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同人] 莓与刀》 第1章 [bl同人] 《(咒回同人)莓与刀(咒回五甚abo)》作者:非非非非【完结】 文案: 如果年龄置换——在江户末年,三十岁的五条家主遇到十八岁的浪人禅院甚尔。 “行刺失败后我躺上了死敌的床,发现传说中的性|冷淡天乾竟是个草莓味。”——禅院甚尔。 甜虐,强制爱、先后恋、生子、相爱相杀。磕cp产物,ooc,《甚尔和五条悟的抢崽日常》的外传。 作者wb:晋江非非非非 天乾、和元、地坤为古代abo,引信为信息素。架空背景,经不起推敲。背景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正文完结啦!!贴个正文的文案: 《甚尔和五条悟的抢崽日常》 伏黑甚尔与五条悟一战后,重伤濒死,被救回一命做零咒力研究。醒来后他记忆全失,只记得要养儿子。 于是他从高专逃跑,天天暗中偷窥小小惠。 某日,忽然冒出了一只五条喵要和他抢儿子! 五条喵买了儿子不够,还得寸进尺,妄图买孩子他爹。 悟:“卖命给杀手组织,还不如卖给我呢。” 甚尔:“凭什么?” 悟:“凭我比他们有钱。” 赌博必败·养娃烧钱·穷光蛋·甚尔动心了。 悟摘下墨镜:“当我的小白脸有花不完的钱——除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要求以外。” 甚尔:“什么要求?” 悟笑眯眯:“以后叫五条甚尔,怎么样。” 甚尔瞄了眼怀里的儿子,严辞拒绝:“滚。我不是那么没节操的人。” 当夜,哄睡了惠惠之后,甚尔敲响了五条悟的房门。 “白天谈的可以考虑,但那是另外的价格。……啧刚才惠惠正看着呢,没办法,当爹的总是要以身作则……” ——屑亲爹甚尔和渣养父悟互相抢惠惠的故事。 ——既然都想当爹互相抢不过那就在一起吧(? 内容标签: 生子 虐文 天之骄子 咒回 美强惨 救赎 主角:伏黑甚尔,五条悟 ┃ 配角:五条惠(不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封建先婚后爱 立意:满足xp 第1章 新婚 所有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新婚妻子蜷缩在叠榻最角落,宽松的白无垢由红绳勾勒出曲线。 细碎的黑色半短发遮挡了眼睛,只留下一段白中透红的脖颈,喉结微微颤抖。 是的,五条悟的新婚妻子,是一名男性。 如果不是由红绳捆缚手足,再灌上足以让一头虎豹发|情的春|药,他不会乖乖躺在这里。 而是会意气风发地游荡在外,做一名刀口舔血的浪人。 现在那柄武士|刀正锁在库房最深处中,而刀的主人则被缚着手足,躺在刀下之人的叠榻上。 人们畏惧着新娘生角化鬼,便以白无垢遮掩。白无垢封印了新娘的棱角,掀起时,仿佛会释放出其中的利爪与尖牙。 然而只是一个饱受情|欲折磨的少年。 五条悟拨去他眼前的发丝,指尖的冰凉唤醒了他的神志。 暗绿色的眸子蒙上了盈盈水雾,仿佛轻碰一下就会从眼角溢出,化作泪水滑落。 五条悟捏住了他的脸,却没有泪水挤出。 仍旧是像磷火般,如野兽的竖瞳般,毫不畏缩地直视着他。 那时也一样。 即便腹部受了刀伤,鲜血泼了一地,四面皆有刀剑指向他,少年依旧无所动摇,手中守刀架在五条家主颈前。 “滚开!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给我陪葬!” 无论在何种处境,眸中都盛放着属于猛兽的凶劲和野性。 ——不,并不是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五条悟想。 那是生死之交的无上刺激,以及当他制服性子最烈的猛兽时,唯我独尊的快感。 此生唯一的快感。 守刀贴在颈间皮肤上时,五条悟舍不得打断那头猛兽的威胁与叫嚣,舍不得离开贴在身后的那颗心脏,快速而美妙的、生机勃勃的跳动。 但是再这样下去,这只小野猫血就要流干了。 浪人刺客终于被他按到在地,幽绿的瞳孔里满是倔强与恼怒。 五条悟抬手挡住了侍卫的刀剑。 “家主大人?” “治好他。他将是我的妻子。” 那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刺客的姓名。 “家主大人,禅院甚尔只是和元,禅院家那边还有与地坤的婚约,这恐怕不……” 这之后的声音,五条悟没有听到。 “禅院甚尔。”他品尝着舌尖新鲜的名字。 此时被压在地下的少年惊怒地瞪大了眼,大抵心里正大骂他是疯子,牙齿磨得咯吱作响。 “我死都不会……”他模糊地蹦出几个字。 “是吗?”五条悟刀尖指在他咽喉,“我可以满足你去彼岸的愿望,只要你说出来。” 然而直到昏厥,甚尔也没能吐出半个字。 野兽的眸子暂时合拢,五条悟从第一眼就知道,这双眼睛是要一直神采奕奕地亮着,舍不得离开这世间。 或许禅院甚尔还未找到生的意义,但新生的火尚未被浇熄,他也绝不甘愿就此谢幕。 “全力救治,十日后安排婚仪。”五条悟宣布。 * 五条家主,不尊天皇,拥护幕府的走狗,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第2章 江户最强大的天乾,年逾三十未婚,也从未有传过艳|闻。唯一的挚友早在十年前为其亲手处决,坊间传言他们有着天乾之间的禁忌恋情,或许正是因为亲手杀害恋人,才会失去雨露期。 所谓的雨露期不过是发|情的遮羞布,天乾与地坤成年后都会产生生|殖与繁衍的生物本能,无一能免。 这些说到底只是传闻。 五条家主真正的疯,禅院甚尔如今才切身体会到。 在浪人刺杀当日,宣布刺客为正室,刺客本人还是受|孕率极低、无法被标记的男性和元——五条全族百般阻挠,上至幕府天皇下至三教九流飘满流言蜚语,也抵不过家主的一句话。 ——“十日后安排婚仪。” 于是十日后,小腹伤口堪堪不再出血之时,甚尔躺在了他的叠榻上。 在麻醉的作用下,他四肢绵软地任由人清理、喂药、套上白无垢、捆缚起来扔在黑暗里,等着家主的临|幸。 像一只被斩了翅膀、磨平喙的鸡。 黑暗中亮起蒙蒙烛光,冰凉不似活人的手徘徊在他脸上,取下了口球。 口舌酸麻,唾液比眼泪率先流出。 ……或许再堵上比较好。 因为现在他与被拔了舌的嘲鸫无异,只会发出绵软渴求的低吟。 他像是在天堂与地狱的蒸笼里,燥热着,等待着…… 五条家主嗓音带笑:“是在邀请我吗?” 是的,甚尔渴望,渴望得发疯。最好能……什么都记不得才好。 但不是这个人。 “你打算用什么?刀柄、木棍、玉|势?”甚尔从捆缚红绳的间隙吐出尖刺,“连信引气味都没有的阳|痿?” 白发的家主笑了笑。 “血腥味越来越浓了。”他似乎随意地说着。 禅院甚尔脸色大变。 白发的家主倾下身,鼻尖掠过他腹部白纱下的伤口,慢慢上移,落在少年后颈。 那是地坤腺体的位置,但禅院甚尔一直被认为是没有信引的和元。 “是从这里散发的呢。”五条悟轻轻笑着。 腺体被舌尖舔|舐,甚尔浑身剧烈震颤,瞳孔张大。 房间内的血腥味猛然变得辛辣。 “还得感谢夫人隐瞒自己是地坤这件事,”五条悟说,“否则从禅院家买下你,用不了这么低的价格。” ……他不出意外地叫出了声,指甲插入手心里,流出鲜血。…… 这是他擅自禁锢雨露期的惩罚。 甜香弥漫在空气中,禅院甚尔仿佛闻到了母亲的庭园里,春日泥土间新生的草莓香。 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那铺天盖地锁住他的气味,是天乾的信引。 用于诱捕的信引,用于囚困的信引。 从未被点燃的信引,初次释放雨露期的恩泽。 禅院甚尔的黑发在叠榻上摩擦。当牙齿咬在他后颈时,生理性的泪水湿透了睫毛。 甚尔想,无怪乎五条家主对外称是性冷淡。 草莓牛奶味的天乾,可比阳|痿要丢脸得多。 * 大概是五天,或者七天。 他仿佛全身都,连此外的进食与饮水都少得可怜。 那位五条家主并未掩饰他们的信引,有关家主并非性冷淡且信引味道是草莓这件事,早已流传开来。 比起这件事更让人震惊的,似乎是家主随意娶来的禅院家和元竟然是名地坤。 可以生育的地坤。 五条家上下又从死灰中欢呼雀跃,庆祝生育者价格的便宜,庆祝家主的血脉不会断绝。 廉价的夫人,似乎成为了更为高贵的繁衍的希望。 “请务必为五条家留下子嗣。”那些曾对他冷目横眉的仆妇们黑压压地跪在门外。 禅院甚尔拉紧了露出肩头的和服,被提醒了自己需要吃避|孕药。 由于他的无动于衷,仆妇用更激动的声音说:“这还是家主大人第一次爱上什么人,请您一定要接受家族的光辉使命。” 爱上?爱“上”还沾点边。 甚尔承认自己是鬼,是畜生,是非人的什么东西。 不然他怎么会听不懂这些被称为“人类”的话。 他简直想要狂笑。 少年赤|裸着沾染红莓的脚裸,一脚踹翻了那说话的人。 “滚啊。”他露出尖牙,“老子来这儿只女票你们家主,不负责生猴子。” 他的拳脚落在别人身上,别人无数的拳脚落在他身上。 “不要伤害他的孕|囊。”有人说。 甚尔笑着舔了一下嘴角的疤,袒露着小腹,出拳更狠。 一切能伤害到别人的行为,都让他感到畅快。 即便他自己会更疼,即便七天里被小心呵护着没有崩裂的伤口,也重新溢出了血液。 即便被细竹条抽打。 像一头被豢养的猪。 ……不,甚尔最讨厌被当做家畜对待,就像他最讨厌被当做人形孕|囊对待。 不过在这些人眼中,他的作用和筹码,除了那颗可憎可怜永远属于他的孕|囊,又有什么? “我同意。”他颤抖着说。 “只要一只孩子就可以了吗?只要用完我就自由了吗?” “一个儿子。”人重申。 “一只男性孩子。”甚尔肯定。 “当然。此后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再没有理由约束您,夫人。”他们说,“在这之前还请您多做努力。” 第3章 这个家族除了五条悟本人以外,没有人想迎他为夫人。 所以他在完成任务后,可以轻易获得自由。 想到了不知藏在何处的武士|刀时,甚尔眼中闪起了光。 “我们之间的约定不足以烦扰家主大人。”最后那些人说,“恳请您对此保密。” * 禅院甚尔变得主动。 早樱花树下,沾染了他体温的手,是温暖的。 “想要拿回你的武士|刀?”五条悟问。 他以为他在刻意讨好,换取利益。这话也不错,甚尔想要换取的是自由。 他不作回答,缴获了。 无论心中所想为何,那总会如期而至,像不分青红皂白的无头苍蝇。 “可以。”他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话语从口中渗漏时,有温热的唇袭来,偷走了他血腥辛辣的味道。 “……有樱花瓣。”偷袭者说。 禅院甚尔呆住。 他第一次认真注意到五条家主的脸,面颊泛着薄红,眼球比他所见最好看的玻璃还要璀璨。 