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拿渣攻剧本后[快穿]》 第1章 《错拿渣攻剧本后[快穿]》作者:原川【完结】 简介: 梁悉觉得自己正在遭遇一件很诡异的事。 他在陌生的地方一觉醒来,失去了全部记忆,脑海中只有离奇的渣贱剧情,还成了渣攻本人。 这一切都让他满头雾水。 本着独善其身的念头,他没有丝毫想要参与进剧情的想法, 然而—— 【世界一 校园纯爱】 主角受本应该成绩名列前茅,考上心意大学,走向人生巅峰。 爱上渣攻后,他恍若降智般无条件信任渣攻,迁就渣攻,爱护渣攻,最后却在临近高考时被暴露性取向,荒废了学业,毁了原本璀璨的一生。 梁悉:蠢不蠢啊恋爱脑? 主角受:(悄悄勾手指发起卖萌攻势) 梁悉:…… 几个星期后 主角受:咳咳 梁悉:怎么啦宝贝? 【世界二 豪门世家】 主角本应该大展宏图,缔造自己的商业帝国。 爱上渣攻后,他与家人翻脸,与朋友疏远,最后被踢出名利局,消失在一众名流里。 梁悉:这倒霉玩意儿是我老婆? 主角受:(暴躁)还愣在那儿干什么? 梁悉:…… 梁悉:来了亲爱的么么哒。 【世界三 璀璨巨星】 主角本应该手握各种资源剧本,登顶娱乐圈。 爱上渣攻后,他被诬陷潜规则、耍大牌,一时间墙倒众人推,被媒体讨伐,被路人唾弃。 梁悉:我老婆为什么每次都这么惨? 主角受:(不解)嗯? 梁悉:没什么哥哥我一辈子对你好! 梁悉失去了记忆,却在不同的世界里反复爱上同一人。 “即使你被全世界抛弃,我也会拥你入怀,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全部意义。” 阅前小贴士: 1.修改过简介,与最初版本有出入 2.各人口味不同,不喜请点叉,不要勉强自己哦 3.接受建议,谢绝指导,弃文不必告知 4.感谢每一个支持我的读者 第1章 “滴——” “正在载入。” “载入成功。” 意识模糊中,梁悉听见了几道奇怪的声音,如机器人的电子合成音一般毫无起伏,争先恐后地传到他的耳畔,让他不禁汗毛耸立。 他紧蹙眉头,下意识去捕捉,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梁悉缓缓睁开眼睛,缓慢而僵硬地抬起俯趴的身子,意识逐渐清醒。 首先印入眼睑的,是自己身上蓝白相间的校服,以及平铺在课桌上的空白试卷。 梁悉莫名有一丝违和感,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 他继续小心谨慎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教室的最后面,周围也坐满了学生,穿着与他身上一样的校服。 四个风扇在天花板不知疲倦地转动着,发出呼啦啦的噪声,平添了几分烦躁。 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电子钟,显示着日期与时间,20xx年9月27日,xx时间10:30。 视线再往旁边一瞥,他看到电子钟旁边是一个鲜红显眼的挂历,写着高考倒计时252天。 教室里没有老师,但学生们都拿着笔,伏在桌上写着什么。这可能是一节自习课。 梁悉扶着额角,脑中一片混沌。 他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出于本能,他还是隐晦地观察着周围,获取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然而,他看了一会儿,最后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 目前有用的信息太少了,他无法判断自己的处境。 梁悉翻了翻自己桌上的试卷。 这是一张数学卷子,已经写好了姓名和班级,正是梁悉和高三(9)班,但其他地方却是一片空白,一个题也没写。 梁悉挑了挑眉,难不成自己以前是个学渣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随后,他又对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不解,为什么他会默认自己是学渣这件事非常不可思议呢 这个世界实在太奇怪了。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骗人,但现实却与直觉截然相反。 那股违和感又来了。梁悉甚至有一种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错觉。 未知往往是最可怕的,他只能按兵不动,等待机会。 “叮铃铃——”是下课铃响了。 刚刚还很安静的学生们像煮沸的开水一样逐渐沸腾起来。毕竟已经高三了,学业繁忙,学习压力增大,所以课间十分钟就变成了唯一的娱乐时间。 “安静!安静!把卷子交了再走。”一个高挑的女生站起来大喊。 她的声音不小,至少全班人都能听见。 嘈杂声更大了,里面夹杂着几声抱怨。 女生当没听见,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梁悉看着自己的空白试卷,心里只觉得烦躁。 怎么办?现在写来不及了吧。 很快,收卷子的小组长来到梁悉身前。 梁悉正在头脑风暴,想着自己要用什么理由糊弄过去。 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小组长就面不改色地收了他的空白试卷,甚至懒得给他一个眼神。 梁悉:…… 第2章 不知为什么,他有些想笑,看来在其他人眼里,“自己”不写试卷已经是件习以为常的事。 梁悉原先有些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试卷交完了,教室里的座位立刻就空了一半。 梁悉没有出去,他趴在桌子上,看似在睡觉,实际在默不作声地听其他人说话。 “哎,我们前几天月考的光荣榜已经贴好了,你看了没?”附近有人压低了声音,但梁悉却听得很清楚。 “我们还用看那玩意儿”另一个人语气夸张地回复道,“又没我们的名字。” “嗐,你这人,瞻仰一下学霸的风采不行啊?” “啧,看了也是白看,你说大家都是人,这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就说一班那个……那个谁?” “桑榆?” “啊,对对对就是他,真就是次次年纪第一,那脑子……” 看来是毫无意义的八卦。梁悉不打算再在教室里浪费时间,起身走出教室。 他从走廊眺望,并没有看到什么好风景。这栋楼的位置不太好,不远处就是隔壁学区房的公寓楼,学生所有的视线都被钢筋水泥挡住,就像被关在天然的牢笼,无端让人感到压抑。 梁悉在走廊上呆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太被人待见。 几乎所有人经过他时,都不约而同地远离。那些人的小动作自以为做的很隐蔽,却都被梁悉看在眼里。 怎么难道他还是个刺头不成 梁悉有些新奇,同时也对这种情况很满意,这恰恰免去了他社交的麻烦,更利于他隐藏自己失去记忆的事实。 他像新生儿一样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通过学生们的行动判断出了厕所的方向。 想着正好洗把脸清醒一下,他便百无聊赖地朝那里走去。 盥洗室就在厕所的入口处,三个洗手池依次排开,但左右两边的位置都有人,只有中间是空着的。 梁悉不想进去挤来挤去,便插着兜站在一旁等候。 左边那个男生洗手洗得很快,几乎是手一沾水就算洗完了,一边甩手一边转身离开。 有几滴水落在梁悉的手臂上,让梁悉直皱眉头。 眼看洗手池边的两个位置被空出来了,他便不紧不慢地上前,拧开水龙头把半条手臂都冲了一下。 站在隔壁的人一直没有离开,似乎一直在反复揉搓自己的双手,像是上面沾了病毒似的。 梁悉不禁投去视线,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的手。 很纤细,很骨感,在水流的衬托下更是显得葱白,这是一双手控一定会喜欢的手,至少连梁悉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手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下一秒就关了水龙头。 梁悉条件反射地去看对方的脸,可就在看到那一张脸的一刹那,梁悉的脑子仿若被重锤击打,凝滞得快要转不过弯来。 实话实说,这张脸是好看的,梁悉说不上来是哪种好看,若是非要他用自己匮乏的语言来形容,那大概是中学时代的小女生都会喜欢的那种俊朗的好看。 但梁悉怔愣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张脸,而是因为他脑海里突然多出来的一段记忆。 在这段记忆里,这个好看的男生叫桑榆,不仅长得好,成绩也顶好,不但名列前茅,甚至长期占领光荣榜的榜首,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 当然,梁悉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明明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桑榆如此优秀,最后的结局却是不得善终,他没能得到善待,也没能考上一所好大学,梁悉只能看到他从教学楼的顶部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能预知未来? 