《噩梦傀儡师[无限]》 第1章 《噩梦傀儡师[无限]》作者:尘酒不是玖【完结】 简介: 一切的开始,是谢铭迟发现自己的瞳孔会变红。 “恭喜您成为第273号噩梦傀儡师,您的生命还剩273天。” 谢铭迟面前突然出现了无数诡异的鬼傀娃娃,他拿起了其中一个,立刻就被卷入了另一个世界。 鬼傀四起,迷影重重……这里荒芜、危险、诡谲,无数傀儡师连滚带爬,生怕迟一步就会被鬼傀生吞活剥。 看着这个瘦弱经不起折腾的红瞳少年,人们嗤之以鼻,觉得他肯定一只鬼傀都收不到,哪怕面对最低级的鬼傀,他都一定会被反噬致死。 对此,谢铭迟只默默勾起唇角:“有意思。” 鬼傀亮出獠牙,张牙舞爪地扑向谢铭迟。 谢铭迟淡定一笑,给鬼怪手腕上系上了一根线。 鬼傀:“???”吓唬鬼呢? 然而下一秒,鬼怪就成了谢铭迟手里的傀儡,只要动动手指,鬼傀就得勤勤恳恳为谢铭迟打工。 被吓傻的傀儡师们:“???” 凭什么他就这么容易??! 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连傀城城主都心甘情愿地在谢铭迟手里打工…… 这人还有什么收不了的?! 傀儡师界流传出一个传说——第273号傀儡师异于常人,不管是怎样的boss级鬼傀,到他面前都会乖乖成为他的傀儡,就连傀城城主也不例外! 夜色中,那位城主带着冰凉的雾气,踏着星光微笑着向谢铭迟走来。 万无秋:“陪你玩了这么久,不该回报一下?” 谢铭迟:“还你几只鬼傀回去干活行么?” 万无秋:“……乖,该回家了。” ◎温柔腹黑陪玩攻x技能拉满又飒又皮受 【阅读指南】: 1.受并不病 2.传统过副本,无直播无系统 3.副本微恐多推理 4.文案定于2023.2.13,有存档 5.想到再补 第1章 列车 他们在无穷尽的时间和空气里,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 谢铭迟醒来时,人就已经上了一列高铁。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没有人,隔着走廊的另一侧,那边的三位乘客都戴着帽子低下头,好像已经睡熟了很久。 列车正疾驰着,窗外乌云密布,雷声轰鸣,没过几秒就下起了瓢泼大雨,给本就灰蒙蒙的山野蒙上了一层雾。 窗户似乎不能完全挡住风,阴冷的风不知从哪里的缝隙钻进来,激得人一个寒战。 谢铭迟心都凉了,这地方他来得太突然。 透过窗户上的虚影,谢铭迟看到了自己再次变成红色的眼睛。 看着就不太健康。 谢铭迟不知道这列车从哪里来,更不知道它通往哪里。 因为他在闭眼之前,人还在一个叫“虚无”的地方待着,还有团鬼火在和他说话。 鬼火生前该是个女生,声音空荡:“恭喜您成为第273号噩梦傀儡师,您的生命还剩273天。” “你就要死啦,来挑一个鬼傀吧。” “以后在傀界,鬼傀就是你的搭档。” 谢铭迟并没有听懂那鬼火说的是什么意思,当时也没有时间深究,因为他弟弟贺岐被鬼火拐走了,他到那个地方是去赎人的。 结果鬼火说要先把谢铭迟扔到一个“傀界”去,他弟弟在那儿等他。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再睁开眼他就已经到了这里。 谢铭迟完全不觉得这是一列正常高铁,毕竟连那个叫做“虚无”的地方都是他穿过自家别墅的镜子进去的,这又能是什么正常地方? 他大概看了看四周,目光能及的地方,那些乘客大多是小孩,无一例外地都戴着帽子低着头,好像在睡觉。 于是整节车厢一片死寂。 谢铭迟刚站起来走到走廊,列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他忙扶住手边的一个座位,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那个座位上的乘客。 “嘶……抱歉。”谢铭迟下意识就要道歉,却看到他刚才碰到的那个“人”已经倒向了另一边,像是没有生命一样直挺挺就倒在了他旁边人的腿上。 随后,他就看到旁边那人裤子上洇出血色,很快就染开了一大片。 谢铭迟:“……” 碰瓷是吧?行,老子全给你掀了。 谢铭迟退开两步,微皱了眉,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每走过一个座位,谢铭迟就把手边的“人”往另一边推一把,一直到走到车厢尽头,他推倒的“人”都和之前那个一样,像是没有生命,口吐鲜血。 这车厢里大概都不是人,就算是,也绝对死了有一会儿了。 “哥……哥——” 这时,一个十分微弱又歇斯底里的气声从一处座位传来,谢铭迟循着声音走过去,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贺岐?”谢铭迟有点吃惊,“你在这儿,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贺岐坐在某一排的b座位上,左右两边都坐着一个戴着帽子的怪人。要命的是,两个怪人都倒在了他肩上,他白t恤上被染得两片血红。 虽然贺岐也不过十八岁,但那两个怪人明显是更小的小孩。 抛开怪人活不活着的问题,就这个姿势,他们两个还挺小鸟依人。 贺岐本来都听到了他哥的声音,转眼就被倒在自己身上的怪人吓懵了,没敢开口。 第2章 等谢铭迟走到前面,他看身形很熟悉,所以才敢开口叫一下。 贺岐欲哭无泪:“哥……刚才这车颠了一下你感受到了吗?” 谢铭迟点头:“有,然后呢?” “然后左边这位就倒在我身上了,”贺岐心都要死了,“你刚才路过的时候把右边这位也推在我身上了。” 谢铭迟:“……” 谢铭迟:“对不起,这是意外。” 谢铭迟把那两个怪人扶起来,贺岐立刻一蹦三丈高窜到谢铭迟旁边,颤颤巍巍地问:“卧槽卧槽卧槽,他们是死了吗?他们怎么死了?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眼睛又红了?哥我才十八我刚成年我还有大好的未来……” 就在这时,整节车厢低着头的人突然一起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们的方向。 他们每个人的眼眶都是空的,像是两个空旷不见底的无底洞,里面冒出血泪来…… 嘴巴却扬起了弧度,鲜血就从嘴里流了出来。 谢铭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猛地一个激灵。 其实他本来是想往后退几步的,但无奈贺岐这个胆小鬼已经先跪了,并且死死抱着他的两条腿,发出了尖叫鸡一般的叫声。 谢铭迟:“……” 他已经怂了我不能再怂不然就一起寄了…… 两人在原地僵了一会儿,见怪人们没有什么动静,谢铭迟才把贺岐拉起来。 鉴于知道贺岐是个小怂包,谢铭迟只简单说:“这地方叫傀界,”他顿了一下,“倒像是副本,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贺岐明显懵了,再开口时话都说不连贯:“副……副本,就是……小说电视里那……那种……要人命的副本?” 谢铭迟:“对。” 贺岐觉得他不行了,腿一软就要跪。 谢铭迟没给他这个机会,拉了他一把说:“你先别跪,你没看过小说吗?你要是跪副本boss有用的话我让你跪到他开门。” 贺岐觉得他哥说的对,吸了吸鼻涕问:“那咱们现在要找boss吗?” “先看看情况,”谢铭迟环顾四周,看向了通往下一节车厢的门,“起码得知道这列车去哪。” 既然是副本,那就不可能只有他和贺岐两个活人进来,他得先找到其他活人,搞清楚状况,万一真遇到点什么也好应对。 至于会遇到什么样的鬼……谢铭迟倒是十分期待。 平静的生活过得久了,总需要点辛辣刺激的调味剂。既然这几年来不寻常的事已经三番五次发生在自己身上,与其避开,不如面对。 “对了哥,”贺岐又问,“刚才在那个什么虚无,我能听到你们在说话,那个女生叫你选什么……鬼傀?” “有这回事,”谢铭迟看了一眼手腕上莫名多出来的银手链,指腹拂过第一颗亮成淡金色的珠子,说,“但我不知道那东西去哪了。” 在虚无时,他确实在满面都是木偶的墙上选了其中一个。 那些木偶都不过巴掌大,死气沉沉,但又很像是有生命、有意识。 鬼火说那些木偶叫做鬼傀,在虚无里的鬼傀都会认主,而他们手边有一截断掉的丝线,那都是要给自己主人的。 那丝线是控制他们的命脉。 他记得自己当时只是一眼扫过去,在闻到一股被茶味掩盖着的药味之后,目光就锁在了一个鬼傀身上。 那鬼傀是古人装扮,一袭青衣出尘,气质儒雅又精明。 最重要的是他在笑。 在一众期期艾艾哭泣着的鬼傀中间,他在笑。 谢铭迟没有犹豫就选择了那个鬼傀,但自从在列车上醒来,却没见到那鬼傀的影子。 “哦……”贺岐点点头,“不找吗?” 谢铭迟摇头,手指按上打开两节车厢中间门的按钮:“那鬼火不是说鬼傀是我的搭档么,我等他自己来。” 车门缓缓移到一边,而另一节车厢的场景并没有让谢铭迟的脸色好看多少。 因为放眼望去,依旧是戴着帽子、低着头的怪人。 贺岐一手揪着谢铭迟的衣摆壮胆,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往旁边的怪人身上一推—— 那人先是往旁边倒去,倒到一个位置之后却猛地弹了回来,直接撞在了贺岐的手上,嘴里甩出的血溅了一墙。 随后,他的脖子猛然转动了九十度,以一个不可能的姿势要抓贺岐的胳膊! “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贺岐鬼哭狼嚎地往谢铭迟那边蹭,就差给怪人跪下了。 谢铭迟刚要开口,就听见不远处的一声笑声。 是一个男人在笑,而且是闷闷的、没有完全笑出来的那种笑。 贺岐一下没了声音,谢铭迟只好拖着他拖家带口地往前走了两步。 只见那人同样坐在窗边,旁边的座位空着。见谢铭迟过来,友好地笑了笑,声音柔和:“啊,不好意思,一下没忍住。” 谢铭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人穿着不规则的西装外套,高领内搭莫名有一丝禁欲,左眼眼尾下有一颗泪痣。 长得很好看,也面善,因为谢铭迟一眼看过去觉得他还挺合眼缘。 谢铭迟问:“你是玩家?” 那人点点头:“对,倒是很巧,没想到在车上就能遇见新朋友。” 谢铭迟:“……” 他觉得这话就很有魔性,什么叫新朋友?谁好人在副本里乱交朋友? 第3章 那人却不觉得刚才的话有什么,依旧是斯斯文文地笑着站起来:“你好,我叫万无秋,是一名执丝。” “……我叫谢一,这是我弟贺二,”谢铭迟本着对陌生人保持警惕的态度撒了个谎,接着问,“执丝是什么?” “哦,就是傀儡师,”万无秋听了谢铭迟的名字后先是一挑眉,然后解释道,“从前是叫执丝的。” 贺岐小声问:“那为什么改名了?” 万无秋:“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原因。” 他说的含糊,谢铭迟也不想纠结于一个称呼,于是没管这个:“你去找其他玩家了吗?我准备去找他们。” 万无秋有点意外:“你一个新人傀儡师,刚来就知道抱团?” 谢铭迟没说话,他现在有点警惕——万无秋怎么知道他是新人的?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万无秋一抬下巴,解释道:“哦,是这样——一个金色珠子代表进过一个傀界,你的金色珠子只有一个,叫老手撞见都能看出你是个新手。” “……好吧。”谢铭迟立刻摘了手链装好。这东西简直坑人。 万无秋看了一眼没动作的贺岐,笑着走出座位:“知道抱团是好事,但是最好藏好身份,尤其是——” 他的视线扫过两人,停在了谢铭迟身上:“第一次进傀界,很容易遇不到自己的鬼傀,在没有鬼傀保护的情况下,新手傀儡师很容易歇菜。” “在傀界里,傀儡师和鬼傀互相称对方为搭档,防止有人看出谁是傀儡师,专挑傀儡师下手。” 谢铭迟更加警觉了。 这个万无秋,轻松看出他是新手,这暂且不论,但他竟然还看出他和鬼傀走失了…… 为什么没有觉得贺岐是他的鬼傀?毕竟贺岐手腕上并没有那个银手链。 ……还是说,他在诈他? “你想多了,我弟就是我的鬼傀。”谢铭迟决定说个谎,脸不红心不跳地拍了一把贺岐。 贺岐被拍得吓了一跳,人还懵着,但好在孩子晓得给他哥圆谎:“……对,就是这样。” “哦~”万无秋笑得更令人捉摸不透,“原来是这样,那这位新任鬼傀,记得保护好你的傀儡师,万事冲到第一线。” 贺岐想拒绝,但刚才话已经说到那了,只好欲哭无泪地点头,然后给了他哥一个“一定要保护好我”的眼神。 谢铭迟装没看见,准备继续去下一个车厢,见万无秋没动作,问:“不去抱团?” “你去了,那些老手也未必就想带着你,”万无秋摊了摊手,“顶多给他们当试错的工具而已。” 谢铭迟冷笑:“你难道就不想?” “我可不是那种人,别冤枉我,”万无秋笑意不减,“我是真心想帮你。” 谢铭迟:“为什么?” 万无秋:“多个朋友多条路,小范围的盟友总比大范围可靠。” 就在这时,列车的广播突然发出了滋滋刺耳的电流声,随后,一个机械的声音卡顿着开始播报—— “各位乘……客请注意,前方到达……终点站——迷宫别墅,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万无秋盯着他,声音柔和而带着蛊惑:“别多想了,答应我,这是你现在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谢铭迟盯着他的眼睛,半晌,问道:“那你的鬼傀呢?” 第2章 鬼傀 话音刚落,列车就驶入一条隧道,在隧道昏暗的灯光下,万无秋的面容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灰,叫人看不真切。 “自然是有的,”万无秋沉稳开口,“我把他派出去查探情况了。” 谢铭迟问:“傀儡师进入的第一个傀界都是随机的吗?” 万无秋点点头:“对,记得虚无的那团鬼火么?她安排去哪就去哪。” 谢铭迟:“那这个傀界难解吗?” “不好说,看你跟着谁了,”万无秋摸了摸下巴,浅笑一声,“跟着我的话,保证你可以活着出去。” 谢铭迟不置可否,目光侧到一边去,没有回答,只等着列车到站。 隧道没过多久就走到了尽头,光亮霎时间从窗外涌进来,竟然有些刺眼。 “到站了,”万无秋站起来,拍拍谢铭迟的肩膀,“要来见见我的鬼傀吗?” 谢铭迟自然不会拒绝,等列车稳稳停下,车门自动打开,他就跟着万无秋走下了车。 天空是灰蒙蒙的,仿佛受到列车上那场雨的影响,空气中充斥着潮湿的气味,让人觉得阴冷。 万无秋一个人走在了最前面,谢铭迟和贺岐就走在了他后面。 谢铭迟总觉得这人没对他们说真话,至少不完全是真话,虽然这事在副本里常见,但他总觉得万无秋整个人像是套了一层完美的皮囊。 就是因为外表太过完美、性格太过完美,所以显得整个人很假。 有不少人从别的车厢下了车,几乎都是两两为组。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就是一个个傀儡师和他们的鬼傀。 谢铭迟看了半天,仍然没看到有谁是落单下车的,心中不禁怀疑,万无秋所说的“他的鬼傀”,到底是不是存在? 这里的高铁不同于现实,车站自然也一样,谢铭迟没有看到出站的地方,准确来说,自从下车之后,他们的面前就只有一条路。 要是有谁不敢往前走,想回到车上呢? 谢铭迟回头看去,透过窗户,只见原本都低着头死去的怪人们,此刻全都面朝窗户—— 第4章 他们的脸全部都消失了。 面朝着这边,就好像是在目送又一批来送死的人。 ……大概换做是谁都不敢回到这样的车厢里。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会正式进傀界里,这是规定。”万无秋领着路说。 路的两边是灰绿色的灌木丛,足足有两个人高,让人根本看不到道路旁的情况。 大概五分钟后,谢铭迟终于看到了灌木丛的尽头,也透过雾气看到了路尽头有一栋建筑。 那大概就是所谓的迷宫别墅。 这一路上很少有傀儡师和鬼傀开口说话,就好像是大家约定俗成,不会和别的傀儡师有太多的交流。 不过面对生死时刻,显然没人有心情说笑。 谢铭迟回头看了看,眼看远处的列车已经消失在雾气里不见踪影,他忍不住又问:“你的鬼傀到底在哪?” “在这呢,这位小哥,是在找我吗?” 不等万无秋说话,一个可以说是妩媚的男声从路的尽头传来,而那人身影紧随其后。 虽然万无秋的声音同样柔和,但却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身姿颀长,气质十分端庄出众。 也就是做人有点太过完美,完美到假。 但万无秋的鬼傀给人的“柔”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人蓄了些头发,低低地扎了个小揪揪,头发是卷的,有几绺染成了深绿,好好的衬衫被他穿成了深v,外套也要穿不穿地挂在身上。 给人感觉,嗯……有点骚。 确实鬼里鬼气的。 见了自己的鬼傀,万无秋的表情也不是很自然:“你怎么又穿成这样?” “学长,这么多年还不习惯吗?”鬼傀拉了一把外套,嬉皮笑脸,“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嘛。” 万无秋:“你现在看起来都没小贺衣服上的字母直。” 鬼傀:“……?” 贺岐:“啊?” 谢铭迟:“咳……” 知道就行了怎么还非要说出来。 为了转移话题,谢铭迟指着鬼傀问万无秋:“他怎么叫你学长?” 万无秋看了鬼傀一眼,叹了口气,感觉不是很想面对:“鬼傀和傀儡师之间总是会有些关系的,很巧,多年前他是我学弟,现在他是我的鬼傀。” “就是这样,”鬼傀笑着说,“小生沈绯年,是学长手下的鬼傀。” 关系好到成鬼了还要连在一起,看来这学长学弟之间关系不是一般好。 四人一路边走边说,等互相认识之后,那个别墅也终于完整地出现在眼前。 别墅有四层楼高,虽然恢宏,但外面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和野草,好像已经荒了很久,而别墅的大门大开着,好像在邀请他们进去。 “欢迎来到杜先生的家,请往这边来。” 刚一进门,一个侍从装扮的人挂着机械的笑,对着三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引着他们进入大厅。 跨进门的那一瞬间,谢铭迟眼前突然恍惚一片,眼前恢宏的场景猛地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墙壁变成了灰色,像是灰暗阴森的地下室,到处都是血迹,或是干涸的暗红,或是新鲜的血红,生锈的镣铐挂在墙壁上,甚至一股刺鼻的腥味充斥进鼻腔。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下一秒,一切恢复正常。 ……更有意思了。 几人走进客厅仔细看,才发现别墅里面并不像外面看着那样恢宏,虽然陈设十分精致丰富,但别墅整体色调都是暗的,就连灯光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透露着衰败。 没过一会儿,刚才领着他们进来的侍从堆着假笑走了进来:“各位贵客好,杜先生今天有些工作需要处理,明天才能和大家见面,随后就会开始为期一周的见面会。” 杜先生……好像别墅的主人就是杜先生。 侍从继续说:“请大家今天先住下,别墅里有一些规则,杜先生希望大家遵守——” “一、住宿的房间都在四楼,随大家挑选。 二、三楼是餐厅和一些不允许进入的房间。 三、二楼是杜先生的工作场所,请大家不要随意到达二楼。 四、之后的活动都会在一楼举行。 五、四楼只能通过电梯上去,电梯也只能到达四楼。 六、一二三楼只能通过楼梯上下,不能通过三楼楼梯到四楼,请大家知悉。” 说完,侍从又恭敬地鞠了一躬,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不知去向。 这是进入这个傀界后谢铭迟第一个听到的规则,但这个规则已经足够绕晕许多人了,起码贺岐就绝对没听懂。 只要没完全领悟到其中的意思,就很容易做出不允许做的事。 “看来这个傀界允许存在的时间就是一周,”不远处,一个穿着干练的女人说,“按照他的说法,三楼不能通过楼梯上四楼,但可以从四楼通过楼梯下来?” 她旁边站着一个男人,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可能从三楼走楼梯到四楼就会碰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谢铭迟听了一会儿,开口道:“什么不好的东西?” 女人上下打量着他,不屑地说:“新人吧?还是个菜鸟。不好的东西就是指——你也许会见到人,也许会见到鬼,但一定会见识到自己千奇百怪的死法。” 说完她就朝着电梯去了。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肖说话就是这样的,你们别放在心上……不过既然你们比较弱的话,还是建议你的鬼傀好好保护你,或者找别人联手吧。” 第5章 “褚优,你和死人说那么多干什么?”小肖的声音从电梯那边传来,褚优赶紧跟了过去。 片刻后,谢铭迟和万无秋也朝着电梯走去,等电梯回到一楼。 谢铭迟皱了眉:“我们四个人,他凭什么说我们弱?” 万无秋斟酌着开口:“大概是因为,我们四个里,一个看着不太健康,一个看着久病不愈,一个看着胆小如鼠,一个看着吊儿郎当吧。” 谢铭迟:“……”别说,还挺准,“你久病不愈?” 万无秋适时地咳了两声:“对啊,身体很差,要不怎么就快死了呢。你不也一样吗?” 谢铭迟:我真谢谢你啊。 但他还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就快死了。 “叮——”电梯回到了一楼,缓缓打开门,谢铭迟一行人走了进去。 谢铭迟先是观察了电梯的内部构造,除了按钮只有1和4之外,其他倒是和普通电梯没什么区别。 他又转头盯着万无秋。 万无秋笑着摊开手:“还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别老这么看着我,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谢铭迟也不客气了:“为什么会存在傀界?鬼傀又是什么东西?” 万无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解释道:“给你一个比较通俗的解释——每个傀界都是一个副本,傀界是由狂躁的鬼傀创造出的,我们的任务就是拿到守门鬼傀的魂线——就是鬼傀们之前握在手里的那个丝线。只要拿到魂线,鬼傀就会无理由听你指挥,他们自然就会恢复正常状态,傀界也会消失。等出了副本,你的寿命就会增加。” 谢铭迟抓住了重点:“魂线怎么找?” 万无秋回答说:“每个傀界都不确定,毕竟是掌管自己生死的东西,鬼傀一定藏得很深。不过一定是和主线规则有联系的。” 贺岐倒是好奇起来:“寿命加多少?我哥真的快死了?” 随后他就挨了他哥一个爆栗。 “加多少不一定,不过快死了倒是真的,”万无秋闷闷笑了两声,“死因嘛,之后会知道的。” 走出电梯,谢铭迟先站在栏杆边观察了一下别墅的布局,整个别墅的房间都在别墅的四边,中间空缺,围成一个巨大的“回”字形。 四层楼之间都有楼梯连接,而且每层之间不止一道楼梯,少说有五六道,都从不同的房间门口通向下一层的不同地方,看起来杂乱无章。 而通往的房间门后面,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 “住这间吧,还空着,”万无秋趁此间隙挑好了房间,甩了甩手里的房间钥匙,“一张大床一张小床。” “行啊,”谢铭迟带着贺岐走进去,正要关门,万无秋却挤进了房间。谢铭迟奇怪极了,“你进来干什么?” 沈绯年也是十分心领神会,把脚支在门口,防止门被关上。 “你要抛弃盟友吗?”万无秋说得理所当然。 谢铭迟更不解了:“睡觉而已,这么多房间,你们还要和我们挤?” “唔……”万无秋摸了摸下巴,说,“我小时候邻居家有个小孩,天天缠着来我家和我一起睡,然后我就习惯了,现在一个人会睡不着。在傀界里,每晚一觉睡到天亮往往才最安全。” 谢铭迟还不死心:“你能不能克服一下这个习惯?” 万无秋拒绝得果断:“不太行,太多年的习惯了,改不掉,你也不想明天见到的是盟友的尸体吧?” 谢铭迟站在原地纠结了半天,最后蹦出一句:“床怎么分?” “小贺可以单独一张床,睡小床吧,”万无秋看了看房间说,“沈绯年可以睡那张沙发,我们两个睡床。” 谢铭迟有点膈应,正要开口,贺岐就一蹦三尺高:“不行!我要和我哥一起睡,这鬼地方我一个人睡会死的!” 谢铭迟也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嗯,我弟弟胆子小。” 这下贺岐不反驳了,一个劲地点头。 万无秋瞥了贺岐一眼,幽幽叹气:“好吧,那你们两个睡大床。边界感,我懂的。” 怨妇。 谢铭迟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个词。 几人简单洗漱之后就躺到了床上,这时,万无秋突然开口:“至于鬼傀到底是什么——” 谢铭迟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同时看向了沙发上躺着的沈绯年。 “人死后收集到魂魄,找一个载体做身体,再用傀儡术把魂魄附上去,最后用主人的心头血做引点在眼睛上,就成了。这就是最古老的制作鬼傀的方法,”万无秋低下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但每一步都很难,能自己做出鬼傀的执丝不多。” 谢铭迟奇怪道:“那为什么现在有这么多鬼傀?” 万无秋叹了口气,语气莫名带上一丝怀念:“因为曾经有一个人,穷其一生都在制作鬼傀。” “为什么?” “总有活着的人会思念逝者,也有逝者想回到生者身边,他便从不停手。” 贺岐挠了挠头:“他做这么多鬼傀,可这些狂躁的鬼傀看上去是麻烦。” “是啊,”万无秋看着他,“因为鬼傀是不能入轮回的。有些自愿不入轮回,停留在世上太久就会陷入狂躁创造出傀界,是个麻烦,有些鬼傀跟着的生者已经死了,想要入轮回,那就到虚无去,等待傀儡师选择他们成为自己的鬼傀,解开一定数量的傀界,就能继续轮回去了。” 第6章 沉默片刻,谢铭迟试探着问:“那我的鬼傀也想入轮回吗?” “不知道呢,”万无秋叹道,“也有可能在等人吧。”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幕之下,万籁俱寂。 谢铭迟笑了一下,没再问下去:“早点睡吧。” 裹上被子躺好,谢铭迟的睡意很快就席卷而来,毕竟身体不好,困意来得快也是正常。 本以为能一觉到天亮,谁知,半夜外面却突然发出了声响—— 第3章 游戏 谢铭迟是在一阵歌声中惊醒的。 歌声空洞而深邃,像是几个小孩在一起唱歌。 谢铭迟仔细辨别他们唱的词,听了个大概—— “四个小孩做游戏,站到四角站好了,第一个往前走到头,拍拍肩膀不说话……第二个往前走到头,咳嗽一声停下脚……第三个往前走到头,给他光亮让他走……第四个往前走啊走,走不到头消失掉……” 这歌曲调十分诡异缓慢,只能听出唱歌的人是在走廊,却分辨不出具体位置。 听完一遍后,那些小孩就开始唱第二遍。谢铭迟大概明白了他们唱的内容——就是四角游戏。 四个人站到四角,按照歌词里的说法,从第一个人开始朝前面一个拐角走,走到之后和站在那个拐角的人接力,让第二个人继续走,但最后一个人会消失掉。 而在这样的地方消失,很明显意味着什么。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在他睁开眼坐起来时,贺岐和对面沙发上的沈绯年都还睡着,但侧头一看,旁边小床上的万无秋却端正地坐在那。 直挺挺地看着他。 谢铭迟眯了眯眼睛,开口:“你……” 万无秋抬手打断他说话,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指了指外面。 谢铭迟不知道走廊上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唱歌,于是暂且住了嘴。 大概是见他听话,万无秋笑了一下,慢慢站起来,朝着床这边走来。他脚步极轻,又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走到床前,顿了一下,拿起床头的纸,写了一句—— 你弟弟睡眠质量怎么样? 谢铭迟觉得奇怪,接过笔,在纸上回了一个“?”。 万无秋看他一眼,又写:不会写字? 不能吧,虽说这么久没见,但他却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十几年了,总不至于进了个傀界吓傻了。 谢铭迟:“……” 谢铭迟越来越觉得万无秋脑子可能不太正常,但为了节省时间,还是在纸上回道:会,质量一般。 万无秋点点头,写道:那不太好。 谢铭迟刚想继续问下去,却突然觉得周遭哪里不对劲。他凝神细细听着,恍然间意识到那道诡异的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而透过他们的房门缝隙,谢铭迟清楚地看到了几道黑影——有人在门外。 谢铭迟的神经高度紧张起来,刚才唱着歌的东西大概就在他们门外。 房间的锁并不复杂,就像家里普通的房间一样,谢铭迟只是反锁了起来。 谁知下一刻,整个门锁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肢解了一样,突然变成一个个零件,哐当着散落在了地毯上。 而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声音,贺岐和沈绯年竟然还在睡。 谢铭迟心中一惊,只见房门一点点打开,开到了最大,一阵阴风便从门口灌进来,吹得他汗毛直立。 紧随其后的,是两个小孩。 准确来说是两个小鬼,他们浑身是阴寒的白,惨白得像是把墙灰抹在了身上,笑眯眯的,双眼弯成了两条缝,弧度一点都没有改变。 像是画上去的。 两个小鬼走到谢铭迟和万无秋面前,冰凉的手分别抓住他们的一只手腕,笑嘻嘻地说:“杜先生请你们去玩游戏。” 万无秋没慌,反问:“不玩可以吗?” 小孩没有回复,依旧是堆着笑,冷冰冰地重复:“杜先生请你们去玩游戏。” 谢铭迟觉得自己要凉了。 “那就只能玩了,”谢铭迟站起来,苦笑着对着万无秋说,“大半夜的,咱们去陪杜先生解解闷。” 这话有歧义,谢铭迟故意这么说活跃下气氛,但意外的是,这种时候万无秋竟然不笑了。 谢铭迟更觉得自己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万无秋毫无顾忌地由着小孩把自己带出去,而谢铭迟也跟在了他后面。 走廊很长,只有四角各开了一盏灯,只有在接近拐角时才能看到一点东西。 两人两鬼就这么走在走廊上,只有极微弱的光透出来,几乎不能视物。 在极度黑暗的情况下,听觉被放大了数倍,谢铭迟恍惚间好像听到了锁链声,仔细辨认后,发现那竟然是小鬼身上发出来的。 仔细看去,他看见了小鬼身上若有若无的锁链虚影。 在走到西北角的尽头时,拉着万无秋的小鬼停了脚步。 另一个小鬼还在拉着谢铭迟往下一个拐角走。 谢铭迟刚想回头看一眼,就听见万无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回头,跟着他走,听话。” …… 这话就像是在乖哄一个小孩,谢铭迟甚至觉得后面可以跟一句——出去之后给你买糖吃。 放在平时,谢铭迟肯定会反骨上身,一定回头看看到底有什么。 但现在,他竟然想听万无秋的话,心里期盼着是不是真的可以拿到糖。 第7章 谢铭迟正了视线,跟着领路小孩往前走去了。 看着谢铭迟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黑暗里,万无秋的笑容才收了起来,垂下眼帘睨着那小鬼,冷然道:“你主人该庆幸目标不是他,否则——” 万无秋轻笑一下,靠在了墙角:“否则,他别想好好走。” 另一边的谢铭迟不知道万无秋的这些呢喃,跟着小孩停在了走廊的东北角。 小孩就这么和谢铭迟在原地面面相觑,笑容在昏暗的走廊中显得更加诡异。 蓦地,小鬼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笑着跳着拍起手来:“都到啦,都到啦!我们来玩游戏吧!” 紧接着,刚才那诡异的童谣又响了起来,小鬼的声音被放大的数倍,像是魔咒一样回荡在耳边。 突然,面前的小鬼毫无征兆地张大了嘴巴——下巴掉到了地上,身量也暴涨数倍,几乎要将谢铭迟整个吞了! 小鬼没有牙齿,那张嘴看起来简直就是血盆大口。谢铭迟被逼在角落无处可逃,直直被那血盆大口笼罩其中—— 谢铭迟:我完了。 他下意识抬手遮了下头,但却迟迟没有什么感觉袭来,他小心地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小鬼不见了,头顶的灯变成了红色。 于是走廊中唯一的光亮也变成了刺目的红,整个走廊都被黑红覆盖。 那诡异的歌声还在继续,谢铭迟大概明白了,他们队伍中现在已经有四个倒霉蛋被挑了出来,站在了四角,被迫玩这个死亡游戏。 只是不知道他是第几个人,不知道第四个会消失的倒霉蛋是谁…… 谢铭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仔细听着这首歌。 “四个小孩做游戏,站到四角站好了。” 现在四个人已经到了,虽然谢铭迟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划分到了小孩的行列,但他确实已经被迫就位了。 “第一个往前走到头,拍拍肩膀不说话。” 难道意思是,走到第二个拐角处,要拍拍前一个人的肩膀但是不能说话吗?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按照歌词中所说的做就不会触发死亡条件……那么第二个人往前走到头,咳嗽一下再停下脚,第三个人就可以出发了。 但是…… “第三个往前走到头,给他光亮让他走。” 第三个人要给第四个人光亮?这个光亮是指什么? 第四个人就不用说了,他会在走廊里走不到头,最后直接消失掉。 这么看来前两个人是最轻松的,已经明确给出了要达到的指令,第四个人如果没有奇迹发生那就必死无疑,第三个人如果找得到歌词中的“光亮”,应该也不会有事。 谢铭迟已经听到了走廊中响起了脚步声,游戏开始了。 但脚步声开始的地方好像不是在和他相邻的两条走廊……声音的来源好像有些远,来自对面。 难道他是第三个? 谢铭迟右眼瞬间跳了一下,不仅是因为他对“光亮”还没有头绪,更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万无秋。 如果按照顺时针走,万无秋就是第二个人,如果是逆时针…… 那就是第四个。 谢铭迟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更加仔细地辨别着脚步声的方向,大脑也开始头脑风暴寻找“光亮”。 他不抽烟,所以身上没有打火机,更没有可以照明的东西……周围唯一亮着的就是头顶红色的灯。 难道把灯拆下来吗?但歌词里并没有这么说……拆了会有事吗? 要不就走到第四个人面前时拆他那里的灯?如果可以拆的话。 他正纠结着,就听见脚步声更近了——第二个人已经开始朝他这边来了,而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正是顺时针。 万无秋是第二个人。 谢铭迟此时顾不上再想着灯,正想回头看看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样,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却突然想起来和万无秋分开时,他说的那句“别回头”。 谢铭迟不禁多想了些,万无秋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才让他别回头,否则刚才那情况他也没什么不能回头的吧? 万一是他发现的什么隐藏条件呢? 想到这,谢铭迟不敢回头了,只好僵硬地站在原地,等着万无秋过来。 这种知道自己背后有人走来的感觉很不好受,和未知的惊吓不一样,这种明知有事发生、惊吓前的要一直苦苦熬着的折磨更加摧残人的神经。 谢铭迟的神经几乎紧绷到了极致,浑身汗毛竖起,咬紧了牙关。 万无秋的脚步声听着很稳,脚步声慢慢放大、放大……最后停在了谢铭迟身后。 谢铭迟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这对一个神经敏感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万无秋已经停下了脚步,谢铭迟一直等着他的咳嗽声,但他并没有,而是好像抬起了手,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干什么,头顶灯光明暗不定。 他好像……在拆灯? 可是电灯泡拆下来也不亮了啊! 谢铭迟内心正崩溃着,就见万无秋从自己左手边递过来一支蜡烛。 蜡烛烛身是白色的,上面亮的光却是血红,正是小鬼带来的红色。 “拿着它,往前走。” 万无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清澈,也很镇定。 谢铭迟迟疑了片刻,接过蜡烛,深吸一口气往前走去。 第8章 如果是蜡烛的话就说得通了,不管是把他这里的蜡烛交给第四个人还是把第四个人头上的蜡烛拆下来,他都算是完成了指令。 而且提前带上蜡烛的话还多了一重保险。 谢铭迟心里对万无秋的信任瞬间多了一分。 下午到四楼时谢铭迟曾数过,每一边的房间都有五个,那么走廊大概总共有五十米。 并不是很长,但因为要保护烛火不灭,谢铭迟走的不是很快。 谢铭迟一手拿蜡烛,另一手小心地护着烛火,生怕它灭掉。 四楼的走廊里没有窗户,那就应该不会有风,烛火就不会被吹灭…… 刚想到这儿,突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阴风,谢铭迟都没来得及再仔细护住烛火,烛火就已经灭了。 与此同时,谢铭迟听到自己耳边一阵轻笑。 谢铭迟:“……” 这游戏爱谁玩谁玩吧,他不干了! 第4章 楼梯 不干了是不可能的,这种时候不干了就真的是在找死了。 但谢铭迟此刻已经头皮发麻,不仅是因为手中的光源消失不见、四周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更是因为自从烛火灭了之后,他耳边就一直回荡着笑声。 笑声很杂,像是有很多人在一起笑,男女都有,但更像是小孩子。 而这个时候出现笑声,就像是催命符。 除了笑声,谢铭迟还依稀听到了什么转动的声音。 仿佛是石头在摩擦转动的声音,也像是什么石门打开的声音。 谢铭迟顾不上多想,手上的蜡烛灭了,但好在第四个人头上还有一个蜡烛,他已经看到了走廊尽头的那一点红色。 他加快了脚步,想尽快赶到拐角去,但走着走着,他突然感觉到前面的路有些不对劲。 走廊上铺着地毯,人走在上面会发出“沙沙”的白噪音,虽然是周围一片泛红的黑,但在黑暗中待久了,视线也会适应黑暗。 谢铭迟可以大概辨别出地毯的颜色,在黑暗中有些发白。 奇怪的是,本该铺满地毯的一条走廊,谢铭迟却看到前面的路上出现了一片不合时宜的黑。 前面的地毯不见了,或者说,是路消失了一段。 谢铭迟放慢了步子,走到地毯消失的地方,因为看不清具体情况,他只好挪着脚步,一点点往前挪着感受路况。 他前半截脚掌挪到了黑暗的地方,与此同时感受到了那片脚掌下的悬空。 谢铭迟眯了眯眼睛又仔细看去,大概辨别出这是一道楼梯。 一道从四楼通往三楼的楼梯。 刚进别墅时侍从就说过规定——三楼是餐厅和一些不允许进入的房间,以及,不能通过三楼楼梯到四楼。 但没说不能走楼梯从四楼到三楼。 即使如此,谢铭迟心中仍然警铃大作,因为这是一道凭空出现的楼梯,他再怎么样也不能就这么随便踏上去。 谢铭迟不禁想起下午自己观摩别墅的构造时,注意到每层楼之间都有五六道楼梯,但通往的地方各不相同、或者说不是完全相同,因为当时确实有几道通往了同一个房间口。 结合此时突然出现的楼梯和刚才石头摩擦的轰隆声,谢铭迟很难不去想象,自己下午看到的那些楼梯中,有一道就在刚才改变了位置,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消失的那段路去哪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可以走楼梯从四楼到三楼,如果他刚走下去,楼梯就刚好改变了位置,他还怎么回去? 况且规则本来就规定不能走楼梯从三楼到四楼,他没法走楼梯回来,那就只能走楼梯到一楼,再坐电梯回到四楼。 谢铭迟回忆了一下电梯的位置,并不在他所走的这条走廊上,就算回来,他走的路也不是第三个人该走的路了。 如果他离开了四楼,游戏是会暂停?还是会直接认定他没有完成指令? 往最坏的结果想,没有完成指令也会死,他不能冒这个险。 和走楼梯相比,他更愿意去赌楼梯会挪开、原来的地板会变回来,这样他还可以走原来的路到达第四个拐角。 谢铭迟砰砰直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他收回脚去,站在了原地。不管耳边的笑声和走廊回荡的童谣有多催命,他暂时都当没听见。 趁着等地板回来的间隙,谢铭迟开始回忆起晚上发生的事。 万无秋和沈绯年腆着脸和他们住在了同一个房间,虽然对他们有问必答,但热情太过也是个问题——其中就包括万无秋在明知贺岐和谢铭迟是一起来的情况下还提出和谢铭迟睡一张床,就很让人不理解。 明明他和沈绯年在情理上才更熟,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就算他俩不单独住一屋,也不该这么轻易把大床让出来才对。 虽然怀疑他们两个的身份,但万无秋刚才确实帮了他一把,只是蜡烛在半路出了意外而已——除非万无秋对规则清楚到知道蜡烛会在中途熄灭,故意坑他一把。 那万无秋的身份就不该是普通的傀儡师了,谢铭迟甚至会怀疑他是杜先生的帮手或者就是杜先生本人。 但考虑到万无秋对他说话时的语气……他确实是希望帮到他的。 这一点暂时存疑。 接下来就是半夜惊醒,谢铭迟是被歌声吵醒的,万无秋应该也是,但睡眠质量很一般的贺岐和本该警戒保护主人的沈绯年却一点都醒不来。 第9章 再者,他们醒了不久后小鬼就进来带他们去玩游戏。惊醒的人都会玩一遍游戏吗?还是醒来的只有四个人,他们四个就被抓走了?或者小鬼在醒来的人里面选了四个人出来? 那选择的条件又是什么? 最后是玩游戏时的站位,小鬼把他们带到拐角时就非常带有目的性,他和万无秋所在的拐角都不是离他们房间最近的,不可能是就近,只有可能是有什么隐藏的规定。 这个规定让小鬼明确知道他们该带谁去哪个拐角站好,等到四个人都到齐,游戏开始。 总的来看,谢铭迟总结出了这么几个疑问: 一、万无秋和沈绯年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有什么企图? 二、半夜醒来是不是有什么契机?被挑选出玩四角游戏的人是不是满足了什么条件?游戏什么时候会开始?多久一轮? 三、游戏的站位是由什么决定的?是不是代表了什么? 谢铭迟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默默记下了这些问题。既然晚上不安全,那就等明天白天再去寻找答案。 前提是他能活到明天白天。 整理好这些思绪,谢铭迟又没了打磨时间的东西,只好在原地听着诡异的歌声干等。 终于,在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楼梯终于再次发出了挪动的摩擦声。谢铭迟立刻警觉,努力看清眼前的景象。 楼梯在朝向另一边转动的同时,谢铭迟看到有一个平台从墙壁中旋转出来,等到摩擦声停下,楼梯不再移动,那个平台也全部显现出来。 正是刚才消失的那段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可算等到路回来了。 谢铭迟松了口气的同时,耳边那阵突然而来的笑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叹息。 那声音来自一个男人,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失望和愤恨。 谢铭迟没工夫管那声音,他又等了两分钟,看前面的路不再有变化,才继续朝前走去。 前面的路被补上,这条走廊再次变得完整,于是谢铭迟加快了脚步,没怎么费力就走到了头。 谢铭迟看到自己前面站着一个男生,正焦急地左看右看,看着十分崩溃绝望。 也是,听了这么半天的童谣,再笨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又等了这么久,很难不确定自己就是第四个倒霉蛋。 见谢铭迟过来,男生连忙带着哭腔询问:“你是第几个?你是第几个人啊??” 他已经抖得不像样了,谢铭迟白天见过他一次,看着好像比贺岐还要小一些。 还是个学生。 谢铭迟先是沉默,然后麻利地抬手把拐角处的灯罩揭开,拿出里面的蜡烛,引燃了自己手上灭了的蜡烛之后,把两个亮着的蜡烛都递给了男生。 “第三个往前走到头,给他光亮让他走……” “第四个往前走啊走,走不到头消失掉……” …… 空灵的歌声正好唱到了这一段,谢铭迟已经把光亮递给了第四个人。 男生直接崩溃了,如果说谢铭迟没来的时候他还怀着一点希望的话,那谢铭迟现在的举动简直就是浇灭了他的活路。 谢铭迟怕交接不到位,所以两个蜡烛是直接塞到男生手里的,他不是很敢正眼看男生。 男生好像要苦笑,但因为实在笑不出来,又被红色的烛光照耀着,整张脸都十分扭曲难看。 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进傀界,也许是之前见过死里逃生的人,他还怀着一点点的希望:“第四个人也不一定消失……对吧?也许就是换了个地方待着呢?” 谢铭迟头一次面对一个这样的人,一个明知对方极可能活不久的人,心下总是难受。 想到刚才第二个人的规则是“咳嗽一声停下脚”,并没有说不能说话,而万无秋确实和他说过话也没什么事之后,谢铭迟斟酌片刻,开了口:“小心一点,如果碰到突然出现的楼梯,不要走,等它消失,等原本的路回来。” 谢铭迟没什么经验,只好把自己刚才总结出的一点点说给男生听。 男生感激地看了谢铭迟一眼,纠结了一会儿,终于举着蜡烛走向了另一端走廊。 谢铭迟完成了自己的指令,长吁一口气,蹲在了拐角,静静地等待着。 没一会儿,他就再次听见了楼梯转动的摩擦声。 看来男生也遇到了他刚才的情况。 但不知道用他的办法能不能化解。 很长时间过去,歌声依旧没有停止。谢铭迟粗略估计了一下,差不多已经半个小时了。 男生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 “啊唔————” 正奇怪着,谢铭迟突然听见一声短促的闷哼,大概又过去了五分钟,走廊里的歌声消失了。 灯光变回了昏暗的黄,刺眼的红色也不见了。 第四个人消失了,游戏结束。 但谢铭迟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心里很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起身体,靠在墙上。 没过多久,万无秋的身影就从走廊的另一边出现,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谢铭迟面前。 万无秋关切地说:“游戏结束了,可以回去了。” “嗯,”谢铭迟答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问,“第一个人呢?” “被抓走了,是个女人,”万无秋叹了口气,“记得歌是怎么唱的吗?第一个人交接第二个人时,不能说话。” 第10章 谢铭迟很意外:“她说了??” “说了,”万无秋点头,“她应该挺害怕的,走到我那儿的时候问我,‘真的会消失吗?’刚问完,她身后好像就有什么东西出来,捂着她的嘴把她拖走了。” 惊讶之余,谢铭迟还有点奇怪:“她是第一个人又不会消失,第四个人才会……她和第四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万无秋看了他一眼:“下午我看到她是和一个男生一起走的,好像是个学生。” 那就是第四个人。 谢铭迟恍然大悟:“第一个人是第四个人的鬼傀!” 第5章 早餐 按理来说,不管谁听到了童谣的内容,不管会不会做多余的事,起码歌词里明确提到不能做的事就不会做。 但女人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在虚无时,鬼火曾经和谢铭迟说过,如果傀儡师在傀界死亡,那么他进过的所有傀界清零,鬼傀死亡,并且扣除一定寿命。 虽然傀儡师都是本就活不久的人,但起码还有一定的概率存活,大不了就是再选一个鬼傀,再进傀界从头再来。 可如果是鬼傀在傀界死亡,那就是真的死亡,魂飞魄散,傀儡师的生死直接牵连着鬼傀。 所以,即便游戏会死的人是第四个人,第一个人依旧会害怕,因为第四个人是她的傀儡师,如果第四个人死去,那么她一定会死。 谢铭迟心中了然,万无秋也点了头,算是赞同:“所以今天晚上死了两个人。” 谢铭迟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他们的尸体……” “明天会看到,”万无秋回答着,看向了第四个人消失的走廊,“而且到了白天,才能查到更多线索。现在要惜命,毕竟在傀界里死亡,现实也会。” 谢铭迟明白万无秋的意思,应了一声:“行,先回去吧。” 回到房间,贺岐和沈绯年依旧安安稳稳地睡着,谢铭迟虽然也躺回了床上,但迟迟睡不着。 他过去的二十四年人生里也发生过匪夷所思的灵异事件,但从没有哪件是真的要他命。 现在看来,那些事仿佛都是在为他进入傀界打基础。 仿佛他天生就该进到傀界一样。 这一晚谢铭迟思绪纷乱,一直到凌晨才撑不住睡了过去。 而房间里没睡的还有另一个人。 万无秋在听到谢铭迟入睡的沉稳呼吸声后,这才翻了个身,侧目盯着沈绯年。 眼神里是谢铭迟绝没见过的冷然。 …… 谢铭迟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他迷糊着双眼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七点零四。 其他三人都还在睡,但谢铭迟知道自己睡不着了,干脆翻身起来到卫生间去洗漱。 清水扑倒脸上的那一刻,谢铭迟才真正觉得自己活着。只是洗漱用的洗漱台有些矮,谢铭迟需要弯腰很多。 不仅是洗漱台,这房间里的所有设施,看起来都要比正常成年人用的小一些。 谢铭迟边擦脸边想,也许这房间原本住的人就是小孩。 洗漱完走出卫生间,万无秋已经坐了起来。见他出来,万无秋微微点头:“早。” “早,”谢铭迟应了一声,“去洗漱吧。” 万无秋正有此意,等他进了卫生间,谢铭迟看着床上依旧睡得正香的贺岐,终于忍无可忍推了他一把。 “唔……”贺岐人还懵着,但被推醒了,他朦朦胧胧睁开眼,啊还不能完全睁得开,睁了一半,“哥你醒啦?现在几点了?” 谢铭迟示意他自己看墙上的表,又问:“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贺岐傻了:“声音?什么声音?” 谢铭迟追问:“你完全没醒吗?” 贺岐摇头:“没有啊,我就一觉睡到现在,连梦都没做……不过真奇怪,我明明是认床的。” 就是因为知道贺岐认床加睡眠质量一般,谢铭迟才觉得这事更加匪夷所思,也几乎认定,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或者机制,让贺岐一觉睡到现在没有醒过。 最后醒的是沈绯年,这人……鬼,醒了之后懒洋洋地,支着头看向他们,笑着问好:“啊,大家都醒了呀,真是不好意思一觉睡到现在。” 谢铭迟:“……” 他心里有点不平衡,怎么就只有他和万无秋半夜醒了? 但这个问题没让他深思多久,几人洗漱之后,就有侍从来敲门:“几位早上好,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到餐厅用餐,杜先生已经在等着大家了。” 他只说了一次,就去了下一个房间,一样的力度敲着门,字句之间空着的间隙也一样,像是复读机一样重复着设定好的话。 “走吧,去吃饭,”万无秋上前拍拍谢铭迟的肩膀,“在傀界也是一样消耗体力的,不吃饭没法活。” 谢铭迟深信不疑,因为他从凌晨快睡着时就已经开始饿了。 四人出了门,看到走廊中已经有不少人都出了房间,但迟迟没有人下楼,都在踌躇。 不仅是因为昨天侍从提到的容易触犯的规则,更是因为走廊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还有地毯上一道已经开始呈褐色的蜿蜒的血迹。 很难让人不去想象,昨晚有一个人在走廊遇害,而这个人的尸体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拖了一路,最后消失在了某处。 光是想想就怕得想吐。 第11章 谢铭迟记得自己昨天是站在东北角,有血迹的那一条走廊是第一个人去找万无秋时走的路。 那应该就是那个女人的血。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昨晚死人了?” “可是我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啊。” “对啊,我昨晚就睡得很好。” “……” 无一例外,除了谢铭迟和万无秋外的所有人,他们全都一觉睡到天亮,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过,也没有醒来过。 他们没有听到昨晚走廊里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的童谣,没有见到那些小鬼,更不知道他们昨晚玩了那个恐怖的四角游戏。 谢铭迟觉得更不对劲了。 “走吧,他们不吃饭,我们还是要吃的。”万无秋十分从容且淡定地找到了一个楼梯口,朝身后的三人招呼了一声,随后就踏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也就是踩上楼梯的那一瞬,原本还在讨论的人群静了下来,全都看向这边。 侍从说过的那个规定太容易让人不确定自己的判断,他们在观察万无秋会不会出事。 谢铭迟虽然迟疑,但对于昨晚已经捋了一遍上下楼规则的他来说,几乎已经确定四楼到三楼可以走楼梯,所以也没有想很久,跟上了万无秋的步伐。 接着是贺岐、沈绯年。 见四人都平安到了三楼,其余人才都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三楼和四楼的布局很像,有三面都是关上门的房间,西边一整面都是餐厅的范围。 与四楼不同的是,三楼有些房间的门锁上插着钥匙,有些没有,而四楼的钥匙全都在门上。 四人没有乱走,在万无秋的带领下径直走进了餐厅。 进入餐厅后,谢铭迟悄悄观察起来。餐厅的面积非常大,但摆放的设施却不多,四周的摆件很少,只有中间一张硕大的餐桌,以及已经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男人看着已经到了中年,头发面临着中年男人最不愿见到的地中海问题,面对着他们一直保持着微笑,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维持了很久,这个笑容十分僵硬。 在看着率先进门的万无秋和谢铭迟落座时,眼神也一直在他们身上,头没有转动,只有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僵硬地转动着。 谢铭迟没敢先动桌上的食物,即使这些食物看起来很正常甚至说得上是丰盛,他也不敢贸然把这些吃下去。 不出意外,这位杜先生就是这个傀界的守门鬼傀,这个傀界是由他创立的。如果说参加四角游戏的人已经被守门鬼傀盯上,那谢铭迟现在更是一点错都不敢犯。 等到所有人落座,杜先生扫过一圈,在看到贺岐时明显愣了一下,才笑着开口:“欢迎来到我的家,我的朋友们……我知道你们都很好奇我这些年来创造的财富,所以你们有一周的时间参观我的家,希望你们能过得愉快。” 谢铭迟并不觉得他们能过得多愉快。 而且这个声音他昨晚听过。 正是他等到路回来之后听到的那声叹息的主人。 叹息什么呢?是因为少了一个要死的人吗? “有些规则昨天我的侍从已经说过了,我想我不需要再重复,我平时工作比较忙,所以大家自便。” 谢铭迟敏感地抓住了他话里的“有些”。 那就意味着还有些规则需要他们自己去找,否则触发了还是会死。 “我很喜欢玩游戏,但我最喜欢的游戏要到晚上才会玩,”说到游戏,杜先生更加兴奋起来,“昨天已经有几位玩过了……朋友们,我期待着今天的游戏。” 没错,就是谢铭迟和万无秋两个倒霉蛋。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游戏的存在,所以杜先生说着,他们便神色惊恐起来,不知道杜先生口中的游戏是什么。 杜先生说完了话,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应答,只是自顾自地低下头,可以说是十分优雅地吃起了盘子里的食物。 他十分娴熟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切割的地方和力度都刚刚好,谢铭迟离他很近,可以看到杜先生毫不费力就切出的完美切面。 此时,万无秋也抬起了手,开始吃自己面前的食物。 见有人开了头,不少人也开始吃早餐,谢铭迟心里的警戒才降下去些,开始吃饭。食物的味道可以说是很不错,但一想到昨晚死的两个人,谢铭迟就颇有些食不知味。 “先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要多想,”万无秋突然开口,朝他这边笑了笑,“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哦。”谢铭迟嘴上说着,心里却想:你管的着老子吗? 杜先生先吃完之后就自顾自离开了,他没有走众人视线范围内能看到的楼梯,谢铭迟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几楼。 除了杜先生,餐桌上的人不管吃没吃完都没有离开。 沉默片刻后,终于有一个人开口:“我们队伍里少了两个人,是一个傀儡师和他的鬼傀。” 谢铭迟朝声音那边看过去,认出这就是昨天讽刺他们四个很弱的小肖。 但很明显,她是傀儡师里有经验的那种,大概是因为死了人,而所有人都一觉到天亮,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大家坐在一起找出死亡条件。 谢铭迟随着她的话数了数餐桌上的人,总共有12人,如果昨晚两人还在的话,这个傀界一共进来14人。 人数呈双数,让人有一种傀儡师和自己鬼傀两两都在的错觉。 第12章 小肖继续说:“但我们今天只看到了地毯上的血,并没有看到他们的尸体,”她看过一圈人群,在看到谢铭迟这边时明显神色鄙夷了些,“以防有些新人菜鸟不知道,死去的人尸体不会凭空消失,一定是通过什么手段处理掉了。我昨天问过侍从,参观期间别墅的大门会完全封闭,那他们的尸体就还在别墅。” 有人顺着她的话说:“所以他们的尸体一定还在别墅里,找到尸体说不定就能查到死因,也许就能推出死亡条件。” 谢铭迟小声问万无秋:“每晚有固定死的人数吗?” 万无秋摇摇头:“没有,按道理最少会死一个……不过如果没有人触发死亡条件,守门鬼傀会不高兴,死亡条件也许就会放宽。” 那就意味着对更多的人不利,每个人都更容易触发死亡条件。 他又说:“再告诉你一件事,最后拿到守门鬼傀魂线的傀儡师,他的珠子会有两颗变成金色。” 看似没关系的两段对话,谢铭迟却从中悟到了万无秋想说的话。 金色珠子的数量代表破解傀界的数量,同时也是寿命增加的象征。如果可以,每个傀儡师都不会放过珠子加一颗的机会,越活到最后,收集到的线索就越多,拿到魂线的几率更大。 所以,如果有人找到了死亡条件,但是为了能活到最后,也许就不会把条件说出来,让别的傀儡师和鬼傀去死,增加自己的胜算。 这该死的隔壁床友的默契。 但这样做毕竟有风险,如果不能确定自己足够强找到魂线,那么跟着团体一起分享线索就是最好的做法。 人多力量大,早点找全线索就能早点出去。小肖明显就是这样的想法。 小肖点点头,肯定了刚才那人的说法:“白天是安全的,我们要尽量找到他们的尸体……另外杜先生口中的游戏是什么?我们当中有谁昨晚玩了吗?” 谢铭迟正准备开口和盘托出,万无秋却先开了口:“有,我,”随后他看了一眼谢铭迟,“还有他。” 第6章 搭档 一波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万无秋和谢铭迟身上。 作为经常上台领奖的优秀精英,谢铭迟已经习惯了许多人的注视,但这些人的注视不一样,他们眼神中有探究、激动、还有让人看不懂的疯狂。 谢铭迟不喜欢这种注视。 “你们玩了?”小肖很意外,因为这两个新手参与了杜先生的游戏,现在竟然还活着,“只有你们吗?” “昨晚的游戏是四个人一起玩的,我们两个,还有死去的那两个人,”万无秋回答,“玩的是四角游戏,就在四楼走廊。” 有人问:“你们两个的关系是?” 万无秋想都没想,淡声道:“我们是搭档。” 谢铭迟:“……” 谢铭迟:“?” 啥?这货说啥? 他又看了一眼沈绯年这个正牌鬼傀,他正一脸无奈地摊着手,仿佛在说万无秋已经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了。 谢铭迟不知道万无秋到底要干什么,但想着他们脆弱的联盟,到底还是没有反驳。 那人一脸了然:“所以是两对搭档玩了游戏……可四角游戏不应该只有最后一个人会消失吗?” 四角游戏已经是现实世界里大众熟知的一个灵异游戏了,在大家的认知里,玩这个游戏只有最后一人会消失。 傀界里的规则进行了改良。 万无秋摇摇头:“本来应该只有第四个人消失,但第一个人触发了死亡条件。” 众人立刻聚精会神,恨不得把脖子伸到万无秋面前:“是什么?!” 万无秋看向谢铭迟:“你还记得那首童谣吗?” 谢铭迟点点头,他本身职业就是音乐制作人,对歌曲本就很敏感,再加上昨晚童谣唱了那么久,他再笨也该记住了:“我们两个半夜醒来就听见了声音,之后没过多久就被带出去玩四角游戏。歌词是这样——” “四个小孩做游戏,站到四角不说话,第一个往前走到头,拍拍肩膀不说话……第二个往前走到头,咳嗽一声停下脚……第三个往前走到头,给他光亮让他走……第四个往前走啊走,走不到头消失掉……” 就算没有亲自玩这个游戏,其他人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四角游戏可以说是无解的游戏,因为不管玩多久,总会有一个人消失。 从歌词看来,消失的就是第四个人。 谢铭迟给了他们缓冲了时间,继续说:“昨天我是第三个,他第二个,我们都是按照歌词中给的提示来和下一个人交接的。” 有人问:“那第一个人……” 万无秋:“她和我说话了。” 拍拍肩膀不说话。 众人顿时茅塞顿开。 第一人和第四人既然是搭档关系,无论第一个人有没有出错,只要第四个人死了,第一个人就会死。 她提前出错也就是提前一点死了而已。 众人品味着谢铭迟说出来的歌词,有不少人已经把它记了下来。 这时,小肖再次开口:“第一个和第二个都好说,第三个给他光亮是什么?” 谢铭迟说:“蜡烛。走廊拐角上面的灯是蜡烛。” 这样一来,只要按照歌词里说的做,起码前三个人是安全的,现在只有第四个人无解。 第13章 谢铭迟想到了他昨天思考的三个问题,他看了一眼万无秋,还没开口,就见万无秋点了点头。 谢铭迟:“?” 怎么好像他知道自己想什么一样? 但他现在没时间纠结这些,反正这些疑问说出来也不会对他们有害,反而能让大家一起帮忙找答案。 于是他沉吟片刻说:“昨晚我们两个活了下来,但我们有几个疑问。首先,大家昨晚都睡得很好,这很反常,而我们两个是中途醒来的,所以被带去玩游戏,我们没有和那两个人交流过,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惊醒。如果是,那么为什么只有我们四个醒来,而其他人却睡得好像吃了蒙汗药?” 他顿了顿:“昨天那童谣的声音不算高,但绝对足以让睡眠不好的人醒来,是不是满足了什么条件就会醒来去玩游戏,而其他人会陷入沉睡?” 看周围人都陷入沉思,谢铭迟继续说:“第二,我们不知道四角安排的顺序是怎样的,第一人和第四人是搭档,我和万无秋是……嗯……搭档,但他们两个明显被分开了,所以是不是有什么机制决定了我们的站位,从而决定了第四个必死无疑的人?” 谢铭迟说完话后,开始观察所有人的表情,大家几乎都在努力思考,想想那两个人做了什么,谢铭迟和万无秋做过什么,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但很明显这不是光靠思考就能想出来的。 “好了,我们目前起码已经掌握了好几条线索,”小肖率先站了起来,紧跟在她后面站起来的是她那个叫褚优的鬼傀,“去找联系吧。” 没过一会儿,众人纷纷作鸟兽散。万无秋也站了起来,谢铭迟却看着他:“为什么说你是我的鬼傀?” 如果他问得更直接一些,那就是“为什么要撒谎”。 万无秋看着他,笑了:“傀界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信的,就算我们把知道的都告诉他们,也该有所保留。” 谢铭迟却觉得“有所保留”和“撒谎”是两个概念,前者只会让大家找的更久,后者则会直接误导找的方向。 谢铭迟不知道万无秋要干什么。 “放心,肯定是不会害你的,”万无秋安慰着说,“同盟之间,总要有些信任。” 信任个屁。 谢铭迟心里骂完就出了餐厅,顺便拉走了已经目瞪口呆的贺岐。 贺岐只知道自己一觉到天亮,出门看见血的时候就想跪,现在听说他哥昨晚差点凉了就更想跪了。 娘嘞。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谢铭迟谨记着不能从三楼走楼梯上四楼的规则,所以他先到了一楼,准备干脆从一楼一点点往上找线索。 他们昨天全都到过一楼,谢铭迟确定,他们在一楼时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只是像所有人一样看了看周围,听了侍从说话,随后就上了四楼。 一楼的构造很简单,甚至没有房间,只有一个空荡荡的会客厅。 看着会客厅的墙壁,谢铭迟突然想起了他踏进别墅那一瞬间看到的东西。 难道是因为看到了那个场景? 为了求证,谢铭迟几乎是立刻就回头找刚下到一楼的万无秋:“你昨天进别墅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别的?” 万无秋一愣:“什么?” “就是进来的那一瞬间,有没有看到别墅变成另一个样子?” 万无秋摇摇头:“没有……你看到了?” 谢铭迟:“……” 那就不是。 他没再说话,因为他不知道看到那东西是不是好事。 就在这时,别墅里的楼梯突然动了起来,谢铭迟再次听到了石头摩擦的声音,连忙抬头看去。 只见二三楼的楼梯都没动,只是一楼到二楼的四道楼梯全部改变了方向! 每道楼梯的底部都没有变化,但顶部全都挪到了另一个地方。 “卧槽!”贺岐没忍住来了一句。 也就是这时,谢铭迟看到楼梯顶部挪动时,有些原本铺好的地板消失了。 准确来说,是旋转进了墙里。 怪不得他昨晚在听到那个摩擦声后前面的路就不见了一段,楼梯再次旋转后就出现了路。 原来是这样运作的。 谢铭迟脑中灵光一现,立刻道:“贺岐,把现在的时间记下来,还有这几道楼梯分别通往的房间号!” “啊?哦好的。”贺岐连忙翻出了早上从房间离开时谢铭迟叫他顺走的纸笔,在脑子里给楼梯编了号,随后开始记录时间和房间号。 这时候谢铭迟就很欣慰,虽然孩子胆子小,但孩子办事效率高啊! 万无秋垂眸看了那张纸一会儿:“你想推规律?” 谢铭迟点点头:“没错,昨晚玩游戏的时候我就发现楼梯会动,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就回来了。但是从我们醒来到现在绝对超了一个小时,楼梯中间都没有动过……我怀疑楼梯晚上和白天动的规律不一样。” 同样,虽然谢铭迟第一次进傀界,但谢铭迟知道一个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不会莫名出现可以动的楼梯,既然有不合常理的设计,那说不定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杜先生说他喜欢玩游戏,最喜欢的就是昨晚的四角游戏,如果说楼梯的设计也是一种游戏的话,总会有属于游戏自己的规则。 这个别墅是杜先生创造出来的,旋转楼梯这样明显的设计,不会没有任何原因。 第14章 万无秋认可他的想法:“那就小贺记录好,把今天一天楼梯的运作都记下来,看看能不能推出什么。” “好!”贺岐一口答应下来,他脑子不太好使,所以不动脑子的活多做一点他也没有意见。 一楼的布置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吸引谢铭迟的只有墙壁上挂着的相框。 相框有很多,有二十多个,每个相框里的照片构成都差不多。 谢铭迟凑近其中一个观察起来。杜先生站在最中间,笑容虽然僵硬,但看出来想表达自己和蔼可亲,而在他的周围站着许多个孩子。 谢铭迟数了数,这张照片上站着14个孩子,有男有女,而且不是同一个岁数,小的可能有七八岁,大的看着和贺岐差不多,都很灿烂地笑着。 背景就是别墅的会客厅。 谢铭迟把相框取下来,打开看了看相片的背面。上面写着一句话—— “2021年1月18日参观孩子留。” 难道这些是曾经参观过杜先生别墅的孩子们? 谢铭迟有些疑惑,又去看了另一个照片。 这次是另一个日期,但同样是“参观孩子留”。 谢铭迟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把所有照片都取出来,”谢铭迟朝万无秋和沈绯年说,“帮个忙!” 两人没问为什么,只是照做,没过多久,所有照片就都被谢铭迟摆在了桌上。 谢铭迟把这些照片按照日期先后排好,发现这些照片上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有14个,日期最早追溯到了23年前。 “14个……都是14个,”谢铭迟喃喃道,“从23年前开始,每年都有14个孩子来参观别墅,和杜先生拍一张合照。” 他的目光定格到最新的日期,是去年拍的。 每张照片上的杜先生从始至终都维持着同样的微笑、同样的动作,完全没有变老,甚至连穿的衣服、鞋子、手腕上戴着的珠串都一样! 和他们今天见到的杜先生也一样。 就像是杜先生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样子,只下意识记得这一套装扮。 “今年还没有拍,所以我们就是今年被选中的14个孩子!”谢铭迟想要求证,于是看向了万无秋。 但在看到万无秋的那一刻,谢铭迟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有一个脸色铁青的小鬼,穿着血衣,蹬着血红的双眼,就站在万无秋旁边。 看到谢铭迟的目光,他朝谢铭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遍体生寒。 第7章 小鬼 在谢铭迟的认知里,世界上没有鬼。 但在进入傀界后,谢铭迟的认知变了,他知道在傀儡师的世界里有鬼,可他依然按常规思维觉得,鬼只会在晚上出现。 而现在,他的认知又被打破了一层。 在傀界,鬼可以在白天出现!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鬼可以在白天杀人? 谢铭迟不敢再想下去,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对万无秋说:“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 沈绯年和贺岐都站在谢铭迟这边,看的是照片的正面,万无秋所在的角度只能倒着看照片。 所以把他叫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沈绯年和贺岐明显都看到了那个小鬼,脸色都不太好看,但还是憋住了,尤其是贺岐,已经低下了头开始默念:“圣母玛利亚保佑……佛祖保佑……cctv保佑……” 不是这和cctv有什么关系啊?! 谢铭迟心里要崩溃了。 但那边的万无秋却没有动,只是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谢铭迟。 片刻后,他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的那张照片,说:“我建议我们现在就把这些照片放回原处,你们觉得呢?” 这个时候,他依旧是盯着谢铭迟,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但谢铭迟总觉得万无秋看向他的眼神哪里不对劲。 ……万无秋投来的目光并不是在对着他的眼睛。 更像是……在看他的头上。 与此同时,谢铭迟突然感受到了自己背上的一股寒意,像是有一块巨大的但没有重量的冰,紧紧贴在了他的背上。 谢铭迟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敢想象自己背上趴了一个什么东西,深吸了一口气,着手收拾起照片:“嗯,快收拾吧。” 即便努力控制着,他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贺岐应该也听出来了,胆小鬼屁都不敢放一个,拿着照片就往墙上的相框里塞。 沈绯年还挺悠闲:“别慌嘛,好好看清楚有没有错漏的信息哦。” “多余的话可以不说,”万无秋冷着脸,“开玩笑注意场合。” 沈绯年赶紧赔笑:“错啦错啦,学长别生气。” 放回照片的过程中,谢铭迟依旧能感受到自己背上的寒意,他猜另一个小鬼也还在万无秋旁边。 等到最后一张照片放回去的那一刹那,寒意骤然消失。 谢铭迟松了口气,转头去看。果然,万无秋旁边的小鬼也没了。 “我刚才看到你旁边站着东西,”四人再次走到一起,谢铭迟毫不避讳地说,“是个小鬼,就是昨天把我们带走的那种。” 万无秋沉吟片刻,指着他:“刚才你背上也趴着一只。” 贺岐“er”了一声,直挺挺地晕过去了。 谢铭迟精准地捞了他一把,心中毫无波澜地掐着他的人中:“对,我们照片放回去之后小鬼就消失了。” 第15章 “所以……是因为我们把照片拿下来,所以小鬼出现了,”沈绯年摸着下巴思考,“照片和小鬼之间有联系?” 万无秋若有所思地走到了时间最早的照片前,朝谢铭迟招了招手:“还记得刚才我旁边那只小鬼的样子吗,你来看看,这里面有没有?” 把贺岐掐醒后,谢铭迟走了过去,眼神扫过一遍照片后,目光定格在了其中一个男孩身上:“是他。” 万无秋点点头,指着另外一个女生:“刚才在你身上的小鬼是她。” 贺岐还没缓过来劲:“那……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你们身上啊?”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一个激灵,“我和绯年哥旁边有吗?!这玩意儿不会是出现在谁旁边谁就会去玩那个游戏吧?” “你们旁边没有,”谢铭迟回答,“但是不是要去玩游戏……不好说。” 毕竟昨天他和万无秋就玩过游戏了,如果游戏的规则是整体换四个人,那就还好,但如果是再找两人补上空位,他们还能不能活就不好说了。 补上四个人之后会怎么排顺序?他们两个还能安全吗? 如果是要递推一人……那谢铭迟不就是第四个吗? 这个问题想想就脑仁疼。 万无秋说:“所以我们要趁白天多找点线索。目前来看,一楼的照片只要拿下来就会出现小鬼,小鬼出现代表着什么暂且不明,但出现的小鬼都是最早照片里的。合理推测,那张照片里的小孩可能死了一部分,或者全死了,而死后他们变成鬼,留在了别墅里。” 谢铭迟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听过这样一种说法,人死后鬼魂会停留在死去的地方,甚至会重复死前的行为……” 如果是这样……他们为什么死在了别墅里? 万无秋看向他:“午餐时可以问问杜先生。” 谢铭迟看他:“他会回答?” “不一定,傀界里的守门鬼傀也许会说谎,有的也不会选择回答,但只要回答就一定是和主线有关的,”万无秋说,“这是根据他们执念创造的地方,不会一点都没有关系。” 谢铭迟点点头说:“换个楼层再找找。” 一楼的信息就这么多,放着的东西都没多少,谢铭迟更好奇的是上面几层。 侍从说过,二楼是杜先生工作的地方,他们不能随意到达,三楼是餐厅和一些不允许进入的房间,四楼是他们休息的地方。 他们允许随意去的地方只有一楼和四楼。 但二三楼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而且对二三楼的形容非常耐人寻味。 二楼的房间不能随意到达,三楼除餐厅外的房间不允许进入。 三楼有明令禁止,但二楼没有。 谢铭迟抓到了这个漏洞,径直就往二楼去。 “你去哪?”万无秋问。 谢铭迟:“二楼。” 万无秋拧眉:“你想现在就去?” 谢铭迟脚步顿了一下,他发觉万无秋也抓到了规则的漏洞,但不准备现在去:“怎么?” “杜先生吃完早餐就出来了,”万无秋上前拦在他前面,“我们不知道他去的是哪里。” 沈绯年也过来说:“是啊,如果你到的是他在的房间,那不就是被抓个正着嘛。” 如果激怒了守门鬼傀让他直接发狂,那就相当于激发了他全部的力量,更可怕。 谢铭迟沉默了一下,随后盯上了万无秋的眼睛。 万无秋愣怔了一下,旋即笑道:“你不信我。” 他太熟悉谢铭迟这个眼神了,他在不信任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谢铭迟没回答他,而是回头叫上了贺岐,走到了电梯旁边,又道:“对陌生人保持警惕,这是正常反应。” “好吧,”万无秋无奈道,“时间长了会好的。” 谢铭迟来不及琢磨他这个“时间长了”是怎么回事,他只是问:“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来帮忙?” “当然,”万无秋跟了上去,“愿意效劳。” 四人再次来到了四楼,走出电梯后,谢铭迟说了自己的想法:“昨天游戏是在四楼进行的,但我们并没有看到尸体,加上这个别墅里的楼梯,我觉得杜先生可能热衷于机关游戏,所以尸体可能被什么机关藏起来了。” 他又想到昨天明明已经告诉了第四个人要等楼梯回来,走了一会儿之后,楼梯挪走,但他还是消失了。 谢铭迟不信那个男生会在已经有人提示的情况下仍然乱走,所以,他可能是在原地消失的。 也许就是通过什么机关。 “我想我们可以再看看四楼的走廊,”谢铭迟说,“尤其是东面那条走廊,第四个人就是在那消失的。同时因为每个人注意的点不一样,我建议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交换检查。” 万无秋又笑了,这人真是一点都不信他。 但没关系,总会好的。 谢铭迟率先检查的就是东面走廊,因为昨天的男生消失在这里,所以他检查得格外认真,连地毯都掀起来了。 在走过一段路之后,谢铭迟注意到前面的地毯有断开的痕迹,他蹲下来,发现这一段断开的路足足有三米。 结合昨晚他看到的那片黑暗,这应该就是会消失的那段路。 就在这时,石头摩擦声再次响起,楼梯再次旋转! 谢铭迟连忙退出了会消失的区域,站在一边边等边说:“贺岐,记!” 第16章 “好!”贺岐立刻睁大眼睛观察。 不过这次旋转的是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并没有轮到三四楼的,那段路并没有消失。 正在这时,谢铭迟瞥见二楼有一个身影从一个房间里出来,那人目光冷峻,随后前往了二楼的另一个房间。 正是杜先生! 二楼是他工作的场地,他现在是在工作吗? 谢铭迟看了一眼房间编号,杜先生走出的那个房间并没有编号,而他去的房间编号是203。 谢铭迟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万无秋,却看见他也在看着他。 “看来是心有灵犀,”万无秋笑道,“想的没错,他在工作。” 谢铭迟立刻撇回头来,小声嘟囔了一句:“谁和你心有灵犀……” 四人轮着检查了一遍四楼走廊,期间杜先生还出过一次门,这次进的是206室,谢铭迟默默记了下来。 四楼不止有他们在找线索,有了小肖早餐时的话,大家都在致力于找到昨晚两人的尸体。为了做好保密工作,他们选择回到房间去讨论。 “哥,我发现了!”贺岐率先积极举手,“一楼到二楼四道楼梯,去往四个楼梯口。二楼到三楼五道,去往两个楼梯口,两个楼梯口对着的房间一个有钥匙一个没有。三楼到四楼也有五道……唔这个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只确定楼梯口有四个。” “嗯,”谢铭迟点点头,表示对他的肯定,“三楼到四楼的楼梯口有四个,正好是每条走廊上一个,但走廊会出现空缺,那就意味着这层楼梯不一定按规律旋转,而是有可能出现有两道楼梯通往同一个楼梯口的情况,这才能解释我昨晚遇到的事情。” “在东面那条走廊大概一半的位置,我发现地毯上滴了很多烛泪,”谢铭迟皱起眉来,“那应该是昨晚的男生消失时蜡烛掉在了地上留下的,但那个地方离楼梯口还有一段距离。” 也就是说,男生消失的地方离走廊会消失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 男生不是因为楼梯消失的。 这时,谢铭迟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冲出门去,再次来到了东门走廊。 他来到了发现烛泪的地方,蹲了下来仔细观察着地毯,然后目光不断向墙那边移去。 万无秋他们很快追了出来,他问:“发现什么了?” 墙那边是一副巨大的落地画框,画的都是自然风景,四楼每个房间之间都有这么一幅。 谢铭迟迟疑片刻,然后伸出手,放在画的边缘,朝里面推了一下。 “轰隆隆——” 是石头摩擦的声音。 画被成功推开了!那是一个掩人耳目的旋转暗门。 谢铭迟低头朝里面看去。 地上有两截燃烧过的蜡烛……而一个双眼空洞只剩眼眶的人,正从缝隙里看着他们。 第8章 弑童 直接看到这一幕的冲击太大,谢铭迟耳朵“嗡”的一声,直接耳鸣。 贺岐姗姗来迟:“哥你们发现什……我嘞个大豆——啊!!!” 看见缝隙里那张脸的贺岐一蹦三尺高,直直撞在了旋转出的画框上,随后蹲地抱头痛哭。 “反应不要这么大,谁家鬼傀是这么办事的?”沈绯年教育后辈一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歪头往这边一瞥,随后是一声荡气回肠的,“呕——” 不知干呕了多久,沈绯年虚弱地直起身子:“学长你要付我医药费,出去之后我要去酒吧找漂亮的男孩女孩玩……” 万无秋无语凝噎:“……你能出去再说吧。” 因为耳鸣,谢铭迟意识模糊了很久,等到意识回笼,他才发现万无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前面,把画框更推开了一些,帮他挡着里面的血腥。 也不怪贺岐和沈绯年反应那么大,因为缝隙里空着眼眶凝视他们的,正是昨晚那个男生的尸体,而随着画框推开,他的整个尸体情况才展现在他们眼前。 他的眼眶空了,嘴巴张着,神色间依旧能看出恐惧,整个腹腔被剖开,里面的内脏不知所踪,皮肉贴着骨头,淌出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凝固,混合着尸体散发出让人难以接受的臭味。 谢铭迟耳边仍是昨晚男生颤抖着的话,第一次感受到一个鲜活的生命莫名死去,他心里是说不出的低落和难受。 万无秋回头看了他一眼,把他朝旁边推开一些,保证他几乎看不到暗室里的情况,这才返回去查看尸体。 谢铭迟背过身,捏着自己的眉心,狠狠吐出一口浊气。 片刻后,他转过身去,走近了两步,和万无秋一起查探起来。 万无秋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 越过尸体,谢铭迟注意到整个暗室其实就是一个电梯,有2和3两个按钮。 “画框挪开的时候也有一道石头摩擦的声音,”谢铭迟皱了皱眉,“所以昨晚我听到的那声音,可能是楼梯和画框同时挪动,他才被什么东西拖进了电梯?” 万无秋点点头:“应该是,这电梯应该直通往下面的房间,这部电梯通往的是……” 203室。 杜先生不久前刚从203室出来! 谢铭迟突然站起来,又走向了另一边。果然,在打开另一个暗室之后,里面有一具女人的尸体,正是第一个人的。 而这部电梯之下,连着206室! 但奇怪的是,女人身上看不出致命伤,也并没有像男生一样内脏都被掏空。 第17章 谢铭迟看向万无秋:“鬼傀和傀儡师不是被同一个东西杀死的?” “不是,”万无秋回答,“男生是被谁用器具杀死的,他身上没有别的伤,只是因为被掏空内脏死的。他的鬼傀……应该是被鬼杀死。” 谢铭迟没听明白:“鬼傀还能被杀死?” 万无秋瞥了眼墙上的钟表,把画框挪回了原处,解释道:“鬼傀只是魂魄被重新留在了一具身体上,属于人和鬼之间的存在,而鬼是没有被傀儡师制作过的魂,鬼依旧可以杀死鬼傀,而且……” 他似乎不想再往下说,停了口。 沈绯年歪歪脑袋看着这边,从善如流地接了下去:“而且,被鬼杀死的鬼傀,一般是被怨念吞噬了,会陷入一种不生不死的状态。被一个怨念整个吞下去,会成为鬼的一部分,如果是被好几个怨念分食……” 万无秋适时地咳了一声,制止他再说。 沈绯年顿了一下,笑道:“那样的鬼傀,我没有见过。” 谢铭迟直觉他俩在撒谎,而且故意在瞒着他,但他也没说破,毕竟不熟。 即使是这样也已经足够谢铭迟思考了。女人是因为违反了游戏规则,被鬼杀死,所以他有理由怀疑女人是被小鬼吞掉了,而男生…… 他之前一直陷在一个思维误区,以为男生没有走下楼梯就没有违反规则,只要不违反规则就没事。 但实际上,规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第四个人就是会消失,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去找被选为第四个人的条件,尽可能规避,”谢铭迟深吸一口气,说,“二三楼一定要去看。” 允许活动的范围内线索实在太少了,他们必须主动出击。 正在这时,杜先生从206室走了出来,他抬头看到了四楼边上的谢铭迟他们,甚至还朝这边微笑了一下。 笑得不是那么友善就是了。 随后,他上了楼梯,走进了三楼餐厅。 不一会儿,贺岐鼻尖轻动,揪了揪谢铭迟的衣角,不确定地说:“哥,我好像闻见香味了……” 万无秋:“?” 万无秋看了眼刚合上还有血腥味的暗室:“小贺饿昏了?” 贺岐使劲摇摇头:“不是,是寺庙里烧香的那种味道。” 沈绯年也努力闻了闻:“小贺是不是闻错了,我怎么没闻到?我可是分辨得出上百种香料的。” 贺岐也不确定了,搔了搔头:“有可能吧……我经常莫名其妙闻到味道。” 谢铭迟沉默了一下,说:“应该不是,贺岐嗅觉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他把一块蛋糕放在冰箱,然后和贺岐一起出门出差五天,刚打开家门贺岐就说闻到了食物腐坏的酸臭。 蛋糕在冰箱里。 冰箱关着门。 冰箱在距离门口好几米开外的厨房里。 正常狗都闻不出来,贺岐却闻到了。 当时谢铭迟以为他是瞎说,因为他走到冰箱面前了都没闻到,但等他把冰箱打开凑近蛋糕的那一刻就沉默了。 这小玩意儿真闻得到! 这很明显已经不属于正常人的能力了,为了不让贺岐多想,谢铭迟事后默默扔掉了蛋糕,仍然对贺岐说他闻错了。 类似的情况有很多,都是谢铭迟帮他遮掩过去了,贺岐才一直以为自己嗅觉出了错。 但其实他的嗅觉很灵敏,所以贺岐闻到的香味一定存在。 “谁在上香?”谢铭迟皱了眉,看向餐厅门口,“杜先生吗?”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他很可能以参观之名吸引小孩来这栋别墅,再利用晚上的游戏杀掉他们,很可能就是为了取他们的内脏,”万无秋抱着胳膊,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敲打着,“贩卖器官,这可是赚得不少的黑心买卖啊。” 谢铭迟接着他的话:“所以,一个杀人如麻对小孩都没有怜悯之心的人,现在上香?他都已经杀了那么多人,还害怕报应吗?” 第一次杀也许还怕报应,杀得多了应该麻木了才对。 谢铭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下意识觉得人应该是这样的。 万无秋耸耸肩:“谁知道呢?你不要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好,如果杜先生是为了黑心钱一直残害儿童,由此可见他对金钱的渴望。但命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万一他就是妄想着,每天给菩萨上几柱香能减轻自己的罪孽、活得更久些呢?” 谢铭迟低声喃喃了一句,万无秋没听清,但根据口型判断,那是一句很脏的骂人的话。 万无秋笑了,再次看了一眼表,低声说:“到了。” 随之响起的,是轰然的石头摩擦声——三四层之间的楼梯移动了! 十二点。 贺岐立刻心领神会地记下了楼梯的变化,谢铭迟则专注于四条走廊上可能消失的部分。 等到声音停下,仍然没有出现消失的路。 谢铭迟正沉思着,耳边突然冷不丁出现一个声音:“各位客人,午餐时间到了,请前往三楼餐厅就餐。” 谢铭迟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接着有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帮他稳住身形。 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到谢铭迟身上,他只能感觉到很凉,那只手是如同玉石一般的凉。 转过头去,近在咫尺的是万无秋的脸。 第18章 万无秋笑道:“小心一些,这地方神出鬼没的东西很多,怕的话就往我这儿靠。” 他的话很轻,但谢铭迟却突然觉得腰上那只带着凉意的手像是能灼伤他的身体,于是弹簧一般撤到边上:“你也不能一直在我身后。” 谢铭迟是随意说说,但话说出口之后才过了一下脑子,觉得这话有点矫情,还有点撒娇的意思。 他瞬间毛骨悚然,大跨步和万无秋保持了更远的距离。 “怎么了,是哪句话让你不舒服了?”万无秋的表情立刻变得受伤低落又无辜,“是我的错,我的话不对。” “没……”谢铭迟刚要回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防这个尴尬到脚趾抠地的场景还要延续很久,他把目光放在了刚才说话的侍从身上。 他们谁都没有听到侍从的脚步声,他就像鬼魅一样突然出现……不,也许他本来就是鬼魅。 看着正要往前继续叫人吃饭的侍从,谢铭迟心一横,伸出了手,一把拍到他的肩膀上。 侍从的头僵硬地转过来,但转过来的角度又不太足够,于是干脆转了180度。 谢铭迟:“……” 我他妈—— 谢铭迟敢怒不敢言,也就在这时,侍从发出了一声尖叫,随后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崩散,散落成了几个身体泛青的小鬼,落荒而逃。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妈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袄,”贺岐被吓崩溃了,但谢铭迟离他太远又抱不到大腿,只好就近跪在了沈绯年跟前,抱着他的小腿,“这什么东西啊……叫我吃饭招待我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是这里的鬼哦,”沈绯年笑着,精神状态十分美丽地伸手把贺岐扒拉开,“你不是新任鬼傀嘛?要尽快熟悉身边有鬼的感觉呢。” 贺岐眼泪都出来了:“不是,我不是……哥……” 谢铭迟怕他说漏嘴,一把把他捞起来捂住了嘴:“别说了,你是。” 他看着小鬼四散的方向,那几只小鬼里面有几张脸是他见过的,就在刚才看过的合照里,而他们现在正把自己往画框里面挤,像是纸片一样没有厚度。 他们四散的方向各不相同,但谢铭迟直觉他们可能藏到了二楼或三楼的房间,因为刚才检查画框时他们并没有藏在后面。 谢铭迟默默记下他们的举动,随后就捞着手舞足蹈的贺岐往三楼餐厅去了。 走到门口,他松开了贺岐,闻:“现在还闻得到香味吗?” 贺岐闻了闻,点头:“还有,而且这里的味道比刚才还要浓。” 谢铭迟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说:“待会儿吃饭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有人问你话也别说。” “哦……”那不就是让他装成傻子吗?贺岐觉得这活他熟,又问,“绯年哥他们问也不说吗?” “对,”谢铭迟往后看了一眼,“谁都不说。” 很快,众人都回到了餐厅,谢铭迟数了数人数,依旧是12个,上午没有死去的人。 杜先生满意地看了他们一圈,说:“看来大家都很喜欢我的家,见到大家这么高兴,我也很开心,”随后,他的目光直直落在了贺岐身上,呲开牙露出一个笑容,“这位客人,你今年几岁了?” 第9章 几岁 今年几岁了?这可是个好问题,乍一听就像是长辈关心晚辈,不过在傀界里,谢铭迟不觉得鬼傀存的是这个心理。 贺岐满脑子都是他哥刚才说的不要回答任何人说的话,心想他哥真是料事如神。于是盯着桌上的食物,他突然朝着周围人“嘿嘿”一笑,然后不太熟练地拿着筷子吃起饭来。 “真好啊嘿嘿嘿好多好吃的嘿嘿嘿……啊呜啊呜……” 在所有人都等着杜先生先动手吃东西的餐桌上,贺岐顺利成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当然也让在座各位都觉得他脑子不太好使。 谢铭迟默然嗤笑,心道果然。 杜先生没有听到答案,就一直盯着贺岐,甚至笑容都没有一丝变化,看着十分瘆人。 谢铭迟估摸着那边贺岐已经不行了,于是开口:“他不知道自己多大。” 杜先生的眼珠迟钝地转向谢铭迟。 “他是我捡来的,不知道有多大,”谢铭迟直直看了回去,“可能和我差不多。”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或者也有可能比我大。” 杜先生的眼珠在谢铭迟和贺岐之间来回了两圈,然后“哈哈”笑了两声:“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那请大家用餐吧……” 在诡异的氛围中,众人迟疑着开始吃起面前的食物,谢铭迟挑准机会,看似闲聊般提起:“杜先生有现在这样的成就,奋斗了不少年吧?” 杜先生“嗬嗬”笑了笑:“对啊,那真是一段艰难的岁月。” 谢铭迟:“您每年都会召集孩子们来参观,是为什么呢?” 杜先生:“啊,因为孩子们潜力无限,曾经有人说让他们参观一些成功人士的家之后,也许会激发他们的潜力,我就这样做了。” 谢铭迟“嗯”了声:“杜先生有什么信仰吗?” 这话问得在座各位一阵心惊肉跳,按理说,鬼傀狂躁往往都是因为放不下生前执念,进了傀界的傀儡师谁不是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守门鬼傀?这个新人倒好,不怕死地一直问! 他们不是没人发现一楼那些照片,就算有一些猜测,也只敢自己想办法求证,谁敢像谢铭迟一样追着要答案?! 第19章 其他人默默对视几眼,再看谢铭迟不太健康的红眼睛,纷纷认为这个新人就是单纯地不想活了。 他们沉默着离谢铭迟一行人远了一些,生怕杜先生发狂把他们一起团灭。 听了谢铭迟的问题,杜先生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崩裂,他扯了扯嘴角,摸了一下手腕上的菩提珠串,说:“商人嘛,总会拜拜神佛,请求保佑财运亨通,万事顺意。” 谢铭迟礼貌地回了个微笑:“也是,您说的对。” 午饭在一阵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杜先生步履匆忙地离开,谢铭迟他们在吃完后也离开餐厅,准备回到一楼坐电梯。 还没等走到餐厅门口,谢铭迟就听见“咚”的一声,随后就是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吼叫。 “我不想找什么魂线解什么傀界!到底是凭什么要选我来干这事?我凭什么要待在这个鬼地方?我要走!!” 谢铭迟探出头去,看见男人之后,依稀记得他旁边还有一个叫“张迪”的鬼傀,叫他齐罗。 一个女人来劝:“你现在崩溃也没用了啊,你都已经在傀界待了一天,快点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齐罗情绪更加激动:“不要!我不愿意!昨天已经死了两个人了,今天四角游戏还会死人!那个红眼睛的还疯狂试探那个姓杜的,队友都这么作死我还怎么出得去啊?!” 谢铭迟眼睛抽了一下。 红眼睛,这不就是说他么。 万无秋走了出来,冷漠地瞥了一眼齐罗,转身想堵住谢铭迟的视线:“别理他。” 谢铭迟摇摇头,示意万无秋不用挡,继续看向了那边情绪崩盘的齐罗。 女人见劝齐罗没用,转而找另一边张迪说:“你快劝劝你的傀儡师吧,别让他情绪太激动乱来。” 张迪一脸烦躁地挥挥手:“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他妈劝了他一天了,进个傀界要死要活的,简直就是神经病!” “也是新人,”沈绯年淡定地下着结论,“有的新人是会这样的,接受不了傀界的出生入死,和自己的鬼傀合不来,到头来什么事都做不成……你们比他们强多了,能不能采访一下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 除了问题多了点,警惕心强了一点点,谢铭迟的心情和精神状态倒是稳定的很。 贺岐十分骄傲地回答:“那可不,这可是我哥!我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就是这经历离奇了点,看我哥回去怎么把这事编成歌。” 谢铭迟:“……” 这突如其来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张迪不愿意搭理齐罗,齐罗谁的话都不想听,其实在傀界是很忌讳这种做法的。他们本就在稍不注意就丢掉性命的地方,能完全信任的只有自己的鬼傀,如果连自己的鬼傀都不信,那就真的是单枪匹马。 齐罗还在那里歇斯底里:“你们别管我!都别管我!简直是一群傻逼,什么破傻逼地方?老子不干了!” 说着,他就迈上了通往四楼的楼梯。 谢铭迟心中大惊,连忙喊:“三楼不能走楼梯到四楼!” “滚!老子用你教我做事?”齐罗转过头来狠狠竖了个中指,啐了一口继续上楼。 谢铭迟:“……傻逼吧?” 贺岐也打抱不平:“什么人啊,这不是上赶着去死吗?” 万无秋平静道:“总有人要掐断自己的活路,你说什么都不会听的。” 有了谢铭迟的提醒,众人这才想起来三四楼的楼梯规则,纷纷面色惊恐,张迪的表情也变得僵硬:“等等,你别——” 但不等他说完后面的话,齐罗就已经到了四楼,走到他们的房间门口,然后一把拉开了门。 众人脸色齐变。 原本该是卧室的门后,此刻竟然堆满了青色的小鬼! 小鬼们露着森白的牙齿,嘴角上扬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纷纷伸出双手,抓住了齐罗的四肢和脑袋,硬生生把他朝里面拖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齐罗嘶声裂肺地挣扎叫喊着,但还是整个人都被拖进了房间里,然后房门“砰”地一声死死关住。 外面众人听着他的声音渐渐变低、变低……直到沉默。 就在这时,站在人群前面的张迪突然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身体,竟然在以飞快的速度被蚕食消失。 “不……不要,不要啊!!!” 他只来得及留下一声尖叫,极快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连灰都没留下。 傀儡师死去,他的鬼傀也会消失。 …… 餐厅门口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眼睁睁地看着队伍中的两人因为任性而折损,再加上死亡的时刻威胁,众人心里是说不出的煎熬。 小肖冷笑一声:“新人果然还是新人,只会添乱,他们死去只会壮大守门鬼傀的力量!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上赶着作死!” 她瞥了谢铭迟一眼,眼神里充满警告意味,愤然转身下楼,人群这才有了散去的迹象。 刚才劝架的女人叹了口气,似乎也在惋惜。 “14个人,现在已经死了4个,这才第二天,”万无秋摇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谢铭迟想到小肖刚才说的话,不禁皱眉:“那我们就加快找线索的速度。” 万无秋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齐罗是自己作死,你不需要难受。” 第20章 谢铭迟心中有些惊讶,他现在心里确实不好受,但只是因为齐罗的冲动莫名其妙带死了一个鬼傀,他觉得不值,没想到万无秋连这都看得出来…… “哥……”贺岐扭捏了半天,尝试着开口,“刚才杜先生问我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那样说?我明明……” “嘘,”谢铭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阻止贺岐继续说下去,“别说,他在听。” 贺岐朝四周看了看,果然看到杜先生在二楼栏杆边上,正看着他们这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铭迟拍了拍他胳膊,示意他跟上,四人一路沉默着到了一楼,又乘电梯回到了四楼房间,锁上了门。 看着四周应该安全了,谢铭迟才小声说:“我好像知道杜先生杀人的顺序了。” 贺岐双眼放光:“是什么是什么?!” 谢铭迟:“年龄。” “我们在一楼看到的那些照片,上面的孩子不出意外都是每年来到别墅被害的人。刚才齐罗拉开的那扇门里的小鬼,他们的脸全都是前年来到这里的孩子的脸。但为什么是孩子?” 沈绯年想了想,说:“因为孩子比较好骗?玩四角游戏更容易害怕?” 谢铭迟摇了摇头:“有孩子比较好骗的原因。按理来说,年龄更小的孩子会更加听话,如果玩游戏,也会更加遵守游戏规则。杜先生利用孩子的单纯把他们骗来这里,每晚挑出14人中年龄最小的四个玩四角游戏,第一个人到第四个人是年龄从大到小的顺序,所以每晚消失的人都是年龄最小的人。” “至于年纪大一点可能会违反游戏规则或者挣扎的,前面的人一个个消失,对他们的心理也会有影响,他们会更脆弱,相较于刚来时也更容易掌控。” “而且贩卖器官的话……孩子的器官会更稀有。” 带来的财富就越多。 在查看画框后的两具尸体时谢铭迟就注意到了,那女人看上去差不多中年,虽然他不确定自己和万无秋谁更大一些,但那男孩确确实实是比谢铭迟年纪小。 想到这儿,谢铭迟转头问万无秋:“你多大了?” 万无秋愣怔了一下,像是很久没想过自己多少岁了一样,想了一会儿反问:“你多大?” 谢铭迟:“24。” 万无秋点了点头,又想了想才说:“我27。” 那这样就合理了。 谢铭迟忽略了万无秋的停顿,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我们进入傀界的14个人并不都是孩子,所以杜先生只能按照年龄的大小来决定杀人顺序,除了贺岐以外,年龄最小的就是那男生,而女人是他的鬼傀,也许是因为搭档这层关系,所以女人跨过了队伍中其他年龄比她小的人,成为了四角游戏的第一个。” 贺岐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但为什么越过我了啊?明明我和那哥们儿差不多大……” 谢铭迟说:“你记得餐厅里杜先生问你的问题吗?” 贺岐:“昂,他问我多大。” “我当时怀疑他没有注意到你的存在,所以第一晚没有把你选出来,”谢铭迟松了口气,“有了这个猜想之后,我才让你装傻。如果我刚才没有混淆视听,他今晚的目标就是你。” 贺岐瞬间吓出一身冷汗,不停顺着胸脯:“哎呦我真是福大命大,感谢cctv保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提高了些,“不对啊哥,你昨晚是第三,第四没了,今晚不就……” 轮到你了?! 第10章 器官 谢铭迟往椅背上一瘫,表情生无可恋:“对啊应该是轮到我了,所以我们能不能快一点找线索我还不想死。” 他银行卡上还存了好多钱没花,怪不甘心的。 正当他准备站起来继续干活,一直沉默的万无秋开了口:“也许昨晚选择我们还有一层原因。” 谢铭迟:“嗯?” 万无秋看向他,淡定地吐出一句话:“杜先生可能以为我是你的鬼傀。” 谢铭迟:“?” 万无秋:“我在你身上做了点手脚,让他误以为我们是搭档。” 谢铭迟:“……” “所以你刚才说的总体规则没错,但还有一个潜在的规则,”万无秋总结道,“他应该是把每一对搭档看做是一个整体,按照两人的年龄总和排序,再加上忽略了贺岐,就选出了昨晚的两组,又根据我们四人的年龄再次排序,才有了昨晚的顺序。” “哦~这次我听懂了,”贺岐一拍手,思维瞬间通畅,“但我还是纠结杜先生为啥把我忽略了?” 沈绯年笑意不明地看着他:“也许他已经把学长和你哥当成了一对搭档,这样一来我们俩就是多出来的两个个体,他把我们当成了别墅里的小鬼,所以没有管。” 早餐时杜先生也许还在纳闷贺岐的存在,但午餐时就是完完全全地怀疑自己漏掉了人,这才有了对贺岐的问题。 贺岐双手合十朝万无秋就是一拜:“感谢无秋哥倾情赞助……”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他哥那想杀人的眼神。 不过那眼神是给万无秋的。 谢铭迟都快气笑了:“你,做手脚,让别人以为你是我的鬼傀?!” 万无秋点头承认:“这样才能更好保护你出傀界是不是?” 谢铭迟:“我有过这个要求吗?!” 万无秋摸着下巴想了想:“我觉得你有,而且我要保护好盟友。” 第21章 屁。 谢铭迟越想越觉得这货有问题:“把你做的手脚去掉。” “去不掉了,”万无秋摇头,“这个傀界里只能这样了。” 谢铭迟:“我……”尼玛啊。 服了,真服了!要不是看在这人挺帅的份上他就直接问候他全家了。 万无秋看着他的反应笑出了声:“行了,先别气,去找线索把今天熬过去再说,你觉得呢?” 谢铭迟瞪着他,半晌后终于放弃了熬鹰:“先找线索,”同时心里默默给万无秋记了一笔,以后一定要好好防备这货,“贺岐继续记录楼梯,沈绯年你……和贺岐一起吧,我怕他记不住。” 贺岐:“?” 贺岐:“哥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职业操守。” 谢铭迟为他和贺岐已经死掉的默契默默哀悼一秒,给了贺岐一个“没错就是这样”的眼神。 “行啊,”万无秋给了沈绯年一个眼神,再次看向谢铭迟的眼神柔和,“就按你说的来。” 其余三人几乎是默认着接受了谢铭迟的分配,贺岐和沈绯年留在四楼记录楼梯的变化,顺便放风,谢铭迟和万无秋则是溜到了二楼找线索。 二楼总共有八个房间,谢铭迟和万无秋先到了一楼,在看到杜先生走出办公室到达三楼之后,两人才到了二楼。 看四下无人,谢铭迟打开办公室的门,闪身躲了进去。 万无秋不紧不慢地进了门,面色含笑:“你怎么干个活偷感这么重?” 谢铭迟白他一眼:“难道我们现在干的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虽然身在傀界里,并没有现实世界的道德约束,但谢铭迟依旧慌得一批,尤其是如果被发现的话他直接就会寄。 再看万无秋,悠闲得就好像回了家一样,这边走一走,那边看一看,顺便拿起桌上的摆件来仔细端详。 谢铭迟:“?” 这人真是出生入死的傀儡师?怎么看着和其他人这么不一样? 万无秋回味了一会儿谢铭迟刚才的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在你看来,什么事算是很不光彩?” 谢铭迟有点无语:“实在不知道聊什么就别聊了吧。”随后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万无秋盯着他看了许久,却不再说话,最后按下眼中那一抹暗色。 杜先生办公室的构成其实很简单,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面墙那么大的柜子。 办公桌上是一台电脑和一些古色古香的摆设,谢铭迟启动了电脑,但很意外的是,电脑竟然没有设置密码。 这么精明的商人竟然不给电脑上密码?还是说电脑上没什么重要的信息? 谢铭迟皱着眉,打开电脑硬盘,只见里面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文件夹,命名方式全都是年份日期加姓名。 他点开其中一个,就见里面是一个记录得非常详细的文档。 姓名:王恪 性别:男 年龄:12岁 住址:白云青草孤儿院 参观日期:2012年1月18日 个人情况:性格文静,不爱说话,3岁时父母出车祸双亡,家中无人能照顾,由姑姑送至孤儿院。 身体情况:身体健康,各项机能正常。 文档里还有一张照片,大概就是王恪的,小男孩十分羞涩内敛地站在孤儿院门口,身边站着杜先生和另一个男人,谢铭迟看到他的工作牌上写着“院长”两个字。 谢铭迟连着打开了很多个文件夹,有年份较早的,也有近年来的,越看到后来他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其实这些文档乍一看很正常,只是记录一下来到杜先生家里参观的孤儿们的情况,这些孤儿们来自不同的孤儿院,而杜先生在把他们领走时都与孩子和孤儿院院长一起拍了照留念。 但奇怪的地方也很统一,这些孩子的家庭里都是几乎没有人能抚养他们,而且那项“身体情况”之后,无一例外都写着“身体健康,各项机能正常”。 如果只是单纯的参观别墅,身体各项机能正常难道就很必要吗? 把这些连在一起,谢铭迟只觉得杜先生挑选这些孩子,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尤其是器官健康,而且家里没有人管,即使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孤儿闹得要死要活。 电脑上的信息就只有这些,谢铭迟关掉电脑,走到那些柜子面前,伸手试着拉了一下,果然上了锁。 万无秋凑了过来:“需要帮忙开锁吗?” “不用,”谢铭迟回绝得十分武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别针来,把它掰直,开始鼓捣着开锁,“你想查点什么的话自己再去开一个。” “好吧。”万无秋耸耸肩,走到旁边的柜子前,也拿出一个别针,像谢铭迟那样掰直开锁,“你什么时候藏的别针?” 谢铭迟边开锁边说:“贺岐衣服上的,觉得可能用的上,就拿走了,”说着他瞥了一眼万无秋这边,看到他手里也有个别针后惊呆了,“你又是哪来的?” 万无秋熟练地打开柜门,慢条斯理地说:“啊,这个嘛,你应该看到沈绯年那件外套了,上面丁零当啷的都是金属饰品,正好有几个别针,刚好物尽其用。” 谢铭迟心情复杂地看了看自己刚刚才打开的柜门,一时不知道贺岐和沈绯年谁更像工具人。 柜子里整齐地放着许多档案袋,并且上面都编好了号,谢铭迟回忆了一下刚才王恪的编号,在柜子里面翻找起来。 第22章 不一会儿,他在其中的一个格子里翻到了属于王恪的档案,只看了几眼,脸色瞬间大变—— “万无秋,”谢铭迟飞快把档案放回原处,疾步冲过去抓住万无秋的胳膊就往外面走,“快走!” 谢铭迟几乎是带着万无秋冲出办公室,随后两人飞快地下到一楼,躲在一根柱子后面。 谢铭迟静静观察着三楼的位置,不一会儿,杜先生就从三楼的一个房间走了出来,下到了二楼。 与此同时,楼梯变换。 幸好及时…… 谢铭迟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万无秋那个假面男人这么长的路上都没说话,心中奇怪,转过头问:“你怎么……” 刚开口,他就发现自己还抓着人家胳膊,于是像碰到烫手山芋一样飞快松开,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那个……我没想占你便宜。” 万无秋很快地眨了两下眼睛,思绪这才回笼,笑了:“抓一下胳膊而已,这就算占便宜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道德?” 谢铭迟无语地瞪着他,他也不恼,问:“怎么了,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谢铭迟收拾了一下情绪,说:“我刚才看到一个档案,档案里面的男孩曾经来到这里参观过,住的……刚巧不巧,就是我们那间客房。” 万无秋想了想:“那确实挺巧的。” “但重点不在这里,”谢铭迟摇摇头,说,“他在电脑上的记录是身体各项机能正常,柜子里他的那份档案,完全证实了我们之前的猜想。” 那份档案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王恪是哪几天玩了四角游戏,从第四个到第三个,又到第二个、第一个,最后消失在了四楼,也消失在了一起来的那些小孩周围。 “他玩四角游戏时回了头,”谢铭迟皱着眉,“回头违反了杜先生制定的规则,他被迷晕带到了画框里,杜先生用画框里的电梯把他带到了三楼,有‘买家’连夜来确定他们要的货,杜先生再把他带到了二楼,手术取走了他们要的器官。” 王恪被带到的是201室。 代表的器官是心脏。 为了保证器官新鲜,杜先生生取走了王恪的心脏,转移到了冷冻箱,由买家连夜带走。 其实二楼的八个房间,除了杜先生的办公室外,每个都代表着一个器官——心脏、肺脏、肝脏、肾脏、胰脏、脾脏、小肠。 买家来确认情况时,他们需要哪个器官,杜先生就会把孩子带到对应的房间去进行手术。 如果只需要一个器官,杜先生也不会大发善心放了小孩,只会把他杀死。 不管怎么样,难逃一死。 被杜先生带来别墅参观的那些孩子,从离开孤儿院的那刻起,就注定没有活路。 “我注意到那些档案里还有一个信息,”谢铭迟缓了缓情绪,深吸一口气说,“每次杜先生都会在下午四点钟时再次前往二楼进行手术的房间查看,刚才时间很赶,所以我直接拉着你走了。” 听完杜先生取器官的一整套流程,万无秋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眼神里有许多鄙夷:“这种人……怪不得死了还不安生。不过谢谢你带我出来了。” 谢铭迟盯着他:“谢的事情另说,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为什么知道杜先生的规则?” 第11章 凶佛 晚饭在餐厅集合时,贺岐莫名就感受到后背的一阵凉意。 这种凉意他异常熟悉,每次他有事瞒着他哥撒了谎,他哥就会用散发出这种冻死人的气场,随机冻死一点他周围的空气。 但他现在感觉还好,因为这凉意是朝着万无秋去的。 “哎,我错了,”万无秋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语气十分诚恳,“但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实在是时间太紧张没来得及和你说。” 谢铭迟淡淡地喝了口汤:“对啊,我知道的,我理解的,你不用这么解释。” 万无秋歪着头盯了他一会儿,含蓄地说:“你应该没完全理解。” 对于知道“不能回头”这项提示,万无秋给出的解释是他在上一个傀界拿到了魂线,虚无便给了他下一个傀界的线索,这是优胜者的奖励。 事实上这个理由也站得住脚,因为谢铭迟只是一个新人,他知道的规则几乎全都是万无秋告诉他的,当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到底,谢铭迟没法确定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但其实这并不足以让谢铭迟觉得烦躁,真正让他感到烦躁的是晚上就要到了,而他还没有找到能让自己逃过一劫的办法。 今天晚上,他就是那个会消失的人。 万无秋看了他半晌,叹着气说:“唉,这可怎么办,本来我也有一个发现要和你说的,但你现在好像不想听我说话。” 谢铭迟瞥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地转回了眼神。餐桌上其他人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丝探究和八卦,看着这边的情况。 不止是杜先生,其他人也都把万无秋当作了谢铭迟的鬼傀,或者谢铭迟是万无秋的鬼傀,虽然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四人一起行动,但两两行动时他们才是一组。 下午杜先生是从三楼餐厅出来去了二楼,在那之后,谢铭迟和万无秋就来到了餐厅,想知道杜先生刚才在做什么。 因为有贺岐出众的嗅觉,他们上午猜测杜先生可能在家里祭拜着什么,贺岐动用“狗鼻子”搜索之后,确定餐厅就是烧香味道最重的地方。 第23章 餐厅中央是一张大桌子,除此之外的陈设一览无余,祭拜就不会在明处,根据杜先生的尿性,他很可能又设计了什么机关。 万无秋继续漫不经心地找着,谢铭迟就站在餐厅门口皱了眉。 他走出门去,到对面的走廊上,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又回到餐厅,走到餐厅的一边,朝着对面走过去。 万无秋停下了动作:“你在做什么?” 谢铭迟:“一百一十七、一百一十八、一百一十九、一百二十……” 数数戛然而止,谢铭迟走到了尽头。 “米数不对,”谢铭迟转过身,斩钉截铁地说,“走廊我走了一百二十六步,餐厅里少了六步。” 按照谢铭迟一个成年男人鞋的码数,这六步的宽度绝对足以容纳下一个小空间。 万无秋走了过来,看着这边的墙,伸出手在墙上的各个地方敲打起来。 笃笃笃、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笃。 咚咚。 敲打墙的声音突然发生了变化,万无秋变了脸色,和谢铭迟对视一眼:“是空的。”两人便一起在这面墙上摸索起来。 突然,不知是谁按到了哪一块砖石,那片空着的墙壁便从中间的砖缝分开,朝着两边退开,展现出了里面的样子。 那是一尊通身金色的佛像,足足有一个人那么高,佛像闭着眼睛,神情肃穆,端正地坐在神龛当中。 谢铭迟分辨不出这是古今中外的哪一尊佛,因为这尊佛实在过于诡异。 佛像没有笑容,一手托着一个骷髅头,另一只手拖着几条锁链。 在常人的认知里,神佛保人平安、普渡众生,面前这尊佛甚至看起来更像恶鬼。 万无秋轻轻吐出两个字:“镇煞。” 谢铭迟豁然开朗。 在这栋别墅里死去的孩子太多太多,他们的怨念极重,杜先生爱财如命,但同时格外惜命,他当然会采取一些措施防止小孩的鬼魂来伤害他。 毕竟他们的鬼魂已经遍布整个别墅——查看照片的一楼、从楼梯走上去的四楼、他们死去的二三楼。 每个地方都会出现他们的身影,杜先生不得不防。 所以他想到了镇煞。 请来一尊凶神,用小孩的精气来喂养他,同时也让他压制着鬼魂,一举两得,他则继续着自己的黑心买卖,赚着沾满了鲜血的钱财。 生前就是如此,所以在死后,杜先生依旧执迷于此道。所以即便成为了鬼傀创造出傀界,就算别墅中没有任何娱乐的区域,它最重要的“制财”的房间却都还在。 这样一来,进入傀界的人就充当了杜先生邀请来的小孩,继续被这栋别墅蚕食,也让杜先生的执念一深再深,从而狂躁。 当时,谢铭迟正沉思着,万无秋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餐厅外拽去。谢铭迟反应过来之后十分抗拒,因为他还记得万无秋是个假面人:“你干什么??” “嘘,别说话,”万无秋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在他耳边说,“那佛像在看着我们。” 谢铭迟心中一惊,悄悄用余光朝佛像那边看去,却见佛像竟然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瞪着一双极小却显眼的黑色瞳仁死死盯着他们。 谢铭迟瞬间被吓出一身冷汗,在墙上胡乱拍了一气,终于又碰到了机关,让墙壁合了回去。 怕留在餐厅会吸引那佛像的注意,后面的时间两人便混在了其他几对搭档中,没再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也更让其他人笃定他们是一对搭档。 这时,一直留在二楼的杜先生终于来到了餐厅。这次,他坐到座位上之后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死瞪着眼睛看向餐桌上的每一个人,切食物的动作也变得粗暴起来。 谢铭迟闻到空气中飘着若隐若现的血腥气,他看向贺岐,贺岐立刻心领神会地小声告诉他:“杜先生的右手小臂有血。” 谢铭迟闻言看去,果然看到他的右手小臂正在渗出血色。 “砰——” 杜先生突然猛地把手中刀叉扔向面前的盘子,把盘子砸得稀碎,恶狠狠地说:“你们,谁去不该去的地方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杜先生再次提高声音:“你们——谁去不该去的地方了——” “我们当然没有了,”谢铭迟擦了擦嘴,神色淡定地回答,“我们是您的客人,当然客随主便,您不让我们去的地方我们不会去。” 杜先生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地看看他,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其他人,恶狠狠道:“你们最好都像他一样听话,你们现在在我的地盘,我的!”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整个房子都仿佛震了一下。之后,杜先生就飞快地离开了餐厅。 谢铭迟面上淡定,心里其实早就慌的一批。 尼玛,看来糊弄鬼确实比较简单,就是心理压力太大。 他松了一口气,等到餐桌旁有人离开,他才给了贺岐他们一个眼神准备回房间去。 夜幕就快降临了,到了晚上,这些小鬼只会出现得更加频繁。 这时,晚餐期间一直沉默着的小肖突然在其余两队搭档离开后拦在了谢铭迟面前,皱眉盯着他。 谢铭迟有点懵:“有事吗?” 小肖嗤笑一声:“看来是我小看你这个新人了,你有点本事,”说着,她浅浅扫过一眼与谢铭迟同行的三人,压低声音说,“今晚应该你是第四个人吧?如果你能活到明天,我们联手怎么样?” 第24章 看来他们也推出了四角游戏选人的规律。 谢铭迟内心有点无语,也没给小肖好脸色看:“既然我都能活到明天了,你为什么还觉得我需要和你联手才能从这儿出去?” 小肖勾着唇角笑道:“当然是因为我们已经想到了能拿到魂线的办法,不过我们需要有人一起联手,胜算更大。我欣赏你的心态和实力,所以如果你活得到明天,我们可以谈谈合作。” 谢铭迟心里有了迟疑,虽然他们今天把杜先生的生平给推了个大概,但确实还没有找到有关魂线的线索,如果小肖口中的合作是真的……也许可以一试。 毕竟傀界里处处都是危险。 “那就明天再说。” 谢铭迟没有直接回绝,和小肖点头致意后就和万无秋他们回到了房间。 谢铭迟给他们讲了小肖的意思,随后看向了万无秋:“你觉得怎么样?” 和万无秋的联盟是最早的,在初入傀界这方面,万无秋确实给他提供了帮助,他虽然不是圣母但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既然有离开傀界的机会,还是带上万无秋比较好。 贺岐:“当然好啊,咱们快点出去!” 沈绯年:“我啊,我听学长的,毕竟是给人打工的,还指着学长发工钱呢。” “可以,”万无秋没有多想,直接点了头,“我支持你的决定。” 谢铭迟心说我倒是还没有决定,但沈绯年和贺岐也这么一致同意,他就没再多说,只是点了下头,然后有点肝疼地说:“行,那先解决一下现在的问题吧,我还活得过今晚吗?” 要是活不过去,合作也免谈。 万无秋突然笑了:“可以活。还记得晚饭时我和你说我还有一个发现吗?” “记得,”谢铭迟这才想起来万无秋当时说了一半的话,“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万无秋说:“我们当时偷看杜先生放在柜子里的档案,你看到的是从前的记录。我看的那个柜子里,放的都是今年来到别墅参观的人。” 今年? 他们在一楼看合照的时候,最新的日期就在去年。 谢铭迟醍醐灌顶:“难道是我们几个的??” 万无秋欣慰点头:“没错,就是我们的档案。” “那个档案袋里有我们每个人的信息,甚至已经预测了买家可能看上的我们的器官,只是和已经遇害的那些档案比起来,我们的档案上少了一样东西,又多了一样东西。” 谢铭迟没忍住问:“是什么?” 万无秋竖起一根手指来:“少了的,是真正取走的器官,多了的,是我们的死因——每个进入傀界的傀儡师和鬼傀的死因。” “我粗略看了一下,杜先生应该就是去年死了并且被做成鬼傀的没错,但今年的档案不止有我们这次的十四个人。” 这个傀界已经进来了许多批傀儡师和鬼傀,但迟迟没有谁能解开,反而都丧命于此。 谢铭迟的眉目更加严肃:“所以……那个男生,还有他的鬼傀、张迪、齐罗,他们的死因都在上面?” 万无秋点头肯定:“对,但因为其他的没什么参考价值,我就只看了昨晚那男生的,”说着,他温和地笑着看向谢铭迟,“他的死因不止是回了头,而且还把手里的蜡烛递给了凭空出现的‘鬼’。谢铭迟,你不会死。” 第12章 “鬼” 夜幕降临,别墅再次被黑暗笼罩。 今晚躺在床上,谢铭迟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白天他替贺岐开脱了年纪,既然前一晚都没有把贺岐挑出来,在模糊过年纪之后,贺岐更不可能被选到四角游戏的队伍中来。 那他就一定会是第四个人。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没忍住裹紧了被子。 尼玛啊,有点刺激。 有了贺岐在白天记录着楼梯的运动,他们已经大概推出了楼梯的规律。在白天,每过两个小时就会有一层楼的楼梯整体变换位置,三层楼的楼梯依次变换。 再根据谢铭迟前一天晚上的经历,他推测等到零点之后,楼梯就会变成每半个小时变换一次,而且应该是所有楼梯都会变换。 因为没有查看过三楼的房间,而且还没有弄清楚杜先生魂线的具体位置,他们今晚不能赌,只能再熬过一晚上。 只能用万无秋给出的那两条线索,熬过这一晚。 刚开始贺岐和沈绯年还没有睡,因为几乎确认了安全,他们就没那么多顾虑,开始和谢铭迟聊天帮他缓解紧张。 贺岐:“哥,其实我不爱吃这儿的牛排,我想吃你做的鸡蛋灌饼。” 谢铭迟答应:“出去就给你做,想吃多少有多少。” 沈绯年疑惑:“鸡蛋灌饼?” 贺岐有点惊讶:“绯年哥你不知道吗?你没吃过鸡蛋灌饼?” 沈绯年“唔”了声,摇摇头。 贺岐瞬间换上了一副“你好惨”的表情:“那等出去之后,绯年哥你来我们家吃鸡蛋灌饼好不好?”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他看向万无秋,“无秋哥呢?一起来吃吗?” “吃啊,”万无秋一点不客气地答应下来,“我也想尝尝你哥做的鸡蛋灌饼什么味儿。” 谢铭迟:“……” 贺岐你死了。 吃屁去吧。 其实他能理解贺岐对于万无秋的信任,因为进入傀界以来一直都是他带着他们一起,如果没有万无秋,谢铭迟很可能已经在昨晚没命了。 第25章 而且万无秋对他们很照顾。 但这并不足以打消谢铭迟的疑虑。 谢铭迟正用他那冻死人的眼神盯着贺岐,就听万无秋问了一声:“你现在是做什么的?” 谢铭迟没反应过来:“什么?” “嗯……工作,”万无秋找了一个合适的词,“你现实里做什么工作。” 谢铭迟觉得这没什么不能说:“音乐制作人。” 看到万无秋和沈绯年脸上的空白和迷茫,他又补了一句:“做音乐的。” 这下万无秋听懂了,笑了一下:“挺好的,文艺多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一会儿,慢慢地贺岐和沈绯年的声音就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们沉稳的呼吸声。 没有被选中玩游戏的人已经睡着了。 谢铭迟心里更慌了。 “轰轰——” 楼梯发生了变化,十二点已经到了。 房间门锁被破坏的声音再次响起,门口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了两个小鬼的影子。 在看清小鬼的那一瞬间,谢铭迟毛骨悚然—— 正是昨晚死去的那对搭档! 此刻,他们正分别飘到谢铭迟和万无秋的面前,露着狰狞的笑容:“杜先生请你们去玩游戏。” “杜先生请你们去玩游戏。” 带走谢铭迟的正是那个男生,看着他青灰透明的皮肤,谢铭迟突然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如果有一天他也死在了傀界里,除了贺岐,还会不会有人在意他?会不会有人真心为了他的死而伤心? 依旧走在漆黑的走廊上,这一次游戏,万无秋停在了第三个人的位置上,谢铭迟心都死了,果然,再走一截后,男生带着谢铭迟停在了第四个人的位置。 恐怖的童谣像是咒语一样回荡在谢铭迟耳边,这歌声对于他来说依旧相当够劲儿。没过一会儿,面前的小鬼再次欣喜起来:“都到啦,都到啦!我们来玩游戏吧!” 视野被红色吞噬后,四角游戏正式开始。 这一次,谢铭迟比昨晚等得更久,一直等到他听到了楼梯转动的声音,万无秋还没有过来。 看来万无秋遇上了他昨晚的情况。 按照昨晚的路数,再等半个小时楼梯回到原位,万无秋就可以到他的位置,接力成功。 ……那他会不会也碰到男生昨晚的情况? 他把蜡烛递给了突然出现的“鬼”…… 谢铭迟闭上眼睛,开始想象男生昨晚碰到的情况——他接过了谢铭迟给他的蜡烛,心中紧张地想着自己究竟会碰到什么样的东西。 他想,自己已经平安地离开了好几个傀界,而且他并没有做什么特殊的事,就算耳边的歌曲是那样唱的,他也不一定就真的会消失,对吧? 所有人都是一样地进了别墅,因为害怕,他没有碰别墅里的任何东西,他姐姐——也就是他的鬼傀,也是一样什么都没碰。 等到侍从宣布了杜先生的规则,他小心翼翼地根据规则坐电梯来到了四楼,选了一个两边都已经住了人的房间,大概看了一圈房间的构造之后就开始睡觉。 他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见到杜先生。 他本来睡得很熟,但半夜惊醒,有小鬼走进来带他去玩游戏。 他知道这个游戏,上学时他曾经和几个室友一起玩过,并没有发生什么。 他知道傀界和现实当然不一样,但他心里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只要他安全走过这条走廊,这个游戏就算结束,他就不会死。 男生小心翼翼地护着烛火朝前走去,他大概记得这条走廊的长度,只要小心一点走、慢一点走,不会有事的。 刚刚走过了一段距离,男生就怔在了原地。 透过幽红的烛火,他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轰轰——” 楼梯再次转动的声音打断了谢铭迟的思绪,注意力全部回笼,他再次高度紧张地等着自己背后的人过来。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一根蜡烛从他身侧被递来,谢铭迟接过了蜡烛,万无秋说:“等一下。” 说着,他把灯罩里的另一根蜡烛取了出来,顺带拿出一个打火机,一起递给谢铭迟:“找沈绯年要的火,如果蜡烛灭了,点上最好。” 谢铭迟“嗯”了声,接过蜡烛。烛身并不粗,他一只手就可以拿稳两根蜡烛,另一手拿着打火机,就靠在拿蜡烛的手旁边,以便自己可以立刻点燃。 诡异的童谣还在继续,谢铭迟深吸一口气,朝着下一条走廊迈出脚步。 在迈出脚步的那一瞬间,一阵呜咽突然毫无征兆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谢铭迟一个寒颤,因为他感觉这声音简直他妈就是3d立体在他耳边环绕,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背上、凑近他的耳边哭一样。 他想到了在一楼查看照片时趴在他背上的小鬼,瞬间整个人一身寒意。 他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而周围的哭声也越来越大,一开始是呜咽,又变成了啜泣,现在已然变成了嚎啕大哭。 嘶吼着,仿佛在诉说着不甘的痛哭。 谢铭迟皱了眉,心理上的不适更加强烈,他小心地保护着烛火,几乎是一步一步往前蹭着走。 第26章 他低下头来看着手里的烛火,突然想到昨晚的男生貌似就是走了一段之后烛火灭了,之后才有一声短促的惊叫。 他的也会灭吗? 正想着,谢铭迟不经意地抬了一下头,那一瞬间他的视野里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就在他的正前方,好像是人形的。 而同时,他手上的蜡烛再次毫无征兆地“呼”一下,灭了。 谢铭迟顾不得想别的,脑袋里绷紧了一根弦,动作飞快地按下打火机按钮,重新点燃了蜡烛。 他抬头想看清刚才的影子,却在看清人的一瞬间怔住了。 那人面色温和,唇角仿佛始终噙笑,一手插兜,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在距离五步远的地方看着他。 谢铭迟皱眉,万无秋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没有开口,对于万无秋的突然出现,他不得不更加警惕。 见他这样,万无秋开口:“你别怕,我是来接你的,”他伸出手来,“沈绯年他们找到魂线了,我们可以走了。” 谢铭迟一脸懵。 找到魂线了? 怎么就找到魂线了? 他走的时候沈绯年他们不还睡得像死猪一样吗? 他们不是还在玩四角游戏吗?怎么突然就…… 这时,谢铭迟突然意识到,在蜡烛熄灭的那一瞬间,耳边的歌声和哭声全都消失了。 万籁俱寂。 谢铭迟没有因为面前人的话就动摇,他没敢忘记男生的死因,所以在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万无秋”,他有理由怀疑他就是突然出现的“鬼”。 “怀疑我是鬼?”万无秋笑了一下,好像又看透了谢铭迟的想法,“我不是,你要是不信,可以回头看看刚才那个转角还有没有人。” 谢铭迟半信半疑,万无秋总能看穿他的想法,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确实是这样,再加上他又这么说…… 刚才那个转角还有人在吗?如果那里没有万无秋的影子,那几乎就可以认定面前这个是真的。 想到这儿,谢铭迟就要转过头去,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万无秋昨晚和他说的一句话。 那是杜先生杀人的第一个规则,也是万无秋口中的“拿到上一个傀界魂线的奖励”。 那条规则是——不能回头。 面前这个“万无秋”在引导他触犯死亡条件。 他是假的。 第13章 引导 在确定了自己想法的一瞬间,谢铭迟几乎出了满身的冷汗。 他这一晚上都在捉摸着第二条死亡规则,却差点忘记了最简单的不能回头。 不敢想象,他刚才要是真的回了头,估计现在已经被杜先生拖走挖穿了。 谢铭迟凝视着面前这个“万无秋”,他依旧在出言诱导—— “还不信我吗?你知道的,如果那里没有人了,我就是真的。” “你为什么不信我?明明我在这里对你很好。” “你可以回头看一下的。” “你回头看看,回头看看。” 谢铭迟不为所动,站在原地举着蜡烛盯着他,静静听他放屁。 十五分钟过去,“万无秋”终于说累了,不再维持着笑容,黑下脸来瞪着谢铭迟,眼神怨毒地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万无秋”突然动了脚步,却不是向谢铭迟,而是在一步一步、十分缓慢地往后倒退,直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看来是啃不动他这块硬骨头要走了。 谢铭迟刚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脚腕,谁知下一秒,手里的蜡烛再次熄灭。 谢铭迟:“……” 尼玛,神经啊。 视野变黑的那一瞬间,谢铭迟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刚才那个鬼铩羽而归,不一定就会善罢甘休,但既然变成万无秋骗不到他,那还会变成谁? 他们也许会觉得万无秋和他也不是很熟,所以会不会变一个他更熟悉更信任的人来骗他? 贺岐吗?这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要熟肯定是贺岐最熟。 脑海中飞快地盘算好这些想法,他熟练地点燃蜡烛,就看到眼前换了一个人。 但这个人……怎么说呢,换了又好像没换。 因为这人脸还是万无秋的脸,只是装扮变了,但变得让谢铭迟莫名眼熟。 眼前的“万无秋”一身古人装扮,长发绾起一半,端正地用发冠锢住,一身青衣儒雅出尘,像是慈悲众生的仙人。 谢铭迟看得愣了会儿,然后猛然想起,自己那丢失的鬼傀不就是这个装扮吗?! 只是自己的鬼傀没有脸,而面前的万无秋完美地契合了那副面孔。 谢铭迟:“……” 他突然有一个猜测。 但他不是很想继续猜下去,因为很容易把他气死当场。 “万无秋”朝他伸出手来,笑得比刚才更加温和:“阿迟,可以走了。” 谢铭迟:“?” 叫谁呢?他吗? 叫这么亲切是有病吗? 他否认了自己刚才的想法,这群鬼应该是挺笨的,不然为什么会放一个他更不可能相信的东西出来? “万无秋”说:“你不想回家吗?” “你种的那片花开了,很好看,你很久没有回去过了,不想回去看一眼吗?” “还有那几个学弟,天天吵着等你回来要你教他们兵法,说是实战肯定更有经验,他们也要为家国、保天下。” 第27章 “在这里是浪费时间,我们已经可以走了。” “阿迟,听话……” 谢铭迟不为所动,甚至他每说一句,谢铭迟就在心理默默腹诽几句。 这都说的什么有的没的?他什么时候的学弟?初中?高中?大学? 还是万无秋的学弟?沈绯年吗?他看着不像是要熟读兵书保天下的样子。 谢铭迟眉头越皱越紧,而“万无秋”的催促也越来越急切。 “阿迟,快走,他就要来了!” “阿迟,为什么不听话,你忘了不听我话的后果了吗?” “阿迟……阿迟!!!” 一句一句的劝说变成了威胁,“万无秋”的声音逐渐嘶哑,表情也逐渐扭曲,一张帅脸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但谢铭迟发现,他好像没法靠近他。 难道是因为他并没有触犯死亡规则,所以就算是鬼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不能实质性地对他造成伤害? 这敢情好啊。 谢铭迟突然就不慌了,靠在栏杆旁,静静地看着鬼发疯。 耗吧,看谁耗得过谁。 …… 昨晚,在同一个位置,男生的蜡烛也熄灭了。 他立刻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中,不过就在他心如擂鼓之际,他听到了自己鬼傀的声音:“弟弟,是你吗?” 男生愣住了:“……姐?” 他的姐姐在五年前去世,姐姐对他很好,他一直都很想念她。 就在一年前,他被拉进了虚无,选姐姐成为了他的鬼傀。 虽然开始出生入死,但他可以时刻见到姐姐了,好像也不错。 他的运气一直很好,每次进入傀界,虽然找不到魂线,但好在没有触发死亡规则,每次都可以跟着别人的脚步离开。 另一边的姐姐回应他:“是我,是姐姐。” 男生还有些疑惑:“姐,你怎么过来了?我们不是……” “游戏结束了,”姐姐说,“这轮游戏已经结束了,姐姐找到了破坏游戏的方法,我们可以走了。” “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回家之后,姐姐送你去上大学。” 男生放下了所有的警惕,一整晚的提心吊胆终于让他绷不住,他上前几步:“我们快走吧姐……” “好。” “姐姐”拉住了男生的胳膊,顺着手臂的线条,摸到了他手中的蜡烛,接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声轻笑,紧接着是一声满意的喟叹。 男生浑身一抖:“什么声音……” “姐姐”幽幽转过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当然是……你要成为我们的一员了……” 男生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叫,就被捂住了嘴巴,被拖进了画框之后,在别墅里永远留下了他的心脏。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屋子里,贺岐迷迷糊糊间睁开了眼睛。 啊,已经是早上了啊,已经是他们进傀界的第二天了…… 贺岐登时一惊——早上了! 他猛地往旁边一看,就见他哥还闭着眼睛,好好躺在床上睡着,只是眼下的乌青很重。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贺岐一下瘫下了背,魂都得到了放松,他又猛地向另一张床上看去,见万无秋也好好在那,整个人瞬间明朗了,“我嘞个老天鹅啊都回来了,不愧我想了一晚上祖宗保佑。” 谢铭迟被吵得不行,无奈开口:“你知道你祖宗是谁吗就让人家保佑?再说你祖宗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贺岐完全没理会他哥的阴阳,惊喜道:“哥你醒啦?!昨晚没事吧?” “还行,没死。”谢铭迟睁开眼睛,有点熬不住身上的疲惫。 昨晚由于谢铭迟和对面的鬼硬耗,导致几个小时之后鬼都没了耐心,放弃了谢铭迟,离开了。 在鬼离开后,谢铭迟就继续往前走,稳稳地拿着蜡烛走到了原本第一个人站的位置,与此同时,周遭的红色彻底消失,走廊再次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 原地等了一会儿之后,万无秋再次来到了谢铭迟这边,见他平安,松了口气:“没事了,回去吧。” 听着这个声音,谢铭迟瞬间ptsd,头皮都麻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万无秋:“?” 万无秋:“怎么了,哑了?” “不是,”谢铭迟面色复杂地盯了他一会儿,“你先别和我说话,我看见你头大。” 但总的来说,无人伤亡。 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是个坏消息。 贺岐不明白了:“为什么还是坏消息啊?没死人难道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 沈绯年好心做了解释:“玩游戏的四个人没人死,对于他们四个而言当然是好消息,但对于没玩游戏的人来说,就不见得是好消息了。” 贺岐:“为啥?” “因为规则是活的,”沈绯年打了个哈欠说,“也就是说,我们目前知道的死亡规则是两条,假设杜先生原本制定了三条,那么很遗憾,今晚会出现第四条。” 贺岐大惊。 他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杜先生的死亡规则究竟有多少条,只靠着已知的两条艰难求生。 就因为昨晚没有死人,所以死亡条件会更加宽泛,杜先生很可能加一条让他们必死的规则。 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 第28章 “不能再拖了,”谢铭迟坐起来,揉了揉头发,“今晚必须送他上路。” 他明确知道杜先生一定会盯上他,昨晚就是因为他,杜先生才一无所获,他直觉杜先生一定会把矛头对准他。 这时候出现的死亡规则很可能就是冲着他来的。 所以他必须赶在触发这个条件之前拿到杜先生的魂线出傀界。 “先去吃早饭,”万无秋建议道,“小肖不是说了吗,合作。” 四人飞快地洗漱完来到三楼餐厅,而小肖和褚优已经等在了餐桌旁边。见到谢铭迟安然无恙,小肖脸上有一丝欣喜和掩盖不住的惊讶:“你真没死?有两下子啊新人。昨晚谁死了?” “没人,”谢铭迟摇摇头,“四个人都活着。” 这下小肖的脸色变了:“这可不好。” 万无秋说:“所以今晚必须拿到魂线,你说有了线索,现在还合作吗?” 小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几个来回,最终下定决心:“好吧,合作。我大概猜测了几个魂线的位置,但是每一个都会惊动杜先生,所以只能同时行动,不管是谁拿到都好。” 万无秋冷笑了一下:“你这是在赌命,如果那几个位置都是错的呢?” 小肖也没有好脸色,面色冷了下来:“如果都不对,那就一起死。我们昨天去过了三楼,你们没去过对吧?我们可以交换信息再推一次魂线的位置,然后决定每个人去哪里找,够公开透明吗?” 万无秋审视着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看向了谢铭迟:“你觉得呢?” 谢铭迟抬眼,嘴角向上扬了扬:“好,我赌。” 第14章 不熟 早餐时,席间气氛十分压抑浓重。 剩下还活着的人里面,除了谢铭迟一行人,还有小肖褚优,还有两队他没记住名字的搭档。 其中有一队明显和谢铭迟一样是新人,做什么事都畏手畏脚,一副看起来下一秒就不行的样子,时常逮着人问问题,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解答。 他们进到傀界时是14人,现在还有10人。 4人本来是一个非常正常的死亡人数,但他们都很清楚,昨晚没有死人,杜先生很不高兴。 餐桌上,杜先生一直都没有动餐具,而是阴郁着脸,死死盯着谢铭迟,仿佛要在他脸上开出个洞来。 谢铭迟倒是心理素质极佳,尤其是经历过前两晚之后,他的心理得到了质一般的飞跃,管他杜先生有没有在看他,他自己吃得很香。 毕竟今天就要开始逃亡了,体力不够也不行。 过了一会儿,谢铭迟吃饱放下了手里的刀叉,擦了擦嘴,看向了杜先生:“多谢款待。” 杜先简直要气炸了,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一双细窄的双眼更是要气得飞起来,他开口,音调都有些岔:“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手指指向了万无秋。 谢铭迟不以为然,摊了摊手:“没什么关系啊,不熟。” “不熟?”杜先生忽地站了起来,声音拔高,“你怎么会和他不熟?!” 谢铭迟皱了眉:“那请先生说说,我应该怎么和他熟?” “你……你们……”杜先生欲言又止,气得胸膛猛烈起伏,半晌后冲出了餐厅。 谢铭迟听到了杜先生临走时喃喃的几个字—— “怎么会不熟?怎么可能出错……” 他更纳闷了,为什么他就一定和万无秋熟?杜先生又是凭什么这么肯定?他拿到了什么东西才这样说? 突然,桌子对面的小肖清咳两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和褚优一起离开了餐厅。 过了一会儿,万无秋说:“走吧,我们去继续查线索。” 谢铭迟点了头。 这话是说给其他四个人听的,虽然谢铭迟有救他们出去的想法,但他不得不考虑到自己的实力并没有那么强悍。 况且万无秋曾经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小范围的盟友总比大范围可靠”。 如果他们能顺利找到魂线,那这四个人也能出去,但如果贸然把他们也拉进搜索的队伍,保不齐他们会为了那一颗多出来的金色珠子而做出什么事来。 在确定其他四人没有跟来之后,他们回到了房间。不一会儿,房门被敲响,贺岐打开门,敲门的正是小肖。 “时间紧迫,来交换信息,”小肖开门见山,在关上门之后就开始说,“首先是一楼的那些相框,那里面的小孩都是被杜先生带来这里杀害的,而且在取出照片之后,那些小鬼就会出现。” 谢铭迟点点头:“这个我们也发现了,那些相框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禁锢。” “没错,”小肖点点头,“一楼有用的东西不多,我们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小孩被杀后都变成了鬼,打开相框可以把他们放出来。按照你之前说的四角游戏的经过,我猜测这些小鬼在晚上也会出来。” 万无秋突然插嘴:“既然相框是为了禁锢他们,那为什么晚上还要把他们放出来?” 贺岐小脑瓜转了半天,说:“唔……开始如果他们不出来的话,不就没人引导我们去玩四角游戏了吗?” 褚优接着他的话:“小鬼也是因为四角游戏死去的,倒是也能说通,不是有些怨魂喜欢看到别人和自己以同样的方式死去吗。” 同样的方式死去…… 谢铭迟好像抓到了什么重点。 第29章 在第一晚的游戏时,他的蜡烛在中途熄灭,与此同时楼梯变换了方向,前面的路消失,小鬼开始在他耳边笑。 他本来只觉得那笑声瘆人,觉得小鬼是在故意吓他。 他确实也被吓到了,如果他胆子小一点,光是听着那个笑声就会瘫在角落不敢动。 但换个角度想,被吓到不敢动,那就不会走下楼梯,就不会踏入杜先生的陷阱,而是会等,一直等到楼梯变回来。 当然,小鬼也可以是幸灾乐祸,因为马上就有人会和他们以同样的方式死去了。 只有第一晚不足以得出结论,再看第二晚,他是第四个人,是在这个傀界里必死的存在。 在他走上走廊的第一步,小鬼就开始在他耳边哭,越向前,声音越大,哭得越撕心裂肺。 他们在哭什么? 如果他们乐于见到有人被杜先生杀死,那他们哭得就没有意义。 那就只能是在替他悲伤,因为他很快就会像他们一样,带着不甘和怨恨不明不白地死去。 而且这些哭声在假万无秋出现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谢铭迟倾向于小鬼不希望他死,如果是这样,假万无秋出现后,哭声就该更洪亮,而不是消失。 那么哭声消失就只有一个解释——控制小鬼的东西出现了,他们不能再提醒玩游戏的人。 ……他知道了。 想通一切的谢铭迟抬起头来,否认了他们刚才的谈论:“不对。” 贺岐懵了:“哪不对啊哥?” “相框确实是禁锢小鬼的东西,但小鬼并不希望有人在四角游戏中死去,”谢铭迟说,“换句话讲,小鬼不希望有人被杜先生杀死在别墅里。” 小肖不明白:“你发现什么了?” 谢铭迟沉吟片刻:“第一晚游戏的时候,我听到小鬼身上有锁链的声音。” 小肖和褚优还不明白,其他三人却是了然。 在这栋别墅里,他们只在一个地方见过锁链——那尊凶佛手里。 再加上凶佛的作用是镇煞,他们很快就意识到,小鬼受凶佛控制。 见他们还懵着,沈绯年好心提示:“餐厅有一间隔间,里面是杜先生供奉着的一尊镇煞的凶佛,小鬼受那凶佛控制。” 说着,他顿了一下,满面笑容:“不过呢,这位小姐你也别怕,在我沈绯年手里就没有出不去的傀界,不知道小姐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我看小姐很是投缘……” 谢铭迟:“……” 你为什么带了这么个人出来? 万无秋:“……” 太丢人了,我为什么要带他出来? 小肖一眼就看穿了沈绯年的心思,爱看不看地睨了他一眼:“褚优,是我男朋友。” 沈绯年:“……” 沈绯年:“咳,那算了,我对人妻不感兴趣。” 小肖冷哼一声,没搭理他,继续说:“好,凶佛是用来控制小鬼的,控制凶佛的很明显是杜先生,他供奉着凶佛,同时也利用着凶佛,他和凶佛之间是互利的。” 褚优说:“我们没有查看过二楼,只知道四楼走廊的画框后面是电梯,通往二楼和三楼。” 大概是为了展现诚意,小肖和褚优对视一眼后说:“你们应该都注意到了,三楼的那些房间有些插着钥匙,有些没有。我们冒了个险,进了有钥匙的那些房间,里面的布置都是简单的会客厅,每个房间都对应着一个器官。” 和他们昨天在杜先生办公室里拿到的线索一样。 谢铭迟:“我们昨天进了二楼的办公室,里面记载了所有死在这里的人的信息,包括傀儡师和鬼傀。现在看来,买家应该会在三楼确定自己想要的器官,再由杜先生带到二楼对应的房间去进行手术。” “你们去看过二楼手术的房间吗?”褚优问。 万无秋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 “现在还剩三楼没有钥匙的房间和二楼的手术室没有查看过,”谢铭迟盘算着,皱起了眉,“房间太多了。” 他们不确定打开某一个房间会不会激怒杜先生,必定不能分散开一人打开一个房间,那样既不能及时共享信息,还会徒增无意义的伤亡。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一点,而且他们也没时间慢慢查,死亡条件已经放宽了,他们必须在今天离开。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万无秋却突然开口:“不用看了。” 贺岐这时候急了:“怎么就不看了啊哥,不看那找魂线不就真成开盲盒了吗?” “他的‘不用看’ 意思是,他已经知道我们该去找哪里了。”谢铭迟看着万无秋的眼睛,斩钉截铁道。 万无秋笑了:“真了解我。” 小肖快气笑了:“你们是不是太自负了点?这是傀界,守门的鬼傀都是有智慧的,我们起码有十几个房间都没有找过,你怎么能确定魂线在哪?”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是不是错了怎么就觉得这么几个新人堪当大任? 万无秋叹息着摇摇头:“其实傀界说白了也简单,我们最重要的不是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而是要弄清楚整个傀界构成的机制。就像你们去看的三楼房间,里面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不是吗?唯一的用处也只是让杜先生的故事更加丰满。” 小肖:“你怎么确定其他房间就一样没用?” “很简单,”万无秋胸有成竹地说,“现在已经确定二楼的各个房间是对应着器官的手术室,画框的电梯是直通,二楼的每个房间都对应着三楼的两个小房间,一间有钥匙,一间没有。你们查看过的房间都很正常,那不正常的就是那些没有钥匙的房间。” 第30章 他看向了谢铭迟:“还记得被你拍散的那个侍从吗?” 谢铭迟点点头,别墅里的侍从正是由小鬼组建起来的,当他把他们拍散之后,小鬼就从画框的缝隙里四散奔逃。 “小鬼的出现都有特定的条件,”万无秋引导着他们,“记得走楼梯死的那个人吗?” 沈绯年适时提示:“叫齐罗。” “没错,”万无秋说,“我们住在房间里面的时候,房间里并没有小鬼,而齐罗从三楼走楼梯到四楼,拉开房门之后,里面堆满了鬼,为什么?” 谢铭迟顺着他的话说:“难道是……小鬼跟着齐罗的步子,跟着他走到了四楼?” 第15章 计划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孩子们在二楼死去,他们化作小鬼,一直在别墅中游荡。 但别墅中有凶佛,他们害怕凶佛,同样也就害怕着控制凶佛的杜先生。 杜先生经常出现在二楼,因为他要进行手术,还要打扫术后的痕迹,他也会经常出现在三楼带钥匙的房间,因为那是他的会客室,他的发财树在那里生根发芽。 所以小鬼不敢在那些地方游荡,他们会蜗居在那些没有钥匙的房间里。 如果有人违反了规定从三楼走楼梯到了四楼,那他们的束缚就会解开,他们会跟着那人一起到达四楼,然后把他吞噬掉。 如果有人打开一楼墙上的相框,凶佛对他们的控制就会减弱,他们就可以出现在一楼。 至于晚上,他们只会在凶佛——准确来说是杜先生的控制下,出现在四楼,作为四角游戏的引导者。 谢铭迟茅塞顿开:“所以,就算我们去了二楼的房间,也只是会看到血腥的手术台,要是去了那些没有钥匙的房间,很可能就会被小鬼直接吞噬掉。” 万无秋给了他一个赞赏的手势:“聪明。” 两人沉默了半晌,算是给了其他人反应的时间。 很快,小肖就想通了其中关窍:“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说着,她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看着万无秋,“你真的是第一次进傀界?” 万无秋十分自然:“当然不是。” “不是?”褚优也意外起来,看向谢铭迟,“那你……” 谢铭迟:“我是第一次。” 这话有点怪,对上众人投来的目光,他轻咳一声:“第一次进傀界。” 小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转,皱起了眉:“你们不是鬼傀和傀儡师之间的关系?” 谢铭迟还在迟疑,万无秋却是直截了当:“不是,我们都是傀儡师。” 他都这么说了,那谢铭迟也没什么办法:“对,”拉过旁边的贺岐,“这才是我的鬼傀。” 小肖和褚优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心中的疑惑,小肖的目光中带上了探究:“我记得你们曾经介绍时,说你们是搭档的关系。” 万无秋笑了:“我动了些手脚,让杜先生以为我是他的鬼傀。” 小肖瞬间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万无秋,并且默默远离他二里地。 神经病吧还想陪着别人死。 “咳……”谢铭迟清了下嗓子打破这该死的尴尬,“这个不重要,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别墅的整体布局,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杜先生魂线的所在。 小肖点点头,说:“我和褚优昨晚又排除了几个地方,加上你们刚才说的,基本只留下了几个选项。” “二楼的办公室、供奉凶佛的佛龛、一楼的相框之后,”褚优说着顿了一下,“但是我们不能确定,所以需要你们和我们同时进行确定。” 在找魂线的过程中,最少是要两个人一起行动,而但凡其中有一个是真的,就很可能吸引杜先生的注意,其他四人也许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所以他们必须要分工明确,以至于确定好比如多久没动静之后其他人就要过去帮忙。 谢铭迟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他在进入别墅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一幅场景,那应该就是杜先生进行手术的手术室,也就是二楼的其他房间,同时也是整个傀界的写照。 血腥、镣铐、残忍。 第一晚他们进行了四角游戏,杜先生如愿得到了年纪最小的男生的器官,游戏顺利结束。 等到第二天,杜先生注意到了他前一晚忽略掉的贺岐,以为是自己有所疏漏,落下了一个年纪小的,但被谢铭迟搪塞过去了。 当天他们去查看了二楼的办公室,那实际上就是一个受害者档案室。 除了杜先生的桌子上有些日常用的东西。 桌上有什么来着?嗯……电脑,还有一些古色古香的摆设。 金麒麟、莲花灯、还有一个黑曜石盒子。 这些都是……有所信奉的人会摆放的。 那个黑曜石盒子谢铭迟打开看过一下,里面是一串菩提珠串,和杜先生手腕上的一样,只是看起来更加精致,更像是被好好保护起来的…… 等等。 好好保护起来的? 这里是杜先生的傀界,傀界里的一切听他调令,他为什么还要格外认真地将珠串收起来?他还会害怕什么? 能威胁到他存在的只有魂线……只有外来的傀儡师。 杜先生视金钱如命,却也惜命如金。 只有保护好魂线,他才能在这个乌托邦里继续谋财害命。 第31章 谢铭迟好像抓到了什么重点,一把薅住身边的万无秋:“我知道了!不需要同时去确定,我知道杜先生把魂线藏到哪儿了!” 众人齐声:“哪儿?” “他办公室黑曜石盒子里有一串菩提珠串,”谢铭迟说,“信佛的人常戴这个,他格外反感有人进入二三楼的房间,除了不想让我们发现他的秘密之外,应该就是在保护那个珠串。” “你的意思是魂线是串着菩提珠的那根线?”小肖低头思索一阵,“倒是也有可能,这个傀界不是很难,属于低级的,魂线存放的位置确实不会太难找。” 谢铭迟松了口气,幸好他的第一个傀界是低级,不然真死了都没地方哭。 事实上,他怀疑的地方也是那三个。 但一楼的相框他们昨天已经很仔细地看过了,除了会放出小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供奉着凶佛的佛龛里,除了佛像就是一个香炉。 杜先生虽然利用着凶佛,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害怕凶佛的力量,把自己的命门放在凶佛旁边不见得是一个好去处。 那就只剩下他的办公室。 但办公室的陈设简单,能够引起怀疑的只有桌上的那些摆件。 傀界原来这么简单吗……他们甚至只在这里待了两晚。 谢铭迟心里已经有点不自信了,他试探地问万无秋:“你觉得呢?” 万无秋思索一会儿,看向他:“我觉得你已经有一个完备的计划了。” 谢铭迟哑然,这人三番两次看穿他是心思,这让他很不爽。 不爽归不爽,他说:“如果大家都认可我刚才的想法,那我毛遂自荐发表一个计划。” “珠串只是一个猜测,我并不能完全确定魂线就在那里,所以我们不能所有人都过去。” 见其他人点头,谢铭迟继续说:“我们总共六个人,分成三组。一组去办公室找魂线,一组去把小鬼放出来——最好能把他们身上的锁链斩断,让小鬼去和杜先生斗,最后一组趁着杜先生在餐厅拜祭凶佛的时候把他堵在那里。” 把小鬼的锁链斩断,让他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在一定程度上能为他们争取时间,如果魂线的位置猜测错误,他们还能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把杜先生和凶佛堵在一起,既能锁定了杜先生的位置,也能防止杜先生控制凶佛袭击他们。 谢铭迟开始观察周围人的神情。万无秋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有时候笑着也猜不透他的想法,暂且不管。 贺岐绝对是无理由支持他,也不用说。 沈绯年这人又很随便,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他也会同意。 再看小肖和褚优两人,他们之中每次都是小肖发表决策,褚优执行,没猜错的话小肖是傀儡师。 而小肖现在一副还在思考的样子,谢铭迟就安静等她发表意见。 许久后,小肖抬眸:“我可以接受你的计划,但是队伍分配要由我来。” 谢铭迟松了口气,一口答应下来:“可以。” 小肖也不客气:“你和你的鬼傀去办公室找魂线,”她是看向谢铭迟说的,“我和褚优负责斩断锁链,剩下两个去堵住杜先生。” 她本来是不放心万无秋的,但自从知道他是个进过多次傀界的傀儡师,她就觉得万无秋的实力不会差。 毕竟在傀界还能这么从容的人不多,要么就是傻要么就是大佬。 杜先生和凶佛不好对付,让他去的话还能拖住一段时间…… 小肖计划得很好,谢铭迟也点头同意,这时,万无秋却出言反驳:“我和他去找魂线。” 他指的是谢铭迟,而且说的是找魂线而不是去办公室。 小肖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对于魂线的位置只是猜测,说到底还是有可能错,他和那个新人一起行动,倒是也可以适时帮上忙。 介于他们本就是联盟的关系,小肖没什么话说,但是:“你确定他们两个可以拖住杜先生和凶佛??” 一个贺岐,是个胆小鬼学生。 一个沈绯年,吊儿郎当像是下一秒就会去把杜先生也勾搭上。 小肖表示怀疑。 “他们可以,”万无秋解释说,“虽然小贺确实是胆小,但杜先生的目标不就是小孩子吗?让小贺去勾|引一下,我觉得可以。” 贺岐:“???” 他看向了他哥,但他哥只给了他一个“你命就到这儿了”的表情,放弃把他捞回来。 贺岐瞬间觉得自己活不过去了。 “至于沈绯年……”万无秋斟酌着用词,“虽然看着不太靠谱,事实上也……嗯……不是那么靠谱,”他轻咳一下,“但是凑个数还是行的。” 小肖面带怜惜地瞥了沈绯年一眼:“那行,就这么安排。” 杜先生会在临近午饭的时候去祭拜,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众人就各自待在房间里休整。 谢铭迟憋了好一会儿,没忍住问:“她为什么要安排我去找魂线?” 他明明就是个能力有限的新人。 而且拿到魂线的人不是会获得多余的寿命吗?小肖为什么放弃了这个机会? 万无秋沉吟片刻:“大概是因为,找到魂线的人得去找杜先生对峙,如果找错了的话就会被他立刻抹杀吧。” 谢铭迟:“……” 尼玛,不早说。 第32章 怪不得小肖这么大方,原来在等他送人头! 万无秋补充:“魂线如果找错了,守门鬼傀只会抹杀去找他求证的人,其他人还活着,只是死亡条件会放得更宽。” 那就更不利了。 谢铭迟瞬间压力山大。 第16章 变故 “哦,所以小肖姐是求稳,”贺岐反应过来了,“但是他们怎么斩断锁链啊?” 毕竟他们直到现在都完全没找到关于锁链的线索,就连谢铭迟自己提出来也只是发表一个猜测而已。 他们竟然直接就把活揽了过去。 万无秋委婉地说:“进过多个傀界的傀儡师,如果拿到了魂线,就可以选择将守门鬼傀收为己用,他们手上可能有具有这样能力的鬼傀。” 谢铭迟若有所思一会儿,问:“那如果我拿到了杜先生的魂线,是不是也能让他给我打工?” “可以,”万无秋说,“但你想要吗?” “不想,这鬼傀用着昧良心,”谢铭迟摇摇头,“只是举个例子。” 事实上,他们分出的这三组,只有小肖和褚优的工作最安全,因为他们手上有直接斩断锁链的东西,他们相当于只是走个过场。 剩下的两组,危险程度都是极高。 谢铭迟如果找错了魂线,他死。 贺岐如果没能拖住杜先生反而激怒了他,也死。 汗流浃背了老铁…… 谢铭迟斟酌了好一会儿,磨蹭着开口:“万无秋,我要是猜错了魂线怎么办?” “不会错,”万无秋一副很相信他的样子,“你想干什么放手去干,我在旁边给你兜底。” 谢铭迟:“你这盟友也太尽职尽责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大概猜得到万无秋的想法。 也许万无秋有两个猜测的位置,他和谢铭迟一组的话,如果谢铭迟猜错了,那他就能立马确定另一个的正确性。 说到底还是利用。 当然可能是他自己太阴谋论不相信别人了,但在生死难测的傀界,他完全想不到万无秋有什么动机陪着自己。 只能祈祷没错了。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大不了错了之后万无秋也能带贺岐出去,能活一个是一个。 …… 时间很快过去,到了杜先生祭拜的时候,屋里的四人便走了出去。 四楼的另一个房间也打开了门,和小肖褚优对视点头之后,三组人分工明确地朝自己分配的地方走去。 贺岐是最先到的,三楼餐厅离他们很近,只是下个楼的距离。 闻着餐厅中传出来的檀香味,贺岐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把沈绯年往前推了一把,然后站在他背后,只探出来一个脑袋。 “绯年哥你走前面,我害怕。” 沈绯年非常自然地摆脱他,绕到他身后,食指戳着他的肩膀往前一推:“这不行,我也害怕呢。” 贺岐要哭了:“哥你这个样子不像是害怕。” 但沈绯年的力气很大,贺岐只能被他推着往前走,刹都刹不住脚。 哦,这就是鬼傀的力气吗,真是让人羡慕。 如果他也是鬼傀那就好……呸,好个屁。 他还年轻他不想英年早逝被人做成鬼傀。 贺岐脑袋里一秒钟盘旋了八百个想法,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推到杜先生面前了。 杜先生手上还举着香,面色阴沉地转头看着他。 贺岐:“……6。” 要不他先死一个吧。 杜先生阴恻恻地盯了他半天,才把香插到香炉里,转身就要朝贺岐这边过来,甚至伸出了手。 贺岐大脑飞速运转,大喊一声:“等等等等!杜先生我有话和你说!” 杜先生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哼”了一声。 贺岐立马说:“其实我比我哥年纪小!我哥,就是吃饭的时候坐你旁边那个红眼睛的,你还记得吧。” 闻言,杜先生果然停下了脚步,顿在原地,眼神里满是不解。 有用…… 贺岐松了口气,继续编谎话:“其实呢,我和我哥都是孤儿院长大的,小时候是我哥把我捡回来的,但是他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脑子就不太对劲,一直都觉得自己只有八岁,所以他就说比我小。” “实际上,我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杜先生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思考,片刻后露出了之前比较温和的微笑:“哦,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你的年纪,比他还要小?” 贺岐:“对。” 生怕他不把自己作为目标,贺岐还补充:“我们这次来参观的十四个人,我的年纪是第二小的哦。” 杜先生很快笑了起来:“好啊,好啊,这样真是太好了,孩子,你一定会很喜欢我的游戏,那正是为年纪小的孩子量身定制的。” 贺岐心说:放你的螺旋拐弯屁。 脸上还维持着几乎僵硬的笑容:“嗯嗯,我很喜欢玩游戏的,谢谢杜先生。” 墙壁上的机关还没有关闭,佛像依旧显露在外面。 贺岐朝那边瞥了一眼,瞬间血液凝固。 凶佛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嘴角咧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 有贺岐和沈绯年拖着杜先生,谢铭迟和万无秋就肆无忌惮地进入了杜先生的办公室。 办公室其他的陈设都没有变化,但是…… 第33章 那个黑曜石盒子不见了。 上次闯过杜先生的办公室并且发现佛龛之后,杜先生的心情就很差,朝他们嘶吼着警告不许乱动他的东西。 万无秋看他:“盒子没了。” 好消息:看来盒子里的东西对他确实很重要。 坏消息:盒子换地方了。 谢铭迟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死马当活马医:“快先把办公室搜一遍!没有再去别的地方找。” 万无秋没说话,两人都飞快地在办公室里找起来。 但办公室总共就这么大,一眼都看得到所有陈设。谢铭迟不死心,把档案柜全都打开查看了一次,依旧没有盒子的影子。 万无秋飞快地说:“再把二楼其他房间打开搜。” 两人都身怀开锁技能,出了办公室之后就一人一边开始寻找。 谢铭迟先进了201室。 果不其然,里面有一张手术床,床边是各种各样复杂的医疗器械。 手术床上装着镣铐,那是用来禁锢住抓住的人的,床边的栏杆上还有一些褐色的痕迹,那应该是血迹,只是时间太久,已经去不掉了。 房间里还放着一些瓶瓶罐罐,里面都装着人体器官的标本。 谢铭迟已经顾不上想那些器官都是谁的了,只能在房间里快速地翻找。 没有……没有盒子。 他又飞快地进入202室…… 202室没有。 203室没有。 204室…… 也没有。 找完了这四个房间,谢铭迟就和另一边同样找完的万无秋碰了面,还没等说话,万无秋就摇了摇头。 谢铭迟心都凉了大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有三楼!我们去找三楼!” 万无秋不置可否,只是跟在他后面,一起到了三楼。 一到三楼,谢铭迟就看向了餐厅那边。贺岐还在竭尽全力地和杜先生聊天,企图吸引走他的全部注意,一只手背到后面死死抓着衣服。 谢铭迟知道,贺岐这是已经紧张到极致了。 不敢耽误,他立马就和万无秋溜进了一个杜先生看不到的死角,进到一个房间去。 三楼的房间和小肖描述的一样,只是一个简单的会客厅,里面有一坐电梯,一个一人高的展示架,沙发、茶几、几张纸……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甚至没有绿植,就只保留了杜先生最需要的东西。 这里也没有那个盒子。 谢铭迟立马就打开门,闪身准备进入下一个房间,万无秋却冲出来拦住了他:“等等,你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 谢铭迟急了:“但是也得找啊,只有找到魂线才能出去,否则他们做的这些就是单纯激怒杜先生!”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不找了,”万无秋语气保持着柔和,“我们必须要找并且找到正确的魂线,但不能盲找。我们已经找完了整个二楼,并没有,三楼也找了一个房间,你觉得其他房间会和这个房间的陈设不一样吗?” 谢铭迟沉默了。 是了,怎么会有不一样。 三楼这些房间对于杜先生来说只有两个用处——进行交易和囚禁小鬼。 他们已经查看过一个会客室,其他的会客室也一定会像二楼的房间一样,和第一个房间是一样的陈设。 这些房间对于杜先生来说根本就没有特别。 剩下囚禁小鬼的房间就更不用说了,杜先生是绝对不会去的,更不会把魂线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 魂线不在二楼和三楼。 谢铭迟皱起眉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平心而论,二楼和三楼对于杜先生来说明显更加重要,一楼只是充当了纪念作用,四楼更不用说,他还没傻到要把自己的命门放在和傀儡师在一起的地方。 那他会把盒子放到哪里? 谢铭迟带入了自己,如果他是一个坏事做尽的穷凶极恶之徒,即便他外表看起来再高贵再强大,也还是会害怕。 就是因为自己见过人性的丑恶,所以才不会相信人性。 这也是杜先生有所信仰的一个原因。 他不会相信别人,只会相信自己,再加上昨天谢铭迟已经惊动了杜先生,他现在肯定会对盒子百般保护。 他会把盒子放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地方…… 谢铭迟:“!” 他知道了! …… 小肖和褚优到达了一楼,按照和谢铭迟他们的约定,他们先留了十五分钟空白的时间让他们找魂线。 褚优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间到了。” 小肖点点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魂线,绕在自己手腕上。 慢慢地,有黑雾从魂线之中翻涌出来,渐渐在她面前聚成一个人形,看不清面容,但手中的镰刀格外醒目。 小肖和褚优对视一眼,把墙上的相框拿下来,一个个揭开。 周遭气温瞬间降了下来,而越来越多的小鬼也聚在了他们面前,面无表情,死死盯着他们。 黑雾举起手中的镰刀,狠狠往下一砍。 “哗啦啦——” 断掉了几条锁链。 接着他又举起镰刀,不知疲倦地砍着锁链。 等到所有锁链被斩断,小鬼们就有些迷茫了。 他们被控制了太久,已经很久没有自由的感觉了。 第34章 褚优出声,声音蛊惑:“你们自由了。” 小鬼有所动容。 褚优:“是谁杀死了你们,还记得吧?” 小鬼的眼神逐渐清明。 褚优:“那么现在,去杀了他。” 下一刻,小鬼身上弥漫出滚滚黑雾,他们嘶吼着、咆哮着,朝着三楼而去。 第17章 回来 谢铭迟和万无秋正埋伏在餐厅外。 他们简单地看了几眼餐厅里面,在明面上并没有看到盒子。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一楼传来了小鬼的咆哮,很快就有一团团黑雾涌进了餐厅。 谢铭迟知道小肖他们这是得手了,立刻朝里面喊:“贺岐沈绯年快出来!” 与此同时,他一股脑就跟着黑雾冲了进去。 黑雾太浓重,有些遮挡视线,谢铭迟举起胳膊来,尽力朝着佛龛那边移动。 盒子……盒子……他们都已经得手了,只要找到盒子和里面的珠串就成功了! 谢铭迟摸到了佛龛边上,他顺着边缘朝里摸,很快就摸到了佛龛内部。 但那里面竟然是空的。 谢铭迟懵了一瞬。 凶佛去哪了? 他后背突然一阵凉意,警觉地转过头,就见那凶佛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身后,朝着他举起了那个骷髅头—— 他听见了万无秋的声音:“谢铭迟——” 就在这时,有几团黑雾冲了过来,绕住了凶佛的脖子,把它狠狠往后拽去。 就是现在! 谢铭迟飞快地在佛龛上摸索,摸空了许久后终于接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是香炉! 他忙把手伸进去,刨了几下,果然摸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谢铭迟喜出望外,连忙把盒子拿了出来打开,那珠串果然就在里面。 他拿着珠串转过头,就见杜先生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朝他狞笑着,用力拽着咬上他的小鬼。 谢铭迟:“我……” 谢铭迟刚要开口,突然就顿住了。 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就算这是个低级傀界,魂线放的位置难免太引人注目了些。 他前一天刚发现了盒子,推断里面可能有魂线,第二天杜先生就拿着盒子换了地方。 很合理,但好像也很刻意。 谢铭迟想起了侍从所说的规则—— “二楼是杜先生的工作场所,请大家不要随意到达二楼。” 不要随意到达二楼,不是绝对不能。 不是绝对不能…… 谢铭迟不相信没人会像他一样抓规则里的漏洞,如果别人和他的想法一样,那一定也会去查看杜先生的办公室,根据其他房间的线索,也会很容易就推出魂线可能在办公室里。 这个时候杜先生发现有人进了办公室,就会带着盒子转移地方。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就好像杜先生在故意引导他们,让他们以为他拿走的那个盒子里就是装着很重要的东西,那东西就是魂线。 如果这只是杜先生在引导他们呢? 谢铭迟心里一阵后怕,他迎着黑雾,看向狞笑着的杜先生。 杜先生朝他低声吼:“你,找到我的魂线了吗?” “你,找到我的魂线了吗?!” 太刻意了,好像就在等他说找到了,等他把手里的珠串举起来的那一瞬间,杜先生就会根据规则把他杀掉。 不对,不对! 杜先生的魂线不在这里! 谢铭迟大脑超高速思考起来,按照他刚才和万无秋推理的内容,杜先生把盒子带在了身边…… 那么同样的逻辑,杜先生是不是根本就一直把魂线贴身放在身上? 他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所以会把魂线贴身保管。 对于他来说,比金钱更重要的是命,所以他有信仰。 信仰…… 谢铭迟猛地抬眸,看向了杜先生的左手。 他记得杜先生的左手上也有一串菩提珠串! 把他的身家性命和自己的精神寄托放在一起,简直是再好不过! 在想通的那一瞬间,谢铭迟猛然向前,想要抢夺杜先生手上的珠串。 杜先生反应迅速,即使有小鬼把他撕咬得鲜血淋漓,他还是在那一瞬间侧身,躲过了谢铭迟的手。 他下意识的举动让谢铭迟彻底确定,那才是魂线真正在的位置! 小鬼已经啃向了杜先生的胸口,再深一点,就是心脏。 “啊啊啊——” 杜先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想要把身上的黑雾甩开。 就在这时,万无秋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快准狠地用手肘圈住了杜先生的脖颈,死死勒住:“就现在!” 谢铭迟当机立断再次上前,用力掰开了杜先生护着左手的右手,把那珠串硬生生拽了下来。 “铛铛啷啷——” “杜先生,”谢铭迟一字一句道,“我找到你的魂线了。” 珠子散落一地,而那根把珠子串在一起的黑线,此刻在谢铭迟手里变成了一根细而近乎透明的丝线。 霎那间,鬼哭停止,杜先生的心脏被咬穿,倒在了地上。 自杜先生的身体上散发出一道亮眼的红光,那光线实在太亮,谢铭迟不得不遮住了眼睛。 刺眼的红光仿佛在刺激着谢铭迟的神经,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随后就倒了过去。 第35章 意识全失之前,他听到旁边的万无秋一声呢喃—— “睡吧,就当是……一场噩梦。” …… 意识再次回笼时,谢铭迟发现自己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而对面墙上靠着的,正是那面带他进入虚无的穿衣镜。 谢铭迟坐起来,脑袋还有些闷闷的疼,他伸手扶了一把,随后就听见了下楼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贺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哥!”贺岐惊魂不定地看着谢铭迟,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谢铭迟没忍心拆穿他:“嗯……什么噩梦?” 贺岐手舞足蹈地开始比划:“就是,我在咱们家里,莫名其妙就被拐到了一个叫虚无的地方,很奇怪的名字是不是?还有更奇怪的,哥你没一会儿就过去找我,然后选了一个叫鬼傀的东西,我们就进了一个傀界,还认识了两个人,叫万无秋和沈绯年……哦那个沈绯年就不是人,是个鬼傀……” 贺岐洋洋洒洒地说了半天,谢铭迟就一脸慈祥地看着他。 等到终于说完,贺岐猛地松了一口气:“不过我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在房间里,肯定就是做个噩梦而已。” 谢铭迟斟酌了半天,希望不会刺激到贺岐脆弱的心灵:“其实呢……我做了和你一样的噩梦。” 贺岐瞬间呆滞:“啥?” 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了,一拍手:“哦我知道了,哥咱们两个心有灵犀!要不就是吃坏东西了。” 谢铭迟:“……” 谁吃坏东西会做同一个噩梦? 见他哥一脸无语的表情,贺岐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哥你要不再说点什么?” 谢铭迟放弃用言语来说服贺岐,于是直接把左手举了起来。 一条银色的手链在月光下盈盈闪光。 上面还有一颗已经变成金色的珠子。 贺岐:“……” 他是不是还没睡醒? 拍了拍自己的脸后,贺岐逐渐瞪大了眼睛:“卧槽,真的?那是真的?卧槽!!!” 谢铭迟也觉得这事就他妈离谱。 今晚原本是个平静的夜晚,一切的开始,都是谢铭迟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个雨夜,谢铭迟孤身一人艰难地走在山路上。 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已经模糊不清,好像他只在这里走了五分钟,又好像已经片刻不停地走了五百年。 五脏六腑都在痛,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是雨水进了眼睛,还是他本就已经看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到一片平坦的土地上,摸索着到了一片荼蘼花丛前,终于力竭,倒在了其中。 有个村夫听见声响,出门看见有人倒在那,连忙举了把伞过来替他挡雨,焦急问道:“后生,你怎么了啊?” 谢铭迟艰难开口,声音嘶哑:“麻烦……摸一下我的脉。” “……把脉?”村夫愣住了,“可我不懂医术啊。” 这么说着,他还是照做了。 不摸还没事,越摸越心凉,村夫惊惧不定地摸了一会儿,猛地松开了谢铭迟的手腕,后退了好几步。 这哪需要懂医术啊?眼前这人根本没有一点脉搏! 谢铭迟被自己的胳膊一砸,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扯了个僵硬的笑,听见自己说:“吓到你了吗?对不住啊,要是你摸不到我的脉了,可以把我埋起来吗?” “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村夫埋不了一点,哭天抢地地就往屋子里躲。 不怪村夫跑,死人还会说话,搁谁谁顶得住啊。 但谢铭迟还是叹了口气。 那只是一个动作,他已经完全没有气息了。 “……死都死了,埋一下都不行吗?” 雨水倾盆落下,砸在他身上。夜幕闪过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随后只听“轰隆”一声—— 谢铭迟就是在这时惊醒的。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魂不定地喘着气。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梦了。 房间的窗户没有关,狂风带着雨水顺着窗吹进来,把窗帘吹得几乎要飘到谢铭迟脸上,带来了深夜的寒意。 外面正在下雨,和梦里一模一样。谢铭迟恍惚了一瞬,随后闷咳几声,捏了捏眉心,起身关上了窗户。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本子来,翻开写满了“正”字的一页,在最后一个不完整的“正”字上添上了它的第三画。 突然,房间的把手转动起来,随后,房门被拉开了一条一掌宽的缝,一双眼睛出现在了门后。 两只眼睛黑漆漆的,仿佛不见底的深潭。不知是不是光线问题,乍一看,不似活人。 谢铭迟只看了一眼,朝那边招招手:“没事。进来吧。” 门外的贺岐这才进来,站在谢铭迟旁边,开口道:“哥,又做噩梦啦?” “是啊,”谢铭迟抓了一把头发,好笑地说,“还是那个梦。” 贺岐震惊了:“这都多少次了……你眼睛又变红了。” 谢铭迟照了下镜子,捂了捂变红的眼睛:“没事,过会儿自己就好了,”他看着本子上满满的“正”字,沉默一会儿说道:“第273次。” 自他有记忆以来,这已经是第273次做这个梦了。 第18章 虚无 第36章 “真的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吗?”贺岐小声嘟囔着,却突然被一只手揉了揉头发。 谢铭迟笑着收手:“能有什么问题啊,之前不是去检查过了没事吗?可能只是潜意识而已,别多想。” 贺岐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这会不会是什么征兆?” 谢铭迟:“……啥?” “不是说梦有时候会在未来成真吗?”贺岐竭力解释,“哥我不是想让你这么死,但咱们是不是也应该重视一下……” “瞎想什么呢?”谢铭迟一个胳膊肘顶过去,“胆子小还说这些,你不怕后半夜做噩梦的是你?” 贺岐一听这话脸都急红了:“我不胆小……” “哦,那你去给哥倒杯水,”谢铭迟头往外面偏了偏,“谢谢。” 贺岐看了一眼漆黑的房子,一咬牙:“去就去!” 看着贺岐的背影,谢铭迟觉得自己有点恶趣味。 厨房在一楼,热水器也在一楼,让一个刚提起过诡异想法的胆小鬼自己从二楼下去,简直就是折磨。 贺岐嘴上叫他哥,但并不是亲的。 谢铭迟在孤儿院长大,孤儿院的人说他是在孤儿院后山的一片林子里被发现的,带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六七岁了,但意识很混沌,像是听不懂人话。 过了几天,谢铭迟突然不见了,孤儿院的人以为他跑回去找自己家里人。结果当天晚上,谢铭迟就抱着襁褓里的一个婴孩回到了孤儿院。 那就是贺岐。 孤儿院的人至今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可以抱着一个婴儿走那么久的山路,但谢铭迟确实做到了。 那天之后,谢铭迟仿佛才有了魂,有了意识,会和人进行交流。 但是有人问起他贺岐的来历,他只能想起来自己是去了后山林子发现了他,再多也不记得。 贺岐一直当他的小尾巴,他也把贺岐当亲弟弟看,于是就一直照顾他上学,把他接来家里住。 谢铭迟盯着本子上的字发了许久的呆,已经昏昏欲睡,贺岐却依旧没有回来。 他不禁奇怪:贺岐去哪倒水了? 就来回一趟一二楼,他胆子又那么小,应该很快才对。 不对劲。 谢铭迟皱了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脚朝外面走去。 …… 几分钟过去,别墅两层的灯被全部打开,室内亮如白昼。但令人心惊的是,整个别墅都没有找到贺岐。 大门和窗户没有打开的迹象。 也就是说,贺岐在这个别墅里,莫名其妙消失了,没有一点声音。 别墅里所有的摆设都没有动,不能是绑架。 唯一值得生疑的地方就是——客厅地上赫然躺着一个碎掉的玻璃杯,里面盛着的水洒了一地。 但它的周围,只有面前的一面一米宽的大镜子立在那里。 ……贺岐端着水杯走到这个地方消失了? 谢铭迟喃喃:“怎么可能……” 他走到镜子前,就在他抬头看向镜子的那一刻,整个别墅的灯突然灭了。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这时,谢铭迟听见了一串少女的笑声。 很轻,也很空荡,在不空旷的屋子里莫名响起回声。 但笑声是从…… 镜子里传来的! 谢铭迟皱了眉,对着镜子抬起了手。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镜子里的他,没有抬起手来。 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映下斑驳曲折的树影。雨后的冷风从窗户缝里窜进来,带来不合时宜的刺骨寒意和雨水的腥味。 月光将谢铭迟的脸照得惨白——起码镜子里的他是这样的。 镜子里,他的瞳孔依旧红得诡异,没有散去的迹象。 然后就见,镜子里的他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朝他招了招手。 要命的是,镜子里的他,对于他而言很有吸引力。 他甚至想要去镜子里,与另一个他见上一面。 谢铭迟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贺岐会不会就是看见了这些,然后…… 然后跟着镜子里的“贺岐”,按照他的动作,走进了镜子里。 虽然很不合理,但这是现在最可能的情况。 谢铭迟伸出手来去碰那镜子,谁知指尖触碰到的并不是镜子的冰凉,而是直直穿过了它! 随后一阵巨大的吸力直接把他吸进了镜子里。 …… “哎呀,终于来啦……” 清脆却有些尖锐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带着一丝妖媚和轻笑,无端让人头皮发麻。 “怎么这个月叫了这么多人进来——让我看看该第几号了……”女生说道。 书页被翻得沙沙作响,但谢铭迟视线范围内皆是一片混沌,不见人影,甚至分辨不出声音来源。 谢铭迟皱眉:“你把人带哪去了?” 但没有人回答他。 “咳咳——”女孩清了清嗓子,像是没有听到他刚才的问题,说道,“恭喜您成为第273号噩梦傀儡师,您的生命还剩273天。” 判词一般的话语回荡在虚空中,无端让人脊背发凉。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攥了拳,又是273……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意思——但我弟呢?” “……等等,273?”这时,女孩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愣住了。 随即,一片白色烟雾席卷谢铭迟的视野,他抬起胳膊挡了挡脸,再放下时,一团青蓝色的鬼火便直冲他而来,堪堪停在他面前。 第37章 “靠,”谢铭迟没忍住退后一步,声音拔高几分,“再近点该亲上了。” 鬼火没有理会他,只是停在他面前,随后像是突然受惊的猫一般往后跳了几米,发出了刚才那女孩的声音:“红眼睛!他是红眼睛!!!” 谢铭迟正纳闷着,就见鬼火惊慌失措地乱窜大喊:“真是红眼睛!真是红眼睛!!!” 谢铭迟:“……” 为什么被吓到的是她?明明他才是该被吓到的那个。 白雾散开,视线里终于有了一丝光线,模糊中,谢铭迟仿佛听见了数根丝线绷断的声音。随后,四周逐渐清晰起来。 他身处一间长不见底的屋子里,左右两边是绵延不绝的货架,而货架上无一例外全部摆满了手掌大小的娃娃。 这些娃娃看着像是傀儡木偶,手上都捏着一根白色的丝线,只是他们都面无表情。 仿佛感受到有人在看,他们突然齐刷刷地转过头来,一时间,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谢铭迟。 谢铭迟:“……” 他们有点像是木头,但只是这么看过去,就觉得手感一定比木头柔软,又不像橡胶、陶瓷,一时间难以想到他们究竟是什么做的。 但谢铭迟的重点不在这里,就算这个地方再诡异,他也只是来找贺岐的:“我弟呢?” 仿佛厌倦了他的问题,鬼火说:“273号,你只需要听我的指示完成一些事情,我会让你见到他的。” “欢迎来到虚无,这里是现实世界和傀城的边界,”鬼火依旧是那副清脆妖媚的声音,游离到货架的傀儡旁边,“你就要死啦,来挑一个鬼傀吧。” 虽然面前的场景十分诡异,但谢铭迟还是被她的话气笑了,声音带着些傲气:“你有病吧你就说我要死了?” “鬼什么东西?” “我为什么要挑那个?” “这是什么地方?” “你们绑架我弟威胁我?” 鬼火依旧像是听不到他说话一样不作回答,自顾自地说:“一个鬼傀只有一个主人,二者互为搭档。” 正说着,那些鬼傀的脑袋上都浮现出了虚影,那大概是他们生前的样子。 他们大部分在期期艾艾地哭泣,有的试图解开勒着脖颈的绳索,有的拔出肚子上插着的刀,瞬间肠子流了一地。 谢铭迟皱起了眉头,不动声色地往前走着,突然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一颗圆圆的头,那颗头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然后面朝他停下,咧出一个笑容。 ……嘴角真的开到了耳根。 非礼勿视。他默默抬起头来,绕过这可怕的一幕。 突然,鼻尖嗅到一丝清香,浓郁的茶味混杂着被掩盖住的药味,钻到了谢铭迟的鼻尖。 但却是很好闻的味道。 他放慢了脚步,更慢地看着货架上的鬼傀,这时,一抹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古人装扮的鬼傀,一身青衣,气质儒雅不染凡尘,手边是一截断掉的丝线。 与其他鬼傀不同的是,他竟然在笑,甚至头顶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虚影。 不知道是不是谢铭迟的错觉,在他们对视的一瞬间,那鬼傀拿着丝线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这个,”谢铭迟没有犹豫,也说不出缘由,指着那个鬼傀,“我要这个。” 身后的鬼火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他手指着的鬼傀,突然又收回了脑袋,颤抖着在随身的书本上写着什么:“你……你自己拿。” 谢铭迟照做,小心把鬼傀从货架上接下来。让他意外的是,那鬼傀竟然有温度,甚至就是人的触感。 鬼火好像更害怕了,她大喊:“273号傀儡师,你准备好了吗?能走了吗?!” 孩子声音都是抖的。 谢铭迟:“走?” 鬼火可能以为他这是个肯定回答,直接松了一口气。 鬼火声音轻飘飘的:“请273号傀儡师进入傀界,努力活下去,赚取寿命吧。” 谢铭迟依旧没弄清楚情况:“什么……?” 霎那间,周遭场景变换,高耸不见顶的柜台连同鬼傀全部消失。 谢铭迟感觉自己好像踩着一片会吞噬掉他的深潭中。 下一秒,整个人都像是被扭曲折叠。 “等等,我弟弟怎么办?!” 鬼火的声音已经很远了:“他会在目的地等着你。” 我…… 带着没来得及骂出口的脏话,谢铭迟感受到一阵失重和眩晕,到了那辆列车上。 啊…… 他好像惹上了什么麻烦。 第19章 承认 直到现在,谢铭迟已经在傀界里经历过三天两晚的生死时刻,但距离他被吸进镜子里也只是过去了十五分钟。 就好像真的只是做了一个短暂却充实的噩梦。 连眼睛都不红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贺岐已经站不住了,“噗叽”一下坐到沙发上,双眼呆滞:“哥……我记得无秋哥说,你快死了?” 谢铭迟抽了抽嘴角:“……是吧,鬼火女孩也是这么说的。” 但就算在现实里健康强壮如一头牛,莫名其妙被拉进傀界去,大概也算是快死的人了。 “不行,哥,”贺岐皱着眉,一拍大腿,“咱们明天去医院检查!” 谢铭迟叹了口气,但也没反驳:“行,明天去。现在没事了,先去睡觉吧。” 第38章 贺岐还在问:“那我们以后还会进傀界吗?” 谢铭迟:“不知道,睡吧。” 贺岐:“我们还能见到无秋哥和绯年哥吗?” 谢铭迟:“……不知道,睡。” 贺岐:“你有留无秋哥的联系方式吗?” 谢铭迟:“……” 他不想说话了,给了贺岐一个眼刀。 贺岐立刻心领神会地闭了嘴,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屁颠屁颠朝房间去了。 片刻后,谢铭迟看了一圈客厅,顿了一会儿,也回到了自己房间。 裹上被子,但谢铭迟却迟迟无法入睡。 大概是受了傀界里的影响,他甚至有点害怕自己闭眼再睁眼之后会碰到贴脸杀。 看来在傀界里的影响也会投射到现实,只是会轻一些,但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一直到了天光已经蒙蒙亮,睡意才如洪水般袭来。 …… 第二天一早,贺岐就无比亢奋地叫谢铭迟起床去医院。 谢铭迟睡眼惺忪地去洗漱,正准备把手腕上的手链解下来,却看着它突然愣住了。 他记得那两颗变成金色的珠子在最左边。 而现在珠子到了右边。 他发誓昨晚他绝对没有动过它。 谢铭迟皱了眉,没有动那手链,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收拾好东西,在经过一楼餐厅时,贺岐的注意力被桌上的豆腐脑和油条吸引了过去:“诶,哥,你去买的早饭?” 谢铭迟:“……” 他有时候真的想把贺岐的脑袋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贺岐把他叫起来的,他哪来的时间去买早餐? 但谢铭迟还是不动声色地答应:“嗯,我买的。” 贺岐正准备去打开包装吃,谢铭迟就一把抢过袋子。 喷香的油条和热乎乎的豆腐脑就在手上的纸袋里,包装得很好,还用的是保温袋。 油条金黄酥脆,只是看着就觉得很有食欲,吸引着早起饥肠辘辘的他们。 谢铭迟说:“已经凉了别吃了,出门给你买新的。” 贺岐:“?” 他哥什么时候这么浪费了?凉了微波炉加热一下不好吗? 再说哪儿凉了? 但谢铭迟已经快步走出门去,直接连袋子带早餐全都扔进了门口垃圾桶。 为了清净,谢铭迟买的是郊区的别墅,离市中心有点距离,所以他干脆就开车带贺岐过去。 一路上,贺岐的注意力都在车窗外,他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环境这么亲切过。 甚至都想给绿化带一个深情的拥抱。 谢铭迟就不一样了。 今天出门到市中心,和平时的差距有点大。 最显著的区别就是,“那些东西”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他深吸一口气,想到了之前萦绕耳边的那些话—— “你不得好死。” “凭什么让我留下?” “你合该这样……不得解脱!” 都是恶毒的诅咒啊……好在今天没有出现。 没了“那些东西”分神,谢铭迟顺利地到达了医院,在贺岐慌张匆忙的脚步下做了各项检查。 但一直等到晚上,等到所有结果下来,所有的报告单上都显示他非常正常。 简直再正常不过了!身体各项机能稳定且良好。 他壮得像头牛。 谢铭迟死活没看出来自己怎么就快死了。 贺岐也不明白:“哥,是不是检查出错了啊?会不会这里的医生是庸医?” 谢铭迟赶紧捂住他的嘴:“在医院说这种话,你疯了??” 贺岐连忙闭嘴,两人飞速出了医院。 既然没什么问题,谢铭迟打算直接回家,贺岐虽然还是担心,但天色已晚,他决定明天再叫谢铭迟换家医院看看。 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郊区,谢铭迟注意到有一栋别墅的二楼开了灯。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栋别墅好像一直没有卖出去,据说是闹鬼,风水不太好,连带着它周围的几栋都卖不出去。 连谢铭迟都是买了离它最远的那一栋。 不过今天那栋别墅竟然开灯了,难道是卖出去了? 如果闹鬼的事是真的,这家人可能不久之后也要搬走了吧。 胡思乱想之间,两人已经到了家。 因为贺岐刚高考结束还在放假,谢铭迟也就请了两个月假赋闲在家,两人折腾了一天,于是很快洗漱完回到了自己房间休息。 有了早上手链的事,谢铭迟留了个心眼,没直接睡着,而是闭目养神。 这样的姿势一直维持了几个小时,估计已经到了凌晨三四点钟,谢铭迟就快抵挡不住瞌睡虫的侵袭。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自己的房间里响起了脚步声。 声音很轻,如果不是全神贯注去听几乎听不见。 但有了上个傀界的锻炼,谢铭迟现在对奇怪的声音格外敏感,瞬间就绷紧了神经,仔细分辨着脚步声。 他努力伪装着自己的呼吸,特意让呼吸变得绵长均匀,像是熟睡的状态,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近了……近了……近了…… 脚步声停在了他的床前。 谢铭迟感受到有一双视线注视了自己一会儿,随后,就有手指触碰上了他的手腕。 就是现在! 谢铭迟立刻反转手腕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同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抓到你了!” 第39章 他没拉住窗帘,床边人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十分清晰。 万无秋怔了一会儿,笑了:“装睡?” 谢铭迟“哼”了声:“猜到是你,所以就等一等。” 他停顿片刻,嘴角也勾起了笑容:“你说是吧,我的鬼傀。” 万无秋看了他一会儿,笑意不减:“你知道了?” “难道你撒谎的技术很高超吗?”谢铭迟有点无语,“你不觉得自己破绽百出?” “唔……还行,”万无秋思考了一会儿,“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谢铭迟说:“从你说要和我联盟开始。” 其实万无秋的话有道理,小范围的盟友总比大范围可靠,但问题就出在万无秋说自己是一个老手,却找新人联盟。 新人有什么用?不添乱就不错了。 但万无秋既不是要用他来试验死亡规则,又不嫌弃他是个新人。虽然他在傀界里的表现确实说得过去,但一个刚认识的人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连小肖都说了,他的红眼睛看着就不健康。 正常人都是畏而远之,万无秋却一直凑上来。 再者,他能直接看出贺岐不是谢铭迟的鬼傀,也存疑。 这几天的接触下来,虽然谢铭迟偶尔也能看出谁是傀儡师谁是鬼傀,但总有不确定的时候,比如小肖和褚优,其实他就不是很确定。 再说了,他都已经把手链戴在手上了,贺岐也在旁边,万无秋却觉得贺岐不是他的鬼傀。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万无秋知道谁是他的鬼傀。 还有杜先生的游戏,谢铭迟后来想通了,其实他就是挑出了两队搭档,万无秋只是为了混淆他的试听,才说是自己动了手脚。 莫名其妙出现,却遇见得很巧,几天的生死存亡下来都一起度过…… 虽然宣称沈绯年是他的鬼傀,但却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默契——起码进过许多个傀界的搭档不该是这样…… 还有回到现实之后,谢铭迟手链的位置莫名颠了个,餐桌上突然出现的早餐…… 他只能认作是自己“走丢”的鬼傀回了家,“好心”做了这些。 这些总结下来,谢铭迟99.99%肯定万无秋就是他的鬼傀。 而且万无秋似乎从头开始就没有很用心地遮掩。 万无秋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要出去转转吗?顺便聊聊天。” 夏天夜里的凉爽很是透人心脾,再加上前一天下过雨,雨水潮湿的味道为夜里添了一份凉气。 谢铭迟没有叫醒贺岐,和万无秋走出了别墅,开始在周围转悠。 谢铭迟问:“我记得选鬼傀的时候,你不长这样。” “对,那是我以前的样子,”万无秋点头,“但是你可能觉得那样的我更熟悉,选我的几率更大。” 谢铭迟刚想问这是什么原理,突然就想到自己当初确实一眼就选中了万无秋,于是硬调转话头:“你说过傀儡师和鬼傀之间一般是有联系的?” 万无秋:“对。” 谢铭迟:“可你那个样子明明就是个古代人。” “谁说不是呢,”万无秋摸着下巴说,“也许是前世姻缘?” 谢铭迟:“……” 他不想理人了。 万无秋就笑道:“哎哎哎,开个玩笑,也不是。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以前邻居家有个小孩,经常来我家找我。” 谢铭迟:“昂。” 谢铭迟:“……那是我??” 万无秋说:“是啊,你可以当作那是上辈子的你。” 谢铭迟瞬间面色复杂:“不是,那你死了有多久了?” 夜风轻轻吹过,万无秋没有很快回答他。 意识到了自己失言,谢铭迟立马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差不多一千年吧,”万无秋思考一会儿后给出了这个答案,“我没仔细数过。” 谢铭迟哑然。 半晌他才说:“一直不入轮回?” 万无秋笑了:“不是说过吗,我在等人。” 谢铭迟:“等谁?” 万无秋:“你。” 蝉鸣鼓噪,连带着前面的灯都昏暗不清。 谢铭迟有点受不了这个微妙的气氛,换了个话题:“那沈绯年呢?他不是谁的鬼傀,为什么还能进傀界?” 万无秋认真解答:“按理来说不能,但他有一些特权,所以可以。” 谢铭迟问:“为什么有特权?” 万无秋:“可能因为资历大吧。” 谢铭迟:“他是你学弟?” 万无秋:“也是你学弟。” 谢铭迟:“所以我们都是同学——你也资历大,也可以有特权。” 万无秋笑叹一口气:“算是吧,你思考问题的方式还是很独特。” 谢铭迟知道他这是在和“前世”的自己作比较,心里有些抵触:“我已经在过这辈子了。” 万无秋点头:“我知道。往事千年,云烟而已。” 谢铭迟踌躇片刻,开口:“我们,会一直进傀界吗?” 万无秋抬头看了看天:“会吧,直到你彻底健康为止。” 谢铭迟不解:“我到底怎么了?” 他明明检查之后什么事都没有。 “没什么大事,就是比较麻烦,”万无秋敷衍过这个话题,“唔……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我们好像走到了什么别的地方。” 第40章 谢铭迟瞬间警觉,朝四周看去。 他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那栋闹鬼的别墅附近! 而那栋原本闹鬼的别墅,已然变成了一座看起来十分有年纪的古堡。 古堡之上,有一扇窗户里面亮着诡异的红光。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窗边,慢慢把手放在了窗户上。 第20章 古堡 谢铭迟半晌没说话,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难地问:“这是……又要进傀界了?” 万无秋遗憾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谢铭迟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才刚从一个傀界出来啊,他才刚出来一天! 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上班的! 谢铭迟悲愤交加,拉着万无秋:“你们到底是怎么安排进傀界的频率的?下次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这我也不知道,”万无秋心情同样复杂,“碰不碰得上全都看命。” 谢铭迟知道了。 他命不好。 今天出门怎么就没看黄历! 忽然间,周围的场景仿佛都旋转起来,一阵强大的吸力之后,谢铭迟踉跄着站住脚。 “小心,”万无秋伸手扶他,随后示意他往前面看,“这就是这次的守门鬼傀,把她拿起来,我们就会进傀界。” 谢铭迟喘过一口气,顺着看过去,一下愣住了。 面前有一个小方桌,桌上放着一个鬼傀娃娃。 她看上去很像是上世纪西方的贵族,穿着宫廷式的长裙,看上去很是端庄。 周围是一个很大很空旷的环境,像是在虚无,只是这次连柜台和鬼火女孩都没有了。 但是他有问题—— 谢铭迟:“为什么这次能提前看到守门鬼傀?” 他上次可是直接就进傀界了。 “唔……”万无秋斟酌着怎么说能让他更能接受一点,“其实每个傀界都有的,上个傀界我是怕你不去,所以干脆帮你拿了一下。” 谢铭迟:“……” 谢铭迟忍住打死他的冲动:“所以不拿有什么后果。” 万无秋如实奉告:“进去的时间一过,没有拿起鬼傀娃娃的就会立刻死去。” 哦,那还是进去比较划算,还有机会活一活。 谢铭迟认命了,朝鬼傀伸了手:“你最好没什么瞒着我的了,为了咱们两个的命,你真诚一点。”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把鬼傀娃娃拿了起来。 瞬间,扭曲折叠的感觉再度袭来。 谢铭迟感觉自己简直变成了一张纸被随意揉搓,片刻后,他感觉到自己落在了实地。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正在一条荒野的小路上。 周围都是黑色干枯的灌木丛,只有脚下的小路蜿蜒着通向前方。 看来就只有顺着这条路走了。 身旁没有万无秋的影子,谢铭迟皱了皱眉,心想他这次千万别是真的走丢了。 在原地踌躇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先向前走去。 大概十分钟后,小路就走到了尽头,而面前是一个大平层。 谢铭迟姑且称之为大平层,它的占地面积虽然大,但看起来简直太荒凉了,简直都可以用破败形容。 但他记得,在进傀界前,那栋闹鬼的别墅明明变成了一座古堡,现在怎么…… “嘎——嘎——” 有乌鸦从头顶盘旋而过,谢铭迟再次环视周围,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莫不是一个吸血鬼世界? 心里这么想着,他走上前,推开了大门。 门内的环境光线明亮,看上去是一个大厅,已经有不少人都到了。 见有人打开门,人群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又自顾自去谈话。 谢铭迟很快就锁定了人群中的万无秋,朝他走了过去。 “我记得上个傀界我拿到了魂线来着,”谢铭迟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个听到,“我的线索呢?” “在我这儿,”万无秋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这次的提示是——不要说她丑。” 谢铭迟有点疑惑,他刚才看到的鬼傀娃娃还挺漂亮的,为什么会有“说她丑”的这个可能? 虽然怀疑着线索的真实性,但谢铭迟还是记下。 万无秋看着他,指了指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又变红了。” 谢铭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可能这双兔子眼睛就是为傀界而生的吧。” 说话间,又有几个人进入了房间,谢铭迟默默观察着他们,却在大门下一次打开的时候惊呆了—— 竟然是小肖和褚优! 他们也看到了谢铭迟和万无秋,惊讶了一瞬,然后走了过来。 “竟然又是你们?”小肖先开了口,但不像之前那么针对,她看着谢铭迟,“小新手可别因为拿到一次魂线就沾沾自喜,那次只是个低级傀界。” 谢铭迟点点头:“不会的,我很低调。”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问万无秋:“这次呢?” 万无秋想了想说:“中级吧。” 比上一个厉害点。 谢铭迟正思索着什么,突然就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背,然后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学……谢学长?” 小肖和褚优识趣地走开,谢铭迟也转头看去。 面前是一个看上去有些拘谨的小青年,紧张地捏着袖子,眼神里是恐惧和希冀:“谢学长,真的是你!” 第41章 谢铭迟:“?” 谁啊这。 见谢铭迟一脸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小青年连忙自我介绍:“谢学长,我是和你同一所大学的学弟,现在大三!你上个月刚回学校做过演讲,我记得你……我叫封瑜!” 谢铭迟有点印象了,是有这么回事,但那天学生太多,面前这个封瑜太不惹眼,他压根没注意。 封瑜又看了看四周,小心地问:“学长,这是哪啊……我本来是因为你的演讲大有启发,写了一篇论文,虽然是半夜才改好但是很想给你看一眼,就辗转问了系主任你的地址,想来你家这边找你……” “你家附近的房子有些错落,我找了半天,就看见一座古堡……” 然后就到这儿来了。 谢铭迟:“……” 唔,好像是被不小心拉进来的,就像上次的贺岐。 谢铭迟说:“你先跟着我吧,具体我之后再给你解释。” 封瑜看着胆小,但胜在听话,就这么躲在谢铭迟后面。 这时,大门再次打开——这次谢铭迟终于觉得世界真小。 开门的人是沈绯年。 “啊,大家都在呀,”沈绯年惯常地笑着,歪头看向谢铭迟身后的封瑜,“咦,我的傀儡师已经到了?” 他的傀儡师? 谢铭迟有点吃惊。 他本来以为封瑜就是误闯进来的,像贺岐一样,但现在沈绯年是他的鬼傀? 好像又不太一样了。 既然这样,沈绯年就负责给封瑜讲解着各项“新人须知”。过了一会儿,差不多人都到齐了,谢铭迟就大概看了一眼。 这次有十二个人,八男四女。不过由于谢铭迟他们四个已经站到了一起,剩下的人里面也有四个人站在一起组了队,剩下的两两为组。 现在外面还是白天,虽然不能确切到几点,但起码不至于刚进来就到晚上。 他们还有机会找找线索。 “笃,笃,笃——”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传来。谢铭迟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是大厅边上的楼梯。 楼梯是盘旋向下的,因为不了解情况,他一直都没凑过去看。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一个女人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女人和鬼傀娃娃长得一模一样,同样的欧式长裙、同样高贵的气质……只是女人的脸上密密麻麻地遍布着缝合线。 几乎在她的脸上缝了一圈,就好像她的脸皮是缝上去的一样。 女人走到众人面前,说:“欢迎各位来到我的古堡,我是这里的主人,你们可以叫我艾格,也可以叫我玛丽。” 一个看起来很平常的开场白,而艾格的笑容却突然变得诡异:“当然了,是血腥玛丽的玛丽——或许你们听过我的名号。” 宛如一滴清水滴进油锅。 怎么可能没听过! 血腥玛丽、四角游戏、笔仙……这些都是著名的灵异游戏! 而血腥玛丽的惊悚程度不低于四角游戏。 面前这个艾格……竟然就是“血腥玛丽”中的女鬼“玛丽”。 谢铭迟突然就预感到了中级傀界的棘手。四角游戏都那样惊险,更何况血腥玛丽的难度还提高了…… 人们的脸上无一没有表现出紧张和恐惧,艾格好像很乐见他们这样的表情,笑着扬了扬下巴:“那么现在,我的客人们,午餐时间到了……” 艾格朝众人招了招手,随后就顺着盘旋的楼梯,原路向下。 谢铭迟很快跟了上去,走在楼梯上,他才观察清楚了这里的布局,同时感到惊愕—— 这里的确是一座古堡,但却是倒着的,埋在地里的! 他们刚才到的大平层,只是整个倒吊古堡的“底层一楼”而已,整个古堡足足有九层,杜先生的别墅和它一比都不算什么。 艾格带着他们到达了五楼的餐厅,自己十分欢快地坐到了主位,朝人们笑着:“快坐啊,我们要吃东西了。” 但每个人在看到食物的那一瞬间脸色都很难看—— 那怎么能称作食物!桌上摆着的明明就是一堆碎镜子和蜡烛! “坐啊,”艾格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们为什么不坐,是不喜欢我的食物吗?” 虽然不喜欢,但大家还是很快找座位坐了下来,之后,艾格的表情又变得愉悦起来。 她拿起桌上的一块镜子凑到血红的唇边,露出森白的牙齿,一口啃了下去。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咕嘟——” 她把镜子全部都咽了下去,随后又拿起一块蜡烛嚼了起来。 “吃啊,你们怎么不吃呢?” 退一万步来讲他们也是吃不下去的,队伍里有名女生已经受不了了,捂着嘴就啜泣起来。 好在艾格并没有强迫他们必须吃,众人也只是坐在这里熬,也有几个人在观察艾格吃东西。 突然,在只有咀嚼声和啜泣声的屋子里,不知道是谁轻声开了口—— “啊……她好丑啊……” 谢铭迟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朝声音主人看去,那是一个没有组队的男生,就坐在他对面。 完了。 他本来以为不会有人这么轻易地谈论守门鬼傀的长相,起码不会当众说一个已经是鬼的女孩子丑,但他还是错了。 第42章 这种人还真他妈有! 谢铭迟看了一眼万无秋,就见对方摇了摇头。 这人八成要没了。 艾格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咀嚼也停了下来。随后,她僵硬地扭过头,看着那男生,咧开嘴“咯咯”笑了起来。 ……眼神里有一丝隐藏不住的兴奋。 嘴里的玻璃渣和蜡烛残渣在张嘴瞬间掉在了餐桌上,艾格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男生身后。 “是你吗?” “是你刚才……说我丑吗?” 男生已经抖成了鹌鹑,拼命摇着头。 但艾格抬起手来,轻轻捂住了他的嘴,但这个力道竟然让男生已经动弹不得。 随后,她缓慢地拿起了桌上的一把餐刀,端详了刀刃片刻,然后猛地向男生捅去—— “是你!就是你!” “你竟然说我丑?!你凭什么能说我丑!!” “是你说我……是你说我!!!” 艾格突然咆哮了起来,脸上带着残忍嗜血的狞笑,一下接着一下地朝男生的胸膛捅着,鲜血很快沾了满身。 男生前两下还在挣扎,到了后面十几刀的时候,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 ……他死了,就这么死在了所有人面前,但没人敢出声。 艾格停了下来,随手一丢,餐刀“咣当”掉在了地上,随后她拖着男生的一条胳膊,把他拖到了餐厅门口。 突然,她停下脚步,扭过头,朝众人笑了起来。 “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房间在四楼,大家……用餐愉快。” 第21章 规则 女人踩着高跟鞋越走越远,连带着拖拽尸体的声音,最后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桌上溅洒了许多那男生的血,混杂着镜子碎片和蜡烛,看得触目惊心。 原本在啜泣的女生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选中我……” 她旁边的女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拍着她的背安抚。 这时,坐在被拖走男生旁边的女生也终于情绪崩溃了起来:“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我一个人还怎么出去……呜呜呜……” 看来被拖走的男生是她的鬼傀了。 谢铭迟心下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团队里死的第一个人竟然这么早。 小肖不耐烦地说:“别哭了,哭有用吗?还不如早点找线索。” 褚优性格温和,帮忙打着圆场:“大家先收拾一下情绪,现在已经有了第一个牺牲者,我们应该快点打起精神才是。” 他率先起了个头:“我叫褚优,这是我的搭档小肖。” 小肖“哼”了一声。 谢铭迟跟着介绍:“谢一,”他又指了指万无秋说,“万二。” 他还是倾向于保护好自己的姓名。 小肖和褚优就不一定是真名。 沈绯年心领神会:“我叫沈三,喏,我的搭档封四。” 接着是刚才被拖走的男生旁边的女生:“我叫甄嘉……刚才那是我的鬼傀小牧。” 情绪失控的女生叫简娜,安慰她的女生叫夏之。 还有一个男生叫陆蒙,和他一组的叫小何,两个人都没有说过话。 大家互相认识之后,褚优便带头,开始回忆刚才那一幕:“刚才小牧一定是触发了死亡条件,所以才会立刻被杀死。” 他顿了下,说:“这个条件很可能就是——说艾格……‘漂亮’。” 说着,他手指在桌上画了一对引号。 谢铭迟肯定了他的想法:“对,我在上一个傀界拿到的线索确实是这样。” 已经有人触发了这个死亡条件,而且根据小牧的行为很容易就能推得出来,他也没必要把这个线索当宝一样不说出来。 一听到谢铭迟在上一个傀界拿到了线索,甄嘉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吗?你是拿到了上一个傀界守门鬼傀的魂线吗!” 谢铭迟点头:“不过是取巧,我这次也只是第二次进傀界。” 甄嘉的眼神又一下子黯了下来,但比刚才好多了,起码他们队伍里有一个能拿到魂线的谢一了。 起码有希望。 “所以,我们已经明确知道了一条死亡规则,大家都不要再触发,”褚优说,“作为老手,我建议大家如果找到什么线索就在三餐时间共享出来,每餐的时间也要来一趟餐厅,以确保存活率。” 褚优:“中级傀界和低级傀界还是很有区别的,难度越高,就越是需要我们通力合作,这样出去的机会才更大。” 这话谢铭迟是认可的,起码在上一个傀界,他们是六人一起行动才找到了魂线并且出去。 这次虽然沈绯年和封瑜肯定还会和他们一起,但很明显人越多力量越大。 他倒是不介意拿没拿到魂线,拿到是最好,如果没拿到,起码活着出去也很好。 餐桌旁的几人也都表示同意,褚优松了口气:“那大家就去找线索吧。” 众人纷纷离开,谢铭迟打算先去四楼看看他们住的房间,万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等天黑了就不好再处理了。 就在这时,那个叫甄嘉的女生突然凑过来,紧张地说:“那个……我可以和你们组队吗?” 谢铭迟没有立马答应。 甄嘉连忙解释:“是这样的,我虽然也进过几次傀界,但每次的作用只够贡献一两条线索,没有拿到过魂线……现在我的鬼傀也不在了,我一个人真的不行。” 第43章 她声音带上了哭腔:“求求你了,我一个人真的不行的……” 其实简娜和夏之也考虑着要不要和谢铭迟他们一起,毕竟除了小肖和褚优,就他们看着最靠谱。 但小肖又很凶……所以她们干脆就想投奔谢铭迟。 现在见甄嘉也过去,两人对视一眼放弃了,转而去找陆蒙和小何组队。 如果组队的人太多,那就没有组队的必要了,大家不如只是原来的那一个团队。 谢铭迟还在纠结要不要收留甄嘉,万无秋就先开了口:“可以,我们可以一起行动,资源共享。” 甄嘉万分惊喜。 万无秋:“但住是不能住一起的,我和谢一不太方便。” 甄嘉脸上先是浮现不解,随后又突然想通了般,猛地点头:“懂的懂的!我很有边界感,不会打扰你们!” 谢铭迟:“……” 这个场景好熟悉哦。 不过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虽然他的取向不太能为外人道,但也还没到了已经和万无秋站在一起就有cp感的程度吧? 万无秋很满意甄嘉的反应:“行,我们先去看房间,你也去看看。” 统一了路线后,五人就往四楼去了。 谢铭迟粗略地看了一下,房间很多,也很大,两个人是完全住得下的,但四个人就有点勉强了,所以只能他和万无秋两人住一间。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里的床都是大床。 一张,大床。 虽然艾格说可以自己随便住,但大家都会很有默契地选择和自己的搭档住在一起,没有谁会冒险单独住一间。 这就有点尴尬了,谢铭迟的脚趾已经开始抠地了。 上一个傀界虽然和万无秋一起住过,但并没有睡在一张床上,再加上有贺岐和沈绯年在,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就不一样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小沙发,仅供一人坐下的那种。 他们两个不管谁都不可能睡沙发。 只能两个人一起睡床。 但万无秋并不是那种能让他冷静的类型。 万无秋比他高一点,眉目清俊,气质又很容易让人亲近,虽然他说自己身体不太好,可谢铭迟看来他现在壮得像头牛。 就凭万无秋之前扶他那一把的力气,把谢铭迟制服毫无压力。 这样一个人,简直浑身从上到下都在对谢铭迟勾|引。 谢铭迟心跳得有点快。 因为从刚遇见万无秋开始,他就察觉自己对万无秋格外注意。 这种后知后觉让谢铭迟感到一阵害怕,他立马掐住脑袋里天马行空的想法,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都是错觉。 他随意选了一间走进去,问万无秋意见:“就住在这里?” “我没问题,”万无秋很快回答,“先把房间检查一遍吧。” 谢铭迟:“嗯。” 谢铭迟和万无秋分工明确,万无秋去翻东西,谢铭迟就开始观察整个房间的布局。 房间其实不是很大,像是一间普通酒店的房间,一张大床、梳妆台、椅子、沙发、卫生间。 甚至都没什么柜子,可以说一览无余。 诡异之处就在于,房间里的镜子特别多。 多到什么地步呢? 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大面、梳妆台上有一大面、刚进门的地方有一大面、卫生间有两大面。 还有床头柜子里、梳妆台抽屉里的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小镜子,其中不乏一些镜子碎片。 谢铭迟一下就联想到了刚才餐桌上艾格吞下的那些镜子碎片…… 很明显,这些碎片不是什么好东西。 万无秋也搜完了角落,说:“角落里也有许多碎镜子,但我没动。” 艾格刚才吃了镜子,现在房间里也有这么多镜子,太过于显眼,他们都不知道动了这些镜子之后会不会出什么事。 “镜子太多了,肯定是有问题的,”万无秋说,“这只是中级的傀界,线索不会埋得太深,死亡条件一般都会比较明显。” 就像上一个杜先生的傀界是低级的,他的死亡条件就非常浅显,把会死人的规则几乎都放在了明面上讲给他们听,杀人也非常有局限性,每晚只有年纪最小的人必死。 对于中级的傀界,条件肯定不会再那样显眼,但也不会很难找。 就像现在满屋子的镜子,很容易让人察觉到不对劲,只是不知道究竟对镜子做什么会死。 这时,谢铭迟想起刚才死去的小牧,问:“守门鬼傀杀人的时间有限制吗?比如白天和晚上。” 万无秋坐了下来,手指在梳妆台上画了个圈:“其实是有的,如果触犯了大规则,就会死在晚上,如果触犯的是小规则,那就会立马死去。” 谢铭迟很快就明白了。 就像在上个傀界,大规则就是四角游戏,小规则就是侍从说的规定、游戏时不能回头、不能把蜡烛递给突然出现的“鬼”。 在进入傀界的那一刻,他们四个年纪最小的人相当于已经被四角游戏选定,触犯了傀界的大规则,但因为触犯大规则只会死在晚上,所以他们晚上才会有危险。 像齐罗违背了规定上楼,触犯了傀界的小规则,所以立马就死在了现场。 不过作为都被大规则选中的人,男生死了谢铭迟却没死,区别就在于男生同时还触犯了小规则。 第44章 谢铭迟合理推测,就算触犯了大规则,也需要同时触犯小规则才会死。 房间已经查看得差不多了,谢铭迟原地看了一圈房间说:“去问问封瑜和甄嘉他们吧,看看他们房间里是什么样。” 如果也是有这么多镜子,说明每个房间都差不多。 如果只有他们是这样,那他们就要换房间了。 万无秋说:“好啊。” 谢铭迟伸手示意他先坐着:“我去洗把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古堡建在地下,谢铭迟总觉得很闷,得清醒一下。 走进卫生间,谢铭迟拧开水龙头,清凉的水流汩汩而下。 他接连捧了几捧水扑到脸上,瞬间觉得大脑清明了许多。 谢铭迟洗完脸抬起头来,面前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而镜子两边有两个挂篮式样的东西,里面放着蜡烛。 和艾格吞下去的那些一样。 谢铭迟现在对蜡烛不是很有好感,简直都要ptsd了。 他选择无视镜子和蜡烛,准备离开卫生间。 突然,他的余光好像瞥到了什么东西,猛地抬头再望去—— 只见卫生间的另一面墙上的那面大镜子,空荡荡地对着他。 镜子里面依旧是卫生间的景象,和这边一样。 但镜子里,没有谢铭迟。 第22章 镜子 那一瞬间, 谢铭迟脑海里划过无数个念头—— 他为什么不在镜子里? 他死了? 变成鬼了? 但是镜子里不是才能看到鬼吗? 谢铭迟顿时毛骨悚然,大气不敢喘一下,盯着镜子看了两秒立刻回头出门, 果决地关上了门。 万无秋默默地看着他同手同脚出来的样子, 问:“你这是怎么了?和我住这么紧张吗?都顺拐了。” 谢铭迟僵硬地摇了摇头, 指着外面,示意出去再说。 两人朝着门外走去, 在经过门口的那面大镜子时,谢铭迟再次用余光瞟了一眼。 不瞟不知道,一瞟就心凉。 他在这面镜子里也没有影子。 因为不知道“看不见镜子里的自己”是不是一个死亡条件, 谢铭迟没敢让万无秋注意那边,而是一把把万无秋推出了房门。 自己再跟上, 然后重重关上了门。 万无秋:“?” 他差点没站稳:“我哪句话惹你不开心了?” 谢铭迟摇摇头,面色依旧很不好看。 万无秋看着他皱了眉:“……你是见到什么东西了吗?” “算是吧……”谢铭迟缓了缓神, 把刚才卫生间里那一幕和万无秋讲了一遍。 然后万无秋也沉默了。 他刚才的注意力都在翻东西上,根本每去注意那些镜子,就算看也只是远远地瞟一眼,里面确实是卧室的样子没错。 门口的镜子在门后, 打开门之后就遮住了大半。 床头上的镜子也只有站在床上才能照到自己。 卫生间他更是没进去过。 所以就没注意到谢铭迟说的现象。 谢铭迟苦笑一下:“也可能是我已经触犯了大规则?也说不定。” 也说不定他就是比较背, 连着两个傀界都能一进来就触犯大规则。 万无秋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见沈绯年他们房间的门动了, 才说:“先别想太多,问问其他人的房间。” 沈绯年和封瑜从房间里出来,看见谢铭迟和万无秋,就朝着这边走过来。 封瑜一脸的懵然,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正在缓冲”的状态, 连嘴巴都微微张着,乍一看好像脑子不太好用。 看来是沈绯年已经和他讲完了现在的情况,他还在接受。 但好在没有情绪崩溃的迹象。 不等他们说什么,万无秋就立刻开口问道:“你们房间怎么样?” “镜子有很多,”沈绯年回答,“如果镜子是监控,房间里绝对没有死角。” 听他这么回答,万无秋的眉头却也没松展开,他追问:“镜子有什么异常吗?” 沈绯年愣了愣:“异常?” 他仔细想想后回答:“没有吧,就是有的很大,有的只是在角落的碎片。” 和他们房间的一模一样。 谢铭迟暂且让自己不去想自己的处境,问他:“你们有谁照过镜子吗?” 四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后,还是封瑜先开口:“学长,我们没敢照。” 谢铭迟有些奇怪:“怎么?” 三人都朝自己看过来,封瑜散发出了属于社恐人的紧张:“那个……学长们都没有听过血腥玛丽的故事吗?” “那个艾格……不是说她就是血腥玛丽吗?” 谢铭迟一下被问住了,他确实不太清楚血腥玛丽的故事。 他只知道血腥玛丽和四角游戏同属于灵异游戏,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个灵异法。 于是他向封瑜投去了求知的目光。 封瑜喉结滚动一下,慢吞吞地讲了起来:“这个游戏起源于西方。西方民间关于血腥玛丽的起源至少有50多种版本……” 最广为人知的一种就是,血腥玛丽生前是一位伯爵夫人,偶然听说少女的血液会让人变得年轻,于是她开始不停嗜杀少女,用她们的血沐浴,以保青春美丽。直到她被火烧死。 传说召唤出血腥玛丽可以许下愿望,据说在镜子前面呼唤三次她的名字就会出现。有时她是无害的,你只会在镜中看到她的倒影,她会回答你所提出的问题。有时她凶残至极,会用指甲和爪子抓人,用獠牙扯开人的脸皮,害死人或逼人自杀。1 第45章 如果召唤仪式不正确的话,血腥玛丽就会生气,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杀死召唤者。 而仪式进行前,参与者需要点燃一支蜡烛,放在镜子前,直到仪式结束。 刚进到房间,封瑜就把这个故事讲给了沈绯年,两人思虑之后都决定离镜子远一点。 谢铭迟听完之后,则是开始沉思。 按照传说的说法,血腥玛丽是需要召唤的,而他并没有点燃蜡烛,也没有召唤的动作或者是想法,血腥玛丽应该不会来。 再者,召唤出的血腥玛丽不管是有害还是无害,镜子里都会出现她的影子。 但谢铭迟刚才看到的两面镜子都没有。 水池正上方的镜子只是照出了他自己,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只是墙另一边的镜子没有照出他,同时也没有什么女鬼的影子。 如果按照传说来看,他还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状态。 如果傀界里的规则有变,那他就不好说了。 “啊啊啊啊啊啊——” 正在此时,突然一声凄厉的女声传来,随后就见有一个房间的门被猛地打开,有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谢铭迟认出来,那正是甄嘉。 甄嘉看见了他们,疯了一样跑过来,然后就瘫倒在地上,害怕地嚎啕大哭起来:“我刚才……我刚才看到镜子不对劲……” 谢铭迟的注意力立刻集中了十二分:“怎么个不对劲法??” 甄嘉哭哭啼啼道:“我……我见房间里有梳妆台,就想照一下镜子,结果……” 她的声音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结果……我没有出现在镜子里。” 谢铭迟登时一惊——甄嘉遇到了和他一样的情况! 他安慰道:“你先别哭了,这说不定只是正常现象。” 他们五个人里,万无秋、沈绯年和封瑜都没有照镜子,就算发生什么也暂时不会轮到他们三个头上。 谢铭迟和甄嘉都遇到了“看不见镜子里的自己”的情况,但不同之处在于,谢铭迟照了两面,一面有他,一面没有。 他沉吟片刻,做了一个决定:“我去照镜子。” 此话一出,其他四个人的脸色骤变。 尤其是万无秋的反应尤为强烈,一把抓住了谢铭迟的胳膊:“不行,万一照镜子会出事怎么办?” 谢铭迟理解他的急切,毕竟如果他死了,万无秋也会死,到时候就是一失两命。 一个人的失误,两个人的尸体。 但他也很无奈啊。 谢铭迟说:“我已经照过镜子了,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也躲不过去,不如把镜子都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甄嘉的情况也是这样,但因为胆子小,谢铭迟就没有提出让她和自己一起看。 万无秋沉思一会儿,说:“那我也去。” “你别凑热闹了,”谢铭迟拒绝了他的提议,“我自己去,对你们都安全。” 万无秋的表情瞬间幽怨,但谢铭迟没看到,他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一脚踏入了试验镜子的环节。 他先回到了他和万无秋的房间。 照了门后的镜子,果然也照不出人影。 照了卫生间的镜子,果然还是没有他。 床头的…… 梳妆台的…… 不出意外,房间里所有的大镜子,除了洗漱台正上方的那个,都照不出人影。 但是所有散落各处的小镜子,包括角落里的镜子碎片,全部都能照出他。 这就奇怪了…… 没了刚才的恐惧,谢铭迟心里反而疑惑占了上风。 他出了门,又绕到沈绯年和封瑜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又到了甄嘉的房间…… 所有的房间竟然都是一样的。 不止是陈设完全一样,就连镜子的情况也完全一样。 谢铭迟出了房间,不禁纳闷。 镜子为什么会这样排列?又为什么会出现照不出人的情况? 万无秋等得有些焦虑,问:“怎么样?” 谢铭迟摇了摇头:“所有的大镜子,除了洗漱台正上方的那个,都照不出人影。” 众人听了他的话也开始奇怪,思考起其中关窍。 就在这时,谢铭迟突然说:“甄嘉,今晚我们两个一起住。” 甄嘉懵了:“……啊?” 万无秋:“???” 谢铭迟再次重复:“我说我们两个一起住。” 原因很简单,不管室内的摆设是怎么样,他和甄嘉的的确确是照过镜子了,不敢保证他们两个就是安全的。 所以如果会出什么意外,他们两个在一起也能互相照应。 万无秋想通了,但不理解:“那我呢?” 他追问:“你把我放哪了?” 又追问:“说好的同生共死呢?” 谢铭迟:“……?” 万无秋这么一说他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可以三个人一起住,反正万无秋躲不过。 但是他什么时候和万无秋说好同生共死了??! 污蔑,这简直就是污蔑! 这是在毁掉他的清白! 万无秋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只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甄嘉看了看他们两个,意识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开口道:“呃……那我们三个一起吧?我可以打地铺的!” 谢铭迟点头:“可以。” 第46章 万无秋持续幽怨:“哦。” 时间很快过去,很快,艾格的高跟鞋声出现在了楼梯口,她的声音尖细,说:“我的客人们,晚餐时间到了。” 众人跟着她再次到了餐厅。 不出意外的,餐桌上的食物依旧是镜子碎片和蜡烛。 先不说这玩意儿本来就不能吃,就只说房间里的东西对他们的视觉冲击,都没人敢对桌上的东西下手。 小牧坐的那把椅子上依旧有残留的血迹,艾格并没有打扫。 她好像也不在意自己的客人们是不是愿意吃那些食物,反正她自己吃得很开心。 等到她吃饱后,优雅地擦了擦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问:“晚上就要到啦,你们——有谁想要进行召唤仪式吗?” 第23章 晚上 “进行召唤仪式吧, 这样我就会出现在镜子里。” “进行召唤仪式吧,这样我就可以实现你们的愿望。” “进行召唤仪式吧,这样我就可以决定——是不是要杀死你们。” 房间里的温度好像骤然降到冰点, 每个人的表情都出现了裂痕, 几乎能在皮肤表面冻出霜。 艾格在邀请他们进行血腥玛丽的召唤仪式。 她告诉他们, 她可以实现他们的愿望,也可以杀死他们。 没有一个人敢有任何动作, 众人都好像僵住了一般,任凭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艾格好像很乐见于他们这样的反应,欢快地晃起了腿:“怎么啦?你们明明每个人都有愿望的呀。” 她看向了甄嘉:“你不想让你的伙伴回来吗?” 她又看向简娜:“你不想回归正常的生活吗?” 最后, 她几乎是狞笑着说出一句话:“你们,难道不想离开这里吗?” 此话一出, 石破天惊—— 按照常理,狂躁的鬼傀都不会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他们会出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按照自己的心意创造出傀界,营造出自己还活着的假象。 而艾格,她好像明确知道甄嘉和小牧是一对搭档, 知道简娜是第一次进入傀界, 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知道他们都是傀儡师和鬼傀, 是外来者,想要离开她的傀界。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艾格“咯咯”笑着:“许愿啊, 只要你们许愿,什么愿望我都会帮你们达成的。” 她的声音蛊惑:“许愿吧,只要朝着房间里看不到自己的镜子许愿,我会答应你们的请求。” “只要仪式正确,我就会出现。” 谢铭迟猛地一惊, 朝万无秋看了过去,而对方眼中也满是震惊。 艾格竟然直接说出了房间里镜子的情况?! 少见,这简直是太少见了。 艾格简直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鬼傀! 紧接着,艾格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裙子,扬扬下巴说:“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客人们,祝你们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随后,她就离开了餐厅。 餐厅里的众人本来是要交换信息,但现在全都是被硬控在座位上起不来。 白天的时间太短了,他们的发现只有房间里那些镜子。 充其量有人听过血腥玛丽的故事,能够联系镜子,告诉大家离镜子远一些。 但现在好了,作为守门鬼傀的艾格直接把这些信息说了出来,他们还交换个球。 过了很久,简娜发出了声音,她小声地问:“我们……可以信她吗?我们可以许愿吗?” 谢铭迟淡定开口:“这就像你已经知道她是白雪公主的后妈,现在她拿着毒苹果在你面前说它很好吃,让你吃掉它一样,你吃不吃?” 简娜沮丧地低下了头:“我以为……我以为她会好心……” 在场众人嗤之以鼻,守门鬼傀向来是以除掉闯入者为目标,怎么可能好心。 怕是前一秒刚向她许了愿,下一秒就会被她放血洗澡了。 褚优摊了摊手,打开正题:“我们已经没有线索了,艾格说完了。” 万无秋说:“我们也是。” 沈绯年轻飘飘地一拍手:“哎呀,那今晚是不是要死人了?” 其他人:“……” 虽然很可能是这样但这位大哥你能不能不要直接说出来? 还说得这么轻松?! 反正他旁边的封瑜已经不行了。 由于褚优在午餐时的统筹,现在大家几乎就把他看作了领头羊,都看向了他。褚优想了想,说:“好了,马上就天黑了,大家回到房间去吧,注意安全。” 既然领头羊都发了话,众人也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纷纷起身朝房间走去。 谢铭迟不是很放心他们和甄嘉原来的那两间房间,于是在剩下的房间里又转了转。 在看到房间里镜子的情况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时,说他不失望是假的。 谢铭迟摆烂了,随便挑了一间:“就住这间吧。” 万无秋没有意见:“都听你的。” 甄嘉跟着点头:“我都可以!” 房间的布局还是一样,谢铭迟本打算他自己打地铺,让他们两个睡床上,却遭到了两人的一致反对。 万无秋:“不行。” 甄嘉:“不行!” 谢铭迟:“?” 怎么反应这么大…… 他倒是可以理解甄嘉还想着男女有别,但他们现在处于这样的生死时刻,纠结男女有别完全没有意义。 第47章 甄嘉小心看了一眼万无秋,心里有点发怵:“不……不行,我不习惯旁边有人睡。” 谢铭迟不理解了:“那你和小牧之前怎么住?” “就是我们轮流打地铺,”甄嘉竭力解释,“因为之前在一个傀界里,有天晚上我起夜,床边坐着个人,我以为是小牧,但其实是另一个人要来杀我……” 谢铭迟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确实有够惊悚。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看向了万无秋:“在傀界里可以杀掉队友吗?” 万无秋摇了摇头:“不能,守门鬼傀有自己喜欢的杀人方式,他们不喜欢外来者破坏规矩。” 谢铭迟点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那就按之前说的,甄嘉,麻烦你打地铺了。” 甄嘉忙不迭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晚饭之后天黑得很快,在这个傀界里还没有出现“天黑之后不能出门”之类的规则,但安全起见,所有人都房门紧闭,并且早早上床睡觉。 谢铭迟他们也不例外,在简单地聊天之后,三人就各自睡去。 但是谢铭迟睡不着。 他满脑子都是今天发生的事。 吞镜子和蜡烛的艾格、房间里诡异的镜子,还有晚餐时艾格说的那番话。 她以实现愿望为诱饵,希望有人能够在镜子里召唤她。 那些话就好像她很明确地知道这只是自己创造出的一个乌托邦,知道他们是外来者,也知道他们想要出去。 她很抱歉于把他们拉进来,或者只是单纯地不希望有人进入自己的世界,所以她告诉他们一个可以出去的办法,那就是向她许愿。 不对,不对…… 谢铭迟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万无秋说过,狂躁的鬼傀都有执念,而这个傀界的主题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血腥玛丽。 联系到封瑜所说的血腥玛丽的传说、艾格又是血腥玛丽本人,谢铭迟不觉得血腥玛丽会那么好心,会把他们送出去。 就算她明确知道他们是外来者,心里的想法也应该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因为狂躁的鬼傀嗜杀。 而艾格已经连鬼傀都不像了,她更像是鬼。 鬼傀是可以吃人类的食物的,像万无秋、沈绯年、杜先生,还有进入傀界的其他鬼傀,就是因为他们可以吃人类的食物,其他人才没法分清傀儡师和鬼傀。 但艾格吃的东西已经不是人类的食物了,那是碎镜子和蜡烛。 但凡吃进嘴里就会鲜血淋漓的那种。 可艾格会吃。 谢铭迟重新捋了捋思路,如果艾格确实就是凶恶至极的鬼傀,那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最终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让他们都死在这里。 这只是第一晚,所以就算她的言语已经让一些人内心动摇,但也没有人会真的尝试去许愿。 但如果是第三晚、第四晚、第五晚呢? 战线拖得越长,人们的内心更容易崩溃,死亡条件会越放越宽,死的概率也就越大。 到时候如果一直没人能找到魂线,他们就只能一直困在这里。 那时,如果艾格再次提出可以向她许愿,也许就真的有人走投无路会去许愿。 但实现愿望是假的,杀死他们才是真的。 没人能保证自己召唤出的玛丽是无害的。 艾格的目的就是杀死他们所有人,熬到后面,这个傀界就是一场巨大的凌迟。 想到这儿,谢铭迟更加坚定绝对不能许愿的信念,然后他翻了个身。 下意识地就朝镜子那边看去。 梳妆台上的镜子依旧平静如死水,他又朝门后的镜子瞥了一眼。 然后他就僵住了—— 艾格——确切来说是血腥玛丽!她出现在了镜子里! 似乎是感知到房间里没有睡着的人,她朝谢铭迟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她现在的样子和白天有很大的差距,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长裙原本就是红色,现在上面更是出现了一团团更暗的污渍。 谢铭迟不是很愿意去想那是什么东西。 艾格朝他开口,声音在悠长的黑夜显得格外空灵。 “你有愿望吗?” 她问。 “你想许愿吗?” 她问。 谢铭迟大脑飞速运转,知道自己这又是被大规则找上了。 他只要不触发小规则就没事,但问题是小规则是什么? 他没敢有什么动作,但也不敢继续去盯着艾格看。 万无秋和甄嘉睡得很香,就像是上一个傀界里没有被四角游戏选中的沈绯年和贺岐。 他知道了,如果没有被大规则选中,就会陷入深眠之中,房间里其他的响动根本不会影响到他们。 上个傀界里,他在第二晚四角游戏时就没有触发小规则。 他没有回头,没有把蜡烛递给突然出现的鬼。 谢铭迟突然福至心灵—— 没有触发那些小规则,归根结底是他在干熬!他没有做任何动作! 虽然不知道这个傀界里是不是适用,但谢铭迟还是决定赌一把。他没有理会艾格的蛊惑,闭上了眼睛。 娘的看着她太害怕了,他怕看久了自己也会叫出来。 镜子里的艾格盯着谢铭迟看了很久,也说了很多次让他许愿,但是这个人始终没有再睁开眼睛。 第48章 艾格有点生气了,这个人类不听她的话! 但她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愤怒地跺了一下脚,随后前往了下一个地点。 …… 半夜,封瑜被一阵尿意憋醒,他小心地看了一圈房间,并没有看到什么,再看了看旁边睡着的沈绯年,他睡得正香。 封瑜虽然害怕,但是因为是个社恐,不好意思把沈绯年叫起来陪他上厕所,于是只好自己心惊胆战地去了卫生间。 他很快上完了厕所,冲水后,他依旧想着离镜子远一点,赶紧回到床上去。 但是心理作祟,他还是害怕地瞥了眼卫生间的镜子。 然后他浑身血液都好像在一瞬间冰冻,瞳孔猛然收缩。 墙上的镜子里,出现了艾格的身影! 第24章 偷听 一晚上很快过去。 自从艾格不再出声之后, 谢铭迟维持着那个姿势很快就睡着了,再睁眼时就已经天光大亮。 房间里,万无秋和甄嘉都没有出事。 谢铭迟狠狠松了一口气, 然后把自己昨晚的经过讲给了他们。 甄嘉听完之后, 整个人都快碎掉了, 眼泪立马就又在眼眶里打转。 她小心地环视一圈房间的镜子,哭着说:“她来了……我们是不是不安全了?” 谢铭迟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 万无秋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你做得对。” 在不知道怎样会触犯规则时,在原地什么都不做确实是一个好方法。 但也不是百分百保险。 只能说谢铭迟赌对了。 “但她竟然没有把我也选中, ”万无秋想不通了,“为什么会把傀儡师和鬼傀分开?” 谢铭迟也在疑惑这一点。 在杜先生的傀界, 不管四角游戏选了哪四个人,里面肯定都是有两对搭档, 没有过单独揪出其中一个的情况。 