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声寻途》 第1章 《觅声寻途》作者:闻不渡【完结】 文案 【心因性失语受&退役军人攻】 【旅居业余画师&调酒师】 【公路文/体型差】 “两个灵魂不会偶然相遇” 他们在一起后,亓斯骛有意让郇时瑧多练习说话。 夜晚是心防最易失守的时候。 亓斯骛捏着人的下巴在耳边轻声撩拨:“乖,说一个完整的句子就放过你。” 郇时瑧抗拒自己的声音,抵触说话,但是也抵挡不住身后的狂风暴雨。 眼尾泅着红晕,泪眼朦胧,他颤抖着发出破碎的声音:“亓斯骛...亓哥...放过我......” 这是近日里最完整的句子,迎接他的是更重的雨点和猛烈的风浪。 他像是一艘小船,亓斯骛是把着船舵的长官,控制着他的方向。 风浪颠簸间,他想,亓哥就是个骗子。 但是他喜欢。 --- 回了京江市,彭炜好奇郇时瑧怎么跨过多年的阴影开口说话的。 郇时瑧目光躲闪,脸上泛着薄红,支支吾吾道:“就...他带着我一起运动,坚持不住了就要开口求他。” 彭炜恍然大悟:“运动有利于身心健康,难怪呢。” 郇时瑧心虚地垂下头。 此运动非彼运动。 【双洁&he】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公路文 主角:郇时瑧,亓斯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边调酒,一边调情 立意:遇见都是天意,拥有都是幸运 第1章 第一场日落 “旅游疗法是一种通过积极的旅行参与和体验来增强人们身心健康和幸福的治疗方法。”【1】 在过去漫长又黑暗的一年里,郇时瑧用旅游的方式进行着自我疗愈。 早上九点,郇时瑧在酒店吃过早餐之后决定出门逛一逛,这是他到国外旅居的最后一天。因为一些原因,在巴黎的舅舅很不放心他一个人待在国内,便极力邀请他来巴黎玩,盛情难却,郇时瑧来了,但是也没有一直待在舅舅家。 他今日是跟着舅舅秦皓锋来慕尼黑的,在此之前,他一直在西班牙和巴黎间往来。舅舅一大早就出去谈合作了,他们约定好中午在皇家啤酒屋碰面,然后再出发去机场。 慕尼黑近日的天气算不上很好,天空像是蒙了一层破布,灰雾迷蒙,风吹过来还带着凉意。蓝色的有轨电车勤勤恳恳地在城市中往来穿梭,把一批又一批的游客和上班族送往他们想去的目的地。 沿着中央火车站旁边的街道走个十几分钟,穿过拱形又稍微有点尖顶的卡尔门,再往前几步就到了著名的玛利亚广场。在广场正中央有一根圣母柱,最顶端站着金色的圣母雕像。 郇时瑧也学着其他游客的模样,对着广场上的标志性建筑拍了几张照片。 圣母柱旁边就是新市政厅和旧市政厅,非常戏剧性的是,从视觉角度上看,棕褐色的新市政厅看上去比旧市政厅的年代更加久远。 新市政厅的造型是非常标准的哥特式尖顶,高处还有一个放置木偶报时钟的地方,据说每天有三个时间段会有木偶报时钟的表演。 广场旁边有很多店铺,路边的台阶上面摆放着许多不知名的鲜花,与沉闷的建筑色彩融为一体。街边还有很多卖画的、唱歌的和卖小饰品的人,郇时瑧从人群中穿过,一阵阵凉风拂过他露在外面的脸颊。 或许应该戴个围巾出门的。 他在一家咖啡店里买了一杯咖啡,中心城区左右不过广场上几个可以打卡的点,郇时瑧也不想再动弹。 把内搭的高领毛衣往上拽了拽,堵住了脖颈处的缝隙,他捧着咖啡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目光淡淡地看着往来的行人。 好像每个人都有目的地,他们都朝着既定的方向义无反顾地走着。 心理卫生专家也提出过:“人、地点和目的,是个体通往健康恢复之路的关键。”【2】 所以即使没有方向,郇时瑧也强迫着自己出门。哪怕只是随意地扔了骰子决定目的地,那也比他一个人待在空寂无人的地方享受漫无边际的孤寂和绝望好。 郇时瑧不清楚他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每当他以为自己走出来了的时候,时不时颤抖的手和加快的心跳会向他发出警告,把他拉入深渊。 不过没关系,总会好的。 就像现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隐隐透出一丝光亮,厚重的云层里挣扎着显露出太阳的轮廓。 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不远处的木偶报时钟开始表演,郇时瑧喝完了手里拿着的咖啡,把空杯子丢进垃圾桶里,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往皇家啤酒屋走。 “小郇,这里!” 秦皓锋已经到了,桌面上已经摆了两份烤猪肘和两杯黑啤。 烤猪肘、啤酒、白肠,这三样是餐桌上的常客。 郇时瑧在手机上打字:“舅妈让我看着您,不能喝酒。” 秦皓锋挑眉:“你不告诉他不就行了?” 郇时瑧还想打字劝着,秦皓锋快速地饮了一口啤酒,“没事的,我会回去和他认错。现在,让我们享受当下。” 享受当下,郇时瑧品了品这四个字,也端起啤酒喝了一口。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入口醇香,十分顺滑。 第2章 表皮酥脆的烤猪肘味道也还不错,但若是让他一日三餐都吃,是消受不起的。 在喧囔的交谈声和带着麦香的啤酒味里,他们慢条斯理地享用了一顿午餐。阳光彻底从云层后面钻出来,洒在哥特式建筑的尖顶上面,路边的鲜花也被镀了一层金色。 秦皓锋结了帐,又给了一些小费,带着郇时瑧打车前往机场。 “记得回来看看我们。” “好,替我向舅妈问好。”郇时瑧挥了挥手机,屏幕上亮着几个字。 ··· 飞机慢慢地在跑道上滑行,然后起飞,稍许颠簸之后进入平稳。 郇时瑧端起卡塔尔航空给头等舱乘客准备的泰亭哲香槟,桃红的酒液装在透明的香槟杯里面,在昏黄的氛围灯下荡漾着慵懒的波纹。 这桃红的酒液让他想到了在潘普洛纳的奔牛节上看到的桑格利亚汽酒,那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可惜他因为身体原因只能站在酒店阳台的位置,广场上的人们穿着白色的衣服,拿着红色的三角头巾,他们叫喊着欢呼着,互相泼洒桑格利亚汽酒,衣服很快就会从白色变成桃红色,或者说粉色。 现在,他什么也听不见了。没有狂欢,没有声音,只剩下升入高空之后因为气压变化而导致的耳鸣。 在起飞的时候,他便把左耳的助听器摘了下来。 空姐也知晓了他的情况,会对他多一些额外的照顾和细心询问。其实郇时瑧并不需要额外的照顾,但是他也不会婉拒旁人的好意。 失去听力之后,视觉就变得敏锐了起来,窗外的云层,刺目的光晕,都在他的眼里有了各种形状。 可惜,没有看到日落。 郇时瑧的目的地是国内的晋南市,他准备完成一本属于自己的作品集。晋南市自然环境优美,风景秀丽,又有着独特的人文风光,是收集绘画素材绝佳的地点。 从慕尼黑回国,中间要在多哈的哈马德机场转机,然后再坐几个小时才能到达晋南机场。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郇时瑧脸上显现出倦意。 他启用了许久不用的手机卡,接二连三的信息轰炸差点把他的手机卡到关机。 郇时瑧犹豫了一下,挑了一个号码拨了回去-- “嘟嘟嘟......” 正要挂断,还没来得及庆幸,那边就传来一个大嗓门:“艹!你小子还活着啊!你死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啊?陈教授天天问我你去哪里了,也没有你的消息,郇时瑧,你还有没有心啊?!” “微信打字!不要装死!” 心口涌上来一股难言的暖意,郇时瑧久违地笑了笑。 他的长相很难让人一眼猜出年龄,精致的五官组合在白皙的小脸上却又不失男子英气,银灰色的碎盖刘海下一双澄澈的桃花眼微微弯起。 他在穿搭上也很时尚,一米八的个子撑起了驼色的大衣,牛仔裤修饰出一双笔直的腿,脚上蹬着白色运动鞋,这副俊朗的模样让飞机场门口来往的行人忍不住侧目打量。 郇时瑧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一边在微信上打字发送过去:“师兄,我回国了,现在在晋南。” 彭炜:“怎么去晋南了,还不回京江吗?” “想要画一本画集。” 彭炜沉默了片刻,重重地叹了口气:“小郇,人要往前走。” 眼睛一阵酸涩,可是明明还没有天亮,哪里来的刺目的阳光呢? “我现在在晋南隔壁市区,你的车我给你开过来。”彭炜不再劝什么,“陈教授那里,你自己去说吧。教授年纪大了,还要一天天操心你这个关门弟子,小郇,不要让我们担心了。” 郇时瑧打了一行字,又删删减减。 最后只发出去:“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也结束了和彭炜的交流。手指一转,点在了陈教授的对话框上面,里面是满满的未读讯息。 郇时瑧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有些发晕。 最后,他把和彭炜说的话又发了一遍给陈教授。 好了,现在该开始新的旅途了。 郇时瑧要往前走了。 他不知道彭炜说的把车开来是什么时候,至少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他已经订了一间民宿,现在还是早上不到七点,他需要到民宿好好睡一觉,缓解长途奔波的疲惫。 天还没有亮,当地气温保持在个位数到两位数的区间。 郇时瑧在软件上打了车,幸运的是这不是一位会和乘客聊天的司机,他们全程保持着友好的沉默,免去了郇时瑧的不便。 民宿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但是一路上风景很好。 “到了。请您在车内支付一下。” 郇时瑧沉默着把支付页面递过去。 “谢谢,请慢走。” 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民宿,旁边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湖泊。 现在是旅游淡季,民宿没有什么人。他拖着行李箱走过一个短坡,看见门口倚靠着一个人影。 暗淡的路灯下,人影动了动。 “郇先生是吧?” 没有人回答。 不是所有人都会手语,郇时瑧也没有动作。 阴影里的男人走了出来,高个子,眉目凌厉,面相在暗淡的天色下看着有些凶。 陈宇走近:“您好,我是民宿的老板之一,我叫陈宇。” “您是来我们这儿的吧?” 第3章 郇时瑧松开拉着行李箱的手,用手机打字:“不好意思,我不能说话。” 在陈宇愣神的时间里,又调出了民宿订单给他看。 “噢,好的,跟我来。” 陈宇礼貌的没有多说什么,郇时瑧想,他看上去很凶,但是人好像还不错。 入住了有落地窗正对着湖泊的豪华大床房,郇时瑧心情稍微放松了点,对接下来的旅途有了憧憬。 看来旅游疗法是有效果的。 “您先休息,我也住在这里,就在203房间,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 “谢谢。”手机屏幕闪着微光。 黑夜的边际处已经泛起了白芒,敞开的窗户处泄露进来几声鸟鸣,厚重的窗帘一拉,隔绝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 等到郇时瑧醒来,沉睡的城市已经彻底苏醒,外面天光大亮,床头的电子闹钟显示时间是下午三点,窗帘的缝隙间倾泻进来明媚的阳光。 拉开窗帘站在落地窗往外看去,湖水很深,在阳光下是深蓝色。湖面静止的时候是柔和平静的,阳光在上面洒下一层金箔,躁动的风一吹过,湖面就晃动了起来,跳动着荡漾出一圈圈银光。 刚醒来时的茫然和莫名其妙的低落瞬息就被窗外的风景抚平了。 简单地洗漱之后,他换上一套高领的羊毛衫,一条黑色夹绒阔腿裤,外面裹着一件过膝的黑色大衣。 郇时瑧从行李箱夹层里拿出一条灰白色的条纹围巾系在脖子上,又掏出了便携水彩本、一支针管勾线笔、两只黑天鹅不同型号的笔和一盒用饼干盒子装的荷尔拜因固体水彩颜料。 把所有东西装进了一个黑色的单肩挎包里,郇时瑧背着包走出了房间。 “嘿,下午好!”陈宇就在民宿大厅坐着。 清晨的时候没有仔细看,郇时瑧这才发现民宿整体的布局都十分有文艺气息和浪漫色彩。 室内的装饰都是暖色调的,不规则的布艺沙发、圆形的编织吊灯和木质的旋转楼梯在橙黄的灯光下看起来非常温馨。 大厅一边是大门对着院子,两面是落地窗,剩下一面旁边有个小门出去有一个延伸出去靠近湖泊的落地露台,那儿还安装了几个吊椅。 有两只猫咪躺在露台的木质地板上晒太阳,一只白色的布偶猫,一只蓝色的英短,肉嘟嘟的,长得很讨喜。 陈宇端着一个陶瓷杯走来,笑着问:“是要出去玩了吗?需不需要给你介绍几个好吃的好玩的地方?” 淡淡的茶香飘过,郇时瑧看了一眼他的茶杯。 手指在手机上面打字:“是的,想要出去逛一逛,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可以向我推荐一下吗?” “嗨呀,太客气了。叫我陈哥就好。” 陈宇走到前台,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册子:“这是附近的一些景点和餐馆介绍,是我们民宿自己整理的。” 郇时瑧接过小册子翻了翻,里面是手写的景点和张贴上去的照片,还详细的把地图也贴了上去。 “谢谢。”打字道谢。 “不客气,祝你玩得开心。” 告别之后,郇时瑧上了车,在游玩之前,他要先去一个地方。 郊区,陵园。 个人进入只需要出示有效身份证件。 郇时瑧慢慢地走到了其中一块墓碑前面,他低下头,垂眸看着照片上的人。 江延航,你会不会后悔和我成为朋友?他在心里问着。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他从包里拿出便携水彩本,一个人蹲在旁边画了一幅小画,然后用小石头把它压在墓碑旁边。 没有过多停留,郇时瑧看了江延航一眼,转身离开。 他没有注意到地面上掉落了一张之前画好夹在本子里的水彩画,等他离开,那张小画被风卷着吹到了另外一个人脚边。 男人捡起地面的纸片,正要丢进垃圾桶,却怔了怔。 是一幅田园水彩画,用色明艳大胆。亓斯骛愣住的原因是,他觉得这幅画的风格特别眼熟,他稍显急切地抬头寻找,偌大的陵园里,却没有一个影子。 已经走出陵园的郇时瑧见到了晋南的第一场日落,他想到了一首词--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3】 第2章 第二场日落 郇时瑧是被窗外的雨声惊醒的,他的睡眠质量并不是很好,也只有前一天晚上因为连夜奔波的劳累才勉强睡了个痛快。 昨日他从陵园出来后就回了民宿,那位陈老板招呼着他在民宿吃了一顿火锅,很鲜美的味道,一直萦绕在他唇齿之间。 郇时瑧看了一眼天气预报,穿上了一件拼色羽绒夹克,内搭厚重的针织毛衣,下半身穿个黑色加绒的工装裤,脚上一双黑色的短靴。洗漱之后推开房间的门,大厅内安安静静的,陈老板还没有起来。 民宿里面的门是关着的,两只猫咪在大厅内自由地玩着跑酷的活动,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他走到露天的平台那,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碧蓝的湖泊蜿蜒着向着远方荡漾,对面是繁密的树林,暗影幢幢,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近处的土地是濡湿的,带着雨后青草的芬芳。自然淳朴的气息比任何知名大牌调出来的香水都好闻,也更加让人神清气爽。 这里的每一处风景,都像是油画里的世界。 白色的布偶猫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小门的缝隙里挤出来,一步一摇地走了过来,郇时瑧垂眸看着它。耳朵尖尖带了点灰褐色,身体部位又是纯粹的白,一双浅蓝色的猫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第4章 像是一位高贵矜持的小公主。 郇时瑧在吊椅上坐了下来,白色的布偶猫就绕到他腿边,用脑袋蹭着他的裤腿。 他不太确定地想要伸手摸一摸。 “棉花糖很喜欢你,你可以抱一抱它。”嘶哑的,还未完全放开的嗓音从背后响起。陈宇走到咖啡台的位置,准备给自己冲一杯咖啡清醒清醒。 郇时瑧闻言,把腿边蹭来蹭去的棉花糖抱进了怀里。手感如想象中一样好,柔顺绵软的毛,软软的耳朵尖尖还会在手指的触碰下抖一抖。 无声地笑了下。 浓郁的咖啡味在空气里蔓延开,陈宇端着两杯现磨咖啡走过来:“要喝吗?这是本地特产的咖啡豆。” 郇时瑧没有拒绝,他要伸手的时候,棉花糖的尾巴勾上了他的手腕,像是撒娇。 “嘿呦这小家伙,”陈宇啧了一声,“别看它现在乖得不行,平日里凶得很呢!” 郇时瑧接过咖啡,疑惑地看着陈宇。 陈宇在旁边坐下,抿了一口咖啡,清了清嗓子道:“它是民宿另外一个老板捡回来的,不知道是被遗弃还是跑丢了,刚来的时候见人就挠。小亓,就是另外一个老板,他手上被挠了几道口子。” 蓝色英短在大厅内乖巧地团成一团。 “蓝精灵才是真的乖,被棉花糖欺负多少次都没生气。”陈宇看着不远处的湖泊,“民宿旺季的时候,小亓就把棉花糖接回去养,怕它挠民宿的客人。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棉花糖主动亲人呢,可能是看你长得帅气?” “棉花糖,你是不是小色猫?”陈宇隔着一点距离揉了一把棉花糖的脑袋,把棉花糖早上舔顺的毛又揉乱了,又在棉花糖暴走之前哈哈大笑着撤回了手。 陈宇也没有问郇时瑧怎么这么早起来但是又不出去玩,他们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吊椅那儿看着远处的风景。 这样慢慢的,悠闲的生活,给了郇时瑧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new york is 3 hours ahead of california,but it does not make california slow.”【1】 ...... “you are very much on time,and in your time zone,destiny set up for you. ”【2】 郇时瑧怔了怔,偏头看向声源处,是陈宇手里拿着的一个小播放器。 察觉到他的目光,陈宇乐呵呵道:“年纪大了,就喜欢听一些心灵鸡汤。” 陈宇也不在乎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他捧着咖啡慢慢听完了播放的心灵鸡汤,蓝精灵跳到他腿上蹭他的手。郇时瑧突然有种直觉,陈老板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郇时瑧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彭炜的消息,他马上就要到晋南了。 把民宿的定位发了过去,他把棉花糖放到吊椅上,自己起身回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幅画好的水彩画,把手里的画递给了陈宇。 “我靠,你太牛了吧!”陈宇没想到这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带着忧郁气质的男生还是一位画家,光从画的笔触上看就能知道有几分功底。 画面上有湖泊山川和民宿,水彩淡雅,没有太多的绘画技巧和色彩铺垫,是返璞归真的美。 郇时瑧打了一行字:“谢谢陈哥昨晚请我吃鸡汤火锅,如果不嫌弃的话,这幅画就当谢礼了。” 陈宇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嫌弃啥啊嫌弃?!这么好看的画,明儿我就找人装裱好挂民宿里,这多好的画啊,外面都买不着呢!” “小郇呐,出门在外大家就是相互照顾的兄弟。你喊我一声哥,那你在我这也不用拘谨,咱俩也别那么客气了哈。” 棉花糖喵喵喵地叫唤着,似乎也在应和陈宇的话。 郇时瑧微笑着打字:“我要出去了。陈哥,晚上见。” “好好好,玩得开心,注意安全喽!” ··· 一辆路虎卫士110哑光黑版停在了下坡处,灯光闪了闪。 郇时瑧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拉着把手跳了上去。刚刚坐稳,左边就伸出来一只手不留情面地掐了一把他的脸蛋。 “真是气死我了,你小子!” 郇时瑧来不及用手机打字,急切地举起一只手五指并拢,举在额角处示意着,然后下放收拢四指伸出小指头在胸口点了几下。 这个动作是“对不起”的意思,彭炜看得懂。 彭炜和他是多年朋友,小学就在一个老师手下一起学画画,只是彭炜走的专业路线,郇时瑧只是学着玩。不过俩人兜兜转转,大学又考到一个学校,郇时瑧学的理工,彭炜进的美院。 彭炜捏了一把脸蛋,勉强消了点气。看着郇时瑧明显还不算很好的气色,沉沉叹了口气。 “算了,不和你计较。”彭炜启动车子,“下次走的时候,必须和我说,知道吗?” 郇时瑧点点头。 “我在这待两天,和你去吃个午饭,下午去拜访一位画唐卡的老师。”彭炜把车驶入大道上,“明早我带你去看日出,然后再开车送你回来,我就回京江了。” 郇时瑧用手机打好字,然后用软件转换成电子语音:“会不会太辛苦?” “没有找你辛苦。” 郇时瑧瞬间沉默。 “行了,过去就过去了。”彭炜是为数不多知道郇时瑧经历了什么的人,他看到郇时瑧染了一头银灰色头发的时候,所有责备就说不出口了。 他太苦了,还是让他开心一点吧。 第5章 他们一起到当地一家汽锅鸡农庄吃了午餐,彭炜陪着郇时瑧绕湖逛了一圈,就把他放在了一条很文艺的街道边。 “我走了,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路虎潇洒离去,郇时瑧弯了弯眉眼,师兄开他的车越开越顺手了。 他一个人沿着文艺的小街走着,这条街上有很多咖啡店,里面装潢精美,吸引了很多游人驻足打卡。郇时瑧走进一家书店,里面不仅仅有书,还有很多手工艺品和文创周边。 他看上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冰箱贴,是盛开的蓝花楹图案,很漂亮,做工也很精美。这次来晋南错过了蓝花楹盛开的季节,那就带一块冰箱贴回去吧。 郇时瑧又看上了一块编织的五彩披肩,和一套陶瓷茶具,可以等回了京江送给导师和师母。 他提着一堆战利品出来,正好听到了隔壁的酒吧里传来音乐的律动。跳动的音符从半开着的窗户里逃窜出来,鼓点和吉他的默契配合,还有一道独特的歌声。 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走进酒吧。白天的酒吧没有客人,音乐声并不嘈杂,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郇时瑧想,来都来了。 他走到前面的高脚凳位置,拿着酒单点了一杯鸡尾酒。 穿着白衬衫黑马甲工作服的店员长相俊朗。一头十分考验容貌的寸短野性又嚣张,剑眉星目,鼻梁又高又挺,鼓起的肱二头肌可以看出明显的锻炼痕迹,手臂上方还戴了一个黑色的袖箍,让他看得有些入神。 亓斯骛早已经习惯了被注视,店里没客人,他看了一眼郇时瑧。 巴掌大的脸有一半埋在羽绒夹克竖起的衣领下面,露出来的眉眼精致漂亮,翘长的睫毛在蓝紫色的灯光下像蓝闪蝴蝶绚丽的蝶翼。亓斯骛忽然来了兴致,想表演一段花式调酒。 郇时瑧双手插在口袋里,听着耳边的音乐-- “无眠辗转 伴着人间破碎的旧梦 像繁星 退却后只剩下混沌的夜空 ......”【3】 带着痞气的嗓音和鼓点巧妙融合,加上各种吉他和混音,很奇妙的音色碰撞在一起。郇时瑧撑着脑袋听歌,余光瞥见那符合人体美学的调酒师指尖夹着玻璃杯子的长柄转了个漂亮的弧度。 亓斯骛看到他的目光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唇角微勾,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玛格丽特杯,一圈之后稳稳地把杯口对准盛满盐粒的碟子。 在杯口沾了一圈盐之后,他取出调酒壶,一手握住壶体,一手拿着冰块夹夹住一块晶莹剔透的方块冰-- 在郇时瑧不自觉屏住的呼吸和稍微坐直的身体下,亓斯骛微笑着背着手到身后,从身后甩出了冰块。 “哐啷!”冰块稳稳落入调酒壶里,他又单手抛动上下摇动着调酒壶,另外拿着冰块夹的手悠闲地转着夹子,郇时瑧很担心他把手里的东西砸下来。 但是显然,他的担心是不必的。亓斯骛的技术很好,装着基酒的酒瓶又从身后抛上空中再稳稳接住,左手到右手又到左手地来回抛掷,最后用手背接住了落下的酒瓶。 郇时瑧的心脏也跟随着酒瓶起起落落,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 一个像沙漏一样造型的小杯子被亓斯骛夹在指尖把玩旋转,最后倒入酒液,加入所有材料,双手摇动调酒壶,把壶中液体倒入玛格丽特杯里,再装饰上一片水果切片。 “请慢用。” 郇时瑧起伏的心才彻底落地。 他没有去过酒吧,这是他第一次来酒吧喝酒。是所有酒吧的服务员都是这样制作酒水的吗? 郇时瑧抿了一口鸡尾酒,先是抿到了杯口的盐,咸咸的,接着才是酒的味道中和了盐,还有柠檬的酸。 亓斯骛倚靠着吧台看着他,那下半张脸露出来同样的出色,带着弧度的红唇靠在玻璃杯口,橘色的酒液顺着唇瓣入喉,小巧的喉结上下滑动着。 一头银灰色的发在酒吧淡紫色的打光下更加显眼,这种发色比他的寸短还要挑颜值,不仅要长相精致五官端正,还得有白皙的皮肤。很显然,这些条件郇时瑧都符合。 亓斯骛捏了捏指节,想上去问问这位合眼缘的客人想听什么歌。 郇时瑧一口饮尽了酒水,眼睛亮亮地看着亓斯骛。 心跳在狭窄的距离间放大,闷闷的,像是没有用力的鼓点声。 亓斯骛眼皮一跳,欲说些什么,郇时瑧倾了倾身子,把一些纸币塞入他的马甲口袋里,然后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在点酒的时候郇时瑧已经付过钱了,他塞给亓斯骛的是小费。 “这什么意思?”亓斯骛拿出口袋里的钱,一数,好家伙,正正好二百五十元啊! 日落西边,碧蓝的天、洁白的云都染上了害羞的玫瑰红,湖水一湾一湾地荡漾着,揉碎了一池余晖。高耸入云的大楼镶嵌上了金色的花边,来往的行人带着归家的迫切。 又是一场无声的时光交替。 第3章 夜色深处 黄昏被挡在了酒吧五光十色的灯光之外,亓斯骛愣愣地捏着两张红票子和一张五十元纸币,有些哭笑不得。 那染着一头个性十足的银灰色头发的客人早就跑得没有影子了,酒吧里唯一的客人都离开了,驻唱的乐队也没有继续弹唱的必要。他们看着今日心血来潮到酒吧来冒充调酒师的亓老板,围上去打趣道:“亓公子今天又来体验生活啦?” 第6章 亓斯骛就是这间名叫倾遇酒吧的幕后老板,也是陈宇那间民宿的合伙人。 酒吧驻唱乐队的成员都是亓斯骛大学时候的朋友,几人趣味相投,毕业后就到晋南开了酒吧,守着酒吧度日。 “刚刚那小帅哥和老板你说了什么?我看到你们靠得很近。”鼓手是一位短发飒爽的女孩子,性格好为人大方,乐感也很强,和乐队里的主唱是一对情侣,俩人配合默契。 亓斯骛摊开手掌心,把二百五十元伸到他们面前给他们看,也不在乎会不会被笑话。他有些无奈:“被小孩儿拿钱砸了。” “啊?小孩儿?未成年啊!那怎么能来酒吧啊!” 贝斯手最一惊一乍,一下子就从高脚凳上跳起来:“完了完了,我们酒吧要倒闭了!” 吉他手敲了敲他的脑门:“没看到亓哥在逗我们玩吗?” “好哇,亓哥!你太坏了!” 亓斯骛:“不过长得是挺显小的。我这难得来酒吧调个酒啊,还被小朋友甩了二百五,这算什么事?” 鼓手扑哧一笑:“亓哥,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搁这儿回味着呢?” 亓斯骛很少到酒吧来调酒,一般来了也只是坐在吧台的位置和客人一样点一杯酒听着乐队唱歌,更不用说今天亓斯骛还给客人即兴来了一场花式调酒的表演。 乐队的人这么一想,顿时就对方才离开的那位客人好奇了起来。 亓斯骛的性取向在他们这里都不是秘密,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几个都分分合合几个来回了,谁也没见过亓斯骛谈过一回恋爱。乐队的人私底下还在开玩笑,亓哥是不是不行啊? “哎呀,以前也不是没有客人调戏我们亓哥的。”贝斯手一想到曾经有个不知好歹的客人想对亓斯骛动手动脚,结果被亓哥一个反手擒拿摁在吧台上丑态尽出,他哈哈大笑着,“那些人都不知道,我们亓哥那是真在部队里历练过的,这身手能差吗?” 亓斯骛捏着现金的手指紧了紧,目光敛了下来。 吉他手察言观色的把话题转开了,他们都知道亓斯骛在上大学之前先去当了两年的兵,但是亓哥并不想提及那两年的经历。 亓斯骛打断他们的发散思维:“好了,别瞎想,滚去找地方吃饭,晚上还要表演。” “呦呦呦!他急了他急了!”贝斯手一直大大咧咧的,也没发现亓斯骛那短暂的沉默。 “我看你是欠打!” “啊啊啊!莹晓姐姐救我!亓哥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啦!” 亓斯骛无奈地揉揉太阳穴,真是一群祖宗。 那二百五十元还在他手里攥着,亓斯骛垂眸看了一眼。不知道怎么想的,亓斯骛把手机壳打开,把钱塞到了手机壳里。 他今天的心情其实很不错,昨天在陵园捡到了和画家倾耳画风很像的水彩画,让他近日里莫名烦闷的心跟着平静下来。 亓斯骛退役之前,曾经出过一次紧急的救灾任务,后来落下了一点后遗症。 他是在京江市参加画展的时候遇到了倾耳的画,当时倾耳参与画展的是一幅印象派风格的油画,笔触温柔,用色大胆又与整个画面都很和谐,亓斯骛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浮躁焦虑的心获得了短暂的平静。 这种感觉很玄乎,就像今天见到那位客人他就想给他来一段花式调酒一样。 他相信缘分,也相信命中注定,如果有缘,他还会遇到倾耳。 倾遇酒吧的名字,也有一半灵感是来源于画家倾耳。 ··· 小船似的弯月牙儿高高悬挂在夜空中,晋南山清水秀,城市生态环境极好,站在夜空下用肉眼就能观测到夜幕中的点点繁星。 皎洁的月光被窗边的树影剪碎,在地上洒了一层碎银。风一来,湖面晃动起了涟漪,树枝摇曳着搅动一池幽冥,四周静寂无声,只剩下星辰闪烁。 郇时瑧收到了彭炜的消息,因为要赶一场日出,他们必须四点钟就出发。 他走到落地窗边拉上了窗帘,其实民宿内的房间都装有智能管家,但是郇时瑧情况特殊,没有办法用语音来控制房间内的东西。 民宿的床很柔软,郇时瑧有轻微的洁癖,在床上四件套上面还套上了一次性的便携式枕套被套。他把手机压在枕头低下,确保闹钟的震动能够把他叫醒,然后戴上了蒸汽眼罩。 床头柜上面的电子时钟显示着是晚上九点。 昏昏沉沉地跌入黑色的梦境,郇时瑧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进。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更没有一个人。 外婆? 江延航? 你们在哪里? 郇时瑧发不出声音,他有些难过,为什么没有人。他还给江延航带了礼物,给外婆买了她很喜欢的一条金项链,可为什么他回来了,却没有人来接他? 郇时瑧向前走着,突然画面一变,周围的人个个挂着悲伤的表情,江延航的父母相互支撑着迎接前来吊唁的人,看到郇时瑧时,江阿姨脸色大变着冲上来抓着他的胳膊质问:“是不是你这个煞星冲撞了我儿子?!是不是你!你那些亲戚说的没错,谁沾上你谁倒霉,你滚啊!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 他急切地摇摇头想要解释,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但是那让人恼怒的声带却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掐着自己的喉咙,指尖陷入皮肤里,为什么不说话?医生明明说过他的声带没有问题,为什么就不能开口说话! 第7章 江叔叔拉走了江阿姨,给郇时瑧道歉:“小郇啊,你别往心里去,你阿姨她也是太难过了。” 郇时瑧站在原地,看着画面又一次破碎,然后又是一个阴雨天。 他接到医院的电话,外婆去世了。 一些他见也没见过的亲戚突然冒了出来,有指责他的,有试探着询问外婆留下来的那些东西怎么处理的。 没有人问一句,郇时瑧,你还好吗? 耳边嗡嗡地出现很多声音。 “这小孩命大,一场车祸,三个大人都当场没了,就他活下来了。” “怕是命里带煞,克亲近之人噢。” “他那个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去年没了。他外婆今年也走了,可怜呦。” ...... 深埋在脑海里的碎片一一浮现,郇时瑧站在原地,看着像走马灯一样的记忆碎片一块一块掰开又刺入他的心脏。 “啪--” 手机掉落在地板上,惊醒了噩梦里的人。 郇时瑧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心口还存有余悸。他面色难看,额角的刘海被汗湿了耷拉在眼皮上,他垂着眼眸,静静地在黑暗里坐着。 已经是三点钟了,再睡也睡不着,郇时瑧干脆从床上起来,到行李箱那拿了换洗的衣服进入卫生间。 淋浴的喷头哗啦啦地往下淌水,郇时瑧闭着眼睛站在喷头底下,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现在,什么声音也没有了,他什么也听不见。刺痛的心在温热的水流下慢慢平缓下来。 郇时瑧一手摸上自己的脖颈,指尖点在喉咙的位置。 闭着眼睛的男人,慢慢露出一丝苦笑。 他是右耳全聋,左耳重度听力障碍,摘下了助听器,他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按理来说,他应该能够说话的。 两场葬礼他都没有哭,面对已故朋友的父母故意疏远他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二,面对亲戚的不怀好意,他也只是沉默着搬了家。 水流缓缓从头顶流下,淌过眼睛,从下巴处滴落。很多本以为已经痊愈的伤口再次被撕开,被刻意淡忘的汹涌情感席卷而来,让他难以自持。 脸上湿漉漉的,是水,还是迟来的泪? ··· 彭炜接到郇时瑧的时候给他递过去一个三明治:“我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的,今早就将就着吃吧。” 郇时瑧接了过去撕开上面的透明膜,咬了一口,手机打字之后转换成语音:“师兄是想画日照金山吗?” “对,晋南的南圣山全国闻名。这个季节山顶有雪有云雾,日出之后会非常漂亮。”彭炜打了个方向盘把车子掉头转出小坡,“我还带了专门的摄影设备来拍延时,今年春季京江市画展,我想用这幅去参展。” 距离春季画展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 彭炜又问:“之前你卖出去的那一幅《尘嚣远去》,画展那边多次和我打听你还有没有别的作品。好像买家那边也想认识一下你。” 郇时瑧继续打字转换成语音:“师兄没有说吧?我不想走到人前,画卖了就卖了,其余的事情就算了。” “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性格?放心吧,我都打发了。不过,你要是有不错的作品,可以考虑一下和我一起参加春季展。”彭炜喊了一声手机助手,把导航调出来,“知道你不缺钱,所以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好,如果我要参加的话,会提前联系师兄的。” “行。”彭炜把车开入国道上面,往雪山方向的地势海拔会不断升高,“你可以先休息一下,过去要半个多小时。” 郇时瑧睡不着,他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远山,高大的树木,一排排地往后退着。 第4章 日照金山 他们似乎在和日出赛跑。 身后的黑夜像是巨兽的嘴巴,吞噬着不断倒退的高楼大厦,属于城市的喧嚣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越行越远,车窗外的景色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城市绿化带变成了高低起伏,绵延不绝的山脉和茂密的树林。 昏暗的天色下,成片的山脉不仅仅是晋南市的明信片,也像是这座城市最忠诚的守护者,它沉默地据守在一方看着往来的游人。 山峰默默无言,又包容着每一位游子,极力以最好的姿态替这座城市挽留下匆匆的旅人。 彭炜见他毫无睡意,干脆连了车载音响放歌。 “your eyes are azed,reflecting the sparkling in the sky ”【1】 “......” “bad things catch and drag us,leave them all behind”【2】 彭炜嘴里也跟着轻声哼唱着,还意有所指地重复了后面一句。 郇时瑧笑笑,师兄真是替他操碎了心,他当然听得懂师兄重复哼唱的那一句英文歌词是什么。彭炜是在拐着弯儿暗示他丢掉过去积攒的所有负面情绪。 其实当他决定开始旅游的时候,就意味着他想要放过自己了。 他不是罪人。 昨晚的噩梦不过是稍微挑动了下他的心弦,把曾经压抑着的情绪释放了些许后,郇时瑧感到了一阵轻松。这个世界还很美好,旁人的诋毁也好,疏远也罢,不应该成为束缚他的枷锁。 再痛的伤口,最后也会结痂。 手机的电子转换声音响起:“师兄,我会好起来的。” 彭炜没说什么,又换了一首轻快的小甜歌。 第8章 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到达观景台附近的停车场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 本来以为他们已经来得足够的早,事实上观景台最前面已经三三两两站着了人,一个个长枪短炮的装备齐全。 彭炜看了,拎着包就跑去占位置,只来得及把车钥匙丢给郇时瑧的时候吼一句:“帮我把后备箱的三脚架拿来!” 郇时瑧摇摇头,有些无奈。他拿着车钥匙,这车还是他本科毕业那年买的,结果也没开几次。路虎的后备箱空间足够大,他从里面拿出来三脚架,然后合上后备箱垫门,锁了车去找彭炜。 画画的人会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里面找素材,彭炜想来是对这场日照金山有了充分的了解和准备才会过来取景。 今天天气也确实不错,云层不是很厚,因为海拔的原因,天空好像就在咫尺之间。 观景台上面有带有宗教文化色彩的白塔,找到彭炜的时候,他已经占领了最前面的中间位置。 他手里扛着组装好镜头的摄影机,看到郇时瑧过来了,立刻挥挥手招呼他:“这儿这儿!” 观景台的护栏上面系满了彩色的隆达,晨时的风很大,吹得隆达猎猎作响。郇时瑧走过去,把三脚架放在地面上,看着彭炜支好了相机设置好了延时。 他们撑在护栏上眺望远方的神山,巍峨庄严,不愧是被当地人信奉的神山。 旁边一同等待日出的游人也没有过多喧哗,大家都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大自然的绝美馈赠。 谁也没有看手机,都不约而同地远远看着尚隐没在云雾里的神山,耳边是呼呼的风吹起隆达的飘扬声,天地间寂然无一物。 白云弥雾,云卷云舒。天际渐渐泛白,先是第一缕金色的光慢慢地从东边的云层里穿透出来,洒在了神山旁边的山峰上面。 众人屏住了呼吸,游动流走的云雾挑逗着迟迟不肯露面的金日。云雾缭绕,远处的雪山顶被带上了白云冠的帽子。 “云以山为体,山以云为衣”【3】,这一句话蓦然地浮现在了郇时瑧的脑海里,他的心绪完完全全被眼前的美景挑动着,心潮澎湃地看着这一场难得的壮丽风光。 忽而一阵强劲的山风吹过,彭炜紧张地护着自己的相机,担心它从支架上掉入山谷。耳畔传来小声的惊呼:“出来了!” 那是很难用言语形容的壮阔,东边的灼日慷慨地撒下金色的光线,洁白的神山顶上面,皑皑白雪被金色的丝线一圈一层地缠绕着。白与金交相辉映,在大自然这幅天然画卷中绘制出难以复制的日照金山图。 若非肉眼所见,郇时瑧很难想象到,只是一处风景,就能让人心潮澎湃的难以自持。 他的眼眶微微发热,心脏快速地跳动着,天边的云雾游在神山山腰上,给神山笼罩上一层白纱。金光闪闪的山顶和白雾缭绕的山腰,说这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传言看到神山的日照金山,会幸运一整年!”身边的游客说道。 郇时瑧看着远处笼罩着阳光的山峰,心想,让他走出来吧,他想要开始新的生活。 彭炜拍到了满意的画面,嘴角的笑一直没下来。 “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明白神山之名不虚,这趟是真的值了!”他取下相机,凑到郇时瑧身边给他看延时录像,里面翻涌的云雾,破云而出的阳光和被阳光覆盖的金顶都照得一清二楚,虽不及亲眼所见的震撼,但是也是极美的留念。 前来观景台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的人都挤着往最前面来,可惜晚起的人没能看到那云雾飘渺,金光照顶的绝美风景。 郇时瑧想要从人群里出去,他抬了一下肩膀,高领的羽绒服蹭到了左耳的助听器。 不知谁在人群里挤了一下,一个身影撞在郇时瑧身上,耳边顿时一片寂静。 助听器掉了。 “对不起,您没事吧?” “是你啊!” 郇时瑧看着眼前的人嘴巴开开合合,彭炜被人群挤到了边上,手臂挥舞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无奈地叹气,说好的能幸运一整年呢? 亓斯骛没想到在这都能遇见酒吧那天的客人,还真是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他刚刚被身后的人挤了一下,不小心就撞到了郇时瑧,也不知道有没有撞疼。 “你没事吧?”他又问了一遍。但是面前的人只是看着他,或者说,是看着他的嘴巴。 亓斯骛挑挑眉,他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但是这视线也太直白了。他又不是随便的人,连初恋都没有,不可能一上来就和人亲嘴,哪怕这人再合他的眼缘也不行。 “抱歉啊,或许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再深入了解?” 郇时瑧是在看亓斯骛的嘴巴来读唇语,他低头拿出手机打字:“你撞到我了,我的助听器掉下去了。” 他明显地看到面前的男人愣了一下,有一种无言地尴尬蔓延开。 亓斯骛迅速回过神来,也拿出手机打字:“那怎么办?这边的医院可以配置助听器吗?我陪你去。” “实在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郇时瑧没有怪他的意思,本来就是他自己没有戴稳助听器,又被衣服领子蹭松了。他打那一行字,只是避免亓斯骛继续发散思维,他知道自己盯着别人嘴巴的行为很容易引起误会,所以变相解释了一下。 “没关系,不用你赔偿,是我自己没戴稳。” 第9章 郇时瑧想要绕开亓斯骛去找彭炜。 手腕一紧,亓斯骛拉着他拨开人群走到靠近停车点的位置。 他打字道:“不行,我肯定要看着你配好助听器才能安心。” 彭炜也跑过来了,他好奇地看着亓斯骛,目光在俩人拉着的手之间徘徊,正要说什么,却敏锐地注意到了郇时瑧左耳处的空荡。 他也抓着郇时瑧一只手腕,神情焦急地指着郇时瑧的左耳。 郇时瑧有些无奈,动了动手腕,眼神示意他们松开。 亓斯骛沉默着松开手,替郇时瑧解释了这一场意外。彭炜更加急了:“那怎么办?没有助听器他听不见的,他也不能--” 彭炜刹住了声音。 “不能什么?”亓斯骛问。 彭炜扭过头,背对着郇时瑧看向亓斯骛,一字一顿道:“他不能说话。” 不是不会说话,是不能说话。这两个词是不同的含义。 亓斯骛更加愧疚和自责,“我带他去医院配助听器,所有费用我承担。你们是来旅游的吧,这期间的费用我包了,如果还没有住处,我名下有一间民宿,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到我的民宿去住。” 彭炜也烦得不行,他也自责,觉得是自己带郇时瑧出来才会碰到这事。 衣角被拽了拽,他扭头看去。 郇时瑧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师兄,你不是下午的车票吗?你先回去吧,你还有工作呢。这真的没什么,重新配一个助听器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彭炜也快速打字:“可是你一个人--” 郇时瑧把和陈教授的聊天记录给他看,陈教授说他有个亲戚的孩子就在晋南,已经拜托他照顾郇时瑧了。 他推脱不过,表面答应了下来,想着到时候见到人当面说清楚。不过现在这个理由可以用来安抚彭炜。 彭炜是信任陈教授的。除了他,最担心和牵挂郇时瑧的就是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了。 他扫到上面的联系方式,不给郇时瑧阻止就打电话,一边看着郇时瑧的眼睛说着:“我要看着你安顿好,不然不放心。” 郇时瑧读懂了,在心里长长叹气。 “嗡嗡嗡--” 一直站在旁边的亓斯骛反应过来,是他的手机在震动。 “喂,您好?” 三人面面相觑。 亓斯骛举着手机再一次愣住了。 第5章 兜兜转转 亓斯骛开着郇时瑧的那一辆路虎到了车站,在进站口处把彭炜放下之后就带着郇时瑧直奔市内的三甲医院。 他稳稳地握着方向盘,专注之下的神情配上那一头寸短,显得更加冷硬和严肃。方正的下颌绷得紧紧的,色泽浅淡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上去就像是在生气。 事实上,他只是在调节自己难以抑制的思绪。 他是在两天前收到自家母亲大人的电话,说是陈伯的关门弟子来晋南玩了,想着他也在晋南,让亓斯骛照顾着点人家小孩。 当时刚处理了酒吧里闹事的客人,亓斯骛的眉宇间还萦绕着不耐和烦闷,语气里就不自觉带上了点不悦:“多大了还小孩?研究生都念完了,还要人跟在后面给他擦屁股吗?” 莫女士在那边生气地唠叨了他几句,反复叮嘱他要照顾好弟弟,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把郇时瑧的联系方式甩给了他。 要是知道这人就是酒吧里那位眉眼如钩子般勾得他日思夜想的人,亓斯骛早八百年就梳妆打扮地跑到郇时瑧面前报道了。 也怪陈伯和莫女士,两位长辈谁也没想起要发张照片来让他认认人,只觉得凭借心灵感应就能遇见似的。 虽然他们确实在一次次的巧合下相遇了。 亓斯骛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里悄悄地从后视镜里窥探着副驾驶上坐着的人,车里开了暖气,郇时瑧把羽绒夹克脱了抱在怀里,自己把下巴和半张脸埋在上面刷着手机。 银灰色的发顶毛绒绒的,又带着个性十足的潮流感。看到郇时瑧,亓斯骛莫名想起来那只留在民宿里的布偶猫。 精致漂亮,又自带贵族气质。一身的反骨,动不动就挠人。 他想知道郇时瑧会不会亮出爪子挠人。 他在开车,郇时瑧又没有戴助听器,愣是把想要交流交流的亓斯骛憋成了呜呜鸣叫的高压锅。 车子在医院的停车场里停了下来,亓斯骛习惯性开口:“到了。” 话一脱口,还没落到地上,他就反应过来,郇时瑧听不见。他侧身准备去拍拍郇时瑧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停滞不前。 副驾驶上坐着的人微微偏着脑袋面对着他的方向,鼻翼轻轻扇动,漂亮的睫毛盖住了那一双澄澈的桃花眼。 嘴巴好红,嘴角的位置自然地向上扬起,这种唇形好像叫微笑唇,还是月牙唇? 亓斯骛盯着郇时瑧的嘴巴,会不会很软呢...... 看起来很好亲。 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除了酒吧那一次,这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啊! 亓斯骛啊亓斯骛,你是不是脑袋发昏了! 他一边甩头一边唾弃自己像个饿中色狼。 他是上大学被舍友拉着看片的时候明确自己的性取向的,可惜这颗心从未因为谁而跳动过。 在酒吧遇到郇时瑧,是他第一次体会到那种电流窜过身体又击中心脏的微颤感。而今早郇时瑧抬头对上他的时候,那双饱含着各种情绪的灵动双眼和因为日照金山激动而红润的脸,把初见的那种微颤感加深了。 第10章 听起来很扯,但是今年已经二十九岁的亓老板,确实还拿着纯情人设。 头一回见着这么合眼缘的人,本以为酒吧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结果山回路转,一想到他们之后还有很长的相处时间,那心脏不争气地就怦怦直跳。 但是这不应该,亓斯骛希望感情的发展是建立在彼此熟悉和了解之后,那样才是对感情的负责。最重要的是,他还不知道郇时瑧的性取向。 好在他还有机会慢慢了解,亓斯骛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莫女士和陈伯,两天前的抗拒心理早就丢在了九霄云外。 “你在干什么?”一个冷硬的电子音发出,亓斯骛愣了愣,除了他还有谁在说话? 郇时瑧睁开眼睛,就看到亓斯骛一只手悬停在半空中似乎想向着他伸来,眉目硬冷的男子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蹙眉打字转换语音:“怎么了?” 亓斯骛这才发现是电子音。他尴尬地收回手,从扶手箱里拿出手机打字:“到医院了,我刚刚想拍你肩膀喊你,看你睡得香,又纠结要不要叫你。” 他表情诚恳真挚,看上去不像说谎。郇时瑧也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图谋,最贵的东西已经在亓斯骛的掌控之下了,就是他现在开的车。 郇时瑧坐直了身体,因为脱了羽绒外套,被安全带绑着的地方衣领微微下拉,露出了一小截白嫩的脖颈。 亓斯骛只扫了一眼,就匆忙别开了视线。 怎么会有男生长得这么白? 他取下车钥匙,先一步下了车,倚靠在一边的车门上等郇时瑧。亓斯骛抿了抿唇,一手插在工装裤的裤兜了摸索了半天,才在一堆证件钥匙圈里面摸到了打火机。 郇时瑧穿上羽绒外套下车的时候,就看到靠在车尾后备箱那儿玩打火机的男人。 车正好停在了阴处,穿着飞行员夹克和工装裤的男人低着头,半张脸蒙着一层阴影,棱角分明的侧脸像是雕塑系学生手里最完美的艺术品。 他一条腿屈起,一条腿伸直踩在地面,后背靠在后备箱车门上,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一个蓝色的打火机重复着擦轮点火的动作,盖子在指尖开开合合,“cling--cling--”的声音时不时的响起。 郇时瑧看了一会儿,那蓝色的打火机他很眼熟。 舅舅秦皓锋就很喜欢用这个品牌的打火机,没记错的话这是法国的品牌,便宜的四位数起步,贵的能飙升到五六位数。 他在官网见过亓斯骛手里的这一款,是s.t.dupont家卖得还不错的经典云雾晕染打火机,外壳的蓝色据说是蓝色漆面纯手工制作的,就这一个小小的打火机,保底五位数。 “啊,不好意思,我没有要抽烟的意思。”亓斯骛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人,连忙收起了打火机,怕他误会自己在医院抽烟。 他总是忘记了郇时瑧听不见这一件事情。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郇时瑧就应该是完美的。 亓斯骛连忙打开手机打字:“我们进去吧?你身份证这些带了吗?” 上观景台的时候,有个小闸口需要刷身份证,再者,郇时瑧习惯把证件随身携带。 他点点头,等亓斯骛走过来,就和他并肩往医院内走。他会读唇语,即使亓斯骛没有重复第一句话,他也看到了。 亓斯骛的性格很出乎他的意料,光看长相的话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很不好接近。 拿了号之后很快就排到他们。郇时瑧对这一套流程了如指掌,他熟练地把手机里保存的病历信息给医生看,然后坐到一边让护士进行耳内镜检查。 亓斯骛有些紧张,他走近了几步,到医生面前坐下:“您好,我想问一下这个助听器掉落会对他的耳朵造成伤害吗?” 他不太了解这方面,很担心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郇时瑧的耳朵再次受伤。 医生抬头看他一眼:“你是他什么人?” 亓斯骛:“......” “哥哥,我是他哥哥。” 病历信息涉及个人隐私,医生又用手语询问了一遍郇时瑧。 坐在椅子上接受检查的郇时瑧愣了片刻,他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医生。 医生:“他这是车祸导致的左耳功能消失,右耳重度障碍,助听器掉落倒是不会有什么伤害。” “只是,你们为什么不带他做人工耳蜗呢?” 亓斯骛坐在凳子上,一股名为心疼的陌生情绪突兀地涌了上来。车祸?他又经历了什么呢? 这件事情他不能替郇时瑧做决定,只能先敷衍了过去。 郇时瑧做完了纯音测听、耳导抗听测听和耳声发射等一系列检查之后,就是等待配置助听器。 他有自己习惯的助听器牌子,所以在配置助听器上面比较快速,不需要纠结。 坐到医院的长椅上等待助听器调试完成,郇时瑧想了想,还是打了一行字:“这真的和你没有关系,也不需要自责。而且你还主动承担了费用,我们就两清了。” 亓斯骛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 什么叫两清? 他在手机上打字:“陈教授让我关照你,我正好对晋南很了解,可以带着你一起玩。” 在郇时瑧拒绝之前,他手指翻飞着快速打字:“晋南报旅游团很不划算,他们只会拉着你去各个购物中心买东西。我在晋南待了四年,大大小小的风景打卡处都去过,还能给你介绍当地的美食,你考虑一下我吧。” 第11章 最后一句话打出来,亓斯骛顿了顿,考虑一下他,是考虑哪个方面呢?他轻笑了一下,为自己的卑劣行为感到可耻。 郇时瑧也确实犹豫了,他还要在晋南待很久,不找个导游根本不知道怎么走。 他打字:“你不用工作么?” 他记得亓斯骛是在酒吧调酒。 亓斯骛看着这句话,松了口气,打字道:“不用担心,那家酒吧就是我开的,我可以交给别人管理。” “好,那麻烦你了。” 看到这一行字,亓斯骛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在口袋里抓着打火机的手指似乎被灼伤了一样。 良久,他看着郇时瑧,露出一个不太熟练的笑。 “不麻烦,我也好久没休息了,我和你一起游玩就当是休假了。” 第6章 生命如火 走出医院时,外面阳光明媚。 晋南市的天和别处格外的不一样,碧蓝如洗,白云也是一朵一朵的各自分开绽放在蓝色的天幕上,飘荡的云彩路过灿烂的艳阳,从云层中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不愧是七彩晋南,连云都是绚丽多彩带着梦幻的色彩,甚至不需要多么昂贵的摄影设备或者天空之镜的辅助,也无需手机滤镜的加持,单肉眼看到就是极美的。 “不要用眼睛盯着天空,这边的紫外线很强。”亓斯骛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往旁边一站,郇时瑧就矮上了几分。 他微微抬眼看着旁边的男人,冷硬的面容,下巴处还有小小的伤疤,不仅没有破坏脸的美感,还平添了几分野性的俊朗。他瞧着那高挺的鼻梁下的薄唇,心想,听说薄唇的人都很薄情冷漠,但是亓斯骛似乎不是这样。 亓斯骛的眼瞳是纯粹的黑,眼窝深邃,目光锐利,他的身上透着历尽千帆的沉淀感,看向郇时瑧时,又收敛了目光的锋锐,予他以温和。 郇时瑧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新的助听器已经调制好佩戴在了他的左耳上面。 “走吧,我要先去一趟酒吧把事情给他们交代了。然后再送你回住的地方,你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再带你出去玩,可以吗?” 郇时瑧发现,他很喜欢在一句话的结尾用“可以吗”来结束句子,是一个很有礼貌和教养的人。 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没有戴手套,一接触外面的冷空气,白嫩的双手迅速就红了起来。 亓斯骛看到了,皱了皱眉:“先上车。外面冷。” 亓大老板部队里实打实锻炼出来的皮糙肉厚和耐造的身体,放在以前他肯定要讽刺几句大男人娇气的像什么样子,可遇见郇时瑧,一切就不一样了。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双标来得就是这么突然和悄无声息。 郇时瑧就把手又缩回了口袋里面,跟在亓斯骛身后。男人的步子迈得很大,一步顶他两步,宽肩窄腰,身姿笔挺,脚踏出去也是规规矩矩绝对不会让身体乱晃。 虽然没有穿酒吧的那一身更加凸显身材的衬衫马甲,但是这隐藏在飞行员夹克和工装裤下面的身体依旧能看出完美的身材比例。 上了车,把暖气打开,郇时瑧才用手机转换语音道:“如果你有事情要忙的话可以去忙,真的不需要管我。陈教授只是太担心我了,但是我是一个成年人,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让自己玩得很好。” 郇时瑧虽然松了口,但还是担心亓斯骛会看在陈教授的面子上一直围着他转而耽误了自己的事。 冰冷的电子音慢慢的回响在安静的车厢内。 亓斯骛充耳不闻,也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越过中间的扶手箱侧身递过去:“加一下好友。” 怕他拒绝,亓斯骛侧着身体,一手撑在郇时瑧那边的车门上。 一个环抱的姿势把郇时瑧圈在自己的领地里,亓斯骛看起来冷静,但是目光落在郇时瑧的脸上,看着那浅淡的琥珀色眸子和翘长的睫毛,他的心尖开始发痒。 他把视线转到手机上面,又开始反思自己,这么盯着别人很不礼貌,更加不应该在心里描摹郇时瑧的容貌。他们还没有熟悉到那种程度,过于的逾矩只会败坏好感。 亓斯骛的心理活动郇时瑧一概不知,他只是有些无奈,扫码添加了好友。 郇时瑧看着手机里多出来的新联系人,在打上备注的时候指尖顿了顿。 “亓斯骛。”低沉又带着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亓斯骛退回了驾驶座上,把自己的名字打下来发给郇时瑧。陈教授只说了会让人在晋南照顾他,却忘记告诉郇时瑧那人的名字了。 车子起步,郇时瑧打上备注,心想,他们两个的姓氏都很少见,还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先去酒吧,可以吗?” 又来了,郇时瑧觉得他过于的客气和礼貌了。 但是这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的,个人的家庭教养和习惯使然罢了,只是他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好像亓斯骛无论干什么都要以征求他的同意为主,就像是舅舅总会征求舅妈的意见一样。 郇时瑧一愣。 心下一跳,他悄悄地瞥了一眼亓斯骛,却正好在后视镜里与他的目光相汇。 本想悄悄打量,结果被抓住了。郇时瑧屈起食指刮了刮鼻尖,尴尬地偏开视线。 “咳。”亓斯骛转开视线专心开车,也有种上学开小差被老师抓包的尴尬。 他打着方向盘,这辆路虎的车型偏向越野型号,方向盘也不轻,线条优美的青筋盘踞在他的手背上,蜿蜒着隐没在衣袖里。 第12章 电子语音响起,回应了亓斯骛的话:“可以的,你决定就好。” 郇时瑧小幅度地甩甩脑袋,觉得自己的联想过于远了。 他舅舅秦皓锋和舅妈蒋霂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恩恩爱爱的。只是蒋霂遥是男子,舅舅也因为这个原因早早就被赶出家门,甚至不允许和郇时瑧联系,直到外婆去世,舅舅才把郇时瑧接到了巴黎休养。 郇时瑧翘了翘嘴角,忍不住笑了。 蒋霂遥不在的时候,面对亲舅舅,他就称呼蒋霂遥舅妈。而蒋霂遥在,亲舅舅不在的场合,他又会称呼蒋霂遥舅舅,而亲舅舅就被冠以舅妈的名号。 这是他们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只是把郇时瑧当成了工具人。 连绵起伏的山脉倒退着,蓝天白云似乎也在追逐他们的影子。郇时瑧托着下巴看向窗外,他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大自然是慷慨而又包容的,它诞生了日照金山这样震撼的美景,轻而易举就洗涤了蒙在郇时瑧心上的阴霾。 那一场惊醒的噩梦,再也不能把他困住了。 这听起来并不是毫无依据的,在郇时瑧决定要逃离泥沼和过往的漩涡时,他尝试过各种自救的方式。画画是自救,阅读也是自救,直到他读到了几篇文章-- “心理学研究认为,人的行为会随着心理场与环境因素的变化而改变,旅游促使人在自然中获得积极的心理感知。”【1】 他认识到了“旅游疗法”,然后开启了旅居的生活。 现在,看外面的蓝天白云,看重重树影和连绵的山,他感到了久违的轻快。 他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鸟,试探着飞往大自然的怀抱。 车停在了酒吧门口的停车位上,郇时瑧也跟着下了车,他想进去看看乐队有没有演出。 “哎呀老板,你总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小邓这家伙偷吃了整整两块提拉米苏!” “姐!不就是两块蛋糕吗?我再买给你嘛,怎么还和亓哥告状呢?多丢人呀!” “臭小子!就得让亓哥治治你!” “亓哥亓哥救命啊!救--”邓祺曜突然刹住车停在三米开外的地方,然后张大嘴巴看着亓斯骛身后的人。 他耳朵一疼,被追上来的苏莹晓揪住了耳朵:“跑啊!怎么不跑了?” “他他他他!”邓祺曜指着亓斯骛身后的人。 郇时瑧挑眉,难道他们也认识自己? “亓哥!你拐带未成年!你完了!我要大义灭亲举报你!” 郇时瑧:“......” 亓斯骛额角突突直跳,觉得带郇时瑧来酒吧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他怎么忘了还有一群二货呢? “滚蛋!”亓斯骛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然后推了一个高脚凳放到郇时瑧面前,“我和他们交代点事,你坐着等会。给你来一杯气泡水,可以吗?” 郇时瑧点点头,然后看着对面那个一头绿色狼尾发型的男生惊讶地看着他。 天地良心,他们谁也没见过亓阎王这么温柔体贴的一面,不仅给人亲自拿椅子,还端茶送水的。 不简单!大大的不简单! 亓斯骛把乐队的苏莹晓等人叫到后面去开会了,想着贝斯手邓祺曜年纪也不大,干脆把他留下来陪郇时瑧。 走前还交代了一句:“他是我朋友,别嘴巴没个把门的。他不能说话,你说话的时候语速慢一点。” 邓祺曜愣了愣,刚刚光看脸去了,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好看的男生耳朵上戴着助听器。 他坐到一旁,好奇地问:“兄弟,你多大啊?你看起来好显小啊。” 郇时瑧直接比划了个二十六。 他也在手机里打字用电子转化音问:“你是酒吧里驻唱的乐队成员吗?你们一般什么时候有演出呢?” 提到喜欢的事业,邓祺曜来了兴趣:“哎呀,我是乐队贝斯手!你也听过我们乐队的歌吗?哈哈哈,是不是很好听?只要店里有客人我们都会演出的,没有固定时间,我们和别的乐队不一样。” “这酒吧是我们几个和亓哥一起办的,所以我们也参与管事。”邓祺曜觉得自己坐得有点远,他没戴过助听器,不知道用它听起来是怎么样的,他自觉贴心地把凳子挪了挪靠近了些。 “我比你大欸!你是不是应该叫我哥啊?”邓祺曜在乐队年纪最小,都是喊别人哥哥姐姐。 郇时瑧轻笑,手指打字:“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邓祺曜,”他很高兴地说,“你是亓哥的朋友,那也是我们的朋友,以后常来玩呀!我们会唱好多歌呢!哦,亓哥其实也会唱歌,但是他不乐意唱。” 郇时瑧想象了一下亓斯骛冷着一张脸站在舞台中央唱摇滚的模样,嘴角的弧度上扬得更加高了。 这样会把客人吓跑的吧?他掩饰性地抿了一口气泡水,把嘴角的笑压了压。 亓斯骛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邓祺曜和郇时瑧挨得很近,不知道说了什么把人逗笑了,精致的眉眼弯了起来,眼睛里好像装了一条银河。 他又捏了捏口袋里的打火机外壳,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走过去,不动声色地站在郇时瑧身后,一手搭在桌面上往郇时瑧的方向靠:“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语气阴森森的,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目光带着威压。 邓祺曜后背一凉,直觉告诉他有危险。 第13章 他尬笑两声立刻跑了:“没什么,亓哥你们聊,我去干活了。” 郇时瑧侧身看着他,手机打字:“已经忙完了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郇时瑧却全然不觉,头顶的银灰色发丝翘起来一缕,顶在脑袋上一晃一晃的。 抑制住了自己不安分地想要伸手的冲动,亓斯骛叹气:“交代完了,不用担心。” “接下来我带你玩,你只需要每天保证充分的休息,玩的时候快快乐乐的玩就行!” 郇时瑧打字:“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 他能感受到亓斯骛亳不求回报的善意,可能是因为陈教授,也可能是对于导致他助听器掉落的愧疚。 他从来都处理不好旁人真诚的善意,一开始被舅舅带到巴黎的时候也拘谨的像一只笼中雀,只是后来发现舅舅们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势,他才慢慢接纳了舅舅的关心。 郇时瑧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既然决定改变了,那就从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开始吧。 自从陪伴他长大的好友去世,他也有许久没有交到新朋友了。 现在那些流言蜚语和恶毒的话已经不能再束缚他,自救的关键便是冲破囚笼打碎枷锁。 外面阳光正好,他要在此地开启新生。 第7章 怦然心动 如果一次是巧合,两次也能勉强算是巧合,那第三次再遇见,就很难说不是命定的缘分了。 亓斯骛把郇时瑧送到青山民宿之前,眼皮是一直不断地跳,看到那栋依山傍湖的独栋民宿,亓斯骛抖动的眼皮彻底不跳了。 郇时瑧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他先一步跳下了车。 在院子里看到了溜猫的陈老板,看起来更像是被棉花糖溜。 他一手一个牵引绳拉着蓝精灵和棉花糖,因为院子下坡就是一条小道,然后就进入公路了,不拉着绳子溜猫,猫猫调皮会跑出去,那是对人对车对猫都是灾难性的事情。 陈宇平时只把它们关民宿里活动,出院子必然要戴上牵引绳。 郇时瑧看着两只猫,要不是位置确实在移动,蓝精灵那底盘低吨位重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有在位移。 倒是棉花糖一见到郇时瑧就“喵喵喵”地伸着爪子想要往他这儿扑,陈老板拽都拽不住,一个劲儿地嘟囔:“你这忘恩负义的小渣猫,是谁天天伺候你的?见到帅哥就撒娇是跟谁学的啊?” 郇时瑧笑着蹲下身把棉花糖抱起来,棉花糖也乖乖地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陈宇看得一阵心梗,捏着眉心道:“这家伙早上没看到你,一直在你房间门口挠门呢!” 他还打趣道:“小郇你莫非是猫薄荷变的?” 郇时瑧轻笑着,一手托住布偶猫,一手打字转换语音:“我早上和朋友去看日出啦,真的很漂亮!” “那是,这儿的风景独此一家,出了晋南都见不着!”陈宇打量着院子里停着的路虎,好家伙,这玩意可不便宜呐!没想到这小男生年纪不大,这都开上路虎了! 陈宇又想起自己的血泪史,心中更加梗住。 然后,他就看到亓老板从驾驶室下来,长腿阔步地走过来,痞里痞气地一笑:“老陈啊,你又背着我说棉花糖坏话呢?我们棉花糖才不是小坏猫。” 郇时瑧揉着猫的手一顿,惊讶地看看陈宇又看看亓斯骛。随后想起来陈宇说棉花糖就是小亓捡回来的,当时他还不知道是哪个亓,现在知道了,亓斯骛的亓,不是整齐的齐。 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天遇到的巧合真是一环接一环的,若不是清楚陈教授看人的眼光,郇时瑧都要怀疑亓斯骛是不是跟踪他演了这么一出戏了。 世界上哪就有这么多巧合呢?还偏偏都让他们俩撞上了。 陈宇都没反应过来:“你怎么从小郇车上下来?” 小郇?这才几天就叫得这么亲密了? 亓斯骛抬抬眼,他们之间都还客客气气毫无进展呢。 “有缘分,不行吗?”亓斯骛走过去,捏了捏棉花糖的后颈毛,它软绵绵又嗲嗲地叫了一声。 他的手掌心不小心碰到了郇时瑧的手背,又像触了电一样快速地弹了回来。 四周的温度好像突然就上升了,刺目的阳光不再是冬日冰箱里的灯。亓斯骛耳尖发烫,又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留了个寸短,这下遮都遮不住。 郇时瑧并没有想那么多,他抱着猫,捏了捏棉花糖的耳朵尖尖,也就没看亓斯骛跟着动了动耳朵。 三人坐在民宿外面的露台上,看着湖光山色,喝着咖啡,亓斯骛把他和郇时瑧的事讲给了老陈。 陈宇也惊了:“你们这真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啊,全撞上了!” “诶呀,小郇,你就放心跟着他玩。”陈宇喝了一口咖啡,隔着点距离拍拍亓斯骛肩膀,“他对晋南可了解了,比我这本地人玩的地方都多,你尽管跟着他玩!” 郇时瑧闻言,打字询问:“亓哥是哪儿的人呢?” 说话没有口音,分辨不出是南方还是北方的。像郇时瑧自己是京江市的,有时候打字就忍不住带上儿化音。 亓斯骛抱着蓝精灵,散漫又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说着:“青城的,北方人。” 青城,就挨着京江市,还挺近的。 亓斯骛偏头看了一眼郇时瑧眼下的青黑,“要不要去休息休息,早上起挺早吧?” 第14章 郇时瑧摇摇头,他现在睡不着。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看着彭炜发过来的照片,想趁着心底那一抹震颤还没有消逝赶紧画下来。 他打字说了一声,然后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亓斯骛和陈宇便也没在外面坐了,跟着回到室内沙发上坐着闲聊。 两只小猫在他们脚边绕来绕去。 陈宇突然一拍脑袋:“诶呦,我忘了!来来来,给你看看小郇给民宿画的画。” 正好他让人装裱好了早上送来的,陈宇拿过来炫耀着:“好看吧?” 亓斯骛瞳孔一缩,虽然是水彩而不是油画,但是这温柔的笔触和色彩真的很像他一直在找的画家倾耳! 但是他把视线往下落,落款处写的是--与尔。 他有些失望。 或许只是同一种风格的画呢?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满意?”陈宇不高兴了,画这么好看还不满意? 没品,真是没品!一点艺术审美都没有!陈宇要把画收回去自个儿收藏了。 亓斯骛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他怎么可能嫌弃郇时瑧画的画?!而且平心而论,这画确实好看。 “得了,”陈宇瞪他一眼,“谁不知道你啊,能入你眼的画,就只有那个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的?” “倾耳。” “对,就那个倾耳。”陈宇把画挂在了墙壁上面,“我看呐,小郇画得也不错。” 亓斯骛点头赞同,然后跳过了这个话题:“我今晚就住这了吧,改天我回去收拾几套衣服过来。” 陈宇:“你要住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亓斯骛笑笑:“这不是和陈老板打个招呼吗?” “少来,你自己去拿钥匙。” 民宿里一直有两套房间是不对外出售的,一套是陈宇住,一套是亓斯骛住。亓斯骛在晋南有房子,平时很少住在民宿里,也就陈宇请假的时候会过来住几天。 房间内都有洗漱用品和一些备用的衣服,亓斯骛也就懒得今天来回奔波了,说好了要带郇时瑧玩,他今晚也得好好做做攻略。 头一回给人当导游,亓老板又怀揣着一颗萌动的春心,拿着平板规划了半天也静不小心。 他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甩开平板,想着先去洗个澡冷静冷静冲掉自己脑子里的杂思乱想。 刚脱了上衣准备进浴室,房间内的铃声响了,外面有人。 他以为是陈宇,想都没想就直接打开了门:“怎么了?” 郇时瑧猝不及防对上了亓斯骛的八块腹肌,也不是他故意要往那儿看,主要是距离太近了,目光没地儿落,怎么调整视线都能在余光里窥见那一片小麦色的皮肤。 他脸皮薄,皮肤又白皙,一下子就泛起来红晕。 一手捂住了眼睛,一边把手里的一支膏药递给亓斯骛。 亓斯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一天天都干了些什么事啊!又是把人助听器撞掉,又是给人见到了自己这副不着边际像流氓一样的模样,他心里悔得直呕血。 想想也是,陈宇和他那么熟了,哪里会轻轻按门铃啊?那都是直接砰砰砰砸门的! 亓斯骛迅速回身套上上衣:“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准备洗澡的。” “你,你要不要进来?”说完他又想抽自己的嘴巴了。 就那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他怎么好意请郇时瑧进来坐坐的? 亓斯骛沮丧地垂下头,完了,他还以为自己二十九年的运气都拿来遇见郇时瑧了,结果是拿来出洋相了。 郇时瑧悄悄打开手指,从指缝里看见他穿好衣服,这才放下手。 看到亓斯骛垂头丧气的,以为是被自己看见了有点尴尬,连忙拿出手机打字安慰:“没事的,我什么也没看见。” 看见了,看见了健硕的八块腹肌和完美的黄金倒三角!是画画人见到会狂喜着加入绘画素材库的程度。 但是为了亓斯骛的面子,郇时瑧撒谎了。 亓斯骛一顿,又不高兴了,怎么能没看见呢?刚刚多好的一个展现身材的机会啊! “没事,是我的错。”亓斯骛看着他手里捏着的膏药,疑惑,“这是什么?” 郇时瑧打字转换语音:“我感觉你的手好像有伤口,不知道是不是冻伤还是什么,这个膏药很好用的,你可以试一试。” “当护手霜也可以。” 先前抱猫的时候,亓斯骛的掌心碰到了郇时瑧的手背,粗糙不平还有些刺刺的感觉。郇时瑧想着亓斯骛要带他玩,到时候又要开车,手伤到的话肯定会疼,就回房间找出来一支膏药。 他之前在京江的时候师母见他长冻疮,就买了一支送他,他觉得很好用又买了好几支屯着,渐渐就当护手霜在日常用了。 亓斯骛一愣,明显也想到了俩人唯一的接触,没想到郇时瑧这么细心。 他看着面前的男生,心口的跳动又不规律了。 “谢谢,”亓斯骛接了过来,“那你呢?” 给他了,那郇时瑧还有吗? 郇时瑧打字道:“我还有好几支,你放心吧。” 他挥挥手机,让亓斯骛好好休息,然后就下楼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亓斯骛的心跳却砰砰砰的一下比一下响。 完了,他算是栽了。 从未有过的猛烈心动如春日乍响的惊雷,猝不及防又势不可挡。 第15章 第8章 浪迹天涯 翌日,亓斯骛对着衣柜里清一色的防寒冲锋衣陷入了沉默。 昨天就不应该偷懒,就该回家拉个行李箱把衣服装来的!亓斯骛无奈又懊恼地从衣柜里挑了一件颜色不是那么沉闷的撞色冲锋衣外套,和一条防风运动裤。 下楼的时候,郇时瑧已经拿着陈宇给他的猫条在逗弄棉花糖了。 他好像很喜欢棉花糖这只傲娇的布偶猫。 “早上好。” 郇时瑧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他手里拿着猫条,一挥手,棉花糖就跟着他的手摇尾巴,还一跳一跳地试图往他身上爬。 陈宇每日惯例是早上一杯咖啡,他拿了一罐咖啡豆在咖啡机前制作咖啡,见到亓斯骛下来了,还调侃了一句:“说好带人家小郇玩,结果自己睡懒觉啊。” 其实现在也不晚,八点钟。 亓斯骛昨晚闹了个脸红,他努力想要在之后的旅途里为自己拉一拉岌岌可危的印象分,所以熬夜整理了出游攻略。 “我的错,”亓斯骛一把抢过陈宇刚刚做好的咖啡,毫不客气地抿了一口,“老陈这手艺还是没退步啊,这次的咖啡豆不错。” 陈宇踢他一脚:“去你的,要喝不会自己泡啊?” “小郇喝不喝咖啡?” 郇时瑧摇摇头,他再喝咖啡的话,晚上就要睡不着了。 他抱着棉花糖坐到沙发上,余光却看着咖啡台的方向,亓斯骛今天这身穿得很清爽,运动风格遮挡了些许他自身的凌厉,使得周身锐利的气息收敛了不少。 板正的身姿,有型的身材和一头寸短。这样的姿态让他很难不想起一个故友--江延航。 他垂着眸,手里有一下没一下顺着棉花糖的毛。 “走吧,带你去尝尝当地特色!”亓斯骛两三口喝尽了杯子里的咖啡,见郇时瑧好像没有听到,蹙眉走了过去,以为他的助听器出现了什么问题。 肩膀被拍了一下,郇时瑧抖了抖,一不小心扯痛了棉花糖的毛,被它哈了一口气踩了一下手背。 亓斯骛指了指他的左耳:“助听器还好吗?” 郇时瑧回过神来,打字道:“可以的,已经充满电了,现在出发吗?” 不是助听器的问题就好。 郇时瑧拿上放在沙发上的单肩背包,和陈宇招招手示意,跟在亓斯骛身后走了。 他们去了市区的早市上吃早餐。 一路上热闹非凡,街边随意地摆放着各种手工编织物件和一些具有当地特色的小玩意。还有挑着担子流动卖菜的小摊贩一路走一路吆喝,处处都流露着人间烟火的市井气息。 在一家米线店门口停下来,亓斯骛问了郇时瑧有没有什么忌口,得到答案之后就替他选了当地认可度高的菌菇米线。 这家店是本地人都常来的店,生意好得不得了,夫妻俩忙都忙不过来。 亓斯骛:“我去买点别的,你在这坐着等吧,可以吗?” 看来“可以吗”这三个字真的是亓斯骛的口头禅了,郇时瑧弯了弯眉眼,点点头。 然后就见他大步流星地出了早餐店,在拐角处消失了。 晋南的冬天不算特别冷,就是早晚的温差很大,加上个别海拔高的地方有山风呼啸就会冷。郇时瑧坐在人声嘈杂的早餐店里,厨房内的蒸汽呼呼地往外飘,穿着大衣的他都感到了些许的热。 店内坐满了人,上菜速度却有条不紊。 亓斯骛提着东西回来的时候,两份米线也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砂锅米线在空气中飘散着鲜香味,看上去很清淡,闻着却又格外的诱人。 几个塑料袋装着的东西放到了桌面上,亓斯骛用脚勾了下凳子坐下:“喏,这些也尝一尝!” 郇时瑧好奇地打开袋子,有一碗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还有两个白色的饼和两根油条。新鲜炸出来的油条蓬松酥脆,戳一下就往外面掉渣,无论是泡进米线里沾满了汤汁还是空口吃都是美味。 “这碗是稀豆粉,”亓斯骛又指了指另外两个白色的饼,“这两个是烤饵块,里面夹了玫瑰酱。” 他拿了一双一次性筷子替郇时瑧掰开,仔细检查了一遍上面没有毛刺,才递给郇时瑧。 正要拿筷子的郇时瑧顿了顿,没料到亓斯骛会帮他把筷子掰开。 看来一个人的性格为人真的不能和长相相提并论。 亓斯骛道:“快尝尝,趁热吃!” 郇时瑧先尝了尝米线,菌菇的味道全部被炖在了汤汁里面,鲜香爽口。再配上蓬松酥脆的油条,沉寂了一晚上的五脏六腑被轻松唤醒,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入胃里,舒畅又温暖。 他直接对着亓斯骛竖起了大拇指,表示对这顿早餐的满意。 亓斯骛见他神情是真的放松和愉悦,一直提着的心稍微松了松。 能让郇时瑧开心就好,也不枉费他大晚上拉着乐队的人一个个薅攻略了。 一碗米线很快就吃完了,郇时瑧拿了一个饵块尝,咬起来软糯糯的,有一点点像年糕。里面夹着的玫瑰酱又恰到好处缓解了外皮的黏糯,甜而不腻。 最后那碗稀豆粉他实在是吃不完,有些为难地看着亓斯骛。 那小表情很可爱,让亓斯骛很想动手揉一揉。 亓斯骛:“没事,你吃不完我吃。” 他毫不在意的直接对着碗把剩下的半碗稀豆粉干完了,目睹这一切的郇时瑧稍微有些怔神,他觉得对方对他好像过于的熟稔了,连一个交朋友的过渡期都没有。 第16章 郇时瑧不擅长社交,朋友也不多,不清楚这算不算交朋友的正常流程。 但是好歹没有浪费食物,亓斯骛都不嫌弃,他也就没说什么。 晋南的天空是真的漂亮,碧蓝碧蓝的,大朵大朵的云在空中飘动着。阳光既不刺眼,也不会完全没有,正正好适合出游。 亓斯骛开着车,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车内有点安静。 郇时瑧想了想,连了蓝牙把车载音响开了。 “la fanfare frémit au carrefour de ta forme”【1】 “......” “témoin de ta vision,auditeur de ta prison”【2】 “......” “alors viens jouer dehors”【3】 郇时瑧跟着音乐轻轻地晃动脑袋,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拍打着节拍,这是他近来很喜欢的一首歌。 “是法语的《dehors》吗?”亓斯骛打着方向盘问。 郇时瑧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即想到他是酒吧的老板,还组了乐队,听过这首歌也不奇怪。 他在手机上打字转换语音:“是的,我觉得这首歌特别适合开车的时候听,有一种浪迹天涯的感觉。” 这么一说,亓斯骛笑了,那他和郇时瑧现在算不算私奔? 方向盘掌握在他的手里,如果他想的话,完全可以把郇时瑧拐走。 从市区开往兰城方向差不多一个小时,好在俩人都比较有耐心,也没有人晕车。中途的时候郇时瑧问过要不要换他来开车,被亓斯骛拒绝了。 车不能开进景区,要停在外面的停车场。 “里面很大,我们可以租自行车或者电动车环湖走一圈,到码头那停下来喂海鸥。” “海鸥?”郇时瑧打字的手顿了顿,他还没有见过海鸥。京江市在靠内陆,又是北边的城市,别说海鸥了,海都没有一个。 亓斯骛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是海鸥,但是里面的是湖不是海。” “骑自行车还是电动车?” 郇时瑧不会开电动车,不敢轻易尝试,于是选择了自行车。亓斯骛就跟着他选了自行车,然后骑行在他前面一点带路。 早上的风轻轻拂过发梢,银灰色的刘海在空中凌乱了,但是郇时瑧根本不在意,他觉得很开心。 一路上的风景都很漂亮,即使冬天的树上没有叶子,光秃秃的也别有一番韵味。湖面波光粼粼,像是撒满了碎银,又像用了华丽的宝石进行了装点。 在骑行中感受着迎面的风,感受着树影斑驳,看着地面小小的影子,好不惬意! 远处的山连绵起伏着像在招手问好,一排排云杉树孤傲地挺立着,他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去想,只看得到眼前的山水和人。 亓斯骛宽厚的肩膀随着骑行的动作起伏,那结实有力的腰背始终挺得笔直,跟在后面的郇时瑧感受到了满满的安全感。 “到了,就是这儿。” 从台阶下去,站在湖边,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游荡着白色的海鸥。 亓斯骛去买了两包专门喂海鸥的食物,给了郇时瑧一包。 他小心地捏了一点儿在指尖,对着天空举了起来,很快,懒洋洋卧在湖面的海鸥展翅扑腾。 郇时瑧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被亓斯骛扶住了手臂,然后握着他举着食物的胳膊坚定地往空中举起,一只海鸥很快就把食物叼了过去。 “别怕。” 低沉磁性地嗓音这次就在身后,就在耳畔响起。亓斯骛比他高一截,贴在后面就像他被圈在了怀里一样。 他甚至能感受到背后贴着的胸膛在起伏着。 心脏突兀地疾速跳动了一下,还没等郇时瑧反应,手臂上的力度就松开了。 “抱歉,我是怕你往后退的时候摔到了。”亓斯骛迅速放开了他,“这些海鸥不会伤人的。只是因为早上还早,没人喂它们,饿了就会有点急。” 郇时瑧摇摇头表示不在意,他一开始确实有点不适应突然飞过来的海鸥。 那一点微妙的感觉随着空中振翅的海鸥而消散。 阳光,湖泊,群山,和展翅飞翔的海鸥。 他想,不管是日照金山还是海鸥,他都永远忘不了晋南了。 第9章 第三场日落 郇时瑧推着单车站在堤坝上看着碧蓝的湖面里倒映着的树影和海鸥,从波光粼粼的水面直观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水光潋滟晴方好”。【1】 静静地看了片刻,他把自行车停靠在一边,握着手机看向亓斯骛。 还没有来得及打字询问,亓斯骛就先一步洞察了他的想法:“要拍照吗?这里的海鸥都很漂亮,拍出来的风景很美。” 郇时瑧点点头,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给他。 “你往右边站一点,对,背对着我。”亓斯骛指挥着,“拿一点食物喂海鸥,把它们引过来。” 在海鸥扑腾着往郇时瑧的方向飞的时候,他快速按下拍照键,定格下了这一幕。 画面里有阳光的光晕,有闪着金光的湖面,有挺立的身姿和飞翔的海鸥。他的构图在郇时瑧看来相当不错,还巧妙地利用了一旁的树影。 “走吧,我们骑行到下一个古镇,不是很远。”亓斯骛长腿一横,跨上了自行车,回过头看着郇时瑧。 他的方向逆着阳光,光晕在他背后展开,剑眉星目里藏着很深很深的温柔。 微风轻拂,吻过行人的脸颊。 第17章 郇时瑧蹬着自行车跟在亓斯骛的身后路过了一排排整齐的田野,还是整齐的农作物随风摇曳,插在田里的稻草人坚定而忠诚地守护着一方田园。 他们到古镇门口停了下来,把自行车停在了指定地点。 古镇里面是石板路,两边是富有少数民族特色的古建筑楼群,街道不宽,也不窄,容得下摊贩们往外延伸着摆摊,却不能通过任何一辆机动车。 郇时瑧见到很多店铺门口都挂着蓝色碎花的布料,只单一的一种颜色,却透着不规则的美。 “这是扎染。”亓斯骛跟在他身后解释,“我知道这边有一家可以体验扎染的,你要自己动手试一试吗?” 郇时瑧在手机上打字:“可以吗?会不会很麻烦?” 他很怕自己学不会,然后耽误了亓斯骛本来安排好的行程。他自己一直是喜欢按照计划进行各种活动的人,所以也很担心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别人的计划。 他没有发现,在和亓斯骛相处的这几天里,“可以吗”也成为了他常常挂在嘴边的词。 “这有什么不可以?”亓斯骛笑着伸手摘下了郇时瑧头发上的一片树叶,“不麻烦,很容易的。” 他的手指修长,关节突出,指尖夹着一片枯叶,这画面又让画画人郇时瑧有些走神。 好漂亮的手。 尤其是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亓斯骛带着他往古镇里面走来一段路,两旁的屋子都很有特色,一直走到一间小店门口停下来。 “您好,现在还可以体验扎染吗?我们两个人。” 老板笑盈盈地接待了他们,把他们带到二楼的露台上面。郇时瑧看到上面挂了两排的扎染作品,有方帕子,有帆布包,还有遮阳帽,都可以扎染。 “先选一个你想要扎染的布或者其他东西,然后用绳子根据你的心意把它扎起来。”老板示范了一遍,他捆绑了一块白色短布,丢在蓝色的染料里面,再用网兜捞出来。 “晒干了就是后面挂着的那些那样。” 确实很简单也很容易上手,郇时瑧干脆多做了几个,还染了一个帆布包,也是准备回去送给师母的礼物。 导师和师母对他多有照顾,俩人没有孩子,几乎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郇时瑧也是人,心是肉长的,不会不知道感恩。 过去一年的断联让他有些愧疚,只想着这次休养好了,回去好好和他们认错。 亓斯骛看着他白皙的手指不小心扎染上了几点染料,目光晃了晃。 他状似不经意地询问:“是要送朋友吗?” 郇时瑧点点头,他手脏了,不方便打字。 “是送给女朋友?”亓斯骛得寸进尺地探问。 郇时瑧瞪大眼睛,猛地摇头,银灰色的刘海在额头处一甩一甩的。 见他反应那么大,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亓斯骛松了口气。 他们下到一楼,又在老板的店里逛了逛,看到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了两行字-- 一行用中文写着:“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 一行用英文写着:“because love you everyday!”