当梁悉得到这段记忆时,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他现在已经完全懵圈了,自己是谁还没搞清楚不说,还莫名其妙跟一条人命扯上了关系。 只是……这个叫桑榆的男生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的呢? 就在梁悉烦躁地揉了一下生疼的太阳穴,想要拨开笼罩在这段记忆上的迷雾时,他的手突然被另一只冰凉的手蹭了一下。 “梁哥,你还在生气吗?”旁边那个蹭他的人说。 我的天! 梁悉猛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像是站在面前的桑榆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生怕被人家给吞了。 这时候他的脑子已经完全被四个字占领了:他扒拉我! 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此时的梁悉终于想起来关于桑榆的全部了。 桑榆是父母和家长眼中传统的乖孩子,也是同学和朋友心里值得效仿的榜样,但就是这样一个乖巧的男孩,却在步入高三时做了唯一一件出格的事。 他悄悄跟一个男生谈起了恋爱。 如果两人相互扶持、共同进步,那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可坏就坏在那个男孩并不是真心实意跟他在一起的。 对方仅仅是在看过同班女生为桑榆写的耽美同人文后,就突发奇想地想要追求桑榆,他用一两分的认真掩盖了自己十分的漫不经心,从四处打听桑榆的联系方式开始,到偷偷递情书,最后到约桑榆出来买了玫瑰花表白,每一步都与那部同人文所写的一样。 他甚至懒得自己动脑子思考,完全依着别人的想法照葫芦画瓢。 他的本意只是想找个乐子,谁知桑榆竟然真的是个同性恋,还是个渴望谈恋爱的同性恋。 第3章 桑榆在严苛的家庭教育下,本就活得压抑,每天不是学习就是看书,而异于常人的性向更是让他压力倍增,且久久得不到排解。 在这个关键时候,同性追求者不可避免地给他带来了一种禁忌感,所以他的沦陷是必然的。 大概连那个追求者也没有想到,在追人追了几个月后,桑榆当真答应他的告白,成了他男朋友。 看到这里,梁悉心里直骂桑榆是个傻子,智商是光用在学习上了吗?这么简单的骗局都看不出来? 他头疼地扶了下额,想着自己此时是不是应该对面前的桑榆说些什么,可还没等他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他却再次愣住了。 等等,桑榆刚刚为什么要摸他的手?他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是…… 梁悉的表情逐渐变得怪异而扭曲。 靠!是……是他自己? 吃瓜竟吃到自己身上? 第2章 此时此刻,梁悉只觉得有滚滚天雷在耳边作响,把他烧了个外焦里嫩。 原来渣男竟是他自己! 他努力梳理着自己刚才得到的记忆,开始思索自己此刻所在的节点。 他和桑榆现在为恋爱关系是毋庸置疑的事,不仅如此,梁悉一睁开眼睛,就不明所以地面临着冷战的局面,偏偏那段不属于他的记忆还有bug,一点也没有透露出这些要命的细节,导致他连两个人冷战的原因都一无所知。 现在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见梁悉良久没有出声,桑榆可能是觉得他真的还在生气,便颇有些着急地解释道:“梁哥,我前天真的不是故意拖延时间的,那天班主任找我谈话,我又没来得及跟你说,所以才晚了半小时,你别不理我。” 可能是因为此时的场合不太适合谈论这些,他说话前还特地看了眼周围有无行人,声音也压得很小,像是生怕暴露两人的关系。 而梁悉听了他的解释,心里只有“无语”两个字。 就这?就这也值得原主单方面冷战两天,还非得桑榆腆着脸来求他原谅? 他看着一脸期盼的桑榆,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复杂,“咳,我没怪你。” 他能说什么?总不能跟原主一样又作又渣吧? “真的?那你怎么不回我信息?”桑榆似是不怎么相信,又连连追问道,“昨天晚上为什么不等我?。” 