但艾格好像不在意这个,只挑出了谢铭迟。 思考不出结果,谢铭迟建议:“我们出去看看他们吧。” 三人一拍即合,洗漱过之后就出了门。 他们先来到了沈绯年和封瑜的房间门口, 谢铭迟侧耳听了听, 没听见里面有声音, 随后就伸手敲了门。 “咚咚咚——” 木制的房门发出结实的响声,紧接着就传来了有人走动的声音。 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里面的人看到他们之后,松了一口气,这才把房门大开:“学长,是你们啊。” 开门的是封瑜,但和昨天不太一样。 昨天的封瑜虽然在傀界会害怕, 但人还是个清澈愚蠢大学生,还有点朝气。 但现在的封瑜,眼下一片乌青都快掉地上了,眼睛里也遍布红血丝,肩膀耷拉下来一点,整个人像是被吸了魂一样老了二十岁。 谢铭迟:“学弟你……”他联想到了自己昨晚的经历,连忙问,“昨晚碰到什么东西了?” 封瑜狠狠地点了几下头:“学长们进来说吧。” 万无秋边走边问:“沈绯年呢?” 封瑜:“还在睡觉。” 三人进了房间,万无秋一眼就看到了还在睡觉的沈绯年,没忍住一把掀了他的被子,一个枕头扔过去把他砸醒。 “唔!唔……”沈绯年一下惊醒,见周围聚着这好些人,没太反应过来,“啊,大家都在看我睡觉呀,怪不好意思的……” 封瑜眼神有点羡慕嫉妒:“绯年学长你睡眠质量有点太好了。” 他昨晚惊心动魄的时候沈绯年连身都没翻一下。 谢铭迟细心关上了门,转过身说:“好了说吧,你昨晚碰见什么了?” 封瑜一屁股坐了下来,表情木然地说:“我半夜去上厕所,艾格……她就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着我,让我许愿——就是洗漱台旁边那面墙上的镜子。” 谢铭迟不合时宜地有点感激涕零。 感谢艾格,他真是碰到什么事都能有个伴。 沈绯年明显怔住了,语气收敛了玩闹的意味:“然后呢?你没事?” “我没事,”封瑜摇了摇头,“她让我许愿,但是我一想,传说里要先进行召唤仪式,然后再向血腥玛丽许愿。可我不想许愿,我也没有召唤过她,我就想着她是不是找错人了……就没管她,自己回屋睡了。” 他继续说:“但我睡不着,熬了一晚上,就这样了。” 看来封瑜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虽然血腥玛丽找上了他,但他并没有触犯小规则,血腥玛丽这才不了了之。 封瑜有点绝望地抬起头:“学长,我是不是快死了?她已经来找我了……” “不会,”谢铭迟立马否定了他的胡思乱想,“我昨晚也遇到了,如果我们触犯了死亡条件,现在就不会站在这儿了。” 封瑜抬眸:“所以我们……” 谢铭迟:“逃过了。” 封瑜瞬间如释重负,重重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谢铭迟则是开始回忆起镜子的细节。 昨天下午他和甄嘉都照了镜子,封瑜没有照,但晚上被找上门的却是他和封瑜。 由此可见照镜子——不管是照哪一种,都不是死亡条件。 紧接着就是晚上,他和封瑜碰到了血腥玛丽。 而且很明显,血腥玛丽就是朝着他们两个去的,所以只选出了他们两个,让其他人都陷入了沉睡。 第49章 但问题在于——为什么是他们两个? 就像万无秋所说,艾格为什么会把傀儡师和鬼傀分开? 她找上他和封瑜,就好像他们两个确实做了什么,让她一下子就确定了目标。 谢铭迟开始回忆,自从进了古堡之后,他和万无秋就几乎待在一起,行动也是同步,相比起封瑜来说,他们两个的同步率更高。 万无秋和封瑜也开始思考艾格找上门的关键,沈绯年则是终于起了床,慢悠悠地爬去洗漱。 甄嘉见他们都不说话在沉思,心里有点发毛,她弱弱地说:“那个……既然镜子没问题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检查一下镜子啊?” 谢铭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等早饭之后吧,现在要紧的是先找出血腥玛丽出现的规律。” 在说到“血腥玛丽”的时候,谢铭迟看到甄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适,可能是这个名词对她的冲击有点大,还是“艾格”听起来没那么可怕。 就在这时,封瑜正准备说什么,万无秋却突然抬起了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封瑜立刻闭嘴。 紧接着,万无秋步履飞快地朝门口走去,然后一把拉开了门。 “啊——” 门口的人没站稳,一个狗吃屎摔在了房间地上。 谢铭迟记得这个人,叫陆蒙,没有记错的话,他和自己的搭档已经与简娜和夏之组队了。 他皱起了眉头。 这人在偷听他们说话。 一会儿就是早餐时间,按照他们昨天的约定,他们会在早餐时间之后分享自己找到的线索。 那他这个时候还来偷听的意义在哪里? 很明显,他——或者说他们,就没有打算要和他们共享线索。 很浅显的道理,他们现在偷听到了谢铭迟他们的线索,餐桌上却不贡献自己的线索,这样他们知道的信息就更多。 相反的,谢铭迟他们知道的就少,就会处于劣势。 当然更容易死去。 万无秋阴沉着脸,睨着地上的人,沉声骂道:“滚。” 陆蒙被发现得尴尬,几乎是立马就要爬起来滚了。 谢铭迟却走了过来,脸色同样阴沉:“你让他滚他就真的滚了?” 说着,他趁着陆蒙还没完全站起来,一脚踢了过去,踹得他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退出了房间的范围。 谢铭迟斜眼看着陆蒙:“这才叫滚。” “你——”站起来的陆蒙脸上明显青了一块,正要发作,但看着房间里这么多人在,还是悻悻地退了几步,叫骂着离开了。 等到沈绯年洗漱完,几人就一起结伴往餐厅那边走过去。虽然艾格没有说明早餐的时间,但应该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 在路上,他们还碰到了小肖和褚优。 看来他们也没事。 餐厅里。 桌子上依旧摆的是碎掉的镜子和蜡烛块,放眼望去没有能吃的东西,顶多只有杯子里的水能喝。 坐下后,万无秋凑近谢铭迟耳边,小声说:“可以不吃不喝,傀界的时间投射到现实不会太长。” 谢铭迟点点头,这点他倒是看出来了,上一个傀界里待了三天,现实也只是过去十五分钟。 他问了一句:“傀界的难度高度会影响时间吗?” 万无秋说:“倒是会,难度越高投射到现实的时间就越长。中级难度的傀界里,一天大概是现实的一个小时。” 所以就算他们在这个傀界里待了四五天,现实也只是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 不吃不喝完全扛得住。 为了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谢铭迟心里婉拒了艾格准备的“餐饭”。 餐厅里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先是简娜和夏之,然后是陆蒙和小何。 因为有了刚才的插曲,陆蒙和小何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陆蒙,尴尬和愤恨的神态在他脸上并存。 但简娜和夏之却神色正常,甚至贴心地朝单独一人的甄嘉问了早。 谢铭迟倾向于她们两个不知道陆蒙的所作所为,一对第一次进傀界的搭档,还不至于心理素质这么好。 至此,所有人都到齐了,昨晚没有一个人死去。 完了。 谢铭迟心想。 艾格要不开心了。 果然,过了大概十分钟,艾格阴郁着脸走了进来。 因为不高兴,她今天干脆没有叫她的客人们吃饭,但这些讨厌的人们还不请自来。 她更不高兴了。 在看到谢铭迟和封瑜两个人好好地坐在那的时候,她的愤怒更是到达了顶峰。 “哐当——” 艾格一坐下,就猛地一扔面前的盘子,任凭它摔碎,然后用手拿起碎镜子和蜡烛啃了起来。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咀嚼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都受到了仿佛不可逆的伤害。 看着众人痛苦的表情,艾格这才好像开心了一点。 她左手拿着刀叉,右手拿着碎镜子,随后在餐桌上巡视一圈,目光最后定格在了离她最近的夏之身上。 她的左手朝着夏之伸了过去:“我的盘子碎掉了,把你的拿来。” 夏之还在犹豫,说:“盘子就在桌子上……你自己拿吧。” 艾格闻言瞬间怒目圆睁,瞪着她,声音陡然拔高:“我说了,你递给我!” 第50章 “要你!递给我!!!” 第25章 轨迹 夏之浑身一抖, 但在艾格的威胁之下,也只好拿起自己的盘子,朝艾格递了过去:“给……啊!!” 就在艾格要接过盘子的那一瞬间, 她手里的刀狠狠地划过了夏之的手。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故意的, 但其实在第三视角看来, 艾格只是在接盘子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夏之。 只是力气比较大而已。 而不管是夏之还是艾格,都没能拿稳盘子。 盘子“哐当”一声, 在地上摔碎了。 看到了夏之手上流出的血,艾格瞬间两眼放光兴奋起来:“啊,我的客人, 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包扎伤口吧。” 说着,她就猛地站了起来。 “不……不!”夏之连忙拒绝, 疯狂地想要往后退,“不用了!它自己很快就会好的!” 艾格没有停下动作, 她一把抓住了夏之的胳膊,力气大到夏之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这怎么行呢?你是我的客人,你在我的城堡里受伤了,我当然要——好, 好, 照, 顾,你。” 她一字一字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然后猛然把夏之拽了起来,揪扯着她朝外走去。 “不、不要!救命啊!救命啊!!!” 夏之的哀嚎声在整个古堡回荡,她就这么被艾格拖走了。 但没人敢去帮她。 在场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艾格因为昨晚没有死人而生气了,所以她现在一定要揪一个倒霉蛋来补上这个空缺。 谢铭迟猜夏之并没有提前触犯什么规则, 只是艾格当场随机挑了一个离她近的人而已。 但不管怎么样,艾格刚才的动作一定引导夏之触犯了某条规则,而这条规则很可能就是昨晚没有死人、死亡条件放宽的产物。 等到夏之的声音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耳朵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哭了出来。 哭的人是简娜。 “夏之也死了……夏之也死了……” 她瞬间崩溃当场,泣不成声:“呜呜呜呜呜,我活不下去的,我没有办法……我……” 看样子夏之就是简娜的鬼傀了。 新人本来就比较脆弱,再加上进来的第二天鬼傀就死了,确实很容易崩溃。 这种时候,安慰的话都显得十分苍白。 脾气最不好的小肖这时候都没有说话,只是向她投去怜悯的眼神。 简娜确实太惨了,夏之死得实在憋屈。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闲情逸致等简娜哭完。陆蒙嫌弃地瞥了她几眼,然后不耐烦道:“女人就是麻烦,只知道哭。” 然后扭头开始训斥小何:“我就跟你说不能和女的组队!妈的真烦。” 这句话瞬间激起众怒,小肖头一个站起来开骂:“你他妈脑子进屎了就去洗洗!凭什么不能哭?女生怎么着你了?你妈听过你这大逆不道的话吗?傻逼!” 谢铭迟冷笑着说:“这么嫌弃女生——艾格也是女生,你他妈怎么不去她面前说这些话?” 万无秋还维持着一点礼貌:“上不了台面的癞蛤蟆。” 沈绯年字正腔圆地骂了句:“傻逼。” 封瑜:“……” 封瑜小心翼翼地说:“学长,说脏话不太好……” 然后他就收到了来自其他三人的注视。 封瑜立刻改口:“……嗯,对!学长们说的没错!” 吓死人了qaq。 陆蒙今天早上本来就惹到了人,现在更是引起众怒,自己已经没脸在餐厅待着了,于是匆匆逃离了餐厅,小何紧随其后。 “谢谢……谢谢你们,”简娜知道他们是在为了自己说话,她揉了揉哭红的眼睛,“我们……我们真的还能出去吗?” 小牧昨天死了,夏之今天死了,就连陆蒙和小何都脱离了队伍。 他们这个团队算是散了。 “别多想了,”小肖说,“一步一步走。” 这话是真的,谁都没法保证自己一定能找到魂线离开傀界。 低级傀界都已经是有很多傀儡师折戟其中的存在,更遑论中级和高级。 简娜努力接受着现实,谢铭迟看了一眼旁边的甄嘉。 她像是被吓到了,从艾格嘶吼着让夏之把盘子递给她的时候,甄嘉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看了。 谢铭迟没有开口,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女生,还是让她自己消化吧。 接下来,谢铭迟和封瑜就把他们昨晚遇到的情况讲了一遍,而小肖、褚优和简娜也表示自己昨晚什么都没遇到,一觉睡到天亮。 被选中的就只有谢铭迟和封瑜。 谢铭迟再次无言以对。 他到底是个什么体质?吸鬼吗? 他揉了揉眉心,艰难地说:“行……那我们来想想艾格选人的标准吧。” 他们全都聚在一起,更容易找出他和封瑜做过的异于众人的事。 褚优建议道:“不如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进古堡之后做的事说一遍?虽然是麻烦了点,但能更好地找出规则不是吗?”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为了展示诚意,褚优先开始讲他的经过,然后是小肖、谢铭迟、万无秋、封瑜、沈绯年…… 期间,谢铭迟一直在边听边思考,几乎把每个人的行动轨迹都记在了脑子里。 每个人的行动都是——进入古堡、在一楼等待、跟着艾格来到餐厅吃午饭、自我介绍、回到四楼查看自己的房间、吃晚饭、回到房间睡觉。 第51章 很简单的轨迹,几乎没有可以不一样的地方。 硬说这其中哪里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在一楼等待时,封瑜曾经来找谢铭迟认亲。 但这太扯了,谢铭迟不信艾格会用这种对话当作筛人选的条件。 还有哪里不一样的? 谢铭迟又想到了上一个傀界是根据年龄筛选,他开始盘算起每个人的年纪、样貌、身份…… 他很快就排除了前两个,至于他们的身份,在现实世界里他和封瑜是同大学同系的师兄弟没错,但他想了半天,血腥玛丽的故事里并没有与这有关的地方,所以他排除掉了这一点。 至于在傀界的身份,他们都是傀儡师没错,但就算是傀儡师,也一定是因为触犯了别的什么规则,否则为什么被找上的不是甄嘉和简娜他们? 排除掉了内在因素,筛选的条件再次回到了他们进入古堡之后的轨迹。 谢铭迟让思维更加发散了一点,他想到了艾格本身。 艾格虽然是守门鬼傀,却是一个特殊的,因为她明确知道她所谓的这些“客人”全部都是外来者,是傀儡师和别的鬼傀。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仅要保护好自己的魂线,还要让这些外来者全部死在她的古堡里。 傀儡师死去,对应的鬼傀也会死去。谢铭迟倾向于她知道这一点,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些人里谁是傀儡师、谁是鬼傀。 所以她有尝试的空间,昨天是小牧,她知道了甄嘉是傀儡师,今天是夏之,她知道了简娜是傀儡师。 那么合理推测,昨晚她想试出谢铭迟和万无秋、沈绯年和封瑜中间谁是傀儡师,所以她选中了两人。 只不过两人都没中计,她的计划落空了。 但还有陆蒙和小肖他们,艾格没有选择他们,是因为随便选了两组? 谢铭迟暂时持否定态度,他不能这么果断下结论。 再换一个角度想,艾格要保护好自己的魂线,对她有威胁的一定是比较强大的傀儡师,因为如果是解过很多傀界的傀儡师,很容易从她这个中级傀界中发现端倪…… 等等! 谢铭迟猛然抬头。 能力强的傀儡师对艾格有威胁,所以她不能让能力强的傀儡师一直活下去!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些人是最早死去的! 没错,就是这样。 不仅是为了试出傀儡师,艾格还认定谢铭迟和封瑜是能力较强的傀儡师,所以她选择了她们两个下手! 那么在每个人都几乎一样的行动轨迹中,艾格是怎么判断出他和封瑜的能力的? 他们的行动轨迹里,还有一点可以不一样。 自我介绍。 他们的行动几乎都是一样的,那么行动就没有的参考价值。 但他们说的话可以不同,尤其是在自我介绍的环节。 谢铭迟突然想到,在自我介绍时,他为了肯定褚优对于第一条死亡条件的猜想,曾经说过“他在上一个傀界拿到的线索就是这样”。 也就是这句话,让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前不久刚刚成功地拿到过一个守门鬼傀的魂线。 艾格虽然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拿到过,但既然已经明确了谢铭迟,就一定会先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另一个是封瑜。 封瑜是新人,在进入古堡之后的表现也一直是非常怯懦。 他唯一说话时间最长的时候,就是在介绍血腥玛丽的游戏背景和规则时。 对,对! 艾格一直在诱导他们对着镜子许愿,并且说自己可以实现他们的愿望。 但她一直没有说,她在无害时才会实现愿望,在有害时只会杀死召唤者。 但封瑜确切知道血腥玛丽分为有害和无害两面,并且把这一点讲给了很多人听。 谢铭迟将心比心,如果他是艾格,那绝对是相当生气了。 他本来布置了一个完美的陷阱,但封瑜却把陷阱上面的掩饰毁掉了大半。 那他绝对会对封瑜心生顾忌,想要杀之而后快。 而且如果封瑜对血腥玛丽所知的不止是那些,他对艾格的威胁就会更大。 所以她选择的是谢铭迟和封瑜。 既有机会除掉让她忌惮的两个人,还可以试出他们两组中谁是傀儡师。 如果正好试出的是傀儡师,那刚好,鬼傀也一并死去,她省了力。 如果试出他们是鬼傀,那也没关系,起码她少了压力。 思路是这样完全没有问题,还有一个地方谢铭迟想不通。 在他们自我介绍和封瑜讲述血腥玛丽的故事时,艾格并不在场,甚至应该离他们很远,那她是怎么知道他们说的话的? 谢铭迟猛然抬头,在餐厅扫视一圈。 突然,他的眼睛被一个红色的东西闪了一下。 是餐桌上的一块碎镜子。 谢铭迟顺着镜子的反射看过去…… 他在墙上一幅画的画框里看见了那个红色的、闪烁着的东西。 是针孔摄像头! 第26章 监控 艾格在餐厅里装了摄像头! 不, 不止是餐厅里,他应该在很多地方都装了摄像头,就是为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里的谢铭迟眼角抽了抽。 他都有点折服于艾格的心思缜密度了。 第52章 正好最后一个甄嘉讲完了她的行动轨迹, 谢铭迟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蜡块和一小块碎镜子, 拿着镜子在蜡块上刻下自己刚才的发现。 因为刻字比较困难,所以他只简单地说“有监控, 她以为我和封瑜实力强”。 怕他们不懂,后面还跟上了“杜先生的魂线”、“血腥玛丽故事”的字样。 这样把前后连在一起,他们就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写到一半时, 因为用力,谢铭迟不小心把手里的镜子碎片折断了, 于是他丢掉了碎片,在桌上又找了一块形状便于书写的。 只是…… 写完之后, 谢铭迟拇指食指捻在一起揉了两圈,发现了不对劲。 他先压下了心里的念头,把蜡块递了出去。 谢铭迟先把蜡块递给了万无秋看,万无秋看过之后表情依旧如常, 只是朝着谢铭迟点了下头。 看来他的想法和他一样。 紧接着蜡块递给了沈绯年, 沈绯年看完之后变成了震惊脸。 轮到一直焦急的封瑜看完后, 他的表情并没有恍然大悟,而是十分激动。 有人和自己看法一致的那种激动。 不得不说, 封瑜虽然胆子小,但胜在非常聪明。 从昨晚他的表现就能看出来,胆小的同时还能镇定思考出bug。 不错,是个好孩子。 谢铭迟赞赏地想。 贺岐就不一样了,胆子小, 人……也不是很聪明。 谢铭迟心有点累,只希望贺岐以后不会再被拉进傀界了,这地方太危险,不适合小傻瓜生存。 小肖和褚优毕竟是老手,看完之后也很快把前后联系在一起。 只是简娜和甄嘉理解得比较困难,毕竟一个是新人一个是一直躺赢的摆烂侠,也是可以理解的。 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了艾格的大规则筛选的条件——基本上是按照她心意来的,她觉得谁好下手、威胁大,她就会选谁。 不过可能她每晚最多只能选两个人。 那么接下来就是搞清楚刚才夏之触犯的那条规则是什么了。 死亡条件变宽不是好事,早点找到规避才好。 刚才的场景每个人都看到了,艾格只是让夏之把盘子递给她,夏之照做时,艾格的杀意还没那么明显。 是在把夏之的手划破之后才确定她触犯了规则。 谢铭迟在心里列了几点可能: 1.身上出现伤口。 2.被艾格划出伤口。 3.伤口出现血迹。 因为他记得血腥玛丽的故事里,“血”是一个很重要的元素,所以必须考虑到。 不过这几点总的来说就是不要被艾格伤到、不要让自己身上出现伤口和血迹。 虽然这座古堡里到处都是碎镜子,但只要小心一点,还是不会触犯规则的。 “行了,大家心里应该都有数了,”万无秋突然开口,打碎了沉寂,“各自散开去找线索吧,在这儿干坐着不会有结果的。” 说着,他就先一步拉着谢铭迟的手,走出了餐厅。 谢铭迟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有点懵。 不是,咱俩有点暧昧了…… 万无秋没管,一路拉着他回到了房间,把人拉进卫生间,一把关上了门,然后开始在卫生间里四处翻找起什么。 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万无秋松了一口气,但没松彻底。 他凑近谢铭迟。 谢铭迟有点抗拒,往后退了两步:“干什么?” 万无秋动作飞快,一手揽住谢铭迟的腰,另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让他没法再往后。 “?”谢铭迟皱眉,“硬占我便宜?” “对,”万无秋说得很坦荡,“就是占你便宜。” 这么说着,万无秋就凑得更近了,谢铭迟连忙偏过头,万无秋也就在他耳边停下。 谢铭迟甚至几乎就要感受到他嘴唇的温度。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就听见耳边万无秋用特别小的气声说:“刚才你写字的时候发现什么了?” 谢铭迟知道他这是在问自己刚才餐桌上的那个停顿,没想到万无秋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但他现在更在意的是——万无秋离他太近了。 耳朵的异常敏感就导致,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万无秋说出每一个字的气息,打在耳边的酥麻让他完全无法进行思考。 谢铭迟保留了一点理智要吧万无秋推开,但他搂得更紧了。 谢铭迟这时才意识到,万无秋的力气比他大多了。 他推不动。 “别动,现在怎么不乖了?”万无秋轻笑一下,“不是怕监控吗,我刚找过了,卫生间里没有收音的东西。” 那你还凑这么近? 谢铭迟刚要反驳,万无秋又补了一句:“但是不保证卧室没有。” 这下谢铭迟停止挣扎了,他刚才确实发现了一些东西,但是…… 他侧眸看了一眼万无秋近在咫尺的脸,狠狠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然后凑了过去,用了万无秋说话的方法:“餐桌上的碎片,有的是镜子,有的是糖。” 万无秋愣了一下。 谢铭迟肯定道:“确实是糖,粘我手了。” 谢铭迟第一次拿到的碎片确实是镜子,但是因为在蜡块上写字比较费劲,所以他用力过猛,把碎片折断了。 第二次拿起来的“碎片”本质是糖,因为他一直用手拿着,手上的温度把糖融化了。 第53章 之后他不确定,还闻了闻手指,的确有股甜腻的香味。 但他没敢说,因为他觉得有点奇怪。 既然餐桌上有真的镜子碎片还有糖,那么问题来了——艾格吃的是哪种? 他有这样的思量,万无秋也想到了一处,就这么偏着头沉思起来。 谢铭迟现在没空想这个,万无秋身上的味道太浓,已经充斥了他的鼻腔。 药味很淡很淡,几乎都是清雅的茶香,曲径通幽,沁人心脾。 却又无端挑人心弦。 他盯着万无秋的眼角,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 他不由得离万无秋更近了些…… 万无秋:“你说……” 猝然扭头,谢铭迟没来得及退回去,就碰上了他的脸颊——最接近嘴角的地方。 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谢铭迟奋力把万无秋推开了。 万无秋:“……?” 万无秋:“不是……我不是被亲的那个吗?” “亲什么亲!”谢铭迟反驳着,声音突然就拔高了许多,但又有点心虚,下一句音量马上降了下来,“我……咱们这是……意外!” “是吗?”万无秋故作沉思,“那你怎么盯着我的眼角看?” 他轻轻摸上那颗痣:“是在看它吗?” 谢铭迟更尴尬了,他已经感受到自己脸上的烫意,嘴硬道:“没……没有!不是!”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不是说还要查线索吗?快查吧。” 万无秋看起来有些失望,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你看,他不记得你了……算了,查吧。” 谢铭迟没多想,只当他在贫嘴,僵着身子打开了房门,冲了出去。 被正好路过的封瑜看到:“?” 他就要喊:“学长你怎么……” 学长落荒而逃。 封瑜正奇怪呢,沈绯年就一把拍上他的肩膀:“学弟呀,学长告诫你一件事。” 封瑜认真学习:“绯年学长请说!” 沈绯年:“不要去打扰别人的感情。” 感……感情? 他学长和这位万二学长有什么感情? 封瑜暂时想不明白。 万无秋从房间出来,看见勾肩搭背的两人,刚收获的一点喜悦瞬间消失。 他长长“呵”了一声,跟上了谢铭迟。 虽然是狼狈而逃,但谢铭迟还是有方向的—— 夏之刚死不久,尸体一定还在,如果找得到尸体,说不定能带来更多线索。 一路跟着挣扎的痕迹,谢铭迟和万无秋的脚步停在了八楼。 也就是古堡的倒数第二层。 这个时候艾格已经去给他们准备午饭了,远在餐厅,这里她暂时管不着。 甫一推开门,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就冲进了谢铭迟的鼻腔,让他不由得皱了眉。 整个房间都是昏暗的,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不透出一点光线——实际上也没什么光线可以透过来。 其他三面墙壁全部都贴满了镜子,映着房间里诡异的红光。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浴缸,里面满是鲜血。 满满一缸,全都是血。 而房间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巨大的衣柜。 浴缸应该原本是白色的,只是长时间被鲜血浸染溅射,浴缸已经浸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深色。 谢铭迟看了一眼浴缸,随后朝那个大衣柜走了过去,打开了它。 衣柜里面,赫然挂着两张人皮。 一股臭味直冲谢铭迟天灵盖,差点给他熏吐。 人皮已经干瘪发臭,但还是可以依稀看出原本的长相。 正是小牧和夏之。 看来被艾格杀死的人都会被她拖到这里放血,让他们成为她沐浴的原材料。 谢铭迟关上柜门,缓了一口气,看了眼周围的镜子。 依旧照不出人影。 万无秋突然抛出一个问题:“你说,艾格会在自己的浴室装监控吗?” 谢铭迟立马否定:“监控是为了监视我们,她没必要装在自己洗澡的地方。” 换言之,她没必要监视自己。 “噢,这样啊,”万无秋点了点头,手摸上了一面镜子,沉声道,“我们在这些镜子里依旧照不出人影。” 谢铭迟“嗯”了声,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万无秋转头,看着他:“艾格可以出现在镜子里,那你说,她在这间房间的镜子里,能不能看到她自己?” 第27章 九楼 有监控的地方就一定会有监视画面。 从整个古堡的布局也可以看出, 层数越高、越深入地底,艾格的个人意识就越强。 换言之,八层已经是浴室, 那么作为最高层的九层就一定是整个古堡里对于艾格最私密的地方。 如果古堡中存在一个监控室, 谢铭迟觉得不是在八层就是在九层, 因为除了准备三餐和洗澡的时间,艾格更多要做的就是监视他们这些外来者。 浴室里的血腥味太重, 两人看了一会儿之后就退了出去。 正要往九层去,谢铭迟突然抓住了万无秋:“等等。” 万无秋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我们分头行动吧,”谢铭迟建议说, “艾格现在在厨房,肯定看不到监控, 现在查看镜子最合适。” 万无秋也这么觉得,但他不同意分头来:“我去告诉沈绯年和封瑜, 让他们检查镜子,我再回来找你。” 第54章 谢铭迟却摇了摇头:“不,一定要你来检查。” 万无秋不解:“为什么?” 谢铭迟:“……” 他原地顿了一会儿,说:“要听真话吗?” 万无秋挑眉:“当然。” 谢铭迟叹了口气, 说:“那行吧, ”他突然就有点扭捏, 把脸撇到一边,“坦白说, 我最相信你。” 因为最相信的是万无秋,所以检查镜子的工作一定要交给他。 谢铭迟不是信不过沈绯年和封瑜,既然是万无秋的熟人,而且在上一个傀界里能被他叫来当演员,沈绯年和万无秋的关系一定不错, 是可以相信的。 封瑜就更别说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就是一个突然被拉进傀界、甚至半夜改好了论文都要在深更半夜来到荒郊野岭找谢铭迟批阅的老实人。 他们两个没什么可疑的,谢铭迟认准他们是他的队友。 但是此信任非彼信任。 他相信沈绯年和封瑜是他们这边的人,是生死时刻可以交付生命去相信的朋友。 万无秋不一样。 谢铭迟说不上来万无秋哪里最特别,但他确实能给自己一种“最亲近的人”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万无秋是他的鬼傀,他们之间从他上辈子开始就有牵连。 也许是因为,万无秋能够经常和他心有灵犀。 所以如果是万无秋去查看,他可以很放心。 别人他不知道怎么样,但如果是万无秋,一定会注意到一些细节,而这些细节一定是谢铭迟也会注意到的地方。 说白了,万无秋更像是他的一个精神上的分身,他可以精确地意识到谢铭迟需要哪些线索,甚至有时候还会注意到一些他注意不到的东西。 在迷宫别墅时,谢铭迟当时找错了魂线,也很害怕自己找错,但万无秋却说让他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他来兜底。 谢铭迟现在觉得,当时的万无秋已经反应过来他找的地方是错的,即使是这样,他相信谢铭迟可以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自己找错了。 就算没有,他也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在最后关头抢在谢铭迟之前把正确的魂线拿到手。 万无秋已经知道了解开那个傀界的一套完美方案,他更像是一个执棋者,放肆甚至于宠溺地让谢铭迟可以随意发挥。 因为他会兜底。 其实谢铭迟挺不好意思的,也会有点莫名其妙。 对于万无秋对他的无条件信任和支持,他其实很开心,还有点小欣喜。 但他还有那么一丝没来由的不爽,因为万无秋的这些信任和支持其实都不是对他的,而是对前世的他。 谢铭迟认为一个人的经历决定了他是怎样的人,而前世的他绝不会和他有一样的成长经历。 所以,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他在无意之间成为了某个人的替身,他有点不爽。 但万无秋在听完他的话之后,那一瞬间的皱眉瞬间打开,勾起唇角笑了:“行,那就分开来查,”他伸手,扫去了谢铭迟肩膀上的灰尘,“谢铭迟,要小心。” 谢铭迟点了点头,万无秋也没有耽误时间,转身就朝四楼去了。 谢铭迟则是到了九楼。 九楼只有一个房间,因为已经到达了古堡尖端,他顺着楼梯下来之后,发现九楼的房间更像是一个地窖。 房间的入口是一块木板。谢铭迟掀开木板,那下面果然是艾格的卧室。 他顺着木板下面的一小段楼梯下来,观察起这个房间。 房间的布置是很浓重的欧式风格,一张宫廷风格的大床、梳妆台、衣柜、卫生间、巨大的水晶吊灯,只是总体比较阴暗。 也正是因为风格过于统一,所以谢铭迟一眼就看到了不符合这个房间的东西。 在梳妆台旁边,放着一张巨大的长木桌,几乎横贯整间卧室。 而木桌上摆放着一台台的电脑,上面密密麻麻显示着古堡里的监控画面。 谢铭迟粗略看了下,每个房间都有一个监控,装在靠窗那面墙的墙角,整个卧室360度无死角全覆盖。 他突然小腹一紧,聚精会神地在监控画面上找了一圈…… 卫生间没有监控。 谢天谢地艾格还有点边界感。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 要是她连卫生间都装了监控,那他真是宁愿一次厕所都不上了。 卫生间没有监控,顶多房间里有人去卫生间的时候,卧室的监控画面上可以看出来有人去了。 谢铭迟顺着监控画面一个个看过去…… 他们住的房间全部都有监控,剩下的几间空房间也有。 餐厅、走廊、大厅……除了八楼和九楼,古堡中其他的房间里都装满了监控。 谢铭迟顿时有点头皮发麻,这个艾格是有什么监视别人的爱好吗?明明是在自己的城堡,却还要装这么多监控。 唔……不过这个鬼倒是很与时俱进,电脑和监控器用得都很六。 不过话说,西方世界的鬼还能被做成鬼傀吗? 鬼傀的学习能力很强吗?否则艾格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现代设备? 而且就像他猜测的那样,这些监控的收音功能都非常强大,比如陆蒙此刻正在房间里骂街,他就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正常说话的声音,这里还是可以听得到。 不过他可以肯定,万无秋凑在他旁边说话的那个音量,在这里完全听不到。 第55章 很快,万无秋就出现在了他们房间的监控画面上,他正凑近那些镜子看。 谢铭迟的视线从监控画面上挪开,开始在卧室里翻找。 相比起他们的房间,这里最明显的区别其实是镜子——这里的镜子很少,可以说是没有。 整个卧室里,连最应该有镜子的梳妆台上都没有镜子,房间里也没有什么镜子的碎片,干净得就像一间出租房。 谢铭迟又去了卫生间,他的目光定在了洗漱台的上面。 那里盖了一块红布,很明显是在遮掩什么东西。 他伸手抓上那块布,然后猛地一拉—— 红布之下是一面镜子。 准确来说,这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一面镜子,而且谢铭迟在这面镜子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这倒是和他们房间里的一样,在他们的房间,洗漱台上的那面镜子也可以正常照出人影。 不一样的是,他们房间里的这面镜子两边各有一个小框,框里面装着蜡烛。 这面镜子旁边有框,但没有蜡烛。 谢铭迟也可以理解,毕竟镜子和蜡烛都是召唤血腥玛丽时要用到的东西,艾格没有必要召唤自己,遮住镜子和不放蜡烛都是可以理解的。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的房间里面只有这一面镜子。 紧接着,他在房间里面转了起来,梳妆台的构造很简单,没有抽屉,上面也只是放了一个针线盒,谢铭迟就去打开了衣柜。 因为有了刚才浴室的经历,所以他提前摒住了呼吸,拉开了柜门。 然后他懵了一下。 和别的地方比起来,这个衣柜好正常。 尤其是和浴室的衣柜一对比,这个衣柜简直再正常不过! 里面放着几套衣裙,只是从样式上看只有两套,其中一套是艾格白天穿的,另一套就是昨晚在镜子里看到的她穿着的红裙。 除此之外,衣柜里还放着一些饰品、鞋子。 就像是现实生活里的衣柜一样。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衣柜里的一个抽屉。 谢铭迟试着拉了一下,上着锁。 于是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上次从沈绯年那拿的别针,开始了开锁事业。 听到锁芯内部“咔哒”一声脆响,谢铭迟拉开了抽屉。 里面放着的是一些资料。 谢铭迟皱了下眉,看向了最上面放着的一份病案。 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名字——艾格·唐。 他打开病案,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心理医院出具的病案本,上面写着艾格的详细信息,还有每一次治疗的经过记录、金额和医师诊断。 看到病症时,谢铭迟一下怔住了。 艾格有抑郁症? 他费了些时间翻看,发现艾格第一次进行治疗时的年龄只有十几岁,应该是上高中的年纪。 看了她父母的名字,谢铭迟觉得艾格应该是一名混血,双亲一人是国内的、另一个是外国人。 就根据艾格的治疗金额看,她的家庭绝对富裕。 谢铭迟对着那个金额流下了愤恨的泪水。 可恶的有钱人,比他有钱多了。 他看向了艾格第一次治疗时的医师记录—— 【患者因长期的心理创伤,患有重度抑郁,首次治疗为防止患者抵触,进行保守治疗谈话。】 谢铭迟继续向后看,把每一次的治疗记录都看了一遍。 如果他是艾格的主治医生,那他绝对要慌死了—— 经过治疗后,艾格的病情非但没有变好,反而还在一步步变差。 【患者病情加重,拒绝配合治疗,建议……】 【患者开始有攻击行为,仇视心理过重,建议……】 【患者……】 看得出来,每一次治疗之后,艾格的主治医生就会心慌一分,字迹逐渐颤抖。 直到看到最后一次治疗,谢铭迟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 【患者大部分时间处于幻想中,完全拒绝治疗,处于自我封闭世界,具有严重攻击性!远离!远离!远离!!!】 第28章 冒充 这次的诊断后, 医师甚至没有写“建议”,可见对于艾格的病症,医师已经完全没办法了。 甚至已经到了需要远离的地步。 谢铭迟继续翻看下一份资料, 依旧是一份病案。 这次开具病案的医院是一家烧伤医院。 每次的治疗依旧价格不菲, 上面还贴着艾格伤口的照片。 谢铭迟:“……” 实在有点惨不忍睹。 不知道是怎样的意外, 将艾格的面部全部烧伤,几乎没有一块好地儿。 而且只有面部。 从病案上也可以看出来, 艾格的烧伤最后花了很大价钱才治疗好,整容植皮的次数数不胜数,金钱的花费也是绝对的巨额。 但好在算是治好了。 资料后面还有一些照片, 谢铭迟翻看了一遍,上面的脸几乎都不是艾格现在的样子, 应该是她烧伤前的脸。 不得不承认,艾格在烧伤之前是一位绝对的美女。 现在虽然也漂亮, 但很明显不如她之前的样子,差太多了。 谢铭迟设身处地地想了下,这情况如果换成是他也会抑郁。 他可是个颜狗,把脸毁了简直就是要他命。 翻着翻着, 谢铭迟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找到了这些照片里不一样的一份。 第56章 这是一张合照。 应该是高中毕业的班级合照, 这张照片上的每个人都穿着校服,脸上洋溢着笑容。 但这张照片被人用红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谢铭迟仔细辨认了一下,上面并没有艾格。 不管是从前的那张脸还是现在的这张脸,艾格都没有出现。 艾格自己不愿意去?还是班里的人把她排斥在外? 谢铭迟无从得知。 还有这些病案,按理来说都应该存放在医院,谢铭迟不知道为什么病案可以出现在艾格自己的手里。 还是说……这里是由艾格假想主导的世界, 所以她拿得到? 但现在,谢铭迟确定的一点是——艾格不是血腥玛丽。 起码她不是真的血腥玛丽。 根据这些资料来看,艾格虽然有西方血统,但生前也只是个家庭富裕的女生,只是因为意外毁了容,然后患上了抑郁症。 谢铭迟更倾向于她也许是遭受了校园暴力,所以班级的毕业照上也没有出现她,而她也在毕业照上打了叉。 在治疗抑郁症的过程中,艾格渐渐迷上了幻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且拒绝接受治疗,到了最后医师见了都要绕道走的地步。 她幻想的内容,大概就是把自己当作了血腥玛丽,这样她就可以以非人类的身份,拥有绝对的力量来杀死每一个她讨厌的人。 而这份幻想一直延续到了她成为鬼傀之后,因为依旧对血腥玛丽有独特的热衷,所以她创造了这样一个世界。 但同时城堡里的反常也体现出血腥玛丽的不真实性——比如城堡是倒在地里的、比如艾格吃的东西也许并不是真的镜子和蜡烛,而是糖做成的。 这一点还需要在查看过厨房之后才能得到确切答案,但谢铭迟觉得应该大差不差。 至于他们卧室里的镜子……鬼傀虽然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几乎成为了怪物一样的存在,但在傀界之中,整个世界的运行还是保持着一定的人类世界的规律。 就像尸体也许会发生一些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变化,但一定不会莫名消失。 傀界的世界里,依旧根据着现实世界的基本规律而运行。 既然这样的话,谢铭迟觉得他已经大概摸清楚了艾格的生平,至于房间里镜子的存在,他还需要回去和万无秋确定过后才能知道它的运行规律。 这么想着,谢铭迟就准备离开九楼。他瞥了一眼监控,然后瞳孔骤然收缩—— 艾格已经不在厨房了! 完了完了完了。 完了。 谢铭迟内心一边咆哮一边在监控画面上寻找艾格的影子,最后终于在其中一台电脑上看见了她。 艾格现在在四楼,已经准备上五楼了! 谢铭迟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飞快地把刚才看的资料放回了原位,关上衣柜,跑到楼梯上离开了九楼。 楼梯只有一道,也就是说如果他逃得不及时,就会被艾格正面碰到他! 谢铭迟在楼梯上狂奔起来,下楼要比上楼快得多,他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被艾格碰到他在八楼九楼。 八楼、七楼…… 在即将下到六楼时,谢铭迟突然刹住了脚步。 不对,他不能和艾格在楼梯上遇到! 刚才看监控时他瞥到艾格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当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 那不就是一块碎镜子吗?! 想到今早惨死的夏之,谢铭迟立刻收回了即将迈出的步子。 不能被艾格伤到更不能出血,楼梯这么窄,如果碰到,他几乎没有逃的空间。 想到这,谢铭迟立刻转头回到了七楼,走到了走廊上,装作自己在闲逛的样子。 果然,没过多久,艾格就出现在了楼梯口。 谢铭迟定睛看去,她手里果然有一块碎镜子。 他看着艾格的方向,而艾格也在此时停下了脚步。 她看向了一边的谢铭迟,表情阴郁,没了招待客人时的那个假笑。 谢铭迟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十分僵硬地打招呼道:“……你好艾格。” 艾格就要朝她走过来。 谢铭迟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玛丽!玛丽!你等等!” 艾格好像对这个名字很受用,真的停下了步子。 谢铭迟急中生智,开始瞎编:“其实,我平时过得很不好的,真的……我高中的时候同学们都不喜欢我,说我是怪人,因为我经常能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之后他们就开始霸凌我、欺负我,现在工作之后更是社畜,每天都有人催着我干活、还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他看到艾格的表情变了,由一开始的冷漠,变成了恍惚,最后变成了感同身受的怜悯。 谢铭迟加了把劲,一副很真诚的样子:“所以,其实我很想让他们都付出代价的……但是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我很胆小。” “我的朋友,你不用为此感到纠结!”艾格重新笑了起来,甚至朝谢铭迟伸出手来,“他们让你遭受苦难,我们一定就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朝谢铭迟走了两步,停下:“你记得吧,我说过的,你可以许愿。” “只要朝着看不见自己的镜子许愿,我就会出现,血腥玛丽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谢铭迟装作满怀希冀,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你真的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 第57章 艾格笑着:“是的,我可以——不过召唤仪式要在晚上开始,白天血腥玛丽不会出现。” “好的,好的!”谢铭迟如获至宝,原地朝艾格九十度鞠躬,“谢谢你玛丽,今晚我一定会试试!” 艾格十分满意他的反应,点了点头离开了走廊,继续朝楼上走去。 直到脚步声远了,谢铭迟才终于松了口气,往前迈了一步…… 天杀的,原地高度紧张僵太久了,他腿软。 于是五分钟之后,万无秋在房间里迎来了扶着腿一脸虚弱的谢铭迟。 万无秋懵了:“你伤到腿了?” 谢铭迟摇摇头:“不是,腿软,腿麻。” 紧接着,他就把万无秋拉到卫生间,压低声音,把自己在九楼的发现和刚才七楼的经过给万无秋讲了一遍。 谢铭迟说:“艾格对我刚才的话有触动,基本上可以确定关于她生前的猜想了。” 万无秋沉吟片刻,然后赞成道:“确实,加上我刚才对镜子的观察,基本可以确定她就是在装神弄鬼。” 他问:“镜子旁边有监控吗?” 谢铭迟摇摇头:“没有,每个房间的监控都在卧室里。” 万无秋说:“那好,你来看。” 说着,他把谢铭迟拉到了镜子旁边,然后伸出手来,手指与镜面垂直九十度放了上去。 谢铭迟知道这个办法——将手指触碰镜面,如果发现倒影和手指是相互连接的,即没有空隙,那么就是双面镜。这种方法基于双面镜的背后是中空的,所以倒影和手指之间没有空隙。1 而万无秋的手指与镜面之间,确实没有空隙!然后他敲了敲镜面—— “笃笃笃。” 是很空旷的声音。 谢铭迟讶异道:“这是双面镜?!” 万无秋表情严肃了些:“不止。我问你几个问题。” 谢铭迟:“嗯?” 万无秋问:“你有没有观察过这些照不出影子的镜子照出来的景象?” 谢铭迟想了想:“观察过吧,那些景象就是和屋子里一样啊。” 万无秋斩钉截铁地说:“不一样!” 谢铭迟:“?”他问,“哪里不一样?” 万无秋示意谢铭迟站在卫生间墙上镜子的最边上,靠在角落里,然后他走到洗漱台旁边,问:“你能在镜子里看到装蜡烛的框吗?” 谢铭迟点头:“可以啊。” 随后,万无秋伸手,把其中一个蜡烛拿了下来,转过头问谢铭迟:“那现在呢?你看到了什么?” 谢铭迟:“!!!” 只见镜子对面的景象里,那块蜡烛依然安稳地放在镜子旁边的框里,没有消失掉,也没有因为拿起它的是万无秋就悬空出现在空气里。 它没有发生变化。 怕谢铭迟还没反应过来,万无秋又把他拉出卫生间,让他停在门后的那面镜子旁边,随后自己走到了床上,装作生气一样把被子一卷,扔在了地上。 谢铭迟知道他这是做给监控那面的艾格看。 然后谢铭迟沉默了。 镜子里的被子,依旧整齐地铺在床上,没有一丝杂乱。 为了安全,万无秋又把他拉回了卫生间,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吗?” “知道了,”谢铭迟点点头,对上了万无秋的眼睛,“这些照不出人影的镜子,不是镜子。” 第29章 线索 在现实世界里, 镜子可以映出照到的景象,这一点无可辩驳。 但在这座古堡里,到处都是照不出人影的镜子。 这些镜子照得出房间里的景象, 唯独照不出人。 而现在, 这些镜子甚至不能“同步”房间内的景象, 就好像它们照出来的景象只是一张固定的图片,而不是会随时发生变化的“视频”。 照不出人影, 甚至照不出景象,但艾格可以出现在镜子里。 而现在他们又推测艾格也只是在装神弄鬼,她并不是真的血腥玛丽。 谢铭迟在自己脑子里铺了一张草稿纸, 经过几个等价代换的式子之后得出——这些“镜子”不是镜子。 它们是假的。 他不知道艾格用了什么办法,也不知道这些“镜子”究竟是什么材质, 但他猜想这些“镜子”投射出的可能只是一个固定的景象,等到晚上艾格出现时, 又换了一个景象进行投射。 艾格知道他们肯定会害怕这些莫名其妙的镜子,如果可以,绝对会退避三舍,不会无缘无故冒险靠近。 没人靠近观察, 那她动的这些手脚就不会被轻易发现。 这样一来, 这些镜子在房间中的位置就可以得到解释。 因为不敢靠近, 所以艾格认为他们不会在梳妆台、门后和卫生间的镜子边长时间逗留,也就不会发现镜子的怪异。 至于床头的镜子, 除非站在床上去照,否则也不会看出端倪。 等到他们晚上休息的时候,躺在床上,那个角度也不会从床头镜子、梳妆台镜子、门后镜子看到床上的样子,所以他们就算把床睡皱了、“镜子”里的床铺还是整洁如新, 他们也不会发现这两者之间没有“同步”。 很缜密的布置,艾格就是在赌他们的恐惧。 赌他们足够害怕,不会去查看镜子。 “所以归根结底,艾格都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万无秋分析说,“但同时她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的血腥玛丽,所以她布置了这一切,只为了让外来者甚至是她自己都相信血腥玛丽的存在?” 第58章 谢铭迟点了点头:“看样子是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谢铭迟内心纠结了半天,开口—— “我……” 万无秋:“你……” 同时的开口让两人都怔了一下,然后万无秋笑了,先打破尴尬:“你先说吧。” 谢铭迟没客气,说:“我不是很想把今天找到的这些线索全都分享出去。沈绯年和封瑜可以,其他人我不想说。” 万无秋挑了挑眉,看着他:“怎么这么聪明?跟我想一块去了。” 谢铭迟愣了一下,随后嘴角上扬了些弧度。 他们确实和团队成员约好要一起分享线索,但谢铭迟并不认为所有线索都要和他们分享,就算是队友,也要留够余地。 如果可以,他很希望所有人都能活着离开傀界,但这明显是不现实的。 他顶多尽力去减少伤亡,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先保证他自己的安全。 在八楼和九楼的发现几乎已经可以还原出艾格的生平,但也只是确定了她不是真正的血腥玛丽,至于魂线在哪里,他们依旧一无所知。 今天的线索其实很重要,如果说出去,大家难保不会对镜子和艾格失去恐惧之意,谢铭迟没法保证每个人都能演好戏。 尤其是简娜和甄嘉两个女生,如果她们知道了这些线索,反应应该会很明显。 反正远离镜子和艾格并不是什么坏事,不告诉他们线索反而比较稳妥。 两人敲定了主意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午饭,于是他们干脆就往餐厅那边去了。 到了餐厅之后,谢铭迟发现小肖和褚优已经坐在了座位上,两拨人互相点头致意,因为知道有监控在,所以干脆就没有说话。 其他人也陆续到了餐厅,上午谢铭迟和万无秋没有带着甄嘉,她就很自觉地去找了沈绯年和封瑜。 但是甄嘉现在面如菜色。 看见谢铭迟,她如释重负,然后哭丧着脸:“那个,你们下午可以带上我吗?我不是很想和他们两个一起……” “?”谢铭迟抬眸看了眼沈绯年和封瑜,除了封瑜脸有点红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甄嘉别扭地看了一眼沈绯年,然后痛苦闭眼:“那个沈三……他,他……” 纠结半天说不出话。 万无秋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又看了看沈绯年,沉默片刻说:“他怎么你了?” 谢铭迟见他眼皮已经耷拉下来了一点,之前从没见过万无秋这样,现在看来是真生气了。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怕他们误会,甄嘉连连摆手,“他没有怎么我,但是对那个弟弟……嗯……” 谢铭迟:“嗯?” 甄嘉认命一般,哭丧着脸说:“沈三调戏那个弟弟啊!那跟在我面前秀恩爱有什么区别!” 谢铭迟:“嗯??!” 他们两个在一起活脱脱就跟小情侣一样!只不过就是那个封四比较害羞不开窍,但是她看得懂啊!这样她就很崩溃。 虽然这个谢一和万二看起来也是那种关系,但起码人家就很有边界感! 看看那个沈三,看看,看看! 甄嘉忍住没一个白眼翻到天上,继续恳求:“所以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找线索,求求了!” “啊……”谢铭迟突然有点头大,“这个……那个……” 他脑子有点宕机。 先不管甄嘉的请求,就说沈绯年调戏封瑜这事。 封瑜一看就是老实人,以至于虽然不知道距离沈绯年调戏他多久了,反正他现在脸还是红的。 沈绯年调戏人的本事谢铭迟也是见识过的,还正好就挑中了有男朋友的小肖。 虽然小肖和褚优也出现在了这个傀界,但是沈绯年竟然就能和没事人一样,好像就当那事没有发生过。 足以看出沈绯年久经沙场,万花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谢铭迟突然很担心封瑜小学弟。 他倒是不知道封瑜为什么叫沈绯年和万无秋也是学长,也许是因为方便?或者说沈绯年和他之间确实有这层关系。 但是一想到万无秋和沈绯年已经死这么久了,如果他们真的是封瑜的学长,那岂不是他上辈子就还是封瑜的同窗? 谢铭迟突然觉得他们之间这个羁绊是不是太重了点…… 关于调戏这事,沈绯年倒是没当回事,万一小学弟当真了,之后岂不是要受情伤了? 谢铭迟并不能捏准沈绯年的想法…… “你想得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甄嘉焦急的呼喊把谢铭迟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正盯着谢铭迟,眼睛里满是期盼。 “……”谢铭迟受不了这个眼神,“好吧,可以的。” 甄嘉感天动地地就道谢:“谢谢谢谢,你真是好人……” 夸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谢铭迟后面万无秋已经冷下来的脸。 甄嘉:“……” 她不敢再露面了,眼见目标达成就赶紧灰溜溜地回到了座位。 谢铭迟回头看见万无秋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手肘戳了他一下:“你干什么?” 万无秋有点哀怨:“你为什么答应她?” 谢铭迟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这人受不了撒娇?” 万无秋皱眉,沉默了半天,头撇到一边:“好吧,你确实是这样。” 第59章 明明自己就会撒娇,结果受不了别人在他面前撒娇。 万无秋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个现代的词汇,谢铭迟现在这样应该叫做双标。 “唉——”万无秋长长叹了口气。 想当初谢铭迟一家刚搬来他家隔壁,为了大晚上到他这里来蹭床,能朝着他家全家挨个撒娇,最后得偿所愿。 万无秋真是很久没有看到那样生动的谢铭迟了。 自从……谢铭迟总是一脸的麻木,好像世上不管什么事对他来说都没了意义。 现在记不得以前的事,倒是好了一些。 但这并不是他答应甄嘉而抛弃他的理由! 他俩的独处空间没了。 万无秋内心无比哀怨,朝着餐桌上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了沈绯年身上。 行了,就怪他吧。 可恶的明骚男。 不一会儿,艾格就来到了餐厅,这下所有人都彻底噤声了。 谢铭迟看向餐桌,皱了眉。 少了两个人。 陆蒙和小何没有来。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只是因为早上的事太尴尬而放弃了午饭。 餐桌上的食物依旧是那些,艾格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连带着人看起来都好像年轻漂亮了许多。 谢铭迟想到了血腥玛丽的故事里,她就是浸泡了少女的血来洗澡,从而达到了让自己变年轻的目的。 虽然确定艾格不是血腥玛丽,但这个傀界里依旧按照血腥玛丽的规则运行。 午饭依旧是艾格在抓起桌上的碎镜子和蜡烛吃着,其他人要么低头,要么默默看着她吃。 艾格也不在意其他人,只是自己十分优雅愉快地进食。 擦嘴,起身,离开。 等到艾格走开没一会儿,谢铭迟就开始查看桌子上的碎镜子和蜡块,万无秋知道他的意思,也帮着一起找。 其他人则是一脸雾水,小肖问:“你们……在干嘛?” 她严重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被艾格同化了。 都开始在餐桌上找碎镜子吃了。 谢铭迟采用了最原始的检查方法——咬一下镜子碎片,以确定真假。 他面前的这些碎镜子和蜡块都是真的,不能吃。 小肖惊恐地拉了拉褚优的衣袖:“哎,你看他们两个……” 褚优也点了点头,沉思而担心地看着这边。 万无秋面前的碎镜子和蜡块也是真的。 接着他们又试了沈绯年面前的、封瑜面前的…… 都是真的。 谢铭迟放弃去检验其他人的,直接走到艾格的座位上,挑了一块面前的碎镜子。 “咔——” 镜子在谢铭迟牙下碎掉了。 他品了品味道,然后就这么嚼了起来。 小肖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 谢铭迟又拿了一块附近的蜡块,咬下来一小块尝了一下。 嗯……能吃,是甜的。 但小肖的表情更加惊恐了,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一样。 简娜和甄嘉更是已经不行了,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谢铭迟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抬眸,看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和万无秋,知道他们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于是友善地笑了一下,把一片假的碎镜子递了过去。 “尝尝?” 第30章 心动 尝是不可能尝的, 这辈子也不会尝碎玻璃的。 一生一次的机会,他们也不是很想尝试。 甄嘉一想到自己不久之前还跟谢铭迟说过话,那有商有量的一幕放到现在简直就是个笑话。 救命啊她到底是在投靠一个什么人啊。 甄嘉崩溃了。 要是谢铭迟已经中招要变成和艾格一样, 那她还投靠个锤子。 几人纷纷坐在原位不敢出声, 封瑜则是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思考了一会儿。 霎时间, 一个念头渐渐浮起。 难道…… 他站了起来,走到谢铭迟旁边, 接过了他手中的那块碎镜子。 谢铭迟赞赏地看着他。 封瑜把那块碎镜子拿在手里静静观赏了一分钟,然后像是做了一个决定,把碎镜子放在了嘴里。 甄嘉:“!!!” 简娜:“!!!” 小肖:“!!?” 褚优:“……?” 几人神态各异, 也就谢铭迟他们几个十分淡定地看着封瑜吃碎镜子。 没过几秒,封瑜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惊喜的表情, 看向谢铭迟:“学长,这是糖!” 小肖有点懵了:“这是……糖?” 怕艾格就快回到九楼看到监控, 谢铭迟飞快地说:“确实是糖,但只有艾格面前的这些才是,我们面前的那些都是真的,包括蜡块也是。” 小肖追问:“她自己吃糖给我们吃碎镜子??” 褚优则是听了他们的对话, 静静地思考起来。 谢铭迟觉得点到为止, 如果小肖和褚优够聪明并且足够有经验和实力, 一定能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其他人……要不就是继续反应不过来,要不就是单纯地只想到了食物这点, 不会怀疑到艾格血腥玛丽的真实性。 艾格就快要回到九楼了,谢铭迟他们也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几人离开了餐厅。 甄嘉虽然害怕,但又觉得谢铭迟是不是没问题了?既然没问题,她是不是可以继续抱大腿? 第60章 这么想着, 她也快步跟了上去。 回到四楼,谢铭迟正走着,突然刹住了前进的脚步。 他想起来了陆蒙和小何。 虽然很不待见他们,但谢铭迟觉得有必要去看一眼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去看看他们死了没,”万无秋突然说,“要是死了说不定还有其他小规则,我们得去看看。” 谢铭迟心说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真就每次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人走到他们的房间门口,甄嘉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 谢铭迟伸手敲了门。 “咚咚咚——” 三声过后,没有人来开门,也没有人说话。 谢铭迟又抬起手来,继续敲。 “咚咚咚——” 他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想要听听门内有没有脚步声。 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 谢铭迟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他们是出了什么事?但是他在门口又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 万无秋长长地“呵——”了一声,歪头问谢铭迟:“需要我来帮个忙吗?” 谢铭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万无秋笑了一下,转过头去,突然使劲捶了一下房门。 那是真使劲,连墙皮都给震下来了。 然后他用威胁的语气,冰冷而充满恶意道:“再不出来就死在里面。” 门内沉寂了两秒,接着谢铭迟就听见了脚步声,随后门就被打开了一条缝。 来开门的是小何,他畏畏缩缩地缩在那里,门只是维持着打开一条缝的样子:“你们……有、有事吗?” 谢铭迟看了他几秒,说:“没什么事,就想看看你们是不是还活着。” 小何突然瑟缩一下,然后猛地点头:“活着!活着!” 谢铭迟不是很相信,朝里面努力看了看,问:“陆蒙呢?” 小何面露难色:“他……他……” 万无秋:“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万无秋此刻带着一种让他感到天然压制的压迫感,小何抖了一下,赶紧说:“没死没死,就是……在睡觉。” 谢铭迟:“……” 谢铭迟瞬间觉得这人就是个傻逼,白给艾格泡澡她都不会要的那种。 怕泡了染上傻逼气息。 这人说白了就是想等白嫖,自己待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做,等到有人解开傀界之后坐享其成。 再去深究也没什么意思,几人离开了他们门口。 谢铭迟回到了房间,想到刚才和艾格在七楼的那段对话,应该已经让艾格相信他今晚会进行召唤仪式并且许愿。 如果不出意外,艾格今晚还是会来找他。 谢铭迟一边为自己吸引大规则的命运而感到悲痛,一边又庆幸自己还没有触犯小规则。 既然晚上睡不好,他决定睡个午觉补充一下精神。 在傀界里,如果是中低级傀界,虽然不会渴和饿,不会有一些物质上的追求,但毕竟消耗的是精神力,休息还是要休息的。 万无秋决定守着谢铭迟睡觉,甄嘉也就没敢离开房间独自一人找线索。 一直等到谢铭迟醒来,三人才开始在古堡各处转悠。 他们从一楼一路找到了七楼,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换言之艾格并没有在一到七楼有什么执念。 唯一有的也只是一些碎掉的真镜子,还有走廊上的假镜子。 他们没再去八楼和九楼,上午已经看过一次,谢铭迟不觉得艾格会在这段时间里再在房间里放下什么东西。 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晚饭时,他们依旧是早早地去了餐厅等着,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到了,只有陆蒙和小何依旧没来。 没来就没来吧,躲在房间里就不见得都是好处。 要是谁都想躲在房间里坐享其成,守门鬼傀早就一个个把他们吞吃入腹了。 团队之中,最不能有的就是这种人。 晚饭期间,艾格时不时地就会朝谢铭迟看一眼,眼神中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但同时,她的眼神中还有一丝试探和打量。 怎么说谢铭迟也是在上个傀界里拿到魂线的人,拥有这样的实力,艾格必须设防,万一谢铭迟是在骗他、耍什么花样呢? 不过就算他耍花样也没用,他们绝对不会找到自己的魂线,就算找到,也不可能安全地拿到手。 这些傀儡师可真是天真呀,有那么多人曾经死在她的傀界里,他们中难道就没有过找到她魂线的人吗? 有的,有的…… 只不过,他们从来没有人能够安全地、用正确的方式拿到而已。 她可和那些低级的鬼傀不一样,以为靠生抢就拿得到中级鬼傀的魂线?也太天真了。 艾格越想越觉得心情愉快,连蜡块都多吃了一些。 但她打量谢铭迟的眼神还没有收回去。 谢铭迟不傻,感受到艾格的目光后,他就时不时地也偷摸看一眼艾格,带着期待而紧张、小心翼翼的神情。 他今晚就要做“召唤血腥玛丽”了,不紧张一些怎么行? 他可是团队里第一个干这事的,开创先河啊。 当然紧张。 艾格看他的神情没有破绽,晚饭后也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离开时,她又出言提醒:“我的客人们,要记得向我许愿,记得我会实现愿望……” 第61章 谢铭迟:忘不了忘不了,你快走吧。 回到房间,万无秋盯着甄嘉八卦而怨恨的单身狗眼神,再次把谢铭迟拉进了卫生间。 万无秋贴在他耳朵旁边问:“你真要召唤?” “怎么可能?”谢铭迟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那只是说给艾格听的。” 万无秋“噢”了声,又问:“你对甄嘉什么感觉?” 谢铭迟觉得莫名其妙:“什么什么感觉?” 万无秋沉吟片刻,说:“就是,会不会有心动的感觉。” 谢铭迟:“……” 他无语了。 谢铭迟:“我难道应该对她心动吗?” 万无秋追问:“那简娜呢?” 谢铭迟:“没有。” 万无秋:“小肖呢?” 谢铭迟:“……她有男朋友。” 万无秋反应了一下:“那如果没有呢?” 谢铭迟都气笑了:“没有也不会有。” 万无秋看着他,保持着温和的笑容:“那对我呢?” 谢铭迟觉得万无秋今天晚上肯定是吃错药了,问的都是些什么神经问题? 但看着万无秋下意识间握紧的拳,一丝不苟的衣袖都被他捏皱,谢铭迟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个事。 坦白来讲,他对万无秋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骗人的。 一个自己完美的理想型站在面前,谢铭迟肯定是会心动的。 虽然认识万无秋以来他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但万无秋确实在帮他。 再加上什么前世相识啊,现在的近距离接触啊…… 谢铭迟反应过来了。 他觉得万无秋在勾|引他。 他不能一眼就看出来别人的取向,这事不科学。 但是万无秋既然问得出这个问题。 那是不是说明他…… 他盯着万无秋看了一会儿,然后只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话。 “你啊,再看看吧。” 万无秋今晚格外难以入睡。 谢铭迟给他的答案……非常地模棱两可。 以至于现在已经睡下,他看着谢铭迟的脊背,依旧思绪万千。 在傀界里多想并不是一件好事,万无秋知道这一点,他也一直在奉行着这一原则。 但这是谢铭迟。 他等了千年,守了千年的人,他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他已经死去的心重新跳动。 阿迟啊…… 你还是和之前一样。 万无秋伸出手来,想到摸摸谢铭迟的头发,最后还是住了手。 睡了这么久,忘记了所有事。 但你还是你。 就在这时,万无秋突然感受到视野的角落里出现了一束红光。 他扭头看去,就见梳妆台的镜子上出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正是穿着血裙的艾格。 对上眼神的那一刹那,艾格的笑容放大了数倍,嘴角咧开的弧度几乎要把脸皮上的缝合线崩开。 “你要许愿吗?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万无秋沉默了一下,然后坐了起来,盯着艾格,然后眼神里放出寒光。 不知道为什么,艾格突然心惊了一下。 但这太奇怪了,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这里可是她的主场!她怎么会因为一个外来者的目光而害怕? 艾格保持着警戒,但却放弃去引诱他许愿,而是问:“你是谁?” 万无秋没有回答,只是这么盯着她,往常一直上扬的嘴角此刻却绷成了一条线。 他有点不耐烦了。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艾格突然颤抖了一下。 她开始回溯自己的记忆…… 没有、没有。 自从她创建傀界以来,没有见到过这样一个人。 她心慌了半晌,然后下定决心,开始翻看更早之前的记忆…… 他在哪,他在哪…… 找到了! 艾格猝然睁眼,然后没撑住跌坐在地。 她翻到了自己死后、成为鬼傀的记忆。 是他! 第31章 假的 又是一天清晨。 虽然古堡深在地下不见阳光, 但谢铭迟的生物钟让他睁开了眼睛。 他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七点钟了。 谢铭迟:“……?”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谢铭迟直接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开始沉思。 天亮了?七点了? 他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 感天动地, 他竟然第一次在傀界里一觉睡到了天亮, 没有被大规则选中? 不对, 不是,等会儿再感天动地。 重点是为什么啊? 明明昨天他和艾格在七楼的谈话已经很明显了, 他要召唤血腥玛丽然后许愿,虽然他回到房间后并没有这一个动作,但是艾格也不应该就这么放过他。 他没有按照约定进行许愿, 艾格应该生气,她应该在入夜之后再来找一次谢铭迟, 不仅要来继续引导他许愿,更应该质问他为什么没有许愿。 谢铭迟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和艾格干瞪眼到这一晚上过去, 结果她竟然没来? 谢铭迟真的懵了。 他请问呢?艾格到底为什么没来。 按照常理来讲,没有被大规则找上是件好事,但艾格在这张情况下还不找他,这事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谢铭迟侧目看了一眼万无秋。 第62章 人还在。 他又坐起来看了一眼打地铺的甄嘉。 也还在。 怎么着, 艾格昨晚去找了别人吗? 谢铭迟坐在原地发愣, 而万无秋很快醒来, 看见他懵然的模样,开了口:“艾格昨晚挑中的是我。” 谢铭迟怔了一下, 扭头,声音里满是不解:“找你?为什么?” 万无秋打了个哈欠,坐起来:“不知道啊,你说,她是不是觉得, 你是我的鬼傀?” 谢铭迟:“?” 谢铭迟思考了一下,说:“你又做手脚了?” 万无秋摊开手来:“天地良心,我这次什么都没做。” 他长长“嗯——”了声,说:“也许是因为你主动要求要许愿吧。” 谢铭迟:“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好像知道有什么问题了。 在这次的团队里面,坦白说,没有人知道朝艾格许愿会发生什么事,虽然他们猜测大概率会发生不好的事,但艾格一再强调又显得怪异。 再加上艾格之前说的话,一副很想让他们都离开傀界的样子,也许有人就会忍不住开始怀疑,许愿是不是真的会得到什么。 正好这时,趁所有人都还没有尝试过许愿,谢铭迟突然向她提出了这个想法。 正中艾格下怀。 但也许这时艾格又会想,一个在上个傀界里可以拿到魂线的人,会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找线索,反而冒险去向她这个守门鬼傀许愿? 艾格觉得这不符合常理。 也许,他们只是想派出一个人来试探,试探一下许愿到底是不是会出事。 同时,艾格作为一个有思想的鬼傀也会思考,既然这项工作这么危险,他们这些外来者又怎么会让团队中的核心力量来做这件事? 于是,经过思考和等量代换,艾格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个红眼睛并不是他们当中十分重要的人。 也就是说,他的死活无足轻重。 甚至于之前他们在自我介绍时,这个红眼睛说自己在上个傀界拿到了魂线,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假的,只是混淆视听。 那么同理,这个红眼睛就不会是傀儡师,否则他的死亡就会牵连另一个人。 他是个鬼傀。 艾格平时一直在看监控,那她也会知道,团队中离他最近的那个人是万无秋。 所以这样,她得出的结论就是——万无秋是谢铭迟的傀儡师,而且他们口中所说的许愿只不过是让谢铭迟去送命的试探。 这一点让艾格感受到了一丝不爽,他们把谢铭迟推出来送死,这让她有了一种不好的感同身受。 被推出来的谢铭迟,像是被孤立。 艾格开始生气,她决定不去找谢铭迟了,她要让其他人来试试被选中的感觉。 选谁好呢…… 啊,要不就选他的傀儡师吧? 这样不仅帮着红眼睛报复了把他推出来的傀儡师,而且如果顺利的话,她可以一连把他们两个人都杀死。 红眼睛的皮肤很好。 艾格这样想。 拿他的血泡澡一定有不错的效果。 只是虽然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找上了万无秋,万无秋也早有准备,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艾格无功而返。 也许就是和他一样熬鹰呢? 想通了这些,谢铭迟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怎么样。 艾格的自作聪明让她想错了事。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坏处,因为万无秋也知道怎样让自己活下去。 艾格今晚注定没有结果。 谢铭迟松了口气:“你没死就好。” 万无秋听了这话,眼神亮了一些:“你很在意我的生死?” “换做是谁我都会在意一点吧,谁的命不是命?”谢铭迟这么说着,一抬眸,就看见万无秋眼神中的失望。 他没憋住咳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你的生死肯定是更在意的。” 万无秋眼神再次冒光:“真的吗?” 谢铭迟:“唔……真的。” 万无秋:“因为什么?” 谢铭迟觉得他莫名其妙:“世上的问题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甄嘉也在这时醒来,万无秋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心情好像也好了许多。 洗漱过后,几人就出了门。 但就在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万无秋就站在原地不走了。 谢铭迟问:“怎么了……” 刚问出口,他就知道了原因。 走廊中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谢铭迟内心直觉不好。 如果只受一点伤,绝不会有这么浓的血腥味溢出。 而且根据他们发现的小规则,连流血都有可能触发艾格直接杀掉他们,更何况已经是这么浓的血腥味了。 昨晚有人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甄嘉已经开始哆哆嗦嗦了,她瑟缩着躲在后面,小心地问:“是……是谁啊?” 谢铭迟摇了摇头:“不知道,去看看。” 他们首先去把沈绯年和封瑜叫了出来,见这两人没事,谢铭迟就放松了许多。 接着小肖和褚优也出了门,并不是他们。 还有简娜、陆蒙和小何。 谢铭迟皱起眉,这时他才意识到昨天答应让甄嘉和他们一起有点草率了。 夏之昨天上午死了,简娜就成了一个人,应该让两名女生住在一起互相照应的。 第63章 怨只怨昨天甄嘉说的八卦太重磅,一下把谢铭迟的脑子砸得停止了运转,让他忽略了这事。 也许简娜就是因为甄嘉已经先说好和他们一起,所以没好意思再问。 一想到这儿,谢铭迟不免加快了脚步,去敲简娜的房门。 “简娜,简娜!你起床了吗?” 其实这个问题也多余,因为他已经从门缝里闻到了更加浓郁的血腥味。 简娜八成是没了。 谢铭迟绷紧了嘴唇,猛地一踢房门—— 房门被踢开的瞬间,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勉强压住了呕出来的冲动。 房间里已经被血浸得不像样了,不止是血,还有肠子、脑花……各种人体组织已经被拆散了,溅射在房间的每个地方。 “呕——” 封瑜没忍住,当场干呕起来,沈绯年就把他拉走了。 万无秋忍着恶心看了一圈房间,下定论道:“人皮没了。” 如果不出意外,简娜的皮大概已经被艾格拖回去,收藏在浴室的衣柜里了。 按照房间里血液流失的程度看,简娜的大部分血液应该还是被艾格拿去泡澡了。 谢铭迟内心惋惜着,扭头准备走。 然后就看见甄嘉一脸恶心地站在门口,盯着屋内的景象。 谢铭迟贴心建议:“实在恶心的话别看了,或者去卫生间吐一会儿。” 甄嘉如梦初醒,缓了缓神,拒绝了谢铭迟的好意:“没事……我就是觉得,艾格取血的方式真低劣。” 万无秋垂眸沉思一会儿,问:“你们说,简娜会不会是在昨晚进行了召唤仪式?或者许了愿?” 谢铭迟点了点头:“有可能,毕竟她这种死法之前没有过。” 不是触犯了小规则的死法,那就是因为触犯了大规则。 万无秋又说:“但艾格不是假的血腥玛丽吗?召唤她还有用?” 谢铭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甄嘉猜想说:“会不会是因为……简娜发现了她是假的?所以被艾格灭口了。” 谢铭迟和万无秋瞬间就看向了她。 甄嘉一下子紧张起来,连连摆手:“我就是随便猜的!你们不用管我……” 谢铭迟盯了她一会儿,说:“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他说:“行了,先去餐厅吧。” 甄嘉点点头,走在了前面,在她的身后,万无秋给了谢铭迟一个眼神。 谢铭迟朝他摇了摇头,让他先不要有动作。 甄嘉刚才那句话很不对劲。 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甄嘉关于艾格血腥玛丽的身份是假的的事,只是行为间曾经有过暗示。 但是甄嘉胆子很小。 如果她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正常应该会先去问问他们,确定这件事的真假,而不是自己一直不说。 就在刚才,万无秋提出了艾格是假的血腥玛丽,但甄嘉一点都没有惊讶或者害怕,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甄嘉知道艾格是假的。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就不得而知了。 难道甄嘉一直都是在藏拙?为了最后拿到魂线而装出一副弱小的样子,让其他人对她放松警惕? 也不是没有可能。 早饭一切如常,陆蒙和小何依旧没有来餐厅,但沈绯年和封瑜去看过他们了,人还活着。 艾格看起来好像没有昨天那么高兴,即使杀了一个简娜,却好像依旧不能让她的兴致提高。 尤其是在看到谢铭迟这边的时候,眼神会有下意识的退缩。 早餐匆匆过去,众人在短暂地交流了一下昨晚的线索。 对于昨晚上被艾格找上这件事,万无秋只是说自己什么都没做,干熬把她熬走了。 交流过后,队伍便四散开来,准备再各自去找线索。 谢铭迟叫住了封瑜:“学弟别走,找你有事,还有沈绯年。” 封瑜立刻停下了脚步:“怎么了学长?” 谢铭迟没有回答,而是对身后的甄嘉说:“你要不先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自己待一会儿?” 甄嘉愣了一下,然后紧张道:“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吗?” 看样子她很害怕被丢下。 谢铭迟只是说:“我们有点事情要做,你也知道嘛,大家都是饮食男男。” 万无秋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甄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眼神僵硬地扫过他们:“你们……四个??!” 谢铭迟脸上波澜不惊:“对的呀,我们都认识,而且平时都是这么玩的……女孩子就不要问了。” 第32章 怀疑 甄嘉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然后往后退了几步:“那个……我自己找个房间坐着,你们去吧!” 谢铭迟满意地领着队伍走了,并且人在前面走得飞快。 但依旧没能躲过。 很快, 万无秋就走到了他旁边, 凑在他耳边低语:“饮食男男?” 谢铭迟:“……” 万无秋:“四个人?” 谢铭迟:“……” 万无秋:“平时就这么玩的?” 谢铭迟:“……” 不用别人说谢铭迟也知道, 他现在耳朵绝对红透了。 脸怎么样不好说,但他最脆弱敏感的耳朵绝对, 红!透!了! 啊啊啊啊啊啊!! 明明就是为了支开甄嘉,万无秋干嘛一直重复提醒他刚才说了什么?! 第64章 看着谢铭迟窘迫的样子,万无秋轻笑一声, 饶过了他:“算了,帮你撒谎也不差这一次。”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 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几人回到了房间,一回去, 谢铭迟就把他们全部拉到了卫生间,并且做了个手势让大家都压低声音,让四人的交谈能够方便一点,还不会被艾格听到。 还没等他说什么, 封瑜就急切地问:“学长, 艾格是不是假的?” 鉴于这话有一点歧义, 谢铭迟给他纠正了一下:“艾格是假的血腥玛丽,她是在装神弄鬼, 她有自己作为人类时的经历。” 接着,他就把自己在九楼的经历说了一遍。 现在这种时候,已经需要封瑜和沈绯年一起帮忙才能找魂线,谢铭迟就不在意多两个人知道这些线索了,再说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谢铭迟的话像是完全证实了封瑜的猜想一样, 他激动地几乎要弹射起步:“学长我也是这么想的!昨天在餐桌上我就在怀疑了,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去吃镜子的,肯定是为了检验什么也为了告诉我们什么。” 所以他才会在谢铭迟递出碎镜子之后接过来吃一口。 学长真不愧是学长! “那个甄嘉,她有一点奇怪,”沈绯年突然开口,说,“她好像什么都害怕的样子,但是貌似很讨厌艾格。” 这一点谢铭迟也有感受到,说:“她确实有问题,没有看上去那么无害。” 否则也不会在意识到艾格是假的血腥玛丽的情况下还那么镇定。 沈绯年却摇了摇头,说:“我的意思是,她的害怕是装出来的,讨厌艾格却是发自内心的。” 谢铭迟没想明白:“我们也挺讨厌艾格的啊?” 沈绯年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迟学长果然是年纪大了,都没以前聪明。” “……”谢铭迟无语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人身攻击?” 沈绯年摊摊手:“好啦好啦,不开玩笑。学长,我给你举个例子,昨天上午她不是和我们一起找线索嘛?” 谢铭迟:“嗯,有什么发现?” 沈绯年说:“我们先去看了她和小牧一开始挑中的房间。” 小牧就是进了古堡之后最先死去的人,也是甄嘉的鬼傀。 沈绯年:“他们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我感受到奇怪的时候,是因为和甄嘉的一段对话。” “那个时候我问她,和小牧一起进过几次傀界,她的回答模糊不清,只说自己记不清了。然后我又问她在每个傀界都是混过去的吗。” 沈绯年看向了谢铭迟:“她说是的。” 顿了一下,他说:“学长,这种情况下你再想想,真的合理吗?” 谢铭迟沉思起来。 正常情况来说,进入傀界,大家都会隐藏一下自己的实力,不会轻易说出来自己进过几次傀界、解过几次傀界。 可以理解。 但是现在,甄嘉在刚进傀界的时候就痛失鬼傀,说得好听一点,她现在是抱了他们的大腿,说的难听一点,就是仰人鼻息。 队伍里不见得还有谁愿意和她组队。 小肖和褚优向来特立独行,虽说分享线索是他们提出来的,但他们却从来没有真的分享过什么。 当时还活着的还有陆蒙、小何、简娜。 他们不管是谁看起来都没有谢铭迟他们靠谱。 换言之,甄嘉现在没有了任何助力,只能依靠谢铭迟他们把她带出傀界。 他们四个明显是一伙的,这谁都看得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谢铭迟是甄嘉,他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盼望着自己抱的大腿能从蛛丝马迹间找到什么,顺利拿到魂线。 但这个时候,甄嘉竟然还有所保留。 不仅不愿意说自己曾经进过多少次傀界,而且还说自己从来都是混过来的。 谢铭迟不相信谁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只靠混就顺利在这么多个傀界里活下来。 他想了想,甄嘉这样大概有两点可能的原因—— 1.她一直在保存实力,等到窃取魂线。 2.她干脆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自己在胡说。 两者里谢铭迟更倾向第一个原因,因为第二个原因有些说不通。 都进傀界的人了,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还编谎话,嫌自己活太久了吗? 他兀自思考一会儿,问:“那你说甄嘉讨厌艾格是怎么个讨厌法?” 沈绯年反问:“不如学长说说,你对于艾格是怎样的讨厌?” 谢铭迟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说:“其实讨厌不是很多,更多的是害怕吧。” 在傀界里,能不能活下去几乎就看守门鬼傀的心情,谢铭迟肯定是害怕的,以至于每次看到艾格内心都多少有点发怵。 要是硬说讨厌的话,那就只能讨厌她会杀死他们这些外来者,讨厌自己的命被拴在别人手上。 再加上艾格生前的经历确实比较惨,他甚至还有一点怜悯。 讨厌并不多。 “学长,我们大家都是这个样子,”封瑜看着他,表情罕见地有点严肃,“但甄嘉不是的,她是发自内心的讨厌。学长记得小牧吧?他死在甄嘉面前的时候,我当时因为害怕,就看的是甄嘉。” 封瑜咬了咬嘴唇,说:“我当时,看到她有一瞬间有一副很嫌弃的表情,就像是自己旁边坐了一堆臭鱼烂虾一样的嫌弃,但是学长,她应该是最害怕并且最伤心的不是吗?” 第65章 这下轮到谢铭迟惊了。 他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牧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甄嘉的表情。 原来竟然是这样? “我当时以为甄嘉是在嫌弃小牧没用,这么轻易就死了……因为我是第一次进傀界,就很害怕自己也会不小心死掉,被自己的队友嫌弃,”封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语气间有点抱歉,“但这两天相处下来,我发现学长们不是这样的,尤其是绯年学长,根本不会嫌弃我笨或者是太胆小。还有昨天夏之死去的时候,简娜的反应就和甄嘉完全不一样,她的伤心和害怕都是发自内心的。” 封瑜深吸了一口气,说:“而且夏之死的时候,学长你应该也看到了,甄嘉很久没有说话,你是不是以为她被吓到了。” 谢铭迟:“啊……”还真是。 封瑜否定说:“不是的,被吓傻不会是那个反应,这个我有绝对发言权。” 谢铭迟试着在记忆里回想了一下当时甄嘉的反应,说:“唔……我只记得她当时脸色很难看,就觉得她是吓到了。” 但现在再去想一想,抛开当时的场景不谈,甄嘉的表情很像是在嫌弃。 还有今早发现简娜遇害的场景时,甄嘉的脸色也很难看。 当时的场面确实血腥,连谢铭迟自己都想吐。 但是甄嘉那副皱眉眯眼的样子……是在恶心那个场面吗? 好像并不是。 相比起恶心,她更浓重的感情应该是嫌弃。 她在嫌弃小牧的死亡,嫌弃夏之的死亡,嫌弃简娜的死亡。 但这是为什么? 就算她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又为什么要嫌弃队友的死去? 如果换做是别的什么游戏,谢铭迟还可以理解为她在嫌弃他们太笨死太早。但这是在傀界里,说得不讲情面一点,队友的死去甚至对自己有好处。 不仅能留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找死亡条件,每天死去的人还能防止有新的死亡条件出现。 甄嘉为什么会有嫌弃的心理? 卫生间里沉默很久,这时,万无秋突然开了口:“她不是在嫌弃那些死去的人。” 谢铭迟看他。 万无秋说:“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被艾格杀死的。” 谢铭迟脑海里升起一个奇异的念头—— 难道她真的是在嫌弃艾格? 他不是很理解:“她一个傀儡师,她嫌弃守门鬼傀?嫌弃人家的杀人手法?这是什么道理?” 唔…… 谢铭迟让自己的思路慢下来一点,开始品味刚才自己说的话。 甄嘉,她在嫌弃艾格的杀人手法? 封瑜情绪有点低落:“这也是我们想不通的地方,我们只能看出来她确实是在说谎,并且讨厌甚至嫌弃艾格,但想不通是为什么。” 谢铭迟开始在脑海里重新捋进入傀界以后的事。 刚进入傀界,小牧就触犯了艾格的死亡条件,在晚饭席间被杀死,这让他们意识到了第一个死亡条件——说艾格丑。 这一点也是有迹可循的,在谢铭迟看过艾格在九楼放的那些资料之后,也可以理解她不希望别人说她丑。 但在这时,甄嘉这个傀儡师不仅不为自己的鬼傀惋惜和伤心,反而是开始嫌弃艾格的杀人手法。 他们进入傀界的第一晚没有人死,艾格很生气,并且生成了新的小规则,那就是被她伤到并且流血。 说起来夏之是硬被她杀死的,因为如果没有艾格的要求,夏之就不会给她递盘子,也就不会被划伤。 甄嘉在嫌弃这个?没有人触犯规则就硬杀? 紧接着就是简娜的死,甄嘉的样子不是在嫌弃简娜的肠子器官飞满地,更像是在嫌弃让简娜器官飞满地的始作俑者。 她在嫌弃艾格以这样的方式杀死了简娜? 嫌弃她太粗暴? 谢铭迟始终想不通,甄嘉是站在一个怎样的地方来嫌弃艾格的杀人手法。 他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我们来说说艾格吧,对于她的生平,你们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有,”封瑜弱弱地举起手来,“我也不知道我的直觉准不准,就是说出来给学长一个思考方向……学长,你觉不觉得艾格好像在害怕什么?” 谢铭迟:“?” 他问:“艾格害怕什么?” 万无秋突然回神。 面无表情地盯着封瑜。 第33章 害怕 封瑜绞着衣袖, 小心地说:“就是……因为我之前有仔细看过血腥玛丽的故事,所以我还是想从血腥玛丽的角度来思考。” 谢铭迟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封瑜指了指墙上的镜子:“这个古堡是她的世界, 她给自己洗脑说自己是血腥玛丽, 为了让这件事真实一点, 她在古堡里安装了监控,还有那些特殊的镜子, 这一点我们是知道的……” 紧接着,他的手指调转了方向,指向了洗漱台上的正常镜子:“既然这样的话, 她其实没有必要留下这些镜子的。” 谢铭迟看了看那面镜子,心想确实。 那面镜子除了每天让他们洗漱时能够看到自己的脸, 好像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而艾格也不至于这么好心给他们留下一面正常的镜子来照。 这些正常的镜子在每个房间都有,就是在卫生间的洗漱台上, 就连艾格的房间也不例外,只不过她的那一面镜子上面遮了一块布。 第66章 这么一想,谢铭迟突然想起来了不一样的地方。 除了镜子上遮了一块布,艾格房间里的洗漱台旁边, 本来该放着两根蜡烛的那两个框也是空的。 谢铭迟说:“召唤血腥玛丽的必要条件是镜子和蜡烛。” 其他人没反应过来, 万无秋问:“什么?” 谢铭迟这才意识到他们并没有跟上自己的思路节奏, 于是重新问了封瑜一遍:“在血腥玛丽的故事里,如果一个人要召唤血腥玛丽, 需要满足什么必要条件?” 封瑜开始细数:“首先得是黑暗的条件下,在浴室的镜子前面,还需要照着镜子并且点燃蜡烛,喊三次血腥玛丽的名字,她才会出现, 召唤仪式才算完成。” 谢铭迟转头去问万无秋:“你知道哪里不对了吗?” “哪里不对?”万无秋一下被问懵了,笑道,“我又不是真的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切。 他都提示得这么明显了,万无秋之前毫无征兆的时候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反倒不知道了。 谢铭迟莫名一阵心寒,但还是解释说:“艾格把自己奉作血腥玛丽,但是因为她是假的,所以召唤仪式不可能真的成功,如果有人要许愿或者召唤她,她只能通过监控看到,才能适时出现,这是她所谓的召唤仪式。” 接着,他看向了那面正常的镜子:“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艾格就没有必要把这一面镜子摆出来,而且旁边还放着蜡烛,而且还正好放在卫生间——因为只有卫生间可以姑且当作浴室。” “卫生间也没有监控,艾格只能知道有人进了卫生间。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真的要许愿,但是为了方便直接朝这面镜子许愿,她却出现在另一边的假镜子里,岂不是很尴尬?那她血腥玛丽的存在真实性就会被质疑,”谢铭迟顿了一下,说,“毁掉每个房间洗漱台上的这面镜子,才是最妥善的方法。” 他停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给了他们反应的时间。沈绯年仰头看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们四个里面,既然沈绯年已经听懂了,那剩下的两个肯定也懂了,于是谢铭迟继续说:“那么为什么她不把这些镜子毁掉?或者干脆不让它们出现,这可是艾格自己创造的傀界,虽然她也需要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但在创造傀界时就不放这些镜子不行吗?” “……行,”万无秋见话题并不是往自己身上来的,终于开始认真听谢铭迟分析,“除非她自己做不到。” 艾格本想创造一个由自己主导的世界,让这个世界里所有存在的人、物,都认为她就是血腥玛丽。 但是因为某些不可抗力,艾格没有办法毁掉洗漱台上的真镜子,甚至是因为一些原因必须把她放在那里。 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创建傀界的艾格? 那个东西就是她在害怕着的东西。 封瑜知道谢铭迟这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有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冲动:“就是这样的学长!我是觉得,既然艾格主宰一切,却还留下一个可能成为bug的东西,那就是不得不为之,是因为她害怕的东西让她必须留下镜子。” “我还有佐证!”封瑜越说越来劲,兴致勃勃地指了一下角落里的碎镜子,“学长们请看,在这座古堡里,除了洗漱台上的镜子,就只有这些角落里的碎镜子才能照出人影。” “按照刚才的思路,这些真镜子对于艾格来说可能是威胁,所以在建设傀界之后她发现了那些镜子的存在,一气之下……或者恐惧之下把它们全都打碎了。” “但是洗漱台上的这面镜子打不碎,”谢铭迟接上了他的话,“说明艾格害怕的那东西,它的底线就是洗漱台上的镜子。” 万无秋抬眸,对上谢铭迟的眼睛:“换句话说,它的底线是浴室里的镜子。” 它的存在让已经身为鬼傀、创建了傀界的艾格依旧害怕它。 它对于艾格的底线是留下浴室里的镜子,镜子旁边还要有蜡烛。 身为守门鬼傀的艾格毁不掉这些镜子,就连她自己房间里的那面,最多也只能拿布盖上。 那它是什么? 封瑜没忍住吞了口唾沫:“学长们还记得,这个傀界的中心是什么吗?” 沈绯年说:“血腥玛丽嘛,艾格自己说的。” “没错,就是血腥玛丽,”封瑜越说越没声音,让本来就是气声的声音更接近没有,“那艾格害怕的东西会不会就是……” 血腥玛丽。 血腥玛丽…… 没错,就是血腥玛丽! 谢铭迟眼前一亮,忍不住夸赞:“封瑜,你真是太聪明了!艾格害怕的东西就是血腥玛丽,血腥玛丽本身就存在于这个傀界里!” 封瑜刚还因为谢铭迟前一句夸他而高兴呢,后一句直接给他干腿软了:“这个……不是说鬼傀不是鬼吗,怎么傀界里还会有血腥玛丽啊……” 艾格是鬼傀没错,但传说里的血腥玛丽,那可就真的是鬼了。 “鬼是可以存在于傀界里的,”谢铭迟想到了迷宫别墅里被杜先生控制在别墅里的小鬼,说,“只不过鬼并不是傀界的中心,傀界的中心依旧是守门鬼傀。” 既然之前可以通过小鬼杀掉杜先生,那同理,在这个傀界里是不是也可以用血腥玛丽杀掉艾格? 第67章 只是怎么做还是个问题。 向真正的血腥玛丽许愿吗? 但他们还不知道艾格的魂线在哪里。 想到这儿,谢铭迟扭头问万无秋:“如果我们先杀掉了艾格,但是没有找到她的魂线,那我们还出得去吗?” “难说,”万无秋摇了摇头,“如果艾格死的时候决定把魂线也一起毁掉,那我们就会被困在这个傀界里,永远都没法再出去。” 只有拿到魂线才会让傀界崩塌,鬼傀的死亡却还会让傀界继续存在。 这是个麻烦。 “那我们就不能轻举妄动,更何况我们不确定向真的血腥玛丽许愿会发生什么事,”谢铭迟突然有点心烦了,“我们召唤出血腥玛丽之后,如果她是无害的,那还好说,如果她正好心情不好,不就杀了我们去洗澡了吗?” 沈绯年轻飘飘问了一句:“真的血腥玛丽也会杀了我们去洗澡啊?” “肯定的啊学长,”封瑜使劲点了点头,“艾格的行为都是基于血腥玛丽产生的,她用血来洗澡也是学的血腥玛丽……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真的让皮肤变好了。” 沈绯年不以为然:“那传说里还说血腥玛丽只用少女的血洗澡呢,艾格不也没有限制嘛,都用小牧的血洗过澡了。” 突然,一个想法在谢铭迟脑海里一闪而过。 对啊,传说里的血腥玛丽只用少女的血。 进入傀界的人并不都是少女,艾格却还是用他们的血洗澡了。 也许是考虑到她没法每次杀的都是少女,所以艾格把条件放宽了? 而且艾格的脸还受着伤…… 谢铭迟带入了一下,如果自己是艾格,对自己的容貌非常在意,而且又非常相信血腥玛丽的保养方法,可能也就不会只局限于少女的血了,谁的血他都来者不拒。 同时,为了保证自己每天都能泡到血,他也许就会不择一切手段去让外来者触犯他的条件,就算是有时候需要无耻一点——比如让夏之触犯规则的时候。 但这样做的话,事实上已经和血腥玛丽本人的初衷不一样了。 血腥玛丽会在怎样的情况下杀人呢? 有人在镜子前召唤她,并且向她许愿。 如果她心情好,就会替那人实现愿望并且放过他,如果心情不好,不仅愿望不会实现,就连许愿的人也会成为她的洗澡水。 这就是这个傀界的大规则没错。 所以按理来说,如果艾格一切都按照血腥玛丽的规则来做,她现在可能只杀得了一个简娜。 就是因为这样效率太低,所以她创建了许多的小规则。 同时也违背了血腥玛丽的初衷。 带入一下,血腥玛丽本人当鬼当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女孩说她就是血腥玛丽,不仅抢了她的身份,而且还违背了她的底线,以她不愿意的杀人方式杀了许多人。 什么“说艾格丑”、“被艾格伤到并且流血”,血腥玛丽对这些规则简直就是嗤之以鼻,十分看不上。 而且,血腥玛丽本来就是一位公爵夫人,是一位贵族。 贵族嘛,总是有些礼仪,就算吃顿饭都要讲究一个高大上。 那么,在简娜进行了召唤仪式之后,就算要杀掉她,为什么还要把现场弄得那么鲜血淋漓而恶心? 一个贵族,会对那样的场景而嫌弃。 正好,谢铭迟恰巧就知道这么一个人。 她对于艾格杀掉小牧的行为感到很嫌弃,不理解为什么说她丑就要杀死那人。 她对于艾格杀掉夏之的方式十分看不上,她是血腥玛丽,只是喜欢用血泡澡,又不是见到血就会像蚊子一样两眼放光。 她对于艾格杀掉简娜的现场也非常不满意,冒充她也就算了,干嘛非要把现场弄得那么鲜血淋漓的难看? 甄嘉的行为完全可以解释这一切。 甄嘉、甄嘉…… 谢铭迟想着她的名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甄嘉。 ……真假? 她才是真的血腥玛丽! 第34章 意外 在顿悟的那一瞬间, 谢铭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了万无秋的手腕,眼神中满是震惊和求证:“甄嘉才是血腥玛丽?!” 万无秋明显愣怔了一下,随后迟钝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封瑜瞬间表现出激动的神情:“学长你也这么想吗?!我刚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现在看来不是的!” 谢铭迟有点哭笑不得:“你别这么不相信自己, 挺聪明的, 傀界里面就是怎么荒诞怎么不合理就怎么来。” 接着,他就把自己刚才的心路历程给万无秋和沈绯年讲了一遍。 也是在讲的过程中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万无秋的手腕, 迫于尴尬,他只好趁他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松开。 万无秋之前一直都在紧张封瑜会怀疑到他头上,所以思路一直没有跟上他们的节奏, 也对谢铭迟的动作没有察觉。 封瑜嘛,他们最小的学弟, 同时也是学宫里最聪明的学生,是夫子们都会夸奖的榜样。 他没办法完全放心封瑜不会对他有所怀疑。 现在看来并没有, 他们的重心还是在这个傀界上,没有思考到他。 万无秋松了口气,也是他太草木皆兵了。 没了这个顾虑,万无秋就开始仔细听谢铭迟分析。 第68章 这么一盘分析下来, 万无秋的觉得谢铭迟的怀疑是对的:“目前看来确实是这样, 甄嘉的行为处处都不合理, 再加上艾格可能在害怕什么,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甄嘉才是血腥玛丽。” 得到了肯定, 谢铭迟就更加大胆地说:“关于魂线,其实我有一个猜想。” 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他。 谢铭迟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边缘:“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艾格脸皮旁边又一圈缝合线?” 沈绯年第一个说:“当然,就按我的审美来说,那一圈缝合线绝对是有碍观瞻的, 要不然小牧也不会对着艾格说那句话。” 艾格现在的五官其实是好看的,只是那一圈缝合线平添了一份狰狞。 谢铭迟继续说:“我在艾格的衣柜里看过她毁容前和整形后的照片,那些照片里,没有一张存在这一圈缝合线。” 封瑜皱了皱眉:“所以……这一圈线是在她死后才有的?” “我倾向于是,而且魂线本就会变成‘线’的形式存在于傀界里,”谢铭迟说着,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但是艾格就这么把它摆在脸上,那不是很明显吗?” 万无秋搭腔:“确实太明显了。” 在古堡里,并没有很多以“线”的形式存在的物品,而艾格就顶着这一圈缝合线,很难不让人怀疑到那上面。 傀儡师要拿到魂线,起码要先在傀界里找线索,最好能推测出守门鬼傀的一些习惯,这样推测出的魂线位置也就更保险。 所以,去九楼翻找艾格资料的人肯定不止谢铭迟一个。 他们在看过那些资料后,也会理所当然地怀疑到那一圈莫名出现的缝合线上去。 这样一来,卷入者如果要交流线索,那么所有人都会把目光集中到缝合线上。虽然那东西在艾格的脸上,并不是很好拿,但如果大家万众一心去控制住她,揪住这条线的一端,那也就算是成了。 但为什么从来没人成功过?而且艾格为什么要把魂线的放在那样明显的位置? 只有一种可能——就算他们齐心协力去拿,就算拿到了魂线,也不会离开傀界。 那就相当于,直接拿到魂线的方式是错误的。 这让谢铭迟犯了难:“正常去拿魂线的方式是错的,那还能怎么拿魂线?” 沈绯年突然抬了眸,看向万无秋:“无秋学长还记不记得之前的一个傀界?” 万无秋和他一对眼神,立马知道了他所说的那个:“记得。” 沈绯年:“那就有办法了。” 封瑜:“?” 谢铭迟:“?” 谢铭迟:“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 而且……他们两个之前就进过傀界了吗? 也是,沈绯年和万无秋都是有“特权”的鬼傀,没有傀儡师也能进傀界。 万无秋解释道:“取魂线的方式是守门鬼傀来定的,但是等级越高,定的规矩才能越苛刻。就像杜先生,他并没有资格来定这个,我们直接拿走魂线就好。” 谢铭迟陷入了沉思:“可我们怎么知道艾格会把方式定成什么样?” “其实也简单,”万无秋回答,“万变不离其宗,总会和她本身有些关联——尤其是她的死亡方式。” 谢铭迟一股浊气卡在嗓子眼:“我怎么知道艾格怎么死的?” 又不是他杀的。 “难道是被血腥玛丽杀死的?”封瑜突然出声,提出了一个可能。 谢铭迟:“……” 你别说,你真别说。 万一真是甄嘉干的呢?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谢铭迟问:“既然甄嘉就是血腥玛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艾格的傀界里?” 血腥玛丽已经是一个已经存在很久的鬼了,起码她比艾格生得早。 那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艾格的傀界里?” 上个傀界里,那些小鬼全部都是被杜先生杀死才困在别墅里,成为了傀界的一部分。 但艾格根本没有能力杀死血腥玛丽,血腥玛丽是一个比艾格更加强大的存在,难道只是因为艾格的冒名顶替就让血腥玛丽出现在这里吗? 这个可能就微乎其微了。 万无秋单手撑着下巴,说“唔,其实鬼出现在傀界里的原因是很多样的,杜先生那只是其中一个情况,如果鬼傀和某个或者某几个鬼之间的关联过重,这些鬼也可能会出现在傀界里。” 谢铭迟来了兴趣:“比如呢?” “比如——”万无秋看着他,轻声吐出了一句话,“这个鬼傀是被鬼杀死的。” …… 艾格本来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混血儿。 富足的家庭和美丽的外貌给了她自信的资本,同时也让她变得跋扈嚣张。 在学校时,她经常会指使自己身边的人去帮自己做一些事,一心想让自己变成众星捧月的存在。 但她也会给自己旁边的人花钱,买很多普通人买不到的东西。 虽然利用了他们,但她对他们还是很好的。 艾格想。 同学们追在她身后拍马屁,老师也不敢得罪她,艾格觉得自己的高中生活其实也算是美好。 直到那一天。 那天有一节化学课,艾格本来对化学不感兴趣,更何况那节课还需要做实验,想到实验楼还需要走那么远,她就很不想挪窝。 但是平时和她关系最好的那个女生,小柯,她摇着自己的胳膊,一直撒娇让她陪着她去。 第69章 小柯说:“好艾格,求求你了,你不去的话我就只能一个人做实验啦。” 艾格想了很久,还是答应了:“好吧,我和你去。” 谁让她们是好朋友呢? 她们来到了实验室,上课铃声响起后就开始做实验。 她们的前桌是两名男生,艾格记得他们,平时抱大腿的时候很殷勤,但也会在背后骂她。 艾格觉得无所谓,骂就骂吧,也不会让她的钱损失一点。 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实验步骤,突然,前面的男生转过头来,把手里的东西猛地浇到了她脸上。 “啊啊啊啊啊——” 艾格被蛰到了眼睛,疼得大叫起来。 教室里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叫声,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一片喧哗——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是谁在叫?” “是艾格——她被什么东西泼到了!” 艾格知道那是什么,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精味。 那是酒精灯。 在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拿起了她们桌上已经点燃的酒精灯,直接扔到了她的头上。 哗—— 艾格的头上瞬间冒出火光,整颗头都被埋在了蓝色的火光中。 火点燃了头发,点燃了她已经被泼上酒精的皮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 她费力地痛苦嘶吼着,脸上皮肤的灼痛告诉她—— 一切都完了。 她被送到了医院,但是脸已经彻底毁了。 她进行了很多次手术,但见效很慢。 她还想要见见她的朋友们,想要获得一些安慰,同时也想听听,她的朋友们是不是在骂那两名始作俑者。 她对他们挺好的啊,大部分人总会为她说话的吧? 艾格戴着口罩和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脸,走到了教室门口。 她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哎,要我说他们干得也不错,艾格天天那么趾高气扬的,以为我们都是她的狗呢。” “就是啊,不过他们被开除也没办法了,枪打出头鸟,艾格家里肯定不放过他们。” “也没看清到底是谁把烧着的酒精灯扔过去了,要我说那才是真勇。” “可惜了艾格的脸了,虽然她脾气臭的跟狗一样,但是还挺好看的。” “她现在可一点都不好看!非常丑!” 艾格心里咯噔一下,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小柯的。 是她以为的最好的朋友的。 小柯说:“你们都没见过艾格烧伤之后的脸吧?我去医院看过她一次,偷拍了一张照片……”说着,她就拿出手机,要把那张照片给他们传阅。 “啊,这么丑……”同学说。 “不!!!!”艾格怒吼着冲进教室想要阻止,但是也迟了,同时也被他们的话压垮了最后一根神经。 她就那么冲了进去,站在同学们的视线下。 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依旧有伤疤。 他们就这样注视着她。 直到她看出……他们脸上嫌恶的表情。 艾格崩溃了。 他们是在嫌弃自己,为什么?凭什么?明明她才是受苦的那个! 明明她平时对他们并不差,只是有些大小姐脾气,但她给足了他们好处! 等到现在,他们竟然一窝蜂地看她热闹,说她丑…… 尤其是小柯! 艾格死死地瞪着她。 如果不是小柯非要去做实验,那她就不会受伤,就不会毁容,现在就不会被他们嘲笑。 到头来她竟然给其他人看她的丑照。 艾格冲出了学校,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不停地接受着整容手术,期间还患上了抑郁症,同时也在治疗着抑郁症。 但是没有用,她每次一想到他们那天的嘴脸,就颤抖得想要杀掉他们。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注意到了血腥玛丽的传说。 用少女的血沐浴,会永葆青春美貌…… 艾格心动了。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已经恢复到正常、但不再如以前的脸,动了什么别的心思。 她花钱造了一个古堡,在里面放好了监控和特殊的镜子。 她邀请了自己的同学前来,说是宴请。 看看那些虚伪的人,只为了这一点蝇头小利,就落入了她的陷阱。 她先杀掉了小柯,又慢慢地杀掉了班里的每一个人,用他们的血泡澡。 直到毕业照上的人一个都没留下。 少女的血太少了,不如男女全部都用上好了。 他们,终究会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 时间一长,艾格照镜子时就会恍惚。 她觉得,自己就是血腥玛丽。 甚至觉得传说里的血腥玛丽才是假的。 在一个晚上,她孤高自傲地举着蜡烛,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面,召唤了血腥玛丽。 她觉得不会有什么出现,因为她才是真的。 但是……镜子里却出现了什么东西。 艾格的喉咙哽住了,极度的惊恐之下,她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要许愿吗?” 镜子里的血腥玛丽说:“我一直在看着你。” 她狞笑着,从镜子里伸出了手,扯住了艾格的脸。 “我不会实现你的愿望,我——要你的命!” 第70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格的尖叫声响彻古堡。 她的脸皮被扯了下来。 她死了。 直到被做成鬼傀,建立了这个傀界,她终于以为一切都要由她主宰了。 但她却发现,她的古堡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正常的镜子? 那些镜子能召唤血腥玛丽。 艾格慌了。 她拼命地砸掉了许多,却发现洗漱台上的那一面怎么都砸不碎。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听到了血腥玛丽的声音—— “我,还在看着你。” 第35章 推翻 因为甄嘉杀死了艾格, 所以艾格会害怕她。 也正因为知道她的存在,也知道毁不掉那些镜子,所以艾格会格外小心, 用布把自己房间的那面镜子盖上。 就算她已经给自己洗脑说自己是真的血腥玛丽, 但其实内心的认知特别清晰, 她知道血腥玛丽在自己的傀界里,并且还在一直看着她。 但就算这样, 艾格依旧会让血腥玛丽不喜欢的规则在傀界里存在…… 难道血腥玛丽虽然存在于傀界,但是只能言语对艾格造成恐吓,并不能对她造成实质的伤害?毕竟这里还是由艾格主导。 否则没法解释艾格这么狂妄的行为。 或者…… 谢铭迟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他试探性地说出来:“艾格究竟是怎么被甄嘉杀死的,我们并不知道, 但会不会是因为艾格现在并没有触犯让甄嘉杀她的条件,所以她不会死, 反而在施行甄嘉不喜欢的规则?” “我同意,”万无秋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就说,“艾格已经在甄嘉手里死过一次了,她一定知道怎样会触犯甄嘉的死亡条件, 所以她会去规避。” “那不就是召唤血腥玛丽并且向她许愿吗?”封瑜的思想依旧卡在血腥玛丽的主题上, “既然甄嘉就是真的血腥玛丽, 那她肯定会执行自己的死亡条件嘛。” 谢铭迟和万无秋对视一眼,然后说:“言之有理。” 从前的艾格可能就是自己作死去召唤了血腥玛丽, 并且还想要许愿,但是这样反而让一直处于被激怒状态的甄嘉终于有了突破口,杀死了她。 而现在,艾格既然已经知道血腥玛丽存在于傀界,那就肯定不会再去作死召唤血腥玛丽。 哦…… 所以她会把镜子盖上, 还会把蜡烛放到别的地方。 还会一次一次地警告他们说许愿要朝着那些假镜子,说仪式错误的话就会发生一些事情。 她只是不希望真正的血腥玛丽出现而已。 沈绯年站累了,干脆坐在了马桶上,支着头:“但是你们说,艾格知不知道甄嘉就是血腥玛丽?” 谢铭迟斩钉截铁地说:“她不知道,否则她对甄嘉肯定会格外忌惮一点,怎么会刚开始就杀死她身边的鬼……” 傀? 他想到了什么,问道:“既然甄嘉是血腥玛丽,那小牧是什么?” 他不是甄嘉的鬼傀吗? 谢铭迟突然懵了。 万无秋也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哑口无言:“……对啊,小牧是什么?” 封瑜看看谢铭迟,又看看万无秋,尴尬地脚趾抠地:“不会……我们推错了吧?难道甄嘉并不是血腥玛丽?她只是名字恰好谐音,然后恰好讨厌那些血腥的场面,而且在隐藏实力?” 谢铭迟:“……” 他无语了:“那甄嘉不是血腥玛丽的话,谁会是?” 在他的印象里,他们当中并没有谁是艾格特别害怕的。 “难道前面全推错了?”谢铭迟开始喃喃自语并且怀疑自己,但转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不对。艾格一定是在害怕着什么,而且那个东西一定就是血腥玛丽,血腥玛丽也一定就在傀界里,只是现在我们不确定那人是谁了。” 谢铭迟开始复盘进入傀界的人。 首先是他和万无秋,沈绯年和封瑜四个人,他们四个暂且不论。 然后是小肖和褚优,他们两个也是之前见过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接着是甄嘉和小牧,简娜和夏之,陆蒙和小何。 谢铭迟:“……” 但是小牧、简娜和夏之已经死了,甄嘉又在刚才排除了怀疑。 难道是陆蒙和小何? 血腥玛丽是男的? 谢铭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 陆蒙和小何确实存在感很低,他们一直没有过度关注他们,只是在发现他们偷听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来过餐厅。 这算是异常吗? 谢铭迟已经不敢去判断了。 “啊,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沈绯年突然淡定地开口,看着不像是想起了什么正经事的样子。 但谢铭迟没说出来,保持着谦虚的态度:“你说。” 沈绯年说:“我之前有进过一个傀界,很早很早之前的事,在那个傀界里,鬼傀就附身到了人的身上,”他扭头看谢铭迟,“就是不知道鬼是不是一样适用。” 谢铭迟:“……” 尼玛,不早说。 谢铭迟忍住了揍他一顿的冲动,但万无秋脸已经黑了:“你下次再这么马后炮,我就把你开除掉。” 沈绯年:“错啦错啦。” 谢铭迟一脸蛋疼:“怎么你还是个老板?” 万无秋顿了一下,笑道:“也算是个老板吧,但是挺黑的,没有发过工资。” 第71章 谢铭迟带入了一下自己。 不给发工资还给你干集贸啊。 他突然就理解沈绯年了。 只有封瑜在对眼前的局面发愁:“那现在怎么办啊?我们去试谁是血腥玛丽吗?我们可以直接许愿试吗?这样就能直接看到血腥玛丽的脸了。” 谢铭迟这才为他们的局面担忧起来。 先不说守门鬼傀的魂线取法他们还不是很确定,现在又来一个真的、比鬼傀还凶的女鬼。 我这如履薄冰的一生啊。 谢铭迟真想抱紧弱弱的自己。 “应该不能许愿试吧,”谢铭迟还是强撑着精神说,“你怎么知道许愿之后会出什么事,也不知道召唤出来的血腥玛丽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万一直接把你杀了还不给你实现愿望,那不就白瞎?” 封瑜瞬间塌下了肩膀,愁绪满面:“那我们怎么办啊?” 半晌沉默之后,万无秋拍了拍谢铭迟的肩膀:“别那么消沉,这只是个中级傀界,不会很难的。” 谢铭迟就差哭出来了。 这真是中级吗?那以后碰见高级还活不活了? “我们还是得找到真正的血腥玛丽,”万无秋说,“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我们就不知道血腥玛丽对我们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无法判断是敌是友,那就没法进行下一步动作。” “行,”谢铭迟搓了把脸,强行打起精神,“那……我们四个里会有被附身的吗?” “不好说,”万无秋说,“分开验验吧。” 沈绯年非常懂地拉起封瑜就往外走:“走吧小学弟,我们把空间留给学长们。” 封瑜:“哦哦好的,绯年学长我们也要互相验一下吗?” 沈绯年笑了:“要的呀。” 两人走出了房间,这个房间里终于又剩下万无秋和谢铭迟两个人。 这下好了,谢铭迟又开始觉得他和万无秋之间太暧昧了。 他轻咳一下,问:“怎么验?” 万无秋“唔”了声,说:“这可麻烦了,如果被鬼附身的话,记忆也是会被鬼看个一清二楚的。” 谢铭迟眨了眨眼:“那还有什么办法?” “有呀,”万无秋坏笑一下,透露出属于毒蛇的狡黠,“做一些你平时不会做的事就好。” 平时不会做的事? 谢铭迟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他突然想不到有什么事是他平时没做过的了。 见他思考这么久,万无秋好心提示说:“你谈过恋爱吗?” 谢铭迟实话实说:“没有。” 万无秋:“有人和你告白过吗?” 谢铭迟:“……没有。” 万无秋:“有过喜欢的人吗?” 谢铭迟:“……也没有。” 这么一想谢铭迟突然觉得自己挺失败的,都进来傀界这么危险的地方了,他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过。 “啧。” 万无秋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望,但转瞬即逝,笑意立刻又浮现上来:“那也好说,我现在有一个办法,不过需要你意会一下。” 谢铭迟侧目:“什么办法?” 万无秋看着他,静静地靠在墙边,说:“我一直挺喜欢你的,想说很久了,但从来没有说过。” “轰——”的一声。 谢铭迟的脑子是彻底空白了。 这算是什么?告白了吗? 他头一次被人告白,有点不知道该干啥。 唔…… 被告白之后是不是一般都要有回应的? 谢铭迟突然觉得有点头大。 回应一般分为两种——接受和拒绝。 接受吗?他不是很想接受,因为他只是对万无秋有一点好感而已,而且他都不确定这个好感是不是因为上辈子认识。 拒绝吗? ……他也不是很想拒绝。 谢铭迟陷入了两难境地。 他仔细想了想,如果硬要说个比例,那么他想拒绝的比例占了49%,接受的比例占了50%。 鉴于这个比例,谢铭迟轻咳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往前两步:“那我就要开始证明了啊。” 万无秋状似悠闲地等着:“嗯哼。” 其实拳头已经悄悄攥紧了。 谢铭迟努力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鼓着那一口气,猛地冲上前,给了万无秋一个拥抱。 因为冲得有点猛,他抱得也有点紧,不然他就站不住了。 万无秋原地愣住了。 甚至没反应过来回抱住他。 谢铭迟选择了剩下的那1%,先接受再拒绝。 不管怎么说,二者他都占了,哪边都有理,而且他也没干过这事。 谢铭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明显加速,但也就是这么一瞬间,谢铭迟意识到了一件事—— 万无秋没有心跳。 他突然就有一点难受,刚加速的心跳很快就平和下来,然后松开了万无秋。 这是一个千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 他死了,被人做成了鬼傀,才能有生命。 他有呼吸,可以吃饭,可以说话。 可以有喜怒哀乐,甚至力气比谢铭迟大。 但他唯独没有心跳。 这就好像在提醒着谢铭迟,面前这个万无秋,他并不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万无秋本来还想调笑一下,但就对上谢铭迟眼睛的那一瞬间,愣住了。 第72章 “你……为什么哭了。” 谢铭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抹了一把脸,确实摸到了湿润的液体,他闷着声音,说:“不知道,没干过这事,有点委屈吧。” 他坚持着把自己刚才的计划施行完:“你也挺好的,但是我还没有喜欢你。” 万无秋都顾不上被拒绝的难受了,他有点手足无措的:“没事,通过测验了……你别哭。” “知道了,”谢铭迟把眼泪擦干净,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莫名其妙这么没出息,“那到你了。” 万无秋小心地组织着语言:“如果我说,我是提出检验的人之一已经足够证明我自己了,你会生气吗?” 第36章 试探 谢铭迟懵了一下。 ……啥? 万无秋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结果他自己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谢铭迟内心很不平衡!而且对于万无秋戏弄他的行为而感到气愤。 他正侧目愤怒地瞪着万无秋,房间门又响了。 沈绯年和封瑜回来了。 只不过封瑜的头发是湿的。 出于八卦心理,谢铭迟再狠狠剜了万无秋一眼之后就问:“学弟你们结果怎么样?” 沈绯年插嘴:“那当然是都通过了。” 谢铭迟追问:“你们怎么检验的?” “我嘛, 根本不用再多余检验的, 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提出来的, 如果我是血腥玛丽,没有这个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沈绯年笑着,看了一眼封瑜,“至于小学弟呢, 我让他倒立洗头。” 谢铭迟:“……” 谢铭迟:“?” 这算什么检验法?! 封瑜解释说:“绯年学长先问了我有没有倒立洗头过,然后问我知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说知道但是没干过,学长就让我演示一遍。” 唔…… 谢铭迟沉默了。 这倒是个方法。 就是提出这个办法的人有点损。 反观他这边……算了也没好到哪去。 怪不得是一个学宫教出来的, 万无秋和沈绯年一个比一个损。 不管怎么样,起码结果是好的,血腥玛丽并不在他们四个人中间。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试探出真正的血腥玛丽。 “血腥玛丽不可能是死去的那些人,”万无秋提示说, “既然血腥玛丽对艾格有一定程度的压制, 艾格也会害怕血腥玛丽, 那血腥玛丽就绝对不会以艾格指定的规则死去。” 谢铭迟想了想他说的话:“那既然这样,剩下的五个人谁都没法彻底排除, 都得验。”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他们四个的分工,最后沉默地得出了一个答案:“甄嘉还是最有嫌疑的那个,我去验她。” “这话怎么说的?”万无秋适时反驳,“既然最有嫌疑,怎么能你一个人去?” “检验这事必须得同时进行, ”谢铭迟有点着急,同时深感无奈,“午饭时间快到了,如果午饭时我们还没找到血腥玛丽,不能在席间解释我们的做法,那反而会被正常的卷入者怀疑。” 他们必须以最快速度找到血腥玛丽,知道艾格害怕的人究竟是谁,还得知道血腥玛丽对于他们来说是敌是友。 如果是友,那就能帮他们一起干掉艾格。 如果是敌,那就是她和艾格都想让他们死,局势就很不妙了。 “主要是吧,我是我们之间最熟悉甄嘉的人,”谢铭迟突然就有点悲伤,“她和我说的话最多来着,对我也应该是最信任的,我去验最合适了。” 万无秋皱着眉:“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谢铭迟说:“除了甄嘉之外还有两组人呢,你去验小肖和褚优吧,两个人不比一个人简单。封瑜一个人控制不住两个,只能他和沈绯年一起。” 封瑜低下了头,有些低落:“对不起学长,都怪我能力不够。” 谢铭迟摆摆手:“没关系,谁还没个第一次了,以后会好的。如果你们检验出他们没有问题,那就把我们的猜测说出去,别让他们露出破绽。如果验出血腥玛丽,那就尽量稳住她,自己的命最重要。” 沈绯年和封瑜点了头,万无秋看了他半晌,沉默过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好,那我们现在行动,一会儿见。” 四人出门之后就分别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谢铭迟在四楼绕了一圈,最后终于在角落靠近楼梯的一个房间找见了甄嘉。 甄嘉没有关门,整个人就那么坐在梳妆台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门口。 看到谢铭迟后,她愣了一下,站起来,很快换上了一副吃惊的表情:“你们……完事啦?” “嗯,对,完事了。”谢铭迟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这么不要脸,他强装镇定地走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甄嘉有些意外,她张了张嘴,看了眼关上的门,又去看谢铭迟:“怎么只有你一个来了?他们呢?” “是我有事要和你说,”谢铭迟忽略了她的后一个问题,朝她伸出手压了压,“坐吧,我就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说着,他就站在了玄关处,万一有什么事他也有机会逃走。 甄嘉看起来有点紧张,就算坐下也是坐立不安:“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确实有一件比较棘手的事,”谢铭迟斟酌了一下语言,最后决定直白一点,“根据我们找到的线索,我们觉得艾格并不是真正的血腥玛丽,她是假冒的。” 第73章 听了这句话,谢铭迟看到甄嘉先是很小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皱了眉:“怎么回事?她竟然不是吗……她怎么能骗了我们所有人!” 谢铭迟更紧张了一点,一只手背在身后,手心直冒汗:“没错,她不是,她只是在假冒,就连那些死亡规则也都是根据她的心意制定的,并不是血腥玛丽原本的条件。” 甄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她的杀人手法太过恶心了,血腥玛丽怎么说也是贵族,怎么会喜欢这样的杀人方式!” “是的,”谢铭迟心里的猜测更加肯定了一点,他不着痕迹地往门口又挪了一些,“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甄嘉问:“什么?” 谢铭迟:“血腥玛丽确实是存在的,她……就在我们几个之间。” 甄嘉猛然抬头,朝着谢铭迟前进几步:“什么?!在我们之间!”她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你知道是谁了吗?你知道是谁了吗?!” “我不确定,所以来问问你,”谢铭迟的神经高度紧绷起来,甄嘉但凡有一个动作都会让他弹射起步,“你觉得是谁呢?” 甄嘉盯着他,半晌,开口道:“我不知道。” “我有一个猜测,”谢铭迟喉结滚动一下,“甄嘉,艾格很害怕血腥玛丽,你在刚进傀界时鬼傀就死了,我刚才在想,如果你是血腥玛丽的话,艾格怎么会那么大胆把你身边的人杀掉呢?” 甄嘉卡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对啊,怎么会是我呢……” “但是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对劲,”谢铭迟摇摇头,“艾格不敢杀死也没有能力杀死已经成为鬼的血腥玛丽,所以血腥玛丽现在只会是一个活着的人,而我们之间,只有你一个人落单了。” 甄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那又有什么问题?” 谢铭迟说:“有,问题很大。傀儡师和鬼傀之间相互熟悉,如果自己身边人被附身,搭档之间一定是最先感受到不对劲的。” 他喉结滚动一下,继续说:“但现在,并没有谁觉得自己的搭档不对劲。” 甄嘉的表情变得阴郁:“那如果他们只是在装呢?” “不会的,血腥玛丽不是他们本人,她多少都会有破绽。而现在,甄嘉,只有你一个人是落单的,”谢铭迟注视着她,眼睛不敢乱瞟一下,“也就是说,就算你有什么异于平常的举动,也不会有人意识到。” 甄嘉依旧嘴硬:“但是你刚才说了,艾格害怕血腥玛丽,如果我是血腥玛丽,她怎么敢直接杀掉我旁边的人?” 谢铭迟说:“这很简单,因为艾格也不确定谁是血腥玛丽,而血腥玛丽知道艾格的那些规则,所以绝对不会去触犯,艾格也知道血腥玛丽知道这些,所以她怎么杀都不会杀到血腥玛丽头上。” 他顿了一下,说:“同理,也正是因为血腥玛丽知道艾格的规则,所以引导一个人去触犯她的规则再简单不过。” “小牧也许只是你造出来的一个不真实的存在,也许是一个落单的傀儡师,在他死前我们谁都不知道他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只要让他触犯规则死去,就可以随意编造他的身份,比如说——他是你的鬼傀。” “你假造了一个身份,让我们只觉得你是一个落单的可怜人,就算怀疑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你厌恶艾格的所有,又从来没有触犯过规则,表现得很无害。同时你还一直都知道艾格是假的……但是你好像希望艾格去死,因为你在得知我拿到过魂线的时候表现得很开心。” 甄嘉又往前走了两步,而此时谢铭迟已经靠在了门上,退无可退,她狰狞着表情,说:“所以告诉我,你觉得血腥玛丽是谁呢?” 谢铭迟喉结滚动一下,已经拧转了门把手的手却突然收住,把门把手转了回来:“所以,甄嘉,我觉得你就是血腥玛丽,但我可以帮你杀掉艾格。” 他听不到门外有任何的声音,一点都没有,一片寂静。 就好像他和甄嘉所在的这个房间已经被隔离了出去。 就算他现在出去也没用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甄嘉忽然狞笑起来,伸手就朝着谢铭迟抓了过去。 谢铭迟只感觉自己被抓到的肩膀一阵钝痛,最后自己像是被整个拎了起来,被使劲一扔—— 他强忍着痛坐起来,却发现自己面前是一面玻璃一样的透明面。 谢铭迟有点懵,睁大了眼睛,站起身去触碰,又观察了一下甄嘉和自己分别所在的房间。 甄嘉那面是正常的房间,他这边的一切却都是反着的。 还真是镜子。 甄嘉把他扔到镜子里面了。 甄嘉狞笑着冷哼一声:“好啊,那就你来帮我杀掉艾格——但我也在帮你不是吗?” “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是你们这边的。” “很不巧,我想让艾格死,但也想让你们死啊!” 说完,她就摔门而出。 谢铭迟心如擂鼓。 完了完了,看来把甄嘉试出来了,而且她还不全是帮着他们这边的。 但好在和艾格对立。 他在和万无秋他们分开之前其实就已经想通了甄嘉的身份,但是既然有人非要去赌一把试出甄嘉对于他们的态度,那他还是得去。 万无秋和沈绯年都是有一些“特权”的鬼傀,之前没有傀儡师的时候就可以随意进出傀界,由此看来他们和傀儡师之间的牵连也许不会很深。 第74章 也许他死了也不会牵连到万无秋呢? 谢铭迟没办法让沈绯年和封瑜去冒这个险,既然这是他的想法,那就由他来试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门后的那面假镜子,既然这后面是一个空间,那艾格应该就是在这个空间里行动,从而出现在镜子里。 这是艾格的地盘,甄嘉把他扔到了艾格的地盘! 但既然艾格可以在这里面行走,那他现在是不是也可以? 甄嘉刚才已经出了门,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谢铭迟伸手抓上把手,猛地一压—— 只见他面前的景象就变成了走廊的景象,只不过他依旧在镜子里。 看来他现在可以通过镜子穿梭,只是不知道怎么出去,也不知道甄嘉把他关在这里干什么。 但万无秋一定能懂他的意思。 如果他能够从甄嘉的房间离开,那他就可以亲自去传达消息。 如果不行,那么万无秋就一定会意识到他出了事,意识到甄嘉确实就是血腥玛丽。 而且对他们依旧有着恶意。 第37章 底牌 谢铭迟看着走廊的两边, 已经看不到甄嘉的踪影。 她去哪了?不会去杀人灭口了吧? 跟他走的最近的就是万无秋,甄嘉不会是觉得万无秋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去灭口了吧? 谢铭迟一阵着急, 连忙就朝小肖和褚优的房间去了。 虽然他现在进了镜子, 但是应该并不算是死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能去给万无秋送情报。 谢铭迟拉开了他们的房间门,依旧存在于镜子中, 就站在门后的那面镜子里。 “万无秋,万无秋!”谢铭迟焦急地拍了两下镜子,企图吸引他的注意, “甄嘉就是血腥玛丽,而且……” 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 因为他发现, 万无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谢铭迟:“……万无秋?” “hello?” “听得见吗?” 镜子外的人依旧没有理他。 难道他们听不见他说话吗? 谢铭迟看到万无秋甚至往他这儿看了一眼,但看的是虚空。 ……看不见他吗? 谢铭迟这下安静了, 看来他只是被甄嘉投放到了一个暂时不会影响到她的地方,别人没有办法看到他,也听不到他说话。 他没有办法向外界传递讯息,只能干看着。 啊, 好歹毒的鬼。 谢铭迟有点摆烂了。他原地盘腿坐下, 准备想想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这时, 他突然就听到了万无秋的声音。 咦? 看来虽然外界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是他可以听到外界也可以看到外界。 也好, 听听万无秋这边的情况,看他能不能从蛛丝马迹中反应过来甄嘉的不对劲。 前面的话谢铭迟没听清,于是他干脆把耳朵贴在镜子上,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行了,我们已经通过了你的测试, 我和褚优都没有被血腥玛丽附身。” 是小肖的声音。 “所以你们认为,血腥玛丽就在我们之间?那为什么不觉得是那个甄嘉?现在只有她是落单的。” 万无秋说:“她是重度怀疑对象,”因为测试出小肖和褚优没有问题,他就放松了一些,但依旧坐得端正,“谢一已经去测试她了。” “诶?”小肖奇怪道,“你竟然放心他一个人去?” 万无秋有些无奈:“他要求的,我尊重他的想法。” 褚优看着他,问:“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万无秋:“你说。” 褚优问:“你和谢一,究竟是什么关系?” “就是,”小肖也附和,“上个傀界里,你一开始说是他的鬼傀,后来又说都是傀儡师……啧,你们能不能说句真话。” 万无秋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上个傀界是我们刚遇到,所以我在逗他。我们确实是搭档。” 小肖和褚优对视一眼,从对方的表情上读出了“果然如此”,小肖没停下,又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谢铭迟愣住了 万无秋也愣住了。 现在的人都问得这么直白的吗? 小肖托着下巴:“我看人很准的,你看他的眼神都快宠死了。” 万无秋的脸上少见地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再加上整个人坐得板正,竟然一下子显得很呆:“很……明显吗?” 小肖:“明显啊。” 万无秋又看褚优。 褚优不好意思地笑着:“确实挺明显的,但凡喜欢过人的都看得出来。” “哪需要那么含蓄,”小肖反驳道,“就你快粘在他身上的那个眼神,是个人都觉得不对劲,就看这方面有没有开窍而已。” 啊…… 谢铭迟突然有点头大。 他怎么没看出来? 难道他是没开窍的那个? 万无秋低了低头,片刻后,笑了:“确实是有些……夙世情缘吧。” 小肖戳了戳褚优,说:“哎,我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要不出去之后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啊?” 褚优表示都听她的:“好。” “那行,你们的故事我以后再听,现在我们先考虑出去的事,”小肖看着万无秋,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这位万二同志,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没说?” 第75章 万无秋仔细想了想,说:“那要看你问哪方面的。” 他活的有点久,确实知道不少他们不知道的事,但只要被察觉到的话都像是瞒着别人什么。 小肖说:“那就说说,艾格为什么会怕你吧?” 谢铭迟又愣了。 艾格? 怕万无秋?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小肖说:“别想着蒙混过关,今天早饭的时候我们就看出来了,艾格在朝你这边看的时候眼神一直在躲闪,那个眼神我很熟悉,她在怕你。为什么?你有什么底牌吗?” 谢铭迟回忆了一下,早餐时艾格确实一副不是很敢看他这边的样子。 他本来以为艾格那个眼神是朝着他来的,还想不通是为什么。 原来是万无秋吗? 想到昨晚万无秋在艾格出现的情况下安全地活了下来,谢铭迟觉得这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 他不自觉地就听得更认真了些。 万无秋突然笑了,“唔”了一声,说:“这就被看出来了?” 小肖紧追不放:“所以你真的有?” “留些余地,”万无秋回答得隐晦,“进傀界多了,总会有些保命的东西。” 小肖一脸“懂了”,她点点头,从万无秋的话里品出一些别的东西:“我在去虚无之前曾经在傀城待过一段时间,我知道傀城有位城主,是他一直在维持着虚无的秩序。听说他手下有几位干活的大鬼傀,存在于世很久了,可以在没有傀儡师的情况下进出解开傀界,也可以收服并且收编傀界的鬼傀……你的‘进傀界多了’,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谢铭迟并没有听到万无秋的回答,只是看到他维持着一尘不变的笑容,垂眸整理了一下衣袖。 那看来就是了。 谢铭迟惊呆了。 没想到万无秋还有这层身份啊……那沈绯年应该也是其中一个大鬼傀了,毕竟他们两个资历差不多的。 所以其实他的鬼傀是条大腿? 谢铭迟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确实捡到宝了。 感谢千年同窗情。 万无秋轻轻说:“194号傀儡师,是吧?” 褚优心一惊,没想到他能准确说出自己的编号,也意识到万无秋这是不想多说,于是转了话题:“谢一什么时候试探完?” 万无秋松了口气,浓重的担心涌上心头:“再等等,五分钟。” 再等等。 这种时候不能打扰他,万一甄嘉真的是血腥玛丽并且发狂,那就完了。 谢铭迟见这边再没什么消息,于是就离开了这间房间,朝着陆蒙和小何的房间去了。 他们的房间并没有很远,但也就是在靠近的时候,谢铭迟听到了争吵声。 他跑了几步,闯进了他们房间的镜子里。 小何竭力在解释:“他们也是好心啊,我们当中有血腥玛丽,肯定是一个一个排查出来最好啊!” 陆蒙暴躁极了:“你他妈的怎么那么听别人的话呢?你到底是谁的鬼傀??” 小何:“就是因为是你的鬼傀所以我才要为我们两个的命考虑啊!你不想赶紧离开这儿?咱们没能力解傀界就算了,现在协助别人你都不愿意吗?” “屁!”陆蒙一把掀倒了梳妆台的椅子,恶狠狠地说,“我看他们四个就最鬼里鬼气!你还信他们?你信鬼??” “你……” 小何明显在吵架方面没有天赋,很快败下阵来,憋红着脸离开了房间,去了隔壁。 “妈的,你有本事就再别回来!”陆蒙骂道。 谢铭迟:“……” 看来沈绯年和封瑜已经检验完走了。 他不是很想看着这个暴躁无理的陆蒙,转而去了隔壁房间。 就在即将拧开房门的那一瞬间,谢铭迟突然听见了谁的笑。 “嘻嘻……你要看好了,真正的召唤仪式是怎么样的——” 谢铭迟顿时毛骨悚然。 那是甄嘉的声音。 他冲进房间,却看见甄嘉已经先走了进去。 “小何,”甄嘉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刚才……你也通过测试了?” 小何见了来人,先是警惕了一下:“对……对啊。” 他知道甄嘉也是被怀疑的对象之一。 “我也通过测试了,”甄嘉长长松了一口气,表情也放松了一些,“真是太可怕了,没想到血腥玛丽就在我们中间。” “是啊,”小何附和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甄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抓住了小何的胳膊:“等等,既然我没有问题,你和陆蒙也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不就是那个小肖和褚优?” 谢铭迟心脏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开始使劲地捶打镜子,但是小何依旧听不见。 听了甄嘉的话,小何瞬间紧张起来:“对啊,他们的房间好像还没有打开……是谢一测试的你吗?” “对,”甄嘉点点头,着急地说,“他确认我没问题之后就回房间了……小何,这么想的话,你觉得小肖和褚优之间谁才是血腥玛丽?” 小何想了想,结巴地说:“应……应该是小肖?毕竟她是女生,血腥玛丽也是女生来着……” 甄嘉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是呀,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她自从进了傀界之后不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吗?谁都不愿意搭理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找线索,但确实从来都没有分享过不是吗?既然血腥玛丽存在,那肯定是和艾格一伙的,肯定不愿意让我们找到线索!” 第76章 小何逐渐被说服了:“好像……是这样的。” “一定是的!”甄嘉更加卖力了,“刚才谢一已经和我说过了,血腥玛丽是绝对遵守自己的规则的,那如果我们许愿让血腥玛丽杀死她自己呢?” 小何被吓了一跳:“这可行吗?许愿不会死吗?” “你没有听过传说吗?召唤出的血腥玛丽如果开心的话,她就是无害的,不会伤害到召唤者的。” 在灯光的照耀下,甄嘉的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晦暗不清:“但其实传说不太全面,我在西方长大,我知道不管召唤出的血腥玛丽是不是开心,她都会实现召唤者的愿望。” 小何半信半疑:“可是我们不知道血腥玛丽是不是开心,万一……万一她杀掉我们呢?” “我有一个想法!”甄嘉兴致勃勃地说,“你先许愿让血腥玛丽杀死小肖,我来观察血腥玛丽的心情,如果她开心的话皆大欢喜,如果她不开心,那我就许愿让你活下去。” “啊?”小何懵了,“那如果你许愿的时候她还是不开心呢?” “那就没办法啦,”甄嘉故作轻松,“我的鬼傀已经死掉了,他对我很重要,其实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现在能帮到你们最好了。” 小何瞬间感动,刚才的那一点怀疑立刻烟消云散:“甄嘉,你真是太伟大了!” 甄嘉摇摇头:“我们一直都没为团队做什么贡献,现在终于有办法了,当然要努力尝试一下!” “好,那就这么办!”小何一口答应下,“但是我不清楚召唤血腥玛丽的方法,甄嘉,你知道吗?” 甄嘉兀自走到卫生间,拿下了镜子旁边的两根蜡烛,递给了小何一根。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很清楚这个传说。” “你只要按我说的来,就能召唤成功。” 第38章 愿望 “不, 不行!别听她的!” 谢铭迟在镜子里疯狂捶打,提高了声音想要制止,但无奈外界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甄嘉说:“来, 要在这面镜子前才能成功。” 小何点点头跟上了她。 甄嘉转身, 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在关上前, 她看向了谢铭迟所在的镜子,然后阴狠地笑了一下。 “砰——” 门被关上了。 谢铭迟内心焦急万分, 但又只能在镜子里面干着急,于是他干脆绕了路,进到了卫生间的镜子里。 他看到小何和甄嘉站在洗漱台上的那面镜子前, 那镜子里正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甄嘉关上了卫生间的灯,说:“好了, 黑暗的环境已经有了,”说着,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盒火柴,取出一根点燃,然后引着了自己和小何的蜡烛。 “你要在镜子前说三次血腥玛丽,接着她就会出现, 你就可以许愿。” “快, 不能让蜡烛燃太久。” 小何赶紧点头, 然后在镜子前站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竟然有点发怵。 但是甄嘉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而且他们确实一直都没有对团队有什么贡献…… 既然现在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那就试试吧。 小何狠下心来,颤抖着手托住蜡烛,把它放在了洗漱台上, 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血腥玛丽、血腥玛丽、血腥玛丽……” 完了。 谢铭迟心想。 小何没见镜子有变化,但还是说:“我想许愿,想让小肖死掉。” 忽地,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激起小何一身鸡皮疙瘩。 小何没听见甄嘉叫血腥玛丽的名字,有些害怕,以为她打了退堂鼓:“甄嘉,你怎么……” 他转过头去,却没有看到本该待在自己身边的甄嘉。 在黑暗中,甄嘉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小何瞬间惊恐到了极点,慌张地左顾右盼,依旧没有甄嘉的影子。 但就在视线扫过镜子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镜子里有一抹笑容。 是谁在笑?! 小肖吗? 小何大骇,往后退了几步贴住墙,瞪圆了眼睛看向镜子。 只见镜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散发着诡异的红光,小何依旧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表情有多么错愕。 因为那抹笑容的脸正慢慢浮现在镜子里。 那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笑得诡异得让人绝望。 “甄……甄嘉,”小何声音颤抖着说,“你为什么……在镜子里?” 为什么不是小肖? 其实在问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 什么一起许愿,什么为团队做贡献…… 全都是假的。 甄嘉才是血腥玛丽。 而他刚才召唤了她。 甄嘉狞笑着:“不对啊,不对啊……你怎么叫错了我的名字呢?” “我不开心了。” “让你留下点什么陪我好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何再也忍不住惊叫出声,转过身拧开门把手就要逃跑。 可甄嘉的手却不知何时从镜子里伸了出来,两条苍白的胳膊一直延申到门口,从后面抓住了小何的头,控制住了他的动作。 然后,她血红尖长的指甲突然朝里,猛地洞穿了小何的脑壳! 小何不动了,鲜血喷洒了整面墙壁。 谢铭迟没法直视这个场面,侧过了头,皱眉闭上眼睛。 第77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甄嘉大笑起来,然后谢铭迟就听见了“噗叽”两声。 “你的眼睛不错,就把你的眼睛留下吧……” “真不错,我帮你实现愿望,这是你应得的。” “许愿吧……” 谢铭迟害怕甄嘉下一步还会有什么动作,也没再管场面血腥,连忙睁开眼朝镜子那边看去。 小何已经倒在了地上,双眼变成了血窟窿,还在朝外汩汩冒血。 甄嘉在镜子里朝他所在的镜子看过来,身影正逐渐消散。 “哎呀,你把她引过来了。” 甄嘉冷笑一声,然后就消失在了镜子里。 谢铭迟心中猛然一惊—— 甄嘉刚才那句话明显是和他说的。 “把她引过来了。” 把谁?? 难道是他刚才提醒小何出的声吗?可是外界明明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有艾格…… 不对! 谢铭迟猛地抬头。 他现在在镜子里没错。 但是镜子里的世界是谁的? 艾格! 他把艾格引过来了! 意识到这点后,谢铭迟慌忙回过头去,在听到门外动静的那一瞬间,也看到了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艾格。 她正阴郁着脸,怒不可遏地看着闯入自己镜子的外来者。 “你不能在这里!这是我的地方!!!” 艾格咆哮着,一把抓住了谢铭迟的肩膀,使劲把他推了出去—— …… 另一边,五分钟已经到了,万无秋站起身来:“我去找他。” 小肖和褚优知道他的意思,他们也想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血腥玛丽,于是一起跟了出去。 但就在出门的那一瞬间,小肖突然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无法动弹,而她却看到有一个“她”跟在褚优身后出了门。 不!那不是她!那是假的! 小肖挣扎着想要开口,却始终出不了声。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到了一抹红光…… 一抹来自于洗漱台镜子的红光。 甄嘉的影子浮现在镜子上,言语甜腻而危险。 “我来……实现他的愿望……” 万无秋路上他们碰到了同样出门的沈绯年和封瑜。 看到他们两个在这儿,万无秋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一点。 血腥玛丽会轻易放过猜出自己身份的人吗? 不会。 封瑜和沈绯年都没事,那有事的只会是…… 万无秋越想越心惊,不由得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陆蒙自己在房间里,虽然依旧对于刚才和小何的争吵而感到生气,但那毕竟是自己的鬼傀,曾经在傀界里也和他同生共死,他确实不该那么说他。 但他又拉不下脸来主动去跟他讲和。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杂乱无章,纷至沓来。 怎么这么多人? 陆蒙奇怪着,凑到了房门口。 与此同时,万无秋已经到了小何所在的房间,他顾不上许多的规矩,动用了鬼傀的力量,用力推开了门。 往进走了两步,他就傻在了原地。 沈绯年他们脚步也快,几乎跟万无秋前后脚过来,于是也就这么惊在了门口。 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小何的尸体躺在地上淌血,把地板染成了浓郁的血色。 而谢铭迟就跪在他旁边伏地,双手沾满了血,刚刚抬起头。 乍一看,这就是凶杀案现场,而谢铭迟就是凶手。 小肖和褚优也赶到了,褚优很是吃惊:“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终于让好奇的陆蒙走出房门,他挤进这边来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小何的尸体和谢铭迟。 陆蒙瞬间腿软,瘫坐在了地上:“小何……死了?”他惊慌又愤怒地瞪着谢铭迟,“是你杀了他?!” 谢铭迟刚被艾格从镜子的世界里推出来,脑袋还晕晕乎乎的,甚至没力气站起来,只能那么跪坐在地上,但是他听到了陆蒙的话,于是疑惑地抬起了头。 “不是我啊……” 疯了吧才以为是他,他要是血腥玛丽,杀了人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赏景吗? 他要是血腥玛丽,就陆蒙吼的这一嗓子,他能连着把陆蒙也杀了。 谢铭迟无语得快要呕出血来,偏偏陆蒙像疯了一样根本不听话,站起来就指着他说:“你们还没看见吗?他就是血腥玛丽啊!” 陆蒙左顾右盼几下,终于看到洗漱台上那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的蜡烛还算趁手,于是抄起蜡烛就要朝谢铭迟那边过去。 谢铭迟顾不上那么多,费力出声:“小肖……有危险!” 褚优闻言一惊,朝自己身边的小肖看去。 结果他身边哪还有小肖的影子? 就连那个假的小肖,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褚优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回头朝他们的房间跑去。 万无秋立刻伸手拦陆蒙,沈绯年拦住了另一边。万无秋皱起眉来:“你要干什么?” “杀了他啊!”陆蒙已经杀红了眼,“他是血腥玛丽啊,杀了他,我们就能出去了!” “你疯了吧!”封瑜终于也看不下去,“学长怎么可能是血腥玛丽?你倒是仔细思考一下啊,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是那又怎么样?守门鬼傀是艾格又不是血腥玛丽,杀了也出不去!” 第78章 “不杀怎么知道!”陆蒙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被血腥玛丽洗脑了!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这下所有人都无语了,认定陆蒙绝对是受了太大刺激,已经神志不清了。 他挣扎着还要冲过去,万无秋给了沈绯年一个眼神,然后自己抬起步子,朝谢铭迟走了过去。 沈绯年很懂地一掌把陆蒙打晕了:“唉,真是的,怎么每次都让我这个文弱书生做这种事?” 谢铭迟意识已经清明了,视野也已经变得清晰,只是腿还有些发软,站不起来。 他清晰地看到万无秋朝他这边走过来,而且有意识地避开了溅出来的小何的血。 怎么,原来他还有洁癖吗? 谢铭迟这么想着,万无秋就已经蹲到了他面前。 万无秋垂眸看着他,扶住了他的肩膀:“受伤了?是我的错,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去验。” 谢铭迟摇摇头,用力吐出几个字:“是甄嘉……” 万无秋点头:“知道了,你先别说话,我带你回去。” 说着,他就伸手要抱着谢铭迟。 “哎,”谢铭迟条件反射地避开了一下,硬是撑起精神多说了句话,“不太好看吧……” 主要是也不太好吧……如果万无秋那个算表白的话,他也算是拒绝了的。 万无秋沉默了一下,看着他,眼神有些晦暗:“不好看吗?你这么觉得吗?” 谢铭迟突然就被看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装死。 我晕了我也听不见,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万无秋兀自斟酌了一下谢铭迟的意思,然后背过身来,拉着谢铭迟的一边胳膊,把他背了起来,小声说:“你抱紧一些,我怕你掉下去。” 谢铭迟:“……” 装死的谢铭迟默默抓住了万无秋领口的衣服。 万无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把谢铭迟往上掂了掂,朝屋外走去。 而这时,他们也听到了褚优痛苦的哭喊。 谢铭迟的心情一下子落到了谷底。 看来小肖没能逃过。 血腥玛丽一定会实现许愿者的愿望,不管她是否开心。 万无秋脚步顿了一下,温声劝着:“这不怪你。” 谢铭迟只是叹了口气,把头埋在他肩膀上:“他们挺好的。” 不止是褚优和小肖的关系好,更是说他们作为队友也挺好的。 不管在上一个傀界还是在这个傀界,他们都会配合着他们行动。 “生离死别是难免的。” 万无秋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偏过头,手上抱得更紧了些。 “不能等失去了才知道重要,活着的时候才需要珍惜。” 第39章 许愿 在经过褚优和小肖的房间时, 谢铭迟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就叫万无秋放他下来。 万无秋没答应:“你还得开口说话呢,费力气, 我背着就行。” 谢铭迟没再挣扎:“好吧。” 房间里, 小肖的死状虽然没有小何那样血腥残忍, 但也实在称不上是好看。 小肖倒在了卫生间门口,离房间门最近的地方, 身上已经沾满了流出来的血,而她整个人已经几乎成为了干尸一样的存在。 除了淌在地上的那些,她的血被榨得干干净净。 而褚优此刻就这么抱着小肖的皮, 失声痛哭。 说实话,谢铭迟一开始以为褚优才是那个鬼傀, 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一直都是小肖最具有话语权,褚优事事听命。 他也是前不久在镜子里听他们说话才意识到的。 褚优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温和、聪明、有条理, 似乎和面前这个歇斯底里的男人不能沾边。 谢铭迟向来不会安慰人,就只能默默地等着他缓和情绪。 万无秋就这么背着他,手很稳,谢铭迟完全不用担心掉下来。 只是在褚优哭声渐弱之后, 万无秋才开口说:“节哀。” 褚优嘴角想扯起一个笑容, 但用力抽动两下后, 笑容依旧没有牵扯起来,他也就放弃了, 颓唐道:“这怎么能节哀……你应该更清楚,鬼傀死后就算真的魂飞魄散,不再有轮回的机会了。” 他眼神空洞,低头看着小肖的尸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万无秋没有再劝诫,他知道这种痛苦, 只是庆幸自己的运气更好一些,他和谢铭迟,不至于像小肖和褚优一样。 魂散于天地,千万年再不得见。 过了很久,褚优才问:“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谢铭迟知道他在问自己,于是就说:“我测试出甄嘉是血腥玛丽后,就被她关进了镜子里,是艾格的那些镜子,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那里面的景象都是傀界的相反面,是艾格的地盘……然后甄嘉就去找了小何,让小何相信了小肖才是血腥玛丽,说服他向真正的血腥玛丽许愿,让小肖去死。” 沈绯年他们并没有把陆蒙带过来,不过带过来也没用,他听不到他在解释这些,就算醒着也不会听。 谢铭迟继续说:“我看着甄嘉恢复了血腥玛丽的样子回到镜子里,杀了小何,然后就被艾格发现我闯进了镜子,就被她推了出来……接着你们就进来了。那个时候,她应该就已经拦下了小肖。” 褚优终于苦笑出声:“原来是这样……就因为这样……”他悲怆地流下泪来,“你们走吧,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第79章 谢铭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立刻就拉了一把万无秋的领子,示意他快走。 回到了房间,万无秋才把谢铭迟放了下来,沈绯年和封瑜也跟了过来。 刚才谢铭迟说的经过他们也听见了,现在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午饭时间已经过去了,”万无秋提醒说,“艾格没有叫我们去吃饭。” 谢铭迟无奈道:“我刚才都已经把她惹毛了,她现在要是还叫我们去吃饭,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想让我们活着出去了。” 艾格已经发现他进入了她的世界,那一定也就知道谢铭迟已经发现她所谓的镜子都是假的。她伪装成血腥玛丽的计划失败,哪还愿意和他虚与委蛇下去? 况且还有监控,刚才发生的事她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镜子里的甄嘉。 “有一个艾格就已经很难对付了,现在还多了一个和我们装不下去的血腥玛丽,”封瑜瞬间萎靡,“都不是我们这边的,这怎么办?我们不会出不去了吧?” “不会,”谢铭迟立马否定,“甄嘉刚才也许就是在给我提示。” 把他扔进镜子里,让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干看着,却又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只是让他看了一遍,她是怎样让小何对着镜子许了愿的。 又或者她是想杀死谢铭迟的,只是恰好艾格来了,她并不想和艾格打照面,所以放过了他。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不管艾格到底有没有实现他们愿望的能力,但甄嘉一定是有的。 只是大概率会不开心,会找借口把他们都杀掉。 “现在情况不太好,”万无秋提醒说,“艾格已经不去吃午饭了,她也许在开始打破自己的规则。” 谢铭迟蓦地抬头:“她怎么能打破自己的规则??” “可以的,”沈绯年说,“鬼傀只是和傀城那位达成了约定,如果他们哪天狂躁创造出傀界,他们起码会遵守自己的规则,这样一来,就算傀界被解开,他们也只是会成为别人的鬼傀,不会直接消散。” “如果他们自己要破坏规矩,结果还死在了傀界,那就别再想有轮回的机会,得一辈子给解开傀界的人打工呢。” 谢铭迟记得万无秋说过,解开傀界之后,守门鬼傀就可以为自己所用。 他也说过,鬼傀想要轮回,就得跟着傀儡师解傀界。 合着这是一条成熟的产业链呗。 但与此同时谢铭迟也有了个疑问——这世上到底有多少鬼傀?有多少傀界?需要人们这样前赴后继地解? 这事不能细想,细想有点可怕,谢铭迟还是决定先专注眼下的情况。 既然艾格已经开始打破自己的规则,那她岂不是不用等到晚上就能让他们被大规则选中吗?? 更别说那些辅助用的小规则了。 谢铭迟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你们把陆蒙扔哪了?” 封瑜说:“还在他房间。” 他们四个现在聚在了一起,艾格就算打破一部分规则,也不会先选中他们。 但是会选中已经落单的褚优和陆蒙! 他们两个现在情绪都不稳定,正是说服他们许愿的好时候。 谢铭迟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焦急道:“快走快走!” 三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跟了上去。 褚优的房间很近,他们没一会儿就到了。 站在门口,褚优依旧抱着小肖的尸体发呆,对几人置若罔闻。 人还活着,没事,艾格没来。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起一口气来。 完了,这是去找陆蒙了。 陆蒙的房间里。 他捂着疼痛难忍的脑袋坐起来,也不知道刚才究竟是谁给了他一拳。 只记得……那个谢一杀了小何。 对了! 陆蒙猛地回过神来。 谢一杀了小何!他是血腥玛丽!! 他得去杀了他! 这么想着,陆蒙立刻就站了起来,抬起头,却又僵在了原地。 他的房间门口……站着艾格。 见他醒来,艾格露出了一个笑容,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你看到了吧?” 陆蒙结结巴巴:“什……什么?” “你看到了,你的同伴死在了他的面前,”艾格没有停下脚步,一直朝陆蒙靠近着,“就是他杀了你的同伴,难道你不想复仇吗?” 陆蒙快要吓死了,不停地往后靠:“不……你别过来!” 他知道的,他知道艾格也想让他们死。 都想让他们死,谁都想让他们死!! “你想复仇,你想杀了他,”艾格依然没有停下,“我会实现你的愿望的,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我也讨厌着他,我们一起杀了他不好吗?” “只要你许愿……只要你许愿!我就会有足够的能力杀掉他!” 陆蒙退无可退,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艾格的话。 他不知道艾格针对的是谢铭迟,只当她在说血腥玛丽。 刚才那两个人来的时候也说,艾格害怕血腥玛丽,讨厌血腥玛丽…… 所以,她是真的想让血腥玛丽死? 见陆蒙动摇,艾格乘胜追击:“许愿啊,许愿啊!快一点,他就要来了!” 许愿吗?许愿吗? 陆蒙的神经绷成了一根线,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边低落。 第80章 艾格的声音变得扭曲而愤怒,几乎是要贴在了陆蒙的脸上:“许愿啊!你快许愿啊!” “快许愿!说你要许愿!说你要许愿!!!” “我许愿我许愿!!” 在巨大的精神压迫下,陆蒙几乎是哭喊着说出这句话。 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艾格怒极而喜,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你许愿了,你许愿了!” “那就把你的血留下吧!!” 另一边,褚优依旧没有理会来人,万无秋则是拉住要去找陆蒙的谢铭迟:“来不及了。” 谢铭迟只纠结了一秒钟,然后收了力:“那就许愿!” 只要解开傀界,活着的人就会出去,他也没必要现在还去看陆蒙的死活。 谢铭迟拉着万无秋进了卫生间,把蜡烛递给他一根,对门外的沈绯年和封瑜说:“如果我们不行,你们两个就替上,懂吗?” 封瑜重重地点了头:“好的学长!” 谢铭迟立刻关上了门,关掉卫生间的灯,在点燃蜡烛前补了一句:“让许愿成为悖论,懂我意思吗?” 此刻他无比希望自己和万无秋意念合一,这样他就不需要解释太多。 万无秋看着他,眼神清明:“好。” 蜡烛被点燃,放在了洗漱台上。 “血腥玛丽,血腥玛丽,血腥玛丽。” 两人齐声道。 这一次,镜子里提前出现了甄嘉的影子,可能是她等得太久了,也可能是没有必要再隐藏身份了。 她盯着他们,期待他们开口。 万无秋先一步许愿:“我许愿,不管我们许什么愿,你都不会杀掉我们!” 此话一出,谢铭迟瞬间松了一口气。 万无秋懂他意思了! 而甄嘉则是朝着镜子又走了几步,停在原地,又退后两步,满脸的愤恨。 果然,甄嘉还是遵守自己的规则。 她会实现每一个许愿者的愿望,但不会保证他们的生死。 万无秋许这样的愿望,那甄嘉就必须实现,为了实现愿望,她就不会再杀许愿的人。 成了!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说:“我许愿,希望你杀掉艾格。” 甄嘉看了看谢铭迟,又看了看万无秋,像是要记住这两个人的脸,随后阴郁着脸转过身,消失在了镜子里。 谢铭迟一把抓住万无秋的胳膊,另一手飞快地打开房门:“快,去魂线!” 不能让艾格死在他们取到魂线前。 等狂奔到陆蒙的房间,他们只见陆蒙已经倒在了地上,而甄嘉从镜子里伸出手来,扯住了艾格的脸皮,想要硬生生再次把她的脸皮扯下来一次。 “啊啊啊啊啊啊啊——”艾格尖叫着,试图摆脱甄嘉,“走开啊,你走开啊!!!” 甄嘉视若罔闻,突然发了狠,一把扯下了艾格的脸皮,朝旁边一扔—— 正好扔在了谢铭迟脚边。 谢铭迟不敢耽误,立刻就捏着脸皮旁边的缝合线,看向鲜血淋漓站在原地与甄嘉继续撕扯的艾格:“艾格,我找到你的魂线了。” 霎时间,她们的所有动作停止。 谢铭迟听见甄嘉怒吼了一声,但那声音很快远了。 艾格的身上散发出一道红光,把他们包裹其中。 终于,要离开了。 第40章 回家 这次回到现实, 谢铭迟就适应了不少,虽然依旧有难受的感觉,但好在没有完全晕过去。 天已经蒙蒙亮。 他还站在那栋闹鬼的别墅外, 旁边是万无秋, 看样子他也回来了。 只不过现在, 那栋别墅看起来已经和他家外观没什么不同了。 谢铭迟觉得手中有些异样。他看了一眼,只见魂线依旧在他的手里, 并没有消散。 他有些吃惊:“怎么还在?” 万无秋看了下那根魂线,也有些意外:“竟然带出来了……艾格没死。” 谢铭迟:“……啊?” 都已经被血腥玛丽又掀脸皮又扯四肢的了……还没死? 好顽强的生命力。 万无秋接过他手里的魂线,然后抬起他戴着手链的那只手来, 把魂线靠近了手链,魂线眨眼便融合在了一颗珠子里:“她没死透, 刚好我们也解开了傀界,她就留了一口气在……好了, 这下她要给你打一辈子工了。” 谢铭迟带入了一下打工人的视角,他都为艾格捏了一把汗。 但是想想她在傀界杀的那些人,又觉得这么罚她好像一点都不重。 那可是好几个人的人生。 她怎么够赔的。 万无秋朝他抬了下下巴:“你现在就可以把她叫出来试一下。” 谢铭迟摇头拒绝了:“算了吧,我现在不是很想看见她。” “好吧, ”万无秋并没有强求, 而是兀自斟酌了一会儿, 问,“要进去坐坐吗?” 谢铭迟:“?” 谢铭迟:“进哪?”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进这间屋子, ”万无秋指着刚才还在闹鬼的别墅说,“在傀界里这么多天了,不休息吗?” 谢铭迟奇怪地看着他:“现在是法治社会啊我跟你讲,不是什么地方想进就能进的,当然也不能用你的技能随便开锁……嗯?” 他看到万无秋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从兜里掏出了钥匙。 谢铭迟:“?” 第81章 然后他手里的钥匙非常完美地插|进了锁眼,“咔哒”一声,门开了。 谢铭迟:“……” “不是,你有钥匙??”谢铭迟还是不能接受,“你哪来的钥匙?” 万无秋看着他,歪了歪头:“你没有自己家门的钥匙吗?” ……啊? 啊?啊??? 这是他家??? 谢铭迟瞬间傻眼,呆在原地不是很能动得了。 万无秋把大门打开,邀请道:“来都来了,进来坐坐,请你喝茶。” 直到坐在别墅里,谢铭迟依然有种不真实感。 他首先有一点就很疑惑:“这是你家,那为什么传说里会闹鬼?” 万无秋将茶叶从罐子里舀了出来,加入水中,长长“嗯”了声说:“这个要解释起来其实也简单。” 谢铭迟:“嗯?” 万无秋:“其实就是我住在这里经常会发出一些响动,还会经常有鬼傀来……但是碍于我们的身份不是很能见人,所以每当有人敲门或者要进来查看,我们就会变成木偶。” 啊…… 万无秋递过一杯茶。 “为什么不能见人?”谢铭迟接过茶说,“虽然年纪是比较大,但是在这儿这么久了,总不至于还不习惯现代生活吧?” 万无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泡茶:“你现在开始嫌弃我年纪大了?我那一千年混混沌沌,一直都不算真的活着的。” 说到这儿,万无秋手顿了一下:“噢,现在也不算真的活着,鬼傀嘛。” 谢铭迟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看着手中茶杯氤氲起来的茶雾,他说:“嗯……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觉得,鬼傀也是活着的。” 万无秋抬起了头。 谢铭迟解释说:“你们并没有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会呼吸会吃饭有情感有意识……看起来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会变个身而已,但那有什么的,中二少年听了都觉得酷。” 万无秋虽然听不懂谢铭迟说的“中二少年”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被逗笑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但是没有心跳。” 谢铭迟一怔,心口突然被揪了一下,但他依旧云淡风轻道:“没关系啊,心跳并不能证明什么,没有心跳还不会有心脏病呢。” 怕万无秋还多想,他正了辞色,说:“身体机能的持续并不能证明人还活着,只要记忆在,他还是他,那他就活着。” 万无秋细细品味着他的话。 他还是他…… 他还是他。 千年沧海成桑田,他说自己已经在活这辈子了。 他以为自己和千年前并不是同一个人。 其实哪有不同啊。 万无秋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还是他。 谢铭迟也依旧是谢铭迟。 更何况,谢铭迟这本就是同一世。 他哪舍得让谢铭迟去轮回,他害怕自己找不到谢铭迟。 更害怕谢铭迟会忘记他。 虽然现在和忘记也没什么两样,但还是会想起来的。 万无秋想,他千年来的挣扎,还是有意义的。 “嗯,知道了,”万无秋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笑道,“就当我还活着。但其实,我不太熟悉现在这个世界。” “你们经常说的一些词,我听不懂。” 就像刚才的“中二少年”,还有之前贺岐说过的“鸡蛋灌饼”。 他不太清楚这是个什么饼,是把鸡蛋灌到饼里吗? 为什么要这么吃? 就像他之前吃的肉丝塞进豆芽里一样奇怪。 考虑到千岁老人的适应能力,谢铭迟斟酌着开口:“慢慢会适应的,时间问题而已。其实你现在就适应得很好啊。” 万无秋甚至知道监控这些,怎么看怎么不像古人。 “唔……”万无秋说,“之前为了快速适应一下,沈绯年打晕了一个商人,然后我们把他的记忆看了一遍,就知道了很多。” 谢铭迟:“……” 怪不得沈绯年知道酒吧却不知道鸡蛋灌饼。 ……不食人间烟火的商人。 可恶啊有钱人。 谢铭迟问:“那你们为什么不多打晕几个?看的记忆足够多,适应得也就越快。” “窥探别人记忆是有代价的,”万无秋弯起手指,在谢铭迟额头上敲了一下,“就算是鬼傀有一些常人没有的能力也不行。我们看完那商人的记忆之后,卧病在床整整一个月。” 谢铭迟:“……” 怎么原来鬼傀也是会生病的吗? 真的和人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看一个人的记忆就病一个月实在不太划算,有一个人的记忆打底就够了,其他的可以慢慢在这个世界体验。 谢铭迟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一千年都在混沌,那哪来的钱买这栋别墅?” 万无秋这下有点心虚了,小心地抬起头:“钱是有的,之前留下了许多,但是我其实不懂应该跟谁买,所以给物业那边放了一箱金子。” 谢铭迟:“?”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多大一个箱子??” 万无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个样子?” 谢铭迟差点没晕过去。 那么多金子,买三栋别墅都绰绰有余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哭,于是掩面不愿意见人:“你要不……去我家住吧。” 第82章 住在这儿怪危险的,千岁老人好容易被骗。 最重要的是他心疼那些金子。 天杀的他就说物业怎么之前换人了,一夜暴富了谁还上班啊! 现在也要不回来了。 他现在比较好奇万无秋到底有多少钱,为什么一出手就是一大箱金子? 他要是有那个钱还努力什么啊,提前退休不好吗? “好。”万无秋立刻答应下来。 几个小时后,外面的天已经彻底亮了起来,两人动身朝谢铭迟家走去。 刚一进门,谢铭迟就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沈绯年和封瑜。 他家贺岐自己搬了个板凳坐在他们对面。 “哥!”贺岐一蹦三尺高,眼看就又快哭了,“我一醒来就发现你又不在了,听他们说你又进了傀界。” “对,你先拿个杯子把眼泪接一接,”谢铭迟问另外两个人,“你们怎么来了?” 封瑜立刻站了起来:“学长!我……进傀界之前其实就快到你家了,出来之后绯年学长正好在我旁边,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噢,对,你要找我看论文来着,”谢铭迟瞬间有点头大,“行吧……” 考虑到沈绯年和万无秋现在的情况,还有正处于期末周结束即将放假的封瑜,谢铭迟做了个决定:“贺岐,去把客房都收拾出来,他们和我们一起住。” 贺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好的哥……收房租吗?” 谢铭迟给了他一个眼刀。 万无秋笑了:“可以给,给几十年的都行。” 谢铭迟跟封瑜解释说:“论文我需要看一段时间,而且现在外面对于你来说其实已经不安全了,虽然这里也不一定安全……但这么多人在一起还是比较靠谱。” 虽然但是他们几个并不怎么靠谱。 封瑜感激地点点头:“好的学长!那我跟爸妈说一声。” 谢铭迟同意了。 沈绯年懒洋洋地说:“哎,那我先出去玩了,说好了要去酒吧的,刚到门口就被学弟拉进了傀界……” 谢铭迟内心也很苦涩,刚想问万无秋有没有关系可以让他们进傀界频率不要那么高,又想到他说过这玩意儿是随机的…… 一直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他和封瑜的寿命都在减少,不进傀界就是等死。 他还有些事没弄清楚……这么死有点窝囊。 正这么想着,万无秋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哎……” 还没听清万无秋说什么,谢铭迟就突然被耳边一阵鬼哭震得脑仁发疼,捂住了头。 身边的声音在急速褪去,直到只剩下那鬼哭的声音。 那不是一只鬼在哭。 是万鬼齐哭。 第41章 记忆 谢铭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 确切地说,自他有记忆以来,这声音就时常出现在他耳边。 两天一大吵, 三天一大吵。 还经常会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出现在脑海里。 谢铭迟已经习惯了这些声音的出现, 但是并不代表他就习惯了这些声音的侵扰, 他依旧会被这声音吵得头痛欲裂。 鬼哭是凄厉的、哀恸的、充满痛苦绝望的。 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人绝望到这种程度,他仿佛就身处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站在他们面前,听着他们哭泣。 但每当他想要深入那些记忆时, 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思维,强行把他拦在外面。 时间一长, 他也就懒得再去探究。 不过谢铭迟现在知道了,那些记忆, 大概就是自己上一世的。 直觉让他觉得自己上一世和鬼傀也有扯不断的牵连,甚至那些牵连让他一直没有得到解脱,所以出现了现在的情况。 然而这次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谢铭迟明显感觉到了那阻碍的松动。 他试探地抛开那些让人心烦的鬼哭,企图捞起一片记忆的碎片…… 他碰到了。 …… 不知道那是哪一年, 但应该是他很小的时候, 因为在那片记忆里, 他还是个小矮子,只能到大人的腿。 他手里拿着一柄小木剑, 一手被旁边的少女拉住,跟在前面的中年男人身后,很是开心雀跃。 他们的前面是一栋大房子,古色古香,气势恢宏。 他听见自己开口问:“爹, 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吗?” 男人转过头来,面上有风霜的痕迹,爽朗笑道:“对,往后我们就住这儿。” 旁边的少女开口:“多亏爹此番打下边郡,得皇上封赏加爵,爹辛苦了。” 谢父挺了挺胸膛,满是自豪:“真是承蒙皇恩啊……阿卿,阿迟,往后也许谨记,保家卫国护山河安定,才对得起如今所得。” 谢铭迟觉得他当时应该是没太听懂,但还是点了头,记在了心里。 这时,一辆马车从他身后过去,他扭头看着那马车停在了隔壁府邸门口,然后一个人就从马车上缓缓下来。 虽然看着年纪也不大,只是比他大了一些,但那男孩举手投足间却有一股明礼儒雅的感觉。 “咳咳……” 男孩掩面咳了两声,在下人的护送下被迎进府中。 当时的谢铭迟不认识,只知道爹说过,他们隔壁住着的那户人家是世家大族,世代为官,是富贵也是尊贵的人家。 第83章 不过谢铭迟现在一看——这男孩不就是缩小版的万无秋吗? 只是那时的万无秋病恹恹的,小小的身子撑起了一副病骨,看着憔悴。 临进门,万无秋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就在他手中的木剑上多停了一会儿,临了,才温和不失礼地朝他们做了一揖。 谢父感慨道:“还是世家大族啊,这便是万氏长公子,万氏寄予重望的。” 刚搬到御赐的府邸,一切都需要布置修缮。谢铭迟跟着爹和姐姐忙活了一晚上,到了夜晚,才终于能在自己的院子里歇一会儿。 谢家是白手起家,最一开始住的都是小破房子,谢铭迟经常躺在屋顶看星星,现在也没有改掉这习惯。 屋子有点高,谢铭迟上着还不太习惯,好不容易上去就直接躺在了上面。 刚缓过一口气来,他就闻到了一股茶香味。 虽然谢铭迟不懂,但是他也觉得,这茶一定是好茶,只闻着香气就沁人心脾。 茶香是从隔壁传来的。 他的屋子就在谢府与万府交接的地方,只是不知道那边的小院是谁在住。 况且大晚上喝茶,这人是不想睡了吗? 草根家族不讲究这些,但不代表谢铭迟不好奇。 他在屋顶上爬了爬,凑到了两家交接的高墙上,朝那边看过去。 就见白天在门口见到的那小哥哥正在隔壁的院子里坐着,旁边是汩汩烧开的水,他自己坐在石凳上,低着头在泡茶。 眯眼仔细一看,还能看见小哥哥手上的水泡。 谢铭迟下午是听到过隔壁传来声响的,好像是谁在教训人,当时他以为只是大家族在教训下人,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没在意。 现在想来,难道是这万长公子被教训了?现在手都烫起了泡却还在泡茶,是什么大家族新型的责罚? 小孩子嘛,被训两句在所难免的,只是谢铭迟之前每次被训过之后总会找隔壁家小孩打一架,打过了气就消了。 不过经常会被隔壁小孩儿告状给他爹,他又会被打一顿。 然后他就又会去打隔壁小孩儿…… 带入了一下,谢铭迟觉得现在万长公子应该也需要找人打一架。 武将家的孩子讲究不打不相识,他也没管那么多,直接就朝着人家小声喊:“喂——你是万长公子吗?” 万无秋闻声抬起头来,找了半天人,结果在墙头上看见那么大点的一个小孩趴在墙头上,不免震惊,表情一下没维持住:“谢小公子,你这是……” 他想起了家族的教诲,端起了大家族长公子的风范,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道:“夜晚风大天凉,白天只遥遥看了谢小公子一眼,没来得及正式见面,说来惭愧。” 他放下茶杯,起身作了一揖:“在下万氏长公子万无秋,幸会。” 万无秋说完就起了身,但奇怪的是,他再朝那个地方看去,却不见谢铭迟的影子。 万无秋:“?” 是他礼数太不周全了吗?叫人看出端倪都不愿见面了? 他叹了口气,结果隐约听见墙角的草丛间一阵窸窣。 下一刻,谢铭迟从草丛里蹦了出来。 “我叫谢铭迟,”谢铭迟笑着踮起脚来,拍了一下万无秋的肩膀,“好了,可以开始了!” 万无秋:“……?” “开始……什么?” “打架啊,”谢铭迟理所当然道,“不过不可以抄家伙哦,否则太容易被我爹发现痕迹了。” 万无秋:“???” 他现在开始怀疑谢家的小公子是不是个傻子。 为什么会有人半夜趴到别人家墙边上偷窥,然后一声不吭跳到别人家院子里,然后还莫名其妙要求要打架的? 但万无秋很好奇,他斟酌了一下语言,问:“你家那边是这个规矩吗?认识人需要打一架的?”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们村里来的都这么彪悍吗? “啊?不是,”谢铭迟连连摆手,一脸真诚,“你不是被家里训了吗,我以前在家里,经常找人打一架就不会不开心了。” 说着,他拍了拍胸脯:“不过你可以和我打!我不会说出去的。” 万无秋温和一笑:“原来如此,但是谢小公子多心了,在下并没有不开心。” 谢铭迟人小脑子也转不过来,指着他的手说:“可你一直在煮茶泡茶,手已经烫伤了。” “这是我自己要求的,”万无秋微微颔首,“身为世家大族的长公子,各方各面都要做到完美,母亲今日说我茶艺欠佳,我便自己私下练着。叫谢小公子担心,真是见笑。” 谢铭迟不理解大家族当中的弯弯绕绕,只挠挠头:“可是我明明听到有人在训你……算了,可能是我多想了吧。你有小名吗?” 万无秋:“……哪种小名?” 谢铭迟:“就是亲近的人之间会叫的。” 万无秋踌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母亲会叫我阿无,也算是小名吧。” “阿无……”谢铭迟兀自点点头,说,“好,那我以后就叫你阿无啦!你叫我阿迟好了,我爹和姐姐都这么叫我。” 万无秋呆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 母亲教他虚与委蛇,在各家之间迂回周转,教他心机城府…… 但好像没有教过,怎样面对这种情况。 于是万无秋只是僵硬地点了下头:“好,但我确实不愿意打架,夜露深重,谢……阿迟,我们还是等明天再见。” 第84章 谢铭迟却不走了,他在原地绞着袖子,蹭了半天地上的石子,才吞吞吐吐地说:“那个……阿无,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万无秋:“……?” 饶是谢铭迟长在边城也知道他这话有些唐突了,解释道:“之前我家小,我和我爹的床铺在一个屋子里,也算有人陪着我睡,现在家有些大,大家都有自己的院子,就……” 就把他给抛弃了。 谢铭迟内心悲鸣。 万无秋:“……” 他沉默地思考了半晌,看了看谢铭迟,又纠结地朝自己的屋子看了看:“……我去问问母亲。” “哎哎哎,”谢铭迟赶紧拉住他的衣角,“大晚上叨扰万夫人多不好意思,你悄悄收留我就好了嘛。” 万无秋心里默默把道义和法理都过了一遍,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谢铭迟:“……真的不行吗?” 万无秋:“不好。” “好吧,”谢铭迟失望地松开了万无秋的衣角,转身朝墙那边去了,“那我先回家了……明天再见。” 谢铭迟原路爬上了万无秋的屋顶,再爬到墙的交界处,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万无秋,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万无秋目送他下了屋顶,松了口气,同时开始回味自己晚上的这段“奇遇”。 谢家的小公子……真的很奇怪。 母亲和他提前说过,原话是这样的:“过两日乡野来的谢家会搬到隔壁府邸,你要谨记礼仪,不过不必对他们太上心,一个乡野里莽出来的武将家,和我们不会有交集,只是一群乡野村夫罢了,少与他们接触。” 但刚才几句话说下来,谢铭迟这种看着很真诚、实际也很真诚、却让他有些无话可说的惊讶的世家公子,他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哦,也不算世家公子。 唔……小世家吧。 母亲口中的“乡野村夫”他是说不出来的,总归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他不愿意那样称呼别人。 更何况谢家父亲是国之重臣,刚帮着平定了边郡,立了大功,他心里是尊敬的。 这位谢小公子虽然有点太自来熟了,但却是真的为他着想。 父亲早逝,母亲严厉,旁支看着他病弱的样子,只想让他早点死,交出家主之位,没谁是真的在意他的感受的。 他理解母亲,想让他争口气,所以不管母亲说了什么话、对他有多少惩罚,他都愿意接下。 但母亲从不问他累不累、痛不痛。 他不过十岁出头,心智却被培养得像个大人。 可这位刚见面、甚至只是在屋顶上看了一眼的谢小公子,见他受伤,以为他被责罚,就巴巴地跑过来想让他出口气。 虽然解决方式是打架,他不是很能接受,但谢小公子确实在为他想。 他不像世家子弟,会虚伪的叫他“万长公子”、虚伪地向他问好。 谢铭迟就像一束炽热而灵动鲜活的光,忽地从那屋顶一角闯进他暗淡无光的世界里。 万无秋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拒绝有点伤人心,对于谢铭迟来说,“睡他房间”这个提议好像只是一件小事。 ……人家那么关心自己,自己却连件小事都不答应,是不是不太好? 他坐在石凳上,呆呆地望着月光洒进池塘。 半晌后,站了起来,第一次攀上屋顶…… 谢铭迟还没睡,他确实不太敢自己一个人睡在这么大的院子里。 于是他就躺在草地上望星空,干看,企图睡意袭来。 但他没等来睡意,等来了墙头上的一个声音。 “那个……阿迟,你还愿意过来睡吗?” 第42章 异常 记忆戛然而止, 谢铭迟的意识从千年之前急速回转,睁开了眼睛。 恰好对上了万无秋的眼睛。 万无秋那一双眼睛很是好看,眼角微微上挑, 乍一看只觉得温和谦逊, 细品却能触摸到毒蛇的獠牙, 自然也就看到了那一抹精明与打算。 但现在谢铭迟他妈的不是很敢看万无秋的眼睛。 救命啊他以前到底干过些什么事—— 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去别人家墙上找人家打架?为什么要找人家说要和人家一起睡??? 谢铭迟你的边界感在哪里? 他快要疯了,现在简直就想把自己埋起来然后揪头发, 看看能不能快点让坟头草长起来,好掩饰他已经崩溃的事实。 好,很好。 他现在有一种淡淡的死意。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在迷宫别墅里看到幻像时, 古代装扮的万无秋会叫他“阿迟”了。 因为这他妈的是他自己要求的。 看样子自那之后万无秋也施行了这条建议。 谢铭迟人麻了,木然地盯着地板看, 不是很想活。 万无秋却在此时突然开口,小心翼翼地问:“想起来多少?” 谢铭迟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他:“……你怎么知道?” 万无秋说:“你没有觉得, 刚才回忆的那部分,后半段几乎都是我的视角了吗?” 谢铭迟:“……?” 好像是哦。 他问:“为什么啊?” “我发觉你好像想起来了什么,所以短暂地把自己的记忆共享给你一部分,”万无秋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看你想起来的是哪部分, 我的记忆里就会提出这部分来给你补充。” 第85章 谢铭迟眼角抽了抽:“好他妈的高级哦。” 万无秋笑了:“傀儡师和鬼傀之间是有这种特殊的联系的。” 正在谢铭迟组织着语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才那段记忆的尴尬时, 他突然看到贺岐从楼梯那边下来,赶紧转移了注意:“贺岐, 房间是不是……” 不对。 他刚才光顾着找自己的记忆,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确实经常听见鬼哭,但眼前出现记忆画面的时候并不算频繁。 但每当这些画面出现,往往会有一个伴随作用。 伴随者就是贺岐。 伴随的方式就是……像现在这样。 贺岐面无表情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每一步都很慢, 又很沉重,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的木偶,双眼无光地只会朝一个方向走去。 楼梯口正对着的就是窗户,而贺岐走下楼梯之后并没有拐弯,而是直接朝着窗户的方向走过去,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 谢铭迟反应迅速,站起来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把贺岐拦住,然后抬手,狠狠给他大臂上来了一巴掌。 “啊——”贺岐这才如梦初醒,揉搓着自己被打的地方,哀怨道:“哥你打我干什么?” 等他再一看自己身处的地方,又一脸懵:“我这怎么……突然换地方了?” 他刚刚还在二楼收拾房间来着! “没什么,梦游了,”谢铭迟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干活去吧。” 贺岐欲言又止,但还是听了谢铭迟的话,转头就要上楼去。 等到看不见贺岐的身影,万无秋才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万无秋聪明,这事生编硬造根本骗不了他,谢铭迟干脆就说了真话:“贺岐他一直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每次我看见点记忆的时候……他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好像变得不是自己,被人控制着,像是要义无反顾地去到什么地方。 “我试过了,泼水和疼痛都能让他醒过来。” 万无秋思忖一下,说:“所以其实他这个状况已经出现过很久了,而且也被你打过很多次、甚至泼过水了?他就不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干吗?” “应该也有好奇吧,”谢铭迟叹了口气,“我给他的解释是,他在梦游。” 做了白日梦,然后梦游。 没错就是这样。 但这话也就能骗骗贺岐了,甚至连贺岐都骗不过。 万无秋看了一眼沈绯年,然后又看向谢铭迟:“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不正常?” 谢铭迟像是在迷谭中抓住了一根稻草:“你知道?” “知道一部分,所以可以解释一点,”万无秋说,“你确定不让他自己知道吗?” 谢铭迟在纠结:“他……” 他不知道让贺岐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从小到大都是他一直在帮贺岐扛事,虽然贺岐已经到了自己做决定的年纪,但是…… “哥,我想知道。” 贺岐的声音突然传来,谢铭迟抬头看去,却看见贺岐蹲在楼上根本没走远:“我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奇怪,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样,没人会白日做梦还梦游,也没人能站在门口就闻到冰箱里蛋糕变质的味道。” 他眨眨眼睛,说:“哥,我看到你把那块蛋糕扔掉了。” 谢铭迟:“……” 既然这样,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与其让他一直这么迷茫着,还不如给个痛快:“行,那你下来听。” 贺岐立刻就下了楼,但是又很紧张,他怕自己一下子接受不了。于是就在谢铭迟身后坐在了楼梯上。 万无秋开口,道:“你记不记得之前沈绯年说过,被鬼杀死的鬼傀,一般是被怨念吞噬了,被一个怨念整个吞下去,会成为鬼的一部分?” 谢铭迟点了点头,示意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沈绯年后面还说会有鬼傀被好几个怨念分食的情况,但结果是怎样他没说,被万无秋制止了。 万无秋接着说:“如果鬼傀被怨念分食,就会是贺岐这种情况——不生不死地混沌许多年月,然后如同寻常婴孩一样一切推翻重来,但感官和意识会异常灵敏。像他刚才的情况,明显是被什么东西牵绊到了。” 谢铭迟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万无秋的话里有很多信息,而这些信息对应到贺岐就是——他其实是一个鬼傀,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被许多怨念分食,贺岐和他遇见时,刚好是他一切都推翻重来的时候。 贺岐也反应过来了这点:“噢……所以我是个鬼傀噢。” 万无秋看他,默默地点了头。 谢铭迟怕他一下接受不来,就小心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谁知道贺岐并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反而是松了口气:“没关系没关系,鬼傀也可以,不是什么不正常的生物比什么都好。” 谢铭迟不知道为什么贺岐会把鬼傀归类到“正常生物”的范畴。 不过仔细想了想,这样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因为如果让他归类,不严谨一点,他也会这样。 贺岐“唔”了一声,问:“那我混沌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 “世间各处,”沈绯年幽然道,“吞食你的鬼在哪里,你被吞食的那部分就在哪里。直到那些鬼大部分都因为怨念消散而消失,你的本体才会进行重塑。而且你身体分散的时候,其实每个部分都活着、有意识,你知道自己在天涯海角,但没办法找到自己,明白我意思吗?” 第86章 贺岐抖了一下,声线都不太稳:“那……什么叫做意识灵敏啊?” “大概意思就是,你还有一些部分没有被鬼吐出来,现在你的身体会对那些部分存在的地点很敏感,”沈绯年说,“但凡感受到那些鬼有异动,你就会出现刚才的状态。” 这下轮到谢铭迟有问题了:“可贺岐每次出问题的时候,我也会不太对劲……” 他有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测:“不会我就是其中一个鬼吧……” “那倒不是,”万无秋连忙说着,停顿一会儿,想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表达方式,“只是你、贺岐,还有那些鬼,有些牵扯太久的渊源。”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不是他想的那样就好:“那我……” “还是人,”万无秋看出了他的疑虑,解释道,“其实现在待在你家的五个人,都在千年前有些渊源,你不用太在意这个。” 谢铭迟思考一会儿,问:“所有的傀儡师都会像我这样吗?” “不会哦,”沈绯年叼着一根拆开的棒棒糖说,“学长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噢。” 所以其实虽然他还是人,但和正常人、甚至和正常傀儡师,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能想起上辈子的事,这事就已经够离谱了。 谢铭迟直觉自己这个情况也很麻烦,排除正常傀儡师和鬼傀的范畴,他觉得自己这个独一无二的情况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万无秋不是很愿意提起。 贺岐把自己头发挠成了鸡窝,才默默发问:“那我……需要把那些部分找回来吗?还有我全部找回来之后会怎么样啊,会死吗?” 室内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沉默即将发酵成尴尬时,万无秋说:“有夙世牵连的东西,解决了最好,会斩断一些本来就该断掉的牵连。但我不知道全找回来会怎么样。” 他摊了摊手,说:“因为你这个情况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 贺岐瘫了,开始思考人生。 就在这时,封瑜终于打完电话回来:“学长们,我和家里说好了,起码这个假期就住在学长这里……唔学校那边导师也给我打了电话,说我上学期的一首曲子创作有问题,让我去西面采采风,所以我可能这几天会离开几天。” 谢铭迟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更沉默了。 好巧不巧,贺岐失神状态下要去的方向也是西面。 “我想好了,哥,”贺岐抬头,十分认真地看着谢铭迟,“我想去找一找,虽然我现在过得很好,全靠你照顾……但是既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我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我……” 谢铭迟简短道:“行。” 贺岐打了很久的腹稿,已经准备好长篇大论说服谢铭迟了,结果他哥这么快就答应了:“……啊?” “我答应了,而且我们都一起去。” 既然他和贺岐有些渊源,那解决了贺岐的问题,说不定也能解决他的问题,所以他答应。 就算需要进傀界,也就进吧,反正躲不掉。 正好封瑜也需要出门,那沈绯年也躲不掉,不如都一起走。 去找到贺岐。 也去找到他自己。 第43章 榕树 封瑜的目的地是靠西边的一个小县城, 虽然不知道贺岐的“西”究竟要西到什么程度,但目前他们还是决定一起朝着那个小县城走。 由于万无秋和沈绯年这两位千岁老人并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也没有身份证, 所以飞机和高铁是肯定行不通了。 他们先在家里休息了几天, 然后才规划了路线。 连着进了两个傀界, 谢铭迟已经不太行了,驴也需要休息。 为了方便, 谢铭迟默默把自己的七座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 贺岐一脸不可思议:“哥,咱们什么时候有这辆车?” 谢铭迟说:“公司的,没来得及还, 公器私用一下。” 想到公司对他哥极大的信任和依赖,搞到这么一辆车好像也不是很意外了。 贺岐还没来得及考驾照, 谢铭迟害怕突然冒出的鬼哭会影响他开车,两位千岁老人更不用说, 让他们开那这一车人就真是活到头了。 于是开车的重任就交给了封瑜。 封瑜开车,谢铭迟本来有意坐在副驾,怕这位“愚蠢”的大学生开车会出什么问题,他好歹能救一下。 但是沈绯年快了一步, 直接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 谢铭迟:“……” 也行。 他瞥了眼后排另外没上车的两人, 习惯性地推了一把贺岐, 让他先上车。 这么一推他就后悔了。 因为贺岐很识相地坐在了最后一排,这样一来中间那排的两个座位就空下了。 谢铭迟有点尴尬, 他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 和贺岐一起坐在后排好像有点太刻意了,尤其是在知道万无秋心思的情况下,这样就好像在孤立万无秋。 但如果和万无秋一样坐在中间那排,他又会觉得很尴尬。 尤其是在知道万无秋心思的情况下…… 那两个座位还不是连着的,中间有个空。 就好像是刻意隔开了一段距离, 让人尴尬得想抠地。 在车门口纠结了足足十秒之后,谢铭迟还是决定坐在了中间那排。 一时的尴尬总比孤立万无秋带来的永久尴尬强。 万无秋什么都没说,坐上车关上车门,封瑜便启动了汽车。 第87章 “学长们,我们准备上路了……” 谢铭迟无语凝噎:“……说吉利点,怎么说的好像我们都要死在路上了?” 万无秋低头笑了一下,封瑜也尴尬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好的学长!那我们出发了。” 说着,他随手打开了电台。 打开电台的那一瞬间,谢铭迟就不说话了,面朝窗户“面壁”。 听过一段前面的旋律后,贺岐突然“咦”了一声,说:“哥,这不是你写的歌吗?” “……”谢铭迟蛋疼地“嗯”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那是他的歌。 在封瑜打开电台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 公司的车,默认就是轮播那一个电台。 虽然也有公司其他制作人的歌曲,但大部分都是播的都是他写的。 美其名曰“为公司打广告”。 实际上就是对谢铭迟的“公开处刑”。 万无秋听了一会儿,转头看他:“你现在喜欢这个曲调?” 谢铭迟不想回头:“……对。” 万无秋搜刮着毕生所读圣贤书,搜刮出了几个不合时宜的词汇:“嗯……婉转悠扬,与以往很是不同,有余音绕梁之潜力。” 沈绯年没忍住,笑得几乎弯了腰。 安全带甚至还在他身上。 谢铭迟面上一股淡淡的死意:“好了我知道现在的曲风和从前不一样,你们不习惯可以慢慢习惯,不想夸不用硬夸。” 毕竟他这首歌卖得很不错的。 流行歌曲,和古风古韵当然差距很大。 他还是相信自己能买下别墅的实力的。 去那个小县城需要五个小时的路程,谢铭迟熬不住,直接靠在窗户上睡了过去。 在傀界里消耗的心力太多,刺激也太多,他之前一连休息了几天,但现在还是困。 等到车子停下,惯性才让他没控制住身体超前扑过去。 “小心。” 温和的声音带着力量从旁边传来,连同挡在他额前的手一起。 谢铭迟本来会一头撞在前座上,但是现在撞到的是万无秋的手心。 之前在傀界里没有仔细感受过,现在他才突然觉得,万无秋的手很凉。 像是一块无瑕而温润的玉石,却又带着柔软的触感。 谢铭迟很难说清楚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 之后的他才知道,那种感觉是很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有羞赧、尴尬、无措……还有占了他大部分心神的—— 心疼。 现在的谢铭迟只是脑袋里充斥着一个想法——万无秋到底为什么变成了鬼傀?他们和沈绯年、封瑜,同窗之间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两个已经轮回的魂,两个困在躯壳中的鬼傀。 谢铭迟抬起了头,坐正身子,但是看着万无秋没有说话,万无秋也就这么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笑着,如三月春风。 但贺岐没刹住,一头撞在了前车座上:“哎哟!” 封瑜的声音从驾驶座上响起,很是焦虑:“啊对不起大家!刚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地方,所以急刹车了……” 谢铭迟这才收回了目光:“没事,下次注意。” 封瑜小心转过头来,说:“学长,这边村子没有专门停车的地方,只能先找个地方停下……里面的路不能再开车走了。” 谢铭迟点了点头,说:“再往前走走,停在前面那个桥洞下面。” 他看了看四周,这个村子里虽然也种树,但更多的是黄土和高低不一的土坡,看起来很是破旧,也没那么多交通管制。 车停在了一个干涸的桥洞下面,看样子并不碍事。 “无秋学长……”沈绯年突然看着窗外,愣怔出神,“这里……是从前的泮宫吗?” 万无秋一愣,随着他看向窗外。 沈绯年指着很远处的一棵大榕树,说:“很像南院里岑夫子种下的那棵……若是那棵榕树没有死,应当就是这么大了。” 谢铭迟看着那棵榕树,那只不过是远处的一个绿点,但他的思绪好像定格在了什么时候:“坐在那棵榕树上,正好能看见岑夫子的屋舍。” 万无秋没有回头,心却揪了一瞬,指节无意中蜷了两下。 谢铭迟出了神,好像看到了一幅画:“……夫子会抱着一卷书坐在南院门口,他不在,绯年就拉着封瑜抄功课,我坐在树上望风……” 每当回头看这边,就会发现万无秋正看着他,长发落在肩上,在阳光下似有流光。 那是少年时的万无秋,阳光下的他没有那么浓重的病气,看向他时的眼神中有说不出的缱绻柔意。 谢铭迟突然就懂了他们为什么还会有现在的奇遇。 少年时的牵绊,最是易结难解。 沈绯年突然自嘲般笑了一下:“现在哪儿还有什么泮宫,早就没了……榕树又不是只有泮宫才有。” 但他还是回过头去,说:“小学弟,陪我下去看看?” 封瑜停好了车,本就是要下车的,于是点点头,回过头来报备了一声:“谢学长,我们先下去探探路,找好民宿再回来叫你们。” 谢铭迟本就刚醒不想动,况且还有事要问万无秋,就一口答应下来:“行,你们两个注意安全。” 封瑜和沈绯年下车后,车上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安静。 还是谢铭迟先开了口,问了那个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你是怎么变成鬼傀的?” 第88章 贺岐直觉这不是自己能插|入的话题,于是安静地缩在了角落。 万无秋想了想,玩笑似的说:“自然是要先死了,不死是没法分离出魂魄的。” 谢铭迟:“然后呢?” 万无秋:“然后就有人把我捡回来,给我做了一副壳子,让我待在这里面。” 谢铭迟:“那人是谁?” 万无秋:“干嘛这么刨根问底?” 见万无秋这么不愿意说,谢铭迟就知道了:“我干的。” 他这几乎是个陈述句,没有疑问的意思。 万无秋沉默了一会儿,嘴角挂上温和的笑:“但不是你杀的,你不要乱想,你只是把我救回来而已。” 谢铭迟嗤了一下:“把你救回来,不生不死地过千年?” 万无秋:“你应该先问我愿不愿意。” 谢铭迟盯着他的眼睛。 万无秋轻轻点了一下头:“我愿意的。” 谢铭迟不知道他这是真话假话,索性就没有真的相信。 这人的笑容从小时候一直维持到现在,就是一张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完美的假面,他的话也总是模棱两可,说什么都不会全说。 生怕他受刺激似的。 谢铭迟突然就有点不爽,万无秋千年都熬过来了,他又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他正准备刨根问底:“你在傀城……” 不等他说完这句话,后排的贺岐突然就拔高了声音,几乎是喊道:“哥、无秋哥,你们快看外面!” 谢铭迟警觉地朝外一看,只见原本有数米宽的桥洞突然好像变窄了不少。 他定睛观察,却发现桥洞竟然在向里收窄! 而桥洞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雾,本来近在咫尺的出口此时不见踪迹,整个桥洞好像被拉长了许多倍,不见出处与来处。 谢铭迟心一惊:“先下车!往前跑!” 三人快速打开车门下来,撒腿就跑。 但就像在车上看到的那样,他们的车本来停在即将驶出桥洞的地方,现在跑了这么远却依旧不见出口的影子。 这不正常! 听到了什么钢铁被挤压变形的声音,谢铭迟都不敢回头去看那辆车被挤成了一堆什么样的废铁。 就在他感觉有些精疲力竭的时候,桥洞两边的墙壁突然停止了收缩。 而现在墙壁之间的宽度,也只不过是仅容一人通过的距离。 万无秋走在了最前面,谢铭迟卡在中间,贺岐跟在了最后。 谢铭迟喘了口气,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贺岐还残存着一点希望,但也保留了一丝理智:“哥……咱这不会是……” 谢铭迟肯定地点了点头,浇灭了他的希望:“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们进傀界了。 第44章 桃源 谢铭迟已经顾不上再去吐槽自己进傀界的频率了, 他安慰自己:习惯成自然,习惯就好了,多么city的一件事。 好city啊。 他突然神智一松, 短暂地进入了一下虚无。 面前依旧是一个傀儡娃娃, 只是它是泥捏成的, 并且没有五官。 谢铭迟拿起了它,随后意识回转, 再次回到了那条狭窄的通道。 按照之前的经验,他们在进入傀界之后都会出现在一条路上,沿着这条路走就会到达傀界的中心地区。 其他地方他没有尝试着去过, 当然也不敢轻易尝试,除非哪天他真的不想活了。 谢铭迟朝前后都看了一会儿, 说:“沈绯年和封瑜他们进来了吗?” “不知道,”万无秋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说, “等待会儿人齐了才能看出来。” 谢铭迟点了点头,他们便继续在这通道里走了起来。 没过多久,谢铭迟就感到了一丝奇怪。 他闻到了潮湿的味道,还听到了水滴落下的“嘀嗒”声。 可是怎么会呢?他们所在的桥洞明明是已经干涸了很久的。 谢铭迟仔细辨认了一下, 水声和潮湿的味道竟然都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 这就更奇怪了, 他们刚才可没有走过带着水的路。 谢铭迟甚至生出了一种他们刚才是经过一条小溪来的错觉。 这条通道很窄, 只能容得下一人经过,他们只能前后走着, 只有贺岐因为害怕,一直在揪着谢铭迟的衣角。 而谢铭迟就这么盯着万无秋的后脑勺。 走了一会儿,万无秋突然把手伸到了后面。 谢铭迟下意识问:“干嘛?” 万无秋说得坦荡:“让你牵着,万一一会儿走丢了或者冲出来什么东西怎么办。” 谢铭迟盯着他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抓住了万无秋的衣袖, 嘟囔了一句:“这样也行。” 万无秋笑了笑,不置可否。 很快,谢铭迟感觉前面的路上出现了什么东西。 因为光线很暗,他并不能看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那颜色很浅,长得也很碎。 谢铭迟说:“贺岐,能不能闻出来前面有什么味道?” 贺岐吞了口唾沫,哆哆嗦嗦道:“哥,其实我早就想说了。” 谢铭迟:“嗯?” 贺岐:“是桃花香味。” 谢铭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又问:“然后呢?” 贺岐声音更抖了:“然后……哥你不觉得这很像我们上学的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吗?哥你还记得《桃花源记》吗?” 第89章 谢铭迟顿时豁然开朗,然后脚步顿了一下。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1 这不正是形容他们现在的情况吗?! 虽然不是从小河上来,但他们往前走时却听到了后面传来的水声,就好像他们原本走的是水路。 而现在,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忽然出现且越来越多的桃花…… 他们这是进入了桃花源? 意识到这一点后,三人都没再说话,而是像诗文中所写那样往前走。一段时间后果然就看到了前面的光亮,而且通道也变得宽阔起来。 在走出通道、看到面前场景的那一瞬间,谢铭迟人有点麻。 贺岐直接往后退了两步,但刚才的出口却传来一声空荡的轻笑,硬把他吓得跳了回来。 万无秋没什么过分的表示,但表情也不是很好看。 因为他们的面前站满了人。 确切来说,应该是站满了这里的村民。 这些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慌,每个人都看着出口的地方,就好像他们知道有人会从这里出来,而他们专门站在这里迎接一样。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一个老汉往前走了两步,笑道:“孩子们都回来啦!快,孩子们,我们给你们准备了接风宴!” 这老汉虽然有半白的头发,脸上皱纹也很多,但却很精神,腰背挺得直直的,看着身体应该很硬朗。 他一说完,身后的村民就围了过来,不过好在并没有把他们分开的架势,只是簇拥着他们朝村子里面走去。 谢铭迟观察着这个村子。 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房屋错落也不是很有致,好像这里的居民想在哪里安家就在哪里建房一样。 这里有良田美池桑竹,甚至远处能看见山水。 有耕种的男人、缫丝的女人、玩闹的小孩…… 但又很割裂。 他们的穿着打扮全部都是现代人。 耕种的男人穿着西装,缫丝的女人穿着高定长裙、玩闹的小孩穿着公主裙趴在地上抓蚂蚱。 也正是这一幕让谢铭迟感受到傀界里的诡异。 他瞥了一眼村口立着的石碑,上面写着“桃源村”。 谢铭迟见不到陶先生诗文里的桃花源,但他肯定不是他眼前这样。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的穿着都是那么前卫,谢铭迟还看到好几个古代装扮的村民、改|革时期的村民…… 总而言之,什么时候的人都有。 村民们簇拥着他们进了村,在村子的正中央是一片空地,而此时正摆着许多张圆桌,上面全是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 其中一张圆桌已经坐满,另一张圆桌上已经坐下了八个人,他们的表情不像村民们那样,或是恐慌或是沉默,正看着被簇拥来的他们。 这些是卷入者。 谢铭迟有点惊讶,这次的卷入者竟然这么多,足足有二十人! 不过沈绯年和封瑜没在,看来并没有被卷进来。 刚才那个老汉朝没坐满的那张桌子一挥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三个:“来,你们都是这次回到桃源村的孩子们,你们一起坐那桌吧!” 谢铭迟敏锐地抓到了两个词。 “这次”“回到”。 很难不让人猜想,曾经有很多“孩子”离开了桃源村,而他们现在正在一批批地回到桃源村来。 他们就是其中一批。 每一批都是被卷入桃源村的傀儡师和鬼傀。 那张圆桌上刚好还剩三个座位,于是三人就坐了下来。 村民们十分有秩序地坐了下来,就像上学的小孩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一样,准确无误地坐在了位子上。 井井有条,但又机械,像设定好的程序。 老汉笑嘻嘻地站了起来,说:“欢迎各位孩子们回家!大家可能忘了,我是咱们桃源村的村长,我姓陶。” 谢铭迟:“……” 就他妈的巧。 作为这个村子里唯一生动的人,大概陶村长就是守门鬼傀。 陶村长说:“为了庆祝大家回来,大家专门一起举办了这个接风宴!孩子们一定要好好吃,要吃饱啊!” 说完,村长就坐了下来,而周围的村民们也开始了吃席时的闲话家常。 一个村民:“老王啊,你家的狗昨晚又叫了。” 另一个村民:“嗐,肯定是孩子们回来它高兴!你家稻子收了吗?” 村民:“早就收啦,都在粮仓呢。” …… 听着好像很正常,而且没什么营养。 因为刚才陶村长说了要“好好吃”,并且“吃饱”,他们也拿不准这会不会是死亡条件,但一般吃饭不会出什么事,而且陶村长的话有点像是威胁,所以桌上的大家都猛猛吃起饭来。 饭菜的味道甚至很不错,不过谢铭迟胃口小,很快吃饱了。 他观察了一圈桌边的人,看着好像都没什么异样,并且人数呈偶数。但也没人来质疑他们这边三个人的情况。 谢铭迟猜想傀儡师和鬼傀走散的情况确实是存在的,其他人可能就以为他们中间有这样一个倒霉蛋。 他对着自己所在的桌子上的人说:“大家介意来一个自我介绍吗?” 第90章 在傀界里,自我介绍还是有必要的,卷入者彼此之间有个印象,就算出了什么事也好应对。 三人这次的代号以“谢一万二贺三”进行。 这桌的人介绍完自己后,谢铭迟又窜去了旁边那桌,把那边的名字也听了个遍。 听完之后,谢铭迟头都大了。 他怀疑这个桃源村是一个很大很复杂的傀界,否则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进来?他已经快忘记第一桌人的名字了。 谢铭迟悄悄问万无秋:“这次的提示是什么?” 他上次拿到了艾格的魂线,按理说这个傀界里会有提示。 然而万无秋却皱住了眉头,好半天过去,才说了句:“不知道。” 谢铭迟噎住了:“……什么叫不知道?” “上次我刚进傀界的时候,脑袋里就冒出了规则,那是杜先生的魂线探查过那个傀界后得到的信息,傀界的难度也是他的魂线告诉我的,”万无秋有些不解,“但是这次没有……艾格的魂线只说了难度。” 谢铭迟有点抓狂:“不会是她记仇不愿意告诉我们吧?这个傀界什么难度?” “中低级,没上个傀界难,”万无秋说,“记仇是不可能的,艾格现在不服气也得乖乖听话打工……不说规则只有一个原因。” 谢铭迟:“什么?” 万无秋:“她探查不到。” 谢铭迟:“?” 为什么一个能缔造出中级傀界的鬼傀却探不出中低级傀界的死亡规则? 甚至杜先生这个低级鬼傀都探出了艾格这个中级傀界的规则。 “只可能有一个原因,”万无秋侧过身,凑在了谢铭迟的耳边,“这个傀界里存在着比陶村长更强大的鬼,他完全可以压制艾格,不让她查到信息。” 谢铭迟悟了。 相当于守门鬼傀的权限最低,进行探查的魂线,它的权限高于守门鬼傀,所以可以查到一个死亡规则和傀界等级。 上个傀界里,身为鬼的甄嘉,权限又高于杜先生的魂线,但她乐于让他们知道艾格的死亡规则,所以并没有阻拦。 而桃源村里存在一只比艾格更凶、权限也更高的鬼,他不愿意让卷入者知道死亡规则,所以拦下了艾格的魂线。 但这样一来谢铭迟就有点颓了:“意思就是,这个傀界里的鬼和守门鬼傀几乎完全站在统一战线上。” 都想让他们死,而且他们不内讧。 万无秋沉默着肯定了他的想法。 没过多久,村民们突然停下了说话声,依旧很整齐,整片广场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流水声。 陶村长站了起来,笑道:“好啦,既然大家都吃完了饭,那就都跟着自己家里的人回家去吧。” 谢铭迟心生疑惑,家里的人? 按道理说现在应该到了守门鬼傀给他们布置住处的环节,但什么叫做“跟着自己家里的人回家去?” 听了陶村长的话后,有一部分村民就站了起来,朝卷入者们的桌子走了过来。 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停在了谢铭迟面前,都面带笑容。女人说:“乖侄子,你现在叫什么,姑姑这就接你回家。” 谢铭迟:“……” 谢铭迟:“我叫谢一。” 姑姑说:“好,好,小谢啊,咱们这就回家吧?” 谢铭迟扭头看万无秋,却发现同样有人找上了他。 看来陶村长准备把他们全都分开。 但谢铭迟看到万无秋的脸色是僵着的,难看到了极点,而且没有看着他面前的男人,而是朝另一边看去。 谢铭迟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另一桌上的一个少年,来接他的是个女人。 谢铭迟问:“怎么了?” “她说她是他的妈妈,”万无秋脸上常存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迷惘和不解,“但那个人我认识,你也认识。” 谢铭迟:“嗯?” 万无秋:“那是我母亲。” 第45章 回家 思维中好像有一根弦突然绷断了。 谢铭迟现在记不起来万无秋的母亲长什么样, 更不记得她的名字。他对万无秋母亲的印象寥寥无几,只记得她是严厉的万家夫人。 对万无秋严厉,对府里的每一个人也严厉, 甚至在提起“万夫人”这个称号的时候, 谢铭迟都会下意识有点发怵。 但是怎么会呢? 万无秋的母亲也是千年前才存在的人, 怎么会出现在千年后的一个傀界里? 况且这并不是她的傀界,而是陶村长的。 谢铭迟不记得万夫人有没有变成鬼傀, 如果是的话,那现在这个场面就很混乱了。 有陶村长这个守门鬼傀、有一个强于艾格的厉鬼、还有成为鬼傀的万夫人。 那这确实就是一个相当大的傀界了。 这么大的傀界,只是一个中低级? 谢铭迟都要不太相信了。 谢铭迟多看了那边几眼, 依稀记得那个少年在自我介绍事说自己叫阿贡。万夫人现在正在他的面前,说她是阿贡的妈妈。 万夫人双眼含笑, 做出一个拥抱的手势:“好孩子,妈妈终于等到你回家了。” 阿贡纠结了一下, 好像有些害怕,也很紧张,然后小心地抱上了万夫人。 这么观察的话,其实万无秋笑起来的样子更像是万夫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 笑的时候弯起来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第91章 但谢铭迟觉得万夫人应该是不爱笑的。 说不上来为什么, 也许只是根据他想起来的那一点微末记忆。 而且万无秋叫万夫人时从来都是称呼“母亲”,很尊敬, 又带着距离。像“娘亲”、“妈妈”这种称谓,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对母子间的。 万夫人的装扮也很割裂,举手投足都是古人气质,却穿着现代的一袭白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让谢铭迟纠结这件事,他看着失神的万无秋, 也不能跟着他回到“他家”去,只好抓住了他的手,使劲捏了捏。 不过力道控制住了,大概意思就是给他安慰吧。 万无秋终于移开了目光,朝谢铭迟摇了下头,然后开始和自己面前的男人对话。 这时,姑姑再次开口:“小谢,跟姑姑回家吧。” 谢铭迟没敢继续耽误,只好乖巧点头:“好的姑姑,”他看了眼姑姑旁边的男人,“姑父。” 两人很满意谢铭迟的反应,拍了拍谢铭迟的肩膀就要带他走。 “我不要和你们走!” 这时,不远处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喝。 “我妈早就死了,没有别人能成为我的妈妈!” 所有人的动作和谈论就在此刻停下,谢铭迟看向出声的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生,他记得他叫小胡,和旁边的女生易兰是一起的。 他记得这个小胡自我介绍的时候还挺安静来着,怎么突然爆发了? 因为有了上个傀界小牧的教训,谢铭迟就观察得更仔细了些。 易兰冲上去要拦他,谁知道小胡现在情绪上头,边哭边喊:“我没有妈妈了,你们不过是一群npc!凭什么说是我妈妈!” 小胡面前的女人瞬间黑下脸来:“孩子,你是不信妈妈说的话吗?” “对!我就是不信!” 饶是小胡已经反应过来这话有问题,但他还是倔强地喊出了这句话。 话音刚落,女人就僵直地转过身,到另一个圆桌下埋头找着什么东西,然后拿出它来,扭过头,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那是一把很像园艺剪的剪刀,但却比普通园艺剪大出了数倍! 小胡腿一软,下意识地就朝他们进入桃源村的那个方向跑去。 石洞、石洞…… 跑回去说不定还有救! 小胡一路疯跑,女人便也狂奔着追去。 “他是要逃!” 不知道村民中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接着所有村民的目光突然都变得凶恶,凝视着小胡。 女人虽然提着大剪刀,但速度却比小胡快得多,没一会儿就追上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狂笑着,手中的剪刀瞬间剪掉了小胡的头。 随着头颅“骨碌骨碌”滚落在地的声音,易兰突然爆发出了尖锐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她就原地不知道被什么蚕食起来。 只是一个霎那,易兰就连灰都没剩下。 看来小胡是傀儡师了,连带着易兰也直接没命了。 看着自己孩子的头掉在了地上,女人的狂笑也停了下来,只是拎着剪刀沉默着走了回来,把剪刀塞回了圆桌底下,叹着气说:“唉,这次孩子没有回来。” 原来准备接易兰回家的那人也叹气:“唉,这次孩子没有回来。” 众人:“……”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的没有回家。 很快,村民们从刚才狰狞的状态中出来,恢复了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再次邀请自己面前的“孩子”回家。 孩子们哪敢不回啊,有了小胡和易兰的例子,他们简直听话地像小狗。 贺岐原本还打算和面前自己的“姐姐”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住在谢铭迟家里,现在也根本不敢开口了。 谢铭迟跟着姑姑和姑父走在回家的路上,默默思考着刚才那一幕。 女人突然变了态度去杀小胡,只可能是小胡触犯了傀界的小规则,因为现在还是白天,看样子是两三点钟,触犯大规则的人只会在晚上死去。 那么这条小规则是什么呢? 小胡有往石洞跑的动作,意味着小胡想要逃出桃源村,而当时村民的一句“他是要逃”更是让所有村民都陷入了狰狞状态。 “想要逃出桃源村”就可能是一条规则,或者说是一个加速小胡死亡的规则,因为女人动杀机是在更早之前。 女人的脸色第一次发生改变,是在小胡说她不是他妈妈之后。 而女人也说了一句话。 “孩子,你是不信妈妈说的话吗?” 在确认了小胡不相信她说的话后,女人才去桌子下找了剪刀要杀他。 小胡和女人是一个例子,而现在在桃源村中有很多个类似他们这样的组合,小胡不信女人的话就会死,相对的就是—— 卷入者相信村民的话就会死。 谢铭迟吐出一口浊气,虽然这次进入傀界没能有提示,但却误打误撞地在第一个晚上来临之前得到了一条规则。 只不过这规则是用卷入者的生命换来的。 这让谢铭迟有点压抑。 “到了,我们到家了。”姑姑说着,推开了农舍的大门,笑嘻嘻地让开了路,示意谢铭迟进去。 与此同时,隔壁的一户人家推开门探出头来:“吴叔吴婶,孩子回家了啊?” 第92章 “回家了,”被称为“吴叔”的姑父笑呵呵道,“是啊,回家了,这次是小谢。” 这话就让谢铭迟一个寒颤直冲天灵盖。 他也反应过来,这吴叔吴婶是在向邻居通气,告诉他们这次的孩子叫小谢,而且如果可以,邻居也许也是监视他的一环。 谢铭迟走进了农舍,朝四周看了看。 这是很简单朴素的农舍,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一个小茅草屋、还有一个鸡圈。 只是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鸡,也没有养鸡的痕迹。 像是摆给人看的。 “小谢啊,你住西面那屋吧,”吴婶说,“我和你姑父住在东面,有什么事叫一声就成。” 谢铭迟答应:“好的姑姑。” 他走进茅草屋看了看,然后沉默了。 屋子小的可怜。 他西面的屋子只有一张床,一个很矮的小桌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而传说中的“东西屋”之间并没有门。 整个茅草屋是通着的,吴叔吴婶住的东屋和谢铭迟的西屋是一样的摆设,只是床稍宽了一些,能放得下两个人,有一个小破竹帘挡着视线,充当屏风。 东西屋中间夹着的是一小块空地,只摆了一张小桌,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和几个杯子。 整个农舍,连做饭的地方都没有,厕所是早年间的农村用的旱厕,在院子里面。 他不确定现在是不是还能出去,虽然是白天,但npc刚把他们带回了家里。 于是他就暂且坐在了自己的小床上,看着吴叔吴婶进进出出地忙碌。 过了一会儿,吴叔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出来,端着茶杯朝谢铭迟走过来,递给他:“小谢啊,今天刚回家,喝杯花茶吧,是咱们桃源村特产的。” 谢铭迟接过杯子闻了一下,里面的茶水确实有股花香,上面还漂浮这两片桃花花瓣。 长得和普通茶水差不多。 但谢铭迟不是那么敢喝。 他抬起头来,说:“谢谢姑父,不过这花茶为什么是桃源村的特产?哪里特殊吗?” 吴婶“呵呵”一笑,过来说:“肯定是有特殊之处的啊,咱们桃源村自给自足人人享乐,这花茶就是桃源村特有的桃花泡的,而且是村长家的桃花,他家的花开得最好,大家每个月都会过去领一些,能助眠。” 谢铭迟:“只给回来的孩子们喝吗?” 两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正常,吴叔说:“怎么会呢,这么好的东西,我们大家当然都会喝的。乖孩子,快喝吧。” 谢铭迟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杯壁,问:“姑父,花茶只有今天要喝吗?” 吴婶:“怎么会,大家每天都喝,睡觉前喝。” 谢铭迟:“可是现在天还早,我不想睡。” 吴叔坚持:“天快黑了,快黑了,黑了就可以睡了。” 现在不过两三点,最多四点,这么快就要天黑了? 谢铭迟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姑父,我平时有个习惯,每天睡觉之前要去找邻居家的万二待一会儿,不然我会浑身难受睡不着的。” 吴叔:“喝茶就能睡着了。” 吴婶:“你找他去干什么?” 在两人的凝视之下,谢铭迟简直汗流浃背,一时之间又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说他去找万无秋分享线索。 只好口不择言:“找他亲亲抱抱。” 谢铭迟:“……” 真是服了自己这个嘴,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吴叔吴婶:“……” 吴叔吴婶:“安?” 很明显他们并没有想到自己接回家的孩子有这个癖好,两人沉默对视着,cpu都干烧了,最后磕磕巴巴说:“那……那早点回家。” 随后两人的神色瞬间又都变得严厉:“天黑前,一定要回家!” 第46章 花茶 谢铭迟“嗯嗯”两声答应下来, 匆忙走出了农舍。 直到跑出来,他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突突个不停。 第一次撒这种谎, 还真是紧张啊。 但是谢铭迟竟然还就感受到了那么一丝丝的愉悦。 大概就是在吴叔吴婶允许他去找万无秋之后, 他内心莫名就生出了一丝快意和轻松。 怎么家里长辈允许他去找万无秋亲亲抱抱, 他竟然很开心? 谢铭迟被这个想法吓到了,瞬间把它压了下去, 安慰自己说这只是长辈答应孩子一件事后正常的心理。 桃源村的屋舍不少,虽然在出门时吴叔就给他指了个方向,但真朝这边过来之后, 要找到万无秋所在的屋子还真是大浪淘金。 谢铭迟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他每经过一扇门, 都朝里面喊一声“万二”。 有点傻逼,但高效且好用。 果然, 在喊完不知道第多少个“万二”之后,前面一家的屋舍门口有村民露了头:“是找王哥家的外甥小万吗?” 谢铭迟反应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就在那边,”那人给谢铭迟指了个一家, 随后脸色突变, “但是一定要记得回家啊!” 谢铭迟哪敢忘, 连连答应后就敲了那家的门。 “笃笃笃——” 来开门的正是接走万无秋的王哥。 王哥警惕地看着来人,问:“你是谁?怎么离开家里的?” 谢铭迟说:“我来找万二, 我姑姑和姑父都允许了的。” 第93章 王哥还不太相信,甚至快要怀疑这是谁家的孩子已经逃出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万无秋的声音:“舅舅,我认识他的,他来找我, 一会儿就回家。” 他又补充说:“很快的,他走了之后我就喝花茶睡觉” 王哥瞪了两人半天,终于和颜悦色起来:“好,认识就好,不过你到底来干什么?” 谢铭迟继续厚起了脸皮:“我找他亲亲抱抱。” 尴尬死了。 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啊啊啊啊啊。 谢铭迟内心无能咆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万无秋却轻笑了一下。 王哥很明显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但是他懂,于是还是让开了门,让谢铭迟进了屋子。 谢铭迟观察了一下,这间农舍和自己住的那间并没有很大区别,万无秋和王哥都是睡一张小床。 为了方便说话,他们并没有进屋里去,而是站在了院子里。 王哥进了屋子,但只是坐在了门口,从那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谢铭迟和万无秋。 谢铭迟也不想着要换地方了,他觉得他们就算是在角落里说话,王哥也会找个能看到他们的角度待着。 但在监视下他们根本就没法正常说话。 “不是说找我亲亲抱抱?”万无秋笑着,张开了双臂,“看你方便,我已经准备好了。” 谢铭迟:“……” 这种情况就很像在艾格的古堡里被监控看着,于是谢铭迟做了个决定——他要老活新整了。 他深吸一口气回抱住万无秋,凑在他耳朵边开始小声嗡嗡。 “我跟你说啊这就是个借口,”谢铭迟自己说着都心虚,“我不是真是那个意思。” “唔,好吧。” 万无秋的回答并不走心,像是在敷衍,像是已经默认了谢铭迟本来就图谋不轨。 谢铭迟:“……” 他有什么办法他只能恨铁不成钢。 谢铭迟压下这一丝心慌,开始说正事:“小规则有一条是‘不相信村民的话’,你觉得呢?” 万无秋侧过头,几乎是贴在了他耳边:“是,我也觉得。” 谢铭迟耳边一痒,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 然后他就突然意识到,在王哥那个角度,他们可能正在耳鬓厮磨。 谢铭迟:“……” 啊…… 诡计多端的万无秋。 他又问:“那个花茶肯定有问题,喝还是不喝?” 谢铭迟一直秉持着“天上不会白掉馅饼”这个真理一直活到了现在,而这些村民这么想让他们喝掉花茶,还说那是特产、好东西。 鬼才信。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表现出一副很相信很感谢的样子。 不然立马就嘎。 万无秋想了一会儿,说:“喝吧,我刚才试着表示自己不想喝的想法,王哥的反应很激烈,像是下一秒就要让我去死一样……反而之后我决定要喝,他才满意。更像是不喝才会出事。” 谢铭迟还是不放心:“如果这是像召唤血腥玛丽一样,喝下就会触犯大规则呢?” 上个傀界里,艾格就会不停地让他们去召唤血腥玛丽并且许愿,还有这里村民们想让他们喝下花茶的举措,很难不让谢铭迟建立二者之间的等量关系。 “不会,”万无秋听他说到这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艾格只是引导,并没有威胁,这里的村民已经近乎威胁了……如果不喝花茶会立马出事的话,不如大家都喝下花茶都被大规则选中,陶村长不可能一晚上把所有人都找个遍。” 谢铭迟觉得有道理,轻轻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个,这里天黑得早,我得快点回去。” 万无秋:“嗯,好。” 然而谢铭迟还没有松开手,他凑在万无秋耳边,小声道:“万夫人是什么情况还不确定,你先不要太紧张这件事,明天找到机会我们可以仔细问一下阿贡。” 万无秋愣了,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事。但同时,他感觉那个“爱管闲事但体贴人”的谢铭迟又回来了。 他笑着回了句:“知道了。母亲怎么死的,我最清楚了。” 谢铭迟觉得万无秋的状态没有之前那么失魂落魄,这才松开了他,就要转身准备走。 “等等。” 万无秋拉住了他,双手轻抓着他的肩膀:“阿迟,谢谢你。” 随后他就凑近了谢铭迟,轻快而郑重地在他的额顶落下一吻。 ……嗯? 虽然谢铭迟180+,但万无秋比他高出小半头,这一个吻就来得很轻易。 谢铭迟还没反应过来,万无秋就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更深:“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谢铭迟:“……?” 他怎么好像过来被占了个便宜?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天色已经有暗下来的趋势,他得赶紧回去了。 “我走了。”谢铭迟最后朝万无秋挥了挥手,然后就快步走出了院子。 谢铭迟本来打算再去找一下贺岐,但是这里的天黑得太快,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一家家地找人。 不过按照贺岐胆小的性格来看,基本上别人说什么他就会做什么,只要稍稍威胁他就会去做。 贺岐不会作死,他只要稍微有不喝花茶的意思,他的“姐姐”肯定就会变脸,紧接着他就会乖乖喝下,然后睡觉。 第94章 只要不出意外,所有卷入者都会喝下花茶,除非有人想挑战村民们的底线。 谢铭迟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回到了农舍,而吴叔吴婶甚至就眼巴巴地站在家门口等着他。 见他回来,两人顿时喜笑颜开。 吴婶说:“小谢累了吧?快喝了花茶睡觉吧。” 吴叔就忙不迭地把花茶端到了谢铭迟床前。 谢铭迟都觉得这两人热情周到地就好像他真的是被这家人找回来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生怕他哪天跑出这个桃源村消失掉。 他接过茶杯,仰起头把花茶一饮而尽,而两人也满意地接过了空茶杯:“哎,这就对了嘛!怎么样,味道是不是很好?” 谢铭迟是囫囵吞枣,只能品一品花茶在口中残存的味道,不过确实是很香有一股桃花的甜味:“是很好。” 夫妇两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就笑着朝东屋去了:“那好,小谢,要早点休息啊。” “好,”谢铭迟想了想,补上一句,“晚安,姑姑姑父。” 他把被子展开,躺在床上,然后用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 桃源村的村民睡觉都不会关上门,主打的是一个“夜不闭户”。 谢铭迟不是特别敢去看着门口,正好他的床有一面靠着墙,于是他就面朝着墙闭上了眼睛。 因为有了前两个傀界的经历,谢铭迟现在其实已经不是很怵被大规则选中,大不了就是一夜不睡熬过去,他现在比较纠结的是会随时要人命的小规则。 如果一晚上没有死人,小规则就会增加,但谢铭迟忘了问万无秋,傀界在刚开始时有几个小规则。 如果只有一个还好说,他已经完全可以规避掉。 如果有什么东西来问他是不是相信村民们说的话,他只需要说相信就好。 但如果傀界在刚开始就不止一条小规则,那他找出来的这一条其实也不算什么。 思绪纷涌间,谢铭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默默地盯着墙发呆,思考刚才的问题。 与其同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那花茶不是说助眠吗?怎么他现在反而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他平时睡觉前也会想一些事情,但那些对于他来说只是助眠,不管怎么想,过一会儿肯定是会有困意的。 但他现在没有困意。 甚至刚回家时的他还有点累,想睡觉,现在反而越来越清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 那杯花茶的功效到底是什么? 谢铭迟听到东屋那边已经传来了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夫妻俩已经睡着了。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喝花茶,反正在他回家之后没有喝。 但也许是在他回来前喝的。 就在思绪一团乱麻时,谢铭迟突然听见了哭声。 