【2】 郇时瑧一开始没看明白,然后又默念了一遍,仔细看着那一行英文,随即恍然大悟。 蓝色,blue。 很生硬又有点土味,但是他还是勾起了一道浅浅的笑。好像一下子就被戳中了莫名的笑点,他抖着肩膀,无声地,畅快地笑了起来。 亓斯骛很难形容那样的笑容。 笑容是明艳动人的,可那双眼睛却又时时透露着沉沉的忧郁。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很少有人旅游会安排两个月的时间,郇时瑧一来就定了快两个月的民宿。光看那辆车就知道他不缺钱,但是身上又没有少爷的架子和陋习。 亓斯骛很想剥开他外面套着的面具,去看一看里面的芯。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还没有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他也有故事和秘密瞒着郇时瑧,所以他不能奢求郇时瑧率先剖白。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古镇里面找了一家餐厅吃饭,木质的房子,踩在木质的楼梯上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让人免不了担惊受怕。 “薄荷排骨。” “当地特色糯米粑粑。” “清炒时蔬、老奶洋芋和竹筒饭,这些可以吗?” 郇时瑧没有意见。 亓斯骛点的这些菜,他在刚来晋南的几天都没有吃过也没听过,现在愈发觉得亓斯骛是个好人,带着他玩一点也没有敷衍的意思。 浑然不知自己又被发了好人卡的亓斯骛借着仰头喝茶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侧头看向窗外的郇时瑧。 翘长的睫毛在微风吹过的时候会轻轻地抖动,撑着下巴的手掌把白嫩的脸压出一个小小的红印子,他的瞳孔颜色很浅,在阳光下看去有点棕褐色,像漂亮的琥珀。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打扰一下,这边给您上一下菜。” 郇时瑧回过神,看着他们点的菜一一被端了上来,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尝尝这薄荷排骨,很好吃的!” 亓斯骛用公筷给夹了一块排骨放入郇时瑧手边的碗里,他抬头看去,对上了对方期待的眼神。 排骨应该是煮过一道之后再与薄荷一起翻炒,肉不柴,咬一口还能看到里面的汁水。排骨里面不仅仅融入了独特的调料味,还多了一道薄荷的清爽口感,吃起来不会让人觉得腻。 第18章 “怎么样?好吃吗?” 郇时瑧很认真地看着他,点点头,又想要拿起手机打字,被亓斯骛拦住了:“吃吧吃吧,好吃就行。” 他嘴角挂着笑,像是很高兴自己推荐的菜式能得到郇时瑧的认可。 俩人安安静静地享用着午餐,其中那道清炒时蔬郇时瑧没有尝出来是什么,他在手机上打字问亓斯骛。 亓斯骛:“这个是水性杨花,它长得很漂亮,无论是炖汤还是炒菜味道都很不错。等我们把这周边玩了,去下一个地方的时候就能见到。” 他还特意拿出手机搜了一张网上的图片给郇时瑧看:“喏,就是长在水里的这种白色的小花。” 确实很好看,星星点点地绽放在澄澈的湖面。 竹筒饭和老奶洋芋的味道也不错,晋南的洋芋尝起来好像比郇时瑧在京江市吃的还要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四道菜一个竹筒饭,两个成年男子一扫而空,没有分毫浪费。 饭后慢慢散步到制作扎染的店内取回了晾干的成品,他们提着东西往回走。 一路又从这个古镇骑行回最初的古镇,交还了自行车,俩人绕着古镇慢慢走着。 两处古镇的风景不一样,做扎染的古镇明显位置偏一点,工作日和旅游淡季的人不多。而现在回来的古镇人稍微多一些,也更加的繁华和现代化。 到傍晚的时候,碧蓝的天空慢慢变成了浅浅的紫色,非常梦幻的颜色,使得整个古镇转瞬变成了一座童话镇。 郇时瑧想要拿手机拍下来,可惜手机的像素和功能还达不到那么高的标准,拍出来的效果远远不如肉眼所见。 等空中紫色的云慢慢染上橘红,绚丽的火烧云成片成片地向着远处蔓延,整个天空都变成了一副画卷,是大自然的画卷。 不远处传来喧哗,人群攒动。 郇时瑧好奇地看去,很多人围着什么高举着手跳着唱着。 是晚会吗? 亓斯骛说:“我们运气真好,碰上篝火晚会了!走,去玩玩!这可不能错过!” 篝火晚会?郇时瑧跟在亓斯骛身后,两人走到了外围,果然看到了竖着堆起来的火把,还有穿着民族服饰的人在载歌载舞,很多外地的人也加入了进去,互相拉着手时而高举时而下落。 人群被火把点燃,气氛如同火焰般热烈。 郇时瑧有点心动,又有点不敢靠近。 亓斯骛垂眸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拉起他的手腕扒开外围的人群挤了进去,没给郇时瑧后悔和反应的时间,就拉着他的手跟着音乐高举,又跟着人群放下。 郇时瑧根本不会跳舞,可当他被拉着进入圈内的时候,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跟上了身边人的节奏,他的身体在跳动,他的手腕被亓斯骛拉着高举。 他们在围观的人群一声声的欢呼和喝彩里放肆地跳跃着。 绚烂的黄昏,喧哗的人群,和被紧紧牵着的手......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在郇时瑧浅浅的瞳孔里,是自由,是轻快,是前所未有的欢愉!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牵着他的亓斯骛,棱角分明的脸在橙黄的火光中更加硬朗和冷俊。 就是这样一个看着冷漠狠厉的人,却把他拽入了人群,撬开了他身上的枷锁。 第10章 若隐若现 绚烂的黄昏编织出了一场奇幻的梦境。 郇时瑧在几番纠结下才选择来到晋南,直面他不敢面对的现实和过去。 来之前的心理建设和来之后看似坚定地寻求破局,一直到此刻,被拽入人群,他方觉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定,但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 他被亓斯骛推了一把跌入人群,却又没有被抛弃在人群里任由他彷徨失措。 他和亓斯骛一起在人群里跳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舞步,双手即兴地高高举起又落下,他好像被抛在空中,又迅速坠落,而每一次坠落,都能被牢牢接住。 他和亓斯骛之间有太多太多的巧合,就像过往的孤独和磨难都是为了把他推向晋南,让他在最为关键的转折点上遇见亓斯骛。 或许他真的能在这里找到一个答案。 哪怕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甚至连一个具体的问题都没有准备好。 一轮载歌载舞之后,亓斯骛又带着他退出了人群,笑着看向他:“好玩吗?别的城市可没有这么热闹的篝火晚会。” 郇时瑧的眼底映着火光,双颊带着运动过后的薄红,他动了动手腕,亓斯骛的手还握着他的手腕。 “抱歉。”亓斯骛连忙松开手。 他看到郇时瑧在人群后面露出类似于落寞和羡慕的神情,胸腔内就无端地生出一股名为心疼的情绪。于是才有了那一幕,他抓着郇时瑧的手大步拨开人群进入了视线的中央,他想让郇时瑧开心。 他想让郇时瑧一直做最明亮的月亮。 等那一时冲动的情绪退却之后,亓斯骛又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再挠了挠那头寸短。 他好像突然就得了多动症一样,浑身都不对劲了起来。 郇时瑧打下一行字,很认真地看着亓斯骛的眼睛,手机的电子声音依旧冰冷得毫无感情:“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这场偶遇的篝火晚会,喜欢这场绚烂的黄昏,喜欢尘世的喧哗,让他觉得活着很好。 亓斯骛从冰冷的电子音里听出了几分温度。 第19章 他一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指尖捻了捻,又抠了抠打火机的外壳,摸着外壳凸起的浮雕,想着方才双手相触时的柔软,心绪是久久难以平静。 夜色入侵,他们启程准备返回民宿。 谁也没再提那一场篝火晚会,但是莫名的有一种奇妙的氛围在俩人之间萦绕。 郇时瑧打开一直背着的单肩包,从里面掏出了便携水彩本和针管笔。 车上些许颠簸,他没准备现在就上色,固体水彩和画笔都没有带,只想简单画个草稿,把心底的那一幕定格下来。 灵感是转瞬即逝的,他需要快速地抓住心底的那一份触动,才能更好地画出满意的画面。 亓斯骛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想要问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打扰他画画。 一人安安静静地开车,一人安安静静地画画,窗外的夜色弥漫,很快就笼罩了整座城市。 郇时瑧的手很稳,线条没有抖动,简单的起稿很快就浮现在纸上,是跳动的篝火,攒动的人群,和没有画表情只有背影的他们。 “想现在回民宿吗?”亓斯骛在等前方的车辆启动的时候,余光瞥见郇时瑧收起了那巴掌大小的画本。 郇时瑧疑惑地打字转换语音:“还有别的行程安排吗?” 他倒是不累,就是担心开了一天车的亓斯骛会吃不消。 亓斯骛双手握在方向盘上面,右手的食指轻轻敲击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痞笑:“邓祺曜他们今晚有演出,要不要去听歌?” 其实不是一场简单的演出,应该算是喜事。 本来亓斯骛是准备把场地和时间都留给他们自己去闹,等事成之后自己再随礼,但是方才那一场篝火晚会让亓斯骛看到了郇时瑧虽然疏离于人外但是又渴望着靠近人群的一面。 他看上去好像不难相处,但是真要走进他的心却是不容易的。 他好像在自己的外围建筑起了一道坚硬的围城,里面的人踟躇着不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郇时瑧总是给亓斯骛一种好像随时都能和这个世界斩断联系的感觉。 这可并不是好事。 亓斯骛想拽住他。 “我们赶过去来得及吗?”郇时瑧打字询问,这边过去市区要一个小时,到市中心的酒吧也要多半个小时。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窗外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亓斯骛朗声笑着:“夜生活还没开始呢!放心吧,越晚越热闹!” 这也让他有点好奇,一个连夜生活都没有,不会在晚上出去闲逛和玩耍的人,是怎么做出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旅游两个月的决定的? 这看起来很疯狂也很不顾一切。 二十六岁的年纪,除非家底非常深厚,还真没多少人敢这样做。 郇时瑧想了想,认真地打字问道:“你累吗?如果累了的话,下一段路换我开吧。” “没事,这才哪到哪儿啊!说好了带你玩,你就只用负责开开心心的玩就行!” 闻言,郇时瑧忍不住偏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他无疑有着出色的容貌和很好的性格涵养,只是为了陈教授的嘱托就能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吗? 郇时瑧的手指抓着黑色的单肩包背带,骨节分明的手捻了捻肩带。 他习惯了旁人或带着怜悯和同情,或带着疏远和厌恶的眼神,亓斯骛这纯粹的善意,让他难得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黑色的路虎与黑夜完美的融为一体,车子平稳地前进着。 窗外一片漆黑,只能借着路灯窥见群山的轮廓。 ··· 开了快两个小时,才到达了亓斯骛的酒吧附近。 正如他所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大街小巷里都是闲逛的人,灯红酒绿,好生热闹。 亓斯骛找了个地儿停车,领着郇时瑧往酒吧走去,一边走一边询问:“可能会有点吵,如果你受不住那样的音量就及时和我说,我送你回民宿。” 他也是到了这边才想起来医生的叮嘱,好像戴了助听器的人不能接受过于嘈杂的环境,音量过大对本就受损的听力是雪上加霜。 郇时瑧打字回应:“我知道。” 亓斯骛酒吧的这支乐队并非传统的乐队,虽然他们也区分了鼓手贝斯主唱等各司其职,但是实际上他们每个人都会多种乐器,偶尔也会玩点不一样的。 他们进去的时候,舞台中央是邓祺曜在打架子鼓,一头非常显眼的绿色狼尾在空中肆意地甩动着,他动作幅度很大,鼓点铿锵有力,脖子上戴着的钛钢项链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地跳动,底下的观众也热情地挥舞着双手。 五光十色的灯光交替变换着,郇时瑧注意到了吧台的位置有一位调酒师在调酒。 亓斯骛带着他过去,调酒师见老板来了,还有些诧异:“亓哥?” “你干你的,”他又看了郇时瑧一眼,“这位贵客我负责。” 他才不想看到郇时瑧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别的调酒师。 调酒师了然地点点头,到吧台另外一边去了。 郇时瑧只看到邓祺曜一个人,有点好奇地打字询问:“乐队其他人呢?” 亓斯骛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一会儿就看到了。” 他绕到了吧台后面,洗干净手,做好一系列清洁之后,熟练地拿出一个托盘和一些调酒工具。 第20章 虽然很想替郇时瑧调一杯酒,但是今晚的主角不是他们,他只是想带着郇时瑧沾沾喜气。 酒吧内的鼓点声音突然安静了下来,跟随音乐舞动的人群也慢慢安静,他们等待着下一首歌,无人发现五颜六色的打光慢慢变成了昏暗的暖黄色。 郇时瑧一边留意着舞台,一边留意着亓斯骛的动作,再看一遍,他还是会被干净利落的甩瓶和调酒动作吸引。 三个三角杯里倒入了不同的酒液,每一个都分出了鲜明的层次,最前面的是透亮的蓝和白色。三个三角杯的中间又叠加了一支倒过来的玛格丽特杯,然后又在玛格丽特杯底倒叠一支红酒杯,最上面再放入一支装满酒液的子\弹杯。 郇时瑧有些担心这么多杯子会不会倒下来,又很好奇亓斯骛下一步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舞台中央响起来吉他的声音,接着是一道温润的歌声。 中央的灯光一亮,上面站着乐队所有的人,一首英文歌缓缓响起。 郇时瑧和在场的顾客一样,只以为这首英文歌是他们的演出曲目,他耳朵竖起来听着,目光却放在了亓斯骛这里。 但是亓斯骛只是看着他笑,把杯子叠起来之后没有进一步动作,似乎在等待什么。 “耳朵有没有不舒服?” 郇时瑧摇摇头,这样的音量还可以接受,酒吧里面的顾客也没有大喊大叫。 他见亓斯骛没有动作,又把目光转回了舞台。 鼓手换回了苏莹晓,邓祺曜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主唱的声线很好听,郇时瑧撑着下巴静静聆听。 一曲即将结束的时候,主唱突然拿起话筒走到了鼓手苏莹晓身边,他把话筒顶端扭开,里面赫然是一枝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场下掌声如雷,人们也察觉了什么,纷纷鼓着掌起哄,乐队的伴奏没有停下来,而是围着苏莹晓和主唱俩人。 主唱:“picture the moment inside my head ”【1】 “so can i kiss you yet?” 这是歌词,也是他的告白。 他选在今夜,是因为明天是苏莹晓生日,既想喜上加喜又不想喧宾夺主。 就在他唱出这句歌词的同时,吧台处的火焰杯塔再一次点燃了众人的激情。 亓斯骛端起燃烧着的白兰地杯子从杯塔顶端倒下,澄澈的蓝色火焰倏的烧了起来,夺目又浪漫。 顾客们鼓着掌,主唱缓缓地单膝下跪掏出纯金的戒指。 他曾经问过苏莹晓,如果求婚的话,想要在哪里,苏莹晓说,她想要独特,想要欢呼,想要在她最喜欢的舞台上。 所以有了今天。 亓斯骛的酒杯塔是一场助兴,在人群的祝贺声里,苏莹晓笑着抱住了主唱,乐队的人纷纷掏出兜里的花瓣朝俩人头上洒去。 郇时瑧这才知道亓斯骛为什么带他来,确实是令人高兴的喜事。 有情人终成眷属。 蓝色的火焰还在燃烧着,明明灭灭的火焰后面露出一双黑沉沉的,蕴蓄着各种情绪的眸子。 那目光比火焰还要炙热。 郇时瑧偏头躲了一下,他竟然不敢去看。 他有些慌,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这么了解他,能从短短几日的相处中看破他的孤寂和伪装。 亓斯骛知道,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无论是擅自拽着他踏入篝火晚会里,还是带着他来见证这一桩喜事,他把他一次次推入人群里,又时时在身后护着他不让他坠落。 亓斯骛知道。 郇时瑧眼眶发热,微微垂下眸子抠着自己的手心。 第11章 初次交心 邓祺曜从舞台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到吧台的位置,用脚勾了个凳子坐下,嘴角扬起笑:“亓哥!你们也来啦!” 一开始亓斯骛没说要来,他并不能确定自己会和郇时瑧在外面游玩到几点。看到舞台侧方的酒杯塔燃起来的时候,邓祺曜就知道是亓斯骛来了。 郇时瑧手里拿着一杯鸡尾酒,那是亓斯骛方才另外给他调的一杯,果香味压住了酒的烈。 他注意到邓祺曜的手搭在桌面上,戴着装饰戒指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发出:“tap...tap...tap......” 每三个音中间就停顿一下,然后再敲击下一组,和其它无意识敲击桌面发出的无规律声响还是有些区别。 他微微愣了愣,又觉得可能只是个人习惯,就像有的人在紧张或者兴奋的时候会抖腿一样。 “真好啊!贺哥终于和莹晓姐姐求婚了!” 亓斯骛在一旁补充:“他们大学就在一起了,贺伟庭想着要有足够的资本让俩人的生活无后顾之忧之后再求婚,莹晓的心也一直放在她热爱的舞台上,谁也没急着安定下来。” 郇时瑧闻言,侧目往舞台的方向看去,大学毕业到现在,有这么长时间了,长情专一,是一对才子佳人。 脑海里不免浮现出江延航的身影,如果他没牺牲的话,这个年纪也该和心爱的女孩订婚了。他最后一次见到江延航的女友,是在葬礼上。 眼睫垂下,握着酒杯的指尖在灯光下泛着白,骨节微微用力,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几条青筋。 亓斯骛一直留意着郇时瑧,疑惑他为何突然低落的情绪。 邓祺曜还很兴奋:“亓哥,今晚酒吧可以延长营业时间吗?” 酒吧内的客人丝毫不见少,更因为添了一桩喜事,特定饮品打八折,从朋友圈或者别的地方知晓消息的人更是马不停蹄地往酒吧赶。墙壁上的复古挂钟晃悠着到了晚上十点,摇摆和晃动的人群热情高涨。 第21章 “注意安全,最迟到两点。” 平日里是十二点半关门。 邓祺曜欢呼一声:“好耶!” 他转身又跑向人群,跟着一起舞动,一头显眼的绿色在里面晃动着像一棵移动的树。 郇时瑧忍俊不禁,嘴角勾起的幅度让亓斯骛松了口气,他寻思了一下,觉得郇时瑧可能是累了。 “回民宿吗?”亓斯骛把吧台收拾好,招手让别的调酒师过来接替,自己从另外一边绕了出来。 阴影挡在面前,郇时瑧抬头看去,对上亓斯骛棱角分明的下颌。 这样的角度看去,亓斯骛的眉眼在灯光下愈发冷厉,眉毛如刀锋一般飞斜如鬓角,双目含着冷光,高挺的鼻梁翘着一个讥讽的弧度,薄唇微抿。 他也是失了神,竟然不自禁地伸出了手,用指尖点在了亓斯骛的鼻梁上。 好挺......他有些羡慕。 亓斯骛像一尊被施展了定身术的石像,浑身僵硬着不敢垂眸,带着凉意的指尖落到鼻梁的位置,痒痒的,又像带了电一样迅速穿过四肢百骸。 郇时瑧回过神,立刻缩回了手指。 他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见了这姣好的骨相,忍不住动手来丈量一下。 甚至在心里也忍不住用画画的三庭五眼黄金比例来分割眼前的人。 只是多少有些冒昧了。他拿起手机打字道歉:“对不起,我失礼了。” 亓斯骛哪里会介意,他巴不得这逾矩再来得猛烈一点,碰碰鼻梁算什么,应该再碰碰别的位置。 可他也不好说出来,只能故作矜持地摇摇头:“无事。” “是不是困了?”亓斯骛伸出手想要拉郇时瑧一把。 递到面前的手掌粗糙不平,上面坑坑洼洼有很多伤疤,最狰狞的是一道横穿过整个手掌的缝合伤,留下一道蜈蚣一样的痕迹。 亓斯骛伸出手的时候才发觉不妥,想换一只手,又显得欲盖弥彰。 在心动的人面前,无论是谁都想要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亓斯骛也不能免俗。 但是他好像总是搞砸了。 郇时瑧盯着那道疤久久不语,就在亓斯骛担心是不是吓到他了,想要收回手的时候,微凉的手指拽住了他的手腕。 手机的电子音响起:“我可以拍一个照片吗?” 未曾料想到的问题。 郇时瑧打字解释:“我是画画的,这道疤让我有了新的灵感,可以以它为参照让我画一幅画吗?” 此言不假,他见到这道疤的时候,那短暂的愣神不是被吓到,而是脑海里一闪而过一道灵感。 亓斯骛哭笑不得,他有时候真猜不准郇时瑧的想法。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郇时瑧拍了照片,把图片保存到了素材库这个文件夹里面。 他又看了一眼,打字询问:“我给你的护手霜有擦吗?你的手有点干,容易破皮。” 本来就有伤口,这边天气干燥,手破皮之后,原本就没长好的伤口也会受到影响。 亓斯骛眼也不眨地撒谎:“擦了,我很喜欢它的味道。” 其实收到以后就没有用过,天天摆在床头睹物思人。他又另外从网上买了同款,只是还没有送到。 “回去吧,”亓斯骛反手抓住郇时瑧的手腕,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明天还要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从酒吧出来,外面已经是夜幕沉沉,繁星点缀在深色的夜空中,一闪一闪的,像狡黠的夜精灵。 街边还有许多趁着夜色散步的行人,晚风轻轻拂过发梢,带来些许的寒意。 他们回到车上,亓斯骛启动了车子,熟练地打转方向盘从停车位里面退了出来,他的倒车技术很好,车停得方方正正不偏不倚,退出来的时候也一气呵成,让郇时瑧有些佩服。 郇时瑧成年后就去考了驾照,光是科目二的倒车入库就挂了两次,回回都压线,把教练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偏偏又担心大声吼他会把人吼坏,只能捏着鼻子继续教。 想到这里,他看着亓斯骛笑了笑。 “在偷偷笑我?” 语气很淡然,甚至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实际上亓斯骛心里有些没底,回忆着方才哪里又露出了什么丑态,他在郇时瑧面前出过的丑比他过往二十九年加起来的还要多,让他实在不敢再轻举妄动。 郇时瑧敛了笑,摇摇头。 又忍不住好奇地打字:“亓哥,你驾照拿了多久了?” “大一就拿了。”亓斯骛把车开入大道上面,“拿到驾照就买了车。” 郇时瑧继续打字,因为他总是用打字转换语音,他的打字速度会比常人快上许多。 “十八岁吗?那确实好久了,难怪那么厉害。” 他自己拿到驾照之后没有立刻买车,心底多少还有点阴影,满打满算还没有两年的驾车上路的车龄。 亓斯骛:“不是,我上大一的时候二十岁了。” 郇时瑧一愣,担心自己是不是戳了人伤口,不敢多问。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郇时瑧攥了攥单肩包的背带,有些局促不安。 亓斯骛闷声笑了一下:“别乱想,是去当了两年兵,保留学籍退役之后又回来继续读书了。” 郇时瑧松了口气,他怕自己无心之问戳到了亓斯骛的伤口。 寻常人家读大学基本就是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要么就是厉害点的十四五岁读少年班,但是二十岁的话,郇时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复读或者是身体原因。 第22章 但是亓斯骛这身材体格怎么看也不像是身体原因导致的晚读书。 郇时瑧侧头看着亓斯骛那一头寸短,总算找到了答案。 他一板一眼的走路姿态和利落的处事作风,原来都是锻炼出来的。 “很惊讶吗?”亓斯骛问。 郇时瑧打字:“倒也没有,只是......” 他目光闪了闪。 夜晚总是会无形地放大一个人的倾诉欲望,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郇时瑧往前走,一大段想要倾诉的话不自觉就涌到了嘴边。 他甚至都没有和舅舅他们聊过这个话题。 “只是什么?” 亓斯骛没有给他当蜗牛的机会,这个总是进退有度的男人好像突然丢掉了绅士风度变得强势了起来。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可能是走近郇时瑧的路。 他想要撬开蚌壳,去探寻内里的珍珠。 郇时瑧降下来一点车窗,感受着外面的冷风,他内心的燥热一点点褪去。 手指在手机上点了点:“我也有一个从军的朋友,只是他不在了,我没有做好他离开的准备,也下意识屏蔽类似的信息。” 其实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亓斯骛的寸短。 亓斯骛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是出事了?” 他隐约意识到这可能是郇时瑧眼底时常带着忧郁和来晋南的原因。 他还想问,只是好朋友吗?但是这个问题不适合在这个时候问,显得太冷血,也太明目张胆。 “出任务,牺牲了。” 郇时瑧揉了揉眼睛,有点酸涩。 郇时瑧又想到方才的一场求婚,被撬开的话匣子一下子关不上,他轻轻打字:“他本来很快就要结婚了,他们也谈了很久很久。” 他还记得江延航兴奋地和他说,以后结婚了要让他当伴郎,他笑着答应了,承诺会随一份大礼。 但是一场意外,江延航没有以后了。 很多人因为逃避现实而不愿想明天,也不期待明天,但是世界上还有更多的人,永远等不到明天。 亓斯骛唾弃自己只想着情情爱爱的小心思,对郇时瑧只言片语里的那个朋友肃然起敬。他想了想,却搜刮不出一个安慰的句子,只能无力地抿了抿薄唇。 郇时瑧打字:“你是不是在想怎么安慰我?” 亓斯骛一时无言。 “来到晋南,遇到你们,这就是安慰。” 即使是冰冷的电子语音念出来的字句,亓斯骛的心脏还是不争气的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而狂跳不止。 他苦笑着想,郇时瑧总是有这样的魔力,轻而易举就挑动他的心弦。 第12章 亓氏名言 郇时瑧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他把降下来的车窗又升了上去。 眼角的那一点濡湿消失得悄无声息,随着夜色一同隐没。 到达民宿的时候,亓斯骛叫住了准备下车的郇时瑧:“那个......” 郇时瑧疑惑地看过去,手指先按下了安全带的扣子,把安全带解开,咔哒的声响在安静的车厢内回荡着。 亓斯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车吗?我回去拿点换洗的衣服过来。” 他可不想在接下来的旅途里一直穿着一成不变的冲锋衣和运动裤。亓氏名言: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一个人的目光,当他的余光中都是你的时候,就离在一起不远了。 以上是某人瞎说的。亓氏祖祖辈辈都没有这条名言。 纯粹是有人想要孔雀开屏。 郇时瑧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 他有点担心地打字:“今天开了一天车,这么晚再开回去......” 剩下的话他没有打出来。 “没事,以前在部队里经常夜里拉练,”亓斯骛笑了笑,“我不会疲劳驾驶的,现在精神的很呢!” 郇时瑧其实想问,那为什么他刚才在市区的时候不先回家再把他送回民宿呢?这样不是更加节省时间和方便吗? 但是有些事情,问得太过清楚也不好。 该清醒的时候清醒,该糊涂的时候糊涂。郇时瑧想到酒吧里那意味不明的灼灼目光,手指抓紧了手机,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亓斯骛的目光一直攫取着眼前的人,自然没有错过他的欲言又止。心里有些遗憾,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 聪明是好事,但是也不尽然。 他倒是希望郇时瑧有时候迟钝些。 “可以吗?”亓斯骛又问。 郇时瑧终于还是点了头,只是又加了一行字:“太晚了,今晚别回民宿了。” 亓斯骛笑而不答:“那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最好梦里有他。 郇时瑧跳下车,和亓斯骛挥挥手,目送着他开车离去这才缓步走进院子里,从外面看去,民宿里面还亮着灯,陈宇应该还没有休息。 输入密码推开大门,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先是一道黑影朝着郇时瑧扑了过来。 “棉花糖!”陈宇在后面呵斥了一句。 棉花糖在距离郇时瑧不到半米的地方用它那张胖脸在地板上刹了个车。 郇时瑧忍俊不禁,把它抱了起来揉了揉脑袋,又捏了捏爪子,棉花糖在他怀里发出一串嗲嗲的声音。 陈宇在大厅用投影看电影,侧着身子手臂搭在沙发背上看过来:“今天玩得开心吗?亓斯骛都带你去哪儿玩了?” 第23章 两个人居然能在外面玩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还真是挺能玩的。 陈宇在晋南待久了,再好看的风景天天看也就不觉得稀奇了,他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俩人在外面逛一天的。 郇时瑧抱着棉花糖在另外一个布艺沙发上坐了下来,把棉花糖放到旁边,从单肩包里拿出来一条扎染的丝巾展示给陈宇看。 不规则的图案用蓝色的染料晕染在白色的丝巾上面,看上去带着简单的美。 棉花糖伸着爪子想要去抓丝巾,被郇时瑧躲开了。 陈宇:“去古镇了吧?那边很多体验扎染的。” 郇时瑧点点头,又拿出手机给他看了几张在大坝上拍的海鸥照片,都是亓斯骛拿着郇时瑧手机拍的,他也没仔细看,这下一看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自己被海鸥吓到下意识缩手躲避的照片。 脸上难得的带了些羞窘。 陈宇哈哈大笑:“那地方风景是不错,亓斯骛倒是会玩。这海鸥年年都被游客投喂,很亲人的,不会主动攻击你,它们那是逗你玩儿,下次去就不用怕了。” 郇时瑧也笑了笑。 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喂海鸥被吓到后退的时候,亓斯骛握着他的胳膊的场景。 耳朵微微发烫,他快速滑过了这张照片。 “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陈宇关了投影,把棉花糖和蓝精灵赶到专门的房间里面去。 他去锁了大门,在走廊留了一盏夜灯。 郇时瑧也起身回了房间。 ··· 翌日,郇时瑧刷牙的时候看了一眼天气预报,是大晴天,加上晋南的冬天并不算很冷,不去雪山等海拔高的景区的话,他就不准备穿羽绒服了。 一条条纹薄绒衬衫打底,叠穿一件复古学院风马甲,下面搭配了法兰绒格纹长裤,外面再套一个厚重的卡其色及膝大衣。郇时瑧背上单肩包推开房间的门,他走过拐弯的位置就看到了大厅里坐着的亓斯骛。 他坐在沙发上,弯着腰伸手去揉棉花糖的脑袋。 听到脚步声,亓斯骛看了过来:“你醒了?” “今天要收拾行李,我们要到那边住两天。” 郇时瑧这才发现亓斯骛旁边还立着一个黑色的小行李箱,棉花糖跳了两下跳到了行李箱上面趴着。 “要去别的城市吗?”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亓斯骛:“没有,就在晋南,是下边的榆城,那边风景比较多,一天玩不完。” “昨天太晚了忘记和你说了,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们也可以换一个近一点的地方。”亓斯骛小心翼翼地看着郇时瑧,他也是订酒店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没有商量过。 郇时瑧思忖片刻,打字回应:“可以,那你稍等我一会儿。” 亓斯骛松了口气,看着他转身往房间走去,心情很好地从口袋里撕开一包猫条给棉花糖加餐,指尖在棉花糖粉嫩的鼻尖上点了点:“小不点,今天你多赚了一餐。” 棉花糖勾着爪子去够猫条,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毛茸茸的尾巴从行李箱上面耷拉下来,一甩一甩的,像雨刮器一样给行李箱除尘。 郇时瑧从德国回来运了两个行李箱,一个大的一个小的,他把小行李箱里的东西清理到大行李箱里面,又拿了一件轻薄的羽绒夹克和一些换洗的衣服,然后拖着小行李箱出来。 “老陈!我们走了!” 陈宇背对着他们挥挥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棉花糖,你在这里乖乖的,别老是欺负蓝精灵。”亓斯骛把棉花糖抱下来放到地板上,拉起行李箱和郇时瑧一起往外走。 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面,俩人上了车。 亓斯骛:“我把车开到车站,在附近停车场停着,然后我们坐列车过去。” “我有朋友就住附近,他会帮忙看着车子的,这样可以吗?” 前面有一个红绿灯,亓斯骛停稳了车,然后微微偏了偏头看向郇时瑧。 晋南的日光很充足,明媚的光线从前挡风玻璃处照射进来,洒在郇时瑧银灰色的发顶上,像撒了一层金箔。 他动手拉下了遮光板,然后打字:“可以,你安排就好。” 跟着亓斯骛一起,他好像都不需要过多的思考,亓斯骛给了他充分的安全感。 他们先到车站附近的早餐店吃了早餐,这次吃的是糖腿破酥包和清汤牛肉饵丝,郇时瑧惊讶于类似的食物能创造出千百种不同的吃法,还个顶个的美味。 饵丝和烤饵块或者是米线都是不同的口感,烤饵块更加软糯,米线圆滑清爽,煮饵丝带了些许韧性。 亓斯骛挽了下袖口,看了一眼手表:“吃好了吗?” 郇时瑧点点头,目光从他的手腕处划过。 刷了身份证进入车站,等了二十分钟左右正好到他们那一趟车,一直走到站台处,郇时瑧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高铁或者绿皮火车,而是双层的列车。 亓斯骛笑笑:“是这边的民族文化特色列车。” “走,我们快点上去。” 虽然是旅游淡季不用担心人多,但是也怕有和他们同样错峰旅游的人占据了好的位置。 亓斯骛选择乘坐交通工具而不是开车是有原因的,这趟列车途经的风光壮丽,能看到连绵的山脉和壮阔的湖泊,特色车厢里面还有很多民族风情的装饰物。 他觉得郇时瑧可能会喜欢。 第24章 跟在亓斯骛身后进入列车内部,路过的其它车厢都和普通车厢没有太大区别,直到他们来到了酒吧车厢。 从地面铺着的地毯到半空挂着的青铜风铃,都是带着厚重的民族文化气息。 踏上古朴但是又色泽艳丽的地毯往里走,郇时瑧连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他确实很喜欢这些。 这节车厢除了他们和乘务人员就没有别的人,车厢内需要有消费,亓斯骛点了两份水果拼盘,然后带着郇时瑧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他们面对面坐着。 外面能看见蓝天白云。 晋南的天总是碧蓝碧蓝的,白云像是漫画里的一样一朵一朵,总是让人想到棉花糖。 桌面上还摆放了穿着民族服饰的人偶玩具,座位的靠枕也是带有民族色彩的编织品。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架棕褐色的钢琴。 郇时瑧对这些编织品的图案花纹很感兴趣,拿着手机拍了下来,乘务员端上来的水果拼盘也是用色泽艳丽、花纹繁复的盘子摆盘。 列车缓缓启动,外面的蓝天白云好像也跟着动了起来。 郇时瑧支着下巴看着窗外,亓斯骛用竹签插着水果吃,一边不着痕迹地看着他。 他的皮肤很细腻,阳光下连脸部细微的绒毛都一清二楚,也不怪邓祺曜总是说他拐骗未成年,这巴掌大精致的脸,说出去谁信他有二十六岁了? 第13章 是d960 列车呼隆呼隆地往前行驶,窗外很快就显出连绵起伏的群山,山顶被朵朵洁白的云层所环绕着,像是戴着白色帽子的巨人。 郇时瑧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他的目光贪恋地描摹着远处的群山,身心皆已经远去。 他忽然听见了一阵舒缓的、轻慢的音乐声,先是很轻很轻地发出了几个声音,然后像是懒洋洋的猫咪在键盘上踩出了一个杂乱的音符一样,音乐声变得连贯了起来,但依旧轻柔。 郇时瑧回头看去,复古的棕褐色钢琴那儿坐着一个人,他腰背挺得笔直,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琴键上面跳动着,手指一弯曲,手背上的青筋就交错着盘踞浮现,极具力量感的美跃然而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亓斯骛偏了偏头对着他笑了一下,手指依旧保持着在琴键上跳动的动作。 他对乐谱了然于心。 郇时瑧于是换了个位置,坐到对面既能看到窗外风景又能看到亓斯骛的位置上。 亓斯骛身上的黑色夹克外套在此时好像化身为了演奏家身上的燕尾服,狭小的车厢变成了高级的演奏厅。 他许久没有弹琴,一开始有些生疏地试了几个音,在找准了节奏之后,他果断换了一首曲子。 典雅又带着忧郁的起调,中间稍有停顿,然后是舒缓流畅的音律。 郇时瑧一面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一面倾听着耳畔的钢琴声,他仔细辨别着每一个音符,在列车驶过连绵的山脉,路过波光粼粼的湖畔时,耳边的钢琴声像风一样轻轻拂过。 他想起来了,这是舒伯特的d960。 舒伯特被称为忧郁的诗人,他创作的奏鸣曲不仅仅带有古典主义色彩还涵盖了浪漫主义特色,他的曲子带有鲜明的个人特色,乐曲的旋律性和歌唱性很强。【1】 不过也是这一点被后世诟病为舒伯特虽然有自主的创新,但是显然对曲式结构突破的桎梏不够大胆和彻底。【2】 耳畔的音乐仍旧在持续着,与窗外的风景相得益彰。 从一开始的轻缓柔和,到逐渐加重的音调。 有学者研究指出:“d960的副部第二主题的音律有别于前一主题带有和风般的暖意,以左手的柱式和弦与右手轻快的三连颤音分解琵琶音相结合的形式进行发展,显得更加轻快有活力和生机。”【3】 舒伯特在写最后几首奏鸣曲的时候,是经历过一些人生的重大事件的,d960就带有对生命的敬畏和渴望,轻快舒缓的音律中融入了舒伯特式抒情风格。 亓斯骛的十指在琴键上翻飞,他庆幸于自己绝佳的记忆力,同时无比感谢莫女士在他年幼时压着他去学了杂七杂八的各种技能,不然他哪有这么好的机会在郇时瑧面前露一手呢? 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亓斯骛没有想步步紧逼的意思,但是他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想要让郇时瑧在想起晋南的时候能想到这段悠闲舒适的旅途里有一个弹琴的身影。 只要能留下印象,就足够了。 列车在驶过山洞隧道的时候,车厢内暗淡下来,顶部会有五颜六色的打灯,亓斯骛只演奏了一小段,多的他也实在记不住了。 尾声从高音区滑向低音区,音律舒缓而安静的结束了。 亓斯骛从琴凳上起来,郇时瑧回过神,笑着鼓起了掌。 亓斯骛跟着笑:“献丑了。” 他隐秘地期待着郇时瑧的评价,状似不在意般回到座位,语气轻飘飘的:“小时候总被我妈拉着到亲戚面前展示才艺,久而久之就记住谱子了。” 郇时瑧拿起桌面上的手机打字:“弹得很好,是舒伯特的奏鸣曲d960吗?” 他舅舅的爱人是一位芭蕾舞者,同时也在小提琴上面小有成就。他在巴黎的时候经常跟着他们一起去听音乐会和观看歌舞剧,那样一段时间下来,郇时瑧也对巴赫、贝多芬和舒伯特等人略有了解。 亓斯骛也有些惊讶,除非是对古典乐等方面有兴趣并且当爱好的人,外行人似乎少有专门去学习和了解舒伯特的,能清楚区别奏鸣曲和协奏曲然后精准说出曲目的更是少之又少。 第25章 “是的,”亓斯骛点点头,又从水果拼盘里插了一块哈密瓜,“你对这方面也有了解吗?” 他对郇时瑧越来越好奇了。 而好奇,是深入了解一个人的开始。 郇时瑧依旧是用手机打字再转换电子语音:“我有一位长辈很喜欢看音乐会,我跟着他也了解到了一些皮毛。” “你弹得真的很好。”夸人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饶是亓斯骛也不禁脸上一热,掩唇咳嗽着偏移了视线。 被喜欢的人这么认真地夸奖真的很难不心动啊,亓斯骛实在是受不住郇时瑧几次三番无意地撩拨了。 郇时瑧低头打开单肩包,从里面掏出了自己的便携水彩本和画笔,这是亓斯骛第一次面对面清晰地观看郇时瑧的作画过程,全程一气呵成,笔触流畅自然。 “这个小盒子里的是什么?”亓斯骛好奇地指着一个饼干盒子,他并不觉得这真的是一盒饼干。 郇时瑧正好画完最后一笔,画面上正是亓斯骛弹琴的那一幕。 他在手机上打字:“是我的水彩颜料,你好奇的话可以打开看看。” 得到允许之后,亓斯骛才拿过那个铁盒子,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盖子,新奇地看着里面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固体颜料。 他轻轻拨动了一个颜料方块,发现它们是磁吸的被吸附在铁盒上面。 “这是你自己装的吧?” 总不会是卖颜料的一开始就拿饼干盒子装颜料。 郇时瑧点点头,他以前和彭炜一起学画画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是这么装固体颜料的,方便收纳又简单便捷。 亓斯骛把盒子又放了回去,他悄悄看着画纸上的背影,心底泛起隐秘的甜,就像是棒棒糖吃到最后棍杆上那一丢丢的糖总是会格外香甜一样。 他不仅在郇时瑧的旅途记忆里留下了印象,还能得以被画面定格下来。看他随身都带着那本画本,亓斯骛一想到自己弹琴的画面被记录下来后也会被随身带着,心头就不可抑制地涌起火热。 画笔在纸上刷刷的填补上颜色,颜料晕染开来,窗外的群山若隐若现地点缀在一隅,画面的中央完完全全被亓斯骛弹琴的背影占据。 最后一笔落下,郇时瑧摊开本子等颜料干透,亓斯骛心下一动:“我可以拍个照片吗?” 郇时瑧点点头,把本子调转了一个方向对着亓斯骛。 “啊,就一个背影都被你画得这么帅,我要不好意思了。”亓斯骛拿着手机一顿猛拍,迫不及待就要发朋友圈炫耀。 郇时瑧闻言,眉眼弯弯。他把手中的画笔放下,认真地看着亓斯骛,然后一手伸出指了指他,接着收回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伸出,大拇指翘起,无名指和小手指收回蜷缩在掌心-- 他保持这个手势,在下颌处用这个手势从左到右划拉了一下。 亓斯骛看得云里雾里。平日里都是用手机打字交流,他鲜少看见郇时瑧比划手语。 “这是什么意思?”他虚心求教。 郇时瑧狡黠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亓斯骛看着他灵动的双眼,也跟着笑起来,这样有朝气的郇时瑧才是郇时瑧啊。 “你不说算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郇时瑧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画本上的画已经干了,亓斯骛把本子还了回去,他在相册里挑挑拣拣了好一阵子,又有些心虚地悄悄瞥了一眼郇时瑧。 最后从相册里挑出一张照片,画面里主要是画,但是边缘拍到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亓斯骛把这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接着就不再看朋友圈的各种反应,掩饰般地把手机翻转着盖到桌面上。 他很少发朋友圈,就算发也是拍一些风景和酒吧乐队的照片,这次突然意味不明的发了一张画,里面还有一双明显不是他的双手,也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猜测。 俩人相对无言地坐着看着外面的房间,一排一排的电线杆,大片大片的田野和连绵的山脉,周遭最质朴的风光在这趟旅程里也充满了无限的美好。 列车一路呼隆呼隆地把他们带到了榆城。 拖着行李箱下了车,亓斯骛领着郇时瑧到车站门口找到了他事先租好的车,和车主拿了钥匙交了押金,就带着郇时瑧往住处开。 他显然是早有准备,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榆城订的住处是一栋独立的带小院的民宿,亓斯骛包了下来,只有他们两个人住。 穿过石板小径,看见的是一栋白墙黑瓦的仿古建筑,推开院子的木门往里走,把行李箱放在了一楼客厅。 “你要休息一会儿吗?还是我们直接出去玩?” 郇时瑧打量着这栋民宿,手指打字询问:“多少钱呢?我转给你。” 亓斯骛难得沉默,他不想要郇时瑧和他分得这么清楚,但是他现在好像也没有立场去替郇时瑧承担出游费用。 再三斟酌之下,亓斯骛说了个数。 郇时瑧在微信上把钱转了过去,包括先前的车票费用。 等他们再从民宿里出来的时候,亓斯骛明显沉默了很多,他一言不发地开着车,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郇时瑧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第14章 恋爱盲区 裹挟着凉意的风拂过路边的树梢,枝叶颤动着发出簌簌的低语,天朗气清,浮动的云层点缀在蓝色的天幕之中,阳光在云层里折射出五彩的光晕。 第26章 晋南市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好。 降下来的车窗处不断涌入沁着凉意的风,郇时瑧无措地用手指搅动着单肩包的背带,黑色的带子一圈一圈地缠绕在白皙的指尖上,他的心始终静不下来。 其实前两日出游的时候,车厢内也是安安静静的,最多会有车载音响的声音。 但是今日的沉默和寻常不一样,郇时瑧能明确地感知到亓斯骛在生气,至于原因,他大概也能窥见一二。 把手指从层层缠绕的黑色带子里面解救出来,郇时瑧捧着手机,指尖停留在屏幕上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打开了浏览器搜索-- 【惹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办?】 【和朋友出去旅游,朋友不让aa怎么办?】 他斟酌着用词,却无论如何也没能在网上找出一个可靠的答案。 郇时瑧拧着眉毛,困惑和不解的表情就像是在面对大学时深奥的高数题。他过于地专注于寻求解决的办法,也就没有发现车辆已经在路边的停车位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驾驶座上坐着的男人侧着身子垂眸看着他,绝佳的视力和身高上的差距让他轻而易举就能看到郇时瑧手机屏幕上的浏览页面。 亓斯骛勾了勾唇角,然后强行压了下去。 他确实有点生气,这股气来得莫名其妙也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只能憋着不出声,以免殃及郇时瑧。结果现在却让他看到了可爱的一幕,一个悄悄上网搜答案的小可爱。 “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突然发出的声音让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郇时瑧吓了一激灵,身子抖了抖,手机一个没拿稳掉落在车厢的脚踏垫上。 亓斯骛懊恼道:“抱歉,没想吓到你。” 他怎么总是弄巧成拙。 郇时瑧弯腰捡起手机,他偏头看向亓斯骛,红润的唇瓣紧紧地抿在一起,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都没有打出完整的句子。 亓斯骛看不过去他这副纠结的模样,轻叹一声:“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在钻自己的牛角尖。” 他没有修习过恋爱这一门课程,不知道该如何追求心上人。本来定下这趟行程他确实打着费用由他承担的主意,但是现在想想,确实不妥,好像完全没考虑过郇时瑧的想法。 他陷入了一个恋爱知识的盲区。 郇时瑧那双澄澈的桃花眼倏地看了过来,里面盛满了疑惑。 “我......”亓斯骛也不清楚应该怎么解释,他只能肯定地说,“真的没有生你的气,敞开心玩吧,别想那么多。” 看着郇时瑧明显不相信的眼神,亓斯骛笑了,然后大胆的做了一个举动-- 他伸手越过扶手箱的位置,在郇时瑧瞪大的桃花眼注视下,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把银灰色的发一把揉乱。 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果然一下子搅散了郇时瑧的胡思乱想,他忍受不了自己一头被揉乱的发型,把挡板拉下来对着里面的镜子整理发型,先前的疑惑和不安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亓斯骛朗声大笑:“你还挺臭美的。” 郇时瑧不语,暂时不想搭理他。 车辆继续上路,车厢内依旧安静,却打破了先前古怪的气氛。 只是亓斯骛心里清楚,能糊弄一次,不代表能糊弄第二次,他心里那些想法,早就被窥去了几分。 他们之间总是要捅破窗户纸的。 目光沉沉地直视着前方,亓斯骛头一回觉得有些棘手,他不想吓到郇时瑧让俩人好不容易近了一点的关系又退回陌生状态,但是他也不想俩人继续这么模模糊糊的相处。 郇时瑧的顾虑他不清楚,至少他是认真的。 以前他看不上谈情说爱这回事,年纪到了也不是没被家里催过婚,最为搞笑的是,他本以为和家里出柜之后就不用承担催婚的命运,结果莫女士非常开明地表示:“喜欢男孩子啊?喜欢男孩子也要早早定下来啊!” 但不管外人怎么调侃和催促,这么些年过来,他从未遇到过一位能挑动他心弦的人。 缘分和感觉是最为玄乎又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所以在第二次再遇到郇时瑧的时候,哪怕没有助听器意外掉落这件事情横亘着,他也会主动出击。 喜欢便是喜欢了,这感觉来得迅猛和突然,但是亓斯骛的喜欢并不敷衍,他很认真地想要和郇时瑧讨论以后。 ··· 他们租来的车是一辆suv,底盘高,车厢宽敞,跑起来也舒服。 约莫开了半个小时,交了一百块钱进山费用,他们到达景区门口停了车。亓斯骛事先在网上买了景区票,直接刷身份证检验电子票据就可以进去。 他来过好几次了,对这边的情况算是比较熟悉。进入景区之后在大门里面就有一排小商铺,亓斯骛径直往商铺那儿走去。 郇时瑧虽有些疑惑,但还是跟在后面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老板,拿四瓶氧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郇时瑧身上穿着的外套,又转过头道:“再租一件大衣。” 商铺内不止摆放着很多绿色的瓶瓶罐罐,墙壁上还挂了一排一排厚重的冲锋衣,郇时瑧看着老板拿了四个绿色罐子用袋子装了起来,然后用撑衣杆从墙壁上取下来一件大衣交给亓斯骛。 “滴--微信支付300元。” 亓斯骛提着袋子,把红色的大衣递给郇时瑧:“一会儿山上冷,你这穿得太少了。” 第27章 他自己穿得也不厚,但是他抗冷,早就适应了这边的海拔和气候,郇时瑧和他不一样,第一次来要是没做好防寒又上了海拔高的地方,第二天很容易不舒服。 “这几个是一次性的氧气瓶,进入景区海拔就有三千多了,你现在可能没什么感觉,一会儿爬上去的时候就慢慢有感觉了。” 高原反应这玩意也很玄乎,亓斯骛自诩身体不错,但是他来过的几次里也会产生高反。倒是当初带莫女士来爬山的时候,她一点反应没有,爬得比他还快。 以防万一,亓斯骛一次性买了四瓶大罐的氧气瓶。 郇时瑧把大衣挂在单肩包背带上横在胸前,伸手想要去提亓斯骛手里的袋子。 “这点东西又不重,我提着就行。”亓斯骛拂开他的手,“走,我们去坐大巴。” 淡季的人很少,旅游大巴上就三三两两的人,车辆在行驶过程中遇到一个又一个大幅度的拐弯,郇时瑧一个没坐稳,猛地倒向了右边。 一只宽厚带着茧子的手掌扶在后颈处,掌心带着温热,摇晃的车厢传来的轮胎擦地声和缝隙处飘来的淡淡燃油味在此刻突然销声匿迹。 倾倒时倒转的视线对上了含笑的狭长双目,郇时瑧觉得扶在他后颈处的手掌的温度好像传递到了他的脸颊上。 他迅速坐直了身体,后颈处的手掌也适时的离开。但是指尖残留的滚烫温度好像被遗落在了他的皮肤上,从后颈到耳朵到脸颊,一路烧了起来。 “投怀送抱?”亓斯骛轻笑着。 郇时瑧本就思绪繁杂,又听到这调侃,他出其不意地在亓斯骛大腿上拧了一把。 “嘶!” 亓斯骛怎么也没想到郇时瑧会来这一下,面目扭曲着看到郇时瑧在一旁笑得很得意。 算了,痛就痛点吧,难得见到郇时瑧孩子气的一面。 他的心情莫名的因为这个小插曲而轻快了起来。 郇时瑧掩耳盗铃般偏头看着窗外的山峦树林,模糊的车玻璃在经过被树影遮挡的阴暗处时从里面映出身边人的轮廓。 目光描摹着车窗上的轮廓,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他再也不能忽视这一丝悸动。 山路十八弯,这大巴车坐得就像人在滚筒洗衣机里滚了几个来回一样,也幸亏早餐吃得早,不然这还没消化就要吐个干净。 好不容易到了站点,郇时瑧看到下车的几个人都一脸菜色,还有的两腿颤颤,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摔倒。 这一站是索道口,郇时瑧和亓斯骛两个人进了一个缆车,面对面坐着,这感觉和坐摩天轮一样。 缆车慢慢上升,全透明的缆车车厢可以无死角地看到下面山谷的风景。郇时瑧并不恐高,他看着下面大片大片的树林和不远处带着雪色的山脉,晋南的风景真是得天独厚的美。 他看着风景,亓斯骛看着他。 “晋南的松茸特别有名,这底下的树林一到了雨季,就会迎来很多采摘松茸和菌菇的农户。” 郇时瑧好奇地打字:“什么时候是雨季呢?” “一般是每年六到八月份,那个时间段的菇子特别多,味道比现在的更加鲜美。” “老陈有一年突发奇想要试试自己摘菇子,三点钟把我拉起来,我们俩就到民宿后面那山上去捡菇子。”亓斯骛嘴角挂着笑,“捡完菇子回来就煮了吃,下午我们俩就进了医院。” 郇时瑧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亓斯骛:“就是捡到了不认识的菇子然后混到一起煮了吃了,老陈还嘴硬说是菇子没煮熟而已。” 郇时瑧也忍不住笑了,长睫轻轻抖动,像振翅的蝴蝶。 他打字问:“那你们没出什么大事吧?” “当然没事,有事的话我现在也不会好好在这里坐着。” 亓斯骛笑言:“好在那天邓祺曜来民宿玩,他说我们两个在民宿对着空气打架。” 具体看到了什么幻象他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当时被邓祺曜笑了好一阵子,也算是留下了黑历史。 郇时瑧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又看看亓斯骛硬朗的脸,顿时乐不可支,笑得一抖一抖的。 “你可别抖啊,到时候把缆车抖下去了。”亓斯骛开玩笑道。 郇时瑧顿时收了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模样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特别可爱,特别让人想要捏一捏。 亓斯骛掩饰地咳嗽了一声。 缆车哪里那么容易被抖下去,不过是玩笑罢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和郇时瑧之间好像进入了一种很微妙的状态。 第15章 俯仰天地 缆车沿着索道上升,大概十分钟之后到达了目的地。 跳下缆车,郇时瑧跟在亓斯骛身后沿着小路走了一段,然后就到了一片被栅栏围着的草甸处,一大片苍茫的草甸看起来让人很想在上面纵马驰骋,背后还靠着连绵的雪山,景色十分壮阔。 “这里海拔差不多是三千五,”亓斯骛走在郇时瑧身侧,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叮嘱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郇时瑧点点头,他暂时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一片地区就像是在原始森林里开辟出来一个景点一样,周围是高耸入云的云杉树。 四周的树木完全没有经过人为规划的肆意生长、横来纵往,供游人行走的只有一条狭窄的由木板铺出来的栈道,旁边还有各种倒塌下来无人清理的树干。 第28章 倒下来的树干上面布满了厚厚的深绿色苔藓,人一靠近,还能看到几只龟速爬行的小蜗牛,鼻腔里能嗅到一股青翠的草木混着苔藓的味道。 原生态的环境给动物们提供了充满安全感的栖息之处,鸟声在山林间悠悠鸣啭,郇时瑧还瞧见了一只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小羊羔,咩咩叫着,也不怕人。 身后跟着的几位游客伸手摸了摸小羊羔,它晃晃脑袋抖抖身子,又潇洒地窜入了丛林里消失不见。 郇时瑧驻足在栅栏旁边凝神远眺,深深的又贪婪地捕捉着山林间新鲜的空气,肺腑间充满了自然的气息,他的身体里好像被大自然注入了一股生机与活力,俯仰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他再一次寻到了旅游的意义。 亓斯骛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他对这里的景色非常熟悉,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身边专注地看着草甸和雪山的人身上。 一种超脱世俗的气质在郇时瑧身上得以展现,这种感觉很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硬要形容的话,亓斯骛觉得,他好像要羽化了一样。 在郇时瑧凝神看着远方时,他的身上冒出无形的屏障,他与周围的所有人好像都隔了一层壁垒,后方三三两两的游客谈天说地,身边亓斯骛的打量窥探,好像都无法触动他的内心分毫。 他有自己的世界,有他自己的坚持,他柔韧而强大的与这片天地之景产生了旁人无法捕捉的共鸣。 这并非是亓斯骛的夸大,他从未见过如此真挚而纯粹的人。 再好的风景在多数人眼里也只是拍下来发到朋友圈的背景图,最多在欣赏的时候赞叹几句也就草草略过,而郇时瑧对着风景所展现出来的虔诚让人敬佩。 亓斯骛终于想起来该怎么形容郇时瑧了,他就像是来朝圣的信徒,对着大自然这位圣人敬上最纯粹和真诚的信仰之力。 或许在他们之间还发生了旁人触摸不到的一场交易,郇时瑧予自然虔诚的信仰,自然赐予他生命的真谛,而这些,亓斯骛都感受不到。 一股颓然的挫败感突然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又离郇时瑧远了一点。 亓斯骛忍不住摸着口袋里s.t.dupont的打火机外壳。 是因为那位朋友的离去吗?他到底在那段时间里经历了什么呢? 亓斯骛总能从郇时瑧虔诚又带着敬畏的目光里窥见浓浓的哀伤和忧郁,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肩膀被轻轻碰了一下,亓斯骛回过神。 郇时瑧在手机上打字询问:“我们往哪儿走呢?” “这边,顺着这栈道走一圈。” 他们并肩走着,早上的紫外线有点强,郇时瑧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他的脸很小,一副墨镜就挡住了大半。 一路围着巨大的草甸走了一圈,路上又碰到了一只亲人的小牛犊,郇时瑧本没有想靠近,架不住小牛犊自个儿往他这碰瓷,一个劲儿的用鼻子凑上来嗅。 亓斯骛见他并不害怕,也就没有把小牛犊赶走。 “这些一般是山里的农户散养的,这会儿把它们放出来吃草撒欢,傍晚的时候再赶回去。” 郇时瑧摸了摸小牛犊的脑袋,被那双湿漉漉黑不溜秋的眼珠子瞅着,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小牛犊蹭了他两下,又翻过了栅栏跑到草甸里面去了。 郇时瑧空出手来打字:“他们不担心牛跑丢吗?” “一般不会。” 亓斯骛也没放过牛,具体的还真不好说。他家里那老头子在青城也是数一数二的知名企业家,他虽然不是被溺爱娇养长大的,但是也确确实实没有接触过务农放牛。 好在郇时瑧没有想要和他深入探讨放牛的问题,他们继续往前走着。 海拔慢慢升高,郇时瑧终于开始感受到一点压力了,不过这尚且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只是走路的时候会微微喘气。 “还好吗?”亓斯骛停下脚步,“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正好走到附近的一个游客服务中心,有一家售卖小吃和饮料的商店。 “你喝水还是喝饮料?”亓斯骛询问,“算了,还是喝点水吧。” 他长腿一迈准备走过去,衣摆处传来一阵牵扯的力度,顺着衣摆看去,是郇时瑧拉住了他。 “怎么了?不舒服?”语气里带上了急切。 郇时瑧摇摇头,打字道:“我去买。” 亓斯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执意要去,拗不过他,就点头同意了。 商店的店面很小,此时又有其他游客上来了,两三个人围上来,就挡住了最前面郇时瑧的身影。 等郇时瑧拎着水和烤肠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亓斯骛身姿笔挺地站在空旷之处,刀锋一般的浓密眉毛轻轻蹙起,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一手拎着装着氧气瓶的塑料袋子。 他的目光始终紧紧关注着商店的方向,直到捕捉到郇时瑧的身影,那拢起的小山似的眉宇才松了松,嘴角勾起一个温柔和煦的笑,尽管他有意的去掩饰这一点变化,可郇时瑧还是在他嘴角的弧度下去之前注意到了。 “饿了?” 亓斯骛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两根烤肠,接过了其中一根。 郇时瑧单手打字:“不饿,就是闻着挺香的,买来解解馋。” “你这倒是像邓祺曜那小子了,他出去玩一到景点就要买东西吃。”亓斯骛咬了一口,“今天中午可能得迟点吃午饭了,垫垫肚子也好。” 第29章 “没关系,我还不饿。”单手在手机屏幕上打出几个字,郇时瑧还不想匆匆结束这趟行程。 吃完了烤肠,又喝了半瓶水,休息片刻之后他们继续走着。 沿着栈道旁边的指示牌一路走,亓斯骛有片刻觉得他们好像提前迈入了退休养老的日子。 走了几百米之后,渐渐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 穿过重重树影往深处走去,见到了从山石间流淌而下的水瀑,水流一路从高到低汇聚在下面由白色石灰岩隔开的小洼地里,凝聚成一湾湖泊。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澄澈的湖面上,居然使得那干净透亮的水面折射出澄净的浅蓝色,像是质地出众的矢车菊蓝宝石一样镶嵌在这群山环绕、树影叠叠的山谷中。 郇时瑧回头看向亓斯骛,手机打出一行字:“好漂亮!居然是蓝色的!” 缓步走到了他身边,亓斯骛看着水面说道:“这是雪山上融化的雪水一路流淌下来形成的。” “也就天气好才能看到蓝色的湖面,在阳光的照射下会产生瑞利散射效应,湖水中的短波光被大量散射,使得湖面呈现出蓝色。”【1】 郇时瑧打字感叹道:“厉害!” 亓斯骛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这些是他之前陪莫女士来玩的时候,请的导游讲解的时候听到的,他哪里懂这些。 不过他欣然地接受了郇时瑧的崇拜和夸奖。 沿着湖又绕行了一圈,到能够接触水面的地方稍做停留,郇时瑧蹲了下来,伸出手指在湖水里试探了一下。 冷冽的水刺激得他一个激灵,探出去的手指迅速收了回来。 亓斯骛浅笑着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和棉花糖很像。 “要拍几张照片留念一下吗?” 郇时瑧想了想,觉得可以,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亓斯骛。 也是见到了他,亓斯骛才发现原来真的有不上镜的人,这一个小小的镜头里框住的人,远远不及真人十分之一的美貌。 郇时瑧突然朝着亓斯骛招了招手。 “怎么了?” 郇时瑧的手机还在亓斯骛手里,他就指了指亓斯骛,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再指了指手机。 亓斯骛琢磨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想让我和你一起拍?” 这个问题一抛出去,亓斯骛的心脏就不可抑制地狂跳不止。 这是什么意思呢?算是他已经走进郇时瑧心里的意思了吗? 郇时瑧点点头,对着他招手。他还戴着那副墨镜,遮挡住了眼中的情绪和大半张脸,让人瞧不出他此刻的所思所想。 亓斯骛僵着身子挪了过去,“怎么拍?” 郇时瑧拿过自己的手机,调整到了自拍模式,然后靠近了一点亓斯骛,两个人的肩膀挨着肩膀。 身边人一靠近,亓斯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清楚是须后水还是香水的味道,很淡,但是出现在郇时瑧身上又是那么恰到好处。 他真是被吃得死死的了,他无比的肯定在往后再也遇不到第二个郇时瑧了。 郇时瑧只有一个,独一无二,只在他眼前。 双目看向镜头,小小的画面框里框住了两个人,郇时瑧的脑袋微微往亓斯骛那边倾斜着靠近,他们身高上有些差距,偏移的脑袋正好够在亓斯骛的下巴处。 这样错位着看,就像是郇时瑧枕靠着亓斯骛的肩膀一样。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亓斯骛仍旧像在梦里一样。 直到手机的电子语音响起:“你多高啊?” 郇时瑧自己也不矮,有一米八二,在人群里也是一眼能看到的身高。结果亓斯骛还能比他高出快一个脑袋,估摸着也有一米九了。 “一米八九点五。” 郇时瑧倏的无声笑了起来。 怎么还有人精准到小数点的? 亓斯骛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下巴,咳嗽了一声缓解尴尬。 等他再看过去,对上了郇时瑧摘下墨镜后含着笑的琥珀色眸子。 明亮的琥珀眸在阳光下是如此的耀眼,他像皎月一样。 第16章 相互救赎 沿着山林的栈道慢慢地逛了一圈,湖光山色皆收入眼底。 山林间还是有些凉,山风夹带着林间潮湿的苔藓味穿过了层层叠叠的枝叶和嶙峋崎岖的山石无形地朝着人身上扑来,郇时瑧渐渐觉得有些冷了,他纠结地看着手里租来的大衣,有些犹豫要不要穿。 这种在景区租的衣服不知道有多少人穿过,也不知道多久才清洗一次,哪怕不是贴着皮肤直接穿上来,郇时瑧的洁癖也促使他一时难以接受。 现在还没有冷到非穿大衣不可的地步,郇时瑧想了想,没准备穿。 亓斯骛本来在前面走着,走了几步没听见脚步声,回头才发现人还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站着。 他疑惑道:“怎么了?累了?” “最后一段路了,再坚持一下吧。”亓斯骛也没办法,这上面可没有车可以坐,只能走到指定的地点乘坐缆车上下山。 他往回走了几步,看着郇时瑧之前横在背包带子上的大衣被他拿到了手中。 “是不是冷了?”亓斯骛接过他手里拿着的大衣,在空中抖了抖想要帮郇时瑧披上。 结果,大衣随着动作抖动着,俩人都看到里面掉出来一只小虫子,郇时瑧登时就往后面连连倒退三步,避之唯恐不及。 第30章 亓斯骛忍俊不禁:“你怕虫子?” 郇时瑧只是摆了摆手,没看见虫子的话他或许还能眼不见为净的忍受一下,这下他是真的宁愿忍受着这山间些许的凉意也不会碰这件衣服了! 他看着红色的大衣就像看着洪水猛兽,不肯再上前一步,但是那露出来的红唇被冰冷的山风吹得有些微微抖动。 亓斯骛思忖了片刻,单手臂弯里挂着红色的大衣,一手利落地脱下了自己的夹克外套然后丢给郇时瑧:“你穿我的,我穿这个。” 他甚至没给郇时瑧拒绝和思考的时间,三两下套上了红色的大衣,鲜艳明亮的大红色套在长腿宽肩的亓斯骛身上,有一种别扭又时尚的奇怪视觉反差。 手里接住的外套内层还带有人体的余温,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摩挲了片刻,郇时瑧看了看亓斯骛,最后还是套上了他的外套。 他本来就穿着卡其色的大衣,外面再套一个短款的黑色夹克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们两个人里一个面容冷硬走的硬汉风却穿着租来的艳红色大衣,一个面容昳丽却在大衣外面再披上短款夹克外套,真应了那句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 郇时瑧看看亓斯骛,又看看自己身上的奇葩穿搭,忍不住弯着腰无声地大笑了起来。 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谁在乎呢?有人陪着一起奇奇怪怪,这大抵是世间最美好的相处方式了。 亓斯骛被这笑容所感染,也勾了勾唇角:“走吧,早点下去,我们找地方吃饭去。” 又走了一段路,稍微爬了一段台阶和山路,亓斯骛有些微喘着打开一次性的氧气瓶罐子吸了几口氧气,他余光瞧见郇时瑧好奇的目光,打趣道:“要不要尝尝这罐装的氧气和新鲜的氧气有没有什么区别?” 郇时瑧还确实有些意动,但是他担心亓斯骛到时候氧气不够用。这一罐子看着像是大号保温杯那么大,其实三两口就没了。 亓斯骛笑笑:“有个说法是,身体越好的人到了海拔高的地方越容易出现缺氧的反应【1】,不过这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我不清楚啊,你听听就行了。” 至少他遇到的几个人里确实是这样。 他的身体情况怎么样也比郇时瑧好吧?但是一路走来,郇时瑧是一点不适的症状都没有。 随手把用完的氧气罐子丢到垃圾回收箱里,两个人又走了十几分钟走到了缆车点。 坐着缆车下山,然后又坐着摇摇晃晃的像滚筒洗衣机一样的大巴回到了大门口,郇时瑧把亓斯骛的衣服还了回去,亓斯骛拿着租来的大衣送回店铺,上午这一趟算是结束了。 亓斯骛开着车带着郇时瑧去了当地评分很高,他吃过也觉得不错的一间餐馆,还是少数民族开的店,里面的装潢都带着民族风情。 晋南的民族文化传承做得很好,处处都能看见文化特色,不同民族不同习俗的人生活在一座城市里,这本身就成为了城市的代言和风景线。 郇时瑧他们走进店内的时候,穿着民族服饰的服务员还对着他们喊了两句方言,他们都没有听懂,但是从对方神情来看,想必是一种打招呼的称呼。 “腊排骨煲。” “泉水豆腐。” “汽锅鸡。” “清炒笋干。” 亓斯骛报完菜名,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郇时瑧:“这些可以吗?你再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 手机线上点单,两个人都可以在小程序上点单。 郇时瑧不挑食,他对亓斯骛的选择抱有十足的信任,打字道:“可以的。” “那再来两份泡鲁达!” 主食是一大份菌菇烩饭。 郇时瑧发现他来到晋南之后好像每一顿饭都离不开菇子,早餐有菌菇米线,中餐晚餐有炒菇子煮菇子炖菇子,就像在慕尼黑的时候顿顿有烤猪肘一样。 每一次点到和菌菇有关的菜,不管是哪一家店,都会有服务员在上菜的时候用干净的勺子或者筷子从客人的餐盘里夹取一些菌菇样品装入密封袋内。 他第一次瞧见还觉得奇怪,后来亓斯骛告诉他,因为这边很容易出现吃菇子中毒事件,店家要保留样品以防万一。 两杯泡鲁达和菌菇烩饭先端了上来,烩饭散发着浓浓的锅气,菌菇的鲜香已经融入到粒粒分明的米饭里,光是看着闻着就十分诱人。 郇时瑧在手机上打字询问:“泡鲁达是什么?” 很独特的名字,满满一杯白色的像是椰浆一样的饮料。 亓斯骛把其中一杯推到郇时瑧手边:“其实就是奶茶那些小料,珍珠、西米、炼乳等和碎冰一起打底,倒入椰浆,最后放上几块焦香的面包片,点缀上一些椰丝,就是泡鲁达了。” “每家店的泡鲁达在细节做法上略有差异,有的以水果为主,有的就是用炼乳提升甜度。” 原来真的有椰浆,这些配料组合在一起怎么也不会难吃吧? 郇时瑧试探着尝了一口,有椰浆的清甜,还有各种打底小料的爽口,总体来说不错,值得尝试。 他用公勺打了两勺子烩饭,其它菜也陆陆续续端了上来,一开始没觉得饿,这些菜一端上来,香味扑鼻,饥饿感瞬间就涌了上来。 “趁热吃吧。” 食不言,两个人在山上逛了两个多小时,到现在是下午一点多钟了,都埋着脑袋努力进食。 第31章 菌菇烩饭的鲜香在口腔内迸发,米饭带着润泽度,粒粒分明的包裹上了菌菇焖煮出来的汁水,口感上层次分明。 腊排骨已经被腌制入味了,排骨本身带着咸味但是又不会过度的咸,混合着蒜叶一起大火翻炒出来再加上简单的调味,味道也是一绝! 郇时瑧又夹了几块鸡肉,晋南的汽锅鸡好像也挺有名的,彭炜来的那天他们也是去吃了汽锅鸡。 不过每一家的汽锅鸡又有些许不同,上次那家是用铁锅端出来的,这次的是一个铜锅,下面还有一个盆子里面装满了水。汽锅鸡也独有一番风味,鸡肉鲜嫩多汁,一口咬下去,鸡肉中含有的酱汁在口腔内打了个转,口齿萦绕着鲜香。 而清炒笋干和泉水豆腐恰到好处的中和了肉类食材的油腻,一顿饭吃下来的体验感是非常好的。 两个人把几盘菜都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也没剩下。亓斯骛拿起手机要在小程序上面买单,结果就发现上面显示已经支付成功了。 他看向郇时瑧:“你付款了?” 郇时瑧故作无辜地眨眨眼睛。 很早之前就说过要请亓斯骛吃饭,再者这些天在吃饭上的支出总是被亓斯骛抢先付费了,哪怕他在微信上转了钱也不被接收。今天算是被他找到了机会,抢在前面付了钱。 亓斯骛有些无奈:“说好了带你玩的,你跟在我后面好好玩不就行了?嗐呀,你真是......” 亓斯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郇时瑧这人一板一眼的,又认死理,有他自己的一套处事方式。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宠着了。 亓斯骛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询问道:“我们接着去下一个地方吗?需要回民宿休息一下吗?” 一大早起来赶车,又在山林里逛了两个多小时,他担心郇时瑧会吃不消。这边的海拔哪怕不是在山上也普遍比别的地方高一点,再加上一直走的山路,也会比之前逛一天古镇更加累。 其实吃饱喝足之后,身上那微不可察的疲倦感就已经消失了,郇时瑧还是选择了继续前往下一个景点。 郇时瑧打字反问道:“你呢?需要休息一下吗?” 亓斯骛总是关注他的情况而忽视了自己,一路过来都是他开车,在山上又有轻微的高反,真正需要休息的是他才对。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郇时瑧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亓斯骛瞬间就收敛了不正经的模样,看着郇时瑧透露着关心的双眼,认真回答他:“真的没事,我累了肯定会去休息的。” 双方都确认了彼此没有明显的疲态之后,俩人走出餐馆,又开着车往下一个风景打卡点驶去。 车厢内的音响徐徐地播放着英文歌曲,车辆平稳地行驶着。 等红绿灯的间隙,亓斯骛余光里瞥见身边的人闭着眼睛养神,他从后视镜里看着郇时瑧,又想到了在山林里时这人虔诚的神情。 亓斯骛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肆意地抛下一切不管不顾的来一场痛快的旅行了,托郇时瑧的福,他找回了被丢弃在时间和尘世里的张扬姿意。 在外人眼里,他白手起家年少有为,待人处事都恰到好处,他的人生似乎一片坦途。 但是在日复一日循规蹈矩的生活里,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曾经毅然从军的潇洒豪气和学生时代假期里各地乱窜参加徒步和马拉松的快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淹没在时间里了。 亓斯骛手里握着方向盘,嘴巴里哼唱着歌曲,和郇时瑧的这场旅途也让他找回了自己。 他的手掌心里有一道横亘着的狰狞伤疤,这道疤痕困住了二十岁的他,也把潇洒姿意的亓斯骛困在了时间里。 郇时瑧发现了这道疤,又在无意中让亓斯骛重新审视过去的伤疤,他从郇时瑧的身上感受到了对生命的虔诚和敬畏,但是这种敬畏并不是和他一样的一潭死水,那是向上的,有活力的敬畏之心。 与其说这趟旅行是郇时瑧一个人的疗愈之旅,不如说这是两个因缘际会的人相互救赎。 第17章 月色醉人 窗外的蓝天白云和一排排整齐的四蕊朴一路目送着街边人来人往和车辆交汇。 耳边轻柔的音乐声停了下来,郇时瑧本就没有睡,他睁开眼睛定了定神。 “我们到了,下来吧。” 亓斯骛把车停到停车位里面,打开车门率先跳了下去,他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帮郇时瑧打开了车门,一只手还非常绅士地放在头顶的车门框上挡住。 郇时瑧也下了车,跟在亓斯骛身后往里面走。有时候亓斯骛会产生自己是带了一个乖孩子出来春游的错觉,他笑着甩甩脑袋,把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甩了出去。 “还记得我们之前吃过的清炒时蔬吗?”亓斯骛一边走一边问,“就是那个叫水性杨花的菜。” 郇时瑧握着手机打字,发出机械的电子音:“记得,我们是要去看吗?” “是的。” 晋南好像到处都有湖泊,下午他们到的这个景点也有一处大型的湖泊,只是每一个湖泊所展现的风景都不一样。 眼前的湖泊周围种满了一排排的水杉树,像是最为忠诚的护卫,默默无言地守护着此地的水源。枝头红的黄的树叶和交错纵横的枝干纷纷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上,与上午在山林间见到的一湾碧蓝碧蓝的水不同,这处的水是纯净的,透亮的。 第32章 湖泊靠近岸边的位置停泊着一艘一艘五颜六色的小船,那小船的船头和尾部都弯弯的向上勾起来,像月牙儿一样点缀在湖面上。 “走,我们去坐船游湖。” 郇时瑧闻言,有些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亓斯骛长腿阔步地走在前面,一反常态地没有慢下脚步等郇时瑧,为了避免再次被抢先付款,他率先过去租下了一艘船。 他们坐的是一艘橘红色的小船,亮眼的颜色在澄澈的湖面上倒映出来的影子十分显眼夺目。小船不大,船夫站在船尾的位置摇动木桨,亓斯骛和郇时瑧一前一后地坐着。 人在画外看风景和进入画中与景色融为一体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小船摇摇晃晃的,橘红色的木桨在澄澈的水面划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波纹随着水流而荡漾着远去,也把他们推向了远离岸边的湖中央。 晋南的风温柔地吹拂着他们的脸庞,因为温度差异,湖面上时而升腾起一缕缕白色的雾气,小船载着人在白雾里穿梭,就像是行走在武侠电影里隐藏在江湖之外的世外桃源。 周围的环境过于舒适,小船一摇一晃,郇时瑧很想闭上双眼仅仅凭借着感官去细细捕捉这自然的动人之处。 但是这一切太过于美好,他还是舍不得错过一分一毫的风景。 他的目光贪恋地划过湖周围起伏的群山,划过岸边围着的一排排高大水杉林,他在脑海里勾画着图景,却想,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哪里是人力可以企及的呢? 郇时瑧来之前想在晋南收集绘画素材,来之后却全然没有了信心,他那拙劣的画技,根本绘不出晋南半分的美。 “瞧!就是我们吃的水性杨花!”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默,亓斯骛扭过头指着湖面朝着郇时瑧说道。 越往湖中央划,水性杨花的数量就越来越多,郇时瑧垂眸看去,澄澈的湖水中清晰可见水性杨花深深扎在湖底的根部。水面之纯净,就连底下游荡的不知名小生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1】 曾经学过的古文于这一刻在脑海中具象化了,郇时瑧除了想到这段,实在也想不出别的词句来形容这漂亮澄净的湖泊。过多的词句赘述和形容词修饰只会显得繁杂和俗气,倒是吴均的这一段描写恰到好处。 亓斯骛伸手拨弄了一下湖水,沁着透骨的寒凉。郇时瑧见了他的动作,也有样学样,甚至不给亓斯骛阻止的时间,白嫩的手指倏的就探了进去-- “哎呀,这水凉得诶!”亓斯骛哭笑不得。 郇时瑧抽回手指,白皙的手指骨节处已经泛了红。 亓斯骛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过去:“平时倒是稳重,一到这时候了就像个孩子了。” 他保持着扭头看向郇时瑧的动作,目光愣愣地看着郇时瑧的指尖上有一滴晶莹的水珠慢慢地往下滑,一直滑到了手背上,再顺着手背上的血管纹路一直蜿蜒着向下滑下去。 亓斯骛莫名地红了耳朵,动作仓促地转过了身,小船因着这幅度而左右晃荡了一下。 船夫连忙道:“不要乱动噻!” 虽然穿了救生衣,但是大冷天掉这冰冷的湖水里,那怎么也得挨一场感冒了。 郇时瑧不明所以,以为亓斯骛是不是坐在这狭小的船上不舒服,毕竟他那双傲人的大长腿伸展开时的长度就很可观,此时缩在小船里,确实是委屈了他。 他打字问道:“是不是腿伸不直坐得不舒服?要不我们回去吧?” 坐船是有时间限制的,一个小时,游湖一圈。他们现在也才堪堪行进了十几分钟,这湖的一半都没逛到。 亓斯骛连忙道:“没事没事,来都来了,逛完再走啊!” “我们付了钱的呢,要回本啊。” 郇时瑧于是不再多说什么,他们静静地坐在小船上,任由飘飘荡荡的小船晃悠着带领他们游览此地的好风光。船夫嘴里还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音调独特,至于词么,是听不懂的。 朵朵洁白的花绽放在湖面上,根部牢牢地向下扎根,郇时瑧小心翼翼地拿着手机靠近了点湖面,给水中的花朵拍下了几张特写。 他们到达这个景区的时间已经不早,在湖面乘船游玩的过程里,天边的云霞也一点点弥漫上绯红的色彩。郇时瑧沉浸在游湖的乐趣之中,直到澄澈的湖水中倒映出大片的火烧云,才惊觉时光飞逝。 “到喽!”船夫停下了木桨,提醒他们已经到了时间。 小船靠了岸,郇时瑧和亓斯骛并肩而立,他们一同看向天边火红的彩云一路向着近处燃烧过来,碧蓝的天、洁白的云,顷刻间就化为了梦幻一般的橘红色。 湖面闪动着橘红的光芒,白色的水雾销声匿迹,落日的最后一点温度全落在了沁着凉意的湖水中,四周景色皆被一张暖色调的无形大网所捕捞。 他们也在网中,他们也在画里。 “走吧,晚上天气凉。”亓斯骛虽然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但是郇时瑧出门时穿得薄了些,早晚温差大很容易感冒,他不得不出声提醒。 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这落日盛景,郇时瑧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留念的目光。 他领略到了先贤所说的:“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2】 第33章 他意识到自己又和亓斯骛一起看了一场日落,虽然亓斯骛不知道他偷偷收藏日落的行为。 偏头看了眼身边身姿笔挺的男人,郇时瑧心想,这个人已经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强势地闯入了他的世界,每一处值得留念的风景里,都有亓斯骛的影子。 “嘿,今晚去吃火瓢牛肉怎么样?”亓斯骛在手机上搜了搜定位,想去的那家还正好就着在民宿附近。 郇时瑧没有意见,他只负责跟着亓斯骛。 事实证明亓斯骛真的很会玩,目前吃了这么多家店,没有一家是踩雷的。晚上的火瓢牛肉也很有特色,新鲜的牛肉在铜锅里沸腾着,吃起来完全没有肉腥味,鲜香嫩滑,口齿留香。 亓斯骛每次点的菜也正正好满足两个大男人的胃口,不至于太少,也不会浪费。 回到民宿时夜色已经降临,独栋的民宿内有多间房间可以选择,郇时瑧选了二楼靠近阳台的位置,亓斯骛就在他隔壁的房间。 “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明天稍微穿厚点。”亓斯骛叮嘱道。 郇时瑧也没有问第二天的行程是什么,他不恐惧未知,相反,他期待亓斯骛明天又会带给他怎样的心灵震撼。 这对一个做事之前总是会有详细计划的人来说是十分罕见的,而亓斯骛偏偏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让郇时瑧能全心全意信任他。 “晚安。”郇时瑧在手机上打下两个字。 亓斯骛盯着他毛茸茸的银灰色发顶,有些手痒。 “晚安。” 多么暧昧和美好的两个字--晚安。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精神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洗完澡之后的郇时瑧连带着旅行的疲倦也悉数洗去,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酝酿睡意,却迟迟等不来那阵困倦。 他想了想,推开房间与阳台连接的小门,走到阳台上看夜景。郇时瑧最开始是抬着脑袋看天上的星星,晋南环境极好,来这里的每一个夜晚都能用肉眼捕捉到弥漫天际的繁星。 仰着头看了好一会儿,再低下头,他微微一愣,院子里多了一个人影。 小院里有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亓斯骛坐在凳子上,背对着郇时瑧的方向,背挺得笔直。 昏暗的路灯下可以清晰看见他的右手小臂放置在石桌上,指尖夹着一支烟,手指弹动了一下烟尾,带着火星子的烟蒂落到了手边的烟灰缸内。 夜色给男人的身影笼罩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同时也愈发增添了几分野性和张扬。 郇时瑧忽而转身回了房间,动作之急促甚至碰到了门发出咯吱的轻响,亓斯骛似有所感地回头看去,并没有看到人影,他只当是风吹动了窗户。 回到房间拿水彩本和画笔的郇时瑧又匆匆赶了回来,他庆幸亓斯骛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翻开水彩本,指尖停留在其中一页。 那是在列车上画的,亓斯骛弹奏钢琴的背影图。 那时的亓斯骛是温柔的、优雅的,而此时在沉沉夜色下,在漫天繁星下的亓斯骛,是释放了野性和荷尔蒙的。 他面对的亓斯骛总是像一只收敛了獠牙的狮子,直到这一秒,郇时瑧窥见了狮子的另外一面,那是经历过磨练的,带着血性的一面。 郇时瑧翻到空白的一页,就着这夜色匆匆下笔,生怕惊扰了画面中的主角。 男人宽厚结实的后背,修长的手指和指尖夹着的烟,这一切都被收录到了郇时瑧的画本里。最初只是为了寻找绘画素材和景物灵感的本子,已经不知不觉地加入了亓斯骛的身影。 他愣神地看着笔下的人影,抿了抿唇瓣。 那些未曾言说却早已经在俩人间涌动的暗潮,在夜色下呼啸着席卷上心头,虽然他依旧有重重顾虑而不敢往前踏出一步,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一点-- 今晚月色真美。