梁悉简直头都大了,他想要糊弄过去,但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正当理由。好在人不会一直倒霉,此时上课铃正好响了起来,适时救他于尴尬之中。 于是他忙不迭地轻轻推了一把桑榆,催促道:“铃声响了,快回去上课。” 桑榆一向是个乖学生,听到铃声后也不再纠结了,只匆匆丢下一句“放学记得等我”就转身小跑着回了一班教室。 而梁悉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也有了一种急迫感,好像不赶紧回教室上课就对不起这叫唤不停的铃声似的。 穿上校服还真当自己是个学生了。 他舒了一口气,一边自嘲一边脚步不停地朝九班的教室走去。 这节课是物理,梁悉虽然在最后一排捧着本书装得还挺像样的,但他也只精神了一会儿,眼睛就开始迷瞪了。 没办法,这玩意儿对他来说就跟大悲咒没什么两样,格外催眠。 他坚持了几分钟,最后决定放弃挣扎,与后排的另外几位同学一样昏昏欲睡共沉沦。 可等他趴在桌子上时,他又反而没了睡意,此时的梁悉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在刚刚醒来时,还以为自己这症状是失忆,可任他对着班上的同学以及周围的环境看了又看,他都没有任何熟悉感,好像先前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 他唯一感到熟悉的部分,可能就是看到桑榆的那一瞬间了,可那点熟悉感大概也赖于那段突然得到的关于桑榆的记忆了。 他知道这是不正常的,这个世界处处充满怪异,而他仿佛是个来自异时空的入侵者,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想到这里,梁悉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他不会是穿越了吧? 他本来一点都没往这个方向想过,现在却觉得可能性极大,只是他这一穿越不但穿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还被迫接受了满脑子的渣贱剧情,也是颇为稀奇了。 可能唯一让他比较满意的就是原主的身份了——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客观来说,显赫的家世能最大程度地给他带来便利,有利于他完成任务。 想到此处,梁悉倏然一顿。 他有任务?什么任务?难道他还有什么忽略的地方?梁悉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不解。 此时此刻,他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在他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个瞬间,他似乎听到了某种电子合成音,那道声音说了什么他早已忘记,可他就是肯定,一定有那道声音的存在。 难道…… “系统,你在吗?”梁悉满怀期待地在心里呼喊。 结果显而易见,并没有任何声音回复他。 不是系统?那到底是什么? 梁悉蹙起了眉头。 不过他虽然没了以前的记忆,但他觉得自己也算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然现在就不会心大地坐在教室里昏昏欲睡了。 虽然现在仍有疑惑未被解开,但他也算对大体的情况有了了解。 第4章 在知道往后即将发生的剧情后,他觉得自己还是得找个理由跟桑榆分手,既然桑榆后来的不幸都是因为跟男的谈了恋爱,那么他干脆从源头解决,直接跟人家说拜拜。 梁悉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保证桑榆不会因他出事已是极限,没道理他莫名其妙来了这里还得额外承担一笔情债。 好在现在两人才刚在一起没多久,桑榆对他或许也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分手应该也称得上容易。 梁悉在心里打定主意后,就彻底趴在桌子上睡死过去,行为大胆且毫无心理负担。 前来上课的老师大概也了解他不学无术的性子,几堂课下来个个都对他的动作视若无睹,所以他才得以熬过一天枯燥无味的校园生活。 梁悉大概还要感谢原主是个学渣,且人缘极度不好,不管是老师还是周围学生都不会对他过分关注,毕竟交了张空白的数学卷上去,也没有什么人找他谈话,看来这事以前是做惯了的。 