悲凉的、痛苦的、绝望的…… 很像是鬼哭,但又有不一样。 这里的哭声更加悲惨壮烈,像是赴死却没达成所愿的悲壮。 谢铭迟平时听到的鬼哭更多的是痛苦。 他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在几十秒钟的仔细聆听后,谢铭迟沉默了。 因为哭声好像是从墙里传来的。 并不是有谁在墙的另一边哭的那种闷声,而是好像有很多人在墙里,抠着墙壁朝他哭泣。 谢铭迟被他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而就在这时,谢铭迟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什么东西。 原本灰土色的墙壁上,好像有什么深色的液体沿着墙流了下来…… 谢铭迟熟悉这个味道。 带着铁锈味的腥气…… 这是血。 他都不敢想象屋顶上是不是趴着什么东西在流着血,这简直就是鬼故事。 但他又必须搞清楚那是什么,哪怕只是余光看到一点。 谢铭迟心中警戒着,他顺着血流下来的方向微微移了下的视线。 就是这一看,让他瞬间瞳孔紧缩—— 屋顶上并没有什么东西,而且他根本就没来得及看到屋顶上。 他的视线在血迹往上三十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粘稠腥气的血液,正从墙壁里…… 一点一点地,渗出来。 第47章 幻境 “小谢啊, 不早了,起床去吃早饭吧。” 吴婶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谢铭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自己身旁的墙。 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印子, 墙壁仍然是破旧却完整的灰土色。 谢铭迟沉默了,伸手去抹了一把墙壁, 但留在他手指上的只有一点墙灰。 昨天从墙壁里流出来的血迹不见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干净得就像那只是他的一场梦。 可他确信自己真的看到了那一幕, 而且盯着那血迹看了许久,看着血流下来, 滴到了床上,在床单上晕染开一圈深色的痕迹…… 当时谢铭迟已经觉得自己是倒霉到第三次被大规则选中了, 正准备盯着那血迹熬一整晚,但是没一会儿之后困意就如山般袭来,让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一直到刚才吴婶的声音才把他叫起来。 谢铭迟看了看屋内,夫妻两人看样子起床已经有一会儿了, 而且正在收拾着屋里, 肯定会发出声音来。 他睡眠那么浅, 竟然没听到。 第95章 谢铭迟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去吃早饭,看看其他人是什么情况。 简单洗漱之后, 谢铭迟就跟着吴叔吴婶走出了家门。 他们走到了昨天接风宴的那片空地上,而那些圆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热乎的菜肴,村民们大多都已经就位,看来桃源村吃的是大锅饭。 吴叔吴婶去和其他村民坐在一桌,谢铭迟就来到了昨天坐的圆桌旁, 见到了贺岐,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卷入者们大概都还坐昨天的两张圆桌,谢铭迟看他们都比较眼熟。 一坐下,贺岐就迫不及待地往他哥那边挪了挪,着急地小声说:“哥,昨晚那姐姐让我喝了一杯花茶,那东西喝了会不会有事啊!” 谢铭迟:“你喝了?” 贺岐:“喝了,她威胁我,我只能喝了。” 谢铭迟心道果然。 他问:“那你昨晚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有!”贺岐立马来了精神,“昨晚我本来已经躺在床上要睡觉了,当时天已经黑了,然后我就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谢铭迟追问:“谁在叫你,也是从墙里传出来的声音?” “什么从墙里传出来的声音?墙里怎么会传出来声音啊?”贺岐不理解地反问,“我是听到门外有一个男人在叫我的名字,听着声音很苍老,我也没听过这个声音,也不敢转头去看。” 他悟了一会儿,大惊:“哥,你发现墙里有东西了?!” 谢铭迟摇了摇头:“不确定。然后呢,除了那个声音,你还碰见什么没有?” “倒是……还有,”贺岐有些发怵地吞了口唾沫,挠挠头,“就是那个老爷爷不再叫我之后,我又听到我床头有声音……但是我床头是靠着墙的!不应该有人站在那里才对。” 他纠结扭捏地说:“我听见……听见……” 谢铭迟催他:“到底什么?” “我听见的是你的声音,”贺岐一副有言难说的样子,“哥,我听见的是你的声音。” 谢铭迟愣了一下:“我?说什么了?” 他昨晚不应该出去过。 贺岐就把头低下来,咳了两声,演绎着昨晚听到的声音:“你说,‘贺岐,我死了,都是因为你,你别想拿到一点我的遗产。’” 谢铭迟:“……?” 他现在更加肯定,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是个傻子。 贺岐快哭了:“所以我早早就来了这里等你过来,哥你都不知道刚才你活着走过来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谢铭迟有点感受到旁边人投来的异样眼光,于是一把摁住了贺岐,“好了差不多就到这里,我没死我活得好好的。” 贺岐热泪盈眶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后,万无秋也跟着王哥过来。看到谢铭迟,他立马就朝着这边走过来。 谢铭迟:“昨晚……” “有东西,”万无秋知道他想问什么,这同时也是他想问谢铭迟的,“昨晚我听见外面有人在喊着火了,而且闻到了烟味。” 谢铭迟的心突然揪了起来,忙问:“然后呢?” 万无秋说:“我没管,因为王哥并没有起床,除非他想被火烧死——所以我觉得,那东西是只有我能听到。” 谢铭迟沉吟片刻,说了一个词:“幻境?” “对,差不多就是一种幻境,”万无秋点了点头,“之后,我就听到我家一家全都烧死在了那片火里。” 谢铭迟:“……” 他看向万无秋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些别的情绪。 “别这么看着我,不是多大点事,”万无秋笑着,抬起手来,在谢铭迟眼睛上虚掩了一下,“他们都是千年前已经死去的人了,现在出现才不正常不是吗?多亏我昨晚听到的是那些,所以才不会上当。” 谢铭迟抿着唇,半晌才问:“所有人吗?” 万无秋没弄清楚他问的:“什么?” “你家所有人,”谢铭迟纠结着问,“都在昨晚的火里?” 万无秋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才缓慢地转回头去,眼神盯着虚空的某个地方:“嗯,对。我这一支上到长辈下到洒扫奴仆,总共一百五十三口人,都在昨晚的火里。” 他说得很轻快,轻到谢铭迟险些以为万无秋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一百多个人,但他又怎么会不在意? 如果不在意,怎么会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声音,在茫茫大火中一个个分辨着他们的嘶吼? 谢铭迟觉得现在不能继续让万无秋说这事,于是就插了嘴,把自己和贺岐昨晚的情况都给他说了一遍。 “现在看来,我们昨晚看到的都是幻境,八成就是那花茶的作用。” 万无秋思索一会儿肯定了他的想法:“应该是的,我没见王哥喝过花茶。” 贺岐举手:“我也没见姐姐喝过。” 看来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但是桃源村的村民为什么要让他们喝下花茶看到幻境呢?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谢铭迟看到阿贡和万夫人走了过来,他侧目观察了下万无秋的神色,虽然还正常,但眼神却是一直跟着他们。 他干脆抓住万无秋的胳膊,把他往下压了一下,随后自己起身朝阿贡那边去了。 “阿贡,你还记得我吗?我昨天介绍过的,我是谢一。”谢铭迟友好地伸出手来。 第96章 阿贡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木然地伸手回握上谢铭迟:“我记得,你是吴婶家的侄子。” 谢铭迟忽略了他话里的一点不对劲,继续问:“那你……昨天和家里的村民相处得怎么样?” 他本来想问“你和你妈妈相处得怎么样”,但在已知万夫人是万无秋母亲的前提下,这句话他真的说不出来,于是话到嘴边改了口。 阿贡的性格应该本来就比较木,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有一种麻木的感觉,谢铭迟觉得他应该是进傀界太多才导致的麻木。 阿贡看着他,回答:“我和妈妈相处得很好,妈妈对我也很好,我很喜欢她,也喜欢这里。” 说着,他看了一圈周围的景色,嘴角上扬了几个微不可见的像素点:“桃源村真的很好,你觉得呢?” 谢铭迟听着他的话,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他终于知道阿贡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有哪里奇怪了。 他们都是卷入者,就算是互相之间需要记一个身份,只记住名字就已经够了,但是阿贡记住他的方式竟然是以“他是吴婶家侄子”的方式。 正常来讲他不可能认识万夫人,所以万夫人对他而言只是傀界里的一个npc,是一个离他最近但无关紧要的路人、监视者。 但他竟然好像很适应这里的生活一样,很顺利地适应了自己的身份,称呼万夫人为“妈妈”,称呼他为“吴婶家的侄子”。 就像是……他被这里的人洗脑同化了。 见谢铭迟愣了那么久不说话,阿贡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不解:“怎么了,你不觉得桃源村很好吗?” 谢铭迟心中警铃大作,既然阿贡已经被同化,那他岂不是也相当于这里的村民?不相信他的话,岂不是也是“不相信村民的话”? 他不敢含糊,连忙调度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当然很好啊,桃源村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阿贡眼中的不解这才消失,他问:“嗯,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谢铭迟本来是想问他有关于万夫人的事,如果可以的话还想问他昨晚是不是进入了幻境,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虽然不知道阿贡是怎么被同化的,但既然已经成为了村民的一部分,那就算他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谢铭迟板着一张严肃脸坐了回去,把刚才的经过讲给了万无秋和贺岐听。 贺岐吓得不行:“不是吧?难道在这个地方呆久了就会被同化?就像那什么组织一样,会每天给人洗脑?补药啊哥我还是想要哥不想要那个姐姐。” 谢铭迟:“行知道你的忠心了,我也不想莫名其妙多出来姑姑和姑父。” 万无秋建议:“不如我们多问几个人?先确定一下有多少人被同化了,这样也好找到被同化的契机。” 谢铭迟也同意,于是三人就分头开始找两张圆桌旁的卷入者搭话。 然而一圈下来,结果很不理想。 两桌大概总共十八人,竟然足足有九人已经被同化了。 竟然已经占了半数! 其余还没有被同化的人,三人也问了他们昨晚的情况,和他们得出的结论大差不差,喝了花茶就会进入幻境,他们都会看到一点什么“别的东西”。 只是不知道那些被同化的人又经历了什么事。 这时,陶村长终于姗姗来迟,他身后跟着几个壮年,手上都端着托盘,里面的东西被红布遮了起来,其中有两个盘子上的东西格外圆润。 就像两颗人类的头。 “乡亲们久等了,”陶村长乐呵呵地招呼着身后的壮年把东西放下,说:“今天又到咱们祭祀的时候啦,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开始仪式!” 此话一出,所有村民全都站了起来停止了进食,整整齐齐地站着,朝陶村长那边注视着。 谢铭迟他们也不敢例外,跟着站起来看了过去。 陶村长走到拿着那两个托盘的壮年旁边,抓住了红布的一角:“大家看好了,这就是今天祭祀用到的祭品!” 随着红布被猝然拉下,托盘上的东西终于落入了众人的视野。 那果然是两颗人头。 两颗来自卷入者的人头。 第48章 祭奠 两颗人头中的其中一颗来自于昨天大家都记住的小胡, 也是这个傀界里第一个死去的人。 易兰虽然也死去了,但因为是直接销毁的鬼傀,所以并没有她的头。 而另一颗头的主人有很多人都觉得陌生。 谢铭迟还记得她的名字, 是齐若。 齐若和另一个女生杨佳应该是搭档, 但是昨天在介绍时, 她们看着明显和另两个男生之间认识,可能也是之前在傀界里见过, 这次直接组了队。 两个男生叫戚文和钟学义。 因为是组队的人,谢铭迟就格外留意了一些,对他们印象深刻一点。 “啊——” 谢铭迟后方传来一声女生的短促尖叫, 他转头看去,发出声音的正是杨佳, 此时正捂着嘴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鬼傀这就死了。 谢铭迟转回了视线, 皱起眉头。 这可不太好办…… 这些村民们把他们全部分开,谁的身边都没有队友在,就算死了人都不能及时找出原因。 村民们根本没有在意杨佳发出的那一点声音,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祭祀所用的人头上, 表情狂热而极端, 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两颗人头啃食殆尽。 第97章 谢铭迟特意在人群中找到了万夫人, 却看到她也一样露出了那样的神情。 这还是万无秋那个严肃的母亲、世家大族的嫡夫人吗? 不可能的。 几乎是那一瞬间,谢铭迟才确定, 这里的万夫人和真实的已经去世的那一位绝不是同一个人。 壮年们把祭祀用的大鼎摆在了空地的最中央,把香和酒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上,然后把两颗人头放在了鼎前。 陶村长先是虔诚地朝着大鼎前的虚空拜了一拜,然后面朝着人群:“乡亲们,我们桃源村之所以能够遗世独立怡然自得, 都是多亏了巫神的庇佑!多亏了巫神,我们才能够月月丰收,多亏了巫神,我们才能迎回离开家的孩子们!” 此话一出,所有的村民都在同一时间跪倒在地,虔诚而感激地看着鼎前的虚空。 陶村长继续道:“今天,我们以背叛桃源村者的人头,来供奉巫神大人,祈求巫神不要因此而怒,不要因此牵连无辜村民,让我们的生活依旧富足安宁!” 他手上捏了三支香,用一旁的火把引燃,然后对着鼎拜了三拜,把香插|进了鼎中,又把手边的一碗酒洒到了人头上。 陶村长退到了一边,紧接着村民们就排起了长队,纷纷等着祭拜陶村长口中的“巫神”。 卷入者们不敢有例外,他们刚才已经听出来了,但凡背叛桃源村的人就会成为巫神的祭品。 他们还想多活一会儿,自然是村民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被同化的人更不例外,早早地就排在了队伍里,只等着轮到他们上香。 贺岐很自觉地排到了谢铭迟的前面:“哥你在我后面我放心,千万不能让那些奇怪的村民排在我前面,他们万一暴起把我的头扭掉怎么办……” 谢铭迟无语地把他往前推了一把:“嗯对,我在你后面,他们扭掉我的头。” 谢铭迟当哥当久了,下意识伸手就要把万无秋也推到前面去。 万无秋却突然手腕一转,轻轻牵住了他的手,顺势把谢铭迟往自己前面一推,笑道:“你的头被扭掉了我会心疼的,还是我在最后。” 谢铭迟:“……” 噢,糖衣炮弹是这么说的噢。 万无秋微微侧头,唇几乎贴在了谢铭迟的耳边,嗓音沉静却有些勾人的意味,低语道:“所以如果我一会儿会被扭掉头,你会心疼吗?” 谢铭迟都气笑了:“你这是什么狗屁……”问题。 等等,为什么要这样假设? 他变了语气,认真道:“你要干什么?一会儿要出事??” 万无秋没想到他是思维会这么跳跃,失笑道:“我能做什么?只是假设一下而已。万一我哪天真出了事,你会不会心疼?” 谢铭迟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等哪天你要是真死了,我就随便找个坑把你埋了,埋个我知道的最荒凉的地方,让谁都找不到你,你就一个人孤魂野鬼在那过吧。” 听他这么说,万无秋却是啧了一声,硬从这怼他的话里品出了一点别的意思:“啊,所以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个地方?只有你一个人会去看我?嗯……这么听起来倒像是二人世界,我挺喜欢的。” 谢铭迟:“……” 毁灭吧他累了。 不带这么意会的。 万无秋不依不饶:“不过这是另一件事了,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到底会不会心疼?” 贺岐听见一点声音转过头来:“哥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心疼什么坑?” 谢铭迟一把摁住他的头给扭回去:“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但为了早点结束这个话题,他还是说:“会,行了吧。” 活爹。 万无秋满意地笑着,直起腰来。 排着祭祀的队伍很长,前面村民们祭拜得又很虔诚,导致整个祭祀活动持续的时间很长,谢铭迟他们又几乎排在最后,这就让时间变得更加煎熬。 照这么下去,他们今天上午几乎没有时间去别的地方找线索,只能这么耗在这儿。 谢铭迟心里着急。 但是又没别的办法。 他煎熬了一会儿,思绪就慢慢发散到了别的地方,开始认真思考起万无秋刚才的问题来。 如果万无秋真的哪天死在了傀界里,他会不会心疼? 谢铭迟在自己心里刚做好这个假设,几乎立刻就开始否定自己。 万无秋不是已经活了千年吗?他不是傀城城主身边的大鬼傀吗?他还有一些普通鬼傀没有的特权,他怎么会是死在傀界里的那个? 就算哪天他死在傀界里,说不定万无秋还能好好活着呢。 这个想法出现的那一瞬间,谢铭迟就觉察出了一丝自己的不对。 他认为自己死了万无秋都可能活着,他想到这一点基于的并不是“万无秋的实力比较强”。 他基于的先行条件是——他不希望万无秋死在自己前面。 如果先死的是谢铭迟自己,他更容易接受。 这个想法很可怕。 谢铭迟立刻就想到了之前看过的一些古早电视剧,那些主角其中一方死后,另一方总是会孤独悲痛地生活在世上。 也印证了那句——活下来的才是更痛苦的。 所以…… 他不愿意成为那个痛苦的人,宁愿自己比万无秋先死去。 再往回倒推,意思就是…… 第98章 万无秋死在他面前时,他会很痛苦? 倒是和心疼没什么区别。 谢铭迟无意识地抬起手,覆上自己的胸口。 里面的那颗心脏,它竟然会因为想到万无秋的死就开始抽痛。 很神奇。 谢铭迟自认很少会被别人影响到情绪,周围的人都说他是不是“生性凉薄”,其实他觉得可能是的。 他在看着周围一切人的喜怒哀乐时,总是会觉得麻木。 好像这个世界和他毫不相关。 又好像他已经看过许多人的喜怒哀乐,已经习惯了那样的聒噪。 但万无秋确实不一样。 说实话,他是会去在意的。 因为万无秋和他荒诞的千年师兄弟情吗? 因为这一世和他戏剧性的初遇吗? 因为千年前他们就已经熟识了吗? …… 还是因为—— 他心动了? 像是平地起风暴,他以为风暴会摧毁他心里的那片绿洲,会将他所拥有的一些东西平地拔起。 但是没有。 只像是……久旱逢甘霖。 一场熟悉的重逢。 谢铭迟意识到自己想法的那一瞬间,欣喜和酸涩却同时涌上心口。 欣喜是因为活了这么多年他竟然有一天真的有了心动的对象。 酸涩是因为这个对象对于自己的那点情感,都是给上辈子的他。 谢铭迟就有点麻了。 他跟上辈子的自己争风吃醋。 好没出息。 胡乱思考的同时,他也想到了一件事,转头就问万无秋:“哎,你的魂线呢?” 自从他进入杜先生的傀界之后,好像就再也没见到过万无秋的魂线。 都说魂线是鬼傀的命脉,杜先生和艾格的魂线就会存在于他的手链中,那万无秋的呢? 没有魂线,傀儡师并不算是真的掌控了鬼傀。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虽然这么问着,但万无秋还是说,“放心吧,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不会妨碍到你使唤我,你说哪我打哪。” 谢铭迟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万无秋想了想,说,“如果哪天那个地方也不再安全,那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万无秋不想说具体的地点,谢铭迟也不想去追问。说实话,让他拿着万无秋的魂线去操控他,他还觉得挺别扭的。 万无秋把魂线放在一个他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就够了,这样谢铭迟也不会觉得有心理负担,两全其美。 终于等到太阳几乎将人的影子照到只剩一团阴影,才轮到谢铭迟祭拜。 他并没有什么需要向这位“巫神大人”许愿的,于是只是点燃了手中的香,朝着大鼎前的虚空拜了三拜,然后就起身把香插|到了鼎中。 随后又拿起旁边准备的一碗酒,像之前的村民那样,把酒洒在了地上。 谢铭迟突然就觉得这个动作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究竟熟悉在哪里,只好先放下碗走开,等到万无秋也祭拜完之后才拉住他问。 万无秋立马就回答了他:“从前王军出战时,就会像现在这样,由主帅带领着,以酒祭奠已战死的英烈,同时也为坚定将士们的决心。你觉得熟悉很正常。” 谢铭迟不知道哪里正常:“为什么这么说?” 万无秋歪着头,轻轻吐出一句话。 “因为你从前,是个将军。” 第49章 遗忘 谢铭迟不记得之前的事, 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个将军。 所以听到万无秋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几乎是惊愕的。 他只想起了一点零碎的片段,还是上一世小时候的事, 知道自己的爹曾经是名武将, 大概也当过将军。 怎么他是子承父业了吗? 但是让谢铭迟更惊讶的是—— 嚯, 他这样的,竟然还能当将军? 也多亏了自己上辈子的爹是个武将, 换成是现在的他,万万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他们祭拜完之后就已经几乎中午,这个时候陶村长拿起一旁的火把, 直接扔在了浸满酒液的两颗头颅上。 “哗——” 头颅瞬间被点着,不一会儿就飘出了蛋白质和肉烧焦的味道, 令人作呕。 等到陶村长宣布仪式结束后,有不少村民留下来开始准备中午的饭菜。 一个祭祀, 几乎白白荒废了一上午的时间。 这对于卷入者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待在傀界的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团灭,而现在的时间更是被压缩。 虽然只是中低级的傀界,但也足以让人焦躁。 从现在的情况看, 这个祭祀仪式不知道是否每天都要举行。如果只是在前一天有人死了、祭祀仪式上有祭品的情况下, 那他们只是偶尔会折损半天时间。 如果不管有没有死人, 每天早上都会雷打不动举行祭祀的话,那他们的情势就很严峻了。 更别说每天天黑的时间很早, 几乎五点钟天就开始黑。 而村民们似乎不允许他们天黑后再出门。 谢铭迟有点烦躁。 “还有点时间,”万无秋看了一圈忙碌着的村民,拍了拍谢铭迟的肩膀,示意他走,“能查一点是一点。” 谢铭迟想查的太多了, 万夫人究竟为什么在这里?陶村长生前是不是他上一世那个朝代的人?卷入者为什么会被同化?还有齐若为什么会在昨晚死去…… 第99章 他问:“你先先查什么?” 万夫人是万无秋的母亲,论急切程度,谢铭迟觉得他有可能想先去看看万夫人的住处。 谁知万无秋几乎没有犹豫就说:“先去看看齐若昨晚住的地方吧。” 谢铭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万无秋知道他的意思,只是笑笑说:“她生活在这里又不会走,但是齐若存在的痕迹很有可能会被很快抹杀掉,我还是想先看这个。” “噢,好吧。”谢铭迟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四周环顾一圈,没有见到杨佳和戚文他们的踪迹。 看来他们已经先走一步去了齐若住的地方。 因为并没有注意昨天是谁带走了齐若,其他卷入者也不一定注意到,所以他们现在只好问这里的村民。 三人商量后,决定去问自己的“家长”。 谢铭迟找到了正在收拾碗盘的吴婶,问:“姑姑,你知道齐若住在哪里吗?” 吴婶奇怪地看着他:“那是谁?” 谢铭迟以为她是没有注意到齐若,于是就描述了一遍齐若的外貌特征,说:“昨天她和我们一起回到桃源村的,你还记得吗?” 吴婶僵硬地摇头:“不记得,不记得。这次回家的孩子里,没有这样一个人。” 听完吴婶的回答,谢铭迟只觉得诡异。他没再问下去,而是找到了吴叔询问。 却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他没再找其他不认识的村民问,因为他觉得大概每个人都会这样回答。 果不其然,等万无秋和贺岐回来后,他们遇到的情况也一样。 谢铭迟说:“看来回到村子里又死去的人,不会继续存在于村民们的记忆里。” 就像是已经销毁的一段代码,不会继续存在于整体的程序之中。 这里的村民们也很像是已经设定好的程序,而且共享一个云端,有孩子回到桃源村来,他们每个人就都会知道孩子的名字、住在谁家、和这家人是什么关系。 等到某个孩子死去,云端消除有关他的信息,村民们也就忘记他的存在。 这就难办了。 谢铭迟头疼。 他们并没有时间去一家一家找齐若的踪迹。 “你们是在找齐若的住处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谢铭迟这才注意到有人走近了。 男人看着谢铭迟,再次开口:“我叫俞谷,昨天见过的。我观察你们有一会儿了,是在找齐若的住处吗?” 万无秋默不作声地挡在了谢铭迟前面,说:“对,你有什么事吗?” “我可以告诉你们她住在哪,”俞谷说,“我记得她,就住在我隔壁那家,是那家的女儿。” 紧接着,俞谷就指了一个方向,正正指住一家农舍。 万无秋声音不见悲喜,平淡道:“无功不受禄,你想要什么?” “聪明人,”俞谷嘴角扬起一点弧度,说,“我告诉你们一个线索,等你们找到别的线索之后,也帮我们一把。” 说着他看了看旁边不远处的女生。 她看着有些呆滞,只是坐在凳子上看着远方的虚空。 万无秋笑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一定会告诉你线索?不怕吃亏吗?” “没有你们的线索,我一样可以带她出去,”俞谷不甘示弱,同样以微笑与万无秋对峙,“只是如果你们愿意分享线索、一起出去,我就会少一些麻烦。” 万无秋一挑眉:“口气挺大,”几秒后,他“嗯”了一声,随后就拉着谢铭迟离开了原地。 谢铭迟还没有习惯万无秋这种动不动就把他拉走的行为,再加上自己那点小心思,于是很快就使了个巧劲把他的手甩开:“你刚才算是答应他了?” 对于他这个行为万无秋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眉头轻跳了一下:“嗯,算是吧,出去的人多自然好,早点出去更好。” 谢铭迟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 他大概已经看出俞谷是什么情况,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女生叫小珊,他们是一对搭档,只是小珊看着好像精神有些问题。 不出意外,他们之前经过的傀界也都是俞谷在解题以及和卷入者们周旋,靠着和人合作把小珊带出去。 所以俞谷和谁合作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需要对方是有些实力的老手。 在目前还没有被同化的卷入者中,他的选择要么就是谢铭迟他们,要么就是戚文杨佳和钟学义。 那三人已经去了齐若的住处观察,俞谷现在就相当于做个顺水人情,让谢铭迟他们也去找线索,不管谁找到了,对他肯定都是有好处的。 俞谷要的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齐若住的地方并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地方。 农舍的大门没有关住,而谢铭迟也看到了正在院子里绕圈的杨佳他们。 和其他农舍几乎是复制粘贴,院子里都是那些东西,唯一活着的也就是一溜桃花灌木。 听到脚步声,三人警觉地看了过来,而戚文也很快反应过来,冲上前把他们拦住:“你们要干什么?!” 谢铭迟皱了下眉,不耐烦地看着他:“怎么,这地方你盖的?写你名字了?不许别人来?” 戚文在这方面不是很有理,但态度依旧强硬:“反正你们不许进来这里!走走走!” 谢铭迟懒得理他,一把推开戚文就往里面走。 第100章 万无秋和贺岐紧跟其后,没给戚文好脸色看。 但还没等他们走进屋子里,钟学义又拦了过来。 钟学义是个十足的壮汉,身上还纹着刺青,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类型。 他一个人挡在谢铭迟身前简直就像一座山,极具压迫性谢铭迟彻底没了一点点的身高优势。 “滚。” 钟学义说。 谢铭迟还在思考他们硬碰硬会不会有结果,就看见另一边的杨佳在着急忙慌地收拾着什么东西,心都凉了半截。 怕是他们现在强闯进去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正当他着急时,万无秋拉了他一把,以不久前的那个方法,挡在了谢铭迟前面。 但谢铭迟能明显感受到万无秋的心情不好了,周围甚至有点冷的感觉。 万无秋虽没有钟学义那么强壮,甚至平时看着可以说是有些单薄,但现在站在钟学义面前,却莫名有一点上位者的压迫感。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钟学义片刻,钟学义竟然有了种悚然的感觉。 片刻后,万无秋转过头去,又盯着戚文。 戚文受不了万无秋这么盯着,骂道:“你看你爹呢?” “呵,”万无秋冷笑一声,声音压低了许多,也不似平时说话那么柔和,反而透露着锋芒,“249号。” 戚文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万无秋没让他说完:“就应该再迟一个把你拉进傀界,那样刚好合适。” 说罢,他朝谢铭迟说了声“走”,便大步离开了院子。 谢铭迟跟上他的脚步,有些懊恼和着急:“我们就这么走了,线索就真的没有了。” “像那种人,你只有把他吊起来打一顿才有用,”万无秋嗤道,“都那样了,我们从他们手上拿不到线索的。” 贺岐焦急道:“那怎么办啊?咱们现在不知道齐若是怎么死的,万一我们晚上也违反了一样的规则怎么办?呜呜呜呜我不想让我的头变成明天的祭品。” “最简单的方法,昨天做过什么事,今天继续做,”万无秋说,“既然我们昨天都没有出事,那就是没有触犯规则,这是最保守的方法。” 只要触犯了规则就一定会死,在傀界,并没有规定每天最多死多少人。 守门鬼傀不会大发善心放过任何一个违反规则的人。 过了一会儿,万无秋又说:“其实我看到了一点东西。” 谢铭迟问:“什么?” “院子里的桃花灌木看到了吗?”万无秋回忆着,“我记得有几株的颜色会比其他的深一些,但只有那几株凑在一起的,其他的都很正常。” 谢铭迟想了想自己住的院子,说:“好像是的,我住那边院子里的花全都是浅色。” 而齐若住的院子里,确实有几株花的颜色会深一些,谢铭迟还以为是光线问题。 “花肯定是有问题的,但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万无秋沉吟片刻,做了个决定,“我今晚试试。” 谢铭迟就盯住他。 万无秋笑了:“肯定不会危及到生命的,如果只是这个尝试就让我没命,只能说明我运气太差。” 他眨了眨眼睛:“我运气还不错的。” 谢铭迟没有因为他的话就缓和了神色,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听说傀城有个城主。” 万无秋的手指猛地一蜷。 “我听说,他身边有几个大鬼傀。” 谢铭迟看着他,眼神真切:“你是不是其中一个?” 第50章 白眼 在听到谢铭迟前半句话的那一瞬间, 万无秋几乎是紧张到了极点。 傀城的城主,那是一个秘密。 一个谢铭迟现在不该知道的秘密。 但等到他后半句话说完,万无秋先是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心生疑窦:“你怎么知道大鬼傀的存在?” 谢铭迟说:“之前被扔进镜子里的时候, 我去找过你。” 万无秋这就知道了。 在上个傀界里, 小肖曾经向他问过这个问题。 她知道城主和大鬼傀的存在,也怀疑万无秋的能力和特权, 所以提出了这个疑问。 没想到谢铭迟当时刚好听到了。 万无秋点了下头:“嗯,我是。” 谢铭迟松了口气:“所以你和沈绯年都是,你们会有一些普通鬼傀没有的特权。比如可以在没有傀儡师的情况下进入傀界, 比如能够看出傀儡师的编号?” “我们确实可以在没有傀儡师的情况下进入傀界,但只有我和沈绯年是这样, 傀界还有三位大鬼傀,他们就没有这项权力, ”万无秋说,“不过我们并不能看出傀儡师的编号。” 贺岐先插嘴问:“为什么只有你和绯年哥是这样啊?你们孤立那三个大鬼傀吗?” 万无秋无语笑了:“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我们选择的傀儡师比较特殊,另外那三位, 他们不愿意入轮回, 想要一直待在傀界, 当然就没这个特权。” 谢铭迟记得自己曾经问过万无秋,他来做傀儡师的鬼傀是不是为了也去轮回。 万无秋说不是, 他是在等人。 现在已经很明显了,万无秋等的人就是他。 同理,沈绯年等的人就是封瑜。 毕竟他们两对之间除了跨越千年的同窗情,好像还有一些什么特殊的情谊。 但是他和封瑜特殊?特殊在哪里? 第101章 谢铭迟先咽下这个问题没有问,而是问了另外一个:“你是怎么知道傀儡师的编号的?” “傀城有一套自己的秩序, ”万无秋解释说,“虚无只是傀城和现实的边界,小火负责把那边的傀儡师记录登册,给他们依次编号,再把名册送回傀城——准确来说是直接送到我手里,我看了名册自然就知道那些傀儡师的编号。” 小火?就那团虚无的鬼火。 万无秋竟然还给她取了名字? 你们傀城的人真是…… 不对等等。 谢铭迟讶异道:“你看过那些名册就记住了编号?还能和人对上?” 万无秋笑道:“总要会些什么特殊的吧。” 既然这样,谢铭迟还憋了一个问题,现在终于有了问的地方:“我当初到虚无的时候,鬼火宣布我是第273号,但是这个数字好像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嗯……”万无秋想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应该的。” 谢铭迟:“为什么?” 万无秋:“因为我知道你会是第273号傀儡师,提前和小火说过了,让她留意。” 这下谢铭迟更不懂了,眉头皱在了一块:“你为什么会肯定我是第273号?不是说只有快死的、和鬼傀有牵连的人才会被拉进虚无吗?我的编号是多少明明是个概率事件。” 万无秋也有些为难的样子,组织了好半天语言,最后只摇摇头:“这件事太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之后会知道的,现在说了只会徒增烦恼。” 谢铭迟嗤道:“以后知道就不会烦恼了?” 万无秋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三人回到村前空地时,桌上的菜肴几乎已经摆放完毕,有村民已经吃了起来。三人就没再多说刚才的事,只是找了座位坐下来吃饭。 没过一会儿,俞谷便凑到贺岐旁边的座位上:“怎么样小兄弟,有收获吗?” 贺岐被吓了一跳,饭吃了半口还在嘴里,一抬头又看到了那边杨佳戚文他们正走过来,于是愤愤咽下这口饭,嘟囔道:“连门都不让我们进,还能有什么收获啊。” “啊,这样吗……”俞谷脸上不见悲喜,但视线却朝着戚文他们看过去。 “我们有收获,”万无秋开口,抬起头来,“我们找到一条线索,但是需要验证。如果你愿意以身犯险,那我现在就说,如果你想得到确切答案,那我们就明天再告诉你。” 俞谷挑了眉,视线果然就被吸引了回来:“我也可以去问他们。” 谢铭迟淡淡地说:“如果你能从他们嘴里问到什么,那也不用给我们送顺水人情了。” 俞谷视线在三人之间回转了一圈,随后笑了一声:“好,那我就等明天,静候你们的佳音。” 那三人找到位置坐了下来,戚文和钟学义看向他们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恶意,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他们生吞活剥,尤其是万无秋。 但他刚才能直接说出戚文的编号,这又让两人很是发怵。 只有杨佳,一个人畏畏缩缩地坐在了不起眼的地方,眼神不敢和他们有任何的交汇,好像只是看见一眼就会被杀掉一样。 他们没再管那三人,而是自顾自地吃起了饭。 午饭之后,吴叔吴婶照例来接谢铭迟回家。 谢铭迟试探性地问了下:“姑姑,姑父,我昨晚睡得太久,现在不困,想在村子里逛逛可以吗?” 吴叔吴婶对视一眼,然后机械而慈爱地摸了摸谢铭迟的肩膀:“好啊,当然好啊,小谢多熟悉熟悉村子里,以后才能更好在这里生活呀。” 谢铭迟故作乖巧地点点头,然后问:“好的姑姑,我要几点回家呢?” 吴婶:“天黑前啊,天黑前就好……” 谢铭迟:“好的。” 用同样的话术,万无秋和贺岐也说服了各自的家长,只是贺岐那个姐姐在走之前还抱住贺岐的脑袋亲了一口额头。 贺岐:“……?” 他捂着头,目送姐姐离开,连万无秋和谢铭迟站在他身后许久都没感觉到。 谢铭迟胳膊肘戳他一下:“想什么呢?” 贺岐望着姐姐的背影,感慨道:“其实有个姐姐也挺好啊,姐姐对我真的很好……” 谢铭迟:“……” 好啊,他养了个白眼狼。 万无秋没忍住笑了出来,连忙拍了拍贺岐的后背:“你快管管你哥,醋坛子发酵了。” 谢铭迟凶道:“我没有!” 贺岐这才如梦初醒,冷汗一出,猛地一跳转过身来:“不是,哥……哥你听我解释……” 谢铭迟:“好了我知道,我ok啊,你去找你的新姐姐吧,从今以后你就是没有哥哥的孩子了,去吧少年别再犹豫了。” 贺岐:qaq。 他好像伤到他哥的心了。 万无秋也在一旁兀自惆怅。 怎么这种待遇他还没享受过? 噢,也是有的,一千年前了。 啊……快一点吧,快点再次对他动心吧。 谢铭迟一直注视着陶村长的动作,看他已经收拾完了祭祀用的东西,准备朝农舍那边去,于是就赶紧跟了上去。 他说:“我想先看看陶村长家里有些什么,”他看着万无秋,“帮个忙。” 万无秋:“嗯?” 谢铭迟:“去找个理由把陶村长引开,到村子里别的什么地方都行,别让他回家。” 第102章 万无秋摸摸鼻尖,为难道:“这事怕是我干不合适。” 谢铭迟:“?” 谢铭迟:“你怎么事儿事儿的?” “不是,是真的不合适,”万无秋笑着解释,“陶村长祭祀巫神的方法和从前我们祭奠将士时的方法一样,再加上我母亲也出现在这里……还有,别忘记我们来这里的原因。” 谢铭迟沉默下来。 他们来到西边,最一开始是为了帮贺岐找到他的碎片,完成封瑜的作业是顺带。 可以说,他们有90%的可能都是因为贺岐本体和这里他的碎片有感应,所以才会进到找个傀界来。 桃源村是陶村长的世界,不管吞掉贺岐碎片的那个鬼在哪里,和陶村长都脱不了干系。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是贺岐和陶村长待一会儿比较好。 这么想着,谢铭迟就说:“那你去吧,贺岐,去把陶村长引开,我帮你想个借口,嗯……就说你不太熟悉村子里,也不想劳烦姐姐,想让他陪陪你。” 贺岐流出眼泪。 谢铭迟:“他要是不答应或者想回来了,你就使劲撒娇,你这个样子的小孩老年人最喜欢了。他喜欢什么你就聊什么,千万稳住他。” 贺岐泪雨滂沱。 谢铭迟直接无视,把他往前推了一把:“别浪费时间,快去!” 贺岐往前一点点挪动着,一步三回头,而谢铭迟就只是朝他招手,示意他赶紧去。 贺岐一咬牙,切换了一个可爱开朗的笑容,走进了陶村长的家:“村长村长!你在家吗?” 谢铭迟松了口气,和万无秋一起躲到了边上。 两人等了一会儿,见陶村长笑呵呵地陪着贺岐出去了,这才潜伏进了他家。 陶村长家的布局和其他的农舍不太一样,起码看着就要精细许多,像个正经过日子的家。 院子里水车、庖屋一应俱全,甚至桃花开得也比别的地方更艳。 满园的空地几乎都要被那粉红色的桃花占领,甜腻的香味控制不住就要往鼻子里钻。 谢铭迟捂住了鼻子,他觉得这香味闻久了头晕。 “这里的桃花就和齐若家那几株异样的长得一模一样,”万无秋断言道,“只是不知道那几株是不是从这里移过去的。” 谢铭迟回忆了一下昨晚吴婶和他说过的,摇了摇头:“应该不是,那几株桃花异变得奇怪,按理来说齐若不可能在睡觉前触犯规则,否则就会立刻死掉。所以她家的院子本来应该和我们一样,全是浅色的桃花,只是在早上才多出了那几株深色的。” 万无秋皱了眉:“但为什么一定要把几株异变的桃花移植过去?” 看着眼前的深色桃花,谢铭迟想到了昨天的花茶:“……我们喝的那些花茶,全部都是用陶村长这里种的桃花泡制的。” 万无秋细品了一下其中的意思:“所以……陶村长这里的花和其他村民家里的不一样?” 应该是了。 谢铭迟点了点头:“喝了花茶就会陷入幻境,我闻着这些桃花就会觉得有点头晕,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意思。但家里的就不会这样。” “深色的桃花致幻……”万无秋摩挲着下巴,说,“其实在齐若家的时候,我就有一个猜测。那几株桃花不一定是移植过去的,如果它原本也是浅色,但是因为齐若或者她家里人做了些什么,导致花变成深色了呢?” 齐若做了什么导致桃花变色。 深色桃花会致幻,浅色桃花不会。 他们喝的花茶都是用深色桃花泡的。 把这几个线索连在一起,谢铭迟提出了一个猜测:“难道齐若没有喝花茶,而是把茶倒在了花丛里?” 如果傀界里不讲究遗传这回事,那就可以解释这事。 万无秋点点头,算是赞同他的说法:“所以我说,今晚我想试一试。不会全倒掉,只是倒一点,剩下的会喝掉。” 谢铭迟抿唇,半晌,看着万无秋开口:“所以,傀城里的大鬼傀,会轻易死掉吗?你……有没有给自己留后手?” 第51章 将军 其实在谢铭迟知道万无秋是“大鬼傀”之后, 他就很想问问万无秋这个问题。 大家都说傀儡师和自己的鬼傀同命一体,谢铭迟自己也亲眼目睹过,傀儡师死后他的鬼傀就会被蚕食消散。 但这样的鬼傀进入傀界也是有限制的, 必须和自己的傀儡师一起。 可万无秋不用。 他是大鬼傀, 他有特权。 他甚至可以在没有傀儡师的情况下进入傀界, 那么他在“死亡”这个话题上,是不是也有更多的特权? 比如说, 一次死亡的机会之类的? 虽然谢铭迟自己都觉得很扯,但是他必须要知道这一点。 他想要知道。 他现在不是很能接受万无秋死在这里。 万无秋看穿了他这点小心思,脸上笑意涌现, 眼神变得更加柔和若有光:“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谢铭迟也干脆承认:“对,我关心你。所以呢, 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万无秋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于他的坦诚,直言道:“是生命终有死日, 但你在这儿,我就不会轻易离开。” 仿若有清风吹花响,水车推着泉水叮咚,却无端让谢铭迟的心海泛起涟漪, 一圈又一圈, 扰他心乱。 恍惚间, 他好像再次听到了那句话—— 第103章 “你在这儿,我不会轻易离开。” “我要留着这条命, 你也要留着。” 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字句铿锵有力,坚定似有冲破千年之劲。 谢铭迟知道他这是又想起了一个片段,不,应该只算是画面。他只是撇过头,嘟囔了一句:“不要脸, 说句情话还是盗用我的。” 还是上辈子的他。 悲。 万无秋笑了起来:“学以致用嘛,夫子教的道理。” 谢铭迟指了指两人:“他们要是知道我们现在是这个关系,怕是能气得吐血。” 万无秋竟然认真思考起来:“确实是,不过已经有过吐血的了。” 谢铭迟:“??!” 他这一生尊师重道…… 个屁啊…… 他不愿意再去想自己以前到底是多过分能给人气吐血,干脆就忽略了万无秋,朝屋子里面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谢铭迟就注意到了摆放在陶村长床头的一副盔甲。 他走了过去,看着盔甲皱眉,然后伸手摸了上去。 寒光凌冽,坚硬无比。 一看就是花费大力气专门打造的。 “万无秋,你过来看,”谢铭迟招呼着说,“这儿有副盔甲,看着像是打仗的时候穿的。桃源村不是世外桃源吗?又不打仗,陶村长屋子里怎么会有这个?” 万无秋走了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之后,彻底沉默了。 谢铭迟问:“怎么了?” 万无秋看着他,说:“这是芸国的战甲。” “芸国?”谢铭迟重复了一遍,却死活没想起来自己学的历史里有这样一个国家,“什么时候的?我不知道。” 万无秋叹了口气,幽幽道:“当时与我们打仗的,就是芸国。” 谢铭迟:“!” 万无秋:“你当将军时攻打的,也正是芸国。” 谢铭迟大惊。 原来陶村长真的是千年前的人!而且就是他们那个时代的! “这副战甲不是寻常士兵可以穿的,”万无秋看着它说,“这样的工艺,只有将领才配穿。陶村长生前是个将军。” 谢铭迟在心里默默吐槽:不会这么巧他们两个打过吧…… 但是仔细一想又不太可能,如果他们两个打过仗,照面肯定是有的,没理由陶村长现在见了他之后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想到这儿,谢铭迟问:“那最后是哪边赢了?” 万无秋:“我们赢了。” 那就更不可能见过了,像陶村长这样的,见了他之后怨气得冲天,没把他当场活剥了就不错了。 “嘶,等一下,”谢铭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陶村长是千年前的存在,那和贺岐有关系的不就是陶村长吗?但陶村长是守门鬼傀,不是那只厉鬼啊。” 万无秋皱了眉:“再看看,说不定我们还没发现那只鬼。” 谢铭迟点头答应下来,但他心里其实有种不好的预感。 能够吞吃掉贺岐的碎片,那只鬼一定是和他们一个时代的存在。 虽然现在陶村长是这样的存在,但他并不是鬼,在这个桃源村里,还有一只他们没发现的鬼来自千年以前,他和陶村长的目标相同,没有内讧,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把卷入者全部同化成桃源村的村民。 那这只鬼是谁? 谢铭迟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很明确地知道那个人也来自千年以前,而且和他们都有牵连。 但是他不敢提出这个猜想。 因为那个人是万夫人。 即便万夫人现在好像一副不认识他们的样子,即便她现在只是像一个木偶生活在这里,谢铭迟还是忍不住要往这个方向去想。 他今天必须找时间去看看万夫人那边,而且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叫上万无秋。万夫人很明显是他的伤心事,谢铭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拉上他。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万无秋低头翻找着陶村长的屋子,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抓紧时间找找线索,贺岐不一定能拖他很久。” “噢,好。”谢铭迟收了思绪,也跟着一起翻找起来。 过了一会儿,两人已经把这个简单的屋子翻了个遍,其实这里并没有多少有用的栋东西,也就比普通村民家里多出了一副盔甲、一把长刀、一个木盒。 万无秋说那长刀也是芸国惯用的兵器,而木盒里放着一个埙,顶端系着一根粗麻挂线,上面坠着几颗颜色各异的珠子,还有不知道什么鸟的羽毛。 埙也是芸国人喜爱的乐器。 粗麻线已经磨损不少,看起来陶村长经常把它拿出来,甚至用手细细摩挲着,也许会坐在院子里,朝着苍凉的天吹起故乡的乐曲。 基本已经肯定陶村长就是芸国的某位将领了。 谢铭迟靠在墙边,盯着盔甲说:“所以,陶村长也许是因为死后依旧很憧憬一个没有战争、人人自足幸福的世界,才创建了这个傀界,让桃源村成为一个避难所?” “应该是这样,”万无秋说着,却皱紧了眉头,“但是……他怎么变成鬼傀的?” 谢铭迟突然想起了万无秋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万无秋等的那个人,他曾经穷极一生都在制作鬼傀。 “总有活着的人会思念逝者,也有逝者想回到生者身边,他便从不停手。” 第104章 这也是万无秋说过的话。 谢铭迟现在知道万无秋这是在说他了,所以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谢铭迟并没有把陶村长做成鬼傀过? 谢铭迟组织了好半天语言,想说的话好几次滚到喉头却又被他咽了下去,半晌后才犹犹豫豫地说:“我……以前到底做了多少鬼傀出来啊?有多少人会这个?” 万无秋怔了一下,扭头看他:“不好说,我没有数过。但你是在芸国灭国很多年后才会了这个,大概十年?芸国在我们小时候就已经灭了……那个时候记得陶村长的可能只有家人了,他家人应该不至于去找一个敌国的将军来把他变回来。” 谢铭迟挠挠头,好像是这样。 万无秋说做出鬼傀是因为他们的家人还在想念他们,但他现在觉得,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被做成鬼傀的那个人,他迟早会看着自己的亲人再一个个死去,到时候呢?他去挣扎着轮回?还是执意地把他的亲人也变成鬼傀? 这是个无解的题目。 “至于会做鬼傀的……”万无秋思索着,给出了一个答案,“从前除了你,还有教会你做鬼傀的那名巫者。现在不知道了,也许有很多。” 谢铭迟疑惑着重复:“教会我做鬼傀的巫者?” “对,”万无秋抿了抿唇,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贺岐就是他做出来的。” 谢铭迟:“!” 万无秋:“我记得……贺岐会叫他师父。” “贺岐是他唯一做成功的鬼傀,也是最后一个做的鬼傀,”万无秋开始认真回忆起从前的一些事情,“在遇见你的那天,他把贺岐扔给了你,让贺岐以后跟着你,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谢铭迟觉得不可思议:“他刚遇见我就把贺岐交给我?还教会我做鬼傀?为什么?我和他很熟吗?不是刚认识吗?” “不知道,”万无秋摇了摇头,“你从前只告诉我这么多,我再问你也不说。” 谢铭迟:“……” 他好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的人就算会做鬼傀,也只是自己在摸索着不知道从哪里流传下来的一点做法,不精细,也不如最开始的鬼傀,”万无秋怕谢铭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还提醒道,“现在的鬼傀不管哪方面都不如我,我是谢小将军最用心做出来的,旁的都比不上。” 谢铭迟沉默着看着万无秋,然后视线下移—— 真的是“不管哪方面”吗? 原来他以前……还照顾到了这方面啊。 万无秋嘴角上扬了一些,说起正事:“所以啊,陶村长被做成鬼傀实际上是件很奇怪的事。但他现在已经是了,我们再去想这件事就没有意义。” 谢铭迟也觉得是,万一是后来有人想要做鬼傀但是怕失败,于是直接随便招了个魂回来做实验,正好招的就是陶村长的魂呢? 但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谢铭迟发出了灵魂疑问:“陶村长既然那么早就已经变成了鬼傀,他造出来的傀界才只是一个中低级??” 陶村长因为战争而死,那他对于和平的执念应该是非常深的,而且正是刚死的时候最深。 既然这样,那他成为鬼傀不久之后就应该会狂躁,从而创造出傀界。 一个存在了千年的傀界,竟然只是个中低级? 谢铭迟都有点不信了。 “村长爷爷,您真是辛苦了啊!这么大热天的还劳烦您带我逛了一圈村子,您真是最慈祥和蔼善解人意疼爱后辈、最最最最最最好的村长爷爷!” 贺岐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不远处传来,声音很高,那是给谢铭迟和万无秋的提示。 陶村长回来了! 第52章 伯母 谢铭迟和万无秋反应迅速, 在听到贺岐声音的那一瞬间对视一眼,然后纷纷跑到院子里的矮墙边,轻松翻过了墙。 在走出十几步之后, 他们就听见院子里传出了陶村长的笑声。 看来他们走的正是时候。 他们在门外不远处等了一会儿, 见贺岐出来, 谢铭迟朝他招了招手。 贺岐连忙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一脸正经:“哥, 我觉得我的心理素质现在已经到了next level,我竟然都能和鬼傀聊得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也是鬼傀,贺岐总觉得自己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吓习惯了, 心理素质真的好起来了。 他问:“哥,无秋哥, 你们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谢铭迟说:“找到一些,陶村长的生平基本上是确定了, 他跟我们可能都有些关系。” 而且,根据陶村长屋子里的那些东西来看,他的魂线很有可能就是埙上的那根粗麻线。 万无秋问:“小贺,刚才和村长走了那么久, 有没有什么收获?” “收获还是有的!”贺岐说着挺了挺脊背, 十分骄傲地清了清嗓子, 又压低了声音,“陶村长应该是经历过战争, 所以他现在特别向往和平。我们刚才一起逛的时候,他看到路边的小草小花都要过去看一眼,看这样子很像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他用心建起来的一样。他的目标就是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 谢铭迟心里默默想,这倒是和他们猜测的一样。 贺岐接着说:“还有还有,哥你仔细听我说。”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 神神秘秘道:“刚才他带着我去了齐若家里,你猜怎么着?” 第105章 万无秋配合了他一下:“怎么着?” 贺岐凑近一点:“他把那几株深色的桃花连根拔起来了,就那么一路拿在手里,拿回他家了!我走的时候他刚拿起锄头,看起来应该是要把那几株桃花种在院子里。” 谢铭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眸时见万无秋正看着他。 看来,他们刚才的猜想也是对的。 一定是因为齐若做了什么才导致桃花变了色,而深色的桃花都只会在陶村长的院子里,所以他刚才去了齐若家里,把桃花取了回来。 而这个举动,极有可能就是把花茶倒了进去。 谢铭迟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万无秋却抢先一步:“好啦,我会小心一点的,别太担心。” 谢铭迟就这么一句话卡在了嗓子眼,关心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只能说一声:“好。” 三人在桃源村里有逛了逛,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倒是天色已经有黑的意思了。 一路上见到的村民都在提醒着他们天黑前要回家,他们也不敢耽搁,分头就往家里走去。 但谢铭迟并没有回到吴家。 他想先去万夫人家看看,不管是万夫人还是阿贡,他都很有必要再接触一下,不仅是为了查探万夫人究竟是不是那个厉鬼,也是看看能不能查到一点关于卷入者同化的线索。 白天时他额外注意了一下万夫人家的方向,现在就加快了脚步,小跑着朝那边去。 到了万夫人家门口,出于礼貌,谢铭迟抬手敲了敲门。 “笃笃笃——” 院内有些动静,但是没有响起脚步声,而是传出了万夫人的声音:“门没关,进来吧。” 谢铭迟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万夫人此刻的嗓音可以说是温柔至极,他根本不敢想象,这个人会和从前严厉的万无秋的母亲是同一个人。 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见阿贡正蹲在花圃前摆弄着,手上全是泥,而万夫人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满脸慈爱地看着阿贡。 谢铭迟微笑着开口:“阿贡,我下午在村子里玩久了,现在太累了,想先在你家坐会儿。” “哦,”阿贡没什么感情地说着,没怎么抬头,只是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你坐吧。” 谢铭迟坐了下来,看着表情和动作几乎都没有变化、甚至没给谢铭迟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几个眼神的万夫人,问道:“阿贡,我该怎么称呼你母亲?” 阿贡说:“我妈妈姓万。” 谢铭迟垂眸,默声念道:“万……” 他抬起头来:“那我叫一声万伯母,应该是合适的吧?” 阿贡:“嗯。” 随后依然专心地做着手上的活。 谢铭迟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开口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给土翻翻新,”阿贡头也不抬回道,“我想给妈妈编一个花环,但是这花开得不太好,我想翻翻土,让它长得更好一些。” 谢铭迟看着盛开的桃花,一时不知道这花哪里开的不好。 他挠了挠头,问:“那万伯母……你在这儿过得好吗?” 万夫人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维持着一成不变的和善微笑,显得格外诡异:“挺好的,我在这里一切都挺好的。” 谢铭迟假意附和:“是啊,这里没有战乱,也没有什么世家大族的压力,只要自己在这里好好和家人生活就够了。” 谢铭迟注意到,在说到“世家大族”这几个字的时候,万夫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是丝毫没有在意。 ……怎么,难道她也没有从前的记忆? 按照记忆里万夫人严厉的、时刻让万无秋把“世家大族”这几个字刻在心里的模样,她应该对这几个字很敏感才对。 谢铭迟沉默了一会儿,继而问阿贡:“你从前给你妈妈编过花环吗?” 他想看看阿贡是不是还有可能想起之前的事,反应过来他只是被同化了,万夫人不是他的妈妈,他也不是这里的村民。 但阿贡也只是僵硬了一下,眼睛轻眨,很快就恢复了手上的动作:“没有,我之前没有给妈妈编过花环,和妈妈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应该给她编一个的。” 阿贡这八成是没救了。 怎么被洗脑得这么彻底呢? 谢铭迟想不通其中关窍,索性现在也不再去想。他悄悄看了一圈屋子里的情况,试探性地问:“阿贡,你昨天喝花茶了吗?” 阿贡终于彻底停下手上的工作,转头沉默着看过来。 谢铭迟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哦,我昨晚喝了花茶,觉得那味道实在是好,现在有点渴了,就想问问你家有没有花茶,我想喝一点。” 阿贡说:“你可以回家去喝。” 谢铭迟厚脸皮道:“我这不是现在就很渴了嘛。” 说话间,万夫人突然站了起来,朝屋子里走去。 不一会儿,她就端着一个茶杯出来,递给了阿贡:“孩子,天快黑了,该喝花茶睡觉了。” 阿贡洗了手,接过杯子来,说:“好,”他又看向谢铭迟,“天快黑了,你不回家吗?” 他话里赶人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谢铭迟也不好再继续一直赖在这里,那样实在太可疑,于是就站了起来:“好,那我就回家了,我姑姑还在等着我。” 阿贡听完他的话,面色和缓了一些:“好,再见。” 第106章 “再见。” 谢铭迟道完别就走出了万夫人家。 但他没有彻底离开,而是蹬着墙边的一棵树,偷摸摸地露出头来,看着院子里的情况。 阿贡依旧端着那杯花茶,只是对万夫人说:“妈,你进屋去帮我把竹篮拿出来好吗?” “哎,好。”万夫人应了一声,转头就回到了屋子里。 “谢谢妈妈。”阿贡这么说着,却是看了一眼茶杯中的花茶,然后毫无留恋地把茶倒进了花圃里。 谢铭迟:“!!!” 他竟然没喝花茶! 很快,谢铭迟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小片的桃花都变成了深色。 阿贡动作也快,立马就把那些变了色的桃花连根拔起,藏在了花丛的最下面。 没过多久,万夫人就拿着竹篮出来了。 阿贡接过花篮,顿了一下,然后猛地扭过头,眼神凌厉,朝谢铭迟这边看了过来。 谢铭迟连忙缩回头,小心地下了树,没敢弄出一点动静,也不敢在这儿多停留,走远后就连忙朝着吴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谢铭迟一路上边狂奔边疯狂思考,为什么阿贡没有喝花茶?为什么他竟然会懂得把万夫人支走后才倒掉花茶? 更可怕的是,阿贡似乎知道被花茶浇灌的桃花会变成深色,他还懂得把花枝拔了之后藏起来! 谢铭迟越想越觉得乱,阿贡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难道他也从自己解的上一个傀界里拿到了线索吗?所以他现在只是在装作被同化了,但其实意识还清醒? 那谢铭迟就更不懂了,既然他没事,为什么早上和他说话时要装作自己已经被同化了?当时他身边并没有村民在。 既然阿贡已经知道了卷入者可能会被同化,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其他的卷入者?团灭对他有什么好处? 哦,是有的。 如果所有的卷入者都死了,只留下他一个,只要他能够解开傀界,那么他就一定会拿到魂线,也就可以知道下一个傀界的线索。 谢铭迟不禁皱了眉。 那个阿贡看起来那么呆板,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心思? 还是说,每个被同化的人都会变成这样?就像他们又共享了另一个云端,知道喝了花茶会出问题? 谢铭迟无从得知这个答案,只能等明天再去找另一家被同化的人看看情况了。 他飞奔回家,吴叔吴婶依旧很热情且慈祥,并且因为天几乎要黑了,他们把花茶一便给谢铭迟端了过来。 谢铭迟端着花茶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喝了下去。 他并不确定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可以像阿贡一样把花茶倒掉,万一这只是被同化人的特权,他倒掉之后反而会像齐若一样死掉,那就完蛋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谢铭迟几乎确定了齐若的死因—— 她倒掉了花茶,并且被家人发现了。 但是昨晚死人了,这个死亡条件并不是昨晚衍生出来的。 它是原本就存在的。 那么再加上“不相信村民的话”这个死亡条件,这个傀界初始的死亡条件就起码有这么两条。 可这样一来就更奇怪了。 之前的两个傀界,一个等级比桃源村低,另一个比桃源村高,但初始的死亡条件都是只有一条。 这个傀界竟然光初始条件就有两条。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谢铭迟再次怀疑,这真的只是一个中低级傀界吗? 他喝下了花茶,依旧像昨晚一样躺下睡觉。 黑夜漫漫,谢铭迟依旧在睡着之前看到了和昨晚一样的幻境,但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幻境的存在,所以并没有昨天那么骇人。 但随着夜深入梦,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也跟着进入了他的梦乡。 第53章 入梦 谢铭迟又做了一个梦。 但这个梦太真了, 像是千年前存在过的片段。 像是……他的记忆。 自认识了万无秋之后,谢铭迟就经常去万府找他玩。 但万夫人并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和武将粗人混在一起,所以没怎么给过谢铭迟好脸色看。 谢铭迟知道, 每次他找过万无秋之后, 万夫人总会把他责骂一顿, 于是他干脆就不从正门走了。 他可以爬墙嘛。 那应该是一个夏日,蝉鸣聒噪, 惹人心乱。 “阿无阿无阿无!”谢铭迟把几颗蜜桃裹在袍子里,兴冲冲地爬上屋顶,“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院中的万无秋手中正握着书卷, 听见他声音,抬眸, 微笑道:“怎么又爬屋顶?不是让你走正门就好吗?” 说着,他走到了墙边, 周围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道具,只好把自己的外袍掀起来一点,接着蜜桃。 那时的万无秋已经长成了翩翩公子,稚气几乎褪没了, 容貌身量和现在所差无几, 只是气质有些不同。 现在的万无秋比那时随性多了。 “嚯, 万氏长公子竟然也有这么‘不合礼法’的举动,”谢铭迟谈笑着把蜜桃一个个扔下去, 随后自己也翻了下去,拍了拍手,“开个玩笑,长公子最完美了——我要是走正门,免不了你娘又要教训你一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是母亲——”万无秋无奈地提醒着,话出口又摇了摇头,跪坐在茶桌前,“罢了,怎么样都行。你翻墙若是被发现了,母亲只怕会发更大的火。” 第107章 “不会不会,我只要听见声音就立马翻回去,已经七八年过去了都没事,不会出问题的,”谢铭迟也跟着坐下,抓起一颗桃子,擦了擦递给万无秋,“吃吧,我已经洗过的。” 万无秋接过桃,看着粉红色带着些微小绒毛的表皮,迟疑一会儿才说:“阿迟,你……真的不打算考泮宫吗?” 谢铭迟连连摇头:“我又不是读书的料,过几年随我爹上战场得了。” 万无秋还不死心:“你今年年纪也到了,刚好可以考。” 谢铭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考那个干什么去?每天在那里不就是听夫子们掉书袋吗?再说了,你已经在泮宫读了几年书,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世家子弟从来看不惯我们武将家的孩子。” 谢铭迟对读书不感兴趣,最多也就是听万无秋在他耳朵边上念几句。 他更想有朝一日随父上战场。 他爹是十七岁就上了战场,他现在十五,再练个两年怎么也能出征了。 有那些念书的时间他还不如多练会儿剑。 万无秋沉默下来。 他是在泮宫待了几年,当然也知道谢铭迟说的都是真的。 能在泮宫上学的都是世家子弟,但就算是有权有势的世家,想让自家孩子进泮宫也是得靠自己考试的。 若不是真正有实力,泮宫那群老顽固一概不接收。 谢铭迟啃了一口桃,顺势靠在了万无秋身上。 他当然知道万无秋想让他考泮宫,万无秋不止一次夸过他聪明,说但凡他认真学一学,泮宫一定有他一席之地。 但是他没那么热爱经典,也不想日日研究古籍和策论。 更懒得去研究那些世家子弟每天的勾心斗角,万无秋这些年的经历他都看在眼里,每日为“万氏荣光”拼死拼活,换成是他能累死当场。 不过嘛,万无秋当然不是他这样的啦,完美的万氏长公子面面俱到,就算累也不会让别人看见。 就是因为这样谢铭迟才觉得心疼,早些年万无秋的行事还会有孩子气,还年轻,现在都已经被那一套道义啊礼法啊腌入味儿了。 也就是在谢铭迟面前会放松下来,露出疲态,显得像个正常人。 可是他们见面也只有在每十日一天的休沐日,万无秋每月至多松泛三天,能见到他的日子也就三天。 不知道万无秋会不会想他,反正他经常想翻泮宫的墙去见万无秋。 谢铭迟啃桃子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难道万无秋这么想让他考泮宫是因为…… 他也想经常见到他? 谢铭迟不知道自己当时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从小到大他几乎干什么都和万无秋在一起,更是干什么都想和万无秋一起。 万无秋上学的日子他总是会抓心挠肝地想,经常提前想好万无秋休沐那日他们要做什么。 早上要让万无秋多睡一会儿,在泮宫用脑那么多,好不容易休沐了得睡好。 不过万无秋经常还是会早起。 没关系没关系,那他也早起好了。 唔……东街李婶做的包子最好吃,还有隔壁王叔做的酱肉和米粥,他就带着万无秋去那里吃早饭。 吃过早饭后他就逮着万无秋回家,让他教自己射箭。 万无秋射艺很好,世家子弟的典范,总是百发百中。以后他上了战场也得用到,得向他多请教心得。 午饭他们就在家里吃,谢铭迟可以亲自做。 考虑到往后的征战生活,他早就练就了一番绝地求生的好手艺。 下午就包一艘小船,拉着万无秋去江上垂钓。 这个季节的鲥鱼最好,又肥又大,肉质最是鲜美,适合给万无秋补脑。 晚上拉着万无秋去逛集市,集市每个月都会有一些新花样出现,那些杂耍艺人的节目好像怎么都表演不完…… 满城尽是烟火气。 像这样的日子谢铭迟总是会在万无秋刚走的那天就规划好,甚至这次规划时就想好了下次的。 虽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让行程不能顺利完成,但无所谓嘛,和万无秋在一起就够了。 他也只想带着万无秋一起玩。 难道万无秋也是这样,在泮宫的日子会经常想着他,所以才想让他也快点考上泮宫,这样他们好每天在一起? 那时的谢铭迟还没想通这是怎样的心理,就被一道声音吓得魂不附体。 那声音冷笑一声:“好啊,我就知道是你这个混小子整天拐着阿无!” 是万夫人的声音! 万无秋和谢铭迟都猛地站了起来,谢铭迟转头就想往墙边跑,但万夫人的脸已经在拐角处露了出来。 谢铭迟:“……” 这不就是被当面抓住了吗? 看起来像早有防备,根本不给他跑的机会。 万无秋站起来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往谢铭迟前面站了站,然后给万夫人行了一礼:“母亲。” 万夫人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她快步走近,只瞪了一眼万无秋,并没有任何对他惩罚的举措,转而看向谢铭迟,冷声道:“泮宫的夫子前日跟我说,阿无总是心神不宁,问我是不是家中给他压力太大。我本还不知为何,原来是因为谢家小公子不顾礼义廉耻翻墙进别家府中,教坏吾儿!” 万无秋听不下去,开口:“母亲……” “你闭嘴!”万夫人一拂袖,愤怒地打断他的话,“我待会儿再同你算账,往日教你的全都教进狗肚子了!” 第108章 谢铭迟听了万夫人的话,虽然生气,但考虑到万无秋还在,于是暂且忍住没有回嘴。 岂料万夫人并不打算停下:“虽然知道谢家是乡野出身,但谢家小姐如今已经嫁为后妃,我总想着谢将军与谢小公子总会知礼些,为娘娘攒些面子,却不想家风如此,简直让谢妃丢尽脸面!自家如此不说,如今还要来带坏阿无,谢小公子是何居心!” 谢铭迟再也忍不了了,火气直接上头:“万夫人真是会说!我姐姐如何好像也跟你没关系吧?我谢家乡野出身又如何?我家是靠我爹赚取功名安身立命!不似夫人,明明自己这支就只剩下你与阿无两个人,要不起脸还非得要,每天逼着阿无如何如何,逼得他小小年纪就扛起一整个万家,这会儿您倒是不考虑会把阿无压垮了?要是阿无哪日撑不住真病倒了,那也是万夫人自己逼的!” 万无秋皱眉,拉住了谢铭迟的衣角:“阿迟!” “你看看,你看看!”万夫人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指着谢铭迟向万无秋骂道,“这就是你说的志同道合的知音!一张利嘴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就这样的你还去找你舅舅要介绍信,让他进泮宫?这辈子都别想!他这种人活该死在战场上!” 谢铭迟惊愕不定,他看向万无秋,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为了让他进泮宫,万无秋已经足够上心了…… 说到底,万夫人就是觉得他谢家不读书粗鄙,万家向来礼仪周全,她不愿意让万无秋和这样一个粗鄙的小子一起接触,怕惹人闲话。 默了片刻,谢铭迟抬眸,眸色明亮:“要是我自己考进了泮宫,万夫人,是否能不再这样为难阿无?” 万夫人瞪着他:“你考泮宫?谢小公子要是都考上了泮宫,那往后谁都进得去了。” 谢铭迟道:“您只需说,若我考进泮宫,是否不再为难阿无。” 万夫人眼神上下打量着谢铭迟,鄙夷道:“行啊,谢小公子考上再说。” 谢铭迟点点头:“行,那我回去念书了。” 说完,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墙边,一股劲翻了过去。 万夫人两眼一黑险些厥过去:“又翻墙又翻墙!来人,给我把这堵墙砌高,让那野小子再也翻不进来!” 谢铭迟没注意到,在他离开后,万无秋兀自露出一个笑容。 好啊,阿迟总算是要去考泮宫了。 不枉他专门设计这一出,匿名给母亲塞了一封信,说谢铭迟会经常翻墙来找他。 果不其然,母亲今日就埋伏在了院门口。 果不其然,他们二人针锋相对。 万无秋早知道母亲对谢家厌恶的点在哪里。 既然这样,若是谢铭迟考进人人赞颂的泮宫当学生,谢家也能一改出身乡野的刻板印象,母亲也不会再这样刁难。 他算对了。 万夫人气急,这才回过头来训万无秋:“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再和他来往了吗?你难道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传你们两个的吗?断袖啊!他们说你们是断袖啊!万无秋你到底知不……” “嗯。”万无秋极轻地应了一声,随后衣袍一摆,跪在了青石地上,跪在了万夫人面前。 “如此,请母亲责罚。” 第54章 捞人 猛然惊醒。 谢铭迟心脏如鼓擂动, 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一样。 眼前依旧是灰土色的墙。 他依旧在桃源村。 刚才那段记忆恢复得突然,连鬼哭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的。 看来这花茶确实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只不过需要进入一会儿幻境再助眠, 也许幻境和鬼哭之间互相干扰, 给谢铭迟的影响就没有平常那么剧烈。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 刚才想起的那段记忆更加让他确信桃源村的万夫人不会是她本人,也不会是她的灵魂被禁锢在这里之类的。 二者区别实在太大了。 记忆后面的部分, 谢铭迟能猜到一些,无非就是他真的去考泮宫,一段时间之后顺利考上, 然后在泮宫上学。 但他后来还是去打仗了,大概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吧。 不得不说, 这激将法确实有点用,万夫人成功地刺激到了他, 而万无秋也成功猜到万夫人和他对峙的结果。 想到记忆最后听到的万无秋的心声,谢铭迟猜测应该是他和万无秋之间的联系让他又从万无秋的记忆里调取了他需要的这部分。 但…… 当时的他不知道自己那点心思是什么意思,现在的他却非常清楚那样的感觉。 如果他只是把万无秋当成一个儿时一起长大的玩伴、当成好朋友,他不至于在万无秋刚休沐回家的时候就开始想念, 不会每次都那样精细地打算他们的行程, 更不会那么心疼万无秋那副身体是不是能支撑得起万氏那样庞大的世家。 他喜欢万无秋。 所以才会万事替他着想。 他喜欢万无秋, 不止是现在放下一切终于得到解脱的万无秋,更是千年前温润得体、却会背后耍小心思想让他和自己在一起的万无秋。 不管时光如何轮转, 故人仍不变。 那他呢? 他变了吗? 如果变了,万无秋喜欢的是现在的他,还是从前那个进过泮宫又上了战场的谢小将军? 谢铭迟不得而知,他也不打算问。 有些问题,一旦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关系就会发生质的变化。 第109章 到时候想回到现在的关系都难。 谢铭迟正要叹口气,却一口气没叹到底。 他瞳孔骤然紧缩,一口气卡在喉咙上。 他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想起了从前的事,那贺岐岂不是会陷入那种混沌失神的状态?! 谢铭迟心说不好,桃源村的村民明确告诫过他们,天黑之前必须回家,这句话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天黑之后就不能出门! 但贺岐进入混沌的状态之后就只会朝着一边乱走,现在还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完了完了完了。 谢铭迟简直想骂娘,贺岐一定会朝着吞噬掉他的那个鬼的方向走,但是这大半夜的去找厉鬼,贺岐怎么可能还有命回来? 谢铭迟又飞速想了想进入桃源村之后说到过的规则,最后看着门口,一咬牙,悄悄在黑夜中起了身。 他不敢制造出任何响动,眼睛也已经适应了黑暗,能够避开地上的杂物。 他朝东屋看了一眼,那边的吴叔吴婶依旧没有起来的迹象,床铺那里只有一个小黑包。 谢铭迟为自己捏了把汗,猫着腰小心地一点点朝门口挪去。 夜晚视觉受到了限制,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灵敏,尤其是嗅觉。谢铭迟自迈出屋门的那一刻起就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桃花香味,甚至甜得有点腻了。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种的桃花,好像是比白天时开得更旺盛些。 但是现在顾不上这些花啊草啊,谢铭迟只能尽快安静地离开农舍。 桃源村的夜不闭户很大程度上方便了谢铭迟走动,没一会儿他就出了吴家。 白天他去过贺岐家,离吴家并不远,于是他一路上加快脚步朝着那边赶过去。 路上他经过不少人家,都是一片安静,静得他甚至听不到人睡觉的声音。 没有呼吸声,也没有打鼾声。 谢铭迟一个激灵,刚才在屋子里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但现在仔细想想看,吴叔吴婶也没有呼吸声! 当时屋外的自然并没有任何声音,静得像是一个被封起来的笼。在这种情况下,谢铭迟应该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才对。 但是没有。 谢铭迟不禁头皮发麻,和他住在一起的吴叔吴婶到底是什么东西…… 思绪翻涌间,他终于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了贺岐。 贺岐果然已经两眼失神,只知道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幸好他这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障碍,不然现在估计想把自己嵌在墙里。 谢铭迟狠狠松了一口气,冲了过去,先是捂住了贺岐的嘴,然后猛地给他肩膀上来了一下。 贺岐发出一声不清不楚的“嗷”,随后双眼终于聚焦,眼睛里有了高光点。 “小声说话,现在是晚上。”谢铭迟告诫了贺岐,见他慢慢点了头,这才松开了他。 贺岐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突然浑身发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捂住自己的胳膊,满脸害怕:“这哪儿啊哥?” “不知道是谁家附近,”谢铭迟长话短说,“我想起来一些事,你又只会朝一个方向走了。” 贺岐自己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然后猛地变成惊悚脸:“也也也也就是说……我当着姐姐的面,就这么大半夜的走出来了???” 贺岐简直不敢想自己意识混沌时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他也就这个时候最大胆了呜呜呜。 谢铭迟遗憾地点了点头:“对你走出来了,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当着你姐姐的面。” 贺岐没听懂:“什么意思啊?我难道还能躲过她的眼睛出来吗?” 谢铭迟刚才想过这个问题,贺岐出门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那就一定会不可避免地发出一些响动来。 他刚才小心翼翼都害怕把吴叔吴婶吵醒,因为在傀界里就算是npc也应该很警觉,贺岐刚才出门发出的声音不可能没有吵醒他姐姐。 难道吵醒了之后,姐姐眼睁睁地看着贺岐走出农舍吗? 谢铭迟觉得不太可能。 还是那句话,村民们反复告诫过他们要在天黑前回家。 而现在贺岐却在晚上发出声音出门的情况下依然安然无事,姐姐没有阻止他,更没有出来抓他…… 谢铭迟只想到一种可能。 他说:“我怀疑村民们现在根本不在家里。” 贺岐后背发凉,结巴道:“他他他们……不在家,能在在在在在哪啊?” 谢铭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这是最可能的情况。” 只有村民们都不在家,才不会有人阻止谢铭迟和贺岐出门,谢铭迟才不会听到一点村民们熟睡的声音。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晚上不会在家,而且他们会去做一些“孩子们”不能知道的事,所以才会警告他们必须在天黑前回家。 “孩子们”不能知道的事…… 也就是卷入者不能知道的事。 所以……这件事也许是有关于让桃源村正常运转的,如果卷入者知道内情并且做出破坏,桃源村就会崩塌。 这样一来就合理多了。 晚上出门并不是死亡条件,谢铭迟刚才赌的也就是这个,看来他赌对了。 他想了想说:“既然晚上出门不会死,那我们刚好去查查线索。” “好!”贺岐一口答应下来,半晌又说,“但是哥,请不要给我安排独自完成的任务,孩怕。” 第110章 谢铭迟:“……好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知道那些村民都去了哪里,只有找到他们,才能摸清桃源村还藏了什么秘密。 有了初始的两条小规则,再加上第一晚就被同化的一半卷入者,谢铭迟直觉这个傀界没有那么简单。 况且现在还有一个没找到的厉鬼。 也许魂线并不是那根粗麻线。 谢铭迟看了看贺岐出门到这里的那条路,路上确实几乎没有障碍。 他沿着这条路往路的另一边看去。 依旧很空旷。 尽头只有一座屋子,而那间屋子他们昨天都去过。 贺岐惊呼:“那是陶村长家!” 他陪着陶村长逛了那么半天,现在可太熟悉他们家了。 谢铭迟点了点头:“确实是。所以如果我没有出门拦你,你就会直接走进他家里。” 贺岐眨了眨眼,惊恐抬头:“难道那厉鬼在陶村长家里??” 不然他干嘛往那边走? 谢铭迟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脚朝那边去:“去看看。” 光猜没有用,他们需要确切的证据。 两人沿着一路上农舍的墙边往前走,谢铭迟只觉得越靠近陶村长家,那股让人头晕的桃花香味就更浓。 他下意识地捂了一下鼻子,下一刻,旁边的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直直从侧后方环住他的脖子捂上了嘴—— 谢铭迟:“!!!” 贺岐:“!!……?” 谢铭迟下意识地就弯起胳膊要给对方一个肘击,却不想正好被对方用手心接住。 紧接着他耳边就响起一个声音:“大晚上乱跑?” 谢铭迟:“……?” 这不是万无秋的声音吗? 捂住他嘴的力道松开,他终于转过身,就见万无秋正站在两间屋子中间的缝隙里。 谢铭迟问:“你怎么也出来了?” 万无秋揉了揉眉心:“我感觉到记忆被抽取了,知道你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事,觉得你可能会去拦贺岐,所以出来拦你们。” 谢铭迟:“……” 严丝合缝。 贺岐简直不要太感动:“谢谢谢谢,感谢两位哥半夜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捞我。” 谢铭迟觉得万无秋现在脸色不是很好看,于是就没说话。 万无秋问:“既然已经拦下来了,为什么不回家去?” 谢铭迟这下答话了:“我觉得村民们现在都不在家,可能是聚在了什么地方,想去找找,说不定和这个傀界有关。” 万无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不远处的陶村长家:“你觉得可能在那儿?” 谢铭迟乖觉地点点头。 万无秋思考了片刻,才说:“行,过去看看。” 三人一同悄摸摸地靠近了陶村长家,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只是靠在门口,露出眼睛来看着里面的情况。 在看到院子里景象的那一霎那,谢铭迟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心里蔓延开。 贺岐根本扛不住,看了一眼就昏过去了,万无秋捞了他一把,把他放在了旁边。 只见陶村长家的院子里密密麻麻地站着人,他们全部都背靠着那些桃花灌木,每一朵桃花的花蕊中都探出细细的红色触手,直接钻进了村民们的脑袋后面! 每个村民的脑后都有不计其数的“触手”,泛着不详的红光,更诡异的是,村民们脸上都是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就好像这只是一场令人放松的桑拿。 谢铭迟在人群里看到了吴叔吴婶、贺岐的姐姐、还有万夫人。 还有那一半被同化的卷入者。 他们现在……就算已经身为npc,也绝不是正常的人了。 陶村长在他们之中悠闲地走着,脸上的表情好像在欣赏自己完美的作品。 谢铭迟和万无秋对视一眼后,默默地退开,扛起贺岐远离了这里。 除了刚才那一幕太过诡异,他们也看不到什么别的信息,更何况还得小心不能被陶村长发现。 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两人把贺岐放了下来。谢铭迟呼出一口浊气,有些后怕:“刚才那是什么东西?那些卷入者……他们都不是人了吗?” 万无秋说:“我更倾向于——他们本来就不是人。” 第55章 撒娇 谢铭迟懵了:“……什么意思?” 万无秋解释道:“我现在认为, 他们不一定是被同化了,而是原本就是这里的‘孩子’,只是和我们一起回来混淆视听的。” 见谢铭迟脸上有不解, 他继续解释道:“在刚进傀界的时候, 我观察过每个人的状态, 相比于我们的紧张和恐惧,那些人脸上的表情更加轻松, 好像回家真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在家长接‘孩子们’回家的环节,我也特意看过一两个人的表情,他们完全没有恐惧, 甚至表现出来一丝兴奋。” 万无秋看着他,问:“你觉得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 脸上会露出兴奋的表情来吗?” 谢铭迟:“……不会。” 会露出兴奋的表情来,只能说明他们本来就很期待这场认亲。 正常的卷入者怎么可能会期待?他们躲都来不及。 能够期待, 说明他们和正常的卷入者是不一样的。 ……那就只能是,他们本就是这里的村民。 为了让这场认亲更加顺利,他们混在卷入者的队列,表现出非常适应这里生活的样子, 让正经的卷入者有一种“他们也可以像这些人一样很好地融入桃源村”的错觉。 第111章 而这样的错觉, 正是桃源村的建立者——也就是傀界的建立者乐于见到的。 有一半的“卷入者”都已经顺利融入了桃源村这个集体, 成为了这里的村民,那么他们也可以。 他们不需要再去与血腥的规则相争斗, 不需要面对死亡的威胁,只需要好好生活在这里。 但凡有卷入者这样想了,那那些“被同化”的人就有存在的意义。 谢铭迟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场景,在陶村长院子里站着的人除了桃源村原本的村民,还有那些“被同化”的人。 并没有真正的卷入者。 他松了一口气, 看来还没有人真的融入了这里。 不敢想象,如果卷入者真的有朝一日把自己洗脑成功,认为自己就是这里的村民,陶村长的院子里会不会多出来那人的影子。 黑夜静寂,桃源村的晚上没有动物的声音,也没有风吹过。 再加上刚才看了那么诡异恐怖的一幕,谢铭迟现在整个人不是很好。 忽然,万无秋抬手给了谢铭迟一个脑瓜崩,谢铭迟吃痛捂住额头:“你干嘛?” “教训你,”万无秋的脸色罕见地沉下来一些,也没有笑,“你明知道村民已经警告过天黑前要回家,你也知道晚上出门极大概率会遇到危险,为什么偏要出来?” 谢铭迟有点心虚:“那不是因为我又想起来一些事,知道贺岐要出问题,所以去拦他吗……” 万无秋盯着他,语气有些生冷:“你是去拦他了,就没想过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如果晚上出门真的是一个死亡条件,你和贺岐现在已经凉透了。” 万无秋叫贺岐从来都是“小贺”,现在连名带姓地叫,看来是真生气了。 谢铭迟声音弱下来,几乎听不见:“这不是没出事吗……而且你也出门了。” 万无秋简直要气笑了:“对,我出门了。但你要是因为晚上出门死在这里,那我也可以不用活了。” 谢铭迟心剧烈抽动了一下,心跳好像慢了半拍。 他知道,一般电视剧里有这样的情节,那就是心动了。 但他现在不需要确定对万无秋的感情,他自己已经确定过了。 所以当万无秋说出这话的时候,谢铭迟那压制的情感突然如海浪般翻涌起来,有一瞬间他有一种冲动,想什么都不管扎进万无秋怀里说句对不起。 但是理智还在,他没发疯。 况且这话乍一听意思是他死了之后万无秋会殉情,仔细想想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他必须记得他和万无秋之间的联系。 一个傀儡师,一个鬼傀。 之前谢铭迟就问过万无秋,如果他死了会不会对万无秋有什么影响,万无秋的回答模棱两可,叫人没法确定结果。 谢铭迟可以理解为——会影响,万无秋在这方面没有特权,但为了不给谢铭迟压力,不让他想太多,所以才模糊了过去。 如果谢铭迟的死亡会导致万无秋的消失,那谢铭迟也不是不能理解万无秋现在的心情。 但是前后的想法这么转变了一下,谢铭迟心里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他完全可以理解万无秋的心情,毕竟谁想死呢? 但是从“关心谢铭迟”转变为“害怕自己被谢铭迟连累死”,这两者给他带来的反差简直天翻地覆。 谢铭迟低下了头,小声道:“对不起,阿无。” 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硬刚的,适合撒个娇。 万无秋果不其然愣了一下,半晌没说话,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叫我什么?” 谢铭迟偏了偏头,有点羞耻:“好话不说第二遍。” 万无秋那颗紧绷的心这才松开,他叹了口气,声音和缓下来:“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我知道你一直养着小贺,从前是,现在是,担心他是应该的。但下次在担心别人之前,可不可以先保证自己的安危?” 谢铭迟乖乖点头:“嗯。” 万无秋:“下次要冒险,先想想我。” 谢铭迟:“嗯。”但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失落。 多年沉浮人心的万无秋当然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知道他这是想歪了。万无秋“唉”了一声,一把拉过谢铭迟,把人拽到自己怀里:“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胡思乱想?” 谢铭迟推了一下万无秋,却惊奇地发现他一个一米八四大小伙竟然根本无法撼动万无秋一点点。 万无秋乖哄似的一下下顺着谢铭迟的脊背:“好啦好啦,跟你说实话。我和普通鬼傀,是有些不一样的。” 谢铭迟点了点头:“大鬼傀嘛,应该的。” “唔……”万无秋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来,这种震惊死人的话还是别在这么诡谲的夜里说出来比较好。他委婉地说,“差不多吧,总之,我这样的存在确实不会因为傀儡师的死去而死去。” 谢铭迟这就有点惊诧了。 然而他没想到万无秋下一句话更是重量级—— 万无秋:“但我把魂线放你身上了,所以你死,我就会死。” 谢铭迟猛地瞪大眼睛,声音差点就没收住:“什么?!你放哪了??” “这就是秘密了。”万无秋轻笑一下,夜里听着很是真切。 而谢铭迟也反应过来万无秋的意思了。 万无秋本来不用和其他鬼傀一样陪着傀儡师同生共死,但是他把魂线放在了谢铭迟身上,所以谢铭迟死了他就会死。 第112章 如果万无秋只是因为怕死才责怪谢铭迟,那他就完全没有必要把魂线放在谢铭迟身上。 所以,万无秋说的“我也可以不用活了”,意思还真是殉情? 谢铭迟怪不好意思的,老脸一下就红了。 “噢,对了,”万无秋想起了正事,终于松开谢铭迟,说,“刚才那些人里,没有阿贡。” 谢铭迟一下懵了:“没有阿贡?什么意思?” 万无秋:“字面上的意思,他不在村民里面。” 谢铭迟本来以为阿贡是个被同化得非常成功的卷入者,或者是一个知悉桃源村规则、隐藏实力的卷入者。 只有这两种极端,不存在别的可能。 现在看来,那些被同化的村民都只是一个幌子,他们原本进入傀界的人就只有十一个,不存在“二十个人被同化一半”的情况。 桃源村所有的居民都在陶村长的院子里。 所以……阿贡根本就不是“被同化”的卷入者。 他只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但这样一来,真正进入傀界的人就变成了十二个。 贺岐本就是多出来的那个,阿贡现在更是成为了落单的存在。 如果阿贡真是傀儡师,那一定是一个进过多次傀界的傀儡师,不可能还犯和自己鬼傀走失的错误。 谢铭迟纳了闷,他没带自己的鬼傀吗?这是合理的吗? 已经说到了阿贡,谢铭迟就干脆把自己去万夫人家的经历说了一遍。 万无秋的眉头则是越皱越深:“他没有喝花茶?还把花茶倒进了花圃里?” 谢铭迟点点头:“他好像笃定那样不会出事。” “我试过了,”万无秋思索着说,“我这次在喝花茶之前专门把茶往地上倒了一些。” 谢铭迟紧张起来:“然后呢?” “不小心被王哥看见了,然后王哥怒得就像快疯过去了,”万无秋说,“后来我给他解释说茶水里有个小虫子,自己又去添了些花茶喝下,他才消了气。” 谢铭迟又仔细看了一圈万无秋,没发现又哪里受伤,这才放下心来,舒了口气,同时又不安起来:“那阿贡就更不对劲了。” 他突然想起来万无秋过目不忘的本事,问:“你在傀儡师的名册里见过这个人吗?” 谁知万无秋竟然摇摇头,一口笃定:“没有。” 没有见过…… 阿贡不是傀儡师? 那这事就更匪夷所思了。 难道他是鬼傀? 但看样子他也不是拥有特权的大鬼傀,为什么能独自进入傀界? 谢铭迟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不会阿贡就是那个厉鬼吧……” 话刚说出口,他就立刻否定了自己:“不对,阿贡家和陶村长家不在一个方向,贺岐明明就是朝着陶村长家去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脑中闪过一个更有可能的猜测。 谢铭迟看向万无秋,却见他也皱着眉,应该是顺着他的话和他想到了一起。 谢铭迟问:“要去看看吗?” 万无秋看了一眼天边,说:“天快亮了,时间来不及,不能被村民发现异常,还是先回去吧。” 说着,万无秋就开始尝试叫醒贺岐。 他用了最常见的办法——掐人中。 直到贺岐的人中上掐出两个深深的指甲印,他才幽幽转醒。 贺岐:“无秋哥……我还活着吗?” “活着,再拖下去就不一定了,”万无秋拍了拍贺岐的肩膀,对谢铭迟说,“回家吧,还能睡一会儿,明天再见。” 谢铭迟:“……好,”他走出两步,然后又回过头来,朝着万无秋说了一句,“好梦,明天见。” 第56章 争分 “小谢啊, 不早了,起床去吃早饭吧。” 第二天一早,依旧是吴婶的声音把谢铭迟从睡梦中叫醒。 因为半夜出去过一趟, 回来之后谢铭迟就一直睡得并不踏实, 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但他竟然没有听到吴叔吴婶回家的声音。 他们回来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谢铭迟咽下那诡异的感觉, 迅速起床洗漱,紧接着跟着吴叔吴婶前往了村头。 刚走近圆桌, 谢铭迟朝两张圆桌瞄了一眼,心就凉了半截。 阿贡好端端地坐在隔壁桌边。 他没事,没有死, 也没有受伤。 不能说他是有说有笑,甚至可以用呆滞木然来形容他。 旁边人的谈笑好像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冷漠地站在绝对的高度俯瞰这一切。 谢铭迟有点头皮发麻。 但他更关注的是万无秋。 昨晚万无秋尝试过把花茶倒掉, 虽然听他说,王哥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但他确实有违反规则的苗头。 半夜还安全不代表后半夜就安全。 尤其是王哥回去之后,谢铭迟怕他会对万无秋做什么, 让他就像齐若一样只剩一颗头。 “那个……你现在有空吗?” 一个女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紧张而颤抖。谢铭迟转过头, 见来人是杨佳。 他看了看旁边,并没有看到戚文和钟学义。 杨佳和齐若原本就是和他们两个组了队, 甚至看着都像是一起进的傀界的,昨天还一起帮扶着给谢铭迟他们脸色看。 怎么,今天就拆伙了? 第113章 谢铭迟有点不爽,但碍于对方是个女生,还是尽力压下那点厌烦:“你有事吗?” 杨佳慌张地抬起头, 四周都看了一番,像是害怕什么东西过来一样,紧接着弯下腰盯着谢铭迟,用近乎绝望的语气说:“我知道齐若是怎么死的了,我知道齐若是怎么死的了!她是被害死的!” 她的眼球里遍布红血丝,眼睛肿得像是几天没睡好觉。 谢铭迟有点吃惊,因为他昨天见到的杨佳还不是这样。 而且……齐若难道不是因为倒掉了花茶才死的吗?为什么杨佳说她是被害死的? 谢铭迟赶紧问:“你知道些什么?” “花茶不能倒掉的,花茶必须要喝掉的!”杨佳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硬生生压着哽咽的声音道,“齐若倒掉了花茶,所以她被杀死了!” 谢铭迟心想这和他们猜到的差不多啊。 他问:“那你为什么又说齐若是被害死的?” “是他们!是戚文和钟学义!他们骗齐若去试这条规则,所以齐若才会死,”杨佳愤恨道,“戚文说把茶倒掉不会有事,他们都已经倒掉了,但我已经喝完了,只有齐若没有喝。” 她痛心疾首地捶着胸口:“可他们根本就没有倒掉,没有!他们只是在用齐若的命试出规则!” 谢铭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一茬,看来第一天天黑前不止他一个人出过门和队友商讨对策。 只是他没想到戚文和钟学义会是这样。 噢,他们看着也不像好人。 谢铭迟又问:“可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那都是他们骗我们的!”杨佳越说越激动,“我们之前在一个傀界里见过一面,之后在现实里,他们认出了我们,就提出要带着我们一起解傀界,他们更有实力来当主力,我们只需要辅助。我……我本来想多混几个傀界赚点寿命,没想到……没想到……” 越说到后面,杨佳的声音就越弱,最后直接哭了出来。 “你能帮我杀了他们吗?杀了他们啊!” 谢铭迟遗憾道:“傀界里不能随便杀人,就算我同情你们,也没办法动手。” 他不可能为了杨佳就把自己和万无秋的命都赔进去。 阴谋论一点,他甚至不确定杨佳的话是真是假。 杨佳哭得更凶了。 谢铭迟对此没有一点经验,只好从桌上抽了一张纸递过去。 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再说些什么,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厉喝:“杨佳!” 谢铭迟和杨佳都被吓了一跳,一齐转过头去看,就见戚文和钟学义黑着脸往这边走。 杨佳慌忙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不,不……” 戚文和钟学义走了过来,恶狠狠地瞪着杨佳:“你在和他说什么?”紧接着他们又瞪向谢铭迟,眼神狠得像是要生生剜掉他一块肉。 杨佳有点手忙脚乱了:“没有,我没有……” “她只是被洋葱呛到眼睛了,来找我借纸巾,”谢铭迟说着,下巴朝桌上的洋葱抬了抬,“怎么,你们现在都要限制自己队友的人身自由了?” 戚文和钟学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两个,杨佳已经不敢说话了,只是低下头,整个人退到了后面,显得唯唯诺诺。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笑着走到了杨佳旁边:“哈哈哈哈,怎么会,我们的队友就不劳你费心了,杨佳,我们去吃早饭吧。” 说着,他们就一边一个,不由分说地架着杨佳坐到了另一边。 杨佳甚至已经不敢朝谢铭迟投来求救的眼神,只是任由他们把她架走。 谢铭迟有心帮杨佳,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自己在这儿并没有什么威慑力,戚文和钟学义只怕万无秋,可万无秋还没来。 想到这儿,谢铭迟又朝着道路那边望去。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谢铭迟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像望夫石。 emmm……就挺形象的。 终于,在早饭即将开始的时候,万无秋和贺岐一起来了。 谢铭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等两人坐了下来,他问:“你们去哪了?怎么来这么晚?” 万无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本来准备去看看卷入者们住的房间,路上遇到了小贺,就一起了。” 谢铭迟点点头:“噢,那……” 万无秋先一步说:“昨晚没死人。” 谢铭迟知道万无秋是什么意思,前天齐若死了,他们本想去查看房间,却被戚文他们拦住。今天他索性就提前去看了每个卷入者的家,想要提前找到线索。 不过扑了个空,昨晚没有死人。 这事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 因为又有死亡条件产生了,这无疑增加了他们的压力。 不过既然没有死人,那就没有了祭品,说不定今天的祭祀就会取消,他们就会有更加充裕的时间来查探。 饭还没吃几口,陶村长再次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招呼准备好东西的壮年过来。 完了。 谢铭迟看见那些壮年依旧拿着祭祀用的东西。 只是没有了祭品,没有了圆滚滚的头颅。 依旧是和昨天一样的流程,陶村长感念了半天巫神大人之后,就招呼着众人上前祭拜。 谢铭迟突然想起来半夜时他们的计划,于是赶忙向万无秋低声吼了一声:“阿贡!” 第114章 万无秋立刻意会,站起来就朝阿贡的方向去了。 谢铭迟则是拉着贺岐冲到了队伍的前面。 他们打算去查看阿贡的家,必然要趁着他不在。 只要他们先祭祀完离开这里,阿贡被拖到后面,那就争取了时间! 谢铭迟往后看了一眼,万无秋已经带着阿贡几乎排到了队伍最后,阿贡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万无秋说什么他答什么,像木偶一样攀谈着。 这种时候还是万无秋最靠谱。 谢铭迟松了口气。 祭祀很快就轮到了他和贺岐,一结束,他们就立刻朝着阿贡家的方向去了。 刚才在排队时谢铭迟就理清了思路,他觉得他们之前可能已经错了。 他们一直以为陶村长是守门鬼傀,因为这里看似最生动的人就是他,而且整个桃源村围绕的中心也是他,晚上村民们也是去他家“桑拿”。 但万一不是呢? 吸引贺岐的是桃源村里的厉鬼,而贺岐去的方向也是村长家的方向。 不能排除厉鬼是其他村民的可能,因为当时除了阿贡,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了陶村长家的院子里。 可其实最有可能是厉鬼的,应该是陶村长。 他生前是一位将军,被敌国杀死在战场上。 他渴望和平,徘徊了千年。 千年的时间,谢铭迟觉得这样都没能散去他的执念,那这怨念和执念都是相当重了。 既然陶村长可能是厉鬼,那么守门鬼傀是谁? 阿贡。 谢铭迟这么顺着推下来,最怀疑的就是阿贡。 他虽然木然、呆板,但他看着桃源村的表情就像是真正地在看着自己家,而且很像是站在一个绝对的高度,看着自己的作品。 阿贡熟知桃源村的规则,他知道花茶喝了会有问题,他也知道不喝花茶会死,因为那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 但他也知道规则的漏洞。 只要他倒掉花茶的动作没有被发现,那他依旧安全。 他把万夫人当成自己真正的母亲,把桃源村的每一个人当成自己真正的邻里街坊,好像在很认真地过这里的生活。 谁会对傀界里的生活最依赖? 那只有守门鬼傀。 只有创造出傀界的那个人。 这些只是谢铭迟推理的结果,他还需要一些证据来佐证,所以他必须再去看看阿贡家里有些什么。 谢铭迟和贺岐很快抵达了阿贡家,他说:“贺岐,你去仔细把院子里看一遍,仔仔细细地看,一点细节都不要放过!” 贺岐不知道他哥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但他晓得好好完成任务,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好!” 谢铭迟自己进了小茅屋,看了一圈,心道果然。 这里的陈设和别的村民家里果然不一样。 相比起陶村长家里,阿贡家里的摆设更加细致整齐,有烧水壶、小锅、竹篮、锄头……像是真正要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但这里也有一些不属于“陶村长时代”的东西。 陶村长家里的陈设更像是古人,而阿贡家里的陈设更加接近于现代。 更像是……民国时期的存在。 第57章 日记 桌上放着民国时期老式的电话, 还有烟斗,但在谢铭迟的印象里阿贡和万夫人都没有抽过旱烟。 不知道这烟斗是属于谁的,难道这个屋子里还住着一个男人? 而且其实这里有些东西和屋子的整体布局格格不入, 屋子的布置和整体装修都像是村子里的小破屋, 像电话这种那个时代很珍贵的东西并不会在这样的屋子里出现。 所以屋子整体其实很矛盾。 谢铭迟心下疑惑, 开始仔细看起屋子里的东西。 最先吸引他视线的是窗台边上放着的一排木偶娃娃。 娃娃总共有五个,从高到低依次排好, 放眼望过去就觉得信号肯定很好。 等他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些并不是木偶,而是五个泥娃娃。 虽然从外形上能够分辨出男女, 但五个泥娃娃无一例外都没有脸。 谢铭迟想起来,在进入桃源村之前, 他在虚无拿起来的那个鬼傀娃娃也是泥做的,而且和这些一样并没有五官。 他拿起泥娃娃来仔细看了看, 认出最矮最小的那个正和虚无里那个鬼傀娃娃一模一样。 谢铭迟皱了眉,心里90%肯定阿贡就是守门鬼傀了,不然不会这么巧,他屋子里摆下的这些泥娃娃正好和鬼傀娃娃一样。 那其他四个娃娃又是谁? 谢铭迟看了半天没看出来, 暂且放弃, 去屋子里其他地方翻找起来。 阿贡床头的木桌带着个小抽屉, 谢铭迟拉开,看见里面放着一个本子。 纸页是泛黄的, 每页边缘靠下的位置颜色更深,看起来就像是主人经常把他拿出来翻看,纸页沾上了脏。 谢铭迟翻开了本子,才发现这竟然是个日记本! 但写日记的人看上去并不认识很多字,有很多都是拼音标注, 还有些直接用图画的形式画了出来。 写字用的笔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笔,更不是毛笔,他低头闻了闻,只闻到一股焦炭味。 如果不是直接用炭写字,那就是把树枝烧焦了之后写的。 谢铭迟更倾向于后者,在这个桃源村里最常见的就是桃花,树枝自然不少。 日记的扉页写着这样一句话:【我不想忘记他们,我想永远记得他们。】 第115章 他们是谁? 是窗台上的那几个泥娃娃代表着的人吗? 谢铭迟带着疑惑,翻开了日记的第一页,研读起来。 【19xx年9月1日: 今天哥哥又去上学了,我听见爹和娘说砸锅卖铁也要送哥哥读书,我也想读书,听说这样就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 【19xx年12月13日: 冬天好冷啊,真的好冷啊,我想吃个玉米饼,爹说今年收成不好,都被炮|火毁了,一家人都没有饭吃……】 【19xx年12月23日: 我快饿死了,我真的快死了,今天看到姐姐在啃树皮,姐姐也很饿吧?爹娘现在在院子里说话,我听他们说要让姐姐嫁给村长家的儿子,换些粮食回来,不然哥哥没法读书,我们也要都饿死了……哥哥一直没有回来,我想哥哥了,也不想让姐姐去村长家,听说村长已经打死好几个女人了,那里不好。】 【19xx年12月25日: 姐姐不见了,爹娘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我们今天喝上了热稀饭,里面还有肉丁,好想让哥哥姐姐都回来。】 【19xx年4月3日: 今天邻居家的大春说我是傻子,说我已经十四岁了还认不会字,说我不懂事。我是傻子吗?我只是每次都不是很能听懂他们的话,我不知道该干什么,所以站在那里不动。】 【19xx年8月12日: 哥哥回来了,哥哥终于回来了!但是他脸色很差,也不理我,我听见他和爹娘说我没救了,说村子快要完蛋了。我生病了吗?村子怎么了?我不想让这里出事。】 【19xx年10月10日: 粮食吃完了,我昨晚听到外面好响,好响,像是有人在放鞭炮。】 【19xx年10月11日: 娘在哭,爹拉着她走了,他们背着包袱,和哥哥一起走了,我追上他们,但是爹把我推开了。我又去追姐姐,姐姐从车上把我推倒了。 我听见响声了,那不是鞭炮,是炸|药。 我知道了,我被扔掉了。】 【19xx年x月x日: 我不记得是哪天死掉的,也不知道是被人踩死还是被炮|弹炸死的。但是我找到了我的日记,我想继续写下去。 原来死是这种感觉,我知道我被他们抛弃了,但是我好像不讨厌他们,我还想再见到他们。】 【19xx年12月2日: 有个人告诉我,我现在是鬼傀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碰到一个老爷爷,他和我不太一样,他说自己姓陶,他问我想不想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乱人人幸福的世界,而且我会有爱自己的家人和邻居。我说想,他也想,他愿意和我一起创造这个世界。】 【200x年4月4日: 我们终于创造出了这个世界,这里叫桃源村,我创造了村民们,但他们都没有脸,因为我不记得别人的样子了,也不记得爹娘和哥哥姐姐的……陶爷爷说他记得一些人的脸,所以他把那些人的脸给了村民。 桃源村的村民们都很喜欢这里,他们会永远都是桃源村的人。 我想让我的家人继续陪着我,但他们不能一起出现,因为他们一起出现的时候就不会理我了,如果只有其中一个人陪我生活在这里,那他一定会很喜欢我。】 【200x年5月2日: 我发现会有外面的人进到桃源村来,我希望他们可以留在桃源村,成为桃源村的一员。 他们绝不能有逃出村子的想法,逃出村子会死。 陶村长说这里是我的地方,我拥有自己的规则。 桃源村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家人是不会说谎的,所以我的规则是——不相信村民话的人,会以死亡的方式永远留在这里。 我还可以有一条规则,但是这里是我和陶村长一起创建的,所以我把这条规则给了他,他让每个进来的人都喝花茶,那就是他的规则,如果不喝,也会死掉。】 【201x年6月22日: 我和陶村长吵了一架,我想让进入桃源村的人都真正地留下来,真正成为这里的村民,我不希望他们死掉。但陶村长说他们都包藏祸心,所有进来的人都该死…… 我不想和他吵架,我们没有再说这件事。】 【……】 日记一直持续到了最近,每一次新一批卷入者进入桃源村,他就会换一个家人,一开始是爸爸,然后是妈妈、哥哥、姐姐……循环往复。 但他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了,所以他们的脸全都是陶村长赋予的陶村长曾见过的脸。 这也就可以解释万夫人为什么会和谢铭迟记忆里的差那么多了。 谢铭迟也知道为什么这间屋子里放着许多阿贡和万夫人用不上的东西了——烟斗是爸爸的,头绳是姐姐的,桌上的一摞书是哥哥的。 小小一间屋子里,几乎存在着一家五口的生活痕迹。 阿贡画下了每个陪伴他的家人,每幅画都很温馨。 最新一页应该是昨天画的,画的是他正在给万夫人——也就是妈妈戴上花环。 谢铭迟沉默了,看来阿贡确实是守门鬼傀,而陶村长就是那个厉鬼。 阿贡可能从小智力有点问题,家里贫穷、又嫌弃他,恰逢战争年代,粮食短缺,家里的人只顾他们逃命,决定放弃这个生理上存在问题的孩子。 阿贡就这么死在了战争里,不知道被谁做成了鬼傀,又遇到了陶村长,两人的目的相同,于是创建了桃源村。 第116章 因为只是想体验普通村民的生活,所以阿贡扮演的角色并不特殊,只是众多村民中的一员。 他不记得家人的模样,只能做出没有脸的泥娃娃,营造出一家人的假象。 不停有各个年代的人进入傀界,所以桃源村中的人穿着打扮看着不是一个年代,而是从古到今都有。 但陶村长和阿贡日渐出现了分歧,阿贡想让卷入者都留下,最好是自愿留下,并不是被杀死,而陶村长是实实在在想要杀死这些进入桃源村的人。 大概就是因为,阿贡认为卷入者也会有和他们一样的心态,但陶村长只想维持着旧貌偏安一隅。 谢铭迟还抓住了阿贡日记里的一个点—— 阿贡的日记里说到,不能有逃离桃源村的想法,有这样的想法也会死。 他们目前还没有碰到过这条规则,但谢铭迟猜测这应该就是这个傀界的大规则,不管是“不相信村民的话”还是“不喝花茶”,本质上都是想要逃离桃源村,只要没有触犯两条小规则,几乎就没有被大规则选中的可能。 除非有谁说自己想要离开桃源村还正好被村民听见了。 这么一想,阿贡制定的这条规则简直就是放水,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想让卷入者真心留在这里陪着他了。 只是陶村长不这样想。 谢铭迟把日记放回原位,继续在房间里找了起来。 既然阿贡才是守门鬼傀,那么魂线就绝不可能是陶村长那里的粗麻线,一定是和阿贡有关的东西,大概率就会在他每天上生活的这间屋子里。 但还没等他找完,面前的场景突然闪烁了一下。 就像是年久失修的电灯泡,像是信号不稳的电视机,整个屋子里的场景都闪烁了一瞬,变成了他们把车停下的那个桥洞,接着又变了回来。 谢铭迟立刻警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紧接着,面前的场景又突然闪烁了好几下,就像是要消失了一样,但又很快变了回来。 贺岐匆忙从屋外跑进来:“哥,我刚才看到……” “我也看到了,”谢铭迟直觉这个地方不再安全,抬脚就往外面走,“先离开这儿再说。” 两人飞快地离开了阿贡的家,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之后,院子外的墙边走出一个人。 少年表情麻木,没有扭动头,眼珠迟钝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生硬地转动了角度。 第58章 崩溃 谢铭迟和贺岐跑了一会儿, 在半路上遇见了万无秋。 万无秋看上去有些慌张,在看到谢铭迟没事之后,松了一口气:“你们碰到阿贡了吗?” “阿贡?”谢铭迟疑惑道, “没有, 你不是拖着他吗?” 万无秋脸上有些懊恼, 摇摇头:“本来是这样,刚才轮到我们两个, 是我先祭拜,但我祭拜完之后就没看见阿贡。” 谢铭迟惊讶道:“他没祭拜就走了?” 万无秋说:“对,我怕他回家来碰到你们, 就赶紧过来问问你们。没碰到最好。” 贺岐有些后怕地问:“无秋哥,你刚才有没有觉得这里一闪一闪的?” “……你们也看见了?”万无秋顿了顿, “看来刚才是整个桃源村都闪了几下。” 贺岐问:“为什么会闪啊?就跟没信号了一样,像雪花屏又像彩色屏的。” 谢铭迟默默重复了一遍:“没信号……” 片刻后, 他抬起头来,问万无秋:“如果一个鬼傀的执念并没有很深,但是硬创造出一个比较大的傀界,可行吗?” “应该可行, ”万无秋肯定道, “但既然已经超出能力范围, 那就是赶鸭子上架……” 他反应过来了谢铭迟的意思,说:“你是说桃源村?” 谢铭迟点点头:“刚才那个情况就很像是守门鬼傀能力不稳, 控制不住整个傀界而导致差点把我们放出去。” 万无秋问:“你发现什么了?” 谢铭迟把自己在阿贡家的发现叙述了一遍,万无秋一直都是沉默着听着,消化其中的内容。 贺岐全程都保持着震惊,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氛围机器,用精彩的表情上演了一出默剧。 “我们一开始找错方向了, 阿贡才是守门鬼傀,”谢铭迟叹了口气,“但是现在还没有可以怀疑是魂线的东西,我还没有找完他家里。”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那日记也还是有可能是假的,有可能只是阿贡和陶村长一起编出来混淆视听的。” 贺岐举手:“我在院子里也没有找到像线的东西,不过我看到有很多还没腐烂完全的深红色桃花被藏在了花圃下面。” 其实也算是没什么发现。 万无秋沉吟片刻,道:“我有一个怀疑对象,阿贡戴着一条编绳项链,上面挂着一颗石头,看着挺普通的,但是他随身携带,应该意义深重。” 谢铭迟回忆了一下日记里的内容,想起来一部分相关的:“阿贡生前有一篇日记说,他哥有条佛庙里求来的挂坠保平安,他和他妈妈说了,他妈妈就给了他一块石头,告诉他那就是求来的,让他自己穿个链挂起来。” 万无秋:“……” 贺岐:“……被骗了吧?” 谢铭迟觉得也是,他妈妈可能只是想敷衍一下阿贡,随便捡了一块石头来充数,亏得阿贡把那石头看得像宝贝。 正午的太阳洋洋洒洒地洒下来,晒得热头皮发热,心却凉得像冰窖。 第117章 倒不是为他们的处境,而是可怜阿贡。 不过虽然他生前经历可怜,但也不是他在傀界害人的理由。 即使他很想避免。 阿贡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的执念能维持整个桃源村的运转,他们昨晚看到的陶村长家的景象,估计就是陶村长利用桃花来维持这么多村民的存在。 类似于充电。 但大概用的也是陶村长自己的力量。 “去吃午饭吧,”万无秋拍了拍谢铭迟的后背,“魂线到底在哪,估计还得找机会去一次阿贡家才能确定。” 谢铭迟轻点一下头,刚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上午注意过杨佳他们吗?” 万无秋回忆了一下:“没仔细注意,他们怎么了吗?” 早上时间急,谢铭迟没来得及跟万无秋说杨佳跟他说的那些,这会儿才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一干二净。谢铭迟懊恼道:“我忘记了,我应该让你注意一下他们的。” 虽然他们和杨佳一行人相处并不和谐,但杨佳那个精神状态肯定是不对劲的,她早上已经起了杀心,又被戚文和钟学义带走,当时那个样子很像是他们说了什么威胁杨佳。 这对一个近乎崩溃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催化剂。 万无秋有些不解:“你要帮她?” 谢铭迟说:“谈不上帮吧,但她要是崩溃之下干出什么事来把我们全拖下水,我们一样完蛋。” 谢铭迟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脚步更快了些,很快就到了村头圆桌。 他看见杨佳就坐在座位上,看起来祭拜之后就没有再找线索,只是颓唐地坐在那里,眼神呆滞,一点光都没有。 而戚文和钟学义并不在当场,应该是去找线索了。 谢铭迟走近,小心地问:“杨佳,你还好吗?” 杨佳疲惫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谢铭迟,没有说话。 谢铭迟感觉她的状态更不好了,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还在傀界里,你振作一点,还是有希望出去的。” 杨佳呆滞地盯着远方的虚空,村民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午饭,菜肴一盘接一盘端到桌上,散发着热气和香味,但她根本就没有进食的欲望了。 为了不让杨佳有太多的压迫感,谢铭迟没让万无秋和贺岐过来,只告诉他们找个地方坐下来等着。谢铭迟看了他们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无奈。 万无秋用口型和他说:需要帮忙吗? 谢铭迟想了下,幅度很小地摇摇头。 他虽然不会什么心理治疗,但是知道人多了更容易刺激到精神接近崩溃的人。 杨佳呆呆地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微微张开嘴,说:“他们承认了……他们就是在利用我们,他们验出一条规则,但是又不告诉别人,不让别人知道……哈哈哈哈哈。” 她肩膀耸动着,压抑又痛苦地笑着:“他们想让我也去验一条规则,我拒绝了,他们就威胁要杀了我,哈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怎么会有这种贱人?” 谢铭迟提起一口气来:“你没做什么事吧?” 杨佳答非所问,像是没听见他的问题:“他们说要杀了我,他们说要杀了我诶,他们让我的鬼傀就这么死了,现在又把算盘打到了我身上。” 谢铭迟连忙劝道:“只要你活着出去还可以有鬼傀的,在傀界里卷入者不能杀卷入者,否则鬼傀会不高兴……” 杨佳低下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杀掉你的鬼傀让你出去再找一个,你答应吗?” 谢铭迟提起来的一口气噎住了,这和问别人“杀了你老公然后你再去找一个”有什么区别? 这口提起来的气算是咽不下去了。 他半晌没说话,直到万无秋走过来拉他胳膊,他才回过神来。 万无秋摇了摇头,把谢铭迟拉的离杨佳远了些:“像这种已经崩溃了的,就算出去也是发疯,几乎没救了,得看自己造化。” 谢铭迟觉得也是,他一个鬼傀健在平平安安的人,一直在杨佳身边绕,在另一跟角度上来说也是在刺激他。 谢铭迟闭上嘴,安静如鸡,不再说话。 没过一会儿,所有人就到齐了,俞谷再次想要和谢铭迟他们交换信息,万无秋只告诉他“不喝花茶”这个死亡条件,这是他昨晚试验过、他们能保证完全正确的信息。 谢铭迟额外观察了一下阿贡,他脖子上果然挂着一条编绳项链,而且石头是贴身塞进衣服里的,他看不到全貌,但阿贡肯定是对它特别珍惜了。 阿贡神色无异,依旧呆板麻木,看样子并没有发现他家进过人。 陶村长是最后一个来的,他刚笑呵呵地宣布了开饭,还没等坐下,杨佳就“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陶村长愣了一下,然后叫她的名字:“小杨,你这是怎么啦?” 杨佳双眼通红,比早上哭过的时候更红,像是充满了血下一秒就要溢出来一样。钟学义拽了她一把,小声吼道:“你疯了??” 谁知杨佳猛地用力挣脱了钟学义,指着他和戚文大喊:“他们两个不想留在桃源村!他们想要逃到外面去!!他们还不相信家里人说的话,是他们亲口告诉我的,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家里的人是他们的爸妈!刚才还在商量着今晚不喝花茶,要趁着晚上逃出去!!” “你胡说!”戚文急了,站起来大喊着把杨佳推倒在地,“我们什么事说过这话?你不要血口喷人!!” 第118章 谢铭迟却是被刚才那一口气彻底吊死了,杨佳真的不打算给戚文和钟学义活路…… 就在杨佳说完刚才的话之后,所有的村民都盯着这边,陶村长的脸色更是难看,只是谢铭迟发现他眼神里还有一丝热切。 再看阿贡,兀自垂下了眼帘,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看来阿贡日记里写的应该是真的了。 陶村长真的希望所有进入桃源村的人都不能活着出去,而阿贡则是希望他们说服自己留下来。 所以在听说戚文和钟学义有意触犯规则时,他很失望。 他马上就要失去两个邻居了。 陶村长开口,语气莫名阴森:“小杨,你说的人是谁?” 杨佳躲开戚文,摸索着桌腿站起来:“是他们两个!戚文和钟学义!” 钟学义连忙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 这下所有的村民都站了起来,黑压压齐刷刷地朝他们两个盯过来,那一刻谢铭迟好像看到了死神在锁定猎物。 但戚文和钟学义还是在负隅顽抗地狡辩。 戚文:“她胡说!村长,他是胡说的!”说着他又看向了自己的“爸爸”,“我说的都是真的,爸你信我!!” 钟学义也说:“对,杨佳才是那个不相信你们话的人,我们是被她冤枉的!!” 他们两边都互相咬死,但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虽然陶村长确实想杀掉他们,但是没有证据也很难办,于是他盯着戚文和钟学义:“小戚,小钟,你们有证据吗?” 两人吞吞吐吐:“我……我们……” 哼唧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谢铭迟都无语了,这两个人想着害人的时候脑子倒是灵光,到了自救的时候就成了只知道叽叽喳喳的吗喽。 钟学义还死死捂着杨佳的嘴,陶村长阴沉着声音:“小钟,你放开小杨。” 钟学义哪肯撒手,涨红了脸都没松一点力气。 陶村长怒了,暴喝:“你松开!” 整个桃源村都跟着抖了抖,然后村民们目光阴鸷地盯向钟学义:“松开!” 地面随着他们的声音震了震。 “松开!!!” 村民们齐刷刷地朝这边迈了几步。 谢铭迟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这架势,跟丧尸来了有什么区别? 钟学义被吓得不行,终于松开了杨佳。 陶村长问:“小杨,你……” 不等他说完,杨佳就大喊:“我有人证,我有人证!!!” 这下戚文一拨和谢铭迟一拨人都惊呆了。 她怎么还有人证??? 谢铭迟本以为杨佳是气急之下胡乱攀咬,难道她真拿到了什么证据? 不等他仔细复盘,杨佳就突然指向了谢铭迟:“就是他!” 谢铭迟:“?” 杨佳没有停,又指向了万无秋、贺岐:“还有他、他!” 接着她又指向了一直安静的俞谷和小珊。 “还有他们两个!他们都可以替我作证!!” 第59章 诛心 谢铭迟简直都惊呆了。 他原以为杨佳是胜券在握, 没想到她是要把所有人都拉上。 谢铭迟简直不敢想,如果他否定了杨佳的话,她会不会反过头来连带着把他也咬死? 好可怕的心态…… 谢铭迟看了眼万无秋, 但万无秋闭着嘴, 没有说话的意思。 仗着村民们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 谢铭迟不停朝万无秋挤眉弄眼。这一刻他真的希望万无秋能读懂他的意思。 怎么办怎么办? 帮着杨佳说话吗?这玩意儿该怎么说?? ……你不要装看不见啊喂! 万无秋别过头去,看上去好像是没忍住笑了。 谢铭迟:“……” 他知道人的表情抽象起来很好笑, 但现在是笑的时候吗?? 没等谢铭迟抽象完,他就听见俞谷淡淡开了口:“我作证。” 谢铭迟:“?” 他看向了俞谷,不止是谢铭迟, 所有的村民、陶村长、戚文他们全都看向了俞谷。 戚文以为终于有人良心发现,赶紧说:“你有什么话就快说!一定要说实话!!” “嗯, 我说实话,”俞谷慢条斯理地说着, 抬起手来,指向了一个方向,“戚文和钟学义确实说过不相信大家的话,他们商量好了不喝花茶, 想要在今晚逃出桃源村。我是桃源村的村民, 我不会骗你的, 村长。” 杨佳如释重负,跌坐在地上。 戚文和钟学义则是急了, 钟学义立刻就要冲过去:“你他妈——” 陶村长立刻给了身边的壮年一个眼神,壮年以人力所不及的速度冲了过去,一把摁住钟学义,直接把他按在了桌面上。 戚文不敢轻举妄动,不停往后退着, 不小心靠在了桌子边上,腿一软,直接瘫了:“不……没有,我没有……” 俞谷没给他辩解的机会,说道:“小珊也可以作证,”他看向小珊,语气温柔,“小珊,你说是不是?” 小珊有些呆地看向他,眼睛一闪一闪地重复:“是,是。” 杨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对,他们就是想逃走,他们想要倒掉花茶!哈哈哈哈哈哈——” 陶村长甚至没再问谢铭迟他们,好像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人的作证,只要有谁说戚文和钟学义就是要违反规则,他就会立刻动手。 第119章 谢铭迟看见陶村长的眼底闪过一丝快意,他没有再要求其他人作证,只是问戚文:“小戚,那你有证据吗?” 戚文眼中全是恐惧,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死也拉个垫背,一咬牙,指向了刚才没说话的谢铭迟:“他!他们可以证明杨佳也要跑!!” 所有村民的视线就又挪到了谢铭迟他们身上。 谢铭迟:“……” 虾仁诛心啊。 贺岐是绝对不可能先说话的,在傀界里他万事都是听谢铭迟的。 谢铭迟求助般看了看万无秋,万无秋只凑近他,在他耳边说了声:“随你。” 谢铭迟吸了一口气,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他看向跌在地上仿佛已经无所谓活不活、只想让戚文和钟学义快点死的杨佳,还是说了句:“没有。” 杨佳都愣了,抬头看他,一滴眼泪跌落下来。 谢铭迟铿锵有力地重复:“没有,杨佳从来都没有说过她想逃,她今天还跟我说和家里长辈相处得很好,她很幸福,还说花茶很好喝,她希望每天都能喝到。” “戚文说的是假的。” 戚文彻底哑了,钟学义被按在桌上失去了斗志。 万无秋默然勾起嘴角,果然,还是熟悉的谢铭迟。 万无秋抬头看了眼,正巧看见角落里的阿贡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陶村长撇了一下嘴,但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满,只是指挥着另外几个壮年上前。 他只做了一个手势,壮年们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仿佛这样的事他们已经做过了无数遍。 壮年们控制住戚文和钟学义,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两把大斧头,上面的血迹黑红发臭,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血。 戚文被那斧头刺激得企图绝地反击,在壮年手中不断挣扎嘶吼着:“不要!我不要死!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啊啊啊啊啊!!!” 谢铭迟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刻板的讨厌,甚至觉得戚文扑腾得像一条死鱼。 壮年哪管他的吼叫,冷漠着上前,手中斧头猛地砍了下去—— “咔——” “骨碌骨碌——” 谢铭迟听见了脊椎断裂的声音,戚文和钟学义的头就这么被砍了下来,像两颗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停下不动了。 壮年们分工明确地收拾着场地,有人把头拎了起来朝一边走去,有人去把大鼎搬出来,有人把他们没有头的尸体扔进大鼎里一把火点燃,还有的在收拾他们被砍得喷洒出来的血迹,没有感情地一点点抹去他们存在的痕迹。 明天又有祭品了。 谢铭迟:“……” 他第一次真正在傀界看到处理尸体的过程,真的很想吐。 贺岐已经不行了,背过身去死死闭住眼睛,看不得一点。 一只冰凉的手捂上了他的眼睛,万无秋挡住了谢铭迟的视线,温声说:“不想看就不要看了,不是什么干净场面。” 村民们沉默地处理着这一切,等到刚才那场血案的痕迹彻底抹去,他们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热火朝天地吃饭聊天,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鼻尖依旧萦绕着血腥味,贺岐忍不住了,跑到旁边“呕”一声开始干呕。 谢铭迟人也不太好,反正是一点胃口都没了。 俞谷和万无秋还算镇定,小珊应该没怎么反应过来刚才的事,砍头的时候俞谷就捂上了她的眼睛。 杨佳经历过刚才的事之后,已经彻底脱力了,虽然被扶起来坐在了座位上,但目光已经呆滞了。 一顿午饭就这么在血腥和喧闹的沉默中度过,谢铭迟照例和吴叔吴婶说了自己想要在村子里逛的想法,两人也答应下来。 只是在放走谢铭迟之前,吴婶突然拉住了谢铭迟,诡异地问了一句:“小谢,你是这里的村民吗?” 谢铭迟有点毛骨悚然了,手臂被吴婶拉住的部分好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小虫子。他故作镇定地说:“我当然是这里的村民啊,我不是一直是桃源村的村民吗?姑姑,你怎么了突然这样问?” 吴婶“嘿嘿”一笑:“没什么,去玩吧,去玩吧。” 谢铭迟赶紧跑路。 和万无秋贺岐汇合后,谢铭迟呼了一口气:“太可怕了。” 贺岐简直再同意不过:“是吧哥!我就说这回总不是我胆小。” 万无秋倒是反问:“什么可怕?” “人心啊,”谢铭迟摇头道,“在傀界里,有时候人心比诡秘魍魉可怕多了。” 戚文和钟学义用人命来试验死亡条件固然可怕,但杨佳和俞谷利用死亡条件反向搞死戚文和钟学义也挺可怕的。 即使情理可容。 “这在傀界里都是正常的,甚至在现实里都是正常的,身边的人不一定都是能信的人,”万无秋顿了一下,补充道,“但可以信我。” 贺岐这时候好胜心被一把无名火点燃了:“我也可以的哥!我是你养大的,我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吗?” 谢铭迟被逗笑了,笑了一会儿后,他叹了口气:“现在剩下的人不多了,只有六个,但小珊是那样,杨佳的状态也不行,正经能解傀界的只有我们四个。” 万无秋反驳:“俞谷不一定很有用,他那一颗心都拴在小珊身上,分不出多少来帮我们。” 贺岐总结道:“得,干活的还是咱仨啊。” 第120章 谢铭迟默默为自己悲惨的命运捏了把汗,他思索一会儿,说:“现在确定阿贡确实是守门鬼傀了,陶村长就是那个厉鬼,但我们还得再找机会再去一趟阿贡家里,找找魂线到底是什么……唔,还有贺岐的皮肤碎片,怎么带回来?” 贺岐无语地竖起了大拇指:“哥你真会形容。” 神他妈皮肤碎片。 这玩意儿怕不是灵魂碎片。 万无秋不是很能听懂“皮肤碎片”,于是他只抓了重点:“碎片么……大概得让陶村长自己吐出来。” 贺岐一阵恶心:“不是吧我的哥……” “肯定不是那个吐,”万无秋一秒钟念了八百遍礼义廉耻才没把白眼翻出来,“要么让他能散掉怨气,要么杀了他。” 谢铭迟有时候挺心疼这些鬼的,死了还得再死一次。 但这不是重点。 问题是怎么杀。 陶村长作为一个游荡千年的厉鬼,怨气甚至能坚持到阿贡死时还没消散,很明显不是普通劝说就劝得动的。 怎么着也得深度劝说。 但站在曾经是敌国的立场,谢铭迟很担忧陶村长会完全不听他们的话。 更加稳妥的办法是杀掉他,可这事就更难办了。 他们哪有能力杀掉千年的厉鬼? 算算年纪,陶村长比万无秋都年纪大。 谢铭迟快愁死了,今天他们的生存空间只会更小,万一陶村长不想陪他们玩过家家了,直接让村民也像杨佳这样给他们扣个黑锅,那他们谁都别活。 他此刻非常想拥有影视里“主角演讲”的技能,要是他激情澎湃地演讲一番就能让陶村长痛改前非金盆洗手,这事就简单多了。 要是能像血腥玛丽那个傀界一样,让死亡条件本身杀死陶村长…… 好像也可以。 谢铭迟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死亡条件的轮廓,然后说:“先想办法找到阿贡的魂线吧,我有一个办法让陶村长吐出碎片来,但是得先找到魂线,否则太冒险。” 万无秋看着他:“很冒险吗?” 谢铭迟不安地抬了一下头:“嗯……其实也还好,重点不是这个,”他推了一把贺岐,“去吧贺岐,去把阿贡吸引走,别让他留在家里。” 贺岐“嗷”了一嗓子,心里感叹自己命苦:“是像引走陶村长那样吗?好,我懂得。” 万无秋提醒道:“我上午已经引走他一次了,他难保不会察觉,你要小心一点。” 贺岐这下警惕心上来了:“好,我保证跟他唠到天荒地老!” 万夫人在跟着村民一起准备晚饭,不在家里,贺岐就敲门进了阿贡家中。 谢铭迟和万无秋依旧在外面蹲守着看情况。 没过一会儿,贺岐就和阿贡一起出了门,两人飞快地窜进了阿贡家里。 “这边我已经全部看过了,”谢铭迟指着屋子西面的部分说,“我们一起把东面找完就可以。” “好。”万无秋答应了一声,随后就开始工作。 谢铭迟不敢耽误时间,立刻就跟着一起找。 几分钟之后,他找得有点累了,直起腰来活动了一下肩膀,扭了扭脖子。 然后他的余光就好像瞥到了什么东西。 谢铭迟瞬间魂不附体,一把把万无秋拉了起来。 “怎……”万无秋一句话没说出口,就立刻住了嘴。 他们都看到了门口。 原本空荡荡的大门中间,站了一个人—— 是阿贡。 阿贡正站在那,表情木然如木头,眼神没有一点光。 盯着看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60章 自愿 阿贡来得悄无声息, 谢铭迟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他已经站在这里看了他们多久。 谢铭迟大脑彻底空白下来,面对着这种当场被抓的情况, 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还有, 贺岐呢? 他不是叫贺岐拖住阿贡吗?现在阿贡回来了, 贺岐去哪了? 可谢铭迟不敢问,他怕自己说哪句话会刺激到阿贡。 万无秋也没有动作, 只是悄悄抓住了谢铭迟的手,似乎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带着谢铭迟一起跑路。 两边就这么相望许久, 但阿贡一点动作都没有。 甚至表情都没有特殊的变化,就好像他没有看见这两人、或者看见他们在这儿也无所谓一样。 不知对峙了多长时间, 阿贡终于动了动身体。他弯下腰,朝一边伸出手去, 抓住了什么东西,然后用力把那东西往门口拖了拖。 谢铭迟:“!” 那不就是贺岐吗?! 贺岐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已经没命了,一点知觉都没有,阿贡拖着他的时候, 贺岐后背的衣服被地面摩擦了上去, 粗粝的地面摩擦着他背部的皮肤, 他却毫无反应。 谢铭迟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要说的话完全没过脑子:“你把他怎么了??” 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事本来就是他们没理,搜东西被当场抓住,更何况对面是个执念颇深的鬼傀。 但阿贡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直起身体,说:“他晕过去了。” 停顿片刻, 他补充:“我打晕的。” 这场面有点诡异,谢铭迟彻底不敢说话了。 阿贡的态度简直和善地像个普通人类,虽然看起来搜他家并不是一个小规则,但是阿贡竟然也一点都不生气。 第121章 谢铭迟还记得自己被甄嘉推进镜子里之后,艾格发现他时有多么的怒不可遏,那是她的地盘,是傀界中的核心,卧榻之侧还不容他人酣睡呢。 阿贡家明显是存放着他秘密和诸多执念的地方,对于阿贡来说应该意义非凡,应该也是傀界的“核心”,但阿贡竟然不对闯进“核心”的他们生气? 这算什么道理? 如果阿贡想惩罚他们,他完全可以先对贺岐动手,根本不用打晕,利用自己的规则,强势一点说他就是不相信村民的话,那贺岐立马就嗝儿屁了。 他只打晕贺岐,还把他拖回来,而且不对谢铭迟和万无秋动手……谢铭迟觉得他可能真的不想杀他们这些卷入者。 谢铭迟捏了一下万无秋的手心,把他往后拉了拉,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他比较好奇,阿贡接下来会干什么。 阿贡好像并不在意他们没有回话,而是继续说:“你们看过我家了,”他目光移向窗边,看着那几个泥娃娃:“那些是我的家人,爹、娘、哥哥、姐姐……还有我,虽然他们不喜欢我,但是我还是想让他们和我凑在一起。” 他转回眼神,面无表情地问:“你们看过我的日记了吧。” 虽然极力劝说自己不要慌,遇到大场面要镇定,但谢铭迟心里还是发毛。 阿贡这句话不是一个问句,他的语气非常肯定。 但刚才他们确实没有翻看过日记,那是上午的事了。谢铭迟不确定阿贡是不是在引导他们触犯还没有找到的第三个死亡条件,于是否定道:“我们刚才没有看。” 他说的是真话,阿贡不能睁眼说他骗人。 谁知阿贡更加确定地说道:“你上午看过了。” 生怕谢铭迟再反驳,他连忙说:“我上午看到你了。” 谢铭迟噎住。 这下是真被抓现行了。 谢铭迟想不通阿贡想要干什么,如果他不想让卷入者死去,那他就应该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大家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状态。 他看着阿贡,观察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阿贡的长相很普通,是放在人群之中绝对不会注意、泯然众人的形象。 在桃源村里也是,如果不是因为阿贡这一次的妈妈恰好用了万夫人的脸,如果不是额外的关注才让他们发现阿贡的不对劲,也许他们直到现在都只会觉得陶村长并不是守门鬼傀,但依旧对守门鬼傀的人选一无所知。 恐怕还在焦头烂额地一家一家找。 甚至前一晚村民们去到陶村长家的院子里,如果不是谢铭迟提前发现了阿贡的不对,也不会额外关心他是否在那些人的行列。 阿贡在桃源村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看上去并没有为桃源村做什么贡献,只是安逸充实地充当一个普通的、无人关注的村民。 如果不是真的毫不在意,那只会是在背后运筹帷幄耍心机的大佬会像阿贡这么干。 谢铭迟一时间猜不透阿贡是哪种。 阿贡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我的日记,你看懂了吗?” 他是专门对谢铭迟说的,他完全清楚谢铭迟看到了他的日记。 谢铭迟心下了然,上午万无秋最后一段时间没能看住阿贡让他跑了,那个时候阿贡可能就已经回了家,在某个地方看到了谢铭迟和贺岐的一举一动,知道谢铭迟已经看过了日记。 谢铭迟回答得模棱两可:“你希望我看懂吗?” 阿贡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慌乱,然后低了低头:“不好意思,我有很多字不认识,我的字很丑,不是很容易看懂。” 谢铭迟:“啊……” 不是,他怎么还道歉上了? 他没经历过这种事啊这是在干嘛? 阿贡还怪有礼貌的。 礼貌得给他整不会了。 阿贡没气馁,收拾了一下情绪,抬起头来,坚定道:“没看懂没关系,我告诉你。” “我生在一个很偏的农村里,但是他们说我天生脑子有毛病,治不好。家里的钱全用来给哥哥念书,爹娘把姐姐嫁出去换粮食……那几年饥荒,又战乱,他们逃的时候不愿意带走我这个拖油瓶,所以把我留下了,我就死在了村子里。” “后来我碰见了陶村长,遇到他的时候他都已经只剩一口气吊着了,但他还是想要和我一起创造桃源村。后来我们做到了,他成为了村长,我就当一个普通村民。我们一起创造了规则,但我希望你们这些……傀儡师?好像是这样叫的,我希望你们活下来生活在这里,陶村长不乐意,他觉得你们始终包藏祸心要毁掉这里,他想杀掉你们。” 阿贡好像从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他停下来缓了缓,才说:“进入桃源村的人不要妄想离开——第一条规则,不能不信村民的话;第二条规则,不能不喝花茶;第三条规则,不能不吃饭。” 谢铭迟:“?” 前面说的那些他都知道,但是最后那个…… 不儿。 不吃饭还会死? 谢铭迟一个没忍住,问:“第三条是谁定的?” 阿贡回答:“我。” 谢铭迟不理解了:“你不想让我们死,还定这种规则??” “……不合理吗?”阿贡眼神有点迷茫了,“饭那么好吃为什么不吃?” 谢铭迟:“……” 第122章 哥们儿,你最好在玩抽象。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阿贡那个时代吃饭都是问题,如果粮食足够,他家里的情况也许就会好一些。 好吧,谢铭迟也可以理解阿贡想让他们吃饭的心思了。 说完这些,阿贡又仔细想了想,确定重要的部分都已经告诉了他们,这才点了点头:“好了,我说完了,日记里就是这些。” 说着,他抬起手来,把脖子上那根编绳项链摘了下来。 那上面坠着的果然是块石头。 阿贡拿着它,抬起手来做了个往前递的动作:“我的魂线在这儿,拿着它,你们就可以走了。” 谢铭迟:“???” 这是什么花活? 虽然谢铭迟没进过几次傀界,但也知道这地方是九死一生,有多少人是挤破了头、想尽各种办法要拿到魂线,最后都可能失败而终。 阿贡现在拱手上交自己的魂线? 这绝不合情理! 就算阿贡和陶村长对待卷入者的态度不同,但他们的初心是相同的,都是要留在桃源村。但只要谢铭迟拿到魂线、解了傀界,这个桃源村就再也不存在了。 阿贡可能让自己的心血灰飞烟灭吗? 不可能。 谢铭迟的警惕一下到达了最高,他没有上前接过阿贡的项链,只是站在原地观望。 阿贡也不累,没人来取,他的胳膊就一直举着。 过了好一会儿,万无秋开了口:“你不是傀城的鬼傀。” 谢铭迟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他听万无秋说过,除了已经跟傀儡师走的鬼傀,其他鬼傀都留在傀城,或者留在虚无等待傀儡师挑选。 谢铭迟也相信万无秋过目不忘的本事,既然他说阿贡不是傀城的鬼傀,那八成就不是假话。 那阿贡是什么?已经有了傀儡师的鬼傀吗? 这样的鬼傀还会狂躁?那他的傀儡师呢? 阿贡好像对傀城这个词很陌生,他皱了下眉:“那是什么?” 万无秋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微眯了眼睛,透露出一丝危险:“是谁做的你?谁把你养起来的?” 谢铭迟直觉万无秋并不是在问阿贡生前的事,而是在逼问他死后的经历。他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就站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阿贡理解了很久万无秋的话,他僵硬地摇摇头:“不知道。” 万无秋接着说:“你的能力并不稳定,你是被催生出来的,你对催生你的人毫无印象吗?” 从傀界开始闪烁时万无秋就在怀疑了,他在傀城从没见过这样打肿脸充胖子的鬼傀,就算是低级鬼傀也知道量力而行,自己的能力够塑造多大的世界就塑造多大的,从来没有阿贡这种能力不足还硬要逞强的情况。 就算有陶村长协助,也不至于认不清自己能力,他们完全可以让桃源村小一些,不那么完美一些。 除非这个鬼傀,他不是按照正常“程序”创造的傀界,而是本身就是被人催生出来的鬼傀,连带着搞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就连傀界都是被别人硬逼着创造出来的。 阿贡本身有些问题,他对每个人怀有善意,但他不能分清别人对他的举动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就像哥哥嫌弃他,他还是想要等哥哥回家,爹娘抛弃他,他死后还是可以当没事人一样原谅他们。 他自己在日记里写过,死后成为鬼傀,他就遇到了陶村长。 是陶村长劝说他创造出这个傀界。 那如果……陶村长的劝说根本就不是劝说,而是一些“威逼利诱”,也许阿贡也没法分辨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催生阿贡成为鬼傀的人也几乎确定了。 就是陶村长。 第61章 族谱 万无秋的问题问出很久后都没有得到回答, 谢铭迟观察着阿贡的状态,发觉他好像有一点紧张。 他在抗拒万无秋的问题。 “别问了,我不知道, ”阿贡一口否定了所有, 有些急促地往前几步, 手臂抬得更高了些,“魂线就在这儿, 你们可以走……” “是陶村长,”万无秋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就是他催生了你, 把你做成了鬼傀,几乎是压迫着你创造了桃源村。” 他说得越笃定, 阿贡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等到说完这句话, 阿贡脸上的阴郁再也挡不住。 阿贡几乎一直都没有特殊的表情,这让谢铭迟打心眼里不是很害怕这个守门鬼傀,但现在的阿贡就快要狰狞起来,身上也源源不断地散出黑气, 像是会溺死人的泥沼。 “我说了, 让你们走, ”阿贡扯着嗓子,恶狠狠道, “如果你们不愿意走,我也可以杀掉你们。” 谢铭迟对这一点深以为然,就算阿贡再怎么样没有恶意,他定下规则杀死卷入者也是真的,他真的会杀人, 即便不用自己的手。 万无秋很明显是想要问出一个答案的,但阿贡现在拒不回答,两方就这么胶着着也不是个事。 得想个办法。 谢铭迟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想到了之前想好的让陶村长把贺岐的碎片吐出来的法子,把目光停留在了阿贡手上的项链上,心下做了决定。 他拉住万无秋把他往后拽了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是往前走去,靠近了阿贡,小心躲开他身上的黑气,接过他手上的魂线。 谢铭迟努力压下心里的恐惧,和缓地问他:“你为什么决定把魂线给我们?你给其他卷入者也是一样的,为什么找上我们?” 第123章 他看得出来,阿贡这个样子明显就是不想在桃源村里待了,再加上他自己本来能力就不稳定,估计只是在强撑着傀界消耗自己。 把魂线直接交出去,实际上是给阿贡自己一个解脱。 但他把魂线交给谁也决定了他以后会跟着谁,鉴于陶村长和谢铭迟他们之间也许存在着什么联系,谢铭迟不能随便把阿贡的决定归结为“正好是他们去了阿贡家里,他顺路给了出去”。 谢铭迟想试试看,阿贡会不会回答这方面的问题。 他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我们一定会带你出去的,只是一些小问题,希望你可以帮忙解答。” 阿贡纠结了好一会儿,看看谢铭迟,又放远视线看看那边紧绷着的万无秋,才低下头,小声说了句:“红眼睛……” “什么?”谢铭迟问,他没有听清。 “要交给红眼睛的人,”阿贡抬眸盯着他,黑气散去了一些,“是他说的,是他告诉我的,但是他自己忘记了。” 谢铭迟并没有把“他是谁”这句话问出来。 阿贡自从成为鬼傀之后应该就是跟着陶村长,有关于鬼傀和傀界的东西全都是陶村长告诉他的。“他”指的是谁,可想而知。 谢铭迟比较好奇的是,陶村长是怎么知道制作鬼傀的方法的? 陶村长死后很多年,谢铭迟才从神秘巫者那里学会了这门技艺,如果陶村长早就会制作鬼傀,那在他执念最强的那几年就直接找个魂做成鬼傀了,不至于等将近一千年。 这么推算的话,陶村长应该是在自己就快要消散的上世纪,突然会了制作鬼傀。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谢铭迟不觉得这是陶村长自己研究出来的,肯定是有人教他。 而上世纪战争年代时谢铭迟压根没出生,陶村长不会知道他的存在,更不会知道他的眼睛会变红,更更猜不到谢铭迟会有朝一日正好进入这个傀界。 现在这些巧合碰在一起,谢铭迟只觉得是有人设计好的一个环环相扣的圈。 贺岐的身世把他们引来了这里,而这里早就被人在百年之前布置好,坚信谢铭迟一定会来。 而谢铭迟的身份好像早就被设定好了,注定他会是傀儡师,也注定他会有这么一双红眼睛。 陶村长也许早就被人告知了会有谢铭迟这样一个人进入傀界,所以他才会告诉阿贡,魂线要交给红眼睛的人,但是他自己忘记了这一点。 这个人八成和教会陶村长制作鬼傀的是同一个人。 谢铭迟只觉得细思极恐。 能算计他上百年,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会不会和桃源村村民每天祭拜的巫神有关系? 这事不能再细想,细想就是鬼故事。 谢铭迟已经红着眼睛在傀界晃荡好几天了,就这陶村长都一点反应没有,可见他是真的忘了告诉阿贡的这回事。 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想多知道点什么,还是得去问陶村长。 谢铭迟轻咳了一声,问:“阿贡,桃源村里有宗祠之类的吗?” 阿贡不解:“宗祠?” “就是祠堂,或者全村名册、族谱之类的东西,”谢铭迟问,“有吗?” 阿贡想了想,点点头:“有族谱的,在陶村长那里。你要干什么?” 谢铭迟张口就来:“我好歹也留在桃源村几天了,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既然我是这里的村民,那我不得留下点自己的印记嘛。” 阿贡竟然一时没法反驳,还觉得谢铭迟说的挺有道理。他挠挠头,说:“谢谢你喜欢这儿……那你去找陶村长吧。” “走吧,我们一起去。”谢铭迟说着就推搡着阿贡往前走了几步,中途不小心碰到阿贡身上的黑气,就像是被火灼到一样烧痛。 谢铭迟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阿贡注意到之后,眼神有点慌:“我不是故意的,我把它们收回去……” 阿贡在原地开始了各种尝试,伸巴掌呼扇那些黑气、使劲用脚踩、甚至言语恐吓…… 好一会儿过去,也不知道哪种方法管了用,黑气总算是没了。 谢铭迟朝万无秋招了招手,等他走过来之后小声说:“贺岐在这儿不会有问题吧?” “只要我们把傀界解了,他就自然出去了,”万无秋有些不放心地询问着,“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铭迟只神神秘秘地说:“现在不能说,不过也许需要你随机应变一下,你记得别走神。” 三人先是去了陶村长家,陶村长并不在家,应该是在准备晚饭,阿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抽屉里的族谱,烧了一根树枝,用树枝烧焦的碳在纸上写下了“谢一”两个字。 “把他也写上吧,万二。”谢铭迟戳了戳万无秋对阿贡说。 阿贡“噢”了一声便照做了。 谢铭迟都觉得有点不真实,堂堂一个守门鬼傀,还没出傀界呢,就已经供他驱使了。 啧啧啧。 路上他们碰到了俞谷和小珊,虽然俞谷很奇怪为什么阿贡和这两个人一起走了,但并没有问出来,而是带着小珊,默默跟在了他们身后。 再次来到村头,村民们忙活得热火朝天,陶村长也在亲力亲为地布置餐饭。谢铭迟拉了他一把:“陶村长,等一等,”他提高了音量,朝着其他人喊,“大家也都停停手好吗?我有话说!” 第124章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数十双目光在一瞬间齐刷刷地投在了谢铭迟身上。 谢铭迟有点怵,喉结滚动了一下,拿出族谱,亮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和万二的名字终于正式写在族谱上了!这是咱们桃源村的族谱,写在上面的人就是桃源村的村民!”他看向陶村长,“你说是吧村长?” 陶村长勾了勾嘴角,弯起一个不是很发自内心的笑容:“呵呵,是啊,你们当然是桃源村的村民了。” 谢铭迟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笑了笑,和陶村长隔开一段安全距离,然后问:“陶村长,可以告诉我,你千年前是怎么吞掉贺岐的一部分的吗?” 都到这时候了,谢铭迟也不想着用假名字了。 陶村长的面色骤变,他的面容本来就老,眼窝凹陷下去,此刻却瞪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掉出来一样,苍老的面庞上肌肉抽动了几下,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谢铭迟说:“或者,我应该叫你陶将军?” 这个称呼已经太古老了,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以至于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陶村长陷入了愣怔。 将军? 将军…… 是了,他本来也是个将军,但他统领的将士们战败了,他们所有人,全都没有办法回家了。 贺岐又是谁? 陶村长盯着谢铭迟的方向,脑袋慢慢地僵硬地转了起来,好像什么生锈的物件,然后这颗生锈的头,竟然面朝着谢铭迟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谢铭迟:“……” 幸好刚才没把贺岐叫起来,不然他这会儿又得晕过去。 这么转完一圈,陶村长的记忆好像清晰了一点,他带着怒意说:“贺岐……贺岐该死,他背叛了巫,他背叛了巫!芸国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他不该存在!” 听起来贺岐连带着造出他的那个巫者都可能来自于芸国,但是贺岐干了什么背叛了陶村长口中的“巫”,所以才遭到了那样的对待。 陶村长反复念着刚才的话,不知念了多少遍,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阴恻恻地抬起头来,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怎么会叫我将军?!” 谢铭迟早就编好了说辞,就等着陶村长往里面跳:“我也是千年前的人啊,万二也是,我们都是。我们呢,是你说的巫派来的,专程问你一些问题。” 陶村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不可能,不可能!巫怎么会派你们来?你们不可能认识巫!” 鱼儿上钩了。 谢铭迟压下心中的欣喜,接着又问:“是谁教会你制作鬼傀?你为什么一定要把阿贡做成鬼傀,还要逼他创造出这个傀界?就是为了等我吗?等红眼睛的人?” 陶村长口中一直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已经处于一种崩溃魔怔的状态。 忽然,陶村长张大了嘴巴,张成一个正常人绝不可能达到的大o,他的身体飞快变成透明,失去了真实存在的形体,整个人……魂飞快地潜到了地下,只露出一张脸来浮在地面上。 “是谁?是谁教我?”陶村长失神地喃喃,像鱼一样游荡在地面,游到了阿贡脚边,“你是鬼傀,是鬼傀……” 他游到了谢铭迟脚边:“红眼睛……是什么?要注意……要给他……” 他口中零碎的话语只像是梦呓,好一会儿后,他才冲出了地面,恢复了实体,变回了那个硬朗的老人,只是神智看着不太对劲。 陶村长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像是即将梦醒。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抬起头,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上了谢铭迟。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该死!” 第62章 村民 话音刚落, 陶村长的身量突然暴涨数倍,双脚依然踩在原地,身体却扭曲拉长、狰狞地伸出利爪朝谢铭迟扑了过来。 谢铭迟哪还敢站在原地, 立马就抱着族谱扭头开始狂奔。 现在相当于什么都没问出来, 陶村长说了半天, 也只有“贺岐背叛了巫”这一个有用的信息,可依旧是云里雾里。 不行, 还得努力。 谢铭迟不敢朝空旷的地方跑,于是就跑在桃源村村民周围一圈,大声问:“是谁教你做的鬼傀?” “是谁告诉你魂线要交给红眼睛?” “你说的巫在哪里??” 他问了这么多, 陶村长就跟没听见似的,不要命地追着谢铭迟, 身体几乎扭成了麻花,还掀翻了不少村民。 陶村长根本就不回答! 谢铭迟突然就有点后悔, 他就不该指望鬼会好好回答他的问题,尤其是陶村长这种已经暴走的鬼! 万无秋看了这么久,也看懂谢铭迟想怎么让陶村长死掉了,但是…… 作死! 万无秋死死锁住眉头, 就算他想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 谢铭迟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用自己的命冒险! 陶村长现在对谢铭迟紧追不舍, 已经完全忘记了在场还有别的卷入者。阿贡的脸色不是很高兴,他感觉自己被谢铭迟骗了, 但还是对万无秋说:“再过一会儿他会死的。” 万无秋也看出来了,谢铭迟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体力在飞速消耗,他根本比不过不知疲倦暴走的陶村长。 万无秋咬牙,朝陶村长大喊:“陶村长, 你为什么不相信村民的话?!” 刚还如同木偶一般呆站着的村民们一听这话,像是触发了某种开关,忽地扭过头,齐齐盯住了陶村长。 第125章 陶村长也愣住了,停下追逐谢铭迟的动作,暴怒地盯着万无秋:“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不相信村民的话了?!” 谢铭迟终于有了机会停下,体力透支的疲惫让他双腿酸软得几乎站不住,喉咙像是被火灼烧一样疼痛。 天杀的学生年代跑一千都没累成这样。 谢铭迟看向万无秋,看他的眼神中充斥着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叫停? 万无秋却只是摇摇头,面色坚定异常。 谢铭迟:“……” 好吧,他们没有拖下去的底气,刚才拖的这一会儿也全靠他自己在那玩命。 谢铭迟喘了口气,怕陶村长下一步还要干什么,于是连忙举起了手中的族谱,翻到了写着他和万无秋名字的那一页:“我和他现在都是桃源村的村民!这是大家刚才都承认过的,阿贡亲手把我们名字写上去的!但是我刚才说我们是巫派来的,你说你不相信啊!” 听了他的话,村民们看向陶村长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怒意和冷漠,就连阿贡都阴森地盯着陶村长。 陶村长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计,面如菜色,气得更加扭曲。 万无秋附和着:“桃源村的村民之间是不会骗人的,我们当然也是,我们说的话你竟然不相信,陶村长,你——不相信村民说的话。” 这是他们最早就找出的死亡条件,也是用点心思就完全可以规避的条件,谢铭迟和万无秋都不是桃源村的原住民,就算他们把名字加在了族谱上,成为了这里的村民,但陶村长不一定就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尤其是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很容易就忽略掉这一点。 谢铭迟正是要利用这一点,让陶村长死在桃源村的规则之下。 其实万无秋已经想好了另外一个办法,不费一兵一卒,甚至没什么风险就能将陶村长大卸八块。 只是需要他动用一点自己身份的特权。 就算阿贡是个野生鬼傀,但源头是不变的,阿贡一定会听源头的话。 但是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就绝对藏不住了。 幸而谢铭迟另外想了一个办法,让他现在不用暴露得太彻底。 就算谢铭迟的办法不可行,他也会给他兜底。 在万无秋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村民们齐齐朝着陶村长涌了过去,他们的脸上全都写着冷漠,好像他们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个“人”是他们的村长。 阿贡站在原地没有动,表情先是愤怒,继而转变成冷漠,最后充斥着不解。 他不理解为什么陶村长自己也会不相信村民的话。 明明是他们一开始就说好的,桃源村是个温暖的大家庭,家人之间不会撒谎隐瞒,到头来他自己却不相信。 既然他不相信,那就要为自己的不信任付出代价。 就算村民们维持着正常形态是靠陶村长每晚灌输能量,但说到底,创造他们的人还是阿贡。 得到了“主人”的认可,村民们更是肆无忌惮地冲了上去,按住了陶村长,有人拿来了斧头—— 陶村长声嘶力竭,尝试着躲进泥土里,却被村民像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尝试拉长自己的身体逃走,却被村民们啃咬住了身体。 垂死挣扎之际,陶村长看向了谢铭迟,眼神里满是愤恨。 然而盯着这张脸,他的记忆里好像有什么在复苏。 陶村长嘴唇嗫嚅着,小声念了几个字:“红眼睛……你是巫……” 还不等他说完,手起刀落,像无数个处决叛徒的场景一样,村民们处理掉了陶村长。 村民们不会听一个叛徒的狡辩,陶村长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贺岐总算是又完整了一点。 谢铭迟终于松了口气,但又因为陶村长刚才的话噎住了喉咙。 他认出了陶村长的口型。 巫什么?他是巫?还是巫的什么? 现在都不得而知了。 正事要紧,谢铭迟看向单薄地站在那里的阿贡,把杂念抛诸脑后,举起手中的项链:“阿贡……” “我改变主意了,”阿贡突然说着,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谢铭迟,“我不想走。” 谢铭迟心下一惊,这是什么意思?阿贡要反悔吗? 可是阿贡的魂线在他手里啊,他反悔有什么用? 阿贡垂下眸光,盯着谢铭迟手里的项链。 突然,项链毫无征兆地断裂成了许多截,连带着上面的那颗石头一起,落到了地上。 谢铭迟:“!!!” 他看到了项链里藏着的魂线! 透明的、盈盈发光的丝线——也跟着断了! 阿贡这是干什么? 不是说魂线是鬼傀的命脉吗? 他这是……要自毁?! 仿佛印证谢铭迟的猜想,下一刻,阿贡说:“我想好了,我是这里的村民……所以我要和桃源村一起死在这里。” 谢铭迟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而桃源村整个震动起来,就像一场没有预谋的地震,整个傀界从外缘开始朝中心崩塌。 阿贡说:“我留在这里,你们走吧。” 崩塌还在持续,但谢铭迟看到了阿贡身上爆发出的一道白光。 与之前的红光完全不同。 很快,他就感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的扭曲,然后没了意识。 …… 这种在现实和傀界之间来回的失重感很不好受,大概因为谢铭迟已经适应了许多,这次在现实里醒来得比较快。 第126章 谢铭迟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房间之中,看样子应该是一间小旅馆的房间。在他旁边的桌上,封瑜正在吃饭,而贺岐还在旁边的床上躺着不省人事。 他看了一眼手链,上面只亮起了一颗珠子。 看来就算他拿到了魂线,但阿贡自爆,也不会算作是他解开了傀界。 见谢铭迟醒来,封瑜连忙放下手里的饭盒,惊喜道:“学长,你醒啦!” 谢铭迟点点头,问:“万无秋呢?” 封瑜说:“无秋学长在另一间房呢,绯年学长在那边照顾。” 谢铭迟下意识就来了一句:“为什么没给我俩安排在一间?”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他和万无秋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干嘛要专门安排一间? 但封瑜没想那么多,挠了挠头:“啊……那如果有下次的话我和绯年学长说一声。” 谢铭迟有点尴尬,没继续这个话题,问:“你们两个没有进傀界吧?” “没有,”说起这个,封瑜整个人都愧疚万分,直接站起来就给谢铭迟鞠了一躬,“对不起学长,我也不知道到这里来竟然还会把你们连累进傀界,真的不好意思!” “哎,别这样,”谢铭迟吓了一跳,扶了封瑜一把,“跟你没关系,我们是跟着贺岐去的。” 封瑜这才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学长,我差点被你们吓死了,我和绯年学长刚找到这家旅馆,开好了房间,回去找你们的时候就发现你们怎么都叫不醒,绯年学长才说你们这是进了傀界。但又不能把你们一直放车里,我们就只好把你们抬了进来。” 谢铭迟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总觉得有说不出的诡异,他麻着一张脸问:“就这么把我们三个抬进来……旅店的前台没说什么?” “说倒是没说什么……”封瑜回忆了一下,说,“就是那个老板娘每天在门口蹲着,好像生怕我们是在干什么杀人灭口的事。刚才出门买饭,我都看见她手机上的妖妖灵了。” 谢铭迟:“……” 他现在整个人都麻了,觉得自己可以不去见人了。 但是封瑜刚才的话…… 谢铭迟有些疑惑:“我们昏睡几天了?” 封瑜:“已经两天了。” 谢铭迟:“!” 封瑜也有疑惑,担心地问:“学长,你们这次进的傀界很难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谢铭迟彻底抓住了不对。 血腥玛丽的傀界是中级傀界,他们去了最多七八个小时。万无秋说过傀界越难,对应的现实时间也就越长。 如果桃源村只是一个中低级,他们只在里面待了两天半,几乎和待在血腥玛丽古堡里的时间一样长,那对应的现实时间怎么可能差这么多? 他们原以为艾格探查不到桃源村的规则是因为陶村长是个厉鬼,可以完全压制住艾格,但再结合桃源村的种种异象来看,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谢铭迟当机立断翻身下床:“我去找万无秋,他在哪间房?” 封瑜指了指:“隔壁。” 谢铭迟立刻夺门而出。 如果时间流速这一点在所有傀界都通用,那桃源村绝不是中低级,也不会是中级。 它的难度,只会更高! 第63章 出错 谢铭迟刚一拉开门, 迎面就看见了蹲在一边看向他房间门口的老板娘。 谢铭迟:“……” 还真特么是蹲着。 老板娘有点意外,卡了一下,说:“怎……醒了啊小兄弟?” 谢铭迟“嗯”了一声, 怕老板娘再接着误会, 停了一下脚步, 说:“我家里人都比较能睡,睡得很死, 见笑了。” 老板娘挥着手:“哎……没事没事。” 这何止是睡得死,简直让人以为是死过去了。 老板娘擦擦汗,确定这边没什么问题之后就走了。 谢铭迟抬手敲了敲隔壁的门, 很快就听到了脚步声。 他以为是沈绯年,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 开口就是:“万无秋醒……”了吗。 人万无秋就站在他面前给他开的门。 万无秋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嗯, 万无秋醒了,进来说话。” 谢铭迟有点尴尬地进了房间,沈绯年则是坐在飘窗上左顾右盼:“哎,小学弟没一起过来?” 谢铭迟摇摇头:“没有, 贺岐还没醒来, 他在那边看着。” 万无秋问:“那你怎么先过来了?” 谢铭迟本来是想仔细问问傀界的情况, 但是万无秋这么一说,他莫名就有点火大:“你不欢迎我过来呗?” 他那话说得就好像贺岐和封瑜没来, 他就不该来一样! 他心里很不爽。 “……哎?”万无秋仔细品了品自己刚才那句话,品出来一丝不对劲,“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多休息会儿。” 谢铭迟撇撇嘴:“噢。” 可恶的男人。 “算了,我来是有事和你说的, ”谢铭迟敛了神色,沉声道,“傀界的评级是不是出了问题?我们这次进傀界这么久,但在傀界的时间只有两天半,怎么可能是比血腥玛丽级别还低的傀界?” 万无秋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笑意也退了下去:“我刚才也在和沈绯年说这件事。傀界的评级,恐怕真的出了问题。” 沈绯年罕见地严肃了神情:“按照你们进入傀界的时间和现实中的时间换算下来,这个傀界怎么也算中高级了,绝对不是中低级。” 第127章 谢铭迟倒吸一口凉气。 他在进入傀界、听说了桃源村是中低级傀界之后,其实放松了许多。要不是因为有万夫人这一茬,还有那晚偶然恢复了一些记忆,他恐怕现在还没有出来。 谢铭迟皱眉问道:“傀界的评级是怎么定的?” 沈绯年默默看向了万无秋,谢铭迟也跟着看了过去,不可置信道:“不会是你定的吧?” 万无秋说:“是傀城城主定下的标准。每个鬼傀都会根据他们的能力评级,他们的能力和执念的深重挂钩,从而决定他们能够创造出多么凶险的傀界,级别会在傀城留下记录,以备不时之需,但他们互相之间不会知道。” 谢铭迟问:“那傀城城主呢?他会知道所有鬼傀的级别吗?” “他也不知道,”万无秋缓慢地摇摇头,“他只是定下了这样一个规矩,定下了评定的标准,具体的只有鬼傀自己知道。在进入傀界后,狂躁过并且被傀儡师收服的鬼傀,他们的魂线才有能力在记录中查到级别。” 谢铭迟大概明白了,傀城大概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地方,普通的鬼傀自由,但能够获得信息的机会少,狂躁了的鬼傀被收服后没了自由,但能够为他的傀儡师获取到普通鬼傀拿不到的信息。 有所得必有所失。 看样子傀城也有一个巨大的“云盘”,但不是所有鬼傀都拥有进去的权限,普通鬼傀只能录入自己的信息,像杜先生、艾格,他们的魂线才拥有进入其中的权限,但也只有一次。 万无秋摩挲着下巴,严肃道:“既然阿贡是被催生出的鬼傀,连傀城都没去过,那他就不会有机会在记录中测试出他的级别。既然没有留存记录,那艾格查到的是什么?” 谢铭迟对于傀城知道的不多,斟酌着又问了个问题:“所有鬼傀真的都会在傀城和虚无吗?” 万无秋点头:“绝大部分吧,普通鬼傀在人类世界里生活不下去的,他们只会在傀城和虚无。在人类世界里流窜的只会是已经狂躁的鬼傀——噢,还有大鬼傀。” 那阿贡这事确实奇怪,艾格的魂线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记录? 谢铭迟突发奇想:“要不把艾格叫出来问问?” 沈绯年直接笑了:“阿迟学长,她给你干活就已经够不情愿的了,现在问她她都不一定说真话。” 谢铭迟觉得也是,万一他们之间会互相维护呢? 万无秋却是认真思索了一下,说:“可以问问。” 谢铭迟有些惊讶,惊讶过后是一瞬间的无措,他看着手上的手链,问道:“我怎么叫啊?” 沈绯年抬了抬下巴:“你直接叫名字,她听得见。” 谢铭迟半信半疑,盯着属于艾格的那两颗珠子,试探性地开口:“艾格?出来聊聊天?” 下一秒,两颗珠子间不断逸散出红色的雾气,浓重的红雾向谢铭迟前方飘去,落在地面上,逐渐汇聚成一个人的形状。 是艾格。 只不过表情不太乐意。 谢铭迟:“……” 他怎么有一种自己是压榨员工休息时间的无良老板的错觉? 轻咳一声,谢铭迟开口问道:“艾格,能不能说一下你是怎么知道阿贡的级别的?” 艾格哀怨地看着他,脚下红雾不散。 谢铭迟都被盯得有点发怵了,她都不吭一个字。 “咳——”万无秋适时地咳了一声。 艾格瞬间抖了一下,凶谢铭迟的气势瞬间萎了,乖乖把红雾收起来一些,说:“就是在我该去的地方查的。” 谢铭迟追问:“什么地方?是傀城记录每个鬼傀级别的地方吗?” 艾格点了点头。 那这就更奇怪了。 谢铭迟觉得艾格大概也不知道什么了,于是礼貌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辛苦辛苦。” 艾格看向谢铭迟的眼神瞬间变得十分复杂,感觉这人简直有病,和一个当初企图杀掉他的鬼傀说辛苦。 但万无秋还在那,她并不能说什么,只好悻悻地收起身体,变成红雾钻回了珠子里。 谢铭迟看向已经沉默沉思着的两人,出声道:“打扰一下二位,我想问问你们傀城的记录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其实想问傀城的“云端”是不是卡bug了。 艾格是确确实实在傀城的记录中查到的级别,但阿贡也确确实实没有在傀城留下过记录,甚至他自己本身就是被强迫催生出来的。 傀城的记录会莫名其妙凭空多出来这么一条数据吗? 谢铭迟觉得不会,那个地方应该没这么智能。 那么多出来的数据是哪里来的? 他更倾向于是有人故意加进去的。 但谁会有这个能力随便加一个人的数据进去? 谢铭迟不了解傀城,并不能猜到,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万无秋。 万无秋已经沉默了很久,谢铭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万无秋的眉头越皱越紧,直接皱成一个大写的“川”,最后抬起头来,说:“我要回一趟傀城。” 万无秋:“你们先回家——” 谢铭迟:“我和你一起——” 两人同时说出一句话来,而这句话都让对方愣在了原地。 谢铭迟有些不满:“你又不想带我?怎么和我待在一起让你这么抗拒吗?” 第128章 “不是,”万无秋有点慌了,“阿迟,你别这么想。只是傀城有点……奇怪,不是什么好地方。” 万无秋当然不想让谢铭迟去傀城了。 虽然傀城没多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那几个大鬼傀是见过的,而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见那几个人。 甚至他们还都认识谢铭迟。 万无秋真的很害怕露馅。 谢铭迟冷哼一声:“哄人的时候叫‘阿迟’,平时就是‘你你你’。” 万无秋讨好似的看着他:“这不是怕你现在还不喜欢我这么称呼你嘛。” 谢铭迟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不为什么,就因为他现在突然羞耻感上头。 这么一来二去他才反应过来,他他妈刚才实在太像小情侣其中一方要粘着另一方的样子了。 这突然而来的意识让他觉得可怕。 谢铭迟心里不断给自己洗脑: 谢铭迟同志,请你牢记,你们现在并没有任何关系,你并不能用要求伴侣的标准去要求万无秋,这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 这句话念完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就闪过了他曾经趴到万无秋屋顶要和人家一起睡的场景。 ……谢铭迟同志,没关系,曾经年少不懂事,社死也就社死了,不要脸就不要脸了,现在还是要要脸把裤子穿起来吧,你多冒昧啊! 不知道万无秋是不是已经习惯谢铭迟不要脸的行为了,反正谢铭迟刚才的态度好像并没有让万无秋觉得太唐突。 他看着窗户外面,继续装死。 这时候,万无秋突然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们一起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想去我当然会带你去的。” 谢铭迟:“?” 嗯? 怎么突然答应了? ……不会是把他现在这个自我尴尬的样子当成是在怄气了吧? 谢铭迟刚打算解释,沈绯年就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寒战:“啧,多少年过去了,学长们情调如初啊,但是阿迟学长好像更会拿捏无秋学长了哦。” 谢铭迟:“……” 谢铭迟忍无可忍:“闭嘴吧你!” 万无秋被谢铭迟红了的耳朵逗笑了,说:“走吧,先回家去,我在家里开了一个通道,去傀城还得从那里走。” 谢铭迟有些惊讶,他都不知道万无秋什么时候干了这事,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三人出了门去隔壁房间,贺岐还没有转醒,谢铭迟正打算给他掐人中,万无秋就伸手阻止了他:“哎,他现在正融合呢,时间确实会长一些,还是别打扰了。” 谢铭迟尴尬症犯了:“那岂不是还得把贺岐抬出去?别到时候老板娘真报警了。” 万无秋闷闷笑了两声,抬手轻轻在谢铭迟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不会的,只要阿迟愿意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想想措辞,我们可以平安出去的。” 谢铭迟:“……” 为什么要用哄小孩的语气和他说话啊! 但他竟然还很受用。 完了,真栽了。 第64章 夫子 谢铭迟和万无秋一人一边抬着昏睡着的贺岐往外走, 正好就碰见老板娘坐在前台,面前的塑料袋里满是瓜子,磕得满桌瓜子皮。 谢铭迟斟酌一下还是说了一句:“我弟弟发烧了, 我们提前退房。” 老板娘忙站了起来:“哎, 需要帮你们联系一下附近卫生站的医生吗?医术很不错的。” 谢铭迟婉拒了一下她的好意:“不用了, 他这个情况是突发恶疾,我们得赶紧回城里, 去大医院仔细检查。” 老板娘看了一眼“突发恶疾”的贺岐,确实脸色苍白得可怕,于是不敢留人了:“那赶紧去吧!几位慢走。” 回去路上依旧是封瑜开车, 谢铭迟其实还憋了一堆问题,但并不确定沈绯年是不是愿意让封瑜知道, 也不能直接在车上就问,只好继续憋着。 贺岐人还没醒, 睡在了最后一排,不过脸色已经比刚才好看多了,有了红润的颜色。 谢铭迟趁着回去的时间睡了一觉,在傀界里消耗的精力太多, 他现在需要的是足够的休息, 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被拽进傀界里。 再醒来时, 天已经昏暗,封瑜开车刚下了高速。谢铭迟醒神的工夫, 车就已经开回了家。 “贺岐怎么还不醒?”谢铭迟嘟囔着把贺岐抬下了车,万无秋立刻就跟过来帮手。 万无秋说:“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被割裂之后再重新融合都是一个痛苦漫长的过程。这么长时间过去,贺岐已经几乎长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再融合外来的东西总会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谢铭迟:“那好吧。” 两人一起把贺岐安置回房间, 谢铭迟给他掖好被角拉好窗帘后就退出了房间,临关门的时候还在门缝里多看了他一眼。 万无秋被逗笑了:“你这么小心真的像个老父亲。” “这怎么能是老父亲?”谢铭迟摸着良心一本正经道,“这明明就是第一次当父亲生怕儿子出一点差错的新生父亲。” 万无秋侧过头问:“就只是当儿子看?” 谢铭迟:“那肯定不是啊。” 万无秋挑眉:“那是?” “弟弟啊,”谢铭迟奇怪道,“不然还能是什么?说儿子就是一时兴起嘛,长兄如父这个词是有点道理的。” “噢,也是。”万无秋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129章 谢铭迟根本没意识到万无秋心里这点小九九,他跟贺岐之间那简直再清白不过了,连他自己和旁边所有人都没往这方面想过,他也就不觉得万无秋的话里有别的意思。 安置好贺岐,谢铭迟就问万无秋:“你什么时候在我家设了去傀城的通道?通道在哪?” “你应该知道,”万无秋抬手一指,“就是那面镜子。” 谢铭迟随着他的手指望去,视线落在了客厅里的那面大镜子上。 想当初,他就是进了镜子去找贺岐,结果到了虚无。 噢,也是,虚无是傀城和现实的边界,从镜子再到虚无,下一步才能到傀城。 谢铭迟问:“什么时候走。” 万无秋抬头看了一眼表,说道:“现在就可以,”他朝谢铭迟伸出手去,“想好了吗,要一起去?” “这有什么想好没想好的,”谢铭迟觉得奇怪,当然觉得自己再把手放上去会更奇怪,只好把自己手上拿着的外套给万无秋放在手上,“傀界是不是阴森森的?还讲究进去的时间?” 万无秋还真点了头:“毕竟不是人啊,和现实互通的时间就会比较阴间。黄昏傍晚的时候最合适,再到后面,那不就是鬼出没的时间了吗?” 谢铭迟:“……” 他竟无法反驳。 封瑜要根据采风的内容来修改作业,沈绯年表示很好奇,要留下一起,就不准备回傀城去。 谢铭迟站在万无秋旁边,两人面前就是那面镜子,有那么一瞬加,谢铭迟好像看到万无秋的眼睛也变红了一下。 下一秒,万无秋就说:“走吧。” 万无秋抬脚,直接穿过了镜子,消失在了镜子的那一面。谢铭迟怕自己没跟上会走错地方,连忙跟了过去。 这次的镜子并没有上次那么大的吸力,他只感受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的全身……很像是厚重一点的空气,等到双脚都迈过镜子,四周就已经变了样子。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只有来自头顶的一束四方的光亮照着前面,正好将不远处一张小方桌笼罩其中,而小方桌旁边,有一团幽蓝色的鬼火正上上下下、看似着急地翻着面前的书页。 正是被万无秋称为“小火”的那团鬼火。 谢铭迟真想提醒她一句慢点翻,不然你自己就能把书给点了…… 万无秋开口叫她:“小火。” 小火一下子顿住了,做了一个往这边看的动作,然后飞快飘了过来,有些惊喜:“您怎么来啦?”她往谢铭迟这边凑了凑,又说,“还带了家属呀?” 谢铭迟下意识就想纠正,但话到了嘴边又不想说出口了,好像就这么被误解着也不错。 万无秋一笑:“对,今天带了家属回来。我们打算回趟傀城,有些事情要处理。” “噢噢,好的,”小火刚答应下来,又纠结地开口,“嗯……您,一定要现在回去吗?” 万无秋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回?” “啊……就是……那位醒来了,”小火越说越小声,“您要是现在回去,一时半会儿应该走不了了。” 万无秋一听,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什么时候醒的?” 小火说:“好像就是前两天的事,醒来之后把另两位夫子烦得到处躲,每天都不敢出门了。” 万无秋沉默了。 那人醒了可不算什么好事。 没碰上一个好时候。 谢铭迟根本听不懂他们卖的这些关子,好奇地问:“谁醒了?傀界里还有你怕的人?城主吗?” 小火:“?” 她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有这么当着本人面问的吗? 但万无秋本人表示一点都不脸红心跳,但也没承认:“不是城主,还记得之前和你提过傀城还有三位大鬼傀吗?” 谢铭迟:“你们说的是其中一个?” “对,那三位,其实都是我们曾经的夫子,其中有一位你现在应该有点印象,”万无秋说,“岑夫子,你上次想起来过的。” 谢铭迟想起来了,在进入桃源村之前,他脑海里短暂地划过一个场景,那里面就有岑夫子。 虽然画面里岑夫子的样貌没有万无秋他们那么清晰,但只要他再看一眼本人,肯定是可以认出来的。 谢铭迟突然觉得这个傀城简直就是特么的泮宫同学聚会,万无秋、沈绯年、还有三位夫子,现在还有他和封瑜两个人当了傀儡师。 这什么毁天灭地的奇葩缘分! 怎么,泮宫人均傀城高管吗? “我们今天必须回去,”万无秋叹了口气,“傀城内部可能出了点大问题,得快点回去解决,不然傀儡师的安危没法保证。” “好的好的。”小火听出了事情的严重程度,没有再劝,只是心里默默为他们捏了把汗。 面前的黑暗让人无法辨认出方向,但万无秋好像能在其中找到进入傀城的确切位置,他这次没询问谢铭迟的意见,而是直接拉住了谢铭迟的手。 “哎你……”谢铭迟被吓了一跳,下一秒就想挣脱。 万无秋出声,声音温和:“别闹,不拉着你,你会在这里走丢的。” 谢铭迟不说话了,还是安全要紧。 之前遇到紧急的时候,万无秋不是没有拉过他的手,但那时其实谢铭迟没有很在意过,顶多觉得有点突然。 第130章 但现在确定了自己对万无秋什么想法,他们现在牵着的手就好像变了其中意味。 黑暗中,谢铭迟感觉自己耳朵滚烫。 拉个手都能脸红害羞…… 他果然还是太纯情啊。 谢铭迟感到暧昧的种子在他们之间快速生根发芽,于是想了个话题直接把种子扼杀在摇篮里:“所以醒来的是谁?你们怎么这么害怕那人醒来?” 万无秋叹了口气,头一次在脸上显现出疲惫的神色:“是曲夫子,她是泮宫唯一一位女夫子,你可能不记得了,她教的是武。” 谢铭迟惊得张大了嘴:“……女夫子教武?那怪不得你们害怕。” 在那时候女性的地位本就不容乐观,这位曲夫子却能在一众夫子之中脱颖而出教他们习武,实力可想而知。 也许脾气也可想而知…… 谢铭迟已经默默在心里脑补出了一幅金刚芭比训着让他们站成一排,挨个河东狮吼的场景。 他脊背一阵发凉,拼命甩了甩脑袋,想把刚才这场景忘掉。 刻板印象害死人啊…… “不,其实曲夫子不凶,”万无秋反驳着,开始回忆起从前的事情,更加坚定地摇了摇头,“曲夫子很有本事,但她从来不会凶人,就算严格也是笑嘻嘻的,她很好相处。” 谢铭迟这下不懂了:“那还怕什么?” 万无秋一脸无可奈何:“不是因为严格才害怕,是因为曲夫子她实在……太热情了。” 谢铭迟:“啊?” 万无秋幽幽地看着他,说:“岑夫子记得吧?他最喜欢看书,最喜欢的就是钻研经典,曲夫子觉得那都是狗屁,天天追着岑夫子要让他放下书本走出世界,最过分的一次是连夜把岑夫子的藏书全都搬到了她房间锁了起来。” 谢铭迟:“……” 万无秋:“岑夫子没钥匙又不会暴力打开,泮宫里没人敢帮他,他就硬铁着脸在曲夫子跟前念了三天大道理,最后还是败了,气得回了趟老家,曲夫子才肯把书放出来。” 谢铭迟:“……” 万无秋没停:“剩下那位是姜夫子,姜夫子为人和善,最喜欢游山玩水,经常组织学生们出游踏青,在泮宫里就没学生不喜欢。” 谢铭迟说:“那他应该和曲夫子相处得来啊。” “也不是那么的乐观,”万无秋说着说着就笑了,好像回到了从前课下议论老师的时候,“曲夫子也喜欢游山玩水啊,每次就想着拉上姜夫子一起,但曲夫子又酷爱喝酒,每次都是不醉不归,醉了之后又喜欢去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结果每次留名都说是姜夫子亲眷,对方就会找到姜夫子把他痛骂一顿。时间久了,姜夫子就不敢再和曲夫子一起了,能避则避。” 谢铭迟:“……” 谢铭迟:“这个偷鸡摸狗是……” “是真的偷鸡摸狗,”万无秋点点头,“有一次夜半闯进别人家鸡棚把鸡的毛拔个一干二净,又把主人家的狗偷走,硬是给狗喂酒,说要教它醉拳。” 谢铭迟:“……………………” 他的无语有这么长。 他这辈子……不,下辈子都不会想到会有人把“偷鸡摸狗”这个词演绎得这么淋漓尽致。 万无秋:“她对夫子们都这样,更别说我们了,都遭过她毒手。曲夫子总是很有热情地想要带我们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那谢铭迟知道曲夫子醒来为什么会这么可怕了。 他光是听着就害怕。 还没等他腹诽完,就听万无秋“唔”了一声,说:“不过有一个人例外。” 谢铭迟:“啊?” 万无秋说:“你和曲夫子关系很不错的。” 谢铭迟:“??!” 他……到底干过些什么事啊! 第65章 身世 谢铭迟不知道为什么泮宫里会有这么多的牛鬼蛇神, 璟国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地方,竟然能把各种各样的奇葩人全都聚在一起! 离经叛道的曲夫子。 古板过分的岑夫子。 与学生同乐的姜夫子。 他面如菜色,问道:“曲夫子是睡了多久啊?怎么感觉你上次离开傀城的时候她就在睡, 现在还在睡?” 万无秋毫不避讳地回答:“她已经睡了一千年了, 其实我们都是, 只是醒得比较早,曲夫子醒得最晚了。” 这哪是睡觉, 这简直就是安眠了。 谢铭迟觉得不可置信:“鬼傀睡一觉要这么久?那你们睡觉的时候傀城的秩序不就乱了?” “有小火在啊,”万无秋笑了一下,“她一个人干我们五个人的活……噢, 加上她自己是六个人,我们在睡之前拟定好了秩序, 她只要把这个秩序维持好就行,其他人并不知道我们都在沉睡。” 谢铭迟想了想问:“那城主岂不是气死了?提拔你们几个, 结果你们都不干活?” 万无秋愣了一下,没想到谢铭迟会想到这儿来,“哈哈”干笑两声:“可能因为城主也跟着一起睡了吧,就没空揪大家的错了。” 谢铭迟追问:“城主也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人吗?璟国的?” 万无秋没撒过多少谎, 现在就很心虚:“嗯。” “噢, ”谢铭迟不再抓着这点不放了, “你好像还没有说过,你是为什么沉睡的?你们好几个鬼傀一起陷入沉睡, 总要有个原因吧?是傀城出事了?” 第131章 “嗯……算是,也不算是,”万无秋低垂了眸子,糊弄地说着那段过去,“当时的鬼傀已经不少了, 狂躁的鬼傀也不少,凭我们几个没办法一个一个去解傀界。当时的你想到了傀儡师联合鬼傀去解傀界这个办法,用尽全力才搭起了鬼傀和傀儡师的联系,我们几个一同创建傀城、建立了秩序,但也精疲力竭了,需要修养,所以就都陷入了沉睡。不过好在傀城一直都没有乱,也算是安慰。” 谢铭迟有点不敢说话了。 他有预感,这个大祸可能就是他自己闯的。 结合万无秋之前说过的那些来看,他就是那个一直致力于制作鬼傀的人,有些鬼傀想要回来,就平安无事地生活一段时间;但有些并不想回来,也许只是他们的家人和谢铭迟一意孤行,才把他们做成鬼傀,从而导致了他们的狂躁。 可以想到,在没有傀儡师解傀界之前,狂躁的鬼傀也许会随意卷入一些周边经过的人,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现在的制度虽然也不见得多么完善,但傀儡师都是寿命即将见底的人,进入傀界还有机会解开来增加寿命,也算是为自己在拼命。 但是…… 谢铭迟觉得这其中依然有一些奇怪之处:“如果是我当初建立了傀儡师和鬼傀之间的联系,那应该也是我制定出‘离开傀界的傀儡师会获得寿命’这个规则的?” 万无秋点头:“没错。” 谢铭迟细思极恐:“那奖励给傀儡师的寿命是哪里来的?” 万无秋看向他,并没有说话。 谢铭迟挠了挠头:“看来又是一个我没有告诉你的问题。” “不,你说过,只是说得很模糊,”万无秋微微蹙眉,道,“你说,那是巫的力量。” 谢铭迟:“……” 这说了还不如不说。 他现在更好奇巫到底是什么了。 和巫有关系的……贺岐、他自己、那名巫者,甚至还有世上所有的鬼傀和傀儡师,至始至终好像都离不开一个“巫”字。 谢铭迟使劲地去回忆,想要从自己时不时蹦出的记忆里查找到一点关于他们的踪迹,但那些记忆就像是吊着他玩,似乎时间不到,那个锁着记忆的匣子就一点记忆都不会流出来。 其实他自己已经开始怀疑了,从进入桃花源前看到泮宫那个场景之后他就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正常地轮回转世。 谢铭迟不知道正常轮回之后的人生活是怎么样,但绝对不是他这样。 他会时常受那些鬼哭困扰,也会偶然回忆起千年前的事情。 他就像是一个失忆的人,会对曾经的事情有些印象,他只是缺少一个契机把这些事想起来。 贺岐被鬼分食的情况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但沈绯年说过,他这个情况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 不是所有傀儡师都会像他这样,更别说是正常人。 还有陶村长死前念的那几个字…… 他的红眼睛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和巫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273这个数字,好像和他有着特殊的联系。 还有他的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他会被列为“快死的人”这个行列? 像是有一根鱼刺正正卡在了喉咙上,谢铭迟突然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曾经他想要知道自己身上这些异象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但凡遇到灵异事件他都会凑上前去试一试,看看是否能解释自己身上的一切。 现在他撞进了另一个世界,却发现这个谜团好像越来越大,越来越乱…… 谢铭迟沉默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我不是转世的人,是吗?” 万无秋终于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垂眸看向自己的鞋尖,像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小孩。 谢铭迟说:“你说我用尽全力建立了傀儡师和鬼傀之间的联系,那之后呢?之后我死了吗?没有吧?” 他尤记得自己已经做了273遍的那个噩梦,在那个梦里,他已经没有了呼吸,但他依旧可以说话、可以走动、有思想…… 像是一个活死人。 谢铭迟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问道:“万无秋,你说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变成了活死人?之后……又是发生了什么,让我在千年之后的现在又变成小孩重新长大,还忘掉了一切?” “你不是活死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万无秋就喊出了这句话,在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全身开始颤抖。 他想起从前,谢铭迟动用了“巫的力量”之后,就慢慢变成了那样不生不死的状态。 岑夫子说:“他是个活死人了,你为什么还不放他走?” 姜夫子说:“阿无,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归处。” 曲夫子说:“傻小子……我早就说过不能那么干!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才罢休……” 他喊了回去:“不会的!他不是活死人,他可以变好的!” 但万无秋没等到谢铭迟变好,只等到他消失不见了。 他不记得自己找了多久,只记得找到谢铭迟时,他已经完全变不回去了。 万无秋仰起头来,用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握紧了谢铭迟的手,小声说:“你闭上眼,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谢铭迟:“是什么?” 万无秋说:“我的记忆。” 第132章 谢铭迟心下一颤,但既然已经想好了要面对过去,他就没有躲的余地。他听了万无秋的话,闭上了眼睛,而万无秋的那一段记忆也就涌在他眼前—— 万无秋找到谢铭迟时,是在那个农户的家门口。 谢铭迟还躺在那片荼蘼花从里,美得像一幅画。 一生把温和有礼端在面上的万无秋,此刻却像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幼童,跌跌撞撞地朝谢铭迟那边扑了过去。 但已经迟了。 谢铭迟的身体还在,甚至很完好,完全没有腐化的迹象,但他的魂不在了。 谢铭迟的魂散在了各地,有一部分还在这片村头上,有一些已经飘远了。 “不!不要——”万无秋嘶吼着,疯了一样在空中一点点把谢铭迟的魂收集回来,揣在怀里,想要把这个人拼回来。 但是太难了。 万无秋回到了泮宫,找到了曾经的恩师和同窗,请求他们帮忙。 岑夫子虽然嘴上说得最凶,但却是第一个出发去找谢铭迟的魂的。 曲夫子和谢铭迟关系最好,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万无秋。 姜夫子、沈绯年……他们全都在四处奔波,只为能把谢铭迟凑回来。 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碎片终于找齐,谢铭迟的身体甚至依旧没有腐化,只是看上去往回长了些。 在万无秋的记忆里,不止有谢铭迟,还有贺岐、封瑜,他们全都像谢铭迟一样,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我会把他拼好的,”万无秋喃喃着,声音很小,却异常坚定,“我会把阿迟拼回来,不管多久,我不会放弃。” …… 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万无秋把自己的记忆撤了回去。 谢铭迟睁开了眼睛,但是他现在有点没法面对万无秋。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万无秋心里这么重要。 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万无秋长吁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我找到你的过程大概就是这样,你应该是被‘巫的力量’反噬成那个样子,之后……就是我们剩下的几个人,把你们全都拼了起来。只是你们的身体都在慢慢变回以前,魂虽然拼好了,但融合还需要时间,我们也全都力竭,陷入沉睡,只好托小火在你们融合好之后先把你们放到现实去长大,等我们醒来再去找你们,再做打算。” 谢铭迟接受的信息量有点庞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宕机了好一会儿。 万无秋也没说话,就静站着等他开口。 半晌,谢铭迟才懵然问道:“不是,贺岐和我是什么情况我大概知道了,封瑜又怎么了?他也碎了?” 万无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卡了一下才说:“他的情况也比较复杂,等我之后给你说。” 谢铭迟:“你什么时候醒的?” 万无秋:“大概二十年之前。” 谢铭迟:“……”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个身世。 怪不得他和贺岐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封瑜那个样子……大概他的父母也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但是现在他有点害怕了。 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之后,他不是很敢面对万无秋和夫子他们。 虽然还没有想起其中细节,但事实就是他把万无秋他们折腾成了鬼傀,自己被什么“巫的力量”反噬碎掉了之后还是靠他们把他费力拼起来。 把他们三个拼好硬生生让这几位睡了一千年。 看样子曲夫子真的付出了不少,不然也不会睡到现在最后一个醒来。 谢铭迟突然就打了退堂鼓,松开万无秋的手:“要不然你自己回傀城去吧,我就先不去了……” 万无秋愣了一下:“怎么……我们已经到了。” 只见他们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扇门,门是黑漆漆的,看着十分阴森,散发着让人恐惧的寒气。 谢铭迟正准备往后退,就听见门那边好像传来了声音。 女人说:“说好了让你们叫一叫我,怎么叫个起床这么费劲呢?害我迟醒这么久!” 男人说:“……你自己睡着不起,赖谁?” 女人不耐烦了:“都让让都让让,我要去那边找他们!” 谢铭迟:“……”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66章 万字 不等谢铭迟作出反应逃跑, 面前的门突然一把被人从里面拉开—— “万无秋和沈绯年已经去找了,你着急有什么……”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话音在看到门口两人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对上男人眼神的谢铭迟:“……” 女人叫嚷起来:“他们去找了我就不能一起去找吗?当初不还是我把小谢的碎片找回来的最多?我是当过方士但也是有点真本事的好不好!” 女人生气地瞪着男人, 有一种誓要把他瞪同意的坚定。 男人却没看她, 目光越过她的身侧看着谢铭迟和万无秋, 有一瞬的愣怔:“谢铭迟……万无秋?” 万无秋一笑,点点头:“对, 姜夫子,我们回来了。” 原来这位就是姜夫子,那旁边的女人肯定是曲夫子无疑了。 谢铭迟小心地看了看两人的装束, 都还是古代的装扮,应该都是刚醒没多久, 还没有去过现实世界,或者就算去过了也还没有适应。 曲夫子愣了好一阵才慢慢回过了神:“……你说什么?” 第133章 她不是很相信自己耳朵了。 姜夫子就指了指她身后。 曲夫子慢慢转过头去, 就见万无秋笑着看着她,向她作了个旧时的长揖:“学生见过夫子,多年不见,曲夫子依旧容貌昳丽。” 曲夫子:“……” 她还是不能缓过神来, 朝万无秋呆呆地点了下头, 又去看躲在他身后的谢铭迟, 试探出声:“……是小谢吗?” 谢铭迟突然被cue,一个激灵, 想到刚才万无秋说的那些过往,还是站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是我,曲夫子好。” 姜夫子和曲夫子看着都很年轻,最多三十岁的样子, 甚至身上意气还有些二十几岁少年人的影子。 年纪轻轻就当了泮宫的夫子……他们绝对是很厉害的人了。 “真是小谢啊!”曲夫子惊喜万分,冲过去就捏住谢铭迟的肩膀,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过了一遍,边捏着他的胳膊边说,“一千年了……是一千年了吧?怎么小谢都变成这样了,我一下都认不出来……这些日子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怎么瘦成这样了?身子骨也没以前硬朗。” 谢铭迟鼻子突然就有点酸,他从小生活在没有亲人的环境里,唯一相依为命的就是贺岐,但贺岐是需要他照顾的,他不能经常在贺岐面前表露出委屈或者难堪。 这样他自己也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但是现在他遇到的这些人不一样……不,应该说是久别重逢的这些人,他们和自己经历过生死,为自己付出许多,谢铭迟觉得是自己连累到了他们。 可时间过去这么久,再见到时,曲夫子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 谢铭迟有点绷不住,眼眶有点湿润。 他看见那边的姜夫子的眼中也有晶莹,一瞬加更绷不住了。 “怎么不见岑夫子呢?”万无秋突然问了一句。 姜夫子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说:“他呀,听说小曲醒了就不敢出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说是要帮你处理傀城的事情,但实际上哪有那么多事情处理,小火平时都处理大半了。” 谢铭迟闻言,吸了一下鼻涕,有点哀怨地看着万无秋:“你真的不打算给小火放个假或者加加薪吗?你就仗着人不是人类压榨。我告诉你,你这样叫苛待员工,说出去要被打死的。” 姜夫子没忍住笑了:“小谢还是这么活泼啊,现在像刚进泮宫那会儿,比……嗯……那时候好多了。” 曲夫子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凶完姜夫子,她立马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说,“小谢,走吧,去看看我们建的这个傀城怎么样,顺便陪夫子举举铁、挥挥石轮!” 谢铭迟的表情瞬间就从感慨变成了惊悚:“举……铁?挥什么东西??” 他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为什么会有人一见面就拉人去健身的啊! “哎,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了吗?”曲夫子疑惑地说着,然后顿了一下,“哎呀,我忘了,现在外面是不是不打仗了?” 谢铭迟点点头:“嗯,外面很和平。” 除了那些要死要活的傀界,他生活的地方还是很和平的。 “挺好的,挺好的……”曲夫子深深呼出一口气,笑着拉过谢铭迟就往那扇门里走,“以前你就想着要和谢将军一起去打仗,别人考进泮宫只想着怎么像风流学子一样谈天说地,就只有你,天天拉着我让我教你射箭骑马……” 万无秋和姜夫子就跟在他们身后。 谢铭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但他也只能笑笑,之前的记忆他还没有全部找回来,根本接不上曲夫子的话。 不过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他和曲夫子的关系好了,大概是因为他是泮宫学子里最痴迷练武的了吧。 就算他现在没全部恢复记忆,但他能肯定泮宫绝对是个温暖嬉闹的地方。 有曲夫子他们这样关心学生的夫子,还有他们这些经常打闹、会为彼此付出性命的同窗,谢铭迟敢肯定,在泮宫的那段记忆对于他来说绝对是宝贵的。 要是什么时候能全想起来就好了。 谢铭迟叹了一口气。 “好端端的怎么叹气了?”曲夫子奇怪道,“小谢,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谢铭迟喉咙一噎,正要道歉,就听见万无秋说:“他现在记忆没有恢复完全,不记得那些事了,夫子说了他也不知所云。” 曲夫子眼神黯了一些:“我就知道不会这么快好起来的,真是……唉。” 谢铭迟安慰道:“没事的夫子,时间问题,我一定会一点一点把忘掉的全部想起来。” 曲夫子眼中先是亮了一瞬,但很快又被难过掩盖:“全想起来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没关系,没关系的!反正现在你们都回来了嘛,记住现在就好了。” 谢铭迟没完全听清,曲夫子的后半句话被周围的嘈杂掩盖住了。 进入那扇黑色的门之后,他们一直走在一条很空旷的道路上,道路并不宽敞,顶多三四个人能并排走的样子,但渐渐的,周围的声音就明朗起来,而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束光,将他们全都包裹其中。 谢铭迟微眯了眼睛,然而就那么一瞬间,眼前的世界就已经大变。 他形容不出傀城给他的感觉,怎么说呢……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傀城几乎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一部分的建筑很古早,像古时的城池街道;另一部分又非常先进,虽然比不上外面真实世界的模样,但也已经和二十世纪初的街道相差无几了。 第134章 而居住在两边的鬼傀自然也是,行为举止和衣食住行都和建筑所处的年代相符。 其实有点割裂。 谢铭迟疑惑地问:“为什么傀城长这个样子?这么泾渭分明?” 很像是老年人和年轻人之间的一场较量。 “最开始的傀城,所有的建筑都是那个样子,”万无秋走上前来,指着古时的建筑说,“因为在我们建成傀城的时候,所有的鬼傀都是来自千年前,他们当中不乏工匠和商户,于是就在傀城发展起了旧活。” 谢铭迟理解了一下,那时候的鬼傀几乎都是他搞出来的,所以他们把傀城一起造成了古时的样子。 但之后也有别的傀儡师企图复刻他的技术,又做出了许多鬼傀,像杜先生、艾格、阿贡,他们事实上都是来自现代社会,这些鬼傀来到傀城之后也许不适应古代鬼傀的生活,而他们当中也会有工程师、厨师,还有社会各行各业的人,于是他们就和古代的鬼傀划分泾渭,建造了属于他们的这一边。 但还有一点奇怪的。 谢铭迟问:“为什么可以分得这么清楚?中间一点过渡都没有吗?” 每个时代和每个时代的生活都各不相同,既然千年前和现在的鬼傀泾渭分明,那中间这几百年的鬼傀呢?他们就能适应双方其中一方吗? “因为中间的那几百年,很少有鬼傀出现,”万无秋说着这话,声音放低了许多,“这也是我们一直觉得奇怪的,在我们沉睡的那段时间里,鬼傀没有多少增加,人数少了,融入傀城就不会特别困难。但自从我们几十年前陆续醒来,鬼傀突然之间就变多了,才让傀城变成了现在这样。” 谢铭迟不由得大惊。 中间那段时间既然没有多少鬼傀增长,其实也可以说明制作鬼傀的方法并没有传下去,甚至中断了。 那为什么在几十年前,突然又有人会制作鬼傀了? 但新鬼傀大批出现的时间和他们醒来的时间又重合在了一起…… 谢铭迟脑海中不禁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就是他们当中的谁、或者哪几个,一起做了这件事。 万无秋看了他一眼,说:“我怀疑过是他们当中的谁,但说实话,没有谁比我们几个更清楚鬼傀多了的后果——在傀城建造完成的那段时间,傀界就已经很多了,是我们进去,一个一个把那些傀界解开,我们是最清楚鬼傀多了的后果的。” 他顿了一下,叹气道:“但确实,最有可能大批做出鬼傀的,也是我们当中的人。” 他们亲历过鬼傀的制作过程,甚至可以说都见过谢铭迟制作鬼傀的过程,他们是最有可能复刻了谢铭迟技艺的人。 但原因是什么? 既然知道鬼傀多了并不好,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铭迟拧眉,他并不觉得这些曾经的师长和同窗有什么反|社|会基因,但他又想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你之前问273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万无秋突然开口,特意和前面的两位夫子拉开一些距离,说,“是你曾经亲口说过,273对你来说是个特殊的数字,和你有着夙命牵连。” 夙命牵连是什么? 是他在第273次梦到那个噩梦时,他成为了第273号傀儡师。 谢铭迟突然细思极恐,身上密密麻麻泛起寒意。 千年前的他知道“273”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节点,并且他把这个数字告诉了他们。 中间的几百年里,鬼傀出现得少,傀儡师也很少,所以傀儡师的编号也许停在几十、或者一百出头时就开始停滞。 那么可不可能有一种情况,他们其中的某人或者某些人,为了早点与谢铭迟、或者贺岐、或者封瑜重逢,所以大批制造了鬼傀? 鬼傀多了,傀儡师就会多,编号很容易就会到273。 可能。 很可能。 也许普通的鬼傀不够生出傀界,那他(们)就催生鬼傀生出傀界。 像阿贡一样。 但他(们)不想误伤到进入傀界的谢铭迟——而且一定是谢铭迟,因为他(们)告诉过陶村长,要阿贡把他的魂线交给一个红眼睛的人,不让阿贡伤害到他。 几乎点名道姓就是谢铭迟。 符合这样条件的人,谢铭迟身边就有一个。 谢铭迟抬眸看向旁边的人,他正垂眸踢着街道上的石子,在光影之下,神色晦暗不清。 万无秋。 是你吗? 谢铭迟还是没能把这句话问出来。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很难挽回,如果真是万无秋做的这些,谢铭迟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他,又该怎样面对自己。 但如果不是万无秋呢? 好像也有可能,只是可能性没那么强。 指定要阿贡把魂线交给他这个红眼睛的人几乎就把他捶死了,除非这些身为大鬼傀的人里,还有谁特别希望谢铭迟回来。 谢铭迟觉得如果只是正常的夫子和同窗,关系再怎么好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ta可能会为关系很好的谢铭迟来牺牲自己的一部分,但是他们谁不是饱读圣贤书?这样的人会因为某个不是很相关的就随随便便把那么多无辜人的生命赌上吗? 最可能的还是万无秋——如果万无秋对于他的感情足够深。 但同时,谢铭迟又觉得万无秋不是这样的人,原因也同上。 而且谢铭迟现在所知道的一切几乎都是万无秋告诉他的,如果万无秋不想让他在这儿揣测,那刚才就根本不会把他怀疑的内容告诉谢铭迟。 第135章 万无秋完全可以随便找一个说法蒙混过关,把谢铭迟糊弄过去,一切等到谢铭迟的记忆恢复再说,但他并没有,而是选择如实相告。 可仔细想来,万无秋脸上总是有一层温和微笑的假面,谢铭迟也许曾经摘下过他的假面,也许没有,但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现在并没有摘下。 他还不是很清楚,现在的万无秋是个怎样的人。 这就让怀疑万无秋的思维停滞不前,不管是怀疑他还是不怀疑他,谢铭迟都能想到足够的理由去支撑,在没有线索的现在,他思考的一切几乎都是悖论。 谢铭迟呼出一口浊气,换了思路,开始往另一个方向想去。 如果不是万无秋,那么幕后之人做这些的理由也不是没有,不过这条可能成立的背后应该是这样——谢铭迟对于幕后之人也很重要,但不是万无秋这种重要,而是必须需要谢铭迟回来,他才能做成某件事。 而那件事对于他来说特别重要,哪怕牺牲很多人也要完成。 但谢铭迟根本不记得之前的事,这一点也就无从推断,只能成为一个待确定的推测。 阿贡醒来的时间在百年前,幕后之人一定是在这个时间段就已经醒了的。 谢铭迟记得万无秋说过,他醒来的时间在二十多年前。 他开口问道:“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时候醒的吗?” 万无秋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看谢铭迟已经思考了好一会儿了,以谢铭迟的聪明才智,一定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只是他现在没有办法为自己脱罪,因为就现在的这些情况来看,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更别说别人了。 万无秋开口回答:“最早醒来的是姜夫子,大概一百五十年前,然后是岑夫子,大概七八十年前,我是二十年前,沈绯年比我迟几天,最后就是今天,曲夫子刚醒。” 谢铭迟立刻抬头,视线锁定在前面的姜夫子身上。 要是这么看的话,时间最充裕、最有可能是幕后之人的人就是姜夫子。 但布下这么大棋局的人会让自己这么容易被怀疑吗? 谢铭迟觉得不会。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在狼人杀的游戏里,狼人有可能会铤而走险杀死自己,从而骗取女巫的解药。 同样的道理,姜夫子也有可能是通过暴露自己来获取他们的信任。 这条思路还是不通。 谢铭迟揉了揉眉心,在他记忆没恢复的情况下,他不了解面前的这些人,他的推测都是水中浮萍,没有根基。 谢铭迟想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出谁篡改了记录中的内容。谢铭迟觉得篡改记录的人也许就是幕后之人,再不济也是一伙的,也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想到这儿,谢铭迟抬起头来,正好就看到周围经过的鬼傀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谢铭迟:“……”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古代鬼傀的这一边,在这个大环境里,现代装束的谢铭迟和万无秋就显得格外奇怪。 谢铭迟下意识就问:“怎么到这边来了?” 万无秋说:“记录放在了这边,所以直接到这边来了。” 谢铭迟:“噢。” 他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抿唇思考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们这样,不用跟城主说一声?” 万无秋愣了一下:“……说什么?” “好歹城主也是傀城当家的吧?我知道你有点特权,就算把我带进来不用告诉城主,现在都要查记录了还不用告诉城主?”谢铭迟说完,姜夫子和曲夫子就齐齐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他,谢铭迟气势一弱,小声补了两个字,“的吗?” 曲夫子管不住嘴:“这还……” “哎哎哎,”姜夫子拉了她一把,“小曲,人家没问你,你瞎回答什么?” 曲夫子奇怪道:“不是啊,这还用说……唔?唔唔唔??” 姜夫子一把捂上了她的嘴。 谢铭迟觉得更奇怪了,这几个人在干什么? 万无秋轻咳一下,神色不是很自然:“不用说,我们可以自己去查的。” 谢铭迟更好奇了:“那城主是谁啊?不是说和我们一起的吗?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他的名字?是我们的同学吗?” 万无秋突然就偏过头去,像是被突然呛到一样,猛咳起来。 谢铭迟:“……?” 这下曲夫子和姜夫子也都安静了,就站那儿看着他们。 谢铭迟把心里奇怪的感觉咽下,静静等着万无秋解释。 片刻后,万无秋缓过神来,含糊地说:“对,是同学,不过不重要,先不管他了。” 谢铭迟试探地装出紧张的模样:“别啊,他又是什么时候醒的?说不定他也值得我们怀疑一下呢,毕竟他的能力最强啊。” 万无秋深吸一口气,调度出一个微笑:“他和我时间差不多的,刚才忘记说了,其实你排除掉我的话就可以排除他了。” 谢铭迟实话实说:“没排除。” 万无秋:“……” 一时间,万无秋脚步突然加快了不少,把原来在前面的姜夫子和曲夫子都甩到了后面,谢铭迟紧随其后。 不久之后,一行人就在一个很像是衙门的地方停了下来。 万无秋说:“好了,我自己进去查就好,大家不用跟着进。” 谢铭迟警惕起来:“为什么?” 第136章 方便他做手脚吗? “那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进去了,”姜夫子拉了谢铭迟一把,把他拉到自己旁边,“你放心去吧。” 万无秋点点头,推开朱红色的大门走进里面。 谢铭迟越品姜夫子的话越觉得不对劲,开口问道:“姜夫子……” 还没等他问后面的话,姜夫子就打断了他:“啊,我突然想起来啦,你们回来这么大的事应该告诉小岑的,我去叫他。” 说完,一溜烟地就跑了。 谢铭迟更觉得不对,直接就拉住曲夫子问:“夫子,为什么万无秋要自己进去?姜夫子还说得特别严重的样子?” 曲夫子卡了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呃……就是,小万有没有和你说过,记录这个东西是鬼傀一个一个写上去的,我们也看不到?” “说过,”谢铭迟皱眉,“我以为他是有什么特权能看到。” “啊?没有啊,”曲夫子连连摆手,“这个权限就连他都没有的,当初这样设计都是为了考虑到傀儡师进傀界的安全性,除了魂线是没有谁能进来看到记录的。” 谢铭迟有点急了:“那他现在要怎么看到记录??” 曲夫子挠挠头:“硬要看到不是没有办法……起码小万是有办法的。不过就是有点损自己。” 谢铭迟心下一惊:“怎么个损法?!” 曲夫子:“小万他其实比我们都强,因为你当初做他时用的就是最好的材料,很多都是独一无二的那种……但就算是他要是违反了规矩,也是会受到反噬的……但你别急哈!这个反噬应该就是病一段时间。” 谢铭迟想起来,之前万无秋和沈绯年窥探了那名商人的记忆后就病了一段时间,窥探别人记忆就是违反规矩的举动。 现在查看记录更是。 谢铭迟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他忙问:“病多久?病得重不重?” 曲夫子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因为从没事干过这事。” 谢铭迟心一凉,突然后悔自己刚才没拦着万无秋。 但记录似乎又非看不可…… 他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大门,等万无秋出来。 曲夫子宽慰他道:“没事没事啊小谢!你给他砸过那么多天才地宝,说不定小万只是病个三四天呢?” 谢铭迟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曲夫子心都慌了,天杀的姜夫子,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受罪,还有天杀的岑夫子,不就是她醒了吗,连门都不出了…… 谁知道小万一回来就是要干这种危险的事啊!她本来以为就是他把小谢找回来了,带回来给大家看一看,让大家都放心。 这下好了,小谢没恢复记忆,小万连自己身份都没给他说清楚,她怕啊!万一小谢突然问了怎么办?她说真话吗? 难道她当方士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又要重出江湖了? 曲夫子自己心里念叨了半天,反而看谢铭迟的时候,发现他竟然一点动作都没有,就只是非常安静地站在那儿。 看起来精神状态良好。 难道没什么事? 曲夫子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谢铭迟突然开口:“曲夫子?” 曲夫子:“哎!” 得,这口气不该松。 谢铭迟看向她,问:“万无秋就是傀城的城主,对吧?” 曲夫子一下卡住:“……这、这这这……” 天杀的小万。 不等谢铭迟等来答案,面前朱红的门突然打开了。 万无秋从里面走出来,看着十分虚弱。 谢铭迟刚冷静下来的神经瞬间烧了起来,急匆匆上前:“怎么样?” 万无秋以为他是在问记录,答道:“被改过了。” 话音刚落,他就脱力,倒在了谢铭迟身上。 万无秋倒过来的那一瞬间,谢铭迟直接慌了。 刚才的问题瞬间被他抛诸脑后,他抱住万无秋,有点生气:“谁问你记录了?我问的是你!” 万无秋嘴角噙笑:“噢,是我啊……唔,还行吧,就是有点晕,估计会大病一场。” 谢铭迟有点难过:“你怎么不早说。” “怕你心疼嘛,”万无秋叹了口气,“记录肯定要查的,迟早都会查,如果之后有哪个高级傀界也被篡改成低级,那进去的人就很可能因为掉以轻心没命了。” 万无秋努力抬起头来,看见谢铭迟着急的面容,突然安心多了:“别担心,这是小事。” 谢铭迟心疼得一塌糊涂:“什么都是小事,是不是哪天万一你出事了,还需要别人跑来告诉我一句那是小事?” 刚说出口,谢铭迟就后悔了,这句话几乎把他的心思透得一干二净。 真是……心乱了才知道,自己早已兵败阵散。 趁着谢铭迟自乱阵脚,万无秋抓住他的手,声音弱了不少:“那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你别生气,我下次就不这么干了。” 谢铭迟看他,神情幽怨:“你怎么既要又要的?” 万无秋低低笑了一声:“就当作是我贪心吧,”他停了一下,说,“傀城的城主,是我。” 谢铭迟撇撇嘴。 他就知道。 他说:“破绽那么多,我猜都猜到了,你以前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怎么没见用到这上面来?” 第137章 “对你还需要弯弯绕绕啊?”万无秋叹了口气,“那我岂不是真成了个假人了?” 谢铭迟低下头去,有点赌气。 你也知道你像个假人啊。 曲夫子在旁边早就急成猴子了:“别说了别说了!你们两个有什么话不能等好了再说吗?!” 说完她就不停朝另一边看去,着急道:“哎呦那两个书袋子怎么还不来……不行不等他们了,小谢快快快,咱一起把小万扶到他家去。” 谢铭迟不知道万无秋在傀城的家在哪,只好跟着曲夫子的指示走。 途中遇到了赶来的岑夫子和姜夫子,谢铭迟一眼就认出了岑夫子,下意识就问好:“岑夫子好久不见。” 岑夫子看着和姜夫子他们岁数差不多,都很年轻,谢铭迟那一句话过去,岑夫子整个都呆住了,等到一行人走远,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感叹了一句。 “白云苍狗……原来一千年,可以过得这么快。” 好在缘木求鱼的人等来了鱼,四散的白云终得归家。 弯弯绕绕了半天,曲夫子终于在一户人家前停下。 谢铭迟抬头一看,有些恍惚。 因为这宅子长得和以往的万府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些。 万无秋已经在路上晕死过去了,谢铭迟觉得他身体烫得吓人。 病得很快,看样子还不轻。 谢铭迟循着那点残存的记忆在万府里找到了万无秋的院子,小心把他安置在床上。几乎绕了一圈,他才知道万府为什么小了——有很多原有的屋子都没有建,只是多了一个供奉着万府所有人排位的房间。 姜夫子会些医术,第一时间就为万无秋诊治。 俗话说最怕中医在把脉时皱眉,在姜夫子眉头有皱起来趋势的那一瞬加,谢铭迟的心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但他当时满脑子都是——鬼傀连心跳都没,这能摸出什么? 好一会儿过去,姜夫子朝谢铭迟招了招手:“小谢,过来搭把手。” 谢铭迟以为姜夫子准备要给万无秋针灸什么的,需要人扶着,连忙就上前去。 谁知姜夫子一把抽过他准备扶起万无秋的手,摸起了脉。 谢铭迟:“?” 姜夫子“啧”了一声:“干嘛这么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俩相处,别逮着机会就上手摸。” 谢铭迟:“……” 他和万无秋的事是整个泮宫都知道吗?怎么他们好像都很懂的样子? 谢铭迟没忍住问:“夫子,我们的脉应该不一样吧?你摸我的有什么用?” “有用的,”姜夫子两边一起摸着说,“给鬼傀摸脉的法子就是我从给人摸脉的法子推过去的,但是现在有点忘了,所以摸个人脉回忆下。” 谢铭迟:“………………” 他可以告庸医吗? 好一会儿过去,姜夫子松了一口气,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高烧。不过小万这么多年一直在现实世界生活,已经适应了那边,一直待在傀城反而不利于养病,等他醒来之后你们就回那边去吧,好好养着就会好的。” 谢铭迟问道:“药呢?” 姜夫子:“嘶……现在还没有鬼傀用的药吧?况且小万的身体就有很大一部分是用名贵药材堆出来的,他要是自己都治不好自己,那我也没办法啊。” 谢铭迟艰难点头:“……好。” 他看着晕过去的万无秋,心绪复杂。 万无秋应该没有真心想要瞒他是傀城城主的事,要是以他戴假面具的技术,如果真的想瞒,有一万种理由瞒过谢铭迟。 谢铭迟想了一会儿,转过头说:“姜夫子,岑夫子,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姜夫子:“那小万……” “我照顾就行,”曲夫子大包大揽地拍拍胸脯,“小谢还没来过傀城呢,带他四处转转,我给小万端茶倒水。” 谢铭迟没忍住笑了:“多谢曲夫子啦。” 三人一同走出房间,就在万府里面逛了起来。 其实叫他们出来也有谢铭迟的私心,他想起码先和五位怀疑者中的两位聊一聊,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整理着思绪,谢铭迟先是转过身去,朝着两位师长深深做了一揖,开口道:“千年之前,多谢夫子们到处奔走寻找我的碎片,多谢夫子们费力把我拼起来,如果没有你们,我见不到现在的一切。” 姜夫子含笑看向岑夫子,只见岑夫子满脸欣慰,向来古板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嘴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他上前把谢铭迟扶起来:“你能有现在这么知礼,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谢铭迟一下哽住了。 岑夫子要是知道他现在天天骂人,岂不是立马就气过去了? 谢铭迟直起身来说:“其实请两位夫子出来也有一些事情要问。我现在不记得从前的事,所以现在的很多情况我都不是很清楚。” 岑夫子:“你问便是,我们知道定会作答。” 有了这句话,谢铭迟就安心了很多,他问:“我……想先知道,我从前是怎样的人?” 岑夫子没有想很久,说:“很不守礼,虽然时时和万无秋待在一处,但行为举止却向沈绯年看齐。我知武将家中不甚重礼,但你也太不看重家风了些。课上交头接耳,课下课业倒是按时完成,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泮宫里最下的便是沈绯年,每日抄别人功课,痕迹最为明显,连课都不来上!泮宫里除了他,谁都比下有余……” 第138章 谢铭迟:“……” 真是好盛大的一场批评会。 幸好沈绯年没来,不然岑夫子又要回房间闭关了。 岑夫子洋洋洒洒说了一气,最后总结:“但你出了泮宫当了将军之后好多了,为国争光,为君效力。如今礼仪虽不完善,但看着稳重许多,继续保持。” 谢铭迟下意识就来一句:“好的老师……夫子。” 姜夫子则是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叹道:“从前啊,你算是泮宫里数一数二活泼的。泮宫经常死气沉沉,不过有了你和绯年他们,热闹了许多,你常有新奇想法,不愿一直遵循旧法,我觉得很好。我们希望你以后会去当谏臣,没想到后来一意孤行去当了将军,但你打了很多胜仗,是我们的骄傲,尤其是小曲,时不时就夸你……直到小万家里出了事,他自己也出了事,你才从战场上回来。” 谢铭迟心里咯噔一下:“万氏出什么事了?” 姜夫子道:“万氏有人与敌国通信,被发现后将万夫人推出去顶罪,万夫人不堪污言自尽,万氏族人又将万夫人这支一把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谢铭迟:“……” 怪不得万无秋说,他最清楚万夫人是怎么死的。 怪不得,万无秋记得全家一百五十三口人,记得那么清楚。 他问:“那万无秋……” “他当时在泮宫,”岑夫子接上了话,“得知了消息后连夜回家,却什么都没了,等我们得到消息,就听说他死在了家门前。” 姜夫子说:“他从没提过自己的死因,我们也不便问。” 一阵难过涌上心头,谢铭迟艰难地问:“当时的我呢?” 姜夫子说:“吃了败仗,被朝廷召回,不知为何给你扣了个叛|国的帽子,要把你处死……奇怪的是,你被处死了,但也逃出来了。” 谢铭迟:“?” 谢铭迟:“这是什么意思?” 姜夫子说:“行刑之日,我在现场,死的确实是你,但你后来又回到了泮宫……先去了泮宫,当时小万刚启程回家没两天,你便跟了过去。” 谢铭迟万万没想到万无秋的死因竟然是这样。 但他自己是为什么死的? 不,他应该不是真的死了,否则怎么解释他现在是个活人? 岑夫子皱着眉,怒道:“良将都要扣上叛徒的帽子,昏君!” 姜夫子说:“很快,我们这些人也被扣上了不同的帽子,什么刺杀皇亲国戚啊、疑似与敌国有染……总之,泮宫的人也没剩下多少,是小封把我们的尸骨都收起来,等我们再闻世事时,就成为了鬼傀。” 怕谢铭迟有心理负担,姜夫子拍拍他的肩:“但我们都是愿意的,你别多想,千年之前我们就和你说过,成为鬼傀又是另一种意义的活着,虽然很惊讶有这种活法,但我们都很适应。况且把我们做成鬼傀,要么就是家人的请求,要么就是大多学生们的请求,不是你一意孤行。” 谢铭迟强扯起些嘴角,然后陷入了沉默。 看样子,他大概率是在找到万无秋的尸体后遇到了神秘巫者,学会制作鬼傀,后来回到了泮宫,把死去的夫子们做成了鬼傀。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外界渐渐有人知道了他的本事,为了已故之人找上门来。 而他把他们都做成了鬼傀。 第67章 超市 谢铭迟和两位夫子又聊了一会儿, 知道了不少事。 璟国当时的国君暴政,乱杀忠臣,凭一己之力让璟国灭了国。 因为最先做出的鬼傀是万无秋、沈绯年、姜夫子、岑夫子、曲夫子, 所以谢铭迟给他们花费的心血最多, 用的材料也全部是上乘, 他们五个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像正常人,和真人的差距很小很小, 几乎不存在。 所以,事实上不是因为他们资历最老才有所谓的“特权”,而是因为身为最早出现的鬼傀, 他们本身就比其他鬼傀要强很多。 但之后做出的那些就没有这么高的质量了,一来璟国灭国, 谢铭迟找不到那么多的天才地宝,没办法堆砌。二来更是因为谢铭迟在一点一点被“巫的力量”反噬, 一点点变成活死人,到了后期也没办法再做出鬼傀。 至于封瑜,他是唯一一个身为“人”陪在谢铭迟身边制作鬼傀的,他也知道谢铭迟慢慢力不从心, 有心想要帮他, 却在研究“巫的力量”时, 因为体质并不符合,所以同样被反噬。 只不过和谢铭迟不太一样, 封瑜没有碎掉,只是直接陷入了和拼好后的谢铭迟一样的状态,体内又有“巫的力量”残留,所以和谢铭迟、贺岐,一起被投放到了现实世界。 可以说沈绯年就是追着封瑜去的, 恰巧万无秋也要找谢铭迟,所以两人凑到了一块。 说起他们这两对之间的感情,岑夫子简直义愤填膺,虽然千年之前他就接受过一次这件事,但当时气吐血了都没能阻止他的学生们。现在再次说起来,他那沉淀已久的气愤终于又释放出来,逮着谢铭迟就骂。 谢铭迟:“……” 忍了,没关系的,都是小问题。 一番聊下来,两人几乎把当年的事给谢铭迟说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他们也都不知道,而且更多的事可能只有谢铭迟自己知道。 谢铭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早点恢复记忆。 谢铭迟在傀城待了几天,几乎都是留在古代傀城这一边,日常除了照顾万无秋就是听夫子们说从前的事,刺激他的记忆。 第139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知是不是有了他们一直说过往的事,这些天谢铭迟经常回想起一点片段。 虽然只是断断续续的片段,但已经够他感慨了。 有一次姜夫子临时起意,在岑夫子的一节课前宣布当天泮宫集体出门踏青。学生们纷纷欢呼收拾东西,只有岑夫子黑着一张脸,好几次想把砚台砸在桌案上让他们安静,但他古板得又觉得这样不是君子行为,只好自己生闷气。 姜夫子把曲夫子叫来,两人一起哄骗了岑夫子半天,终于把他拐着一起踏青去了。 那天刚好碰上沈绯年逃学,封瑜拉着谢铭迟赶紧出门去找,万无秋给他们打掩护。他们正好在泮宫不远处的一家酒肆发现了宿醉的沈绯年,赖着不给老板酒钱。 老板差点就叫伙计拿板子伺候了,还是封瑜要替沈绯年结清酒钱。 谁知道沈绯年已经赊账赊了许多,封瑜家中其实并不富裕,是个落魄世家的独子,但是又想着要撑起自己的家族,所以封瑜平时都尽全力维持自己的得体。 可衣服是过时的,书本是用旧的,再怎么努力,和那些世家子弟还是格格不入。 沈绯年纯是靠着聪明、靠着他那一张颠倒黑白的嘴,在各个世家周旋哄骗得了介绍、策论成绩又一骑绝尘,这才考进泮宫,实际上也没钱。 于是一来二回,还是谢铭迟解了荷包,帮沈绯年清了账。 两人扶着沈绯年匆匆跟上踏青队伍,就发现岑夫子竟然还在路上妄想把今天那节课补上,喋喋不休地讲着课,但没人听。 谢铭迟悄悄跟上了万无秋,把路上买来的饴糖拿出一块,趁乱塞进他手里。 结果万无秋趁他不注意,直接把糖喂到他嘴边。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阳光格外好,谢铭迟竟觉得那饴糖格外甜。 …… 像这样的事谢铭迟想起来很多,当然,他眼前闪过多少次记忆画面,就有多少次担心贺岐又陷入了混沌状态。 他只能祈祷沈绯年和封瑜会把贺岐打醒。 过去一周多,万无秋才悠悠转醒,而谢铭迟也听了姜夫子的话,打算和万无秋一起回现实那边去。 夫子们把两人送到黑门门口,曲夫子还依依不舍,说过段时间就去现实看他们。 谢铭迟笑着答应了。 再次走在虚无的路上,谢铭迟瞥了万无秋好几眼,简直无时无刻不在确定他的状态。 万无秋笑了,停下脚步:“哎,你要不站住看我一会儿,什么时候看够了什么时候算?” “谁看你了,”谢铭迟瞪他一眼,“我是怕你没恢复好晕在路上,到时候我还得把你拖回去。” 万无秋耸耸肩:“好吧。” 想起万无秋晕倒前的事,谢铭迟问:“你怎么确定记录被人改过了?” “我看了几个认识的鬼傀的记录,发现他们的级别都变了,”万无秋神色沉重起来,“但那是不可能的,一个鬼傀的级别是什么,在他成为鬼傀的那一刻就确定了,不可能之后还有更改。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所有的记录都乱了,加上了一些不存在于傀城的鬼傀记录,而且给他们赋予了等级,可能也篡改了原本在傀城的鬼傀等级。” 谢铭迟愕然:“谁有能力能把记录都篡改了?!” “如果付出一定代价的话,我们几个都可以,”万无秋说,“设定记录的时候我们就有过约定,不能偷看、更不能篡改,但凡触及红线,肯定会对他本人有一定的影响。” 谢铭迟:“什么影响?” 万无秋想了想,说:“也许会让他能力大减、身体虚弱,也许……会再睡一觉。” 谢铭迟明白了他的意思。 幕后之人可能很早就醒来,可能醒得比姜夫子还要早,但他篡改了记录,又回到了虚弱状态,很可能又睡了过去。 这么看来的话,其实他们五个谁都有可能是这个幕后黑手了。 谢铭迟偏向于现在先不怀疑万无秋,出于私情,他不愿意去怀疑,出于理智,他还是觉得万无秋作怪的可能小。 走出虚无时依旧是通过镜子,刚踏出镜子回到家里的那一刻,谢铭迟就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片诡异的场景,陷入了沉思。 家里满是外卖的痕迹,原本整洁的客厅乱作一团。最让人不理解的是,贺岐这个瓜娃子把自己的双手捆了起来,和茶桌的桌腿绑在了一起。 谢铭迟:“?” 谢铭迟:“你在搞行为艺术吗?” 贺岐本来睡着,被他哥的声音惊醒,睡眼惺忪地抬头看过来,有点没反应过来:“咦?哥,你怎么回来了?” 谢铭迟咬牙切齿:“我不回来等你把家拆完了才回来通知装修公司吗?你是二哈吗还拆家??” “冤枉啊哥,”贺岐立马愁眉苦脸,“你不在我和封瑜还有绯年哥都不会做饭,我们不想每天都吃泡面啊,就只能点外卖了。” 谢铭迟知道贺岐不会做饭,沈绯年不会他也可以理解,怎么封瑜也不会啊! 谢铭迟怒了:“点了外卖不知道收拾吗?!” 贺岐认错很快:“我错了哥,一会儿就收拾。” 这么多天过去,他以为他哥要走好几天呢,没想到突然杀回来了…… “还有你这个……”谢铭迟指着他绑住的手,皱眉道,“干嘛呢?自己在那玩什么有颜色的游戏呢?” 第140章 “不是!”贺岐的反驳比闪电快,“哥你是不是又想起事来了?我混沌了好几次,前几天他们两个还管管我,后来他俩进了一次傀界,没人管我了,我自己头上撞了个大包,没办法才把自己绑住的。” 万无秋已经笑了好半天了,本来就虚弱着,这下更是直不起腰来:“小贺,你……你挺有才。” 贺岐傻傻一笑:“嘿嘿,谢谢无秋哥。” 万无秋问:“他们两个呢?” 贺岐:“噢,好像这次进傀界有点消耗到了,还在休息。” 谢铭迟两眼一黑,咬牙切齿道:“我出门买菜——你!在我回来前把家收拾干净!” 贺岐蔫了:“噢。” 谢铭迟看了一眼冰箱,发现家里几乎弹尽粮绝,开始了深刻的自我反省—— 他是不是把贺岐惯坏了?不行,他一定要抽时间教贺岐做饭,这特么以后自己住着还活不活了? 谢铭迟一甩冰箱门,朝着门口就要走。 “哎,等等我,”万无秋举起手来跟上,“我也要去,让我体验一下怎么买菜。” 谢铭迟一脸疑惑:“你不是在现实住了二十年吗?怎么还没买过菜?” 万无秋说:“鬼傀不吃东西也可以,之前就没管,现在有人管吃管住,还是想体验一下的。” 谢铭迟:“……” 他好不容易忍住一凳子抡死万无秋的冲动,还是带着人出了门。 两人打车去了市区最大的超市,打算多采购点东西,以防下次出远门回来后发现家里有几头饿死鬼。 万无秋对一切都很新奇,但一直保持着正常行为,大概让人最不理解的行为就是拿着一瓶酸奶端详了很久,导购在旁边说了半天什么“巴氏杀菌”、“乳酸菌发酵”,他一概没听懂,要不是怕引起恐慌,他可能会把不耻下问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谢铭迟憋住笑,拿了面粉和鸡蛋。 他还记得自己答应过万无秋和贺岐要给做鸡蛋灌饼来着,让家里可怜的几位千岁老人都尝尝鸡蛋灌饼什么味儿吧。 噢,走了一趟傀城,现在他家里连人带鬼傀总共五个,全成千岁老人了。 好一个上下五千年啊…… 结账出了超市,两人一手一大袋食材和零食,准备走到前面的小区门口,方便打车。 刚走几步,谢铭迟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其实这种感觉之前每次进傀界之前都会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格外注意了一下,这种异样格外明显。 谢铭迟停下脚步,没再走了。 万无秋也很默契地停了下来,开始观察四周。 片刻,万无秋扬了扬头:“你看天上。” 谢铭迟循声望去,看到了万里晴空的蓝天上,飞着一只风筝。 风筝的样子很简单,但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具被肢解的尸体。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 又一个傀界来了。 第68章 电梯 转眼间, 谢铭迟又被拉进了虚无。 前面依旧是一张小方桌,谢铭迟走近,就看清了桌上的鬼傀娃娃。 那很明显是个女人, 手上拿着一只风筝, 和刚才看到的那只风筝对上了。 但奇怪的是, 不管是鬼傀娃娃还是风筝,它们所有的色调都是黑白灰。 谢铭迟记下了这些细节, 然后拿起了鬼傀娃娃—— 空间被扭曲折叠,转眼间,谢铭迟就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在缓过来的那一瞬间, 谢铭迟沉默了。 他手上还提着超市的购物袋——这些东西竟然被他带进了傀界?! 很巧的是,这次他就落在了万无秋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于是他往前跑了几步,在万无秋身边停下。 万无秋的病还没有好, 手上同样拎着购物袋,现在的脸色依旧苍白虚弱,谢铭迟不由得担心起来:“你这个状态……” “还行,”万无秋开口, 打消了他的顾虑, “就算暂时跑不动道, 但脑子还是有的。” 谢铭迟叹了口气。 上个傀界阿贡自爆,没让任何人拿到魂线, 他们也就没有了这个傀界的线索。 不过现在看来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傀城的记录彻底乱了,他们之前得到的正确的血腥玛丽的线索,估计也只是碰巧遇上艾格的记录没有乱。 但他们不能保证后面遇到的每个傀界的线索都是对的,尤其是评级, 只能在每个傀界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谢铭迟观察了一下他们所处的环境,面前不远处是一个老式的单元楼,只有一个单元外带一个院子。单元楼有五层楼高,爬山虎顺着墙壁接连不断地向上爬。 看样子这本来应该是个小区,也许是守门鬼傀能力有限,所以只把最主要的一栋居民楼做了出来。 他转过身向后看,他们身后是一条街道,看起来还很热闹,一家家商铺挨在一起,还有服装店正在甩卖,大喇叭里放着“清仓处理”的语音。 很生活化。 唯一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整栋单元楼的色调都是黑白灰,连院子里都是这样,外面的街道却是正常的彩色。 他和万无秋也是正常的彩色。 只看街道的话,如果不是谢铭迟清楚地知道他们在傀界里,恐怕会以为这只是哪片老城区的一条普通街道。 