什么,他不禁怀疑,面前这个人竟然是五条家那个年逾三十、位高权重的家主吗? 看起来就像刚刚成年一样,连说谎都会偏开目光。 味道还是属于孩子的草莓牛奶。 是他不讨厌的味道。 或许想再次尝一下那种甜味,甚尔垂首含住了他的唇。紧张地侵入,被接纳,被噬咬,直到草莓甜渗入他舌尖每一处细小的伤口。 是他不讨厌的舒服。 他自己的辛辣却与花香与莓香,以及诞生花香莓香的这座宅院格格不入。 “我会推掉觐见。”五条悟抚摸着他的黑发,眉目弯起,“我们去赏樱吧。” 十日花期,稍纵即逝。自然要比这亘古的皇城与皇权珍贵太多。 -------------------- 古代abo代词: a天乾,b和元,o地坤。 信息素即引信。 架空历史,o作为生育者,社会地位极低。 若有不适快跑! 第2章 花期 天皇的御苑樱会说推就推。 幕府得势,五条家与外夷勾结,不敬天皇,成为攘夷志士刺杀的主要目标,这早已不是秘密。 当春风吹起满树樱花的时候,禅院甚尔还在想,自己是不是他不敬天皇的借口,是不是他对禅院家的打压,是不是他对浪人刺客的羞辱。 或者三者都有。 其实禅院甚尔联系上攘夷志士,并非为了从未见过的天皇。 他只是全身心地憎恶着所有大家族,首当其冲是禅院,然后是五条与加茂。 三家同气连枝——至少看起来是如此,只有摧毁其中的主心骨,五条家主,三家便不攻自破。 他本以为那是一个性情古怪孤僻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政客,趁无人时刺杀不会费吹灰之力。 却被反将一军,落得如今这个匪夷所思的境地。 樱花树下,甚尔咬下一颗三色团子,腮帮一鼓一鼓,脚趾因为满足而轻轻蜷起。 他不讨厌吃甜,就像他不讨厌和草莓牛奶味的人待在一起。 五条悟墨镜之后的眼睛注视着他,看到少年装作一脸漫不经心,耳尖却开心得发粉。 他将装着樱花小馒头的盒子向少年推了推。 甚尔瞥他一眼,并无感激之意,抓起松软的樱花小馒头就吞了下去。 五条悟却笑了。 侍候在旁的仆妇轻咳一声。 甚尔猜都能猜到这些人想说什么,无非是“用餐需无声、慢速、少量、侍奉大人之后再动筷”之类,只是碍于家主本人在场,不便逾礼管束他罢了。 他皱了一下眉毛。 “你们先下去,千尺以外候着。”五条悟挥退下人。 待人走之后,甚尔问:“你在小瞧我吗?” 五条悟坐姿轻松了不少,他也咬了一只三色团子,毫无礼数地边吃边说:“为什么这么问?” “我的伤都好了。你把天逆鉾还给我,还遣散护卫。”甚尔盯着他说,“你应该防备我,我可是要刺杀你的浪人刺客。” “甚尔是我的夫人。”五条悟笑着品了一口茶。 听到这种不认真的回答,甚尔皱起眉毛。他眉峰越蹙越紧,最后沾染着汗水,淹没在草莓味的甜香之中。 沉闷的黑色布料点缀着无数粉嫩的小花瓣。 “想杀死我的话,随时欢迎。”五条悟咬着他的耳垂,“不过我现在更想你用另一种方式。” 作为回应,他宛若蟒蛇绞杀猎物般凶狠,之后却面露迷茫,不太满意似的瞥他。 “这么贪吃吗?” “这样没有孩子。” “甚尔喜欢孩子?……可你本身就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进来。” 五条悟笑着喘了口气。 “你分化太晚,孕|囊还未发育完全,不可操之过急。”他说,“不过,如果甚尔想要的只是那种感觉,我倒是可以效劳。” 攀着他脖子、埋在银白的柔软发丝中时,甚尔还在想,怎么最开始没发现这人话那么多。 * 闲话未了,日影一点一滴缩短,五条悟出现在家中的时间似乎日益见长。 “不可玩物丧志”,族中长辈抖着胡须规劝他。年轻的家主只是笑笑,笑容中一贯的轻浮与玩世不恭,安定了惊疑者的心。 第4章 不论真实态度如何,五条悟如一道屏风,隔开了黏在禅院甚尔身边那些甩不脱的腐朽烂泥,让他的新婚妻子轻快得多。 以至禅院甚尔有时发觉,自己如同金笼中被驯服的鸟雀,逐渐淡忘了笼外的天空。 不过他终究比金丝雀幸运。 金丝雀需尽一生的婉转啼鸣供人赏玩,而他只用下一颗黄金卵便能让那些人满足。 毕竟野鸟嗓音沙哑,残损的黑色羽毛也并不被人需要。 ……无论鸟羽和主人的手有多么契合。 正因为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并非金丝雀,才不会将那手的温度错当是温柔。 屋檐下的走廊,五条悟抚摸着鸟雀的丰羽。 “想念家人了吗?” 禅院甚尔淡淡望着前方。 五条悟在他身边坐下,共同观赏满庭花树:“甚尔如此无情,我的学生知道了定会很伤心。” “你的学生?谁?” “禅院真希。” 甚尔眉目间漾起了暖光:“真希什么时候拜你为师了?” “婚礼之后。”五条悟说,“真希似乎很挂念她的堂兄。” 甚尔怔怔发了会儿呆。 他不悦于五条悟亲昵地直呼真希的名,转念想真希是名天乾,不会被人占便宜,转念又想身边这位五条家主似乎一直被传喜欢同性天乾……顿时焦头烂额。 “你,教导她的时候,不要动手动脚。”他最后只冷着脸憋出一句。 五条悟大笑,前额碎发颤抖,折射出银白的光晕。 “这是在以五条家主夫人的身份命令我吗?” “是以真希堂兄的身份警告你。”甚尔用刀柄捅他肚子。 真希是他唯一有好感的禅院。 他们出自不同的分家,甚尔是侍妾之子,而真希和她的双胞胎妹妹是分家正妻之子,三人年岁相差不大,甚尔略长。 他们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是自从小时候因为误会兄妹二人大打一场之后,便成了互相之间唯一的朋友。 直爽、强势、体术优异的天乾,甚尔与其说喜欢她,不如说是羡慕着她,想要成为她。 就连现在真希拜入五条悟门下,拥有师徒之间的平等与尊重……他也一样暗中羡慕着。 如野蔓荒草,在不被本人发现的地方暗自滋长。 “我助你们兄妹重逢有功,可否从夫人这里讨个赏呢。”五条悟摩挲着他嘴角的疤痕。 甚尔从来没有拒绝的能力,他轻轻阖住眼,等待阴影落下。 不喜欢,不讨厌。 不接受,亦不拒绝。 * 五条悟从未见过禅院甚尔那样的笑。 畅快淋漓,无拘无束,挥洒在阳光下的汗珠闪着光。 堂兄妹手中的竹剑相触又转瞬相离,穿梭在同样的黑发间,倒映在同样的翠色虹膜中。 五条悟羡慕起自己的学生,同时也隐约念起了他的地坤尾调的甜。 是的,甚尔并非纯然的辛辣味道,情至浓时偶尔会渗出一丝独属于地坤的甜意——曾被五条悟认为是低廉而普通的、累赘的甜。 现在他却留恋着那丝甜意。 他已将血与刀纳入掌控,却低估了自身的贪婪。 “真是不爽。”甚尔遥望真希走远,对五条悟说,“她的剑道染上了你的风格。” 嘴上说着不爽,眼睛则是笑的。 只那笑是为了堂妹,不爽是为了堂妹的老师。 话还未经过思量,便从口中脱出—— “想和我练武么?”五条悟说。 甚尔颇为惊异地挑了挑眉,随即便勾起嘴角:“你还真是好为人师。” “人总会有一点爱好。”五条悟微笑。 他狡猾地含糊了回答。 所谓的爱好是“为师”亦或是“看到甚尔对他笑”,或许连他本人都不曾知晓。 * 山花开谢,最后一瓣残英为刀风卷落。 练武之后,天逆鉾躺在新生的草叶间,禅院甚尔枕在五条悟腿上,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他的视线随着那花瓣碰在五条悟睫毛上,没再移开。 那双蓝眼睛似乎也在注视他,目光相触,时间安静无声。 甚尔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在乎。 直视五条家主是一种冒犯,若是被看到了或许会遭受惩罚吧。 但无所谓了。他只是单纯想这么做。 “太漂亮的东西会让我产生过分的想法。”五条悟看着他的眼睛说。 “什么想法?” “比如挖出来收藏,永远不让外人看到……之类的。” “那被你看上可真倒霉。” 甚尔分不清对方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反正与他无关。 但他由衷怜悯五条家主的那位“挚友”,并不无恶毒地想,那位的尸体会不会还在这宅院的某一处,供人“收藏”。 他的发丝在五条悟指缝间流淌,因为太短,柔软的触感总是过于短暂。 这引发了抚摸者的不满。 “又剪了。为什么不留长?” “麻烦。”甚尔说。 和野兽不同,人的头发又不能像尾巴一样保持平衡,这种既无用、又容易被他人握在手中的把柄,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注意到五条悟的长发。 如同月光织就的银白绸缎,每日由下人精心打理。就算以甚尔带茧的手掌,也会产生类似舒服的触感。 第5章 古典、尊贵,若宫廷画中之人。 不过…… “只有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老爷们,才有闲情逸致蓄发。”他略带嘲讽,“庶民可没那个闲工夫——把头发卖给夫人们做假发或许来得更实在。” 五条悟的手略微顿住。 甚尔看到他的表情,心想这种话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来说,是不是太过难以理解了。 于是他捻着额发解释:“我这样的头发,能换十几匁银——够饱餐一两个月呢。” 这却引发了更久的沉寂。 良久,五条悟才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 甚尔眨了眨眼,分辨不出天乾眼中流露出的动摇与疼痛是什么。 或许有一丝歉意吧?他想。 不过世事如此。 樱花只知春之绚烂,未念及冬之霜雪。 他们各自生于相异的季节,本不该有所交融。若有春日飞雪,也不过是上天错神时的偶一失手。 短暂的花期之后,便是春花早凋,冬雪易融。 -------------------- 第3章 獠牙 萤火虫亮起的时候,禅院甚尔出席了三家举办的一场茶酒会。 谈笑风生间,幕府政要交换利益,洽谈商事,千万平民的命运在他们口中被主宰。 也有人怀着取笑或是窥私的心思,向五条家主的“新妇”奉茶祝酒。 一张张似乎眼熟的脸在他眼前飘过,乍一看各不相同,细看来却是千篇一律的假面,总归是叫不出姓名。 禅院甚尔来者不拒。 他千杯不醉,想看他醉酒的丑态,大概再来几百个人才行。 “夫人还要给老头子们留些颜面才是。” 五条悟凑在他耳边,墨镜后的蓝眼睛带着促狭。 甚尔向外偏开头。 酒液再次斟满,这回不是向他,而是给五条悟。 漂亮的少年站在他们面前,面容乖巧,眼尾上勾,像只家养的小狐狸。 他举起了酒杯。 “久仰了。”禅院直哉微笑,“不知五条家主肯赏我这‘前婚约者’一个脸吗?” 没有地坤敢公然释放引信,但禅院家的嫡少爷有能力这么做。 不但敢,还释放得张扬放恣,鸢尾花和麝香混合成浓郁诱人的香,诱发了会场的骚动。 野兽被唤醒,却慑于地坤尊贵的地位,只能在暗中馋|涎。 “休得无礼。”禅院家主低喝。 