临近放学,他提前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但收拾完后,他又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是个学渣。不带书包回去也很正常吧? 于是,放学铃声一响,他便两手空空地走出教室,只在口袋了揣了一部手机。 这手机还是他从桌肚里的某个犄角旮旯掏出来的,一打开那页面就卡了一下,弹出好几条消息出来。 消息都来自桑榆,从对话框里粗略看下去,那几句话翻来倒去不是让梁悉理理他,就是让梁悉记得放学时等他,未了中间还夹杂着一两个示爱的表情包,让梁悉看了脑壳生疼。 他嘴角一抽,无奈扶额。 这恋爱脑,简直没救了。 当时梁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禁打开相机看看自己这张脸到底帅得多么人神共愤,让人家桑榆爱得如此□□。 可任他看了半天也不觉得自己这张脸有这么大的魔力,虽然确实比一般人要帅了不少,但也一样的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张嘴,究竟是哪个部位得到了桑榆的青睐? 此时的他不禁开始担心自己的分手计划是否能如愿实施,毕竟人家这么迷恋他。 看着屏幕上显眼的“猴子捧心”的表情包,梁悉犹豫着回了一条信息过去:好好上课。 别老发这些有的没的。 过了几分钟,桑榆在那头又发了一个表情包,这次是个“兔子点头”。 梁悉总算松了一口气,但一想起晚上还要跟桑榆见面,他又是一阵心虚。 这该死的甜蜜的烦恼! 眼看着已经放学了,梁悉就跟赶鸭子上架一样去一班教室找桑榆,但他远远看着一班似乎还没下课,就拐到一侧的楼梯口等候。 这种不知过程有多长的等待是最为漫长的,梁悉在原地百无聊赖,只好抬头望天。 高三学生要加课,就算只是自习课也要晚上八点左右才能回去,所以这个时候天色早已暗淡,只有月亮和零星几点亮光嵌在天幕。 也正因为如此,绝大部分高三生都选择住校,只有诸如原主和桑榆这样的少部分人才会天天晚上不辞辛劳地回家。 原主家里有的是钱,从小锦衣玉食被人小心伺候着,自然是住不惯学校宿舍的,更何况他每天晚上都有司机专门接送,回去了还有保姆准备晚餐,哪里还会嫌麻烦。 至于桑榆,梁悉推测他是因为家里管得严才没有住校。 想起记忆里桑榆的那对父母,梁悉很难评价,只能不屑地“啧”了一声,以此表达自己的轻蔑。 天色已晚,老师拖堂也不会拖得太久,没过几分钟,一班教室门口就传来了喧哗声。 梁悉在这边远远就看到桑榆走出了教室门,还注意到桑榆一看到自己,眼睛蹭蹭就亮了一个度,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 他朝对方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他知道桑榆一定在身后以相同频率的步伐,不近不远地跟着,直到他们远离了学校和熟悉的人群,他才会放慢脚步,等着桑榆追上来,然后并排走到一起。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不,应该说是原主和桑榆之间的默契。 是原主最先提出在学校保持距离,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最后到校外再汇合,不管他用意如何,梁悉觉得他总算是做了一件像样的事,一旦被其他人知道他们熟识,受到更多非议的一定是好学生桑榆,就算桑榆再坚强,来自老师和父母的压力也一定会把他拖垮。 此时两人正在一条僻静的林荫道上走着,梁悉放慢脚步后,明显能感觉到身后有个人追了上来。 桑榆几乎小跑着来到他身旁,侧身跟他说话,“梁哥,你家司机没来接你吗?” 明知故问。 梁悉无奈回复道:“这不是要等你一起回去吗?” 桑榆开心地笑了起来,步伐间都多了几分雀跃。 他是高兴了,梁悉却罕见地紧张起来。 所以他该怎么提分手? 第3章 梁悉翻来覆去地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生怕一会儿掉链子,可正当他想要张口时,那几个字却哽在喉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就跟卡了一口浓痰似的。 偏偏桑榆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率先出声询问道:“你今天怎么了?好奇怪。” 梁悉心头一紧,还以为被他看出什么来了,“嗯?没什么事啊。” 