天色已经有暗下来的迹象,谢铭迟心情不是很好,这是个不太好的征兆。 第141章 这意味着他们今天几乎没有找线索的机会,就要迎来大规则选人的黑夜。 万无秋伸出手来:“走吧,先进院子里。” 谢铭迟迟疑了一下,然后牵上了万无秋的手。 反正牵过不止一次两次了,他这只是在照顾病人的心情而已。 院子里已经站了四个女生,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应该是学生,但却都不慌张。 那就应该是老手了。 谢铭迟松了口气,老手多一些总是有好处的。 等了一会儿,又进来两个男生,八人交谈了好一阵,天几乎要全部暗下来了,都没见有人再进来。 看来这次的卷入者只有他们八个。 两个男生一个叫程州,一个叫小木,四个女生里,凌千和白岚一组,徐诺和小琪一组,都表示自己进过几个傀界,都有拿到魂线的经历。 程州是个社牛,说他们能活到现在全靠队友愿意带,只有一次碰运气拿到了魂线。他表示自己现实中也算是个有钱人,如果可以带带他,出去之后他一定报恩。 “各位哥哥姐姐,我保证我和小木不拖后腿!你们有什么活都可以吩咐我俩去干,只要把我们带上就好,求求了!” 谢铭迟觉得他们这次的队友实力应该都不错,虽然程州表示自己不太行,但是就凭他愿意为队友肝脑涂地的这份心意,谢铭迟也是愿意带着他一起的。 起码程州这样的比戚文钟学义那样的强多了。 这次的团队看上去很团结,这让谢铭迟放心了许多。 在傀界里,不怕守门鬼傀阴招多,就怕队友会背刺。 “怎么还没有人来带我们啊?”凌千有点后背发毛,“这都快天黑了。” 徐诺朝黑漆漆的单元楼门内看了一眼,皱眉道:“不会吧……再怎么样也应该来个npc带我们进去吧?”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从单元楼门内响起,离他们越来越近。 谢铭迟辨认出来,这是一串钥匙碰在一起的声音。 没多久,一个女人就从防盗门里走了出来。 谢铭迟眼前一亮——女人和鬼傀娃娃长得一样,绝对就是守门鬼傀! 只不过她是彩色的,娃娃是黑白的。 这下看来,这个傀界的情况比桃源村好多了,起码守门鬼傀不会有混淆的可能。 女人看起来脾气可能不太好,一只手拿着一大串钥匙,像个包租婆。她斜着眼睛看了他们一圈,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来,那上面放着四只钥匙。 她阴恻恻地开口:“租给你们的是401和402房,一边住两个人,你们自己分。一楼供应间有你们每天需要拿的东西,我姓钟,叫钟宁,没事不要来找我。” 一边住两个人? 谢铭迟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 像迷宫别墅的杜先生一样,钟宁把一对傀儡师和鬼傀当成了一个人。按照这个思路,他们确实是四个人。 谢铭迟伸出手,先把钥匙全接到了自己手里。 钟宁看了他一眼,说:“今晚都要做饭,晚上,我会去看你们有没有做饭。” 她把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语气很差,好像他们不做饭就会出事一样。 说完这句话,钟宁就走进了黑漆漆的单元楼内。 八人留在了院子里,谢铭迟把手摊开,露出里面的钥匙:“房间怎么分?她的意思是傀儡师和自己的鬼傀算一个人。” 这么一解释,大家就懂了钟宁刚才话里的意思,凌千率先拿走了402的一只钥匙,对徐诺和小琪说:“我觉得女生住一起男生住一起吧?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几天,男女分开还方便一点。” 徐诺有些发愁:“可是……” “我同意!”程州激动地举起手来,打断徐诺的话,“分开好啊,正好我和小谢兄弟能住一起!” 万无秋脸一黑,把谢铭迟往自己那边拉了一下:“你小谢兄弟和我一起住,你去和你小木兄弟住一起。” 程州不在乎这些措辞:“嗐,小万兄弟,你懂我意思就行!” 看其他三队都同意,徐诺败下阵来,接过另一只402的钥匙:“那好吧。” 钥匙分好之后,八人就朝楼里走了进去。 楼道里很暗,昏黄的灯泡几乎下一秒就可能歇菜不干。谢铭迟在一楼楼道里环视一圈,发现这个单元楼竟然没有楼梯,但有电梯! “这是什么操作?”程州奇道,“这么老的单元楼竟然有电梯?还没有楼梯?” 谢铭迟点点头:“那就只能坐电梯了。” 直觉告诉他只有电梯这事不是什么好事,但钟宁已经给他们下发了任务,那就是每天要在一楼的供应间取到自己该取的东西,并且今天晚上他们还需要做饭,钟宁还会来验收。 万无秋早就站在了供应间门口,他盯着门口挂着的什么东西,出声:“你们过来看。” 谢铭迟凑了过去,就看见供应间其实就是102房,房门大开着,万无秋正在看门口挂着的一块白板。 白板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后面分着许多格子,大概会写他们需要拿走的东西。 格子现在还是空白的,看来他们今天不需要拿东西,只要做好饭就行。 供应间里面很乱,像是一个堆积着杂物的地下室,要真的在这里面找东西,估计也不容易。 第142章 这样的任务最是挤压找线索的时间。 谢铭迟叹了口气,说:“先去房间吧。” 说着,他按下了电梯旁的上升按钮,静静等待电梯到一楼。 谢铭迟注意到电梯的起始位置只是一个“-”。 整栋单元楼只有五层,那这个“-”是什么意思? 不存在吗?钟宁住在一个不存在的楼层? 没等他思维发散,电梯发出平淡的“叮”的一声,随后电梯门向两边打开来。 这个电梯很烂,不是谢铭迟嫌弃,是非常烂。 烂到谢铭迟怀疑他们进去之后会不会直接压塌电梯的程度。 万无秋先一步走了进去,见没事,这才招手让他们进来。 等到程州最后一个进来,电梯没有发出超重的警告,几人才松了一口气。程州顺口说了一句:“那就走了啊。” 然后他按下关门键,随后直接按了“4”。 电梯的楼层是从“-1”到“5”,看着很正常,一般来说“-1”应该是地下停车场和地下室,但按照这栋单元楼的年龄来看,它应该没有拥有地下停车场的荣幸。 电梯电子屏上显示着楼层,谢铭迟一直看着红色的数字变化,在心里默数着。 2……3……4…… 但电梯并没有在四楼停下,而是继续上了五楼! “这是怎么回事?!”小琪的脸色瞬间苍白,声音不由得拔高,颤抖着说,“我们不是要去四楼吗??” “不是,我按的是四楼啊!”程州也慌了,看着电梯按钮上依旧亮着的“4”,嘴唇都白了,“我……我按的没错啊!!” 不止是程州,其实电梯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没有按错,因为他按下数字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看着。 那这是怎么回事! 谢铭迟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抓住了万无秋,然后抓上了身后电梯的扶手。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到了“5”,却依旧没有停下,而是在显示出“5”之后,电子屏突然像是短路了一样闪烁一下,然后整个电梯厢猛地下沉了一小段! 他们在进单元楼之前就已经很清楚地看到了,单元楼总共只有五层,这是怎么回事?! 谢铭迟和万无秋都抓住了扶手,身形只是晃动一下,其他有人抓住了,有人没抓住,就撞在了一起。 但现在谁都没有心思去吐槽,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了电梯的电子屏上。 闪烁过后,显示屏显示数字的地方变成了一条短短的杠。 “-”。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电梯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所有人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层只有一间房间,正在电梯门的对面。 钟宁站在房间门口,阴沉地看着他们。 “不是说了,没事不要来找我吗?” “你们,有事吗?” 第69章 加法 他们当然都记得钟宁说过没事不要去找她, 为了不触犯到死亡条件,他们根本就没想去找她! 明明是电梯自己上来的! 但是没人敢把这些话说出来,一时间, 电梯里的空气都停滞了。 谢铭迟思维飞速运转, 说:“其实我们是有一件事想问一下您的, 请问供应间一直都是开着的吗?” 钟宁看着他,脸上显得有些不开心, 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是。” 谢铭迟:“好,我们来就是要问您这个的,我们这就走。” 于是谢铭迟飞快地按下关门键, 把钟宁的视线隔绝在了外面。 谢铭迟深深吐出一口气,脑中绷紧的神经绞得他脑仁疼。 钟宁说没事不能找她, 但是他刚才说他们是有问题才来的,应该就不算没事吧? 虽然按了关门键, 但是已经没人敢再去按楼层了,程州直接把手背到后面,连连摇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会不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要不你们换个人试试?” 凌千一点都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飞快地按下了“1”, 说:“那就先回一楼再说!” 谁知电子屏上只是短暂地显示了一下“1”, 随后又一阵闪烁,变回了“-”。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他们又看到了站在门口阴沉看着他们的钟宁。 众人:“……” 谢铭迟飞快地说:“其实还有个问题,我们男女分开住可以吗?” 钟宁黑脸:“可以。” 谢铭迟再次飞快按下关门键。 电梯里听得到每个人的呼吸声,甚至因为惊吓,心跳声都显得格外明显。 凌千颤巍巍地伸出手来:“要不……” “等等!”谢铭迟出声制止她,有点瘫了, “让我缓缓,让我想到下个问题你们再按。” 凌千收回手去,不敢动了。 过了一会儿,谢铭迟深吸一口气:“好了,我想好下一个问题了,按几楼?” 但电梯里谁都不敢说话了。 这踏马按错就要见一次钟宁啊!钟宁那个眼神好像他们欠了她二五八万似的,谁还想再见到她啊!! 程州很识相地让出了最容易按到电梯按钮的位置:“哥哥姐姐们,你们来吧,我心脏不太好,受不了惊吓。” 尼玛我们就能啊! 谢铭迟心里默默吐槽。 但程州一走,他就到了那个神位置。 谢铭迟:“……” 他扭头看了眼站在神副位的万无秋:“有想法吗?” 第143章 万无秋迟疑了一下,问他:“你想好下个问题了?” 谢铭迟点头:“想好了。” 万无秋:“那我就开始试了。” 谢铭迟:“??!” 不等谢铭迟来得及阻止,万无秋就飞快地把所有的楼层都按了一遍。 电梯里的人下意识就抓住了四周的栏杆,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向了万无秋。 谢铭迟陷入了深深的无语。 神啊,这算猪队友吗? 按照现实中的常识,电梯遇到故障时,应该迅速把所有楼层的按钮都按一遍,电梯停在几楼全看运气,但只要停下了就可以冲出去。 谢铭迟不知道万无秋知不知道这个常识,但万无秋这个动作莫名就让他很心慌。 试问,千岁老人能很快适应现代设备吗? 不能,如果能的话就不会有老人机了。 既然不能的话万无秋这是在做什么? 作死啊!!! 谢铭迟简直想发疯,连忙拉着万无秋抓住了栏杆。 但是电梯完全没有动,谢铭迟抬头看电子屏,只见那上面显示了一个单词—— null。 在现实里,在使用一些机器时,如果报错的话,一般显示的是“wrong”,或者“404”,意味错误的、错误页面。 谢铭迟本以为就算出现什么,也应该是上面两种,没想到会是“null”。 “null”的意思很简单——不存在。 电梯的意思是……他们按了这么多楼层,但是都不存在。 怎么可能? 谢铭迟松开栏杆,陷入了沉思。 反正他想好了问题,大不了就是再见一次钟宁,这有什么的? 他们总得回到401和402去,现在看来“有事去找钟宁”并不是一个死亡条件,起码不是小规则,不管怎样他们都已经找过钟宁了,不差一次两次。 但钟宁明确说了晚上要去检查他们是不是做了饭,万一那个是真正会死的规则,而他们在这儿畏手畏脚浪费了时间没有做好饭,那才是真的完了。 想到这儿,谢铭迟伸出手去,准备继续尝试。 刚才万无秋是从上到下,按“5”到“-1”的顺序按的按钮,谢铭迟想了想,按了“5”到“1”。 显示屏依旧闪烁一下,变成了“null”。 谢铭迟继续试,按了“5”到“2”。 “null”。 “5”到“3”。 “null”。 “5”到“4”。 “null”。 谢铭迟没有单独按“5”,他们第一次是因为单独按了“4”,到了“-”层,后来凌千单独按了“1”,他们还是到了“-”层。 反而是几个数字一起的时候,只会出现“null”,但是电梯门没有开,那也就意味着这些数字对应的都不是“-”层。 谢铭迟现在严重怀疑,是不是单独按下一个数字就会到达“-”层。 换了一个思路,谢铭迟开始从下往上按。 先是“-1”和“1”,显示屏依旧显示“null”。 谢铭迟继续试,按下了“-1”和“2”。 突然,停滞了许久的电梯竟然开始运作了! 众人连忙抓紧扶手,紧盯着显示屏。 只见原本显示“-”的电子屏突然闪烁一下,电梯厢猛地一震,随后显示屏上的数字就变成了“5”。 然后稳步向下,最后停在了一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电梯里的人却是鱼贯而出,仿佛死里逃生。 程州拍着胸脯,腿都软了,手搭在小木身上:“妈呀,这电梯什么鬼东西……小谢兄弟,你还站在里面干嘛?还有小万兄弟,你们不怕这电梯再抽风吗?” 万无秋淡定地摇摇头:“电梯不是抽风。” 程州:“啊?啥意思?” 谢铭迟盯了一会儿按钮,然后对门外的人说:“我大概知道这个电梯是怎么回事了。” 程州壮着胆子凑上来:“怎么回事啊?” 谢铭迟解释道:“我们前两次都只是按了单个的数字,电梯就停在了‘-’层,说明只按一个数字的话,电梯就会到达钟宁所在的楼层。” 程州:“昂……然后呢?” 谢铭迟:“我们刚才回到一楼,是因为我按了‘-1’和‘2’两个数字,2+(-1)等于1,我们应该需要按两个——或者至少两个数字,这两个数字加起来的和就是我们要去的楼层。”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思维没有问题:“在这之前,我还按过许多个不同的组合,但是单元楼最高五层,那些数字相加都超过了‘5’,所以电梯会显示‘null’,也就是楼层不存在。” 同理,他在上一轮虽然按了两个小一些的数字,但是“-1”和“1”相加等于“0”,单元楼里并不存在“0”这个楼层,所以还是会显示不存在。 一伙人面面相觑,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霸凌。 万无秋笑了一下:“还是你聪明。” 程州一拍大腿:“原来如此,兄弟,你太靠谱了,我果然没跟错人!” 然后万无秋就默默给了程州一个眼刀。 谢铭迟心里为自己喝彩,表面还是很谦虚:“没什么。既然知道电梯怎么运行了,我们还是快去房间吧,时间应该不多了。” 其他人本来还有迟疑,一听到谢铭迟的最后一句,连忙又进了电梯。 大不了就是再见一次钟宁,反正这个红眼睛已经想好问题了,也能蒙混过关。 第144章 等到电梯关上了门,谢铭迟按下了“-1”和“5”两个按钮,然后抓住栏杆,静静等待。 电梯开始稳步上升,谢铭迟提着一口气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 2……3……4…… “叮——” 电梯在四楼停下了! 谢铭迟这才把呼吸的方式找了回来,深深吐出一口气。 终于对了! 电梯门缓缓朝两侧打开,八人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401和402,简直喜大普奔,就快要流下激动的泪水。 谢铭迟和凌千分别拿出钥匙,打开两个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透过窗户,谢铭迟看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心道不好,连忙就跑去厨房查看厨具之类的东西,边找边问:“你们谁会做饭?来搭把手!” 他本来想叫万无秋,但是转念一想,万氏长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应该没做过饭,也别让他洗菜打下手了,谢铭迟自己都害怕。 幸好程州勇敢地举起了手:“我!小谢兄弟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小木也跟着举起手来:“我也可以帮一点……” 万无秋:“我……” “阿无,听话,你坐那等着去,”谢铭迟拿出了锅碗瓢盆,紧张地说,“你们两个来帮我打下手吧,快洗菜洗碗!” 天杀的401房间里只有厨具和调料,并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多亏他们没丢掉手里的购物袋,那里面的东西绝对够他们做完主食后再炒两个菜。 谢铭迟心里默默念叨:鸡蛋灌饼你就先殉了吧,我把你分开做成好几道菜,回家再给你合成鸡蛋灌饼。 很快,401的门就被敲响,外面是凌千焦急的声音:“快开开门!你们有没有多余的食材?可不可以给我们用一点?402什么吃的都没有!” 看来是一样的情况,钟宁就是要在这儿给他们下套。 谢铭迟连忙说:“程州,帮忙把咱们的食材给他们分一半,不要多也不要少。” 程州:“哎好!” 万无秋把凌千放了进来,程州把分好的食材递了过去:“快去做饭吧大妹子,要谢就谢小谢兄弟。” 凌千感激涕零:“谢谢谢谢!” 但因为赶时间,她很快转身就跑了。 谢铭迟用了此生最快的抡铲子速度,铁锅都快被他铲出火星子来了,好歹是快速地把饭做了出来,端到了桌上。 主食为了省时间蒸了米饭,又炒了四个简单的菜,就算钟宁来检查,他也可以说这些菜是他们每人都做了一道。 捏死钟宁所有有可能针对他们的情况! 谢铭迟瘫在沙发上,觉得自己此生从来没这么伟大过。 为了防止之后几天还有这样的情况,谢铭迟没敢把食材全都用完,而是留下了起码还够他们吃两天的食材。 如果两天之后他们还没能出去,他刚才看到街道上有超市了,那里面的食材应该也可以,就是不知道现实的钱在这里能不能用。 没过多久,401的门就被敲响,和凌千敲门的声音不同,门外的人敲地非常缓慢却有力。 门外传来钟宁的声音。 “饭做好了吗?我来检查。” 第70章 卧室 看样子是钟宁来检查他们做饭的情况了。 谢铭迟强撑着疲惫支楞着坐起来, 万无秋则是到了门口去开门。 房间门大开开,钟宁就站在门口,看起来不怀好意。 钟宁阴恻恻地开口:“你们的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 ”谢铭迟非常自信地指了指桌上的食物, “你可以来检查。” 钟宁走上前, 看到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脸色不是很好看, 她追问道:“每个人都做了吗?” 此话一出,四人身上均是冒出冷汗。 谢铭迟简直庆幸自己多留了个心眼,一个个指着桌上的菜肴说:“每个人都做了, 这个是我做的,这个是他做的, 这个是程州……” 谢铭迟说完这么一通,钟宁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她愤愤地瞪着谢铭迟,最后离开了桌边,走出门去,狠狠带上了门。 随着铁门“哐”一声被关上, 四人纷纷松了口气。 程州简直感激涕零:“兄弟, 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要不是你我们就完蛋了,谢谢谢谢, 谢谢你把功劳分给了我们点!” 说着就要上前来激动地抓谢铭迟的肩膀。 谢铭迟不习惯和陌生人这么接触,几乎是程州在伸过手的那一瞬间他就往旁边退了两步:“那个……我知道你想感谢但是不用这么谢……” 万无秋憋了一晚上,这会儿终于能黑着脸在谢铭迟身前挡一挡:“请你注意分寸。” 程州还以为这两个人是比较内向的那种,不习惯他这样的自来熟,也没在意, 笑了两声收回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下次注意。总之今天挺感谢你们的,要不是你们,我们估计没那么快发现电梯的秘密,而且我们进来的时候都没拿什么食材,现在是全靠你们,兄弟才能活着站在这儿。”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道谢没什么重量,程州又拍拍胸脯:“放心吧两位,你们之后要是需要找什么线索或者是有什么体力活,尽管叫我!我虽然不一定搞得懂魂线会放在哪里,但搬砖跑腿还是都可以干的!” 谢铭迟做了个“ok”的手势:“好的同志,先吃饭吧,珍惜今天这顿来之不易的饭,”说完,他轻轻用胳膊肘攘了万无秋一下,“去尝尝呗,曲夫子说咱俩之前都不会做饭,不过我现在手艺不错,好歹咱们两个里面有一个人会做饭的。” 第145章 万无秋不是那么高兴,撇了撇嘴:“我也是会做一点的。” 谢铭迟好奇道:“哦?真是活久见了,你会做什么?” 万无秋想了想:“之前有一道菜我挺喜欢吃,就找人学着做了。” 谢铭迟持续好奇:“是什么?” 万无秋:“凉拌西红柿。” 谢铭迟:“…………” 谢铭迟没绷住:“就是白砂糖撒上去就可以的那个凉拌西红柿??” “对啊,”万无秋一脸严肃,“你别说得那么简单,西红柿和白砂糖的用料和用量都是有讲究的,白砂糖还要均匀粘在西红柿块的每个面上,这样味道才最好。” 谢铭迟:“……” 这个奇葩也是活久见。 他咽下涌上来的心酸,拍了下万无秋的肩膀:“行了,我懂了,吃饭吧。” 因为已经天黑了,所以几人吃得都很快,期间他们听到钟宁敲402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了摔门声。 那声音比摔401门的声音还大,估计那边用了和谢铭迟一样的策略,钟宁连续在两边都碰了瘪,怒气累加了。 不过没关系,活下来最重要。 谢铭迟边扒拉饭边想,他们现在还没有得到比较确切的线索,只有钟宁说过,每天都要拿到自己需要拿的东西,没事不要去找她。 他们今晚谁都没有需要拿的东西,但是全都去找了钟宁。 这样的话,只能等明天看看今晚有没有人被选中,才能推出一点规则来。 大厨谢铭迟抽空看了好几眼同样吃饭的万无秋。 万无秋吃饭的动作很慢,也很体面,如果不考虑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大环境,帅哥慢慢吃饭绝对是相当赏心悦目的一个场景。 谢铭迟看着万无秋轻轻咬下一块藕,然后双眼亮了一些,再咬下一口丸子,双眼就更亮了。 谢铭迟心里喜滋滋,虽然万无秋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他这是肯定了自己的厨艺。 厨子嘛,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吃饭的人肯定自己的厨艺水平了。 饭后,程州和小木大包大揽下了洗碗的工作,谢铭迟就在屋子里转了起来。 根据钟宁的话来看,他们八个人都是这两间房的租户,401和402都是钟宁租给他们的房间。 谢铭迟还记得钟宁从单元楼里出来时,手上拿了一大串钥匙,那很有可能就是整栋单元楼每家每户的钥匙,整栋楼很可能都被钟宁租出去了。 钟宁很可能是个传说中的包租婆。 但这样的人往往都是富婆。 401的格局很简单,确实是老房子的布置,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房间里面的布置也都很简单,却能一眼看出年代感。 这起码是二十年前的房子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钟宁就很有可能是二十年前、或者再早几年死去的人,但不会早到阿贡那个程度。 所以可以反推出,也许幕后之人二十年前还在制作鬼傀。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那个时候,五人中只有曲夫子没有醒来,他却还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制作鬼傀。 谢铭迟啧了一声。 这个人大概无法无天,而且很不把人放在眼里。 401的布局是这样,那402估计也差不多,只有两间卧室,那肯定是傀儡师和自己的鬼傀住在一间。 谢铭迟观察了一下两个房间,门是正对着的,客厅夹在它们中间。 两个房间门口都挂着一个数字,分别是1和2。 谢铭迟问还在厨房的程州:“介意我们先看看两个房间吗?” 程州:“不介意随便看!你们喜欢哪间就住哪间,我们住另外那个。” 谢铭迟舒坦地顺了一口气。 论傀界里遇到这样一个队友有多么重要。 谢铭迟和万无秋先走进了1号卧室。 房间很干净,但能看出有人居住的迹象,除了一张床,还有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俨然一副租客拎包入住的样子。 书架上还放着几本书,谢铭迟拿下来翻了翻,都是一些古早的菜谱书籍,上面还有钢笔标注的痕迹。 万无秋打开衣柜看了一眼,说:“这个房间之前住的是个男人,里面还有几件t恤和裤子。” 谢铭迟一看,果然如此。 不过在那个年代,有租客会把自己还完好的衣服留在衣柜里吗?而且钟宁竟然也没把它们丢掉。 谢铭迟暂且留着这个疑惑,去了对面的2号卧室。 2号卧室和1号卧室是同样的摆设,只是放置的东西不一样——这里的衣柜里放着几件连衣裙,书桌应该是被当成了梳妆台,上面有一面镜子,仔细在桌子上闻一闻,还有化妆品的香料味道。 2号卧室之前住的是个女人。 谢铭迟疑惑道:“钟宁为什么不把以前租客的东西丢掉?” “有可能是懒得收拾,不过整间屋子都很干净,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万无秋说着,在自己脖子前比了个手势,“或者,也有可能他们在这里住的好好的,还没来得及搬走,就被钟宁——” 他抬头环视一圈卧室,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他们生活的痕迹才会留在这里。” 谢铭迟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那我们住哪间?” “我觉得那间就不错,”万无秋抬手朝1号房间指过去,“我是老顽固,不想住在女孩子的房间。” 第146章 谢铭迟没忍住笑了:“人家女孩子还不想让你住呢。” “所以嘛,”万无秋摊了摊手,“你不甘我不愿的,程州不是说他住哪边都可以吗,起码他这边是甘愿的。” 谢铭迟被他说服了,点头道:“好。” 和程州说了一声之后,两人就正式入住了1号卧室。 卧室只有一张单人床,这个条件较之前的傀界来说差得远了。 谢铭迟想了想,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床厚被子来,扔在地上就开始铺:“你身体还没好,睡床上吧,我睡地上。” 万无秋有点难过,还有点委屈:“就不能一起睡床上吗?” 谢铭迟一愣:“两个人一起睡多挤压空间啊,你睡床上就行,好好休养,万一我半夜睡觉把你踹下去怎么办?” 万无秋闷闷不乐地自己上了床,盖上被子躺下,却只占了床的一半,他伸出手去拍了拍另一半空位:“可以睡得下。” 然后又嘟囔道:“你睡觉安不安稳我还不知道吗,你怎么可能把我踹下去……” 谢铭迟失笑,看万无秋坚持的样子,颇有他不上床就不罢休的意思,于是投降了:“好吧,那就挤一挤。” 躺在床上,谢铭迟才真的感觉到空间的逼仄,他小心地放好手,尽量给万无秋空出更多的位置。 谁知下一刻,万无秋就伸手揽住了他,以他不可撼动的力气,把他使劲往自己怀里一带—— 谢铭迟的头直接就磕到了万无秋锁骨上,他轻呼出声:“你干什么?” “睡觉,”万无秋简单地说着,嘴角弯起一个满意的弧度,“被你养成的坏习惯,不抱着什么睡不着。” 谢铭迟的脸登时烫了一下。 唔,给万无秋养成这个坏习惯的还真是他。 原来在万府时,谢铭迟一开始是和万无秋分床睡的,但是谢铭迟经常半夜害怕,就会“偷渡”到万无秋床上。 后来两人干脆就睡一张床了。 谢铭迟一时不知道自己给万无秋养成的这个习惯好还是不好。 静寂的夜里,万无秋的声音更显得如湖水温柔。 “别想太多了,陪我睡觉——晚安好梦。” 第71章 领袖 这一夜, 谢铭迟睡得格外舒适且平静。 一觉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洒了进来,谢铭迟睁开眼, 发现自己还在万无秋怀里, 甚至头还压住了万无秋的另一只胳膊。 谢铭迟抬眸看他。 万无秋睡着的样子很乖, 大概是因为睡着时可以短暂地摘下假面,此时的他脸上才能窥见一点往日很少展现出来的少年气。 但还是温柔得让人揪心。 看着看着, 谢铭迟突然僵了一下,趁着某项尴尬的生理现象没有被发现前赶紧挣脱了万无秋的臂膀,小心地下了床就朝厕所去了。 在卧室门关上之后, 床上的万无秋嘴角弯起些弧度,懒懒地活动了下手腕。 等到谢铭迟洗漱完走出厕所, 正好碰见万无秋出了卧室也要到厕所去,他没多想, 只是让开了道。 没过多久,程州和小木也从房间里出来,程州一副睡眼惺忪还没彻底醒的样子,估计是被小木叫起来的。 但可以确定的是, 他们401房间的4个人, 都没有被昨晚的大规则选中, 也没有什么触犯小规则的行为。 四人都洗漱完毕,草草啃了几口面包对付早饭, 谢铭迟提议去隔壁402看看。 谢铭迟说:“还不知道她们那边昨晚是什么情况,如果她们那边也是平安夜,那今天就要诞生新的小规则了。” 万无秋表示同意,第一个拉开了401的大门。 很巧的是,那边的凌千也刚好拉开门。 两人都愣了一下, 还是凌千先松了口气,笑道:“看来你们都没事。昨天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们昨晚就都死了。” 万无秋让出位置来,让主要被谢的对象谢铭迟站在了门口。 谢铭迟摆摆手:“没什么,随手之劳。” 其实他昨天愿意把食材分给凌千她们,一个原因是出于好意,另一个原因也是出于私心。 四个女生住在了402,如果她们昨晚没来得及做出饭菜,很可能会被团灭,那就相当于他们这个大团队在刚开局就灭掉了一半人。 谢铭迟觉得那样的局面也许会更差,根本不存在什么“人少了拿到魂线的几率就大”的可能。 所以他选择出手帮忙,也算是四个女生欠他们个人情,其实更有利于团队合作。 谢铭迟问:“你们昨晚都安全吗?” 言外之意就是问昨晚有没有死人。 凌千摇摇头:“没有,我们刚才互相问过了,都是一觉睡到天亮,半夜什么都没遇到。” 这倒是让谢铭迟有点意外了。 他本来以为,就算没有人死,但怎么着也应该有人被大规则选中,和钟宁干熬一夜之后活下来,这样的说法更容易让人接受。 但是昨晚竟然谁都没有被大规则选中。 这倒是奇了。 难道昨晚让他们做饭的过程就是被大规则选中了吗?只是他们全都蒙混过关,没有人死掉,钟宁用完了昨天用大规则选人的机会,所以半夜就没再选人? 还是说,钟宁昨晚压根就没有选人? 谢铭迟沉吟片刻,觉得自己干想也想不出个情由,于是问道:“我们能去你们的房间看看吗?” 第147章 凌千让开了位置:“没问题,既然这样我们也去你们那边看了。” 谢铭迟:“请便。” 程州和小木留在401,说是小木提出来要留个心眼,怕女生们会趁此机会在他们房间放什么不好的东西,以防万一。 于是谢铭迟和万无秋就到了402去查看。 不出意料,402的布局和401一样,只是镜面对称了一下,就连两个卧室里面摆放的家具也是一样,同样是拎包入住的状态。 只不过402的两间卧室房门上,一个挂着数字3,一个挂着数字4。 谢铭迟看着黑色金边的数字,总觉得有一种被盯上了的恐慌,他问道:“你觉得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按照钟宁的意思,两个房间住四个人,她是在给房间标号还是在给人标号?” 万无秋想了一会儿,说:“都有可能,也许她是靠着卧室的数字来分辨我们的?” 谢铭迟沉默了一下,脑中蹦出一个想法:“也许——也可能是分辨原本住在这里的人?” 万无秋点头:“也有可能。” 因为他们在查看过402的两间卧室之后,发现那里面依旧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凌千和白岚住在3号卧室,书桌上并没有放什么东西,但是衣柜里却放着一些衣服和丝巾。 根据衣服款式来推断,这里住的是一位女士。 徐诺和小琪住在4号卧室,卧室里面有一股酒味,可能她们已经清理过了,但是酒味太重,根本散不掉。 这里曾经住着一位男士。 总的来看,曾经住在1-4号卧室的人分别是男女女男。 整个傀界的轮廓还很模糊,仅靠这些根本看不出这里的故事。 谢铭迟和万无秋回到了401房间,刚跨进门,程州就凑过来焦急道:“兄弟们,我刚想起来一个事,钟宁昨天不是说我们每天都有需要拿的东西吗?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今天需要拿的东西?” 谢铭迟点点头:“去,现在就去。” 他们只在房间里已经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必须得去别的地方。 刚走进电梯,四个女生也跟了进来,凌千解释道:“我们刚才就想去供应间看看了,但是……实在是不敢坐电梯。好歹你昨天按成功过,还是你来吧。” 谢铭迟噎了一下。 看得出来她们对这个电梯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可是难道他就没有吗喂! 吐槽的呐喊压在心里,谢铭迟按照昨天找到的规律,按下了“-1”和“2”。 电梯缓步下行,在电梯厢一片寂静憋气的沉默中,终于缓缓减速,停在了一楼。 众人均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红眼睛昨天找到的规律确实是对的,而且这个规律今天也没有变。 谢铭迟这才意识到,无形之中,他好像已经被当成了团队的领袖。 电梯的规律是他和万无秋一起发现的,面对钟宁时急中生智的问题是他想出来的,在回到房间之后,就连做饭的食材也是他供应的。 谢铭迟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有用过。 也是因为这些,程州团队无条件地相信了他,并且服从他指示,凌千和白岚看着都是比较精明的女生,也选择依赖他,徐诺和小琪两个人都比较内向胆小,自然是跟着大风向相信了谢铭迟。 谢铭迟从来没觉得有哪个傀界的生态能像现在这么好过,卷入者之间没有尔虞我诈,互相信任帮扶。 他简直看到了胜利女神在朝他招手。 走出电梯,就看见供应间的门果然还开着,谢铭迟站在门口的白板前,仔细地看了起来。 白板上确实出现了他们名字之外的其他字,但是出现得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 白板上卷入者的名字好像发生了顺序的变换,昨天谢铭迟还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第三位,今天就变成了第一位。 再仔细看下去就会发现,他们名字显示的顺序已经按照他们选择的房间号发生了变化。 名字的排列依次是—— 谢铭迟、万无秋、程州、小木、凌千、白岚、徐诺、小琪。 正是他们选择的房间号,从1-4的顺序。 在谢铭迟的名字后面那栏,填上了“扫帚”,万无秋名字后是“拖把”。 在拖把下面空下了一大截,2号和3号卧室对应的四个人名字后都还是空白,只有徐诺的名字后跟着“中性笔”,小琪的名字后跟着“风筝”。 而且最上面的表头写得很清楚——“上午物品”。 也就是说,只有他们四个是需要上午从供应间拿走一些东西的。 谢铭迟盯着白板看了半天,程州凑了过来,很快发出了“咦”的一声。 谢铭迟问:“怎么了?” 程州指着他的名字说:“小谢兄弟,你不是说你叫谢一吗?怎么这上面是谢铭迟?” 谢铭迟:“……” 他昨天自我介绍时依旧用了这个不走心的代号,谁能想到钟宁直接把他们的大名贴了上去啊! 谢铭迟解释道:“程州兄弟,其实呢,谢一是我的小名,老话常说贱名好养活,所以我经常和别人说我叫谢一,大家多叫几次我的贱名,说不定我能活得长点。” 万无秋已经扶着墙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大概是因为虚弱,他笑的声音完全就是气声,给谢铭迟一种他随时都有可能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的错觉。 “噢,”程州非常从容地接受了谢铭迟的说法,旋即质疑道,“那你直接叫狗蛋儿铁柱之类的不是更好吗?” 第148章 谢铭迟:“……” 他重重地拍了一把程州的肩膀:“兄弟,你也给我条活路呢?” 紧接着谢铭迟就走到了笑得开始咳嗽的万无秋旁边,扶了他一把,无语道:“别笑了别笑了!小心我也给你取个像狗蛋儿一样的贱名——不许怼我啊,贱名好养活,能让你多活一活。” 万无秋又咳了几下,抬起头来,气色看着好多了:“嗯,行,谢铁柱。咱俩都活长点,就是乌龟配王八,天长地久。” 谢铭迟不和他贫了,走进供应间开始找东西。 这个供应间虽然乱,但是很意外地乱中有序,每类物品都堆在一块,厨具堆、日化堆、文具堆……放眼望过去很容易就找到自己目标所在的区域。 扫帚和拖把都比较大,也显眼,谢铭迟很快就在一处角落看到了它们,一手一个拎起来,把拖把塞到了万无秋的手里:“拿着吧,万狗蛋儿。” 万无秋笑着接过。 这样看来,徐诺要找的中性笔在文具堆,小琪要找的风筝就该在玩具堆。 很快,徐诺也拿到了一根中性笔,然后去到了小琪身边,问道:“你找到风筝了吗?” “……没有,”小琪的声音有点惊慌颤抖,“没有,玩具这边没有风筝!” 徐诺安慰道:“会不会是漏下了?我和你一起!” 一旁白岚也出口:“风筝应该不会是很小的东西,会不会没放在玩具那边啊?我们帮你在别的区域找一找。” 供应间并不大,见小琪找不到风筝,七人就都进去帮她找了起来。 但就这么大的空间,却没人看到风筝那么大一个目标。 十五分钟过去,八人竟然一无所获。 谢铭迟简直怀疑这个供应间里是不是没有风筝,正常风筝都有骨架,根本不可能折起来,只可能摊开来放在一边。 他突然想到了进傀界前在天空中看到的那个诡异风筝,密密麻麻的诡异感涌上心头。 “没有……没有……” 小琪几乎崩溃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里根本就没有风筝!” 第72章 街道 谢铭迟回忆着傀界外看到的那个风筝。 当时觉得诡异, 是因为那个风筝的样式竟然是一个死人的头,骨架的四端还连接着一双断手和断脚。 虽然惊悚吓人,但谢铭迟当时其实没有很慌,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 在每次进入傀界之前, 都会遇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 进入迷宫别墅前,姑且把贺岐消失、他家镜子可以进出作为异常。进入血腥玛丽的古堡前他碰到了闹鬼的别墅, 里面还有个散发女人。进入桃源村之前原本正常的桥洞突然开始收缩,变成了通往桃源村的路…… 对应到这个傀界,那就是他们在那个小区门口见到了诡异风筝。 而且钟宁的鬼傀娃娃手里也拿着一个风筝, 是诡异风筝的缩小版,根据以往经验来看, 鬼傀娃娃身上一定是有线索的,而且很重要。 这样看来, 风筝在这个傀界里怎么也算是一个重要的工具,而现在小琪的任务又是要拿到风筝,风筝在傀界里一定是存在的。 但供应间里并没有。 谢铭迟思考下来,建议道:“先别灰心, 傀界里一定有风筝的存在, 既然供应间里找不到, 不如去别的地方找找?” 小琪哭着抬起头来:“可是……钟宁要我们从供应间里拿东西。” “但现在供应间里没有不是吗?”谢铭迟耐心地解释,“反正现在都已经找不到风筝, 不如去外面看一看?如果我们能在外面找到风筝,再拿回供应间,再拿回去,是不是也算从供应间里拿到了风筝?” 徐诺懵了:“这样……也可以吗?” “死马当活马医啊,”万无秋看了过去, 轻飘飘道,“总比什么都不做在这里等死强吧?” 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小琪,小琪立马站了起来:“好,我去外面找!”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徐诺叫了她一声后也赶忙跟了上去。 “我们也去找,但不能光找风筝,更得找有用的信息,”谢铭迟苦口婆心地和剩下的几人说,“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最有效的方法是根据线索推断出守门鬼傀的过往经历,根据她的习惯和死因等等推断出魂线的位置——当然,如果能直接找到魂线位置的确切信息是最好的。” “好,”凌千不疑有他,立马答应下来,“这个傀界不算小,除了单元楼还有外面的一条街道。我和白岚之前商量,准备今天上午去街上看看。” 谢铭迟点点头:“好,我和万无秋先把我们的东西放回去再做打算。” 凌千和白岚没有需要拿的东西,直接就出了单元楼,而谢铭迟和万无秋又朝电梯走了过去。 见程州在原地踌躇,谢铭迟没按上关门键,问道:“程州,你和小木准备去哪?” 程州挠挠头,有点纠结:“小谢兄弟,其实……我还没想好,凌千她们去街上,徐诺和小琪肯定把注意全放在找风筝上了。我在想我要不要就留在楼里面找线索,但是看你又要上楼去……” 谢铭迟知道了,程州这是觉得他们没给他分配位置,不知道自己去哪好,怕自己不管去哪边都会被认为是蹭功劳的。 谢铭迟想了想,说:“你就留在楼里吧,可以找找线索,我们把东西放回房间之后就去街上看看。” 第149章 程州高兴地“哎”了一声,和小木一起进了电梯。 四人回到了四楼401,谢铭迟和万无秋把扫帚拖把都放回了自己房间里。以防万一钟宁使诈拿走,谢铭迟直接把它们都放在了衣柜里,又托程州抽空帮忙看东西。 程州认真举起三根手指:“你放心,只要我看着,东西肯定不会丢!否则我就这辈子出不去这个傀界!” 谢铭迟觉得这誓够毒了,于是放下心来,拉着万无秋出了门。 单元楼外的天空十分晴朗,几乎万里无云,却有阵阵风拂面,这样的天其实很适合放风筝。 黑白灰的单元楼看久了眼睛十分难受,这么一下看到了外面五彩缤纷的颜色,谢铭迟简直感动。 万无秋看了一眼单元楼,程州正站在厨房的窗户前目送他们,见万无秋转过头来,程州还朝他招了招手。 万无秋扭回头,问:“你就不怕程州使坏,把我们的东西都藏起来?” “他不会,我留了个心眼,”谢铭迟摇摇头,“我把咱们的东西都藏到衣柜里去了,放在外面让他看着的,其实是401房间原本的扫帚和拖把。” 好歹他也是打过仗的将军,知道不可尽信于人这个道理,更何况这是在傀界里。 昨晚没有死人,大规则和两条小规则至今没有办法确定,如果今天还是没有死人,那么明天就会出现第三条小规则。 这也让谢铭迟担心他现在看到的团结和平只是空前的。 如果他们当中的谁真的动了心思使坏,想让自己的队友死去来顶上即将出现的第三条小规则,他们根本没能力招架。 所以谢铭迟才多留了个心眼。 不怕程州是真的傻,就怕他是真演戏。 万无秋长长“嗯”了一声,笑道:“变聪明了嘛。” 谢铭迟挑眉反驳:“我以前也不笨。” 这条街看起来就是一条很普通的商业街,最靠近单元楼的是一些小超市、小吃店,再往后面看,应该还有水果店、饮品店。 谢铭迟和万无秋走在街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些商贩和老板。 他们看起来都是很正常的人,正常地干着手上的活、正常地以笑脸面对客人、正常地和旁边店铺的老板商谈。 但这只是看起来。 谢铭迟特意放慢了脚步,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 奶茶店老板说:“哎,你知不知道那个钟姨啊?” 水果店老板:“就那个有一整栋单元楼出租的那个包租婆?知道的哇!她在咱们街上也是出名的!” 奶茶店老板:“嗐,你刚来,只听说她有一栋楼厉害,但是她家有个儿子可烦人啦!” 儿子? 谢铭迟愣了一下。 钟宁竟然还有个儿子,是和她一起住的吗? 水果店老板问:“钟姨有儿子?噢噢噢!是不是前几天老到街上来乱窜的那个兔崽子?额头上有个痣的那个?” 奶茶店老板一拍大腿:“对!就是那个!” 谢铭迟和万无秋对视一眼,走进了奶茶店里,找了个门口的座位坐下,确保他们能听见两个老板的谈话。 谢铭迟怕尴尬,看了一眼菜单,说:“老板,一个香芋奶茶,一个哈密瓜奶茶。” 他记得万无秋挺喜欢哈密瓜,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哈密瓜奶茶了。 奶茶店是老式的,做奶茶的方法也特别老,奶茶店老板舀了几勺果粉到杯子里,又兑上了奶茶,封口,摇一摇,一杯奶茶就做好了。 奶茶店老板边做边说:“她那个儿子可太烦人了,整天胡闹!咱们这条街上就没人待见他,见了他都是躲得远远的,他上个月去了趟对面超市,一下子把货架给撞翻了!那货架一个接一个倒,挡都挡不住!” 水果店老板惊讶:“这么折腾人?” 奶茶店老板继续说:“还有呐!她儿子老是大半夜的发出噪声来,什么葫芦丝啊唢呐的,你说谁家孩子大晚上吹唢呐呀?不瘆得慌吗?” 水果店老板:“确实啊,钟姨不管吗?” 奶茶店老板一嗤:“哪舍得管啊?她前几年死了丈夫,把儿子都捧在手心里的!就她儿子造出来的那个动静,晚上吵得咱们这条街都不得安宁!更别说她那栋楼的租户了,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忍得下去!” 水果店老板想了想:“但是这两天没见这兔崽子来了。” 奶茶店老板:“是啊,有两天没来了。” 好像终于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奶茶店老板这才把早就封好口的奶茶递了过来。 谢铭迟把手上的现金递了过去,接过了奶茶,把哈密瓜味的那个递给万无秋:“尝尝。” 奶茶店老板和水果店老板安静下来,投入到工作当中,谁都没再说话,谢铭迟和万无秋就不打算留在这儿。 万无秋喝了一口奶茶,品着味道,说:“嗯……桃子味挺浓的。” 谢铭迟愣了:“桃子味?我不是说哈密瓜味吗?”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那杯,根本就不是紫色的,味道绝对不是香芋味。 他说:“奇怪了,我说要什么味的时候,那老板明明点头了,怎么也不至于两杯都做错了啊。” 万无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向后看。 谢铭迟扭过头,看向了奶茶店老板。 他的店里并没有顾客,但他依旧在重复着做奶茶的动作。面前的果粉明明放了足足三排,但他每次就只会来回抽出其中的两盒来。 第150章 一个桃子粉,一个橙子粉。 做好之后的奶茶没人买,老板就直接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谢铭迟:“……” 奸商啊。 但也可能不是奸商,谢铭迟又看到隔壁水果店老板在不停地给香蕉称重,明明只有五爪,他却在来回称这五爪。 那就不是奸商的问题了。 谢铭迟风中凌乱,吸管戳开奶茶,喝了一口,果然是橙子味。 他说:“你觉得他们现在这个状态,像不像是创造他们的人只给他们设置了这几个动作?” “像,”万无秋没有思考就同意了谢铭迟的说法,“看样子应该是钟宁的能力不足够让这里的每个人都绘声绘色,只能不停地重复着某一段的绘声绘色。” 谢铭迟觉得也是。 两人继续往前走,在经过一家文具店时,听见了老板和门口臭豆腐小贩的交谈—— 文具店老板:“哎,你知不知道那个钟姨啊?” 臭豆腐小贩:“就那个有一整栋单元楼出租的那个包租婆?知道的哇!她在咱们街上也是出名的!” 文具店老板:“嗐,你刚来,只听说她有一栋楼厉害,但是她家有个儿子可烦人啦!” …… 谢铭迟:“……” 简直和刚才一模一样。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发现商贩和老板要么就是埋头干活,要么就是重复着这一段对话。 一字不差。 “看来钟宁的能力只足够他们进行这段交谈了,”万无秋说着,咬了下吸管,“这段话里的主角就是钟宁的儿子,看来是个重要角色。” 谢铭迟回忆了一下对话,说:“钟宁的儿子很吵,吵得全街都受不了,但是已经有两天没来街上了。” 熊孩子安静下来只有两种可能—— 一,熊孩子在作妖。 二,熊孩子被制裁了。 谢铭迟不知道是哪种,在眼神瞟过旁边墙上的一瞬间,他喝奶茶的动作停住了。 他拉了一把万无秋的衣服:“你看那边。” 万无秋循声看过去,就见谢铭迟说的是一个警局。 警局外面有一个告示栏,上面零零散散地贴着几张纸,其中有一张带着照片,所以格外醒目。 照片上是一个小男孩,约莫七八岁,额头上有一颗痣。 再抬头看去,这张纸的加粗的标题更加亮眼—— “寻人启事”。 第73章 租客 钟宁的儿子失踪了? 谢铭迟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 他们刚意识到钟宁的儿子是个重要的角色, 结果儿子就失踪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凑近那张寻人启事。 里面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文字在简单描述了儿子的长相和外貌特征之后, 就说他在两天前失踪, 后面跟上了钟宁自己的联系方式。 谢铭迟想起刚才那些老板间的谈话, 钟宁儿子确实有两天没有来街上了。 看来熊孩子不是在作妖,而是被制裁了。 谢铭迟侧身去看了一眼警局的大门, 是关着的,透过玻璃门朝里面看,并没有看到人影。 他疑道:“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怎么警局会没有人?” 万无秋摇摇头:“会不会是因为警局里的人对于傀界来说根本不重要, 所以钟宁干脆就没有设置他们的存在。” 有可能。 谢铭迟点头。 警局里面的人并不重要,但警局门口的公告栏上却还贴着寻人启事, 那重点绝对就在这张公告上。 谢铭迟伸手,搓了搓纸张, 确定那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并没有夹层能够藏东西。 既然这样的话,那这张寻人启事带给他们的线索就只存在于——钟宁的儿子两天前失踪了,并且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眼看太阳几乎要晒到当头, 警局后面的商铺也开始逐渐稀少冷清。 他们几乎逛完了一整条街, 但并没有看到有卖风筝的商店。 谢铭迟觉得后面那些商铺可能已经不是重点, 于是就提议:“要不先回去?上午是钟宁第一次要求我们从供应间拿走东西,还不知道具体要干些什么, 回去也好提前准备。” 万无秋深以为然:“我也觉得,那就回去吧。不知道小琪有没有找到风筝,不过我想回到四楼之前再看看其他楼层。” 谢铭迟:“好。” 街道上的线索太少,他们去看看其他租户,说不定能问到些什么。 说不定还能问到有关钟宁儿子的信息。 两人原路返了回去, 走到单元楼前,谢铭迟心里那股被压抑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元楼的整体色调都是单调的黑白灰,谢铭迟总觉得这栋单元楼带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走进电梯,谢铭迟按数字的手顿了一下,试探地问:“去二楼?” “嗯,”万无秋说,“二三楼都看一眼,五楼下次再说。” 他们在经过一家钟表店的时候看到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不知道小琪有没有找到风筝,也不知道程州到底有没有好好帮他们看着东西。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赶在午饭之前还有点时间处理。 谢铭迟按下了“-1”和“3”,电梯缓缓上行,在二楼停下。 等电梯门打开,谢铭迟小心地探出头看了看,就见201和202都关着门。 第151章 万无秋拦了他一下,率先出了电梯,走在他前面:“你别干什么都冲在最前面,我现在只是病了,不至于什么都干不了。” 说着,他就把耳朵贴在了201的大门上,听了几秒没听到里面有动静,然后伸手敲了门。 “笃笃笃——” 敲响铁门的声音在空荡清凉的楼道里传来回声,但201的大门没有打开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万无秋又断断续续地敲了几下,依旧没有回应。 谢铭迟见状,转头去敲202的大门,同样没有得到回应。 甚至门内没有传出一点声音来,就像是这两间屋子并没有住人。 “会不会这两间就没有住人?”谢铭迟拉着万无秋回到电梯,皱眉道,“根本没有人答应……我们没法确定钟宁到底有没有把这些屋子都租出去。” 万无秋想了下,抬手按下了“1”和“2”两个按钮:“去三楼看看有没有人住。” 如果整栋楼都只有401和402被租了出去,而其他房间都没有租给别人,那这事就有点麻烦了。 没有别的租客,那他们就没办法问到钟宁儿子更多的信息,这样一来,信息只能他们自己去找,除了最有风险的钟宁的房间,他们说不定还得利用开锁技能把这些房间都打开看看。 那样就很麻烦了。 思绪流转间,电梯在三楼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后,谢铭迟看到楼道里有一束光。 光是从301房间传出来的,301没有关门! 两人走出电梯,小心地放轻脚步朝301门口走去。 边靠近,他们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还有咀嚼什么的声音。 到饭点了? 谢铭迟疑惑着,悄悄朝门口探过了头。 果然,301房间里面有人在! 但“人”不是那么正常就是了。 客厅中有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男孩,看上去应该是一对父子。 爸爸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份报纸,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摞。 儿子在旁边的小书桌旁拿着笔,面前是一份作业。 可惊悚的是,这对父子竟然在缓慢地举起手中的报纸和作业,在往嘴里送!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呲拉——” “窸窸窣窣……” 谢铭迟看沉默了,抬头看了一眼万无秋,就见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父子俩好像觉得手中的纸张是什么珍馐美味,吃得忘乎所以,甚至不觉得噎人,嚼几下就咽下去,然后继续撕扯下下一片纸来,继续沉浸式吃纸。 谢铭迟把问他们线索的想法咽回肚子里彻底踩烂,就父子俩这样的精神状态,估计治好了都是流口水。 他都怕自己过去问父子俩,结果两人突然发狂朝着他啃一口。 电视上不都是这样吗,小帅总是在进行正常的日常活动时看到邻居突然变得不对劲、有异常行为,自己好心上去问,结果邻居就突然变异,追着全楼的人咬来咬去…… 两人默默把身子撤出了301门边,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对门302。 其实谢铭迟已经不抱有希望了,他抬手敲了门,没听见里面有声音,也没有人来开门。 他怀着自救的心态又敲了几下,依旧没有回应。 谢铭迟:“……” 谢铭迟人麻了。 钟宁空有一栋楼,然而连正常租户都没多少。 别赚了,实在不行把楼盘给他吧。 谢铭迟默默咽回了自己恶毒的想法,让自己精打细算的小算盘继续歇在脑子里。 二楼三楼暂时都没有发现特别的,两人不打算继续去五楼看情况,而是回到了四楼。电梯刚刚打开门,他们就看见小木正蹲在401门口,小小一个。 万无秋看了看四周,问他:“程州去哪了?你干嘛蹲在这儿?” “你们回来了啊,”小木松了一口气,“我们两个商量着,我留在这里帮你们看东西,程州去别的楼层看一看,他刚才去了五楼。” 谢铭迟点点头,他们刚才用电梯时,电梯确实是从五楼下来的,他当时就觉得可能是有卷入者上楼去查看线索了,没想到是程州。 因为在谢铭迟的印象里,虽然小木不怎么说话,但是看着比程州胆大一些,程州看上去更像是傀儡师,他以为程州会让小木多承担点风险出去找线索呢。 万无秋看了小木几眼,笑着说:“辛苦了。”然后就十分熟练地伸手摸进了谢铭迟的衣兜,拿出了401的钥匙。 谢铭迟:“……?” 他凑在万无秋跟前小声叨叨:“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顺手?这样很容易让别人以为我们平时也这样。” “平时这样怎么了?”万无秋理直气壮地边开门边说,“这样不就显得我们更像一家人了吗?” 谢铭迟噎住。 小木说:“噢,原来你们是一家人啊。” 谢铭迟彻底噎死。 打开房门,万无秋先一步走进去,客厅里放着的是原本401的扫帚和拖把,还好好地放在那里,看着没有动过。 他又回到了房间,虚掩住了门,谢铭迟就心领神会地留在了外面,阻拦小木的视线。 其实也不是非常不相信他们,只是稍微有一点,但这样的事还是别让程州和小木知道最好,一来怕他们伤心,二来怕他们多心,对整个团队也不好。 第152章 这种暗戳戳的小心思,他们自己知道就好,如果确定程州和小木是没有问题的,那谢铭迟肯定也会尽力去保证他们两个的生命安全。 过了一会儿,万无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轻轻朝谢铭迟点了下头。 . 谢铭迟懂了,他们的东西没有出问题。 这下就放心多了。 谢铭迟松了口气。 没过几分钟,程州也回来了,刚一进门看见谢铭迟他们,程州整个人的面部表情都即刻生动起来:“卧槽卧槽,兄弟们你们不知道这栋楼有多吓人!” 谢铭迟配合了一下他的情绪:“怎么个吓人法?” 程州吞了口唾沫,激动地说:“我刚才把整栋楼逛了一遍,一楼除了那个供应间,不是还有个101房间嘛,我去敲门,我还想着撬开门看看里面,但是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我怂了,就放弃了。” “二楼也没人——反正没人来开门,三楼倒是301的门开着,”程州回想着那场景,打了个寒颤,“但是那里面的两个人在吃纸啊我的天,他们还吃老香了,我又怂了,最后去了五楼,但501和502也还是没人答应。” 二三楼倒是和谢铭迟他们去看的情况一样,不过现在看来五楼也大差不差。 谢铭迟沉默下来,先把楼里的事情放在一边,问:“你看到凌千她们了吗?还有小琪,她找到风筝没有?” “小琪好像没找到,”程州挠了挠头,露出担忧的神色,“我看见她从供应间里拿了点木条浆糊什么的回来了,好像是准备自己做风筝,徐诺在楼里找了半天没找到风筝之后就回去帮小琪一起做了。凌千和白岚……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和她们一起的,她们在街上逛完回来,我正好和她们碰到,就和她们一起在楼里找线索了。” 谢铭迟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琪还没找到风筝,这可不太妙。 他甚至觉得小琪在别的地方找到风筝、放去供应间再从供应间带走风筝,钟宁都不一定买这个账,更何况是小琪自己做的。 怕是情况不好。 第74章 血米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凌千正看着刚把风筝竣工的小琪,面露担忧。 她不知道徐诺和小琪谁是傀儡师谁是鬼傀,但看现在这个情况, 她不觉得小琪有什么生的希望。 听见敲门声后, 她立马就去了门边打开门。 她现在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状态去和徐诺还有小琪相处, 不管怎样都很像是怜悯,但现在给小琪传递这样的情绪, 她只会彻底崩溃。 见来人是谢铭迟,凌千松了口气:“是你啊,你……” 不等她说完, 谢铭迟就劈头盖脸问:“小琪什么情况?”也没等凌千回答,他就要往里走, “我去看看。” “等等等等!”凌千立马就把人拦在门外,看了一眼屋内的小琪, 心虚地把谢铭迟推回了401。 白岚跟了上来,关上了401的门。 “?”谢铭迟没搞清楚状况,“这是干什么?” 凌千把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说话……我怕刺激到小琪和徐诺。” 谢铭迟反应过来了什么, 于是也降下了声音:“我听程州说, 小琪打算自己做风筝?” “对, ”凌千叹了口气,“刚才已经做好了, 再稍微修剪一下边,就算彻底完成了。” 谢铭迟皱眉:“完成之后呢?她真的要拿着自己做的风筝放到供应间去,然后再拿回来吗?” 白岚抱着胳膊,神情有些冷:“她就是那么想的,徐诺也是这么劝的。她们现在已经彻底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万无秋盯着两个女生看了一会儿,淡淡开口:“她们把这个傀界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吗?” “也没有,”凌千再次深深叹气,“因为风筝一般都比较大,她们大概找了一下,没有看到那样的存在,但是见供应间里放着能做出风筝的材料,所以小琪就拿走了材料。” 说完,她顿了一下:“其实我们刚才在街上看到你们了,你们也找了街道对吧?根本就没有风筝的影子,单元楼的其他房间里不知道有没有,我们不会开锁,钟宁和那对父子的房间又不是很敢进,所以就……” 谢铭迟明白了凌千的意思,说是不敢进,其实是因为对那几个房间心有忌惮,因为他们现在对死亡规则并没有靠着证据的推测,万一进了那些房间就会死呢? 团队精神固然重要,但保全自己更重要。 谢铭迟的想法也是这样,所以他没戳穿。 沉默间,楼道里开门的吱呀声就显得格外明显,他们知道小琪这是出门,打算把风筝放在供应间然后再拿走了。 没人去打开门和小琪说一句话,因为这样难免会给小琪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施舍感,对于已经神经脆弱的小琪,这简直就是绝杀。 凌千和白岚干脆就在401的客厅里坐下来,今天上午并没有需要她们从供应间拿走的东西,现在还是不要去小琪面前添乱了。 谢铭迟站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步子走向了厨房,埋头在自己昨天拿进来的那堆食材里开始翻找。 万无秋跟了过来:“在找什么?” “不是找东西,”谢铭迟摇摇头,“我在看食材还有多少,虽然现在没有饥饿感不用吃东西,但是我怕钟宁什么时候再突然要求咱们做饭,时间来不及准备就完了。” 第153章 其实还有原因,客厅的气息有点沉重,他待在那儿不是很自在。 手上持续着翻找、拿出食材的动作,突然间,谢铭迟停下了动作,看着手前的东西,瞳孔猝然缩小。 他手上的是一个米袋。 就是他们昨天还蒸过米饭的那袋,昨天用完之后谢铭迟就收上了口,但现在他打开收口的绳结,却看到了里面的异象—— 大米变成了红色! 血红的颜色在黑白的色调下显得格外醒目,腥气刺鼻的血腥味加上大米原本的米香,构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恶心味道,闻得人直想吐。 妖艳的红色在眼前仿佛一朵有魔咒的血花,除了他们带进来的东西,这还是这栋单元楼里面出现的唯一有颜色的东西。 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呢? 万无秋站在旁边,看到了米袋的异象,眉头皱得很紧:“怎么会这样?”说完他就转过头去,朝着客厅里的程州和小木问:“你们今天上午一直有人守在门口吗?有没有离开过?” 程州被万无秋突然而来的严肃搞得很紧张:“怎么了?” 边说边小跑着到了厨房,在凑近看到米袋中的景象时,他没忍住爆了粗:“卧槽!” 小木跟在他后面,可能是米袋里散发的味道太冲,他直接就奔到厕所吐了起来。 凌千和白岚好奇这边出了什么事,于是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她们表情瞬间都变得相当复杂,捂住了鼻子。 程州缓了一下,想起来谢铭迟刚才还问了问题,于是说道:“没有,小木上午也不是一直在401门口待着,你们出了单元楼之后,我和小木先去看了一眼供应间,又确定了一下上午确实没有我们需要拿的东西,然后才回到四楼,小木才一直守在这儿的。” 这时小木也吐完了,满脸菜色地从厕所扶墙出来:“对……那之后我就一直在门口待着了,没人……噢,就只有徐诺和小琪中途拿着材料回来,再之后就是你们都回来了。” 所以,其实上午的这段时间里,别的东西是有机会进到他们房间搞事的。 谢铭迟心烦地收住了米袋:“这袋米绝对没法吃了,其他食材都看过,没有问题。” 如果搞事的是钟宁,特意进房间来只为了污染掉他们的米,那说明之后还有用得到米的地方,她故意损坏,让他们之后拿不出米来。 至于没有损坏别的食材…… 谢铭迟猜测钟宁可能给他们出这样一个难题——中午需要吃米饭,她会来验收。 昨天的验收让钟宁彻底吃瘪,所以她今天给他们多加一道难跨的槛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一层的谢铭迟几乎是瞬间开口:“凌千,你回去看看你们的米有没有问题!” 她们的米是昨天谢铭迟分出来的一半,如果她们的米也出了问题,那就只好趁钟宁来之前立刻出门去买。 街道上有粮油店,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凌千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扭头就回到了402。 不到一分钟,凌千就匆匆跑回来,脸上满是焦急:“我们的米里面也染上血了!” 谢铭迟下意识就问:“谁跑步快?” 万无秋下意识就说:“我出去买米。” 说完之后两人都愣了一下,这时程州英勇举手:“我去吧兄弟!我在学校长跑短跑都是冠军!” 谢铭迟很快反应过来:“好,那就麻烦你去!左手边的第五家好像就是!” 程州“哎”一声答应下来,还不忘对凌千说一声:“我把你们的一起买了。” 凌千感激道:“谢谢谢谢!” 程州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这时,外面电梯刚好响了起来,谢铭迟侧耳听了听,程州好像叫了小琪的名字。 估计是小琪回来了。 其实谢铭迟刚才问出来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自己出去买米,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一下,他没想到万无秋会在同一时间自告奋勇。 因为万无秋还病着,谢铭迟压根就没想着让他去跑腿,哪怕鬼傀的体力异于常人。 凌千提出她和白岚先回去,否则可能会让徐诺和小琪觉得他们孤立她俩,对她们心态影响不好,于是就走了。 谢铭迟和万无秋还有小木就这么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401焦急地等待着,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电梯再次响起了声音。 他们立刻警觉,看向了门口。 只听门锁转动的声音之后,程州气喘吁吁地拎着米袋出现在了门口。 “我的妈呀,累死我了,”程州一边吐槽一边敲响了402的门,把米袋递给了凌千,“不用谢不用谢,”随后他拎着另一袋米,进来瘫倒在了沙发上,“不是,我说,兄弟我现在有点怀疑了。” 谢铭迟刚拿着米准备放厨房去,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怀疑什么?” “怀疑钟宁真的只是不想让咱们吃大米饭吗?”程州扑棱了几下坐起来,一脸严肃地说,“我刚才买米好像很顺利啊,钟宁要是真的不想让咱们吃大米饭的话,她干嘛要在自己的傀界里设一个粮油店?干脆断了咱念想不就好了?” 程州没想谢铭迟那么深,只是觉得钟宁不想让他们吃到米饭,故意使坏。 但实际上,他这个思路推出的结果没有错——如果钟宁铁了心要在米饭上动手脚,那他们怎么会这么轻易买到大米? 第154章 谢铭迟皱起眉来,想不通这一点。 但他没有思考这个的时间了,因为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叮——” 是钟宁来验收了! 刚才谢铭迟就已经把401的扫帚拖把又放到了厨房边上,把他们从供应间拿的扫帚拖把放了出来,就放在他们跟前。 果然,下一刻,属于钟宁的那种缓慢沉重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四人纷纷头皮发麻,万无秋上前,打开了门。 钟宁一脸阴郁地走了进来,看了看万无秋,然后目光毫不迟疑地停在了谢铭迟身上:“要你拿的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谢铭迟表情波澜不惊地举起了黑白色的扫帚和拖把,“您需要再仔细看看吗?” 钟宁没有说话,只是瞪着她充满红血丝的眼球,盯着谢铭迟手上的扫帚和拖把看了一会儿,好像在确定什么似的。 片刻后,她就缓慢地转过身,走出了401。 万无秋没有关门,而是靠在了门边,朝着谢铭迟招了招手。 谢铭迟心领神会地走了过去,也靠在门边,和万无秋一起看着402那边的情况。 钟宁敲响了402的门,门很快被打开,开门的是凌千,但谢铭迟注意到钟宁完全没有看凌千,而是目光直直移到了屋子里。 “要你拿到的东西,拿到了吗?” 徐诺怯怯地说了句:“拿到了。” 小琪十分没有底气,磕磕绊绊道:“拿……拿到了。” 谢铭迟看着钟宁的背影,就见她好像突然兴奋起来,一下子冲进了402。 “啊啊啊啊啊——” 402传来小琪尖锐的喊叫,很快,他们就看到钟宁拖着小琪的头发,把人生生拖出了房间,高声说着:“不对,不对!拿到的不对!” 谢铭迟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看来小琪的办法行不通。 小琪在钟宁手里拼命挣扎,但钟宁的力气巨大,根本没法撼动。 钟宁只是一手拽着她的头发,另一手扳着她的肩膀,只听“嘎嘣”一声脆响,小琪就不动了。 她生生拧断了小琪的脖子! 然后凑近了小琪,似乎在嗅什么味道,又好像是在仔细看着什么。 下一刻,钟宁抬起头来,口中喃喃—— “不是你,不是你……” 第75章 规则 “不是你, 不是你……” 钟宁口中不断喃喃着这几个字,有些失神地松开抓着小琪头发的手,作势就要朝电梯走过去。 刚走两步, 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突然安静下来, 沉默着返了回去,提起小琪的胳膊来, 把人拖着一起进了电梯。 这个过程中,401和402的所有卷入者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直到电梯显示到达了“-”层并且停下,万无秋才伸手拉了谢铭迟一把。 “别看了, 确定是死了,”万无秋说, “小规则有线索了。” 谢铭迟点头,但这种用队友换来线索的感觉让他不是很好受, 虽然知道圣母心在傀界这种地方完全不适用,可但凡换一个不合群、和他有仇的人,他的心情绝对不会这么沉重。 这次的队伍真是前所未有的团结,谢铭迟本来还想着, 大家齐心协力, 是不是有可能很少人死、甚至不死人就能离开这里。 但现在这个想法已经破灭了。 谢铭迟捏了捏眉心, 在想到做出鬼傀的第一人是他、傀界是因为鬼傀才产生的之后,谢铭迟更郁闷了。 他问:“哎, 你说……我现在成为傀儡师、这么频繁地被拉到傀界来,是不是上天都看不下去了,我现在是遭报应了?” 万无秋看着他,看着向来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谢铭迟拧着眉,现在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颓败, 眼神也不如往常明亮,心里就说不出滋味。 他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一下下轻抚着后背:“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在当时满足了痛苦的人们的愿望,你怎么会知道有这样的后果?如果非要怪一个人的话,那就怪那位巫者吧,要不是他把制作鬼傀的方法教给你,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谢铭迟头一回完全没有抗拒万无秋的动作,整张脸都埋在万无秋怀里。他仔细品了品万无秋的话,然后闷闷地说了句:“不要。” 又跟了一句:“不行。” “嗯?”万无秋没明白:“什么不行?” “要是没巫者教会我制作鬼傀,那你就是真的死透了,”谢铭迟把没出息流出来的眼泪擦到了万无秋身上,“……你先别死透。” 万无秋被他逗笑了,心中一片甜蜜化开:“好好好,那就这么想——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虽然有的鬼傀创造出了傀界,但有的鬼傀和他们的亲人却是真的得到了幸福,幸大于不幸,所以你不能说自己做错了。” 谢铭迟听劝,听着很不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好。” 他推开万无秋,狠狠搓了两把自己的脸:“好了,我又满血复活了!自责什么的以后再说吧,我们要是这次就死在这儿了,那我就没自责的余地了。” 万无秋点头:“没错,这么想就对了。” 401房间里程州和小木一直没敢上前搭话,402房间里又一片死寂,两人对视一眼,朝着402走了过去。 刚才钟宁走后402就没有关门,他们直接进了房间,就看见站在客厅里沉默的凌千和白岚,还有双眼呆滞无神、瘫坐在地的徐诺。 第155章 徐诺好像没崩溃,但估计也差不多。 她是傀儡师。 程州和小木也跟了过来,存活的八人就齐齐聚在了401房间,万无秋率先开口:“都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管怎么样,现在死亡规则已经有眉目了。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利用已逝之人为我们带来的宝贵线索,努力活下去。” 直到这个时候,谢铭迟才觉得万无秋那股被腌入骨子里的领导者威压才体现出来。 凌千和白岚的反应最快,把徐诺扶到了沙发上,其他人也都各自找地方坐下,围成一圈。 程州先打破了寂静,他挠着头:“兄弟姐妹们,我好像都没感觉到饿……钟宁也没有要求咱们做饭或者拿出大米来,会不会那个根本就无关紧要啊?” 谢铭迟有些尴尬地点头:“目前看来是的。虽然她把原来的米弄坏了,但我们可以非常轻易地买到米,而且她并没有要求我们拿出米来,也没有要求我们再做饭——可以等到晚上再看看,如果今天晚上,钟宁没有要求我们像昨天一样做饭,而且没有特别提出大米的话,我们就该思考染血的大米是不是会有什么别的用途了。” 凌千深以为然,她点点头说:“我知道有一些偏僻的村子里,会有用米来除邪或者进行一些诅咒,如果晚上还是这样,那就可以朝这方面想一下。” 谢铭迟对民俗所知不多,这个时候他就非常想念贺岐,这个小废物平时就喜欢看奇闻异志,这种情况反而能帮上大忙。 万无秋拧了拧眉,好像不是很赞同,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转移了话题:“既然目前米并没有作用,那就来想想死亡规则吧。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最有可能的就是一条小规则——没有拿走自己需要拿的东西。” 谢铭迟刚准备点头,但细想一下,又把这个动作摁住了:“但是小琪不止是没拿走自己需要拿的东西,她还拿走了供应间别的东西……这个有没有可能也是小规则?” 万无秋想了想,肯定道:“也有可能,”他顿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说过,守门鬼傀使用自己大规则的能力是可以积攒的。” 谢铭迟一愣:“什么叫积攒?” 万无秋:“看来是没说过——积攒的意思就是,比如钟宁昨晚并没有使用大规则,那么她今天就拥有两次使用大规则的机会,原本的一次依旧留在晚上,昨天积攒的机会用在中午。” 谢铭迟瞬间心惊。 所以刚才小琪的死因,有可能是只触犯了小规则,也可能是触犯了大规则后又触犯了小规则。 凌千很快就明白了万无秋对“大规则小规则”的说法,接上了他的话:“那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小琪只触犯了小规则,那么这个小规则就是‘没有拿走该拿的东西’或者‘拿走了不该拿的东西’;如果小琪是触犯了大规则之后又触犯了小规则,那么‘没有拿走该拿的东西’就是大规则,‘拿走了不该拿的东西’就是小规则。因为钟宁是在刚才查验时才发现小琪‘拿走了不该拿的东西’,所以她杀人的权力也就是在刚刚才生效。” 万无秋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就是这个道理。” 程州没太听懂,一脸懵地问谢铭迟:“小谢兄弟,这个大规则小规则是什么意思?” 谢铭迟说:“程州兄弟,这个我回去再给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现在不要触犯那两条规则就好。” 程州:“好!” 因为不能确定小琪的死因到底是哪种,所以大规则和小规则都不能即刻确定,大家只能小心一点一条都不要触犯到。 徐诺好像终于缓过来一点,抱着双臂,小心地轻轻开口:“还有一条规则没有找到吧……” 谢铭迟松了口气:“对,那条暂时还没有线索,大家只能小心点。” 幸好徐诺没因为小琪的死就崩溃,幸好人还能支楞起来。 总结完了现在得到的信息,男生们就回到了401,走之前谢铭迟听见凌千问徐诺要不要和她还有白岚睡在一间,徐诺拒绝了,说自己不太习惯。 凌千也没强人所难,答应下来。 因为没有饥饿感,谢铭迟干脆就省下了做饭,给程州小木解释完大规则小规则是什么情况之后就回到了房间,准备午休一会儿再去找线索。 万无秋表示同意。 这种能明目张胆搂着谢铭迟睡的时候可不多,趁他家阿迟现在心理有点脆弱,正是占便宜的好时候。 万无秋一边为自己的阴暗内心感到不齿,另一边又很贪恋。 总想抱着谢铭迟久一点,再久一点。 谢铭迟不知道万无秋心里想的这些,但他阴暗地觉得自己现在只能从边边角角渴求到这一点偏爱。 人万无秋表过白的,他自己给拒绝了。 哦,现在确定了心意又怎么样,万一再去和万无秋说,但是万无秋觉得他诡计多端变幻莫测呢? 唔……还是先不说了,就先这么占便宜吧。 浅眯了一小时后,两人起了床,叫上了程州他们一起去一楼,看看供应间门口白板上有没有写新的他们需要拿的东西。 正好碰上凌千和白岚已经在供应间了。 谢铭迟看向白板,他和万无秋名字后面是空的,下午那一栏并没有需要他们两个拿的东西。 倒是程州和小木都有,凌千和白岚也有,徐诺没有了。 第156章 程州和小木需要拿的是高跟鞋和口红,凌千和白岚需要拿的是锅铲和围裙。 好像都是很常见的东西,甚至程州需要拿的高跟鞋谢铭迟上午就注意到了,他当时还奇怪,这个供应间里怎么什么都有。 凌千和白岚见了他们,招呼道:“嗨,我们已经找到东西了,正准备回去——你们的高跟鞋和口红我们也找到了,但是没敢拿,不过都是在显眼的位置,你们去找吧。” 程州感激道:“谢谢大佬!哈哈哈哈哈这下不管是天杀的大规则还是小规则,我们都不会触犯到了!” 谢铭迟倒是沉默下来。 下午有四个人需要从供应间拿东西,但却都很轻易就找到了。 显得小琪上午的焦头烂额就很突兀。 谢铭迟心里觉得不太好,拉住了程州和凌千:“你们下午别出门了,看好你们的东西,就算要出门,也一定要留下一个人来看东西!” 凌千明白他的意思:“好。” 程州也答应下来:“没问题!” 万无秋想了想,说:“既然这样,凌千,麻烦你上去之后和徐诺说一声,让她下来和我们一起找线索吧,这样分工明确一点。” 凌千:“没问题。” 送走了凌千,谢铭迟和万无秋就走到了单元楼门口,准备在院子里等徐诺出来。 但他们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人——钟宁。 而且钟宁手里甚至拿着一个风筝,正在放风筝。 他们找了一上午的风筝,竟然在钟宁手里! 第76章 找到 钟宁手里的那只风筝和他们在进入傀界前看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有一颗头,还有被肢解了的四肢,只是这个风筝不如那个扁平。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 都会觉得头颅和四肢是实打实有厚度的。 像是真的从谁身上砍下来的一样。 但这样的风筝竟然能飞起来。 谢铭迟沉默了, 傀界里还真是什么都可能发生。 头颅的面容看不清楚, 不能确定是谁,风筝高高飞在空中, 甚至没有办法根据四肢来判断年龄。 只能根据短发来推断,这个人大概率是个男生。 谢铭迟突然就觉得很好笑,小琪和他们找了一整个上午都没有找到的风筝, 竟然长这个样子,而且就在钟宁手里, 她根本就没有放在供应间。 他怔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徐诺会下楼来:“糟了, 徐诺要是看见这个风筝不会崩溃吧?” 他动作比脑子快,已经转过身去,准备把徐诺拦回去。 谁知刚转过身,就见徐诺已经站在楼道口了。 而且从徐诺的角度, 刚好能看到钟宁和她手里的风筝。 谢铭迟感觉声音好像卡住了, 小心道:“徐诺, 你……” 徐诺呆了几秒钟,然后摇摇头, 走了过来:“没事……守门鬼傀有时候就是会故意为难卷入者的,我知道小琪是被她故意为难去死的。” 说着,她眼眶湿润了起来,抬起手擦了一把眼泪,故作坚强:“我没事, 听凌千她们说你们叫我下来一起找线索,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我的鬼傀死了,你们愿意带我一起找线索,我真的很感激。” 谢铭迟有点怀疑她的状态:“要不你先休息一个下午?” 徐诺摇摇头:“不用,在傀界里一直休息对出去无益,我可以的。” 见状,谢铭迟也没再坚持,而是几人一起出了院子。 他们上午没能把整条街都看完,警局后面还有几家店铺,虽然看着不像是有线索的样子,但既然要找就彻底找,不能存在侥幸心理。 半个小时后,他们再次来到了警局,正要再往前走,万无秋突然拉住了谢铭迟:“等等。” 谢铭迟:“怎么了?” “不太对,”万无秋指了指警局那边,说,“少东西了。” 谢铭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上午还贴在警局门口公告栏上的寻人启事不见了。 三人连忙凑了过去,谢铭迟发现其他的公示纸张还在,只缺少了那一张寻人启事。 “为什么只有寻人启事不见了?”谢铭迟奇怪道,“钟宁找到他儿子了?” 徐诺不太明白他们说的话,问:“你们说什么寻人启事?什么钟宁的儿子?” 徐诺上午的心思完全不在找线索上,也就没有来街上看到那张寻人启事,更不知道钟宁儿子的事。 谢铭迟把上午发现的情况给徐诺大概讲了一下,徐诺沉思一会儿,说:“一般寻人启事撤下来有两种情况,要么就是找到了,要么就是不找了。” 谢铭迟也觉得是。 徐诺又说:“但是找到了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真的找到了,另一种虽然也找到了,但找到的是尸体。” 谢铭迟看了眼万无秋:“这样的话,我就不觉得钟宁儿子是单纯被找到了。” 这可是在傀界里,钟宁儿子本就是一个重要的角色,他们前脚刚发现钟宁儿子失踪了,后脚他就被找到了? 谢铭迟觉得不现实。 还是死了更有可能。 万无秋透过警局外的玻璃看向里面,定定地朝一个方向望了一会儿,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警局里没有警察的存在。” 谢铭迟也朝警局里看了过去。 万无秋说:“警局里面的布置和现实中差太多,桌子上只摆了一些公文纸张。但正常情况下,就算是警局,也会有警察平时用到的东西,比如说水杯、文件夹,档案袋……这里什么都没有,可见警察在这个傀界里毫无用途。” 第157章 既然没有警察的存在,那么钟宁儿子被活着找到的概率就更小了。 退一万步,就算是找到了儿子,也和警察没有任何关系。 要么就是钟宁和街坊邻居找到了活着的儿子,要么就是他们当中的谁找到了儿子的尸体。 徐诺开口说:“我觉得他儿子是死了。” 万无秋看向她:“怎么说?” 徐诺解释:“中午的时候,不是发现我们的大米里面都染上血了吗?那会不会是钟宁儿子的血?还有钟宁手里的那个风筝,会不会就是拿她儿子做的……” 谢铭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哪有这种妈?她把她儿子的血放到我们的米袋里?还把自己的儿子做成风筝放到天上?” 怎么,他儿子需要自由飞翔吗? 谢铭迟寻思着他儿子生前也不拘束啊,那不每天也在街上自由飞翔吗? 万无秋的视线停留在徐诺身上,过了一会儿,才说:“要不然我们去钟宁家里看一眼?看看她儿子有没有回家,不就都清楚了吗?” 谢铭迟想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不行,而且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了。 见徐诺有些面露难色,谢铭迟说:“没关系,我早就想好要问钟宁的问题了,遇上她也能蒙混过关……噢,要是你比较害怕的话也可以先回去,一会儿可以去楼里看一看。” 徐诺纠结了片刻,绞着衣角,说:“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没关系,我不怕的。” 既然徐诺都这么说了,谢铭迟也没有拒绝,三人便一起回到了单元楼。 钟宁依旧在院子里放风筝,看见三人后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可以说是没看见,因为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的风筝上。 也不知道这风筝到底有什么魔力,飞这么久,都不用放风筝的人跑,竟然也掉不下来。 谢铭迟心里碎碎念,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钟宁。 突然,一只手把他的头给勾了回来,一勾就勾到了那只手主人的怀里。 万无秋语气满是醋味:“看什么呢?这么一步三回头的。” “哎呦!”谢铭迟一下没站稳,慌乱之中伸手就抱上了万无秋的腰。 感觉到手中腰际的肌肉收缩一下后僵住,谢铭迟大脑也僵住了一瞬。 但理智很快把僵硬冲破,他稳住脚步抬起头来,语气带了些责怪的意味:“我这不是看能不能盯出来点线索吗?人钟宁儿子都有了,我再怎么看她也不可能是那种心思好吗?” 万无秋挑眉:“那你盯出什么线索来了?” 谢铭迟理直气壮:“没有啊,还没盯出来呢你就把我攮走了。” 徐诺看了他们的互动,尴尬地抬了抬手:“你们……你们是那种关系吗?” 万无秋:“是。” 谢铭迟:“不是。” 谢铭迟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人家说的是什么关系吗就瞎答应?” “这种时候说的无非就是那一种关系啊,”万无秋十分老练地说着,按下了电梯键,“你是失忆,又不是换了个人,还能不承认过往一切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万无秋的手插|在了衣兜里,谢铭迟和徐诺都看不到,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只藏起来的手已经颤抖不已,手心冒出冷汗。 从小戴上的假面让他表情依旧如常,但手上的小动作却会出卖他。 他怕谢铭迟否认了曾经的一切,要是真的那样,那他怕是真要疯了。 谢铭迟被他突然而来的话打得措手不及,一时之间愣在了那儿。 那他肯定不能不承认啊,之前以为千年前的他和他是两个人的时候,他可能还会否认一下,但现在都知道完完全全就是同一个人,他是个活了千年的老妖怪,怎么可能还否认? 更何况,出于私心,他也不想否认。 谢铭迟偏过头去,不自在地说:“我又没说过不承认。” 刚好电梯到了1楼,他就赶紧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万无秋狠狠松了一口气,很快整理好心态,跟着走了进去。 因为是要去神秘的“-”层,所以谢铭迟只按了一个“4”。 电梯缓缓上升,不出意外,在到达5楼之后颠簸了一下,随后显示屏上就显示了“-”层。 电梯门刚打开,谢铭迟就觉得眼前一亮。 这种亮是物理意义上的亮,就像他们上午到达3楼,3楼那家开着房门,外面阳光照射在地板上形成的反光很亮。 但钟宁房间的“亮”不完全是反光形成的。 钟宁的房间里面是一片白茫茫,谢铭迟记得昨天来这里时,钟宁的房间还不长这样,还是灰黑的。 但是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个房间里面满是白布、白绸带,风一吹,绸带就从门口飘了出来。 谢铭迟下意识就说:“有丧事?”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谁家有丧事才会打扮成这样。 万无秋思考了一下,说:“你们留在电梯里,我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谢铭迟说:“一起去啊。” 万无秋摇头:“我们要是都走了,电梯刚好被钟宁叫走就不好了,得有人留在这儿。” 这下谢铭迟就反应过来,万无秋不信任徐诺,所以不敢让她留在这里看着电梯,必须要他和徐诺一起。 谢铭迟点点头:“好吧,那你快去。” 万无秋很快进了钟宁的房间,格局和他们住的房子没什么区别,只是家具更多一些,摆放的东西也更多。 第158章 客厅里面的一面墙上挂满了白绸带,靠墙的正中央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香炉,还有一些贡品。 而他们在寻人启事上看到的那张照片,俨然已经成为了墙上相框里的一张照片。 钟宁的儿子真的死了。 万无秋掌握了这点信息,转头就要去两个卧室里再看看,却发现门把手转不动—— 钟宁锁上了房间! 就在他寻找开锁的工具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万无秋猛地转过头,就听见谢铭迟的喊声从外面传来—— “万无秋!快走!!!” 第77章 猜想 那一声声响实在太大, 万无秋迫不得已放弃了未完成的开锁事业,扭头就往屋外冲。 刚到门口,就见谢铭迟人站在电梯外面, 一只脚踩在电梯缝隙上, 手挡着电梯门, 另一只手还在疯狂地按着下楼键,不让电梯门关上。 徐诺还在电梯厢里, 看样子有点被吓到了,想要伸出手来也拦着电梯不让它关门,但迟迟犹豫不决。 万无秋心中一暖, 却又被揪了一下,顾不得消化这些情绪, 他冲到电梯边,边推着谢铭迟, 边闪身进了电梯:“走!” 两人进入电梯厢的那一瞬间,整个电梯又发出一声巨响。 “咚——” 伴随着的是电梯厢一下剧烈的晃动。 谢铭迟急得手都在抖,连忙按下了通往四楼的两个按钮。 三人注意力高度集中地盯着显示屏,都抓牢了身旁的栏杆, 生怕电梯突然一下坠下去。 好在电梯恢复了正常, 只是在晃动之后到达了五楼, 随后停在了四楼。 三人死里逃生般冲出电梯,谢铭迟回过头, 看着那电梯,心有余悸。 他们没有立刻回到房间去,而是盯着电梯,看它下一步要去哪里。 趁着这段时间,万无秋问:“刚才发生什么了?” 谢铭迟压下慌乱的心跳,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系统:“刚才你进了钟宁家之后,刚开始一切正常,我只是伸出手拦着电梯门。不知道怎么回事,电梯突然就猛地震动了一下,显示屏上直接显示了向上的箭头。” 正常情况下,电梯如果只有他们在用,停在“-”层之后,并不会显示朝向任何方向的箭头,因为电梯那时处于休息空闲的状态。 但电梯突然出现向上的箭头,谢铭迟很难不怀疑有人要使用电梯上楼。 可是如果卷入者要使用电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之前他们和程州同一时间用电梯都没发生过这种状况。 谢铭迟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钟宁要回来了,她要用电梯,并且发现电梯停在了“-”层,她有可能生气了,要强制电梯下去。 谢铭迟说:“我怕电梯载我和徐诺下去之后,钟宁上来看到你在她家会直接发狂做出什么事来……所以就一直在挡电梯。” 万无秋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也正是因为明白,他内心才焦急起来,没忍住责怪道:“就算钟宁上来看到我在,我也可以编出一个问题来搪塞过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钟宁真的会发狂,你出电梯来做什么?你和我都留在这里,岂不是和我一样陷入危险?万一你拦不住电梯,那你岂不是也失去了逃走的机会?再说了,电梯门要是突然关上怎么办?你想断手断脚吗?” 谢铭迟没想到万无秋能一下说这么一大段,大脑先是空白了片刻,但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委屈掩盖。 万无秋凶他!他干嘛要凶他?他不也是想着万无秋,怕他一个人留在“-”层会出事,所以才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之下出去拦着电梯。 但他——凭什么要凶他!!! 谢铭迟心头一股无名火上来,瞪着万无秋不说话了。 万无秋喉头一塞,立刻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重,刚才的那一点怒气瞬间被浇得一干二净:“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谢铭迟长长地“呵”了声,绕了个位置靠到了墙边。 徐诺就这么水灵灵地卡在了两人中间。 徐诺:“……” 实在不行她走一个呢?这个氛围好像不太利于她生存。 电梯停在了一楼,很快,它就向上而去,最后停在了“-”层。 果然是钟宁。 可能因为并没有当面抓住,所以钟宁并没有下楼的意思。 万无秋很有眼力见地挪到了谢铭迟旁边,乖巧地垂着手,似勾非勾地勾上了谢铭迟的小指,声音放柔:“说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刚才是怕你跟着我一起出事,所以才没控制住情绪,下次不会了……不,没有下次了!” 谢铭迟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噢,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你的意思是我光顾着自己逃走就行,你的死活我一下都不用管吗?” 万无秋斟酌了一下语言,小心说:“我的意思是,你先保证了自己的安全,我的安全可以往后放一放的,没关系的。” 这可是他拼了几百年才拼回来的人,他可接受不了谢铭迟再出事,而且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谢铭迟持续放寒气,抱着胳膊懒得搭理人:“你别以为你是傀城……就觉得自己在哪都能活下来,你自己也说了,没有所谓的特权。” 万无秋放弃了,只顾得上哄人:“好好好,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徐诺根本听不懂他们的哑谜,人已经懵了。 第159章 这时,401的房门打开了,不过开门的是凌千,见三人都在外面,说:“里面听见声音好一会儿了,我们还奇怪你们在门口干什么呢一直不回来?” 谢铭迟气没消完,甩下万无秋就走:“这就进。” 凌千也没搞明白几人之间这微妙的氛围,把人放进来之后就默默关上了门,说:“我们把东西拿来这边了,想着反正看东西也不能去别的地方,不如过来和程州他们一起讨论下线索。” 程州附和道:“对对对!兄弟们,我们的讨论初有成效,要不要来听一下?” 白岚说:“谢铭迟,还是你们先说吧,有没有在外面发现什么?看看和我们推断的内容有没有相悖的地方。” 谢铭迟明白她的顾虑,于是就说了他们在警局门口的发现和猜测,因为怀疑钟宁儿子回家的方式,所以回到单元楼去了钟宁家。 紧接着,万无秋适时接上了谢铭迟的话:“我进了钟宁家里查看情况,可以确定钟宁的儿子是死了。她家的布置完全附和家中有人逝去之后的样子,而且把她儿子的遗像也挂了上去。两间卧室是锁上的,我没来得及进去查看。” 徐诺接着把刚才电梯发生的故障说了一遍,算是解释了万无秋没来得及查看房间的原因。 不过她省略了刚才外面那让她无比尴尬的场面,说出来不管谁都怪不好意思的。 小情侣之间的打打闹闹,她懂的。 这下其他四人也明白了他们刚才怎么一直在楼道不进家门。白岚略一沉吟,说:“那你们的发现实际上和我们的猜想没有矛盾之处。你们记不记得中午钟宁杀死小琪之后,好像在小琪身上嗅味道还是怎么样,然后说‘不是你’。” 谢铭迟这才想起来被他忽略的这一茬:“记得!钟宁说小琪拿到的东西不对,杀死她之后就说了那句‘不是你’。” 白岚点头:“我们刚才就在说钟宁说的这句话,她说不是小琪,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钟宁在找什么人?在杀死小琪之后才发现不是她。” 程州紧接着解释:“小谢兄弟,我们一开始想过,钟宁是不是因为小琪没有拿到风筝才说那句话,但是按照这个逻辑往回推,逻辑反而不通了。钟宁先安排了小琪去供应间找风筝,她应该清楚小琪根本就没办法在供应间拿到风筝,可以理解为她就是想杀个人助助兴,进入傀界之前钟宁肯定不认识咱们啊,那她就不会是特别针对小琪本人,只是想杀个人玩玩。所以,钟宁肯定不是在找咱们原来的身份,你明白我意思吗?” 谢铭迟明白。 因为每次进入傀界的人都不是固定的一批人,钟宁也许每次都会安排一个人拿风筝,但她不会认识这些被安排拿风筝的人,钟宁找的并不是他们本身的身份。 那这个“不是你”是什么意思,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白岚接着说:“我们上午也看到了警局门口的寻人启事,钟宁在找儿子,而且街坊邻居对她儿子的观感都不好,都觉得他很烦。我们一开始猜钟宁说的‘不是你’,这个‘你’是不是儿子。” 谢铭迟想了想,很决绝地否定了:“不可能。” 儿子很明显是这个傀界的一条主线,甚至于整个傀界都是围绕“儿子失踪”这个故事展开的。儿子虽然很烦,但从街坊的话里看,钟宁应该很宠爱儿子。 钟宁是在杀掉小琪之后才说“不是你”,可以说她从安排小琪拿风筝的那一刻起,就是要杀掉小琪,如果她找的是儿子,那么她在没有确定小琪的身份之前,应该是把她当作“儿子”的怀疑对象。 既然当时的小琪代表的可能是她儿子,她又宠爱儿子,那怎么可能会把儿子杀掉呢? 从这个角度来想,钟宁处心积虑杀掉小琪,会不会是因为小琪代表着什么身份,而钟宁痛恨、要杀掉代表这个身份的人? “凶手……”谢铭迟喃喃出口。 “凶手?”凌千愣了一下,然后肯定道,“对,没错!她可能是在找凶手!她的儿子不是失踪之后,现在确定已经死了吗?也许钟宁就是在找杀死她儿子的凶手!” 这时,谢铭迟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厨房,拿出了那袋已经染血的米。 程州惊道:“小谢兄弟,你拿错了!那袋是不能吃的!沾血的!” “我知道,”谢铭迟边说边解开米袋,“我找的就是这袋。” 众人一听,纷纷好奇来到了厨房,凑到谢铭迟旁边。 米依旧是染血的,甚至因为时间问题,已经开始发臭,比上午时的味道更加难闻。 谢铭迟找了一根角落里没用的木条,伸进米袋里去扒拉了几下。 突然,他感觉手上有一股阻力——木条扒拉到了什么东西! 意识到这点的谢铭迟立刻就用木条挑着那个地方,把那阻碍挑到了上面。 看到那东西之后,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那藏在米袋之中、致使大米染血的,赫然是一块尸块! 第78章 编号 随着尸块被挑到了米层上面, 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直接冲上了所有人的天灵盖。离得最近的谢铭迟已经不太行了,把头侧到了一边。 结果没等他说什么,徐诺、程州和小木就齐刷刷地狂奔去了厕所, 徐诺甚至被迫跑去了402的厕所去吐。 厕所传来程州荡气回肠的:“呕————” 第160章 谢铭迟:“……” 他靠这么近他说什么了? 真是沉不住气的年轻人。 千岁老人默默在心里把自己的年纪提上了一个档次, 然后碰了碰旁边的万无秋:“你说这是谁的尸体?” 万无秋接过谢铭迟手里的木棍, 把那尸块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番,笃定道:“是个小孩的尸体, 这应该是一部分小臂。” “那就是钟宁儿子的尸体咯?”谢铭迟抢回木棍来,在那尸块上戳了两下,“或者是凶手的, 毕竟钟宁肯定痛恨凶手——但前提是凶手也是个小孩。” 万无秋摇摇头:“应该不会。不过既然有这一块尸块,那尸体的其他部分也许也被钟宁藏在了我们这里。” 凌千下意识就说:“我们那边的米……” 谢铭迟点头, 一行人就转战到了402。 解开米袋翻找了一下,果然就在米袋里发现了另一块。 万无秋说:“这是大腿。” 凌千不可思议地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万无秋:“你们到底进过多少傀界啊?这都看得出来?还是说你学医的?为什么你们两个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不恶心吗?” 谢铭迟摸了摸鼻尖,诚实道:“我只进了两三个吧,也不是医学生……恶心是肯定恶心的,但他们三个反应那么大, 直接把我的反应盖过去了。” 万无秋也很诚实:“我不通医术。” 凌千又很疑惑地看了过来。 谢铭迟也很疑惑, 他以为万无秋是得了姜夫子言传身教懂一些人体构造呢。 万无秋解释说:“我只是看尸体看多了, 所以对每个部位的构造都更清楚一些。” 这下凌千和白岚都投来了敬佩的目光。 白岚笑着说:“前几天刚听说最近有一位红眼睛的新傀儡师,好像都排到了273号, 虽然是新人,但却很有本事,他身边的那个鬼傀也是深藏不露。刚进傀界的时候我们还怀疑,现在看来你们确实比我们强多了。” 谢铭迟:“?”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卡了半天, 卡到程州都从厕所吐完,轻飘飘地飘到402来了,他才反应过来:“不是……谁说的啊?” 怎么把他编号都给泄露了! 不儿,谁知道他编号啊!! 谢铭迟下意识地就看万无秋,但万无秋却摊了摊手,示意他也不知道。 天杀的是不是沈绯年??! 谢铭迟恨得牙痒痒,这种卖了同学自己偷偷乐的事就他干得出来!! 远在家里的沈绯年打了个喷嚏,然后靠在了封瑜身上:“小学弟,我好像感冒了诶。” …… 但是凌千真就仔细想了起来:“唔……好像是个叫俞珊的人吧?说是之前和你进过同一个傀界,据说很诡异,但是你的行为更诡异,最最诡异的是你用那么诡异的行动解了傀界,然后他就对你五体拜服,到处打探你的消息,同时散播你的英勇事迹。嘶,怎么说的来着……” 白岚轻咳一下,调度了一个播音腔,帮她说道:“面对面和厉鬼硬刚,凭实力让守门鬼傀和厉鬼决裂,273号傀儡师,保证让你躺赢离开傀界的不二选择,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谢铭迟:“………………” 他的沉默有那么长。 这个像超市门口清仓甩卖的播报是怎么回事啊! 程州缓了缓虚弱的身体,举手道:“哎,我也听说了,要不然我干嘛一进傀界就找小谢兄弟抱大腿呢……虽然我每个傀界必抱大腿,但是有了那个传言,再一看小谢兄弟锐利的眼神,我立刻膜拜了啊!” “……不是,”谢铭迟忍不了了,“你们说的那人是谁啊?哪个yu哪个shan??” 凌千道:“榆树的榆去掉木字旁,珊是珊瑚的珊。” 谢铭迟维持着一个几乎痴呆的面容,皱眉看凌千。 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俞谷!是吧?他的搭档不是叫小珊吗?! 特码的,他辛辛苦苦带他们出傀界,不是为了让俞谷给他经营人设的! 谢铭迟气得肺要炸了,但又有一种隔着屏幕没法一巴掌甩给俞谷的无力感。 癫吧,都癫,癫点好啊。 俞谷又是怎么知道他的编号的?万无秋知道其他傀儡师的编号天经地义,这种时候谢铭迟只会狐假虎威地耀武扬威,但是这事要是反过来、他成了被扒出编号的那个,那这事就是鬼故事了。 那一瞬间,谢铭迟的脑海中划过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 最不切实际的一个,是他猜测难道俞谷也是傀城的什么高级领袖?难不成也是他们从前的同学? 但这个想法实在太不切实际了,谢铭迟只是想了想就立刻排除掉。 究竟是怎么回事,估计还得等出了傀界之后找到俞谷仔细地问一问。 “我们一般都是在一个特殊的网站交流,”凌千说,“不知道最先是谁做的链接,可能是个电脑高手,然后这个链接一传十十传百,只在傀儡师界流通,大家就经常在上面交流心得体会,也会打听谁比较厉害,可能会专程和那人进一个傀界。” 万无秋深知傀界很有随机性,疑惑问道:“怎么进同一个?” 凌千小声说:“提前扒一扒对面信息,十天半个月的就埋伏在那人旁边,但凡那人进了傀界,埋伏的人不也就跟着进去了吗?” 谢铭迟:“……” 第161章 他突然就有点头疼:“那……我……我在那个网站上面……” 凌千微一点头:“火了,大家都在扒你信息。噢,要是你需要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我把链接给你。” 谢铭迟咬牙切齿地说:“好!你回头记得给我……这个俞谷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气归气,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现在的傀界。 几人把两个房间都彻底翻了一遍,几乎每个角落都没放过,每个人又去搜了自己的房间,果然又找到了几个尸块。 虽然不能拼成一个完整的人,但已经可以确定是个小孩了,而且根据骨骼的大小来看,应该就是个男孩。 谢铭迟想到钟宁手里的那个风筝,加上那上面的头颅和四肢,在加上这些残躯,估计差不多能把她儿子拼个七七八八。 但让谢铭迟想不通的是——钟宁为啥把她儿子当风筝飞? 根据街坊的话,钟宁明明就很疼爱儿子,而且看她这两天的情绪波动,应该被儿子的死打击得很厉害。 那么一个爱儿子的母亲,为什么会把他的尸体肢解,一部分放在租客的房间,另一部分做成风筝? 谢铭迟想不通这一点,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想不通这一点。 房间里到处都是的碎尸块给众人都带来了不小的刺激,尤其是徐诺,在经历了上午小琪的死之后,现在看到尸体对她的冲击更大了,眼看着人脸色苍白,就没缓过来过。 没过多久,钟宁就来到了四楼,查看下午的四人是否从供应间拿走了需要拿的东西。 不过和上午比起来,钟宁晚上的检查就显得格外不走心,只是等着四人把手中东西都拿来给她,看过一眼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就又坐电梯离开了。 甚至也没说那句“不是你”,看起来确实比昨天憔悴多了,可能就是因为儿子突然死掉,所以钟宁的精神也不太正常。 傀界是随着一批一批的傀儡师进入而重复的,进来了多少批傀儡师,钟宁就死了多少次儿子。 天很快黑了下来,几人不敢继续聚在一起,只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万无秋洗漱完回来时,就看见谢铭迟齐齐整整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他噎了一下,不得不说,谢铭迟现在的样子颇有一种任人宰割的架势。 像是不管他现在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似的。 万无秋压了压升起的燥火,问:“想什么呢?” 大概是注意力太过集中,谢铭迟并没有注意到万无秋声音的一点低哑,依旧盯着天花板,回道:“我在想白天的事。” 万无秋以为谢铭迟还在因为电梯的事生气,那一点点非分的心思瞬间消失地一干二净,认错似的凑到床边,趴在谢铭迟耳朵边上:“别生气了阿迟……” 谢铭迟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发什么癫?我哪里有生气?” 万无秋一口气没上来:“那……你是在想白天的什么事?” “你没有注意到钟宁让我们拿的东西吗?”谢铭迟回忆着白天每个人拿走的东西,说,“我觉得那些东西应该有用,钟宁不至于让我们无缘无故拿走那些。” “唔,我觉得你说得对,”万无秋说着,顺势就钻进了被子里,搂住谢铭迟的腰,“但是今天太晚了,这么晚再动脑子,明天会起不来的。” 谢铭迟不理解:“怎么可能起不来?这可是在傀界里,你还指望着赖床吗?” “那当然不可能,”万无秋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也不是起不来吧,但会处于一种四肢醒了脑子没醒的状态,容易做糊涂事。” 谢铭迟好奇:“怎么,你干过?” 万无秋纠正:“是你干过。” 没想到被反将一军,谢铭迟噎了一下,把被子裹得更紧了:“那就是沈绯年干的。” 万无秋笑了出来:“行,你说谁就是谁。” 第79章 轨迹 因为晚上睡觉时一直在想着他们拿走的物品, 谢铭迟其实意识没有睡得很踏实,但身体却是实实在在地休息好了。 谢铭迟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身边有万无秋的时候, 他就睡得格外舒适, 这次两人睡一张床, 更是让这种感觉加重。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谢铭迟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啥也不是,匆匆洗漱好之后, 就把人全都叫来了401。 依旧没有人死去,到目前为止,死亡的只有小琪一个人。 谢铭迟不知道该作何想法, 但最一开始的反应是松了口气,他们这个小团体还是很能扛的。 昨晚钟宁依旧没有用大规则选人,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人触犯到,还是因为她干脆就没选。 不管哪种情况, 今天都会多出一条小规则,他们昨天也只是推测出了一条,现在仍有两条未知的小规则,这无疑压榨了他们的生存空间。 三名女生倒是已经早早收拾好了自己, 十分自律。 只有程州一个人跟睡不醒似的, 好像还有点感冒的征兆, 这会儿正披着个毯子往外挪。 谢铭迟好奇地问:“在傀界里还会生病吗?” “会的,”万无秋肯定道, “在傀界里会受伤,不过在现实中的映射不会太重,顶多就是大病一场。会受伤自然也会生病,在傀界里感冒发烧,基本回去之后也会这样。” 程州抽了张纸, 人不是很清醒,一脸木然地说:“没事……阿嚏!兄弟们不用管我,我就是昨晚上睡觉开窗了,估计是吹到了……不是我说这傀界里的风可是真大。” 第162章 谢铭迟想起来,在上个傀界,别说是风了,晚上就连一些虫鸣都没有,可谓十分安静。 这个傀界和风筝有关,风筝起飞又和风有关,风格外强一点也是正常。 他轻咳一声,引入正题:“我昨天晚上在想一件事,钟宁叫我们拿走的那些东西,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特别的含义? 众人品了品这句话,徐诺率先说:“那些东西会是代表着什么吗?钟宁的鬼傀娃娃就是拿着风筝的,你们应该也都见到过……她让小琪拿走风筝,会不会风筝就代表着死亡?” 说到这儿,众人心中不免慌了起来。 他们今天还没有去看过供应间门口的白板,不知道今天又是谁要拿走什么东西…… 如果有哪个倒霉蛋又被选中要拿风筝…… “我去看看,你们讨论,”万无秋说着就站了起来,临走时拍了下谢铭迟的肩膀,“别担心,以我的聪明才智,就算一会儿再听也能圆个大半。” 谢铭迟不知道人为什么可以这么自恋,但还是没忍住嘱咐:“你不要乱走。” 万无秋笑了笑:“放心,只是去看供应间。” 等到目送万无秋离开,谢铭迟这才有点失魂落魄地转回头来,清了下嗓子,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我觉得,我们拿走的东西应该都代表着一些东西……大家应该也都看出来了,我们居住的房间都有之前租户居住的痕迹,我比较倾向于,那些东西不是我们需要拿的,而是原本的租户需要拿的。” 凌千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皱眉道:“如果是这样的话,401和402中留下的生活痕迹应该是钟宁生前对这两个房间的记忆,或者说是对住在这两个房间的那四个人的记忆。但是她作为房东,为什么每天要求租户去供应间拿东西?这一点就很不合理。” 程州吸了吸鼻涕,默默举起手来:“有没有可能,这些东西是原来的租户就已经拿走的?钟宁为了复刻他们的生活轨迹,所以让我们也把那些东西拿走?而且我觉得,这些物品并不是钟宁强制他们拿走,而是他们自己要去拿的。你们看啊,那个供应间,简直就是要啥有啥啊,便宜到洗碗布,贵到高跟鞋,正常房东就算再周到也不会专门开一个房间来放这些物品让租户们拿。嗯……我倒是觉得,那个供应间更像是一间超市。” 刚说完,程州就打了个喷嚏,估计他迷糊得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但对于谢铭迟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醍醐灌顶! “没错!就是超市!”谢铭迟激动道,“很像是老式的百货超市,钟宁也许是能力不足以还原那么大的超市,所以干脆让超市成为了单元楼的一部分,改名为供应间——也许那个超市就是钟宁自己开的,因为是她开,所以她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租户都买走了什么东西。凌千,你刚才说的也没错,钟宁就是要我们还原原来租户的生活轨迹,所以强制我们拿走他们曾经买过的东西!” 因为小琪没能找到风筝,没能完全还原租户的生活轨迹,钟宁认为她没有遵从自己世界的规则,所以杀掉了她。 所以……也许钟宁制定的小规则,全部都是围绕“遵从她的世界的发展”而展开的。 至于钟宁世界的发展,其实也就是整栋单元楼原租户的生活轨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谢铭迟就能够把钟宁的那句“不是你”也联系进来了。 钟宁在找人。 为了找到这个人,她需要让卷入者还原原来四位租户的生活轨迹。 所以,根据他们的生活轨迹,就可以推出钟宁要找的人。 也就是,钟宁可以以此找到凶手。 “钟宁在找凶手,”昨天说这话时,谢铭迟还不是很确定,这下他可以完全确定了,“钟宁在根据原租户拿走的东西来找到凶手,凶手就在原本的四人之间。” 几人皆是一惊,但很快都明白了谢铭迟的意思。 徐诺想了想,小心地说:“拿走的东西会不会和租户的年龄有关系啊?之前不是猜想,钟宁碎在米袋里的尸体可能也属于凶手吗?万无秋说这个凶手应该不会是小孩。” 谢铭迟的思维还没有完全明朗,就顺着徐诺的话说了下去:“如果和年龄有关的话……我们这个房间,原本住的是一位男士——我们姑且称他为1号先生,1号先生应该是一位很热爱家庭、热爱做饭的人,像是贤夫良父的类型。怎么也不可能是小孩子了,最小二十多岁,最大卡在四十岁。” 年纪再大的话,衣柜里衣服的样式就不太搭得上了。 谢铭迟:“再看程州和小木的房间,原来住的是2号女士,她买走的是高跟鞋和口红,应该是想要精致但经济状况也有限,从她的房间也看得出来,2号女士是很精干的类型,可能是职场女强人,也不是小孩。” 刨去别的不说,居家好男人和职场女强人还挺搭。 不过谢铭迟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夫妻,毕竟那个年代是有很多人会因为经济状况而混租。 凌千接下了谢铭迟的话:“我和白岚住的3号卧室,住的应该也是一位女士,昨天我们拿走的物品是锅铲和围裙,这两件物品容易给人家庭主妇的直接感觉,但实际上并不能判断3号女士究竟是怎样的人,只能说她不是小孩吧。” 接着到了徐诺,她想了想,说:“4号卧室住的是个男人,也可能是有不良嗜好的青少年,昨天需要我们拿走的东西是中性笔和风筝,应该能说明4号先生年纪不是很大。” 第163章 年纪不是很大,但就算是青少年,能够酗酒,可能也伴随着一些别的暴力倾向。 谢铭迟心里默默总结着四位租户的特征,再归结到徐诺一开始提出的年龄…… 啧,好像并不能说明什么。 徐诺思考的点在于,万无秋昨天说凶手应该不是小孩,但这四位租户里,年纪最小的可能也到了青少年,并不属于小孩的范畴。 所以这条思路行不通。 谢铭迟摇了摇头,否定了徐诺刚才的想法:“不对,凶手不会是小孩,四位租户里也没有小孩,甚至我认为4号先生不是青少年,而是中年人。我昨天去看4号卧室时,里面很杂乱,虽然收拾过,但依旧有常年吸烟酗酒的烟酒味,就算是有不良嗜好的青少年,白天也会去上学,卧室的味道不会变成那样。” 说话间,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于是更加坚定地否决了徐诺的猜想:“米袋里的尸体也不会属于凶手!别忘了,钟宁现在正在找凶手,如果她已经找到了凶手并且碎尸,那她让我们还原租户生活轨迹的举动就完全没有了意义!” 钟宁依旧没有找到凶手。 让他们拿走的物品不是用于证明年龄,而是为了还原生活轨迹…… 但是这样一个所建世界并不大的傀界,能还原的轨迹有多少天? 忽然间,谢铭迟福至心灵,一拍大腿说道:“也许我们这几天拿走的东西,就足以证明凶手是谁!” 想到这儿,谢铭迟的思维就通畅起来,他说:“钟宁的能力甚至不足以支撑起租户的正常生活,三楼那对父子会把纸当饭吃就足以说明这一点!所以她建立的傀界周期一定不长,凶手很可能就是用在供应间拿走的东西杀死了钟宁儿子。钟宁压缩了怀疑范围之后,根据这几天租户拿走的物品就能确定凶手。” “大家可以理解为,我们现在正在经历一场剧本杀,钟宁正控制着我们来还原事情真相,所以我们当中有凶手,并且就在昨天,杀死了钟宁的儿子,把他分尸放在了房间的各个地方——分尸的并不是钟宁,我们原来都想错了,”怕大家误会,谢铭迟又跟着解释,“当然,我并不是说我们当中有人亲手杀死了钟宁的儿子,只是我们代表的那个人杀死的。” 所以根据他们拿走的东西,完全可以确定凶手。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也许时间长一点才能窥见端倪。 这时,401客厅中的六个人中,有一个人悄悄攥紧了拳头。 谢铭迟说的不错,他们确实代表着401和402的四位原租户,而且他现在大概已经可以确定,正是住在他那个房间的租户杀死了钟宁的儿子。 钟宁在找凶手。 钟宁痛恨凶手,只是找错的小琪都死得那么惨,要是钟宁找到了他,会不会只是因为他代表着凶手,就把他杀死呢? 不……他绝不能被钟宁找到! 第80章 凶手 不算大的客厅之中, 没人注意到那人的小动作,所有人的思维都在跟着谢铭迟走,思考着他刚才的话。 谢铭迟再次一个个捋了起来:“钟宁儿子是被分尸, 1号先生拿走的是扫帚和拖把, 几乎没什么杀伤力, 只能揍揍小孩屁股。2号女士的高跟鞋和口红也做不到这一点。3号女士的锅铲有一点杀伤力,但不足以分尸, 因为尸块的切口相对平整,不是锅铲可以做到的。4号先生的中性笔和风筝更不用说。” 他顿了一下,疑惑道:“但一个抽烟酗酒几乎放弃自己的男人, 为什么要买中性笔和风筝?尤其是风筝,风筝在这个傀界主线里的分量相当重……” 徐诺焦急摆手:“不是吧?可能哪怕是那种男人也有点童心吧?会不会是看到钟宁儿子放风筝, 所以想要逗他玩才……”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如果钟宁儿子喜欢放风筝, 那4号先生买一只风筝来把他拐走也不是没可能。 徐诺的一番话,直接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4号先生身上。 其他三位租户从超市买走的东西都很符合他们原本的人设——持家的男人、精致的女人、爱家的女人。 只有4号先生拿走了与他人设不符的东西。 而且那东西还是非常重要的风筝。 谢铭迟不禁从徐诺说的角度联想起来。 首先,4号先生有不良嗜好,和其他四个人比起来, 他的精神状态是最有可能控制不住杀人的。 钟宁的儿子很吵, 吵到旁边街上的人都会觉得他烦, 既然如此,住在单元楼内的租户应该深有同感, 甚至更甚。 4号先生确实很有可能因为嫌钟宁的儿子太吵而起了杀心,利用风筝把他诱拐走,再实施杀人计划。 他们暂且不知道中性笔有什么用途,也许它根本就没有用,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杀人动机有了, 要确定杀人的到底是不是4号先生,还得看他也没有拿走足以杀人的工具。 凌千扭头问道:“徐诺,你在房间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 她之前和徐诺聊过,徐诺也是出过四个傀界的人了,有一定的经验和警戒,对于异常的敏感度也会比进第一、二个傀界的傀儡师强。 徐诺想了想,皱起眉头:“房间里面,除了4号先生之前的生活痕迹,这几天并没有多出什么东西来。我怕触犯死亡条件,就连他扔在角落里的烟头和空酒瓶都没有扔掉,还在原处……但是那些东西不太像是有用的。或者说难道他是用酒瓶把钟宁儿子砸晕然后杀害的吗?” 第164章 众人没有说话,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怎么把钟宁儿子杀死的,他们甚至都还没确定凶器是什么,更别说作案过程了。 只能说徐诺的话提供了一个可能,如果真的是4号先生,用酒瓶把钟宁儿子砸晕再杀死分尸,确实是一种可能。 谢铭迟看了徐诺一会儿,思考着她刚才的话,然后扭回头来。 他在等万无秋回来,告诉他们今天是谁需要从供应间拿走什么东西。 就这么安静了片刻,401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万无秋手里拿着一些东西走了进来。 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那是一小桶食用油还有菜刀。 万无秋说:“确定了,今天上午需要拿东西的是我、谢铭迟,还有徐诺。我和谢铭迟需要拿的东西分别是菜刀和食用油,徐诺需要拿走的东西是锯子和高压锅——应该是把小琪需要拿的东西也算到了你头上,所以你需要拿两个。我怕只能本人拿走东西才有效,所以没有把锯子和高压锅拿上来,但确定两样东西都在供应间,而且好找。徐诺,你等一会儿可以直接拿。” 然而,等万无秋说完这番话,整个客厅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有害怕、尴尬、惊讶……总之没有万无秋意料中的放松。 万无秋:“?” 他笑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苦大仇深的?” 谢铭迟心想不苦大仇深才怪了。 他叹了口气,觉得万无秋可能没时间去跟上他们的节奏了,于是简单把刚才讨论出的结果给万无秋说了。 万无秋听了之后,神情没有太多的意外,他说:“你昨晚说了之后我就在想这件事了,当时只有一点点模糊的怀疑对象,不过今天就明晰很多了。” 他扫视一圈在座的人,断言:“凶手拿走的东西里,绝对有足以杀死钟宁儿子的锋利物品。” 视线停在了徐诺身上,他说:“锯子就是最明显的工具。” 没等徐诺说什么,谢铭迟扒拉了一把茶几上的菜刀,说:“我拿走的菜刀也有可能,”他随手拿过了旁边的一颗橙子,用刀一切,几乎没怎么用力就把橙子切成了两半,“这个菜刀很锋利,完全不钝,如果想用它来分尸,也非常有可能。” 谢铭迟完全没有忽略掉自己嫌疑的意思,十分客观地讲着各种可能:“虽然1号先生的生活痕迹显示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热爱家庭的男人,但这也有可能只是表象,万一他内心其实很阴暗呢?这也说不准,我们不能完全确定原租户的性格和精神状态,1号先生也是成年男子,完全拥有杀死钟宁儿子的能力,同时也拥有菜刀这个工具——至于动机,很可能和4号先生一样,都是觉得钟宁儿子太烦。” 凌千不太同意他的说法,反驳道:“但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还是4号先生,哪怕1号先生拿走的是菜刀,但菜刀和1号先生拿走的其他东西也能够呼应,他最显而易见的目的就是做饭。但4号先生不一样,他平时生活就很消极,又拿走了关键道具风筝,现在还拿走了锯子,这东西可比菜刀更像是分尸工具。” 谢铭迟摇摇头:“凌千,我们不能主观臆断,不能放过每一种可能不是吗?今天晚上也许又轮到你们四个拿东西,如果你们拿的东西和杀人工具毫无联系,那1、4号先生里肯定有一人是凶手。如果你们拿的东西里有可以杀人的工具,那怀疑的范围又会扩大,说明我们现在讨论的一切也没用。” 凌千看着他,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严谨一点,谢铭迟说的确实没毛病。 “按照现在拥有的线索,可以列出一个嫌疑百分比,”白岚伸出手来,先指向自己,“我和凌千,还有程州和小木,我们两组的嫌疑基本可以定在5%,谢铭迟和万无秋,你们的嫌疑在35%,徐诺,你现在的嫌疑在55%。” 见徐诺瞬间苍白了脸,谢铭迟安慰道:“没关系,只是我们所代表的人的嫌疑,和我们自己并没有关系,钟宁要杀也不是杀我们。” 不知道安慰有没有起到作用,谢铭迟只能看见徐诺低下的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徐诺怯怯地说:“好吧……虽然我还是很害怕,不过白岚说的确实是很有道理,大家的怀疑也很有道理,我不能因为住在4号卧室就包庇4号先生,这一点没有理由。” 众人松了口气,谢铭迟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去一点,说:“既然有了怀疑对象,我们接下来还得找到更多线索来确定。单元楼里肯定还有线索,如果你们还信得过我和万无秋,那我们下午就再去钟宁家里看看情况,实不相瞒,开锁这个技能我俩都会。” 程州立刻心生敬佩,凑过去问:“敢问两位,方便透露现实里的职业吗?” 谢铭迟伸出手往下压了下:“程州兄弟,低调,其实万无秋是某个家族继承人,呃不过争斗比较惨烈,他经常需要偷一些什么机密文件,我就不一样了,我是抓人打架的。” 程州心里的疑惑简直就在冒泡泡,不过万无秋的气质确实很像传说中的财阀继承人,但是谢铭迟……? 抓人、打架、又会开锁。 程州默默把他和妖妖灵叔叔联系在了一起。 敬佩又步上一个台阶,程州彻底服了:“大哥,出去之后一定要认识一下,我记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啊……” 第165章 和程州不同,凌千注重的是谢铭迟提到的开锁技能:“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和白岚跟你们一起去吧,你们身上现在还是有嫌疑的,我们四四分开更好一些,一是为了看守,二是遇到钟宁、万一她认出凶手来了,有人在旁边还能传递个信息。” 程州想了想,说:“那我和小木就和徐诺一起呗,我们再去其他楼层看看有什么吧?” 谢铭迟点头:“好,就这么办,徐诺,你觉得呢?” 徐诺抬起头来,笑了一下:“我也没有问题,和队友在一起,我能安心不少。” 约定好了下午行动的时间,几人就各自散开,再去自己找一些自己怀疑的地方。 谢铭迟和万无秋准备最后再去街道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刚进电梯,徐诺就跟了过来。 徐诺把头发别到耳后,小心地说:“我去把供应间的东西取回来。” 谢铭迟点了点头,按下了去往一楼的两个按钮。 走出单元楼之后,万无秋回头看了一眼徐诺的背影,转回头来,小声问:“阿迟,你怀疑徐诺?” 谢铭迟小心地点点头:“对,确切来说不是怀疑她,我其实从头到尾怀疑的都是4号先生。但是徐诺在我们推理的过程中会时不时地岔开我们的思维,把我们的思路引到别的地方去。” 其实在想东西、尤其是进行环环相扣的推理时,最忌讳走神,思路一旦走岔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但是徐诺上午提出的那个假设其实很不合理,她自己绝对知道不合理的那种,可她还是说了出来,很像是扰乱他们思维的烟雾弹。 非要说她的动机,那就只能是担心4号先生是凶手,但会牵连到她的生命,所以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4号先生就是凶手。 小琪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也许拿到风筝就是钟宁冲着4号先生去的,很可能代表原租户的主体是傀儡师,鬼傀只是顺带。 比如徐诺代表90%的4号先生,小琪只代表10%,所以即便杀死了小琪,钟宁也会说不是她,她真正寻找的也许就是徐诺。 他们暂且还不知道钟宁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到底是不是要杀死徐诺才罢休,所以现在不能让徐诺太紧张,他们下午还得去钟宁的房子继续找线索。 临近中午,走到街上,一股食物的香味就扑面而来。 虽然不是很饿,但有香味的冲击,谢铭迟还是没忍住喉头滚动一下。 他看到了一个卖鸡蛋灌饼的小摊,和一些市井小摊一样,这个小摊还卖臭豆腐、烤冷面之类的小吃。 谢铭迟试探地问:“阿无,你……想不想吃烤冷面?” 第81章 威胁 “烤冷面?”万无秋念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 问道,“什么是烤冷面?” “唔……就是一个很好吃的小吃,”谢铭迟想了一个他容易接受的说法, “经常来说是路边卖的最香最正宗, 要尝尝吗?” 万无秋思考一下, 点了头。 两人凑到小摊旁边,谢铭迟也不说有什么要求了:“两份烤冷面。” 他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要求, 老板做出来的可能都是那一个味儿、那一套流程。 老板答应了一声,随后就开始动作娴熟地开灶、烧油、铺冷面。 万无秋好奇地看着老板的动作。他受到的教导从来都是“君子远庖厨”诸如此类,虽然他本人很好奇, 但从来都没有机会尝试,越到后来自己也就不想尝试了。 其实明明到了泮宫之后能管他这方面的人几乎都凑不到他旁边了, 但他也不会特意去尝试了。 等到老板用手上的小铁铲掀起冷面的一边,将醋“呲”地一下喷到了冷面之下, 那股诱人的香味彻底铺展开来,控制不住地钻入鼻腔。 谢铭迟悄悄侧目看去,却见万无秋眼睛都亮了。 那一瞬间,心里突然有一块就柔软了下来。 等到出了傀界、等到他们能够解决惹出的这诸多麻烦, 他一定要多带万无秋出门看看, 不一定要远到异国他乡, 甚至不一定远到边城,只是在他们居住的城市, 大街小巷,只要他们能时刻一起,人间烟火便是最好的远方。 谢铭迟悄悄伸出手去,试探地一下下抬起手指。 一点点、再一点点…… 万无秋的手就近在咫尺了,他现在甚至感受得到万无秋低于常人的体温。 谢铭迟憋住一口气, 狠下心来,咬紧牙关,下定决心般一抬手,拉上了万无秋的手。 万无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显,心里有小人欢呼雀跃。 终于还是让他等到了。 老板麻利地把冷面切好装袋,插了两根竹签,递给他们,谢铭迟接过来,这才找回了自己呼吸的方式。 也不知道是因为憋着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谢铭迟心跳得很快,脸上跃上的温度也越发不自然。 谢铭迟递过袋子:“你……现在要吃吗?” 万无秋问:“是要趁热吃的那种吗?” 谢铭迟:“对。” 万无秋想了想,凑近了些:“那你喂我吧。” 说着,他反手将谢铭迟的手拉得更紧了些,却用另一只手提住了袋子,示意谢铭迟拿起竹签:“这样就可以腾出手来了,啊——” 谢铭迟拿着竹签,一时都愣了神,半晌给无语笑了:“你都给规划好了是吧?” 万无秋得意地像是开屏的孔雀:“那当然了,就看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让阿迟给我喂口……嗯……烤冷面了。” 第166章 说着,万无秋又奇怪道:“这面明明是煎出来的,为什么叫烤冷面?” 谢铭迟边想边叉出一块冷面来喂到万无秋嘴边,沉吟片刻,说:“也许是因为……这个面就叫冷面?” 万无秋持续疑惑。 谢铭迟说:“可能因为是冷加工出来的?我也不太了解,等回去网上查一下。” 突然之间,谢铭迟意识到他在傀界时总是在思考回去要做什么,每次对于傀界的态度好像都很乐观,好像从来没仔细考虑过自己会活不下来。 谢铭迟忽然就觉得自己心太大了,对自己的能力未免太自信。他问:“你有进过高级傀界吗?或者是中高级的?” 万无秋简单说道:“都有。” 谢铭迟一下被吸引了注意:“难度怎么样?高级的那种很难吗?” “很难,”万无秋实话实说,神情也严肃了一些,“高级的傀界,我也只进过三个,都很凶险,和我一起进去的沈绯年还有夫子们,我们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最严重的一次,我们都差点没命。” 谢铭迟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你不是傀城城主吗?怎么也会差点死掉?” 万无秋笑了:“虽然进过很多傀界,但我进的大部分都是低级,中级的三个阶段也进过不少,但那是高级的傀界,和普通傀界的差距是很大的,将中级拆分为三段,就是因为从中级到高级之间难度是质的飞跃,不管对于谁来说都很难。你也知道我这个城主的特权其实并不是很多,拼到现在很大程度上靠脑子,但总有脑子跟不上的时候吧?” 谢铭迟垂眸想了想:“但是艾格就很怕你,难道高级鬼傀就不会怕吗?” “唔……我和艾格其实是有点交集的,”万无秋等谢铭迟又喂了一块烤冷面之后,娓娓谈起往事,“那个时候我刚醒没多久,关在家里休养,总是发现姜夫子和岑夫子会往外跑,一跑就是一整天,神神秘秘地也不告诉我他们去干什么。有一天我偷摸跟着出去,才发现是艾格在傀城捣乱。” “打听之后有人告诉我,艾格自从成为鬼傀之后就很霸道,总是不讲理地要在傀城里圈出很大一块地,建造她的城堡,而且还整天骚扰邻居,让邻居玩血腥玛丽的游戏。邻居不答应,她就气势汹汹地要撕人家的脸皮,对面肯定也不高兴,两边就这么打起来了……鬼傀嘛,破坏力比较强,严重影响到了其他鬼傀的生活,两位夫子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劝架。我刚醒可能也有点起床气,当天就掀了艾格的城堡,她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就没再敢闹事。” 谢铭迟好笑道:“那你刚进她的傀界时,她怎么没认出你来?” 万无秋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在傀城行走一般都会戴着一张面具,艾格没见过我的脸,但可能是认住了我的眼睛和气息?知道被我教训过,所以没敢对我动手,但又因为是在她自己的地盘,所以也不会特地放我出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 所以连被教训过的艾格都不会给万无秋走后门,更别说其他高级鬼傀了。 一想到万无秋经历过这样的生死时刻,谢铭迟就莫名心惊。 他不会有很好的运气一直都进的是低级和中级的傀界,高级的傀界迟早也会进,到时候……还得连累万无秋和他一起。 想到这儿,谢铭迟不禁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万无秋拿过竹签,戳了一块烤冷面喂到谢铭迟旁边,眼神粘在他身上不肯离开,“我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你之前说祸害遗千年,简直一语中的。” 谢铭迟持续叹气:“你确定不是一语成谶?” 万无秋不乐意了:“什么话?我活得久点岂不是最好?我不仅现在活得好好的,以后还会活得好好的。” “行,”谢铭迟把心头的一点酸涩咽回了肚子里,“那你记得,要好好活着,不然……” 万无秋:“不然什么?” “不然……”谢铭迟咬牙,威胁道,“不然我就成了鳏夫,到时候婚嫁自由,我就去再找一个!” 万无秋以为他就要说什么甜甜的山盟海誓了,结果这人到头来却是威胁他。 但万无秋依旧相当受用:“那不行!我从小就养着的,哪能便宜了别人?自私一点也该便宜我自己。” 谢铭迟轻哼一声,嘴角却是忍不住上扬起来。 街道上人们的谈论没有发生什么很大的变化,依旧是围绕着钟宁的儿子,只是谈论的内容从“失踪”变成了“被害”。 而且还指出,钟宁确实还在寻找凶手。 等到两人回到单元楼,两份烤冷面都还没有吃完,谢铭迟就干脆系上了袋子,把它暂时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正准备坐在沙发上等钟宁来检查,401房门却被敲响了。 谢铭迟打开门,却发现敲门的人是凌千,而且看着很焦急。 凌千开门见山地说:“我找到钟宁儿子尸体的其他部分了!” 谢铭迟立刻问道:“在哪??” 凌千:“就在单元楼后面,我们昨天上午去看过一次,当时还没有!刚才我和白岚又去看,就发现了很多尸块,白岚现在守在那,你们要去确定一下吗?” 谢铭迟立刻转过头去要问万无秋的意见,却不想万无秋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轻轻推着他往前走:“走吧,去看看。” 藏在米袋和房间里的只是少数尸块,现在找到的尸块如果数量足够把钟宁儿子拼起来,那他们还有追溯这堆尸块来源的必要。 第167章 两人随着凌千匆匆出门去确定情况,没过一会儿,401的房门再次被打开。 开门的是程州和小木,他们刚又把单元楼上下五层转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程州伸了个懒腰,拉了拉自己被汗浸湿的衣服,扯着开始嘶哑的嗓子,说:“哎呦热死我了,小木,我去冲个澡,你有什么事叫我吧。” “好,”小木刚答应下,就皱了眉,“你这样不会感冒加重吗?” 程州自信地说:“不会不会,以毒攻毒好得快啊!” “好吧,”小木没有坚持,“你去吧,我在客厅待一会儿。” 程州很快收拾好了东西进了卫生间,“咔哒”一声,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小木坐在了沙发上,刚伸了个懒腰,一阵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 小木坐直身子一看,这才注意到了桌子上的烤冷面。 香味正是烤冷面散发出来的。 桌上的烤冷面一共放着四份,袋子口都系着,其中两份已经少了很多,看起来是吃过的,另外两份还很完好,完全没有被吃过的迹象。 那两份没有被吃过的烤冷面还很热乎,很像是被谁打包回来的,只是不知道是给谁的。 小木心里下意识就觉得,这应该是谢铭迟和万无秋出门之后带回来的,但他们现在又出去了,所以他没有办法问。 他凑近袋子一闻,真的好香啊。 很奇怪,明明他今天并没有感觉到饿过,但现在突然就变得很饿很饿。 面前的烤冷面突然就对他有很大的诱|惑。 如果可以,他很想把面前的烤冷面吃掉。 这么想着,他就伸出了手。 没关系吧?谢铭迟和万无秋看起来都是很好的人,应该不会介意他吃掉一份,大不了他之后再买给他们好了。 小木解开了袋子,食物的香味便更加扑鼻。 他陶醉地凑近嗅了一下香气,那实在太让他着迷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吃这一份烤冷面。 小木喉结滚动一下,拿起了竹签,叉上了最上面的那一块烤冷面,然后放进了嘴里。 从来!从来!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味道! 小木突然像是疯魔一样,疯狂地把烤冷面往嘴里送,竹签已经跟不上他吞咽的速度,他直接用手抓着吃了起来! 很快,他就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一份烤冷面。 他享受地靠在了沙发上,满意地摸了摸肚子。 蓦地,小木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他刚才……干了什么? 第82章 怀疑 淋浴房中传来欢快的曲调, 程州刚打上头发上的泡沫,嘴里哼着不知道什么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刚准备打开淋浴开关, 卫生间的门突然就被敲响了。 程州一个激灵, 刚伸出的手瞬间收了回来, 他警觉地看向门边:“谁啊?” 门外传来小木的声音:“是我……程州,我……” 小木欲言又止, 程州却松了口气。 嗐,他还以为是谁呢,万一是钟宁来了, 他当场就能晕死过去。 只是小木的声音怯怯的,不知道是不是隔着房门的缘故, 他甚至觉得小木的声音在颤抖。 程州说道:“什么事啊?是小谢兄弟他们回来了吗?” “不是,不是!”门外的小木情绪激动起来, “程州,我好像出事了,我好像要出事了!” 小木嚎啕大哭起来,程州被吓了一跳, 他印象里小木的情绪一直稳定得像卡皮巴拉,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小木话语里一直都在说自己要出事了, 程州心就跟着慌了起来,朝门外大喊:“你等等!小木, 你等我一下!” 说完,程州就开始飞快地打开水龙头,把头发上的泡沫全部冲掉,抓起毛巾胡乱地把身上擦了一下,套上衣服就猛地打开了门。 小木还在嚎啕大哭, 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话,整个人跪在地上,身体朝前呈一个匍匐的姿势,嘴里口水流了一地,手指还在朝喉咙抠着。 程州被他的样子吓得魂不附体:“你……你在干什么啊?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我胆子很小的……” 小木干呕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吐出任何东西来,他彻底崩溃了,大哭着喊道:“我错了,我不应该……” 小木断断续续地把刚才的事给叙述了一遍,程州越听越心惊,终于明白了小木为什么想要吐。 那只是一份烤冷面,怎么会对人有那么强的吸引力?怎么会吸引到小木连人的仪态都不顾,突然疯魔地想要把它全部吃下去? 这是在傀界。 傀界的东西本就和外面不一样。 他们还有两条小规则没有找到。 程州不敢想下去了,他不知道吃掉那份奇怪的烤冷面会不会是死亡规则,也根本不敢顺着这个角度想下去。 从小木的话里,程州知道茶几上还有一份没有打开过的烤冷面,但他现在根本就不敢朝着茶几的方向去看,他害怕如果看上一眼,他也被诱惑得失去心智怎么办? “你……小木,你换个角度想想,万一这个傀界的食物就是这样的呢?”程州开始笨嘴拙舌地安慰人,“而且你不是说还有两份已经吃过的吗?会不会是小谢兄弟和小万兄弟也吃了,他们觉得中招了,现在去找办法了呢?” 第168章 程州越说越觉得就是这样,他肯定道:“对,肯定是这样!他们肯定是去找办法了!你别急,还没到中午,我们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程州抑制住自己看向茶几那边的欲望,紧闭着眼睛,心里不断求爷爷告奶奶—— 希望小谢兄弟和小万兄弟一定要快点回来啊!一定要快点回来,求求了,求求各路神仙保佑…… 再不回来的话,他怕自己也控制不住想要去吃那份烤冷面…… 另一边,谢铭迟和万无秋跟着凌千到达了单元楼后面的位置,看见白岚的身影后,果然就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旁看见了铺散开的尸块。 尸块放在这里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散发出浓重的恶臭,谢铭迟光是靠近就已经不行了,不知道白岚是有多么强大的内心,能坚持着一直守在这儿。 三人刚凑过去,白岚就往后退了两步:“你们总算来了,换个班,我去吐一下。” 谢铭迟:“……” 他还是高看了大家的忍耐力啊。 凌千担心地目送白岚蹲到了旁边,然后目光严峻地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尸块放在这里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就是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的这段时间内被放来的,但是今早我们大家都在一块,那基本就可以确定这些是昨天下午被放过来的了。” 谢铭迟想了想昨天下午大家的行程。 401的四个大男人都睡了午觉,醒来之后,谢铭迟和万无秋就下了楼,在供应间碰到了凌千和白岚,之后她们又去楼上叫了徐诺下来。 为了保护自己的物品,凌千、白岚,还有程州、小木,他们四人谁都没有出门,而是一起聚在401进行头脑风暴。 谢铭迟不确定,又问了一遍:“昨天下午你们四个一直在401吗?中途有没有人离开?” 凌千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只有中途我觉得在401不太方便,所以回402上了厕所,白岚也回过一次402,但我们时间都很短,绝对不足以把尸块放到这里来。程州和小木就完全没有离开过401。” 谢铭迟是相信凌千和白岚的,因为如果是她们放了尸块,那就完全没必要专门把这个信息告诉他们,直接缄口不言等到有人发现就好了。 至于程州和小木,谢铭迟对他们不是很怀疑,一是他们没有这个时间放,如果有,那就只能在他们午休时。但是出门的声音那么大,谢铭迟和万无秋不至于谁都没有醒来。 那就只剩下……徐诺。 按照谢铭迟的记忆,昨天402剩下的三个女生都没有午休,所以他们在起床到达供应间时才发现凌千和白岚都已经在那了。 那么,徐诺呢? 凌千和白岚没有午休,也没有待在房间,那么402就剩下了徐诺一人。 如果凌千她们在供应间找东西时过于专注一些,或者是走到了比较角落的地方,电梯的响声是不会传到她们耳朵里的。 也就是说,徐诺拥有这个时间来把尸块放到单元楼后面。 万无秋蹲了下来,拿了两根枯树枝,拿筷子似的拿着,夹起一块块尸块来,企图把它们拼回原位。 谢铭迟默默汗颜,还得是见过世面的万长公子啊。 谢铭迟转头问凌千:“你觉得这个人是谁?” 凌千没有犹豫:“徐诺。” 谢铭迟:“你觉得她有这个时间?还是说你知道她的动机?知道她是从哪里拿到这些尸块的吗?” 谢铭迟一串问题给凌千问懵住了,她捋了一下思绪,说:“如果是徐诺,那么她的时间就只有昨天中午,我不确定她的动机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拿到的这些尸块。不过如果她代表的4号先生确实是凶手的话,也许她会因为害怕自己被当成4号先生被钟宁杀死,所以不让我们和钟宁找到4号先生就是凶手的证据……” 说着说着,凌千突然福至心灵,一拍手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些尸块原本放置的位置会让4号先生凶手的身份暴露,所以她把尸块放到了别的地方?!” 谢铭迟点点头,同意了凌千的说法。 这时,万无秋扔掉手中的枯树枝,站起来说:“根据骨骼大小来看,基本能确定就是小孩子的。这里的尸块很多,加上房间里发现的那些,再加上风筝上的头颅和四肢,把钟宁儿子拼起来不是问题。” 果然是这样。 谢铭迟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他并不认为放置尸块的人会是钟宁和这里的npc,因为钟宁想要找的是凶手,之前放在米袋里的尸块,经过他们的推测,应该也不是钟宁放的,而是因为4号先生本人杀死了钟宁儿子,所以尸块凭空出现在了他从前分尸的地方。 同理,现在的这些尸块也很可能是凭空出现在了某个地方,而在这个地方出现尸块会让4号先生被怀疑的程度骤升,所以徐诺被迫把这些尸块转移了位置。 什么地方会让4号先生被怀疑的程度骤升? 最直接的地方就是他的卧室,也就是4号房间。 徐诺现在就住在4号房间,而且只有她一个人。 昨天上午,先是他们在两个房间的米袋里发现了尸块,然后小琪死亡。 假设在这时,徐诺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这大量的尸块,她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惊慌害怕。 也许她冲出了房间,但是她发现其他所有人都很安静,也就是说,他们的房间里并没有尸块来惊吓到他们。 第169章 徐诺也是进过几个傀界的老人了,她很快冷静下来,装作无事般回到房间。 小琪很明显是被针对了,但钟宁却说“不是你”,也许那个时候徐诺就知道了,钟宁在找人。 她上午在街道上寻找风筝的时候可能也看到了警局门口的寻人启事,知道钟宁的儿子失踪了。 她壮起胆子查看那些尸块,却发现这些尸块全都属于小孩子。 这前后联系起来,徐诺就意识到了一件事——钟宁的儿子失踪之后被杀死、被分尸,现在尸块就藏在她的房间里。 徐诺当时并不一定猜出来钟宁要找的是凶手,也不一定猜出来是4号先生杀死了钟宁的儿子,只是钟宁不管找的是儿子还是凶手,但凡让人发现4号房间里有她儿子的尸块,徐诺都百口莫辩。 杀死儿子的是徐诺?还是4号先生? 徐诺自己都解释不清楚,其他卷入者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帮她说话,钟宁就更不会听她解释。 所以徐诺选择闭嘴,趁着没人注意,自己把尸块收拾起来,扔到了楼下不起眼的地方。 这条逻辑完全通畅,而且是谢铭迟现在能想到最可能的情况。 “下午和徐诺一组的是程州和小木,”谢铭迟思考着,说,“得上去和程州说一声,下午格外注意一下徐诺的举动。” 万无秋点点头:“现在还不能让徐诺察觉到我们基本对4号先生实锤了,不然她情绪激动下做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 几人达成一致后就乘坐电梯原路返回,谢铭迟拿出钥匙打开了401的门,然后就愣在了原地。 程州紧闭着眼睛,一手死死抱着餐桌腿,另一手又拼命地想要往客厅去,小木就在他后面死死抓着他的腿,满脸泪水。 这场面惊呆了门口四人。 这是怎么了? 第83章 食物 “程州?”谢铭迟试探地叫了他的名字, 皱起眉头,“你们怎么了?” “小谢兄弟!”程州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虽然动作依旧拧巴, 但撤回自己的力量更大了些, “快救命啊兄弟, 你们是不是吃了烤冷面?你们是不是去找救命的办法了?!” 谢铭迟听得一头雾水,万无秋也懵了, 他问:“你这是在说什么?怎么前言不搭后语?” 程州说:“就是茶几上的烤冷面啊!你们不是也吃了吗?” “什么叫也?” 谢铭迟不懂了:“我们在外面街上买的,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吃了?” “小木吃了,我现在控制不住也想吃, ”程州哭丧着脸,“你们在街上买的吗?你们吃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不对劲吗?” 谢铭迟实在不理解:“小木吃了出什么事了?” 小木哭着把刚才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然后谢铭迟和万无秋的心就齐刷刷地凉了下来。 谢铭迟朝茶几上瞟了一眼,除了他和万无秋的那两份, 确实还有一份完好的烤冷面。 谢铭迟:“……” 他沉着心,开口:“程州,小木,我们带回家来的只有两份我们已经吃过的烤冷面。” 小木瞬间呆滞:“……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谢铭迟捏着衣角, 看着小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是……” 万无秋拉了他一把, 语气沉重,帮他说了下去:“意思就是, 小木,你吃的那份烤冷面是凭空出现的,现在茶几上那份完好的同样也是。” 刚才谢铭迟他们和凌千她们都不在单元楼里,只有后来回来的程州和小木,还有一直待在402房间里没有出去过的徐诺。 烤冷面不可能是徐诺放进来的, 她根本没有钥匙。 程州他们和谢铭迟他们是前后脚进出的单元楼,钟宁没有上下楼的时间。 那两份烤冷面都是凭空出现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几人全部都如坠冰窖,他们不确定凭空出现的食物究竟意味着什么,但看着它对程州和小木诱惑至深,就知道吃掉它们绝对不是好事。 很有可能这就是又一条小规则。 吃掉了凭空出现的食物。 他们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死亡规则会以这样的方式找上门来。 毫无准备的小木根本避无可避,换做是别的不知情的人,几乎也是百分百中招。 只有明确知道自己买了两份烤冷面回家的谢铭迟和万无秋可能会意识到食物的问题,但现在小规则并没有找上他们。 小木听了程州的话,一直确信着谢铭迟和万无秋也是中了招,他们出门是去寻找解决方法了。 但现在,失去希望的小木彻底瘫软下去,抓着程州的手泄了力。 没有外界控制的程州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盯着茶几,双目赤红,松开餐桌腿就要往前冲去。 谢铭迟和万无秋眼疾手快,立刻就拦住了他。 万无秋拽着程州,以鬼傀绝对的力量钳制住他,边把他往门口拖,边朝凌千说:“快打开402的门!” 凌千连忙照做,万无秋就把人推进了402. 见到程州那个样子,谢铭迟深知凭空出现的食物对他们的诱惑是绝对性的,而且见效极快,不然程州不会连跑出401的时间都没有。 谢铭迟拿手遮住自己一边的视线,确保自己看不到它,又屏住口鼻,拿走了他和万无秋上午需要拿的菜刀和食用油,上前搀扶起小木,简短道:“先走。” 第170章 小木抬头看了他一眼,双眼无神,不过已经没有被食物影响了,只是处于一种绝望的呆滞,但还是听了谢铭迟的话,站了起来朝402走去。 谢铭迟最后一个走出了401,然后毅然决然地关上了401的门。 他不知道把凭空出现的食物扔掉会不会是第三条小规则,所以不敢动那份烤冷面,但他们和它留在一间屋子里始终是个隐患,所以干脆所有人都去402好了。 来到402,听见动静的徐诺已经走了出来,看见眼前这一幕十分懵然,但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刚才只听到他们在外面叫喊,但是因为心虚,又觉得自己一直不太合群,就没想着出去看。 万无秋去打了一盆凉水,把程州拉到卫生间,一盆凉水直接从头浇下。 “哗——” 原本还双眼赤红的程州一个激灵,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急促地呼吸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不断点头:“我好了,我好了……还得是这个得劲,谢谢兄弟。” 看来和食物隔开一定的距离就可以不受它影响,徐诺和现在的程州都足以证明这一点,就算之后也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们起码有能力应对。 现在麻烦的是小木。 谢铭迟朝小木看了过去。 小木虽然人过来了,但魂早在401就已经丢了,这会儿失神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万无秋走上前,问他:“有没有试过催吐?” 小木点点头,表情木然:“试过了,但什么都吐不出来,我真的……已经努力过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吃,吃完之后……吃完之后意识到了不对劲,我努力去吐了,但根本什么都吐不出来。” 说着,小木眼眶中蓄满了泪水,看向万无秋:“我……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万无秋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头。 这种情况他见过的,已经触犯了小规则的人难逃一死,现在小木还没事只是因为钟宁还没有亲眼看到小木触犯小规则,等到守门鬼傀确定他触犯了小规则,那就会立刻把小木杀掉。 没有谁可以例外,这就是守门鬼傀定下的规矩,这是她的世界,所有事都是她说了算。 沉默代表了默认,小木也不再问了,支起腿来把头埋在膝盖上,轻轻啜泣起来。 程州终于缓过了劲,慢慢地走到小木旁边,蹲了下来,却显得手足无措:“那个……我……” 他挠了挠头,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时间甚至还没过去一分钟,电梯运转的声音就在楼道里响了起来,在沉默的房间里显得像是催命符。 小木突然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程州,抹掉了眼泪:“没事,反正我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然后走了过去,打开门,没什么留恋地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说:“一会儿,你们不要看,算我求你们。我第一次死的时候就很难看,被很多人看到了,这次我希望谁都看不到。” “砰!” 门被关上之后,所有的寂静更像是被放大。 门内知道情况的、不知道情况的全部都彻底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沉默着。 电梯停在了四楼,谢铭迟听到钟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脚步声,她先是到了401门口,敲了敲门。 没有人答应。 又敲了敲门。 依旧没人答应。 三次之后,她拿起了自己那一大串钥匙,打开了401的门。 大概是看到了桌上的烤冷面,钟宁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嗓音尖锐,令人头皮发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谁吃了?是谁吃了?!” 钟宁找遍了整个401,并没有找到人,于是她冲出房间,首先看到的就是站在楼道里的小木。 她凑上前,闻了闻,然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是你啊,是你啊!哈哈哈哈哈哈——谁让你吃的?是谁让你吃的?!” 疯狂的笑声和咆哮此刻像是被楼道的回声放大了无数倍,钻到屋里每个人的耳朵里,像是有无数蚂蚁在胡乱攀爬。 谢铭迟听到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还有小木一声短促的尖叫。 那声音之后,钟宁就安静了下来。 “不是你,不是你……” 她失望的叹息在楼道里回荡着,随后,402的门就被打开来。 钟宁瞪着一双眼睛,问:“需要你们拿的东西呢?” 谢铭迟和万无秋伸出手,示意钟宁去看。 钟宁只看了一眼,并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只是表情一同往常一样凶狠。 趁她还没走,谢铭迟问了一句:“您同意我们都住在一间房吗?” 钟宁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房租照付。” 幸好这是在傀界里,如果在现实,谢铭迟怕是要心梗了。 轮到了徐诺,钟宁仔细看了看她手里的锯子和高压锅,然后表情突然变得温和。 她并没有笑,但表情却是实实在在地温和起来了。 徐诺拿走的东西并没有问题,但看到钟宁这个反应,她突然都不确定了,心脏直接停了一拍。 所有人都注视着徐诺和钟宁这边,看着她们的动作。 第171章 但钟宁也只是表情温和了一点,依旧什么都没有说,走出了402,随后楼道里就传来了拖拽重物的声音。 小木的尸体被她拖走了,就像之前的小琪一样。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凌千和白岚对视一眼,然后看了一圈萎靡不振的队友们,拍了拍手:“大家别丧,我们还得继续。中午大家都休息一下吧,收拾一下心情,下午……还是要继续啊。” 谢铭迟搓了把脸,这才想起来刚进傀界时,所有人都把自己当作领头羊,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也不能垮下来:“好,大家中午都休息一下吧……我们得从你们房间拿些被褥,我们三个在客厅打地铺。” 凌千:“没问题。” 徐诺:“……好的。” 注意到徐诺不是那么情愿,谢铭迟给了万无秋一个眼神,万无秋立刻意会,到了徐诺的房间去拿被褥,还不忘礼貌一下:“谢谢。” 谢铭迟很快从凌千她们房间拿好东西出来,在客厅地上开始打铺,没过一会儿万无秋也出来了,凑在谢铭迟耳边说了一句:“房间里有尸臭味。” 万无秋的五感会比寻常人好一些,即便是徐诺处理过房间,但还是会留下味道,谢铭迟让万无秋去她的房间就是这个意思。 谢铭迟点了点头,这说明他们的推断正是对的。 他扭过头,就见程州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和小木不熟……”程州挠了挠头,心情很复杂,“他解释过我和他之间的联系,其实就是远房远了八辈子的亲戚,那一点联系都是硬抠出来的。” “我一开始很不情愿,我还会给他甩脸子,因为我们真的很合不来……但是这么久了,我接受了自己作为傀儡师的事实,也接受了这么一个朋友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现在我们终于分开了,可我并不想让他以死亡的方式离开……” “每个人都会有归处,”谢铭迟看着窗外飘下的一片落叶,安慰他说,“就当世间又有一个灵魂得到了自由吧。” 第84章 遗像 短暂的休息后, 剩余六人再次收拾好心情准备寻找线索。 程州是个乐天派,小木的死虽然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但是性格原因, 他很快就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 原本几人打算让程州和小木一起看着徐诺, 但现在少了小木, 程州状态又不是很好,和凌千眼神交流之后, 凌千就以“女生男生分开更加方便行动为由”,由她和白岚看着徐诺。 谢铭迟相信凌千的能力,所以默认下来。 三名男生下午的任务是潜入钟宁家里, 但前提是钟宁得不在家才行。 于是三人暂且留在了402,三人轮流去厨房窗户边看着院子里的举动。 谢铭迟倾向于钟宁今天可能还会去放风筝, 是一种没来由的直觉,可能是从之前的傀界里练出来的。 如果钟宁迟迟不出门, 那他们就得考虑是不是需要有谁去引开钟宁,剩下两人去钟宁家里查看了。 过了好一会儿,谢铭迟已经开始百无聊赖地玩菜刀,终于,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钟宁! 她手里还拿着那个诡异的风筝! 只见钟宁动作十分温柔慈爱地抬手抚摸着风筝上的头颅, 接着又摸了摸四肢, 然后猛地将风筝往上一抛—— 风筝无风而飞,说是风筝, 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氢气球,幽幽飘到高空。 眼看着钟宁就这么安静地开始放风筝,谢铭迟知道机会来了,边往门口走边说:“行动!” 万无秋和程州立刻应声而起,朝着电梯走去。 三人里会开锁的只有谢铭迟和万无秋,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商量好要一人开一间房,留住电梯的工作就交给了程州。 这两天下来,谢铭迟其实已经很相信程州了,一是他性格真的比较大方单纯,和贺岐有得一拼,二是他现在连鬼傀都没有了,对抗他们并没有优势,更何况程州完全没有理由去坑害他们。 三人分工明确,谢铭迟和万无秋从402拆了两根弹簧,准备修一修之后用这个开锁。 “-”层的颠簸几乎已经不会让谢铭迟有惊慌感,他冷静地等待电梯停下,然后走了出去,不忘再叮嘱程州一句:“程州兄弟,一定要看住电梯,不要让电梯门关上,如果发出什么怪声,你就叫我们两个。” 程州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放心吧小谢兄弟,我肯定不会丢下你们自己逃命了。” 程州心里一片苦涩,主要是他丢下他们就失去大腿了啊。 钟宁家依旧开着大门,谢铭迟感觉很奇怪,每次来到“-”层,钟宁家的大门总是开着的,总给他一种“我家欢迎你”的错觉。 谢铭迟拉了万无秋一把,说:“小心一点,我总觉得钟宁不安好心。” “知道,”万无秋回抓住他的手捏了捏,“她很像是故意要让我们发现什么,昨天我们不也来过一次她家里吗?她明明知道我们当中有人来过这里,但是事后根本没有追究,一点都不像寻常鬼傀睚眦必报的性格。” 两人走进家里,各自走到一间卧室前开始开锁,谢铭迟一挑眉:“所有鬼傀都是睚眦必报吗?你也是?” “嗯……”万无秋略一沉吟,点点头,“是啊,我也睚眦必报,我很小气的,也很容易吃醋,一点都不像平时表现的那样大度。所以啊,这位姓谢的小老儿要小心咯,不要让我发现你和谁的距离太近太近,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呢。” 第172章 “屁!” 谢铭迟乐了:“你才是小老儿。” 万无秋附和:“是是是,我当然也是啊,老头配老头,见面也不用老黄瓜刷绿漆。” 装嫩。 谢铭迟头一次听人这么直接地承认自己气量小,根本忍不住笑,肩膀连带着手抖了半天都对不准锁芯,直接气放弃了:“靠。” “靠我就行啊,”万无秋说着,打开了手上的门,走到谢铭迟旁边,把他往自己开了的那扇门推过去,“去吧去吧,时间紧急,我继续开这边。” 谢铭迟没和他抢,十分自觉地走了进去。 这间房间一眼看过去就和他们住的很不一样,各处都很细致,而不是像他们住的房间一样只描绘个大概。 这一点谢铭迟在桃源村那个傀界时就深有体会,所有村民住的屋子都很简单,唯独阿贡这个守门鬼傀和陶村长这个厉鬼的房间格外细致真实。 因为塑造傀界的鬼傀总是会下意识地把最属于自己的领地细化,塑造得和他印象中分毫不差。 这一点在单元楼里也没有例外。 这个房间是钟宁儿子的。 而且还有一点非常不同的是,这个房间是彩色的,不再是单调的黑白灰。 墙壁是仔细刷过的白,地上铺着泡沫的拼图地板,角落一个箱子里堆满了玩具,写字桌上还放着一本作业,铅笔和橡皮还留在那上面。 像是这里的主人只是出去玩一会儿,晚上还得继续回来写作业。 谢铭迟狠狠叹了口气,固有思维害死人,人钟宁儿子都死了,他还想象着儿子得继续写作业。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啊丧心病狂。 谢铭迟凑近那箱玩具,怕玩具箱里也会有尸块,所以他就拿起地上的一个塑料竹蜻蜓来刨玩具堆。 没有什么发现,那就只是单纯的一箱玩具。 拉开衣柜,混乱的衣物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还带着一股小孩子独有的味道。 衣柜也没有什么线索。 谢铭迟走到写字桌边,拿起了那本作业,前后翻了翻,发现孩子压根没写多少。 估计时间都用来玩了吧。 放下作业本,写字桌前方贴着的一张纸吸引了谢铭迟的注意。 那页纸的最上方,被孩童一笔一划稚嫩的笔触写了一行字——暑假计划表。 这是一张表格,上方一栏标注的是日期,最左边一列标注的是时间和要做的事,每当有一件事完成,就在它对应的格子里画上对勾。 “9:00-10:00,起床。” 谢铭迟:“……” 起床起一个小时,真是好孩子。 再往下就是一些很平常的事件,写作业、出门玩、吃饭、午休…… 目光停滞住,谢铭迟看到再往下的一行写着——“4:00-6:00,和妈妈放风筝。” 钟宁儿子竟然单独把放风筝列了一个时间!而且竟然每天都要求钟宁和他一起去放风筝! 怪不得钟宁这两天也会在下午固定的时间放风筝,原来是在重复和儿子约好的时间吗? ……那把儿子的头和四肢做成风筝,也是为了让儿子有参与感咯? 谢铭迟额边齐刷刷落下三条黑线,表示有被钟宁的脑回路惊讶到。 对勾是在一天本该放风筝的时候消失的,钟宁儿子在这一栏画上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难道那天钟宁没有陪他放风筝? “阿迟,”万无秋突然叫了谢铭迟一声,“你过来看。” 见房间里再没什么能提供线索的东西,谢铭迟就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另一个房间自然是钟宁的房间,只是在谢铭迟看到那里面的场景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钟宁儿子的遗像不仅摆在了客厅,还有一幅挂在了钟宁的房间里,正对着钟宁的床头。 谢铭迟虽然不懂玄学,但是也听说这么放着不好,钟宁真是格外不忌讳这些了。 “重点不是那个,”万无秋示意谢铭迟往地上看,“在这儿。” 谢铭迟低头一看,只见遗像的供桌下面放着一个空白的相框。 相框里面什么都没有放,但玻璃被砸得稀碎,只有一堆碎玻璃在那上面。 除此之外,角落里还放着几个空白的相框,却是完好的,摞在一起,和那个被砸碎的相框格格不入。 一、二、三…… 总共有三个。 谢铭迟沉默下来。 万无秋看他:“你想到什么了吗?” 谢铭迟明白他的意思。 原本在401和402的租户有四名,其中有一名是凶手。 放在这里就很明显,被踩碎的那个相框属于凶手,另外三个属于其他三名租户。 谢铭迟猜,真正的凶手死去后,他的脸会出现在这个碎掉的相框上。 傀儡师代表的才是租户主体,所以死去的小琪和小木的脸不会出现在上面。 “可钟宁想要的凶手难道真是徐诺吗?”谢铭迟不解地说,“杀掉她儿子的肯定是4号先生,不是徐诺,徐诺只是代表他而已,她并没有亲自动手啊。” 如果只是因为自己住的房间就这么确定了谁要死,那这也太草率了。 万无秋垂眸思考了一会儿,道:“那我们就给她找4号先生。” 谢铭迟正惊讶着,却听外面再次传来一声巨响。 “咚——” 紧接着就是程州的喊叫:“卧槽卧槽!兄弟们快走啊!!” 第173章 两人不敢再留,立刻就冲了出去。 电梯的反应和上次一模一样,应该是钟宁回来了。 但时间并没有到六点,钟宁为什么提前回来了? 谢铭迟心里想着,人就已经回到了402。 三个女生还没有回来,应该还在外面查看线索。 程州第一次经历“电梯风波”,这会儿人已经不太行了,刚一进门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谢铭迟还在沉思,就站在了门口。 没过一会儿,电梯再次响了起来,有人到了四楼。 应该是凌千她们回来了。 谢铭迟下意识就转头问:“你们发现……” 他没能说出后面的话来。 因为来到四楼的并不是凌千她们三个,而是钟宁。 她上次不是没有来找他们吗?怎么这次来了? 谢铭迟大脑疯狂运转,但双脚就像粘在地上一样,根本动不了。 万无秋皱眉,挡在了谢铭迟前面,映在他身上一片黑影:“你有事吗?” 钟宁看了他一眼,但随后,目光就紧盯在了谢铭迟身上。 “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她问。 “谢铭迟,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我需要凶手,带他来见我。” 第85章 父子 钟宁的话犹在谢铭迟耳边萦绕, 三名男生静坐在客厅里,程州手上香烟一根接着一根,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万无秋受不了这味道, 终于站起来走到了窗户边。 谢铭迟一刻不停地在清理自己的思绪, 想要从钟宁的言语和举动中抓住什么。 程州狠狠吸进最后一口烟, 把烟蒂碾进垃圾桶里,颤抖着声音问:“钟宁那是什么意思啊?她要凶手, 可是我们去哪找?4号先生在这里根本就不存在啊!我们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一个徐诺,难道把徐诺交出去吗?” 这时,房门响起了钥匙开门转动的声音, 谢铭迟摇了摇头,示意程州先不要说。 程州欲言又止, 最后蔫巴地靠在了靠背上。 “咳咳咳——”刚一进门,凌千就被烟味冲得一阵咳嗽, 她伸手在面前挥了挥,皱眉,“你们这是干什么?要烟熏家门了?” 程州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凌千姐,我……我一下没忍住就抽多了。” 这两天下来, 凌千知道程州是抽烟的, 但他烟瘾并不重, 于是疑惑道:“为什么突然忍不住?出什么事了?” 小木死了之后程州也只是颓废一会儿,抽了两根, 现在这个味道绝对不是两根烟可以解释的。 发生了什么事,对于程州来说打击比小木死亡还要大? 程州刚要说,又想起刚才谢铭迟朝他摇头,只好闭上了嘴,看向了谢铭迟。 三名女生是一起回来的, 谢铭迟抬头,眼神扫过三人,神色尽量保持着镇定:“先坐下再说吧,你们有发现什么吗?” 谢铭迟这么一问,凌千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找到的线索和凶手有关,或者和徐诺有关,暂时不能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凌千坐了下来,说道:“我们先在单元楼里找了一圈,用了你教会我们的开锁方法,打开了那些之前没有敲开的人家的门。” 万无秋缓过来了劲,坐回谢铭迟旁边,问:“有发现吗?” 凌千摇摇头:“没有,那些房子全都没有住人,甚至都只是毛坯房,没有一点装修过的痕迹,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 看来那几间房子并不是钟宁故意锁起来的,而是因为没有参考价值,所以干脆没有给他们开放。 反观钟宁家,里面确实有一些线索,而钟宁也一直没有关上家门。 谢铭迟心中有了个隐隐的猜测,他问:“那301呢?你们进301看了吗?” 301住的就是那对吃纸的父子,上次被他们那副模样骇到,谢铭迟和万无秋并没有进去查看,之后也就弱化了对他们的注意。 但现在看来,在这个傀界里,钟宁应该不会幻化出没有用的地方,更不会在没用的房间里额外把那父子俩作为npc放在那。 果不其然,下一刻,白岚就说:“有,301里有东西!” 谢铭迟眼前一亮,追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白岚:“凶杀现场。” 万无秋看了一眼徐诺,徐诺的眼神下意识想要躲闪,但一想到自己还在伪装,于是定住了眼神,装作没事似的。 移开眼神,万无秋问:“是凶手杀钟宁儿子的现场?” “应该不止如此,”白岚神色肃穆,道,“那对父子,其实也是死人。” 谢铭迟:“!!!” 之前他完全没往这个方向上想,怎么那对父子竟然已经死了?! 白岚回想着自己看到的场景,说:“我们到301门口的时候,那对父子还在吃纸,虽然很诡异,但是在其他房间都没有找到线索,我们就打算进去看看。凌千去看两间卧室,我就在客厅,徐诺去了厨房和卫生间……” 当时白岚刚进客厅就闻到了一股臭味,鬼傀的五感会比普通人更加灵敏一些,虽然那股味道很淡,但她还是闻到了。 很像是中午闻到的尸块的味道——是腐烂的味道。 白岚没有作声,而是默默地观察起来,一边在客厅里翻找,一边小心地往那对父子身上看。 爸爸手中的报纸几乎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和胸膛,白岚的视线往下,就看到他的肚子圆滚滚的,和他本人瘦削的面庞和手臂根本不匹配。 第174章 白岚仔细想了一下,上次来到301门口时,这位爸爸的肚子好像还没有这么大,现在肚子俨然和怀孕五六个月的孕妇一样。 她心下好奇,于是又走到儿子旁边。 儿子的肚子也变得那么大。 这事肯定不符合常理,如果他们还是正常作为人的npc,再怎么样都不应该是这样。想到父子俩一直不停地吃纸,白岚心里大概有了个答案。 她再仔细地看了一眼儿子,突然发现他的衣服领口下,脖颈一圈都是黑色的缝合线。 现在正是炎热的夏天,301没有空调,儿子却穿着长袖待在家里。 白岚换了个角度,又往前走了几步,再看过去,刚好能从儿子的衣袖看进去。 他的手腕处也有缝合线。 听到这儿,谢铭迟已经基本笃定这个吃纸儿子不是活着的状态了。 这相似的位置,谢铭迟瞬间就联想到了钟宁儿子,他被分尸时,四肢不就是在腕处被砍断的吗? 万无秋“呵”了一声:“我猜,那个吃纸爸爸应该也死了吧?” 白岚点点头,说:“确定吃纸儿子死了之后,我就凑近他爸看了一眼,他的胸膛正好是被报纸遮住的,我找了一个看得到的角度,看到他胸膛……大概是心脏的位置,有一个血洞。” 万无秋:“多大?” 白岚:“一支笔粗细。” 说到这儿,大家就全懂了。 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上午——也就是钟宁第一次要求卷入者从供应间取东西的时候,小琪取走的就是风筝,徐诺取走的是中性笔。 风筝有可能是诱拐走钟宁儿子的东西,之前中性笔的用途一直不明,在这一刻,所有人就都明晰了。 但剩下的六人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这一点。 徐诺。 她从一开始就不能接受自己代表的4号先生是凶手,如果说之前风筝的事她不想承认、屋子里的尸块发现了也不说出来,而是选择扔到楼下隐瞒,那么这个中性笔造成的伤口几乎就是铁证。 但大家都知道不能刺激徐诺,所以大家虽然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挑明。 白岚说:“301的吃纸父子都死了,凶手应该和杀死钟宁儿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这时候,徐诺终于出声,声音有些心虚的颤抖,但还是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一定吧白岚姐?我在厨房还发现了很多血迹,会不会是301父子杀掉了钟宁儿子,然后又畏罪自杀了?” 白岚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后槽牙,都不是很想和她装下去了:“你没发现钟宁儿子和301儿子的死法是一样的吗?分尸习惯也一样,很明显他们两个是被同一个人杀死的,而且刚才我们又去街上也听那些老板说了,钟宁儿子和301儿子的关系很好,两个人经常一起出现在街上玩。最有可能的就是凶手把他们三个都杀死了,但是因为分尸留下的痕迹太重,所以选在了301。” 徐诺瑟缩一下:“那……那也有可能是301爸爸把他们杀死的啊……” 徐诺越说越小声,这个假设她自己提出来都觉得不合理。 白岚憋着火,不耐烦地说:“你自己也看到301装修的氛围了,父子关系很融洽,而且父亲还是高知青年。他就算是嫌钟宁儿子烦,有什么道理把自己儿子也杀了?” 徐诺缩在一边,不说话了。 谢铭迟则是问:“你们还去了街上?下午他们说的话又变了吗?” “对,”凌千顺了顺白岚的背,示意她冷静一点,说,“我们是从五楼往下查看的,正好到了一楼之后,发现电梯又到了‘-’层,见钟宁在院子里,就猜到你们应该上去了,所以就没叫电梯,去街上看了看。街上的商铺老板一直在说,钟宁快找到凶手了,之后就是惋惜,说钟宁儿子和301儿子关系很好,但是很久都没见到301父子出过门了。” 这么看来,情况应该基本上就是白岚说的那样,4号先生杀死了钟宁儿子和301父子,因为402还住着3号女士,他不能在402分尸,所以去了301。 中性笔用来杀死毫无防备的301父亲,风筝用来吸引钟宁没有按时陪玩的钟宁儿子,或者还有301儿子,锯子用来分尸,至于高压锅,可能是他暂时放置尸块的地方。 谢铭迟沉吟一会儿,观察着徐诺的表情,开口道:“我们在钟宁房间发现,钟宁有一天没有陪儿子放风筝,之后儿子就失踪了,她现在每天下午都放风筝应该是为了弥补遗憾。钟宁的房间里有四个相框,其中有一个是她专门弄碎的,应该是准备找到凶手之后把凶手的照片放进去……” “有用到照片的地方?!”白岚惊讶地抬起头来,从包里摸出一本书,“这是我从301儿子手里抢的,他的一只手一直压着这本书,我拿起来之后发现里面有我们的照片。” 说着,白岚把书展开,把里面夹着的四张相片拿了出来。 大小刚刚好适合相框。 谢铭迟内心感慨,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既然这样,那交出去的一定就是徐诺的照片…… 那徐诺会死吗? 谢铭迟内心纠结,万无秋知道他的性格,于是代替他说了接下来的话:“其实我们回来之后,钟宁来找过我们一次。” 凌千问:“她找你们干什么?” 万无秋:“她让我们找出凶手,交给她。” 徐诺手指猛地颤抖一下。 第175章 谢铭迟拉了一把万无秋,皱起眉头。 不是说好了先别说出来、不让徐诺焦虑的吗? 万无秋却是摇了摇头:“有些话大家都得知道,”说着,他转过头,眼神在每个人身上流转,“大家现在应该心里都有数,凶手就在我们四个傀儡师之间——但凶手是我们所代表的租户,并不是我们本身,根据我的经验,钟宁是个比较讲道理的鬼傀,她不会凶残地无理由杀人,否则我们不会一连两晚都没人被大规则选中。既然所有东西都找齐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找她对峙,把凶手交给她。” “等等!”徐诺突然拔高声音制止万无秋的动作,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徐诺知道自己失态,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再假装平静了:“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今天下午还有需要拿的东西,说不定那些东西里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呢?就算有了人选,也要确定一点比较好吧?” 万无秋一挑眉,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 “好啊,那我们就再过一晚,如果今晚还没有转折,那明天就按原计划执行。” 第86章 拖延 今天下午需要从供应间拿走东西的是程州、凌千和白岚, 只是他们需要拿的东西都很简单,同时也符合所代表人的设定。 笔记本、香水、毛巾、调料盒。 三人都很顺利地找到了物品,当这些物品摆在几人面前时, 徐诺也彻底放弃了挣扎。 她失神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些完全就没办法杀人分尸, 和她手里的锯子比起来,这些简直就是过家家的东西。 三个男生不太适合安慰人, 白岚现在看见徐诺就烦,只有凌千上前安慰了她几句。 没过多久,钟宁再次来到了四楼检查, 她照例先去了401,但401现在已经彻底没人了, 于是她很快又来到了402。 像是例行公事一样,她沉默着检查三人拿到的东西, 却在检查完之后抬眼,直直地看了徐诺一眼,然后咧嘴笑了。 徐诺当时就吓得不行,一直往后退, 直到人靠在了墙上, 抖如糠筛, 钟宁才收回了眼神。 谢铭迟现在心里已经能猜个大概了,钟宁应该早就知道4号先生是凶手, 并且在建造傀界时就故意留下了所有能够推出他的凶手的细节,让他们找到真正的凶手。 包括她会对徐诺的态度有些不一样,这其实也是一种暗示。 但谢铭迟在想钟宁的目的。 单就这么看的话,她真的把徐诺当成了4号先生,并且想让他们把徐诺交出去。 至于交出去之后徐诺会怎么样, 这就很难说了。 也许只是把她代表的4号先生杀死,也许想要把徐诺也杀死。 为了让其他五个人都能出去,这种时候把徐诺推出去好像也不过分,更何况徐诺一开始就有所隐瞒,关于线索也是极力在模糊。 钟宁离开之后,谢铭迟就把目光放在了万无秋身上。 不止是他,除了徐诺,剩下的三人也朝万无秋看了过去。 万无秋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瘫坐下来的徐诺,说:“说好了今天再过一晚,明天再说吧。” 白岚登时火气就上来了:“现在已经确定了就是她,为什么还不去找钟宁对峙?现在已经有三条小规则了,钟宁只是前两晚没有选人,并不代表今天不会选人!我们这样怎么活下去?!” 万无秋平静地看着她:“那么请问,你知道魂线是什么了吗?” 白岚皱眉:“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风筝线。” 万无秋:“对,那你有办法拿到吗?” 白岚:“这是两回事!万一把人交出去之后钟宁就会主动交出魂线呢?!” “嗯,确实有可能,”万无秋点点头,“但还是要等一晚。” 白岚要抓狂了:“为什么啊?早点出去不是对大家都好吗?多等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啊,我们之前已经很小心了,小木不也没躲过突然出现的食物吗?我们根本不知道钟宁的规则会是什么!!” 万无秋只是重复着:“我说了,要再等一晚。” 谢铭迟怕他这样会拱起更大的火,连忙出来当和事佬:“等等等等,他不是这个意思。之前万无秋不是说过钟宁是比较讲道理的吗,只要时机成熟,代表凶手的那个人是可以活下来的,我们现在就是在等这个时间!” 白岚冷笑:“就为了一个可能能活下来的人,就要让剩下的五个本可以好好出去的人担风险?你们到底靠不靠谱?” 谢铭迟:“靠谱的靠谱的,没人能比他还靠谱了。” 说着他指了指万无秋。 那可不是吗,这个傀界并不难的样子,如果这样就轻易把傀城城主折在这,那这事传出去也太荒谬了。 虽然不知道万无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谢铭迟选择无条件配合。 凌千迟疑了一下,问万无秋:“你真的有办法吗?” “有,”万无秋斩钉截铁地说,“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信我,愿不愿意在挨这几个小时了。最后一晚,你们如果怕危险可以醒着,反正只有几个小时,我们就先睡了。” 说着,万无秋就去洗漱,俨然一副准备收拾睡觉的样子。 相片在万无秋手上,白岚再生气也只能生闷气,回到了房间。 凌千追问了谢铭迟几句,虽然她也比较怀疑,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加上网站上那个俞珊对谢铭迟的夸赞,现在问他也只是图个心理安慰。 第176章 谢铭迟主打一个情绪价值拉满,虽然并不是打包票,但字里行间都表示让凌千她们一定要信任他和万无秋。 说得谢铭迟自己都差点信了,他都不知道他和万无秋哪来的自信。 他还只是一个只过了三个傀界、收了一个鬼傀的小菜狗啊…… 谢铭迟欲哭无泪。 凌千和徐诺听了个心安,洗漱完各自回到了房间,程州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这会儿也彻底信了谢铭迟的话。 等到万无秋从卫生间出来,程州就站了起来:“小谢兄弟我先去了,兄弟得去上个厕所。” 谢铭迟挥挥手:“没关系你去吧。” 万无秋回来就开始铺床垫打地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等到程州关上了卫生间的门,谢铭迟才心急如焚地把他拉到了阳台边上,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才小声问:“你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你真有办法让徐诺也活下来?” “基本上可以,”万无秋现在没有刚才那么斩钉截铁了,“其实这个办法今天就可以用,今天就可以和钟宁对峙,我说要等一晚,其实是要等一些别的东西。” 谢铭迟疑惑问道:“要等什么?” “等……”万无秋说着,顿了顿,曲起手指来在谢铭迟鼻尖上刮了一下,笑道,“等着看,某些人有没有这个资格。” 谢铭迟都顾不上害羞了,问道:“什么资格?” “我之前在一些傀界里经历过,”万无秋说着,伸出手指来玩着谢铭迟乌黑的头发,“有些已经被写在死亡名单上的人,会为了让别人活下去而牺牲自己,但是也有一些人,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之后,就会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谢铭迟悟了:“所以你多空出一晚的时间,只是为了验证徐诺是哪种人?再决定她是不是值得我们救?” “对,”万无秋点点头,“我可以理解人不愿意为了别人去死,人之常情,我也不愿意平白无故丢掉命,但我起码不会想着拉上无辜的人。徐诺今晚什么都不做还好说,如果她要做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事……那她这种人放出去也只是祸害人。” 傀儡师本就是命数已经不长的人,傀界里获得的生命是他们赚来的,但如果获得不了,那也只是命数使然。 谢铭迟理解了,也同意万无秋的做法。 突然,他问:“你是在之前的傀界里被背叛过吗?有人要拉着你们一起去死?” 万无秋哑了一下,然后点头:“对,就是那一次,差点死在里面出不来。” 谢铭迟沉默了一下,垂下了眸。 见他这副担心难过的样子,万无秋没忍住伸手揉了揉谢铭迟的头:“人性呐,是最经不起检验的东西。阿迟,不管之后能走到哪一步,都要记得这一点。” 谢铭迟抬眸,眼神中有求知的光:“你也是这样吗?” 万无秋的手顿了一下,思考片刻后,说:“我也是人,大众有的人性,我也有,我不是遗世独立的仙人。” 谢铭迟:“噢。” 万无秋手上突然加了些力道,彻底揉乱了谢铭迟的头发:“但是对你,我永远不会那样,你永远可以相信我,不管什么时候。” “啧,知道了,”谢铭迟嘟囔着抓住了他的手,“干什么突然这么肉麻,怪不习惯的……” 万无秋笑了:“行了,程州也快出来了,准备睡觉吧。” 等到程州出来,谢铭迟洗漱完,三人便分工明确地开始睡觉。 程州本来想让万无秋睡沙发上去,因为他这几天看着比较虚弱,身体好像不好的样子,谁知道刚提出来,就被万无秋严肃拒绝。 万无秋:“我睡觉要搂着人睡的,你能让我搂吗?” “哈?”程州懵了,“所以大佬你这几天是搂着小谢兄弟睡的?” 万无秋:“对。” 程州看了看两人,然后抱拳:“告辞,不打扰了。” 谢铭迟:“……” 他怎么感觉全世界都要知道了呢? 因为心里有事,所以谢铭迟躺下之后并没有立刻睡着,而是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心里提防着房间那边。 就在快要睡着时,谢铭迟突然就听到一间卧室的门突然发出了声响! 谢铭迟立刻警觉,就要睁眼,突然感觉到腰上万无秋的手力道大了些。 万无秋也没睡!他也听到了! 谢铭迟顿时心如擂鼓,佯装熟睡。 不知道出门的是谁,如果是徐诺…… 她要干些什么呢? 不自觉地,谢铭迟手心已经被汗浸湿,心跳声震得仿佛整个脑袋都在震动。 开门的声音很小很小,如果不是醒着的话根本就听不到,而且旁边还有程州的呼噜声盖着,如果谢铭迟睡着的话,还真不知道有人出来了。 紧随着开门声的就是一串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几乎让人听不到。 但谢铭迟感觉脚步停在了自己头顶上,不动了。 就在他几乎憋不住要睁眼时,突然感受到头顶一阵劲风,好像把他的刘海都掀起来一点。 没等他想明白,身边的万无秋突然用力,一把把他拽了起来,一瞬之间把他拽出去两米。 谢铭迟霎时清醒,睁大眼睛惊恐地看向自己刚才躺的位置,与此同时,两道玻璃猛地爆裂的声音突然响彻整个客厅。 “砰嗙——” 第177章 程州猛地惊醒,一蹦三尺高,开口就是:“卧槽!” 借着已经熟悉夜间光线的视力,谢铭迟认出了那个轮廓。 他皱眉:“徐诺,你……在干什么?” 第87章 照片 黑夜之中, 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清晰。 程州三下五除二地蹦下沙发,抱着被子还没来得及撒手就跑到了谢铭迟旁边。 程州:“卧槽,徐诺, 你干什么?!” 与此同时, 另一间卧室传来了脚步声, 凌千和白岚很快打开门,又打开了客厅的灯。 在强烈的光线下, 满地的碎玻璃渣和徐诺惊慌的脸根本就无所遁形。 “徐诺?”凌千看着眼前的场景,明白了什么,“你这是干什么?!” 白岚本就对徐诺有了意见, 现在更是眼神充满鄙夷:“真是不值得我们救!” 徐诺往门口退了两步,满脸失措地看着每一个人的脸:“我……我……” “对啊, 你怎么这么把人好心当驴肝肺啊?”程州抓了两把头发,有点抓狂, “小万兄弟不都说了他有办法把你也带出去,只是需要等一晚上而已,我们都已经在陪你等了,你怎么大半夜的还要砸人??” 谢铭迟看着地上那两堆碎玻璃渣, 徐诺是下了狠手的, 而且是一手一个酒瓶同时砸了下来, 根本就没想让他和万无秋活。 虽然傀界里受伤,映射到现实不一定很严重, 但如果死在傀界里,那就是真的死了。 徐诺竟然真的想要他们的命。 谢铭迟一颗心彻底凉了下来。 感受着五人失望、愤怒、冷漠的目光,徐诺终于炸了,彻底爆发,歇斯底里地喊叫:“你们别说得那么好听!什么要带着我一起出去, 你们明明早就知道4号先生是凶手了吧?你们早就知道我是了吧!!你们一直找到的线索不都全是指向我的吗?还在那装什么假好人?!你们根本就没有准备带我出去,你们就是想再等一晚,安抚好我的情绪之后就把我交给钟宁!是这样吧?被我说中了吧?!” 谢铭迟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刚才的惊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说:“我们要是准备把你交出去,那还等这一晚干什么?直接把你绑了岂不是更好?” 徐诺冷笑:“果然,你们根本就不想救我出去!” 谢铭迟:“……” 他无语笑了,原来人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是真的会笑的。 万无秋看着徐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悲喜:“所以,你就想要杀了我们,对吗?” 徐诺吼道:“我杀你们怎么了?!我活不下去,你们也都别想活!!”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玻璃,恨得牙痒痒:“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原来你们早有防备啊,你们果然从来没有信任我,还说什么一起出去,都是鬼话!!” 说着,徐诺就猛地退到了门边,拉开门跑了出去。 程州下意识就举起手来:“哎……她就这么跑了?” “嗯,”谢铭迟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说,“让她去吧。” 程州良心跳了一下:“现在是晚上,她这么跑出去真的没事吗?” 谢铭迟:“就算有事,也是她自己找的,反正她已经认定自己会死,被钟宁杀死和自己跑出去被一些别的什么东西杀死,本质上也没有区别。” 程州:“噢……” 他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凌千倒是终于看出了谢铭迟和万无秋想要做什么,大彻大悟般点了点头,然后朝他们竖起大拇指:“牛。” 她问:“如果徐诺没有想要对我们不利,你们真的有办法带她一起出去吗?” “当然,”万无秋肯定道,“我之前就说过了,钟宁讲道理,她确实不一定杀死的是徐诺,这是其一。其二,就算钟宁真的要杀死徐诺,我也有办法保下她,只是会对我自己有些损伤,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 谢铭迟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他。 万无秋从来没说过他的办法是对他自己有损害的。 就算傀城的城主们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不是吗? 感受到万无秋现在并不是很想谈这件事,谢铭迟就暂且压下了心里的好奇,准备之后回去再问。 凌千和白岚懂了万无秋话里的意思,白岚的态度这才缓和起来,问:“那我们现在?” “等,”万无秋说,“晚上确实不安全,等到天亮,我们立刻去找钟宁。” 几人现在都没了睡意,但安全起见,还是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地方躺着假寐。 谢铭迟想了很多。 万无秋说人性最经不起检验,他明白这个道理,但真等到自己经历这种事,感觉还是不一样。 说不心寒是不可能的,他确实对徐诺的表现很失望。 再就是万无秋所说的“损伤”。 他如果真的救了徐诺,那他会怎么样? 损伤寿命?损伤能力?损伤身体? 还是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谢铭迟很想问万无秋,但万无秋只是把人搂到自己怀里,轻声咬耳朵:“再休息一会儿吧,别想太多了,头发会掉。” 谢铭迟撇撇嘴:“等我掉成秃顶,看你会不会变心。” “那肯定不会啊,”万无秋闷声笑了几声,“你就算变成没牙没头发、路都走不了、弯腰驼背的老头,我也不会变心。” 第178章 谢铭迟心里暖了起来,嘴角也没忍住上扬:“嘴硬。” 万无秋:“是真的。” “……二位,”程州终于忍不住,生无可恋地开口,“我没有睡着啊,我还醒着呢,你们要不收敛一点啊?” 说着说着,程州都笑了:“哎我真是操了,等我回去也要和女朋友卿卿我我。” 三人就这么笑了起来,刚才生死时刻的阴翳也逐渐消散。 光线透过窗户逐渐明亮起来,直到阳光几乎全部洒进客厅里来,万无秋轻轻拍了下谢铭迟:“天亮了。” “嗯,”谢铭迟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个即将英勇就义的将军,“走吧。” 五人全部集结完毕,万无秋拿上了那些照片,一起进入了电梯。 “-”层很快到了,毫不例外地,钟宁就站在家门口。 门口放着的正是那个诡异的风筝。 这是谢铭迟第一次在院子之外的地方看到这个风筝,也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看。 钟宁儿子的头颅躺在地上,仿佛是感受到谢铭迟的眼神,他的眼珠突然咕噜噜转了一圈,然后嘴角勾起了笑,几乎咧到了耳朵根。 谢铭迟听到了程州一声很轻的“卧槽”。 别说程州了,他也想“卧槽”一个。 见众人一起上来,她的目光也只是留在了谢铭迟的身上,阴恻恻问道:“找到凶手了吗?” “找到了,”谢铭迟说着,从万无秋手中拿过了徐诺的照片,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把照片交了出去,“是她住的4号房间里,原本住在那里的男人。” 钟宁接过照片,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那个破碎的相框,把徐诺的照片“啪”一下按在了上面。 那一瞬间,谢铭迟好像看到照片上徐诺的脸变成了一个男人。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男人的微弱尖叫传出声来。 果然钟宁要杀的是4号先生吗? 谢铭迟不知道徐诺到底会不会死,但这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钟宁侧过身,让开位置,眼珠盯着地上的风筝——确切的说是风筝线。 “你们要的东西,”钟宁叹息一声,“拿去吧。” 谢铭迟小心地走了过去,害怕钟宁突然暴起,几乎一直盯着她看。 万无秋就跟在她旁边,比谢铭迟更加警惕着钟宁的动作。 但钟宁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了,在拿到风筝线的那一瞬间,线在谢铭迟手中变成了一截透明的丝线。 随着一声满意的喟叹,钟宁的身上散出一道亮眼的红光。 回家了…… …… 吊瓶、白色的屋顶、消毒水的味道。 谢铭迟再睁开眼时,感受到身旁的就是这些东西。 他这是……进医院了? 抬手看了一眼,他现在竟然还在吊着水! 谢铭迟左右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万无秋的影子。 万无秋人呢?他们不是应该一起出来了吗? 心中焦急,谢铭迟立刻就坐了起来,准备拔掉手上的针头。 ……不是,这谁粘的胶布?实习生粘的都比这个强啊! “哎?学长醒了啊。” 病房门口传出声音,谢铭迟抬头,看见来人是沈绯年。 谢铭迟连忙就问:“万无秋呢?” “无秋学长吗?他现在在另一间病房,”说着,沈绯年就叹了口气,“不是我说啊,你们怎么走在街上就直接进傀界了?小贺接到电话说你们人躺在大马路上,120把你们拉走了,我们就赶紧赶过来了。”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在大街上就进傀界了啊,”谢铭迟悲痛欲绝,又问,“万无秋醒了吗?” 沈绯年:“唔,这个不知道,他旁边围了一圈专家,小贺和小学弟留在那和他们狡辩,我就过来看看你。” 谢铭迟:“?” 谢铭迟:“为什么围了一圈专家啊?他们两个狡辩什么?” 沈绯年叹气:“当然是因为医生诊治的时候完全听不到无秋学长的心跳啊。” 噢。 谢铭迟懂了。 一个半路上晕倒,被拉来医院却发现完全没有心跳、却有呼吸的人,确实很值得专家凑在一起讨论医学奇迹。 贺岐和封瑜大概一直在和专家们据理力争地扯皮吧。 但是不知道扯不扯得过。 谢铭迟没敢再耽误,拔掉了手上的针头,按住伤口就下了床:“走走走,接上你无秋学长,我们回家!” 沈绯年带着路,谢铭迟很快就到了万无秋病房的门口。 还没等进去,他就听见病房里一阵骚乱。 “卧槽,活了活了!” “卧槽我看到了,别拽我!” “哎哎哎,别走啊我们给你检查一下!” 没等谢铭迟刹住脚,病房门口就突然冲出一个人,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人怀里。 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他从没听到过的一种万无秋焦急的声音:“快走快走快走!” 大概就是焦急,混杂着一丝……绷不住。 一想到万无秋刚才在医生面前突然诈尸,谢铭迟简直就想笑。 两人在医院里拔足狂奔,贺岐沈绯年封瑜紧随其后,在一群人看神经病的眼神中,终于逃出了医院。 谢铭迟抹了一把汗:“这跑得让我有一种还没出来的感觉。” 第179章 “是啊,”万无秋简直劫后余生,想想刚才一群人围着自己问东问西就觉得可怕,“我再也不想来医院了。” 这会儿两人手上买好的东西已经没了,谢铭迟问:“贺岐,我们买的那几袋东西呢?” 贺岐:“啊?” 他仔细回忆一下:“噢噢噢,有的,只不过在医院里。” 谢铭迟:“……” 他看了一眼医院大门,瞬间放弃:“算了,再去一趟超市吧。” 贺岐追着问:“哥哥哥,今晚吃什么!” 谢铭迟看了一眼路边的小摊,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吃某人没吃过的——鸡蛋灌饼。” 第88章 灌饼 打鸡蛋、再往里面一灌—— 刷好酱料卷好生菜火腿和鸡柳之类的食材, 一个鸡蛋灌饼就这么做好了。 早就坐在餐桌边的贺岐眼都绿了,闻着香味,盯着谢铭迟的方向:“哥, 要饿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谢铭迟真是为自己的命运唏嘘, 刚进傀界就是做饭, 刚出来依旧要做饭。 尤其现在餐桌边坐了一圈嗷嗷待哺的“旧相识”。 谢铭迟纳闷道:“真不知道你一个千年老鬼傀为什么跟个千年饿死鬼一样,鬼傀不是不吃饭都行吗?你怎么就能饿成这样??” 贺岐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就……习惯当人了嘛, 这么多年了一顿不落的……无秋哥肯定也饿了,他也一直看你呢!!” 谢铭迟手上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抽空用做贼一样的眼神瞄了一眼餐桌那边。 嚯, 万无秋还真的在看他。 谢铭迟瞄了好几眼,万无秋的姿势一动不动, 眼睛都像是没眨过。 只有嘴角的弧度仿佛上扬了些。 谢铭迟心里嘀咕,切, 他那哪是胃上的饿了啊,怕不是另一个意义上的饿了…… 想到这儿,谢铭迟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他和万无秋之前就在一起过的话,那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毕竟他们那个时候是连心事都藏不住的年纪, 能指望忍住什么? 那如果已经进行到那一步的话, 他们……那个……嗯…… 谢铭迟自己想了半天差点把自己想红温了。 他以前是个将军, 万无秋只是文生,要从这个角度看的话, 局势仿佛很明朗。 但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感觉两人的性格又不像是那么回事…… 就很纠结。 但这种事往往光靠想是不行的,还是得实操。 这又是另一个好问题了,实操得等到什么时候? 他们现在……顶多算八字有一撇吧,反正捺还不能呼之欲出呢。 谢铭迟狠狠叹了口气, 再次感叹自己真是好本领。 电饼铛和平底锅齐上场,没一会儿就做好了五人份的饼。 万无秋很自觉地帮着他一起拿盘子,等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谢铭迟抽了张纸擦手:“吃吧,别等着,尝尝什么味儿。”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他一直看的都是万无秋的方向。 为了不脏手,他还贴心地给每个饼都裹了一层纸袋。 万无秋小心地拿起灌饼,朝着上面咬了一口。 谢铭迟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万无秋细细琢磨了一下,然后一挑眉,点点头:“好吃。”说着他就去吃下一口,第一口其实只尝到了饼和少量的酱料,实打实的食材没吃上多少。 第二口就不一样了,放在里面的东西几乎被万无秋咬了个遍。 肉眼可见地,万无秋的眼神亮了起来:“还真是好吃,原来你们这些年吃的食物都是这样的吗?” 那他就放心了。 他家阿迟吃好喝好还有钱花,他就放心多了。 谢铭迟不由得有点小骄傲:“还好吧,其实我们不是经常吃这些的,但好吃的还有很多,如果你想吃,我可以之后慢慢给你做。” 万无秋的嘴角彻底下不来了:“嗯,好。” 谢铭迟突然想捉弄一下万无秋,正色道:“要不你雇我做饭吧,每个月把你的金银财宝给我分一点,保准你每顿都吃的很好。” 万无秋有点疑惑:“非得雇你做饭才能给你金银?不雇就不能给吗?那些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谢铭迟被他的不按套路出牌呛了一下,一口气没缓过来,猛咳起来。 颤抖着手就要去抓旁边的水杯。 这时,一旁沈绯年突然出声,有些失望的样子:“哎,这饼里面怎么有鸡柳?我不爱吃的,铭迟学长怎么这个都不记得了。” 谢铭迟无语死了,瞪了他一眼:“爱吃吃不吃滚啊。” 贺岐连忙拿起筷子:“哥哥哥,我吃,你别扔,都是钱。” 于是一大块鸡柳就这么水灵灵地被贺岐从沈绯年的饼里夹走了。 封瑜有点惊了:“贺岐你……饿成这样了啊?” 贺岐把鸡柳一口塞进嘴里,模糊道:“不能浪会(费)粮呵(食)嘛。” 万无秋也看了过来,纳闷道:“我有时候比较好奇啊,家里好像看起来挺富有的,但小贺又经常表现出来很拮据是怎么回事?” 谢铭迟反驳:“这怎么能和拮据相提并论?珍惜粮食是传统美德。” 贺岐举起手来,众人看了他好半天,他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这个我有发言权,我们家不是穷的,一点都不穷!但是哥非常抠门,就显得很拮据,顺便养成了我绝不会浪费的优良品格。” 第180章 谢铭迟瞥他一眼:“你再说一个试试?” 贺岐立刻跟鸡仔一样缩了回去,小声嘟囔:“明明就是嘛。” 感受着万无秋投来的目光,谢铭迟轻咳一下,开始瞎编乱造:“其实就是……我之前当将军的时候不是打仗嘛,打仗肯定就看到民生疾苦了啊,虽然过了这么多年,现在的资源已经很好了,但还是要谨记现在的和平来之不易。” 他说的一本正经,极富感染力,差点把自己都给感动了。 但事实上谢铭迟抠门的原因也挺简单的,就是想多攒点钱。 不知道攒钱干什么,但就是喜欢,可能是一种别样的爱好吧。 看着小金库里的金额渐渐充裕起来,他才会觉得安心。 起码什么时候都不会出现一看钱包扁平到想哭的情况。 但听了谢铭迟话的万无秋还就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好一会儿过去,他说:“你别这么畏手畏脚的了,我那还有很多钱,你可以随便花。” 贺岐听得眼都亮了,扭头就去看他哥。 哥,求求你,不管是什么条件你都答应了吧,无秋哥他可是有那么多古董的人啊!随便两件都够他们不愁吃穿了。 谢铭迟对贺岐卖哥的想法一无所知,但同样很心动。 钱诶。 那么多的钱诶。 做人怎么会和钱过不去呢? 但他还是装作矜持:“咳,那个……你有什么条件吗?” “没有条件,你可以随便拿,”想了想,万无秋又补上了一个条件,“不能用我的钱养别人。” 贺岐蔫了。 万无秋看他一眼:“小贺除外。” 贺岐满血复活。 谢铭迟这就坐正了身子:“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吧。” 区区不养别人而已,贺岐他也可以不养。 成年了嘛,孩子总要独立的。 正说着话,沈绯年突然出声:“等等等等,嘘——” 谢铭迟奇怪道:“干嘛?”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可怕声音。”沈绯年眼都直了,仔细辨认着声音的来源,然后目光就停在了客厅那面镜子前,静静地盯了一会儿,好像在确认什么可怕的事情。 过了几秒,沈绯年呆滞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万无秋:“……曲夫子醒了?” 万无秋:“噢,对,醒了的,忘记告诉你们了。” 沈绯年:“……” 谢铭迟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的?总不能是……”他看了一眼镜子,疑惑至极,“听到了??” 沈绯年却是点了点头,然后苦涩地说:“我怎么感觉这声音越来越大了?” 谢铭迟这才一起仔细听了起来,这么聚精会神的状态下,他还是真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音。 沈绯年表情突然变了一下:“还有姜夫子???” 万无秋:“好像是的,听到姜夫子声音了,好像在往这边来。” 沈绯年:“……” 沈绯年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就走:“我先走了,夫子们问起来就说我不在。” 他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把谢铭迟给看呆了。 沈绯年不是从来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玩世不恭的样子吗?怎么好像是怕他们当中谁的样子? 谢铭迟看向万无秋,问:“怎么回事?” 万无秋笑道:“他啊,他怕姜夫子。” 谢铭迟:“?” 他觉得姜夫子是他们三个里面最和蔼可亲且正常的一个了,怎么沈绯年唯独怕他? 万无秋解释说:“姜夫子轻易不动怒,真动怒的话就要动手了。” 谢铭迟:“能比曲夫子还严重?” 万无秋:“可以的,姜夫子经常把违法乱纪的沈绯年抓走,当模板练习。” 谢铭迟:“?” 万无秋:“你以为姜夫子的医术是怎么学会的?没有人教他,他自己看书拿沈绯年试出来的。” 谢铭迟:“……” 所以,原来沈绯年的害怕已经成为了肌肉记忆啊。 没过多久,镜子中就走出了三个人,正是曲夫子、姜夫子和岑夫子。 “哎小谢!”曲夫子激动地朝谢铭迟招了招手,“在吃饭呀?我们来这边看看你们。” 岑夫子皱起眉:“这屋子怎么这样?物品为何是这样放置的?” 姜夫子感慨:“啊,小贺和小封也在啊,真是好久不见了,我看看。” 说着,姜夫子就走上前来,仔细端详了满头问号的贺岐和封瑜,叹道:“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好像什么都没变呢。” 他左右看了看,问:“小沈呢?” 谢铭迟正准备听话地为沈绯年撒谎,万无秋却先一步开口,指了指楼上:“在楼上右拐第二个房间呢,他刚回去,夫子可以去看看。” 姜夫子笑着站起来:“行,我这就去看看他,好多年没有见了……” 姜夫子施施然走开,谢铭迟才问:“喂,为什么直接说实话了?” 万无秋压低声音:“撒谎的人但凡被姜夫子发现,也是会被抓去当实验品的。” 谢铭迟:“……” 那既然这样的话,沈绯年,你自求多福吧。 第89章 好友 楼上很快就传来沈绯年和姜夫子虚与委蛇的声音, 谢铭迟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 实在不是他们存心坑他,但为了他们自己的身心安全,沈绯年你还是先殉了吧。 第181章 其他人各有各的忙, 曲夫子和岑夫子拉着封瑜和贺岐, 亲切而热情地询问近况, 封瑜满脸懵圈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一句一句地回答着他们的话。 很像过年的时候, 经常有不熟的亲戚拉着你问东问西,你还得礼貌回答。 就很煎熬。 也是多亏了封瑜的好脾气。 谢铭迟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缩在餐厅的角落里, 啃饼。 同样缩在角落里的还有万无秋,虽然端坐着, 但不知道是不是谢铭迟的错觉,总觉得万无秋的存在感瞬间就降低了。 他攮了万无秋一胳膊肘:“你怎么不去唠嗑?” 万无秋优雅摇头:“上次我们已经轮过了, 让他们受受苦吧。” 谢铭迟一想,点点头:“有理。” 于是等到这三位大神终于唠得口干舌燥歇下来,万无秋才适时地端着水杯走了过去:“夫子们渴了吧,晚上喝茶太多容易失眠, 喝点白水润喉吧。” 说着, 还端上了果盘。 岑夫子赞赏着点头, 接过水杯:“还是无秋礼数周全啊。” 谢铭迟:“……” 这人干嘛拿他家的东西献殷勤? 心里这么想,谢铭迟却不能真的表现出不满, 他轻咳一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夫子们……是有什么事吗?” “嗐,能有什么事?就是太闲了来找你们一起待着嘛,顺便看看你们,”曲夫子边啃桃子边说, “小火这么多年干得多好呀,我们现在有点跟不上她的思想了,就全交给她算了。” 啊,如果小火能变成人,简直不敢想象那团小鬼火涕泗横流答应下来的样子。 谢铭迟心里不停啧声。 万无秋真该给小火加班费了。 但谢铭迟其实知道,三位夫子并不是真的跟不上现在时代的节奏,只是因为担心他现在的情况,知道有他们在他耳边唠叨从前的事会让他记忆恢复快一点,这才会专程过来。 尤其是岑夫子和姜夫子,他们醒来已经大几十年了,前一、二十年跟不上时代节奏还有点可信度,现在再这么说就太不可信了。 心里存着感激,谢铭迟问:“那夫子们有住的地方吗?我这里倒是也可以,住得下,只是可能会比较吵。” 他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其实也不是很吵,主要是老师和学生住在一起,怎么可能放得开? 只怕过上两天,家里的人都要疯。 大的小的一起疯。 万无秋同样深知这个问题,于是跟着开口:“夫子们要是不嫌弃,我有一处居所离这里很近,现在空着,你们可以住在那里,更自在些。” 曲夫子:“好啊好啊,我每天来回跑几次就行。” 姜夫子:“小万有心了。” 岑夫子:“那你住在哪里?” 万无秋:“……” 万无秋努力维持笑容:“住在这里。” 很快岑夫子就用一种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的表情看了万无秋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尴尬之余,谢铭迟不禁在心里腹诽。 其实他早就把这回事给忘了,他们这些天来就没在家里待多久,他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万无秋可以住在他自己家——也就是之前传闻闹鬼的那栋房子。 万无秋就这么一直赖在自己家里,谢铭迟本人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他潜意识里就觉得万无秋该和自己住在一起?一家人不分家? 谢铭迟感慨万分,他这潜意识也实在太智能了。 再闲聊一会儿后,万无秋就带着夫子们往自己家走,谢铭迟就留在家里,开始收拾残局。 贺岐立刻就屁颠屁颠跑过来:“哥哥哥!他们是你以前的老师?我的妈他们好奇怪啊,竟然还认识我!” 谢铭迟斟酌了一下发言:“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都是千岁老人,他们认识你也很正常。” 贺岐想了想,“噢”了一声:“好像也是噢。” 有时候谢铭迟真是觉得,他家何其有幸,能把世上仅存的这么几个千岁老人都聚在了一起。 像是电影里的超级英雄,每当世界有巨大灾难发生,他们就会整齐地聚起来拯救世界。 不过谢铭迟他们不是超级英雄,他们只是经历特殊一点,说到底也还只是普通人。 他们也不是为了拯救世界才凑在一起,现在的重逢,都是千年前浇灌的因果开了花,滋养出血肉,以他们的痛苦和磨难,换来现在片刻的欢愉。 谢铭迟叹了口气,看见一旁沈绯年正在给封瑜讲从前的事,于是拉着贺岐也走了过去:“你也去听。” 贺岐闻到:“你去哪啊哥?” 谢铭迟:“我去歇会儿。” 说着,他就揣上手机上了楼。 其实他是在做好饭后看到手机上多了两条好友申请,仔细一想,有可能是凌千和程州,怕是来给他发网站链接的。 正好现在没什么事干,他好看看这个网站到底把他说成什么样了。 回到房间关上门,谢铭迟坐在桌前,打开手机一看,两条申请果然来自凌千和程州。 谢铭迟飞速地通过了好友申请,凌千还没说话,大概在忙,倒是程州在通过的那一瞬间就秒回了消息。 程州:【卧槽兄弟,你终于通过申请了!我还以为你是出什么事了,或者干脆不认兄弟了。】 第182章 他在后面发了个猛男落泪的表情包,谢铭迟一下没忍住笑喷了。 谢铭迟:【乐,并没有,是家里有点事情耽搁了。】 程州:【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小万兄弟也还好吧?】 谢铭迟:【一切都好。】 程州:【okok。】 过了一分钟,程州甩过来一个链接,说: 【小谢兄弟,网站的链接就是这个,你尽量别暴露自己的真名,不然肯定有人缠你!】 谢铭迟:“……” 这他能不知道吗?叫了三个傀界的谢一,要不是钟宁直接把他的大名贴上去,他现在还隐藏得好好的。 说到钟宁,谢铭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链。 珠子又亮起来两颗,钟宁的魂线已经藏在了其中一颗里面。 虽然拿到魂线算是钟宁半自愿给的,但既然到了谢铭迟手里,钟宁就同样得给谢铭迟打工,听他的话。 他倒是还没有在傀界里召出别的鬼傀过,倒也不是不想试试,而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和程州闲聊几句之后,程州又非常踟蹰地扭捏着:【那个……小谢兄弟,我能不能麻烦你个事啊?】 谢铭迟:【说来听听,先说好,我干的都是正经工作。】 程州:【不不不,肯定是正经的!】 两分钟过去,程州还是没说话,谢铭迟就给他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程州这才回复:【其实……这事说出来还挺不好意思的,有点难为情……就是,你也知道,我的鬼傀是小木,他现在死在傀界里,我作为傀儡师肯定以后还是会进傀界的啊,不然就会死,虽然进去可能死得更快……哎呀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要进傀界,兄弟你知道我这个水平的,我自己肯定活不下来,怎么说也得带个鬼傀,但是我我去虚无问过了,我现在这个情况,如果还想要领一个鬼傀,就得先自己进一次傀界,如果能顺利出来,虚无才给我重新选鬼傀的权力。】 看到这儿,谢铭迟也明白他什么意思了,说:【所以你想和我一起进一个傀界,来换取拿到鬼傀的机会?】 程州:【对对对!我知道这个事有点为难你,不过我也是……唉,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想找你帮帮忙,我自己真的不行。】 谢铭迟想了想,回复:【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带你出来,顶多算我们一起搭个伴,也许即使有我在,你还是会死在傀界里。】 程州:【那就纯是命不好了,没关系!不用你保证带我出来,就算我死里面也不会有怨言的!】 谢铭迟仔细考虑了一会儿,敲动键盘:【好吧,你怎么和我一起?需要和我一起行动?】 程州:【网站上面有关于这个的帖子,emmm大概意思确实是这样的,这样吧,你先注册一个号,我去加你好友,给你发个详细点的说明,然后你再决定!】 谢铭迟:【好。】 说完,谢铭迟就飞快地点击了链接。 一个网站在屏幕上弹了出来,谢铭迟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几乎在那一瞬间就进入了勿扰模式——这个网站还能直接篡改手机既定程序。 设计者大概也是为了让这个网站不被更多人发现,在社会上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麻烦,这才做了这样的设计。 网站的页面十分简洁,并没有想象中的花里胡哨和血腥图案,看着十分养眼祥和,和普通社交的app差距不大。 谢铭迟飞快地注册了一个账号,然后把自己的id发给了程州。 没过几秒,他的消息窗口就弹出了一条好友申请,昵称是“程大帅哥”。 谢铭迟通过后,程州第一句就是:【哥们儿,你为什么要叫千岁老人?】 谢铭迟心想因为我真的是千岁老人,但我又不能说出来吓到你。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为了显得低调一点佛系一点。】 那边的程州应该不是很赞同这话,但没有使劲反驳,而是给他发来了一个帖子:【哥们儿你看看,大概意思就是我和你吃住一起就没什么大问题,如果你被傀界吸进去,那我肯定也就去了。】 谢铭迟点开帖子,仔细端详了一下。 帖子的大概意思确实如程州所说,楼主的意思是每个傀界的入口都有好几个相似的漩涡,只要傀儡师靠近同样的漩涡,就可能会被吸进去。 比如血腥玛丽那个傀界,谢铭迟和万无秋他们是靠近了闹鬼的房子被吸进去的,另一些人就可能是靠近了另一座城市的某一栋闹鬼的房子、或者类似古堡的建筑,这才被漩涡吸了进去。 但是因为并不确定每个人下一次靠近的漩涡属于哪个傀界,所以要想进同一个傀界,衣食住行都在一起是最保险的做法。 谢铭迟想了想,他家里应该不至于有傀界漩涡,最近的一个应该就是万无秋家,附近的地方他这些天也去过,并没有什么事。 换句话说,只要他们都呆在家里,进傀界的概率几乎为零。 程州的要求并不过分,再加上谢铭迟对他的了解,确信程州只是一个有钱有力但无智商无胆量的依附型队友,基本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没过多久,他就回了程州消息:【我想好了,程州兄弟,你明天来我家吧,准备准备进下一个傀界。】 说完就给程州发去了地址。 程州心花怒放:【好嘞!兄弟你等我,明天我要带大礼去找你!】 第183章 谢铭迟熄灭手机屏,疲惫地朝后倒去,瘫倒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了耳边另一个人的呼吸。 “你……在和谁发消息?” 第90章 答案 “谁?!” 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 谢铭迟下意识地就要朝另一边躲开,但他坐着的椅子轮一下没跟着转过来,重心不稳, 眼看就要朝地上倒去。 谢铭迟都做好了以手撑地的准备, 结果下一秒, 有只手捞了他一把,把他和椅子一起环在臂里, 稳稳扶了起来。 “我,”见谢铭迟没什么事,万无秋退后两步, 靠在了桌边,笑道, “怎么这么大反应?这要是换个人来,没能把你捞回来, 你不就直接摔了?” 谢铭迟看清万无秋的脸,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哀怨地看着他:“换个人来也不会突然凑在我耳朵跟前说话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的,”万无秋点点头, 玩起谢铭迟放在桌上的钢笔, “我正常开关门, 是你盯着手机太忘我了,根本没听见, 我以为你听到声音默认我进来的。” 谢铭迟:“……” 好吧,他刚才确实太专注了点。 万无秋往前凑了凑,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在和谁聊天?” 他凑得太近,谢铭迟就莫名感受到一种压迫感,能压制到他不自觉地就往后靠, 却又放任万无秋那股侵略感袭来。 谢铭迟点了点手机屏幕,说:“没谁,就是程州,把网站的链接给我了。”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嗯……还有就是,他下个傀界和我们一起,所以明天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几天。” 按照他们以往进入傀界的频率来看,短则一天,长则一周到一个月,他们一定会在某个地方遇到傀界的漩涡,从而把他们拉近傀界。 有别的人来家里住,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和家里的原住民说一下这事。 万无秋沉思片刻,说:“是因为他要过没有自己鬼傀的过渡傀界,所以找你帮忙?” 谢铭迟松了口气:“对。” 和明白人说话就是好,都不用解释太多。 谁知下一秒,万无秋就离开桌子,整个人朝谢铭迟压了过来,双手撑在了座椅扶手上,遮住了光线,整个人脸上尽是背光的阴影。 侵略感更加强烈,谢铭迟喉结滚动一下,双手来不及收回去,只好紧紧抠着扶手的末端。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僵持着,谢铭迟心中警铃大作,心想他也没有惹到万无秋吧?不就是有个朋友来家里住几天吗,又不是常住…… 而且! 这不是他家吗?! 那他的朋友来住几天咋了?! 那!咋!了! 这么想着,谢铭迟突然就硬气起来了,挺直了脊背,故意凶他:“你干什么?” 万无秋还是半晌没说话,就当谢铭迟要发火时,他终于开了口:“你对所有认识的人都这样吗?” 谢铭迟懵了:“……啊?” 万无秋:“所有认识的人,不管熟不熟,只要他们提出要来你家住,你就会同意?” 顿了顿,他说:“也包括我?” 谢铭迟一下没搞清楚他的脑回路,这算什么想法? 他怎么就会对所有认识的人这样了?朋友都还要分熟和不熟的,程州住他家是因为要一起进傀界,他们总不至于一连好几天都一起去外面住酒店吧?还是在家方便一点啊。 至于万无秋沈绯年他们,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从前很熟很熟,熟到能穿同一条裤子走的那种,而且他们还赖在他家不走,这才让他家现在这么热闹吗? 谢铭迟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社恐的,而且他自认自己很有边界感——起码现在是这样的,就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会让谁都住在家里?? 正要反驳,谢铭迟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等等。 万无秋这个样子…… 好像更像吃醋哦? 这么想着,谢铭迟就觉得对味儿了。 他笑了出来,微微歪过头,勾起嘴角:“你觉得我是不是这样的人呢?” 万无秋盯着他:“我觉得,也许是。” 知道了万无秋在吃醋,谢铭迟就觉得他现在的神态格外可爱,甚至幻视万无秋冷漠无情的皮囊下其实是个鼓着腮帮子、撅嘴生气的小胖娃娃。 谢铭迟努力憋笑:“我才不是,别乱想那些有的没的,除了你们几个,就只有公司的同事来谈过事情,但都没有过夜的。” 万无秋沉默了一下,梗着脖子问:“那……你干嘛这么轻易就让程州住过来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过傀界总是希望一条心的人多一点,”谢铭迟耐心解释道,“程州是一个很听话的队友,虽然不见得在推理方面有什么贡献,但是上个傀界你也看到了,他是二话不说就出去买米的,是个好人。” 万无秋说:“但是好人在傀界不见得就活得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谢铭迟安慰着说,“总是有点好处的,起码他不会耍心眼,而且我也和程州说了,不会保证他一定出得去。所以我只是给我们找了个队友而已。都已经找队友了,不让他住过来怎么成队友?” 万无秋垂眸深思起来,谢铭迟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伸手就去推他,准备站起来:“好啦听话,这有什么好吃醋的,我和程州清清白白,而且那位兄弟看起来是绝世大直男……” 第184章 没等他说完,手腕就突然被钳住,高高举在脑后。谢铭迟满脸惊慌地看着万无秋轻而易举地用一只手就钳住了自己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探向他的腰际,一条腿压在了座椅上,身子往下,更加靠近谢铭迟。 万无秋整个人的温度都很低,虽然不至于像是冰块,但却低于正常人的体温,谢铭迟就这么被他压着,心中却生出一种别样的旖旎。 太近了,太暧昧了。 谢铭迟甚至能听到万无秋加重了的呼吸声。 他迟疑着开口:“你……” “嘘,”万无秋制止了他说话,“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好像没有说过这个问题。” 谢铭迟没想,顺着就问:“什么问题?” 万无秋:“直不直的问题。” 谢铭迟:“?” 谢铭迟:“我以为已经很明显了。” 万无秋:“哪里明显?你从来都没说过,一直不都是我在说喜欢你吗?” 谢铭迟一下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印象里他确实没有对万无秋说过“喜欢”啊,“心悦你”这种字样。 他问:“我从前也没说过吗?” 万无秋:“我不记得你说过。” 谢铭迟有点汗流浃背了:“那你呢?” 万无秋理直气壮:“我向来是有话直说的。” 虽然谢铭迟不觉得万无秋像是有话直说的性格,反而更像九曲回肠、不把人拉扯死绝对不会主动说出心意的类型,但是谢铭迟不记得从前的事,和就让他很理亏。 换句话说,他们从前是什么样子,他也不清楚。 谢铭迟想了想,问道:“我们从前……进行到哪一步了?我的意思是……嗯……你应该懂。” 他向来对这种事讳莫如深,一个是之前他并不希望到处说自己的取向,再一个就是他也不知道找谁说这事。 慢慢的他就变成了一个感情上的废物。 万无秋却很懂,立马就明白了谢铭迟的意思:“从前啊,哪一步都没有,只是告白过。” 谢铭迟惊了,他都不太相信:“不是吧?” 万无秋挑眉:“为什么不是?” 谢铭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但他确确实实觉得他们不应该只是互相表达过心意那么简单。 但,他哪里拿得出实证? 谢铭迟只好很羞赧地问:“就……我觉得我们关系那么好,不像是只告过白那么简单啊。” 没有接吻没有上床,他单纯因为喜欢万无秋,就为了他学习制作鬼傀,把自己搞成不生不死的样子。 万无秋就单纯因为喜欢他,耗费精血用几百年时间把他拼起来,寻找等待他一千年。 不是吧…… 这么纯爱吗? 不过想一想那个时代,好像也正常。 万无秋沉吟着,问:“那你觉得应该多复杂?” 谢铭迟觉得自己没法在这个暧昧的氛围下再进行这个话题,双手挣着,眼神没敢再看万无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既然也和你表过白,那你就应该知道我的想法,我和程州不是一样的。” 万无秋却没有松开一点力道,不依不饶道:“但是现在过了这么久,你在这里又长大了一次,我不能确定你还和以前一样,阿迟,你明白我意思吗?” 怎么就不和以前一样了啊? 谢铭迟内心有点崩溃。 他是在千年后又从小孩长大了一次,但是为什么他的取向就变了? 喝中药调理好了? 脑海里的想法纷乱复杂,谢铭迟却始终捋不出个头绪,因为他几乎想不到什么能够自证的正当理由。 妈嘟心态有点崩了。 哑巴着急了好一会儿,谢铭迟终于红着耳朵下定决心,抬眸看向万无秋。 万无秋的眼神里满是求知,似乎等不到一个答案,他今天就能一直和谢铭迟耗在这儿。 谢铭迟喉结滚动一下,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我从前是怎么说的,也不知道你想听的是不是这个——不过之前我就说过了,好话不说第二遍,所以……且听且珍惜。” 虽然谢铭迟知道这个话说出口,往后就可能停不了了,但他还是想嘴硬一下。 对面的万无秋倒是笑了起来,抚在谢铭迟腰际的那只手抬了起来,拇指轻轻划过谢铭迟的唇。 阿迟的唇很好看,即便现在还有些病着,但唇色依旧是淡淡的粉红。 万无秋一直盯着谢铭迟的嘴唇,谢铭迟自然也看得到。 一般这个氛围,再加上刚才的告白,谢铭迟用膝盖想想都知道万无秋现在想干什么。 万无秋扶上了他的下巴,越靠越近…… 谢铭迟却没有一点反抗的想法。 果然是栽了。 心里叹了口气,谢铭迟就闭上了双眼,准备任由万无秋处置。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什么动静,随之而来的就是扭动门把手的声音。 “哥?哥——我想问问……” 贺岐一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让他整个人裂开的景象。 呃……他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贺岐立刻就捂住了眼睛,一把关上了门,转头就走,不带一点留恋。 完了完了完了,他好像耽误他哥大事了。 贺岐搓着脸,边走边忏悔。 谢铭迟和万无秋却是对视一眼,沉默下来。 第185章 刚才那点氛围好像瞬间就没了大半。 但万无秋却没有退开一点距离。 对面人一声轻笑后,谢铭迟感觉自己的腰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随后钳着自己手腕的力道终于撤开。 发顶上被落下一吻,谢铭迟眼看着万无秋走开。 “改天,”万无秋边朝门口走,边轻轻留下一句话,“改天,连本带利给我。” 第91章 拆家 程州是在第二天下午来的。 在他走下出租车、戴着墨镜、拎着两个大号行李箱朝别墅门口走来时, 谢铭迟简直以为他是来度假的。 程州潇洒地把墨镜往上一推,张开臂膀就要给谢铭迟一个拥抱:“小谢兄弟,真是好久不见啊!” 谢铭迟尴尬地伸出手来只是和他握了下手:“事实上, 程州兄弟, 我们只有一天没见面。” 抱就免了兄弟, 他已经感受到身后万无秋那道想杀死人的视线了。 程州没心眼,根本就没注意这些, 也不在意谢铭迟和他打招呼的方式,只是笑呵呵地和谢铭迟身后的万无秋也打了个招呼:“下午好啊小万兄弟。” 万无秋微笑,点头, 一切都好。 “走吧,先进家里, ”谢铭迟说着让开了道,没忍住问, “不过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这些啊,嗐,都是生活必需品嘛,”程州满不在意地说, “我这还是精简了呢, 其实我在的城市离这儿不太远, 要是有什么东西实在需要拿……那就快递吧,我怕路上就被拉进傀界了。” 谢铭迟点点头, 觉得也是。 但两行李箱的行李,他大学开学的时候都没带这么多。 程州边走边说:“其实吧,我是不确定会在你这儿住多久,之前进傀界频率高一点的时候,我三天就被拉进去了, 但是频率低的时候,三个月也是有的……” “多少?!” 谢铭迟绷不住了,提高音量问:“频率高的时候是夺少天进一次?!” 程州奇怪道:“三天啊,小谢兄弟你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事。 就是要哭了而已。 谢铭迟痛心疾首地拉过万无秋:“为什么,为什么别人三天进一个,我就能隔天进一个?!我怎么就没碰上三个月的时候!!” 万无秋笑着拉住他的手:“可能你比较特殊呢?” 程州大大咧咧地一把搂住谢铭迟的肩膀:“小谢兄弟,想开点,万一这次就三个月了呢?!” 谢铭迟:“……” 不知道从背后看他们三个,是多么诡异的一幅场景。 他站中间,左手牵万无秋,右边被程州搂着肩。 嗯……乍一看就是很奇妙的关系。 但是程州兄弟,你要是再不放开的话,旁边这位冷脸帅哥可能就不会让你活到进下个傀界的时候了。 好在程州虽然神经粗犷,但很快就放开了谢铭迟,走进别墅,程州立刻就感叹:“嚯,小谢兄弟,看不不出来你生活这么好啊,之前看你做饭那么熟练又家常,我以为你就是普普通通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谢铭迟:“???” 他不太理解程州的脑回路:“兄弟,我是哪里表现出来很穷了吗?” 程州站定,转过头来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谢铭迟一番,然后坚定地说:“气质。” 谢铭迟:“……?” 程州:“兄弟,你有一股抠搜的独特气质,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感觉你可能穷。” 谢铭迟真是气笑了。 这是诽谤,这绝对是诽谤! 他的心理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就真的很悲愤。 程州笑嘻嘻地说:“但事实证明不是啊,小谢兄弟,你还是很有实力的!我这个人说话直来直往的,嗯……其实有什么时候得罪人了都不知道,所以麻烦你多担待一点,要是有什么话是得罪人的,你一定告诉我!” 他这么一说,谢铭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大概看得出来程州的原生家庭经济条件应该很不错,才会培养出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不过确实容易得罪人。 谢铭迟叹了口气,答应下来:“好。” 沈绯年和封瑜去了万无秋家,找三位夫子去了,客厅就只有贺岐一个人在。谢铭迟看他手机屏幕横着,猜到这孩子大概是在打游戏。 但孩子也实诚,自从他们进门之后就站了起来,虽然头还低着看着手机屏幕,可身体却是实实在在朝着他们三个。 贺岐头也不抬:“哥,客人到了呀?” 谢铭迟:“……嗯,你程州哥。” 贺岐:“程州哥好啊。” “好好好,你好你好,”程州呲着个大牙乐,“小谢兄弟,这是你弟弟啊?” “对,我弟弟,叫贺岐。”谢铭迟介绍道。 程州纳了闷:“你弟弟为什么和你不是一个姓??” “嗯……”谢铭迟思考了一下说,“因为是捡来的。” 他也不能说贺岐一千年前就叫这个名字,更不能说他捡到贺岐之后心有灵犀地还让他叫了这个名字。 谢铭迟并不准备把千年前的弯弯绕绕讲给程州,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哦哦,这样啊,”程州深信不疑,凑过去就看贺岐的屏幕,“你玩这个啊,我也玩我也玩,你等我收拾下行李和你一起啊。” 贺岐高兴了:“没问题啊程州哥!” 第186章 他哥不爱玩游戏,这让他一个游戏狂魔在这个家里举步维艰。 终于啊终于,有人能和他一起了! 谢铭迟并不担心程州会和家里的人相处不来,毕竟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奇怪的地方,但总得说下来都还算个人,并不是很难相处的类型。 程州又是个自来熟,他相信没有问题的。 谢铭迟开口道:“贺岐,去带程州哥去房间吧,等会儿再玩。” “没问题没问题,”贺岐依旧紧盯屏幕,趁着死亡间隙抢过了程州的一个行李箱,二话不说扛着就往楼上跑,“程州哥,跟上我的脚步!” 程州也扛着行李箱三节台阶一起跨地往楼上蹿:“好嘞兄弟!” 活像两只大黑耗子。 谢铭迟:“……” 他还是说错了,他们一定能相处得很融洽。 就凭程州也不正常,但好歹算个人。 万无秋目送着大黑耗子离开的残影,抱着胳膊靠在门边,边摇头边啧声。 谢铭迟问他:“怎么了?” 万无秋神秘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唉,没事,就是家里要变天了,你最好早做准备。” 谢铭迟一开始不是很能理解万无秋的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一周的时间相处下来…… 他!快!要!疯!了!!! 先不说他要干什么都得把万无秋和程州一起带上,就单说在家里的时候,他就很绝望。 程州和贺岐两个游戏迷凑在一起,整天除了打游戏就是打游戏,甚至有时候他从做好第一道菜开始就喊吃饭,等到最后一道菜都做好,依旧喊不来两位大神。 谢铭迟在厨房无能怒吼:“吃饭了人呢?!你们到底还吃不吃啊?” 每当这个时候,贺岐虽然盯着手机,但总会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朝餐厅这边走过来。 但程州就会一把把他拉回去:“哎等等等等,这局结束再去啊,厨房那边的风水影响输赢的。” 于是两人坐下继续拖着。 谢铭迟抄着铲子人要炸了,怒吼:“再不吃饭我们就全吃完了!!” 程州也扯着嗓子大喊:“小谢兄弟,你说的话怎么和我妈说的一样啊?!” 谢铭迟:“……” 忍住两眼一翻晕过去的冲动。 到底是谁叫吃饭死都叫不过去啊!他现在可以理解全国的妈妈们了,换做是谁做两小时饭却叫不来吃饭的人都会生气的。 这么来回了几次,贺岐终于察觉到自己小命不保,和程州认真说了这事,程州才一拍脑袋知道自己这样太不礼貌,连连给谢铭迟道歉,并且把厨房的厨具全部换了个新。 谢铭迟看着取不完的快递,陷入了沉思。 啊这…… 虽然但是,他确实不好意思继续生气了。 算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反正程州和贺岐之后都没有叫吃饭不理人的情况,他也没必要一直抓着不放。 但叫吃饭的事是解决了,但家里人多,耐不住就有糟心事。 就比如说三位夫子其实经常来串门,一天起码来一次的那种,曲夫子很喜欢程州的性格,程州也能和她聊到一块儿去,就是曲夫子有时候说的话会很奇怪,程州并不能理解。 刚醒来的千岁老人嘛,多担待多担待。 姜夫子也还好,对程州的评价不好不坏。 但岑夫子就不一样了。 岑夫子,遵规守纪的优秀代表,放在学校稳稳的教导主任类型,最讨厌的就是不守规矩的学生。 他本来就已经很不能接受沈绯年了,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会比沈绯年还可恶。 沈绯年虽然贪玩不守规矩,但好在人比较圆滑,对上岑夫子会说好话哄人开心。程州就不一样了,秉着自己坚信的真理就是莽。 程州:“不对啊老师,咱们这是在家里,干嘛要那么多规矩?” 岑夫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没有看到家这个字的构成吗?你知道那个顶梁柱是什么吗?那就是规矩啊!” 程州:“老师你这话一点不讲道理,怎么可能啊,那个顶梁柱明明就是家里挣钱的人、出力的人、照顾家里大小起居的人,跟规矩有半毛钱关系啊?” 岑夫子:“有就是有!” 程州:“老师你不要老顽固!” 岑夫子:“你说谁老顽固??” 程州:“你啊。” 趁岑夫子还没吐血,谢铭迟和万无秋一边一个拉住人,万无秋把岑夫子拉回他家,谢铭迟就在给程州做心理工作:“岑老师就是这样的,他当老师很久了,有些东西根深蒂固不好改的。” 程州愤愤:“我当学生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老师了!尤其是教导主任!” 谢铭迟不敢说话。 他怕自己成为第二个岑夫子。 他还不想吐血。 但是谁来救救他家啊救命…… 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傀界! 傀界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第92章 葬礼 岌岌可危的别墅是在程州搬来两周后的一个晚上迎来的转机。 当天晚上, 谢铭迟刚把怒气冲冲的岑夫子送回万无秋家,回来之后整个人都瘫倒在床上,根本不想动弹。 他摸出手机, 无聊之际再次打开了那个专属傀儡师的网站。 第187章 不打开还好, 一打开…… 谢铭迟血压飙升。 就这么个小破网站, 竟然还有热搜栏。 最可怕的是,他的名字就那么明晃晃地挂在了热搜第一。 热搜第一:273号傀儡师谢铭迟。 热搜第二:谢铭迟好有实力。 热搜第三……不重要。 热搜第四:红眼睛傀儡师。 谢铭迟直接两眼一黑。 这都什么和什么?! 但很快, 谢铭迟还是手贱地点开了第一条热搜。 里面是铺天盖地的帖子,谢铭迟不知道傀儡师这个群体到底有多少人,但他深深被新帖子出现的频率惊到了。 他随便点开一条高赞高评论的帖子看了起来。 帖子标题是“你见过最牛的傀儡师是谁?谢铭迟能和桑茉桑逸比吗?” 桑茉?桑逸? 谢铭迟根本没听过这两个人, 更别说认识,于是往下划到了评论区。 一楼:【这个谢铭迟到底是谁啊?怎么好像突然之间就出名了?】 二楼:【你不知道吧, 这可是新鲜血液!而且是很强的大佬,和他同一个傀界出来的都说好!】 三楼:【我就是和他同一个傀界出来的, 谢铭迟实力真的很强,甚至不需要我们干些什么,他自己和他的鬼傀两个人就能解了傀界。】 四楼:【那以后他的队友不就是躺平?】 五楼:【差不多吧……但是他真的靠谱吗?我之前看另一个楼主的帖子,描述谢铭迟带他们出傀界的时候, 感觉这人说话神戳戳的……不知道他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谢铭迟:“……” 但是回想一下出桃源村时的那个场景, 不明就里的人确实会觉得他神戳戳的。 六楼:【果然大佬都是有故事的。但是桑茉桑逸的水平很稳啊, 难度只要没上高级,他们队友是绝对躺赢的, 就算上了高级,他们也能带大部分人出来的。】 七楼:【这么强???】 八楼:【你以为?那可是资深傀儡师搭档,有绝对的从容和实力。所以我不觉得这个谢铭迟比他们强。】 九楼:【给他点发育时间吧,说不定以后是和桑茉桑逸一样的人物。】 帖子里的内容有夸赞他的,有质疑他实力的, 还有好奇的,总的来说什么样的人都有,鱼龙混杂。 还有一个人昵称叫“桑茉桑逸鸡腿”,挨个把帖子里说谢铭迟可能比桑茉桑逸还要强的人骂了个遍。 但还有一个人,追着“桑茉桑逸鸡腿”,在他的每一条回复后面跟着回复,硬是追着他怼。 谢铭迟好奇,看了一眼昵称。 “你企及不到的程少”。 谢铭迟:“……” 他简直难过得捂上了脸,不愿面对现实。 好程州,真是他的好兄弟…… 谢铭迟不忍心再看程州追着人家骂,于是换了个帖子继续看。 其实帖子内容都差不多,下面的评论也都是一个意思,这倒是让谢铭迟更好奇桑茉桑逸到底有多厉害了。 不过最终吸引他的,是这样一条评论—— 【谢铭迟的实力,我和女友都是肯定的,我和女友是老手,我们和谢铭迟一起进过两个傀界,第一次一起进傀界时,他甚至还是个纯新人,但无论是反应能力还是思考能力都奇佳,是个很好的苗子。】 谢铭迟看到这条评论的一瞬间,立马就想到了褚优和小肖。 他进的前两个傀界都是和他们两个一起,说来也很巧,接连两个傀界他们都进了同一个,不过不幸的是,小肖死在了第二个傀界里面,没能出来。 想到这儿,谢铭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链,罪魁祸首艾格就在他手上。 出于一种奇特的愧疚,谢铭迟点开了褚优的主页,给他发了一条私信:【你好褚优,好久不见,我是谢铭迟。】 很快,褚优就回复了他:【你好,真巧,在网站上碰到你了。】 谢铭迟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自己很清楚自己不会安慰人,但出于认识褚优和小肖,和两人也都有点患难与共的意思,他觉得还是得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 谢铭迟:【是挺巧的,你最近还好吗?】 褚优:【还行,进了几个傀界,我现在一个人生活也好,你们可以放心。】 进了几个傀界,那褚优应该已经有新的鬼傀了。 