【3】 第18章 自我疗愈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吹了冷风的缘故,第二天起床时,郇时瑧感到喉咙发干,还伴随着轻微的刺痛感。 他从行李箱里找了一袋感冒药出来,他向来有随身携带一些常见药品的习惯。 郇时瑧有洁癖,出门住酒店的话会自己带一个小的烧水壶,他打开两瓶纯净水倒入烧水壶里,等着热水烧开的时间段先去洗漱了一番。 墨绿色的窗帘敞开,明媚的阳光越过阳台欢快地跳入室内,撒着欢儿落在了木质的深褐色地板上,金光闪动。让外地人无比羡艳的好天气在晋南成了常态,或许这也是这座城市盛产鲜花的原因之一吧。 只不过昨天亓斯骛特意叮嘱了要穿厚点,尽管外面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郇时瑧还是换上了轻薄款的羽绒夹克。 烧水壶也烧好了热水,他兑了点凉水进去,撕开一包感冒药倒入杯子里面晃了晃。 等颗粒状的药物完全消散在水杯里,他仰头一口饮尽了杯子里的药。郇时瑧觉得应该不是大问题,摸了摸额头,也没有发烫,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扫了亓斯骛的兴。 “咚咚--”房间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起来了吗?” 郇时瑧走过去打开门,看到的是穿着军绿色夹棉棒球服外套的亓斯骛。 他笑了笑:“收拾好了我们就出去吃早餐吧。” 亓斯骛神清气爽,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昨晚辗转反侧到凌晨才入睡的疲倦感,他的外套上还飘着一阵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很清爽的味道,有点像雪松夹着香橙。 第34章 郇时瑧背上背包,关上了房间的门和亓斯骛一起往楼下走。 亓斯骛走在前面,他在后面看着他的后脑勺,脑海里又不免浮现出昨晚月下见到的那一幕。 他的心惶惶然地一跳,又被强行扼制住了,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郇时瑧抿了抿唇瓣,一言不发。 “这几天都吃的米线,你都吃腻了吧?今天带你尝尝别的!” 亓斯骛笑着把车启动了,双手握在方向盘上帅气地一个打转,车子平稳地从车库里倒出来。 郇时瑧打字道:“这里的米线味道很独特,是和别处不一样的风味。” 吃腻倒是不至于,等他离开这里,说不定还会格外地想念。 亓斯骛笑笑没说话,一手打开车载音响放了首歌,嘴里哼唱着歌曲带着郇时瑧往早餐店去,郇时瑧也没有再问,这副全心全意信任的模样让他暗自欣喜。 扶手箱内哐当哐当的有东西在响,郇时瑧打开扶手箱看了一眼,是昨天没用完的氧气罐。 早餐店不远,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是一间木头搭的小房子,里面的墙壁上还挂着许多佛教的画像,郇时瑧一下子就想到彭炜和他说过的唐卡。 他细细地左右打量着,工笔精细,画上人物的神态拿捏得惟妙惟肖,双目狭长又带着看透红尘的慈爱和包容。 郇时瑧一时看得有些入了迷,也没注意到前面停下步子的亓斯骛,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碰瓷?”带着调侃的轻笑在头顶响起。 郇时瑧略微不好意思地站稳,他没敢说自己被亓斯骛那宽厚结实的肩背撞得额角发疼。 额角的碎发刘海被一只手轻轻撩开,郇时瑧抬眼看去,对上亓斯骛垂下来的仔细端详的双目。 他的指尖很烫,带着灼灼的温度,撩过发梢的手轻轻揉了揉郇时瑧的额头:“有没有撞疼?” 郇时瑧摇摇头,撇开了视线,怕自己溺毙在这醉人的温柔里。 他早该知道的,从一开始,亓斯骛待他便与旁人不同。 “来,坐这。” 亓斯骛有了先前的点菜经验,这次也不再询问郇时瑧了,直接点了店内的招牌。 “酥油茶要咸的还是甜的?”店内的服务人员穿着民族服饰,说话的腔调还带着方言的韵味。 “甜的吧,甜的。” 郇时瑧好奇地打字询问:“酥油茶还分甜的和咸的吗?” “分的,你以前喝过吗?” 郇时瑧摇摇头,他只是听说过,但是并未品尝过。 亓斯骛:“第一次喝怕你喝不惯咸的,先试一试甜的。” 很快,服务员提着一个图案繁复漂亮的茶壶上来,给他们分别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单看颜色的话,有点类似外面奶茶店卖的奶茶,但是闻起来的味道可比奶茶香多了。 郇时瑧试探着抿了一口,醇香顺滑,不是很甜,喝起来不会腻,和奶茶在口感上也有很大的不同。 “怎么样?”亓斯骛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郇时瑧点点头打字:“味道很不错,这个茶壶和杯子也很漂亮。” “这是多穆壶,这个应该是银镀金的材质,是民族特色【1】。”亓斯骛拎着茶壶又给郇时瑧空了的杯子斟满了酥油茶。 郇时瑧惊讶地看了亓斯骛一眼,为他的博学多识而感到由衷的钦佩。 他们点的食物陆陆续续端了上来,一碟青稞饼,两笼牦牛肉包子,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像烧卖又像灌汤包的食物。 郇时瑧指着锅里的用眼神询问亓斯骛。 “这叫玛利嘎。”亓斯骛细心地把冒着热气的平底锅移动到他那边,避免烫伤郇时瑧。他用公筷夹了两个放入郇时瑧的木碗里,“在他们的语言里,玛利嘎有洁白的花朵的意思。”【2】 郇时瑧闻言又仔细瞧了瞧那锅热气腾腾的食物,确实像一朵朵盛开的花朵。 “其实就和牛肉馅的饺子或者包子差不多,不同的叫法而已。” “这个青稞饼要趁热吃,外壳酥脆。” 郇时瑧夹了一块青稞饼,黄褐色的外皮被熏烤出焦褐感,一口咬下去发出卡兹的声响,里面夹着青稞有很浓郁的青稞味,口感丰富又有嚼劲。 牦牛肉包子和玛利嘎同样鲜嫩多汁,郇时瑧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惊喜万分地享用着这独特的早餐。 亓斯骛一直注意着郇时瑧的神情,见他眉目放松,显然是吃得高兴了,心底也暗暗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自己做的攻略不到位而让郇时瑧失去兴趣,好在这一路走来处处都是惊喜。 一壶满满当当的酥油茶和三份早餐被他们一扫而空,郇时瑧合理怀疑自己会在晋南长胖。 亓斯骛早已买了单,他们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又乘着车出发了。 驶入国道上面,一路上风光明媚,周围或是路过连绵的山脉,或是瞧见广阔的原野,空旷的原野上面依稀可见几头牦牛在其中慢悠悠地行走。 这边的牦牛与寻常犁地的牛不同,身上的毛发更加旺盛,长长的垂下来遮挡住它们的腹部,远远看去像移动的帘子。 不远处要经过一个隧道,洞口上方写着此地的名字,经过山洞隧道,街道两旁的路灯和围栏变成了白色和红色交融,路牌上除了中文还写着一行少数民族的文字。 亓斯骛照例把车停在了景区外边的收费停车场,他从扶手箱里把氧气瓶拿了出来,最后才锁上车带着郇时瑧往景区里面走。 第35章 郇时瑧抬头看着前方,两边都是楼房,中间一条台阶延伸着朝着高处而去,一直到最顶上那栋庄重威严的寺庙门口才戛然而止。 这是一处充满了宗教文化气息的地方,四周建筑采用的是土黄色的墙体,顶上靠近屋檐的地方又刷一圈砖红色的漆,屋檐勾起的边角似乎采用的是镀金铜瓦,殿堂的檐角上多立着金色的雕像,有各种各样的守护兽形态,或是莲花模样的塔。 在屋檐上方和土黄色的墙角处站着一排排红嘴山鹰,它们锐利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往来的游人。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亓斯骛小声询问。 郇时瑧摇摇头,目光里看见几位穿着红色长袍的僧人从他们前面走过,他们步伐不紧不慢,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手里或是握着一串珠子,或是拿着一卷经书,对过往游人好奇地打量毫不在意。 心下宁静自得之人,便不会在意外界的喧嚣。 郇时瑧收回略显冒犯的目光,还未进入这庄严的寺庙内,他已然从路过的僧人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 他愣神的时间里,亓斯骛并没有打扰他。 直到他自己回过了神,补上了回答。 亓斯骛知晓他有自己的世界,而那一方世界还未完全向他敞开。 “我们要顺着台阶一阶一阶往上走,这边的海拔高,要是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 郇时瑧点点头,跟着亓斯骛一起踏上台阶。 这一阶一阶升高的台阶就像是连接天与地的天阶一样,他们都没有宗教信仰,但是来到此地的人,都难免不自觉地怀揣上一腔真挚的情愫。 站在墙头的红嘴山鹰扑腾着翅膀飞入空中,绕着高处的寺庙盘旋了几周后隐没在苍穹之上,殿宇上悬挂着的彩色隆达随风飘摇着,门口悬挂着的一条条彩色绳结在风中与铜铃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顺着风,离着高处的大殿越近,似乎越能听见阵阵虔诚的梵音。 等他们终于走到大殿门口,正好碰上一个从大殿内出来的僧人,他双手合十同郇时瑧他们示意了一下,目光慈善又仁爱。 郇时瑧也连忙回了一礼,目送着僧人远去。 跨入寺内参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火味,墙壁上挂着很多唐卡画,郇时瑧认认真真地一幅一幅看过去,繁杂的思绪在此地慢慢得到了安宁。 参观完了几个大殿,出来的时候路过一排铜色的转经筒,过往的游客在经过转经筒时都会认真而仔细地把手放在上面转上一圈,无关乎信仰,只是来到这里便入乡随俗。 郇时瑧也走了过去,他走到第一个转经筒的旁边,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转经筒,又回头看了眼不断传出诵经声的大殿。 他想到了江延航,他就葬在这片他所热爱和守护的地方。 伴着耳畔的诵经声,郇时瑧慢慢地,一个又一个地转动着转经筒,他一步一步地走着,亓斯骛又在他身上看到了那种虔诚的姿态。 出来后,郇时瑧和亓斯骛下到了广场上。 他们正好碰到了一队旅游团的人,寺庙内不可高声言语,导游就在广场下和他们讲述寺庙的背景文化。 亓斯骛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是他却清晰地听见了一段话:“如果你没有特别的信仰,就把旅游当做信仰,把行走当做修行,那你这一生都在朝圣的路上。”【3】 他蓦然看向身边的郇时瑧,他就是在把旅游当做朝圣的吧? 不然怎么会有那样虔诚敬畏的目光和神态? 郇时瑧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湖面,那儿倒映着蓝天白云和高处的寺庙,浮云时时变幻流动着,墙角的红嘴山鹰也并非一动不动的护卫。 耳边还回响着庙内僧人诵经的语调,木鱼嗒嗒的声响就敲击在耳畔,他垂眸看着湖面的倒影,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触动。 万事万物各有其主,也各有其用,天地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也没有什么不是永恒的。【4】 失去的固然让人遗憾悲痛,但是此刻拥有的和未来将会拥有的,不是才更加应该珍惜吗? 郇时瑧忽而一笑,让一旁注视着他的亓斯骛一愣,心神都被这灿烂的一笑所攫取,目光不能再移动分毫。 远处时不时传来或轻或重的梵音,于蓝天白云和盘旋的山鹰下,郇时瑧又完成了一次自我疗愈的过程。 第19章 郇时瑧 坐到车上前往下一处景点打卡之前,亓斯骛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郇时瑧那粲然一笑。 不同于先前带着忧郁和感伤的无奈笑意,他能清清楚楚感觉到那一抹笑带着释怀和放松。 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试探着询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郇时瑧系上安全带,疑惑地看着亓斯骛,似乎不明白这话问的是什么。 “就是刚刚在湖边,你突然笑了一下,”亓斯骛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形容,“之前你也笑,但是那笑意好像总是不能到达眼底,这次不一样。” 郇时瑧惊讶于他的敏锐。 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半晌也没有在手机上打下一个字。 亓斯骛没有催促,却也没有启动车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谁也没有开口,就在亓斯骛想要跳过这个话题的时候,郇时瑧动了动手臂。 他慢慢地拿起手机打下一行字:“我曾经以为不断的失去是上天对我最深的惩罚,它想让我一辈子困在罪孽里。” 第36章 单单是这么短的一行字打出来,再由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感情地念出来,亓斯骛却感到一股窒息般的疼痛快速地席卷而来,只这短短的开场白,他就不敢再往下听了。 但是故事一开始,想要结束也并非易事。 “外婆告诉我,瑧是玉的意思,我父母给我取名时瑧,是代表我是他们生命里恰到好处的珍宝。” “郇时瑧”这三个字,是一对能力出众又善良慷慨的夫妇倾注了爱意在多次翻阅字典以后提取出来的,他们是那么爱这个孩子,却再也不能亲眼看着他长大。 郇时瑧忽然发现,他不再避讳谈及父母的事情了,他的心依旧会因为难过而泛起针扎般的疼痛,可是那堵在胸口的凝滞感已经消散,锁住他倾诉欲望的枷锁也悄然松开。 他太信任亓斯骛了,他也太需要一个机会来好好宣泄一下过去积压下来的情绪了。 人的承受能力也是有一个阈值的,一旦超过了这个阈值,人的精神就会崩溃,郇时瑧已经独自带着满身的伤疤前行了许久,好不容易松动的阀门给他提供了倾诉的机会。 亓斯骛几乎能从郇时瑧这平静的叙述里猜测出一个可怕的,不敢深想的答案。 他还记得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带郇时瑧去医院配助听器,医生说过,他曾经出过车祸。 刺骨的凉意很快布满了全身,他僵硬着身体,想要打断郇时瑧这宛如剖心刮骨一般的坦白,他不该为了那一己之私而让他划开陈年的伤疤。 亓斯骛自己就知道,把过去的伤疤重新划开是多么困难又是多么钻心的疼。 郇时瑧似乎察觉了,先打下一行字:“没关系的,是我想说,你愿意继续听吗?” 直到这种时候,他依旧维持着他的稳重和彬彬有礼,就像那血淋淋敞开的伤口不是出现在他的身上一样。 亓斯骛僵硬着身体,他迟钝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脑袋前所未有的沉重。 其实他很想让郇时瑧不要继续说下去了,可是又从郇时瑧突然涌出来的倾诉欲里窥见了几分不同寻常,或许,他是他的一根稻草。 这种认知让亓斯骛更加难过和心疼。 果不其然,郇时瑧接下来打出的一行行字直白地把血肉敞开在了他的面前。 “但是我满月的时候,去办满月酒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上来讨彩头的人,他说我八字硬,会克亲近之人。我父母自然不高兴,他们从不信这些,只当是骗子打发了。” 亓斯骛忍不住低骂:“胡说!那人简直是个胡言乱语的骗子!” “十岁那年,父母带我去参加晚宴的路上,一辆失控的轿车撞上来把我的童年撞碎了。” “一场事故里只有我被压在身下和臂弯里,只是损失了听力。” 郇时瑧慢慢的,慢慢地敲下一行行字。 这些冰冷的字句却是他血淋淋的过去,是他拿到驾照却不敢开车,是他执拗的不肯去做人工耳蜗植入手术,是他从不愿开口说话到没办法说话的根结所在。 他还是会难过的。 他的指尖都在颤抖。 亓斯骛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冰冷的寒气给冻结凝固了一样,他的嗓子眼宛如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张了张口,却半晌没有吐出来半个字。 一丝声音也没有从嘴巴里发出来,明明失去声音的不是他。 郇时瑧浑然不觉,他心房上的锁已然被打开,索性也就着这股冲动狠心撕开了过去的伤口。 虽然鲜血淋漓,但是想要彻底治愈就不得不划开充满了脓水的陈年积疴,只有排出脓水,伤口才能彻彻底底的痊愈,他才能彻彻底底的迎接新生。 他来到这里为的不就是痊愈吗? 他来到这里为的不就是重新找回“郇时瑧”这个名字被赋予的力量和爱吗? 他不能再辜负活着的每一天,也不能再辜负他们的爱。 压抑的气息在车厢内回荡,只有指尖打在手机屏幕上的哒哒声音轻轻的响着。 “但是对比绝大多数因为变故而去了孤儿院的孩子来说,我又是幸运的。我还有外婆,她很爱很爱我,我还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他如同我的亲哥哥一样陪伴我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候。” 外婆虽然爱他疼他,但是外婆自身也是事故的受害者家属,她的悲伤情绪往往在看到郇时瑧那张酷似女儿的脸时而难以掩盖。 郇时瑧的母亲长得非常漂亮,他充分地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高挺的鼻梁继承自父亲,略微俊秀的眉眼继承自母亲。他还记得外婆最喜欢伸出干枯苍老的手抚摸他的双眼,因为看着那双眼睛就像看到了她的女儿。 所以真正帮助他走出童年阴影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只有江延航,他不会一味地安慰和带着郇时瑧沉湎在悲痛里,他也不会像大人们一样用同情怜悯和带着算计的眼神看郇时瑧。 他拽着郇时瑧出门,带着他爬树、下河摸鱼,同样是孩子的江延航用他的方法帮助伙伴走过了一段阴暗的路。 郇时瑧想到这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亓斯骛几乎在瞬间就想到了郇时瑧说过的那个早逝的朋友,恐怕...... 他想劝郇时瑧不要继续了,这太残酷了。 他本以为郇时瑧会是在一个家境殷实,父母恩爱又开明的环境里成长的,他潜意识里认为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孕育出对生命和自然充满虔诚之心的人。 第37章 但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郇时瑧慢慢打字,他感到身体内的血液开始循环,那些因为沉疴而堵塞的血管开始畅通着迎接新鲜的血液。已经坏死的腐肉重新生长出鲜嫩的组织,他紧紧关闭的一扇心门对着外界敞开,阳光大肆地洒落进来。 “在我二十四岁时,命运再次对我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江延航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不到一年,我的外婆也因病去世。” 最坏的料想被郇时瑧亲自证实,亓斯骛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只想问问老天,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郇时瑧? 这太不公平了! 前挡风玻璃处照射进来的明媚阳光一下子变得陌生而刺眼,亓斯骛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他僵硬着身体调高了车厢内的暖气。 那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呢? 亓斯骛根本不敢想,他满心被疼痛给萦绕,一想到身边坐着的玉似的人儿遭受过这种种磨难,他简直心疼到了极点。 可是种种的痛苦加注到郇时瑧身上并没有击垮他,不然亓斯骛也见不到如今柔韧而真挚的郇时瑧。 他太坚韧了。 亓斯骛无法想象面对亲近之人陆续离开,郇时瑧是怎么做到一个人舔舐伤口,又一个人从黑暗里走出来。 无声的沉默在车厢内回荡,郇时瑧抠着手机壳侧边的按键。 他脑海里回想着那些所谓的亲戚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和八卦声,当时觉得刺耳和愤怒,现在想起来,却又像风一样轻轻刮过。 他好像真的成长了。 忽而,一个温暖的怀抱结结实实搂了上来,郇时瑧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手机从手掌心里滑落到扶手箱和座椅的缝隙间。 亓斯骛双臂紧紧地环抱住了郇时瑧,他试图让自己温暖郇时瑧。 他哽着嗓子:“郇时瑧。” 没有安慰,也没有别的话。 他只是轻轻地在郇时瑧耳边唤他的名字:“郇时瑧。” 这个被父母赋予了美好寓意的名字。 “郇时瑧。” 一声又一声,轻轻叩在郇时瑧的心扉上。 他犹豫着抬起了手,慢慢地放到了亓斯骛的肩膀上。他把下巴搭在了亓斯骛的肩头,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无比贪念这片刻的温暖。 此刻无关乎情爱,只是独行了许久的人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郇时瑧,你辛苦了,你做得很好了。” 郇时瑧愣住,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那些他一个人操办外婆后事的日子,一个人处理遗产遗嘱应付亲戚的日子,哪怕是后来被接到舅舅那,也没人和他说一句“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独自忍受委屈和痛苦的时候,倘若一直没人察觉,那便可一直装腔作势的坚强下去,但是一旦有人察觉到一丝的脆弱,那只言片语的安慰都会瞬间冲破心防。 他先前没哭,此刻却忽而湿润了双眼,他是真的很累很累。 亓斯骛只是沉默地抱着他。 即使郇时瑧没有说过在外婆和友人离开之后他是怎么过来的,但是亓斯骛也能想象几分。这一次的事故之后再没有一个像哥哥一样的人陪着他玩闹,也再没有一个慈爱的长辈暖言安慰了。 俩人就这样沉默着相拥了许久。 最后是亓斯骛先放开了手,怕郇时瑧一直沉溺在悲伤中。 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郇时瑧要独自来到晋南进行这么长时间的旅游了,也大概明白了那对生命的敬畏和面对自然之景时的虔诚之心是从何而来了。 人类是多么渺小和微不足道,生命是多么脆弱,在知晓这些之后,怎么能不对生命怀揣敬畏和热爱呢? “这趟旅游会让你开心一点吗?”亓斯骛问。 郇时瑧依旧是诧异于他的敏锐,亓斯骛简直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 “是的,”郇时瑧看着不远处的湖面和庙宇,他打字道,“很多从前只在书中学习的道理,在这趟旅行中我才算真正领悟。” 他又打字说道:“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如何排解内心的情绪,我看了很多的论文,我看到一句话:生命的个体必须勇往直前,不能回头,那样的危险系数才能降到最低。”【1】 所以他选择了旅居,让自己一刻不停地走在路上。 亓斯骛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道:“那你来对了地方。” 郇时瑧疑惑地看着他。 “晋南这座城市啊,多的是有故事的人。民宿的老陈,乐队的每一个人,就连我捡到的棉花糖它也身世成谜。” 郇时瑧被逗笑了。 亓斯骛倒是很认真:“我不会安慰人,现在的你肯定也不想要无用的言语安慰。我只是想告诉你,时间不会为谁的故事而停留,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变化,悲伤和难过留在过去就好,我们存在着,便努力地把握住当下,享受当下。” 享受当下,这四个字又一次出现了。 上一次出现,还是他在慕尼黑和舅舅一起吃烤猪肘的时候。 亓斯骛垂下眸子片刻,才缓缓道:“我来晋南,也带着我的故事。” 郇时瑧看过去,不明所以。 “哈哈,先去玩吧,今晚我再告诉你。” 亓斯骛卖了一个关子。 车辆重新启动,郇时瑧的心轻快了许多,却也被亓斯骛那句话勾得心痒痒的。 第38章 他记得亓斯骛说过,他是青城的人,青城离着晋南也远着呢。 似乎察觉到他的打量,亓斯骛笑说:“别盯着我啦,看看外面的好风景,让它们留在你的记忆里吧。” 第20章 雪泥鸿爪 郇时瑧右手手肘搭在车窗的边框上,手掌支撑着脑袋,目光遥遥地往窗外看去。 人来人往,人群攒动。 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在上演着相遇与离别。只是有些遇见只是擦肩而过,有些遇见刻骨铭心,有些离别悄无声息,亦有些离别轰轰烈烈。 他垂下眼眸,脑海里还回想着方才与亓斯骛讲述的那番过往,他想过亓斯骛可能会有的反应,可能会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这样的目光他从不陌生,也可能是语气温柔的安慰他,他听到过太多安慰。 只是他唯独没想过亓斯骛什么也没说。 既没有长篇阔论的安慰,也没有同情怜悯的上位者目光,亓斯骛始终只是那个面对他时收敛了獠牙尖爪和一身野性的亓斯骛。 在那一声声“郇时瑧”里,他听出了被死死压抑着的心疼。 真奇怪,他们最初也只是萍水相逢,最多不过是由一场乌龙加上长辈的牵线而认识的旅途好友,可亓斯骛对他的了解却像是俩人早早结识了一般。 车载音响一路放着轻快的歌曲,车上的俩人却都没有心思去听到底播放的是中文歌曲还是英文歌曲,亓斯骛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里几次三番地从后视镜去探看郇时瑧的神情,见他垂着眸不知道想什么,心下也是钝钝地疼。 好在他也清楚,能把伤口重新撕开袒露出来,必然是郇时瑧已经决心走出过去的阴霾了,想到这一点,他才略微放松了心情。 手指轻轻敲击在方向盘上,亓斯骛思忖了片刻,目视前方,一边问道:“你想不想去射击俱乐部?” 郇时瑧被这声音拉回了现实,有些茫然地在手机上打着字:“什么?” 话题跳跃得太快,郇时瑧没有跟上亓斯骛的节奏。 射击俱乐部?不是要去另外一处景点吗? 亓斯骛勾起唇角笑笑:“我寻思着,光是逛这些景点也太平淡了,来都来了,不如去玩点不一样的?” “我在这儿认识一个开俱乐部的朋友,我们去玩还有优惠,想不想去?” 亓斯骛在最开始的行程里是没有安排这一项的,但是听完了郇时瑧的故事,看见他藏着的伤口,亓斯骛突然很想让他痛痛快快地一次性发泄出来。 他深深地记得郇时瑧在故事的开头是这么说的:“它想让我一辈子困在罪孽里。” 罪孽,这是多么沉重的词,却是郇时瑧对自己过往的概括。 如果他想的没错,郇时瑧始终不曾放过自己,他没有原谅那场事故中独自活下来的小孩,他把这一切不是他的罪过也算在了自己身上。 即使有疼爱他的外婆,有陪伴他度过童年的邻居哥哥,但是外界的力量再怎样温柔也抚平不了已经造成的伤害。 亓斯骛蓦然明白了这趟旅游对于郇时瑧而言是多么的重要,既然如此,他希望郇时瑧彻彻底底跑出过往的阴霾,正如他自己说的,要大步往前走。 而射击这项运动最为适合释放情绪了,他也没有说大话,他确实在这边认识一位合法运营射击俱乐部的朋友。 郇时瑧被亓斯骛的话带动了一些兴趣,他还从未去过射击俱乐部,他一直以为射击这项运动是只能在电视上观看专业运动员比赛或者在游戏里体验的。 “怎么样,去不去?” 亓斯骛打着方向盘问道,他其实也没有把握郇时瑧会答应,毕竟郇时瑧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就喜欢一些自然的风景,而射击这项运动显然不属于安静的那一类风景。 “去吧,我想去。”屏幕亮着的手机发出电子音。 亓斯骛笑了笑,这还是郇时瑧第一次在他面前明确地表露出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这样就很好,他希望郇时瑧保持。 车上的音响已经自动切换到了下一首歌曲,等前车启动的间隙里亓斯骛听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正在播放的歌曲也侧面代表了他当下的心情。 清脆悦耳的少年音在车厢内响起-- “started out as friends,only friends”【1】 “......” “that i was falling fast,falling fast”【2】 “but you never noticed”【3】 “......” 街头的绿灯亮了起来,前面的车辆缓缓移动着前进,亓斯骛启动车子往俱乐部的方向开去,他已经等到郇时瑧在他面前打开心扉了,或许他也能等到爱情的绿灯向他亮起来呢? 开了半个小时的车,进入市区之后,亓斯骛左拐右拐地带着郇时瑧到达了俱乐部。 “走吧。”亓斯骛按下车钥匙锁了车,引着郇时瑧往俱乐部里面走去。 郇时瑧早已在路上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过往确实沉重,但是经过一年时间的调整再加上这些日子里的感悟,他已经明白了失去也是人生的一场修行。 他好奇地跟着亓斯骛进入了俱乐部里面,一楼大厅内就摆着各种项目的价格表,旁边还有一个透明玻璃隔开的屋子,里面是射箭的场地。 这个俱乐部的规模还不算小,不仅仅有射击射箭,指示牌上写着负一楼还有卡丁车跑道。 第39章 亓斯骛走到前台和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很快,后面的工作间里走出来一个男人大笑着开口:“稀客啊!” 男人嗓门洪亮,标准的方形脸,他从工作台那儿绕出来拍了拍亓斯骛的肩膀,动作举止都透露着熟稔。 “老徐,我带朋友来玩玩,给个优惠价?”亓斯骛笑着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退后一步回到郇时瑧身边,“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郇时瑧。” 老徐爽快地笑答:“行,你来玩那肯定要优惠的啊!” 又转而对郇时瑧道:“你好,我是这儿的老板,你和亓斯骛这家伙一起喊我老徐就行!今儿来了就玩个高兴啊,难得见他带朋友来。” 郇时瑧点点头,看上去有些高冷。 老徐是个敞亮人,也不在意他的冷漠态度,倒是一旁的亓斯骛解释了一句他情况特殊。 “那这一会儿要戴降噪耳机啊,对他这有影响不?亓斯骛,你这不细心啊!” 被这么一提醒,亓斯骛顿时反应过来,郇时瑧戴着助听器不能受到太强烈的声音刺激。他立刻歉意地看向郇时瑧:“对不起,是我疏忽了,都忘了这事,要不--” 郇时瑧明白他想说什么,第一次抬手非常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打字道:“不会有事的,真的,不会有事的。” 他能猜到亓斯骛带他来这里的用意,他不想让亓斯骛的一腔好意落了空,其次,他也是真的很想玩一玩。 “可是你这......” “真的没事的,我保证!” 亓斯骛对上他认真又坚持的目光,只好道:“那要是耳朵不舒服了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郇时瑧笑着点头答应。 老徐在一旁默默看着,他滴溜溜的黑眼睛像两颗黑豆一样左看看右看看,他年长亓斯骛几岁,也有过恋爱经历,几乎是瞬间就从亓斯骛的态度里察觉出了什么。 这可真是稀罕事儿了! 老徐心里看戏一般,他可还记得亓斯骛这家伙当年对他们这些谈恋爱的朋友嗤之以鼻呢,现在再来瞧瞧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真该拿摄影机录下来以后循环播放! 他又暗暗打量着郇时瑧,巴掌大的脸精致俊秀,染了一头显眼的银灰色头发衬得皮肤像瓷娃娃一样,和亓斯骛这野性张扬的家伙站一起倒是般配又养眼。 就是不知道这男生对亓斯骛是什么态度了。 老徐笑了笑:“那行,给你们开两个房间,先来把□□87的吧。” 郇时瑧不懂这些,下意识地就去看亓斯骛。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来到晋南以后他习惯性地把问题抛给亓斯骛,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带着信任和依赖。 老徐差点笑出声,还以为自家兄弟是单相思,这么瞧着,应该是双方都有那个意思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捅破窗户纸。 想到亓斯骛介绍时那句别别扭扭的“朋友”,老徐心里狂笑不止,亓斯骛这小子也有今天啊! 亓斯骛看着老徐那狐狸一样的眼睛转来转去就暗道不好,连忙点点头让老徐带路,再待下去,他恐怕底裤都要被老徐掀翻了。 射击室是一人一间,房间内的设备是被死死固定在架子上不可移动的。 郇时瑧戴上护目镜,老徐问了一句:“你想让小亓带你还是另外找个安全员带你?” 他问着郇时瑧,眼睛却揶揄地看着亓斯骛。 “我来教他,我会看着他的。”亓斯骛目含警告地瞪了老徐一眼。 老徐挑衅地瞪了回去,丝毫不怵。 “那行,那你们自己玩,我就不掺合了,玩好了一起吃个饭啊!” 老徐就留了一个安全员站在门外以防万一,这主要还是亓斯骛他有经验,也考取了专业的射击教练证书,那要是别人肯定是不行的。 安全员进来给他们装上弹夹,然后就合上玻璃门站在外面等着。 郇时瑧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他上前近距离地看着被固定在架子上的枪,和在影视剧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把唬弄小孩的玩具了。 “试试?” 亓斯骛在他身后轻轻开口。 郇时瑧就站定到了架子前面,高度刚刚好,然后他就不知道应该摆出一个怎样的姿势了,他又回头看向亓斯骛。 “你把降噪耳机戴上,我一会儿拉着你的手放到对应的位置,然后在旁边给你示范一遍动作,你跟着我的动作做就行。” 郇时瑧戴上耳机,蓬松的银灰色发顶被耳机压出了一道平平的痕迹。 他全然信任着亓斯骛,哪怕什么也听不见,他也相信亓斯骛。 很快,他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一只粗糙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捉着他的手心引导着他放在枪上面。 亓斯骛带着他握住了枪,手指扣上对应的位置,第一发射击是他按着郇时瑧的手带着他一起的。 “砰--” 很响的一声,郇时瑧戴着降噪耳机,只感受到握着枪的手被后坐力剧烈地震了一下,他的手臂抖了抖。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郇时瑧想到四个字:酣畅淋漓! 随着那一发子/弹射击出去的好像还有他沉重的过往和身上解开了但是还没完全甩开的枷锁。 那重重的震动把他身上套着的枷锁彻彻底底地震了下去,枷锁应声断裂。 室内的白炽灯变得灼目了起来,亓斯骛放开了他的手,示意他自己试一试。 第40章 郇时瑧紧紧盯着前面的靶子,手牢牢握住枪,接连发射了几发,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手臂的震动一下下传回心脏处,他浑身颤栗着,不是难过,不是害怕,是激动。 他松开枪,回头看向亓斯骛。 他张了张嘴无声道:“谢谢。” 自此,他知道,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亲人和友人不再是困住他的梦魇,而是化为了推动他成长和新生的助力。 亓斯骛。 亓斯骛...... 郇时瑧像亓斯骛在车上抱着他喊他的名字一样,他在心底默默地喊着这个名字。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落到俩人的身上,咫尺之间,他们无言对视着却又好像诉尽了千言万语。 第21章 雨的奏鸣 头顶的灯光打下来让郇时瑧翘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他抬着眼,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颤动着,像有星星坠入了琥珀里一闪一闪的。 他张张合合的红唇虽未发出半个音,亓斯骛却仍旧从半开合的唇瓣中读出了他说不出来的话,他在说:“谢谢。” 可是亓斯骛想听到的不是这个,他莫名有一种直觉,郇时瑧对着他做出的口型与他心底真正想要说的话不一样。 “你还难过吗?”亓斯骛微微错开了视线,他怕自己再不别开视线,那些还没有揭开面纱的情愫就会从他藏不住事的双眼中跑出来。 郇时瑧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他短暂地分了会儿神,目光在地板上停留了片刻。 “我不知道,”手机上打出来几个字,郇时瑧保持着低头的动作,“但肯定不会再像之前一样痛了。”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依旧会难过,但是那些记忆碎片再也不会是让他惊醒的梦魇了。 亓斯骛笑了:“没关系,我相信你会变得更好。” “再来一把吗?” “好。” 谁也没再提那沉默中的对视,愈发汹涌的暗潮在俩人之间游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泡泡在空气中不断膨胀,只是缺少了一个突破的契机。 于亓斯骛而言,时机未到,他此行只希望郇时瑧快乐。 而郇时瑧的心绪堪堪从回忆的漩涡里挣扎出来,骤然得到宣泄的情绪还没有缓和下来,这让向来聪颖的他遗漏了亓斯骛深沉的双眸里藏着的未尽话语。 抬手招来门外等着的安全员,让他又往枪里装入了弹夹,亓斯骛见郇时瑧很快就站定并且摆出了正确的姿势,他便退后了几步背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臂隔着点儿距离看着。 从身后看去,郇时瑧身姿笔挺地站立着,双腿微微分开,他的身上穿着厚重的冬衣,可是那背影看在亓斯骛眼里依旧觉得是那么的单薄纤细。 就是这样一个大风一吹便能刮跑的身影,一个人扛着这沉重的过往走了这么远,这么久。从郇时瑧孤身踏上旅居之路以寻求破局之法就能窥见他向上挣扎的自救决心,困境只能迷惑他一时却困不住他一世。 亓斯骛在他身上看到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坚韧。【1】 他静静地看着郇时瑧摆弄着枪,忽而放下了抱臂的双手,他伸出左手在外套口袋里摸索着,从里面掏出来手机。 前面的郇时瑧浑然不觉,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的靶子,然后坚定地按下了枪-- “砰砰砰!” 随着几声枪响,亓斯骛按下了拍照键,画面定格下了前面纤细又坚毅的身影。 没来得及多看几眼,怕被发现的亓斯骛做贼一般迅速地收起手机假装无事发生地靠回墙角处,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等着郇时瑧释放完情绪。 郇时瑧并不知道他在身后的小动作,他只觉得一阵轻快。 梦魇般的过往在与亓斯骛的倾诉中得以破解,积压的消极情绪则在这一声又一声的枪响中得到宣泄,他像是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鸟儿,忽而获得了久违的自由。 他松了枪,摘下降噪耳机后转身看向亓斯骛。 “玩好了?还要再来一局吗?” 郇时瑧摇摇头,又指了指亓斯骛再指了指靶子。 亓斯骛:“我?我就不玩了,之前玩得多了,早就没了新鲜感。” 他稍微撩起一点外套的袖口,抬手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不早了,去找老徐吃个饭?” 见郇时瑧点头答应了,亓斯骛又让安全员把靶子上面的靶纸取了下来递给郇时瑧:“留个纪念吧。” 纪念逝去的过往,纪念自己的新生。 接过了靶纸,郇时瑧的手指轻轻抚在上面被穿透的洞孔处,他千疮百孔的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一股新生的力量重新缝合起来。 把靶纸折叠了两下装入背包里,他跟在亓斯骛身后走出了房间,毫不留情地转身就像把所有消极的坏情绪一起丢在了身后。 老徐瞧见他们,挑了挑眉:“这么快啊?那去吃饭?我在昆玉阁定了房间。” 亓斯骛一时嘴快:“走吧,我们开了车,你是跟我们一车还是自己开车去?” 亓斯骛问完就后悔了,他多什么嘴啊?把老徐放车里不仅打扰他和郇时瑧相处的时光,说不定自己那些糗事都会被这大漏勺漏个一干二净! 老徐见他一脸菜色的表情,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亓斯骛脸色更臭了,他都交了些什么损友啊!别人那都是锦上添花,到他这变成拖后腿了。 第41章 只有郇时瑧一人不明所以地站在一旁看着。 “行了行了,我呢,”老徐故意顿了顿,在亓斯骛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下慢悠悠继续道,“我呀,就不打扰你们交流感情喽!” 亓斯骛面色一变,飞起一脚就朝老徐踹过去。 郇时瑧惊讶地看着老徐略微肥胖的身子就那么一钻一扭的灵活躲过了亓斯骛的飞踹,还挤眉弄眼地给亓斯骛抛了个飞吻:“不用太感谢哥,哥心里知道!” 郇时瑧忍俊不禁,觉得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很有趣,倒是也没怎么注意老徐说的那句话。 一直到上了车,等安全带清脆的锁扣声落下,亓斯骛才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句:“老徐就爱开玩笑,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他不担心现在就摊牌,虽然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是亓斯骛的喜欢坦坦荡荡见得了光,他只是怕郇时瑧误会自己早就和朋友串通一气来撮合他们在一起。 他喜欢郇时瑧他会自己去追,感情的事旁人都插手不了,只是,亓斯骛现在还摸不清郇时瑧的底。 郇时瑧疑惑地打字:“什么?” 他又打字道:“老徐很有趣,你们感情很好。” “不好,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亓斯骛连忙否认。 随即又觉得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了,他再一次在心底给自己的表现打了个差评。 他有些挫败道:“你不在意他的话吗?” 郇时瑧这才仔细回想着被自己遗漏的话语,然后顿了顿,慢慢打字道:“不会,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 亓斯骛缓了一口气,看着前面挡风玻璃外的景色,吐出几个字:“老徐知道我喜欢男人。” 这句话他完全可以不直接明了地说出来,可他还是想亲口告诉他。 郇时瑧:“......” 他抓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心跳一下子窜快了,血液几乎奔涌着在身体内快速游走。 亓斯骛想说什么呢? 他应该怎么接这句话? 亓斯骛:“我只是觉得作为朋友你有权知道我的特殊之处,如果你介意的--” “不会,我不会。”郇时瑧立刻打字反驳。 心口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即使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亓斯骛有意无意地试探观察过,可他还是不能做出万分的肯定。直到此时,他可以确定了,郇时瑧早就察觉到了。 “谢谢。”亓斯骛难得词穷,在词汇库里翻出来一个万能词。 话音落下,车厢内有一阵沉寂。 亓斯骛忽而涌上一股冲动,他侧过头看着郇时瑧,目光灼灼,两片薄薄的唇瓣上下抿了抿,正欲问些什么-- “嗡嗡嗡!”放在扶手箱上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打断了车内缱绻的氛围。 亓斯骛那一句到嘴边的问话又咽了回去。 郇时瑧紧紧抓着安全带的手指骤然一松,提在半空的心也落回了原地。 亓斯骛无奈地接起电话也没注意看来电显示:“您好?” “好什么好啊?你们骑着乌龟来的吗?十几分钟的路现在还没到?我菜都点完了!”老徐洪亮的嗓音从手机里穿透出来。 郇时瑧弯着眉眼笑了笑。 挂断了电话,亓斯骛罕见的在郇时瑧面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等他们到了包间,老徐见亓斯骛推开厚重的门侧身让郇时瑧先进来,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又笑着给郇时瑧拉开椅子:“来来来,小郇过来坐,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今儿我请客!” 他把菜单塞到郇时瑧手里,而旋转的圆桌上面已经摆了几道分量不少的菜了。 郇时瑧打字:“这些就可以了,我没有要加的了,要不问问亓哥想吃什么?” 亓斯骛被这声“亓哥”唤得眉眼都扬起了,虽然只是电子语音,但是效果堪比灵丹妙药,他方才还郁闷的心一下子恢复了活力。 老徐哈哈大笑着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亓斯骛:“他啊,他啥都能吃。” 能吃醋,能吃苦,也能咽下相思的愁。 三人就动了筷子,都开着车来,谁也没喝酒就要了一大锅茶树菇煲的鸡汤。 “小郇啊,你现在是干什么工作的啊?” 等吃得差不多,三人也没急着走,就坐着聊聊天。 郇时瑧打字:“有一些投资,然后自己也画些画拿去卖。” 老徐夸赞道:“不得了啊,现在真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咯!欸,说到画,你知道京江的春季展吗?小亓他每年都会去逛,你们正好可以约今年一起去看画展啊!” 他朝亓斯骛努了努嘴巴,示意他争点气。 郇时瑧笑着打字:“当然可以啊,那要看亓哥有没有时间。” “我有时间。”亓斯骛立刻回答,他生怕郇时瑧只是说来应付老徐的,他紧紧抓住机会快速答道,“我正好要回去一趟,到时候一起出来看画展吧。” 老徐揶揄地看着亓斯骛,又说:“小亓之前还在画展相中一幅画,喜欢得紧,小郇改天可以去他家里瞧瞧。” 一起去家里吃个饭喝个小酒,那气氛到位了表个白,嘿呀,那不就成了?老徐笑出来一脸褶子。 “是吗?是什么样的画?” “风景画,没有你画的好看,别听老徐瞎说。”亓斯骛没领悟到老徐的好意,反而急着把话题往别处引。 第42章 他不希望郇时瑧的画被拿来比较,不管是倾耳还是郇时瑧,他们都是独立的,不该被他们一群外行人评头论足的比较。 等窗外的天都黑了,老徐就差把郇时瑧户口本上有几口人都问出来了,但是他的问话又很有分寸和边界,加上他本人幽默风趣,倒是不至于冷场。 “行了,下次有机会再来玩啊!我先走了!”老徐摆摆手在门口和他们道别。 “我们也回去吧。” 回民宿的路上突然打了两声闷雷,到停车场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而停车场距离民宿的院子还有一小段路。 亓斯骛皱眉看着天,一时半会儿好像没有停雨的迹象,这夜里又冷,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 他拉下外套拉链就要把外套脱下来,被郇时瑧抓住了手腕,他单手打字:“你干什么?” “下雨,我们拿外套挡挡。” 郇时瑧没松开手,继续打字:“不用,我们快点跑过去就可以了。” “可是你的助听器不能沾水。” “难道区区一个助听器还没有你的身体重要吗?”郇时瑧有些生气地用力打字。 夜色中,他的双眼蕴着怒气。 这是亓斯骛第一次看到他生气,还是为了他。 舌尖泛起甜意,心脏像被泡在了糖水里。真好,郇时瑧也是在意和关心他的,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心跳就不可抑制地加快了。 亓斯骛看着他怒气冲冲的眼睛妥协了:“那好,你把助听器摘了保护好,我牵着你,然后我们一起快速跑过去。” 郇时瑧这才点点头。 他摘下了助听器,耳边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但是他完全不会害怕,因为有亓斯骛在。 左手被一只粗糙不平的掌心牢牢牵住,那只手很大很宽厚,还带着温热的体温。他发现亓斯骛的体温一直很高,也不像是发烧那种,就是能在大冬天里也维持着温热的温度,让人格外贪念。 肩膀上又环上了一只胳膊,把他死死揽在怀里,亓斯骛垂眸看着他的双眼:“走!” 他们一起跑入雨中,在夜色里紧紧依偎着奔跑,雨水打在脸颊上,冰冰冷冷的,紧握着的手和心口处却愈发的热。 脚下踏出一朵一朵的水花,他们跑过街道,路灯的光蔓延着做出指引;他们跑过花园,院子里的花左右轻晃着迎接;他们在滴答滴答的雨声里跑进了民宿,雨声骤大,如银河上倾泻的瀑布淌进了人间。 从屋檐处垂下一道流动的透明雨帘隔开了两个世界,一个世界大雨倾盆,一个世界缱绻缠绵,他们并肩在檐下站着,脚下淌了一地的水。 亓斯骛看着郇时瑧,眉锋处不断淌落水珠。 忽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亓斯骛朗声大笑着,郇时瑧无声地弯着唇,谁也没注意到紧紧牵着的双手还没有分开。 院子里的树被风雨吹打着发出莎莎的低语,雨点儿落到地面敲击出滴滴答答的节奏,这是一场独属于他们的雨夜奏鸣曲。 第22章 心绪难宁 郇时瑧动了动被牵着的手,亓斯骛如梦方醒:“快去洗澡换衣服!” 他随手在一楼的衣帽架上拿了一条毛巾给郇时瑧擦了擦脑袋上的雨水,然后推着他上楼,“我去煮点姜糖水,你洗完澡出来喝一碗。” 亓斯骛转身又要下楼去厨房,他们租住的民宿内一应俱全,里面的家具也是可以随意使用的。 衣摆处传来牵扯感,亓斯骛回头看去:“怎么了?” 郇时瑧顶着被揉乱的头发,就像是偷溜出去踩水坑回来之后晃着脑袋甩水珠的棉花糖,这副模样看得亓斯骛心口一软。 “你也去洗澡,你身上也淋湿了。”郇时瑧戴上助听器又在手机里打下一行字。 一滴没擦干净的水珠从额头处落到了左眼的睫毛上欲坠不坠,他正要抬手揩去,亓斯骛的动作比他还要快,大手一伸就拭去了他眼睫上的水珠。 俩人皆是一愣。 亓斯骛捻了捻大拇指,水珠在他的指尖破碎,屋外的雨还在哗哗下个不停,大雨倾盆的声响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他小鹿乱撞般的心跳。 一对上郇时瑧,他的理智好像总是会离家出走。 “不碍事,就几分钟的事情,”亓斯骛看着郇时瑧露出明显不赞同的目光立刻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话锋一转,“行,我这就去洗澡,洗完澡再煮,你也快点去洗,咱谁也别磨蹭了。” 郇时瑧这才舒展了眉头,对亓斯骛听劝的行为很满意。 晋南的天气再好现在也还是冬天,夜晚的温度又比白天的温度低,最基本的防范措施还是要做到位。 两个人同时回了房间,郇时瑧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架子上,他这个不能用洗衣机洗,要拿去干洗才行,他拿着换洗衣服和浴巾进入浴室打开了热水。 浴室里很快就弥漫起水雾和热气,他闭着眼睛任由水珠从头顶滑落到下颌,垂在身侧没有动的手抬了起来,郇时瑧睁开眼睛,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亓斯骛的体温。 迟来的悸动窜上心尖,指尖颤了颤,一枚小小的泡泡在指尖绽开。 他攥了攥拳,水流从指缝间滑过。 亓斯骛的左手很粗糙,掌心中间横亘着一条狰狞的伤疤,他们手掌紧紧相扣的时候,郇时瑧摸到了那崎岖不平的伤口。 那道伤口会是亓斯骛的故事吗? 第43章 郇时瑧垂下眸子,浴室里氤氲的水汽包围着他,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脆弱又柔美,像是一朵开在雾里的花,虽自带破碎感,却又傲然独立。 他松开了攥起的拳头,水花哗哗地拍打在手心,温热的水流一点点冲淡了方才的悸动。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裹挟着热气腾腾的水汽从浴室里出来,郇时瑧注意到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他脚步顿了顿,还是披着大衣走出房间。 楼下果然亮着灯,亓斯骛在厨房里忙碌。 郇时瑧站在旋转楼梯的拐角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外面是漆黑冰冷的雨夜,民宿内则弥漫着温馨的氛围,一种奇妙的感觉萦绕在心尖久久不散,他忽而想到了远在巴黎的舅舅。 每当蒋霂遥从庆功晚宴上回来,舅舅总会在厨房里给他煮上一碗醒酒汤,这样的场景他曾经羡慕也感慨过,如今,他也遇到了。 厨房内暖黄色的灯光给亓斯骛周身镀了一层温暖的光晕,郇时瑧看着他的背影,须臾,听到厨房内关火的动静,他抿了抿唇,从楼梯上走下来。 “洗完了?” 亓斯骛正好关上火,他也洗了个澡,但是头发都没有擦,那一头寸短不像郇时瑧略长的头发能让水珠顺着滑下来,他那一根根竖着的发刺上都顶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看上去带着莫名的喜感。 郇时瑧弯着双眼笑了笑,找了一块干净的毛巾递给亓斯骛,指了指他的头发。 毛巾并没有被接过去。 亓斯骛举着两只手示意:“我手脏了。” 他双眼含着笑,微微弯下了腰,把脑袋低下来伸到郇时瑧面前:“麻烦你帮我擦一下,可以吗?” 高大威猛的狮子低下了头颅,骑士为王子弯下了腰,荆棘为玫瑰收敛了尖刺,世间的偏爱是如此明显。 郇时瑧顿了顿,伸出了手。 干净的白色毛巾搭上了亓斯骛的脑袋,他小心翼翼地隔着一层毛巾揉擦着亓斯骛头发上的水珠,亓斯骛配合地随着他的动作偏着头,就像一只温顺的狮子在饲养员面前收敛了獠牙。 亓斯骛心底倒是乐呵着,只恨自己头发怎么那么短擦两下就干了,头顶的毛巾被掀开的时候他恍惚以为是郇时瑧掀开了遮挡在他脑袋上的盖头。 他也只敢在心里傻乐了,遗憾地看着被郇时瑧放到一旁的毛巾,他把锅里的姜糖水倒了两碗出来递了一碗给郇时瑧。 “应该没有那么烫了,我没有放很多糖,可能味道有点冲。” 暖黄色的厨房灯下,他们一人一碗姜糖水下肚,暖洋洋的感觉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一直暖到了心尖上。 亓斯骛把碗放进洗碗机里面:“本来还想和你讲讲我的故事,但是今天太晚了,又淋了点雨,还是早点休息吧。” 郇时瑧微微点头,他等着亓斯骛收拾好碗从厨房里出来,他们一起上楼,然后在房间门口互相道了晚安。 ··· 翌日,郇时瑧的生物钟叫醒了他。 来到晋南之后他的睡眠质量好像得到了改善,再加上昨日里把心底积压的情绪一股脑儿宣泄了出去,昨晚他罕见的无梦沉眠到天明。 放在通风口处的外套表面已经干了,但是他没有穿,而是换了一件长款风衣。 他打开房间的门时感到一丝不对劲,平日里亓斯骛起得比他还要早,今儿怎么没有动静? 楼下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有人,难道是出去了? 刚有这个念头,郇时瑧就自动排除了,不可能,亓斯骛从来都不会连招呼都不打就丢下他外出。 就像亓斯骛了解他一样,他也对亓斯骛有着很深的信任。 郇时瑧回到房间坐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动静,他有些不安地给亓斯骛发了一条消息。 会不会是生病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郇时瑧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往亓斯骛的房间走去,他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明显的焦急和紧张。 一股名为焦虑的情绪像蜘蛛丝一样慢慢缠绕上他的心脏,一点一点,直到把心脏完完全全笼入网中。 他对疾病的恐惧,对身边人离开的恐惧又卷土重来,他并没有完全地恢复,他依旧害怕,害怕那多年前路人的一句话真的会是他终身的魔咒。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的动作很急促也很鲁莽,这一点也不符合郇时瑧平日里温文儒雅的风度。 但是他顾不上这么多,连续敲了两下门还是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郇时瑧立刻就想踹门而入。 “啪嗒。”门把手转动着。 棕褐色的木门后面露出亓斯骛明显苍白疲惫的脸。 郇时瑧扶着他的胳膊把人带回房间,他着急起来就忘了用手机打字,他急切地用双手左右比划着手语。 “咳咳。” 亓斯骛掩着唇低声咳嗽了两下,又稍微坐远了点怕传染给郇时瑧。 郇时瑧一愣,然后拿出手机打字,电子音发出:“你怎么样了?我们去医院吧?” 他伸手想要去探一探亓斯骛的额头,结果被亓斯骛后仰着身体躲开了。 “你干什么?!” 可惜电子音是没有感情的音调,表达不出郇时瑧的愤怒和焦急。 亓斯骛摆摆手:“咳,不用。我没事。” 他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第44章 昨日被与郇时瑧牵手的喜悦充斥着,一直到入夜躺在床上,那些让他自责的回忆才涌了上来,他不喜欢雨天。 就像郇时瑧有着难以忘记的人和事一样,他也有。 不然以他的身体素质,只是短暂地淋了一点雨根本不碍事,主要还是心里的那道坎放大了身体的不适。 “不行,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郇时瑧打字说道。 他记得亓斯骛在山上的时候还有高反需要吸氧,昨日又淋了雨,郇时瑧担心会出事。 “真的没事,咳咳。”亓斯骛有气无力地反驳道,心底也有些讨厌起自己这副软绵绵的样子。 真是不堪一击啊! 和郇时瑧比起来,他简直像是个懦弱的小丑,亓斯骛感到一阵沮丧。或许是生病时人的情绪会不断放大,心理也会比平日里脆弱一些,亓斯骛那张俊朗的脸都像蒙了一层雾。 郇时瑧不再和他掰扯,直接拿起亓斯骛放在一旁的外套,扯着他站起来把衣服披在他身上,然后强行拖着他往外走去。 亓斯骛有些头晕,也怕自己乱动又不小心撞掉郇时瑧的助听器,只能像是被捏着后颈毛的猫咪一样顺从地跟着往外走去。 他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车钥匙在哪里?” “外套左边的口袋里。” 郇时瑧也是心急,直接把手伸进了亓斯骛口袋里,他的外套口袋很大也很深,里面有一串民宿钥匙,还有打火机、手机、证件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伸着手在口袋里一阵摸索。 亓斯骛额角青筋突突地跳,这也就郇时瑧能这样了,换了别人早就被他一个过肩摔撂倒了。 过了几分钟,总算是找到了车钥匙。 郇时瑧抽出手,动作急促,一不小心把口袋里的手机也带了出来掉落在地面上。 他连忙弯腰捡起手机,还好没有摔坏,只是手机壳从手机上甩开了。 地面上还有几张现金,是从手机壳里掉出来的。 郇时瑧现在只急着带亓斯骛去医院,他一把捡起现金连着手机一起塞回亓斯骛口袋里,打开车门扶着亓斯骛上了副驾驶。 “唉。” 亓斯骛既享受被郇时瑧关心在意的时间,又心疼他的急切焦虑。 他知道过去的遭遇让郇时瑧很没有安全感。 “没事的,不要担心。”亓斯骛安慰了一句。 郇时瑧只是拧着眉头侧身帮他系上了安全带,然后低头去搜导航。 车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亓斯骛不喜欢这样。好不容易才让郇时瑧从泥塘里走出来,他不想让他再缩回壳里。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几张现金,开着玩笑:“你还记得这几张现金吗?” 郇时瑧偏头看了一眼,疑惑不解。 “是你给我的,”亓斯骛笑了笑,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酒吧,你把这些现金塞到了我口袋里。” “我后来一数才发现,居然是二百五啊!” 亓斯骛笑了起来,“你怎么会给人二百五呢?是我当时的举动很滑稽吗?” 他这么一说,郇时瑧想起来了,也难得的有些窘迫。 “不是的,”他打字解释,“我那会儿刚回国,临走前和舅舅吃饭还付了一笔小费。那天你突然给我表演花式调酒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就......”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亓斯骛也明白了,这是以为他整的花式调酒是在要小费呢! “那怎么正好二百五啊?” 郇时瑧也有些无奈地打字回复:“这真的是巧合。” 他口袋里只有那几张纸币。 被亓斯骛这么一打岔,郇时瑧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松了松,他把杂乱的情绪压了下去,定了定心神跟着导航地指引启动了车往最近的医院开去。 路边的风景再也不如来时那么吸引他,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吊在半空中飘忽不定。 第23章 当局者迷 在遵守交通规则的前提下郇时瑧以最快速度把亓斯骛带到了医院。 “不要紧张,真的没事的。”亓斯骛还不忘安慰他。 好在医院的人不多,医生诊断之后确实也没有大事,有些高反低烧,挂瓶水再吸点氧休息休息就好了。 郇时瑧看着亓斯骛挂上点滴才稍微松了口气,他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人一样,脱力般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双手还微微发着抖。 他还有一点没有告诉亓斯骛。 他不是亓斯骛以为的乐观生活的人,他只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总是会在结果出来前先给自己预设最坏的情况。 在看到亓斯骛苍白的病容那一刻,郇时瑧就在心里预想了无数糟糕的发展,他把最坏最坏的结果都预想了一遍,而答案都是他没办法接受的。 交叉紧握着的双手上被一只大手包裹住,郇时瑧立刻蹙眉看过去,见到亓斯骛挂着点滴的那只手还好好地放置在一旁才松了松眉头。 亓斯骛注意到了他的神态变化,温声说道:“别多想,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是因为淋了雨,也不是因为连日带着郇时瑧四处游玩而导致的疲惫,他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他说这句话并非是搪塞郇时瑧,也不是为了让他放宽心免于陷入自责的漩涡里,亓斯骛心知肚明这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左手在郇时瑧握着的双手上轻轻拍了拍,亓斯骛抿了抿唇:“可以帮我倒一杯温水吗?” 第45章 昨晚没有来得及讲的故事,或许可以在这个时候倾吐一二。 郇时瑧立刻起身,医院的大厅处都设有自动饮水机,前面有位中年人拿着保温杯在接水,郇时瑧排在后面等着,因为不放心亓斯骛一个人,他时不时就会转头去看一看输液区。 亓斯骛笑着朝他点点头。 医院是连接天堂与地狱的中介,急救床的滚轮声与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相互交织,耳畔有焦急的呼喊,有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有冷静的交涉也有绝望的疯狂。 谁也无法预知到人生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郇时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甚至想摘下助听器掩耳盗铃般不去听这人间百态。 他不喜欢来医院,很不喜欢。 “小伙子,你接不接水啊?”排在郇时瑧后面的人高声询问了一句。 郇时瑧歉意地勾起一个笑,立刻上前取了一个干净的一次性水杯,倒了半杯冷水又倒了半杯热水,然后脚步匆匆地往亓斯骛那走。 杯子里的水因为动作的急促而晃出来几滴,刚刚倒下去的热水还没有和冷水中和,他白皙的手背上很快就烫出几个红印子,但是他浑然不觉,脚下的速度分毫没有停顿。 “谢谢。” 亓斯骛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看着郇时瑧还站着,“坐呀,这一时半会滴不完。” 郇时瑧坐到他身边抬眼看了一下点滴的流速,拿出手机打字:“你觉得好点了吗?点滴速度需不需要调整?” 亓斯骛摇摇头:“好多了,这样的速度就可以。” 他见他的眉头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像吓到郇时瑧了啊...... 也是,亲历了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对医院的恐惧肯定深深扎根在了心底,他会担心害怕是再正常不过了。 俩人沉默了片刻,郇时瑧是一直悬着颗心紧张到不想打字,亓斯骛则是在酝酿。 忽而,郇时瑧感到肩膀右侧一沉,脖颈处传来一阵刺刺的触感。 “肩膀借我靠一靠,可以吗?”亓斯骛这次可没有维持他的绅士风度,而是先斩后奏地把脑袋枕在了郇时瑧肩膀上。 他一边唾弃自己装柔弱的把戏,一边又为郇时瑧的默许而喜上眉梢。 “要睡一会儿吗?要不要办个床位?”郇时瑧绷紧的身体稍微放松了点,打字的动作幅度也放得很轻。 “不用,我想和你说说话。” 亓斯骛摊开自己的左手放在膝头,他垂眸看着掌心上横亘着的那道狰狞伤疤,过了许久,就在郇时瑧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缓缓开口道:“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他知道在这段旅途的相处中,自己在郇时瑧心里大概是一个无所不能又成熟可靠的形象,而事实上他也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 郇时瑧怔了怔,须臾,意识到了亓斯骛是想讲他的故事了。 手掌心上的疤痕像突然活了过来一样张牙舞爪地朝着亓斯骛扑过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因为连日暴雨而引发山洪的小村庄。 他手里抱着一个孩子,身上的救生衣和绳索都套在了孩子身上。 山洪太猛了,冲锋艇过不来,来接应的人也缕缕被水流冲到别的方向去,他只能靠着一根绑在两岸的树干上的绳索来慢慢移动。 那是亓斯骛第一次直面天灾,也是第一次参与到救援中。 那迅猛的水流急促冲刷在身体上的感觉好像又席卷而来,亓斯骛对着郇时瑧说道:“不是为了安慰你,这次生病是我自己的原因,一到下雨天就会这样。” 郇时瑧没有打字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二十岁那年,训练营不远处的城市爆发洪水,救援人手不足我们也前往支援。”亓斯骛至今还记得那连夜奔赴灾区的紧迫,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留下。 郇时瑧垂在身侧的右手颤了颤,江延航就是在一次任务里牺牲的。 亓斯骛:“我们四个人一队坐着冲锋舟去搜救,救了五个人准备送回营地又遇到一个爬在树上避险的小孩,六七岁的样子,身边没一个人。” “我去抱他的时候山上又涌下来一股山洪,把冲锋舟冲远了,我抱着小孩想要过去,但是水很急也很猛,山上有很多石头和树木冲下来。” 亓斯骛闭上眼睛,“我一直抓着那根绳子,救生衣也好好地套在小孩身上,但是后来,只有我醒来了。” 郇时瑧猛地低头看着亓斯骛,后面半句话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碰了碰亓斯骛左手掌心上的那道疤痕。 亓斯骛猛然蜷起手心,把郇时瑧的右手握进手里。 “这伤口就是绳子磨的,我当时应该是被水流冲下来的大树或者什么撞晕了。”亓斯骛苦笑,“所以我很不喜欢下雨天,总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都抱住小孩了,却还是没能救下他。” 郇时瑧没有挣开右手,任由他握着然后用左手打字:“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亓斯骛没有说话,他过不去这道坎是因为他明明就已经救下小孩了,如果他意志坚定一点没有被砸一下就昏过去,如果他速度再快一点上岸,小孩现在肯定还活蹦乱跳的。 他那时候,也只有二十岁,也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还没正式体验大学的青年,但是他在那一夜间就褪去了青涩稚嫩,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只这一次经历就足够完成他的成长。 第46章 他们那一次救下来很多人,却也亲眼目睹了天灾的无情和残酷,生命在强大的自然灾害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 “所以你不用自责也不用多想,我只是不喜欢下雨天,对这样的天气有些生理上的应激反应。” 郇时瑧动了动右手,亓斯骛松开了手掌。 但是郇时瑧没有移开手,而是用食指指尖轻轻地从头到尾描摹着这道狰狞的疤痕。 手心痒痒的,亓斯骛忍不住蜷了蜷指尖:“你会觉得我很没用吗?” 郇时瑧打字:“为什么会这么说?你明明告诉过我这个世界不会为谁的故事和悲伤而停留,那你呢,你为什么要留在原地?” 亓斯骛一时语塞,人就是这样,安慰别人的时候总是能想出很多大道理,一到了自己身上,什么大道理都抛之脑后了。 手机打字的嗒嗒声还在想起,郇时瑧一口气打了一大段话:“亓斯骛,我们能有现在这样安稳的生活,我能在晋南看日出日落看山清水秀,这些不都是因为有你们吗?” 他心底涌起一股酸涩感,双眼有些沉重。 “是因为有很多像你和江延航这样的人在背后保护我们,所以我才能无所顾忌地踏上旅途,如果这也要被指责为没用的话,那我又算什么呢?” 亓斯骛垂着脑袋沉默着。 郇时瑧没再说什么,他抬眼看了一下点滴,快要滴完了,他起身准备去喊护士拔针。 “郇时瑧。”亓斯骛又喊他的名字了。 他忘了自己还搁置在亓斯骛左手掌心里的右手,此时,他的右手被人牢牢牵住。 电流一样的感觉穿过心脏,郇时瑧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亓斯骛。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郇时瑧打字:“好,那你快点好起来。” 护士过来拔了针,亓斯骛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郇时瑧不让他开车,回去的路上也是他开的。亓斯骛在途中给民宿老板打了个电话多续了一天的房,他们本来是今天回程。 “抱歉啊,本来还想带你去体验一下当地的土司宴。” 郇时瑧在开车没办法打字回复他,等到了红绿灯处才对着他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昨日的雨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今儿的天气又是一如既往的明媚,阳光洒在路边的三角梅上衬得花儿越发娇艳,两旁高大的树木也投下斑驳的剪影。 路边的行人来来往往,车流有序地行进,还有街边老巷子里随着咯吱咯吱的自行车响动而传来的吆喝:“磨剪刀嘞--” 正如郇时瑧所说,这份安宁祥和是许许多多的人共同努力守护的。 他们还有什么道理为了那不可更改的过去而顾影自怜呢? 亓斯骛来到晋南这么久,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去看过、感受过这里的一草一木,他知道这里的山很高很灵,知道这里的水澄澈透亮,可他没有办法用赞叹的目光去看这随时可能夺去人生命的景色。 就像黑塞在《彼得·卡门青德》里写的句子:“这一切越是美,我就越感到陌生,我不是其中的一部分,而是身在其外。”【1】 直到遇到了郇时瑧,是在见到郇时瑧用那纯粹而又虔诚的姿态和目光面对这世间的草木生灵时,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在迷途里困了许久。 亓斯骛偏了偏头看向郇时瑧的侧脸,他夺目的外貌下是更加耀眼的灵魂,他真的是一个充满能量又强大坚韧的人,能遇见和喜欢上这样的郇时瑧,是他的幸事啊。 这趟旅途治愈的何止是郇时瑧一个人,他早就深陷于郇时瑧对自然的虔诚和对生命的敬畏里,是郇时瑧找回了亓斯骛。 他们有着同样的清醒和理智,却又逃不过自身性格里的缺陷和心底跨不过的坎,他们两个人都是典型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2】 亓斯骛把郇时瑧从沼泽地里拉了出来,郇时瑧又拨开了亓斯骛身边的迷雾。 车辆平稳前进,亓斯骛看向窗外-- 高大的树木在他眼底有了清晰的轮廓,他看见了藏在枝头的鸟巢,看见了路边夹缝里新生的小花,他放置在膝头的手掌心上接到了一捧灿烂的阳光。 第24章 本能冲动 到了民宿,亓斯骛还想带着郇时瑧去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搜手机导航,半天没听到郇时瑧打字回答。 “你不想去这家吗?那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再找一找,耽误了一上午,总得带你吃点好的。”亓斯骛又打开手机备忘录里记录的攻略,一边喃喃着,“这些都吃过了,要不我们去尝尝撒撇?” 郇时瑧沉默着看着他,胸口处忽而涌上一团无名火。 其实也不是无由来的怒火,只是这火气在早上因着焦急和担心而被强行略过了,直到亓斯骛又来询问他的意见,这团火才重新燃了起来,且愈烧愈烈。 这样的情绪很不对劲。 但是他怎么也压不下去这团火,于是他第一次做出了对他来说很没有礼貌的举动,他伸出手推着亓斯骛往沙发上坐。 亓斯骛对郇时瑧本就不加防备,他还担心自己绷紧的肌肉硌到郇时瑧而特意卸了身体的力度顺着推力陷坐到沙发里,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郇时瑧:“怎么了?你不饿吗?” 他们早上出发得比较仓促,吃的是从民宿厨房收纳箱里找到的速食面包,小小一块也没什么味道,只能勉强垫垫肚子。 第47章 郇时瑧站在沙发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亓斯骛,两道秀气的眉毛此时拧成了一团,他啪啪地在手机上打字:“今天就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 他其实很不喜欢让情绪左右自己的行为举止。 人不能做情绪的奴隶,一旦让一时喷涌的情绪占据了头脑去指导身体的行为,那么大多数情况下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 可对着亓斯骛,他突然就像丢掉了二十多年所学的诗书礼仪和丧失了情绪控制的能力一样,他猛然惊觉,亓斯骛在他这里也是特别的。 郇时瑧的脑海深处刮着一场情感风暴,而这些并没有显露在他的神色中,亓斯骛只能看到他紧拧着不放的眉头。 亓斯骛顿了顿,觉得他刚才打的那行字听起来特别像莫女士生气时对他家那亓老头子说的。 他生气了? 为什么? 亓斯骛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他又在什么时候无意识地惹怒了郇时瑧吗?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窥探着郇时瑧的神情,一张小脸紧绷着,面色冷淡,琥珀眸里也凝着冷光,亓斯骛不合时宜地想着,郇时瑧即使是生气也很可爱。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郇时瑧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然地垂眸瞥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身上楼了。 亓斯骛:“......” 到底怎么了? 他找不到问题根结所在,伸手挠了挠脑袋,右手的手背上还贴着拔针时护士给他贴的止血贴,他一把扯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寻找着垃圾桶,目光落到窗边。 客厅内唯一的垃圾桶在靠近落地窗的地方,离沙发还有几米的距离。 亓斯骛手里捏着撕下来的止血贴从沙发上站起来,刚迈出腿走了两步,楼上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郇时瑧手里拿着枕头和薄毯子下来,一眼就看到亓斯骛还站在客厅里走动,他把枕头和毯子丢在另外一个小沙发上,自己大步上前。 身后猛然一阵拉扯的力度,亓斯骛整个人转过了身,视线也随之偏转对上了匆匆从楼上跑回来的郇时瑧,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怒火更盛,抿着唇把亓斯骛拉回沙发上坐着。 亓斯骛手足无措地僵在沙发上:“怎么......怎么了?” 他低声问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高兴了吗?”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灿烂的阳光洒落进来充当唯一的光源,郇时瑧就背对着光线的位置站着,神情隐没在暗处。 他冷着脸从旁边的小沙发上扯回枕头和薄毯子丢在亓斯骛身上。 亓斯骛抱住迎面砸来的东西,手里轻软的触感让他一愣。 “你想让我好好休息,是吗?”亓斯骛小心翼翼地问着,心口倏尔涌上一股温热的暖流,这股暖流很快就在身体四处奔走着呼号,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无一不在雀跃。 郇时瑧被他点明了心思,拿着手机打字,只是手指点着屏幕的力度越发的重。 “亓斯骛,你可以有一刻是在意自己比在意别人更多吗?你不知道自己生病了要好好休息吗?你没听到医生说你有高反要回去静躺吗?听不到的那个人是我还是你?” 从淋雨的那晚亓斯骛就是只顾着他,到现在生了病还是只顾着他,郇时瑧不知道这股火到底该对着谁发,可是他对医院的恐惧放大了心里未消散的阴影,强烈的不安感在一次次的积攒下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这连珠炮一样的问话在手机里打出来又经由电子声音死板地念出来,这番场景怎么看都带着喜感,可亓斯骛不敢笑。 他嗫嚅着动了动嘴唇。 “你又不是别人。”声音很轻很小,甚至比不过窗外树叶簌簌的低语声。 他知道问题的根结所在了。 “对不起。”亓斯骛直视着郇时瑧的双眼认真道歉。 郇时瑧抿着唇坐到了另外一个沙发上,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 因为身边人接二连三地离开,再加上年幼时作为事故里被保护得很好而幸存下来的小孩,郇时瑧很害怕这种燃烧自己的行为方式。 他不希望亓斯骛也是这样。 平日里亓斯骛便把“可以吗”这句口头禅挂在嘴边,这还在郇时瑧接受的范围内,但是当亓斯骛明明已经身体不适的情况下还要处处先想着他,郇时瑧心底的怒火和焦躁以及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的委屈感就油然而生。 难道把他保护得好好的,只留下他一个人,这便是好的结果吗? 先前开着车又担心亓斯骛的病情,他积压的情绪无处安放只能强行压下,直到此刻才卷土重来。 郇时瑧的手机先响了,是他点的外卖到了。 他沉默着起身到院子外取外卖,亓斯骛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郇时瑧点了一碗瘦肉粥和一份清汤米线,他把粥摆在亓斯骛那边,亓斯骛看着他拆开了筷子,终于说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郇时瑧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只是还是垂着目光没有去看亓斯骛。 “我知道你很害怕,是我的错,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却又让你担惊受怕了一场。”亓斯骛确实有些自责,他们前一天才从射击俱乐部出来,他好不容易让郇时瑧开心一点,现在可能又回到了原点。 郇时瑧没有打字,他挑起一根米线又放下。 “这次生病更多的是我心理因素作祟,所以我清楚不会有什么问题,”亓斯骛说着,“小郇。” 第48章 郇时瑧握着筷子的手颤了颤。 “小郇,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言语是最为没用和廉价的东西,所以亓斯骛没有赘述,他相信以郇时瑧的聪明程度一定能领会到这句话的深意。 郇时瑧终于拿起手机打字:“吃饭吧,吃完饭好好休息。” 俩人不再说话,亓斯骛垂着头拿着勺子喝着粥,他的余光注意到了放置在一旁的外卖包装袋,上面还有没有撕下来的外卖单。 他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却猛然注意到了备注栏写着的:“老板您好,外卖的粥请不要放葱,谢谢!” 亓斯骛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 他并不是特别挑食,唯独不太喜欢葱花的味道。 葱花和姜末几乎是餐厅的必备品,有些菜少了这两样点缀反而会失去精华,因此这几日的旅途中他们去过的餐馆他也没有特意嘱咐不要加葱,用餐的时候他也是把菜夹到自己碗里之后才不动声色地挑开上面的葱花。 亓斯骛抬眼看向对面坐着的郇时瑧,心底一阵酥软,没想到只是那么不起眼的用餐习惯也能被他细心察觉并且记在了心里。 他目光柔和,眼睛里的情愫涨满到快要溢出来。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郇时瑧收拾了桌子把垃圾带出去丢在了院子外的垃圾箱里。 “中午就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吧,也别楼上楼下地跑了。”郇时瑧打字道。 “好,听你的。”亓斯骛笑了笑。 郇时瑧轻轻瞥他一眼,没有打字回应,只是走到沙发处把枕头和毯子摆好。 午间,亓斯骛闭着眼睛斜靠在沙发上,郇时瑧就坐在另外一边拿着便携水彩本和画笔画画。 他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亓斯骛掌心里的那道伤疤。 郇时瑧侧眸看着斜躺着的男人,紧闭的双眼让他看上去少了些许锋芒,脸色好看了许多,唇瓣很薄,颜色也略微发深,配着优越的下颌线倒是添了几分性感。 郇时瑧静静看了一会儿,看到亓斯骛颤动的睫毛也没有拆穿他,转而拿起手机找出之前拍的亓斯骛的掌心照片,对着照片画了起来。 室内一片安静,加上昏暗的光线和耳边莎莎的画笔声,不知不觉间亓斯骛便真的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我睡了多久?”亓斯骛睁开眼睛,嗓音带着初醒时的低沉和磁性。 郇时瑧看了一眼手机:“三个小时。” “这么久!”亓斯骛一惊,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久的午觉。 不过他的精神气倒是真的恢复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洗了个脸,郇时瑧细细打量了一下,见他气色还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出去吃吧?”亓斯骛见他神情不虞连忙道,“我真的休息好了,一直在房间里呆着反而浑身不对劲。” 这话倒是不假,他是个闲不住的。 郇时瑧在他软磨硬泡之下才答应了,不过还是他来开车,亓斯骛就负责看着导航来指路。 晚餐吃的是牛肉粥和菌菇汤,店铺坐落在一条古色古香的小巷子里,一入夜,四周挂着的灯笼都亮了起来,沿街有许多用竹筐装着鲜花在售卖的小摊。 他们并肩走在夜色里,微风轻轻从身侧拂过。 “香槟玫瑰八元二十枝!” “向日葵五元一束!” 小摊贩们的广播在人群和车流中穿梭,郇时瑧饶有兴致地看着,晋南还真不愧是鲜花之都,这鲜花大把大把的卖居然这么便宜,就那一束玫瑰在京江市没个七八十都买不到。 “您好,来一束向日葵。”亓斯骛走到一个老奶奶身边扫了二维码买了一束向日葵。 八枝开得正灿烂的向日葵用复古的包装纸包好,长长的根茎处被修剪得干干净净。 亓斯骛把向日葵递给郇时瑧。 郇时瑧一愣,手中已经下意识捧过了花束,这是他第一次在毕业季以后收到花束。 “这里四季如春,鲜花也是这座城市的明信片,来都来了当然要买一束花了。”亓斯骛只是轻笑着说道。 可他的双眸蕴藏着千言万语远不如他说得那么简单,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1】 不过亓斯骛的喜欢注定不会沉默,他选择向日葵只是希望郇时瑧一直向上保持着那份纯粹的真诚和对生活的热爱。 郇时瑧抱着花,他的心底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但是亓斯骛没有开口,他也便不知如何回应。 透着橘黄色的灯笼光,亓斯骛看着他,他的脸在暖色光晕中蒙上一层旖旎,白皙光滑,好像在吸引着亓斯骛靠近。 他手心那道被郇时瑧用指尖描摹过的伤疤微微发痒,他真想牵起郇时瑧的手,就像那个紧紧依偎的雨夜。 过了许久,他轻声喊:“郇时瑧。” 这个被父母赋予美好寓意的名字,他是亲人眼里的珍宝,也是亓斯骛的珍宝。 “郇时瑧,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他不会当沉默的向日葵。 第25章 欲言又止 这是亓斯骛第二次提到想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郇时瑧抱着花点了点头答应了。 “你就不问一句我想要带你去哪里吗?”亓斯骛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滑过,一直落到了他怀里那束开得正艳的向日葵上,黄灿灿的花瓣更加衬托出郇时瑧肤如凝脂。 第49章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光线昏暗的灯笼底下,就像是在拍摄一场老电影里的定格画面。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小摊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那笼罩在他们头顶的昏暗光线似乎变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把他们与这方喧嚣热闹的世界所隔离开。 俩人相互对视着又暗流汹涌,几欲破壳而出的情愫在蠢蠢欲动,亓斯骛的眼神也不如先前的那般收敛和柔和,他看向郇时瑧,目光里多了丝侵占的色彩。 郇时瑧垂下眼眸,空出了一只手来打字回应:“我相信你。” 