休得不遵地坤之道。 休得以酒冒犯五条家主。 ——是的,五条悟从不饮酒。 禅院直哉不着痕迹地瞥了甚尔一眼,向五条悟逼近了半步,眉眼带着恶意的笑:“你毁了与我的婚约,总得向我赔罪吧?” 自他分化成地坤后,禅院、五条两家长辈便为他们定了婚约,然而五条悟对此置之不理,拖至三年后,更是直接无视婚约,娶了另一名地坤。 坊间对此津津乐道,皆言禅院嫡子恃宠而骄,不懂得讨天乾欢喜。那庶子虽无嫁妆,床|上功夫却是绝佳,独有一番勾|人的手段。 莫大的羞辱。 “当然。”五条悟笑得毫无悔过之意,“对您的遭遇,我深表歉意。” 在他去接酒杯之前,一只手率先夺过了酒杯。 在直哉瞠目结舌的瞪视下,甚尔昂起头,喉|结滚动,吞光了酒液。 “要赔罪,也该是我赔罪才对。”甚尔挑衅地舔了一下唇角,“抢了你男人,真对不住。” 五条悟眸光微闪。 直哉气得浑身发抖,红着眼圈瞪住堂兄。半晌他才吐出几个字:“……你护着他。” “毕竟我现在姓五条。”甚尔浑不在意道。 在事态变得更混乱之前,早有和事佬将他们拉开。中间隔着人群,目光再也无法触及。 “你护着我。” 角落里,五条悟很开心地笑着。 “只是嫌麻烦。”禅院甚尔说。 江户呼风唤雨的五条家主,酒量差到离谱,酒品更是糟糕透顶。 腺体被强行注入混杂着酒香的引信,从不醉酒的人竟也会因此而醉醺醺地和人滚在一起,说出些混账话。 那种乱七八糟的情况,他可不想再遭遇一次。 “甚尔兴致倒是很高。”五条悟说。 禅院甚尔摸了一下嘴角,发现是上翘的。 不必看他便知道那是小人得志的笑,乖戾、卑劣,满是复仇的快意。 他索性放纵那笑容更深。 “你没注意到那些家伙的表情吗?看到曾经被踩在脚下的弃子,如今却深受‘神的恩宠’……鄙视我,又不得不做出尊敬的假面,或许还要胆战心惊着,什么时候会等到我的报复。” 禅院甚尔从不自诩是武士。 因为武士拥有自我和尊严,以刀|剑快意恩仇,绝不会是他这种连借人上位都觉得畅快的卑鄙小人,报复不择手段,从根须就腐烂发霉。 五条悟手中扇柄轻点下巴:“总觉得我已经沦为甚尔报复禅院家的工具了。” “你想的没错。” “那枕|边风可要多多益善哦。” “在外人面前,请至少维持一下形象。”甚尔提醒。 五条悟闷声一笑,打开折扇挡在两人之外。阴影罩下来,仿佛形成了一小块私密空间,让甚尔更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方的呼吸。 “在‘内人’面前就可以了吗?”五条悟轻笑着。 第6章 禅院甚尔略微蹙眉,沉默未应。 之前不是这样。 从前的五条家主,笑容不达心底,笑语也嘲讽居多,总透着股深不可测的冷漠。 而现在,政客正脱下他位高权重的枷衣,剥出内里像孩童一样顽劣的芯,暴露给甚尔看。 变化着的五条悟,沉重得让他感到害怕。 禅院甚尔躲开了折扇的阴影,回头看他。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察觉到什么。 心悸逐渐褪去,禅院甚尔无意间瞥到人群中的直哉,便顺势转移到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江户身价最高的地坤为你争风吃醋,感觉如何?” 五条悟微微一怔,利落地收起折扇。 “为‘我’吃醋?”他意有所指,“哈哈,谁知道呢。” * 被婚约者抛弃,看到婚约者和旁人在一起而醋意大发——在甚尔的理解中,禅院直哉会是这样的人。 禅院直哉对五条悟当然不会是“恋慕”这种可笑的感情,但身为禅院家万千宠爱的嫡少爷,向来只有他抛弃别人,反过来突然被人抛弃,肯定会咽不下这口气。 他不敢惹五条家主,就只能拿禅院甚尔出气。 比如现在。 甚尔冷淡地抱着手臂,略微低下头,看比自己矮半头的堂弟一手撑在他身侧,勉强算是把他堵在了墙角。 禅院直哉看起来有些醉意,刻薄的嘴|唇染上了嫣红的色泽,狐狸眼又亮又水,很容易惹动天乾的保护欲。 说出的话却让人不敢恭维。 “贱|人,我不要的东西,你就那么上赶着捡?” 鸢尾花和麝|香的气味冲鼻而来,禅院甚尔略一皱眉,淡淡的血腥味溢散而出。 鸢尾花染上了辛辣,两种刺鼻的味道在空气中冲突、撕扯,中间却有一缕不太和谐的气息。 禅院直哉脸上浮起生理性的晕红,不得不捏着鼻子向后撤了些。 “混蛋,这该死的甜。”他骂道。 甚尔反倒凑近一步,让身上残留的草莓味更加明显。 “说着不喜欢不想要,结果光是闻到他的引信就发|情了吧?”他恶劣地嘲笑,“要不要老子帮你擦一擦水啊,小少爷。” 明明是粗俗的侮辱性话语,直哉的脸颊却更红了。 那种辛辣的血腥味无孔不入,在他心生摇曳时,却总有那甜腻的味道阴魂不散。 他倒也没反驳那些下流之言。 “别以为你怀上他的孩子就能安生做五条家的夫人。”禅院直哉冷笑,“我不会允许你生下他的孩子。” “哦,”甚尔耸肩,“可惜你管不着。” “不要执迷不悟了,那种无耻之辈根本不会真心待你,更看不起你的身份。”直哉咬牙切齿地告诫他,“五条家想要的只是一个能留下家主子嗣的肉块罢了。” 甚尔有点意外:“你知道的还挺清楚。” 直哉得意地扬了一下嘴角,又压下来:“五条家那边已经和禅院做好了交易,说等你生下男性,便即刻休妻,迎我进门做正室。” 他哽了一下,“那种家伙根本不会保护你,不如我……” “那不挺好的么。”甚尔却说。 直哉没有预料到他是这种平常的反应。 “我说小少爷,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你认为我是那种地坤吗——被标记就对天乾唯命是从、夫唱妇随、相夫教子……呕。” 禅院甚尔颇为好笑、又真心实意地干呕出声。 他拍了拍呆愣的直哉:“放心吧,我会尽快替你腾出位置的——等到五条家拿到他们想要的小崽子之后。” 禅院甚尔走过小径,嗅闻着风中淡薄的草莓味,步入竹林中。 虽然对方在极力掩饰存在感,但刚才他还是发觉了天乾的引信。 “你听了多少?”他问那个背影。 “你会离开我。”五条悟说。 即便互相标记,禅院甚尔也不太能分辨出对方的情绪,只觉得这样的措辞听起来有些脆弱。 难道利用价值被剥削干净之后,五条悟还会在意他的去留吗? 转瞬间甚尔就打消了这个滑稽的念头。 或许圆滑地敷衍过去更合适,但此刻他不太想说谎。 “是啊。”禅院甚尔淡淡说,“这种事,你不会才知道吧。” 他想起什么,略微一怔。 ——或许是真的才知道也说不准。毕竟之前五条家那些下人还恳请他对这个交易保密呢。 正思忖时,忽然有黑影罩下。 甚尔的头被强行按下,脖颈弯折,暴露出后颈白皙的皮肤。 剧痛袭来,利齿刺破皮肉,插|入腺体。 * 地坤被迫发|情了,却什么也得不到。 饱含着刺鼻的血腥味,沉沦、挣扎,咒骂、求饶。 自尊本就未有,自我更不需要,只要和被季节影响的畜生一般,不知前因后果,忙着生,忙着死。 而他的天乾坐在一边,墨镜遮挡了眼神,像是在旁观一件无生命的艺术品。 地坤终于彻底烂成一滩雨季的泥。 “……求你。”他嗓音沙哑得不像人。 手施恩似地放在了他颈后,比往常冰凉许多,但浑身滚烫的地坤已经注意不到这一点。 他缠着那只手,用烫热的脸颊磨|蹭它,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第7章 清甜的草莓味充塞了他每一个毛孔,连脑髓都被搅拌成草莓牛奶的浆糊。 他的天乾却有着强大到令人胆寒的克制力。 微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照我说的念。完成后才能获得‘奖励’。” 禅院甚尔攥住他的衣领,就像溺水者抱紧最后一根稻草。 他已经无法理解人类话语中的意义,对方重复多次后,才摇晃着点头。 ——说你是属于他的地坤。 “我是属于你的地坤。” ——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谁?” “离开五条悟。” ——“是‘不会’离开五条悟。” “离开五条悟。” 他一无所有,却永远坚持着拒绝将那句话说完整。 天乾不厌其烦地,像最耐心的老师般,一次次教导他。 然后某个时候,五条悟的手背微微一烫,湿润的、如岩浆一样的液体砸在他手背上。 禅院甚尔在哭。 ……为什么需要被驯服的野兽也会落泪呢? 为什么他的心脏会痛得难以忍受呢。 五条悟发现,自己似乎错得离谱。 * 被服侍着补充水分时,禅院甚尔的喉咙疼痛到几乎无法吞咽液体。 家仆擦掉后颈上的血迹,显露出腺体大片的青紫淤痕。 任由旁人清理的时候,人们无情地观赏他的身体,就像观赏一出木偶剧。 只是台上的木偶空洞乏味,台下的观众却熙熙攘攘,欢天喜地。 “这次一定能怀上了吧?” “家主大人浑身满是抓|痕,不生气才怪。不过听说野外的生养能力比家养的强,好用就算了……” 他终归是“好用”的。禅院甚尔想。 怪不得之前总觉得有违和感,总觉得本能地恐惧。 最初分化成地坤这个性别时,禅院甚尔曾经疑惑过,为什么不管是多么强势的地坤,被标记后都会对天乾俯首帖耳;为什么那些受过正常教育的“人”,会甘愿做别人的狗。 那时他想,他一定不会和那些软骨头一样,到头来却发现自己错了。 天乾与地坤,这种根深蒂固、从未被动摇与质疑的地位,是有原因的。 那是来自人类历史进化轨迹的自然选择,“地坤服从于天乾”等同于人类繁|衍的基本规律,根植于每一个人的血脉深处。 无法摆脱,无法变更,就如同猫会在一年中的特定时节叫|春那样合情合理。 只要天乾有这样的念头,地坤便会本能的服从——不只是肉|体,更是精神的绝对支配。 盛夏时节,禅院甚尔却打起了寒战。 被迫陷入发|情期的他只是一个属于天乾的地坤,他可以是世界上任意一个被天乾精神操控的地坤,却唯独不是他自己。 他之所以没有在最初就像其他地坤一样变成玩偶,或许是因为五条家主的某种自傲。 ——自傲于不依靠生理本能而征服野兽,不屑于依赖与庶民相同的强硬手段来获得服从。 或许是别的什么,但无所谓了。 现在才是猛兽露出了本性的獠牙。 腺体的咬|痕,终生无法消除,终生无法反抗。 从那个不太久远的婚礼上,他作为天乾的私有财产,迷迷糊糊被从禅院家主手中交给五条家主时,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室内不知寂静了多久,禅院甚尔感觉手中冰凉。 不知何时他已拿起了自己的守刀,刀|刃悬于后颈腺体之上。 遮蔽烈日的阴暗房间里,他恍惚忆起了像月光绸缎一样的长发。 -------------------- 隔壁五甚二垒,这边五甚发刀,家主悟:幽怨.jpg 因为环境不同,性格区别(ooc)还是有的。 十八岁甚尔处于刚出禅院的反社会人格、还未学会圆滑的叛逆期,再大十年会成熟很多,但好在年少的朝气比较足。 三十岁的五条悟主要职业是政客,思想更封建,承受时代和家族的压力更大,惯于掩藏内心,也更疯。所以反倒会互相刺伤。 