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迷阵》 第1章 [穿越重生] 《感官迷阵》作者:忽见青山【完结】 本书简介: 俞茵得了个新本事,能在睡着后穿越到他人身上,体验他人所见所闻。 从迷茫到适应,俞茵收获了一堆秘密。 她原以为这项能力仅限于此,直到某日,她穿越到了一个被绑架的女人身上。 女人惊惶,恐惧和绝望的情绪,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感受到女人手腕被麻绳紧紧束缚的痛楚。 她听到女人哭泣着哀求,求绑匪放过自己的孩子。 她看到年轻的绑匪戴着棒球帽和宽大口罩,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绑匪递过一支手机,命令女人接电话。 他握着手机的手,修长干净,虎口处有颗小小的痣。 俞茵认出了这双手。 就在昨晚,这双手还曾温柔地拂过她的长发。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主角视角俞茵 一句话简介:我有一堆秘密,别人的 立意:为了正义 第1章 晃动的床,缚起的双手…… 晃动的床,缚起的双手,昏暗的灯光,兴奋、恐惧……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拉扯着心脏。 公交车拐弯,俞茵随着惯性晃了下,脑袋不轻不重地磕在窗户上,将她从诡异的梦境中拉回现实。 “到站了。”方萌推了她一把。 俞茵恍惚记起下午有个重要面试,立刻精神了,抓起包跟着方萌往车门挤。 “让一下,让一下,下车。”方萌边挤边小心地护着新买的包。 前面站着瘦瘦高高一个男生,留着寸头,转头说:“我也下车。” 方萌这才站住,打量那男生一眼,回头冲俞茵挑眉,示意她看帅哥。 俞茵看过去。 那男生比方萌足高了一个头,黑色羽绒服敞着,袖子拉高,露出半截线条分明的麦色小臂,侧身间能看出里面是件迷彩单衣。 这人可真抗冻,俞茵想。 三月的燕市,虽已入春,仍旧冷飕飕的,晨起路边草叶上还挂着霜。 俞茵怕冷,穿的是加绒裤子,贴身毛衣,羽绒服也系得紧实,平时还穿着雪地靴,今天因为面试,才蹬了一双单皮鞋。 公交车驶进一片老式居民区,四周都是六层红砖楼,站牌是传统的铁皮制的。 下了车,方萌往前两步,站在太阳下整理衣服。 她手往脖子后面掏。 “帮我看看,吊牌没事吧。” 方萌为了面试特意从网上买了一套正装,价格有点贵,她想穿一次就退回去,生怕吊牌挤掉了。 俞茵帮她看了看,再把吊牌塞好。 “好着呢。” 方萌放心了,看眼手机。 从车站到翠峰大厦要走十几分钟,面试时间是下午两点,现在一点出头,绰绰有余。 她挽上俞茵胳膊,两人慢悠悠地往前走。 正值午时,阳光刚好,路上行人不多,枝头冒出新春的嫩芽,看上去颇是惬意。 方萌惬意不起来,担心地说:“听说参加面试的都是研究生。” “那我们也收到通知了,说明人家不完全看学历。” “也是。”方萌点点头,憧憬道,“如果能进翠峰,过两年工资到一万……六千吧,能到六千,我就不考研了。我太想赚钱了。” 俞茵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方萌偏头看她,说:“我看你一点都不紧张,是不是打算专心考研了?你这次真可惜,就差了几分,要是不转专业,肯定考上了。” 俞茵本来是紧张的,但刚刚那个小盹牵出昨晚的梦,把紧张情绪冲散了。 她摇摇头:“不考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咱们专业,好不容易熬了四年,再来三年,我可能就疯了。” 她说完,打个哈欠,满眼倦意。 “你怎么这么困,昨晚没睡好啊?”方萌问。 俞茵烦恼道:“我这两天老做一个奇怪的梦,整夜睡不好,白天都不清醒。” “什么梦?”方萌好奇。 俞茵道:“难以启齿。” 方萌眼一亮:“春梦啊?” 俞茵斜她一眼。 算不算春梦她还真不知道,主要是这个梦太怪了。 梦中的一切过于真实,从房间布置到布料触感,甚至浴巾角绣的酒店名都清晰可辨。 在梦里,她是个男人,这点她百分百确定,双手缚在床头不能动,上面坐着个女人,专业点的说法叫女上男下。 女人看着年纪不小了,怎么也得二十七八,黑直的长发,丰腴有致,带着价格不菲的钻石手链。 她总是穿着不同样式的蕾丝睡裙,裙边碰到俞茵皮肤,到现在她都能想起那种触感。 女人神情十分陶醉,这点俞茵能理解,但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每当女人陶醉到一定程度时,会突然从床下掏出一把锥子样的东西。 那锥子一亮出来,尖锋冰冷冷地对着俞茵,每每吓得她一个激灵,醒了。 别人的春梦是朦胧美好的,她的春梦是清晰恐怖的。 方萌推她:“跟我说说呗,聊点别的就不紧张了。对方是谁?是不是咱们学校的?” 俞茵敷衍道:“懒得说。” 方萌说:“不好意思啊,这有什么呀,咱们都这么大了,还没谈过男朋友,压抑久了做做梦,多正常啊。这事不怪咱们,学校里男生太少了,比例失衡严重。” 第2章 她边说边四下看:“刚刚车上那个小帅哥不错,人呢,不是一起下车吗?走得还真快。”说着说着又后悔起来,“应该大胆点要个微信的。” 两人说话间,拐了个弯,就见几百米外,大马路对面,一座蓝色玻璃外墙的高楼,闪闪发光,四个红色大字从上到下排开。 燕市正北方老区,地标型建筑,翠峰集团大楼,翠峰大厦,她们的面试地点。 方萌搓搓胳膊:“我又紧张了。” 俞茵说:“我也有点。” 方萌提议:“要不再聊聊你的梦吧,缓解缓解。” 俞茵正要说话,忽听后面有人大喊:“抢劫啦,抓贼啊!”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一男人抱着一个白色皮包从她俩身边猛跑过去。 俞茵一把推开方萌,拔腿就追。 方萌急得跳脚,原地“哎哎”地叫了两声,跟着追上去。 俞茵追着跑了百来米,眼看距离越拉越远,就见劫匪前方有个穿黑色羽绒服的高个子,正双手插兜大步走着。 她大喊:“抢劫,抓贼!” 那人听到声音,停步回头。 同一时间,路边拐过一辆自行车,听到喊声也侧头看了一眼。 然后,那骑车的人抓起车筐背包上压着的一本书,用力一甩,准确地砸中劫匪膝盖。 劫匪往前踉跄两步,扑倒在地,却仍紧紧抓着抢来的包。 他爬起来想继续跑。 前方黑羽绒服长腿一迈,两步到了劫匪近前,飞起一脚,直接将人踹翻,箭步上前掐住劫匪手腕,用力往后一拧。 那劫匪嗷嗷直叫。 “断了断了,胳膊断了,当心我告你啊!” 黑羽绒服听了,拧得更用力了。 “你告啊,警察抓小偷,天经地义。” 劫匪使劲回头,见是一个穿着羽绒服二十郎当岁的大男生,怀疑地问:“你是警察?” “关你屁事。”黑羽绒服把人往下一压,“老实点!什么年代了还敢当街抢劫。” 俞茵跑过来,气喘吁吁。 她听见两人对话,拍着胸脯对黑羽绒服说:“放心,他要是敢告你,我给你作证,你这是……见义勇为。” 说话间,方萌和女失主也到了。 女失主连声道谢,说自己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方萌忙着给俞茵理头发。 “你这老毛病又犯了,忘了你姥姥怎么交待的。一会儿就面试了,你看你这头发,还有你这鞋,跑这么几步就脏了。” 俞茵看眼脚上的小高跟皮鞋:“就是这鞋,影响我发挥,要不我肯定能追上他。” “就你能。”方萌嫌弃地看眼劫匪,又看眼按着劫匪的黑羽绒服,一挑眉,“是你啊。” 俞茵疑惑:“你们认识?” 那黑羽绒服也很疑惑。 方萌往后指,说:“就刚才,公交上,我们同一站下车的。” 俞茵看眼小伙子的寸头,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很抗冻的小帅哥。 “谢谢你啊。”俞茵朝他笑笑,又问,“你真是警察吗?” “差不多。我是警校学生。”黑羽绒服也笑,笑起来还真挺阳光。 方萌赶紧搭话:“我们也是学生,语言大学的,不远,就 在你们隔壁。” 俞茵惊讶地瞅了眼方萌,正想说话,地上的劫匪吭哧着开口。 “能别聊了吗?我胳膊好像真断了。” “没断,脱臼了。”黑羽绒服一把拉起他,“起来吧,警车来了。” 警察做了简单笔录,得知黑羽绒服是警校学生,让他作为证人跟失主一起上了警车。 寸头阳光预备警察在车上朝俞茵她们挥手:“再联系啊。” 方萌也挥手,热情回应:“再联系啊。” 警车走远,方萌挺开心:“警校哎,肯定好多帅哥,回去联系联系。” “怎么联系,你有他联系方式?” “我没有啊。”方萌一脸理所应当,“你不是有吗?” “我光顾着抓贼了,我哪有他联系方式。” 方萌愣了愣,然后说:“没事,到警校打听一下就行了,反正不远。” 语言大学和警校虽在同一个市,却一东一西,隔了整整两个区。 俞茵呵呵直笑:“真是不远,就在隔壁,隔了两个区的隔壁。再说,你怎么打听,你知道他叫什么?” “不知道。”方萌苦着脸问,“你不会也没问吧。” 俞茵无语了,拉着她:“走啦走啦,面试别迟到了。” “对对,快走,男人哪有工作重要。”方萌立刻进入状态,“你说,人事部门要是知道咱们刚刚见义勇为,会不会加点分?破格录取什么的。” “别做梦了。”俞茵打击她。 她刚要走时,忽然又停住,从地上捡起一本书,精装的,很厚,砖头一样。 方萌凑上来:“这是什么? “刚才有个骑自行车的,用这个把劫匪打一跟头。”她来回翻看,这么厚的书,难怪能用来打人。 俞茵抬头,前后看了看,早不见了那人踪影。 她今天为了配合面试,只拿了一个小手提包,放这本书十分勉强。 书是精装的,原版,标价还是美元,不便宜。 里面还有用细笔记下的英文笔记,字迹工整俊逸,主人应该很喜欢这本书,可能是怕耽误时间才没下来捡。 第3章 随随便便放路边,被人当废纸收走,实在可惜。 方萌看着封面,念叨着:“the ody……奥德赛?还英文原版的,牛哇,什么人看这种书啊。” 俞茵抱着书说:“肯定不是坏人。” 方萌见她往大厦走,问:“你要带着它?” “那也不能扔了吧。” 方萌想想,说:“也是。” ** 翠峰大厦有三十五层,高高地立在这片老居民区,如鹤立鸡群。 俞茵迎着太阳仰头,感慨道:“我们费劲巴拉地,就为了在这种格子间里度过每一天。” 方萌双掌并起做祈祷状:“求求老天爷,让我在这种格间里过一辈子。” 笔试在大厦五层,这次的面试安排在十层。每八个面试者分为一组,一组同时面试。 临近下午四点,才轮到俞茵这组。 她将外套,包和书都留在等候室,跟着打扮精致的人事小姐姐往会议室去。 八人一字排开,坐在会议桌一侧。 对面有四个面试官,其中三人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开始翻看简历。 一人说:“我们稍等一下,史经理正在打电话。” 他口中的史经理是个女人,正背对会议桌,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 她个子不高,穿着规整的深色职业套装,头发盘的一丝不苟,额角碎发用发胶牢牢帖紧,脚上是一双中高跟黑色皮鞋。 由她的职位,再看她的背影,应该有三十岁上下。 方萌向俞茵打个眼色,意思似乎是对方不好惹。 很快,史经理挂掉电话,转过身来,带着标准的职业笑容坐到正中间的椅子上。 “今天面试的人有点多,是我们安排不周,辛苦各位久等了。我姓史,史兰,是翠峰集团人事部经理。” 史兰说话时,抬手撩了下并不存在的碎发,露出手腕上闪闪发光的钻石手链。 面试者中有人带头鼓起了掌,所有人跟着鼓掌。 方萌也不落下,正鼓得起劲,余光瞥见俞茵呆愣愣地不动。 她侧头看了一眼,俞茵神情怪异,迷惑震惊还有些……畏惧? 她右脚过去踢了她一下。 俞茵这才反应过来,两边看看,茫然地跟着鼓掌,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看向史兰。 这个史兰,分明就是梦里与“他”颠鸾倒凤的那个人。 第2章 真是你梦里那个女的? “真的假的!?”方萌音量都高了,引得车里乘客纷纷侧目。 “小点声。”俞茵扯她。 方萌压低声音:“真是你梦里那个女的?” 俞茵犹豫着点点头。 “难怪你刚才那种表现。” 俞茵忙问:“我刚才表现特别差吗?” “不算特别差,就是反应慢半拍。” 俞茵懊恼:“我一听她说话就忍不住想起梦里的场景。尤其是她喜欢这样撩头发,你看到没有?” 她抬起左手,从额头往耳后撩了一下。 “这个动作,梦里的她也经常做。她的头发服服帖帖地,一根碎发都没有,她为什么要撩头发呢?” 方萌想了想,她当时紧张地回答问题,实在没注意史兰有没有撩头发。 “这个动作很平常吧,也许人家下班回家就把头发放下来。” 俞茵往椅子上一靠,手指无意识地在《奥德赛》封面上摩擦:“也是,我又不认识她,她怎么可能出现在我梦里。” 方萌附和:“对啊。” 俞茵丧气道:“好好的面试被我搞砸了。” 方萌揽过她,拍着她肩安慰:“没事啊没事,我打听了,和咱们一组的全是硕士,还有一个博士,咱俩八成就是陪跑的。” 话虽是这样说,心里总归抱了希望。 这两年经济不景气,很多大公司都在裁员,翠峰集团如此大规模的校招,实属凤毛麟角。 她俩嘴上不提这事,心里都惦记着面试结果。 但仿佛应验方萌的话,面试后过了半个月,她们也没收到第三轮面试通知。 这半个月里,俞茵没再做那个梦,这让她更加懊恼。 懊恼自己心理素质太差,因为没头没尾的梦,浪费了难得的面试机会。 方萌挺会安慰人:“就算你正常发挥,也过不了的,我就是例子。” 俞茵没停下找工作的脚步,面试通过了一家小公司,基本工资一千八,还是转正后的。 俞茵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没控制住表情,这个工资在燕市光是吃饭都捉襟见肘吧。 “各种补助加起来,到手也能有两千四五,再算上五险一金,应届生里工资不算低了。”人事很努力地劝说,“其实你的条件做销售特别合适,底薪就有一千五,提成还高。” 俞茵感谢着离开公司,踏着夕阳光辉垂头丧气回学校,彻底想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削尖脑袋考研考公了。 今晚食堂有红烧牛肉,方萌发微信催她,晚点就要抢没了。 俞茵加快脚步,刚走到校门口,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 “同学。”那人叫住她,仔细看了看,咧嘴一笑,“还真是你。” 俞茵打量对方。 一米八以上的个子,小平头,五官长得不错。 四月初的下午,这人只穿了件短袖,唯一的牛仔外套还脱下来搭在手臂上,就算在阳光底下,俞茵还是觉得他穿得有点少。 第4章 这么抗冻的人…… “啊,你是那个……”俞茵想起来了,但不知道他叫什么。 小平头看她认出来自己,挺开心,指着胸口说:“我,齐莫扬。那天咱们一起抓贼来着。” 俞茵挺高兴,像见着老熟人,和平年代一起抓贼,像战争年代一起扛武器,有种奇妙的战友情。 “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齐莫扬说:“我前几天来过一次,还以为找错了地方,你同学说你们学校在我们学校隔壁,没想到这么远。好在找到你了。” 他笑得嘴角裂到耳后根。 俞茵纳闷:“你找我有事?” “我……”齐莫扬卡住,“我那个……我是想……” 俞茵忽然醒悟。 “是不是那个贼要告你?” 齐莫扬松口气,总算找到理由了。 “是是,你那天说,他要是告我,你帮我 作证。” 俞茵义愤填膺:“他还真敢告你!无法无天了。” 齐莫扬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现在还没有,我是怕万一他以后告我。” 他掏出手机:“所以咱们还是加个微信吧。” 俞茵也拿出手机,扫了码,互相备注上名字。 俞茵说:“要是因为这事惹上什么麻烦,我肯定帮你作证。” 齐莫扬比她高大半个头,听到这话,抬眼看她,正看到她在认真备注自己的名字,不由弯起嘴角。 “你现在干嘛去?” 俞茵随口说:“食堂。” 齐莫扬说:“到饭点了?怪不得有点饿。” 俞茵备注好名字,一抬头,就见齐莫扬双眼晶亮地瞅着自己。 俞茵想了想,试探着邀请:“要不,一起?” 齐莫扬从善如流:“好啊。” 俞茵也笑了,两人一起往里走。 “我们学校食堂挺好吃的,今天还有红烧牛肉。” “那好,我们局里吃的可简单了。” 俞茵问:“你已经工作了?” “没有,大三了,实习四个月。” “你大三啊,我今年毕业。” 齐莫扬有些意外:“你比我大?” “对啊,你是学弟。” 齐莫扬撇撇嘴,还想说什么,俞茵手机响了。 “方萌,催我快点。”俞茵说,“就是上次,和我一起抓贼的那个女生。” 齐莫扬说:“记得记得。” 一进食堂,就见许老师正端着吃光的餐盘和方萌说话,神情严肃,像在交待任务,之后许老师把餐盘放到回收车就离开了。 三人打了饭,找个靠窗的僻静桌子坐下,俞茵问起许老师说了什么。 方萌随意道:“就是问我能不能联系上林然,他哥在找他。这家伙又失踪了。” 她语气轻松,用了个“又”,并没把这个“失踪”当回事。 齐莫扬询问地看向俞茵。 俞茵解释道:“林然是我们系大二的,经常几天不来上课,老许是他们班辅导员,特负责任,一找不到人就到处问。” 方萌说:“他有一次出去玩,半个月没来学校,给老许急得,都去找他大哥了。”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他哥在道上混的,可有背景了。” 齐莫扬说:“现在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违法乱纪的事绝不姑息。” 俞茵也说:“人家只是开了几间酒吧。” 方萌笑嘻嘻的,说:“对对对,你比我了解,到底是和林然谈过恋爱。” 齐莫扬一愣,看向俞茵。 俞茵很无语,瞪着方萌。 方萌很八卦地说:“就前年,我们班负责新生引导,林然对茵茵一见钟情,狂追两个多月,出手那叫一大方。我们都觉着他俩能成呢,毕竟嘛,篮球队主力,又是同城的,长得不赖,出手阔绰。结果没想到,那家伙是个大花花公子,不是一般的花花公子。幸好茵茵没答应。” 说起林然,俞茵心有戚戚,那家伙和正常的高中生大学生距离有点远,绝对是校园里独一无二的“风云人物”。 刚入学时不了解,看他阳光开朗,篮球打得也好,就以为他和普通学生差不多,无非是家里闲钱多点。 后来才知道,他玩得特别花。 大一追求俞茵未果,林然也不在意,很快交了女朋友,并以三个月的频率更换,而且他交往的女生一水地都是社会上的人。 方萌她们还开玩笑,说林然是在俞茵这受了刺激,对大学生ptsd了。 俞茵万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林然,一来林然比自己小两岁,二来,她有感情洁癖,早早感觉出不对劲就马上远离了。 “听说林然从小父母双亡,他哥把他带大的。”方萌还在八卦,“他哥十几岁就开始混社会,还拉扯大一个弟弟,开出好几间夜店,怎么想也不是一般人吧。再看林然平时的做派,要说他哥是个良民,我可不信。” 俞茵说:“有胆子你把这话当林然面再说一次,让他哥听听。” “我怕什么。”方萌朝齐莫扬抬抬下巴,“我现在可认识警察。” 齐莫扬很给面子地应声:“没错,有事就找我。现在法制社会,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就在建设新路那边实习,离你们近。” “建设新路?”方萌直笑,“巧,我前几天还去那边面试了,那可不近,出五环了,可荒凉了,离我们学校地铁十来站呢。” 第5章 齐莫扬反对:“那边不是荒凉,因为有几个别墅区,周边没商场,人少不热闹而已。” 俞茵说:“可能有钱人不喜欢热闹。” 齐莫扬说:“反正都是在东边,周末没事,可以约着一起爬爬山。” 俞茵痛快地应下。 吃过饭,回宿舍时天已经暗了。 推开宿舍门,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屋里黑乎乎的,只有朱小田桌子上的电脑屏幕亮着。 方萌一把打开灯:“干嘛呢,这么黑。” 朱小田和周欣悦都在。 朱小田穿着可爱的兔子睡衣,抱膝坐在椅子上,再过几个月她就要飞越英吉利海峡,攻读硕士课程,这段时间一有空就和男朋友约会,很少在宿舍看到她。 周欣悦不留学不找工作,据她说她家是风水世家,族中好几个风水大师,她上学是与时俱进,学士学位就够用了,她要回家继承家学。 当然,她绝口不提自己笔试差了四十多分的事。 此时,未来的留英硕士和风水大师正挤在一起看电影。 “什么片?”俞茵问。 朱小田往旁边挪了挪:“快过来,恐怖片。” “真的啊。”俞茵扫一眼屏幕,“吓人吗?” “刚开始,听说特别吓人。”周欣悦手里盘着一串小核桃,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那得看。”俞茵指挥方萌,“把灯关上。” 方萌依言关上灯,抱着靠枕挤过来。 不一会儿,宿舍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尖叫声。 可能是恐怖片后遗症,这天夜里,久违的春梦又找上来了。 昏暗的房间,摆动的床,癫狂的女人。 俞茵仰躺在床上,双手被绑在床头。 她下意识挣扎,抬起头,看到自己的腿。 汗毛粗重,肤色微黑,是经常晒太阳的那种,膝盖上方有一道新疤,蜈蚣一样丑陋。 这是一个男人的腿。 她尽力控制身体,想高声喊人来救自己。 她转头看向窗户。那是一扇对开的玻璃门,外面似乎是个阳台,门关得很紧,水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刷着玻璃。 随着水浪的冲击,整个房间都在摇晃。 俞茵知道,她又做梦了,但这个梦如此真实,让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史兰,这次俞茵确定,这就是史兰,撩头发的动作,常年戴眼镜在太阳穴位置造成的痕迹,手腕上的钻石链,还有她说话时特有的沙哑声调。 明明是欢娱的事,但俞茵就是觉得害怕,因为史兰从床下掏出了冰锥。 那锥子随着她的身体上下起伏,尖锐的锥头忽近忽远,不知哪一刻会落到自己脸上。 俞茵的心跟着忽上忽下。 史兰逐渐兴奋,握着冰锥的手越攥越紧。 她颤栗着,尖叫着,往下一扑。 锥尖闪着寒光朝俞茵面门袭来。 “啊——————”俞茵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惊醒另外三人。 第3章 他哥好说话吗? “喝口水,压压惊。”方萌边说边递给俞茵一杯倒好的热水。 朱小田半个身子探出床栏杆,一手捂着心口:“俞茵茵!我要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每当朱小田不高兴时,她总喜欢把两个字的名字拖长成三个字,比如“方萌萌”“俞茵茵”,她说这样叫更有气势。 周欣悦最是淡定,被吵醒后开始盘腿打坐,晃着脑袋指点俞茵。 “梦乃心障,若不解决,恐生心魔。” 俞茵全都没听见,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我得报警。”俞茵说。 周欣悦斜眼瞅她,说:“我说的解决不是这样解决。你要找到问题的根本,你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是不是现实生活中有什么遗憾?还是有什么没被发现的癖好?” 俞茵皱着眉,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她忽然想起那道疤,抬头问:“你们记不记得,开学时 ,咱们院和数院篮球赛,林然腿被划了个大口子,还缝针了。” 方萌说:“记得啊。还是我去拿的纱布,可把一帮小学妹们心疼坏了。” “他的伤是不是在这里。”俞茵在自己膝盖上方比划。 方萌看一眼,点头:“差不多。” “我梦里那个男的,他这里就有一道疤。这两天老许又在找他,林然是不是被绑架了?” 方萌疑惑反问:“你的意思是,林然被史兰绑在床头强行那个,还用锥子把他捅了?” 周欣悦来了兴致,不打坐了,扒着床沿说:“林然快一米九了,又是篮球队主力,那个史兰一定力气很大。” 方萌摇头:“不可能,估计还没我高呢。” 一直没说话的朱小田忽然问:“你刚刚说,男的双手绑在床头,女的从床下掏出一把冰锥?” 俞茵点点头。 “你等着。”朱小田打开手机,指尖翻飞,不一会儿打开一个视频。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电影里的样子?”她把手机递给俞茵。 四个人都凑上去。 俞茵看了几分钟,惊呼:“对对,就是这样。” 朱小田关上手机,一副破案了的表情。 “这个电影叫《本能》,咱们大一时一起看过。” “我想起来了。”方萌说,“女主角身材特好。” 周欣悦总结道:“因为白天听到林然名字,所以你夜里做了这个梦。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第6章 朱小田和方萌一起点头,对视一眼,坏笑起来。 朱小田:“原来你对林然有想法。” 方萌:“余情未了。” 朱小田说:“林然除了花心,优点还是很多的。”她掰着手指数,“长得帅,体育好,花钱爽,人还有点二百五。” 俞茵无语,二百五也算夸人吗? “别闹了,你们不知道那个梦有多真实,我都觉得它不像个梦。”俞茵不知该怎么描述,“万一林然真的出事了……” 朱小田说:“那你也没法报警啊,你怎么跟警察说,说你做了个梦,梦里有人杀人了?你自己听听,像话吗。” 方萌附和道:“再说,史兰工作好人漂亮,事业上升期,干嘛想不开去杀一个大学生。” 周欣悦淡定道:“我倒是可以引见一位大师,帮你破了魔障,就是收费有点高。” 朱小田嘲道:“周欣悦你现在样子很适合坑蒙拐骗。” 俞茵转头看向窗外,窗帘拉的不严,缝隙中露出黑漆漆的夜,心中十分不安。 “要不,跟林然他哥说一声。他是家属,又在找人。” 宿舍里沉默了一瞬。 “他哥道上混的。”方萌提醒。 俞茵说:“现在没有那些,就是些违法乱纪的人。” 方萌又说:“那……违法乱纪的人,也不好招惹吧。” 周欣悦问:“林然他哥真的违法乱纪啊?” 朱小田精神抖擞,探出身子,低声说:“他哥开的酒吧我去过,没人敢闹事,没点背景能这么硬气?” 方萌接茬:“我还没去过酒吧呢。” 朱小田说:“找时间咱们一起去啊。” “说正事说正事。”周欣悦提醒,她看向俞茵,“这事你就别琢磨了,如果只是一场梦,你去报警,凭白给一堆人添麻烦,要是真的,有他哥在,轮不上你来解决。” 方萌也说:“没准明天林然自己就出现了,他不是经常这样嘛。真的俞茵,你那个猜测太不合理了。再说,你怎么前两次梦没认出是林然,偏偏今天认出来了?还不是因为我提起他。” 俞茵眼睛亮了下。 对啊,前两次梦里,有那道疤吗? 俞茵努力回忆,实在想不起来。 或许没有。 她头靠向梯子,长出一口气。 小题大作了,还扰得舍友们半夜睡不好。 她刚被吓醒时,因为梦境的真实感立马就想报警,一通闲聊后,人冷静了,仔细想想这梦要是真的,确实不合逻辑。 她放下杯子,抱歉道:“吵醒你们,太对不起了。” 方萌摆手:“口头道歉诚意不够,明天的早饭你负责。” 周欣悦说:“你要是再做这种梦,就仔细观察梦中环境。梦是你的潜意识形成的空间,一草一木皆有其含义。” 俞茵点点头。 后半夜俞茵睡得很好,醒来时已是早上八点多。 她急吼吼地跑下楼买早餐,四个姑娘吃完早饭一合计,发现大家今天都没什么重要的事,干脆结伴逛街去。 逛到一半,朱小田被男朋友接走约会。 余下三人从步行街一路逛到三环边,临近晚上十点才回到学校。 俞茵两条腿酸酸涨涨的,人也从那虚无缥缈的恶梦中脱离出来。 她几乎忘了那个梦。 直到经过操场,碰见老许。 老许站在路边,和一个高个子男人说话。 男人穿着深色风衣,看年纪约有二十八九岁,五官硬朗,气质与校园里的学生不同,与俞茵面试的公司里的白领也不同。 他站在老许身边不说话也不动,但就是让人无法忽视。 老许看到她们,关心地问了几句找工作的情况,又嘱咐她们天黑了早点回去,别到处乱跑。 临走时,俞茵问:“许老师,林然找到了吗?” 听到这话,默不作声的男人忽然抬眼看她。 俞茵下意识回看,恰与他对视上。她迅速收回视线。 “没有。你们要是有他消息,赶紧通知我。”许老师指了指身边的男人,“这是林然大哥。” 俞茵又看眼男人,见他还盯着自己,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方萌应下,拉着俞茵走了。 回到宿舍,三人整理白天战果,刚拆开第二个包装,宿舍电话响了。 周欣悦接起电话。 “哪位?”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周欣悦握着话筒,叫俞茵。 “茵茵,你来接。” “谁啊?”俞茵边走过来边问。 “林城。”周欣悦压低声音,“林然他哥。” 俞茵手刚碰到话筒,触电似的收回来。 “他找我干嘛。” “他想跟咱们问问林然的事。”周欣悦把话筒塞她怀里,“你不是做梦了吗,你了解的最多。” 俞茵:…… 她拿起话筒喂了一声。 “你好,我是林城,我在你们楼下,想和你们聊几句。” 电话那边,男人声线平稳,不容拒绝。 俞茵想,或许是她刚刚的犹豫让林城看出些什么,也好,把话说清楚,省的她烦心。 至于林城信不信,那就与自己无关了。 她打定主意,放下电话,出了宿舍,方萌和周欣悦跑去阳台。 路灯那站着个穿风衣的男人。 第7章 很快,俞茵的身影出现在楼门口。 “她在说什么呢?”方萌嘀咕。 周欣悦说:“应该在讲她梦到林然被一个女人绑着那个那个的事。” 方萌说:“林城能信吗。” 周欣悦说:“一般人不会信的,但没准林城不是一般人呢。” 路灯下,俞茵把自己梦到林然被绑架的事说了一遍,只说绑架他的是个女人,似乎是在船上,因为晃动的很厉害,还有水拍打玻璃的声音。 她重点提到了冰锥,至于其它的细枝末节,谁上谁下什么的,她自动省略了。 “大概就是这样。”俞茵微微仰头,“我本来想报警的,但又觉得只是一个梦。我和林然这一年几乎没说过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林城不急不慌,伸手掏烟,看眼俞茵,手指在烟盒上蹭了两下,又收回来。 “你为什么觉得他被绑架了?” “他的手被绑着,动不了。而且我能感觉到,他是害怕的。” 除了怕,还有些别的情绪,俞茵描述不出来。 林城垂眼,不知在想什么,但很快恢复正常。 他看着她,说:“我记得,林然刚上大学时,交往过一个女生,是你吧?” “我们没交往,那段时间最多是……” “他追求你?”林城接过她的话。 俞茵顿了顿,说:“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和今天的事完全没有关系。” 林城弯弯唇,问:“你梦里那个女的年纪不小了吧。她叫什么?” “史……”俞茵差点就说出来,忽然想到关于林城的传言,怕因 为一个梦给史兰惹上什么事。 她改口:“林先生,我只是……” “叫我林城就行了。” 俞茵顿了顿,接着说:“我只是做了个梦,并不代表事情真实发生过,梦中那个人……不确定是谁。” 林城看她一眼,有点想笑:“我不会因为一个梦就去找人家麻烦。” 俞茵被戳穿心思,不免尴尬,说:“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这个梦不要再跟其它人说了。”林城说。 俞茵点点头,反应过来,问:“你信啊?” 林城说:“不管真的假的,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到处传对你也不好。” 俞茵也这么觉得。 林城又说:“我爷爷快不行了,有些文件需要林然签字,你要是有他消息,给我打电话。记一下我号码。” 俞茵哦了声,拿出手机,依言记下号码,又拨回去。林城的手机响了一声。 回到宿舍,俞茵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林城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他叫她下楼,她就下去了,他让她记号码,她就乖乖掏手机记下了。 好像始终没有反驳的余地。 似乎是因为他说话的语气…… 方萌冲过来,问:“怎么样,他哥好说话吗?” 俞茵决定做个试验。 她模仿着林城语气,放平音调,缓慢坚定地说:“太晚了,马上要熄灯了,你先去洗漱,回来再说。” 方萌愣了愣,推她胳膊:“有毛病啊你。” 果然,让别人听话也是种本事。 第4章 他想起俞茵描述的“梦”…… 不清楚是林城的手段,还是林然自己回来了,但两天后的周末,俞茵听说林然被找到了,而且平安无事。 俞茵松了口气,林然平安,至少说明她的梦并不准。 方萌也这么觉得:“果然只是个梦,下次别再大惊小怪了。” “可别有下次。”俞茵说,“林然到底去哪了?” 方萌斜眼:“俞茵同学,你不会真对林然余情未了吧。” 俞茵:“哪来的余情,我只是想进一步证实一下。” 方萌:“你说你,为一个梦提心吊胆好几天,还是抓紧想想工作的事吧。我听说翠峰集团的第三轮面试已经开始了,估计咱俩没戏了。” 俞茵惊讶:“你现在还抱着希望呢?” 方萌说:“不接到电话我就不死心。” 俞茵想了想,说:“我打算周一打电话问问原因,下次好改进。” “是个办法。”方萌看她收拾包,“你今天回家?” “今天我姥姥生日,我订了蛋糕,回去陪她。” 俞茵坐了一个小时地铁,又坐了二十分钟公交,来到城西一片老旧居民区。 这片居民区原本是钢厂职工宿舍,十五年前钢厂开始陆续搬迁,用了将近十年时间才全部搬完,如今空出的大片厂房据说计划改造成文化产业园。 原本的职工只有三分之一跟着钢厂搬走了,大部分人转到钢厂下属其它单位,或由区委出面安置工作。 留下的人多,一些生活设施比如医院学校等,仍然保留。 俞茵姥姥就是钢厂子弟小学退休老师,住的房子是个五十平不到的小两居,单位分的福利房,如今已经转成商品房。 房子在三层,黄金楼层,但姥姥年纪大了腿脚越来越不好使,俞茵曾提议卖了换个一层的。 姥姥不愿意,这里是俞茵母亲出生长大的地方,有着太多回忆。 人年纪大了,能守住的东西不多,回忆就是其中之一。 姥姥总说,等她死了,房子留给俞茵,到那时她想卖就卖,没人干涉。 老人这样说,俞茵就不好再劝了。 第8章 她拎着水果,提着蛋糕上楼,一开门就闻见辣椒炒肉的香味,这是她最喜欢的菜。 “姥姥,我回来啦。”她大声喊。 姥姥从厨房探出头来,看见她手里拎的东西,批评道:“买什么水果啊,我又吃不动。” 说完又回去继续炒菜。 俞茵放下蛋糕水果,洗过手,进厨房帮忙。 “做这么多,吃的了吗。” “你多吃点。”姥姥嘱咐。 俞茵揑起一块肉,塞嘴里:“姥姥你手艺越来越好了。今天您生日,应该让我做饭嘛。” “就你那技术,锅炒熟了菜都熟不了。” 俞茵嘿嘿一笑,把菜端到桌子上,又拆开蛋糕插上蜡烛。 等姥姥坐下,她把生日帽戴到姥姥头上,唱起生日歌。 “许个愿许个愿。” 姥姥笑呵呵地合起手闭上眼:“那就祝我家茵茵平安幸福。” 两人一起吹灭蜡烛。 姥姥切下第一刀,俞茵将蛋糕分块。 姥姥笑眯眯地看着她,问:“今晚住家里吗?” “当然了,我脏衣服都拿回来了,这个周末都住家里。” 姥姥笑得更开心了。 “工作找得怎么样了?要找个离家近点的,能省下房租。”姥姥说,“要我说,你给你宋叔叔打个电话,他那么大个公司,安排个会计工作不算什么的。虽然离家远,但听说有宿舍,住宿舍也安全的。” “宋叔叔这些年帮了咱们不少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呢。” 姥姥不以为然,说:“你们年轻人就是拉不下面子,有关系不用,将来你在他公司好好工作,那不就是报答了。你要是说不出口,我帮你说。” “别啊,我先自己找找看,真找不到了再说。”俞茵敷衍道。 她不敢告诉姥姥,她去宋叔叔的翠峰集团面试过,可惜被她搞砸了。 她把蛋糕放到姥姥面前。 姥姥说:“这太甜了,来一点就行。” 刚把蛋糕放下,俞茵手机响了,方萌打来的。 “茵茵,咱们学校统计好人好事,我把咱俩见义勇为的事报上去了!” 方萌很激动,声音都高了八度。姥姥耳聪目明,一下子就听清了。 俞茵赶紧半捂着话筒,说:“咱俩那叫什么见义勇为,最多是帮警察捡了下东西。先不聊了,我这有事。” 她挂掉电话,果然见姥姥拉着脸一声不吭,筷子也放下了。 “方萌老是这样,咋咋呼呼的,那天有个警察抓贼,我们俩就帮着女失主把包捡起来了。” 姥姥重重地叹口气:“茵茵啊,你骨子里像你妈,爱管闲事。但你别忘了,你妈后来……她倒是走得干脆,留下一个屁大的孩子给我这个老太婆。你爸呢,一年不到就找了新人。谁难受?谁遭罪?只有我和你!” 姥姥说着抹起眼角。 俞茵小声解释:“那天真是特殊情况,抓人的是个警察,还有一个骑车的帮忙把坏人打趴下,我和方萌没上手,就是目击者。” 姥姥根本不听她在说什么:“再看看你爸,现在老婆也有,儿子也有,住着大房子,委屈你跟我一个老太太过。” 说到这,姥姥正色道:“你记着,他们住的那套房,是你妈用命换来的,有你一半!” 那套房并没有很大,九十几平的三居,原也是钢厂的福利房。 俞茵父母都是钢厂职工,按资历分不到这么大房子,但俞茵妈妈胡琼被认定为见义勇为,钢厂体恤她家有老有小,破格分给他们。 一开始只是让他们住,住得年头一长,又赶上房改,交了些钱变成商品房,也拿到了房本。 在姥姥的坚持下,产权是俞茵和她爸爸俞明刚一人一半。 俞明刚再后,带着俞茵在那边一起生活,新娶的老婆对俞茵还可以,生了儿子后吃穿用度上也没亏待俞茵,相安无事了几年。 到俞茵上小学,有次发烧没上学,姥姥过来看她,发现俞明刚两口子都去上班了,小儿子也去了幼儿园,就留俞茵一个人在家。 姥姥想找点药,看到夫妻俩的主卧室上了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抱着俞茵去了医院,看完病带回自己家。 俞明刚几次上门道歉,想把闺女接回去,亲女儿不跟自己住,让人说闲话。 但姥姥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 “我闺女就这么一个女儿,我要是照顾不好茵茵,将来下去了没脸见她。” 后来终于松了口,让俞茵周末去爸爸那住一天,主要是让俞明刚带孩子去公园游乐场博物馆玩。 就这样,俞茵小学中学阶段两头跑地生活,幸好两家离得不远。 等她上了高中,功课紧,才不怎么去爸爸那边住了。 俞茵安抚姥姥,说:“放心吧,房本上明明白白写着有我一半,跑不掉的。” 姥姥这才面色和缓,说:“找个单位,坐办公室,冬不受冻夏不遭热,每天打打电脑算算帐,一个女孩子,就行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听您的话,专业也是听您的选的财务,最近找的也是相关工作。” “那你找到了没有啊?” “有几个在面试了。” “乱七八糟的小公司可不能去。” “都是给上五险一金的。” 姥姥张张嘴,想说上五险一金并不是好公司的标准,但看俞茵的样子,知道她听不进去,叹口气。 第9章 长辈疼爱小辈,恨不得把自己一辈子积累的为人处事道理一股脑教给小辈,生怕她们走了歪路。 虽然这些道理不一定全对,也未必适合当下的社会。 俞茵见姥姥不说话,殷勤地夹菜。 “姥姥,过生日,要开心呀。” 姥姥无奈地端碗:“吃吧吃吧。” 刷完碗,俞茵陪姥姥看电视,直到姥姥回房睡觉,她也回到她的小卧室。 房间不大,使用面积不到七平米,一面墙打了柜子,几十年前流行的那种实木色柜子。 柜子对面是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一张书桌,桌上摆着一个小书架。 俞茵拿起书架上的照片。 那是她一周岁时,爸爸妈妈抱着她在照相馆照的。 照片上,俞茵的妈妈胡琼留着利落的短发,怀抱粉雕玉琢奶娃娃,笑容里满是幸福。 俞明刚一手将老婆孩子环住,保护意味明显。 多么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 母亲去世时,她只有两岁多,几乎没有印象。 姥姥总说她和她妈像,俞茵看不出来。她的下巴比较尖,照片上的妈妈却是鹅蛋脸的古典美人,穿着一身运动服,平添几分英气。 妈妈是厂里的运动干将,厂运动会金牌总少不了她。这点俞茵倒是随着了。 叮咚一声,有人发来微信。 俞茵放下照片,打开手机。 方萌发来语音,声音有些落寞。 “咱俩那个选不上,说没有证据。让齐莫扬作证?” 俞茵赶紧回她。 “你可别。现在咱们找工作是第一要紧事,那些虚名无所谓。” “好吧。你哪天回来?” “周日下午。” “姥姥是不是还给咱们做鸡爪子呀?”方萌的声音有点期待。 “瞧把你馋的,要不我帮你问问。” “别别别,我就随便一说。那我周日在学校等你啊。” 俞茵想起冰箱里那一大兜鸡爪子,忍不住弯唇。 她打开浏览器,输入关键词——“2001连环杀人”“燕市连环杀人”…… 一连串的搜索过后,并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大多是各路博主制作的未解悬案视频。 二十年前的案子,如果没有什么契机出现,可能永远不会被人提起了。 这些博主比俞茵大不了多少,对案子的了解程度远不如她姥姥和爸爸。 但不管是姥姥还是爸爸,他们从不跟俞茵聊起那件事。 俞茵明白,他们是想保护她,只是不提并不能当做不存在。 尤其随着她长大,网络技术的发展,她对旧事的探索之心越发明显。 十五岁生日时,她就许下了将凶手绳之以法的愿望。 她还年轻,一定会等到那一天。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边,一处装修低调奢华的别墅内。 林然扎着马步,双手向前平举,一手提着一个五公斤桶装矿泉水。 汗水从他额头渗出,两条胳膊抖个不停。 “哥,真不行了。”他哀求着。 林城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 “哥……胳膊要废了。” 林城说:“废就废了吧,反正也没什么用。” “我还得打球呢。”林然哼唧着,“哥,你怎么知道我是坐哪趟游轮出去的?” 他昨天刚下游轮,还没来得及和女伴吻别,就看见他哥的车停在路边。 林城啧啧出声:“长本事了,知道用别人的证件出去玩了。不如我另外找人扮演林然,你觉得怎么样?” “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就是……” “你就是怕我知道,你跟一个比你大十岁的女人出去玩。” “没十岁……她生日还没到……”林然小声辩解。 林城气笑了,拿着水果刀站起来,走到林然身边,刀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 “喜欢被人用刀威胁?下次有人砸场子,我派你过去好不好?真刀真枪的比在床上刺激多了。” “哥……哥……”林然又羞又气,梗着脖子,“你派人监视我!” “监视你,你也配。” 林城在他膝盖窝踹了一脚,坐回沙发咬了一口苹果。 林然连人带桶直接趴地上。 他一边揉着酸胀发麻的胳膊,一边控诉:“没监视我,那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我跟你说,史兰是个好女人,她很保守的,跟我在一起时才放得开一些,你别……” 林城直接将苹果砸了过去。 “玩玩玩!就知道玩!爷爷快不行了,你是他的指定监护人,医院等你签字。” 林然怔住:“爷爷……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林城看着林然,缓缓说,“林然,爷爷最疼你了,不抢救到最后一刻我们决不放弃,知道吗?” 林然猛点头,连说知道。 林城把外套扔给他:“去吧,去医院看看他,他很想你。” 等林然离开,林城独自坐在沙发上,拿起一个新的苹果开始削皮。 削着削着,他想起俞茵描述的“梦”,轻笑一声。 “有点意思。” 第5章 爷爷,你后悔吗? 俞茵在家过了一个周末,哪也没去,专心陪姥姥。 周日一大早,姥姥就忙活起来,卤了一大锅鸡爪子,又蒸了一盆包子,让俞茵带去学校。 第10章 俞茵提着两兜沉甸甸的爱,吭哧吭哧地挤地铁。 方萌得了消息,跑到地铁口接她。回到宿舍时,周欣悦正在看新闻。 方萌放下袋子,问:“那些大象到哪了?” 周欣悦说:“再过几天就要进城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小骄傲,仿佛是看到孩子出息了的老母亲。 年初,十六头野生亚洲象从西双版纳一路北上,中途还生下一头象宝宝。 这事引起国内外众多媒体关注,周欣悦每天都刷新一下,带着俞茵她们也关心起大象的命运。 俞茵解开袋子,吩咐周欣悦:“别看了,赶紧找部下饭电影,啃鸡爪子喽。” 她用饭盒给朱小田留出一些,三个人开开心心地看电影,啃鸡爪,吃包子。 吃得美了,心情就好,好运也跟着来了。 周一,俞茵原计划给翠峰人事部打电话,询问面试被拒的原因,却先一步接到了史兰的电话。 “你面试通过了,今天有时间吗?来办一下入职手续。” 俞茵缓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心底冒出一连串问题,一时不知该问哪个,只能连声应下,说有空。 挂了电话,她原地愣了几秒,开始找衣服。 半个多小时后,俞茵见到史兰。 看到史兰一板一眼地保守穿着,服帖的碎发,老气的黑边眼镜,俞茵实在没法不去想梦里的情景。 好在史兰只是和她简单招呼了两句,就让职员带着俞茵去办手续。 临走时,俞茵忍不住问:“史经理,不是还有第三轮面试吗?” 史兰没正面回答她,只笑着说了句:“原来你和谢总认识。” 谢总?谁? 办手续时,俞茵低声问人事小姐姐。 对方微讶:“谢总?你是说新来的总监?谢赢?” 总监? 俞茵更糊涂了,但看人事小姐姐的样子,似乎也问不出什么。 “接下来会安排新员工培训,回去等通知吧。” 俞茵问:“我听说公司有员工宿舍,我可以申请吗?” “员工宿舍是给客服部门的,手续是在我这办,但床位是他们部门自己安排的,你最好先去问问。” 俞茵谢过,想到自己还没入职,更不认识什么客服部门,这事看来急不得。 她又问: “这段时间,我要准备些什么吗?” “再熟悉熟悉办公软件吧。”对方好心地说。 告别人事小姐姐,俞茵来到电梯间。 电梯间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清瘦身形,皮肤白皙,穿着深蓝色西装,长相比得过不少流量小生。 俞茵看眼按键,对方也是要下楼的。 她与那青年对视一眼。 青年面带笑容,文雅和煦,向她点头致意。 俞茵笑着回应,想到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俞茵,刚办完入职手续。” 青年温言道:“欢迎,希望你能在翠峰享受到工作的乐趣。” 俞茵打趣:“工作也有乐趣吗?” 青年笑着说:“如果你足够幸运。” 电梯来了,里面走出两名女职员。 她们看到青年后俱是眼睛一亮,露出明媚笑容。 “谢总好。” 俞茵一愣,再次看向青年。 眉目疏朗,身姿笔挺,她若认识这样的人,不可能不记得。 谢赢进了电梯,转头见俞茵还愣在那,偏头:“你不进吗?” 俞茵忙走进去,与他并排站着。 “您是……谢总?” 他淡笑:“我叫谢赢。” 电梯里安静片刻,俞茵转头,看着谢赢。 “谢总,既然碰到您了,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我会跳过第三轮面试。” 谢赢也不藏着,直言:“是宋先生的意思。” 宋先生? “宋叔叔?” 谢赢点点头。 俞茵只一想就明白了,准是姥姥给宋叔叔打了电话,拜托人家帮自己安排工作。 她皱眉,恨不得立刻冲回家质问。 感觉到谢赢的目光,俞茵有些尴尬。 她解释道:“宋叔叔……他认识我妈。” 谢赢又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俞茵讶然抬头。 谢赢说:“宋先生资助我上学,我的留学担保也是他帮我做的。” 俞茵试探着问:“你也是……受害者的孩子?” 谢赢又点头。 俞茵疑惑:“我好像从没见过你。” 不止没见过,她听都没听过。 当年的受害者,家属多多少少都得到过宋天辰援助,尤其是几个孩子。 比如她自己,每年生日都会收到宋天辰的礼物,那些礼物虽然不算贵重,但都是商场里见不到的外国货。 还有一个叫陆简的孩子,因为是单亲家庭,妈妈出意外后,就成了孤儿,宋天辰收养了他。 这些事知道的人不多,那时的互联网一点都不发达,资讯只能通过新闻报纸传播。 俞茵爸爸就有一本剪报,全是关于连环杀人案的,俞茵小时候翻过一次,她爸爸看见赶紧收走,再没拿出来过。 俞茵小时候和陆简还见过几次,但她从来没听说过谢赢。 谢赢说:“我不是燕市人,在南方长大,大学就出国了,去年才回来。” 第11章 俞茵由衷地称赞:“你肯定很厉害,一回来就能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 知道谢赢也受过宋天辰资助,不止让俞茵惭愧之心略有纾解,还让她有了一种“家人”的感觉。 谢赢在她心中的分量立刻不一样了。 谢赢说:“其实宋先生去年就说过你毕业的事,让我到时问问你想做什么工作。是我忘了,真对不起。” 俞茵惶恐,忙说:“该不好意思的是我,还想靠自己找工作,结果还是麻烦你们了。” “入职前看学历,入职后看得是工作能力。”谢赢鼓励道。 俞茵笑道:“谢谢。” 谢赢仔细看看她,思索片刻,问:“你是上月底来面试的?” “是。” 谢赢点点头,说:“那我们可能见过。公司对面的路口,有人抢包,我骑车经过……” 他说着做了一个甩书的手势。 俞茵扬眉,惊喜道:“对对。” “那贼抓到了吗?” “恩,被一个警校学生抓住的。对了,你的书在我那,明天给你送过来。” “太好了,我不着急,等你上班了,顺便带来就行。” 说话间,电梯到了一层,俞茵与谢赢告别。 回到宿舍,方萌已经在午睡。 俞茵轻手轻脚从书架上拿出那本《奥德赛》,趴在床上翻看。 不同于俞茵以往看的书,《奥德赛》是一首极长极长的诗歌。 俞茵英语没有那么好,再加上诗歌体与寻常文章结构不一样,她看起来颇是费劲,只看了一两页就看不下去了。 她随手往后翻,看到用红色笔勾画的句子。 俞茵上网查了一下,句子的意思是“不死的众神明给生长谷物的大地上的有死的凡人为每件事物都安排了尺度”。 中文都很长很拗口的一句话。 俞茵同意方萌的说法,什么人会喜欢看这种书啊。 对面床,方萌发出轻微的鼾声。 安静的午后,只有俞茵翻动书页的声音。 一读英文就困的毛病从高中延续到现在,她趴在床上,一手还按着书页,眼皮却已经阖上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焦急地呼唤。 “爷爷,爷爷。” 俞茵努力睁开眼,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呜呜声。 她发现自己鼻子上包着一个呼吸器,有白雾随着微弱的呼吸出现又消失。 “爷爷,你醒醒,我是林然!” 俞茵费力地转头,就见林然红着眼握着她的手,一声声叫她“爷爷”。 她的手枯瘦干瘪,青筋暴起,布满老年斑。 做梦,一定是做梦。 俞茵在心里大声喊:“快醒!快醒!” “林然,医生叫你去签字。” 男人的声音沉稳、冷静,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有些熟悉。 俞茵转动眼珠,看到林然身后还有一个人。 正是林然的哥哥,林城。 林城坐在一把沙发椅上,两条长腿舒展向前,姿态松弛。 林然听了哥哥的话,抹下眼角,对俞茵说:“爷爷,我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他打开门,走出去,再关上门。 房间里一下就安静了。 俞茵只得看向唯一的人,林城。 她努力抬手,想让林城帮自己一把,希望借助外力苏醒过来。 但她费了很大劲,也只能让手勉强抬起一点点。 这次她的手没被绑,但她仍然无法活动,因为这具身体老迈多病,插满了管子。 她看着林城,眼神中带了祈求。 林城似乎感觉到了,他收起腿,站起来,缓步走到床边,身体俯下,一条胳膊支在床上。 “爷爷。”他的声音极冷极寒,如他的眼神一样。 俞茵想去拉他,她的手指几乎碰到林城衣袖。 但林城没看到。 “林然去签字了,他会尽全力救你。医生会用刀划开你的气管,把管子插进去,这样你就死不了了。” 他的手在俞茵身前虚虚划过。 “也许还要用按压法抢救,你这个年纪,肋骨一定会断掉。但你放心,你可以躺在这里,用管子呼吸,用管子进食,我会出钱,林然会签字,把你断了的肋骨养好。” 他有些期待地说:“不知道那个时候你能不能感觉到疼,若是不能,真是太遗憾了。” 他的手抚过俞茵发顶。 凉意瞬间蹿上脊背,俞茵几乎忘了呼吸。 “爷爷,你后悔吗?没趁我小的时候,把我卖掉。” 第6章 开我车 俞茵愣愣地望着林城。 他的脸距离自己不过尺间,棱角分明,眉眼深邃,比那晚路灯下清晰很多。 这让俞茵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冰冷与恨意。 他那低沉而平稳、明明很好听的声音,如毒蛇般钻入她的耳中。 “我想让你知道,你和我爸,你们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全记得。” “你们为了还赌债,欺骗我母亲陪那些人,逼得她喝下农药自尽。” “我还不到十岁,你们带我偷车,被人发现推到我头上。为了不赔钱,你把我的腿打断。” “你想把我卖掉,但我年纪大了没人要,于是你就打起了林然的主意。” “有个成语,什么来的?”林城歪头想了想,想起来了,“罄竹难书。像你这样的人,下地狱都便宜你了。” 第12章 “你一直想知道你儿子 是怎么死的,我就不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他死的一点都不冤枉。” 他站起身,走到仪器旁,开始摆弄上面的各种插头。 “林然到现在都以为爷爷是最疼他的,也好,人总是需要些脸面的,尤其我现在的身份,有林然真心实意地为你哭,就省了我装孝子贤孙。” 他侧头叹气,无奈道:“我还真的装不来呢。” 他像个好奇的孩子,手指挑起一根线。 “这条线是干嘛的?如果拔了会怎么样?我只想让你受罪,还不想让你死。” 俞茵身体开始颤抖,胳膊用力往上,这似乎是原身的力量,他想杀人,林城不想让他死,但他想让林城死。 随着力量的增加,俞茵感觉自己似乎能动了,她也开始发力,一时间搞不清到底是原身在用力,还是她在用力。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数条线被扯断,仪器发出尖锐的滴滴声。 林城向后退了几步,略显惊讶,挑眉看着趴在地上的老人颤抖。 俞茵只想尽快结束这个梦,她用尽全力仰头,看到仪器下方几个字——仁术医疗中心。 急促的脚步声和开门声传来,伴随着熟悉的手机铃声。 俞茵缓缓睁开眼睛,后背全是冷汗。 枕头边放的手机响着熟悉的音乐,来电人是齐莫扬。 终于回到了春光明媚的现实世界,俞茵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按下接通键。 “齐莫扬!”她叫出对方名字。 那头安静了会儿,有些不确定地反问:“俞茵?” 俞茵深吸气,平复情绪。 “是我。” 齐莫扬问:“你没事吧?” 俞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没事。” 齐莫扬哦哦两声,问:“下周末有空吗?去爬山?” 四月中的燕市春风和煦,正适合爬山。 俞茵看眼迷迷糊糊翻身的方萌。 “晚点我问问她们,再回复你。” “好。” 俞茵恩了声,踌躇着没挂电话,齐莫扬敏锐地感觉到不对。 “你是不是有事?” 可能他警校生的身份带来了安全感,俞茵说:“午睡做了一个梦,特别真实,有点吓人。” 齐莫扬笑了一声,说:“这还不简单,要是神神鬼鬼的,那肯定是假的。要是现实中认识的人,就打个电话,问问近况什么的,听见对方声音就会明白梦都是假的。” 挂了电话,俞茵坐在床上发呆。 梦都是假的吗? 她上次梦到林然被人绑架了,结果对方毫发无损回来了。 这次,难道是因为她听林城说起爷爷不行了,才做这个梦? 仁术医疗中心……没听说过。 她打开地图软件,如果查不到这个医院,就说明这个梦是假的。 她在搜索框内输入文字。 方萌醒了,含糊地问:“茵茵?” 俞茵应声,说:“齐莫扬约咱们周末去爬山。” 方萌清醒片刻,看眼手机:“好,我没问题。” 她说完,又补了一句:“去个门票免费的地啊。” 俞茵没回应,她盯着地图上的红点。 仁术医疗中心,一所医疗养护机构,位于燕市西北郊区。 俞茵觉得她必须亲自去证实一下,梦与现实的关系。 仁术医疗中心附近没有地铁站,也不通公交,她花了十几块从地铁口打车过去。 下午四点多,俞茵到达仁术医疗中心。 不同于公立医院人头攒动,这里人很少,除了三两栋西式白色楼房外,就是大片大片的绿地。 门卫问她来看谁。 俞茵犹豫着报出:“林爷爷。” 她暗暗希望门卫说没有这个人,那她就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然而门卫哦了一声,追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孙子的同学。” 门卫知道林爷爷有个上大学的孙子,而俞茵身上透出的清澈的愚蠢,很符合大学生的感觉。 门卫脑补了一下,露出了然的神情,让她扫码登记访客信息,还热心地指着最里面那栋楼。 “遂愿楼三层。” 俞茵忐忑不安地往里走。 一层大厅正中,是个半圆形桌台围成的接待处,里面一站一坐两名年轻俏丽的小护士。 一人看到她,礼貌地问:“女士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俞茵走得近些,放低声音,说:“我同学的爷爷在这里住院,我想问问他最近怎么样了?” 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姓林。” “林爷爷啊,是,在三楼。”小护士说着就要打电话。 俞茵赶紧拦住她:“不用打电话,我不上去,就随便问问。一会儿我同学会下来的。” 小护士哦了声:“我不方便透露患者情况。” 俞茵抿抿唇,又问:“林爷爷今天是不是从床上……” 她还没说完,那小护士抬头往她身后看。 “林先生,您回来了。这位女士是来看林爷爷的。”小护士又看向俞茵,“家属来了,你们谈吧。” 俞茵暗暗叫苦,希望这个林先生是林然,而不是林城。 下一秒,那个沉稳的男声响起,带着丝丝疑惑。 “俞茵?” 第13章 俞茵认命地回头,打招呼:“林先生。” 林城朝小护士点点头,示意俞茵往旁边来。 “你怎么来了?”林城微微皱眉,又问,“林然告诉你的?” 俞茵硬着头皮扯谎:“我听同学说的。” 林城没再追究这个问题,上下看看她,忽然问:“你是不是喜欢林然?” 俞茵惊地抬头。 林城说:“我很难不这么想。你做了奇奇怪怪的梦,就以为林然有难,甚至想报警。一听说他爷爷住院了,马上过来看望。你好像太关心他了。” “林先生,我……” “我叫林城。” 俞茵嘴巴动了动,继续说:“我做梦想报警,是因为我以为有人遇到危险了。至于来医院……来医院……” 她磕巴两句,发现自己没法解释为什么急匆匆跑来医院。 她总不能当着林城的面说,她又做梦了,梦见你恨你爷爷,为了折磨他偏不让他死。 她的犹豫放到林城眼中,更加坐实猜测。 他淡淡道:“你在浪费时间,你不是林然喜欢的类型。” “什么?”俞茵惊讶中还有丝不爽,当初林然可是大张旗鼓地追过她。 就是这么奇怪,虽然她对林然完全没想法,甚至可以说有点反感,但听到林城质疑自己的魅力,还是会不高兴。 林城笑了下,说:“你年轻漂亮充满活力,换我一定会喜欢你。但是林然……” 他凑近一点,放低声音:“他喜欢年纪大的。” 俞茵莫名地耳根发热,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林城这个人,也许真如大家所传,是个经历复杂不正经的人。 不正经的林城,带出更不正经的林然。 “你爷爷在医院病床上,命悬一线,你的注意力却在这些事情上。”她嗤道,“也是……” 林城歪头:“也是什么?” 也是,一个希望自己爷爷生不如死的人,又怎么可能关心惦记他。 大厅右侧的电梯门开了,林然从里面出来,一眼看到俞茵。 他跑过来,有些激动:“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听班长说的?” 俞茵赶紧点头。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林然说着,眼里蓄起泪。 他眼皮浮肿,黑眼圈明显,头发乱糟糟的,这几天肯定没休息好。 这个人纵然不正经,对爷爷的爱倒是真挚,只不过,爱的背后,一言难尽。 俞茵忙说:“我来看一眼,没什么事,我先回学校了。” “既然来了,上去看看爷爷吧。除了我和我哥,也没人来看他了,他看见你一定很高兴。” 俞茵不好推脱,只得跟着他进电梯。 “爷爷还好吧?” “不太好,中午从床上摔下来了。呼吸机已经开到最大,可能要插管了。我刚签完字……” 俞茵下意识看眼林城,后者双手插兜,冷漠地看着电梯楼层灯。 