谢铭迟暗自松了一口气,以褚优的实力,谢铭迟觉得他完全可以通过没有鬼傀的过渡傀界,再次选走一个鬼傀。 那他之后的傀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谢铭迟回道:【那就好,打起精神来比什么都强。】 褚优:【嗯,你现在可算出名了,网站里铺天盖地都是你,我在你身上押宝了,别让我失望。】 谢铭迟苦笑一下,这算哪门子好事? 关注他的人多了,万一有谁察觉到或者是探听到千年前的事,那他就不会因为水平奇佳而被捧着了,而是会被当成过街老鼠……不,老鼠都不算,他会被当成全世界都厌恶憎恨的存在,谁见了都要骂一句再扔两个臭鸡蛋的那种。 叹了一口气,谢铭迟回复:【好的。】 正当他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手上突然的震动又迫使他再次举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褚优回复的信息。 【后天是小肖的生日,我想祭奠她,你们愿意来吗?】 第188章 没等谢铭迟说些什么,褚优又说:【其实她朋友不多,但又喜欢热闹,我还是希望她过生日的时候热闹一些,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谢铭迟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其实他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主要是万无秋和程州得万事和他一起行动,他得去问问他们的意见。 要想热闹一点的话,贺岐、沈绯年、封瑜,他们三个也都是小肖认识的人,有可能的话也可以一起。 这么想着,谢铭迟就在家里走了个遍,把几人的意见都问了一番。 万无秋:“你去哪我去哪。” 程州:“可以啊!就是我不认识这位姐妹,会不会有点冒昧?” 贺岐:“哥我去,我有点想小肖姐了。” 沈绯年:“好呀,好久没有祭奠好友了呢。” 封瑜:“学长决定就好,我没意见。” ok,全员通过。 谢铭迟和褚优说了下自己这边的状况,褚优非常爽快地答应下来,即便有程州这个陌生人也无所谓,褚优不在意这些细节。 敲定了行程,褚优就发来了地址。 谢铭迟本以为他会发墓园地址,却没想到一眼看过去是住宅区。 更鸡肋的是,这是个很远的地址。 开车两天都到不了的那种。 这让谢铭迟犯了愁,万无秋和沈绯年两个没有身份证的黑户,他们怎么坐飞机? 程州凑过来看了一眼消息,惊道:“嚯,还挺洋气的嘛,不过这个距离的话,咱们现在就得订机票了。” 谢铭迟难为情地说:“有两个人……没有身份证。” “咦,身份证怎么会没有?”程州疑惑出声,但好在并没有纠结这一点,而是边掏手机边说,“这个也简单,我包个专机打声招呼,你等一下啊。” 谢铭迟:“……” 两分钟过去,程州放下手机,比了个“ok”的手势:“三小时后启程啊,兄弟们快收拾行李。” 谢铭迟:“……?” 真是神一般的速度。 这就是有钱又不抠搜的人吗? 他流下了羡慕嫉妒恨的泪水。 一行人很快收拾好了行李,和三位夫子打了声招呼,登上飞机,开始了他们的旅程。 万无秋和沈绯年都没坐过飞机,谢铭迟怕万无秋不适应,会晕机什么的,于是刚一坐下就握着他的手,帮他缓解焦虑情绪。 刚开始,万无秋确实有些惊奇,不过飞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精神明显就没有那么好了,有点晕机的征兆。 谢铭迟抬手,手动帮他合上眼皮:“睡吧,睡一觉就到了,我叫你起床。” 万无秋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他片刻,终于靠在他肩膀上放弃了挣扎:“好,你记得有事叫我。” 另一边的贺岐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五味杂陈。 眼神还有点幽怨。 封瑜好奇地看着那边,感慨道:“哎,学长和无秋学长的关系好好啊。” 沈绯年没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当然好啦,而且不是一般的好,”他朝贺岐那边抬了抬下巴,“喏,小贺就对这事可清楚啦。” 贺岐摆出一个拒绝的手势:“no,我困了我睡了,不要叫我。” 等到五个小时之后,飞机终于落地。 虽然万无秋不说,但谢铭迟看到,在脚底触碰到地面的那一瞬间,他重重松了口气。 谢铭迟忍住笑。 这人是在装呢,明明就不适应,还要装出一副自己一切都好的样子。 看看沈绯年,多么无所畏惧,一下飞机就是吐,吐他个昏天黑地的。 一行人打车去了褚优给的地址,而褚优也早早就等在了小区门口。 这是一个双层公寓式的小区,很像是外国的小洋房,每个公寓都自带了一个小院子。 和褚优寒暄几句之后,他就带着众人去了自己家。 褚优家里的布置到处都凸显出温馨,里面还有很多小肖的影子,家里的很多地方都摆上了褚优和小肖的合照。 谢铭迟不禁在心里惋惜,要不是艾格耍心眼,小肖也不会这么早死去。 这么想着,他就默默把手链摘下来藏了起来,免得褚优看见伤心。 在褚优家休整一天后,第三天,小肖的生日终于到了。 这个生日很特别,因为过生日的人已经死了,但褚优还是坚持给她过,于是这场生日就显得更像是追悼会。 小肖的墓碑立在了院子里,褚优说他是想多看看小肖,这样就仿佛她还在。 褚优说:“我们这块的人经常会把死去的亲人埋在自家院子里的,虽然很奇怪,但大家都这么做……说起来好笑,这一片公寓都快变成墓园了。” 谢铭迟不予置评,程州倒是能说得上几句话,于是主动去宽慰褚优。 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字,谢铭迟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把手里的花放在了小肖的墓碑旁,静静地退到了旁边,和万无秋站在了一起。 没过多久,谢铭迟就感受到了一阵凉风。 这阵风很不同寻常,虽然已经是初秋的季节,但这阵风却格外阴冷,和今天的气温格格不入。 周围一阵沉默,大概都注意到了这点不正常。 很快,程州颤抖着声音指着一边:“那个……褚优兄弟,你家院子里……有几块墓碑啊?我怎么记得只有一块来着??” 第189章 褚优淡定回答:“是一块,只有小肖的。” “但是……”贺岐也颤抖着声音,凑在了程州旁边,“院子里怎么多出来一块呢??” 谢铭迟朝那块碑看去。 石碑离他不是很远,他刚好能看清上面的字—— “池屿市第一中学”。 又一个傀界,来了。 第93章 交换 进入傀界前的一套流程, 谢铭迟几乎已经很熟悉了。 依旧是熟悉的失重感,带着谢铭迟来到虚无。 但这次还是有些不同。 谢铭迟来到方桌之前,十分纳闷地看着聚光灯下的鬼傀娃娃。 那是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大学几乎就不穿校服了, 谢铭迟推测这应该是名初中生或者高中生。 可奇怪之处就在于, 这个娃娃很模糊。 不止是五官, 他整个人都是模糊着的,像是整体被加上了一层模糊滤镜, 要不是校服的样子太过显眼而且深入骨髓,谢铭迟都没法猜测他的身份。 谢铭迟视线往旁边偏移一点,方桌依旧是清晰的, 模糊化的只有鬼傀娃娃。 这样式儿的娃娃还抓得住?? 谢铭迟深表怀疑。 他往前两步,抬起手来, 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方桌。 碰得到,还是从前的感觉。 谢铭迟皱起眉来, 手指试探地往鬼傀娃娃身上碰去…… 谢铭迟:“?” 竟然真的碰得到。 甚至……还有一点温度。 记忆里似乎还有相似的触感,之前进入桃源那个傀界前,阿贡的鬼傀娃娃好像就是这样的触感——有些温度,也不像其他的鬼傀娃娃那样坚硬。 仔细想来, 阿贡的鬼傀娃娃不就看不到脸吗? 他之前只以为那代表着阿贡窗台上那些没有五官的泥娃娃, 现在看来, 也许并不只是这样。 阿贡的级别是谢铭迟遇到过的守门鬼傀里级别最高的一个,他们在桃源村时, 就差点因为认错守门鬼傀而想偏。 如果模糊五官的意义是为了掩盖守门鬼傀的身份、代表这个鬼傀的等级更高呢? 好像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么一通想下来,谢铭迟就愈发肯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鬼傀娃娃虽然整个都模糊着,但触感却是实打实的。谢铭迟抓住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拿了起来—— 身体被扭曲折叠,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铭迟才实打实地踩在了地上。 谢铭迟:“……” 这次进入傀界的时间好像格外长,他感受那阵失重感的时间也就越长。 导致他现在有点想吐。 谢铭迟蹲在了原地,准备缓一会儿再走。 没过多久,他就感受到旁边有谁经过,然后蹲了下来。 他听到一道急切的声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谢铭迟抬起头来,双眼用了好长时间才聚焦。 虽然不用聚焦他也知道那是万无秋。 “我没事,”谢铭迟吞咽了一下,想把那阵恶心的感觉咽下去,“就是这次进傀界的时间好像长了一点,有点恶心。” “那就再缓一会儿再走,”万无秋帮他一下下顺着脊背,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糖,拆开包装纸,喂到了谢铭迟嘴边,“吃了会好一点。” 谢铭迟想都没想就把糖含在嘴里,葡萄味的汽水糖嘴里蔓延开来,那股令人发晕的感觉好像真的缓和了一点。 他新奇地问:“这是什么?傀城研发的特效糖?” 万无秋先是哑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不是,傀城哪来什么特效糖?就是临走前从小贺零食篮里抓的几颗糖。我记得你爱吃葡萄,所以多拿了几颗葡萄味儿的。” “噢。”虽然回应得比较敷衍,但是谢铭迟心里有一丝喜悦蔓延。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万无秋还能记得他爱吃的东西。 虽然现在生活在现代,有很多习惯都变了,但他确实还是很喜欢吃葡萄和葡萄味儿的任何东西。 缓过了劲儿,谢铭迟站了起来,开始和万无秋一起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他们依旧出现在一条小路上,小路是单向的,只通往一个方向,路两边是黑色的灌木丛,仿佛不怀好意地看着每一个卷入者。 道路是泥泞的,好像不久前刚下过雨,是原始的土路。 最前方有一栋建筑,谢铭迟下意识就觉得它是石碑上的“池屿市第一中学”。 谢铭迟这才想起来刚才在虚无时自己的猜测,说:“这次的守门鬼傀是个男学生,但是他整个人都是模糊的,根本没办法辨认出来谁是守门鬼傀。” 这也就意味着,一所学校里有那么多人,加上这个傀界的等级可能也不低,守门鬼傀可能会让其他npc假扮成自己,卷入者们就会很难找到守门鬼傀。 谢铭迟问:“以前你进傀界的时候,有那种傀界等级高、守门鬼傀就变模糊的情况吗?” 万无秋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谢铭迟,“怎么会不知道?” 万无秋:“我之前进傀界不需要傀儡师,也不会进入虚无看到守门鬼傀的样子,所以这一点无从查证。” 好吧,原来是这样。 谢铭迟不说话了。 看来光靠他们是没法找到答案了,得问问褚优或者其他傀儡师。 两人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道路就变得好走起来,变成了水泥路,但道路依旧是潮湿的,有下雨的痕迹。 第190章 建筑的正前方有一大块石刻,足足有两米高,宽度更不用说,上面用鲜红的字写着“池屿市第一中学”几个大字。 事实上很多学校的刻字都会用红色的颜料,但这个红却让谢铭迟看得很不舒服。 感觉不像是油漆,也不像是颜料,更像是……血。 两人几乎就要走到门口,但大门前空空荡荡的,连个鬼都没有。 谢铭迟扭头往后看,身后也很是空荡,只有一阵凉风吹来,也没吹来一个鬼。 没有人吗? 谢铭迟纳闷极了,他这次进傀界这么早?第一? 身后竟然也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小心一点。”谢铭迟小声说。 万无秋:“你也是。” 停在学校大门口后,谢铭迟还在纳闷,却突然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啊,你们终于来了!” 两人循声转过头,就看见校门口正有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正朝他们走过来。男人笑意盈盈:“今天天气很不好,一直断断续续地下雨,我真怕你们来得不巧淋了雨。” 但谢铭迟记得刚才从校门往里看时,里面明明很空旷,而且校门口并没有什么遮蔽物,按时间来算的话,他刚才那一眼就应该看到男人的身影才对。 这人哪来的? 谢铭迟不禁警惕了起来。 万无秋维持着假笑:“那我们现在来得巧吗?” “当然啦!”男人边笑边领着两人朝学校里面走,“你们这次来交流学习真是幸苦了,不过这次的交换生不是学校统一安排来我们池屿一中,我只好一趟一趟把你们带进去了。” 谢铭迟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追问道:“所以现在已经有人到了吗?” “对啊,已经有几个了,”男人说,“噢对了,我姓章,你们可以叫我章老师,是你们的班主任。” 谢铭迟点点头,跟在了后面。 原来并不是他们来得迟,而是之前来的人都已经进了学校。 和章老师闲聊之后,谢铭迟得到了一点信息。 池屿一中是一所高中,因为实行半封闭式管理,所以学校干脆也建在了郊区,平时学生们最少两周才能回一次家。 当然,半封闭式管理也更加严格。 池屿一中平时不乏和外校有学习交流,让一些优秀学生交换学习。 谢铭迟他们就是这批交换生中的外校学生。 进校门后,中间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左边是操场和教学楼,右边是行政楼、图书馆、学生宿舍,食堂在道路的尽头。 整个池屿一中总共有三栋教学楼,高一高二高三各一栋,宿舍楼有六栋,每个年级各两栋,男女生各一栋。 谢铭迟了解到,他们这次交换的时间是一周,身份是高二生。 他们去往的班级,是高二七班。 不过在交谈的过程中,谢铭迟发现章老师的笑容十分僵硬。 就是那种乍一看还好,时间越长才越会觉得不对劲。 他的笑容几乎是程序化的,上扬的角度、面部拉扯的肌肉程度全部都一样。 但章老师的眼神经常躲闪,尤其是越接近教学楼时,他躲闪的频率也就越高,很像是在害怕什么? 问,傀界里的npc会害怕什么? 几乎90%的可能是守门鬼傀,剩下的10%里,也许有什么厉鬼,或者是一些更加强势的npc。 一直走到高二七班的门口停下,章老师已经满头大汗,不停拿着纸巾擦汗。 可今天的天气并不热——尤其是在这个傀界里。 傀界里的温度大概在春天或者秋天,加上还下了雨,天气堪称阴冷。 就这种天气,章老师竟然还能汗如雨下。 谢铭迟觉得那纯粹是冷汗。 人在什么时候会冒出冷汗? 害怕或紧张时。 章老师越是这样,谢铭迟就越是觉得高二七班里有谁是他在害怕的。 是守门鬼傀吗?那个男生? 章老师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然后从教室门口桌子的桌肚里拿出了两本册子,递给他们:“这是我们学校的校规,你们一定要好好看,校规是不可以违反的。” 谢铭迟接过,只见册子上写着《池屿市第一中学学生守则》一行字。 整个册子并没有多少厚度,大概有从前街边折叠起来的超市传单那么厚。 仔细斟酌了一下章老师的话后,谢铭迟试探地问:“交换生也要遵守吗?” 章老师异常坚定:“学校里的所有人都要遵守。” 谢铭迟:“不遵守会有什么后果?” 章老师的脸瞬间黑了下来,阴恻恻地看了他们几眼,冷笑道:“不遵守,那你们交换的时间就不会凑够七天了。” 谢铭迟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遵守规则。 其实他就多余问这一句,不过从章老师这里得到确定答案后,他安心多了。 见谢铭迟乖觉,章老师的态度立刻三百六十度大转变,重新挂上笑容:“好了,你们先进教室吧,我……还要去接新的学生。” 第94章 怪谈 目送章老师离去后, 万无秋转过身来,就准备推门进去。 谢铭迟先一步拦住了他:“等一下等一下。” 刻进dna里的学生时代记忆让他不得不思考一下是不是应该喊一声“报告”。 第191章 其实最主要的是怕触犯了规则,他们手上的这本学生手册应该就是守门鬼傀给他们最明显的信息了。谢铭迟看过不少规则怪谈, 凡是涉及到学校的副本, 几乎都会有这样一本手册, 而手册上的内容就是他们最重要的信息。 谢铭迟展开手册,准备大致过一遍, 看看有没有什么和“进入教室”有关的规则,以防他们刚进傀界就惹上事。 但是越看,谢铭迟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心里那股跃跃欲试的感觉在叫嚣。 半分钟之后,他一把合上了手册, 激动地抓住万无秋的肩膀前后摇晃:“这真是规则怪谈!这个手册上写的规则和规则怪谈一模一样!!” 万无秋抓住谢铭迟的手腕,被晃得话都有点不连贯:“等……一下, 什么叫规……规则怪谈??” 谢铭迟平复了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呼出一口气:“这个等一下再和你解释,我们先进教室吧,手册上没有和进教室有关的规则。” 万无秋欣然:“好。” 谢铭迟抓了两下头发, 尽量让刘海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有了黑发的遮掩, 虽然只是碎发, 但也足够混淆视听。 出于礼貌,谢铭迟还是敲了两下门, 然后推开了教室门走了进去。 如他所料,这个傀界等级确实不会低,这一点从教室里学生们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进门之后,几乎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两人身上。 还有一些并没有抬头,那些学生依旧专注于自己本来的状态, 或是看书,或是聊天,或是看着窗外出神。 但即便是看着他们的那些学生,也都神态各异。 脸上或是平淡,或是好奇,或是嘲讽……但都不是呆滞。 这也就说明,这个傀界的守门鬼傀除了有足够的能力构建出这个学校外,还有足够的能力制作出这么多npc,而且看样子这些npc都拥有自己的意识。 这个鬼傀,起码比阿贡还要强。 也就是说,这可能是谢铭迟成为傀儡师以来进过的最难的傀界。 说不紧张是假的,心里多少会发怵。 教室里没剩几个空位置,大概已经坐了四十几人,谢铭迟看到贺岐坐在教室左后方的角落里,早早就朝他们招手,程州就坐在他旁边。 空座位都在后排,趁着往后排走的间隙,谢铭迟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教室里的学生,随后两人挑了倒数第一排的位置坐下,就在贺岐他们后面一排。 贺岐扭后头来,指着他桌上的那本手册,面露难色:“哥,这个手册……” 谢铭迟点点头:“规则怪谈。” 接着,谢铭迟就小声给他们解释起来:“规则怪谈通常以规章制度、条例或者小纸条的形式呈现,这些规则一开始看似正常且符合逻辑,但随着故事的深入,规则逐渐变得自相矛盾,甚至荒诞不经,从而营造出一种错位感和恐惧感1。比如这条——” 说着,谢铭迟翻开学生手册,随便指了一条规则:“‘学校食堂没有负责人,如果有,请记住ta的名字。’这一条和另外一条是相悖的——‘食堂没有新鲜饭菜,如果有,请反映给负责人。’” 万无秋手撑着下巴:“有意思,那食堂究竟有没有负责人?” 谢铭迟斟酌了一下,说:“应该是有的,不过如果他出现时,应该没什么好事,但必须得记住他的名字。” 贺岐打了个寒颤:“不是吧……那意思不就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见到鬼吗?” 谢铭迟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程州:“卧槽……这个傀界这么刺激?为什么不是最简单的那种……我要死了。” 贺岐连忙就掐了他一把:“程州哥,这么说不吉利!你快呸两下。” 程州如梦初醒:“噢噢噢,我都说了些什么东西,呸呸呸!” 谢铭迟:“……” 他现在有点担心了,他是真没把握能把他们都带出去。 事实上,根据手册来看,就算这个傀界很像规则怪谈,也不会太过于复杂,因为规则只有这些,总共只有十条,描述也很简单,看上去他们只要不触犯规则就还算安全。 就在四人讨论时,教室门再次打开,进教室的是沈绯年和封瑜…… 谢铭迟:“?” 等等,哪里不对劲。 等两人走过来坐在了过道的另一边,谢铭迟问:“是谁送你们到教室来的?” 沈绯年说:“学长,是一个叫章老师的人,说是我们的……班主任。” 这么一说,谢铭迟和万无秋对视一眼,随即沉默下来。 谢铭迟看了一眼表,现在距离他们进教室时只过去了三分钟,加上他们在门口待着的时间,最多也只有五分钟而已。 五分钟,他们从校门口走到教室的时间也差不多是五分钟。 意思就是,五分钟只够单向从校门口到教室,但章老师需要在这五分钟之内从教室到校门口,再带着校门口的学生回到教室。 不出意外,其他的卷入者也是这样被章老师带过来的。 可谢铭迟清楚地记得,章老师到校门口时,脸不红气不喘,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从容。 他绝不可能是用跑的。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章老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个来回的? 谢铭迟想到之前章老师到校门口时,他就觉得章老师出现得十分突然…… 第192章 万一……他真是凭空出现的呢? 贺岐不敢细想,双手合十就开始默默念,程州见状,连忙跟着念了起来。 “各路神仙保佑,祖宗们保佑,cctv保佑……” 沈绯年凑过头来,饶有兴趣地拉长语调:“小贺,你是没有祖宗的哦。” 贺岐哭丧着个脸:“那就谁能保佑就谁保佑吧……麻蛋,我怎么比程州哥少了那么多个人的保佑。” 谢铭迟捂住了脸,不愿面对。 不是他吐槽,他到底!在和一群什么牛鬼蛇神!——当队友!!! 因为同样是刚进傀界就被强迫融入大环境,没有先和其他卷入者碰头,这就导致他们不能很好地确认队友,就像之前的桃源村一样。 谢铭迟这次长心眼了,他没想着先脸熟所有队友,在这种傀界难度变高还要保护好贺岐和程州、自己还在傀界网站上出名的情况下,他选择沉默一点。 一来可以预防上次错把npc当成傀儡师的情况,二来出名并不是一件好事,要是善良一点的傀儡师还好说,那确实是多了己方队友。但如果碰上个搅屎棍,在网站上得到了谢铭迟的信息并且通过红眼睛认出了他,硬拉着谢铭迟带他过傀界,那种情况就会很棘手。 综合考虑下来,谢铭迟选择低调。 其实他们的队伍也已经算庞大了,加上褚优和他的鬼傀的话,他们一行已经八个人了,就算是分头找线索也很方便。 好在进傀界之前,谢铭迟就买好了一副美瞳,刚好能遮住他的红瞳,进教室时他也用刘海遮住了眼睛,应该不会有很多人注意到。 他摸了一下裤兜,美瞳盒还在。 谢铭迟把凳子往后挪,蹲了下去,开始对着镜子,把那薄薄一层美瞳往眼球上戳。 心累啊,真的心累。 他就没见过有谁进傀界和他一样还会变瞳色,现在还得靠美瞳遮。 甚至他以前还是个将军,真是没想到会有今天。 谢铭迟腹诽着,美瞳却只戴进了左眼,右眼半天戴不进去。无能狂怒之下,他一手撑开眼皮,另一手稳准狠地把美瞳往眼睛里一戳—— “嘶——” 戳得有点太用劲,伤着自己了…… 右眼生理性地涌出眼泪,鼻子也突然酸了起来,谢铭迟只好抬手擦着泪,从万无秋裤兜里摸出纸巾来擦鼻涕。 这一套流程动静不小,也吸引了旁边人的注意,不过谢铭迟没管,在他们看来,只会觉得谢铭迟是太胆小被傀界吓哭了。 “别揉眼睛,”万无秋制止了谢铭迟的动作,弯下腰来,一只手微微抬起谢铭迟的脸,“我帮你吹吹。” 清凉的气息扑到眼睛边缘,谢铭迟没忍住轻眨了几下眼睛。 看着他睫毛如羽翼扑闪,万无秋思绪就更加纷乱。 看,这就是他的阿迟,他从前就说过阿迟很美,哪怕过了这么久,还是一点都没变。 贺岐一转过头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顿时一阵失语,自觉地转了回去。 程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正要转头去问,贺岐连忙控制住他的动作,把程州的头掰正,严肃道:“程州哥你先别看。” 程州不解:“为啥?” 贺岐:“……因为有恶魔。” 程州不懂他的意思,但成功被吓到了,登时一动不敢动。 谢铭迟觉得差不多了,拍了拍万无秋的手,示意别再吹了。 虽然他也很享受暧昧的气氛以及加快的心跳,但再吹他眼睛真的要干死了。 谢铭迟转了下身,起身坐了回去。 没过多久,教室门再次打开,这次章老师带回来的是褚优,但这次章老师跟在褚优后面一起进了教室,站在了讲台上。 章老师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注视着褚优走到座位上。 见到了熟人,褚优默不作声地坐到了封瑜前面。 谢铭迟奇怪极了——褚优的鬼傀呢? 就算没有一起到校门口,章老师也应该再去接的啊,但看现在这个架势,章老师根本就没这个打算。 这次褚优没带鬼傀? 不应该啊,鬼傀不是自动会跟着傀儡师进入傀界吗? 难道这个傀界也是褚优的过渡傀界?但他之前不是说,离开血腥玛丽那个傀界之后,他还进过别的傀界吗?那个时候他就应该过了过渡傀界才对。 这时,褚优扭过头来,对上谢铭迟疑惑的眼神,他只是笑着摇摇头,然后指了一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谢铭迟:“……” 他明白了。 褚优根本就没有再去到虚无,提出自己想要再选一个鬼傀的意愿。 所以,褚优现在没有鬼傀了,从血腥玛丽之后,他进入傀界就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人。 褚优垂眸,摩挲着手上的那枚戒指。 那是他已经准备好的婚戒,小肖生前没来得及用,成为鬼傀后也没来得及。 所以他把属于小肖的那枚埋在了坟墓里。 他只希望有小肖陪在身边。 即使关于小肖的一切,只剩下那一枚戒指。 第95章 手册 章老师站在讲台上, 维持着笑容,但又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的紧张,于是这个笑容就变得非常扭曲难看。 “同学们下午好啊, 首先欢迎来到我们池屿一中高二七班的交换生们, 他们将和我们一起度过这一周的时间, 希望大家要遵守学生手册,不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第193章 说完, 整个班的学生都整齐地鼓起掌来,欢迎卷入者们的到来。 “啪,啪啪, 啪啪——” 掌声非常整齐且有节奏,这些学生就像被统一训练过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 谢铭迟甚至觉得自己被拐进了传|销|组|织。 章老师摘下眼镜来,用纸巾擦了一把脸上冒出的汗, 复又戴上:“好了,大家翻开课本第五十八页,我们今天来学习……” 谢铭迟看了一眼桌肚,里面空荡荡地只放着一本书, 是语文课本。他拿出书来放在桌子上, 前后左右看了一圈, 发现周围几人从桌肚里拿出的也是语文书。 看来这是节语文课。 谢铭迟这么想着,翻开了课本。 五十八……五十八…… 真当翻到指定的页数时, 谢铭迟却皱起眉来。 第五十八页整页都被泼满了墨水,字迹根本看不清晰。 他侧过头去看万无秋的书,却见万无秋的书直接被划了个稀烂,连页脚都被划掉了。 万无秋摊摊手:“这不能怪我不听课。” 谢铭迟一言难尽地点点头:“谁说不是。” 他又看了看周围几人的书,只见他们的课本也有被墨水泼脏的, 有泡过水后又被揉搓过再晾干的,还有第五十八页被胶水粘起来的…… 反正没谁的课本是真的好着的,哪怕看起来就是npc的学生,他们手上的课本也不是完好的。 总的来说,整间教室的学生,课本或多或少都有受损。 也许也有完好的,但谢铭迟座位的位置并不足以支持他把全班的书都看一遍。 看来守门鬼傀没打算让他们好好听课。 章老师就像一个单纯的高中语文老师一样讲课,谢铭迟仔细分辨了一下他讲的内容…… 有点印象,但不多。 他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也不能指望他记住高中时期就没记熟的文章。 谢铭迟干脆彻底放弃听课,把那份学生手册拿了出来,藏在课本下面悄悄看了起来。 万无秋好奇地戳了戳他:“干嘛这么小心翼翼的?” 谢铭迟做贼一样抬头看了眼章老师,小声说:“上课开小差啊,偷感重一点不是正常的吗?” 他坚信自己在泮宫上学时也开过小差,而且不止一次。 因为光他自己想起来的就不止一次…… “帮我望望风。” 撇下这句话,谢铭迟就低头专心地钻研起手册来。 手册共有十条规则—— 一、老师不会插手学生的生活,如果有,记住ta的名字。 二、宿管阿姨不会给予学生帮助,如果有,记住ta的名字。 三、学生们不会互帮互助,如果有,记住ta的名字。 四、学校食堂没有负责人,如果有,记住ta的名字。 五、食堂没有新鲜饭菜,如果有,请反映给负责人。 六、学校里有鬼,如果见到,你会受到惊吓。 七、教室里没有干净的课本,如果有,毁掉它。 八、宿舍外不会有人吊着,如果有,请无视并立马拉上窗帘睡觉。 □□校的厕所内不会有哭声,如果有,请无视并立马离开。 十、同班的同学不会和你说话,如果有,请确定他们是人,并记住ta的名字。 谢铭迟:“……” 只是看完手册上的规则,他就觉得这些规则真是奇怪。 先不说其中有些规则是相悖的,光是仔细看这些规则,就会有一种深深的诡异感。 前四条都是要求记住某人的名字,看样子就像是死亡名单,被记住名字的人会怎么样?死掉吗? 但那些都是npc,守门鬼傀会杀掉自己的npc吗? 老师关注学生的生活、宿管阿姨给予学生帮助、学生之间互帮互助、食堂当中有负责人管理食堂事务,这些放在现实里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在池屿一中却好像是什么禁忌,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再说后面的规则,食堂为什么会没有新鲜饭菜? 食堂供应新鲜饭菜才是正常的吧? 学校里有鬼这一点倒是待定,谢铭迟之前听过一个说法,说是学校都建立在墓地之上,所以有时候会碰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 但这条规则仔细品读之后,反而会让他觉得,这学校里的鬼是不是太多,让学生们都习惯了,在见到鬼之后反而得装作惊吓? 教室里没有干净的课本,这一点谢铭迟倒是领会到了,但也很奇怪,为什么学生上课甚至没有干净的课本?而且好像根本没人提这件事,只听老师在讲台上干讲吗? 宿舍外不会有人吊着…… 嗯…… 谢铭迟自行脑部了一副有人吊在自己寝室外的场景,人不是很舒服。 学校的厕所不会有哭声,意思是不会存在鬼在厕所哭?还是大家都不被允许在厕所里哭? 最后一条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同班的同学不会和你说话。 如果有,请确定他们是人。 谢铭迟:“……” 他抬起头来,在教室里扫视一周,然后又低下头,去看每个学生的脚下。 学生们坐在一起,影子和凳子的影子一起投射|在地面上,叫人分不清谁是谁的。 谢铭迟只好抬起头来,开始沉思。 这条规则的意思是,班里的同学可能有人有鬼,而且他们都不会和你说话,如果有谁说了话,首先要确定他们是人是鬼,如果是人,那就要记住他们的名字。 第194章 根据前几条的推断,被记住名字并不是一件好事,反而有可能是死亡敲门的预兆。同理,和同学说了话的人,很可能就会死掉。 所以…… 在这个傀界里,做鬼反而是安全的? 再同理,鬼傀也不是人,所以鬼傀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安全的? 但对于卷入者来说其实没太大的区别,因为傀儡师一旦死去,自己的鬼傀也会死,所以鬼傀的这一点优势也几乎相当于没有。 ……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能和自己的同学说话? 他们作为交换生肯定也算是学生的,那他们…… 嘶—— 谢铭迟突然像卡bug了一样怔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甚至抓着手册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万无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发现异样后就担心地拉了他一把:“怎么了?” “……”谢铭迟卡了一下,说,“别吵,我在思考。” 万无秋乖巧道:“噢。” 谢铭迟开始仔细回想他们进入教室之后和队友们的对话。 万无秋、贺岐、沈绯年,他们三个都是鬼傀,傀儡师和他们说话,包括他们三个之间交流都没有问题。 主要是他自己、封瑜、程州,还有褚优,他们四个还是人,按照规则来讲他们之间不能有交流。 卡住的这段时间里,谢铭迟就是在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和他们有过交谈。 ……好像并没有直接的交流。 虽然他们和程州一起讨论过,但是他们两个说的话都不是接对方的。 应该没什么问题。 谢铭迟思考了一会儿,从万无秋口袋里摸出两张纸巾,写了两张纸条。 第一份是给程州和贺岐的,俩孩子智商感人,他只好详细地把规则给他们解释了一遍,以防他们在哪一步出现问题。 第二份给沈绯年、封瑜和褚优,谢铭迟完全相信他们三个的智商和实力,所以只是草草提了一下最后一条规则,以及让他们一定要仔细研读这份手册。 为了以防万一,他把纸条分别递给了贺岐和沈绯年。 贺岐就暂且分给程州,让他们两个一起行动吧,虽然褚优也是一个人,但明显程州更需要人陪着。 但两个胆小鬼凑在一起……谢铭迟也不确定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传递完纸条没多久之后,章老师就“啪”一声合上了书本,扶了一下眼镜,说:“好了同学们,我们这节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去吃完饭吧。” 说着,他松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谢铭迟扭头看了一眼窗户外面的天,整个世界仿佛都是金灿灿的,太阳不久之后就要落下去了。 “哦对了,”章老师人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又停下说,“晚上要上晚自习,大家注意吃饭不要耽搁太久。” “不是吧,还要上晚自习??”程州整个人都惊了,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就要和谢铭迟说话,但一想到刚才纸条上的内容,他又僵硬地停住了自己的动作,只对旁边的贺岐说,“傀界不是晚上不安全吗?这太阳马上就落山,马上就天黑了,咱们竟然还要上晚自习???” 贺岐也发怵,转头就问谢铭迟:“哥,咱真要上晚自习?大晚上的……” 程州:“……” 有时候挺不想当人的。 有时候觉得当个鬼傀也是蛮不错的。 程州含泪盯着贺岐,贺岐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程州哥你干啥?干嘛对着我哭?” 程州边擦眼泪边说:“没事,就是觉得,人生不值得。” 贺岐:“……” 谢铭迟仔细考虑了一下,说:“一会儿看情况吧,我们先去食堂。” 食堂往往是学生们最聚集也是学校最热闹的地方,不止高二七班的学生会去,其他班的学生也会去。 这种情况下,就很适合他们观察。 就让他们看看,这个守门鬼傀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ta只能创造出一个班的npc,还是……更多? 第96章 食堂 从教学楼到食堂大概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走出教室门之前,谢铭迟特意看了一眼贴在门口的时间表。 现在是六点半,晚自习开始的时间是七点半。 但是仔细想一想自己的学生时代, 好像从来没有老师允许学生卡在自习开始的时间回教室, 大家都会很自觉地早早回来。 不知道池屿一中的管理是怎么样的, 严厉?还是宽松? 谢铭迟觉得后者的可能微乎其微。 一想到章老师说过这里是半封闭式管理,再加上学生们两周或者更久才能回一次家, 谢铭迟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谢铭迟本来还在担心没有饭卡怎么在食堂吃饭这事,他甚至脑海中已经构思好一个完美的计划,让万无秋去“搭讪”一个学生, 找他借一下饭卡。 实在不行的话就卖卖惨,什么——家里贫穷不见一粒米啦、对象管得太严连饭钱都不给啦…… 当然, 他本人还是很有人道主义精神的,是绝对干不出这种事的。 谢铭迟心里默默正经道。 因为他真的饿了, 想吃点什么填肚子。 大概是因为傀界的等级高,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相差不多,所以饥饿感和困意都会按时到来。 就算想到食堂的饭菜都不是新鲜的,他也想尝试一下。 第195章 那种没有卖出去过的剩饭剩菜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但如果是卖出再回收…… 恕他直言, 那玩意儿和吃泔水有什么区别? 不过没想到的是, 刚一出教室门,就看见章老师堆着笑容站在门口, 朝他递过来了一张饭卡:“谢铭迟同学,你的饭卡。” 谢铭迟:“……” 他接过饭卡,然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看来他马甲又没了。 刚一走出教学楼,就看到道路上所有的学生都是跑着的,很明显那不止高二七班一个班的学生, 谢铭迟注意到甚至高一和高三两栋教学楼也不停有学生跑出来,跟上了跑步的大队伍。 贺岐看到这一幕之后惊呆了:“哥哥哥,他们怎么这么像逃荒的?” 程州:“我也觉得……饭要抢吗?” “应该不用抢吧?”谢铭迟自己也很不确定,但如果吃不新鲜的饭都需要抢,那就真的是没天理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学生们跑着的原因。 “啪——” 一声撕裂空气的响声,带着疾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过来。 谢铭迟甚至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被万无秋抱在了怀里,然后那东西狠狠甩到了万无秋身上。 谢铭迟只感受到万无秋的身形晃了一下,闷哼一声。 贺岐惊道:“鞭子!!” 谢铭迟心中猛然一颤,万万没想到这学校还会用鞭子鞭打学生! 他连忙就要去看万无秋的伤势,却先听见一道凶神恶煞的声音:“磨蹭什么??还不跑,我看你们是不想吃饭了!!” 闻言,万无秋立刻抓住了谢铭迟伸来的手,小声说:“先跑吧。” 谢铭迟只好咬牙答应下来。 见到此场景,贺岐他们更是忙不迭跑了起来,生怕那鞭子下一秒会落在他们身上。 沿途,谢铭迟看到路边的花坛边站着不少执勤老师,每个执勤老师手里都拿着这样一根鞭子,路上遇到有学生没在跑步,立刻就会上去给他一鞭子。 而他也看到了万无秋背上的伤。 万无秋的上衣是白色的,晕染在衣服上的血色就格外明显。他的左背被划了一道二十厘米左右的伤口,虽然看得出他在保护谢铭迟的同时已经在尽力躲闪了,但还是没能避开。 谢铭迟都不用去问万无秋疼不疼,这问题简直就是屁话。 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 但他如果问出口,按照万无秋的性格,肯定会来一句“不疼,没事,很快就会好的,只希望不要留疤。” 从前,除了家族利益,万无秋更加在意的就是自己这副皮囊。 谢铭迟甚至觉得如果让万无秋在皮囊和他之间选,万无秋都会先选皮囊。 谢铭迟是将军,打仗的人,身上有伤是在所难免的,但他那个时候觉得伤疤是一个将军的勋章,这有什么好嫌弃的。 但万无秋就不一样。 他曾经问过:“你嫌不嫌弃我满身伤疤的样子。” 万无秋笑着回答:“不会,你永远都是最好的,不管什么样子,只要是你,那就是最好的。” 谢铭迟又问:“那如果有一天你受伤了,要留疤,你会不会嫌弃?” 万无秋斩钉截铁:“会,我绝不忍受自己那副样子。” 就很双标。 谢铭迟曾经想过为什么,但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现在他就知道为什么了,万无秋总装扮出完美的样子,让别人挑不出破绽,于是他就顺理成章地认为,别人只是因为他是完美的才会喜欢他——尤指谢铭迟。 但凡他有哪里变得不完美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就会变成泡沫。 谢铭迟不确定万无秋现在还会不会这么想,于是咬咬牙,上前抓住了万无秋的手:“没事,只是傀界里受的伤,回去之后不会有痕迹的。” 万无秋先是愣了下,旋即就反应过来谢铭迟为什么来了这么一句话,他低了低头,问:“那这几天……我尽量遮住,不让你看见,你不要一直记着它的样子。” 谢铭迟心疼得一塌糊涂。 “我偏要记得,”声音莫名带了些哭腔,谢铭迟吸了吸鼻子,“不光在这个傀界,以后我也会一直记得,那些你替我受过的伤,那些曾经留在你身上的伤疤……我要永远记得,你有多喜欢我,然后千百倍地喜欢回去。” 万无秋一愣,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 谢铭迟一着急,拉着他就连忙继续跑起来:“干嘛停下!你是傻子吗?” “……”万无秋怔怔地看他,“我怕是已经疯了。” 他早就知道,谢铭迟最容易让他发疯。 他也知道,他的阿迟永远不是因为他的“完美”而喜欢他,否则当初在万府前发现他千疮百孔的尸体时,他的阿迟只会皱着鼻子走开,才不会费尽心力把他救回来。 万无秋一直都知道,他知道的。 也许……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谢铭迟主动说出来的时机,这样,他那颗多疑的心才会坚信。 万无秋轻轻叹了口气,一句话几乎融进了风里:“谢谢你能喜欢我。”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也最合适不过。 谢铭迟捕捉到了风中飘散的话语,没有说话。 真是傻子……谢什么谢。 终于抵达了食堂,一行人终于能在刚才的慌乱中缓缓紧绷的神经。谢铭迟走到楼梯口,视线停在了一个指示牌上—— 第196章 “高三年级餐厅”。 看来一楼是属于高三年级的,一楼吃饭的学生确实都更加神色紧张一些。 走到二楼,果然指示牌上的字就变成了“高二年级餐厅”。 谢铭迟没想着再上楼去看,食堂总共有四层,以此类推,三楼应该属于高一,而四楼属于教职工。 手上虽然握着饭卡,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钱,谢铭迟横扫了一眼食堂二楼的窗口,然后朝着一个空着的窗口走过去。 谢铭迟拿起卡来,在刷卡的机器上刷了一下。 “余额:51.39元”。 谢铭迟:“……”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他看了一眼旁边窗口一份蛋炒饭的价格,然后整个人彻底沉默了。 万无秋走过来,问:“怎么样?” 谢铭迟艰难地说:“也许大概,我们要给守门鬼傀表演极限求生了。” 他颤抖着手指向蛋炒饭的标价:“一份蛋炒饭就要六块钱,咱们不是当一周的交换生吗?饭卡才有51.39??你再看那个,糖醋里脊,12,那是咱买得起的饭???” 有那么一瞬间,谢铭迟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自己还十分贫穷的时候。 最纯穷的时候,面对2元的馒头、2元的小米粥、4元的素菜加米饭,他能靠三十块钱活一个礼拜。 那简直就是他和死神比命长啊。 虽然现在的资金多了那么二十,但架不住池屿一中的物价更贵。 而且他们的饥饿感是真的,他们必须需要吃饭。 还没等他说什么,看了一圈菜品的程州回来崩溃道:“为什么这里的饭都这么恶心?这他妈是人吃的东西吗???我的鲍鱼龙虾呜呜呜呜……我想回家了。” 这个时候,贺岐就显得更加稳重:“程州哥,别崩溃了,将就将就吃吧,等啥时候咱真的出不去,你再哭。” 沈绯年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呀是呀,别等那个时候哭不出来,多可怜。” 封瑜看不下去了,揪了揪沈绯年的衣角:“学长……你别刺激他了。” 沈绯年怜爱地揉了揉封瑜的头发:“小学弟,你乖一点。其实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呀,到时候我们两个死在一起,那才是真的永不分离。” 谢铭迟没忍住朝着沈绯年头上就来了一下:“你可闭嘴吧。” 他现在是真的想不通了,封瑜到底是怎么看上沈绯年的?虽然他确实很会撩拨别人…… 好吧,对于封瑜这个乖孩子来说,这一点就已经绝杀了。 谢铭迟的目光再次回到了窗口上,他绕着二十几个窗口绕了一圈,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方案。 他招呼着其他人一起,找了一处还算清净的地方,七人坐在了一起。 “章老师说得很清楚,我们交换的时间是七天,基本上可以定义为,我们必须在七天之内解开这个傀界,”谢铭迟开门见山道,“这个傀界算是明确说了时间限制,我不知道时间到了之后还没解开傀界会发生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事,所以其实我们的时间很紧迫。” 虽然之前的傀界用时都没有超过五天的,但毕竟难度不一样,谢铭迟也不知道这个傀界的难度到底会让他们待多久。 “到了限制时间还没出去的,会被守门鬼傀一次性抹杀,”万无秋轻轻地敲着桌子,说,“傀界说白了还是守门鬼傀的世界,他已经给了我们时间来解,要是我们还没有成功,那他的耐心和乐趣都会消磨殆尽,到时候就是一场实力绝对碾压的屠杀。” 坐在最边上的褚优盯着万无秋,平静出声:“你的消息准确吗?” 万无秋:“当然。” “那我有一个问题,”褚优审视地看着万无秋,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不信任,“既然所有人都会被抹杀,那就意味着进入这个傀界的人全灭。既然没有人出来、每次被卷入的人都不固定,你怎么知道他们全都死了?” 第97章 团灭 这个问题一出, 智商低如程州也有了怀疑:“对啊,小万兄弟,你这消息到底准不准确啊?怎么越想越像假的呢?” 谢铭迟自然不会怀疑万无秋的话的真实性, 他既然这么说了, 那一定就是有十足的证据去证实。 不止是他, 其实在座除了褚优和程州,其他人都对万无秋的话深信不疑,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也清楚他的实力不止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 但怎么和褚优和程州解释,这是个问题。 绝不能把他们的身份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 这简直比掉马还可怕。 而且谢铭迟也不能直接去解释,因为说话的是褚优和程州, 他不能直接和他们对话,否则就算违反了手册。 谢铭迟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万无秋身上, 担心的情绪占了大半。 静了片刻,万无秋说道:“就当我做过实验吧。时间不早了,先把晚饭解决了,注意不要买太贵的, 我们的资金有限。”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 让人感受不到它的真实性, 也感受不到万无秋的情绪。 谢铭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但只听万无秋这么说, 只觉得后背发冷。 万无秋并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人,不可能专门去聚集一群人到傀界漩涡附近来统计进去和出来的人数,只可能是他真的遇到过这种情况,知道会团灭,但他自己不知道遇到什么契机出来了。 第197章 谢铭迟这样想, 并不代表其他人就会这样想,比如他就清楚地看到贺岐打了个寒颤,并且看到程州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恐。 他没说话,站了起来,要跟着万无秋去打饭。 “麻烦你之后和你哥转达一下我的意思。” 谢铭迟听见了褚优的声音,应该是在和贺岐说话,于是他停下了脚步,听着褚优的话。 褚优:“麻烦你问问他,是否真的知道万二是个怎样的鬼傀,又或者,也许他和你哥都不可信。” 贺岐:“不会吧……褚优哥,肯定是你想多了,虽然……嗯……不过我觉得……” 贺岐的声音渐渐远了,转眼间,谢铭迟已经走到了万无秋旁边。 万无秋还没有打饭,只是站在窗口前,刷了一下自己的余额。 51.39。 他们饭卡上的钱是一样的。 “我们的钱都不多,是一样的数目,这个数字也许也有深意,”万无秋盯着刷卡机上显示的数字,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信我说的吗?” 谢铭迟想都没想:“当然信啊。我不信你的时候只有刚成为傀儡师那几天……你也知道的,遇到陌生人警惕性是会强一点的。” 虽然谢铭迟有意活跃气氛,但万无秋明显不买账,甚至往日的笑容都懒得挂在脸上:“你难道不好奇吗?我怎么知道会团灭的。” “好奇,但是你不说,我不会主动去问,”谢铭迟斟酌着字句,认真道,“每个人都有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嘛,就算是父母、子女、夫妻、情侣,不管是什么身份,有所隐瞒是在所难免的。” 万无秋一挑眉:“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什……”谢铭迟刚要问,立马就反应过来,笑了,“不是,我在这安慰你呢,你怎么反过来套我的话?我家里什么情况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万无秋想了想:“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谢铭迟乖哄道:“等出去,等离开这里,我就带你去看。” 万无秋终于笑了笑,低头怔了片刻,说:“其实我没有拿人去做实验。” 谢铭迟点头:“我知道。” 万无秋:“那次的傀界很难,有很多人和我一起进去了,但是一直到最后,我们谁都没能解开……本来我会和他们一起死的,我已经看到那个鬼傀把其他人都杀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谢铭迟听得揪心,皱起眉来:“然后呢?” “然后……”万无秋抬头,呼出一口气,“然后我付出了一些东西,离开了那里。说起来算是一种保护机制,在你制作我时就加上的,算是自动触发?” 谢铭迟连忙上下看着万无秋,还四处摸了摸:“你付出什么了??” 电影里也是这么演的,小美人鱼付出嗓音,还有别的角色,或是付出身体的一部分,或是付出自己的感官,或者感情。 想到最后,谢铭迟就很慌。 千万不要是感情……也不能是别的东西,他都接受不了,他会恨死自己的。 万无秋抓住了他的手,对上他焦急的双眼:“现在还是先不告诉你了,你刚才说的,就算是情侣也会有所保留,我人还是完整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 谢铭迟:“?” 谢铭迟:“那我亏了。” 万无秋笑得有些狡黠:“现在亏一点,之后你要记得全部讨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总之,最后时间一到,只要没有解开傀界,就会团灭,这个傀界也不会例外,所以我们的时间只有七天,最多七天。” 谢铭迟点点头,其实就算没有规定七天,他们手上的钱也不一定能支持他们活到更久之后。 万无秋抬起手,把自己的饭卡递给了谢铭迟:“鬼傀可以不吃饭,你可以拿着我这份一起用。” 真会骗人。 谢铭迟白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推了回去:“你别装,刚才我都看到贺岐和沈绯年的表情了,一个个盯着窗口的饼,眼睛都冒绿光,好像多少天没给他们吃饭似的……我才不信你一点不饿,你和我一起吃,我吃什么你吃什么,否则我也不吃。” 万无秋拗不过他的倔脾气,只好收回手去:“好吧。” 说实话,他也有饿的感觉。 果然,人间烟火沾得久了,想再回到之前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会很难。 唔,主要还是怪他家阿迟做饭太好吃。 下次还吃。 最后,两人也只是买了两个馒头凑合了事。本来谢铭迟只打算买一个,但一想到可能会有半夜逃亡的场景,他还是决定填饱肚子好跑路。 回到座位上,只见其他人也大差不差,要不就是馒头,要不就是粥,就连程州也没敢多买,只忍痛买了一瓶老干妈,并表示自己往后几天要不就是馒头就老干妈,要不就是白米饭拌老干妈。 主打一个降低生活质量。 食堂里已经有不少学生在陆续离开,谢铭迟心想自己想的果然没错,哪怕是在傀界里,学生们也都是吃完饭就立刻赶回教室。 这么想着,他就加快了啃馒头的速度。 “请问,你是273号傀儡师吗?” 谢铭迟正噎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他转过头一看,发现不止男生一个,他身后站了有两男两女。 和他说话的是个蘑菇头男生,男生戴着眼镜,小心地问他:“你是吗?” 第198章 谢铭迟只觉得嗓子眼的那口馒头更噎人了,为了减少麻烦,他摇头否认道:“我不是,你认错了吧。” 男生愣了一下,然后就转过身,和其他三个队友讨论起来。 没过多久,男生又转过身来,这次靠近了谢铭迟一点,放低了声音,似乎刻意不让旁边人听见:“你好,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合作,我们觉得,如果你是273号傀儡师的话,我们一起胜算更大一点。” 说完,男生就放大了些声音,没有刚才那么小心,介绍起自己和身后的人:“我叫侯凡,他是孙定,高一些的女生叫孟霏,另一位叫孔诗晴。我们也是卷入者。” “你们好,”说着,谢铭迟依旧是遗憾地摇了摇头:“但我真的不是,你们大概认错人了,我也很想遇到273号躺赢。” 孙定没忍住:“但你叫谢铭迟。” “没办法,同名啊,”谢铭迟无奈地摊了摊手,“再说我也不是红眼睛,273号那位可是红瞳。你们不是第一个认错人的了。” 这下他们都哑了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孟霏:“怎么办啊,好像真的不是,他真的不是红眼睛。” 侯凡:“戴美瞳了?” 孟霏:“你好意思凑到人家脸跟前看?” 侯凡:“算了吧,会不会真是认错了?” 孔诗晴:“不能吧……我在网站上仔细查过信息的,273号傀儡师很帅,就连他的鬼傀也帅得惊为天人,跟建模似的。” 孙定:“我真的看他们挺像的。” 侯凡:“先走吧,在这儿怪尴尬的。” 说完,四人又扭捏好一会儿,最后推推搡搡地走开了。 谢铭迟默默顺了一下自己的胸脯,心想出名果然不是好事。 缺点就在于,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会一眼认出你来,而且不出意外要来和你组队。 在这种时候,谢铭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糊弄过去也算。 其他几人也都明白谢铭迟的意思,于是全都默不作声地干饭。 看样子孙定和侯凡应该都是鬼傀,不然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找谢铭迟说话,否则就是违背规则。这几个人他有点印象,是和他们一个班的。 一顿饭吃得没什么滋味,而且不出手册所料,他们吃的饭确实都不新鲜。 馒头是有一股冰箱味的,粥是有一股即将腐败的酸味的,就连程州的老干妈都是过期的。 程州的脸在发现老干妈过期八个月之后就变成了苦瓜脸:“奶奶的,我就没吃过这种苦……我今天晚上不会窜稀窜到奶奶家吧?” 贺岐生无可恋:“没事的程州哥,倒时候咱们几个一起窜,整整齐齐蹲一排。” 谢铭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实在是不敢恭维。 几人回到教室坐下,只见时间已经到了七点十分,还差二十分钟就会开始晚自习。 但教室里的人却是少得可怜,只有零零星星的五六个。 “哎,我们怎么到这么早?”封瑜发出灵魂疑问,“可是我们离开食堂的时候,明明已经没剩多少人了。” 谢铭迟陷入了沉思。 食堂里没有人,教室里也没有人。 那吃完饭的学生去哪了? 第98章 教室 意识到了不对劲, 谢铭迟甚至觉得耳边零星的写字声都变得诡异起来。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中性笔接触纸张的声音好像突然之间变得格外刺耳, 像是某种催命的魔咒。 谢铭迟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还来得及。 他下意识转过头就要叫着万无秋一起, 但先夺去他视线的是万无秋略显苍白的唇。 万无秋背上还有伤。 虽然这样的伤不会映射到现实,可这不代表现在的万无秋不会感受到疼。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就在想有没有可能找到学校的医务室, 找一点碘伏纱布什么的,暂时给万无秋包扎一下,但这么一路过来, 他一直没有看到医务室的影子。 伤口可能已经结痂,不管怎么说, 现在叫万无秋再一起行动都很不合适。 于是谢铭迟转移了目标,戳了戳贺岐的肩膀:“走, 和我出去。” 贺岐早就不想在这儿待着了,立马就站了起来。 身边突然而来的空位让程州很是不适应,他下意识就说:“那我——”感人的大脑立刻又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行差踏错,差点咬到舌头, 调转话头道, “小贺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们不都还在吗?”万无秋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 敲了敲桌子,说, “他们去查看情况,我们先留在这儿。” 老大都放话了,程州也没有不听的理由:“哦,好吧。” 谢铭迟领着贺岐出了门,朝走廊左右看了一眼, 说:“咱俩分工明确一点,教学楼总共四层,你去一二楼,我去三四楼。” 贺岐连连点头:“好好好。” 谢铭迟:“……” 他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你知道要干什么吗?” 贺岐诚实地摇了摇头。 谢铭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字一字地说:“下次,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先问清楚要干什么,好不好呢亲?” 贺岐哪敢说不,连连点头。 “我们去看其他教室的学生是不是也这样,”怕贺岐出岔子,谢铭迟不得已又开启了婆婆妈妈模式,“正常一点从教室外面走过去就行,不要专门停留,只需要抽空瞥一眼教室里面,学生是不是也这么少。一会儿在这儿汇合。” 第199章 贺岐如梦初醒:“好的哥,保证完成任务!” 谢铭迟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转身朝楼梯口走过去。 当初造贺岐的巫者到底是怎么想的?给他造大脑的时候少搭了一根筋吗? 不,这种情况,一般是少了一张琴。 可怜孩子十八了,每次都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 憋住心里的牢骚,谢铭迟上到了三楼。 每栋教学楼也是四层,每层都有六个班,他们所在的七班刚好是二楼的第一间教室。 平复了一下心跳,谢铭迟迈开步子,朝走廊尽头而去。 他的脚步不算是轻,有正常鞋底接触地面的踩踏声,走路的速度尽量放得很正常,营造出一种他只是经过的错觉。 教学楼每层的最东面都是教师办公室,谢铭迟没有专门去看,只是一直朝西面走过去。 十三班、十四班、十五班……十八班。 整个三层逛了个遍,谢铭迟心中大概有了猜测,转身又朝四楼去。 班级号在二十三停止,谢铭迟的脚步随之停了下来。 四楼末尾的班级应该是二十四班才对,但二十四班的位置整个是空的,而且没有教室编号。 教室的窗户被报纸糊住,谢铭迟抽空看了一眼,竟然还是英语周报。 想当初,他也没能逃过英语周报的魔爪。 池屿一中竟然用周报来糊窗户? 谢铭迟往前走了两步,在窗户前停了下来。 难道高二年级没有二十四班?那这间教室是干什么用的? 太阳不知不觉间几乎就要落下山去,几乎不见天光。 二十四班在最西面,紧挨着厕所。厕所的地面和墙壁都贴着瓷砖,但绿色的苔藓和藻类竟然斑驳地爬在地面和墙壁上。 一阵小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谢铭迟看到厕所的木门前后摇晃了几下。 “吱呀,吱呀——” 发出老旧刺耳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厕所本来的阴冷,谢铭迟打了个寒颤,连带着一股破旧腐败的味道、带着藻类的腥气和厕所的臭味,齐齐涌进了他的鼻腔。 “咳咳——” 谢铭迟被这股味道冲得咳了两声,连忙捂住了鼻子。 但就在隔绝外界气息的那一瞬间,他好像感受到了另一股味道。 谢铭迟僵了一下,慢慢放下遮住鼻子的手来,在空气中嗅了两下。 经过前几个傀界,谢铭迟现在已经对这种味道很熟悉了。 血腥味。 厕所传来的血腥味? 谢铭迟有点迟疑,又仔细朝着厕所那边嗅了两下,结果就是差点被那股味道熏出眼泪。 那股血腥味还在,不是他的错觉。 但好像……并不是来自于厕所。 谢铭迟警惕地朝走廊靠近窗户的那边挪了两步,然后小心地看向了二十四班的窗户。 如果他没有辨认错的话,血腥味是从二十四班里面传出来的。 只是纠结了片刻,谢铭迟便壮起胆子,凑到了窗户边上闻了闻。 果然,就是这里! 窗户虽然被报纸糊住,但并不是全方位无死角,谢铭迟找到了一处两毫米的缝隙,眯起眼睛朝里面看了过去。 教室是和七班一样的布置,但里面是空的,没有摆放桌椅,但黑板和教具都还在,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杂物。 有可能是当初招生不够再开一个班,所以这间教室就空置了。 谢铭迟这么想着,开始找起血腥味的来源。 那股味道传到他鼻子里时虽然不是很重,但隔着窗户都能被他闻到,可见教室里传出味道的目标应该是很大的,起码很显眼。 谢铭迟费劲地从那条缝里左看右看,却一直没看到什么带血的东西。 难道那东西在紧靠着窗户的这边?卡了他的视野死角,所以他看不到? 但这间教室的大门是紧闭的,谢铭迟不确定它有没有上锁,也不不确定它是不是可以打开。 ……要去试试打开门吗? 正这么想着,猝不及防地,有一只眼睛突然贴在了窗户上!透过缝隙,和谢铭迟来了个“亲密接触”。 那只眼睛几乎要爆出眼眶,红色的血丝遍布眼白,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开来。 “我去!” 谢铭迟吓得立刻跳离了窗户边,回魂一般盯着刚才的那条缝,只见那只眼睛已经不见了。 那是什么东西?是谁的眼睛?学生的吗?守门鬼傀的?还是npc的?是散发出血腥味的来源吗? 谢铭迟脑袋里一瞬间冒出了许多问题,但来不及让他深想下去,就有别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教室的后门缝隙里,有深红色的血液在不断涌出。 血液粘稠而带着腥气,在空气中无限放大,几乎要褫夺谢铭迟的所有感官。 血液涌出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快要到谢铭迟的脚边,他连忙扭头去看前门,却见鲜血同样从前门的缝隙里涌了出来。 而且似乎有意识似的,两个门里涌出的血液就像毒蛇的红信一般,朝他游曳而来。 “操操操!” 谢铭迟几乎要被血液包围,他连忙沿着角落里还没有被鲜血沾染的路面,大跨两步逃离了已经汇聚成一滩的血液。 这种时候,谢铭迟已经完全无心去想二十四班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在放血,反正不会是什么正常人,正常人谁的血会这么流出来? 第200章 就算是正常人,按照这个出血量,现在也绝对不可能还活着了。 他往前跑了两步,再回头一看,就见那滩血还在朝着他的方向追过来,甚至门缝里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血。 谢铭迟根本不敢再留,就算二十四班有什么线索,他现在也完全没法去找了,只好飞速跑到楼梯口,往下俯冲一般冲下楼梯。 跑到三楼,谢铭迟正要拐弯,迎面就碰见了正要上楼的贺岐。 贺岐急忙刹住脚步:“哎哥你在这儿呢,你怎么这么久……” 不等问题宝宝问完,谢铭迟就连忙手动帮他转过身,急忙催促:“快走快走快走!” 贺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他哥这个语气,心里就莫名紧张,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追着他们似的,连忙就跟着谢铭迟一起跑。 ……甚至比谢铭迟还跑得快。 两人一路跑回了七班,谢铭迟冲进教室,压低声音,拉起万无秋的衣领,顺带又拉起沈绯年的衣领,低吼一声:“跑!” 贺岐紧跟他哥的脚步,拉起程州和褚优:“跑啊哥哥们!” 虽然不知所以,但几人都被他俩紧张恐惧的情绪感染,跟着一起跑了起来。 跑出了教学楼,谢铭迟才稍微松了口气,死里逃生般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并没有看到那滩可怖的血液,紧绷的神经才没有彻底绷断。 他朝宿舍楼那边看了一眼,看到有很多宿舍已经亮起了灯,心说果然如此。 贺岐忽然之间惊呼:“无秋哥,你背后……” 谢铭迟的神智回笼,才突然意识到万无秋还是个伤号,他们刚才那么跑,估计是伤口又裂开了。 他绕到万无秋身后看了一眼,见到白卫衣上原本已经干涸成褐色的的部分又被晕染了一层鲜红,愧疚的感觉彻底淹没了他。 谢铭迟:“对不起,我……” “没事,这怎么就怪上你了?”万无秋掐断他的自责,问道,“你们是有什么发现吗?不能留在教学楼?”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谢铭迟说着,心有余悸地朝四楼看了一眼…… 只是看了一眼,谢铭迟感觉自己浑身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了,仿佛有刺骨的冰冷在体内蔓延。 四楼的窗户竟然被整个染红了! 不,东面的角落还有一扇没有被染红,但红色已经开始向那扇窗户蔓延。 被染红意味着什么,谢铭迟已经不用去深思,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且……不出意外,那滩红色还会向下蔓延。 直到淹没整个教学楼。 第99章 屠杀 谢铭迟不敢多待, 这个时候更不敢在学校里闲逛,只好先把找医务室的计划放一放。 因为太阳已经落山,天已经暗下来了。 “走, ”谢铭迟斩钉截铁地说, “回宿舍。” 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的宿舍怎么分配, 但就算只是回到宿舍楼也比在外面安全。 刚走了没几步,贺岐就被褚优拉到了后面, 两人交谈片刻后,贺岐走上前来说:“哥,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咱们现在为什么要离开教学楼?马上就到晚自习的时间了, 章老师也说过咱们是要上晚自习的……还有,你在三四楼到底碰到什么了?” 谢铭迟知道这必定不会是贺岐提出来的问题, 向来都是他说什么贺岐做什么,贺岐很少有问原因的时候, 看样子应该是褚优有所疑惑,所以借贺岐来问问谢铭迟。 见周围已经没什么人,又担心褚优会因为不信任而没有跟上他们回到宿舍楼,谢铭迟只好在路上边走边说:“刚才在教室里你们也都看到了, 明明马上就要开始上自习, 但是到教室的学生却寥寥无几, 五十多个人的班级只到了五六个人,再就是我们几个,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所以我和贺岐去看了看别的班级,如果只有七班是这样,那还可能是个例,但如果所有的班级都这样,那说明这个晚自习有问题, 或者是教室有问题,”谢铭迟解释着,顺便一点点捋着自己的思路,“我去看了三四楼,三楼的六个班、还有四楼的五个班,无一例外全都和七班一样,只有零星几个人待在教室。但守门鬼傀既然想隐藏身份,那就不会在第一天就杀掉百分之九十的人,这样做很蠢不是吗?但凡他杀了,那他隐藏身份就没有意义,不如在我们刚进傀界的时候就明摆着告诉我们他是守门鬼傀。” 几人想了想,纷纷点头。沈绯年啧了两声:“看来这个鬼傀不傻嘛。” 封瑜却是皱起眉头:“所以,现在留在教室的百分之十的学生会被杀死吗?” 沈绯年适时地为两人接话:“铭迟学长你确定吗?” “我百分之八十确定,”谢铭迟不敢说得太绝对,毕竟他没有亲眼看到,“但留在那里肯定有问题……” “等等,等一下等一下,”程州伸出手来,打断谢铭迟的话,“呃……那个……小贺啊,咱们教学楼不是每层都有六个班吗,为什么说四楼只有五个班。” “……对哦,”贺岐如梦初醒地问,“哥,为什么?”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说:“因为四楼有一个不存在的班级。” 万无秋皱眉:“什么叫做不存在?” “也不算是不存在吧,那是一间空教室,应该没有被编成一个班,”谢铭迟说,“本来应该是二十四班的那间教室是空的,但是那间教室不正常。” 第201章 此话一出,所有人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着。 谢铭迟回忆着细节,说道:“那间教室可能被暂时当成了储物间,我看到角落里有一些杂物,旁边的厕所看起来也荒废了很久没人用,而且没人打扫……” 说着,谢铭迟就把自己在四楼经历的一切说了一遍,包括离开教学楼之后,他看到的那番景象。 谢铭迟说:“现在不知道那间教室里有什么东西,我更倾向于那是非人生物,或者是守门鬼傀提前设置好的什么东西。那滩血甚至像是有意识,可能也许……具有一定的攻击性,它会移动、扩大,甚至很可能会下楼,我不觉得我们被它淹在里面是什么好事。宿舍楼这边亮了很多灯,有没有一种可能,大部分回到宿舍的学生才是安全的,所以我才建议大家回宿舍去。” 听完这些,贺岐、程州和封瑜齐刷刷地抖了三抖。 谢铭迟一点都不意外,说实在点,他们三个胆子都差不多大,就只有那么大一捏捏,下一秒就会碎在那里的样子。 只不过封瑜可能惊慌之余还能思考一下,贺岐和程州的话,他俩没有直接晕倒在地谢铭迟就谢天谢地了。 队伍安静了片刻,万无秋忽然开口道:“你觉得那滩血,像不像是在屠杀?” 屠杀? 谢铭迟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这个词,觉得十分贴切。 等明天再到教室,如果没有看到今天留在教室的那几名学生的话,基本上就可以确定那滩血是在屠杀了。 谢铭迟隔着衣料,摸了摸兜里的那本学生手册。 以防万一,他没有把手册留在教室里,而是随身装起来。 手册上的规则并没有有关于“晚自习不能待在教室里”的,所以谢铭迟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又仔细一想,既然这都已经是等级较高的傀界了,在桃源村时都可以有两条初始规则,那这里为什么不可以? 只是还没有弄清楚这里的规则到底是什么,学生手册上已经明确标出了那么多规则,但谢铭迟却始终觉得这只算一条—— “不能违反手册上的内容。” 如果这些规则每条都算作是一条独立规则,那这个傀界就实在太逆天了。 虽然把这么多规则合成一条也很逆天。 不过不知道这是大规则还是小规则,他们是不是有完成不了的余地? 就像关于食堂负责人的那两条相悖规则,万一遇到了,他们还没完成,是不是有机会能和守门鬼傀面对面干熬?还是直接就死了? 和手册规则比起来,“晚自习不能留在教室里”这条规则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谢铭迟总觉得这条不足以和手册规则并列,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 如果手册规则是大规则,“晚自习”是小规则,那么一整个大规则又会显得很多余,没有一点存在的必要,因为守门鬼傀完全可以靠出其不意的小规则杀死人,根本不用先用大规则选中谁再杀死。 谢铭迟郁闷了。 级别高的傀界真的好复杂,光是想这些就能把他绕晕了。 终于,一行人走到了高二年级的男生宿舍楼门口。宿舍楼门口挂着一个牌子,标明宿舍楼门开启的时间—— “早晨五点半到八点,中午十二点到两点半,晚上六点半到七点半。” 谢铭迟:“……” 所以宿舍楼完全就没有给上晚自习的学生回到宿舍的机会。 换句话说,宿管阿姨知道这些学生不会回来。 所以,在教室上晚自习确实是有问题的,他们赌对了。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扶着万无秋,走进了宿舍楼。 和教学楼一样,宿舍楼也有四层。刚进到一楼,就看到有一个看起来很老很瘦弱、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婆婆站在值班室门口,听见声音,朝他们看了一眼。 老婆婆笑了起来,缓慢地推了推旁边的凳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拿起手边的一个本子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 还没怎么着,谢铭迟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谁抓住了。 扭头一看,果然是贺岐。 而且更奇葩的是,程州一个身高和万无秋差不多的人,此时此刻抓着贺岐的衣角。 谢铭迟:“……” 这世界真是癫了。 谢铭迟瘫着一张脸,觉得自己拖家带口混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什么时候能换别人拖一下他呢? 这么想着,他就把目光放到了身边的万无秋身上。 脑中灵光乍现,谢铭迟冷着一张脸,默默抬起手来,抓住了万无秋的衣角。 万无秋:“?” 谢铭迟:“嗯。” 老婆婆停在一行人前面,抬起手来数了数他们的个数,然后翻了翻手上的本子,在某一页停了下来,拿起笔边写边说:“218,你们的寝室是218。” 万无秋注视着她手上的本子,那应该是个登记簿、或者宿舍名单,而且看起来是整栋楼的。 他问:“请问您是我们的宿管阿姨吗?” “我不是,”老婆婆头也不抬地慢慢说,“我是一楼的,是一楼的,你们的宿管在二楼。” 看来每层楼都有对应的宿管,一楼宿管阿姨可能只是负责统计人数和一楼的起居,而二楼宿管阿姨才是管理他们的那位。 一楼宿管阿姨抬起头,浑浊的眼球一点点挪动着:“上去吧,她在二楼等你们。” 第202章 虽然心里发怵,但众人还是得到自己的寝室去。刚走了没几步,万无秋就侧头说:“你就这么一直拉着我衣服?” “贺岐还拉着我呢,他还被人拉着呢,”谢铭迟理不直气也壮,“他俩放手了我再放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直接拉我手?”说着,万无秋就一把拉住了谢铭迟拉着他衣角的手,“他们不能拉是他们的事,你完全可以。” 贺岐:“……” 程州:“……” 他们好像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 俩胆小鬼对视一眼,都很默契地没有松开自己手上的那片衣角。 被秀怎么了?在未知的恐怖面前,一切的狗粮都是浮云。 后面的沈绯年不知道突然受了什么刺激,突发恶疾一样抓住封瑜的手就往他胸口放:“哎呦,小学弟,我好像有点心律不齐,我记得你自学过一点医……” 封瑜慌了:“学长……我那都是乱学的,没法给你看病的啊!……你哪里不舒服?怎么突然心律不齐了?” “咳咳!!” 一声重重的咳嗽回荡在楼道里,这下在秀的没在秀的都安静了。 完了,他们忘了还有个褚优。 褚优直接气笑了,扶着栏杆的手都在用力:“你们这群狗男男……我能一人给你们一锤子吗?” 第100章 218 捶是没有捶的, 褚优虽然现在火气大得像个煤气灶,但人还是端庄持重的。 在心里骂一骂算了。 想是这么想,但褚优现在并不是很愿意让自己的视线里出现小情侣, 所以干脆自己走到了最前面。 七人很快到了二楼, 不出意外, 刚抵达二楼,就有一个阿姨坐在值班室里。 值班室只有一扇小窗户, 所以他们只能看到那扇窗户里阿姨露出来的头。 二楼宿管阿姨看起来比一楼宿管阿姨年轻一点,短发,头发没有一楼宿管阿姨那么白, 但脸上的皱纹和黑斑却一点不少。 见到来人,二楼宿管阿姨缓缓站了起来, 打开值班室的人。 盯着几人看了好一会儿,二楼宿管阿姨阴恻恻说道:“宿舍号。” 褚优回答:“218。” 得到答案, 二楼宿管阿姨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回忆什么似的想了半天,这才开始在一个布包里翻了翻,找出一个贴着“218”标签的透明塑封袋来, 递给褚优:“你们的钥匙。” 褚优接了过来, 摩挲了一下袋子, 确定里面的钥匙有七个之后,说:“谢谢。” 但二楼宿管阿姨似乎根本不领情, 别说是笑脸,就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们,反而是边朝值班室走边恶狠狠道:“回到宿舍最好乖乖的,不要吵闹!否则,要你们好看!” “砰!!——” 值班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留下七人在门外面面相觑。 “这个阿姨怎么这么凶?”贺岐瑟缩了一下脖子,嘟囔道,“好像比一楼宿管阿姨还要凶……” 话音刚落,二楼宿管阿姨的那张脸瞬间就出现在了那个小窗口,凶巴巴地盯着贺岐,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断他的喉管。 谢铭迟不敢再待在这里,拉住已经腿软的贺岐的后衣领,拎小鸡仔似的一溜烟跑了。 他们走了很久才看到218宿舍的门牌,几乎走到了走廊尽头,原来一层楼有二十间宿舍,单数一排双数一排,他们这算是倒数第二个宿舍了。 程州搓了搓发冷了胳膊,颤颤巍巍道:“都说住酒店不要住在最后一间,咱们这不是也差不多嘛……” 谢铭迟严肃了神色,说:“严谨一点,哪里一样了?不要自己吓自己。第一,这不是在酒店,第二,这间宿舍也不是最后一间。” 虽然这么说,但218的地理位置确实让谢铭迟感觉有点不舒服。 并不是人们下意识中的——宿舍楼每层的末尾都是厕所和水房。恰恰相反,他们刚才走过一整层,并没有看到厕所和洗漱的水房,只有末尾的两台饮水机。 没有很多水元素的存在,甚至环境不是很潮湿,但谢铭迟就是莫名觉得这里很阴冷。 万无秋摸了摸下巴,奇怪道:“不是说男生宿舍阳气重吗?我怎么不这么觉得。” 程州连忙道:“是吧是吧!他娘的,这个地方阴森死了。” 万无秋:“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死的人太多,比活着的人都多,所以会觉得阴森?” 程州瞬间萎了。 “虽然但是,我们都住218吗?” 封瑜小声地问。 其实谢铭迟也觉得奇怪。 守门鬼傀竟然会让他们这么多人住在一起? 七个人? 这不是方便他们交流吗? 谢铭迟心里纳着闷,就见宿舍的门迟迟没有打开。 “?”谢铭迟疑惑道,“没人开门?” 他也没想着有谁会接话,拿着钥匙就去开门:“没人开我开。” 宿舍的门锁是最简单的那种,只是轻轻旋动钥匙,门就很快打开来。 门是木制的,大概用了很久,谢铭迟推开门时,寂静的空气中传出一声“吱呀”声。 贺岐像是个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就要抱谢铭迟大腿,但万无秋挡在他和谢铭迟中间,他理智尚在地没有抱万无秋的大腿,而是就近抱上了褚优的大腿。 这声响让谢铭迟也很不舒服,因为不久之前他也听过类似的声音——教学楼四楼的厕所门也是这个声音。 第203章 门后是一片漆黑,虽然楼道里也没好到哪里去,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仿佛下一秒就会歇菜不干,但门内却是实打实的黑。 窗帘似乎是拉着的,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灯光透进来,像是什么怪物的血盆大口。 万无秋走在最前面,谢铭迟紧随其后,两人摸着黑往前走着。万无秋的手在墙上摸了好几下,却始终没有摸到灯的开关,谢铭迟在另一边墙上摸了半天,同样没有摸到开关。 程州疑道:“奇怪,这宿舍没有灯吗?” “不,应该有的。”谢铭迟坚定地说。 他之前就是因为看到宿舍楼这边亮起了灯,所以才断定大部分学生回到了宿舍,但如果宿舍里面没有灯,那他之前看到的是什么? 谢铭迟直觉那些灯是真的,宿舍里肯定有灯的开关,只是他们还没有找到。不过现在,他们也只能借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找找开关了。 谢铭迟和万无秋在认真找开关,程州却已经不行了,经历了刚才的死里逃生,他需要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也需要让他已经软了的腿找个合适的去处。 “那个什么,小谢兄弟,你们先找着,我真累了,先找个地方歇会儿,”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富家少爷终于有了一点同情心,斟酌着问,“你们应该不介意我先选个床吧?” “不介意,你选。”谢铭迟满不在意地说了一声。 “哎哎,那就好,”程州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然后借着微弱的光线大概分辨了一下宿舍格局,就是很普通的上下床,八人间,左右各两架床。为了方便自己逃跑,程州选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下铺,“ok啊,我就在这儿了,剩下的大家自己挑。” 程州坐了下来,屁股往后面挪了挪,放松下整个身体往后靠了过去。 “哎?”程州惊奇出声,“这宿舍还有靠枕?我靠,太先进了吧!” 此话一出,谢铭迟和万无秋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朝着程州的方向看了过去。 虽然在黑暗中,但程州也感受到了他俩的眼神,甚至不止他俩,门口站着没完全进来的那几个人,目光也投向了他这边。 程州这会儿感觉有点发毛了:“你们干什么啊?哪里有问题啊?” 谢铭迟很难评地看着程州的方向,声音都有点劈叉:“你确定,那是个抱枕?” 程州:“……” 程州不确定了:“不……不是吗?” “不是,学校不发抱枕。” 寂静之中,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程州整个人都僵住了。 比干尸还僵。 他吞了口唾沫,艰难开口:“刚才,是你们谁在说话吗?” 沈绯年:“没有哦,我们门口的四个都闭着嘴。” 谢铭迟:“没有。” 万无秋:“没有。” 程州:“……” 他已经有点想死了。 其实他刚才感受到了,自己靠着的那团东西在震,是因为“他”在发出声音来。 程州不敢想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也不敢动。 其实是因为腿已经彻底麻了,动不了一点。 “那个……”程州带着哭腔,“你们有没有谁能来拉我一把?” 谢铭迟没敢耽误,和万无秋一人一边,一使劲把人拉了下来。 宿舍的地面是水泥地,程州屁股离开床之后,直接就跪到了地上,被两人拽着,膝盖磨着地拖了一截。 但程州不敢有任何怨言,低声重复着“卧槽卧槽”,连滚带爬地爬到了两人后面。 在黑暗中待了一阵,谢铭迟的眼睛已经适应了一部分黑暗,依稀辨认出程州刚才靠着的东西是拱圆形的,是不是人不好说。 他盯着那坨,拖着程州慢慢朝门口移动…… “你们是我的新室友吗?” 那坨东西再次开口,谢铭迟僵在原地。 没有得到答案,那东西又问:“你们是我的新室友吗?” 这次,万无秋回答了他:“我们住218,应该没有走错。” 片刻后,那东西才说:“那就是了。幸苦你们,和我住在一起。” 褚优往宿舍里走了两步,问道:“你是谁?” 那东西回答:“我叫翟文黎,之前一直一个人住。” 封瑜没忍住,问了句:“请问,你是人吗?” 此话一出,谢铭迟都能清楚地感觉到翟文黎噎了一下,很久之后,他才回答:“你是在骂我吗?” 封瑜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你误会了!” 他真的只是单纯问一下啊! 一次的外向换来永久的内向,他还是闭嘴吧。 “哦……”翟文黎说,“我是人。” 对于这个回答,谢铭迟不敢苟同,就算不是守门鬼傀,他也是个npc,npc还能算人吗? 他盯着那一团翟文黎,思考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为什么我们进来的时候不说话?” “因为,我觉得被子里比较安全,”说着,翟文黎的声音变小了,“不说话是因为……我以为不安全。” 对于这个回答,傻如贺岐已经被绕晕了,褚优抓住了其中的重点,追问:“为什么有人进来你会觉得不安全?” 翟文黎:“我以为是二楼宿管阿姨……或者是他们。” 谢铭迟:“谁?” 翟文黎声音更小了:“我不能说,不能说……” 第204章 空气中静了静,万无秋问道:“宿舍的灯在哪里?” 翟文黎说:“在二号床那边。” 谢铭迟其实是有点无语的,他哪知道二号床是哪一张? 不过大概是个下铺,应该也不是翟文黎这一张,于是他去其他三张下铺旁边看了看,果然找到了开关。 “吧嗒”一声之后,整间宿舍终于亮了起来。 谢铭迟朝翟文黎看过去,只见他还没有把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反而害怕似的往里缩了缩。 他朝门口几人道:“进来,把门关上。” 随后,谢铭迟坐在了翟文黎对面的床上,盯着他:“你现在是安全的,可以把被子打开了。” 翟文黎纠结着,小声说:“那……你们做好准备。” “希望你们不要被我吓到。” 第101章 npc 在翟文黎掀开被子之前, 谢铭迟以为他所说的“做好心理准备”是指,他的被子里还藏着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也许具有攻击性, 也许十分诡异。 但等他真的把被子放到一边, 谢铭迟才知道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被子里除了翟文黎之外别无他物, 但是……翟文黎本人长得却不像他的声音那样和善、谨小慎微。 实际上也不是他本身相貌的原因,翟文黎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好像刚被谁揍了一顿,头发乱糟糟的,长度参差不齐, 有的地方还算长,有的地方短到贴着头皮。 不过那很明显不是翟文黎自己愿意剪成那样的, 就算是非主流也不会放任自己的头发毁成那样,简直是可以报警的程度。 不仅如此, 翟文黎一双胳膊抱着腿,整个人蜷成一团,后背靠着墙,身上穿着夏季的短袖校服, 这就衬得他胳膊上青紫的、结痂的伤痕更加明显, 看起来比贺岐还像是受惊的鹌鹑。 和进门的七人比起来, 翟文黎更像是受到惊吓更大的那一位。 翟文黎戴着眼镜,一时间感受到这么多人的目光, 紧张得不知所措,双手一会儿要抱着腿,一会儿又要抬起来遮住自己的脸,笨拙得像四肢刚认识似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翟文黎最后只捂住了自己的脸, 人又往角落里挪了挪,有点崩溃的前兆,“我太丑了,我不该让你们看到我这个样子的,对不起对不起!” 谢铭迟兀自沉思一会儿,然后朝万无秋那边看了一眼,轻咳一声。 万无秋便也看了过来,两人对上目光的那一刻,都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除了章老师,翟文黎是他们进入傀界以来第二个实际上接触到的池屿一中的人,章老师肯定不是守门鬼傀,因为守门鬼傀是个学生,章老师顶多是个npc。 但翟文黎就不一样了,虽然之前那个鬼傀娃娃没有五官,但看得出来是个清瘦的男生,翟文黎正好对得上。 再加上现在他们被分到和翟文黎同一个宿舍,谢铭迟有足够的理由把翟文黎列入怀疑名单内。 只不过……傀界是守门鬼傀的地盘,但翟文黎却一直表现出害怕的情绪,谢铭迟很难把他和把控一切的守门鬼傀联系起来。 之前的傀界里,守门鬼傀就算不是明面上的掌棋者,也是像阿贡那样拥有上帝视角,在傀界中平淡生活的。翟文黎这满身的伤,不像是在傀界里混得很开的样子。 宿舍里安静了片刻,谢铭迟试探性地朝翟文黎走了两步:“那个……我们并不觉得你这样是对不起我们,可以说说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翟文黎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在双腿之间,没有回话。 但翟文黎身上的伤确实触目惊心,有些看着是陈旧的,有些看着很新,有可能就是这两天被打的。 封瑜有点看不下去,问:“你这样不需要上点药吗?你的伤看起来很重,需要处理的。” 翟文黎摇摇头:“……没有药。” “那学校有医务室吗?”想到万无秋还有伤,谢铭迟忙问道。 “有,”翟文黎怯怯地抬了一下头,朝着西北方向指过去,“操场的看台后面就是医务室,你们如果哪里不舒服可以去。” 谢铭迟转头就说:“那我去……” “明天再去看看吧,”万无秋的视线在翟文黎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转而说道,“现在太晚了,天已经黑了。” 谢铭迟担心道:“但你的伤……” 虽然傀界里的温度不太会导致发炎感染,但伤痕太长,一直拖着也不是事,他心里还是觉得不保险。 “没关系,只是一晚上,死不了,”万无秋揉揉他的头发,直接把人揽到怀里,“我现在把你抱起来都不是问题。要是真这么容易死,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谢铭迟并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但万无秋的力道直接把谢铭迟焊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时之间,谢铭迟只好作罢。 只能明天再抽时间去看看医务室的位置了。 面带笑容地看了谢铭迟一会儿,万无秋侧头,余光瞥向翟文黎:“你确定不说,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或许是话语间带上了威胁的语气,翟文黎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想逃却又无所遁藏,最后几乎要被逼哭了:“求求你们别问了,他们不让我说,我真的不能说,说了会死的!” 说了会死? 现在谢铭迟心中的天平更偏向于翟文黎是npc了。 第205章 虽然不知道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先姑且当成真的,那就说明池屿一中里有一些人、或者一些别的东西把翟文黎揍了一顿,但翟文黎只能吃哑巴亏,因为他知道,但凡说出来,他就会死掉。 听起来更像是又一条规则。 但翟文黎不愿意多说,他们也只好作罢。 一想到教学楼里执行屠杀的那滩血,谢铭迟几乎是条件反射就认为这个傀界里也许会有不少非人的东西存在。 虽然之前的傀界同样离奇荒诞,但还没有到杀人的执行者变成非人类的这种情况,池屿一中算是让谢铭迟开眼了。 七人继续盘问了翟文黎一些信息——没开玩笑,真是盘问,七个人围成一圈,把小小的翟文黎围在中间,下一秒就好像要打群架的架势。 不过卷入者并没有闲情逸致来分出精力关心一个npc,现在能越多榨出线索越好。 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就大概得到了翟文黎的全部信息。 翟文黎是八班的学生,是他们隔壁班。八班和七班是兄弟班级,不少代课老师都是同一个。他是高一上学期过半时转校来的,因为八班的男生宿舍刚好满员,所以他就被单独分在了一间。 关于学生手册,他说的话和章老师完全一致——只要是在池屿一中,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还是后勤职工,无一例外全部都要遵守手册上的规则。 “我亲眼见过有人违反规则的,我还提醒他们,但是他们不听……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说着,翟文黎真的哭出了声,神经终于崩溃,小声地伏在膝头啜泣,“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学校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之前没有这些规则的,一直都没有的……学校突然就多出了怪物,我们全都没法离开这里,我们被永远困在这里了……” 听到这儿,谢铭迟猛然一惊,抓住翟文黎肩膀的衣服,情绪有点激动:“你说学校原本不这样?那是什么样?” 翟文黎被吓到了,嗫嚅了半天,说:“就是……就是和外面的其他学校一样,大家全都很正常,有说有笑的。现在突然就很怪异,真的很奇怪,你们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哦,你们也不一定能待很长时间,之前也会有交换生来的,但他们在一个星期之内就接连失踪……没人知道他们去哪了。” 一时间,宿舍的氛围变得沉重起来。 谢铭迟眼皮和心脏跳成了一样的频率——翟文黎竟然能感受到学校前后的变化,但这怎么可能? 一个被创造出来的npc,就算有自己的意识,那他也应该是自有意识以来就待在池屿一中这个傀界里,怎么会感受到前后变化? 沉默中,不只是谁吞了口唾沫,然后沈绯年问:“你可以说说你家的地址吗?还有父母是做什么的?” 翟文黎也实诚,张嘴就顺畅地说出了一个地址,并且把自己家的情况也介绍了一遍,还以为是这群奇怪的室友刚才还没有盘问够。 得到了他的答案,沈绯年提醒了一句:“不出意外,这个地址曾经、或者现在,确实存在。” 不消他再解释,队伍中的大部分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鬼傀虽然可怕,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变成的;傀界虽然荒谬,但也是通过守门鬼傀的真实经历建造出来的。 换句话说,傀界中的一切,在现实都留下过痕迹。 所以,既然池屿一中曾经真的存在过,那么翟文黎口中的“从前的样子”会不会就是现实中池屿一中的样子? 虽然有点离奇,但通过刚才得到的所有信息,谢铭迟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答案—— 翟文黎根本就不是被创造出来的npc,他是原本真实存在于现实的池屿一中当中的学生。因为一些原因,池屿一中的某个学生死去并被做成了鬼傀,他也许是亲自创造了一个傀界,或者干脆把整个池屿一中圈地变成了自己的傀界,但总之,他把池屿一中所有的学生都变成了他傀界的npc。 他也许杀死了那些学生,也许干脆没有杀。也许只是在学生们认为很平常的一天,守门鬼傀突然将整个学校和所有学生圈住,让这里成为了他的傀界。 他让所有活着的学生、老师、工作人员,都成为了他傀界中的npc,维持着他傀界的运行。 他们当中也许有些人还活着,也许有些人已经死了,就像翟文黎所说,有些违反规则的学生他再也没有见过。 学生们不知道学校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这里突然变成了一头诡异凶残的野兽,他们只能永远遵守着那些规则,祈求生存。 他们没法再回家去,因为傀界只有一座学校这么大,他们就算出了校门也找不到家。 他们只能回到学校的怀抱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遵守着规则,适应着这里的生活,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充当着别人故事里的路人甲。 第102章 伤痕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谢铭迟只觉得后背发冷。 别说是他,就连万无秋都没听过这种傀界的存在。 通常,傀界只是鬼傀为了满足自己的执念才创建的, 但这个傀界相当于直接吸走了一整个学校了几千名学生…… 先不说守门鬼傀的力量多强, 他指定是有点反社会的倾向。 他是有多恨这个学校?就算有谁得罪了他, 只把那一个人或者零星几个人吸进傀界就好,但这是几千个人啊, 不见得每个人都和他有仇吧? 第206章 谢铭迟百思不得其解,但仔细想想,既然有爱屋及乌, 为什么没有恨屋及乌? 因为讨厌这所学校,所以讨厌这里的所有人, 让他们永远活在噩梦里,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 不过只是这一点也让谢铭迟毛骨悚然, 这得是多大的恨意? 他不知道,也没法替别人理解,只能尽力去找这里发生的故事了。 见贺岐和程州两人还一脸茫然,谢铭迟大发善心地凑到贺岐耳边, 把他们刚才得出的结论告诉了他。 贺岐听完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卧槽卧槽!!!” 胆小鬼是不可能只让自己受到惊吓的, 于是他转头就告诉了程州。 于是乎程州就跟着一起跳了起来:“卧槽卧槽卧槽!!!” 虽然没有切身体会到翟文黎的心理落差, 但谢铭迟可以感觉到他的崩溃,安慰了他几句之后, 一行人就开始分床。 程州和贺岐首先就选了翟文黎对角的那架床,就算知道翟文黎是npc,但他们还是害怕,所以宿舍里离翟文黎最远的两张床非他们莫属。 不过选好之后,两人就跟商量好似的, 大黑耗子一般分工明确地一个冲向下铺,一个冲向上铺,给其他几人都看呆了。 沈绯年好笑地说:“怎么了?这还商量好了?” 贺岐和程州两个人其实也都有点懵,各自坐在床铺上整理自己的心路历程。程州率先说:“其实吧,我就是刚才仔细想了一下,如果我睡下铺,晚上会觉得床板下面有鬼,会觉得自己上铺的也是鬼,两面夹击有点难受,所以选上铺啊,只需要考虑床下有没有鬼。” 谢铭迟竟然觉得有点道理,但转念又觉得自己绝对是和他们待太久了智商退化,于是看向贺岐那边:“你呢?” 贺岐明显被程州刚才那番惊天地泣鬼神的理由给说服了,说话上下牙都打架:“我……我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下铺方便跑路。” 程州:“……” 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剩下的床铺没过多久就分好了,谢铭迟刚才已经坐过了翟文黎对面的床,干脆就选了那张,万无秋自然和他选了同一架。 沈绯年和封瑜睡翟文黎旁边那一架,翟文黎上铺的位置就光荣地交给了褚优。 褚优叹了口气,默默地踩上爬梯上床去了。 聪明如封瑜都认真参考了一下这两个二货的想法,认真和沈绯年说:“绯年学长,我觉得我还是睡下铺吧,我只能接受害怕的东西在我视线范围内。” 翟文黎:“……” 你好像不太礼貌。 沈绯年很快就答应下来:“好啊,那我去上面。” 谢铭迟和万无秋这边还没分床,听见沈绯年这句话,谢铭迟莫名就想歪了。 他在心里默默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天杀的真不争气! 他倒是没有什么睡上铺还是下铺的执念,而且这架床不管是上铺还是下铺都能观察到翟文黎的动作。 不过谢铭迟最后还是说:“我去睡上铺吧,你背上还有伤,动作还是不要太大了。” …… 怎么好像还是有点歧义? 万无秋只是偏过头想了一下就答应下来:“好吧,反正你睡上面的时候不多。” 谢铭迟:“?” 这就不能怪他多想了吧喂! 但实际上……除了上下,难道前后就不行吗? 想到这里的谢铭迟又默默给了自己一巴掌。 大黄伙子没救了。 虽然今晚没法去医务室拿到包扎用的药物,但谢铭迟还是想着给万无秋清理下伤口,主要还是担心伤口太深。 近看时,那些鞭子上是有一些倒刺的,谢铭迟不知道执勤老师用了多大劲,还是看一眼伤口他才能放心些。 好在他的口袋里常备湿巾和纸巾,不至于现在什么工具都没。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宿舍里人这么多,不知道万无秋是不是很好意思,反正他其实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谢铭迟纠结着开口,拿出兜里的湿巾,上下比划了几下,艰难地说,“要不,去阳台处理下伤口?” 万无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窘迫,突然玩性大发,坐在床上支着头:“阳台灯太暗了,不如就在宿舍里吧。闲杂人等回避一下,非礼勿视。” “哦……” “哦——~~” 一时间,宿舍听取哦声一片,不知道谁还把那声“哦”说得格外九曲回肠且长。 谢铭迟尴尬症都要犯了,抓了两下头发,很小心地坐在万无秋床上。 万无秋十分配合地挪了挪地方,背对着谢铭迟,说:“你帮我撩一下衣服吧,好像有血和衣服粘在一起了,你慢点掀。” 谢铭迟:“……” 他不说还好,一说他就更害怕了。 按理说,他从前行军打仗,军营里这种事应该很常见的,一群大老爷们儿聚在一起,经常受个伤什么的,露个膀子互相上药绝对是很平常的事。 谢铭迟都不敢想那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不会是受伤了不让人碰,一直自己处理吧? 他仔细想了一下,然后沉默了。 这事他好像真的干得出来。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抓住万无秋的衣服下摆,小心地一点点往上卷,卷到伤口的地方,阻力明显加大了,血确实和衣服粘在了一起。 第207章 谢铭迟抓过万无秋的手,让他抓住已经卷起来的衣服:“抓着啊,我只有两只手,借你的用一下。” 万无秋闷闷地笑了两声:“行,随便用。” 湿巾是酒精湿巾,多少带点杀毒的功效,谢铭迟拆开一张,小心地沿着万无秋皮肤和衣服相接的地方,缓慢柔和地擦拭着。 等到把干涸的血痂擦湿,衣服才终于和皮肤分开。 全部分开的那一瞬间,谢铭迟送了好大一口气,感觉自己刚才简直是在做一场精细度极高的外科手术……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紧张是真的。 中间其实有好几次他都不小心加大了力度,戳到了万无秋的伤口,虽然他没吱声,但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硬是骗不了人的。 伤口看起来不是很深,这让谢铭迟的负罪感轻了一点。他换了张湿巾,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了一下,然后朝着伤口吹了吹。 谁知下一秒万无秋就没忍住笑了:“哎你干嘛,怪痒的。” “咳!”隔壁上铺的褚优重重咳了一声,哪怕对着墙也要表达自己的不满。 谢铭迟简直汗流浃背了,义正词严道:“我就是帮你吹一下加速伤口结痂!不要说这么误导人的话!” 万无秋无奈地笑道:“可是真的痒。” 谢铭迟:“那就忍一忍!” 话是这么说,但谢铭迟已经不敢再吹了,只好用手呼扇几下。 但越是看着这道伤口,谢铭迟就越心疼。其实万无秋本来不会受伤的,如果他当时再多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如果他再警觉一些,肯定就会看到那些执勤老师,而不是傻站在原地。 谢铭迟心里有些难过,看着那道伤口只觉得触目惊心。 万无秋的皮肤很白,本来细腻白皙的皮肤上突然多了这样一条狰狞的伤,谢铭迟看着都难受。 即使这道伤不会带出傀界,谢铭迟怕也会永远记着了。 想着想着,鬼使神差地,谢铭迟低下头去,在伤口边缘轻轻吻了一下。 很轻很轻的一个吻,他却多停留了几秒,同时也感受到了万无秋身体的僵硬。 肌肉的收缩骗不了人的,他现在相信他们之前没什么太多的亲密接触了,不然万无秋怎么会敏感成这样。 宿舍还有这么多人在,谢铭迟就没敢太过,这个吻持续了几秒就分开,确定刚才湿巾留下的痕迹都干掉之后,他就扶着万无秋趴在床上:“你今晚还是趴着睡吧,躺着可能都睡不着。” 说着,谢铭迟站了起来,拿起扔在地上的用过的湿巾,再抬眸,就对上了万无秋看过来的眼睛…… 谢铭迟从来没看过万无秋这样的眼神。 几乎下一秒就要被情欲淹没,会扑上来把他吃干抹净。 谢铭迟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问道:“翟文黎,宿舍哪里有垃圾桶。” 翟文黎说:“阳台就有的,阳台有厕所。” 谢铭迟立刻转身朝阳台那边去。 宿舍的阳台很大,左侧是两个洗漱台,右边是一个厕所,整个阳台都是封闭式的,有窗户封着。 谢铭迟打开厕所的门,把手里的湿巾朝垃圾桶扔了过去。 就在这时,谢铭迟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是外面传来的。 好像离他不是很远,像是就在阳台。 “呲呲呲,呲呲呲——” 很细小但让人无法忽略的噪声,但很有规律,不像是风声。 可其他人都好好在床上躺着,除了他,还有什么在阳台? 谢铭迟面朝厕所,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后背凉飕飕。他一咬牙,猛地转过身去—— 他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阳台的玻璃。 有一个人,像是被挤压一样,如同壁虎般趴在了阳台的窗户外,一只指不停地抠着玻璃,好像要抠出一个洞才罢休。 他的脖子上拴着一根绳子,上端不知道连接哪里,已经勒断了他一半的脖子,很可能下一秒就表演一个头身分家。 “你看见我了吗?你看见我了吗?” 那人说着,眼珠僵硬地转动,看向谢铭迟:“你看见我了吗?” 第103章 梦魇 说话间, 壁虎老兄身上的压力好像突然加大,整个身体又向玻璃压了压,几乎下一秒就会破窗而入。 看到了谢铭迟对上的眼神, 壁虎老兄兴奋地不断转动着眼珠, 激动嗜杀的情绪在眼底根本藏不住:“你看见了!你看见了!!!” 语毕, 他抠玻璃的动作也大了许多。 谢铭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见壁虎老兄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停顿了一下。 电光火石间, 谢铭迟想到了学生手册上的内容—— 【第六条:学校里有鬼,如果见到,你会收到惊吓。】 【第八条:宿舍外不会有人吊着, 如果有,请无视并立马拉上窗帘睡觉。】 现在谢铭迟总算意识到手册的规则里不止有关食堂的两条是相悖的了, 就连看似没有关联的两条也是相悖的。 现在挂在外面的这位壁虎老兄绝对符合第八条无疑,那么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无视壁虎老兄, 并且快速离开阳台,拉上窗帘回床上睡觉。 但是刚才他有了躲闪的动作,而那一瞬间,壁虎老兄要破窗的动作就停了。 看样子, 似乎第六条也对他有效? 谢铭迟刚才确实被吓到了, 在他表现出受到惊吓后, 壁虎老兄就停下了动作,那如果他再表现得害怕一些, 是不是壁虎老兄就会撤退了? 第208章 可是一旦这样,就会和第八条的“无视他”相悖。 怎么看都像是无解的一幕。 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让谢铭迟多想,但凡他有多余的停顿,都可能被判定为违反了第八条规则。 他可不想像翟文黎的那些同学一样消失不见。 但既然没有像“是”或“不是”这样绝对,那么第六条规则加第八条规则就一定会有漏洞,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快速找出规则之间的漏洞,然后钻空子。 谢铭迟迅速寻找着视线范围内的物品,在角落里看到某样东西之后,他内心翻涌而出一个完美的计划。 “哎呦我天!”谢铭迟故意惊叫出声,并且把声音放大了数倍,“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他并没有等人来救,反而风卷残云般转身冲进了宿舍,把听到他求救声后企图冲进阳台的万无秋一把推了回去,趁着关阳台门的间隙,再次观察了一下壁虎老兄。 壁虎老兄的动作很矛盾复杂,好像因为谢铭迟的求救声而停下了破窗的动作,但又好像因为谢铭迟没有无视他而思考着是不是应该继续破窗。 谢铭迟没管他,依旧在卖力地表演:“救命啊救命啊,我刚才碰到很可怕的东西了!!” 屋内七人满脸惊恐,但看谢铭迟夸张的样子,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铭迟恨铁不成钢地继续装:“没有人问我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了吗呜呜呜。” 万无秋配合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蜘蛛啊!”谢铭迟欣慰极了,敬业地表演完最后一段,“我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只好大的蜘蛛啊,足足有黄豆那么大!!吓死人了。”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拉上了窗帘,在万无秋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赶紧回到了自己的上铺躺下。 万无秋动作很快,也躺回了床上。 隔壁的程州不知所以,不过好在有人和他一样,贺岐懵逼地问:“哥,你怕蜘蛛?” “怎么不怕?!”谢铭迟理不直气也壮,“翟文黎,不是我说你,虽然宿舍之前只有你一个人住,但是你也要注意宿舍卫生的啊!你这样宿管阿姨不会给你扣分的吗?” 翟文黎:“……” 他怎么躺着也中枪? 怕剩下的人还有什么疑问,谢铭迟先发制人:“行了快睡觉吧,我困了。” 听懂的人自然会明白他的意思,会理解他刚才确实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现在睡觉是最保险的做法,就算是听不懂……譬如程州和贺岐,贺岐听不懂但知道遵命,程州就更不用说了,这个傀界里他甚至不能和谢铭迟直接对话,所以只要贺岐不问,他也就把问题憋回去了。 很好,整间宿舍都安静了下来。 室内没有了声音,室外有什么动静就会格外明显,谢铭迟侧耳认真听着外面的声响,仔细辨认之后,确定已经没有抠玻璃的声音了。 看来壁虎老兄已经走了。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他卡bug成功了。 有了这层逻辑,谢铭迟大概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应对学生手册上的规则了,只消明天把这条线索告诉他们六个,起码手册对他们是无可奈何的。 至于翟文黎,孩子就自求多福吧,就算现在告诉他这个学校已经不是他曾经的学校,是被异化的地方,他也不一定能接受,而且让守门鬼傀意识到自己手下的npc“觉醒”了并不是什么好事,万一直接把翟文黎抹杀,实在是得不偿失。 反正他已经挨过了这么长时间,对于规则只会比他们这些刚来的更了解,完全可以自保。 不过除了学生手册,让谢铭迟耿耿于怀的还有关于“晚自习”的这条规则。 跟手册比起来,和它一样的规则才是真正让他头疼的存在。 类似于“晚自习”这样的规则有多少?虽然傀界不是能让他们放松警惕的地方,但他们也没法像惊弓之鸟一样时刻都高度紧绷着神经。 池屿一中是个巨大的规则世界,谢铭迟现在怀疑写在手册上的规则只是冰山一角,更恐怖的还是那些潜在的规则。 这就只能靠他们自己去找了。 迷迷糊糊间,二号床的贺岐终于关了灯,宿舍陷入一片漆黑,长夜来临。 这一晚,谢铭迟睡得格外沉,没有做梦,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很沉、很沉,像是在往不见底的深渊坠去。 明明身下有床板的支撑,谢铭迟却觉得无依无靠,下坠到深处时,他甚至有一种溺水时呼吸不上来的错觉。 好黑…… 好压抑…… 他像是在被一层层吞噬,有什么东西先吞掉了他,然后又有更大的东西吞掉了前者,然后又一个…… 他被包裹在最深处。 没人能发现他,也没人能来救他。 他完了。 谢铭迟这么想。 在即将喘不过气的那一瞬间,谢铭迟听到了哨声,瞬间惊醒。 同一时间惊醒的还有宿舍里的其他人,所有人都大口喘着气,好像都从什么地方挣扎出来。 “吁——吁——” 哨声还在继续,是从宿舍外的楼道里传来的,而且位置还在不断变化。 除了哨声,还有交杂着的敲门声。 翟文黎率先下了床,问:“你们是梦魇了吗?” 第209章 谢铭迟想了想,他一晚上的状态确实像是梦魇,不过再加上现在无精打采四肢无力眼皮下一秒就要合上的样子,他更觉得是…… “这是梦魇吗?这不是鬼压床吗?”贺岐整个人快碎了,“我觉得自己已经被吸干了……” 程州点头:“同感同感。” “是正常的,”翟文黎说着,拿出了自己洗漱的工具,“在我们学校就是这样的,你们得适应一点,不然之后几天没法过下去的。” 谢铭迟惊了:“每天都是这样?” 翟文黎点头:“是的。” 就算平静如褚优,此刻心也死了,倒头就躺回了枕头上。 其他人都没好到哪儿去,各有各的崩溃。谢铭迟只觉得这样的梦实在耗费精力,他们本就是靠着晚上的睡觉时间来休息,这下好了,梦里也不得安生。 这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很不好,别说是七天,连着三天下去他们绝对集体神经衰弱,再过几天就能被逼出神经病。 翟文黎打开了水龙头,提醒道:“你们也快起床吧,还要跑早操的,不能迟到,刚才阿姨就是在叫起床了。” 众人:“……” 封瑜艰难地问:“我们……全部都要跑吗?” “对啊,”翟文黎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交换生不就是来体验我们学校环境的吗?当然是我们怎么样你们也要怎么样啊,不然你们交换的意义在哪里?不体验的话,连回去的报告都……” 说着说着,翟文黎安静下来了,沉默地在牙杯了接了水:“算了,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机会写交换报告……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之前所有人结果都是一样,你们懂吧?我……我也不是故意唱衰的……” 翟文黎越抹越黑,最后干脆闭嘴了,低头认真洗漱。 这句话确实挺丧的,不过也是事实,之前的交换生不就是一批又一批的卷入者吗?他们的下场很明显都死了,谢铭迟一点都不不意外。 不过他还是顺着翟文黎的话说了下去:“是啊,唉,估计我们也是那样了。” 这话给了翟文黎一点小小的震惊,差点被嘴里的牙膏沫呛死。 几人没再拖延,迅速起床洗漱完后就跟着翟文黎朝操场走过去。 路上有很多学生都在朝着操场奔跑,翟文黎也跑了起来。天色还暗着,看不清是不是有执勤老师的存在,但几人也都跟着跑了起来,害怕昨天那种局面再出现。 每个班都有自己的班旗,一行人很快就看到了高二七班的旗子,站到了队伍末尾。 翟文黎跑进了八班的队伍,刚站到自己的位置,他就如同雕塑一般站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军训,往那一站就是兵。 谢铭迟还是觉得差点意思,如果这个时候每个学生手上还拿着记录知识点的小书,蹭着路灯和天边即将出现的那一点光亮,整个操场的学生都哇啦哇啦开始背书,那场景才是绝杀,才叫真正可怕的高中生活。 现在,就这,站个军姿完事了。 谢铭迟嗤之以鼻,都不叫事。 第104章 早操 没过多久, 万无秋凑到谢铭迟耳边,小声说:“人数是对的。” 谢铭迟心下立刻了然。 昨天他们是通过人数意识到了晚自习的不对劲,现在七班来跑操的人数正是七班总人数减去了昨晚上晚自习的那几个, 说明跑操是没问题的。 不仅跑操没问题, 既然人这么齐的话, 不跑反而很可能会出问题,所以他们就算再不愿意也得跑。 虽然他们几人中并没有真正的老弱病残, 但有个实实在在的伤号。 谢铭迟担心万无秋的伤。 现在只过了一晚上,伤口是绝对没有好的,不过应该结痂了, 只要跑操时动作不要太大导致撕裂就行。 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孟霏一行人也排到了队伍的末尾, 四人一个不少。 除了他们,还有两个女生姗姗来迟, 谢铭迟观察了片刻,断定两个女生应该也是卷入者。 看来他们昨晚也都逃过了晚自习,不过他们不知道进入傀界的初始人数,也就没法确定昨晚有没有死人。 这一点对于他们很不利, 不确定有没有死人, 那也就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多出一条小规则。 虽然这里原本的规则已经不少了, 多一条少一条好像差距都不太大。 谢铭迟有点想摆烂了。 很快,主席台的喇叭响了两声, 猝不及防地出现了音乐和鼓点。 前排的学生很快跑了起来,不止是七班,整个操场的学生都跑了起来。 几人立刻反应过来,跟上末尾的队伍开始跑。 迎着激昂的鼓点,学生们的脚步声格外整齐, 踏在地面上,几乎连带着整个地面都震起来。 谢铭迟觉得他们整齐得过于了。 简直和人机一样。 跑操的速度不算太快,目测操场是四百米的跑道,正常情况下跑个两三圈就差不多了。 不过事实并不如他所想,或者说这里的情况根本就和现实完全不一样,领头的班级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后面的学生也都仿佛不知疲倦,但队伍中的喘气声明显急促了起来,五感更加敏锐的万无秋等人也感受到空气中的汗味浓重起来。 第五圈…… 谢铭迟一直在数着他们跑的圈数,这已经是第五圈了。 两千米。 第210章 虽然是慢跑,但这样一直跑下去,他们的体力又怎么撑得住?要知道他们昨晚都没有好好吃饭。 果然,没过多久,队伍中的程州先开了口:“不行了……不行了……我跑不动了,跑太多了我肺疼。” “不行啊程州哥!”贺岐一把拉住程州,带着他一起跑,“你没看到他们没人停下来吗?咱现在停下来岂不是要死定了?” 程州大喘气:“我觉得……我跑下去也是死定了……” “再撑一撑,”万无秋也开了口,“说不定马上就结束了,你不能死在距离终点只有10%的地方。” 程州双眼几乎要冒星星,但还是坚强地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所以还有两百米就完啦?半圈?” 谢铭迟:“……” 真是惊为天人。 没想到这种几乎晕厥的情况竟然能激发程州的算数能力。 一般鬼傀的身体素质比常人好,万无秋、贺岐和沈绯年更不用说,强者中的强者,于是万无秋和贺岐拉着快不行的程州,沈绯年拉着也有点不行的封瑜,坚强地继续奔跑。 虽然谢铭迟眼前也一阵阵泛黑,但和程州比起来还好点,只咬紧了牙关,时不时地咬一下舌尖保持清醒。褚优看着应该擅长慢跑,这么久过去,他还能保持原先的状态。 褚优看了他一眼,说:“调整呼吸,舌头贴紧上颚,保证进入肺部的空气是湿润温暖的。” 谢铭迟跟着他说的做,没过一会儿,紊乱的呼吸总算缓和了一些。 “这不是、已经……已经半圈了吗?”程州心心念念的都是跑完半圈就停了,到了半圈的位置还没停,他道心都要破碎了。 万无秋只是随口一说给他希望,谁知道他真就这么信了。 正当盘算着再找一个什么新理由时,前面学生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几人谁都没反应过来,多米诺骨牌似的就往前撞。 好在前排同学身板够硬,挡住了他们,才没有继续往前倒去。 谢铭迟狼狈地爬起来站好,扶了一把身后的侯凡还有另外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女生,目光又回到了程州身上。 毫不夸张地讲,程州现在倒得像一头没有感情的死牛,万无秋和贺岐费了老大劲才把他和地面分开,让他重新站好。 谢铭迟看了一下周围的位置,发现他们既没有跑一个整圈,也没有跑一个半圈。 不知道跑操为什么突然在这里停下了。 “我……我能不能蹲一会儿?”程州面色惨白,说话都好像有上句没下句的样子,“我好像有点低血糖……” “等会儿再蹲,”万无秋说着,视线却看向了别的地方,“有点不对劲。” 谢铭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原本整整齐齐站成一个个方队的操场上,突然多出几个四处走的人。 天已经差不多亮了,不过隔得远,谢铭迟看不到那些人的表情,只能通过他们穿的校服判断那是学生。 这些学生的袖子上还别着红色的袖章,大概是学生会这类组织的干部。 他们率先走到了一个地方,谢铭迟数了数,那应该是十二班的方队。 只不过……他们的方队前面好像躺了个人? 十二班正好在弯道的另一边,他们能很清楚地看到那边的情况。谢铭迟仔细地眯眼看着,就听见万无秋说:“那个人躺着一动不动。” 沈绯年好奇地看了过去:“难不成是和程州一样低血糖晕倒了?那岂不是要叫医务室的人来?” 谢铭迟看得就更仔细了,翟文黎说医务室在看台后面,但是他盯着看台看了半天,并没有看到那里走出人来。 很快,那些戴着红色袖章的学生就走了过去,其中一人蹲下查看那名倒下的学生的情况,大概一分钟之后,红袖章站了起来,挥了一下手。 封瑜不明所以:“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下一秒,一个红袖章学生抖开了手中的东西,那竟然是个巨大的蛇皮编织袋,然后几个红袖章一起把晕倒的学生抬了起来,扔垃圾似的扔进了蛇皮袋里。 众人:“……” 沈绯年干巴巴地笑了下:“垃圾回收?” 虽然但是,谢铭迟以为会有担架什么的,把人抬到医务室去,却没想到那人直接被扔进了蛇皮袋。 几个红袖章举起蛇皮袋来,走到了一个垃圾桶边,直接把连人带袋子扔了进去。 贺岐脸部肌肉抽了几下:“不是……这是垃圾处理。” 程州见了这一幕,刚才还弯着的腰立刻挺得笔直:“卧槽卧槽……不会是谁跑不动了跑操就停下来吧?然后这些红袖章就把人给扔了?” 谢铭迟觉得不止。 那学生可能不只是跑不下去晕倒了,很可能是直接跑死了,所以才被这样处理掉。 所以,跑操的终点就是——有人死亡。 有人死亡,跑操停止。 而恐怖的是,其他学生似乎都对这件事习以为常,好像每天跑操都有人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他们甚至希望他们当中的谁快点死去,这样他们才不用继续跑下去。 一时间,所有人遍体生寒。 尤其是程州,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刚才要是真的没跑下来,现在会怎么样? 估计和那兄弟一起嘎了。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把贺岐和万无秋当救命恩人,感动地抹了一把眼泪:“我的好兄弟们,我这辈子就要给你们做牛做马报答!以后有我一口吃的绝对不会少你们的!” 第211章 贺岐表示很感动,万无秋没有任何表示,他的注意力还在那群红袖章身上。 处理掉死去的学生,红袖章们并没有停下脚步,还是在整个操场范围内巡视起来。 不只是这边的操场,旁边高三跑操的小操场那边也去了人。 谢铭迟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并不是盯着站着的学生看,目光只在地面上四处游荡。 他们在查看还有没有别的死去的学生。 眼见红袖章走了过来,谢铭迟回转眼神,并且感受到一边的程州紧张到几乎要憋住气。 好在红袖章们并没有在七班的方队停留,只绕了一圈便离开。 他们果然是在找其他死去的学生! 十分钟过去,所有的红袖章巡逻完毕,他们就像幽灵一样彼此交换了情况,随后就走开,消失在了即将出现的晨光里。 不久之后,跑操的方队有所松动,前面的学生们纷纷自行散开,朝着教学楼的方向,零零散散地小跑着前进。 谢铭迟往后看了一眼,八班的同学同样也是这样,其他班也是如此。 正好和八班人群中的翟文黎对视一眼,后者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然后一样跑开了。 “走吧,早操结束了。”谢铭迟朝几人说着,跟着前面的人一起小跑起来,朝着教学楼去了。 早操之后是早自习,然后才能吃早饭,不过许多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了,尤其是以谢铭迟为代表的卷入者们。 他们并不知道早操的习惯,这几圈下来实在消耗体力,再加上有梦魇的侵扰,他们现在简直饿得能吃一头牛。 其他同学好一点,毕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都早有准备。 早自习必然是背书的时候,不出意外,谢铭迟手上的那本书依然是不能用的。 刚叹了口气,他就在嘈杂的背书声中分辨出一个声音来。 竟然是程州。 仔细看过去,就发现这人是真的在背书。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1……” 而且格外虔诚。 贺岐:“程州哥你干啥呢?” 程州:“我在给自己洗脑,我现在受的苦都是值得的!”他给自己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虔诚地说,“不然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谢铭迟觉得甚是有理,决定也从自己残存的记忆中搜刮一篇古文来背。 想了半天,最后开口跟着程州的节奏一起背了起来。 谢铭迟:“……” 真不是他不想背别的,是他这个时候实在想不到。 就这么好不容易挨到早饭时间,一群眼睛都快绿了的饿鬼终于可以冲向食堂。 馒头馒头馒头! 谢铭迟从来没这么渴望过馍的味道! 他决定尽量只吃馒头或者大米,省钱的同时还能多吃一点,照现在这个架势,他实在受不了吃少点。 今天的馒头依旧是旧的,表皮泛着淡黄色,一看就是放了一段时间,即使重新热过也还有一股冰箱的味道。 但这不重要,一口咬下去,他简直要感动得落泪。 他一连啃了几口下去,却不见旁边的万无秋动筷,疑惑道:“你怎么不吃?” 万无秋指了指自己的馒头,又指了指谢铭迟的。 谢铭迟一看,就明白了万无秋的异常。 他的馒头散发着喷香的气味,白白胖胖,看着就觉得宣软。 但在这里,万无秋拿到这样的馒头就完全不正常。 他的馒头是新鲜的。 学生手册上写着: 【第五条:学校食堂没有新鲜的饭菜,如果有,请反映给负责人。】 谢铭迟突然就觉得喉头的馒头噎得慌。 【第四条:学校食堂没有负责人,如果有,记住ta的名字。】 完全相悖的规则,被他们遇到了! 第105章 死因 面前的馒头仿佛失去了它原本的香味, 谢铭迟和万无秋一起盯着他盘子里的馒头,双双沉默下来。 在第一次看到这份手册时,卷入者们无一例外最先注意到的就是有关食堂的两条规则, 因为不管别的规则如何诡异, 这两条明面上相悖的就足够让他们头疼。 一条需要他们找到负责人, 说明食堂负责人是存在的,但下一条就说食堂没有负责人。 还有这个记住对方的名字…… 除非他们找到负责人的时候他戴着工作牌, 工作牌上还正好写着他的名字,否则他们还得套话。 刚打好饭回到座位的贺岐见两人盯着食物发呆,奇怪道:“哥, 你们这是干嘛呢?” 随后他就拧起眉看着万无秋的馒头,又看看自己的:“怎么馒头还不是一个颜色?无秋哥, 你馒头用的面粉是不是品质比我们的好?” 谢铭迟:“……”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有点想直接躺平的。 挣扎片刻后, 他还是忍着怒气问:“贺岐你告诉我,手册上的规则你都记熟了吗?” 贺岐下意识地心慌且底气不足:“嗯……快了。” “……放屁,”谢铭迟骂了一声,“你拿出手册来看一眼第四条和第五条。” 亲哥在上, 贺岐这才着急忙慌地取出手册, 仔细看着谢铭迟说的那两条, 然后脸色越看越难看,最后直接变成了苦瓜。 他现在算是知道两人怎么和神兽一样盯着馒头一动不动了, 他现在甚至也想加入他们的队伍。 第212章 “没关系,你昨晚不是钻了规则的空子吗,”万无秋把馒头推到一边,放弃了自己的早饭,“这两条规则也不是没有规则可循。” 沉吟片刻后, 谢铭迟点了下头,随后站了起来:“我去给你买两个新的。” 他们已经体会过早操有多恐怖了,这种时候,吃饱是必须的。 万无秋没有出手阻拦,由着谢铭迟去了。 过了一会儿,谢铭迟一脸菜色地举着盘子往回走。 程州边往馒头上涂老干妈,边悄悄戳了贺岐一下:“哎,我咋感觉你哥脸色跟吃屎一样难看?” 饶是贺岐都嫌弃地瞪了程州一眼,并且“呕”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吃饭?能不能注意一下语言?” 程州撇撇嘴:“这算啥事嘛……算了确实有点恶心,我已经有点吃不下了。” 贺岐:“……” 为了以后吃饭时的胃口考虑,贺岐耐心地和这位少爷谈论起饭间脏话的问题。 在他们还在讨论的时候,谢铭迟已经端着盘子回到了座位上,一脸“谁过来我就杀谁”的表情。 万无秋不怕死,立刻就凑了过去,然后没忍住笑了。 根据往常的经验,经验丰富的沈绯年觉得他那是气笑的。 只见新餐盘和谢铭迟第一次打饭的餐盘放在一起,里面的馒头对比就格外明显。 一盘馒头发黄,一盘馒头白白胖胖,腾发着热气。 和万无秋原先端来的那盘一模一样。 无独有偶,谢铭迟也拿到了传说中的“新鲜食物”。 他以为这玩意儿出现的概率很低呢,原来是他想多了。 或者说这规则今天就是缠上他和万无秋了,毕竟他俩不管谁拿到,之后的流程大概都一个样。 谢铭迟对着两个放着新馒头的餐盘兀自输出了好一会儿脏话,能骂的都骂了个遍。 不过主要骂的内容还是——老子两个人花了两份钱都买不来一份正常早餐云云。 他本来还想等回去之后好好吃几顿新鲜的馒头,现在看来算了。 馒头,可恶的食物,你已经失去了魅力! 骂归骂,他们还是得找到解决办法。 谢铭迟冷静了一会儿,喝了几口免费的饮用水,盯着手册看起来。 实际上,食堂的两条规则同样有漏洞可钻。“食堂没有新鲜饭菜,如果有,请反映给负责人。”“学校食堂没有负责人,如果有,记住ta的名字。” 看起来,似乎他们只需要等待这个本不该存在的负责人出现,再套出ta的名字,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虽然他们碰到了新鲜饭菜,但这个时候他们也找到了负责人并反映给ta;虽然碰到了本不该存在的负责人,但他们记住了负责人的名字,是不是也就没事了? 死马当活马医,总得先试一下。 但是这个负责人怎么才能出现? 而且,记住负责人的名字之后呢?是会有谁来问吗? “记住ta的名字”这个条件在手册规则中高频出现,谢铭迟很难不去猜想,记住名字后会发生的事。 难道是把名字写在什么地方?比如一个本子上之类的,被记上名字的人都会出一些别的什么事。 违反规则惩罚的是学生,被记上名字惩罚的是另一类学生和职工。 谢铭迟有一种隐隐的猜测,但暂时没有别的证据,他还没法确定。 他们现在不过来过食堂两次,说实话,并不能推出负责人出现有什么规律。 这种情况,问问长时间在这里的学生似乎是一个好选择。 本班同学是指望不上了,谢铭迟寄希望于还比较熟悉的翟文黎。 只希望翟文黎知道些什么。 刚打算在食堂里找找翟文黎的身影,谢铭迟忽闻不远处一阵剧烈的呕吐声,还有女生的惊呼。 “叶语!你怎么了?!” 谢铭迟循声看去,就见发出惊叫的女生正是他早操时扶过一把的女生,此刻正惊慌失措而踌躇地站在原地,似乎正犹豫着要扶她面前跪倒在地的女生,但又十分害怕。 根据发型和身形,谢铭迟认出这正是和站立女生一起的那个女生,他原本猜测两人是搭档,现在几乎是肯定下来。 刚走近两步,谢铭迟立刻就知道为什么站立女生会表现出来那么害怕了。 被她叫做叶语的女生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身体不断抽搐着、往外吐着食物,她们饭卡的数额也是一样的少,所以叶语从昨晚开始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 一开始她吐出来的还是米粥和一些食物残渣,后来就是胃酸、血液,等到血液都吐不出来之后,她竟然开始吐内脏! 但那些内脏竟都不是完整的,像是在叶语身体里就已经被碾碎,塞进胃里,现在再吐出来——全部都是内脏的碎块。 “救命……救……救我……” 叶语的嘴里零碎溢出几个字来,但周围的npc学生并不在意,甚至很快就装作没看见一样远离,没有一点看热闹的心思。 周围剩下的人就只有卷入者,但依旧没人敢上前——没人知道叶语怎么了,连她的同伴都不敢去扶她一把,更别说其他人。 很快,叶语的内脏几乎都吐完了,谢铭迟忍着恶心辨认着她吐出的那些碎块,正常人要是吐出那么多内脏早就死了,哪可能还像她一样继续吐? 第213章 果不其然,叶语在吐出最后一截断肠时,连续干呕了许多下都没有吐出来,半截肠子已经悬挂在了嘴边,另外半截还在食道里出不来,她眼珠向上一翻,倒在了地上,抽搐几下后彻底没了动静。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站立女生都已经呆了,很清楚她的同伴这是彻底凉了。 她一屁股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喃喃自语几句后,扭头看向谢铭迟一群人:“为什么?我们明明没有违反手册上的任何一条规则,为什么叶语会死?为什么会这么死?” 不过就算她对一群人抛出了问题,也依旧没人能解答。 傀界中的死法千奇百怪,叶语的死法不是最离谱的一种,不过找到她的死因却很关键。 没过多久,从后厨间走出几个清洁工,拿着巨大的蛇皮袋还有水桶和拖把,一声不吭地走了过来处理叶语的尸体。 整个过程都安静得吓人,谢铭迟没再去看叶语的尸体,而是看了一眼周围的人。 周围几乎没剩几个学生,除了他们一行七人,剩下的就是昨天来组队的孟霏四人。 因为隔得不远,谢铭迟能清楚地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快发现端倪。 其他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震惊大于恐惧,唯有一人,他脸上的表情是惊慌加恐惧大于震惊。 谢铭迟记得他的名字,正是昨天先来和他搭话的侯凡。 这就很值得人深思了,侯凡为什么看着叶语的尸体会这么害怕? 难不成……叶语的死和他有关? 不等谢铭迟决定下一步动作,侯凡先看见了谢铭迟看过来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后,很快强装镇定,带着其他三人走了。 别人先不说,这个侯凡肯定有问题。 等到清洁工人将地面处理得光洁如新,他们便匆匆离开,这片区域就只剩下女生和他们七个。 看来这是个傀儡师,谢铭迟不能直接和她对话,于是给万无秋使了个眼色。 万无秋心领神会,上前问道:“如果你愿意,可以说说你们从昨天下午开始的行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东西,才导致叶语的死亡。” 说着,他补了一句:“当然,你不愿意说也可以,但是只怕你还没想出叶语的死因,自己就可能遇上了和她一样的情况。” 女生抬起头来,面上没有被威胁的不悦,只是有些茫然。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开口:“我叫常乐……但是我确实想不到叶语有什么违反规则的行为。” 紧接着,常乐就详细说了她和叶语进入傀界以来的行动,事无巨细说了个遍。因为势单力薄,两名女生一直都是一起行动,甚至上厕所时也是一起。 一通说下来,谢铭迟确实没觉得她们有哪里违反规则。 两名女生循规蹈矩,没有任何冒险激进的行为,可以说的上是十分乖巧小心。 再想想刚才侯凡的表情……这事恐怕还有内幕。 得找个机会让侯凡说话。 第106章 老师 为了防止错过负责人出现, 几人吃完饭也一直没有离开食堂,而是等到几乎马上要到上课时间。食堂里的学生只剩下了他们,就连窗口都陆续关闭, 都一直没有见到负责人的出现。 谢铭迟默默记下了自己和万无秋打饭的窗口号, 回忆了一下打饭阿姨的具体特征, 这些是向负责人反映时需要用到的东西。 随后,他们就赶回了教室上课。 在上课铃声响起的一分钟前, 一行人卡点回到了教室坐下,这节课的老师早早就来到了教室,此刻正站在讲台上, 视线随着他们到了座位上。 谢铭迟喘了口气,悄摸抬头看了眼老师。 他摸了摸桌肚, 果然发现多出一本书来,拿出来一看, 封面上赫然写着“英语”两个大字。 看来这名老师就是他们的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是名年轻女老师,和平常的上进心强、比较激进的年轻老师比起来,这名女老师的面上明显和蔼了不知道多少倍,哪怕他们这么晚才回到教室, 她也没有责怪的话, 只是微笑了一下就开始上课。 是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没有一点傀界的诡异,反而更像一个现实中的正常人。 英语老师宣布开始上课, 谢铭迟翻开英语书,确定依旧是没法正常使用的课本之后,他狠狠松了口气。 “哦,差点忘了,有件事要告诉大家, ”英语老师一拍脑袋,说道,“明天我们会进行阶段性测试,每门科目都会考试,大概章老师也会通知到大家——不过切记,考试成绩关系到各位同学的生命安全,我们每一位老师都不希望看到有成绩不及格的学生出现。” 谢铭迟:“……” 他看了眼手上被墨水染得黢黑的书,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试着回想了一下高中所学知识,他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尼玛。 为什么进个傀界还要考试啊!! 谢铭迟欲哭无泪,不过其他人也都好不到哪去,视线范围内的卷入者个个愁眉苦脸的。在他看来,这场考试对贺岐应该很友好,毕竟刚高中毕业,知识不见得就都忘完了。 相对下来,他最担心的就是万无秋和沈绯年。 试问:千年之前有英语课吗? 必然是没有的。 不过他俩之前窥探记忆的那位商人是外国人,应该多少管用一些,起码对英语不会一窍不通。 第214章 但其他科目…… 谢铭迟人麻了。 该忘的都忘完了,该不会的就不会。 但听英语老师的意思,考试不及格可能会有什么惩罚,这个惩罚很可能会导致学生死亡。 不知道为什么,谢铭迟下意识就想到,一群老师可能会把不及格的学生全部锁在教学楼里,等到晚自习的时间一到,他们就会被血水抹杀。 都不用手动的。 不用说,考试已经成为了卷入者们头上的一朵阴云,说实话,他们根本没法兼顾考试和找线索,对于考试更是不知道从何学起。 贺岐和程州呆滞了整整一上午,两人齐刷刷地看着黑板,看着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单词和短语被老师一笔一划写在黑板上,内心的情绪崩溃重建崩溃重建…… 程州已经开始后悔了,下课之后就开始默默念:“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贪便宜的,早知道就不让小谢兄弟带了……但是万一我自己进了这么难的傀界,我还是会完蛋。” 谢铭迟理解他的意思,程州并不是想要把傀界的难度归结为他跟着谢铭迟进了傀界,但多少会对这个傀界有怨念。 正常的,他自己都有怨念。 正思考着,讲台上突然传来了声音:“谢铭迟同学,你来一下好吗?” 谢铭迟一愣,抬头就看到英语老师边往门口走边朝他招手。 怀着心里的疑惑,谢铭迟小心地走了出去。 英语老师并没有等在门口,而是一直朝办公室的方向走。 谢铭迟跟着她一直走进了办公室,英语老师四处看了看,确定办公室其他老师都不在,松了口气,眼神殷切地看着谢铭迟:“谢铭迟,我知道你们都是交换生,你们来这里还习惯吗?” 谢铭迟心中警铃大作,他谨慎地看着老师,简单说:“还好。” 英语老师追问:“你有没有觉得学习上或者是其他地方有哪里奇怪?你们原来的学校肯定不是这样的。” 谢铭迟心说那倒是,不过…… 熟记手册的他立刻就想到了规则中的一条——【老师不会插手学生的生活,如果有,记住ta的名字。】 现在英语老师这样算是吗? 思考片刻后,谢铭迟给出了老师答案:“没有哪里奇怪吧,一切都很好。” 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谢铭迟觉得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失望的情绪在英语老师的眼底清楚划过,甚至携带着一丝绝望。英语老师捂着头,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明明时间还不长,应该有感觉的啊……” 谢铭迟微微眯了眼睛:“您说什么?” 忽地,英语老师站了起来,面色苍白痛苦:“你们肯定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上课的时候,还有在宿舍里、在食堂……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学校!你们难道感受不到吗??!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习惯这里!!” 此话一出,谢铭迟心下已有定论。 看来英语老师和翟文黎一样,意识到了这里的不对劲,虽然处处都透露着诡异,但英语老师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交换生进入学校。这些交换生有些已经探寻了很多线索,也有的很快就死去……她下意识就觉得,这些从外面进来的学生,身上怀揣着他们离开这里的契机。 但是这次的交换生才刚来不到一天,怎么可能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呢? 不能习惯的,她亲眼看到有不少学生都习惯了,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为了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 谢铭迟看着她抓狂的样子,还有不停的诘问,面色沉静下来,问:“您是在关心我的生活吗?” 英语老师猛然抬头。 谢铭迟瞥了一眼老师工位上的名字,往后退了一步:“您触犯规则了。” 霎时间,英语老师抖如糠筛,然后疯了一般扑上来,身体拉长了许多,就连指甲都在一瞬间暴涨数倍! 尖利的指甲几乎就要划过谢铭迟的眼球,他忙往后一躲,靠着灵活的动作闪身离开办公室,并重重锁上了门。 看样子,就算英语老师知道这里的不对劲,她也已经不是正常人类了。 谢铭迟心中默念了一便英语老师的名字。 林静。 今天到现在为止,他需要记住的名字就已经有两个了,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食堂负责人。 下课时间马上过去,谢铭迟快步回到教室,和周围几人小声说了刚才的情况之后,就开始筹谋下一步的动作。 最熟悉学校的莫过于学生,待在这里这么久,翟文黎肯定知道些食堂负责人的消息。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谢铭迟和万无秋一起出了教室,走到八班门口,两人一个前门一个后门,翟文黎往哪边看都能看到人。 不过两人硬是瞅了半天,愣是没瞅着翟文黎。 不应该啊……他们堵在门口的时候,八班甚至还没下课。 难道翟文黎人不在教室? 但是上课时间,他不在教室能去哪? 思索了一阵,八班终于下课,谢铭迟随便拦了一个要往出走的学生:“同学,请等一下。” 男生先是一慌,看了谢铭迟几秒,确定这不是自己班的人之后,松了口气,但语气不算好:“怎么了?你有事吗?” “我想找你问个人,”谢铭迟说,“翟文黎,是你们班的同学,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第215章 其实这问题没什么营养,同班同学不能讲话,翟文黎走之前也不会把自己的行踪说给同学。 这傀界什么破规则?同班同学不能说话,反而外班可以,好好的一个班搞得像每个人都孤立其他人一样。 谢铭迟都准备道歉走人了,却见男生的脸上表情一时之间精彩起来,像是看污秽之物一样看着谢铭迟。 谢铭迟:“……怎么了吗?” 男生盯了他一会儿,厕所都不准备上了,转头就要进教室。 “哎等等!”谢铭迟下意识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事!这男生绝不能放走! 听见动静,万无秋连忙过来,两人一起把男生从班里揪了出来,堵在外面。 男生涨红了脸,愤恨地看着两个人:“你们要干什么!!” “不干嘛,就是问你点事啊,”谢铭迟心平气和地堵着人,友善道,“你肯定认识翟文黎的对吧?他去哪了?” 男生憋着一口气,半晌摇摇头:“不认识。” “那就一定是认识了,不仅认识,而且交情匪浅,”万无秋说着,回了趟教室,看了眼男生课本封面上写的名字,“吴澄是吧,换个问题问你,食堂有没有负责人。” 既然翟文黎暂时不在,换个人问也是一样的。 谢铭迟想。 吴澄看了两人片刻,似乎认定自己跑不了了,泄了力,说:“有,但不是每天都出来,”他抬起眸,“一看你们就是拿到新鲜食物了,收拾收拾准备遗言吧,负责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出现的。” 万无秋的眼神冷下来:“负责人出现有没有规律。” “没有,”说着,吴澄的嘴角甚至挂起一抹得意的笑,恶趣味道,“你们现在就横吧,我准备好看你们死时痛苦的表情了。” 说着,吴澄狠狠推了万无秋一把。 让谢铭迟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把万无秋推出去一米远。 鬼傀的力量是压制性的,按理来说,守门鬼傀的力量,大于普通鬼傀,再大于npc,再大于傀儡师。 吴澄很快溜回教室,万无秋脸上是藏不住的震惊。 谢铭迟脑中冒出一个想法,凑近问:“他是不是……” 万无秋放下手来,沉默一会儿,点了头:“像。” 他刚才堵着吴澄的肩膀时,用的是npc绝对挣脱不了的力量。 不管是说话时不在乎人命的语气,还是甚至能压制万无秋的力量,都无一例外向他们宣告着一条信息—— 吴澄是守门鬼傀。 第107章 更新 虽然听起来很扯淡, 但谢铭迟想了一上午,愣是想不出任何一个别的理由来解释吴澄的力量。 本来只是为了找翟文黎而随便拦的一个人,没想到竟然被他们歪打正着, 就这么找到了守门鬼傀。 不过即使如此, 谢铭迟还是保持慎重的态度。 不确定因素还是有点多, 最好能多观察吴澄一段时间。 将这则消息告诉其他人之后,除了贺岐和程州, 其他人同样保持怀疑。 封瑜:“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沈绯年:“呼,应该不会吧?要是这样就能中奖,铭迟学长, 回去之后买彩票吧。” 褚优:“我也不太信。” 没过几秒,褚优就变了说法:“也不是不能信。” 谢铭迟来了兴趣, 万无秋替他问:“怎么说?” 褚优指了指八班的方向,说:“不出意外的话, 这次所有的卷入者应该都被分到了七班,不知道其他几个卷入者的室友是哪个班,但起码我们的室友——翟文黎,他就是八班的学生, 也是我们来到这里之后首先会考虑到的学生的切入点。” 首先接触到的是八班的学生, 那么之后不可避免地还会和八班有交集, 这样一来二去,如果守门鬼傀真的在八班, 真的就是吴澄,那么在和八班学生接触的过程中迟早会接触到吴澄。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触碰到主线。 这么想着,一旁沈绯年就先站了起来,边走边说:“我去帮你们问问。” 在众人的注视下, 沈绯年走到了孤身一人的常乐旁边,询问几句之后回来:“你猜的不错,常乐和叶语的室友全都是八班的。” 那么孟霏她们那边其实没有问的必要了。 不出意外,她们的室友也都是八班的学生。 所以综合下来,虽然卷入者都在七班,但室友都来自八班,傀界的主要人物在哪里不言而喻。 “看来吴澄还真是守门鬼傀,”褚优抬眼看了万无秋一眼,一言难尽道,“还真让你们给碰到了。” 万无秋拱拱手:“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确定了守门鬼傀,翟文黎现在的去向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讨论过后,几人决定轮流值班去观察吴澄。 课上与不上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课本也不是人看的,明天的考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几人两人一组,轮流请假,去楼道外的死角处观察吴澄的一举一动。 要出傀界,关键在于吴澄,只有搞清楚吴澄的心结在哪里,找到他的魂线,他们才能离开。 上午的排班没有谢铭迟和万无秋,两人就商量起食堂负责人来。 根据吴澄所说,食堂负责人出现的时间不固定,让他们直接等死。 既然他们早饭时就已经触犯了手册规则,但现在依旧平安无事,没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东西来询问他们食堂负责人的名字和新鲜饭菜的情况,看来违反规则的惩罚并不是实时的,很有可能会拖到晚上统一惩罚。 第216章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有午饭和晚饭时间可以寻找食堂负责人。 对此,两人商量的结果就是——中午暂且观望情况,如果中午负责人还没有出现,那么他们晚饭时就需要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了。 谢铭迟脑海中已经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计划,虽然不确定能不能行,但好歹试试,如果还不行的话…… 那他们就该去抓八班的学生严刑拷打了。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封瑜和沈绯年当值,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众人正准备去食堂,楼道里守着的两人却是逆流冲了回来。 谢铭迟打趣道:“哎呦,要做逆流而上的鱼吗?精神值得鼓励,不过不提倡哈。” 不过封瑜也就算了,连沈绯年的表情都出现了裂缝,看来他们是真有要紧事。谢铭迟问道:“发现吴澄的线索了?” “……不是,”沈绯年好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来,扫视一圈自己的队友,艰难道,“你们今天是不是没人看手册?” “有啊有啊,”贺岐条件反射地举起手来,“我早上看来着?” 这下沈绯年的嗓音有些劈叉了:“你早上就看了为什么不说?” 贺岐懵了:“说什么?” 见他神色不像假的,沈绯年脸上一言难尽:“小贺呀,你看手册到底看了些什么?” 迎着六双目光,贺岐莫名就有点紧张,据实说:“就……我哥让我看了一眼第四条和第五条规则,我听话看了。” 沈绯年用一种没救了的眼神瞥了贺岐一眼,转而说:“铭迟学长,你把孩子养成这样也是怪不容易呢。” 谢铭迟:“……” 他感觉自己突然被狠狠骂了一顿。 万无秋好奇:“手册怎么了?不就是那十条规则?” 沈绯年扬了扬下巴:“你自己看。” 语毕,所有人不约而同都拿出了手册。谢铭迟试图找到自己不该被骂的证据,看得格外仔细,从上到下,一条条都对照着自己昨天的记忆对比起来…… 直到看到手册最下方,他的脸色变了。 在原本最末尾的第十条规则之下,多出了【十一】和【十二】。 【十一、学校没有设置晚自习,如果有老师通知上晚自习,请自行离开教学楼。】 【十二、戴红袖章的学生会成员出现代表早操停止,如果学生会成员一直没有出现,请确保操场上有人倒下。】 只是看到这两条规则,谢铭迟不寒而栗的同时,心里的一些疑惑也霎时解开。 他昨天还在担心没有出现在手册上的晚自习规则,担心那是多出来的规则或者是什么,没想到今天直接出现在了手册上。 毫无预兆地、莫名出现在了已经被他们揣到兜里的手册上。 连带着还有早操的那条规则。 “卧槽怎么这么阴险!” 和程州待久了,贺岐不自主地染上了他的口癖,惊悚道:“不是哪有这么马后炮的?这不就是等人触犯了规则之后才把规则加到明面上?” 程州痛心疾首:“好他妈阴险的狗玩意儿。” 刚骂完,他就猛地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确定吴澄并没有在门口听到他说话之后,这才放心下来,继续骂了半天。 说实话,事实就是贺岐所说的那样,手册是实时更新的,至于什么时候更新,恐怕要等到有人触犯规则之后。 这样一来,手册就更像是冰山一角,也许这个傀界里更多的规则全都埋藏在海面之下,只等着人们挖掘。 但更新之后的规则对于亲历过这些规则的人来说,已经不是提示,而是警示了。比如第十一条晚自习规则,对于昨天亲自体验过的谢铭迟等人,现在再出现在手册上就很像个笑话。 对于一直生活于池屿一中的学生来说,他们的经历就很惊悚。最一开始傀界初建时,他们和卷入者一样,都拿着这份只有十条规则的学生手册,随着卷入者的进入,越来越多的人触犯规则,也许是原来在这里的学生,也许是卷入者。 但不管怎样,手册上的规则只增不减。 不知道规则出现了多少,也许是十几条、二十几条……甚至更多。 但某一天,随着卷入者停留在这里七天后,卷入者全部消失,就连学生们手上的手册也只剩下原本的十条规则。 学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直循环往复,冷眼看着每一轮前来的交换生。 谢铭迟立刻就意识到,所以实际上,学生们知道的规则是很多的,因为他们前后经历了许多次轮回,只要在手册上出现过的规则,他们一定有印象!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既然池屿一中的学生们一直生活在这里,那么第十一条晚自习这么简单的规则,他们不会不知道。 就像早操跑那么多圈时,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停下,而是大家全都心照不宣地等待一个替死鬼的降临一样,这些学生们肯定知道每天的晚自习是有问题的。 既然知道晚自习有问题,知道上晚自习就会死,那么那些学生为什么还要留在教室里? 谢铭迟看向万无秋,却见对方有着和他一样疑惑的表情。 片刻后,万无秋猜测道:“难道……就算他们知道这条规则,也必须去上晚自习?” 谢铭迟疑惑反驳:“可谁会在明知只有死路一条的情况下上自习?这不是找死吗?” 第217章 另一边,程州默默开口:“或许,有不可抗力呢?” 谢铭迟看了过来。 虽然没反应过来他们是怎么从刚才的话题跨越到上晚自习的学生的,但程州还是条件反射地接下了话:“你们难道没有体会过吗?明明不想上晚自习,但是老师威胁你今天的晚自习无论如何都要来,然后说一些这样那样的理由……其实只是老师本人强迫你去而已,俗称不可抗力。” 仔细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即便和现实有所出入,不过程州的意思到位了,就是不可抗力。 不过这里的不可抗力不止是老师要求上自习那么简单,昨晚章老师通知上晚自习时,并没有严词要求,只是例行公事般通知一声。 在傀界之中,自有另外一个掌管一切的存在——守门鬼傀,也就是吴澄。 换言之,就算学生们依旧有自己的意识,但身为吴澄的npc,学生们的行为始终受吴澄控制,哪怕知道晚自习上了会死,他们却还是回到了教室。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凌迟。 明知这样会死,却只能按照吴澄的心意行事,绝望地坐在教室等待血水屠杀。 归根结底,还是出自于吴澄的恨。 因为恨学校,恨同学,所以他要让他们一遍遍死去。 这次是这一批,下次就换下一批。 吴澄是手持猎枪的牧羊人,在绝对的高度,宰杀着羊圈中的羔羊。 他不止是要让卷入者死,更是要这些学生们一起死。 再一次次循环,一次次杀掉他们。 谢铭迟沉默下来。 所以……吴澄。 你的恨出自哪里? 第108章 替死 要说吴澄是因为痛恨上学而变成这样, 谢铭迟是万万不信的。 他也痛恨上学,再不济还有贺岐这个纯恨上学战士,但他们都没恨到这种程度, 而且出社会后, 谢铭迟甚至怀念并感谢那段学习生涯。 退一万步讲, 上学的恨是绝对没法构成这么可怖的傀界的。 吴澄一定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才滋生了这么浓重的恨。 学生时代在学校遭受打击无非就是那些事——早恋失恋、违规违纪、被背刺、被霸凌、被搞针对、被猥亵等等。 傀界会放大守门鬼傀的执念和恨意, 所以以上几种都有可能。 究竟是哪一种,还得靠他们找出的线索佐证。 没有再多想,几人朝着食堂奔去。 路上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他甚至有点想笑。 七个人,多么庞大的集体, 就这都没人想起来今天好好看一眼手册。 尤其是贺岐,点名批评, 听话过于了,让看两条规则就真只看那两条,别的根本不带多看一眼。 在教室耽误了些时间,他们来到食堂时, 排队打饭的人已经不多了, 几人很快都打到了饭。 好在中午没人拿到了新鲜食物, 程州放心地掏出了自己的老干妈,涕泪涟涟:“兄弟, 你放心,就算你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罐罐,我也一定给你带出去,把你放在我家里神像最近的地方一起受香火供奉!” 谢铭迟:“……” 供什么奉,指望老干妈罐有朝一日成为古希腊掌管拌饭的神吗? 整个午餐时间, 谢铭迟和万无秋两人都没有认真吃饭,只是抬着头,在人群之中不断观察着,寻找着属于食堂负责人的影子。 不过一直没看到就是了。 忽地,谢铭迟眼角瞥到一个人影,正是早餐时面露慌张的侯凡。本来就想着要和侯凡“好好聊一聊”,现在看来正是时候。 正准备起身,旁边万无秋压了一下谢铭迟的胳膊,说:“我去就行。” 于是谢铭迟坐了回去,眼看着万无秋朝沈绯年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就跟了上去。 这两人搞什么? 谢铭迟好奇地看过去,就见两人气势汹汹地站在了侯凡身后,威压让侯凡直接抖了一下。 侯凡结巴道:“你们……干什么?” “有点小事,需要你配合一下,”万无秋淡声说,“跟我们走一趟。” 这个语气让侯凡联想到了现实中的某个职业,直接吞了口唾沫,梗着脖子:“我要是不配合呢?” “哎呀,不配合自然也有办法嘛,”沈绯年笑嘻嘻地上前,钳制住侯凡的一只手,笑靥如花,“有些时候学长不适合动手,这个时候就轮到我啦,抄作业总有还的时候。” 谢铭迟:“……” 他低下头甚至想寻求下伪装,为什么抄作业要这么还?哪里怪怪的。 侯凡根本没弄清楚这话前后的因果关系,挣扎着要挣脱沈绯年,却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撼动不了一点! 侯凡:“??!” 什么情况!!! 明明大家都是鬼傀,怎么这个力气这么大?! 旁边的孟霏很快就站起来护队友,皱眉拔高了声音:“哪有你们这样做事的!你放开他!” “都说过了,只是问几句话嘛,”沈绯年依旧笑着,但笑意中有杀意涌现,“既然大家都是卷入者,互帮互助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喏,我们的大部队就在那边,你们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去问。” 说完,又笑嘻嘻地补上一句:“前提是,你们问得出来。” 侯凡涨红脸:“说得好像你们问我就会说似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218章 “问不问得出来是我们的本事,”沈绯年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根绳子,绳子像是有生命般缠住了侯凡,顺着沈绯年的劲就往外走,他对剩下呆滞的三人挥挥手,“走了。” 谢铭迟立刻就意识到,那不是普通的绳子,只怕是沈绯年在之前某个傀界收走的鬼傀。 不愧是大鬼傀,就连召唤鬼傀这种傀儡师才有的技能都有。 嘶……这么想来,万无秋岂不是也有? 但对方从来没说过,谢铭迟就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既然有干嘛不用?谢铭迟有点子幽怨,这样会显得他光拼脑子拼计谋的那些高光时刻很傻。 万无秋在原地停顿了一下,还在掂量沈绯年刚才的话,半晌,抬眸对三人说:“那边的人,你们动不起,要是让我发现有人被动了哪怕一下,你们都要玩完。” 这个“有人”,不用他说出来,谢铭迟也知道说的是自己。 孔诗晴敢怒不敢言地踹了一脚凳子:“傀界里又不能杀人,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你可以试试,”万无秋看向她,眼神是与沈绯年截然不同的冰冷,“我担得起杀傀儡师的后果,但你担不担得起死亡的后果?” 万无秋的话让三人均是一怔,这人说话不像是假的,只是看起来那么温和的人,他们本以为会是软柿子…… 原来是钢板。 等回过神来,万无秋和沈绯年早已出了食堂。 谢铭迟静静啃着馍,摸到程州的老干妈,挑了一筷子。 程州:“哎哎哎!” “收点保护费,”辛辣的口味在嘴里回荡,谢铭迟终于吃到了有咸味辣味的东西,有点小感动,“回头还你。” 不一会儿,万无秋他们就又进了食堂。 万无秋和沈绯年的神色还算正常,稍微有点黑,侯凡就不一样了,跟在两人后面,愤恨又不敢怎么样。 “问完了,”万无秋坐回谢铭迟旁边,慢条斯理道,“都说了。” “这就说了?”谢铭迟表示很吃惊,“你们威胁他了?” “那种人哪是光靠威胁就能说实话的呢,”沈绯年凑过脑袋来,轻飘飘留了一句,“无秋学长当然用了一些特殊手段。” “咳咳,”万无秋适时地提醒沈绯年住嘴,道,“确实用了些手段……我召了一个可以审问人的鬼傀,不说真话的话,侯凡这辈子会困在那个鬼傀的迷宫里。” “哦豁,”谢铭迟更好奇了,“这么好用的鬼傀,为什么之前不拿出来?” 万无秋笑了笑:“留点余地嘛,一上来就打死,那有什么好玩的。” 这下谢铭迟知道万无秋为什么和沈绯年玩得好了——两人本质上都是享受追逐猎物的猛兽,有点共同语言纯属正常。 言归正传,谢铭迟回转思绪,问:“你问出什么了?” “叶语的死因,”万无秋说着,朝侯凡那边瞥了一眼,后者已经撺掇着三名队友赶紧跑路了,“侯凡昨天晚上和你遇到了一样的东西。” “那个吊在窗户外的鬼?”谢铭迟皱紧了眉头,“他怎么解决的?” “他根本就没解决,”万无秋冷笑一下,说,“他只是无视了鬼并且回到了宿舍里,没有满足另一条规则。” 谢铭迟沉默下来。 所以侯凡并没有像他一样装作害怕的样子,反而装作没看见似的回到宿舍拉上了窗帘。 “那既然是侯凡违反了手册规则,为什么叶语死掉了?”贺岐真诚发问。 不止是他,其他所有人也在等着这个答案。 万无秋缓缓开口,说:“昨晚一整晚没有出事,侯凡以为他做了正确的抉择,但是二楼宿管阿姨在吹起床哨时,进了他们宿舍。” “她给侯凡递了一个本子,让他写下自己的名字。他意识到写下名字可能有不好的事发生,但是不能坑自己团队的人,至于我们这边,他只知道你的名字,又怕一击不死得罪你,所以写下了叶语的名字。” 也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在早餐时,叶语才会突然死去。 怪不得,明明她根本没有触犯规则,却莫名死亡。 原来是当了替死鬼。 “他妈的!”程州猛地站了起来,“这还能忍?看我不打死侯凡那个龟孙!” “坐下,”万无秋淡声道,“傀界之内,卷入者不能自相残杀。” 程州憋着气坐回去,狠狠捶了一下桌子:“但是就让他这么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谢铭迟却是想了片刻,说:“既然不能自相残杀,那侯凡会不会自己遭到报应?” 曾经听说,杀队友会导致守门鬼傀或者是死者的报复,只是不知道叶语这种情况还能不能回来报仇。 “叶语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万无秋神秘道,“今晚,且看分晓。” 他刚才已经看到偷听他们说话的常乐在摆弄什么东西了,不出意外,那件东西是他曾经知道的那个。 不出意外,叶语的鬼魂今晚就会回来。 午餐时间很快过去,依旧没有等到食堂负责人的到来,看来这人确实如吴澄所说,神出鬼没,出现的时间不定。 既然这样,是时候采用b方案了。 谢铭迟把众人聚在一起,悄声说了自己的计划:“大概就是这样,晚饭时执行。” 贺岐皱眉:“哥,这样真有用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谢铭迟悄悄抱紧可怜的自己,“不试的话,明天早上我俩就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了。” 第219章 写上去就是个死。 回到宿舍,谢铭迟惊奇地发现翟文黎竟然已经在宿舍了。 不过接近宿舍楼关门时间,他也该回来了。 谢铭迟边往里走边装作不在意地问:“你今天上午去哪了啊?我听你同学说你没去上课。” “啊……我吗?我同学说的?”对于这一点,翟文黎看起来有点吃惊,“我早操之后觉得不舒服,就去医务室待着了。” 万无秋:“整个上午都在那儿?” “嗯嗯,”翟文黎点点头,“我去输液来着,时间就长一点,之后也没回教室,直接回宿舍来了。” “噢,”谢铭迟不走心地应了声,忽而转移话题,“问你个问题,关于吴澄,你知道多少?” 第109章 压榨 在说到同班同学说他上午不在教室时, 翟文黎脸上很明显是吃惊的表情。 对于这一点的解释,谢铭迟更倾向于,往常并没有这类事情发生, 或者发生很少, 也就是正常情况下同班同学间并不会格外留意有谁在教室, 又有谁不在教室。 但在提到“吴澄”这个名字时,不光是谢铭迟, 所有人都看到翟文黎的脸上透露出惊慌失措,伴随着身体的战栗。 那种战栗并不是来自于外界因素的影响,而是下意识的、听到这个名字后条件反射的战栗。 翟文黎在怕吴澄? 也对, 作为被控制在守门鬼傀手中的npc,翟文黎对吴澄的恐惧是天然的。 “不……我不知道, 不要问我!”说着,翟文黎再次缩在了床铺的角落, 变成一小团。 “多少说一点吧,”谢铭迟无奈道,“你要是不说,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既然知道万无秋有强制拷打的办法, 那往后要得到谁的答案就方便多了。 翟文黎似乎真的害怕这样的威胁, 小心翼翼地抬了下头, 复又赶紧低下:“不行,不行!我会死的, 我什么都不能说……” 好吧,看来,要不就是谈论吴澄会导致死亡,要不就是在池屿一中的主线里,npc不能透露有关吴澄的信息。 谢铭迟更偏向于后者, 如果是前者的话,他们现在早就死了。 朝万无秋使了个眼神,谁料后者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行,现在用不了了。” 谢铭迟挑了下眉。 他本想让万无秋用一下刚才对侯凡用的招数,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用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换个方案了。 谢铭迟上前,气势汹汹地一把抓住翟文黎旁边的铁栏杆,“砰”的一声震得整个宿舍都回荡着那声音。 不出意外,翟文黎又狠狠抖了一下。 这人是不是长期处于一个被威胁欺负的环境?谢铭迟都要怀疑这傀界的生态是有多不好了,翟文黎再这么抖下去绝对神经衰弱。 清了一下嗓子,谢铭迟故意捏出粗犷一些的声线,拧眉凶神恶煞地瞪着翟文黎:“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好好听我问的问题,只需要简单地说是或者不是,如果这样都不说,那就小心你的小命玩完。” 威胁明显起了效果,翟文黎鹌鹑一样点着头,弱小可怜且无助。 “第一个问题,”谢铭迟整理了一下思绪,问,“是不是这里所有人都害怕吴澄?” 翟文黎很快点了下头:“是……”紧接着又使劲摇头,“不是!” 谢铭迟:“?” 谢铭迟:“什么意思?” 翟文黎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噢,好吧,”想起和翟文黎的约定,谢铭迟只好作罢,“那我就当作大部分人都怕他。咳咳,下一个问题,欺负你的人是不是吴澄?” 翟文黎点头:“是。” “除了吴澄,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是。” “这些‘其他人’是不是也听吴澄的话?” “……是。” 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谢铭迟拼凑了一下刚才压榨翟文黎得到的线索,大概得出了一个结论。 不过鉴于翟文黎还在这儿,他们不能讨论有关于主线的东西,所以只好等到下午去说。 上午消耗体力太多,几人都躺回床上午休了一会儿,等到翟文黎定的闹钟响起,才纷纷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往了教室。 下午是一如既往地上课,七人轮流前往八班死角处观察吴澄的举动,翟文黎在下午也去了教室,更方便两人一起观察。 据谢铭迟推测,翟文黎就算不是守门鬼傀,也绝对是这个傀界中的重要npc。 下午的第二节课轮到谢铭迟和万无秋去值守,但结果和前面他们得到的结果一样——两人都正常得很,一点异常都没有。 这么下去可不行,万一今天一整天他们都很正常,那这一天的时间就浪费了。 这对于卷入者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傀界的危险程度与日俱增,这样下去只是纯耗时间,他们必须主动出击。 下一轮值守的人是程州和贺岐,交班准备回教室的路上,谢铭迟突然停下了脚步,调转方向:“我有一个想法。” 万无秋心领神会,扬了扬下巴:“走。” 甚至都没问,谢铭迟都知道对方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四楼那个不存在的24班,或者说那个废弃教室。 当然,秉持着好好学习的态度,两人先在教室门口等到下节课的任课老师过来,请假之后才并肩离开。 第220章 昨天是因为时间太晚,所以没等谢铭迟待在教室门口多久就等来了血水,今天他们来得格外早,血水应该不至于触发。 不过说不准会不会遇上什么别的东西。 越接近四楼西面,周围的空气就越发腥臭,连带着气温也降到了极低。 两人下意识提高了警惕,步子放缓,停在了废弃教室门口。 “我昨天来的时候就有这些报纸,”谢铭迟看着完好的报纸和光洁的地面,微微蹙眉,“这报纸连期刊号都没变。” 也就是说,报纸并没有因为昨天的血水而被污染破坏,在血水退去后自动恢复了原样。 连同地面、甚至整栋教学楼也是一样,像是自动刷新了一般。 万无秋在教室外面踱步一圈,然后停在门口,掏出个别针来。 开锁事业进行时。 有点被万无秋的勇敢惊讶到,谢铭迟问:“你就这么直接开了?” “开呗,门就是给人开的,”万无秋笑了笑,“要是能迎面碰上什么东西,其实再好不过。” 谢铭迟:“……” 其实有时候他也会觉得万无秋有毛病,多半是以前被家里逼的。 “咔哒”一声后,教室门应声而开。 谢铭迟嗓子眼瞬间提了一口气上来,眼看着教室门大开开,过了几秒钟依旧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或鬼出现,这口提着的气才咽下去。 和昨天从缝里看到的场景并没有什么不同,教室里没有桌椅,角落里堆满了杂物,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过,空气中腾着不少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明显。因为太过空旷,每走一步,教室里都回荡着回声。 但作为血水的发源地,这间教室肯定不简单。 说不定和吴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间教室,还有旁边的厕所,应该对于吴澄来说格外重要,”谢铭迟沉思着,在教室中翻找起来,“中午问过翟文黎之后,我有一些猜想,不知道你会不会也这样想。” “可以说说看,”万无秋手上翻到了什么东西,愣了下,“不过你可以先来看看这个。” 他手上拿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十六开笔记本,像是买书报班直接会送的那种,只是笔记本上面沾满了血迹,上面也没有铺着灰尘,在这间教室里格格不入。 没有犹豫,万无秋翻开它,只见被血洇满的第一页,被人用黑笔大大地写了一个“恨”字。 写这个字的人非常用劲,笔画所经之处有不少破损,就算没有划破的地方,在下一页也印出了很深的印子。 而下一页、准确来说是之后的每一页,都更加触目惊心。 从第二页开始,整个笔记本上被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恨”字,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一笔一划都倾诉着浓重的恨意,颇有入木三分之感。 因为用力太大,每一页的边缘都不自主地卷曲起来,加上被鲜血浸染,这个笔记本看起来竟然有点像古老时的诅咒之物。 “我还以为是死亡名单,”万无秋手指抚过上面的字,有些不在意地说,“光是恨的话,只写下这么多字有什么用?把无辜的人牵进来有什么用?怎么不单单去找惹到自己的人报仇?” 谢铭迟:“?” 这干嘛呢?挑衅吗? 哥哥,我们这样有什么好处吗? 全然忘记自己曾经挑衅过千年厉鬼的谢铭迟此刻莫名就有点怂。 似乎听到了万无秋的讽刺,笔记本上的血迹更深了些,血迹边缘处炸开了尖刺。 万无秋合上了笔记本,把它扔回角落:“阿迟,说说你的猜测。” 谢铭迟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笔记本上移开,理了下思绪,说:“这个傀界,主题应该是校园霸凌。校园霸凌分很多种,在这里应该是用的最通俗的那一种。” 通常情况下,现在的青少年会用孤立的方式来霸凌弱势者,一是这样一来,老师也许会睁只眼闭只眼,因为没有造成实际上的物理伤害,就算真的闹起来,也不会找到证据。孤立的方式是最恶心人的一种,没有物理伤害,但实打实地造成了心理创伤,还没法申冤。 不过在这里,霸凌者没有单独采取孤立的方式,而是简单粗暴地采取了欺辱加孤立的双重加压。 其实细看学生手册就能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老师不插手学生的生活,等于就算谁霸凌了谁,老师也不予理睬; 宿管阿姨不会给予学生帮助,等于截断了被霸凌者的第二个求助通道; 学生们不会互帮互助,再加上同班同学不会和你说话,等于就算在班里明面上被霸凌,也不会有同学出手帮忙,反而会一起孤立他。 食堂没有负责人、没有新鲜饭菜,这一点谢铭迟更倾向于学校食堂的窗口本来有普通饭菜和特价菜。 所谓特价菜,实际上就是食堂上一顿没有卖出去的饭菜,浪费了可惜,所以会低价出售,同样给生活拮据的同学一条活得下去的路。 不过在这里,所有的窗口都变成了特价菜,窗口打饭阿姨不能因为恻隐之心偷偷塞给学生新鲜饭菜,这样就会被学生记住名字,反而给自己招来灾祸。 学校里有鬼,等于霸凌者曾经扮鬼来吓被霸凌者; 教室里没有干净课本,等于霸凌者曾毁掉了被霸凌者所有的书。 宿舍外不会有人吊着,等于霸凌者曾经这样欺辱过同学,但其他人就算看到了也不能声张,只能装作没看到,否则自己也许就会成为下一个“吊死鬼”。 第221章 学校厕所内不会有哭声,等于霸凌者曾经在这里实施霸凌,但听到声音的其他同学不能声张,只能装作没听到并赶快离开。 很明显,换算到这个傀界里,吴澄就是那个霸凌发起者,并且是领头人。 也许是沉迷于这种霸凌带来的畸形快感,他把整个池屿一中圈地为笼,每天欣赏着数千人在自己的规则下苟延残喘。 而这个写满了“恨”字的笔记本,只不过是一个被霸凌者敢怒不敢言的缩影。 第110章 霸凌 推出了整个傀界的雏形, 他们就成功了大半。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吴澄的魂线在哪里。 池屿一中恐怕已经被他当作了一个屠杀游乐场,每天随吴澄的心意,今天有这样一批人因为这个原因死, 明天又有那样一批人因为另一个荒诞的规则死。 他只享受掌控一切带来的快乐。 翟文黎就是众多被霸凌者的一个缩影。 这也就是他那么怕吴澄的原因。 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猜测, 谢铭迟观察着万无秋的表情, 只见后者表情呆滞了许久,半晌没作出反应。 谢铭迟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是我哪里说的有错吗?” 万无秋摇摇头, 思绪收了回来:“没有,就是你说了这些之后,我想到了另外一个故事。” 谢铭迟来了兴趣:“故事长吗?说来听听。” “倒也可以不长, ”万无秋轻笑一声,“是以前在泮宫的时候。你也知道封瑜的家境, 就是纸糊的猫,本来就没什么气势, 还一戳就破。即使考上了泮宫,也总有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封瑜自然就成为他们拉帮结派排挤的对象。” 其实还有一个更适合排挤的对象——沈绯年。 因为沈绯年甚至不是世家子弟,身家白得要命, 纯靠实力坑蒙拐骗进来的, 本应该比封瑜的地位还低, 不过大概是因为过于油嘴滑舌,还会谄媚告状, 沈绯年竟然就这么逃过一劫。 “当时领头的是田氏的公子,田氏的实力甚至连万氏都要忌惮三分,加上当时和封瑜不熟,所以我没有理会,睁只眼闭只眼, ”想起往事,万无秋还是会感慨,“但是沈绯年果断出手打了人,不出意外地他被划分为了封瑜同党,日子一样不好过。在那不久之后,你刚进泮宫,眼见有人被欺,想都没想,出手就是打。” 他以前可真是个莽汉。 谢铭迟如是想。 不过就算到了现在,他可能还是会出手,只不过现在是法治社会,他的出手可能会换一种方式,见义勇为的本质还是不会变的。 “现在想起来,当时封瑜和沈绯年就是被霸凌,”万无秋回神,缓缓说,“只不过这里没有第二个沈绯年,也没有第二个你。” 有的只是像封瑜一样几千个被压迫的学生。 “行,现在我来了,”谢铭迟活动了下手腕,艳阳下笑得颇为张狂,“我不介意历史重演一下。” 万无秋的笑容刚绽开来,下一秒就收了回去,与此同时,谢铭迟的胳膊也放了下去。 他们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而且很是杂乱,听起来起码有三个人以上,而且速度很快,正朝这边走来。 除了废弃教室,他们能去的只有厕所。 谢铭迟和万无秋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往角落的窗帘边走去,快速藏在窗帘后。 现在出去无异于引火自焚,不如藏起来看看情况。 窗帘前是一堆杂物,如果要进废弃教室,他们也应该不会往这边来。 藏好后没过多久,被锁住的教室门被外面人暴力踹开,紧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闷声和一个男生的惊呼。 “叫什么叫?老子没跟你说过闭嘴??” 一个公鸭嗓喊了这一句之后,地上的人明显收了声音。 窗帘太厚,根本看不清进入教室的人,只能通过声音去辨别。 谢铭迟屏息凝神,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林哥!我们在角落里找到了这个!” 找到什么了? 被称为林哥的公鸭嗓“哼”了一声,随后是踩上什么的声音:“长本事了啊?你恨?恨什么?我们?谁给你的胆子写这些东西!” 地上的少年闷哼出声,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疼痛:“不……不是我,那不是我写的!” “还敢反驳!”另一个新声音说,“林哥,这畜生现在长本事了,敢在咱们面前撒谎了!” “那就打,”林哥轻飘飘说着,“打到他承认为止!” 紧接着,教室里就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少年刚开始还在忍,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疼开始喊叫,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却始终没有承认那笔记本是他的。 谢铭迟粗略估计了一下,林哥那一伙人至少有五个人,光听声音就有五种,更别说还有可能存在没出声的。 但不明情况,谢铭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见义勇为。 既然他们几人能够自由交谈,那绝对都来自不同的班级,同时,谢铭迟没法辨别这其中是不是有七班的学生,万一有,自己去和他对了话,两个人直接就是完蛋的状态。 所以他现在只能不管不顾。 谢铭迟捏紧了拳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林哥,这小子还是不说。”第六个声音如是说。 第222章 林哥:“那就送他去清醒清醒。新鲜空气闻久了,他肯定很怀念臭水沟的味儿。” 谢铭迟:“!!!” 很快,那一群人便拖着痛到失语的少年去了旁边的厕所。 甚至在窗帘后面,谢铭迟都能听见厕所里少年溺水的咕嘟声。 那个飘着腥臭、长满滑腻青苔的厕所,谢铭迟想一下就恶心,他们竟然把那少年淹进了那里的水池?! 这还当什么学生?简直不是人! 就算长期待在这样的傀界里,也不该是这样心理变态! 谢铭迟再也忍不住,掀开窗帘就要出去。 谁知下一秒,身旁一道让人无法反抗的力量就把他拉了回去,万无秋厉声道:“等等!” 谢铭迟此时的圣父心就快长成参天大树:“他就要死了!” “你猜傀界里的npc敢不敢杀掉其他npc?”万无秋压低声音,诘问道,“你心里明白,正常被强制扭转成npc的人,怎么可能恶毒成这样?” 沉重的问题将谢铭迟的心狠狠击了一下,圣父树停止了生长:“……万一是人性本恶呢?” 万无秋挑了下眉:“你从前从来不信这个……算了,就算人性本恶,有吴澄控场,正常学生平时连活下来都困难,哪来的时间拉帮结派?连交集都没有,怎么会对一个别班学生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谢铭迟的圣父树彻底萎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才是吴澄亲手做出来的npc,并不是真实学生转变的……他们的目的很可能就是引卷入者生恻隐之心?” 万无秋轻轻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想法。 谢铭迟:“……” 太险恶了。 人心何至于如此险恶。 等到厕所几乎没有声音,万无秋把谢铭迟往窗帘里面推了些,自己则走了出去:“你就待在这儿,我去看下情况。” “小心一点。” “好。” 万无秋没有离开教室,而是藏身在后门旁的一处死角,这个地方正好能从教室窗户看到楼道内的景象,但凡楼道中的人回头,他也能很好地隐藏起来。 过去一分钟、两分钟……终于等到第三分钟时,楼道传来了脚步声。 万无秋立刻集中注意,盯着窗外。 很快,一群人从厕所那边出来,有说有笑、毫无防备地经过废弃教室的窗边,朝楼梯那边去了。 七个人。 万无秋记下了他们每个人的一个特点,然后继续窝藏。 又过了十几分钟,等到腿都蹲麻了,万无秋终于等来了被打的少年。 对于废弃教室,少年同样没什么留恋,缓慢地跛着脚步,捂着胳膊上的伤离开了。 同样记下特征,又过了几分钟,确定两拨人都离开,万无秋才起身,回到窗帘后,把谢铭迟叫了出来。 “明天看看这些人是不是还活着,”万无秋说道,“既然吴澄享受霸凌的快感,不见得就愿意让别人代劳。那个少年身上有旧伤,不是第一次被打。” 谢铭迟同意他的想法,捡起那本被扔在地上的笔记本:“既然不是第一次,那这个废弃教室和旁边厕所很可能就是这些学生们眼中默认的霸凌场所,这批人会来,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几批,尤其是吴澄,他生前绝对在这间教室里这样对待过被霸凌者。” 翟文黎很明显就是被霸凌者当中的一员,对这里很可能也有天然的抗拒,这要等到回到宿舍去问他了。 “刚才被打得那么惨都不承认,这笔记本大概真的不是他的,”喃喃几句,谢铭迟沉吟片刻,“不过这应该是个重要的线索。” “嗯,还有一点,我觉得吴澄有些割裂,还有些矛盾,”万无秋看着空中被掀起的灰尘,眸光凝聚在虚空中一点,“他给我的感觉,好像很强,又好像很弱,混杂在学生中间,却没有真正享受游戏的意思,反倒是就像一个正常的学生——矛盾点就在这里,他既然享受霸凌的乐趣,那绝对是作为参与者考虑的,但现在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起码从昨天到今天下午,他都乖巧得上课,完全没有一点要霸凌别人的意思,就连唯一一点表现出与常人不同的点,都是在他们逼迫下才展示出来的。 既然他本意不该去藏,为什么要混杂在学生当中? 如果只是想藏身学生群体,不愿意让卷入者找到他,那为什么又要在下课后第一个跑出来,当最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出头鸟? 谢铭迟想不通,万无秋也一样,只是觉得隐隐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始终想不出突破口。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万无秋揽过谢铭迟的腰:“走吧,再过一会儿,这地方就不能待了。” 谢铭迟点点头,下课就代表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晚饭之后,血水的屠杀就会降临。 又会有多少学生死在这场汹涌的屠杀里?谢铭迟不知道,知道的前提是他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现在,他们该去食堂演一出大戏了。 第111章 演戏 食堂里, 贺岐等人已经先打好了饭,坐在他们常坐的位置上。贺岐心不在焉地喝着粥,时不时看着楼梯口。 “我哥他们怎么还不来?”贺岐皱紧了眉, 一张过于白皙的脸显得比谢铭迟还多些病态, “已经翘了一节课了, 他们到底去找什么了?” “不知道啊,但不会是去找死, ”沈绯年不是很有胃口地看着面前毫无色泽的炒饭,“小贺,着急没有用的。” 第223章 贺岐蔫了下去, 整个人肩膀塌了下来:“唉,还一直不知道, 我哥到底怎么就算作是快死的人了。” 封瑜一愣,勺子里的饭就掉回了碗里:“哎?万学长没有告诉你们吗?” “没有啊, ”贺岐揣度着封瑜话里的意思,有些惊讶,“难道无秋哥告诉你了?” 封瑜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不是万学长……是绯年学长说的。” 贺岐:“?” 他的目光移向一边没事人似的沈绯年:“绯年哥,你知道?” “啊, 知道的啊, ”沈绯年笑得妖孽, “这么重要的事,不止我, 也不止无秋学长,连三位夫子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贺岐:“那……” 他本想就这么顺势问出来,但看到旁边的程州还有褚优,还是悄悄闭了嘴,这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不过既然他们这么多人都知道, 就连封瑜都知道了,为什么无秋哥偏偏不告诉他和他哥呢? 贺岐想不通,也不敢用自己天马行空的脑细胞朝别的地方发散,只好转移了话题:“那程州哥,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快死了吗?” “知道知道,”程州呵呵傻笑两声,说,“因为我得了癌症,不过现在晚期转中期,已经是医学奇迹了!我试试看还能不能多赚点阳寿。” 深深震惊于程州的乐观,贺岐半晌没说出话来,眼神复又看向褚优,对方却摆摆手:“我也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死因的。” 贺岐“噢”了声,没再说话。 确实,并非每个人都是得了重病,也有些人,也许下一秒会遭遇车祸,也许一两天之后就会被入室抢劫的歹徒捅死,这些外界因素谁都说不准。 但命运就这么给他们安排了之后的所有事,刻在灵魂上一般,避无可避。所以成为傀儡师,延缓自己的死期,确实是一件幸事。 那我呢? 贺岐突然开始思考人生,彻底放弃了自己的粥。 他是被巫者唯一一个成功创造出的鬼傀,而且是非常成功,巫者当了他的师父,把他带在身边养了几年,之后遇到了他哥,就把他交给了他哥。 虽然不记得,但听家里的千岁老人们念叨,他知道自己后来跟着谢铭迟上了战场,又在那样的情况下活了下来,跟着他逃过了昏君的杀戮,隐姓埋名于世间,救回了无秋哥,随后就是不停地制作鬼傀。 后来被鬼分食,重新于现世生活,被他哥养大,现在遇到了自己的碎片,他又被卷入了傀界。 他被创造出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一直都由他哥带着,甚至算是个小累赘。 好像在庸庸碌碌地过一生。 贺岐emo了,他不知道自己被创造出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正出神,脑后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巴掌,贺岐吃痛“哎呦”一声,转过头去下意识就喊:“谁啊……噢噢噢,哥!!” 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小星星,贺岐瞬间把刚才的emo什么的忘得一干二净:“你们终于来啦!” 身世什么的都去死吧! “我们早来了,”谢铭迟被这小蠢蛋逗笑了,“你想什么呢,站你背后好久了,一点反应没有。” “你们倒是吱个声呢,”贺岐条件反射打了个寒颤,担心道,“哥,你那个计划……” “立即执行。”谢铭迟想都不想。 咽下之后的问题,众人纷纷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原本打好饭的人还坐在原位,谢铭迟和万无秋则去了窗口打饭。 两人专门去了不同的窗口,但中间只隔了两个窗口,并没有隔太远。为了方便演戏,谢铭迟放弃馒头,去打了一碗粥。 端着碗走开排队队伍之后,他边朝一边的空地走,边看了一眼万无秋的方向。 后者微微颔首,时间刚好。 突然而来的冲撞让谢铭迟直接把手上连粥带碗全部洒在了地上,谢铭迟佯装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 “哎呦!” 粥洒在地上时,有不少溅在了隔壁一个女生的裤子上,女生僵硬地抬起头来,直接黑下了脸。 谢铭迟怕被讹上,先发制人摔倒在地,演技有些浮夸:“哎呦好疼……哎那个人!你站住!!!” 被称为“那个人”的万无秋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谢铭迟怒气冲冲道:“没看到你撞到人了吗?谁让你走的?装什么装!”他专门放大了声音,周围的学生果然有不少停下了脚步,他连忙继续发挥,“你害我把粥都洒到别的同学身上了,不准备和我们两个道歉吗?” 万无秋深谙冷酷法门,这会儿也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残局,淡淡丢下一句话:“哦,那又怎么样?为什么要给你道歉?” 这一句话成功惹得npc女生都转过头幽怨地看着他,谢铭迟怒道:“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人?!你……老师都是吃干饭的吗?连做人基本的礼貌都不教你?!” 他差点就要问候万无秋家人,幸好及时改了口,就让姜夫子他们先背会儿锅吧。 万无秋还是不理人,转头就要走。 谢铭迟连忙喊:“来人啊!有人欺负人了!” 于是万无秋一转过头,直接被迎面冲过来的贺岐撞得连连后退好几步,直接撞在了后面的窗口玻璃上。 “嘶——” 万无秋挑了下眉。 第224章 这小子是不是公报私仇? 他平时对贺岐不好吗? 贺岐一身正气地冲出来,边把谢铭迟扶起来,边说:“你这个人是不是神经病啊?撞到人不知道道歉吗?我哥的粥都洒了,你得赔钱,还有那位姐姐,你也得给人家道歉!!” 虽然贺岐本人没什么威慑力,但叉腰站在那里还算回事,谢铭迟跟着不依不饶:“就是,赔钱加道歉!要不今天就别走了!” “呵,”万无秋冷笑一声,“你以为就你有人吗?” 语毕,沈绯年和封瑜就一溜烟地跑了过来撑场子。 “嘿,我个暴脾气!”谢铭迟装模作样地撸了把袖子,“你以为就你有人啊?我也有!!” 程州和褚优很快跟了过来。 万无秋:“所以你今天打定主意不善了了是吧?” “明明是你先欺负人,哪来的脸这么一副得理的样子?!”谢铭迟怒道,“不道歉,今天谁都别走!!” 紧接着,双方人马就开始了激烈了唇枪舌战,为了防止混乱之时坑到自己人的情况,程州、褚优和封瑜全程保持沉默,只负责动手,砸一些窗口上摆放的筷子勺子小料之类的,当然,连带着把窗口也砸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个圈,窗口大妈为了躲避这群人的无差别攻击,要么就是躲到了后厨,要么出来一起看热闹。 总之,现在整个餐厅二楼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这些人不是一伙的吗?”孟霏看着那边的闹剧,奇怪道。 “谁知道呢?”孔诗晴耸耸肩,“也许是临时组队?现在闹成这样,肯定要拆伙了呗。” 静静思考的孙定突然之间顿悟:“所以,那两个真的不是273号傀儡师和他的鬼傀!” 眼看着厮打在一起、将整个二楼闹得一团乱麻的两个始作俑者,三人沉默下来。 孟霏眼角抽了抽:“不能是了吧……这也闹得太难看了,听说273号和自己的鬼傀关系很好来着……侯凡,你觉得呢?侯凡?” 孟霏连着叫了好几下身边的男人,直到推了一把侯凡,后者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这才回过神。 侯凡第一话就气冲冲道:“别烦我!” “神经病吧?”孟霏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中午被带出去一趟之后就这样,那两个人到底把你怎么了?” “不用你问!”侯凡的态度依旧恶劣。 “傻逼。”孟霏骂了一句,不再理会男人,扭过头看戏去了。 不远处的常乐则是冷漠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呵,害人之后又心虚,看来是真的害怕叶语回来报复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另一边,闹起来的两拨人之间,战况已经愈演愈烈,原本聚在旁边看热闹的人纷纷退开三米远,不为别的,就怕误伤。 几人已经砸了五个窗口,掀翻了一排桌子,再闹下去,恐怕这食堂真的会废。 真是…… 好久没这么过瘾了! 不,是从来都没这么过瘾过!! 上学时,谁都有一个砸学校的梦,但没多少人敢付诸实践,现在虽然是在傀界,但谢铭迟感觉爽极了! 但是,负责人怎么还不出来? 他本来想的是,既然负责人会不定时来巡查,说明这人还是会多少干事的,不是纯摆烂,那么他们不如闹个大一点的动静,让负责人不得不出面解决。 小规模的学生霸凌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这种势均力敌还会毁掉食堂的互殴,不见得他也不会管。 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负责人还没有出来,谢铭迟心里也打起了鼓。 不会没用吧? 就在自我怀疑时,一声厉喝冲散人群,直直朝他们这边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谢铭迟勾起唇角。 好啊,终于来了。 第112章 认错 来人是个中年秃头, 穿着白色的食堂大爷外褂,阴沉着一张脸,脚步极快, 只不过瞬息就从角落处穿过人群, 稳稳站在了闹事的几人面前。 非常有默契地, 大家都站在了谢铭迟和万无秋身后。 谢铭迟:“……” 万无秋:“……” 剩下五人内心: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啊兄弟! 谢铭迟瞟了一眼,就见虽然外褂打扮什么的都和食堂后厨大爷一样, 但秃头胸口却多了一个挂牌。 字太小,谢铭迟看不清,只好侧头看了万无秋一眼, 眼见对方的头小幅度地点了一下,谢铭迟就知道这事成了。 没问题, 这就是食堂负责人! 负责人在他们面前阴沉地站了片刻,开口道:“为什么惹事?” “他撞到了我, ”谢铭迟说着事情的经过,当然也是他编好的话术,“我端着的粥洒了一地,我家里本来就困难, 饭钱本就不多, 这顿饭只喝得起一碗粥, 他还害我打翻了!不仅如此,粥还溅到了一个女生身上, 我只是想让他给我和那名女生道个歉,他却态度极差,非但不道歉,还威胁我!我只好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 负责人冷笑一下,明显是被谢铭迟口中所谓的“正当权益”气笑了。 本来也只是想引出负责人, 现在既然已经见到,那万无秋也就没有把事情再闹大的必要,于是并不为自己辩解,反倒低下头认错:“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是不小心撞到这位同学的,但是因为当时心情不好,所以没有道歉。现在我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为自己刚才的行为不齿,实在是非常抱歉。” 第225章 说着,万无秋向右转身,朝谢铭迟直直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对不起!还有刚才那位女同学,对不起!” 有了领头人,封瑜和沈绯年跟在万无秋后面,也朝对面的几人鞠躬:“对不起!” “不不不,我也有错,”谢铭迟连忙说,“也是我太激动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闹成现在这样,真的是……唉!对不起!” 说着,也直挺挺弯下腰去,贺岐等人自然跟上了他的节奏。 刚还准备骂人的食堂负责人:“?” ……这就好啦? 负责人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感到自己被深深地戏弄了一番,怒斥:“你们这些学生,吃撑了就去读书,看看你们砸下的烂摊子,你们负责收拾吗?啊?!” 几人直起身,又朝着负责人的角度鞠躬:“老师对不起!” 负责人:“……” 这下要是再闹,理亏的就成他了。 几乎要咬嘴后槽牙,负责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这些你们毁掉的饭菜和设施,都要照价赔偿!” “是这样的,老师,”谢铭迟直起身来,不卑不亢道,“我们其实是外校的交换生,我们学校的制度是有些不一样的,我们有意外保险。” 负责人狐疑地看了他们一圈道:“你们又没受伤。” 谢铭迟:“此意外非彼意外,我们的意外保险是指,当我们闹出意外事故时,由保险公司负责赔偿造成的损失。不过由于我们并不清楚保险的具体流程,所以,老师,可能需要麻烦你去问一下我们现在的班主任,也就是高二七班的班主任章老师,让他联系一下我们原学校的班主任,询问保险公司的具体情况,然后找保险公司索赔。” 负责人:“……” 他险些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谢铭迟朝万无秋挑了下眉,万无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好了,万无秋已经看到负责人工作牌上写着的名字了。 “既然这样的话,老师,我们现在都知错了,晚上还有晚自习,宿舍也有门禁,我们就先走了。”谢铭迟再次一鞠躬,与这位负责人说再见。 下课前,章老师通知今晚依旧要上晚自习,不过知道晚自习全貌的一行人自然不可能再去,出了食堂就打道回宿舍。 路上,万无秋把负责人的名字告诉了谢铭迟,谢铭迟松了口气:“幸好有用,也幸好砸食堂没有触犯规则,不然咱们就白费劲了。” 万无秋赞赏地看着他:“还是你聪明。” 回到宿舍,不出意外翟文黎已经回来了,而且看起来对刚才食堂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谢铭迟无意把这事再跟他说一次,于是洗漱之后就上床休息。 今晚不是个出门的好时候,因为知道了叶语的死因,今晚注定不是个平安夜。 “常乐手上有一根红线,”万无秋说,“如果我的感觉没出错,那东西可以通灵。” “噢~”谢铭迟醍醐灌顶,“怪不得你说叶语一定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常乐知道自己的鬼傀被人害死,肯定会让她自己回去报仇的。” 从叶语死后常乐的表现上,谢铭迟就看出来了,常乐是个性情中人,而且对情绪的管控十分到位,即使自己的鬼傀死了,也没有立刻嚎啕大哭或者崩溃,而是仔细捋起两人的活动轨迹来。 条理非常清晰,保留着该有的神智。 谢铭迟觉得,常乐以后绝对是能成大器的人。 闲聊几句,宿舍里便安静下来,为了防止再遇到昨天的情况,窗帘很早就被拉上,加上翟文黎身上有伤更需要多休息,218宿舍干脆早早就关了灯,躺在床上等待梦魇来临。 能多睡就多睡,哪怕是做噩梦,也比少睡还做噩梦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高强度运动,谢铭迟很快就有了困意。 本以为一睡就是梦魇,没想到先来的竟然是鬼哭。 在睡梦中遇到鬼哭时,谢铭迟往往觉得无助,再加上有鬼压床般的梦魇,他根本就陷在鬼哭的沼泽中无法挣脱。 好在鬼哭之后,一片白雾过去,他看到了自己的记忆。 那里应该是泮宫,自己没有穿以往的劲装,而是换上了一袭月白色的宽袍。 隐约间,他觉得这衣服是万无秋准备的,很符合他的审美。 这应当是他考上泮宫之后第一天来上学,拿着许多行装,谢父骑着马来送他:“好儿子,既然考上了就好好学,等你啥时候结业,爹就带你进军营。” “好!”谢铭迟听见自己答应下来,“爹你放心,我保证不惹祸哈,等我在这儿多读点兵书好好练身体,到了军营肯定立马立功。” “你小子,”谢父大笑两声,使劲揉了揉谢铭迟的头发,“好小子,去吧!” 谢铭迟接过行装,第一次走进了泮宫。 来接他的是万无秋,他的住处自然也被万无秋安排在了和他一个院子。 秋日风大,万无秋不知道等了多久,刚和谢铭迟介绍了两句泮宫的布置,便咳嗽起来。 “哎哎哎,阿无,你别说话了,”谢铭迟帮他顺着气,蹙眉,“你干嘛非要在门口等我,在寝室等我也一样啊,你的病是不是又严重了?是不是没好好吃药?以后监督你吃药的任务就交给我了,我可得看着你好起来才能安心上战场的。” 万无秋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第226章 路上,不知是经过了谁的寝院,谢铭迟听到里面传来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一男子颐指气使道:“叫你去给我们挑水,你听不懂人话吗?!” 木桶落地的声音接踵而至,不知多少木桶被扔到地上。谢铭迟向来爱凑热闹,这会儿便无视了万无秋的阻拦,把行装放在地上便走了过去,在门缝间悄悄看起来。 一个衣装朴素的少年摔倒在地,看了一眼木桶,咬牙道:“田公子,泮宫有规定,凡是入学子弟一律要自己负责起居,我没有义务帮你们打水。” “哎呦,还犟呢?”田公子呵呵一笑,蹲下来,看蝼蚁一样看着少年,“封瑜,你家族什么样,我家族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能进泮宫都是命好,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未来的栋梁之材了?要不我干脆一点,传信回家,让我长兄快些把你家剩下那几个续命的小官都揪下来,让你封氏从此仰仗我们家鼻息,到时候你给我□□都来不及!” “你!”封瑜气极了,但心中全是读书人的气节,“我进泮宫,都是日复一日努力学习的结果!必是要为璟国做贡献的……” 不等他说完,连同田公子在内的三名少年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哎呀笑死人了,还信你那一套呢?信不信,就算你告诉姜夫子,他也不会管你?” 封瑜嘴犟:“那我就告诉岑夫子!” 岑夫子是泮宫里最严格、最赏罚分明的夫子,他一定会为自己做主的! “呵,你敢?”田公子不屑道,“你忘记了?就连沈绯年都告诫你,不要闹到夫子们那里去,你连他的话都不听了?他也就是个油嘴滑舌的缩头乌龟,真有事,他不见得会给你扛啊。”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封瑜突然发力,一把推到田公子:“不许你这么说他!” “你!!” 身后有一阵瞬息而过的风,谢铭迟本来没在意,直到身后有人说话:“哎,他要被打了,你进不进去?” 谢铭迟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就见一张秀气妖艳的脸。 万无秋在一旁轻轻出声:“终于来了?” “来了,”沈绯年搓起袖子,往后退了几步,“让一下哈,你们不出手,我可就去了,不能让我小学弟吃亏。” 是可忍,熟不可忍! 沈绯年突然发力冲刺,一脚踹开了寝院大门,在田公子反应过来之前,拦在了封瑜前面,笑脸迎人:“田公子,他的脸好看,你别打他,我经常被人打,夫子看见了也不会觉得稀奇。” “哼,”田公子冷哼一声之后,立刻就朝沈绯年脸上来了一拳,随后招呼身后两人,“给我打!” 谢铭迟都惊了。 看这人刚才的动作,明明打过他们两个不成问题,现在怎么甘愿挨打了? 只是他紧紧护着的那名少年,一点事都没有。 “咳咳,”谢铭迟活动了下筋骨,扭了扭手腕,给万无秋撂下一句话,“不好意思阿无,我可能今天就要惹事了。” “阿迟!” 在万无秋要去拦人的那一瞬间,谢铭迟已经冲进了院子,朝着两人拳打脚踢起来,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四窜求饶。 谢铭迟:“叫你们欺负人!不是横吗?给小爷横啊!” 眼神掠过田公子时,后者颤了一下,纸老虎似的说:“我可告诉你,我哥可是田氏家主!你……你你不能打我的!” “是吗?没听过,”谢铭迟径直走上前,“田氏就能打人了?说好的人人平等,泮宫的规矩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呸!什么狗娘养的东西!” 田公子边挨打边痛哭:“不许骂我娘!” “哦,那我骂你爹,”谢铭迟说着,手上力道更大了些,“狗爹养的玩意儿!” 第113章 报复 万无秋刚生过一场病, 本就是单薄着身体来接谢铭迟,怕他找不到住的院子,结果倒是碰上他来惹事。 真是…… 他怎么可能放任封瑜和沈绯年就这么被打?虽然不愿意得罪田氏, 但他和沈绯年意外说得上话, 也欣赏封瑜的才学, 自然会想办法。 他已经蹲好了点,几乎每天的这个时候, 以田公子为首的那三人都会找封瑜的茬,他已经写好了一封举报信,塞进了岑夫子休息的屋子里, 现在只等岑夫子来就好,正好碰得上封瑜和沈绯年受欺负的这一幕。 姜夫子不见得会管这事, 告诉曲夫子不如告诉岑夫子,岑夫子完全不念什么世家大族, 只念着皇室和泮宫的法则,对那三人的责罚只重不轻。 现在好了,岑夫子再来的话,见到的被欺负的人就要颠个个儿了。 眼前一阵黑, 万无秋差点就晕过去。 靠着咬舌尖带来的清醒, 万无秋强撑着病体, 往前试图把人拉开:“阿迟,住手!” “不行, 我平生最见不得仗家世欺负人,”谢铭迟朝着瘫在地上的田公子呸了一声,“就这,世家养出来的废物,真不知道进了泮宫能有什么用, 难道出去就镀层金了?街溜子就是街溜子,那张丑恶嘴脸打娘胎里出来就是!” “你!”田公子涕泪连连。 “你什么你?”谢铭迟猛地抄起一个木桶,朝田公子头上扔了过去,后者登时就被砸晕,彻底呈“大”字躺在地上,谢铭迟啧了声,“废物就是废物。” 在水池边洗掉手上不知道谁的鼻血,谢铭迟擦了擦手,朝坐在地上已经懵圈的沈绯年和封瑜伸出两只手,笑道:“哎,没事了,起来吧。” 第227章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沈绯年就看向了万无秋,一言难尽。 沈绯年:“……不是说好的叫岑夫子?” 万无秋抬头看天:“下次吧,这次有人插队了。” 愣了下,谢铭迟反应过来,意外道:“你叫人了?怎么不早说?” “你没给任何人机会说话呢,”万无秋无奈叹气,叹着叹着就笑出来了,“算了,都已经这样了,想个办法遮掩过去就是。” 谢铭迟惊呆了。 他本来以为他的阿无是个柔弱不能自理、饱受家族压力的小可怜来着,现在怎么觉得他好像……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纸老虎。 你以为他是纸的,结果戳开那层纸,发现里面才是真的猛兽。 封瑜慢慢反应过来两人的谋算,绞着衣袖小声道:“但是……这样不会得罪人吗?对不起公子,我没想把你扯进来的,还有两位学长,真的抱歉。” “没事没事,”谢铭迟把人扶起,说出那句至理名言,“烂命一条就是干。” “你是新的学弟吗?”封瑜问,“我以前没见过你呢。” “是我常说的那位邻家公子,”万无秋上前介绍,“不过他年岁比你们都大。” 沈绯年欣然抚掌:“那就是学长了,咱们不论那些入学早晚,只论谁的学问见闻更广,谢公子如此少年侠气,沈绯年自然要称一声学长。” 谢铭迟脸一红,竟然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没事,哎呀你们这样我怪羞涩的……” 寒暄片刻,四人才开始关注寝院里的残局。田公子还晕死着,另两位躺在地上不是很能起得来,满脸恐慌地看着这边的言笑晏晏。 然后就见那个一人挑三人的魔鬼挂着笑容走来。 “你们应该知道该说什么吧?”谢铭迟皮笑肉不笑,“谁欺负谁,说得清楚吗?” 两人连连点头:“清楚清楚清楚!” “那行,”谢铭迟活动了下手腕,下巴朝田公子那边一抬,“他醒来要是说胡话,知道该怎么说吧?” “知道知道知道,是我们打的……” “行,那就好办了。” 谢铭迟轻轻说着,低头丈量着自己的胳膊。 万无秋眼皮一跳:“阿迟!” “咔——” 还是晚了一步。 “呜呜呜呜呜,救命啊——” 等岑夫子听到求救声,加快脚步走进寝院时,就看见这么一幕—— 田公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两名学生在他旁边呆若木鸡,万无秋满脸心痛伤心,沈绯年涕泪俱下,封瑜低头啜泣。 在三人中间倒着的,是一名面生的少年。 岑夫子:“?” 不是说田公子欺负封瑜? 这是啥? “夫子,夫子!!!”谢铭迟满头冷汗,忍痛大叫,“他们打人啦!他们欺负人,我还只是个新学生啊,他们打断了我的胳膊呜呜呜呜呜……” 两名学生:“……” 到底是谁打谁啊哥们儿。 经验丰富的岑夫子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惊讶,在原地来了次升堂。 不过几乎是那两名学生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干净净:“夫子,都是我们的错!” “我们欺负封瑜,还欺负沈绯年。” “万公子和那个……那个公子来劝架,被我们一起打了。” “对,没错,他胳膊……就是……我们打断的。” 岑夫子疑惑:“那你们身上的伤是哪来的?还有田公子,怎么还晕着?” “他那是太困了!” “我们在欺负他们的过程中产生了分歧,然后……自己人打起来了。” “对,我们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打完之后田公子太困,就先睡了。” 岑夫子:“……” 黑着一张脸记下笔录,又看了看两边的战况。 怎么看都是断胳膊的那边更惨,毕竟另一边全都是皮肉伤。 “行了,你们三个,去领罚!泮宫是如何教导你们的?就是让你们殴打同学吗?随我去领罚!”岑夫子开启了叽叽喳喳骂人模式,目光一转,语气柔和下来,“还有你们四个……找了医师看看,好生将养,为人师者,自当为你们做主!” 谢铭迟哭丧着一张脸,感动至极:“感谢岑夫子,学生谢铭迟谢过!” 岑夫子愣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今年策论第一考进来的那名学生。 武将之家有此栋梁,前途不可限量。 转身离去后,两名学生架着,谢铭迟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呦呦呦呦,疼!” “知道疼还一把就把自己胳膊卸下来?”万无秋皱着眉,难得严肃,“一点犹豫都没,你干过多少次?” “也没有嘛……”谢铭迟挠挠头,“我自己可以接上的!不过还是医师来比较好,做戏要全套嘛。” 接好了胳膊,众人便乐呵地看着那两人带着刚醒来还一无所知的田公子受罚,那叫一个痛快。 光这还不够,当夜,谢铭迟就把三人扛到他们寝院门口,把穿着一层薄薄的寝衣的他们倒挂在了房梁柱子上。 第二天一早,不少经过的学生都看到了这一幕,掩面笑而离去。 幕后黑手谢铭迟在临近上课时才把人放了,本来三人还心有怨怼,但看见谢铭迟那张“有种再干一架”的脸后,立马就怂了。 第228章 自那之后,四人才真正熟识起来,成为“泮宫四巨头”。 那之后,见谢铭迟时常犯禁,岑夫子也怀疑过当日情况的真假,但都没有考究。 也是那天后,泮宫里,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封瑜的背景形同虚设、沈绯年干脆没有背景,但也不会再主动招惹。 因为他们背后有个阴晴不定的万氏长公子,还有个不怕死、天天就想着打架的谢铭迟。 尤其是在和曲夫子熟悉后,众人看谢铭迟的眼神就更加崇敬害怕。 看见没,有人吊着一只胳膊还能和曲夫子一起负重跑,还能比枪。 就这,还惹什么?小命要紧。 …… 另一边,傀界当中,侯凡迟迟睡不着。 孙定就在他的上铺,按理来说他应该很有安全感,但事实上并不是,从下午开始,他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而且根本没有一点好事发生。 短短一个下午,他被别的学生撞倒,上课被老师提问,喝水呛到,吃饭噎到,最后回宿舍的路上还被台阶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侯凡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鼻子,心里那股不安的情绪更加强烈,他背靠着墙,企图汲取一点安全感,被子高高蒙过头顶。 挨过这一晚就好了,哪怕是梦魇呢,快点睡着吧…… 早上时他把名字写成了叶语的,结果早饭时她就死了……他不是没见过傀界里杀了队友之后,队友化鬼回来报仇的,但叶语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怎么可能会来找他呢? 不会的吧? 但事实不如他所愿,一直到综合楼的十二下钟声传到他耳朵里,他都没有睡着。 凌晨零点,最是阴气重的时候。 侯凡打了个寒颤,总觉得现在的温度似乎更低了些,他蜷起腿,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唉……” 黑暗中,不知是哪里传来一声喟叹,激得他一激灵。 他的室友都睡着了,很早之前,他就听到了他们均匀的呼吸声。 那声喟叹离他很近,好像就在他床边。 侯凡颤抖着,想找到一丝安全感,小声地问:“孙定……是你吗?” “呼……” 那声音更近了,这下侯凡彻底捂住嘴,不敢出声,一双眼睛瞪得巨大。 这明明……就是个女人的声音!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是叶语,可能是学校里其他的女鬼,不要出声混过去就好了…… 不对,手册的规则里说了,遇到鬼要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 侯凡立刻惊叫出声,并且往后退了好一段,只是蒙头的被子不小心被他蹬到地上,他又不敢去捡,只好用手捂住脸。 他已经按规则做了,不会出事了吧? 这么想着,周围好一会儿没有出现什么别的声音。 真走了? 侯凡心跳如擂鼓,试图听听室友们的呼吸声,好判断他们是不是醒了,但自己的心跳声太响,鼓膜间充斥着“咚咚”声,根本听不到微弱的呼吸声。 僵持好一会儿后,周围依旧没有声响,侯凡大起胆子,慢慢放下手来。 一点,一点,一点…… 突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手,手上的冰凉让他整个人彻底崩溃了,他睁大眼睛,就看见面前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狞笑女鬼。 “侯凡……”叶语的鬼魂狰狞笑着,手上的指甲变得长而尖锐,下一秒就刺破了侯凡的皮肤,深深扎入他的手腕,“明明是你,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呢?” “啊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侯凡嚎叫起来,企图让舍友帮帮自己,但他们都恍如未闻,他甚至听到了孙定的鼾声。 “有什么用呢?我已经死了……”叶语抬起另一只手,柔柔地抚上他的面颊,“你要和我一起去死啊,不然我不安心……你!凭什么杀我!!” 尖叫声穿透整个楼道,但没人听见。 看着自己的杰作,叶语满意地笑笑,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天地间。 第114章 考试 比二楼宿管阿姨的哨声先来的, 是不知道哪个宿舍传来的尖叫。 一声尖叫愣是让一个男生浑厚的嗓音提高成了海豚,谢铭迟瞬间惊醒。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朝下铺看过去, 对上贺岐那一脸懵的表情, 断定对方也是刚醒后, 谢铭迟松了口气。 这一晚,他先是想起了一些曾经的事, 随后就陷入梦魇,一直都没醒,连去叫贺岐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看来, 这梦魇直接压制了贺岐陷入混沌,把他一觉压到现在。 “出……出什么事了?”程州搂着被子, 一脸惊恐。 想了想,谢铭迟平静道:“死人了吧。” 程州:“?” 他不是很能理解人为什么能这么平静, 问道:“谁啊?” “谁做了亏心事就是谁,”万无秋说着,人已经离开了床铺去洗漱。 谢铭迟跟着点点头,示意程州自己想去吧。 程州想了半天, 恍然大悟。 哦, 侯凡啊。 谢铭迟也飞快下床去洗漱, 等两人洗漱完,宿管阿姨刚好就推开了他们的宿舍门。她手上拿着一个边缘卷曲起来的记事簿, 面无表情地递给谢铭迟:“名字。” “好嘞。” 谢铭迟欣然接过,把食堂负责人和英语老师的名字都写了上去,随后十分上道地递给万无秋,让对方接着写。 第229章 宿管阿姨的工作非常顺利,接过万无秋写过名字的记事簿, 看着上面的名字,满意地走出了宿舍。 “走,去看看?”谢铭迟问。 万无秋欣然点头:“当然去。” 发出尖叫声的是214宿舍,两人没有敲门,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宿舍灯已经被住在这里的其他npc学生打开,此时宿舍里的景象一览无遗。 只见孙定直到现在还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下铺,忍着泛上来的恶心,嘴唇颤抖。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他本来只是醒来之后准备下床去叫侯凡起床,但下床的过程中,他就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那味道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于是他加快了速度,直接一手拍上了本该是侯凡小腿的位置:“快起……” 他和侯凡都是鬼傀,宿舍里的其他人都不能互相交流,但他们两个可以,他们昨天约好了,由他来叫侯凡起床。 不对。 触感不对。 正常人小腿的触感,怎么会是粘腻的?颗粒状的? 就要是……在摸一摊被剁碎的肉末。 事实上,开灯之后,他看到的东西和自己想象的东西差不多。 在侯凡床上的还是侯凡,但形态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是本人了。 此刻的他就是一滩猩红、掺杂着白色骨头、浅色肠子和其他器官的肉末。 站在谢铭迟的角度,乍一看,挺像是被嚼碎之后吐出来的东西。 叶语果然不会饶过他,侯凡害叶语呕吐而亡,叶语就让侯凡以另一种意义上的“呕吐”死亡。 一报还一报。 宿舍里只有孙定受到了刺激,其他几名npc表示十分淡定,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看过这番场景,两人就退出了宿舍。 谢铭迟:“叶语得谢谢你。” “举手之劳。”万无秋云淡风轻道。 “不过——”谢铭迟扭转话头,问,“我还是很想知道,就算是大鬼傀,也能用收复的其他鬼傀吗?” “可以,”万无秋说,“这是我们的特权呢……只不过,还是会耗费一部分我。” 听了这话,谢铭迟皱起眉头:“怎么又是消耗你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消耗法?” “其实还好,只是给我自己惹了点麻烦,”万无秋搓了把头发,模糊道,“只是不知道这些麻烦能不能靠我自己解决了……要是不行,那就靠你了。” 谢铭迟“切”了声:“你自己解决,我才不给你擦屁股。” 虽然记忆里,从来都是万无秋给他收拾残局。 看人报仇实在过瘾,但他们还要迎接接下来的傀界生活。 有了昨天的缓冲,众人已经见识过了早操的全貌,现在心情就沉重起来。 只能庆幸他们没有什么外见的身体疾病,不影响跑步,再加上一直在过傀界,他们现在的体魄已经强壮异于常人,这才能硬着头皮和在这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npc拼谁的命硬。 “放心吧大家,”程州扭着腰和脚腕热身,“我已经不是昨天的我了,今天的我不会再吵着要休息了。” 这要是休息一下,那以后就可以真的永远休息了。 不止程州,今天的早操大家都带上了破釜沉舟的信心,只听鼓点响起,黑压压的方队终于开始挪动。 …… 今天的早操以九又四分之一圈收尾,最后死的是一名看起来就像纸一样单薄的男生。 孩子能坚持到现在也是真的不容易。 这么跑下来,一行人早已苍白如纸,但很意外,程州竟然还能再继续在早自习上背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不过中途,万无秋就以上厕所之名溜了出去。 谢铭迟知道这人肯定不是单纯上厕所,于是就在座位上静静等待。 大概十五分钟之后,万无秋终于回来。 “哟,万公子是不是肾功能受损?”谢铭迟故意逗他,“上厕所这么久,这个问题一定要注意起来啊!” 万无秋叹了口气,然后揉揉谢铭迟的头,无声靠近:“我的肾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难道不是你亲自做出来的肾吗?就算不好,我是不是也该找你讨个说法?” 谢铭迟:“……” 得,坑的还是自己。 轻咳一下后,谢铭迟言归正传:“你刚才去看什么了?” “看人,”万无秋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谢铭迟的裤子上随意勾画着,“然后就发现,有好几个人不见了。你猜猜有几个?” “别闹别闹,”谢铭迟心虚地推开万无秋的手指,仔细想了起来,“除了晚自习被血水屠杀的那些,应该还有七个?” 万无秋轻轻一刮谢铭迟的鼻尖:“真聪明。” 死掉的七个人,应该是昨天发起霸凌的那几个。 虽然吴澄喜欢体验霸凌的快感,但不见得想让别人也享受到这种感觉,怕是只会把这些人杀掉助兴。 不出意外地,在经历过又一天的血水屠杀后,班级里只剩下一半人,也就只有七班因为多了几个交换生,看起来人稍微多了一点点。 人数在不断减少,按照这个速度,不用等到七天的交换时间到,班里的npc就会死没了。 谢铭迟皱起了眉。 每晚的晚自习都会让班上四分之一的人消失,那么在交换生到来的第四天、最迟第五天晚上,整个学校的学生就死没了。 第230章 守门鬼傀不会设计没用的情节,那么他为什么不让人数控制在正好七天的时候全部死亡呢? 提前死光有什么好处?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万无秋摸着下巴,说,“不会全都死完,而是会留下一些——零星几个人。” 谢铭迟发问:“为什么?” “他不是喜欢欺负人吗?”万无秋说,“虽然让所有人死光再欺负卷入者也说得通,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更大的方向,那就是留下几个人,单独、长久地折磨他们。” “为什么……” 刚问出口,谢铭迟就反应过来了。 那几个人才是精髓啊! 哪怕吴澄的执念是这么的奇怪,但也一定有他执念的发起点,比如他在折磨哪些人的时候最能获得快感——这就很可能是他执念的来源。 所以他会把最有趣的留到最后,慢慢折磨。 谢铭迟打了个寒颤,看万无秋的眼神一言难尽。 万无秋:“?” 万无秋:“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在想,人能共情的往往是和自己一样的人,”谢铭迟啧了两声,“万长公子也很是变态啊。” 万无秋的笑容突然就变得高深莫测:“是呀,狩猎者嘛,都是这样的。” 寒意更深,谢铭迟选择闭嘴。 永远不要激怒禽兽啊。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气到了负责人,早饭时,几人都没有打到新鲜食物,心情格外美丽。等几人再回到教室,却发现章老师木着一张脸,站在讲台上,手下有一沓厚厚的试卷。 谢铭迟心里咯噔一下。 差点忘记了,今天要考试的。 众人速速坐回了座位,就在人到齐的那一刻,章老师终于开口:“今天上午,我们要进行学科综合测试。语文、数学、英语、理综,都要在今天上午测试完,稍后我把试卷给大家全部发下去,大家看着时间作答。” 谢铭迟看了一眼表,整个人惊呆了。 上午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四个小时,他们竟然要考这么多门?? 这什么黑心学校!! 既然如此,所有人必定会挑自己最擅长的部分作答,这样才会取得高分。谢铭迟犹记得昨天英语老师说的话,考试不合格的人会得到惩罚。 现在看来,及格的标准肯定不是正常意义上的及格了,只是不知道及格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大家最好不要作弊,”章老师堆着笑容,“只要被我发现,大家都会接受惩罚的。” 程州的心彻底碎掉了,抱着试卷差点哭出来。 谢铭迟大体看了一眼手上的试卷,看上去似乎和平常学校的考试试卷没什么不同。 接下来就是争分夺秒的考试,为了得分最大化,谢铭迟先写了语文和英语,然后是数学、生物、化学、物理。 先把放眼望去一定会做的题写了个遍,就在他写完了英语试卷和大半语文试卷,刚做了两道数学大题时,收卷铃声响了起来。 谢铭迟只好停笔。 该死,要不是时间不够,他还能多拿两百分! “好了,小测到此结束,大家去吃午饭吧。” 章老师笑着,手上擦汗的动作不停:“一定要好好珍惜每一顿饭啊。” 第115章 非我 谢铭迟只觉得章老师和阿贡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把“好好吃饭”当作人生哲理。 但他现在没这个功夫去想这件事,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他整个人脚步是虚浮的, 人是呆滞的, 魂是在天上飞的。 总的来说, 考傻了。 悲愤之情不言自明,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使的。 原本正常的考试时间硬生生压缩了一倍不止, 早操时的体力消耗再加上一上午的脑力消耗,不止脑细胞,谢铭迟感觉自己全身细胞都死得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 他和贺岐就很有共同语言。 贺岐神态木然,此时更像没有灵魂的傀儡:“哥, 饿饿,饭饭。” 谢铭迟呆滞点头:“走, 饭饭,吃吃。” 相比起他们几乎痴傻的状态,其他人也没好多少,为了拿更高的分数防止不及格, 所有人都拼命写卷子, 此时整体虚脱。 就在这时, 褚优起身到一半,突然停住, 整个人一动不动,引人侧目。 “褚优哥,”贺岐疑惑道,“你干什么?宕机了?” “……”褚优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 “你好歹看一眼我在看什么。” 于是众人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他正在看着一条过道对面的常乐,此时,她的手中正拿着一本课本。 “化学”两个大字写在了崭新的封面上,整本书的边角十分整齐,像是刚从工厂生产出来一般,没有他们这两天常见的折痕,没有墨水、污水沾染过的痕迹,整本书崭新无比。 学生手册的规则立刻浮现在众人脑海中—— 【第七条:教室里没有干净课本,如果有,毁掉它。】 怕常乐是被吓到,贺岐连忙出声:“快把书毁了吧!” 不管是扔掉还是撕掉或者怎么样,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不祥之兆! 常乐没有废话,二话不说掏出一个打火机,走到教室角落的铁簸箕旁,先把整本书撕了个稀碎,又点燃一页残页,引燃了正片纸屑。 浓重的烟雾在教室里铺散开来,除了燃烧纸张呛人的灰味,还伴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腥臭。 第231章 与其说是烧纸,不如说那些更像是什么尸块。 显然,这个联想让所有准备去吃饭的人恶心到了。万无秋简短地朝常乐点了下头:“我们先走?” 常乐冷着一张脸,礼貌地回了声“嗯”,众人便逃命一样逃出了那个教室。 “这学校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啊……”封瑜经历的傀界少一些,平时对奇闻异事更没有研究,更没有像谢铭迟一样恢复千年前的记忆,此时心里格外膈应,“今早没有去监视吴澄,不知道是不是错过了线索……” 一旁沈绯年安慰道:“没关系,咱们肯定出得去,只是一上午的时间而已,更何况,上午要是没好好考试,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呢。你就把上午的考试当成之前泮宫小测就好,别……” 不等他说完,封瑜就生硬地打断他,话语间带着无名的怒意:“绯年学长,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也没有兴趣想起来,你们之前美好的记忆和我没有关系的,我是另一个人,另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封瑜!” 在教学楼门内,几人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感受到旁人或是惊异或是茫然的目光,封瑜的唇抿成一条直线,默默握紧了拳,像是下定了决心:“现在是现在,我只想好好过完现在的生活,我有父母,就算不是亲生,但他们对我很好,留在谢学长家里,只是为了方便大家一起进傀界,并不是我想回忆起以前的什么。每次听到你们说之前的事,我很难受,我完全不觉得那是我经历的事……我甚至讨厌成为傀儡师,如果我会意外或者是重病而死,那我也认了,我不想留在傀界里煎熬,也不想迁就你们。” 哪怕不知道封瑜话中的意思,褚优和程州也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封瑜抬起头来,对上沈绯年那双含情眼:“我不是他,你也不能把我当成他。如果你表现出来的对我的兴趣全都只是因为他,那我们还是别走这么近的好。” 语毕,封瑜先行夺门而出,朝食堂奔跑起来。 沈绯年兀自站在原地,低了低头,眼神晦暗下来,没了往日的光,倒显现出一抹狠厉。 谢铭迟很少见到沈绯年这样的眼神,在他的印象里,沈绯年总是玩世不恭的代表,好像从没什么事能让他伤心难过,嘻嘻哈哈地就过去了。 但封瑜对他……是个例外吧。 能牵动心神的人最易伤人。 “唉,”沈绯年哂笑一下,揉了把头发,“惹人生气了,我先去哄……你们也快点跟上啊,还要吃饭呢。” 衣饰传来叮当响声,转眼间,沈绯年便跑远了。 眉间轻皱,谢铭迟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他们两个……” 和他还有万无秋好像不太一样。 哪怕都是心系彼此,但谢铭迟可以恢复记忆,因此,就算之前曾经和千年前的自己拈酸吃醋,后来他也想开了,明白万无秋千年走过来有多么不容易,自然能够释怀。 可对于不适应巫之力而被反噬的封瑜,沈绯年把他拼回来就已经算是逆天之举了,完全没法要求封瑜和谢铭迟一样。封瑜更像是作为一个全新的个体长大,而非像谢铭迟一样,只是把从前的自己重新养一遍。 何况连性格都不是完全相同,可以说封瑜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了。 封瑜记不起,沈绯年却执着于让他记起那些时光,时间久了,兔子急了也咬人。 “走吧,”万无秋轻轻拍了下谢铭迟的背,“他们有自己的路要走。” 要不要把封瑜当作从前的那个人,能不能放下执着和现在的封瑜重新开始,这要看沈绯年自己的造化。 谢铭迟想到了什么事,想了半天,还是保持了缄默。 这事太复杂,牵扯也多,不适合现在就说出来,还是等解决了眼下的困境,回去之后再和万无秋详谈。 草草用过午饭,回到宿舍休息时,封瑜还是一句话不吭,沈绯年更是无奈地躺在床上望天花板。 于是宿舍就整个沉默下来,没人愿意多交流。 不过一直等到中午的门禁过去,依旧不见翟文黎的影子。 翟文黎没有回到宿舍来。 谢铭迟纳了闷,难道他又被打了,留在了医务室?还是说……人已经死了? 在npc日益减少的池屿一中,谢铭迟更倾向于后者。 但他们一致认为翟文黎是重要npc,连他都死了,他们还玩什么? 虽然想知道的信息都已经榨得差不多了,但是…… 翟文黎的消失,似乎是个不好的预兆。 一中午过去,谢铭迟依旧眼皮跳个不止,心慌不已,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我不会是没及格吧?”谢铭迟发出灵魂疑问。 但是不应该啊,他明明每一科都有写,虽然每科都不是高分,但及格肯定是没问题的。 “我感觉我铁定及格了!”作为七人团体里距离高考最近的贺岐,他坚定地握拳,“要是这样还不能及格,我都对不起哥你给我交的那点学费。” 谢铭迟:“……” 这话倒是没错,别的不说,总要对得起学费不是? 去教室的路上,一中午都沉思着没有说话的程州坚定道:“我觉得我也及格了,这个题,说实话,和我高考备考的时候刷的那些题比起来简单多了。” 谢铭迟:“?” 第232章 接过谢铭迟的眼神,万无秋意会问道:“你毕业多久了?” 程州:“四年啊。” 万无秋点头:“那确实还行。” 大四而已。 谁知程州下一句接道:“哦哦,是大学毕业四年。” 万无秋:“……” 谢铭迟:“……” 就……程州兄弟,高考完的那个暑假,高中的那些知识你确定都没有被大脑格式化删掉吗? 谢铭迟心里还是不安,这种不安的情绪跟随着他一直到了教室都没有消散。 直到上课铃响,章老师拿着一沓试卷和成绩单进来,谢铭迟惊呆了。 章老师面带微笑,但笑容却格外阴冷,和往日卑微的赔笑完全不同:“上午测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谢铭迟:“……!” 这也太快了吧! 六门试卷,全年级一千多名学生,只靠中午这两个小时就全判完了??? 与其说是老师们在赶进度,不如说是吴澄心急得想要完成什么事。 章老师冷笑一声,“咚”一声把试卷重重扔在讲台上,举着成绩单,不怀好意地看着讲台下的人:“这次的测试,我们班竟然足足有十一名同学不及格!” 谢铭迟心里那股不安更加强烈了。 不会这十一个人,刚好就是这批卷入者里剩下的十一个吧? 紧接着,在一片压抑紧张的情绪中,章老师不怀好意地扫过下面的学生,照着名单念了起来—— “倒数第一,孔诗晴!” 咯噔! “倒数第二,程州!” 咯噔! “倒数第三,张登!” 咯……嗯? 谢铭迟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名字,最后视线定格在第一排的一个瘦削男生身上。 因为这个男生脸上的痘痘格外多,谢铭迟之前就多看了他几眼,确定他是npc无疑。 哦……所以,这十一个人不全是卷入者? 随着章老师念完十一个学生的名字,谢铭迟的彻底否定了之前的想法,同时心情也沉重起来。 十一人中,属于卷入者的有孔诗晴、孟霏、程州、贺岐。 只有他们四个……但为什么? 尤其贺岐和程州都那么自信自己绝对能及格,谢铭迟是了解贺岐的,他能说出这种话来,心里肯定有把握。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他们……在什么时候,触犯了一个没有写在手册上的规则? 第116章 复盘 不对。 谢铭迟很快就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 进入傀界以来, 他们几乎干什么事都在一起,程州和贺岐可以说是最安分守己的两个人,就连他都和万无秋去废弃教室找过别的线索都没事, 没道理最乖的程州和贺岐被判定不及格。 还有孟霏和孔诗晴, 虽然和这两名女生交流不多, 但对方不是像那两个一样乖觉的类型,也不是他和万无秋这样会去作死的类型, 可以说是中规中矩。 那为什么还要选她们? 谢铭迟仔细回想着进入傀界以来发生的一切,始终不明白死亡名单上为什么会写上他们四个的名字。 他们做的事并不相同,更没有什么地方出格。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 章老师便不怀好意地放下手中的成绩单来,盯着每一个他念到名字的学生:“不及格的学生会受到惩罚, 大家需要到校长室去,等待接受惩罚。” 程州嘴唇颤抖着, 嗫嚅道:“不要,不要……我没有做错事啊,我为什么不及格了……” 贺岐也没好到哪儿去,整个人苍白得像是瞬间失去了大半血液, 手抖着就朝谢铭迟这边伸过来:“哥……哥……救我!” 救救救, 当然要救! 问题是怎么救啊!!! 谢铭迟要疯了。 “你们还等什么呢?!”一瞬之间, 章老师换了一副嘴脸,欺上媚下狐假虎威, 收起了先前那副窝囊样,厉声道,“十一个人,全都给我站起来!” 他们哪还敢坐着,屁股瞬间就离了凳。 章老师手指点在虚空中仔细数了数人数, 确定到了十一个,满意地点点头:“好,同学们,现在就请跟着我去行政楼的校长办公室,接受惩罚吧。其他同学,自行学习。” 贺岐僵硬恐惧地转过脸来,嘴唇煞白,无声地喊了声“哥”。 “放心去,”谢铭迟坚定道,“我去接你。” 不知道是不是他哥的承诺起了作用,贺岐的腿没有刚才那么抖了,英勇就义一般走出了座位,跟上了离开教室的人群。 很快,班上的十一名同学就离开了教室,剩下的npc一声不吭,卷入者陷入沉默,整个教室就散发着一片让人窒息的寂静。 谢铭迟抓着头发,一双眼神死死盯着桌子,脑袋里一片乱麻。 就算答应了贺岐要去接他,但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冷静,冷静谢铭迟,你再仔细想一下……好的,我们再从头捋一遍,自从进入傀界以来,先是被诡异的可以瞬移的老师带到了教室,然后收到一本学生手册…… 学生手册上的规则,老师没有插手程州贺岐的生活,排除。 宿管阿姨没有给予他们帮助,排除。 两人一个是鬼傀一个是傀儡师,他们之间的交流和帮助都不算是人之间的,排除。 第233章 排除! 排除! 排除排除排除!!! 把手册上的规则排除了个遍,谢铭迟都没觉得他们触犯了学生手册上的规则。 难道是还没有出现在手册上的规则? 我可去你妈的吧!脑瘫吧这怎么猜啊!! 什么征兆都没有,怎么能确定他们做的哪件事就是触犯了规则?吴澄怎么不干脆把人要上厕所也定成规则呢?大家全都死了算了! 谢铭迟一阵心烦意乱,脑袋埋在桌上,使劲抓了好几把头发,不知道抓下来几根。 关心则乱,果然没错。 一想到孩子临走前信任的眼神,谢铭迟崩溃更甚。 他都不敢想,万一没能救走贺岐,午夜梦回,他甚至没有脸面面对把贺岐交给他的巫者。 “阿迟,冷静。” 耳畔传来温柔沉静的声音,万无秋冰冷的指尖传来寒意,穿过谢铭迟揪着头发的手指的缝隙,试图浇灭他心里焦躁的火:“你要是先乱了,小贺就真的完了。” 谢铭迟抬起头来,没骨气地鼻腔酸涩一涌而上,眼中泪花模糊了万无秋的影子,他小声道:“我不想把贺岐弄丢,阿无,我会崩溃的,我真的会崩溃的。” 鬼傀和傀界本就因他而起,现在如果贺岐因为傀界而死,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下辈子、下下辈子、哪怕再轮回百次千次,他的骨头上都该刻上“罪人”二字。 “冷静,不会的,我们会把小贺救出来的,”万无秋温声道,“现在还有时间,不要浪费掉这些时间,再仔细想想,好吗?” 谢铭迟看着他的眉眼,不由自主地就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一把抹掉还没掉下来的眼泪,认真地盘算起来。 规则……对了,规则。 刚才复盘到了手册上的规则,但他差点忘记手册是活的。 谢铭迟赶紧拿出了手册,打开,一眼就朝手册的最底端看去。 果然,手册上多出了第十三条规则—— 【学校里会出现霸凌现象,如果看到,请不要慌张,专业人员会处理相关事务。】 后面没有了,今天就只出现了这一条规则。 这条规则很明显指的是昨天谢铭迟和万无秋看到的那一场霸凌,他们看到之后,确实没有表现出慌张,只是潜伏着观察,所以他们没有出事,事后则由“专业人员”处理了那些霸凌者。 所谓处理方式,自然是杀死了他们,否则他们今天不会全部消失。 而作为被霸凌者的那名男生,今天还活得好好的。 这很符合吴澄的想法——他想要体验一切霸凌的快感,所以杀掉了影响他体验的人,而留下了那名被霸凌的软柿子,等待某一天亲自把他捏碎。 这么顺着想下来,好像确实没有问题,但谢铭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从昨天确定吴澄是守门鬼傀开始就一直伴随着他,像是一种直觉,可仔细回想过去,他又确定自己推理的证据充足,推出的结论不应该有错。 新规则的出现并不在意料之外,谢铭迟并没有纠结于这个点,而是继续往后推。 第一天晚饭时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那之后,他们回到教室准备上晚自习,接着发现了废弃教室和晚自习的不对劲,跑回了宿舍。 这期间,贺岐和程州也没做什么额外的事,比在座的任何一个学生都要乖……总不至于太乖就会出事,而且孟霏和孔诗晴明显不满足这一点。 被选中的是他们四个人,那他们四个之间一定有什么共同点。 这一点对于谢铭迟而言不算什么好的线索,因为这次进傀界,他几乎没有观察过其他队伍的傀儡师,更何况孟霏和孔诗晴是女生,宿舍不在一起,他就更不知道她们在宿舍有没有做什么。 不过常乐也是队伍中的女生,如果她们住在一个宿舍,也许把常乐叫来更好推出四人的共同点。 这么想着,谢铭迟就起身,穿过两个过道,坐到了常乐的后面,万无秋紧随其后坐到了常乐旁边,充当传话筒。 谢铭迟扯了张纸,飞速写下几个问题递给万无秋,恳切地看向常乐。 万无秋看着纸上的话,道:“常乐,我们有点事想请你帮忙……如果你知道,请你务必告诉我们实情。” 常乐看了谢铭迟一眼,又对万无秋说:“你想救他们四个?” 侯凡是孟霏的鬼傀,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们之间有仇,万无秋知道谢铭迟的意思,回道:“主要是救我们弟弟和另一个朋友,但是需要你说一些孟霏和孔诗晴的行动轨迹,方便我们排查出他们的共同点。” 常乐点点头,但又怔了一下,遗憾地摇摇头:“但我不一定知道多少,我和她们两个不在一个宿舍,我和叶语在另外一间。” 旁边的封瑜听到后,仿佛想起了什么,拿了张纸演算起来。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心中响起,谢铭迟感觉自己的希望破灭了一点,但还是示意万无秋继续。 他不理解,同样都是女生,为什么不能把她们四个安排到一间去?万一死掉一个,那不就成了二对一的局面?搞得好像人家两个孤立常乐一样。 就不能向他们宿舍学习一下吗?七个卷入者都在一起,只有翟文黎一个npc……虽然这样看起来更像他们七个孤立翟文黎一样。 还有侯凡和孙定的宿舍,侯凡死后,宿舍的格局不就变成了其他六人孤立孙定一个? 第234章 这种安排实在恶心,吴澄的恶趣味未免太折磨人脆弱的心灵。 常乐十分配合,但因为所知有限,所以推断的过程不是很顺利,在推到昨天中午回到宿舍之后依旧一无所获,谢铭迟心中的焦虑不自主又泛了起来。 这时,一旁的封瑜突然一拍桌子,引得众人瞩目,但他没顾上管那些目光,直直就跑到了万无秋跟前,焦急道:“万学长,我想问你个事。” 万无秋:“要紧吗?关于什么的?” “要紧!”封瑜连连点头,“是关于昨天霸凌的情况,学长还记不记得昨天那几个人的脸?他们今天还活着吗?” “记得,都死了,”之前万无秋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件事,但现在情况特殊,也只能简短地说了结果,“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之前推出的结果有问题,”封瑜着急地拿出自己刚才涂画的那张纸,拿笔圈着上面的一个个名字,说,“刚才听说四个女生是分开住的,我才觉得有些不对,现在加上昨天霸凌者死了……学长,你觉不觉得这有点像是有人在惩罚霸凌者,给被霸凌者报仇?” 谢铭迟愣了一下。 确实像。 但对应到吴澄身上,这一点就不成立了。 于是万无秋道:“这不符合吴澄的想法。” “先不要管吴澄的想法!”封瑜激动地挥着手,“刨去吴澄的思想,刨去我们把他当作守门鬼傀的认知……因为,守门鬼傀很可能不是吴澄!” 第117章 真相 说出这句话之后, 谢铭迟的大脑停滞了一瞬。 ……吴澄很可能不是守门鬼傀? 但是根据他们之前的推断,吴澄明显满足守门鬼傀的条件,傀界里五花八门的规则也能在他身上解释得通。 谢铭迟皱了眉, 不是吴澄, 那还能是谁? 顺应他的疑惑般, 封瑜情绪激动地把手上演算的纸往桌子上一拍,另一手拿着笔, 在上面圈着一个个名字。 先是翟文黎。 “我们宿舍里,只有翟文黎是外班,而且我们都是卷入者, 翟文黎在我们中间其实很格格不入。” 谢铭迟心里默默点头,他也这么想。 紧接着, 封瑜又以同样的思路分析了四名女生,还有侯凡和孙定两名男生, 推出的结果和谢铭迟之前想的一样,但凡其中一个死去,另一个在宿舍里就像是被孤立一样。 不过封瑜的出发点不太一样,他说:“如果按照吴澄——或者霸凌者是守门鬼傀的角度来看, 这样的宿舍安排会显得是他在欺负落单的人, 满足恶趣味, 可以说得通。但其实,如果换个角度, 被霸凌者作为守门鬼傀呢?” 脑海中似有重铃敲响,谢铭迟突然在先前的一团乱麻中揪住一根线。 因为先入为主,他们之前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上想。 “如果守门鬼傀是被霸凌者……”万无秋垂眸喃喃道,“那这个傀界级别高的原因就更说得过去了。” 何止是级别高的原因。 