第4章 兽子 守刀的上一任主人,是禅院甚尔的母亲——当年京都最美丽的艺伎,一位女性和元。 她有没有用那柄守刀保护住她的美,甚尔并不知晓。但那柄刀在他嘴角留下的伤疤,让他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没有引起旁人恶意的注目。 母亲死后,守刀被他贴身存放,从不轻易使用。 说起来也只用过两回。一回是一切发生之前的那场刺杀,它紧贴在五条家主脖颈间,差点割开了对方的喉管。 那时刀刃划破了皮肤,还沾染着天乾的血。 还有一回,是现在。 禅院甚尔望着自己投射的阴影,看到握刀的尾指在颤抖。 或许是沾染了平民和元血液的缘故,他的第二性别分化得很晚。 病床上的母亲喜极而泣,万般后悔她划伤了少年的脸,如此疯疯癫癫又哭又笑,数日后离世而去。 甚尔觉得,女人在临终前一定会这样想——如果他是地坤的话,会不会做和元好受一些。 但他见过那些活在地狱里的地坤。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天乾死去,或者天乾寻觅新欢之后,失去依靠的漂亮地坤辗转流入军营,成为军妓。 第8章 被标记后的地坤无法承受异己天乾的引信,灵魂和肉|体被“忠贞制度”侵蚀,从最深处腐坏。 再次见面的时候,军|妓只剩下骨架上的一层黄皮,发如枯草,齿缝长着青苔。抖开遮身的稻草,落下蛆虫和卵。 军营不缺他一口饭。他只是受不住引信的折磨,剜掉了颈后的肉,随后生理系统迅速衰败,最终成为了蚊蝇的巢。 禅院甚尔剜肉的刀功想必更高超些,伤口恢复得更快些,并不会有多疼。 但他不太愿意成为蚊蝇的食物。 他想到了甜,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幼童时期被手抚摸时的柔软。 那些称得上是幸福的记忆像是诱导小孩吃药时的糖块,一两个瞬间的温暖,就牵扯着他舍不得闭上眼,反倒还要白忍受未来的许多苦楚。 ——“想死吗?我会满足你的愿望,只要你说出来。”记忆里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想睡下吗?不用费力,也不会疼,只要顺着重力落下守刀。 有一阵他的手臂在剧烈颤抖,有一阵他又冷静得可怕。脸上始终是淡漠的,就像决定一只挣扎的家禽要不要煮成一锅肉汤般若无其事。 最后他打算放下刀。 被天乾厌倦或许是很轻易的事。只要离开,远远离开,随便找个不会生长草莓的贫瘠荒原,在角落里活。 他一定会活着。 或许只是一刹那的犹豫。 有人冲了进来,扑倒在他身上。 冰凉的手捂住他的后颈,羽织间的草莓味笼罩全身。 对方什么都不说,什么也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牢固地搂住他,用躯体锁住他。 脸侧的银白长发像闪着光。 禅院甚尔难以遏制地觉得好笑。 想制止他的行动,不应该控制他的手、夺走手里的刀吗?放着刀不管,只顾着捂住他脖子又算什么呢? 甚尔满怀恶意地落下守刀,扎在天乾的手指上。滚烫的血渗入衣领,淌过遍布青|紫的腺体,顺着脊骨,犹如红线串连起朵朵吻|痕。 扎过两下之后,禅院甚尔忽然失去了兴趣。 这个人任由他伤害的全部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地坤的引信罢了。 就像是那场失败的刺杀,只是因为闻到他大量出血后释放出的一丝引信,就决定要娶他进门。 就像是新婚之夜,只是因为雨露期的地坤在引|诱他,便能随便操一个陌不相识的男人。 现在也是一样,只是因为受到引信的操控,从而产生了名为“担心”的错觉。 好可怜呢,甚尔冷漠地想。能言善道的五条家主崩溃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肩膀都在发抖。 好可怜,连五条家主也是引信控制下的狗。 禅院甚尔在羽织上擦掉了守刀上的血迹,收刀入鞘,将之放回腰间。 五条悟抬起那双富有欺骗性的眼睛,漂亮的冰蓝染上一圈红,仿佛在真心实意地难过。 在那清澈的倒影里,甚尔看到了自己。 “别碰我。”他的倒影冷冷开口,“我讨厌草莓味。” * 自那天之后,五条悟没有再出现在他眼前。 禅院甚尔缩在双人叠榻的角落里,感觉残留的引信味道在逐渐消失。 吃穿住行倒还是按着主母最优越的配给,与之前略有改变的,是服侍他的下人们换了一批,也不会再说他这种野兽听不懂的人话。 没有人敢像对待肉块一样随意摆弄他。 禅院甚尔掰开之前与他做生子交易、惯爱叽叽喳喳的主管的嘴,看到那人口腔中空空荡荡,舌根的横截面还是新伤。 他恍然大悟。 “你也不是人啊。” 拔掉舌头的鸭子被攥着长颈,在他手底惊恐地求饶。 发觉满院子的人都不是人之后,禅院甚尔收到了一条狗。 还是只半大的狗崽子,雪白,长毛,据说是海外生活在极北冰雪中会拉雪橇的狗。 黑豆似的眼睛,一吐舌头,就咧开傻憨憨的笑。 甚尔翻开狗崽的肚皮,嗯,母狗,是和他一样会发|情生子的品种。 洋人的狗,除了五条家主应该没什么渠道了吧。 甚尔踢了她一脚,狗呜嘤嘤地翻倒,又爬起来蹭着他的小腿摇尾巴。 为什么喜欢他?是因为感觉和他是同类吗? 甚尔皱了皱眉,用脚尖顶开狗。 狗像膏药一样贴在他脚尖,只要他不用力,狗就粘着不走。 最后实在被呜嘤嘤得烦了,甚尔只好任由她拱在身边,去后厨拿了一条肉骨头塞过去。 有同类陪伴的时间似乎不再那么寂寞。只不过越看狗吃肉,禅院甚尔就越讨厌闻到肉的味道。 半个月后竟发展到一闻肉味就干呕的情况。 恶心呕吐、乏力嗜睡,端上来的菜品只碰几筷酸腌菜就原封不动地端下去。 清晨舞刀时他低头俯视自己的腹肌,震惊于肌肉竟也会清减。 一个甚尔没能早起的上午,他听到陌生人的脚步声后猛地弹起身,却发现许久未见的五条悟跪坐在室内,另外一人是陌生的洋医生。 甚尔奇怪地皱了皱鼻子,他根本没闻到天乾引信的味道。 五条悟瞥他一眼,迅速移开目光。他脸色略有苍白,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接着对洋医生说:“上次雨露期,我没有留在里面,不可能是……” 第9章 “已经两个月了。”医生说,“是在更早之前。” 更早之前,他们胡天胡地做|爱的时候,五条悟并未留意这方面。 他身体轻微晃了一下。 “按理说怀孕的地坤不会再产生雨露期,除非外力强迫。”大夫低声道,“其实这种情况很容易流|产,但好在令夫人身强体健,才未酿成恶果。” 絮絮喁喁的话音传来,甚尔脑海一片空白,捂住了嘴。 室内重新陷入寂静之后,他听到自己问:“他说了什么?” 五条悟转向他,很久之后才开口。 “你怀孕了。” 甚尔吐了出来。 * 野兽有时候比人类更优越。 猫鼠在感到不安时会吃掉自己的幼崽,唐土的食铁兽心情低落可以随时消化掉胚胎。 身为人类的甚尔却只能任由腹|肌消失,变成适宜孕育生命的软肉,任由那只小寄生虫吃掉他的力量。 只比被蚊蝇啃噬好那么一点。 呕吐反应在一个月后消失,除了越显累赘的小|腹,生活似乎与之前没什么区别。 禅院甚尔完全没有为人父的实感。看到府中奶娘充满慈爱地抚摸肚|皮时,他只由衷地觉得恶心。 这算什么啊,不该存在的野兽,竟要生下不该存在的小崽子。 其实把自己弄流|产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尤其是目前五条家无人敢对他加以管束的条件下。 留下它,只因为甚尔需要这只崽子作为他获得自由的筹码。 之前的交易看似作废,但五条家和禅院家的政|治联姻永远不会作废,禅院家的嫡少爷终究要嫁给五条家主的。 五条家的烂橘子们暂时允许甚尔的存在,是因为他是唯一能刺激家主大人发|情的地坤。 子嗣的问题解决了,他自然就变得碍眼起来。 所以禅院甚尔要等待肚子里的肉块活着掉出来。 偶尔他会觉得不平,为什么小崽子从母体身上吸收全部的营养,出生后却要冠上完全没什么贡献的父姓。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上又有什么公平可言呢。 ——就比如说,身为家主的五条悟可以随时进入他的房间。 白天不见人影,然而到夜深人静,待他熟睡之后,五条悟又会悄悄躺在他身边。 动作轻得像猫儿一样,连狗都不会吵醒,甚尔却总能意识到对方的到来。 他对此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睡得昏沉。 孩子剥夺了他的以往的精力和警惕心,有时候半夜睁开眼时,禅院甚尔便发现自己正躺在五条悟怀中,脸|颊挨着对方脖|颈的皮肤。 身体在催促他从天乾身上得到什么。 他使劲吸了吸鼻子,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寻找五条悟的引信。 但五条悟身上的草莓味确确实实地消失了。 “大夫说,孩子需要摄入父体的引信才能继续长大。”五条悟的声音响起。 “你的引信呢?” 五条悟没有解释。他凑近甚尔的脸,鼻|息相闻,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嘴|唇。 “可以吗?”他问。 他在请求亲|吻的许可。 不是直接索|取,而是先开口询问,这是他们相识以来的首次。 甚尔拉进了最后一点距离,吮住了他的唇。 天乾的引信不再显露于体外,却仍旧充盈在唾液中,填补了地坤体内的空缺。 …… 啃食他的野兽终于感到餍|足,舔着唇撒开嘴,看了他两眼,便转身睡去。 圆月洒下清辉,室内沉入宁静。 背过身之后,禅院甚尔忍不住想,为什么五条悟没有像以往那样做下去。刚才他分明感觉到了对方的情|动。 有可能是嫌弃他身材或者怕伤到孩子什么的。 算了,这样也很好。 一个没有味道的和元,相处起来总比存在感十足的天乾要令人舒适得多。 白天里他们见面的次数重新多了起来。 没有肢|体接触,也并不互相交流,只是在同一片空间里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看起来没有任何关系。 只有和服裙角沾着的相同的白色狗毛,才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甚尔对这只吃里扒外、越来越占地方的白毛畜生很不满。 夜里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抛开冷静与理智,任由本能主宰,从对方体内汲取所需的养料。 领口半开,胸|脯虽然大小上没有什么区别,但比之从前更加柔软。 姑且不论五条悟感受如何,甚尔对此颇为烦恼,胸|部的鼓|胀是他不曾预料到的副作用。 直到有一次,他反应过来时,前襟已然湿了。 “……” 五条悟双眸惊异地眨了眨,他们理应都知道那液体是什么东西,但真正遇到还是头一回,似乎只有亲口品尝才能确定液体的名称。 地坤的甜从骨头缝里渗出。 与之相对的是五条悟的冷漠。 或许不能称之为冷漠——月光下的他神情专注,更像是在虔诚地侍奉神明。 当他将颊畔落下的银发撩至耳后时,甚尔觉得神社中的神主在为他服侍。 他握着银发,重重喘|息。 这世道是怎么了,满嘴|骚|话的淫|棍也能变成圣人。 还是当做他性|冷淡吧。 * 怀胎九月,隆冬时节,当禅院甚尔身|下突然涌出大量羊水时,五条悟想起了去年夏日的那一瞬间。 第10章 那时,独自静坐的他忽然感到心里难以忍受的伤痛,冲向甚尔房间时,正好看到少年举起刀刃,对准了后颈的腺体。 他疯狂抱紧了他,用双手保护他的后颈,手指被刺得鲜血淋漓。 后来五条悟也想过,为什么自己没有去抢刀,而是选择了那样一种笨拙的方式。 因为他害怕着控制甚尔。 因为甚尔的眼泪远比他想象的滚烫。 重伤后被陌生人标记的时候没有流出的眼泪,却在意识朦胧、被迫说出违心的话时一颗颗砸下。 或许对于禅院甚尔来说,肉|体的屈从不算什么,真正恐惧的是心灵的丧失。 他的做法是正确的,五条悟想。他只是做了所有天乾会对地坤做出的事。 ——不,他的做法是无法被原谅的错误。 “五条悟”不应该对“禅院甚尔”做出那种事。 如果他的想法有悖于世间千万年的规则,那么他五条悟必然是正确的,而世间才是谬误。 他不会再用天乾的方式对待禅院甚尔。 为了不再受天乾的本能所驱使,而妄图操控甚尔的思想,他亲手绑缚住了自己的本能。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下意识没有“控制甚尔的行动”,而是用自己的双手,单纯地去保护他。 五条悟想,他终究无法禁锢这个人的心。 而禅院甚尔的这个特质,恰恰是他之所以对他特别的原因。 他自嘲一笑。 ……真是自讨苦吃。 甚尔似乎很喜欢银白色的毛发。希望这只叫萨摩耶的狗,能代替他讨到甚尔的欢心。 狗孕|育幼崽只需要两个月,不经意间小萨的肚皮就鼓|胀起来。而人孕育孩子的时间要漫长得多,身体在或好或坏地一点点变化,每天都似乎有新的发展。 不,还是太短暂了。 只是九个月,他没有信心留下甚尔。 五条悟本就对子嗣没有期待,随着产日临近,他甚至开始痛恨这个孩子过早的到来。 “五条大人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力量为您的孩子接生……什么,您的妻子?产夫当然会有一定的死亡概率,这在各国都无法避免。如果真有什么不测,我们可以优先为您保下小少爷。” “家主大人,您不能进去啊!这可是血光之灾,家主大人是全家的顶梁柱,万万不可……” 最终五条悟还是握住了禅院甚尔的手。 “很快就会没事的。” 他掩下了所有的不安与恐惧,用坚定的声音宽慰对方。 在看到甚尔布满冷汗的惨白面孔时,五条悟想,用不着留甚尔在身边。 ——只要这个人还存留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他就心满意足了。 “见头了!夫人用力啊!” 是顺|产。 禅院甚尔嘴唇轻微蠕动。 五条悟附耳过去,才听到那是句咬牙切齿的脏话。 “操|你爷爷的五条悟。” 听到对鬼魂祖先的侮辱,五条悟反而笑出了眼泪。 “好啊。”他吻在他指节上。 * “是个男孩。” 漫长的剧痛中,禅院甚尔只捕捉到这一句话。 婴儿哭声嘹亮,有人抱着它凑到他身边。 余光中,红通通的小手在空中挥舞,似乎想要从母体那里得到一个拥抱。 禅院甚尔扭过头去,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生产后的三日里,婴儿一直在他身边,他却从未看过它一眼。 第三日的夜里,他拿起天逆鉾,走入雪夜。 有时候人比畜生还要薄情寡性。兽口之下,食草的畜生还会等新生的幼崽学会站立,禅院甚尔却等不到。 他走得很慢,身后飞雪很快掩盖了他的脚印、气息,以及其他所有的踪迹。 一把伞停在他头顶。 他停下脚步,听到背后的人说,小萨三天前生下了两只狗崽子,一黑一白,很是可爱。 他还听到那人说,不论那个孩子的第二性别是什么,都会继承五条家的全部家产。 “这和我有关系吗?”甚尔问。 “你想叫他什么名字?”五条悟问。 “与我无关。”甚尔回答。 “其实你可以多留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好再走。我不会强迫你留下。”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甚尔最终忍不住回头。 天乾伫立在雪地里,白衣白发白雪,皮肤也是白的,只有虹膜和伞是暗蓝。 “为你送伞。”他说。 脚印渐行渐远,脚步沙沙,伴随着雪落在伞上绵柔的低唱。 禅院甚尔漫无目的地想,他不应该空手离去。 至少该带走些什么的……钱也好啊。 他忽然想起什么,轻快地转了转伞,银白的雪随之跌落。 在他身后的夜色里,刀刃的反光幽微一闪,宅院深处的叠榻上,似乎还留有新婚的残影。 三千华发飘然垂落。 -------------------- 第5章 罂|粟 山花开又落,飞雪去而归。 三年后。 禅院甚尔嗅闻到眼前之人散发出的莓果味,一手接过装金币的荷包掂量两下,另一手打开了门。 他靠在门边抛着金币,打量这个年轻漂亮的男性武士。 “天乾也来我这里找操?”他似笑非笑地嘲讽。 第11章 年轻武士贪婪地将室内陈设收入眼底,视线掠过一把旧伞,最后将目光落在禅院甚尔身上。 “多少人梦寐以求能和天与暴君春风一度,这种事上可不分性别。” 三年前,一个无名的和元浪人接连斩落数名幕府政要的脑袋,这位和元虽然在性别上受到上天给予的束缚,却比天乾更加强大。 人们尊其为“暴君”,以此代表弱性别者对强性别者的挑战,亦是卑贱者向至高权力的反叛。 很快,天与暴君声名鹊起,与他的名头同样广为流传的,是他那张过于英俊的脸。 ——以及一点微不足道的隐秘癖好。 “我很对你胃口吧?”年轻武士的手撩开甚尔的共襟,“传说天与暴君只和水果味的漂亮娃娃脸做,没想到是真的。” 他笑了一下:“我运气可真好。” 禅院甚尔任由他挑起自己的性|欲,懒散地笑着:“甜味的天乾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又没人规定天乾不能是甜味。”武士偎向他,“那个五条家主,引信不也是草莓味?” 他手指向上抚摸,插|入了天与暴君纯黑的发丝。 江户最细腻柔软的长发,没有生在公主贵妇头上,却披在一名手染鲜血、四处流浪的浪人刺客脑后。 长发梳成高马尾,末梢未及腰间,差不多是留了三年的长度。 握住这样的长发总会让人心生迷恋,仿佛如此便能掌控野兽喉间的锁链,将最凶猛的野兽玩弄于股掌之中。 “啪”的一声,美梦惊醒。年轻武士只觉手腕被猛地攥紧,整个人像拎小鸡般被提起来,扔出屋外。 装着金子的荷包砸在他胸膛上。 他清醒了几分,抬头对上了天与暴君暗沉的眼瞳。之前还处于慵懒状态的野兽仿佛被触及了逆鳞,神情冰冷摄人。 “对不起!我不该碰您的头发!……刚才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绝对不能触碰天与暴君的头发,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武士早知晓此事,然而真正面对本人时,却没能抵抗诱惑。 他爬起来,试图再次挤进门内,却被一脚踹在肩头,蹬翻出去。 “滚。”禅院甚尔没赏给他一个眼神。 武士立刻原谅了对方的冷漠。有资本有身价的人,多少是有些喜怒无常的。而天与暴君真人比传言中还要富于魅力,诱使他抛出更大的筹码—— “我有一单生意,事成之后有千百倍的金子可拿!” 即将关闭的门留下了一道缝隙。 他谨慎地扫视四周,小声说:“事关五条家族。” 有一段时间,雪夜中只闻风声呼啸。 武士以为自己失去了最后的机会,门却在他眼前重新打开。 “进来。”里面的人说。 禅院甚尔靠坐在墙边,手中擦拭着天逆鉾,静静听他说出那单生意。 攘夷志士高层直接下达的任务,赏赐丰厚,任务是劫持五条家唯一的嫡系小少爷,五条悟的独子。 布料摩挲刀锋的声音,绵密地抓挠耳膜。 “那只是只三岁的小崽子。”甚尔打断了他。 “几岁不重要,重要的是五条家主绝对不能失去他。”武士觉察出什么,“不会吧,你心软了?” “没有必要。”甚尔意味不明。 “有钱不赚白不赚。”武士接着说,“不过那小少爷也真够倒霉的,生下来就没了娘,都几年了,连名字都没取一个。” 甚尔略微一怔。 他的沉默看在武士眼中是种默认,武士确认了天与暴君会参与这单生意,越发兴起,连写了任务时间地点的密函都拿了出来。 随着他心情的激越,莓果的甜香释放而出,弥漫在室内。 “那些大人们会怎么对待五条家的小少爷?细皮嫩肉的也挨不了打,或许会切几根手指送给五条悟吧?那种软嫩的家小猪仔,肯定会嚎啕大哭……” 禅院甚尔的头垂得越来越低,手中动作平稳,布料单调地前后摩擦。 “喂,”武士因异常的燥热而停下,“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好像是血腥味。” 磨刀的声音陡然停下。 禅院甚尔缓缓抬头,从黑发下露出一双暗绿的眼眸。那双眼睛因蒙上水光而格外莹亮,嘴唇是红的,向上勾起,如同暗夜中魅惑人心的妖。 “过来。”他的声音比以往沙哑。 武士呆住了。 “怎么可能……你是地坤?” 引信黏连成蛛丝,天乾本能地扯紧蛛丝,试图操控他的猎物。 然而他面对的是禅院甚尔。 天乾亘古不变的主导权被摧毁,捕猎者与猎物地位置换,禅院甚尔姿态放松,倚墙而坐,命令天乾向他跪伏。 天乾最终卸掉了所有防备,痴迷地臣服于他脚下。 地坤微微笑了。 “知道吗?”禅院甚尔轻声开口,“我最讨厌草莓味。” “叮”地一声,天逆鉾的锋刃扎入墙壁。武士低下头,发现自己正处于天逆鉾飞出的轨迹上。 他的心脏多出一道整齐的贯穿刀口。 下一秒,鲜血喷溅而出。 禅院甚尔侧头躲过飞溅而来的血液,漠然瞥过倒下的尸体,缓缓吐出一口热气。 就不该让这人进来,现下倒好,又得寻找新的住所。 第12章 不过比起换住所,更要紧的是另一件事。 他发|情了。 三年前从肚子里掉出的那块肉终究是给了他一些方便,在可以称之为哺|乳期的头两年里,禅院甚尔完全没有雨露期的困扰,除了涨|奶以外与一般和元没有不同。 但最近一年,地坤的情|欲在苏醒,生理本能开始催促他繁衍新生命。他用药物和纾解情|欲来压抑雨露期,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就像现在……即便只是一点相似的引信,都能牵动情|潮。 