病房和俞茵梦里一模一样,重新收拾好的仪器发出规律的“嘀”音。 躺在床上的老人双眼紧闭,眉头不展,似是十分痛苦。 就像林城说的,他在清醒地感知着生命流逝。 林然俯在爷爷耳边, 说:“爷爷,我同学来看你了。” 林爷爷睁开浑浊的双眼,这轻微的动作,使他呼吸愈发急促。 俞茵礼貌地叫了声“爷爷”。 林爷爷眼珠转向林城,目光带上恨意,手指也开始颤抖起来。 林城弯弯唇角,坐到沙发上,双腿交叠,两手握在身前,舒展身体。 林然帮爷爷掖被子。 “爷爷,您乖乖的,别再乱动了,明天有专家过来。” 林然真情实意,林城冷眼旁观。 俞茵站在中间实在难受,说:“让爷爷休息吧,我该回去了。” “林然。”林城忽然开口,“送送人家。” 他一扬手,车钥匙飞出个抛物线。 “开我车。” 第7章 我哥这人面冷心热 “我哥从来不让我开他的车。” 林然按下钥匙,一辆黑色suv亮起灯。 俞茵问:“你的车呢?” 她记得很清楚,林然大一报道就是自己开车来的,还是一辆颜色艳丽的骚包小跑,看到的人都震惊了。 大学两年,林然起码换了两次车。 “被我哥没收了,因为我不打招呼出去玩。” 俞茵拉开副驾车门,状似随意问:“去哪玩了?” 林然说:“游轮。” 俞茵说:“那几天老许到处找你。” 她坐进副驾,闻到淡淡的香气,视线不自觉开始观察。 车内装饰简洁,冷冰冰的银灰黑三色,没有多余的布置。 车前台放着一串木头珠子,单珠不大,棕黑色,以俞茵有限的文玩知识看,似乎是一串沉香。 香气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车子点火,大屏幕自动亮起,显出未播完的音乐,是一首欧美民谣。 林然调整座椅,打开导航,发动车子。 “我现在也很后悔,贪玩差点误了大事。医生说,爷爷只能维持,没有更好的办法,一旦撤下呼吸机,他很快就不行了。” “爷爷一直在这里看病吗?没去过三甲医院?”俞茵问。 俞茵不懂医学,但比起人流稀少的私立医院,她内心更相信公立大医院,虽然人多,舒适感不如私立,但病人多医生经验应该也会更丰富。 第14章 “我哥选的,这里家属可以进病房,我爷爷的情况,在其它医院,我们只能等在病房外。” 俞茵怀疑林城选这里,是为了能近距离刺激他爷爷,隔着玻璃,他那些话怎么能送到老人耳边。 “医生说插管非常痛苦,让我慎重考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让爷爷……” 林然说这话时有些茫然。 俞茵懂。 有次姥姥晕倒,怀疑脑梗。她哭着签了一堆文件,同意所有的抢救方式。 幸好检查后没什么大问题,在医院输了几天液就回家了。 姥姥听说后,特意和她聊,言明自己一把岁数,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真到最后一刻,她不要切气管,也不要心肺按压。 “遭罪的很。”姥姥这样说。 作为家属,要做出放弃抢救的决定,是很难的,即使知道有些抢救只会凭添痛苦。 林然明显无法担起这个责任。 她想着往事,有片刻走神,耳朵一进一出的,没在意林然说什么,只听到最后一句。 “你说我该怎么办。” 俞茵一时搞不明白,林然真想询问她的意见,还是发泄混乱情绪,但见他声音低落,难过不是伪装,与他那个冷漠的大哥相比,多了不少人情味。 俞茵看不上林然花花行径,却也被他对爷爷的感情打动了。 她说:“你爷爷虽然不能行动,但头脑是清醒的,要不你问问他,到底有多痛苦,只有他知道。设身处地想一下,我大概受不了这样活着。” 她都不用设身处地,她真真切切地感受过了,连手指都无法控制的滋味,再有个人时不时阴阳怪气地咒骂两句,真不如死了痛快。 林然点点头,眼神迷茫:“是……我是应该问问爷爷的意思。” 俞茵挺好奇的,林然从各方面看都不是他家的主事人,为什么偏偏在他爷爷的事情上非他签字不可。 她问:“这么大的事,不让你哥拿主意?” “爷爷指定我是唯一监护人,其它人签字不管用。我哥的意思我懂,他那人面冷心热,肯定不会放弃的。” 看来林然不怎么了解他哥。 林爷爷倒是很了解他的大孙子,知道大孙子恨死自己了,绝不能把生死交到他手里。 林城表面上让林然与爷爷亲近,实则林然的决定都受他哥影响,毕竟他跟着哥哥长大的。 贵家真乱。 俞茵沉默。 “我哥太忙了,爷爷怕有事找不到他,才指定我。结果这次……险些耽误爷爷治疗,都是我的错。”林然懊悔,“我很小的时候,我妈误食农药去世了,我爸去城里打工,走夜路掉河里。爷爷心疼我从小没爹没妈,特别疼我。” 提起儿时的事,林然有了些笑模样。 “小时候,他带我去镇上玩,刚出村我就崴了脚,以为肯定去不成了,爷爷硬是一路背着我过去。还给我买了新衣服,带我吃饭馆,还买了根棒棒糖,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棒棒糖。” 俞茵瞄了眼林然幸福的模样,无语转头。 傻孩子,或许你爷爷是因为和买家谈好了时间,没法反悔,才不得不背着你去。 林然说了一堆,没得到预想中的回应,侧头看了一眼,像是怕她不信,强调道:“我以前没跟你说过吧。我家是农村的,别看现在挺有钱,小时候特别穷。我哥十来岁就开始打工挣钱了。” 俞茵忽然想起朱小田评价林然的那句——还有点二百五。 挺贴切。 “你哥也不容易。”俞茵客套了一句。 林然说:“俞茵,谢谢你,真的,特别感谢你。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关心我……” 俞茵咻地坐直身子,手往路边一指。 “停这就行了。” 林然愣了愣,离学校还有两个路口呢。 俞茵说:“我去趟超市。” 林然依言停车,对俞茵说:“等我忙完这阵,我请你吃饭。” 俞茵只当他客套,礼貌告别,去超市买了点东西,溜达回学校。 宿舍空无一人。 方萌去吃晚饭了,俞茵没什么胃口。 她坐在桌边,脑中思绪万千。 今天真没白去医院,至少她敲定了一件事。 梦不是梦,她的的确确穿进了林爷爷身体里,看到他看的,听到他听的,感受着他的感受。 林然也确实去了游轮,和史兰一起。 那么梦里他俩在…… 俞茵打个激灵,不能想不能想,有点恶心。 她试图从四次梦中找出规律。 前三次她穿到林然身上,第四次是林爷爷。 共同点除了他们都姓林外,俞茵暂时没发现其它的。 难不成,她与林家有什么缘分? 想起林城用平淡的语气描述让他爷爷生不如死的情景,想到林然奇葩的兴趣爱好,想到林爷爷曾经的所作所为。 她可不想和这样的家庭有什么缘分。 不过这一次,穿到林爷爷身上,她通过用力,使那具身体摔下床。 虽然只是这么一点点动作,足可证明,她在梦中并非什么都做不了,她是可以控制身体的。 俞茵听说过关于脑电波的神奇研究,还有一些类似《世界未解之谜》的事情。 如果她有心去查,一定能查到不少。 但她懒得查。 第15章 科学家都研究不出来的东西,她又能查出什么。 好在这个能力,除了让她知道别人的秘密外,并不会影响生活,只要自己分清现实与否,不去在意它,就行了。 她看眼时间,给姥姥打去电话。 “茵茵,吃饭了吗?” “一会儿就去。” “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俞茵顿了顿,说:“姥姥,你是不是给宋叔叔打电话了。” “你就说工作的事怎么样了吧。” “我今天办好入职手续了。” 姥姥声音明显轻快起来。 “我不是非要你去翠峰,但你学财务的,不去公家单位,这种大企业也很好啊。我就怕你自己乱找,找个什么危险的工作。” “我一学财务的,能有什么危险啊。” “坐办公室有坐办公室的危险,尤其那 些制度松散的小公司。” “我现在已经入职了,以后会踏实工作,您千万千万不要再给宋叔叔打电话了。” “好好好,你工作落地,我就放心了,还给人家打什么电话,我也是要脸的。”姥姥笑着说,“他们能不能安排宿舍?” 俞茵生怕姥姥又去麻烦宋叔叔,忙说:“能能,等正式上班,我就可以提交申请。姥姥,我这么大了,这些手续上的事,我自己可以办,否则别人会笑话我的。” 姥姥说:“管别人说什么,年轻人就是好面子。趁着现在不忙,你找时间去看看你宋叔叔。” 俞茵没那么清高,她只是想看看靠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若真的清高,从一开始她就不会把简历投到翠峰。 她叹气:“知道了。” “别空着手啊。人家是不缺,但咱们心意得到。” “知道了。” 俞茵挂掉电话,换上拖鞋,拆开刚买的泡面,倒进开水。 想找点什么东西压着盖子,转头看到床上那本大部头的《奥德赛》,用来压泡面挺合适。 她拿起书,比了比,终于还是没舍得,又将它放回床头。 第8章 不是做梦,这是真实的…… 云灵山位于燕市西郊,是燕市最高的山,比不得三山五岳,但在周边一带也颇有名气,常有登山客慕名而来。 云灵山很大,市领导班子计划将其打造成五a旅游景区,连续几年大力开发,也不过开出十之一二。 就这十之一二,想全走一遍,没两三天都不可能,很多登山客带着帐篷睡袋在山中露营。 俞茵她们不准备露营,计划早点走,尽量多玩。 她们早上五点多起床,洗漱打扮后,打车出发。 路上周欣悦刷起亚洲象新闻。 一名位于云南的旅游博主激动地对着屏幕大叫。 “十七头野生亚洲象已经进入玉溪元江县,今天是四月十六日,快点,象宝宝在那。” 屏幕上,警车开道,群众疏散,原本破坏性很强的迁徙莫名拍出了喜感。 难怪周欣悦感慨,好想打个飞的过去亲眼看看。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达旅游集散中心。 齐莫扬和他的室友吕荣泽已经等在那里。 吕荣泽白白瘦瘦,戴副眼镜,情报专业的,看起来不怎么爱说话。 五个人互相打过招呼,又等了几分钟,朱小田和她男友任博言也来了。 朱小田家境比较好,在留学费用水涨船高的时代,朱爸不打磕巴地给她准备好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相比之下,任博言家就差了些,但咬咬牙再打点工也能应付。 只是任博言英语成绩不够,过去还要先读语言,他家不想花这个钱,让他在国内把成绩考到位。 两人已经约好,朱小田先过去,任博言努力学英语,申请春季入学。 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小情侣万分不舍,日日泡在一起,如胶似漆。 七个人坐上六点钟第一班云灵山专线,开开心心地出发了。 都不是第一次来云灵山,图个新鲜,选了一条开发不久设施尚不完备的新线路,门票都不用。 他们到得早,工作人员还没上班,不过留了旁边小门供游客进出。 小门旁边立着警示牌,写着不可玩火注意蛇虫等安全提示,另一侧是导览图。 朱小田掏出防晒喷雾,问谁要。她皮肤又白又薄,特别怕晒,总是随身带着喷雾。 方萌说今天阴天没太阳,天气预报下午还有小雨,用不着防晒。 朱小田反驳道:“紫外线可不管什么阴天不阴天。” 周欣悦说:“还是我厉害,我带伞了,能遮阳能挡雨。” 朱小田熟练地给自己从头到脚喷了一圈,经过脚腕时,特意停顿。 方萌眼尖:“又买新鞋啦。” 朱小田得意:“限量款。” 她跳到任博言身边,一拉他裤脚,露出下面黄白相间的崭新运动鞋。 方萌挤眉弄眼地:“哟,还是情侣款呢。” 任博言有些尴尬,轻轻推开朱小田的手,将裤脚放下。 俞茵给导览图拍了张照片,发到登山小群里,以防迷路。 大家把带的东西重新整合了一下,就出发了。 新的风景就是有趣些,朱小田和方萌喜欢拍照,几人走走停停,时间过得很快。 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吃过午饭,打了会扑克,这天越发阴沉起来。 第16章 吕荣泽看天色不对,提议早点下山,大家都同意。 收拾东西时,朱小田和男友还在稍远处拍照,两人嘻嘻哈哈的,让大家先走。 俞茵几人不好当电灯泡,便没停留,继续往山下走,半个多小时还没见两人追上来,才发消息催促。 山中信号时有时无,过了挺久收到朱小田回复。 朱小田说你们先走,我们就在后面不远。 俞茵猜着小情侣大概是想单独活动,几人便不再管。 到山脚下,大雨忽然就来了。 五个人在凉棚下等着。 周欣悦说:“天气预报说是小雨啊。” 旁边一当地山民搭茬:“山里的雨可说不准,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别看这里下得大,山上说不定一滴没有。” 一开始,他们还很轻松,边等边闲聊。 眼看一班又一班旅游大巴离开,俞茵呆不住了,开始给朱小田打电话,却总是打不通。 “她给你们回信了吗?” 周欣悦和方萌都摇头。 又等了半小时,仍没音讯,齐莫扬说:“你们三个先回去,我和阿泽进去找找。” 俞茵马上说:“我也去。” 方萌也说:“我们也去。” 齐莫扬说:“路就一条,又不能分开找,我俩走得快,两小时就回来了。” 周欣悦劝俞茵:“是啊,茵茵,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要是那俩人自己回来了,好有人通知他们。” 齐莫扬和吕荣泽只拿了手机,打上伞从来时路返回。 俞茵三人站在凉棚下,焦急地等待着。 不多时,俞茵手机响了,她赶紧打开,一看是林然来电,又泄了气。 “我爷爷去世了。”林然声音沉闷,带着鼻音。 俞茵惦记朱小田,心思不在电话上,敷衍地劝他节哀。 “我最后决定放弃抢救。爷爷走得很安详,没受什么罪。我哥他,好像不太高兴,我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 天色暗下来,雨势比刚刚小了很多,大巴司机看到她们,问上不上车。 周欣悦跑过去跟司机说话,又跑回来。 “最后一班是七点。”她语气焦急,“朱小田怎么回事。” 电话那边林然还在说话。 “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俞茵没心思和他多言,说:“我在郊区,信号不好,回学校再联系你。” 林然追问:“你去郊区玩吗?下次我们也可以……” 小路上出现人影。 俞茵赶紧说:“林然,我有急事,先挂了。” 周欣悦已经顶着小雨跑过去了。 只有齐莫扬和吕荣泽两个人,俞茵伸着脖子往他们身后看。 齐莫扬摇头:“我们一路走到中午吃饭的地方也没看到人。” 吕荣泽说:“他们身上东西不多,不可能在这里过夜,肯定是半路走岔道了。我已经联系了景区工作人员,但他们人手不够,又下着雨。越晚越危险,我就自作主张报警了。” “报警了?”方萌惊讶,“这么严重?” “在大山里迷路不是闹着玩的。”齐莫扬说,“你们三个先回学校,这里有我俩就够了。” “这……”方萌有些无措,“我们一起出来的,现在少两人,哪能就这样回去了。” 俞茵附和道:“警察来了总要问话,朱小田跟你们不熟,我们还是一起等吧。” 周欣悦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说:“我得跟她父母说一声。” 朱爸还算冷静,问清楚位置后就挂了电话。 很快警察来了,正在问话时,就见几辆救援车开过来。 原来朱小田父亲挂电话后直接联系了救援队。 俞茵就着手机上的地图将时间地点清楚地描述出来。 此时,雨基本停了,救援人员很专业,带着工具进山搜索。 警察开着警车将三个女生拉到最近的小旅馆,叮嘱她们不要乱跑。 爬山花了半天,等人花了半天,三人衣服湿了大半,轮流洗过澡,还是没有任何新消息。 不知是谁打开了电视,都没心思看,定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小台上,任它自己播着。 方萌说:“周大师,你不是会算命吗,你给小田算算。” 周欣悦说:“我是看风水,不是算命。” “不都差不多吗。” 周欣悦差点翻白眼:“这是两专业好不好。” “朱小田要是出事了,我这辈子都得愧疚。”方萌说。 “不会出事的,这么多人进去找了,从来没听说云灵山里出过事。” 俞茵嘴上安慰着,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理智上她知道朱小田走散与其它人无关,但感情上,同伴出事,心中必然会自责。 三人都不说话,蔫蔫地靠坐在床上。 临近午夜,电话响了,三人一下子聚到一起。 齐莫扬打来的。 警察和救援队都忙着找人,有什么消息也只会和朱爸朱妈联系,也就齐莫扬时不时发个消息过来。 “任博言找到了。只有他一个。” 方萌腾地站起来:“朱小田呢?他怎么说的。” “他俩走了岔路,很久才反应过来方向不对,折返时又迷路了,两人一起滑下山坡,就走散了。” “哪滑下去的?带去找啊。” 第17章 “他说不清楚,当时下着雨,天又黑,他喊了几声没人应,周围也没什么特别的标志……他也挺狼狈的。” “现在怎么办?” “救援队还在找,你们别着急,能找到任博言肯定能找到朱小田。”齐莫扬劝道,“你们要能睡就睡一会儿。” 哪里睡得着。 三人还是不言不语地等着。 困倦交夹下,方萌最先熬不住,睡着了。然后是周欣悦。 俞茵靠在床头,右手攥着手机,脑袋往一侧歪,眼皮不受控制地阖上。 然后,她被冻醒了。 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微弱的星光穿过高大的树木勉强赐予一点点光亮。 她坐在泥泞湿漉的地上,背靠一棵大树,整个人湿哒哒的,冷风包裹着身体。 她环紧双臂,低声抽泣。 渐渐地,她适应了黑暗,能看到一点东西。 最先映入眼的,是左脚上黄白相间的运动鞋,右脚没穿鞋,只有湿透的脏污袜子。 俞茵一眼就认出那鞋是朱小田才买的,今天第一次穿的限量版名牌鞋。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俞茵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不,不是做梦,这是真实的,她穿进了朱小田身体。 她在心中默念朱小田名字,希望能和她产生某种心灵感应。 然而朱小田只是低声啜泣着。 俞茵想控制身体站起来,只一动,右脚就钻心的疼。 朱小田痛呼一声,继而哭得更大声。 寒冷,饥饿,疼痛,所有的感觉加在一起,压在俞茵心头。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要冷静,要仔细观察周围环境,最好找到标志性的东西。 可惜天太黑了,仅有的星光里,只能看到四周的参天大树。 一个凉凉的东西从她手背滑过。 俞茵低头,是一条青灰色的蛇,个头不小,滑过她手背,又继续滑向她的腿。 俞茵心都揪在一起了,她默默地念:“不要动不要动。” 然而朱小田听不见,她看见那条蛇,尖叫起来,不停地拍打,引得右脚愈发疼痛。 在尖叫与疼痛的混乱中,俞茵醒了。 第9章 “蜘蛛侠”“钢铁侠”…… 俞茵立刻拨通齐莫扬电话。 “你接到朱小田电话了?”齐莫扬很惊讶。 “她那信号不好,只聊了几句。”俞茵找了个能让人接受的借口。 她努力回忆着梦中所感:“她说不清自己的位置,四周都是树,很高很粗的树……” “你等等。”齐莫扬打断她。 一阵嘈杂声后,齐莫扬声音有点远。 “你说吧。” 俞茵猜他打开了扬声器。 “不远处有水流声,地上都是湿泥,地面有坡度,水会往她身后流。有蛇,应该是灰色的,也可能是青色的,不细,也不是很粗……” “有蛇?”有个陌生的声音问。 “对,就刚才,她来电话时蛇正从她身上爬过去。” 那边沉默了下,又问:“还有其它吗?” 俞茵摇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补道:“别的没什么了,右脚,右脚很疼,可能骨折了。” “好,如果她再来电话及时通知我们。” 俞茵问:“这些信息有用吗?” “很有用。”对方说。 挂掉电话,救援队长来到朱爸朱妈面前。 “有个好消息,你女儿能清晰地描述出所处环境,还能注意到蛇身颜色,说明她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很稳定。” 朱妈妈闻言,泣不成声。 “甜甜最怕蛇了,她看到玩具蛇都会哭,怎么能……” 朱爸爸揽住妻子。 救援队长安抚道:“云灵山属于比较平缓的山,几乎没有落差很大的地方,周边还有村子。我们每年进山找人不下二十次,时间有长有短,都找回来了。” 朱妈妈连声哀求:“求求你们一定要找到她。” 小旅馆里,电视仍然开着,滚动播放二十年前一部肥皂剧。 俞茵关上电视,努力睡觉,她希望睡着了,能再次穿到朱小田身上。 但是越想睡越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有人敲门。 敲门声把三个人吓了一跳。 齐莫扬头发蓬乱,两眼血丝,声音疲惫沙哑又兴奋。 “找到了!人已经送去医院了!” “哪个医院,我们马上过去。” 方萌跳起来收拾东西。 齐莫扬顿了顿,说:“不用这么急,她身体状况还行,就是人有点低温昏迷。现在也不让探视,等她检查完转回市里医院,你们再去看她。” 周欣悦长出一口气,问:“怎么找到的?” 齐莫扬看眼俞茵,说:“多亏那通电话。这个月份,蛇不应该那么活跃。警察想到山里有个养蛇的村子,猜着是里面的蛇跑出来了,村子旁边还有河。救援队就往那个方向找,不到两个小时就找到了。” 听到她的电话起了大作用,俞茵下意识笑起来。 “任博言呢?”她问。 “他也没事,找到他后就送去医院了。” 周欣悦不满道:“他把朱小田搞丢了,也不说等等,自己先去医院。” 齐莫扬说:“这也由不得他。” 俞茵看齐莫扬布满血丝的眼睛,又是抱歉又是感激。 第18章 “多亏你们在。” 齐莫扬挠挠头:“要不是我约你们,也不会出这事。” 周欣悦说:“行了,别互相道歉了,赶紧回去吧。” 第二天晚上,朱小田发来微信,她已经转到市医院,右脚踝扭伤比较严重,三处伤口略深需要处理,其它就是些小擦伤没什么大问题。 另外,她说,她跟任博言分手了。 转天的下午,俞茵三人来医院。 还没到病房,就听见朱小田高了八个度的声音。 “那要是个悬崖,我就摔死了!” 任博言说:“这种山怎么会有悬崖。” “没有悬崖,你就能松手了?” “我跟你说多少遍了,我近视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眼镜丢了,天又黑,我根本没看到你在下面。” “胡说八道,就算看不见,你还感觉不出来,你拉着一个大活人你感觉不出来?我喊你,你听不见?你聋了吗。” “我真不知道你在下面,我以为书包勾在树上了。再说,我也没那么大力气,我拉不动你啊。” 朱小田哈哈地笑:“承认了吧,你明知道我在下面抓着包带,你还松手。你看不清,我可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松手了。” “不是。”任博言极力辩解,“朱小田,你讲讲道理,当时的情况,总得有个人跑出去报信吧。要不是我出去了,他们哪能这么快找到你。” “任博言,你就是贪生怕死,自私自利!” “你能不能收收大小姐脾气,换位思考一下……” 俞茵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敲门。 在昨天之前,朱小田和任博言感情好的没话说。 朱小田姨妈在英国定居,早就叫她过去,说先上两个月语言 学校适应适应,朱小田因为舍不得男朋友一直拖着不肯走。 用朱小田的话说,她有公主病,任博言正好有骑士病,专门为保护她来的。 公主和骑士的梦碎了。 周欣悦小声说:“要不我们明天再来?” 俞茵才想说好,身后有人招呼她们。 “你们来啦。”朱妈妈拎着一兜子水果,说,“怎么不进去啊。” 朱小田的吼声穿过玻璃。 “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朱妈妈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见她们三个尴尬的样子,反过来安慰道:“她爸本来就看不上任博言,又觉得女孩子没见世面,不应该那么早定下对象。这次两人分手,对我们来说也算因祸得福。” 她径直推开门,说:“博言啊,你先回去吧,让甜甜先养伤。” 任博言站起来:“阿姨,我是来道歉的,您听我解释……” “阿姨都知道。”朱妈妈委婉地打断他,“你也有委屈,都冷静冷静。” 她转头吩咐周欣悦:“欣悦,你帮我送送博言。” 任博言看朱小田,朱小田扭脸不瞅他。 任博言还想说什么,嘴巴张开又合上,终于还是走了。 朱小田委屈巴巴地抽纸擦眼泪。 朱妈妈把手里东西放下,说:“早听你爸的,还能有这事。” 朱小田气道:“你就知道说风凉话,谁还能预知未来,以前他对我那么好。” “就你,哪会看人。太太平平时,谁不是温文尔雅体贴多情。关键时刻露出本性了。他能松手一次,就能松手无数次。” 朱小田拉着被子蒙起头:“反正已经分手了,用不着再说这些。” 朱妈妈拿起水果,说:“你们聊吧,我去洗点水果。” 她朝俞茵使个眼色,示意让她们劝劝朱小田。 俞茵赶紧点头。 朱妈妈一离开,方萌就拉下朱小田被子,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朱小田噘着嘴,又气又委屈:“说出来我都嫌丢人。我滑下山坡时,他本来抓住了我的包,但他松手了。” “也许他真没抓住。”方萌试图安慰。 “是没抓住还是怕受连累,我看得很清楚。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当时没抓住,那是个坡,我滚下去,他怎么也应该下来找找吧,再不行喊我几声啊。什么都没有,他就跑了。” 俞茵一边拿饭盒一边问:“真的要分手?” 朱小田点头:“其实这次申请留学,他一分不掏,我就觉得别扭了。你们知道的,这四年,我在他身上花钱比我自己还多,我不在乎那几万的。但你作为一个男人,口头表示一下都没有。” 她说完,到底舍不得多年感情,又哭起来。 “我还让我小姨帮忙找公寓,我想着,等他过去,我俩还是要出去住的。他以前对我那么好,怎么就能看着我摔下去。那幸亏是个坡,那要是个悬崖,你们就见不着我了……呜呜呜。” 周欣悦抽张纸递给她。 朱小田一边擦鼻子,一边抽搭着说:“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俞茵递过饭盒,小声问:“我们给你带了鸭脖子,吃吗?” 朱小田哭得直打嗝,一抖一抖地说:“吃。” 俞茵和方萌一左一右坐在朱小田身边,每人拿一个鸭脖。 啃得正香时,有人开门。 朱小田条件反射般地把鸭脖子扔回饭盒里,抬头一看,原来是周欣悦。 她松口气,又拿回鸭脖。 俞茵纳闷:“怎么了?” 第19章 朱小田说:“医生说我不能吃辣的。” 俞茵愣了下:“你怎么不早说。” 朱小田不解地看着她:“有什么好说的,难道我说了,你们还能忍心不让我吃啊。我可是刚刚失恋的人。还有,以后你们有吃喝玩乐的事,记得叫我,我拄着拐杖去。” 她红着眼睛,泄愤似的啃着鸭脖子。 俞茵忍不住弯唇。 她原以为这个奇怪的能力不会激起太大的波澜。 然而,她发现她错了。这个能力不仅能为她带来转机,还有可能成为他人的救星。 她的心情有些澎湃。 她觉得自己拥有的不仅是一项技能,更是一份责任和力量,她要做的是学习如何掌控这种力量,用它做更多有益的事。 就好像国外有“蜘蛛侠”“钢铁侠”,不久的将来,说不定,她可以成为……嗯……做梦侠? 第10章 一本正经的,比老师还像…… 这天晚上,俞茵又收到林然微信,还是想约她吃饭,说她来看望爷爷,自己必须要回礼。 俞茵没回,对方锲而不舍。 “我不是请你一个,我请你们全宿舍。老许跟我说了,前段时间我出去玩,大家都帮着找我。我过意不去,真的。” 俞茵觉得她若不答应一次,这家伙估计没完没了。 正当她琢磨怎么回复林然合适时,她爸俞明刚打来电话。 妻子去世后,俞明刚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眼窝塌陷,额角出现白发。 只不过,不到一年,他就在自家亲戚介绍下娶了新老婆。 他的悲伤是真的,再婚也是真的。 新老婆姓徐,叫徐艺,到现在俞茵还是叫她徐阿姨。 徐艺长相平平,工作还是俞明刚给找的,最大的优点就是会收拾家务,能做一手好菜。 她对俞茵不能说不好,没怀孕前,也曾抱着哄着,睡前给讲故事。 直到弟弟俞长佑出生,俞茵逐渐长大,慢慢发现阿姨对自己虽好,但和对弟弟不一样。 她对弟弟是妈妈教育孩子,有打有爱,对俞茵,什么都不缺她,但也不会多说一句,成绩好与不好,她都是夸的。 温柔地笑容下是疏离的客气。 看明白这种差距,俞茵便不愿意往爸爸家去了。 她与俞明刚的父女关系说不上多好,但也不太差,只是平时联系不多。 俞明刚来电话,一定有事。 “爸,有事吗?” “茵茵啊,你弟最近有没有跟你联系?” “没有。怎么了?” “嗐,我想让他换个工作,他不干,几天没回家了。你说,哪个好人家去夜店这种地方上班。” “他不是去ktv上班吗?” “那不就是夜店,十八大九的小伙子,整天混在那种地方,能学好?” 俞长佑去年高考失利,只能上民办本科,还是很差的那种。 俞明刚让他复读,他不干,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不如早点工作积累社会经验。 零零碎碎打了好几种工,现在在一家ktv上班。 俞茵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干不了多久就辞职,听俞明刚的语气,是要稳定下来了? 在俞明刚的认知里,ktv就不是正经人呆的地方。 “我真怕他在社会上认识什么不正经的人。”俞爸说,“茵茵,你给他打个电话。他也就听你的话了。” 俞茵说:“我给他打电话可以,但我不会劝他辞职的。他都成年了,不能逼着他做事,他也不会听的。” “你先联系上人,工作的事慢慢再说。” 挂了俞爸电话,俞茵给俞长佑发去语音电话,没人接。 说起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挺有意思的。 俞长佑出生时,俞茵三岁多,两人每天同吃同睡。 像所有小孩一样,俞长佑最喜欢粘着姐姐,整天追在姐姐身后。 俞茵搬去姥姥家住时,俞长佑刚上幼儿园中班,连着哭了好几天,要找姐姐。 俞明刚没办法,带着他去姥姥家求情,姥姥这才同意俞茵周末过去爸爸家住,条件是要俞明刚周末常带孩子出去玩玩,不能一直在家憋着。 于是一到周末,俞明刚就带两个孩子出门,主要去家附近的公园,有时候也去博物馆、游乐园、电影院,偶尔还会到饭店吃饭。 在俞长佑的记忆里,姐姐就代表一切美好的新奇的事物,带他玩,还带他吃好吃的。 再加上俞茵学习比他好,又考上大学,俞长佑对姐姐更多了几分钦佩之情。 虽然俞茵和爸爸之间有些别扭,但和俞长佑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弟弟感情很好。 俞长佑不接电话,她就发消息,刚打了几个字,对方的电话就进来了。 “姐,你找我?”电话那头乱糟糟的,有些 吵。 “你在哪呢?” “上班啊。” “ktv?” 俞长佑顿了顿,说:“是不是爸跟你告状了?反正不管我去什么地方,他们都觉得不好,非得考个大学,他们才满意。” “那你也得告诉他们你在哪吧,看他们急的。” “我哪也没去,这几天就在店里住着。我不想回家,一回去他就骂我。” “你在哪家ktv?” “就是声动啊,你肯定知道,全市连锁的,我们公司食品消防都达标,很正规的。”长佑在电话里撒起娇来,“姐,你帮我劝劝他们呗,我真挺喜欢这工作的。” 第20章 声动啊,俞茵确实知道,连锁店很多,学校附近就有一家,她们去过好几次。 再多的她就不了解了。 长佑还在说:“我还能领到内部优惠券,你和同学想来唱歌跟我说一声,骨折价。姐你看,好处挺多的嘛。” 俞茵失笑:“几张优惠券就算好处了?” “怎么不算啊。”长佑说,“反正这次,你必须站我这边。” 俞茵说:“这我可不答应,我又不知道这个工作什么情况。你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别让他们担心。” 俞长佑闷闷地哦了一声。 挂了电话,俞茵上网搜索。 声动ktv在本市有二十几家连锁店,点评上也一水地将近五星,看起来是个挺正规的店。 俞茵稍感安心,给俞爸发了条微信,说联系上人了,让他们别担心。 俞爸回复很快。 “茵茵,周末回家吃个饭吧。” “再看吧。” 挂了电话,她想了想,问方萌和周欣悦:“你们想不想去唱歌?” 方萌说:“想啊。”她探头,“有人请客?” 俞茵晃晃手机:“林然。” 唱歌这种事,不能落下朱小田。 转眼到了约定的日子,朱小田拄着拐,一瘸一拐地来了。 她不再住校,特意带了保姆来收拾东西。 保姆在上面问:“床上用品还要吗?” 朱小田摇头:“都不要了。就把衣服和书拿下来。” 方萌问:“你真的不住校了?” 朱小田眼一红,点点头,又说:“我听说国外什么娱乐都没有,走之前我得多玩玩。” 方萌:“放心,有好事一定叫你。” 俞茵说:“你那枕头是去年刚买的吧,我记得挺贵的。” 朱小田嗯了声:“反正出去了,也拿不了,到那边都得买新的。” 方萌不嫌弃:“那给我吧,我这枕头还是学校发的呢。” 朱小田说:“你们看着什么喜欢随便拿。” 她这话一出,方萌又没有心思了,丧丧地坐到朱小田身边。 “今天可能是咱们四个人最后一次集体活动。” “胡说。”俞茵说,“小田又不是不回来了,欣悦老家离这又不远。想聚咱们就能聚。” 朱小田揽着方萌:“对啊,我寒暑假都会回来的,你们也可以去找我啊,到那边吃住玩我全包了。” 她拍着俞茵胳膊,说:“你不是想坐热气球吗?英国有个国际气球展,一堆热气球一起飞,可壮观了。” 这还是大一时,四个人挤在一起看流星雨,流星没看到几颗,愿望许了不少。 俞茵说出口的愿望是坐热气球,朱小田记到现在。 俞茵差点没哭出来,她吸吸鼻子:“那我努力工作攒机票钱。”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闹成一团。 看着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们,保姆也笑起来。 东西收拾妥当,一个床位就完全空了。 司机拉着保姆先回去,嘱咐朱小田唱完歌给他打电话。 四个人又去食堂一起吃过饭,在熟悉的操场前合影。 七点不到,林然开车来接她们,是他自己的车。 朱小田坐副驾,俞茵三人坐在后排。 路上,林然问:“咱干嘛非得去声动,其它ktv也行啊。” 朱小田说:“那边设备好,价格实惠,离学校近。” 方萌问:“你为什么不想去声动啊?” 林然啧了声,说:“那不是我哥开的吗,他不让店员给我酒,有点麻烦。” 俞茵蹭地探身:“声动你哥开的?你哥不是开夜店吗?” 林然说:“酒吧,ktv,保龄球,他都有。” 后排三人受惊不小,眼神交流。 俞茵不放心,问:“我们不会碰上你哥吧。” “他不住这边,而且一般没什么事,他不会亲自到店里。” 方萌说:“人家是幕后大老板。” 朱小田说:“碰上就碰上呗,我还挺想认识认识。” 说话间,车子停在店门口。 林然也叫了几个篮球队的朋友,有一个和俞茵她们同班,还有一个带了女朋友。 服务员给他们开了最大的包间,又送来两盘水果和几提果汁。 等服务员一走,一个同学神秘兮兮地打开背包,顺出两提啤酒。 这就是林然说的“有点麻烦”,他不能在店里买酒,只能偷偷带。 林然接过一罐,嘱咐他们:“小心着点,要是让服务员看见了,随时给我没收,还得上报我哥。” 朱小田直笑,说:“你哥是什么凶神恶煞啊。” 俞茵心想,不是凶神恶煞,但也差不太多了。 她没接啤酒,开了一瓶果汁,随便观察起包间陈设。 以往她来唱歌,是纯纯的消费者,这次来,有一层帮长佑把关的意思。 包间很宽敞,麦克风两个,立麦两个,不够还可以再找服务员要。 每个设备上都有卡通样式的房间号,角落里有应急照明设备和灭火器,这是俞茵以前没注意过的。 墙上帖着消防通道图,还有紧急联络按钮。 以目前看到的来说,这里是一处正规经营的门店。 不正规也没法开这么多年了。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朱小田扯着嗓子嚎。 第21章 “她还没过去呢。”周欣悦说。 “毕竟谈了四年。”俞茵表示理解。 “算了吧,刚我陪她上厕所,她还跟一挺帅的服务生互相加了微信。”方萌拆台。 “心态不错。”俞茵看看屏幕,她点的歌排在第四位,“我去趟卫生间。” 卫生间有两个,离得近的那个人多排队,她就往左拐,去更远更靠里的那间。 完事一出来,就见走廊上匆匆而过两个男人,后面跟着一名服务生。 他们走得很急,那服务生没注意自己身上掉了张卡。 俞茵几步上前,捡起来,是张覆着白膜的硬卡,上面有姓名工号,下面还有条形码,看样子应该有开锁之类的功能。 俞茵抬头,那三人已经拐了弯,她喊了一声,声音埋没在忽大忽小的歌声中。 她追过去,刚一拐弯,就见领头那人径直推开最里面包间的房门。 一个侧面,俞茵认出那是林城。 她犹豫一下,又快跑两步,喊那服务生,正巧那屋里的音乐声停了,里面的说话声就传了出来。 “干什么你们!”“放下放下,谁让你们动了!” 几个小年轻骂骂咧咧地。 林城说:“我这不能带这些东西。” 有个女生嘻嘻哈哈地说:“大叔,玩一下嘛,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上不了瘾。” 林城还是老样子,声音平稳,不容置疑:“那也不行。” 一个男生说:“知道我爸是谁吗?!” 林城淡淡道:“就因为知道你爸是谁,我才亲自来,再有下次,直接报警。” “你他妈的……”那男生骂起脏话。 可能有人拉住了他,又劝了什么,接着是一阵丁丁哐哐声,片刻后服务生提着一袋子垃圾出来。 看到俞茵,那服务生摆出专业的笑容。 “您好,您是找不到房间了吗?” 俞茵递上卡片,瞟了眼服务生手中的垃圾袋,隐约猜到是哪类东西。 服务生接过,连连道谢,送俞茵回到房间。 房间里,林然站在立麦边,引吭高歌,一手还握着罐啤酒。 俞茵不忍破坏他的好心情,耐心等他唱完坐回沙发,才开口。 “你哥来了。” 林然愣了。 “谁?” “你哥,林城。” 林然下意识站起来,片刻茫然后迅速指挥。 “收收收,赶紧收,把酒收起来,果汁别动。那个,开了 封的那个,喝了喝了。都装包里,装包里。” 一通兵荒马乱后,桌面上只剩下果汁和零食。 俞茵点的歌到了,方萌把麦克递给她。 刚唱了两句,房间门被推开,林城走了进来。 林然正襟危坐,看见林城,又惊又喜的样子。 “哥,你怎么来了。”他快速地说出刚刚打好的腹稿,“这是俞茵,上次去医院看过爷爷的。我想着得回请人家啊,就请她们宿舍来唱歌。” 俞茵被点名,朝林城笑笑,算是打招呼了。 林城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过来办点事,听说你在这,顺便看看。” 另外几个同学跟林城打招呼:“哥,一起唱吧。” “我不了,你们玩。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拿。” “谢谢林哥。” 那几个同学笑着说,说完,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林城的视线随意扫过桌面一堆吃的喝的,最后定格在垃圾桶。 垃圾桶里赫然是一个踩瘪了的空罐。 林城往沙发上几个背包看了看,勾勾手。 林然的队友立马把装着啤酒的包递了过去。 林然瞪了他们一眼,大气也不敢出。 俞茵暗笑,看来听林城话的不是自己一个人。 林城将包提在手里,掂了掂,又看向俞茵。 “这么晚了,你们宿舍不关门?” 哎呦我去,大哥这是不满意了,下逐客令了。 俞茵秒懂,马上说:“正准备走了。” 朱小田也赶紧说:“我家司机已经等在门口了。” 林城说:“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林然说:“不用,哥,我送她们就行。” 林城笑着看他:“你能开车?” 林然又不敢吭声了。 朱小田说:“我送她们就行了,也没多远。” 回去路上,朱小田感叹:“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林然他哥传得多神,结果跟我爸妈似的,管东管西。” 方萌附和:“还挺古板,林然都大二了,啤酒还不让喝。” 朱小田又说:“一本正经的,比老师还像老师。” 她俩你一句我一句地点评林城。 俞茵默默听着,心想,这误会大了。 周欣悦打断她们,嗤道:“不是我小瞧你俩。只一面你们就能看懂林城是什么人了,那人家这几十年就白混了。” 俞茵朝周欣悦竖起大拇指:“还得是周大师,看得准。” 第11章 救弟一命,必有重谢…… 唱完歌第二天,长佑又发来微信,央着俞茵陪他回家,看样子父子关系有所缓和。 “姐,明天陪我回趟家吧。他们肯定要围着我骂,你在他们就不敢了。救弟一命,必有重谢!” 后面跟着个合掌的手势。 俞茵本就打算实习开始前回去一趟,既然长佑说了,索性一起。 第22章 俞家的房子也是套老式楼房,房龄有二十年了。 发这套房时,还没开始炒作学区概念,二十年过去,随着外来人口不断涌入,钢厂子弟学校逐渐成了片区牛小,房价涨了二十倍不止。 房产证上俞明刚和俞茵一人一半。 中饭是在家吃的,徐艺做饭的手艺不错,当年也是凭这个打动俞明刚。 她自身条件一般,胜在踏实勤快,高中毕业就来燕市打拼,个中艰难自不必说。 她很珍惜和俞明刚的婚姻,做饭,洗衣服,照顾俞茵,从无怨言。 某种程度上,徐艺确实填补了俞茵缺失的母爱。 至少俞茵的童年是美好的,姥姥和爸爸争着抚养她,每个周末都能出去玩。 那些让人不舒服的细节,都是她长大后才逐渐明白的。 比如当他们带长佑打疫苗,留俞茵一人在家时,会把卧室门锁上。 比如俞茵打翻杯子,徐艺一句话不说,只是让她小心别扎了手,长佑打碎杯子,徐艺却会批评他,告诉他下次要怎么做。 比如俞茵挑食,徐艺就做她喜欢的菜,罗长佑挑食,徐艺会勒令他把菜吃掉。 这些永远都不可能消除的差异,小孩子是看不懂的,反而会觉得那是对自己的偏爱。 “家常菜,简单做的,尝尝。”徐艺递给俞茵筷子。 俞茵接过,看着桌上的菜,浇汁鲈鱼,辣椒炒肉,宫保鸡丁,椒盐豆腐……家常菜,但也都是俞茵爱吃的。 俞长佑上来就要夹鱼脸颊,徐艺打他手。 “你姐还没吃呢。” 俞茵不喜欢这种刻意的讨好,仿佛她是客人,尤其长佑上初中后学习越来越差,每次俞茵回来,徐艺都会明显地示好,想她帮忙辅导长佑学习。 俞茵夹起鱼脸颊,放长佑碗里。 徐艺笑笑,责备长佑:“你看看你,这么大人了,一点事都不懂,比你姐差远了。” 俞明刚说:“吃饭吃饭,别骂了,骂也没用。” 俞长佑给俞茵一个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你在家,爸就不会骂我了。 他却不懂,那一丝微妙的客气,就好像父母不会当着客人的面骂孩子。 徐艺又问:“茵茵,听你爸说你工作找好了,忙不忙?” “还没上班呢,要先培训。” “还有培训,还是大公司好,专业,茵茵就是有出息。” “妈,我们公司也有培训啊。”俞长佑不满,“我这个月算了算,到手能有八千多呢。” 俞茵惊讶:“你上班还不到半年吧,能有这么多?” 俞明刚说:“挣得多有什么用,夜店,陪人唱歌喝酒,就不是个正经工作。” “怎么不正经了,那么多ktv,那么多服务生,都不正经?我们五险一金也都交的。” 俞茵想起那晚在声动看到的事,帮着说话。 “我查了,这家店是个连锁店,消防啊,食品啊,这些都是通过安全检查的,管理也严,挺正规的。要是算员工总数,肯定也是大公司。” 俞长佑暗暗朝俞茵抱拳。 “你不用帮他说话。”俞明刚说,“他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之前几份工作要么嫌挣得少,要么嫌太累。这世上哪有不累又赚钱的工作。” 俞长佑抗议。 “我现在的工作也累,累和累不一样,这个适合我。起码我累得开心。” 俞明刚说:“你别给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俞茵笑笑,低头吃饭。 说出来可能有点贱,但她真的,有时候也想听俞明刚批评自己几句,而不是一味地夸奖。 吃过饭,俞茵帮着收拾,才刚拿起筷子,就被徐艺拦住。 “你这么久才回家一次,哪能让你动手。长佑,过来干活,在外面当服务生,回家倒成甩手掌柜了?” 俞长佑嘀咕:“在外面当服务生,我还挣钱呢。” 他嘴上不满,手上倒是麻利地收拾起来。 “放厨房去,刷碗,那有手套。”徐艺指挥着俞长佑进了厨房。 客厅只剩下俞茵和俞明刚。 俞明刚递给俞茵一盘草莓。 俞茵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草莓个头很大,嫣红饱满,上面插着金属小叉子。 “茵茵啊。”俞明刚看着电视,“翠峰大厦离咱们这太远了,虽说从你们学校过去还行,但你迟早得搬出宿舍,到时你准备住哪里?” “可以申请员工宿舍。” 俞明刚沉默了会儿,开口道:“你大了,老住宿舍也不是事。我和你阿姨就寻思,在那边给你买个房,省得上下班太辛苦。” 俞茵有点意外,说:“现在房价这么贵,怎么买啊。” 俞明刚说:“你一个人住,也不用太大,一室一厅或者一个开间就够了。结婚了就租出去,房租还能贴补家用。” 俞茵没说话,直觉告诉她,还有下文。 “我和你阿姨手里有点钱,再加上你姥姥手里的,能给你付个首付,就是贷款得你自己还了。” 俞茵抿唇,说:“我还没定性呢,未必在翠峰干多久。” 俞明刚略显尴尬,清清嗓子,说:“其实,也是为了小佑。你看你弟,学历不行,工作也不行,除了油嘴滑舌什么都不会,将来再没个房,哪有女生肯嫁他。” “那你们不是应该给小佑买房吗,给我买叫怎么回事。” 第23章 “我是想,这套房你名下不是有一半吗,过户给你弟,将来这个房就给他结婚用。你是我女儿,我也不能让你吃亏,我们给你付首付 。” 翠峰大厦在东北五环附近,这套房却在三环内,单价差了小半,更别说这套还是三居,虽然是小三居,那也有九十多平。 一室一厅再大,也不过五十多,还要她自己还贷款,至于开间,大多是四十来平的公寓,更不值钱。 但这些都不是让俞茵生气的原因,她生气的是,他们居然算计到姥姥头上。 姥姥就那点退休费,她怎么能开口要钱买房。 俞茵把草莓放回盘子。 “我不打算买房,我刚工作,收入还不起贷款。再说,长佑也有姥姥啊,他没房,找他姥姥去。” 徐艺从厨房出来时,就见父女俩一人一头坐在沙发两端,谁也不说话。 她心下一沉,知道谈崩了。 俞茵看到她,站起身。 “阿姨,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俞长佑听到声音,探头出来:“姐,这就走啊,吃点水果啊,还没聊天呢。” “不了。”俞茵拿上东西到门口换鞋。 “你看这,刚回来。”徐艺讪讪地,见俞茵都要出门了,忙喊,“小佑,送送你姐。” 俞长佑哎了声,赶紧摘下手套,换鞋陪俞茵下楼。 等两个孩子离开。 徐艺坐到俞明刚旁边,叹气。 “怪小佑没本事,学习学习不行,工作工作不行,连房子都没有,这不得打一辈子光棍啊。” 她说着,抹起眼角,“要是亲姐弟,她是不是就能同意了。” 俞明刚说:“怎么就不是亲姐弟了,我看茵茵和小佑的关系就很好。这事也是我心急了,小佑还小,结婚早着呢。” 公交车站,俞长佑挺高兴,说:“我叫你一起回来真是对了,躲过一劫。姐,等我发了工资,送你什么什么……什么小黑瓶。” “这你都知道?” “我们店女孩们闲聊时总提起来,感觉是个好东西。” “我用不上。”俞茵笑笑,“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俞长佑马上说:“没有啊,我要是有女朋友,第一个带给你看,帮我把把关。” 俞茵心情稍霁,看来换房这事,长佑不知情。 她问:“你这工作真能赚那么多?” 俞长佑说:“我们工资是底薪加包间费再加酒水提成,我这个月能开二十个,以后肯定越来越多。你要不信,我回头把工资条给你看。” 俞茵说:“虽然我今天帮你说话了,但我提醒你,那种地方,老板管得再严,也难免遇上喝酒闹事的客人,你处理时不要冲动,该叫老板叫老板。” “我知道。我听说我们老板可厉害了,没长眼的才敢在他店里闹事。” 俞茵又问:“你这几天不回家,都住店里了?” 俞长佑说:“恩,随便找个空包间就行,反正我都是夜班。” 车来了,俞茵朝长佑摆手,让他回去。 等车离开,俞长佑对着车站灯箱里自己的倒影理理头发,挺挺后背,两手插兜,吹起口哨往家走。 第12章 这是陆简,还记得吗? 回到学校,俞茵面色仍是不虞。 方萌看出来,问发生什么事。 俞茵不敢跟姥姥说,和同学发发牢骚还是可以的,她大概讲了讲。 “我生气地不是他们想要房,我气他们惦记我姥姥的养老钱。她一个月退休费才多少,这些年都花我身上了,哪来的钱。” 方萌问:“你弟什么态度啊?” “他好像不知道这事,整天傻乎乎的。” 方萌想了想说:“要是我的话,他们肯全款买个小的,老房子让给他们也行。单间虽然小,至少是自己的。将来他们老了肯定跟你弟过,你还落得清闲呢。” 俞茵说:“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矫情。你说,这要是亲生父母,我会是什么反应啊。” 方萌说:“要是亲生父母,咱们那个年代计划生育抓得严,你估计没弟弟。” “也是。”俞茵甩甩头,不想那些烦心事。 方萌扶着床梯,眼神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 俞茵纳闷:“怎么了你?” 方萌坐她旁边,说:“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 “什么事?” 方萌一边观察她一边说:“我找到工作了。” “好事啊。”俞茵惊喜,“我为什么要生气。” 方萌舒口气,说:“这不是,你还没找到工作吗。” 这个……俞茵忽地想起,她入职翠峰的事也没和方萌说。 她讪笑:“那我也跟你说个事,我入职翠峰了。” 方萌一愣:“你收到面试通知了?” 俞茵摇头,道:“我没告诉你,主要是不好意思,我是……托了关系。” 方萌嘴张圆:“你有这么厉害的关系,干嘛还苦哈哈地去面试啊。” 俞茵挠头:“这个关系,很复杂,我本来不想用的……” 方萌哦了一声,继而喜道:“这么说我们都找到工作了,该去庆祝庆祝啊,今晚必须加个菜。” 俞茵也高兴起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你找的什么工作?” 方萌说:“上次和齐莫扬吃饭时,我提过一次,建设新路那边。老板是两个年轻人,留学回来自己创业,用自家别墅办公,看着不怎么正规所以不好招人。其实工资还可以,还管吃住。我呢记帐行政人事,什么杂活都干。” 第24章 俞茵想起来了,好奇道:“这事有段时间了,你怎么现在又想告诉我了?” 方萌叹气,声音有些低落:“因为我下周要去上班了,那边远,又不挨着地铁,平时回不来。” 俞茵愣了愣,说:“他们两个男生,你一个女生?” “不是,十几个人呢,女生也有,地下室有三间宿舍,两人住一间,老板自己住三楼。” 俞茵顿觉空落落的,坐到椅子上。 “唉,朱小田不住了,你也要走了,宿舍好冷清。” 方萌赶紧说:“我周末还回来呢。那边商场都没有,荒得很。” 明明是别墅区,让方萌一说,好像在山沟沟里似的。 又过了几天,五月的第二个周末,俞茵接到期待已久的电话。 下周一十七号开始新员工培训。 俞茵很重视,在宿舍试衣服。 周欣悦一边关注象群移动轨迹,一边帮俞茵参谋。 “这条黑色牛仔裤不错啊,显得你腿好长。” “牛仔裤太休闲了吧。”方萌提出相反意见。 俞茵拿出为面试专门买的,一次也没穿过,唯一的西装套裙。 “绝不能穿这身,太老气了。”周欣悦说,“一点朝气都没有。” “而且让我想起了史兰。”方萌补刀。 俞茵把衣服又塞回柜子,眼光扫了一遍,拿出一条米白色无袖连衣裙。 “哎,这个不错。”周欣悦说,“现在穿有点冷吧。” “加上那个西装外套,又漂亮又正式,还暖和。”方萌指着刚才嫌太老气的西装。 俞茵觉得不错,穿上试了试。 “挺好。”方萌评价,“准能迷死一帮人。” 她说完瞄到周欣悦手机,屏幕上正是北迁的野生象群。 “嘿,从人家大门口晃过去。你说它们能到昆明不?” 周欣悦说:“照这么走下去,肯定能到。” 俞茵也凑上去看了一眼,小象坠在队伍后方,很萌。 方萌跟着乐呵了一会儿,便收拾东西回公司。 郊区别墅群,公交不好到,有段路挺冷清的,早点走安全。 周欣悦看着方萌关上宿舍门,感慨一句:“就剩咱俩了。” 俞茵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周欣悦说:“我不着急,我要享受最后的悠闲时光。” 俞茵笑道:“那太好了,多陪陪我。” 她将那本厚厚的《奥德赛》收进包里,打算明天还给谢赢。 为方便应届生毕业答辩的不同时间,翠峰集团的暑假培训分了两期,自主选择。 每一期只有一周,主要是对公司进行整体介绍,以及公司制度和各部门流程等。 大部分时间在小礼堂,由各部门相关职员做介绍,像上课似的。 还会有人带他们去各个楼层认路,参观公司食堂、健身房、医务室等等。 在这里,俞茵第一次对宋叔叔的生意有了全面了解。 宋叔叔本名宋天辰 ,现任翠峰集团董事会主席。 翠峰集团是由宋天辰的父亲创立的,最早叫领峰地产。 宋天辰留学回国后,并没有加入父亲的公司,而是自己创业且小有所成。 直到他父亲去世,宋天辰继承地产公司,并将自己的公司与领峰地产合并,改名翠峰集团。 “所以现在公司传统业务有两块,目前正积极开拓新的版图。”讲台上的市场部经理看眼手表,“我今天就讲到这里。现在是下午茶时间,大家可以去咖啡间看看,三楼和十二楼都有,点心饮品随便喝。” 经理朝大家挤挤眼:“建议大家去十二楼的。” 俞茵拿上包,跟着人流一同出了小礼堂,刚到十二楼,就见谢赢拐进了楼梯口的休息室。 机不可失,她快走两步追了上去,才一走近,就闻到淡淡的烟味。 休息室门上挂着“吸烟区”三个字。 谢赢看着像个非常自律的好学生,他会抽烟,这事让俞茵颇感意外。 她停下脚步,想着等他抽完烟出来再把书还给他。 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那个体育老师的孩子?”嗓音有些暗哑。 俞茵微怔,直觉告诉她,他们说的人就是自己。 谢赢说:“恩,人不错,挺有正义感的。你应该认识吧。” “小时候见过几次,没什么印象。”先前那人嗤道,“真这么正义,还用靠关系找工作?” 谢赢沉默片刻,笑着道:“你要这么说,咱们哪个不是靠关系。” “我是运气好。”那人说,“你就不一样了,一回来就得干爹重视,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你。” 语气多少有点阴阳,俞茵猜着,这人估计就是陆简。 俞茵对陆简倒有些印象,他俩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俞茵刚上小学时,宋叔叔叫她去家里吃饭。 陆简比她大,具体大几岁她就不知道了,印象中是个黑瘦黑瘦的男孩,对谁都没有笑脸,吃饭时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多少年的。 说她靠关系来翠峰,哼,至少她正经地有工作干。 陆简跟在宋叔叔身边长大,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听说他担任了什么职务。 比起谢赢差远了,还好意思阴阳人家。 谢赢说:“要说重视,肯定还得你,跟在身边长大的,怎么都不一样。” 第25章 陆简说:“我就是个混日子的,估计那个……俞什么的跟我差不多。” 俞茵朝天翻翻眼皮,一把推开休息室大门。 不能光我一个人听了添堵,也得让你知道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听见了。 但门一推开,她就愣住了。 门里并不是一间房,而是一个小露台。露台只有几平米大,她这一推门,迎面就是陆简和谢赢,空间一下局促起来。 那两人站在栏杆边,一人一根烟边抽边聊,听到声音,一起回头。 俞茵有心想退出去,陆简朝她摆摆手。 “把门关上。” 谢赢看到她手里的书,转过身来:“我的书?” 俞茵嗯了声,关上门,往前两步将书递给他。 “书角那里,是那天磕的。” 谢赢说:“谢谢你。” 陆简的视线在两人间打转,玩味地笑。 “这位美女是?”他问谢赢。 谢赢介绍:“俞茵。”他又对俞茵说,“这是陆简,还记得吗?” 俞茵看眼陆简,人还是那么黑,但不瘦了,有些强壮过头,胳膊上的肌肉把袖子撑得鼓鼓的。 她摇头:“不记得。” 陆简抽出一根烟,递过来:“来一根?” 俞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不抽烟。” “那你来这干嘛。”陆简做出恍然大悟状,“哦——专门来还书的。” 俞茵拧眉瞪他,这人怎么说话贱贱的。 谢赢笑了下,说:“这周应该是新员工培训吧,已经结束了?” 俞茵说:“没有,经理带我们来咖啡厅。刚好看见你,就……”她指指那本书,“我回去了。” 转身要走时,陆简搭话:“咱们公司的提拉米苏外面买不到,可以试试。” 俞茵来到咖啡厅,冷柜里的小蛋糕所剩不多,提拉米苏倒还有几块。 她犹豫片刻,取了一盘,第一口下去,就皱起眉,不知道是她对提拉米苏有误解,还是陆简对提拉米苏有误解。 这个味道确实“特别”了点。 露台上,谢赢对陆简说:“看不出你还喜欢吃蛋糕。” 陆简说:“我对吃的东西没有特别喜欢的,不过今天的提拉米苏是我做的。” 谢赢微讶:“你在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 陆简说:“什么都干,哪缺人去哪,不缺人我就硬凑。” 谢赢笑了笑,掐灭烟头。 “我去工作了。” 陆简嗯了声,胳膊撑在栏杆上,仰头对着天空吐出一串烟圈。 第13章 一张以她为中心,发散出…… 转眼到了周五,一周的培训结束了。 这天晚上下起雨,淅淅沥沥地,到十一点熄灯时还没停。 阳台上吹进水,俞茵拿拖把拖地。 周欣悦一边敷面膜一边说:“春雨贵如油。在我们老家,这个时候要包饺子吃的。” 俞茵从没听过这种传统,问她:“你是不是想吃饺子了?” 周欣悦说:“还是你懂我。” 俞茵把拖把放回水房,回来时见周欣悦又开始刷大象迁徙。 她说:“周末方萌回来,咱们去饺子馆吧,食堂的不好吃。” 周欣悦兴奋地说:“好啊。” 这时,俞茵手机响了。电话那头,方萌很急。 “茵茵,你帮我看看,我三方协议是不是在床上,一个绿色的文件袋。” 俞茵指挥着周欣悦爬上床。 “有,怎么了?” 方萌一下子放心了,语气激动又兴奋。 “我们公司是什么高新技术还是什么新科技的,有机会解决户口,这周必须把协议交上去。” 俞茵听她那边风声雨声不小,问:“你在外面呢?” 方萌嗯了一声:“往地铁站走呢,我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这么着急干嘛,明天我发个闪送给你不就行了。”俞茵边接电话边照镜子,最近辣的吃多了,额头起了小痘。 方萌说:“那得好几十块,我坐地铁回去两块钱就行。” “都几点了,你一来一回就半夜了,哪还有末班车。” “我今晚不回,明天找学校盖了章再回来。” “那倒也行,我刚还和大师说,你回来一起去吃饺子。” “好啊,我……”方萌话说了一半,忽然“啊”了一声。 俞茵愣了下,问:“方萌?” 电话没断,但那头却没了方萌的声音,只余嘈杂雨声。 “喂?方萌?说话啊。”俞茵着急了。 周欣悦也凑上来,耳朵帖向话筒,问:“怎么了?” “她突然啊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电话断了,俞茵忙又拨回去,却提示无法接通。 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俞茵呐呐自语道:“报警……” 周欣悦正想说不至于,就见俞茵身子一顿双目放空。 周欣悦觉得不对,拉住她胳膊。 俞茵就这样睁着双眼,软软地倒了下去。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倒在地上,周围是黑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她身上,带着风的呼啸,很冷很湿。 她的喉咙被人卡住,对方并没有用太大力,她仍能呼吸。 雨水覆盖的地面反射着月亮的光,让她勉强看清近处。 袭击她的是个女人,她的脸完全隐没在阴影中,只能看到长长的波浪卷发被雨水打湿,帖在风衣上。 第26章 女人的风衣很长,下摆耷拉着,沾上湿泥。 俞茵的手正紧抓着女人手腕,似乎是窒息前的挣扎。 她迅速反应过来,她又穿越了,穿到方萌身上。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她的身体已经先于头脑做出行动。 她一拳挥向女人,指背擦过女人湿漉漉的卷发,结结实实地砸在她脸上。 这一下来得突然,女人被打地头偏开,身体趔趄,本能地想收紧双手控制住俞茵。 俞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下方萌。 趁着女人歪头的空挡,她拼了所有的力气将女人推翻在地,大声喊:“ 救命!救命!” 那女人在短暂地愣怔后迅速回击,一手扣住俞茵肩头,用力一掀。 女人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俞茵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再次被压在地上。 