对未知保留神秘也是保持期待值的方法,他也很好奇这个让亓斯骛多次提起的地方到底有怎样的魅力,他直觉这样一个地方会与他们之前去的任何一个景点都截然不同。 亓斯骛无奈地笑了:“那真是感谢你的信任啊!” “我们回去吧。” 郇时瑧一路上都捧着那一束花小心翼翼地与身边擦肩而过的路人保持着距离,他的手还维持着一个环抱的动作护住前面的花瓣,亓斯骛的余光瞧见了,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在夜色里转瞬即逝。 他往郇时瑧的方向靠了靠,把他与身边往来的行人相隔开。 亓斯骛比郇时瑧高一截,从侧后方靠上来挡住人群,他的视线也就不可避免地触及到了郇时瑧衣领处露出的一截白皙的后颈。 他的皮肤像是冬日里初降的新雪一般细腻纯白,脖颈修长,在衣领往上一点的地方,那儿有一枚小小的红痣。 那一枚红痣在暗淡的路灯下愈发的鲜艳和夺目,亓斯骛的指尖不由地捻了捻口袋里的打火机,他的喉结微不可察地上下颤了颤,目光狼狈又仓促地从郇时瑧的后颈处移开。 末了,他又忍不住伸出不安分的手把郇时瑧的外套衣领拉高了一点,这总不能再让旁的人瞧了去。 郇时瑧本来走得好好的,后颈处突然传来一阵扯动让他差点把怀里的花都甩出去,他偏头看向亓斯骛,目露不解。 “额......”亓斯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又捏了捏耳垂。 他的目光错开了郇时瑧探究的视线,半晌之后才憋出来一句明显搪塞的话:“夜里风大,你别感冒了。” 郇时瑧看了他一会儿,直把他看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起来,就在他快扛不住这样审视的目光时,郇时瑧转过了脑袋继续往前走去。 “呼。”亓斯骛松了口气,站在后面狠狠甩了甩脑袋。 他在看到那一枚红得发艳的痣时,心里就特别想伸手碾上去,想要看到透明的水珠从红痣处缓缓滑过再隐入颈窝...... 亓斯骛唾弃自己的思想,莫非是菌子吃多了,他都开始异想天开了? 人都还没追到呢,还没学会走就在这想些登月碰瓷的事情了。 他并没有亵渎的意思,只是人在面对美好的事物时一种油然而生的被吸引的感觉,他绝不会做出任何让郇时瑧厌恶的事情。 亓斯骛快步走上前追上郇时瑧,“我来开车吧?你抱着花。” 郇时瑧一手拿着钥匙,一手抱着花有些纠结。 “我真的没事了,再说这段路也不远,”亓斯骛说道,“我手里也没个轻重,让我抱着花的话万一路上压坏了呢?” 郇时瑧依旧不松口,只是打量着后车座位怎么样才能安放花束。 他再怎么喜欢这束花,那也只是一束花。 亓斯骛总算瞧见了郇时瑧固执的一面,他有些无奈地笑道:“你别把我当玻璃娃娃了,那我那两年军旅生涯岂不是白呆了?” “钥匙给我吧,晚上这边的路不好开,我对这熟悉,让我来吧。” 郇时瑧犹豫不决,他对晋南的路不熟悉,也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开过车,从安全上看确实是让亓斯骛来开车更加稳妥。 忽而,亓斯骛猛地上前一步,他穿着黑色的靴子长腿往前一迈发出“嗒”的一声,郇时瑧猝不及防地被这动作逼得往后退了几步,他的后脚跟已经抵在了车轮边缘。 白色的运动鞋被黑色的登山靴一步步逼退,直到郇时瑧的背部都靠在了车门上,亓斯骛伸出一只手按在了郇时瑧的肩膀上。 俩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亓斯骛的呼吸好像就在郇时瑧的头顶上方流动。 一片昏暗的停车场内,被亓斯骛围困在车门与他的怀抱之间,郇时瑧感到自己的心跳在一下一下地攀升,很快就到了一个顶峰,浑身血液的急促流动让他的脸颊开始发热,他的双手差点抱不住怀里的花束。 亓斯骛微微低下了头,他们的额头几乎要紧紧贴在一起。 沉沉的夜色里,亓斯骛的双眸亮得发烫,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里闪动着愉悦的光芒。 郇时瑧小幅度地偏了偏脑袋错开那灼人的目光,他的肩膀被轻轻按住,他也没有办法用手机打字。 “不闹你了。”亓斯骛动作迅速地从郇时瑧口袋里拿出车钥匙,然后松开了对郇时瑧的桎梏。 他把钥匙圈套在指尖转了两圈,这时恰好不远处有一辆车从车库里出来,忽然照过来的灯光让郇时瑧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在这短短几秒的黑暗里,他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人轻轻地捏了捏。 他浑身一颤,一股异样的酥麻感迅速地从耳垂的位置传过四肢百骸。 亓斯骛只是短暂地碰了一下就收回了手,只是看着那车灯还亮着,他又伸出了手挡在郇时瑧的双眼上为他遮蔽刺目的光线。 第50章 郇时瑧的睫毛颤了颤,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遮挡在眼前的手掌,宽厚粗糙,却又是那么的有力量和安全感。 他敏锐地察觉到亓斯骛有点儿不一样了。 如果说先前的亓斯骛还像一湾看不清深浅的湖,那么现在,他已经能从澄澈透亮的湖面窥见里面的游鱼细石。 “好啦,不逗你了,我们回去吧。”亓斯骛开口打破了他的思绪。 郇时瑧抱着花坐在了副驾驶上,这一路他都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玻璃窗上倒映着他沉思的侧脸。 一路无言,回到民宿之后郇时瑧还没整理出头绪,他忘了和亓斯骛说晚安就关上了房间的门。 木制的门在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亓斯骛无奈地摇了摇头,今日的举动好像是有些大胆和越界了,会不会吓到他了? 可是他也忍耐不住了,他的双眼早已出卖了他。 这样暗流涌动的日子再也维持不下去,他们都需要一个挑破窗户纸的机会。 亓斯骛在郇时瑧的房间门前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了房间里的水流声才挪动着脚步回了房间。 另外一边已经回了房间的郇时瑧找了一个大点的矿泉水瓶把向日葵放了进去,他的指尖轻轻抚弄着金黄色的花瓣,脑海里浮现的是亓斯骛的身影。 那张野性俊朗的脸和狼一样带着侵占性的目光在他脑海里久久不散。 他知道的,他已然知晓了那目光中的含义,他再也不能当做无事发生。 郇时瑧拿着画本走到阳台摆放的椅子上坐下,就着头顶清冷的月光,他一页一页翻着自己的画本。 里面有崎岖嶙峋的山石,有碧蓝的湖泊,有庄严肃穆的寺庙,有翱翔苍穹的红嘴山鹰......而在这些景物之外,又总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沉默地伫立着,那是亓斯骛的剪影。 郇时瑧的食指轻轻划过其中一张画像,须臾,他拿起一旁的手机在微信通讯录里面搜寻着,最后只能无奈地点开彭炜的聊天框。 【郇时瑧:师兄,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遇到了一点困惑。】 彭炜这会儿正好在用手机看纪录片找灵感,一看是郇时瑧发来的消息,立刻就退出观看点进了消息框。 此前郇时瑧因为自己让彭炜担心了一年的事情而有些愧疚的不敢打扰师兄,彭炜也是在忙着京江市的春季画展,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彭炜离开晋南的那一天问他有没有配好助听器。 彭炜看到这经典的“我有一个朋友”开局,他立刻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彭炜:什么事?说来听听。】 郇时瑧抠了抠手心,上齿咬着下唇,手指在输入框内删删减减打了半天。 【郇时瑧:我朋友说他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但是他不确定这种喜欢是不是能长久的喜欢,也害怕自己的靠近会给那人带来麻烦。最近我朋友又说,他喜欢的那个人好像也喜欢他,如果那人先提出来的话,他应该怎么办呢?】 打完这一行话发出去,郇时瑧就下意识按灭了手机,他既期待彭炜的答复,又不敢去看接下来的消息。 他不可能再忽视今晚的花和停车场里亓斯骛那满是侵占性的目光,在被困在怀抱和车辆中间而亓斯骛含着笑垂下头的那一刻,郇时瑧几乎以为他要吻上来。 他是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他的感觉不会出错,没有任何一个普通朋友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同样的,郇时瑧也无法忽视这几次牵手和肢体接触时自己那怦怦直跳的心脏,亓斯骛是一个有魅力的人,他没办法再骗自己这只是朋友。 可若是亓斯骛真的先捅破了窗户纸,他竟然一时间想不出应该给出怎样的答案。 纵使他们互相喜欢,在他们之间也横亘着众多现实问题。 而过往的经历让他害怕一切不稳定、不牢固的关系,害怕他所在意的人离开,他堪堪修补好的心经受不起再一次的打击。 因为害怕,所以不敢靠近。 郇时瑧承认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既渴望温暖又畏惧灼伤而远远看着火光却踟蹰不前的胆小鬼。 夜晚的风呼呼吹着,他心乱如麻。 远在京江的彭炜一直紧紧盯着手机,一看到发过来的消息,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郇时瑧有喜欢的人了?! 他不假思索的就直接把“那个朋友”和郇时瑧划上了等号。 彭炜已经订婚了,他立刻就从郇时瑧打过来的话里察觉到了情感的波动,也明白了郇时瑧的顾虑。 这方面是彭炜没有办法帮他,也没有办法指点迷津的。 他坐着冷静地思考着该怎么给郇时瑧答复。 坐在阳台上的郇时瑧不安地抠着手指,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没有丝毫动静。 他仔细地辨别着空气中的声音,认真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忽而,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他立刻就伸出了手,但是在即将解锁屏幕的时候,郇时瑧的手指在密码锁上迟疑了片刻,密码的最后一个数字怎么也没有落下来。 须臾,在屏幕就要暗下去的前一秒,他划开了手机。 不是彭炜的消息。 郇时瑧目光又一顿。 但是是亓斯骛的消息。 心一下子提高,他反复确认了一遍自己方才那一大段话是发给了彭炜而不是亓斯骛,再三确认之后他才点开了与亓斯骛的聊天框。 第51章 【亓斯骛:今晚没来得及说晚安,郇时瑧,晚安。】 看到这一句话,郇时瑧翘了翘嘴角,自从知道他名字的含义之后,亓斯骛总是喜欢连名带姓地喊他。 手指在屏幕上轻点。 【郇时瑧:晚安。】 消息刚刚发出去,手机又振动了一下,这回是彭炜的消息了。 【彭炜:小郇,每个人有不同的人生际遇便会在看待问题时产生不同的想法,你的问题我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是我想,问问题的人或许不是想要向外界寻找答案,他心里自有答案。】 郇时瑧眼帘一颤,被最后的那半句话狠狠击中了心脏,他修长的手指轻点在屏幕上欲要说些什么,彭炜又接着发来一条消息。 【彭炜:我曾读到过一句话,现在把这句话送给你。“唯有接受的爱和给予的爱等量存在时,爱才能达到它的最佳状态。”】【1】 短短的一句话却振聋发聩带着击穿迷雾的强大冲击力直抵他的脑海,郇时瑧久久凝视着这一段话,忽而坐在椅子上兀自笑了起来。 他真是一时失了智,居然觉得以师兄对他的了解会看不出这没头没脑的对话的主人公是他自己。 师兄知晓他被过去重创得太深,师兄既没有劝他不要轻易尝试,也没有鼓励他勇敢尝试,而是站在理智的角度告诉他什么样的关系是健康的、稳固的。 郇时瑧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幸运,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善良通透的人。 【郇时瑧:谢谢师兄,我知道了。】 夜已深,银盘似的月儿早已羞怯地躲入厚重的云层里,唯独剩下满天的繁星一闪一闪地跳跃着。四周一片寂静,郇时瑧收起了画本起身回了房间,他合上阳台的门,拉上窗帘前最后看了一眼这寂静无言的夜。 ··· 一夜安眠,郇时瑧是被闹钟喊起来的。 他们今天要退民宿的房间赶早上八点的车回去,现在是六点半。 郇时瑧匆匆起来洗漱穿戴好衣服,等他动作麻利地收拾完了行李箱,他有些犹豫地看着桌上的向日葵,思忖再三,他还是抱起了花束决定把它带回去做成干花或者书签。 他刚刚打开房间的门,正好与对面的亓斯骛对上视线。 “早啊!” “我来帮你拿行李箱,你抱着花吧。”亓斯骛看到他怀里还抱着花不放,就猜到了他想要把花也带回去,他心情更加愉悦了。 他们先去吃了早餐,然后亓斯骛把车钥匙交还给车主,再带着郇时瑧打车前往高铁站。 回去坐的高铁会比来时乘坐的旅游特色列车要快一点,他们出了站台也才早上九点半。 郇时瑧停在停车场的路虎完好无损,亓斯骛坐上驾驶座问道:“现在可以跟我走吗?” 他紧张而又雀跃的心从昨晚一直持续到了现在,以至于他难得的没有表现出体贴细心的一面。放在先前,他至少会问一句需不需要回民宿休息,而现在亓斯骛忘记了他的体贴。 郇时瑧也察觉到了亓斯骛语气里的期待和迫切。 他隐隐对着那个未知的地方产生了好奇与期待。 不过他还是打字道:“可以先回民宿把行李和花放好吗?” 主要是他想把花安置好,抱着一束花到处走也太引人注目了,他不想成为视线的焦点。 “噢噢,对,唉,我怎么忘了这!”亓斯骛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连忙启动了车辆往民宿开去。 郇时瑧悄悄打量着他的侧脸,试图从他的脸上寻出蛛丝马迹。 但是很遗憾,亓斯骛的唇紧紧抿着看不出蹊跷,他的神情看上去反而是一脸严肃,似乎在面对什么重大的难题。 郇时瑧调转了视线看向窗外,阳光在外面争先恐后地占领地盘,他伸出手在窗户上沿着阳光的路径画了个太阳。 柔软的云朵在蓝色的天幕上开始了它们的追逐游戏,时而盘踞在连绵起伏的山峰上静静地充当一顶帽子,时而调皮地遮挡住高大苍老的树干负有年代感的身躯,他遥遥地眺望远方,心下一阵感慨。 去时和回时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心境,再看到那熟悉的民宿出现在眼前,郇时瑧心底竟然涌现出一种归家的安定感。 车一停稳,听到声音的陈宇就抱着棉花糖出来迎接。 亓斯骛先一步下了车然后替郇时瑧打开车门,陈宇正要问他们玩得怎么样,突然就瞧见了郇时瑧怀里那扎眼的向日葵花束。 “哇塞小郇,这花漂亮呀!你去鲜花市场啦?” 晋南的鲜花市场也是游客们打卡的热门地点,陈宇见到是向日葵也就没往别处想。 亓斯骛瞪了陈宇一眼,真没眼力见! 郇时瑧笑了笑和陈宇示意,然后进了屋子找了个花瓶把向日葵装进去。 陈宇在外面问:“你带小郇去哪儿玩了?不是说昨天回来?” 亓斯骛哼了两声,一幅你懂什么的表情看着陈宇:“别管,我们玩得开心着呢!” “切,有什么好得意的,那些景点我都去过多少回了。” 亓斯骛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你不懂。” “嘿,还打哑迷了啊?” “我一会儿还要带郇时瑧出去,晚上再回来。他喜欢那束向日葵,你别让棉花糖和蓝精灵把它碰坏了。”亓斯骛说着,语气有些抑制不住的得意。 第52章 陈宇好奇:“去哪儿啊?都不休息休息吗?” 亓斯骛顿了顿。 “反正你看好棉花糖和蓝精灵就是了。” 陈宇白了他一眼,觉得他出去一趟再回来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郇时瑧出来了,亓斯骛就没再和陈宇贫嘴。 他招手道:“走了啊,记着我说的。” 黑色的车辆扬长而去,陈宇捏着棉花糖的爪子嘀咕:“这俩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了?” “抱歉啊,都没让你休息一会儿就把你拽出来了。”亓斯骛说道。 郇时瑧怀里没有了花,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他拿起手机打字,电子语音发出:“没事的。” 他感受到了亓斯骛的期待和躁动,心底隐隐约约有些察觉到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想到了彭炜昨天给他发的那一句话。 郇时瑧握紧了手机,他又偏着脑袋看向了窗外,试图从游动的云层里寻求一剂让人镇定的良方。 亓斯骛却试图从话题中得到安定,他问道:“老陈给我看了你画给民宿的画,与尔,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呢?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郇时瑧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毕竟很多人的笔名化名之类都是随性而取,不见得每个都有含义。 他打字道:“我很喜欢与尔同销万古愁这句话。”【2】 亓斯骛道:“你的画和取的名字一样潇洒自由。” 这话倒不是奉承,郇时瑧的画如同他本人对自然的虔诚和对生命的敬畏一样,他的画里也透露出蓬勃的生命力和鲜活力。 亓斯骛虽然只见过几次郇时瑧作画,但是他能感受到他笔尖和画面里蕴含着的能量。 前面是一个红绿灯,他停下了车,正想再说些什么,嘴边的话忽而一顿,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名字。 他也回忆起来了同出一处的另外一句话:“请君为我倾耳听。”【3】 倾耳,倾耳的名字也会是出自这里吗? 第26章 寻途为期 绿灯亮了起来,亓斯骛没有再继续细想,转而踩下了油门启动了车。 早上非高峰期的车流量不是很多,宽敞的柏油马路上显得有些空荡荡,路的尽头总是能瞧见一片湛蓝的天幕,车辆行驶在其中就像在一幅展开的画卷里移动。 晋南的环境好空气又清新,早上有很多出来晨跑和骑行的人,他们往往会顺路在街边早餐铺子里来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锅米线或是几个热包子。 郇时瑧看着从那一个个冒着蒸汽的蒸笼后面笑着探头迎客的老板,看着穿着骑行服的路人锁上车在狭窄的店面里挑选早餐,看着街边的大爷们搬着小板凳围坐在一起闲聊...... 忙碌也好,闲适也罢,他们都在按着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着。 或许是过去的一年看了太多的书以寻求自愈,他最近时常会想起那些读过的句子,它们虽然没有完全治好他的伤疤,却也潜移默化地对他的心境产生了影响。 例如此刻,他看着车窗外充满烟火气的一幕幕,蓦然就想起来海德格尔写下的句子:“人是被抛入世界、能力有限、处于生死之间、对遭遇莫名其妙、在内心深处充满挂念与忧惧而又微不足道的受造之物。”【1】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和预知此后一生的经历与际遇,所有人都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现实问题,也需要迎接一次次促进成长的考验。 人类虽然在宇宙万物中是如此渺小,他们主宰不了生命,但是可以主宰自己的选择。 想要活出怎样的人生是由个体自我的选择和努力决定的。 郇时瑧瞧着窗外鲜活的画面,这座城市给他的感觉是安静的、充满智慧的。 生活在这里的人好像按下了缓慢键一样,他们为生活而奔波努力却也同时在享受生活,他总能从晋南的一人一景,一草一木里感受到通透清醒的哲理。 他越来越喜欢这座城市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察觉到路边倒退的风景停了下来。郇时瑧偏了偏头看向亓斯骛,不确定是不是到达了目的地,因为外边的场景很明显是到了一处居民楼林立的区域。 难道亓斯骛想要带他去家里参观? 郇时瑧觉得不太可能。 亓斯骛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里,他熄火拔了车钥匙道:“我要去快递驿站拿点东西,你要和我一起去吗?还是在这儿等我?” 郇时瑧选择跟着亓斯骛一起去。 这儿的菜鸟驿站和别处的没有什么不同,郇时瑧见到亓斯骛抱着一个大纸箱子出来,那箱子看上去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他走上前搭了一把手,确实挺沉的,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他们把箱子放置到了车子的后备箱里面,郇时瑧扭了扭手腕,他刚刚搭手的时候没找好角度和使力的姿势,导致手腕有点儿拧着了。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是很明显,只是把手垂在身侧轻轻地扭了几下,但是亓斯骛的眼睛很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 “扭到手腕了?”亓斯骛蹙眉上前一步,郇时瑧下意识就想把手背到身后去,被亓斯骛一把拉了过来。 “藏什么呀?” 亓斯骛见到他的动作又好气又好笑,又不是干了坏事,有什么好藏的? 郇时瑧的右手手腕被轻轻握住,亓斯骛用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腕骨确认了骨头没有错位,应该只是肌肉或者筋拧了一下。 第53章 他的手指指腹很粗糙,像沙滩上的沙砾一样,指腹捏着手腕试探的时候传来一阵一阵的酥痒感,郇时瑧的指尖忍不住蜷了蜷想要抽回手。 亓斯骛没有放开他,而是轻轻地给他揉了揉手腕:“骨头没事,应该是没用对力气拧着筋了。” 他又有些无奈地笑着:“你呀,还是缺少锻炼了。” 郇时瑧终于成功地抽回了手,他拿出手机打字:“是箱子太沉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的手腕上缠绕了一圈红痕,那是亓斯骛用手环着他的手腕时留下的。 亓斯骛自觉自己的力度很轻,没想到还是留下了印子。那一圈微微发红的痕迹停留在白皙的手腕上非常显眼,他的眸子沉了沉,强行让自己错开了视线不往别的地方发散思维。 “是要送出去的礼物,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对于他神神秘秘的模样,郇时瑧也就没再多问,他也注意到了手腕上的红痕,他顿了顿,把外套的袖口往下扯了扯遮挡住了痕迹。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皮肤是那么嫩? 取过了快递,他们继续出发。 又开了一段路,周围重新出现了连绵起伏的群山和高大的树木,车辆拐过一个平房之后在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 郇时瑧往窗外看去,前方几米处有两栋三层楼高的房子,前面有一个大铁门锁着。 他注意到了铁门旁边的牌匾上写着的几个大字:“特殊教育适应实践基地”。 亓斯骛降下车窗对着铁门处的保安喊道:“王叔!王叔!” 保安室内很快走出来一个头发白了一半的老者,他瞧见车里的亓斯骛,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了:“小亓又来了啊!你等会啊,最近这门有点坏了,你稍等一会儿啊。” 郇时瑧从他们的对话里轻易地捕捉到了一个讯息,亓斯骛经常来这里。 他想到了后备箱里那沉重的纸箱子,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给这里的孩子们的礼物。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亓斯骛最想带他来的地方会是一个公益基地。 郇时瑧看着亓斯骛的侧脸,就是这样一个外表冷峻看上去有点凶的男人,却藏着一颗柔软可贵的心。 他又一次发现了亓斯骛充满魅力的一面,这就像是一个寻宝的过程,他无法预测到亓斯骛下一秒会带给他怎样的震撼。 前面的铁门咯吱咯吱地打开了,亓斯骛笑着道谢,然后慢慢地把车开进了里面的停车场。 他并非是突然造访,每个月里他都会抽出几天到这里来,今天正好又到了日子,只是他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上了郇时瑧。 “这是我想带你来的地方。”亓斯骛小心翼翼地看着郇时瑧。 他相信郇时瑧肯定不会对这里有什么别样的想法,他担心的是这里会触动郇时瑧过去的伤口。他也是犹豫了许久才做出决定,他希望把自己的世界完完全全敞开让郇时瑧进来。 手机嗒嗒的打字声音响起来:“这是很棒的地方。” 亓斯骛定定地看了郇时瑧一会儿,忽而一笑,“是的,这是很棒的地方。” 他怎么能小看了郇时瑧呢?他是那样强大又坚韧。 亓斯骛把后备箱的箱子搬出来,左侧的大楼里走出来一位教师,她先是和亓斯骛打了个招呼,然后目光敏锐地落到了郇时瑧身上,准确来说,是郇时瑧左耳上。 郇时瑧下意识看了过去,教师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职业原因对这些比较关注。” 郇时瑧摇摇头没有说话。 教师欲言又止地看向亓斯骛,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来吧,我带你们过去。” “先去一楼穿鞋套把手消毒了,然后我们再到班里去。” 亓斯骛抱着箱子,郇时瑧想要来帮忙,被他一个侧身躲过了。 “没事,你跟着走就行,我拿得住。” 郇时瑧只好跟在他身侧时刻注意着,他一边用余光打量着这所公益机构,这两栋房子就和普通的房子在结构设计上有很大的不同。 他们走到一楼靠近楼梯的房间内进行消毒,房间内的墙壁上都有安装了扶手,扶手的高度和四五岁的小孩身高差不多,周围的墙壁上还挂着色彩鲜明的图画,那稚嫩的笔触一看就出自孩童之手。 消毒再穿上鞋套,他们到了隔壁的教室。 说是教室其实也不对,里面没有整齐的桌椅,在房间中间铺着地垫,有几个三四岁的小孩坐在垫子上面玩,他们身后都跟着大人,只是不清楚是老师还是家长了。 亓斯骛把箱子放下来,从里面拿出几盒水彩笔和画本递给教师。 温老师接过画本走过去,然后笑着在孩子们中间坐了下来,她的笑容非常的和蔼可亲,她的声音也很有亲和力。 “宝宝们,”温老师的声音比和亓斯骛他们说话的时候略大一些,“小亓哥哥给你们带了水彩笔和颜料,我们要不要说谢谢啊?” 她的语速很慢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 郇时瑧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些孩子的后脑勺处有一个圆形的东西贴着,耳朵上都挂着和助听器一样的东西。 那是人工耳蜗。 亓斯骛说:“这里每一层都有不同年龄段和不同的孩子,他们会在这里接受适应性教育,以达到基本的生活能力。” 郇时瑧默默地看着房间中央的孩子们,他们年纪小坐不住,时不时就扭来扭去的,他们身后跟着的大人会再一次把温老师的话重复一遍。 第54章 孩子身后的大人们都期待和鼓励地看着孩子,希望他们说出那一句短短的“谢谢”。 但是郇时瑧从孩子们的神情里看到了明显的焦躁不安和不耐烦。 他完全能理解这些孩子的感受,因为从人工耳蜗处传达到他们那儿的是电流声音而不是外界听到的正常声音,他们需要通过学习来理解和掌握正确的发音。 人工耳蜗的工作原理和助听器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的助听器是帮助他听力受损的左耳放大外界的声音以达到正常的听力效果,所以他听到的还是正常的外界声音没有经过任何额外的加工。 而人工耳蜗是替代受损的毛细胞将外界声音转化为生物电信号,再绕过坏死的毛细胞直接刺激听螺旋神经节细胞。【2】 一个是放大本来的声音,一个是收集外界声音转化为电流信号刺激神经和大脑。【3】 郇时瑧看着那些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说话的孩子们,心下一阵酸涩。 温老师带着孩子们做了个操,然后对着亓斯骛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可以参与过来了。 中间的垫子撤开,摆放上了两张矮桌子和几张凳子。亓斯骛带来的画笔和画本放置在上面供孩子们挑选。 郇时瑧迈着有些僵硬地步子走过去,亓斯骛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们可以陪着他们画画,也是在帮助他们更好的与别人相处。” 他们走过去坐下,小孩也坐在他们身边,他们睁着一双双好奇又童真的黑眼睛看着他们。 亓斯骛每个月都会过来,倒是有一两个小朋友记住了他,但是他们不会说话,只能推着本子拿着画笔靠近亓斯骛以表示亲近。 有个小姑娘好奇地揪了一下郇时瑧垂在肩膀上的发尾,似乎在疑惑为什么这个大哥哥的发色和自己的不一样。 她身后的大人瞧见了,立刻拉着她的手把那缕发丝解救出来,然后歉意地向郇时瑧道歉。 郇时瑧摇摇头。 他拿出手机打字:“她今年几岁了?” 那大人这才发觉他的耳朵上别着一个助听器,“四岁了,去年给她植入的耳蜗,现在还在适应期,不怎么说话。” 小姑娘似乎很喜欢郇时瑧,她拿着画笔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图案,然后捧到郇时瑧面前让他看,一张小脸高高扬着,脸上满是期待。 郇时瑧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然后接过她手里的画笔和图纸,在那奇形怪状的图案旁边画了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 他的手很稳,线条流畅一气呵成,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卡通画像也在他笔下活灵活现透着可爱和活泼。 女孩特别开心,想要拿过画纸,但是她的家教很好,只是瞪着大眼睛瞧着郇时瑧而不是像别的同龄孩子上手去抢夺。 郇时瑧打字让手机发出语音:“你想要这幅画吗?” 他把音量调到了最大,女孩身后的家长也跟着说:“妞妞想不想要哥哥画的画?你喊哥哥,让哥哥送给你好不好?” “乖乖,喊哥哥。” 家长虽然抱着期待,但是似乎也不抱什么希望。 郇时瑧又拿了别的颜色的画笔在画上画了房子、漂亮的小花和漫天飞舞的蝴蝶,画面中绚丽多彩的图案瞬间就吸引了小女孩的目光,她的双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她咿咿呀呀地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这是婴儿出生便会的声调,可是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声音才是常态,他们比之能听到声音的人学习说话会更加的困难,因为他们耳朵里听到的不是人交流的声音,而是电流刺激神经之后产生的声音。 郇时瑧的心脏像被大手攥紧了一样发酸发涩。 尤其是看到这些家长老师们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在他们耳边重复着对话,又一遍遍用期待和饱含希望的目光看着这些孩子,即使他们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他们依旧用鼓励和爱的目光包容着这些孩子。 他的喉咙里也跟着升起一阵阵的痒意,但是他没有说话。 女孩低头又拿了画纸画了些图案,然后把画纸推给郇时瑧,又指着他的画纸看着他。 “妞妞,你要喊哥哥呀,你喊哥哥,哥哥就把画给你交换好不好?” 郇时瑧也在手机上打了出两个字:“哥哥。” 旁边的亓斯骛听见了,下意识抬头看了过来,看见是郇时瑧在和小孩交流,又笑着摇摇头。 他还没听过郇时瑧喊他“哥哥”呢,郇时瑧一般都喊“亓哥”。 他的眼眸又是一沉,他很想听见郇时瑧亲口喊他的名字。 他们陪着这里的小孩画了一个小时左右,郇时瑧没有等到小女孩喊他哥哥,但是他还是把那幅画和女孩的画交换了。 温老师笑着道:“好啦小朋友们,我们要进行下一个环节啦。” 接下来是专业性的训练,亓斯骛和郇时瑧也就不在参与。 郇时瑧从矮凳子上站起来,他的裤腿被人揪了一下,他垂眸看去,是那个小女孩。 她只到他的小腿的位置,小小一个很是可爱。 他蹲下来和她对视,猝不及防就被女孩抱住了脖子。 “哎呀哎呀,妞妞!”家长也很是惊讶,想要上来拉开女孩,她担心女孩不知轻重的动作不小心碰掉郇时瑧的助听器。 郇时瑧对她摆手示意没关系,然后一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亓斯骛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郇时瑧果然到哪儿都倍受欢迎。 第55章 忽而,他注意到郇时瑧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大瞪圆了。 “ge......ge......” 很轻很嘶哑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缝隙里挤出来的一样。 但是郇时瑧听见了,身后的家长也听见了,她喜出望外道:“妞妞,再喊一声好不好?” 虽然这不是女孩第一次开口说话也不是她说的第一个词,但是对于家长们来说,孩子每一个字音的发出都足以让他们惊喜万分,因为每开口一次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小女孩害羞地从郇时瑧怀里跑出来埋到了家长怀里,郇时瑧僵在原地,很难形容他听到喊声的那一瞬间的感觉。 因为要进行下一个训练环节了,亓斯骛过去把郇时瑧拉了起来,他们走到了屋外,教室内传来一阵儿歌的音乐声。 郇时瑧有些失神地看着里面的小孩。 亓斯骛轻声道:“你还好吗?” 他靠近了一些,高大的身影在郇时瑧身侧投下一道阴影。 如果不是名不正言不顺,此时此刻他更想把郇时瑧揽入怀里,他本意并非是想要让郇时瑧触景生情,但若是他因此而难过了,亓斯骛会毫不犹豫地对此负责。 过了片刻,郇时瑧才轻轻打字:“我没事。” 他只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也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你下次再来这里,可以带上我吗?”他打字询问道。 阳光落到他的肩膀上调皮地与他亲昵,银灰色的发尾染上一抹金箔,耳畔还回荡着轻快的儿歌音乐,他们在跳动的乐符里相互对视。 亓斯骛看着他的眸子笑了笑:“当然可以。” 他把他的世界敞开在郇时瑧面前,本来就是一种邀请,他在邀请郇时瑧参与他的生活。 坐到了车里,亓斯骛才开口解释:“这家机构背后投入较大的资助人之一就是洪灾里的那个孩子的母亲。” 郇时瑧抓着安全带的手指一顿,此前从与陈宇和老徐的交谈里他知晓亓斯骛家境很好,但是对于亓斯骛来到晋南的原因他却始终没找到那块拼图的关键碎片。 直到此刻,他才寻到了关键的碎片拼凑起来一个完整的因果。 “我从昏迷里醒来的时候她来看望过我,她没有责备我反而感谢我的救援。她是一位很伟大很了不起的母亲,也是杰出的企业家。” 郇时瑧安静地当一名听众。 “她是独自在外打拼为孩子挣医疗费用的,却没想到这一去就成了永别。我一直因为那件事自责,在了解到她资助了这所公益机构后我也参与了进来,只是后来,我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了这里。” 最初的目的或许不是纯粹的,而是为了让自己自责的灵魂得到些许安定,可是来了一次之后,他是真的被这里的孩子、老师和始终抱着希望的家长所打动。 个人的力量虽然渺小,但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强。 疾病和缺陷面前他帮不了什么忙,也只能尽可能抽出时间来参与到帮助孩子们进行社会性融入的活动中。在见过生命的脆弱和离别的残酷之后,亓斯骛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修炼出一颗铁石心肠。 “郇时瑧,你会觉得我很虚伪吗?” 他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敞开在了郇时瑧面前,从前过去和现在,再没有什么隐瞒。 他希望郇时瑧认识到他的每一面。 但是同时,他也忐忑地担心郇时瑧是否会觉得他的善意像惺惺作态一样不值一提。 郇时瑧静静地看着亓斯骛的侧脸,他不明白亓斯骛在他面前为什么总是那么不自信。 “亓斯骛,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 “君子论迹不论心。”【4】 “无论你最初是因为什么了解到了这个公益机构然后对他们进行资助,至少你是实实在在地提供了物质上金钱上的支持,这些东西支撑着机构得以延续下来,也就让更多孩子可以及时得到教育和帮助。” “亓斯骛,你从来都不需要得到谁的认可和评价,只需要按照你心里想着去做便好。” 郇时瑧打下长长的一串字,在他看来亓斯骛已经做得很好了,他那些担心和顾虑简直是多余的自我内耗。 亓斯骛紧紧抓着方向盘的手指松了松。 他自知自己在面对郇时瑧时总是多了些不确定和不自信,可他也控制不住大脑的胡思乱想。因为越是在意一个人,就越是在意自身的各方面会不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已经把自己的全部都摊开在了郇时瑧面前,现在还只差最后一步。 亓斯骛笑道:“倒是我庸人自扰了。” “我们去吃饭吧,我订了房间。” 亓斯骛先拿着手机看了一眼信息,然后才启动车子上路。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儿时每一次考试之后焦急不安地等待成绩一样,而这一次对他的试卷做出评判的人是郇时瑧,也只能是郇时瑧。 阳光跳跃着落到郇时瑧的膝头,他伸出手抓了一把,金色的光线从白皙修长的手指间偷溜下来,一路淌着落到了脚踏垫上。 车内有的出风口里伴随着暖风呼出的还有丝丝缕缕清甜的橙子味,是郇时瑧新换上的车载香氛。 他曾在亓斯骛的身上嗅到过几次雪松夹着香橙的男士香水味,很清新怡人的味道,他便也在网上下单了差不多味道的香氛。 现在这样的气味随着暖风在车内弥漫着,他们周身都被这一股清新的甜橙味给包围了,彼此之间的气息再分不出差别。 第56章 是暧昧而缠绵的味道。 等到了预订好的餐厅,郇时瑧下车看着面前金碧辉煌的酒店,迈出去的脚步一时间有些迟疑。 亓斯骛非常自然地把车钥匙塞入自己的口袋里,尽管这车的车主是郇时瑧。 他的掌心贴在口袋深处的布料上面揩了几下,把因为紧张而溢出的掌心汗在布料上蹭干净。 “就是这儿,你没看错。”亓斯骛引着他往里面走,今天他包了场,这个中午的时间都属于他们。 郇时瑧跟在身后,他看到酒店的经理也跑出来迎接他们,经理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并不谄媚和过度殷勤,是很舒适和亲和的笑。 他们的位置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外面有一片很大的湖泊,里面还有几条造型可爱的卡通小船。 亓斯骛先上前一步,绅士地替郇时瑧拉开椅子邀请他落座,转而对经理道:“可以上菜了。” 郇时瑧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打字:“怎么想到来酒店吃饭?” “你猜。”亓斯骛笑而不答。 郇时瑧不猜,他隐隐有预感。 单看亓斯骛这平均几分钟就看一次手表,还眼神四处乱飘的模样,他心里就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有了猜测。 他又把彭炜发给他的那一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他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局,而不是仓促开始,懵懂进行,然后潦草收场两败俱伤。 这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局。 后厨上菜的速度很快,应该是早有安排,每一样菜端上来都有精致的摆盘,不仅看起来赏心悦目让人食欲大增,空气中飘散的香气也勾得人垂涎欲滴。 看来这不是一家空有其表的餐厅。 亓斯骛虽然很想把这个店的所有招牌都点一遍,但是他到底还是有分寸的根据他们俩人的食量进行了合理的安排。 两荤一素加上两份主食和餐后甜点,还有两杯泡鲁达。 开了车不能喝酒,不然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亓斯骛是很想来杯红酒壮壮胆。 二楼还有一个表演台,有一位小提琴手在舞台上演奏着,乐曲轻快活泼,搭配着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让人心情愉悦。 饭毕,亓斯骛擦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嘴唇,又用餐厅的漱口水漱了口,还嚼了一片薄荷糖。 清凉的薄荷味在唇齿间绽开,也让他滚烫的心稍微平静了点。 等桌子上的餐盘全部撤走,亓斯骛认真地注视着郇时瑧的双眼:“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可以吗?” 郇时瑧叠着餐巾的手微微一滞,他的睫毛上下颤动着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他抬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面琥珀色的眸子闪动着夺目的光彩。 他点了点头,目光看着亓斯骛消失在二楼拐角。 手边白色的三角巾被他揪起来又揉过去,反反复复折叠了几次,直到那三角巾被揉得皱皱巴巴他才松开了作恶的手。 郇时瑧的目光失去了焦点,他静静地坐着,心跳却一下比一下快。 忽而,他听到了一声拨弦的响动,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很快,拨弦的声音越发的频繁,音量也越来越大,直到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个小小的舞台上,那里有一张多出来的高脚凳,亓斯骛抱着一把黑色的贝斯坐在上面。 他的心跳像漏跳了一拍之后又快速地跟上了,血液急促地奔涌着,他的双手交叠,手指相互缠绕着掩饰内心的紧张。 是的,他也紧张。 他从未如此正式的面对过这样的场景。 四周的窗户自动拉上了窗帘,灯光暗淡,唯有亓斯骛身上被璀璨的灯火点燃,他也像一团炙热的火焰一下子撞进了郇时瑧的眼底。 亓斯骛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对着郇时瑧的方向轻轻勾了勾唇,他唇角的幅度很小,但是在聚焦的灯光下又是那么的明显和清晰。 郇时瑧看到了。 亓斯骛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动着贝斯上的弦,背后的音响响起了没有歌词的伴奏。 低沉又有磁性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一路飘到了郇时瑧的耳朵里。 “you deserve someone who tells you”【5】 “you're pretty every morning ”【6】 “......” 贝斯带着强烈的节奏感却丝毫掩盖不住亓斯骛性感的声线,郇时瑧早就知道他声音好听,直到他真的听见亓斯骛唱歌,他才明白得天独厚这四个字的含金量。 亓斯骛太适合舞台也太适合音乐了,可惜他志不在此。 耳畔的声音没有停下。 “am i too mean to ask you,um”【7】 “if we can be so more than this,uh(我们能不能更亲密一点)”【8】 郇时瑧怔然地看着灯光下的亓斯骛,亓斯骛也用他那大胆而侵占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郇时瑧,他黑沉沉的眸子里隐藏的情绪在今日,在此时此刻完完全全的倾泻而出。 他本就为郇时瑧而来。 他早已被他深深吸引,他想要他。 亓斯骛放下贝斯,从他身后捧出来一大束向日葵,比那晚在街边买的向日葵还要大,开得也更加灿烂。 告白应该用红玫瑰,但是他想要送郇时瑧向日葵,仅此而已。 他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郇时瑧,他每踏出一步,头顶的灯光都会闪烁一下,映衬得那双黑色的眸子犹如注入了斑斓的色彩一样。 郇时瑧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居然还是向日葵。 第57章 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一切? 郇时瑧的心跳如雷般响亮,他从未有过如此别样的情绪,也从未有过这般心动的体验。 这都是亓斯骛带给他的。 是亓斯骛啊。 心里念着名字的人走到了郇时瑧面前,他把手里的花束往前一送,嘴里唱着:“teach me how to love,baby.”【9】 请教我如何去爱。 这束向日葵有二十二朵,二十二号是亓斯骛第一次在酒吧遇见郇时瑧的日期。 二十二,是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日期。 亓斯骛垂眸看着郇时瑧,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碰撞出热烈的火花,这一次,郇时瑧没有退,亓斯骛也没有错开。 “郇先生您好,我叫亓斯骛。”亓斯骛有些紧张地差点打了个磕巴。 “我今年二十九岁,单身,无任何情史,洁身自好无不良嗜好。我名下有两套房子一辆小车,目前经营着一家酒吧和民宿,手里还持有莫亓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的家庭关系很简单,父母恩爱和谐,也都知晓我的性取向。” 他认真又专注地看着郇时瑧,就像在庄重的演讲场合向领导做一场严肃的报告一样。 “郇先生,我思慕您许久,自酒吧初见便对您一见倾心,见之难忘。” 郇时瑧蜷缩起了手掌,心脏愈跳愈快,他快要受不住这灼热的目光和一腔赤忱的坦白了。 “我的世界已经完全向您敞开,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入驻吗?” 亓斯骛非文学大师,写不出高级的情书,他只有一腔真情。 这看似简单的几句话,也是他黑灯瞎火熬了几个夜晚,废了一堆稿纸才磨出来的,虽然他还是不怎么满意,但是没关系,他已经把一颗心都捧到了郇时瑧面前。 他从未如此紧张过,就像在等待一场重要的宣判。 郇时瑧也并不轻松,他双唇紧咬,目光颤动,心脏更是被这一番话语激得上下起伏。 须臾,他定了定神。 他朝亓斯骛绽开一抹笑。 亓斯骛攥紧了手。 “亓斯骛,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手机的电子音发出。 亓斯骛的心脏像被抛在空中一样高高悬了起来,这是要给他发好人卡拒绝他了吗? 虽然他没把握一次就成功,可是被拒绝的话也是会沮丧的。 只是没等他的心脏落下来,郇时瑧接着打字:“我很喜欢你,我还从未喜欢过人,当我发现自己对你心动的时候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我很喜欢你。” 郇时瑧一直是情绪很淡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直白的表达喜欢。 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白嫩的耳垂染上绯色。 亓斯骛没落地的心就因为这段话迅速地升空,飞跃,在苍穹中遨游。 “但是--” 亓斯骛迅速冷静下来,心又往下坠了坠,怎么还有个但是。 一般有但是的话题都不会太好。 “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我们之间的了解还不够深入,现在说喜欢太浅,说爱又不够,而这样的关系最莽撞和危险。” 亓斯骛想要反驳,他是认真的,他从来没有把爱情当做游戏。 郇时瑧继续打字:“我们以我在晋南的旅途为期限,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加深彼此的了解和认识,如果时间截止的那一天彼此都没有改变心意,那么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都说旅游是最检验情侣的,郇时瑧不是想要检验什么,他只是想给亓斯骛一个退路。 亓斯骛总算松了口气,这不就是恋爱考察期?只要不是拒绝就行,他还有机会! “好,听你的。” 他犹豫地看着郇时瑧:“那......我可以吻你吗?” 郇时瑧一愣,脸一下子像被火烧了一样滚烫。 这种问题是可以直白的问出来的吗? 亓斯骛以为他的沉默是拒绝,退而求其次道:“那抱一下,可以吗?” 他真的快要憋死了,一路的紧张和焦虑堪堪放下,他真的很想把郇时瑧抱入怀里,让他感知到郇时瑧还存在,没有因为他的告白而离开他。 他纠结的模样落到郇时瑧眼里显得有些可爱。 忽而,亓斯骛感到郇时瑧上前了一步。 向日葵遮挡住了他们的脸。 第27章 第五场日落 这一刹那间,亓斯骛的脑海里仿佛有万千烟火一齐绽放,又仿佛海浪奔涌着拍击岸边的礁石,惊起涛声阵阵、浪花朵朵。 外界一切的声音在他耳朵里都失去了踪迹,眼前的世界在他面前分崩离析,他像是被抛上了云端乘着七彩的祥云四处周游,他的世界不再是凛冽的寒冬而是绚烂多彩的盛夏。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其实郇时瑧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如蜻蜓点水一般就退开了。 但是对于亓斯骛来说,他的脸侧残留着的那一抹温热触感让他像被闪电击中一般从头到脚都在颤栗,他的双手无处安放地抬起又落下,他的双腿一阵一阵的发软。 从这般状态倒是能瞧出亓斯骛的纯情了。 不过也有尴尬的一面,此刻若非有绝佳的克制力在支撑着亓斯骛,他几乎要在郇时瑧面前露出邪恶的兽性来。 这委实也不能全部归罪于他,有情方有爱,因爱而生欲,他到底也是一介俗人。更何况平日里看起来冷静自持的郇时瑧突然变得直率又大胆起来,这对亓斯骛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吸引。 第58章 郇时瑧不会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撩人。 没有人会不喜欢郇时瑧,他亦不能免俗。 “我们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郇时瑧的手机发出声音,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已经愣神许久的亓斯骛。 明明是亓斯骛自己讨要的吻,怎么如了他的愿了反倒是一副失了魂般的模样? 郇时瑧白玉般的脸上也还带着浅浅的薄红,像是傍晚的火烧云一般。 虽不是双唇相贴的亲吻,但是这短暂的触碰也是郇时瑧第一次迈出这么大的步子。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能闻到亓斯骛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再凑近些,没有一些男人身上的汗臭味,而是一股野性的荷尔蒙味。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他从未想过他会对一个人做出如此的举动。 不过郇时瑧向来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做的是什么,想达到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会为此制定周密的计划就如同他孤身来晋南寻求自愈一样。 他是个坦率的行动派,既然明确了心意,他便会尝试着朝亓斯骛的方向努力靠近。 这正是吸引亓斯骛的一点,他坚韧又强大,清醒又独立。 餐厅内的灯光都换成了粉红色的打光,亓斯骛从恍惚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他的大脑终于与外界的信号连接上了。 “噢噢,不,我们去别处吧。” 他早就为了今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他都有下一步计划让俩人不至于太僵持。 虽然现在的发展介于失败和成功之间,但是没关系,只要不是被完全判决出局,他就完全有机会刷满接下来的印象分,再加上郇时瑧亲口承认的喜欢,他觉得他信心满满,干劲儿十足。 郇时瑧抱着向日葵花束往外走去,他低头数了一下,是二十二朵向日葵。 这个数量还挺特别的,他毕业的时候彭炜给他送的花束是由剑兰和郁金香组成的,一共有十八朵,当时彭炜笑着说祝他一路发发发。 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大多数花束都会选择六或者八结尾,表白的话以九结尾的居多,二十二,是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坐到车上,郇时瑧便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亓斯骛道:“我们是二十二号在酒吧遇见的,那是我们的初遇,你不觉得很有纪念意义吗?” 郇时瑧默然,他只记得他们在酒吧遇见的,却记不清准确的日期。 亓斯骛似乎一眼看透了他的想法,笑着说:“是不是看不到那个时候我就对你动了心思?”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郇时瑧侧头疑惑地看向他。 “最好的调酒师也最会调情。”【1】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沉默和凝滞,郇时瑧冷着一张脸扭过了头,手里抱着向日葵花束不再打字回复。 亓斯骛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他似乎说错话了。 “不是,不是!”他着急忙慌地解释,“我真的没有和别人调情!我只是开个玩笑,真的,我是第一次谈恋爱!” 郇时瑧不动,就坐在副驾驶上垂着眸子专心致志地欣赏怀里的花。 亓斯骛急了,这可不能误会啊! 苍天可鉴,他真的是头一回追人啊!这比真金还真! 酒吧那会儿给郇时瑧表演花式调酒确实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但是他没有任何轻薄和怠慢的意思,他也从未对别人这样做过啊! 他恨不得回到一分钟前把那句话烂在肚子里。 郇时瑧的余光注意到亓斯骛抓耳挠腮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了。 “你--”亓斯骛反应过来,郇时瑧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和他闹脾气。 “你真是......” 郇时瑧幽幽地斜来一眼,亓斯骛闭嘴。 过了半晌,亓斯骛还是说道:“你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爱情的种子还没长成树苗就要折在土里了呢。” 这短短几秒把他急得脑袋上一水的汗。 郇时瑧从盒子里抽了纸巾递给他,打字道:“你不用担心,我相信你。” 亓斯骛:“下次带你去酒吧让邓祺耀和你聊,他们绝对能证明我的清白!” 郇时瑧笑着点点头,亓斯骛有些方面真是意外的可爱。 车辆启动上路,亓斯骛看了一眼油表:“明天出门前要去加油站加点油了,要没油了。” 这些天都是亓斯骛在开车,之前车又寄托在彭炜那里,郇时瑧还真没注意到油箱里有没有油。 他打着字询问:“现在去哪儿?要不先去加油?” 他也跟着瞧了一眼油表,担心路途太远他们的车半路上就没油了。 “不用,今天还是能撑半天的。”亓斯骛打着方向盘,他开车的时候侧脸的下颌线在前挡风玻璃透进来的光线下特别明显也特别有魅力,郇时瑧看着有些恍神。 “我们现在是去水杉林划船,这个点赶过去正好能在划船的时候看到绝美的落日。” 上次带郇时瑧泛舟湖上的时候他们是下了船站在岸边看到的日落,亓斯骛注意到了郇时瑧恋恋不舍的目光,所以在计划中安排了这一项。 工作日的人不会很多,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或许能独揽整片风光。 等到了地方,亓斯骛先交了钱拿了两个救生衣。 郇时瑧抬眼看去,是一大片扎根在湖水中的高大树木,有几艘小船就在树林中间穿梭着。 第59章 他们划的船和上次乘坐的船不一样,这次的船小一点,船身是透明的,配了两个橙色的船桨,船的整体造型有点像运动项目中皮划艇。 亓斯骛手里拿着一个船桨,又递给郇时瑧一把,然后比划着船桨道:“你先看一遍我挥船桨的动作。” 他双手一前一后地握着船桨,然后左边摇一下,右边摇一下,郇时瑧看着觉得很简单,也跟着亓斯骛的动作做了一遍。 “对喽,就是这样!”亓斯骛道,“这次是我们自己来划船,不过也不用担心,这船的平衡性很好的。” 他又看着郇时瑧的眼睛认真说道:“有我在呢,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大胆地划!” 郇时瑧自然是信任亓斯骛的,他瞧着湖水也不是很深,他们身上也穿着救生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有些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参与进去。 “别急,我们等他们划回来。” 人不多,他们前面就两对在玩的人,亓斯骛想要等他们都回来之后再带着郇时瑧下去。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湖面上已经没有别的小船的影子,亓斯骛这才带着郇时瑧走到下面的台阶处:“你坐前面吧,我在后面看着。” 是俩人一艘小船,郇时瑧小心翼翼地踩着台阶跨入小船里,船身很明显地摇晃了一下。 亓斯骛扶着他的手臂安抚:“别怕,我在这呢。” 他的声音给郇时瑧注入了力量,郇时瑧放慢了动作,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整个人挪到了小船上,又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踩在实地上和坐着船在水里漂的感觉截然不同,再加上这次是由他们来掌舵而没有船夫,郇时瑧一度有些紧张,他紧紧地握着船桨,手指都有些发白。 “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里呢。”亓斯骛也慢慢地跨入小船,然后屈起腿在郇时瑧身后坐了下来。 湖面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这里的湖水是绿色的,里面蕴含着丰富的藻类,船身一摇晃,周围就推出几圈水纹把浮在表面的藻类荡远了些儿。 亓斯骛问:“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发?” 郇时瑧握紧了船桨,他的手机装入了防水袋里挂在了脖子上,他背对着亓斯骛点了点头,心里又期待又紧张。 “来,你放心大胆地按照你自己的节奏划就行,我在后面跟你托着底呢!” 郇时瑧闻言,便试探着轻轻在左边划了一下,又在右边划了一下。 小船立刻就摇摇晃晃起来,郇时瑧心下一悬。 “别怕。”亓斯骛很快就跟随着他的动作在后面划动着船桨把小船稳住了。 郇时瑧松了口气,一想到亓斯骛就在他身后,他的些许担心就烟消云散,不管在哪儿,不管在做什么,亓斯骛总是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他开始大着胆子往水杉林深处划去,身后的亓斯骛和他之间就像有着无言的默契一样,郇时瑧每划一下,亓斯骛总能准确地跟上来把节奏带上准确的方向。 他们坐在小船里,视线所及之处是高大的水杉树树干,干枯褐色的树干上有些结着黑色的疙瘩一样的块状物,每一棵水杉之间的距离都很宽敞,足够让他们肆意地划着船往任何一个方向穿梭。 碧绿如宝石般的湖面在船桨的拨动下吟唱着悦耳的哗哗声,不远处还有海鸥那熟悉的身影盘旋在半空中,此处别无他人,唯有郇时瑧和亓斯骛。 他们像是在秘密花园里享受着一场静谧的幽会。 郇时瑧渐入佳境,已经能稳稳地握着船桨在湖面上划出漂亮的涟漪了,不过遇到需要拐弯的地方还是险些出了差错。 前面是两棵并排的水杉树,他们需要从中间拐往右边的道上,在即将穿过两棵水杉树树干时,郇时瑧一时紧张,船桨没有控制好方向和力度,眼看着船头就要往树干上撞,他有些紧张地握紧了船桨。 “嗒。” 一声轻响,船头还是碰到了树干,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并没有郇时瑧想象中的翻船事故。 “哈哈哈,别怕呀,这船翻不了的。”亓斯骛笑着安抚他,“很多新手来划船难免会撞树,除非是惊慌失措地有大幅度动作,不然这船一般不会翻。” 郇时瑧提着的心稍微松了松,他方才差点紧张到直接闭上双眼。 调整好了船头,他们成功穿过了树林。 郇时瑧的鼻息间充满着湖里藻类的气味以及水杉树上散发出的淡淡潮湿味,并不难闻,是很真实的自然的味道。 这里就像一方被喧嚣的尘世遗忘的桃花源,他们惬意又自在地游荡着,耳边是风声、水声、和不远处海鸥的鸣叫,而他们在万物的奏鸣里寻得灵魂的共振。 当被水杉林枝叶剪碎的金黄色阳光悄然退场,一湾碧绿的湖面开始由远到近地铺上一层橘红的薄纱,亓斯骛便道:“瞧!抬头看啊,那边的天空变成了橘红色!” 郇时瑧既想要抬头看去,又担心自己不划动船桨会导致船头再次撞上树干,他犹豫又纠结的沉默着。 亓斯骛虽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却仿佛拥有读心术一般看穿了他的心。 “放心吧,我们谁也别乱动,船会静静地停在水面上。” 船桨已经固定在船的两侧,亓斯骛放开了一边,伸出手拍拍郇时瑧的肩膀:“别怕,有我在呢。” 他对着郇时瑧一次次重复着这句话,就像在暗中把郇时瑧与自己的命运绑定在了一起。 第60章 晚霞蔓延的速度非常的快,方才还是橘红色又透着点淡淡的紫晕,这会儿半边天空都已经烧红了。 郇时瑧不再犹豫,他小心地松开船桨。 当他抬起头看去,玫瑰一样艳丽的红霞照亮了半边天空,远处的海鸥像在红霞里穿梭飞翔,近处的水杉树枝头也落上几点红光,湖面一片旖旎。 透过树的枝干往上看去,一轮火红的太阳被半遮半掩在厚重的云层下。 亓斯骛只觉得自己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他既不想错过和郇时瑧一起看到的日落,也不想错过郇时瑧。 他的眼底映着红霞,也映着他爱的人。 郇时瑧不知晓这背后的无言注视,但是路过的晚风,身畔的水杉树和飞翔的海鸥知道。 第28章 后颈红痣 天边的红霞持续的时间不算长,等披着红色薄纱的湖面又露出了碧绿的色彩,他们才慢慢划着小船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上了岸,亓斯骛去归还救生衣,郇时瑧静静地站在岸边等待。 不远处已经显露出黑夜的帘幕,郇时瑧看到亓斯骛踏着夜色朝他走来,身姿笔挺,长腿阔步,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地牢牢抓着郇时瑧不放,那具有侵占性的黑色瞳孔里闪烁着狼一样的野性。 郇时瑧的心跳突兀地猛跳了几下,在亓斯骛一步步靠近的步伐里,他的心脏也跟着咚咚咚地狂跳不止。 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抵抗亓斯骛所展露出来的占有欲和攻击性,这非但不会让他产生害怕和逃离的情绪,反而会给郇时瑧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他会感知到,自己是被需要和在意的。 “喜欢这里吗?”亓斯骛走到了郇时瑧面前,他微微垂下头,目光与郇时瑧相对。 黑曜石一般的眼瞳里还闪烁着愉悦的光芒,他的视线紧紧地攫取着郇时瑧,像一张无形的大网从上到下把他包裹起来。 郇时瑧勾了勾唇角,他抬起手指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亓斯骛,这才是你真实的模样吧?” 野性张扬,有压迫和侵占感却又进退有度不会让人产生不适。 在他们之间捅破窗户纸前,亓斯骛的野性只表露在外貌上,他还带着温柔的面具,他克制着自己的目光,收敛着自己的情感,那时的亓斯骛是一头沉睡的雄狮。 而此时,亓斯骛身上的光芒如他那一头寸短一般尖利,他丝毫不再掩饰自己对郇时瑧的情感和那强烈的占有欲,他时时刻刻把郇时瑧笼罩在自己的视线里,像守着珍宝的巨龙。 亓斯骛闻言一怔。 他探究地看着郇时瑧琥珀色的眸子,这双漂亮的眸子是那么的敏锐和狡黠。 他笑了:“那你会更加喜欢哪样的我呢?” 亓斯骛本以为郇时瑧不会直白地回答这个问题。 “我喜欢的是整个你,完整的你。”郇时瑧很认真地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亓斯骛的黑瞳里迸发出灼人的光芒,万千思绪被他凝聚在里面,一时间竟然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无形中的撩人和一记直球把亓斯骛砸得晕头转向,他这才领悟到为什么郇时瑧说要给彼此两个月的时间。 他总以为郇时瑧含蓄内敛,他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了主动进攻的一方,可是现在来看,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真不好说呢。 亓斯骛笑着:“我也是。” 无论是安静内敛的郇时瑧,还是直白坦率的郇时瑧,他都喜欢。 怎么能不喜欢呢?怎么会不喜欢呢?郇时瑧那么招人稀罕! 夜色无声地蔓延,冬日的天空总是很快就会被黑夜所占领,他们在外面吃了饭之后才回到民宿。 这一路上亓斯骛翘着的嘴就没下来过,时不时还轻声哼唱着欢快的曲调,郇时瑧默默地坐在副驾驶上,怀里抱着向日葵花束,也轻轻笑了笑。 没有了顾虑和沉重的包袱之后的旅途才是真正的旅途,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亓斯骛把车停在了民宿院子里,然后锁上了民宿外圈的大门。 郇时瑧抱着花和亓斯骛一起走进民宿内,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撸猫的陈宇闻声看来:“哟,回来啦!” “这又抱了一束花啊!”陈宇双手撑着沙发靠背,整个人扭着脑袋看着郇时瑧,棉花糖从他腿边跑下来跳到了郇时瑧脚边蹭了蹭。 亓斯骛一把抱起棉花糖轻轻捏着它的耳朵尖尖:“今天乖不乖啊?有没有捣蛋?” 棉花糖伸着爪子抵着亓斯骛的鼻尖,一张毛茸茸的脸满是抗拒。 郇时瑧笑了笑,四处瞧了瞧在找一个新的花瓶。 陈宇从沙发上起身:“橱柜里还有一个,等等啊,我给你拿去。” “嘿,这个行不行?”陈宇手里拿着一个青色的双耳瓷瓶。 郇时瑧走过去,把向日葵一支一支从包装里抽出来,然后装入瓷瓶里面,二十二朵正好能装进去。 他打着字:“谢谢,这个刚好。” “客气哈。”陈宇道,“玩一天也累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明儿不是还要出去玩吗?” 亓斯骛:“你什么时候这么体贴啦?别是在我们小郇面前装出一副贴心叔叔的模样啊?” “嘿,你小子!皮厚了是不是?”陈宇伸手去捶他,被亓斯骛躲开。 “什么叔叔,人小郇喊我陈哥呢!”陈宇得意地笑着。 亓斯骛一顿,怎么见谁都喊哥啊?喊他是喊亓哥,喊陈宇是陈哥,这哪里看得出有区别对待的样子? 第61章 一坛二十九年的陈年老醋坛子翻了,酸溜溜的醋汁在心脏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儿。 “别喊他陈哥,喊老陈,不然这辈分乱了。” “亓斯骛,你今天是不是来讨打的?非得干一架你才老实是吧?” 陈宇和亓斯骛俩人吵吵闹闹地杠着玩,郇时瑧站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含着笑看着他们,棉花糖乖巧地蹲坐在他脚边舔着爪子,蓝精灵也跑来看热闹。 真好啊,他真喜欢这样的日子。 过了一会儿,他们不再玩闹了,郇时瑧抱着花瓶往房间走,身后跟着亓斯骛。 陈宇在后面囔囔:“干什么?干什么?小郇要休息了你别老打扰人家!” 亓斯骛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老陈和老徐一个年纪的,怎么就没老徐那眼力见呢? 郇时瑧打开房间的门,他也没管身后跟着进来的亓斯骛,先把怀里的花瓶放到了落地窗边的小桌子上,和早上的那一束向日葵挨在一起。 没等他转身,腰间环上来一双结实的手臂。 他的颈侧埋入了一颗刺刺烈烈的脑袋,亓斯骛那头寸短刺得他有些发痒,忍不住偏了偏脑袋,腰间环着的手臂便紧了紧。 “怎么这么瘦啊。” 亓斯骛环着他的腰,说话间的呼吸都缠绕在颈侧,一阵阵酥麻感涌了上来。 “太瘦了,要多吃点。” 温热的呼吸在颈窝处交缠着,郇时瑧伸手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亓斯骛的目光越过他的肩颈处看到了小桌子上摆放的一本书,他的目光闪了闪,心里对明天的安排又有了新的想法。 “不许喊老陈陈哥,你喊他和喊我都没有区别的,这怎么能证明我们俩关系不一样呢?”亓斯骛突然像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揪着这点不放了。 郇时瑧背对着他弯了弯眉眼。 亓斯骛瞧见了他扬起的眉梢,轻轻掐了一把郇时瑧的细腰,嘟囔道:“你还笑话我?” 腰间的位置是郇时瑧最为敏感的位置,也幸亏冬日里穿得厚,亓斯骛也没有真的用力,落到郇时瑧腰上的只是轻轻地一按。 不过这也让郇时瑧差点就软了双腿。 他抿了抿唇瓣,握着手机打字道:“那你想要我怎么称呼你呢?” 男朋友。 亓斯骛暗暗想着,却没有吭声。 “斯骛,斯骛。”手机的电子音冰冷又机械,亓斯骛却浑身一震。 原本喊全名是因为他们没有捅破那一场暧昧界限,单喊后面的名显得过于亲密,喊亓哥又太普通,亓斯骛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变,郇时瑧想,那就喊名吧,斯骛,纵横奔驰的亓斯骛,张扬肆意的亓斯骛。 郇时瑧此刻才发现亓斯骛的名字原来这么好听也这么适合他。 “好,以后就喊这个,那你喊陈哥就陈哥吧,但是不许喊别人的名了,你只能喊我的名。”亓斯骛搂紧了郇时瑧的腰,脑袋在他颈窝处拱了拱。 郇时瑧身上香香的,搂在怀里就像一块松香绵软的面包,他盯着那截白嫩光滑的后颈,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郇时瑧轻笑着推开他的脑袋,没想到亓斯骛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腰间的桎梏没有松开,亓斯骛问:“你身上喷了香水吗?是什么牌子的,我想和你喷一样的。” 他之前就有在郇时瑧身上闻到过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花香,但是他闻不出来。 郇时瑧茫然地打字:“没有,我不喷香水,是你自己身上的味道吧。” “我身上的不是这个味道,你这个闻着像花香。”亓斯骛皱着鼻子又嗅了嗅。 郇时瑧思索了片刻,想起来了。 “是薰衣草的味道吧,那是我放在行李箱里面的衣柜香包,你喜欢的话可以拿一包去试试。” 亓斯骛:“这个味道好闻,比香水更加自然。” 郇时瑧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开。 等腰间的手臂一松开,郇时瑧走到了行李箱处,他弯下腰拉开拉链,从夹层里取了一盒新的香包。 他手里拿着香包站起身,还没转过身,身后的人再一次贴了上来。 郇时瑧浑身一阵颤栗。 他手中的盒子掉落在地板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双脚一个趔趄,被亓斯骛一把捞住了腰,他的双手撑在了落地窗前的桌子上。 身后高大的身躯还紧紧贴着,人影在落地窗前交叠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亓斯骛的心跳和胸膛的起伏。 抓着桌子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用力到泛白,但是远远看去,他的双颊又透着绯红的色彩。 郇时瑧咬着唇,后颈处的温热还停留着。 亓斯骛轻轻地吻着他肖想了许久的红痣,等他双唇移开,红痣周围已经泛起了一圈红晕。 他用大拇指按了按,身前的郇时瑧猛地抖了抖身子,一阵阵颤栗如电流般穿梭而过,遮挡在衣服下的皮肤已经被激的起了一层疙瘩。 他软着腿,在亓斯骛又一次用大拇指擦过那亲吻过的后颈红痣时,郇时瑧双手失力般往桌子上一推,放置在边缘的书掉落在地面上。 大厅内传来陈宇的声音:“怎么啦?你们俩不会打架了吧?” 亓斯骛这才放开了郇时瑧,把他拉了起来转过了身。 郇时瑧双眸晕着水汽,眼尾发红,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 亓斯骛一顿,伸手揩去他眼角的水花:“抱歉,我忍不住了。” 第62章 他的道歉一点儿也不真心实意,双眼还紧紧盯着郇时瑧咬出齿痕的下唇。 郇时瑧瞪他一眼,眉目荡漾着。 亓斯骛捏了捏指节,没再逗他。 “晚安,明天带你去一个你肯定会喜欢的地方。” 郇时瑧双颊的红晕仍旧未消散,身体里的颤栗感还残留着,他没打字,只目送着亓斯骛捡起香包的盒子大摇大摆地离开。 等房间的门关上,他才脱了力一般坐在椅子上,一脸怔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滚烫的,湿润的...... 郇时瑧红了脖颈,掩饰般弯腰捡起书,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他没有生气也不讨厌亲近的行为,这本就是诸多情侣都会进行的一步,虽然他们还在相互了解的考察期,但是郇时瑧早就允了亓斯骛了。 从接过向日葵开始。 门外的亓斯骛也并非那么自在,他猛地在门外蹲下身子狂搓着自己滚烫的脸,心口的跳动怎么也规律不了。 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扫过他的手。 亓斯骛抬头对上棉花糖好奇的目光,他一把把棉花糖抱在怀里揉捏着,直把棉花糖顺滑的毛揉得乱糟糟的。 “棉花糖啊,我给你找个爹怎么样?你肯定喜欢他。” 棉花糖伸着爪子推开亓斯骛的脸从他怀里逃出去,然后踱着优雅的猫步走了。 亓斯骛轻笑一声,想起他在郇时瑧房间里看到的书,他立刻在手机里搜寻官网订明天的票。 希望郇时瑧会喜欢。 第29章 植物王国 醇香的咖啡味在空气中逐渐弥漫,吧台上的咖啡机勤勤恳恳地工作着,陈宇站在吧台前面给自己着手准备一杯咖啡。 “小郇要不要喝咖啡?” 郇时瑧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棉花糖,腿边还蹲着一只用爪子洗脸的蓝精灵。他对陈宇摇摇头,手里捏着一根逗猫棒逗弄着怀里的棉花糖,瞧着它立着上半身来勾逗猫棒上的绒毛,他的眼里含着浅浅的笑。 早上起来容易困乏,陈宇打了个哈欠顺手翻了一下挂在墙壁上的日历,“诶呦,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呐!一下子这一个月又到头了,感觉啥也没干啊。”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日历,一拍脑袋:“小亓生日要到了。” 郇时瑧手腕一顿,手里拿着的逗猫棒就被棉花糖逮住了机会一爪子抓了过去。 棉花糖那粉色的嘴巴一张就把逗猫棒叼走了,末了还抬着脑袋得意地回头去瞧郇时瑧的反应,只可惜他暂时没有注意到,而是把心神放在了亓斯骛生日这几个关键词上面。 “生日?是几号?”郇时瑧打着字询问。 日历上有一页被特意圈了个圈,陈宇把那一页翻出来折了一个小角:“五号啊,很快就到了。嘿呀,咱们小亓要变成老亓喽!” 亓斯骛平日里总是老陈老陈地喊,等他自个儿过了这生日,也是迈入三十的门槛了,老陈在心里暗暗笑着,想着以后不喊小亓了,也喊老亓。 沙发上坐着的郇时瑧闻言,低下头在手机的日期上做了个特殊备注,他看着五号的日期,心里思索着要给亓斯骛准备什么样的礼物。 “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 “一早上害我打了两个喷嚏了,肯定是你在背后骂我了。” 亓斯骛从楼上下来,他穿着一件厚实的藏蓝色卫衣,卫衣帽子上垂下来的两根绳子还被他缠绕成了两个漂亮的小结,下面则是宽松的黑色运动裤搭配一双白色板鞋,看上去清清爽爽的又十分有活力。 “我说你马上要迈入老亓的行列了!”陈宇调侃道。 “什么老亓,多难听!” 他走到郇时瑧面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郇时瑧抬着脑袋从下自上地看着他,这才发现亓斯骛双眼底下顶着一圈明显的黑色,再配着那一副幽怨委屈的小表情,郇时瑧顿了顿,他垂下眼眸,过了会儿还是没忍住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亓斯骛是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就算平时小小熬夜也不会有这么明显的黑眼圈,这一看就是整宿整宿的没睡好。 至于为什么,亓斯骛一脸幽怨地看着郇时瑧,还不是因为昨晚撩得太过,结果把自己撩起了一身火。 他一整夜都在做梦,梦里全是郇时瑧,那一枚红痣在梦里更加勾人。 好不容易哄走了梦里的人进入深度睡眠了,睡着睡着突然一个激灵,他双腿一抖,整个人就惊醒了,一摸床单,湿了。 平时都是亓斯骛先起来,今天他在楼上默不作声地洗了大半天床单和被子,又开着窗户散了半天味道才敢磨磨蹭蹭地下楼。 郇时瑧踢了踢他的小腿示意他小心一点儿不要踩到旁边的蓝精灵了,亓斯骛挪了挪步子离那团蓝色丸子远了点,又从卫衣口袋兜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十分冷酷地冲着陈宇喊:“我们走了,晚上回来!” “走走走,别在我面前碍事。” 郇时瑧跟在他身后出去,不得不说他们两个人是有点心有灵犀在的,他一个动作亓斯骛就能看懂他的意思,而亓斯骛那大黑眼圈和幽怨的表情,他也能看懂。 “还笑?” 等郇时瑧系上安全带,旁边没有陈宇这个电灯泡在场,亓斯骛的动作变得放肆起来,他堂而皇之地越过了扶手箱一手撑在副驾驶的车窗上,墨镜往上一撩,双臂把郇时瑧禁锢在怀里,垂着眸子看着他。 第63章 “不准笑了,笑得我多没面子啊。” 淡淡的雪松味又扑面而来,冷冽又充满野性的侵占,在这咫尺之间以极其强势的姿态席卷而上,在郇时瑧身上留下浅薄的痕迹。 郇时瑧心下一跳,抬着眼看着支撑在上方的人,亓斯骛的喉结凸起十分性感,脖颈四周缠绕着青色的筋脉,交织错横,内里的血液平稳流走着使得筋脉微微鼓起。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描摹了一下,一股强烈的颤栗感窜上亓斯骛的心口,他一把捉住郇时瑧不安分的手,黑色的眼眸沉淀得更深了。 喉结上下滚动着,声音半是嘶哑:“还来招惹我?” 郇时瑧眨着眼睛看着他,表情无辜。 亓斯骛叹了口气,深知再撩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他压低了身体,一只手强势地抬起了郇时瑧的下巴,在他瞪大的双眼下轻轻地在他下巴处咬了一口。 柔软滚烫的薄唇触上白皙小巧的下巴,坚硬的牙齿在上面轻轻地碰了一下,郇时瑧浑身一抖,嗓子里几欲要滚落出一声低吟。 “谁让你笑话我了,这是我讨要的补偿。”亓斯骛轻笑着用拇指揉了揉他的下巴,上面并没有留下齿痕。 郇时瑧一手推开他,静静坐了一会儿等身体内的颤栗感消散,随后指着方向盘让他赶紧开车,不然一会儿陈宇就要从里面出来询问了。 路上他们先去吃了豆花米线,然后开了一个小时左右到达目的地。 “走吧,我提前在网上订了票。” 车辆停入停车场内,亓斯骛锁了车把钥匙塞到口袋里,开车的时候他把墨镜别在了衣领口上,现在下了车他又把墨镜戴上了。 他打定主意今儿一天要把墨镜焊在脸上。 郇时瑧看着前面的大门上几个字,心下一动,微微侧过脸看向亓斯骛。 他没想到亓斯骛会带他来参观这里。 亓斯骛扶了一下墨镜:“怎么样?没想到还有这好地方吧。” 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科学院所属的植物园,亓斯骛昨晚看到郇时瑧桌面上摆放着一本《博物大百科》,再加上曾见过郇时瑧画本里面的水彩植物画,他心念一转,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郇时瑧也想到了他放置在桌面的书,亓斯骛显然是看见了。 他弯了弯眉眼对着亓斯骛笑了笑。 “走,我们进去逛逛。” 亓斯骛提前预约了讲解,逛植物园还是需要听听讲解才有意思,不过现在时间没到需要再等一会儿才到讲解的时间,他们就先到了旁边的咖啡厅里面坐着等。 这里面的咖啡厅装修的像是一个小型演奏厅,里面金碧辉煌,还有一架很大的三角钢琴。 旁边的卡座上坐了三个人,也是一同等待讲解员的,其中俩人是卷发碧眼的外国人应该是结伴来的,坐在一块很大声地聊天。 郇时瑧无意窥探打量,只是架不住他在外面也呆了有一年左右的时间,那俩人如此大声的聊天他想听不见都难。 他蹙了蹙眉,亓斯骛坐在一旁很轻易就察觉到了。 “想再听我弹一次钢琴吗?” 没有等他回答,亓斯骛拉着他起身到了三角钢琴旁边,那儿有指示牌子,上面写着游客可以使用但是不能损坏,损坏要赔偿。 “在这儿陪着我,好吗?” 他拉着郇时瑧的手腕,黑沉的眸子里盛满了如水般的温柔,他们一起坐到了钢琴凳上。 亓斯骛笑了笑,把双手搭在了黑白琴键上面,清脆悦耳的音符从指尖流淌而出。 这架三角钢琴的音质十分厚重,音色也很响亮,跳动的音符很快就盖住了那俩人的交谈声,大厅内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钢琴的方向看来。 郇时瑧感到脸颊微微发热,他的目光落到亓斯骛的双手上,那双布满了疤痕的手正在琴键上奏响出悦耳的旋律,青筋交错盘踞在小麦色的手背上,他的指尖每点一下,手背上的青筋都会鼓动起来。 乐曲的旋律悠长而曼妙,就像是有一对佳人在秋日的黄昏于树林深处漫步。 一曲终了,其余的三人在他们身后鼓起了掌,他们纷纷送来赞叹的语言。 其中一位外国人走上来问他们这是不是《a thousand years》,亓斯骛礼貌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他的口语十分流畅,说话的腔调也很好听。 郇时瑧看着他用流利的口语大大方方地交谈着,觉得自己又离亓斯骛的世界近了一点儿。 时间到了十点半,讲解员过来带他们进入植物园内部。 他们要进行参观的场馆有食虫植物馆、隐花馆和主体温室等五个场馆,六人为一组,每个人会分到一个耳机来收听讲解,也可以紧紧跟着讲解员听近距离讲解。 亓斯骛带着郇时瑧就走在讲解员身后,他们先进入的是兰花馆,场馆内有保温系统和五分钟一次的喷水系统对里面的植物进行维护。 与其它植物园不同的是,由科学院打造的植物园里面的植物都是供科学研究的,因此里面的植物都是尽可能模拟它们原生的生长环境而不是用护栏和各种保护膜包起来。 所以他们进入里面之后需要时刻小心脚下那些延伸出来的根茎以及头顶或者脸侧时不时伸出来的枝叶。 这也是为什么参观需要提前预约,而且一次性只能进入少数的人。 亓斯骛注意到了环境里喷洒出来的水雾,他站在外围伸手替郇时瑧挡住。 第64章 郇时瑧笑了笑,摇摇头示意没事。 兰花馆里的兰花还没到盛花期,放眼望去主要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蕨类植物,它们就那么肆意地向上生长着再自然垂落下来,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青翠的帘幕。 进门的右手边先看到的是极为高大的高山榕,它的枝干上爬满了青绿色的苔藓,树根部又孕育着一批一批的矮石斛。 里面的好些植物都是郇时瑧在书里瞧见却从未在现实里看到的,如今一见,再听着前面讲解员的讲解,这种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他能清晰地看见暖地杓兰的叶片和根茎处细小的白色绒毛,这些都是书本上所绘制不出来的细节,讲解员又在一旁提示暖地杓兰属于一级保护,让大家不要随意触碰。 再往前走便是一座高大的假山,上面爬满了蕨类、石斛和兰科植物,水雾从高到低喷洒出来,而他们身处在玻璃大棚内,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和水雾在植物枝叶间形成了丁达尔效应。 他们真的像坠入了丛林深处瞥见了世外桃源。 只不过这一茬一茬的蕨类植物间不会冒出来漂亮的小精灵,只会有隐蔽性极强的捕蝇草暗中吞噬掉误入其中的小生物。 郇时瑧只觉得自己一双眼睛要看不过来,但若是稍微停下来拍拍照片的话,讲解员的话便又要错过了。 “我来拍,放心吧,我拍照技术很好的,保证完美还原这些植物的真实美貌。” 亓斯骛总能洞悉他的所思所想,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当郇时瑧的目光在哪一株植物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他便会毫不犹豫上前给它拍个特写。 因为里面的植物都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这些植物不能长时间对外开放而需要固定时间由专人养护,所以他们参观的时间不长,每个场馆都只能快速地过一遍,大概十几分钟就逛到了热带植物馆,一进门就是一个巨大的鹿角蕨。 名如其形,它样子就是一个巨大的麋鹿鹿角,而在它前面的是一整面墙壁的秋海棠,有巴西变色海棠、几何对称海棠和虎斑海棠等各种海棠,铺满了整面土墙的样子十分壮观。 科研人员会充分利用玻璃房子阳光照射的角度来对植物的生长位置进行调整和规划,哪些植物喜阴,哪些植物喜阳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郇时瑧几乎要屏住呼吸来抑制自己的惊叹和震撼,这里实在太美了,进入这里能感受到生命力的鲜活和旺盛,也能感受到植物界的弱肉强食。 即将步入尾声的时候他们到了主体温室的旋转栈道,旋转主体温室顶端是环装的结构,主体分为三层,每一层有一个景观台,每一层的景物也有所不同。 郇时瑧和亓斯骛一层一层地往上走,他们看到了世界上最高的树木--望天树,远远看去就像有一根棍子竖在路中间一样,近看才发现是一根细小的树木,它总体纤细修长,看上去直通云霄。 他们看到了人造瀑布从树林枝叶间倾倒下来,还有随处可见的绿色藤蔓和高大蕨类编织而成的帘幕,穿梭在其中就像真的进入了热带雨林里开启了一场遨游。 从植物场馆里面出来后,亓斯骛垂眸问郇时瑧:“喜欢这里吗?” 场馆内的温度比外面高,郇时瑧的脸上起了一层薄汗,亓斯骛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他,看着他那微红的脸颊就很想再咬一口。 郇时瑧的双眸闪着愉悦的光芒,他很喜欢这里。 “谢谢,我很喜欢。”他们落在后面,郇时瑧用手机打字。 亓斯骛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喜欢就好。” 那就不枉费他此前熬夜做攻略了。 此行还有最后一个场馆,是种子博物馆,据说里面收集了野生种子两千多枚。 亓斯骛带着郇时瑧跟上了讲解员,他们走过一个栈道然后进入种子博物馆,郇时瑧的目光瞬间就停滞住了。 里面有一面墙壁上面密密麻麻的凸出很多根发着光的透明柱子,他情不自禁地快走了几步凑近瞧,那些都是封存在亚克力柱子里面的种子。 