指甲插|入手心带来刺痛,禅院甚尔摇摇晃晃地扶墙起身,拔下了嵌入墙壁的天逆鉾。 他环视房间一圈,发现同从前一样,他能带走的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只有杀人的器具而已。 他捡起了尸体边装金子的荷包,将密函塞入衣襟里,最后看到了角落里的那把旧伞。 苍蓝色的伞,破旧到几近散架,某次它的伞骨替他挡住了致命一击,某次伞面溅上了污血,还有很多次天降暴雨时,它总算是发挥了伞的作用,让在外流浪的男人不至于湿透。 几近散架,但总也没有真正坏掉。 抛弃它的念头从未消失,但反应过来时,伞仍然跟在他身边。 禅院甚尔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带走它。 他走入雪夜中,顿了一会儿后回转过身,再出来时,手里又多了那把旧伞。 毕竟还在下雪,为什么不用。 ……这回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水茶屋中,妓|女站在铁笼里等待客人挑选,或有嬉笑怒骂,亦或曲意逢迎。 禅院甚尔动用了第一粒金子,买下一间能够隔绝气味的房间。 他顺着门扉滑倒,扯开和服,他勉力撑起身体,踉跄着拉开木柜,满柜来不及挑选,随便捡起一个用上。 他眉头蹙到最紧,瞳孔模糊失焦,热汗浸湿了鬓角的黑发。 神智混沌间,禅院甚尔嗅到了草莓的甜味。 其实房间内除了他自己的味道以外,没有其他任何气味。那草莓甜香是从他记忆深处散发而来。 明知如此,他仍旧贪婪地呼吸着并不存在的引信。 罂粟一般,尝过一次便上了瘾、戒不掉。何况那是几百个日夜,对方的气味和体温早已渗入骨血,犹如附骨之疽,唯有身躯腐朽为烟尘,才能得以解脱。 是肉|体带给他的枷锁吧。 但晃过眼前的无关情|欲的脸又是什么呢。 想他在樱花树下送到嘴边的三色团子,想他打开扇子罩下来的阴影,想他的笑,想他护在颈后的手,想他月光下的银发,隐|忍着,并不刺目。 想他守在生产的自己身边时,明明笑着却像要哭出来的眼睛。 就那么害怕他出事吗? 禅院甚尔捂着双眼喘息,余光触到了立在墙角的伞。 若是清醒的时候,他一定会唾骂自己。 然而现在既然不清醒,就似乎能允许自己想不该想的回忆,做不该做的事情。 不是“他”想,只是这具身体想。 禅院甚尔这样告诉自己。 他爬向那把伞。 * 密函映在灯影下,随着火光幽幽颤抖。 五条家出行的时间、路线、护卫人数、最宜伏击的地理位置,事无巨细地写在密函中。 就连信纸的纹路,禅院甚尔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摸索着纸面,觉察到了密函的暗纹。 ……六只眼睛?攘夷志士里哪位大人的徽纹么? 完全没有印象。 密函放在烛火上,顷刻间便烧成灰烬。 反正那个家族已经与他毫无瓜葛,五条家主也好,那个小崽子也好,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 禅院甚尔嘲讽地扯起嘴角。 过了三年,五条悟那家伙得老年痴呆了么?雷霆手段都去哪了,连这种要紧的信息都能泄露出去。 承诺会对小崽子好,却把小崽子放在如此危险的境地。说出去的话都被狗吃了? 他越想越怒,荷包被攥得变了形。 * 禅院甚尔的第二粒金子,用在了前往江户五条家的路上。 离开这座城池的时间并不长,街景却都有了变化,一切变得疏远陌生。 只有五条家的宅院还是那么幽深而古旧,从前碎裂的瓦片渗着雪水没有换新,暗道和隐蔽的小径皆同他离开时一样。 他轻易地藏到了车轿底部。 柔韧的身体压缩到最小,涂上伪装颜料,将自己塞在木质结构的缝隙中。除非蹲下|身仔细观察,否则根本无法发觉车底藏着一个人。 车身一沉,应该是乳母带着孩子上了轿,车轮粼粼转动。 灰尘扑面而来时,禅院甚尔开始思索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领赏金?虎毒尚不食子。救人?他在给自己找麻烦吗? 远离是最好的也是最容易的选择,他却做不到。 混乱的思绪持续到他察觉车队被众多陌生气息包围之时。 甚尔天生就有一副狗鼻子,人面人名会变,但引信的气味永远不会变,他闻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山风送来的气息中,有他闻过的攘夷志士,还有更多更多亲幕府的武士从远方包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五条家的小少爷只是一个诱饵,目的是引出浪人刺客,一网打尽。 禅院甚尔牙齿磨得咯吱作响。 第13章 以亲子为诱饵投入战场中,这种父亲烂得连他都不如。 惊变起于箭矢纷飞,马匹嘶咴,刀剑交刃与人声呼喝接连响起。 禅院甚尔趁乱翻入车厢,一把夺走了缩在乳母怀中的小孩。 入手既轻且硬,他低头去看小孩的脸,却发现那只是一个仿真人偶。 乳母撩开帷帽,露出了一双苍蓝色的眼睛。 “甚尔。”他说。 ——竟然是他。 禅院甚尔从未想过此生会再次见到这双眼睛,更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到,本来会一辈子活在他春|梦里的人,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他瞠目盯着五条悟,过往的全部画面再次在脑海中闪现。 那或许过了几场冬雪与花期的时间,也或许只过去了短短一瞬。 流矢从窗口袭来,他被对方扑倒在地。带着火焰与油的箭矢瞬间点燃了车厢,烈火蒸腾而上。 “我们走。”五条悟嗓音压抑。 车厢在两人脱离的那一刻爆炸,甚尔推开五条悟,手中天逆鉾对准他。 他是倒幕派的刺客,而他是幕府的帮凶。 ——他们是敌人。 五条悟却将后背留给他,抬剑替他挡掉了一记流矢。 禅院甚尔瞳仁剧颤。但他很快便意识到,幕府武士根本不分敌我,无论是浪人还是五条家的护卫,都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 “他们不是你的人吗?!” “曾经是。”五条悟语调松快,“但我反水,被他们发现了。” 甚尔回身砍掉浪人的脑袋,与他背靠背站在一起。 “你呢,甚尔不是他们的人吗?”五条悟问。 “……给的钱不够,我也反水了不行么。” “好啊。”五条悟轻轻笑起来。 他们都将后背交付给对方,互相间的刀法习惯皆熟人于心,配合得天衣无缝。 有一段时间里,禅院甚尔的手在颤抖。 不为人山人海的敌军而畏惧,而为与五条悟并肩战斗而兴奋。 无法克制地兴奋到身心颤|栗,就连天逆鉾也发出阵阵清吟。 和他在一起,他们是无敌的。 没有人能触碰到他们的境界。 这种极度狂热的状态持续到五条悟站立不稳,甚尔反手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发现他后背接近左胸口的地方插了一支箭矢。 或许是最初在马车里中的流矢,如果没有五条悟,中箭的应该是他。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世界重新变得喧嚣,敌军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远远不是一人一刀能应对的场面。 “走!别管我。”五条悟推开他站起身。 甚尔瞥他一眼,背身咬牙冲入人群中。数息之后,战马扬起四蹄,砸落在五条悟眼前。 一只手从马背上伸出,将他扯到背后。天逆鉾化作长矛,在敌海中轮舞翻飞,短暂地破开一条血路! 甚尔义无反顾,驭马冲着悬崖奔腾而去。 他身后箭矢如雨,皆被五条悟砍落,未伤分毫。 距悬崖十尺之时,甚尔猛地将矛尖扎入战马的臀|部,战马悲怆嘶鸣,奋力跃入万丈悬崖中! 在战马开始降落的一瞬间,甚尔手中射|出锁链嵌入峭壁,借马匹为最后的垫脚石,飞身跃向对岸。 待幕府的武士奔至悬崖边时,两个人影已经彻底消失在悬崖对岸的林海之中。 他们所过之处死伤遍地,血气蒸腾,躺在地上的尸体几无一块完整的骨肉。 狂暴到极致的强大。 “五条悟身边的护卫是谁?”武士心有余悸。 “……或许是传说中的‘天与暴君’。” “天与暴君为何会帮助五条家?”武士揉捏眉心,“罢了,不过是一丘之貉。” 他回过身,朗声道:“众武士听令,将军有令,重金悬赏五条悟和天与暴君!箭上有毒,他们不会走太远。” 满城风雨。 -------------------- 第6章 痴人 五条悟倒在雪地上,禅院甚尔没有伸手扶他。 从前的银白色长发从中斩断,短发刚刚过耳,末梢蓬松卷翘。 除了剪短的头发以外,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像那幢老宅院一般,牵动着甚尔或好或坏的情绪,但总归是熟悉的。 禅院甚尔注视了他片刻,将他扛上了肩头。 万幸的是,这日又落了薄雪,他们的行踪难以被找寻。 他杀了一头在冬眠的熊,霸占了熊的山洞。白雾从口鼻徐徐吐出,甚尔拇指抵在天逆鉾刀柄下,上下弹动。天逆鉾时而露出冷锋,时而隐没于手中。 “你的儿子在什么地方?”他问五条悟。 没有回答。像是昏迷了。 禅院甚尔推他起来,舌尖侵入对方的口腔中,津液里的引信在单方面的强吻中交换。 熟悉的、没有任何味道可以替代的草莓味。 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但现在可以是为了用引信唤醒五条悟,迫不得已。 对方开始回应他,苍蓝眼眸缓缓睁开。 禅院甚尔停止亲吻。 “那只小崽子现在在何处?” 五条悟回过神:“已经安顿好了,前月就送去了乡下,很安全。” 得到必要的答复之后,甚尔再次吻住了对方的唇,尽情使用那张嘴除了说话以外的其他功能。 第14章 他摸索着五条悟的后背,天逆鉾调转刀锋,从身后对准了后心。 被地坤引信麻痹的五条悟似乎毫无所觉。 天逆鉾刺入背部血肉,刀尖灵巧地剜出后心断箭的箭头,山洞中的血腥味霎时间变得浓郁。 禅院甚尔剜肉的技术很好。 引信的麻醉作用也绝佳。 若非如此,五条悟不会吻得愈发激烈,似乎连痛感都没有察觉。 禅院甚尔撤开麻醉药,手背抹了一把嘴角,将对方的身体翻转过来,看向五条悟背部的创口。 血肉发黑,是毒箭,他早有预料。 他倾身而下,吮吸伤口的黑血,然后啐出。 嘴唇贴在温热的肌肤上,对于甚尔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从前除了嘴唇和颈后腺体以外,他还没有主动用嘴触碰过五条悟身体的其他部位。 触感是好的。他不合时宜地想。 血液逐渐变得鲜红,甚尔从怀中拿出解药瓶在伤口前轻轻一抖,又撕开五条悟那件可笑的乳母穿用的和服,为他包扎好了伤口。 毒素基本清除,伤口也止了血,但还是有溃疡的风险。 “你的长发去哪了?”禅院甚尔问出了困扰已久的问题。 “又不方便,索性剪掉卖了。”五条悟看他。 “……你在搞笑吧。” “那你又为什么蓄发?”五条悟反问他。 “你管不着。” “因为你在学我。”五条悟笑眯眯地替他回答,“还因为我喜欢甚尔的头发,甚尔为了让我喜欢才蓄发。” 这话属实荒唐,禅院甚尔都被他气笑了。 “自作多情。”他嗤了一声,又觉骂得不够,便再加上一个学来的文绉绉的词:“无耻之徒。” “可是我在学你啊。” 五条悟的蓝眼睛笑盈盈地望着他。 “我学你剪短了头发,想和你接近一点,一切的一切,都是想让你更喜欢我。” 甚尔像是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拳,全然呆愣了。 明明没有引信的作用,他的心跳却变得紊乱。 是他做错了。既然已经离开,他便不应该和此人独处,更不应该听此人胡搅蛮缠。 这句话简直弄得五条悟不像五条悟,他也不像他自己了。 “甜言蜜语还是省着留给别人吧。”甚尔猝然起身,“我留你一命,不过是因为昔日你留我一命。除此之外别无理由。” 他走出洞口,又回过身来,摘下了五条悟身上所有的金银细软,收入囊中。 “治疗费。”他一边抢劫一边说。 五条悟低声笑起来,笑意牵动了伤口,又皱了皱脸,哼出两声。 和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五条家主不同,甚尔面前的他简直是个大孩子。 “如果不想被人发现,带族徽的金玉都不能典当,或者磨平了摔碎了再卖。”他好心嘱咐劫匪,“当然,最好还是甚尔自己收藏,想我的时候睹物思人最好。” 禅院甚尔万分后悔没有带针线,不能把这张嘴缝起来。 因为多说了几句话,五条悟轻咳两声,大量失血和天寒地冻的情况下,他破烂的衣服显然不能保持身体温暖。 甚尔顿了顿,脱下了自己的紧身外套,包裹在五条悟身上。 在对方说出下一句胡话之前,他扭头离去,黑发束成的马尾在身后甩出一道弧线。 太仓促了。 他应该从容一些,说些什么“自求多福”之类的体面话才是。 不过那种状况下,即便没有幕府的人,随便一只肉食的野兽都能吃掉五条悟吧。 * 比狗先找到五条悟的是狼群。 荒山里的狼已经饿了一个冬季,各个瘦得皮包骨头,即便是千米外的一丝血腥味也能搜寻到猎物的踪迹。 绿色的眼珠,让五条悟第无数次想到了甚尔。 在头狼扑向他时,一抹寒光闪过,头狼被武士|刀钉穿在地。天逆鉾贯穿了它的太阳穴,一刀毙命。 血肉翻飞中,群狼呜咽着退去。 禅院甚尔恼怒地察觉到,五条悟脸上的惊喜是假装的。 ……这个狡猾的家伙,估计毫不意外他会去而复返。 彼此心知肚明,但表面还是要给自己留一分面子。 “我迷路了。”甚尔面无表情道,“你得给我指路。” 不错,他自欺欺人的本领有所长进。 果然五条悟脸上浮起了促狭的笑,他张开手臂,无赖地说:“可我走不动路,要甚尔抱着才能走。” 甚尔把他背了起来。 背后贴着暖烘烘的大猫,即便衣料单薄,在雪夜中也不会觉得寒冷。 他们在林海中穿行,禅院甚尔熟于野外的生活,熟于掩盖踪迹逃过追杀,他比幕府的狗先一步闻到狗的气味,绕开了搜索的队伍。 “你有信得过的人吗?”他问五条悟。 “有啊,就在这里了。”五条悟用短毛蹭他脖颈。 “不要说笑。” 然后五条悟就告诉了他大夫的所在地。 五条悟确实需要大夫,因为从第二晚开始,他身上的箭伤便开始溃疡肿烂,一直处于低烧中。 甚尔及时清洁了脓液和坏死的组织,但在第三晚,低烧还是转化成了高烧。 冬日没有草药可采,他随身携带的小药瓶不管用,积雪敷额头不管用,全心全意的亲吻也不再管用。 第15章 “你这样下去,脑子会被烧傻。”甚尔冷漠地说。 “傻了不也挺好。”五条悟面颊通红,迷迷糊糊地笑,“傻了的话,甚尔就不会放开我了。” 挟恩图报。 因为那箭伤是替他受的,发热也是替他热的,痴傻了更要赖在他头上。 “我没那么好心。”甚尔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失去了指路的作用,我会立刻把你丢出去喂狼。” 他不知道五条悟有没有听进心里,但之后他减去了本就稀少的休息时间,不吃不喝,双腿毫不停歇地在雪地里奔了整整一个日夜。 凌晨时分,他翻进了那位可靠大夫的后院。 意外的是甚尔的熟人,三年前确诊他怀孕,又为他接生的那位洋医生。 洋医生却是被他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满城都在传和五条家主在一起的是天与暴君,他可没想到那位声名鼎沸的天与暴君,是曾经被养在五条家的金丝雀! 金丝雀比三年前更高挑健美,满脸疲惫也挡不住骨子里的英俊,此时正挑起那柄杀人无数的刀,抵在他下颌。 “治好五条悟,我有金子,敢说出去就诛你九族。” 无人敢怀疑天与暴君的死亡通牒。 “你可以相信我。”洋医生举着双手说。 陷入昏迷的五条悟被放在凸起的手术台上,更精密的小刀在他后心切割,无麻醉的情况下用酒精直接消毒,也没能疼醒他。 禅院甚尔开始觉得空落。 这样强大的人,也会变得如此虚弱,像肉块一样被持刀人所掌控吗? 这样强大的人,受了重伤也会昏迷……也会死吗? 所谓的五条悟也不过如此。 一开始甚尔觉得,他在为神明跌落凡间而失望,后来发现他在为神明的堕落、为着他能够主宰曾经的神明而感到快乐。 而那种空落,不过是一种无力的害怕,害怕身为凡人的五条悟会死去罢了。 他怕看见他,也怕永远都看不见他。 整个手术过程中,禅院甚尔几乎没有眨眼。数日未合眼而疲劳不堪的眼眶,也变得愈发通红。 以至于洋医生收好手术刀去取输液瓶时,误以为这名地坤在哭泣。 “处理还算及时,大人没有生命危险。”他宽抚道,“您先去休息吧。” 因为瞬间的放松,禅院甚尔晃了一下。他很快便稳住身形,警惕地看向洋医生手中的输液器具。 像动物肠子和针头,那是什么?他从来都没见过。 “我要先试。”他说。 洋医生向他解释了输液的原理,但甚尔还是坚持一句话:“我要先试”。 这次他补充了一个理由:“如果你把他弄不举了,他对我没用了可怎么办?” 洋医生只好妥协。 说是试一试,但甚尔也不知道如何试。他先尝了一下液体,感觉不是毒药,又紧绷着身体,由医生把针头插|进他手背的血管里。 也不知道试多长时间,长了耽误治疗,短了没见效果怎么办? 焦灼了不知多久,他才打定主意信五条悟一次,相信这是个可靠的大夫。 点滴终于挂在了五条悟手背上,目前看起来一切都好。 压在甚尔心脏上沉甸甸的东西,又少了一块。 “夫人……禅院先生,”洋医生在他的瞪视下改口,“您可以去休息了,大人体质强健,不多久便能醒来。” 禅院甚尔无视了他的劝告,问起另一个问题:“你是他的私人大夫?这个人是不是有性|功能障碍?” 洋医生差点被口水呛死。 “大人的性|功能没有问题。先生为何如此问?” “我闻不到他的引信。”甚尔说。 “这样啊。”洋医生懂了,“大概是四年前的夏天,五条大人向我提出要做一个去除引信的手术。” 四年前的夏天……甚尔怔怔地想,是他和五条悟度过的最后一个雨露期。 那时他很可笑地想到了轻生,五条悟更加可笑地任由他在手上扎了几个血洞。 伤疤现在还留着。 “但除非是切除腺体,引信不会彻底消失。”洋医生继续说,“所以我们折中了一个方法,用金属遮住了大人脖颈后腺体的味道。这技术在当时还不成熟,奈何大人一意孤行……” 剩下的话,甚尔几乎听不到了。 他弄不懂这个疯子在想什么,又像是早已在心里有了答案。 或许是太累了,连脑子都不能好好思考,甚尔注视着病床上的白发家主,忽然很想吻他。 干裂的嘴唇相互摩擦,一定会产生伤害双方的痛,就像他们常常向对方做的一样。 傻子,甚尔想,他只是讨厌那个时候的五条悟,关草莓味什么事。 别以为随便把错推诿到引信身上,就能万事大吉了。 真是……傻子。 他是,他也是。 -------------------- 第7章 东篱 禅院甚尔强撑着又守了一个白天。 他抱着天逆鉾坐在门口,神志稍有困顿便在大腿内侧掐下去,以便时刻保持着五感的敏锐。 傍晚五条悟睁开双眼,便听到甚尔说:“我睡一下,如有异常喊醒我。” 他连地方都懒得挪换,直接就地倒在地板上。 “不怕我害你吗?”五条悟问。 第16章 “全江户都想杀你,你能依靠的只有我了。”甚尔轻声说。 他太疲倦了,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浑身利刺柔软地垂落,嗓音里透着安心和满足。 五条悟望着瘫在地板上的人,眸光闪烁。 “既然要睡,就到我床上来睡。”五条悟笑着诱惑他,“洋人的床比榻榻米柔软多了。” 或许是因为六七日都未曾真正睡眠,甚尔竟也没反驳,晃悠着爬起来,一头栽在他身边。 床确实是软的,还残留着余温。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嘟囔出最后一句梦呓:“好好休息,十天后我要用你。” “十天”于他们是一个颇有意义的数字。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也是十天,五条家主把重伤的刺客少年丢给大夫,说要在十天后的婚礼上看到他。 禅院甚尔的“十天”,或许就是对此的恶意报复吧。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十天是地坤雨露期到来最久的拖延时间。 那时他们已经离开了洋医生的家,来到一处新的落脚点——依旧是妓|院,依旧是一粒金子买下的封闭房间,只不过客人变成了两个人。 五条悟双手手腕被缚,绑在头顶,全身如玉器般莹润无暇,有种亵|渎神明的快|感。 甚尔上身衣着齐整,只从和服下露出两条赤|裸的腿。他的肌肤绝非完美,却释放着俗世的勃勃生机。每一道伤疤皆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诱人摩|挲、品尝。 在场唯一的活人想摸却也摸不着,只一双眼睛肆无忌惮,也光是眼神就像是要把人吞吃。 “是老子嫖你。”天与暴君按住他的脖颈宣布。 “白|嫖。”他又补充一句。 嚣张至极,霸道之至,偏偏狭长的眸子却魅得像妖。 五条悟用捆|缚住的手抚摸他的脸,翡翠似的眼睛就仿佛一下下落在他的手心里。甚尔双目迷濛,牵起他的手,在他手背浅粉色的伤疤上落下一个轻吻。 美玉无瑕,五条悟却有瑕疵。 然而那瓷白的肌肤上所有的伤痕,都是因甚尔而生。 手背一吻所蕴含的温柔让五条悟微微一怔,但很快他便被裹挟入潮|水之中。 数日后禅院甚尔神清气爽,五条悟眼底却憋出了青黑,连帷帽都遮不住郁郁不满的气息。 他们现在扮作一对相伴出行的地坤,地坤上街都需戴帷帽,以帽檐下的薄纱遮掩面容。 五条悟只要遮了标志性的白发,凭那又甜又腻歪的性子就没人敢认。禅院甚尔更简单,只要稍微放出一点地坤的引信——又有谁会怀疑地坤会是叱咤江户的天与暴君? 