就连其他很多之前觉得牵强的点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假设守门鬼傀是某个被霸凌的可怜鬼,那么ta生前最有可能是因为承受不住霸凌带来的巨大心理和身体压力而死, 死后因为憎恨霸凌者,连带着憎恨整个池屿一中,其中就包括了ta的同学——那些因为种种原因,哪怕见到ta被霸凌也无动于衷的中间人。 于是可怜鬼一怒之下将整个池屿一中化为自己的傀界,让整个学校的师生和工作人员都成为自己操控的npc。 如此看来,手册上的规则也能得到更好的解释,老师、宿管阿姨、同学、甚至是食堂负责人,他们曾经没有为可怜鬼带来善意,所以可怜鬼现在也见不得他们对其他学生散发善意,但凡有此类举动,都会被抹杀。 可怜鬼可能朝老师举报过,但老师只是搪塞过去。 可能向宿管和同学求助,但他们并没有予以帮助。 可怜鬼可能被迫在食堂中只能吃不新鲜的饭菜,可能被其他人扮鬼吓过,可能被其他人毁掉了自己的书本,可能被恐吓吊在宿舍窗外,可能被警告就连在厕所都不能哭。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可怜鬼心中恨意丛生,既然ta生前没有得到平等对待,那ta现在就让自己曾经的老师同学都尝尝这样的滋味。 不是欺负ta吗?现在反过来试试,让他们都成为可怜鬼手中的蚂蚁,他们必须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遵守规则的被霸凌的生活,只要违反一点,那就会立马被捏死。 至于晚自习、早操、还有成绩不及格的抹杀,则完全有可能是可怜鬼的恶趣味,ta就是想看着,自从交换生来的那一天,学校里的人就不断减少、减少……甚至每次可能都是不同的理由,让他们在一批批卷入者到来的七天内不断死去。 老师和学生在一开始还可能会反抗,会想:哪怕我们都死了也不会臣服于你! 直到驯化成现在这样,每个人对死亡都麻木了,甚至像英语老师那样,哪怕知道这个地方不对劲、想要让卷入者帮忙,自己却已经接受了自己成为非人类的存在。 可怜鬼应该很满足于现状,现在,所有人的命都已经牢牢把握在ta手里,ta要一遍遍地折磨学校里的人,那些曾经欺凌过ta的、围观看热闹的,全都是一个样。 不……也许还有些不一样。 谢铭迟带入了一下可怜鬼,如果他现在成为了那个被欺负到死的无助小孩,最仇视的肯定不会是曾经围观看热闹的人,因为他们只能算是袖手旁观,并非始作俑者。 第235章 在一片饥荒的土地上,一群面黄肌瘦的人中间死了一个,大家将人分食,如果事后有人来惩罚,一定是先带头的那个人最十恶不赦。 同样的道理,可怜鬼这么大的怨气,绝不是一个人欺负就能造成的,恐怕是一群人长年累月霸凌的结果。 如果谢铭迟是可怜鬼,他一定会让那群始作俑者活得最煎熬。 在这个傀界里,死亡甚至不是最可怕的,是明知道会死去,但却不知道这一次的死亡会通过怎样的方式到来,同时还得一天一天地熬过去。 谢铭迟:“……” 现在,每个班大概都只剩下了十几个人。 “源头的霸凌者现在还活着,”想通了一切的谢铭迟抬眸,看向万无秋,眼睛里满是坚定,“最先死去的那些人,都是没怎么惹过守门鬼傀的。” 封瑜忍住连连点头的冲动,心里简直激动死了。 他就知道!谢学长这么聪明肯定能懂他的意思! 万无秋点点头,微微蹙眉,接过封瑜手中那张纸,目光掠过那上面的每一个名字:“你们说,谁会是守门鬼傀?” 谢铭迟和封瑜只眼神交流一下,从对方一言难尽的表情中读出了答案。 有谁的宿舍和别的学生不同,明明不是班里的最后一个宿舍,却只有一个人住;和卷入者只隔了一个班,看上去经常被欺负,但他们从没在这里听到过任何动静;看起来最唯唯诺诺却又十分生动,和这里已经麻木的学生们格格不入…… 答案是,翟文黎。 他实在太像一个真正的活人了,宿舍只有自己住,恐怕只是为了让卷入者看到他那副可怜的模样从而放松警惕。 甚至他还会主动说出一些信息,这更加混淆了视听,让卷入者以为他只是一个察觉学校不对劲的可怜学生。 自己每天带伤回到宿舍,除了赚取卷入者的同情和信任,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卷入者的思想都往“守门鬼傀是霸凌者”这方面靠。 这样一来,只要交换的时间一到七天,他就可以展开屠杀,让这些人全都死去。 太阴险了。 谢铭迟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贺岐和程州被判定成绩不及格,他们现在很可能都没有怀疑到这一点。 那么问题又回来了,程州和贺岐为什么不及格? 谢铭迟试着转换了自己的思想,轻声道:“既然翟文黎是守门鬼傀,那他最见不得的一定是学校内有人欺负弱者,昨天那群霸凌者死亡就是最好的证明……会不会,程州和贺岐被选中,也是同样的原因?” 轻眨两下眼,万无秋歪过头:“他俩那个样子,什么时候欺负过人?难道不是被欺负的那一挂吗?” 封瑜默默点头。 谢铭迟:“……” 好像是这个道理。 但又不是这样。 程州和贺岐欺负的也许不是这里的npc学生,或许是他们这些卷入者呢? 昨天在食堂的那场混战,程州和贺岐都是他这边的人,而且是主力,虽然大家只是装装样子,但就那么放眼看过去,绝对是谢铭迟这一边以绝对性的打压优势在欺负另一边。 他这边有谁呢?除了他,还有程州、贺岐、褚优。 谢铭迟自己明白,昨天与其说他和万无秋在打架,不如说他俩是在一起砸食堂。 吃亏的是食堂,不是人。 至于褚优,根本就没怎么动手,温文尔雅是刻在骨子里的。 再看另一边的沈绯年和封瑜,沈绯年是鬼傀,怕自己伤着对面,一直都是收着出手,封瑜就更别说,老实人一个,根本不会打架。 程州和贺岐就不一样了,一个莽汉,一个……把砸食堂当游戏玩,只顾着让他们表演得足够真实,这两人都是真出了手了,只是出得不重,都没给对面留下淤青。 所以,选中他们两个也有迹可循。 至于孟霏和孔诗晴,两人经常对侯凡和孙定吆五喝六,现在和常乐的宿舍形成了二对一的“孤立”形态,很可能也被判定为实施霸凌。 这么想着,谢铭迟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往教室外面跑。 万无秋紧随其后,把手上的纸拍给封瑜:“你去给他们两个说清楚,顺便帮我们写个请假条。” 方向指的是沈绯年和褚优。 封瑜:“……” 他还不打算和沈绯年说话呢…… 但他又不能和褚优直接交流…… 原地纠结半天,封瑜咬咬牙,一巴掌把纸拍在了沈绯年面前的桌上:“万……万学长让我和你说件事!” 沈绯年笑了。 真是靠谱的学长。 另一边,谢铭迟已经不管不顾地冲出了教学楼,朝行政楼的方向跑去。 实行惩罚的地点在校长办公室,一般不会太难找……程州和贺岐已经走了这么久,他得抓紧时间了! 万无秋没说多余的话,只是加快步子跟了上来。 朝他那边看了一眼,谢铭迟简短道:“既然他们两个这样都会被判做霸凌,那你和沈绯年昨天叫走侯凡的行为也很像了,恐怕下一个会轮到你们。” 万无秋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相通谢铭迟的意思,嘴角轻勾起一点:“原来真是这样……没事,我们两个不会有事,你准备怎么救他们出来。” 说着,在谢铭迟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万无秋神色冷了下来。 第236章 原来真是这样。 “我想到一个直接粗暴的办法,”谢铭迟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不对,咬紧后槽牙,“不过不知道翟文黎买不买我的账了。” 第118章 传统 行政楼二楼, 程州和贺岐还站在楼道,距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就是校长办公室。 进入行政楼的那一刻起,贺岐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地面很干净, 很明显是被处理过的, 但这味道依旧没有散去,尤其越靠近校长办公室, 这味道就越重。 他看到办公室的门上好像有几个暗红色的小点,像是血液溅上去的痕迹。 他们是七班,校长很可能先见了前六个班不及格的人。至于和那些人面谈之后发生了什么才导致楼道里蔓延着浓重的血腥味…… 贺岐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 咬了咬舌尖,企图用痛觉转移注意力。 他本以为进入校长办公室的顺序就是他们成绩排名的顺序, 却没想到,进入行政楼之后, 章老师给他们换了位置。 “你,过来。” 当时的章老师像是脑袋里自有一套排序方案般:“你不能去后面,你是第一个。” 贺岐并没有看懂章老师的意思,当然, 他从程州脸上也读到了“无知”两个大字。 排好队之后, 章老师就守在了门口, 直到听到办公室里面发出椅子摩擦地面的“呲拉”声,章老师脸上堆起笑容, 弯起指节敲了敲门:“需要我现在叫人进去吗?” 办公室里传出闷闷的一声:“嗯。” 贺岐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紧张的情绪迅速蔓延,让他根本无心在脑海里搜寻那道声音的来源。 第一名女生灰败着一张脸,章老师手上控制着门把手,十分快准狠地打开门, 把女生一把推了进去,然后又关上,像个门童一样站在门口。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看起来十分熟练。 不知道章老师从前推过多少人进去,才让这套动作这么完美。 完美到那扇门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贺岐吞了口唾沫,双腿都在抖,身体周围的阴寒无孔不入,让他的汗毛就没下去过。 他扶着栏杆,不自觉朝自己前面的程州靠近些:“程州哥,你怎么没反应?” 不是他说,自从站在这儿站定之后,程州就跟入定魂飞了似的,一句话都没说过,连动都没动一下。 怎么了这是? 贺岐现在急需有人跟自己说话。 他是队伍的最后一个,程州在倒数第二个,孟霏和孔诗晴是第三个和第四个。 能和他说话的只有程州了。 见对方还是没反应,贺岐干脆更加用劲,把人往后一转—— “卧槽,”程州一下没站稳,头昏脑胀地差点靠着栏杆翻下去,“卧槽你怎么这么大劲??” “……鬼傀嘛,理解一下。”贺岐现在确定程州是已经吓傻了,就现在这个样子看,他甚至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和他哥有点像了。 都有种危急关头还绝对松弛的美感。 但很明显他现在还不能做到和谢铭迟一样松弛,连忙摇了摇程州:“程州哥你别放弃挣扎啊!你不要这么呆滞!” 程州被摇哭了:“不是……我闻着血腥味我害怕啊……” “……”贺岐忍住说他也怕的冲动,“我哥会来救咱们的,你不要这么灰心!没点大男人的样子!” “哦……”程州哭得更凶了,“那我下辈子当女孩子好吗?” 贺岐:“……”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一遭,程州明显没刚才那么呆滞了,但没过多久,办公室里就传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后很快,一滩血迹就从办公室的门缝下渗了出来…… 程州:“!!!” 贺岐:“!!!” 卧槽卧槽!!! 刚才那一点点的松弛消失得无影无踪,贺岐险些一蹦三尺高跳在程州身上。 章老师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个看着已经包浆的拖把,上面满是被浸染后洗不下来的暗红,十分熟练准确地一下下拖着渗出来的血迹。 很快,等到血迹不再渗出,章老师敲了三下门,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把第二个人推了进去。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程州盯着门口,无能崩溃,“这进去哪还能活啊?这不会是一刀抹了脖子吧?” 贺岐…… 贺岐没说话。 他怕打击到程州。 一刀抹脖子都算好的,起码给了个痛快。 但就按这个速度看,用不了多久就会轮到他们,不知道他哥能不能及时找到办法救他们。 贺岐人已经不太行了,绝望地看着门缝里又渗出来的血迹…… 校长办公室里传出一道轻笑。 很轻很轻,但此时就像被放大了数倍窜进贺岐的耳朵里。 还是很熟悉…… 贺岐绞尽脑汁,开始回味那声音。 倒像是,像……翟文黎? …… 谢铭迟和万无秋进入行政楼的那一瞬间,两人就开始在视线范围内急速搜索,最后,目光双双定格在二楼的一个办公室旁边。 正好看到当门童的章老师一把把拖把放回了原位。 下一个就是程州还有贺岐!! 两人不敢磨蹭,立刻飞速上了楼梯,在章老师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万无秋推着前面的程州,谢铭迟一把拉过贺岐,跟着前面两人一起挤了进去。 第237章 贺岐还习惯性地带上了门。 章老师:“?” 介是做咩啊?赶着送死吗? 门内,站在办公桌旁边擦拭手上半米长钢锥的少年也愣了一下。 谢铭迟喘了两口气,看清少年容貌的那一瞬间,就明白自己赌对了。 真是翟文黎。 而旁边的空地上堆满了尸体,无一例外,脖颈侧面全都有一个血窟窿,不用说也知道,只能是翟文黎手上的钢锥捅出来的。 朝着动脉,一击致命。 尸体里还有孟霏和孔诗晴,不出意外,教室里的孙定这会儿应该已经被飞速蚕食了。 “好室友,”万无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翟文黎,刻意咬重了这几个字,“升官了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你现在是在当校长秘书吗?还是干脆把校长踢下去,自己当校长了?” 翟文黎脸上迅速闪过几种神情,似乎在精心挑选谎话,不过,最后还是寒着一张脸,手上攥紧了钢锥。 得,这是懒得装了。 谢铭迟心里默默念了一句,道:“不过你不能惩罚他们两个,他们及格了。” 翟文黎冷笑一下,钢锥轻轻在手中掂着:“怎么会呢,我亲自判的试卷,他们两个明明不及格啊。” “可能,是你判的有问题呢?”万无秋说着,退后两步,左右手各一个,揽住了贺岐和程州的肩膀,“我们关系很好的,你不能乱判试卷。” 程州这会儿已经傻了。 完了,小万兄弟已经疯了,关系好和试卷有什么关系? 疯了疯了,都疯了…… 但意外的,对面的翟文黎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是紧攥着钢锥,却没有刚才那副猎物尽在囊中的得意。 “你试卷真的判错了,”谢铭迟说着,也去搂上了贺岐的肩,“这个,是我弟弟。” 然后指着万无秋:“那个,是我男朋友。” 贺岐:“……” 程州:“……??” 万无秋勾起嘴角。 谢铭迟就当没看见他们的表情,指向程州:“再那边那个,程州,是我异父异母结拜的好兄弟。” 程州……激动的感激之情还是战胜了一小下恐惧。 再看那边,翟文黎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张脸黑得像下一秒就会滴出墨来。 有用。 谢铭迟放下了一半的心,继续道:“其实呢,我们家族有一个传统,那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互相打闹一下亲近感情,很明显啊,入乡随俗,我男朋友和我兄弟也得遵守我家的规矩。” 入乡随俗? 万无秋挑了下眉,这事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翟文黎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谢铭迟赶紧趁火打劫:“虽然我们现在还是交换生的身份,但是家族规矩不可废,所以,我们就趁昨天那个好时候亲近了一下彼此——当然,我们非常严格地控制了彼此的力度,没在对方身上留下任何伤的。” 翟文黎的表情更难看了,甚至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我看见了,沈绯年和封瑜小臂上有淤青。” 谢铭迟故作惊讶地捂了下嘴:“哎呀,是吗?那也肯定不是程州和贺岐打的呀,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他们两个也是情侣关系,而且他们很喜欢玩一些有花样的,嗯……什么play都玩一点,人家小情侣之间的情趣,你看那么仔细干什么?啧啧啧……” 真是…… 谢铭迟默默祈祷,沈绯年和封瑜不要怪他传谣,真是迫不得已。 谁让你俩那么嫩,打一下就留淤青…… 身边有一丝不自然的寒气在蔓延,追其出处,不出意外来自翟文黎。 对于翟文黎施压的行为,万无秋根本没放在眼里,倒是终于松开了贺岐和程州,上前两步:“如果我们这么好的关系你都要判做不及格,那你和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翟文黎身体抖了一下。 很明显,他意会到了万无秋口中的“那些人”指的是谁。 怎么会……他怎么可能和那些恶人是一样的?!怎么可能相提并论!! 几乎咬碎一口牙,翟文黎狠狠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终还是松了口:“好……你们及格了——你们最好祈祷,不要让我逮到不及格的时候!” “如你所愿。” 万无秋轻飘飘丢下一句话,护送着三人一个个出去,最后看了一眼办公室,紧跟着退了出去。 走出行政楼,谢铭迟觉得天都蓝了不少。 “没事了……” 他可真是个天才……不过封瑜更是天才。 不知道他和沈绯年怎么样了。 谢铭迟现在甚至不知道他俩和好还是不是好事。 正出神,身后万无秋的声音很快追了上来,最后贴在了他耳边。 “男,朋,友,”万无秋一字一字咬着,勾起嘴角,“阿迟,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玩得挺花呢?” 第119章 分班 几乎在一瞬间, 谢铭迟就弹跳起步,飞出去两米远。 万无秋:“?” 他哪有那么吓人? 汗流浃背的感觉真是挡不住一点,谢铭迟不知道多少次想再挖个地道钻进去算了。 程州和贺岐这会儿已经从死里逃生的刺激中缓冲过来了, 一副吃瓜的表情看着两人。 程州攮了一把贺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贺岐淡定多了:“不知道吧, 有一天我看见他俩在亲。” 第238章 “?”程州不可思议, “卧槽这么劲爆?” “没亲没亲没亲!!”谢铭迟仅剩的理智全用来反驳了,整个人红温了不少, “那天就没亲!” 心虚之余,谢铭迟瞅了一眼万无秋那边,就见对方低垂着眉眼, 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铭迟:“……” 挠挠头,他不会是伤到万无秋了吧? “那个……” 刚准备再安慰他一下, 万无秋突然抬起头来,笑容格外发自内心:“我知道缺什么了, 虽然现在时代变了,但是该有的三书六礼我都不会少的。阿迟,你且等着。” 等着?等什么等? 等着这几个货看热闹吗? 虽然不得不承认万无秋的思想很抓马,但谢铭迟还真实打实地心动了。 三书六礼。 芜湖。 彩礼肯定不会少吧, 他这边再添一点嫁妆什么的…… 谢铭迟:“……” 思路戛然而止。 他怎么自己就把自己的赛道给决定好了? 不, 这肯定是万无秋给他洗脑的结果!肯定…… 算了。 谢铭迟摆烂了。 他下就他下嘛, 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他现在也没万无秋力气大。 嘤, 都是自己造的孽。 最后一点倔强坚强地翻涌起来,谢铭迟挺直了腰背:“那你入赘吧,带着你的家产。” 万无秋没有一点不愿意的意思,反倒是好像等他这句话很久了:“没问题,回去让姜夫子定个良辰吉日吧。” 谢铭迟:“……好。” 岑夫子知道之后大概又要吐血了。 四人没有在路上停留太久, 很快赶回了教室。留在教室的几人闻声抬头,看见他们平安回来,均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没看到孙定的影子,谢铭迟都不用问,人肯定已经没了。 这样一来,今天折戟的卷入者其实不少。 除了他们一伙七个人,就只剩下一个常乐。 回来的路上,谢铭迟特地在经过别班门口时多看了一眼教室内的情况,不出所料,每个班都只剩下十多个人,甚至不到二十个。 今天晚自习之后,大概所有不相干的npc就会死光了,那么剩下的,就会是翟文黎内心深处最憎恨的、最想慢慢折磨的人。 这些人大概都是八班的,根据本班学生不能互相交流的规则来看,翟文黎在自己班里受到的霸凌最是严重,到了外面会好一些,说明其他班很可能没有真正欺负过他的。 如是想着,万无秋就站了起来:“我去外面看一眼。” 谢铭迟没有拦,任由对方去了。 看沈绯年和封瑜的样子,大概已经无可奈何地交流过了,封瑜还是和沈绯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们两个先这样吧,谢铭迟现在实在说不出劝两人和好的话,尤其是在想通一些事情之后。 十五分钟过去,章老师率先回到了教室,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谢铭迟他们进入校长办公室狡辩的行为惹怒了翟文黎,后者又迁怒了章老师,总之他现在的表情可以算是窝囊极了。 “咳咳,同学们,我来宣布一件事情,”章老师扶了一下眼镜,长时间靠近翟文黎流出的冷汗终于止住,面色阴狠地扯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五分钟后,我们需要重新分班。” 分班? 但是根据他们考的试卷是理综、年级是高二来看,他们现在应该早就分完班才对。 现在还分什么班? 既然不是正常时间线的文理分科,那这次分班八成是翟文黎自己设定的情节。 翟文黎现在身份暴露,最想的就是根据规则或者其他什么手段杀死卷入者,或者阻止他们出去,从而进行屠杀,这次分班一定是他的一个应对方案。 最重要的霸凌者在八班…… 谢铭迟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到目前为止,每个班剩余的人数都一样?除了八班和七班。 七班是因为多出了他们这些卷入者,八班则是因为多出了那几名霸凌者。 翟文黎一定知道他们已经猜到了整个傀界生成的依据,如果还按照现在的班级分配,等到多余的人一死,剩下寥寥几人中,找到霸凌者就很容易了。 翟文黎不想让他们找到霸凌者。 谢铭迟眸光一亮。 所以,霸凌者身上会有十分重要的线索,翟文黎为了防止他们在限制时间前找到了线索,现在才会重新进行分班。 等剩下的班级拼一拼,折成只剩六个班,他们找人的进度就相当于回到了起点,还得等待晚自习的血水屠杀,才能确定剩余的人里谁有嫌疑。 但剩下的时间根本不允许他们再等,更何况还有与日俱增的手册规则。 只能寄希望于万无秋带回来什么消息。 章老师宣布完分班之后,拿出一张名单,对应着上面的名字和新班级念了起来。 “谢铭迟,二十四班。” 谢铭迟眼皮一跳。 “万无秋,二十四班。” 眼皮再一跳。 等念完所有的名字,谢铭迟反而内心平衡、人淡如水了。 好啊,卷入者都在二十四班。 那可不是个好地方。 翟文黎已经铁了心要赶紧搞死他们了。 章老师放下手中名单,扯着笑容:“好了,同学们,没想到我们相聚的时光这么短暂,现在就要送你们离开……希望你们在新班级的学习生活一路顺风。” 第239章 谢铭迟:“……” 听上去不是祝愿,而是诅咒。 时间不等人,二十四班没有桌椅,谢铭迟看到有些同样被分到二十四班的学生,这会儿已经在搬桌椅了。 看来他们也得搬上去。 就在这时,万无秋终于赶了回来,附在谢铭迟耳边小声道:“八班多出了三个人。” 谢铭迟心道果然。 翟文黎那点小心思还是被他猜出来了。 万无秋继续说:“我记住了八班每个人的脸,只需要再等一次屠杀,我就能确定剩下的人里谁是我们要找的。” 谢铭迟松了口气,给万无秋竖了个大拇指:“你棒棒哒。” 在他没看见的角落,万无秋嘴角上扬,隐形的狐狸尾巴就要翘到天上了。 大手一挥,万无秋直接扛起了自己和谢铭迟的桌子朝外走去。谢铭迟很自觉地搬着两人的凳子,感叹:还是鬼傀好啊,体力就是好。 剩下的卷入者秉持着同班同学不能互帮互助的原则,除了和自己的鬼傀之外,都没有帮忙的意思。 楼道里,到处都是搬着桌椅或者书本的学生,十分拥挤。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人的书掉在了地上、有人搬不动桌子却又被卡在楼梯上,只好尽力撑着桌子不让它掉下来。 好乱。 谢铭迟皱起眉头。 “没事吧?我来帮你吧?” “啊,谢谢谢谢!” “同学,我来帮你搬桌子吧!” “好的感谢!” “不客气的。” 格格不入的帮忙让谢铭迟侧目,只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埋头走路的学生们竟然开始交流,并且多的是要帮助别人的。 谢铭迟没万无秋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有几个长相出众的人他还是有印象的。 他记得,那边的黑框眼镜和帆布鞋女生在同一个班。 还有那边的两个、三个…… 眉头皱得更紧了。 谢铭迟只觉得周围的环境越来越不对,学生们脸上的表情是惊恐的、麻木的,但却提出了帮助的话。 ……只能是翟文黎在操纵他们。 就像操纵吴澄有一瞬间超过万无秋的力量一样,他在操纵着这些人赶快去死。 心中警铃大作,谢铭迟知道万无秋不会搭理其他人,于是就提醒身后的贺岐:“但凡是不认识的人,和你说话都不要理。” 贺岐刚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会儿更听话了,连连点着头,并且把这话告诉了程州他们。 果然,没过一会儿,在谢铭迟还卡在楼梯中间的时候,前面一个隔开他和万无秋的学生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来:“同学,我来帮你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铁了心的陈述句。 谢铭迟没理对方,手上把凳子捞得更紧,以防对方强来。 “同学,我来吧,我来帮你。” “凳子太重了,我来帮你,我已经搬好东西了。” 谢铭迟坚定地没有吭一个字,挤开状似着魔的人群,拼命往上走。 七班在二楼最东面,二十四班在四楼最西面,翟文黎这是专门为他们挑了一个最远的教室。 教室远,路途就长,途中遇到危险的几率大大增加。 就比如现在这种情况。 谢铭迟咬紧牙关,不知谁已经伸过手来要夺走他手里的凳子,他只好牟足了劲拿好,手上青筋暴起,汗毛都立了起来。 谁知道桌椅被拿走会不会直接被判定是互帮互助?就算死都不能把桌椅交出去! 同时,他们还不能进行大幅度的反抗,万一期间踢到撞到谁,翟文黎一个盖章认定这也是霸凌,那他们就真进死神名单了。 被挤在逼仄的空间,上面的人不往前走,反而都转过头来要抢桌椅,后面的人更是如此,几人就这么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谢铭迟尽力地往前挤,万无秋走得快,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 神啊,能不能现在、就现在,赐给他一个天使,帮他破开这些乱七八糟的迷障,顺利到达二十四班啊! 谢铭迟憋着的一口气正要卸下去,突然前面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他手中的凳子。 整个人猛地收紧,谢铭迟抬头看去。 就见万无秋正站在楼梯上方,完全不把中间夹着的学生放在眼里似的,逆光站在平台上。 妈妈…… 谢铭迟呆了。 真叫他遇到天使了。 第120章 友军 【题外:这章作话有一章番外, 大家可以打开作话看,免费嘟~】 天使万无秋挥了两下手:“阿迟,把凳子给我, 两个都给我。” 谢铭迟迟疑了一下, 见对方手里的两套桌子都已经不在手里, 内心隐隐惊讶。 这么快?这么强?这就已经把桌子放到二十四班了吗? 不管怎么说,万无秋的能力肯定是比自己强的, 谢铭迟不过沉思几秒,紧接着就把凳子递了过去。 既然对方能这么快放好桌子,凳子大概也不在话下, 与其卡在楼梯中间,不如交过去。 稳稳拿好手上的凳子, 万无秋迈开稳健的步伐,周身像是生成了一圈看不见的屏障, 挤过人群飞快向上。 贺岐嘴巴已经惊成了一个“o”。 谢铭迟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啥呢,还不跟上?” 万无秋有这样的技能,沈绯年估计也有,保不齐贺岐也有……只是孩子可能不会用。 第240章 谢铭迟已经不惊讶于自己给万无秋加的buff了, 他当初做万无秋时大概是把自己觉得好使的东西全给他加上了。 果不其然, 沈绯年很快也搬着两张桌子, 周身似有屏障般往前冲。有了万无秋和沈绯年两个人开路,后面几人好走多了, 纷纷快步跟了上去。 虽然相信万无秋,但谢铭迟还是怕路上还有翟文黎设置的什么坑人场景,于是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在身后保证万无秋不会腹背受敌。 短短五分钟的路程,因为有楼道里的学生阻挠, 愣是被走出了半个多小时的效果。直到几人的桌椅全部放进二十四班,外面的学生们才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一个个怨毒地瞪着教室里的几人。 “看什么看……”贺岐被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吐槽道,“要不是这些人要帮倒忙,我们早就上来了。” “呼……谁说不是,”褚优憋着的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皱眉道,“得快点想办法出去了,翟文黎暴露身份,之后我们只会越来越难。” 换班时的互帮互助只是开胃小菜,翟文黎有的是办法逼他们触犯规则。 一想到这儿,谢铭迟的眸光就暗下不少。 这人……真是彻底疯了。 他可以理解被霸凌致死的极端痛苦,但把这种痛苦一次次凌驾于几千人的生命之上、甚至其中大部分人都不认识的情况下,他就不能理解翟文黎了。 就连身体单薄的常乐都一口气把桌椅搬了上来,外面的学生们彻底没了攻击的对象,只好各自散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很快,班级里就陆续有学生搬着桌椅进来。几人依旧占领了后排的宝座,新来的学生便自觉地把自己的桌子摆到前面,一个个挨着坐了下来。 二十四班里现在有五十名学生。 原本堆放在角落里的杂物不见了,其中包括那个写满“恨”的笔记本,只是教室里的灰尘依旧,在阳光的照耀下,于空中盘旋飞舞,每一个动作都能扬起不少灰尘。 想到刚才楼道里的场景,众人均是一阵后怕。 谢铭迟也缓了好一会儿,但缓过劲之后,他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学生之间不能互帮互助,既然学生们刚才的行为是被翟文黎授意,要搞死他们,那他们只需要针对卷入者就好了,干嘛还要自己人之间互帮互助? 这样一来,岂不是这批人还会死去? 本来以为翟文黎重新分班的做法是为了阻止卷入者找到霸凌者,从而阻止他们离开傀界,但现在看来又不完全是。 翟文黎不想让他们活着离开是真的,但现在多余干这一手、让一批无关紧要的npc死去也是真的。 npc死后,霸凌者的人选自然就会缩小范围,其实是有利于他们的。 但这事发生在现在,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谢铭迟从翟文黎的行为里看出了一丝诡异的矛盾。 好像他很想维持现状,只要卷入者出不去,他的傀界就还存在,他就可以继续一次一次地杀死被捏在自己手里的npc。 又好像他在给卷入者提示,帮他们缩小的范围,似乎他这个守门鬼傀已经仁至义尽,该帮的忙他帮了,剩下的还是要靠他们自己找。 所以…… 翟文黎难不成还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卷入者,让他们快点找到自己的魂线,把这个傀界给解了? 真是好矛盾的一个人。 忽地,谢铭迟想到了一种可能。 会不会,翟文黎像是阿贡,虽然不是被催生出来,可能翟文黎本身就是会生出傀界的鬼傀,但把他做成鬼傀的那个人加大了他的怨恨,才让翟文黎做出这么极端的傀界? 而现在,加持他怨恨的能力经过时间的推移在一点点消失,翟文黎的恨便没有那么强烈。 谢铭迟越想越觉得可能。 距离晚饭时间还剩下二十分钟,这就意味着他们今天只有二十分钟留在教学楼的时间了,之后的时间,二十四班会是整个教学楼里最危险的地方。 和万无秋对视一眼,谢铭迟读出了对方眼里的想法。 “等明天,”谢铭迟说,“刚才有不少触犯了规则的学生,我们需要时间让教学楼屠杀掉这些学生。” 帮他们排除一些错误选项。 等到明天,几乎一切都明了了。 为了防止临门一脚还被倒打一耙的情况,晚饭时大家都没有去食堂,而是直接回到了宿舍。 之前谢铭迟他们已经用很极端的方法引出了食堂负责人,现在再想让他出来一次可谓是难上加难,既然这样,不如就从源头上解决这件事——大家都不去吃饭,这样谁都不会拿到新鲜饭菜。 女生宿舍那边只剩常乐一个人,万事只能靠她自己了,不过只要小心一点逃过已有的规则,几乎不会出什么事。 男生宿舍这边,众人一打开218宿舍的门,里面的阴暗就迫不及待地包裹上来。 谢铭迟打开灯,翟文黎并不在宿舍,而且看床铺上一贫如洗连床垫都没有了的情况,他今晚应该也不会回到宿舍来了。 被拆穿之后还站在拆穿他的人面前,那个场景是十分尴尬的,总不能大家一起大眼瞪小眼,和翟文黎聊人生聊理想。 今晚注定不平凡,七人连互相交流的时间都省了,回到宿舍之后就洗漱上床。 只不过这个过程不太顺利。 第241章 七人先后进去,却都遇上了吊死鬼,去上厕所,几乎都听到了哭声。 甚至宿管阿姨还破天荒地进了他们宿舍,笑呵呵地问需不需要帮助。 答案绝对是不。 早在入住的那天,谢铭迟就记住了宿管阿姨的名字,这点小打小闹他现在根本不放在心上,不过借此可以确定翟文黎真的着急了。 谢铭迟冷笑一声,按照相同的步骤假装是被角落里的虫子吓到,回到了宿舍里。 现在知道着急了?帮他们排除无关选项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多困他们一段时间? 第五个去洗漱的是万无秋,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明明看起来是一样的流程,但后面进去的程州和贺岐都没有再遇到奇怪的东西了。 程州简直感天动地:“小万兄弟,你真是我的神!” 万无秋伸出一只手来表示拒绝:“别,我是鬼傀。” 不过谢铭迟不问也大概能知道其中缘由,身为傀城城主,万无秋平时都是压着身上的气息,防止散出太大压力。现在对上了鬼和装神弄鬼的东西,自然就没必要收着。 为什么他这么肯定呢? 谢铭迟缩在被窝里,擦了把鼻涕。 因为这货逸散出来的寒气已经冻到他了。 有了心理准备,但睡梦中的鬼压床还是把众人折磨得够呛。 谢铭迟没有再梦到从前的事,没有东西能够压过鬼压床的影响,他甚至在梦中都感觉到自己背后的湿冷。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冷汗。 …… 宿管阿姨的哨声把众人叫醒时,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劫后余生。 梦里真是……被鬼追着跑了一晚上。 “……我现在还活着吧?”贺岐喃喃着,低头掐了自己一把,“哎呦疼……太好了我还活着。” 谢铭迟问:“你梦到什么了?” “我……”贺岐“咕咚”吞了口唾沫,“哥,我梦到你给我分尸了,我是一块一块的,你手上拿着针线什么的,又一点点给我缝起来……哥你不会这么对我的对吧?” 谢铭迟瘫着一张脸。 下了床,一句废话都没说,直接给贺岐头上来了个响亮的脑瓜崩。 人还是不能想象力太丰富。 早操时,谢铭迟特地观察了一下操场的情况。 不出所料,整个高二只剩下了六个班,再加上昨天血水的屠杀,现在每个班大概只有三十个人。 晚自习十个左右,触犯“互帮互助”规则十个左右。 翟文黎还真是大方,直接帮他们排除了40%的错误率。 早操依旧以一名学生的死亡结束,不过早自习时,谢铭迟就没顾上再去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了,而是跟着万无秋一起请假,在剩下的六个班门口观察起来。 翟文黎并不在学生群体里,两人的观察就更加肆无忌惮。 绕了一圈,两人回到了二十四班教室的门口。 确定周围没有人,谢铭迟问:“除了吴澄,还有谁?” 吴澄不会是一个无关紧要的npc,既然能引起他们一开始的怀疑,又活到了现在,他八成就是三个霸凌者其中之一。 “还有一个胖子,一个胳膊上有红色胎记的男生,”万无秋回忆着细节道,“昨天八班的人已经死光了,只剩他们。” 谢铭迟:“!!!” 万万没想到,翟文黎做事这么干脆。 不过……他大概没想到有人会过目不忘。 竟然直接送了份标准答案。 妙啊。 第121章 看破 三个霸凌者现在都在二十三班的位置。 自从昨天重新分班之后, 新分出的六个班全都搬到了四楼,刚好占满了四楼的教室。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翟文黎竟然还让他们和霸凌者保持着隔壁班的关系。 看来他确实有撂挑子不干的意思。 既然这样, 谢铭迟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他一把, 让他彻底实现这个愿望, 不用再挣扎是不是要继续一遍遍杀死学校里的人。 魂线的关键必然在霸凌者身上,他们必须近距离接触, 才有可能发现什么。 但跟新任班主任交流之后,那位气场凌厉的女教师却完全不同意他们去二十三班交流学习,最后只愿意给三个人批假。 只有三个名额, 请假的人必然是各方面均衡发展的人。 谢铭迟和万无秋,这两个人选是毋庸置疑的, 还差一个…… 几人不约而同,纷纷把目光投向褚优身上。 虽然褚优自从进入傀界以来几乎没说过什么话, 但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四周,有许多学校当中的小细节都是他告诉众人的。 现在要仔细观察霸凌者,褚优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谢铭迟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事实上, 他在考虑一件事。 一件自从他离开傀城就开始怀疑的事。 现在刚好是个很好的时间检验。 “沈绯年, ”他淡淡开口, 目光看了过去,“你和我们一起吧。” 其他人稍有震惊, 尤其是在他们意见几乎都统一了的情况下。 沈绯年也很意外,笑着问:“学长怎么这个时候需要我了?但观察细节可不是我擅长的啊。” “没关系,有我们两个在,你就凑个数,”谢铭迟回以真诚的微笑, “再说了,当了那么多年同学,我们之间的默契肯定比其他人好一些,更何况,你和阿无都是鬼傀,我和你们说话的时候不用分神去考虑会触犯规则。” 第242章 这个理由算是很充分了,起码褚优和程州他们都点头觉得有理。 见沈绯年还在思考,甚至有征求封瑜意见的意思,万无秋先一步帮他答应下来:“走吧,时间紧迫。” 这话是真的,今天已经是第四天,傀界内规则对他们的限制只多不少,如果还不能尽快找到出去的契机,他们很可能还会折几个人。 略一沉吟,沈绯年答应下来。 因为只是批了假,不能到二十三班交流学习,三人只好留在教室外面观察。不过这次,他们连卡死角都省了,任由教室里的人看过来,包括双眼通红,乍一看都能感受到对方绝望的老师。 教室里的学生频频回头,很快,动静就吸引了三人。 先回头的是吴澄。 见三人就这么站在门外,他下意识地瞪了过去,但在身体转回去之后,却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沈绯年眯起了狭长的双眼:“他在抖,在害怕。” 害怕这种情绪,现在出现在吴澄身上只有一个可能。 他知道自己会死,在意识到几名“交换生”这么诡异地出现在他们教室门口盯着他们看的情况下,很难不把他们和翟文黎联系起来。 翟文黎在一次次地杀掉他们。 翟文黎从来没放过这些交换生。 按照从前的流程,他们现在这个时候就应该死了……尤其是那两个曾经自己亲自推开的人,他用过相同的伎俩,让他们以为他才是那个控制一切的人。 这是翟文黎交给他的任务。 他是最先霸凌翟文黎的人,翟文黎对他的恨最深。 天知道他看到一个本来已经死了的人出现在教室之后,他有多崩溃! 吴澄的第一反应就是——翟文黎变成鬼了,现在他要来索命。 而翟文黎也确实这么做了,在一次次残忍地折磨死自己之后,翟文黎突然给了他一点慈悲,交代给他一些事,自那之后,他每每扰乱那些交换生的思路,那一轮他就会死得轻松一些。 可是那两个人为什么还没有被翟文黎杀死!他就知道,这个懦弱的垃圾,他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那一瞬间,吴澄突然颤抖起来,幅度剧烈到外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不……他没有诋毁翟文黎的意思! 翟文黎听得到他们每个人的想法……他不能这么想,不能这么想! 他为什么还不死?这些交换生不死,他和另外两个同伴就不会被翟文黎杀死,他们一天不死,翟文黎对他们的折磨就越重…… 吴澄不想再体会那样的感觉了,即使每次折磨到最后,压死他们的最后一道刑罚都是一样的,但他也不想再体会除那之外的一切了! 下意识地,吴澄做了一个动作,但还没有做完,就很快收了起来,胳膊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吴澄怎么想的,门外三人都不知道,但他的动作却是清清楚楚映在了他们眼里。 沈绯年飞快道:“吴澄的手像是要往脖子上摸,胖子的手也是……那个红胎记,好像是要摸鞋。” 纵然看到了其中不同,谢铭迟还是没忍住看了沈绯年一眼。 片刻,他说:“嗯,吴澄和胖子的动作,很像伸手要抓脖子上的什么东西,他们可能是被吊死的。翟文黎要报仇的话,一定想让他们尝尝自己死时的感受,所以翟文黎也很可能是被吊死的。” 虽然不知道翟文黎是自杀还是他杀,但吊死或者勒死,总有一种是他的死法。 谢铭迟深深地朝红胎记那边看了一眼。 红胎记的校服裤应该被改过,不是正常的长度,而是露着脚脖子。 可以理解,有很多初高中的男生都这么干,就算大冬天都露着脚腕,不知道脑子里是不是有哪根筋搭错了,一点不怕风湿类风湿。 很明显,红胎记就是其中一员。 因为露着脚腕,他脚上穿的那双高帮帆布鞋就更加明显。 谢铭迟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他昨晚问过万无秋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卷入者正好是守门鬼傀的旧相识,他知道守门鬼傀的死因,有没有可能直接和自己的队友说出这事,好让大家快点出去。 对此,万无秋的回答是——几乎不可能。 就算有谁知道守门鬼傀的死因,卷入者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中,如果那人直接说出他的死因,让守门鬼傀失去了乐趣、干扰了他傀界的秩序,守门鬼傀很可能不顾一切也要先把那人杀死。 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验证机会。 谢铭迟深深看了万无秋一眼,然后视线偏到沈绯年那边:“沈学弟,我觉得红胎记想要摸的是鞋,你说鞋上有什么东西能把人勒死?” 沈绯年的笑容淡了不少,盯着谢铭迟,深深无言。 片刻,回转头去继续看向教室里:“不知道呢。” 一句话很轻,说出口的那一瞬就融进了风里。 谢铭迟没有动作,不过心是彻底凉了下来。 果然是他。 但无论是谢铭迟还是万无秋都没有下一步动作,甚至完全没有躲开的意思,依旧站在原地,陪着沈绯年一起注视着教室内的一举一动。 半晌,沈绯年先笑出声:“学长们心里答案都呼之欲出了,还问我做什么?多浪费时间。” 说着,他直接转过身,朝二十四班的教室走去,朝后挥挥手:“剩下的交给你们了,走到这一步很简单的。” 第243章 谢铭迟:“……” 是,故事进行到这一步,走出这个傀界确实已经不难了。 难的是出去之后。 心里猛地砸下一块巨石,没有带来痛感,有的只是沉重的闷意。 像是被浸在潮湿雨天的湖泊中,头上被塑料袋罩住,四肢都被挂上了铁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根本没办法挣扎。 谢铭迟低下头,沉默地看着鞋尖。 末了,有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你是不是早知道是他?”语气中混杂着说不清的愁闷和烦杂,谢铭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上多的是山崩后的平淡,“知道也不说?” “之前确实不确定,确定之后……”万无秋叹了口气,思绪和谢铭迟一样飘摇,“我比你反应大多了,先是把自己关在家里暴怒了很久,然后开始反思自己,却怎么都想不出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万无秋都想不到,那他更想不到了。 一个拥有完全记忆、和沈绯年熟知万年的人都猜不透沈绯年的心思,更别说是谢铭迟这个记忆恢复了不足四分之一的人。 但他记得,从前他们打诨说,沈绯年要是哪天从泮宫顺利毕业,肯定把<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搅得风起云涌,就算哪天在官场上混不下去了,去当个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都能骗过所有人。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沈绯年最是心思玲珑之人。 按照他的作风,怎么可能在这个傀界一直默不作声呢? 只可能是他认识翟文黎,知道他的死因,碍于威压,根本没办法积极参与傀界当中,只能当一个游离于队伍之外浑水摸鱼的人。 沈绯年怎么会认识翟文黎呢? 很简单,翟文黎是沈绯年做成的鬼傀。 嘴皮子功夫最厉害的人,才能挑起人心底最沉重的恨意,才能让翟文黎不顾一切吞掉池屿一中,创造出这么诡异的傀界。 不出意外,阿贡也是沈绯年的手笔。 只是…… 他为什么做这些? 谢铭迟看向沈绯年的背影,头一次觉得熟悉的人可以这么陌生。 “别看。” 一双手温柔地把谢铭迟的头摆回来,温良的语气中,翻起岁月的沧浪。 “我说过,人心,是最经不起检验的东西。” 第122章 医生 回转了思绪, 谢铭迟只是轻轻摇头:“没关系,先出去要紧。” 至于出去之后能不能等来沈绯年讲解他的心路历程,这事就不好说了。 其实红胎记的动作已经很明显了, 另两人的动作都代表着他们垂死时的挣扎, 他们想要拉开勒住自己脖子的绳索, 而红胎记是唯一一个不同的。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三个的死法一定都和翟文黎一样, 这个时候红胎记去摸鞋,意味再清楚不过。 高帮的帆布鞋,鞋带也会比普通运动鞋更长, 最是适合勒死人的工具。 如果翟文黎是自杀,那么魂线大概率就是他自己的鞋带;如果是他杀, 那凶器就是红胎记的鞋带,只不过魂线是不是红胎记的鞋带就不是那么确定了。 翟文黎不会把魂线放在别人身上, 尤其不会放在自己的仇人身上。 如果答案是后者,其实魂线还是很可能会在翟文黎的鞋带上。他被红胎记的鞋带勒死,说不定到了傀界里,他更愿意用自己的鞋带勒死红胎记。 让连接着自己命脉的魂线上一次次染上仇人的血, 从某种变态的角度来讲, 其实可以让翟文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爽。 根据他创造的这个傀界来看, 孩子的精神状态一定不是稳定的那种。 所以无论如何,拿到翟文黎的鞋带最要紧。 要命的是, 翟文黎在哪? 自从昨天在校长办公室拆穿他之后,几人就再也没见过翟文黎,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恼羞成怒,专门躲着他们。 沉思片刻,谢铭迟猜测:“翟文黎肯定待在学校里某个对他很重要的地方……八班是他上学所在的班级, 二十四班是他遭受霸凌的地方,218是他的宿舍……这些地方都没见到他。” 食堂和操场就更不用说,一来作为公共场所,翟文黎在那两个地方受到的霸凌必定不会过于严重,既然前三个地方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那这两个地方更是可以忽略不计。 不是这些地方,那还有哪里呢…… 学校虽大,但大部分区域其实根本没有在傀界的故事里出现过,更别说重要。 除了…… 两人目光一凛,对视道:“医务室!” 这个地方翟文黎曾经提到过,而且他本人似乎去的次数不少,而且从医务室回来后,翟文黎身上的伤确实会好一些。 既然如此,医务室对于翟文黎来说,会不会是溺水之人可以短暂停歇的绿洲? 之前没来得及,后来因为身体强大的自愈功能,万无秋背后的伤口很快就只剩下红痕,他们便没再想着去医务室。 现在看来倒是疏忽。 谢铭迟转头就准备走,却被万无秋拉住一瞬:“再等等。” 在谢铭迟疑惑的目光下,万无秋不怀好意地看着教室里的三个始作俑者:“把他们带上,万一遇到什么,还能逗翟文黎开心呢。” 谢铭迟:“……” 好的,掌管生杀大权的世家公子,用最帅的脸说最狠的话。 为了以防万一,谢铭迟还是回教室里给贺岐他们传了个信,让他们下课时堵着楼道,别让这三个人跑了。 第244章 等到下课铃声一响,谢铭迟和万无秋就立刻冲进教室去抓三人。 吴澄的座位比较偏,谢铭迟独自去抓他,胖子和红胎记的座位只隔了一条过道,万无秋很轻松地一手一个提溜起来。 任课老师还没来得及走出教室,整个人都惊呆了,但还是秉持着不能干涉学生生活的规则,默默地看着三个学生扑腾得像小鸡仔一样都没能甩开两人。 “老实点!”谢铭迟把烦闷之余的怒意都发泄在了吴澄身上,罕见地爆出怒音,“小心老子给你皮扒掉!” 吴澄瑟缩了一下脖子,很明显是把谢铭迟的话当真了。 现在在他的眼里,翟文黎还没有杀掉这些交换生,八成是因为他们已经是翟文黎的人了,或者是双方达成了什么交易,这会儿要把他们碎尸万段了。 但谢铭迟只是单纯地想骂骂人,自己身边这些朋友都不合适,甚至连悠悠走在最后的沈绯年他都提不起力气骂,只好窝囊地转移注意力了。 不过凶过吴澄之后,他的怒意才像开闸的洪水般,瞬间收不回来了。 于是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谢铭迟怒骂吴澄一路。 他都不想管现在骂人是不是会被翟文黎判定为霸凌了。 爱咋咋地!他千年老友都要毁天灭地了,你区区几条规则算个屁!实在必须就诡辩,他保证自己现在的口才堪比辩论家。 根据翟文黎所说,医务室在操场的看台之后,需要横跨操场,再从操场后面绕过去。 众人刚踏上操场时,一时间风云涌动,狂风几次把谢铭迟的衬衫都掀起来,露出腹部紧实的肌肉,万无秋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着,轻轻叹气,适时地踢两脚自己手上的两个人。 胖子:“……” 红胎记:“……” 他们又招谁惹谁了? 不过随着谢铭迟的怒骂,不知道是不是让翟文黎听高兴了,风竟然慢慢弱了下来,连阴云都散去一半。 谢铭迟这下确定自己不会被翟文黎搞针对了。 他自己都开心着呢,干嘛针对他? 翟文黎没有骗人,在绕过操场看台之后,一个画着红十字的标识展现在众人面前,而标识前方三米的地方,有一扇没有合严实的黑色铁门。 谢铭迟感觉得到,越靠近铁门,手上拎着的吴澄就抖得越厉害,最后走到门口,甚至人已经腿软下来,需要靠谢铭迟拖着走。 看来翟文黎就在里面了。 深吸一口气,和周围人交换了眼神,贺岐便伸手拉开了铁门。 医务室里有一股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药味。 那药味比曾经万无秋身上的重多了。 进入铁门之后是一条大概四五米长的小道,两边还放着两张病床。尽头里,左右各有一个房间,都有光透进来。 谢铭迟小心上前,在走到左边房间门口时,他注意到房间外的墙上贴着一张值班表。 不过值班表上只有一个名字一直在重复。 那是个女医生的名字,笔迹隽秀,字如其人,可见其风骨。 谢铭迟朝左边房间探过头,只见里面是一间值班诊室,一张桌子整洁无比,上面放着血压计、听诊器之类的器械,房间足足有一面墙被贴上了柜子,各种药盒填满了空隙。 值班诊室一眼望得到头,这里没有翟文黎。 吴澄明显对右边的房间更抗拒。 他用了些力气,把吴澄的手从柜子上扒开,拖着人朝右边房间走去。 医务室里的布置都是白蓝色调,符合大家对医务室的刻板印象。 右边的房间赫然是一间病房,里面摆着八张病床,翟文黎正坐在其中一张病床上,冷漠地看着来人。 谢铭迟下意识朝翟文黎的鞋带上看了一眼,之前大概是被他掩盖住了,现在去除了遮掩,鞋带上洗不掉的深红色格外明显。 果然是他的鞋带。 不过怎么从翟文黎脚上把鞋带搞下来是个问题。 或者把他的鞋抢走也可以。 翟文黎微微弯曲着脊背,一双漆黑的瞳孔扫过几人,最后目光定格在吴澄他们身上,眼中冷意达到了巅峰。 “和班主任请假很难。” 翟文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人摸不到头脑。 吴澄、胖子和红胎记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抖得更厉害了。 翟文黎冷笑着,站了起来。 谢铭迟心想完了。 站起来更不好脱鞋了。 翟文黎只是站在原地,长时间的欺凌让他习惯了弯着脊背、瑟缩着脖子,哪怕是现在,他身上依然难以改掉这些习惯。 他朝三人一个个指过去:“你,家里有钱能平事;你,和学校外的小混混熟;你,屁也不会只会拍马屁……就因为这样,班里没人敢惹你们,老师更不会管你们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事都会压下来,就当作没发生。” “呵,”翟文黎突然冷笑起来,低着头,整个肩膀都在颤抖,“谁都不管我,谁都不敢管我,看见了就装作没看见,生怕被你们当成是一伙的……就因为你们!” 他的声音陡然抬高,瞪着血红的双眼,好似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我死了,你们凭什么好好活着?!你们才是该死的!你们该死!!” 谢铭迟默默听着翟文黎的陈情,这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打断他。 第245章 “和班主任请假很难,每次看到我脸上的伤太重,才会批假让我来一趟医务室……只有这里,这个医务室,只有她会不像你们一样,”眼中出现了些许光彩,但很快暗了下去,“我只有在这里才能得到片刻安宁,但她太好了,我不想把她拉进这里。” 想到值班表上的日期,女医生确实标注了一条请假的信息,大概就是在她请假的这段时间里,翟文黎吞掉了池屿一中,反而把女医生留在了现实。 “幸好啊,你给了我一个机会,”翟文黎说着,目光朝沈绯年那边轻轻掠了一下,“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能一次、一次、用你们害我的方式,一点点加倍还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兀自笑了许久,久到喘不上气,翟文黎扶着病床边的栏杆,抹了眼泪,转而看向谢铭迟:“这么久了,你们是头一个认可我反击的。” 谢铭迟:“……?” 他没太明白。 嗯……不会是因为,他们是头一批猜出翟文黎是守门鬼傀的人,所以翟文黎觉得他们这样就相当于认可他,认可受到霸凌之后这样反击是对的吗? 谢铭迟不敢说话。 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好在翟文黎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喟叹一声,道:“给你们一个机会,就当送你们个礼物吧,朝我要一样东西,我可以无条件给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明白,怨气那么重的鬼傀怎么突然妥协了? 疑惑归疑惑,万无秋率先站出来:“我们要你的鞋带。” 他额外补了一句:“两只鞋的鞋带都要。” 谢铭迟看到翟文黎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不会是没想到他们已经想到他魂线的所在了吧? 这个翟文黎,说他聪明也是真的会把人玩成狗,说他笨也是真的……不太聪明。 翟文黎蹙眉,朝自己的鞋盯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弯下身子,只是一抽,两条鞋带便都静静躺在了他手上。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迈开步子,朝这边慢慢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吴澄三人的身体竟然凭空被不知道什么力量扭曲起来!硬生生把他们的骨头拧断、血肉飞溅、拧成了麻花。 谢铭迟松开手。 看来翟文黎是要最后杀死他们一次了。 距离越来越近,谢铭迟越能感受到翟文黎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寒气息。 他伸出手来。 就在鞋带即将放到他手上的那一刻,翟文黎突然止住了动作。 “我为什么要便宜你们?”他疑惑地抬眸,“你们也应该去死。” 谢铭迟:“???” 你真是不讲武德。 翟文黎说完就要把手收回去,不过谢铭迟本来就不觉得他们能这么轻易拿到魂线,早做好了完全准备。 随着触碰到手链上的珠子,谢铭迟不得不召出自己的全部家当:“艾格、钟宁!帮帮忙!!” 下一秒,手链中红雾逸散,飞快在翟文黎两边凝聚成形。钟宁手中牵着由儿子的四肢拼成的风筝,用风筝线紧紧缠住翟文黎,她儿子的头甚至在翟文黎头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艾格手上控制着碎裂的镜子,扎向翟文黎的手腕,逼迫着他把手腕抬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翟文黎的怒吼声中,谢铭迟的淡定显得格格不入。 他不在意鞋带的另一端还在翟文黎手上,直接上手抓住了另一端:“干嘛反悔呢——我这不还是找到你的魂线了吗?” 一阵扎眼的红光瞬间从翟文黎身上爆出,谢铭迟眯起了眼睛,身体终于得以放松。 回家了。 第123章 选择 回神之后, 谢铭迟第一件事就是抬起手来看自己手腕上的珠子。 确定多出两颗金色的珠子之后,他没有松一口气,而是立刻站起身来, 抓住了沈绯年的胳膊。 与此同时, 万无秋抓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 左右受困, 沈绯年失笑:“学长们啊,倒也不用这么整齐划一吧?” 几人依旧在褚优家的花园中, 当初引他们进傀界的那个刻有“池屿市第一中学”的石碑已经不见了,整个花园中只剩小肖的墓碑。 其他人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个个一头雾水。纠结许久, 封瑜站出来问:“那个……绯年学长是出什么事了吗?” 在傀界时他就察觉了不对,明明和沈绯年闹掰的是自己, 而且自从两人开始说话之后,关系就没那么僵硬, 怎么反而他们三个出去蹲守了一趟,气氛就变成这么剑拔弩张的样子? 虽然他也觉得自进入这个傀界以来,沈绯年一直游离在众人之外,干什么都不走心的样子, 但平心而论, 这其实不足以让谢铭迟和万无秋这么生气。 两人这个态度, 怕是沈绯年真的惹到他们了。 而且事还不小。 谢铭迟朝封瑜那边看了一眼,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说不说?怎么说? 他把目光移向了万无秋, 顺便把火力也都引了过去。 一时间,看过去的就不止是封瑜,还有同样不明所以的其他人。 但他们都不准备问。 哪怕情商低如程州,这个时候也选择了闭嘴。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他可以问的事。 万无秋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注目, 牵动嘴角微微一笑:“这事恐怕得回去和三位老师一起商议,算是我们自家事,就不在这里说了。” 第246章 朝褚优那边微一点头:“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褚优摆手:“说不上,我还得谢谢你们。” 池屿一中的傀界不是第一天才出现在这里,只能说它迟早会把褚优给卷进去。这次和这些大佬都在一起,反倒算是救了他的命。 “程州,”万无秋侧头道,“能不能近期联系到飞机?能让我们最快回去的那种。” 程州连连应声:“哦哦哦哦哦,分分钟的事!” 说罢就掏出手机开始联系人脉。 金钱的力量果然强大,不过半个小时,程州边招呼众人收拾行李往机场走。 一路上,谢铭迟和万无秋都把沈绯年夹在中间,如果不是怕路人误会,他们这会儿可能直接拿绳子把沈绯年捆起来走了。 对此,沈绯年没有一句怨言,甚至脸上保持着他那标志性的街溜子笑容。 难评。 难绷。 飞机掠过广阔的平原,穿越云海,最终稳稳落地。 程州借口要去找女友抚慰心灵,没有再继续跟着几人,只说改天再来找他们玩。 看样子他还没有选自己的新鬼傀,只是获得了选择的机会,大概要等到下次进入傀界前才能够到达虚无。 “下次可就不一定见得到我了,”沈绯年笑着挥挥手,“程州兄弟,再见了。” 程州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尴尬地应下,迅速离开。 谢铭迟麻着一张脸:“你还想跑?” 沈绯年摇头:“怎么会呢,两位学长严加看守,我想跑也跑不掉,更何况还有三位夫子在。” “你知道就好,”万无秋盯着他,头一次心绪复杂到无法遮掩的地步,“……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沈绯年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说:“我只能这么走,学长啊,你的选择还是太多了。” 猝不及防地,沈绯年拍上万无秋的肩膀,敛了笑容:“你若和我在一样的境地,只会比我更狠——你本来就是我们当中最狠的人,所以,只是境遇不同而已,若是相同……” 他复又笑了出来:“算了,没什么如果,你我本就不会相同。” 语毕,目光拂过封瑜,眼波掠过一瞬的柔软:“他们,也不相同。” 对于沈绯年这种打哑谜的行为,谢铭迟莫名感到烦躁,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而是飞快地回到了家里。 家里和走时没什么不同,这几日三位夫子都没有来过,甚至有一丝冷清的意思。 万无秋先把沈绯年关进了房间谈话,谢铭迟正准备跟过去,忽地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贺岐,封瑜,可以帮忙去夫子们那边跑一趟吗?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平安回来了。” “哦哦,没问题!”贺岐答应下来就往门口走。 封瑜蹙了下眉,犹豫开口:“谢学长,沈绯年他……” 谢铭迟只是摇摇头:“等我们搞清楚所有,会告诉你的。” 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封瑜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跟上了贺岐。 根据谢铭迟对三位夫子的了解,他们肯定会拉着两人询问详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算家里这边爆发了什么争吵或者有什么动静,他们不在,一切就会好说一些。 谢铭迟抬起脚步上楼,进了沈绯年的房间。 房间里的气氛可谓是从中间分出了泾渭分明的一条线,线的一边,万无秋寒着一张脸,也不说什么,只是盯着沈绯年。线的另一边,沈绯年吊儿郎当地靠着桌子站着,没有一点被审问的局促。 乍一看,还以为万无秋是被审的那个。 “封瑜去找夫子们了,现在家里只有我们三个,”谢铭迟加入了万无秋的冷脸队伍,站在他旁边,“沈绯年,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明明比所有人都提前醒来,却没知会任何人,反倒自己来现实世界把人做成鬼傀,催生他们的怨气,强迫他们建立自己的傀界……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白了,当初谢铭迟发现自己捅了这个大篓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制作过鬼傀,而且还在不断进入傀界去化解其他鬼傀的傀界,只为了不让无辜的人被吸进去,枉丢性命。 一直到他死,他都在坚持这件事,虽然不记得,但经过他的不断努力,在他死时,鬼傀应该少了不少才对。 即使这样,吸引新的傀儡师是必须的,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傀界,那不是靠谢铭迟他们几个人就能解得完的。 他猜测,“执丝”这个名字,也是从那时开始有。 说实话,谢铭迟受到反噬,他都觉得那是自己活该,合该如此。他总觉得,已经有了他这样一个例子,其余人、起码和他关系最近的万无秋沈绯年他们,不会再踏上他的这条路,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沈绯年依旧在不停制作鬼傀,也许不止在醒来后,甚至早在谢铭迟陷入沉睡之后就开始了行动,否则现在的傀儡师不会这样多。 他还将这门技艺有意扩散出去,让不明真相的人和他一起。 早年间,傀儡师只有几十个。 现在到谢铭迟是237,在他之后还有不少。 越来越多的鬼傀产生、越来越多的傀界产生、越来越多的傀儡师产生……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只会是一个越滚越大的雪球。 等到雪球压垮城镇之后,一切都覆水难收。 第247章 沈绯年不是一个乐意看到乱世的人,这一点谢铭迟非常清楚,就算他再恶劣,那也不过是贪玩一点,性格所致。但当初璟国面临国难身处乱世,沈绯年想的从来都是济世。 “若有一日我的身躯能为一座城填补好破碎的城墙,这一生便不算虚妄。” 谢铭迟轻声念出这句话,与此同时,窗户边的沈绯年身躯一怔。 “你记得,”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谢铭迟不解地看了过去,“这是你从前立的誓,那时候,我们还是……” “学长,”沈绯年打断了他的话,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深深呼出一口气,沈绯年脸上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疲惫,很快又被完美地覆盖住:“人不会永远停在少年时。年少不经事,当然满肚子都是兼济天下,真当自己走上那条路,就会发现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认可你的道,学长,你打过仗,你应该最清楚,泮宫典籍上教给我们的那些道,是最没用的东西。” 噎了一下,喉咙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路堵到心口,谢铭迟只是轻轻摇头,垂眸:“我不记得我在战场上走的是什么道,也不记得从前夫子们教给我的道,但我知道,不会有哪条正确的道是用无辜人的血铺出来的,那不是道,那是死路。” 沈绯年视线飘向窗外,正好看到了封瑜的身影,在他旁边,岑夫子和姜夫子还在絮絮叨叨地问什么问题,后面曲夫子和贺岐走在一起,说说笑笑。 一时间,沈绯年恍了神,抬起手来抚上窗户,封瑜的身影就刚好被他护在手里。 “是啊,是死路,我也知道这是死路,”喃喃着,沈绯年握紧了拳,“但无所谓,因为我只有这条路可走——要么走这条死路,要么留在原地等死。我不甘愿,所以我偏要到这条路上看看,哪怕是死路,起码还有这么一截路程……学长,你们走吧,我不会再说更多了……也许用不了多久,你们自然会知道。” 万无秋还想再说什么,谢铭迟却拉住了他。 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谢铭迟只是摇摇头,拉着他往门外走。 金属扶手的寒意从手掌一路窜到心口,谢铭迟没忍住抖了一下。 这时,屋里再次传来了沈绯年的声音。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 空悠悠的,像是远方传来的回响,少年的稚气在其中尽数碾碎成风。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124章 叙旧 “沈绯年不会主动说出来的。” 下到一楼之后, 谢铭迟突然开口解释道:“不管是他做这些事的原因,又或是现在做到了哪种程度,他都不会主动说。” 起码现在不会说。 沈绯年对他们没有恶意, 从桃源村那个傀界就足以看出来, 沈绯年早就给陶村长和阿贡都灌输过一个思想——如果在傀界中遇到红眼睛的外来者, 把魂线交给他,让他平安离开。 万无秋一定会和谢铭迟在一起, 也许还会带上贺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们但凡出现在同一个傀界中,一定会二话不说组队, 让谢铭迟平安出去,就相当于让他们也平安离开。 在池屿一中, 谢铭迟因为戴了美瞳遮住了自己变红的瞳色,翟文黎大概就不知道他是沈绯年曾叮嘱过要照顾的人,这才没给他们放水。 而且根据沈绯年的反应来看,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和封瑜也会跟着进同一个傀界。 又或者说, 创造出这么多鬼傀, 他也记不清有多少, 记不清自己在哪里遇到那些游魂,这才失策被认破了身份。 虽然沈绯年此人时常坑人, 看着和谁关系都好,但偶尔会趁你不注意捅一刀,捅完之后还觉得自己没什么错…… 不过这次捅刀子捅破天,是谢铭迟万万没想到的。 “阿迟……”良久,万无秋沉声开口, “有件事,我……” 不等他说完,门上就传来钥匙旋转的声音,大门打开,先前离开的封瑜和贺岐带着三位夫子齐齐出现在了门口。 “小谢小万!夫子来看看你们!”最激动的当属曲夫子,直接一个箭步冲进来停在了谢铭迟面前,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半天,“呼……听小贺说你们进了一个挺凶险的傀界,不过平安出来就好。现在的这些鬼傀啊,唉,不知道是不是周围环境的问题,怨气一个比一个重。” 谢铭迟十分赞成地点点头。 谁说不是呢。 不过看样子,曲夫子这些天应该听另两位说了不少现在有关鬼傀的事,知道了现在依旧有人制作鬼傀。 曲夫子表现得还算平静,但眼底那一抹狠厉出卖了她。 一抹独属于打工人的狠毒。 他妈的,不知道哪个龟儿这么不懂事还在做鬼傀,都现在了还不知道这玩意儿有百利却有千害吗?! 她一千年前天天解傀界就算了,睡了这么久醒来还是解傀界! 谢铭迟默默后退两步,不敢承受曲夫子的怒意。 看样子曲夫子并不知道沈绯年的事。 不过也对,作为最后一个醒来的大鬼傀,曲夫子现在还有很多事不知道,都得靠时间慢慢补起来。 另一边姜夫子则是和岑夫子都走到了万无秋那边,傀界的详情他们都知道了,鉴于之后他们免不了还会解傀界,有一些关于现代社会的习惯之类免不了要问问他。 第248章 曲夫子左顾右盼了半天,视野中却始终少了一个人,疑惑道:“哎?小沈呢?不是和你们一起回来的吗?” 闻声,封瑜也看了过来,面上带着求知的焦急。 谢铭迟叹了口气。 说什么不在意,明明就还是喜欢沈绯年。 只不过是耍脾气,觉得沈绯年喜欢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千年前的另一个人。 心里还是在意的。 无意让封瑜担心太多,谢铭迟只是说:“我们这次进傀界没好好吃上饭,沈绯年应该饿得伤到胃了,现在自己在房间休息呢。” 曲夫子疑惑:“他好好一个鬼傀伤什么胃?” “……”谢铭迟忘了这茬,忙给自己找补,“他大概是吃惯了这边的食物,突然一下没饭吃了缓不过来吧。” 万无秋附和着点头:“对,我现在也是这样。” 闻言,曲夫子点点头相信了,另一边岑夫子却又皱起眉来:“君子怎能如此重口腹之欲?是人也便算了,现在身份非人,怎么还如此管不住自己?” 谢铭迟:“……” 汗流浃背了哥。 他就知道,这几个人凑一块指定安静不了。 万无秋家现在还没被他们三个砸了真是世界奇迹。 “咕噜噜——” 忽地,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传入众人耳朵中,循声望去,只见贺岐红着脸尴尬地摸着肚子:“那个……哥,各位老师,我是真的饿了。” “噗——”万无秋没憋住笑了出来。 “我是真的饿了!”贺岐憋红了脸解释道,“我那个……我这次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吃饭啊,我每顿不落的,现在都啃了好几顿馍了……” 适时冲淡了家里无形中压抑着的气氛,谢铭迟的心情值稍微提高了点:“好了好了,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顺便,夫子们,你们可以看看现在城市的繁华。” 他们几个的家人早就死完了,现在看来,三位夫子们不仅是老师,更是自家长辈。 孝顺长辈无可厚非,尤其是要带千岁老人上街,就颇有一种带农村留守父母进城的感觉。 就还挺奇妙的。 几人很快都答应下来。曲夫子转身就要上楼:“那我去叫小沈下来吧,让孩子好好吃顿饭……” “不行!”谢铭迟下意识就拦住了曲夫子,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给沈绯年找的理由,这会儿就有点尴尬,“夫子您歇着吧,我正好要去楼上换身衣服,顺便叫他了。” “噢噢,”曲夫子不疑有他,“那好吧。” 在谢铭迟转身上楼之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姜夫子转过身,默默和万无秋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他就说吧,是孽缘。 谢铭迟没想着真叫沈绯年出门,只是象征性地进了一趟他的房间,站在门口冷冰冰地威胁了一下:“我们出去吃饭,会给你带回来,你最好老实待在家里。” 对方只是很乐意地点点头:“非常感谢学长。不过学长就不怕我跑吗?都不留个人看着我?” 谢铭迟沉默了一下,没答话,只退出房间悄悄锁上了门。 别说,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出去吃饭是他提出来的,他首先肯定要在场,快饿死了的贺岐和三位夫子自然不用说,就只剩万无秋和封瑜。 但是他们刚才谁都没提出来要留下,现在再让他们中的谁留在家里,总觉得很奇怪。 谢铭迟换好衣服下了楼,摇摇头:“沈绯年太累了,想多睡会儿,让我们给他带点吃的回来。我们走吧。” 曲夫子表示理解,鬼傀消耗太多是会这样的,睡一觉就好得差不多了。 走到门口准备开门,封瑜却还站在客厅,没有走的意思:“学长们,要不你们去吃好了,我不太饿,留下来看门好了,万一绯年学长醒来想吃东西,我还可以给他做点吃的。” 谢铭迟盯了他几秒,答应下来:“好。” 万无秋凑在封瑜旁边说了几句话,随后就跟上了谢铭迟的脚步。 考虑到夫子们的习惯,谢铭迟专门订了一家装修风格古色古香的高档餐厅,虽然不知道他们吃不吃得惯,但起码气氛得到位。 谢铭迟开车,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直奔目的地。 那家餐厅谢铭迟其实只去过一次,是上次公司团建时定的地点,他觉得味道还不错,不过自从那次团建之后他就真的再没去过公司。 对外声称他是要找灵感,需要长期待在郊区,事实上只是因为他听到鬼哭的次数更加频繁,不适合在公司那样的环境下工作。 领导并没有为难他,对于他们来说,谢铭迟是不是坐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创作出来就好。 说起来,确实应该去公司看看了。 社畜就是这样,哪怕有正当理由居家办公,长时间不去公司还是会觉得良心不安。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众人进了一个古韵意味极重的房间,甚至挂了好几幅字,谢铭迟和姜夫子在琢磨着点菜,岑夫子就对着那几幅字负手而立,时不时皱眉评判。 “这是何种字体?未免太过杂糅。” “这幅尚可,只是题字人功力不够深厚,字有虚浮。” “……词意不错,功力匹配不上。” 谢铭迟:“……” 感受到旁边服务生的惊愕即将冲破天际,谢铭迟飞快地随便点了几个菜,终于把人送了出去。 第249章 服务生没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留着长发的男人,心中啧啧不已。 终于有人吐槽他家老板的书法作品了。 行家啊。 服务生在菜单上默默记下,给这桌免费送一份布丁。 后厨的效率不错,菜品很快一盘一盘地端上来,贺岐忍了许久,终于等到三位夫子都动过筷子,自己才一连夹了许多进自己盘子里。 今天,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阻止他大吃一顿! 相比起贺岐,那边的谢铭迟和万无秋胃口就没那么好了。 一是还在想沈绯年的事,另一边,谢铭迟还在担心封瑜。 不过这么大人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退一万步,沈绯年也不会让封瑜出什么意外。 但就怕两人一起出意外。 趁岑夫子和曲夫子因为一道菜的做法再次吵起来,姜夫子在劝架顾不上管他们,谢铭迟悄悄跟万无秋咬耳朵:“你走之前跟封瑜说什么了?” “我让他看好沈绯年,别听他说的话,最重要的是别给他开门,”万无秋小声道,“虽然门锁锁不住沈绯年,但他但凡还有点良知,就不会把你的门给破坏掉。” 谢铭迟深以为然,顿了片刻,问:“夫子他们进门前,你想和我说什么?” 放下手里的筷子,万无秋沉吟片刻,踟蹰着开口:“是一件有关于封瑜的事,大概和沈绯年的动机有关,我人在局中不敢确定,想着告诉你一起想。” 正要问回去,谢铭迟突然觉得周围气氛不太对劲。把问句往肚子里一咽,心虚地偏头一看。 几位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争吵,连贺岐都半只鸡腿塞在嘴里看着他们。 曲夫子皱起眉来:“什么局?什么动机?” 谢铭迟:“……” 完了。 第125章 承载 咬耳朵最恐怖的地方就在于, 你还在沉浸式和旁边人说悄悄话,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人早已经默默听着你们的谈话。 谢铭迟感觉天塌了都不过如此。 曲夫子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你们刚才悄咪咪说什么呢?小沈到底怎么了?别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感觉出来刚才家里气氛不对了。” ……既然曲夫子都感受到的话, 姜夫子和岑夫子就没道理感受不到了。 谢铭迟只好硬着头皮说:“其实就是这个傀界里出了点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夫子们还是先吃饭吧,回家之后我们再慢慢说。” 好在这家餐厅烹制的菜确实符合他们口味, 于是几人纷纷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风卷残云般吃完就要回家。 谢铭迟:“……” 本来打算再带他们去看一眼自己工作的地方来着,算了吧, 下次一定。 结过账后,谢铭迟便驱车, 匆匆往家里赶。 倒也不是他自己有多着急想让他们知道沈绯年的事,主要是车上就已经要炸天了。 为了让夫子们能更好地接受沈绯年做的事, 万无秋在路上就开始给几位普及现在的境况—— “曲夫子,您醒得比较晚,应该不太清楚傀城现在的情况。不过大家应该都注意到了,傀城分成了古时和现在两个部分, 而且现在的那一半鬼傀明显比古时的那一半多, 甚至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古时那一半, 各位也都知道,是阿迟和我们曾经一起造成的, 那些鬼傀本就已经很多了,但是现在的鬼傀还在不断增加——有人在制作鬼傀,而且不止一个。” “小火现在很忙,主要原因就在于,傀界在不断增加, 傀儡师也只能不断增加,她必须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傀城的动向,才能维持其中稳定。” 眼见岑夫子就把眼神投向驾驶座的谢铭迟,万无秋连忙说:“阿迟现在还没想起来有关巫者的事,更别说制作鬼傀的方法,这人不是他。” 曲夫子秀气的眉毛早就皱作一团,抱着胳膊道:“现在竟然真还有人做这事……那巫者不是只把做鬼傀的方法教给小谢了?连小贺都给他留下来了,肯定不是巫者传出去的方法。” 万无秋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很快,曲夫子就怔了一下。不是谢铭迟,不是神秘的巫者,除了他们,剩下的不就是他们这几个见过谢铭迟做鬼傀、看会了方法还活到现在的人吗? “是沈绯年?!”岑夫子惊愕出声。 万无秋沉默着点头,铺垫比想象中要短,夫子们的脑子都转得很快。 坐在角落里的贺岐早已经惊呆了,整个人安静如鸡,在暗处默默张大了嘴巴。 他……不是就出门吃个饭吗?怎么突然就知道了这么劲爆的消息? 汽车飞速行驶着,一路上,车内被街边的灯光照得忽明忽暗,霓虹的光却丝毫不及几人内心的五彩斑斓。 “他这是要干啥?”曲夫子很不理解地拍了下座椅,“傀界那么多,他是嫌自己出生入死没死够吗?还在这儿添乱!” “他不愿意说具体原因,起码现在不愿意,”万无秋遗憾地摇摇头,说,“不过……我有一点猜想。” 曲夫子:“什么?” 万无秋:“是有关封瑜的。” 驾驶座上的谢铭迟当即竖起了耳朵,万无秋现在要说的明显就是之前在家里准备和自己说的、据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的事。 车内沉默半晌,万无秋的声音在昏暗中更显磁性:“封瑜其实早不是人了。” 第250章 众人:“???” 万无秋:“他把自己做成了鬼傀。” 谢铭迟一个油门差点踩到底,连忙轻点了下刹车减速。 ……不是。 我靠。 什么??? 谢铭迟很不理解,封瑜难道不是一个好好的人吗?怎么就变成鬼傀了? “其实这事,我也知道。” 出声的是姜夫子,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谢铭迟差点把刹车踩到底。 “等一下!”他连忙出声制止,“等一下,不要再说了,我们回去再说这么惊悚的事好吗?我怕我一个没忍住,咱几个都卒于交通事故。” 语毕,车内果然陷入了寂静,唯一有的只有贺岐紧张震惊的抠手皮的声音。 万无秋看了过去。 贺岐:“……对不起。” 车内彻底安静。 在寂静之中,车子行驶的飞驰声就更加清晰,谢铭迟心乱如麻,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不去闯红灯,终于在遵守交通规则的情况下回到了家。 刚把车放好,谢铭迟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二楼沈绯年的房间。 灯还亮着,人应该…… 谢铭迟:“?” 不对。 窗户怎么开了? 开了就算了,他纱窗也没了??? 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谢铭迟一路狂奔进家门:“封瑜!封瑜!!” 偌大的家里,一楼客厅的灯还开着,但并没有封瑜的回音。 谢铭迟瞄了一眼茶几,封瑜的书还在上面放着。 但是人不在了。 顾不得多想,谢铭迟三下五除二上了楼,沈绯年的房间还锁着,他掏出钥匙来,一把推开了门—— 窗户大开着,纱窗被拆了下来放在一边,清凉的夜风吹了进来,没有一丝阻碍,把窗帘吹得不断飞舞。 房间里哪还有沈绯年的影子? 谢铭迟的脸登时就黑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万无秋脸色也不好看,甚至罕见地骂了句脏话。 心中怒气翻涌,毫不夸张地讲,谢铭迟现在想把沈绯年空手撕了。 沈绯年确实听话没破坏门,走的是窗,甚至纱窗只是拆下来,并没有一点点的破坏。 封瑜也听话了,没把沈绯年放出去,但是跟上他一起走了。 谢铭迟两眼一黑。 不过,他还是觉得沈绯年把封瑜拐走的几率比较大。 按照封瑜的性格,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也不会这样不告而别,更何况他完全不知道沈绯年到底做了什么事。 但沈绯年这个天杀的把人拐走是几个意思??? 正心梗着,万无秋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书桌边。 桌上放着一张四四方方叠好的纸。 万无秋打开,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神色算不上好,紧接着就给谢铭迟递了过去。 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 “学长们,我需要带小学弟去个地方,就先走了。如果你们想跟着来,往北走。” 北?北面有什么? 连具体地标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一个方向。 指路水平堪比混沌时的贺岐,去哪主打一个随缘。 两人均黑着一张脸下楼,把沈绯年留下的字条给其他人看。 曲夫子看完,一巴掌拍上了茶几,震得整个客厅都有回音:“他这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就要跑?别叫我抓着他!” 倒是岑夫子,看完字条之后仔细思考了一下:“北面……” 谢铭迟连忙问:“夫子可是想到什么了?” 岑夫子沉默片刻,问道:“从这个地方往北走,先经过的是旧日璟国的国都,然后是泮宫。” 众人:“!!!” 因为始终放不下旧事,岑夫子对于旧时的事物都非常敏感,加上他早就想回到旧地重游一番,这时就对“北”这个方位格外注意。 “但国都和泮宫早就没了,遗址都没剩,”谢铭迟皱眉,“他去了有什么用?” “事物不在,执念却在。” 开口的是姜夫子,他手中端着一杯水,举止格外温和:“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小沈现在的执念不小,甚至可以说很强大。” 强大到什么地步呢? 生出一个傀界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这一层,众人心中皆泛起一阵恶寒。 在座的人全都进过高级傀界,知道其中九死一生的程度,寻常鬼傀尚且能达到这种高度,更别说本身就是大鬼傀的沈绯年。 岑夫子一张脸暗了下来:“若他真生出傀界,怕是个大麻烦。” 沉默片刻,谢铭迟侧目道:“姜夫子,在车上时,您说封瑜把自己做成了鬼傀,是怎么回事?” “噢,差点忘了,这事还没说,”姜夫子叹了口气,看向万无秋,“说起来,这事小万也是知道的。” 众人的目光立刻就转到了万无秋那边,后者无奈地点点头:“我和姜夫子是同一时间知道的,但这事说不重要也确实不重要,加上封瑜曾要求我们不要说出去,于是从来没提过。不过……” “不过到了现在这时候,不提不行,”姜夫子嗤笑一声,道,“当初泮宫被皇帝屠杀殆尽,那时,小谢已经假死躲过,去万氏祖宅的废墟找小万。除了小谢,泮宫里唯一不在的就是小封。” “我记得很清楚,那几日小封母亲病重,找我来批假回去省亲。时值乱世,哪里都说不上安全,若要死,和家人在一处也最好,我便答应下来。两日后,泮宫所有师生便都被抓了起来,施以绞刑。” 第251章 谢铭迟心中一惊。 “死时的事,我们并不是很清楚。之后大概猜测,就是小谢机缘巧合把小万做成了鬼傀,你们又和小封一起,找到了我们的尸身,做成了鬼傀。说到底,小谢,小封才是那个看你制作鬼傀最多的人。” 谢铭迟大概懂了,封瑜本就是泮宫绝顶聪明的人,他能学会的方法,封瑜不可能学不会,看了那么多次,恐怕早已把制作鬼傀的方法熟记于心。 不止如此,他甚至能根据实际情况再改善一些细节。 “之后的事,是大家都熟知的,”姜夫子说着,有一瞬间的停顿,“小谢被巫的力量反噬,无法再制作鬼傀,小封想要替上你的位置继续下去,但是他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巫的力量,能制作的鬼傀注定比你少。大家知道的后事,只是小封被反噬碎裂,其实不然。” 姜夫子:“还没被反噬完全时,为了一劳永逸,小封想了个办法,让自己的体质变得和巫一样,这样,就算再多的力量他都承受得住。” 谢铭迟皱眉:“除了那个神秘的巫者,封瑜去哪里找巫?” 说白了,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所谓巫的力量是怎么回事,就连神秘巫者都销声匿迹,封瑜的想法实在过于理想化。 “他不需要找到巫,”身边的万无秋突然开口,眉间凝着阴云,“既然巫的力量能够做出鬼傀,那么鬼傀身上一定承载着巫的力量,也就是说——可以把鬼傀看作巫的一部分。” 所以…… 谢铭迟大惊:“封瑜觉得只要把自己变成鬼傀,就相当于成为了巫?!” 第126章 悖逆 万无秋和姜夫子的沉默默认了谢铭迟的想法。 封瑜真的为了适应巫的力量, 把自己做成了鬼傀。 “他很坚持,”万无秋说着,眉间阴云更重, “封瑜最先找到的是我, 但我没有答应, 虽然当时鬼傀变多的缺点还没有显现出来,但他这种损自己而成就别人的思想, 我并不能赞同,所以直接严词拒绝了他……不过我们在说这件事时,姜夫子正好听到了我们的交谈, 于是知道这事的便多了一个。” “这简直是胡闹!” 客厅中,岑夫子罕见地把水杯砸在了桌子上, 怒气几乎要冲破屋顶:“小谢当时已经变成了那样,五感都在消退, 作为人的特征都在不断消失,就算当时傀界的影响还没那么明显,他也不该一意孤行!这不是救人,这是自杀!” “小岑, 别气了, ”姜夫子嘴上这么说, 下一句话却是实实在在噎死了岑夫子,“其实小封是你一手教出来的, 性格最像你,奉行的宗旨也最像你。” 岑夫子皱眉:“我奉行什么……” 不等问完,他脑海中就飘过一句话,硬生生让自己的问题烂在了肚子里。 他一直教导学生,一己之身并不重要, 若是能为家国成大事,哪怕成为百姓家门前的一块砖石都无所谓。 这些学生们,大部分没有听进去,或者只听进去一半,但封瑜那样赤诚的人,却是实打实把这句话刻在心里。 岑夫子沉默了。 师者,教书育人。 他把自己认可的道理、前人总结的知识不遗余力地传递下去,现在却换来了他一心看好的学生辗转变成这样。 好像哪里都没错,又好像哪里都错了。 姜夫子深深叹了口气,眼神中蒙上一层阴翳:“所以,抱着这样的信念,小封觉得哪怕自己死了都不重要,更何况在他看来,成为鬼傀只不过是换一种活法,并没有真正死亡。往深了说,要是他能一举成功,这个方法便能一直传下去,也能替小谢分担不少……小封要把自己做成鬼傀,只有他自己在是不够的,再怎么样也该有个帮手,我和小万都拒绝了他,没有由着他胡来。” 但封瑜还是成功了。 谢铭迟没忍住问:“难道,他最后去找了沈绯年?” 没有人答话,大家似乎都默认了这一点。 鬼傀之间有互相的感应,但如果作为大鬼傀,想要隐藏自己的气息并不难,这也是直到现在,岑夫子和姜夫子都没发现他异常的原因。 但万无秋知道,姜夫子知道,沈绯年明显也知道。 封瑜如果有心要瞒,沈绯年是绝不会知道他要做的事的,不过看现在这样子,沈绯年怕是一开始就知道。 只是不知道封瑜用了什么方法,让最不可能让他去冒险的沈绯年答应下来,帮助他成为鬼傀。 但结果很明显,封瑜并没有成功,或者说只成功了一半。 他确实成为了鬼傀,但并没有继承所谓巫的力量,更没有让自己的体质更加适应高强度地制作鬼傀。 偌大的客厅中,万无秋的声音像极了来自地府宣判死刑的阎王:“成为了鬼傀,依旧不能很好地适应巫的力量,但封瑜还是不停手,在……” 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喉头的颤抖,说着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曾经:“在阿迟碎裂之后……没过多久,他也碎了。” 只是因为岑夫子和曲夫子不知道,所以两人也只是一直在找谢铭迟和贺岐的碎片,剩下的万无秋、姜夫子和沈绯年,则是在不停地找三个人的碎片。 “直到把你们的碎片全都找回来,准备拼起来时,我们才发现了不对,”万无秋摇摇头,神色凝重,“你们三个人,各有各的不对劲。” 至于不对劲的地方,不用再多说,谢铭迟也能猜个大概。 第252章 贺岐是被鬼分食,流失的碎片只能靠他醒来之后自我感应去找回来,同时五感都变得出奇灵敏,就是有点缺心眼。 他自己虽然比较适应巫的力量,但使用太多,还是被反噬。被拼起来之后仍需要时间修养,等修养了千年再次长大,那些曾经的记忆和感情便慢慢自己跑了回来。 封瑜因为不适应巫的力量而被反噬,反噬的影响对于他来说应该最大,哪怕是被拼起来,同样回到人间修养长大,但曾经的记忆如同完全丢失一般,无论别人怎么讲述曾经的故事,他几乎都没有共感,无法共情,没有一点印象。 更别说要自己想起以前的事。 这一点,恐怕就是最刺激沈绯年的一点。 他眼看着封瑜独自承受风险变成鬼傀,又被反噬碎裂,本以为和万无秋一样,熬到千年之后封瑜再次长大,一切就会好起来了,没想到却是真正一去不复返。 接二连三的刺激,足以让沈绯年发疯。 他能保持正常到现在,精神内核已经相当稳定了。 理解了沈绯年疯魔的原因,曲夫子狠狠捏着自己眉心,硬捏出一道红痕都不停手,语气中满是不解地问:“但是小封变成这样已经没办法了,他还搞出来这么多鬼傀有什么用??” 将前因后果好好联系了一番,谢铭迟脑中出现了一个不太成熟却很有可能的想法:“也许……沈绯年在做这些事时,还不知道封瑜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想快一点见到封瑜?” 众人的目光汇聚而来,其中带着不解。 谢铭迟缓缓道:“别忘了,我之前说过,273这个数字和我有缘。” 虽然乍一听这个数字不会想到什么,但随着傀儡师慢慢增加,傀城开始给傀儡师编号之后,这数字的含义就不言而明。 谢铭迟在做过第273个相同的梦之后,成为了第273号傀儡师。 想到这儿,谢铭迟看向万无秋:“你知道我会是第273号傀儡师吗?” 万无秋迟疑了片刻,轻轻点头:“有过这个猜测,当初只是抱着一丝希望,想着等等看,但并不是很确定。” 话虽如此,但谢铭迟觉得,万无秋心里肯定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觉得是这样。 既然万无秋会这样想,沈绯年难免也会这样想。虽然封瑜并没有留下什么数字提示,但他和谢铭迟碎裂的时间差不多,修养好的时间应该也不会差很多,只要等到第273号傀儡师出现,沈绯年也能等到封瑜回来。 所以…… “沈绯年可能为了让第273号傀儡师快点出现,人工催动鬼傀出现的速度。”谢铭迟断定道。 在谢铭迟他们碎裂时,当时的傀儡师数量不过几十,在他们之后,制作鬼傀的人必定会越来越少。 这样一来,鬼傀越来越少,傀界越来越少,傀儡师自然会越来越少。 按照这个速度,几百年,几千年,甚至更久,第273号傀儡师都不会出现。 沈绯年并不确定第273号傀儡师的出现和封瑜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是不是有绝对的关系,但他愿意一意孤行地相信。 如果说万无秋对这事保持百分之五十的信任度,那沈绯年绝对投入了百分十九十九——他几乎是把自己的一切都押上去了。 不出意外,沈绯年现在一定受到了反噬,而且程度不浅。 按照之前的经验,他离碎裂也不远了。 “等一下,”曲夫子突然伸手叫停,“所以,小沈是为了快点见到小封,这才催生了这么多鬼傀和傀界?他就没想过半路上他碎了怎么办?” 谢铭迟沉默了。 所以他才觉得,沈绯年赌上了一切。 甚至赌上了自己的命,只是为了能够再见到封瑜,能够和封瑜再续前缘。 但是,万万没想到,催生鬼傀的过程顺利,沈绯年自己醒来的时间顺利,甚至谢铭迟都顺利成为了第273号傀儡师,封瑜却不记得从前的事。 设身处地地想,谢铭迟估计也要疯了。 付出那么多,只为得到几年时间的欢愉,现在都成了奢望。 另一边的万无秋也表示理解,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但剩下四人就没那么理解了。 岑夫子皱眉:“荒唐。” 曲夫子点头:“就是,不就是感情?又不是非要有。” 姜夫子:“怎么说呢,我们很少有这样意见一致的情况。” 角落里的贺岐为了找回自己的存在感,也默默跟了一句:“我没谈过对象不理解,但是,好像可以尊重一下。” 这可是自少年时期开始,跌宕千年的爱情故事啊! 三名夫子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贺岐一时之间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冷汗齐刷刷就往外冒。 这个时候,要是再说可以尊重一下,好像就要挨打了。 但是……那他明明就还是想尊重一下的…… 纠结了半天,贺岐选择闭嘴,让自己的存在感彻底归零。 “沈绯年现在带走了封瑜,说不定是找到了什么让封瑜恢复记忆的办法,正要去实践,”说着,万无秋顿了一下,“如果我没猜错,沈绯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正是因为剩下的时间屈指可数,所以现在哪怕是要悖逆所有人的意见,他都要一意孤行地带封瑜离开,去实践这个办法。 谢铭迟心中泛起一阵不详的预感:“这些年来,也许沈绯年对鬼傀的研究更加深入透彻。” 第253章 如果是这样,在沈绯年已经想到加速傀儡师诞生这样荒谬逆天办法的情况下,他想到的给封瑜恢复记忆的办法,会不会更加逆天? 一阵胆寒迅速掠过所有人,谢铭迟当即决定:“我们整顿一晚,明天就走。” 不能再拖。 绝不能让沈绯年再惹出更大的麻烦。 第127章 爱你 回到房间, 谢铭迟一时间头痛欲裂。 不止是沈绯年惹出的这档子事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更多的还有作为始作俑者的自责和茫然。 他的本意只是想让珍视的人、本不该那样草率死去的人回来,以鬼傀的方式过完这一生就好。 万万没想到, 妄念一生二、二生三, 到现在一发不可收拾。 明明已经用制作鬼傀的方法让该回来的人都回来了, 但谢铭迟又想做更多,在那样的乱世里, 有千千万万个像泮宫的地方,有那么多人无辜死去,他又想把他们都救回来。 因为有了这样的坚持, 封瑜不顾一切地跟他走上这条路,一直到现在, 他们几个之间竟然变成了这样。 事到如今,好像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是我错了吗?” 谢铭迟躺在床上, 茫然无措的感觉紧紧包裹着他,他第一次这么迷茫,不知道前路是否正确,又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窗帘早已被拉上, 只有零星的光点透过纱帘照射进来, 屋内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黑暗中,感官被无止境地吞噬, 耳边的一切都好像成为了诘问。 “如果我没错,那事情就不该变成现在这样,”盯着天花板上零星的光点,谢铭迟喃喃自问,“那如果我错了, 为什么又要把制作鬼傀的办法教给我?” 那名神秘的巫者,他所求又是什么? 如果不会做鬼傀,本来死去的人就会死去,不再有生还的可能。 万无秋、沈绯年、岑夫子……他们全都不会以现在的身份活下来,也许面临那种境况,谢铭迟就不会再坚持下去,也许自己也会一死了之。 认识的人、重要的人全都死了,就连他自己,不分昼夜地奋战那些时日,不也被说成是叛徒杀了? 他是不是就不该假死?是不是就该死在行刑台上? 谢铭迟闭上了眼睛,努力想要挖开已经松动的记忆。 那名巫者,他到底是谁?他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制作鬼傀这样鬼魅的术法?又为什么选定了他,把方法教给他? 贺岐也不记得从前的事……如果他记得,说不定会有更多关于巫者的线索。 谢铭迟痛苦地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渴望想起更多。 “巫者……巫者……” 或许找到巫者来源的地方,弄清楚鬼傀和巫的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至于沈绯年闯的祸,他们会穷尽一生去弥补。 对了,还有一件事…… 万无秋说过,成为傀儡师是给将死之人的馈赠,既然解开傀界就会延长寿命,那这些延长的寿命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万无秋曾经许多次提起,他在做成一些常人无法做到的事之后,会付出一点代价。 比如本就身为鬼傀,却召唤出其他鬼傀帮他审问侯凡,还有在单元楼里时,万无秋曾经提到过,如果徐诺不作妖,就能把她同样带出傀界,只是需要他付出一点代价…… 这个代价是什么,万无秋从来没有说过。 联想到沈绯年默不作声捅出的大娄子,谢铭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腾”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房间的门被外面人打开。 一时间,属于过道的灯光照射进来,他和屋外的那双眼睛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半晌,谢铭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无,你在外面干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你不也这么晚没睡?”万无秋缓过神,走了进来,关上卧室的门,将灯光重新隔绝在外面,“在想什么?” 谢铭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想你。” 刚关上门的万无秋就那么愣在原地,对于现在的阿迟来说,这么直白的说法真的太不常见了。 喜悦和惊异齐齐涌上心头,但最后,担心却占了上风,万无秋伸手就要去摸灯:“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别动!”谢铭迟连忙出声,一时想不到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伸出去的手也就尬在半空,“我……你不要破坏我的氛围。” 万无秋又是一怔,但还是点点头,摸黑来到了谢铭迟床边,坐了下来,声音格外温柔:“除了想我,还在想什么事?还是说,你在想关于我的事?” 心乱如麻间,谢铭迟一时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只叹了口气,抱住双膝。 万无秋也不问,只是静坐在他旁边,没有出声,安静而轻柔地帮谢铭迟一下下捋着揉乱的头发。 爱意顺着发丝,一点点揉进神经里,顺着四通八达的神经不断涌入谢铭迟身体中,最后都汇集在心脏。 一时间,暖意遍布全身。 谢铭迟觉得很神奇。 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万无秋能在他身边这样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头发,什么都不做,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开始更加理解沈绯年的所作所为了。 如果换做是他,也许,也会用这样极端的方法…… 第254章 “阿无,”忽地,谢铭迟抬手抓住了万无秋的手,侧过头枕在膝盖上,蹭着一点星光看着对方,“你有没有想过,和沈绯年去做同样的事?” 为了见到自己心中所念,不惜一切代价。 万无秋微蜷手指,把谢铭迟的手握在手里,牵着他抚上了自己的脸,垂下双眸:“要说没想过,那是假的。” 谢铭迟心中一动。 “巫的力量难免会让人有一点通灵的能力,自你说出那个数字之后,自你碎裂之后,我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件事。” 轻轻吻上谢铭迟的手心,万无秋淡声道:“阿迟,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从小压负了太多,从你见到我的那一天开始,你看到的我都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样子,所有人,包括你,谁都没见过我皮囊之下的那具灵魂有多么疯狂。” 谢铭迟心疼极了,但为了让万无秋的心情别那么低迷,还是取笑道:“怎么个疯法?总不至于杀死我吧?” 万无秋抬眸,透过月光,那双眸子竟隐隐发红:“阿迟,别太小看我这种从小压力加身的人,要真疯起来,我也许会生出一点极端的思想。” 说着,万无秋靠得更近了些,额头抵上了谢铭迟的,手指翻转间十指相扣,冰凉的气息吐出:“我会想,为什么大家不一起死呢?其实要是你我能死在一起,血肉交融,身归天地,魂归故里……你的骨头上能融上我的血肉,何尝不是另一种死同穴?” 谢铭迟:“……?” 他惊呆了。 万无秋从没说过这样疯狂的话,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受到了沈绯年的刺激,竟然…… 但谢铭迟出奇地不想反驳他的疯狂。 反倒是,更靠近了些,鼻尖触碰到了对方的,生出一种想要把那具冰凉的身体变暖的奇异想法。 哪怕是用他的血肉呢。 “那……为什么不呢?”谢铭迟问。 “为什么不……”万无秋的唇碰到了谢铭迟的面颊,轻轻地、轻轻地落下一个又一个吻,感受着双方的呼吸声都更重,感受着两人温度截然不同的气息交汇,他轻声道,“因为我知道,你本就是鲜活的……我爱着那个不受规矩约束的你,爱着那个不顾一切只想做自己的你,若真是你我死在一起,我便再也看不到那样鲜活的你,我不乐意。” 嘴唇相触的那一瞬间,谢铭迟像是触电般错开,睫毛忽闪之间,铺天盖地的吻便落了下来,由不得他再抗拒一点。 万无秋的唇太凉了,凉到谢铭迟萌生出了和他一样的想法——为什么不血肉交融呢?为什么不把他们变成一样的呢? 于是谢铭迟专心回应着,喘息的间隙,他问:“死了都在地府……说不定,我们还是在一起呢?你还能看到鲜活的我不是吗?” 感受到唇瓣被咬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万无秋哀怨的声音:“不要,我要和你好好过完这一生,再去地府。” 这样,他们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由嘴唇延伸的酥麻直窜而上,麻痹了大脑,迷迷糊糊间,谢铭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躺下,原先认真吻着他的人已经欺身而上。 酥麻感游遍全身,谢铭迟没有一点反抗的意识,只想好好和怀里的人在一起,时间长些,再更长些。 再多一个千年都不为过。 氧气几乎被攫取殆尽,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辨不出你我。万无秋轻轻吻上了谢铭迟的耳垂,在他敏感脆弱的耳边念道:“你爱我吗?” 谢铭迟没忍住一抖,躲开了些。 万无秋却没有作罢的意思,反而更加大胆地俯下身。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点密密麻麻落在地上,砸出水洼,掩盖了卧室里旖旎缱绻的声音。 谢铭迟咬紧了下唇,怕唇齿间溢出难堪的声音,紧紧抓住了手边任何能抓的东西,怕自己下一秒就陷进了美梦编织的陷阱。 麻木和痛楚直击大脑,谢铭迟还是没能忍住,喉头溢出的声音类似呜咽,完美和外面的雨声融合在一起。 树影飒飒,扰乱了映在天花板上的光点,屋内的人毫不在意,完全投入于这迟来一千年的盛宴。 呼吸交错间,万无秋又问:“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谢铭迟没有犹豫,吻上了他的唇,唇瓣轻触间,字句顺着气息溢出:“爱啊。” “阿无,我爱你……” “……只有你。” 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答案,抑制在思绪间的疯魔再也抵挡不住,禁锢的假面终于得以摘下。 星空闪烁,一千年。 终于等回了那抹属于他的风。 第128章 路途 翌日一早, 整栋别墅悠悠转醒,每个人都在沉默着收拾行李。 这次离家不知道会有多久,路上会进多少个傀界, 多拿些东西总是保险。 谢铭迟是个例外, 在收拾自己的行李之前, 在对着镜子用气垫猛拍。 “啪啪啪——” 响亮的拍击声在空荡的卫生间响起,谢铭迟甚至有点悔不当初。 看他脖子上的红印, 看看,看看! 天杀的这么显眼,穿了高领的衣服甚至都遮不住。 而罪魁祸首万无秋正倚靠在门边, 眼神中颇具欣赏意味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阿迟,什么时候都最好看。 以前说这话时还没什么底气, 不过现在彻底是他的了。 第255章 想到这儿,万无秋的笑容就更加灿烂。 “笑什么笑!”谢铭迟苦不堪言, 歇了歇已经拍累的手,从镜子里看着后面那人得意的面孔,“还不都是你干的!” 种草莓就种草莓,位置为什么要那么靠上? 家里并没有合适的遮瑕来遮住这些红印, 出去买又来不及, 只能靠抽屉里这一盒不知道什么时候应急用过的气垫来救急。 但气垫终归是气垫, 它起不了遮瑕的作用,哪怕已经上了厚厚一层, 但那红色还是若隐若现。 哦,现在是深红了,甚至还有点发紫。 “是是是,我干的,”万无秋说着上前几步, 从后面环住谢铭迟的细腰,把头埋在谢铭迟的颈窝,“实在遮不住就算了,不用费那劲。” 谢铭迟苦着一张脸:“你说得轻巧,夫子们看见怎么办?贺岐看见怎么办?他还是个孩子——” “成年了就不算孩子了,”万无秋反驳道,“至于夫子们……经历过人事的都懂,没经历过的也就不懂了,不至于乱说。” 闻言,谢铭迟有点吃惊:“还有没……的?” 好令人震惊的小道消息。 万无秋点点头,帮谢铭迟顺着翘起来的头发:“岑夫子是肯定没有的,剩下两个嘛……不确定。” 刚想吃一惊,但转念一想自己和万无秋也都是千岁老人,昨晚也才刚吃了荤。 这样看的话,岑夫子其实可以理解的。 毕竟,人古板,太守礼,没人要。 甚至没谈过恋爱。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啊! 感受到万无秋的唇又不安分地贴上了脖颈,谢铭迟刚推了一下,不远处就传来贺岐的声音:“哥!你怎么这么慢?大家都收拾好了!” 谢铭迟那一点迷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欲盖弥彰地朝外面大喊:“这就来!” 说罢,彻底拒绝万无秋的温柔攻势,认命般叹了口气,悲愤地拉起了衣领。 需要拿的东西无非是些换洗衣物和应急药物、食物、洗漱用品,飞快地收拾好行李,随便应付了一口早餐后,谢铭迟便从车库里开出了传说中借公司的车,载着几人上路了。 这次万无秋坐到了副驾,后面贺岐陪着三位夫子聊天,整个氛围就看着正常了许多。为了防止一路上太过压抑,贺岐只能充当起小太阳的作用,时不时讲一些现在有趣的事,给尤其是姜夫子和曲夫子解闷。 岑夫子因为太频繁提出问题并对现代行为进行批判,已经被他们“踢出群聊”。 一个人坐在谢铭迟斜后方的座位上,岑夫子倒也乐得清静,只是太阳光时不时地晃着眼睛,他也不觉得烦,就是觉得有点不适应。 虽然成为了鬼傀,但岑夫子始终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活物,不能再算在人的范畴,反倒是经常把自己和阴间的东西混为一谈。 不过又觉得自己连阴间的东西都不算,算是两界各沾一点边的二倚子。 经常这么想着,岑夫子就觉得自己这等阴晦之物,不应该出现在阳光下,总是刻板地认为阳光会对自己造成一定的影响。 事实上屁都没有。 睁开眼睛看着阳光间的山林,看着眼前宽阔的公路和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车速,岑夫子心里未免又是一阵感叹。 正要叫谢铭迟和自己说几句话,却被阳光一闪。 闪到眼睛不要紧,主要是他看到了谢铭迟衣领上没遮到的地方,有几个红得过分的红印。 皱起了眉头,岑夫子问:“谢铭迟,你脖子受伤了吗?” 谢铭迟手一抖,被空气呛了一下,默默找回自己颤抖的声音:“没……没有啊。” 岑夫子追问:“那为什么有这些红印?” 此话一出,后排的三人也不聊天了,瞪着眼睛看向岑夫子。 岑夫子扭后头来,看见他们三个:“?” 三人纷纷以眼神传递着信息。 曲夫子:你问啥啊问!这有啥好问的! 姜夫子:给孩子们留点脸面吧。 贺岐:我嘞个哥……颜面扫地了。 岑夫子兀自吸收了一下他们传递的信息,自己翻译了一下…… 片刻后轻微点头:“我明白了,”对着谢铭迟自信道,“他们也在好奇。” 后排三人:“……” 谢铭迟:“……” 万无秋:“噗……” 实在忍不住,万无秋扭后头去,见后排三人已经遮住了自己的脸不愿面对现实,强忍住笑意,调度出一个刚好的微笑:“夫子,他不是受伤了,只是蚊子咬的包。” “蚊子咬的?”岑夫子愣了一下,“这么红吗?” 万无秋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的,秋蚊子很毒的,这几个包估计一时半会儿散不下去。” “噢……”岑夫子实诚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又叮嘱,“有药的话擦一些,还是快点消下去比较好,我看着颜色都泛白,别是中毒了。” 谢铭迟难绷地沉默了半天,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嗯”来。 终于熬过了想象中的尴尬,车内的气氛才慢慢恢复正常。 谢铭迟看着导航,专心驾车。 沈绯年留的字条上只说往北走,这个范围太宽泛,谢铭迟只好根据他们推断出的线索,先朝着璟国的旧都走,如果在那里没什么发现,再去旧日泮宫的地址。 从这里到璟国旧都大概六小时的车程,中间在服务区休息过两次,等到了目的地所在的城市已经是下午四点。 第256章 为了能顺利找到沈绯年所说的地方,谢铭迟只好稳定朝着北方前进,在经过王宫旧址时,找了个停车场把车停好,众人便改为下车步行。 “哎,这里改变这么大啊,”路上,曲夫子新奇道,“这搞得我都分不清这是那条道了……我记得我之前还是方士的时候,落脚的地方就是东大街,嘶……现在该往哪走啊?” 哪怕是璟国旧都,经过了之后几代王朝的更替,王宫也不是旧日的样子,只能依稀辨别出从前的影子,更别说早已经更替几轮的街道。 贺岐满眼冒星星,好奇道:“曲夫子,您还当过方士啊?是不是当时日子不好过,所以得出来招摇撞骗一下啊?” “别胡说!”曲夫子佯装愠怒,拍了一下贺岐的手背,“小孩子嘴上就是没个把门的,怎么能是招摇撞骗呢?那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岑夫子冷笑一声:“都是信口雌黄编出来的神佛罢了,何时见过你所求的神佛真正显灵?” 曲夫子一挑眉,明显对岑夫子这一套话术有对付的方法:“那我问你,你会不会祭拜自己的祖先?” 岑夫子:“宗祠之礼,自然要拜。” 曲夫子:“那你拜的是神还是鬼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岑夫子:“……” 岑夫子略一思考,严谨道:“有德才的祖辈自然有仙缘,至于无才的,自会沦入他该去的地方。” 曲夫子响亮地一拍手:“你看!你的意思不就是有神有鬼吗?既然你祖先都有神有鬼,那我当方士时请的那些别人家的祖先自然也可以有神有鬼。人家别人家的祖先做神做得比较好,你承认就好了,不要这么酸。” 不出意外的,两人的斗嘴依旧以岑夫子气得脸色发青为结束,曲夫子继续给贺岐讲起她当方士时的故事,岑夫子则开始仔细思考怎样才能反驳曲夫子的话。 谢铭迟轻轻摇摇头,一阵失语,甚至很想笑。 都这么多年了,这些人怎么还是这样? 姜夫子无声无息地走到谢铭迟旁边,面色温和,问道:“小谢,你有没有觉得,看着这些可能还有点熟悉的场景,有一点恢复记忆迹象?” 仔细感受了片刻,谢铭迟摇摇头:“没有。” 姜夫子有些失望地“啧”了声:“这可不太好,既然是小沈带我们去的地方,多半是和鬼傀或者巫有很大关联的,你若是能更快恢复记忆,倒是能有不少有用的信息。” 谢铭迟也这么觉得。 但确实,哪怕发自内心地觉得周围这些古色古香的建筑有熟悉的感觉,但他就是想不起更多。 几人顺着手机上指南针的方向一直向北走着,经过了人流量最多的城市中心,经过了好大一片居民住宅区,最后一直走到了郊区。 这片郊区还没有怎么被开发,周围几乎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有一条十分蜿蜒曲折、溪流狭窄的小溪,周围甚至没有人家。 与其说这是一片郊区,还不如说这是片未经开发的自然公园。 不知是不是树木太过葱郁的缘故,谢铭迟总觉得越往前走,身边的温度越低,透过树影散下来的斑驳光线也更少。 跨过一片湿润的小土坡之后,谢铭迟停了停脚步,缓了口气:“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地方,是个绝佳的好位置?” 万无秋欣然点头:“觉得。” 这实在是个进傀界的好地方。 与此同时,谢铭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却见指南针软件上的指针突然莫名自转起来,转速简直像被螺旋增压过。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 手机软件的指南针一般不会这么突然失灵,这种情况,他倒是有另外一个现象可以解释。 就在低头的那一瞬间,他们进傀界了。 第129章 野生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 谢铭迟抬起头来,却发现周围的贺岐和夫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朝旁边看去,万无秋倒是还在原地。 只是…… 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对上那一双疑惑的眼神, 万无秋欣然一笑, 十分坦然地说道:“我们昨天晚上刚做过。” 谢铭迟:“……” 万无秋:“是第一次。” 谢铭迟:“……” 万无秋:“感觉很好, 之后可以多来几次……” “好停!不要再说了!”谢铭迟连忙制止这人再说话,这说出来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有时候真的会纳闷, 大家族书香熏陶下的人怎么会越长越歪? 问题出现在脑海的那一瞬间,谢铭迟就想到了答案——果然还是和沈绯年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被传染了。 要知道, 黑色当中混入一点白色是很难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的,但要是白色当中混入一滴黑色, 那效果简直立竿见影了。 尤其沈绯年还是五彩斑斓的黑,这效果就更明显了。 进入傀界, 手机就没什么用了。谢铭迟收起手机,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在进入虚无之前,他们通常会看到一点什么异象,异象往往能告诉他们不少傀界的信息, 在看到异象后不久, 他们就会进入虚无。 周围依旧是郁郁葱葱的绿, 不知是不是走到了树林深处,周边植物愈发茂盛, 颜色近乎深绿,平白多出一丝幽然的冷意。 忽地,谢铭迟好像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257章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声音,像是有什么刮板在木材上一下一下刮蹭的声音。 “小心,”万无秋的脸色沉了下来, 把谢铭迟护在身后,“这声音在动。” 震惊之余,谢铭迟仔细分辨起声音来,果然发现那声音在一点点地移动。 而且……似乎正在朝他们这边移动! 万无秋低喝:“跑!” 两人登时便开始奋力朝着声音的另一边疾跑,而那声音如影随形,几乎一直贴着两人的脚步往前窜。 那声音在地里!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谢铭迟突然感觉自己的脚后跟被什么土里钻出来的东西硌了一下,只是一瞬,在那只脚往前一步的下一秒,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从后方贴背传来。 谢铭迟绊了下脚,惯性地往前又跑了一段,但那声音却变了一些。 原本的声音在地里,声音闷闷的,而自“轰隆”声之后,那声音明显清脆多了。 但也好像更加深邃,在这深林里回声连连。 最重要的是,那声音没有再往前了。 它不动了。 谢铭迟于是停下脚步,试探地往后看了一眼。 只见刚才他站着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具木棺。 毫无意外,刚才硌到他脚的,就是这棺材的边缘。 棺材是从地里突然之间冲起来的,连带着翻出了许多泥土,藏匿在泥土里的虫子四散奔逃,很快就剩下那一具孤零零的木棺。 谢铭迟也意识到他们一直听到的声音是什么了——是棺材里的东西在拿指甲一下下刮着棺盖。 两人对视一眼,小心地走近棺材,站在棺材边观摩起来。 进入傀界前的这一点异常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听着这么诡异的声音,谢铭迟还是自动远离了棺材。 “棺盖不能开,会起尸,”万无秋看着棺盖上的纹案说,“这种图案应该是专门用来镇煞的,我们应该不能随便开。” 谢铭迟沉吟片刻:“所以,异常在于这个棺材?” 守门鬼傀是个死人? 不对,鬼傀当然已经死过了,只是……出场方式这么特别,总不会守门鬼傀还在一口棺材里当怨灵? 正思维发散着,谢铭迟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熟悉的感觉来了,他马上就要到达虚无。 只是这次的旋转时间难免太长了些,谢铭迟下意识觉得某个时候该停下来了,但并没有,他还在不停地旋转。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的时候,双脚终于踩上了实地,毫不夸张地讲,谢铭迟觉得这次前往虚无的时间是平时的两倍,甚至可以说是前往虚无和离开虚无的时间加在了一起。 眩晕之后脚步难免虚浮,谢铭迟眼前还没有彻底恢复视物的能力,还是一片黑底金花,下意识伸出手来想抓住旁边的什么东西。 但是虚无里只有面前的一张小方桌。 意识到这点的谢铭迟已经做好了抓空甚至摔倒在地的准备,但是下一秒,身旁却有一只大手稳稳地接住了他,把他扶住。 谢铭迟:“?” ……哎? “这次怎么这么快?”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谢铭迟心下觉得不对劲,连忙闭住眼睛,扶着额头摇了摇。 把眩晕的感觉彻底赶出身体之后,睁开眼睛,面前却不是熟悉的小方桌,周围也不是黑漆漆的虚无。 这里…… 丛林幽深,溪水叮咚,脚下是遍布苔藓、湿滑的鹅卵石路。 活脱脱他们刚才在的郊区的翻版。 只是这里看起来明显比刚才的郊区要更加幽深神秘,有一种原始丛林的感觉。 谢铭迟立即皱眉。 旁边的人不用说,是万无秋无疑。而且他们周围并不是空无一人……甚至四散着三三两两的人影。 那些人影的反应和谢铭迟差不多,就是懵。 非常茫然。 虚无去哪了? 他那么大一个虚无哪去了? 谢铭迟抬起头,对上万无秋的眼瞳,不解道:“这次没有进虚无。” 此话一出,万无秋明显愣了一下:“……没有虚无?” 谢铭迟坚定摇头:“没有。” 只有往返虚无的加载时间,却没有实质性地进入虚无。 谢铭迟本想问问万无秋是什么情况,但看对方严峻的表情,谢铭迟立刻反应过来,这事之前并没有发生过。 也对,所有的鬼傀在傀城都有收录,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每个鬼傀的傀界在傀城也会有记录。 有对应的记录,在进入傀界前才会去到虚无看到鬼傀娃娃,那算是傀城给傀儡师的额外提示加成。 就连阿贡那样被催生出来的鬼傀都在傀城有记录……虽然是沈绯年伪造的一份假数据,但起码具体傀界的提示没有骗人。 这次竟然直接省去了见到鬼傀娃娃的步骤。 谢铭迟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与此同时,万无秋眉头微蹙,道:“这是个野生鬼傀。” 野生到什么地步呢?傀城的记录里没有任何数据,甚至可以说这个鬼傀自从被创造出来之后就没有进入过傀城,也没有被认真工作搜罗鬼傀的小火发现,可谓行踪诡秘。 既如此…… 谢铭迟问:“会不会我们是第一批进入这个傀界的人?” 否则不管怎么样小火都会发现这个傀界,就算没法记录鬼傀的相关数据,傀界也该有相关的记录。 第258章 沉吟片刻,万无秋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不出意外是这样。” 旁边有不少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一阵沉默对视。 这俩人,是不是知道的有点多了? 一时间,周遭的目光传来不少疑惑、好奇和审视。谢铭迟无视了这些目光,原地继续缓了缓眩晕的感觉,终于撑着站好。 这一抬眸,旁边几个人瞬间惊讶无比,一阵哗然—— “快看,他眼睛是红的!” “我也看见了!他该不会就是谢铭迟?” “是那个热搜上的273号傀儡师吗?” “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有保障了……” 谢铭迟这次并没有戴美瞳,一来每天摘取并不方便,二来他发觉自己的眼睛遮不遮一个样,同样上热搜的还有万无秋,这位鬼傀的气质和样貌实在出众,根本没办法让人注意不到。 粗略扫了一圈周围的人,谢铭迟眉间思虑更重。 怎么这么多人? 这片区域内他能够数到的人就已经将近二十个,更别说现在还没见到贺岐和夫子们,说不定他们降落的地方也会有一群人。 这个傀界的卷入者数量多得不合常理,但起码有一点谢铭迟可以确定——这个傀界的等级应该比之前的傀界都要高。 不仅是个野生没有提示的傀界,还是个高级傀界。 压力瞬间大了许多。 谢铭迟没想着再去认识周围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再去记住这么多人的名字就纯属是浪费时间了。 前方同样又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谢铭迟和万无秋便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去,其他人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主心骨,也默不作声地赶紧跟了上去。 走了大概十五分钟之后,翻越过一个小土包,谢铭迟看到了前方一大片空地上还聚着一群人,贺岐和夫子们赫然都在人群中。 谢铭迟心中默默数了一下人数,然后彻底沉默了。 三十六人。 这次的卷入者竟然足足有三十六人! 身边其他的傀儡师显然也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纷纷慌了起来,但很快,谢铭迟身后的队伍中有人指着空地上的人群高声喊:“是桑茉和桑逸!” 一时间,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真的是桑茉和桑逸!” “稳了稳了,这次绝对稳了!” 桑茉?桑逸?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后面又有人讨论:“之前网站不是有个帖子在讨论谢铭迟和桑茉谁更厉害吗?咱么这次真能见到了!” “对啊对啊!真没想到进一次傀界还能吃瓜真是有生之年。” 谢铭迟:“……” 没错,兄弟,你确实是有生之年了。 这种情况下还能想着吃瓜,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了吗? 不过这么一说,谢铭迟也想起来桑茉和桑逸究竟是谁了,之前逛网站的时候,热搜的前几条除了他就是桑茉桑逸,传说中的神级傀儡师,低级中级傀界跟着他们包过的那种,就连高级的傀界,只要跟着他们做事,起码生存率能提高百分之三十。 哦,还真叫他们碰上了。 谢铭迟挑挑眉。 和贺岐他们会合之后,万无秋简要说了一下这个傀界不同寻常的危险之处,眼看着夫子们的神色都凝重起来,突然有人拍了拍谢铭迟的后背。 谢铭迟转过身,却见拍自己的人是桑茉。出于礼貌,谢铭迟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是273号谢铭迟吧?”桑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谢铭迟,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我叫桑茉,这是我哥哥桑逸,也是我的鬼傀。听说你实力不俗,我觉得我们可以组队。” 按理说,高水平的傀儡师都不会在刚进傀界时组队,一来不清楚傀界的机制,二来不确定对方的实力和心眼……不过桑茉和桑逸明显是感受到了这个傀界的不同寻常,也许还恰巧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谈话,觉得他们知道些什么,所以抢占先手。 对此,谢铭迟倒是没什么不愿意的,对于傀儡师的优秀新鲜血液,他和身后这几个千岁老人都是很看好的。 “好,”谢铭迟简单地点了下头,微笑道,“队友,期待你的表现。” 第130章 洗青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就算不仔细去听也知道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在一个所有情况都未知,唯独觉得诡异的野生傀界中,能幸运到和两批大佬同一批卷入, 这是好事。 对于大佬们而言, 组队当然是极好的选择, 但对于只向快点出去的无名小卒而言,这事就不见得那么好。 大佬们组了一队, 足以说明傀界凶险,那么这种情况下,大佬们还会管他们的命吗? 不会, 大佬也许自己都自顾不暇。 而且一旦大佬组队,消息几乎是封锁在队伍内部, 对于其他人来说更是压力山大。 这还玩个锤子。 不少人都在唏嘘碎碎念,不过很快, 人群就安静下来。 四周突然升起了薄雾,这雾很稀薄,却也奇怪。谢铭迟能看到五米之外人的轮廓,却看不清一米外的人影。 雾气中夹杂着不知道泥土还是冷空气独有的味道, 呛得人嗓子很是难受。 “大家拉住旁边人。”谢铭迟警觉地闭气, 抓住了身边的万无秋和贺岐, 以防有什么别的东西出现。 夫子们和桑茉桑逸很快加入了这个圈,观察着周围的变化。 第259章 雾气更浓了, 像是要把所有人都吞没,现在连五米开外的人影都看不见了,整个世界变作白茫茫的一片。 谢铭迟皱了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们几个虽然还算安全,知道彼此都还是人, 但其他人不一定来得及聚集在一起,这种时候,万一有什么非人的东西出现,夹杂在人群中间,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空气中的气氛随雾气一起凝重起来,几人就这么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终于,不知干站了多久,雾气终于有散开的迹象。 同时出现的,是一串清脆的银铃声。 银质的装饰碰撞在一起,在山野之间形成天然的交响乐,似乎在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铃声在靠近,与之而来的还有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 不多时,铃声停了下来,谢铭迟感觉到,那人应该停在了人群的斜前方。 他们刚来时,空地的前方是一串鹅卵石的阶梯,旁边还有一块界石,但界石上爬满了绿色的苔藓,隐隐泛着荧光,猜也是有毒,于是没人敢去把那些苔藓扒拉开。 而空地和阶梯之间,更是有一片带刺的荆棘,阻碍人们前进。 如果谢铭迟的感觉没有出错,那人应该是从阶梯上走下来,停在了荆棘丛附近。 大雾渐渐散开,周围的能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上来,谢铭迟第一反应就是朝荆棘丛那边望去。 果然,在最低的那一层阶梯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身繁琐的服饰,像是少数民族,衣服边缘处挂满了银质的饰品,手腕上盘踞着一条银质的小蛇,小蛇眼睛处嵌入了一颗绿色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石头,盯久了有种阴森的感觉。 彻骨寒冷,像一瞬间坠入冰原。 根据身形判断,这人大概是名十几岁的少年,年纪并不大,身材单薄,个子也不是很高,面上覆盖着一张青色傩面,看不见五官。 而在少年旁边,界石上原本覆盖着的潮湿苔藓和藤蔓已经褪去,显现出上面的字来—— 洗青寨。 “欢迎各位来到洗青寨,”出声的是台阶上的少年,他动作轻松而尊敬地微微欠身,语调中带着一丝欢快,“各位是第一批来到洗青寨观光游玩的客人,洗青寨的村民们会好好招待大家,希望大家也可以遵守尊重我们的族规,不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看来他们在这个傀界的身份就是前来观光的客人了。 不过作为第一批……这个批次很值得他们注意,说不定就代表着他们是第一批进入这个傀界的人呢。 谢铭迟抽空朝身边的万无秋看了一眼,却见他微微皱起眉头,盯着少年陷入沉思。 少年怎么了? 谢铭迟同样看向对方,却看了半天都没看出对方有哪里很奇怪。 但作为傀界中前来迎接的人,少年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心里默默念着,谢铭迟便等着少年的下一步动作。 少年浅浅扫过一圈周围人,表情隐藏在傩面之下,但语气明显有所上扬:“不过在进入洗青寨之前,诸位还有一件需要完成的事。” 众人当即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傩面,”少年说着,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说,“要想进入洗青寨,每人都需要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傩面,有巫灵随行,才不会惊动或者触怒洗青寨的巫神。” 谢铭迟眸光一动。 果然,他们进对了地方,这洗青寨内简直“巫含量”超标啊。 不知道有谁问了一句:“请问我们怎么才能拿到傩面啊?” 少年欣欣然抚掌:“这就需要大家自己动手做一张了。” 众人神色大惊,不少人慌乱起来。 撇过头看了一眼日光,少年说:“时间还早,大家今天有充足的时间来制作傩面,傍晚时,我会来接大家,只有做好傩面的客人才能跟我进入洗青寨,做不好的话……哼哼……” 冷笑一声,少年没了后话,但众人皆是心下一跳。 不用他说,做不好傩面就进不了寨子,至于大晚上会在这荒郊野岭发生什么……想想也知道。 桑逸微微蹙眉,问道:“我们的傩面需要和你的一样吗?” “哦,差点忘了,”少年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空气中响起一阵银铃声,少年弯下腰拿起了什么,随后用力一抛,有十几个包裹四散落在了人群周围,“这里面有大家需要的工具,还有傩面的例图。但数量有限,怎么分配,就交给大家自己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不约而同地去抢自己旁边的包裹,生怕自己缺了工具。 三十六个人,只有十几个包裹,想也知道会有人拿不到,需要和别人共享。但少年也说了,材料数量有限,万一一份包裹不够做两份三份呢? 谢铭迟他们也不例外,反应飞快地去捡周围的包裹,但不知道是不是少年针对他们,落在他们四周的包裹格外少,最后只捡回了四份。 这时候不一定还能从别人手里抢走他们已经拿到的包裹,谢铭迟赶紧拆开包裹看了一眼,然后彻底沉默了。 包裹里有一本不知道什么年代已经泛黄的书、斧头、雕刻抛光的刻刀和工具、颜料…… 这么乍一看过去,供三个人使用都不成问题。 只是傩面需要由木头雕刻,在雕刻的过程中,工具可能会轮换不过来。 第260章 只是…… 少年,你真乃大力士。 这么重的铁斧,这么多个装着铁斧的包裹,你一手轻轻一扔就给扔出来了。 果然已经超越了人的范畴啊! 同时,谢铭迟听到曲夫子那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小孩,是个举铁的好苗子。” 谢铭迟:“……” 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来。 果然在曲夫子这里逃不过她挑好苗子的眼神。 看到包裹里的东西,谢铭迟倒是稍稍放心,不过还有些人觉得一份材料不足以供他们两三个人轮换的,这会儿就开始虎视眈眈地盯着别人的包裹。 但物资稀少,大家都是护好了包裹,警觉地瞪回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少年很乐见于这一幕发生,轻笑一声转过身去,缓慢地朝阶梯那边走去了:“别忘了,太阳一落山,我就会来接各位进来。期待大家的成品。” 等他离开,人群登时陷入骚乱,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 贺岐第一个憋不住了:“哥,我们真要做那傩面吗?一天时间真能做好??” “做不好也得做,哪怕粗糙一点,”谢铭迟对神秘文化并没有什么研究,但想起贺岐在这方面颇有好奇心,于是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吗?”贺岐有些受宠若惊,内心瞬间浮现出一种自己终于有用了的错觉,清清嗓子兴奋地挖掘自己的知识储备,“是这样的哥,巫傩这个东西,在很早之前就有了,是一种古老文化。” “‘傩’是一种具有强烈宗教和艺术色彩的社会文化现象,它起源于我们先祖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和巫术意识。‘傩’乃人避其难之谓,意为‘惊驱疫厉之鬼’。傩舞又称鬼戏,是最古老的一种祭神跳鬼、驱瘟避疫、表示安庆的娱神舞蹈。傩面就是在跳傩舞时必须要戴的面具。”1 轻轻戳了戳手指,贺岐不好意思道:“其实,巫傩这两个字经常是连在一起的,所以之前说巫的力量的时候,我就老往这方面想,但是也没什么证据,所以一直没说……不过现在看来很可能是有关系的!既然咱们有傩面才能进入洗青寨,说明洗青寨就是一个巨大的巫傩文化传承地,里面说不定有很多和巫有关的东西,我觉得咱们得重视一下。” 谢铭迟认可地点点头:“你终于发挥了自己应有的作用。” 识不清好赖话的贺岐骄傲地挺起胸膛。 既然和巫有关,说明他们来对了地方,只是并没有见到沈绯年和封瑜……不知道两人会不会已经在洗青寨内了。 不过也有可能并不在,只是沈绯年想让他们看到一些东西。 沿着这条思路去想,谢铭迟很难不把这个洗青寨和千年之前的璟国联系起来。 少年的衣饰明显古老,并不是现代该有的装扮。 再考虑到沈绯年中间睡了几百年,那么往前能追溯到的时间就是千年以前。 想到这儿,谢铭迟脑海中突然划过了一个影子,他转过头问万无秋:“我记得你说自己在傀城的时候,不会以真面目见人,会戴一张傩面?” “嗯,”万无秋轻轻点头,翻开包裹里那本陈旧的图书,手指指在其中一页上,“就是这一张。” 第131章 清寨 众人纷纷朝万无秋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那是一张主色为黑色、混杂着绿色、白色、头顶长角的傩面。 只在图纸上看过去,便能觉出人物威严。 看到那张傩面,桑逸眸光一动, 好似想到了什么, 拉过桑茉去说了几句话, 后者脸色很快也变了几番。 回来后,两人看向万无秋和谢铭迟的表情就更加精彩。 不过谢铭迟现在的重点没有放在这里, 他追问道:“那傩面是你自己做的吗?你现在还会吗?” 万无秋沉默了一下,看向姜夫子:“其实那是姜夫子教的,之前……他给我们上过课的。” 这下不止谢铭迟, 周围人全都齐刷刷惊讶地朝姜夫子望去。 姜夫子淡然一笑,拱手道:“略有涉猎, 当初是为给你们拓宽视野才教的。” 初心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旁边已经有路人甲忍不住问了:“老师, 你还记得怎么做吗?” 图书上虽然有傩面图样,但并没有教他们该怎么做。 姜夫子从自己学识繁杂的脑海里搜寻了一下,片刻后有些迟疑地点点头:“还是可以想起来的……” 周围人瞬间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老师!” 哑然片刻,姜夫子欣然理了理衣领:“真是没想到, 过去这么久了, 还能桃李满天下啊。” 谢铭迟:“……” 要是这些“桃李”知道你这个“这么久”是多久的话, 估计就不是现在这个反应了。 不过既然有知道傩面怎么做的人,这个任务就好做了不少, 起码少了许多试错环节。 谢铭迟手捧着那本书,还停留在万无秋的傩面那页,后者看了一眼,说:“我继续选这张好了,习惯一点。” 话音刚落, 那页纸突然从书册的根部断开,像是被撕裂一样,幽幽飘落下来。 周围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谢铭迟眼疾手快,挑了另外一页当作实验:“那我要这张。” 不出意外,这张纸也掉落下来。 而且不止他们这本书,所有在卷入者手上的书像是连接了什么共识,被万无秋和谢铭迟选中的两页纷纷脱落下来。 第261章 而且除了万无秋和谢铭迟已经拿在手里的那两张,其余脱落的纸张上,图画全都消失了。 谢铭迟飞快地翻了一遍图书,皱眉道:“正好三十六张傩面。” 众人脸色大变,意识到可能每人只能选一面,甚至面具可能代表着什么之后,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凝重了不少。 但有了姜夫子这样的“神存在”,其他卷入者对谢铭迟这队的含金量就更加认可,士气不算低迷。 姜夫子回忆了片刻,道:“制作傩面的木材一般是白杨、香樟、柳树之类的树木,”他看了看周围环境,满意道,“这周围都是柳树,刚刚好,大家先从砍树开始吧。” 姜夫子一声令下,众多学子莫敢不从,不少人直接举着斧头就去找周围合适的树木。 万无秋十分自觉地拿起了斧头,说:“体力活我来,你多休息会儿。” 谢铭迟没有推辞,正准备坐下,一旁同样不用干体力活的桑茉就找了过来,一脸看世界珍品一样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这么多……不要说是巧合,我不信。” 别说她了,谢铭迟都不好意思把“巧合”这两个字说出来。 但总不能这么直接说了实情吓人,于是他斟酌片刻,说道:“你就当作我们经过了历史传承,知识面非常广吧。” 桑茉:“?” 神他妈历史传承。 但谢铭迟不愿意再说更多,她也没法继续问,只好找了地方坐好,开始研究傩面具雕刻的方法。 “洗青寨……” 听到旁边岑夫子喃喃出声,谢铭迟连忙问:“夫子是想到了什么吗?” 岑夫子沉默片刻,摇摇头:“我还不确定,要再想一下,你别管我,做你的事。” 谢铭迟:“……好。” 粗略地观察了下环境,这洗青寨应该是在山峦重叠之中,藏得很深,山清水秀,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之地。 此时阳光还没到头顶,并没有到中午,少年没说假话,和其他赶时间的任务比起来,他留给他们做傩面的时间确实还算充足。 谢铭迟正无聊地在地上刻画少年刚才戴的那张傩面,自己情急之下选了和他一样的,有实物对照,雕刻上色就好办了很多。 那本图画书中,除了三十六张傩面的样式,还有一页多余的纸张。画着傩面的纸全都掉了下来,这页纸才引起了谢铭迟的注意。 只见那页纸上画了两张几乎一样的傩面,差距就在于右边的一张傩面上,有不少细节处是金线勾勒出来的,而旁边的批注也写道—— 【洗青寨中,男女有别,傩面有所不同。男子傩面如常,女子傩面有金丝镶边。傩面皆有主,需由主人细心雕刻。】 镶金边诶。 谢铭迟看了看包裹中,果然找到了一小部分金丝。看色泽,应该是纯金。 看来这个洗青寨中,女子的地位更高,说不定会有什么额外的权力。 这就需要曲夫子和桑茉来体验了。 突然,旁边岑夫子冷不丁凑过来:“我想完了。” 谢铭迟手一抖,差点把手里树枝折了:“……您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了这个洗青寨,”岑夫子严肃地说着,拿过谢铭迟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写下了“洗青寨”三个字,“既然是沈绯年留下的线索,那就不会毫无用途,又和巫联系在了一起,这个傀界的守门鬼傀八成是千年前的遗留。” “嗯嗯。”谢铭迟点点头,岑夫子和他想到了一起。 一旁曲夫子听见,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既然和千年前有关,我根据这个寨的名字想到了一些旧事……”岑夫子说着,树枝在“洗青寨”下方写了两个字—— 清寨。 谢铭迟默念了出来,觉得隐约间有些熟悉,自己从前应该是听过。 “清寨?”曲夫子惊讶出声,“就那个传说里的寨子?这也太扯了老岑。” 岑夫子瞪了他一眼,拼着一身教养才没打过去,咬牙一字一字道:“我死时,年纪刚过而立,怎么就算老了?不要这样诽谤!” 曲夫子:“……” 她好几次张开嘴,却又实在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摆摆手:“对,行,我错了,你继续说。清寨,然后呢?” 复又瞪了她一眼,岑夫子才慢吞吞说:“传闻中,清寨神秘,外人找不到入口,从来没人能擅入其中。族人更是莫测,据说他们善巫术、善蛊,但因为没人能进去,所以王室从没管过。” “咱璟国想管都管不了,”曲夫子摇摇头,“传说清寨从来不依附他国,甚至可以说是自成一体,都不算咱璟国的……好好的洗青寨,和清寨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有,”岑夫子固执道,“你且看,‘洗青’,若是把‘洗’字的偏旁挪一下,给了右边的‘青’字,变成了什么?” 谢铭迟看着岑夫子的笔画,迟疑道:“……先清寨?” 虽然也不是清寨,但…… 岑夫子耐心道:“先,逝者也。若是强加在‘清寨’之前……” “意思就是逝去的清寨!”曲夫子一拍手,兴奋道,“哈哈,我懂了,所以先前的清寨已经没了,现在这个傀界叫做‘洗青寨’,是为了纪念清寨,更说明这里就是清寨的化身!” 虽然被抢了话很不爽,但好歹说对了意思,岑夫子也只是重重点头。 第262章 谢铭迟托着下巴,心想这果然是千年前的地方,原先的清寨本就神秘,现在傀界里的洗青寨只会更加诡秘莫测。 之前没进傀界时,那口棺材里不就跑出了许多虫子吗?想来也许和蛊虫有关。 “说起来,既然是清寨的话,小谢,你会不会知道得更多啊?”曲夫子探过头来问。 “我?”谢铭迟吃惊地指向自己,“为什么?” “谢家不是从隐山城发家然后才来京城的嘛?”曲夫子理所当然道,“按照传说里的说法,清寨的位置和隐山城很近的,你有没有想到之前在隐山城听过的一些关于清寨的线索?说不定有点用呢。” 啊……又是回忆。 谢铭迟放开思想,开始竭力回想。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确实是从隐山城来的,但那个时候太小的,还不怎么记事,唯一记住的几件也就是在隐山城时和邻里玩伴一起玩耍然后被打的场景。 每当这个时候,姐姐就会来他房间,在灯下边给他唱歌边涂药,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片刻后,谢铭迟郁闷道:“对不起夫子,我好像没听过有关清寨的传闻。” “哎没关系没关系,没有先手条件那咱们就慢慢找呗,”曲夫子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朝那边贺岐喊了一声,“小贺,累了没有啊?累了换我来啊!” 砍树的人已经砍了好一会儿,树林中已然有树木倒下。想着万无秋也砍了好一会儿,谢铭迟便走上前,接过了斧头:“我来吧,你去歇一下。刚才和岑夫子发现洗青寨可能是从前的清寨,你去和他唠一会儿,说不定能发现更多。” 擦了把头上的汗,万无秋脸上浮现出几分空荡的茫然:“……清寨?” 没听过。 他一个住在传说中清寨边上的人都不知道,更别说出生就在京城的万无秋了。谢铭迟本也没想着他会知道许多,只是找个由头让万无秋休息一会儿。 他就这一个老公,别给累坏了。 第132章 迷境 生长于深林之中, 这里的树木比寻常要高大粗壮许多,连带着他们砍树时更加费劲。 不过由于他老公并不是普通人,所以砍树这点体力活对于万无秋来说算不上什么。谢铭迟接过斧头准备继续砍时, 他们这棵树已经砍下了多半。 理论上来说, 并不需要全部砍断, 树木自己会根据重力倾倒下来,所以谢铭迟现在要做的就是“锦上添花”, 再给已经歪斜的树木来一点倒下的助力。 抄起斧头,轻抓几下蓄力,谢铭迟便把斧头高高举起, 猛地砍了下去。 树枝摇晃,不少柳叶落了下来。 谢铭迟集中了精神, 朝着万无秋已经砍出的豁口继续努力。 “哐——” “哐——” “哐——” 一连几下砍过去,谢铭迟觉得自己体力消耗了不少, 这砍树看起来容易,没想到上手操作竟然这么难。 而且更过分的是,他第一下砍时,豁口还很明显地扩大了一些, 但现在, 那豁口却越砍越看不出效果。 不知道是不是谢铭迟的错觉, 他总觉得半个小时过去,这豁口一点都没有变大, 还和原来长得一样。 怪了。 谢铭迟慢下了速度,开始观察起斧头落下时的情景。 不应该啊,明明他这么用力。 谢铭迟索性停下手来,皱了眉。 万无秋刚才砍的时候也这样吗?半天砍不出一点来?这种情况下他还砍了这么多,也是怪不容易的。 “咳咳……” 仿佛又吸入了浓厚的雾气, 谢铭迟的喉咙敏感起来,呛得一阵咳嗽:“阿无,你……” 本想叫万无秋过来问问情况,但他扭过头,根本不见万无秋的身影。 别说是万无秋,曲夫子、岑夫子都已经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周围不知何时又起了大雾,浓重的白色水雾将四周的场景包裹得严严实实,也许万无秋他们还坐在刚才的地方休息,但是在雾气中,谢铭迟根本看不到那片区域。 不对,这雾不对。 谢铭迟警觉起来,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他能看到自己斜前方的人还在砍树,他刚过来时那人就在砍了,现在都还没有停手。 男人看起来完全没有一点累的样子,只是埋头苦砍,只是长时间的劳作下来,男人的动作已经有点迟缓,却不带一丝犹豫。 谢铭迟眯了眯眼睛,更加仔细地看着那男人。 他所砍的树木也已经有了大半的豁口,进程只比他慢一点。隔着浓重的雾气,谢铭迟看不清男人身前的树木豁口究竟有多大变化,只好静静地观察。 五分钟之后,雾气依然,谢铭迟却不觉得那豁口有变大。 真邪门。 谢铭迟心想。 这树木明显是故意在拖累他们制作傩面的脚步,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在日落前肯定没法完工。 谢铭迟咬牙,继续砍了起来。 只是这次,手上的斧头仿佛有千斤重,举起来一下都很费劲,砍在树干上时,仿佛所有的力气都使到了棉花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斧头一下下朝树干砍去,谢铭迟只觉得自己的力气在流失,但毫无成效,甚至连带着大脑都开始模糊,意识逐渐迷离…… 大雾中好像带上了一丝甜腻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把他包裹起来,整个人像跌进了棉花糖织成的陷阱中…… 第263章 不对!不对!! 谢铭迟陡然清醒,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很大的问题。 万无秋刚才绝对不会是这样砍的树,如果有这样诡异的感觉,刚才在交接时他就应该告诉他! 雾气还在不断侵袭,谢铭迟只好死死咬住舌尖,企图保持神智的清醒。 直到口腔中弥漫着甜腥的血味,有一瞬间,意识好像被突然抽离,谢铭迟脚下一个不稳,下一秒就要朝倒过去。 “阿迟!” 身后有一只手扶住了他,神智瞬间回笼,同时侵占了耳朵的是周遭传来的尖叫。 “我的手!我的手啊!!!” “别你的手了,”曲夫子在一旁啧道,“你没看到那边还有个人直接把自己拦腰砍断了吗?你损根小指已经是赚到了。” 雾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散,手中的斧头也落在了地上,谢铭迟不明所以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有一种从不真实感中脱离的感觉,问道:“我刚才是……” “进幻境了,”万无秋拧眉道,“刚才所有砍树的人都在一瞬间停下了动作,不管谁叫都没反应,而且你们身旁像凝了一圈结界,我们根本没法靠近。” “可不是,没想到这一步还杀我们个措手不及,”曲夫子愤恨道,“你们刚才就跟木头人一样,突然有人就举起斧头往自己身上砍,喏,那位大兄弟,愣是一下一下把自己给拦腰砍断了,还有砍了小指的。唔……好一点的就是你们啦,只砍掉了一点衣角。” 谢铭迟低头一看,果然自己外套的衣角缺了一块,掉在了地上。 看来自己刚才没再继续砍是对的,但凡再砍下去,估计自己也会腰斩。 一旁同样在砍树的姜夫子和桑逸看着还好,虽然也被拉进了幻境,但好歹都是经验丰富的人,干脆都没有动作,只是刺激着自己赶快清醒。 “大家要更小心一些,”岑夫子严肃着面庞,“巫蛊之地多蛊虫、迷境,万一被吞噬进去失去了自我,命可能就没了。” 一阵劫后余生的紧张,谢铭迟重新捡起了斧头,抓住万无秋还在他腰上的手放了下去:“我没事,知道有古怪就好办多了,我继续砍。” 他早该知道傀界之内哪怕npc都不会是好心的,少年留给他们较为充裕的时间,背后一定还留了后手。 山林中的雾气不正常,要更加小心些。 谢铭迟转身继续投入砍树的事业中,这次没了幻境的影响,砍树就快了许多,又过了一段时间,一棵巨大的柳树轰然倒下。 同队中的其他人进度也都差不多,谢铭迟砍下一截木头来,赶紧缩到一边,对照着选的傩面的图案,拿起了刻刀。 傩面的纹饰都十分复杂细致,错了一步可能都需要重来,于是谢铭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集中注意力,小心地画出纹样,开始雕刻。 这种时候,他也顾不得正经制作傩面需要多么完善的流程了,他们只有一天时间,就算最后只做出来个丑东西,也只能顶着那丑东西进洗青寨了。 对比起他的手足无措,一旁万无秋就要顺手许多,甚至还能抽空出来帮谢铭迟修改一下他手中傩面的细节。 再加上有个业余老师姜夫子,其实整个进程要比他们想象中顺利许多。 “活久了真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姜夫子欣然抚掌,满意地点点头,“孩子们,文化是一种传承,传承是一种美德,这种时候,大家更要好好发挥自己的用途。” 众人:“……” 谢铭迟简直汗颜,不知道姜夫子哪里来的这么多乐观。 实在不行给岑夫子分点吧,孩……老孩子在角落里埋头一个人刻面具快要疯了。 本以为姜夫子是三人中比较正常的那个,现在看来,他和其他两位不遑多让,真是各有各的奇葩。 这种时候还能考虑着师门传承,也是没谁了。 没人顾得上吐槽,不过更多的是怀着感激和尊敬于是放弃了吐槽。 太阳当顶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一会儿,曲夫子把手中的刻刀往地上一立,看着影子长短估摸道:“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不知道傀界里是什么季节,不知道太阳落山会在几点。 保险起见,六点前做好傩面是一个比较靠谱的目标,他们只剩下三小时。 谢铭迟手中的傩面已经成型,虽然有不少地方都粗糙得不忍直视,但大体看上去没有错。 没有像有些人一样,面具直接从中开裂,谢铭迟已经谢天谢地了。 这简直是他勤俭持家这么多年来的福报啊! 心里给上色的时间留了一个半小时,谢铭迟拿起更小的刻刀来,准备继续雕刻细节。 细节之处要谨小慎微,到了这一步,谢铭迟更是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呲——” 谢铭迟:“?” 他明明一笔下去,为什么面具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嗯? 傩面的眼珠是不是动了一下? 他还没有给眼珠的位置钻孔,傩面的眼珠还是完整的,谢铭迟怕是自己眼花,眨了几下眼睛,再次定睛朝傩面看去。 手上刻刀轻轻一划,依旧没有划上任何笔画。 像有一层保护的结界包裹住了他的面具,让他根本没办法下笔。 眼珠再次动了一下。 谢铭迟手一抖,紧接着就是拧眉,沉着一张脸盯着傩面。 第264章 半晌,他说:“你最好听话一点,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要是让我不好,我会先把你吊起来暴晒三天。” 傩面不以为然,眼珠转动得更欢了,甚至嘴角都微微扬起,谢铭迟似乎都在空气中听到了酷似小孩的小声。 谢铭迟:“……” 和傩面继续对视十几秒之后,谢铭迟站了起来,毅然决然地朝着旁边的小溪走了过去。 经过贺岐旁边时,带起了他旁边的落叶。 贺岐:“?” 想起刚才的情景,他着急地大喊:“哥!你不是又进幻境了吧?别跳河啊!!” 众人立刻就朝着谢铭迟的方向看了过去,万无秋却没有要站起来拦他的意思,甚至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谢铭迟眼下的肌肉抽了抽,没好气地呛了一句:“跳尼玛。” 在小溪边站定,谢铭迟低头看着手里的傩面:“这是你逼我的,不许记仇。” 傩面:“?” 下一秒,谢铭迟将整个傩面猛地浸到了水里面,隔着水面,在小溪中雕刻起来。 “呜哇————” 一声孩童的惨叫自小溪中传来,一团白色的虚影一跃而出,身上还在滴水,哀怨地看着谢铭迟的方向。 贺岐:“?” 卧槽,他哥的傩面成精了! 第133章 傩面 前一秒还沉浸在他哥的傩面竟然成精了的思想里, 下一秒,那团白色的虚影便浑身炸毛似的,扭过头开始观摩岸上的其他人。 视线和万无秋相撞的那一瞬, 虚影被对方冷冷的眼神吓得一激灵, 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投入姜夫子的傩面中。 这个人惹不起, 旁边那个女人太凌厉,还有个男人板着一张脸一看就不好惹, 那就他了。 这人看着温吞,最好欺负。 “啊……” 姜夫子轻轻叹了一声,垂眸看着自己没法继续雕刻的傩面, 叹气摇头:“这是何必呢?” 说着,飞快地站了起来, 用了比谢铭迟更大的力道,把傩面淹进了水里。 “咕噜咕噜咕噜……呕——” 白团子呛了一大口水, 爬到岸上狠狠呕了几口,怨恨地瞪了姜夫子一眼,朝着岸上的其他人看去。 众人:“……” 心有灵犀地低下头,主打一个我看不见你你就看不见我。 只有那个眼神能吓死人的男的还有那个一脸痴傻样的少年。 贺岐:“……?” 白团子破釜沉舟一般, 冲进了贺岐手上的傩面里。 贺岐:“……” 这…… 他不是很敢动, 求助地抬起头:“哥……” 谢铭迟甚至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只是瞥了一眼自己旁边的位置:“喏,我这儿还有几个空位。” 贺岐低头看了一眼眼珠子疯狂转动的傩面, 然后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站起来朝小溪边走去。 白团子:“……” 它不干了。 这次不等贺岐把手里傩面淹进小溪,白团子自己就出来了,一跳一跳地越癫越远,直接朝着人群的反方向去了。 但安全起见, 贺岐还是蹲到了谢铭迟旁边,心有余悸:“哥,那是什么东西啊?” “不知道,”谢铭迟想了想,又说,“估计是什么山里的精怪,看着也就贪玩,没什么害人的意思。” 不然他也不敢在不知道死亡规则的前提下直接就给人淹进水里。 “噢……好吧。” 贺岐挠了挠头,看来他还是任重而道远。 哪怕作为鬼傀,在看到这些非人的东西之后,他还是会觉得很害怕。 没过多久,桑逸突然拿着他手中的傩面蹲到了谢铭迟旁边,静静地雕刻着。 谢铭迟瞥了他一眼:“有什么事要问吗?” “是有点问题,不过不知道从何问起,”桑逸淡然地吹了一下掉在手上的木屑,问,“你们这个队伍挺大,而且看你的队友都是很有经验的老手,但以前怎么没听过他们的名号?” 谢铭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可能因为我们比较低调吧。” 桑逸笑了一下:“这就太没诚意了,我们可是想都没想,看到你们就直接来结盟了。” 也不是他不说实话,他怕现在这个情况说实话会吓死人。 深深地看了桑逸一眼,谢铭迟缓缓启唇:“睡美人知道吗?” 桑逸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抛出一个这样的问题:“……昂,就那个童话故事?” “嗯,”谢铭迟十分真挚地点点头,“你把他们都当作睡美人就好了。” 一睡一千年,深藏功与名。 导致现在醒来之后,一切从头重干。 桑逸:“……?”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谢铭迟的话,然后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索性换了个问题:“你们方便说谁是傀儡师谁是鬼傀吗?” 先前他们已经展示过了他们的诚意,直接说桑逸自己是鬼傀,现在问这个问题应该不过分,桑逸补充道:“只是为了在救人的时候能更有针对性地救。” 万一遇难的是傀儡师,这玩意儿可一个顶俩。 谢铭迟再次沉默了。 这次的沉默足足有一分钟。 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眼见对方手里的傩面更加惟妙惟肖,桑逸心里打起了鼓,莫不是他们不愿意说这个? 他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是真到了二救一的这种情况,他们也不能怨他没有提前问过。 第265章 刚准备起身,旁边谢铭迟终于说了话:“其实呢,我一直在思考该怎么跟你说。” 桑逸蹲了回来,脸上带上了好奇的神色:“哦?” 谢铭迟停下了雕刻的动作,看向桑逸,认真道:“我们队伍里呢,只有我一个傀儡师。” 桑逸那张温和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缝,笑容几乎都绷不住了,颤巍巍地挂在脸上:“就……他们都是鬼傀吗?” 谢铭迟:“嗯呢。” 可不是,他们一行六个人加起来有六千多岁,除了他以外都不是人。 哦,他自己也不是正常人,是碎了还能被拼起来的千年瓷娃娃。 另一边桑逸已经不太好了。 六个人,一个傀儡师,五个鬼傀? 那五个全都是他的鬼傀? 不对,正常召唤出收服的鬼傀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被召唤出的鬼傀并不算是真实意义上的卷入者,顶多相当于一件衣服上的饰物。 而且被召唤出的鬼傀周身都会有红色或黑色的烟雾,这几个看起来正常多了。 桑逸不确定,多问了一句:“所以你死了,他们几个都会死?” “也不是,”谢铭迟觉得越来越解释不清了,“就只有一个。” 顺着他的视线,桑逸看向了那边的万无秋,而后者朝谢铭迟回了一个笑容。 桑逸真的绷不住了,声音都要劈叉了:“那另外四个怎么回事??” 他从业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情况。 谢铭迟道:“当然是——独立个体。” 神他妈独立个体。 桑逸要疯了,但在谢铭迟脸上根本看不到一丝欺骗,甚至连带着旁边姜夫子和贺岐的表情都十分诚挚。 于是他内心更加狂风暴雨。 内心暗自判断这人只适合当队友不适合聊天或深究,或者根本不是自己能深究下去的人,桑逸挂上了职业微笑,离开了小溪边。 没有理会已经崩溃了的桑逸,谢铭迟继续投入自己的雕刻事业。 手上的傩面已经雕刻好了细节,让旁边姜夫子帮忙利用日晷的原理看了一眼时间,和自己估计的大差不差。 最后剩下的就是上色了,跟之前的雕刻比起来,这一步简直简单了太多。 谢铭迟站了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活动了下僵了的四肢,回到包裹旁边,拿出颜料,对照着图案开始上色。 抽空瞥了一眼其他人,谢铭迟发现他们整个队的速度还是算快的,有不少人在雕刻的过程中导致傩面开裂,不得不重新砍一段树木从头开始做,时间和质量都大打折扣。 不知道是不是幸运女神眷顾,他们整个队都没有遇上这种情况,相比之下简直幸运了太多。 等到金灿灿的太阳光洒到小溪水面上,唤起波光粼粼的一片,谢铭迟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上光油开光,把手里的笔往旁边一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周围几人也都差不多了,只有桑茉和曲夫子的傩面多一道缠金丝的工艺,会慢一点。 不过太阳还没落山,还有一点时间,来得及了。 防止出什么意外,谢铭迟没有走开,只是捧着自己的傩面坐在原地,是不是帮一把旁边的曲夫子和桑茉,没有再往更远的地方去。 终于,赶在最后一丝太阳光消失在山顶之际,最后桑茉的傩面也上好了光油,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完成了! 再看其他人,大部分也都完成了,只有极个别重做的还在焦头烂额地赶工。 不过想来,太阳已经落山了,少年也该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四周再次泛起了那种奇怪的雾,在大雾变得最浓郁时,一串银铃响声出现,随后,大雾慢慢散开。 少年出现在了阶梯的最后一节。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约定的期限已经到了,”少年嗓音稚嫩,语气中带着笑意,“只有做好傩面的人才能进入洗青寨,不知道各位做得怎么样了呢?” 说着,他面前的荆棘丛像是有生命一般向两边移开,少年脚腕上银铃轻碰,发出清脆响声,让出一条道来:“准备好进入洗青寨的客人们,请让我看看你们的傩面,我确定傩面的完整后,就会带大家进入洗青寨。” 语毕,人群很快动作起来,完成了傩面的人无一例外都站在比较靠前的位置,一些还没有完成的人站在了最后开始急速补救。 不出意外,谢铭迟他们八个被推到了最前面。 不过这也没什么,万无秋十分上道地站在了第一个,给少年展示自己的傩面。 少年满意地点点头:“这位客人,你的傩面很完美,可以进入洗青寨,”说着,他就让出道路来,示意让万无秋先走上青石台阶,“客人需要先戴好傩面才能踏入洗青寨。” 很明显,青石台阶就已经算作洗青寨的范畴,万无秋从善如流地戴上傩面,往青石台阶上走了一步。 回头的那一瞬间,不少人都看呆了。 “我靠……这傩面,太适合他了吧?” 谢铭迟听见有人这么说。 但确实,气质十分符合,甚至傩面上的獠牙都半分不减万无秋俊美的气质。 果然有人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谢铭迟啧啧两声,给少年看了自己的傩面。 对于和自己一样的傩面,少年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一点多余的反应,只是说了一样的话,随后谢铭迟便戴上了傩面,站在了万无秋后面。 第266章 这么一站,后面的人们再次倒吸一口气。 天……怎么会有这么帅气俊秀的人。 一个就算了,他们面前竟然有两个! 只有桑逸,看着万无秋和他的傩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果然,如他所料。 第134章 入乡 其实除了桑逸, 队伍中还有零星的几个鬼傀也陷入了沉思。 之前没带傩面的时候还没那种感觉,但现在看着万无秋戴上傩面的样子,那熟悉的感觉挠一下就上来了。 这个气质, 这副傩面…… 他们在傀城看见过一样的。 这不就是傀城城主的标配吗?! 众鬼傀大惊失色, 悄悄告诉了自己的傀儡师, 连带着傀儡师们也都大惊失色。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于是就在排队期间, 这小道消息一传二二传三,到少年检查完所有人的傩面时,这消息已经默默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此时的傀儡师们面色复杂地看了看站在最高阶上的万无秋, 还有他身旁的那个论坛传闻中半道杀出的优秀傀儡师,宏大的三观开始哗啦啦地崩塌重建。 妈妈, 他们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他们不知道傀城到底存在了多久,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傀城, 只有他们当中一些还在傀城留有生意、人脉之类的鬼傀,才能够从虚无找到傀城的入口。 但这些还能自由往返现实和傀城的鬼傀知道,傀城是分着两半的,至于古代的那一半, 看他们的文化和衣着, 怎么也得倒退几百上千年。 有人听说过傀城换过城主吗? 没有。 虽然很少有人见得到城主, 但城主确确实实从头到尾只有那一个。 而这个城主现在就站在队伍的最前端。 这个红眼睛是城主的傀儡师。 有些接受不了现实的已经开始头疼,另一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这会儿张大了嘴巴。 从谢铭迟的角度看,这些人实在很像智障。 但看到一旁的桑茉桑逸表情也都一言难尽,他又发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他没问,少年已经检查到了队尾,不出意外, 最后有三个人没有做好傩面,手中的木头都还是半成品。 没有理会三人脸上惊恐的表情,傩面之下,少年咧出一个笑容:“没有傩面不能进入洗青寨,三位,洗青寨不欢迎你们。” 语毕,三人就像被施了“一二三木头人”的咒语一般,带着慌乱惊悚的表情僵在了原地。 而他们的脚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属于植物的根系,皮肤开始皲裂、发皱,长出了树木的花纹。 谢铭迟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他们已经在朝着树木异变了,没救了。 此时此刻,没人敢去想他们手上制作傩面的树木是怎么长出来的,万一是洗青寨的原著居民…… 那可就真是帮他们回到故乡了。 “请大家跟我走,不要掉队。” 银铃轻响,少年欣欣然走回了队首:“时间不早了,族人们都等了很久,大家的脚步要快一些。” 谢铭迟不经意瞥到了那少年手腕上的银蛇装饰,总觉得那绿色宝石的蛇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走上台阶,入口处便重新汇聚起了浓厚的白雾,仿佛要将整个洗青寨和外界隔离开来。 潮湿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这样湿润的地方,虫蚁更是不少。 走了一会儿,众人还是没从刚才的震惊里缓过来,看向万无秋和谢铭迟的眼神依旧十分精彩。 桑逸实在忍不住,凑近了问:“兄弟,我问你个问题,你和我说实话。” 谢铭迟有种不好的预感:“你问。” 他说不说实话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桑逸放低了声音,问道:“你的这个鬼傀,年纪是不是很大了?几百上千的那种?” 怕谢铭迟不说实话,他还故意把问题简化,对方只需要说是或不是就行。 “啊……”谢铭迟倒是没想到小伙子这么实诚,挠了挠头,给了他一个意会的表情,“你猜猜呢。” 桑逸:“……” 他猜是的。 不死心地接着问:“那其他这几个……?” 谢铭迟依旧保持原话:“独立个体。” 不过这个时候再说独立个体和刚才就不一样了。 刚才不知道万无秋是傀城城主,尚且猜不出另外几个的身份,现在知道傀城城主都在谢铭迟手底下,另外几个又所谓的“独立个体”。 和傀城城主待在一起的独立个体,那就很好猜了。 不就是傀城的大鬼傀嘛。 意会到这个程度,桑逸的脸色就更加复杂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和妹妹都已经跟这种级别的老大组了队,已经占尽了便宜。 他们一开始还在打小算盘,哪怕明面上说了组队,他们也可以对谢铭迟他们有所保留,精明一些。 现在看来…… 保留什么保留。 桑逸在心里默默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喷不了,这是真大佬。 走了许久,在山路上弯弯绕绕几个来回,众人终于见到了属于人类居住的痕迹,周围的房屋开始多了起来,甚至还有族人出来晾衣服,看到一行人,和队首的少年互相点头问好,然后便开始做回了自己手头的活。 但谢铭迟看得清楚,这些人动作虽然如此,但眼珠子却没有转回去,正朝着他们这边,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267章 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谢铭迟十分不自在地扭动了下肩膀。 “说起来,大家来的正是时候,”沉默了一路的少年突然开口,说道,“最近正好是我们祭祀巫神的日子,各位也可以向巫神祝祷,祈求平安。” 又是祭祀。 谢铭迟对傀界里的祭祀并没有什么好感,眼前迅速划过了之前在桃源村时血腥的祭祀场景,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祭祀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桃源村祭祀的对象也是巫神,这一点上倒是和洗青寨同宗同源了。 陶村长来自千年之前的芸国,如果洗青寨真是千年前的清寨,那么清寨正好就是芸国与璟国的边界。 芸国尚且如此,璟国靠近清寨的城池不免也会流入类似的习俗,对巫神尊敬非常。 但自己家明明就在清寨旁边,谢铭迟却一点想不起来自己家里曾经信过这些。 不过洗青寨内肯定有许多与巫神相关的东西,说不定能刺激自己的记忆。 谢铭迟朝贺岐那边瞥了一眼。 希望巫神保佑贺岐平安。 别赶在混沌的时候走到不该走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只有周遭家家户户的烛火和火把照明,不过好在现在走的路已经平坦许多,众人紧跟着前面的人,生怕自己会在这深山老林里走丢。 走到一片空地上,少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朝众人张开双臂:“欢迎来到洗青寨,作为族人推选的祭司,我很荣幸能邀请各位参加傩祭仪式——” 此话一出,穿着和少年十分接近的族人们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一涌而出,将卷入者们包围在一个大圈里,层层围绕,几乎是水泄不通。 同时也断了卷入者们逃走的路。 这些族人们无一例外戴着傩面,和画册中画的一样,洗青寨内的女子,她们脸上的傩面要更加精致一些,上面缠绕着艳丽的金丝。 少年猛地转过身,朝前面跪了下来,谢铭迟这才看到少年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土坑,借着月光和族人们手中的火光,他辨认出那坑里的是已经烧黑了的灰烬。 少年一跪,旁边一圈的族人们也很快跟着跪了下来,目光直直朝着那土坑,仿佛他们敬仰的巫神就在那里。 卷入者们被这情景吓得一哆嗦,贺岐就近抓住了曲夫子的胳膊,颤抖道:“我们……也要跪吗?” 岑夫子板着一张脸:“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跪天地,跪君王,怎能——” “跪跪跪!”不等他说完,曲夫子立刻说道,“入乡随俗嘛。” 顺便拉了一把岑夫子。 曲夫子之力大,岑夫子扑通跪下,动作流畅得仿佛他自愿似的。 眼见岑夫子黑得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脸色,自动忽略他耳尖的那点红晕,姜夫子劝道:“说真的,小岑,入乡随俗吧,不然我们连乡都入不了了。这种时候,咱们的繁文缛节可以适时地放一下。” 岑夫子还想挣扎,但左一个曲夫子,右一个姜夫子,压着他手腕摁得死死的。 曲夫子和姜夫子对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带上了对对方的赞赏。 还得是他们啊。 果然还是熟悉的人,真是了解彼此。 谢铭迟看了一眼那边的场景,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跟着跪了下来。 打头的人都跪了,后面的卷入者自然迅速地跟着跪下来,动作整齐划一如多米诺骨牌。 少年满意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过身继续朝着土坑,高声诵着:“尊敬神秘的巫神啊!感谢您赐予族人得以安息的土地,山间的流水回荡着您的声音,不绝的山脉是您永远的吟唱……” 还没等谢铭迟搞清楚什么流水和山脉的关系,突然,身后围着他们的族人中有不少黑影迅速上前,而剩下的人则开始了吟唱。 从喉咙里飘出幽然的歌声,曲调是说不出的怪异。 谢铭迟这才看清,上前的那几人正围在少年旁边,黑压压几十人,诡异的排布硬生生让整个空地的格局变成了四个圈。 吟唱的人包围着卷入者,卷入者包围着冲上前的族人,后者又把少年围在了中心。 很快,自中心处亮起火光,少年拿着火把,一个华丽的抛物线后,准准落在了土坑里。 一瞬间,火光冲天。 谢铭迟猜测那土坑里应该还有火油之类的东西,这样才能在火把扔下去的一瞬间窜起两三米高的火焰来。 更吸引他注意的是,在火焰燃起之后,原本包围在少年周围的那些人突然开始动作诡异神秘地跳舞。 贺岐赶忙低声说:“傩舞傩舞!他们开始祭祀了!” 第135章 傩舞 没有明面上的指令, 只是以火焰为号,洗青寨的族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傩祭仪式。 吟唱的那些人谢铭迟是管不了了,眼前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些跳傩舞的人。 天已经彻底黑了, 能够照明的只有中心的火焰还有外围吟唱者手中的火把, 火焰照出的暖光照射在跳傩舞人的傩面上, 闪烁出诡秘莫测的色彩。 但是…… 谢铭迟更仔细地看过去,发现了更惹人注意的一点。 跳傩舞的这些人里, 他们的傩面没有重复的。 谢铭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飞快地数着跳舞的人数。 一、二、三…… 三十二,三十三…… 谢铭迟顿住了。 第268章 总共三十三个。 在少年给他们的图册上总共画着三十六种傩面, 而刚才没有做好傩面、没能进入洗青寨的人正好就是三个。 进入洗青寨的卷入者是三十三人,而现在跳傩舞的人正好就是三十三个。 谢铭迟努力回想了一下, 他记得那三人里有一人选的傩面是红脸獠牙、头上有一只独角的。 定睛朝傩舞族人看过去,却没有那个影子。 一个不好的猜想涌上心头, 谢铭迟边急匆匆地在傩舞族人中找和自己傩面一样的人,边小声提醒旁边人道:“跟着对应的人学他们的动作!” 周围的人或有愣怔,但经验丰富的卷入者立刻就反应过来谢铭迟的意思,立刻也开始找属于自己的傩面。 三十三绝对不是巧合, 就算人数是巧合, 也不会巧到正好缺少的就是那没有进入洗青寨的三个。 必有蹊跷。 不同于以往在刚进入傀界是就有阶段性的任务, 这次虽然一进入傀界就被迫做了一天木工,但现在进入洗青寨之后, 引路的少年却没有给出明确的信息就开始强带着他们参加傩祭仪式。 这仪式绝对不是白参加的。 搞不好就会出一些刁难人的题目——让他们重复刚才的傩舞。 似乎听到了谢铭迟的话,少年不开心地朝这边深深看了一眼,但却因为仪式还在进行,所以并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好在傩舞并没有正式开始很久, 再加上已经有一些重复的动作,配合着一开始的印象,谢铭迟很快就将开头的那部分拼了个七七八八。 感谢上天让他有一点可能是跳舞的天赋,而且这些动作里并没有特别刁钻的,他这才记得顺利一些。 万无秋那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并不需要担心。 贺岐和姜夫子对这些神秘元素本就有研究,也不是第一次见,相比之下不会太困难。 曲夫子爱四海云游,肯定见过类似的场景,也不多说。 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岑夫子。 谢铭迟抽不出空去看那边岑夫子的表情,只能寄希望于博学多闻的岑夫子也有一点过目不忘的异能。 整个傩舞的过程持续了足足有十分钟,到最后族人们停下动作,谢铭迟只觉得脑袋里已经成了一坨浆糊,只能尽量去理清那些动作的先后顺序。 再怎么有天赋,后天没培养过也是白搭。 果然,等到最外围的族人停下了吟唱,他们便都齐刷刷地将视线锁定在卷入者们身上。 谢铭迟清楚地听见了周围不知道谁吞咽口水的声音。 “亲爱的客人们,”少年站了起来,不知傩面下的表情,“既然来到了洗青寨,希望各位能够像我们一样,祈求巫神的祝祷。” 谢铭迟心道果然。 和祭祀沾边的就没个好的。 原本在内围的傩舞族人很快四散开来,回到了吟唱的人群中,中心就只剩下了少年和卷入者们。少年意味不明道:“相信大家已经对巫神有所崇敬了,现在正是巫神检验你们的时候。” 屁。 傩面下,谢铭迟默默翻了个白眼。 猝不及防地,中央的篝火突然爆发出一道更加刺眼的光,原本已经降下来的火焰突然之间又窜成三米高,几乎要扑到少年的后背上。 但少年完全没有躲的意思,反而淡定地转身,继续朝着火焰跪了下来。 外围的人群开始了吟唱,在地上用膝盖摩擦着前进了一小段,逼近卷入者。 见此场景,谢铭迟更加庆幸自己刚才多留了个心眼,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凭着记忆中的样子,谢铭迟开始扭动起自己的四肢,面朝着篝火跳了起来。 扭曲诡异的动作在火焰的照耀下似真似幻,强烈的光芒将卷入者们的身躯照得神秘无比。 面朝着火焰,傩面好像变成了传说中巫神的使者,背对着时,便显得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巫和神,在人们的印象里本就是诡秘和崇大的存在,好似对立着,实则血肉交融,难舍难分。 谢铭迟不敢分心,艰难地提前回忆着下一步的动作,尽量保持动作的丝滑。 岑夫子那边也还好,看来能当国家栋梁的教育者,岑夫子确实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只不过这舞跳得不是那么情愿就是了。 谢铭迟敢打赌,傩面之下,岑夫子那张脸肯定黑得能滴出墨来。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们一般游刃有余,谢铭迟很难不注意到,有许多人在跳舞的过程中有卡顿,很明显是忘记了动作。 有的还能尽快想起来,有的只能在下一个八拍时合上,但这些人总归是能跟着跳下来的。 有一些没记住动作的,干脆直接从头开始就不会,又不能完全不动,就只能跟着身边人的动作摸鱼。 这些人的动作虽然跟得上,但明显要慢一拍。 而且每个人的动作不尽相同,这样完全跟着别人一起跳,尤其是跟着身边的人一起跳,错误率几乎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遮住月光的厚厚云层终于散开,月华重新照在地上吟唱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记忆中最后一个动作的结束,谢铭迟终于松了口气。 但没松完全,因为他不知道怎样才算过关,更不知道他们跳傩舞的意义在哪里。 他不敢说自己完全跳对了,其中有几个动作他已经忘了,自己都知道那些动作不对,更别说熟悉傩舞、一直观察着他们的洗青寨族人。 第269章 篝火逐渐变矮、熄灭,直到最后一丝火苗在土坑里消失,少年站了起来,看向卷入者们,没有说话,但谢铭迟直觉他的心情应该不是很好。 半晌,少年幽幽开口:“巫神告诉我,你们其中一些人对他不敬。” 谢铭迟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不敬”的判定规则,应该就是傩舞被判定不合格。 但不合格究竟是相似度达到了多少,谢铭迟心里没底。 冷汗已经顺着额边流了下来,谢铭迟眼看着少年脸上的傩面,有一瞬间甚至觉得他和傩面上的鬼神融为一体。 谢铭迟甚至生出了少年短暂成为了巫神使者的错觉。 卷入者们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会成为“不尊敬巫神的人”,大家刚才的傩舞或多或少都有错误,此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们的不敬,族人们全都看在眼里,”少年说着,朝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语气中带上了诡异的愤怒和兴奋,“我早就说过,希望大家进入洗青寨之后要入乡随俗,你们几个——为什么不听!!” 声音陡然拔高,不少人浑身毛骨悚然地颤了一下,紧接着,原本包围着他们的族人中突然走出了几人,朝着卷入者的方向而来,目标明确地走向了几个人。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其中一个被抓住的女人瞬间大喊起来挣扎着,“我没有对巫神不敬,你们不能这样!!” 但不管是少年还是抓住她的族人都没有给她答复,只是沉默着、死死抓住她。 谢铭迟皱了皱眉。 抓住女人的那两名族人,他们脸上的傩面和女人是一样的。 不止是她,其他被抓住的卷入者也是这种情况。 很快,他认出其中一个被抓住的男人,正是刚才不记得动作,跟着旁边人慢一拍的其中一个。 被抓住的卷入者共有六人。 果然。 谢铭迟抿着唇,咬紧了牙关。 “不尊敬鬼神”确实和舞步错误率有关,他先前并没有注意到所有被抓住的人到底错误率是多少,当然,也不会有人告诉他。 只能说,正确率越高,活下来的可能就越大。 而监督着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需要卷入者保持动作一致的人,卷入者的正确率达到了多少,一直观察着的他们心里门儿清。 突然之间,被抓住的卷入者爆发出了更加刺人耳膜的尖叫,谢铭迟循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几个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拿了刀来。 他们每个人都手持着尖利细长的刀,足有一米长,沉默而不怀好意地朝被抓住的人走了过去。 “噗呲——” “呲啦——” 在卷入者的尖叫中,长刀纷纷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们的肚皮,好似完全忽略了身上的衣服还有皮肉带来的阻力,长刀毫无阻碍地将他们的皮从肚子开始划成了两半。 尖锐的刀剑灵活地挑了几下,几张完美的人皮就这么被剥了下来,掉落在地。 还活着的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失去皮的人并没有立刻死去,甚至在寒冷的夜里,他们身上血糊糊的肉还在冒着热气,在空气中形成白雾。 有的血人喉咙里还在发出尖叫,或是“嗬嗬”的风箱声,有的人眼珠直接整个掉了出来,只由粉红色的神经牵挂着,直直看到了地上自己的皮。 这些人里不乏傀儡师,没有被抓住的人里,有鬼傀在被蚕食消散。 谢铭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这才刚进入傀界第一天,他们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即便进入傀界的人多,但万万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更何况进入傀界以来的这两个任务都让人毫无准备,而且明里暗里都在刁难。 如果不是有姜夫子和万无秋这些知道傩面制作过程的人在,恐怕他们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傩面是由什么做成的,更不知道其中需要注意的地方,很可能在没进入洗青寨就折了大半。 但即使有他们在,洗青寨内的危险更是防不胜防。 看着剥落下来的皮和陆续倒下的血人,少年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不尊敬巫神就会受到这样的惩罚,巫神不会喜欢他们的皮囊,就让我们为他们制作一件寿衣吧——独属于他们的寿衣。” 不等人们对“寿衣”想出个所以然来,少年的目光再次看向了缩在一起的卷入者们,不怀好意地笑着:“然后,作为同伴的你们,会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第136章 晚饭 对于这个“该去的地方”, 众人心里纷纷冒出疑云,但少年并没有多做解释。 谢铭迟本以为这些人的寿衣也需要他们完成一些什么任务才能拿到,但并不是, 只是有族人们过来把尸体和皮装进了一个个布麻袋里, 拖着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鲜血渗在布料上, 像一朵朵开在暗夜下的血花,在青草地上拖出深色的痕迹。 也就是这时, 谢铭迟看到不少族人都摘下了傩面,挂在腰间,露出了原本的面庞。 许是感受到了大家的疑惑, 少年解释道:“在洗青寨里,傩祭仪式时必须要戴傩面, 其他时候可以摘下,但绝不能离身。” 懂了。 谢铭迟心道。 就算上厕所也不能丢下。 不过即便这么说, 少年却始终没有摘掉傩面的意思,这让不少人心中还是怀疑,但万无秋却开始沉思起来。 第270章 姜夫子率先摘下了傩面,桑茉桑逸紧随其后,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摘了。 谢铭迟也摘下来, 学着族人的样子挂在腰间。 “啪啪——” 少年拍了两下手, 吸引回众人的注意,十分尊敬地说:“剩下的客人们, 你们都是巫神认可、愿意庇佑的人,洗青寨欢迎各位的到来!现在,就请各位不要嫌弃粗茶淡饭,浅吃一口吧。” 说着,少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自己便走在前面开始带路。 众人面面相觑,陆续跟了上来。 一路上,谢铭迟边走边观察,洗青寨是依山而建,零零散散的房屋四散在路两边,建筑千篇一律,只有一些店铺的名字惹人注意。 洗青寨的店铺不少,大概都是前院做商后院住人的设计,路上成衣铺、银铺、油铺、赌坊应有尽有。 这个时候,谢铭迟看到了一家寿衣店,而深色的血迹也消失在着门口,大概那些死去的人都被拖到了这里。 看着这个各类商铺应有尽有的地方,与其说这是一个寨子,不如说这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小国。 完全胜过了桃源村的配置。 想到这,谢铭迟更加坚定这个地方是从前的清寨,只是…… 希望在清寨里也能恢复一些以前的记忆吧。 谢铭迟叹了口气。 如果运气好一点,他想起来的正是小时候还在隐山城的记忆,说不定其中有关于清寨的线索。 少年的脚步停在了祭堂之外。 准确地说并不是祭堂,而是祭堂旁边的小院外,似乎没有再往前进入祭堂的意思。 “天色不早,族人们都没有准备太多食物,”少年说着,转过身开始用钥匙打开小院的锁,“各位在我家用晚饭吧。” 原来这是少年家。 闻言,谢铭迟格外注意了一下小院外面,似乎同别的族人家并无二致。 少年家在祭堂旁边,这一点倒并没有很让人意外,毕竟作为洗青寨的祭司,再加上刚才傩祭仪式时的情景,少年在寨子里应该具有极高的声望,家在洗青寨的祭堂旁边也说得过去。 “吱呀——” 陈旧的木门传出下一秒几乎就要歇菜不干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少年推开门,小院的场景便一览无余。 小院内部看着比外面大得多,足足顶得上刚才傩祭仪式的那片空地,再加上院子里十分空荡,众人走进去时甚至有点回声。 没有桌子,更没有椅子。 小院里都是一些杂物,什么竹篓、陶盅……就是不见休息的地方。 难道在小院后的屋子里。 正纳闷着,就听少年说:“寒舍简陋,大家来得突然,并没有准备桌椅,只好委屈大家自己找地方吃了。” 说着,院外突然进来两个族人,一起端着一个大锅,后面又有几人拿着一摞碗筷,准确无误地发到了每个震惊到石化的卷入者手里。 这…… 他们是什么犯人吗? 谢铭迟看着自己手里甚至碗沿有个缺口的陶碗,陷入了沉思。 万无秋手里的碗有条长长的裂缝,不放心地敲了几下,掂量是不是能放得下食物。 贺岐的筷子一长一短,正艰难地对齐着。 曲夫子的饭量大,这会儿拿了一个比所有人都小的碗,正捉摸着要不要和姜夫子的大号碗换一下。 岑夫子…… 岑夫子脸已经拉得黢黑,看着手里没洗干净的碗里还有不知道什么虫子的尸体,几乎下一秒就会呕出来。 “……大家将就一下,”见岑夫子就快要气疯过去,姜夫子贴心地小声道,“万一碗筷之间有什么隐藏规则,不使用或者与他人交换会触发……安全起见还是用吧。” 说着贴心地给了岑夫子一张纸巾,让他好歹擦一擦。 很满意于众人的沉默,少年连带着脚步都欢快了许多,走到那口大锅面前,揭开了锅盖。 虽然其貌不扬,但饭菜的香味却一个劲地往众人鼻子里钻。 在洗青寨外劳作了一整天,这会儿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不少人吞咽着口腔里刺激出的口水。 “等待寿衣制作的期间,大家慢用。”少年说着,转身进了后面的房间,并且关上了门。 谢铭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色泽什么的都还正常,不像是能毒死人的样子。 正想着,姜夫子不知道从哪摸出了银针,往饭菜里一扎,几秒后抽了出来。 借着月光,姜夫子眯起眼睛转动着针,确定上面银色的光芒如初后,用纸巾擦了擦针身,又放了回去:“没毒,吃吧。这个傀界的难度,不吃饭是熬不过去的。” 谢铭迟目瞪口呆。 夫子果然是夫子。 还是太全面了。 虽然同样震惊于姜夫子的骚操作,但众人此刻才算是对饭菜放下心来,谢铭迟舀了一勺到碗里,四处看了半天,最后找了一块大石头,坐在上面吃了起来。 万无秋欣然坐到了他旁边更矮一些的石头上,剩下的人有石头就找石头,没石头就站着或者坐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谢铭迟就很想笑。 吃个饭都这么凄惨。 在这幽深的夜里,就着西北风,用着残缺的碗筷,坐在墙边,可怜兮兮。 他静静叹了口气。 这环境,可比桃源村差多了。 第271章 岑夫子黑着脸端着碗看了半天,最后选择不去怒骂这些“桃李”没吃相的样子,同时放弃了坐地上和站起来吃的这两种他认为丢人的吃法,找了个墙角,面对着角落蹲下默默扒饭。 担心时间不够,于是谢铭迟吃得比平时更快一些,之后把碗放在了地上,头偏向旁边同样吃完的万无秋。 万无秋看了看他的碗,笑了:“此情此景,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碗里放点钱?” “什……?”话没问出口,谢铭迟就反应了过来,瞬间乐了,“是的,最好是金锭子。” “攒着回去给你,”万无秋帮他理了理头发,问,“你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谢铭迟点点头,他不止一次看到万无秋盯着少年看了,鉴于和璟国的关系,他直觉万无秋可能知道些什么:“那个少年,是你认识的人吗?” 万无秋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声:“也许吧,但是又很奇怪。” 谢铭迟追问:“怎么说?” 万无秋看着他,半晌,轻声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少年,和你有点像?” “和我?”谢铭迟惊了,“我和他……像吗??” 身高身形都对不上的啊,连带着声音也是。 万无秋单手撑着下巴,道:“肯定不是现在的你,是你大概……十岁出头的样子。” 谢铭迟惊了:“这你都记得?” “我有什么关于你记不得的?”轻轻弹了下谢铭迟的额头,万无秋说,“你自己也许不会觉得,但是我当时每天都会看到你,所以对你的身形格外熟悉。” 谢铭迟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少年不露脸,只能通过身形判断,他本就记忆缺失,更没有第三视角看过自己的影子。 他记得自己进入泮宫的年纪要更大一些,夫子们不觉得熟悉也正常,贺岐就更不用说。 “但是……”万无秋皱了眉,又否认道,“确实不尽相同,而且声音的确对不上,所以我只是觉得他像你,但不是你。” 听着这话,谢铭迟心里的紧张瞬间少了许多,松了口气,猜测道:“会不会那是我的什么亲戚?你们也说了,传说中隐山城在清寨旁边,万一我家真和清寨有点关系呢?” 万无秋眼神一亮:“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这样一来…… “我家亲戚和沈绯年有什么关系?和封瑜又有什么关系?”谢铭迟搞不懂了,看了一眼还在扒饭的贺岐,“还是说我们进这个傀界不是因为沈绯年的指引,而是因为贺岐的碎片在这里?” 万无秋思考着,没有说话。 事实上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不过只要解开这个傀界,一切就都清楚了。 没过一会儿,少年重新从小屋里出来,与此同时,几声重物落地的响声在院外响起。 “寿衣做好了,”少年笑着说,“他们对巫神不敬,但巫神决定原谅他们,不和他们多做计较。相反,为了让他们能够死得其所,巫神愿意把他们的皮还给他们做寿衣,只需要拿走其他一些东西。” 谢铭迟觉得少年似乎舔了下唇,又继续听他说道:“一些……别的东西。” 直觉告诉谢铭迟,那些人的尸体可能不完整了,但缺少的是什么部分,那些部分又去了哪里,都还有待考量。 少年率先走出院外,就见族人抬着六口棺材放在了门口,对剩下的人道:“去吧,去后山,把他们埋在那里,让他们死后仍有归处。” 第137章 埋尸 谢铭迟顺着少年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他直直指向的是他们还没有去过的一边。 随后就听见贺岐颤巍巍地小声喃喃一句:“死门……” 即便谢铭迟对奇门遁甲并不熟悉,但也有所耳闻,死门正是指五行八卦当中的西南方。 在进入洗青寨的过程中他曾留意过小溪的流向, 再加上太阳落山时的方位, 他们进入洗青寨的一路确实都是在向西南方向走。 而后山的方向则是比洗青寨中心更偏向西南的地方。 又是死门, 又是坟场,又是埋尸…… 谢铭迟瞥了一眼那些血红的棺材, 不知道那棺材是用什么木头做的,但表面深红色的漆却给他一种不好的感觉,很像人血。 这洗青寨真是阴到极致了。 那些惨死的卷入者如果能在傀界里就生出怨气, 一定不会小,在这种情况下还让他们去埋尸…… 想也知道少年没安什么好心。 “时间不早了, ”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犹豫,少年饱含深意道, “虽然天黑了,但洗青寨里会有火把照明,但越是靠近午夜,越是……啧啧。” 少年没再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里威胁的意思。自从他们进入洗青寨不久后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在傀界内天黑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只能遵从少年的意思。 不过谢铭迟注意的点不在这里。 少年特地提到了火把,难道说洗青寨的火把有什么抑制鬼怪的作用?越靠近午夜越怎么样?火把的作用是会减弱, 还是彻底消失? 现下做不出决断,谢铭迟盯着少年看了几秒,说:“晚上山路不好走,可以给我们火把照明吗?” 少年随意地抬了下手:“可以,给他们吧。” 身后的族人们便把手里的火把递了过去。 “回来之后, 大家可以来找我,我会带你们去住处,”少年挥挥手,傩面下似在微笑,“希望巫神会祝你们好运。” 第272章 少年转身回到了小院,周围的族人们也都散开。面对着六口棺材,众人也都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分好了队。 四人一组、无论男女,都去扛棺材的一角,力气大一些的男人们负责另一只手拿着火把。 谢铭迟原地酝酿了一下,牟足了劲抓起脚边抬棺的木棍。 “?” 好像有点轻。 他倒是没有抬过谁的棺材,但却大概掂得出一个成年人的体重,死去的那些人里,哪怕是比较瘦弱的女性,也绝对比这个体重要重。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但这样一来,他反倒确定族人确实从尸体上取走了一部分。 之后还得找找这些部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拿走的是肉、还是骨头、又或是一部分皮。 扛起棺材,举起火把,众人便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谢铭迟没有撒谎,晚上的山路确实难走,他们又扛着棺,脚程会格外慢一些。 一路几乎都在向上,水流声和虫鸣声不绝于耳,还有虫子破土发出的沙沙声,甚至还会有时不时窜出来的蛇,不知道有没有毒。 越靠近后山,这些外界的声音就越小,忽地,谢铭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沙沙声好像不是虫子破土的声音,而且也不是从路边的土里传来的。 那声音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沙沙,沙沙——” 像虫子在挠木板,更像人在用指甲一下下抠着。 一想到棺材里的死人正在活动着手指关节在挠棺材板,甚至可能没闭上眼睛,血糊糊的身躯上,染血的白色眼球还在从棺材木板的缝隙里观察着他们这些举着棺材的人…… 就着晚上的寒风,谢铭迟打了个寒颤,默默加快了脚步。 和他一起抬棺的万无秋、桑茉、桑逸不明所以,但只能跟着一起加快脚步。 后山很明显是坟场的构造,树木植被几乎没有,遍地都是立着墓碑的坟包,唯一茂盛的植物就是坟头半人高的杂草。 不过说是坟场,其实更像乱葬岗,因为墓碑的排布毫无规律,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在于这里并没有直接丢弃在土地之上的尸体。 众人把棺材抬到一片相对空置的地上,有人问了一句:“我们……真埋吗?” 曲夫子笑了,幽默道:“小哥,你现在不埋,是等着他诈尸之后来找你吗?” 那人抖了一下,立刻抄起了铲子。 “挖吧,”谢铭迟说,“快点把他们埋好,我们才能回去,不知道这些火把还能亮多久。” 洗青寨似乎是被小溪围绕着的,也许是地理位置的关系,这里的空气格外湿润,一路走到后山,空气中的湿度直线上升,谢铭迟觉得这些火把已经不太好了。 万无秋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铲子,埋头开始挖,桑茉桑逸紧随其后,剩下的人这才陆续开始挖坑。 好在这里的土比较松,挖起来没那么费劲。等到众人汗津津地挖好坑,抹了把汗,就准备把棺材放进坑里。 谢铭迟格外留意听了一下棺材里的动静。 谢铭迟:“……” 怎么感觉那声音在动? 他连忙移开了靠在棺材上的耳朵,定睛看着棺材,和其他三人一起合力把棺材放进了坑里。 “呼……”桑逸松了口气,又拿起了铲子,“现在怎么样,再把坑还原?” 万无秋同样松了口气,说:“休息两分钟吧。” 他看谢铭迟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累到了。 既然万无秋都这样说,桑逸和桑茉当然不会有疑问,蹲在原地喘了口气。 谢铭迟也跟着蹲了下来,不过不是在休息,而是紧盯着棺材,辨别着那怪声的走向。 万无秋走过来,刚要说话,谢铭迟率先出声:“嘘,我在思考。” 万无秋只得收回手去,耷拉了眼尾:“好吧。” 不过他还是默默蹲下来,默不作声地把头靠在了谢铭迟胳膊上。 对面的桑茉和桑逸:“……” 你俩看看这是该谈恋爱的时候吗? 但碍于知道了对面人的身份,他俩又不能说什么。 对面万无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给了他们一个“你管得着吗”的眼神。 桑茉桑逸:“……” 他俩磕磕绊绊一路从新人打成大神,结果现在甚至有一种被血脉天然压制的憋屈。 呜。 就挺突然的。 两人觉得哪怕只是三分钟都在这儿待不下去了,起身蹲到了另一口棺材旁边。 谢铭迟完全忽略了空气上方的硝烟,一双眼睛紧盯着棺材。 突然,他觉得那声音好像有哪里变了。 眼神更凌厉了些,就见有一个黑色的东西从棺材的边缘钻了出来。 虫子? 谢铭迟有点意外。 一个纽扣大小的黑色虫子,竟然就这么钻了出来。 这虫子怎么来的?是在他们抬棺的路上钻进去的,还是在封棺前不小心封进去的? 随着虫子钻出来,刚才那抠棺材的沙沙声便消失了,估计那声音就是这小虫子挠棺材发出来的。 谢铭迟想了想,拿了张纸巾,把那虫子包了起来,装进兜里。 万无秋眼神变了三变:“你就这么把虫子放在兜里了?” “昂,”谢铭迟不以为然,“没地方放了。姜夫子不是说从前清寨多蛊虫,那这里也一样,万一这就是什么蛊虫呢?带回去研究一下。” 第273章 万无秋:“……” 这是重点吗? 但他不敢说。 毕竟洁癖只是他自己有,虫子也是他自己害怕。 于是他只能不动声色地站起来,说:“差不多了,埋起来吧。” 几组的速度都差不多,等最后一组埋完了棺,谢铭迟觉得手上火把的火焰更弱了些。 “大家快点走吧,都别掉队,”他想了想,“实在不行报数吧,少了谁多了谁都看得出来。” 这话说的。 这种情况下,多个人比少个人要可怕多了。 众人忍住恐怖的浮想联翩,从打头的桑逸开始,依次报起了数。 桑逸:“一。” 桑茉:“二。” 万无秋:“三。” 谢铭迟:“……四。” 怎么每次轮到他都是这种不吉利的数字? 等到一轮报完,数字在二十四戛然而止,这倒是和出发时谢铭迟数出的人数一样。 众人不敢懈怠,立刻开始了第二次报数。 不知道报了十几轮还是几十轮,洗青寨内的光亮终于近了。 众人不自觉纷纷加快了脚步,朝着少年家的小院去了。 “笃笃笃。” 万无秋率先敲门,等过几秒之后,木门应声而开。 “客人们的速度还挺快,”少年有些意外地说着,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啊,一个不少,既然这样的话,给大家安排的房间也刚好合适。” 说罢,少年走出院子,朝他们来时的路上折返回去。 众人跟在他后面,紧张的心终于得到了些许平复。 忙活了一天的师傅们终于能睡了,此刻内心的欢喜简直难以言说。 少年最终在一处院落停下,谢铭迟辨别了一下,这大概是洗青寨内居住房的聚集区。 院子很大,里面有不少间屋子,都没有钥匙,用的是很古老的木门和门闩。 少年说:“大家就在这里休息吧,今天是大家来到洗青寨的第一天,明天就可以充分体验这里的风土人情了。” 谢铭迟问了句:“请问是你带着我们领略吗?” 少年愣了一下,觉得他在说梦话:“作为祭司,我每天需要做的事很多,大家可以自行领略,至于遇到什么不懂的……问族人们就好,洗青寨的族人都是很热情好客的。” “嗯,好,”谢铭迟说,“谢谢。” 少年向后退了几步,两手抓住门:“既然这样,那就祝大家好梦了,希望大家都见得到明早灿烂的太阳。” 第138章 占卦 没人愿意仔细去想少年话里的意思, 但所有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提高了警惕。 院子里有零零散散的六个房间,想到刚才少年说的“刚好”,谢铭迟随便走进了一个房间里。 四张床铺。 别的房间也不需要看了, 想也知道都是四人间。 不过床铺的位置却很奇怪, 四张单人的小床分别靠着一边墙, 中间放着桌椅,厕所是老式的旱厕, 在院子里,男女各一间。 看到床铺的分布,万无秋明显没那么高兴了。 众人陆陆续续地组队找室友, 紧接着挑选房间。谢铭迟本想着让三位夫子住在一起,带着贺岐, 这样会保险一些。 谁知听了他的想法,岑夫子严厉拒绝:“我和姜夫子还有曲夫子都是没有成婚的人, 怎么能直接这么住在一起?不妥!” 谢铭迟:“……” 好讲究的夫子啊。 他现在十分好奇,岑夫子这么讲究的德行,之前都是怎么在傀界里活下来的? 队友……哦,都是姜夫子和曲夫子, 两人都习惯了, 也不会嫌弃。 但他在找魂线的时候, 一不偷二不抢,难道全靠一张嘴教育鬼傀, 让他们自愿双手奉上吗? 真是好可怕的人民教师。 考虑到岑夫子不能和女生住一间、也不能把他单独分配出去,于是谢铭迟和万无秋只好与岑夫子和姜夫子一起住了。 谢铭迟心里默默祈祷。 愿睡梦中不会有说教。 有夫子在,万无秋只好压下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几人挑好房间之后就休息下来。曲夫子他们四个全都住在隔壁,如果出了什么事双方都方便支援。 谢铭迟把放在兜里包着黑虫的纸团拿了出来, 这才看到那黑虫几乎都要把纸巾给挠破了,他赶紧把纸团带黑虫全都扣在一个杯子里,拿茶碟封顶。 这下严丝合缝了,黑虫是绝对没法从缝里跑出来的。 除非它的脚够坚硬锋利,能把瓷杯都给挖穿喽。 把杯子放回桌上时,谢铭迟注意到了桌子上的油灯。 油灯是很古老的那种,外面是纸糊的一层灯面,里面棉线搓的灯芯浸在油里。 这样的油灯在桌上放了两个。 谢铭迟纠结了一下,决定询问其他三人的意见:“这个灯,我们要不要点?” 去后山埋尸之前,少年曾以“洗青寨有灯火”来威胁他们,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是洗青寨的灯火会很特殊,可以抵挡鬼。 但…… 姜夫子坐在床上,看向这边:“你们觉得,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来吗?” 仔细思虑一会儿,谢铭迟摇摇头:“我有个猜想,但不确定。” 万无秋正准备开口安抚他说出来,岑夫子先行一步:“有什么想法都要先说出来,就算错了也没关系,这是纠错的好时候。” 第274章 谢铭迟艰难地绷住即将翻涌上来的学生时代记忆,点点头:“那我就说了……我觉得洗青寨有鬼的可能性很小,一般有鬼或者有恐怖的东西时,傀界里的npc直接就会警告我们,晚上不能出门。” “但在洗青寨里,夜幕已经降临,我们却还能在外面逗留,即使刚才去后山埋尸,少年的警告也没有很紧迫的样子。他刚才的话,我觉得可以理解为——有灯火的地方更安全,没灯火的地方也不见得就是危险。” 万无秋接道:“我同样这么觉得,也许洗青寨内恐怖的东西并不是鬼一类,而是一些别的东西。” 岑夫子:“比如?” 万无秋:“蛊虫。” 清寨多蛊虫,擅异术,洗青寨百分之九十九也是如此。 蛊虫能控制的东西很多,譬如活人心智,譬如死人尸骨。 所以在洗青寨,蛊虫也许是比鬼更可怕的存在。 “啊,小谢猜得挺对,”姜夫子一把拢起散落在地上的草杆,说,“我刚才算了一卦。” 没想到姜夫子还会这个,谢铭迟意外道:“就拿那些草杆吗?” “对,”姜夫子点点头,“最开始时,占卦用的都是这个。” 岑夫子更加关注于结果:“卦象怎么说?” “我分别问了点燃油灯和不点燃油灯的结果,”姜夫子浅笑着,面色和蔼,“你们猜怎么着?” 三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姜夫子说:“点燃油灯,大凶。” 谢铭迟:“……那不点呢?” 姜夫子:“还是大凶。” 三人:“……” 他们是犯了什么天条吗? 岑夫子的表情瞬间难看起来:“看来不管点不点灯,我们今晚都会遇到一些东西了。” 所以灯火并不能驱散什么东西,某些东西来的契机并不在于灯火。 关键在于,他们今晚的“大凶”,是指向这间房间的四人,还是进入傀界的所有人? 如果不是指向所有人,那极有可能是他们四个触发了傀界的大规则。 想到这儿,谢铭迟连忙问:“姜夫子,您还能再占一卦吗?就问所有卷入者今晚的命运。” “倒是可以,”姜夫子端正地坐着说道,“但一天只能占三卦,这是最后一卦。” 思索几秒后,谢铭迟坚定地点点头:“就这个!” 他总得弄清楚他们怎么就大凶了。 “好吧。” 姜夫子说着,开始摆弄手上的草杆,自己又拿了个石子不知道在拈算什么,片刻后,他有些惊讶道:“咦?” 谢铭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突突着就快跳出来了:“怎么了?” “占不出来,没有结果,”姜夫子叹了口气,“也可能是我学艺不精吧,毕竟我不是专业干这个的,这是跟小曲学的。” 岑夫子的脸色瞬间更精彩了,声音都掺杂着隐隐的绷不住:“你跟曲夫子学的?你怎么信得过的?你……” “小岑啊,”姜夫子叹了口气,说,“小曲虽然当方士的时候混得一般,不然也不会被迫回泮宫教书……但是,但是!她的实力还是在水准之上的,当时只是因为太爱说实话所以混不下去而已。” 这下谢铭迟和万无秋的脸色也都绷不住了。 曲夫子的人生可真是精彩啊。 姜夫子看了看两人:“你们要不谁去找小曲,让她也占一下?” “我去吧。”万无秋立刻就站了起来,朝隔壁走去。 万无秋一走,房间就安静下来,谢铭迟正思考要不要先发会儿呆,就听姜夫子叫他:“小谢,能不能把桌上的杯子放正呢?你刚才用过之后就一直倒着,我看着怪难受。” 作为一个强迫症,他真的已经忍很久了。 “啊……”谢铭迟挠了挠头,“可能不太方便啊夫子,我在茶杯里放了只黑虫。” 说着,他就把自己在后山的经历给二人说了一遍。 谁料姜夫子眼神立刻就变了,十分激动道:“什么样的黑虫?是硬壳的吗?有没有特殊的花纹?” 谢铭迟一下被问懵了,下床走到桌边,小心拿起茶杯来看了一眼。 黑虫已经挠破了纸巾,彻底释放了自己。 不过看着有点暴躁,动作很快,谢铭迟只好迅速把茶碟盖了回去,说道:“背上反光,应该是硬壳,好像是有一点红色的花纹吧?就在背上。” 岑夫子看向姜夫子,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姜夫子顿了片刻,摇摇头:“不太确定,不过以前听说有很多蛊虫是这样的,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身上有花纹,但我不知道那花纹是什么样子。” 也是,只存在于清寨的神秘蛊虫,寻常人确实很难见到,姜夫子能听说过它的样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就现有情况来看,这黑虫很可能是一只蛊虫。 但蛊虫不是一般很珍贵吗?都是养蛊人费心力养起来的蛊虫,怎么会跑到棺材里? 总不能是故意放进去的吧? 那目的是什么?控制尸体让它诈尸吗? 正想着,万无秋就从隔壁回来了:“曲夫子那边的结果也是一样,占不出来。” 姜夫子释然了:“看来我这两把刷子还是有点颜色的。” “不过我自作主张,让曲夫子又占了两个问题,”万无秋说着,面作沉思状,“一个是她们那边今晚的情况,另一个是随便点的西面的一个房间今晚的情况。” 第275章 然后就见万无秋笑了:“曲夫子那边也是大凶,不过另一个房间却很普通,平平淡淡,无凶也无吉。” “噢,原来是这样,”姜夫子欣然抚掌,道,“原来是因为今晚所有人的命并不都是大凶,所以卦象显示不出啊。” 看来是这样的。 不过谢铭迟也大概猜得到他们大凶的原因了——触犯了傀界的大规则。 “本以为这个野生傀界会很不讲理,没想到还遵循了规则,”谢铭迟挺意外的,“但,我们八个有做什么别人没做的事吗?” 岑夫子沉默一下,说:“会不会是因为,守门鬼傀在估测卷入者的实力,要先把实力最强的削掉,所以选中了我们。” 在他解过的傀界里,不乏有这样的情况,守门鬼傀为了能轻松宰割所有人,所以会先想着把最强的处理掉。 不过事实上就是你大爷还是你大爷,守门鬼傀偷鸡不成蚀把米。 “……也许,还有一个可能?”谢铭迟犹豫着,指向了桌上扣着的杯子,“会不会是因为我拿回了那只蛊虫?” 因为它在他们这间屋子里,所以会招来一些东西。 万无秋思索几秒,就要转身出去:“我去问问。” 然而诡异的事在此刻发生了。 “砰——” 原本可以自由开关的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合上了。 屋外风声呼啸,但从巨大的门缝中,并没有一点风吹来。 第139章 隔绝 他们被隔离在了这间屋子里。 这是谢铭迟当时唯一的想法。 他的床铺离门最近, 就在刚才说话时还能感受到外面的凉风吹进来,现在外面风声明显更大了,他却感受不到一点风了。 万无秋皱起眉, 推了一把面前的门, 纹丝不动。 又走到旁边去推了把窗户, 依旧不动。 他们似乎突然被关在了这里。 现在就算怀疑是蛊虫招来的大凶,他们也没法再去隔壁找曲夫子求证, 更没办法把蛊虫丢出去以求平安。 但外面的声音还在传进来。 岑夫子蹙眉道:“大凶来了?” 姜夫子穿上鞋收起了那些草杆:“也许吧。” “我们被关在这里,逃得过吗?”谢铭迟眼皮直跳,虽然这间房间里除了他的三人, 作为非人存在的实力都很强,但如果那东西进来找他们, 他们来得及跑吗? 房间内气氛焦灼,四人均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忽地, 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闷声。 谢铭迟竖起耳朵来:“大家听到了吗……是不是有谁在说话?” “好像有……”仔细辨别片刻后,万无秋指了指隔壁,“好像是从隔壁传过来的?” 但是因为房间被隔离开来,声音并不真切。 听他这么说, 与隔壁仅仅一墙之隔的岑夫子就纠结了一下, 最后还是作为老师的责任感战胜了礼义廉耻, 让他把耳朵贴在了墙上,仔细听着那边的话。 “是曲夫子。” 岑夫子艰难地辨别着, 脸色已经狰狞起来:“她在说什么……什么虫?什么……紫虫子?木什么……木头做的?” 其余三人:“?” 这都什么驴头不对马嘴的东西? 谢铭迟等不下去了,眼看外面的月光也被黑压压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遮住,最后一点月光消失,他也把耳朵凑在了墙上。 片刻后,他面色复杂地看着岑夫子:“夫子, 下次不要再把字拆开来理解了好吗?有没有可能,曲夫子说的是子母虫,不是紫色的木头做的虫子。” 岑夫子的脸登时红润起来,尴尬地轻咳一声,挺直腰板:“好的。” “小曲说子母虫?”姜夫子的眸光亮了亮,“难道说他们那边也拿了虫子,想到了这些?” 事实上,五分钟前,万无秋离开隔壁后,隔壁的四人就开始反思他们一起做了什么招来大凶,最后,桑茉默默地拿出了一个随身的小盒子:“会是因为它吗?” “什么什么?”贺岐紧张极了,连忙凑了过去,然后大惊失色,“……虫子??” 桑茉点了点头:“刚才在后山,我亲眼看到它从棺材里钻出来的,当时觉得它背后的纹路很奇怪,所以就带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 曲夫子很快就猜测出那是蛊虫:“不好,蛊虫在洗青寨肯定是十分特别的存在,就这么贸然带回来……才会给我们带来大凶。” 桑茉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企图把蛊虫扔掉时,门窗突然自动锁上了。 眼见这情况,曲夫子连忙清了清嗓子,然后大喊道:“小谢!小万!你们听得到吗?!!” 屋内三人纷纷被她的嗓门震得捂住了耳朵,觉得自己的耳朵鼓膜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但隔壁并没有一点动静传来,像没听见似的。 “不是吧,隔绝得这么完全?”曲夫子惊呆了。 贺岐壮着胆子,凑近桑茉的那个透明盒子,看着那四处扑腾的黑虫眯起眼睛:“嘶,这个虫子挺小啊,会不会只是子虫?桑茉姐,你抓它的时候看到母虫了吗?” 桑茉眼神里带着不解:“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母虫长什么样,就是随便抓了一只。” 贺岐仔细想了一会儿,脑海中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浮现:“一般这种蛊虫都有子母,子虫由母虫供养,和母虫的关系密切。有些子虫寄生在人体里,需要定期由母虫喂养,否则就会反噬人体;有些干脆不能和母虫离开太远,否则可能就会破体而出,自己回过头去找母虫。” 第276章 桑逸惊呆了:“你这都是怎么知道的?行家?” “嘿嘿,”贺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是喜欢看点奇闻异术的书,这应该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他看着已经被挠出一个小破洞的透明盒子,心里有些不安:“桑茉姐,你说你抓的这只,它现在是不是就在狂躁啊?像不像是要破开你的盒子去找母虫啊?” 桑茉仔细看了眼黑虫,赞同地点了点头:“像!太像了!” 曲夫子一拍手,道:“噢!所以你和小谢都是带了子虫回来?但是……如果子虫会吸引来一些东西的话,会不会是母虫啊?小贺,子母虫会互相奔赴吗?” 贺岐点头:“会的……”说着自己又不确定了,“吧?” 曲夫子默认只听到了他的“会”,思路瞬间打开:“我知道了,我们把子虫带回来,子虫会想回去找母虫,同时母虫也会来找子虫。我们的运势是大凶,很可能就是因为母虫会来找我们。” 既然子虫是在棺材上找到的,那么很可能母虫就在棺材里,它出来只是透个气,并不是因为母虫在寨子中心的某个地方,那样的话,早在路上时那些子虫就该鱼贯而出了。 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一只巨大的黑色虫子——母虫应该只是巨大吧,应该不是有很多个吧,不然怎么叫大凶呢? 咳咳,那么一只巨大的黑虫,从后山的棺材里钻出来,破开厚厚的土壤,一路直奔他们所住的院子而来…… 桑逸浑身抖了一下,虽然自己见过不少恐怖的场景,但这种有关于虫子的恶心场景,还是让他浑身一阵恶寒。 妈妈,他想回家。 “不行,我得提醒小谢他们一声,”说着,曲夫子牟足了劲,深吸一口气,朝着隔壁喊道:“子母虫——是子母虫啊!!!!!” 这个时候贺岐才意识到,刚才的曲夫子还是收着力了。 怎么会有人的音量可以高成这个样子? 曲夫子没去当女高音,反而来教书真是大材小用了。 足足喊了两分钟,等曲夫子缓了口气转过身去,就见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默默挪到了整个房间里离她最远的地方。 曲夫子:“?” “你们干嘛?呼——” 她吹了一口刚才落到自己身上的墙灰,又看了看房顶上几块隐隐坠落的墙皮,皱眉道:“啧,这房子是危房了吧?墙灰掉这么厉害,都来客人了他们怎么不晓得修一下?” 三人:“……” 老师,有没有一种可能,墙墙原来还是挺坚固的? “也不知道他们听见没,”无视了三人的表情,曲夫子自己嘟囔道,“这下好了,咱们都出不去,等母虫来吧,我倒要看看这虫子是爬过来还是跑过来,还是骑着棺材俯冲过来。” 说完,她拖了一把桌边的椅子,直接坐了下来。 贺岐惊呆了:“那个……夫子,不是,咱们就这么等着吗?” 等到母虫来找他们讨孩子?? “不然嘞?”曲夫子甚至想喝口水,只是拿起水壶,却发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只好失望地放回去,“现在我们根本没办法出去啊,既然母虫来找我们讨孩子,肯定是要进来的,等那个时候我们才有出去的机会。与其这么紧张着——不如你们也来坐会儿啊?” 贺岐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劲。 但是仔细一想,真是好有道理。 于是便也心安理得地坐在了曲夫子旁边,方便一会儿跟着一起跑。 桑茉和桑逸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得不服”几个字。 就算是他们,在明知危险即将来临的时候也做不到这么坦然,但看这两个人——尤其是那个被叫做曲夫子的女人,真的太坦然了。 他们还是太嫩了。 两人默默想着,挪到了她的旁边,但还是没敢放心坐下。 夜风不断呼啸,像黑暗中冲出的猛兽,狂躁地拍打着窗户和木门,要把这个年久失修的小屋彻底吹散。 贺岐打了个寒颤:“你们有没有觉得……温度好像降了好多啊,我突然觉得好冷,还有落叶扫地的声音,越来越重的,外面风到底刮了多少叶子下来啊?” 曲夫子仔细感受了一下,点点头:“好像确实是。” 她知道贺岐的五感比普通人和鬼傀都要敏感,他感受到的一般不会错。 “但是……”桑茉纠结地说,“现在傀界里不是秋天吧?怎么会有这么多落叶?我也听到声音了。” “不对,”桑逸皱眉,“不是落叶,它在动!” 如果是落叶,只会是一整片区域传来落叶扫地的声音,并不会是像现在这样…… 好像落叶凑成了一团,急速朝小屋这边来! “让让,”曲夫子朝身后的桑逸摆摆手,示意让他离远一点,随后一只手搭在了椅子的顶端,“现在可以紧张一些了哈。” 桑茉忍不住了,说:“姐,其实你这样一点都不像紧张的样子。” 简直是超绝松弛感啊……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曲夫子笑了一下:“是吗?” 不等桑茉再说什么,木门突然被一只手穿过,木屑掉了一地,捅穿木门的那只手泛着诡异的青色,整条手臂青筋暴起,但皮肤却是松弛的,好像只是披在上面。 贺岐瞬间就想到了傩祭仪式时被扒了皮做寿衣的那六个人。 第277章 诈尸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 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破碎的木门瞬间又多出了一只捅穿木板的手,一时间,木门稀碎,而外面披着寿衣皮的尸体流着脓水和不知道是什么的人体组织,发出“咯咯”的声音就朝他们这边来。 第140章 死尸 耳边突然传来了破风声, 贺岐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耳朵过去了,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已经冲破木门冲进屋内的尸体身上,直接把人砸在了一边。 “走啊愣什么!”曲夫子大喊一声道, “把子虫带上!” 懵了的贺岐和正准备采取措施的桑茉桑逸这才朝门口跑去。死尸动作僵硬, 一时间不能很快把身上的木凳给挪开, 三人很快便冲出了屋子。 曲夫子怕死尸太快追上来,更是直接端起了桌上的一整个茶盘, 路过死尸时劈头盖脸就砸在了它的头上。 死尸:“……” 刚站起来一点,立刻又倒了回去。 听见桑逸问道:“不是,你们战力这么强?”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单手把一个实木凳给抡出去那么远的女人…… 贺岐瞬间汗流浃背:“嗯……是的吧。” 就在刚才之前他还不知道曲夫子竟然这么能打啊! 他这也只是第一次和曲夫子一起进傀界啊!! 即使如此, 死尸不知疼痛,那点创伤也只是延缓了它的一点移动速度, 一行人连忙赶到隔壁,曲夫子在门口摩拳擦掌朝木门推去, 却没想到木门很轻易就开了。 迅速扫了一眼室内,只看到了不明所以的谢铭迟四人,并没有死尸的影子。 看来死尸先去找了他们。 时间紧急,曲夫子只喊道:“拿上子虫走!” 四人反应迅速, 见屋子不再被隔绝, 谢铭迟立刻就端着茶杯跟着跑了出去。 整个院子里一片寂静, 有些屋子还亮着灯,有些已经熄灭了, 还有的听到外面的打斗声,直接从里面锁上了门。 谢铭迟冷笑一声,要不是死尸是冲着他们来的,就算他们锁上门,难道就能躲得过了?反而是拖延了自己逃跑的时间。 刚走到院门口, 众人便遇到了另一只死尸,应该是来找谢铭迟他们的。 曲夫子顺手抄起门口的木棍,朝着死尸劈头盖脸就砸了下去,还不忘踹他一脚,直接把它踹飞到对面人家的院门上。 谢铭迟目瞪口呆。 不愧是能在泮宫教武斗的曲夫子,简直是傀界里最可靠的女人! “快,我们去把子虫放回棺材里!”曲夫子边跑边喊,根本不带喘气,“子虫会把对应的母虫招来,母虫一定都在那些死尸的身体里,母虫直接操控着他们来了!” 虽然她刚才打俩不是问题,但死尸不会累,更不知道疼,他们总不能一直带着子虫,然后跟死尸这么争斗一晚上。 最靠谱的办法就是拿着子虫,把死尸吸引回后山的棺材里,再把死尸和子虫一起埋回去。 果然,众人身后很快就传出了死尸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谢铭迟抽空往后面瞥了一眼,只见两只死尸都已经追了上来,而且速度奇快! 看来虽然死尸的动作僵硬,但这种跑直线的活还是干得十分顺腿。 噢,其中一个身上还残留着类似瓷杯的碎片。 谢铭迟终于体会到了被提着刀的鬼追是什么感觉了,虽然死尸并没有拿刀,但被已经被瓷片扎成刺猬的死尸追也差不多了。 他猛地加快了脚步,在一众人中一骑绝尘。 “嘿,小谢可以嘛!”曲夫子眼睛一亮,瞬间跑得更快了,“来来来,咱俩比一下,看谁先到后山!” 谢铭迟要崩溃了。 他是要比赛吗?啊?!这是比赛的时候吗?! 但曲夫子跑得起劲,连带着后面一群人都生出危机感,跑得比刚才快了不少,没一会儿就甩开死尸一截,谢铭迟也就不能说什么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吗? 一群人没命般朝后山跑,比之前埋尸时快了不止三倍,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谢铭迟气喘吁吁地捧着茶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这一路上,他明显能感受到茶杯里的子虫挠杯子的声音小了很多,像是被死尸体内的母虫安抚到了。 看来曲夫子他们猜得没错,这种子虫和母虫必须待在一起。 只是洗青寨的族人为什么要把蛊虫放到死尸的身体里?很明显不是单纯为了让他们诈尸吓人,只要他们没有手贱把子虫带走,根本就不存在死尸会追着他们的这种情况。 譬如安安静静的其他屋子里的人,他们没有拿走蛊虫,这一晚就很平安。 来不及细想,谢铭迟找到了自己之前埋棺的那个坑,只见原本埋在棺材上的泥土已经被胡乱刨开,棺盖直接被掀翻到了一边。 眼看死尸已经追了过来,谢铭迟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子虫连带茶杯一起放在了棺材的一个角落,桑茉那边也是如此,然后众人纷纷退开了一段距离。 靠近了子虫,死尸明显不再狂躁,安静了许多,缓慢地一步一步朝棺材走去。 曲夫子嫌他们太磨蹭,直接一尸给了一脚,送了它们一程,踹进了棺材里。 除了岑夫子觉得她这样不太尊重死者,有点不满,其他人倒是接受度挺高的。和曲夫子在一起待久了,这种略显粗暴的手段也就见怪不怪了。 第278章 众人安静地抄起铲子,再次把棺材埋了起来。 “呼……”贺岐已经累瘫了,整个人表情跟被女鬼吸了魂似的,“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 “这就可怕啦?”曲夫子不满道,“小贺你以后可要好好练练,就这个水平不行的啊。” 直觉自己不该说话,贺岐连连点头后闭上了嘴。 然而命运并没有给他安静的机会,谢铭迟转头就问:“贺岐,你有没有看过相关的书,这种蛊虫种在尸体里是干什么的?” 贺岐却摇摇头:“哥这个我真不知道了。” 他都不知道,看来其他人知道的概率也很渺茫。正失望着,岑夫子却犹豫开口:“或许,是为了镇风水。” 众人目光瞬间亮了起来,姜夫子意外道:“你还知道这个?” 岑夫子看起来十分难以启齿:“之前没收的一个学生的闲书上有写,他当时刚好翻到的就是那页,我跟着看了两句……大概是说,有些地方的风水会因为人为或者其他因素截断,为了补上这里的风水,就需要把尸体埋在这里。但因为风水出了差错,埋在这里的尸体就很容易诈尸,而且还会如同正常人一般继续发育生长。” 那六人刚死,他们还看不出来他们是不是还在继续生长,但如果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那么蛊虫的作用也很明显了。 “这蛊虫是镇煞的吧?”桑逸猜测道,“既然尸体埋在这里容易诈尸,洗青寨族人肯定不会任由这种情况发生,一定会采取补救措施。刚才大家也都看到了,这种蛊虫的子母虫分开会暴躁,反而在一起时就会安静下来,也许就是这样,才能对死尸起到安灵镇煞的作用,防止他们诈尸危害到寨内。” 众人纷纷点头,目前看来,蛊虫大概就是这个作用。 只是究竟怎么样,还得靠明天在洗青寨内多探查。 折腾了半夜,众人现在都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他们这次来时没有带火把,也没有带油灯,却一路安全到了后山,现在走回洗青寨内也还安全,看来灯火的确不是必要的。 一路上,家家户户几乎都熄灭了灯,众人只能靠微弱的月光照明。 走过一会儿后,谢铭迟突然看到前面的一处院子里似乎还有亮光。 “那是祭堂,”万无秋的夜视能力更好,瞬间就给出了答案,“祭堂里面的院子里亮着灯。” “好像我们第一次埋尸的时候那里就亮着光,”桑茉皱眉说,“我当时上山上到一半,看到各家的灯都陆续亮起来,只有那边的一盏很早就亮起来了。” 谢铭迟思索起来,明明他们刚才已经试验过了,灯火对于驱邪或者招邪都没有效果,那祭堂的灯为什么一直燃着? 是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祭堂旁边就是少年家的院子,那里却没有亮灯。 少年在自己家吗?还是在祭堂里? 谢铭迟朝万无秋递了个眼神,他想去看看。 万无秋却摇摇头:“明天再去看吧。如果明天白天祭堂还亮着灯,我们再潜进去。” 晚上的危险太多,尤其是他们刚才才经历了死尸的追逐,如果再跑一场,身为傀儡师的谢铭迟和桑茉肯定吃不消。 哦,还有一个不是人类胜似人类的贺岐。 既然万无秋都这么说了,谢铭迟便答应下来,众人一路平安回到了院子里。 眼看着破碎的木门,贺岐叹了口气:“天塌了。” 也不知道这门明天能不能来人补一下,就这么看着黑漆漆的外面真的很害怕啊。 谢铭迟看了眼热闹,正准备回到自己屋子里,就在那一堆木头碎片里看到了红色的一角。 不同于血液的不规则,那是个四方的棱角。 好奇心驱使着他上前去看,蹲下之后,谢铭迟发现那是一张纸。 触感很奇怪,不像普通的纸,这张纸摸起来更加柔软,有弹性,而且会更厚一些…… 谢铭迟突然有个不成熟的猜测,这不会是人皮做的吧? 他忍着泛上来的生理性恶心,看了一眼那张红色人皮纸上的内容—— 不认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古文字,他看不懂。 谢铭迟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万无秋,桑茉和桑逸在此刻也凑了过来——和谢铭迟一样,他们看不懂。 但只听万无秋一声轻笑:“果然,是清寨没错。” 桑茉桑逸听不懂,只听他继续说:“这上面的文字,意思是——清寨族人世代为巫,女子为白巫,控蛊虫,男子为金巫,负责镇守。” 他将人皮纸翻了两下:“没有了,上面只写了这些。” 只有谢铭迟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清寨族人,世代为巫。 第141章 寿衣 第二天一早, 清晨的阳光把贺岐从睡梦中晃醒,刚走出房门准备去打井水洗漱,就看见了已经在井旁边的谢铭迟。 正要喊人, 就见谢铭迟转过身来, 贺岐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我的天……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谢铭迟问, “怎么了?” 这院子的房间里并没有镜子,他并不能看到自己的样子。 贺岐吞了下口水, 指着他说:“你黑眼圈重得都快掉到地上了。” 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然后谢铭迟叹了口气:“没睡好。” 自从昨天万无秋认出那人皮纸上的字之后,谢铭迟心里就一直很不踏实。 第279章 说实话, 他到现在都还一直好奇巫者的身份,结果现在告诉他, 清寨世代为巫,所有人都是巫, 只是男女的职责各不相同。 那么这样想的话,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一直好奇的那名巫者,很可能来自清寨,曾是清寨数千巫者当中的一个? 知道这个傀界和巫的关系密切, 但真当意识到关系密切到这种程度, 谢铭迟反而有种喉头噎塞的窒息感。 他根本没办法不去想清寨和巫者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晚上几乎就没睡。 “没事,今晚早点睡就行。”谢铭迟摆摆手。 当然, 这得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 很快,屋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谢铭迟不动声色地注意了一下,发现昨晚竟然没有死人。 他们入住时是二十四人,现在依旧是二十四人。 不过可能是因为昨晚拿走蛊虫的他们逃过了死尸, 所以其他人反而很安全。 看起来,洗青寨的大规则就是拿走了蛊虫,或者触碰到了蛊虫。 但不知道会直接导致死亡的小规则是什么,只知道大规则依旧很不保险。 有不少人都好奇两间屋子里的人昨晚遇到了什么,有些胆子大的直接上来问,一些健谈的人——例如曲夫子、贺岐、桑逸,便将事情的大概经过说了一下,不过具体细节并没有提及。 老油条如桑逸,已经知道在傀界里哪些信息可以和队友分享,哪些不行了。 最后从屋子里出来的那四人,打头那人是个光头,谢铭迟昨天就注意到了,这人机灵得很,看上去就觉得老奸巨猾。如果他没有辩认错,这间屋子就是昨晚听到打斗声之后锁上房门的那间。 谢铭迟不屑地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他们听见没,听不听见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虽然不确定哪些人要尽力保护,但起码确定了一些不用他费心去保的人。 不久后,少年便来到院子里喊他们去吃早饭,依旧是在他的院子里,依旧是没有桌椅的无家可归式吃法,就连饭菜都没有昨天好吃了。 看来洗青寨的人也没有多么热情好客嘛,也就只是客人刚来的时候比较新奇。 不过这也给了众人一点警示,时间越长,供应给他们的饭菜会越难吃,也会越来越少,说不定连族人们的态度也会越来越差,到时候他们要想了解到什么可就难了。 时间紧迫,早饭之后,八人小队聚在了一起,准备去街道上看看情况。 少年在临走时清楚地说了他会去祭堂待着,闲杂人等——尤其是外来人,不能随意进入祭堂,否则会受到巫神的惩罚。 想到昨天“不尊敬”巫神而被剥皮的六人,众人脸上的表情瞬间都难看起来,就连谢铭迟他们都决定探索祭堂的任务暂且延后。 为了效率更高,三位夫子决定再去后山看看情况,让剩下的五人先在寨子里面找线索,一会儿再回来与他们汇合。 “我想先去看看寿衣店,”夫子们走后,谢铭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是巫神授意,但洗青寨的族人死去后不见得都要剥皮做寿衣吧,这个寿衣店,倒很像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万无秋点头同意了他的看法,迈步朝寿衣店的方向走去:“走吧,先去寿衣店看看。” 寿衣店所处的位置可以说是洗青寨的中心,而中心的烟火气和市井气往往最重,来往族人也格外多。 只是这些族人依旧像昨天一样,虽然没有面朝他们,但瞳仁却是朝着他们的方向,盯得让人毛骨悚然。 就像是,他们在一刻不停地全方位监视他们一样。 众人快步走进寿衣店,只见老板坐在收银台后,听见动静也只是抬头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摆弄手里的东西。 谢铭迟装作不经意地凑近了些,就见老板手上正在玩一根细长的针,银色的足有十厘米长的细针在他手指间灵活流转,没有伤到老板分毫。 在他的旁边放着一个类似针灸用的布袋,不过里面放的依旧是那样的长针。 想也知道那是缝制寿衣的针,老板就这么不停玩着针,颇有一种“怎么还没死人,我想上班”的气质。 谢铭迟默默后退了两步。 这里说是寿衣店,但其实内里空空荡荡,也没有寿衣的成衣样式——唯独有一件,在老板头上挂着,是一张不知风干了多久的人皮寿衣,看起来是一张成年男性的皮,应该是唯一用来展示的寿衣。 以此来说明——看,我们家的寿衣就这个样子,但凡做出来就都是这个样子,顶多男款改女款,不过也不一定,毕竟我没展示女款。 靠近之后,那股腐烂和生肉皮风干的独特臭味才冲进鼻子,逼得众人连连后退几步。 谢铭迟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他们争取不成为风干人皮寿衣中的一员。 寿衣店中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就连后院老板都放任他们去看了,并没有什么值钱有用的玩意儿。 不过店铺内部的地板上明显有长方形的深色,应该是棺材中渗出来的血染的颜色,时间一久,在地上留下痕迹,就再也去不掉了。 野生鬼傀明显很强,傀界不仅范围大,里面的npc也都栩栩如生,连一些居住生活的细节也都有。 这是在池屿一中都没遇到过的情况。 想到池屿一中,谢铭迟这才想起来,自从出傀界之后,他也没有注意新闻,不知道那所学校里被迫作为npc的学生们都出来没有。 第280章 ……或者说他们早已经异化了,在现实中已经没法生存,在傀界消失的一瞬间就跟着消散了。 几人退出寿衣店,谢铭迟看了看四周的店铺。 寿衣店的正对面是一家油坊,因为寿衣店的存在在洗青寨中比较特殊,他难免多看了油坊几眼。 洗青寨的族人并不少,在这样完善的傀界里,族人们难免要生火做饭,那么做饭用的油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必需品,有油坊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街上的人络绎不绝,但都没有进油坊的意思。 桑茉因为很讨厌寿衣店的味道,所以早早退出了门外,这会儿见谢铭迟一直盯着油坊看,说道:“别看了,我看了二十分钟,就没人进去过。” 这就很不应该了。 估摸着时间,这应该也是一个很适合买油的时间啊。 桑逸拉了桑茉一把:“进去看看。” 艺高人胆大,两人纷纷摸了一把藏在袖子里的刀,走进了油坊。 但还没等谢铭迟跟着他们跨进门槛,桑茉就黑着脸出了门。 “?”谢铭迟朝没什么光线的店内看了一眼,“你怎么出来了?你哥呢?” “在里面,”桑茉面色僵硬地往里面指了一下,强忍住恶心的感觉,骂道,“这他妈不是油吧?这他妈是把尸体泡进去腌了三年八个月的福尔马林吧?谁家尸体臭了砌进墙里了?别他妈告诉我他们是用这个油炒的饭……呕——” 想到这儿,桑茉实在忍不住了,跑到一边找了个墙角开始吐。 谢铭迟还没听过桑茉这么生气地骂街,又花了好长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态,做好了心理准备,然后迈进了油坊内…… 呕—— 这是谢铭迟进入油坊后吸入第一口气的内心真实感受。 强忍住吐出来的冲动,谢铭迟觉得桑茉概括的还是太全面了。 不,这味道也可以更恶心,像是人尸体连带着蟑螂老鼠尸体的粪水,混合在福尔马林里挥发了三年八个月的臭味,然后用三年八个月没洗过的臭袜子混合上三年八个月没洗过的头发的油,用本来已经腐烂在地里的臭树杈子晾在店里的味道。 “呕呕呕——————” 在谢铭迟还忍得住的时候,贺岐已经不行了,冲出去和桑茉一起吐了,吐了个肝肠寸断。 万无秋的嗅觉也比正常人好,这会儿脸色难看极了,死死捂着鼻子闭气。 但事实上,谢铭迟缓了缓熏晕的脑子之后,把自己眼前被臭味熏出来的金星给晃没之后,才发现店里并没有挂那么恶心的东西,就只是在收银台两边各摆了一个半人高的油坛子,甚至连盖子都是盖上的。 谢铭迟:“……” 他都不敢想,如果把盖子拿起来,那该是怎样可怕的一场生化危机。 只隔着一扇门——甚至店门还开着,这间油坊就能把这么可怕的味道锁在里面,一点都没散出去,谢铭迟甚至觉得油坊的女老板实在有点伟大了。 油坊里没有点灯,又没有窗户,整体显得十分昏暗,油坊老板和寿衣店老板一样,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说话。 只是谢铭迟在找到角落里站着的桑逸时,朝油坊老板那边瞅了一眼,却发现他和其他族人一样,正斜着眼,用那一双黑得可怕的瞳仁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这一眼看得谢铭迟浑身不自在,加上这里的味道,他简直就想立马离开。他拍了一下甚至没有捂住鼻子的桑逸:“你怎么受得了这味儿的??” 但桑逸没有说话,而谢铭迟也感受到了不对劲。 刚才……他拍桑逸肩膀的时候,触感不对。 像冰块一样,冰冷,而僵硬。 更像尸体。 第142章 油坊 眼皮猛地跳了几下, 谢铭迟警觉地后退了几步,拉住万无秋。 万无秋意识到了不对,凝神沉着脸看向桑逸的方向。 桑逸依旧没有动, 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 面朝着灰白的墙壁。 不知道为什么, 谢铭迟隐隐觉得桑逸原来好像没这么高,他好像原来只是和自己差不多高来着。 但现在, 桑逸似乎生生比他高出半个头还多。 万无秋拍了他一下,然后指向了地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谢铭迟发现, 在黑暗几乎不能视物的角落里,桑逸的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 双脚脚尖朝下, 离开地面的距离不多,但却是实实在在地离开了地面。 吊死了? 谢铭迟心下一跳, 连忙就朝桑逸头上看过去。 他现在已经差不多适应了油坊角落里幽暗不见五指的环境,能够在黑暗中看到不少,但他清楚地看到,桑逸头上并没有什么东西, 脖子上也没有。 不光是那里, 他身上的任何地方, 谢铭迟都没有看到有绳子的痕迹。 万无秋皱了下眉,走上前去看了看情况。 手感和谢铭迟碰到的并无二致, 桑逸此刻给他的感觉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片刻后,万无秋回到谢铭迟身边,摇了摇头:“他是悬空挂在那里的,没有伤口。” “怎么会?!”谢铭迟实在不可置信,“且不说他怎么会用这么诡异的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 就单说从他进入这里的这一小段时间,根本就不可能死了而且尸僵吧?” 而且桑茉刚才那么直接冲出油坊,只是因为味道恶心而已,如果当时就遇到危险,桑茉根本不可能是那个反应。 第281章 在桑茉走后,桑逸遇到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谢铭迟皱眉,说道:“你先看着他,我去叫他们两个。” 说完,谢铭迟飞快地走到了门口,在即将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他停住了脚步。 桑逸是在桑茉走后变成那样的,两人是一起进入油坊的,他和万无秋也是,万一在他走后,万无秋也变成了那个样子…… 谢铭迟决定不再往外走,而是朝着桑茉和贺岐的方向大喊一声:“你们两个快点进来!有事,很急!” 两人吐得脸色惨白,早上吃的那点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脚下虚浮地走过来,纷纷在门口就捂上了鼻子。 贺岐要死不活地问:“哥,可以在外面说吗?我还不想被熏成鲱鱼罐头。” “不要诋毁鲱鱼罐头,”桑茉强忍着恶心,问,“不过真的要进去吗?有什么事?” 