一根根亚克力柱子往外延伸出来,在白炽灯下清晰可见里面封存的种子的形态。 一整面墙壁的种子,视觉冲击极其大。 亓斯骛走过来说:“据说这些种子是被当做人类最后的希望封存在这里的,若有一天末日来临,它们就会派上很大用场。” 除了一整面的亚克力柱子封存的种子,还有一片区域用小小的玻璃瓶子装着植物样本挂在半空中,一个个种子瓶子在空中摇晃着,谁能想到这里承载了人类的希望。 用震撼来形容这场奇遇似乎不够,然而郇时瑧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能形容。 最后离开场馆的时候他都有些恋恋不舍,时间太快,美好过于短暂,他开始羡慕那些研究员可以每天在里面与这些植物打交道,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一个一个去画这些曼妙的植物。 亓斯骛道:“现在还没到花期,好多花我们还没看到,等下次我再带你来看花开。” 带你看花开,与你在山花烂漫中畅游,亓斯骛看着郇时瑧的双眼,心下计划着。 郇时瑧背靠着车门转身看向亓斯骛,透过他的肩膀,他看到了灿烂的阳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树叶上,落到了近处的草地上,落到了他们的脚边。 “怎么了?”亓斯骛扶着车门。 郇时瑧看着他,他们从温室玻璃房间里出来,就像穿过了光与影的交织,此时,他们回到了人间。 第65章 他踮起了脚尖,这一次不再是脸侧。 阳光遮掩住了这场贪欢,路过的风欢愉地舞动着双臂,树叶簌簌作响,有爱在阳光下深深扎根。 第30章 初见家长 他的唇瓣好软,像果冻一样。 他的睫毛怎么那么长,一抖一抖的像一把小扇子,好想伸手摸一摸啊。 直到郇时瑧踮起的脚慢慢下落,唇瓣微微偏移,亓斯骛猛然惊醒,他一手悄然摸上副驾驶的车门,轻巧地打开了车门,一边护着郇时瑧的脑袋俩人一起跌入车内。 他们的车停在停车场大棚最里面的位置,周围有高大的树木遮挡着,四周没有车也没有人。 亓斯骛扶着郇时瑧的后脑勺,宽厚的手掌贴上他的银灰色发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的双眼,本来紧闭的薄唇已经反客为主地侵占了上去,滚烫的长舌轻轻撬开了郇时瑧的牙关。 是他先招惹的,亓斯骛想着。 斜靠在座椅上的郇时瑧双手紧紧抓着亓斯骛的衣袖,白嫩的手指指骨上面慢慢透出来一层淡淡的粉色,他被牢牢地把控着任由上方的人攫取他口中的呼吸,他躺在座椅里像春日里绽开的樱花一般灿烂。 怎么会有人这么漂亮。 亓斯骛一手揽住郇时瑧的细腰往自己怀里贴,一边细细品尝着如果冻一般的红唇,他们之间的呼吸彼此交缠着,雪松与薰衣草的味道相互交织。 他真想把郇时瑧整个人揉入怀里。 无论怎样的亲吻和接触似乎都不足够弥补内心的空缺与渴望,亓斯骛碰上郇时瑧就自动触发了皮肤饥渴症,他还贪心地想要更多。 郇时瑧的肺活量到底是不能够和亓斯骛相提并论的,不过须臾便已经涨红了脸和脖颈,他双眼迷离着用手拍了拍亓斯骛的后背,唇间疯狂肆掠的入侵者才依依不舍地退了出来。 他微微张着唇瓣小口小口地呼吸着,本就艳丽的唇瓣更加水润红艳,还有些发肿。 亓斯骛眸色一暗,克制着扭过了头,抽了一张纸巾轻轻地替他擦拭着唇边的水光,一边笑道:“受不住还要来撩我?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吗?” 郇时瑧推了他一把。 他们俩此刻的姿势是有些古怪,亓斯骛的一条腿屈着膝盖压在座椅上放置在郇时瑧的□□,郇时瑧的双脚还搭在车门处。 “这会儿知道害羞啦?晚了。” “这可是我初吻,这下你不能不认账了。” 亓斯骛有些得意道,然后乖乖地从副驾驶退出去上了驾驶座。 他在脑海里复盘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表现,对于一开始自己的怔神有些不满意。 他试探着问:“我刚刚......还行吧?” 他也是头一回,这是正儿八经的初吻啊! 郇时瑧坐着缓了一会儿,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亓斯骛拆吞入腹,那双目光像狼一样锐利,那掠夺的劲儿让郇时瑧几欲颤栗。 他闻言,打着字逗弄道:“一般吧。” 不过说实话,亓斯骛是初吻,难道他郇时瑧就不是了吗? 真要对比,他也没有参照物可以对比啊! 亓斯骛果然不满意了:“什么叫一般呀?!怎么能是一般呢!至少也有个七八十分吧,应该能拿个良好吧?” 他嘟囔着又有些委屈,“我刚刚表现得有那么差劲吗?你不是眼圈都红了,要不是我停下来,你--” 话还没说完,他嘴巴上捂上来一只手,郇时瑧瞪着他,不让他再往下说了。 “唔唔唔!”亓斯骛眨眨眼睛。 郇时瑧放开了手,打着字:“你是初吻我也是初吻,你让我评分是想让我拿什么当参照?” 亓斯骛恍然大悟,“那不行,你只能拿我当参考!” “我保证下次一定让你满意!” 郇时瑧瞟他一眼,没吭声。 亓斯骛心情很好地系上安全带,一边问:“你还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吗?” 郇时瑧思索了一下,打字道:“我们休息两天吧。” “嗯?你累了吗?” “那行,我们休息两天再说。” 郇时瑧倒是不累,但是他想让亓斯骛好好休息几天。 亓斯骛刚拿起手机准备导航带郇时瑧去下馆子,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一个视频通话把他砸得措手不及。 “妈?” 郇时瑧一怔,下意识偏过视线看了一眼,亓斯骛的手机屏幕里出现了一位十分贵气的女士。 莫女士凑近了屏幕打量着亓斯骛身处的环境,疑惑道:“这谁的车啊?这么整洁不像是你的。” 亓斯骛心口被自家母亲大人狠狠扎了一刀,还是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他有些哭笑不得:“这怎么不能是我的,你儿子给你的印象就是邋里邋遢的吗?” 余光瞥见了郇时瑧弯了弯唇角,他也跟着笑了。 莫女士大为惊奇,这样子看着不对劲啊! 她竖起眉毛严肃道:“你在干什么?我让你带陈教授的学生在晋南好好玩一圈,你带人家去了吗?你是不是又把我的话丢在九霄云外了啊?亓大壮!别以为你搁外头我就收拾不了你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订机票飞过来!” 亓斯骛握着手机的手一抖,这下他都不用去看郇时瑧的表情,铁定是背着他偷笑了。 什么亓大壮啊!怎么还把人老底都揭出来了? “妈,莫女士,莫女王!”亓斯骛一脸哀求,“咱好好说着呢,不带喊乳名的啊!” 第66章 莫女士眉毛一扬,她嗅到了诡异的气氛,他儿子啥时候这么在意形象了?这眼神左右躲闪,这语言顾左右而言他,这小动作还一堆一堆的,不对劲! 莫女士大喝一声:“亓大壮!你是不是在外边惹事了?车里藏着什么?遮遮掩掩的还怕我瞧了去?把镜头给我转一圈!” “妈,您这是干什么?”亓斯骛一脸无奈。 “快点啊!我数三个数!” 亓斯骛只好看了郇时瑧一眼,眼神询问他介不介意露个面。 郇时瑧眼尾还带着没有收敛的笑,自然是点着头同意了。 镜头一转,莫女士高高扬起的眉毛一下子就柔和了,速度之快让自家亲儿子也惊叹不已,他怎么不知道莫女士去学习了变脸? “哎呦乖乖,这双眼皮长得真漂亮啊,这皮肤真好啊!哎呦哎呦!” 莫女士连连感叹,她凑近了镜头还指挥着亓斯骛把手机拿近一点:“让我看看,乖宝,你长得可真好看呐!比我家这臭小子好看多了!你咋不是我儿子呢?” 亓斯骛心下一跳,怎么不能是你儿子!很快就是你儿子了! 郇时瑧头一次见着这么热情的长辈,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面上笑着回应。 莫女士越看越喜欢,忽而一拍脑袋:“你是小郇吧!哎呀,真是的,亓斯骛你藏什么藏啊!这么好看的小孩不早点让我瞧瞧!” 亓斯骛在镜头外答着:“这不是怕您吓到人家吗?” “胡说!” 莫女士收敛了一点,矜持地看着郇时瑧,眼睛里的喜欢都要溢出屏幕。 “小郇啊,你就跟着我家这臭小子好好玩,什么也别想啊!他有钱,你放心跟着他玩!他要是欺负你了你就和阿姨说啊!” 郇时瑧笑着点点头。 莫女士那是越看越喜欢,“来来来,你记一下阿姨电话啊,有什么事都可以和阿姨说!快啊,手机拿出来我的号码是***......” 郇时瑧依言拿着手机记了下来,还加上了莫阿姨的微信。 亓斯骛把镜头转了回去:“好啦好啦,我们还要去玩呢,改天再聊吧?” “行行行,我不打扰你们了,你带着小郇好好玩啊,别吝啬你那点钱知道吗?” 亓斯骛连连点头,就要劝着莫女士挂视频,莫女士忽然双眼发直地看着他的嘴唇:“你嘴巴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红?哦,小郇的嘴巴也红,还肿了?你带他去吃辣的了?” 郇时瑧和亓斯骛皆是一愣,郇时瑧有一种上学的时候没认真听课被老师抓包的窘迫感,他双手抓着安全带抠弄着。 这话不好接啊! 虽然亓斯骛早早就摊牌性取向了,但是这拐的可是陈教授心头宝啊,莫女士知道了那不得扒了他的皮? “啊,对啊,刚吃了碗米线被辣的。” “你也真是的,小郇人家京江的,那能吃辣吗?一会儿去买点凉茶泡泡下下火气,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 亓斯骛无奈地哄着莫女士挂断了视频,他转头看向郇时瑧:“莫女士性格就是这样,特别热情,还是个颜控,她很喜欢你的。” 郇时瑧笑着打字:“为什么喊你亓大壮呀?” 来了来了,这个问题还是来了! 亓斯骛简直是头大! “咱能跳过这个话题吗?你就当没听见?” 郇时瑧微笑着盯着他,显然是不愿意。 亓斯骛叹了口气,“我出生的时候就特别重,那会儿莫女士都不愿意抱我,都是我家亓老头抱着我的,他还说抱了几天把肱二头肌都练结实了。” 郇时瑧忍俊不禁,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胖小子的形象。 “就知道你又要笑话我。” 亓斯骛又照了照镜子:“嘶,好像是有点红啊?我也没用力啊。” “这下次再用点力岂不是要破皮?” 郇时瑧默了默,伸出手揪了一把亓斯骛的耳朵。 “错了错了,我错了!” 停留在原地的车重新启动,他们驶入洒满阳光的柏油马路,与行驶中的车流相汇,重新回到了喧嚣的尘世。 他们乘着阳光出逃,与天边的云彩一同赛跑,散漫的风轻轻敲击着车窗,绿化带里的花儿摇曳舞动着身姿,这灿烂的世界在向他们招手。 郇时瑧撑着脑袋看向窗外,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 亓大壮也好,亓斯骛也好,他想多了解一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第31章 夜间狂欢 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消散在远处群山起伏的轮廓中,黑沉沉的云朵裹挟着沁着凉意的风由远及近地涌来,湖泊和草甸散发出来的原野气息被微风一并送来,空气中逐渐能听见夜的吐息。 春日将近,湖畔的草甸上已经透出几点新绿,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声,似乎在为夜色的到来举办一场欢迎会。 民宿的院子里则一片忙碌之景,老陈和亓斯骛忙着在空地上搭建天幕和烧烤架,郇时瑧坐在露台处看着湖泊一点点被夜色笼罩,戴着手套的手一边拿着铁签子穿着烤串。 两只猫咪暂时被安排在了豪华别墅型猫窝中,郇时瑧扭头看了一眼,见它们没有丝毫的不满还上上下下玩得十分愉快,他弯了弯双眼,又继续穿起了烤串。 他们中午在外面吃完饭之后就回到了民宿,老陈还疑惑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担心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第67章 亓斯骛当时就驳了回去:“你和棉花糖吵架打一场我都不会和郇时瑧吵架,别成儿天的想些坏事好吗?” 老陈撇撇嘴:“那不是你们今天回来太早了吗?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后来老陈想起来民宿里还有烧烤架,想着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烧烤,郇时瑧没有意见,亓斯骛便把乐队几人也喊了过来,于是便有了这番忙碌的景象。 食材是下午的时候亓斯骛和郇时瑧一块开车去生鲜市场买的,顾忌到了众人的口味,所有调料应有尽有,牛肉羊肉也是管够。 等到深蓝的天空彻底被墨色侵染,一弯皎洁的月牙儿挂上树梢,银亮的月华洒落在院子里面,把周遭的一切笼罩上一层莹白的纱,院子外也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接着便是邓祺耀那大嗓门:“亓哥!我们来啦!” 乐队那边来了三个人,邓祺耀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甜品,也不等人来开门,自己十分不见外地用脚踢开了没有上锁的院门:“小爷我来啦!” 郇时瑧把穿上签子的烤串放到了已经摆好的小桌子上面,他走过去准备帮邓祺耀把手里的东西归类放好。 “唉唉,没事咧!我来就好!” 苏莹晓和贺伟庭俩人并肩走过来,她把手里提着的饮料放到一旁的地板上,笑着和郇时瑧打招呼:“晚上好啊!” 郇时瑧也笑了笑,他手上还戴着手套没有办法拿手机打字,便简单抬了抬手示意。 “哎呦,你们总算来了,快来烤串!我们这都忙不过来了!”老陈刚刚支好烧烤架子把里面填满了炭火,这会儿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邓祺耀大笑:“你就是天天坐在民宿坐久了,不运动导致的!” “我和你们年轻人不一样啊,我年纪大了。” 亓斯骛:“昨天是谁说自己还年轻来着?” 老陈白他一眼:“心态年轻和身体年轻不一样!” 郇时瑧弯着眉毛无声地笑着,也被他们之间欢快的氛围所感染,他好久没有体验过这般热闹的生活了。 苏莹晓和贺伟庭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一个长长的烧烤架前烤着肉串,亓斯骛也忙完了,他走到郇时瑧身边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烤。” 这话正好被邓祺耀听见了,他囔囔着:“那我呢那我呢?莹晓姐有贺哥,亓哥你偏心偏到外太空了,我还是不是你的好弟弟了?” 老陈附和着:“我也要我也要,尊老爱幼啊,我排前面呢!” 郇时瑧忍俊不禁,他们这口才不去搭个台子说相声真是浪费了。 亓斯骛见郇时瑧高兴,他便也高兴,勾着唇角道:“你们俩互帮互助,我只管郇时瑧的。” “没天理啊!”邓祺耀哀嚎一声。 倒是苏莹晓从中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她看到亓斯骛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郇时瑧身上,两个人的肩膀也紧紧依靠着,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喜欢便是即使嘴上不说,饱满的情绪也会偷偷从眼睛里跑出来。 嘴上说着不管,亓斯骛还是带着郇时瑧一块坐到了另外一个圆形的烧烤架前面,他一手拿了一把肉串,烤串的动作十分娴熟利落,看得郇时瑧惊讶不已。 邓祺耀也搬着小板凳坐在一边,他小声和郇时瑧说:“别看我们亓哥长得五大三粗的样子,其实他什么都会干,还特别心细!” “咳咳,”亓斯骛闷声发出警告,“我听得见啊,别说我坏话!” 邓祺耀做了个鬼脸:“你打我我就往瑧瑧身后躲,这样你就打不着我了。” 郇时瑧被他这一声“瑧瑧”喊的一愣,还从未有人这么喊他。 “喊什么呢?瑧瑧是你喊的吗?喊名字就行,你们差不多大。”亓斯骛略微不满。 “我就要喊瑧瑧,瑧瑧,瑧瑧!” 他挽着郇时瑧的胳膊,“欸,我们别坐这儿吧?让亓哥他们烤去吧,他们手艺好着呢!你要不要听我唱歌,我唱歌可好听了!” 亓斯骛倒也不至于小气吃醋到不允许郇时瑧正常社交,他乐于见得郇时瑧和这些朋友打成一片。 他便道:“对,你别坐这被烟熏了,过去玩会儿,等烤好了我再喊你。” 邓祺耀自己带了吉他过来,民宿里有可以移动的小型音响,他跑进民宿内把音响翻出来。 老陈看着他熟门熟路的动作,忍不住道:“你这和进自己家一样啊?” “那可不!”邓祺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夜风轻轻拂过,树叶哗哗作响,烧烤架处不断冒出来白色的烟雾,带着食物的鲜香味。 邓祺耀准备就绪,坐在高凳子上抱着吉他,身后连接着音响。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收听夜间音乐栏目,接下来是本台最最优秀的歌手小邓为大家献唱!” 郇时瑧弯着眉眼笑着,非常捧场地双手举起给邓祺耀鼓掌。 “嘿嘿,还是瑧瑧对我好!” 亓斯骛瞪了他一眼,碍于烤串在手,不然一定跑过去给他一脚。 “咳咳。”邓祺耀清了清嗓子,他那头显眼的绿色狼尾被月光打了一层莹白的霜。 低沉轻缓的前调响起来,邓祺耀轻轻拨动着吉他。 “lookin'at the cop in the rear view mirror”【1】 “......” “lookin'at the clouds and they seem kinda funny”【2】 “probably gonna rain but my outlook is sunny”【3】 第68章 郇时瑧侧耳认真倾听,与亓斯骛低沉磁性宛如大提琴一般的声线不同,邓祺耀的声线更加活泼和轻快,加上这首歌曲本身的旋律就比较跳跃,与邓祺耀的风格相得益彰。 他轻轻甩着脑袋,绿色的狼尾在月光下晃动,吉他扫出轻快的音调,他大声地唱道-- “cause i know that pleasures gotta come with pain ”【4】 “but i can't complain”【5】 郇时瑧特别欣赏像邓祺耀这样张扬自信的人,他的身上好像充满了无尽的活力与热情,与他接触好像也能被他的快乐所感染一样。 但是今夜,看着在月色中放声高歌的邓祺耀,郇时瑧想起了亓斯骛曾说过的话:“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故事。” 他看着邓祺耀的身影,耳畔欢快的旋律不知为何好像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 但愿是他多虑了吧。 “怎么样怎么样?我唱歌好听吗?”邓祺耀跑到郇时瑧面前看着他,像是在等待表扬的小朋友。 郇时瑧笑着在手机上打字:“很好听,你很厉害。” 邓祺耀像一只骄傲的孔雀,高高扬起脖颈朝着亓斯骛的方向炫耀:“亓哥,你听到了吗?瑧瑧夸我厉害!” 亓斯骛不屑一顾,夸就夸呗,他又不是没被郇时瑧夸过,这算什么? “好啦,过来吃烤串!” 几大盘子的烤串都被烤好了摆在长桌上,不得不说,烤串的几位手艺是真不错,烤出来的串个个色香味俱全。 亓斯骛搬着凳子挨着郇时瑧一块坐,他问:“你喝点什么?饮料还是酒?” 今晚大家都不开车,乐队的三人也暂时在民宿住一晚,所以可小酌几杯。 郇时瑧指了指啤酒,亓斯骛便拿了一罐啤酒还细心地把罐子拉开插了一根吸管才递给他。 苏莹晓就坐在对面,她目睹了这一切,忍不住用胳膊撞了撞贺伟庭。 “怎么了?”贺伟庭一脸茫然。 她再去看老陈和邓祺耀,得了,都顾着吃呢,谁也没察觉。 她笑着摇摇头,也挺好的,顺其自然吧。 “来来来,为生活干杯!” 老陈举起玻璃酒瓶向前伸出,亓斯骛他们也跟着举杯,清脆的碰撞声在桌子上空响起来,几人哈哈大笑着,院子上方的树叶都被这欢笑所惊扰,枝叶簌簌抖动。 月华皎皎,霜落满堂,微凉的夜风吹不灭众人愉悦的热情。 “好久没这么热闹过喽!” 郇时瑧在毕业之后也很久没有参与过这样的活动了,他的情绪被周围的人所感染,眉目里始终挂着笑。 这几人里邓祺耀和贺伟庭是无辣不欢的,有几把烤串特意放了辣椒面,郇时瑧闻着那味儿挺香的,也有些跃跃欲试。 亓斯骛注意到他的目光了,轻笑着问:“你也想吃辣的啊?” 郇时瑧点点头,他想试一试。 亓斯骛便给他拿了一串牛肉串,中途还在自己盘子上抖了抖把辣椒面抖下去了一些。 “这个辣椒粉有点辣的,你吃不了就别逞强啊!” 郇时瑧试探着咬了一口,撒了辣椒粉的烤串比别的烤串都入味一些,好吃是真的好吃,但是肉串又烫又辣,瞬间就让郇时瑧的唇瓣红了起来。 他连忙喝了一口啤酒,手里拿着串又舍不得放下。 亓斯骛笑着:“这时候真是像个孩子了。” “喜欢吃就吃吧,就是少吃点,吃多了对胃不好。” 邓祺耀一脸惊奇:“这还是我认识的亓哥吗?说话怎么这么温柔了?” 他一口啃下烤串上的肉,握着签子反过来用柄的那一端指着亓斯骛:“大胆妖孽!快把我们亓哥放出来!” 老陈哈哈大笑。 亓斯骛嫌弃道:“喝多了就回去睡觉,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邓祺耀松了口气:“这才对呀,果然还是我们亓哥。” 郇时瑧也勾着唇角笑了,这群朋友都很有意思。 几个成年人的饭量还是十分可观的,郇时瑧他们下午采购的食材基本上一扫而空,除了邓祺耀带来的一些零食和甜品还剩下点,其它都没怎么剩下。 酒瓶子歪歪扭扭散落在院子里,大家都有些微醺。 邓祺耀似乎特别喜欢黏着郇时瑧,或许是难得找到了一个同龄人,他总想凑上来和郇时瑧说话。 亓斯骛酒量不错,他把老陈扶到房间,然后拿了两把房间钥匙分别给了苏莹晓和贺伟庭,最后和郇时瑧一起简单把院子地面的瓶子扫到一块。 邓祺耀不肯走,就坐在一边看着月亮。 等郇时瑧收拾椅子收拾到他这儿的时候,他双眼发红地看着郇时瑧,突然道:“我其实更想唱《if》。” 郇时瑧没有听清,他走进了一点儿。 他看见邓祺耀仰着脑袋看月亮,嘴巴张张合合地小声唱着:“don't freak the danger soul.”【6】 “瑧瑧,你和亓哥一定要幸福,不能像我一样。” 他的脸在月光下十分苍白,脸上淌下一道晶莹的痕迹。 郇时瑧愣在原地,不知他是醉了还是没醉。 第32章 晨间插曲 晨时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深褐色的地板上,一只白皙的手拉开了窗帘让外面蠢蠢欲动的阳光全部涌入房间,郇时瑧眺望着不远处的山脉和湖泊,心情颇好地给装着向日葵花束的两个花瓶换了水。 第69章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他的快递到了,他在网上寻找了许久才找到了有售卖相关材料的同城店家,昨天下单今天就到了。 民宿内一片安静,昨晚都玩得很晚,大家又喝了些酒,起得晚了些也是正常的。 郇时瑧给棉花糖和蓝精灵投喂了猫条,然后穿过大厅迈入院子里,他稍微有些意外地看见邓祺耀一个人拖着黑色的大垃圾袋收拾昨晚的残局。 他和亓斯骛昨晚只把酒瓶子收拢了,然后把一些剩下的食材放进了冰箱里,其它的一些垃圾什么的因为太晚了就想着早上起来再收拾。 现在院子里已经基本清干净了,只剩下两个烧烤架和铁签子。 “瑧瑧,早上好啊!”邓祺耀依旧是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郇时瑧走过去帮着他一起拎着半人高的大垃圾袋另外一个角,他的余光悄然打量着邓祺耀,昨晚那个月下伤神和骤然点破他与亓斯骛之间关系的男生好像只是一场幻象。 乐队里的人包括亓斯骛好像都把邓祺耀当个没长大的孩子,但是依郇时瑧所见,他或许是大智若愚,热情开朗的外表下也隐藏着细心清醒的另外一面。 他无意去窥探别人的隐私,若是邓祺耀愿意说,他便会当一个合格的听众,若是不愿透露,他也不会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人与人之间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和分寸。 他们一起把垃圾袋拖到了院子外的垃圾车旁,邓祺耀喊着:“我数一二三,咱们就把它抬起来丢进去!” 郇时瑧点了点头。 “一二三!嘿呦!” 大大的垃圾袋顺利地落入垃圾车内,邓祺耀拍了拍手,郇时瑧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擦手,也顺便递给他一张。 “你要出门吗?”邓祺耀见郇时瑧拿着车钥匙,有些好奇地问。 他似乎全然忘记了昨晚的事情,郇时瑧也不再提起,只是拿着手机打字:“我要出去取个快递,需要我顺路送你回去吗?” 邓祺耀摇摇头:“不用啦,我等贺哥和莹晓姐醒来和他们一起打车回去。” 郇时瑧打字:“冰箱里还有昨天剩下的没拆封的甜品,橱柜里有挂面,你要是饿了可以先拿来应付一餐。” 这里离市区有点远,点外卖不仅不方便还特别贵。 邓祺耀笑着:“好,你路上小心点儿!” 郇时瑧坐上了自己的车,他透过后视镜瞧见邓祺耀还站在原地。 把手机固定好调出了导航,他开车驶出了民宿院子。 郇时瑧在网上订购了一批材料,准备自己动手给亓斯骛制作生日礼物,这也是他第一次动手给人制作生日礼物,以前江延航还在的时候,他们都是拿着零花钱一起出去吃一顿好吃的就完事了。 彭炜就更好满足了,一套画具和颜料就能让他眉开眼笑的。因此郇时瑧在送礼物这方面从来没有发愁过,倒是遇见亓斯骛之后开始愁了。 在得知了亓斯骛的生日之后,郇时瑧也犹豫过是定制一个亓斯骛喜欢的品牌的打火机还是自己动手,几番纠结之下,他看着窗台上摆放的两束向日葵,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快递送达的菜鸟驿站距离民宿差不多二十多分钟,郇时瑧开着车赶到的时候驿站正好开门,他还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拿到。 他拿着手机给亓斯骛和老陈都发了短信问他们要不要带早餐,结果过了十几分钟也没人回应,估摸着是还没起来。 菜鸟驿站旁边一排的早餐铺子,里面不断地往外滚出缕缕的蒸汽,倒是把郇时瑧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 他把快递箱子先放回了副驾驶上,然后锁了车走到其中人最多的一家店面。 其实到一个地方旅游想知道哪家店的味道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到居民楼聚集的街道处逛一圈,当地人聚集的店铺那味道准是不会错的! 郇时瑧自己点了一份豆花米线在店里吃了,另外又点了几笼包子和蒸饺准备打包带回去,因为粉面带回去就坨了不好吃,包子饺子凉了还有微波炉能加热。 他独自坐在一个小角落里,周围是嘈杂人声和后厨里轰隆作响的锅碗瓢盆声。 这还是他到晋南之后少有的独自一人用餐的场景,身边少了个高大的身影,郇时瑧尝着面前的米线都觉得少了点味道。 待郇时瑧拎着打包盒重新回到车上,他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一看,愣了一下,正好又有一个视频通话打了过来。 他情况特殊,熟识的朋友鲜少会给郇时瑧打语音或者视频,一般都是线上打字发消息完事。 手机上已经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他方才把手机揣在大衣口袋深处,店里又有些吵就没有听见震动的声响,这会儿一看,满屏都是亓斯骛的名字。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郇时瑧心底吹拂过一阵异样的风。 他接通了视频,看到了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饱含焦急和担忧的面孔。 亓斯骛没急着说话,而是先左右打量着郇时瑧周遭的环境,然后才道:“你去哪了?怎么不等我一起呢?” 亓斯骛跳了半天的心这会儿见着人了才落到实地上,他找了个凳子坐下,天知道自己一早上起来没瞧见郇时瑧的时候有多慌,他还担心郇时瑧丢下他回京江了。 后来看见郇时瑧发的消息问他们吃不吃早餐,他猜到郇时瑧是有事出去了,但是没见着人时那股担心的劲儿就始终压不下去。 第70章 郇时瑧把镜头转向副驾驶上的快递盒子和打包好的早餐,亓斯骛便道:“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你挂了吧,路上慢点开啊!要不要我打车过去接你?” 郇时瑧弯了弯眉眼摇摇头,就这点距离哪里还需要两个人开车呢? 亓斯骛十分不放心,只要郇时瑧不在他眼前他就不放心。 “你慢点儿,千万注意安全!” 挂了视频,郇时瑧也没耽误时间,甚至没来得及看一下亓斯骛发的那些短信,为了避免再让人担心下去,他启动了车往民宿开去。 车才在院子里停稳,亓斯骛就走了过来站在一旁等他。 郇时瑧把副驾驶的东西拿了下来,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没看见邓祺耀他们的影子。 “他们都回去了。” 亓斯骛把郇时瑧手里的早餐拎过来,目光好奇地看着那个快递盒子:“这就是你一早出去拿的东西?是什么啊?” 郇时瑧总觉得从这话里听出了些酸味,但是又不确定。 他打着字:“一些画画的颜料。” 并不是画画的,不过也有点类似,他没打算现在就告诉亓斯骛。 亓斯骛一脸幽怨:“可真宝贝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我还以为你要始乱终弃了。” 郇时瑧忍不住笑了,腾出手来勾了勾亓斯骛垂在身侧的手,指尖似挑逗般轻轻划过他的手背,像在安抚一只躁动的狮子,而那只静静垂着的手忽而一个翻转,把自投罗网的鱼儿收入网中。 十指紧紧相扣,亓斯骛掌心间滚烫的温度顺着俩人相贴的肌肤传递到了郇时瑧的心尖,他蜷了蜷指尖,却被攥得更紧了。 “这会跑不掉了。”亓斯骛笑道。 就这么静静握了一会儿,亓斯骛的肚子先叫嚣了起来,他一早上还没吃东西呢。 郇时瑧甩甩胳膊,亓斯骛松开了手,又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柔软的掌心:“下次要叫我,我陪你一起去。” 郇时瑧笑着点头。 他们一起步入民宿大厅内,郇时瑧把快递放回了房间,他回到大厅时亓斯骛依旧紧紧盯着他的身影而没有动作。 “怎么不吃?”郇时瑧打字。 “等你陪我。” 郇时瑧心口一跳,受不了亓斯骛这直率又似撒娇般的话语,匆匆别过视线替他打开袋子。 里面的包子还是温热的,亓斯骛夹起一个一口塞到嘴巴里。 郇时瑧想起来什么,打字道:“小邓没有告诉你我去取快递了吗?” “我起来的时候他就走了。” “对了,昨晚他和你说什么了?” 郇时瑧思索了片刻,摇摇头打字:“没什么。” 亓斯骛也没刨根问底,只是意有所指:“他长大了,但是也没变。” “他挺喜欢你的,当然,我也只允许他停留在朋友阶段的喜欢,别的那可不行。”亓斯骛开着玩笑道。 郇时瑧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好好吃早餐。 “如果他来找你聊天,你也帮着我好好开导开导他,这孩子看着成天笑嘻嘻的,其实也挺能藏事儿的。” 郇时瑧没拒绝,他觉得昨晚那种悲伤的色调不应该出现在邓祺耀这般明媚的人身上。 他还有些分神,唇边骤然一热。 “甜吗?是红糖味的包子。” 亓斯骛得逞地笑着,在他唇边留下一个红糖味的吻。 郇时瑧自己看不见,他的唇角已悄然勾起一道明显的弧度。 第33章 胡萝卜花 在民宿休息的两天时间里,郇时瑧的日常轨迹十分规律。 白天和亓斯骛一起在湖畔散散步溜溜猫感受春日将近的气息,下午搬着画板到露台上写生直到黄昏降临,唯独让亓斯骛好奇的是,每晚晚饭后郇时瑧就早早回了房间,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亓斯骛就像粘人的棉花糖一样,简直一分一秒都不想与郇时瑧分开,他得想办法延长晚饭的时间。 这日午后,待郇时瑧收好了画板从露台走回大厅,亓斯骛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一边道:“今晚我来炒菜做饭吧?” 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老陈似乎被触发了关键词,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嘿呦,稀奇了啊!亓大少爷终于要亲自下厨一展身手了?” 这两日里他们不是吃火锅就是亓斯骛打电话订的私房外卖,民宿的小厨房还没正儿八经开过火。 郇时瑧没有意见,他一手拿着画板一手打字:“你会做饭呀?” 亓斯骛还没回答,老陈倒是学会抢答了。 “会啊!他做饭还不错呢!” “小郇呐,今晚我们可有口福了,亓大少爷轻易是不会下厨的,你快想想吃什么,这机会千载难逢啊!” 老陈并不知道他是沾了郇时瑧的光,亓斯骛也看着郇时瑧:“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郇时瑧笑着与亓斯骛对视,眼里尽是狡黠。 “你想吃的都可以,不会我就现场学。” “哎呦哎呦,啧啧啧!”老陈一脸牙疼的表情,“怎么没人问问我想吃什么?” 亓斯骛施舍般给他腾出一点眼角余光:“你吃什么都可以。” “嘿!还是不是兄弟了?” 老陈一把提溜起沙发底下的棉花糖揉了揉,“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晋南一支花啊,那样貌可不比现在的小郇差呢,亓斯骛同学,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第71章 亓斯骛翻了个白眼:“还一枝花?地里一株草还差不多。” “别给我整那些土了吧唧的话,你不就想吃红烧肉吗?我还能不记得?” “上道啊!小亓还是上道的啊!”老陈满意地放开棉花糖,被棉花糖呲着小尖牙哈了一口气。 听着他们日常斗嘴,郇时瑧忍不住弯着漂亮的眉眼笑了起来,真好啊,他真的很羡慕亓斯骛有这样一群朋友。 想到这,他又想起了陵园里那座冰冷的墓碑。 郇时瑧敛了笑,他垂下眸子思索着,等清明到了,他想带亓斯骛去见一见江延航,把亓斯骛介绍给那个像兄长一般存在的人。 “怎么了?”亓斯骛走过来借着沙发的遮挡勾住了郇时瑧的小手指。 郇时瑧摇摇头笑了一下。 只是偶尔在喧嚣和热闹中总会想起那些已经离开的人。 他现在过得很好,但是如果他们也在的话,他会更好。 亓斯骛捏了捏郇时瑧的小拇指:“一会儿来给我帮厨吧,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老陈道:“我来帮你吧,别让小郇伤着手了。” 就是想和郇时瑧单独多呆会儿的亓斯骛:“......” 老陈真是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改天要把他送到老徐那儿好好进修进修! 郇时瑧笑着打字:“没事的,我来吧。” 亓斯骛咬着后槽牙对老陈说:“老陈你最近辛苦了,就好好休息吧,晚上等着吃就行了。” 老陈一脸感动:“你们真是尊老爱幼的好孩子!” 郇时瑧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方才那点伤感也烟消云散。 他挣动了一下被亓斯骛勾着的小手指,等亓斯骛松手之后就抱着画板回房间了。 亓斯骛坐到沙发上在手机上下单了食材,老陈突然一拍脑袋问道:“小亓,咱民宿是不是要倒闭了?” 这半个月来就接了郇时瑧这一单,哪怕是旅游淡季也不至于这么淡吧? 老陈越想越不淡定了:“完了完了,我不会真是霉运附体吧?这民宿不会被我拖垮了吧?” 亓斯骛在手机里下单好了食材提交订单之后,才看着焦虑不安的老陈缓缓说道:“不会。” “怎么不会啊?半个月就一单啊!” 老陈也是粗神经,这会儿才发现问题。 亓斯骛道:“因为是我关闭了平台,现在上面搜索不到我们的民宿信息,自然就没办法下单。” “什么?!” 老陈先是松了口气,不是要倒闭了就好,然后又疑惑不解:“为什么啊?有钱你不挣?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小郇不是要长住吗?反正是淡季,也不差这几个钱,还不如让我们自己人住舒服点。” 亓斯骛在得知郇时瑧住在民宿后,当天他就关闭了民宿的订房渠道。 老陈觉得有道理。 “也是,小郇住两个月呢。” 他也不在乎这点分成,反正占大头的是亓斯骛,他都不心疼老陈更加不会心疼了,他只是担心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面临失业危机。 大厅内的谈话郇时瑧并不知晓,他把画板放好后,从箱子里抱出来一个正方体木头盒子。 盒子里面还装了东西,摇起来一响一响的,郇时瑧把他放在向日葵旁边。 明天肯定是要出去玩了,一直待在民宿的话反而会引起亓斯骛好奇。 他看了一眼木头盒子,基本的框架他已经弄好了,只剩下雕刻和把做好的插件组装上去了。 还有几天的时间,按照每天晚上的进度来算,是来得及的。 只是他有点担心这个礼物会不会显得廉价,亓斯骛说过他家里从商的,他的衣着打扮看着低调其实也价值不菲,单他喜欢把玩的打火机就上万块了。 郇时瑧又看了一眼自己还未完工的木盒子,还是选择对它寄以厚望。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换上一件黑色耐脏的卫衣,然后重新走到了大厅。 亓斯骛正好拿着外送的食材走了过来,他抬了抬头朝着开放式厨房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郇时瑧便跟着过去了。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老陈坐在沙发上抱着蓝精灵一起看电影,郇时瑧瞥了一眼,看的还是一部悲情电影。 “不用。” 亓斯骛把食材放到了料理台上面,从橱柜里拿出厨房专用的手套递给了郇时瑧:“一会儿帮我把豆角摘成一段一段的,然后把蒜的皮剥了,可以吗?”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事情,郇时瑧本以为亓斯骛说的打下手是要让他切菜。 他点点头,先去洗手池把双手洗干净,然后把袋子里的豆角拎出来淘洗干净再沥干了水分。 他的衣袖撩到了手肘的位置,黑色的厨房专用手套正好包裹到他纤细的手腕部位,凸出的腕骨处卡住了手套的一端,白与黑的碰撞是如此的鲜明,让亓斯骛沉了沉眸子。 见郇时瑧的动作十分熟练,显然也是会干活的人,亓斯骛便在一旁切菜备料。 厨房里霎时只剩下了案板处哒哒哒的切菜声和时不时的水流声,两个人像是配合了无数次一样十分默契。 室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郇时瑧看着手里正在撕的包菜,一些间有些恍惚。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一旁高大的男人身上,亓斯骛腰间系上了围裙,那围裙是老陈买的,上面印了一只可爱的猫咪图案,还是粉色系的围裙。 第72章 谁能想到宽肩窄腰大长腿,还理着一头看上去很冷酷的寸短发型的亓斯骛会围着一条粉色的猫咪围裙在厨房暖色调的灯光下耐心地准备晚餐呢? 郇时瑧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便被亓斯骛抓了包,“在背后偷笑什么呢?眼睛都眯成狐狸眼了。” 郇时瑧无辜地眨眨眼睛,举着撕了一半的包菜示意自己没有偷懒。 亓斯骛挑了挑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腰间系着的围裙:“怎么啦?我就不能系粉色的围裙了?” 郇时瑧连忙摇摇头,目光一片澄澈,比屋外的湖水还要清澈。 亓斯骛用手指沾了点干净的水弹到郇时瑧脸颊上,看着那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白嫩的脸慢慢地滚落,他轻笑了一声。 等手边的菜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郇时瑧把撕好的包菜和豆角都摆放在亓斯骛手边,他看到袋子里还剩下了一根胡萝卜,伸手扯了扯亓斯骛的围裙。 “怎么?” 郇时瑧拿着胡萝卜又指了指自己。 “你要吃胡萝卜?”亓斯骛看着唇红齿白的郇时瑧,一下子就想到了兔子。 郇时瑧摇摇头指了指刀具,又比划了一下。 “你想用胡萝卜做装饰?” 郇时瑧点点头。 亓斯骛也没拦着他,拿了一把小一点的刀洗干净递给他,一边叮嘱道:“小心点儿。” 接过了胡萝卜,郇时瑧自觉地退到一旁不挡着亓斯骛发挥,抽油烟机开始嗡嗡嗡地工作,亓斯骛动作利索地热好锅倒入了油,先炒了一道豆角茄子。 而另外一个灶上已经用砂锅开始焖红烧肉了,丝丝缕缕的香味在厨房里飘散着,郇时瑧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刻着手里的胡萝卜。 一圈又一圈的皮堆积在料理台上,一层一层的纹理在他手中拿着的胡萝卜上出现。 等亓斯骛把红烧肉盛出来,郇时瑧手里的胡萝卜花也刻好了。 “厉害啊!这技术在哪儿学的?” 亓斯骛一脸惊叹地看着郇时瑧用胡萝卜刻出来的玫瑰花,每一层的花瓣都很薄,雕刻者的力度控制得很好,花朵层层绽放着,比真花还要漂亮。 郇时瑧欲要把花放进装红烧肉的碟子里做装饰,被亓斯骛拦了一下:“这么漂亮,就这么放进去了?” 郇时瑧眨眨眼睛,不然呢?总不能拿个玻璃罩子保护起来吧? 亓斯骛盯着那朵玫瑰花看了半晌,可惜是胡萝卜花,不然他一定好好保存。 这朵胡萝卜玫瑰花最后还是当了装饰,只是在老陈赞叹着想要一筷子夹走的时候,被亓斯骛拍开了手。 “咋了?这胡萝卜也能生吃的啊,别浪费啊。” 亓斯骛微笑着看了老陈一眼,把他看得寒毛直竖。 “我的。” 亓斯骛不容置疑地夹走了那朵玫瑰花,一直留到了晚餐的最后才慢慢地像品尝美味佳肴一样一层一层地品尝,直把老陈看得牙酸。 “至于吗?” “至于。” 那是郇时瑧的小玫瑰,只能由他来私藏。 第34章 指尖蜜意 夜幕笼罩,繁星点点,民宿内一片寂静。 花瓶里的向日葵依旧开得灿烂,只是在夜晚的时候微微垂下了根茎,郇时瑧就坐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把美工刀在那个正方体的木头盒子上面细细雕刻着,偶尔也抬眼看一看桌上的向日葵。 他的手很稳,即使是在坚硬的木板上也能刻出流畅的线条,身前的桌面上已经堆积了不少落下来的木屑,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铁盒子以及七七八八的零件。 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屋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调皮地钻入房间内,在深褐色的木质地板上投下杂乱无章又带着凌乱美的剪影。 郇时瑧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左右扭了扭脖子,他轻轻吹去了木盒子上面蒙着的一层木屑,一只栩栩如生的木刻狮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拿起一旁的砂纸细细擦拭着木刻图案的表面,使得上面凸出来的小小木刺在擦拭中不断被消磨去,图案的表面变得光滑清晰,只剩下了流畅鲜明的刻痕线条。 这只狮子呈现的姿态是站立着仰着脑袋的,看上去威风凛凛。 沾染了木屑的白皙指尖轻轻划过木刻狮子的轮廓,就着清冷的月色,郇时瑧微微有些失神。 木刻这门手艺并非是他在哪个课外的兴趣班里习得的,而是父亲教给他的。 郇时瑧垂着眸子久久凝视着手里的木刻,记忆仿佛又被带到了事故发生以前的童年,他有一对很好的父母,哪怕工作再忙碌也不会忘记抽出时间来参与他的成长。 从老宅搬出来那日他只带走了一个大皮箱,箱子很旧了,款式还是上个世纪的,里面装着的并非那些居心叵测的旁系亲戚们所想的传家古董,那是父亲给他雕刻的小玩意儿和母亲给他缝制的衣服。 小小的他曾经也好奇地趴在书桌旁围观父亲给他刻玩具,然后父亲便会抱着他坐在怀里,握着他的手教他怎么用美工刀刻出想要的图案。 有一回不小心划伤了手,父亲一边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一边小心翼翼地叮嘱他别让母亲知晓。 郇时瑧想到这儿,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在月色下十分的柔和,带着怀念与抹不去的忧伤。 他的手指在狮子上流连着,他不会像之前一样一味沉湎在苦闷里了,他只是...... 第73章 郇时瑧看着木刻狮子,他真的只是,有一点想他们。 他会想,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所有人都还在他身边,那现在的郇时瑧又会是怎样的呢? 手指不自觉地用了点力,一丝钝痛突然涌了上来。 是还没有完全打磨平整的边缘割伤了手指,几滴鲜红的血液落到了木刻狮子威风凛凛的毛发上面。 郇时瑧连忙放下了盒子从一旁抽出了纸巾压在指尖上,待血止住了才掀开纸巾仔细检查里面有没有卡到木刺。 好在只是划了个小口子,并没有异物落入里面。 他看着沾染了几滴鲜血的木刻狮子,重新再做一个显然来不及了,幸好还能用颜料来掩盖。 只是手指划伤的地方刚好要握着美工刀,他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没有完成。 郇时瑧的常用药箱里带了常见的药物,却忘记带一片创口贴。 他把盒子放在桌面上,起身打开了房间的门,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民宿大厅内打开了一盏小灯。 不知道橱柜里有没有创口贴。 老陈之前和郇时瑧说过,橱柜里摆放了日常的工具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让他有需要的时候随时来用。 郇时瑧轻轻打开橱柜的玻璃门,就着微弱的灯光在橱柜内翻找着。 忽而,头顶灯光大亮,“你在找什么?” 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促使郇时瑧抖了抖身子撞到了身后的柜台上,他的表情有瞬间的凝滞。 亓斯骛大步走过来把他揽入怀里,一手轻轻揉着他的腰:“没事吧?抱歉,不小心吓到你了。” 他很少起夜,只是这晚忽然醒来一时半会居然睡不着了,本想下楼喝杯水就继续回去酝酿睡意,却意外抓到了同样没睡的郇时瑧。 “腰没撞伤吧?” 身后的大手还不轻不重地揉着后腰的位置,郇时瑧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腰腹部位涌入心尖的酥麻感。 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亓斯骛的大手带着灼热的温度隔着一层衣物传递过来,烫得他心尖发颤。 腰部的敏感位置被轻轻揉着,他几乎要软了半边身子。 他推了推亓斯骛的手,摇摇头示意没事,他也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撞见亓斯骛。 手机没有带出来,交流只能靠默契。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郇时瑧犹豫了几秒,还是坦诚地把划了一道小口子的手指伸到亓斯骛面前,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 这么小一个口子其实根本不用在意,说不定第二天就愈合了。 若不是还要握美工刀,裸着一个小伤口不方便手指使力,郇时瑧绝对不会大半夜跑出来找创口贴。 亓斯骛就着灯光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划伤,上面又有几滴鲜血渗透了出来,他眉头一蹙,从料理台扯了纸巾压在那白嫩的指尖上。 “怎么回事?” 夜里睡个觉也能把自己弄伤? 这小口子要是放亓斯骛身上,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是出现在郇时瑧身上那就不一样了,他只觉得心疼得紧。 郇时瑧自然没办法回答他,只能抿着唇缩了缩手指。 指尖被亓斯骛牢牢捉着,他低下头认真观察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异样和红肿才放了心。 下一秒,郇时瑧瞪大眼睛怔在原地。 指尖处传来温热湿润的感觉,那葱白般的手指被亓斯骛含了进去,内里滚烫的舌尖挑逗般轻轻扫过指尖,一股颤栗感倏的遍布浑身上下。 心跳声在狭窄的过道里怦怦作响,如雷震耳。 郇时瑧只能看到亓斯骛头顶的发旋,硬刺刺的寸短一根根整齐地竖着,它们的主人却干着温柔又狎昵的举动。 冰冷的指尖逐渐染上温度,烫意从手指往上蔓延到了颈部,接着是脸颊,他都不用去找一面镜子,单从发热的耳垂便知自己定是像一个熟透的红苹果。 闭塞的喉咙发不出丝毫的声音,郇时瑧也庆幸自己此刻发不出声音,否则他无法保证在浑身的颤栗下不泄露出几声低吟。 “还好只是破皮了,你呀!” 亓斯骛抬起头捏了捏郇时瑧的鼻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手背上。 “羞什么?亲都亲过了,咬个手指就羞成这样了?” 亓斯骛语调带着调侃的轻快,“那以后我们在一起了要是做--” 郇时瑧一脸羞恼地捂住了亓斯骛那张没有遮拦的嘴巴。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晕着水汽在灯光下越发艳丽,偏偏主人并不知晓,还故作威严地瞪着眼睛无声地威胁亓斯骛。 这副模样能威胁到谁呢? 倒真像只兔子了。 亓斯骛闷声笑了笑,拍拍郇时瑧的手背。 “我给你找创口贴。” 工具箱放在最里面,郇时瑧还需要踮起脚才能够到,亓斯骛轻而易举便拿了出来。 里面装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亓斯骛找出一盒创口贴,仔细看了看生产日期和有效期截止时间,确认无误之后又捏着郇时瑧的手腕放置到膝盖上。 他们已经坐到了沙发上,亓斯骛扯着纸巾给郇时瑧轻轻擦拭了一下手指,然后撕了一片创口贴小心翼翼地,如同修复珍宝一般动作轻柔地贴在了他的指尖上。 随后,谁也没有动,他们肩膀抵着肩膀,相互依偎在一起。 像那个怦然心动的雨夜。 第74章 亓斯骛只觉得两个月实在太过漫长,他那一腔爱意只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翻涌得越盛,他想紧紧地抱住郇时瑧,想无时无刻不看着郇时瑧。 他知道郇时瑧给出的两个月时间并非单纯的是让他们深入了解,其实是在给他退路。 可亓斯骛不要退路,他只要一个全天下都独一无二的郇时瑧。 被惦记着的郇时瑧垂着眸子看着指尖的创可贴,一时间竟然与记忆里的那道划痕对应了起来,同样是右手又同样是食指,好像过往与此刻的时空在眼前交错。 恍惚间好像听到了父亲温润的声音:“小瑧,往前走吧,有人在等你。” 好像感受到了母亲柔软的手轻轻抚在头顶,那慈爱宠溺的目光再一次在眼前汇聚。 耳畔是亓斯骛的声音:“很晚了,早点睡吧,明天带你出去玩。” 头顶轻柔的触感不是母亲,是亓斯骛垂首在那银灰色的发顶落下了一枚不易察觉的吻。 “晚安。” 亓斯骛把郇时瑧送到房间门口,看着他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了才抬步离开。 房间里的郇时瑧把桌面上的东西重新收好了藏入行李箱内,等躺到柔软的大床上那延迟的倦意才席卷而来,昏昏沉沉里,他骤然跌入了梦乡。 梦里草长莺飞,世界不再是一片混沌与黑暗,有很多道身影围绕着他,拥着他往光亮的地方行走。 夜色浓稠,无言的爱在黑暗里交织错落地铺展开,红钱的一端牵着郇时瑧,另外一端连在亓斯骛的指尖。 第35章 溶洞奇观 老陈起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他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环顾四周,民宿内除了两只猫在沙发上跳来跳去,连一个人的影子都没瞧见。 “这么早就出去了吗?”老陈自言自语地嘟囔着,照例走到咖啡机旁准备来一杯咖啡。 他找出一袋吐司,抽出了一片放到面包机里面加热,郇时瑧便是在面包机发出叮的一声的时候走出房间的。 “嗯?你们还没出去啊?” 老陈看到他还在民宿显得有些惊讶。 亓斯骛也从楼上下来了,“早上好。” “奇了,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出去了呢。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亓斯骛瞟了一眼窗外,语带调侃地说道:“那你屁股还挺翘的啊。” 郇时瑧扬着唇笑了起来,老陈翻了一个白眼懒得理亓斯骛这家伙。 “我们走了啊,别太想我们。” “走走走!赶紧走!都走!” 黑色的路虎扬长而去,只留下一排车尾气,老陈抿了一口咖啡后知后觉地想,难道两个人昨晚背着他秉烛夜谈了? 车窗外一排排的四蕊朴快速倒退着,前段时间还光秃秃的枝干上已经零星可见几点新绿,春日踏着欢快的脚步悄然而至。 亓斯骛熟门熟路地连接上了车载蓝牙,这车在他手中掌控的时间都比郇时瑧自己掌控的时间多了,一首轻快的晨间小曲在车厢内响了起来,音量适中,不会掩盖说话的音调。 “手指还疼不疼?” 郇时瑧默了默,那一个小小的伤口真的不值得如此的在意,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先拿着美工刀把收尾工作完成了,然后就自己撕掉了创口贴,现在那一个小小的伤口已经淡得看不出痕迹。 他在手机上打着字:“没事了,本来也就是个小口子。” 亓斯骛不赞同这句话,再小的口子出现在郇时瑧身上那便不是小事。 但他也听出了郇时瑧的羞窘,没再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他们在路边找了个早餐店解决了早餐,然后又继续踏上了旅途。 约莫开了一个半小时,就在郇时瑧快要在温暖的阳光、平稳的车厢和耳畔轻柔的音乐声中闭上眼睛睡过去时,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一处大型溶洞景观群,景区外面就能瞧见裸露的石壁崎岖嶙峋的模样,顽强生长的歪脖子树于夹岸的高山石缝中探出脑袋向着远道而来的游人垂首致意。 亓斯骛带着他往里面走去,在门口检票的时候,他转过头瞧了郇时瑧一眼。 郇时瑧眨眨眼睛:? 他今儿穿了一件黑色皮衣夹克,左胸口一个假口袋处还垂着几条银链做的流苏,这打扮一改往日温润谦和的模样,倒是多了些随性和肆意。 亓斯骛走近了些,在他疑惑不解的目光下合拢了他敞开的皮衣夹克,把里面的拉链给拉了上去。 “里面温度低,别着凉了。” 他自然地牵起郇时瑧的手,带着他慢慢地往里面探去。 掌心相贴的地方传来滚烫的温度,郇时瑧垂着眸子看了一会儿,没有挣开。 穿过景区大门再走一段路,站到了栈道上,先看到的是高耸入云的寒山峭壁和下方一条宽阔的碧波,河水蜿蜒着贯穿了整个溶洞群,阳光从峡谷中间穿透而过,四周水流声阵阵,在两岸夹壁中往复荡漾,空谷回响。 此时若再有几声猿鸣,那便像是郦道元写的《三峡》中的场景重现了。 郇时瑧先感受到的是奇,而后是险,夹岸的峭壁如望不见底的高墙耸立在两旁,给站在栈道上的他们带来深深的压迫感和强烈的视觉冲击。 身边的空间好像一下子变得逼仄了起来,两岸凸起的石块、头顶上方垂下的石锥和横生的枯树张牙舞爪地要扑过来似的,一股股寒意由四面八方涌来。 第75章 亓斯骛紧紧握着郇时瑧的手,一边带着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去,一边介绍道:“这里原本也是一处洞穴,后来经过地质演变就变成了现在所见到的峡谷,也是少有的一处在地表峡谷长有钟乳石的景观点。” 难怪会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原来那些盘踞在头顶上方如冰锥一般形态的灰白色石头也是钟乳石啊。 郇时瑧觉得很神奇,他还只在中学的地理课本里见到过。 越往里面走,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越下,即将进入溶洞群的时候,已经能感受到一阵阵往外涌的寒气。 “注意脚下和眼前,小小脑袋。”亓斯骛细心叮嘱着。 溶洞里的钟乳石可不会按照人为规划的模样来生长,它们自由而肆意地盘斜溢出,千姿百态不受控制,只是会跟随时间的车轮缓慢向前。 进来参观游览的人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避开时不时出现在头顶或脸侧的钟乳石。 他们压低了身子慢慢前进,抬起脚跨过一道坎,接着便进入了一个稍微宽敞些的地界。 亓斯骛停了下来,郇时瑧跟着停下,他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抬眼看去,只这一眼,便被摄魂夺魄般失了心神。 眼前,四周,宏伟大气,神秘威严。 带着厚重感的褐金色打光照在四周的钟乳石上面,如帘幕一般由高到低层层叠叠下垂的钟乳石在褐金色灯光下透着威严和肃穆。 这些来自亘古时空的自然遗产带着慈悲又宽和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后来的人们。 钟乳石明明没有明确的形体和姿态,郇时瑧偏又从里面瞧见了佛性,就像寺庙高台上供奉的神佛一样。 打光自然也是艺术的一部分,此处的钟乳石生得高大,又多是聚集在一处,以褐黄色的金属调打光更能凸显出这钟乳石群的壮观宏伟。 亓斯骛也没打扰他,让他静静地四处打量着这些钟乳石。 他很喜欢郇时瑧沉浸在环境里时的那种神态,世间多少美好的词汇都难以描绘。 待郇时瑧看够了这处,亓斯骛才牵着他继续往下走,这边的台阶很陡也很短,亓斯骛先大步走到下方,然后再扶着郇时瑧慢慢下来。 他们往深处走去,寒意渐盛,这就显得亓斯骛拉拉链的举动是那么的明智和有预见性。 头顶的打光也在变换着,又到了一处观景平台,此前带着厚重感的金属色光芒变成了梦幻一般的紫色、粉色和蓝绿交加的打光,而这一处的钟乳石显然比先前那处的矮小,而且遍布的更加分散。 东一丛西一簇,不若先前那些生得高大威严能给人带来压迫感的钟乳石群,这一片钟乳石小巧又精致,给人以灵动活泼的俏皮感。 前头的那些宛若端坐高台以慈悲目光怜悯众生的神,此处的倒是像游离于人间七情六欲之外的小精灵。它们身披着五彩斑斓的华丽羽衣,在寒气阵阵的溶洞里东躲西藏地游戏玩闹,时不时探出点身子好奇地打量着闯入的游人。 郇时瑧认认真真地围着这一片平地转了一圈,他仔细端详着每一处的钟乳石,感受着它们千姿百态下展现出来的时间纬度和地质变化。 时间的流逝在这些层层堆叠的钟乳石面前被具象化了,它们见证着上万年的时光也不过是弹指一瞬,不管外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它们始终沉默着据守在一方天地间。 耳畔是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头顶的钟乳石不断的往下淌着水,郇时瑧也不小心中了招,那冰冷的水滴滴落在额头,这水滴像冰山上融化的雪水一样冷,透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里遍布而过,他忍不住颤了颤。 亓斯骛立刻感觉到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揩去了那一滴即将顺着鼻梁滑落的水滴,指腹处的体温盖过了那一阵寒意。 “冷不冷?” 应该提醒郇时瑧穿厚一点的衣服的,亓斯骛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掌心里那纤细的手指都有些透着凉意了。 郇时瑧摇摇头示意不用在意。 溶洞内的通道逼仄狭窄,不然亓斯骛还真想搂着郇时瑧给他传递一点温暖。 他们牵着手继续往前走,洞内的打光千变万化,郇时瑧一一看去。 虽然钟乳石生长的形态人为无法控制,但是灯光的布局却是人为操控的,每一处的打光都按照钟乳石的形态来设计安排,在灯光的衬托下使得这些钟乳石恰到好处地展示出它们本没有的形态。 金黄色打光下拥有了狮子形态的钟乳石塔,紫色打光下由地面凸起的石笋被赋予了蝴蝶的形态,石壁上连排的一串钟乳石在蓝色的打光下又像奔涌着的浪涛,这一个又一个无言的钟乳石在石洞中像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 耳畔的水声由滴答滴答的缓慢变成了哗啦啦的急促,映入眼帘的是两条穿过一个洞口喷涌而下的瀑布,一高一低的落差也没能阻止它们在半空中交汇。 瀑布的水流又急又激,在底下贯穿溶洞的大河河面迸溅出一朵一朵的水花。 走到瀑布这儿差不多就到了头,郇时瑧在里面也拍了不少照片,这些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也给他带来了很多新的灵感。 亓斯骛担心他着凉,没带着他在里面待太久的时间,俩人逛完溶洞之后便出来了。 上了车之后他第一时间开了车里的暖气,郇时瑧系上安全带,轻笑着打字:“我可不是瓷娃娃。” 亓斯骛也笑,显然想起先前生病了还要郇时瑧来照顾自己的事了。 第76章 “对这里还满意吗?” 郇时瑧点点头,又想起来亓斯骛在开车是不可能看着他的,于是打字道:“晋南就像一个巨大的盲盒,每到一处都能开出让人惊喜的景色。” “你这评价还挺高的啊。”亓斯骛挑了挑眉,打转着方向盘驶出景区的停车场。 “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这来的时间不太好,若是节假日来还会体验到更多民俗活动,就方才那溶洞,去年还举办过大型洞穴交响乐演奏。” 郇时瑧有些惊讶,这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那溶洞的环境居然还能举办音乐会? “也没事,下次再带你来看。” 他们好像在无意识间已经许诺了很多个下次,郇时瑧也从未反驳过。 下次一起看落日,下次一起去酒吧看乐队演出,下次一起再去植物园看兰花展,下次、下次....... “下次”这词不是含糊地敷衍,放在行动力和执行力极强的人身上便蕴含着无限美好的期待和憧憬,也未尝不是带着亓斯骛一点点不曾表明的小心思。 每一个下次里,都是他在未来的计划中想要与郇时瑧在一起。 第36章 岁岁长安 此后几天,亓斯骛又带着郇时瑧去了几个小镇游玩,还带他体验了一场当地人赶早集的热闹景象。 时光在指缝间悄然溜走,距离日历上被圈画出来的日期也越来越近。 在亓斯骛生日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坐在民宿大厅的沙发上看电影,老陈请了一天假回市中心的家里了,民宿里只有他们俩和两只猫。 电影是郇时瑧选的,可他的心思却有一半跑到了别处,还时不时就看着亓斯骛发呆。 关了大灯的大厅里只剩下电影投影的昏暗光芒,但是亓斯骛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身侧打量的目光。 “怎么总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亓斯骛自然欣喜于郇时瑧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但是明显异于寻常的打量和注视让他忍不住心底泛嘀咕,他早上起床的时候洗脸了啊,难道是胡子没刮干净?还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嘴角残留了东西?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脸,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郇时瑧回过神来,拿起一旁的手机打字道:“没有,我在想电影的事。” 可想电影的剧情为什么不看着电影想而是看着亓斯骛想呢? 这回答错漏百出,亓斯骛也没有细问。 “是不是困了?困了就早点休息吧。” 难得民宿里少了一个电灯泡,亓斯骛想和郇时瑧多待一会儿,便在饭后拉着郇时瑧一起看电影。 或许郇时瑧愣神是因为犯困了呢? 郇时瑧也没有拒绝亓斯骛的好意,他需要回房间进行最后的包装。 他们在房间门口道别,亓斯骛揉了一把他的发顶,那头银灰色的头发早几天前就褪色了,头顶上方还冒出来一些黑色的发根,后来郇时瑧自己买了染发剂又把发色补了回去。 “晚安。” 房间的门慢慢关上,亓斯骛笑了笑,也转身上楼了。 次日早上,一切似乎都和寻常没什么两样。 只是亓斯骛吃到了郇时瑧亲手做的早餐。 老陈也回来了,坐在沙发上逗猫,开放式厨房里是郇时瑧忙碌的身影。 亓斯骛有些惊讶:“怎么是你做早餐?” 郇时瑧在煮面条,手上沾染了面粉也没办法打字回应他,只是回头对他笑了笑。 面条是他用面粉和鸡蛋自己擀出来的,亲人不在身边,郇时瑧以前是不愿意过生日的,但是每年外婆都会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他从小看着外婆擀面条一直到身边再也没有一位亲人给他做手擀面。但是没关系,他现在也学会了,他可以给亓斯骛做。 他希望亓斯骛的人生平安顺遂,长寿安康。 老陈笑言:“我回来的时候小郇就在撒面粉擀面条了,我还说他这手艺都赶上外面开店的了。” “这是你自己擀的啊?你也太厉害了吧!”亓斯骛真是有些惊喜了。 老陈吃过早餐了,再加上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便早早对郇时瑧说了不需要准备他的份。 郇时瑧端上来两碗面条,一碗是给亓斯骛的长寿面,一碗是用剩下的面团做的面片。 他也没忽略老陈,还是给老陈煎了个鸡蛋用吐司夹着给他做了个简易版三明治。 “啊呀,这多不好意思呀!” 老陈嘴上客气着,手里的动作却很诚实。 亓斯骛闻着那面条碗里飘散出来的香油味,心情愉悦得就像踩在云端一般飘飘然。 “你怎么不给自己也做点?你吃面条吧,我吃你那份。” 郇时瑧握着手机打字:“不用,我喜欢吃面片,面条就是给你做的。” 亓斯骛这脑筋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他也没想起来今天有什么特殊的。 他认真地看着碗里的面条,把老陈看得牙酸,“你吃不吃?不吃的话我帮你吃!” “去!一边去!” 这可是郇时瑧亲手做的面条,他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亓斯骛挪着碗离老陈远了点,似乎真怕他伸着筷子过来抢劫。 “瞧你那样!出息!”老陈嗤笑了一声。 “你不懂。”亓斯骛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 “哼哼,不懂的到底是谁?”老陈意有所指。 第77章 郇时瑧只是笑笑,用筷子挑着面片吃了起来,可惜他手艺还没学到位,底料调不出外婆做的那种味道。 亓斯骛倒是吃得格外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品味什么绝世佳肴,不过在他眼里这碗普通的面条或许就是绝世佳肴了。 他端着碗连底下的汤都一饮而尽,碗里干干净净的就像从没盛过食物一样。 “香!绝!”他竖起大拇指给郇时瑧一个高度的评价。 郇时瑧弯着眉眼笑着。 等他们吃完早餐,亓斯骛又带着郇时瑧出去了。 晋南这地方大,少数民族又多,底下每个村子、镇子和寨子又都有很多风格各异的民俗文化和特色风景值得体验,真要玩的话,别说两个月了,一年半载都体验不完。 亓斯骛他们前脚刚走,老陈立刻打着电话呼朋唤友行动起来了。 “走了走了,他们出去了,你们现在过来吧!把东西都准备好啊!” 亓斯骛以前就不怎么记着自己的生日,他父母也就在农历的时候会给他打个电话,日历上的那个生日一直是老陈他们替他记着的。 在他们的观念里,整数的生日是很重要的日子,再说了这可是三十而立啊!作为多年的朋友,他们也是要替亓斯骛好好庆祝庆祝的。 老陈前一天回市中心就是去和邓祺耀他们商量去了,这回还多了一个郇时瑧,他们背着亓斯骛偷偷拉了一个小群,每天都在商量着生日会的细节。 邓祺耀他们来得很快,贺伟庭开着车过来的,一辆后备箱宽敞的suv。 “老陈!出来接一下!” “咋的啦,两个大壮小子还拎不动,要劳烦我这老人家啊?” 邓祺耀抓起一个红色塑料袋就抛给老陈,“接着!” “我告你故意伤害啊!” 邓祺耀做了个鬼脸,然后又继续搬着东西,他们带了很多装饰品过来,准备把民宿里面装饰一下有点氛围感。 剩下的还有几个盒子是他们带过来的礼物,就暂时放在后备箱里等着晚上再拿出来。 老陈从塑料袋里掏出来一把气球,坐在一旁拿着打气筒往里面充气,一边打气一边笑:“我这岁数了还真没干过这活呢!” “要不你怎么还单身呢?就是缺少了浪漫细胞!” “滚一边去,那小亓他三十了不也单着吗?他都不急我急什么。” 话音落下,这句没人搭话。 老陈“嘿”了一声,“咋都没声了?” 苏莹晓掩着唇笑而不语,邓祺耀也没接老陈那句话茬,亓哥单身不单身可不是他说了算,那得看瑧瑧是怎么想的。 不过他估摸着俩人离官宣也不远了,也就老陈这一个睁着眼睛天天瞧着还瞧不明白的人。 “干活呢,哪还注意到你说了什么。” “你小子,一天不顶嘴就难受是吧?” “是啊,我皮痒,您老人家要给我挠挠吗?” 老陈充好一个气球砸了过去,轻飘飘的,砸到半路还更改了路线飘到了棉花糖脑袋上,被它一爪子抓破了。 “棉花糖乖乖,这可不是给你玩的!”邓祺耀一把逮住了当事猫,并把当事猫放入豪华猫窝中圈了起来,“委屈你们今天在猫窝里玩了。” 当事猫龇牙咧嘴给了他一计猫猫拳,然后迈着优雅的步子趴到了小窝里。 贺伟庭忙着打扫民宿内卫生,还把沙发都移动在一旁腾出了中间一片空地,苏茵晓给墙壁上挂上彩灯和飘带,邓祺耀和老陈忙着充气球,四个人忙得热火朝天。 亓斯骛发现郇时瑧今天有些心不在焉,连看手机的频率都比往常高出很多。 “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 在郇时瑧又一次拿着手机啪啪打字却不是和他说话的时候,亓斯骛忍不住询问了一句。 郇时瑧摇摇头打字道:“不是大事,就是师兄让我把参展作品的主题立意给他发过去。” 他罕见地撒了个小小的谎言,其实聊天框显示的是名为“生日大作战”的小群,邓祺耀他们一直在群里发图片汇报进度。 “你要参加今年春季展啦?” “嗯,正好手里有作品,就顺便参加一下吧。” 亓斯骛笑了:“别的选手那都是紧张焦虑,也就你把参展说得和吃饭一样寻常。” 郇时瑧也笑,“或许是因为我不靠它吃饭吧。” 他本来就不走专业路线,选上了能展出就展出,不能展出对他也没有损失。 “有道理!” 亓斯骛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带着郇时瑧去农庄吃晚饭。 他本来想订一只烤全羊的,碍于郇时瑧说晚餐没什么胃口吃不了那么多,他才遗憾作罢。 郇时瑧捏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新鲜的菌菇经过闷煮之后里面的汁水都渗透到了饱满的米粒里,加上干贝和虾米一起用大锅和柴火闷煮,一碗看似普通的粥也就变得鲜香美味了。 晚餐在郇时瑧的建议下只是简单吃了点,等亓斯骛开着车返程时,郇时瑧在群里发出了信号。 “蛋糕怎么还没送过来?小郇说他们在返程的路上了。” 邓祺耀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他们说在路上了,五分钟就到。” 老陈把民宿内的灯全部关上,又试了试墙壁上的彩灯开关,五颜六色的彩灯瞬间就亮了起来,还伴随着一阵生日歌的音乐。 第78章 邓祺耀:“亓哥真的会喜欢你这么富有童心的布置吗?” 老陈:“这怎么了?这多好看!再说了,你们当初不也没反对吗?” 等了几分钟,蛋糕送了过来,邓祺耀把一早就准备好的小推车拉了出来,把蛋糕放在了推车的平台上面推入厨房里藏起来。 “走走走,我们也准备好。” 离民宿越来越近,郇时瑧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他抿着唇悄悄看了亓斯骛一眼,又飞快地转回了视线。 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绞做了一团。 “嗯?” 郇时瑧听到亓斯骛发出一声疑问,心脏不由地提了起来。 “怎么黑漆漆的,老陈又出去了吗?” 还没进院子,里面的灯都是暗的,院子的大门自动识别了车牌号把他们放了进来。 郇时瑧感到了紧张,双手抠着安全带,在亓斯骛停车的空隙里飞快地扫了一眼群消息。 “走吧,老陈可能又回市区了。” 亓斯骛没有发现异常。 郇时瑧下了车之后没有走到亓斯骛身边,而是落后了几步。 亓斯骛还想等着他一块走,郇时瑧干脆弯着腰假装绑鞋带,然后摆着手催促亓斯骛先进去。 “那我先过去把灯打开,这里面黑灯瞎火的。” 郇时瑧弯着腰,余光瞥见他的脚步迈到了门口的位置,他便也悄然起身快步上前几步,在亓斯骛刷了卡打开大门之后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嘭!” “嘭嘭!” 先是接连几声礼花筒的响声,亓斯骛踉跄着撑着旁边的墙壁站稳,还没回过神就被彩带糊了一脸。 五颜六色的彩灯一闪一闪的,随着音乐响起的是邓祺耀他们的大嗓门:“生日快乐!” 亓斯骛撩开了脸上挂着的彩带,有些怔神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邓祺耀他们人手一个礼花筒在空中喷着,郇时瑧走到厨房处把生日蛋糕推了过来。 昏暗的房间里,彩色的灯光打在四周,旖旎的氛围,梦幻的色彩,亓斯骛看到他的心上人从一地滚来滚去的气球中漫步走来。 灯光那么暗,他还是能清晰地看清郇时瑧嘴角挂着的笑和那双上扬的漂亮桃花眼。 他满心满眼里都是他。 白日里所有的违和和不寻常在这一刻都找到了答案。 三层翻糖蛋糕停留在面前,整体是深蓝色的星空造型,最顶上是亓斯骛的卡通形象和一个篮球。 亓斯骛像一脚踏在云端,心底的情绪翻涌着,却又说不清道不明是怎样的感受。 耳畔是欢呼起哄和祝福声,他的双眼看着郇时瑧。 “亓哥,快点许愿!” “小亓啊,咱也别太感动!” 郇时瑧笑着给他点上了蜡烛,微弱的火光燃烧而起,在他漆黑的瞳孔深处跳动着。 许愿。 许什么? 亓斯骛看着郇时瑧。 他想贪心一点,三十岁,能不能许三个愿望?一个给盛世,一个给亲人好友,一个-- 给郇时瑧。 跳动的橙色火光被轻轻吹灭,民宿的灯全部打开,亓斯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地板中央用鲜艳的花摆了一圈三十的数字,中间堆满气球,旁边还放着一个广告立牌,只是...... 立牌是亓斯骛的高清正面照片,上联“出道三十周年纪念日”,照片两旁竖着写“顺风顺水顺财神,有钱有势有前程”。【1】 亓斯骛沉默了半晌。 “这谁想出来的?” 邓祺耀挺着胸脯道:“我的主意,怎么样?帅吧?” 郇时瑧笑得眯起了双眼,亓斯骛额角突突地跳,转身弹了一下邓祺耀的脑门:“帅个屁!” 老陈哈哈大笑,大家纷纷拿着礼物送了上来。 “谢谢,我很喜欢。”亓斯骛是真有些感动了。 “嗨呀,男人过了三十可不能再像个孩子了。” 亓斯骛的感动又收了回去,郇时瑧笑了笑,没有凑上去送礼物,他想等晚一点儿单独送。 他们一起切了蛋糕,亓斯骛这会才悟了郇时瑧劝他晚上少吃点的原因。 众人打打闹闹到十一点半才散场,等邓祺耀他们都离开,老陈也去休息了,郇时瑧才扯了扯亓斯骛的衣袖。 亓斯骛垂眸看着他。 “可以跟我来吗?” 那自然是可以的。 亓斯骛一路跟着到了郇时瑧的房间,他进入了郇时瑧的房间看着郇时瑧关上门,心里不免也升起一股期待。 他会送什么呢? 其实送什么都无所谓,只要郇时瑧在,这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郇时瑧从行李箱里捧出来一个被包装纸包好的正方体,他把盒子递给亓斯骛。 “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郇时瑧点点头,又有些紧张地捻了捻手指。 他看着亓斯骛用那双骨节分明带着力量感的手慢条斯理地拆开了包装,里面慢慢露出了木质的一角。 亓斯骛屏住了呼吸,先看到的是一个木头盒子,正面刻着狮子的图案。 他轻轻按了一下顶端的按钮,上方的盖子移开,一株木刻向日葵弹了出来。 亓斯骛全然怔在了原地,他捧着手里的盒子,轻轻的,轻轻地问:“这些都是你做的?” 木盒子里面还有一个敞开的铁盒,里面用高密度泡沫板和各种仿真材料制作了一个微缩景观,赫然是他与郇时瑧泛舟湖上看日落的景观。 第79章 有被日落染成橘红色的湖面,有高耸连绵的山脉,有五颜六色的小舟,有站立在岸边的两道小人身影。 而在铁盒四周,木头盒子里面的四壁上,都绘上了亓斯骛的画像。 有酒吧调酒桀骜不驯的亓斯骛,有开着车认真专注的亓斯骛,有月下抽烟散漫慵懒的亓斯骛,也有弹钢琴优雅矜贵的亓斯骛。 他不知道这一个小小的木盒是怎么能承载如此多的惊喜,但是要做到这些一定非常的费时费力。 亓斯骛觉得他捧着的不是一个礼物,而是一颗心。 这颗心滚烫,真挚又纯粹。 郇时瑧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向日葵,那个弹出来的向日葵上面还挂着一根银色的链子。 亓斯骛把链子取了下来,是一条项链,上面有个银牌,牌子后面刻着“平安喜乐”。 这四个字也是郇时瑧手工刻上去的,他思来想去,长篇大论的祝福刻不完,这最朴素的话语也是他最真诚的祝愿。 没有什么比平安喜乐更加重要了。 郇时瑧打着字:“我本来想送你香水或者别的什么,但是后来还是想动手给你做一件生日礼物,虽然不值钱--” “不!”亓斯骛打断他,“这就很好。” 这是用钱也买不来的。 郇时瑧仔细辨别着他的神情,确认他是真的喜欢,这才松了口气。 他笑着打字:“你喜欢就好。” 亓斯骛深深地看着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把盒子放在一旁,想到了郇时瑧晚上偷偷起来找创口贴,想到了早上那碗长寿面。 他的心脏像注满了水的海绵,膨胀膨胀,不断膨胀。 亓斯骛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郇时瑧。 他的身形高大,整个人把郇时瑧拢在怀里。 窗外皎洁的月光无声地蔓延到房间内。 亓斯骛不用徒手摘月,他的月亮也会奔他而来。 第37章 短暂分别 夜色沉沉。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沙发处隐约可见一个身影孤零零地坐着。那道身影即使是坐着也呈现出高大笔挺的模样,像一座沉默寡言的山,几乎与昏暗的夜色融为一体。 亓斯骛手里还捧着那个木刻的盒子,借着微弱的光亮,他垂着眸子欣赏着上面的狮子图案。 那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刻痕上填涂了水彩颜料,他的手指轻轻地在上面摩挲着,从这些蜿蜒的线条中似乎能感受到郇时瑧握着刻刀下手时的力度。 他像是尝到了郇时瑧给的糖,那股甜意从舌尖到唇齿,然后慢慢渗透到了四肢百骸又流向心脏。他唇畔的笑意不断地扩大蔓延,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无一不在兴奋雀跃地叫嚣和呐喊。 郇时瑧。 郇时瑧。 亓斯骛真庆幸他能在这世间遇到一个郇时瑧。 只是心底念着这三个字,他那颗不安分的心脏就几欲要从胸腔里蹦跳而出,他不能去打扰郇时瑧休息,只能独自坐在夜色里让那一腔奔腾的热血逐渐降下温度。 亓斯骛拿起手机,对着手里的木刻盒子拍了一张照片,里面的微缩景观他也没落下,左右找了好几个角度才拍出一张勉强满意的图片。 打开微信,亓斯骛手指一转选择了九张照片发了上去,配文“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郇时瑧,喜欢他给的一切。 这条朋友圈发出去的时候正好是十一点五十九分,还有不少夜猫子刷着朋友圈,看到了他这条消息也想起来今日是亓斯骛生日。 评论区瞬间涌出来一堆生日祝福,后台弹窗也弹出不少私信。 亓斯骛暂时没去回复,他翻到了自己上一条朋友圈。 那是带郇时瑧坐民族特色旅游列车的时候拍的照片,有一张图出现了郇时瑧的手。 他一直没看评论,这会看到底下有不少问他和谁一起出去玩的,亓斯骛挑了挑眉,却没有回复。 直到后台弹出莫女士的聊天框,亓斯骛才退出了朋友圈。 【莫女士:过公历生日了?朋友圈那礼物谁送的?还挺好看的。】 亓斯骛嘀咕着,当然是您最宝贝的小郇同学送的了。 自从上回他家亲爱的莫女士加上了郇时瑧的微信,以前时不时还问问亓斯骛吃饭没,休息没,回家不,现在变成了问郇时瑧玩得开不开心,累不累,要不要去京江找阿姨玩。 亓大少爷本就家庭地位低下,这回地位更加低下了,潇洒的莫女士直接把亲儿子忘在了九霄云外。 【亓斯骛:您最最喜欢的小郇小朋友送的,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莫女士:小郇送的?儿子,你真是傻人有傻福啊!这么好一小伙子怎么就和你交上朋友了呢?你快点找个时间带小郇来家里玩,我给他多介绍几个青年才俊,人还是要多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才不会被你这个傻大个骗了。】 亓斯骛又好气又好笑,他又成傻大个了? 还给郇时瑧介绍青年才俊,门都没有! 【亓斯骛:别挑拨我们之间和谐的关系啊!】 【莫女士:好好带着人家小郇玩,别欺负人家,听到没有?】 亓斯骛心想,他哪敢啊,那都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走哪揣哪。 【莫女士:行了,我敷面膜去了,跪安吧,小亓子。】 莫女士到底还是亲妈,相比起话都说不上两句的亓老头子,莫女士还是转手发了两万的红包,一个备注生日快乐,一个备注旅游津贴。 第80章 亓斯骛笑着收下了,然后捧着木刻盒子转身上楼了。 今夜的梦或许都会带着糖果的甜。 ··· 翌日。 郇时瑧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摆弄着向日葵,放置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 他垂眸看去,锁屏上一闪而过舅舅的备注。 【舅舅:小郇,你最近有空吗?】 郇时瑧握着手机打字。 【郇时瑧:有的,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吗?】 别看郇时瑧整日游山玩水好像一点工作都不干的样子,他其实也有很多需要处理的事务,就像亓斯骛有酒吧和民宿一样,郇时瑧也要打理秦家的产业。 在外婆离开之后,原本在海外发展的舅舅才得以联系上郇时瑧,也因此俩人开始有了业务上的交集与合作。 收到舅舅的消息,郇时瑧第一反应就是又有什么新的项目需要联合推进了。 【舅舅:你舅妈一个人在新加坡,昨天我和他打电话听着那嗓音不对劲,感觉是生病了。他不让我过去,又不肯接我的视频,我有点放心不下,你不是在晋南吗?那离新加坡近,你能替舅舅去看看舅妈吗?】 郇时瑧蹙眉,蒋霂遥怎么会一个人去新加坡?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问了一句。 【郇时瑧:舅舅,你们没有出什么问题吧?】 【舅舅:傻小子!别瞎想!你舅妈受邀去新加坡参加一个芭蕾舞者的交流会,我本来要陪着,但是这边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你舅妈就不让我跟着,现在也不想让我过去陪他,不然等他回来我就得睡书房了。】 【舅舅:天塌下来我们也好着呢!】 郇时瑧笑了笑,这才放下了心。 蒋霂遥生病的话他确实得去看看,舅舅是他最后的血亲了。 他抿着唇,还未离开,就已经产生了不舍的情绪。当初与舅舅分别时都没有如此强烈的不舍情绪。 只是因为一个人,因为亓斯骛。 【郇时瑧:好,我一会儿就买票,今天就过去,您把舅妈的地址给我吧。】 【舅舅:辛苦了,机票酒店我给你报销!】 郇时瑧放下手机,怔怔地看着桌上摆放的向日葵。 过了片刻,他才打开软件开始买票。还好现在不是节假日,当日的机票仍有很多余票,郇时瑧看了眼时间,选择了中午十二点的航班。 时间没剩下多少,他也不清楚蒋霂遥那边什么情况,现在发消息过去问的话肯定会被拒绝,还是要去看一眼才放心。 郇时瑧立刻动手收拾了几件衣服丢在行李箱里,然后拖着行李箱出了房间。 “你......你要走了?怎么就要走了?” “不是住两个月吗?” 老陈看到郇时瑧拖着行李箱的时候也是一愣。 亓斯骛刚从外面买了早餐回来,一进门就瞧见了郇时瑧和他的行李箱。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亓斯骛一把放下早餐大步走来,步子迈的很大也很急,脸上显而易见的浮现出一丝焦虑。 郇时瑧连忙拿出手机打字,把舅舅和他的说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啊,这样,那是得去看看才放心。”老陈一边说着,一边牵着棉花糖和蓝精灵到院子里散步去了。 亓斯骛也松了口气,他想也不想地说道:“我陪你去吧。” 郇时瑧却摇了摇头。 他打着字:“不用,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也离开酒吧很久了,应该回去看一看经营情况。” 他是舍不得亓斯骛,也对晋南颇有留恋,可是他们不能一直绑定在一起,亓斯骛不是他的影子,他也不是。 他们可以相爱,可以相伴,可以相知,但同时他们也是独立的个体。 郇时瑧不希望亓斯骛只是一味的迁就他,健康的相处模式不应该是这样。 这些天的相处足够他们对彼此有更深的了解,亓斯骛几乎立刻就领会到了郇时瑧的意思。 他不赞同道:“我没有不在乎我的事业,只是相比较这些身外之事,你更加重要。” 秦皓锋会担心独自在外的蒋霂遥,亓斯骛也会担心郇时瑧。 郇时瑧笑了笑,上前一步一手拉着亓斯骛,一手继续打字。 “我知道。” “但是我希望你也多在乎一下自己。”他认真地在手机上打着字,“情况好的话,最多三天我就回来,这三天里,你好好休息一下,有空就去酒吧看看邓祺耀他们,好吗?” 亓斯骛还有些固执地看着郇时瑧。 快速扫了一眼院子里散步的老陈,郇时瑧踮起脚尖轻轻碰了碰亓斯骛的唇角。 “等我。” 亓斯骛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定型了,他拿郇时瑧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眼波一流转,眉目一挑,只是勾勾手指就能叫他丢盔弃甲。 他可能中了一种情毒。 名叫郇时瑧。无药可解,他也不想解。 察觉到郇时瑧退后的动作,亓斯骛一把揽住郇时瑧的腰把他往上掂了掂。郇时瑧不由自主搂上亓斯骛的脖颈,双脚微微踮起,他们额头抵着额头,黑色的眸子望进那双含水的琥珀眸里。 他轻声道:“那我要盖个章。” 没等郇时瑧反应过来,亓斯骛垂首埋在了他的颈侧。 灼灼的呼吸一接触到白皙的脖颈,那一小片皮肤立刻泛上了一层薄红。 第81章 郇时瑧的睫毛颤了颤,他抿着唇看着窗外。 亓斯骛高大健壮的身影完全挡住了他,即使从外面看来,他们也只是在简单的拥抱。 牙齿轻轻在那一小块颈肉上磨了磨,一枚小小的红印子落在了上面,亓斯骛轻笑着抬起头:“把早餐吃了,我送你去机场。” 十二点,飞机准点起飞。 流动的云层,明媚的阳光和不断缩小的晋南市一起被甩在了身后,机组乘务人员尽职尽责地检查着每一个乘客的安全带。 郇时瑧看着舷窗,小小的舷窗框住了飞机内的人,他体会到了一种怅然若失的空落感。 亓斯骛三个字像魔咒一样萦绕在脑海里。 阳光在舷窗处折射出一道彩虹的虚影,郇时瑧抬起指尖触了触,只是镜花水月。 第38章 两地相思 明媚的艳阳一点点消散在万米高空的云层之中,取而代之的是玫瑰般的霞彩,等飞机落地机场,窗外已是一片灯火璀璨的夜景。 行李箱传送带缓慢地往外吐出一个又一个笨重的行李,郇时瑧等了一会儿才看到自己黑色的行李箱慢慢地传送出来。 他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去,准备先打车去酒店安顿下来然后再去找蒋霂遥,反正舅舅给他订的酒店就是蒋霂遥所在的酒店。 郇时瑧的指尖已经点开了grab的软件,在transport的页面输入了酒店名称准备选择上车地点的时候,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 “嘿,宝贝!” 穿着低领的复古印花衬衫和高腰西裤,外搭一件充满设计感的呢子大衣的男人微笑着朝郇时瑧挥了挥手,半长的金色卷发在夜风中摇曳,背后深邃的夜空衬托出男人独具一格的魅力与风采。 时光好像会格外优待美人,即使已经过了年少青春的年纪,在男人这张被上帝亲吻过犹如天使般的面容上也依旧找不出衰老的痕迹。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电影里的主角一样,周围的一切都成了他的衬托。 郇时瑧也笑了,他退出刚刚打开的软件大步朝着蒋霂遥走去。 