第5章 “那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梁悉闻言,硬着头皮靠近了一点,此时他的肩膀几乎和桑榆紧贴着,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感觉到桑榆手臂上的温热,风吹过来的时候,他还能闻到来自桑榆身上的属于洗衣粉的味道,清香却不腻。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的手又被碰了一下,力道很轻,像是被正在撒娇的小动物亲昵地蹭了一下。 梁悉当即头皮一麻,下意识把自己的手贴到了裤缝上。 结果桑榆站在原地不走了,表情疑惑又委屈,“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牵我?” 怎么突然开始打直球了? 梁悉张了张嘴,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于是他干脆心一横、眼一闭,也终于直球了一回,“桑榆,我们分手吧。” 他话音一落,两人都停在原地不走了,空气中一片寂静,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梁悉实在受不了这凝滞的氛围,不自在地四处张望,就是不肯看桑榆的脸。 而桑榆显然也被这几个字砸昏了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为什么突然要分手了?” 梁悉当然不能说“因为我不是你对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于是他只能让自己当一回渣男,借口说自己玩腻了就算了,左右像原主这样的公子哥三心二意也很正常,倒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可他看着桑榆定定盯着他,一副不可置信又伤心欲绝的模样,这话愣是没能说出口,就在他犹豫的那几秒内,他错过了唯一的良机。 桑榆上前一步,双手小心地拉住他的胳膊,委曲求全地小声道:“还在因为之前那件事生气吗?你就原谅我嘛,不要分手好不好?” 这口气听起来就跟哄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听了这话,梁悉深吸一口气,面露绝望。 没救了!简直没救了!毁灭吧! 桑榆现在全身心都在诠释一句话——恋爱使人神志不清。 他真的很想撬开桑榆的脑子,看看里面在想什么。他觉得就算自己说“玩腻了”,桑榆也会戚戚然地拉住他,让他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都是什么倒霉事儿啊。 就在梁悉内心吐槽不停时,桑榆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答,手也没有放开,好像这样就能留住分手心切的男朋友似的。 梁悉头疼地捏了一下鼻梁,又心软了一回,无奈叹气道:“算了,不说这事儿了,走吧。” 谁知桑榆反而十分较真,又问了一遍:“那你原谅我了吗?” “原谅了原谅了。”梁悉敷衍地回复他。 可桑榆仿佛听不见他的不耐一样,他仍然站在原地,朝梁悉伸出一只手来,固执地等着梁悉主动过来牵他。 梁悉额头一跳,认命地捏住了那只手。 算了,反正都是男的,谁也不吃亏。 他麻木地想。 既然一直都是走读,那么桑榆的家其实离学校并不远,他们穿过那条林荫道之后又路过一条街就在附近看见了一个高档小区。 梁悉之前虽然牵着桑榆的手,但他们在走出林荫道时就已经放开了,街上到底人来人往的,又靠近桑榆住的那个小区,所以两人也不敢太放肆。 桑榆对这方面也还是比较谨慎的,他尤其害怕自己父母发现他们在暗度陈仓,所以现在连贴着梁悉的肩膀走路都不敢了,反而离得远远的,看上去好像跟梁悉一点都不熟,丝毫看不出刚刚非要让梁悉牵他的模样。 装得还挺像那个样子的。 梁悉一边腹诽一边与桑榆挥手告别。 应付完桑榆这个小恋爱脑之后,梁悉看了一眼时间,朝附近一个很有名的地标走去,那里是原主和家里的司机新约定的地方,自他和桑榆在一起后,他每天晚上都让自家司机把车停在这里等他。 这个原主说来也奇怪,说他真心喜欢桑榆吧,他又用谎言欺骗人家,还对人家后来的遭遇视而不见甚至落井下石,但说他对桑榆虚情假意吧,他又愿意每天晚上都等着桑榆一起出校,还不嫌麻烦地让司机换个地方接他。 梁悉至今都看不懂这个原主在想什么,跟人格分裂一样,行为举止毫无逻辑可言。 说不定就是这施舍般的温柔,才让后来的桑榆越陷越深,以至于最后落入那般境地。 