她毫无章法地挥拳,胡乱间,抓住女人的头发,死命地拉扯。 那女人“嘶”了一声,松开一只手去按头发。 一个小东西从她发间掉出,掉到俞茵眼皮上。 俞茵本能地闭眼。 那女人像是被激怒了,用力抓住俞茵衣领,几乎将她上半身提起,再往旁边一甩。 在巨大的力量悬殊面前,俞茵连战况都没看清,脑袋便摔在草地上。 混了雨水的草地变得泥泞湿软,但她还是磕得有些疼,不禁痛呼出声。 顷刻间,两人拉出了一米长的距离。 女人一手撑地站起身,她有一瞬间犹豫,随即转身离开。 她走得很急,高跟鞋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险些崴了脚。 就在俞茵痛呼出声的同时,空间一转,灯光充满了房间,她穿回来了。 周欣悦两手扶着她,满脸焦急。 “俞茵,你吓死我了。” 俞茵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听筒,脑袋似乎在滑落时撞到墙壁,隐隐做痛。 她回过神,一把抓住周欣悦手臂。 “报警,快,方萌出事了。”俞茵断续地说,“我听到,我听到她在电话里喊救命。” 周欣悦一头雾水,略显迟疑,觉得她们宿舍最近麻烦警察有点多,但看到俞茵苍白的脸和激动的神情,又怕万一方萌真出事了…… 她想了想,冷静地拨通报警电话,把刚才方萌来电又突然中断的事讲了一遍,说听到电话里有呼救声,又把方萌从公司到地铁的路线大致描述出来。 做完这些,她将俞茵扶到椅子上。 她发现俞茵双手冰凉,担心地问:“你怎么样?发生什么事了?” 俞茵有太多想说的,但她舌头就像打了结,哆嗦许久,只说了一句。 “方萌……出事了。” 说完这句,她的眼泪瞬间流下来。 她求救似的看向周欣悦,重复着刚刚的话。 “方萌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周欣悦揽住她:“不会的,我已经报警了,警察肯定过去了。” 正说着,周欣悦手机响了,是她们班辅导老师。 警察找到方萌后,将人送到医院,路上通知了学校老师。 老师打电话是来问事情经过的,周欣悦把刚刚发生的事又重复一遍,末了问方萌怎么样了。 老师说人已经醒了,需要进一步检查,他现在正往医院去。 听说方萌醒了,俞茵握杯的手终于不抖了,她好像重了好几斤,虽是坐在椅子上的,但整个人直往下陷,总算坐踏实了。 惦记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两人来到医院。 方萌刚做完一项检查回来,人靠在床头,额角有块青紫,脖子上缠着纱布,头发简单扎着,面色苍白。 病房里站着两个警察,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另一个是老熟人齐莫扬。 齐莫扬在建设分局实习,昨晚接到报警后,正是他跟两个值班同事一起出警救回的方萌。 看到俞茵,齐莫扬毫不意外,猜着她们会过来。 俞茵走过来,拉住方萌的手。 方萌被昨晚的事吓得不轻,过了一夜,手还是凉的。 年纪稍大的警察问:“你们是?” 周欣悦说:“她家人在外地,我们是她同学,来照顾她的。” 那警察点点头,说:“要不,你们先说?” 方萌说:“没事的,我可以,我被那人掐晕前,看见她穿着米色风衣,就是常见的那种……” 那警察打断她,看眼俞茵和周欣悦,说:“做笔录时,除了当事人,其它人不能在场。” 齐莫扬说:“你们要是有急事,我们可以等一会儿。” 俞茵和周欣悦自然不能让警察等着,自觉地退出房间。 周欣悦去买水果,让俞茵留守。病房拐角处楼梯口那有一排椅子,俞茵在最近的那把坐下。 她本来还担心,若是方萌没看到凶手样子,自己该如何插话。 现在看,方萌在晕倒前也看见凶手了。 这一次的穿越,让俞茵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前几次都是在睡梦中穿越的,这一次,她是清醒的,在她意识到方萌出事后,立刻就穿越了。 不知是能力进化了,还是它本就如此,只是自己发现得比较晚? 这点俞茵无从确认,穿越是被动的,她想试验只能等下一次。 再者,根据方萌描述,她被掐晕前看到了凶手轮廓。 第27章 俞茵穿过去后,并没有任何被掐晕的记忆,也就是说,晕倒前身体内只有方萌,晕倒后控制身体的只有俞茵。 联想到前几次穿越时的情形,很明显她对身体的掌控力各有不同。 俞茵推测,当原身处于睡眠或昏迷状态时,她可以最大程度地控制身体,而当原身清醒时,她对身体的控制力远不如原身。 前一种情况,她有更大的权限,可以顶替原身行动,甚至冒充原身,而后一种情况,她更像是一个观众,只能默默地接收原身的五感,看她所看,听她所听,感受着她的感受。 截止目前,她一共穿越了四个身体,其中三个,都是自己认识的。 只有林爷爷是个例外,但她认识林然,之后又认识林城,也算是见接地听说了林爷爷。 而且这四具身体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处在特殊情形下。 俞茵回忆着穿越时的感受。 林然兴奋,林爷爷虚弱,朱小田恐惧,方萌昏迷。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她只能穿到自己认识或间接认识的人身上,并且,这些人都处在或兴奋或虚弱或惊恐的不稳定状态中,展现出相当强烈的情绪波动。 俞茵慢慢靠向椅背,随着穿越次数增加,这个能力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出全貌,关联性也越来越强。 好像一张以她为中心,发散出去的网络。 这个网络又会连接到哪里? “吱嘎”一声,病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齐莫扬的声音传出来:“你好好休息,如果想起什么,随时跟我们联系。” 方萌说:“好的。” 随后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两名警察站在房门口,将录音笔和方萌签字的文件收进公文包。 俞茵所在的位置与病房大门成九十度拐角,她凭借声音知道笔录已经做完了。 她站起身,正要过去,忽然听到齐莫扬说话。 “她说的凶手的样子,是不是很像那个连环杀人案。” 第14章 她终于获得了深入探索的…… 听到齐莫扬的话,俞茵大脑有瞬间空白。 另一名警察问:“哪个?” 齐莫扬说:“就二十年前那桩,燕市,悬案。” 俞茵四肢僵硬地站在原地。 那警察说:“哦,那个啊。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我们上学期还研究过那个案子,印象挺深的……” 周欣悦拎着水果从楼梯上来,一眼看到僵立的俞茵。 “完事了吗?” 俞茵回过神,快走两步来到齐莫扬面前。周欣悦也跟上来。 那警察看到她们,说:“正找你们呢,昨晚是你们报得案吧,了解一下情况。” 周欣悦忙说:“是我打的报警电话。” 她把经过又说了一遍。 俞茵站在旁边,强按内心波澜,耐着性子配合笔录,只是她的眼神控制不住地瞅齐莫扬。 齐莫扬拿着录音笔,不时地看眼俞茵,觉得她的眼神实在奇怪。 等周欣悦说完,那警察又看俞茵,问:“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俞茵摇头。 警察拿出纸,写下笔录时间等,让她们签字。 “如果想起什么新情况,随时找我们。” 俞茵见他们要走了,往前一步,挡在齐莫扬面前。 “你刚刚说,凶手像谁?” 齐莫扬愣了愣,反问:“什么?” 俞茵重复:“我听到你说,像二十年前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你说的是不是哪个……” 齐莫扬和那警察对视一眼。 警察笑着说:“看不出你还喜欢研究刑侦案件呢。” 他并没把俞茵的话放心上,网 络上对悬案感兴趣的人不要太多,但几乎都是出于八卦心理。 齐莫扬也笑了下,没回她。 俞茵追问:“是不是?” 齐莫扬纳闷她为什么揪着这个不放。 他收起包,说:“就是……” “走吧,局里还等着要笔录呢。”年纪略大的警察打断他,又对俞茵说,“那事跟你们没关系。” 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在医院给群众讲解悬案始末,只为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齐莫扬不放心地看眼俞茵,说:“那我先走了啊。” 经过俞茵时,他低声说:“你要是对那些悬案感兴趣,网上有很多讲的。” 这句话好像在安抚一个闹着要听故事的孩子。 俞茵想问清楚,又没理由留下他,只得目送他们离开。 穿越四次,俞茵从未想过,她意外获得的能力是否与那起影响她命运的悬案有所关联。 然而,齐莫扬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把钥匙,轻轻开启了通往迷宫深处的大门。 这扇门的开启,为那些曾被挡在门外的人提供了进入的契机。 尽管门后的世界可能隐藏着更加错综复杂的迷宫,但对俞茵而言,她终于获得了深入探索的机会。 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这天下午,俞茵破天荒地,没打招呼就来到爸爸家。徐艺买菜去了,俞明刚正在浇花。 看到俞茵,他很高兴,拎着水壶就迎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俞明刚笑容灿烂,连皱纹都是往上翘的,“晚上在家吃吧,我让你阿姨多做两菜。” 第28章 俞茵坐到沙发上,思索着怎么把话题带过去。 “爸,昨天晚上,方萌在路上被人袭击了,差点没命了。” 俞明刚“哟”了声,忙放下水壶,坐到女儿身边。 “人怎么样了?” “警察去的及时,人没大碍,我刚去医院看过她。” 俞明刚皱眉,说:“人没事就好,女孩子晚上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 俞茵看着他,说:“她遇袭时正下着雨,凶手穿着米色长风衣,波浪大卷发。他从后面袭击方萌,将她打到,再掐住她脖子,想掐死她。她的高跟鞋很细很高,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俞茵描述的,是她穿进方萌身体后,所见所听所感。 俞明刚的神色由严肃到迷惑再到震惊。 俞茵每说一句,他的面色就苍白一分。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俞明刚嘴唇动了几次,终是什么都没说。 俞茵忍不住,问:“爸,你那本剪报,可以给我看了吗?” 俞明刚呐呐:“你怎么……你不该知道的……” “你真的认为,你可以一辈子不让我知道?”俞茵低头,手指顺着衣服上的纹路画着,“你知道吗,小学时,我第一次上网,搜索的就是燕市连环杀人。” 俞明刚委顿下去,叹道:“茵茵,这是我和你姥姥商量后的决定。死者已矣,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我们希望你能快乐地长大。” 俞茵笑笑,抬起头,说:“我的童年是快乐的,真的。但我现在长大了,我需要的不能只是快乐。” 俞明刚说:“我知道这件事在你心里是一道坎,过不去。但你可能没想过,当你知道细节后,它就不是一道坎,是一片荆棘。你了解的越多,荆棘越大。你会不停地想不停地想,生活都无法继续。” 俞明刚看着窗外,面上浮现出痛苦与自责。 “走在路上,看到年岁相当的高个子女人,我就想,她看上去力气很大,会不会是凶手?一到下雨天,我就想起那条路。那天的地应该也是这样泥泞,她倒下去时或许没有那么疼。甚至坐地铁时,我都会想,如果那时候地铁有这么发达,她就不用绕小路了。” 俞茵握住爸爸的手。 “爸,我想和你一起承担。” 俞明刚沉默片刻,说:“袭击方萌的凶手,我觉得……我觉得应该不是同一个人。让警察去查吧,我们只是普通人,没有那个能力。” 俞茵说:“不是的,最近发生在我身……”她顿了顿,“发生在我身边的事,不仅仅是方萌被袭击,还有……我觉得它们不是巧合,如果这一次我不抓住机会,可能要再等二十年。” 她蹲在爸爸膝盖前,抬头看他。 “爸,我想知道你知道的一切。” 俞明刚一言不发地坐着,看着女儿期待的双眼。 他默默起身,从卧室拿出一本笔记。 笔记的封面用白布精心包着,四角尖尖,像是不久前才换的。 俞明刚翻开笔记,里面除了新闻剪报,还有些手写的内容。 “那时候没有网,新闻只能从报纸上看。报道出来的东西很少,尤其是没破的案子,警察不会向外透露细节。我写上去的内容,都是从死者家属们言语间拼凑出来的。” “那天,你妈去参加同学聚会,本来预计八点结束,一拖就拖到了十点多。晚上十点三十三分,你妈打来电话,她是用饭店电话打的,说已经散席了,准备坐公交回来。我就跟她约好,一个小时后,我到车站去接她。” “我在车站等到十一点多,接到警察电话。” “警察说,你妈妈很勇敢。”俞明刚摘下眼镜,揉揉眼角,“我知道的,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听到巷子里有女人喊救命,就冲了进去。那个女人得了机会跑出来喊人,遇到了宋天辰,你宋叔叔。他进去帮忙时,凶手跑了,他只看到凶手背影还有……” “那个女人活下来了。我私下去找过她,她跟我说了凶手外貌特征。米色风衣,波浪卷发,穿着高跟鞋,显得个子特别高。凶手画着很浓的妆,像挂历上的香港明星。她说的凶手外貌,和宋天辰看到的一样。我想,应该不会错的。” “后来追悼会上,你宋叔叔来了。他很自责,想认你做干女儿。”俞明刚说,“说实话,我动心了,因为宋家条件比我们好太多,有他护着,以后你的路会好走很多。有意思的是,你连抱都不让他抱,一直缠着一个年轻的警察。” 俞明刚笑起来,夸道:“你那时才两岁,就这么有主见。” 俞茵将笔记本放在膝头。 “爸,这个剪报,能不能给我。” 俞明刚看着素白的本子,点点头。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俞茵起身。 “我还有些事,我先回学校了。” 俞明刚跟着站起来,说:“留下吃晚饭吧。” 俞长佑不在,俞茵不可能留下吃饭。 俞明刚自然是知道的,他送俞茵到门口,踌躇片刻,还是开口了。 “茵茵,上次说的房子的事,让你不高兴了。做父母的都想让孩子过得好,但是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难免更操心不争气的那个。你和小佑都是我的孩子,你懂事,又是大学生,将来的出路怎么都比他好。所以我……”他叹气,说,“这件事情你再考虑考虑,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咱们是一家人,沟通很重要,最后的决定权在你。” 第29章 俞茵像没听见似的,换好鞋推开门。 “茵茵。”俞明刚叫住她,“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俞茵点点头。 第15章 谢赢压住焦躁情绪 周一的清晨,天刚蒙蒙亮,街道上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齐莫扬拎着两兜热腾腾的小笼包和一袋子豆浆,大步流星地走进建设分局,在院门口遇上刑侦副队长郑志。 郑志看眼表,六点不到。 “可以啊小伙子,这么早。” 齐莫扬笑呵呵地说:“睡不着,干脆来上班。郑哥你也这么早啊。” 郑志擦擦眼角,说:“昨晚和孟队讨论案子太晚了,就没回家。” 齐莫扬一听就知道是方萌遇袭的案子,心中暗爽,果然应该早点来。 他问:“一晚上不回家,嫂子没意见?” “有什么意见,这么多年早习惯了。”郑志问,“你这包子哪买的?” 齐莫扬往后指:“就路边那家。” 郑志说:“那家不好吃,下次买街角那个。” 齐莫扬说:“那家排队,还得等。”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区,刑侦大队长孟山辉坐在最里面的桌子边,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 “孟队,吃早点了吗?”齐莫扬的声音打 破安静。 他走到孟山辉身边,瞄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正放着方萌遇袭时的监控录像。 画面中,方萌边走路边打电话,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长风衣、大波浪卷发披散的高个女子正悄悄跟随。 齐莫扬拿出包子,掰开筷子,递给孟山辉。 孟山辉放下鼠标,伸展了一下胳膊,接过筷子。 “有醋吗。”他问。 “没有。”齐莫扬边说边盯着屏幕。 屏幕上的方萌突然被袭击,凶手以手为刀辟在她颈后。画面中的她一下子软倒在地,但仍然清醒,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凶手扑上去,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看样子是下了狠手。 方萌挣扎的动作逐渐放轻,好像快不行了。 忽然,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又开始奋力挣扎,甚至将凶手一把掀翻。 孟山辉按下暂停,倒回一分钟,放慢速度又看一遍。 齐莫扬凑上去,问:“怎么了?” 孟山辉皱眉,说:“你看凶手的胳膊。” 齐莫扬仔细看,发现凶手在行凶过程中胳膊出现一个不明显的松弛下坠。 “看出来了吗?”郑志有心考考这个一腔热血的实习小警察。 齐莫扬拍桌子:“她松手了。” 孟山辉点点头:“凶手在杀人进行到一半时,不知为什么,放弃行凶,这才让受害者有了反击的机会。” 齐莫扬回忆着方萌的笔录,说:“但是受害人没提到这些。” 郑志说:“没经过训练的人,在生死存亡面前,头脑是混乱的。她最后头又磕在地上,人是半昏迷的,中间经过了哪些挣扎,她不记得很正常。” 齐莫扬恍悟,怪不得方萌的话总有点颠三倒四,一会儿说她是被掐晕的,一会儿又说她是头磕到地上磕醒的。 肯定是她即将昏迷时,凶手放弃行凶,她在喘息间空本能地挣扎,这才逼得凶手将她扔到地上。 那问题来了。 “凶手为什么中途放弃。” 郑志说:“有多种可能。有可能他害怕了,有可能发现认错人了,受害者不是他的目标,也有可能他行凶另有目的,原就不打算杀人。” 齐莫扬说:“如果凶手认错人,是不是说,还会有人受伤。” 郑志说:“如果凶手认错人,说明他有明确目标,那他必然对目标做过调查,才会在这个时间等在这个地点。如果他做过调查,不应该不知道这条路上有摄像头。” 齐莫扬说:“但我觉得随机伤人也说不通。那一带是别墅区,进出都是开车的,换成我随机杀人不会选这种地。” 孟山辉打断两人对话,吩咐齐莫扬:“等上班了问问检验科,今天能出结果了吗?” 犯罪现场找到一部手机还有一个发卡。手机确定是受害者方萌的,但那个发卡不确定属于谁。 发卡上发现一根头发,一并送去了检验科。 队长竟然对他下命令了,说明孟队默认他可以参与这个案子,这让齐莫扬异常兴奋。 他转头继续看录像。 屏幕上,凶手将方萌甩开,一手撑地站起来快步离开。 他似乎想跑,但才快了一点就险些崴脚,只能走着离开。 看着看着,齐莫扬忽然说:“孟队,她的动作有点不对劲。” 孟山辉点头,说:“不像常穿高跟鞋的。” 这个凶手从各个方面看,都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手,看起来抓她并不难。 这点连齐莫扬都能看出来。 他说:“一个不常穿高跟鞋的人,怎么会在杀人时选择高跟鞋,这对逃跑非常不利。孟队,我觉得这个凶手在模仿二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 郑志瞥了他一眼。 齐莫扬头头是道地分析。 “一个逃脱法律制裁的连环杀人凶手,会成为绝大部分人唾弃愤恨的对象,但也有那么一小丛人,会对这种人产生崇拜心理。如果其中有偏激仇恨社会的,难免出现模仿作案行为。” 第30章 孟山辉问:“为什么一定是模仿,不能是凶手本人再次作案吗?” 齐莫扬信心满满:“不可能。先不说年龄合不合适,以那个凶手的心理素质,绝不会在半途放弃行凶。” 郑志夸了句:“不错。” 齐莫扬得了表扬,更是来劲了。 他两眼放光,说:“虽然这个凶手不是那个凶手,但既然有第一个模仿者,难免不会有第二个。所以孟队,我觉得吧,我们可以把那桩旧案拿出来一起调查。” 二十年的悬案啊,作为案例出现在教材上,至今没破,如果能参与进去,齐莫扬想想就已经开始兴奋了。 郑志掩嘴咳了一声。 孟山辉看眼齐莫扬,就见他眼神晶亮斗志昂扬,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 可真像当年的自己啊。 他放下鼠标,转身回办公室,临走时嘱咐:“记得去鉴定科。” 郑志应声。 齐莫扬追着问:“孟队,考虑一下呗,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郑志翻个白眼。 初入警队的小青年总想着破大案要案,现实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出行还要实名认证,哪有那么多案子。 这几年他们更多的是处理互殴事件,了不地再加上个把溜门撬锁的,大多不用调查,只看看监控就把人抓住了。 像这个行凶未遂的案子,已经算近几年比较大的刑事案件了。 他扯住齐莫扬,将人拽到一边。 “立功这么容易,你去立呗,少拉着孟队。” 齐莫扬说:“那没孟队牵头,我也碰不到案宗啊。” 郑志斜他一眼:“夸你两句还来劲了。二十年前破不了的案子,现在就能破了?” 齐莫扬反驳:“现在技术进步了,当年还测不了dna呢,现在不就可以了。” 郑志提点他:“你啊,以后少提那个案子,那是孟队心头刺。” 他说完,就往自己工位去。 齐莫扬追着他,问怎么回事。 郑志左右看看没人,压低声音说:“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队长,正是孟队的师傅,案子没破影响恶劣,他把责任全揽过去了,被降职去派出所当片警,一直干到退休,再没进过分局大门。” “还有这回事。”齐莫扬看眼孟队办公室紧闭的大门,说,“但是悬案也不能不管了吧。” “就是你想破案?孟队不想?”郑志不知道怎么跟这毛头小子解释,又想让他认清现实,又怕打击他的精气神,“别说孟队了,就连我,我到现在对那些家属都觉得愧疚。” 他叹气:“我还记得最后一个受害者,她本来不是凶手目标,见义勇为来着,结果被害了。她女儿才两岁,小姑娘参加妈妈葬礼时,大眼睛懵懵懂懂的,老是要我抱。” 他说到这,没忍住笑了笑,说:“她家人说她只在晚上找妈妈,一到睡觉就哭。” 齐莫扬问:“你们现在还联系吗?” “联系了说什么?说案子还没破,凶手还逍遥法外?我可没这脸。”郑志说,“那小姑娘应该上大学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我还记得她小名,叫茵茵。” 齐莫扬微怔,莫名地想起俞茵的奇怪行为。 他试着问:“那小姑娘家姓什么啊?” 郑志想了想:“好像姓于,还是俞的。” 齐莫扬傻在原地,那天他在医院对俞茵说什么来着? ——“你要是对那些悬案感兴趣,网上有很多讲的。” 是这么一句话吧?他不太记得了。 他希望俞茵跟悬案没有关系,否则的话,他说这种话真是太混蛋了。 同一时间,清晨的翠峰大厦,地下停车场。 谢赢停好车子,照例来到垃圾桶旁边,点燃一根烟。 早班的清洁工已经在打扫停车场。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保洁推着清洁车走过来,看到谢赢,打了声招呼。 谢赢往旁边退了一步,那保洁笑笑,开始清理垃圾桶。 谢赢探身,将烟灰抖进去。 交错而过时,他与那清洁工距离近了些。 “我搞砸了,认错人了,动手时才发现。”那清洁工的语气又是愧疚又是后怕,“不知道那个女孩有没有事。” 谢赢压住焦躁情绪,平静地回转身体,继续抽烟。 “我去打听。” 清洁工弯身打开垃圾桶门。 “我再做一次吧,这回不会认错了。” 谢赢不置可否,说:“你自己决定。”他低头,假意磕了磕鞋底,“警察随时会上门,随机应变。” 清洁工换上干净的袋子,关好垃圾桶门,推着清洁车离开。 经过谢赢时,他回了句“好”。 第16章 谢赢随意扫了一眼,很自…… 齐莫扬一整天只惦记两件事, 一是鉴定科出的结果,二是俞茵。 他搞不清自己是因为知道俞茵可能与悬案有关而兴奋,还是因为自己说了不近人情的话而懊恼。 总之, 他觉得自己必须和俞茵见一面。 他给俞茵发去消息, 得知她今晚没安排,立刻约她一起吃饭。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把这事先放在一边,跑去鉴定科。 鉴定科给出的结果喜忧参半。 坏消息是,头发样本太少且没有毛囊,无法提取dna。 第31章 好消息是,鉴定科的同事在发卡上发现微量皮屑, 很可能来自人体头部皮肤组织, 提取有点难度,需要时间。 同时,这名同事还告诉齐莫扬一个猜测。 这根头发没有毛囊,发尾有粘合过的痕迹, 而且用的不是常规头发染色剂, 再加上发卡的样式很像佩戴假发用的爪卡,因此怀疑它是从假发上掉下来的。 但问题还是样本太少, 只能推测无法确认。 齐莫扬将结果带给孟队。 孟山辉拧眉,想了又想,说了句知道了,把他打发走,将郑志叫了进来。 听完鉴定科给的答复, 郑志哼哼两声。 “假发啊,假发……又是假发。” 孟山辉说:“当年我们也推测过凶手戴的可能是假发,但因为技术水平不允许, 无法成为铁证。现在……” 他朝门外看了一眼,齐莫扬正埋头写着什么。 郑志跟着孟山辉多年,一个眼色就明白领导在想什么。 他微讶,低声说:“孟队,你不会真想把那案子一起查吧。目前来看,这个凶手比当年的凶手低级很多,怎么都不像同一个人。你把旧案翻出来,到时破不了,就是你的责任。” 孟山辉垂头,轻轻叹气。 “先看看皮屑组织的鉴定结果吧。” 到了晚饭时间,俞茵收到齐莫扬信息,得知他马上就到,于是合上剪报本,揉了揉额角。 这几天,她埋头于翻阅剪报本,几乎将其中的每一个字都铭记于心。 然而,这些资料并没有比父亲告诉她的信息多出多少,更多的是对相同内容的反复叙述。 她简单扎起头发,披上薄外套,素面朝天地出发了。 临走时,她琢磨了一下,把剪报本收进包里。 吃饭的地方是俞茵定的,就在学校外面一间川菜小馆子。 这家馆子开了十来年,门面不大,名声很好,饭点时,里面坐满了人,大多是附近住户和语言大学的学生。 齐莫扬已经在角落的位置等她了。 白色日光灯洒在暗红色木桌上,两人相对而坐。 齐莫扬见她眼下发青,关心地问:“你这两天没休息好?” 俞茵愣了下,伸手摸摸脸,心想应该化点妆的。 齐莫扬深吸一口气,寻找合适的开场。 “那天,你在医院问我的事……” 俞茵看向他,说:“你找我是为这个?” 齐莫扬顿了顿,问:“你为什么关心那个案子?” 俞茵想了想,没多解释,直接拿出剪报本,递给他。 就冲齐莫扬在医院说的那句话,今天他不约她,改日她也要反过来约他的。 齐莫扬接过本子,翻开第一页就停住了,他先看一眼俞茵,而后才继续。 他把本子粗粗翻过一遍,问出自己惦记一天的问题。 “所以你真的是……那个体育老师的孩子?” 俞茵妈妈胡琼最早是钢厂职工,因为多次拿了厂运动会金牌,在姥姥的协助下,调到子弟小学做相对轻松体面的体育老师。 在警方记录里,胡琼的职业就是体育老师。 因为她是最后一个受害者,又被认定为见义勇为,齐莫扬印象很深。 俞茵点点头。 齐莫扬顿觉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什么对不起的。”俞茵说,“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过,我同学都不知道。” 齐莫扬的愧意尚未完全退去,又感到轻松愉快,因为俞茵没有责怪他,愿意对他敞开心扉,这是一种信任的体现。 他目光坚定,说:“我保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俞茵笑了下,说:“你是警察啊,我相信你。” 齐莫扬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就直说。” 俞茵垂眸思索,然后说:“我还真有事想找你帮忙。” 齐莫扬立刻坐直,就差拍胸脯:“你说!” 俞茵说:“关于案子,我家人知道的都在这个本上,很有限。至于网上那些,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我不敢信。”她抬头,看着齐莫扬。 “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齐莫扬后背弯下去,面露难色,第一个忙他就帮不了。 “我们有纪律,尤其案子还没破……”他的声音有些无奈,“别的都行,这个真不能告诉你。” 俞茵不放弃,语带渴望。 “二十年前的案子了,已经没人查了,还不能说吗?” 齐莫扬立刻反驳:“谁说没人查,这是重大刑事案件,会永久追查。” 俞茵追问:“是吗?谁在查?” 齐莫扬一时语塞,目前看,确实没人负责那个案子。 他解释:“不是没人查,而是已知线索都断了,没法往下查。绝不是说案子放弃不管了,一旦出现新的证据,肯定会继续调查。” 俞茵萎萎地靠回椅子上,眼中光芒黯淡下来。 看着她失落的样子,齐莫扬心中涌起强烈的愧疚感,热血冲上大脑,几乎不加思索地,他开口。 “虽然现在我不能透露更多的信息,但我向你保证,只要案子出现任何一个线索,有任何一个转机,我们都不会放弃,一定会全力以赴。这是我作为警察的职责,也是我对正义的承诺。我们不会让任何一个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尤其是那些伤害无辜的人。” 第32章 他的语气坚定而自信。若是郑志在,或许会摇着头感叹一句“年轻人啊”。 俞茵被他的情绪感染,心情也因为这个承诺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她微微弯唇,拿起手机扫桌面二维码。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能吃辣吗?” ** 随着培训的落幕,俞茵的日程表上只剩下论文答辩这一项重要任务。突然之间,她拥有了充裕的自由时光。 她拨通了珠姨的电话,计划在周末去拜访宋叔叔。 珠姨,沈海珠,曾是宋天辰的秘书,后来升级为宋太太。 她的哥哥沈海平现在仍是宋天辰特别助理,亲上加亲。 这些年名义上,俞茵得到的援助都来自宋天辰的慷慨,但实际上,一直以来默默关照她的是珠姨,这份关怀从她担任宋天辰秘书时期就开始了。 每年俞茵收到的生日礼物,都是珠姨精心挑选并亲自送上的。 俞茵刚升入小学那年的生日,珠姨带着五彩斑斓的气球在学校门口接她放学。那壮观的场面和同学们羡慕的惊叹声,至今仍历历在目。 只有在拜访宋叔叔家时,俞茵才能见到宋天辰本人,但珠姨却是她每年至少能见到一次的亲人。 俞茵明白,背后出钱出资源的都是宋叔叔,她对宋叔叔是感激的,对珠姨却有着更深的感情。 宋叔叔的居所,是一座悬浮于近百米高空的空中四合院,完美融合了传统与现代。 站在露台上凭栏远望,整个燕市的壮丽景色如同画卷般在眼前展开,令人心旷神怡。 迎接俞茵的是 沈海平,他推开厚重的紫铜门,接过俞茵带来的东西。 “平叔,染头发啦?”俞茵跟他打招呼,“看起来好年轻了。” 平叔嘿嘿直笑:“年轻什么,早过了退休年龄喽。” 平叔实际年纪起码六十往上,因为身子板硬朗,目前仍然做宋天辰特别助理,是最受宋天辰信任的人。 “赶快进去吧,你珠姨念叨你一早上了。” 俞茵换了鞋,笑盈盈地跑进客厅,一眼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陆简。 她没控制住表情,笑容咻地消失了。 陆简正在打电话。他穿着宽肩背心,左臂纹满了乱七八糟的图案,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算是和俞茵打过招呼,继而背过身继续讲电话。 俞茵从陆简身旁绕过去,进了厨房。 珠姨正在检查中午的备菜,两名厨师一左一右候着。 “鲍鱼个头太小,不行。” “燕窝记得加糖,今天茵茵过来。” 俞茵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珠姨身后叫:“珠姨!” 珠姨吓一跳,转身拍打她:“这丫头,吓死我了。” 俞茵看着炖盅里一碗小小的燕窝,皱眉。 “珠姨,我不爱吃燕窝,你留着自己吃吧。” “不爱吃也得吃,女孩子,要内养。” 宋叔叔夫妻俩没有孩子,珠姨没怀过孕,再加上注意保养,只看背影说三十也有人信。 她老说俞茵过得太糙了,俞茵还没法反驳,她觉得珠姨似乎忘了精致的生活是要钞票的。 珠姨看眼岛台,咦了声。 “辣菜是不是有点少?” 俞茵赶紧拦住她,小声说:“我来事了,这几天不能吃辣。” 俞茵爱吃辣,无辣不欢,但身体不允许,来事时如果吃辣的能疼得死去活来。 珠姨哦了声,说:“不吃辣就对了,少吃辣,对皮肤不好。”她吩咐厨师,“煮碗黑糖姜水。” 然后拉着俞茵往客厅去。 陆简已经打完电话,正扶着宋天辰下楼。 “宋叔叔。”看到宋天辰,俞茵收起在珠姨面前的活泼劲,乖巧地打招呼。 她在宋天辰面前总是放不开,可能是这个人高高在上,让她有畏惧感,所以敬而远之。 上一次见到宋叔叔还是三年前,她初入大学。相比那时,宋天辰瘦了许多。 宋天辰看到她,扯扯嘴角,说:“茵茵来了。” 他不爱笑,长相本就不算慈爱,瘦下来后越发显得阴沉,和陆简站一起倒真有几分父子味。 几人围坐沙发,保姆端上新鲜水果。 寒暄了几句,门铃响了,这回来的是谢赢。 谢赢看到俞茵朝她笑笑,俞茵也笑了笑。 沙发是l型的,宋叔叔夫妻坐中间,俞茵坐另一边,对面的陆简坐的是一把单人椅。 谢赢随意扫了一眼,很自然地坐到俞茵身边。 宋天辰问谢赢:“听说上周建设新路那边出事了?” 谢赢摇头:“好像是有点什么事,我没太在意。” 俞茵接道:“是我一个同学,她被人袭击了。” 珠姨吓得不轻,忙问:“人没事吧?” 俞茵说:“警察去的及时,没大碍。” 珠姨担心地说:“那边治安一向很好,现在怎么这样了。” 俞茵抿唇,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 “根据我同学的描述,那个凶手穿着米色风衣高跟鞋,还有一头波浪卷发,我问过我爸,他说和二十年前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一样。” 第33章 房间瞬时安静,几人同时看向她。 俞茵说:“我觉得大家都要小心一点。” 陆简漫不经心地哼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她的担忧。 “只有你需要小心。”陆简说,“如果真是那个凶手回来了,他只会挑年轻女人下手。” 珠姨不安地看眼宋天辰。 宋天辰说:“陆简说得没错,茵茵你要小心点,晚上别一个人出门。” 俞茵说:“我觉得两个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宋天辰来了精神,问:“你说说,为什么?” 俞茵说:“只是感觉,那个凶手杀了好几个人,什么证据都没留下,应该是个冷静心细智商又高的人。但这次,凶手留下了监控录像还有人证,漏洞太多了。” 宋天辰笑起来,夸道:“茵茵分析得有道理。” 陆简捏起樱桃,随口道:“我还挺感谢那个凶手的,要不是她,我说不定已经进监狱了。” 俞茵面色骤变,不管陆简说的是否真心话,她都感到愤怒与恶心,她无法理解陆简为何能如此冷漠。 她瞅着陆简,问:“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吧,杀了你妈妈的凶手?” 陆简敛笑,阴沉沉地看她一眼。 “陆简!”宋天辰警告道,“不许胡说八道。” 陆简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茵茵,这家伙就这样,嘴没个把门的,你别往心里去。”珠姨说,“不过他说得对,你要小心些。你们宿舍能住到什么时候?” 俞茵狠狠瞪了陆简一眼,平复情绪,回道:“我问过人事,等正式上班,可以申请员工宿舍。” 珠姨说:“那多不方便,好几个人住一起。要不搬过来吧。” “我住宿舍习惯了,喜欢热闹,关键离公司近。” 宋天辰问陆简:“公司现在还有员工宿舍?” 陆简说:“只有客服部门可以申请。” 宋天辰哦了声,吩咐他:“那这事你要帮茵茵处理好。” 陆简看眼俞茵,正要说话,俞茵忙开口。 “不用了,我已经……”她眼睛转了转,扫了一圈身边四个人,“我已经让谢赢帮我盯着了。” 谢赢微怔,迅速反应过来,说:“是,我跟人事打过招呼,到时可以直接安排。” 宋天辰放心地点点头。 第17章 慈善大业中微不足道的一…… 午饭是在小餐厅吃的。 平叔拿出一瓶红酒, 问:“都谁喝?” 谢赢说:“我开车来的。” 陆简说:“我下午得开车。” 宋天辰呵呵一笑,对平叔说:“看来只有咱俩能喝几口了。” 珠姨眉头微皱,低声劝:“别喝了吧。” 宋天辰说:“几口红的, 没事。” 珠姨不好再劝, 对俞茵说:“那我也来点。” 俞茵起身,接过红酒:“我来倒。” 宋天辰指着珠姨,说:“先给你珠姨倒,她这几年辛苦了。” 珠姨眼圈泛红,嗔怪地看眼宋天辰。 俞茵笑着给她倒了一点酒,然后来到宋天辰旁边。 刚把酒瓶倾斜,宋天辰突然咳嗽起来, 俞茵吓得忙收回酒瓶, 慌乱间红酒洒在她裤子上。 珠姨腾地站起。 俞茵分出一只手,轻拍宋叔叔后背, 宋天辰摆摆手,示意大家放心。 “没事没事, 呛了下。” 珠姨这才放心, 见俞茵裤子脏了,招手道:“茵茵, 我带你换件衣服去。” 她叫保姆一起上楼,边走边问:“上次收拾出来的衣服放哪了?” 保姆说:“都在小衣帽间。” 珠姨对俞茵说:“是我年轻时的衣服,有的小了穿不上了,有的样式太活泼,你不嫌弃的话就多挑点。” 俞茵开心地说:“太好了, 我正发愁上班没衣服穿。” 珠姨听了也很开心。 她一生无子女,虽说养了个陆简,但那孩子天性与人不亲, 养过来时都九岁了,基本不在她身边。 倒是俞茵,她第一次看见就喜欢上了,两岁多的胖娃娃正可爱。 俞茵愿意与她亲近,她求之不得。 小卧室在主卧对面,是珠姨自己的房间,她很少住,主要用来放她的衣服和首饰。 俞茵挑了条款式简单大方的牛仔裤,保姆将她换下的脏衣服拿走。 换好裤子,她顺便去了趟卫生间,不经意地在纸篓中看到一份撕碎的病理报告。 俞茵的心猛地 一沉,她弯下腰,试图读取碎片上的文字。尽管碎片边缘参差不齐,但那刺眼的字清晰可见——“……腺癌”。 她感到不可思议,珠姨很注意养生,健康又显年轻,完全不像五十几岁的人,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茵茵,好了吗?”珠姨在门外叫她。 俞茵平复情绪,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刺激病人。 她打开门,珠姨欣赏地说:“年轻真好,怎么穿都好看。” 俞茵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转过身,暗暗责备自己不会控制情绪。 珠姨吃惊,忙上前安抚,直问:“怎么了?” 俞茵抖着嗓子,哽咽道:“珠姨,我看到……我看到……你别怕,现在医学发达,肯定能治的。” 第34章 珠姨的神情由惊慌转为错愕,而后平静下来。 她关上房门,拉着俞茵的手坐到床边。 “不是我。”珠姨平静地说,“是宋先生。” 俞茵眨眨眼,犹有泪珠挂在脸上。 珠姨被她的样子逗笑,摸摸她的脸,长叹一口气,说:“他得了胰腺癌。” 俞茵不懂,问:“这个好治吗?” 珠姨看着她:“我们在尽力寻找治疗方法,但这个病……”她低下头,“癌中之王。” “治……治不了吗?” “生老病死,谁能躲过啊。”珠姨给她擦眼泪,“等下不许哭哦。” 俞茵点点头。 整个午饭俞茵吃得心不在焉,连陆简挑衅的话也无视了,宋叔叔生病的消息完全冲散了之前种种情绪。 她努力克制,总算没在饭桌上显出异样来。 吃过午饭,又说了会儿话,宋天辰要午睡,几人告辞离开。 珠姨送他们到门口,嘱咐谢赢把俞茵送回学校,这才放心回房间。 她扶着宋天辰进卧室,又数好药片,看着他吃下。 等他吃完药,珠姨说:“今天茵茵看到你的病理报告了,是我不小心,扔纸篓里忘了收拾。” 宋天辰说:“怪不得她吃饭时动不动就红眼,我还以为她脸皮薄弄脏衣服不好意思,也没敢问。” 珠姨说:“这三个孩子,我看也就茵茵真的关心你。” “女孩子嘛,容易心软。”宋天辰说,“陆简也不错,虽然看着什么都不在乎,但他对我忠心。” 珠姨问:“你要重用陆简?” 宋天辰看她一眼,说:“以后的事,我自有安排,总之,不会亏待你和你哥。” 珠姨嘴唇动动,没敢接话。 谢赢的轿车驶出车库,俞茵坐在副驾上,拿出手机查胰腺癌,一查才知道这个病有多么凶险。它被称为“癌中之王”,平均存活时间只有十个月。 谢赢看她一直盯着手机不动,问:“你吃饭时有点心不在焉啊,有什么事吗?” 俞茵没瞒他,说:“宋叔叔病了。” 谢赢安静一秒,回:“我知道。” 俞茵先是惊讶,抬眼看他,而后又失落,说:“原来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赢说:“你要上学,和他们走动不多,以后上班了,可以经常见面。” 俞茵叹气,收起手机,看着窗外说:“以前总觉得时间很长,宋叔叔的恩情我迟早可以报答。” 谢赢抿唇,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一字一句道:“我也是,总以为时间很长,可以慢慢来。” 俞茵自责道:“我一直有点怕他,能躲就躲,想想真不应该,宋叔叔帮了我那么多。” 谢赢看她一眼,说:“你知道翠峰集团的慈善事业做多大吗?光宋先生个人名义捐建的希望小学就有上百所。我们只是他慈善大业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这话说得过于理智,俞茵诧异地看着他。 谢赢被她表情逗笑,说:“是不是我安慰人的方式有点问题?我看你刚刚吃饭时都快哭出来了,我车上可没纸巾。” 俞茵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抱歉道:“刚才拿你当挡箭牌了。我实在不想和陆简打交道。” “能为你挡箭是我的荣幸。”谢赢说,“宿舍的事,我和人事说一声,应该没问题。” 俞茵说:“谢谢你。” 谢赢问:“你很不喜欢陆简?” “我讨厌他。”俞茵答得干脆,“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对杀死他妈妈的凶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谢赢说:“我对陆简了解不多,可能比你多一点。他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不知道爸爸是谁。他妈妈工作复杂,情绪非常不稳定,在客人那受了气,就会拿他出气。他胳膊上的纹身,很多是为了掩盖伤疤。被宋先生收养前,他经常吃不饱饭。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吃不饱饭,小偷小摸就是常事。” 即便他童年困苦,俞茵仍然不能接受他对凶手的态度。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还是无法同情他。我现在知道他童年很可怜,对他的性格有影响,但他自己不成长吗?他这么大岁数了。他多大了?” 谢赢说:“应该不到三十吧,也差不多了。” 俞茵不屑道:“这么大年纪了,说话像个小学生一样。难怪整天在公司晃来晃去,没有正事。” 谢赢笑出声。 俞茵提醒他:“我这话只跟你说了,可别让他知道。” “怎么,怕他找你麻烦?”谢赢道,“放心,我跟他没那么熟。我跟你更熟一些。”他又补了一句,“我们还一起抓过贼呢。” 俞茵转头看他。 谢赢的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目光专注直视前方。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车内弥漫着一种平和而温馨的气氛,如同轻柔的水流,缓缓流淌。 俞茵轻轻转过头,唇角微微上扬。 “时间还早,直接送你回学校吗?”谢赢问。 “是啊。” “不去哪玩玩?” 俞茵搞不清这是邀请,还是单纯的疑问,只好说:“要准备论文答辩了。” 第35章 她反问谢赢:“你呢?要去哪玩吗?” 谢赢笑笑,说:“这可难住我了,我会的东西挺多,就是不会玩。” 俞茵开玩笑地说:“说明你厉害,不像我,什么都不会就会玩。” 谢赢挑眉,说:“以后你玩时,可以带上我。” 俞茵问:“认真的?” 谢赢说:“真的不能再真。” 俞茵笑笑,只当他随口闲聊,谢赢那个职位很忙的。 眼看着快到语言大学了,谢赢问:“建设新路离你们学校不近,你同学怎么一个人跑那去了?” “她公司在那边,那天正好有急事要赶回学校。” 谢赢哦了声:“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呢。” “燕医三院?” 俞茵纳闷:“你怎么知道?” “我就住万泉花园,那个小区是翠峰开发的,宋先生在那有间空的别墅,让我白住,顺便维护一下房子。”谢赢说,“那片只有一家大医院。” 车子停在学校西门,俞茵告别谢赢,回到宿舍。 下午两点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周欣悦正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 俞茵随口问:“还在看大象?” 周欣悦一脸凝重。 “方萌的事上热搜了。” 俞茵啊了声,急忙坐到她旁边,目光迅速扫过屏幕,至少有五六个热搜话题与方萌遇袭的事件相关。 这其中最让她心惊的标题是“连环凶手重现”和“燕市连环杀人”。 这些话题的内容大致相同,都在讨论是不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再次作案,要求警方给出明确答复。 周欣悦说:“真没想到,袭击方萌的人居然是二十年前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那她岂不是很幸运了?” 俞茵不知说什么好,她仍处在震惊中无法回神。 能知道袭击方萌的凶手是在模仿当年的连环案凶手,必须同时知道袭击方萌的人的特征,以及二十年前连环杀人案凶手的特征。 方萌只知其一,过去的受害人家属也只知其一,都不可能是泄露信息的人。 俞茵甚至觉得除了警察,只有自己和爸爸同时知道这两点。 她爸 爸绝不可能向媒体透露这些,更不可能是警方泄露的。 她今天确实在宋叔叔家表达了担忧之意,但当时在场的几人既没有散播消息的动机,也没有足够的时间。 到底是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让它一夜之间成为热搜的焦点? 俞茵的手机不停地震动,俞长佑发来信息问她是否看了热搜,俞爸也发来信息,提醒她不要被热搜影响情绪,等警方的调查结果。 与此同时,城北最大的高尔夫球场,林城坐在长椅上紧盯着手机,眉头渐渐皱起。 第18章 自媒体的影响力远超他的…… 方萌遇袭这个事, 不知为什么传了出去,好几个刑侦类博主不约而同地发布二十年前连环凶案的分析视频,并用骇人的标题吸引眼球, 直说连环凶手回来了。 沉寂多年的旧案一再地被翻上桌面, 新旧米饭一起炒。 最烦的当属建设分局刑侦队长孟山辉,一大早被叫去局里汇报情况,应付完上级领导,下午回分局又被媒体堵在院门口,明明一肚子暴躁,还得强做镇静。 他一边说着“案件还在调查中”,一边逃难似的冲进办公楼, 迎面碰上齐莫扬。 齐莫扬很兴奋, 扬着手里的纸。 “孟队,发卡上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孟山辉招呼郑志一起:“来我办公室,赶快把那个龟孙子抓住。” 发卡上的皮屑经检验,来自一个叫高大勇的男人。 听到这个结果, 几人都没表现出惊讶, 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放松感。 虽然监控录像里,凶手呈现的是个女人模样, 但各种细节都让人怀疑他是男扮女装。 首先,凶手与受害人缠斗时,力量差距非常大。其次,凶手不擅长穿高跟鞋走路。最后就是假发了。 “马上去查这个高大勇。”孟队下令。 “我已经查过了。”齐莫扬说,“高大勇, 五十四岁,河阳人,明亮保洁公司员工。明亮保洁公司隶属翠峰集团, 负责集团下各物业的保洁工作。他们的员工工作地点是轮换的,两年前,高大勇调到翠峰大厦地下停车场,在此之前,”他加了重音,“他一直在万泉花园工作。” 万泉花园,建设新路上第一个别墅小区,也是燕市第一个商品房性质的别墅小区,年代虽久,却是该地区标志性建筑。 当初买得起的都是燕市有头有脸的有钱人,但一晃三十年过去,再高档的小区也变得陈旧起来。 很多有钱人陆续搬离,换到更新更高档的小区,留在这里的要么是家道未升反降的,要么是业主的亲戚朋友。 万泉花园离出事的位置不远。 孟队对齐莫扬的高效率很欣赏,但他提醒道:“发卡上的皮屑来自高大勇,但不能肯定发卡来自凶手,所以不能先入为主地认为高大勇就是凶手。如果有了这个想法,再去找证据,很容易忽视真正的证据。” 第36章 听到孟队的话,齐莫扬惊出冷汗。 他在拿到鉴定结果的那一刻,瞬间猜测,高大勇肯定是在万泉花园工作期间,与人产生了纠纷,或者是遭人看不起从而记恨,回来寻仇。 这不正应了孟队说的,先入为主地认为高大勇就是凶手,再去寻找他的作案动机,本末倒置了。 齐莫扬暗暗告诫自己,再不可如此。 孟队不知他的心理活动,开始安排任务。 “第一,把高大勇叫到局里问话。第二,派人去万泉花园和保洁公司,了解一下高大勇平时为人如何。第三,”孟队来回踱步,“告诉媒体,不要乱写,尤其不许胡乱猜测。” 郑志为难地说:“这一次在网上发声的几乎都是自媒体,数量大,分散广,很难一一通知。” 孟队烦躁地说:“到底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尤其是当年那个案子。家属都不知情,那些个录视频的怎么会知道。” 他看向齐莫扬。老警察都懂得案件一旦被媒体报道,会对刑侦工作造成多大麻烦,只有这些新兵蛋子会犯此类错误。 齐莫扬见孟队瞅自己,两眼一瞪,十分不忿。 “队长,这点纪律我还是有的,不能冤枉人啊。” 他在俞茵面前都能坚守住底线,怎么可能对媒体乱说话。 孟队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去干活。 两三个小时后,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了。 万泉花园的物业经理从小区竣工就在那工作,他对高大勇印象很好,认为他是个老实本分沉默踏实的勤快人。 而且高大勇不爱说话,做事也安安静静的,别说和人起纠纷,就连言语龌龊都没有过。 明亮保洁公司的人对高大勇评价差不多,说他不管分配到什么工作都没怨言,踏踏实实地干活。 公司人员调派大致上是随机的,但因为工作环境有好有坏,工作内容有轻有苦,有些脑子活的员工就会和领导搞搞小关系,调到舒服点的位置。 高大勇就不会这些,他几次调派工作都是领导安排的,从没自己争取过。 明亮保洁的人事当着警察面拨打高大勇电话,却提示无法接通,再一询问,才知道高大勇请了病假,几天没有上班了。 高大勇的嫌疑进一步升级。 郑志要来了高大勇住所地址,带回警局。 当晚,建设分局的灯通宵不停。 “那些影视剧里不都演了吗,很多性格变态的人都会伪装成老好人。” 齐莫扬的话被郑志打断。 “你靠看影视剧破案呢。”郑志嘲讽一波,又对孟山辉说,“孟队,申请搜查令吧。” 孟山辉搓着桌上的笔,不知在想什么。 郑志又问了一遍。 “搜查令肯定要申请。”孟山辉说,他立起笔,点在桌子上,“根据我们调查,高大勇农村出身,文化不高,只会写自己名字,他从哪知道连环凶手的特征?” 郑志说:“你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他?” 孟山辉说:“我们基本可以确定这次的凶手不是旧案的凶手,但民众不知道,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言论,更像是有人在逼我们找凶手。找出高大勇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但不管怎么说,找到高大勇都是第一步。 从孟队办公室出来,郑志坐回自己位置,齐莫扬紧跟着他。 郑志歪头瞅他,眼神询问有什么事。 “郑哥,现在网上闹得这么厉害,旧案又被提出来,我上次那个提议,孟队不考虑考虑?成立个专案组什么的。” 郑志皱眉,知道他又想说新案旧案一起来。 “你真不懂啊,谁来负责专案组,你?” “我当然不够级别。”齐莫扬说着,又眼睛晶亮地问,“我行吗?” “行个屁。”郑志忍不住爆粗口,“真是小鸡没长毛就想飞。没有足够的证据,翻旧案就是个苦差事。” 过去这么久的案子,虽说现在有个模仿作案的,让旧案关注度又上来一波,但当年破不了的,现在更难破。 成立专案组,意味着时间都绑在这个破案几率极小的案子上,和空耗没什么区别。 领这种苦差事,不是傻就是放弃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齐莫扬也不是不懂,但他想破案抓住凶手的心如沸腾的水压也压不住。 而且,他挠头:“我答应别人,一定会把案子破了。” 郑志嗤笑,转而又好奇谁会这么关心一桩陈年悬案。 “你答应谁了?” “俞茵。”齐莫扬说,“就是老要你抱的那个小姑娘。” 郑志微怔,哦了一声,表情缓和下来。 “你认识她?” “有一次在路上她抓抢劫犯来着,可棒了。她大四了,郑哥想不想见见她?” “我没空。”郑志摆摆手,轰人,“你要是没事干,去把档案室打扫了。” 燕医三院和往日一样人头攒动。 谢赢从口腔科出来,信步来到住院部。 住 院部分了不同的科室,内科二病房的廊门前站着几个人,正跟守门的老护工争论。 第37章 “我们就进去几分钟,你至少问问当事人吧,也许人家愿意接受采访呢。” 老护工白他们一眼,把“闲人勿进”的牌子重重拍了一下。 “探视时间下午四点。” “昨天我们四点来的,你也不让进。” “一次只能进一个人。” 就在他们争辩时,一个领子拉高戴着口罩的女孩从里面出来,她低着头,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旅行包。 老护工看她一眼,开门让她出去。 那几个自称是记者的人想借机钻进去,老护工嗓门一吼。 “干嘛呢,探视先登记。” 那女孩快步来到电梯间,正巧电梯门要关上,她说着“等一下”,有人比她更快。 谢赢腿长步子大,先一步上前,用手挡住电梯门,示意女孩先上。 那女孩向他道谢,进了电梯,马上打开手机。 谢赢按下地下停车场,见女孩没按楼层,好心地问:“你去几楼?” 女孩抬头,这才发现电梯直往地下去了,赶紧按下一层。 一阵歌声,她的手机响了。 女孩接起来,捂着嘴说话,声音不甚清晰地传到谢赢耳中。 “吓死我了茵茵,你可不知道,这两天老有人要采访我。我已经办出院了,呆不下去了。嗯嗯,我往地铁口走,咱们地铁站见吧。” 谢赢微微弯唇,看来这姑娘确实没大碍。 电梯门缓缓开启,一对年轻男女正站在门外等候。 谢赢步出电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对男女鼓鼓囊囊的背包。 背包轮廓分明,似乎塞满了某种设备。 自媒体的影响力远超他的预期,看来下次不必联系那么多家了。 第19章 爱情小鱼 俞茵分别给俞爸和长佑回了信息。 长佑电话打过来。 “姐, 那些记者不会找到你吧,要不你最近还是回家住吧。” 俞茵不认为记者能找到她,若真想采访, 更应该找她爸。 再说, 她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怕采访。 “学校不比家里安全啊,咱小区连个大门都没有。”俞茵说。 俞长佑说:“我是担心,万一真是那个凶手回来了,说不定专门找受害人后代呢。总之你小心点。” 俞茵说:“我知道,你最近回家住了吧。” 俞长佑答得很勉强:“回了,真不如住公司自在。” 电话挂断后, 俞茵本想问问齐莫扬关于热搜的事情, 消息都已经编辑好了,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发送。 毕竟,总是打扰警察的工作, 似乎不太好。 齐莫扬拿着搜查令, 跟在郑志身后,强行打开高大勇租住的平房。 周末的下午, 不少邻居在家,听到声音纷纷探头查看,见是几个警察,又窃窃私语起来。 一名警察向邻居们询问高大勇的情况,其余几人进入出租屋。 房间不大, 目测最多十平米,进门右手边是自来水池,旁边是一条砖头砌起的不锈钢台面。台面是长条形的, 近水池的位置放着锅盆和一把菜刀,再往里是一个搪瓷饭盆。 墙边摆了张简易衣柜,衣柜一侧墙面打了钉,挂了一道布帘,把房间一分为二。 布帘是灰色的,陈旧起毛边,将里面半间屋遮挡严实。 郑志小心地拉开布帘。布帘后,有一张折叠单人床,一张破旧的木桌子。 桌上放着几张照片还有一个黄皮的笔记本。 照片是偷拍的,主角是个大眼睛尖下巴的漂亮女人,有在夜店跳舞的,有在车门外和男生接吻的。 照片里,女人大多时候衣着紧身性感,完美勾勒出身体曲线,只有两张夜跑的照片例外。 这两张照片的拍摄地点正是建设新路,拍摄者是从路对面拍的,没有正脸,只能看出是一个穿着休闲服的女人,从高度推测,拍摄者很可能坐在车里。 郑志问过身边几人,大家都摇头表示不认识这个女人。 郑志将照片收进物证袋,又翻开笔记本。 笔记本封面上用红戳印着“河阳县农业合作银行”,像是银行办活动时的赠品。翻开第一页,右下角写着一个名字。 “高晓雨。” 郑志把东西收好,又在屋内搜索一翻,将可能有用的东西收起,带回局里。 “高晓雨,高大勇的妹妹,一九八八年考入燕市工大,是他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大二那年学校报案失踪,目前警方记录里仍是失踪。” “照片里的女人叫肖筱,比高晓雨小一届,同校不同系。她爸曾是金昌首富,三十年前举家搬到燕市,十四年前,她爸因行贿入狱,家道中落。万泉花园的别墅在她妈妈名下,他爸入狱前两人就离婚了。” “肖筱有夜跑的习惯,高大勇的目标应该是她。” 孟队皱眉:“这么说,这个肖筱五十多了?” 齐莫扬打开手机,给他看。 “肖筱算是个小网红,有自己的媒体账号,她肯定整过容。” 孟队接过手机。 在肖筱的账号里,是她四处度假的照片,身材的确保持得很好,穿对衣服绝对能冒充二十多岁的。 第38章 “如果高大勇的目标是肖筱,动机是什么?” “我们怀疑和高晓雨的失踪有关。高晓雨刚失踪时,高大勇来过燕市,后来又回老家,六年前他父母都去世后,才独自来燕市打工。那本笔记应该是高晓雨的日记,里面或许有线索。” 孟队说:“小齐你去趟工大,查查高晓雨失踪前后的情况。” 齐莫扬应下。 孟队又皱眉,疑惑道:“连环案凶手第一次作案是在九四年,距离高晓雨失踪已经过去五年,时间就对不上。高大勇行凶为什么要穿成那样。” “是不是想混淆视线,转移调查方向?” 孟队摇头:“凶手这样做只会引起警方更多关注,对凶手来说,并不是好事。” 齐莫扬说:“难道袭击方萌的不是高大勇?只是一起随机模仿行凶?” 孟队又摇头,吩咐道:“日记我亲自看,郑志你去调查肖筱,小齐你去工大查高晓雨,另外高大勇那边也要派人继续找。” 几人领了活,各自去忙。 方萌出院跑回宿舍,住了一晚上,周日下午就要回去上班。 “有一个和我一起入职的女生,见我被袭击了,觉得那片不安全,她吓得辞职了。她一走,没有户口的应届生里只有我一个女生,另外一个搞技术的,专业上比我有优势,但人家本来就有户口。这么一来,我的机会更多了。” 方萌乐滋滋的,干劲很足:“我今天就回去,明天上班。” 俞茵着实佩服方萌的心理素质,她对方萌遇袭的事还没过去呢,方萌自己已经无所谓了。 方萌走时正值傍晚,霞光满天,柔和且温暖。 周欣悦非说这是浪漫的象征,拉着俞茵到市场买了一个心形的小鱼缸,又跟老板要了两条金鱼,养在宿舍里。 “晚霞,对应爱情中的温馨和亲密。鱼缸,有助于提升爱情运。”周欣悦一边喂鱼食一边科普,“这是我们的爱情小鱼。” 