谢铭迟的脸色沉下来:“你哥出事了。” 桑茉一愣,紧接着飞速从谢铭迟旁边冲了进去,眼见情况不对,贺岐也顾不得自己变成鲱鱼罐头了,跟着冲了进去。 见到桑逸的那一瞬间,桑茉整个人呆滞到根本说不出话来,尤其在检查过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她甚至能拉着桑逸的身体,违反地心引力地在空中飘走后,桑茉眼睛彻底瞪大。 还没来得及伤感,就听见油坊内响起一声清淡的女声:“人到齐了吗?” 谢铭迟转过头,见说话的人是油坊的女老板,皱眉反问:“什么?” “你们已经付了押金,”女老板窃窃地笑了两声,指着桑逸,“如果人齐了,就可以开始交易了。” 押金? 谢铭迟仔细品了下这个词。 他瞬间就想到之前和贺岐经常去吃的那家自助烤肉,进去之前没人都需要付押金,浪费的餐品没有达到红线的话,押金就会原路退回给他们。 所以……再结合女老板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一旦完成交易,桑逸就能回来? 桑茉急忙问道:“什么交易?” “当然是换油啊,”女老板一脸莫名其妙,“不换油你们进来干什么?” 谢铭迟:“……” 他能说他们只是进来转一圈的吗? 但很明显女老板已经要强买强卖了,和她讲这个道理明显讲不通。 于是他只能问:“那我们要拿什么来换油?” “蛊虫,”女老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很明显是嫌弃他们这群不知道规矩的人,“我这里,只有蛊虫才能换油,别的一概不收——收走他的灵魂,只是为我们的交易作保障。” 原来桑逸这个状态是被收走了灵魂吗? 也是,他本就是鬼傀,身体材质肯定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把灵魂抽走之后也许就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知道桑逸还有救,桑茉狠狠松了一口气,但并没有松完全,问:“你要哪一种?我们去哪里找得到?” “哪种都可以,但子虫和母虫都要给我,”女老板吸了一口烟斗,袅袅白烟在黑暗中弥漫开,完全不怕会把那两大坛油给点燃,“至于去哪里找……呵呵,你们不应该问我啊。” 手中烟斗一挥,白烟在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女老板说道:“押金要先扣在这里哦,我可以等你们拿到蛊虫回来,但是——如果过了今天,”说着,女老板的声音突然阴狠起来,“过了今天还没有来换,那你们的押金就会被吃掉。” 押金被吃掉,那不就是桑逸的灵魂被吃掉? 什么东西能吃掉灵魂?女老板吗? 谢铭迟盯着她看了几秒,觉得应该不是。 把桑逸的灵魂从身体里抽出来,如果不是巫术,那就是蛊虫。这两者比起来,谢铭迟更相信女老板用的是蛊虫。 也许蛊虫剥离灵魂的时间只能保持一天,时间一过,就连女老板自己都会控制不住蛊虫,让蛊虫把桑逸的灵魂吃掉。 桑茉咬咬牙,瞪了女老板一眼,然后脚下生风地朝店外走去。 谢铭迟三人连忙跟了上去,怕桑茉想去后山,谢铭迟连忙拦在了她前面:“你不会是要去后山挖棺材里的蛊虫吧?” 桑茉停下了脚步,看着谢铭迟,一脸“不然呢”的表情。 “你先清醒一点,那个蛊虫是用来镇煞的,防止尸体诈尸的,”谢铭迟苦口婆心道,“就算你把子母虫一起拿出来,但尸体诈尸了怎么办?那今天晚上岂不是又一个大凶?” 桑茉冷静了一下,站在原地仔细想想,咬着嘴唇:“刚才那女人说,去哪里找蛊虫不应该问她,说明我们该问的另有其人……” 在这个洗青寨里,起码就他们现在知道的情况而言,起码作为祭司的少年具有完全的主导权和发言权。 如果他都不愿意说的话,其他人大概也不敢把获得蛊虫的办法告诉他们。 几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谢铭迟迈开步子,直冲祭堂:“走,去找他!” 路上,几人碰到了从后山回来的夫子们,简要说明情况后,便一起结伴朝祭堂走去。 白天的后山很安静,什么都没有,地上唯一的一些杂乱都是他们昨天半夜留下的。三人看着没什么值得找的地方,于是赶来和他们汇合。 祭堂门死死关着,想到早上少年的警告,众人的脚步都停在了门外。 曲夫子抬起手来,重重捶着门:“祭司兄弟,出来啊!有点事要问你!” 第282章 怕声音不够引起少年的注意,桑茉和贺岐也加入了敲门的队伍。 谢铭迟就在原地看着祭堂周围的情况,突然,在不远处的一个墙边看到了一个人影,正朝这边看着。 看到谢铭迟看过来,人影连忙躲了起来。 嘴角抽了抽,谢铭迟想说兄弟你想跟踪就算了,这踪迹也太明显了。 就算要跟踪,好歹把光头遮一遮吧?锃亮的一颗头,往那一杵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反光球。 万无秋瞥了一眼,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憎恶:“这种人也给他活得更久的机会……我真是吃大亏了。” 要知道傀儡师从傀界赚来的寿命都需要他来付出代价,把机会留给这样的人,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 不过他不屑于自己出手,这种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不想出一点力,只想着随大流捞好处的,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敲了好一会儿,少年终于开了门,从门缝处露出一只埋藏在傩面下的眼睛,透露出不快:“你们要干什么?不知道祭堂是不能随便打扰的地方吗?” “我们有事找你,”谢铭迟连忙说,“我们想得到一些蛊虫,你可以告诉我们去哪儿找吗?” 瞬间,少年的眼神就变了个样子,带着一丝戏谑:“哦,原来是找蛊虫啊……那你们来对地方了。” 众人立刻屏息凝神。 “吱呀”一声响,少年把祭堂的大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去吧,蛊虫啊,需要经历挑战才能拿到。” 众人狐疑地走进了祭堂,只见哪怕是进了门,也只是进了一个和隔壁少年家差不多的院子,真正祭拜用的祭堂,估计还在里面的那扇门内。 院子里齐刷刷摆着八张小榻,每张小榻旁边都有一个燃香用的香炉,还有一个小盒子。 “砰——” 少年使劲关上了门,走到他们面前数了数,抱起手臂:“挑战需要八个人参加——不过七个人也行,你们确定准备好了吗?” 岑夫子皱眉,对于他这种什么都不说就要开启乱七八糟挑战的行为很是不满:“你先说清楚,什么挑战,什么八个人,为什么七个人也行?” 少年无所谓地指了一下身后的那些小榻:“如你们所见,挑战在睡梦中进行,分为文、武、医、幻四个关卡,每个关卡两人,刚好八人,如果全部通过,每人都可以得到一份蛊虫——子母虫都有为一份。” 说着,少年扫了他们一眼:“不过,你们只有七个人,如果你们当中的谁愿意进两次梦境去挑战,也是可以的。嘻嘻,前提是他撑得过来,任一关卡有任一人死去,那么挑战就算做失败,谁都不会得到蛊虫。” 见几人的表情变幻莫测,少年懒懒道:“每一关卡危险程度都是未知,建议你们先商量好哦。” 桑茉的反应是最强烈的那个,现下脸色已经白了,她纠结地转过身,问:“你们……实在不行你们不用冒这个险,我自己过也行。” “行什么行!小姑娘家家的不要什么都自己扛,”曲夫子一把揽过她的肩膀,说,“不是说好了我们一队吗?桑逸又不是没救了,再说,那油坊老板这么想把油卖出去,说不定这油很有用呢,大家都拿到也好。” 众人纷纷点头,桑茉心里瞬间涌起一阵感激。 傀界当中,最难遇到的就是这种人。 她从前遇到过,但那样的人死得太快、也太惨。 但现在,就连最胆小的贺岐都满脸坚定,桑茉突然觉得,就算有些东西难得,但也终会遇到。 这是贵人。 紧接着,谢铭迟便转过身,对少年坚定道:“我们愿意挑战。” 第143章 文境 或许是被众人这中二般神经的一腔热血给逗笑了, 少年靠在一边,看傻子似的等众人分配任务。 三位夫子的去留很好分配,姜夫子和岑夫子是一定要去“文境”的, 曲夫子一定去“武境”。 考虑到谢铭迟和贺岐对“武”和“医”都不熟悉, 所以只能去“幻境”赌一把。 剩下万无秋自请去了“武境”, 桑茉说自己和桑逸都是医学大家出身,没什么悬念地决定去“医境”。 还剩下一个“医境”的名额, 需要他们当中的一人多挑战一次。 “我去吧,”姜夫子主动请缨道,“虽说也是半吊子, 但在医这方面,怎么说也比你们了解得更多, 况且从文境出来之后我还有些时间休息,不至于连进两境。” 虽说担心, 但这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其他卷入者的实力不明,现在都分散在各个地方找线索,不一定还能找得到一个擅长医学的人,就算找到了, 人家也未必愿意冒险来挑战关卡救桑逸。 怎么看来, 都是姜夫子最合适。 定好了人选,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朝少年喊了一声:“可以开始了。” “嗯哼, ”少年伸了个懒腰,带着选定文境的姜夫子和岑夫子,走到前两个小榻边,“客人请躺上去吧。” 等二人躺好,少年便拿起旁边的小盒子, 掀开盖子,众人这才看见原来里面放着的也是蛊虫! 谢铭迟离得最近,看到那上面的花纹确实和昨天从后山抓的那只不一样。这只蛊虫也许就是专门带人进入梦境来参加文境挑战的。 少年放出蛊虫,几乎是一瞬间,蛊虫速度奇快地蹦到了两人的手上,分别朝着他们的虎口来了一口。 第283章 贺岐眯了眯眼睛:“这蛊虫……是在吸血吧?” 肉眼可见地,原本还瘦小的黑色甲虫,背部在一瞬间变成妖冶的红,肚子圆了不止一倍。 岑夫子忍着没出声,姜夫子则是微微蹙眉,轻轻“啊”了声:“还挺疼。” “蛊虫需要吸血,”少年淡淡解释着,看着蛊虫跳回盒子里,然后分别把那两个装着蛊虫的盒子放到了二人手上,“什么时候蛊虫吸走的血被消耗完了,你们就该出来了,如果固定时间内没能结束,那就等着永远被留在梦境里吧。” 谢铭迟眼皮一跳。 他就知道这挑战没有好事!竟然还有时间限制! 少年话音刚落不久,小榻上的岑夫子和姜夫子便被一阵控制不住的睡意带去了梦境中,而此时,少年手中的香竟开始无火自燃! 少年把香插|进一旁的香炉里,看到旁边一脸紧张的众人,满意地笑了:“各位,你们进入挑战时也是这个流程,不用着急,很快就会结束的。” 说完,就自己坐到了一边空地上的藤椅上,摇晃着慢悠悠晒起了太阳。 看着二位夫子的睡颜,谢铭迟不免担心:“他们教书教那么久,应该……那些经书都刻进脑子里的吧?应该没什么难得倒他们的吧?” 只要不是考太多现代语文的知识,他们应该没问题吧? 不过就算是现代知识,二人也不一定应付不来,毕竟两人醒来都已经很久了,对现代知识掌握得不少。 尤其岑夫子,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谢铭迟不信他一点现代书籍都没看。 “应该不需要担心,”曲夫子打趣着,但声音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点颤抖,“这两个老东西,命一个比一个硬,他们可是能当上泮宫夫子的人诶,在咱们那个时候,能进泮宫的学生就是绝对的精英,能负责教学生的人,当然是精英中的精英啊!” 谢铭迟扯了扯嘴角,知道曲夫子这不仅是在安慰他,更是在自我催眠。 不过……也是,如果在“文”这方面,岑夫子和姜夫子都不行,其他人就更不行了。 二人一个更熟悉各家经典,一个更熟悉各种小众知识,加一块儿还刚好互补。 怀着紧张的心,几人甚至都没想着找个地方坐下来等,只是在原地站着,焦急地看着两人,生怕出什么意外。 谢铭迟看了看曲夫子,虽说三位夫子平时打打闹闹,却是真的感情深厚,真遇上事,恐怕任谁都会想把另外两人保护在身后。 虽然没有说,但曲夫子眼神中焦急的情绪根本遮挡不住。 燃香逐渐变短,香灰从香柱上跌落下来,跌进香炉中,成为了众多香灰的一部分。 已经快过去半个小时了。 那支香燃烧的速度和正常香并不相同,到现在还剩下短短一截,但也快要燃尽了。 小榻上,姜夫子和岑夫子的脸色一直都紧绷着,似乎他们正在经历的情景十分紧张,甚至连肌肉都不是放松的。 突然,贺岐看到了什么,死死瞪着岑夫子那边,猛地拍打旁边的谢铭迟:“哥哥哥!快看!岑夫子他背后……” 人躺在小榻上,并不能看到背后,但众人却能清楚地看到,岑夫子身下的那块白布被染上了血。 血还在不断蔓延开,岑夫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甚至身体抽搐了一下。 “老岑!!”曲夫子喊了一声,着急地就要过去看岑夫子的情况。 另一边的少年斜眼看了一眼,翘起二郎腿来,拿起手边茶杯:“你要是想让他永远困在梦境里,尽管去看。” 步子猛地刹住,曲夫子瞪着少年,胸膛几度剧烈起伏,随后秀气的眉头皱紧,心急如焚地看向岑夫子。 血蔓延的速度没有刚才快了,但还在蔓延,不敢想象岑夫子背后受了怎样的伤。 再看姜夫子那边,似乎还没事,但神色算不上好。 一定要出来啊! 曲夫子暗自捏紧了拳头,骨骼咔咔响。 文境中—— “他受伤啦!他受伤啦!” “嘻嘻,我最喜欢血啦!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四周都是水墨晕染成的虚幻,一个身穿旧时衣袍的……蛇人,正得意地一下下掂着手中血红的笏板,面朝两人站立。 只看蛇人的下半身,就会觉得这人也许是个翩翩君子,衣袍白纱飘荡,上面绣着文房四宝,气质颇有文人情怀。 但他脖颈出分散出九个蛇头来,纷纷吐着红信,不怀好意地像在盯着自己的食物。 一个头用年幼的女声说道:“大哥大哥,他们快不行啦,再加把力!” 一个头用少年的声音说道:“着急什么,还没咽气呢,等濒死的时候品尝……那才是美味。” 一个头又像是苍老的老头:“可惜了,这两人确有才识,但略逊我们一筹。” 一个头用清冷的女声冷哼道:“老头,你可怜食物做什么?大哥,快再出下道题吧!” 姜夫子只当没听见蛇人的这些声音,趁着九个头还有所争执,他皱眉扶着岑夫子:“还能坚持吗?” 在一片状似虚幻的水墨空中,挂着一张比分表,蛇人甚至很有趣味地在上面画上了自己和岑夫子与姜夫子的抽象版画像。 反正乍一看还是能看出神韵来就是了。 比分表上现在是蛇人15分,夫子15分,双方平手 第284章 每当夫子们先答对一道题,表上只会加上一分,而若是蛇人先答对,除了加分之外,还会有一次对夫子动手的机会。 夫子们可以躲,但不能还手,否则视为违反规则。 而挑战成功的标准就是,在最后香燃尽前,夫子们的比分能够比蛇人高。 岑夫子咬牙,看向蛇人手中的那块笏板,那不是普通的笏板,两侧十分轻薄锋利,与其说是一个笏板,不如说是一把砍刀。 蛇人的武器就是笏板,也只会用笏板。 虽然更擅长文,但过了这么久,两人多少都练了练身手,之前每次都险险躲过,但就在上一次蛇人出手时,笏板本来是朝岑夫子去的,但路上却突然边了角度,直朝姜夫子的胸膛而去! 岑夫子几乎是下意识,又记着姜夫子之后还有一场挑战,不能现在就这么受伤,想都没想直接背身挡在了姜夫子前面。 他比姜夫子高一些,笏板没有伤到要害,但还是被划了很长一道口子。 终于见了血,蛇人登时兴奋起来,九双眼睛骨碌骨碌转着,几乎下一秒就会跌出眼眶。 “……还好,”岑夫子咬紧后槽牙,忍着痛站起来,冷汗连连,“出去就好了。” 姜夫子神色沉下来,看向一旁计时的燃香,扶着他小声道:“时间只够一局了。” 只剩下最后一局,一局定胜负。 成,则获胜得生。 死,则沦为蛇人食物。 蛇人提出的问题对于他们来说都不算难,难就难在蛇人作为出题人又作为答题人,几乎是每颗脑袋都知道答案,都能够抢答,两人只能靠自己那点知识储备抢时间。 “来来来,还有一道题!”被蛇头称为大哥的那颗头吐着鲜红的信子,嘶嘶道,“巫蛊中有一术,名为巫傀,所做之物非人、非鬼、非傀儡,但却能活。魂魄与身体数处打结可使其融合成功——请问,这些结中最关键的一个在哪里?” 问出这个问题后,蛇人、岑夫子、姜夫子皆是一怔。 蛇人大哥头不解地问着其他几颗头:“这是谁想的问题,怎么这么偏?” “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是谁啊?” “快点想啊!别让他们先想出来!” 几秒钟后,那颗苍老的头才缓缓道:“呃……好像是我,很久之前想的问题了。” 大哥头催促:“那你快说答案!” “我忘了啊,这么多年了,”苍老头痛苦道,“我想想……巫傀之术太久没人能学成功了,我自己都忘记了……关键在哪来着……在哪来着??” 岑夫子和姜夫子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这个巫傀之术做出来的东西,恐怕就是他们这些鬼傀。 所以就连在原本的清寨里,哪怕所有人都是巫者,也很久没有人能掌握巫傀之术了吗?久到连那颗蛇头自己都忘记了。 岑夫子冷静下来,强行让自己忽略身后火辣辣的疼痛,和疼到极致带来的冰凉。 在将魂魄和身体融合时,确实要在身体各处打结,而且是上百个结,才能保证魂魄能与身体融合成功。 他们曾见谢铭迟做过许多次,就是在打结时,因为一个人压不住魂,最少也得有一个人做帮手。 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更加熟悉。 岑夫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谢铭迟身体还没有被反噬时,一次制作鬼傀的过程,是由他来做帮手。 那也是他第一次完整地看完一整套流程,其中好几次问了问题。 但只有一个问题,是他没有问,谢铭迟主动说出来的。 那时的谢铭迟,眼神里还有神采奕奕,打完一个结后,松了口气,说:“好了夫子,我们已经把最重要的一个结打好了……心口往上三寸的位置,这里最重要也最难打结,鬼傀能不能做好,全看这一结。” 悠久的记忆把岑夫子打了回来,他看向蛇人,坚定道:“心口往上三寸!” 苍老蛇头同时说:“心口往上三寸!” 一时间,双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向了比分表。 它计时更加准确,只看它给谁加分…… 比分表上下抖了抖,然后身上的数字缓慢发生了变化。 只见原本写在夫子一方的那个15,缓缓变了身姿,最后笔画往上一勾—— 变成了16! 在蛇人怨毒的注视和水墨环境的扭曲中,岑夫子和姜夫子松了口气。 他们赢了。 第144章 武医 两位夫子是突然之间睁开眼的, 与此同时,旁边那支香燃尽的香灰最后落了下来,悄无声息地散在了风中。 “竟然回来了?”少年惊讶道, “这文境真是年纪大了不行了。” 姜夫子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去看岑夫子的伤势, 喊道:“有药吗?快拿药来!” 桑茉连忙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便携的药粉, 递给了姜夫子。 “回来了,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曲夫子松了一口气,一时间大脑缺氧让她差点直接跪在了岑夫子旁边,大脑还是一阵一阵地涨, 重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别念了, ”岑夫子说不上来现在是背上更疼还是脑仁更疼,但觉得自己的脑仁还是可以拯救一下, “我求求你,你别念了。” 曲夫子的泪珠子差点就掉出来了:“平时你念我那么多次,现在还不让我念一下了?让你也感受一下孙悟空的感觉。” 第285章 岑夫子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 ”姜夫子冷静地帮岑夫子翻过身处理伤口, 还不忘照顾一下岑夫子的面子, 拿了旁边一张还干净的白床单帮他遮着,“我们赢了, 这局赢了。” 第一关听起来最简单的文境都这样,谢铭迟都不敢想象后面的会多难。 他犹豫了一下,问:“姜夫子,能稍微说一下里面的情况吗?” 那边少年已经站起来了,看样子是要送曲夫子和万无秋去武境了。 姜夫子抬眼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 语速飞快道:“文境里的是一个蛇人,我们需要和蛇人抢答他出的题,等最后时间到时,我们的分数更高,就算我们赢。蛇人得分时可以攻击,我们不能攻击不能反击,只能躲。” 曲夫子听得瞠目结舌:“这他妈还叫个人?” 哦,本来也就不是人。 文境内的蛇人默默打了个喷嚏。 “最后一题是我们答对的,反超蛇人一分,”岑夫子埋头道,“那道题的答案是你从前告诉我的——鬼傀的魂魄和身体间打的结,心口往上三寸的那个最重要。” 谢铭迟有点懵,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不管怎么样,不管是谁告诉他们答案也好,只要现在出来最重要。 桑茉这会儿已经顾不上震惊了,就和这几个人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已经说了太多不符合现在这个年纪的话了。 什么从前啊……这个从前听着真的很久啊,她一个二十多岁的花季少女受不得这种惊吓。 不过即便是受伤,岑夫子和姜夫子也没有一点劝退后面人的意思,其他几人也都没有要退却,这让她紧张的同时觉得他们躲了一些胜算。 “哈……你们聊好天没有,”少年敲了敲一旁放着的香炉,不耐烦道,“抓紧时间啊,我很忙的。” “好了,”曲夫子揉了把脸,活动了一下筋骨,躺在小榻上,“我可以了。” 谢铭迟担心地抓着万无秋,这种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一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实在干瘪无味,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万无秋笑着,摸了摸他鬓边的头发:“没事,我们可以的,准备迎接我。” 谢铭迟只好点点头,最后说了句:“等你回来。” 两人在其他人没有注意到的死角,谢铭迟使劲捏了捏万无秋的手,目送他躺上了小榻。 结果不经意地往一边一瞥,就见岑夫子还趴在小榻上,皱着眉看着他。 谢铭迟:“……” 突然紧张.jpg。 好像……岑夫子那个角度并不是死角。 岑夫子烦心地把头扭到另一边,选择不在这个时候说话。 他已经有预感了,但凡他开口说教,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 一样的流程,少年让蛊虫吸饱了血,将自燃的香插|进香炉,随后就躺回了藤椅上。 曲夫子的武力是大家都认可的,万无秋的话…… 其实谢铭迟不是很确定,成为鬼傀之前,万无秋是个药罐子,身体很不好,就连在泮宫里,那些体力活和武艺都是和他没什么关系的。 只有射艺是绝佳,就连曲夫子都会连连赞叹自愧不如的那种。 谢铭迟不知道成为鬼傀之后,万无秋有没有跟着曲夫子专门学习武艺,或者是自己琢磨。连文境都那样了,武境对于身手的要求只会更高。 仅仅是射艺好是绝对不够的。 谢铭迟心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刚才选人的时候,他能选的就只有武、医、幻,他完全不通医术,现在没有记忆,武艺也不见得好,贺岐也一样,所以他们两个最好是去幻境碰一碰。 万无秋不会是因为这个,因为考虑到他没法去武境,所以自己才请缨去的吧? 心突然很慌,有种蚂蚁在心脏上肆意爬窜的感觉,把每一寸的血肉都埋进了慌张的深渊,不见实地。 谢铭迟突然就很想拜点什么,不知道现在拜巫神还会不会有用。 他看了一眼那边关上门的祭堂,双手合十,心里默默祈祷起来。 希望万无秋武艺高强,希望武境里面的东西敌不过万无秋和曲夫子,希望他们两个能平安出来。 尊敬的巫神大人,以前没求过你,但还是希望你现在能显个灵……没有任何副作用的那种。 这种无用的祈祷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直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谢铭迟才转过头去,盯着万无秋看。 他倒是还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地看过万无秋的睡颜,即使他现在睡得并不算安稳,甚至眉头微微皱着,也不知道在里面遇到了什么…… 万无秋的睫毛可真长…… 他的眉眼很漂亮,是即使看着轮廓都会觉得绝美的类型。 但当这张帅得过分的温和的脸展现出紧张的情绪时,又会特别像个孩子。 就在谢铭迟强迫自己出神来转移注意力时,他突然听到万无秋身上传来“咯嘣”一声。 他眼皮一跳,连忙就凑近看。 其他人明显也听到了这声音,一窝蜂地拉长脖子想去看情况,但又怕打扰到他们在武境里的进程,不敢靠近,只能远观。 贺岐不确定道:“那个……这声音是不是有点像骨头断掉了?” “不是像,而是就是,”桑茉咬重了后两个字,朝万无秋那边抬了下下巴,“看他左手小指。” 第286章 谢铭迟看过去,只见万无秋的左手小指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怎么看都像是骨折了。 刚刚拜巫神平静下来的心又躁动起来,这次已经不局限于蚂蚁爬窜,更像是蚂蚁爬窜过之后排着队往油锅里跳,在他的心上噼里啪啦地溅油点子。 没过多久,小榻上的两人便悠悠转醒,和之前的岑夫子姜夫子不同,万无秋和曲夫子看起来平静极了。 说是平静,不如说是疲惫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死意。 就连那根断掉的小指,万无秋也只是抬起手来看了一眼,默默把它掰正,然后放下手不管了。 刚找了木棍准备当夹板的桑茉:“……” 病人……呃,病人自理能力极强,不太需要医生。 即使这样,她还是坚强地上前给万无秋的小指绑好了固定用的夹板。 看着两人的样子,谢铭迟都懵了。 没等自己反应过来,腿已经走到了万无秋旁边,蹲了下来:“……怎么样?” “太累了,”万无秋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用完好的右手搓了一把脸,“纯拼体力。” 谢铭迟:“?”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更好奇了。 曲夫子在旁边半死不活地解释道:“武境……跟个镜子似的,我们是在和自己打,招式什么的对方都清楚得很。” “不止,”万无秋面色复杂地补充道,“镜子还会分裂,打死一个,活两个,打死两个,活四个……最后甚至都要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的自己了。也不用把自己全杀死,只要坚持到时间流尽就好。” 谢铭迟越听越心慌,这种情况下,两人只有万无秋断了根小指,这伤真的算轻的。 听他们的意思,在武境里恐怕杀死了不止一个两个自己。 一想到那里面有数个武力爆棚的曲夫子和万无秋,谢铭迟觉得称之为地狱都不为过。 下一个是医境,快速调整好状态的姜夫子已经做好了继续急速调动自己知识储备的准备,躺在了小榻上。 桑茉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也躺在了自己的那张小榻上。 这么多萍水相逢的人都为了帮她和哥哥去闯了鬼门关,她不能拖后腿。 而且,在必要情况下,一定要保护好已经是第二次进梦境的姜夫子。 …… 又是漫长的半个小时。 岑夫子已经背上的药已经晾得差不多了,穿走了姜夫子留下的外套来遮掩血迹,在几人的搀扶下已经可以走路了。 万无秋和曲夫子也逐渐缓过了神,除了觉得自己身上还是像被摁在地上打了一顿一样疼之外,其他没什么太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也下了榻。 桑茉应该是专业学医的人,身上带着很多药不说,之前走在路上还经常想着路边的某个草可以入药。 根据之前两个梦境来看,两个人并不是完全分开,而是可以一起合作努力的。只要桑茉能多帮衬着姜夫子,两人应该是没有问题。 只是在香燃到一半时,桑茉胳膊上多了一条伤口,不过看着不太严重,之后也没有见到两人受伤。 很快,时间一到,两人便醒了过来。 桑茉的表情有点难以言表,和姜夫子都缓了两分钟,才说:“个完蛋玩意儿,搁急诊冲业绩呢……” 虽然医境的样子并不是现代的医院,就是一个小破木屋,旁边一张桌子,后面是中药柜,旁边抽屉里放着一些包扎用的东西。 看样子倒更像是洗青寨里面的景色。 他们一进医境,身边就是各种各样受伤的病人,排着队叫着疼。他们必须为这些人诊治,不管是肚子疼还是骨折还是身上有什么伤,必须对症下药把人治好。 治好一个计分五分,达到一百算及格,就能在时间结束后出来。 要是治不好,病人就会发怒,有一次攻击他们的机会,和文境一样,他们只能躲闪,不能还手,这也是桑茉胳膊上伤的由来。 平均下来,两人需要每三分钟就治好一个人,简直逆天。 姜夫子罕见地脸色发黑起来:“有一个油尽灯枯的还要来看病,怎么救?去阴曹地府找阎王要生死簿,把他的名字划掉吗?” 虽然过程同样曲折,但好在都出来了。 谢天谢地。 谢铭迟心里默默道。 一个都不少就好。 接下来……就到他自己了 第145章 灵体 蛊虫在手背上咬下口子时, 痛楚还是有的,不过很快,那一点疼痛就被彻底麻痹, 涌往全身各处, 如墨滴入江海, 只是转瞬即逝。 谢铭迟记得自己闻到了一股十分奇异的香味,转而意识便沉了下去, 去往不见底的深渊。 根据前三个境,他其实对这个“幻境”已经有所猜测,恐怕就是如同字面上的意思, 是由看守幻境的“蛊人”出题,制造出一个幻境。 也许蛊人要和他比制作幻境的纯熟, 也许是要比谁先能走出幻境、或者在幻境中活下来。 如果是前者的话,谢铭迟觉得自己大概是活不下来的, 毕竟他和贺岐谁都不擅长于制造幻境。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身为鬼傀的贺岐立即创造出一个傀界来,但这百分百不可能,且不说一个傀界里生成另一个傀界十分不现实,就说贺岐这个二愣子的性格, 谢铭迟真是想不出他能有什么变出傀界的怨恨。 如果比的是后者, 那还有些赢的可能。 第287章 某一瞬间, 意识突然落到了实地,紧接着, 谢铭迟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四肢和感觉。 花香。 与燃香的香气不同,这味道是很清新的花香味。 谢铭迟努力睁开眼,眼前景象的光影重合后,他愣怔了一瞬。 洗青寨? 他怎么又回到了洗青寨? 周围的一切布置都是洗青寨的模样,远处层叠的山峦笼罩在似真似幻的青雾中, 遥遥可见后山所在的那处小山峰,却不是光秃秃的,只从这里看便见郁郁葱葱的绿。 耳边逐渐充斥进周围人的声音,大多是在闲谈,从我家儿子谈到你家大表舅,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跨度。 银质的饰品叮当作响,夹杂着欢笑和食物香味,能让人感受到院子外的烟火气。 院子? 哦,对,他此刻正处在一所院落中,根据周围摆放判断…… 算了,判断不出来,这里的院子都长得太像了。 院子是封闭着的,即使是在白天也牢牢关着门,似乎主人不想与外界交谈。但这院子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闹市中,主人如果是为了躲清静,选这么个位置可不太好。 谢铭迟活动了一下四肢,确定都能动后,便开始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他没有看见贺岐。 前三个关卡中,进入挑战的两人都会在一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幻境,偏偏把他和贺岐隔开了。 也许就是为了提高难度呢? 谢铭迟更加警觉了些。 这里说是洗青寨,但又好像不是,洗青寨终日都是灰蒙蒙的,非常湿润,就连小溪和树木都好像蒙上了一层尘土的灰色。 此处却不同,和洗青寨相比……这里好像更像现实中的产物。 不!谢铭迟,清醒一点! 咬住了舌尖,谢铭迟才把刚才莫名出现的那一丝混沌的意识给清除开。 看来在这幻境里,挑战者一不当心就会把这里当成真实。 如果彻底接受这里就是现实的话,估计就真的出不去了。 谢铭迟想了想,狠了心,拿出桑茉借给他的刀,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下。 白皙的皮肤山,鲜红渗血的伤口格外明显,带来的疼痛和火辣辣的灼烧感登时涌上大脑。 再加上空中的冷风这么一吹。 清醒了不少。 在挑战中受的伤应该会投射到小榻上的他身上,不知道他身上这么快就出现了伤口,会不会让万无秋太担心。 谢铭迟啧了一声。 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影响人心智。 按照之前的套路,他和贺岐应该在这个幻境中撑到时间结束还清醒着,那就算成功了。 不过给他们布置任务的蛊人迟迟不来,谢铭迟倒还是有些不确定。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贺岐。 谢铭迟转身,看了看院子的构造,抬起步子往后院走去。 就算是进入幻境,也不会无缘无故把他投放到这个小院里,不出意外,这个小院应该是幻境中最重要的地方。 整个院子大概是一个“回”字,中间的小“口”是一间方方正正的小茅屋。 越靠近后院,谢铭迟越能听到“沙沙”的声音。 像是在石头上磨什么东西。 谢铭迟先小心地在茅屋的窗户上探了下头,透过薄薄的纸窗,确定屋内没有人后,整个人的后背就贴在了茅屋的墙壁外,沿着墙壁缓缓朝后院靠去。 除了满院的绿植和青瓦白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水井。 这倒没什么特别的,洗青寨中也基本人人家中一口井。 接下来,谢铭迟看到的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侧身对着他人,兜帽严严实实地盖住了他的五官,甚至连侧脸都让人看不到一点。 斗篷人手上正拿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应该是宝石,色泽十分好看,正往面前的石台上磨着。 谢铭迟有点疑惑,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想把宝石磨平整还是更粗糙。 “呼——”斗篷人朝宝石吹了一口气,似乎很满意,“这样就很好。” 说完,将宝石浸在旁边的水桶里,涮了几下,接着举起来放在太阳光下。 红色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混着水珠折射出的色彩比琉璃还要再绚烂上百倍千倍,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样就最合适了,最合适了……” 斗篷人的声音苍老,隐隐带着激动和一丝说不上来的感慨。 斗篷人把宝石小心地放在了一边,然后又拿起了旁边的一根树枝来,放在石案上不断磨着,不过一会儿,就磨捻成了一根有韧劲的枝条。 接着,斗篷人就背对着谢铭迟,手上不知道鼓捣着什么,他没法再看到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谢铭迟大起胆子,又往前走了一段,掐着角度看向斗篷人挡住自己的那一面。 他这才看到,原来在斗篷人旁边,还放着一张小床,只是因为那张床太小了,床上躺着的人也单薄如纸片,他刚刚才没看见。 甚至不能说那是人吧,单薄得就像纸片一样了……而且似乎,并不完整。 谢铭迟眯了眯眼睛,透过小人的身体,甚至看到了对面那面墙上缺损的一块砖。 这才看清楚,那床上的小人身上确实有空缺,只像是用什么东西把他的经脉血管拼了出来,但没有真实的血肉和皮肤。 第288章 而刚才的那颗红宝石,被斗篷人放在了小人心口的位置。 是要充当他的心脏吗? 谢铭迟心想。 虽然他不记得制作鬼傀是个什么流程了,但直觉告诉他,这个斗篷人正在把小人制作成鬼傀。 这个年龄差,是他的孙子吗?还是只是替人办事,要帮别人把家人带回来的? 因为心里太在意鬼傀的事情,谢铭迟不由得更靠近了些,想要观察得更加仔细。 从这个角度,刚好看得到小人的侧脸。 当然,现在只有一堆经脉,看不出人脸的形状。 经脉是由数不清的金丝、红线、藤蔓组成的,内脏的位置更是有宝石,也有普通的鹅卵石。 总的来说,差距很大。 斗篷人手上捻着树枝的动作没停,谢铭迟看到他旁边捻成的树枝线已经很多了,但斗篷人似乎过犹不及,还在不停地做着树枝线。 谢铭迟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忽地生出一个疑问——贺岐去哪了? 他一直从前院绕到了后院,甚至连屋子里都大概看过了,并没有看到贺岐的影子。 难道说贺岐在外面的街道上?或者说他们进入的幻境并不是同一个,需要各自在幻境中活下来吗? 谢铭迟沉默下来,不知道贺岐那个二愣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大概就是长兄如父的心理吧,就算贺岐现在应该已经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但他还是会为贺岐担心。 就在这时,谢铭迟看到床上的小人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呜咽。 “哎,有灵了,”斗篷人苍老的声音意外地笑了下,“怎么这样迫不及待……就快了,就快了……” 说着,斗篷人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你没有魂,不是真的人,也不是真的鬼傀。山川草木便是你的魂,你是世间最富灵性的存在。等有了属于自己的意识,世间所有一切便都能是你,山峦不崩,川流不干,贺岐,你便永远都能在。” 谢铭迟心头眉梢俱是一跳—— 贺岐!那小人居然是贺岐!! 这么说,斗篷人就是创造贺岐并把贺岐交给他的巫者!! 心中忽然生出密密麻麻的恐惧和紧张,谢铭迟原本以为贺岐会是那巫者的什么亲人,没想到——竟然是自然万物的灵! 贺岐没有魂。 山川草木日月精华就是构成他的魂。 谢铭迟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这么突然就知道了贺岐的身世…… 但这是在幻境中,能当真吗? 他一时间不敢相信,却又控制不住想要去相信。 就算是幻境,也不可能是那蛊人无缘无故造出来的吧?总得有些依据……说不定这依据就是贺岐的记忆呢?是贺岐自己都没能想起来的从前,是他来到这世上的起始。 斗篷人口中还在喃喃:“你这样的灵体,才足以承受巫的力量,贺岐,你一定要记得,你要帮他。” 谢铭迟皱了眉,帮谁?他?这个他是谁? 总不能是指他自己吧?这巫者怎么会认识他? 冷静了一些,谢铭迟捋着这个幻境的时间线。 从前,他是在清寨覆灭之后才开始正式制作鬼傀,也是在清寨覆灭之后,万无秋死去,他战败,对他来说这时才有了制作鬼傀的必要。 但是现在,如果这个地方是清寨,很明显这里的平和安乐并不是经历过战乱之后,清寨并没有消失也没有覆灭,他和万无秋以致整个泮宫都是好好的,根本没有制作鬼傀的必要。 但如果面前这个小人贺岐会在之后承载巫的力量,很明显贺岐就是谢铭迟之后制作鬼傀最大的帮手。斗篷人说贺岐要去帮谁,大概率是他。 可斗篷人怎么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他怎么知道谢铭迟有一天会需要制作鬼傀把身边人带回来? 难不成这斗篷人身为巫者还能未卜先知? 谢铭迟嗤笑了一下,但很快笑不出来了。 鬼傀这样不切实际的东西都存在了,未卜先知这样的能力好像也不是天方夜谭。 但这样问题又来了。 斗篷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帮谢铭迟? 思考间,斗篷人已经给“贺岐”身上各处打了结,每一处都十分小心,似乎生怕弄坏了一件艺术品。 谢铭迟屏住呼吸,直到看到心脏往上三寸的那个关键的结打好,他和斗篷人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 也是在这时,贺岐又动了几下,挣扎着想要抬起手来。 “呵呵呵,马上就要醒来啦,”斗篷人笑着,收回了手,“不过在你醒来之前,我有一点小事要处理。” 斗篷人猛地掀下了兜帽,与正在不断靠近的谢铭迟来了个猝不及防的对视。 他的头,竟然从始至终都旋转着一百八十度,以背部面对着谢铭迟,却面对着他,脸上的傩面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哼哼……不速之客。” 第146章 迷失 天空中赫然出现一只巨大的丹凤眼, 眼睛的主人应该在笑,连带着红色的瞳孔和上扬的眼尾似乎都在笑。 然而谢铭迟看不到这一景象,确切来说, 眼睛的主人就没有想让他看到。 幻境之外, 梦境之中, 一圈烟雾正慢慢从女人鲜红的嘴里吐出来。 女人手上拿着烟管,悠闲地坐在一片混沌中, 看着面前凝聚成一个大泡泡似的幻境,满意地笑着。 第289章 “这就对了,还是记忆好用多了, ”女人吸了一口烟,腰身下的红色的鱼尾轻轻拍打着面前水池中的水, “幻境嘛,要想让人信以为真, 不能看他现在想要什么,而是看他从前经历过什么。”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女人的声音在混沌中回荡:“他们三个没用,没能把你们留在梦境里, 那就由我来好了……现实有什么好的, 从前的痛苦、快乐、感慨、期待, 这些东西才最会让一个人动容啊。” 她在两人进幻境之前就已经窥探过了两个人的记忆,倒是有意思, 两人的记忆都有封锁的部分。 越是封锁着,说明越是内心深处的不可触碰,才最能激起人心波动。 相比之下,这个男孩的记忆倒是更有趣一些。和外界那些她没见过的地方对比,还是身处清寨的记忆更让她感兴趣些。 就让这一块记忆成为埋葬他们的幻境好了。 女人笑着, 尾巴上的鳞片盈盈闪光。 她倒想看看,在男孩猛然惊醒、看到自己不愿看到的记忆时,会不会直接疯掉。 …… 幻境中,谢铭迟在小院里疯狂和斗篷人兜着圈子,身上已经跑出了一身汗。 在经过小床的时候,似乎看到床上逐渐生成皮肤的贺岐又动了一下,然后就听见他微弱的一声:“哥……” 谢铭迟犹豫了一下,立刻躲在了贺岐身后。 果然,斗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手中那把大刀没有朝这边劈过来。 贺岐:“?” 他好像无形之中成为了一个完美的挡箭牌。 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谢铭迟试着往旁边挪了一段,但斗篷人很快又要追上来,他只好再回去躲在贺岐身后。 谢铭迟低下头问了一句:“贺岐?” 贺岐低低地呜咽着来了声:“昂。” 谢铭迟:“能动吗?” 贺岐试着找了找身体的操控权,失落道:“不行啊哥,动不了。” 看着不远处已经蓄势待发的斗篷人,谢铭迟心一横,直接把贺岐扛了起来,绕着小院跑了一圈,然后夺门而出。 现在的清寨谢铭迟并不熟悉,但看见了不远处的祭堂还在,于是直接跑进了祭堂里。关上门后,把贺岐放了下来,这会儿他皮肤倒是也都长全了,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就是还不太能动。 从贺岐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他的呆滞,他不确定地问:“……哥,他说的是真的吗?我是个没魂的鬼傀?我不是人变的?我是山川草木成精?” 谢铭迟:“……” 他无奈地望了望天:“我怎么知道?” 没过几秒,他又补了一句:“大概是吧,这个幻境,估计是根据你的记忆创造出来的。” 之前在桃源村时,贺岐就见到过幻境,里面有个老人在朝他说话,他叫老人为师父。 那斗篷人八成就是了,只是贺岐现在还是个小孩模样,等到他长到和谢铭迟初见那么大时,斗篷人就该带着贺岐“偶遇”他去了。 地上嘴巴已经能动的贺岐把嘴张大到能吞一颗鸡蛋:“但是……我不记得啊!” “所以这蛊人在帮你想起来,”谢铭迟蹲下来,静静思索着,“刚才我一进入幻境,就有一种很想把这里当真的感觉。这个境的规则应该是——只要我们把这个地方当真,没能在时间结束前保持清醒,就算我们输。” 贺岐沉默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我一开始……好像也确实当真了,觉得我就该是那副全身经脉暴露在外面的样子,让……让师父慢慢加东西把我打扮成正常人的模样。不过哥你一过来我就醒了!” 见谢铭迟没说话,贺岐迟疑道:“哥,我们是该一直躲着师父吗?” 谢铭迟瞥了他一眼:“你动得了吗?” 贺岐理直气壮:“不能啊。” 谢铭迟差点气笑了:“你都不能动,难道要我扛着你在这个清寨里一直躲吗?” 真是感天动地啊,曲夫子不在,换成贺岐要他负重跑了。 贺岐瞬间蔫了:“是我拖后腿了……要不,哥,你就把我放在这儿吧,反正师父好像不会伤害我的样子,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在师父那儿努力保持清醒就行。” 谢铭迟:“行。” 贺岐:“……?” 他不就是客套一下吗?他哥怎么真不要他了? 在谢铭迟没有看到的地面,贺岐小珍珠要掉下来了。 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谢铭迟已经听到了逼近的脚步声,这祭堂不能久留了。 想了几秒钟,谢铭迟越想越觉得得这样:“你就留在这儿,等他来接你回去,我先躲一下,一会儿跟着你们回去,再偷偷观察,只要挨到时间到就好。” 贺岐悲痛地点了点头。 把贺岐扶着靠墙坐起来,谢铭迟便开始找自己的藏身之所。 他的目光停在了祭堂的那间屋子里。 屋子内部才是真实祭拜用的祭堂,就连在傀界里,少年都没让他们进入过小屋,进入梦境的过程也只是在祭堂的院子里进行。 ……要不进去看看? 反正这是在幻境里,并不算真正触犯了规则,而且就少年允许他们进入祭堂院子的情况来看,这祭堂也不是完全进不得。 这么想着,谢铭迟听着外面更近更急促的脚步声,没有再犹豫,直接朝着里屋冲了进去。 第290章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提着一口气,立刻转身去看里屋的情况。 如同许多祭祀的地方一样,地面上是寥寥几个蒲团,面前的牌位林立,一层一层几乎看不到头。 谢铭迟凑近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的都是——“巫女xxx之灵位”。 不过最近的一块牌位上却什么都没有写,一个字都没有刻。 ……难道这块牌位是为什么人准备的?现在还没有过世的巫女吗? 巫女……也许和祭司的性质差不多,应该是整个清寨都会信仰的存在,甚至比祭司的地位还高。 看样子,巫女应该是由清寨中的女子继任,也怪不得清寨的女子比男子地位更高了。 不过除了没有写名字,还有一点不同。 其他牌位前都放着一盏蜡烛,应该是长命烛。 大概就是只要灯火还亮,人就还有灵的这种说法,谢铭迟知道有些老一辈的人会信这个。 而无名牌位之前,放的并不是长命烛,而是一个灯笼。 灯笼做得十分精巧,灯面的白皙十分柔和,还泛着一些隐约的红丝,灯笼外的雕刻用的是白色的不知道什么石头,应该不是普通石头,看着就觉得很冷。 谢铭迟:“……” 他突然有了一个很不好的想法。 这灯不会是用谁的皮做的吧? 洗青寨里死的那些人都会被剥皮做寿衣,有这样鬼斧神工的技艺,把人皮做成灯笼好像也不太难。 至于那白色的雕刻……如果灯面已经是人皮了,那这个看着就叫人心中生寒的白色雕刻,只怕是骨头了。 这得是犯了什么罪,才让人死后还被做成灯笼摆在这儿? 还是说这就是清寨的习俗?只是之前的那些人皮灯笼已经旧了、坏了,所以唯独留下了烛火。 谢铭迟越想越害怕,但秉持着“来都来了”的优秀原则,他还是凑近了,伸出手来想要摸一下那灯笼。 就在这时,祭堂院子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谢铭迟的手不由得颤了一下,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被带离了地面,狠狠地撞进了一个什么容器里。 缓过眼冒金星的感觉,谢铭迟还没来得及看看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还好,就听见自己说:“找到你了,走吧,咱们回家。” 谢铭迟:“?” 他低头聚神一看,自己身上正穿着那身黑色斗篷。 他竟然撞进了斗篷人的身体里! 身体的控制权应该不在他身上,谢铭迟不能操控自己的举动,反而看着“自己”离贺岐越来越近,就要把人抱起来。 他连忙通过余光扫了一眼,只见他刚才所在的祭堂小屋还关着门,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景象。 斗篷人好像也没有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多了个人,只是把贺岐扛起来就往回走。 倒是也行。 谢铭迟躺平了,如果能一直待在斗篷人身体里熬过这段时间也可以,只要他不要中途被洗脑,以为自己就是斗篷人、这里是真实的就好。 但事实并不如愿。 路上,斗篷人自顾自地说着话,也不管贺岐能不能听见或者听懂。 “你来这世间一趟不容易,千万要珍惜这段旅程。” “哪怕艰辛,哪怕再苦,为了那一点希冀,坚持下去就好了。” “你会遇见很多人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对你很好,你会喜欢他们的,当然,大家也都很喜欢你。” “这个世界有很多好吃的,你一定喜欢。” “你会有自己的道,走下去就好了。” 说着说着,谢铭迟有些困了。 ……也像是,迷离了。 他开始逐渐分不清这声音是自己的,还是斗篷人的……好像这样苍老的声音,自己也能发出来。 这是自己的声音吧? 这是他的声音,他的身体,他正在把贺岐带到这个世上,给他讲着不久后、很久后他会遇到的事,还有想让他懂得的道理。 “就算有别离的时候,贺岐啊,你记着,每一场离别都会有下一场遇见,为了能再遇见他们,等一等,时间便也过去了。” 第147章 醒悟 等。 谢铭迟的心短暂地触动了一下, 但很快就沦为平静,被无止境的“眼前”淹没。 他已经带着贺岐回到了他们的小院,贺岐恢复得很快, 只不过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已经可以下地走了。 这孩子, 现在还是四五岁的模样,是个很小的小团子, 走路不稳当,偶尔还会摔一跤。 但孩子很听话,谢铭迟叫他帮忙收拾东西, 他很快就迈着自己的小碎步,走到那一片磨下来的树叶旁边, 一点一点地捡起来,然后不远万里扔到离他最远的树旁边, 让落叶归根。 他自己则坐在了书桌前,对着手边的一卷小札,开始修改誊写。 那上面记着的是他试验过许多次的巫傀之术,他记得的, 这术法在清寨已经消失了很久, 哪怕身为巫者, 现在想要让巫傀之术重现于世也很难。 他不能拿生人去试,也没有帮手来拿他自己去试, 只好用天地日月精华来聚集出一个天生地养的灵体,一次次地调整着身体。 哪里该用金丝,哪里该用树枝线,这块内脏用什么代替好,那块内脏能不能换个普通些的物件代替…… 心脏是绝对不行的, 他流浪了许久,才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块纯正的红宝石,混上他自己的血,终于让这颗心脏得以工作。 第291章 他得把这些细节全都记录下来,之后会有人用得到它。 这次的调整之后,灵体和身体融合得格外好,不过一个时辰,贺岐已经和真人别无差距了,甚至没谁能把他的灵体分割出来。 这是最成功的一次,也是唯一成功的一次。 至于着手札要给谁……他脑子里还混沌着,一时想不开,只知道一定用得上,他得趁热打铁记下来。 院外有人在聊天,外面的贺岐不知道听到了哪句,屁颠屁颠地走进来,说:“师父,我以后也要上战场吗?” 谢铭迟的心又触动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战场”这个词让他格外在意。 他笑了一下,说:“也许吧,谁知道呢,你为什么想上战场?” 贺岐说:“我刚才听到有人说,外面在打仗,有很多人死了。” 谢铭迟手上的笔顿了一下,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还想上战场?” 贺岐想了想,说:“如果我能厉害一点,能多杀几个人,那就可以少死一些人,大家都能早点回家了。” 一滴水滴落在无声息的水潭上,谢铭迟觉得心头一阵异样。 这样的话,他好像也说过。 曾几何时,他为了让爹能早点平安回家,就想着快点长大,自己替他上战场。如果他足够有本事,快点把敌军打退,那将士们都能早点回家,置办田亩,与家人团聚。 他似乎也为之努力过,只是…… 思绪像被什么突然挡了一下,谢铭迟索性也不想着这事了,和贺岐说道:“好啊,那你就快点长大、变得厉害一些,快点打胜仗——咱们得从小练起啊,喏,给你这个砚台,你举着它去院子里跑个十圈吧。” 刚说完,谢铭迟又觉得心口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这话应该还有别人对他说过,是谁来着……总喜欢让他去负重跑。 没等他想起来,旁边贺岐就来了一句:“哦……等等吧师父,等我先去把树叶捡干净。” 说完,又屁颠屁颠地跑出了房间。 谢铭迟却是彻底愣住了。 等。 这个字再次让他心中泛起异样的波澜。 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十分难受地捂着胸口,死死攥着揉搓着身上的衣服。 等。 他要等什么吗……不,是有谁在等他吗? 好像是有人要等他回去……回哪去呢?是谁在等他呢? 谢铭迟捂住脑袋,狠狠地朝墙上撞了两下。 外面贺岐听见动静,又折返回来:“师父你……” “你不该是这个样子吧?”谢铭迟皱着眉,侧目看他,咬着牙极力忍受着全身上下几乎要分裂开的痛楚,“你应该已经长大了,刚上大学……你不该还是现在这个年纪。” 贺岐也愣住了,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起来。 见状,谢铭迟心中的那一点异样迅速蔓延开,朝着四肢百骸涌去:“对,你已经长大了,你上过战场,和我一起做过鬼傀,过了……又过了一千年!已经又过了一千年,你又从头长大了一次,你和我一起,我们遇到了很多从前的熟人。” 是那些人,是他们在等着他! 眼看贺岐似乎也难受地摇着脑袋,谢铭迟更加确定了不对。 他不该在这里的,这不是现在! 现在……他应该在一个和清寨很像的地方,而他刚才还在研究的巫傀之术,应该已经成熟,甚至形成了产业链。 他后来做了很多鬼傀,第一个是……第一个叫…… 熟悉的名字已经涌到了嘴边,但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谢铭迟脑海中开始闪过一些不属于“现在自己”的记忆片段。 天不是这样的天,也不是在这个地方,而是在……一趟列车上。 他看见了那个人,芝兰玉树,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儿,什么都不说,就足够吸引他让他靠近。 那个人的眼睛很漂亮,会说话似的,之前没能感受到其中的情感,但现在再看,谢铭迟便看出来了。 久别重逢。 一场等待了千年的故人重逢。 其中的感情无以言说,千言万语在眼神中,最后汇成一句——等到你了。 那个人等了自己很久,守了自己很久,终于,他们又在那趟列车上遇见,从此之后就再也分不开了。 那是他绝不能忘的人。 那个人叫他“阿迟”。 他是……万无秋。 万无秋还在等他回去! 还有曲夫子、岑夫子、姜夫子、桑茉……甚至还有桑逸等着他们去救! 窥破自我的那一瞬间,谢铭迟觉得自己被人推了一把,往前好几步才停住了步子。 劫后余生般喘了几口气,猛地回过头,谢铭迟就看见斗篷人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从傩面中露出来的两只眼睛中透露着杀意。 瞥了一眼旁边还在挣扎的贺岐,谢铭迟想都没想,捞起他就跑。 “贺岐!贺岐醒醒!快点!”谢铭迟一边拼命跑一边朝手上捞着的贺岐大喊,“你已经被鬼分食过了,是万无秋、曲夫子他们,四处找到了我们的碎片,把我们拼起来的,我们已经再次和他们遇到了!” “这只是一个叫洗青寨的傀界里面的幻境,我们要通过幻境挑战拿到蛊虫去换油,才能把桑逸换回来!桑逸还在等着我们去救!” “他们都在外面等着我们,你快点醒过来!” 第292章 谢铭迟朝后面瞥了一眼,看见斗篷人正扛着他那把大刀追着他们,几乎就差几步就抓到了。 他一个惊吓,瞬间跑出了更快的速度,但贺岐还在那儿挣扎。 谢铭迟忍无可忍,朝贺岐吼了一句:“你不出来就再也找不到你自己了!以后我做的饭也都别吃了!程州买限定皮肤都不会送你了!”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刺激到了贺岐,他猛地一个哆嗦,真正的贺岐才被推了出去,惯性往前跑了好几步。 谢铭迟低头一看,看到了“贺岐”阴郁的脸,连忙就把他往后扔了过去:“把他还给你,别追了!” 然后往前拉了一把真的贺岐,两人连忙就继续跑了起来。 不用往后看都知道,“贺岐”肯定加入了追逐的队伍,可以想象,但凡被追上,很可能就会被重新关进他们的身体里去,再想出来就难了。 贺岐被屁崩了一样跑着,惊慌失措:“哎哟我的妈呀,太可怕了,哥我差点就忘记你了!” 谢铭迟直觉他是怕错过程州白送的皮肤,说了句:“你妈在后面追着。” 贺岐连连摇头:“不,我是大自然的孩子。” 谢铭迟:“……” 嘴贫了两句,贺岐看着前面的路,问:“哥,我们是要跑去后山?” “嗯,”谢铭迟点了下头,“不是说洗青寨的风水被断了吗,既然尸体埋在后山镇煞,说明后山就是洗青寨的边缘之一,幻境里的清寨也一样。” 只要跑到边缘,如果能跑出去最好,如果跑不出去……他估摸着半个小时也差不多了,再拖一段时间跑远一点,拖到时间结束就好。 两个人牟足了劲朝后山跑去,就在快要跑到灰蒙蒙边界的时候,谢铭迟感觉脚下一轻,然后眼前的景象变幻,自己似乎被提了起来,看到了斗篷人和“贺岐”不甘的面容。 看来是时间到了。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听到了一声来自女人不甘的冷哼,随后眼前就变成了黑。 耳边逐渐变得清明,听到了傀界里街道上的人声、周围人缓和紧张的交谈,闻到了香灰独有的那股灰味儿。 谢铭迟睁开眼睛,眼前光影重合,就看见几人担心的面容。 当然,最近最漂亮的那张脸当属万无秋的。 “我没事,”看见万无秋立刻冲过来,谢铭迟抬手说了一句,结果就看见胳膊上之前为了保持清醒划的刀伤,但还是坚持说,“没事没事,我回来了。” 桑茉熟练地上前帮他包扎,谢铭迟看见旁边贺岐也醒了,彻底松了口气,看向一边的少年:“我们已经通过挑战了,蛊虫该给我们了吧?” 少年的心情明显不好,他想不通,养了那么久的梦蛊,怎么会是这个效果? 真是白给他们喂那么多血了。 少年僵直地站起来,转身回到屋子里,没过一会儿,拿着一个托盘出来了。 托盘上放着八个小盒子,里面应该就是蛊虫。 姜夫子帮忙把盒子发到每个人手里,自己也不自觉像其他人一样松了口气。 刚看见谢铭迟进幻境没几分钟就多了道伤,他以为凶多吉少了。 幸好,不愧是他的学生,身上还是有点本事的。 第148章 换油 一行人忽略了少年在院子里气得锤墙的声音, 拿上蛊虫之后就连忙朝油坊那边去了。 这次,众人进入油坊时格外小心,不过在门口, 他们遇上了几个看起来神色紧张的人, 时不时朝着油坊里看一眼, 似乎在争论什么。 等到进入漆黑的油坊内,谢铭迟就知道他们在为什么吵了——角落里, 在桑逸旁边,还有一个人像他一样被抽了魂,傀儡似的无线挂在空中。 那几人估计也是为了调查油坊这边的情况来的, 遇到了和他们一样的情况,被女老板扣下了一个队友在里面。 “我们拿到蛊虫了, ”桑茉说着,展示似的打开了一下自己的盒子, 确定女老板看到了里面的蛊虫之后,又飞快合上,语气坚定道,“但你要先把他的魂还回去, 我们才会开始交换。” 女老板“咯咯”地笑了两声, 然后一挥手, 银饰在黑暗中叮当作响:“好吧好吧,我也不怕你们跑。” 如果要跑的话, 她再把跑得最慢的那个人扣下就是了。 控制着蛊虫吐出桑逸的魂来,角落里一声身体倒地的闷响之后,桑逸咳了两声,惊慌道:“我靠,我靠, 我刚才——” 抬头在黑暗中好不容易分辨了眼前的景象,桑逸收回了想说的话。 好像不是梦……他好像真的像旁边这位老兄一样半挂了很久。 桑逸默默地离旁边冰冷僵硬的身体远了一点,手脚并用地边往桑茉那边挪边站起来。 “这个给你,用来换油。”姜夫子把自己两盒蛊虫的其中一盒递给了桑逸。 桑逸还不太明白情况,那边桑茉已经感动得快冒泪花了。 哥!这群人真是太可靠了! 女老板笑着问:“现在,可以开始换油了吧?这可是绝无仅有的灯油啊。” ……灯油? 谢铭迟觉得但凡灯油能做成这个恶心的味道,这家店今年就该倒闭了。 “换油吧,”万无秋思考了一下,问道,“你的灯油什么价?” 女老板道:“一只蛊虫换一盅灯油。” 谢铭迟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盒子,里面有两只蛊虫。 第293章 既然是灯油,根据他们昨晚的情况来看,灯点不点并没有什么区别,点灯不会驱鬼,灭灯也不会招鬼,即便有灯油也没什么用处。 这大概就是家强买强卖的黑店,为的就是让他们去参加那个什么所谓的四境挑战,想要用没用的灯油来换走他们赢得的蛊虫。 谢铭迟撇撇嘴,说:“我们每人只换一盅。” “只一盅?”女老板惊讶得声音都变了调,挑起眉毛,“只换一盅?你确定只换一盅?” 女老板的语气虽然惊愕,但越到后面越多出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给谢铭迟感觉不太妙。 “不,我们换两盅。全部都换。”万无秋拍了拍他的手背,轻轻地摇头。 他的地位在这群人里是绝对的,既然他都开口,其他人不会不听,只是额外会照顾一下谢铭迟的情绪,劝他听自己的。 谢铭迟倒觉得没什么,留着一只蛊虫也是怕之后他们还会有什么需要进油坊,以防万一还要再去一次四境挑战。 不过既然万无秋都这么说了,肯定有他的理由,再加上女老板的语气……好像只换一盅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似的。 换就换吧。 女老板拿出几个封闭的小盅来,揭开油坛盖子的一角,慢慢地把油精准地舀进小盅里。 她打开油坛盖子的时候,所有人不约而同全都紧紧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这个味道呛死。 好在女老板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他们的油分装好,一行人拿到了油,夺命般跑出了油坊,只是一脚踏出油坊的门槛,那股要人命的味道就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潮湿的新鲜空气。 “答应我,以后我们谁都别再进去了好吗?”谢铭迟边说边喘气,对身后的油坊深恶痛绝。 “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桑逸比他坚定多了,“我不想再当一次<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了,绝对,不要!” 众人纷纷点头,不能再同意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察觉了旁边人的异样眼光。 是之前在门口争论的那三个人。 他们应该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暂时结盟的队友,只是其中一个被留在了油坊里做僵尸。 犹豫了片刻后,其中一个女生上前来询问:“请问……你们是拿到了蛊虫,才把他换出来的吗?” 她的目光最后停在桑逸身上,她记得,刚才在油坊里,看见就连桑逸都变成了僵尸,那一刻她觉得他们全都完蛋了,肯定要全军覆没在这个傀界里了。 但是这些人现在又把桑逸换了回来…… “嗯,对。”谢铭迟点点头。 女生似乎又看到了希望,连忙问:“那你们去哪里找到的蛊虫?可以告诉我们吗?!” 告诉她当然没什么不行,主要是…… 谢铭迟把少年那边的情况简单和她说了一下,包括四境挑战里每一境大概的样子,越听到后面,女生的脸色就越灰败,到最后,几乎就是绝望了。 “这么难……怎么这么难……” 她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那我怎么能救他回来,我没有办法……” 正要安慰,谢铭迟的手腕就被万无秋拉住,后者拉着他,静默地跟着前面几人一起走了。 贺岐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剩下两人已经上前去安慰女生,有些不安:“咱们……就这么走了吗?不管他们了?” 桑茉看了他一眼,不太理解:“你想怎么管?咱们再去挑战一次帮她救人吗?” 贺岐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他们刚才的那一次就已经很惊险了,难道再去冒一次险吗? 贺岐其实很理解女生为什么会那么绝望,四境挑战的难度是哪怕他们这些不正常的人进去都会受伤、险些出不来的程度,更别说是他们这些普通人。 更何况他们现在也就只有三个人,再去找萍水相逢的五个人帮他们拼命去救人,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如果有什么机会,也只能是求助他们八个已经组好队、有能力闯过四境挑战的人,但说句公道话,他们也不可能这么无缘无故去玩命。 这种情况下,走开,让他们三个自己去决断怎么办,才是最好的选择。 谢铭迟能明白万无秋为什么拉他走,是为了不让他趟这趟混水,有时候直接走开会比安慰半天却没安慰到点上好太多。 你安慰了她半天,结果她提出了让你帮忙去挑战的请求,你为了自己的安全而拒绝,对方却只会背后说你这个人无情凉薄。 道德绑架嘛,就是这么个道理。 走了没几步,贺岐也想通了,但还是觉得没能帮到别人,心情有点低落。 桑茉实在想不通,看着贺岐就觉得他是个奇行种,默默走到谢铭迟旁边,问了一句:“哎,你这个弟弟,是不是保护得太好了?有点太圣父了吧?” 谢铭迟赞同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桑茉:“?” 桑茉:“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他挺圣父,确实被我保护得太好了,”谢铭迟诚恳道,“但更多是因为,他妈生他的时候,把他生成了大自然的孩子吧。” 你说是吧,巫者。 桑茉:“……?” 不管怎么样,他们好歹顺利把桑逸换了回来,路上,桑茉把刚才的经过讲给了桑逸听,给他差点感动得路上就哭出来。 第294章 桑逸揉了一把发酸的鼻子,把袖口按到眼睛上,说话鼻音有点重:“谢谢……真的,非常谢谢。” 出于礼貌,岑夫子开始接他的话:“责任所在,应该的。” 桑逸:“不,还是要感谢的!” 岑夫子:“……不用了,应该的。” 紧接着,桑逸和岑夫子就开始了无止境的“谢谢你”“不客气”循环。 谢铭迟没忍住笑了一下,捏了下万无秋的手:“哎,你刚才为什么一定要换两盅灯油?” “少年给我们的蛊虫,是一只子虫一只母虫,”万无秋说,“刚才来的路上,我仔细观察过它们背上的花纹,其中一只和昨天你带回来的子虫是一样的,我就在想,另一只会不会就是母虫。” 感叹了一把万无秋的记忆力和视力,谢铭迟接着问:“那你怎么确定的?” “也简单,”万无秋轻轻笑了下,“我把另一只在小贺身上放了会儿,然后离他远了些,两只都开始躁动,就确定了。” 谢铭迟:“……” 他看了一眼身后一脸清澈愚蠢的贺岐……好孩子,不知觉就当了实验品呢。 “我们没法只留下一只蛊虫,不然还会招回来什么别的东西,”万无秋掂了掂手中的两只油盅,说,“既然油坊老板对我们想只换一盅灯油的行为很惊讶,那不如还是换两盅。” 谢铭迟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只是不知道……关于灯油会不会还有他们没看破的用途,不然为什么会强调两盅? 这么想着,谢铭迟放慢了脚步,看向前面人来人往的街道,心中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没有直接停下,只是问旁边的万无秋,还有不远处的桑茉:“你们觉得,这个傀界里面的npc够不够真实?” 万无秋点头:“够。” 桑茉:“简直太真了。” 如果刨去这里的危险,如果一直待在这里,恐怕只会被潜移默化地同化吧。 不远处的阿妈抱着小孩买糖人吃,有大爷在跟小贩讲价,还有俊男靓女相约逛街…… 看上去只是很温馨的小街景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每个人好像都在这里过着他们的人生。 也就只是晚上傩祭仪式时最奇怪。 “那你们说,如果我找人去问这洗青寨里的大小事迹……” 谢铭迟勾起嘴角,在大街上已经锁定了一个人的身影,“这个人,会不会把他知道的说出来?” 第149章 乞丐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如果有什么快速了解这里的地方,肯定要去一些消息四通八达的地方。 放在现代,互联网是个很合适的地方, 不过放到古代, 这个地方可以是酒楼、赌坊、菜市场某个卖菜的大爷……又或者是, 街边的一个乞丐。 哪怕是在洗青寨这样似乎人人大同的地方,也会有街边乞讨的乞丐。 这些人每天都在大街上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他们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接受到很多信息,知道的往往比普通人多得多。 而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就有一个这样的乞丐。 万无秋看着那边, 微眯了下眼睛:“要去问他?他不会那么简单就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信息。” “我知道,”谢铭迟点点头, 毕竟这不是正常认知的乞丐,多少会有点坑, “就看他开什么条件了。” 和其余几人商量好之后,几人便齐齐走了过去,黑压压地在乞丐周围绕了一个圈。 乞丐看起来年纪不小,头发中夹杂着花白, 看向他们的眼神重甚至没有惊恐, 倒是有一丝不屑。 他四仰八叉地坐在角落里, 地上的陶碗边上有一大块豁口,里面扔着零散的几个铜板, 这么多人一起过来,他倒也没有想着趁此机会多要一点钱。 谢铭迟蹲了下来,面色和蔼:“先生,我们想问你一些事情。” 乞丐的眼睛瞪得溜圆,鸡贼地在他们身上扫过一圈, 似乎在判断他们能不能付得起他索要的价格。最后看到了姜夫子挂在傩面旁边的油盅,眼神顿时一亮:“灯油,拿灯油来和我换!” 万无秋也蹲了下来,只是眼神不像谢铭迟那么和善,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凌厉:“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乞丐不屑地呵呵一笑:“你们要是怕我说假话,那就去问别人,只是别人都不一定乐意告诉你们呢……我在这儿这么久,你们想知道的,我都知道。” 众人半信半疑地凝视着他,掂量着他的话。 谢铭迟下意识摸了一下藏在兜里的油盅,心里那股直觉叫嚣得更加频繁。 这灯油肯定还有什么别的用途,或者他们拿到的灯油根本就不是用来点灯的。否则洗青寨不会开那么大一家油坊还不倒闭,乞丐也不会专门让他们拿灯油换线索。 一咬牙,谢铭迟说:“可以换,你出什么价?” 乞丐眯了眯眼睛:“你想知道什么?” 谢铭迟想了下,道:“就跟我们说说,洗青寨和巫女的故事吧。” 乞丐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倒是其他人都懵了。 谢铭迟还没有把自己在幻境里遇到的事完整地告诉他们,就连和他一起进去的贺岐都不知道巫女的存在。 不过显然,乞丐是知道的。 “想知道这个啊……”乞丐的手指在地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点着,似乎在考虑怎么定价,“今天收八个油盅。” 第295章 谢铭迟:“?” 哥们儿你抢劫呢? 这不就相当于每人交一个吗? 而且……什么叫做今天? 很明显,不止他有这个疑问,就连其他人也不明白他的话。 桑茉不解地问:“为什么说是今天?” “因为故事太长了,我要分几天给你们讲,”乞丐伸了个懒腰,懒懒道,“你们要是想知道后续呢,那就每天交八个油盅来听,要是不想听,那就算了。” 谢铭迟有些僵硬的站起来,面朝着众人,不是很敢看他们:“……怎么办?” 这个想法是他提出来的,如果真的要听乞丐说故事,那他们手里的油盅就不再是成对的,但根据油坊老板的反应来看,每人拿两个才合理。 很明显这些灯油很可能是有用的道具,他们不能这么直接就舍弃,但凡换一次就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听,还是不听? 换,还是不换? 没有人发表自己的意见,一群人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姜夫子打破了沉默:“这样吧,”他走到乞丐面前,蹲下来,带上了当夫子时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我们先给你两盅,你给我们试讲一点,如果可以,我们就继续交换,如果你讲的都是没用的内容,交换就此结束。” 岑夫子皱眉,拉了他一把:“那两盅怎么办?” “我来出,”姜夫子淡淡道,“既然灯油需要每人两盅,那我干脆一盅都没有也好。” 不会所有队伍中都有人走进油坊里,更不会但凡有人被当作定金挂在半空中,其他队友就一定会去参加四境挑战来换油。 像他们这样的几乎没有,他们现在也说不准拿到灯油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许只是一个触发其他信息的道具,并不是死亡规则。 姜夫子是这么想的,如果没有灯油真是死亡规则,那他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没等其他人再发表什么意见,姜夫子就把自己的油盅解下来,飞快递给了乞丐:“你可以开始讲了。” 乞丐也机灵,拿了油盅之后,动作十分迅速地藏到了自己身后的一堆破烂里,一眨眼就看不到藏去了哪里。 他从嗓子眼里憋出声音,嘿嘿笑了两声:“好,好,我答应你们的条件,我可以先说一点。” 周围的人好像根本不在意这里的情况,又像根本看不见一样。万无秋拉了谢铭迟一把,指了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然后又指了另外两边。 都有蛊虫趴在那里。 看来是蛊虫的作用,阻隔了外界。 轻咳了两下,乞丐压低了声音,缓缓讲道—— “洗青寨,原是一处天生地养的风水宝地,终年被白雾笼罩,与外界阻隔。没人知道这地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更没人能确定这里到底存在了多久、起源有多久。 这片土地,才更像一处无人问津的桃源。 从来只能有族人出去,却没人能进来,而走出洗青寨的族人,此后再也回不到故土。 他们不被允许,当然,也再找不到回来的路。 洗青寨的人,生死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不会存下村志、族谱之类的东西,以防有一日被外人考究——唯一例外的就是巫女,只有历任的巫女,会留下写下她们名字的牌位,被供奉在祭堂里,享受千秋万代的香火。 历任巫女都会有自己的祭司,历任祭司,都是和巫女血缘最接近的男性。” …… 讲到这里,乞丐不再往下说了,而是看着他们,伸出手来:“可以给我剩下的油盅了。” 谢铭迟:“……” 他的表情有点开裂:“就这么点??” 除了前面渲染神秘的部分,关于巫女的那些,他甚至在幻境里就已经看到了。 但说实话,只根据这些,他差不多可以确定乞丐说的是真的。 那个供奉着巫女牌位的祭堂,起码在进入傀界的这段时间里,他还没有见过除少年之外的人进去,如果不是乞丐真的知道些什么,也没法编出这些来。 至于让三位夫子和万无秋在意的,是洗青寨的介绍。 和清寨一模一样。 除了想知道这个傀界的故事外,他们现在也在好奇从前的清寨发生过什么。 这个和巫,和鬼傀关系最密切的地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而且,既然祭司是与巫女血缘关系最接近的人,那么身为现任祭司的少年,一定就是现任巫女的儿子或者哥哥或者弟弟。 再远一点就是表亲。 如果这个傀界不是少年的,那就是巫女的,不管出于哪一点,他们都值得把这个故事听完。 “换!”曲夫子率先大手一挥,把自己的一个油盅递给乞丐,然后把岑夫子的其中一个放到姜夫子手上,“ok了,这下我们仨就人手一盅了,你们再每人给一盅就行!” 岑夫子看着自己手上仅剩的一个油盅:“……” 虽然结果都是剩一个在手里,但他怎么觉得有点怪? 其他五人好不容易憋住笑,纷纷把手上的一个油盅递了过去。 乞丐掂了掂手上重重的几个油盅,咧开嘴笑着,露出他泛黄发黑的牙齿:“哈哈哈……好,爽快!那我就继续给你们讲吧……” “洗青寨内,人人懂巫术,擅蛊虫,但人们口口相传的规矩就是——女为白巫,控蛊虫,男为金巫,负责镇守。 第296章 作为普通的金巫,镇守的便是族人、是这片土地。但作为祭司的那名金巫,他镇守的是巫女,而且他还是洗青寨内唯一能控制蛊虫的男人。 只要巫女还活着一天,他就得守着巫女,不让她受到伤害。 巫女的职责,是通天地,连巫神,为族人们向巫神传达他们的美好祝愿,永远庇佑洗青寨这片净土,以自己绝无仅有的巫蛊能力,让这片土地永远不受外界侵扰。 现任的这位巫女……当然也有这样的职责,只是在履行职责时出了些问题,导致洗青寨的风水被截断,让这里不再“干净”,而是被污秽占领。 但族人们没有怪罪巫女,也没有怪罪祭司——族人们最是团结,也最是排外,只会把这归结为外界原因,不会是他们高贵纯洁不沾污泥的巫女造成的。 族人依旧敬奉着巫女,哪怕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 之前已经说过了,离开洗青寨的人是不被允许再次回来的,但这一任巫女不同,甚至连祭司都不同…… 巫女和祭司,在拥有这层身份前,就已经离开了洗青寨,但当上一任巫女死后,巫神给出的指示竟然是让一个已经离开洗青寨的人继任巫女。 这个指示吓坏了族人们,有很多金巫都离开了洗青寨,他们不怕回不去,只为找到巫女,让巫女能够庇护剩下的族人。 他们找到了巫女,也找到了合适的祭司人选,但总还是……和之前太不同了。” 第150章 再战 乞丐的声音戛然而止, 转过头看见他那副讲累了的样子,谢铭迟就知道今天的故事算是讲到头了。 谢铭迟:“……” 不能说完全没用,但是, 他们费这么大劲才换来的灯油, 最后就换来这么一段短短的背景介绍?? 桑茉顿时就觉得自己被耍了, 一怒之下就要去抢回油盅。 “哎哎哎!”乞丐警觉地拢了一把自己的衣服,“说好的分几天讲完, 每天都要八盅灯油,你们可不能反悔!” “算了,”桑逸把人捞了回来, 摇摇头,“他说的也不是毫无用处。” 至少关于洗青寨, 关于巫女和祭司,他们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剩下的要么就是明天继续来听乞丐讲故事,要么就自己去找线索。 乞丐见状,笑嘻嘻地收回了布置在周围的蛊虫,拿起自己的破碗来朝别处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 谢铭迟若有所思。 既然每个人需要的油盅个数是两个, 这乞丐为什么要找他们拿走八个? 这足足够四个人用了。 “现在怎么办啊?”贺岐看了一眼自己手里仅剩的一个油盅, “咱们剩下的油盅也只够四个人用了。” 如果油盅真的有关死亡规则,那他们今晚都难逃一劫。 沉默了片刻, 谢铭迟开口,犹豫道:“我有一个想法,但是需要征求大家的意见,因为这个想法很危险。” 说着,他抬起头来, 依次看向每一个人的表情:“我想再去一次四境挑战,再换一次油。” 万无秋的表情没有一点意外,早在谢铭迟决定要用油盅换乞丐故事的时候,他就觉得谢铭迟会想要再去一次四境挑战。 有灯油的不一定会比没灯油的安全,但有两盅灯油的话,百分之八十比只有一盅灯油的安全。 现在这种情况,但凡晚上房间里的一个人招回来点什么,其他三人肯定会跟着受累,所以,还是所有人都有两盅灯油的情况更安全。 而且,如果再换一次灯油,那么他们每个人手里都会有三盅灯油,还足够明天他们再和乞丐换一次故事。 稳赚不亏,但前提是他们能再次顺利通过四境挑战。 万一那里面的四个蛊人在体会到他们的实力之后变强,那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这件事很危险,我不能强求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谢铭迟诚恳道,“也没有道德绑架,希望大家考虑好,这也只是我自己的一个想法……” 不等他说完,岑夫子先板正地开口道:“身为人师,自然要保证学生的安全。我跟着去。” 谢铭迟万万没想到岑夫子会是第一个开口的,他本来以为,这种不负责任的危险事件,他会第一个反对参与。 “是啊,就当是踏青了,”姜夫子笑道,“既然是踏青,师者当然要负责守着你们,万一出了什么危险还要背责任的。” 虽然知道姜夫子是在说笑,谢铭迟还是没忍住鼻子酸酸的,就快没出息地哭出来了。 “是啊是啊,走嘛,”曲夫子用力拍拍他的肩头,“我还没打够呢!好久没打这么爽了,自从进了泮宫,老子就没真舒展过筋骨。” 贺岐好奇问道:“那您来到洗青寨之前,上次大展身手是在什么时候?” 曲夫子:“当方士最后的那几天,因为有个人硬说我算的不准,我一气之下把他带来的一队亲兵包括他自己都打骨折了,亲妈见了都以为是贼要报官。” 贺岐:“……” 那个时候有亲兵的绝对都不是普通人,她给把人打成那样,还能逃过制裁甚至进了泮宫。 啧。 谢铭迟没忍住:“那您肯定是被某位贵人保进泮宫的吧?” 曲夫子随意一指:“你爹啊。” 谢铭迟:“……?” “那天打人,你爹刚好在旁边,”曲夫子说着,想起了往事,“他说我本事不差,应该去培养国家栋梁,就力排众议送我去泮宫了。” 第297章 谢铭迟:“……” 原来那些年他的举铁生涯,都是亲爹带来的啊。 不过像是他爹能做出来的事,不管什么达官显贵,只看实力,不愿让曲夫子这么本是过硬的人被埋没,于是伸手拉一把。 “行,”谢铭迟点头,转头看向贺岐,“你……” “我去,”贺岐十分认真的捂着心口说,“哥,我一定要去的,你死了我肯定不独活。” 谢铭迟:“……” 他静静望着天,不想说话。 小朋友,你但凡看一眼旁边你无秋哥已经黢黑的脸,你就会觉得说这句话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不过这样的话,那就还剩两人。 朝桑茉桑逸兄妹那边看去,谢铭迟的神情平淡而恳切:“真的不强求,你们可以好好想想。” 两人沉默着,期间以眼神交流。 这群人刚才是为了帮他们兄妹才会去冒险,而且当时,他们并不知道后续换油之后的一系列操作,只是为了帮他们而冒险。 其实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陪着走这一趟。 但这挑战确实危险,而且谢铭迟给了他们抉择的机会…… 片刻后,桑逸说:“可以让我们先考虑一段时间吗?” “没问题,”谢铭迟松了一口气,考虑一段时间,起码不是直接拒绝,“每次挑战的时间是两个小时,我想着下午再去,这之前,你们都可以想。” 兄妹俩点点头,朝另一边走去,应该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去商量了。 谢铭迟倒是觉得没什么,他们要是真一口答应下来,他才会觉得不合适,只会觉得那是兄妹俩要“报恩”。 这种举动说起来很正常,简直再正常不过,不管从做人层面还是道德层面,他们报恩都是应该的。 但这是在傀界里,与其让报恩抵消了两个暂时组成盟友的队伍显得恩怨两清,不如大家是为了同一个利益而努力。 恩仇这种事说不清楚,但利益是真实的,这样的合作才会更加真实。 “走吧!”谢铭迟无事一身轻,潇洒地一拉万无秋,“差不多准备吃饭了吧?我闻到饭菜香味了。” 经过了一上午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消耗,他现在饿得想啃牛。 路上,谢铭迟给众人讲了幻境中发生的事,其中当然包括贺岐的身世。 姜夫子不住感叹:“原来是自然造物,怪不得小贺会这样纯净不染尘。” 岑夫子只轻轻点头:“不错,保持。” 贺岐呲了个大牙搁那乐:“好嘞!我一定不会辜负自然母亲。” 谢铭迟:“……” 泮宫的未来一眼看得到头。 回到少年家院子里时,少年本人还待在隔壁祭堂没有出来,院子里似乎有另一批人在四境挑战中,几人在隔壁还能听见他们的交谈。 谢铭迟默默为他们捏了把汗。 也不知道最后能活着回来几个。 不过早上时少年就说他很忙,也不知道他一直留在那边忙什么,只是负责把人带到梦境里去参加挑战吗?反正他们去挑战的时候,少年在旁边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无聊地敲了一会儿地上的石头,隔壁终于传来了惊呼和惨叫,还有一声身体撞到什么东西上发出的闷响。 本着好奇的人之本性,谢铭迟走出了院子,准备悄摸看一眼隔壁的情况。 不一会儿,木门打开,里面有几人匆匆出来,看见谢铭迟也没管。透过打开的缝隙,谢铭迟看到里面有个人倒在血泊里,在一棵树旁边,树上红的白的糊了一片,应该是那人撞到了树上去,连脑浆一起撞出来了。 撞这么狠,怎么自己想不开? 谢铭迟心里直犯嘀咕,就拉住了旁边一个刚出来的烫着大波浪的女生:“哎,姐妹,问一下里面那人什么情况啊?” 女生很明显知道谢铭迟是已经通过了挑战的人——他们的事迹应该已经被油坊外的那三人传播开了。女生叹气道:“我们本来是想要去碰碰运气的,几个人都是临时组队。我和我的队友一起过了文境,那两个男生该过武境。时间到了之后他们就醒了,我们都以为是成功了,结果他们突然一个扭断了自己的脖子,一个疯了一样去撞树……唉,没用了。” 无缘无故自己要去死……大概是因为他们在武境中就是那样的死法,所以等时间一到,他们在现实中醒来后,还是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但女生和她队友竟然过了岑夫子和姜夫子都险胜的文境,这让谢铭迟很意外:“你们觉得文境难吗?” “难啊!”女生的队友皱着一张脸,“那个蛇人竟然问我们文学的定义!简直就是……神经病!” 谢铭迟:“?” 两个女生走开,谢铭迟风化在原地。 文学的定义? 哈? 这是什么鬼畜问题? 根据岑夫子和姜夫子的经历,蛇人问的问题虽然同样鬼畜,但根本没有鬼畜到同一个程度。 谢铭迟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最后瞥了一眼祭堂院子里的惨状,然后转头回到了少年家院子里。 他走到姜夫子旁边,问:“夫子,你们在文境的时候,蛇人问的大概都是什么类型的问题?” “什么类型吗……”姜夫子仔细思考了一下,回答,“大部分都是史书典籍里面的东西吧,都挺偏的,但都看过,有些因为太偏所以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298章 所以,蛇人是会根据不同的人问不同类型的问题? 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谢铭迟把几人聚到一块,眉目沉了下来:“那四个蛊人,会根据进入挑战人的实力来调整自己的实力。换言之——他们更像是镜像了我们的记忆、力量,为我们量身定制出那样一个境。” 第151章 镜像 谢铭迟根据他们这组的文境和大波□□生那组遇到的文境, 给众人解释了一番,他们很快就明白谢铭迟为什么会那样说了。 大波□□生那组的组员明显都是现代人,接受的是现代教育, 根据蛊人的镜像作用, 蛊人问的问题也只会是现代的文学或者常识, 总之肯定是挑战者看到过的。 只不过,是匆匆一瞥, 还是像《咏鹅》一般张口就来,这就是两回事了。 岑夫子和姜夫子看过的书、懂得的知识绝大部分都是古代版,所以蛊人问的也都是和古代经典有关的问题。 所以…… 与其说蛊人镜像了他们的记忆和能力, 不如说在进入挑战之前,在梦境中, 蛊人就已经窥探了他们所有的记忆。 根据他们的记忆,根据他们所知所看所学, 创造出一个专业对口的关卡。 文境如此,武境、医境如此,幻境也不会例外。 谢铭迟和贺岐遇到的那个幻境,八成就是蛊人窥探了贺岐的记忆之后创造出来的, 为的就是让贺岐更有代入感。 只是蛊人不知道, 贺岐并不记得那段记忆, 更不是自愿封存,而是被动丢失, 于他而言,那段记忆只是自己忘记的沧海一粟,并不足以让他十分带入而沉溺其中。 既然这样的话……蛊人的实力应该不会增强,进入挑战的人是什么水平,关卡也会是对应的水准。 “所以, 我们进入挑战的人选需要慎重一点,”谢铭迟严肃道,“进入关卡的两个人一定得是实力相当的,否则很容易受伤。” 现在就等桑茉桑逸商量的结果,然后他们就得开始规划人选了。 少年很快就从隔壁院子过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举着盛满饭菜大锅的族人们,与昨天一样,还是有人进来,把残缺破损的碗分发给他们。 不出意外,这次的饭菜还是像昨晚一样,让人看着没什么胃口,但除了这些,他们也没得选。 吃饭期间,少年依旧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还传出了清晰的落锁声。 谢铭迟和万无秋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一块儿去—— 大中午吃饭,自己一个人吃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锁门? 只能说明,那里面有一些少年不愿意让别人——尤其是他们这些外来人。 隔壁的祭堂说是神秘,但谢铭迟好歹也算是进去看过了,倒是少年这一边,他还没有找到时间进去看过。 看来这事得提上日程了。 谢铭迟浅略数了一下院子里面的人数,数量明显比昨晚吃饭时少一些。除了困在油坊的那人,还有几个没有来院子里。 这些人是单纯节省时间不吃饭、还是已经遭遇了什么,暂时还不得而知。 谢铭迟默默地把饭往自己嘴里扒了几口,认真思索起配队来。 现在必须按最坏的情况来想,如果桑茉桑逸不同意和他们一起,那就只剩下他们五个人,需要干八个人的活。 挑战的关卡难度是根据挑战者的过往经历和学识来确定的,这就代表着进入挑战的两个人必须实力相当,否则…… 但凡把贺岐和岑夫子一起投放到文境里,就会让贺岐怀疑自己是彻头彻尾的文盲。 然后两个人就会彻头彻尾地死得很彻底。 眉头微不可察地刺痛了一下,谢铭迟十分慎重地考虑起来,把饭碗放到一边,捡了些石头和短小的树枝,在地上摆弄起来。 不一会儿,得到了以下人选—— 文境:岑夫子,姜夫子,万无秋 武境:曲夫子,万无秋or岑夫子,贺岐 医境:岑夫子,曲夫子or谢铭迟,贺岐 幻境:谢铭迟,万无秋 谢铭迟盯着地上摆好的“阵法”,陷入了沉思。 和其他人比起来,贺岐在“文”方面绝对是文盲,绝不能和他们任何一个人一起,至于谢铭迟他自己,从前好歹也是突击学习考进泮宫的,曾经看过学过的知识不少,但他现在都不记得,现在进去绝对是添乱。 武境除了已经成功过的曲夫子和万无秋配队,还有岑夫子和贺岐的废柴配队可以考虑一下,毕竟都不太会打架。 至于医境,姜夫子懂得多,远远超出他们一大截,绝对不能和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一起,只能是两个略懂一点点的,或者两个完全不懂的。 幻境的话…… 变数最大,不太好说。 从某种角度来说,挑两个人生经历差距最大的两人比较合适,这样幻境在抽取其中一人的记忆时,另一个人很可能完全不会陷于其中,保持着清醒,只需要把另一个人叫醒就好。 但问题也在这里。 万一抽取的记忆是当事人最执着的地方,另一人很可能怎么都叫不醒他。 如果进去的是两个经历差不多的人,抽取的记忆是两人共同经历的可能性就更大,这样只要有一人清醒,这个人就很容易找到另一人纠结的症结所在。 知道矛盾,方能解决矛盾,才能把人唤醒。 他和万无秋一起长大,人生经历是最相近的了。 第299章 而且……如果他们两个当中的谁执着于曾经的某个时候,他大概也能猜到。 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总比杀个措手不及更好。 兀自琢磨了一会儿,谢铭迟拨开了地上的几块石头,敲定了最后的人选。 “定好了?”万无秋问了一句,却没往这边看。 “好了,”谢铭迟长吁一口气,打趣着拍了下万无秋的肩,“只好咱们俩辛苦一点,多历练一次了。” 夫子们都陪着他们一起进傀界了,总不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还得多冒一次险。 万无秋了然地笑了下,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饭后,几人就待在院子里没有走,准备再等那兄妹俩一会儿,如果他们还是不来,那就默认他们拒绝了他的邀请。 就只好按照刚才想的那一番准备来了。 片刻后,少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他们还在,动作明显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几位怎么还在这儿?……难道是,还要参加一次挑战,留在这里方便去吗?” 谢铭迟嘴角抽动一下,心想还真叫你给说中了。 没人理会少年,少年也不在意,走出了院子,随后隔壁就响起了开门声,像是在邀请他们赶快进去。 桑茉和桑逸还是没有来。 洗青寨天黑的时间比较正常,一轮挑战总共的时间是两个小时,虽然时间绰绰有余,但他们还需要去换油、去找乞丐听故事,这么算下来,时间其实也不算充裕。 “走吧,”万无秋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朝谢铭迟伸出手来,“还是不能寄希望于别人,咱们不是不行。” 其实谢铭迟本来心里非常没底,尤其是自己要参与两个关卡,压力并不小。 不过眼见着万无秋在这儿,好像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成功了皆大欢喜,要是败了,能埋一块儿也行。 贺岐倒是很紧张,不过也可以理解,小孩子嘛。 相较之下,夫子们就很从容了,甚至出去的路上,曲夫子还嘲笑了一下岑夫子屁股上的土印子,把岑夫子气得脸通红。 “夫子们,我是这么打算的,”几人停在了门口,谢铭迟正准备开口说自己自作主张定好的配队,就见院门又打开了一下,桑茉和桑逸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有些期许又紧张地看着他们,“你们……” “我们想好了,要参加这次挑战,”桑逸说得很认真,“我们仔细思考过了,那些线索我们也需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总得付出点什么,才能得到对应的报酬。” 好。 太好了。 以利相聚,这正是谢铭迟需要的效果。 他松了一口气,握上了桑逸伸出的手:“合作愉快。” 和刚进傀界时的联盟比起来,现在这个时候的盟约显得更加真实。 “啧。” 一旁万无秋发出一声不满的声音,随后就拉着谢铭迟刚握过桑逸手的那只手腕,抓着就往贺岐身上擦。 桑逸:“……” 贺岐:“?” 谢铭迟:“……哈哈……” 真是的,友好的问候而已,又没什么脏东西。 不过这下就轻松多了,有桑茉和桑逸的加入,他们每个人就只会轮到一次了。 这样一来,关卡分配也就明朗了许多。 几人进入了祭堂,少年已经在院子里等待了,见来的人是他们,似乎没有一点意外,懒散道:“你们已经清楚流程了吧?挑好了人就自己躺上去吧。” 闻言,岑夫子和姜夫子轻车熟路地躺在了小榻上,姜夫子甚至熟练地打开了装着蛊虫的盒子,让蛊虫爬到自己手背上吸血。 少年没说话,为二人操作完后就躺到了一边去晒太阳。 有了上午的经历,蛊人必然不会再轻敌,但二位夫子也不是吃素的,起码饭后等人的时间里,谢铭迟看到两人都阖着眼,嘴里默默念着什么。 仔细听了一下之后,发现是他已经忘掉的古文。 谢铭迟:“……”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有这么勤奋的夫子进入文境,这把稳了。 果然,半个小时过去,两人立刻醒来,满眼都是精明的睿智。 连头发丝都没伤着。 应该是给蛊人好好上了一课。 接下来的武境,去的是桑茉和桑逸。虽然两人都学医,但曲夫子和贺岐的武力值不在一个等级,不能一起进武境。 反倒是这兄妹俩的实力接近,可以一试。 当然,之后是对于医学一窍不通的曲夫子和贺岐进了医境。 如果医境还是上午那样的模式,两人把病人治活的概率不大,倒是可以把人医治成重病患, 复制了两人医学技能的蛊人估计已经懵了。 第152章 构陷 “快要晚上了, 吃点东西吗?” 黄昏时金黄的夕阳透过纸窗照射进屋子里,映出一片片斑驳的光。 谢铭迟静静地坐在床角,背靠着墙, 蜷起身子, 抱住自己的腿, 十分没有安全感地听着外界的一举一动。 他眼看着夕阳就停在了自己的脚边,但他没有前进哪怕一点, 不敢去汲取那一点温暖,只是放空着思想,感受着墙壁和硬床板带来的寒意。 不, 也许寒意并不止来源于那些,也许……还来自刚才在幻境中经历的事。 谢铭迟轻轻阖眼, 对站在门口的万无秋说了声:“我不饿,你们去吃吧。” 第300章 万无秋站定了片刻, 然后朝他这边走来。 自从离开了幻境,谢铭迟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也不愿意和人交流,也不想动, 只是静静地自己待着, 说是想冷静一下。 不过只有万无秋知道, 谢铭迟这个时候是万万冷静不得的。 万一冷静着自己乱想了些什么,那可就完蛋了。 “其实没什么, ”万无秋坐在床边,伸手去探谢铭迟的手,“就算不是那个理由,也迟早会有更加荒诞的理由……” “阿无,”没等他说完, 谢铭迟就打断了他的话,同时挪开了自己的手,让万无秋抓了个空,淡淡道,“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你应该恨我,而且远离我。” 万无秋皱了眉:“不要乱想,我从没这样觉得,你也不能这么想。” 谢铭迟呆呆地看着夕阳,任由金黄的影像在他眼中变成模糊的一片:“但是如果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万氏全家因为我而死,也许我就没那个胆子把你做成鬼傀,让你再回来了。” 听着这番话,万无秋的心一阵刺痛:“难道你不想我在身边吗?” 谢铭迟轻轻摇头:“不,我想,但我不配。” 他曾想过许多次,他自己钻研巫傀之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成为了现在这堆烂摊子的源头,本来就已经很愧疚、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全都是不配得的。 但有万无秋在身边,他愿意在他身边,这样的愧疚就少了一分。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万氏全家的死因,知道了万无秋的死因,那一丝依赖突然就变得不知所措起来,化成了百倍千倍的愧疚,把他压在这个角落里,不得动弹。 刚才的幻境,取的是万无秋和谢铭迟共同的记忆。 一进幻境,谢铭迟就认出来了,虽然已经毁坏得不成样子,但他也认得出来,这是在谢府门口,是他家门口,当然,也算是万府、万无秋的家门口。 空气中是刺鼻的火油味,明艳肆意的烈火焚烧着眼前的一切。谢府已经没有人了,父亲已经过世,姐姐进了宫,谢铭迟自己当时应该还在战场上,谢府是一座空宅。 但万府不一样。 那里面有一百五十三口人。 包括万夫人。 谢铭迟站在一个围观者的视角,完全动弹不得,眼前是被迫跪在地上的万夫人和其他一百多人,而他们的对面,是一队身披重甲的士兵。 他们每人手中都有一把火,火焰的明亮将谢铭迟的眼睛刺得生疼。 万夫人等人身上都绑着绳索,除了他们,被绑着的还有一个人,在那些士兵的队伍里。 是万无秋。 领头的将领狠狠一把拽着万无秋的头发,强迫他看着万夫人,狞笑着:“你看好了,他们今天会死,你也会死,好好记住他们的样子,来世投胎,说不定你能当你娘的爹呢。” 万无秋看起来应该是被打过,身上锦衣灰扑扑的,嘴角挂着未凝固的血,痛苦地拧着眉,但眸中的怒意就像周围的火一样烈。 “哟,还给我玩你们读书人那一套?以为干瞪眼我就会怕?”将领嗤笑着,手上动作更加粗暴,“你们万氏算什么东西!仗着祖上有点基业就自视清高,真以为你自己是什么翩翩君子?” 说着,将领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奸笑一下道:“这样吧,你做一件事,我可以考虑留你和你母亲一条命。” 从这个角度,谢铭迟清楚看到万无秋的眼神动了一下。 将领笑道:“你去把她操了,当着我们的面,要是给我们看高兴了,我就放你一马,怎么样哈哈哈哈哈——呃啊——” 万无秋猛地挣脱了两边士兵的控制,一头朝将领的胸口撞了过去,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卑鄙无耻!” 万无秋喊着,满眼怒意几乎就要喷涌而出。 “呵,给你们留条命是看得起你们,就你这样的病秧子,估计年纪轻轻就不行吧?”将领恼羞成怒地,很快站起来,踩着万无秋的头,恶狠狠道,“给你机会你不中用,那你们就一起死吧——记好了,杀你们的是谢铭迟谢将军,到了阴曹地府,别报错仇!” 谢铭迟心下一跳,努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但无动于衷。 只有地上多掉了几片落叶。 他现在是一棵树。 但那将领说的肯定是假的!绝对是放屁! “呵呵。” 有人冷笑出声,谢铭迟把目光移开,发现那人是万夫人。 “你们想给那小子安个反叛的罪名,所以才说是他要杀我们吧?”万夫人抬着头,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万年不倾的古松,“谢铭迟此人,顽劣不堪,荒诞不经,但绝不会叛国!那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会不会反叛,我难道还不清楚吗?!” 心中冲过一阵酸楚,谢铭迟从没想到,万夫人会这样坚定不移地信他…… 树影婆娑,落叶声如同呜咽。 朝中有人通敌,作为璟国剩下为数不多有能力的将领,谢铭迟被人盯上,企图给他冠上通敌的罪名。 除了战场上要动些手脚,如果再多一个灭人全族的罪名,那谢铭迟必死无疑。 他们把万氏定为了目标。 当然,少不了万氏其他不满万夫人掌权的人的帮助。 万夫人扬起头来,喊道:“万府所有人看好面前这些人的脸,记住他们的脸!是他们害我们殒命于今日,谢铭迟他——是个好将军!” 第301章 “就是,你们才下地狱!” “你们不得好死!” “谢将军是个好人!” 同时泪眼婆娑的还有万无秋,他深知,现在这种时候,母亲说这种话完全就是在激怒这些人:“别说了……母亲,别说了!” 万夫人看向万无秋,一素严厉的眼神此时竟软了一些:“阿无……要记得,恨该恨的人,不要迁怒于旁人……如果重来一次,母亲宁愿不对你那样严厉,也许让你们在一起,也很好。” 万无秋嗫嚅着嘴唇,努力挣扎着,却被踩着动弹不得:“母亲……母亲……” “万无秋!”万夫人突然拔高了声音,道,“大丈夫生于天地,宁愿不折而死,也绝不屈傲骨而活!” “哼,好一个不屈傲骨,”将领不屑地啐了声,“既然这样,你们就上路吧!” 眼看着领头的将领把手中最后一把火扔向万夫人,人群中瞬间迸出火焰,将他们与惨叫一起吞噬。 但万无秋却被他们拖出了门口。 “放开我!放开我!!” 经过几日的奔波,万无秋早已力竭,此刻更是挣扎不过强壮的士兵。 “让我进去,放开我!!” “怎么?想和你娘死一块儿?”将领狞笑着,长剑毫不犹豫地穿过万无秋的胸口,“别着急,你会和他们一起死,但别想和他们死在一起——你就死在这儿,死在门口。” 士兵们走了,谢铭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万无秋一点点从门口往里爬,伤口不断淌着血。 但他还是没能爬进万府里面,最终还是死在了家门口。 之后不久,周围有有人家注意到了这边的火势,拉出了万无秋的尸体,但至于万夫人他们……尸身被火焰吞噬得一干二净了。 几日后……也许是几日吧,附身在树上,躯干几乎被烧焦烧断,周围一切都是焦土和灰烟,谢铭迟辨别不出时间的流逝,只是苦熬着等到了当初的自己。 他从一家人手中接过了万无秋的尸身,本想着把人好好安葬,但心中始终执念觉得万无秋没死,开始找寻救他的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该朝西走,在那边,在……自己上一场仗的战场附近,他能找到救万无秋的办法。 果不其然,在某座山上,谢铭迟碰到了那位巫者,巫者似乎很清楚他的来意,二话不说就把巫傀之术教给了谢铭迟。 谢铭迟一开始还记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这只是幻境,但他还是执着于找寻做鬼傀的材料,日复一日地想要把万无秋救回来。 而万无秋困在已经死去的躯体里,始终没法和他交流,更无法叫醒他。 他们原本想好的离开幻境的办法,此刻却成为了困住他们的牢笼。 最后,眼见时间就要到了,万无秋似乎又用了自己的那种能力,带着谢铭迟强行离开了幻境。 只是不知道,他这次是不是又付出了一些代价。 少年不情愿地把蛊虫交给了他们,但谢铭迟现在已经无心于换油的事了。 毫不夸张地说,他觉得自己还被困在那个幻境里,亲眼看着万无秋和万夫人都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尤其是……万氏一族被灭的原因,竟然荒诞到只是想给他多安一个罪名,好确定他一定会死。 这世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荒唐了? “阿迟,不干你的事,”万无秋叹了口气,把人搂在怀里,轻轻地顺着他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就算理由不是你,万氏也会是因为想要栽赃别人而被灭,这是我们的命数,和你没有关系,你也是受害者。或许你可以听听我母亲的,去恨该恨的人,嗯?” 谢铭迟还是没有动弹,更不愿意说话。 万无秋帮他理了理头发,亲了他一下,嘴角勾起来一些:“或许……我应该跟你说件有趣的事——你在把我做成鬼傀的时候,我的魂就在旁边看着。” 第153章 死限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砸进了谢铭迟的耳朵里, 他猛地抬起头来:“什么?!” “是真的,”万无秋笑了笑,道, “我亲眼看着你收了我的尸身, 一路到了那座山上, 亲眼看着你一天天出去找那些材料,最后看着你一点点把我做成鬼傀。” 如果说谢铭迟之前还心存侥幸, 觉得万无秋虽然被自己做成了鬼傀,但好歹万无秋没有觉得这件事是错事,他的心里还存在着一丝自我安慰。 但现在, 他深知人被做成鬼傀时那些繁杂的流程,知道经历那些流程时的痛苦, 万无秋是在没知觉时经历的还好,可如果他的魂就在旁边看着, 看着自己经历的痛,难免感同身受。 谢铭迟突然有点没脸见他了。 说起来,他从来没问过万无秋愿不愿意回到这世上来,他从来不知道万无秋的意愿, 只是凭一腔深情把人带了回来。 一腔深情……呵…… 现在看起来难免觉得可笑。 见谢铭迟神态不对, 万无秋连忙抬手, 微微屈指,轻弹了下谢铭迟的额头:“又想到哪儿去了?我和你说这个, 并不是让你乱想的。” 谢铭迟眼泪差点就出来了,他捂着头,小心看向万无秋:“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唉,真不懂假不懂啊?”万无秋纳闷地支着下巴,看着谢铭迟那双水灵灵的眼睛, “按理说不应该啊,也不是傻的。” 第302章 谢铭迟不高兴了,自己把头埋了回去:“我就是傻的。” “啧,别这么说自己,”万无秋强迫着谢铭迟抬起头来看自己,“我跟你说我的魂在旁边看着,意思是,我想告诉你,你付出的辛苦、对我的喜欢,哪怕只是微弱融入空气中的一点,我都时刻看在眼里。万氏的灾祸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是那帮人要对付的人,他们想让我们死,有千万种理由。” 他还记得魂魄刚凝聚起来的时候,看到谢铭迟那么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开始小心地研究起针线和细致的小刀,一开始只敢在木头上、被褥上试验,哪怕练到信手拈来的程度,但当刀刃第一次落到万无秋身上的时候,谢铭迟的额角还是很快就沁出了汗。 除了紧张,还有满心的希冀。 这样一个人,他又怎么会怪罪?更何况情深至此,他又怎么可能怪罪? 万无秋笑着:“我问你,如果换了别人……比如说贺岐,有人要灭你全家,然后让你去恨远在千里之外努力读书的贺岐,你会恨吗?” 谢铭迟摇头:“不会。” “就是这个道理,”万无秋说着,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补充道,“当然,贺岐和你之间的感情不能和你我相提并论,但意思是一样的。你不会怪贺岐,我也不会怪你,我母亲、所有族人,他们都不会。还记得我母亲死前说的话吗?” 谢铭迟,是个好将军。 他在心里把这句话默默念了一次,感慨和酸楚便一个劲往上涌。 万夫人只是觉得他顽劣而已,但从没觉得他是废物、是恶人。 他们,到死都在相信他。 谢铭迟深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把脸,声音低低地说:“嗯,我知道了。”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十几秒后,谢铭迟突然抬起头来,跳下床,朝万无秋一招手:“走吧,去吃饭,一天之内赢了两场挑战,怎么也得好好吃口。” 虽然饭并没有那么好吃就是了。 万无秋笑着应了声:“好。” 这个心结,迟早要谢铭迟自己跨过去,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真的跨过去了。 如果没有……那之后,恐怕有些难办。 来吃晚饭的人基本都是现在还活着的人了,谢铭迟粗略数了下,自从昨晚的傩舞之后,又有至少六人死了。 现在留下的人只有十八人,卷入者竟然已经折损了整整一半! 但距离他们进到洗青寨内部只不到二十四小时,他们根本经不起这个速度的损耗。 曲夫子去问了死去六人的一些室友,得知他们当中有的是被困在油坊当了定金,有的是为了被当作定金的同伴而去了四境挑战,只是没能出来。 这样看来,他们一行确实已经很不错了,能两次活着从四境挑战里出来。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第二次挑战后,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蛊人的实力明显增强了。 这样看来,他们甚至没有资本去尝试第三次挑战。 谢铭迟暗暗握了下藏在兜里的两个油盅,咬紧了牙关。如果油盅是死亡条件之一,他们今天要么就是全员丧命,要么就是全员存活,其他人又会折损几人。 再往坏处想,如果油盅是消耗品,而他们明天还没有魂线的头绪,那再次挑战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问题就在于,他们已经经不起再一轮挑战了。 所以不管怎样,明晚几乎就是这个傀界的死限。 虽然守门鬼傀并没有明确给出截止时间,但就这么赶鸭子上架的速度,谢铭迟觉得少年守门鬼傀已经在赶客了。 把碗放在一边,贺岐小心地戳了戳谢铭迟的胳膊:“哥,你觉得今晚还有祭祀吗?” 谢铭迟认真思考了一下,说:“不好说,有的可能性大,”然后他就看见贺岐仿佛松了口气,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哥,不瞒你说,今天我脑子里一直在重复昨天傩舞的动作,就怕今天再来一次,”贺岐抹了把辛酸泪,“我觉得我现在可以了!如果今晚还是傩舞,那我准备好接受巫的考验了!” 谢铭迟:“……” 这孩子怕不是已经傻了。 不过贺岐的想法很有前瞻性,加上经过两次幻境之后,谢铭迟现在知道贺岐就是巫的力量的容器,那么在这个洗青寨,贺岐的直觉应该比往常更加有用。 不久后,少年从屋子里走出来,拍了拍手吸引众人注意,大声道:“诸位,相信大家已经在洗青寨度过了快乐的一天,现在,请大家一起到寨中心去,参加今晚的傩祭仪式!” 谢铭迟眼角一抽。 还真叫贺岐给直觉对了。 几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始回忆起昨晚傩舞的动作。 如果少年当人一点,那么傩舞的动作不变,而且今天还会有领舞可以供他们参考动作。要是不当人,那就什么都别说了,毁灭吧。 一行人提心吊胆地走到了昨天的篝火边,地上依稀可见昨晚被剥掉皮的卷入者留下的血迹,如警钟般提醒着他们。 少年似乎很喜欢看他们这副提心吊胆的样子,面具下的嘴角勾起来一些,站在了燃起来的火堆边,好心提醒道:“现在可以戴上傩面了。” 众人哪敢不照做,纷纷把自己的傩面拿起来,戴在了脸上。 透过眼孔处留下的两个圈,谢铭迟看到族人们像昨天一样纷纷把他们困在了中间,有几人手中寒光闪烁,应该是拿着用来剥皮的长刀的人。 第303章 啧,都做好准备了啊。 饶是准备充足,火焰亮起的那一瞬间,谢铭迟没忍住浑身一抖。 实在太像是万府的那场大火了…… 他闭上了眼,就在这时,身旁万无秋拉住了他的手,安慰地捏了捏。 万无秋的手是冰凉的,甚至贴着他的手臂也是凉的,但很奇怪,哪怕是没有温度,但只要万无秋在,他心里总会格外安定一些。 谢铭迟悄悄拍了下胸脯,缓了口气之后,睁开了眼。 想想还是觉得有点可笑,明明遭遇大火的是万无秋,万无秋的心理创伤应该更强一些,现在反而倒像是谢铭迟更受伤似的…… 想到这儿,谢铭迟回握住万无秋的手,以同样的力道捏了捏。 不出所料,很快,身后就有一部分族人聚到了他们面前,像昨天那样,开始了傩舞。 只不过…… 谢铭迟微微眯了眼。 这动作,虽然大致和昨天的相同,但其中一些细节却不同。 恐怕这就是今天给他们挖的坑。 谢铭迟悄悄和万无秋耳语几句,随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另一边的贺岐,让他再往旁边传。 如果有人看动作差不多就开始自大,不认真观察,结果就和昨晚那几人一样。他们现在经不起损耗,能减少的错误就尽量减少。 没一会儿,傩舞的人就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朝他们看了过来。这次不用他们说,众人也知道他们的意思了,纷纷沉着一口气上前,跟着身后伴奏的乐曲开始舞蹈。 谢铭迟听着鼓点,只觉得鼓点正击地越来越快,远比刚才的领舞和昨天的乐曲更快,众人只能硬着头皮加快动作,跟上节奏。 期间,谢铭迟自己都差点做错几个动作,硬挺着一口气把自己的动作临时扭过来,这才没有发生血案。 一曲傩舞结束,那些拿着长刀的族人竟然没有一人上前,而是隔着傩面怨毒地瞪着他们。 看来没人出错。 谢铭迟感天动地地呼出一口气,幸好现实里不会有人这样逼着他跳舞,不然他现在就应该是专家级的舞者了。 少了被剥皮的人,自然就少了需要埋人到后山的活动,祭祀之后,少年就宣布众人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就算是这样,大家谁都没敢放松警惕,尤其是谢铭迟一行人。 他们手上还有油盅,这玩意儿现在就是一个不知道是糖还是定时炸弹的存在,搞得人心惶惶。 时间一点点流逝,众人沉寂着躺在床上,手里捏着油盅,完全不敢睡。 夜半时刻,午夜时分,谢铭迟已经快要抵挡不住睡意,几乎下一秒就会落入梦乡。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门外的响声。 “沙沙沙,沙沙沙——” 像是什么轻薄的东西正在摩擦。 第154章 纸人 其他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虽然都没有动弹,但每个人都感受到房间里的气氛分明紧张起来。 “沙沙沙,沙沙沙——” 那声音还在继续, 甚至越来越近。 但房间的门并没有开的声音, 这些东西是怎么进来的? 谢铭迟闭着眼睛, 但手已经捏紧了,甚至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做好了随时大幅度活动的准备, 随时准备跑路。 这时,他仿佛感受到有什么尖尖的东西戳了自己一下。 虽然是尖头,但似乎并不尖锐, 碰一下好像还会弯回去似的。 谢铭迟还是没有动,不知道那玩意儿要干什么。 直到它又戳了他两下, 房间里传出了其他人动作的声音,谢铭迟这才睁开眼来。 谁知那一瞬间,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和真人一样高的纸人! 那纸人是女孩的模样,眉眼弯弯,红唇带笑,身上衣服首饰看上去倒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 最诡异的是, 纸人的眼睛不知被谁用血给点了出来。 饶是谢铭迟这种外行人也听过一些说法, 什么扎纸人绝不能点眼睛, 点了眼睛之后纸人就会变活云云。 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况,这纸人跟活了也没什么区别。 见谢铭迟睁开了眼, 它缓慢地抬起自己轻飘飘的手,另一手指了指那只手里的东西。谢铭迟循着它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它手里正提着一盏灯。 一盏没有点亮的灯。 谢铭迟迟疑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手里的油盅。 在换油的时候,那女老板就说过了, 这油是灯油,点灯时才用得到。只不过当时他们怀疑这灯油是给他们房间里的灯用的,现在看来,竟然是给纸人手里的灯笼用的! 只是它一个纸人,要灯油点灯做什么,不怕把自己烧着了吗? 一时想不通要不要把灯油给它,谢铭迟小心地朝旁边几人那边瞥了一眼,还没瞥出什么情况来,视野中的一角突然亮了起来。 是姜夫子那边! 谢铭迟这才看到,原来他们每个人床边都站了一个纸人等着点灯,而姜夫子刚才已经把灯油倒进了灯笼里,那只纸人手里的灯笼便亮了起来。 稍作思考后,谢铭迟也把手里的一个油盅拿出来,朝纸人手里的纸灯笼看了一眼,更觉得奇怪。 那只是一个纸做的空灯笼,里面并没有蜡烛、棉线、火,没有任何能够燃起光亮的东西。 这玩意儿,倒灯油真能亮吗?就这么倒进去,灯笼竟然不会带着纸人整个烧掉? 第304章 谢铭迟狐疑地看了一眼胆大包天的纸人,然后小心地打开了油盅的盖子,递给了纸人,纸人没有犹豫,把灯油倒进了纸灯笼里。 瞬间,纸灯笼内部无火自亮,也没有如想象中一般烧掉纸灯笼和纸人,只是那么幽幽地亮着。 幽蓝色的灯光很快就在房间里陆续亮起,点燃灯笼之后,纸人伸手拉了谢铭迟一把,把剩下的半盅灯油还给他,随后就慢悠悠地转过了身,朝门外飘去。 没错,它是用飘的。 估计隔壁贺岐看见的时候已经不太行了。 四个纸人井然有序地排队顺着门缝走出了房间,甚至还在房间门口等了一下没跟上来的四人,似乎生怕他们跟丢。 这待遇,倒像他们是这些纸人的贵宾,纸人的工作就是把这些贵宾引到什么地方去似的。 四人对视点头,很快就跟上了纸人的步伐。 谢铭迟伸手推开了纸人没有打开的房门,与此同时,隔壁的门也被桑逸推开——纸人同样进入了他们的房间。 再看其他的房间,大部分都是房门紧闭,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除了他们两间的另外一间房间也像他们一样打开了门,门口聚集着四个纸人。 谢铭迟记得,那正是除了他们之外通过了四境挑战的人,只不过他们队伍中的四人在通过一次挑战之后觉得自己又行了,又进了一次挑战,但没有出来。 十二只薄薄的纸人携着幽蓝如同来自地府的灯火飘然向前,十二人小心地跟在它们后面,不知道会被带向何方。 虽然昨天半夜也出过房门,但当时是在逃命,一群人跑得热火朝天,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但今天就不同了,在这样幽深的夜里缓慢地前进着,不知道目的地,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玄妙可怖。 脚步踩在沙石地上的嘎吱声让人浑身发毛,贺岐这会儿已经不行了,贴着曲夫子一点都不敢放开。 走了几分钟之后,谢铭迟发现他们是在朝少年家——也就是祭堂的方向走去的。加上这些纸人,谢铭迟直觉他们今晚的目的地是祭堂。 所以,手里有灯油的人,就会在半夜被纸人带向祭堂吗? 去祭堂干什么?谢铭迟有点疑惑。 少年说祭堂不能随便进入,虽然谢铭迟在幻境里进到过祭堂,但他直觉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毕竟历代巫女的牌位在那儿摆着呢,把他们带过去,总感觉是做祭品的…… 而且,纸人点燃灯笼只用了半盅灯油,还有一盅半没有用,谢铭迟总觉得守门鬼傀不会这么好心让他们把灯油留到明天,估计今晚就给全用完了。 那半盅应该是给他们用来指引回去的路的,那另外一盅灯油会用来做什么?谢铭迟暂时还猜不到。 不一会儿,队伍便走到了祭堂门口,白天还牢牢关着的木门此刻大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但那灯火的颜色是和纸人灯笼一样的幽蓝。 乍这么一看,活像他们已经功德圆满进了地府。 纸人并没有再往前,而是整整齐齐地站在了门口的两边,手里提着灯笼不动了,只朝着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铭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走在了最前面,这时候也不好推脱,于是抬起脚步就要进祭堂里去。 但在一只脚即将迈进院门的那一刻,门边的纸人伸手拦住了他,薄脆的纸手抓了一把他挂在腰间的傩面。 谢铭迟瞬间就懂了,把傩面戴在了脸上。 看来进这个祭堂的规矩还挺多。 院子里还是同白天一样的布置,只是在白天还关着的房门在此刻悄然打开,似乎是感受到了生人的到来。 ……他们不会真的是来当祭品的吧? 谢铭迟瘫着一张脸,已经做好了随时跑路和少年周旋的准备。 他小心地走进房间里,这才发现这房间其实比幻境里看着的还要大,两列蒲团整整齐齐地放置在牌位前的地面上,那些巫女的牌位还是无一例外地层层排列,给人山一般的威压。 房间中的灯笼不少,除了放在房间各处照亮的,牌位前供桌上还放着一盏最亮的灯笼。 这些灯笼和纸人的灯笼不同,虽然也是幽蓝的光,但材质不再是纸,看上去更像真正的灯笼,只是……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盯着灯笼看久了,总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谢铭迟压下心头的异样,看了眼站在供桌前的少年,然后停在了第一个蒲团旁边,另一边,万无秋也停下了脚步。 少年就跟没看到他们进来似的,只是手上不停地摸着供桌上那盏最亮的灯笼,还在小声低语着什么。 饶是离他最近的谢铭迟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依稀听到“有缘”、“喜欢”这些字样。 等到所有人都走进房间当中,房门自动关上,少年才回了神,浅浅扫过他们一眼,对于他们的到来丝毫不意外。 或者说……就是他把他们带来的。 “恭喜你们,成功拿到了灯油,能够在今晚接受巫女的祝祷,”少年用咏叹调一般的语气道,“巫女承接着巫神大人的力量,是我们当中最接近巫神的人,你们有幸接受她的祝祷,应该感到荣幸!” 谢铭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她”。 不是“她们”,那他所说的为他们祝祷的巫女,就不会是这些已经成为牌位的巫女。 难道是现任巫女? 第305章 谢铭迟瞬间提了精神,白天他们听了乞丐说的故事之后,就一直觉得守门鬼傀很可能是少年的姐妹,也就是现任的巫女,只是他们一直都没有见到。 莫非现在有这个机会了? 看来拿到灯油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能够见到守门鬼傀,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起码找到魂线不再是遥遥无期的事了。 只是少年说完之后,想象中的巫女迟迟没有出现,反倒是少年又转过身背对他们,对着不知道供桌还是牌位还是什么东西出神。 但实际上,从万无秋那个角度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少年并不是在走神,他非常认真地看着那些牌位,似乎是在和它们交流。 但这…… 这玩意儿太扯了。 片刻后,少年转过身来,道:“巫女说,你们当中的某些人值得接受祝祷,但也有一些根本不配得到巫神的庇佑,所以……巫女要和你们一个个单独交流。” 少年眼神扫过一遍人群,忽视了离他最近的谢铭迟,对另一边的万无秋道:“你先来。” 随后,房间门突然打开,纸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少年轻轻一挥手:“出去吧。” 后面几人早就受不了这氛围了,连忙跑到院子里,谢铭迟担心地看了一眼万无秋,最后在少年警告的眼神下也走出了房间。 木门“轰”地关上,谢铭迟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只能看到里面的灯光忽明忽暗。几分钟后,门再次打开,少年朗声道:“下一个,”接着指向贺岐,“你。” 第155章 有缘 时间分秒过去, 在院中等待的人越来越少,但进入屋子里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出来。 谢铭迟专门在开门的空隙观察过,房间内几乎没有藏人的地方, 但一眼望过去却没有看到除少年之外的任何人。 没有巫女, 也没有和巫女一对一谈话的卷入者。 哦, 不止卷入者,谢铭迟在等待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给他们讲故事的乞丐。 看来这乞丐以故事换他们的灯油, 正是因为知道拥有灯油的人会在夜半被带到祭堂,而他的目标就是到祭堂来。 一个本来就存在于傀界的npc,为什么非要到祭堂来? 这祭堂里有什么东西是吸引他的?巫女吗?他想来接受巫女的祝祷?而且想接受不止一次。 乞丐也看到了他, 但没有躲的意思,眼神一直虔诚而期待地看着门那边, 期待着下一个被叫进去的人是自己。 谢铭迟内心不安起来,和他一起的万无秋他们全都已经被叫进去过了, 而且没有出来,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难道说祭堂里还有什么玄机?巫女到底和他们说什么了? 这种情况下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偏偏着急也没有结果。 谢铭迟只好在门外一直焦急等待,直到最后, 院中只剩下他和纸人面面相觑。 这下, 下一个总该是他了吧, 都最后一个了,巫女总不至于连见都不见他一面, 毕竟他也没干什么坏事,哪就到了面还没见就惹人嫌的地步了? 终于,面前的门再度打开,谢铭迟看到了少年朝向他的傩面,随后就听少年道:“最后一个, 你,进来吧。” 谢铭迟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一丝紧张,大概是因为垫后总没有什么好事发生。他抬步走进堂内,小心地走到了自己一开始走到的那个蒲团边。 屋门“砰”地关上,少年看着他,然后看了眼蒲团:“跪下。” 谢铭迟:“?” 这么直接吗?他是不是应该挣扎一下? “面见巫女需要心诚,”少年竟然耐心地给他解释起来,“求者心诚,巫女才会给你最满意的祝祷。” 那要是这样的话,他直接许愿巫女保佑他们活着出去有用吗?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只划过了一瞬,就被谢铭迟毅然决然地扔掉了。往常许这种愿望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往往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算了,还是靠自己吧。 这么想着,谢铭迟跪了下来,还是虔诚地双手合十。 不许对自己有利的愿望的话,那就只有…… 谢铭迟心里默默念了一句话,然后就睁开眼看向少年:“巫女什么时候会给我祝祷?” “安静!”少年嗔怪地凶了他一句,然后就像刚才一样转过身,背对着谢铭迟,不知道是看着牌位还是供桌,默默念叨了一会儿,然后…… 然后他就突然很惊讶似的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的眼瞳透过傩面盯着谢铭迟,不可思议道:“你刚才拜巫女的时候说什么了?” “我……没什么吧,”谢铭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难道不许愿也是错吗,“和巫女说的话可以和你说吗?” 少年暴跳如雷:“废话!我是专门和巫女交流的人!你不跟我说跟谁说!” 谢铭迟:“……” 好像挺有道理。 紧接着就听见少年嘟囔:“竟然是他……怎么会是和他有缘?” 谢铭迟瞬间警惕。 什么有缘? 别是要搞什么冥婚之类的吧?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他战战兢兢地说:“我刚才就和巫女说,希望巫女姐姐平安快乐每一天……” 就这么淳朴的对于她的祝愿,她就多想啦? 再者,这个巫女到底在哪?不会真是前面牌位中的某一个吧? 第306章 听了他的话,少年看他的表情更加奇怪,像看神经病一样:“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许愿?” “我没什么愿望,”谢铭迟睁眼说瞎话道,“就是真心希望巫女好。” 都说讨好人要从关键地方入手,首要条件就是一定得嘴甜,他觉得自己说点好话没问题。 少年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又转过头低声喃喃了几句话,随后,竟然抬脚往外走:“你就在这儿待着,巫女说你和她有缘,让你在这儿陪她。” 谢铭迟:“……” 少年很快离开房间,封闭的空间之内,只能听到外界微弱的风声和幽蓝烛火迸裂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冷清可怖。 谢铭迟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纠结片刻后,还是放弃直接坐在蒲团上,仍旧维持着跪坐的姿势。 “那个,巫女姐姐,”谢铭迟真诚道,“我真没那个意思,我也希望你没那个意思,我有心上人的,而且我不喜欢女孩子,也不喜欢……” 他刚要说不喜欢鬼,但仔细思考了一下万无秋的性质,还是放弃说这句话:“总之,你千万不要乱想,求你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或者鬼出来,一切都显得很正常,就连供桌上那盏灯笼都只是安安静静地散发着稳定的蓝光。 少年迟迟没有回来,谢铭迟再跪不住了,于是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装作不经意地看着这房屋中的陈设。 大致上和幻境里的祭堂区别不大,只是现在的祭堂看起来比幻境中的更破败。 反正现在出不去,谢铭迟索性开始放空自己的思想,开始头脑风暴,只给可能来临的危险留了几根神经。 首先最重要的是——时间。 贺岐是巫者住在洗青寨时被创造出来并且养大的,从前谢铭迟在山上遇到巫者和贺岐时,贺岐已经长大,说明当巫者造出贺岐时,他恐怕还和万无秋留在泮宫——甚至更早,甚至当时的他还留在家里,期待万无秋每个休沐日回来。 谢铭迟更倾向于巫者知道之后会发生的事,所以他创造出贺岐,而贺岐更像是专门为他而创造的。 换言之,巫者知道万无秋和谢铭迟之后会经历的事,知道万无秋会死,也知道谢铭迟会带着万无秋的尸身去求医问药,所以专门在那座山上等待。 先不说巫者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既然都会巫傀之术,再多掌握一些稀奇的本事似乎也不稀奇。 重点在于时间。 现在的傀界,既然守门鬼傀是巫女,那谢铭迟觉得她就是清寨的最后一名巫女。 听曲夫子他们说,他之前打的最后一仗,战场就在隐山城,虽然当时的人找不到进入清寨的路,谢铭迟也不记得当时那场仗的具体经过,但清寨夹在两国之间,极有可能成为战场的炮灰。 也就是说,在万无秋死前,清寨很可能已经覆灭了。 联系整个时间线来看,这个巫女很可能就是最后一任,因为家园被战火牵连化作灰烬,所以怨气滋生,化作这个傀界。 所以幻境中的祭堂看起来还很干净整齐,现在的祭堂却有了尘土和杂乱。 不过…… 既然同样是一个千年之前就存在的傀界,为什么种种现象都表明他们是这个傀界卷入的第一批人呢? 谢铭迟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 其他鬼傀因为怨气之大,只要身边经过傀儡师和鬼傀,人数凑够了需要进入傀界的数量,那么不管他们的身份,都会被卷进傀界。 但是因为巫女的恨太有针对性,她针对的就是当初害她家园覆灭的人,所以作为当时璟国的主帅,谢铭迟在经过傀界附近时,巫女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这才把他们卷了进来。 她针对的就是谢铭迟。 那既然她对谢铭迟存在的感情是恨意,为什么又说他们有缘。 谢铭迟不禁警惕了些,生怕这巫女会突然变出来什么蛊人之类的东西攻击他。 但好像也不对。 谢铭迟啧了一声,想到了刚才少年的反应。 少年当时的情绪明显是惊讶,不是突然得知了谢铭迟是巫女仇人的那种惊讶,更像是……巫女说谢铭迟是她某个亲近的、认识的人,少年才有那样的反应。 这样一来,前面推出的他们一行人进入傀界的原因就不对了。 谢铭迟想到了之前的桃源村,刚开始他们以为千年前死去的陶村长是守门鬼傀,在想不通傀界安静了这么多年的原因时,就发现实际的守门鬼傀是几十年前才死去的阿贡。 难道……这个傀界也是这样?巫女只是死去的鬼,真正的守门鬼傀是和她合作的近现代才死去的人? 是那个少年吗? 谢铭迟思考着,觉得少年和巫女之间的关系又不像是不熟的样子,确实是姐弟、亲人之间的亲近,否则少年也不会在白天无事时也把自己关到祭堂里,那应该就是在陪伴巫女。 陪伴巫女…… 谢铭迟抬起头来。 巫女已经死去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也许,她并没有实体,哪怕是在自己的傀界里,她还是没有为自己打造一副身体。 或是作为看不见的鬼魂存在,或是附着在前面的牌位上,或是……在那盏灯上。 刚进祭堂的时候谢铭迟就觉得不对了,一盏灯笼为什么要放在供桌的正中间?对于十分尊重巫女和巫神的洗青寨族人来说,如果那只是一盏普通灯笼,这种做法就是对巫女和巫神不敬。 第307章 但他们默认了灯笼的位置,也就是说,他们认为那盏灯笼本来就该放在那里。 谢铭迟小心地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灯笼并不是放在供桌上,它的底部还是放在供奉巫女牌位的位置,只是因为笼身有些大,所以乍一看才会觉得是放在了供桌上。 这就说得通了。 巫女是那盏灯笼。 在窥破事实的同时,谢铭迟不免惊讶,那灯笼的材质看上去就觉得非同寻常,看久了又觉得背后发寒,他敢打包票,那灯笼的骨架绝对是人骨头。 八成就是巫女的,所以巫女才会留在灯笼上,不给自己捏出实体。 既然骨架都是她骨头做的了,那么灯面…… 反正这么看着不是纸。 谢铭迟凑近了些,这才看到,幽蓝的火光照耀下,灯笼面上分布着一些若隐若现的纹路——那是血管。 清寨的最后一任巫女,竟然被做成了灯笼! 谢铭迟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巫女的怨气这么强了……也许是因为被做成了灯笼,魂魄被永远困在了那里,所以才没有实体。 如果像他刚才想的那样,他的某个祖辈是从清寨出来的,他和巫女从前认识…… 谢铭迟伸出手来,不自觉地摸上了灯笼。 皮肉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是这样吗?” 第156章 再换 少年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本着虔诚的思想,谢铭迟没敢自作主张溜走,只好一直和巫女灯笼待在一起。 说来也神奇, 自从意识到巫女可能是自己认识的人之后, 谢铭迟就没觉得周围这些幽蓝的灯火多么吓人了。 房间里的灯笼只有供桌前的那一盏是人皮人骨制成, 其他都是普通燃着蓝光的灯笼,这让谢铭迟不禁好奇, 巫女被做成灯笼是清寨的习俗,还是只有这一位巫女是这样? 如果是后者,巫女被这样对待可谓是相当残忍了, 把她做成灯笼的又是谁?她为什么会被这样仇视,以致死后尸体都不得保全。 手中剩下的两盅半灯油直到现在还没有用, 谢铭迟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一直到月亮游过天边半圈,房门才被打开, 少年顶着那张傩面,沉默地看了看他,道:“你可以走了。” 谢铭迟如释重负地站起来,临走时还不忘给巫女灯笼鞠了一躬, 以感谢她一晚上都没变出什么东西来吓他。 走到门口, 谢铭迟发现门外的纸人只剩下一只, 就是到他窗前叫走他的那一只,而纸人手里的灯笼已经灭了光。 少年什么都没说, 沉默地走进了祭堂,然后冷漠地关上了门,把谢铭迟隔在外面。谢铭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看了眼面前的纸人。 纸人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朝他伸出了手。 谢铭迟略一思考, 把身上的那半盅灯油递给了纸人。 纸人将灯油全部倒进了灯笼中,“哗啦”一声,幽蓝色的灯光这才冒了出来,在灯笼中燃着,像是指引魂灵的光。 纸人没有再向他讨要剩下的灯油,而是慢悠悠地提着灯笼,踏上了归途。谢铭迟跟在它身后,一如来时那样。 通往住处的路幽深曲折,似乎不像来时那样宽敞,谢铭迟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似乎只要他没跟着纸人、没有那灯笼的引路,也许他就会行差踏错,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住处门口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纸人似乎很害怕之后即将露出的天光,着急忙慌地跑开了。 谢铭迟松了口气,提着一身疲惫,推开了房门—— 就看见三人纷纷坐在桌边,齐齐朝他这边看来。 “……怎、怎么了?”谢铭迟突然吓了一跳,“怎么这样看着我?” 万无秋猛地站起来,以众人看不清的速度窜到了谢铭迟面前:“你一晚上都没回来,去哪了?” “我被留在祭堂里了,”谢铭迟把这一晚上的经历给万无秋说了一遍,还有自己关于巫女的猜测,随后疑惑道,“我不回来,你们不睡也不想着去找找我吗?” 虽然天黑出门很危险,尤其几人被巫女赐福之后就已经夜半了,但他这么一个大活人一晚上都没回来,他们还不去找他? 不得不说,有点莫名的寒心呢。 “我们出不去,”岑夫子摇摇头,“那些纸人把我们送回来之后就守在了门口,不让我们离开。” 姜夫子附和道:“对,而且无秋还能好好和我们坐在一起,说明你没有生命危险,我们就拦着没让他硬闯出去。” 那些纸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亡条件,万一打伤它们反而触犯了规则,那就是彻底完蛋了。 谢铭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看着万无秋焦急而可怜的眼神,原谅他了:“没关系,我确实也没什么事,好着呢。” 巫女既没有要和他结冥婚,也没有要威胁他的生命安全,只是把他留下来,让他陪了巫女一晚上而已。 “作为守门鬼傀,竟然能对卷入者保持这样的善意,看来你确实和她关系不一般啊,”姜夫子温和笑道,“说不定你们真是亲戚呢。” 谢铭迟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他来自隐山城,并不是清寨,就算他们之间有什么亲戚关系,也应该比较稀薄,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哪一位祖辈来自清寨。 “但不管怎么样,清寨的最后一任巫女被做成了人皮灯笼,这事毋庸置疑,”谢铭迟拉了凳子坐下来,拖着疲惫的身体道,“现在我们应该关注的点在于——她是因为清寨习俗自愿被做成灯笼,还是因为一些外在原因。” 第308章 这有关于巫女创造傀界的动机,更有关于魂线的位置。 巫女现在已经变成了灯笼,而那盏灯笼上面缠绕的丝线不少,且大多都是金丝,他们不能确定其中的哪一段是魂线,也不确定魂线是不是就是那些金丝。 如果巫女是自愿成为灯笼,魂线八九不离十就在灯笼上,但如果不是,她是被杀害后遭到这样的虐待,那么他们需要知道的线索就更多。 比如巫女真正的心结——是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族人?还是自己遭受了非人虐待?只有知道这些,他们才能推测魂线的位置。 “所以,关键就在于,清寨是否有历任巫女被做成灯笼的习俗,”万无秋很快抓住了重点,说,“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问清寨的人。” 当然,也就是洗青寨现在的族人。 只是这些族人看起来友好,但实际上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并不知道。 岑夫子略作思考,道:“我倒是觉得,边缘族群有这样的习俗似乎不奇怪。” 谢铭迟意外地瞥了岑夫子一眼,他本来以为,岑夫子这样满口大道理的人,会对生灵格外敬畏,面对这样的情况,把整个清寨骂个天翻地覆也是有可能的,没想到也会有这样平心静气尊重别族习俗的一天。 太意外了。 不过如果要问族人线索,谢铭迟有个比较靠谱的选择。 他看向万无秋,问:“再去问那个乞丐,怎么样?” 灯油现在的作用已经很明显了,就是点燃纸人灯笼的光,由纸人把他们带去祭堂再领回,而且去时路和归时路都需要用半盅灯油,如果没有,半路上很可能就会误入别的什么地方。 一晚上只需要一盅灯油,所以满打满算,他们还能凑出十六盅灯油,除了和乞丐做交换听故事,他们今晚还有一次接受赐福的机会。 乞丐昨天从他们手里得到的油盅已经足够他连续八天能够接受巫女赐福,一口气要走这么多,足以看出乞丐有多想接受巫女赐福,这在他眼里应该是一件很神圣的事。 也许不止乞丐这样想,族人们很可能都是这样,但因为只有蛊虫才能换到灯油,而作为一个蛊虫遍地的地方,其他族人却没有去接受赐福,可见能交换灯油的蛊虫只有通过四境挑战获得,所以他们才只能作罢。 都说人的贪婪是本性,乞丐也许不会只满足于八次赐福,从他昨天的反应里就看得出来,乞丐期待着他们今天还能去和他交换故事。 按照他们手上灯油的数目,完全可以做成这笔买卖,而且对他们本身不会造成威胁。 想到这儿,谢铭迟走出房间,看到昨晚没有纸人等在门口的那个房间中的卷入者都还好好的起床洗漱,心中便更加肯定。 有没有灯油都不会死,灯油的作用是去往祭堂接受巫女赐福,但不管是去不去,生命都不会受到威胁。 就连谢铭迟这个陪了巫女一整晚的人都没事,可见灯油只是一个推动线索的道具。 早饭时,谢铭迟把继续和乞丐交换故事的想法跟曲夫子他们说了声,他们四人也都同意,于是饭后,几人再次找到了街边的乞丐。 “嚯,又是你们?我可丑话说在前头,除了灯油,我这儿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换故事听。” 乞丐满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似乎肯定他们拿不出新的灯油来。 “我们当然是有灯油,这才来和你交换的。”万无秋说着,把八盅灯油递给了乞丐。 乞丐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接过八个油盅,凑近鼻子闻了闻味道。 呕—— 这么恶心的味儿,是油坊的灯油没错。 这么一来,乞丐看他们的眼神愈发奇怪了,像看怪胎一样:“你们竟然又过了一次?” 他昨晚明明在祭堂看见了这几个人,要是他们只通过了一次挑战,今天就再拿不出灯油来和他交换了。 “这就不是你该关注的事了,”万无秋并不想听人提起刚才的那场挑战,皱着眉想要快点略过这个话题,“八个油盅,换你剩下的故事,换不换?” 颠了两把手里的油盅,乞丐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关注挑战的事了,爽快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哪方面的?” 谢铭迟道:“昨天你给我们说的这一任巫女的故事,继续说下去。” 乞丐正准备开口,万无秋加了一句:“还有最后一任祭司的。” 乞丐看了他一眼:“这本就是要一起说的——既然你们还想听,讲给你们也不是什么大事。” “昨天说道,巫神给出的指示是,这一任的巫女是一个已经离开洗青寨的人,洗青寨的金巫们自发离开家乡去找巫女,而且也找到了合适的祭司。 但问题是,金巫们找到巫女,并且告诉她巫神的指示之后,巫女却左右为难起来,因为不久之前,她刚接到了圣旨,进宫去做皇帝的妃子。 可巫神给出的指示很明显,洗青寨的风水已经断了,只有巫女才有能力造出能够稳定风水的蛊虫,洗青寨不能没有巫女,除非巫女身死,否则巫神不会指认下一任巫女。 问题就在这里,族人们是绝对不会伤害巫女的,这是他们世世代代秉承的规矩。 若此时违抗皇命回到洗青寨,巫女认为会给家乡带来灭族之祸,她也不能自戕,因为她还有家人在身边,而他们是没办法回到洗青寨去的,自戕只会连累他们。 第309章 但不做这个巫女也不行,因为这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 最后,巫女想了一个办法,她做这个巫女,同时也会进宫为妃,定时制造出稳定风水的蛊虫运回洗青寨,这样才能两全。” 第157章 巫女 万无秋说过, 他看少年的身影很像谢铭迟,觉得少年和谢铭迟可能是什么亲戚。 但听到现在,谢铭迟就算再想装傻也该察觉出不对劲了。 离开洗青寨的巫女一家, 进宫的圣旨, 同时做妃子和巫女的女人…… 这个巫女所做的一切, 几乎和他的姐姐谢玥卿完美重合。 …… 谢铭迟有些失神。 他突然想到昨晚,明明自己该是第一个接受赐福的人, 却被压到了最后一个,继而陪了巫女一晚。 少年说,巫女觉得他和她有缘。 谢铭迟:“……” 他几乎是压着声线中的颤抖, 问:“那祭司呢,祭司是谁?” “啧, 干什么打断我?我这不就要说了吗?”乞丐不悦道,“巫女存在于世的亲人, 只有她的父亲和弟弟,虽然弟弟年幼,但毕竟父亲已经年纪大了,巫女在位期间更换祭司是一件不吉利的事, 所以以防万一, 金巫们选定巫女的弟弟作为祭司。” 父亲和弟弟…… 谢铭迟闭了闭眼, 觉得天塌了。 “祭司同样是金巫,而他作为祭司最大的职责, 就是保护巫女的安全,”乞丐继续娓娓道,“金巫们曾经问过年幼的祭司,是否愿意一生保护巫女,祭司说……” 谢铭迟抬起眼来。 “祭司说, 那是他的亲姐姐,他当然会保护姐姐一辈子。” 乞丐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道:“后来啊,巫女就和祭司一起回到咱们洗青寨来了,保佑我们到现在呢。” 桑茉桑逸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但其他六人却已然窥探清楚。 这巫女一家,说的就是谢家一家,巫女就是谢铭迟的姐姐谢玥卿,祭司,自然就是谢铭迟。 只是他们最后也没能回到清寨,乞丐的最后一句话,只不过是符合这个傀界的存在而已。 谢铭迟彻底沉默下来,开始努力回忆自己的姐姐。 他的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在他现在仅有的印象里,姐姐对待一切事物都极度温和,与万无秋的温和不同,那是来自女性独有的、天生的母性。 在他们搬到谢府的第二年,姐姐就进了宫,成为了璟国皇帝的谢妃,在谢铭迟的记忆里,似乎再也没有见过她。 ……再也没有见过她? 所以姐姐也没再见过他,不知道他长大的样子,只知道她离开家时,谢铭迟还是一个少年。 就是因为这些,现在作为祭司的少年的,身形才会让万无秋觉得熟悉——因为那就是万无秋曾见过的谢铭迟的样子,还是他十几岁时的样子。 “行了,故事讲完了,”乞丐打了个哈欠,做出赶客的手势,“再想听别的也没了,你们可以走了。” “就这些我们能知道什么?”桑茉有些生气道。 “怎么不知道?”乞丐朝谢铭迟那边使了个眼色,“你看他们,明显是知道了什么嘛。” “再等一下,”谢铭迟稳住眩晕的身体,问,“清寨……洗青寨的历任巫女,死后会怎么样?” 乞丐:“当然是厚葬了。” 谢铭迟:“不会被做成灯笼吗?” 乞丐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会?你有病吗?” 说完,乞丐像昨天一样收起了遍布四周的蛊虫,然后拿着交换来的八盅灯油,悠然离开了。 桑茉闻言看向谢铭迟,吓了一跳:“你……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谢铭迟苦笑了一下,想勾起些嘴角:“很差吗?” “差得要死,”桑逸十分肯定道,“感觉下一秒你就能进棺材了。” 怎么可能会好? 谢铭迟绝望地看了一眼天。 本来他只是保持着局外人的态度,惋惜地面对被做成灯笼的巫女,但现在知道那巫女就是他的姐姐谢玥卿,而清寨并没有把巫女做成灯笼的习俗。 他的姐姐怎么死了? 为什么死后被做成了人皮灯笼? 为什么……他的姐姐会创造出这样一个傀界? 险些就要站不住,万无秋连忙扶住他:“还好吗?” 谢铭迟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哎呀,其实他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曲夫子说,“万一是他故意扰乱我们思路的呢?” 要是换做往常,谢铭迟就会信曲夫子这番言论,但事已至此……种种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假的。 巫女就是自己的姐姐。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可以完美掌握巫傀之术,因为他本就是金巫,是从清寨离开的人,他的血脉中本来就有着巫的力量。 “要验证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有一个办法,”谢铭迟心中发凉,声音有一丝暗哑,“我去找祭司。” 说着,他便飞快转身,朝着祭堂的方向去了。 少年白天除了吃饭时间会再自己院中,其他时间都在祭堂内,如果没有人来参加四境挑战,那他干脆就会留在祭堂的屋子里。 和灯笼,和姐姐在一起。 谢铭迟一路飞奔,跑到祭堂门口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来,那猛烈的搏动前所未有。 第310章 那一瞬间,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深知巫女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就是自己的姐姐,他迫切地想验证剩下的百分之零点零一,又迫切地想知道姐姐进宫之后发生了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另一方面,她又不敢面对姐姐。 他和姐姐已经有一千多年没有见面了,他倒是忘记了一切,但姐姐却记得,她记得这一切,在这个傀界里度过了这段岁月。 谢铭迟更害怕的是,万一姐姐是被他连累的,因为皇帝想要杀他,所以姐姐也没能幸免……那他就真的没脸再见姐姐一面了。 身侧的手抬起来复又放下,来回往复,直到因为狂奔而带到急促的呼吸都已经平静,那颗灼热跳动的心却没有静下来一点。 谢铭迟咬了咬牙,鼓起了勇气,敲响祭堂的门。 很快,少年就像昨天一样打开了门,看见是他,还很惊讶:“又要来挑战?” “不是,”谢铭迟摇摇头,“……我想问问,我现在可以见巫女吗?” 本来已经想好的话此刻却变了一番,谢铭迟也想不通自己现在想干什么了。 “不能,”少年倨傲地仰起头,“巫女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哪怕你是……也不行。” “哦,好……”谢铭迟喃喃着转过了身,就在此时,身边掠过一阵清风,很快,带来那阵风的人便开了口。 万无秋道:“其实我们是来找你的,顺便问巫女安好。” 少年狐疑地看着他:“找我做什么?” 万无秋看了谢铭迟一眼,道:“你也知道,我们是来洗青寨体验参观的人,我们不久前得知,我们还有几位朋友也来到了洗青寨,只是找不到进来的方法,所以需要你去接一下他们。” 少年一副“你睁眼说瞎话”的表情:“哪还有别人来?有别人来的话我怎么会不知道?” “这也是我们奇怪的地方,”万无秋真挚道,“按理说你应该知道的,但是也许他们进来的方式有些特殊,所以你没有感受到。” 少年有了一丝动摇,抬起步子准备往外走:“我去看看。” “我们和你一起吧,”万无秋拉着谢铭迟跟了上来,“他们比较调皮,也许看到不认识的人就会藏起来,我们跟着一起会比较方便。” 少年更觉得奇怪了,虽然这是洗青寨第一次来人,他业务不熟练很正常,但也不应该不熟练到感受不到外来人的程度。 可这两个人又急匆匆的,感觉说的不像是假的。 反正都在洗青寨的地界,看看也没事。 “行,”少年松了口,“那你们跟着一起吧。” 万无秋捏了捏谢铭迟的手,朝他歪了下头。 谢铭迟明白他的意思,万无秋现在做的就是他一开始想做的——把少年引开,看看他到底是谁。 既然万无秋已经替他开了口,那他也没理由再逃避了。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回了万无秋一个微笑,和他一起跟上了少年的脚步。 三人一路走向离开洗青寨的路,一直几乎要走到那块石碑旁,空气中的白雾才浓重起来。 两人怕跟丢,只能跟紧少年的步伐。 少年停在了那块栅栏边,左右看去,并没有发现人,奇怪道:“你们说的同伴呢?” 谢铭迟悄悄拍了下手链上的几颗珠子,一时间,白雾中透出几抹妖冶的红色和浓墨似的黑,稳稳停在了栅栏之外,逐渐汇聚成人形。 饶是业务不熟练的少年也知道这不是正常的卷入者,怒气冲冲地转过头来:“你们敢骗……啊!” 在他转过脸的同时,谢铭迟稳准狠地打上了少年脸上的傩面,一把抓住边角,狠狠往下一扯—— 他和少年隔得很近,近到哪怕四周浓雾四起,他也看得清少年的脸。 那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准确来说,是和少年时的他一模一样。 和姐姐离开家进宫那年的谢铭迟,一模一样。 少年被撤掉傩面,猛地一滞,恼羞成怒就要扑过来,谢铭迟和万无秋只能向后躲闪。 突然,就在少年即将扑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四肢。 谢铭迟定睛一看,竟然是树枝。 干枯褐色的树干分化出嫩绿的枝条,有的从浓雾中穿过来,有的是从少年脚下的那片土地钻出来,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狠狠抓住他,让他不得动弹。 少年大惊失色:“怎么会——”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连忙寻找自己的傩面,却看到它已经被谢铭迟扔到了栅栏之外。 栅栏之外已经不属于洗青寨的地界,离开洗青寨的人不能再回来。傩面是每个巫者心血所化,作为身份的象征,当然,也代表着他们自己。 他拿不回来。 他也再走不了了。 第158章 传言 眼见少年逐渐被树木化, 谢铭迟转过头来,垂眸不语。 作为祭司的曾经的自己,应该是彻底回不来了。 不过他的脸也说明了一切——巫女确实是他的姐姐谢玥卿, 这个傀界是属于她的。 一时间, 他有些无措, 茫然地看着前方,眼神没有聚焦。 忽地, 一只手拉上了他的,手背被熟练地轻轻捏了几下,随后就听旁边那人温和道:“我在这里。” 他在这里, 所以他不用害怕,也不用恐惧。 第311章 如果伤心, 他的肩膀、他的身体,都可以供他驱使。 谢铭迟深深吸了口气, 复又呼出,勉强弯起些嘴角:“没事的,我没事……姐姐他们都已经死去很久了,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好好的进宫为妃, 为什么会被做成了人皮灯笼? 就算结果是他最不想知道的那种, 他也想弄清楚。 “我们还有一盅灯油, ”谢铭迟看向万无秋,“我想今晚去问她。” “好, ”万无秋没有犹豫地答应下来,“不过在此之前,也许我们可以先去问问夫子们。” 皇宫中的事、朝堂上的事,谢铭迟忘了,万无秋不甚清楚, 但三位夫子都是朝廷委派,也许多少会知道一些其中内幕。 两人结伴往回走,一路上见沿途景致并没有发生变化,族人们的活动依旧富有生活化,但暗自监视着他们,十分正常,并没有因为祭司的消失而改变什么。 即将到达祭堂那边时,两人碰到了昨天那个大波□□生,女生拦住了他们:“哎,你们是要去祭堂吗?不用去了,那祭司不在,门根本开不了。” 她和自己的同伴昨晚都受到了赐福,眼见灯油也许是什么关键的线索,本来今天是想再去碰运气,参加一次挑战,但敲了很久门都没人答应。 女生纠结了一下,悄悄说:“那灯油肯定是很有用的东西,说不定能保命的,祭司就是耍心眼不想再让我们拿到。” 傀界里的npc不想让卷入者活着,这很正常。 不过考虑到真实状况,谢铭迟还是好心提醒:“不是,门不开,是因为里面没人了。” 女生奇怪道:“你怎么知道?……那人去哪了?” 谢铭迟淡定道:“死了。” 女生惊讶:“……啊?” 谢铭迟:“嗯,是这样的。” 很明显女生是把少年当成了守门鬼傀,但是现在听闻少年的死讯,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和同伴对视一眼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谢铭迟倒是不担心,祭堂门打不开,他们唯一的损失就是不能再参加四境挑战,不过对于已经拿到灯油的一行人来说,倒也不是那么必要。 他们八人有灯油,女生和她的三个同伴也有,剩下的四人昨天就不敢去挑战,今天也不见得有那个胆子。 至于晚上,除了身为祭司的少年可以开门,谢铭迟猜测巫女的心意也可以控制门的开关,这样一来,手上有灯油的十二人还是会在午夜时分被纸人带走。 不管怎么样,他们可以见到巫女。 如果顺利,如果姐姐能认出他来,如果姐姐不是因为他而被连累致死,同时也不恨他的话,也许他们今晚就能出去了。 不顺利的话…… 那就不好说了。 片刻后,两人在街边碰见了其他六人,打过招呼之后,几人便一起回到了住处商讨。 对于桑茉桑逸,他们也没再藏着掖着,反正他们已经知道万无秋是傀城城主,知道这几个人身份都很特别。 值此需要他们之时,把真相和盘托出也没什么不好。 刚才姜夫子就已经很心平气和地把他们可以知道的部分全都告诉了他们。 说是说了,接受度怎么样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了。 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知道几人真实身份之后,桑茉和桑逸就已经很久没说话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即使现在回到了房间里,也只是自己找了个边边角角的地方,没有存在感地坐着。 他们敢说话吗?那必然不敢的呀。 这几个人,每个人的岁数都是他们两个年龄和的二十倍,加在一起,硬是把这间屋子的岁数都拉老了不少。 他们还是静静地听着就好,必要时候说一句“好的,没问题,我知道了”。 八人一起围桌坐下,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万无秋率先开口,打破沉寂:“我们刚才,把祭司给做掉了。” 桑茉桑逸默契地同时闭上了眼睛,不愿面对现实。 平常,往常,正常时候,哪个傀儡师敢随随便便把npc给杀死啊?这不等着找死吗?再说了,祭司既然是巫女的亲属,把他杀死,巫女不会生气吗? 很快,谢铭迟就说了一句让他们更惊讶的话:“巫女是我姐姐,那个祭司……是姐姐照着我十几岁的样子捏的。” 空气中“嘎嘣”一声,桑逸为了缓解紧张而摁动指关节的声音格外清晰。 “……啊?”曲夫子不是很愿意相信,“还真是啊。” 虽然他们刚才也是这么猜的,但听谢铭迟就这么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天雷聚顶了片刻。 “对,”谢铭迟垂眸,有些紧张,“所以这个傀界是她的,但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人皮灯笼……所以,夫子们,我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有关于她的事?尤其是在宫里的时候。” 夫子们默契地沉默了一下,在另外两人还绞尽脑汁思考时,岑夫子静静开了口:“说起来,我曾听说过一件有关皇宫的事。” 谢铭迟立刻投以期待的目光。 岑夫子道:“在前线传来你叛变的消息之后,我曾留心打探过,这消息刚传到皇宫,皇帝就废黜了谢妃,并且当天就传出了谢妃薨逝的消息。” “按理说,如果你真的叛变,此罪株连九族,谢妃应该被即刻处死才对,但皇帝只是说把她废黜,废黜不久后她就死了,”岑夫子皱了皱眉,手上无意识地慢慢转着茶杯,“我问过宫里比较熟悉的朋友,他说,他听过一个流传在皇宫侍从间的流言,不知真假。” 第312章 岑夫子看了谢铭迟一眼,慢慢道:“他说,侍从间流传,谢妃可能早在月前就死了,有一晚皇帝宣了谢妃,值守的侍从听到两人似乎在争吵,不久后没了声息,而自那之后,谢妃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没有回到她的宫殿,而是留在了皇帝的寝宫,再也没有出来,直到废黜她的圣旨传来,也没见谢妃的尸身被运出皇帝寝宫。” “但谢妃被传召的第三天——”说着,岑夫子的声线都不由得变了些,“宫里出现了一盏诡异的灯笼,那灯笼彻夜不灭,无火自燃,甚至白天也还亮着,就被放在谢妃的寝宫,宫人们不管是泼水还是用别的方法,都没办法让灯笼熄灭,但又因为是御赐的稀奇玩意儿,宫人们也都不敢动,只是把它好好地供了起来。” “直到有一日,皇帝身边的人来取走了灯笼,不知道放去了什么地方,但应该不在宫里了。几天后,战场上便传来的你叛乱的消息。” 谢铭迟听着,神色晦暗起来,连带着眼神都模糊不清。 如果说皇帝铁了心要杀他,按理说,不会留着姐姐。 他反叛的罪名是莫须有的,是皇帝硬给他戴上的帽子,必定是事先——甚至在谢铭迟出征前就已经想好了万全的措施。 假设……姐姐无意中得知了这件事,也就是那一晚,和皇帝发生了争执,姐姐也许是一心要保他,在她的心里,弟弟比那个名义上的丈夫更加重要。在深知这一点的情况下,皇帝难保不会杀了她,防止这消息传给谢铭迟。 宫人间流传的小道消息往往都是真的,那不灭的灯笼必然真的存在,而且就是用姐姐的骨头和皮做成…… 姐姐入宫多年,那样温柔和善的人,本不该落这么个下场。 谢铭迟想不通,皇帝是有多大的恨意,杀了她还不够,非要把她做成灯笼。 就算忌惮谢铭迟,但姐姐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忌惮她做什么? 皇宫里要无声无息地杀死一个人很容易,做成灯笼实在没有必要。 皇帝为什么非要这么心狠? 谢铭迟默默握紧了拳。 “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昨晚想到的,今早忘记和你们说了,”姜夫子一拍脑袋道,“我们进傀界的那个地方,倒像是隐山城附近的位置。” 千年之前的国界和现在并不同,再加上这么多年姜夫子并没有到现实中逛过,所以不太清楚城市的位置。 但他昨晚仔细思考过,这里确实应该就是当时隐山城附近。 隐山城附近,那就很有可能是清寨周围,同时,也是谢铭迟打最后一仗的地方。 谢铭迟不禁将两者联系了起来——既然这个傀界在隐山城和清寨附近,而且姐姐一直被困在灯笼里,不能自主移动,那就说明灯笼是被谁带到这个地方的。 ……传言说,那盏不灭的灯笼被带出了谢妃的寝宫,不知去往何处,几天后,传来了谢铭迟叛变的消息。 谢铭迟现在甚至怀疑,是他见到了被做成灯笼的姐姐之后,真的起了反心。 但是他想不起来。 他极力去回想那一段记忆,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那盏灯笼,是不是真的知道姐姐被做成了灯笼。但越是去想,越是头痛欲裂,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刺入颅骨地疼。 这段记忆,也许就是他最想忘记的痛苦,被埋在了记忆深处,要将双手挖得鲜血淋漓,将骨头打散,皮肉绞开,才能窥见的悲痛。 第159章 阿姐 “别想了。” 突然, 万无秋抓住了谢铭迟捂上头的手,说:“与其这样想,不如等到晚上亲自去问她。” 谢铭迟面露痛苦, 眼神空洞:“但是……她会想见我吗?” “会的, ”万无秋温和道, “如果她对你的感情是恨,不会专门捏出少年时的你作为祭司, 更不会让他时时刻刻陪她说话。她这样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贺岐灵光一动,拍手道:“肯定是她想你了!” 谢铭迟一怔:“……真的吗?” “肯定是!”贺岐坚定道,“哥, 以我多年依赖你的经验来看,她肯定想见你!” 万无秋品了一下其中的意思, 阴冷地盯着贺岐,不自觉的离谢铭迟坐得更近。 谢铭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却真听进去了贺岐的话。 姐姐应该是在想他的。 想着这一点,谢铭迟心里有了些底气:“那……那我们晚上去问她。” “我们……都去吗?”桑茉不确定道,“其实我们不太熟啊。” “啊,没关系, 我说的我们是我和他, ”谢铭迟说着, 指了指自己和万无秋,“你们几个, 姐姐也都不认识,像昨天一样接受赐福就行。” 坚定了想法,众人便开始各自做准备。谢铭迟决定还是自己回房间去试试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来,其他人则在洗青寨里到处找线索,看还有没有落下的地方, 静待夜晚来临。 一整天没见到少年,族人们并没有表现出不安或者着急,其他卷入者还对这个傀界百思不得其解,只有他们几人一片淡定。 入夜,谢铭迟手中捏着仅剩的油盅,紧张地阖着眼,眼皮因为太用力而跳个不停。 不知等了多久,同昨晚一样的沙沙声便闯入了几人的耳朵。很快,谢铭迟就感受到纸人碰了自己的胳膊。 他睁开眼,在见到纸人的那一瞬间,吓了一跳。 第313章 纸人还是昨天接走他的那一只,只是表情变了。 昨天的纸人是个嘻笑的女孩,但今天,女孩的表情却变作了哭脸。 眼睛和嘴巴都夸张地向下弯着,纸做的脸上似乎还有泪痕。 谢铭迟把灯油递给纸人,同时悄悄瞥了眼其他人的纸人…… 都是哭丧着脸的。 也许是因为少年失踪了? 谢铭迟怀着疑问,看着纸人像昨晚一样倒了半盅灯油,灯笼无火自燃,亮起了幽蓝色的光,随后他伸出手来,等纸人把灯油还给他。 然后…… 然后纸人就随手一扔,把灯油和油盅全都“哐”一声扔到了地上。 谢铭迟:“……” 他脸已经黑了。 不止是他的纸人,连带着其他人的纸人也把剩下的半盅灯油砸了。 没有灯油是没法正常回到这里的,他们要么就迷失在路上,要么就只能全都一晚上留在祭堂。 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了……也许这就是把少年给弄没了的后果吧。 谢铭迟眼观鼻鼻观心,选择不把这个锅揽在自己头上。 爱怪谁怪谁去,反正顺利的话,他们今晚就能走了。 只是他们走了,姐姐会怎么样呢? 谢铭迟突然有点怅然,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像其他鬼傀一样被留在他的手链当中,这样的话,他们还能时常见面。 怀着希冀跟在纸人后面,众人像昨晚一样到了祭堂门口,但与昨天不同的是,祭堂的门是关着的。 有人上前推了推门,门却纹丝不动,他不安地问:“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来接受赐福的吗?” 大波□□生小心地朝谢铭迟那边看了一眼,问:“会不会是因为祭司不在了,所以祭堂的门不会打开?” “那怎么办?我们不会一晚上都在这里吧?” “就是啊,这些纸人刚才已经把我们剩下的灯油给砸了,我们没法自己回去……” “……桑茉姐,你们有办法吗?” 桑茉默默地看向了谢铭迟:“哥,咱怎么办啊?” 刚才发问的那人大惊——他们所向披靡的大佬怎么认那个红眼睛是哥了?! 原来那人才是真大佬吗?! 桑茉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那还能怎么叫,又不能叫祖爷爷。 谢铭迟顿了一下,然后上前,走到祭堂门口…… 随后,门竟然毫无征兆地开了。 众人:“???” 这门还看人下菜? 谢铭迟默默地往旁边走了两步:“你们先进吧。” 曲夫子没觉得有什么,抬脚正准备进门,门却又毫无征兆地关上了。 谢铭迟:“?” 他再次尝试地走到了门前,那门竟然像有人脸识别一样又开了。 曲夫子:“……小谢啊,实在不行就你去吧,我们好像……进不去啊。” 谢铭迟顿了片刻,只好点了点头。 “等一下。” 正准备进去,万无秋叫了停,走到谢铭迟旁边,见门没关,笑道:“看来我也是可以进去的,我和你一起。” 谢铭迟先是吃了一惊,但转头又想到姐姐也是认识万无秋的,于是点了点头,和万无秋一起进了祭堂。 两人的纸人一起跟着进去,随后院门便紧紧关上。两人走到了屋前,那扇门也感应似的默然打开。 那一盏亮着幽蓝色火光的灯笼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灯笼静悄悄的,就那么放置在那里,不知是不是错觉,谢铭迟总觉得那蓝色温和了许多。 柔软,亲近,像一汪柔水,像小时候和姐姐一起看的那片蓝天。 谢铭迟怔了许久,走到了供桌前,颤抖着抬起手,摸了摸灯笼,哑声道:“阿姐……” 灯笼的光闪烁了一下。 谢铭迟继续道:“阿姐,我来看你了……对不起,我来迟了。” 忽然之间,屋中其他火光尽数熄灭,只剩下面前这一盏。 暗淡之间,灯笼身上若隐若现的血管就显得更加清晰。 一片沉寂的黑暗中,忽地,有一道女声响起。 “……阿迟?” 谢铭迟连忙道:“是我!阿姐!” 慢慢地,灯笼中似有萤火,星星点点地浮现出来,离开笼身,一点点落在了谢铭迟面前,逐渐汇聚成一个人形。 虽然已经多年没见,虽然已经失去了记忆,但谢铭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脸。 是他阿姐,是谢玥卿,是那个会温柔叫他吃饭,睡前还给他讲故事的姐姐。 一瞬间,泪水涌上眼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谢铭迟只能快速地擦了一把泪,更加仔细地看着面前半透明的女子,声音哽咽:“阿姐,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灯笼? 为什么哪怕变成鬼傀,还是不能在傀界里变出自己的实体?只能这样由星星点点的萤火变成半透明的样子? 谢铭迟伸出手来,在真正碰到阿姐衣角的那一刻,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好歹不是触摸不到的虚无。 “阿迟……”谢玥卿惊喜又感慨,上下看了谢铭迟好几番,哭腔压都压不住,“长这么大了啊……阿姐很久没见到你了,自从进了宫,就再也没……” 谢玥卿吸了口气,笑着摇摇头:“没事,没事,都不重要了……阿迟,我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第314章 说着,她朝旁边看了看,一眼就认出了谢铭迟旁边的人,温和笑道:“是阿无吧,你也长大了,比当时那个装大人的小孩更沉稳了。” 万无秋笑着说:“那时都是装的,现在过了这么久,才是真的沉稳了。” 谢玥卿:“现在过去多久了?” 万无秋:“千年了,已经是很多个朝代之后了。” 谢玥卿眼神微动,垂眸道:“也好,璟国本来就是要灭亡的。” 谢铭迟稳了稳心态,吸了口气问道:“阿姐,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被……困在灯笼里?” 谢玥卿沉默了片刻,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早知道皇帝心智不坚定,容易被人挑拨,但总还是信他,没有安顿你一句,没想到铸成大错。” “当年,璟国皇室并不安定,那些皇亲都想着抢一抢王位,再加上还有外患,便有人动了歪心思。 那时的你,作为璟国不可或缺的将领,本应该被皇帝器重稳定边疆,但架不住有人和邻国串通,在皇帝耳边吹风,总说你要反。 皇帝一开始不信,但……有一日,他发现我在炼蛊。 现在想来,是我害了你。 你也知道,我被选为巫女,这一点没得选,进宫这一点同样没得选,我只能在宫中悄悄炼蛊,让人带给你,再由你送到清寨去,因为你是金巫中唯一一个找得到去往清寨道路的人。 但皇帝发现了,他以为我是在学什么邪术,要帮你颠覆朝政,这才彻底信了别人的话,信你有反叛之心。于是他们想了一个办法,要给你安个反叛的罪名,让你这个有‘威胁’的存在就此消失。 我得知了他们的计划,就和皇帝争执起来,但他深信我是练邪术的人,帝王家最忌讳这个,于是他杀了我,又听了民间方士的话,说要把我做成灯,把我的魂灵困在灯笼里日夜燃烧,让我永不得轮回,这样才压得住我。 他那个时候已经疯魔了吧,亲近的人一概不信,妖言惑众的人倒是奉为座上宾……我被做成了灯笼,确实不得轮回,但身为巫女,我给自己留了后手,我的魂不会有被烧尽的那天,反倒是……会成为鬼傀一样的存在。” 说到这儿,谢玥卿顿了一下:“你也许不知道鬼傀,鬼傀其实是……” 她突然怔住了,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反问:“外面既然过了千年,那你们现在是什么?……你什么时候会了巫傀之术?” 第160章 遗憾 虽然事情说来话长, 但此刻面前的人是自己亲姐,再加上现在时间还早,于是谢铭迟便将他从战场回来之后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 其中有所删减, 自己受到的苦几乎一点没说。 谢玥卿现在这个样子, 谢铭迟已经不忍心再让她担心了。 他本来担心是因为皇帝对他起了杀心,谢玥卿这才受了牵连, 但现在知道真相,是因为皇帝先看到了姐姐炼蛊,怀疑她在练邪术, 再加上奸臣佞臣编排,皇帝这才下了决心, 要让谢家仅剩的姐弟二人一起去死。 月上中天,谢玥卿听完, 只觉得心疼不已。 她知道谢铭迟说了多少,又藏了多少。巫傀之术虽然失传很久,但从前她还是孩童、谢铭迟还没出生时,谢家是在清寨生活的, 她多少有所耳闻。 巫傀之术失传, 不仅是因为过程繁琐复杂, 更是因为这秘术对施术之人的要求极高,如果不能承受巫的力量, 大多都是做不出鬼傀的。 上一任巫女,其实是她的小姨,现在想来,也许这巫的力量在他们家族中是代代相传的,她被选为巫女, 谢铭迟能掌握常人不能及之术,也许已经被他们的血脉安排好了。 万无秋能被谢铭迟做得这样真实如同常人,谢玥卿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们都受苦了。” 谢铭迟摇了摇头:“没事,阿姐,都过去了……然后呢?你被困在灯笼里,虽然成为了鬼傀一样的存在,但也不能自己更换位置吧?” “是不能,”谢玥卿点头道,“皇帝知道你的性格,倔强、一腔孤勇,如果只是派人到前线给三军传圣旨,说明你反叛的消息,你八成是要反抗的,若你这时再知道了我的死讯,一定会失控,那样一定会逼得你真反,万一你直接投诚,与敌军联手,那倒对他自己不利。于是他想了个别的法子。 这事是交给佞臣做的,就是与敌军联手的那位皇亲。他自然知道你不是真的反,既要让你无反抗之力,又得控制住你不激起你的反心,他把目光投向了你我的母族。” 谢铭迟一惊:“清寨??” “对,”谢玥卿垂眸,神色淡淡的,“那位皇亲早就猜出了我的底细,虽不知道我于清寨是什么样的地位,但也猜测是不可或缺的那类。外人知道清寨的存在但根本无法进去,于是他派人,提着以我骨血做的灯,去了清寨。 我本就是清寨人,又是巫女,可以自由出入清寨,也能找到清寨的入口,那人虽不知道这一点,但还是误打误撞地找到了清寨入口。 他们原来的计划,是以清寨所有人的性命威胁你束手就擒,不过……他们与叛军,临时改了主意。 我被做成了灯,但却能看得到、听得到周围的一切,他们所作的一切,我看得明明白白。 那日,若按照你的战术,敌军已入包围,落入虎口,你只需要及时收网,便能将他们的主力一网打尽,接下来便能一路推进,直捣都城。 第315章 若不及时收网,那局势便会顷刻颠反,我方成为鱼肉。 但敌军收到消息后,在进军途中转了方向,朝清寨而来。 有了引路的人,清寨入口便跃然眼前,叛军长驱直入,很快控制住了所有人。 那时我才意识到,叛军不仅是要以清寨为筹码威胁你,更是要一探究竟,看看这千年古寨究竟有什么神妙之处,将其中珍宝典籍悉数劫掠干净。” 说着,谢玥卿一顿,眼神望向窗棂边,似乎在看更遥远的地方:“人的贪心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 谢铭迟突然想到,万无秋也说过相似的话。 “人性,是最经不起检验的东西。” ……果然。 世事本就如此,能一直不变的人,如浪里淘金,少之又少。 身边有这么一个,就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谢玥卿道:“之后,我作为一个灯笼,已然没了用处,就被扔在了清寨中,族人们被悉数绑走。想也知道,敌军把他们带到了战场上,让他们站在前锋前,让你看着自己的族人,逼你束手就擒。” 谢铭迟能想象到,战场前,两军即将交锋,对方捏着自己全族的人,逼自己不能动手,而三军中不见得有多少人明白其中曲折,只会觉得谢铭迟明明能趁此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却要为了不属于璟国也不属于他国的清寨人,眼看着局势反转。 作为将领,这就是失败。 将士们自然心中生疑,此时若再有给他扣帽子的圣旨传来,所有人都会相信他反叛,就算不信,在这样的证据面前,也不会有人敢为他说话。 押解他回京的人,大概就是以谢玥卿和清寨族人威胁他,让他乖乖听话。 假死一事,则是他知晓了谢玥卿和万家的遭遇,得知自己被骗,于是使了些手段让世人以为自己死了。 他出生于清寨,会一些偏门之术不奇怪。也许是找了另一个死囚来替代,也许是别的什么人,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 谢铭迟抬起头来,问:“阿姐,既然你被做成灯笼时就成为了形同鬼傀的存在,那这傀界……” 谢玥卿却摇摇头:“我不知道。按理来说,我不会生出傀界。” 闻此言,谢铭迟和万无秋对视一眼,急忙问:“为什么?” “我虽然枉死,死状凄惨,但……说实话,我没有多少怨怼,”说着,谢玥卿竟然笑了,“那个人也是我真心爱着的,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浓重的情绪,那就只是遗憾吧。” 遗憾皇帝少年即位,没有后台。 遗憾朝中忠臣被杀伐殆尽,奸臣当道。 遗憾他不是称帝的料子,只能当个傀儡,从而疑心深重。 遗憾不能保全弟弟,反而让自己成为弟弟赴死的原因。 世间少有圆满,即使如此,她温柔待世,连美满都没能碰到。 “但这些遗憾,并不足以支撑起这样的傀界,”谢玥卿说着,神色间凝重了几分,“那场战事之后,残存的清寨后人为了防止我的灯笼发生什么异变,就把灯笼埋了起来,上面覆了蛊虫。于是千年来,我有自己的意识,却一直处于混沌中,这样的状态,无法产生傀界。” 听着谢玥卿所说,谢铭迟垂下眸,拳头不自觉握紧。 既然原本无法产生傀界,那现在的情况,必然是有人把灯笼再次挖了出来,并且催生出傀界。 这种做法…… 谢铭迟一瞬间就想到了沈绯年。 封瑜虽然还没恢复记忆,但谢玥卿的傀界对他恢复记忆也毫无助益。沈绯年的这一手笔,八成是为了拖延时间,同时让谢玥卿谢铭迟姐弟俩团聚。 想到这儿,谢铭迟不由得担心起封瑜的处境,虽然沈绯年对他感情真挚,但为人难免偏激,万一他为了让封瑜快速恢复记忆做了什么激进的事…… 谢玥卿沉默了片刻,道:“其实,刚生出傀界的前两天,我的意识还混沌,只是无意识地支撑傀界运行,直到昨晚见到你,意识有逐渐苏醒,今晚才算恢复正常。”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阿迟,既然你忘记了从前的事,那你愿不愿意想起来?” 谢铭迟一愣:“……想,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办法。” 只能靠一小段一小段眼前闪过的场景慢慢挪。 “阿姐有办法啊,”谢玥卿笑得温柔,“别忘了,阿姐在清寨生活了十多年,作为巫女,会的东西自然多一些。能通巫神这样的能力也不是说说而已。” 谢铭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就见谢玥卿翻转手心,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只蛊虫。 这蛊虫和他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身体似乎是半透明的,薄如蝉翼,像琉璃一样一触即碎。 谢玥卿看着他,歪了歪头:“怎么样?现在开始吗?” 谢铭迟刚要点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连忙问:“阿姐,那这个傀界……怎么出去?” “简单,”谢玥卿拍了拍灯笼,“既然我不是真的鬼傀,自然不会有魂线,只要我意识苏醒,不想再让这个傀界存在,随时都能解开它。” 谢铭迟哑然。 竟然这么简单……沈绯年并没想着为难他们,还真的只是让他和姐姐团聚而已。 既然没有危险,谢铭迟就放下心来,点点头,伸出了手:“我准备好了,阿姐。” 第316章 谢玥卿口中念念有词,目光一直随着那只蛊虫,爬到了谢铭迟的手背上,咬开一个血口子,顺着伤口爬进了他的身体。 很快,谢铭迟意识就不再清醒,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中。谢玥卿却依旧控制着蛊虫,游走在谢铭迟的身体中,帮他做着检查。 忽地,她一怔,随后看向万无秋:“你……那是你的魂线吗?” 万无秋没有遮掩的意思,大方承认下来:“对。” “原来如此,”谢玥卿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就说,因为巫的力量碎裂的人怎么还拼得回来,原来是你一直在撑着。你想过之后吗?” “就快好了,阿迟的记忆恢复后,距离他彻底修复好就没剩多久了,”万无秋看向谢铭迟,眼神描摹着他的眉眼,温柔至极,“到时候,如果他能成功,那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如果实在不行,我不会让他为难的。就算是死,我也要让他活下去。” 说着,他看向谢玥卿,目光真挚:“阿姐……我可以跟着阿迟这么叫你吗?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不怕什么,他是我现在唯一的牵挂,我只想让他活下去。” 谢玥卿:“这就是你们不同的地方。” 万无秋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个“们”指的是他和沈绯年。 “因为我知道那样他会不高兴,”万无秋坦然,“比起我们相伴一世,我更希望他快乐。” 第161章 道歉 清寨出生, 离开时方才牙牙学语。 隐山城生活几年,认识了几个玩伴,见边疆疾苦, 立志要与父亲一样, 为国效力, 上阵杀敌。 “爹,我以后要像你一样, 成为保家卫国的将军!” 定居京城后,认识了万无秋。眼见阿姐即将进宫,清寨金巫找来, 他便成为了祭司,瞒着所有人, 和姐姐一起炼蛊,维持着清寨的风水。 “阿姐, 你放心进宫,我是金巫嘛,现在成了祭司,当然就要好好保护你啦!” 考上泮宫, 结识了至交好友, 得师长照料, 安然度过几年,本事见长, 与万无秋情定,约定相伴一生。 “阿无!看我看我!我考上泮宫了,马上就能跟你一起去上学了!……哎等等,我要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万夫人!” 父亲战死于前线,明知内忧外患, 璟国一触即碎,谢铭迟还是毅然退学,自请带兵前往前线,走上了父亲未走完了路。 五年边疆风霜,他鲜少回京,与旧识只能以书信往来,纵然不便,但每半月一封的家书,他都会寄给万无秋。 “阿无看见肯定会安心许多……嘶,扯到伤口了,这可不能告诉他。” “谢将军!京城有信来了!” “快拿来我看!” 唯一贪的一点点,就是在边疆苦寒之地找到一些稀缺药材,第一个先寄给万无秋,而不是上贡朝廷。 谁知一夕之间,黑白骤变,他被冠以反叛之名,被押解回京。本以为自己死后其他人都会安然无恙,但却在狱中得知阿姐和万无秋的情况,情急之下以死囚替代自己,假死逃出牢狱。 将万无秋制成了鬼傀,将夫子们制成了鬼傀,他想让大家都活下去,让本不该死的人都回来。 他找不到姐姐,但世上不止他有姐姐、弟弟、父母、爱人……他想要帮他们,把他们的家人带回来。 他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但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下去了。直到有鬼傀因为一心向死的执念而生出傀界,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路到底是不是对的。 明明万无秋他们都很安然地活着,但他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想留下来。对于一些人来说,死才是解脱。 他想挽救这一切,但巫的力量已经开始反噬,他没能力去解开这么多傀界,只好走了一条最绝的路—— 他把那些高级的鬼傀引走,聚在一起,以自身为饵,让他们宣泄怨气,任由他们把自己分食,让他们或是变成鬼魂再去轮回,或是就此灰飞烟灭。 他成功了,但自己也彻底死了,仅剩的一点意识让他当了一段时间活死人。 他不想在万无秋面前死,怕他心疼,于是自己随便找了一座山,想让自己长眠于那里。 “麻烦……摸一下我的脉。” “……死都死了,埋一下都不行吗?” 算了,就当是自己的报应吧。 只是没想到,万无秋竟然找到了他,又把他带了回来。 往昔二十余年的记忆如潮水涌入脑海,曾经快乐的、悲伤的、感慨的、愤懑的……所有情绪一股脑涌上头,最后化为了脸颊的两行清泪。 谢玥卿感受到蛊虫彻底融化在谢铭迟身体里,收起手:“都想起来了吗?” “……嗯,”谢铭迟抹了把泪,声音闷闷的,“就是有点难受。” 不过万无秋又一直默默地帮他顺着背,他没忍住笑了一下:“不过现在好多了。” 经历过生死才明白,他能有现在多么不易,这样艰难才得来的命,一直愁苦算什么样子? 谢玥卿松了一口气,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位朋友,沈绯年,他催生出我的傀界,恐怕主要目的就是让我恢复你的记忆。” 谢铭迟连忙问:“怎么说?” “既然他连催生傀界这种事都做得到,说明他知道不少清寨的秘术,”谢玥卿顿了下,“你之前说他来自一个边境小城,其实有可能,他的父母或者更早的祖辈也来自清寨,虽然他们没法再回去,但却可以把清寨一些巫术教给沈绯年。若他还是个有灵性的,自然可以从中悟出一些什么。连催生傀界这种事都做得到,恢复一个鬼傀的记忆,对他来说也不是全无办法。” 第317章 听她这么说,谢铭迟和万无秋同时一惊。 夜半的冷风透过窗户纸扑在谢铭迟脸上,他这才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沈绯年的身份。 虽然亲眼见过他做鬼傀,从中学会了制作鬼傀的方法,但催生傀界这门术法谢铭迟并不会,而从时间上来算,沈绯年应该在封瑜死后不久就开始筹划这件事,开始逐步试验着催生鬼傀和傀界。 多少清寨人想要学会巫傀之术,却一直不得其法,泮宫学子就算再聪明,大多也是像封瑜一样受不住巫的力量,但沈绯年前前后后做的太多,反噬只是和万无秋他们一样就不说了,连沉睡的时间都比他们少,对巫的力量的接受程度可谓强悍。 谢玥卿一说,他才意识到,如果不是同为清寨人,身体里本就有通巫神的能力,沈绯年怎么能做这么多。 所以,谢铭迟能做到的,沈绯年大多都做得到,他做不到的,沈绯年甚至还能从已经模糊的古迹中摸索。 谢铭迟沉默了一下,问:“阿姐,沈绯年有能力拿到你刚才给我用的那种蛊虫吗?” 对方却遗憾摇头:“这蛊虫,是我魂魄滋养出来的,能按我心意做成各种微小的事。我能让你恢复记忆,只是因为我知道你记忆停滞的症结,让蛊虫去将你身体里的截断的力量续起来,归根结底,用的是我本身有的巫之力。” 谢铭迟顿时紧张起来:“那你……” “我没事,”谢玥卿摇摇头,“我现在这个状态,留着这些力量没有用,不如全交给你,但我不会消失。” 只是交给谢铭迟之后,她所存的力量就几乎消失了。 从此之后,清寨才是真的没了巫女。 先不说谢玥卿掌握的巫之力本就比常人多了太多太多,她积累了这么久的力量,现在也只能让谢铭迟一个人恢复记忆,更别说沈绯年想凭自己的力量给封瑜恢复记忆。 那他要恢复封瑜的记忆,要从什么地方攫取巫之力? 谢铭迟兀自思索起来。沈绯年催生鬼傀,是为了早点与封瑜团聚,但他并不知道封瑜会失忆,所以也没有积累巫之力。 在发现封瑜不记得从前的事后,他原本想通过给封瑜讲从前的事来让他慢慢恢复,可封瑜在池屿一中那个傀界里明确拒绝了,他不想恢复记忆。 沈绯年偏激,不见得会听封瑜的想法,只觉得封瑜要恢复了记忆才会真正做回他自己。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封瑜和谢铭迟失去记忆的根本原因,又明白就算有谢玥卿在,也只够谢铭迟一个人恢复记忆,顾不上封瑜。 这种情况下,他必然要自己开出一条路来攫取足够的巫之力。 这么想着,谢铭迟只觉得心里发毛。 现在拥有巫之力的,万千鬼傀、上百傀儡师、还有他们几个…… 最直截了当的方法,杀人取力。 虽然时常有傀儡师和鬼傀在傀界中丧命,但他们死去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如果有什么方法,能把所有的鬼傀和傀儡师都聚在一起,让他们快速死去…… 心中猛地一寒,谢铭迟连忙抓住万无秋:“我们得快点走!” 万无秋神色凝重,分明也想到了这一点,沉重地点了下头,随后看向谢玥卿:“阿姐,我们能尽快出去吗?” “可以,”谢玥卿点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做一件事。” 院外,被纸人带来的众人已经在冷风中站了很久,夜深露重的侵蚀下,有不少人已经冻得原地转圈了。 “曲曲曲曲夫子……”贺岐抱着单薄的自己,冻得上下牙打颤,“我哥他们……怎怎怎么还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啊,”曲夫子跟着打了个颤,“他们不会有事吧,怪担心的。” 岑夫子淡定道:“我们的学生,你应该多些信任。” 姜夫子觉得奇怪,朝岑夫子看了一眼,就发现对方已经冻得整个人都在小幅颤抖了,话语里的淡定都是装出来的,那一双眼睛盯着木门,就快望眼欲穿了。 姜夫子一笑,没拆穿他。 就在这时,桑逸突然低喝一声:“都别说话!里面有声音——” 一时间,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仔细听着门内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贺岐没忍住,朝木门那边靠近了一点,想把耳朵凑上去听声音。 下一秒,木门毫无征兆地打开—— 贺岐没站稳,差点就要超前冲过去,但内心深处的恐惧把自己拽了回去,一来二去下,他就这么水灵灵地坐在了地上。 正要爬起来,面前就递过一只半透明的手,贺岐眼皮一跳:不会是他们两个里的谁变成半透明的了吧? “抱歉,吓到你了?” 怎么还是个女的? 贺岐连忙抬头,却看见一张酷似他哥的脸就这么笑容洋溢地出现在他视线里。 贺岐:“?” 他不确定地开口:“哥……你变成姐了?” 谢玥卿愣了一下,旋即笑得更深了:“不是,我是他姐姐。” 谢铭迟在身后,默默探出头看了贺岐一眼,接着一个白眼翻上了天。 “啊……哦哦,”贺岐只觉得面前女子亲切,一听是他哥的亲姐,那一点害怕就彻底消失了,由着谢玥卿把自己扶起来,然后退到了谢铭迟旁边,小声问,“哥,成了吗?” 谢铭迟静静点了下头。 贺岐一口气彻底松了下来。 第318章 谢玥卿看着面前或是惊恐或是不解的人,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弯下腰去:“各位,抱歉。” 虽不是她本意,但牵连进这么多无辜的人,实在抱歉。 不等所有人弄清楚原因,就见那一身雍容华袍的清丽女子身上散发出了浓重的烟雾。 和往常的红色不同,这片烟雾是白色的。 不是鬼傀,自然和满是不甘的猩红烟雾不同。 谢铭迟刚松了口气,突然想起来刚才在祭堂里的一件事。 ……万无秋是不是叫他姐“阿姐”了? 谢铭迟:“?” 这人什么时候改口了?? 第162章 上路 离开傀界的第一件事, 没顾上看自己身处何处,反而先紧张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链。 眼见着多了一颗淡金色的珠子,见到珠子还在隐隐发着光, 谢铭迟才彻底松了口气。 没事了, 就算傀界不见了, 阿姐也没有消失,而是像其他鬼傀一样收到手链里去了。 只是不知道……阿姐还有没有机会再去轮回转生。 谢铭迟愣了好一会儿, 这才发觉自己还在地上躺着,满目望过去都是蓝天,还有看不见顶的树冠。 落叶满地, 他正躺在一片落叶堆起来的小包上,一有动作, 身下的树叶便嘎吱作响,碎成碎片粉末, 碎在泥土里。 幸好这地方偏僻,平时没人管,他们才能平安无事在这儿躺了几天。 谢铭迟站起身,在周围发现了众人的身影, 放下心来, 朝他们那边汇集过去。 进入傀界的人不一定是到了同一个地方, 只是相似就足够把人卷入傀界,见不到桑茉桑逸他们实属正常, 谢铭迟没有管。 其他五人陆续转醒,谢铭迟便朝着不知道情况的贺岐和夫子们劈头盖脸来了句:“我恢复记忆了。” 姜夫子不太意外,平静问:“那谢妃呢?还在吗?” “在的,”谢铭迟略一思索,拍了拍手链, “阿姐到我这里来了。” 渐渐地,白色的烟雾从手链中丝丝缕缕地溢出来,汇聚成人形。谢玥卿盈盈弯腰:“这么多年,阿迟承蒙各位照顾。” 岑夫子下意识就要跪,但一想到时代不同,跪拜那一套属于封建糟粕,于是硬憋着只是回鞠了一躬。 “姑娘言重了,我们作为师者应该的,”姜夫子轻轻一笑,“姑娘帮小谢恢复了记忆,倒是让我们感慨又多了些。” 谢铭迟十分感激地看了姜夫子一眼,他不再叫谢玥卿为“谢妃”,而是姑娘,是在侧面告诉谢玥卿,她已经摆脱了那个禁锢着她的身份,现在只是一个独立的女人。 感慨归感慨,只是时间紧迫,谢铭迟飞快地把现在的情况给众人说了一遍,神情严肃道:“沈绯年已经不管不顾了,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我们得快点找到他。” “对对对!小封在他手里也危险!”曲夫子急得一拍手,“别说什么情深意重的,小沈这跟疯了区别也不大,谁在他手里都危险。” 谢铭迟也觉得是,正准备走,谢玥卿却拉了他一把:“等一下,阿迟,还得麻烦你们带一样东西。” 谢铭迟双眼茫然,万无秋在旁边提醒了一句:“灯笼。” 谢玥卿点点头。 谢铭迟这才如梦初醒,差点忘了,灯笼不走,姐姐应该也走不了太远。 幸好谢玥卿能感知到灯笼的位置,很快众人便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找到了那个灯笼。 和傀界中一样,看着冷得叫人害怕。 谢铭迟倒是仔细思考起来,总不能让姐姐一直这个样子,虽说他手链里还有几个鬼傀,但这个性质总是不一样的,况且姐姐也不是作恶,还有个行走不便的灯笼…… 抱起灯笼,谢铭迟心中逐渐浮现了一个想法……不过现在不可行,还是得等沈绯年的事有个了结之后才能尝试。 现在令谢铭迟在意的是……这个地方竟然就是从前清寨的位置。 当初族人把灯笼埋在了清寨里,而现在灯笼出现在这里,这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晰起来。 只是没想到,从前那样一个神奇的地方,现在也只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小城。 谢铭迟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地方,然后抱着灯笼转身离开了。 谢玥卿能独立留在外界的时间不多,没一会儿,她就自己回到了手链里休养生息。 虽然不知道沈绯年究竟在什么地方,但想想璟国时清寨再往北,和他们再有牵连的地方就是泮宫了。 如果沈绯年真在那个地方,他们也不会觉得意外。 他最大的执念就是封瑜,而他们一群人正是在泮宫认识,如果非要说现在有什么他在意的地方,除了那里再无别处。 再回母校,谢铭迟的内心是五味杂陈的。 这种感觉很难言说,实际上,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泮宫的古迹了,他们就算去了也不会看到泮宫的一点影子,但是…… 但是只要踩在那片土地上,知道那就是他们从前和夫子同学朝夕相对的地方,就会觉得沧海桑田,不过如此。 很久之前身边就有这样一群人,现在身边还是他们,哦,还多了个贺岐,如果时间能一直这样下去,未必不是一种美满。 只是他们这次去,是去“捉拿”同窗的。 一想着这个,这份感慨就变了味,变成了以醋和苦瓜为主导地位的五味杂陈。 第319章 桂花和酒变成这样,没有了馥郁千里的芬芳,没有了巷子中婉转传出的醇香,只剩下深深无力的酸涩。 似乎感受到了谢铭迟的愁苦,万无秋的手探过来,要像之前那样捏捏他的手以示安慰。 不过谢铭迟这次躲得奇快,惊吓道:“你别动!” “?”万无秋不解,“怎么了?” “我……我开车呢,”谢铭迟支支吾吾的,“不要打扰司机开车。” 话是这么说,但谢铭迟却抽空看了手链一眼。 万无秋:“……” 明白了。 姐姐看着,他不好意思了。 万无秋思考了一下,只好失望地收回了手。 啧,这怎么行?现在只是牵一下手都不好意思了,那之后还要这样那样,这手链又不见得时时刻刻都能及时解下来。 除非…… 万无秋心中有了一个绝佳的想法,对他对谢铭迟对谢玥卿都好的想法。 不过现在来不及,这几天只好先忍着,之后再考虑这件事。 只是两人不知道,无形之中,他们已经想到一块儿去了。 不知开了多久的车,车上众人昏昏欲睡之时,贺岐突然发出一声喊:“哎!我在网上看到池屿一中了!” 谢铭迟这才想起来上次离开傀界匆忙,事后也没时间关注池屿一中的学生到底有没有离开傀界,这下来了精神,连忙问:“什么情况了?” “嘶,帖子被删掉了,”贺岐挠挠头,“我刚才刷视频,看到有人远远地把池屿一中录下来了,外面围着一圈警戒线,好多警车都停在那里,博主还说看到学校里面走出许多学生来,只是之前这个地方从来都没有过学校。” 池屿一中再次回到现实,人们却不记得,甚至没有关于它的记载。 看来是翟文黎把学校卷进自己傀界时就抹除了所有关于池屿一中存在的痕迹,现在一所学校凭空出现,里面还有那么多从来没有记录的学生,难免引起恐慌,消息被封锁也是正常的。 贺岐继续说:“这作者好像已经发过很多次视频了,这视频都被盘包浆了。” 人们的好奇心是很难消失的,只能祈祷警方那边极力压制吧,毕竟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常理根本解释不通。 万无秋略一思索,说:“小贺,再去论坛看一眼,那上面应该不会被删掉。” “哦,对哦,”贺岐如梦初醒地一点头,连忙在手机上飞快地划动,点击几下之后,惊喜道,“找到了!果然有,有很多呢……我看一下……” 短短几十秒钟,贺岐的脸色从好奇变成了惊讶,变成了激动,最后变成了目瞪口呆:“哥……上面不止有池屿一中,还有从咱姐傀界里出去的人发的。” 万无秋一皱眉。 对于“咱姐”这个说法,他不是很开心。 “关于池屿一中,嘶……这个人是程州哥吧,”贺岐的脸色变幻几番,“你无法企及的程少?” 谢铭迟没忍住乐了:“对,是他。” 贺岐:“嗯……池屿一中的情况,有程州哥还有其他几个人已经解释清楚了,大家知道那所学校是被鬼傀卷进傀界的,都挺惊讶的,还有不少表示害怕。” 害怕才是正常的,就算是傀儡师也会被这种情况吓一跳。 谢铭迟:“还有呢?” “其实池屿一中在论坛里已经不算热点了,”贺岐尝试着委婉一点说,几秒钟后毅然放弃,“现在论坛里的热帖是关于咱们几个,还有咱姐的傀界的。” 万无秋忍无可忍:“小贺,你换个说法,叫阿姐,叫姐姐,可以吗?” 贺岐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区别,但眼见着万无秋的笑容有那么一丝瘆人,于是很快比了个“ok”的手势,继续说:“本来池屿一中的帖里就有很多人说咱们……哦,哥,主要是说你的,还有无秋哥,说你俩很有实力。” 还有说他俩关系不一般的,贺岐觉得这就没必要说了:“这个时候你俩就应该已经躺在热搜上了,前不久又有帖子发出来……唔,应该是其他八个人中的谁发的帖子,把咱们在姐姐傀界里的经历说了一遍。” “有人说傀界太诡异,还有人问都有些谁进了傀界,之后有人跟帖,呃说得很简单啊,‘桑茉,谢铭迟等人’。” 谢铭迟嘴角抽了抽,确实简洁易懂,现在公认的两大傀儡师都贴上去了,除了证明这傀界确实凶险,应该还有很多人好奇他们究竟哪边更强一些。 贺岐手一顿:“哥,桑茉姐亲自回帖了……不是这人怎么实名制上网,不对,这不重要,”他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桑茉姐说,傀界是你解的,而且在傀界里多次接受了你的帮助。” 听到这里,谢铭迟脸已经麻了。 她这么一说,他这个靠运气爬过来的千年傀儡师就被推上风口浪尖了。 “还有一个热度比较高的,就是说这次出傀界感觉有点奇怪,说有个半透明的人道了个歉之后就莫名其妙出来了。这个人怀疑,是你伟大的圣父精神感染了守门鬼傀,让她心甘情愿放咱们走了。” 谢铭迟已经不想听了,却感觉手链晃动了几下,无奈道:“阿姐,你别笑。” “还有一个……” “等一下,”这次谢铭迟及时喊了停,谨慎问道,“这次是和什么有关的?如果还是捧杀我的,那就大可不必再念了啊,你自己看看开心一下就好了。” 第320章 “啊不是的哥,”贺岐又看了几眼帖子,神色凝重,皱起了眉头,“这个……好像……不太好说,有点奇怪。” 万无秋侧过头:“奇怪到什么程度了?和什么有关的?” 贺岐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和人口失踪有关的。” 谢铭迟:“……?” 贺岐严肃了语气,说:“最近三天里,有不少傀儡师都在逐渐消失,这个帖主认识的傀儡师和他们的鬼傀都失踪了,人间蒸发,没有死也没有回来,在昨天之后……这个帖主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第163章 消失 这条重磅消息一传来, 贺岐旁边的曲夫子和姜夫子立刻就凑过去看,就连一向沉稳的岑夫子都隐隐凑过身来。 贺岐又把帖子往下划了划,大部分回复都是说自己身边也有别的傀儡师消失, 还有一些是在关心帖主。 不过这个时候, 更多人是在关心自己。 这样大规模的傀儡师消失, 显然不是偶然。 贺岐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问凑过来的两位夫子:“是绯年哥吗?” 夫子们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无奈和愤怒:“八成是。” 谢铭迟状似淡定, 其实内心已经急得不行,要不是开着车,他现在就能掏出手机来把帖子从头看到尾。 不过自己冷静片刻之后, 大概也猜得到帖子里的东西,无非就是担心、想知道失踪的傀儡师都去了哪里。 傀儡师进入傀界时只是意识离体, 本体还会留在进傀界的地方,从来没有听说进傀界时连带着身体一起消失的。 可消失的都是傀儡师和鬼傀, 他们绝对是进了傀界,但是这么多人同时进去,而他们消失的地点又毫无规律,看起来并不是普通的傀界。 沈绯年需要一个地方快速取得傀儡师和鬼傀身上的巫之力, 最好就是把他们放在一个他自己能掌握的傀界, 创立一些必死的规则, 快速让他们的生命走到终点。 就算他催生出那么多傀界,但就像桃源村和洗青寨, 被催生出傀界的鬼傀仍然有自我意识,而他们的本意不想伤人,死亡规则必定不会苛刻,而守门鬼傀也极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反水,主动把卷入的人全都放出去。 沈绯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知道谢铭迟他们很快会找到他, 也会不惜一切来阻止他。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沈绯年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已经疯狂到完全不计后果,只想让封瑜恢复记忆。 所以……他也许不会去赌别人的傀界。 试问,沈绯年这样活了千年还一直记挂着找到封瑜并且让他恢复记忆的人,执念足够强吗? 够。 这样的鬼傀,足够创建出一个强大的傀界。 与催生出的巫女谢玥卿的傀界不同,沈绯年的目的太决绝,他创建出的傀界,绝对全都是杀招。 “真是疯了。” 谢铭迟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捏紧,皱紧眉头,低声骂了一句。 他顿了一下,朝万无秋瞥了一眼,见对方正在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幸好万无秋不是那样疯狂的人。 谢铭迟内心庆幸着,幸好万无秋觉得他始终是他,缺了记忆并不代表什么,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建立重新开始,但一旦疯狂到把事情做到绝路,那就彻底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只是万无秋也有事瞒着他。 谢铭迟不禁想到之前万无秋行使“特权”时提到的代价,是由他自己付出的。 万无秋一直说还不到时候告诉他,但这一直在他心里成为了一根隐隐埋着的刺,只靠一根线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又不知道会以怎样的力度落下,更不知道这根刺落下之后,还能不能拔出来。 这么想着,谢铭迟心里直发毛,又朝万无秋看了一眼。 谢铭迟:“你……” 万无秋:“你……” 万无秋恰在此时转过了头,两人同时发出声来。 车内的人被他俩的动静吸引,也都抬起头看着他们。 谢铭迟只是一瞥就很快转回了头继续看路:“你要说什么?你先说。” “嗯,”万无秋笑了一下,“我是让你好好开车,别动不动就悄悄看我。” 谢铭迟:“……” 他轻咳一下:“知道了,我就看看你在干什么,没事。” 还有其他人,这事现在问出来似乎也不太恰当,谢铭迟于是憋住了自己的疑问,反正都憋了这么长时间,等停车休息下来再问也不迟。 不过一路上贺岐都在播报论坛里帖子的状况,三天前,傀儡师消失的帖子原本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帖子,但这么过去三天。 三天,都没有谁能回来,卷入了这么多人,能力或强或弱的都有,这么多人消失了三天都没能回来,这样的傀界不免引起恐慌。 有人自称认识桑茉和桑逸,给他们发的私信也都没有回,于是猜测他俩也没逃过。 本来进入洗青寨傀界的地点就是隐蔽的树林,他们俩从洗青寨出来的时候也还是在树林中,这时候如果又突然消失,几乎没人会知道。 谢铭迟心中突然有了个想法:“贺岐,你去给程州发个消息,问他在不在。” “好好好,”贺岐立刻照做,抱着手机过了十几秒之后,欣喜道,“回了!程州哥说他在,”停了一下又说,“程州哥问我们有没有看到论坛里傀儡师消失的帖子。” 第321章 谢铭迟道:“你继续跟他聊,问他在什么地方,你告诉他,不要断了联系,从现在开始,你俩一直保持交流。” “嗯嗯嗯。”贺岐立刻把谢铭迟的原话发了过去,又是十几秒之后,他的手机响起了来电提醒,他看了一眼,备注上大大的三个字,“程州哥”。 他几乎下意识就以为程州已经有什么消息要告诉他们了,连忙接起电话:“喂程州哥,你在哪没事吧?” “我没事啊,”电话那边程州不是很淡定道,“你们怎么突然要和我保持联系?出什么事了?” “免提,”谢铭迟简短地说了一句,过了几秒钟,跟电话那边的程州说,“这次恐怕几乎所有傀儡师和鬼傀都会被卷进傀界里,怕你突然消失,所以问一句,你在哪?” “妈呀,这么严重吗?”程州的声音立刻带上了恐惧,“我……我在虚无,刚挑好了鬼傀,还在和鬼火姐姐说话。” 虚无?小火? 谢铭迟微微放心,在虚无的话,沈绯年的手应该不至于伸那么长,不会把虚无里还没有被傀儡师选走的鬼傀也卷进去。 程州:“不过,保持联系的话,咱们一直通着电话不就好了?打字多麻烦。” 谢铭迟:“……” 好像也是。 他给忘了。 “你先留在虚无吧,”谢铭迟安顿道,“那里应该还算安全,电话不要挂,一直通着。” 程州:“好嘞。” 贺岐听着一阵肉疼:“哥,话费……我暑假打工就赚了一点点。” “……我给你充,”谢铭迟无语了,“你再给褚优、凌千、常乐……反正认识的关系不错的有联系方式的傀儡师,都发消息问问还在不在。” 贺岐刚要答应下来,万无秋就抢先说:“分开来吧,一人问一个,同时保持联系,比较高效。” 谢铭迟:“……也是。”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着急到脑子被僵尸吃掉了,临时应变的统筹能力竟然在这种时候消失得一干二净。 幸好还有万无秋在。 很快,万无秋、贺岐、程州都开始联系认识的傀儡师们,询问着他们的方位等情况,过了二十分钟,程州说:“凌千姐还没事,在家里。” 贺岐:“褚优哥已经没有回消息了。” 万无秋:“常乐也没有回消息。” 虽然不回消息可能是在忙,但这种时候,谢铭迟直觉就认为他们是已经被卷进了傀界。 程州惊恐道:“我的妈呀,怎么大家都出事了?我在虚无真的没事吗?鬼火姐姐你会负责保护我的对吗?” 小火:“……” “不是,姐姐你说句话啊,你这样……” 声音戛然而止,明明开着免提,听筒那边却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程州的声音,甚至没有小火的声音,虚无那边一片安静。 贺岐的手滞在半空,半天才问:“程州哥?你没事吧?你那边怎么样了?” 依旧是一片寂静,没有半点有生命的声音回答他的问题。 车上的人很快沉重了神色,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虚无也没有例外,留在虚无的程州和小火,还有没被傀儡师选中的那些鬼傀,他们都被沈绯年的傀界卷进去了。 这样看来,傀城也许也难以免遭毒手。 沈绯年的傀界几乎没了底线,只要是探测到有巫之力,不管是什么地方,不管是谁,都被卷了进去。 谢铭迟更加用力地踩了油门,朝他们的目的地加速行驶。 片刻后,万无秋也放下了手机:“路上不要停了,我们直接去泮宫。” “嗯。”谢铭迟答应了一声,更加专心地开车。 万无秋把手机放下的动作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能联系到的所有傀儡师都已经消失了,进入了沈绯年的傀界。 他们得快点找到沈绯年,进了他的傀界,出来之后也好及时抓人。 但如果出不来…… 如果出不来,那也不能让沈绯年再这么疯下去了。 三小时后,北方,夕阳西下,夜幕来临。 谢铭迟一行停了车,开始步行。 现在的建筑和之前差太多,已经很难确定泮宫的确切位置了。 不过有一片城墙,他们认得。 不止这片城墙,还有一片榕树茂盛的林子,现在成了一个公园,应该是从前那棵大榕树的子孙后代。 天气寒冷,这个时间几乎已经没有人再留在公园里了,一行人小心地走进公园中。 路上,岑夫子被一块石头绊到了脚,他低头一看,愣住了。 是一小片规则的石头,泥土下应该还有更大的部分。 他记得泮宫有这样一块石头,本来是打算打磨成石碑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手,学子们平时无聊,就会在上面胡乱涂涂画画。 ……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一块。 众人顺着公园的小路,走到一个红亭之下,停住了脚步。 他们视线中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但直觉告诉他们,他们已经到了。 风吹枯叶落下,在地上扫过簌簌的摩擦声,在夜晚时刻显得更加诡异。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站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傀界,就在此时,万无秋开了口:“阿迟,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一件事了。” 第322章 “嗯?”谢铭迟心里有点不安,“现在说吗?” “对,很重要,一定得现在说,”万无秋笑着,格外温柔,但谢铭迟却感觉这温柔有哪里不对劲,“你之前问过我,行使一些特权,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我告诉你,这个代价是我自己的一部分。” 听着他的话,谢铭迟更加不安,恐惧密密麻麻地从心底爬上来:“你现在告诉我做什么?” “因为……我和夫子们之前就说好了一件事,现在是时候去做了,一定要现在说,因为之后的路可能要你自己走了。” 万无秋说得坦然,安详,淡然到好像什么都不顾了:“你知道,我们都存在很久了,按理来说,应该有傀界的。” 第164章 青石 谢铭迟早就好奇这一点, 但他们谁都没说,他就干脆没问。 如果答案是他不想知道的那种,他怕自己接受不了。 但现在, 他也只能问:“那为什么没有?” 声线都是颤的。 见万无秋不忍心再说, 姜夫子便替他说道:“我们之前一直压着, 因为我们都知道,自己的事还没有做完, 我们每行使一次特权,自己的执念就重一分,傀界就更危险一些。” “现在, 我们几个的傀界,都是最危险的存在, ”岑夫子面色不变,只是眼底有些愧疚, “我们本来想着,如果能挨到我们死时,就能顺利带走这些傀界,也不会有傀儡师需要冒险去解, 但沈绯年已经出手, 而且他把自己的傀界逼得比之前更凶, 我们只能提前把自己的傀界放出来。” 谢铭迟不解,觉得自己脑袋快炸了:“为什么要提前放出来?你们要干什么?” 万无秋上前, 轻轻牵着他的手,语气是绝无仅有的温柔和淡然:“由我们的傀界一起压制沈绯年的傀界,可以一定程度上降低沈绯年傀界的危险,只是需要麻烦你们,把我们的傀界也解开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谢铭迟接受不了, 不解地看过他们每一个人,“你们……你们这是在添乱!” “不是添乱,小谢啊,听话,”曲夫子拍了拍他的肩,“我们和沈绯年的傀界对峙,会无形中把我们每个人傀界的难度和凶险程度都降下去。实际上,你们解的是我们的傀界,我们会在另一边解小沈的傀界。” 贺岐听懂了。 这不就是相当于,无秋哥和夫子们把最危险的傀界留给他们自己,剩下所有被卷进去的傀儡师都去解他们四个的傀界。 就算他们没能解开沈绯年的傀界也不怕,只要他们在沈绯年的傀界里死去,那他们的傀界也就不复存在了。 如果他们解开了沈绯年的傀界,那么作为四个傀界的守门鬼傀,他们就可以控制着把剩下的人都放出去。 虽然傀界难度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比之前高,但相较于沈绯年的必死局已经好了太多。 贺岐看向谢铭迟,却见后者眼神中尽是了然,明显是想通了这些。 “你们就是想好了吧,”谢铭迟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必死的局面留给自己,那我呢?我也可以去,你们为什么丢下我了?你们为我做了那么多,现在这种时候竟然不带着我吗?” “阿迟……”万无秋把人揽到怀里,细细碎碎的言语落在他耳边,“只有你在外面,我们才能有生机,你是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就当是为了我们能离开沈绯年的傀界,你得留在外面接应我们。” 再松开怀抱时,谢铭迟脸颊上已经落了泪痕:“你们在逼我。” “对不起,”万无秋的声音很轻,像是被什么影响着,落在了天边,“谢谢你。” 一个没有掺杂任何欲望的吻落在了谢铭迟额头上,停了片刻便分开。 随后,一道红光自四人身上爆开,彻底席卷了他的视线。 …… 意识回笼,面前是一条幽长的青石板街,血红的夕阳洒在面前不远的地方,太阳即将落山了。 傀界里马上就是夜晚,谢铭迟没想到,竟然一进来就面临着危险的黑夜。 他低头看去,手上的手链还在,必要时候还能把他们放出来干干活,而贺岐就跟在他身边,两人是一起进来的。 “哥……”贺岐肩膀抖了一下,说,“我觉得,这个地方好阴冷……” 确实阴冷,四周的风都带着寒冷的水汽,周围应该是有什么大面积的湖泊或者河流,不过放眼望去还看不到。 这里……竟然就是万无秋和三位夫子融合在一起的傀界吗? 谢铭迟怔怔地看了看四周,眼神描摹着这里的景象。 他们身处一条街道的中央,街道两边也是青灰色的建筑,很像上世纪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 目光所及的末尾,有一栋建筑和其他建筑的青灰色截然不同,远远望去看着像红木……但不确定,只能确定很红,似乎还挂着许多红色灯笼。 这倒是有点像民国时娱乐场所的风格。 谢铭迟还纳闷为什么都是民国时期的影子,转念一想,他们醒来的时间几乎都是在民国、在上世纪。 长久的沉睡之后,印象最深刻的应该就是第一眼看到的不同的东西。 哪怕是民国时,所有的东西就已经和他们所熟知的不一样了,潜意识影响傀界,怪不得他们的傀界会长这个样子。 见谢铭迟一直不说话,贺岐心里有些担心,进傀界前万无秋和夫子们说的那一番话他也听到了,但他哥现在如果颓一下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 第323章 这种时候……嘶,他作为唯一一个陪在他哥身边的人,应该适时地安慰一下。但遗憾的是,他这人嘴笨,不会说什么好话。 贺岐兀自整理了半天语言,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哥,你别太伤心,咱们现在是在和无秋哥他们打配合呢,只有咱们这边成功了,才能帮他们那边成功,呃……只有咱们两边都成功了,才能让所有人都离开傀界,所以,那个啥,你现在是我们的主心骨,你得支楞起来……不过你压力不要太大!虽然我挺菜的我知道,但是我也会努力不拖后腿的!我要成为像程州哥一样任你驱使的存在!” 谢铭迟:“…………………………” 他的无语有点长。 什么叫任他驱使,说得好像他要指使他干什么坏事一样。 其中道理他在进傀界的那一刻就想通了,只不过现在有点生闷气而已。这么大的事,这几个人愣是嘴严得一直没开口,早点说出来难道不能大家一起想办法吗?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确实应该快速支楞起来,和万无秋他们打好这场配合赛。 根据之前的经验,进入傀界之后要么就是沿着一条路往前,走到傀界中心,要么就是会有npc来带着他们往中心走。 他们现在…… 谢铭迟朝四周看去,似乎并没有看到人影…… 不对。 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动。 在前往那栋<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的反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影子隐隐约约在动…… 谢铭迟眯了眯眼睛,拍了下贺岐的肩膀:“你视力好,看看那边是什么,是人吗?” 贺岐跟着望过去,也眯起了眼睛,不确定道:“是人形没毛病……但是,走路姿势怎么这么奇怪呢,一瘸一拐的,所有人都是一瘸一拐的。而且在这地方,他们竟然都没有抱团,一个个都是分散走的。不过倒都是朝咱们这边过来的。” 谢铭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身上红了吧唧的,不会是血吧?” 贺岐一哆嗦:“哥你别吓我。” 话是这么说,但贺岐看得更认真了,随后惊慌道:“哥!那好像真的是血啊!我我我我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走路姿势这么奇怪又熟悉了……我觉得,他们挺像丧尸的。” 谢铭迟:“……” 他木着一张脸,看了一眼贺岐:“你认真的吗?丧尸?是我知道的那个丧尸吗?”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抱着人就啃的,但是真的很像啊,”贺岐慌的一批,“哥咱们真的不躲躲吗?!” 此话一出,不知道刺激到了远处人群的什么神经,他们突然就跑了起来,来势汹汹地朝这边跑来。 “卧槽!”谢铭迟忍不住爆了粗口,拉了贺岐一把转过身就跑,“跑啊!!” 两人毫无……不,并不是毫无目的地奔跑,他们能跑的方向就是一个——就是红楼的方向!虽然不知道红楼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但现在他们就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那群人不知道打了什么兴奋剂,在双方一起跑的情况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他们追赶! 谢铭迟已经顾不上分神去计算他们跑到红楼之前会不会被那群人抓到了,只能拼尽全力玩命跑,企图甩掉他们。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贺岐跑得竟然比他快!这丫竟然比他这个被曲夫子特训的人还跑得快! 谢铭迟心里崩溃地念叨:曲夫子你能看到这一幕吗?如果能看到的话,恭喜你又多了一个特训人选。 然而就在崩溃的时候,谢铭迟突然看到前面有两个人影,就在不远处,似乎也准备跑的样子。 ……不是吧,前有狼后有虎? 不过这两只“狼”离他们更近一些。 就在他极力想看清那究竟是不是人时,贺岐兴奋一喊:“程州哥!” 谢铭迟:“!” 竟然是程州! 听见那边程州雄浑地“哎”了一声就要往这边汇聚,谢铭迟连忙喊道:“跑啊!!!” 程州这才意识到,原来后面那一大群人都是追着谢铭迟和贺岐的! “卧槽卧槽卧槽!!!”一连串脏话随之爆出,程州连忙就拉着身边刚选好还不熟悉的鬼傀同样撒丫子跑起来。 近了……红楼近了! 马上就要跑到了!! 谢铭迟根本不敢看身后的怪人离自己多近,憋着嗓子里的一股甜腥味儿就加了速,牟足力气向前跑。 “快点啊,要关门了。五、四、三——” 在门口看门人漠不关心的倒计时中,谢铭迟一行人终于踏进了红楼的门槛里。谢铭迟借着力气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怪人已经到了门口。 这么近距离一看,谢铭迟才看清那些怪人的样子。 也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因为他认出了其中的几人,那都是在之前傀界里已经死了的傀儡师和鬼傀。 他们现在无一例外,翻着惨白的瞳孔,嘴里垂着涎液,朝红楼里的人们伸着手,似乎想把他们一起拉下深渊。 第165章 红楼 但他们似乎无法进入红楼, 门口看门的人慢吞吞地看着他们关上了门。 死去的人会成为傀界的npc,这一点谢铭迟倒是不太意外,他意外的是——现在这个傀界既然已经成为了大核包小核的模式, 而万无秋他们正对付着作为小核的沈绯年的傀界, 他们在大核对抗着万无秋和夫子们的傀界, 竟然还会遇到这些人。 第324章 谢铭迟原以为,疯狂如沈绯年不会放过已经死去的人身上的巫之力, 把他们拉进来也情有可原,不过在这个“大核”里还能看见他们,这就比较让他惊讶了。 看来万无秋他们并不能完全改变沈绯年的傀界, 就算是在“大核”里,也依旧会有沈绯年傀界的影子。 贺岐刚松了一口气, 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红色的大门关上,眼神往旁边一瞥, 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哎哟……卧槽……不是,什么东西啊这么能跑……”程州郁闷地念了几句,喘着粗气,一屁股盘腿坐下, 完全不顾及什么卫生, “小谢兄弟啊, 你不是说……你不是说在虚无应该是安全的吗?怎么我转眼就进傀界了……贺岐啊你拉我干啥?” 嘴里问着,程州却已经先一步转过头看向了贺岐, 顺着他呆滞的目光看过去,随后深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噫——” 俩人看着已经不行了,谢铭迟漠然拽了他们一把:“别这么大惊小怪,外面都已经快和丧尸一样了,你们指望这里是多么正常的地方?” 没错, 这个红楼,它并不是安全屋。 起码看上去不是单纯的安全。 倒不是说这里的布置有什么奇怪,相反,一切陈设都很正常,像民国时期集住宿、聚会、娱乐为一体的大酒店。 谢铭迟话里的不正常,指的是人。 刚才他目送门童关门时就发现了,那门童简直不能称作是人。 起码单从物种上来说就不是。 那门童虽然有着人类的身体,但自脖子向上却长着一个鱼头。 不清楚是鲤鱼还是鲫鱼还是什么别的鱼,但确确实实是和脖子长在一起的鱼头。 它的手指间还连着皮肤,看上去和鱼类的蹼没什么区别。 谢铭迟有理由怀疑它鞋里的脚也是这样。 更滑稽的是,它甚至穿着马褂戴着瓜皮小帽,整个人显得更加滑稽。 不止是门童,就连在酒店里行走的服务生、前台,也全都是鱼头人身的怪物。 贺岐:“……” 说不清楚这里和外面哪个更危险。 鱼头门童对于两人盯着它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淡淡看了一眼之后就拿过旁边的一个夹板,另一只手拿起笔来,做出要写什么东西的动作,没感情地说了句:“抵押。” “什么?”谢铭迟微微皱眉,“抵押什么?为什么抵押?” “不抵押?”鱼头门童的鱼眼睛转了一圈,语调尖讽道,“不抵押,那就打开门把你们扔出去,我们这里不接受白吃白住的人。” “……我们没说不抵押,你要什么啊?”程州缓过劲站起来,做出掏兜的动作,“我这次进来带钱了。” “不要钱,其他随便,只要是属于你们的东西,”鱼头人傲慢地说了一句,“快点,我可没这么多时间跟你们耗。” 谢铭迟飞快地看过一眼四周,这酒店不止一层,而这一层除了酒店的工作鱼头人并没有别的卷入者。 现在外面这个情况,卷入者也不太可能在外面,但凡有点求生意识肯定都会往红楼这边跑……说不定是他们都已经完成了抵押,去到了楼上。 鱼头人突然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忘记说了,在尊客们离开时,我们会根据尊客们抵押物品的贵重来为大家准备礼物。” 谢铭迟立刻警惕起来,暗自思量着鱼头人的话。 这个酒店太小,而外面的空间明显比这里大得多,傀界里应该还有比较大的河流或者湖泊……所以这个红楼一定不是傀界的中心,傀界中心还在别的地方。 他们往红楼这边跑时能够感受到水汽越来越重,河流应该就在红楼前面,只是还需要一段距离。 红楼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暂时的避难所,或者说一个安全的售票厅,而它售出的票目的地就是傀界的中心。 毫无疑问,他们需要拿到去中心的票,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同时,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还有许多怪人,他们绝对不能现在出去,而要留在这里,就要做出抵押。 他们抵押的东西还会转换成礼物…… 谢铭迟有理由怀疑,这些礼物的贵重程度是根据他们抵押的东西决定的,礼物的作用虽然未知,但大概是道具一类,也许在傀界中心能够提供帮助的。 这么想着,谢铭迟看向鱼头人,问:“你觉得我拥有的最贵重的东西是什么?” 鱼头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愣,随后打量了他片刻,说:“尊客是人,人的情感是最复杂的,其中最贵重的,应该是‘爱’这个情感。” “人们常说自己的爱强大到能战胜万物,我虽然不认同,但尊客的爱似乎确实强大。” 谢铭迟沉默了一下,如果它计算爱的方法是通过时间累积的话,那爱确实是他拥有的最贵重的东西了。 对亲人的爱,对朋友的爱,对爱人的爱,对这个世界所有美好的热爱…… 足够多样,足够复杂。 “好,”谢铭迟几乎没怎么思考,立即答应下来,“我就抵押这个。” 贺岐愣了:“……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鱼头人已经在本子上记下了什么,他急忙拉着谢铭迟说:“哥你这是干什么?咱们还不知道抵押到底有什么用,万一它不还给你怎么办?你……” 他哥和无秋哥一路的艰难他是看在眼里的,眼瞅着只要再熬出这个傀界就几乎彻底好起来了,他哥却在这个时候把他的“爱”给抵押出去了。 第325章 贺岐急得简直想原地转圈,谢铭迟却淡定道:“没事,只要我们出去了,傀界就不会对我们造成实际伤害,这些抵押自然就不算数了,我们现在要紧的是留下来。” 说着,谢铭迟悄悄拉过贺岐和程州,还有程州旁边那个男生,应该是他的新鬼傀,随后把他的猜想讲给他们听。 程州立刻:“哦~” 他悟了。 贺岐还是有些不放心,谢铭迟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抵押吧。” 在鱼头人的注视下,贺岐硬着头皮说:“那……押我的五官。” 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也就感官灵敏比较值钱了。 程州义正词严:“我押我的身体。” 谢铭迟:“……?” 这位更是重量级,更是分不了一点,浑身上下只有肌肉和钱。 钱明显在这里行不通,只好拿身体充充数。 程州的鬼傀抵押了自己的声音,听程州说他生前是名歌手。 至此,鱼头人合起了手中的本子,厚重的鱼嘴弯起一个笑容,优雅地鞠躬:“请四位上楼吧,楼上的房间任君选择。” 谢铭迟觉得奇怪,但没有多问,几人便一起朝楼梯那边走去。 半路上,程州介绍道:“这是我的鬼傀林乔……再多的介绍也没了,我俩其实也不熟,就是之前一起吃过饭。” 林乔温和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座酒店用材大部分都是木头,而且是红木,看上去也不是人血或者别的什么血,是很正常的漆。 不过这里的正常反而显得不正常。 从一楼往二楼走时,谢铭迟明显感到自己在踩过某一节台阶之后,耳边多了许多声音。 不是之前的鬼哭,而是人们谈论的声音,他甚至从中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 这些声音都是从二楼传来的,似乎二楼整个都被无形地隔开了,只有在进入二楼的范围内才能听到里面的声响。 很快,几人便到达了二楼只是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他们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本以为二楼会是一圈一圈的房间,刚才鱼头人不给他们钥匙也不告诉他们住在哪个房间,是因为上来之后就会看到“住人”或者“没有住人”的指示牌之类,但没想到的是—— 整个二楼,竟然就是一整个巨大的空间! 一张张单人床整整齐齐地靠着墙排列,每张床之间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除了床之外,二楼竟然什么陈设都没了。 就没了! 连花啊草啊桌子啊椅子啊都没有! 谢铭迟呆在了原地,无言以对。 这对吗? 想了想刚才的抵押,他有那么一瞬间都以为自己想的那些都是错的,这家酒店就是彻头彻尾的黑店。 奸商! 二楼有不少人在,看神情应该都是卷入者,有些人瑟瑟发抖地待在床上,其他人则坐在空地上围成了一个圈。 “……是你?” 听见熟悉的声音,谢铭迟抬头看去,就见桑茉正坐在圈里,看见他的表情先是惊讶,很快就转变成了欣喜:“你也进来了!” “嗯,”谢铭迟苦笑一下,“又见面了啊。” 这才过了不到一天。 “哎,他是那个红眼睛吧?” “这光没问题,就是他!” “是谢铭迟啊,我们有救了!” 人群窃窃私语,谢铭迟听着只觉得头疼,连笑都没笑一下,就混进了人圈里坐下。 “我们刚出傀界,还没走几步就到了这个傀界里,”桑逸很快开始说自己遇到的情况,苦笑道,“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用的。” 他跟桑茉本来是去野餐,离开洗青寨之后本想着把未完成的野餐解决掉,谁知就这么进了新傀界。 谢铭迟深以为然:“我们开车走了几个小时才进来的。” 桑茉往他身后看了半天,疑惑道:“那个……鬼傀呢?还有夫……老师们,怎么没一起进来,你们没在一起吗?” “没,”谢铭迟只觉得头疼,捏了捏眉心之后,冷静地说了一句,“我有重要的话说,请大家都聚过来吧。” 第166章 信息 在座的各位绝大部分都知道谢铭迟最近在论坛里掀起的重重讨论, 之前有许多人怀疑他的能力,不过在“版本大神”桑茉桑逸的肯定之后,大家对谢铭迟就再没什么疑问。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众人被莫名其妙拖进来, 一直都找不到办法出去, 士气本就低落,就需要一个具有统帅能力的人来把他们的信心重聚在一起。 原本在床上呆坐着出神的几人也纷纷凑了过来, 谢铭迟先思考了一阵,组织语言,随后问桑逸:“你们进来多久了?” 桑逸说:“按照这个傀界里的时间是今天中午刚进来的, 进来之后就遭到了外面那些怪人的追杀,躲进这个酒店后就再没出去过。” 谢铭迟点了点头, 随后朝周围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另外认识的人身上:“褚优, 你呢?” 被点到的褚优推了下眼镜:“我早一些,是今早来的,之后一样躲进来没出去过。不过我发现,在这个傀界里似乎没有上厕所和进食的欲望, 但会困。” 此话一出, 有许多人纷纷附和起来, 他们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共有特点。 会困。 会困就说明人需要休息, 这个傀界省略了上厕所和进食的步骤,独独留下“睡觉”这个生理需求,说明很有可能在睡觉这一环出问题。 第326章 “我来得更早。” 听见有人主动发言,谢铭迟连忙看过去,认出这是在桃源村时被一起卷进傀界的俞谷。 也是他在论坛出名的“罪魁祸首”。 这时候顾不上太多, 谢铭迟只有一种认识熟人就是好的欣慰,连忙问:“你有发现什么吗?” 俞谷反而说:“你有什么别的线索来换吗?自从你来之后,似乎一直都是你在提问。把我们聚在一起总要有些交换吧。” 他的语气不是咄咄逼人,谢铭迟也知道这就是俞谷的一贯作风,喜欢交换。实际上傀儡师大多都是这样的人,没谁会愿意把自己费力得来的线索白给出去。 谢铭迟非常理解,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神色不悲不喜:“好,我的线索应该算是非常重要的,有关于傀界的核心,请大家仔细听好。” “我知道这次的守门鬼傀是谁,很多,这个傀界是由五个大鬼傀一起创造的,比我们经历过的所有傀界都要艰险,这一点毋庸置疑,”见已经有人神色开始慌张,谢铭迟平静安慰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让大家感受到压力,只是为了让大家意识到这次的傀界不是我们以往遇到的,而且不涉及争夺,所以大家必须提高警惕,齐心协力——一定要齐心,不要想着坑身边的人来达成目的,那样我们所有人都永远无法离开。” 有人听进去了,使劲点头,谢铭迟便接着说:“虽然傀界是由五个大鬼傀一起创造的,但实际上我们需要解的是其中四个一起创造出的傀界,而他们四个本人正在傀界的最深处,解第五个鬼傀的中心傀界。这个傀界的难度他们已经尽量降低了,但多少会受到中心傀界的影响,所以中心傀界想要把所有傀儡师都卷入的这个指令,他们没法更改。” “当然,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中心傀界全是杀招,进去根本没法活,所以另外四位以他们的傀界困住我们,实际上是一种保护,而且他们的傀界难度更低,让我们更有生还的可能。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解开他们傀界的同时,尽可能帮他们解开中心傀界,否则就算我们解开了他们的傀界,也还是会落到最危险的那个傀界里。你们能明白我意思吗?” 众人:“……” 整个二楼一片寂静。 没有人——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事发生,听着这不仅是两个傀界叠在了一起,而且还有五个鬼傀在内战? 他们当中有些人去过傀城,多少听说过傀界存在几个大鬼傀,只是数量一直说不清道不明。但现在听说“五”这个数量,他们已经很震惊了。 大鬼傀肯定数量不多,而“五”已经是他们听过传闻里最多的了。 看样子,傀城的高层都乱了,如果他们没能把这场乱平复下来,很难说他们这些从傀界赚命的人会怎么样。 谢铭迟没有说话,而是等着他们的回答。 这些人,所有在这里的人,他们本来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只是因为成为了傀儡师,解开了傀界,才获得了多余的寿命。 但这些多余的寿命,都是万无秋他们行使特权换来的,每支出一份寿命,他们的傀界就更强大一分。所以其实这个傀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在座的每一位都有份。 不过谢铭迟并不想以此来威胁或者道德绑架,他只想让他们明白,之前的傀界也许他们可以只追逐自己的利益,只顾着自己逃走,甚至不惜利用别人的命来探索死亡规则,但现在不同了,如果不是大家一起、把两个傀界全都解开,那么没人能独善其身。 众人沉默了很久,随后,俞谷再次发出疑问:“我可以问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吗?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确定消息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可以,”谢铭迟思忖道,“那几个大鬼傀,都是我认识的人。” 众人的眼神变幻莫测起来。 难不成杀出的这匹红眼黑马是个关系户? 不对,等等,大鬼傀都活了很久吧?那这人是怎么全都认识的? 忽略了旁人的震惊,谢铭迟继续说:“那四个去对抗中心傀界的大鬼傀,我一直和他们在一起,是他们跟我说了这个计划之后,我亲眼看着他们创造出傀界的。” 众人再次沉默,眼神愈发怪异。 他们越来越觉得这人不是普通人了。 觉得说服力还不太够,谢铭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许你们中有人去过傀城,那应该知道傀城有一位城主。” 有人颤抖着点头,但心里却开始害怕谢铭迟的下一句话。 谢铭迟说得直接:“那就是我的鬼傀,也是我的爱人。” 认识的人——诸如褚优俞谷程州这类,都有不同方面的震惊,或是来自万无秋的身份,或是来自他们俩的关系。桑茉桑逸则是已经在上个傀界就猜得差不多了,他们震惊的只是万无秋他们竟然创造出了傀界,而且还是为了保护他们。 剩下的人就是从头到尾都在震惊,仿佛被雷从头劈到脚,这样的消息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重磅。 谢铭迟摊了下手:“所以,这下你们能确定我说的是真的了吗?还有没有什么怀疑,可以一次性说出来。” 虽然话说得风轻云淡,但其实谢铭迟有点慌。 这种时候,越是这种要么齐心协力、要么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但凡有那么一两个人说“你们几个熟人的事怎么把我们牵扯进来了”这类的话,那基本上整个队伍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第327章 虽然硬要解释的话,他不是不能把真相说给他们听,但那样实在太麻烦,浪费时间,而且…… 很没有隐私,他以后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没有人说话,一片安静。 桑茉和桑逸对视一眼,轻轻点了下头,随后桑逸拍了拍胸脯说:“我们完全配合!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有用的消息,我们已经算成功一半了。” “还有我还有我!”程州立刻举起手来,“我一直都是抱小谢兄弟大腿才走到今天的,你的话我肯定听,兄弟就跟着你走了!” 褚优笑道:“我也是。” 俞谷看了一眼旁边还不知所以然的小珊,叹着笑了:“别误会啊,虽然我问的多,但我和你是一条战线上的。” 眼见这些人都发表了立场,剩下的人也很快都表示自己一定跟着组织走,一起努力解开傀界。 谢铭迟松了口气,悄悄抓着衣摆的手松开了。 “好了,那我们现在就是线索共享的成熟队伍了,”俞谷说,“我和小珊应该是现在酒楼里来得最早的人,昨天中午就已经到了,因为小珊行动不便,我们到这里就已经很勉强,所以一直没敢出去,知道的就多一些。” 他指了指外面,说:“那些怪人,应该都是之前死在傀界里的人,里面有我认识的已经死去的傀儡师和鬼傀,其他的肯定也有,不知道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绝对不是活人,被他们抓到也不是好事,我亲眼见到和我一起进来的那个女生已经被他们抓走了,再没回来过。” 也许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俞谷没有说这句令人丧气的话,继续说:“不过这间酒店已经变了,昨天我来时,这间酒店其实不安全,只是相对外面安全一些,是个小破驿站,有时间喘口气,但里面依旧是危机四伏,会出现一些东西杀人,”他顿了一下,“今天中午之后,出现了一楼那些鱼头人,才变成现在的红楼,酒店也安全了许多。” 谢铭迟思索了一下,桑茉桑逸进傀界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他们离开上个傀界的时间,也就是在他们刚离开洗青寨的时候,沈绯年傀界的机制就已经变了。 肯定不可能是沈绯年自己变的,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万无秋和夫子们就已经在着手阻止沈绯年,搭建他们的傀界。 俞谷看了看四周的人,说:“大家应该都是今天才到的,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些事情,也是昨晚住在这里的人商量后的结果。” “大家都看得出来,红楼并不是傀界的中心,而他们中有人发现,在红楼前面,有一条河,有一艘楼船会在午夜十二点准时靠岸十五分钟,然后开走。楼船去的地方,应该才是这个傀界的中心。” 第167章 心脏 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 进入傀界之后一定得尽快到傀界的中心去,留在边缘会被缓慢地蚕食,逐渐消失。 他们不能在这里久待。 昨晚住在这里的傀儡师明显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在午夜十二点时, 他们离开了红楼, 上了楼船,朝着傀界的中心去了。 俞谷遗憾道:“那些怪人一直都在外面, 他们不会走,而且只要我们从红楼里出去,他们就会继续追着我们跑, 所以我一直没敢走。但今天,我已经能感受到自己在被蚕食了, 今晚我非走不可了。” 小珊的身体有问题,要走的话俞谷必须得带上她, 背着或者抱着,在怪人追赶的前提下,他们同时逃生的几率就小了很多。 但再小也得拼,否则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所以……我们今晚要上那趟楼船, ”谢铭迟坚定道, “得尽快到中心去。俞谷, 上船有什么条件吗?” 俞谷略一思索,摇摇头:“我不知道, 昨晚离开的人没有再回来,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上了船。” 也有可能有一些在路上被怪人抓到了。 他没说出来,但大家心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了这句话。 谢铭迟说:“我们在这里抵押的东西应该在中心有用,大家尽可能抵押自己贵重的东西。” 俞谷一懵:“抵押什么?” 谢铭迟也呆了,程州替他说:“就是进来这里之后鱼头人让抵押的东西啊, 它说不抵押就把我们扔出去。” 俞谷皱着眉:“我进来时没有鱼头人,没有抵押什么。” 周围人纷纷开口,或有抵押,或是像俞谷一样,但仔细盘问后,发现抵押了东西的都是在今天中午之后才进入傀界的人。 也就是在小破驿站变成红楼酒店之后,鱼头人和抵押才一起出现。 “啊,所以抵押物品一定是有用的!”桑茉肯定道,“既然是中午后才出现的不同,没那就说明是城主他们改变的机制,也就是让我们更加安全的机制!” 众人深以为然,很快就有人站了起来:“不行,我现在去试试看能不能抵押!” 随后,一大波人都跟着一起下楼去抵押,剩下的人多向谢铭迟了解了一些情况。 等抵押的人顺利回来,一行人这才放了心,开始等待午夜来临。 “从窗户上能看到那条河,”褚优站在窗边,说,“俞谷说楼船上有灯火,看这里离河的距离,大概楼船刚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我们就该走了。” 谢铭迟默默点了点头。 在交换完线索之后,他就开始担心万无秋。 但凡是个傀儡师就清楚,要解开一个鬼傀的傀界,那就要找到他的魂线。 第328章 可万无秋也说过,他的魂线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具体在哪里并没有提,只是说如果哪天这个地方不再安全,那他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正常认了傀儡师的鬼傀,魂线都会交给自己的傀儡师。 之前谢铭迟问这个问题时,还不知道自己和万无秋之间的这些情缘,他自己也没确定心意,但现在再回头去想…… 万无秋一直以来的执念都是和他在一起,成为鬼傀之后,世间值得他留恋的似乎只剩下谢铭迟。 嗯…… 谢铭迟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有没有可能,万无秋一早就把魂线放在了谢铭迟身上? 如果有一天,谢铭迟遇到意外,不再安全,那么魂线就会跟着一起消失。 他们之间没有现在傀儡师和鬼傀之间的那种契约,万无秋是独立的个体,不会因为谢铭迟的死亡而死亡。 但如果魂线在谢铭迟身上,而且是一个只要他一死就会连带着魂线也毁灭的地方…… 谢铭迟隐约记得,之前在祭堂恢复记忆时,阿姐似乎和万无秋在打什么哑谜。 他纠结片刻,还是掏出了藏在兜里的手链,拍了拍属于谢玥卿的那颗珠子:“阿姐,我有话问你。” 谢玥卿并没有显现身形,但却有了声音:“怎么了?” “嗯……”谢铭迟想了半晌,开口问,“就是之前你在检查我身体那里出问题的时候,好像卡了一下。” “嗯,”谢玥卿很快答应下来,没有一点隐藏,“我发现了你身体里的一根魂线。” 谢铭迟像抓住一根稻草似的连忙追问:“在哪里?是万无秋的吗?” “是他的,”谢玥卿说,“他和我说好了,等你进了他的傀界,再把这件事告诉你。” 谢铭迟不免纳闷:“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瞒着我商量好这么多事的?” 谢玥卿笑而不语,回答了他的前一个问题:“你之前因为负荷不了巫之力,灵魂碎开了,虽然之后被阿无他们找回来,但总需要有一个什么,把最重要最关键的那部分缝合起来。” 