来接梁悉的这个司机是最近才上任的,他还没摸清新雇主的脾气,所以表现得异常谨慎,除了最开始寒暄几句之外,后面一路上都格外沉默寡言,只安静地把着方向盘,一句废话都不说,就连车也开得慢慢悠悠、四平八稳,好像生怕把后面的梁悉甩出去。 而梁悉也乐得清静,自己在后排一个人盯着窗外变幻不断的光影发呆,后来他觉得这车实在开得太慢,便忍不住出声催促了一下,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其他额外的交流。 约摸半个多小时后,当汽车驶入一片别墅区时,梁悉就意识到自己终于到了目的地。 梁家人住在一幢独栋的别墅里,梁悉粗略一看,别墅里住进十几号人都不成问题,但事实上梁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一年到头都在这里待不了几天,除了一个做饭和打扫卫生的保姆和一个高中生之外,并不会有其他人出入这里。 高中生本人下车一站定,就看到别墅二楼以上的窗户都是黑黝黝的,只有一楼还亮着灯,灯光从客厅的落地窗透过来,照亮了他的脚下。 第6章 看上去空荡荡的,真寂寞啊。 梁悉不禁感叹道。 原主的父母都是事业型强人,事事以工作为重,就连原主这个唯一的孩子都要排到一边去,所以原主从小就在托儿所和保姆身边长大,如果不是他的父母一年还会回来几次,他都不一定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 这样的养育方式到底没有多少温情,所以原主跟父母的关系也并不亲近,没有人管教他、引导他,他自然没有多少同理心,所以也不外乎他后来会在安静中变态。 梁悉穿过来后,只觉得原主可怜更可恨,只是一个被钱堆砌出来的空壳罢了,其实内里早就腐烂了。 常住在别墅里的保姆就是从小照顾原主的人,可能是照顾久了有了感情,所以对方对原主也算尽心尽力了,她每天都会在原主回来之前准备夜宵,从来不会让他饿着上楼。 现在原主没有这个口福,倒是便宜梁悉了。 不过梁悉此时也没有多少胃口,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说肚子撑了,想要上楼休息。 等他锁上房门,一头扎进被子里时,他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好累好累好累,一点都不想睁开眼睛。 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就在梁悉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时,清晰的短信提示音从他的校服口袋里响了起来。 梁悉在下一秒猛地睁开眼睛,神经下意识紧绷起来。 他知道这是来自桑榆的短信,因为这个提示音还是对方刚刚手把手拿着他手机换的。 “我可是你男朋友啊,男朋友就要用特殊铃声。”他想起桑榆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 可他记得这手机明明已经被他静音了,怎么还能出声呢?所以桑榆还另外操作了一番? 梁悉一边兀自猜测一边胆战心惊地拿起手机瞄了一眼,发现桑榆发来了好几条信息。 桑榆:明天穿什么衣服啊? 后面跟了几张图片,拍的全是配好的衣服裤子,看起来好像真的像是在纠结明天穿什么为好。 他们学校只规定周一必须穿校服,其余几天便任由学生自由发挥,所以也不怪桑榆如此纠结,还得找个场外援助。 梁悉刚开始看都没看那几张照片,直接回了个万金油句子:你穿什么都好看。 桑榆:…… 桑榆:看出你在敷衍我了[委屈对手指.jpg] 梁悉盯着那个表情包,好像真的看到桑榆脸上的委屈一样,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抿着唇将图片依次点开,细细比较,最后看上了一件嫩绿色的圆领薄卫衣外加一条休闲裤。 桑榆:果然是直男审美。 梁悉:? 梁悉一脸不明所以,这怎么就直男审美了?瞧这衣服多绿啊,桑榆皮肤这么白,就应该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才衬他。 梁悉:你不喜欢? 桑榆:喜欢死了,明天穿给你看。 梁悉:…… 怎么就……怎么就变成穿给他看了? 梁悉犹豫半晌,磨磨蹭蹭地打了几个字上去,可在发送之前他又觉得不满意,删了又重新起草了一句话:你喜欢哪套就穿哪套。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送过去,桑榆便又开始语出惊人了。 桑榆:你喜欢看黑丝吗? 看到堪称禁忌的“黑丝”二字,梁悉咽了下口水,手指颤抖地回复他:什么黑丝? 桑榆:你要是喜欢,我穿给你看啊。 