俞茵说:“那你应该早点摆出来,也不至于单身四年。” “你不懂,人的气运是守恒的,大学单身四年,说明咱要憋个大的。”周欣悦朝她勾手,“来来来,你也喂点,沾沾运,帅哥就在前方等你。” 莫名地,俞茵想起开车时的谢赢。 她接过鱼食,正要撒呢,见水面已经浮了小半鱼食,皱眉说:“太多了吧,会不会撑死啊。” “会吗?”周欣悦也不懂,“这种小鱼应该挺好养活的吧。” 俞茵想了想,还是没敢再喂。 夜幕低垂,宿舍内弥漫着宁静的氛围,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和小鱼在水中嬉戏时偶尔溅起的轻微水声交织在一起。 俞茵很快就沉浸在梦乡之中,她的梦境模糊而温暖,直到一种不祥 的热度和混乱的噪音开始侵扰她的安宁。 她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燥热,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有人在焦急地呼喊:“着火了。” 这声音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让她猛地惊醒。 “着火了!周欣悦!”她本能地朝对面大喊,声音却出乎意料的低沉沙哑,是个男声。 俞茵顿住,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宿舍,在她面前有一张长条形的茶几,对面墙上挂着宽大的投影电视,旁边还立着麦克风。 她正躺在沙发上,沙发围绕着墙壁固定了大半圈。这是一间ktv包房! 房门外不断传来呼喊声和尖叫声,俞茵心跳加速,紧张感迅速蔓延。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俞茵很快意识到,她又穿越了。 在包房的昏暗光线中,她一把抓起茶几上的手机。 手机壳上的游戏图案反着微弱的光,底部刻着ycy三个字母。那是她精心挑选的游戏限量款手机壳,她送给小佑的生日礼物。 她按下手机的开关,屏幕亮起,显示的是她和小佑的儿时合影,笑得傻里傻气,无忧无虑。 俞茵意识到自己穿到了俞长佑的身体里,恐慌感在心中蔓延。 手机的信号栏空空如也,wifi图标也显示着无连接。 包间内暂时没有受火情影响,但小窗外却是一片漆黑。 她借着手机的微光,小心翼翼地拉开门把手。 然而,门刚打开一条缝,浓密的黑烟便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她急忙将门关上,但已经吸入了一口烟,剧烈的咳嗽让她的喉咙火辣辣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她能够如此顺利地控制这具身体,说明小佑此刻还在沉睡之中。 俞茵在房间内快速地移动,四处寻找信号,但ktv包间里的信号向来微弱,加之火情的影响,wifi似乎也出了故障。 她焦急地走了一圈,却始终没能打出一个电话。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必须自救。 她来到门边,找到消防图。 图上显示,这间包厢位于ktv的最深处,距离正门最远,逃生的路线显得异常漫长。 相反,ktv是在二层,如果她能往里走,外面应该是商场平台,她或许可以屏住呼吸,迅速逃离。 但问题是,她不知道那边是否有门,如果没有,外面又是浓烟滚滚,她恐怕连回包间的路都找不到。 黑烟逐渐从门缝中飘进,头顶的消防喷淋头突然启动,冰冷的水柱倾泻而下。 第39章 俞茵被淋醒了。 夜幕如墨,宿舍内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 俞茵心急如焚,忙不迭地抓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拨出了小佑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时间显示已是半夜三点,这个时刻,这样的消息,让俞茵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立刻跳下床,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飞奔下楼。 楼梯间的灯光忽明忽暗,俞茵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她翻出林城的电话。 林城正在开车,他眉头紧锁,油门已经踩到最高限速。 手机突然响起,他瞥了一眼,是俞茵。 他带着疑惑按下免提。 俞茵声音急切:“林城,丽景苑的店起火了,我弟弟,俞长佑在里面,他被困住了。” 林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人在店里?经理不是说已经全部疏散了吗? 车子拐过一个弯,他看到前方冒起的黑烟,正是自家店铺所在的商场。 “知道了。”他简短地应了一声,随即挂掉电话,脚下的油门不自觉地踩得更深。 第20章 我有十年没把自己搞得这…… 夜色中, 林城的车急促地停在了路边,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经理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林总。” 林城迅速下车, 目光锐利地扫过店面后方, 那里正冒着滚滚黑烟。 “里面还有人吗?”他问。 经理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了,客人和员工都疏散了,着火的位置靠后,尽头几个包间今晚都没开。” 林城的眉头紧锁,视线在员工中扫了一圈,再次确认:“俞长佑在哪?” “他一点的班,早就回家了。” 林城又问:“你们谁看见俞长佑离开了?” 经理转头, 看向几个员工, 他们互相瞅瞅,都没应声。 林城询问间,俞茵的电话又进来了。 他接起来,平静地说:“这边员工都疏散了, 你弟早就回家了。” 电话那头, 俞茵的心跳加速,看来起火是真的, 那么小佑一定还在里面。 由于第一个电话林城的反应过于冷静,这让俞茵十分不放心,觉得他根本没信,所以再次给他打去电话。 林城是声动的老板,除了他, 她不知道能联系谁。 “不是的,林城,你听我说。”俞茵的脑子飞快转着, 试图找到说服林城的理由,“我和我弟从小就有心灵感应,这大半夜的,我会醒一定是他出事了。” 林城觉得匪夷所思,他再次看向冒烟的窗户。 电话那头,俞茵语速很快:“他的手机无法接通,我家信号很好,他如果回家了不可能打不通。他以前跟我说过,他喜欢睡在消防图最左上角的包间里……师傅,您开快点。”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林城一向淡定的脸上出现裂痕,他惊讶地问:“你在路上?来我店里?” “我就快到了。”俞茵说。 林城这下不只是惊讶,这姑娘实在有点神神道道的,但她的坚定和急切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情况。 紧张的气氛在夜色中弥漫,一个女员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犹犹豫豫地开口:“林总,俞长佑前阵子确实在店里睡过,他说和家里闹别扭,在公司凑合几晚。” 经理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声音中带着怒气:“不是规定不许睡在店里吗!他不想回家,怎么不去宿舍。” 女员工年纪不大,被经理当着这么多人面批评,顿时有点挂不住面子,低头不敢说话,本就受惊过的脸越发苍白。 林城问:“他一般睡哪个房间?” 女员工努力回忆着,声音微弱:“一般就是最里面的几间,418,419,420的。” 林城回忆着,消防图最左上角的房间应该是单数。 他为了确认,问经理:“419是不是在消防图左上角。” 经理很少用消防图作为地图,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脑中换算了一下东南西北,然后肯定地说:“对。” 林城指着商场二层的平台:“那里是不是有个门,开着吗?” 经理回答:“是有门,商场关门后肯定上锁。” 林城盯着商场一层的墙面,心中快速计算着路径,思索片刻后,他忽然一个助跑,踩上花台,像网上那些跑酷的人一样,借着墙面的摩擦力,三下两下攀上了二层平台。 俞茵的车刚停稳,她急匆匆地下车,就看到一个身影从人群中蹿出,冲上了二楼。 在围观人群的惊呼声中,林城举起平台上的石凳,用尽全力砸向玻璃门。 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四溅,黑烟找到了出口,如同释放的野兽,从破碎的门洞中喷涌而出,将林城的身影瞬间吞没。 时间仿佛凝固,每个人都屏息以待。终于,从那黑洞洞的烟口中,两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不远处,消防车的警笛声划破了夜空。消防员们迅速行动,架起梯子,搭好水管,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灭火作业。 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林城和俞长佑顺着梯子走下来,两人都是满面尘灰,狼狈不堪。 第40章 看到俞茵,俞长佑一脸震惊:“姐?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俞茵气不打一处来,既担忧又恼火,“不是已经跟家里和好了吗,怎么 还偷偷住在店里。” 俞长佑蔫头耷脑的,不敢直视姐姐的目光。 “别围在这里,疏散。”消防员提醒他们。 人群逐渐散开,俞茵看着长佑黑灰的脸,不忍再说他,转头看林城也是蹭了一脸黑,又感谢又抱歉。 “谢谢你。”俞茵说。 林城看向长佑,说:“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下。” 俞长佑忙说:“不用不用,我没事。” 林城坚持:“刚刚你吸进烟,还是查一下放心。” 他嘱咐经理盯住现场,有什么情况给他打电话。 经理自然满口应下。商业体出现意外事故,这种事可大可小,今晚肯定是不能睡觉了。 林城带人去最近的医院,开车几分钟就到了。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林城去挂号交费时,俞茵坐在长佑旁边。 “你怎么回事,不是跟爸和好了吗?” 俞长佑低着头,一脸倔强,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裤子的缝线,似乎在寻找安慰。 俞茵警告他:“不说是吧,行,以后什么都别跟我说。” “姐。”俞长佑吭哧着,“我知道爸想让你把房子过户给我。” 俞茵眉头拧起来。 “我坚决不同意。”俞长佑又说,然后声音低下去,“所以又闹掰了。” 俞茵不知说他什么好,摇头道:“这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别瞎掺和。” “我都十九了。”俞长佑不服气,为自己打抱不平,“我生气是因为他们从来都不相信我,总觉得我干嘛都不行。如果你可以自己供房,我怎么就供不了?我现在一个月挣得比他多,还是看不起我。那房子又老又旧,我才不稀罕。” 俞茵嗤笑:“瞧你能的,以后你挣这么一套又老又旧的房子给我看看。” 俞长佑梗着脖子:“我以后要买别墅。” 俞茵哭笑不得。 林城回来了,他将检查单交给俞长佑。 俞长佑跟着护士去检查,俞茵看着他的背影,念叨着:“小孩真是……” 深夜的急诊人很少,大多安静地输着液。俞茵和林城远离输液的人,坐在角落蓝色的塑料椅上。 林城问:“你弟什么情况,离家出走?”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不像平时那么独裁,低沉而温和。 “跟我爸吵架了。”俞茵无奈地笑了笑,“父子是不是都这样,谁也看不上谁。” 林城轻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却没有说话。 俞茵一下子想起他那复杂的家庭关系,赶紧换了话题。 “今晚真是谢谢你。” 林城说:“不用,他要真出事了,我更麻烦。” 俞茵注意到他脸上的黑灰,忍不住提醒:“你也去检查检查吧。” “我不用。我的身体我知道。”林城说话总是这么淡定,只是现下他头发凌乱,脸上还东一条西一道的黑灰,略显滑稽,与他营造的老成持重形成强烈反差。 俞茵抿抿唇,想笑没笑。 林城看出来,问:“怎么了?” 他一开口,俞茵就破功了,嘴角没忍住扬起。林城疑惑地看着她。 俞茵掏出手机,对着他咔嚓来了一张照片。 她把照片给林城看,照片上的男人像是刚刚参加完野外匍匐训练,脸上的黑灰和凌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狼狈又好笑。 林城看到照片上的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他一笑,空气中的拘谨便消散了。 他放松身体,靠到椅背上,自嘲道:“我有十年没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了。” 俞茵正要把照片删掉,林城说:“把照片发给我吧。” “啊?这也要啊。”俞茵有些惊讶。 “多有纪念意义。”他说着掏出手机,“我加你微信。” 两人互加了微信,俞茵把照片传给他。 林城随口问:“你和你弟真有心灵感应?” 俞茵嗯了声,知道他不信,先下手为强地反问:“你和你弟没有?” 林城摇头,眯起眼探究地看着她,突然问:“和你梦见林然一样的心灵感应?” 俞茵顿时想起那些不怎么美妙的春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嫌弃道:“快别跟我提你弟。” 林城挑了挑眉,听话地没有继续追问。 “你有纸吗?我擦擦脸。” 俞茵摇头:“大半夜的,我能记得带手机就不错了。” 她看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她动动双腿,手虚握成拳掩着嘴轻轻地打了个呵欠,动作中透露出一种不经意的可爱。 林城注意到她的疲惫,四周看看,发现一台自动售货机。 “喝咖啡吗?速溶的那种。” “好。” 林城买了两瓶咖啡。 俞茵问:“你平时也喝咖啡解乏?” 林城说:“我一般是抽烟。” 俞茵指指外面:“你去抽吧,我在这等着就行了。” 林城耸耸肩:“我跟你一样,出来得急,忘带烟了。” 第41章 这时,林城的手机响了,是经理打来的,向他汇报火灾后续的情况。 俞茵在旁边听着,隐约听到“损失”、“赔偿”、“消防”等字眼,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涌起一丝担忧。 等林城挂了电话,俞茵忙问:“怎么样了?” “火灭了。后续还不知道。”林城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并不担心。 俞茵问:“后面会很麻烦吗?” 林城半真半假地说:“有可能,我没准还会坐牢。”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俞茵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惊讶不已,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什么?” 林城说:“你不知道?商业建筑失火可以追究刑事责任。” 他这样轻描淡写地说自己要去坐牢了,把俞茵整不会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安慰几句,但看当事人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的安慰是多余的。 林城被她张口结舌的样子逗笑了,反过来宽慰她:“好在没有人员伤亡,应该只交罚款就行了。” “姐。”俞长佑检查完,精神很好的样子,“我没事,可以走了。” 俞茵站起来:“那就回家吧。” 俞长佑闹起别扭:“我不回家。” 俞茵提高音量,瞪着他:“不回家你去哪?” 她的声音一大,俞长佑声音就小了。 “我……我自己找地……” “行了,别磨蹭了,我送你们回家。”林城站起身,“把你们送到家,我的任务就结束了。” 第21章 爱情小鱼 清晨五点多, 燕市的街头已经迎来了第一缕晨光,初夏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天色渐亮, 街道上开始出现行人的身影。 车子缓缓驶入俞爸家所在的老小区, 门口的早点铺子里,几位上了年纪的居民正围坐在一起。蒸笼里的小笼包热气腾腾,白色的蒸汽在空中缭绕,带着诱人的香味。 这个老小区没有显眼的大门,俞茵轻车熟路地指引着方向,车子在狭窄的小道中七拐八拐,逐渐深入居民楼。 在经过一道装饰着藤蔓的金属拱门后, 俞茵眼尖地发现了出门买早点的俞明刚。 他手里提着早餐, 步履匆匆,没注意到车子里的家人,还是俞茵先开的口,喊了声“爸”。 俞茵下了车, 俞长佑带着一脸的灰尘, 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她身后。 俞明刚吓了一跳,没注意到同时下车的林城, 急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俞茵简单地讲述了昨晚的经过。 俞明刚皱起眉,批评长佑:“我早说了,夜店就不是个好地方。” 俞茵偷瞄林城,见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是否真的不在意。 俞长佑赶紧向父亲使眼色, 介绍林城。 “爸,这是我们公司的林总。就是林总冲进火场把我救出来的,还带我去医院检查。” 这话一出, 俞明刚的脸上露出了尴尬、抱歉、感激和一丝埋怨的复杂表情。 俞茵心中暗笑,长佑这话说得有些夸张,她昨晚只见到了烟,并没有看到火。 但她能理解俞长佑对这份工作的喜爱,以及他急切希望得到父亲认 可的心情。 俞明刚上下打量起林城,见他看起来不过比俞茵大几岁,却已经一身社会气,心中不免嘀咕,夜店里果然什么人都有。 他清了清嗓子,对林城说:“麻烦你还把他们送回来。” 林城淡淡地回:“应该的。” 俞明刚讪笑两声,转头对俞茵说:“都到家了,上楼一起吃个早点吧,你阿姨熬了粥。”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期待。 俞茵轻轻摇头,抱歉地说:“我明天论文答辩,要回学校做准备。” 俞明刚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他知道与女儿之间总有些生分。若是换了小佑,他可能会一劝再劝,但对于俞茵,既然她说有事,那应该是真的有事。 “好吧。”他转向俞长佑,“那小佑你……” 他想让小佑送俞茵,但看到儿子一脸黑灰,头发焦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城站在旁边,说:“我送她回学校。” “又给你添麻烦了。”俞爸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心里却不太放心,嘱咐俞茵,“到学校给我来个消息。” 车子沿着来时的路慢慢驶离,林城通过后视镜看着俞爸远去的背影。 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独,身形不再挺拔,背有些驼。宽阔的额头虽已布满深浅不一的皱纹,但拧眉时仍能看出年轻时的影子。 二十年了,林城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那个在葬礼上守着妻子尸体拒绝任何媒体采访的男人。 他似乎过得不错,再婚了,又生了一个儿子。 林城的视线悄悄转向坐在副驾驶的俞茵。 他的女儿也长大了。 “你把我放地铁站就行,这边过去有点远。”俞茵说。 “我还是把你送回去比较踏实,谁让出事的是我的店呢。”林城说,“反正这个点,不堵车。” 他转动方向盘,车子平稳地驶入环线,融入清晨的车流中。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晨光如同金色的绸带,直直地从车头射入,耀眼得让人难以直视。 第42章 俞茵低下头,用手掌轻遮额头,躲避那刺目的晨光。 “你比你弟大几岁?”林城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三岁多。” 林城默默地计算了一下,葬礼时俞茵应该是两岁,也就是说不到一年,她爸爸就再婚了。 他不禁有些感慨,自己那时还小,看到那个男人在葬礼上的痛苦样子,还以为他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他又问:“你和你弟关系似乎很好?” “还行吧,我爸对他要求严,他只能跟我诉苦。” 林城笑了笑:“你爸和你弟的关系,有点像我和林然。” “看得出来。”俞茵也笑了,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弟比你弟靠谱多了。” “因为他有个好姐姐。” 俞茵眯起眼睛,半开玩笑地问:“你是夸我呢还是讽刺我呢?” 林城歪了下头,说:“我教你一招,所有你听不懂的话,都把它当成夸奖。” “好主意。”俞茵点点头,片刻后又问,“那你到底是夸我还是讽刺我呢?” “当然是夸你。”林城失笑,“为什么你弟只能跟你诉苦?一般孩子不是都找妈妈吗?” “因为他妈只会让他听爸爸的话,坚决不许顶嘴。”俞茵笑着说,“我就不一样了,我零花钱多,他一找我诉苦,我就带他买零食吃。” 她零花钱多,因为她没有妈妈管,俞明刚经常偷偷塞给她钱。 俞明刚不给长佑零花钱也不是因为不疼他,而是他的钱给了徐艺,长佑想要什么自然会跟他妈妈要。 林城抓到俞茵话里的漏洞——“他妈”,果然不是一个妈。 他本想借机问得更清楚些,却在侧头间看到俞茵微微翘起的唇角。 她沉浸在回忆往事的小快乐中,没有意识到言语的漏洞暴露了她的家庭关系。 林城凝目注视她两秒,伸手帮她放下副驾上的遮阳板。 车内恢复了柔和的光线,俞茵抬头,对林城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林城没说话,车内顿时陷入安静。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俞茵试图找回话题,她看眼手机:“好早。” 林城开口:“你现在回学校还早吧,舍友起了吗?要不咱们先去吃个早点?” 这个时间确实早,按照周欣悦的作息,她肯定还在梦乡中。 俞茵还真饿了,但她觉得跟林城单独吃饭有些尴尬,就想找借口推辞。 她还没开口,就听林城啧了声,自言自语地说:“折腾一晚上又渴又饿。” 俞茵闭了嘴。如果不是小佑违反规定偷偷睡在包间里,林城也不用半夜三更飞檐走壁,又跑医院又送他们回家。 她已经感谢了林城好几次,但只是嘴上说说没有行动。 她觉得这顿饭应该由她来请,可是请林城吃饭,一般的小馆子似乎不太合适。 俞茵咬咬牙,心里暗想,早饭再贵能贵到哪里去,大不了出次血,回头找小佑报销。 “正好我饿了。”俞茵说,“先说好,这顿我请。” 林城笑笑:“因为你弟的事?他违规偷住包间,应该扣奖金的。” “该怎么扣就怎么扣,让他长长记性。”俞茵大度地说,“我请你是两码事,你选地方吧。” “我选?”林城扬起嘴角,笑容轻松,“行。你有忌口吗?” “没有。” 俞茵觉得早上的林城好像特别爱笑,变得有点……和蔼了? 林城最终把车停在了一家熟悉的连锁包子店门口。 这家店在燕市随处可见,至少有上百家,几乎成了每个居民区的标配。 虽然俞茵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但看到这家店的招牌时,她的心还是轻松了许多。 只是在结账时,林城快了一步,没让俞茵请成。 林城有点抱歉,说:“我做生意的,习惯抢先结账,手一快就点了。” 俞茵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死乞白赖地把几十块钱转给人家吧。 她只能很自然地说出那句标准答案:“下次一定让我请。” 林城点头同意了。 俞茵回到宿舍时,周欣悦刚醒,还赖在床上刷手机。 “给你带了包子。”俞茵说。 周欣悦轱辘一下坐起来,扎好头发,爬下床。 “你这么早就去吃早点了,咦,这不是食堂的包子?” “你睡得真沉,我昨天夜里就出去了。” 周欣悦往嘴里塞包子,含糊地问:“干嘛去了?” 俞茵粗粗讲了下经过。 周欣悦咽下包子,不确定地问:“你跟林城一起吃的早点?你们两个人?” “嗯。”俞茵一边梳头,一边跟她聊,“林城人其实挺好的,不像看起来那么凶,人也不死板,挺爱笑的,还会照顾人呢。” 周欣悦皱着眉头,问:“他怎么照顾你的?” 俞茵想了想,说:“也没什么特别的照顾,就是跟他在一起挺自然的。一开始有些拘束,随便聊几句,就放松了。” 她指指周欣悦手里的包子,说:“这包子,还是他请的。” 很显然,经过一夜相处,俞茵对林城改观了不少。 第43章 周欣悦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她怀疑地问:“他先救了你弟,还带他去医院,再送他回家,然后又送你回学校,最后还请你吃饭?” 俞茵一想,确实如此。 “原来我和我弟麻烦了人家那么多啊。”她感到内疚,“不过吃饭是误会,说好我请他的,所以他才选的这个店,照顾我没钱嘛。就是付款的时候,我的网慢了一点。” 周欣悦用一种“你太天真了”的眼神看着她。 “小姐姐,你被人套路了。” “怎么可能。”俞茵不信,她觉得所有事情都是顺其自然发生的,没有任何刻意的痕迹。 周欣悦掰着手指一条条问她。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林城这人挺不错的。” 俞茵点点头。 “你是不是还 特别过意不去,觉得麻烦了人家一晚上。” 俞茵再次点头。 “你是不是想,下次一定必须得请人家吃个饭。” 俞茵又一次点头。 “笨啊,被人套路的死死的。”周欣悦戳她脑门,“我跟你打赌,下次他还会抢先付账的。” 她放下手,无奈地摇头,叹道:“难怪母胎单身。” 俞茵不服:“你这么懂,你怎么也母胎单身。” “我不一样,我是因为看得太明白。”周欣悦理直气壮,“你信不信,你这顿饭永远永远也请不上。这样他就一直有借口和你一起吃饭。” “不信。”俞茵说,“他费功夫套路我干嘛,我们又不熟。” “这还不明显吗?”周欣悦得意起来,扭着腰走到窗边,“说明我的爱情小鱼起作用了呀……啊!!!我的小鱼!!” 俞茵忙过去,往鱼缸一看,两条小金鱼翻着肚皮。 “肯定是昨天吃撑了。”她说。 周欣悦沉着脸,抱起鱼缸:“不行,我找老板去。” 第22章 将那一叠钞票放飞…… 林城目送俞茵的身影消失在校门转角, 并没有立刻驱车离开。 他从副驾驶的抽屉里摸索出半包烟,从中抽出一根,轻轻推开车门, 走到车外。 他半倚在车身上, 点燃了烟,深吸一口,目光却穿透了缭绕的烟雾,定格在树坑里那些新长出的嫩草上。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周围行人投来的好奇目光视若无睹。 一根烟在他的指尖燃烧至尽,林城这才回过神,打开手机, 拨通了建设新路店刘经理的电话。 刘经理结束夜班, 刚睡着,又被老板的电话无情唤醒。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林总。” 林城开门见山地问:“最近分局的郑队来唱过歌吗?” 建设分局刑侦副队长郑志的老婆酷爱唱歌,夫妻俩一有空就会来开个包间,享受两三小时的音乐时光。 人到中年, 还能有共同的兴趣爱好, 他们的感情比寻常夫妻要深厚一些。 像郑志这样在公安局里小有名气的人物,林城自然会多加留意。 他早就叮嘱过刘经理, 郑队夫妇来唱歌时,服务要更加周到,送些果盘之类的小礼物。 因此,当林城提起郑队时,刘经理立刻回答:“有些日子没来了, 这边最近出了个案子,网上动静挺大的,估计正忙着破案呢。” 林城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他接着嘱咐道:“下次他来时,立刻通知我。” 经理在电话那头应声答应。 同一时间,建设分局院门口。 孟山辉站在路对面的阴影中,目光扫过分局大门,确认没有媒体围堵,这才低着头冲进院里。 “搞刑侦的整得跟明星似的。”郑志调侃他,“这两天人少了,估计热度快下去了。” “这波过去了,指不定有没有下一波。”孟山辉摆了摆手,“过来开会。” 黄皮笔记本至少有三个人仔细看过,从内容看基本能确认是高晓雨的日记。 日记篇数不多,一共就十二篇,时间是从九零年春节开始的。 日记内容大多是她与一名男同学互生情愫,处在朦胧美好的暧昧中,高晓雨希冀关系能更进一步。她的笔触温柔而细腻,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这份感情的珍视和期待。 日记里没有提到男生的名字,总是用“他”代替,用词浪漫温馨,能看出高晓雨将这段感情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 然而在后面两篇日记里,高晓雨多次提及一个人——肖筱。她的文字变得紧张而急促,字迹也显得凌乱。 根据日记里的描述,肖筱是意图抢夺高晓雨男友的第三者,并且利用强大的家庭背景威胁恐吓高晓雨。 高晓雨的恐惧和无助在字里行间弥漫开来。 在日记的最后,她用畏惧的语气写下一句话。 “她太可怕了,我好担心自己出事,我还有父母,我不能为了爱情不顾自己的安危,对不起。” 看样子,高晓雨在肖筱的威胁下,准备放弃那段美好的感情了。 黄皮笔记本被小心翼翼地放入证物袋中,摆在孟山辉面前。 孟山辉指尖轻点日记本,说:“这个日记本很可能就是高大勇计划袭击肖筱的动机。他认为妹妹的失踪是肖筱造成的。” 第44章 齐莫扬接过话茬:“我去工大查过,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了解情况的人不多。只有一个副教授和高晓雨是同学。他说高晓雨不爱说话,性格比较腼腆,在班里存在感不强,要不是后来失踪了,他可能都记不起有这样一个同学。至于高晓雨的男朋友是谁,他完全不知情。” 郑志说道:“这么看的话,高大勇到明亮保洁公司很可能是有预谋的,他在万泉花园工作期间调查肖筱,知道她有夜跑的习惯,于是选了一个晚上动手,错把偶然出现的方萌认成肖筱,所以才会中途放弃。” 孟山辉眉头紧锁,摇头道:“这里面疑点很多。第一,日记是三十年前写的,为什么高大勇到现在才动手?第二,以高大勇的文化水平和经济实力,能不能独自完成跟踪调查肖筱这一系列行动?第三,就是这本日记……” 他举起装有日记本的证物袋,眼神中透露出怀疑。 “一个从山村苦学考入大城市的大学生,她的生活里只有谈情说爱这一件事?” “你怀疑日记本的真实性?”郑志反驳道,“高晓雨最后不是决定为了自己的安危放弃感情吗,不能说她的生活只有谈情说爱。而且,高大勇只会写自己名字,这是千真万确的。他填的入职表上只有签名是自己写的,字迹完全不一样。” 日记上的字迹清秀文雅,甚至带着一点洒脱的气质,而高大勇的签名则显得笨拙,像是小学生随意扒拉出来的字迹,两者之间的差异显而易见。 郑志继续分析道:“至于为什么高大勇现在才动手,有可能是他在很多年后才拿到这本日记,也有可能他一直放不下家里的老人,等老人都离世后才来到燕市。他来燕市已经六年了,六年时间不短,足够他筹划一切。” 孟山辉问:“高大勇一直没露面?” “最近这个案子在网上发酵得厉害,他肯定躲起来了。” 孟山辉又问:“有没有找到高晓雨其它的字迹?” 至少要有两个以上的字迹才好认定笔迹是同一人所出,单单一个日记本,少了点。 郑志也明白,但他无奈摇头:“高大勇住处连带字的书本都没有。时间太久了,除非去他们老家,但找到的也很可能是高晓雨小时候的笔迹。” 齐莫扬说:“孟队,我再去趟工大,看看有没有她的入学档案这些。” “也行。”孟山辉点头,“肖筱那边呢?” 郑志说:“已经联系过了,她说今天下午会来局里配合做笔录。” 是夜,齐莫扬穿着便服,跟在郑志身后,在门童的带领下,进入一间夜总会。 穿过五光十色的走廊,他们来到一个音乐震天、人头攒动的大厅。五颜六色的光线在头顶乱飞,营造出一种迷离的氛围。 门童找到一个身形纤瘦的中年男人,耳语几句后,那男人走过来,伸手。 “警察同志好,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齐莫扬只看到他嘴唇动,一个字也没听见,因为音乐声实在太大。 郑志大声问:“肖筱在不在?” 经理大声问:“谁?” 郑志更大声:“肖筱!” 经理做出顿悟的表情,身子一扭,手往舞台中央一指。 舞台正中,几个穿着黑皮坎肩露出胸肌腹肌的健壮男人,围着一把椅子又跳又扭,音乐到了高潮,几个男人合力将椅子高高举起。 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闪闪亮亮金色紧身吊带裙的女人,女人头戴王冠,手握一把红色钞票,金色的裙摆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成为全场的焦点。 她兴奋地在空中呼喊,随即手臂往下一转,呼啦一下子,将那 一叠钞票放飞。 钞票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飞舞,引起了人群的欢呼声。 郑志和齐莫扬等了一会儿,见女人手里的一把钞票发完后又拿起一把,觉得这事没完没了,就让经理帮忙叫人。 经理上前跟女人低语,女人看了齐莫扬他们几眼,不情不愿地走下舞台,跟着他们来到外面稍微安静点的走廊里。 齐莫扬打开了录音设备。 “你是肖筱?” 肖筱年纪着实不小了,尽管面部肌肤经过高科技处理后仍然白嫩紧致,但身体露出来的皮肤还是透露出岁月的痕迹。 大约是刚刚玩得太过兴奋,她有些热,右手作扇给自己扇风,长长的眼睫毛扫过录音笔。 “哟,还录音呢。”她戏谑地说。 郑志板着脸问:“你不是说下午来局里做笔录吗,打你电话也不接。” 肖筱无所谓地耸耸肩,道:“临时有朋友组局,你们那又没什么要紧事,晚一两天就晚一两天呗。” 郑志冷哼:“没要紧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涉嫌一起失踪案,如果不配合,我们只能请你到局里坐坐。” 肖筱停止扇风,表情仍是浑不在意:“这不是在配合吗。” 郑志问:“认识高晓雨吗?” “不认识。”肖筱回答得干脆。 “你再好好想想。” 肖筱眼皮一翻:“确实不认识。” “她是你大学同学,比你高一届。”齐莫扬提醒她。 肖筱觉得好笑:“我同学我都不一定记得,还比我高一届。” 第45章 “你严肃一点。”郑志的语气变得严厉,“别人你或许不记得,但是高晓雨失踪了,整个学校都知道,你会没印象?” “失踪?”肖筱眼睛看天,想了又想,“好像是有个人失踪了,就是她呀?怎么,找着了?” 她的声音轻佻不以为意,显然对这件事情完全不放在心上。 郑志和齐莫扬对视一眼。 “你跟高晓雨熟吗?”郑志再次问道。 “肯定不熟啊,你们不说,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肖筱轻蔑地说,“大学,各有各的圈子,我和他们玩不到一起的。” “关于高晓雨,你还能想到什么?” 肖筱嘟着嘴,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她琢磨着,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高晓雨……想不到。警察同志,你们问错人了,应该问她的同学去。”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 “你抢高晓雨男朋友的事,还记得吗?”郑志突然抛出这个问题。 肖筱像受到什么侮辱一样,瞪起双眼,拔高音量:“我抢她男朋友?扯蛋,谁不知道我当时的男朋友是……”她说到这,忽然顿住,眼睛眨巴眨巴,视线逐渐往下。 郑志知道,这是回忆事情时的表情。 他追问:“你想起什么了。” 肖筱吸了口气,站直了身子,神情比刚刚严肃了一些。 就在齐莫扬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时,却见她摇头。 “没想起来。” 郑志火了:“肖筱,高晓雨失踪你有重大嫌疑,你现在配合我们工作也是在帮你自己。” 他这通威胁丝毫没有收到效果,肖筱反而比刚刚更放松了。 “高晓雨失踪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去查好了。她失踪时,正好是我生日。我过生日可不像你们普通人那样,点个蜡烛吃个蛋糕就完事。我要提前一个月开始纤体美肤定制礼服,和筹划公司沟通生日会风格,非常忙的,每天都安排满满的,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不在场证明。” 她嗤道:“我哪有时间跟个土丫头抢男人。” 齐莫扬问:“你刚刚不是说,不记得高晓雨吗,这会儿又知道她是土丫头了?还记得她失踪时间?” 肖筱转转眼珠,说:“这不是你们提醒的吗。” 郑志垂眼,肖筱应该是和高晓雨失踪无关,所以才这么嚣张,但她一定隐瞒了什么。 郑志语气放平,说:“我把话给你说明白了,高晓雨的哥哥就是上周袭击路人的嫌疑犯,我们有可靠的证据表明,他的真实目标是你。他认为你害死了他妹妹,要找你报仇。如果你不想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最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肖筱嘁了一声,不屑道:“让他来啊,我从小就要上各种防绑架课,我吓大的,我会怕他?” 这时,一个衣着妖娆性感的男人从楼道跑过来:“肖筱,都找你呢,躲这来了。” “警察同志,你看,大伙都等我呢,你们要没什么事,我先去忙了?”肖筱对郑志和齐莫扬说。 齐莫扬看着肖筱欢快地投入到人群中,对郑志说:“郑哥,我怎么看她都不像会嫉妒高晓雨,要和她抢男人的人。” 郑志点点头,说:“走吧,回局里。” 两人回到局里,向孟队汇报。 肖筱表现出来的和高晓雨日记中描写的完全不一样,这让孟山辉更加怀疑日记的真实性。 如果日记不是真的,凭高大勇是没本事伪造一本出来的。 这更让孟山辉确定,高大勇背后有人指点,而肖筱只是一个引子。 如果猜测属实,那么高大勇的躲藏就毫无意义。 他沉思片刻,说:“找两个人暗中盯着肖筱,高大勇可能还会找上她。” 第23章 竟忘了这么重要的证据…… 语言大学校外, 俞茵和宿舍的三个小伙伴顺利通过论文答辩,围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旁,谈笑风生。 朱小田的机票已经买好了, 就在六月二十日。大家约定一起去机场送她。 四杯放了冰块的可乐在空中碰撞, 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对未来的祝愿。 酒足饭饱后,方萌回公司,朱小田回家,俞茵和周欣悦则漫步回到宿舍。校园里的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乎也在为她们的毕业庆祝。 一进门,周欣悦便急不可耐地去鼓捣她的爱情小鱼, 她还真从老板那又要来两条。 她小心翼翼地将鱼食撒入水中。 “老板说, 一天喂几粒就行。”周大师发表高见,“就像爱情,要适量要恒温要保持距离,太热烈的总是不长久。” 俞茵夸道:“大师就是大师, 喂个鱼都能喂出哲理。” 俞长佑的电话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姐, 答辩顺利不?周三周四哪天晚上有空?我下班早,一起吃饭啊。” 俞茵听了挺开心, 嘴上调侃他:“发工资啦,这么大方。” “那天折腾你一晚上,老弟心中愧疚,想稍做弥补。” 俞茵用耳朵夹着电话,笑道:“那你应该请林城, 人家才真的折腾一晚上。” “是啊,我是要请他啊,他让我把你也叫上。” 第46章 俞茵微怔, 不由自主地想起周欣悦的话。 如果这顿饭怎么都逃不过,有小佑一起肯定更好。 她开玩笑道:“看来你没打算叫我。” “怎么可能。”俞长佑拖着长音,“你是我亲姐,咱一家人,那我肯定得先邀请客人嘛。” 俞茵哼哼两声,心里暖暖的。 俞长佑问:“那你周三周四哪天有空啊。” 俞茵答辩过了,公司也没通知上班,这段时间天天有空。 “我都行,看你们方便。” “姐。”小佑声音为难,“你说我请林总吃什么好?人家平时去的地方,太贵了。我倒是想带你吃麻辣兔头,就是觉得有点不够档次。” “你问林城没有?” “他说都行。” 俞茵想,林城应该是真的都行。 “那就麻辣兔头吧。”她说。 长佑有点意外,她姐一向懂得为别人考虑,怎么请林城吃饭这么随便,上来就选她自己爱吃的,都不带犹豫的。 但既然姐姐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想反驳,一顿饭里至少得有人吃得尽兴吧。 “就是不知道林总能不能吃辣的。” 俞茵 心道,他吃包子沾醋都得放一大勺辣椒,战斗力肯定比小佑强。 “比你能吃辣。”她说。 “那行。”长佑挺高兴,果然还是得给他姐打电话,三言两语就都敲定了,“一般周三客人少,能早点走,就周三吧,我去定位子。” 长佑的声音透着兴奋,为即将到来的聚餐感到期待。 精挑细选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仿佛是命运的安排,这一天,好几波刚刚结束答辩的大学生纷纷涌向ktv,歌声和笑语充满了整个城市。 这突如其来的热闹,让长佑提前下班的计划化为了泡影。 晚高峰时分,天空又下起了细雨,雨势虽不大,却给本就拥堵的交通增添了更多烦恼。 好在长佑原来的店因为那场事故停业整修,他被调到了东三环另一家店,离语言大学并不远。 担心自己迟到,长佑直到临近目的地时才给俞茵发了消息。 俞茵踩着晚八点的钟声到达饭店,尽管已过了饭点,但店内依旧热闹非凡,几乎座无虚席。 她将雨伞放在店门口的伞架上,转头便看到林城正在前台小厅打电话,两人点头致意。 小佑坐在窗边的四人台旁,手里举着菜单,眼睛不时往门口瞄去。看到俞茵,他忙招手示意。 “姐,林总让我点菜。”趁着林城不在,小佑赶紧说,“我点了几个都是你爱吃的。” 俞茵坐到他旁边,嘿嘿一笑,对长佑的细心表示赞扬,同时嘱咐他:“你记着,点完菜就买单。” “不用这么着急吧。”长佑不解。 “你小孩不懂,林总做生意的,喜欢抢着付钱。”俞茵随口说。 长佑半知半解地“哦”了一声,纳闷道:“姐,你好像很了解林总啊?” “还不是因为你。”俞茵瞪他一眼,“一和家里吵架就离家出走,丢人。” 俞长佑抿起嘴,不敢继续追问,他的眼神游移,直到林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立刻挺直了后背,带着敬意和礼貌,询问林城:“林总,用不用点几个不辣的菜?” 林城在俞茵对面的座位上坐下,语气轻松:“不用,我喜欢吃辣。” 俞长佑的嘴角不自觉地咧开,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真巧,咱们三个都爱吃辣。” 俞茵在林城坐定后,关切地问:“失火的事查清楚了吗?” 林城嗯了一声,平静地叙述:“起火点在隔壁美发店,一个新来的员工躲库房抽烟,烟屁股把堆放的聚酯毛巾点了。” 俞茵松了一口气,说:“那和你们店没关系了。” “也不是。”林城补充道,“店里有几个花洒坏了,导致火势扩大。把我们的消防合格证撤了,又罚一笔钱。” 俞茵静静地瞅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林城觉得自己已经说完了,但看到俞茵的样子,似乎她还在期待更多的信息。 他略一思索,加了一句:“不用坐牢。”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俞茵彻底放松下来。 林城转而对小佑说:“你以后再和家里闹别扭,跟别人说一声,上宿舍挤去。” 小佑连连点头应是,服务员端上一大盘麻辣兔头,又从兜里掏出几个一次性手套。 小佑先给俞茵夹了一个。 一次性手套并不能完全隔绝红油,俞茵吃了两个兔头后,摘掉手套去卫生间洗手。 林城用余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堂角落的小拱门后,便收回了视线,转头见俞长佑正津津有味地啃着兔头。 他开口称赞:“这家店味道很不错。” 自己选的店得到林总肯定,俞长佑语带自豪:“这家店,不夸张地说,我从开业吃到现在。” 林城好奇地说:“燕市少有人能吃这么辣的。” “我妈是川渝人,她做饭爱放辣。”俞长佑解释。 林城斟酌用词,说:“你确实有点川渝的影子,你姐一点都看不出。” 第47章 俞长佑正专注于与兔头的较量,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我随我妈,我姐随她妈。” 林城挑眉,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套出话来,颇感意外。 俞长佑见林城突然不说话了,抬眼看他,见他面上仍有惊讶之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嘿嘿一笑,大咧咧地说:“看不出来吧,我和我姐同父异母。” 他言语轻松,似乎并不介意这个事实。 林城弯弯唇,说:“看不出来,你们俩看着比亲的还亲。” 俞长佑说:“那是,我姐可疼我了。” 林城点头道:“那晚你出事,你姐非常着急。” 他见俞长佑并不介意向人说家里的事,索性决定把问题一次问明白。 “其实那天我就想问你姐,怕她介意没敢问。”林城说,“我好像见过你爸爸,应该是在二十年前。” 他微微皱眉,试图连接过去的记忆。 俞长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奇而期待地看着他。 林城继续说:“那会儿我也就八九岁吧,记得不那么清楚了。是在一个葬礼上,死者是个年轻女子,见义勇为牺牲的,所以有一些市民自发地来吊唁。我爸当时在附近打工,带我一起去了。” 他的声音低沉,眼神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悲伤而庄重的场合。 俞长佑先瞄了眼卫生间方向,见俞茵还没出来,便压低声音,谨慎地说:“你没问我姐就对了。在我家,这是禁止明说的事情。” “所以,她确实是?”林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探询。 俞长佑点点头,确认了林城的猜测。 林城眉头微皱,对于这个家庭的禁忌感到不解:“见义勇为是让人钦佩的事,为什么不能说?” “还不是因为凶手一直没抓到。”俞长佑叹气,“为了保护我姐,毕竟那时她还小,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林城垂眼,低声说:“二十年了……还是抓不住他。” “具体我也不清楚。”俞长佑说,“我听我妈说,我爸有个笔记本,里面记得很详细,但他谁也不给看。” 俞长佑年纪小,大大咧咧没心机,他本就对“林总”心存敬意,又得他冒死相救,更是把对方当成老大哥一样,信任有加,吃到劲头上什么话都往外说,对于林城的询问毫无保留。 林城沉默片刻,又问:“你们住在一起?” “小时候是住一起的,后来我姐上学,住她姥姥家多一点,那边有房间更方便。” 怕是没这么简单,林城暗想。 “那你姐和你妈妈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呀。”俞长佑说,“我妈做菜都可着我姐爱吃的做。” 家庭的和谐关系让他倍感自豪。 林城笑了下,长佑的天真直率让他不以为然,却又有点羡慕。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问,从几处细节就能看出这个家庭的深浅。 俞茵很会替人着想,说话时能听懂弦外之音,这多少说明她需要早早学习成人间的相处方式。 这种早熟的敏感性,可能是在复杂的家庭环境中逐渐培养出来的。 那天早上,俞爸跟姐弟俩说话,语气是不同的,提到林城妈妈时,用的词是“阿姨”。 这个细节让林城意识到,尽管俞茵和俞长佑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但俞爸在处理这种关系时,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但另一方面,俞茵性格开朗,耿直不做作,不管是与同性还是与异性相处都很自然,可见她不是在压抑的家庭气氛中长大的。 而俞爸劝俞茵上楼吃早饭,语气更是客气的,几乎带了几分讨好。 林城甚至想,他再婚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女儿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他肯定不是完美的单亲爸爸,但也在尽力保护女儿幼小心灵。 从俞茵和长佑的关系看,俞爸的目的应该算是达到了。 俞长佑嘱咐林城:“这事可千万别当我姐面说,她其实挺在意的。” 林城视线落到红油油的兔头上,低声道:“凶手逍遥法外,怎么可能不在意。” 俞长佑扭头看向拱门处,纳闷道:“我姐怎么还不出来。” 拱门内,狭 长的过道尽头,俞茵从卫生间出来。 经过通道时,看见一个女服务员正垫着脚尖够东西。 那服务员个子不高,要拿的箱子在货架最上排,她费了半天劲也只能摸到箱底。 俞茵见状,快步走上前去,说:“我帮你吧。” 那服务员怎么好意思麻烦客人,忙说:“不用不用,我去叫别人来。” 俞茵伸手,手指刚好能推动箱子边,她试了一下,发现箱子挺轻的。 她一手推箱子,另一手托着底,把箱子往外送。 服务员连声道谢,也伸着手在底下虚虚托着。 “哗啦”一声,箱子刚一离开货架,箱底就开了,一堆白花花的一次性手套包掉了出来,有几个掉到俞茵头上。 俞茵正仰着脸,就见有东西朝着自己砸来,下意识闭眼。 瞬间,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不久前她才经历过。 俞茵脑袋嗡地一下。 第48章 她穿到方萌身上时,与凶手缠斗,从对方头上抓掉一件东西,那东西就是这样砸过她的脑门。 她光顾着震惊袭击方萌的凶手与连环案凶手穿着一致,竟忘了这么重要的证据。 事情发生时,是她在控制身体,方萌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只希望警察搜索现场时能发现。 她掏出手机,顾不上帮服务员捡那满地的一次性手套,给齐莫扬打去电话。 此时的齐莫扬正在震天响的夜总会里寻找肖筱,根本没听到手机响。 俞茵连打两遍都没人接,心急如焚。 她不能放过任何一点线索,尤其是这个凶手可能和杀害妈妈的人有关。 她快速在脑中盘算了一番。 那个地方是一片草坪,应该要好几天才会修剪一次,如果警察没发现那个小东西,它很可能还在那里。 俞茵快步冲回桌子,抓起包。 “我有点急事,你们先吃。” 她忘了放在伞架上的雨伞,匆匆地走出饭店,正准备打车时,胳膊被人拽住。 林城举着她的伞追了出来。 “你要去哪,我送你。” 第24章 有白手套是不是还得有黑…… 万泉花园开工时, 周边还是一片荒芜,在区政府与开发商共同规划下,数条新路如藤蔓般在这片土地上蔓延开来, 其中一条主要道路就是建设新路。 路两边修着两米宽的人行道, 人行道内侧是新铺的草坪,绿意盎然。 俞茵站在人行道上,目光穿过草坪,陷入了沉思。 那晚,她穿越到方萌身上,只顾着挣扎求生,完全记不清是在哪段路上遇袭的。 她不死心, 打开手电筒, 一边回忆一边沿着路照,光束在夜色中摇曳。 林城很有耐心,也不问缘由,就撑着伞跟在她身边, 雨滴轻轻敲打在伞面上, 发出细微的声响。所幸雨不大,一把伞倒也能勉强遮住两个人。 长佑不停地发来消息。俞茵顾不上回他, 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搜索。 长佑着急,电话打给了林城。林城安抚他几句,挂掉电话,对俞茵说:“你弟还在饭店等我们。” 俞茵停下脚步,知道自己这样找下去希望渺茫。 林城问:“你要找什么, 我可以帮你。” 俞茵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记得是个小拇指长短的玩意,因为雨水反射的光, 她连颜色都不能确定。 两人专心搜索草坪,没注意到马路斜对面,岔路口处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黑车早就停在这里,门窗紧闭,车灯熄灭,谁也想不到驾驶座上还会有人。 谢赢的视线穿过前挡风玻璃,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对面的两个人。 他在这里等着肖筱,想知道周大勇袭击方萌后,肖筱的生活是否受到影响,她是否还敢像从前一样独自夜跑。 没想到,肖筱没等来,倒把俞茵等来了。他瞅了很久才敢确定,那的确是俞茵。 他的眉头微皱,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么晚了,她来这里做什么? 谢赢好奇地注视着俞茵,只见她沿着步行道缓缓走向地铁口,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随着俞茵越走越接近方萌遇袭的地点,谢赢的警惕心逐渐升起。 他略一思索,发动车子,熟练地倒退着从岔路口的另一侧离开,驶上大路后,再往前一个路口右转再右转。 车子在夜色中兜了一小圈,最终来到与俞茵同方向的道路上。 俞茵快要放弃了,她意识到自己把搜索证物想得太简单,以为单凭自己一双眼和一只手电就能找到线索。 她心中涌起一丝挫败感,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把消息告诉警察,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忽然停在路边,驾驶座车门打开,谢赢举着伞走出来。 “谢赢?”俞茵看清来人,又惊又喜。 “我老远看着像你,没敢认。”谢赢看了一眼林城,走到俞茵身边,关切地问,“这么晚,你在这做什么?” “我……”俞茵有点尴尬,“找点东西。你怎么在这里?” 谢赢说:“你忘了,我住万泉花园,这是我下班回家必经之路。” 他往前一步,想再走近一点,林城换了只手,伞离谢赢方向更近了些,两把伞差点碰上。 谢赢退后半步,看向林城:“这位是?” 俞茵这才想起介绍,忙说:“这是林城,声动ktv的老板。这是谢赢,我朋友。” 谢赢朝林城点点头,林城回以同样的动作。 谢赢转向俞茵,温言道:“找到了吗?” 俞茵叹气,摇头说:“估计找不到了。” 谢赢左右看看,指着前面十来米处,说:“那片就是你同学遇袭的位置。” 俞茵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谢赢说:“连着两天围起警戒线,我天天路过,想不知道都难。” 俞茵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声道谢,急切地询问警戒线的具体范围,同时拿着手机,一点点地对照着地面仔细查找。 林城默默地跟在她身边,像一位守护者,而谢赢则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接近。 俞茵终于找到了那个撞头的位置,那里的地面微微鼓起,草皮比别处更薄,显得有些突兀。 第49章 她还发现了一张糖纸,拿起来仔细端详后,确定不是她当晚所见的那个东西。 就在她一筹莫展时,手机响了,是齐莫扬回拨的电话。 “你找我?”齐莫扬那头音乐声很大,他不得不提高音量。 俞茵也下意识提高音量:“我想起来……我朋友,她想起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林城,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跟过来,自己则往前走了十几步,冒着淅沥的小雨讲电话。 林城只好打着伞,停在原地。谢赢往前两步,站到他旁边,两人的目光在雨中交汇。 林城说:“我知道你,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宋老板的左右手。” 谢赢谦虚一笑:“我就是个打工仔。” 林城说:“翠峰真有钱,打工仔都能住别墅。” 谢赢保持得体的微笑,说:“是朋友的房子,借我住的。” 林城说:“宋老板这样的人精,给他打工一定很辛苦吧。” 谢赢笑道:“我还能应付。” 林城问:“你怎么和俞茵认识的?” 谢赢笑容不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他说完,看向俞茵,风中隐约听到她的话。 “我朋友想起……头上掉了一个……找到了?” 谢赢垂眼。 俞茵的目标如此明确,直奔方萌遇袭的位置,那么肯定是高大勇动手那天掉了东西。要么是方萌掉的,要么是高大勇掉的。 过了这么多天,还能让她大晚上专门过来寻找,必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如果方萌掉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早在住院期间就该想起来,正常来说第一反应会让警察帮她找,她那几天经常能看到警察。 所以这个东西大概率不是方萌掉的。 不是方萌的,就只能是高大勇。 谢赢有些烦躁。高大勇太不小心了 ,他竟然在事后都没发现自己掉了东西。 掉东西谢赢并不烦,反正按计划高大勇都是要被警察抓住的,早晚而已。 他恼的是高大勇的粗心与莽撞。 计划了这么久,他居然还能在最后关头认错人。这个人实在不堪重用,不如早点抓进去算了。 谢赢握伞的手攥紧又放松。 俞茵挂了电话,表情明显轻松,脚步都是欢快的。 “没事了,东西已经被人捡走了。” 虽然齐莫扬没有明说现场搜集到哪些物品,但当他听俞茵提到凶手头上掉下东西,用惊讶的语气反问“你怎么知道”时,俞茵就明白了。 俞茵还想再问问调查进度,想到齐莫扬挂在嘴边的“纪律”,就放弃了。 她心情放松,面上挂起了笑。 谢赢见状,也笑着说:“那就好,对了,还有个好消息,宿舍的事定了。你记一下客服部经理电话,具体房间直接跟她联系。” 双喜临门,俞茵心情更好了。 谢赢将伞柄靠在肩膀上,空出手来在手机上查电话号码。 俞茵凑上来,谢赢转了个身,用雨伞遮住两个人,伞面朝后,恰好挡住林城视线。 林城对着雨伞轻轻一笑,往旁边退了两步,点燃了一枝烟。烟雾在他周围缭绕,构建出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俞茵记下经理电话,对谢赢道谢。 谢赢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我对路线比较熟,就别麻烦林先生了。” 俞茵愣了下,下意识觉得谢赢送她确实更方便,一来她与谢赢更熟,路上也可以问问宿舍的事,二来谢赢住的地方离学校更近,林城则是反方向的。 她看向林城,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林城吐出一口烟,淡淡道:“小佑还在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俞茵差点把长佑忘了,顿升三分愧意,对谢赢抱歉道:“我还得去找我弟。” 谢赢点点头,又看眼林城。林城举举手里的烟,意思是要等抽完这支烟再走。 等谢赢开车离开,林城把伞递给俞茵。 俞茵接过伞,往前几步,帮林城也遮上。 林城侧身,让烟往外飘。 “什么宿舍的事?” 俞茵说:“我想住公司宿舍,但是宿舍只给客服部门的,谢赢帮我安排了一下。” “你进翠峰了?”