蒋霂遥迎面走上来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一如一年前他们初见的时候。 “宝贝,有没有想我?”那双漂亮的浅蓝色眼睛在路灯下散发出迷人的魅力,蒋霂遥搂着郇时瑧的肩膀把人往候车点带。 在飞机上还有些怅然若失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与惶惶,当面对蒋霂遥依旧亲切的怀抱时,郇时瑧那点难言的敏感心绪也悄然消失在夜色里。 幸好,他还有家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因为只是相处过一年而显得半生不熟,也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短暂的分别而疏远,他们就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蒋霂遥叫的车已经到了,他们一起在后排落了坐。 郇时瑧没有去问蒋霂遥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航班的,根本不用问,想也知道是舅舅在他上飞机之后给蒋霂遥发了消息。一来是因为郇时瑧人生地不熟的,二来估计也是舅舅害怕蒋霂遥秋后算账而提前坦白。 至于之后还会不会被秋后算账,那就是他们夫夫之间的情趣了。 “舅舅,您身体好点了吗?” 郇时瑧自觉地在蒋霂遥面前更换了称呼,他最先关心的是蒋霂遥的身体健康,最初听见他声音有些低哑,估计是嗓子有点不舒服。 蒋霂遥挑了挑眉:“秦皓锋和你说的?他就是没事找事,你少搭理他。” 郇时瑧笑了笑,指尖在手机上打着字:“他也是担心您。” “嗯哼,”蒋霂遥没有否认,揉了一把郇时瑧的脑袋,“没事,就是前几天活动比较多,喝水少又讲话频繁,嗓子有点哑了。” “这次过来玩几天吧?” 蒋霂遥挺喜欢郇时瑧的,不只是爱屋及乌的喜欢,而是郇时瑧身上一种天然的气质吸引着他。 郇时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本来是想看看蒋霂遥就走的,晋南还有人在等他。 “喔~宝贝,你犹豫了!” 蒋霂遥虽然从小在国内长大能熟练掌握普通话,但毕竟是混血儿,父母有一方是外国人,他的语言系统里便也承袭了长辈那些亲昵热情的称呼。 他毫不吝啬对亲近之人大大方方表达自己的情感,这是郇时瑧在蒋霂遥身上学到的。 点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了顿,郇时瑧无奈地打字:“我没有。” “哼哼,还藏着掖着呢!” 蒋霂遥上上下下打量着郇时瑧,浅蓝色的眸子里逐渐透露出揶揄的神采。 这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郇时瑧几乎要缴械投降。 “好啦,宝贝,别紧张。” “年轻人有点小秘密很正常啦。” 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轻扬的尾调,像风又像一把钩子。 蒋霂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很高兴能看到你的变化。” 郇时瑧一愣,变化?他有什么变化? “走啦,带你去吃宵夜。” 他们就在酒店附近的一家餐馆用餐,因为是晚上了,两个人也没有点太多,就点了两份肉骨茶和两份叻沙,都是来这里必吃的特色美食。 他们吃的餐馆的肉骨茶汤底是用药材和菌菇熬制的,郇时瑧看到端上来的肉骨茶里面那些眼熟的菌菇,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他和亓斯骛在晋南的时候可没少吃菌菇,要说哪里的菌菇最鲜美,郇时瑧要把晋南推荐在第一位。 第82章 明明已经离开了晋南,但是好像哪里都有晋南的影子,哪里都能调动他和亓斯骛的回忆。 叻沙上面铺了三只大虾、一个被切开成两半的流心蛋和一些各种各样的丸子。 “尝尝这个,这家店味道算不错的,我来这里一周就连着吃了三次。” 郇时瑧挑起里面的米粉,应该是米粉吧?他也不太确定。 看起来比在晋南吃的米粉要粗一点,汤底应该是用了椰浆,还带着浓郁的椰奶味。 他其实不太能想象甜的和咸的混合在一起会是什么味道。 但是一口米粉下去,其实也还好,没有想象中奇怪的口感,是很正常的米粉味道。里面加了海鲜和辣酱,味道很足,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吃过迟来的晚餐之后,他们沿着街边慢慢散步回酒店。 夜里的风很清爽,来到这之后过马路看车都需要换一个方向看,郇时瑧有些不习惯。 “亲爱的,明天带你去动物园玩怎么样?” 蒋霂遥半眯着眼睛感受着凉爽的夜风,他们是走在安全的位置,旁边就是住房大楼。或许是夜风过于惬意,他情不自禁抬起双臂踮起脚尖转了一圈。 平地是他的舞台,身后铺展开的夜空是他的背景,头顶的路灯是他的打光,郇时瑧是他的观众。 即使没有穿练功服,他的体态依旧轻盈如燕,普通的休闲鞋在他脚下也成了舞鞋。 郇时瑧静静看着,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他当然会喜欢这位热烈如盛开的玫瑰一般的蒋霂遥,他一点都不怀疑舅舅对蒋霂遥的爱。 没有人会不爱这样耀眼迷人的蒋霂遥。 说来也遗憾,因着一些原因,在外婆离开之后他才见到了舅舅,以及舅舅的爱人。 郇时瑧也想看看,这样耀眼的蒋霂遥,在年轻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呢? “宝贝,你还没有回答我。”蒋霂遥笑着一个旋身转到郇时瑧面前,他们差不多高,彼此对视着。 郇时瑧思索了片刻,笑着点了点头。 同一时间的晋南,亓斯骛和老陈坐在茶几旁下棋。 老陈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执着黑子落下一位,“到你了。” “这小郇才离开半天,我就觉得民宿空了不少。”老陈看着亓斯骛下了一步棋,又紧跟其后落下一子,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不相上下地厮杀着。 亓斯骛顿了顿,他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呢? 没遇到郇时瑧之前,他一天也就是去酒吧翻翻经营账目或者尝试创新新的调酒,然后再和邓祺耀他们唠唠嗑,时间也就过去了。 这么多年好像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但是郇时瑧一来一去,他的时间流速就由慢到快又回归了慢。 郇时瑧带走了他的时间。 “哈哈哈,你输了!”老陈得意地笑着。 亓斯骛的心思本来也没放在棋局上面,他干脆往沙发上一躺:“不下了,你自己对弈吧。” “自己对弈多累啊,”老陈从橱柜里拿出两罐啤酒,丢了一瓶给亓斯骛,“看电影不?” “随便。” “啧,对我就这么敷衍?懂不懂尊老爱幼啊?” 亓斯骛接过抛来的啤酒,手指一拉,咔嚓一下扯开了上面的拉环,气泡咕噜咕噜地响着,他仰着头闷声灌了一大口。 老陈找了部纪录片看,亓斯骛的心绪又飘到了远在异乡的郇时瑧那里。 也不知道他吃晚饭没有。 三天,他原先不觉得这个数字有多大,现在却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嘴里的啤酒一阵苦涩,亓斯骛感觉到脚边有什么东西在动,垂眸看去,对上了棉花糖发亮的猫瞳。 他把棉花糖抱了起来,郇时瑧看起来对民宿的两只猫都一视同仁,实际上还是会偏爱这只格外有脾气的小公主。 亓斯骛捏了捏棉花糖的爪子。 “怎么弄脏了?跑哪儿蹭的土?” 室内幽暗的灯光下,亓斯骛看见棉花糖下巴处蹭了点泥巴,他用指腹揉了揉,都结成硬块了。 老陈闻言瞥来一眼:“露台那有个外接水管滴水,估计下午我在那缠水管的时候它蹭上去的。” “是吗?调皮鬼。” 亓斯骛提着猫站了起来,老陈问了一句:“干嘛去?” “给它洗澡,脏死了。” 棉花糖似乎听懂了,哈着气凶巴巴地对着亓斯骛龇牙。 “湿巾擦一下就行吧,让它洗澡不得费老大劲了?”老陈想想那阵仗就头疼。 亓斯骛轻笑:“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纪录片还在播放,老陈也就没管他,一个人窝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听着纪录片里旁白的声音,直到悠扬厚重的背景音乐里突兀地插进来一声尖利的猫叫。 “哎呀,都说了不要惹它啊。”老陈摇摇头。 亓斯骛确实是闲着没事干,抓着棉花糖一阵揉搓,也是免得自己相思泛滥。 他心想,古人写相思是真的写得好--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1】 原来他也会对一个人牵肠挂肚地思念啊...... 第39章 夜色缱绻 “嘿宝贝,昨晚睡得好吗?” 蒋霂遥非常自然地用手臂搭上郇时瑧的肩膀,勾着他的脖颈一起往自助餐厅走去。 他们下榻的酒店安全性还算不错,酒店的电梯需要使用入住顾客的房卡才能启动并且去到相应的楼层。自助早餐在二楼,右手边的电梯是单数运行,左手边的是双数运行,他们乘上了左边的电梯。 第83章 郇时瑧握着手机打字回应方才问话:“还不错,这里很安静。” 蒋霂遥笑着松开了手,他的右手手腕上套着一根红色的发绳,他轻笑着用牙齿把手腕处的发绳挪动到五指的位置,然后一手撩起半长的金色卷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 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万千迷人的风采,郇时瑧有时候也会疑惑,这样漂亮优秀的人,怎么就便宜了他舅舅呢? 好在秦皓锋不能在万里之外感知郇时瑧的心理活动,否则当真要吐血三升。 蒋霂遥放下手腕,又勾了勾郇时瑧鬓角的发丝,他的目光慈爱又温柔,语气有些遗憾道:“宝贝,你之后会有大把的时间体验白发的过程。” 所以完全不用这么早让自己体验时光的流速。蒋霂遥看着他的发色,眼里却是心疼。 郇时瑧是在外婆离开之后染的头发,秦皓锋把他接去散心的时候,他已经顶着一头银灰色的发了。 一开始蒋霂遥还觉得他的发色很酷,很漂亮。 直到在那一年里,染了的发慢慢褪去颜色,郇时瑧头顶长出的些许黑色发丝里还掺杂着银白的发丝。 那时,秦皓锋和蒋霂遥才发现问题很大。 一个接一个的变故和身边亲近之人接连离开,这样的打击不是一天一月一年就能恢复的。 郇时瑧不是为了潮流染的发,他是为了遮挡自己的少白头。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彭炜对于郇时瑧一声不吭离开还没有和任何人保持联系而生气,但是当他来晋南看到郇时瑧还染着银灰色的发时,就什么责备都说不出口了。 那一年的郇时瑧其实处于一个极度危险的边缘,他孤身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不过现在-- 蒋霂遥看着郇时瑧:“宝贝,你该尝试新的发色了。” 他看得出来,现在的郇时瑧和一年前的郇时瑧有了很大的不同。 郇时瑧也笑着打字:“我会考虑的。” 其实他这张脸摆在这里,皮肤又好,染什么发色都可以驾驭。 早餐过后,蒋霂遥带着他去了动物园。 动物园区很大,要一路逛的话,一天也逛不完。蒋霂遥带他坐的是观光游览车。 记忆里上一次来动物园还是八岁那年的暑假。 几岁大的孩子其实记不清太多的事,但对于郇时瑧来说,十岁之前的记忆太过珍贵也过于稀少,他不得不一遍遍去巩固,如数家珍。 这处的动物园经营的理念是让动物处于原生态自由的环境里,游客和动物之间几乎没有屏障。 凶猛的狮子和老虎与游客间隔着的只是一道道壕沟和细小的铁丝网。 漂亮的火烈鸟就隔着道人工湖与他们对视。 斑马还是如记忆般的高大,而并没有因为郇时瑧的长大而变得娇小。 有一群斑马靠在假山边休息,似乎在睡觉,也可能只是在发呆。 唯独有一只特立独行的斑马孤零零地站在另外一边,郇时瑧拿起手机拍下了落单的斑马。 一直到了下午五点他们才走出园区,蒋霂遥忽然拍了拍郇时瑧的肩膀:“宝贝,伸手。乖小孩应该得到奖励。” 郇时瑧伸出手,掌心朝上。 他感受到有一张薄薄的像纸片一样的东西滑入他的掌心。 蒋霂遥移开用衣袖遮挡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看看吧。” 是一张机票。 飞回晋南的机票。 郇时瑧愕然抬眸,不知所措地看着蒋霂遥。 “宝贝,去见那个能让你变好的人吧,去见你想见的人。” 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荡漾着无限的温柔,像一湾湖水。 郇时瑧捏着机票,他本来是想再陪陪蒋霂遥的。 可是蒋霂遥如此的敏锐,如此的善解人意,又如此的温柔。 “不用有心理负担,我明天也要去找你舅舅了,所以呀,你也去找你想见的人吧!”蒋霂遥调侃地眨眨眼睛。 郇时瑧打着字:“谢谢您。” “好啦宝贝,我送你去机场。” “等时机到了,你带那个人来见一见我们吧。我想看看是谁拐走了我的宝贝。” 郇时瑧脸一热,手指差点点错了字:“当然,我会带他来见你们的。” 如果亓斯骛愿意的话。 乘上飞机之前,郇时瑧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给亓斯骛。 蒋霂遥在门口和郇时瑧道别:“宝贝,我和你舅舅都希望你幸福、快乐。你也要大胆一点啊,往前走吧。” 傍晚的蓝调时刻是如此的温柔,笼罩着一层雾蓝色薄纱的天空和街边一点点亮起来的路灯,像是点亮了郇时瑧回家的路。 他笑着朝蒋霂遥点头致意,脚下的步伐带着轻快和迫不及待。 晋南有人在等他。 亓斯骛收到郇时瑧发的消息的时候正好从他们上次一起去过的公益机构出来,他看到郇时瑧给他发了一张图片和一句话。 图片是那只特立独行的斑马。 【郇时瑧:斯骛,斑马还没有睡。】 亓斯骛轻轻笑着,这人尽会勾他。 他看什么斑马啊,他想看郇时瑧的自拍。 想给郇时瑧发点什么以表相思之苦,但是又怕打扰到他和家人团聚,站在原地想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发。 算了,一个成熟的男人是要学会自己消化情感的,他不能表现得太粘人,万一郇时瑧不喜欢呢? 第84章 异国的万米高空之上,一架架飞机有序起飞。 人、车和城市地标,都被一一甩在了身后,化为不起眼的一个个小黑点。 郇时瑧握着平板笔在平板上浅浅勾画着,他画的是前一晚在路灯下起舞的蒋霂遥。 民宿内,亓斯骛又见到老陈在看纪录片,还是动物世界的纪录片。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问了一句:“斑马还没有睡是什么意思?” 问完他又觉得好笑,还能有什么意思呢? 估计是郇时瑧去动物园玩见到斑马了给他拍的照片,他真是魔怔了,什么都想挖出点衍生含义。 亓斯骛摇摇头,到吧台处给自己压咖啡。 不料,老陈却很认真地按下遥控器的暂停键,然后扒着沙发背看向他,一脸八卦地问:“谁给你发这句话啦?小亓,有情况噢~” 亓斯骛压好咖啡粉,手下一顿。 “什么意思?” 老陈一脸“你还跟我装”的模样,然后说道:“你搜索一下就知道了,斑马是群居动物啊!” 亓斯骛心下泛起隐秘的期待。 郇时瑧,是不是也在想他? “我看纪录片弹幕说,如果有人给你发‘斑马还没有睡’,那就意味着对方在向你透露自己很孤单,也就是单身的信号,对方希望找一个可以陪伴的人。”【1】 “哎呀哎呀,到底是谁给你发的呀?铁树也要开花啦?” 亓斯骛没有回答老陈的八卦,心脏却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所以,郇时瑧也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想念? 亓斯骛好像又尝到了郇时瑧塞过来的糖,一丝一缕的甜意慢慢地蔓延开来,从舌尖到牙齿到整个口腔,再慢慢流遍四肢百骸。 是甜的,是只有郇时瑧才能给予的甜。 飞机降临晋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重新见到连绵起伏的山脉和一处接着一处的湖泊,再次来到晋南,郇时瑧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初来时抱着一颗沉重的心,那时他知道江延航在这里,却愧于去见他。 后来,他也是在这一座美丽的城市邂逅了亓斯骛。 邂逅了他的爱情。 坐在网约车上往民宿赶,郇时瑧的心是雀跃的。 他终于明白蒋霂遥为什么说他变了。 他是变了,他有了期待,有了想念,有了牵绊。他和这个世界建立了新的联系。 亓斯骛拽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这实在是世间神奇的一种缘分,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居然能在陌生的城市缔结出一段情感的牵绊,在千千万万擦肩而过的人里,唯独亓斯骛与郇时瑧相遇了。 郇时瑧看着窗外的夜色,万物已经归于沉寂,鸟兽安眠,他的心跳动不止。 民宿的建筑出现在眼前,郇时瑧扫码支付后提着行李箱下了车。 老陈已经把外面大门的钥匙和民宿一层大门的密码都告诉了他,现在这个点大家都在睡觉,郇时瑧也没有吵醒他们的道理。 轻手轻脚提着行李箱打开了门,然后再小心翼翼地锁上大门。 慢慢进入到民宿内,郇时瑧摸索着开了一盏放置在沙发边的小夜灯。 幽暗的一小团灯光亮起,他看着猫窝里安安静静睡着的两只猫咪,心一下子就定了。 有一种归家的安稳感悄然席卷了上来。 有人等候的地方,便是家。 飞机上没怎么喝水,郇时瑧这会儿有些口渴,他把行李箱放到了一旁,然后轻手轻脚走到饮水机旁抽出一个塑料杯子来准备装水。 身后突兀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深深钳住了郇时瑧的腰肢,背后贴上来一具结实的身躯。 “真的是你!” “郇时瑧,你怎么这么好啊......” 亓斯骛因着郇时瑧发来的消息而辗转反侧,到了深夜还未入睡。 结果没一会儿,他竟然听到了民宿大门开锁的声音,他第一反应是有人撬锁,接着是一种不可置信地猜测,或许是郇时瑧回来了呢? 这猜测更加让他兴奋,亓斯骛连睡衣都没换就从楼上下来了。 先是轻手轻脚地听了一会儿动静,听起来不像贼。也是被激动冲昏了头脑,民宿内是有监控的,亓斯骛一时也忘了从手机端查看一下监控。 等发现真的是郇时瑧的背影时,亓斯骛的身体比他先一步冲了出去。 不过是两日未见。 却像隔了十年八年般久。 郇时瑧被吓了一下,手里的塑料杯子落到地上。感受到环在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似乎要把他嵌到骨肉里,郇时瑧眼里含着笑,拍拍亓斯骛的手臂。 “我很想你。”亓斯骛把脑袋搁置在郇时瑧的肩膀上,短短的寸头一点点蹭着郇时瑧的脸颊。 这让郇时瑧想到了爱撒娇的萨摩耶。 他推了一把,没推动。 灼热的呼吸缓缓地喷洒在颈窝处,又酥麻又痒,带起皮肤一阵颤栗。 郇时瑧努力扭转了自己的身体和亓斯骛对视,他双手捧起亓斯骛的脸,在黑暗里认真地端详了一阵,然后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他也很想他。 很想很想。 亓斯骛像一团被点燃的火焰,他揽着郇时瑧的腰带着他往沙发处走。 郇时瑧踮起脚尖,却无奈跟不上亓斯骛的身高。 第85章 腰间环着的臂膀微微用力,郇时瑧被往上提了起来,一双脚踩在了亓斯骛的拖鞋鞋面上。他们紧紧相贴的唇没有片刻的分离,像是沙漠里缺水的迷途者,紧紧抓着唯一的水源拼命汲取。 双脚叠着双脚,两道身影紧紧相贴,郇时瑧几乎要在这场掠夺中软了腰肢,修长笔直的双腿在夜色里微微打着颤,他唯一的支撑点就是环在腰间的手臂。 亓斯骛护着他,俩人一起倒在沙发上。 “嘶......” 亓斯骛的唇畔被郇时瑧咬了一下。 郇时瑧撑在沙发上抬起了身体,低着头看着亓斯骛。 他能感受到某一处格外地突出。 亓斯骛也感受到了,但是这没办法,爱与欲从来都不是分割的,他的爱从生理到灵魂都属于郇时瑧。 “怎么办?”亓斯骛故意逗他。 郇时瑧压下了身体,这下亓斯骛也愣了,继尔笑了起来:“我的错,夜里太容易兴奋了。” 俩人刚才如此紧密地相贴,又从饮水机处彼此纠缠着走到沙发这,路上难免磨蹭生火,郇时瑧又没有修炼无情道,自然也有人的七情六欲。 不过这以前倒是没有,现在也是头一回。 他也不怕在亓斯骛面前袒露,他就是明明白白地回应亓斯骛,他对亓斯骛的思念和占有欲只多不少。 郇时瑧挪动身体准备回房间洗澡,腰上的手却不动。 亓斯骛在他左耳边轻轻提议道:“我们一起吧?我帮你。” 他垂眸看着亓斯骛眼底的期待和尊重,亓斯骛总是这样,他只会把郇时瑧放在首位。 亓斯骛其实说完就后悔了,他不该如此唐突和冒犯,显得特别流氓。 只可惜话已经说出口,又不能一键撤回。他移了移手臂想要松开,却不料郇时瑧轻轻点了点头。 “郇时瑧......”亓斯骛真的忍不住了,郇时瑧怎么这么可爱! 一阵翻转,郇时瑧被抱着转到了沙发里面侧躺着面对亓斯骛,腰间的手臂又紧了紧,彼此突出的地方相互贴着。 “别怕。”亓斯骛的声音在夜色里蒙着一层性感的低沉。 亓斯骛一条腿屈起伸入。 郇时瑧攥紧了亓斯骛的衣领。 唇被捕捉着,亲吻着,舌追逐着舌。 窗外星光闪烁,树叶摇晃着翩然起舞,月华在门边洒了一地碎银,今晚夜色温柔,人也温柔。 四肢紧紧缠绕,郇时瑧的手被带着绕到了亓斯骛结实的背部。 一阵阵颤栗感从尾椎处升腾而起,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郇时瑧像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紧贴着的唇畔垂下银丝,又被粗糙的手指轻轻揩去。他失神地瞪大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抓挠着亓斯骛的背。 粗粗的喘声低沉性感,偏偏亓斯骛又对着他带着助听器的左耳喘,那一道道声音被不断放大,震得他浑身战栗。 在一起攀上顶峰的那一刻,亓斯骛死死抱住了郇时瑧。 “宝贝......” 你曾引我穿过白日的喧嚣抵达傍晚的孤寂。【2】 但是夜色降临时把你送回我身边,我又原谅了这个世界。 第40章 闲时悠然 深夜里温情脉脉的缠绵没有在大厅那回弹性极好的沙发上留下任何痕迹。 一夜缱绻,只有云层后羞怯的月光、当事人濡湿的衣裤和亓斯骛带着咬痕的唇角忠实地记录下了发生的一切。 日悬高枝,鸟鸣啾啾。 陈宇打着哈欠随手抓了一把脑袋上的鸡窝头,端着他的保温杯到吧台处泡咖啡。脚尖在路过墙角处的落地饮水机时不知踢到了什么,发出次啦次啦的声音。 那是昨晚直到最后也没能接到一杯水的被遗忘的可怜的塑料杯子。 他低头看去,疑惑道:“嗯?亓斯骛不是有自己的杯子吗?” 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次性塑料杯子丢在了垃圾桶里,陈宇只当是亓斯骛半夜口渴摸黑起来没找到杯子。 说来也奇怪,这小郇也不在民宿了,亓斯骛还一天天放着自己市中心大平层的豪华大床不睡跑来民宿睡觉,也不知道图什么。 咖啡的醇香慢慢弥漫出来,两只猫咪也喵喵叫唤着在民宿内四处跑动,老陈还颇有闲情逸致地给自己的咖啡来了个完美的拉花。 “呦,起来了。”听到楼梯处的响动,老陈头也没抬。 亓斯骛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昨晚相依的那张沙发上看去,垂在身侧的手不自在地捻动着。 幸好,上面什么痕迹也没有。 “你昨晚起来喝水了啊?”老陈随口一问,“都说了不要把你那杯子随便乱放,你自己找不到就算了,还容易让猫给摔了去。” 亓斯骛根本没认真听他在说什么,脑子里浮现的都是郇时瑧满面薄红又含羞带怯的模样。 很可爱。 “嘶,你这嘴巴怎么了?上火啦?”老陈端着咖啡走到亓斯骛面前打量着,看着他唇角那么明显的一处破损,想想都觉得疼。 “啊?没有。” 亓斯骛回过神,心不在焉地也去泡了一杯咖啡,又时不时往一楼走廊的方向看去。 昨晚总不会只是他的一场梦吧? 老陈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随后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我不会是没睡醒吧?” 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出来一个人,身姿欣长笔挺,轻薄的长款风衣随着脚步而舞动衣摆,男人徐步走来,笑着朝他抬了抬手问好。 第86章 “小郇?!” “你昨晚回来的啊?怎么这么快!” 亓斯骛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一个人的梦,昨晚是真实发生的,郇时瑧真的回来了。 手机熟悉的电子语音响起:“舅舅那边没有事情,他给我买了票让我提前回来了。” 郇时瑧内搭一件黑色高领薄衫,他双眼轻轻地往亓斯骛那一扫,像一阵清爽的风轻轻地吹拂而过,勾起亓斯骛心尖一阵的痒意。 老陈看不懂他们的眉来眼去,只乐呵呵道:“回来好啊,你离开一会儿我们都还不适应呢。” 这话还真不是客套,老陈这两天总觉得民宿空落落的。 郇时瑧浅浅笑了笑,又提起手里的帆布袋打字道:“我给大家带了礼物。” “这多不好意思呀。” 亓斯骛也放下手里的事情走过来,有意无意地挨在了郇时瑧身边,左手借着身体的遮挡悄悄勾起了郇时瑧垂在身侧的手指摇了摇。 在郇时瑧侧眸看来时,他抬了抬下巴把受损的嘴角凑近给他瞧。 郇时瑧弯起眉眼笑了笑,忽而又瞪了亓斯骛一眼。 老陈得了允许低头在把帆布袋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也没注意到他们这边来。 亓斯骛便低下头贴着郇时瑧的左耳道:“为什么瞪我?昨晚不舒服吗?” 这话问得,好像他们真干了什么似的。 郇时瑧瞥他一眼,抬手勾了勾自己的衣服的领子,露出脖颈上一块已经发青了的痕迹。 缠绵缱绻里谁也没注意到力度,一个破了嘴巴,一个被吻得留下了印子。 亓斯骛自知理亏,挺直了腰板不敢再得了便宜还卖乖。 茶几上已经被老陈摆出来一排的东西,零零散散的。 郇时瑧走过去拿起两袋黑咖啡和一套茶叶礼盒装递给老陈,打着字道:“来去得匆忙,也没准备些什么,还希望不要嫌弃。” 老陈是真的喜欢喝咖啡,再说了,礼物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意和送礼的人的惦念。郇时瑧才去两天,还是去看亲人的,这么紧的行程还能想起来给他们带东西,他哪里会嫌弃。 “谢了啊!我很喜欢,辛苦你带这么多回来啊。” 郇时瑧又拿了一盒香薰礼盒和几款药膏递给亓斯骛。 他有时注意到亓斯骛开车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会不着痕迹地揉一揉手腕和肩颈处,结合当年那件事情,他估计亓斯骛身体骨子留下了旧伤。 蒋霂遥跳舞的也经常有伤病,给他推荐了几款当地还不错的药膏。 老陈先问出来:“怎么给小亓的都是药膏啊?” 小亓那身材怎么看都比他结实啊! 亓斯骛欣然接过来,递给老陈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他和郇时瑧这段时间是踏踏实实在认真地相互了解,他自然能从这药膏上体会到郇时瑧的心意。 亓斯骛也惊讶于郇时瑧心细如发,连那么细微的事情都能注意到,看看老陈就知道了,多年好友,也没见他瞧出来。 他意有所指:“还是小郇了解我。” 郇时瑧连棉花糖和蓝精灵的礼物都准备了,一猫一个小玩偶。 还有一些小玩意小摆件的,都是准备给邓祺耀他们的。 春日容易困乏,老陈左拥右抱地带着两只猫咪窝在懒人沙发上躺着。念着郇时瑧刚回晋南需要休息休息,亓斯骛便没带着他到处逛,他拿了一本书坐到郇时瑧旁边看着。 一整个白天他们都呆在民宿里,郇时瑧把两束向日葵都搬到了露台处的小桌子上,对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把花瓣一片片拆解下来制作成了书签。 夜里。 浴室的水声刚停歇下来,房间的门铃就被人按响。 郇时瑧穿着真丝质地的黑色睡袍走过去打开了门,是亓斯骛。 他先是愣了一下,目光从那深v的领口匆匆移开,随后皱着眉头看向郇时瑧还在滴水的头发,拎起挂在他脖颈处的毛巾盖住了那头柔软的发,“怎么不把头发吹干?这样容易头疼。” 洗澡的时候需要把助听器摘下来,这会儿头发还滴着水郇时瑧也就没第一时间戴上去,他只能盯着亓斯骛一开一合的薄唇,读取他表达的意思。 亓斯骛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刻推搡着郇时瑧进了房间,后脚跟轻轻一踢把门带上了,熟练的仿佛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虽然听不清楚,但是头顶吹风机呼呼往外冒出来的暖风如有实质地扫过郇时瑧的心底。 除了幼时父母的悉心照顾,还从来没有人给成年后的郇时瑧吹过头发。 那双遍布伤疤的粗糙手掌此时正动作轻柔地撩开他耳畔的发丝,银灰色的发丝从小麦色的指缝间一根根钻出,只是这样平常的一件小事,却也被放大成了幸福的缩影。 郇时瑧带上助听器,拿起手机问道:“有什么事找我吗?” 亓斯骛挑眉:“想你了不能找你吗?” 郇时瑧被他的直白噎了一下,欲言又止地放下手机看着亓斯骛。 “呵。”亓斯骛轻笑了一声,俯身凑上去在那白嫩嫩的耳垂上亲了亲,蹭了满嘴的沐浴清香。 脖颈处敏感的位置被带着温热的指尖按了按,郇时瑧好悬才没弹着身体蹦起来,他一把拍开亓斯骛作乱的手,眼含警告地瞪了过去。 亓斯骛举起双手示意无辜,“我就看看你那消了没有。” 第87章 郇时瑧扭着脖子自己看了一眼,还剩下一圈淡淡的青晕。 也不知道亓斯骛那嘴怎么长的,莫非是钢铁焊接上去的?一嘬一个印子,还要肿上半天。 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亓斯骛笑着给郇时瑧拢了拢浴袍,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内里的一片春光,才一本正经道:“是你皮肤太嫩了,吹弹可破。” 然后被拧了一把大腿,疼得他面目狰狞。 始作俑者郇时瑧慵懒地坐在床边打字,头顶暖黄色的灯光浅浅地落在他的身上,轻轻地在他周身覆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到底有什么事?” “喏,我一个人够不到肩膀后边,就来拜托郇时瑧小朋友帮帮忙喽!” 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膏,正是今天早上郇时瑧给亓斯骛的,他还很贴心的带了一次性手套和棉签过来供郇时瑧挑选,显然是有备而来。 “到椅子那去坐着。” 郇时瑧站到亓斯骛身后,看着他慢慢解开上衣半褪至手肘的位置,宽厚有力的肩背处展露出结实壮硕的背肌群,让他有些羡慕。 手指不由地轻轻抚了抚,健身后的肌肉线条带着纯然健康的美感,性感又有力量。 “嘶,宝贝,我可经受不住你乱撩啊。” 昨晚的那一声轻喃掩盖在了失神的快感里,此时的话却是清清楚楚落入了郇时瑧心底。 不同于蒋霂遥带着长辈的亲昵与疼爱,亓斯骛对他的称呼带着万般的珍爱。 一手打字:“不要乱喊。” 亓斯骛透过身侧的落地窗窥探郇时瑧的神情,笑道:“你不就是我的宝贝吗?” 小时瑧,是父母的珍宝。 郇时瑧,是亓斯骛的宝贝。 这本也是他名字最初被赋予的含义。 郇时瑧本以为自己早已失去一切可以失去的东西,可是时间告诉他,不要提前放弃,路的尽头还有人在等他。 过去的人已经跳出时间,但是后来的人又迎了上来拼凑起郇时瑧的未来。 他没再计较称呼,戴上手套从药膏里挖了点药,指尖轻轻点涂在亓斯骛宽厚的肩膀处。 他学过一点按摩,因为外婆年纪大了经常会腰疼肩膀疼,郇时瑧以前放学了做完作业就会给外婆揉揉肩膀。 但是此时手下的肌肉显然不是那么好按揉的,硬邦邦的肌肉群完全施展不开。郇时瑧只能像是小猫挠痒似的轻轻揉擦着,指尖从一边划到另外一边。 亓斯骛觉得自己的决定真是无比的折磨。 他固然获得了和郇时瑧亲近的时间,却也万分煎熬。 沁着凉意的药膏在手指地揉捻下带着一层薄薄的温热,固体的膏药在体温下慢慢成了非流动的近似液体。 隆起的肩背像一座小山,白色的药膏是覆盖在山顶的积雪,雪化成水,汇成涓涓细流。小麦色的肩背肌肉蒙上一层油光水亮的色泽,清透,惑人。 郇时瑧顿了顿,摘下了涂完药膏的手套。 “可以了。” 亓斯骛慢条斯理穿好衣服,站起来时在郇时瑧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郇时瑧抬眼看去,唇畔又被偷袭着浅啄了一下。 这人实在可恶得很! “晚安,好梦。”亓斯骛溜之大吉。 屋外的星星应景地闪了闪。 郇时瑧轻轻地扬起唇角。 第41章 私欲滋生 昼与夜无声轮转,星辰与曜日悄然交替。 都说晋南四季如春,这座四季鲜花盛开的城市也被外界冠以春城的美称。 不过,当郇时瑧早起拉开落地窗前的窗帘看到不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和碧波闪耀的湖面时,他还是深深感受到了季节轮替带给晋南的变化。 推开门走到民宿的露台上向着前方眺望,视野里密密麻麻挤满了春的信号。 前几日还未褪去顶端皑皑白雪的山脉不知在哪一个深夜里悄然换上了苍青色的毡帽,湖边原先还是褐黄色的草甸在一场润物无声的春雨过后已然披上了青绿色的外衣。 新冒出来的嫩草间还夹杂着一簇簇黄的粉的不知名小花,甚是娇艳漂亮。 屋檐处残留的几滴夜雨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木质的护栏上,郇时瑧伸出手去,一滴晶莹的水滴落到了白皙又透着粉的掌心,沁着凉,混杂着雨和泥土的气息。 掌心微微倾斜,晶莹的水珠顺着掌心交错复杂的纹路一路往下淌着,落到近处的草地里,骤然消散了身影。 郇时瑧收回了手,那点凉意似乎被留在了掌心间,他目光遥遥地看着不远处的群山,鼻翼间充斥着春的气息。 万物复苏,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春夜,春雨,春景....... 无处不在提醒着他一件事情,清明将至。而他此时此刻,就在晋南。 “在想什么?” 亓斯骛从后面拥了过来,一双结实的臂膀牢牢钳住郇时瑧的腰,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短短的发丝在颈侧蹭了蹭,还带来淡淡的药膏的气味。 方才接过水珠的手掌心被强行打开着蹭进来一只大手。 “怎么那么冰?”亓斯骛蹙了蹙眉,捉着郇时瑧的手塞到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暖着。 两个人像连体一样紧紧依偎了一会儿,等听到大厅里传来陈宇的声音才分开。 郇时瑧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看着亓斯骛。 他的目光直白,软软的发丝搭落在额角处,软乎乎的,看上去很好欺负。 第88章 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干了。 脸颊的软肉被指尖掐着轻轻捏了捏,亓斯骛笑着,“怎么了?是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更加帅了吗?” 心头突兀的沉闷被轻易地驱散开,郇时瑧浅浅地笑了笑,他拿出手机打字道:“想和我一起去见一见江延航吗?” 原谅他的胆小。 他还是不敢在清明去见江延航。 亓斯骛揉了揉郇时瑧的发顶,很认真地答道:“只要你想去,我就陪你。” “今天去吗?” 他们出发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飘起了小雨。 学生时代总是会遇到阅读理解里问文章的环境描写有什么作用,现在的雨应该算是以悲景衬悲情罢。 郇时瑧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册子,巴掌大,比他的便携水彩本还要小上一圈。 里面绘制了这一年里他走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 他一共四个这样的小册子,还有三份是要等回京江到了日子的时候放到父母和外婆那的,他要让他们知道,他有在好好生活。 他们来不及看见的风景,郇时瑧会替他们好好看一看,再把风景带回他们面前。 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郇时瑧其实已经没有初次来的时候那么沉重了。 第二次踏入陵园。 亓斯骛跟在他身后微微有些诧异,他在这里捡到过一幅小画,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抓住。 俩人神情严肃,认真地把带来的花束放在了碑前的平地上。 郇时瑧看着照片上面的人,那么年轻,那么鲜活,那么高大和可敬。 他轻轻蹲下身,把手里紧紧抓着的小册子放在了旁边。 江延航,我来看过你所热爱和守护的城市了,它真的很漂亮也很美好。 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江延航的笑言:“小屁孩,总是装深沉!叫声哥哥听听!” 郇时瑧看着被照片框住的人,轻轻在心底喊道:“哥哥。” 谢谢你陪我走过曾经的路,接下来的路,我也会好好走下去的。 他站了起来,肃然而立。 亓斯骛握着黑色的雨伞就站在旁边,他也带着敬畏之情深深地朝着江延航敬了个礼。 他们站了一会儿,准备走的时候,看到有几个人也在往这边走来。 郇时瑧心下忽而一跳。 五指蜷缩着紧紧攥起,他特意避开了时间提前了那么早,不应该碰到一块的...... 可真的就应了那句话,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两行人本已经擦肩而过,郇时瑧攥起的手差点就松开了-- “站住!” 浑身僵硬,郇时瑧闭了闭眼睛。 还是来了。 他停下脚步,亓斯骛也跟着停了下来。 “把你的东西拿走,小航他不需要!” 破碎的记忆再次带着冰冷的刀子呼啸而来,明明头顶还遮挡着黑色的大伞,郇时瑧却恍然觉得自己已经被淋透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狼狈。 亓斯骛顿了顿,一手握着郇时瑧的肩膀用力捏了捏,给予他力量。 郇时瑧僵硬着身体回过头,那记忆里的面容出现了,只是从前爱屋及乌的慈爱变成了厌弃。 是江延航的父母。 “小航就是因为和你走得太近了才沾染了你的晦气!” 拿起地上的花和册子就往郇时瑧的方向砸来,亓斯骛大步一横,长臂一伸稳稳接住。 他目光沉了下来,意外的发生和郇时瑧有什么关系?这根本是迁怒。 而且,在陵园里闹算什么?平白扰了英灵的安稳。 这一片净土是值得敬畏和守护的,千不该万不该在这里争论。 “你是谁?” “你还敢和他走那么近?你知不知道他亲近的人都被他--” “住口!” 亓斯骛先捂住了郇时瑧的眼睛不让他读唇语,又摘下了他的助听器。 郇时瑧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一股钝钝的痛从心底深处密密麻麻地钻出来。 带着疤痕的粗糙掌心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的睫毛抖着轻轻扫过亓斯骛的掌心。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亓斯骛会怎么想呢? 郇时瑧觉得浑身发冷。 虽然他早已袒露过过往,但是,也是他自己决定的,这两个月里,亓斯骛可以随时抽身离开。 他胡思乱想着,等眼前再次见到光亮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放下花走了。 不知道亓斯骛和他们说了什么。 左耳再次被轻轻戴上了助听器,“抱歉,我自作主张了。” 嘴上说着抱歉,亓斯骛神情却在告诉郇时瑧,如果再有一次,他还会这样。 郇时瑧愣愣地看着他。 “去吧,把花和小册子给他。” 这一次不会有人来砸了。 回到车上,亓斯骛还是打开了暖气,他看见郇时瑧呆坐在副驾驶上半天没动。 心底浮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侧过了身,锁扣咔哒一声轻响,郇时瑧回过神,对上亓斯骛饱含关心的双眸。 “郇时瑧。” 亓斯骛轻轻地唤着,一如他们坦白的那次,也是在车上。 “别多想,你要往前走,你忘了吗?” 郇时瑧知道,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记忆,被方才猝不及防的遇见而影响了本就沉闷的心。 第89章 像有一团沾满了水的棉花,堵塞在心口,不断涨大,涨大...... 他又开始抠自己的手掌心,抠自己的指尖,完全是无意识但是又忍不住的动作。 亓斯骛是第一次看见郇时瑧这样,最初来晋南的郇时瑧在舅舅那里已经开始学着释怀,因此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这副模样。 一把拽过郇时瑧的手,亓斯骛隐隐压抑着心头窜起的火。 不是对着郇时瑧,但是他也不知道该对着谁。 还是怪自己吧,怪他没有护好人。 亓斯骛不知道,郇时瑧曾经有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过门,手指和手掌的抓挠伤痕好了又坏,坏了又好,因着没有见过阳光,新长出来的皮肉还是新生的一样又白又嫩。 朋友和老师们再怎么担心,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除了亲人,不可能有人二十四小时关注郇时瑧,而郇时瑧那会已经没有亲人了。 彭炜也只是每天来确定郇时瑧的安全,也就没人发现他刻意藏着的手上伤疤。 他不是有不好的倾向,只是控住不住自己抓挠的举动。 好像只有这种细微的刺痛才能抑制心底蔓延的疼。 亓斯骛强行撑开他的手,与郇时瑧十指相扣。 可是这还不够。 郇时瑧被搂进了怀里。 他眨了眨眼睛,把下巴搭上了亓斯骛的肩膀,用脑袋蹭了蹭示意自己没事。 他真的没事。 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 “郇时瑧,我很心疼你。” “你听到我的心跳了吗?” “它在叫嚣着喊疼。” 郇时瑧挣了挣手,搂上了亓斯骛的脖颈,先是松松地环绕着,继尔又慢慢收缩,然后是紧紧搂着。 亓斯骛,亓斯骛,可不可以别离开...... 舅舅有蒋霂遥了。 他还什么都没有。 郇时瑧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么洒脱大方,他没有办法在相处之后,在尝到温暖之后,在感受过亓斯骛的好之后,在这种种之后又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 他才是最大的骗子。 说得道貌岸然给亓斯骛退路,可是他真的愿意给吗? 亓斯骛不知道他所想,只是同样沉默着紧紧回抱住了怀里的人。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郇时瑧永远都不要去承受这一切。可惜他没有时空转换的法术,他们都只是一介凡夫俗子,终究要为世俗所扰。 玉石要经历千锤百炼被开采和打磨才能呈现出世人追捧热爱的模样,郇时瑧坚韧温柔的性格也是在一次次意外中磨砺出来的,亓斯骛既心疼,又无能为力。 成长啊,总是连着筋肉骨血带着痛的。 第42章 微雨双燕 春日的雨说来就来,说散就散。 从早晨一直到午时都是一阵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等郇时瑧他们吃了午餐后再抬头看天,金色的曜日从厚重的云层深处挣扎着显露出身形,明媚的阳光重新向大地播撒而去。 沉闷的心情仿佛随着糟糕的天气一起被阳光驱散了,人果然还是要多晒晒太阳。 彼时他们正坐在一家装修得古香古色的酒楼包间里,于窗边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收起了雨伞迎接迟来的日光,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被雨水洗刷得铮亮光滑,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晕。 空气里还带着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风拂绿柳,春意绵绵。郇时瑧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亓斯骛安静地给他自愈的时间,谁也没再提起早上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春雨,下过了,便过了。 亓斯骛撑着下巴看着郇时瑧,在他转头看过来时,笑着问:“没下雨了,下午出去玩吧?” 这话听着不像是两个成熟稳重的成年男子的对话,倒像是放了学的孩童丢下书包就在院子里呼朋唤友地嬉闹。 不过,不管多少岁,人们都拥有追逐快乐的权利。 郇时瑧看了眼窗外的艳阳,同意了亓斯骛的安排。 结了帐走到楼下,鞋子在青石板上踏出轻轻的水花,小路的侧边还有一条小溪从一座小桥下边唱着悦耳的小曲欢快地流淌而过。 天空像是一块被水洗过了的宝石,澄明透亮,没有一丝杂质。 他们慢慢走到了停车场的位置,上了车,系好安全带,郇时瑧一如既往地没有去询问亓斯骛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去哪里都好,只要是他们。 上车之后,亓斯骛没有急着开车,而是打了个电话。 “那个没有吗?” “也行,我要两个,你帮我留着。” 郇时瑧无意窃听他的隐私,只是把脑袋偏转向了车窗外面。 等亓斯骛打完电话,他才握着手机打字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如果有事的话你先去处理吧。” “嗐,我能有什么事情?” “放心,什么事情也没有,你安心跟着我就好。” 他都这么说了,郇时瑧便也不再问了。 太阳出来之后,温度就上升了,亓斯骛上车之后脱去了外面的黑色外套,露出了里面圆领的保暖内搭。 黑色是衬托气质和身材的颜色,贴身的衣服包裹住了亓斯骛紧实有力的身体,手臂上隆起的肌肉线条和结实有力的胸膛在黑色内搭的紧紧包裹之下反倒是呈现出一种欲拒还迎的禁欲感。 郇时瑧目光往上,看到了他衣领处掩着的一条银色链子。 第90章 虽然项链的全貌被衣服遮挡住了,但是仅仅凭借那一角露出来的链条,郇时瑧也能准确认出来这是他送给亓斯骛的。 送出去的礼物有被人好好珍惜,无论是谁都会感到愉快。 郇时瑧勾了勾唇角,移开了视线。 亓斯骛还有些可惜,怎么没再多看一会儿呢? 是他魅力下降了吗? 车辆起步,窗外一排排的树木都一改先前光秃秃的景象,嫩绿的新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城市道路之间的绿化带好像也换上了应季的植物,不知名的鲜花,很是漂亮。 驱车行驶了半个小时左右,郇时瑧打量着窗外,树木变多了,车流量少了。 “到了。” 亓斯骛拎着外套下了车,等郇时瑧下来又锁上了车。 这是一座新开发出来的公园,里面很大,环境也很好。 郇时瑧跟在亓斯骛身后,看见他又打了个电话。 他们走到一个空旷的广场上,工作日的时间段,这里没什么人,只有树下的石凳处有几位鹤发老人坐着下棋。 没过一会儿,有一个男子拿着两个黑色长筒状的东西走了过来递给亓斯骛,离开前还朝着身后的郇时瑧看了一眼,没有恶意,只是带着好奇。 郇时瑧上前几步走到亓斯骛身边,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忍不住打字问道:“这是什么?” 看起来有点像装钓鱼用具的包,可是这公园里会有钓鱼的地方吗? 亓斯骛卖了个关子:“你猜猜看。” “钓鱼的鱼竿?” 亓斯骛笑了:“怎么可能!” 那郇时瑧是真的猜不到还有什么东西会用这样的包装了。 高尔夫球杆? 不像。差的有点远了。 郇时瑧摇摇头,表示想不出来。 “是风筝!” 亓斯骛得意地拆开外面的袋子露出里面的真容,是还没有拼装起来的风筝。 这个答案真的有些意外,郇时瑧怎么也没有想到亓斯骛会带他来放风筝。 心口有一处软软的,他看着蹲下来把零件一一摆出来的亓斯骛,抿了抿唇,手指交错着捻了捻。 亓斯骛絮絮叨叨地说着:“本来想买大雁的款式的,但是没有,那就换成两只燕子吧。” 公园的这处广场是允许放飞风筝的,亓斯骛在打电话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一切。 今天的日子特殊,实在不适合再带着郇时瑧到别处的什么景点去,他也是看着窗外的柳树时,灵光一现的想到了风筝。 郇时瑧也在亓斯骛对面蹲了下来,帮着一起把那些没有组装的杆子拿了出来。 他没有组装过风筝,放风筝的记忆也非常久远,远到遥不可及。 直到今日,再次被亓斯骛重现。 其实组装起来不是什么难事,把杆子按照说明书指示的方向拼接起来,把上面画着图案的风筝布扎上去,还是很快就能完成的。 亓斯骛买的两只燕子,穿着黑色衣裳,尾巴像剪刀,憨态可掬。 拿着两个风筝站起来,亓斯骛递给郇时瑧一个。 他认真地看着郇时瑧的眼睛说道:“鸿雁传书寄思念,可惜没有大雁的风筝。春天到了,我们就用应景的燕子吧。” “郇时瑧,让它飞起来,飞高一点,把你的思念告诉他们,也告诉他们,你会好好热爱生活。” 拿着风筝的手微微抖了抖,心脏处的酸涩感愈发浓烈,鼻腔处升腾而起的涩意直达眼角,郇时瑧眨了眨眼睛,眨去那点儿水雾。 隐秘的心思被戳穿,亓斯骛太了解他了。 郇时瑧看着亓斯骛,他的目光温柔又带着鼓励,他什么都知道。 “向前跑!郇时瑧!” 亓斯骛轻轻推了郇时瑧一把。 这个广场足够宽敞,春日的风也足够把风筝带上半空。 郇时瑧一手握着风筝线,一手捏着风筝高高扬起,他试探着踏出一步。 “郇时瑧,往前跑!” 是了,往前跑!他还在怕什么呢?往前跑就是了。 脚步慢慢地动起来,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前,步伐加快,风声在耳畔呼啸,雨后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比静止的时候更加浓郁。 天空是那么蓝,阳光是如此明媚,春日是如此美好。 亓斯骛也是,亓斯骛也很好。 憋闷着的情绪找到了出口,跑啊,向前跑,迎着阳光向前跑。 风筝脱了手,摇摇晃晃地努力向上飞去,郇时瑧跑得更加快了,他的发丝高高地扬起,他的眼尾带着明媚的笑。 一阵阻力之后,风筝平稳地在空中飞行起来,他慢下了脚步,轻轻扯着线。 亓斯骛的眼里只有那个肆意奔跑的人,这样的郇时瑧才是郇时瑧啊。 沉重的色彩不适合他。 明媚,才是他的本色。 亓斯骛要郇时瑧快乐,要他永远自由自在地畅游山水间,他要郇时瑧的未来再无悲苦。 轻盈的燕子在空中飞舞着,郇时瑧抬着头看去。 他依旧思念,依旧在意,但是春日已至,沉疴之处将迎来新生。 独一只的燕子身边不知何时又飞来一只燕子,一前一后,相互跟随。 亓斯骛就在郇时瑧不远处,他小心地控制着风筝避免缠线。 郇时瑧看着亓斯骛,嘴角的笑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怎么能只是心动啊?他彻底陷入亓斯骛给的温柔里了。 第91章 他很确定,这不止是喜欢。 两只燕子相伴着飞行了不知多久,远处隐隐传来欢呼。 “是彩虹啊!” “彩虹出来了!” “快快!拍彩虹!” 郇时瑧朝着不远处看去,天际处弯出一道彩色的虹桥。 也是巧了,这道彩虹巧妙地横在了他们的风筝后面,一道弯弯的彩虹桥里框住了两只相伴相飞的燕子。 郇时瑧握着手机对着空中难得一见的风景构图,轻轻拍下了值得珍藏的一幕。 等风小了,他们也收了风筝回到车上。 亓斯骛问:“开心一点了吗?” 郇时瑧侧过身子看着亓斯骛,忽而,他越过了扶手箱倾着身体一把抱住了亓斯骛。 白皙的手指捧住亓斯骛的脸,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深情。 郇时瑧,大胆一点。 他对着自己说,然后寻上了亓斯骛的唇。 唇舌舞动,发丝交缠。 再分开时,红艳的唇多了一层水润的光泽。 亓斯骛轻轻揩去,笑道:“应该是开心了吧。” 他没有料到郇时瑧的下一句话-- 手机的电子音发出:“亓斯骛,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那么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无私大度,我既敏感又胆小,踟蹰不前、犹豫不决,见过这样的我,你依旧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心脏倏地一跳,亓斯骛意识到了什么。 他兴奋又激动,勉强压制着嘴角。 “郇时瑧,世间只有一个郇时瑧。” 郇时瑧听懂了,“如果这次你不抽身的话,以后我也不会再让你离开。” 亓斯骛忍俊不禁:“这么霸道啊?” 他再次认真道:“郇时瑧,我不需要你给我留退路。在我这里,所有的路最后的指向都只会是郇时瑧。” 敏感脆弱也好,坚韧顽强也好,只要是郇时瑧就好。 春意融融,除旧迎新。 有人在爱里重生。 第43章 第六场日落 狭窄的驾驶空间里挤着两个亲昵的人,郇时瑧扯出亓斯骛脖颈上戴着的项链,用手掌心捂住了,捂热了,贴在亓斯骛的眼尾处。 从这个面对面的角度看去,男人的五官冷硬深邃,剑眉星目四个字在亓斯骛身上有了具象化的表现。阳光被他高挺的鼻梁在俊朗的脸上分割出明与暗的界线,盛满阳光的一只眸子装着满满的深情,浸在阴影处的眸子隐忍又克制。 郇时瑧的掌心抚过他一头凌厉的寸短,扎手,刺刺的,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冷厉的人,心却那么软,那么柔和。 那一点无处安放的悲伤被人好好地抚慰,那些沉疴余痛也被细心呵护着,郇时瑧再也找不出一个像亓斯骛一样的人。 指尖微微用力,刻印在项链牌子上的字迹轻轻印在了亓斯骛的眼尾,“平安喜乐”,他要亓斯骛永远平安喜乐。 微凉的指尖轻轻从眼尾扫过,郇时瑧心想,亓斯骛就是这样以一种如春雨般润物无声的姿态煽动了他的心,让他甘于沉沦。 脸颊处动来动去的手指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亓斯骛没有动也没有阻止,依旧用他深沉的目光认真而专注地注视着郇时瑧。 等那指尖停了下来,亓斯骛低下头凑上去吻他,寻着他的唇勾着一起共舞,宽大的手掌扶着他的后脑勺,柔软的发丝从指缝间钻过。 鼻尖抵着鼻尖,额角碰着额角,四目相对,是火热的情愫在无声地迸发。 两颗跳动的心愈发地贴近。 这个世界,有人来了又有人离开,来来去去,留下的人总要往前走。 郇时瑧和亓斯骛就像两块互补的拼图,拼凑在一起,填补上了彼此缺失的色彩和温度。 车内的温度在一点点攀升,车窗外的阳光却已悄然褪去。 被春雨洗涤得湛蓝的天空在时间的推移下笼罩上一层薄薄的灰雾色。 高低起伏的山脉一座连着一座,游离的云层在山顶畅快地飘荡。披着金箔的圆日退至云层后面,再显露出身影时,已然换上了淡红色的薄纱。 群山托起了太阳的最后一丝色彩,高耸的山尖切割下一缕薄纱,于是乎,天地间骤然变色。先是泅着紫晕的云,再到艳丽的晚霞,余晖照耀之下,一切如琉璃般瑰丽。 在前挡风玻璃前方,是天空铺展开的大片大片的玫瑰云,橙与紫红汇聚在一起,温暖的色彩透过玻璃也染红了郇时瑧白皙的脸。 他苍白的手指在指尖处透出了浅浅的粉,五指时张时合地攥着亓斯骛的手臂,一只麦色的大手包着白皙的小脸,拇指指腹微抵着下巴向上抬起,天鹅颈微扬着承接一次次呼吸的交错。 漂亮的琥珀眸子像一池被揉醉了的春水,波光粼粼,春光旖旎。 亓斯骛喘着气分开了相贴的唇。 红了,肿了,相视一笑。 亓斯骛用大拇指揉了揉郇时瑧的下唇,艳丽的色泽在唇畔晕染开来,黑色的眸子沉得更深了。 “真好,我也是有名分的人了。” 郇时瑧笑着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又打着字道:“见江延航的时候,我就和他介绍了你。” “是吗?怎么介绍的?” 郇时瑧降下一点车窗,从缝隙里吹来的微风轻轻抚过脸侧,透着淡粉的脸颊终于得到了降温。 他回过头看着亓斯骛,见他的脸上带着期待和欣喜,显然是猜到了却又想听着他亲自承认。 第92章 郇时瑧并不言说,放下手机,一手并拢五指伸直在脑袋侧方比划了一下,两只手的大拇指靠在一起并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上一个手语他都还没弄懂意思,这个他更加看不懂了。 郇时瑧笑而不语,指了指方向盘示意他开车。 “哼哼,我自己去查。”亓斯骛打定主意下次去机构的时候问一下手语老师,网络上问的话他没办法表述出来,只能面对面见到手语老师了才方便交流。 郇时瑧听到了亓斯骛哼哼的那两声,顿了顿,时常有种亓斯骛在对他撒娇的错觉,可是看着这张冷硬俊朗的脸,又觉得不可能。 亓斯骛还是难以压抑自己的激动,他迫不及待想向全世界炫耀。 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偷偷窥探着郇时瑧的神情,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 “我看看自己男朋友还不行吗?”亓斯骛理直气壮。 郇时瑧恍然觉得他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一样。 亓斯骛耐不住地问:“我可以和乐队他们说吗?” “可以和老陈老徐他们说吗?” “我可以和我爸妈说吗?” “我可以--” “绿灯亮了,专心开车。”郇时瑧打着字及时拦住了他一连串发问。 车子往前驶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就在亓斯骛懊恼自己是不是太激动太冲动的时候,郇时瑧轻轻打着字,“可以,都可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因为他是亓斯骛。 是那个无论何时都会在他背后托举着他,会拽住他的人。 是给了他满满安全感的人。 所以可以,亓斯骛想怎么宣布都可以,他也想让亓斯骛的开心久一点。 如果这开心是他带来的,那就更好了。 郇时瑧总是有点火的本事,只这一句话,亓斯骛就想停下车把他揉在怀里,只是亲吻不够,只是拥抱不够,他觉得怎么爱都不够。 应该把郇时瑧揉进他的骨血里。 在翻涌着的心潮下,亓斯骛蓦然想起大学时选修过的一门诗歌鉴赏课,浮躁的教室里鲜少有人听进去讲台上的教授滔滔不绝地理论分析,唯独到了一首诗的时候,教室里活跃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那堂课上讲的是泰戈尔的《飞鸟集》。 那个引起人群喧嚣与躁动的句子-- “你微微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经等待得久了。”【1】 为什么引起喧哗呢? 时至今日亓斯骛还清楚记得左右邻座的学生是这么说的,“这个句子好,记下来表白的时候用。” 亓斯骛此刻便是这样的心情,即使郇时瑧一言不发,他只是坐在他身边,单这一个认知就足以让他的心头火热。 他过去多年的等待,只是为了等到郇时瑧。 副驾驶方向的后视镜能够窥见驾驶座上亓斯骛的侧脸,他翘着的嘴角是那么的瞩目,郇时瑧想要忽视都做不到。 “斯骛,专心开车。”郇时瑧不得不打字提醒。 亓斯骛肃然:“当然,我当然有在专心开车。” 如果不是那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的话。 他们晚上在一家临湖的餐厅享用了晚餐,出来的时候又见到街边摆了夜市。 亓斯骛自然而然地买了一枝玫瑰。 散着步回到车里,亓斯骛拉着郇时瑧握着玫瑰的手,“拍一张照片发朋友圈,可以吗?” 郇时瑧笑笑,“可以,已经答应过你了。” 亓斯骛只是想再确认一次。 他欣喜地拿着手机对着紧紧握着的两只手和手中的玫瑰拍了一张,没有精心的构图,没有华丽的修饰,就那么火急火燎地发了出去。 郇时瑧静静地侧着脑袋看他捣鼓着手机,哑然失笑。 平日里稳重自持的男人在这一刻像个得了个满意的玩具的孩子。 他鲜少见到亓斯骛孩子气的一面。 四岁的年龄差带来的是阅历和人生经验上的广阔,在郇时瑧眼里,亓斯骛一直是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又胜券在握的。 可是亓斯骛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郇时瑧,不是的,他在郇时瑧这里从来都没有胜券在握,他也只是一介凡人。 他给了他降落的底气和安全感。 “哼,一群没眼力见的。” 亓斯骛闷着气把手机甩到了扶手箱里,屏幕还亮着光。 郇时瑧疑惑地看向亓斯骛,不知他怎么就气起来了。 亓斯骛:“他们居然问我在哪偷的网图!我像是那种人吗?我很认真的好吗!” 迫不及待地发朋友圈,结果被一群损友当成玩笑,亓斯骛一口老血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郇时瑧无声地笑了起来,伸长胳膊在亓斯骛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手心下的人也顺势捉着他的手放在脸侧蹭了蹭。 “跟我去酒吧吗?我要当着他们的面郑重介绍。” 现在时间还早,郇时瑧自然是随了亓斯骛的意愿。 郇时瑧也有好久没来亓斯骛的这间酒吧了,想起来初遇时闹出来的乌龙,他浅浅笑了笑。 当时的他们谁也想不到之后会有这么深的羁绊吧。 亓斯骛牵着郇时瑧的手推开了酒吧的玻璃门,里面有一些客人,乐队在小舞台上表演。 郇时瑧一眼就看到了邓祺耀那亮眼的绿色狼尾,他在后面打着架子鼓,贺伟庭在前面挎着贝斯弹唱。 第93章 被一路牵着带到了吧台旁边坐下,亓斯骛绅士地鞠躬弯腰来了一个王子礼,“亲爱的,今夜我将为你献上独一无二的特调。” 是还没有录入酒单的自创调酒。 亓斯骛洗干净手,消了毒戴上手套。 他的背后是一整面墙壁的酒,琳琅满目。 郇时瑧撑着下巴坐在高脚凳上,桌面上还点了一盏衬托氛围的香薰灯,他看着亓斯骛动作熟练地在专用调酒杯里倒入适量的酒液,液体与冰块混合之后用雪克杯摇晃。 他的衣袖往上撩起到小臂上方,紧紧包裹着双手的黑色胶质手套套在了手腕处,蜿蜒的青筋一路蔓延直至隐没在折起的衣袖里。 无论看多少次,郇时瑧都会为亓斯骛身上的力量感和不经意展现出来的性感而着迷。 没想到一个人戴着最为普通的黑色胶质手套也能戴出斯文败类的禁欲感。 郇时瑧的指尖揉了揉手里的玫瑰,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到亓斯骛身上。 高高抛起的酒瓶稳稳落在手心里,摇来晃去的杯子,明暗交错的灯光,和被蛊惑的心跳。 蓝紫色与粉色交加的酒液倒入玛格丽特杯子里,亓斯骛又捧出来一块晶莹剔透的长方体冰块,拿起锥子分成两块,对着其中一块又敲了起来。 郇时瑧不知道他是要干什么,原先的酒液不是已经加入冰块混合过了吗? 而且,调酒的冰块都是要调酒师手凿出来的吗? 亓斯骛用专用的锥子敲掉了边边角角的冰块,大致能看出一个雏形之后又换上了削冰刀,滑溜溜的冰块在他手里安安分分地躺着。 很快,郇时瑧就知道亓斯骛要做什么了。 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心。 用冰块凿出来的。 带着冰雾的心落到了带着梦幻色彩的酒杯里,亓斯骛两指夹着杯子底座的柄推了过去,“du hast mein herz erobert.” 低沉磁性的嗓音絮声吐露出一串外语,亓斯骛自以为足够矜持和低调,他怕反复述说会使人厌烦。 爱说了太多遍,他便换一种说辞,他愿意每天早晨和晚上在郇时瑧耳畔把爱意倾吐,用尽各种语言,用尽各种方式。 可郇时瑧听懂了。 他有一位不吝啬于直白说爱的舅妈,蒋霂遥熟练掌握多种语言,那些看着舅舅和蒋霂遥调情的日子,恋人的絮语早已钻入他脑海。 他的心弦一次次被亓斯骛拨动,郇时瑧站起来倾着上半身朝着吧台的方向,左手手指勾住亓斯骛的项链,右手捏起一小块被凿下来的冰块。 冰冷滑腻的触感从手腕上划过。 亓斯骛呼吸一窒,俯下身来看着郇时瑧的双眼,心跳一下一下地加快。 郇时瑧扯了扯项链让他专心。 已经分不清耳畔如雷的声响是鼓声还是心跳,酒红色的灯光打在了这隐秘的角落里,冰与火在小小的吧台处相互碰撞。 亓斯骛喉结滚动着,论撩人,还是郇时瑧更胜一筹。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自己丢盔弃甲。 淌着水的冰块在小臂上一笔一划地划着,亓斯骛努力收起纷纷扰扰的思绪凝神于手臂处的触感。 自投罗网。 是谁自投罗网? 郇时瑧松开了手。 耳边忽而响起一声口哨,邓祺耀他们下了舞台朝吧台处走来。 “瑧瑧!” 亓斯骛忍了又忍。 “瑧瑧,你好久没来啦!我好想你啊!”邓祺耀仿佛看不见亓斯骛那要刀人的目光,自顾自地挽着郇时瑧的胳膊晃了晃。 目光又落到了桌面那杯梦幻的鸡尾酒上面,挑了挑眉:“哇哦!亓哥,你这是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呀。” 亓斯骛摘下手套绕出去把邓祺耀和郇时瑧分开,一脸黑线地说:“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苏莹晓捂着嘴笑了笑,亓哥是有情况了啊。 舞台上有别的兼职的歌手在台上唱歌,他们四人就在角落找了个长桌坐下。 郇时瑧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甜甜的,又带着烈酒的火辣。 他的手边还放着一支玫瑰。 亓斯骛也不卖关子,大大方方牵着郇时瑧的手举起来,在苏莹晓激动地捂住嘴巴和邓祺耀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里郑重说道:“重新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郇时瑧。” 想象中的诧异和起哄根本没有出现,现场反应平平。 亓斯骛纳闷了:“怎么了?你们都不惊讶吗?为什么那么平静?” 郇时瑧笑着看透了一切,邓祺耀在那个夜晚曾让他和亓哥好好相处,他就猜到他们发现了端倪。 这么明显的痕迹,也就亓斯骛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哦,也不是。 还是有一位不明所以的人。 贺伟庭愣愣地看看亓斯骛又看看郇时瑧,呆呆地吐出几个字:“那,那挺好的啊。” 苏莹晓敲了敲他的脑袋:“呆子!” 邓祺耀笑着:“亓哥,你总算是把人追到啦!” “你们早就发现了?” “你的目光时时刻刻都落在瑧瑧身上,就这还想瞒着谁啊?” 苏莹晓就更不用说了,她自己就在谈恋爱,喜欢一个人时是什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了。 亓斯骛看郇时瑧的目光从来都不清白。 “瑧瑧,亓哥他臭毛病可多了,你要不要再慎重考虑一下呀?”邓祺耀开玩笑道。 第94章 亓斯骛瞪了他一眼:“我哪里有臭毛病了?” “曾经三天不回家就睡在酒吧休息室里,臭袜子还到处乱扔!” “我不是!我没有!”亓斯骛慌忙解释。 三天没回家是因为那会酒吧的经营刚刚起步,白天太累了就直接睡在休息室了。至于臭袜子,那更加是造谣了! “我真的没有,那袜子都是我洗过的干净的,只是被我翻乱了没整理。” 郇时瑧笑笑,他看到邓祺耀调皮地朝他眨眨眼睛。 亓斯骛隔着长桌揪着邓祺耀脑袋上扎起来的小揪揪:“不准乱说话败坏我的名声!” “哎呦哎呦疼咧!” “哼!臭小子!” 郇时瑧等他们闹完了,才笑着拿起手机道:“等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好啊!瑧瑧,以后亓哥要是欺负你,你尽管找我!我帮你揍他!”邓祺耀露出他那细胳膊。 亓斯骛嗤笑:“就凭你?” 苏莹晓拽着贺伟庭道:“我们也会给瑧瑧撑腰的!亓哥,你可不许欺负人啊!” 亓斯骛无奈:“这么快就倒戈了啊?到底谁是你们老大啊?” “还有,我才不会欺负他呢。” 只有郇时瑧欺负他的份。 苏莹晓和贺伟庭要去接替台上的歌手了,剩下邓祺耀还坐着。 亓斯骛去给郇时瑧切水果去了,邓祺耀坐在对面,笑着看了郇时瑧一会儿,突然道:“真好啊。” “瑧瑧,你第一次来酒吧的时候老大就注意到你了。”邓祺耀想起那天的场景,嘴角微扬。 邓祺耀和他聊了一会儿,等亓斯骛带着水果拼盘回来,他们吃完水果,酒杯里的冰块心也融化了,亓斯骛才起身叫了代驾和郇时瑧一起离开。 亓斯骛没有喝酒,但是见郇时瑧面上带着倦色,他还是喊了代驾,然后和郇时瑧一起坐在了后排。 轻轻地把郇时瑧的脑袋扶着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亓斯骛揽着他的腰,“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到了我喊你。” 这一天很充实,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疲倦在夜色下席卷而来,郇时瑧顺从地倚靠着亓斯骛。 耳边的发丝被人轻轻撩起。 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冰块划过的触感。 一个隐晦地告白:“你捕获了我的心。” 一个挑逗般地写下:“自投罗网。” 这场爱情里没有输赢,他们都甘愿沉沦。 第44章 追逐星光 “什么?” 一个破了音的尾调划破早晨的平静。 陈宇虽然总是离不了咖啡,但是在作息上还是保守的养生派人士,昨夜里郇时瑧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老陈早就睡下了,自然也错过了亓斯骛分享的喜讯。 结果早上就被平地一声雷给震得三魂七魄都飞了出去。 他抖着手放下咖啡杯,颤颤巍巍地指着亓斯骛:“你!你!你!” 亓斯骛搂住郇时瑧的腰,当着他的面和郇时瑧贴贴,“老陈,淡定一点。” 陈宇不可置信:“你是不是强迫小郇了?我告诉你,我们可不能干这事啊,现在是法治社会!!” “你要是......”老陈小心翼翼看一眼郇时瑧,又瞪着亓斯骛,“你要是敢搞强迫,我第一个大义灭亲!”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郇时瑧愣怔一下,继而笑了起来,心底才升起的那一丝忐忑也悄然消失了。 亓斯骛翻了个白眼,“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那不然呢?” 陈宇大步走过去把郇时瑧拽到他身后,像护犊子一样把他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亓斯骛:“我就说为什么小郇一来民宿你也跟着搬来了,还把民宿订单通道关闭了,原来是打着这心思!” “你卑鄙!你无耻!” 亓斯骛反驳:“你无理取闹!” 郇时瑧心下讶异,难怪民宿这么久都只有他一个客人,原来是亓斯骛把订单通道关闭了。 他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看向亓斯骛的目光又柔了柔。 “小郇,别怕,你说,是不是他欺负你威胁你了?” 亓斯骛简直是想不到陈宇这脑子还能这么转弯。 郇时瑧忍着笑拿起手机,打了字:“陈哥,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不过亓哥他没有欺负我,我们是顺其自然在一起的。” “真的?”老陈将信将疑。 亓斯骛额角青筋直跳:“你什么意思?合着我在你心里还是那强取豪夺的形象啊?” “人小郇这么乖,突然就被你拐跑了,我一个长辈,那不得多问几句。” 亓斯骛牵着郇时瑧的手把他拉过来十指相扣,当着陈宇的面晃了晃手,“喏,那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们是认真的恋爱关系。” “都让你少看点奇奇怪怪的东西,看多了对脑子不好,你本来就笨,现在更笨了。”亓斯骛嫌弃道。 陈宇怒目圆睁:“你再说一遍!亓斯骛!谁笨啊?” “谁质疑我就是谁笨。” 郇时瑧看着他们斗嘴,在一旁眉眼弯弯地轻笑着,他预想过的场面都没有发生,亓斯骛从一开始就给他撑起了一片安全广阔的天地。 “好啦,少在这和我叽叽歪歪的,收拾收拾,中午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庆祝庆祝。” 午餐约上了酒吧那群朋友,自夜间烧烤之后,大家也有段日子没有聚在一起闹一闹了。 第95章 以茶代酒,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倒是少有的惬意和欢愉。 晋南这座城市好像有着神奇的魔力,它以一种慵懒散漫的姿态抚慰着来客千疮百孔的心,大大小小的意难平到了这里,借着山水一游,也便风吹云烟散了。 ··· 翌日。 陈宇醒来的时候就瞧见郇时瑧和亓斯骛大包小包地往车子后备箱里塞,他目瞪口呆:“不是......你们这是搬家啊?” 亓斯骛在整理后备箱空间,没听清楚老陈说了什么,郇时瑧放下一个背包后拿着手机打字,“我们准备去徒步,今晚就不回民宿了。” “徒步?” “嗯,斯骛查了天文气象信息,这段时节有银河拱桥,我们准备绕着雪山脚下转一圈然后在露营点搭个帐篷看看能不能蹲到。” 老陈琢磨出味道来了,一脸牙酸地看着新出炉的小情侣,心累地挥挥手:“去吧去吧,不必惦记我。” 亓斯骛正好从后备箱里探出头来,听到了这一句,“放心,他要惦记也是惦记我,不会惦记外人。” 心口又被扎了一刀,老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屋里,根本不想再搭理亓斯骛。 “我们走了啊!” 这趟行程很特别,郇时瑧昨天和亓斯骛都去医院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和身体评估,之后他们又去专卖店里购置了一批装备。 亓斯骛打着方向盘,“我问了对这方面有了解的朋友,他们说这个季节大型的流星雨有点难见到,但是玫瑰星云、巴纳德环和银河拱桥是值得一看的。” “我看了他们发的图片,特别漂亮。” 郇时瑧对这方面没有深入了解过,但是在亓斯骛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也表露出了十足的兴趣。 雪山脚下的徒步,夜晚银河下的露营,光是想想都觉得美好。 他们也并非是即兴莽撞地出行,徒步的路线是文旅为游客专门规划出来的安全路线,是一条结合当地环境和地势保护性地开发出来的路线,既能体验到徒步的乐趣,也能安全地亲近自然欣赏风景。 这条路线亓斯骛以前和当地的导游一起走过几次,不同时节的风景都不一样,他也想带着郇时瑧看一看。 随手打开了车载音响,亓斯骛悄然把歌单里轻缓的音乐换成了轻快的小甜歌-- “ain't an hour that rolls by, i love you 24\7,365”【1】 “give you my name, if you wanted to”【2】 “key to my heart if you want it too”【3】 “......” 亓斯骛跟着轻声哼唱着,郇时瑧笑了笑,偏着脑袋看向窗外。 他把手搭在车窗边眺望着外面的风景,车辆从平坦开阔的柏油马路到两面临山的国道再到狭窄的跨江大桥,外面的风景不断变化着,从高楼大厦到白墙黑瓦,再到两岸夹壁高山尽显锋利之资。 车辆小心翼翼地从跨江大桥上面穿过,底下是汹涌澎湃的江涛。湍急的水流使得江水在一次次拍打中搅带着泥沙和岩石混成了一池泥土的颜色,两侧岩壁的棱角在急促的水流拍打中愈发分明。 从高到低飞流直下的江水拍击在两岸岩石涯壁上迸溅出激烈的水花,岩缝中横斜而生的歪脖子树在一次次冲击中愈发□□。 郇时瑧降下了一点车窗,外面哗哗的水流声瞬间推搡着挤簇着钻入车厢内,不似溪水潺潺,不似海浪涛涛,是独属于大江大河的澎湃激扬。 看似很长的跨江大桥也不过十几分钟便轻易行驶而过,阵阵江涛声被甩在了身后,目之所及又是大片的原野与连绵的群山。 郇时瑧还在田野间瞧见了十分少见的白色牦牛。 据说在少数民族当中有的会把白色的牦牛当成圣洁的象征,那一身长长的白毛垂至地面,像把飘荡的云朵披在了身上,弯弯的牛角上还顶着一些银饰和带着民族特色的编织饰品,由此可见这待遇是比普通牦牛高上一截的。 在山间公路上行驶了一段路程,晋南山多,路边多是提醒车辆小心慢行注意落石的,他们一路走来,公路的护栏边多有滚落的碎石和倒下的树枝,这段路也较为考验驾驶人的车技和心理素质。 不过在郇时瑧看来,似乎没有什么能难倒亓斯骛的。 从早上一直开到中午他们才踩着饭点的时间到了目的地,是一个坐落在雪山脚下的小村落。 村落四面环山,这边海拔高温度低,与民宿那儿气温差异大,四面的高山还覆盖着一层白雪,裸露的山脊处也未见新生的嫩绿。 村落保持着原生态的生活习惯,房子多是就地取材用木头搭建的,村间有几条水泥小路,听亓斯骛介绍,也是几年前修的,但是还是在村中保留下来了村民惯常走的泥土和干草铺的小路。 车只能停在村外酒店的停车场,他们准备先到村子里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再出发。 徒步的路线半天就可以抵达露营点,时间有的是,他们不急着赶这几分钟。 郇时瑧颇为感兴趣地打量着这隐没在山与山之间的小村落,依山和地势而建立,房屋由高到低地往上排布,密密麻麻地堆出一个避世的桃花源。 一步入村子里,很淳朴的气息扑鼻而来,草料和家畜的味道。村子小路边到处都是散养的牦牛、马匹和骡子,许是这边气温低,家畜们也不太爱动弹,只呆呆地站在路边像雕塑一样。 第96章 有的小路上还凝结着一层冰,郇时瑧就被亓斯骛牵着手慢慢地带着走过。 这里大多数房子都只有一两层高,屋顶或者院子门前有的会挂着彩色的经幡,风吹起经幡的每一次起落,上面的经文都是对世间生灵的美好祈愿。 他们走到一间木屋前停下来,亓斯骛引着郇时瑧进去:“这家评价都说味道还不错。” 屋里暖融融的,雕梁画栋,厨房与大厅用一道花纹繁复又精美的布帘子隔开,餐厅的老板一过来就给他们戴上了白色的哈达。 郇时瑧学着亓斯骛的动作向老板示意,看着他黝黑淳朴的脸还带着明显的高原红,脸上挂着和善的笑与亓斯骛介绍菜品。 这边路遥地偏,餐馆的菜大多是牧民自己养的牛羊和种植的菜,亓斯骛点了招牌的青稞饼、牦牛奶酪、两份米线和红烧牛肉。 一杯热乎乎的酥油茶下肚,五脏六腑都暖了个遍,亓斯骛打量着郇时瑧的神情,问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郇时瑧摇摇头,他虽然不如亓斯骛那般高大健硕,却也是经常锻炼的。 热腾腾的菜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亓斯骛尝了一口,评价道:“这一看就是经常在外边健身的牛。” 郇时瑧哑然失笑。 他们的位置靠窗,可以轻易看到屋外悠闲散步的老者和慢慢踱步的牛羊。 时间到了这处远离尘嚣的小村子里,似乎都慢了下来。 第45章 玫瑰星云 午后小憩了片刻,郇时瑧和亓斯骛便一人一个登山包和登山杖,穿戴严实后就出发了。 最开始还是水泥铺的小路,路旁是一块块的农田和散养的牦牛,路上还遇到有村民用骡子或马匹拉着砍好的柴火往家里走。 海子作品里描绘的场景骤然浮现在眼前--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1】 或许初读不识其中意,历经种种,再到晋南,郇时瑧想,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水泥小路从村落蜿蜒着往山间盘旋,层层叠叠的树影和明暗交错的光晕挡住了游人窥探的视线,唯有深入其中方可一探究竟。 在海拔高的地方徒步与在海拔低的地方徒步完全是两个概念,每踏出一步都能感受到呼吸的沉重。 水泥路到了尽头,便也是进入了山林里,四周一片幽静,轻声的呼吸似乎都会惊扰林中的生灵,脚步不由自主放慢了,目光忙碌地不知往哪个方向看去,处处是景,景是处处。 寒意开始从头笼罩到脚,盎然的春意被一层层一叠叠的树枝格挡在了身后,此处,又是另一丛光景。 高耸入云的树木张开宽阔的臂膀迎接好奇的旅人,森绿色的苔藓爬在嶙峋的岩石上、树干上,连挂在一旁提醒游人小心头顶树枝的警示牌上也隐隐可见苔藓的足迹。 林中每走一段路都能瞧见指路牌和警示牌,除了汉语,下面还会跟着一行复杂的藏文。 越往深处走去,树木变得多了起来,都是些适应了高寒气候的植物,即使在低温下依旧保持着充满生机的绿意。与外面枝叶分明的树木不一样的是,此间的草木像是蒙了一层绿绒,毛绒绒,很是可爱。 头顶上遮盖着一根根交错纵横的树枝,枝干间随处可见附生的淡绿色丝状物,民间多称为“树胡子”。 在阴寒潮湿、树木密集的地方,也是“树胡子”最为聚集的地方,它们像蜘蛛网一样轻易地盘挂在树木枝干上,灼目的曜日挤进来的光线从它们当中穿透而过,自然而然地形成丁达尔效应。 山林间的路足够宽敞,亓斯骛小心翼翼地护在郇时瑧身畔,见他目不转睛地环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便知他喜欢这里。 看他盯着左上方枝干上挂着的大片“树胡子”打量,便道:“这是松萝,也叫树衣,是菌类和藻类的混合体,也是滇金丝猴最喜欢吃的小零食。”【2】 郇时瑧被他说得轻笑了一下,他的手机用防水套子挂在了脖子上,也幸亏厚重的手套上还留有触屏的设计,他按着屏幕问道:“那人可以吃吗?” “你想和金丝猴抢零食?” 亓斯骛略微思索,“也不是不行,这东西确实可以吃,晾干之后凉拌或者掺点辣椒油,味道还是不错的,改日我找个馆子带你去尝一尝。” 郇时瑧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乐了,伸出手拍了拍亓斯骛的胳膊。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宽阔的小路慢慢变得狭窄了起来,脚下也成了千万人踏出来的泥土小径,周围渐渐能瞧见鸟雀与松鼠的身影,一个个胖乎乎的,又小巧可爱,它们是山林的精灵,轻盈地跳跃在一个个枝干间。 头顶传来簌簌的响动,一道黑影“呼啦”一下子窜过去。 郇时瑧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上方的一根粗壮树枝上吊着一只圆滚滚的松鼠,棕褐色的皮毛,短小又蓬松的大尾巴勾着树枝,黑溜溜像宝石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们,憨态可掬。 见郇时瑧瞧着它,它也不怕人,利落地翻身又窜到了树干高处,不知从哪个洞里掏出来一枚果实,短小的爪子紧紧抱着往嘴巴里塞,两个腮帮子鼓起来有拳头那么大。 亓斯骛从背包里掏出相机,套上镜头轻轻对焦,把这可爱的一幕记录到取景框中。 第97章 没有过多地惊扰林间的生物,他们轻声继续行程。 越往里走,空气里寒意越盛。 郇时瑧还担心亓斯骛会不会再次高反,频频回头去看他的神情。 亓斯骛有些哭笑不得,“注意脚下,现在就别看我了,等回去之后我让你看个够。” 郇时瑧瞪他一眼,这人真是什么时候都能拿他调笑。 “好啦好啦,我的错。”亓斯骛上前一步,把郇时瑧的帽子往下扯了扯,严严实实挡住了那白嫩嫩的耳垂才满意地放开手。 “我没事的,我提前吃了药了,上次那只是小概率情况,我身体素质很好的。” 打消了郇时瑧的忧虑,他们继续往前走去。 山林间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都美不胜收,恍若人间仙境。 这样的景色,倒是让郇时瑧想起了印象派大师莫奈。莫奈的画作对于光与影的处理极具特色,他的作品里基本上没有割裂画面的光影分割和平涂式轮廓线,画面处理十分柔和,其代表作《日出·印象》更是笔调温柔,色泽细腻,让人沉醉不已。 想到这,郇时瑧倒有些遗憾起自己学艺不精了,他没有走专业路线,自惭于手里的画笔绘制不出此间天地的半分色彩。 也唯有尽力用双眼装下这满目美好,用双脚丈量这天地广阔,才不愧于来此一遭。 余光里那覆盖着白雪的山脊愈发近了,身旁和头顶的树木上也逐渐多了一层冰晶,耳畔还响彻着水流的潺潺声,往前行进几步,便见到一条从山石间淌下来的清澈溪流。 约莫是雪山上的冰雪融水一路淌了下来,水流清澈见底,从布满苔藓的嶙峋石块间湍湍而下,其中还夹杂着细碎的冰块。 亓斯骛小声道:“郇时瑧,你看!” 他回头看去,亓斯骛戴着手套的手中握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冰晶,形状倒是漂亮,像一朵盛开的冰花。 这冰晶让郇时瑧想起了那晚亓斯骛给他凿出来的冰块心脏,大自然同样是一位能工巧匠,于山林间藏匿着许多小小的惊喜与奇迹。 他走到亓斯骛身边,隔着手套摸了摸,亓斯骛按着他的肩膀道,“别动,给你拍个照。” 快门按下,还没反应过来的茫然双眼带着纯真和澄澈,手心里捧着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影。 不需要特意的构图和凹造型,大自然是最好的布景,郇时瑧是最好的模特。 亓斯骛心满意足地放下相机,“好啦,我们走吧。” 头顶的光线逐渐偏移,陡峭的山坡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不至于在泥泞湿滑的小路上摔倒。 他们一路走来,看到许多树木枝头挂着彩色的经幡,一些平整的大石头上还会一个接一个地堆叠一些小石头,是少数民族堆砌的玛尼堆。 越靠近雪山的地方,玛尼堆和经幡便越来越多,郇时瑧发现这些彩色的经幡似乎也有一些学问藏在其中,繁多的彩色经幡在色彩排列上也有一定的规律,无论以哪里为起点开始挂经幡,最上面的颜色一定是蓝色。 除了高高悬挂在头顶树枝上的经幡,郇时瑧他们途经一个平地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座塔。 是用一串串经幡固定起来形成塔的模样,他们需要从飘荡的经幡下面穿过,头顶和四周是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祈福经幡,他们穿梭而过,似乎也在经幡下承接了一次次美好地祝愿。 郇时瑧忍不住停下来抬头看去,彩色的经幡在头顶飘扬,听着呼呼的风声,看着碰撞的色彩,莫名的,他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感觉。 好像在这鼓动的经幡下进行了一次灵魂的洗礼,只见着它们舞动的影子,心下各种繁杂的念头都不由自主抛弃到了脑后。 停顿片刻,又继续往前走去,白雪离得更近了,高大圣洁的雪山就在眼前。 直到他们真正站到了雪山下,迎面而来的威严肃穆冲击着郇时瑧的心灵与头脑,他想,这是不可征服的自然,是予万千生灵生命的自然,是不可亵渎的自然。 只消抬头看着高大的雪山一眼,人的渺小与微不足道便立竿见影。 上一次见雪山,还是彭炜带着郇时瑧去追寻日照金山的时候。 那会儿他们只是站在远处的观景台上以平视的角度用相机捕捉神山的一缕晨光,虽也感震撼,但与近距离亲眼所见,与仰着头用目光丈量相比,还是此刻的震撼更加深入脑海。 它就静默地站在你面前,无声地俯瞰着世间生灵。 巍峨,圣洁,高不可攀。 又走了段路,走到两座山峰连接的平地处,中央有个澄澈如明镜般的湖泊,湖面倒映出两座山峰的影子,在中间交叠出深v的形状。 湖的对面有一间小屋子,黄色的砖瓦,屋前竖着经幡。 这块平地是允许露营的点,湖对面就有几个小帐篷已经搭好了,亓斯骛和郇时瑧也连忙趁着天色未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把背包里的装备拿出来搭上帐篷。 他们带的是一顶高配豪华版露营帐篷。 帐篷打开搭好之后就像一间小房子一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不需要额外搭建天幕,帐篷上面的遮挡有延伸出来的部分,与里面的睡眠区有一道拉链帘子隔开,外面延伸的部分像是简易版的小院子。 睡眠区可以放下两个充气床垫,在上面摆好睡袋,中间还能留出一大截宽敞的空间。虽是露营,亓斯骛也不想让郇时瑧在外面过于受苦,当初花大价钱买这帐篷,也是为了住着宽敞舒服些。 第98章 帐篷内里的顶上有“窗户”,拉下拉链把遮光布取下来,露出一个透明的防水层,这样的设计也是为了让买家在帐篷里躺着也能观看到头顶的星空,可谓是十分的贴心了。 郇时瑧在帐篷里面整理,亓斯骛就在外面用地钉把帐篷固定好,两个人分工明确。 他虽是第一次露营,胜在做事利落干练,整理起来井井有条,亓斯骛偶然抬头往里面看去,恍然觉得俩人像是同居了许久的默契夫夫。 等一切都处理好了之后,恰好赶上了太阳缓慢地从山头隐没下去。 他们并肩站在帐篷前面仰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雪山。 皑皑白雪之上顶着的那轮金日一点一点地移动着方位,橘红色的火烧云大片大片地游荡在雪山之上,惹得圣洁的雪山蒙上一层羞怯的红晕。 澄澈透亮的湖面也染上瑰丽的色彩,偶有几只鸟雀误入其中,晃起涟漪阵阵。 郇时瑧目不转睛地抬着头看着,头顶的苍穹好像就在咫尺之间,周遭像一方梦幻的棱镜世界,折叠出多彩绚丽的光景。 待霞光退散,亓斯骛已经打开了便携自热米饭。 “今晚只能将就一下了。” 郇时瑧坐到了小马扎上面,从亓斯骛手里接过了自热米饭,摇了摇头。他并非娇生惯养的人,何况这哪里算是将就,有的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目光不禁落到了亓斯骛脸上,不知是方才固定帐篷时溅到的还是在山林里蹭上的,那下颌线优越的侧脸上多了些已经干硬的泥点子。 他随手抽了一张湿纸巾,往前伸了伸胳膊把湿巾递过去。 亓斯骛不明所以:“怎么了?” 郇时瑧指着他的脸示意他脸上脏了。 “你要帮我擦吗?”亓斯骛期待地问。 郇时瑧顿了顿,沉默地瞥他一眼,没点头也没拒绝,湿巾就那么捏在手中。 亓斯骛用脚勾了勾坐着的小马扎,主动往前挪了挪,把脑袋往郇时瑧的方向探去,“好吧,是我想请你帮我擦一擦,可以吗?” 短刺的寸头往面前一搁,看着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郇时瑧捏着湿巾轻轻抚上亓斯骛的侧脸。 “宝贝真好!”亓斯骛得了便宜就卖乖,笑着偏了偏头在郇时瑧手心里蹭了蹭。 隔着手套,他也心满意足。 这副模样,倒是让郇时瑧幻视一只在泥地里打滚之后跑回家摇着脑袋甩泥点子的小狗。 勾着唇笑了笑,郇时瑧把脏了的湿巾揉成一团丢进了随身带着的垃圾袋里。 许是一路走来消耗了太多能量,等自热米饭的盖子一打开,俩人都久违地感受到了饥饿。 耳畔是雪山融水潺潺奏响的乐章,四面是高大巍峨的圣洁雪山,非同一般的景,非同一般的际遇,给了郇时瑧非同一般的体验。 用餐后又沿着湖边散了会儿步。在幽暗的环境下,人的双眼逐渐会适应暗淡的空间,加上海拔相对平原高一些,他们站在原地不需要任何器具的辅助就能看见满天的星辰。 晋南的光污染少,星星成群结伴地点缀在深色的夜幕之上,一闪一闪的,灵动又俏皮。 他们要凌晨三点起来看银河拱桥,夜里山风又冷,便也没在外面过多停留。 简单洗漱之后,郇时瑧先钻进了自己的睡袋里。 这种体验十分新鲜,躺着的是充气的床垫,一坐上去还一弹一弹的,睡袋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帐篷顶留出来的透明天窗还能看见漫天的星辰。 亓斯骛把外面的帘子用拉链拉起来了,在角落里留了一盏小电筒,在熄灭帐篷里的大灯之前,他看了一眼裹成蚕宝宝的郇时瑧,目光柔了柔,轻声笑了笑。 “冷不冷?要不要再加层毯子?” 郇时瑧从睡袋里伸出一只手来摇摆了几下。 实在是太可爱了。 “晚安。” 亓斯骛熄灭了灯,借着小电筒的光走到自己的床边躺了下来。 一方小空间里头一回有了两道不一样的呼吸。 郇时瑧平躺着看了会儿头顶的星星,本以为可能会难以入睡,但是在一天的奔波和消耗中,几乎是亓斯骛一熄灯,头顶的星星就在眼中逐渐模糊了,眼皮渐渐沉重,不过片刻就沉沉睡了过去。 充气床垫方便是方便了,就是有一点不好,人躺在上面一动弹的话就会噗嗤噗嗤的响。亓斯骛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听着耳畔的呼吸绵长平稳之后,才轻轻地把自己翻转了过去侧对着郇时瑧的方向。 借着星光悄悄在夜色里描摹郇时瑧的轮廓。 亓斯骛满心满眼里都是欢喜。 万籁俱寂,星辰在头顶闪烁。 他们枕着山河入睡,披着星月为被,连梦里都是梦幻的色彩。 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让亓斯骛立刻弹坐了起来,他定了凌晨两点半的闹钟。 动作迅速地按停了手机,亓斯骛先看了一眼郇时瑧的方向,没有动静,应该是累了。 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亓斯骛先查了一下天文信息,再次确认会有银河拱桥出现,这才简单地擦洗了一把脸然后穿戴整齐地去把郇时瑧喊了起来。 郇时瑧没有起床气,就是刚刚醒来的那几秒会有点懵。 帐篷里的灯打开了,亓斯骛回头就看到郇时瑧裹着睡袋坐起来,一头银灰色的发被蹭得有些凌乱,那张清冷的脸上罕见的带上了些云里雾里的茫然。 第99章 呆呆地坐在那,一小团的,亓斯骛的心都要软塌了。 “宝宝,起来啦。一会儿银河拱桥就出来了,我们看了这个再回去补觉好不好?” 他的语气都忍不住轻了又轻,走过去把厚实的外套和帽子手套放在了郇时瑧手边,看着他头顶翘起来的一缕发,亓斯骛还是没忍住揉了一把。 也是这一揉,把郇时瑧的魂唤了回来。 他醒了醒神。 亓斯骛才发现他没带助听器,不由遗憾,方才那声“宝宝”看来是没听清了。 郇时瑧在里面穿衣服洗漱,亓斯骛就到外面去架相机了。 这次亓斯骛带了个改制相机,可以把银河周边的玫瑰星云拍得更加漂亮和清楚。 普通的相机可以把人像和自然风景高清记录下来,但是在面对星空拍摄的时候,普通相机中含有的红外线滤镜会把星空银河本来的色彩遮挡住,导致拍出来的效果不尽如人意。 改制相机是拆除过滤的那层,再另外装上bcf滤镜,亓斯骛其实也不太懂这些,还是找了朋友帮忙改装的。 凌晨三点,郇时瑧和亓斯骛并肩站在相机前面。 星辰无声地移转着,残月在流动的云气中起起伏伏。 过了十几分钟,头顶夜幕慢慢开始流动起来,先是东方的位置愈发的亮,接着是天幕中好像被无形的划过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痕迹,巨大的天幕被这无形的界限分割成两块。 人的肉眼或许看不清楚星云绚烂的色彩,但是天幕上明显的变化还是可以清晰看见。 呼吸都放轻了,郇时瑧紧紧地注视着天幕,看着东方的雪山之巅上慢慢升起一团星光,星光带着无形的尘埃与云气在天幕中劈开一道流动的痕迹,一道半弧形横跨了两个山头。 “来看!” 亓斯骛招呼着郇时瑧低头看相机里的画面。 他们挤在一个小小的相机面前,亓斯骛运转着镜头从左到右,镜头里提取到了银河的色彩,肉眼可见的景象已十分震撼,镜头前更是一番奇景。 一道长长的半弧形,确实像横跨在空中的拱桥。 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是不是也是踏着这样绚烂的银河拱桥呢? 郇时瑧第一次看见了星空的颜色,不是肉眼所见的一片深蓝、银白与漆黑。 银河拱桥整体是由无数星辰组成,大的半弧形是淡淡的银白色,从两座雪山之巅上横跨出来的银河两端则是橘黄色和粉紫色的。 在拱桥下方一点,有一团玫瑰色的星云,呈现出半圆环状,像是倒过来的弯月,在弯钩里还载着几颗明亮至极的淡蓝色、紫红色或是粉色的星宿。 那就是巴纳德环啊。 真漂亮...... 郇时瑧目不转睛地看着取景框里难得一见的景象,不似人间,像是已在宇宙遨游了一遭。 它们是夜幕赐予人间最美好珍贵的礼物,以绚烂梦幻的色彩开启一个美好的清晨。 时间每分每秒都在转动,自然每时每刻都有奇迹降临。 这世间很少有人活得明白。忙忙碌碌,急促短暂的一生,人的□□和灵魂到底在追寻什么?【3】 郇时瑧瞧见前方的湖泊里倒映出雪山与满天星辰的图景,他与亓斯骛的身影也位于移动的星云之下。 居于天幕的画布之下,他隐隐触摸到了这一生所谓何求。 看到漫山遍野飘扬的彩色经幡,看到圣洁巍峨的雪山,看到横跨天际的星辰拱桥,是心弦一次又一次的触动,是心底一番又一番的震撼。 人活着,不就为了这几个瞬间么? 无数个曼妙震撼的瞬间撑起了这短暂的人生旅途。 幸哉,这无数个瞬间里,他非踽踽独行。 残月伴星辰,亓斯骛垂眸看着郇时瑧,恰巧也撞入了郇时瑧澄澈的眸子里。 心念一动,他搂住郇时瑧的腰,低头印上一吻。 心跳如时轻时重的鼓点,雪山与银河之下,他们紧紧相拥。 第46章 预备返航 补觉的想法并没有得到实现。 郇时瑧和亓斯骛在雪山脚下看完了一场日出,收拾好东西背着包回到酒店时,贺伟庭的电话打破了早上的平静。 彼时他们刚放下登山包,亓斯骛拿着相机到郇时瑧房间里给他欣赏照片。 “我们一起换个头像好不好?” 郇时瑧闻言,偏头看向亓斯骛手里的相机,屏幕中赫然是他与亓斯骛在银河下拥吻的身影,他双颊一热,目光被烫到似的收了回来,手指攥着手机。 “好不好?这照得多好看啊!有人有景。”亓斯骛努力说服郇时瑧。 小心思自然是有的,还非常显而易见。 “郇时瑧,宝贝,宝宝~” 亓斯骛又使出了他的神通,各个亲昵的称呼唤了个遍,直把郇时瑧喊得头昏目眩心跳加速,只觉得面前坐着的不是亓斯骛,而是一只勾人的狐狸。 他怎么能不答应呢?自然是答应了。 亓斯骛一刻也等不了,直接把相机连接了无线网络导入单张图片到手机,然后微信转发给了郇时瑧。 高清图片经过网络传输还是会有一定的像素压制,不过这也不影响整体的观感。 很快,微信列表里俩人换上了相同背景的图片。他们一人截取了一半,拼起来的图片是亓斯骛低头和郇时瑧抬头的全景,任谁看了都明白这是什么个意思。 第100章 乐呵呵地对着手机列表看了半天,亓斯骛都想主动给列表群发条消息,让所有人都欣赏欣赏他新换的头像。 不过,还没等他实施,手机便嗡嗡嗡地震动起来。 “贺伟庭?” “这么早找我干什么?” 郇时瑧瞥去一眼,见他好像不打算接,便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 来之前亓斯骛都交代好了各种事情,酒吧那也不止他一个负责人,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要紧的事值得一大早上打电话的。 “小贺,什么事啊?”亓斯骛刚接起电话时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笑意。 郇时瑧低头和彭炜发消息,忽然听到身侧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他愕然抬头看去,亓斯骛向来沉稳,怎么会如此一惊一乍。 “你们守着他,不准让他乱跑!” “我们现在赶回去,不许他跑出去,等我回来解决!” 亓斯骛的脸色极差,一天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他快速挂了电话,深呼吸了一下,才沉声道:“出了点事情,我们得马上赶回去。” 郇时瑧没有多问,立刻站起来跟着一起收拾东西,亓斯骛先下去办理了退房手续。 不过十几分钟,他们又坐上了车往回赶。 郇时瑧偏头看着亓斯骛,锋利的眉毛紧紧蹙在了一起,他抿了抿唇,打着字劝道:“你先不要急,开车安全为上,事情都会有办法解决的。” “嗯。” 亓斯骛叹了口气,脸色很不好看。 “我知道,我会小心开车。” “是邓祺耀的事情。” 郇时瑧抓着安全带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打字询问:“他.......怎么了?” 几次的接触下来,邓祺耀是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人。乐天开朗,看上去洒脱肆意,比他大一岁,散发着浓郁的少年气息,却又偶尔会浮现出沉郁的色彩。 他一直都很好奇,但是也很有分寸的没有过问。 只是到了现在,好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亓斯骛:“他......” 顿了顿,斟酌着如何开口。 郇时瑧打字道:“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邓祺耀怎么样了。他还好不好?” 每一次伤疤的揭开都是又一重伤害,郇时瑧理解,他只需要知道邓祺耀的情况。 “不是不能告诉你,小邓很喜欢你,他自己都在你面前透露过一些。” 亓斯骛说着,“他有一个谈了几年的对象,对方家庭背景很好,东窗事发后家里棒打鸳鸯,结果出了意外,小邓对象就一直在医院躺着。” 其实过程远比这三言两语更加漫长和惨烈。 没听到后面,郇时瑧的心已然揪了起来。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那现在是......” “对方家里要放弃这个在他们眼里走上歪路的孩子,他们不愿意继续支付高额的专家诊疗费用。” “小邓当初跟着我们一起来晋南就是对方要求的,那会儿医院说醒来的概率很大,对方家里就给出条件逼小邓不能再出现在京江。” “但是现在,他们小儿子长大了开始接班了,一个被视为污点的孩子,和一个大有前途的孩子,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郇时瑧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这世上,居然还有把亲生孩子视为污点的亲人吗? 他光是听着亓斯骛这简短的概括就已经气愤不已,无法想象邓祺耀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心底是如何的悲凉与无奈。 难怪......难怪。 难怪他一遍一遍地说,“真好。” 郇时瑧忽然想起来在酒吧见到邓祺耀时,他的手指总是无意识在桌面敲击,不是无规律的,是一组又一组的敲击,像肌肉的长时间记忆。 郇时瑧看过那部电影。 不可言说的爱不能见于天日,主角以手指敲击桌面发出“tap......tap......tap”来替代一声声的“我爱你”。 原来是这样。 他浑身冰冷,不知该说些什么,邓祺耀啊,那么好的孩子,凭什么要遭遇这样? 亓斯骛知他心软又感性,反过来安慰他:“你也别担心,小贺他们看着,暂时不会出什么差错。” 暂时,这个词听着就勉强。 可是着急和担心也毫无办法,其实他们也只是外人。 车辆压着安全速度一路行驶着往回赶,总算是在中午之前赶到了酒吧。 酒吧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卷帘门也拉了下来。 亓斯骛打了个电话,贺伟庭匆匆忙忙拉起卷帘门把他们带了进去,然后又关上了门。 “他人呢?情绪怎么样?” “在休息室,早上那边打来的电话,邓祺耀当时就想买机票过去,莹晓拦下来了。” 郇时瑧攥了攥拳,轻轻扯了一下亓斯骛的衣角。 “怎么了?” 郇时瑧打着字:“我可以一起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说不定还得你帮着劝。” 三人脚步匆匆进了休息室,邓祺耀背对着他们躬着腰坐在椅子上,苏莹晓手里拿着一大包抽纸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轻声劝慰着,看到他们过来了就像看到救星一样。 “亓哥。” “嗯,辛苦了,你和小贺先出去吧。” “好。” 亓斯骛和贺伟庭又轻声交代了几句话,郇时瑧轻轻走到邓祺耀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 第101章 “瑧瑧......” 往日里欢快跳跃的语调猝然带上了难言的色彩,郇时瑧鼻尖一酸,在心底叹了口气。 邓祺耀把脑袋靠在了郇时瑧的腰侧,垂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泪珠挂在眼角欲掉不掉,“亓哥,我想让瑧瑧陪我。” 郇时瑧身上有一种天热的纯粹感和坚韧柔和的力量,这是邓祺耀在见到郇时瑧第一眼时就察觉到的。 这种如沐春风的气质相较于亓哥的冷硬和强势,会让此时的邓祺耀更加愿意靠近。 他知道亓哥会说什么,他现在不想听。 郇时瑧放在邓祺耀头顶的手顿了顿,看了亓斯骛一眼,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不用问我,你要问瑧瑧愿不愿意陪你。他的时间是由他自己支配的,不是我。” 郇时瑧瞥他一眼,没动作。 邓祺耀抬起双眼看向郇时瑧:“瑧瑧,那你陪陪我好不好?我只想让你陪我。” 他不想听贺哥亓哥他们各种劝慰和开导,也不想听莹晓姐柔声安慰,他下意识觉得,郇时瑧会更加懂他。 轻轻点了点头,郇时瑧勾了一张椅子在邓祺耀身边坐下。 亓斯骛看了他们一眼,细心地合上门出去了。 贺伟庭就等在门外,看到他出来还有些惊讶,不过也没多问。 “亓哥,我刚刚查了一下,纪蓝集团现在确实是他们二公子在接手,之前停摆的那个项目,前阵子被这位二公子盘活了,董事会那边就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呵。”亓斯骛冷笑,“纪盛呈都啃不下的硬骨头,还在上大学的纪司阑能拿下?” “具体什么情况网上没消息,我只能查到项目推进之后纪司阑就被调到了总部空降,接着就是小邓接到京江医院的消息,纪家要停了纪盛呈的专家诊疗转到普通病房让他自生自灭。” 亓斯骛眸子霎时沉了下来,脸色一片难看。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纪家...... 他让贺伟庭在门口守着,自己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屋内,郇时瑧一手轻轻拍着邓祺耀的肩背,一手打着字,“祺耀,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呢?” 没有料到郇时瑧会问这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邓祺耀默了默,小声道,“是妈妈。” “燿,照也。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燿。”【1】 邓祺耀怔了怔,茫然抬起双眼。 郇时瑧一字一字打着:“你的母亲予你这个名字,或许是希望你像太阳一样明亮却又不至于光线太盛而灼伤他人和自己。祺耀,祺耀,何其闪耀的名字,我最初见你,就被你身上的少年意气和元气感所吸引。” 邓祺耀嗫嚅着动了动唇,眼尾又泛起了红。 可他不是太阳啊......太阳普照万物尚能让植物茁壮生长,他能干什么呢?保护不了身边的人,也留不住爱的人,他担不起这个字。 “瑧瑧......可是我很没用......” “我既保护不了妈妈,让她跟着我背井离乡。也救不了他。” “他在训诫机构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医院的时候我又什么都做不了。”邓祺耀抓着郇时瑧的衣袖,泪又淌了下来。 “我什么都做不了,七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郇时瑧心下一痛,那个前几日还笑呵呵在面前唱着跳着的人转眼就一脸颓败了无生气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郇时瑧自己经历过不可磨灭的伤痛,更加清楚这道坎需要多少力气和时间才能跨过。 “我根本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在晋南过我的日子。” 郇时瑧轻轻地用纸巾擦拭去邓祺耀眼角的泪,“祺耀,如果一个人不爱惜自己,那么他同样缺乏爱人的能力。”【2】 “过好自己的生活没有错,你是邓祺耀这一点也没有错,你们之间,更加分不了对错。” “你会唱歌,会那么多乐器,有那么多愿意为了听你们唱歌而来酒吧的顾客,这怎么算没用呢?”郇时瑧揉了揉邓祺耀的脑袋。 “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再去认真地思考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情,亓哥说你想直接去京江,去了之后呢?你考虑过吗?” 邓祺耀张了张嘴,“我...我不能让他......” “是的,你不能,所以你可以求助我们,祺耀,别怕,你背后有我们在呢。” 已经哭过几轮的双眼胀得发疼,邓祺耀吸着鼻子,手指绞紧了郇时瑧的衣袖,“瑧瑧,我只是太想他了。” “我真的,很想他。” “很想很想......” 冷静过后的邓祺耀没再冲动地想要直接去京江,贺伟庭把他送回了家里。 亓斯骛回到休息室,握着郇时瑧的手,沉默片刻后说:“我要回去一趟。” 回京江。 郇时瑧笑了笑,没有让亓斯骛继续纠结,主动道:“好巧,我也要回去。” 亓斯骛愣了,他下意识觉得京江是郇时瑧不愿回忆的过往,本来还纠结该怎么让郇时瑧和他一起回去。 “师兄说这次画展要参与者亲自前往确认个人信息,本来我也是要回去的。” “再者,你们说的那个纪蓝,和我们秦氏,还有几个合作呢。” 亓斯骛这下是真的惊了,一把搂住郇时瑧贴了贴,“宝贝,你真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喜!” 莫亓集团早年就不再与纪蓝有生意上的往来,想要制衡和拖住纪蓝,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第102章 但是有郇时瑧这句话,局势瞬间就不一样了。 七年前他们做不了的,七年后可不一定。 “郇时瑧,你可真是我们的福星!” 第47章 近乡情怯 事发突然,郇时瑧和亓斯骛回了民宿之后又忙着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直接飞京江了。 陈宇从亓斯骛那里知道了事情经过,罕见地拿了根烟站在民宿外的院子里抽了起来。 亓斯骛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了订了机票,看见老陈一个人站在外面,想了想,走过去站在他旁边,“没事的,我和小郇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虽然老陈看起来很佛系的一天天窝在这偏僻的民宿里什么也不管,但他是这些人里年纪最大的那一个,亓斯骛他们在老陈眼里都是需要照顾的弟弟妹妹,无论谁出了个什么事情,老陈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最难受的。 他点了烟,也没怎么抽,就夹在手指间,眉眼间染上一片郁色。 “小邓啊......这条路太难。” 老陈摇摇头,“也就你和小郇俩人幸运。” 亓斯骛听懂了,但是他不赞同老陈后面的话。 他抽走陈宇手里的烟按在垃圾桶上面的灭烟区给它熄了,抬头看着慢慢暗淡下来的天色,目光沉沉,“谈不上幸运。” 如果他们走上这条路时的顺利和所获得的祝福是用郇时瑧过去吃过的苦来换的话,亓斯骛更加希望郇时瑧能有一个从始至终都幸福美满的人生,而不是把幸运用到此处来和他相遇。 但是这也不是亓斯骛和郇时瑧能说了算的,生活么,谁也料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发生的事情改变不了,他只能把所有心疼和爱意化为陪伴,陪伴郇时瑧走过之后的人生。 陈宇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孩子呦......” “小邓跟你们一起回去吗?” “嗯。” “有把握吗?” 亓斯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眼睛落的方向正是郇时瑧的房间。 他的目光陡然温和下来,语气也轻了许多,“有小郇在,这次怎么也要让他们掉一层皮。” 老陈也没细问,他知晓亓斯骛和郇时瑧都是沉稳的人,亓斯骛说有把握,那就是有把握。 心头的大石头松了松,老陈拍拍亓斯骛的肩膀,“行,我在这等你们好消息。” 他们买的是隔日最早一班的航班,郇时瑧提前联系了助理过来机场接机。 “郇总。” 一身黑色西装的助理带着两个保镖接过了他们的行李箱,助理把整理出来的纪蓝集团相关资料递给郇时瑧。 亓斯骛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称呼郇时瑧,这是全然陌生的感觉,再瞥一眼身边的人,往日温和的气质好像在下了飞机的那一刻就变了,换上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凌厉。 骤然见到心上人的另外一面,心脏自然是不可避免地剧烈跳动着彰显它的存在。 黑色的眸子暗了暗,亓斯骛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真想现在就把人一把揽在怀里紧紧抱住。 可惜时机不适合,他只能看看。 三人上了秦氏司机开来的商务车奔驰v260,郇时瑧和亓斯骛坐前面,邓祺耀安安静静坐在后面靠着窗户。 “这个季度我们和纪蓝的合作出风险评估了吗?” “出了。”助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转过身拿着手里的平板把资料调出来给老板看。 郇时瑧从包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他有轻微近视,加上要看电子屏幕,戴上防蓝光的眼镜会方便一些。 银框的长方形眼镜架在那优越的鼻梁上,漂亮的琥珀色眸子被冰冷的镜片一挡,柔和秾丽的侧脸都好像平白多了一层清冷疏离感。 非常陌生又非常新鲜的模样。 亓斯骛呼吸一窒,觉得自己真要不行了,心脏不规律的跳动根本平息不下来,被自家男朋友帅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上呼吸机了。 他克制着把自己贪婪的目光从郇时瑧身上硬生生撕扯下来,然后低着头也忙着去和自家亓老头子商量去了。 他可不能做拖后腿的那一个。 郇时瑧直接在平板上做出批示,打着字和助理交流,先把纪蓝这几个项目拖住,等纪蓝急了之后,主动权就在他们手上了。 商务车把他们送到了下榻的酒店,郇时瑧打字交代助理:“先按这些下去安排,通知各部门准备一下明天的会议。” “好的。” 邓祺耀一路安安静静的,等助理他们走了,才笑着对郇时瑧说:“瑧瑧,你刚刚好酷啊!特别像电视剧里呼风唤雨的霸道总裁!” “噢,不是像,你就是啊!” “亓哥,我们这次是不是抱上大腿啦?” 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郇时瑧稍微放松了点,打着字道:“是啊,所以你们准备怎么报答我?” 亓斯骛挺了挺自己胸膛,“我以身相许,够不够?” 郇时瑧轻轻睨他一眼,似是早已习惯了他的油嘴滑舌,现在也能调侃着反击回去:“略欠几分姿色。” 亓斯骛瞬间委顿下来,用哀怨的小眼神看着郇时瑧。 他那眼珠子一转,眉毛一动,郇时瑧就顿感大事不妙,这家伙近日里最会顺杆子往上爬了! 他欲要阻止,还是迟了一步-- “哪里欠缺了?我改!” “是脸不够俊朗、手臂肌肉不够健美还是胸肌不够大?还是你嫌弃我年老色衰了?” 第103章 “我就知道,你一直嫌弃我年纪大了,倒也不用拐着弯来说,我懂的,我都知道。” “罢了,像我这样的,郇总要多少有多少,我还有什么优势呢?您别管我了,去找旁的人吧。”嘴里絮絮叨叨的,脸上的神态也叫他拿捏得像模像样,郇时瑧倒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去修习了一门演技。 无奈归无奈,偶尔来上这么一次,却也甚是有趣。 邓祺耀也是愣了愣,看了看戏精附身的亓哥,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郇时瑧,忍不住笑了起来。 亓哥和瑧瑧,确实是般配。和瑧瑧在一起之后,亓哥都多了些活人气,有时候还倒像个孩子了。 他们也没闹太久,吃过午餐之后又各自忙碌起来。 下午郇时瑧要去找彭炜一起去见画展主办方,亓斯骛就带着邓祺耀去自家公司找亓老头子商量对策了,邓祺耀虽看上去平静了许多,他们还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呆着。 彭炜在京江市中心的一幢临江写字楼里开了个美术工作室,郇时瑧提前联系了他,俩人在工作室碰面。 “我还寻思着你得迟一点才来呢。”彭炜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目光上下打量着郇时瑧,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工作室在二十五层,一套大平层分割出几个小画室,客厅一面全景落地窗可以饱览江边风景,地段也是一等一的好。郇时瑧捧着杯子站在窗边看着,恍然间有些羡慕彭炜了。 他放下茶杯坐到沙发上,拿起手机打字:“师兄都猜到了。” 彭炜反过来问他:“你上次问我的问题,可是找到答案了?” 郇时瑧抬眼看他,彭炜靠在一旁的柜子上挑着眉与他对视。 他一字一顿地敲着屏幕:“找到了。” 他找到亓斯骛了,也找回自己了。 “行了,这事你自己有数就好。”彭炜并不担心他这个极度理智的小师弟,转而聊起了正事,“这次画展要求入选者亲自前去确认信息,我从别的渠道打听了一下,这次似乎会有业内的大佬过来。” 画展对外行来说就是一个欣赏和感受美的活动,对行内人来说则是一个进阶的梯子,尤其是一些头一回参展的年轻人。 彭炜虽在京江这片打出了一点儿名气,但还远远不够。 “师兄这次定能如愿。” “承你吉言喽!”彭炜端起杯子轻呷了一口,郇时瑧看去,见他神态放松,便知他此次是很有把握了。 俩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彭炜带着郇时瑧去找了主办方。 确认信息之后从办公室里出来,彭炜问道:“那你这次回来还走吗?画展延期了,月底才开,你是还要去晋南还是就待在这了?” 郇时瑧略微有些停顿,他发现自己暂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过去,京江是他的故乡,叶落归根,他飞不远。可现在,他总想着晋南,想着那山水,想着那里的人。 从这短暂的静默里,彭炜得到了答案,他颇为欣慰地拍着郇时瑧的肩膀:“小郇啊,这样就对了,人活着还是得有个牵绊。” 没有丝毫念想和牵绊的人虽自由,却也危险。 前一年的郇时瑧便是如此,日子过得不知岁月几何,人像是踩在空气里一样,没有人能扯住他飘荡的灵魂,而他自己心头的那根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崩断。 “好啦,去看看你的老师吧,这一年多时间可没少惦念你。” 彭炜和郇时瑧本科和研究生都是不同专业,自然也不可能是同一个导师,只是过去大家都担心郇时瑧的状态,这才多了些联系。 “老师今日有空?”郇时瑧有些缓慢地打下几个字。 一年的断联,郇时瑧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任性妄为,他有些害怕去见老师,怕自己从那双向来慈爱的双眼里看到失望。 彭炜没给他退缩的选项,斩钉截铁道:“有啊,我昨晚特意问过了。”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老师已经知道他回京江了,再不去拜访,那就真的有些说不过去。 郇时瑧蜷了一下指尖,这会儿倒是罕见的有些近乡情怯了。 焦灼感又慢慢地涌上来,指尖抵在掌心,他没敢继续抠手心。上回被亓斯骛撞见之后,他一想抠手指和掌心就会被人抓着手放到唇边,然后那如雨点般细细密密的吻就会落到每一根手指上。 这招倒也好使,郇时瑧现在只是想想,便立刻松了攥紧的手。 彭炜不知其中深意,见他神态莫测又半晌没动,多少也揣摩出了点东西:“哼,这会儿知道怕了?去年一声不吭跑路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就该让你老师和师母好好骂你一顿!” 是了,他是该挨一顿骂。 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郇时瑧笑了笑,“那我们走吧。” 去拜访老师之前,他先回了一趟酒店拿他在晋南买的礼物。 也是巧了,电梯一开,出来的是刚从公司回来的亓斯骛,“你那边结束了?现在是要去哪儿?” 他看到郇时瑧身边站着的男人,有点眼熟,却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彭炜倒是上上下下打量起了亓斯骛,朗目剑眉,生得丰姿潇洒,只是那眼睛全粘在小郇身上,这像什么样子? 没等他表达不满,身边人先行动了。 郇时瑧很坦诚地介绍道:“师兄,这是我男朋友,亓斯骛。” 第104章 “斯骛,这是我小时候一起学画画的师兄,彭炜。” “你们在晋南的时候见过的。” 彭炜怔了怔,又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念头。 他也想过会是怎样一个人能叩开郇时瑧紧闭着的心门,看到亓斯骛之后,有了答案。 那缠绵着充满爱意的目光不会骗人。 亓斯骛这才想起来那日在观景台上,郇时瑧身边确实跟着一个人,只是他那会儿的注意力全在郇时瑧身上,光记得那人长了个鼻子眼睛双手双脚,别的印象,那是一点不剩了。 还好彭炜听不见亓斯骛心里的想法,他率先伸出手和亓斯骛握了一下,“有你陪着,也好。” 亓斯骛微笑着回握过去,郇时瑧静静看着他们交谈,窗外是抽出新芽的枝叶,连轴转了一天,他终于在短暂的停留中意识到,他回来了。 春天到了,他回到京江了。 或许一切都会在春天结束,也会在春天迎来开始。 第48章 倦鸟归林 无论心绪是如何起伏,郇时瑧还是跟着彭炜站到了教师公寓的门口。 陈教授虽退休了,但是学校还时不时请人回来开个讲座指导指导学生,这教师公寓也就还住着。 公寓有些年头了,外面的墙体早已看不出最初的颜色,上面爬满了斑驳的痕迹,间夹着少许孩童调皮的画笔。 从狭窄的楼梯一路走到了三楼的拐角,还没上到四楼,郇时瑧便听到了一声轻咳,他心下一紧,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三步并做两步跨过最后的几级台阶上到四楼。 他看到了时光的痕迹,看到了年岁的流转,看到了思念的具象化。 眼睛像被针扎了一样泛起密密的疼,心口微微酸涨,一涌而出的情绪堆积在了胸口,他看着背着双手站在门口的老者,老者也看着他。 老师......他眨了眨眼睛,眨去那一点湿意。 “还不进来?”声音还是记忆里的雄浑有力,除了鬓角多出的白发和额间横错的皱纹,这中气十足的音量说是中年人也不为过。 陈教授在带完郇时瑧这一批学生之后就退休了,他只是那么站着,仍旧带着师者不怒自威的严肃之姿。 郇时瑧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迈出僵硬的步伐往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他走了一年多的时间。 师母笑着看向他们:“小郇啊,快来坐!” 又瞧见他和彭炜手里拎着的东西,顿时不高兴了,“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一会儿你们都带回去啊,别留在这里。” 郇时瑧在老师凝视的目光中僵着身体在木质的沙发上坐下,彭炜连忙笑呵呵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些水果,说不定走之前我们就给您吃完喽!” “你这孩子!”师母笑着摇摇头。 “小郇啊,我瞧着你又瘦了些?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我给你炸你喜欢的藕夹!” 魂游天外的人总算找回了神志,他忙打着字道:“不了不了,太麻烦您了,我和彭炜就坐一会儿,等下就走了。” “哼!”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陈教授重重冷哼了一声。 彭炜就看着郇时瑧结结实实打了个悸颤,心里笑得直打跌,面上是不动声色地坐到一旁不见外地捏了个橘子在手里剥着。 这孩子就该好好治治,平时安安静静看着又乖巧的,一声不吭就给他们来个大的。 不找人治一治,怕是以后还敢。 陈教授道:“走什么走?就这么不想和我这老头子待一块?那你今天还来干什么?以后都别来了!” 郇时瑧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有些无措。 师母把彭炜带来的果篮拆了装到果盘里端了过来,嗔怪道:“凶什么?你现在把人凶跑了,到时候还不是眼巴巴在窗户边看着,一天天等着人小郇过来?” “再把人凶跑了,我可不帮你说话。” 陈教授捏了捏胡子,又不敢反驳。 郇时瑧心弦松了松,轻笑了一下。 “老师,对不起,让您和师母担心了。” “哼!” 师母伸手去打他:“不准哼哼!为人师者,就是这么当的?心眼比针还小!” 陈教授敢怒不敢言。 教师公寓的房子都不大,郇时瑧自己在京江有一套大平层,可他却格外贪念这个小屋子里的温馨和暖意。 僵硬的手指找回了支配权,郇时瑧把身边的袋子递给师母:“这是我在晋南旅游的时候买的一些小玩意儿,不值钱,留着当纪念吧。” “我可以现在打开看看吗?都说晋南风光秀丽,我还没去过呢。” 郇时瑧欣然点头。 “这是扎染?真好看,小郇的眼光不错呀!这包和丝巾真漂亮,明儿我就戴出去炫耀炫耀!” 那是和亓斯骛去古镇的时候一起制作的扎染,郇时瑧弯了弯眉眼。 “这冰箱贴和小摆件也好看,哎呦,这是那边的蘑菇吧?这炖汤不错!” “玫瑰干花?这个好!” 陈教授悄咪咪地用余光看着,心里高兴又有点不高兴。 怎么就没他的份了? 郇时瑧怎么可能忘了陈教授的份,他旁边还有两个袋子,小心翼翼地递给陈教授。 “给我的?” 是一盒茶饼和一套茶具。 晋南的茶叶闻名遐迩,陈教授只是打开盖子闻了闻,就知道这茶叶品质不差。 第105章 他捏捏胡子,没说什么。 那一年的事情就算是翻篇了,谁也没再提起。等到了晚饭的时候,郇时瑧和彭炜还是被留了下来。 郇时瑧想要去帮忙,师母推搡着不让,“哎呀,有你老师过来帮我就行,你们小孩子就坐着玩玩,把那水果给它吃了!” 小孩....... 舅舅和蒋霂遥叫他小孩,师母和老师也把他当小孩。 原来,他也还可以当一个小孩。 一颗心被装得满满当当。他听着屋里油烟机轰轰的响声,听着老师和师母拌嘴,看着电视剧柜台上摆放着的毕业时他和老师、师母的合照,手指颤了颤,差点握不住那轻飘飘的手机。 晚餐是一大桌子家常菜,大部分都是按着郇时瑧的口味。 毕业之后郇时瑧也会在节假日来看看老师,时不时就会留下来吃顿饭,他虽不挑食,但是筷子落下的频率还是会暴露真实的喜好。 没想到老师和师母都记下了。 他像是被人塞了一口袋糖果的小孩,握着筷子,几欲颤抖。 “来,小郇尝尝这次藕夹炸得怎么样?” “小彭也多吃点啊,你这脸上的肉也少了,最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彭炜乐呵呵:“不累呢,最近经常去健身房,那脂肪都变成肌肉啦!” 师母也笑:“健身好啊,身体健康。不过也要适度啊,特别是不能节食,该吃还是要吃啊。” “不节食不节食,我都是健康饮食,您放心吧!” 很温馨的家长里短,絮絮叨叨地唠嗑,郇时瑧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再见到这画面了。 最后要走的时候,陈教授喊了郇时瑧:“小郇。” 郇时瑧颤了颤,牙齿咬着下唇磨了磨。 陈教授走到他面前,目光依旧慈爱。 “手伸出来。” 他茫然地伸出左手,看着陈教授掏出一根红绳系到了他的手腕上。 “本来想给你买块玉石平安扣,你师母说你肯定不会收。” 郇时瑧蜷了蜷指尖,手腕被老师托着。 “这绳子是你师母给你编的,我拿着跑到庙里去给你开了光,祈了福。” 布满皱纹和厚茧子的苍老双手轻轻拍了拍郇时瑧的手心,陈教授的目光柔和得几乎要让郇时瑧溺毙在那一片海里。 没有责备,没有失望。 “老师年纪大了,腿脚不好,那山上的台阶我一级一级走上去的。” 眼睛里已经弥漫出了水雾,只消轻轻眨一眨眼,那雾就要落下来化成水。郇时瑧没让,硬是梗着脖子吸着气憋着。 “你师母戴着老花镜坐在灯下,一点一点给你编的。她问我小郇能不能走过来,我说能。” “你瞧,这不是跨过来了吗?再难,你也跨过来了,那往后便没有什么是跨不过去的了。” “所以啊,孩子,你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去走之后的路。” 手心被郑重地拍了两下,“回去吧,有空再来,累了就来,家就在这儿呢。” 倦鸟归林,陈教授给了郇时瑧一片可以栖息的安全港。 郇时瑧的家在京江,郇时瑧的根在京江。 无论走多远,他还是要回京江的。 有人给他指了路,给他留了灯,给他留了牵绊。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以怎样的姿态走出那间温馨的房子的,等他坐到车里,侧着脸看到黑漆漆的车窗上映出的人影,再一摸脸颊,才发现湿漉漉的。 彭炜也没说话,没去打扰他。 他觉得这样挺好的,大家都挺好的,郇时瑧也挺好的,以后也会更好的。 车窗降下来一点,郇时瑧也没去擦脸上的泪,钻进来的风一吹,没一会儿就干了。 他垂着眼帘看着手腕上的红绳,指尖轻轻点上去,像被烫到一样又缩了回来。 他终于在一片恍惚中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很多很多的爱。 彭炜把他送回酒店,也没问他为什么有家不回要住酒店,只拍拍他的肩膀,挥手让他上去了。 亓斯骛早就在大堂坐着守株待兔,余光瞥见了熟悉的身影,立刻笑着迎上来。 只是目光落到那白皙的脸侧,眉毛一蹙,声音沉下来:“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郇时瑧笑了笑,把他的手拉下来牵着,摇摇头。 亓斯骛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想着他们下午是去陈教授那里,应该也不会受什么欺负。 暗暗松了口气,顺着郇时瑧拉着他的力度和他十指相扣,一路乘着电梯进了房间。 “都变成小花猫了。”亓斯骛把人带到自己的房间,扯了张湿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白嫩的脸。 郇时瑧乖乖坐着任由他摆弄,只是在亓斯骛的手要离开的时候拽住了他。 “怎么了?” 郇时瑧只是用左手拽着他。 宽松的外套袖口随着抬手的动作往下滑了滑,红绳的一端隐约可见。 亓斯骛握着他的手腕凑近了看:“陈教授给你的?” 郇时瑧点了点头,像是在外面装满了一袋子糖果回来忍不住炫耀的小猫。 亓斯骛忍俊不禁,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那你就保护好它。” “邓祺耀的事情我这边也有进展了,还需要和你们有个配合。”亓斯骛坐下来搂着郇时瑧说道。 “明天上午开完会,我让助理和你联系。”郇时瑧打字回应。 第106章 “好。明天下午和我一起回家吗?” 亓斯骛是青城的,不过家大业大,亓老头子这两天正好在京江分公司出差,他们今天是在京江碰的头。 京江离着青城不远,高铁也就十分钟,开车也快。都到了家门口了,亓斯骛自然是想带着人回家的。 郇时瑧的左手被牵着,他就用右手打字:“方便吗?会不会太打扰?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他们都很喜欢你,早就让我带你回去了。” “你莫阿姨不是天天和你在微信上聊吗?她喜欢你比我这亲儿子还多。” 他们俩微信头像一换,莫女士那电话就打给亓斯骛了,说的话和老陈当时说得差不多,都觉得是亓斯骛拐了人家乖孩子。 亓斯骛见他还蹙着眉,连忙用手指抚平了拢起的眉心,又凑上去吻了吻:“放心吧,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喜欢你。” “你可是郇时瑧啊。” 白腕上的红绳被手指细细摩挲着,郇时瑧忽然侧过身子捏了一把亓斯骛的脸。 “嘶!” 真好,一切都是真的。 第49章 欢迎回家 隔日上午。 郇时瑧先是召开了内部会议,然后带着助理和亓斯骛敲定细节。 纪家内部早就烂透了。 和秦氏以及莫亓集团稳扎稳打一路高歌直上不同,纪家起步就没打好地基,加上其以吞并小公司为主来扩张商业版图,自身并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撑起这副空有其表的大框架,秦氏和莫亓一联手,纪家这两天股票都动荡了不少。 风雨欲来,郇时瑧这边的动静自然也知会了舅舅秦皓锋,他舅舅的路子野、人脉广,临门一脚上给他们送来了对方重要的把柄-- 纪司阑一直在悄悄挪用着公司的资金转移到了外面的账户上。 亓斯骛听了之后,毫不意外又轻蔑地发出嘲讽:“他们家也就出了个纪盛呈算是个好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把证据提交给有关部门走流程,然后秦氏和莫亓的代表联合去找纪家谈判给纪盛呈转院。 事情轻描淡写看似简单,但是这其中隔着的是两个年轻人的七年,是夹杂着血与泪的七年。 纪家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他们自食恶果。 邓祺耀被秦氏的保镖护着去医院了,亓斯骛就带着郇时瑧买了张高铁票回家。 临时买的票,加上又是短途,他们就没买商务座。刷了身份证过了闸机,一直到坐上高铁看着窗外一排排往后倒退的电线杆子,十分微妙的紧张情绪就如呼啸的高铁一般疾驰着涌现出来。 郇时瑧怀里紧紧护着两个用精美礼品袋子装着的盒子,先前亓斯骛想要替他拿着还被拍开了手躲了过去。 他把两个袋子平放置在自己的膝盖上,右手护着不让它们滑下去,时不时还要检查一下外面的袋子有没有被剐蹭到。 他面上依旧平平静静,就是嘴角绷得有些紧,若非是他隔个几秒钟就要摆弄一下袋子,还真叫人瞧不出他的紧张。 在旁边坐着的亓斯骛有些无奈地伸出右手拉着郇时瑧的左手,指尖勾着他袖口里藏着的红绳,“别怕,他们都很好相处的。” 亓斯骛家里没那么多繁琐的礼仪和规矩,也不讲究那些虚的东西。 他带郇时瑧回家也是想让父母知道他不是闹着玩而是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情,他本意可没想让郇时瑧为了这很平常的一次家庭聚餐而焦虑。 把郇时瑧空着的那只手捉到了自己怀里,亓斯骛五指顺着指缝轻而易举地贴了上去,又翻转了一下手腕,把自己的手背朝下靠着大腿。 他的左手捏着郇时瑧的指根,细细摩挲着,嘴角噙着一抹笑:“难得见你这么紧张,还真有些稀罕。” 郇时瑧瞪他一眼,两只手都没空着,没办法打字。 亓斯骛其实还想说点什么让郇时瑧放松放松,可转念一想,要是到时候郇时瑧带着他去见舅舅,那他这个拐带人家乖孩子的臭小子,估计也要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了。 将心比心,亓斯骛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捏着郇时瑧的指尖把玩,目光在那白腕子上系的红绳转了一圈,又往上移动着落到了郇时瑧的无名指上,视线在那上面停留了几秒。 郇时瑧这双手生得特别漂亮,手指修长莹白如玉,骨节分明像小竹节一样,甲床也长得特别好,圆润粉嫩干干净净的。 不像亓斯骛,他有时候喜欢剥指甲,那指甲很难保持长久的美观,时不时就和狗啃过一样,坑坑洼洼的。 手指一直被人摩挲着,郇时瑧挣了挣,受不了那细密的酥痒。 他睨了亓斯骛一眼,见他垂着眸子看着他的手,就像在研究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扭着手腕挣了一把,还没挣脱,也不知道这手上能看出个什么花来。 “你这五个指甲都有白月牙呢!”亓斯骛抬着他的手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郇时瑧眨眨眼睛,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 “我听长辈说,手上的月牙和人体健康也有联系,你这长得挺漂亮的,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小伙子!” 真真假假亓斯骛不清楚,反正这些老话都是混杂在老一辈那些“吃了西瓜籽肚子里会长西瓜”、“晚上玩火会尿床”的车轱辘话里,他便也拿着来哄哄自己的小朋友。 第107章 回家而已,不值当这么焦虑。 多回几次就记住路了,以后他的家也是郇时瑧的家,回自己家哪还用得着紧张呢? 被他这么插科打诨一下,郇时瑧心底还真没那么紧张了。 十几分钟的车程呼啦一下就窜过去了,出了高铁站瞧见外面一块刻了字的大石头地标时,他恍惚记起自己儿时也是来过青城的。 那会儿高铁还没修到这边来,两地之间主要是客运大巴和绿皮火车,印象里那时候出了站就有一个报刊亭,就搭在现在这块大石头旁边,报刊亭卖信封和邮票,开在出站口边方便游子寄信回去。 不过现在只剩下这块大石头了,绿色的报刊亭早就不见了踪影,也不止是青城的,仔细想想,别的地方其实也是,也就学校门口可能还留着几个报刊亭供学生们订阅报刊杂志。 这么想想,时间过得多快啊...... 郇时瑧牵动着嘴角,唇畔的笑转瞬即逝。亓斯骛给他拉开了车门,手背顶在车门框上护着他先上了车,等他坐稳了才躬着身子自己钻了进去。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着,眼观鼻鼻观心,等俩人都上来系好安全带坐好了,升起挡板半点不多看。 这车是亓斯骛家里给他派来的,直接就载着人往家里走,半点废话都没有。 后面坐着的亓斯骛是一点不安分,他也有些时日没回来了,前两日见着老亓的时候都在商量正事,还没来得及生出什么心思。 这会儿坐在自家车里,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手里还牵着喜欢的人,心头就一阵一阵地发烫,嘴里也像咬着糖块一样,甜丝丝的,似把人泡在糖水里一样甜。 郇时瑧看着车子一路开到了郊区,高楼大厦变成了独栋独栋的小别墅。 亓斯骛指着前面道:“那是我家!” 亓斯骛家占地面积还要大些,进门要过一个前院,中间还有一个石膏雕塑喷泉和许愿池,房子倒是不大,就两层高,但是外观颇有些设计感,和外面那些别墅都不一样。 莫女士和老亓接到消息就在门口等着了。 车一停稳,早上才练完瑜伽的莫女士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把甩开老亓,又大步越过自己亲儿子,拉起郇时瑧的手挽着他的胳膊就往里走。 见着他手里的礼盒还嗔怪了一番,把礼盒给了管家,让郇时瑧下次带个人来就行,嘴里还不住地夸着-- “诶呦诶呦,这比照片上见的还要俊呐!” “唉,我家那歪瓜裂枣要有你一半俊俏就好了。” 亓·歪瓜裂枣·斯骛:“......” 被老婆无情推开嫌弃挡道的老亓:“......” 后边的俩人面面相觑,同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亓斯骛拍了拍老亓的肩膀:“没事,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他已经是家里的食物链底端了,这下好了,老亓估计也要往后退一位。 亓斯骛没什么不满的,他满意得很。 被挽着胳膊往里走的郇时瑧也没见过这阵仗,他没有太多和长辈相处的经验,又因着生理和心理上的缺陷而沉默,实在是不知如何面对热情的莫女士,只能频频地看向亓斯骛求救。 “噗嗤。” 亓斯骛笑了声,郇时瑧那模样就像掉入狼窝的兔子。 “好啦好啦,妈,您别把人给吓着了。” 莫女士瞪他一眼,又慈眉善目地转过来看着郇时瑧,变脸速度堪称奇迹。 拉着人在沙发上坐下,把果盘端到郇时瑧手边,莫女士越看越欢喜。 这孩子白白嫩嫩的,看着就乖巧懂事,不像自家那皮猴子。 长辈都喜欢这一挂的,郇时瑧都不需要做什么,坐在那就是赏心悦目的风景。 莫女士:“小郇啊,我以前老听你们陈教授提起你,我还从没见过他夸过学生呢,也就你的名字被天天挂在嘴边。” 郇时瑧心口一暖,握着手机打字:“陈教授对学生都很好。” “哎呦,可别谦虚了,我还不知道他吗?他轻易不夸人。” “小亓还小的时候我们也开玩笑说让他好好学习长大了考到陈教授门下,结果人直接吹胡子瞪眼说这皮猴他可教不了!” 亓斯骛:“妈,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啊!” 莫女士不管,目光温和地看着郇时瑧,突然道:“你母亲把你教养得很好,小郇,你是个好孩子。” 郇时瑧心底一突,听不明白这话里是不是还有一层深意,连带着指尖都绷直了。 莫女士哭笑不得,连忙拍拍他的手背哄道:“哎呦,别多想。” “你呀,你那会儿还没出生,你妈妈就联系了我想要一套上好的料子给你做衣服。” “我当时想着孩子还没出生呢,就算出来也太小了,哪里用得着这上好的料子。我之前给亓斯骛买的都是普通的婴幼儿服装呢!我就想着这孩子到时候会被宠坏的,心里蛮不赞成。” “但是现在看到你,我就觉得怎么宠都不过分。” 郇时瑧没听人说过这事,他父母不是会把付出挂在嘴边的人,外婆也从来不会说叫他记着父母的好。 后来啊,后来也没人和他说了。 他就更加不知道那些往事了。 莫女士没用那种悲伤又惋惜的语气,而是像平常的唠嗑一样轻快地说着过去的事情,就像郇时瑧是她看着长大的邻家小孩,而她故事里的人就是交情好的邻居。 第108章 他头一次从旁人的视角里拼凑起了关于父母的记忆。 那是一块充满期待与爱意,五颜六色的记忆拼图。 在时隔多年以后被送到了郇时瑧手里。 亓斯骛也静静听着,一开始还担心郇时瑧难过,但是见他听得认真,便也没打断母亲。 他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一个念头,如果他们真的是邻居,如果他们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就好了。 莫女士聊了一会儿,到了晚饭的时候又握着公筷不断给郇时瑧夹菜:“听亓斯骛说你喜欢这些菜,这倒和我们家相似,你尝尝这菜合不合口味?” 看着自己面前的碗堆出了一个小尖尖,郇时瑧连忙打字:“谢谢阿姨,这些就够了!” “多吃点啊,你太瘦了,看看亓斯骛,壮的和牛似的。” 亓斯骛习惯了来自自家母亲大人的拉踩,坐在角落里和备受冷落的老亓互相安慰。 晚餐之后,老亓和亓斯骛去书房聊公事,郇时瑧陪着莫女士在前院散步。 “小郇啊,你不用担心。我和老亓都很开明,亓斯骛喜欢什么人,想要和谁在一起,他自己能决定。” 郇时瑧眨了眨眼睛,有些酸涩。 莫女士拍拍他的手背:“当然了,主要还是我们很喜欢你,都想让你加入我们这个家庭。” 这似曾相识的话,在亓斯骛表白的时候出现过。 亓斯骛说:“我想邀请你入驻我的世界。” 现在,莫阿姨说:“想让你加入我们的家庭。” 春寒料峭,夜里的风其实有点凉,郇时瑧却觉不出来,只感到一股一股的暖流从四肢百骸里走过。 他不明白,为什么呢? 这喜欢来得很突兀。 其实小邓那样的经历才是现实的常态,怎么会有长辈那么轻易就接受呢? 莫女士似乎看出来他的疑惑,笑着说:“小亓应该和你说过他手心那道很深的疤痕是怎么来的吧?” 他们往屋子里走去,郇时瑧点点头。 莫女士带着郇时瑧上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推开门,似乎是一个收藏室。 里面收藏的不是奇珍异宝,是亓斯骛的成长。 莫女士拉着他走近了去看,指着一橱柜的奖杯说:“我们总喊他皮猴是因为他小时候真的皮,上蹿下跳的,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儿。” 郇时瑧被这形容逗笑了,伸出手隔着玻璃碰了碰。 滑板比赛一等奖、街舞比赛一等奖、花样滑轮一等奖和攀岩第一名...... 他见过亓斯骛弹钢琴,也听他说起过小时候被送去参加各种兴趣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多。 莫女士也看着,“他要入伍,我们自然是非常支持的。” “只是回来之后的他就把自己藏起来了。” 郇时瑧指尖顿了顿,他知道,因为亓斯骛一直自责于之前的事情。 “小郇,我们做父母的其实没有那么多想法,孩子平安健康就是我们最大的念想了。你可能不知道,你去晋南的这段时间,也是亓斯骛最开心的时间。” “我和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又会和我插科打诨了。他前两年都是报喜不报忧,电话里聊几句就挂了,现在却不一样了,他又回来了。” 郇时瑧想了想,他最初见到亓斯骛的时候他就是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也是后来才慢慢显露出些许本性。 他又想到了那个雨夜,那是亓斯骛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出脆弱的一面。 莫女士笑了:“所以啊,是我们该谢谢你,你找到了亓斯骛,把他带回来了。” “你们都是好孩子,这条路你们自己携手好好走,旁人什么看法都不重要。” “小郇,你只要记着这里也是你的家,知道吗?” 郇时瑧垂下眼帘,低着头悄悄红了眼圈。 从收藏室里出来的时候,郇时瑧手里还抱了一本相册,是莫阿姨塞给他的。 他和亓斯骛晚上并没有没睡一间房间,亓斯骛领着郇时瑧去了隔壁的房间。 郇时瑧先走进房间,亓斯骛跟在后面进来然后关上了门,随着门锁落下,温热的怀抱立刻拥了上来。 用晚餐的时候老亓开了一瓶红酒,亓斯骛也陪着小酌了两杯。 此时一具暖乎乎的身体贴着郇时瑧的后背抱了上来,结实的双臂绕到了身前,亓斯骛的脑袋蹭到郇时瑧颈窝处晃了晃,灼热的呼吸里都带着几分淡淡的酒香。 亓斯骛抱着郇时瑧摸到了他怀里的相册,有些吃味道:“我就在这里,还看这玩意做什么?” 主要是这些照片里有他的黑历史,他不想坏了自己在郇时瑧心里的形象。 郇时瑧笑了,转过身面对着亓斯骛,一双琥珀眸子扑闪扑闪着瞧着他。在亓斯骛忍不住思考自己今天有没有做错事的时候,郇时瑧伸出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是心脏的位置。 不轻不重地画了两下,他要挣脱怀抱的时候又被搂着腰按了回去,微微发烫的耳垂被人用牙齿抵着轻轻咬弄着,亓斯骛唇齿间含糊吐出几个字音:“撩完就跑?” “什么是你的?”亓斯骛把他堵在墙角明知故问。 郇时瑧在他的心脏处画了几笔,写下了“我的”。 郇时瑧抬起双手搂住亓斯骛的脖子把他压低了一点儿,在亓斯骛眼含笑意地凑近时与他交换了一个带着红酒味的吻。 第109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亓斯骛揽着他的腰加深了这个吻,纠缠着的唇舌间吐露出带着哑意的低沉音调-- “郇时瑧,欢迎回家。” 第50章 险象环生 邓祺耀的事情至此也算是有了个好的进展。 郇时瑧这边一施压,纪家那边又被相关部门调查,纪司阑都自顾不暇了自然也管不上没多少感情的哥哥。 亓斯骛紧跟着联系了晋南那边的专家会诊,一边申请报备了私人飞机的航线准备让纪盛呈转院。 不过这次郇时瑧没跟着他们一起回晋南,他要等彭炜一起走。 彭炜过去一年帮了郇时瑧不少,他想着帮师兄牵桥搭线认识几位和秦氏设计部有过合作的知名艺术家,正好结束之后彭炜也要去晋南再拜访一下之前的画唐卡的老人家。 亓斯骛也没有意见,纪盛呈的身体情况耽误不了。他和郇时瑧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回了京江,亓斯骛就带着邓祺耀他们坐私人飞机走了。 郇时瑧组了局约在了京江的一处高尔夫球场。 他先把人介绍了出去,又教着经理说了几句圆滑的场面话把对面几位有些名气的画家捧得高兴了,这才放手让经理带着彭炜一起交际,自己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喝茶偷闲。 他平时不显山露水的,但到底是一个大集团的实际掌权人,幼时又跟着父母出入各种晚宴和社交活动,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学会了那些话术。 郇时瑧虽然不方便言说,但是他带出来的经理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在双商上被郇时瑧教得极好,一直是秦氏对外的发言人。 看着彭炜一边游刃有余地与人交谈,一边动作利落又帅气地挥出一杆漂亮的球。郇时瑧呷着茶,眼睛眯了眯,想着以后和亓斯骛一起来,他还没见过亓斯骛打高尔夫。 打了一个上午高尔夫,郇时瑧做东请人去了一家私房菜馆享用午餐。 半天下来也算是宾客尽欢,彭炜也顺利搭上了线。 彭炜:“小郇,这次真是谢谢你了啊!” 郇时瑧摇摇头,他其实也没帮什么,不过是给了彭炜一个和他们认识的机会,至于实际的机遇,那还是要看彭炜自己能不能把握住。 若不是彭炜自己打拼多年闯出了些名气,这些性子高傲的艺术家还真不一定会看在秦氏的面子上与彭炜交好呢。 “行,咱也不说虚的,改天请你吃饭!” 郇时瑧笑着点点头,又打着字问了一句:“明早几点出发?” 彭炜想了想,“吃了早饭就走吧,九点我去接你。” “行。” 他们这次去晋南没买高铁或者飞机票,彭炜自己开车过去,他要在晋南待上一段时间,没车不方便。 次日吃过早餐之后就出发了,京江到晋南走高速的话差不多要四个多小时,工作日不堵车的话,他们晚上能赶到晋南再吃个晚饭。 亓斯骛中午的时候还打了个视频通话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是一天没见到人,他心里就想得紧了。 郇时瑧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着手机里的亓斯骛,看背景应该是在民宿里,那边还时不时传来几声猫叫。 “你看!”亓斯骛一把提溜起脚边喵喵叫的棉花糖,捏着它的爪子和郇时瑧打招呼,“棉花糖都想你了,一听到你声音就跑过来了。” “我也想你了。” 郇时瑧脸一热,悄悄瞥了一眼旁边正在开车的彭炜,又转回视线看着画面里的亓斯骛。 一人一猫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小模样看上去可怜兮兮的,郇时瑧忍不住笑了笑。 “好啦,我在这边等你回来,你们路上小心点啊!” 挂断了视频,彭炜这才朗声笑了起来。郇时瑧开的外放,他就坐在旁边,想听不见都难啊。 “没想到亓斯骛看上去那么冷厉的人,谈起恋爱来也是腻腻歪歪的啊。”彭炜想起他谈恋爱的时候,一时有些感慨。 郇时瑧被师兄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捏着手机垂着头,藏在头发里的耳朵都红了。 中午在高速服务站简单吃了点又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上路。 他们下午的时候差不多要进入晋南的地界,这边下了高速之后他们走的山间的道路,两面都是山,一弯接着一弯,彭炜开起车来更加小心,郇时瑧也抓着安全带认真看着后视镜。 天气预报说这天是多云,降水概率百分之十,但是开了一段路,天一下子就暗了。乌云黑压压的沉了下来,压在两旁的山尖上,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郇时瑧眼皮一直跳,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没过一会儿,大雨倾盆,像天上破了一个口子一样哗啦啦地往下倒着水,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玻璃上。 “今儿这天气预报不太准啊。” 郇时瑧抿了抿唇,从刚才开始他的手机信号就不怎么好,网络时不时掉线。他想打开网页查一下实时消息,信号和网络加载了半天也没加载出来。 这段路是自驾入晋南的必经之路,却也是事故高发路段。 这边山多,每年都有山体滑坡或者落石导致的交通事故,一路上挂了不少警示牌提醒大家小心慢行。 郇时瑧看着这下个不停的大雨,眉毛蹙在了一起,小脸绷得紧紧的。 彭炜也不轻松,他握着方向盘认真观察路况,眼睛半分也不敢松懈。 第110章 心里的那点不安在他们行驶到一半前面的车突然停下不动并且向后车做出警示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彭炜同样迅速反应停下了车并且给后车打了双闪警示。 前面塌方了,山体落石和连根的大树堵了路,这路又不能掉头,后面还跟着几辆车也不能倒退,他们只能等着救援和道路清理的工作人员过来。 郇时瑧那一瞬间脸色几乎惨白,破碎的带着血色的记忆顷刻间便涌了上来,他的双手打着颤,身体也有些抖,勉强深呼吸了几口才沉下了气。 他尽量不去想儿时发生的类似事故,也尽量不去想最坏的结果。 彭炜脸色也很难看,觉得是自己连累了郇时瑧,“抱歉啊,早知道就坐高铁了。” 郇时瑧摇摇头,自然灾害又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而且这个季节本来也不是雨季,这几个月里也没有这方面的新闻,只能说他们欠缺了点运气,偏偏就碰上了。 还没等他们说什么,后面又是嘭的一声响,心脏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郇时瑧白着脸僵着身体从后视镜看去,后方砸下来一棵大树横在路中间,幸运的是没砸中车,不幸的是他们真的无路可退了。 旁边的山体还在慢慢地往下滚着落石,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未知的恐惧让人焦虑,可是除了等待救援,他们确实没有第二种选择。 雨一直下个不停,山石就一直滚落。这边山太多了,地势又复杂,就算是换个山头修路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不修路又不方便生活和发展,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具矛盾的点。 塌方砸下来的碎石有些落到了车顶上,彭炜只能苦笑着:“也还好这车结实。” 郇时瑧咬着嘴唇,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抠着掌心。 手机信号不好,打出来的字都没办法文字转语音,他只能打在屏幕上安慰彭炜,也是安慰自己:“没事的,会没事的。” 彼此安慰了几句,他们也没敢继续拿着手机交流。虽然现在没有网络和信号,但是手机是可以拨打紧急救援电话的,他们必须保存电量留着后面用。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耳边不断传来巨石滚落的轰隆声。 在民宿等着郇时瑧回来的亓斯骛不知为何突然心悸了一下,眉头紧紧拧了起来,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一阵怎么样的感觉,就是很不好,心底发慌。 “老陈,京江开车到晋南的话大概要多久?” 已经晚上七点多了,郇时瑧还没有给他发消息。 陈宇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听他这么问还以为他在暗戳戳秀恩爱,便有些调侃地笑了:“就这么几分钟都等不了啊?” 亓斯骛却没有搭他的腔调,他总觉得不太好。 院子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今天天气一般,傍晚的时候也没有出现橘红色的晚霞,太阳一早就躲在厚重的云层里沉了下去。 同一个市区都有可能一边晴一边雨,更遑论郇时瑧他们还隔着有段距离。民宿这边没下雨,亓斯骛也没往别的地方想,若不是郇时瑧,他本来也不会去注意到落日与晚霞。 亓斯骛自己拿了手机查着京江到晋南自驾要多长时间,网上的答案五花八门,但是都不超过六个小时,除非是节假日的旅游高峰期堵车,一般五个小时都是够了的。 可是现在已经七点了。 按照路程,中午他给郇时瑧打视频那会儿他们就差不多要到晋南的地界了。 有些烦闷地站起来在民宿客厅内走来走去,棉花糖绕着他喵喵叫一个劲儿蹭腿,他就低头看了一眼就跨过了棉花糖,丝毫没有陪它玩闹的心思。 亓斯骛一边绕着圈来回走,一边掏出打火机咔哒咔哒地磨擦着滚轮,陈宇就是再神经粗也察觉了不对,他暂停了电影,小声问:“怎么了?” “啧。”亓斯骛也说不清楚。 “郇时瑧还没回来。” 老陈:“或许是路上堵车,要么就是在服务站多休息了一会儿呢?”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是亓斯骛就是静不下心。 他给郇时瑧打了视频过去,就算不说话,见见人也安心啊。 可对面没接。 亓斯骛二话不说拎着桌上的车钥匙就往外走,陈宇一惊,在后面跟着问:“你去哪儿啊?你不等小郇了?” “你在民宿等,他要是回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出去看看。” “你去哪看啊?唉!你......” 陈宇追不上亓斯骛,就看着他开着郇时瑧留下来的那辆路虎出去了,留下一排车尾气。 陈宇也没心情继续看电影了,犹豫了一下,也给郇时瑧发了条消息,同样没收到回复。 郇时瑧这边还是倾盆大雨,车辆前方一直在塌方,他们前面的那一辆小车已经往后小心翼翼地退了好几米,堪堪和彭炜的车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 再退,是没有退的余地了。后面也是倒下来的大树和其他的几辆车。 郇时瑧时不时就会看看手机有没有恢复信号和网络,在又一次打开手机的时候,他看到了微信多出来的几个红点。 亓斯骛在他的置顶位置,他趁着手机有点反应立刻点开了消息,是亓斯骛问他们到哪儿了。 他看着车窗上瀑布一样往下急促淌着的雨帘,思绪急速翻转,咬着唇想了想,还是打了几个字:“晚点到,别担心。” 第111章 发出去转了好久,旁边出现了一个发送失败申请重新发送的箭头圈。 郇时瑧悄然松了口气,他不想撒谎骗亓斯骛,可是也不想让亓斯骛跟着提心吊胆,消息发不出去也好。 他知道自然灾害给亓斯骛留下的心底阴影很大,就像儿时的车祸给他留下的创伤至今未痊愈一样,他不想再让亓斯骛对雨天留下阴影。 郇时瑧觉得他们能出去,他们会出去的。 手机塞到了口袋里没去管,可他不知道,那一条消息在手机再次有信号和网络的时候自动加载着发送了出去。 也就在他放下手机的那刻,他们头顶响起了巨大的坍塌声-- 旁边的泥土和石块忽然松动着往路中间涌,一块巨石在往下滚动,而下方,是彭炜他们的车。 亓斯骛开着车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出来之后先找了个停车点停下来看看有没有回复,然后就看见了郇时瑧的消息。 可他心底那根弦还是绷紧的,他又打了个视频过去,还是没接。 一次可能是没看到,两次再没接,他不觉得是巧合。 亓斯骛准备关上手机开车去晋南的几个入口瞧瞧,结果本地新闻推送弹窗弹了一个消息-- 【突发!进入晋南的公路因强降雨发生山体塌方,请各位......】 幽暗的车内,散发着淡光的手机屏幕上映出一张惨白的脸。 第51章 摇摇欲坠 握着手机的手指陡然发起颤,略显凉薄的唇瓣上被咬出了一个个牙印,亓斯骛许久没有体会到这浑身冰冷的感觉了。 早该知道的,他早该知道的...... 以郇时瑧的性子不可能无缘无故不接他的视频通话又不回他的消息,如此明显的反常,他怎么会直到现在才发现! 新闻能够发出来说明塌方距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结合他给郇时瑧发消息的时间,大概过去了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里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亓斯骛狠狠抹了一把脸,指尖掐在掌心里掐出一道道血痕才勉强压下胸腔内积聚的那一股无处安放的气,他定了定神,拿着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再开口时,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徐哥,帮个忙......” 夜幕沉沉,晋南的各路救援人员紧急出动,亓斯骛第一时间联系上朋友,一番交涉和多方保证之下才得以跟着随行记者一起前往塌方现场。 贺伟庭赶来拿了钥匙替他把郇时瑧的车开回去,见到亓斯骛的时候他哑然失声-- 看上去很冷静地在短时间内布置好一切的人,手是抖的,眼底是有血丝的,那双黑色的眸子愈发的沉闷,里面蕴蓄着化不开的焦躁与不安,那里没有了郇时瑧所熟悉的温柔。 贺伟庭不敢耽误时间,接过钥匙只说了句:“亓哥,不会有事的。”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只有一个匆匆融入夜色的背影。 亓斯骛冷着脸跳上了前往塌方地的随行记者车,来接他的人还想着劝慰几句,看到那张紧绷着的冷脸又默默咽下去了。 什么劝慰都是徒劳的。 一路疾驰,一路静默,路边的灯光都汇成了一条光带。 亓斯骛把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他额角的太阳穴和心脏同时在绷紧了地狂跳不止,脑内一片嗡嗡轰鸣声,胸腔里也是破碎不成调的鼓声。 他太害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嘶哑难安的嗓音,太害怕好不容易撑起来的一口气在开口的时候又散去,他只能憋着,在心底攒着这一口气。 他要见到人。 他要带郇时瑧回来。 他头痛欲裂,却又十分清楚这是心理上的不适导致的生理反应。 什么药都不管用,只有郇时瑧能治。 亓斯骛锲而不舍地继续联系郇时瑧,但是那边已经接受不到一点儿信号了。 彭炜和郇时瑧都听见了头顶的巨响,可是他们不能动,没有地方可以退,旁边的护栏之外是万丈深渊,后面是倒下的大树,退去哪?退不了! 隔着大树的一辆车大概是看见了山体发生的变化,一直在后面打着双闪。暴雨之下,山石之下,他们连喇叭也不敢按,怕声波冲击到本就摇摇欲坠的石块。 后面车上的人悬着一颗心,可大家也无能为力。 这就是自然。 这就是人类在万物和宇宙之间的渺小。 他们无计可施。 彭炜和郇时瑧的脸都失去了血色,除了尽力蜷缩自己把脑袋护住以外别无他法。 不过瞬息之间,狭窄的山谷与暴雨里有什么砸下了“嘭哐”一声巨响,那小小的车在巨大冲击下震了震,里面坐着的人即使系着安全带也不可避免地晃了晃身子撞上了旁边的车门车窗。 所有人都跟着抖了三抖,再含着悲观地看去,又惊喜地发现绝路逢生!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命运似乎垂怜了他们。 巨石滚下来的时候连根砸落了一棵歪脖子树,大树就砸在了车前盖上,而翘起来的那一端粗壮的树干硬生生顶开了本该落到车身上的厚重巨石。 那是一块极其厚重的巨大山体石块,还有棱有角,边缘锋利,那一块若是砸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巨石砸在了车旁边的地面上,把地面砸进去一个深深的坑。 车前挡风玻璃碎成了蜘蛛网状,再来一下就要彻底分崩离析。 第112章 幸好......幸好! 一阵碎石尘土扬起的烟雾散去后,郇时瑧颤着睫毛长长松了口气,他不自觉地摸着手腕上的红绳,心底忽然就多了些勇气。 彭炜吓得不轻,拉着郇时瑧的胳膊抱在怀里,身体还止不住地抖。 也不怪他,这样的场面谁见了都要抖一抖。 这令人心惊胆战的等待终止于对面碎石机的轰轰响声。 郇时瑧抽回胳膊抬眼看去,被石块和大树挡住的那一边能瞧见挖掘机和各种机器的身影,救援及时赶到了! 这一消息无疑是很振奋人心的,彭炜腿也不抖了,嘴巴也不哆嗦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遗憾的是雨一直没停,信号始终没有恢复,郇时瑧没有办法及时和亓斯骛联系。 到了现在这个时间,他再想找个理由糊弄亓斯骛是不可能的了。 郇时瑧不知道,亓斯骛已经来了。 他等不下去一分一秒,他要亲眼见到郇时瑧平安无事。 碎石机和挖掘机争分夺秒地工作着,起吊机移开横在路中间的大树,碎石机也跟着把石块碎开,旁边清理出来一条小路。 彭炜他们的车是开不了了,只能等着救援人员过来帮忙。 救援的速度很快,前面的小路已经有车开过去远离现场了,彭炜车前的树也被移开了,一辆救援车停在他们前面,挖掘机的长臂替他们挡着山边的落石。 彭炜:“走!” 郇时瑧和彭炜立刻起身迅速钻入救援车辆里。 “呼!”彭炜长出了一口气。 车上有医护人员,郇时瑧本来坐在角落愣神,忽然额角一痛,他瞪大了眼睛。 “不好意思啊,消毒是有点疼的,请您忍耐一下。” 彭炜立刻凑上来:“哎呀,怎么回事?怎么伤着了?” 郇时瑧副驾驶那边的车窗和前挡风玻璃一样碎成了蜘蛛网,在那棵歪脖子树倒下来的时候他狠狠撞在了车窗上,额角被细碎的玻璃边缘划破了口子。 他自己也没注意到。 医护人员给他清理干净了伤口然后贴上纱布包裹了,一边叮嘱:“伤口不要见风也不要沾水,出去之后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开一点药涂着。” 彭炜帮他答应了:“欸欸!好的,谢谢您啊,麻烦你们了!” “不客气。” 救援车一路开着要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郇时瑧一直握着手机看着窗外。 他忽而瞪大了双眼拍了拍彭炜,又拽着彭炜的手让他看外边。 那黑夜里熟悉的人影和脸部轮廓-- 是亓斯骛?! 彭炜也看去:“那--是小亓?” 他立刻明白了师弟的意思,连忙和负责人沟通:“您好,能不能就把我们放在这里,我们还有朋友在里面!” “出去再等吧,这里太危险了。” 郇时瑧等不了,但是他也不能给别人添乱。 眼看着就要擦肩而过,亓斯骛又带着安全帽像是要往里冲,郇时瑧焦急之下掐着彭炜的手臂力度都重了。 彭炜只能道:“我稍微降下一点车窗喊个人可以吗?他就在那,不远的!” “那你小心点。” “亓斯骛!小亓!” “我们在这!你别进去了!” 郇时瑧的心脏紧紧提起,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亓斯骛,看到那个向来从容的人浑身一震然后猛然看了过来,在看到彭炜后立刻大步走了过来。 “他是你们朋友吧?” “让他快点上来,我们出去了。” 这边的道路疏通已经完成,所有被困车辆和人员都在往外转移,剩下的是道路清理的人员。 亓斯骛大步过来打开车门上来,眼睛紧紧盯着郇时瑧,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回荡在安静的车厢内。 此时的亓斯骛是一座等待爆发的火山,没人敢靠近他。 医护也小声道:“没事了,你们别怕。” 亓斯骛看着郇时瑧,看了好一会儿才喘过了那口气,他低着头快速用腰间别着的卫星电话联系了朋友说明情况。 放下电话,他一把拽过郇时瑧搂在怀里,手指颤栗着摸上他额角的那一块纱布。 “你......”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我们去医院看看!” 郇时瑧感受到了他指尖的颤抖,默默地回抱了回去。 彭炜摸了摸鼻尖,自觉地扭过了脑袋给他们留下空间。 郇时瑧想拿着手机打字,可是手臂刚动了动就被亓斯骛紧紧禁锢住了,他被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亓斯骛的怀抱里。 这是一个失而复得的怀抱。 是夹杂着后怕与惊喜的怀抱。 下着雨,亓斯骛身上早就湿透了,换作平时他不会湿漉漉地去抱郇时瑧,可现在不行,现在他不敢放手。 肌肉近乎痉挛,手指都有些抽搐,他还是没有放手,也不说话,只是抱着郇时瑧,紧紧抱着。 亓斯骛因着郇时瑧而重新燃起的对雨天的喜爱,在这一个充满未知恐惧的暴雨中再次被击碎。 不堪一击。 救援车把他们放在就近的一个诊所,所有被困车辆和人员都在这聚集。 万幸的是,这次事故中除了少许人身上有擦伤和磕碰,没有出现重大的伤亡。 亓斯骛抓着郇时瑧的手很紧很紧,郇时瑧没来得及和彭炜商量一下去留就被拽着去接受检查。 第113章 彭炜叹了口气,手机恢复信号和网络就给师弟发了消息,自己去找地方安置了。 医院诊所检查也是没什么大事,开了一点外涂的药,亓斯骛拎着药约了网约车带着郇时瑧回去了。 不是回民宿。 他带郇时瑧回了他在晋南的房子。 一路上亓斯骛都没有说话,一边把郇时瑧按在怀里不许他动,一边单手打字回复手机里的消息给大家报平安。 郇时瑧缩在他的怀抱里敏锐地察觉到亓斯骛的情绪。 但是这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哄。 他有些无措地想要从亓斯骛怀里抬起头与他目光交流,可亓斯骛不许。 亓斯骛把他搂在怀里,把他的脑袋按在颈窝处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一直到了目的地,亓斯骛也没有再和郇时瑧说过一句话。 下车之后入目的是一栋高档小区楼盘,亓斯骛刷了人脸识别之后带着郇时瑧一路回了家。 郇时瑧踉跄着被亓斯骛推进门内,防盗门在背后嘭的一声关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四周一片漆黑。 只有面前高大的人影带着压迫感一点点逼近。 他被抵在墙壁上翻了个身,粗糙的手掌用虎口卡着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而后颈处传来温热的触感。 嘶哑的,低沉的声音随着一个带着狠意的咬落在了后颈处,那一枚曾经被亓斯骛细细吻啄的红痣处-- “郇时瑧,我抓不住你了。” “我抓不住你......” 郇时瑧的心脏在这几声呢喃里慢慢往下沉。 后颈似乎见了血,可他好像感觉不到痛了。 第52章 镜中贪欢 冰冷的液体顺着滚烫的唇瓣滴落在白皙的后颈处。 郇时瑧的心脏像被揪住了一样疼,他知道了,亓斯骛看到那条消息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亓斯骛突然放开了郇时瑧把他推进了浴室:“去洗澡,别感冒。” 那双黑色的眸子始终垂着避开了郇时瑧的视线,他怔怔地打开淋浴让热水兜头而下,是温暖的,是热的,可他的身体还是止不住地颤。 心脏有一块空落落的,机械般洗完又飘似的披着亓斯骛给他准备的浴袍走了出来,他绞着手指无措地看向亓斯骛。 可亓斯骛还是没看他,自顾自地拿了衣服进了浴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郇时瑧就垂着眸子站在浴室门口,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他知道亓斯骛在气什么。 可是...... 他从来如此啊...... 十岁以后的郇时瑧一夜长成了大人,他学着帮外婆去缴水电和燃气费用,学着去了解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把自己套进了大人的壳子里努力地想要扛下身上的责任。 他不敢去让年事已高,经历离别之伤还要兼顾稳住公司的外婆过多劳累,因为他只有一个外婆了。 郇时瑧从来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他下意识就选择了避重就轻地回复消息。 浴室门咔哒一下打开,看到像雕像一样立在门边的郇时瑧,亓斯骛又气又无奈地拽着他的手把他按在床上用被子裹起来。 “你是在惩罚我吗?郇时瑧。”亓斯骛打开了房间的暖气一手撑在郇时瑧身边。 长睫轻轻晃动,郇时瑧咬着唇看着亓斯骛,这副模样换来了一声无奈的长叹。 他的脑袋被护着倒在柔软的枕头上,伤口被细心地避开。 劫后余生和失而复得的复杂情感如打开了闸门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亓斯骛再也顾不上那么多地扑了上去。 他需要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郇时瑧还在他身边好好的,他等不住了。 再等下去,他真的要抓不住那根线了。 陷在柔软布料里的郇时瑧终于看清了那只沉睡的狮子的真面目。 直到此刻,亓斯骛依旧温柔,却又在温柔里夹杂着克制的凶猛。 雨点般细密的吻一个个落下,郇时瑧眼睛酸胀,心尖发涩,他抬起手臂搂住了亓斯骛,把亓斯骛紧紧地搂向自己的方向。 他也想...... 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一个会先来,他又想起了舅舅的话,“享受当下”。 室内的温度一步步攀升,亓斯骛捏着郇时瑧的下巴凑上去吻他,他们的目光终于在翻涌的潮水中相触。 他抖着腿,圆润的脚趾忽然蜷缩了起来绞住了身下的布料,白皙的脚背向上拱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像一座小桥,还是上好的白玉搭建的桥。 亓斯骛喘着气,平日里就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此时更加多了几分诱人的性感,像催化剂一样。 他黑沉的眸子隐忍又克制,落到唇畔的吻带着无限的爱怜。 “宝贝,可以吗?” 都到了这一步,他还在向他确认。 可以吗?可以吗。 总是问。 郇时瑧忘了先前的忐忑,睨了他一眼,可惜泛着薄红的脸和水雾迷蒙的双眼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亓斯骛总算笑了一下,低头吻了吻他的唇,从相贴的唇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我爱你。” 一股电流极速窜过心脏,郇时瑧明白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1】 他们都没有错,只是太在意彼此了而已。 亓斯骛不是想要审判郇时瑧性格里的缺陷,而是要带他走向人间。 第114章 视线翻转,郇时瑧看不到身后的人,却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和塑料包装撕碎的动静,他耳根一热,手指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布料。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亓斯骛俯身贴了上来,脑袋搭在郇时瑧的颈窝处,灼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喷洒在耳畔。 舌尖轻轻舔过郇时瑧的脸侧,一路滑到了右耳的耳畔。 那里没有助听器。 密密麻麻的酥痒感像有无数蚂蚁在耳边爬行一样,温热,战栗...... 郇时瑧忽地弹了弹身子,一滴晶莹的泪无声地从眼尾处滑落。 “宝宝,不哭。”温热的唇舌卷去了那一颗滚烫的泪珠,底下缓了缓,继而又慢慢开始探索。 这是怎样一种感觉? 郇时瑧不知道,他只能感受到涨和满。 他们紧紧相依,后背贴着胸膛,彼此的呼吸相互交织,在夜色里交换着人体的温度。 原来,人和人之间也可以有负距离的接触。 两颗心脏也可以如此接近。 郇时瑧一脚踏上了云霄,一切都如梦似幻。 不知到了何处,脚下的云忽而消散,他猛地往下一坠-- 两条细长的胳膊颤巍巍地往前探去,堪堪抓到了床头的一角想要逃离,身后追上来一只大手攥住了两个细腕子交叠在一起压在头顶。 “郇时瑧,记住现在我给你的痛和欢愉。” 那让他坠落的一处被反复碾压着。 又痒又麻。 疼么? 亓斯骛哪里舍得给他疼。 是颤栗的酥麻感,从尾椎到腰腹。交叠着的欢愉一阵又一阵如潮水般涌上来。 宽厚粗糙的大手死死压着两只细嫩的手腕,郇时瑧无处可逃,只能踮起脚尖无力地向上蹬着,绷直了的腿打着颤。 夜色里,上方的高大人影牢牢地笼罩着一切。 体型上的差异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郇时瑧逃不掉。 两根手指悄然撬开了郇时瑧紧咬着的唇,“不许咬自己,咬我。” 如此霸道,又如此温柔,若非现在这一切的实施者就是亓斯骛的话。 郇时瑧的手指紧紧捏着布料,唇被撬开,他也不愿去咬亓斯骛。 那两根手指却没那么安分,一会儿摸摸郇时瑧的上齿,一会儿夹着郇时瑧的小舌,惹人遐想的水声从红唇中发出,却不是郇时瑧的声音。 在手指压着舌根之际,亓斯骛垂首在郇时瑧左耳边一字一顿说着:“郇时瑧,我再说一次,我不要你给我留退路,我只要你,我只要郇时瑧。” “能给我痛的只有你,能给你痛的也只能是我。” “郇时瑧,可不可以多爱我一点?” 伴着话音落下的是亓斯骛猛地一沉。 郇时瑧骤然绷紧了身体,手指攥紧,颤抖着,哆嗦着,双目涣散。 他没有不爱亓斯骛啊...... 这一晚注定不能平静,突发的事故和劫后余生的喜悦,心脏的大起大落,谁也不好受。 亓斯骛本不愿让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进行。 可是怎么办呢? 亓斯骛还能怎么办才能告诉郇时瑧,他是有家的啊,他是有来路的啊,他的归途尽头是有人在等他的啊! 他只能一次次把自己送给郇时瑧,只有这样,他才能在那阵心悸的后怕里找回真实的温度,只有这样,才能拽住郇时瑧。 亓斯骛也有不光明磊落的时候,他此刻,就是用这方式把自己和郇时瑧绑在一起。 只是在一起不够。 他要让郇时瑧以后时时刻刻记住,有一个亓斯骛在等他。 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一体。 郇时瑧还没从余韵中缓过来,他脑海里一次次浮现出今晚亓斯骛见到他时悲怆又失而复得的狂喜。 身体腾空,他被亓斯骛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双臂无力搂住亓斯骛的脖颈,只能缩在他的怀抱里。 亓斯骛走到衣帽间打开了灯,在落地镜前放下了郇时瑧。 镜子里的人全身泛着红。 眉眼是红的,指尖骨节是粉的。 白色的画纸上绽放开一朵朵艳丽的红梅。 郇时瑧羞得垂下目光想要转过身去,他这才发现亓斯骛原来也有如此恶劣的一面。 他不厌烦,只是有些羞怯。 “别动,就在这里。