缝合? 谢铭迟一愣:“就像做鬼傀时最关键的那一步吗?” “是的,”谢玥卿说,“万无秋把他的魂线,当作了你灵魂连接的工具,位置你应该清楚。” 心脏往上三寸。 谢铭迟立刻想到了这个答案。 对于现在记忆已经恢复的他来说,制作鬼傀时的步骤他再清楚不过。 把碎掉的灵魂拼在一起也是一个道理,就算所有碎片都能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但心脏往上三寸的位置太重要,总需要一些别的什么来辅助缝合。 于是万无秋把自己的魂线放在了那里。 谢铭迟不自觉抬起手来,抚上了那个位置,似乎能感受到那个地方在隐隐发着暖。 原来万无秋一早就想好了,他可以狠心一点,赶在谢铭迟之前死去,让他好好活着,但接受不了谢铭迟在自己之前死。 如果谢铭迟真的有出事的那一天,他也会陪着谢铭迟一起。 谢铭迟:“……” 他早该想到的,万无秋这个人,宁愿自己比他人付出多百倍千倍,也不愿意亏欠一点。 可是…… 谢铭迟还有些不解:“既然他的魂线就在我手上,那我岂不是现在就可以解开他的傀界。” 也就是说,在万无秋他们解开沈绯年的傀界后,只要他手上拿到了剩下三位夫子的傀界,那他们就可以彻底解开傀界了? 谢玥卿应道:“道理是这样的。” 这后门可开大发了。 谢铭迟仰头呼出一口气,原本百分之零的进度,竟然在刚开始就不知不觉达到了百分之二十。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凑剩下的百分之八十了。 “船来了!” 窗边的褚优低喊一声,过了几秒钟彻底确定亮着灯火的楼船正朝着他们这边行进后,连忙转过身:“大家准备行动!” 一行人连忙跑到了楼下,而门口,鱼头人十分适时地打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各位的礼物,我们会在之后送达,请大家放心大胆地离开吧!” 谢铭迟:“……” 幸好这人……不,这鱼……这鱼人不是在现实做生意,不然早就被抓回家煲鱼头汤了。 不过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走神,一出酒店大门,一行人就朝着河边狂奔,而在他们不远处,那群怪人似乎闻到了新鲜的人味儿,也开始躁动着奔跑起来。 乍一看就是一坨人追着另一坨人,说不清哪边更像丧尸。 贺岐的小身板在这时候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求生意识,一骑绝尘跑在最前面,连肌肉发达的程州都追不上。 俞谷背着小珊,动作缓慢,几乎是落在了最后。 眼看身后的怪人离得更近了,谢铭迟咬牙凑了过去:“换我背。” 俞谷愣了一下。 谢铭迟吼道:“抓紧时间不要废话!!” 俞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快速和谢铭迟做了交接。 往常这种时候,大家都会觉得小珊是那个鬼傀,都会劝他放弃。聪明一点的知道他才是鬼傀,需要保护小珊,这才只好一直带着她,但不会施以援手。 因为他们这样的,基本就是炮灰,没救的那种,他一直坚持到今天,已经不想着谁能来帮他们,而是他要自己闯出一条生路。 第329章 但是……这个谢铭迟,这时候还来帮他。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俞谷只是捏紧了拳。 几分钟后,谢铭迟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这次程州主动过来:“来来来换我!” 谢铭迟没有逞强,立刻做了交接。 程州体能好,哪怕背着一个人也和没背差不多,直接坚持到了河边。 一行人准备上船,谢铭迟突然发现,船夫也是鱼头人。 不止是船夫,这楼船很大很华丽,像是专门用来办宴会的,只是挂着的许多灯笼让它显得更像一艘鬼船。 每上去一个人,鱼头人的眼睛就会在他们身上转上一转,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一直到所有人都上了船,鱼头人也没拦下任何人。 四五十个人一起站在甲板上,纷纷脱力喘着气,看着河岸边无法靠近的怪人,终于放下了心。 蓦地,一个鱼头人转过身来,淡淡说了一句:“验票?” 谢铭迟先是一愣,在看到鱼头人手上的夹板后,立刻反应过来。 看来他之前猜得没错,在酒店抵押东西确实是通往中心的门票,现在鱼头人就是在检查上船的人是否都做了抵押。 鱼头人在人群中间慢慢踱步,一双诡异的圆眼睛在人们身上盯片刻,然后又去看手中夹板上的记录,周而复始。 突然,在走到一个人面前时,鱼头人突然咧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黄白色泛着寒光的尖牙在灯笼的照耀下更显狰狞:“找到一个逃票的……” 话音刚落,那人刚准备逃跑,一条腿迈在了空中,鱼头人却飞速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就咬下了那人的头! 那人的身体还没反应过来,空中的脚落地后才扭动着就要倒下。 在血溅到船上之前,鱼头人一把抓住那人的身体,猛地朝河流中扔去,很快,无头尸体便沉了底。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鱼头人舔了一下牙齿上的血:“让我看看,还有逃票的人吗?” 第168章 楼船 谢铭迟心下一惊, 旋即反应过来,被啃掉头的兄弟没有在酒店抵押。 他大概是今天上午到的,那时进入酒店还不需要抵押物品, 之后虽然有很多人听了谢铭迟的话又下楼做了抵押, 但这人也许始终没完全相信谢铭迟的话, 害怕抵押了自己贵重的东西之后没法再要回来,于是干脆浑水摸鱼没有抵押。 却没想到, 这一个决定是害了自己。 船还没有离岸,人群中有不少人看到那人的惨状之后开始瑟瑟发抖。 他们也一样,没有抵押。 没有抵押, 那就相当于没有拿到上船去中心的票,他们一定会被鱼头人吃掉。 只能赌一把。 认识的几人面面相觑, 然后跳下了船。 原本不能靠近的怪人立刻又躁动起来,朝着他们扑过去, 有一个人跳下去时没有站稳,摔倒在地,很快就被怪人吞没。 其余人则开始朝红楼狂奔,只要他们回去再做抵押, 哪怕多等一天, 哪怕自己会被蚕食掉一些, 那也比直接被啃掉头强。 这样也好,他们还能给之后进来的人传个信, 不至于让后进来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谢铭迟幽幽叹了口气,等鱼头人把剩下人的“门票”全都检阅完毕,这才放他们进了船舱。 贺岐几乎是本能地选了最后一排的座位,随后朝谢铭迟招招手:“哥,这边!” 谢铭迟没挑, 直接坐下。 既然门票是万无秋他们新加的规则,那就说明如果按照沈绯年的傀界,就算卷入者在那个小破驿站活了下来,上了楼船,楼船上也还会有其他凶险的死法等着他们,不会像现在这样检票之后就完事。 很快,所有人都在船舱内找到座位坐下,随后,一队鱼头人鱼贯而入。 它们每一只手上都恭敬地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物品,什么都有,单谢铭迟这么看过去就看到了戒指、耳环、青铜小刀、香囊、眼镜、钥匙扣…… 古现代的都有,不过似乎都是便于携带的小物件。 鱼头人们似乎有感应般端着托盘到了对应的人面前,十分井然有序,停在谢铭迟面前的鱼头人鞠了一躬:“尊客,这是红楼根据您抵押的物品送给您的礼物,您拿好。” 谢铭迟低下头,面前托盘中赫然躺着刚才那一只青铜小刀、一颗黑珍珠、还有一只小巧的银铃铛。 青铜小刀似刀又似钥匙,长相古怪,上面满满都是斑驳的锈迹,可见其岁月悠长。 他思索片刻,没有立即拿起来:“这些都是我的吗?” 鱼头人维持着笑容:“是的。” 谢铭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人,贺岐的托盘上放着一只干花香包、一小瓶不知道什么的种子,程州的托盘上则是一个巴掌大的泥偶、一块不知道什么的金属。 总的来说,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礼物,而且各自不同,少则一个,最多的褚优有四个。 看来他之前猜得没错,回馈的礼物是根据他们抵押物品的贵重程度评级的,而且这个贵重程度是相对于他们本人而言。 谢铭迟又问:“我们需要一直拿着它们吗?” 鱼头人怔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一个合适的答案,半晌说:“最好是,不过,也许有些时候,您不能带这么多。” “什么意思?” 鱼头人却没再回答,朝礼物努努嘴示意谢铭迟快些拿走。 第330章 谢铭迟没强鱼所难,拿起自己的东西放鱼头人离开了。 他盯着手上不大不小的物品,在记忆里搜寻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有关于它们的记忆片段。尤其是那把青铜小刀,那是他完全没见过的东西。 这些物品有什么用暂时还不得而知,但值得肯定的是,他们得拿好这些东西,贴身携带,甚至需要保护好它们。 心下好奇,谢铭迟拍了拍斜前方的褚优,问:“能说说你抵押了什么吗?” 褚优的礼物数量最多,这让他非常好奇。 褚优没什么遮掩,直接道:“生命。” 谢铭迟哑然,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命吗?” “是的,”褚优点点头,“但我现在活的不止是自己的命,还有小肖的份,所以……也许是因为这个,我的礼物多一些。” 谢铭迟不置可否,只是靠了回去,看着窗外的景色。 这条河流似乎很宽阔,宽到根本看不清周围任何的陆地和建筑,只前方很远的地方隐隐约约有暖黄色泛着红光的灯火。 那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谢铭迟想着,心中不自觉紧张。 他从来没问过万无秋,更没问过夫子们,他们最执着的事情是什么,虽然万无秋的大概能猜到,但至于夫子们……谢铭迟现在才觉得,自己对他们真是不够了解。 更不知道他们将沈绯年傀界的难度降低到了什么程度……还是不是杀招尽显? 还有红楼和楼船上的这些鱼头人,虽然知道这些是傀界中新加的,但为什么都是鱼头? 谢铭迟真的很在意这一点。 到底是什么样的爱恨情仇,才让鱼头下续上了人身。 楼船缓慢前进着,路上,贺岐好几次差点闭上眼睛,但都一个哆嗦把自己震醒了,直到他几乎放弃抵抗彻底跌进梦乡,谢铭迟拍了拍他:“这下你可以不用睡了,我们马上就到了。” 贺岐又是一个激灵,头探出窗外看了一眼,他们确实马上就要靠岸了。 鼻尖耸动一下,贺岐把头缩回来,说:“哥,我们抵押的东西好像不算完全抵押。” 谢铭迟:“嗯?” 贺岐:“我闻到很重的鱼腥味儿了。” “……”谢铭迟看了看岸边那片占地极大的古色古香的建筑,道,“大概也许那间屋子里有很多鱼头人吧。我们抵押东西是为了住店并且得到前往这里的门票,只是我们没有能力支付鱼头人要的报酬,所以需要抵押。” 他停顿一下,心中了然:“这些费用应该需要我们后续拿一些东西来付,在规定时间内付清后就会把我们抵押的东西彻底归还所有权,反之我们会永远失去抵押的东西。” 贺岐反倒松了口气:“好险好险,我以为抵押之后我们就已经没有这些东西了。” 谢铭迟无语道:“……要是真没了,你在抵押之后就再听不到我们说话了好吗?” 忽地,楼船像碰上了什么东西,在停顿之后彻底停下,船舱的门被从外面打开,鱼头人恭敬道:“请尊客们下船吧,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桑逸谨慎地走在最前面,朝外面看了一圈,转过头来:“没有那些怪人。”而后一脚踩在了岸上的土地上。 见他没出事,后面的人才放心下了船。在最后一个人下船之后,楼船忽然间凭空消失了。 水面上平静无波,似乎他们刚才乘船的经历都是错觉。 与此同时,面前古色古香的建筑忽然打开了大门。 走在最前面的桑逸脚步一滞,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上前。后面的人看了一眼门内情况,也变了脸色。 门内竟然站满了鱼头人,准确来说是贴着整个建筑站了一圈,神似在放哨。 这时候,谢铭迟也终于意识到这建筑像什么了——像古时大户人家的府邸,前前后后弯弯绕绕许多个院子连接在一起。 只是还有些不同,他一是说不上来更像什么。 贺岐也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闻到那么重的鱼腥味了,他吞了下唾沫,硬着头皮:“咱们是……来给他们当宵夜的吗?” 程州整个人都麻了:“小贺兄弟,这个笑话不好笑啊!” 一行人在门口静静站着没有上前,很快,不远处传来了“咚咚咚”的清脆撞击声,并且越来越近。 不多时,一个长相清丽带着笑容的女娃娃便跑到了他们面前。 娃娃扎着古式的小髻,脸颊上涂着两坨十分不自然的腮红,咧着十分程序化的笑容道:“尊客们准备好了吗?” 桑逸皱眉:“准备好什么?” 娃娃:“尊客们准备好了吗?” 众人:“……” 见没人说话,过了几秒,她又问:“尊客们准备好了吗?” 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语调,完全没有变化,似乎她只会说这句话。 谢铭迟这才发现她不对劲的地方,小声和周围人说:“她是个瓷娃娃。” 桑茉仔细观察了一下面前的娃娃,才看到她裸露在外面的部分是泛着灰色的白,在灯光下折射着瓷器般的光泽。 再加上刚才和她如影随形的“咚咚”声,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个瓷器做的娃娃。 瓷娃娃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人回答,于是她再次不喜不怒地问:“尊客们准备好了吗?” 程州被问得又烦又害怕,气冲冲道:“好了好了,到底干什么啊?” 第331章 瓷娃娃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原本因为询问而微微弯曲的背彻底挺直,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咧得更大了些。 谢铭迟心里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瓷娃娃道:“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开始了哟。” 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应,一时间,所有人脚下介是一空,下坠都是失重感伴随着尖叫声同时袭来,冲得谢铭迟耳膜和脑仁一阵生疼。 他们并没有下降很多,只是很短暂的两秒之后,他们就跌在了地上。 有的人压着别人,有几个人重重叠叠摞在一起,叫喊声、道歉声……场面十分混乱。 但混乱的不止于此。 甫一抬起头,谢铭迟就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可谓是一场逃亡。 第169章 场馆 面前是层十分宽阔的空间, 但并不空荡,曲折的透明玻璃柜弯弯绕绕地遍布着整个空间,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物品——大多是首饰, 四周金色的柱子撑起这一方空间, 血红浮梁上的雕刻鬼斧神工, 看得人啧啧称奇。 这样一方空间更像是什么商场的珠宝柜,但穿行在其中的人不可能是普通的客人。 放眼望去, 在玻璃柜台旁边,数不清的人在其中狂奔,有人摔倒了, 有人踩着别人的身体过去,似乎都在赶什么趟, 并不在意自己踩到的人怎么样了,更不在意他们这些突然从楼上掉下来的人。 他们吵闹着、奔跑着, 短暂的杂乱之后,竟然慢慢浮现出了规律——他们在分别排着长队。 谢铭迟的眼神定格在最近的一队长龙上,顺着末尾一点点找到了他们正在排的起点。 起点……是一扇门? 确实是门,金灿灿如同这里的每一根柱子, 门口还有各种各样的瓷娃娃咧着笑容站着, 颇有守门人的意思。 “是你们?”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谢铭迟循声望去,竟然在一条队伍中看到了凌千的影子。 谢铭迟顿时喜出望外:“原来你们先到了!白岚呢?这是什么情况?” 凌千满脸焦急, 短暂地瞥了一眼队伍前面,然后快速说:“太乱了,我和她走丢了,先别问快排队吧!” 这一通解释让所有人都云里雾里的,本以为遇到熟人能得到线索, 现在却只是加深了疑惑。 凌千和白岚无疑是更早一批乘坐楼船来到这里的人,比他们多进入一天,对这个傀界应该更了解才对,更何况她们能在昨天沈绯年的傀界里活下来,更是难得。 但看现在的情况……似乎她们根本没空去回答他的问题。 谢铭迟嘴唇绷成一条直线,视线在错综复杂的队伍之间扫过,最终一咬牙,转过头去:“大家快按她说的做,去排队!” 几乎是他说完话的那一瞬间,整个地下一层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刺穿人们耳膜似地撞进脑袋里,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 场馆内闪烁着刺目的红光,似乎是什么危难的警告。 而警报响起的下一秒,原本一条条排起的长队突然开始躁动起来,人们开始没有任何征兆地奔跑,疯了一样往前冲着。 谢铭迟眼疾手快,立刻抓起离自己最近的贺岐,排到了最近的队伍后面,跟着前面的人开始跑。 贺岐内心极度不安,周围人们纷乱的脚步声更像是一下下踩在他的心跳上,踩得心脉都要断掉:“哥!这是怎么了啊?!” 心里暗骂一声,谢铭迟连摇头都来不及,跑了几步才扯着嗓子喊:“我怎么知道?!” 他也才刚到啊!! 后面的人们也陆续反应过来,有的跟在了谢铭迟后面排队,有的跑去了别的人少一些的队伍后面。 原本还算有组织的楼船队伍,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散如一盘沙。 谢铭迟跟着前面的队伍跑了几步,但没过一会儿,众人似乎就没有再按照自己排的队伍往前跑,在整个场馆中胡乱跑了起来。 不断有人从自己前面穿过去,每过去一个人,谢铭迟就得废好大劲才能跟上原本跟着的那个人。 “让开让开!别挡道!” “快滚啊神经病!” “起开!让我过去!!” “……” 诸如此类的不耐烦的抱怨迅速将原本还紧张的气氛渲染到烦躁、暴乱……谢铭迟突然有一种自己正在逃亡的感觉。 但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躲什么,更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 来自未知的恐惧和烦躁很快席卷了整个身心,看似和房门没有多远的距离,但谢铭迟就是无论如何都跑不道终点,似乎自己被困在了什么无形的空间中,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妈的,”他没忍住骂了句脏话,转头问,“你有没有觉得……” 问话戛然而止。 谢铭迟微微睁大了眼睛,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贺岐不见了。 放眼望去,场馆中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似乎都进入了各个房间当中,只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的人还在场馆中奔跑。 但这些人里找不到贺岐的影子。 别说贺岐,就连一起来的那些人,谢铭迟都没见到几个。 这可着实不妙,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成了这条队伍的最后一个。 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傀界中的经验都告诉他,排在队尾并不是什么好事。 正盘算着是不是要逃,谢铭迟就见自己正排的队伍忽然之间作鸟兽散,他定睛一看,这才看到队伍最前方的那扇门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 第332章 连门口驻守的瓷娃娃都不见了踪影。 谢铭迟不敢耽搁,这时候也没心思去找熟人,连忙换了个队伍继续排起来。 看样子大家都在争抢着往门内去,但不知道门里有什么,难道门内的房间是什么避难的场所?而外面很快就会有什么恐怖的事发生? 谢铭迟被自己思维不合时宜的活跃吓了一跳,连忙摇摇头跑到了一个相对人少的队伍之后。 不管怎么样,现在看来进入房间内才是比较保险的做法,他得先进到房间里再说。 但很快,前面的人再次慌张地四散开——这个房间的门也关上了,他们只好跟着继续换队伍。 …… 数不清到底换了多少个队伍,场馆里的人越来越少,警报声却一直没停,眼前还是要命的红光。 谢铭迟感觉自己心跳得快要蹦出来般,手心甚至被汗水浸湿了。 照这么下去,他马上就要把整个场馆的队伍都排一遍了,却依然没能进到房间里去。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在看到队伍最前方的人跑开之后,谢铭迟反应奇快,迅速扫了一圈旁边只剩三个人的队伍,身形一闪排了过去。 门口的瓷娃娃从第一个人手里拿走了什么东西,随后那人就进入了房间,第二个人也是如此,第三个人…… 不!在第二个人进入房间后,第三个人、也就是排在谢铭迟前面的那个女人,立刻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房间的大门在他面前很快关上,瓷娃娃在门缝里朝他不怀好意地挥了挥手。 “操!”谢铭迟这下暴躁到想把整个傀界都给炸了!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可以进去了!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那第三个人也许只是谁的鬼傀,她的傀儡师只是让她帮忙排队,一旦傀儡师进入了房间,她就会被收回手链里去! 谢铭迟:“……” 阴险啊!小人啊!! 心里问候了那傀儡师的祖宗十八辈,谢铭迟正准备乖乖再去别的队伍后碰碰运气,就在转身的一瞬间,警报声突然停了下来,剩下几个房间的门也都关了起来。 闪瞎人眼睛的红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只有每个房间上的一条黄色灯带还散发着些许光。 也不止是灯带,还有外面。 谢铭迟本以为他们的活动空间只有这个场馆,却没发现还有空间。就在他们场馆的尽头,一扇和古色古香的建筑完全不符合的玻璃大门缓缓打开。 玻璃门的那边似乎是个庭院,盈盈月光投射下冷白色的光,照得庭院中的绿植张牙舞爪。 场馆中还零星剩下十几人,但此刻却没谁有动作。 谢铭迟猜这些人应该都是今天刚到的傀儡师和鬼傀了,其他知道一些规则的大概都抢进了房间里。 忽地,黑暗中传来什么窸窣的声音,有人颤着声音问:“什……什么东西?” “嘘!”谢铭迟立刻作势让他安静,仔细听着那声音。 “噌——噌——噌——” 像金石相接的摩擦声。 谢铭迟脑海中立刻想到,自己曾经在军营时,长剑拖地便是这样的声音! 不管来的东西是什么,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那声音还在靠近,透过灯带微弱的光线,谢铭迟看到了那东西的影子。 似乎是披着斗篷的人。 这人是好是坏?难道就是来追捕他们的? 谢铭迟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眼前忽地闪过一瞬寒光。 下一刻,嘴比脑子快地喊道:“跑!!” 不管那东西是什么,他手里拖着地的东西一定是某种冷兵器!或是剑、或是刀,或者斧头锤头镰刀……但既然都拿着这样的东西,那就绝不会是对他们怀有善意的存在! 这时候逃命比什么都重要,谢铭迟没再纠结,直接朝着玻璃大门那边跑去。虽然突然出现的新空间不见得是什么好地方,但一定比场馆这个躲都没地方躲的鬼地方强。 其他人也都很快反应过来,跟着谢铭迟开始狂奔。 跑到庭院的一瞬间,谢铭迟僵了一下。 他突然想到,他们明明是从一楼掉到了地下一层,既然是地下一层的庭院,为什么会有月光? 这么想着,谢铭迟一抬头,瞬间血液凝固——散发着光芒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月光!那是一个爬在屋檐上的巨大兔子手里的球! 那兔子足有一个人高,血红的眼睛盯着跑进庭院的人们,不怀好意地咧开了嘴。猩红细长宛如蛇信子的舌头舔过嘴唇,露出两排沾着黄渍的獠牙。 妈妈呀…… 谢铭迟扭头就跑。 他再也不相信童话了。 第170章 兔子 但庭院确实是庭院, 刚才仰头看去时,头顶上的也确实是天空,虽然发光的是兔子手里的球, 但确实还有月光存在, 就像他们依旧待在地平面一样。 谢铭迟猜这里的空间概念是混淆的, 也许不管上或者下几层楼,他们到达的还是一楼。 出于好奇, 谢铭迟转过头看了一眼。经过他的提醒,场馆内的大部分人都跟着跑了出来,只是在见到那个诡异的兔子之后表情都不太好。 与此同时, 最后一个人跑到了门口,但谢铭迟的注意力却在他身后的东西上。 那确实是个斗篷人, 黑色的斗篷将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巨大的帽檐遮住了整张脸, 只有握着镰刀的手还裸露在外面。 第333章 没错,是镰刀。 谢铭迟心里瞬间冒出了两个字——死神。 斗篷人裸露在外面的手干瘪布满褶皱,如同十天半个月没有浇水的老树皮,光是看着就让人想象到被那双手触碰时的粗糙感。 “咯咯咯……” 斗篷人突然笑了起来, 发出的竟是老太似的声音, 随后, 那只干瘪的手举起了镰刀—— “快跑!”谢铭迟朝门口那人大喊。 那人明显意识到了刀具举起时带来的凉意,但此时她却满脸惊恐——她根本已经动不了了! 斗篷人手起刀落, 锋利的镰刀瞬间割下了女人的头颅。 “啊啊啊啊啊——” 鲜血伴随着周围人的尖叫声一同喷涌而出,不少人跑了起来,或是跑到了谢铭迟旁边,或是继续往前跑去。 谢铭迟却还没有动的意思,他看到斗篷人并没有再往前走、到达庭院继续杀人的意思, 反而抬起头来,似乎在跟那只兔子说话。 “咕咕噜噜噜……” “咕噜噜。” 兔子回应了一声,随后看向众人的表情愈发狰狞。 谢铭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招呼旁边的人:“跑!不要被兔子抓到,不要被它杀死!” 一群人朝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但庭院和场馆比起来并不算大,如果没有种植的这些绿植,应该是一眼望得到头。 只是现在有植物的遮挡,有几个人选择藏起来,而没有继续跑。 有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一直跟着谢铭迟,在树木间穿梭,问:“你刚才说那句话,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谢铭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有些猜测,但还不确定,得等我们到下一个场地才能确定。” 山羊胡疑惑:“下一个?” “对,”谢铭迟说,“这个傀界里,总不能寄希望追杀我们的怪物只有斗篷人和兔子,既然是已经降低难度的追杀,空间一定不会只有这么小。” 也许是想到了红楼外的怪人,也许是想到了一路上跟随的鱼人,还有场馆内的瓷娃娃,山羊胡深以为然,信了他的话,随后对那边的几个人打了几个手势,那边很快做出手势给了回应。 “那是我的朋友们,”山羊胡抹了把汗,拉着谢铭迟暂时停在一处断墙后,“我们一起解了很多傀界,可以分开打配合——也许我们可以暂时结盟,我知道你的名号。” 月光下,谢铭迟的红眼睛宛若淬血般,散发着妖艳的红色,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他记得这个人,也是今晚一同乘坐楼船来的,略一思索,谢铭迟便答应下来:“h……” 只刚突出一个音节,连“好”都没能说完,谢铭迟就察觉了周围似乎有些奇怪。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视着他们。 谢铭迟当机立断,把山羊胡往自己这边一拉。下一秒原本山羊胡蹲着的位置就砸下了一颗发光的球。 是那兔子手里的球! 光球落在地上,瞬间就砸出了一个深坑,谢铭迟敢打包票,山羊胡刚才要是还在那儿,估计人都被砸成肉饼了。 两人惊恐着迅速起身,就见兔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蹲在了断墙上,正愤怒的盯着他们,两人连忙继续跑。 没过多久,两人就跑到了尽头——面前只有一面墙。 谢铭迟不信邪:“沿着墙走!” 话音刚落,庭院中就传出了一声惨叫,谢铭迟闭了闭眼,心道不好。 兔子要是杀了人,他的推测就不好判断了。 但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去下一个空间的入口。谢铭迟知道在迷宫里如果迷失了方向,只要贴着墙走总会走出去,而现在这个情况可比迷宫简单多了。 入口必定是在墙上,连上有玻璃门的那面墙,撑死了也就四面,只要一直这么走过去总能找到入口。 只是兔子似乎盯上了他们,一直对二人紧追不舍,这就让他们的效率大大打了折扣。 谢铭迟心里腹诽:这兔子也就是体型太大,吃太多,太壮实,这才跳不了太远,否则他们这会儿指定已经被兔子一口啃下头来。 但是…… 山羊胡焦急道:“我们已经走一遍了,为什么没看到出去的通道啊?” 谢铭迟也纳闷,有点怀疑自己。 他边把经过的树枝揪下来一段阻挡兔子的步伐,一边心里开始回忆他们刚才走过的路。 虽然眼过得快,但四面墙上几乎没什么遮挡的东西,不存在入口被挡住以至于他们看不到,只有墙角的一些苔藓,但那绝对没法遮住一扇门。 那入口在哪? 谢铭迟心里慌起来,看向了左手边。 左手边正是有玻璃大门的那面墙,而斗篷人还在门内,没有出来的迹象,只是“目送”着他们跑过去。 谢铭迟:“……” 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应该错。 正跑着,谢铭迟突然听见有人喊道:“这儿有门!有个狗洞!” 山羊胡反应迅速:“是我朋友,在对角那边!” 谢铭迟听见身后的兔子怨毒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追逐他们的步伐明显加快了。谢铭迟咬牙道:“快过去!” 有不少人都听到了那人喊的话,都朝着狗洞那边去,等谢铭迟他们快到的时候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个半米高的狗洞旁边,但都畏畏缩缩地没人敢近。 按住血压飙升的冲动,谢铭迟绝望大喊:“快进去啊等什么!” 第334章 见到跟着两人怒气冲冲的兔子,众人也不敢犹豫了,纷纷钻过狗洞到了另一边。但兔子离谢铭迟和山羊胡太近了,时间根本就不够他们两人挨个过去。 谢铭迟一咬牙,拍了拍手链:“艾格!带面大镜子出来!” 艾格应声而动,红雾瞬间溢出,在谢铭迟和兔子中间横出一面镜子。兔子愣了一下,它看到谢铭迟的身影竟然离它更近了。 艾格拿出的是她最爱的双面镜,现在兔子的视角就是她曾经看着卷入者的视角。兔子不是人,就算是怪物,也只有简单的思维,以为那就是真人,于是直接一口啃了上去。 兔子:“……” 嘴不是破了,是烂了。 谢铭迟推了山羊胡一把:“你先过去。” 山羊胡没有推脱,跑近了之后一个滑铲顺势卧倒,飞速钻了过去。 谢铭迟跟着趴下,在兔子反应过来发怒之前,凭借身形优势快速钻到另一边,然后把艾格拽了回来。 兔子的脸瞬间堵在了狗洞那边,扯着一张血呼啦擦的嘴,怨毒地盯着谢铭迟。 狗洞虽然不大,但不至于让兔子钻不过来。 它不过来,只有一个原因——这已经不是它的地盘了。或者说,不是它该驻守的地盘。 山羊胡拉了谢铭迟一把,面色难看地小心问:“咱们现在……还跑吗?” 谢铭迟疑惑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但他一转过头去就都明白了。 这确实是一个新的空间,但…… 除了他们脚下的这一小片是空地,其余地方竟然全都是湖! 一片占据了一整个院子的湖,就生生横在他们前面! 通往湖对岸只有一座看着不是那么结实的桥,但桥中间却大马金刀地立着一只巨型章鱼。 它的触手甚至足以抓住还在岸上的众人,但章鱼只是慢悠悠地挪动着自己的触手,在桥面上留下粘腻的痕迹,却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 而桥下的湖泊中,数只鳄鱼正不怀好意地露出头看着他们。 如果还有下一个空间,入口必定是在对岸,但现在似乎湖上湖下都不允许他们过去。 谢铭迟警觉地盯着章鱼,问周围人道:“刚才兔子是不是杀死人了?有人看到了吗?” 虽然有尖叫,但他和山羊胡绕着墙边转了好几圈都没见到过尸体的影子。 这是,一个文弱的男生怯怯出声:“是……是我,那声是我叫的,因为我藏在树后面,一抬头就看到兔子在树上,吓了一跳,所以叫了一声……但我没死!” 一听这话,谢铭迟松了口气,但没完全松下去:“有谁记得在场馆里的时候我们有多少人吗?现在少了几个?” 很快有人响应:“应该是19个,现在还有18个。” 谢铭迟立刻来了精神:“只有被斗篷人杀死的那一个对吗?” 那人很快点头响应。 这下谢铭迟算是彻底松了口气,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怕被兔子咬到屁股,他还特意往旁边挪了挪:“别站着了,各位,趁此机会歇歇吧。” 山羊胡不理解:“那个……虽然它还没攻击我们,但也不用这么松弛吧?” 一个女生说:“说不定这个章鱼是好的呢?” “不是,”谢铭迟摇摇头,“它不是好的,但它没法攻击我们。别说是章鱼,连湖里的那些鳄鱼也是一样。” 他看着山羊胡:“我刚才在庭院里和你说有一些猜测,现在我的猜测成立了。” “这些怪物,在进行一场杀人接力。” 第171章 接力 “杀人接力?”山羊胡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便, 随后若有所思般思考了起来。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得通,比如刚才的文弱男生开口问道:“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你们刚才逃亡的过程中有没有再注意过玻璃门那边的斗篷人,”谢铭迟说着朝那边指了指, “我们在场馆内跑的时候, 她和兔子是一个反应, 都在追我们,他们的目的就是把我们杀死。而她杀死了我们当中最后一个即将走出场馆的人。” 谢铭迟竖起一根手指来:“最后一个, 但不可否认那个人确实是我们之间的,而她死在了斗篷人驻守的场馆之中,相当于斗篷人拿到了‘接力棒’, 并且把接力棒传给了兔子。” “我好像明白了,”跟山羊胡一起的短发女生一拍手道, “所以其实我们就是那个‘接力棒’!如果驻守在这个空间的怪物杀死了我们当中的人,那么接力就成功, 下个空间的怪物就可以继续追杀我们!” “是这个道理,”谢铭迟感到了欣慰,“如果没能杀死我们中的人,‘接力棒’就没有传到下个空间的怪物手里, 怪物也就不能对我们追杀。” 所以哪怕他们面前的章鱼和鳄鱼有多么凶残多么虎视眈眈, 它们都没办法伤害卷入者分毫, 因为在兔子的庭院中并没有人死去,“接力棒”掉在了地上, 无法再传下去了。 不仅是湖泊这个空间,就算之后有再多的空间和驻守的怪物,那些怪物也没办法拿到接力棒了。 除非场馆内的房间再次打开,他们再次回到场馆争夺进入房间的机会,让这场接力赛从头开始, 否则之后的接力都是断掉的。 这应该是万无秋和夫子们设置的接力赛机制,如果没有这个机制,他们估计只能在这些空间中无止境地躲避怪物的追杀。 第335章 但人的体能是有限的,他们几乎得一直逃跑,体力迅速被消耗殆尽,总会被怪物杀死。 那就是沈绯年设置的必死局。 “太好了,”有人松了口气坐下来,“终于可以歇歇了。” 这句话可谓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虽然看不了时间,但他们在场馆和庭院内奔跑的时间也不短,这会儿已经都不太好了。 现在能就这么在怪物眼皮子地下明目张胆地休息,简直不要太过瘾。 人们陆陆续续地坐下,放空精神般休息回神。 太要命了,以前的傀界哪有这么要命的。 有些人已经开始后悔了,为了延长点寿命遭这种罪……早知道就不应该当这个傀儡师。 ……但好像选择权不完全在他们手中。 “还有一件事。” 不等大家多喘口气,谢铭迟又说:“我怕一段时间后接力赛会重启,所以大家最好知道目前得到的所有信息。” 这倒不是杞人忧天,虽然不知道房间中的人都在经历什么,但黑夜还漫长。 谢铭迟觉得,就算有万无秋和夫子们压制,也不至于压制到一晚上的接力赛都在夜晚的起始就断掉。 谢铭迟看了看周围,略一思索:“虽然不确定这样的空间有多少,但每个空间一定有通往下一个空间的门,但这个门……似乎不会在一开始就出现。” 他和山羊胡开始贴着墙边跑的时候并不算晚,但他们一连跑了几圈都没有看到刚才的狗洞。 说实话,那个狗洞完全不小,能让他们这些高矮胖瘦都有的成年人全部钻过来,可见那并不是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就算他们跑得再急,也不至于他和山羊胡两个人好几次都同时忽略了那个狗洞。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通往下个空间的门只会在这个空间开启一段时间后出现,相当于傀界勒令他们必须在每个空间待够一段时间。 玻璃门打开得早,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在场馆内待了很久,再加上斗篷人出现得很突然,整个空间又很暗,斗篷人就很容易完成kpi,将接力棒传下去。 为了保证接力棒传下去的概率更大,所以在庭院时,他们才会被强制留下来一段时间,这样兔子杀人的机会才更大。 “我不太确定,不过我们现在只需要等着看这里的门什么时候开就能彻底确定了,”谢铭迟说着,指了指对岸,“门应该在那个地方出现。” 除了那座桥是通往对岸的,谢铭迟这种感觉其实更来自于潜意识的直觉。 似乎这些空间……很像他记忆中的什么地方。 但这些展柜、瓷娃娃,包括兔子章鱼鳄鱼这些东西,谢铭迟并不觉得记忆中有什么地方是能让它们全凑在一起的。 只能换个角度想想。 一个巨大的古风建筑,一个场地巨大的房间,连通着的是一个树荫繁茂的庭院,一个狗洞连通着……一片湖? 古代的…… 谢铭迟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场景,随后茅塞顿开。 他曾经在这样一个地方待过许久—— 最大的那间屋子是学生们上课用的; 有一年姜夫子觉得这里尘土气太重,于是学生们每个人都在庭院中种下了一种植物,如果久不打理,确实会长成刚才庭院里的样子; 还有那片湖,当初这篇建筑选址时,就是因为看中了那片湖。 当时的那位天子说,泮宫与辟雍不可相同,不得以水环绕,只能取半,于是这片湖还被专门修成了长方形的池子。 泮宫。 这地方有泮宫的影子! 虽然陈设和布置都不同,但总体布局几乎是一样的!甚至那个狗洞,泮宫也有一个,是沈绯年为了能顺利逃学专门挖出来的,只是发现后就被填上了。 谢铭迟顿时心中了然,眼神一片清明。 他怎么早没想到呢?能让沈绯年牵挂的执念最深的地方,当然是他和封瑜相处最久的泮宫! 他还记得之前见沈绯年的最后一面,沈绯年说,“终不似,少年游”。 实际上,让他不能放下的何止是封瑜,还有整个泮宫。 他们在泮宫中学着如何做一个好官,如何维持正义,如何能保家卫国。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这几个泮宫的优秀学子会直接入朝为官,互为同僚,以他们的少年之心大施拳脚,展一番抱负。 他们有的不会害怕龙颜震怒,会倔强地进忠臣谏言;有的会外放,做为民生谋福祉的好官;有的会远赴边疆建功立业,沙场热血男儿事。 但就是因为国君昏庸听信奸言,自己一把神操作几年就毁了璟国根基,还把该杀的不该杀的一口气杀了个干净,也让他们的梦毁了个干净。 就算后来他们当中又有几人还能凑在一起,但心境也都不同了。 几面破碎过的镜子,怎么可能还原封不动地复原。 更别说在碎镜子拼回去的同时,这些碎片可能还会将原本是圆形的镜子拼成方的。 谢铭迟叹了口气。 他本来以为沈绯年会是他们当中最豁达、最能放得下的人,没想到到头来他才是那个执念最深的人。 也许万无秋和夫子们心中也都还想着泮宫,所以即便是改了一些机制,总体的样子并没有改多少。 谢铭迟不禁开始思考,他现在已经确定,傀界晚上就会变成这样不进房间就玩命的模式——不过进了房间也有可能是玩命。但白天呢? 第336章 这里的白天……似乎不是一味地逃亡。 趁着休息的间隙,谢铭迟把傀界的大概情况给人群中一些不知所以的人简单说了下,并且告诫他们,如果之后还有这样的休息时间,最好把这些讲给其他不知道的人听。 毕竟他们这是个团体赛,最好人人都能出一份力。 “门!”没过多久,山羊胡突然激动地指向了对面,“有门了!” 谢铭迟抬头看去,只见原本完整的墙壁突然出现了一个拱形的门洞。而此时,章鱼明显更焦躁了,因为按照它的计划,现在应该已经杀死人并且吃掉了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他们当动物园的猴一样看着。 都怪那只该死的兔子! 章鱼怨恨地看着狗洞里露出的兔子头。 “那我们……”山羊胡欲言又止许久,最后尴尬地指着对岸,“直接走吗?” 不止他想问,其他人也很想问这个问题。 虽然听谢铭迟的话是那个道理,章鱼不会攻击他们,但理论往往需要搭配实践使用,可谁都不希望自己是第一个实践的人。 谢铭迟看向对岸的拱门。 他懂的,他都懂的,可以理解。 “我先过去吧,”谢铭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隐隐发痛的脚腕,“要是没发生什么,你们就跟过来,要是我在路上死了,你们就待在这儿吧。” 短发女生劝道:“其实我们一直留在这里就可以,没必要冒险的,起码这里确定是安全的,万一去了那边规则改变了怎么办?” “是的,我也在担心这一点,”山羊胡皱着眉头道,“我知道你的能力,但其实对于我们而言……不止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还需要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领袖。” 在这样的情况下,情绪极易崩溃,大家都需要一些什么来安慰心灵。 有什么比论坛上都在追捧的273号傀儡师更有说服力?更何况他刚才还发现了每个空间之间的联系,如果他们之后不幸又进入了接力赛,好歹不是无头苍蝇了。 “我……” 谢铭迟明白他们的意思,但其实他更想去看看这个傀界里还有什么。 等待永远没法解决问题,总得有人去做这个探路人。 就在此时,一声刺耳的警报突然闯进了众人耳中,就像刚进入场馆中时一样。 紧接着,红光自拱门中溢出,迅速席卷了每个人的视野。 第172章 重开 那一阵光实在太过亮眼, 以至于谢铭迟眼前一片金花,眼部神经被刺得一阵阵地疼。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适应了周围的光线, 他却整个人都怔住了。 场馆。 他竟然又回到了场馆里! 他们按照从场馆到庭院再到湖泊的方向, 这三处地点并不应该绕城一个圈才对, 更别说他还没有进入湖泊那面的拱门。 竟然就这么回来了? 周围又是密密麻麻拥挤的人群,人们似乎都已经从房间中出来, 开始了新一轮的排队。 只是人明显比刚才那一轮少了。 想到刚才的经历,谢铭迟没再耽搁,立马找了离自己最近人最少的一个队伍, 确保自己这次一定能够进入房间。 并不知道房间里会出现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东西, 人不会无缘无故减少,只有可能是在房间中死去了。 谢铭迟朝四周张望起来, 看到了在另一边的短发女人,这才确定他们刚才那一行人应该是都被强制回到了起点。 房间里的机制到了时间,房间内外的赛事全部清零重来。 他猜得没错,果然这个傀界不会好心到让他们一直在湖泊躲懒, 就是要让他们一直争抢和逃命, 耗费他们的精力。直到人们体力大多耗尽, 怪物就可以轻松杀人,沈绯年就可以得到他们的巫之力。 谢铭迟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这个傀界比想象中还要命。 本以为是要靠智力和推理,没想到靠的是体力。 但其实傀儡师大多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这倒是为他们争取了一线生机。就看谁耗得过谁了。 只是他并没有在这里看见过食物,就连红楼里都没有。如果白天也是这样,没有食物再加上高强度的逃亡, 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全军覆没。 不知道万无秋有没有在这里留一手…… “哥!哥哥哥哥哥哥!!”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铭迟转过头去,正好碰见满头大汗的贺岐。贺岐喘了口气说:“终于找到你了……我腿都快跑断了。” 贺岐刚才一定是进入了这里的某个房间,一定多少知道了些什么。谢铭迟连忙问:“你刚才进了哪个房间?有没有什么线索?” 贺岐连连点了几下头,狠狠喘了一口气,然后又摇摇头。 谢铭迟:“?” 你玩我呢? “刚才我和你走散了,被后面人推着进了一个房间,”贺岐抹了把汗,心有余悸地说,“我进的那个房间……一直都在跑,所有人都在一直跑!哥你也知道我不是很高,那简直就是被旁边人推着跑啊!他们给我推哪我就只能跑哪,一个个跟山似的堵得我啥都看不见……” 谢铭迟:“……”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 早知道贺岐青春期的时候就多给他买点钙片了。 也不知道斗篷人做出贺岐的时候是不是就给这倒霉孩子的身高固定了,身板小,个子也不是高那类的。 第337章 “哦,但是我和白岚姐进了同一个房间,”贺岐右手成拳,在左手掌心上砸了一下,“我俩边跑她边跟我说,是因为有东西在追着我们,不能被它抓到。” 谢铭迟又短暂地活了一下,抓住了重点。 房间里面的人竟然也是在被什么东西追杀吗?那岂不是和外面一模一样? 他问道:“你们一直都在一个房间里面吗?中途有没有看见房间里出现什么门?一直都在跑?怪物有没有杀死人?” 贺岐卡了好一会儿,摸了摸脑袋:“哥你问题好多……”转而他就明白了,惊讶道,“哥你刚才没进房间吗?” “没有,”谢铭迟摇摇头,把自己在外面的情况和机制给贺岐讲了一遍,说,“所以我才问你这些,看房间内外的规则是不是一样的。” 贺岐想了想,否认道:“不一样,我们一直都在那个房间里,门只开了一次,开了之后我们就回到场馆里了……唔,我在里面好像没闻到血腥味儿,但是人确实变少了。” 谢铭迟沉默下来,思索着他的话。 连贺岐都没闻到血腥味儿,那里面就一定没有血产生,但人又少了……也许是被怪物扣下了。 也许在房间里面,怪物并不是现场杀人,但那些被它扣下的人已经以另一种方式死了,所以才没有血的味道。 谢铭迟朝玻璃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不久前还是玻璃门的地方,现在只是一堵完好的墙。 看来每一局游戏起始的时间也会清零,而他们现在在场馆中的时间还不足以让玻璃门出现。 房间里应该也是一样的机制,不管怪物有没有杀人,房间的门都会在一定时间后打开,而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房间内外的游戏全部重开。 谢铭迟粗略估计了一下,按照现实的时间流速计算,刚才那一轮的时间应该是两个小时左右。 游戏两小时会重开一轮,他们就需要重新回到场馆排队。 房间外是接力赛,只要保证某一轮的怪物没有杀人,下一个空间就会是一个“安全屋”。 房间内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游戏,或者说比赛,可以确定的是需要避开怪物的追杀。 但谢铭迟直觉觉得,也许在房间里达成某个条件,房间内的怪物也不会再继续杀人。 只是这个条件暂时还不得而知。 这么想着,谢铭迟大概就推出了这个更改之后的傀界的死亡规则——在房间外形成接力赛/在房间内没有做到某件事,就会有人死,而死亡的人选不确定。 因为他们从进入傀界以来就已经都被死亡规则选中了,只要达成了条件,怪物想杀死谁都可以。 至于房间内的规则……也许他得进去一次才能知道。 而且不能被旁边人挡住视线,像贺岐和白岚身材较小一些就会被奔跑的人群挡得什么都看不见。 谢铭迟抬头看向队伍前面,按照刚才那轮排队的情况,他在这个位置一定能够进入前面的房间——只要中途不会被别人挤开。 “哥哥哥,”贺岐在后面轻轻揪了几下谢铭迟的衣服,小声说,“刚才白岚姐还跟我说了一个关于房间的规则。” 谢铭迟立刻竖耳倾听:“什么?” “她说……”贺岐掂了掂脚尖,凑在谢铭迟耳边,小声道,“她说这些房间也不都是需要逃命的,有那么一两间是没有怪物的安全屋。” 一两间? 谢铭迟抬头数了下整个场馆的房间,总共十五间。 ……这概率小得可怜。 贺岐说:“我和她运气不好,还没有进过那种房间,都是白岚姐白天听别人说的。” 对了,白岚是已经在这里待过一天的,他们今晚刚来时碰到了凌千,凌千明显是知道一些规则的,只是来不及说。 刚才白岚和贺岐一直在一起,说不定还有什么关于白天的线索。 夜晚已经这么逆天了,白天总不能比这个还糟吧? 就算是和夜晚一样糟糕,他们也顶不住了。 谢铭迟问道:“白岚有没有跟你说白天的情况。” “她说了一点点,说白天和现在不一样,会轻松很多,”贺岐挠挠头,“但是也没有细说,她说之后会有时间说的,白天的事不着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上课。”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坐着比跑着好多了。 不过……上课? 上什么课?泮宫的课吗? 谢铭迟盯了贺岐一会儿,盯到贺岐全身发毛,甚至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后面人的脚,连声道歉后才梗着脖子说:“哥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挺害怕的。” “你说这个上课,会不会和晚上的逃亡有关?”谢铭迟问,“这个建筑,应该是扭曲了一些的泮宫。” 贺岐反应了好一会儿,张大嘴巴:“就是……就是那个夫子们在的泮宫?你们都在的那个泮宫?” 谢铭迟点点头。 贺岐是璟国灭国之后才离开清寨的,没有见过泮宫,对这里不熟悉很正常。但既然谢铭迟已经知道了这栋建筑的原型,再加上白岚说的白天要上课,他很难不把二者联系起来。 毕竟造出这个傀界的五个人,都和泮宫有很深的牵绊,似乎在白天追忆一下往事也不无道理。 再加上有万无秋和夫子们帮助……也许白天上的课里就藏着什么线索。 第338章 突然间,警报骤响,人群霎时间开始涌动起来。 谢铭迟这次提前做了准备,紧跟着前面的人,不让旁边人有一点从中穿过的空隙,这样也不至于跟丢。贺岐则是一直抓着谢铭迟的衣角,抓了半天又觉得怪尴尬的,但在暂时想不出更好办法的现在,他还是决定这么抓着。 能跟他哥进同一个房间自然是最好的,不过倒不是为了让他哥保护自己,而是为了自己能有机会保护他。 他之前见到谢玥卿了,也知道谢玥卿是怎么死的,更知道他哥现在有多难受。 贺岐不想尝试那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不是真的人,但却真的有人的情感,他是谢铭迟一手拉扯大的,生活费什么全靠谢铭迟这就不用说了,平时的关心更是不曾间断。 贺岐知道他哥是个很好的人,他想让他能好好地和万无秋在一起。 那是谢铭迟和万无秋的愿望,现在也是贺岐自己的愿望。 他不想再做之前那个畏手畏脚只靠哥哥才能活下来的菜鸡,他也想,也许自己努力之后能反过来保护谢铭迟。 都说鬼傀是要保护自己的傀儡师的。 那他这个吃白食这么久的鬼傀,总该让自己有点用处了。 第173章 石磨 队伍快速向前移动, 谢铭迟和贺岐这次很顺利地跟了上去,没有中途断开,不一会儿就轮到了谢铭迟。 门口的瓷娃娃穿着白毛领的古式棉袄, 头发梳着小髻, 脸颊上两坨红扑扑的腮红, 笑眯眯地看了两眼谢铭迟,随后伸手拦住了他。 谢铭迟看向她, 瓷娃娃施施然开口:“这位先生,你拿的东西太多了。” 谢铭迟皱眉:“什么东西?” 瓷娃娃没有回答,只是多加了一句:“这位先生, 你拿的东西太多了,只能带一个进去。” 迟疑片刻, 谢铭迟掏出了兜里装着的那些首饰,那都是在楼船上时鱼人给他的, 说是作为他在红楼时抵押的礼物。 但这些东西——青铜小刀、黑珍珠、银铃铛,谢铭迟并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听瓷娃娃的意思,似乎这些东西进入房间后都会派上用场,但是游戏的规则只允许他带一个进去。 带哪个好呢…… 主要还是不清楚它们真实的用途, 万一带错东西进去可就不好了。 谢铭迟不动声色地朝旁边最近的玻璃柜看了一眼, 只见这边的玻璃柜里放的都是钻石、宝石戒指、项链一类的华贵物品, 上面的钻石个个大得吓人。 他看了眼手里的物品,把黑珍珠放回了衣兜, 问瓷娃娃:“那我多出来的东西……?” 瓷娃娃恭敬地弯下腰:“交给我就好,等您出来后就会自动归还给您。如果出不来……” 瓷娃娃看了眼旁边的展柜,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她这一眼看过去,不说谢铭迟也知道,要是他死在房间里, 他上交的这些物品就会变成众多展柜里的一件展品。 谢铭迟没说话,把青铜小刀和银铃铛交给了瓷娃娃,瓷娃娃便恭敬地侧过身子,请谢铭迟进去。 身后的贺岐也拥有不止一件物品,同样被瓷娃娃拦住上交。谢铭迟记得贺岐拿到的是干花香包和花种,倒是没一样东西是相关的,他上交哪个应该无所谓。 进入门内的空间,视野瞬间漆黑一片,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门口的光亮,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拦着,完全没法进入到房间里。 谢铭迟伸出手碰了碰身旁的墙壁,是不规则的岩石形状。 就像他进入的是一个未开发的山洞,而不是现代化的房间。 虽然看不见前面的情况,但谢铭迟听得到人息,那大概就是先他一步进入这个房间的人。 游戏没有开始的迹象,大概要等到房间中的人达到规定人数才会关门,而关门后,才会开始一场逃亡。 谢铭迟自认为自己运气不是很好,贺岐倒是运气不错,但贺岐都没能摸进没有游戏的安全屋,更别说他了。 况且他这一次本就是要找到房间内的规则的。 很快,贺岐就进了房间,悄悄喊了声:“哥?” “嗯,”谢铭迟答应了声,他就站在一进房间的位置,以便于贺岐能顺利找到他,“你刚才上交的是什么?” “香包,”贺岐说,“旁边的展柜里都是钻石珍珠戒指什么的,本质都是石头嘛,虽然我没有石头,但是好歹花种的形状还相似。” 谢铭迟在黑暗中赞许地点了下头:“聪明。” 上一轮排队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每个房间旁边的展柜放的都是不同类型的物品,例如刚才的岩石质贵重物品,还有一些是博物馆藏品类、金属制品类、非遗展品类……但既然是成类摆放而不是乱放,那就肯定有一定规律。 再加上刚才瓷娃娃都已经看了一眼旁边的展柜,他要是还不留下相同类型的珍珠那就说不过去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因此进入房间的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有人意识到自己上交错了东西,但已经出不去了,只能原地干着急。 “刚才咱们前面有16个人,”贺岐说,“我专门数了的,只要中途没人临时跑去别的队伍,现在进入这个房间的就有18……19个了。” 贺岐之后又进来了一个人。 谢铭迟答应了一声,默默拉着贺岐离旁边的墙远了一些,站在一个对于墙来说安全的社交距离之外。 第339章 不知道这个房间里会出现什么,但现在只能摸得到石墙,那还是远离一些比较好。万一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是从墙里出来的呢? 谢铭迟看到门口的光闪了一下,随后门口的光线消失,房门被重重关上。 20人。 谢铭迟心里默默念道。 游戏开始了。 猝不及防地,房间中突然出现了光线,自石墙顶上射出,照射在整个房间的最中央。 谢铭迟这才发现,原来这房间并不算小,甚至可以说是和外面的场馆一样大。 果然这里的空间概念是被混淆的。 那些光线五颜六色,红的、绿的、蓝的都有,但交织在一起没有让人获得哪怕一点点的安全感,反而是看着遍体生寒。 谢铭迟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抓进了什么妖怪的洞穴里。 整个房间……不,山洞,整个山洞都充斥着一股妖异的气氛,原本还在说话的人闭上了嘴,谢铭迟趁此机会将整个房间迅速观察了一番。 灯光聚集的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磨盘,材质应该是最常见的石头,只是此刻,磨盘里面磨出来的却是血浆。 人群几乎都是贴着墙站的,在这种情况下,似乎身体靠着什么东西才更有安全感一些。 谢铭迟下意识朝自己刚才靠的那面墙看了一眼,然后视线就移不开了。 那上面画着一个……人?应该是人,看衣着,似乎还是个道人。 道人的眼睛被布条遮住了,应该是目盲,身上缠绕着铁链,铁链后还坠着一块巨石。 谢铭迟:“……” 这个搭配让他有那么一点后背发凉了,简直是来自记忆深处的可怕。 不止他旁边的这面墙,再往前三个人,那人旁边的墙上也有一个类似的画,但画的是什么就看不清了。 谢铭迟微微皱了眉,又看向别的墙,透过人们只见的缝隙,他看到对面墙上似乎也有。 是线索吗?还是……要追杀他们的东西? 忽然,身旁传来石头相撞的“咯咯”声,谢铭迟立刻扭回头看着自己旁边的那个盲眼道人,然后就看到……他身上的锁链,似乎动了一下。 他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大喊:“离墙上画的人远点!” 随后拉着贺岐后退数步。 在即将退到门口的那一瞬间,盲眼道人夺墙而出,牵扯着锁链后的巨石,砸在地上“咚”的一声。 他竟然实体化了! 不止盲眼道人,连同其他墙上画的人也一样,纷纷摆脱了墙面的束缚,获得了人形,不管不顾地朝着石洞中间的石磨冲去。 有一个胸前绑了两把大刀的壮汉,在冲出墙面时,原本靠在墙上的那人没反应过来,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生生被大刀斩成了两半。 而就在画中人往石磨汇聚的同时,被斩成两半的倒霉鬼身体竟然在地上蠕动着,血肉碎块像是有生命般,朝着石磨蠕动过去。 石磨边站着三个画中人……或者说画中鬼,因为谢铭迟根本没看到他们的影子,三只鬼注视着肉块自己爬进了石磨,然后它们狂笑着转动起石磨,将血肉研磨成血浆和肉泥的混合物。 众人:“……” 见识少的现在已经不行了,想扶着墙干呕,又想到这些鬼就是从墙里钻出来的,立马就松了手。 贺岐也想呕,但是见谢铭迟还行,硬生生忍住了吐的冲动。 谢铭迟皱眉问:“你闻到血腥味儿了吗?” “没,”贺岐苍白着脸,“我连一点点异味都没闻到。” 这就奇怪了。 明明已经开膛破肚日一声碾成糊糊了,怎么会没有味道? 在所有人都在看着石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刚才那名倒霉蛋的身形慢慢在墙上显现,一点点复原,直到最后完全印在上面,露出了一个人类无法做到的笑容。 随后,砰一声冲出石墙,朝石磨旁的三只鬼汇合。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肉眼几乎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但有血雾在他经过的地方爆开——他在冲出石墙的同时撞死了一个人! 相似的场景继续上演,支离破碎的人体组织继续朝石磨爬去。 与此同时,石磨旁的四只鬼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谢铭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跑!别被它们抓住!” 话音刚落,四只鬼便前后拉着手连接起来,连成一条线,排在最后的一只身材矮小些的鬼开始伸手要抓人。 只是有了谢铭迟的提醒,它们绕着石磨转了一圈也没能抓到人,神色都难看起来。 想到刚才变成鬼的人,贺岐脑中灵光乍现,喊道:“离石墙远一点!当心死掉的人变成鬼出来!” 谢铭迟也看懂了,这是一个与贪吃蛇相似的机制,鬼杀死人,人的身体自己进入石磨,意识则会被吸进石墙内,转化为鬼,继续杀人。 这样一来,“鬼”这条蛇就会越来越长越来越大,直到人们避无可避,只能被鬼抓住,就算做是鬼胜利,这样被充作蛇尾的人也会死。 ……看来暂时只有不被鬼抓住这一个办法了。 鬼的队伍已经不算短,起码在这个房间里,人几乎只能贴着墙行动才不会被抓到五只鬼的臂展长度相接几乎已经足够这个山洞的半径。 谢铭迟边跑边留意着身边石墙的情况,生怕再突然窜出一只鬼来,那样他们就真的逃不掉了。 第340章 但这么一直跑两个小时也不是办法,趁着鬼的队伍转到前方,谢铭迟朝磨盘那边看了一眼。 随后他眯了眯眼。 在磨盘的侧面,似乎有一个很眼熟的符号。 第174章 生门 这种时候, 谢铭迟选择善用身边人。他朝身后贺岐说:“快看看石磨旁边是个什么符号!” 贺岐视力极佳,但被挤在几个人中间不得动弹,只能尽力踮起脚来, 把堵在自己侧面的人推开, 定睛朝石磨看去:“在哪……噢噢噢, 我看见了!” 谢铭迟:“是什么?” 这个符号别人可能不认识,但喜欢奇闻异术的贺岐再熟悉不过了——那就是最基础的八卦中的卦象。 “那是个兑卦, ”贺岐说着,又往前挤了几步,“前面也有!是乾!” “八卦?”谢铭迟愣了一下, 随后皱起眉头。 这房间里出现的一些东西,它们的特征总是不由得让他想到一个人。 “八卦, 八卦……”贺岐碎碎念着,观察着贪吃“蛇”旋转的方向, 时而顺时针时而逆时针,基本看不出规律,更像是它们随意扭转的方向。 但似乎在跑到某个方位时,鬼就不会继续转下去, 而是会调转方向。 那个方位是……东北。 东北艮卦, 是生门! 贺岐此刻脑瓜子转得像抹了油般顺畅, 他在原地顿了一下,然后直接走到了艮卦对应的方位, 大胆朝着石磨靠近几步。 “有病啊?找死啊!” 被贺岐挤开的人大声抱怨道。 谢铭迟不知是被挤得还是急出了一身汗,看着贺岐就那么朝石磨越来越近,最后几乎只离它半米远。 “贺岐!干什么去?!” “没事,”贺岐盯着石磨中不断磨出的肉酱,心中紧张至极, “我就是看看,试验一下……” 如果有用…… 手心沁出汗来,贺岐原地不动,抓紧了裤子缓解压力。 很快,贪吃“蛇”就旋转到了这边,但它们却只是朝着贺岐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做,就调转方向逆时针旋转了。 贺岐:“!!!” 有用! 他连忙朝谢铭迟招招手:“哥快过来,这里是它们的盲区!” 谢铭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他当然不觉得贺岐是因为运气好或者味道差,所以没被鬼抓走。贺岐对这些奇闻异术最有研究,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这么想着,谢铭迟很快就到了贺岐旁边。 “哥你别站我旁边,站后面去,”贺岐轻轻推了谢铭迟一把,“这个盲区是扇形的,你站我旁边有可能会过界。” “哦,”谢铭迟乖乖站到了后面,这时贪吃“蛇”再次转了过来,依旧是无视了两人,继续旋转。这时候谢铭迟也知道了什么,问,“盲区和石磨上的卦象有关?” 贺岐点点头:“对,磨盘底部是稳定不动的,所以卦象对应的房间区间也不会变,鬼每次到生门就不会再靠近,因为它们已经是死物了,就相当于吸血鬼不能见日光,它们没法靠近生门,所以我们在这里待着就是安全的。” 刚看着鬼的移动轨迹,贺岐还不是很确定,只有80%的概率保证,但这种情况下只有这么多概率是完全不够的,所以他决定自己来试一下。 结果是他赌对了。 不少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也看到了他们这边的情况,于是很快涌过来,贺岐连忙扯着嗓子指挥道:“大家别挤在一起!站成一个扇形才有用……那个姐姐!你回去点!” 姐姐哪敢不听,连忙站回去许多。 中途有人被谁绊了一跤,摔倒在过来的路上,很快,矮个子鬼便狞笑着转了过来,一把拎起他,在房间里甩过一圈后把人扔在了墙上。 毫无意外,这人死了。 他撞死的墙正好在谢铭迟他们对面,也就是死门对应的位置。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人的身形轮廓一点点在墙上变得清晰,最后冲出来,阴笑着跟在了矮个子鬼身后。 这下“蛇”的长度完全足够扫过整个房间了,要不是贺岐发现鬼不能靠近生门,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被无差别猎杀了。 谢铭迟阴着脸,转过头去,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绊倒别人的人。那个男人立刻瑟缩起脖子,凭借身材矮小的优势藏在了人群中。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谢铭迟目光依旧凌厉,“别想着在这个傀界能靠坑队友胜利,死去的人只会加大傀界难度。也别想着做第一个拿到魂线的人,我明确告诉你,也告诉大家所有人,这个傀界就算拿到魂线也不会增加任何寿命,甚至有可能拿到魂线也出不去。但如果自相残杀,那大家都会死在这儿。” 男人被他呛得不乐意了,明明他是怕这边放不下那么多人,所以才随便绊倒了一个,这会儿却被这么指责,他梗着脖子道:“你说得好听,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真假?连这个盲区都是旁边那个小不点儿碰对的吧?” 贺岐瞬间怒上心头:“你给老子放屁!球也干不成的东西,还说你爷爷呢?!” 这一看就是跟着程州学坏了,但没关系,谢铭迟觉得此刻贺岐的话非常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他的心情。 不过人群中有今晚才来的人,很快就帮着谢铭迟他们说话:“人家两个明明就是很有实力的好吗?你害了人还酸什么酸?” 第341章 “就是,不是说傀界不能杀队友吗?”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找你了!” 男人被他们的话吓到了,立刻缩着脖子闭嘴了。 不过人群中还有之前来的人,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敏感地捕捉到谢铭迟刚才话里的信息,问:“你为什么说拿到魂线也不会增加寿命?还有可能出不去?” 谢铭迟突然有点心累,摆摆手:“明早,明早我统一说吧。现在我只能说大家请一定相信我,因为我知道的远比你们多,而且大家一定要团结,别想着害人。” 既然白天是在上课,还有一定的活动时间,那就一定足够谢铭迟统一把傀界的情况说完,现在这样一遍遍地重复,他确实有点顶不住。 至于拿到魂线也不会增加寿命嘛……既然现在傀儡师赢得的寿命都是万无秋他们的傀界提供的,那等他们解开了傀界,寿命的供给源头自然就断了,寿命当然不会增加。 人们没再追问,而是都趁着这个空隙休息起来。 他们当中有的人在上一轮成功进入了安全屋,有的则是像现在一样一直奔跑,但不管怎么样,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足够惊险吓人了。 谢铭迟则开始思考,不知道其他房间的配置是不是和这间一样,一样的话还好说,如果不一样,那么每个房间内的规则都会随着房间变化。 这个房间的死亡规则应该就是站到除了生门的其他区域,所有人在进入房间后都算触犯了大规则,如果还没有站在生门,那就算是触犯了小规则,鬼就可以随意对他们进行追杀。 至于进入房间时拿着的物品,百分百是和房间内的东西有关的。这间房间里到处都是石头,而门口展柜的物品,不管是珍珠还是钻石,总的来说都是岩石质地,谢铭迟带的黑珍珠一定是最符合房间的。 只是…… 谢铭迟握了握衣兜里的黑珍珠,它暂时还没有发挥用处。 前面的人不会全都注意到旁边展柜的情况,就算注意到了,并且和石头联系起来,也不会恰好每个人都能拿出相似质地的东西,贺岐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但不管是贺岐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因为进房间拿的东西而受到影响。 只能说,还没有到这些物品发挥作用的时候,还不知道它们的具体作用。 贺岐盯着磨盘底部的卦象看了半天,悟出了什么,问:“哥,你说这个傀界……这部分傀界,起码这个房间,会不会是曲夫子的?” 谢铭迟点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应该是。” 现在的傀界是沈绯年傀界的变形,而变形之后不管是npc还是布置,都更趋向于万无秋和夫子们的心意,这间房间也不会例外。 而石墙上原始的三只鬼,它们身上无一例外都有“道”的标志,不管走的是哪一派,一定是岑夫子见了之后会说“怪力乱神”的存在。 四人当中只有曲夫子当过神棍,和这些很熟悉,再加上鬼身上坠着的巨石、连追人时都得推着的石磨……谢铭迟觉得只有曲夫子才能设计出这样的打工鬼。 贺岐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我变聪明了,随后说:“那这么看的话,我刚才进的那一间也是曲夫子的傀界,虽然啥都没看见,但我听见石头碰撞的声音了。” “八成是,”谢铭迟说完,自己愣了下,“你怎么进曲夫子傀界的概率这么高?” “我哪知道啊,”贺岐挠挠头,“可能曲夫子更喜欢我一点?” 谢铭迟:“……” 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么鬼扯的理由。 曲夫子在那边解沈绯年的傀界自己都无暇分身,哪顾得上把她的宝贝贺岐每次都投放到自己的傀界里? 十五个房间,两间安全屋,剩下十三间,四个傀界应该各有三到四间。 谢铭迟总觉得贺岐进入曲夫子傀界的概率有点过于高。 这么想着,他扭过头问:“大家能不能形容一下之前进入的房间里都有什么东西?什么布置?” “有头牛!” “我在的那间有好几块大石头,和这个差不多。” “上个房间我一直抽签来着,每个人都是大凶。” “……” 谢铭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这些无一例外是和曲夫子挂钩的。 如果是贺岐一个人,那还可以说是例外,但每个人都是那样的话,只能说明一点—— 今晚的傀界,是曲夫子的主场。 第175章 安全 虽然现在的傀界是由沈绯年万无秋他们五人一起组建, 但二十个人接连两轮游戏都进入的是曲夫子的主场,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这个概率事件组合不可能这么轻易成立。 从傍晚到现在的时间来看, 傀界的时间流逝基本和现实是一样的规律, 再加上他们现在已经进行到第二轮游戏, 这一晚很快就会过去。 最多总共进行三轮游戏就会迎来天亮,而现在两轮都已经体现了与曲夫子相关的元素, 可见今晚所有的房间都是曲夫子的傀界。 按照这个规律,等到明晚又会是另一个人,姜夫子、岑夫子、万无秋其中之一。 所以……如果要解开这个傀界, 其实可以逐一击破,将这个傀界一个个拆分开。 谢铭迟松了口气, 他刚才其实已经大概知道了曲夫子魂线的位置,原来还不是很好取到, 但有了贺岐发现的生门,这事就好办多了。 第342章 只是不能这么轻易今天就取走,曲夫子还在那边解沈绯年的傀界,谢铭迟觉得不会这么快就解开, 万一拿到曲夫子的魂线后解了她的傀界, 把她人直接拽到了这边, 那边解傀界的人就少了,有些得不偿失。 而且就算解开了曲夫子的傀界, 还有其他三个在一天天循环,相比之下,已经知道规则的曲夫子傀界会轻松一些。 所以谢铭迟决定先让魂线在那儿放着,等过几天估摸着那边差不多了再拿走,等那时候把曲夫子拽过来, 他还能问问那边进度怎么样。 众人都躲在生门内,这让几只鬼逐渐暴躁起来,在整个房间内横冲直撞。但它们再暴躁也没有用,它们没法靠近生门,自然也不能奈何生门中的人。 趁着这个空隙,谢铭迟低下头,闭目养神前戳了一把前面的贺岐:“我浅浅休息一会儿,过十分钟叫我,咱俩换着来。” 贺岐也没谦让:“好。” 一直这么高强度地跑,确实已经有了困意,如果下轮他们还是进入这样的房间,那就必须趁着时候休息会儿。 两人这么轮番休息了两轮,忽然间,红光暴涨,宣告着这轮游戏的结束。 …… 他们又回到了场馆。 谢铭迟狠狠叹了口气,随后迅速找了一列队伍排队,贺岐紧跟其后。 不过…… 不过,他瞅着前面这个人的衣着,怎么这么眼熟? 谢铭迟试探着叫了声:“程州?” 前面人应声回头,惊喜道:“哎,小谢兄弟!是你啊!” 不自觉的,谢铭迟松了口气,程州还活着,也间接说明其他几名熟人应该差不多都在。 毕竟程州是个菜鸟来着。 “哎哟,还有小贺兄弟!”程州眼中爆发出神采奕奕的火焰,“真好真好,大家都在啊。” 本着先集齐规则的原则,谢铭迟掐断了他的叙旧,问:“程州,你刚才进的房间是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现什么规则?” “刚才?刚才那轮我没进房间,”程州摇摇头,说,“唔……不过我第一轮进房间了。” 谢铭迟急忙问:“怎么说?” 程州:“没啥啊,我进的安全屋,光秃秃的都是墙。” 谢铭迟:“……” 十五分之二的概率,程州竟然第一次就抽到了。 谢铭迟绷着一张脸,让表情不至于垮掉:“那刚才……没进房间,你是进房间外的接力赛了吧?” “嗯嗯,小谢兄弟你跟刚才那姐姐说的一样,”程州连连点头,“我也不知道啥情况啊,当时整个场馆都黑了,然后就有个姐姐大喊她刚才就没进去房间,让大家跑出去不被杀死才能活。” 谢铭迟心提到了嗓子眼:“那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都跑出去了,”程州扯了一把自己的衣服,展示出后脖颈处扯掉布料的痕迹,“我最后一个出去的,被那个斗篷人给削掉了卫衣帽子。” 谢铭迟:“……” 有没有人来掐他人中抢救他一下? 程州:“然后我们就进了一片竹林,有个长得又像人鱼又满嘴尖牙的玩意儿举着根叉子跟我们大眼瞪小眼,但也没动手,那姐姐说是接力断掉了。” 谢铭迟:“………………” 他觉得他已经不用抢救了,按理说程州说到这一步他就可以吐血而亡了。 为什么! 为什么人与人的悲欢可以这么地—— 不!相!通! 总共就进行了两轮游戏,程州第一轮进了安全屋,第二轮虽然到了房间外,但是有刚才和谢铭迟一起的人提示,竟然让接力直接死在了起点。 之后呢? 之后程州当然是继续休息了。 想到这儿,谢铭迟天都塌了。 他累死累活跑几个小时,程州就这么水灵灵地跑了几步? 就连中间唯一有危险的情况,也只是被斗篷人削掉了卫衣帽子。 妈妈…… 谢铭迟抬头望天。 人怎么能这么有参差? 不过听程州刚才说的,外面接力赛的空间应该不少,第一轮的第二个空间是庭院,怪物是兔子,等到第二轮的时候就变成了竹林,怪物也变成了獠牙人鱼。 这倒是不要紧,只要接力赛能中止,是什么场景都没差。 谢铭迟捏了捏眉心,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过前两轮都已经这么顺了,这一轮总该遇到点什么了吧?否则他都该怀疑是不是曲夫子真的专门给程州开后门了。 “程州兄弟,你做好心理准备,这个房间也许就不是安全屋了,里面会有些别的东西,我们在找到死亡规则并且规避之前,是一直需要逃命的。”谢铭迟语重心长地说。 程州立刻坚定了眼神:“我明白的!小谢兄弟你放心,我之前已经听他们说过大部分房间里的情况了,虽然我……嘤……虽然我还是挺害怕的,但是我会努力跟上你的节奏,你去哪我就去哪,绝不添乱。” 谢铭迟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很快,警报声就在场馆内响起。跟上一轮一样,谢铭迟紧紧跟着程州的步伐,完全没有被甩在后面。 不过他敏锐地察觉,这条队伍似乎比其他队伍前进的速度快,起码比上一轮他排的那队快多了。 但他记得,似乎这次前面的人数和上次差不多啊。 第343章 没过多久,队伍就前进到了程州那里,谢铭迟也明白了队伍行进快的原因——这里的瓷娃娃并没有要走他们的物品。 谢铭迟下意识摸了一把衣兜,发现上一轮上交的青铜小刀和银铃铛已经回来了,黑珍珠也还在。 程州很快进入了房间,谢铭迟与瓷娃娃对视一眼,对方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做着“请”的动作。 竟然真的不限制他们拿的东西。 谢铭迟半信半疑地进入了房间,和上次进入房间的情况一样,门口就像有一道屏障,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些许人们的交流声。 还有前方一声很明显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程州说:“小谢兄弟,虽然我刚才是那么说的,但是我还是害怕啊……救救我救救我!” “没事,一会儿多观察,听我口令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程州的影响,谢铭迟也不自觉紧张起来,而且比上一轮更甚。 物品的作用暂时还不得而知,但大概率是对卷入者有利的道具,既然瓷娃娃并没有收走他们任何道具,是不是因为这个房间里面过于凶险?以至于就算有三个道具傍身都不一定能保命? 越想越有道理,谢铭迟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旁边的墙,这次房间的墙是平的。 虽然有水泥质感的粗糙,但确确实实是平的,不是嶙峋的石墙。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进入房间,房间门彻底关闭,陷入一片漆黑,谢铭迟再次警惕地和墙移开了一定距离。 房间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光源的出现,解救他们于黑暗中。 是怪物还是鬼,总得给看一眼确定一下吧? 就这么等了大概十几秒,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房间顶部的灯亮了,洋洋洒洒下一片温暖明亮的光。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谢铭迟看清了房间内的情况,随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这个房间里,最显眼的就是天花板上的吊灯。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它亮度高,单纯是因为它和谢铭迟家里客厅的灯一模一样。 谢铭迟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客厅的灯不小心砸了,他心疼地斥巨资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所以他绝不会认错,这灯就是和他家里的一模一样。 再看四周,简直就是家徒四壁。 墙都是水泥墙,地板也是水泥地,和天花板上的吊灯格格不入。 除此之外,没了。 什么都没了。 小偷进来都得骂两句才走。 不过会不会有诈?不是说要先松掉敌人的警戒…… “哦,害,”程州当即松了口气,打断了谢铭迟的臆想,“又是安全屋。” 谢铭迟:“……” 他听到了什么碎掉的声音。 程州大老粗地拍了把谢铭迟,还隔着他拍了一把贺岐:“坐吧兄弟们,咱可以休息了,这是安全屋。” 谢铭迟脸上的表情裂了又裂,裂了又裂,裂了又裂,颤抖着抬起手:“你……你运气这么好?” “一向如此嘛,”程州笑了笑,“你看,我也是从投胎就赢在起跑线的人,虽然得了重病,但是当了傀儡师续命,虽然进的傀界凶险,但认识了你这个大佬,一路起飞啊!” 谢铭迟:“……” 他有点想给程州按地上揍一顿。 但听到程州说自己重病……这个想法也就磨灭了。 第176章 白天 谢铭迟迟疑着开口:“你是……” “啊?我没说过吗?”程州挠挠头, 边坐下边说,“我是胃癌,其实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中期快到晚期了, 不过进了几次傀界, 直接给扭转回早期了。” 说着, 程州相当开朗地拍了拍胸脯:“小谢兄弟,牛不牛逼?” 谢铭迟半晌无言, 随后无奈地坐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牛逼。” “其实也没啥,我早年间饮食习惯太差, 我都觉得不得病不合理了,”程州盘着腿靠着墙, 目光盯着头顶的吊灯,有些出神, “不过后来碰到我女朋友了,我就觉得,活着其实也挺好的,所以开始接受治疗……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治好。” “可以的, ”谢铭迟拍了拍他肩膀, “早期的治愈率还是高的, 你保持住现在乐观的心态。” “没问题,我ok啊, ”程州笑了一下,“说起来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给你们看过我女朋友呢,等咱们出去我一定带她找你们玩,正好还有曲夫子在, 不会尴尬的。” 说不出的暖意在心间流淌,谢铭迟回过头,没再看他,轻轻答了声:“好。” 恢复记忆后,谢铭迟确定了,自己身体其实没出什么大问题,没什么疾病,只是因为被拼起来之后还不太稳,隐隐有再碎掉的趋势,所以得进傀界来自然吸收一部分巫之力,让自己的状态彻底稳定。 不过在姐姐的帮助下,他现在已经彻底稳定了,在这个房间里应该是唯一一个寿命没有威胁但还进入傀界的傀儡师。 如果他们都能活着出去,往后的人生一定会多很多患难与共的好友,来自五湖四海,性格大为迥异,但都经历过同样的生死。 那时候他们都会放下许多事,心境也会大有不同吧。 谢铭迟放松下来,既然已经进了安全屋,那就没有再绷着神经的意义,索性闭上眼睛彻底松泛下来,闭上眼睛休息。 第344章 房间内的人大多都是庆幸,这时候也顾不得说什么话了,纷纷劫后余生般沉默着,就算没有直接睡觉,也已经彻底放空大脑休息起来。 直到天明。 实际上他们在房间里并不知道外界的情况,房间里甚至没有窗户,只是因为吊灯的灯光突然间暴涨数倍,刺得他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 不过之前在房间外和需要逃亡的房间里,时间到时的灯光都是红色,安全屋却是耀眼的白色。 等到白光渐渐收敛,谢铭迟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刚进入这栋建筑的地方。 只是刚进门,还没有掉落到场馆中去。 他就站在门口,瓷娃娃也都不知所踪。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日光温和,周遭树影窸窣,时而听得到清越的鸟鸣。 所有人都出现在这里,只是人数已经比昨晚游戏刚开始时少多了。 谢铭迟心中暗自震惊,他不确定现在傀儡师排号到了多少,但根据之前的速度来看,现在三百个起码是有的。 三百名傀儡师,再加三百名鬼傀,进入傀界的应该最少有六百人,昨晚保守来看就已经灭了一百号。 六分之一的死亡率,所以他们最多只有六天时间。 这也只是保守的情况,再说傀界在三天前就已经开始运行,当时完完全全就是沈绯年的傀界,死亡率一定比这个还高。 他们的时间根本就不足六天。 如果之后的傀界更加凶险,或者白天也会有什么规则,那就更加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了。 不仅是他们,还有万无秋和夫子们。 留给他们解傀界的时间也不是那么多。 谢铭迟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昨晚来时不见灯光,他看不清自己所处的地方,而且很快就掉到了场馆,但现在站在这里,眼前的一切相当清晰。 这就是泮宫。 不是晚上场馆外经过改造扭曲的泮宫,而是完完全全复刻了谢铭迟记忆中的那个泮宫。 就连一进门的那棵柳树,它弯腰的幅度都一模一样。 有不少人是第一次经历这个傀界的白天,一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能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很快,人群中就走出几人来,朝着谢铭迟的方向汇聚。 “又见面了,”凌千见他没事,松了口气,“昨晚时间紧迫,没来得及和你细说这个傀界的情况。” 和她一起过来的还有白岚,她也还在。 “嗯,”谢铭迟先挑了紧要的问,“白天这里有什么危险吗?” “有,不过比较简单,稍微注意点就躲过去了,比晚上简单多了,”凌千说,“夜晚刚切换到白天时,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是自由活动的,只要安分一点,不要乱动碰到这里的漩涡就好。” 凑过来的桑逸问:“漩涡?” “嗯,漩涡,”凌千点点头,“这个地方应该是古代的官家学堂,陈设很像,但是除了上课的地方之外,有很多地方都是漩涡。据我所知,在宿舍、厨房、藏书室,这些地方都有漩涡,有的在汤勺上,有的在木门上,有的在书籍上,只要碰到,整个人都会被卷进去,然后外面的人就会听到啃噬骨头的声音。” 不用说也知道,那些漩涡里一定是有什么吃人的怪物,被卷进去的人几乎可以肯定是被吃干净了。 “这也是我和第一天就进来的一位朋友一起总结出来的,不过她前天晚上就不在了,”凌千遗憾地摇摇头,声音有些发抖,“不过我们发现,教室里是绝对安全的,而且在这个傀界里没有食欲也没有上厕所的欲望,只是需要睡觉,所以白天最好什么地方都别去,留在教室是最好的选择。” 褚优问:“那白天需要上多长时间课?是真的上课?” “对,”凌千刚应了一声,顿了一下,反问,“常乐不是和你在一起吗?这些她没有和你说?” 常乐也是第二天进入傀界的,得到的线索和她基本一样,而且昨晚凌千看到常乐和褚优排了同一个房间的队。 褚优怔了一下,叹气道:“常乐没了。”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人都安静了片刻,凌千很快整理好心情,继续说:“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一过,教室门口的编钟就会被敲响五下,代表着我们该进教室了,我们需要在钟声彻底响完之前进入教室,否则就会被门口的编钟震死。” 谢铭迟心里默默念叨,这是白天的第二条规则。 第一条规则就是不能乱闯除教室外的其他区域。 “在课上,讲课的老师会偶尔抛出一些问题,只要我们当中有任何一个人回答上来就安全,否则老师会无规律地杀人,每次一个。” 谢铭迟记下,这是第三条。 “那个,我想问一下,”贺岐默默举起手来,“凌千姐,这个老师……他是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啊?” 不止他好奇,谢铭迟和其他见过夫子们的人也十分好奇。 凌千想了想:“有三个。” 谢铭迟立刻高度注意。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一个穿着不像老师的女人,还有一个斗篷人,”凌千说着补充道,“不过都是古代装扮。” 这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可以理解。 谢铭迟记得,泮宫总共就四位讲师,除了已经成了鬼傀的那三位,就是一位非常年长、胡子花白的老头,章夫子。 第345章 当初没有让他变成鬼傀重新回来,一则是因为他年纪太大,大家都希望老人家入土为安,二则是完全找不到他的遗体了,没法提出他的魂魄,于是只好作罢。 谢铭迟对他的印象其实很少,因为他并不经常上章夫子的课。 老人家教的是书法,谢铭迟的字中规中矩,再加上当时一心练骑射,于是总是翘了课去请教曲夫子。 但章夫子脾气还很好,对待学生相当和蔼,还会自己买饴糖给学生们分,总是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学生们写出鬼爬字也不生气,谢铭迟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人会在现在的课上为难他们。 另外两个就不好说了,跟曲岑姜三位夫子完全不沾边。 甚至其中还有一个斗篷人。 白岚很快补充:“斗篷人不是晚上场馆里的那个,是个老男人。” 谢铭迟:“……”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巫者,毕竟他就没见过几个整天穿着斗篷遮着脸瞎晃悠的。 “噢,”贺岐有些失望地蔫巴下来,悄悄念叨,“还以为是他们呢。” 谢铭迟倒觉得不是他们三个还好,否则真这么面对面,他倒是会觉得很奇怪。 “课堂的时间是每节两小时,每节之间会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每个老师会上两次课,之后的一段时间是留给我们休息的,”凌千说着,自己都觉得累得要命,摊了摊手,“休息时间一过,就该轮到夜晚降临了。” 别说是凌千,现场的每一个人听完这样的安排都会喘不过气。 这是上课吗? 不,这是在压榨黑奴。 “感谢中间的这些休息时间吧,”谢铭迟望天,“要是这个傀界原本的样子,根本就不会空下时间让我们喘一口气。” 他大概朝周围看了一圈,自己的熟人差不多都在。桑茉、桑逸、凌千、白岚、程州、程州的鬼傀林乔、贺岐,甚至俞谷和小珊也还在。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但心情很快沉重起来。 常乐已经死了,如果他们不能很快解决傀界,眼前这些熟悉的人只会一个个死去。 “走吧,”谢铭迟看着前方熟悉的路,目光已经在一众建筑中找到了曾经的学堂,“我们去见见这几位夫子。” 第177章 废墟 走过横桥, 穿过竹林,便到了平时上课的渊阁,和谢铭迟记忆中的地点分毫不差。 从台阶下看过去, 就见渊阁门口的那一台巨大编钟。顺着台阶往上看, 就能看见渊阁里面整齐摆放的桌案和跪坐的软垫, 甚至每个桌案上还摆放着不止一本的课本。 谢铭迟有些怀疑,他记忆里的渊阁并不算大, 哪能容得下他们这几百号人? 见他疑惑的眼神,凌千解释道:“这里的空间是混乱的,和晚上的那些房间一样, 虽然在外面看着不大,但是里面却可以容纳许多人。” 谢铭迟僵硬地点了点头, 凌千也看出他的纠结的点实际并不在于房间的大小,更在于渊阁本身。 她也知道谢铭迟的身份不一般, 不管是之前的傀界还是后来听起认识的人谈论,她已经意识到谢铭迟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噢,还听说他的鬼傀是傀城城主呢,这次竟然也没见着。 凌千选择不问, 问多是非多。 谢铭迟确实看着渊阁出神了, 这个地方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 和万无秋在一起的日子大半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早年间的好友也全都在这里结识。 他还能记起, 沈绯年专门把座位挑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说是偷摸睡觉不会被夫子发现,实际上他也睡了,但每次都没人比他更清楚夫子们讲了什么。 大家时常怀疑,这人到底是真寐还是假寐。 然而封瑜每回都会把他的话当真, 于是乎谢铭迟和万无秋就会看到,每次午饭时封瑜总会语重心长地劝沈绯年好好听讲,沈绯年就使坏,问:“你好好听了,成绩高过我了吗?” 封瑜虽然红了脸,但还是犟:“读书之道哪在于成绩高低!只要心中明白那些道理,以后为官用得上才行!”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沈绯年笑着凑近封瑜,把对方盯得脸红成猴屁股,才说,“但是小学弟,你若是成绩不好,为官路上不会有人正眼看你。” 每当这时候,谢铭迟就会觉得沈绯年懂得太多了,成熟得不像他们这个年纪。但仔细想想他说的话,确实是这个道理。 沈绯年似乎每次都致力于让封瑜抓狂或羞赧到说话开始结巴,随后再细细柔柔地安抚情绪,把刚才没讲通的道理仔仔细细给封瑜讲。无一例外,封瑜每次都会被说服,然后对沈绯年的崇敬更上一层。 谢铭迟时常觉得,这俩人配型真是太对了,太配了,但凡换一个人都受不了他们俩随便一个。 长长叹出一口气,让遗憾随着清风融在空气里,谢铭迟把从前的回忆摇出脑海,踩上了台阶。 凌千说的没错,这里的空间概念也是混淆的,渊阁内部确实比外面看起来大了许多,桌案的数量一眼望不到头,容纳下他们绰绰有余。 虽然看起来比晚上限制人数的房间人性化一些,但实际上也是把他们都锁在了渊阁,致力于掐断他们待在别处的机会。 进来的时候凌千特意朝外面人喊了一嗓子:“有把握答出题的坐中间,其他人不要抢位置!” 怕她音量不够,程州还帮着又喊了一遍。 第346章 谢铭迟略一思索,坐在了中间靠前一些的位置。 不是他吹,硬要说他们这几百号人里面谁最博学,那一定是他自己。 虽然没有留学或者格外钻研某项学术,但很明显,那些在古代也用不上,而对于古代的专业知识,无人能出他其右。 母校啊这可是正经的母校啊! 谢铭迟立即正襟危坐。 甚至章夫子都是原原本本的一个人,他怎么着也不至于差到哪去。 他能答上来的问题肯定第一个答了,要是答不上,那就靠别的专攻某项学术的人答吧。 卷入者的知识水平和接受的教材批次都参差不齐的,既然已经是减弱难度的环节,那么合理猜测,这里夫子们提问的方式应该类似于洗青寨里文境的蛊人,镜像所有参与者的知识,再从中进行提问。 不过具体情况还是得看一会儿提问的环节了。 谢铭迟静静盯着讲台,等待夫子的到来。 “快些!上课要迟到了!” “急什么,编钟还没敲呢。” “你忘记下节是谁的课了?那是得提前进渊阁的,要是比夫子来得迟,有你好果子吃!” 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五雷轰顶的震惊和恐惧也不过如此。 “嘿,谢铭迟,呆什么呢?” “我就说你不能多跟封瑜玩吧,这不就越来越傻了?” 这声音……这语气…… 谢铭迟僵硬地扭过头,看见了一个他本不该看见的人。 —— 傀界中心,封瑜面无血色地躺在一片花丛中,若是此刻有人碰一下,会发现他手脚都是冰凉的。 沈绯年皱了眉,果然这样抽取来的巫之力多少都会浑浊,就算投进封瑜身体里也需要时间让他化为己有。 只是这个过程既漫长又折磨人。 让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抽取谢铭迟、万无秋或是随便一个夫子们体内的巫之力,那样的力量足够强大,也足够纯粹。 但是他不愿意。 沈绯年躺在封瑜旁边,看着他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我们大家还聚在一起,我也是,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动他们。” “牵制住他们就好了,让他们慢一点,慢一点……等到你彻底好起来,我们就算是成功了。” “到时候,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所以啊,小学弟,你快点醒来,你醒来了,我就可以赎罪了……” 这部分花海只是一个乌托邦,是他专门给封瑜修养的地方,也最安全,只要不是解开了所有的傀界,谁都没办法到这里来。 “是时候去看看他们的进度了。”沈绯年怜惜地看了封瑜一眼,随后站起来,离开了这片虚假的结界。 花海结界外,废墟一片。 这片废墟里什么都有,损坏的房屋,塌陷的桥梁,生锈的剪刀,诡异的洋娃娃……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一个漩涡,只要触碰,就会进入到物品所代表的傀界里去。 这就是沈绯年的办法,拖着万无秋和夫子们的正是这些东西。 “在哪呢?” 沈绯年喃喃着,在纷杂繁复的物品中寻找着,最后在一辆损坏的汽车前停下。 “啊,原来在这里啊。” 他轻轻触碰汽车的车窗,下一秒就进入了另一个傀界。 傀界中,万无秋正拿着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中他们背后就是那辆汽车。 “你们都是出车祸死的,”万无秋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一家三口,指着女孩手里的小提琴,“你还是想完成那场演奏会。” 女孩僵硬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如果你愿意,我们会当你的听众,”姜夫子温和地说,“你的琴声很好听,很优秀。” 女孩父母一阵叹息,随后,破碎的礼堂中便响起悠扬的小提琴声。 女孩终于完成了那场遗憾终生的演奏,终于有听众愿意听完她的演奏。 她从头到尾想有的只是几名认真听着、不打断她的听众而已。 女孩停下了动作,把手中的小提琴递了过去。 万无秋抓住上面的琴弦,琴弦渐渐化作了透明的魂线。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了窥探的视线。 找不到那视线的来源,但却实实在在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照片中,沈绯年印在车窗上的脸逐渐消失。 他回到了那片废墟,啧了一声。 “还是太快了。” 他回头看着封瑜的身影:“再加紧一些吧,小学弟。” 那边的万无秋和夫子们刚见一阵红光闪过,转眼他们就到了另一个场景。 曲夫子喘了口气,虚脱地扶着腿:“不行啊……咱们一直没找到沈绯年的傀界,这么久了解开的都是别的鬼傀的傀界。” 正如现在,他们又无缝衔接进了另一个不认识的鬼傀的傀界。 “咱们一直这么连蒙带闯的是办法吗?”曲夫子不禁怀疑起来。 “他在拖延时间,”岑夫子皱着眉严肃道,“沈绯年一直不把他自己的傀界展现出来,一定是在拖延时间。” 万无秋看着手上拿到的数根魂线,不置可否。 说白了,他们解的傀界都是简单的低级傀界,只要傀界进得多了,基本没过多久就能看出低级魂线的所在。 第347章 沈绯年根本没想让他们死,就是想拖住他们。 只是在为汲取足够的巫之力拖延时间。 但只是这么看着,这些傀界之间根本没有沈绯年执念的影子,甚至可以说毫不相关。 他们明明进入的是深层的傀界,按理说到达的应该就是沈绯年的傀界才对。 在之前更改沈绯年傀界时他就已经感受到了,与其说是让他们更改,不如说是让他们修补各处规则,重新建立一个新傀界。 至于原本沈绯年傀界的影子,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沈绯年没有傀界,”万无秋拧紧眉毛,“他没有放出自己的傀界,所以我们才会到达这些傀界里。” “他怎么会没有傀界?”岑夫子也跟着皱眉,“他要是没有放出傀界,那之前那些消失的傀儡师都去了哪里?” 万无秋看着他,说:“他们去的,是我们缔造的傀界。” 岑夫子哑然。 “他确实在拖着我们,用别人的傀界拖着我们,但实际上,他就算能够催生傀界,但也没法让明明应该进入他傀界的我们进入别人的傀界,”万无秋握紧手,看着面前这个全新的傀界,“除非,他吞掉了那些鬼傀。” 沈绯年吞掉了那些鬼傀,所以他们的傀界全都为他所用。 沈绯年没有放出自己的傀界,所以他们现在不管怎样都没法进入他的傀界。 从始至终,沈绯年就没有成为守门鬼傀,他只是作为一个众多傀界的综合,站在上帝视角看着一切。 刚有傀儡师消失,他们四个便开始寻找沈绯年的傀界,对他的傀界加以改造,实际上只是在搭建出他们自己的傀界而已。 姜夫子听着他的话,回过味来:“但是他的执念确实已经足够强大了,就算是吞掉别的鬼傀,掌握了他们的傀界,那我们也该先进入他的傀界才对,怎么会一直在别的傀界打转?……除非……” 万无秋眼神看过夫子们,从他们脸上都找到了茫然之后的惊愕,深吸一口气,道:“除非,他根本就不是鬼傀,起码不是和我们一样的鬼傀。就算执念再强,也只是一具空壳,无法拥有自己的傀界。” 第178章 上课 “愣什么啊谢铭迟, 现在跟你说话都不理了,”一个青衣书生打扮的少年拍了一下谢铭迟的肩膀,笑道, “不就是休沐了两天了, 休傻了?” “这是没睡吧?”另一个同样打扮的少年凑过来, 指着谢铭迟的眼睛说,“眼下好大两团乌青, 你干什么去了?” 两人蹲在谢铭迟旁边等着回答,他们身后则走过了更多的人。 这两人、乃至他们后面这些人,谢铭迟再熟悉不过了。 白氏的一对双胞胎兄弟, 白君泽和白君屹、住在北街的蔡氏公子、甚至还有之前欺负过封瑜的田公子…… 这些人,这些现在正实实在在从他旁边经过的人, 正是当初泮宫的同窗。 但怎么可能,他们明明已经死了。 谢铭迟微微蹙眉, 伸手捏着白君泽的胳膊,白君泽立刻惊呼一声抽出手:“干嘛干嘛,万无秋看见又要盯着我们了。” 白君屹:“就是就是,上次就因为吃了你家两块糕点, 他在我们跟前有意无意内涵了我们好几次。” 温热的, 实体的。 ……难道是这里的npc? 谢铭迟这么想着, 往四周看去,却发现跟自己一起来的贺岐他们全都不见了, 不管是渊阁内还是门外,丝毫不见他们的影子。 身边只有这些诡异的旧日同窗,就好像他真的回到了从前。 渊阁内燃起袅袅檀香,白氏兄弟嘻笑着坐在了谢铭迟前面的位置上,路过的田公子看着谢铭迟还心有余悸, 离开了自己原本的座位,坐到了更远的地方。 谢铭迟:“……” 难道是幻境? 但这幻境也太真了,人的性格、语气、触感、燃香,竟然都别无二致,真实得就好像谢铭迟只是度过了一个做了噩梦的休沐日,又回到了泮宫。 谢铭迟刚有怀疑自己的意思,突然间大腿上就传来一阵刺痛。 他很快就找到了疼痛的来源,是放在裤兜里的手链。 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谢玥卿刚才采取了措施,让他清醒。 看着手链,谢铭迟那一点恍惚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当下就坚定了信念。 他现在看到的一定是幻境,并不是真实,也许这幻境的目的就是乱人心智,让他在课堂上出错。 这么想着,接下来旁边再有人和他说话,他也不再理会,只是端坐着,等待夫子过来。 没过多久,渊阁外的编钟无风自响,准确地敲了五声后停下来,浑厚的钟声穿越鼓膜直达心灵,给每个人的脑子都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钟声落下的那一瞬间,有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人,手上握着一卷书,步履蹒跚地走上讲台,跪坐下来,努力撑起眼皮扫过台下的学生。 谢铭迟的心也在与他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咯噔一下。 这是章夫子没错。 章夫子有一个小习惯,就是在查看学生是不是全到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身子往前倾,同时右手食指一下下地敲着桌案,似乎在给自己计数。 只是面前的这个“章夫子”是左手食指在敲桌子。 是他又不完全是。 谢铭迟心里泛起了嘀咕,他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和他看到了一样的场景。凌千刚才说了那么多,但却完全没有提到幻境的事,按理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小细节,而是一不小心就会沉沦其中的陷阱,但她却没提。 第348章 要不就是这幻境是今天才出现的,要不就是这幻境是单单为他一个人而设的。 很快,章夫子抬手提笔,但谢铭迟看着他,怎么都觉得别扭。 ……章夫子什么时候是用左手写字的了? 谢铭迟意识到了什么,往自己左右多看了两眼,很快从熟悉的同窗身上找到了端倪。 原本喜欢咬着毛笔的白君泽变成了白君屹,习惯先翻书后研墨的蔡公子先研了墨,还有突然更换了用笔习惯的章夫子…… 这幻境还是个镜像的。 只是镜像的规则也十分奇怪,比如白君泽和白君屹就是两人完全调换了习惯,蔡公子等人则是反向了自己的习惯。 谢铭迟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不知道这幻境的镜像有什么用途。 “咳咳,”章夫子轻咳一下嗓子,往日慈祥的脸上现在满是严厉,“看来大家都没有到,那我们开始今天的课习吧。” 谢铭迟:“……?” 夫子,你这就有点睁眼说瞎话了。 连说话的内容都要镜像吗? 说反话为什么只说一半,如果要全部说反话的话,那后面那句应该是“我们不开始今天的课习”才对。 谢铭迟默默皱紧眉头。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章夫子就先开了口:“第一问,《孙子兵法》中讲究因地制宜不在哪一篇?” 谢铭迟:“……?” 他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就是疯了。 一个教书法的老师,竟然在问他们兵法。 癫了,都癫了。 而且问的还是……不在哪一篇? 谢铭迟记得清楚,因地制宜是在虚实篇中的,但章夫子问不在哪一篇,岂不是要把其他的篇章全都说一遍? 很快,后面有个学生举手答:“在虚实篇。” 谢铭迟看向章夫子,却发现章夫子此刻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阴冷,不禁让他后背发毛。 不对,这个幻境肯定不对,问的问题也不对劲。 谢铭迟开始飞快地细数自己进入这里经历的一切。按照凌千所说,白天开启的半小时后编钟就会响起,代表开始上课。他进入渊阁之后就进了幻境,编钟却确实是在半小时时间到后敲响的,说明不管是幻境里还是幻境外,课程都开始了。 紧接着,他发现了幻境里的镜像,这里面的人,不管是习惯还是说话方式,都或多或少有完全相反的内容。 人的习惯有太多,暂时没法从这方面入手,但如果从言语上来看就会清晰许多。 谢铭迟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做假设。 如果章夫子说的是反话,那么他问的应该是“因地制宜在哪一篇”,这时学生的回答也应该是反话,即“不在虚实篇。” 如果章夫子说的不是反话,是真话,那么他问的确实就是“因地制宜不在哪一篇”,学生的回答应该把其他篇章都说一遍。 这两种情况都不成立,可见他们说话的规律并不都是全真全假。 ……那只能是真假都有的情况了。 可这种情况放在两句话里还好说,一句真一句假即可,那学生只回答了一句话,怎么可能真假都…… 等等。 不对。 谢铭迟一个激灵,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没错,就是一句真一句假! 章夫子说的确实算两句,“第一问”算一句话,这句是真,后面真正的问句就是假,他真正的问题是“因地制宜出自哪篇”。 而学生的回答只有一句话,无法做到真假皆具,那就只能是其中选一。 如果他回答的是正确的,那此刻章夫子应该已经开始问下一题了,但他现在却在看着谢铭迟,可见学生的回答不对。 然而因地制宜确实出自虚实篇,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说的话只有一句时,只能说假话。 故而学生说的虽然是“在虚实篇”,但传到章夫子耳朵里就成了“不在虚实篇”,所以章夫子迟迟没有宣布开始回答下一题,反而是看向了别人。 章夫子在等一个回答。 等有人回答,“不在虚实篇”。 从进入幻境开始,和谢铭迟说过话的就只有白君泽和白君屹,但二人本来就已经颠倒了全部,说话就已经算是假话,在开口时就不用故意颠倒,所以他没听出话语间的矛盾。 章夫子的眼神还死死锁在他身上,似乎认定这幻境里只有他一个外人,正等他回答。 如果整个幻境都是一个相反的镜像,那也不难猜出,幻境中有人回答了问题,对应到现实就是没人回答问题。 所以外面还没有人能回答出这个问题。 而凌千说过,回答不上他的问题就会死。 说时迟那时快,谢铭迟立即开口:“不在虚实篇内!” 章夫子终于移开了眼神,手中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什么东西,随后继续问:“第二题,……” 这题倒是许久没人回答,谢铭迟知道答案,但既然一直没人答,就说明外面已经有人回答了。 凌千只说答不上问题会死,但是没说有两人回答过问题会怎么样。 估计他们昨天并没有经历这种时候,谢铭迟思虑片刻,还是选择闭嘴。 要是真的回答完问题就没有坑了,那章夫子就该和刚才一样开始问下一道题,而不是一直沉默着。 第349章 八成第二个回答的人就会触发某种机制死去。 果然,片刻后,章夫子缓缓启唇,问出了第三题。 其实他问的问题对于谢铭迟来说都不算难,但却需要他一直注意力高度集中,脑子迅速反应出答案的正话反话,还得小心不能第二个回答,这就为课堂加了难度。 终于熬到两个小时过去,章夫子宣布下课,随后就走出了渊阁,谢铭迟却注意到周围的幻境还没有消失。 看来这傀界是打定主意要把他困在这里了。 谢铭迟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走向章夫子刚才坐的地方,抹平了他刚才写字的纸。 章夫子虽然全程拿着笔,但却只有他回答完第一题之后在纸上写下了什么,之后再也没有动过笔。 谢铭迟很是好奇上面写的内容。 他铺平纸张,看着上面的字,却感受到一阵从骨子里泛出的诡异感。 洁白的宣纸上只写了一个字,在纸张的右上角。 “假”。 第179章 是谁 “假”。 这个字此刻印在谢铭迟眼中, 格外触目惊心。 什么是假的?是章夫子要告诉他什么吗? 谢铭迟立刻朝门口看去,但蹒跚走路的章夫子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正准备出去追, 就想到了凌千的话。 外面有漩涡。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 还是深深看着那个再清晰不过的字。 章夫子难道有自己的意识吗?他是知道的什么要告诉他? 谢铭迟沉默着看了一眼桌案, 没有看到其他可疑的东西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凝眉深思。 他在脑海中列出两种可能—— 1.章夫子在提醒他幻境是假的。 2.章夫子在提醒他刚才的假话逻辑。 但两个选项列出的那一瞬间,谢铭迟就彻底否定了它俩。 他刚才既然已经答出了问题,自然就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了幻境中的假话逻辑, 章夫子再写着一个字纯属多余。 幻境是假的更不用说,除了脸和认识的那些人长得一样, 其他全都是漏洞。再加上之后两节课的老师根本就不是泮宫的讲师,谢铭迟只会更加清醒。 那这个“假”, 说的究竟是什么? 按理说章夫子不该还有自己的意识,首先他老人家在一千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得非常彻底,投胎都不知道投了几轮, 不会和巫傀沾上关系, 更不可能以存在本体意识的形态出现在万无秋和其他三位夫子的傀界里。 傀界是根据守门鬼傀的意识建立的, 可以说因为万无秋和曲岑姜三位夫子都对泮宫和章夫子念念不忘,所以他们的傀界里会出现泮宫以及章夫子, 但这个章夫子只是根据他们的记忆和意识捏出来的,不是本人,自然不会主观地想去传递什么信息。 既然这样,这个“假”字,就一定是守门鬼傀要传递的讯息。 万无秋和三位夫子要传递的信息。 他们要告诉他什么是假的? 谢铭迟更晕了, 一个脑子能有三个大。 这个讯息是他们在进入傀界前就已经设置好的提醒,还是现在临时发现了什么要告诉他? 如果是前者,那就是说在这个幻境里、乃至整个白天出现的所有人、物都有可能有假的存在。 如果是后者……那就需要深思了。 谢铭迟想了想,决定静观其变。 幻境里的真假好说,他不可能一整天都在幻境里,起码到了晚上一定会出来,经过一整天的观察,如果还有什么是假的,他一定会发现。 如果发现不了,那必然是后者,就得继续和其他人商量了,这不是他一个脑子能想出来的东西。 想到这儿,谢铭迟叹了口气。 实际上他觉得自己还是个普通人,能想到的能做到的都太有限了。 有时候,身边人带来的帮助更加有效。 二十分钟时间到,编钟再次敲响,谢铭迟端正坐好,却在看到走进来的老师的那一瞬间张大了嘴。 女人服饰雍容,举止端庄优雅,眉宇间凌厉,深观还能窥得其中的杀伐气。 但这个人谢铭迟可太熟悉了。 这是万夫人啊! 谢铭迟懵了,为什么上课的老师会是万夫人?这些上课的老师是有什么说法吗? 坦白了讲,不止万无秋,其他三位夫子也都认识、起码见过万夫人的,只是他们怎么会让万夫人出现在四人共同的傀界中? 起码万无秋就一定不会把万夫人投放在自己的傀界里。 虽然万夫人严厉,但她的死是他永远的伤痛,他不可能还用万夫人的形象来做些什么。 守门鬼傀都有执念,但他会选择让哪部分执念来主导自己的傀界,只要万无秋不想,万夫人一定不会出现在他的傀界里。 那么其他三位夫子又是出于怎样的想法,把万夫人的形象放到自己的傀界里? 这已经不是万夫人第一次出现在傀界里了,上次在桃源村,她也出现过,是以阿贡母亲的身份。 只是那个万夫人并没有真正万夫人的一点影子,只是因为陶村长从前见过她,所以征用了她的脸。 不知道这里的万夫人是怎样的…… 谢铭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万夫人,然而就在万夫人走到他身边时,突然停下了,随后冷不丁扭过头来,盯着他。 谢铭迟:“……” 第350章 这下他确定了,起码盯死人的眼神跟记忆中的那个万夫人是一样的。 万夫人:“你不看着我做什么?” 谢铭迟:“……没什么,就是不期待一会儿上课。” 万夫人没有说话,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走上了讲台。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不知觉间冷汗已经浸湿后背。 看来他们之间的规则是通用的,都需要说反话。 不过既然规则相同,那就少了许多麻烦。 整堂课下来,万夫人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一切都和记忆中并无差别,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习惯,都让谢铭迟有种可怕的熟悉感。 只有假话逻辑让她显得有些别扭,但也习惯就好。 不止是万夫人,就连第三节课上的斗篷人也是这样,而这位斗篷人正如谢铭迟猜测,是创造出贺岐的巫者。 趁着下课,谢铭迟盯着不曾露脸的斗篷人,陷入了沉思。 首先是章夫子给出的“假”字,到目前为止,幻境里并没有什么还是假的东西,几乎可以否认谢铭迟的第一个猜想,那就只剩第二个。 是万无秋想要告诉他们,有什么东西是假的。 准确来说,缩小一些范围,是这个傀界中有什么东西是假的。 但他来到傀界只有一天,晚上的情况不如凌千他们熟悉,还是得问过他们之后才清楚。 现在困住他的是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上课的老师是他们三人? 章夫子还可以理解,万夫人勉强可以理解,起码夫子们都认识,也可以理解成像陶村长一样征用了万夫人的形象。 那巫者呢? 虽然他曾和万无秋还有夫子们提起过巫者,但眼前的巫者却实实在在和洗青寨幻境中的人一样。 那个幻境提取自贺岐的记忆,巫者的形象绝不会出错。 但没道理这个傀界中的巫者形象也完全不出错。 除非…… 他们四人中的某人或者某几人曾见过巫者。 不,不止是见过,甚至可以说是熟悉。 只有很熟悉一个人,或者专门观察过一个人,才会把他的身形、装扮牢牢记在心里,过这么久还分毫不差。 他们三个出现在傀界中的原因绝不是已经死了不会侵|犯肖像权,一定有一个共同点。 共同点…… 谢铭迟想了想,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原因。 1.与巫傀有关。 2.与守门鬼傀有关。 3.与卷入者有关。 第一点很快排除掉,章夫子和万夫人完全不知道巫傀这东西的存在。第三点也可以排除,因为被卷入这个傀界的人,大概只有他一个人同时认识这三人。 那就只剩第二点,与守门鬼傀有关。 这一点还可以再细分—— 1.与他们认识。 2.与他们交情匪浅。 3.他们只是在记忆中随机抽取了几张脸。 谢铭迟看着写在纸上的内容,迅速划掉了第三条。 他觉得那四个人的傀界不会这么随便。 这是一个融合的傀界,不会有哪个场景是完全只属于一个人的,最差也是轮流。正如晚上房间里的东西,昨天是曲夫子的傀界,今天就会是另一个人,不会一直都是曲夫子。 但轮流这一点放在现在的三个老师身上,完全行不通。 四个人,没道理只创造三个老师,如果是轮流,那就该是四个,一人创造一个。 融合的……与每个人都分不开的…… 所以…… 谢铭迟看着前两条,陷入了沉默。 他觉得正确答案应该是把这两点合在一起。 成为这里老师的规则就是——与四个守门鬼傀认识,并且交情匪浅,不仅仅是一面之缘。 谢铭迟倒吸一口凉气,抓狂地薅住自己头发。 他推出的结果,竟然能诡异到这个程度。 这个巫者,竟然和他们四个都认识,而且很熟。 什么时候? 难道是他碎掉不省人事以后,巫者再次出现了? 因为他们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所以他们四个没一个人告诉他? ……不是吧,如果是什么不可告人的重要的事,说难听点,进傀界前万无秋他们托孤时就该说清楚了,而不是让他进傀界里猜。 谢铭迟冷静下来,想到了另一个原因。 也许不需要所有人都见过巫者穿斗蓬的模样,也许巫者也有露脸过正常生活的时候。假设四人中的某三人认识的是露脸时候的巫者,另一人认识的则是穿着斗篷的巫者,那也算他们四人都认识他并且交情匪浅,只是形象用了巫者穿斗蓬时的样子。 比如万无秋,他不是说在谢铭迟把他拉上那座遇到巫者的山上时,他的魂魄就在外面看着吗,这样就可以满足条件了。 如此一来,就说明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和万无秋还有三位夫子很熟悉,此时他用的还是十分普通的、过正常生活的身份,但他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那就是巫者,就连见过巫者的万无秋也不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谢铭迟觉得这个人于情于理他也该认识,只是细想年龄,他抿不出一个很符合条件的人。 下课后的巫者并没有离开,还一直坐在案前,下节课应该还是他的。 谢铭迟想,如果他硬把巫者的斗篷拽下来,会看到他真实的脸,还是一片漆黑或空白? 第351章 想了想,谢铭迟还是觉得算了,巫者是谁在此时看来并不重要,三位夫子的魂线应该都在晚上的房间里,并不在白天的场景中。 白天只是为了让卷入者多死一些而已。 谢铭迟摇摇头,把已经写过字的纸折了三折,下意识压在了砚台下,不让它被风吹走。 “好了,”巫者苍老的声音在此刻响起,“现在不开始上课。” 第180章 “假” 面前的这张白纸是写过字的, 巫者浅浅看了一眼,把它折了几折,放到了一边, 开始上白天的第二节课。 这样一来, 下两节课应该分别是万夫人和章夫子的, 跟幻境的大规则一样,都是反着来的。 谢铭迟盯着巫者, 等着他的问题。忽然,眼前恍惚一瞬,场景的色彩似乎有一瞬间都抖动了一下, 随即恢复了正常。 也就是这阵恍惚之后,他发现前面的人突然变了穿着。 他们变成了现代的模样! 谢铭迟连忙朝两边看去, 看到旁边程州和贺岐的脸之后,深深呼出一口气。 看来幻境把他放出来了。 巫者很快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像幻境中一样,谢铭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等着看别人怎么答。 在听到桑逸的回答之后,谢铭迟放下心来。他回答的是正话, 而在他回答之后巫者并没有说对还是不对, 也没有像章夫子一样盯着他, 似乎只是在等这道题的时间过去。 看来现在彻底不需要说反话了。 这节课下课后,巫者终于走出渊阁, 而旁边的贺岐第一时间就是凑过来盯着谢铭迟。 谢铭迟:“……你干什么?” “我靠!”贺岐惊呼,“哥你能听见我说话了!” “妈耶,终于,”程州虔诚地双手合十朝不同方向都拜了拜,“看来菩萨保佑真的有用, 不管您是谁,谢谢您从小谢兄弟身上起开。” 谢铭迟:“……” 他反应了一下,问:“我刚才一直是不理人的状态吗?” “对啊,”贺岐说,“可奇怪了,你自从进来坐到这个座位上之后就不理人,谁叫你都不答应,但是那些老师提问的时候你都会回答。” “那我大概懂了,”谢铭迟平静地看着周围一圈看过来的人说,“我刚才进了幻境,所以你们叫我,我完全听不到。里面和外面的规则是相反的,估计有不少人折在里面了。” 这幻境不可能只拉过他一个人,八成有很多人像他一样被拉进幻境,但还没有人参透里面的假话规则。 而且幻境每次拉的人数很少,甚至只有一人,否则外面的人一定会察觉。那些进入幻境的人一旦回答错误,迎接他们的就是死亡,在外人眼里应该就是莫名其妙地消失或者被吸进所谓的漩涡。 谢铭迟站起来,朗声问:“大家都和自己旁边的人说说话,看有没有谁是完全不理人的状态!” 很快,右侧一个女孩惊呼:“她!” 又有几人上前确定了一下,道:“真的,她不理人了!” 这明显是不寻常的状态,未免引起更大的恐慌,谢铭迟飞快地把自己在幻境里的情况说了一遍,特地强调了其中相反的规则。 “如果之后还有谁被拉进幻境,一定要记住这些规则,等时间到了就会被放出来,”谢铭迟说,“进入幻境最大的征兆就是反话,一定要当心,不要重复回答!” 因为回答并不存在什么积分制,而且问题都略显刁钻,没多少人能答出来,所以之前只要有人回答过就不会有人再答,但以防万一,还是说一声比较好。 果然,在万夫人的课上完之后,之前发现的那个不理人的女生就莫名消失了。 据旁边人说,没有一点征兆,只是在某一秒看向她时,才发现人不见了。 不过好在之后没有人再被拉进幻境里,卷入者平安上完了最后一节章夫子的课,沉默地坐在教室里,纷纷脱力。 那些正常人都不会怎么去注意的问题实在太耗费脑力和精神力,现在暂时没有了死亡的威胁,但一想到几小时后又会迎来一整晚的逃亡,压力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得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谢铭迟也不太行了,虽然这个傀界里不需要吃饭,但同时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吃饭的时间休息,这么一连上了十几个小时的课,课上大部分还都是他在回答,这会儿人已经在冒烟了。 “哥,”贺岐坐在垫子上,朝他这边挪了几下,说,“刚才那个斗篷人老师,那就是我师父吧?” “对,”谢铭迟疲惫地点点头,“就是他。” “啧,”贺岐盯着外面,神色复杂,“其实我不记得他了,但是我感觉这人挺熟悉的,在洗青寨的时候还不觉得,那会儿太惊悚,刚才就觉得……哥,我感觉和他的熟悉程度跟你差不多。” 谢铭迟:“……”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歹是把你造出来还养了十几年呢,”谢铭迟拍拍他并不好使的脑瓜子,“熟悉是正常的,不熟悉才奇怪了。” 虽然很困很想睡,但一想到在幻境里章夫子留下的那个“假”字,谢铭迟就觉得百蚁噬心般难受,干脆把旁边熟人都叫了过来,说了自己的发现。 “你的意思是,这是在傀界中心的那四个人要给你的讯息?”凌千皱了眉,“一个假字能说明什么?” 谢铭迟摇摇头:“我暂时还没想到……你们看到他写字了吗?” 第352章 “看到了,”俞谷说,“而且只写了一次。” 看来这一点倒是和幻境里的一样。 白岚迟疑:“你在幻境里看到的字是‘假’,那现实中写的会不会是‘真’?” 谢铭迟一下愣住了。 这倒是他没想到的角度。 “我去看一下。”谢铭迟说完就站了起来,朝讲台上走去。 那张纸并没有被扔掉,而是被巫者折了几下后直接放在了桌子上,一定还在。 谢铭迟冲上讲台,却在看到那张纸的位置时愣住了。 程州问:“小谢兄弟,怎么了啊?需要帮忙吗?” “……不,不用,”谢铭迟回神,脸色沉重地把那张纸从砚台下拿出来,展了三次后把它展开,看到了右上角的字。 还是“假”。 谢铭迟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使劲压下纷乱的思绪,回到座位上,把手中的纸展示给他们:“没问题,字是一样的。” “那就说明万无秋要给我们的信息确实是‘假’,现在主要是大家一起想想,他说的可能是什么,”谢铭迟顿了一下,说,“首先外界的东西肯定是排除的,他临时在傀界中给我们传递这个讯息,一定是和傀界有关的,再往小说就是和这个傀界有关。” 这下众人纷纷陷入了深思。 和傀界有关的假的东西,那能是什么? 桑茉看了看沉默的众人,拍拍桌子说:“大家别都沉默着了,我有一个办法,能让大家想得快一些。这样,我们轮流每个人说一种可能的情况,其他人来判断这种情况成立的概率有多少,总比在这儿干杵着强。” 众人同意下来,贺岐说:“那我先来吧,是不是说幻境是假的?” 谢铭迟摇摇头:“这点我在幻境里的时候就排除了,如果他要提醒我幻境的问题,应该更早出手,而不是在我已经掌握规则回答了问题之后才提醒。” “那这个不成立,我来说一个,”褚优摸了摸下巴,“这个提示是在白天给出的,如果和白天有关,是提示我们周围的人可能有假的?” 谢铭迟:“你的意思是,我们当中有人是死人,进来凑数的?” 褚优:“对。” 谢铭迟仔细想了想,否认了:“应该不是,虽然白天不那么危险,按照我们的思路总觉得和晚上差太多,守门鬼傀应该会给白天加点料。但实际上死去的人都应该是突然消失、或者像红楼外的怪人一样的状态,否则如果只为加难度,幻境中的人但凡死去都不用消失,只让他们以假人的形态出现,岂不是更容易让我们上套?” 褚优很快被说服了,点点头。 凌千看了看左右:“到我了啊……我觉得和这个字出现在我们这边的时间没关系,反倒是和他们那边有关。我更倾向于他们那边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时间是白天还是夜晚,如果是夜晚,他们也会以另一种方式提醒你,所以一定是他们那边发现了什么是假的。” 谢铭迟“嗯”了一声,同意了她的看法:“那你觉得是什么?” 凌千想了想,说:“会不会有关于你们被绑走的那位朋友?他不是真的被绑走的?” 谢铭迟抬头看天,静静思考。 不是被绑走的? 当时封瑜确实是主动留下要看守沈绯年,但如果他们是串通好要一起走,那就会正大光明走门,而不是破开他的纱窗跑了。 起码在离开谢铭迟家时,封瑜还没有妥协。 他一直都不愿意恢复记忆,觉得那没用,如果让他知道恢复记忆要用这么残暴的方式,那他更不可能答应,所以被绑走控制这事一定是真的。 谢铭迟摇摇头:“应该不是这个。” 白岚道:“我跟着凌千的想法吧,也是和中心傀界有关。他们会不会在解傀界的时候发现什么是假的?我想不到具体的事物,只能提供这么一个想法。” 旁边轮到的俞谷低头冥思半天,最后摊摊手:“我就算了,我不太了解你们那边的情况,也不好猜。” 于是压力给到了最后的程州。 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程州顿感压力山大,他往后撤了撤:“不是……我这个智商你们还指望我答出什么来?” 桑茉:“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你就说吧。” 谢铭迟:“没关系的程州兄弟,你就按你的思路来,也许我们中间还有谁想多的情况呢。” 程州挠着头,为难道:“那……好吧,按照我四肢发达的思路,接着白岚姐说的,那就……那就那个中心傀界是假的。” 他想不了太多,那就来个最直接的吧。 第181章 未来 谢铭迟愣住了。 中心傀界是假的。 这倒是个他没想过的方向。 只是中心傀界怎么会是假的, 那不是沈绯年的傀界吗? 正是因为沈绯年先创造出了这个傀界,将无辜傀儡师和鬼傀都卷入其中,万无秋他们才会以自己的傀界包裹沈绯年的傀界, 让傀儡师和鬼傀都去破解他们的傀界, 而他们则去解开沈绯年的傀界。 怎么会是假的? 沈绯年的傀界, 怎么会是假的? 谢铭迟想不通,但如果站在万无秋的角度去想…… 他们正处在中心傀界, 发现了什么东西是假的,并且急于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他。 中心傀界存在的东西无非就那么两样,沈绯年和封瑜, 还有沈绯年的傀界。 第353章 谢铭迟倾向于沈绯年不会这么快就让他们见到自己本人,一定会先让别的什么npc去应对。既然如此, 被他藏得更深的封瑜就更不可能被他们见到了。 那就只剩下沈绯年的傀界。 谢铭迟思维停顿了一下,决定倒推。 如果“沈绯年的傀界是假的”是最终结论, 那么什么是导致这条结论的原因?又有什么条件足以让这条结论成立? 首先确定沈绯年一定有一个原始的傀界,正是因为有这个傀界在,才有了后面所有的一切。但如果沈绯年本身的傀界是假的,那他一定采取了一些别的措施, 让这样一个傀界存在。 假设沈绯年无法建造自己的傀界, 他急需傀界来卷入傀儡师和鬼傀, 那么根据他现在疯的程度,是不是可以同时让某几个鬼傀的傀界打开, 并且融合到一起形成一个大傀界? 就像万无秋和三位夫子一样,他只需要融合几个鬼傀的傀界,那么这个傀界也足够强大。 这一点,谢铭迟觉得沈绯年是可以做到的,且不说他催生了多少傀界, 就凭他妖言惑众的本事,引导几个鬼傀激发怨气不是不可能。 所以沈绯年的傀界才会是假的,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的,他只是寄生其中,像曾经的陶村长一样,真正的守门鬼傀是另外几个、几十个甚至几百个鬼傀。 但,是什么原因导致沈绯年没有自己的傀界? 他是鬼傀,他有足够深的执念,只要他想,自己的傀界会比别人的好用许多,也更加可控。 要想有现在的结果,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沈绯年没法创造傀界。 即,他不是鬼傀,起码不是像万无秋他们一样的鬼傀。 谢铭迟凝神,追溯着自己的记忆。沈绯年当初的尸体是和三位夫子在一起的,都在泮宫,是他和万无秋、封瑜三人一起发现的,一起把他们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也是谢铭迟在感知过他们所有人的求生意识之后,确定他们还都想活,才把他们带了回来。 但现在仔细想想,并不是没有奇怪的地方。 当初沈绯年的求生意识很强,非常强,可根据谢铭迟对沈绯年的实际了解,他平时表现出的样子并不是那么在意生死,只是想在还活着的时候好好体验自己的人生,若是体验的途中死了,那也没什么,际遇罢了。 当时谢铭迟觉得没什么不正常,对他的强求生欲理解成沈绯年觉得自己死得太冤、没有价值,不想那么死。 再加上他当时救人心切,根本没想那么多,事后还嘲笑过沈绯年,说他的气节一下子全消失了。 沈绯年并没有说什么,一笑而过。 奇怪之处不止这个,还有之后封瑜说要以自己试验,把自己做成鬼傀,照理说沈绯年根本不会答应,不仅如此,还会不择一切手段阻止他,就像现在不择手段也要让他恢复记忆一样。 但他似乎没有尽全力阻止,只是象征性地劝了一下。 封瑜难道真的做得滴水不漏,没有被沈绯年发现一点吗? 谢铭迟不信。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沈绯年知道自己不管怎么阻拦都没用,所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怎么确定的?未卜先知吗? 想到这儿,谢铭迟突然愣住了。 他忘记了一点,沈绯年也是清寨的族人,他也会巫傀之术,甚至也许可能比现在的谢铭迟更加精通。 谢铭迟不确定巫傀之术里有没有未卜先知这一种,如果有,那一切就说得通。 想到刚才巫者砚台下的那张纸,谢铭迟觉得有。 不止有未卜先知,也许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奇异术法。 比如…… 回溯。 他想起小时候,不知清寨里哪位老人曾说过,红尘世间是一个结环的圈,因果互成,你中生我,我中生你。 如果是这样,那当初他在制作鬼傀时,回来的就不一定是单纯的沈绯年。 而是看过了之后世间因果,回溯而来的沈绯年。 单纯这一点,就足以让沈绯年这个鬼傀不是真正的鬼傀了。 真正的鬼傀,他的魂魄一定是原来的那一位,至于沈绯年,既然回到他身体里的是经历了之后许多年又回溯回来的魂魄,那他就不再是原本的沈绯年了。 他算是一个……借尸还魂的未来者? 谢铭迟觉得可以这么形容。 所以,沈绯年当初说的那些话也就有了原因。 “我也知道这是死路。” “我只有这条路可走。” “要么走这条死路,要么留在原地等死。” “我不甘愿。” “也许用不了多久,你们自然会知道。” 他见过了未来,甚至有可能见过了许多种可能的未来,但他发现没有别的路。 要想完成他想完成的事,让封瑜、让他们全都活下来,就只有这一条死路。 所以他无畏唾骂,毅然做出了这个为祸众生的决定。 既然这样…… 谢铭迟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巫者刚才的那方砚台,神色复杂。 他也许知道了什么。 贺岐想了半天,觉得还是想不通:“不对吧程州哥,中心傀界怎么能是假的呢?咱现在的一切可都是在中心傀界之上。” 谢铭迟:“不是。” 贺岐:“?” 谢铭迟:“程州说的是对的。” 第354章 贺岐:“???” 看着众人求知的眼神,谢铭迟抿了下唇,说:“多亏刚才程州兄弟提出的可能,我已经想通了,确实是中心傀界有问题。我们以为的守门鬼傀是假的,实际上的中心傀界是许多个其他鬼傀的傀界融合在一起的大傀界,像我们现在所处的一样。” 桑茉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信息,问:“所以其实,我们现在所处的傀界根本没有那个鬼傀的傀界在,只有那四位的?” 谢铭迟点点头。 桑茉瞬间松泛许多:“那这活就好干多了。” 确实好干多了,原本要在解开这个傀界之后再去帮着解沈绯年的,现在看来并不存在传说中“全是杀机的沈绯年傀界”,只是像之前一样解普通鬼傀的傀界,就是可能数量上有点麻烦。 所以沈绯年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一个好消息,桑茉桑逸把其他人组织起来,把他们今天白天得到的重点都和其他人说了一遍。有了这些信息,再加上昨晚已经拿到的规则,今晚应该会好过许多。 尤其是像俞谷这样的人,他一个人带着小珊实在太艰难,能熬过昨天一晚上都靠第一轮进了安全屋、后两轮都专门去了房间外,根据接力赛的规则把外面变成了另一个安全屋。 只是不管怎样还是有风险,尽快解开傀界才是最好的办法。 谢铭迟问:“凌千,你们前天晚上的傀界是什么样的?” 凌千回忆了一下,说:“是个……emmm怎么说呢,很杂糅,感觉什么都有。有山水变的怪物,还有一些……僵尸什么的民俗风情。” 这么说谢铭迟就懂了,那是姜夫子的。 所以根据轮流制,今晚的傀界主场应该是岑夫子或者万无秋的。 其实谢铭迟比较好奇万无秋的傀界长什么样,但万无秋的魂线确确实实在他身上,那万无秋的傀界还会出现吗? 谢铭迟想了想,觉得有点悬。 今晚出现的大概率是岑夫子的傀界。 他站起来,朝着众人说:“各位,除了已经知道的规则,我还需要告诉大家一件事。如果今晚有谁发现了魂线,不要带出来,只记住它的位置就好,千万不要拿走。” 有人不理解了:“为什么?拿走一个不就代表外面已经解开一个,会降低难度吗?” “不会降低难度的,”谢铭迟说,“这个傀界由四个小傀界组成,每晚轮到一个傀界,同时这四位还在解中心傀界。如果我们拿走了任何一个魂线,那魂线的主人说不好就会离开中心傀界,那边的进程就会更困难。我们只需要记住魂线的位置,在确定他们就快完成那边的工作后,再拿走魂线。”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解好了?” 谢铭迟:“……我不确定,只能估计。” “我们最早什么时候能开始拿魂线?” 谢铭迟思忖道:“后天,最早明天。” 总得先给他们三天时间看看情况。 说完这些,人群就安静了下来,不少人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和旁边人眼神交流起来。 白岚看着他们的样子,皱了眉:“你觉得他们听你的?他们现在只想出去,如果晚上的傀界真的威胁到安全,正巧又有人看到了魂线,说不定就会直接把魂线拿走了。” “那也没有办法,”谢铭迟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全凭良心。如果谁为了保命拿走了魂线,我能说什么呢?” 只是万无秋那边……会更加艰难了。 第182章 脏墨 “那个……” 正思量着万无秋那边的情况, 谢铭迟突然听见身边传来了声音,似乎是朝他说话,转过头, 就看见满脸纠结的俞谷。 谢铭迟问:“怎么了?” “我……有件事, 一直不知道要不要直接告诉大家, ”俞谷有些紧张,一贯冷静的脸上泛滥着担忧, “这事我昨晚就已经知道了,但……说出来有可能导致内斗。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 你来决定吧。” 能让俞谷这样纠结的事,谢铭迟倒是被牵动起了紧张的情绪, 安慰道:“你说吧,先说出来, 实在不行多几个人一起决定。” 俞谷几次张嘴,最后才下定决心开口:“我知道那些‘礼物’的作用是什么了。” 谢铭迟看着他的样子,没有接着问,而是问出了另一个问题:“替命?” “你知道了?”俞谷惊讶道:“难道你也?” 谢铭迟却摇摇头:“没有, 但听你说的已经猜出来了。” 他之前一直不知道那些礼物的用途是什么, 唯一能确定的是, 这些应该是能在晚上提供帮助的道具,否则不会根据他们抵押的东西来估价。 他之前猜过, 也许这些东西能满足房间内npc的某些需要,毕竟礼物和房间外的展柜似乎有某种联系。 但经过昨天的经历来看,并不是。 三只鬼并没有要拿走他们礼物的意思,它们的目的只是杀人。 那么礼物一定另有用途。刚才俞谷又说,把礼物的具体用途说出来也许会导致争抢, 谢铭迟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他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了所有人,这个傀界只能大家一起团结协力才能出去,而且经过了这一整天的经历,他们应该已经完全相信了谢铭迟的话才对。 要想让他们突然倒戈内斗,那就只能是和生存挂上了钩。 第355章 就算团结才能解开傀界,但如果他们中的某个人在一些时候连命都保不住了,那就更别谈团结。 如果礼物的作用是替命,那一切就说得通了,既能和他们抵押的东西挂钩,宣传开后又会使一些心怀鬼胎的人为了私利而争抢别人的礼物,导致内斗。 内斗一旦开始,之前建立的信任都会崩塌。 众人最多不动谢铭迟和他周边的几个人,因为还要靠他们解开傀界生活下去,但其他一些出不上什么力的人,他们的礼物就成为了那些人的战利品。 俞谷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其实昨天,小珊在房间里的时候就已经中招了,因为身上带着道具,所以才没事。” 谢铭迟:“昨天道具生效的时候,有很多人看到了吗?” “没有,”俞谷摇摇头,“她那个时候在角落,没人看到。” 看来到目前为止,卷入者中知道礼物真实用途的人还是很少,这些人大多都是和俞谷一样的心态,或者也有想要趁着信息差拿走别人礼物的。 谢铭迟想了想,最后还是说:“我们不说。” 俞谷:“你怕内斗?” “对,”谢铭迟诚恳地点点头,“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礼物一定有用,绝对不会一次性全部上交,身上多少都会带着一个,到了保命的时候自然会发挥用途,不用多说。” 内斗这样的事,能晚发生就一定要拖。 俞谷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保密的。” 白天剩余的时间很少,众人都或多或少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就木着脸等待夜晚来临。 谢铭迟有预感,知道了房间外的接力赛规则之后,今天只会有更多的人想要留在房间外,只要中断接力,外面就会有整整一轮的时间都是安全屋。 但人多不是好事,只会让斗篷人杀到人的概率更大。 至于房间内的情况也差不多,能进入安全屋的概率小之又小,全是看命。 说不上哪边更好哪边更坏。 天色并没有暗下来的意思,但时间确实在一点点流逝。 谢铭迟掐着时间差不多了,没过多久,一阵刺眼的白光从天边飞速传来。 夜晚来了。 再睁开眼,他们果然又回到了场馆,而目光所及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果然还是缝合的傀界,就连红楼那边和这里的天黑规则都不一样。 警报声快速响起,众人又像昨天那样排起了长队,但却都没有争抢了。 就算进不去,外面也不算差嘛。 “哥,来排这个,”贺岐朝谢铭迟招招手,“我有预感,这个一定是通往某个逃亡房间的。” 谢铭迟跟在他后面,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贺岐坚定道:“因为咱们和程州哥没有排同一条队。” 谢铭迟:“……” 贺岐:“程州哥运气太好了。” 谢铭迟不予反驳,因为他也这么觉得。 很快,队伍就像昨天那样超前挪动,在感受到自己队伍比旁边队伍要慢一些之后,谢铭迟松了口气。 果然,轮到他进门时,瓷娃娃朝他伸出了手,索要他多余的礼物。 谢铭迟看了眼旁边的展柜,看见差不多都是青铜器铁器之类的古老展品,果断留下了青铜小刀。 一进入门内,谢铭迟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味道。 有点难以形容,像劣质的墨和优质的墨混在一起的味道,还有腥臭的血味,冲得人脑仁疼,他干脆捂上了鼻子。 “滴答——滴答——” 身边传来了什么东西滴下来的声音,谢铭迟反应奇快,立刻道:“离落下来的东西远点!” “啊……我被滴到了!” “我也是!怎么办啊??有事吗?” 谢铭迟没说话,皱起眉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并不觉得被这东西滴在身上是什么好事。 今天的傀界是岑夫子的主场,死亡规则和笔墨有关,这一点都不奇怪。 万一被这脏墨滴到的人就会被捕杀,那现在这几个人怕是要完。 没过多久,房间满员,瓷娃娃笑着关上了门,房间内陷入了黑暗。 忽然,谢铭迟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滴落到了自己脖子上,他心叫不好,伸手碰了一下,果然是湿润黏腻的触感。 他也中招了。 接着,房间内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发出惊呼,脏墨同样滴在了他们身上,或是头上、脖子上,或是衣服上。 有人害怕地立刻擦掉了脏墨,但他很快就发现,擦掉根本无济于事——在墨滴落的位置上,被擦掉的墨诡异地从他们身上渗了出来! 凌千和他们进了同一个房间,这会儿也发现了脏墨的奇怪之处,严肃道:“大家别再擦了,这应该是被大规则标记的意思。” 谢铭迟联想到昨天的曲夫子傀界,只要所有人进入房间就会触犯大规则。虽然岑夫子傀界变了一些,但本质大差不差。 这些脏墨从天花板上落下,众人根本避无可避。 这时,谢铭迟敏锐地捕捉到室内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下一刻,房间四周的烛台亮起,映照出橙黄昏暗的灯光。 他立刻抬起头望去,只见天花板上满是黑红的墨迹,像楼上还有一层往下渗黑红的脏墨似的。脏墨渗出来的速度很快,分布也广,在这间房间里根本没有死角可以躲过。 第356章 看来大规则是所有人都被迫触犯了。 谢铭迟放平视线,快速在室内扫过一圈。 和曲夫子傀界有相似也有不同,不同之处在于,今天灯光亮起这么久,也没有鬼怪跑出来的迹象。 相似之处在于,房间的正中央都有一件显眼的物品。 昨天是石磨,今天的,是一卷悬浮在空中的书。 那卷书很大,纸面上本是空白一片,但此刻正在自动浮现出字迹。 贺岐当即看清了上面的字,说:“哥!那上面是进入房间人的名字!” 下一秒,他声音略微颤抖:“现在是我的名字!” 谢铭迟不敢立刻靠近书卷,只能问贺岐:“所有人的名字都在上面吗?” “……现在是你的名字,”贺岐抹了一把汗,飞快地数着上名字的个数,说道,“有很多人的名字了……目前为止还没有凌千姐的。” 谢铭迟:“第一个是谁?” 贺岐:“是……陈颂。” 谢铭迟放大声音:“谁是陈颂?” 一个微弱的声音立刻从前面不远处传来:“是我……” 谢铭迟朝他看去,看清他的那一瞬间,满心都是惊悚:“你身上……” 陈颂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惊恐地喊叫起来:“这是什么?!” 只见原本滴在他衣服上的那滴墨,此刻就像有生命一样,在一点点滋长,很快就爬遍了他的半只手臂。 谢铭迟敢肯定,再有两分钟,他整个人就会被脏墨吞噬。 也许就会变成脏墨的一部分。 不像昨晚激烈的逃亡,今天的死亡方式更像是一场凌迟。不少人注意到陈颂身上的变化,立刻惊叫着跑远。 意识到形式的严峻,谢铭迟立刻冲上前靠近书卷,看到第二个名字后,他喊了一声,发现第二个人身上同样有脏墨滋生的迹象,只是比陈颂慢一点。 已经不用去一个个验证了,书卷上面写下的名字的顺序,就是他们凌迟的顺序。 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小规则,并且找到像“生门”一样的逃生办法。 谢铭迟总地瞥了眼书卷,却在看到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愣住了。 他的名字……似乎比他刚冲上来时深了一些? 书卷上的名字,字迹大部分都满足从前到后依次加深的规律,但中间也有那么几个像他一样的名字,格外加深了一些。 谢铭迟看不到自己脖颈后面那滴脏墨,于是伸出手来,让天花板上的一滴脏墨掉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贺岐惊呼:“哥!” “嘘。”谢铭迟立刻制止了他,开始观察衣服上的脏墨。 既然脏墨的扩散速度代表着他们的死亡速度,那么衣服上的脏墨扩散速度一定和脖颈后的相同。 谢铭迟看到,那脏墨肉眼可见地扩散了他一半的手臂。 而此刻,他在书卷上的名字又加深了一分。 不只是他的,还有贺岐的。 岑夫子的规则……一定和岑夫子的习惯有关。 谢铭迟猛地抬起头来。 他知道了! 第183章 假人 本着先阻止不利情况继续扩大的原则, 谢铭迟猛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都别说话!说越多死越快!”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瞬间, 整个房间就安静了下来, 众人呆滞而不知所以地看着谢铭迟。 谢铭迟低下头, 看到手臂上的脏墨又迅速扩散了一大半之后,绝望地闭了闭眼。 他看了一眼书卷, 上面笔墨的深浅果然就停在某个程度,只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加重了。 看来他猜得没错,规则的破解方法确实与对应鬼傀的习惯有关。 谢铭迟放低了些声音, 接着说:“所有人从高到低有序站好,前后排对齐, 不要吵闹不要打闹。” 紧接着,众人就看到那脏墨已经覆盖了谢铭迟的整条胳膊, 已经和脖颈处的脏墨汇合,即将朝他的胸口覆盖过去。 这种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想去问为什么了,而是沉默着, 飞快地按照谢铭迟说的站好。 在整整齐齐排面出现的那一瞬间, 书卷上的其他名字都彻底停止了加深, 只留下谢铭迟的名字。 贺岐看见,疯狂朝谢铭迟使了使眼色, 然而后者只是轻微摇摇头。 他现在并不是端正站着的姿势,左手还保持着抬起来接住脏墨的姿势。 不是他不想放下来,是根本不能。 额边渗出涔涔汗水,谢铭迟一直都在偷偷和手臂上的脏墨做斗争,但就像之前感受到的那样, 这脏墨似乎是有生命的,随着它的扩大,现在虽然不能控制谢铭迟的行动,但已经可以压制他左手想要的动作了。 按照岑夫子的习惯,在有他的场合,他往往不喜欢别人大喊大叫,如果可以,闭嘴是最好,如果再可以,站得整整齐齐他更是喜欢。 因为他每次训人之前就会有这么一个要求。 所以当众人的行为满足岑夫子的喜好时,他的潜意识就不会再为难他们,笔迹不会加深,他们自然也就没了生命危险。 但谢铭迟有。 他没办法把手放下来,就没有达到岑夫子的要求,虽然现在没有说话,但笔迹还是以缓慢的速度加深着。 按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两个小时,笔迹的深度一定会达到入木三分的效果,到时候他就只能死。 第357章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瓷娃娃没有收走替命道具了。 这几百人里足够了解岑夫子习惯的只有谢铭迟,而谢铭迟只能进入一个房间,其他房间里的人几乎不会想到闭嘴站好这样的破解方法,那就是死路一条。 那时,替命道具就成了必需品以及飞快的消耗品。 谢铭迟右手恰好能触碰到兜里的三个道具,虽然他在道具的数量上具有优势,但是……他并不想现在就用完。 如果可以,在见到沈绯年的路上,这些会有大用途。 一定还有什么让脏墨消退的办法,一定,只是他还没有找到。 谢铭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看左臂和书卷上的名字,而是飞快地在房间内部观察起来。 这个房间的构成很简单,家徒四壁的墙,靠墙放置的一排排烛台,剩下的就是中心的书卷。 常言说三步之内必有解药,既然曲夫子石磨的生门就在石磨本身,那么书卷的生门会不会就在于书卷本身? 除了书卷,还有烛台…… 但是烛台却在四周,靠着墙,没有一盏是靠近书卷的。 谢铭迟了解岑夫子,就算深夜看书,他也是会点上灯的,就在离书卷最近的地方,有时候看不清字,还会把烛台拿起来照着看。 既然这里有这么多烛台,那为什么没有一盏是专门照着本该被照明的书卷呢? 整个房间中,越靠近四面墙,灯光越亮,越靠近书卷,光线反而少得可怜。 除非…… 书卷害怕烛台。 直接一点,就是害怕烛台上的火。 正常书卷当然会怕火,怕被哪怕一点点火苗点燃,虽然傀界里的书卷不能同一而论,因为它可能完全不会被火烧着,但也许……火会对它有什么别的作用。 赌一把。 谢铭迟扭过头,朝贺岐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离他最近的烛台。 贺岐:“?” 谢铭迟:“……” 哥们儿,默契呢? 但手边就有烛台的凌千却在谢铭迟的眼神中看懂了他想要的东西,她连忙拿起了两个蜡烛,递给了前面的贺岐。 贺岐当即心领神会,把蜡烛给谢铭迟递过去。 两人速度很快,但他们身上的脏墨依旧扩散了不少,尤其是动作更大的贺岐,这会儿腿已经并不拢了。 谢铭迟立刻拿着蜡烛,本着道具多还能赌一赌的想法,先是靠近了自己的名字。 谢铭迟:“!” 只见在火焰的烘烤下,书卷的纸张并没有被烧起来,反而写着他名字的字迹变淡了! 同时,左臂和脖颈后的脏墨也开始退散。 果然有用。 谢铭迟心里腾起一阵希望,在烤到左臂已经完全可以自由活动时,一只蜡烛继续烤着自己的名字,以防反噬,另一只蜡烛则去烤贺岐、凌千他们的名字。 等到两人恢复正常,他又去依次烤那些墨迹比较重的名字。这样一来,其他人会安全,他自己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等一切完成,谢铭迟松了口气,飞快把蜡烛放到一边,随后和其他人一样站定。 两个小时不算长,但在不能移动而且不能有额外小动作的情况下,显得格外煎熬。 不过和拼死拼活地逃命比起来,这样已经好了太多。 不知道其他房间的情况怎么样,其他人有没有找到那些房间的规则。 谢铭迟心里默默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格外焦虑。 他所在的房间里,与线有关的东西少之又少,除了茫茫蜡烛中的棉线,剩下的大概就是缝合书卷的边缘线了。 和棉线比起来,书卷的边缘线更像是岑夫子魂线的化身,如果想要破开岑夫子的傀界,拿到它就可以。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谢铭迟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吐出。 最少也得给够他们三天的时间,中心傀界那么复杂,怎么可能一下子解得完? 两个小时缓缓过去,在回到场馆之后,还活着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谢铭迟明显感觉得到,场馆中的人又变少了。 听旁边几个人说,他们刚才似乎留在了房间外,但因为这一轮留在房间外的人太多,直接增大了鬼怪杀到人的可能性,接力赛一直在进行,没能被阻断。 有了这么一遭,众人也都不敢只奔着房间外去了,只能在进不了房间的情况下再去。 毕竟房间中还有两个是完完全全的安全屋呢。 谢铭迟感到一阵眩晕,捏了捏眉心。 傀界里可以休息睡觉的时间太少,他思维一直这么紧绷着,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阿迟。” 忽地,谢铭迟听到一个声音,随后身体猛地僵住。 是……幻听吗? “阿迟!” 再次听到声音后,谢铭迟立刻抬起头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焦急望去,扒开两侧拦住他路的人,冲到那人面前。 “……阿无?”谢铭迟惊讶地微微张着嘴,半天组织不好语言,拉着万无秋前后左右看了好一番,才说,“你怎么来这儿了?你不是应该在中心傀界吗?” 两侧的人如流水般褪去,周围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留下旁边金灿灿的展柜和面前的人。 “那边暂时交给夫子们了,你放心,他们没事,”万无秋说着,真切地抓住谢铭迟的手,“我想来看看你,我怕你有危险,怕你看不懂我给你讯息。” 第358章 谢铭迟感受着万无秋手心的冰凉,微微垂下头:“我看懂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绯年没有傀界对吗?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鬼傀,他是一个溯回到千年前的人……我已经知道了,清寨的巫是拥有溯回的能力的。” “对,”万无秋垂眸,额头抵上谢铭迟的,轻声说,“那边的情况很不好,我们都被沈绯年骗了,也不知道封瑜怎么样,傀界太多了,阿迟,我怕我们都死在这儿,到头来我甚至不能和你死在一起。” “我也……” 谢铭迟刚开口,思维突然滞住,从面前的人身上感受到一阵不对劲。 很不对劲。 谢铭迟认识的万无秋,虽然以他为执念,但他的一生中,不只有谢铭迟这样一个重要的人。 也许是最重要,但也有其他重要的人,他不会撇下。 比如夫子们,比如沈绯年,比如封瑜。 万无秋在中心傀界并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但他一定知道谢铭迟是安全的,因为他并没有被蚕食,说明谢铭迟的生命并没有收到威胁。 那在谢铭迟安全、中心傀界却混乱一片,甚至一不留神,他和夫子们就会死去的情况下,万无秋干嘛突然来这里找他? 就因为想要在死前再表明一次心意?做一对亡命鸳鸯? 不,这不是万无秋。 真正的万无秋,就算在危难时,也不会抛下夫子们独自过来,如果要死,他一定会在感受到死亡逼近的那一瞬间赶到谢铭迟身边,而不是现在这样因为没有的事焦虑。 这是个假的。 谢铭迟默默挣出手,退后两步,审视地看着面前的人。 “万无秋”怔了怔:“怎么了,阿迟,你为什么走?” “你是假的,”谢铭迟坚定地重复:“你是假的,我不会上当。” “万无秋”的脸登时变得灰败,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般,一会儿似要愤怒,一会儿似要伤心,一时间脸部肌肉扭作一团。 看着它猛地尖叫拉长之后,谢铭迟感受到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飞速往后退,在某一个人瞬间,他的后背靠到了什么坚实的东西上。 有一种灵魂出窍后被推回来的感觉。 “哥!哥!!”贺岐急忙跑过来,确定道:“你没事吧?你刚才被隔绝开了!” 隔绝? 谢铭迟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面前的地上躺着一本书的灰烬,而周围人已经开始排队,没有排队的几人正围成一个圈,在他两米开外的地方。 谢铭迟揉揉脑袋:“我刚才……应该被拉进幻境了。” “肯定是!”程州坚定道:“你刚才就像被凭空隔绝在那儿,跟一本飘在空中的书说话,然后那本书不知道怎么了,呼啦一下烧着了,我们就感觉到屏障消失了。” “嗯,”谢铭迟面色复杂地看了看周围的展柜,“大家小心点,这些展柜里的东西……大概都有迷惑的效果。” 已经不断有人进入房间,队伍开始挪动,来不及排队了。 他在幻境里的时间比想象中长。 谢铭迟嘴唇一抿,看着玻璃门出现的方向:“看来这轮,我们要留在外面了。” 第184章 毛笔 他们留在场馆里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甚至玻璃门现在就已经有显现出来的趋势。 有了上一轮的教训,已经没多少人敢一股脑往房间外跑了,而是和之前一样, 乖乖排队进入房间。 这会儿聚集在玻璃门旁边的人很少, 几乎和谢铭迟第一次到房间外的人数差不多。 谢铭迟和贺岐等人默默朝玻璃门那边靠近, 只等房间全部关闭,玻璃门开启。 看着一点点显现出来的门, 谢铭迟突然觉得奇怪。 虽然接力赛的过程中,后面的场景是随机出现的,但起始场景始终都是场馆, 也就是说,斗篷人每一轮都会出现在接力赛的起始。 换句话说, 斗篷人目前为止已经做过好几次接力赛的第一棒了,那么他应该见过许多不同的开场。 比如谢铭迟那一场, 所有人都第一次见到斗篷人,最后那名女生躲闪不及,被斗篷人杀死。 也有上一场,聚集在场馆中的人太多, 众人来不及一时间全都跑出去, 有人被杀死。 还有之前俞谷带着小珊躲避的那轮, 那一轮他们已经从谢铭迟口中得知了接力赛的规则,所以直接从源头断掉了接力赛。 斗篷人见过许多不一样的开场, 那么,如果它是有记忆有意识的怪物,是不是也代表着,它很可能会吃一堑长一智? 例如接力赛在源头就断掉的情况,它会不会采取什么措施, 阻止这种事发生? 谢铭迟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根据之前兔子的举动,这些怪物肯定是有思想的,只是不太聪明。但不管怎样,只要可以思考,那就不容乐观。 就像现在他们都聚在门口,很难说斗篷人会不会提前看到这种情况,直接出现在门口堵着他们,万一有谁没刹住车,可能会直接撞死在它的镰刀上。 这么想着,谢铭迟眉头紧锁,招呼着众人:“大家往后退,散开一些,不要集中。” 随后,他凑到贺岐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很快,贺岐就把这话传给了程州,并且让程州再传给别人。 不知道斗篷人能不能听到他们说话,但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听不到了。 再往坏处想,斗篷人的能力一直不变还好,如果会因为杀人的个数而增长自己的实力……那他们往后几轮就更加艰难了。 第359章 等最后两人传完话,众人已经三两一组四散在玻璃门周围,互相背靠背站着,观察周围的情况。 很快,房间门全部关闭,而玻璃门在此刻彻底显形。 谢铭迟、贺岐、程州和林乔靠在一起,下一秒,众人就听到了林乔的惊呼:“在玻璃门那边!” 与此同时,其他组也都各自有人惊叫出声,大家都看到了斗篷人。 谢铭迟连忙转过身正对着斗篷人,果然看见它站在了玻璃门门口,手中镰刀横亘在大门处。 他敢肯定,如果他们没有改变站位,而是像刚开始那样站在门口的话,现在斗篷人镰刀一挥,就能把他们一片人都拦腰斩成两截。 谢铭迟看着斗篷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它现在周身散发出来的情绪格外阴郁。 就像自己原本定好的完美计划被打乱了一样。 好消息:斗篷人似乎只有一次选择自己初生点的机会,不能改变。 坏消息:它真的有意识,而且会独立思考,智慧还不低。 谢铭迟想了想,斗篷人这一次选择的机会应该就是在玻璃门显现75%左右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还在门口扎堆,并没有散开。 所以如果之后的接力赛里想要晃斗篷人一枪,大概就可以卡在这个时间骗骗它。 不过现在,斗篷人一直站在门口怨恨地看着他们,也没有动的意思,这让众人不太好办了。 “它不是要一直站在那儿吧?”程州小声嘟囔,“我记得它移动速度很快啊,万一突然窜到什么地方,咱们都来不及躲。” “不会,”谢铭迟摇摇头,“我之前留神过,它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瞬移的,只能朝离自己最近的人瞬移,现在只要我们离它的距离相等,它就只能慢慢动,我们来得及躲开。” 夜晚来临前,众人凑在一起交流了不少细节,这个细节还是俞谷告诉他的。 所以,如果斗篷人要动,他们只需要保持和它的距离一样就行,而且看样子它是准备死守玻璃门了,这样的话,虽然他们走不了,但斗篷人也永远不可能抓到他们。 从某种程度上,也算阻断了接力,只是这样需要他们一直关注着斗篷人的一举一动,比较耗神。 但总比一直死命奔跑强多了。 不知道房间中的情况怎么样。 谢铭迟不禁担心起来,岑夫子的傀界他现在只见到过一个房间,虽然这次进入那个房间的人有了前往“生门”的办法,但其他房间还是个问题。 尤其是今天少的人明显比昨天多,可见其他房间的凶险程度甚至高于曲夫子傀界。甚至这次在排队的时间里竟然还有幻境出现…… 谢铭迟有点纳闷。 岑夫子平时看起来那么古板严肃一个人,怎么自己心里压这么多事?这怨气,能养邪剑仙。 不过现在想那些也没用,能出去再想着解决岑夫子的心理问题吧。 谢铭迟默默回神,继续盯着斗篷人。 —— 与此同时,某个房间中,哀嚎声四起,人们纷纷流窜逃命,躲避房间中毛笔仙人的追逐。 凌千身后一人躲闪不及,不久前刚被毛笔仙人抓到。 但凡被它追到,人就会原地化成一滩红黑色的墨。 而毛笔仙人虽然是人形,但却能随意把自己的身体拉长,人们几乎没地方躲。 凌千被推搡得满头是汗,这个房间里没有谁能把大家组织起来,更没有谁到目前为止发现了让毛笔仙人停下的办法,一片混乱。 这样下去不行…… 凌千努力在房间中寻找着哪怕一点点的蛛丝马迹,迫切想要找到生的机会。 突然,她听到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我找到魂线了!” 一瞬间的欣喜过后,理智回笼,凌千连忙道:“不能拿!中心傀界那边会出问题的!” 其他人大多和凌千一个反应,在下意识激动过后再次失望。 他们记得谢铭迟说过的话,魂线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取走,中心傀界不解,他们只会永远留在这里。 那人下意识反驳:“但是我们就快死在这儿了!” 他看到了,他已经看到了,魂线就在毛笔仙人的肚子里!只要有人帮忙吸引一下它的注意力,他就可以剖开毛笔仙人的肚子,把魂线取出来! 只要取出魂线,他们就可以从这个房间里出去了! 谁都没有发现这个房间的规则,再这么等下去,他们只会死在这里! “不行!!”凌千还是很坚定,还有许多人和她一起劝。 他们知道的,就算现在出去了,那今晚剩下的时间会面临什么?谁都不知道! 如果直接无缝衔接下一个人的傀界,那他们根本就没有喘息的余地! 男人咬紧后槽牙,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毛笔仙人的方向。 那根透明的魂线就在它肚子里,一眼就看得到。 简直就是近在眼前。 又有一个人被它抓住,原地化成了血墨,被不知道谁踩在脚下,发出“啪唧”“啪唧”的粘腻声音。 他受不了了! 男人拉住旁边自己的鬼傀:“你帮我,我们去把魂线拿到手。” 鬼傀惊呆了:“你疯了吗?你没听到他们刚才说的话吗?我们拿走魂线一样活不了!” “起码拿到之后能在这个房间里活下来!”男人骂了一句,“妈的,你听他们的有什么用?他们才不会管一个两个人的死活,他们只要更多人活下来就行!” 第360章 男人之前听谢铭迟说的话就嗤之以鼻,什么团结才能出去,什么拖延时间让其他几个人解中心傀界,时间多拖一分,那就有可能多死一个人! 他根本不是要保住所有人,他最想保的根本就是中心傀界的那几人! 更可笑的是,他们现在解的就是那几人的傀界。 他们死在那几人的傀界里,到头来是要保那几人的命,何其荒唐! 与其信他,还不如靠自己。 “你拿不拿?”男人瞪着眼睛质问鬼傀,“你到底是哪边的?” 鬼傀犹豫道:“我……” 毛笔仙人靠得更近了,见鬼傀迟迟没有回话,男人狠狠骂了一句,凶狠地看着鬼傀:“既然这样,那你别怪我心狠了!” 说完,不等鬼傀反应过来,男人猛地把鬼傀往毛笔仙人身上一推。毛笔仙人怎么会错过到手的猎物?它狞笑一声,随后头顶的毛飞速增长,把鬼傀团团包裹住,像蚕蛹一样。 每当这个时候,毛笔仙人的动作就会变得迟缓,甚至有一瞬间根本不得动弹。 就是现在! 男人瞅准时机,在鬼傀马上化成血墨的前一刻,冲到毛笔仙人面前,手中匕首狠厉地刺破它的身体,把手伸进它乌黑的血肉中,翻涌着找寻那根魂线。 毛笔仙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蚕蛹中的人还没有完全化开,它只能双手缓慢地移动,指尖化为利爪,朝身边的男人冲去。 “找到l……” 男人手中抓着那一根透明的丝线离开毛笔仙人的身体,但欣喜不过一秒,连最后一个音节都没发完,肚皮便被毛笔仙人的利爪刺穿。 凌千看着那根似乎盈盈闪光的魂线,心道完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 两小时的时间还没有过去,但他们已经被赶出了房间。 但光线不对。 凌千睁开眼,发现所有人都回到了泮宫门口。 天……亮了。 第185章 外挂 中心傀界—— “老岑啊, 你还行吗?”曲夫子担心地扶住腰侧受伤的岑夫子,关切道。 “我……咳咳……”岑夫子偏过头去咳了两声,边还捂着伤口往旁边躲了一段距离, “男女……授受不亲!别这么叫我……” “……”曲夫子简直无语了, “这时候你还穷讲究这个?” 岑夫子不理会, 只是忍着痛,把头别到一边。 姜夫子蹲在岑夫子旁边仔细诊着脉, 片刻后,说:“伤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等小岑好一些再说。” 他们几个伤口的恢复速度比寻常人快很多,只要多休息一会儿, 岑夫子的伤就没什么问题了。 “好。”万无秋看了一眼外面,满目担忧。 他们现在正藏在一处山洞里, 这个傀界里的野兽太凶猛,虽然已经知道了魂线的位置,但有这些野兽阻挡,他们实在不好拿到。 “哎, 老姜, ”曲夫子拍了拍姜夫子还没收回去的手背, 打趣问道,“你说老岑这么老古板, 这辈子还能娶到媳妇吗?” 岑夫子哀怨地瞪了她一眼。 姜夫子却真的仔细思考起来:“不好说,我没见过这么古板的人。” 听姜夫子也这么说自己,岑夫子差点气得一口鲜血直冲云霄。 但下一秒,他就感受到自己身体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 “哎,老岑??”曲夫子看着逐渐消失的岑夫子, 一下子愣住了,“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岑夫子呆呆地看着自己已经消失的手,茫然抬头,看向他们,“我……” 没等他说出什么,他便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三人面前。 曲夫子呆了好一会儿,又低头看到地上岑夫子留下的血,这才确定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急忙揪了几下姜夫子的衣袖:“他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小伤吗???” 姜夫子也惊了,按说自己的医术就算退步了,也不该连这个脉都摸错啊。 只有万无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沉默片刻,说:“岑夫子没死,他……应该是那边有人把他的傀界解开了。” 拿到了岑夫子的魂线,他自然就会到那人身边去,自然就不会留在中心傀界了。 曲夫子被吓僵硬的大脑转了好一会儿,等姜夫子都站起来了,她才反应过来,说了句:“那剩下的傀界岂不是只能我们三个来了?” “嗯,”万无秋回忆着自己在废墟中看到的场景,他能感觉到,他们已经离那个藏起来的结界近了不少,“虽然会比预想的慢一些,但也差不多。” 只希望阿迟那边还好。 —— 外围傀界中,谢铭迟正懵然地站在泮宫门口,跟其他的傀儡师和鬼傀一样,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不是还在和斗篷人干瞪眼吗?明明时间还没到两个小时,怎么那轮就结束了? 结束就算了,竟然直接跳过了晚上本该有的第三轮游戏,到了白天?? 谢铭迟茫然地在人群中看过一圈,却发现不远处有许多人似乎围成了一个圈。 出什么事了? 谢铭迟心里腾起一阵焦急,快步朝那边走过去。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推开拥挤的人群,谢铭迟好不容易挤到了队伍最前面,面前的场景却更让他惊讶,简直惊讶到合不拢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岑……岑夫子?!!” 第361章 面前这个腰际还泛着血色,面色苍白虚弱,靠坐在柱子边的人,竟然是岑夫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岑夫子掀起眼帘看了一眼,眼神中已经没了惊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点了点头:“是我。” 谢铭迟连忙凑过去:“您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您怎么到这边来了?” 岑夫子说:“有人拿走了我的魂线,把我带来了这边……我没法再回去了。” 谢铭迟更是惊讶:“是谁?我……我告诉他们不要拿走魂线了……” 话没说完,谢铭迟就住了口。 他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哪怕他已经提醒过众人,但遇上人命关天的时候,人们往往先想着保自己,而不是保集体的利益。 谢铭迟叹了口气,这时,凌千也从人群后挤了过来,擦了把汗,说道:“是……是和我同一个房间的人,他拿走了魂线,但是应该已经死了。” 说完,凌千叹了口气:“抱歉,我来不及阻拦。” “没事,”谢铭迟摆摆手,“不是你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夫子,那边情况怎么样?” 说到这个,岑夫子神色严肃了不少:“不算很好,不过也不算坏。那边不是沈绯年的傀界,是其他许多鬼傀凑在一起的零碎傀界……万无秋给你传递过讯息,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谢铭迟猛地点头,“沈绯年不是普通鬼傀对不对?” “没错,”岑夫子捏了捏眉心,“他把那些鬼傀都吞了,自己站在他们的傀界之后藏起来……到我离开那里时,总共解开的傀界有四成。” 四成…… 谢铭迟心里快速算了一下,其实按照正常解傀界的速度来看,他们动作已经很快了,只是再加上这边的情况,这速度就显得有些慢。 尤其是现在岑夫子离开了中心傀界,那边的主力军立刻少了一人,速度必定会比之前慢一些。 但这里的情况实在不算好了,白天费脑,晚上费体力,尤其是怪物的实力似乎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长,这无疑更加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 这样一来,两边都为难。 谢铭迟思索片刻,给凌千说了一句话:“麻烦你告诉大家,现在情况会比之前严峻一些,让大家务必不要再自作主张拿走魂线,否则,刚才那人的死法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下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能有杀死怪物的方法自然最好,没有的话,第一要务就是保住自己的命,拖延时间。” “好。”凌千答应下来,立刻把人群召集到一边去说。 谢铭迟有些紧张地看着岑夫子:“夫子,你的伤……” 岑夫子摇摇头:“没事,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好……我知道这里分白天黑夜,有我在这边,你们会轻松不少。” 毕竟这个傀界他也有出一份力,每个部分是什么情况,大概都清楚。 “嗯嗯,”谢铭迟心里担忧,犹豫几番,还是问,“你们……见到沈绯年了吗?” “没有,”岑夫子说着,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丝生气的红愠,“他倒是越来越大胆了,你看他干这些事!把封瑜关在傀界最深处,他自己不要命似的做出这许多事来……” 念着念着,岑夫子安静了,沉默许久才问:“以你对巫傀的了解,他这样还能活吗?” 谢铭迟看了岑夫子一会儿,随后低下头来:“我……不知道。” “你哪是不知道,”岑夫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分明是知道他没有好结果,不愿这么告诉我罢了。” 谢铭迟没答话,只静静陪在岑夫子身边,等他的伤愈合。 是啊,他都知道不会有好结果的事,沈绯年自己只会更清楚。费尽心力,罔顾人命,就算翻遍史书,也找不到一个有类似经历的人得以善终。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那一点难以言说的爱,还是为了这么久以来的执念。 半个小时过去,岑夫子的脸色虽然还不算好,但伤口从外面看已经结痂了,等白天的时间过去,这道伤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 有了岑夫子,众人在白天的课上更如鱼得水。岑夫子比谢铭迟更加博学,三位假夫子问出的问题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就算有,也只是零碎的几个有关现代的问题,谢铭迟又能很好地补上这个短板。 其他人几乎一直在摸鱼,又有了昨天谢铭迟进入幻境得到的经验,就算有人被卷入幻境也不怕,只需要小心一点提防幻境里的反话,回答问题自有岑夫子和谢铭迟。 六节课很快在岑夫子回忆典籍的过程中流逝,等最后目送熟悉的章夫子离开后,岑夫子按了按自己的伤口,已经不疼了。 他问谢铭迟:“那个斗篷人……” “是巫者,”谢铭迟飞快回答,“就是教会我制作鬼傀的那个,也是做出贺岐的人。” “……”岑夫子沉默了片刻,回忆着自己白天所观察到的,说,“我觉得他很熟悉,似乎是我认识的什么人。” 谢铭迟干笑两声:“夫子真是睿智,我也是这么猜测的。” 岑夫子看他:“你没有头绪吗?之前第一次见到他,你就没有觉得有哪里熟悉?” “……没,”谢铭迟如实回答,“夫子,说实话,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间很短,学制作鬼傀几乎是靠他留给我的手札,我和他本人没说过几句话。” 第362章 “这样么……”岑夫子信了他的话,也没再想下去,“今晚的傀界是谁的?” 谢铭迟:“是姜夫子的。” 岑夫子想了一会儿,说:“他的傀界比较复杂。” 谢铭迟点头:“嗯嗯,毕竟姜夫子涉及到的领域比较杂嘛,傀界的规则肯定也会更复杂一些。” 岑夫子:“其实……” 谢铭迟:“嗯?” 岑夫子:“他和我说过他傀界的样子。” 谢铭迟:“???” “虽然现在的傀界是混合起来的,但他的规则不会变太多,”岑夫子说,“我们为了预防这天,早和彼此说过自己傀界的样子。” 谢铭迟大大松了一口气,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不少:“那太好了,有了规则,我们伤亡会少很多……” 说着,谢铭迟顿了一下,踌躇着问:“那……万无秋的……” “他没说,”岑夫子摇摇头,“我们问过,他说他说不出来。” 谢铭迟皱了眉:“什么意思?” 岑夫子:“意思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傀界会是什么样子。” 第186章 齐聚 听着这话, 谢铭迟心脏停滞一瞬,然后抬起手,下意识朝心脏的方向捂去。 万无秋的魂线从头到尾都在他身上。 那他拿什么去创造傀界? 换句话说, 鬼傀的傀界都是在拿到魂线之后消散, 那万无秋这样魂线本就不在身上的, 傀界应该怎么解? 谢铭迟心烦意乱地坐回原位,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但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万无秋的傀界。 他们所在的傀界是由三位夫子的傀界连续循环的,名义上这里面应该有万无秋的傀界, 但实际上并没有。 ……难道像中心傀界那样,也是隔绝出去的吗? 谢铭迟搓了一把脸, 把头埋在臂弯里。 岑夫子看见他的样子,说:“若是现在让你回到过去, 你还会不会做同样的事?” 还会不会不管不顾地把万无秋拉回来,会不会把他们这些熟识的人都拉回来,会不会为了帮别人与逝去的亲人团聚,而让天下出现这么多鬼傀? 谢铭迟沉默了。 他会吗? 半晌, 他抬起头, 望向门外。 从这个角度, 刚好看到得到岑夫子院子里那棵榕树的树冠。 脑海中飞速掠过几个片段,很快, 他就有了答案。 “如果是带着记忆的我,也许不会了,”谢铭迟苦笑一下,“也许,我会认命。大家都死了, 我不再挣扎,不会有那么多鬼傀,封瑜不会再为了什么而把自己做成鬼傀,沈绯年也不会再有机会惹出这许多麻烦了。我直接死在断头台上也不错。” 顿了一下,他叹道:“也许那样,后世史书上说不定还会有我的名字,夸我忠义之士什么的。” 岑夫子垂了眼帘,等一阵清风拂过脸颊,吹动他已经剪短的发丝,缓缓开口问:“那如果,是不记得后世这些事的你呢。” “会,”谢铭迟斩钉截铁道,“如果没有记忆,我还是会做一样的事,再过一千年,还是会有这样一个我坐在这里,和夫子你说话。” 如果他有哪次改变了心意,现在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岑夫子竟然笑了,眉目间显现出一种从容的柔和:“是啊,只要没有记忆,你还是那个你……算了,本不是什么高深的问题。休息吧。” 谢铭迟点点头,继续趴了回去。 休息的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人们又一脸疲惫地回到了场馆中。 也许是因为已经连续了这么多天高强度紧绷神经的逃亡,许多人的精神力都已经跟不上了,行动怎么看都比刚来时迟缓,眼神也变得暗淡无光。 没有可以期待的希望,人就会变成这样。 就算有希望,但过于飘渺,也不过一样的行尸走肉。 谢铭迟鼓舞了大家一会儿,随后自己也疲惫地排了一队,丝毫不见刚才的坚定。 太熬人了。 到目前为止,最早一天来到这里的人已经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五天,本以为不会感受到饿是好事,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凌迟一样的痛苦。 有进食的时间和过程,反而会让人松泛一些,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现在这种情况,但凡意志不坚定一些,都可能被傀界同化成行尸走肉。 岑夫子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姜夫子傀界中的各种规则,像极了期末考试前的临时抱佛脚,能记得一条算一条,至于记的是一堆什么玩意儿根本不知道,等试卷发下来才对号入座。 不少人还在努力听,不少人已经听麻了。 程州就是后者中的一个,他一脸痛苦地阻止了岑夫子:“那个,老师,有没有人说过你挺像唐僧的?” 岑夫子一脸疑惑:“唐僧是谁?哪家寺院的僧人吗?我还没有皈依佛门的想法。” 程州:“……” 他苦着一张脸语重心长地说:“老师,不行咱之后请个家教把这几十年落下的知识补一补吧,这钱我出,你学就成。” 岑夫子不说话了。 岑夫子陷入沉思。 他同意程州的话,甚至觉得自己不止该补几十年的,而是几百年的。 人,是要与时俱进的。 有了岑夫子给出的线索,众人进入房间之后基本上都很快能想起对应的规则来,虽然大家精力都大不如前了,但总得来说就像参加开卷考试,死亡的人数已经大大减少。 第363章 一晚上过去,大概只有不到十人死去。 和前几天的几十上百人比起来好多了。 趁着白天休息的间隙,谢铭迟算了算几人解傀界的速度,惊喜道:“再熬过今天,等明天我们就可以把姜夫子也接过来了!” 岑夫子点点头:“他的傀界最难,偏偏难度还会随着时间推移上升,确实得收网了……明天取走他的魂线,问问他那边的情况,如果进度差不多,后天也可以把曲夫子带回来了。” 谢铭迟一怔:“那最后就剩下万无秋了。” “对,”岑夫子看着他,“也只有只剩他一人时,我们才知道他的傀界到底怎么样。” 也只能这样了。 一整天,谢铭迟都在给众人做思想工作,让大家不要放弃,只要等姜夫子过来,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半,离胜利也就更近了。 就算他自己都不太有信心,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但起码此刻,他们还不能退缩。 晚上轮到曲夫子的傀界,众人明显感觉到,就算有了岑夫子给出的规则,傀界的难度还是在上升。 谢铭迟简单处理了一下额头和胳膊上的伤口,心道不太妙。 这么看来,他们也许不能硬扛过姜夫子的又一个傀界。 也就是说,明晚把曲夫子带回来之后,他们就必须把姜夫子也带回来了。 否则来不及等到中心傀界的进度条到底,他们这边就会被难度暴涨的傀界压死。 谢铭迟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那边进度一切都好。 …… 夜晚再次来临,谢铭迟进入了一个房间。 他摸了摸墙壁,是和之前一样的触感,怪石嶙峋。 等到灯光亮起,看到房间中央的那口石磨之后,谢铭迟松了一口气。他运气不错,正好进入了已经确定魂线位置的房间。 谢铭迟飞快站到生门的位置,众人连忙跟在他后面躲避。谢铭迟看准时机,在三只鬼刚好到达石磨旁边的时候,猛地扑上前去,整个人盖在石磨上,手伸到磨盘里去摸索。 很快,他脸上闪过一阵欣喜。 拿到了! 眼前的场景飞速变化,众人又回到了泮宫门口。 有不少人脱力地坐在地上,还有许多人在哭。 天知道这只能熬时间的两天他们有多难过! “哎,你们哭什么?” 谢铭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曲夫子的身影,激动地跑过去:“曲夫子!” “哎呀小谢!”曲夫子冲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感觉好久不见了……怎么受伤了?在谁的傀界里啊?肯定不是我的吧?” 谢铭迟被逗笑了:“不是,是在姜夫子傀界不小心伤的。” “等他过来你找他要医药费啊,”曲夫子狡黠地眨着眼睛,“夫子会在旁边给你搭腔的!” 说着,她还凶巴巴地瞪了眼后面的岑夫子:“你都过来了怎么还不照顾好小谢?” 岑夫子:“……” 我真的谢。 谢铭迟抹了抹快溢出来的眼泪:“对了,夫子,,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好说好说,”曲夫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其实差不多了,这边如果情况不好,今天就可以把老姜带回来。” “好。”谢铭迟使劲点了几下头,堵在胸口好几天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最怕的就是曲夫子说那边进度出了问题,这样不仅拖累了那边的进度,还连累得这边的众人需要多熬几天。 他们都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幸好,幸好。 事情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挨过白天的时间,晚上,谢铭迟再次进入了姜夫子的傀界,不出意外地拿到了姜夫子的魂线。 “呼,你们动作还挺快,”姜夫子扶着墙喘了两口气,“正好我和小万又解开一个傀界,本来应该和他一起回那片废墟的,谁知道一睁眼竟到这儿了。” 谢铭迟期待地看着他。 姜夫子心领神会笑了笑:“我们已经接触到那个结界了,差一步就可以进去,刚才解开的正是最后一个傀界。小沈已经拦不住我们了,现在这个时候,小万大概已经见到他了。” 岑夫子皱眉道:“现在这个傀界里死去的人,大概够封瑜恢复记忆了。” 沈绯年拖延得刚刚好。 谢铭迟有些疑惑:“那万无秋的……” “我们不知道,”姜夫子遗憾道,“但我感受得到,现在这个傀界快要塌了。” 他看向曲夫子和姜夫子,他们二人也有相同的感觉。 “还记得这个傀界是建立在中心傀界之上的吗?”姜夫子说,“既然我们三个的傀界都已经解开,而小万的傀界还不知去向,那这个傀界就再也维持不住了。” 贺岐心猛地一跳:“那我们现在是去……” 姜夫子看他:“到中心去。” 第187章 中心 霎时间, 周遭一切开始破碎,场景如同碎开的玻璃碎片,一点点落到地上, 明亮的白光自碎片处炸开, 飞速席卷了所有人的视野。 谢铭迟被刺得睁不开眼睛, 下意识抬起手来遮光,心里又一直惦念着万无秋, 恨不得下一刻就让这白光快些消失。 既然他们都要掉到中心傀界去了,那就可以见到万无秋和沈绯年他们了。 最重要的是万无秋! 第364章 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不知道他们三个是不是已经见到过了。 心里像有一个不停歇的布谷鸟挂钟, 那颗期待的心不断向外眺望,一刻都等不了。 终于, 谢铭迟感受到白光渐渐弱下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放下手来, 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没有完全散去的白光晃了一下眼睛,生理性的泪水一下涌了上来,刺得他飞快眨了几下眼睛。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背后不知谁伸出了手, 朝他背上推了一把。 谢铭迟:“!!!” 踉踉跄跄几步之后, 谢铭迟一头撞进了谁的怀里。 扑鼻而来的清茶香淹没了嗅觉, 那颗提起来的心瞬间就落到了实地。 万无秋。 是万无秋。 被那一双大手稳稳地抱在怀里,谢铭迟这些天来的疲惫的心力交瘁瞬间席卷上来, 强撑的精神一时间全部卸下,脱力一般把身体的全部重量全都交给万无秋。 “我想你了,”不等谢铭迟说什么,万无秋就边说边抱得更紧,“我很久没有这样和你分开这么久了。” 谢铭迟把头往他颈窝埋了埋, 闷闷地应了声:“嗯。” 自从他们在那趟列车上重逢之后,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我也……”下意识要说,谢铭迟突然想到身后应该还有很多人,一瞬间冷意上头,猛地回过头看了一眼。 ……就见所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都背过身去了,选择不去看傀城城主和爱人之间的情情爱爱,只有贺岐和程州鬼鬼祟祟地还在侧过身子悄悄看着。 真是好有眼力见的大家。 谢铭迟放下心来,继续靠了回去,说完了刚才那句:“我也很想你。” “铭迟学长,我们也很久没见了,你怎么不说一句想我?” 谢铭迟:“?” 他转过头,就看见沈绯年竟然就在不远处的地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这边。 在他的旁边,是一片枯萎的花海,封瑜的身体隐隐约约躺在其中,并没有醒。 谢铭迟皱眉:“沈绯年,你有点过了。” “唉,”沈绯年叹了口气,摊开手,悠悠道,“学长,我之前就和你们说过了呀,我这是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有办法?”谢铭迟质问他,“封瑜早说过,他不愿意恢复记忆,况且你明明知道不管有没有之前的记忆,他从始至终都是封瑜没有变过,他现在对你的感情也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你为什么偏偏执着于那一段记忆不放??” “学长,”沈绯年的笑容很快消失了,面色无悲无喜,“无所谓的是你,是无秋学长,不是我。我和你们不一样,也许你们觉得我没必要,但我从始至终想要的都是那个拥有我们在一起时快乐回忆的小学弟。” “那段回忆有悲有喜,有快乐更有遗憾,但我始终觉得,没人应该忘记,”沈绯年的眼神犀利起来,指向谢铭迟,“我们几个里,只有你和小学弟忘记了。你不该忘记,所以有巫女帮你恢复记忆,小学弟也不该忘记,但没人帮他,那就让我来。” 说着,沈绯年笑了一下,又看向万无秋:“无秋学长,说来你应该感谢我,你难道不想早点见到铭迟学长吗?你当然想,凭你的智慧,你当然知道他留下的273是什么意思,只是你没有说出来,也没有推动傀儡师产生。这不重要,我来就好,这不,让你在刚醒来不久后就和他重逢,否则你还要再等多久?再等几百年?再清醒着等一个一千年?” 万无秋沉默下来。 他当然想早点见到谢铭迟,他也无法否认,当发现傀儡师出现的速度比预想中快了那么多时,他心中窃喜。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该感谢你,让我更早见到了他,”万无秋看向他,眼神复杂,“于情,我没法反驳你。” 沈绯年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那你们不该谴责我吧,虽然我确实不干人事,但你们确实享受到好处了不是吗?” 谢铭迟:“?” 他第一次见有人能这么理直气壮地骂自己。 “还有你们,”沈绯年手一指,指向了他们身后的几百人,“你们这些人,早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死去,疾病、车祸、抢劫……你们是早该死去的人,从我们几个身上偷走了这么多存活的时间,难道我就不能收回吗?” “我所做的,不过是让你们的命运回到正轨而已,”沈绯年长长呼出一口气,“死在傀界里的那些人,他们也赚了许多寿命,不亏。你们这些还活着的,那就更是赚了,顶多只是让你们多体验了一段时间的惊悚生活而已,要是你们觉得亏,早自己了结了,还用得着现在来这里一起质问我吗?” “不过就是想为自己这段时间的痛苦找一个宣泄口罢了,懦夫而已。” 这一番言论可谓是让人们的怒气彻底燃了起来,虽然仔细想下来,沈绯年说的不无道理,但在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承认他说的对,人们很快就骂了起来。 “我们求生只是正常人的欲望而已!有寿命赚我们为什么不要?” “不想给那就一开始就不要给啊,我们的寿命不也是现在卖命换来的吗?!” “我们本来都接受了会死的事实,是当傀儡师给了我们希望,既然你这么说,不如干脆别给我们希望!” “……” “看看,看看,”沈绯年拍了拍手,响声清脆,“学长们,夫子们,这就是你们承受了这么久压制傀界的痛苦换来的,我猜你们还没有说吧?这些人能增长寿命、原本坏死的身体可以再朝好的方向发展,根本就是因为用你们的精神力换来的!他们好活一分,你们的傀界就重一分,每天就更痛苦一分。到头来换来的是什么?他们根本不领你们的情。” 第365章 他叹了口气,复又看向谢铭迟:“学长,你说如果当初你根本没有学会制作鬼傀,世界上没有清寨之人将巫傀之术重现,那该多好,我们所有人死就死了,也没有后面这么多事。” 谢铭迟沉默片刻,问:“你是清寨人。” 不是问句,而是一句肯定句。 “对,”沈绯年笑了下,“你早该猜到了嘛。” “你是什么特殊的巫吗?”谢铭迟问,“能学会巫傀之术,还能创新,还能回溯……别告诉我你只是一个普通的金巫。” “嗯……怎么说呢,”沈绯年手指一下下敲着手肘关节,“学长,你是巫女的弟弟,是清寨的祭司。” 谢铭迟:“嗯,是。” “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姐姐做了巫女,你就有能力做祭司?”沈绯年道,“祭司看中的不是你和巫女的血脉联系,看中的是你和巫女血脉中相似的巫之力。有了足够的巫之力,才能更好镇守清寨,才能与巫神有连接。” 谢铭迟想了想,看向沈绯年,皱了眉:“你和上一任巫女什么关系?” 沈绯年总不能是他的什么亲戚,那就只能是和之前的巫女有血脉关系,而且他能力很强,必然不会是稀释了很多的血脉,上一任巫女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哎,还是学长聪明啊,一点就通,”沈绯年笑着说,“她呀,是我的姑姑。你们应该在洗青寨那个傀界里见到一个给你们说清寨故事的人,他应该还找你们换了灯油,保证自己每天都能进入祭堂去。” 谢铭迟想起了那个乞丐。 “你们以为他进祭堂去真是为了什么求巫女报平安吗?那个人,是我爹,他只是想去祭拜妹妹,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她而赎罪。他给我留下了不少清寨的残卷,因此,就算我在边境长大,也学得会这些,甚至能更加精进。” 沈绯年停下敲击手肘的动作,说:“不过……说起来回溯,我可不是第一人呐,你说呢。” 谢铭迟垂下眼帘,躲避了他的眼神,说道:“就算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有道理,但你吞了这么多鬼傀,扰乱了那么多魂魄转生,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沈绯年:“我知道。” 谢铭迟:“你也许会像我之前一样,彻底碎开。” 沈绯年:“我也知道。” 谢铭迟不解:“那你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封瑜想起了所有,但你不在了,你要他守着那些回忆做什么?” 沈绯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神空洞起来:“其实刚开始,我没有意识到需要做的有这么多……等知道了这样做的结果,我已经收不了手了。既然左右我都是那个下场,那不如让他都想起来的好,起码他会永远记得我,我们之间并不是只有现在认识的短短几个月,而是还有十几年。” 突如其来的一阵无力感席卷了谢铭迟,沈绯年的现在,不就是自己的从前吗? 不知道后果,凭一腔孤勇做了许多,到头来怎么做都成了错。 “不过,我还是要说声对不起,”沈绯年说着,朝众人鞠了一躬,“到今天这个局面,我承认我有错,大家多包容一点,就当不和我这个死人多计较吧。” 第188章 醒来 沈绯年伸出手来, 包括谢铭迟在内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那只手上面遍布裂痕,红色的裂痕像熔岩般刺眼,仿佛下一秒, 他手上的血肉就会掉落下来。 先前他这只手一直插在兜里, 也没谁注意到, 原来情况已经变成这样。 不止是手,谢铭迟这才发现, 仔细看沈绯年脖颈与衣领的交界处,也能看到这些红色的裂痕。 反噬已经开始了。 谢铭迟脑海中回忆起自己被反噬时的情况,其实一开始连他自己都没什么感觉, 直到频繁梦到鬼哭,在睡梦中自己被撕碎, 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但这时候,他身体也出现了裂痕, 已经无力回天了。 而距离他第一次发现裂痕到他整个人碎开,只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 沈绯年身上的裂痕不少,在傀界里又耗了这么多天,怕是…… “没事, 我见过学长裂开时的样子了, ”沈绯年撑着下巴, 思忖道,“除了不太好看, 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不合适,反正最后大不了就是一死。” 谢铭迟:“……” 他想不通人是怎么能这么看得开的。 “学长,谢谢你,”沈绯年对谢铭迟说,“说实话, 我多活的这些年不也是偷来的吗?有得必有失,我得到了那么多,现在失去一条命,似乎不亏。” 他低下头,看到封瑜的手指动了一下,脸上挂起一丝真心的笑容:“小学弟快醒了……”他叹着,“快醒来吧,再给我些时间,再让我和你说说话。” 人群寂静了,有些觉得沈绯年说的有道理,再去怨他也没理,有些被他的操作震惊到说不出话,有些则是看着谢铭迟他们都没什么动静,于是墙头草一般选择沉默。 至于谢铭迟他们,心里是五味杂陈。 去怪沈绯年吗?但这一切的起始都是谢铭迟,而他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也还在赎罪。 怪封瑜吗?怪万无秋吗?怪夫子中的哪个吗? 都不应该。 谁都想不通,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无人注意到,躺在地上的封瑜,此刻眼角滑落一颗泪珠。 第366章 谁都没有靠近沈绯年,对他没有骂更没有打,到这个时候,众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已经提不起精神再去怨恨谁了。 忽地,沈绯年似乎支撑不住身体,卸力般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勉强勾起笑容:“学长们,夫子们,再跟我说说话吧,以后可就没我这么一个人了。” 碎掉的灵魂不入轮回,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拥有沈绯年的脸,还有和他一样的性情了。 回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很久之后,岑夫子才沙哑着嗓子说:“早知道你这么闹,当初发现那封举荐信是假的时,我就不该让你再留在泮宫。” 当初凭沈绯年的家境,本来完全没有机会进入泮宫,只是他们帮他伪造了举荐信,万无秋找万氏的长辈落了名,沈绯年这才能做成他们的同窗。 起始岑夫子很早之前就发现那信的不对劲了,没有哪个世家大儒的笔触是那样的,盖的印信和落款也都不是同一个人的,简直一眼假。 但他欣赏沈绯年的学识,觉得他往后会是个栋梁之材,于是悄悄压下了这件事,没有上报,就这么把沈绯年留在了泮宫。 沈绯年想了想,道:“那倒确实,那个时候的我啊,还不是回溯回去的我。这么想的话,夫子,你要是当初把我赶出去,我没有认识你们,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呢。就算铭迟学长还是选择把你们变成鬼傀,就算他还是会碎开,你们只要耐心等,还是会平安无事地等到和他再见呢。” 谢铭迟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变成回溯回去的人的?” “死亡的那一瞬间。”沈绯年说。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回溯回去的?” “这我倒是记不清了,”沈绯年悠悠道,“学长,我回溯了许多次,不止一次,时间拉得最长的一次,是找到小学弟之后,我尊重他的意愿,始终没有动手恢复他的记忆。也就是那次,我意识到,只要他没有那段记忆,他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他,所以,往后的回溯中,我尝试了各种办法,最后只找到这一条路,能让他恢复记忆,让他永远记得我。” 突然,沈绯年神秘地笑了下:“不过,回溯许多次之后,我才意识到,我不是第一个开启回溯的人。” 谢铭迟心中一震。 “是因为有人先开启了回溯,那能力是我不曾拥有的,”沈绯年捻了捻手中碎掉的花瓣,自言自语道,“是因为他开启了回溯,我才得以在他的回溯中启动自己的回溯。这人是谁呢?学长知道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谢铭迟这边看过来,他面色波澜不惊道:“是巫者吧,我们都知道,他的巫之力可以超过你我,他能还原巫傀之术,当然也能开启回溯。”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绯年突然笑了,停都停不下来,半晌才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是呢,当然是他了,除了他,没谁有能力做到这种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思绪:“所以啊,学长,我们都是生活在一个圈里,这个圈因果循环,我们破不开,几乎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只有这一次,我回溯了这么多次,只有这一次达成了愿望,所以不管下场如何,我都是要去做的。” 曲夫子想了半天,问:“那个巫者为什么开启这么多次回溯?我们甚至根本没见过他,他有什么要完成的事值得这样做?”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绯年语焉不详地低了低头,“也许……真有什么巫神在冥冥之中指引呢。” 他转过头去想看看封瑜是不是快醒来了,结果一转过头,正好对上封瑜已经睁开的眼睛。 这么毫无征兆地四目相对,沈绯年都愣了一瞬,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学弟,醒了怎么不说一声?”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寂静,封瑜就这么看着他,始终没有言语。 沈绯年心中不禁慌乱,一秒钟心里闪过了无数想法,最后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封瑜承受不住那么多巫之力,给弄傻了。 他小心翼翼地又叫了一声:“小学弟?” 封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绯年学长。” 许多天没有说话,封瑜的嗓子已经干哑,此刻发出的声音简直像在拉破旧的手风琴。 但下一刻,他说出的话让沈绯年如听天籁。 封瑜:“我都……记起来了。” 沈绯年长长呼出一口气,挺了许久的脊背此刻终于被肩上的负担压了下去,他费尽力气,靠到一棵树旁边,没有去封瑜旁边,但满心满眼都是封瑜,他笑道:“记起来了就好,记起来就好……记起来了,那我做的所有事就有意义。” 姜夫子先抬起步子,朝封瑜那边走过去,随后,剩下几人也都凑了过去。 姜夫子摸着封瑜的脉象,在确定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几天来太累之后,松了一口气,朝身后几人无声说了句:“没事。” 他现在这副呆滞的样子,恐怕只是因为一时间接受了太多信息,反应不过来才会这样。 封瑜怔怔地躺了许久没有动作,沈绯年等得有些焦虑了,笑着说:“小学弟,他们都和我说过话了,你再和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让我再多听听你的声音,再看看你,好不好?” 碎裂的痛苦已经开始,沈绯年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撕裂般的痛几乎要跃然脸上,但还是努力维持着笑容。 第367章 半晌,封瑜才缓慢地撑着地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沈绯年,朝他走过去,最后跪坐在他面前。 突然,眼泪毫无征兆地就落了下来。 “我说我不要这些记忆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封瑜捂着脸,痛哭流涕,“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你活不久了对不对?你非要把自己变成这样吗?非要和我分开吗……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不就够了吗?” 沈绯年满心都是心疼,费力抬起手来,帮封瑜擦着泪,语气轻柔:“你知道,我那一次回溯,认识的你是怎么样的吗?” 封瑜知道他说的是那唯一一次沈绯年决心不给他恢复记忆的回溯,问道:“怎么样的?” “你还是很善良,有时候很呆,但更多时候都很聪明,”沈绯年说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从未见过的羞愧,“但是我们差太多了。你知道吗?那个你在这里长大,学到的知识、懂得的道理全部都是现在这个社会教给你的,从前的所有你都不记得,我努力在学这里的一切了,但我始终无法融入这里,一个来自千年前的人,不管再怎么努力,和现在依旧有打不破的壁垒。” “那个你属于这里,而我属于过去,”沈绯年摇摇头,“我不想这样,我想和你永远并肩,我不想你谈论到曾经璟国的覆灭时,只是以惋惜的情绪轻轻带过,那是我们都经历过的生死,不该这样轻描淡写,小学弟,你能明白吗?” 封瑜哭得双眼通红,连气都喘不上来:“可是……可是为了换回一个完整的我,要用你的命来换,沈绯年,你知不知道,你没法再活一次了!” 第一次听到封瑜这么直接叫自己的名字,沈绯年笑了一下,还觉得挺新奇:“没关系,我活了这么久,早就腻了,现在有的,只不过是执念而已。” 封瑜:“你的执念不是我吗?不是我们在一起吗?你死了让我怎么办?” 沈绯年却摇了摇头,否定道:“小学弟,我的执念不是永远和你在一起。” 封瑜愣了:“……什么?” 沈绯年:“我的执念,只是让你永远记得我。” “你记得我,我就不算真的死了,我永远活在你心里,也算是我们真正融为一体。” 第189章 雪原 封瑜被他的话震惊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谢铭迟却理解了他。 也是,沈绯年这样不拘一格的人,在意最重的, 怎么会是短暂的温存。 喜欢和爱也许会在琐碎的生活中一点点磨灭, 但经历过生死的爱不会, 在对方最爱自己时死去,爱就更加不会消失。 只会在记忆深处, 跟随他一生,直到他的死亡,才会把两人彻底分开。 沈绯年回溯了这么多次, 活了几千年,他早就体验过有封瑜的生活了, 现在他放不下的,只是一个有完整记忆的、永远记住他的封瑜。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他在消失!” 谢铭迟猛地抬头, 就看见红色的裂痕已经蔓延到沈绯年脸上,而他的手已经开始被蚕食。 就像死去傀儡师的鬼傀一样。 “……怎么会,”封瑜傻了眼,连忙捂住他的手, 似乎这样就能阻止蚕食, 说话凌乱得不像话, “不……不行,别走……不能走!你要干什么去?你要干什么去!!” “小学弟, ”沈绯年用最后的力气,额头靠上了封瑜的,语气轻得好像被揉碎在了风里,“记得我,别忘了我……” 随后, 急速消散。 只留下了风中若隐若现的一点火星。 “不是,别这样……不算,这不算啊,”失去了头顶靠上来的重量,封瑜一下脱力,头朝下摔在了地面上,拢着刚才沈绯年还在的那片泥土,泣不成声,“不会忘的……我不会忘……” 从此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你。 隐约间,封瑜看到有什么在泥土上闪烁着光,他伸出手,才发现那是沈绯年的魂线。 也是他唯一能留下的东西。 封瑜小心地把魂线拢好,捏进自己的血肉里。 半晌,轻声道:“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他再也不会把他忘记。 说不上来的难过在谢铭迟心里蔓延,他万万没想到,封瑜和沈绯年之间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最重要的是,沈绯年几乎没有给任何人留下怀念他的时间,也没给任何人反应的余地,就这么永远消失了。 遗憾、后怕、难过……所有情绪在迟钝过后瞬间涌上来,像蚕蛹一样包裹得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窜上头顶,谢铭迟这才突然想起来——万无秋的傀界呢? 他们到中心傀界之后,就一直顾着沈绯年的事,反而忘记了还有万无秋的傀界。 夫子们都说,不知道万无秋的傀界是什么样,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而象征着傀界解开的魂线,现在就在他的身上。 是万无秋的傀界就此消失了?还是…… 谢铭迟连忙抓住万无秋,怕他也像沈绯年那样消失,劈头盖脸就问:“你的傀界呢?” 万无秋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就问,愣了一下,转而笑道:“这才刚歇没多久,这么快就像进傀界了?” “我们还在傀界里没出去,”谢铭迟严肃道,“中心傀界都没有了,我们还是没出去。” 说明这里还有傀界需要解开。 第368章 而这里剩下的,就只有万无秋的傀界。 “嗯……”万无秋犹豫片刻,说,“你知道,我的傀界也很麻烦。” “嗯,”谢铭迟说,“我不怕麻烦。” “我的傀界,应该和别人不太一样,”万无秋说着,手碰到了谢铭迟胸口,“你应该已经知道原因了。” “我知道,”谢铭迟目光坚定,“没关系,我一定会好好出去,我们都会好好的。” 进万无秋的傀界无非就是两种结果。 好的一种,顺利解开,谢铭迟和万无秋都能活。 坏的一种,谢铭迟在傀界中死去,万无秋和他一起死,傀界就此消失。 但不管哪种,谢铭迟觉得都无所谓了,只要万无秋不像沈绯年一样抛下他一个人走,那死亡也没什么可怕。 谢铭迟不是封瑜,承受不来一个人活两人份的沉重。 万无秋也不是沈绯年,他足够自私到不愿意把谢铭迟一个人能留下来。 万无秋沉默片刻,似乎在感受着什么,随后下定决定般说:“好。” 下一刻,白光闪烁,两人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哎?哎???”曲夫子急了,“他们人呢?不是一起进傀界吗?小万怎么只带着小谢一个人走了??” “我们还在傀界里,”岑夫子目光严峻地扫过周围一圈,“他们是不愿意让我们再出事,所以没带我们走。” “其实……也不一定,”安慰了片刻封瑜的姜夫子走过来,悠悠道,“小万的魂线在小谢身上。” 曲夫子:“所以呢?” 姜夫子:“按理来说,这样的鬼傀不会有傀界,但小万还是有了。” 沉思许久,岑夫子顿悟:“所以……不止是为了让我们安全,更是因为,谢铭迟现在相当于拿着结果去寻找过程?” 姜夫子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不是谢铭迟要解开万无秋的傀界。 而是万无秋要找到自己的傀界,再解开。 而他们能做的,只有在原地等待。 …… 一片云雾中,谢铭迟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垠的雪。 白茫茫的雪夹杂着云雾落下,天地自成一片望不见边际的白,铺天盖地的白甚至淹没了天空,将灰色的天空都衬成了雪色。 他这是……在什么雪原? 谢铭迟看了看脚下,却一瞬间愣住了。 这是他吗? 他的脚变小了,扎在雪地里甚至看不见,腿也变短了,地上的积雪甚至淹没了他的半个小腿肚子。 他连忙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复又来回看了看手。 都能摸到婴儿肥的肉。 他这是……变小了? 返老还童? 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谢铭迟愣在了原地。 周围除了雪还是雪,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的影子,更辨别不了方位。 万无秋不在身边,不知道在哪里。 雪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照这么下,很快就会把他冻死,谢铭迟咬咬牙,凭直觉选了一个方向,朝前走去。 他就不信这雪原没有边际。 在万无秋的傀界里,同样感受不到饥饿,甚至连寒冷都感受不到多少,但寒冷推动的生命流逝是真的,疲惫也是真的。 在这种地方行走,人会很快麻木。 谢铭迟只能边走边念着万无秋,像是在给别人讲故事一样,重复着自己和万无秋的一切,生怕自己会因为麻木而变成行尸走肉。 累了就坐一会儿,嘴唇干到裂开就抓两把雪吃进去。 雪原上没有白天黑夜,谢铭迟也不知道自己不分昼夜地走了多久,只觉得自己走到双腿快要散架的时候,终于,肉眼可见的远方出现了一片宅院。 那院子出现得蹊跷,但看起来非常暖和舒适,谢铭迟加快了脚步,对温暖的渴望驱使着他跌跌撞撞朝那边前进。 终于走到那间朱红色大门的宅院前,谢铭迟总觉得这一幕哪里熟悉,却说不上来,犹豫了一秒就抬起手敲了敲门。 谢铭迟:“你好,我……” 话刚说出口,他就愣住了。 因为来开门的,是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准确来说,不是完全一样,因为他现在是小孩的模样,大约七八岁,而面前这个人,看起来是十几岁时的他。 “又一个,”那人皱了皱眉头,侧过身让他进去,“先进来吧,外面太冷了。” 谢铭迟却警惕地问:“你是谁?” 那人觉得奇怪:“我是谢铭迟啊。” 谢铭迟道:“我才是谢铭迟。” “我们都是,”那人似乎不愿意和他争论这个问题,说道,“你先进来再说,已经有不止一个像你这样倔强,留在外面冻死的了。” 说着,那人的眼神瞥向一边,谢铭迟随之望去,瞳孔骤缩。 在不远处,堆积着一座小山,他之前没看清,以为只是石头,现在才辨认出来,那竟然是人尸体堆出来的。 更可怕的是,他们虽然身形年龄各不相同,但都有着一张和谢铭迟一样的脸。 这是怎么了? 谢铭迟懵了,那人看他没什么强烈反抗的意愿,就半拉着把他拉进来:“先进来吧,我们有很多人。” “我们”是谁? 不等谢铭迟冻僵了的脑子反应过来什么,他就被带进了正厅。 第369章 也就是进入正厅,皮肤感受到火炉温暖的那一瞬间,谢铭迟浑身从上到下穿过一阵惊惧的寒冷。 在这个正厅里,有许许多多的“谢铭迟”,他们有像他一样孩童时期的,还有像带他进来的“谢铭迟”那样十几岁的,还有进入傀界之前的二十几岁的他。 几十个,甚至上百个,都长着他的脸。 谢铭迟立刻退后两步:“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用我的脸?” 一个“谢铭迟”说:“我们当然是谢铭迟啊,什么叫用你的脸?这明明是大家都有的。” 另一个说:“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了,快点接受才好。” 谢铭迟皱眉:“什么意思?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 “当然是穿过雪原来的。” “我们大家都是。” 谢铭迟说:“你们说你们是谢铭迟,有什么证据?” “我能说得上来一千年来的一切。” “我能说出来和万无秋相处的所有。” “我会千年前的知识,也会现在的知识。” “我很久没有去上班了,解开万无秋的傀界出去后,还得去趟公司。” 一时间,七嘴八舌,但所有人说的都是谢铭迟的记忆。 谢铭迟怔住了。 把他带进来的那个“谢铭迟”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们所有人都坚信自己是那个真的,谁说的都没有问题,但我们当中只有一个是真的。” 谢铭迟讷讷地点了点头。 “谢铭迟”说:“既然我们所有人的经历都一样,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复制品,而是真的谢铭迟呢?” 第190章 辨认 一整个屋子, 几百个谢铭迟,外面的雪原里还有不知道多少个。 谢铭迟刚开始还在坚持,直到和所有的他对峙之后, 发现他们竟然每个人所知道的所有事都和自己一样。 就像他们经历过相同的事, 经历过同样的人生。 每个人都坚持自己才是真的那个, 每个人都说得上自己的理由,但这理由又会和某个谢铭迟重复。 但他们都知道, 这么多人里,只有一个才是真的谢铭迟,剩下的全部都是傀界的复制品, 是假的。 谁都不希望自己是假的。 他们的记忆太真了,所有感触都是真的, 没谁希望自己只是个赝品。 谢铭迟看着他们,茫然了。 既然所有人和他的想法都一样、经历都一样, 他们都是从雪原上来,那他呢?怎么证明自己才是真的? 何况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 还是他只是像他们一样,只是拥有相同记忆的复制品而已? 这时, 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和他刚才一样, 习惯性地敲了三下。 “我去开吧。”谢铭迟站起来, 朝大门走去。 “你好,我……” 打开门后, 他见到了一张同样惊愕茫然的脸,来自二十多岁的他。 同样的,话说在这里时说不出来了。 谢铭迟垂下眼帘,侧身让开:“先进来吧,外面太冷了。” “你是谁?” “我是谢铭迟啊。” “我才是谢铭迟。” 谢铭迟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一模一样的对话, 一模一样的语气。 和他刚才进门时别无二致。 同样的,僵持片刻之后,他还是走了进来,看到了满屋的自己,发出了相同的疑问,而剩下的人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证明自己才是真的谢铭迟。 看来他们自己是辨别不出来了。 谢铭迟叹了口气,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没再说话。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赝品,哪还能说服别人呢? 但这是万无秋的傀界。 魂线在他身上,这个傀界不是由他来解,而是由万无秋找到傀界。 也就是,找到谢铭迟。 找到身上真正有他魂线的谢铭迟。 办法绝不是一个个把“谢铭迟”们的心剖开来确定,只能让万无秋自己来辨认。 他在哪? 他认得出来吗? 谢铭迟心里升起一阵无底的害怕,他怕万无秋认不出自己,又期待万无秋快些来,亲口告诉他,他是真的。 可又怕在万无秋辨认之后,彻底确认他是个赝品。 那时候,他就会消失。 连同他那些酸甜苦辣的记忆,永远消失。 他害怕极了,只能垂下头去,焦躁地揉着自己的手腕。 雪原中不断有人进来,屋内的人一遍遍证明着自己,谢铭迟跟着他们,到最后都近乎麻木,心中掀不起什么波浪。 直到又一次敲门声响起,依旧是最后进来的那人去开门,但在开门的那一瞬间,谢铭迟感受到一阵不可能来自雪原的灼热。 滚烫得像岩浆。 屋内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大家纷纷站起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迟迟没有等到刚才那个谢铭迟带新来的人进来。 “怎么回事?他们人呢?” “有谁看见刚才那是谁吗?” “没有……太远了。” “那好像……是万无秋,”有一个谢铭迟说道,“我看到了他的影子,是他的。” 谢铭迟沉寂如深潭的心再次活跃起来,很多人像他一样站起来,朝门口望去,却没有见到万无秋的影子。 连刚才去开门的那人都没了踪迹。 第370章 忽然,在大厅的中央,凭空出现了一个透明的、云雾缭绕的光球。等到云雾散去后,那上面竟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里面的场景和他们所在的地方完全不同。 是泮宫。 不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万无秋,一个是十几岁时的自己。 谢铭迟回忆了一下,这个时候,他应该刚进泮宫没多久,因为不远处的田公子还拄着拐,俨然一副伤还没养好的模样。 而他正站在泮宫门口,嘻笑着朝远方的人打招呼:“阿无!快些快些,我专门去外面买了馅饼,是你最爱吃的那家!”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画面中出现了万无秋的身影。 他明显也被面前这一幕整得头脑发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记得,自己是要去找傀界的。 要去找到他的阿迟。 现在就有一个阿迟在他面前朝他招手,但他却从心底里觉得奇怪。 犹豫片刻,他走上前,接过“谢铭迟”手里的馅饼。 馅饼是热的,烫意透过包装的纸袋传到手上,像极了他刚才穿过的那片火山岩浆。 万无秋抿了抿唇,然后抬头看向面前这个人。 是谢铭迟的脸,嘴角的弧度,看向他的眼神,都和记忆中该有的样子别无二致。 万无秋踌躇着开口:“你……” “你先别说话,”面前的人说着,脸上带上了一丝紧张,但还是极力用笑容掩盖住,“你觉得,我是谢铭迟吗?” 万无秋沉默了,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谢铭迟”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我希望我是真的,阿无,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只有你才能辨认出来对吗?你一定能认出我来对吗?” 万无秋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面前的人脸上显露出凄苦:“那……那我是真的吗?” 长久的无声之后,万无秋摇摇头。 那人问:“是……不知道的意思吗?” 他心里还藏着一丝侥幸。 “不是,”万无秋抬起头,看着他,斩钉截铁道,“你不是他。” 随后,赝品如白烟消散,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场景迅速变化,这一次,谢铭迟看到的光球中的地点是万府万无秋的院子里。 与此同时,房间里有一个他惊呼:“少了一个人!我旁边这个人突然消失了!” 谢铭迟朝那边看了一眼,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所有在这个大厅的人,都会一个个消失,到万无秋面前,由万无秋辨认真假。 如果被万无秋判定为假,那么这个人就会像刚才那样消失。 现在轮到了第二个。 谢铭迟心里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突然消失。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的见到万无秋。 万一他认错了怎么办? 谢铭迟坚信万无秋是世上唯一一个能在这种情况下认出自己的人,但同时,他又会不由自主去像认错的后果。 明明在进傀界之前觉得死亡也没什么,但真的亲眼见过那样轻飘飘的死亡,害怕才如洪水般淹没上来。 与此同时,还不断有人自雪原上来,进入大厅的不少,而选择冻死在外面的也不少。 那个尸体堆成的小包,现在已经成了一座小山。 人太多了,用不了多久,大厅中的人数就会超过三百、四百…… 只要万无秋没认出来,复制品就会越来越多。 也许多到最后,他自己都会混淆真实和假象,分不清自己认识的那个谢铭迟究竟是谁,甚至可能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遍遍地确认面前的人是不是自己的爱人。 也许会有这么一个时刻,万无秋心中会突然觉得——面前这个难道不就是我真正的爱人吗? 到那时,他们两个都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万无秋,万无秋…… 谢铭迟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默默祈祷。 一定要认出他,一定不要忘记他。 不管真实的谢铭迟是不是他,他都一定要出去。 …… 雪原不分白昼黑夜,光线不会移动,没有任何可以计时的工具,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到这里究竟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也许是三天,也许是一星期,也许是一个月。 也许已经过去了一年两年。 所有人都在煎熬,不知道何时自己才能迎来解脱。 谢铭迟盯着光球上的场景,疲惫已经深深笼罩了他,但他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 大多数时候,万无秋只要和“谢铭迟”说几句话就能确定他的真假,但也有些时候,他会多观察一些时间,从和他相处的细节上判断。 谢铭迟看不出他判断的依据是什么,在他看来,万无秋总是毫无征兆地判断了对面人的真假。 大厅中的人在慢慢减少,雪原上的人却还在不断涌进来。 这大厅似乎永远不会被新来的人填满,会自己变大似的,他们每个人从头到尾都有一片独属于自己的空间,空荡地看着一切。 有些人熬不住了,觉得自己一定是假的,就悄悄离开了大厅,到外面那座尸山边上等死。 所有的一切,周围的人,连同空气,似乎都能把一个人压死。 “你不是他。” 第371章 万无秋再次判下了一个复制品的死刑,像之前许多次一样,光球中出现了白光。 谢铭迟知道,那个复制品消散了,现在,又要有一个“他”到万无秋身边去了。 只是这次,他觉得这道光线格外刺眼,似乎整个笼罩了他,灼烧得骨头都是烫的。 心中有一个预感在不断膨胀,催着他快些睁开眼睛。 看到自己还是小孩的模样,但已经不再身处大厅时,那股密密麻麻的恐惧再次爬上心头。 轮到他了。 万无秋很快就要来辨认他了。 谢铭迟紧张地抓住衣角,眼神四处看着,寻找那个身影。 很快,他听到了什么声响。 转过头,原来是有人打开了万府的大门。 是万无秋。 而且是没有同样变小,依旧是二十多岁模样的万无秋。 四目相对后,万无秋像曾经许多次那样,走上前来,却什么都没说。 谢铭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眶有些温热,问:“你……你觉得我是真的吗?我是真的,还是复制品?” 等了很久,没有等来万无秋的回答。 只有他伸来的手。 “可以陪我烹一壶茶吗?” 第191章 烹茶 从前, 谢铭迟陪万无秋烹过很多次茶。 受万夫人之命,万无秋得把烹茶煮茶的技艺练得炉火纯青,谁都挑不出毛病, 哪怕是皇帝喝了, 也只会赞不绝口的那种。 但万无秋其实不算喜欢茶, 只是因为他烹茶时谢铭迟会翻墙过来,怕打扰他所以只会静悄悄地看着他, 所以他经常练。 每当隔壁院落传来扑鼻的茶香,谢铭迟就知道自己该去陪陪这个可怜蛋了。 不过这一次,不是万无秋的院子里先传来茶香, 而是他伸出手来,想要带着谢铭迟去看他。 谢铭迟犹豫了片刻, 又问了一次:“你判断不了我是真是假,所以要和我再相处一会儿吗?” 万无秋没有回答, 那只手依旧伸到他面前:“去烹茶,好吗?” 谢铭迟低了低头,没去看他的脸,伸手把自己缩水的手放到万无秋宽大的手掌里, 轻声说了句:“好。” 如果他是真的, 这只是陪万无秋度过的又一段时光而已。 如果他是假的, 那就当作这是最后的温存就好了,他不亏的。 这么久过去, 他被万无秋耳濡目染,早就学会了他那一套。 自私一点,先保证自己能接受到的都是好处,同时小心一点,保证自己心尖上那个人不会受伤。 世家大族嘛, 从小学的就是利益最大化。 他这个边陲小寨里走出来的孩子也该学一学。 从前翻墙的时候太多,以至于谢铭迟现在想起来时,都能记清楚自己手是抓着墙头的第几块砖石,脚蹬的是哪一片墙,反倒记不太清从万府正门进来的路。 现在这么走着,被万无秋像牵小孩似的牵着,他心里还有一阵奇异的感觉。 昔日威严庄肃的万府,在傀界里显得格外冷清,没有一个洒扫仆妇,也没有一个跑腿小厮,连万夫人那强大的威压都不在。 虽然没有人,但此刻谢铭迟却觉得格外自由。 他不禁晃了晃手,说:“你说,要是万府早些年就是这副模样,你一个人在府里,岂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撒泼打滚没人管,不穿衣服在府里乱晃都没人管。” 万无秋被他逗笑了,说:“就算没人,我也不会不穿衣服乱晃吧?万一突然有客人来呢?” 谢铭迟想了想:“那就给他们一点长公子的震撼。” 万无秋脚步慢了下来,谢铭迟本以为是自己的话刺激到他了,但是紧紧相握的手却告诉他,万无秋已经笑到发抖了。 半晌,万无秋才缓了口气,说:“你这是跟贺岐学的,还是跟程州学的?” 谢铭迟说:“他俩也没有干过这事吧?” “你怎么知道?”万无秋低下头来,眼神温柔,“万一你去上班的时候,贺岐在家里就是这样呢?” 谢铭迟如梦初醒,惊到:“他跟谁学的?我可没教!出去可得好好问问他……” 话没说完,他就闭嘴了。 好不容易把话题扯远了一点,怎么就又给扯到傀界上了呢。 谢铭迟郁闷了,决定还是乖乖闭上嘴。 要出去,那也得他是那个真的才行啊。 万无秋突然问:“你想起来那个巫者是谁了吗?” 谢铭迟下意识眼神一闪:“……没,你忘了,我没见过他的脸。” “噢。”万无秋不说话了。 很快,两人一起到了最东边的院子,那就是万无秋的小院,刚一推开门,熟悉的感觉就扑面而来。 在这片不算太大的小院里,承载了太多他们两个的回忆。 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在这里。 谢铭迟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翻墙的那片墙头。 那片瓦片是专门被替换过的,之前有一次因为瓦片太滑,谢铭迟翻墙的时候直接摔了下去,不过之后再翻,丝毫没有滑的感觉。有一天他格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才发现那片墙上的瓦片换成了粗糙的一种。 造价更低,看起来也不如原先的瓦片好看,但就是防滑。 万无秋松开了谢铭迟的手,走到井边拿起了水桶,准备打水。 谢铭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自己找个舒服的地方陪着万无秋,而且不会打扰到他。 第372章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他就想和万无秋保持一些距离。 万一他冷不丁来一句“你不是他”,谢铭迟不至于在面面相觑之间还让他看见自己哭。 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谢铭迟没看见自己常用的那架梯子,奇怪问道:“我梯子呢?” 万无秋愣了一下,看向自己常放梯子的那个杂物堆,却也没看见梯子的影子,想了想,道:“这段时间,应该是母亲第一次发现你会翻墙过来的那几天,她把梯子收走了。” 谢铭迟:“……” 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年龄也对得上,好像就是这么小不点的时候。 但看着万无秋现在还是长大的模样,谢铭迟就有点哀怨。 他左右看了看,死了借助物品的心,面朝墙站好,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做了个起跑的姿势,助跑后猛地一蹬墙,伸手抓住墙上的砖瓦,翻身跨坐在墙头上。 许久不翻,技艺有点生疏,手上擦破点皮。 不过问题不大,总之是上来了。 万无秋刚把水桶扔进井里就看见他这么一遭,拦都来不及拦,叹了口气:“你怎么不等一会儿,以我现在的身高,抱着你让你踩一下便上去了,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谢铭迟:“……” 他有点受不了了:“您怎么不等我没翻成功摔下去再说呢?” 万无秋摊了摊手,一副无辜的样子:“你动作太快了。” 拌嘴归拌嘴,反正这个墙都已经爬上来了,谢铭迟干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侧卧在墙头,静静地看着万无秋把水打上来,在小茶炉下生起了火,随后慢条斯理地捡着茶叶。 谢铭迟最喜欢看他捡茶叶的时候,万氏喝的茶多是新鲜茶叶而不是茶饼,虽然送来之前就已经有人挑拣过,但万无秋总喜欢在煮茶之前再自己挑一遍。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下人难免手脚毛躁,总得自己看过一遍才放心。” 于是这人就常把看着上佳的茶叶也都扔掉,只留下最好最好的,一大堆茶叶,最后捡出来的甚至只够煮一壶茶的。 谢铭迟也算得了嘴上便宜,经常喝那最好的一壶茶,被娇惯得不成样子。 正捡着茶叶,万无秋突然开了口:“我记得,往常这个时候,你都是坐在我旁边看着的,怎么今天变了?” 谢铭迟含糊道:“哪里都一样嘛,在墙上视野更广些。” 万无秋手上动作没停,把火调小了一点:“你之前给我的理由是,我侧脸好看,所以坐在旁边。” “……”谢铭迟有点心虚,“有吗?” 这人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小时候,万无秋虽然身材瘦削,但脸上却肉乎乎的,尤其是从侧后方看,除了看到浓密的睫毛,就是看见一团汤圆似的脸颊,就像酣睡的肥嘟嘟的猫,相当可爱。 好看是其次,可爱才是第一。 万无秋抬头看了过来:“你要不还是下来看着?” 谢铭迟摇头:“不要。” 这会儿都没汤圆脸了,戳都没得戳,只能看完美的下颌线,有点单调。 万无秋也没强求,只是慢吞吞地和他聊天:“之前每次烹茶,第一杯都是给你尝,你回回都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结果我满怀信心地去给母亲喝,她每次都能挑出这样那样的毛病。” 谢铭迟坚定道:“那是万夫人要求太高了,可以放低一点的,我觉得正常人比我的标准还低!” 万无秋:“我原先也这么想,后来我才知道,确实是有问题的,那些长老啊贵客啊,一喝就能喝出和母亲一样的毛病。” “……”谢铭迟组织了半天语言,“那是他们要求太高!真的太高!你不能让我一个小寨子里出来的小毛孩和他们整天养尊处优的人比对不对?” “嗯,”万无秋笑了,“当然对,我也只听你的。” 云来云去,天边偶尔闪过一两道霞光,天地间静得没有飞鸟的声音,只剩茶炉沸水汩汩的声响。 茶就快煮好了。 是不是等茶煮好了,万无秋就会让他走了? 他一直没有宣告他的结果,会不会只是因为太心疼,不忍心说? 可是他如果只是一个复制品,万无秋怎么会不忍心地难过? 纷乱的思绪再次淹没了谢铭迟,以至于万无秋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听到。 “阿迟,”万无秋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拔高了声音,“阿迟,听得到吗?” 谢铭迟如梦初醒地看过去,呆呆地应了句:“啊?” 万无秋抬了抬手中的茶杯:“茶好了,可以下来喝茶了。” 犹豫片刻,谢铭迟道:“可以……不喝吗?” 万无秋却摇头,坚定道:“不行。” 谢铭迟小孩气性上来了,叉着腰:“你怎么老不听我的?!” “我哪有,你别栽赃,”万无秋笑得温柔,“你不是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想知道你是真是假吗?你下来,我现在告诉你。” 谢铭迟突然慌了。 他是想知道答案,从刚来的时候就想知道答案。 可现在过了这么久,他开始贪恋和万无秋在一起的时候了,他还能像之前那样那么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判词吗? 谢铭迟双腿有点打颤,坐正了许久,看着地面,半晌才说了句:“你抱我一下,我下不去了。” 万无秋慢慢地把茶杯放回小石桌上,面朝着谢铭迟,伸出手来:“跳吧,我接着你。” 第373章 从前弱不禁风,怕接了也摔着你,但往后不会了。 谢铭迟只犹豫了一秒,脚上用力一蹬,人便离开了墙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万无秋的怀里。 万无秋抱着他到石桌边,把人好好放下来,又端起那杯热气氤氲的茶,递了过去:“尝尝,这次味道怎么样?” 谢铭迟接过茶杯,努力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浅咂了一口,吸吸鼻子:“一点都不好喝……到底是谁爱喝茶?太苦了……” “哈哈哈……”万无秋被逗笑了,看着他,毫无征兆地来了句,“我知道是你。” 谢铭迟一愣,盯着万无秋的眼睛看了半天,眼泪落了许多都没察觉,许久后,才像刚找回听力似的问了句:“什么?” “我知道是你,”万无秋重复了一遍,“只有你才是真的谢铭迟,是我的阿迟,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了,一定是你,只有你。” 谢铭迟嗫嚅着嘴唇,小心地问:“真的是我?你没有认错?” “我可能认错别人,但绝不会认错你,”万无秋跪在地上,把他揉在怀里,“阿迟,我们好好地、一起回家吧。” 谢铭迟闭上眼睛,回抱住万无秋,任由泪水沾湿他的衣服:“好!” 霎时间,一切都破碎成不规则的碎片,温暖的白光自碎片处升起来。 柔和的光包裹住一切,似乎还有什么的叹息。 回家吧。 从此以后,不会再有谁千万次回溯,只为那一个结果。 第192章 与君(正文完) “检查结果出来了!没什么异常。” “那这人怎么还不醒?” “嗯……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 疲劳过度。” ……什么声音。 眼皮似有千斤重,沉重地根本睁不开眼睛,但瞳仁却已苏醒, 感受得到来自头顶刺眼的光, 还感受得到那白光的灼热。 嗅觉逐渐回笼。 有很浓重的消毒水味。 试着活动了一下手, 却突然刺痛一下,还有点僵硬。 “张医生, 病人动了!” 医生? ……他这是,在医院吗? 意识迅速回到身上,谢铭迟挣扎着睁开了眼, 只觉得身上肌肉酸痛,再一看刚才还刺痛着的手, 原来是扎了针在输液。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凑上来:“先生,听得到我说话吗?” 谢铭迟看着他, 有点懵,点了点头。 医生在夹板的纸上记录着什么,谢铭迟看着他的动作,沉默了很久, 突然在一瞬间, 猛地坐起来。 他这动作把在场的医生全都吓了一跳, 有护士说:“先生,先别激动, 你先躺回去,我们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症状……” “我没事,”谢铭迟斩钉截铁地说,“我没事,就是太累了所以昏倒了。” 医生对他的话保持怀疑。 太累昏倒?怎么会那么多人全都昏倒? 更何况里面还有…… 谢铭迟却坚持道:“我没事, 我真的没事,你们不是也检查不出什么吗?我就是连续通宵了几晚,多睡一会儿就好了。” 医生皱眉:“先生,你睡了七天。” 谢铭迟:“……” 还真不太好糊弄。 “对,就是这样,我们全家都这个毛病,”他大言不惭地撒着谎,“还有几个和我一起的人呢?他们几个在哪?” 谢铭迟虽然在不停追问,但语气冷静清晰,看着并不像是精神有什么问题的人:“那个看着和我差不多大,比我高一些,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呢?他病房在哪?” 和医生僵持了足足有十几分钟,确定了谢铭迟身体真的没什么别的毛病,医生才把人放走。 “他的情况和你不一样,还有其他几个人,都在住院部的特殊病房。” 特殊病房,特殊病房…… 谢铭迟一路在医院的走廊上飞奔,寻找着医生所说的那个地方。 万无秋认出了他,他是真的! 他认得,从他刚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烹茶只是个幌子,万无秋只是想借那个机会,和他多相处片刻。 一时之间,思绪万千,如同剪不断的乱麻在谢铭迟心中缠绕起来,但始终有一根雀跃的红线,穿过乱麻,直抵他心间。 他要找到他。 只想找到他! 在不知道多少个拐弯之后,忽地,谢铭迟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停下。 中午的阳光很好,晒过刚下的初雪,洒在头顶,温热的光线顺着发丝揉进身体里,温暖非常。 那人高挑的身影就在走廊尽头,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看得到他脸上温和的笑。 像初见时、像烹茶时、像看着他进入泮宫时…… 那个对他的笑容,从来没有变过。 平复了一会儿急促的呼吸,谢铭迟深吸一口气,抬脚,一步一步朝万无秋走去。 像当初在列车上一样,谢铭迟在他面前停住脚,但这一次,他却直接投进了万无秋的怀抱。 “我们出来了。”谢铭迟闷声说。 “嗯,我们都出来了。”万无秋回抱住他,吻了吻他的耳尖。 “你认出我怎么不早说?”谢铭迟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捉弄我。” 万无秋笑着安慰:“很久没有见那么小的你了,我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 “我想确定,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的。” 第374章 谢铭迟好奇问道:“那你有答案了吗?” “有了,”万无秋笑意更深,“很早之前。” 谢铭迟:“比我变小的那个时候还早吗?” 万无秋:“这个要你自己猜。” …… 找到贺岐和夫子们之后,谢铭迟就急匆匆地为几人办理出院,但因为他们几个算是黑户,这个过程走得并不顺利。 可以说,他们最后都是逃出医院的。 贺岐仰头叹了口气:“我怎么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确实似曾相识,”万无秋点点头,“快走吧,再不走,我们就要被抓回去做医学研究了。” 他们还在当初进入傀界的那个城市,好半天才找回了车,踏上回家的路程。 据医生说,封瑜醒得比他们早,看过他们一眼之后就走了,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只言片语,只是很安静很坦然地离开了。 至于沈绯年,据说他有一段时间凭空出现在封瑜身边过,但当医生赶来准备给他也安排病房时,他就已经消失了。 医生说他是走了,谢铭迟他们却明白沈绯年是怎么了。 他是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不管是灵魂还是肉身,这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一个沈绯年。 至于封瑜,谢铭迟觉得他大概自己需要些时间去接受,等真的想通了,他会联系他们的。 …… 回家路上,车内沉默一片。 或是疲惫,或是沈绯年离开的冲击和所有一切都结束了的感慨,冲得人几乎呆滞。 贺岐急得挠头,想了半天,还是默默掏出了手机,打开论坛。 论坛里,连讨论最后那个傀界的帖子都没多少。 哪怕几乎所有傀儡师都被卷了进去,但大家不约而同地不想去谈论。 唯一飘着的几个帖子,大约讨论的都是幸存的庆幸,还有谢铭迟他们的身份。 贺岐点开了一个标题为【一切到底有没有结束】的帖子,看了起来。 【1楼:应该结束了吧,不是说以后不会有人再造鬼傀了吗?只要咱剩下的鬼傀不再创造傀界,那不就一切结束了?】 【2楼:但是现在应该还会有人造鬼傀,这个技艺不是都传开了?】 【3楼:小范围而已,而且他们都没学到精髓,那些鬼傀都是残次品,不会有什么火花。】 【4楼:真好,再也不用进那么凶的傀界了。】 【5楼:同感,病死就病死吧,我不想再舍生忘死换寿命了。】 【6楼:回复楼上,你就算想也不会有这机会了,那几个能给咱们换寿命的傀界都解了,根本没地方再支寿命。】 【7楼:还有没有人记得,那个人最后还说回溯什么的,你们有谁能听懂吗?】 【8楼:不知道。】 【9楼:大概只有那几个大鬼傀还有谢先生听得懂吧,他们可不是一般人啊。】 【10楼:嘘,他们也会看论坛,咱还是别说了。】 没有下一楼了,楼主就此封了这个帖子。 贺岐心想:还别说,他真的在看呢。 但一想到所有事都结束,他久违地有一种欣慰感。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欣慰。 从他师父钻研巫傀之术开始的所有纠缠、阴谋,全部就此结束。 不过……他还是没想起来师父是谁。 管他呢。 贺岐关掉手机,看向窗外的雪,舒了口气。 该到他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来,着急也没用。 何况,现在的生活,他就已经很喜欢了。 …… 回家休息三天后,前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谢铭迟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围巾,随后看向镜子里站在楼梯口的万无秋。 谢铭迟奇怪道:“你穿西装?” 万无秋点点头:“去看你工作的地方,正式一点好。” 谢铭迟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穿着的羽绒服,陷入了沉思。 真的不用那么正式,真的不用! 两人没有选择开车,而是漫步走在路上。积雪在脚下,每一步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配合着街道的鸣笛声和人们的说话声,显得格外和谐。 谢铭迟突然问:“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是我的?” 万无秋侧过头:“你猜?” “又让我猜……”谢铭迟嘟囔了一句,想了半天,问,“我和他们的长相性格都一样,哪里有差异?” 万无秋看着他,抬起手比划着:“皮相一样,骨像也一样吗?” “……”谢铭迟打下他的手,“别贫,你就算当时把我们都剥成骷髅头也是一样。” 万无秋笑了:“那倒是,但内里总是不一样的。” 谢铭迟看着他,说:“那是因为你和你的魂线有感应?” “没有,”万无秋摇头,食指指向谢铭迟的胸膛,“它已经和你的心脏合二为一 了,说实话,跟你更亲近。” 啊,难道是…… 谢铭迟眯眼:“难道我是第273个到你面前被你辨认的?你在计数?” 万无秋先是点了下头,但随后又摇头:“有这个原因,但不完全是。” 谢铭迟回忆了半天,然后停下了脚步。 万无秋牵着他的手,于是也停了下来。 谢铭迟脸上闪过疑惑:“是不是因为,你问的关于巫者的问题?” “嗯,”万无秋肯定地点点头,帮他捋了下额发,“这就对了。” 第375章 “我应该知道巫者长什么样吗?” “难道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是谁。” “唉,撒谎可是要长长鼻子的,”万无秋指尖轻点他的鼻尖,说,“你撒谎什么样,我可一清二楚。” 谢铭迟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即笑了。 “哎,看来以后得对你以诚相待了?阿无。” 万无秋真诚道:“恋人之间,本该如此。” “我多教教你现代的东西好不好?” “当然,叫上夫子们一起吧。” “那从什么开始学起呢……学开车,怎么样?” “好啊。” “那我们一会儿去办身份证,然后找驾校报名……贺岐会的可多了,他都能当你们的老师诶。” “跟小贺比起来,我还是希望老师是你。” “哈哈哈哈……” 风雪湮散了笑语声,和千千万万普通人的欢笑一起,融在了街道上,融进了风里。 曾听闻青鸟衔信来,为情寄思念。 然从此百年,不见青鸟,日日见君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