林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 俞茵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做什么?”林城继续问道。 “财务方面的。我学的这个专业。” 林城眉头皱起,用力吸了一口烟,转头吐出去。 等了一会儿,他才又转回来。 “你跟谢赢关系不错?”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探究。 俞茵说:“我和他……算是有点缘分吧,他人挺好的。” 林城眉头更紧,粗着嗓子说:“谢赢是宋天辰的白手套,你离他远一点。” 俞茵愣了下,反问:“白手套?” 林城说:“翠峰在燕市的影响力非常大,触角伸到很多行业。做小买卖就算了,想来燕市做大生意的,都要先跟他们打交道。拜码头你懂吧。” 俞茵笑了:“你说的大生意我不懂,不过我知道翠峰集团很大,谢赢跟我说过,连慈善事业都做得很大。” 像翠峰这么大的集团公司必然有错综复杂的网,但俞茵觉得她只要认真干好自己的活就行了,至于大买卖小买卖的,与她没什么关系。 第50章 林城听到谢赢的名字,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宋天辰这个人……”他沉吟,似乎在斟酌着该如何表达,“很不简单。谢赢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肯定也不简单。” “他是很厉害,能看那么厚的英文原版大部头。”俞茵边说边用手指比划出书的厚度,眼中流露出对谢赢的敬佩。 这让林城越发烦躁,他的情绪如同被乌云笼罩,连带着对俞茵的语气也变得尖锐。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俞茵说这么多,尤其关于宋天辰的,这个名字本应是他的禁忌。 或许是因为麻辣兔头太好吃了。 或许是他实在不想看到,一个幼年丧母还能成长得如此阳光开朗的女孩被卷入泥潭。 又或许,是他不想让自己的负罪感更重。 “你真不懂?谢赢是宋天辰的白手套,白手套什么意思?”林城希望俞茵能够理解这其中的严重性。 俞茵隐隐约约猜到点,但又不确定。 谢赢给她的感觉太好了,学业事业都优秀,为人谦虚和善,还有一副好样貌。 这让俞茵又羡慕又钦佩,反而觉得林城说话太隐晦,让人不适应,希望林城能够坦诚相待。 她摇头:“不懂,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打哑谜。” 林城深深吸了两口烟,将烟屁股狠狠掐灭。 “白手套负责把非法的洗成合法的。”林城粗声粗气地说,“你做财务,跟他走太近,指不定哪天签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替人背锅。” 俞茵抿了抿嘴唇,坚定道:“别的我不知道,涉及财务上的事,我一定严格遵守制度。” 这是她在学术殿堂中被教授们反复强调的原则,也是她职业生涯中坚守的信条。 林城却不这么认为:“只怕到那时你根本看不出有没有问题。” 俞茵沉默了,这番对话超出了她与林城之间应有的界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沉默,只有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气氛变得不那么和谐。 为了打破这种沉默,俞茵清了清嗓子,半开玩笑似的说:“白手套,这词不是你自己编的吧?有白手套是不是还得有黑手套?” 她尽量让语气轻松自然,试图用幽默来化解紧张的气氛。 “有啊。”林城将烟屁股弹进垃圾桶,声音突然变得平静,“陆简认识吗?他就是宋天辰的黑手套。” 第25章 那个死变态 俞长佑不安地发现他姐和他领导出去一趟回来后变得怪怪的。 两人谁也不看谁, 谁也不跟谁说话,沉默的氛围让原本饭桌上和谐友好的气氛荡然无存。 俞茵得知小佑已经买单了,便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吃饱了。 她拒绝了林城和小佑送她, 独自一人坐着地铁回了学校。 一进宿舍, 周欣悦兴奋地说:“这些大象还真进昆明了。” 俞茵勉强陪她看了一会儿,便借口累了去洗漱。 洗漱后躺在床上,她越想越睡不着,索性打开网页查起资料。 她先查“白手套”“黑手套”是什么意思,结果和她猜想的差不多。 “白手套”通常指为非法活动披上合法外衣的中间人,起掩饰作用。与之对应的,“黑手套”则直接参与执行非法活动。 林城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按他所说, 陆简负责执行宋天辰需要的非法行动,而谢赢则负责将这些行为伪装成合法的。 俞茵的眼神在手机屏幕上徘徊,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尽管对宋天辰有所畏惧,她内心仍充满了对他的感激之情。宋叔叔对她家的帮助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 温暖而珍贵。 至于谢赢, 她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被他那谦逊有礼的举止和学霸的光环所吸引, 心生好感。 然而,林城一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将她喜欢的两个人都打成了犯罪嫌疑人,这让俞茵的心情沉重而压抑。 她继续查找谢赢的信息,内容寥寥无几, 几乎都是他进入翠峰后出席的一些商业活动记录,而陆简更是查无此人。 最后,她搜索宋天辰, 屏幕上刷出无数相关网页,都是正面报道。 宋天辰是燕市的优秀企业家、慈善家,十佳青年,是燕市的纳税大户。 他的私生活同样无懈可击,结婚十余载夫妻恩爱,没有任何绯闻。 俞茵托着腮,思绪纷乱,眼前浮现出宋天辰与她家关系亲密起来的一幕幕。 当年俞茵的妈妈胡琼冲进巷子救下最后一名受害者。那女人逃离时大声呼救,在路边遇到正要上车的宋天辰。 彼时的 宋天辰也就三十来岁,年富力强的时候,听到女人呼救也冲进巷子,却只看到歹徒逃离的背影和倒在地上的胡琼。 他选择救人,就没去追凶手。 宋天辰觉得如果他再快一点,也许胡琼就不会死了。 怀着这份愧疚,他对俞茵家伸出援手,包括加速推动授予胡琼见义勇为奖,督促奖金落实等等。 这一连串行为,在俞茵看来,都是出于善意且合理的。 即使宋天辰真如林城所说,不是完全清白的人,也不能因此抹杀他对自己的帮助。 第51章 何况林城的话没有任何证据,为什么要相信他,反而怀疑那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 俞茵放下手机,仰面躺着。 反正,不管怎么样,将来她工作后,绝对不干违法的事。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半夜,第二天大早,太阳露出耀眼的光芒,新的一天开始了。 齐莫扬在工大校园里忙碌了大半天,脚步几乎踏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次,他的调查不仅仅局限于那些认识高晓雨的人,他还走访了档案处、广播台、社团中心等多个部门,希望能够从不同角度找到线索。 档案处的领导热情地邀请他在食堂共进午餐,两人边吃边聊,话题逐渐深入,终于在谈话中捕捉到了一些新的线索。 午后两点多,齐莫扬带着满满的笔记和录音资料回到了局里,向孟队汇报一天的工作成果。 “没有找到高晓雨的其他字迹样本。”齐莫扬说,“不过她的同学提到,有一阵子班里为了评先进,很多同学都给校刊投稿,高晓雨应该也投过。那时的文章都是手写在作文纸上的,校刊的档案里可能会有。但查找起来工作量大,而且不保证一定能找到。我已经留了电话,如果他们找到了会通知我。” 孟山辉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齐莫扬继续说:“另外,我查到肖筱上大学时的男朋友了。” 那晚在夜总会,肖筱提到男朋友时突然卡壳,明显是想到什么却不肯说,这让齐莫扬留了心。 这次去工大,他特意找了肖筱以前的同学,希望能够揭开这个谜团。 肖筱在学校的名气很大,比查高晓雨容易得多,轻轻松松就得到一堆信息。 “肖筱大学时的表现跟她自己说的差不多,经常迟到早退无故请假,喜欢泡夜店,身边总环绕一群人。听说她和男朋友是商业联姻,没什么感情,很少同时出现。而且她男朋友是个好学生,不怎么跟她一起玩。” 齐莫扬忽然倾身,神秘兮兮地对孟队说:“你猜她男朋友是谁。”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期待地等着孟队的反应。 孟山辉瞪着齐莫扬:“我都猜出来,还要你去查什么。” 齐莫扬挨了呲也不羞,仍然神神秘秘一字一顿地说:“宋,天,辰。” 孟山辉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面上并没有多少惊讶之色。 齐莫扬没得到预料中的反应,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强调道:“翠峰集团的宋天辰,就是那个……” 孟山辉打断他:“我知道宋天辰是哪个。” 这时,有人敲门,是负责暗中保护肖筱的两名警察之一,也来找孟山辉汇报工作。 根据几天的调查加蹲守,肖筱的活动范围比较集中。 白天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家,晚上则频繁出入城东一间夜店,她在那里拥有股份。 因为是小网红,肖筱出门时身边都会跟着摄影师,负责拍摄她的日常生活穿搭吃喝这些。 不去夜店的时候,她会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夜跑。不过警察蹲守的这两天,肖筱都去夜店玩,并没有夜跑。 “高大勇如果动手,一定会选肖筱夜跑的时候。所以这几天更要盯紧点。”孟山辉吩咐道。 他对齐莫扬的办事能力很欣赏,有心培养他,想到这两名警察已经连续工作多日,应该换换人了。 他对齐莫扬说:“今晚换你继续暗中保护肖筱,另外再让郑志找个人。” 齐莫扬问:“如果肖筱天天去夜店,我们一直占着两个人?”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虑,似乎在考虑人手分配是否合理。 孟山辉说:“高大勇都能调查肖筱六年,我们做警察的还没坏人有耐心,怎么抓住他们。” 齐莫扬主要是担心如果肖筱一直不夜跑,他要一直蹲点,会不会错过其它更重要的任务。 不过,他的顾虑在接手任务的第二个晚上就消失了。 这天晚上十点四十分,夜色中的万泉花园显得格外静谧。 肖筱从小区门口出发,沿着步行道开始她的夜跑。 她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后背挺直,腰身纤细,长腿在路灯的投射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只看背影,还真能让人误以为她是一名大学生。 齐莫扬开着一辆不起眼的车,暗中跟在肖筱后面,保持足够距离,以免引起她的注意。 他默默计算着,十公里的路程差不多能跑到语言大学。 肖筱跑了大约两公里,进入建设新路后,不知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齐莫扬忙控着车子停到路边。 肖筱回头,左右看看,她今天总觉得后背发凉,一种莫名的不安笼罩着她。 那日她虽然放下狠话,但总归是往心里去了。 高晓雨的失踪跟她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警察都能查到。 但万一高晓雨她哥是个疯子呢,听不懂人话,非得找她这个替罪羊呢。 在夜店里,音响震天,身边全是人,她是一点不带怕的。现在夜深人静,她一个弱女子…… 肖筱越想越觉得汗毛直立,她又跑起来,跑得更快了,准备跑到下一个路口打车回家。 第52章 刚跑了几步,就觉得身后有风声。没等她转头,一只胳膊勒住她脖子。 对付坏人,肖筱比方萌有经验,她没有试图挣脱,而是脚下用力,上身使劲往后靠。 凶手没意识到这招,被那股力带得跟着往后几步,脚下一个不稳,勒着肖筱一起仰倒在地上。 肖筱得了片刻宽松,用手肘去击打凶手下半身。 但她终究力气小太多,两招过后就开始乱了章法,被凶手死死勒着脖子。 就在她以为自己今天要死在这里时,桎梏突然没了。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里的恐惧和压抑全部咳出,她感到一阵眩晕,呼吸急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齐莫扬和另一名警察迅速而果断地控制住了高大勇。 “别动。”齐莫扬的手紧紧地扣住高大勇的手腕,不容他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高大勇却不死心,他的身体虽然被制服,但嘴里还在疯狂地骂着:“她害死了我妹妹,她是杀人凶手,你们去抓她,抓她!!这个恶毒的女人。” 他的声音粗哑,一听就是个男人。 肖筱终于缓过劲来,她从地上爬起,双腿因为恐惧和刚才的挣扎而软弱无力,只能半趴半跪在地上。 袭击她的人被两个男人按在地上,假发掉在一旁。 肖筱的咳嗽还没停,就指着高大勇开骂。 “你要替你妹报仇,咳咳,你去找宋天辰啊,傻b玩意,就会欺负女人。” 齐莫扬一顿,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问:“哪个宋天辰。” 肖筱觉得自己冤死了,差点替宋天辰成了刀下鬼。 她没什么好气:“还有哪个,翠峰的总裁,那个死变态。” 第26章 我必须得跟这个男人分手…… 审讯室内, 白色的荧光灯发出刺眼的光芒,照在冷冰冰的灰色墙壁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房间中央, 一张坚固的金属桌子横亘在两名警察和高大勇之间。 高大勇穿着那件米色的风衣, 假发早已不见,露出夹杂着灰白色的短发,显得有些凌乱。 他坐在一张固定在地上的钢制椅子里,低着头,紧抿着干裂的嘴唇。 他的 坐姿略显局促,双手被一副沉重的手铐锁在椅子的扶手上,手背上青筋凸起。 在铁证面前, 他对自己的两次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同时坚定地认为高晓雨的失踪是肖筱所为。 “我妹妹,多乖的孩子,她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高大勇红了眼圈,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我爸妈顶着那么大的压力, 供一个女孩子读书,你们不会理解的。她那么好, 却被肖筱……那女人根本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高大勇没有提及,他自己的婚事也因为支持妹妹上学而耽搁多年,直到妹妹考入燕市大学,全家人脸上才有了光,媒人也多起来。 郑志说:“你说你妹妹是被肖筱害的, 除了那个日记本还有什么证据?” 高大勇耷拉着脸,语气平平地说:“日记本还不够吗?我妹写得多清楚。” 郑志追问:“你从哪找到日记的。” 高大勇垂着眼,声音颓丧:“在她遗物里, 那么大一个活人,死了只留下一小箱东西。我怕父母伤心,没敢拿出来。我不咋识字,很多年后才看懂日记写了什么。” 郑志提醒他:“你说它是遗物,但我们查过高晓雨出事时警局的记录,至今为止仍是失踪状态。” 高大勇冷笑反问:“失踪三十年?” 这种事谁说谁有理,郑志不再跟他纠缠,换了个问题:“就算你想为你妹报仇,有必要打扮成这样吗?” “为了迷惑你们,给我留出逃跑的时间。” 郑志嗤道:“迷惑我们?你知不知道,你这身打扮,像谁?” 高大勇眼神动了动,没说话。 郑志敏锐地察觉出他的想法:“你知道,是不是?你知道你在模仿谁!”他说,“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妹是九零年初失踪的,你模仿的这个人九四年才出现,时间上都不对,你为什么模仿他?” 高大勇坚持道:“我说了,为了迷惑你们。” “高大勇,你根本不会撒谎。”郑志冷静地分析,“有人在背后指点你,是他要你这样打扮的,他的目的不是为了你妹。肖筱根本不是害你妹妹的凶手,你被他利用了。” 高大勇靠到椅子上,说:“只要能把害我妹的凶手找出来,利用就利用吧。” 郑志冷声道:“这个日记本,是不是他给你的?” 高大勇闭上眼,不再回答任何问题,明显是放弃了为自己申辩,相比警察,他似乎更相信他身后的那个人。 见他这个样子,郑志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他让人将高大勇关押起来,与齐莫扬出了审讯室。 “走,看看肖筱那边问出什么了。” 齐莫扬边走边说:“看来还是要找到高晓雨其它字迹,才能确定日记是不是伪造的。” 郑志:“其实不管日记是不是伪造,高大勇背后那人目的已经很清楚了。” 第53章 齐莫扬:“你是说,那人想借高大勇的手让警察重新调查连环案?还是他觉得高晓雨的死和连环凶手有关系?” 郑志说:“我也想知道。” 两人说话间到了走廊另一侧房间。 肖筱,没了精致妆容和细心打理的头发,刚刚和高大勇缠斗过的她一身狼狈,下垂的眼角和皱纹真实地显露出她的年龄,岁月的痕迹在这一刻被无情揭露。 孟山辉重重敲了下桌面,提醒肖筱集中注意力。 “你为什么让高大勇去找宋天辰?” 肖筱扭了扭身子,像是坐得不舒服,又清清嗓子,说:“警察同志,我那时吓坏了,口不择言,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了。” 她的态度不像前几日那么嚣张,但也不算老实,眼神东飘西飘不敢与孟山辉对视。 孟山辉语气平静:“今晚的事,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高大勇认定你是害他妹妹失踪的凶手,我们之前不是吓唬你。根据我从警二十多年的经验,如果不从根本上改变他的想法,将来他还会找上你。” 他转头问旁边的警察:“像高大勇这次犯的事,能判多久?” 那警察秒懂,配合地说:“他上次袭击路人半途收手,没造成大的伤害,这次嘛又是未遂。他文化程度不高,因为妹妹失踪的事思想偏激,可以理解。如果他认罪态度好,也就判个五六年。在里面好好表现,两三年出来也有可能。” 孟山辉点点头,看向肖筱:“听到没?这还是建立在你确实与高晓雨失踪无关的基础上。” 肖筱忙说:“我真的和高晓雨失踪无关。” 孟山辉安抚道:“其实根据我们的调查,我们也认为你和高晓雨失踪无关。但高大勇不会这么想,他既然认定你参与这件事,必然掌握了某些证据。至于是什么证据,就要你好好想想了。” 肖筱急的,皱眉思索:“我能有什么证据在他手上,我都不认识高晓雨啊。” 孟山辉说:“那你就说说你知道的,宋天辰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肖筱嘴唇紧抿,似乎在犹豫。 这种人色厉内荏,孟山辉完全不担心她不招,所以表现得非常有耐心。 他笑了下,说:“你不说,我只好请宋天辰来局里坐坐,到时他问起原因,我也只能告诉他,是你把他供出来的。” “别啊。”肖筱有点着急,“领导,我要是说了你们得替我保密,不能让宋天辰知道是我说的。我家现在不行了,斗不过他。” 孟山辉靠到椅子上,说:“那得看你说的内容有没有价值,有价值的证人我们当然会全力保护。” 肖筱低头琢磨了会儿,叹道:“其实我也都是猜测,做不得准的。” “准不准我们会去判断,你只要说出你的猜测是什么。” 肖筱深吸一口气,悠悠地讲起往事。 “我家以前是我们市首富,地级市不大,但家底也挺厚实的。后来我爸想来燕市开酒店,就找到宋天辰他爸合作,利用他家的人脉。他家是做地产的,那时房地产最多算刚起步,要说起来,是宋天辰高攀了我。” “我不怎么喜欢他,虽然长得还行,但他这个人吧,死板,像个老学究,就知道读书学习,跟我玩不到一起去。他跟他爸关系也不好,要不是因为就这么一个儿子,翠峰到不了他手上。不过既然联姻了,宋家又是燕市地头蛇,面子还是得给的。我爸就管着我,不让我去夜店,怕宋家知道了不高兴。” “那个高晓雨,我见过一两次,农村来的土丫头,没说过话,我根本不想跟这种人说话。她喜欢宋天辰,听说追求的还挺热烈,我是不太懂穷人的爱情,觉得这人挺好笑的,她哪来的信心认为自己能追到宋天辰。” “哼,她和宋天辰是在自习室认识的。”肖筱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在自习室谈恋爱,你说你到底是不是去学习的?但是领导,我只是看不起高晓雨,绝不会因此对她干嘛,不值当的是不是?” “我为什么觉得她的失踪跟宋天辰有关呢。我有一次认识了一个……嗯……外国小哥,作为东道主嘛,我就带他去外地玩了几天,嗯,主要为了学英语。这事不知道怎么被宋天辰他爸听说了,还传给我爸了。我爸特别生气,要狠狠收拾我。” “没想到,宋天辰跑出来说我一直跟他在一起,我当时还挺感谢他的,觉得他一是为面子,二是想跟我处好关系。毕竟我那时年轻,不是我吹,我那模样真能秒杀一堆小明星。” “他愿意帮我,我乐得接受,跟他走动也多起来了,几天后我生日他还送我一条很贵重的项链。后来高晓雨失踪,警察来学校问话,我很自然地说那几天都和宋天辰在一起,我还能拿出两个人的车票和订酒店记录。” 肖筱说到这,顿了顿,语气拐了个弯。 “但是,后来我就想,我 那几天干了什么我知道,他那几天干了什么我可不知道。我稀里糊涂地给他做了不在场证明。” 肖筱说完,看着孟山辉,试探着说:“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当不得准,是吧?” 第54章 孟山辉没回她,只问:“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这点的。” 肖筱说:“起码一两年之后了。” 孟山辉问:“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突然意识到这点?” 肖筱有些犹豫,说:“领导,我下面这个话,千万别传出去,你知道的,男人嘛,你说他杀人,行,你说他变态,那可不行。” 她一口一个“你知道的”,听得孟山辉耐心都快没了。他知道啥,他啥都不知道。 “你说吧,所有的笔录都会保密。” 肖筱放心了,说:“就在我发现他偷了我的丝袜和高跟鞋时。两个人在一起接触多了,细微处能察觉出不同,之前种种不合理的迹象,在那一刻,都变得合理了。包括他提起高晓雨时的语气和神态。” “然后我就想,我必须得跟这个男人分手。” 肖筱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决绝,眼神更是透露出厌恶和点点畏惧。 第27章 对这种满腔热血的愣头青…… 审问结束后, 证据确凿,警方迅速发布通告,澄清了方萌遇袭案的凶手与连环案凶手并非同一人。 随着通告的发布, 网络热度像退潮的海水一样迅速消散, 方萌的案子似乎就此画上了句点。 然而,在警局的深处,孟山辉和郑志等少数几人心中明白,这个案子既然牵扯到了宋天辰,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几天后,对高大勇的审判尚未开始,齐莫扬接到了工大档案室的电话, 在校刊档案中竟真的找到了高晓雨的投稿。 对方将稿纸收好, 拍了张照片发给齐莫扬。 齐莫扬看到照片后愣了几秒,急忙去找孟山辉。 孟山辉左手拿着照片,右手拿着日记本,来回对比查看。 稿件上的文字, 看得出作者一笔一画地认真书写, 但字迹仍算不上优美,最多是工整。 而日记本上的文字, 娟秀飘逸,带着几分从容洒脱,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把高大勇带过来。”孟山辉下令。 审问室内,孟山辉将保护好的稿纸放到高大勇面前。 “这才是高晓雨的字。” 高大勇怔了怔,伸出颤抖的手, 将纸拿起来,凑到眼前细细地看。 “是是。”他开心地笑,“这是我妹写的, 是我妹写的。” 孟山辉用肯定的语气反问:“你知道日记本是假的?” 高大勇的视线在稿纸上流连,眼圈渐渐红了。 “小雨是个好孩子啊,她一上大学就开始做家教,省出钱给家里买电视买洗衣机,还说要给未来的嫂子买三金。她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啊。” 孟山辉皱眉,示意齐莫扬把稿纸拿回来。 高大勇不情不愿地放手。 孟山辉说:“说吧,这本假日记是谁伪造的,你为什么要配合他,你们的目的是不是要把宋天辰拖进来。” 高大勇呆呆地看着孟山辉,眼神和表情都是木的。 孟山辉又问:“你们凭什么认为高晓雨失踪和宋天辰有关?” 高大勇移开视线,整个人委顿在椅子里,还是不说话。 孟山辉说:“你以为你不说话,我们就查不到吗。等我们查到了,你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那你们就去查嘛。”高大勇终于开口了,他转回视线,“我说宋天辰杀了我妹,他还杀了好几个人,他就是连环凶案的凶手,你们肯定不信。就算你们信了,你们也未必敢查他,我说不说有什么区别。” 孟山辉眯眼,语气坚定:“只要你拿出证据,我们一定去查。不管他是谁,犯了法就必须受到惩罚。” 高大勇摇头:“我没有证据,你们警察都找不到证据,我怎么会有。” 郑志见他如此态度,恼了。 “没有证据,你就是污蔑,罪加一等。” 高大勇叹气,无力道:“那你们去查嘛。” 他又像上次审讯时那样闭上了眼,再不肯说话,仿佛一尊雕塑,拒绝向外界透露任何信息。 审讯室的门缓缓关闭,郑志气道:“还以为他真有什么证据,敢情就是瞎猜的。孟队,难道宋天辰犯的第一个案子在更早……” “别胡说!”孟山辉厉声打断他,“你是警察,无凭无据怎么能说这种话。” 齐莫扬听懂了,惊讶地问:“孟队,宋天辰他就是……”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孟山辉的目光打断,声音戛然而止,只能偷偷瞄向郑志,寻求一丝支持。 郑志朝他打个眼色,示意他别问了,以后再说。 齐莫扬不甘心地问:“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就按高大勇随机伤人结案?” 孟山辉伸手:“有烟吗?” 郑志朝外面抬抬下巴:“一起。” 齐莫扬按捺翻涌的情绪,屁颠颠地跟着,他没想到当时他在医院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竟成了真。 一个随机伤人案牵出二十年的悬案,还扯到燕市大佬身上。 三人站到墙根处,孟山辉深吸一口烟,再将它吐出去,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不能结案。”他说,“他想让我们查宋天辰,那就查。” 郑志问:“怎么查?把宋天辰叫局里来,还是我们去找他?” 第55章 “叫过来。”孟山辉说,“他涉嫌与高晓雨失踪案有关,高大勇就是人证。他这种十佳公民,一定会配合。” 郑志顿了顿,看向齐莫扬:“听到没有,站着干嘛,还不行动。” 齐莫扬指着自己鼻子:“我?我去叫……宋天辰?” 郑志反问:“你不想去?” 齐莫扬马上挺直后背:“保证完成任务!” 宋天辰果然很配合,收到通知的当天下午就来到了警局。 他柱着拐杖,步伐缓慢,平叔和珠姨陪在他左右。 珠姨的脸上写着不满,声音中带着愤怒:“你们警察怎么回事,人都病成这样了,还要叫到局里来问话。我们这种情况,根本不需要亲自来。” 宋天辰轻轻摆手,示意珠姨不要再说下去,他语气和蔼地说:“小孟又不知道我身体情况。再说,见见老朋友也挺好。” 他的目光落在孟山辉的肩章上,补了一句:“哦,该叫孟队长了。” 他当先一步往审讯室走去。 郑志站到孟山辉身边,看着他的背影,嘀咕:“觉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孟山辉哼了声,说:“等下看着他离开,更是似曾相识。” 郑志无奈地抿抿唇,跟着进了审讯室。 宋天辰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拐杖,姿态从容,眼神平静。 “孟队叫我来,还是为了连环杀人案的事?” 孟山辉没有回答,而是问:“你认识高晓雨吗?” 宋天辰皱眉,凝神思索,半晌缓缓说:“我们班上有个失踪的女生,好像是叫这个名。” “你跟高晓雨什么关系?”孟山辉追问。 “同学。”宋天辰简洁地回答。 孟山辉问:“你们有没有谈过恋爱?” 宋天辰摇头,意有所指:“孟队,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样的。” 郑志听出宋天辰在挑衅孟山辉,他转头看向孟队,果见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孟山辉说:“宋天辰,你别以为我们真的拿你没办法。这次叫你来,正是因为我们掌握了新的证据。” 宋天辰哦了一声:“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有证据,我绝不抵赖。” 他自信满满,仿佛吃准了警察拿不出证据。 孟山辉沉下脸,正待开口,敲门声响起。 一位女警察进来,俯身在孟山辉耳边低语几句。 孟山辉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起身离开,留下审讯室内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他快步走到办公室 ,拿起电话。 “领导,有什么指示?” “不敢不敢,你孟队好大的架子,什么人都敢随便叫局里来问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责备,“你知不知道市里正举办国际赛事,翠峰是最大的赞助商。你一句话把人家老总叫来局里,什么影响你心里没数?” 孟山辉沉默不语。 “你态度好点把人送回去,我就当没发生,有什么事不能换个地方说。”那头放低了声音,“而且我听说,宋先生身体不好,他要是回去告你状,我也保不了你。听见没有?!” 孟山辉闷声道:“知道了。” 他回到审讯室,盯着有恃无恐的宋天辰,半晌说:“放人。” 宋天辰呵呵笑起来,支着拐慢慢起身。 “当年我在这里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觉不让睡,水也不给一口。孟队果然比你师傅效率高,这么快就还我清白了。” 孟山辉说:“事情还在调查,后续可能还需要你配合。” “那是一定。” 几人沉默着将宋天辰送到停车场,宋天辰上了车,平叔发动车子。 孟山辉转身要回去,却见车窗又摇下来。 宋天辰端坐车上,微微侧过脸。 “听说你师傅前几年去世了,我很遗憾。虽然他破案不行,但那股执着劲我还是很欣赏的。”他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你能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啊,可别走了你师傅的老路。” 他说完,摇上车窗,车子扬长而去。 孟山辉恨恨地盯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 “我操他大爷的……”他抬腿,也不知是想踢还是想追。 郑志一把拦住他:“注意影响,注意影响。” “我去写报告,成立专案组,我就不信了,一个杀人凶手活得这么嚣张。”孟山辉恨声道。 郑志赶紧左右看看,拽着愤愤不平的孟山辉到墙根下。 “冷静冷静。”他示意齐莫扬方向,“孩子都看着呢。” 孟山辉看眼齐莫扬,收敛了情绪,掏出根烟,在手里搓着。 郑志知道他在气头上,没有直接劝他放弃,而是有条不紊地分析起来。 “首先,高大勇袭击肖筱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让肖筱说出宋天辰性取向不正常,算是从侧面解释了宋天辰杀人时为什么要扮女人,也印证了我们当年的猜测。但这最多算间接证据,构不成直接证据。” “第二,高大勇也没有证据,要是有证据他就不用伪造日记本,拐弯抹角地让我们先查肖筱,再牵扯出宋天辰。说白了,他没有证据,但又知道是宋天辰干的,就想借警方的力量寻找证据。” 第56章 “高大勇只是一个枪,拿枪的人藏在暗处,高大勇或许知道他是谁,或许不知道,但不管他知不知道,他都不会告诉我们。因为这个人与他目标一致,能力在他之上,如果我们把这个人查出来,高晓雨的仇就报不了了。” “至于这个背后的人。”郑志摇头,“我顶看不上缩头乌龟,哪怕他是想为民除害。” 孟山辉此刻已经冷静下来,说:“不用管背后的人是谁,他对宋天辰这么了解,一定是他身边的人。只要我们去查宋天辰,早晚他会浮出水面。” 郑志点头,说:“现在回到你刚刚的话,你真想成立专案组?” 孟山辉长出一口气,没说话。 郑志说:“专案组背后那些弯弯绕绕我就不说了,咱就说案子上的。”他掰着手,“宋天辰有钱、有人脉,我们前脚把他叫来局里,椅子还没坐热呢,后脚就得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去。这都不算,最关键的,他有铁证,有受害人证明他跑进巷子是去救人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丧气地说:“我们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只会苦苦寻找证据。” 孟山辉说:“证据从来都是要找的。” “问题是我们找不到啊。”郑志说,“我们说凶手是女扮男装,证据呢?假发呢?指纹在哪,dna在哪?我们至少要有点实质性的证据,才好申请专案组。否则……” 又会和二十年前一样,只是这次,担责的就是孟山辉了。 孟山辉的烟烧到手指,他手一哆嗦,烟头掉到地上,连同他刚刚升起的斗志一起被消耗殆尽。 这时,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竖着耳朵偷听的齐莫扬凑了上来。 “孟队,我有个想法。”他说,“我偷偷去调查,偷偷跟您汇报,不惊动局里,反正我现在没安排正经岗位,您就随便给我派点跑腿的活,让我有借口出去。” 孟山辉摆手:“你什么都不懂,别再给我闯了祸。” 齐莫扬坚持劝:“于公,抓凶手是我的职责。于私,我答应俞茵,一定会破案。” “俞茵?”孟山辉疑惑。 郑志解释:“就是最后一个受害人胡琼的女儿。” 孟山辉想起来了,感叹了一句:“真快啊,那个小姑娘也长大了。” 郑志说:“孟队,我觉得小齐这方法可行,咱们以前也这么干过。再说,局里一向对这种满腔热血的愣头青比较宽容,有些案子还就得靠他们。你要是不放心,我从旁协助,一来给他提供线索,二来也盯着点他。” 孟山辉拧眉,看看齐莫扬,又看看郑志,最终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 第28章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情况…… 沈海平驾驶着黑色轿车, 驶过蜿蜒的街道,将宋天辰和自己的妹妹沈海珠送回那座空中四合院。 这座融合了现代与传统的建筑此时显得格外静谧,飞檐翘角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阴影。 宋天辰的步伐显得有些沉重, 一天的劳累让他疲惫不堪。 沈海珠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上楼, 细心地为他脱下外套,安顿他在床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她本想回自己的卧室换洗一下,经过楼梯时,发现沈海平还在客厅里。 沈海平已年过六旬,身板依然笔挺,这得益于他常年坚持的健身习惯。他的头发茂密, 经过精心打理和染色, 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身影显得孤独而落寞。 “哥,还没走啊。”沈海珠下楼,轻声问道, 声音中带着关切。 沈海平示意妹妹到阳台说话。 “今天警察找先生问话, 我心里不踏实。” “你怕什么。”沈海珠说,“那案子证据确凿, 我们家老宋是见义勇为,奖状还在书房挂着呢。” 沈海平说:“但今天警察问的是高晓雨的事。” “高晓雨到底是谁啊?”沈海珠今天多次听到这个名字。 “是他大学同学,有一段时间两人走得很近。” 沈海珠试探着问:“高晓雨……死了?” 沈海平点了点头。 沈海珠面色一变,声音急促而紧张:“你没参与吧?” 沈海平懊恼地说:“我……宋总要我去处理尸体,我……” 他说的宋总是老宋总, 翠峰的创始人,他前任老板。 沈海珠咬牙气道:“哥,你怎么这么糊涂。” “你嫂子吃药, 小航上的国际学校,这些开销都是公司出的,我不过是个司机,就能拿二十多万的薪水,那是三十年前啊。”沈海平略带苦涩地为自己辩解。 沈海珠猛地想到什么,问:“难道嫂子带小航留学,也是公司安排的?” 沈海平再次点头。 沈海珠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声音逐渐哽咽:“那……那……宋天辰娶我……他娶我……” 沈海平看妹妹情绪有点激动,忙扶她坐下,安抚道:“你不要乱想,他娶你自然是有些喜欢你的。” “原来是这样……”沈海珠呐呐摇头,眼中闪烁着泪光,“我一直以为,他对谁都冷冷淡淡是性格如此,原来,原来他娶我根本就是为了控制你。” 第57章 沈海平握着妹妹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凉。 “不管他娶你是为什么,翠峰很快就是你的了。” 听到“翠峰”两字,沈 海珠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仿佛从迷茫中找到了一线希望。 对啊,婚姻嘛,都那样,但翠峰实实在在会是她的。 她在心里默念,试图说服自己。 沈海珠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来那些事,我们确实没参与,不管警察怎么查,只要我们咬死不知情,是能站住脚的。但是高晓雨的事,必须想想办法。” 沈海平眉头紧锁:“当年我自认为做得很干净,但既然有人把它翻出来,可见还是有漏洞的。我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个事。” “你有什么打算?”沈海珠问。 沈海平叹气,无奈道:“这三十年,我听公司的话,让小航住在国外,一次都不许他们回来,连你嫂子过世我都没见她最后一面,他俩这人质当得够尽职尽责了。我去年就应该退休了,于情于理,公司都该放我一条路。” 沈海珠迟疑道:“可是,你一走,这边就剩我一个人。” 沈海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试图给予她一些安慰:“所有的事,你都没参与,你是清白的,你对俞茵陆简都很好,他们会念你情。尤其是茵茵,她肯定会帮你说话的。” 他眼圈泛红:“那年小航结婚,我多么希望我能参加他的婚礼。现在聪聪都快上小学了,还没见过我这个爷爷。公司是给了我家很多钱,但我这辈子也算是给了公司。” 沈海珠默然道:“我也想小航,也想见见聪聪。” “你再忍忍,熬到……”沈海平朝楼上抬抬下巴,“到那时,如果风平浪静,我就回来帮你。” “只怕他不肯放你走。”沈海珠无力道,“我尽量试试吧。” 送走沈海平后,沈海珠来到自己卧室门前,手刚触及冰冷的门把手,就听到主卧传来宋天辰的咳嗽声,她的心不由一紧。 她转身,走向主卧。推开门,只见宋天辰正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 沈海珠快步上前扶住他。 宋天辰略显疲惫,问:“怎么在下面呆这么久。” “跟我哥说了会儿话。”沈海珠回答,她的笑容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惆怅,“他孤家寡人的,回去也是冷冷清清。” 宋天辰说:“还不是他自己不想找,我给他介绍了多少个。” 沈海珠嗔怪道:“瞧你说的,人家有老婆孩子。我哥跟我嫂子感情很好,嫂子生病时他没能过去陪着,成了他的心病,不可能再找人了。” 宋天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你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沈海珠说:“我哥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看他怪可怜的,要不退休算了,让陆简接他的位置。” 宋天辰摇了摇头:“我身体这样,撑不到一年,到时一大摊子事,你自己哪搞得过来。陆简这小狼崽子,他服我,不一定服你。还得让你哥镇着。” 他拍拍沈海珠的手,声音温和:“这事就不提了,你出去吧,我再睡会儿。” 沈海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听话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与此同时,郑志说到做到,开始给齐莫扬讲旧案细节。 考虑到接下来是暗中调查,不方便在办公室说,也不适合拉到家里说,所以下班后,他把人带去了ktv。 包间封闭而私密,他们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担心被外人听到。 “学校应该讲过这个案子吧。”郑志问。 “讲过,还作为案例小组讨论。” “怎么讲的,跟我说说。” 齐莫扬边回忆边开口。 “第一个案子发生在九四年,凶手用手或肘部突然袭击受害人后脑,将人打得迷糊,再勒住受害人脖子,使受害人窒息而亡。到二零零一年,七年间,凶手一共杀害了六个人,都是年轻女性,独自走夜路时遇袭。” “案发地点不固定,三起在城东,两起在城北,一起在城西。都是……”齐莫扬说到这,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郑志,“都是正在拆迁的区域。宋天辰家就是做房地产的,当年老城改造,他家负责的项目最多。” 郑志点了点头,认同道:“当你开始怀疑一个人时,就会发现越来越多的细节。可那时我们没往那边想,还是用传统方法展开调查。” 他继续说:“九四年,燕市主要道路基本都装了摄像头,为了查交通违规用。但是案发的几个地点,由于旧城拆迁改造重铺电路,摄像头要么拆了要么没电。再加上凶手不用凶器,不留活口,伪装到位,所以前面五起案子,几乎没得到有效线索。” 齐莫扬接了一句:“直到零一年,摄像头开始在居民家中流行。” “算不上流行,毕竟是新鲜玩意,又要花钱买又要用电,一般人家想不到装它。”郑志补充道,“最后一个案子发生时,有几户人家抱团当钉子户,为了跟开发商斗智斗勇,装了几个摄像头。那几个摄像头都是对着外面主路的,只能拍到巷子口,但它们加起来可以拍到周围约二分之一的主干道。靠它们,我们锁定了案发区域。” 第58章 郑志拿起茶几上的笔,在服务反馈单的背面画了一个方块,中间横穿两条线。他的手指在线条上滑动,模拟那些摄像头的视角。 “这条就是案发巷子,这个方块就是案发的整个区域。摄像头可以帮我们看到东西北三条路。” “最后那个生还的受害人,叫刘明月,她是从巷子南口逃出去的,所以南边那条路是靠她的供词。她说她跑出巷子,看到路对面停着一辆车,旁边站着一个男人正要打开车门,这个男人听到她呼救后跑进小巷子救人,除此之外,她没看到有其他人。” 他在巷子偏北的位置画了一个圈:“这是公厕,当晚我们在茅坑里发现烧了一半的风衣手套和高跟鞋。” “宋天辰说,他进巷子时,凶手还在,看到他后凶手才逃跑的,他为了救胡琼没去追,也不知道凶手跑去哪了。刘明月说,宋天辰跑进巷子后,她就找到公用电话亭报警了。局里十分重视连环案,得知凶手再次作案,出警非常快,从接到刘明月电话到到达现场,一共不到两分钟。” “我们几乎出动了所有警力,一到现场就封锁了四面道路。”郑志的手指沿着方块画了一圈,“凶手要躲进厕所脱衣服点火烧衣服,这个时间差来不及逃跑。事后查摄像头,也证明我们的想法是正确的,摄像拍到的区域都没看到有人出去。没拍到的地方离公厕很远,时间上更加来不及。可以说,我们是在瓮中捉鳖。” 齐莫扬皱眉,烧了一半的风衣手套和高跟鞋他知道,因为泡在粪水里污染严重,不能用来提取样本,但瓮中捉鳖是他不知道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完全被案子吸引。 郑志点着自己画的抽象图,说:“封锁道路后,我们把区域内留守的居民都叫了起来,去掉小孩和行动不便的老人,逐一登记排查。那几天,我们一共排查了二百八十七人,重点调查十三人,全部排除嫌疑。” 他叹口气,靠到沙发上,缓缓道:“到这个时候,出现在区域中的所有人,只有一个我们没查过。” “宋天辰。”齐莫扬接道。 郑志点头:“因为刘明月说,宋天辰是在听到她呼救后才跑进巷子救人的,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没算他。” 齐莫扬想起一句话,下意识念出声:“排除所有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 这是小说《福尔摩斯》中的一句话,它在此刻显得格外贴切。 第29章 假发是最最重要的证据…… 郑志对这句话耳熟能详, 他深知在许多案件中,警察的工作并非总是先搜集证据再去追捕凶手,而是先锁定嫌疑人, 然后围绕他们搜集证据。 尽管这种方法容易导致“先入为主”的偏见, 有时也会将调查引向错误的方向,但不可否认,它在效率上往往出奇制 胜。 “我们最初产生这个念头时,很快就自我否定了。如果宋天辰是凶手,那么刘明月提到的那个跑进巷子救人的男人又是谁?宋天辰不可能同时完成杀胡琼烧衣服和跑出巷子。我们询问了将近三百人,无一人承认。这个人做的是英勇之举,按常理不会隐瞒。刘明月坚称是宋天辰, 宋天辰自己也承认, 这几乎成了铁证。我们没有理由去怀疑。”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但是,当案件一次又一次地走进死胡同,我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个想法提出来。讨论得越多, 越觉得宋天辰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首先, 他有足够的时间烧毁衣物再返回胡琼的尸体旁。其次,那晚他穿的是一双破旧的足球鞋, 起初我以为是因为下雨弄脏了鞋子,但后来想到,他那么有钱,即便鞋子脏了,也不会穿得如此破旧, 除非他烧完高跟鞋后来不及换上自己的鞋,从空置的拆迁房里随便找了一双旧鞋。” “最后,刘明月本身有轻度近视, 案发时是夜晚,由于电路问题,路灯有几盏没有亮,她与那个男人只是擦肩而过,并没有面对面交谈,她很可能根本没看清那个男人的样貌。” 郑志的手指停止了敲打,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宋天辰符合我们对凶手的所有侧写:学过搏击,体型偏瘦,身高在一七三到一七七之间。我们在调查中还发现他的性取向与常人不同,这导致他与父亲的关系非常紧张。” 他说到这,话锋一转:“但是,还是那句话,如果宋天辰是凶手,那么这个案子里就丢了一个人。” 齐莫扬的眼中闪过光芒,他突然提高了音量:“车主,那人应该就是车主,查车啊。” “第一时间就查了,那辆停在路边的奥迪车,就是宋天辰的。”郑志的回答平静而无奈。 齐莫扬怔住,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记得在胡琼手里发现几根假发,只找到烧了一半的风衣和高跟鞋,假发呢?肯定藏在那些平房里了。” “我们把那一片区域全翻了一遍,就差派挖掘机了。假发是最最重要的证据,那上面极有可能提取出凶手的dna。”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语,“结果,跟那个男人一样,假发也凭空消失了。” 第59章 齐莫扬皱眉,他的脑子快速转动起来,试图拼凑起这些零散的线索。 “有可能车边站的是宋天辰朋友或翠峰员工,听到声音后跑进去,他协助宋天辰烧毁衣服,再把假发运出去。” 郑志摇了摇头:“我们也想过,也往这个方向去查了,但所有可疑人员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只烧衣服不烧假发,这明显说不通。” 这也查了不对,那也查了不对,齐莫扬不免疑惑:“照这么看,宋天辰确实不像凶手。” 郑志笑了笑,无奈摊手:“连你也这样说,老百姓更加这么觉得了。就在我们对案子一筹莫展时,在宋家运作下,胡琼和宋天辰都被授予见义勇为奖。宋天辰还把他的奖金分给了所有受害人家庭。我们怀疑的凶手成了别人口中的英雄。” “当然,这不能怪任何人。因为凶手在逃,案子细节始终保密,大家只知道凶手跑了,不知道他在逃跑前烧了作案时穿的衣服,也不知道假发的存在,更不知道凶手始终躲在区域人群中。” 他看向齐莫扬:“从法律角度讲,我们认为宋天辰是凶手确实没有实质证据,而是从他的语气神态以及各种调查细节判断的。他一开始作为英雄配合我们调查时,态度非常恭谨,但当我们转移目标,开始调查他后,他就完全变了,极为嚣张,只差说出‘都是我干的,你们能怎么着’。” 郑志说到这,仍是愤愤的:“当时的刑侦队长姓米,是孟队的师傅。不像孟队整天沉着脸,米队总是笑呵呵的。他有一头黑色卷发,我们给他起个外号叫‘米卷’。就这么一个好脾气的人,有次差点跟宋天辰动手。你今天也看到了,宋天辰跟孟队说话时的样子,他还故意提米队刺激我们。要不是一身警服穿着,我真想上去揍他几拳。” 齐莫扬听着郑志的话,脑海中开始串联起整个案子的线索,再回忆宋天辰今天所言所行,一些当时想不通的点,此刻忽然就通了。 在提到高晓雨时,宋天辰说:“孟队,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样的。” 当时齐莫扬还以为他是指高晓雨太土他不喜欢,现在明白了,他在暗指孟队知道他的性取向。 还有肖筱挂在嘴边的“那个死变态”,齐莫扬也终于理解她为什么这样说。 齐莫扬思索片刻,说:“这里面一定有人说谎了。” 郑志点了点头:“最有可能说谎的是刘明月,但从我们出警到最后一次问话,她始终坚持宋天辰就是那个跑进巷子里的男人。刘明月未必故意说谎,但她的证词其实是有争议的。刘明月家很穷,她老公好吃懒做,她要打两份工,所以才那么晚下班。事情发生后,宋家把她安排进了自家公司,还给了很不错的薪水。当然,宋家那时对所有受害人家庭都很好,听说有个孩子因此成了孤儿,还把他收养了。在这些事情衬托下,给刘明月解决工作就显得微不足道。” “搞刑侦这么多年,悬案不止这一个,但就这一个,明知凶手是谁,偏偏找不到证据。”郑志叹息,“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对不起受害人家属的信任。你问我想不想见见俞茵,我想,但我哪有脸见啊。” 郑志的话让齐莫扬感到了一种无力和挫败。真相就在眼前,却如同被一层薄雾笼罩,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这种悬而未决的案件,对于每一个刑侦人员来说,都是心中无法抹去的痛。 两人都不说话了,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过了许久,齐莫扬打破了沉默。 “第一次杀人和第二次杀人,心态上是完全不同的。随机的连环杀人案,第一个受害者往往不是凶手杀的第一人。根据国内外案例经验,连环凶手第一次杀人都是有原因有目的的,受害者通常是熟人,且手段粗糙容易留下破绽。假如高晓雨是宋天辰杀的第一个人,那她恰好符合这种情况。” 他一脸郑重地说:“郑队,我是这么想的。我暗中去查连环案,你们继续查高晓雨失踪案,我觉得这两个案子一起查会有新发现。” 郑队问:“你准备从哪开始?” 齐莫扬说:“旧案里最关键的两个证据,一是站在奥迪车旁边冲进小巷的男人,二是那顶假发。既然假发暂时没有线索,那还得从人证入手,先找刘明月。” 郑队说:“想法不错,但是刘明月已经死了。她进翠峰工作一年多,人就没了。” “灭口?”齐莫扬下意识说。 “不是,她是病死的,急性白血病。” 齐莫扬愣怔数秒,随即迅速调整情绪,说:“那我去见见她家人。” 郑志想说刘明月家人他也见过很多次了,但再说下去不免打击齐莫扬热情,改口道:“不管哪个案子,能坐实是宋天辰干的,都够把他送进去的。” 两人在包间里聊了几个小时才离开。 到前台结账时,恰遇林城。 林城接到经理的电话后,便早早地来到了这里。得知郑队带来的是一位同事,他并没有急于露面,而是耐心地在前台等待,装作偶遇的样子。 “郑队,好久不见。” “林总。”郑志回应着,“小齐,来,介绍一下,这是林总,年轻有为,比你大不了几岁。这是齐莫扬,我们局新分来的实习生。” 第60章 两人交换了简单的问候。 林城拿出烟盒,用眼神提出邀请:抽一根? 郑志欣然接受。 林城调侃:“建设新路伤人案的凶手抓住了,郑队也有时间来唱唱歌了。” 郑志自嘲地笑了笑:“忙里偷闲罢了。” 林城闲聊般地说:“一开始网上都说凶手是 模仿作案,我就觉得奇怪,当年的案子又不知道凶手什么样,怎么模仿。这些网友以讹传讹太厉害了。” “为了流量呗。”郑志简单地回应,又好奇地问道,“你也知道当年那案子?你那会儿不大吧。” “九岁。”林城说,“我知道那个案子,是因为最后的死者,见义勇为的那个,她的葬礼我参加了。” 郑志微感惊讶:“你那么小去葬礼干嘛?” 林城自嘲地笑笑:“不怕你笑话,我爸带我去的,想去蹭点吃喝。” 郑志不再追问,他知道林城小时候家里很穷,他爸还因为偷车进过局子,这娃能长成今天这样不祸害社会已经很好了。 林城轻轻叹气,似在为胡琼惋惜:“二十年了,公诉期都过了。” 郑志皱眉,反驳道:“谁说的。这种案子,高院核准后,就可以追诉。” 林城问:“这么说,还在查?” 郑志毫不迟疑:“那是当然。” 林城点点头,掐灭手上的烟:“希望你们早日抓到凶手。” 郑志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流,念道:“我也希望。” 第30章 官网售价六千九,美元…… 刘明月的丈夫叫王志刚, 与他的名字相反,王志刚本人既缺乏志气也缺乏阳刚之气。 刘明月在逃生后,得益于宋家的援助, 她家的拆迁分房问题得到了提前且超出预期的解决, 分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远超过标准。 不仅如此,刘明月还被安排进了翠峰公司,担任行政工作,从此不再需要承受风吹日晒和起早贪黑的辛劳。 遗憾的是,刘明月并没有享受这份幸运太久,一年后她便因病离世。 王志刚一直居住在当年拆迁获得的两居室里, 期间他曾再婚, 但由于好吃懒做且不体贴,这段婚姻很快便以离婚告终,之后他一直单身至今。 齐莫扬找到他时,王志刚正穿着一件破洞的大背心, 趿拉着拖鞋, 聚精会神地看别人下象棋。 得知齐莫扬的来意后,王志刚显得相当高兴, 热情地将他邀请到自己家中。 “警察同志,随便坐随便坐。”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沙发上胡乱堆放的脏衣服一把抱起,随意扔到卫生间地上。 齐莫扬看着沙发上那些不明来源的污渍,眉头皱了起来。 “我不坐了, 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您来了正好,我跟您说,这宋天辰真不是个东西。我老婆没了, 家里就没收入了,按说他们应该给我接着安排一个工作,您说是吧。但我找了他们多少回,用各种理由搪塞我。” 王志刚发了一通牢骚,气哼哼地拿起水壶,想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警察同志,我给您烧点水去。”他殷勤地说。 齐莫扬摆了摆手:“我不喝。” 王志刚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好同志啊,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齐莫扬切入正题:“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都知道啊,您尽管问。”王志刚答得倒是干脆。 “刘明月视力好吗?”齐莫扬问道。 “有一点近视吧,一百多度,不用戴眼镜。” “她每天都下班那么晚吗?”齐莫扬继续问。 “差不多。”王志刚嗐了一声,说,“警察同志,这些问题都不新鲜了,当年我老婆被问了多少遍,你回去一查就都清楚了。其实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就是觉得我老婆眼神不好,没认对人,见义勇为的根本不是宋天辰吗。” 齐莫扬微微诧异:“这是刘明月对你说的?” 王志刚得意地挑挑眉:“她老被叫去问话,就烦了,回来跟我发牢骚,说人家宋先生开那么好的车,家里那么有钱,怎么可能杀人。” 他模仿着刘明月的语气,然后补充自己的观点:“我说对啊,我要是那么有钱,我吃喝玩乐的时间都不够,还有工夫杀人,还不如去查他们偷税漏税,一查一个准。” 齐莫扬耐着性子,继续问:“她还说过什么?” “也没什么了。”王志刚想了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 齐莫扬忙聚起精神,等待下文。 “她还说翠峰给她安排的工作不好,没有升职空间,说她领导工资比她高一倍,什么事都不干。” 齐莫扬暗暗叹气,直觉告诉他,这样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但他还是不甘心,又问:“刘明月去世时,宋天辰给了你们家一笔钱。” “那点钱够干嘛的。”王志刚不屑一顾,“要么说越有钱越抠呢。听说他还养了其他受害人的孩子,我家也没个孩子,要不还能给他一起养。” 齐莫扬皱眉,再也忍不下去了,决定结束这次谈话。 第61章 临出门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王志刚:“你要是想起什么,随时打电话给我。” 王志刚拿着名片,来回翻看,忽然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我想起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警察同志想听什么。”他捻动三个指尖,比出数钱的动作,“你想听什么,我就能想起什么。” 齐莫扬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就走。 时间很快到了六月二十日,朱小田的飞机就在今天。 俞茵、方萌和周欣悦提前一晚住到朱小田家,帮她收拾行李,打起地铺彻夜长谈。 早上出发时,四个人都困得蔫头耷脑,一路睡到机场。到了停车场,俞茵下车,伸了个懒腰,精神恢复了不少。 朱小田只有两个箱子,方萌和周欣悦一人拉一个,俞茵就空了手。她索性挽着朱小田走在最后,朱爸朱妈在前面带队。 早上八点多,机场的出站口已经排了不少等待出租车的人。这些人都是乘坐红眼航班刚刚到达的旅客,个个精神萎靡,脸上写满了长途旅行的疲惫。 走过这排队伍,进入玻璃门内,下一个长长的坡道,就到了电梯口。出发楼位于四层,几人等待着电梯下降。 