马厩边,五条悟下巴垫在甚尔肩膀上,瞅着他手里的荷包,以及荷包里的金粒。 “哪来的?” “嫖|资。” “天乾?” “嗯。” 五条悟环住了他:“你和他睡了吗?” “睡了又怎样。”甚尔漠然。 看似他还在挑选马匹,实则心思全放在了天乾身上,不自知地等待他做出反应。 五条悟明晃晃地表现出了嫉妒。 ……同时象征性地咬住腺体,并不注入引信,只用牙齿厮磨。 他满意地感受到甚尔身体的颤|抖。 “你没和他睡。”五条悟在他耳边哑|声笑着,“不然不会如此敏感。” 甚尔按下他的手,皱着眉想若不是,这种奇怪的地方怎么会一碰就痒。 “精神不错,看来你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根本用不上买马车。”他冷冷说,“自己去单独骑马吧。” 等人从怀里离开,五条悟才发觉自己玩脱了——失去了馋涎已久的车福利。 透过薄纱,看到连发丝都散发着失望的大白喵,甚尔很轻地笑了一下。 双人双骑向南方行去。 禅院甚尔从未说过他们的目的地,但五条悟知道他想去看那个孩子。 “他最开始就像个皱巴巴的小猴子,又丑又惹甚尔疼,讨厌死了。”五条悟撇着嘴抱怨,“我一和他玩他就哭,还咬我手指。” 甚尔腹诽,五条悟绝对不是“和婴儿玩”,而是“他玩婴儿”,小崽子不哭才怪。 咬手指的话,大概是饿了吧? 他心里晃悠着一个个念头,却沉默着不说,佯装专注地望向前路。 “不过两三个月之后,小猴子就长开啦。五官完全是甚尔的缩小版,又奶又漂亮,性格也闷闷的,怪可爱的。”五条悟说,“可惜眼睛像我,是蓝色的。” “有什么可惜的?”甚尔忍不住问。 “没办法通过眼睛来想念甚尔了呀。”五条悟笑眯眯地看他。 又是一击直球。 禅院甚尔的年纪大了三岁,这位五条家主却像倒退回了三岁半,什么含蓄深沉都扔掉了,像个小孩子般赤|裸裸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情。 无论是讨厌、苦恼,还是喜欢、恋慕。 让人招架不住。 “……他是他,我是我。”禅院甚尔移开目光,“为什么不给他起名字?” “这话不该问你吗?”五条悟说,“负责起名的一直是甚尔啊。” 甚尔皱着眉,一副受惊又使劲憋住的样子。 五条悟心中暗笑,驭马向甚尔靠过去,又晃悠着身体,摇摇欲坠地往甚尔身上倒。 “你做什么?” 五条悟捂着胸|口哼唧:“伤口疼,坐不稳……” 第17章 “箭伤在后背,不在前|胸。”甚尔无视了他拙劣的演技。 “受了伤还要给甚尔提供按|摩服务,都被榨|干了。”五条悟一脸委屈,动作却很利落地往甚尔身后的马背上爬。 “……有本事你别硬,”甚尔说,“或者我现在帮你割以永治也不算晚。我刀工很好,不会死人。” 此时五条悟已经在他背后坐稳,手脚又开始不老实。 “你是小孩子吗?”甚尔红着耳廓骂他。 身后传来低沉的闷笑:“小孩子能这样给甚尔按摩吗?” 甚尔气得揪掉了几根银白的发丝。 不过除了这几根头发,他对这个爱撒娇的坏孩子也做不了什么了。 ……或许五条悟就是仗着这一点,恃宠而骄吧。 * 五条家小少爷藏身的村庄,坐落在一片丘陵之中。 积雪消融,土壤吐出嫩芽,为群山蒙上一层朦胧青意。 禅院甚尔第一次看到他时,那孩子蹲成一颗球,正观察着新生的草叶和泥土中行进的蚂蚁。 确如五条悟所说,和他小时候长得极像,一眼就能认出。 小孩听到有人来,略显迟疑地瞄了他几眼,蓝眼睛就转向了他身后的五条悟。 惊喜,又很委屈地想哭,最后把想念全部收拢在眼眶里,泪珠子晃了晃,没兜住,啪嗒啪嗒砸了下来。 小孩没声音地流着泪,做爹爹的却声泪俱下,哇哇嚎着跑过去抱起小孩。 或许有夸张的成分,但一看就能知晓,五条悟从未亏待过这个孩子,无论是物质待遇还是发自内心的感情。 甚尔心脏微微一热。 走进院落,心情都平复之后,小孩终于忍不住问起他。 “大哥哥是谁?” “我是甚尔。” “……我还没有名字。”孩子攥着小手,“不过爸爸说,等我见到妈妈就有名字了。” 甚尔忽地说:“惠。” “什么?” “你的名字是惠。” 孩子抬头注视着他。三岁的小孩对大多事情懵懵懂懂,没什么复杂的心思。 “大哥哥是妈妈吗?”他问。 甚尔沉默。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把那个答案说出来,就好像再也走不掉了。 乡间的夜晚,他听着虫鸣鸟叫,听着远山的狼嚎,听着枕边人的呼吸声。 然后盘算着离开的时间。 “你起的名字很好听。不过为什么是‘惠’呢?”五条悟问他。 房檐上茅草松散,露出了一小片夜空。禅院甚尔从那缝隙中,遥望着远方的星辰。 “我用他换取了自由,所以是‘恩惠’。”他说。 五条悟挽住他的手:“甚尔到现在还以为,是惠的出生给了你自由吗?” 甚尔的眼底倒映出漫天繁星。 “是去是留由你决定,我不会干涉。那时候是,现在也是。”五条悟轻声向他许诺,“你永远拥有自由。” 自由,禅院甚尔想,他自己何尝不在禁锢自己的自由。 用所谓的思考,所谓的理智,所谓的对万事万物的解释、理由、借口,条条框框地分析出自己应该走的路。 到头来思绪缠成线团,反倒囚困了自己真正的心愿。 不要再思考了。 这一次,不如让位给心做决定。 什么时候想走便走,若是想留,就多留一天。 甚尔就这样待了一天又一天,待到早樱吐出花苞,待到惠学会了用树枝在地上画出自己的名字。 久到甚尔又为自己的留下找到了新的借口。 毕竟五条家主的通缉令还在满天飞,根本无法离开深山。这样嫩手嫩脚的少爷什么重活都做不来,没了他,带着孩子坐吃山空,如何能行。 五条悟必须依靠他。 所以他必须留下来。 心安理得。 他们作为一对私奔的和元夫夫融入了村庄里,五条悟凭着一张花花嘴,很快便和村里的小姑娘们打成了一片。 不过当她们见过甚尔后,对五条悟的态度从倾慕瞬间变成了羡慕,从追求者变成了闺蜜。 禅院甚尔心底暗想,其他时代不清楚,但这个年代的姑娘们,肯定是更青睐自己这种身材和脸的。 每逢五条悟出去逗小姑娘玩,他就故意过去溜一圈,在收获姑娘们的爱心眼的同时,把家里一大一小拎回去。 “只是打听消息哦。”五条悟笑嘻嘻地吻他,“甚尔吃醋了?” 惠坐在甚尔怀里给父亲辫鞭子玩,闻言满脸疑惑,估计在奇怪父亲什么时候背着他偷喝了家里的醋。 不一会儿他就被奶娘抱走,和小黑小白的玩耍让他忘掉了之前的疑惑。 又过一会儿,父亲们的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声音,惠拍着门喊“爹爹不要打爹爹”,里面的声音停了一下,之后甚尔爹爹的喊声反倒更加响亮起来。 露出来的脖子也总是被打得青一块红一块,对此惠很生悟爹爹的闷气。 好不容易甚尔爹爹才留下来,又被打跑了可怎么办。 深山中岁月静好,禅院甚尔偶尔外出赶集,整个国度风起云涌,倒幕派又在何处战胜了幕府军,幕府又怎样让位,都像与他们无关。 有一次却说,天皇为五条家平反了。 什么五条家主忍辱负重,卧底在幕府高层中,表面上对天皇大为不敬,实则一直为天皇和倒幕派暗中牵线搭桥。 第18章 天皇要请流亡在外的五条家主回来,为他加官进爵,封地千石,主持新政。 没有任何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不如说,五条悟卧薪尝胆、经营多年的目的,本就是在新政下赢得至高无上的地位。 听到的时候,禅院甚尔脸色一片空白。 害怕?不,他才不会害怕。 刮鱼鳞的时候,刀子偏了一个微小的角度,连着指甲削掉了一块肉。 他怔怔注视着血珠涌出,指尖挽留不住,它们急急忙忙地坠落,摔碎成小朵残花。 有人急急忙忙地拉起他的手,将指尖吮|入口中止血,又急急忙忙地找药找纱布。 “你歇着,我来做饭。”五条悟说,“放心,有你在旁边监督,这次一定不会烧着厨房。” 这次只比烧着厨房好那么一点。 除了甜品以外,五条家主完全是个做饭的白痴。 甚尔一口口吃着烧焦的鱼,却忘了要骂他。 “私塾基本筹办好了,那些母亲们都很乐意把孩子送过来上学呢,姑娘们的兄弟姊妹也说想来试试看……”五条悟憧憬着未来,“今年农忙之后,私塾就可以补贴家用了。” 他转头问惠:“要和爹爹一起去私塾授课吗?” 小孩乖巧点头。 “办私塾。”甚尔忽然说,“你不走吗?” “为什么要走?” “天皇平反的事。你不可能不清楚。” “去做官的是五条家主,和我有什么关系?”五条悟放下了竹筷,认真说,“我是甚尔的悟,惠惠的爹爹,和狗屁家主没一毛钱关系。” 甚尔眸光闪动。 良久他才问:“……为什么?” 五条悟微笑着扒掉了烧鱼的刺,夹到他碗里。 “因为甚尔讨厌那幢大宅院。”他慢悠悠地说,“如果我去做家主,就做不了甚尔的悟,也没办法好好做惠的爹爹了,不是吗?” 注视着甚尔的时候,他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像广阔的苍蓝天空。 “我是个聪明人,从来不会因小失大。” 能将整个幕府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怎么不会是聪明人。 能让野兽心甘情愿驯服于他的,怎么不会是聪明人。 只不过作为代价,驯兽师早已丢弃了皮bian,束起了双手,走进一辈子都逃不出的铁long中,将最柔软的脖geng献给兽口。 他们互相臣服。 在没有人知道的深山里,没有人知道他是天乾,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地坤。 他们就像两个最普通又最特殊的和元夫妻,一个孩子和两条狗,在一个家。 晚饭后甚尔带惠去溪边洗澡,五条悟就着烛火,打开了信鸽送来的密函。 密函纸张的纹路曾经被甚尔熟记于心,六只眼睛组成的暗纹在火光下隐约可见。 六眼是倒幕派高层一位大人的个人徽章,但从来没有人知道六眼代表的到底是谁。 五条悟将那满纸机要公文随便看了两眼,又随随便便放在灯火上烧掉。 现在这些东西对他早就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那封密函是在上个冬天里送出去的,故意写上了他的行程,连带着一荷包的预付赏金,辗转交给一名莓果味道的浪人天乾。 最后引出了一个他想要见到的人。 一小包金子,一个甚尔会喜欢的天乾,和五条悟自己的性命,他将筹码放在天平上,赌一次他们相见的机会。 不过既然证据已经烧掉,六眼也已消失,甚尔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就把这蓄谋已久的“想见你”,当做是猝不及防的美妙重逢。 -------------------- 完结啦。悄咪咪求个五星好评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