我要你看着我,感受我,确认我。” “我要你记住这一晚,记住我。”亓斯骛带着他往前走。 贴着冰冷的镜面,郇时瑧听懂了亓斯骛的言外之意。 他抬起头,镜子里有两个人。 是了,郇时瑧不是一个人了。 他有了新的朋友,找到了家人,找到了爱人,他不是一个人。 阴阳相隔的痛苦他自己就经历过三次,怎么能,怎么能再让身边的人也经历呢? 他不该隐瞒,不该在亓斯骛发来短信询问的时候刻意隐瞒。 也难怪。 难怪亓斯骛说,他能不能多爱他一点。 他一点也不够坦诚。 郇时瑧脚后跟无法着地,前脚掌踮起,膝盖微微曲着,上身隔着亓斯骛的手心贴着冰冷的镜面。 他只能努力往后够着手,勾着亓斯骛的脖颈往下,偏着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没有办法说话,他便在亓斯骛的唇上咬了一口。 第115章 啄吻着,撕咬着,揉捏着...... 他们互相给予着独特的痛。 亓斯骛。 这高大的男子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看着郇时瑧发颤的手腕上挂着的红绳。 他终于抓住郇时瑧了。 他牵住了风筝线的另外一端。 亓斯骛一把揽起郇时瑧往旁边的皮质凳子上一坐。 郇时瑧无力地靠着亓斯骛,双手松松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双目失神。 汗湿了的发丝被手指圈住缠绕着勾了勾,长睫轻轻扇动,郇时瑧红着眼睛躲着亓斯骛的手。 布满厚茧的掌心摩挲着染上樱桃红的细腻皮肤,这是他珍之又珍的宝贝。 黑色的眸子里情愫翻涌,头顶的灯摇摇晃晃。 不是灯晃,是他们在海浪里。 亓斯骛起,他便起,亓斯骛沉,他便也跟着落。 戴着红绳的手被握着拿了下来,轻轻盖住一片柔软。 郇时瑧蓦地瞪大眼睛看去。 “到这里了。” “而我想去你心里。” 风浪忽而大了,小船一路乘风破浪。 骤然间,郇时瑧垂在凳子两侧的长腿猛然绞了起来...... 缠着亓斯骛的小腿。 他扬起头,白皙修长的天鹅颈高高抬起,身体像绷紧了的弦。 黑色的皮质凳子上留下海水拍打过后的白色浪花。 有几滴落到了深色的绒毛毯子上。 小船穿过风雨靠岸。 亓斯骛安抚着他不断颤栗抽搐的身体,轻轻咬着他小巧的喉结。 “我爱你。” “至死不渝。” 月色知道,你也要知道。 第53章 缘深情重 时间明明在一分一秒地转动,郇时瑧却觉得这个夜晚无比漫长。 最后的印象是亓斯骛比夜色还深沉的眸子。 一滴摇摇欲坠的水珠挂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处,郇时瑧一眨眼,那晃悠的汗珠便落了下来,带着滚烫灼意落到了他的心尖。 在身体与灵魂的同频共颤中,他的意识逐渐远去。 直到许久之后被胃里空空如也的饥饿感唤醒,郇时瑧扇动着羽睫睁开眼睛,浑身上下像散架之后又被拼接了起来。 每个零件都不听使唤。 手臂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他的嘴巴里隐约残留着一股甜意,舌尖抵着唇齿转了一圈,微甜,像被人喂过了糖水。 尚未完全回笼的意识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时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翻身坐起时腰部的酸胀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也带来了昨夜里的记忆。 郇时瑧撑着床的手臂一软,又倒回了温暖的被窝里。 身上的浴袍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明显不合码数的白色睡衣。 白玉似的手臂上落满了斑驳的痕迹,一夜未见,红痕已经转为了淡淡的青色。不止胳膊上,翻涌而上的记忆提醒着郇时瑧,他被从头到脚地啄吻了一遍又一遍。 脸颊烫得很,拉起被子掩耳盗铃般蒙住了脑袋,心口如雷地跳动却久久不能平息。 “咯吱。” 门一声轻响,亓斯骛端着早餐走了进来,看到团在被子里的人,不由笑了笑:“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郇时瑧从被子里探出了泛着红晕的脸摇摇头,目光微闪,他还没忘记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即使他们已经交付了身心。 亓斯骛把托盘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室内的暖气又调高了一点,然后半揽半抱着郇时瑧倚靠在床头,还贴心地给他后腰处塞了一个软枕。 “夜里给你喂了点糖水,不过早上还是要喝点粥。”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不会是吃了不想认账吧!” 郇时瑧睨他一眼,到底是谁吃谁? 亓斯骛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指尖轻轻捻了捻。 一朝开荤,食髓知味。 “先喝点粥,喝完了我们再谈。”他知道郇时瑧想说什么。 昨日就和彭炜在车上啃了两个面包,夜里又被亓斯骛翻来覆去地折腾,郇时瑧此时是真的有些饿了。 他探出手要去够床头柜上的碗,亓斯骛的目光在他手臂上转了一圈,眸色深了深,扼住他的腕子把人塞回被窝。 亓斯骛:“别着凉了,我喂你。” 白粥被炖得软烂,温度也正好适合入口,亓斯骛握着勺子舀了一勺轻轻抵在郇时瑧唇边:“不烫了。” 郇时瑧顿了顿,低头含住了。 一碗白粥很快就喂完了,把碗往柜子上一放,勺子在空荡荡的瓷碗边碰出叮当的脆响,郇时瑧颤了颤睫毛。 亓斯骛坐到床边把人连着被子一起抱在了怀里。 戴着红绳的手被拎着握住,郇时瑧倚靠在结实的胸膛前,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去。 “昨晚那么凶,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亓斯骛捏着他的手腕说道。 郇时瑧有些诧异地摇摇头,又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打字:“你不生气了吗?”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换位思考,如果亓斯骛遇到了危险却对他闭口不谈,他也会生气。 亓斯骛把下巴搭在郇时瑧头顶,双臂环着他。 “我不生气了。” “我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他对郇时瑧说,他们是一体的,是密不可分的。 但这只是理想中的浪漫说法,现实里会有各种各样的情况迫使他们不会时时刻刻在一起。 第116章 这次及时获救了,那下一次呢? 他纠正得了郇时瑧不坦诚的坏毛病,那郇时瑧心底的病怎么办? 亓斯骛确实在昨晚有些情绪上的失控,但是不是对着郇时瑧,是恨自己的无力。 “我们去看医生吧。” 郇时瑧没反应过来:“昨天不是看过了吗?医生说按时换药就可以了,没什么大事。” 他以为亓斯骛说的是自己头上碰出来的伤口。 直到亓斯骛的指尖抵上他的唇瓣轻轻摩挲了两下,“我想听你亲口说,你爱我。” 脑子里一片嗡鸣。 郇时瑧仓促地低下头不去看亓斯骛,手心握着手机半天没有打下一个字。 亓斯骛很耐心地安抚他,拍着他的背揉着他的脑袋。 “我陪你去看医生,陪你一起练习,我们一起走过去好吗?” “郇时瑧,可以吗?” 这个世界充满未知,谁也无法预测到人生的下一秒。 亓斯骛不希望某一天里郇时瑧遇到困难的时候却因为说不出话而面临本可以避免的险境。 他当然知道重新开口说话这件事对郇时瑧意味着什么。 郇时瑧几次想要打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是没有看过医生,康复科,心理科,耳鼻喉科,他都看过。 只是每次想要开口的时候,带着血色的无形枷锁就会紧紧扼住他的咽喉,满目的红,满目的疮痍。 他就是发不出声。 他的声带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发不出声音而已。 他可以放下过去的悲痛尝试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但是他无法不用自己的某些东西去抵偿这条被护住的命。 亓斯骛没有催促郇时瑧,他也需要时间去联系一下这方面的医生和专家。 “还要再睡一会儿吗?还是起来?” 郇时瑧抿了抿唇,顺着亓斯骛给的台阶下了,打字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昨晚的衣服早就弄脏了,这是亓斯骛家,自然不可能有适合他的衣服。 “先穿我的,下午我去民宿帮你把行李箱拿过来。” 郇时瑧回京江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回去,民宿里还留了一个大行李箱,小的行李箱他这次没带回晋南。 躺了一会儿,身体逐渐夺回了支配权,他掀开被子坐到床边,等着亓斯骛给他拿衣服。 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装修的风格是极简冷淡风,墙壁是灰色调,木质的地板上铺的也是一层暗绿色的毛绒地毯。 房间很大,但是空落落的,显得有些冷清。 亓斯骛从一墙之隔的衣帽间走回来,把手里的衣裤放到郇时瑧旁边:“你自己可以穿吗?要不要我帮你?” 耳朵一下子红了,郇时瑧摇摇头,接过衣服示意亓斯骛出去。 “别害羞呀,又不是没看过。”亓斯骛故意逗他,还手欠地去捏那泛着嫩红的耳垂。 毫不意外地被郇时瑧伸腿轻轻踢了一下。 他这才发现,连脚腕上都有某人咬下的齿痕。 亓斯骛笑了笑:“好好好,不逗你了,你换衣服吧。” 门一关上,郇时瑧撑着床站了起来,双腿还有些虚软无力。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体居然能如此的柔软,目光落到地毯上,又咬着唇羞恼地移开了。 房间里的痕迹早就被清理干净了,可是他的视线落到哪儿都觉得不自在。 亓斯骛的衣服比他大一圈,毛衣的袖子要卷一卷才能勉强穿好,裤子就更加不用说了,不折一下裤腿他根本就迈不开腿。 穿好衣服把被子叠好,郇时瑧才慢吞吞地挪出了卧室,亓斯骛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他,还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换药。” 沙发是棕色的皮质沙发,一坐上去人就往里面陷,表皮的触感极其柔软。郇时瑧盘着腿面对亓斯骛坐着,仰着脑袋让他换药。 他的目光越过亓斯骛的宽阔的肩背看向电视柜上面挂着的一幅画,目光忽地一顿。 昨夜里没开灯就被推进了卧室,客厅里的布局根本来不及看清,现在一看,倒真让他发现点东西。 那不是他在画展卖出去的《尘嚣远去》吗? 怎么在亓斯骛这里? “好了,过几天就可以把纱布撤了,这两天还是要贴着挡一下。” 亓斯骛见他愣愣地看着身后,便也回头看去,“啊,这个,这个是我逛画展买来装饰新居的。” “我下午把民宿那幅拿回来挂上吧,挂你画的。” 民宿那幅是郇时瑧最初送给老陈的。 亓斯骛不自在地摸摸鼻尖:“宝贝,别看了,我更喜欢你画的,咱们到时候多画点把这里挂满好不好?” 他确实有一阵子特别喜欢倾耳的画,但是在见到郇时瑧的画之后就自然而然地倒戈了。 最初他看倾耳的画是喜欢画里宁静淡远的意境和饱和温暖的色调,可对比了郇时瑧在晋南的画,他又发现倾耳看似宁静的画面背后透着隐约的沉郁。 而郇时瑧在晋南的画虽然与倾耳风格相似,却更多出一种向上的生命力。 抛开私心不论,心境不一样了,亓斯骛现在确实会更加喜欢郇时瑧的画。 “宝贝?” 郇时瑧回过神,有些好笑地看着亓斯骛。 到底是怎样一种缘分才能让他们牵扯出一段又一段的巧合啊。 第117章 月老是在他们身上缠了多少圈红线! 他捏了捏亓斯骛的脸,打着字道:“更喜欢倾耳还是与尔?” 亓斯骛连忙道:“喜欢与尔!喜欢与尔!” 他还记得郇时瑧化名与尔。 与尔同销万古愁的与尔。【1】 可惜这是一个错误答案。 郇时瑧轻轻扯着他的脸,一边从相册里翻出来一张照片递给亓斯骛看。 “这是?” “这不是我买回来的画吗?” “那次画展你也参加了?” 亓斯骛没有反应过来。 郇时瑧没有正面回答:“倾耳和与尔都出自李白的《将进酒》。” 亓斯骛看看墙壁上的画,又看看郇时瑧,忽然站起来跑到衣帽间里去了,留下一脸莫名的郇时瑧。 怎么了?难道接受不了他两个马甲? 亓斯骛很快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票夹,他打开抽出了一张小画:“这也是你画的?” 郇时瑧接过来一看,点点头打字:“这是你在哪儿拿到的?” 这小画就是他的随手涂鸦,算不上正式作品也就不可能流通在市面上,亓斯骛怎么会有? 亓斯骛蓦地一笑,揽住郇时瑧:“我们可真是天注定的缘分。” “你刚来晋南那天是不是就去见江延航了?我在那捡到的。” 原来,他们的初遇比想象中的还要早。 不是二十二号。 下次再买向日葵就不能只买二十二朵了。 第54章 浴火涅槃 午后又下起了小雨,飞斜的雨丝噼里啪啦擦着玻璃窗划过,在上面留下一道道透明的艺术画。 郇时瑧在房间里休息,亓斯骛去民宿替他拿行李箱了。 他倚靠在床头,手机里还有许多没来得及回复的未读消息。 逐个向朋友们报了平安之后,他点开了彭炜的聊天框。 最新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暴雨夜里彭炜发来的,说是不用管他,他已经自己找好地方住了。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有些犹豫怎么和师兄开口。 郇时瑧端起了床头柜上摆放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倒了一小杯出来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他总是被亓斯骛照顾得很好。 不止亓斯骛,他身边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 左手手腕上的红绳鲜艳又显眼。陈教授年纪大了,最后一次在教室里给本科生上大课的时候都还要拄着拐杖才能站上两节课。 尽管如此,陈教授依旧为了他去走上一节一节的长阶,去替他求一个平安绳。 暴雨夜的惊心动魄,险之又险的逃过一劫,或许真的是这寄寓了美好祝愿的红绳在护着他。 亓斯骛说他抓不住他了。 那一刻郇时瑧感受到了浓到化不开的悲伤。他一个人独身惯了,许久未体验过这刻骨铭心的痛和爱,亓斯骛的悲伤也随着那一夜贪欢渗透到了他的骨髓里。 他要让亓斯骛抓住他。 他也想让自己留下来。 郇时瑧轻轻转动着手腕上的红绳,眸子闪了闪。 他又拿起手机打开了彭炜的聊天框。 【郇时瑧:师兄,亓斯骛他和我提了让我再去看看医生。】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没说看的是什么医生,但是他知道彭炜能看懂。 彭炜大概是在忙,没有秒回消息,郇时瑧放下手机捧起床边放着的一本书看了起来。 书页却是许久没有翻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如果再次重启治疗,效果还是不理想的话,亓斯骛会失望吗? 不知过了多久,枕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猛然回神。 【彭炜:虽然我一直是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是这点我赞同亓斯骛。】 【彭炜:你知道他那晚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吗?你可能没看清楚,我看见了,在我喊住他的那一刻,他转回头时的目光像一头绝望的狼,幽深沉郁隐隐压着狠戾,却在见到我的那一刻迸发出灼热的光亮。】 郇时瑧指尖颤了颤。 他没看到亓斯骛的眼神,却也知道亓斯骛的不安。 交付身心的那一夜,他虽累到昏沉,却也在迷糊中感受到亓斯骛时不时会摸着他的脸和手来感知他的存在。 亓斯骛...... 他在害怕。 【彭炜:我支持亓斯骛并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我是希望你真的走出来了。】 【彭炜:我们都知道过去那些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心怀愧疚地活得这么累,叔叔阿姨、外婆还有江哥,他们一定都希望你开心幸福。】 聊天框顶上一直显示正在输入,足以见得这个话题对彭炜来说的重要性。 郇时瑧的外婆不是没带他去看过医生,但是那时候他年纪小,心理创伤严重很抗拒去医院,加上学业的繁忙也不允许他一直把时间浪费在医院,所以治疗没有半分效果。 外婆还是心软,最后也没再逼着他继续治疗。 彭炜也劝过郇时瑧继续看医生,本科的时候他陪着郇时瑧又去找了心理医生,但是才隐隐有些成效的时候,外婆的离开又给了他一次重创。 三次离别。 别说郇时瑧只是一介凡人了,连九天上冷心的神都会为此不忍。 世间诸多苦果,他一个人便尝了千般滋味。 心底的天平还在左右摇摆,彭炜的消息紧跟着发来。 第118章 【彭炜:小郇,试一试吧。你没发现去了晋南之后你已经改变了很多吗?我相信这改变足以支撑你迈开新的步伐。】 郇时瑧看着聊天框里的这段话,沉默了许久。 蒋霂遥说他变了。 陈教授也察觉他变了。 彭炜更是清楚他的变化。 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再试一试呢?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这几天晋南的天气预报都不太准。 他听见了客厅的响动,知道是亓斯骛回来了。 躺了大半天,加上亓斯骛夜里有给他揉捏酸胀的腰肢和小腿,他身上的不适几乎已经消失。 还是仗着年轻身体好啊,恢复起来也快。 郇时瑧忽然笑了,等到他们七老八十了,可就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想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亓斯骛推着行李箱进来,把行李箱摆在旁边的衣帽间里。 他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伸手试探了一下郇时瑧的额头。 虽然做了措施,他还是有点担心郇时瑧会生病。 郇时瑧摇摇头把他的手捉下来,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唇畔勾着浅浅的弧度。 “你可别勾我了。”亓斯骛捏了捏他不安分的手指。 “刚刚在想什么?” 郇时瑧拿过手机打字:“想我们七老八十了就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亓斯骛闻言,意味深长地笑着:“所以趁着年轻要多动动。” 郇时瑧脸一热,目光含水地瞪着他。 “我帮你把衣服挂衣帽间可以吗?以后就住这里。”亓斯骛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手也没伸出来,床上倚靠着的人就低着头就着亓斯骛抬手的动作饮尽了杯子里的水。 “老陈不会孤单吗?” “他?不会,他守着两只猫就够了。” 想到棉花糖,郇时瑧轻笑。 亓斯骛趁热打铁:“住民宿不方便,还要为难老陈天天看我们秀恩爱,对他老人家的心脏不好。” 说着话呢,亓斯骛看着他被温水沾湿的红唇,喉结上下滚动着,眸子不由暗了暗。 他凑上去讨要了一个吻,宽大的手掌扶着郇时瑧的后脑勺压向自己,唇瓣碾着他水润的唇珠,舌尖灵巧地撬开了紧闭的牙关往里四处探索。 像一条灵活的蛇。 舌尖一寸寸碾过,巡视着内里的地盘,俩人的呼吸都慢慢变得急促缠绵起来。 郇时瑧的双手不由搭上了亓斯骛的肩膀,手指揉扯着他肩膀上的布料,睫毛像蝴蝶的羽翼一样灵动地扑扇着。 来不及咽下去的银丝顺着紧贴的唇瓣滴落,被粗粝的指腹接住抹在了唇角边。 他欲要往后退开夺回自己的呼吸,可后脑勺处的大手分毫不曾动摇,他坠入了一湾漆黑的湖水里,里面是自己的倒影。 捏着下巴的手指滚烫,亓斯骛的体温一直比他高,现在这热度也随着彼此的靠近而传递了过来,连带着心跳一起加快。 后脑勺处的大手终于施舍般地移开,却引起了郇时瑧一阵轻微颤栗。 带着茧子的指腹压在他后颈的红痣处,指尖下按,郇时瑧挺着腰抖了抖,双臂揽上亓斯骛的脖颈,脑袋无力地搭在他肩膀上,被厮磨得红肿的唇瓣无力地翕动着。 “娇娇。”亓斯骛轻笑,声音喑哑性感,还带着一丝低喘。 夜里他们缠\绵的时候,郇时瑧最喜欢听亓斯骛在他左耳边粗粗地喘\息。 无规律的重喘,性感又诱人。每每那时他都忍不住塌了腰软了腿,只能被抱在怀里肆意妄为。 郇时瑧挂在他肩膀上,有些不服气地勾着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他才不娇气。 是亓斯骛亲热的时候总是太凶,又太会拿捏他的软肋。 俩人闹了好一会儿,顾忌着郇时瑧的身体,亓斯骛并没有再来一次。 他一把抱起郇时瑧,不是横抱,是像抱小孩一样让他坐在手臂上。 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再怎么样也不会轻,更何况郇时瑧也不矮,他吓得差点要跳下来。 “别动,你男朋友力气大着呢,摔不着你。”亓斯骛捏了一把他的腰又趁机拍了拍柔软的屁股。 郇时瑧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亓斯骛居然如此...... 流氓! 这和最初那个温柔绅士的男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他牙痒痒的在亓斯骛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 亓斯骛的手还是很稳地抱着郇时瑧,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本性。 把郇时瑧放到衣帽间的凳子上,亓斯骛拉着行李箱替他收拾衣服。 他坐着的这张黑色皮质凳子,是夜里他们胡闹的时候弄脏的凳子。 那一滩晶莹的水渍浮现在脑海。 郇时瑧蜷了蜷脚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亓斯骛回头看了他一眼,了然地笑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你自己的东西。” 他还侧了侧身子露出前面的镜子,“我可是起了个大早把这里打扫干净呢,镜子都花了,擦了几遍才--” 郇时瑧猝然站起来,羞恼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人真是恶劣得很! “唔唔--”亓斯骛无辜地眨眨眼睛。 郇时瑧磨了磨牙齿,扑到他怀里踮起脚在他下巴上又咬了一口。 亓斯骛笑着揽着他的腰,还配合地低下了头。 第119章 “好啦,别把牙齿崩坏了。” 郇时瑧白他一眼,也不愿意去坐凳子上了,就靠着柜门站在那指挥亓斯骛分类摆放衣服。 落日的余晖悄然钻了进来,在深色的地毯上撒下一片片橘黄色碎片。 郇时瑧手里的手机忽然发出声音:“斯骛,我想去看医生。” 在灿烂的落日光晕里,他半隐在墙后,秾丽精致的脸上流淌出坚毅和认真。 凤凰要浴火方能涅槃,几番磨难,郇时瑧亦能迎来他的涅槃。 亓斯骛不语,只是沉默着转过身把他压在了墙壁上,那双黑色的眸子幽深晦暗,才离开片刻的唇又追了上来。 唇齿间泄出呢喃:“我爱你。” 第55章 家属严选 夜里,亓斯骛理所当然地和郇时瑧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什么也没干,只是在柔软的被窝里互相汲取着温暖。 亓斯骛的手臂十分结实,他一只胳膊都抵得上郇时瑧两个细瘦的腕子。上面布满了纵横的青筋和健硕的肌肉群,就那么结结实实地搂着郇时瑧的腰往怀里带。 郇时瑧推了一把,嫌热。 但面前的人像一座大山,哪里是他能推动的。 “别闹,早点睡。”亓斯骛宛若不觉他的意思,故意把人往怀里又团了团,双手双脚都缠了上去锁着,低头在他头顶亲了亲,“晚安。” 郇时瑧也只好随他去了。 半梦半醒之间,亓斯骛猝然惊醒,摸到怀里的人才张着嘴喘了口气。 郇时瑧的睡姿很好,一般保持一个动作就不怎么动了,睡前是什么样子的,睡后他还是什么样子,就乖乖地蜷在怀里。 亓斯骛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伸手碰了碰他安睡的面容复又闭上眼睛睡去。 翌日一早,他们便去了医院。 看到医院显眼的标志,郇时瑧还是不可避免地生起抵触的情绪,虽然很细微,亓斯骛还是察觉到了。 “没事的,我在呢。”亓斯骛拍了拍郇时瑧的肩膀。 进入医院要过安检门,即使是工作日,大厅内人工挂号的地方还是排起了队伍。 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身体的各项器官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显露出它们娇气的本性。 俗世之间,悲欢离合总是每分每秒都在上演。 而医院尤盛。 郇时瑧的脸色微白,若不是亓斯骛始终牵着他的手,他早就转身离开了。 他们用手机在医院网站上挂了号,直接乘坐电梯上到对应楼层找到科室就行。 郇时瑧本来只想挂一个康复科和一个心理医学科,但是亓斯骛拿着他的证件还另外给他挂了神经内科和耳鼻喉科。 他的神经系统没有任何问题,神经内科的检查对他无用。 但亓斯骛在这方面很坚持,“都检查一下吧,让我放心一点。” 都这么说了,郇时瑧便同意了。 先去了耳鼻喉科检查,然后去神经内科查了脑电图和头颅mri,他的神经系统确实没有问题。 之后拿着病历本和医生建议去了康复科。 他们默契地把心理诊室放在了最后。 康复科的医生显然也很少见到郇时瑧这种情况,知道他们已经挂了心理科之后便不再说什么,先教着郇时瑧做了一套言语康复训练。 虽然他的是心理上的问题导致的不能开口说话,但是多年的闭口不言也会致使舌头和口腔肌肉失去原本的灵敏性。 康复科就是针对这问题进行调整和训练的。 好在郇时瑧没有因为失语而导致阅读障碍,他的情况会比先天失语的小孩好很多。 言语康复训练很枯燥,亓斯骛认认真真坐在一旁拿着手机记录着医生说的话,郇时瑧在做构音肌训练,他也跟着学。 “你这个情况呢,我还是建议你们先从根源解决问题再来进行言语恢复训练。”医生很直接地说了。 亓斯骛:“谢谢您,我们知道了。” 郇时瑧攥了攥手,又被亓斯骛抵着手心撑开了五指:“没事,我们慢慢来。” 这本来也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心理诊室是比较注重隐私的,亓斯骛就门外等郇时瑧。 大概聊了三十分钟,做了一系列表格测试和心理评估。 坐诊的医生是位很和善的女士,她声调温和,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先是用手语和郇时瑧交流了一下,又切换到温言细语地言说然后等着郇时瑧打字回复。 言谈间几乎难以察觉诱导倾向,就像是在唠家常一样随意。 这让郇时瑧稍微好受了一些。 他隐去了细节,只简单陈述了自己目睹意外事故和亲人远去而导致的不能发声。 医生很认真地倾听完,对他的情况有了大概的评估。又看了他过往的治疗病历,扶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温和地笑笑:“小郇,可以这样叫你吗?” 她的声音像云朵一样柔软,郇时瑧有时候会想到自己的妈妈。 他点了点头,扶着膝盖等待医生的结论。 “嗯,初步来看呢,你的情况比我预想的稍微好一些。” “我可以从你身上看到很强烈的主观治愈倾向,这是一件好事。你的主动性越强,那些拖住你前进的东西就会越弱。” “但是--”医生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只是多了一个令人忐忑的转折。 第120章 “你的愧疚情绪太深了。” 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郇时瑧的问题所在。 不是年纪小见到惨烈事故的心底阴影,是被血液浇灌而自己受保护活下来的愧疚。 父母给了他两次生命,江延航把他从深渊里拖出来,外婆陪着他长大。 可这些真心待他的人最后都一一远去,唯独留下一个似乎被诅咒过的郇时瑧。 他会愧疚,会自责,会觉得自己不应该独自享受着漫长的生命和外婆辛苦保留下来的秦氏资产。 这才是结症。 所以旅游能治愈他对于事故的恐惧,亓斯骛能从他眼睛里看到对生命和自然的敬畏,时间和爱也会慢慢抚平亲朋好友离开的悲痛,却填补不了早已深深扎根的愧疚。 这种情绪十分可怕,会像软刀子一样慢慢蚕食人的心脏和神经,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把人一步步拽入谷底。 郇时瑧肩膀抖了抖,伸着双手打着手语:“可我没办法不在意。” 他可以去游历山川湖泊,可以去接纳新的朋友和完美的爱人,因为他知道离开的他们希望他好好的。 可越是这样,一些欢愉过后的夜晚,愧疚和难明的情绪就会像潮水般反扑过来。 医生摇摇头:“不是让你不在意,而是要把在意转换为你向上的动力。” “愧疚也好,喜怒哀乐也罢,都是人类常见的情绪。它不是洪水猛兽,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直面它,正视它,把它转化为正向的能量。” 医生也没有一直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而是转而和他聊起了晋南。 提到这个话题的郇时瑧显然放松了很多,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打手语的动作快了些,嘴角也从绷紧的状态慢慢变成向上勾起的弧度。 医生仔细观察他的状态,一边在心里记录和琢磨着如何对症入手。 初次的面诊算是顺利,郇时瑧和医生又约了下一次的时间。 在准备离开前,医生笑着问:“方便请外面那位帅哥进来聊聊吗?” 郇时瑧有些惊讶,不过也点头答应了,把亓斯骛拉了进来。 “小郇,你可以在外面等一会儿吗?我和他聊一会儿。放心,心理诊室的规则是绝对不泄露隐私,我只是需要他在你的恢复过程中进行一些辅助。” 郇时瑧在晋南的陈述里总是有亓斯骛的影子,医生看得分明,这是好事。 若一个人再无牵挂,便如行尸走肉般了无生趣地活着,再被愧疚的情绪慢慢包裹,走向深渊是迟早的事情。 亓斯骛拦住了他,说明他在郇时瑧的新生里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么或许也可以帮助他重新找回声音。 郇时瑧没有等很久,十分钟左右,里面就结束了谈话。 他想问问医生都说了什么,亓斯骛未卜先知地捏了捏他的脸:“没聊什么,就是让家属好好配合。” “家属”一词成功地把郇时瑧砸懵了,瓷白的脸上不由漫上了绯色。 “怎么了,难道不是家属?”亓斯骛低头凑到他脖颈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又痒又酥。 他推开亓斯骛的脑袋,拧了一把亓斯骛的手背。 这人惯会顺杆子上爬! “走吧,我们去找地方吃饭。” “想吃什么?” 他们这次没到街边的餐馆去吃本地菜,而是到商场找了家评分还不错的店点了几道家常菜。 天气慢慢回温了,晋南早晚的温差有点大,郇时瑧行李箱里带的基本都是厚衣服,亓斯骛就想着带他来购置一些春装。 他们都很少逛商场,亓斯骛是嫌麻烦和人多,也就回家的时候会陪着莫女士出去逛一逛。他自己的衣服要么是私人订制送过来,要么就是网购。 郇时瑧的情况也差不多。读书的时候忙也没时间去逛商场,工作后秦氏旗下又有自己的服装品牌,每个季度都会往他那送一批,也用不着他操心穿搭。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新鲜出炉的小情侣,俩人都是头一回谈恋爱。 亓斯骛在备忘录里记录了一串《情侣必做的一百件小事》,被郇时瑧见到了,还笑了他好一会儿。 逛商场,恋爱中的常见情景。 正好午餐之后散散步。 路过了一家珠宝首饰店,亓斯骛拉着郇时瑧进去了。 他脖子上戴着郇时瑧送的项链,便也想给郇时瑧身上也装饰上。 这家珠宝店里面的首饰设计感很强,宝石选择和链条搭配都恰到好处,最出彩的是耳钉的设计,颜色艳丽造型独特,应该是他们家的首推产品。 可惜亓斯骛不想让郇时瑧疼,他说过,以后的疼只能由他给。 “这腰带要怎么系啊?太细了吧,难道不会走着走着就断了?”亓斯骛小心地双手捧起一条精美的链子。 链条本身是纯银的,链身是由不规则的宝石和珍珠组成,在中间的位置有一颗特别纯净的蓝色宝石,下面还垂下用碎钻织起来的流苏。 色彩饱和,整体造型也漂亮,亓斯骛还挺喜欢的。 郇时瑧也走过来,亓斯骛拿着链子在他裤腰上比划了一下,问:“你喜欢这腰带吗?” 华丽的珠宝在郇时瑧面前都黯然失色,他今天外面只套了件黑色加绒的卫衣,衣服下摆有些长,亓斯骛拿着链子环住他的时候正好套在了腰的位置。 第121章 黑色的衣服把宝石的艳丽和链条的精美更加生动地演绎出来,而纤细的腰肢更是加分。 亓斯骛握过那纤细的腰,知道那腰是多么的软,多么的劲瘦。 只是没想到连这不长的腰带也能套住后长出一截。 “先生您好,这腰链还满意吗?需要帮您推荐别的款式吗?”服务员走了过来。 “腰......腰链?”亓斯骛把手缩回来,看着掌心的细链子。 难怪觉得怎么都不对劲。 “是的,这是我们本月新品,还有其它款式需要带您看一看吗?” 服务员又看向一旁的郇时瑧,眼里流露出惊艳,面上保持职业的微笑:“这位先生很适合佩戴色彩明艳的珠宝产品呢,如果不喜欢腰链的话,我们还有项链手链等产品推荐。” 郇时瑧看向亓斯骛,他显然是很中意那一条链子。 他把腰链从亓斯骛手里接了过来,重量倒是不重,如果亓斯骛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你喜欢这个吗?”亓斯骛问。 郇时瑧睨他一眼,点了点头。 亓斯骛显然高兴了,大手一挥刷了卡,服务员问他们还需不需要别的,亓斯骛却已经看不进去其它产品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缀着艳丽珠宝的链条挂在那一截柔韧纤细的腰肢上。 手链和项链都太过普通,唯独腰链别具一格。 “宝贝,这腰链真的好看,等天气热一点就穿个黑色或白色的单衣,外面系着腰链,回头率百分!” 说完他自己又醋了:“算了,别回头率百分百了,你是我的男朋友。” 郇时瑧有些好笑,不过他想的和亓斯骛的显然不一样。 藏在银灰色发丝里的耳廓悄然红了红。 第56章 春光无限 那条腰链被郇时瑧收了起来。 亓斯骛以为他是要等天气再暖和一点,能穿单衣的时候再佩戴,便也没有过问腰链的去向。 之后的日子他们都往返于医院,差不多过了一个月的时间,郇时瑧闭塞许久的喉口终于能勉强地发出几个模糊的气音。 亓斯骛当天便红了眼眶,比郇时瑧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可是医生的表情依旧严肃,因为按照这一系列的训练和心理诊疗搭配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应该是要能说出单个的字词才对,可是郇时瑧不行。 他像是牙牙学语的稚子,唇齿含糊,嗓音像被沙砾磨过一样粗哑,只能从喉口里硬生生挤出几个不成调的气腔。 医生鼓励他大胆地尝试说单个单个的字词,拿着带拼音的卡片像对待孩童一样耐心地对待他,可郇时瑧每次都是张了张口发出轻轻的:“a......”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旦到了完整的字音,他的眉头就紧紧蹙起,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显然是还没能迈过心底的坎。 其他人没有经历过郇时瑧的过去,即使是学富五车有丰富的诊治经验的心理医生,她也同样不能做到感同身受。 这件事旁人再如何帮忙和辅助,归根结底还是要靠郇时瑧自己。 他必须亲手扯下束缚了喉咙的那道枷锁。 连着多日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最初能发出气音的喜悦也被焦灼和苦涩重新淹没,郇时瑧再次来到医院进行治疗的时候就显露出了抗拒。 他的抗拒没有表现在实际行动里,但是心理医生到底是心理医生,虽然没有读心术,但是她能从郇时瑧的微表情里解读他的心情和状态。 于是她暂停了推进。 欲速则不达,她又换成了唠家常一样笑着和郇时瑧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比如今天的天气,比如最近吃到的好吃的...... 郇时瑧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心理医生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态,然后微笑着说:“小郇,我们第一个阶段的工作已经非常完美地结束了!” 郇时瑧眨眨眼睛,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 这样就算完美吗?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好。 医生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小郇已经很棒啦!凡事都要循序渐进,第一个阶段我们从找出问题,尝试解决问题到发出声音,那第二个阶段不就容易了吗?” 她又笑着建议:“为了奖励你的认真,我给你放一天假。如今春光正好,你也别辜负了此番风景。” “晋南的春天很漂亮,它不会让你失望的。” 亓斯骛又被喊进去和医生交流了,郇时瑧走到走廊的护栏边,看着外面抽出新芽的树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吧,我们去买你最喜欢的芋泥蛋糕!”亓斯骛从后面揽住了郇时瑧的肩膀,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郇时瑧没动,只是偏着头看向亓斯骛。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亓斯骛每天上午都会陪着他一起过来。 他会为了他一点点的进步和改变而喜悦,却也从来没有催促过他往前跑。 “怎么了?”亓斯骛撩开他额角偏长的刘海,“不想吃芋泥蛋糕了吗?” 郇时瑧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瞳孔,里面的情绪一览无余。 除了他还是他,没有别的。 亓斯骛察觉到他的低落,揉了揉他的脑袋:“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 他在里面和医生聊了一会儿,心底有一个计划的雏形。 拉起郇时瑧的手带着他去买了近期爱吃的芋泥蛋糕,他们回到了车上。 第122章 一份芋泥蛋糕的分量很大,郇时瑧拿着勺子给亓斯骛也喂了几口蛋糕。 芋泥打磨得很细,微甜又不至于太腻,蛋糕体绵密湿润,很和郇时瑧的口味。 亓斯骛吃了两口,转身看着郇时瑧小口小口地抿着勺子上的奶油,像小兔子一样。 他轻笑了一声。 郇时瑧抬眼看去,唇瓣上还沾着浅紫色的芋泥。 亓斯骛的目光扫过,眸子暗了暗,忽而凑上去卷走了他唇瓣上残留的芋泥。 大拇指粗粝的指腹按在他的唇畔,黑色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郇时瑧:“宝贝,你想不想去体验跳伞?” 郇时瑧怔了怔,疑惑地看着他。 跳伞?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参与。 “我们明天不是空出来了吗?我之前就想带你去跳伞的,最近天气不错,想不想尝试一下?” 心理治疗和言语康复训练已经到达了一个瓶颈阶段,现在就差那么一点适当的刺激来推郇时瑧一把。 亓斯骛之前也有带郇时瑧跳伞的计划,只不过是放在稍微后一些的行程里,他有别的安排。 但是现在,他想提前预支这个计划。 “可是,我可以跳伞吗?”郇时瑧把蛋糕放在扶手箱盖子上面,手里握着手机打字。 他左耳佩戴了助听器,他不确定自己的情况适不适合高空跳伞。 不过他乘坐飞机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应,或许跳伞也可以呢? 郇时瑧被亓斯骛挑起了几分兴趣,先前在医院时的低落和沮丧一扫而空,双眼含着期待地看向身旁的人。 “可以的,我已经咨询过了。” 亓斯骛本就有这个计划,也早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个世界上最怕的不是等不到机会,是机会到了面前却因为没有准备好而与之擦肩。从明白自己的心意决定追求郇时瑧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和方案。 他把郇时瑧的体检情况和身体情况简单和医生说了一下,又咨询了老徐,就是开射击俱乐部的那个中年男子,他名下还与人合伙办了跳伞俱乐部。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才向郇时瑧提出了这个建议。 “怎么样?想不想去?”亓斯骛端起蛋糕,握着勺子挖了一块蛋糕送到郇时瑧嘴边。 郇时瑧张嘴接了,解放了双手用来打字:“想去。” “你想去,我们就去!”亓斯骛笑着,“明天我们就去。” 因为亓斯骛的这一番话,郇时瑧剩下的半天时间里都对第二天的到来产生了期待。 他像是一个等待拆开礼物的小孩,既喜悦又激动地翘首以盼。 不过每一天的时间都是公平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会因为期待而缩短,也不会因为遗憾而增加。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也才十点半,吃完了芋泥蛋糕,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去吃午餐。 他们改道去另外一家医院看了看邓祺耀。 亓斯骛联系的是一家有多名神经科专家和脑科专家坐镇的私人医院,他还高薪把京江的专家也请了过来进行联合会诊。 只是情况依旧不是很乐观。 邓祺耀倒是没有怎么憔悴,比之前的状态还好上一些。 “亓哥,瑧瑧。”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郇时瑧把带来的果篮放置到床头柜上,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男人,呼吸面罩挡住了大半张脸,露出来的眉目是俊朗的。 他看了几眼就不忍再看,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揉了一把邓祺耀的脑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郇时瑧也不知道还能安慰什么。 邓祺耀现在倒是比他们还看得开,“瑧瑧,不用担心我。”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摆脱原生家庭,现在他做到了。无论之后治疗的情况怎么样,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没有遗憾了。” 郇时瑧看着他,心底涌起一股悲伤。 真的没有遗憾吗? 怎么可能不遗憾啊。 错过的时光,难以预料的未来...... 亓斯骛也拍了拍邓祺耀的肩膀:“会好起来的!” “你也别太累了,酒吧那边不用你天天去,贺伟庭他们还在呢。” 邓祺耀:“谢谢亓哥,我知道的。” 俩人陪着邓祺耀坐了一会儿,等到中午的时候才离开。 郇时瑧忍不住打字询问:“他会好起来吗?” 亓斯骛手里有医生的联系方式,稍微了解过一点情况,他牵着郇时瑧的手叹了口气:“结果不太好,耽误太久了。” “怎么会?他在京江的时候不是也在医院治疗吗?” “纪家早就放弃这个继承人了,只是面上维持着商人的伪善,怕传出去让纪家的名声不好。” 郇时瑧回头看了一眼医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靠他们自己。如果他心里有牵挂还惦记着小邓的话,我相信他会醒来。” 科技发展到了现在,他们还是不得不靠那虚无缥缈的“尽人事,听天命”。 在外面逛了一天,夜里他们早早休息了以准备第二天的跳伞。 次日,亓斯骛没让郇时瑧早上吃太饱,不然一会儿跳伞会难受。 驱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在跳伞基地等他们的是老徐。 “哎呦,瞧瞧这风把谁给吹来了!” 第123章 “我昨天一早就听到树上的喜鹊在叫,今儿可不就等到贵人了?” 老徐嘴巴利索,亓斯骛刚下车还没站稳,他已经一个人吧啦吧啦说了一箩筐的话。 他的目光在俩人身上扫过,今天他们都穿着休闲装,一个白色上衣,一个黑色上衣,瞧着就般配。 上次他就觉得亓斯骛这小子心思不纯,现在见俩人靠得近,眼睛转溜了一圈,心下有了数。 多半是追到人了! 亓斯骛捶了他一下:“少来这套,教练找好了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给你们安排的都是杠杠的!” 郇时瑧忍俊不禁,许久未见,老徐说话还是那么风趣。 “嘿嘿,小郇,老实交代,我们小亓是不是追到你啦?”老徐挤眉弄眼。 亓斯骛踢了他一脚:“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呢?” “什么八卦?!我这是关心你们的幸福!” 郇时瑧笑着,打着字大大方方承认了:“是的,他是我男朋友了。” “哎呦!哎呦,这敢情好!” 眼见他还要啰哩啰嗦,亓斯骛拦住他:“少废话,带路!” “切,就你这臭脾气,改天惹毛了小郇我看你怎么哭!” “小郇,咱别怕啊!以后这小子给你气受你就把他甩了!” 亓斯骛忍无可忍地踹了他屁股一脚:“滚!” “我先把你揍一顿!” “野蛮!粗俗!君子动口不动手!” 郇时瑧就那么笑着看着他们闹,紧张的心情也消散不少。 到了场地里面之后,他们换好了跳伞的装备,然后跟着教练热身学习跳伞的出舱动作以及落地动作。 带他们的教练都是正规考了证书且从业多年,在准备登机之前还笑着告诉他们可以提前想想一会儿在空中怎么摆动作拍照好看。 郇时瑧和亓斯骛是分开的,他先跳,然后再到亓斯骛。 按理说一次是可以有多人依次跳伞,但是亓斯骛还是没有和他同一趟飞机。 飞机一路上升到预定高度,郇时瑧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心脏不可抑制地加快跳动。 除了坐飞机,他还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蓝天白云。 想到一会儿他就要从云层中穿过,皮肤上都激起一阵颤栗。 “别怕,一会儿就按照教你的动作做就行。” 郇时瑧点点头。 在即将出舱之前,他摘下了助听器交给教练保管。 教练比划着手势,舱门打开,冷风呼啸。 腾空一跃-- 坠落,坠落,快速地坠落! 风在耳边咆哮,四面八方的气压挤压过来,薄薄的云雾从护目镜前飘过。 与坐过山车的感觉截然不同,过山车至少身体下面挨着座位,人不是全面腾空的,而现在,郇时瑧全然暴露在空气里。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支点,肾上腺素急速飙升! 毛孔都在冷风里张合着,教练握着他的手臂让他张开手。 风从指尖穿过,薄云在眼前游走,指尖似乎也缠绕上了云的丝带。 他克服着高空坠落的失重感,努力瞪大眼睛俯瞰下方-- 这是怎样震撼的场面啊! 从平地上看到的只是连绵的山脉和一栋栋高楼大厦,可从高空俯瞰下来,是一个个被收纳在方格里的小城市,是一片又一片起伏蜿蜒的山林。 万物在高空之中都是那么的渺小。 可这渺小的万物又组成了瑰丽的世界。 生命何其神奇,人类何其智慧! 郇时瑧无法形容这种震撼,心脏地快速跳动和肾上腺素的飙升,满目山河画卷在他眼前展开,多重的刺激下,他喉口处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跳伞打开的那一刻背后有一股阻力牵扯感,他感受到降落的速度顿了顿,然后又平稳下落。 他们越过云层,越过山脉,越过村庄田野,越过高楼大厦...... 他忽而生出一种凌驾在命运之上的感觉,好像他握住了自己的未来。 医生说得没错,春光正好,风景宜人,他没有错过。 落地的地方是一片空旷的草坪,双脚一下踏在实地上,灵魂却好像还残留在高空之上。 降落伞在背后堆成了一团,教练松开了他,把助听器还回去。 郇时瑧的心脏还在一下一下地鼓动着,动作有些慢地戴上了助听器。 教练拍拍他的肩膀,“一会儿注意看你的同伴,他有惊喜要送给你!” 郇时瑧心下一跳。 他专注地看着远方的高空,等待亓斯骛的身影。 第57章 予你予我 晋南的天空本身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与蓝天相接的地方形成了浪花般的迭浪云。它们似乎是重重叠叠沉默地据守一方的山峦的使者,从覆盖着薄雪的山脊处升起,替寡言的山峰一展晋南的魅力。 一团团飘散在蓝天之上的卷积云与漏光云同样别有生趣,飞机划过之处还会留有卷勾云的形状。 亓斯骛的身影就是在一团飘散的云雾中穿梭出来的,黑色的身影愈来愈近,身后巨大的降落伞像撑在空中的蘑菇,也像一个移动的城堡。 最初只是一个黑色的快速移动的小点,慢慢的,黑点越来越大,宛如蓝白相见的画纸上晕染开的一滴水墨。这滴突兀的水墨非但没有破坏画纸原本的和谐,还平添了一份意境。 第124章 郇时瑧极目远眺,在黑点中似乎还夹着一抹艳丽的红。 他可不记得亓斯骛身上有红色的配饰。 亓斯骛已经许久没有跳伞了,他身体内沉寂已久的因子重新活跃起来,血液在全身的经脉里快速流走。 挡在护目镜后面的双眸含着明显的笑意,左手手心里紧紧拽着那一抹红。 他的目光里没有旁的人也没有旁的物,只定定地锁住了他心心念念的珍宝。 郇时瑧才平复不久的心脏忽而又猛地跳了一下,视线里的距离逐渐缩短,他终于看清了亓斯骛身边的那一抹红是什么。 落地缓冲,迅速解开装备。 他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慢慢地向他走来,甚至没有发现周围已经清了场。 彼此的双眸中都只有对方的身影,亓斯骛一步一步迈开腿朝他走来,步伐所落之处似乎不是铺满碎石的草坪,而是郇时瑧的心尖。 在亓斯骛走到面前的那一刻,他左手里牢牢攥着的玫瑰花束也随着递了过来-- 与此同时,他们的头顶响起一片机翼扇动的嗡鸣。 数台小型无人机转动着在他们头顶上方有序地排列着,郇时瑧接了个花的功夫,头顶的无人机已经排布好了方阵,组成了一个字。 “瑧”。 他愣愣地抬头看着无人机,又看向面前的亓斯骛,抱着玫瑰花束的手指颤了颤。 紧紧闭塞的喉咙处像有气流在四处乱窜地寻找一个突破口。 心潮起伏间,亓斯骛抬起他的左手,“从你答应的那一天起,我就设想了无数个场面。” 郇时瑧蜷了蜷指尖,却被亓斯骛牢牢撑开了,他们的掌心紧紧相贴。 琥珀色的眸子里氤氲了一层雾气,又带着星辰般明亮的色彩。 “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怎样宏大震撼的场面才能打动你。” “后来我索性抛开一切,我只把我送给你。” “从高空俯瞰这世间的感觉是不是很好?郇时瑧,我想带你去看山河万里,去感受春日樱花,夏日蝉鸣,秋日红枫,冬日霜雪,我想用这小小的银环牵绊住你的余生。” 郇时瑧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一切,无人机,跳伞,还有戒指。 亓斯骛太会拿捏他的喜好,也太清楚什么时候最容易冲击他的心灵。 从高空下跃的激扬,饱览山河壮阔的激荡,落地时的灵魂震颤。 在这个时候再送上一颗无法忽视的真心。 “可以吗?” 这枚戒指的寓意比只是男朋友更加深。 郇时瑧鼻翼酸胀,心绪翻涌,浅浅的眼窝几乎要盛不下眼眸里的雾气。 “如果可以,我想听你亲口答应我。”亓斯骛认真地握着他的左手,右手上捏着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里面是一对银色的戒指。 没有繁复的装饰与钻石点缀,只是一枚刻了狮子,一枚刻了向日葵。 刻着狮子的戒指稍微小一圈,郇时瑧看向亓斯骛,努力张了张嘴巴...... “en......” 很轻很轻的声音,几乎是从红唇白齿间挤出来的。 但是还是只是小小的气声,没有成调。 郇时瑧眼眶微微发红,头顶的无人机上下摆动着,拂过的冷风吹起他鬓角的发丝。 他好像还是做不到。 张开的唇瓣欲要闭合起来,亓斯骛忽然凑上前吻住了他。 “没关系,我听见了。” 唇齿分离,亓斯骛笑着又掏出一条镶嵌了碎钻的细链子,把刻着狮子的戒指套进项链里。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等你完整地说出来的那一天。” 他垂着眸认真地撩开郇时瑧颈后的发丝,把套着戒指的项链挂在了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处,垂下来的戒指搭在了郇时瑧的锁骨上。 双眸的水雾满了又褪,褪了又满。 左手还被握在粗糙的掌心里,手指的根部被捏了捏。 亓斯骛:“帮我也戴上吧,我是属于你的。” 郇时瑧曾把亓斯骛比做是沉睡的狮子,如今这头苏醒的狮子展露出了野心和强势的一面。 他既要郇时瑧跳出自我束缚的高墙成为最灿烂的向日葵,也要拥有郇时瑧的余生。 就像小王子会守着他的玫瑰一样,狮子也会守着他的向日葵。 高大的身影躬身低头解下了郇时瑧送他的项链,连着戒指一起递给他。 黑色的寸头像刺猬一样竖在眼前,可郇时瑧知道,面前这人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 他接过项链和戒指,把戒指套进了项链里,又重新系在了亓斯骛的脖子上。 头顶的无人机忽然往下撒出大片大片的玫瑰花瓣。 红的粉的,还有蓝色的。 多彩的花瓣雨里,亓斯骛一把抱住郇时瑧的腰把他举了起来。 “你看到前面的高山了吗?我们越过了群山。” “郇时瑧,未来还有更多美好的风景在等你。” “我们一起往前走吧!” 绚烂的花瓣落到头顶,落到脖颈处,擦着唇瓣落到草坪上...... 他们在阵阵馨香中拥抱。 远处仍旧覆着白雪的山脊似乎也在起伏着欢庆,白云在蓝色的天幕之中欢快地游走,春风荡漾,卷起一地落花。 他们是旅伴,是爱人,更是家人。 等郇时瑧平复了心情,他要了一个塑料袋子和亓斯骛一起把满地的落花捡了起来,准备一起做成干花书签。 第125章 他们回到基地的时候,老徐拿着拷贝了跳伞照片和视频的u盘笑得一脸荡漾。 他前一晚接到亓斯骛消息准备无人机和清场的时候,只以为亓斯骛是要表白。 好家伙,这小子居然直接上升一个等级晋升为求婚了。 他既佩服又羡慕他们的感情。 “恭喜啊,恭喜!” “到时候记得请我坐主桌啊!” 郇时瑧难得有些羞赧。 亓斯骛轻笑:“你还主桌呢?添你一副碗筷就不错了!” “我怎么就不能坐主桌了?我可是你们爱情路上的重要基石!” “得了吧!” 早上为了跳伞,郇时瑧和亓斯骛都没怎么吃早餐,中午的时候就和老徐一起找了个地道的馆子吃了饭。 老徐到哪都乐呵呵的,郇时瑧倒是羡慕他的心态和性格。 “有空再来玩啊!” “嗯。” 等暮色沉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一盏落地夜灯。 亓斯骛开始推着郇时瑧往前走,强势要求他张开嘴巴发生声音。 还不能说出成调的语句也没有关系,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往后的路都会好走很多。 郇时瑧倚靠在亓斯骛怀里,整个人像个精致小巧的娃娃一样被亓斯骛摆弄安排着。 身后的人又十分恶劣。 撩起火了又生生把它扼制住,还要捏着他的下巴要求他发出轻轻的气音。 即使这次没有真的做到最后一步,郇时瑧依旧出了一身汗。 不过这招也颇有成效,白日里已经被撬松的枷锁隐隐有了断裂的痕迹,在喉咙口处寻找突破口的气流也于深夜找到了一处缝隙。 郇时瑧开始能发出模糊的单字诸如“嗯”和“不”。 亓斯骛喜不自胜,脑袋搁置在郇时瑧的肩窝处不断地拱着,一边吻着那艳丽的红痣。 “郇时瑧,你看,我们是可以做到的。” 等到怀里的宝贝抬不起手来抓他的胳膊时,亓斯骛才大发慈悲地松开了罪恶的手。 山泉瞬间得以倾泻。 郇时瑧抖着唇发出轻轻的,颤动的气音:“wu......呜!” 当久闭的喉咙和声带重新打开,脑海里的血色记忆被红色的玫瑰花雨和腕间的平安红绳给替代。 踽踽独行的单薄身影旁显露出更多陪伴的人影。 郇时瑧目光涣散,自己都未曾发现那从唇缝里挤出的单字已经比之前更加清晰了。 虽然带着嘶哑和低沉,但终归是迈出了这一步。 亓斯骛眸光一亮,心底替他高兴。 但是今日已经够了。 欲速则不达,他舍不得再累着怀里的人。 明明没有实际地来一回,郇时瑧还是累到了极点,像一捧洁白的丝绸软软地垂在亓斯骛胸口处,唇瓣上润着淋漓的水光。 “乖......” “睡吧。” 亓斯骛把他放下,自己去浴室拿了毛巾替他擦拭干净,等郇时瑧卷着被子睡熟了,他才回到浴室解决了自己的问题。 隔日早上,郇时瑧和医生约好了时间。 亓斯骛陪着郇时瑧在康复科训练完然后把他送进诊室之后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他看到旁边别的诊室的父母带着孩子来看诊。 “宝宝真棒!一会儿想吃什么呀?妈妈要奖励我们最勇敢的宝宝!” “想要吃肯爷爷!” “好!” 亓斯骛笑了笑,又抬腕看了眼手表。 时间还早,郇时瑧应该不会这么早出来。 他站起身决定去给郇时瑧买芋泥蛋糕。 别的小朋友有的,他的小朋友也要有。 心理诊室内,医生笑着看向郇时瑧。 她只是看着郇时瑧,心里便有了数。 “春天的晋南很漂亮,我没有骗你吧?” 郇时瑧哑然失笑,他都要怀疑心理医生是不是有读心术了。 “我可没有读心术。” “但是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心理医生的尤为如此。”医生温和地笑着。 郇时瑧打着字:“是的,春天很美好,晋南也很漂亮。” “你找到出口了是吗?” “嗯。”这次不是打字,也不是手语。 诊室内第一次出现了另外一个人清晰的声音。 医生惊讶,但又不是特别意外。 “你的声音很好听,应该多多地展示它。” 郇时瑧又和医生聊了一会儿。 他的愧疚化为了新生的力量,在慢慢支撑着他走一段新的路。 记忆不会消失,存在的痕迹也不会被抹去,只是困在时光里的人这次真的要往前走了。 他透过医生那双慈爱温和的双眸,似乎看到了父母、外婆和江延航在朝他招手。 秦荌忬轻轻走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又用臂膀环住了他的脖颈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似乎听到了“咔嚓”的声响。 身上的重担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卸去。 “宝宝,你永远是我们的珍宝。” “往前走吧,妈妈会一直守护着你。” 头顶似乎真的有轻柔的抚摸,郇时瑧猝然抬头。 医生温和地笑着:“我家孩子也上大学了,见到你我也会想起我的小孩。” “小郇,你们都还年轻,之后的路会越走越好的。” 人生种种,非千般锤炼,百般雕琢而不能善终。 第126章 而经受住了考验,迎来的便是新生。 第58章 亓斯骛 诊室门口的长椅上没有熟悉的身影。 郇时瑧左右瞧了瞧,走廊里也没看见亓斯骛高大的影子。 他心下纳闷,握着手机刚给亓斯骛发去一条消息,就见到手机页面弹出来一个陌生电话。 郇时瑧盯着陌生号码看了一会儿,担心是诈\骗电话就把它挂了,手指在擦过红色的按键那一刻,心底忽而涌起刹那的心悸。 他蹙了蹙眉,又抬眸往洗手间的方向看去,还是没有亓斯骛的影子。 被挂断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这很不寻常。 郇时瑧的朋友们即使有事也不会以电话的形式联系他,亓斯骛也不会。 可这个陌生号码在被挂断一次之后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手机一直在震动,似乎不接就不罢休。 悬在红色拒接按钮上的手指顿了顿,说不清什么原因,可能是因着那一刹那的心悸,郇时瑧划到了绿色的接听。 他走到楼梯拐角处。 “喂您好,请问亓斯骛先生的家属吗?” 这个对话的开场足够让人心惊胆战,郇时瑧猛地攥紧了手里的手机,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各种念头在短短几秒间呼啸涌出,他凭着极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了下去。 对面没有听到回复,但是电话也没挂断,于是继续道:“我是交警啊,亓先生的手机摔坏了,让我来通知你一下......” 交警。 手机坏了....... 郇时瑧脑海内一阵嗡鸣,只觉得头晕目眩。血色的记忆似乎又卷土重来,指尖抖得不成样子。 他迅速抓着扶手转身往楼下跑。 手里握着电话,他想要张口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想要问一问亓斯骛现在怎么样了。 可是那喉咙又不争气地紧紧闭了起来,在关键时刻里半个字音都吐不出来。 双唇颤了颤,牙齿左右磨擦着,还是一个音都没发出。 对面的人也有些奇怪:“是不是信号不好啊?” “我们现在在中环路天桥下边这个红绿灯路口,您放心,亓先生没事,只是担心您联系不上他而着急,让我通知您一下。” “您要是现在方便的话可以赶过来接他。” 郇时瑧张大嘴巴喘了口气,心脏总算落到了实地上。 因为紧张和焦急而闭塞的喉咙总算又被他掌握了控制权,从颤动的唇缝里挤出来一个“嗯”。 中环路天桥下边的红绿灯路口就在医院附近,郇时瑧不知道亓斯骛为什么跑那儿去了。 他握着手机一路跑,风呼呼地往脸上拍打。 刀削一般疼。 远远看到亓斯骛站在路边安全地带,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孩和一个中年男子。 亓斯骛若有所感地抬头:“这么快就来了?” 郇时瑧跑到他面前,发丝还是凌乱的。 他先扳着亓斯骛的肩膀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完好无损的才顿时卸了力气靠在他身上喘着气。 亓斯骛连忙抬手给他拍着背顺气。 稍微一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刚刚确实是让处理事故的交警帮忙通知一下郇时瑧,担心郇时瑧一直等不到他会担心。 本来只想借手机发个短信的,但是被救下来的那个小孩家长赶过来拉着亓斯骛一直道谢,他被绊住了,一时没来得及和交警说郇时瑧那边不方便接电话。 想也知道郇时瑧忽然接到交警电话的时候会有多着急。 亓斯骛心生愧疚,安慰道:“我真没事。” “就是那小孩过马路差点被撞到了,我拉了一把,口袋里的手机掉出来砸坏了。” “别怕,我就在这里。” 郇时瑧平复好呼吸,才缓缓站直了。 他眼尾还泛着红。 “qi......” “亓......斯骛。” 他磕磕巴巴地喊着亓斯骛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完整地喊出亓斯骛的名字。 声音谈不上多好听,亓斯骛却觉得宛若天籁之音,双眼一亮,捧着郇时瑧的脸垂眸看他:“嗯,我在呢,我一直陪着你呢。” 郇时瑧揪着亓斯骛的衣袖,没再开口。 旁边的家长领着小孩过来道谢,还想要给亓斯骛塞钱赔偿他摔坏的手机,被拒绝了。 “以后小孩过马路的时候家长也要看着点。”亓斯骛说着。 “是是是,这次谢谢您了。” 等小孩跟着家长走了,亓斯骛就牵着郇时瑧的手到就近的手机专卖店去买新手机。 “你要不要也换个手机?咱们换个情侣款?”亓斯骛见他情绪不高,故意逗他。 郇时瑧摇摇头,打字问出了方才一直没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亓斯骛挑了个黑色的款式,刷卡支付就把手机卡插到了新手机里。 他叹了口气:“本来想要给你买个蛋糕,奖励你近日突出的表现和进步,可惜......” 蛋糕和手机一起砸在了水泥路面上,只能便宜了路边的垃圾桶。 郇时瑧琥珀色的眸子里压下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终于感同身受了亓斯骛在那个暴雨夜里的心情。 小了一圈的白皙手掌紧紧牵住了亓斯骛粗糙的大手,左手掌心间那道横亘着的伤疤狰狞又粗粝,摩在白软的手心里还带着些微刺。 第127章 郇时瑧抿了抿唇,用不太熟练的嗓音低声道:“别......别走。” 亓斯骛把他拉到一个小巷口,转身紧紧抱住了他在他头顶轻轻地吻,郑重承诺道:“我不走,亓斯骛会一直陪着郇时瑧。” 虽然今天的出手是下意识的行为,他的身体比大脑率先做出反应。 或许是想要弥补当年的遗憾吧。 在看到那个小孩差一点就要被没有减速礼让的轿车撞倒的时候,亓斯骛第一时间冲过去拽着小孩侧身避让。 不过那电光火石之间,亓斯骛还是有计算过自己带着小孩一起避开车辆的成功率,他说过不会再让郇时瑧痛的。 他会一直陪着郇时瑧。 “走,我们再去买一个蛋糕,奖励我的小朋友。” 郇时瑧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遇到那种情况他也会顺手拉一把,他不会责备亓斯骛的奋不顾身,只是害怕而已。 他经受不起第三次。 蛋糕店的老板还记得亓斯骛,他笑着问:“带朋友来了呀?我们家蛋糕味道还不错吧?” “是啊,我们家的小朋友就喜欢店里这款芋泥蛋糕。”亓斯骛牵着郇时瑧,单手拿着托盘又夹了两块蛋挞和司康当下午茶甜点。 “那是!店里的食材都是新鲜的,这芋泥可是挑选上好的芋头磨出来的!” 正好还剩下两块芋泥蛋糕,亓斯骛都把它们买下来了。 老板也会做生意,另外送了他们一小盒包装精美的糖果:“这水果糖是准备推出的新产品,送你们尝一尝,好吃下次再来啊!” “谢了!老板生意兴隆!” 推开店门,门口挂着的风铃叮铃叮铃的响。 他们打了车回了住处。 亓斯骛早上买了菜放在冰箱里,郇时瑧坐在餐桌前帮忙择菜叶子。 唇边抵上来一枚粉色的糖块,郇时瑧抬眼对上亓斯骛含笑的双眸:“桃子味的。” 他手里还举着菜叶,手上沾染了水珠,就低着头张嘴含住了那枚小小的糖块。 温热的舌尖卷去糖块的同时也轻轻卷到了亓斯骛的指尖。 亓斯骛眸光一闪,双手撑在餐桌上俯身看他:“甜不甜?” 桃子味很浓郁,甜度也控制得刚刚好,与外面卖的一些便宜劣质加了糖精和可食用色素的水果糖不同,这个一吃便能吃出差异。 郇时瑧指了指旁边的糖盒又指了指亓斯骛,让他自己吃一块尝尝。 亓斯骛没动,勾着郇时瑧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两唇逐渐接近。 色泽艳丽的唇瓣被灵活的舌头挑逗开,蛇一样在里面游走,舔舐着残留的甜意。 两唇分开,亓斯骛轻笑:“不甜。” “没有你甜。” 许是谈恋爱的人自动进化了语言系统,在遇到郇时瑧之前还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硬汉,谈起恋爱之后哄人的话倒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冒了。 郇时瑧伸着沾染水珠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亓斯骛的肩膀,目光含着警告。 晶莹的水珠缀在透着粉的指尖,亓斯骛差点想低头含住。 但是厨房内电饭煲的提示声打断了他的念头,只能遗憾地转身回到厨房。 此前空荡宽敞的屋子因为郇时瑧的加入而多了些烟火气。 亓斯骛自己在家里也不是天天开火做饭,要么跟着酒吧的员工一起吃员工餐,要么叫个外卖或者到老陈那蹭一顿饭。 他摘下围裙,看着把菜一一端出去摆好的郇时瑧,眼底暖意渐深。 两人,三餐,四季。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拥有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郇时瑧用餐的时候很斯文,小口小口,举止优雅,只是亓斯骛总是有意地在他咽下去之后询问他好不好吃。 本意是推着郇时瑧多说说话。 他现在已经能从单个字到简短的词语了,上午在路口唤出名字的时候更加让人惊喜,这是一个好迹象。 生活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怎么样?今天的菜还合口味吗?” 郇时瑧点头。 “不要点头,我要听到诚心的评价。”亓斯骛给他盛了一碗鱼汤。 于是郇时瑧放下筷子,迎着亓斯骛期待的双眸给出肯定的回答,他说话很慢,但是很认真。 “很好。” 嗓音还有些低哑,声音也比较生硬,但是依旧足够让人欢喜。 郇时瑧的双唇多年未开启,唇瓣比寻常人的还要嫩。 亓斯骛亲吻过,知道那处是多么的诱人。 他看着他白皙脖颈上挂着的项链,心想,那一天不会远了。 第59章 拨云见日 春末近夏初的时节,街头的蓝花楹开了。 蓝紫色的花朵争先恐后地绽放在枝繁叶茂的树梢上,一串串沉甸甸的花束几乎压弯了细嫩的枝叶。 不疾不徐的清风从枝头优雅地跃过,满树缀着的花枝便摇曳着翩然起舞,放眼望去尽是蓝花楹编织而成的起伏的蓝色浪涛。 一朵落花悠然地从树梢缓缓往下坠,落到了树下一位染着棕栗色头发的男子头顶,他似有所觉地抬手轻拂,纹路横错的掌心间很快就多了抹蓝色的影子。 满树繁花,落英缤纷。 “今年的花开得比去年早呢。”亓斯骛拿着两根蓝花楹图案的冰淇淋从后面走了过来。 蹲在树下作画的人闻言抬起了头,他把手心伸出去让亓斯骛看掌心的花。 第128章 午后的阳光正艳,金色的光线从枝叶间潇潇洒洒地落下,照耀在他棕栗色的碎发上,染上一圈温暖亲和的光晕。 膝盖上放置的便携画本上隐约可见开满蓝花楹的街道雏形。 冬去春来,盛夏也悄然接近,在晋南的季度轮转间,郇时瑧换掉了银灰色的发色,新发色让他在清冷之余多了一层温润感。 双管齐下的治疗方案加上郇时瑧极强的主动性,过去那道看似不可逾越的高墙在多方的努力下轰然倒塌。 用手机语音替代的交流方式终于重新被找回的声音所取代,郇时瑧很慢很轻地说着:“花很漂亮。” 晋南漂亮,这尘世也漂亮。 他的嗓音没有完全恢复,加上有些许的不自信,郇时瑧说话语速很慢,也很轻。他蹲在阳光底下抬着头,声音软绵绵的就像在撒娇。 亓斯骛接过他手心的花,“你也很漂亮。” 花娇人更俏。 五月二号是郇时瑧的生日,亓斯骛带他出来看去年没有看成的蓝花楹。 街道两旁有很多行人驻足,无一不是拿着手机抬头记录下眼前的美好。 “起来吗?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亓斯骛顺势把手里的冰淇淋递过去。 郇时瑧抬眸看他,琥珀色的瞳仁在明媚的光线下折射出琉璃般魅惑的景象,他浅浅弯着眉眼,往上伸着手:“腿麻了。” 画画入了神,等打完草稿把画面定格在了画本上,他的双腿也酥麻得站不起来。 亓斯骛轻笑,把两根冰淇淋合在一边手拿着,伸出右手去拉他。 郇时瑧看着探过来的那只手,掌心里布满了厚重的茧子,手背微微隆起交错纵横的青筋,突出的腕骨上卡着一只宝蓝色的手表,深色的皮质表带箍在充满力量感的手腕上。 又野又欲。 “要我抱你吗?”亓斯骛微微俯身含笑看他。 郇时瑧把手搭在了那宽大的掌心里。 手心一紧,他被攥着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蓝花楹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淋了他们满身。 清幽的花香里,亓斯骛快速地隔着一朵落花吻在了他的眉心。 “生日快乐,宝贝。” “你的夏天要到了。” 他们一起走过了寒冬,走过了曲折但充满奇迹的暖春,也即将迎来明媚的盛夏。 郇时瑧从他怀里钻出来,抽去他手里的冰淇淋咬了一口,是蓝莓味的。 他抬头看了眼枝丫上盛放的花,蓝花楹会是什么味道? 亓斯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哑然失笑,“这可做不出蓝花楹味的冰淇淋。” 郇时瑧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们慢慢地从街头走到了街尾,年初二月的时候,郇时瑧还是孤身一人走过这一条热闹的文艺街。 几个月后,他拥着满怀的爱,带着重来一遍的勇气,又走了一遍他们初遇的这条街。 不过亓斯骛没带他进酒吧,等他们走到街尾的停车场,手里的冰淇淋也吃完了。 亓斯骛打开车门让郇时瑧上车。 车厢内是一股清甜的荔枝夹茉莉的香味,这香氛是郇时瑧前段时间和亓斯骛一起去挑选的。 之前的车载香氛带着点淡淡的橘子味,他喜欢植物和水果的味道胜过那些天花乱坠的复杂香味,俩人的品味也难得一致,都挑中了现在这款香氛。 浸着甜香的车跑动起来,封闭的车厢内呼呼荡漾起无形的幽香。 一路行驶到郊区的一个展馆处。 下了车,亓斯骛掏出一根黑色的丝带。 郇时瑧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蒙着眼睛进去。” 神神秘秘的。 郇时瑧任由亓斯骛替他蒙上了双眼,黑色的真丝带子在脑袋后绑了一个蝴蝶结,白玉般的面容猝然被这道黑划分为两片区域。 纯与欲。 亓斯骛也想不到会有这样惊艳的效果,悄然滚动了一下喉间软骨,生生撇开了视线。 “我牵着你,别怕。” 视线被遮挡,其它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 郇时瑧能感受到他被牵着到了一个安静空旷的地方,有细微的电流声在头顶窸窸窣窣地响起。 他的睫毛很长,被压在黑色的丝带下并不是很舒服。 这阵不适没有持续很久,亓斯骛忽然放开了他的手,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双手试探着往前伸了伸,只握住了一把无形的空气。 郇时瑧小声问道:“斯骛?” 亓斯骛就站在他身边没有离开。 “我在。” 郇时瑧便放心了。 他有些好奇起亓斯骛又准备了什么,居然还神神秘秘的需要遮住双眼。 他猜来猜去,也没想到会是什么场面。 求婚的戒指早就被挂在了脖间的项链上,只是他们都因着各种原因还没有提起。 但至少这个选项被排除了。 难道是和亓斯骛生日一样,一大群朋友都躲了起来给他惊喜? 没等他继续猜测下去,脑袋后面的蝴蝶结被轻轻碰了一下,左耳耳畔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我要解开了。” 心跳陡然加快。 从亓斯骛身上传来的草木调香水味丝丝缕缕地往鼻腔内钻,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散发得越发浓郁。 前调好像是兰花清幽的香味,中调带着淡淡的雪松和雨后气息,后调是甘甜的橘子。 第129章 等近处的淡香消散在空气里,眼前遮挡的黑色丝带也被褪去了。 蝶翼般的睫毛缓缓扇动了一下,那双琉璃般漂亮的眸子轻轻睁开。 亓斯骛不在他身后,也不在他身边。 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和被挡着眼睛好像没什么区别。 郇时瑧也没有慌,摸索着往前迈出了一步-- 骤然间,脚下好像凭空升起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惊得郇时瑧猛然往后退了几步。 等稳住身形再垂眸看去,不是平地起高山,是在地板做出来的动态特效。 很逼真,也很漂亮。 郇时瑧站在山脚的位置,面前是巍峨圣洁的雪山。 他忽而笑了,又重新迈出了步伐。 他踏出一步,“雪山”周围的场景会随着他的位置而变化,在山脚处的时候是一个湖泊,踏出一步之后是嶙峋的怪石和冷杉树。 与此同时,旁边两侧也亮起两株向日葵。 心底的情愫一浪比一浪高地翻卷起来,沉积堆砌,膨胀奔涌...... 郇时瑧怀着难明的喜悦踏出又一步,脚下移景换物,身侧的向日葵一株株亮起。 他又去找亓斯骛的身影,他可以肯定,这是亓斯骛准备的。 直到他走到了山顶,眼前一片开阔,幽深旷远。 一只展翅的山鹰翱翔盘旋着发出雄浑的叫声。 身临其境,仿佛他真攀上了一座雪山。 空灵的笛声之后,正前方投影出画面。 --那是他送给亓斯骛的画,刻在木头盒子上的画。 被亓斯骛用现代化的技术,以许多个“郇时瑧”的字迹拼出了动态的画面。 他好像又走了一遍来时的路。 日照金山,落日游湖......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无数个“郇时瑧”拼凑的向日葵上。 亓斯骛从中间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蛋糕,底下是雪山的造型,顶上是一株向日葵和狮子。 郇时瑧看着他缓步走来。 绚烂的光影落在他的身上,男人深邃冷硬的面容也笼上一层柔和的暖光,锋利的眉目里是让人沉溺的爱意。 说不出是心跳声还是亓斯骛踩在地面的声音。 哒哒哒的声响里,他走近了。 “郇时瑧,生日快乐。” “你翻过了这座山,以后的路都会是坦途。” 二十六岁的郇时瑧没能迈过去的坎,二十七岁的郇时瑧迈过去了。 “郇时瑧”。 这个自出生便被赋予了美好寓意的名字曾经一度是郇时瑧愧疚的根源,现在,这三个字再次被人以饱满的爱意一遍又一遍地展示出来。 每一幅动态的画面都是用这寓意非凡的三个字组成,它们拼凑起郇时瑧在晋南走过的路,也见证了郇时瑧的新生。 亓斯骛用五百二十个“郇时瑧”三个字组成了最后的一株向日葵,郇时瑧终将向阳而生。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忽而想起在日照金山时遇到他的那天,有人说:“见到神山的日照金山会幸运一整年。” 郇时瑧现在信了。 “亓......” “亓斯骛。” “亓斯骛!” 像高山上的回响,他是灵魂深处避不开的震颤。 郇时瑧总算能完整又坚定地喊出他的名字。 “我在。”亓斯骛依旧这么回答。 无论何时,他会一直在。 他们被二十二株亮起的向日葵包裹在“雪山”之巅。 蛋糕上那只威风凛凛的狮子小心地用尾巴圈住了自己的向日葵。 “这一次,你可以说‘我愿意’了吗?”亓斯骛把蛋糕放置到一旁的高台上,走上前勾出郇时瑧脖颈处的项链。 银色的戒指在灯光中闪烁,他已等待得久了。 出乎亓斯骛的意料,郇时瑧往后退了一步。 亓斯骛指尖一顿。 没待他闪过思绪万千,郇时瑧掏出来一个丝绒盒子,亓斯骛黑瞳狠狠一颤。 盒子里是一对戒指,是郇时瑧自己画的图请人打造的。 戒环半边是向日葵的纤细根茎,半边是狮子的尾巴,两相缠绕交叠。而上方则是由向日葵花芯的部分和狮子本体托举起一颗蓝色的主石,净度极高。 亓斯骛恍惚到忘了言语,身体比大脑快速反应过来伸出手接住了盒子。 “你......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郇时瑧卖了个关子:“那你呢?” 他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呢。 没再继续探寻答案,有些事情心知肚明不必点破。 亓斯骛笑了,从盒子里拿出稍微小一圈的戒指执起郇时瑧的手,“那你愿意吗?” 他也等了很久,等冬去春来,等一个夏天。 好在他的小朋友足够的勇敢,以极其坚韧的意志抵抗血色的过去,他等到了郇时瑧完完整整地喊出他的名字。 郇时瑧与他对视着,目光在那冷硬的面容上一寸寸地掠过。 他说-- “亓斯骛,我愿意。”没有任何停顿,甚至用了最为清晰的嗓音和语调。 一种几乎要让人潸然泪下的情绪从心底钻出,慢慢地缠遍了全身每一个细胞。 只有亓斯骛知道,这短短的六个字背后需要付出的是什么。 不止是时间,不止是记忆里的创伤。 从恢复声音到说出完整的句子,看似简单的过渡背后是郇时瑧一次次的口舌起泡含着血水的语音练习。 第130章 想要重新获得与常人无异的语言能力又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呢。 银色的戒指轻轻套进了白皙修长的指尖,蓝色的宝石在头顶的光线下折射出氤氲的光彩。 郇时瑧同样也替亓斯骛戴上了戒指,两只戴着同款戒指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脚下踏着的“雪山”忽而消散,变成了一片盛开的向日葵花海。 拨云见日,天光乍现。 二十七岁的郇时瑧拥有了很多很多的爱。 第60章 纵情月夜 光线暗淡的玄关处。 轻轻的,如云朵般飘荡的喘息一下又一下从半人高的鞋柜旁钻出。 散发着薰衣草味的蜡烛香薰静静地燃着一簇幽黄的暖光,随着旁边两个人的动作,烛光忽而摇曳。 一只戴着戒指的大手按住一双纤细的手腕压在了实木门板上,高大的身影遮挡下半抹皎月似的脸忽隐忽现。 郇时瑧微仰着头,双腿屈起半抵在门板上,岔开的膝盖磨蹭着一只强行抵入的大腿。 后腰处还有一只不那么安分的,四处流连的大手。带着灼热的温度从蹭开一角的衣摆处溜了进去,似蛇一般灵敏地游走,激起阵阵颤栗。 前后都退无可退,郇时瑧只能努力往上抬起身体,想要挣脱如藤蔓般缠绕着的人。 但底下屈着的大腿又贴着并起的双膝往上抬了抬,一阵酸麻。 腰肢蓦地一软,亓斯骛带着他的双手搂在自己的脖颈上,后腰处的手暗示般地在腰窝处揉了揉。 指尖下的身体几乎软成一湾泉水。 含着雾气的水眸越过宽阔结实的肩背看向阳台,只挡了一层纱帘,夜风一吹,帘子卷来飘去,屋内的缱绻隐约可见。 “去......” “房间。” 抖着声音绵绵无力地扯出几个字。 左耳边滚落一声低笑,“好。” 视线骤然倒转,郇时瑧被打横抱起。 亓斯骛俯身吹灭了香薰烛火,最后一点幽光也熄了。 深色的被褥间盛开了一朵洁白的花。 白日里那条黑色的丝带还是被用上了,在那高挺优越的鼻梁之上,丝带蒙住了那双含雾的眸子。 绚丽华贵的腰链也被无师自通的某人拿了出来,扣在一截又薄又韧的细腰上,魅惑动人。 链条上的流苏随着起伏而跃动,缀着的珠宝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可这些都不如郇时瑧咬着唇从缝隙里泄露出来的破碎呼吸好听。 亓斯骛也更喜欢听他喊自己的名字。 最初的时候,郇时瑧受不住了就会轻轻地喊一句:“亓斯骛......” 这是不要了的意思,是缴械休战的意思。 可他不知道自己软绵绵地陷在堆叠的被褥里,蒙着双眸的黑丝带下两颊红霞晕染,唇泛水光,这副模样只会更加诱人。 于是,那一声求饶般的“亓斯骛”并没有成为他的挡箭牌。 反倒是催使得入得更深,凿得更猛。 几番下来,郇时瑧窥破了,也不喊了,只抿着唇想要逃离。 亓斯骛便又温言细语地凑上来哄,吻吻眉心,又吻吻唇角,再褪去眼睛上的丝带,用一双可怜又乞求的黑瞳去瞧他。 本就在云雾里的人被这眸子一瞧,莫名的就心软了。 顺理成章又开始了新的嬉闹,还解锁了新的场景。 接触到洗手台略凉的台面,郇时瑧下意识抱紧了亓斯骛,简直是羊入虎口。 不过一会儿,又是冰火两重天。 晃荡的视线和模糊的脑海里,他只想,日后可不能再心软了。 零点的钟声响起的前一秒,亓斯骛才抱着人送回了被窝里。 他俯身吻着仍带着红晕的眼尾,轻轻道:“我们时瑧宝贝啊,要事事顺遂,健康快乐。” 郇时瑧只从鼻腔里发出疲惫的鼻音:“嗯。” 翌日也是理所当然的在家中休息了一天。 早上醒来时入眼的是两只交握的手,同款式的戒指十分瞩目。 郇时瑧笑了笑,亓斯骛便把他揽入怀里,“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说来也怪,亓斯骛看着花样多,又凶,可落到实处了,其实又不改他温柔的底色。 不管是上次还是这次,郇时瑧都不曾在这事上受过伤。 甚至可以说是累却又欢愉着。 除了腰和双腿有些无力和软绵。 “宝贝,我什么时候可以拜访一下你的舅舅们?” 郇时瑧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他定制戒指的事情蒋霂遥是知道的,但是他亲舅舅那儿他不确定知不知道。 “我问问他们吧。” 蒋霂遥和秦皓锋都是闲不住会四处游玩的人,现在在哪个角落还真不好说。 亓斯骛捏着郇时瑧的指尖把玩,又用手指转动着他指根部位的戒指,心下又喜滋滋地拿了手机拍了照片给莫女士发了过去。 莫女士这会儿在忙,没搭理自家儿子。 蒋霂遥那边回消息倒是快,就和没有时差一样。 郇时瑧点开一看,微微有些惊讶。 “怎么了?” “舅舅他们......” “在京江。” 亓斯骛先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知道舅舅们回国了,忽而也生起紧张感了。 “那,那我们是不是得马上回去?”他说着就从床上起来,几乎就要去收拾行李。 第131章 郇时瑧笑他,“这就紧张了?” “见家长啊!可不是小事。”某人全然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安慰郇时瑧不要紧张的。 “不急,舅舅说让我们过两天再回去,他们有事情要处理。” 亓斯骛便又坐回床边,“唉,把你们家最珍贵的宝贝拐走了,希望舅舅们到时候手下留情啊。” 郇时瑧忍俊不禁,隔着被子轻轻踢了他一下,牵扯到后腰时神情有些微妙:“快去洗漱。” 下午的时候亓斯骛去了趟酒吧。 他要把酒吧的业务交给贺伟庭和苏莹晓打理。 郇时瑧在家里处理一些公务,顺便把这些日子里画的画挑选了一些出来进行高清扫描,整理压缩之后打包发送到了一位编辑的邮箱里。 来晋南的时候,他就和彭炜说过,他想要画一本自己的画集。 那时的他想要纪念的是灰暗沉郁的过去。 但是现在,他给自己的画集分为了两个主题,一个是迷惘冷色调带着挣扎笔触的风格,一个是暖色调明媚坚定的风格。 山水草木在他笔下有了生命和灵魂,枯荣腐朽也不再可怖。 郇时瑧静坐了许久,一字一字敲定了画集的名字《寻·途》。 迷惘时的寻和挣脱枷锁后的途。 这是晋南教会他的,是山水教会他的,是这里的人教会他的。 确认邮件发送成功之后他便合上了笔记本,看着时钟已经指向了傍晚,郇时瑧决定去接亓斯骛回家。 打了车到酒吧门口停下。 他看着酒吧挂着的牌匾。 --倾遇。 郇时瑧想象不到亓斯骛是怎么取出这样一个浪漫的名字的。 一见钟情,倾心相遇。 亓斯骛说,酒吧初遇他便心生悸动,仔细想来,或许他也是。 那个身手利落的调酒师穿着整齐的西服马甲套装,袖箍紧紧扣住肌肉紧实的手臂,抛飞的酒瓶和绚丽的打光灯,郇时瑧至今都记得。 或许,那个黄昏时刻,动心的不止一人。 他笑了笑。 推开了玻璃门,熟悉的绚烂打光。 他又看到邓祺耀那头显眼的狼尾。 架子鼓、贝斯、吉他...... 跃动的音符在灯光闪烁间飞舞。 变了又没变的,拥有和失去的,这世间本就无法衡量得失。 心境与第一次推开这扇门的时候截然不同,郇时瑧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吧台处走,那里有一个慵懒斜靠着的高大身影。 亓斯骛似乎察觉到了,偏头看来,黑瞳中迸发出惊喜的色彩。 “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 语气却是欣喜的。 郇时瑧在高脚凳上坐下,拿过一旁的酒单,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老板,给我调一杯酒。” 亓斯骛眉毛一挑,“好啊!很荣幸为这位英俊的先生服务。” 他去休息室里换了初见时的那套衣服,洗干净手后来到酒柜前挑选着基酒。 这一次,郇时瑧的目光放肆又大胆地落在了男人身上。 看他起伏的肩背,看他手背凸起的青筋,看他滚动的喉结,看他俊朗的眉目。 白色衬衫和黑色马甲在男人身上也穿出了野性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亓斯骛并没有按照酒单上的来调酒,依旧是他给郇时瑧的独家自创。 抛起来的酒瓶稳稳落在掌心,又反手从身后往上扔出去,另外一只手伸出去稳稳接住。 没个几年功底是甩不出这一套花招。 一杯暖黄色的酒被推了过来,帅气的调酒师微微俯身询问客人的意见:“这位先生,可还满意您见到的?” 郇时瑧勾唇浅笑:“自是满意的。” “那您看,是否该给些小费意思意思呢?” 亓斯骛还记着那二百五十块钱的事。 郇时瑧抬眸看他,琥珀色的眸子里装满了亓斯骛的影子。 怦然心动。 口舌生燥。 哪怕他们昨夜是如何的缠绵,亓斯骛依旧觉得不够。 永远都不够。 郇时瑧指尖勾了勾亓斯骛的领结,把人往下扯了扯。 亓斯骛顺着力度往下压了点身子,目光落到他耳畔的咬痕上,笑了笑。 “这件马甲可没有口袋。”他贴心提醒。 好巧,郇时瑧也没有那么多现金。 他抬了抬上半身,凑上去蜻蜓点水般在那薄唇上亲吻了一下。 “这个小费,满意吗?” “不够。”亓斯骛按住他撑在桌面的手,五指顺着指缝贴入。 戒指交叠在一起。 鸳鸯交颈般轻轻呢喃:“剩下的,等回去......” 郇时瑧顿了顿,退后了一些。 “现在回家吗?” “回家。” 落日在交叠相伴的身形后铺展开瑰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