就在这时,一声女人的惊呼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俞茵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辆装着行李箱的推车正从长长的坡道往下滑,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裙的女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行李车上坐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叫。 随着惯性的作用,推车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冲着玻璃门而去。 俞茵想都没想,松开方萌,紧跑几步朝着推车伸出双手。 推车带着上面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重重地撞在俞茵身上,她往后退了一米多,堪堪将推车停住。 车上的小男孩因为惯性往前一冲,险些摔下来,额头撞在俞茵下巴上,两人都痛呼出声。 小男孩的妈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又急又气,将男孩从车上抱下,嘴里叽里呱啦地输出一串英语,语速飞快。 俞茵连听带猜,知道她在批评小男孩的行为。 女人批评完自家的淘气孩子后,转头看向俞茵,操着不太熟练的中文连声说“谢谢”。 她一低头,发现俞茵的手指被划了一个口子,正往外渗出血丝。 女人夸张地掩嘴惊呼,随即打开随身小包,取出一张创口贴。 创口贴上都是英文,印着蓝色卡通图案,个头也偏小,一看就是给孩子用的。 她小心翼翼地帮俞茵贴好创口,脸上仍是一副十分抱歉的表情。 随后,她拉开行李箱外侧的口袋,拿出一个书本大小的黑红色精致盒子,递给俞茵,嘴上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 俞茵连连摆手表示不要,但女人十分坚持,用英语说“巧克力巧克力”。 朱小田走过来,她英语好,跟女人说起话来。女人又是一长串的输入,朱小田也不弱,应对自如。 她把盒子收下,指指推车说了几句,然后又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 女人点头,又是一番感谢,这才推起行李 车,口气凶凶地命令小男孩跟上。 小男孩似乎也被刚才的惊险一幕吓到了,乖乖地跟在妈妈身后。 那女人推着行李车,一边寻找出口,一边用英语教育着小男孩。 “刚刚那个姐姐救了你,你有没有说谢谢。” 男孩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忘了。” “以后要记得。”女人说完,又嘱咐他,“爷爷不会说英语,你见到他要用中文打招呼。” 小男孩连连点头,兴奋地说:“爷爷可以用翻译软件跟我聊天,我们在网上聊得可好了。他说要带我去环球,妈妈,去过这里的环球,我就集齐全世界五个环球了。” 那女人笑笑,眼中闪烁着骄傲和宠溺:“恩,这边还有迪士尼,在另一个城市,过几天妈妈带你去。” 小男孩举手欢呼。 朱小田朝他们抬抬下巴,有些不屑地说:“一看就是香蕉人,长着东方脸,只会说英语。这种车不压把手根本推不动,还不是那孩子淘气,用脚踩着把手才让车打滑的。我跟他妈说,这车只能放行李不让坐人。” 俞茵夸她:“你英语真好。” 朱小田把巧克力塞进她手里,指着男孩脚上的鞋说:“你救她儿子把手都弄破了,收一盒巧克力算啥。你看小孩那鞋。” 俞茵看过去,见是一双黑色小皮靴,侧面带米色提花,穿在小男孩脚上挺帅气的。 朱小田说:“迪奥新款,官网售价六千九,美元!” 俞茵惊得倒吸口气,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不就是双黑色小皮靴嘛。 小插曲过后,朱小田顺利办完登机牌,要进安检时又舍不得了,非得再跟大家呆一会儿。 俞茵提议把巧克力拆开分着吃了,几人都表示赞同。 巧克力盒子很精致,上面印着英国标志性建筑大本钟,盒子里面是十二块不同口味的巧克力。 俞茵边吃边夸朱小田:“你英语说的真好听,和你平时说话声音都不像了。” 第62章 朱小田说中文时,声音有些微沙哑,说英语时,那种沙哑变成了低沉,再加上她说中文速度快,说英语要慢很多,几乎听不出是朱小田的声音。 方萌也跟着说:“周欣悦说中文时,一股子家乡味,说起英语标准多了。” 周欣悦怼她:“你怎么不提你那磕磕巴巴的英语,倒是没有家乡味。” 朱妈妈见她们吃得差不多,催促朱小田:“安检时间长,早点进去吧。” 朱小田依依不舍地跟几人拥抱,叫她们一定要来英国玩。 送走朱小田后,朱爸细心地安排司机将几个姑娘送回学校,确保她们安全抵达。 俞茵回到宿舍,没舍得扔掉那精致的巧克力盒子。 临睡前敷面膜时,她灵光一闪,将盒子稍加改造,用来存放面膜,发现大小刚刚好。 这个小小的创意让俞茵颇有成就感。 敷完面膜,她便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她被一个女人焦急不安的呼唤声吵醒。 她睁开眼,惊恐地发现自己头上套着一个黑色套子。在她身边不远处,有女人断续的呼唤声,用英语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名字。 俞茵动了动,头套下方出现一条缝隙,光线照了进来。 女人见她动了,声音明显激动起来,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英语。 俞茵分不出心思去听她说了什么,借着头套下漏进的一线光亮,她看到“自己”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小皮靴,带米色提花,鞋帮侧面有个黑色圆皮,上面清楚地刻印着奢侈品牌d家的商标。 俞茵有段时间没穿越了,恍惚了一阵才反应过来。 她穿到了机场遇见的小男孩身上了。 第31章 谢总,今天又加班啊 俞茵心跳如鼓, 本能地开始挣扎。 她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紧紧绑在身后,每一次挣扎都让皮肤与绳索间的摩擦加剧,带来一阵阵刺痛。 旁边的女人声音颤抖, 用英语安抚她, 让她保持静止,不要害怕。 “咔吧”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俞茵的身体瞬间僵硬,停止了挣扎。 女人也不再使用英语,转而用她蹩脚的中文哀求:“求求,求求, 不, 不要伤害……孩子。” 她的发音不准确,夹杂着哽咽和恐惧,俞茵费了好大劲才勉强理解她的意思。 脚步声逐渐靠近女人,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女人磕磕巴巴地开口, 声音中带着绝望:“把……把……” 俞茵竖起耳朵,努力分辨着女人的话语, 但仍然难以理解,紧张使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很快,绑匪的脚步声朝着俞茵逼近。 她下意识往后退,直到身后的墙壁阻挡了她的退路。 绑匪站在她面前, 透过头套的缝隙,俞茵看到他穿着一双没有任何装饰的男士黑皮鞋。 绑匪蹲下来,将某个物体放到俞茵耳边。 俞茵意识到那是个手机, 她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 手机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聪聪,是聪聪吗?你跟爷爷说句话。” 俞茵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 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平叔。 平叔没有得到回应,越发焦急:“聪聪,是不是你啊,你快说话,谁在你旁边?” 俞茵张了张嘴,用她能发出的稚嫩声音“啊”了一声。 平叔继续说:“聪聪,你是男子汉,不要怕,听他们的话,不要跟他们……” 平叔还在说着,但手机已经从俞茵耳边被拿走。 绑匪握着手机离开了房间。 随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俞茵听到房门落锁的沉闷声响,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靠到墙上。 房间外,是一间十几平米大的配电室,四排落满灰尘的配电箱平行摆放在房间中,排与排之间留有一米宽的通道,狭窄幽暗。 谢赢站在通道里,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得很长。 他用变声软件使声音变得机械而冷漠,与电话那头的平叔对话。 “假发在哪?”他问。 平叔的声音在颤抖:“我真的不知道。你别伤害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高晓雨怎么死的?”谢赢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在审讯。 平叔沉默了,电话中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谢赢耐心地等着,每个沉默背后都是一场心理战。 “我……我不……”平叔试图说点什么,但话语在喉咙里打转。 谢赢冷冷地说:“你杀了她。”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平叔急忙辩解。 “宋天辰杀了她。”谢赢在宣判。 平叔又是一阵沉默。 谢赢说:“你去警局揭发他,我就放了他们。” 平叔慌了,几乎要哭出来:“不,不,我不能去。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想为高晓雨报仇,你不会伤害孩子的,但他不是,他真的会杀了我。他如果知道聪聪回国,一定会用孩子威胁我。” 谢赢说:“明天这个时间我再给你打电话。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他们什么时候有饭吃。” 第63章 “你别挂,你让我再想想办法……”平叔哀求道。 谢赢挂断电话,有条不紊地确认房门锁好,从废弃的配电室离开。 他穿过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从步梯上到地下二层,找到自己的车,顺着路标开出停车场。 经过闸口时,保安跟他打招呼。 “谢总,今天又加班啊。” 谢赢笑笑,挥手跟他道别。 狭小的房间里,女人的身体微微颤抖,她努力挪动着被束缚的身躯,试图向儿子靠近一些。 俞茵也在尝试着站起来,但手脚被捆绑的她,费尽了力气也难以动弹。 女人大约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始终无法接近儿子半分,她只能不断地用话语来安抚孩子。 俞茵决定不与女人交流。她的英语并不流利,而对方的汉语也同样生硬。 一旦对话,女人很 快就会发现儿子的异常。本就处于惊慌和恐惧中的人,如果得知真相,不知会害怕成什么样子。 俞茵靠在墙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身体传来的饥饿感,但更强烈的是那股袭来的困意,仿佛只要一闭眼就能沉沉睡去。 这具身体属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是需要充足睡眠的年纪,再加上时差的影响,如此强烈的困意也就不足为奇了。 强撑了许久,俞茵感到疲惫,不再抗拒身体的本能,闭上眼睛,逐渐进入了梦乡。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 周欣悦难得早起,正在卫生间里哼着歌。 这是俞茵第一次在穿越后的身体里睡着,又如此平行丝滑地穿回到同样沉睡的自己的身体里。 这种体验,使穿越真如做梦一般。 平叔的孙子被绑架,平叔一定非常着急。 她需要给平叔打个电话,也许她还能提供一些帮助。 俞茵翻开手机,惊讶地发现,她居然没有平叔的电话号码。 平叔不喜欢用微信或其它社交软件,但俞茵一直以为自己有他的电话。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平叔直接联系过了。 俞茵拨通了珠姨的电话,才寒暄了两句,她就察觉到珠姨的声音中难以掩饰的疲惫,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珠姨无奈道:“昨天夜里,你宋叔叔突然不舒服,叫了救护车。” 俞茵心中一紧,连忙询问宋叔叔在哪个医院。 珠姨连声说不用,说现在已经没事了,而且医院里有很多人在照顾。 但俞茵坚持要去,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一定要亲自去看看才能安心。 俞茵乘地铁来到市内一家私立医院。 珠姨在医院门口接她,半是欣慰半是责备:“都说了人没事,虚惊一场,你还非得跑一趟。” 俞茵笑着说:“珠姨,我已经毕业了,现在就等着公司通知我上班,可闲了。这几天我就在这里照顾宋叔叔吧。” 所谓的照顾,也不过是在宋天辰醒来时陪着说几句话,但珠姨听了还是很开心,心中感叹俞茵这孩子心善,没有白疼。 珠姨拉着俞茵的手,带她来到了顶楼套房。 病房是个一室一厅的大套间,外间设有厨房、餐厅和会客区,里面则像常规医院一样,摆着一张定制病床,四周是各种医疗设备。 宋天辰坐在沙发上,正和几个高层讨论工作事宜。陆简站在他身后,单手刷着手机。平叔坐在餐桌边,呆呆地望着窗外。 见俞茵来了,宋天辰瞥了她一眼,对那几个高层说:“先这样,你们不用天天过来,有什么事电话跟我说就行了。联系不上我,就找海平。” 他侧头叫平叔:“海平。” 屋中几人都看向平叔,但平叔似乎没有听见,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宋天辰又叫了一声:“海平。” 珠姨忙过去推了平叔一把:“发什么呆呢。” 平叔这才回过神,赶紧走过来。 宋天辰说:“这几天你辛苦点,多盯盯。” 平叔忙不迭地点头。 几个高层告辞离开,房间里的气氛也随之轻松了一些。 宋天辰的目光落在俞茵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珠姨一说,我就知道你得来。” 珠姨笑着回应:“那是茵茵懂事。” “这地方小,随便坐吧。”宋天辰示意沙发,“你珠姨总是遗憾没生个孩子。我跟她说,有陆简,有茵茵,现在还有谢赢,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有事你叫他们,准能帮忙。” 珠姨笑容温柔:“我又不是想要孩子干活,我是想体验抱着小婴儿肉乎乎香喷喷的感觉。” “这还不简单。”宋天辰回头,对陆简说:“你年纪最大,赶紧带个头,让你珠姨给你带小孩。” 陆简嘿嘿一笑,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努力,看她们哪个肚子争气。” 珠姨啧了一声,责备道:“这孩子,嘴没把门的,什么胡话都往外说。” 俞茵看向平叔,说:“我记得平叔有个小孙子。” 突然被点名,平叔一惊,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连说“是是”。 俞茵又问:“他几岁啦?” 第64章 平叔说:“今年该上小学了。” 俞茵说:“那还不趁着暑假回国玩玩。” 平叔笑得勉强,敷衍道:“国外那小学,玩一样的。” 宋天辰看着他,忽然问:“好多年没见过小航了,他们挺好的吧?” “挺好的。”平叔说。 “聪聪呢?” 平叔抿唇,有瞬间犹豫,但还是没有说出实话。 “都挺好的。” 宋天辰靠到沙发上,闭上眼。 珠姨马上明白了,示意几人离开。 宋天辰瞅了陆简一眼。陆简心领神会,走在最后一个,等其它人都出去,他没离开房间,反手把房门关上了。 “干爹,有什么指示?” 宋天辰说:“海平今天状态不太对,这两天有什么事吗?” 陆简想了想,摇头。 宋天辰拧眉,说:“还是不太对,前几天他还通过珠姨跟我提退休,你去查查,看他家出什么事没有。” “行。” 病房外,俞茵快走两步追上平叔。 “平叔,真不让你的小孙子回国玩玩吗?” 珠姨奇道:“我看出你是真的闲了,特别想帮忙带孩子?” 平叔笑笑,摇头,遗憾地说:“孩子满嘴英语,跟我是一点交流都没有。说实话,他来了,我还尴尬,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相处。” 平叔的冷淡反应让俞茵拿不准了。 难道真是梦?难道电话那头的人不是平叔? 第32章 她像<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一样蹦了几步…… 俞茵的迟疑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已经经历了四次穿越,每一次都是如此真实。她坚信,这一次同样不是梦境。 她认真回忆着平叔的语气神态, 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是平叔显然没有报警, 他不报警,一定有苦衷和顾虑。只是不求助于警方,又能指望谁去救他的孙子呢?还是说,他已经报警了,是警方让他保持沉默? 这个问题像一个迷宫,困扰了俞茵一整天,让她不敢贸然行动。 下午三点多, 她接到小佑的电话。 “姐, 我驾照考过了。”小佑的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 小佑从十八岁开始考驾照,路考三次未过,至今已经一年多。俞茵几乎忘了这件事,没想到小佑还在坚持。 “姐, 你下午有空吗?陪我去看看车吧。”小佑期待地说。 俞茵惊讶, 反问:“你驾照还没拿到吧,就要买车了?你有钱吗?” 小佑说:“我就看看, 没说要买。” “那有什么好看的,还不都差不多,四个轮子一个壳。你找懂车的人陪你吧,我真没空。”俞茵回答道。 小佑闷闷地应了一声,失望地挂断电话。 俞茵很快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心思又回到了绑架案上。 她与聪聪唯一的接触就是那盒巧克力。俞茵思考着,如果她摸着巧克力盒子,会不会再次穿越?她决定试一试。 当天晚上, 她将那个巴掌大的盒子放在床头,闻着淡淡的巧克力香入睡。 这是她第一次有准备、有计划的穿越,因此当她睁开眼睛时,她并没有感到慌乱。 但她很快察觉到不对劲,这个小小的身体在发烧。 经过长途飞行、绑架、精神紧张、吃喝受限、行动不便,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刺激太大了,生病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聪聪的手脚仍被绑着,但头套已经被摘掉,他蜷缩着,皮肤发冷,身体内却仿佛有火在燃烧。 俞茵口渴难耐,咽了咽唾沫,喉咙如刀片刮过,火辣生疼,吞咽变得困难。 穿着宝蓝色长裙的女人坐在地上,双手缚在桌角后,她仍然戴着头套,脑袋靠在桌边,不知是 不是已经睡着了。 门锁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俞茵立刻将目光投向门口。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他身穿宽大的黑色工装服,尽管如此,依旧难掩他瘦削的身形。 他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脸上覆盖着一张宽大的口罩,几乎遮蔽了他全部的面孔。 他的双手戴着黑色的丝质手套,一只手拿着一个药盒,另一只手握着一瓶矿泉水。 女人听到开门的动静,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挺直了身体。 她用蹩脚的中文试图告诉绑匪孩子对某些药物过敏,但那些太过专业的词汇,即使是本国人也未必能准确表达。 她焦急地用英语重复着,希望对方能够理解。 绑匪站在原地,低头思索,审视着药盒里的药品,突然开口用英语向女人反问了几个问题。 他的英语非常地道,比朱小田的英语还要标准还要流利,这让俞茵怀疑绑匪可能是个外国人。 女人见绑匪可以用英文交流,意外又惊喜,急忙用快速而急促的英语说了一连串的话。绑匪以同样的速度回应。 俞茵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就像参加英语四级考试一样认真。 虽然她没有完全听懂孩子对什么过敏,但显然绑匪听懂了。 他在药盒里找出两种药,走到俞茵身边,半蹲下来,一手伸到脑后,将孩子扶坐起来,把药喂到他嘴里,又给他喝了几口水。 第65章 尽管嗓子疼痛难忍,但俞茵担心后面可能没有机会再喝水,于是大口大口地喝下了半瓶。 吃完药,绑匪看着药盒里的针剂犹豫了片刻。 他用右手摘下左手手套,用手背在孩子额头试了下温度,被那滚烫的温度吓到了。 他不再犹豫,拿起针管,动作生涩地配药、消毒,然后在孩子的胳膊上打了一针。 俞茵烧得难受,对疼痛的感知都下降了,她虚弱地垂下头,目光落在绑匪拿着针管的手上。 她看到,在他中指内侧有一个浅棕色的小痣。 绑匪给孩子打完针后,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 当他抬头时,视线不经意间与孩子的目光相撞。 那孩子安静地注视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绑匪迅速低下头,重新戴好手套,用消毒巾仔细擦拭自己碰触过的地方。 凉凉的湿巾让俞茵倍感舒适,她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慢慢闭上眼。 在与绑匪对视瞬间,心中涌起的难以捉摸的熟悉感,随着沉重的四肢和模糊的视线逐渐消散。 不知睡了多久,俞茵出了一身汗,身体的不适感有所缓解,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在聪聪的身体里。她用胳膊肘撑着身体坐起来,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 房间很小,最多六七平米,里面有一张老式的破旧且沉重的实木书桌,一个折叠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物品。 聪聪躺在折叠床上,他的妈妈没有那么幸运,她被锁在桌子的一条腿上,蜷缩着坐在地上。 俞茵挪动双腿,踩到地面,尝试了两次后成功站起。 她像僵尸一样蹦了几步,来到女人身前。 她本想尝试着解开绳索,却被桌子上的照片吸引住了。 桌面上共有九张照片,用透明胶条贴着。 中间是宋天辰,围绕他的是珠姨、平叔、陆简、谢赢。 在平叔的照片后面,还有一张三十岁左右男人的照片,一张女人的照片,以及一张小孩的照片。 小孩是聪聪,女人是他的母亲,男人应该就是平叔久居国外的儿子。 在这几张照片下面,俞茵惊恐地发现了自己的照片。 她的照片被放在最下面,是她去宋叔叔家那天,进入小区时的偷拍照。 照片的摆放不是随机的,它们以宋天辰为中心,几个心腹围在四周。 俞茵隐隐猜出绑匪为什么要绑架聪聪。 他要用聪聪威胁平叔,目的是对付宋叔叔。 翠峰的生意做得这么大,明里暗里必然有敌人,或许是在商业竞争中失败的对手,或许是因故被辞退而怀恨在心的员工,就像新闻和电视里播的那样。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俞茵忙往折叠床蹦,她心里着急,身上又没力气,再加上没有双脚被绑的经验,只蹦了一下,第二下就控制不住身体,直直往前栽。 她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看到折叠床架离自己越来越近。 “咚”地一声,她的脑门磕在折叠床金属架上,一下子把她磕醒了。 天还是黑的,俞茵睡不着,她明白为什么平叔不报警了。 平叔几乎知道集团所有的事,他肯定猜出了绑匪的目的,转而向宋叔叔求助。 俞茵睁着眼熬到天亮,她知道自己必须采取行动,保护那些她关心的人。 她先给珠姨打去电话,嘱咐她最近多在医院陪宋叔叔,不要单独出门。 珠姨听得直笑,以为她不放心宋天辰一个人在医院,连说知道了,让她小小年纪别操那么多心。 俞茵知道自己的行为看起来莫名其妙,但她宁可让人误会她杞人忧天,也不能明知危险将近却不做出预警。 陆简身手好,又总是跟宋叔叔同进同出,像保镖一样,不需自己提醒。 但珠姨和谢赢就不同了,他们是“文”人,经常一个人行动。尤其谢赢,他每天自己上下班。 俞茵越想越不放心,又给谢赢打去电话,嘱咐他最近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谢赢的反应和珠姨相似,他带着笑意接受了她的关心,还半开玩笑地问她为什么这么担心他。 他的揶揄让俞茵感到有些尴尬,急忙解释说自己先给珠姨打了电话,然后又觉得不够,补充了一句,让谢赢也提醒一下陆简,以显示她平等地关心每一个人。 谢赢含笑挂断了电话,表情立刻变得严肃。 俞茵为什么突然发出预警?为什么不多不少地只提醒他们几个人? 他回想起今天去配电室的情景,小男孩躺在地上,脑门磕破,昏睡不醒。 他当时以为小男孩醒来想救妈妈但没成功,并没有深究。毕竟,一个看不懂中文、不会说汉语、第一次回国的六岁小孩,能有多大本事。 但现在回想起来,男孩昏迷时的姿势表明他在倒地前是站在书桌边的。 他站在书桌边,有可能是给他妈妈松绑,也有可能是在看桌上的照片。 那些照片是谢赢摆出来用来迷惑警方的,小男孩或许是认出了上面的爸爸妈妈和自己。 第66章 他又想起男孩那奇怪的眼神,心中不安感加重。 谢赢发现,即使他算得再仔细,也总有意外发生。 比如高大勇认错人,比如小男孩奇怪的眼神和行为。 他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更不明白为什么是俞茵先有所警觉。 谢赢想不通,但他知道一点,配电室里绑着两个人质的事很可能已经泄露了。 平叔到现在仍然不肯说出假发的下落,也不愿揭发高晓雨死亡的真相。那孩子又病得厉害,再拖下去怕是会伤了身体。 谢赢转着笔,沉思着。不如给聪聪一个机会,看他能不能逃出去? 第33章 谢赢紧紧抱着聪聪 陆简的行动迅速而高效, 他很快查到了平叔的小孙子聪聪在其母陪伴下已悄然回国。 平叔的儿媳妇是个地道的“香蕉人”,在国外出生成长,从未踏足过国内的土地。 陆简心中充满疑惑, 不明白她为何带孩子回国探望爷爷, 却事先不打一声招呼。 他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宋天辰。宋天辰听后,立刻叫来平叔。 陆简退出病房,将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下宋天辰和沈海平两人,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宋天辰坐在沙发上,平静地问:“ 聪聪回国了,这个事, 你怎么没告诉我?” 沈海平腿一软, 差点跪倒在地,幸好他坐在沙发里。他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索性向宋天辰坦白。 “宋总,不是我有意瞒你, 我也是才知道。聪聪他们……他们被绑架了。” 宋天辰皱眉, 问:“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我接到一个电话, 听到聪聪声音,他们肯定是被人骗回来的。”沈海平的声音微微颤抖。 宋天辰不慌,说:“这种事我见得多了,绑匪要多少钱?我们先把人赎回来,其它的后面再说。” 沈海平坐立不安, 声音发颤,说:“他……他要的不是钱。” 宋天辰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沈海平深吸了一口气:“他要我说出假发的下落, 还有……还有高晓雨的死因。” 宋天辰的神情变得复杂,他怪异地看着沈海平,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的笑声在病房内回荡,让沈海平感到阵阵不安。 他紧张地直起上身,右手不自觉地抓住了沙发的边缘。 宋天辰笑够了,感叹了一句:“原来有人想当正义使者啊。” 沈海平焦急地说:“聪聪已经被关了两天了。” 宋天辰看着他,问:“报警了吗?” 沈海平赶紧摇头:“那肯定不能报警。” 宋天辰满意地点点头,安抚道:“你放心,聪聪不会有事的。” 沈海平不解地看着他。 宋天辰说:“你想啊,能提出这两个要求的只有警局内部的人,既然是警察,他就不可能伤害无辜,尤其聪聪还是个才几岁的孩子。” “那后面……”沈海平有些不确定。 “我们等着就行了,他不会一直关着人,没办法了就会把人放了。”宋天辰说话时的神情冷静漠然。 沈海平担忧地说:“可是聪聪那么小,又长途跋涉的,我担心他……” “你担心,那个绑匪也担心,聪聪如果生病了,那更好,更快就能被放出来。咱们就安心等着吧。” 沈海平怎么可能安心,说:“我想,是不是再跟绑匪沟通一下,比如花点钱……” 宋天辰瞥了他一眼:“他要的不是钱。他要的我们也给不了。什么假发?你知道吗?” 沈海平瞅着他,摇头。 宋天辰摊手:“我也不知道啊,不知道的东西,怎么给他。” 他站起来,用拐杖敲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敢威胁我,他找错人了。” 沈海平默默垂头。 俞茵第三次穿越到聪聪身上,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 她刚拿起巧克力盒,心中念着聪聪的烧不知退了没有,眼睛一闭再一睁,人就穿过来了。 也许是因为聪聪年纪小又生着病,精神力很弱,俞茵每次穿越到他身上都能很好地控制身体,穿越的时间也变得更长。 俞茵过来时,聪聪应该在睡午觉,他侧躺着,下半身湿湿凉凉的。 俞茵动了动,发现□□处湿得透透的,小男孩尿床了。 他本来就病着,发着烧,裤子那里又湿又凉,极不舒服。俞茵不知该怎么办时,门锁响了。 她赶紧闭眼装睡,留心绑匪动静。 绑匪走进屋,关上门,径直来到聪聪面前,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 那人收回手,有十几秒时间一动不动,俞茵想,他大约看到聪聪尿湿的裤子了。 俞茵没猜错,谢赢确实看到了湿哒哒的裤子。他皱着眉,有些不知所措,他以为这么大的孩子不会尿裤子了。 孩子在发烧,穿着湿裤子会让病情加重。 谢赢原地纠结了挺久,终于动手了。 他先把绑着聪聪双脚的绳子解开,然后拉住两条裤腿,在尽量不碰到尿湿部位的情况下,将裤子一拉到底。 第67章 俞茵强忍着,才没叫出声来。好吧,光屁股的是聪聪,他只是个六岁的小男孩,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赢嫌弃地捏住裤角,正琢磨怎么处理它时,余光瞥到小男孩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这娃在装睡。 谢赢看看娃,又看看手里的湿裤子,一转身带着裤子走了。 俞茵屏息凝神,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她听到绑匪开门关门的声音,随后是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一片寂静之中。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绑匪竟然忘记锁门了。 俞茵心中忐忑,担心绑匪会突然返回,决定耐心等待,让时间来验证她的猜测。 十几分钟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俞茵决定冒险一试。 她赌的是绑匪因为聪聪发烧而放松了警惕,赌得是绑匪确实忘记了锁门。 即使逃不出去,至少她能窥探外面的环境,为救人提供一些线索。 俞茵小心翼翼地下床,动作轻柔得如同一只猫。女人听到动静,低声询问。俞茵“嘘”了一声,那女人还算配合,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 俞茵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耳朵紧贴着门,仔细倾听,确认外面没有声音后,她背过身,用被绑着的双手艰难地扭动门把手。 “咔嚓”一声,门开了,俞茵心跳随之加速。 她探出头,发现外面还有一个房间,里面排列着四排电箱,看起来像是电机房之类的地方,但这些电箱都已废弃,没有一丝通电的迹象。 她迈开两条肉乎乎的小胖腿,跑到下一个门口,用脚轻轻一踢,门就开了。她等了几秒,确定没人出现,这才小心地伸出头观察。 房间外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停车场,每个车位上都装有充电桩,却没有一辆车,仿佛已经荒废了许久。 地面用白色漆画着箭头,箭头方向写着“出口”两字。俞茵顺着箭头望过去,看到盘旋向上的车道,隐约还能听到喇叭声。 在她前方不远的立柱上帖着一张印有收费码的海报,俞茵快步跑过去,看到海报上熟悉的“翠峰大厦”四个字。 原来这里是翠峰大厦地下停车场,她猜的没错,凶手是冲着翠峰来的,他就隐藏在公司内部。 俞茵又惊又喜,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朝着出口方向跑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寻求帮助。 在她身后,黑漆漆的楼梯间里,谢赢隐匿在阴影之中,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身高不过一米的小男孩。 小男孩光着屁股,不顾一切地猛跑,这让谢赢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讶之色。 聪聪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定力和细心,他等了十多分钟才开始行动。打开门后,也没有冒失地选择逃跑,而是先观察环境,确认有逃生机会后立刻果断执行。 谢赢眯起眼睛,姑且认为国外教育下的小孩心理素质强大,但聪聪最后的选择又该如何解释? 一个不会说汉语、不认识中文、还没上学的小男孩,盯着写满中文的海报,放弃了离他更近的楼梯间,毫不犹豫地选择画给司机看的“出口”路标。 他不应该认识那两个字。 谢赢转身,从楼梯大步往上跑。 俞茵哪里想了这么多,她更不知道身后还有个楼梯间。她只是凭借成年人的经验,认为停车场就该按着“出口”路标离开。 生病的身体,短胖的小腿,后缚的双手,使她跑得异常艰难,好几次差点摔跤。 她不得不放慢速度,生怕一个不小心穿回去。要是这个时候穿回去,留下一个生着病的小孩在这,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在她看来不长的路,让一个生病的且可能饿了两天的六岁孩子去跑,显得格外漫长。 俞茵跑得胸口生疼,空气堵在气管里不上不下,她眼前阵阵发花,喇叭声忽 近忽远,她觉得自己随时会倒在地上。 就在她不知还能坚持多久时,转过两道转盘,来到负二层,终于看到一排排停着车的车位。 她再也跑不动,靠到墙上,双腿发抖,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看到远处有车打着灯开过来,咬牙往前冲,想要拦车。 刚冲了两步,斜刺里蹿出一个人,那人手臂伸出,将她拦腰抱起。 俞茵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尖叫。 “别叫。”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俞茵定睛看去,只觉心头一松,撑着的那口气一下子散了。 “谢赢。”她脱口而出,“下面……救人……” 她头一点,靠在谢赢肩上,晕了过去。 谢赢紧紧抱着聪聪,震惊再也无法遮掩。 他最后一次在国外见到聪聪,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那时的聪聪话都说不利索。 一别两年多,聪聪竟然一眼就能认出自己? 况且,留学期间,知道他中文名字的人寥寥可数。 聪聪又是怎么知道的? 第34章 谢赢与这个西餐厅特别配…… 一通折腾奔跑提心吊胆, 俞茵从自己身体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第68章 斜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温暖柔和。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仰头一口气喝光, 凉凉的液体缓解了她紧绷的情绪。 随后,她揣起手机,匆匆赶往翠峰大厦。 大厦门前停着一辆警车,车内坐着一名警察,正用对讲机与同事交流。 俞茵从警车旁走过,进入大堂,耳边传来两个女职员夸张的谈话声, 八卦地讨论着地下车库发现尸体的事。 俞茵加快脚步, 直奔侧面的小电梯,按下地下四层的按钮。 她注意到电梯最底层是地下五层,不由惊讶,之前她都没发现翠峰大厦的地下竟然有这么多层。 电梯间通向停车场的铁门被警戒线拦住, 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一名保安站在电梯间里, 不断驱赶那些好奇的员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俞茵不顾他的阻拦, 冲到警戒线前,歪头朝里望去。 她看到聪聪母子已经安全地坐在警车里,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她继续向里看,认出了自己之前跑过的转坡,视线前移, 看到正在做笔录的谢赢。 谢赢也看到了她,他指指手表,示意俞茵等他一会儿。 保安又走过来赶人, 俞茵拿出手机朝谢赢晃晃,意思是完事后给她打电话。 她独自来到大厅,等着谢赢。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下班的员工陆续离开,俞茵接到谢赢电话。 “你在哪?我来找你。” 俞茵报出自己的位置,谢赢很快找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谢赢问。 “我来问问宿舍的事。”俞茵随机编了个理由,又问,“出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谢赢看表,“你吃饭了吗?” 俞茵摇头。 “那正好,我们一起去吃饭,边吃边聊。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点东西。”谢赢说着,正要转身离开,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你见过杜经理了?” “谁?”俞茵一时没反应过来。 “客服部经理,你不是说来问宿舍的事?”谢赢提醒道。 俞茵这才想起自己随口编的借口,尴尬地回答:“我光顾着凑热闹了,还没上楼。估计人家已经下班了,今天就算了。” 谢赢独自回办公室,再下楼时,和陆简不期而遇,两人一起来到大厅。 陆简看到俞茵,挑了挑眉,又看看谢赢:“你俩要去吃饭?” 俞茵心中一紧,大家都是熟人,遇上了不邀请不合适,邀请了看陆简的样子八成会答应,但她实在不想和陆简一起吃饭。 谢赢却说:“是啊,一起吧。” “吃什么?”陆简问。 谢赢回答:“海鲜。” 陆简做了个嫌弃的表情:“不去。” 俞茵松了口气,和谢赢一起往停车场走。 谢赢的车停在负一楼,拥有专属车位。 俞茵上车前,往步梯方向看了一眼,那里还拦着警戒线。 “今天我一进大楼,就听两个人说车库发现尸体了。”俞茵说。 “这么夸张?”谢赢直笑,“没有尸体,但确实出了点事。” 俞茵追问:“什么事?” “我今天难得下班早,想偷个懒,一进车库就看见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在里面横冲直撞。我把他拦住,结果发现他手被绑在身后,脑袋上还有伤口,我就报警了。警察在负四楼配电室发现一个女人,是他妈妈。” 俞茵追问:“他妈妈怎么样了?” “没事,两个人都跟着警察走了。”谢赢说,“真是万幸,要是出了人命,整个楼可能都得封。” “那小孩是谁呀?”俞茵想把话题引到平叔身上。 不想谢赢摇摇头:“不知道,他发着烧,又受了惊吓,人昏沉沉的,估计要等他好了才能问话。” “那警察还发现什么了?”俞茵不死心,继续把话题往上面引。 谢赢耸耸肩:“直接把配电室封了,谁也不让进。” 俞茵抿抿唇,又问:“凶手为什么选在翠峰大厦下面,宋叔叔有没有什么商业上的竞争对手?” “有是有,但都是合法竞争。”谢赢反问,“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这个事情会不会是冲宋叔叔来的。他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常来公司。” 谢赢纳闷道:“宋先生住院,让你想到这么多?你之前打电话提醒我小心,也是这原因?” 俞茵点点头。 谢赢沉吟道:“我不信翠峰的对手会用这么愚蠢的方式。” 俞茵说:“但既然发生这种事,肯定还是不安全的,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你要小心。” 谢赢笑着问:“你在担心我?” 俞茵有些不好意思,说:“担心你,宋叔叔,珠姨,平叔……我都担心。” 谢赢收了笑,沉默着,片刻说:“等警察调查结果吧。” 俞茵往椅背上一靠:“我今天才知道公司居然有四层停车场。” 谢赢解释:“其实三层足够用,前几年公司响应政策,负三和负四装了充电桩,但后来出了新政,地下四层不能停放电动车,那层就一直闲置着,没想到被不法分子利用了。” 第69章 俞茵回想起那一层既没人也没电的景象,确实适合藏匿坏人坏事。 两人说话间,车子驶进一家五星酒店地下车库。谢赢带着俞茵走进电梯,按下顶层。 俞茵好奇地问:“在这里吃海鲜?” 谢赢笑着说:“陆简不爱吃海鲜,我故意的。” 原来如此,俞茵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是一间西餐厅,巨大的落地窗环绕着整个餐厅,提供了全方位无遮挡的城市景观。因其独特的高度和视角,成为了观赏日落的绝佳地点。 高挑的天花板上悬挂着精致的吊灯,墙壁上装饰着抽象艺术作品,为餐厅增添了一抹艺术气息。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谢赢帮俞茵拉开椅子,又将菜单递给她。 他的动作优雅有礼,余晖照在他侧脸上,显得越发柔和。 俞茵不合时宜地想起小佑请客那天,三个人在烟熏火燎中啃麻辣兔头的情景。 她觉得谢赢与这个西餐厅特别配,就好像林城与连锁包子店和麻辣兔头一样配。 她看着菜单上陌生的名词,将它递还给谢赢。 “我不懂西餐,你帮我点吧,没什么忌口的。” 谢赢也不推脱,问:“主菜想吃鱼还是牛肉?” “鱼吧。”俞茵其实都想尝尝,不过这在西餐里似乎不合礼仪。 谢赢不看菜单,对服务员报出一连串菜名,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夜幕降临,吊灯亮起,餐厅的氛围变得浪漫神秘。 对面坐得是帅哥,耳边听得是舒缓小调,窗外看得是城市的璀璨灯火。 俞茵一边品尝美食,一边欣赏夜景,心情也跟着平静愉悦起 来。 她抬头想夸这里环境好菜品好,却见谢赢正探究地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像是穿过她的皮相在看她的血肉。 俞茵微怔,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忘了。 谢赢笑笑,转头望向远处,说:“那就是宋先生住的房子。” 俞茵以为刚刚只是瞬间的错觉,没放在心上,循着他的视线往外看,问:“哪个?” 谢赢往某个方向指了指,缓缓道:“坐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得很清楚。” 俞茵只看到一片灯影交错,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转回头,问:“车库发生的事,对公司影响大吗?” “影响肯定是有的,公关部正在加班。” 谢赢动作娴熟地切割牛排,握着刀叉的手指修长有力,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自信从容。 俞茵想起“白手套”这个词,她试探性地问:“我有个学长,去年因为财务作假进去了。” 谢赢笑了笑,说:“网上不是有个梗吗,之所以见不到优秀的会计,是因为真正优秀的会计都在某监里进修呢。”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讽刺,却也露出对这个行业现状的无奈。 俞茵也笑了笑,说:“前几天,有人提醒我,工作后不能乱签字,他说我可能看不出报表有没有问题。” 谢赢看着她,认真地说:“我觉得做财务还好,因为它有严格且明确的规则,会犯错的人通常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但确实有一些事,它的界限是模糊的。所以我选修了法律,就是怕自己一个不慎掉坑里。” 俞茵很喜欢他的说法,既没有回避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商业行为,同时也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性,这比简单的“白手套”“黑手套”分类合理多了。 她叹道:“我大四忙着找工作,乱糟糟的,最近这么闲,真应该学点什么。” 谢赢说:“工作第一年要学的东西很多,然后你就知道自己缺什么了,缺什么补什么。” 俞茵微笑:“我现在对上班非常期待。” 谢赢略一琢磨,发出邀请:“我这两天要去郊区考察一个项目,有没有兴趣一起?” 俞茵当然有兴趣,她正闲得难受,又是跟公司相关的事,又是郊区考察,听着就有意思。 谢赢说:“那我安排一下,安排好了告诉你。” 同一时间,翠峰大厦地下四层,配电室内线路接通,灯光亮起。 一名警察小心翼翼地取下最后一个指纹,将它仔细保管好。 他们从配电室内收集到多枚指纹,大多集中在折叠床和书桌边,大概率是人质留下的。 书桌抽屉里,有一叠大小不一的纸条,边缘不整,应该是从不同的本子上撕下来,用钉书钉钉在一起。 齐莫扬数了数纸条,一共三十七张。 “像是两个学生在教室里传的字条。我觉得这个字像高晓雨的。”齐莫扬把第一张字条递给郑志看,“另外这个字,不是高大勇的,也不是那个伪造日记本的人写的。” 郑志看了一眼,低声说:“想办法找找宋天辰学生时期的字。” 齐莫扬点头。 郑志嘱咐周围的警员:“今天在这里发现的一切线索都要保密。” 他说完准备带一部分人回局里,齐莫扬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郑队,照片里有俞茵,我有点担心,想提醒她一下。” 郑志说:“提醒可以,不该说的不能说。” 第70章 齐莫扬应声,表示他会谨慎行事。 第35章 一个清晰的浅棕色的小痣…… 俞茵接到齐莫扬电话时, 正对着俞长佑新买的小车目瞪口呆。 齐莫扬在电话那头问她知不知道翠峰大厦车库出事了。俞茵说知道。 齐莫扬声音严肃,告诉她这事不简单,最近要小心点。 俞茵知道齐莫扬肯定看到照片了, 就像自己一样, 第一时间就想提醒关心的人,她觉得很暖心也很感激。 挂了电话,她继续看向俞长佑新买的小车。 阳光下,浅绿色小电车闪着光。 “姐,你说句话啊,怎么样这车。”俞长佑满怀期待。 怎么样?一辆全电动迷你四门小车,浅绿色的。还能怎么样?买都买了。 “你怎么选了这个颜色啊?”俞茵忍不住问。 “就这颜色有现货, 而且, ”俞长佑往车身上一靠,酷酷地朝俞茵挑眉,“销售说这颜色时髦。” “车牌呢,你摇上了?”俞茵继续问。 “我把爸那个要回来了, 借给亲戚这么多年, 也不给钱,现在租个车牌不少钱呢。”俞长佑解释。 “多少钱买的?”俞茵又问。 “首付一万, 月供几千,一年还清。”俞长佑爱惜地擦着被自己靠过的地方,得意道,“毫无压力。” 他打开车门,邀请俞茵:“姐, 上来试试。” 俞茵坐进去,感受了一下,车内的空间虽然不大, 但设计合理,配置齐全。 她赞了一句:“别说,还挺像样的。” 得了姐姐肯定,俞长佑更来劲了。 “走,我带你兜一圈。” “行不行啊,就你那技术。”俞茵半开玩笑地调侃。 结果一语成谶。 车子刚一起步,就听到轻微的刮擦声,不慎划到了道边的树。 俞长佑心疼不已,俞茵心惊胆战。 俞茵坚持让他找代驾先开回家去,长佑不同意,理由是家里没有充电桩,要先停在公司。 他硬是一颠一颠地上路,好在最终有惊无险。 接下来的几天,俞茵听从了齐莫扬的建议,没再去翠峰大厦,也没打听案子的进展,她与宋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她只给珠姨打了个电话,询问了宋叔叔的身体情况,得知他会在医院疗养一段时间。 珠姨一再地让她别想太多,公司的事自然有警察和相关部门处理,趁着这段时间空闲,多出去玩玩。 周五下午,谢赢打来电话,约她周六去郊区考察项目,并提醒她那边是山路,要穿方便爬山的衣服。 谢赢的提醒很及时,否则俞茵可能会穿着正装前往。 谢赢和宋天辰开了个早会,然后来学校接俞茵。 俞茵坐进车里,问:“就我们两个人?” 谢赢嗯了声,发动车子。 俞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公司只派你一个人去考察项目?” 谢赢嘴角上翘,想笑又忍着。 “我假公济私,那边风景很好,我想带你过去玩玩,顺便考察项目。” 俞茵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如何回应。 “听歌吗?”谢赢打开收音机,所在频道正好在讲野象北迁的事。 “等等。”俞茵听了一耳朵,这群野象重回易门了,“换吧。” 谢赢纳闷地问:“这是什么新闻?” 俞茵把野生亚洲象北迁的事大概讲了讲。 谢赢说:“我们等下要去的地方,有一片湖,湖里有野生天鹅,公司原想把那片湖整个包下,区里不让,只给一半。我们打算沿着这一半建度假村,没想好是做成温泉商务式还是亲子式。等下你看看,给点建议。” 作为尚未入职的新员工,能给这么大的项目出谋划策,俞茵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谢赢笑她,说:“这算什么,等你入职后,先在部门学习一段时间,项目一开始,我把你调进来,从设计预算阶段跟一整个项目。” 俞茵又惊又喜,她觉得简单的一句“谢谢”太轻了,她由衷地感到了“关系户”的好处,对接下来要考察的项目充满了期待。 两个小时后,车子驶入蜿蜒山道,盘旋了一阵,远远地看到一片碧绿。谢赢说的湖就在这里,它像一块翡翠镶嵌在群山之间。 沿着湖边继续行驶,不一会儿,来到一片相对开阔平坦的地方。谢赢停好车,示意俞茵下车。 这一片目前还很荒凉,没什么设施,但风景确如谢赢所言十分漂亮。 俞茵站在湖边,往左看是一片湖水,波光粼 粼,往右看,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如绿色的波浪在大地上铺展。 微风轻拂,带来山林的清新和远处田野的芬芳。湖泊像一面镜子,反射着天空的色彩,宁静而深邃。 站在这里,烦恼和喧嚣都显得那么遥远。 俞茵张开双臂深深呼吸,感受着大自然的馈赠。 谢赢笑着看她,回忆道:“我们可以看过日落再回去。我上次来是傍晚,阳光洒在天空,金色、橙色和紫色交织,像一幅油画,美得令人窒息。” 俞茵四下看看,说:“那还要开车下山找饭店。” 谢赢啊了声,像想起什么,走到车边,从后备箱里拽出一张折叠桌,打开桌子,里面还藏着四把折叠凳。 第71章 他把桌子摆好,铺上漂亮的桌布,又拿出一个大塑料箱,里面是各种吃的喝的,准备开始他们的野外午餐。 “这里没地吃饭,我就随便准备了点。”谢赢说。 俞茵走过来帮忙,除了食物,谢赢还带了瓷制盘子鸡翅木筷子不锈钢水果刀,她再一次感受到谢赢的细心与周到。 “你这是有备而来啊。”她笑着说。 谢赢回应:“我把你骗过来陪我考察项目,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跟别人一说,以后没人敢跟我出来了。”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俞茵,指着湖边说:“我想在这里修个小码头,但只能划木头船,手摇桨,再把那几只天鹅养起来。” 他又指着另一片地方:“那片弄个小动物园,旁边修大棚种水果蔬菜,到时把采摘活动也放进来。” 他坐到椅子上,跟俞茵说:“我想弄成一价全包,按人头算,来度假村的游客所有项目可以随便玩,一日三餐都是自助。” 俞茵思考了一下,说:“或者分成两种,一种全包价,一种半包价,让家长多些选择。再搞个儿童乐园,室内室外都有,请专职老师带孩子们玩,这样家长可以休息。” 谢赢扬眉,笑着点头,示意她继续。 俞茵被他看得有些害羞,清清嗓子接着说:“准备一个小电影院,ktv,这样家长休息时还可以过二人世界。” 谢赢说:“是个好主意,我记下来。” 俞茵说:“咱们好像想的都是亲子方向,商务方向呢?码头要改成湖边小馆之类的。喝喝酒,聊聊天。” 谢赢说:“我喜欢亲子的。我外婆家在农村,小时候,我妈每次带我回去,姥爷就带着我去地里采摘,不是干活,就是采摘,还带我抓蛇,喂羊。” 俞茵笑道:“真看不出来,你现在穿着西装,吃西餐,那么优雅,还以为你在国外留学被同化了。” “那些装模作样的工夫确实是留学时学的。”谢赢说,“你知道吗,我还给母牛接生过。” 俞茵哈哈笑,问:“不能想象,那你现在回农村,还干这些吗。” 谢赢垂下眼,笑意收了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现在回去,更多的是帮忙处理一些事情。”谢赢声音低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我妈妈去世后,外婆身体就不行了,几年就没了,外公现在跟我姨住,农村的地早就没人种了。” 此时此地,谢赢说这个话是合情合理的,但他突然揭开了两人共同的伤疤,还是让俞茵感到一丝意外。 尽管她和谢赢拥有相似的童年经历,本应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但似乎从初次见面起,他们之间就形成了一种默契,不管在什么场合下碰面,都心照不宣地避免提及过去。 俞茵不确定谢赢此话是出于一时的情感冲动还是有意为之,总之她不想深入。 她将目光转向湖面,试图用一个新话题来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你会打水漂吗?”她问。 谢赢凝视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给你看看我的拿手绝技。” 他跑到湖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侧身对着湖面打出去,激出一串圈圈。 俞茵“哇”了一声,眼中充满了惊讶和赞赏。 谢赢叉腰,不满道:“十二个,不行,我最高记录是二十六个。” 他站在湖畔,身着一件白色棉布衬衫,袖子随意地挽至肘部,露出结实的手臂。 俞茵也捡起一个石头,正要打,谢赢拦住,把她手里的石头扔了。 “你得找这种扁平的……”他耐心地教她。 两个人吃一会儿玩一会儿,等着看太阳落山。 日头逐渐西斜,天边开始出现绚丽的色彩,将湖面染成了一幅动人的画卷。 俞茵坐到桌边,扒开一个桔子,叫谢赢。 谢赢玩得出了汗,就着湖水洗脸和脖子,甩着手走过来,坐到俞茵对面,伸手接过桔子。刚吃了一口,他的手机响了。 谢赢看了一眼,对俞茵说:“是我国外的同学,都是夜猫子。” 俞茵笑笑,低头找东西吃。谢赢也不避她,当她面接起电话,开口就是一长串英语。 俞茵找东西的手顿住,她觉得谢赢说的英语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的朋友里能这么流利快速地用英语聊天的人不多,她听过的也不多,所以她很快就想起来了。 那是个不美好的记忆,甚至称得上恐怖。 她希望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是自己的耳朵分辨不清。 她耐心地安静地等谢赢挂掉电话,然后抓住他的左手。 她看到,在谢赢左手中指内侧,有一个清晰的浅棕色的小痣。 第36章 小佑新买的浅绿色小车…… 俞茵有很长一段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思维冻结。 她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做,只是紧紧攥着谢赢的手, 目光定格在他左手中指内侧的那颗痣上, 出神发呆。 谢赢疑惑又耐心地等着,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不放。 许久,俞茵终于将视线移开,但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她的眼神呆滞,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谢赢轻声问:“冷吗?你的手好凉。” 第72章 俞茵如梦初醒,她瞅着他, 目光中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她闭了下眼, 紧抿嘴唇,坐正身子,侧过身不去看他。 谢赢说:“我车里有外套,给你拿过来?” “不用。”俞茵快速而冷漠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声音略显生硬。 谢赢微微一怔。 俞茵话一出口, 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调整情绪,勉强扯出一个笑:“我不冷。” 傍晚的风带着山林间的凉意吹来, 谢赢起身,还是决定去车里拿外套。 俞茵趁这个工夫摸出手机,给俞长佑发去定位,再加上三个字——“来接我”。 她现在怀疑,谢赢把她带到这个地方, 是不是在用一种特别的方式绑架她。 虽然她的照片排在最后,但也是绑匪的目的之一。 如果绑匪真的是谢赢,那么自己确实是所有人里, 最容易被他控制住的。 俞茵真心希望是她错了。 消息发过去不到一分钟,小佑电话就打了进来。 “姐,你这什么意思啊?” 俞茵看了一眼正在关车门的谢赢,迅速说:“按我说的地址快点过来接我,我和谢赢在一起,山上信号不好,别再打电话了。” 她没说太多,只告诉小佑自己所处位置和跟谁在一起,万一她失踪了,好让警察有调查方向。 另一方面,如果是她误会谢赢,自己平安无事,这样说也不会给双方制造麻烦。 “姐,你是不是遇到危险了?”小佑压低声音,“是的话,你就说句‘知道了’。” 俞茵静了静,然后说:“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深呼吸两次,用简单的动作平复内心的波澜。 她抬头望向远方,太阳正缓缓从山边落下,晚霞如同绚烂的绸缎铺满天空,湖水映出火热的橙色,粼光闪闪。 等谢赢走到她身边时,俞茵赞叹:“真美。” 谢赢轻轻地把外套披到她身上。 俞茵没有拒绝,外套带来的温暖和包裹感让她在心理上产生些许安全感。 谢赢坐到她对面,拿起水 果刀。俞茵下意识直起后背,全身肌肉紧绷。 她的目光随着刀锋移动,却又不由自主地被他手指上的痣吸引,越看越觉得刺眼。 谢赢用水果刀熟练地切着甜瓜,一小块一小块地放入盘子中。 俞茵接过他递来的甜瓜,视线再次移向桌上的水果刀。 谢赢到湖边洗手,湖水清凉沁人,他举起自己的手,来回端详,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他回到桌边,见俞茵一块甜瓜还没吃完,便笑笑,正要说话,却发现桌子上的水果刀不见了。 谢赢笑意消散,目光落到对面的女孩身上。 俞茵低着头安静地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咬着甜瓜。她披着略显宽大的外套,柔软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留下一道优美的轮廓。 谢赢暗暗叹气,坐到椅子上,没有说话。 太阳缓缓沉入山崖,绚烂的金辉逐渐转为柔和的粉紫。 最后一丝光线即将消失时,谢赢开口:“天快黑了。” 俞茵看了一眼手机,心里估摸着时间,如果小佑没有走错路,应该也快到了。 “回去吗?”谢赢看着她问。 俞茵不敢坐他的车,她心中充满了后悔,后悔今天为什么要跟他出来,后悔为什么要去看那颗痣。 这本应是愉快的一天。 她摇了摇头,发丝随风轻拂:“我想再坐会儿。” 谢赢缓缓道:“天黑了,你不怕吗?” 俞茵的心中警铃大作,她的手悄悄地滑向衣兜里的水果刀。 她努力保持镇定,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有什么好怕的。” 谢赢自嘲地笑了笑,说:“那你干嘛要藏起刀。” 俞茵蹭地站起来,带翻了凳子。她往后连退数步,掏出刀对着谢赢。 谢赢慢慢起身,眉头微皱,声音平静:“给我个理由。” 俞茵声音颤抖,她试图显得镇定。 “你为什么绑架聪聪?” 谢赢定定地看着她,反问:“你怎么能认定是我干的呢?” 俞茵的镇定是强装的,她的手抖得厉害,她怕谢赢看出来,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说:“你给我打针时,我看到你手上的痣了。你赖不掉的。” 终于确定了这件事,谢赢心里反而踏实了。 他仰头看向前方,低声重复了一遍。 “我给‘你’打针时……”他转向俞茵,问,“你天生就有这个能力吗?” 俞茵险些被谢赢带跑了,现在应该由他做出解释,不是自己。 她再次问:“你为什么绑架聪聪?” 谢赢说:“对了对付沈海平。” 俞茵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付平叔。 谢赢说:“要解释这件事,需要很长时间,这个地方不合适。” “不管你怎么解释,也掩盖不了你是绑架犯的事实。”俞茵掏出手机,“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到了。” “你报警了?”谢赢似乎不信,看着她说,“我以为,你至少会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第73章 俞茵眼神躲闪,她心中充满了矛盾。 谢赢说对了,她没报警,因为直到现在,她都希望是自己搞错了。 谢赢这么好,这么优秀,前程似锦,他怎么会是绑匪,他怎么能去当绑匪! 夜幕降临,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两人之间的气氛在夜色中愈发凝重。 谢赢坐回凳子上,姿态出奇地轻松,与俞茵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 “既然你报警了,那我们就等警察来吧。”他的声音很平静。 俞茵震惊了,她认识的谢赢不可能做出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她急了,往前几步,愤怒和失望在她的胸中交织。 “你到底为什么啊?!” 谢赢转过头来看着她,淡淡道:“为了抓住凶手,抓住杀了你妈和我妈的凶手。” 俞茵怔住,握刀的手微微下垂。 谢赢站起来,边说边朝她走。 “俞茵,有你的能力,我们肯定能抓住他。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应该做盟友。” 俞茵举刀的手再次伸直,警告他:“你别动。” 谢赢停步,原地站住。 俞茵说:“你在撒谎,警察都抓不到,凭我们怎么可能抓住。” 谢赢说:“这件事确实要仔细谋划,但现在有了你的能力,成功的机会变得很大。俞茵,我不会害你,更不会伤害你,你只要给我半天时间,我会把整个事情都告诉你。”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只能借着月光看到对方的轮廓。 俞茵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他。 这时,山道上亮起两道光,一辆车开了过来。 谢赢眉头皱起,待发现不是警车后,又舒展开来。 他弯唇,俞茵果然没有报警,他们之间还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谈,这让他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俞茵看到车灯,开始后退,手中的刀子依旧举着,防备着谢赢的一举一动。 随着车辆接近,她辨认出那是一辆线条流畅、造型可爱的小车。 俞茵知道是小佑来了,她心跳加速,扔下刀,转身朝车子方向奔去。 车子保持着发动状态停在谢赢车旁,驾驶座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随着距离缩短,俞茵确认那正是小佑新买的浅绿色小车,她跑得更快了,几乎是扑向从驾驶座下来的人。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伸出手臂接住她,将人抱个满怀。 俞茵一扑上去就感觉到不对劲,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接住她时的力度,都告诉她这不是小佑。 她抬头,看向来人,眼中满是惊讶,惊讶之余,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 在这种场合下,林城比俞长佑有用多了。 她脱口:“怎么是你?” 林城单手拉着俞茵胳膊,将她拽到自己身边。 他抬头看向跟过来的谢赢,口中回答着俞茵的问题。 “你弟那个憨憨,驾照还没捂热,哪走得了这种路。” 第37章 猩红的烟头忽明忽灭 谢赢的目光只在林城身上停留一瞬, 便迅速转向俞茵。 “俞茵,你一定要听我解释。”看到林城出现后,谢赢的劝说变得更加努力, “你想知道的, 我都会告诉你。” 俞茵拉了拉林城胳膊:“我们走吧。” 她现在急需一个安全而放松的环境,以便静下心来理清思绪。 林城轻推她,示意她去副驾驶的位置。 “你先上车。” 俞茵依言绕过车头,当她从林城身后走过时,忽觉身上一凉。 原来是谢赢给她披的外套,被林城一个手指勾下来,无声地扔到了地上。 俞茵的目光在外套和谢赢之间徘徊。 朦胧月色中, 谢赢对她做出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仿佛笃定她会主动和他联系。 车子沿着来时的路缓缓下山。 俞茵忍不住回头,隐约看到谢赢还站在车边,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 “安全带。”林城提醒她。 俞茵默默地系上安全带,轻声说:“谢谢。” 林城绷着脸, 目视前方, 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我早提醒过你, 少跟谢赢来往,这个人不简单。” 俞茵本就心里难受,紧张的状态还没完全松弛下来,被他一说,更觉得委屈了。 刚才还在庆幸来的是林城, 这会儿又气小佑不中用,连山路都开不了。 她抿唇看向窗外,暗下决心, 明天她也去考驾照,以后出门自己开车。转念一想,没钱,顿时情绪又低落下来,敢情自己还不如小佑呢。 林城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倔强,生气之余又觉得好笑。 “你就算跟他约会,也不要来这种地方,荒山野岭的。” 俞茵转回头,强调道:“我们是来考察项目的。” 林城哼一声:“这种借口也就你信,你俩哪点像 来考察的。” 俞茵张了张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解释,这事都说不清楚,换她是林城,她也不信。 她闭上嘴,心乱如麻,不再争辩。 小佑发来信息:“姐,林哥接上你了吗?” 第74章 她回道:“接上了。你怎么没来?” 得知俞茵已经被安全接上,小佑松了一口气,放心地打来电话。 “我本来要去的,但你发那地址太偏了,我正查呢,林哥看见了……” “然后你就麻烦人家了?” “不是,是他主动的,他说我开车不行。” 俞茵瞥了一眼正专注驾驶的林城,小声说:“不说了,我们在回去路上了。” 小佑想起什么,提醒道:“对了,姐,我那车买回来还没充过电,你们注意点,别半路趴窝了。” 林城皱了皱眉,他第一次开电动车,出来时又着急,根本没注意电量。 半小时后,小车缓缓驶入服务站,林城将车停在充电车位上,然后走进休息大厅。 大厅里只有零星几桌人。 俞茵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目光穿透了玻璃窗,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侧脸在灯光下美丽又落寞。 林城买来两桶泡面,用开水泡好,端到俞茵面前。 “一桶够吗?” 俞茵本想推辞,但听到林城的话,下意识就回了句“够”。 林城将冒着热气的面放在她面前,掰开一次性筷子,他穿着一件黑色短袖,肌肉若隐若现。 俞茵忍不住问:“你没吃晚饭?” 林城说:“看到你消息,我就出来了。” 俞茵顿觉过意不去,心中涌起一丝愧疚。 “这车得充多久?” 林城说:“不清楚,以防万一,多充会儿吧。” 俞茵又问:“你怎么没开自己的车?” “限行,昨晚停在西街店了。”林城说,“我到停车场才发现你弟的车是这么个小玩具,当时着急,没想那么多,就开出来了。” 他的话中透露出浓浓的关切,俞茵不知如何回应,低头默默吃着泡面。 林城似乎并未发现不妥,他神态自若地看眼时间,问:“送你回哪?到你学校可能得十二点了。还是送你回家?” “不能回家。”俞茵回答,无论回到哪个家,家人都会担忧,肯定要问个不停。 回学校的话,那么晚了,楼门都锁了,她也不想在深夜打扰周欣悦。 也许她可以跟着林城去声动,开个包间凑合一晚,像小佑那样。 她试探着问:“你去哪?” 林城瞥了她一眼,说:“我回家。” 俞茵讪讪地,说:“你把我随便放哪个店里吧,我开个包间。” 林城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沉思片刻,掏出手机给俞长佑打了个电话。 “小佑,你去西街店,找经理拿我车钥匙,十二点之后把车开我家去。” 小佑在电话那头说话,林城回应他:“你姐没事,在我旁边……嗯……我先带她回家,你俩碰头后再商量吧……回我家,还有问题吗?” 俞茵觉得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她忽然发现她爸换房的提议似乎没那么差,至少以后,她就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窝了,不至于三更半夜流落街头。 林城家位于一个新建不久的别墅小区里,他们比小佑先到。 他把车子停在房子边,方便小佑稍后开走。 “进屋等吧。”林城打开门。 俞茵有些犹豫,林城补充道:“阿姨在屋里。” 开门的声音吵醒了已经熟睡的阿姨,她从卧室出来,看到俞茵先是一愣,而后满脸堆笑。 “先生回来了,饿吗?我给你们做点吃的。” 林城说:“不用了,我们吃过了。” 阿姨又看了眼俞茵,笑着对林城说:“那有事您再叫我。” 不一会儿,小佑到了,林城通过电话指导他将车停进地下车库。 车位和别墅地下室联通,小佑停好车后,直接进了屋。 “林哥。”他搓着手,眼睛亮亮地,“这房子真好,这小区也好。” 林城带他上楼,随口道:“大半夜的,你们俩要是没地方去,在我这凑合一宿吧。” “行啊。”小佑一点不带客气的。 俞茵听后,十分为难:“那太不好意思了……” 小佑怼她:“姐,林哥平时和我们关系很好,你放开点。哥不是白叫的,是吧,林哥。” 林城笑了笑,说:“阿姨睡楼下,楼上有三间房,我一间,林然一间,还有一个空着,不介意的话你们就挤挤凑合一晚。” 俞长佑看看他姐:“我是不介意的……” 林城说:“那我叫阿姨收拾一下。” 他离开客厅去安排。俞茵对小佑说:“你真不客气。” 小佑觉得没什么:“林哥的车在公司时,谁有事都能开,他不是那种老板,没关系的。” 二楼有三个卧室,南向两间,北向一间,南向两个卧室之中是一个小厅,小厅外有个宽大的弧形阳台,横过左右两间卧室。 小厅靠墙摆了张三人沙发,一张玻璃茶几,沙发对面,是一组敞开式的储物柜,里面只挂着几样东西,四五套看不出颜色的破旧校服,两个印着赠品字样的书包,一黄一灰,书包肩带已经磨出了毛。 俞长佑“嚯”了一声。 林城听到声音回头,见他正盯着那几件旧物,便开口:“这些是我和林然小时候用的,黄书包是我的,灰色是林然的。我运气好点,校服能穿新的,林然捡我穿旧的。” 第75章 他说这话时,一直看着俞茵,像是在对她解释。 小佑听完,又是惊讶又是敬佩,赞道:“这是忆苦思甜啊。” 林城带他们去北向卧室。 房间的布置简单实用,一张宽敞的双人床占据中心位置,两侧各立着一个床头柜,还有一个空荡荡的衣柜。 俞茵从包里翻出两根头绳,将头发扎起来,简单洗漱后,和小佑躺在同一张床上,彼此各据一方。 俞长佑仰面躺着,叹道:“这房子真好,我以后也要买这样的房子。” 俞茵敷衍地回:“加油吧。” 俞长佑转头看她,忍不住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姐,你今晚遇到什么危险了?” 俞茵其实非常想找人倾诉,也希望有人能帮她理清事情头绪。 她趴起来,正准备开口,却看到小佑亮晶晶充满好奇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犹豫着,是否应该将心思单纯的小佑卷入这个错综复杂的局面里。 “睡觉吧。”她重新躺了回去,轻声说,“已经没事了。” 俞长佑躺了一会儿,终究抵不过心中好奇,又戳了戳她。 “姐,你和林哥什么时候好上的?” 俞茵回手轻打他一下,否认道:“胡说什么,我跟他才见过几次。” 俞长佑挠了挠头,一脸困惑:“我也觉得你俩不熟啊。可今天听说你出事了,他一把抢过我钥匙,我都没来得及说车没充电。” 俞茵同样感到迷惑,她觉得林城对她似乎有些太好了。 第一次火灾,可以说是林城出于责任感陪着忙碌了一整夜。第二次她去寻找丢失的证据时,他也毫无怨言地陪伴在旁。这次又是…… 喜欢她?好像有点突兀。她完全无法将一见钟情难以自拔这种词和林城联系起来。 俞长佑嘀嘀咕咕:“难道是因为同情?” 俞茵顿时困意全无,她蹭地坐起身来。 “同情?” 俞长佑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一捂嘴,赶紧解释。 “不关我的事,是林哥自己认出爸了。” 俞茵歪头:“什么意思?” “就是失火那天早上,他送我回家,看见爸……他参加过阿姨的葬礼。”俞长佑声音越来越小。 俞茵千想万想也没想过是这个原因。 她沉坐在床上,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俞长佑也坐起来,试图安慰她:“姐,其实同情也没什么,挺正常的,换成我听说你的事也会同情的。” 俞茵缓缓转头,斜睨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俞长佑已身中数刀。 俞长佑看出他姐不爽,不知道怎么 挽回,呐呐地说:“当然,林哥要是能做我姐夫也挺好的。” “俞长佑!”俞茵吼他,“你皮痒啦?” 夜深了,小佑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缓而深沉,无忧无虑的人总是如此幸福,一沾枕头便沉沉入睡。 俞茵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她不想打扰小佑,索性起身,悄悄走出了房间。 阳台的门敞开着,俞茵轻轻走近。 六月底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轻柔地拂过她脸颊。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身,果然在石桌旁看到了一个身影。 林城坐在那里,指尖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烟头忽明忽灭。 第38章 他叫米跃进,是一个警察…… “睡不着?”林城问她。 俞茵走上阳台:“你也睡不着?” 林城抬抬手指:“睡前一根烟, 助眠。” 俞茵来到栏杆边,双手轻扶,目光投向远方, 将整个小区的景致尽收眼底。 与宋家那座奢华的空中四合院相比, 林城所居住的小区显得更为亲民。楼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既有联排别墅,也有独立住宅,是那种中产阶级咬牙努力也能负担得起的类型。 小佑将这样的房子定为目标,也算现实。 “我弟弟现在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套这样的房子。” 林城看着她的背影,问:“你呢?” 俞茵回头:“我什么?” “你的理想是什么?” 俞茵笑了下,说:“我小时候看电视, 里面有一段热气球带人上天, 我逢人就说想坐热气球。” “现在呢?” 俞茵笑意淡下来:“现在,唯一的理想就是让凶手落网。” 林城磕烟灰的手顿了顿。 俞茵转身,轻靠栏杆,看着林城说:“小佑跟我说了, 你参加过我妈妈的葬礼。” 林城把烟头灭在烟灰缸里, 走到她旁边,像她一样手搭上栏杆。 “那天去了很多记者, 还有市民自发地送上花圈,他们为你妈妈写挽联,有区委领导念悼词。你妈妈是个英雄,她走得轰轰烈烈。” 俞茵眼眶发热,她低头使劲眨眼, 努力让唇角上扬:“但我更想要一个默默无闻的活着的妈妈。” 林城沉默地看着她,忽地笑起来:“那天我也看见你了。” 俞茵扬眉,转过身和他齐平:“是吗?” 林城弯唇, 说:“你一直赖在一个年轻的小警察身上不肯下来,看人家长得好,换别人抱就哭。” 第76章 俞茵不满:“你确定那是我吗?我姥姥说我小时候很乖的,从来不闹人。” 林城说:“怎么不确定,全场就你一个要人抱的。” 俞茵不信:“我要找也是找我姥姥找我爸,怎么会找陌生人。” 林城说:“你姥姥自顾不暇,哭得要晕过去,还得要人照顾。你爸一直抱着遗像,从头到尾不说话也不理人。” 俞茵默默听着,片刻后说:“没人跟我说过这些。” “可惜。”林城淡道,“可惜我知道的不多,不然还能再给你讲讲。” 俞茵无语,看他一眼,忍不住轻笑:“小佑还说你对我好是因为同情,我看不出来。” 林城看着她,问:“是不是我说的话不太礼貌?” 俞茵摇头:“我没跟人提过这个事,就是不想被同情。和你这样聊天挺好的,我反而感到轻松。” 林城问:“你和谢赢不聊这个话题?” 俞茵微怔,收起了笑,说:“我和他还真的不谈这,除了今天……” 她突然停下,顷刻间明白了谢赢为何特意单独约她出去,又为何刻意提及那些往事。 他想利用那些回忆,激起她的好奇心、复仇心或其他什么情绪,最终使她接受他提出的合作建议。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聊到这个话题,俞茵就注意到了他手指上的痣。 为什么谢赢忽然想跟她合作呢?明明他之前都藏得滴水不漏。 难道是因为她的能力?俞茵恍悟,谢赢今日那语气,分明早已确定她有特殊能力。 她轻轻叹气,她希望能与谢赢面对面,将所有事情摊开来说清楚。 她需要仔细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城微微低头,将她的表情全数收入眼中。 他心里不爽,拧过头不看她,过了会儿又转回来,问:“再有两小时天就亮了,你还睡吗?” 俞茵思绪刚刚清明些,哪有心情睡觉。 她摇头:“我再坐会儿。” 林城几不可察地嘁了一声,然后侧过身子面对俞茵,单臂支在栏杆上,朝她手机抬抬下巴。 “嘚,我好人做到底。你问他在哪,天亮了我送你过去。” 俞茵想过去哪里谈比较好,抛开安全问题,肯定是选一个私密性强又不会牵扯到其它人的地方。 这么一想,她发现谢赢选的半山湖畔还真是个好去处,没有建筑,没人打扰,不会被窃听,有人来一眼就能看见。 所以他昨天把自己带到那里,真的是想谈一谈吧。 但她不可能再去那,除了空旷无人处,ktv包间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给谢赢发去信息,很快就收到回复。 谢赢没答应去ktv,转而发来一个定位。伴随着定位来的,还有一句话——“我带你见个人”。 俞茵点开定位,将它放大,拿给林城看。 那里竟是一片公墓。 俞茵把定位转发给林城,又在沙发上小眯了一会儿。 等天亮了,她摘下头绳,好好洗了把脸,仔细梳理过头发,跟着林城出发了。 林城这次开的自己的车,他把小佑的电车钥匙交给阿姨,等小佑醒了转交给他。 公墓在近郊,离林城家不算太远,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只是天公不作美,阴沉着脸,仿佛俞茵的心情。 他们到得早,才刚过营业时间,停车场只零星停着三四辆车。 林城像是故意的,径直把车停在了谢赢那辆黑色轿车旁边。 林城说:“我就送你到这吧,你俩要说的话估计不能让我听。” 俞茵抱歉地笑笑。 林城又说:“要是有危险,就大喊,这里是公墓,晾他不敢怎么样。” 俞茵点点头,跟林城告别,独自走进去。 沿着碎石铺就的台阶往上,远远地,便看到谢赢站在一个墓碑前。 他仍旧穿着昨日那件棉质的白色衬衫,晨风轻拂,衬衫下摆微微摆动,为他沉静的外表平添几分不羁。 俞茵走过去,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那是一个男人,有一头小卷发,四方脸,眼睛眯眯着,笑得没心没肺。 墓碑上的文字显示,这个人是五年前去世的,去世时不过六十三岁。 他叫米跃进,是一个警察。 谢赢站在墓碑前,说:“这是米队,当时的刑侦队长,那个案子的专案组负责人。” 俞茵听说过郑队,也知道孟山辉的存在,但这个米队……完全没有印象。 谢赢缓缓道:“他在一次审问嫌疑人时,被举报暴力执法,降到派出所做片警,一直干到退休。我认识他是在你妈妈去世的那年。最后那个案子里发现几个新的证据,对破案很有帮助。米队打电话到我家,需要再次核实情况。” “那年我正要上小学,暑假很闲,于是我爸就带着我来燕市。他忙的时候,就把我放米队家里,吃他老婆做的饭,和他小孩一起玩。我无意中听到米队打电话,提到了嫌疑人的名字。我那时还小,只恍惚听个大概,不懂其中关联,可那几句话那个名字,我一直记着。” 第77章 “高考那年,我考入燕市大学,第一个就去拜访米队。我想知道,我当年听到的话,到底什么意思。那时米队已经退休了,是病退,我见到他时,他躺在病床上,不能自理。他有纪律在身,怎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只好天天去,帮他翻身擦背,推着轮椅带他晒太阳。” “我一点一点猜,问他对不对。他一开始不表态,后来也许是被我打动了,也许是弥留之际不想让自己带着遗憾走,他开始回应我。如果我猜对了,他什么表示都没有,如果我猜错了,他就摇头。就这样我拼凑出事件全貌,我知道在这个案子里,最关键的证据是那顶失踪的假发,最关键的证人是已经去世的刘明月。” 谢赢说到这,停住,转头看向俞茵。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看她。 他的眸子很深很平静,但俞茵感觉得到,那平静之下隐匿的狂风暴雨。 谢赢说:“我本来不想这样,一口气全都告诉你,我怕你接受不了。” 俞茵将自己冰凉的双手背到身后,紧紧攥在一起。 “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她也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凶手是平叔。” 谢赢仍旧那样安静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俞茵皱眉:“难道不是?你绑架平叔的孙子,不就是为了让他……” 她突然停下,仿佛被重物击中天灵盖,冰冷的水流从头顶灌下,瞬间渗透到骨髓深处,带来彻骨的寒意。 她脱了力,原本紧攥在一起的双手不知不觉松开。 “是宋叔叔……是他……” 俞茵呐呐地,她身子晃了一下。 谢赢忙扶住她。 俞茵推开他,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喃喃自语。 “凶手是宋叔叔,怎么可能……” 第39章 白手套……原来是这么用…… 俞茵忽然想离开这里, 但她发现自己的腿软得走不了路,她慢慢蹲下,坐到台阶上。 谢赢见她不走了, 学着她的样子, 坐到她身边。 “我不会信你一面之词的。”俞茵轻声说。 谢赢没说话。 俞茵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信你一面之词的。” 谢赢双臂搭在膝上,微仰着头,看向蓝天。 “你和我不一样,我对他们没有感情。我在南方出生长大,高考后才来到燕市。见宋天辰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他是我的仇人。所以,如果你一时接受不了, 不必压抑自己, 想骂我的话,尽管开口。” 俞茵当然不可能骂他,她默不作声。 谢赢等了会儿,说:“那我继续了。在我开学前, 米队去世了。他曾嘱咐我, 抓到凶手一定要告诉他。然后,我去了翠峰, 找到宋天辰,请他资助我留学。在国外那几年,除了学习,我还干了两件事。” “一是通过校友网结识宋天辰游学时的同学,拿到了他异装聚会的照片, 确认他特殊的性取向。二是接近平叔儿子一家。我做了四年临时看护,每周三次,每次三个小时, 去他家照顾聪聪,借机摸清了他们一家四口的性格特点和生活习惯。我教聪聪上网,教他用国内的聊天软件,帮他加上了他‘爷爷’的号码。” “我一直认为最有可能帮宋天辰销毁假发的就是平叔。于是我伪装成平叔,和聪聪保持着小频率的联系,鼓励他集齐全世界的迪士尼和环球影城。这样他就得回国,一旦他回国,就会使宋天辰对平叔产生猜忌。如果平叔受到威胁,他或许就会出来作证。” 俞茵一边听着一边寻找他话里的漏洞。 “那些照片怎么解释?你绑架聪聪,为什么要把所有人的照片都摆上来?” 谢赢说:“那是给警察看的,原本这些事不用我亲自动手。我有一个挡箭牌,他叫高大勇。我做临时看护时,聪聪奶奶,就是平叔的妻子,她身体很差脾气不好,常发牢骚。我那时才知道,平叔妻儿出国不是自愿的,而且没有平叔允许,他们不可以回国。这让我很不解,因为他妻儿在九零年就出国了,那时第一起连环案还没发生。” “回国后,我继续暗中调查,发现在九零年这一年,宋天辰有个叫高晓雨的女同学失踪了。顺着高晓雨,我找到了高大勇。高大勇识字不多,但他很爱妹妹,一直收藏着她的遗物。我在里面发现高晓雨和宋天辰往来的字条,其中一张可以证明在高晓雨失踪当晚,宋天辰和她在一起。” 俞茵说:“你是说,高晓雨也是宋……他杀的?你能找到证据,警方在调查高晓雨失踪时,怎么会注意不到。” 谢赢说:“我想原因应该是多方面的。一来宋天辰和高晓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二来那个年代拐卖妇女案件时有发生,也许警方的侦查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有一个叫肖筱的女生为宋天辰做了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俞茵说:“就算你说的都对,那你现在也可以把字条交给警察。” 谢赢说:“如果一周前有个人跑来告诉你,谢赢绑架了聪聪,你会信吗?现在你先看见绑匪手上的痣,再看到我手上的痣,然后有个人告诉你,谢赢绑架了聪聪,你信不信?警察也是人,他们也更愿意相信自己发现的真相。如果我把字条交上去,没得到足够重视,反而会暴露了自己。” 第78章 “而且,我观察过肖筱,她是个利己主义的人,对她无利的事她不会干,倘若警察找她问话,她绝对不会说实话的。我就是要让肖筱亲口说出当年她做了伪证,再让警察自己发现字条。但我疏忽了一点,高大勇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没有跟踪和伤人的经验,他一紧张把方萌错认成了肖筱。” 听到方萌的名字,俞茵坐直身子。 “你是说,袭击方萌的人,就是高大勇,是你指使的?” 谢赢点头:“我和高大勇都很过意不去,我去医院看过方萌,知道她没事。” “如果她有事呢?”俞茵觉得她从未认识过谢赢,“你会自首吗?” 谢赢垂眼,慢慢摇头:“不会,我要抓住宋天辰。” 俞茵宕机的脑子逐渐转动,曾经她以为的巧合,或许不是巧合,有些事情被串起来了。 她轻声说:“那天晚上,我在建设新路找东西时,你那么巧……” “不是巧合,我那晚在等肖筱。”谢赢知道她想问什么,“我故意出现在你面前,因为我也想知道你在找什么。那晚也是我第一次对你起疑心。” “对我起疑心?” 谢赢说:“高大勇都没发现他掉了东西,如果方萌想起来了,也应该先告诉警察,而不是大晚上让你过去找。” 俞茵:“就这样?” 谢赢摇头:“真正让我确定的,是你穿到聪聪身上,你认识中文,会说汉语,你还知道我叫什么。” 他看向俞茵,再次问出昨天那个问题:“你的能力是天生的吗?” 俞茵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叫过谢赢名字。 她已经不知道她该震惊于宋天辰是凶手,还是该震惊于谢赢的深藏不露。 她轻声说:“你要拿出证据,我才能相信你。” 谢赢说:“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我绑架聪聪是为了威胁平叔,想让他说出假发的下落,或者是高晓雨的死,这两件事,平叔肯定参与了,否则他不必把妻儿送走。平叔帮他做了这么多掉脑袋的事,一定会给自己留后路,如果你能穿到他身上……” 俞茵打断他:“要让你失望了,我这个能力算不上什么能力,只是偶尔会穿到认识的人身上,不知道时间长短,也不受我控制。” “原本我不必这么急的,但他得了该死的癌症。”谢赢咬牙,“我的计划全都乱了。” 俞茵抬头看着他:“谢赢,现在你的计划落了空,不能用聪聪威胁平叔了,你的挡箭牌也没了,警察很可能查到你头上,你还有什么办法?” 谢赢抿唇,思索很久才慢慢开口。 “我确实还掌握了一些东西,能让宋天辰进牢房,也能让翠峰股价大跌甚至破产,但这都是经济犯罪,不是刑事。而且,我在翠峰这两年,也参与了 ,如果我让他因此坐牢,他也能让我坐牢。最后没办法,我可能会用这些东西去威胁他,看他是保自己还是保翠峰。” 俞茵没忍住,自嘲似的,低低笑道:“白手套……原来是这么用的。” 她长出一口气,撑着地站起来。 谢赢想扶她,被她躲开了。 她需要时间消化吸收,一下子无法接受突然像变了一个人的谢赢。 谢赢看出她的抗拒,也不坚持,淡淡提醒道:“我跟你和盘托出,是因为我知道你能理解我,但陆简不会。虽然他也是受害人后代,但他对宋天辰很忠心,他为翠峰卖命,手上沾着人血,即使他知道真相,也未必站在我们这边。” 谢赢就是谢赢,俞茵现在脑子都是乱的,他还能冷静细心地提醒她规避风险。 她看向他,这个人曾经在她心里是那么美好。 “谢赢,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对你印象就非常好。你自律勤奋,又有正义感,优秀到自带光芒。不仅如此,你还温柔细心,谦逊和善,会照顾人。我一直觉得,你是完美的。谢赢,你的完美,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装的?” 谢赢静了静,轻轻说:“你就当我全是装的吧。” 两人的对话断续地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不时有人来祭拜亲人,这里已经不适合谈话。 俞茵脚步虚浮,随着本能往外走。谢赢无声地跟在她身后。 眼看着快到停车场,谢赢说:“你去哪,我送你。” 俞茵摆手,正待拒绝,一眼看到停车场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城靠着越野车门,面朝公墓入口,正低头刷着手机,阳光将他深蓝色的短袖照成了黑色,与越野车的硬朗风格相得益彰。 俞茵脚步都快了,朝着他小跑过去。 林城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 俞茵跑到他面前,不由自主地弯唇。 “你怎么还没走?” 林城觉得莫名其妙:“我当然要在这等你。” 他看眼谢赢,问俞茵:“聊完了?” 俞茵点点头。 “那上车吧。”林城拉开车门。 俞茵正要坐进去,忽地想到什么。 她转身看向谢赢,想问又不敢问,纠结再三才开口。 “珠姨……你觉得她知道吗?” 她的眼神几乎带上了祈求,她希望谢赢不要说出那句话,哪怕骗她也可以。 第79章 谢赢很清楚俞茵和珠姨的关系,在她的成长中,珠姨出现的太早也太多了。 谢赢知道他的话会让俞茵有多难过,但他还是决定说出来。 “她是平叔的妹妹,是他的妻子,她可能没参与,但不可能不知道。” 第40章 弱小可怜又无助 林城的车缓缓驶离了笼罩在阴云下的公墓。 俞茵颤抖着拨通了珠姨的电话, 她的内心如同翻涌的波涛,迫切地想要立刻揭开真相,质问珠姨为何一直骗她。 电话响了一声, 是传统的老式的铃音, 那冰冷的嘀声如冷水浇头,让俞茵理智回归。 她不能在此刻暴露情绪,在又一声嘀音响起时,她忙挂断电话。 林城侧目看了她一眼,似乎有话想说,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继续开车。 这片公墓位于近郊, 四周因传统忌讳而人迹罕至, 没有小区,只有一片接一片的林子。 并非清明时节,扫墓的人寥寥无几,山道上的车子也显得格外零星。 俞茵靠在座椅上, 心中纷乱如麻,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珠姨打来的。 俞茵瞅着手机屏幕发愣, 她不想接听,但对方似乎不肯放弃,铃声一次次响起。 俞茵终于还是接了。 珠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担忧焦急:“你一直不接电话,担心死我了, 没出事吧?” 俞茵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哽咽着:“珠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珠姨立刻察觉到她的异常,忙问:“茵茵, 你怎么了?哭了?谁欺负你了?” 她的着急之情溢于言表,这份关切并非伪装,而是出自真心。是人都有三分情,何况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让俞茵更加心痛,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珠姨……我妈妈忌日快到了……” 珠姨的声音柔和下来:“茵茵,等这两天忙过了,我陪你去给你妈妈上柱香。” 俞茵声音颤抖,重复道:“你陪我去?” 珠姨的语气中充满了疼惜:“你这一哭,我心里着急啊,要不是你叔病着,我现在就过去找你了。茵茵,难过别憋着,想哭就哭出来。” 俞茵心如刀割,她绝望地问:“珠姨,二十年了,凶手还能抓住吗?” 珠姨沉默着,许久才说:“茵茵,你妈妈泉下有知,也会希望你好好生活,而不是沉浸在旧事中。” 俞茵咬唇仰面强忍悲痛,她哭诉:“为什么偏偏是他啊……” 珠姨并不知道“他”与“她”的区别,着急道:“茵茵,你这样我实在不放心,你身边有人吗?” 俞茵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情绪:“珠姨,我没事,我一会儿就好了,你……你……照顾好宋叔叔。” 她挂了电话,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 乌云在空中欢聚,空气中弥漫着即将下雨的压抑气息。 林城伸手,拉开了副驾驶前面的抽斗,里面有拆开的纸巾包。 俞茵说了句谢谢,抽出纸巾擦干眼泪。 她的手机又响了,是谢赢。 俞茵接起电话,谢赢开口。 “珠姨刚刚给我打电话,她说你妈妈忌日快到了,你情绪不太好,让我抽空陪你散散心。”他的语气严肃起来,“我对你说的话,不管是让宋家知道还是让警察知道,我们都会有危险。如果你控制不了自己,就不要和他们联系。” 谢赢的冷静理智,让俞茵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车子平稳地在山路上行驶,两边绿树飞速向后,快速变幻的窗外景象让她心更乱。 她挂了电话,靠到椅子上,闭上酸胀的双眼。 纵使内心千头万绪,人也抵挡不了一夜未睡的疲惫,她闭上眼睛不多时就睡着了。 林城一边开车,一边留心俞茵的动静,见她一直不出声,转头看去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一夜没睡,又情绪激动,应该是累得不行了。 林城把车停到路边,将天窗打开一半,让清凉的风和雨前的湿润空气透进来。 他到车外抽烟,透过缭绕的烟雾和暗色玻璃,不时地看一眼熟睡中的女孩。 一根烟烧尽,他坐回车里,脚踩上油门,又犹豫了,最终选择将车子熄火。 他也靠到椅背上,睁着眼,看着远处阴沉的天空,听着俞茵清浅的呼吸声。 许久许久,他阖上眼皮。 俞茵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是被雨滴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吵醒的,一睁眼,就看到林城近在咫尺的脸。 俞茵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慢慢找回思绪。 她保持静止,只转转眼珠,四下看看,发现车子停在不知名的路上。 道路两边绿树成林,明显不是城区。 雨点很大,噼里啪啦地落在车上,林城也醒了。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我抽根烟就出发。”林城哑着嗓子留下一句话,顶着雨下了车。 俞茵松口气,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揉揉尚未完全苏醒的脸。 几分钟后,林城回到车里,头发湿漉漉的。 “饿吗?”他的声音仍然有些沙哑。 俞茵说:“不饿,我想回学校。” 第80章 当俞茵到达学校时,雨势已经从磅礴转为细雨,但仍绵绵不绝地落着。 林城的车里只有一把伞,俞茵不好意思独自使用,打算冒雨跑回宿舍。 然而,当她转身时,却发现林城已经拿着伞下了车,看样子是要送她一程。 俞茵默默地接受了,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与林城共用一把伞。 到达宿舍楼下,林城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无论有什么问题,吃饱喝足睡好了,才有精力去解决。” 俞茵谢过,问他去哪。林城说回家补觉。 宿舍阳台上,周欣悦正因为忘记收衣服而懊恼,本来已经干了 的衣服再次被雨水打湿。 她一抬头,看到楼下有对依依不舍的恋人,大雨天也要打伞约会。 黑色大伞遮住了他们的上半身,周欣悦只能看到女生穿着咖色运动裤。 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最瞧不上恋爱脑了。 摘下湿透的衣服,她又瞅了眼那对情侣,女生已经进了宿舍楼,男生还打着伞,似乎在等什么。 周欣悦嘁了一声,好奇地盯着那个男生,想知道他会等多久。 突然,伞下的人抬头看向她们宿舍的阳台。 周欣悦愣了下,认出那是林然的哥哥林城。她以为自己眼花了,特意倾身仔细去看。 林城注意到她,朝她点了点头。 周欣悦下意识招招手,礼貌地回应对方。 就在这时,宿舍门开了,俞茵跺着脚走了进来,咖色运动裤脚已经湿了一半。 周欣悦张张嘴,又想了想,然后指着楼下。 “林城……在等你?” 俞茵一怔,忙跑到阳台上,却只看到林城举着伞离去的背影。 她垂下肩膀,低着头回到宿舍。 周欣悦抱着双臂看她。 俞茵莫名:“看我干嘛?” 周欣悦直截了当:“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俞茵回答说:“他只是送我回来。顺路。”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加上“顺路”,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周欣悦果然不信,她上下打量着俞茵,说:“你啊你,躲过了弟弟,躲不过哥哥。我上次就看出来了。” 俞茵说:“你真的误会了。” “解释就是掩饰。”周欣悦说,“我可提醒你,那是林然的哥哥,林然可是个花花太岁。” 俞茵不爱听,反驳道:“林然是林然,林城是林城。” “啧啧啧,还嘴硬,这就维护上了。”周欣悦说,“有其弟必有其哥。” 俞茵说:“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信不信由你。” 她从柜子里翻出条干净裤子。 “我信啊。”周欣悦说,“我信你,但我不信林城,我不信他对你没有那种意思。” 俞茵听到这话,疲惫地坐到椅子上。 “不管他是什么意思,我现在都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事。” 这天晚上,林然与朋友们的聚会结束后,发现宿舍门已锁,他也无所谓,开着车回家。 他哼着小曲,轻快地走上二楼。 二楼的灯都没开,烟味扑鼻而来,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小厅,映出一个坐在沙发上的人影。 林然吃了一惊,急忙打开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林城眯起了眼。 “哥,你怎么坐这儿?”林然顺着哥哥的目光看向对面,忍不住笑出声,“又在忆苦思甜呢。” 林城有时会坐在这里,对着那些旧校服和旧书包发呆,林然早都习惯了。 “咦,这是什么?”林然注意到茶几上有个浅蓝色的细圈,他一眼就认出是女生用的发绳。 他的眼睛一亮:“哥,你带女生回家了?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林城面不改色地从林然手中拿回发绳,紧紧攥在手心里,随口道:“这是阿姨用的。” 林然还想继续追问,林城先发制人,开始审他。 “你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 林城一严肃,林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赶紧如实回答。 “大狗想追俞茵,让我们帮忙出主意,我跟他说俞茵可不好追,当年我……” 林城眉头紧锁,打断他。 “大狗是什么玩意?” “就是陈哲啊,我们学校研二的,控球特别厉害。”林然边说边比划,“比我还高一丢丢。” 林城听得烦躁,声音不自觉地严厉起来。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许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往,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 林然愣了一下,辩解道:“不是,他每年都拿奖学金,不是那种乱……” “拿奖学金就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了?你的朋友里,有几个是好东西!”林城伸出手,“车钥匙给我。” 林然不敢违抗,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哥,你要我车钥匙干嘛?” 林城说:“你要是再和那些人来往,就别想再拿回车钥匙。” 他说完,转身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林然独自站在小厅里,看看大哥紧闭的房门,再看看茶几上那堆烟屁股,最后看看柜子里挂着的旧校服和脏了吧唧的小书包。 第81章 他立刻意识到大哥今天心情不好,自己不幸撞枪口了。 他周末还计划带新认识的姑娘去郊游,现在没了车钥匙,该如何是好。 他失魂落魄地坐到沙发上,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第41章 他还是胜了警方一步…… 俞茵发现, 虽然她还没理清思绪,可内心深处,她已经相信了谢赢所说的一切。 否则她不会给珠姨打那个电话。 夜深人静, 她反复告诫自己, 杀人是重罪,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能随意给人定罪。 虽然这样想,但她仍忍不住一遍遍想象着宋天辰是凶手的画面。 这些画面让她心痛,也让她逐渐麻木。 最终她决定,在事情没有结果前,她不再主动联系宋家任何一个人。 至于谢赢, 他绑架聪聪, 用以威胁平叔是事实。 若是以前的她,会难过伤心,但大概率会立刻报警。 可现在……她说不清自己的想法,如果谢赢说的都是真的, 她希望谢赢能赢。 退一步说, 即便她现在去报警,她也没有证据。 谢赢所说的一切, 都是口头上的,他可以随时改变说辞。 而俞茵穿成聪聪时的经历,无法作为法律上的证据。 唯一真正有效的证词,大概只有聪聪说的了。 但想想孩子的年纪和身体状况……她不知道聪聪会如何向警察描述。 建设分局,整个二楼灯光明亮, 又是一个通宵达旦的夜晚。 “孩子退烧了,医生说是水土不服加上惊吓,现在没事了。”郑志对孟山辉说, “就是一问三不知。” “翻译找了吗?”孟山辉问。 “找了,问题不在翻译,孩子有些迷糊,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郑志回答。 孟山辉表示理解,孩子年纪小,又受到惊吓,连日发烧,当时能跑出地库,大概都是凭着本能。 虽然他是最有可能看到绑匪的目击者,但这么小的孩子的证词,可信度也是个问题。 所以说,物证比人证更可靠。 “指纹和字条呢?”他继续问。 “指纹已经核对过了,属于两名人质和高大勇的。”郑志回答道。 “高大勇怎么说?” “他?”郑志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他倒是很配合,声称在做保洁时发现配电室荒废,就在那里调查宋天辰和肖筱。但高大勇现在的话破绽百出,连他自己都圆不回来。我猜着,他想为幕后的人扛下一切,但现在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期,所以事先排练好的说辞派不上用场。” 孟山辉沉吟片刻,说:“追着高大勇的证词意义已经不大,既然幕后之人露了面,我们就集中精力调查他。” 郑志接着说:“可惜那层供电设备停了一年多,摄像头都没开,看不到孩子是如何逃出来的。说起来,就算那一层荒废了,也不该停止供电,像是故意的。” 齐莫扬插话:“不止供电,我觉得是绑匪故意不锁门,好给孩子逃跑的机会。要说这人动机并不恶劣,他还给孩子打针吃药……” 孟山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问:“动机好就可以犯罪?” 齐莫扬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上了嘴。 郑志不满地瞪他,接着说:“我们仔细查了现场,房门确实像故意不锁的,不仅如此,那些照片也是最近才帖上去的。” 孟山辉说:“地库荒废一年多,高大勇从万泉花园调至翠峰大厦工作两年左右。绑匪有能力断掉整层供电不被人怀疑,还可以随意调整员工岗位,这人在翠 峰的职位不低,而且对当年的事情很了解。不是警队内部的人,那就是宋天辰身边的人。” 郑志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最有可能的是沈海平,无论是资历还是职位,他都有足够的能力布下这个局。问题是,动机是什么?他这把年纪了,我觉得不像是良心发现。” 孟山辉又问:“字条呢?” 齐莫扬回答:“字条上的字迹属于高晓雨和宋天辰。根据纸张和水笔的不同,可以将字条分为四个时间段,这意味着高晓雨和宋天辰在大学期间至少有两三个月交流频繁。” 他翻到字条的最后一张,继续说:“高晓雨过生日时想邀请宋天辰一起,宋天辰虽然没有直接回应,但根据最后这张字条上的笑脸图案可以推测他应该是答应了。” “我们将字条上的内容与当时学校发生的事情相对照,可以大致排出时间顺序,就在高晓雨失踪前不久。”郑志声音有点激动,“有了肖筱的供词和这些字条,完全可以将宋天辰定为高晓雨失踪案的重大嫌疑人。孟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孟山辉思索片刻,缓缓说道:“他现在病重,身份又不一般,如果我们贸然上门,可能会像上次一样引起麻烦。” 他想了想,吩咐齐莫扬:“你去查查高晓雨失踪后至今,燕市发现的所有无名尸体,只要与宋家有一丝关联的,都要重点调查。” 他烦恼地往后一靠,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宋天辰,得了病我们还拿他没办法了。” 医院病房里,宋天辰坐在沙发正中,颇有些得意。 “让我说对了吧,一看聪聪病着,那绑匪赶紧就把人放了。” 第82章 他朝平叔竖起大拇指,夸聪聪。 “国外的教育确实不一样,聪聪这么小的年纪就能自己跑出来。看来当年送他们出去是正确的选择。” 平叔陪着笑,心里老大不舒服。 宋天辰这些年越发嚣张,可能是认准了警察拿他没办法,每次和警察说话都冷嘲热讽的,人家能不记恨吗。 聪聪是出来了,但受了多大罪,人到现在还不精神,带他去游乐园都不愿意。 平叔想想就心疼,心疼聪聪,也心疼自己。 当年一步错步步错,本来与他无关,结果人家现在认定他是帮凶,还牵连到孩子。 最近高晓雨的案子又翻出来了,再不走,怕是自己真走不了了。 还是得尽快退休。 这些话他不敢说,递了一个眼神给妹妹。 珠姨会意,拿起一个苹果,边削边心疼地说:“聪聪再厉害也只是个孩子,吓得不轻。我去医院看他,只知道往他妈妈身后躲,真让人心疼。” 平叔跟着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她俩这次回来,是一时兴起,别说我,小航都不知道。我作为公公,也不好说儿媳妇,但我已经批评过小航了,怎么能这样不打招呼就回来,真出事了可怎么办。” 宋天辰摆摆手,示意不要再提这件事:“回都回来了,就不说了。过几天,聪聪身子养好些,你陪着到处玩玩。玩差不多了,还是早点回去。” 珠姨轻声说:“我哥这几天天天去医院,人也累瘦了不少,年纪一大把,家人都不在身边,我当妹妹的也心疼。既然聪聪他们过来了,不如干脆让我哥退了,跟他们一起回去算了。” 宋天辰脸微沉,瞅了平叔一眼。 “海平,你什么意思呢?” 平叔憨笑:“这两年确实感觉力不从心,脑子也爱犯迷糊,能退当然是最好的。不过还是看公司,以公司为重。” 珠姨削好苹果递给宋天辰。 宋天辰不接,拐杖在地上点了两下,说:“行吧,既然你也不想干了,那我就让陆简安排安排。” 他举起拐杖指着平叔,半开玩笑似的说:“最后一班岗,你还是要站好哟。” 齐莫扬熬了一个通宵,将燕市近三十年发现的无名尸体全都过了一遍。 随着办案技术提高,近十年命案侦破率是百分之百,即便是十年前,无法侦破又不能确定身份的尸体也是少之又少,这大大减少了他的工作量。 一夜下来,还真有收获。 他将打印出来的资料一页页铺开在孟山辉办公桌上。 “零五年,振东两所小学合并,在原本的平房位置起教学楼,挖地基时发现了几块人体破碎组织,后经鉴定,属于同一人,女性,骨龄二十。尸体发现时距离高晓雨失踪已经过了十五年,当时也没有dna库,无法逐一排查。” “这所学校是九二年建成,九三投入使用,跟当时振东小区一起修建,承建公司是翠峰。所以我怀疑,这个尸体就是高晓雨,现在技术成熟,高大勇就在局里关着。孟队,你看……” 齐莫扬眼睛晶亮地看着孟山辉。 孟山辉看着桌上的黑白图片和文字资料。 这个案子他有印象。当时把整个操场都翻了一遍,仍没有凑全尸体,能确定的是所有尸块都来自同一个女性。 因为尸体不全,死因无法确定,有可能是活着的时候掉进水泥搅拌机,也有可能是死亡后扔进去的。 孟山辉让齐莫扬立刻将尸块与高大勇做基因对比。 两天后,加急的鉴定结果就出来了。 尸体正是高晓雨,一切都串起来了。 字条显示,高晓雨约宋天辰见面,不知何故去了翠峰当时的施工工地,两人或许因为肖筱起了争执,高晓雨丧命于此。 郑志将这个结果告知高大勇,对方的悲伤自不必说,三十年过去了,他总算找到了妹妹。 有了这个报告,再加上肖筱的证词和字条,孟山辉向上级申请批捕犯罪嫌疑人宋天辰。 结果被驳回了。 一是目前的证据只能证明宋天辰和高晓雨认识,并不能证明人是他杀的。二是宋天辰身份特殊影响极大,需要谨慎对待。三是宋天辰身患重病,即便批捕,他也可申请保外就医。 不过驳回的文件上也说了,虽然不能将人抓进来,但可以派人监视宋天辰,以防他逃跑。 只是这样就需要额外分出警力。 齐莫扬光荣领命,与另一名中年警察前往医院。 考虑到宋天辰需要人随时照顾,特别批准病房内除医生护士外,还可以留一个人。 宋天辰留下了陆简。 所有人离开,陆简关上房门。 “到底还是躲不过。”宋天辰悠悠叹道。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即便他真为高晓雨的事进去了,也不亏,毕竟自己做的确实不够严谨。 第一次嘛,难免疏漏,而且这人与他还算有点感情,下手时多少犹豫了,所以他后面只找陌生人。 处理尸体也不够干脆,还要平叔从旁协助。 就这样漏洞百出的案子,拖到今天才盯到他身上,说到底,他还是胜了警方一步。 第83章 更何况,他已经想好对策。 他拍拍身边的沙发,叫陆简坐过来。 警察都找上门了,陆简也是一脸凝重。 宋天辰看着他,问:“小简,你九岁起就跟在我身边了,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陆简坐正身子:“干爹,这还用我说吗?没有您,我陆简未必能活到今天。” 宋天辰点点头,说:“你珠姨与我,命中无福,不得子。老天爷看不过去,把你送过来,也算是给我们一点安慰。有些话干爹不说,相信你也能感觉到。” 陆简正色道:“干爹,您就直说吧,要我干嘛?” 宋天辰瞅着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沈海平。” 第42章 给你,给干爹,给你们,…… 陆简愣了愣, 下意识反问:“平叔?” 宋天辰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病房大门,低声道:“我也不想啊。” 陆简发现宋天辰不是开玩笑, 顿时有点慌, 呐呐地说:“但那是……平叔啊。” 宋天辰说:“我知道你和你平叔感情好,你们认识了二十年。但我 和海平,”他音量提高,有些激动,“我俩认识了四十多年,论感情,比你只多不少。” 他恨恨地用拐杖跺了下地, 眼圈泛红:“但有件事, 我替他瞒了三十年,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陆简问:“什么事?” 宋天辰说:“我上大学时,和我们班一个女生有来往,被我爸知道了。那个女生是农村出来的, 我爸不同意, 不许我再跟她来往。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谁想她不甘心, 当着我的面跳下水泥坑。我本来想报警的,平叔不让,他说会影响翠峰上市,说他来解决。” 他重重叹气:“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解决的,纸包不住火, 到底还是被警察找来了。” 陆简说:“既然人不是平叔杀的,那就让警察去查,到时……” “不行。”宋天辰说, “聪聪被捕这事来得蹊跷,我怀疑有人暗中针对翠峰,海平是他选的突破口。海平知道公司太多事,他要是进去了,后果难以预料。” 陆简十指交握,骨节发白:“但那是平叔……我有点下不去手。” 宋天辰说:“我们以后照顾好小航和聪聪,平叔会理解的。其实我们每一个人早都做好了为翠峰牺牲的准备,你说是不是?” 陆简抿唇,仍在犹豫。 宋天辰拍拍他的手:“小简啊,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将来翠峰也是要交到你手上的。这件事,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信任谁。” 陆简微惊,愣愣地看着宋天辰。 宋天辰苦笑:“我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和你说,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我怕翠峰坏在有心人的手上。你还年轻,若是这些尾巴拖拖拉拉的,怕你应付不来。海平他……我宁愿自断一臂,保翠峰后顾无忧。” 陆简嘴唇微颤,说:“我明白了,干爹,我知道该怎么办。” 宋天辰点点头,面色沉痛:“让他走得舒服些。” * 拳击馆内,沉闷结实的击打声不间断地进行了两个小时。 陆简戴着一双蓝色拳击手套,动作迅速而有力,每一次挥拳都精准地击中沙袋,发出“砰砰”的响声。汗水从他额头滑落,随着动作飞溅开来。 待心中郁结发泄得七七八八后,他停下动作,深呼吸几次,然后摘下拳击手套。 一旁的小吴适时递上毛巾。 陆简接过,边擦汗边走到休息处,打开一瓶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 小吴今天本来想提一下续会费的事,看陆简情绪不会,知趣地没提,帖心地问:“陆哥,今天心情不好?” 陆简心情何止不好,是非常糟糕。 他瞅一眼小吴,抬抬下巴:“走远点。” 小吴配合地后退:“那有事您叫我。” 陆简独自坐在长椅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股烦躁的情绪又上来了。 他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闪回过去的记忆,右手不知不觉摸进裤兜里,指尖碰到一个塑料小管子。 那是一管强力安眠药磨成的粉末,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也最舒适的方法。 他的手越过药粉,掏出手机,给平叔拨去电话。 “平叔,聪聪怎么样了……那就好,他想去哪玩,我今天没什么事陪陪他……我刚从干爹那出来……还那样,警察也没什么证据……那行,那晚上我过去找你们。” 这天晚上,陆简先送聪聪母女去酒店,再送平叔回家。 至于他是如何说服平叔喝下那杯放了药的酒,俞茵就不知道了,因为她穿来时,平叔已经把酒喝完了。 在她面前,放着喝光的酒杯,能明显看到杯底残余的粉末。 这是一间一百平米左右的一居室,开发商赠送的统一装修。 厨房是敞开式,中间摆了一张直径一米的方桌,对独居人士来说,这个房子非常宽敞。 俞茵没来过,在她印象中,平叔应该是四五年前搬到这处房子, 现在,俞茵,也就是平叔,坐在方桌这头,陆简坐在她对面。 陆简戴着薄薄的医用手套,双臂搭在桌上,手里拿着一把枪,枪口并没有对着平叔。 第84章 他低垂着眼,好像不敢看对面的人。 “平叔,你放心,我保证聪聪这辈子衣食不愁。” 俞茵瞅着杯底的粉末,问:“这个药,多久起效?” 陆简抬头,顿了顿,回:“你睡一觉,一切就过去了。” 俞茵问:“会疼吗?” 陆简摇头。 俞茵看向他:“……为什么?平……我在翠峰干了一辈子,宋天辰为什么这么对我?” 陆简似乎对她的问题也有些诧异。 “平叔,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干爹也很舍不得,但没办法,你没了,线头就断了。”他试图劝说,“而且,以后聪聪他们就安全了,想回国就回国,想在那边就在那边。他要是回国,这里一样是他的家。” 俞茵觉得头有点晕,不知是药的原因,还是心情造成的。 现在追根究底没有意义,自救才是正路。 她偷瞄陆简的枪。 枪身黑亮,她以前都不知道陆简还有枪。 她用左手撑着头,右手放在桌子上,做出体力不支的样子。 “小简,再给我倒杯酒吧。” 陆简放下枪,起身拿酒瓶。 俞茵猛地往前,用最大劲带着桌子一起撞向他。 她低估了平叔的力气,这一撞直接把桌子撞飞,自己也跟着往前扑。 酒杯掉到地上,碎成几片,酒瓶也滚了下去,红酒流了一地。 那把枪也掉到地上,正好掉到俞茵手边,她一把抓过枪指向陆简。 陆简胸口撞得生疼,又急又气。 俞茵摸裤兜,想打电话报警,却摸了个空。 陆简捂着胸口站起来,拿出平叔的手机晃了晃,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 “你要报警?平叔,你疯了?” 陆简想不通,平叔怕归怕,但权衡利弊后一定会喝下药酒的,事实也是如此。 他想反抗,怎么会在喝完药后才动手? “平叔,你现在体体面面地走,能保聪聪一家后半生荣华富贵,你不走,就是拉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包括聪聪!” 俞茵不听他废话,伸手:“手机给我。” 陆简眼神冷下来:“平叔,你真不替聪聪考虑?他马上要上小学了,私立学校,一年学费几十万,你儿子的工资连他们生活费都不够。干爹已经用你的名字开了信托,只要你走了,聪聪每年能拿到上百万,拿一辈子!” “原来你们就是这样威逼利诱的。”俞茵越发生气,将枪举直,“手机给我。” 陆简盯着她,沉沉地点了点头。 他将手机慢慢递过来。 俞茵紧盯着他的动作,在即将碰触到手机时,陆简突然出手夺枪。 俞茵立刻扣动扳机,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真得敢开枪。 然而,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只有一声轻微的“咔”。 俞茵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陆简已经扑了上来。 他一手扣住平叔手腕,同时用膝盖顶向平叔肚子,轻巧地一拐,就把枪夺了回去。 因为不能在平叔身上留下伤痕,他没使大力,但平叔还是倒在地上。 俞茵转身爬起来就跑,陆简更觉得不可理喻。 他两步上前,从后面抓住平叔衣领,将人带翻,转身压了上去,没敢压得太实。 “真是老了,几年不碰枪,保险都不会开了?”陆简耐着性子,仍在劝着,“你就这样平平静静地离开,大家都体面,不然我也有别的方法,只是不太好看……啊!!!我操!!!” 他罗里吧嗦地,给俞茵留下了空子。 她猛地抬头,一口咬上陆简脖子。 她用了最大的力,而且是平叔的力,口腔中顿时充满血腥味。 陆简实在没忍住,一巴掌把人打翻,捂着脖子站起来。 他是真的不明白,平叔真的疯了吗? 俞茵被他打得整个人翻了个面,脑袋撞到沙发腿。 她借势往沙发下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说什么也要把陆简杀人的证据留下来。 一口不够,当陆简把 她提起来时,她又胡乱啐了几口。 陆简拽着人去了卫生间,用枪顶着俞茵的头,命令道:“刷牙。” 这个时候药效已经上来了,俞茵头脑昏沉,自知挣扎无望,听话地洗漱好。 她遗憾地发现刚刚虽然一通折腾,但平叔脸上并没有留下伤痕。 陆简果然有经验,下手非常有分寸。 之后,陆简拽着他去了卧室,命令他躺好。 俞茵不再和药物抗衡,她靠坐在床头,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两张照片。 一个是许多年前平叔和妻子儿子的合影,另一个是聪聪出生时的写真照。 大胖小子包裹在小熊样毛茸茸的被子里,睡得香甜,照片上有英文祝福语,下面还用卡通字体写着2016年7月8日。 这应该是聪聪的生日。 俞茵拿起照片,摩挲着,说:“再让我给聪聪打个电话吧,听他叫我一声爷爷。” 陆简面色略有缓和,但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平叔,看在我小时候你照顾过我的份上,咱们爷俩都痛快点。” 俞茵放下照片,没忍住闭了下眼,这一闭就不想睁开。 第85章 事到如今,她已经完全相信谢赢的话,但她不清楚,陆简知不知道。 她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睁眼,看向陆简。 “陆简,宋天辰是杀人凶手。” 陆简用纸按着伤口,闻言撩起眼皮,像是在笑她说傻话。 当然是宋天辰要杀他。 “宋天辰是杀人凶手。”俞茵重复了一遍,“你一口一个干爹,你知不知道,就是他杀了你妈。” 陆简动作顿了顿,却没有俞茵料想中的震惊之类的情绪。 他扯扯嘴角,没说话。 俞茵继续刺激他:“你真傻,认贼做父。” 陆简似乎被这话气到了,他探身,枪抵上俞茵脑门。 “说我认贼作父可以,但我不傻。”他咬着牙,“翠峰会是我的。” 他又坐回去,说:“翠峰会是我的。我会照顾好珠姨,我给她养老,给你,给干爹,给你们,送终。” 第43章 这种姐夫带出去,有面…… 陆简确认平叔陷入沉睡后, 仔细整理平叔衣服,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 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 放到床头柜上, 那里面是一份提前准备好的“遗书”。 他拿出一个空药瓶,在平叔手里攥了一下,留下平叔的指纹,之后,他将空药瓶放到餐桌上。 做完这些,他开始打扫客厅。 平叔的激烈反抗完全出乎他意料,按说宋天辰开出的条件非常非常优厚了, 这是念在平叔为公司干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才有的待遇。 以前处理类似的情况, 给点钱就好了,哪会给这么多。 平叔居然不想要?! 陆简用手摸了下脖子上的伤,疼得吸气,对平叔的愧疚感又少了许多。 他将打斗时挪动的家居恢复原位, 洗干净酒杯, 等六个小时一到,悄悄离去。 坐进自己车里, 他才摘下手套,将它们揉成团扔进副驾的抽斗里,打算明日给烧了。 * 俞茵是被周欣悦推醒的。 见她睁眼,周欣悦长出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几点了?”俞茵问。 “快吃中饭了, 你手机一直响。”周欣悦不放心地问,“你没事吧?” 俞茵拿起手机,十几个未接电话, 有谢赢的,有珠姨的,还有两个陌生号码。 她给谢赢打过去。 “平叔自杀了。”谢赢说,“我去接珠姨。你有时间的话去趟医院,那边有警察。” “谁说是自杀?” 谢赢顿了下,说:“他在遗书里说高晓雨是自杀的,他亲眼所见,但出于私心没有施救,这些年一直很自责。” 俞茵确定她穿到平叔身上时,没看到什么“遗书”,那肯定是陆简放的。 俞茵咬牙:“假的。” 谢赢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但不等俞茵回答,他又自顾地说:“算了,别告诉我,知道的人越少你越安全。” 至少在明面上,俞茵与宋家的接触仅限于偶尔的家庭小聚。 将来不管宋家出了什么事,都不会牵扯到她。 俞茵赶到医院,珠姨还没到,聪聪坐在椅子上看手机里的动画片。 听到动静,男孩抬头看她一眼,没什么表示,又低头继续看动画。 平叔的儿媳妇正和两名警察说话。 绑架案后,俞茵就没见过她,刚刚才知道她有个中文名,叫夏夏。 夏夏第一个发现平叔死亡,也是她报的警,叫的救护车。 原本今天平叔要带聪聪出去玩,但从早上打电话就一直不接。 夏夏不放心,直接来平叔家。 平叔为哄聪聪开心,让聪聪自己专门设了一个开锁密码,母子俩用聪聪设的密码顺利进屋,发现床上的平叔,以及床头的遗书。 夏夏正跟警察说着情况,她眼睛红红,不久前才哭过。 看到俞茵,她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泪再次滑落。 其实她对平叔并无太多情感牵绊,毕竟两人才认识了几天,但这几日的相处足以让她发现,平叔并非那种会抛弃家庭的人。 他孑然一身,生活了几十年,待人和善,对聪聪的疼爱更是出自真心。 如今骤然离世,给她带来的冲击非常大。 俞茵伸出手,本意是想握住夏夏的手,给予她一些安慰。 然而,夏夏误解了,以为俞茵要给她一个拥抱,先一步张开双臂。 俞茵只得顺势抱了抱她,传递无言的慰藉。 俞茵曾在机场帮助过聪聪,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早地结识了聪聪母子。之后,她又穿到聪聪身上,经历绑架一事,彼此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安抚过夏夏,俞茵看向警察。 “平叔不可能自杀,他特别特别想自己的孙子,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回国了,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自杀。” 一名年长的警察问:“你是死者什么人?” “我是……”俞茵想了想,“平叔看着我长大的。” 那警察打开录音笔,说:“你详细说一说。” 另一个年轻的警察则用笔做着记录。 “平叔是个乐观的人,他就算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也不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警察同志,你们搜一搜他房间,说不定会有……” 第86章 她真想直接告诉警察,沙发附近有陆简的血迹。 这时,电梯门打开,陆简扶着珠姨从里面出来,谢赢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几张单子。 陆简穿着一件高领长袖速干衣,在这个月份,看起来很热。 他一出现,俞茵就盯住他。 陆简随意扫她一眼就挪开视线,但或许是俞茵的目光过于炽热,他又看了回来。 谢赢快走两步,半挡在俞茵身前,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嘴里说着:“别难过了,冷静点。” 俞茵闭上眼,深呼吸,控制住情绪。 年长的警察等了一会儿,等她平复情绪继续。 再次抬头,俞茵不再瞅陆简,只对警察再三强调她认识的平叔不可能自杀,拜托警察好好调查。 平叔的死让俞茵确定两件事。 一宋天辰是凶手,谢赢说的都是真的。 二她不能暴露,因为宋天辰谁都会杀。 聪聪看到谢赢,不像之前那么冷淡,扔下手机跑来拉他手,用英语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谢赢蹲下,对他说:“我跟你说过,和我在一起时,要说中文。” 聪聪显得很为难,索性不说话了,只赖着谢赢。 年长的警察见此情景,好奇地问:“这孩子和你很亲啊。” 谢赢说:“我留学时,偶尔会照顾他一下,赚点零花钱。” 夏夏连连点头,用英语说当时登报招保姆,谢赢是第一个来应聘的,这次回国才知道,原来他和他公公早就认识。 那年长的警察一脸困惑,问谢赢她在说什么。 谢赢笑笑,解释道:“她说可惜那时聪聪年纪太小,中文没学好。” 年轻的警察挑眉看他一眼,又看一眼,什么都没说。 俞茵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一时分不出心想 这些,因为陆简已经扶着珠姨走过来了。 珠姨哭得直不起身。不管俞茵对她有多少埋怨,见她这样,仍是不忍,上前扶过她。 陆简终于能松开扶着珠姨的手,两个人离得近了,实在有些热,他扯了扯衣服的领子。 俞茵眼尖地看到,立马“咦”了一声,同时伸手抓住他衣领,往下一拉,露出里面的纱布。 她故作惊讶地关心:“你怎么受伤了?” 两名警察也看过来。 陆简打开她的手,整整衣领,用眼神骂了她一句,然后说:“被女人咬的,你有兴趣?” 俞茵没理他,她看到谢赢手里拿的单子,那是平叔的死亡通知单。 当晚,俞茵回到宿舍,查找燕市学习射击的地方。 她本来已经拿到枪了,就因为自己一点不懂,都不知道要打开保险,白白错过逃离的机会。 她查了一圈,燕市有两个实弹射击场,离她近的是北郊那个,地铁转公交一小时内可以到。 但要单位介绍信,还得至少两个人结伴。 她没单位,去找学校开介绍信,八成开不出来。 她在评论区翻了翻,发现一封介绍信可以带多人进去。 她想了想,给俞长佑打去电话。 “北郊靶场?”俞长佑问。 俞茵说是。 俞长佑挺高兴:“没问题,那我熟,我们公司团建去玩过。” 到了约好的那天,俞茵带上身份证和学生证,到学校门口等小佑。 浅绿色的骚包小电车没等来,等来了林城那辆熟悉的城市越野。 俞茵发现,她竟然一点没觉得意外。 小佑要找公司开介绍信,林城大概率就能知道他要去射击场。 林城知道了,为什么就会跟来,俞茵没往深了想。 看着车子在路边停下,她走上去。 后车窗摇下,俞长佑的大脸亮了出来。 “姐,上车啊。” 俞茵瞅着驾驶位,没动。 林城摇下车窗。 俞茵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正好我今天没事,也想去玩玩,方便吗?” 方便,这能不方便吗。 副驾驶位子搭着一个外套,林城拿下外套,往后一递。 俞长佑自觉地接过来,放到后排空的位置上,腾出副驾驶的位子给俞茵。 俞茵犹豫了下,上次她就是在这个位置睡着的。 但也只是犹豫了一小下。 * 北郊射击场隶属于兵器研究院,大门修得像军事单位。一进服务大厅就能听到“砰砰砰”的打靶声。 周末人不少,还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玩的。 俞茵颇感意外,没想到实弹打靶也是周末遛娃的一种方式。 工作人员做好登记后,带他们来到一个房间。 房间三面墙的玻璃后面,挂着几十把枪,有长的有短的。 工作人员问:“步枪还是手枪?” “手枪。”俞茵毫不犹豫。 林城看了她一眼,也选了手枪。只有俞长佑选的步枪。 然后由工作人员带着他们来到一个个单独的小间,每个小间对着一个靶道,枪用链条固定在桌面上,只有少量活动空间,打靶足够用了。 每个小间都有一名固定的教练值守,客人一进来,身后的防弹玻璃门自动关闭。 第87章 俞茵第一次来,没急着打靶,先认真地学习了枪械的基本原理和使用方法,特意练习了开关保险,然后才正式上手。 这边打靶进门先收人头费,子弹再单独计费,价格不便宜,一发将近二十,十发起售。 俞茵觉得贵,只要了十发,等枪一开起来,一分钟不到就打完了。 从小间出来,发现俞长佑已经在大厅等着了。 看见俞茵,他跑过来。 “姐,你中了几发?我打了五个十环。”俞长佑张开手,得意洋洋。 俞茵压着嘴角,说:“我打了六个。” 他们选的短道,和射击比赛的难度完全不一样。 但如果是近距离威胁人,足够了。 俞长佑伸着脖子:“林哥还没出来。” 俞茵借机问他:“今天是你主动叫他来的,还是他提出来的。” 俞长佑轻咳了一声,压低嗓音:“姐,我觉得林哥对你有意思。” 俞茵看他一眼。 俞长佑又说:“我那天去找经理开介绍信,林哥也在。他问我和谁去,我突然有种感觉,我就觉得如果我说跟你去,他就会一起。” 他一拍巴掌:“果不出我所料。” 俞茵被他的巴掌声唬了一跳,不满地瞪他一眼。 俞长佑说:“姐,我觉得林哥人挺不错的,你不考虑考虑?” 俞茵犹豫了下,问:“你知道他家情况吗?” 换成半年前的俞茵,是绝不会考虑林城的。 穿成林爷爷时的所见所感,多少给她这种好孩子留下了心理阴影,那时她刚得到能力,还没经过风雨。 现在就不同了,她见识了谢赢绑架聪聪,又亲历了陆简毒杀平叔,心态早与当初不同。 她接触到的林城,外冷内热,算是个好人? 所以,她不介意多了解一些,或许当年有什么隐情呢? 小佑想了想,说:“他家好像就他和他弟,挺早就是孤儿了。” 他挤挤眼:“不一定是坏事,少了婆媳矛盾呢。” 俞茵心想,你知道的还没我多。 她嗤道:“你现在连婆媳矛盾都懂了。” “这不是听我们店里小姑娘们聊天说的嘛。”俞长佑凑过来,看着她的脸,“姐,你这么问,是不是也有那意思?” 俞茵没说话,目光越过小佑,看向靶场方向。 俞长佑随着俞茵的视线回头。 林城穿着迷彩长裤,裤脚整齐地束进高筒军靴中,上身是一件黑色体恤,下摆束在裤腰里,显出强劲的腰身。 他边走边和身边的工作人员交谈,不时侧头聆听。 俞长佑用胳膊肘碰了碰俞茵。 “姐,真的,考虑一下吧。这种姐夫带出去,有面。” 第44章 你和谢赢走…… 打完靶, 又参观了兵器博物馆,三个人返回。 半路上,俞长佑突然说有老同学约他聚会, 非要在地铁口下车。 下了车, 他扒在副驾车窗边,嘱咐林城。 “林哥,一定要把我姐安全送到。”他看看表,又说,“其实这个时间,你们也可以先去吃个饭什么的……” 林城呵地笑出声来。俞茵把小佑架在车窗上的胳膊打下去。 俞长佑朝俞茵挤挤眼,高高兴兴地坐地铁去了。 车子再次上路。 “怎么突然想玩这个?”林城问。 俞茵说:“不知道, 多个技能防身吧。” 林城顿了顿, 问:“和沈海平的死有关系吗?” 俞茵诧异,下意识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跟他打过交道。”林城回道,“你是不是遇到危险了?还是有人威胁你?” 俞茵静了会儿,说:“都没有。” 林城说:“你要是觉得有危险, 一定要跟我说。” 这话让俞茵不知如何回答, 默然片刻,她问:“林城, 你同情我吗?” 林城微讶:“同情你什么?” 俞茵抿抿唇:“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凶手到现在还没抓到。” 林城哦了声:“我妈妈也很早就去世了。” 俞茵一噎。 林城又说:“是我爸爸逼死她的。” 俞茵:…… 林城又补了一句:“不过还好,我爸也很早就死了。” 这天聊的。 俞茵都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该说声“抱歉”? 林城侧头看她一眼,问:“干嘛要问我是不是同情你?” 俞茵现在知道,林城就算对她有点同情, 也绝对不多。 其 实这样挺好的,她最怕别人的同情了。 既然不是同情,那她就要继续问了。 “那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林城反问:“对你好, 就必须是同情,不能是其它原因?” 俞茵挑眉:“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林城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没情趣,这种话有说出来的吗。” 俞茵下意识侧过身子,半面对着林城,点点惊讶:“我说对了?” 林城啧了声,皱着眉头像在考虑该怎么回答。 俞茵耐心地等着。 第88章 等了半天,就听林城嗯了一声,简单地蹦出三个字。 “说对了。” 俞茵眨眨眼,一般偶像剧里没这种套路,搞得她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这算是她表白呢,还是他表白呢,还是都没表白呢。 但她想起很早以前,她去医院看林爷爷时,林城说过很气人的话。 她弯唇,机会来了。 “你这是在浪费时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林城瞄她,见她面色轻松唇角带笑,也觉得轻松起来,笑着说:“你这是真心话,还是趁机报仇。” “都有。” 林城点点头:“我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 俞茵惊讶了:“说说看?” 林城一张嘴,吐出一串轻飘飘的话。 “白白净净,文质彬彬,假模假样,一堆心眼子的。” 俞茵皱眉:“胡说。” “哪胡说了?谢赢就是这种。” 俞茵气道:“你提他干嘛。” “说对了,还急眼了?”林城嗤笑,“谢赢这人不简单,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你跟他接触,悠着点。” 想到谢赢,就想到聪聪,再想到平叔。 俞茵沉默了。 林城发觉不对,收起说笑的神情。 俞茵说:“你说的对,我现在已经不和他们联系了。” 林城皱眉,问:“你学枪跟谢赢有关?” 俞茵摇摇头。 林城又问:“那是陆简?还是宋天辰?” 俞茵转头:“你好像对宋家很了解。” 林城顿了顿,说了一句烂大街的话。 “在燕市做生意哪能不跟宋家有来往,我二十几个店,肯定有属于翠峰的物业。”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俞茵没再追问。 她看着窗外,说:“翠峰我是不能去了,还得重新找工作。” 她往后一靠,脑袋仰过去,丧丧地唉了一声。 林城:“我倒是认识些人……” 俞茵摆手:“我暂时不想再当关系户了。” 很快到了学校门口,俞茵下车,林城跟着下来了。 他叫住她。 “俞茵,我那句话是认真的。” 俞茵转身看着他,不明原因地,冒出丝丝期待。 林城很严肃,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要是觉得有危险,一定要跟我说。” 俞茵回到宿舍,还再为林城的话感到莫名时,珠姨打来电话。 陆简被捕了。 俞茵一点都不意外。 她在平叔家留了好几处陆简的血迹。 “警察在我哥家里发现他的血迹,又在他车里搜出一副手套。”珠姨的声音平静得有些过分,“你宋叔叔给他请了好几个大律师。他很看重陆简。” 俞茵心想,难怪陆简会感谢杀母仇人了。 珠姨沉默片刻,又说:“茵茵,你和谢赢走得近,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俞茵不懂,话题怎么突然跑到谢赢身上。 “我和谢赢只是偶尔联系,远不如我和你走得近。” 电话那边传来轻微的抽泣声。 “茵茵,我觉得你们都在瞒着我,我哥不是自杀的对不对?到底是陆简干的还是谢赢干的?” 俞茵不明所以,问:“什么意思?” 珠姨说:“你不知道吗?今天,陆简和谢赢都被警察带走了。” 俞茵蹭地站起来:“关谢赢什么事?” 珠姨沉默片刻,问:“茵茵,你瞒了我什么?你是不是知道绑架聪聪的就是谢赢?那杀了我哥的,是陆简?” 俞茵没说话。 她能理解珠姨的痛苦,就像当初她知道凶手是宋天辰一样,她已经无法再将珠姨视为亲人。 她轻声问:“珠姨,你又瞒了我什么呢?”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最后,一言不发地挂掉了。 俞茵在宿舍里静坐,她终于知道,那日在医院里的奇怪感觉是什么了。 她到达医院时,夏夏已经做了一阵笔录,当时只有两名警察和夏夏母子在。 夏夏母子中文不行,肯定要用英语讲述。 那么这两个警察里,一定有人会英语。 那个年长的警察故意问谢赢夏夏说了什么,他明明可以问年轻的小警察。 谢赢怕自己诱骗聪聪回国的事暴露,将夏夏的话改了,结果被对方听出来了。 绑架罪,这种要判多久呢? 她给齐莫扬打去电话,她想去看看谢赢。 齐莫扬说:“刑事拘留期间,不能探视。”他犹豫了下,补了一句,“只有律师可以。” 俞茵马上说:“我给他请律师。” 齐莫扬说:“我们问过他了,他不要律师。” 俞茵颓了,问:“那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齐莫扬说:“这个很难讲,短时间可能不行。” 俞茵问了一圈,又上网去查,最终发现,她真的只能干等着。 坐立不安了两天,她接到夏夏的电话。 夏夏先说了一句对不起。 原来警察早就怀疑绑匪出自翠峰高层,甚至一开始还怀疑过沈海平。 谢赢在医院的行为,可以说是自爆。 警察当晚就找到夏夏,很仔细地询问当年谢赢做聪聪临时看护那段时间的情况。 第89章 然后,警察让她认真想想,绑匪和她接触时的细节,还给她听了谢赢用英文演讲的录音。 有时候,别人不提醒,自己就不会往那边想,一旦起了疑心,再回想绑匪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越想越觉得就是。 夏夏之所以一开始没发现,因为谢赢照顾聪聪时都说中文,聪聪奶奶是家里最会中文的,所以和谢赢沟通的主要是奶奶。 被绑架那几天,她就感觉这个绑匪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他对聪聪似乎格外照顾,还专门给他备了折叠床。 “对不起。”夏夏说,“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你又没错,你不用说对不起。”俞茵情绪很低落。 “我要走了。”夏夏说。 平叔的死成了凶案,一时半会儿无法入殓,葬礼这些也不知道得推到什么时候。 她等不了,也不想等,因为她看出这件事不简单。 她的公公去世了,警察却把陆简抓起来,而他公公的老板又雇了多名大律师为陆简辩护。 她隐隐猜出这么多年她老公一家不能回国的原因。 她谁也没问,谁也没说,订了两张最近的机票。 “如果我爸爸的事,有新的情况,拜托你通知我们。我信不过他们。” 俞茵想去机场送她。 她拒绝了,最终也没说出航班号,只是告诉俞茵,平叔还有一些东西放在健身房了,应该不重要,如果俞茵方便就去取一下。 毕竟死人的东西,遗留在外,不太好。 平叔独居,工作忙,偶尔空闲了会去健身。 他健身频率不高,却是健身会的高级会员,独享一个固定的衣帽柜。 俞茵去健身房时是个白天,用户很少,大厅里二十几台跑步机只有零星两三人。 她向前台说明来意,对方起初是不同意的,直到她说平叔已经没了,她是受家属所托来取遗物的。 前台一听这话,怕犯了忌讳,把经理叫了出来。 健身房一般就放些换洗衣服,健身鞋袜之类,不会有什么太贵重的东西。 经理带着她来到平叔的衣柜前。 柜子是个密码锁,经理为难道:“你最好打听下密码,如果让我们开的话,得向总部申请,可能要看死亡证明。” 俞茵对着衣柜密码锁,先后用平叔的手机尾号和生日试过,都不对。 经 理说:“你再想想,不着急,输错五次后会锁定五分钟。” 俞茵又用珠姨的生日试了一下,还是不对。 她脑中忽然出现平叔床头柜上的照片,聪聪的生日。 她小心地输入一串数字,咔哒一声,门开了。 里面只有一双鞋,和一个健身包。 健身包是橙黑两色的,样式很普通。 俞茵把包拿下来,当着经理面简单翻了下,只有几样小型健身器具,左侧小兜里塞了些钱。 平叔爱干净,在鞋子下面垫了本杂志防灰。 俞茵将鞋也放进包里,准备给珠姨寄过去。 经理将杂志往外拿,问她:“这个还要吗?” 俞茵正想说不要,杂志页面翻动,从里面掉出一个拇指盖大小的芯片。 俞茵把芯片捡起来,又拿过杂志,说了声“要”。 这天晚上八点多,俞茵来到齐莫扬所在的建设分局,递给他一个读卡器。 读卡器里插着从平叔衣柜中得到的芯片。 “你们现在就看,我等着。”俞茵一定要亲手把它交给警察,也一定要等他们看到视频再离开。 齐莫扬拿着读卡器去了孟山辉办公室。 将读卡器插进电脑,里面有一段几十秒的视频。 拍摄距离不算远,但像素很低,一眼几乎认不出视频里的人是谁。 只能看出是一男一女,两人站在一片工地里,不知在说什么,说着说着,男的突然出手扇了女人一巴掌。 女人捂着脸一动不动,应该还在说话。 又过了几秒钟,男人突然暴起,两手掐着女人脖子,将她压到地上。 女人开始挣扎,双腿乱蹬,但完全扳不动凶手一丝一毫。 视频结尾时,女人已经完全不动了,但凶手仍然狠狠地掐着她。 第45章 林城没有追…… 孟山辉看过视频后, 给俞茵做了一次笔录,问她是怎么得到视频的,拿到视频后做了些什么, 还有谁看过等等。 孟山辉一边做着记录, 一边问:“你认识视频里的人吗?” “认识。”俞茵答得很肯定。 孟山辉诧异地看她。 俞茵说:“男的是宋天辰,女的……我不认识。” 其实她想说女的是高晓雨,但以她的年纪和过往,她不应该知道高晓雨。 孟山辉放下笔,说:“视频那么模糊,时间也很久,你能认出来?” 俞茵说:“肯定是他, 平叔藏得视频, 只能是他。” 孟山辉说:“这是你的猜测。” 他这样说着,还是记下了俞茵的话。 笔录做了将近一个小时,俞茵离开警局时,已经十点多了。 孟山辉让齐莫扬开警车送她回学校。 第90章 临走时, 孟山辉问俞茵:“你爸还好吧?” 俞茵微怔, 然后说:“挺好的。” 孟山辉点点头,嘱咐齐莫扬:“开车稳当点。” 等他们开车离开, 孟山辉转头让人把高大勇带来,确认视频里的女人是不是高晓雨。 警车开出大院。 俞茵问齐莫扬:“这个录像能算铁证吗?” 齐莫扬想了想,说:“我只能告诉你,影音证据一向好用。” 俞茵不放心:“但是上面的人其实不太清楚,凶手如果抵赖怎么办?” 齐莫扬说:“首先, 有技术可以修复,其次,我们也不是单纯以能不能看清人脸作为依据的。那个视频, 在我看来,算是清晰可靠了。” 俞茵安心一些,追问:“那什么时候去抓凶手?” 齐莫扬为难地说:“这个……不好说。” 也不知道是不好说时间,还是不好告诉她。 俞茵不勉强,只道:“如果抓住他了,你一定要通知我一声。” 她说这话时很平静,她有点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开心多些,还是难过多些。 现在有证据可以定宋天辰罪了,但却不是连环案的证据。 也不知道,这算是抓到凶手,还是没抓到。 “可惜,还是没有他杀我妈妈的证据。”俞茵喃喃。 车子加速,风从车窗灌进来,将驾驶台上两张a4纸吹到俞茵腿上。 她拿起来,粗粗一扫,见是个悬赏通告。 她猛地坐直身子,又细细看了一遍。 齐莫扬看到,解释:“是一个盗窃案,失窃物品比较贵重。” 俞茵说:“那我妈妈的案子是不是也可以悬赏?” 齐莫扬说:“不是什么案子都有条件发悬赏。” 他示意这个通告:“起码要有凶手一些特征,什么都不说,只征集线索,那和我们逐个排查没区别。” 通告上确实有嫌犯蒙了半张脸的照片。 俞茵失望了,他们现在需要的不是找到凶手,而是找到证据。 正因如此,谢赢才会知法犯法。 俞茵试着问:“我真的没办法见见谢赢吗?” 齐莫扬说:“他已经不归我们管了,再说,就算归我们管,也……” 他耸耸肩。 俞茵难免失落。 齐莫扬想安慰她,思索再三,斟酌道:“应该不用太久,他已经认罪了。” 俞茵吃惊:“这么快就认罪了?” 齐莫扬说:“我听说,他还主动坦白了翠峰违法违规的行为。” 俞茵明白了。 谢赢之前就说过,他掌握了一些翠峰经济犯罪的证据,实在没办法时,他会用这些证据威胁宋天辰。 但这些活动他也参与了。 他这样做,算坦白从宽,还是罪上加罪? 接下来的两天,俞茵心心念念的都是视频的事,每几分钟就看一眼手机,却始终等不到齐莫扬来消息。 周欣悦几次想跟她聊天,都被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劝退了。 周六午休时间一过,她接到小佑电话。 “姐,今晚有空吗?我知道有家新开的川菜馆,尝尝去?” 俞茵直觉有问题,想了想,问:“林城让你问的?” 小佑惊讶:“你怎么知道。” 俞茵说:“狗腿子。” 小佑为自己辩解:“他是我老板,挺照顾我的,问一下就问一下呗。” 俞茵说:“你这是卖姐求荣。” 小佑似乎换了个地方,更安静,他的声音也压低了。 “我让他直接联系你来着,但林哥说你这几天心情不好,他约你怕你不答应。”小佑问,“姐,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为什么? 可能因为谢赢被捕了,也可能因为她亲手把宋天辰杀人证据交给警察了。 她说:“没有啊,我心情……还那样。” 小佑说:“那你出不出来啊?” 俞茵说:“你跟林城说,要约我就自己约,不要等我到现场,他又突然冒出来。” “一定转告。”小佑嘿嘿笑,“林哥对你真的上心。” 林城的电话来的比俞茵预计的要慢。 林城先“喂”了一声。 这一声喂,让俞茵听出些许不自在。 她失笑:“你是打算每次都通过俞长佑约我吗?” “被你看出来了?”林城说,“不应该啊,我一向藏得很深。” 俞茵说:“我这几天不能吃川菜。” 林城说:“那你想吃什么?” 俞茵说:“我又不是猪,只知道吃。” “……那你想玩什么?还想去打靶吗?” 俞茵没什么想玩的,但她确实想把时间占上,每一分钟都在等宋天辰落网的消息,挺累的。 “你安排吧。”她说。 林城说:“好。晚点来接你。” 俞茵挂了电话,笑笑,开始找衣服。 周欣悦从上铺探出头来:“终于活过来了?” 俞茵拿出一条裙子,又拿出一件短袖,也不知道林城准备安排什么活动,穿裤子能文能武比较保险。 第91章 她边往身上比划边问:“什么意思啊?” 周欣悦翻个身,支着胳膊看她。 “你这两天,人在宿舍,魂不知道在哪,我跟你说话,你像听 不见一样。” 俞茵微讶:“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话了?” 周欣悦翻个大大的白眼,问:“你干嘛去?” 俞茵说:“出去一趟。” 周欣悦挑眉:“和林城?” 俞茵嗯了一声。 周欣悦躺回去,继续刷手机,嘴里哼哼:“早就猜到了。” 不多时,林城就到了。 俞茵熟门熟路地坐进副驾。 “我问了小佑,他说你喜欢户外,人多热闹的玩法。”林城递给她两张票,然后发动车子,“我选来选去,选了这个。你要是不喜欢,现在还可以改。” 俞长佑原话是:“我姐最不喜欢那种特别精致优雅的地方,什么不能高声说话,必须小口小口吃东西,所以千万别带她去吃西餐日料这些。她喜欢吃辣,但其实吃不了多少,人菜瘾大那种,你要真带她去吃全辣的,她得一直喝饮料。她喜欢亲近大自然,还有那种充满烟火气的地方,爬爬山啊,逛逛夜市小吃啊,这都行。” 俞茵接过票:“夏日音乐节?” 在一个很大很有名的郊野公园里。 林城说:“人多,热闹,还可以只有我们两个人。” 俞茵弯唇。 林城暗暗观察她的表情,发现她并没有因为谢赢的事太过难过,心情跟着舒展开。 音乐节下午三点开始,很多人带着孩子早早就来了,好位置已经摆满了帐篷,五彩斑斓的。 阳光透过树梢,洒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欢乐的气息。 反正没有好位置了,他们索性边溜达边逛小摊。 场地四周围了不少摊位,有卖手工艺品的,有卖玩具的,更多的是各种小吃,香气诱人。 很快,俞茵手里就拿了一串烤得金黄的玉米。林城拎着两盒切好的水果。 俞茵看到其中一盒是榴莲,眼睛亮了亮。 榴莲味道特殊,有人喜欢有人一点都受不了。 俞茵就是喜欢的,但她不知道林城能不能接受,所以刚才经过时只看了一眼没说话。 她问林城:“你喜欢吃榴莲?” 林城说:“能吃,说不上喜欢。但我听小佑说,有人喜欢。” 俞茵眯眼,佯怒:“卖姐求荣的玩意。” 林城笑笑,找到了一个人少靠边的位置,租了桌椅,堆上刚买的水果和小吃。 阳光渐渐变得柔和,演出也开始了。 音乐时而激昂,时而温柔,俞茵随着节奏轻轻摇摆,听着现场阵阵欢呼声。 看到熟悉的歌手,勾起有趣的回忆,还会和林城分享。 音乐和欢呼,让她暂时忘记了那些烦心事。 夜幕降临,喧嚣落幕,人群逐渐散去。 俞茵和林城没有急着离开,沿着河边小道散步,慢悠悠地向停车场走去。 俞茵在小吃摊上已经吃得心满意足,精力也随之消散,心中涌动着一种疲乏后的满足感。 她偷看林城,却被他立刻察觉到了。 林城转过头,迎上她的视线。 俞茵抿嘴笑,转回头去。 林城摸摸自己的脸,纳闷道:“怎么了?” 俞茵背着手,笑着说:“没什么。” 夜色如同一幅展开的画卷,舒朗而宁静,星光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 公园里的灯光柔和而温暖,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如此惬意。 俞茵的手机就在这时响起,将气氛破坏殆尽。 她看一眼来电人,立刻激动了,接起电话,快走两步站到河边。 “喂。” 齐莫扬:“今天正式批捕宋天辰,加派人手守在病房门口了。” 俞茵眼圈一下子热了。 她仰头看天,用力眨眼,轻声说:“谢谢。” 挂了电话,她深深地呼吸,试图将眼泪挤回去。 林城走过来,一手抚上她肩头,无声安慰。 俞茵转身看他,终是没忍住,眼泪流下来。 但她是高兴的。 “杀我妈妈的凶手,落网了。” 林城眼中似有星光闪动。 “太好了。”他说,“找到证据了?” 俞茵点点头,又摇摇头。 “找到其它案子的证据,我妈妈的案子……”她声音低落。 林城说:“抓到凶手就行。” 俞茵叹息:“是啊,抓到凶手就行……”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完全不能认同这句话。 林城看着她,目光沉沉。 俞茵想起什么,和他商量。 “如果在网上发布悬赏,有没有可能找出新的线索?” 林城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谁来发布?去哪发布?” 俞茵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我只是有这个想法,真要实施肯定得仔细了解下。”她转头看林城,“你懂得比我多,有没有那种专门的悬赏网站?” 第92章 林城非常不赞同,说:“凶手已经抓住了,你再去悬赏,白白浪费钱不说,还有可能引来骗子。” 俞茵觉得他不了解情况,解释道:“我不是胡乱想的,因为这个案子有一个明确的证据流落在外,如果有人知道……” 林城不耐地打断她:“那个人二十年前没有站出来,他现在更不会站出来。” 俞茵说:“已经过了二十年,也许他的想法变了呢。” “你拿什么让他站出来,钱吗?” 俞茵说:“可以是钱啊,我姥姥我爸肯定愿意出的。” “出多少?” 俞茵愣了愣,她没想那么细。 “可以先放五万试试,如果没人,再往上加。” 林城点点头:“你能出五万,宋天辰就能出五十万。那个人为什么不把证据直接交给他。” 俞茵说:“但这个事,不能全看钱吧。” 林城说:“那还看什么,你发悬赏,不就是用钱吗?” “还有正义啊。”俞茵气急,反问他,“正义就一点分量都没有吗?” 林城哑口,完全接不上话。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前一后往停车场走。 走着走着,俞茵脚步慢下来,寒意从心底冒出,夏日的夜晚变得冰冷彻骨。 她转身,看着林城,眼中有疑惑,更多的是失望。 “我是受害人家属,我不久前才知道凶手是谁。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我家人到现在都不知道。” “林城,你怎么知道凶手是宋天辰?” 林城向来平静的眼中闪过慌乱,他意识到自己失误了。 他想要解释,想要弥补,但有些秘密一旦揭开,就难以复原。 “我……”他纠结着,不知该怎么解释。 俞茵往后退了一步:“谢赢是这样,连你也是这样,你们怎么全有秘密。” 林城往前一步:“当年的事……” 突如其来的隐秘像是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他们之间的信任。 “那是你的事,不要告诉我。”俞茵阻止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难怪,难怪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她掏出手机,叫了出租车。 林城没有追上去,现在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默默地站在那,看着俞茵身影融入夜色中。 第46章 其实故事里…… 俞茵到达学校时, 夜色已深,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曾经的信任,如今变得支离破碎。 推开宿舍门的一瞬, 听到周欣悦说:“回来啦, 玩得怎么样?”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周欣悦被她苍白的脸吓到,笑容瞬间凝固。 “怎么了这是?”她抱住俞茵。 俞茵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喉咙却像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她的身体颤抖,崩溃痛哭。 周欣悦轻拍她的背, 连声安抚:“没事没事。” 俞茵哭了许久才停下。 周欣悦问她怎么了, 她只默默地摇头。 她没法说。 周欣悦却误解了她的沉默,愤愤不平地说:“我就知道,有其弟必有其哥。” 俞茵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第二天早上, 微信滴滴滴地响。 俞茵打 开, 朱小田连发了四五张照片,都是不同风格的美男, 金发的红发的,白皮的棕皮的,蓝眼睛黑眼睛。 “亲爱的,这几个帅哥都是我同学,你来这边玩几天, 我把他们全都介绍给你。信姐,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帅哥我有的是, 量大管饱。” “你看我当初,和任博言分手时多难受,再看我现在,我太谢谢他了。” “男人算个屁,姐才是主角。” 俞茵猜出是周欣悦告诉朱小田的,虽然是个误会,但还是让她心里暖暖的。 有些信任破碎了,有些信任还在。 周欣悦不但告诉了朱小田,还通知了方萌。 方萌坐着地铁赶回来,周欣悦借了电动车去地铁站接她,把最近俞茵和林城来往过密的事讲了一遍。 “你没看见,昨天她回来时,那面色,吓得我。咱们一起住了四年,她算是情绪最稳定的吧。” 方萌连连点头:“脾气好又会照顾人,我真服了,这么好的姑娘,林城一个半老男人,哪配得上。” 周欣悦附和:“可不,从来没见她这么失态过。哇哇地哭啊。要不是对林城动了真心,至于吗?” 方萌说:“也邪门了,她怎么就跟林家哥俩过不去了呢。” 她提提手里的袋子。 “我特意去饭店打包她爱吃的麻辣兔头。” 俞茵看到方萌时,眼圈又红了。 方萌自是一通安慰,又把林城林然一起骂了一顿。 俞茵几次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或许这样的误会,更能让旁人理解。 晚上五点多,方萌去食堂打饭。 一进食堂,就看到林然。 林然坐在过道边,餐盘已经光了,还不离开,和身边一个知性打扮的女生谈笑。 方萌觉得那女生有点脸熟,好像是哪个系的研究生学姐。 第93章 林然也看到方萌,咧着大嘴跟她招手。 方萌一个白眼送给他,理也不理,扭头就去窗口排队。 等她打了几个饭盒的饭菜离开时,在食堂门口又看到林然。 林然:“嘿,方萌。” 方萌从他身边经过,音量不高却十分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渣男。” 那学姐一怔,狐疑地看向林然。 林然登时挂不住了,追上方萌。 “你把话说清楚,谁渣男?” 方萌一想起俞茵的委屈样,心里就冒火。 “你,你哥,你们都是渣男,清楚了吗?” 她骂完就走,声音清脆又响亮,把林然砸得蒙圈。 林然瞅着她的背影,纳闷地说:“骂我就骂我,关我哥什么事。” 他带着满肚子疑惑回家,进门就闻到烟味。 二楼小厅黑灯瞎火。 这熟悉的感觉让林然心里发毛。 他打开灯,果然看见他哥坐在沙发里,正对着柜子上挂的破书包旧校服发呆。 林然下意识把车钥匙藏到背后。 “哥,你在家呢。” 林城转头:“你回来的正好,坐过来。” 林然小心地坐过去,他觉得他哥今天特别不对劲,比上次还不对劲。 他眼珠转了转,心中疑惑似乎有了答案。 他试着问:“哥,你是不是和方萌……” 林城看他一眼,问:“方萌是谁?” 林然松口气,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对。 不是方萌,那是…… 男女之事,他脑子转得可快了,迅速过了一遍方萌宿舍四个人。 “俞茵?” 林城沉沉看他一眼。 林然瞪大眼,还真是俞茵。 是俞茵就是俞茵吧,情情爱爱的事,这么严肃干嘛。 正想着,阿姨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上楼。 那人看到林城,叫了声:“林总。” 林然定睛,发现来的人是公司法务杨律。 他站起来:“杨律师,你怎么来了?” 杨律示意林城:“林总叫我来的。” “林然,你坐好。”林城说,“好好听着,以后公司的事要交给你了。” 林然疑惑,问:“哥,你要出远门啊?” 林城说:“去坐牢。” 林然大惊,忙说:“不至于,谈个恋爱而已,真不至于。” 林城让他闭嘴,然后请杨律也坐下。 杨律不是第一次来林城家,但却是第一次看到林城这样。 他也严肃起来。 “林总,发生什么事了?” 林城点起一根烟,视线凝在对面的破旧衣物上,缓缓开口。 “二十年前,有一对父子来到燕市……” 他们很穷,当父亲的抽烟喝酒爱赌博。他在老家输光了家产欠了一屁股债,灌醉自己的老婆送给债主欺负。 他老婆清醒后不堪受辱自尽。 于是男人带着大儿子来到燕市,名义上是打工,实际上以偷车为生。 他们流窜在各个拆迁区域,在别人搬走后的空屋里睡觉,捡人家不要的锅碗瓢盆破旧衣物凑合。 断把的铁锅,缺腿的桌子,穿小的校服,破旧的书包,不合脚的鞋子……在拆迁房里,什么都能捡到。 白天,父子二人在街上溜达,寻找到合适的目标后,待夜深人静动手。 男人偷车,孩子放风。 一天晚上,这个偷车贼盯上一辆奥迪,准备动手时,身后巷子里窜出一个女人。 那女人朝着他跑过来,满脸惊恐,高声呼救。 孩子反应快,立刻蹲下,借着车身遮挡自己。 偷车贼却慌不择路,顺着女人指的方向跑进了巷子。 女人经过车子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跑。 孩子得了空,忙进巷子找他爸,却见他爸躲在巷口垃圾车后偷看。 巷子当中,有两个人正在打斗,其中一方占了上风,很快将另一方死死掐住,直到对方一动不动。 凶手行凶后,心知自己暴露了,匆忙逃走。 直到这时,偷车贼才敢上前查看。 倒在地上的女人已经没了呼吸,她手上死死抓着一顶假发。 有警笛声传来,偷车贼将假发从尸体手上拽下,拉着儿子躲进黑漆漆的平房里。 他将假发塞进一个黄色书包,又在上面加了几本课本,让儿子背着。 大约是发现自己假发没了,凶手去而复返,和冲进巷子的警察打了个照面。 吵闹的声音将附近几家钉子户吸引过来,偷车贼也带着儿子混在里面,装做看热闹。 他一眼就发现,凶手脚上穿得破运动鞋是从拆迁屋里捡的。 那个喊救命的女人在警察保护下回到这里。 凶手亮出身份,说自己是听到呼救才跑进来的。 他的说法,得到女人肯定,蒙蔽了警察。 当听到凶手身份时,偷车贼咧出一个得意的笑。 警察封锁区域,逐一排查,却没有检查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孩子。 那孩子背着装有假发的书包,跟着一个拾荒老人离开。 几天后,见义勇为的新闻铺天盖地。 偷车贼带着儿子参加了死者葬礼,为了再见凶手一次。 第94章 葬礼上,他偷偷给凶手递了几根假发,要求对方给他十万块钱,他就把假发烧了。 凶手答应了。 流窜在各个拆迁区的偷车贼,对垃圾车的动线和时间了如指掌。 他让凶手将钱扔进垃圾车里,又让儿子提前躲在车上。 等车开走,偷车贼才拿出一顶假发,当着凶手的面将它烧毁。 但那顶假发只是一个粗制滥造的便宜假发,真正的假发还在黄色书包里。 偷车贼的想法很简单,他想留着真的假发,让凶手给他打一辈子钱。 他低估了凶手的狠辣程度,见假发烧了,便将他灌了酒,按头淹死,再扔进河里。 一个有案底的流窜赌徒,喝大了淹死,没人在意。 当垃圾车又停在一处垃圾站时,孩子带着钱和书包下了车。 等了三天三夜,没见他爸回来。 林城说到这,看向杨律:“杨律,这个孩子如果现在自首,会判多久?” 杨律从震惊中恢复,清清嗓子,问:“孩子当时几岁?” “九岁。” “那钱后来……” “用来养活 他和他弟。”林城说,“他想,如果凶手再次作案,他就把假发交给警察。” 杨律瞟了眼一脸呆滞的林然。 “林总,这个最好咨询专业的刑事律师。我感觉,如果当年自首,孩子最多教育教育,但现在,钱花了……” 林城明白了,对杨律点点头,说:“我知道了,麻烦你跑一趟。” “应该的。”杨律起身,犹豫了下,“其实故事里那孩子不用自首的,这么多年了,他很安全。” 第47章 【正文完】…… 语言大学对面的路边, 一排收费停车位在树荫下显得格外寂寞,平日鲜有车辆在此驻足,每小时二十元的价格让人望而生畏, 偶尔有, 也不过是短暂停留。 林城的车,已经安静地停了大半天。 他坐在车里,目光不时投向对面的校园。 手机屏幕上,俞茵的电话号码清晰可见,拨打的按键在指尖下显得格外沉重,始终未能按下。 后排座椅里,脏兮兮的黄色书包静静地躺着, 像一个经历过吹打的小丑, 见证了林城二十年来的风风雨雨。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纠结和犹豫,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迷茫。 时间倒退一周,交出假发或许能改变什么。 但现在, 宋天辰的罪行已经铁证如山, 交出假发不过是让死刑的判决更加确凿。 可对自己而言,却是一场生活的颠覆。 他咨询过刑事律师, 他的情况有一定可能不判刑,更大可能是轻刑。 他曾想过向俞茵坦白一切,将决定权交给她,但这实际是将两难抉择踢给她,未免太过自私。 林城深吸一口气, 发动车子,决定去警局,面对自己的命运。 这时, 他看到俞茵从学校里急匆匆地跑出来,她的脸上满是焦急。 林城心一紧,本能地踩下油门,车子一个掉头,迅速来到她身边。 俞茵看到他,先是一愣,继而扒着车窗,急切地问:“你有空吗?送我去个地方。” 林城:“上车。” 俞茵系上安全带,报出宋天辰所在医院的名字。 “宋天辰绑架了珠姨,要我和谢赢过去。” 林城动作顿了顿:“你这样过去?太危险了。” “那边有警察。”俞茵期待地看着他,“你之前说,如果我有危险一定要告诉你。你是不是有办法阻止宋天辰?” 林城微怔,而后点点头。 谢赢比俞茵到得早,他是孟山辉亲自送过来的。 隔着警察,谢赢对俞茵笑着点点头,像是在让她放心。 林城下车时,抓起后排的小书包。 黄色书包在他手上显得不伦不类,只是大家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没人在意。 孟山辉皱眉问郑志:“怎么回事,不是检查过病房吗,他怎么会有枪。” 郑志说:“确实检查了,进出的人也都检查了,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谢赢说:“这个病房是宋天辰专用的,病床下的暗格里长期放着一把枪。” 孟山辉将大家集合,做好部署,又给俞茵和谢赢穿上防弹衣。 “等下不管他说什么,你们都不要激动,不要刺激他。” 病房里,宋天辰坐在沙发上,用枪指着珠姨的头。 珠姨面色苍白,头发散乱,跪坐在宋天辰脚下。 看到俞茵,她嘴唇动了动,眼中似有愧疚。 与珠姨不同,宋天辰神态轻松,完全没有穷途末路的仓惶。 他对俞茵呵呵一笑:“茵茵,平叔的遗物是不是该交给你珠姨,什么时候轮到你先看了。” 俞茵想着警察的话,尽量平心静气地安抚。 她看眼珠姨,说:“在这点上,是我对不住……” “你是对不住我。”宋天辰接过话,“你们。”他又点点谢赢,“没良心的玩意,白养你们这么多年。” 他说这话时,并不生气,反而还有点笑眯眯的。 “不过想想,你什么都不知道,乖乖的,可可爱爱的,一口一个叔叔叫着……我心里呀,满足得很。” 第95章 俞茵紧紧咬着下唇,她觉得孟队提醒错了,分明应该提醒她不要被宋天辰激怒。 宋天辰看她的表情,哈哈直笑。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吗?我才不会要求放我离开之类的,我本来就活不长了。但我不说清楚,你们还真以为自己赢了?” “高晓雨是我杀的,我承认,谁让我那时候做事不干净,怨不得别人。” 俞茵怒气直升,强忍着没开口。 宋天辰点点她:“你看看谢赢,人家心里再气,面上也平平静静。” 谢赢不止平静,他甚至还笑了笑:“杀高晓雨让你意识到找熟人下手容易留下痕迹,所以后面你才选择随机杀人。” 宋天辰摇摇头:“谢赢啊谢赢,我在你身上花的钱最多,最没良心的就是你。你不但想搞我,还想搞垮翠峰。” 他换了个手拿枪。 “谢赢你听好了,高晓雨是我杀的,其它的,我不认。”他笑得肆无忌惮,“只要你们拿不出证据,我一个都不认。” 谢赢的表情有了裂痕。 看到他们情绪失控,宋天辰很得意。 这时,房门外忽然有人说:“我有证据。” 俞茵听出是林城的声音。 林城在警察示意下,来到病房门口。 宋天辰眯眼,端详他半晌,问:“我们认识?” 林城说:“你给了我爸十万块钱。” 宋天辰惊讶:“他还有个孩子,怪不得……他明明……” 他说到这,表情一转,又挂上笑:“你诓我,险些上了你的当。” 林城说:“赌狗的话你也信,他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他想用这个假发威胁你一辈子。” 他提了提书包,把它扔给郑志。 郑志下意识接过,拉开,就见里面有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立刻反应过来,将书包递给孟山辉。 宋天辰伸长脖子看着。 孟山辉用指尖轻轻一碰,迅速收回:“是假发。” 宋天辰大声说:“不可能,那肯定是假的。” 林城说:“警局有从尸体上找到的头发,和这些对比,就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假发上掉下来的。” 宋天辰说:“是又怎么样,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它不重要,你何必又出钱又杀人灭口。”林城说,“假发进了这个包,我再没动过。那上面有没有证据,你心里最清楚。” 宋天辰不说话了。 他当时就是因为头皮受伤渗血,才发现假发不见了。 孟山辉把书包交给郑志,让他马上送去检验科。 宋天辰呵呵呵呵地又笑起来。 “你们以为抓到我很值得骄傲是不是?也不看看你们自己,都是些什么玩意。” 他慢慢站起来,枪仍指着珠姨。 “我是杀了几个人,但我也为这个社会做了很多贡献。我每年纳税上亿,我解决了几万人就业,我成立医疗慈善基金,我修建了几百所希望小学。” “我个人!”他拍着自己心口,“我个人,资助了上个名儿童。” “你们呢?”他微抬了下巴,用眼色余光轻蔑地瞅着屋里几人,“你们倒是没杀过人,你们又做过什么?” “从小到大,我品学兼优,处处拔尖,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了。可他不知足,不庆幸自己有个出色的儿子,只知道盯着我那一点点特殊爱好。这世上,谁没缺点?谁没缺点?” 他看向俞茵:“俞茵,你胆子大心不细,遇事就挂脸,只知道莽,跟你妈一样。” “你闭嘴!你凭什么提我妈!”俞茵气急,血往上涌。 齐莫扬赶紧拉住她。 宋天辰哼道:“瞧瞧,让我说对了吧。还有你,谢赢。你打着给你妈报仇的名义,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上,却从来不提你在海 外那几个银行账户,你自己吃饱了,又想把翠峰搞垮,过河拆桥的小人。” 他伸出一只手,指着他们:“就你们,凭什么在这里审判我。” 他话说得太长,一口气上不来,咳嗽起来。 趁这空挡,孟山辉手指一动,示意动手。 但宋天辰马上感觉到了,他毫不犹豫,朝着珠姨胳膊开了一枪。 珠姨大叫一声,捂着胳膊瘫软在地,全身颤抖不止,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 警察立刻不敢动了。 就在这时,俞茵身子一顿,忽然软软地倒了下去。 离她最近的齐莫扬手快地扶住她。 大家都以为俞茵吓晕了,只有谢赢知道不是。 他眼珠一转,看向倒在地上的“珠姨”。 “珠姨”慢慢坐起,她的身体仍在颤抖,伤口仍在流血。 她摸了摸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明了。 珠姨穿了防弹背心。 宋天辰自知行迹败露,为了让翠峰有人接手,联合珠姨闹这一出苦肉计,好给珠姨洗脱嫌疑。 宋天辰开完枪,面目狰狞。 “别以为我不敢开枪,再动我杀了她。” “宋天辰。”“珠姨”忽然开口,“你说得对,我们不够审判你。你做的这些好事能不能抵消你的罪恶,不要问我们,下去问那些被你杀害的人。” 第96章 她猛地起身,用没受伤的手抓住枪身。 宋天辰瞪大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让她抓了个正着。 枪口抵在珠姨心口下,却没响。 俞茵猜对了,宋天辰不会真的杀珠姨。 她用食指勾住框架上小巧的开关,一拨,保险杆随之滑动,发出了轻微的“咔嗒”声。 手枪的保险关了。 早已防备着的警察们动作迅捷,眨眼间将宋天辰控制住。 俞茵她转头,发现晕倒的俞茵已经被带走了,一同离开的还有林城。 胳膊上的疼痛感袭来。 俞茵眼前一黑,回到自己身上。 她睁眼,发现自己趟在医院推车上,身边跟着面色焦急的林城。 林城在和医生说话,没发现她醒了。 俞茵重又闭上眼,她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车子推进病房,房门关上,隔开了林城。 俞茵原想,再过几天,等她想明白如何跟林城相处后,再跟他联系。 但不过两个小时后,她从医院出来,才知道,林城也进去了。 像谢赢一样,她见不到他了。 俞爸听说俞茵晕倒,又从警察那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又是心疼又是担忧,一定要她现在就搬回家。 翠峰的工作肯定是黄了,俞爸不着急,只让她先养好身体。 姥姥头一次全力支持俞爸的决定,坚决要俞茵现在就搬回来。 俞茵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停地查询量刑标准。 姥姥无意间看到闪烁的电脑屏幕,心中起了猜测。 她给方萌打去电话,得到了一个并不准确却符合她预期的回答。 朱小田又给俞茵发来消息,叫她来国外玩一段时间,反正两人一起吃一起住,花不了多少钱。 “判决书下来,短则几个月,长的几年都有。你不能这么天天等着。” 俞茵心想,是啊,她得找工作啊。 她打开求职网站,心不在焉地点开几个页面,看到一家律师事务所招人。 她点进去,给人事留言。 “如果一个人,故意拿着凶案证据不交,会判多久?” 留言发出去,对方回了一个问号。 俞茵意识到,她的情绪可能真的出了问题,她或许是该换个环境。 林然给她发了很多消息,想约她谈一谈。俞茵全都没回。 林然就不再发了。 七月中,到了胡琼的忌日。 俞茵站在墓碑前,放下一束花。 俞明刚站在女儿身边:“茵茵,前两天朱小田打电话来家里,想叫你去英国找她。我和你姥姥都觉得挺好的,散散心。要是觉得那边好,就呆一两年,学个喜欢的专业。” 他观察俞茵表情,小心地说:“之前不是说给你付首付,既然你不愿意买房,这钱也没什么用了。我跟朱小田打听了下,差不多够你用一两年的。” 俞茵眼泪慢慢流出来。 俞明刚说:“等事情都结束了,再回来。” 机票定在九月十日。 到这一天,除了宋天辰被判了死刑,其它人都没有消息。 俞长佑开着他的绿色小电车,拉着周欣悦和方萌,一起送俞茵去机场。 方萌说:“到那边和朱小田汇合后,给我们来个消息,多拍照片啊。” 周欣悦拿出一串粉水晶,戴在俞茵手上。 “开过光的,招桃花。” 上了飞机,找到自己的位置,俞茵放好行李,坐到位置上。 身边的小孩刷着野生象迁徙视频。 “北移亚洲象群安全渡过湍急的把边江,平安回归栖息地……” 俞茵微微弯唇,回家了啊,真好。 她准备关机,却发现俞长佑发了一条消息。 “姐,林然跟我说,他哥的判决下来了。缓刑一年,他下周就能出来,就是一年内不能离开燕市。” 俞茵盯着这句话,直到空姐过来提醒她关机。 关上手机,她看向窗外。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阳光洒进舷窗,温暖而明亮。 起飞的那一刻,轻盈的失重感包裹身体,地面上的景物逐渐变得渺小……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