他在讲什么东西? 梁悉呼吸一窒,顿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第4章 桑榆一边看会儿书一边瞄一眼手机,可他等了五分钟,属于梁悉的那个对话框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检查了一下网络,又反复点开梁悉的头像,等得百无聊赖。 他家梁哥不会做其他事去了所以没看到他的信息吧?他不禁心生怀疑。 可桑榆看着对话框顶上不断显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字时,又默默在心中打消了这个猜测。 他看着自己发的那句话,挠了下脸,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孟浪了,不然他家梁哥怎么到现在都不回复他呢? 还是……不想回复? 这个关头,桑榆又倏地想起梁悉不久前脱口而出的“分手”二字时,他嘴角缓缓放平,脸色也沉了下来。 可没过几秒,他又变脸似地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或许是因为梁悉不在这儿,所以这个笑看上去格外僵硬,像是一张贴在脸上揭不下来的面具。 眼看梁悉半晌都没反应,他思索片刻,平静地打下几个字,点击发送。 桑榆:咳咳,开玩笑的。 梁悉本来正急得抓耳挠腮,看到这句话后,他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桑榆:但是如果你真的想看,我下次也可以穿给你看的[害羞] 梁悉一口气噎在喉咙不上不下,差点把自己憋过去。 他表示大可不必。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梁悉罕见地产生了一些疲倦感,他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自己光是跟桑榆在这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竟然就花了半个多小时。 他记得桑榆离校时还背了一书包的书回去,想来应该是准备回家学习的,但现在桑榆居然还在捧着手机跟他聊天。 梁悉心中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他知道,凭借桑榆的学习能力,考上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原来剧情中桑榆最后的结局却始终让他耿耿于怀,出于某种同情的心理,他还是打心眼里希望桑榆不会被任何事打扰,最后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 第7章 哪怕事不关己,他也不想见证一个天才的陨落。 梁悉叹了一口气,开始斟酌着措辞发信息催促桑榆去学习。 就当他日行一善吧。 桑榆很听他的话,后面也没有再语出惊人地撩拨他,说了一句“明天见”就没再回复了,看起来好像真的在认真学习。 梁悉见状仿佛卸了某种重担似的,转头就把手机丢在一边,开始盯着天花板发呆。 第二天一早,当闹钟响起来时,梁悉烦躁地用空调被蒙着头好像这样就能屏蔽那叫唤不停的闹铃似的。 哪怕没了穿越之前的记忆,他也下意识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上高中的年纪了,毕竟学校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充满了违和感,让他深感陌生。 莫名其妙穿越到某个不知名世界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每天早起去学校接受折磨,梁悉一想起这些事就怨念横生,恨不得马上辍学不干了。 只是这个想法到底不现实,即使原主的父母没空管教他,他们也不会任由他乱来。 梁悉又在床上磨蹭了五分钟,这才满脸不爽地起床洗漱了。 家里的保姆早已准备好早餐,看到他下楼后就热情地招呼他吃饭。 梁悉再怎么埋怨,也不会故意用一张冷脸对着人家,但他浑身的低气压实在过于明显,连保姆路过都忍不住看了他两眼。 保姆大概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只镇定自若地做着自己的事,她甚至还觉得眼前这个被她自小看到大的孩子脾气好了不少,至少没有大早上就骂骂咧咧的。 她没有产生过任何怀疑,还以为是孩子大了懂事了。 梁悉不知她心中所想,为了赶时间,他随便拿了块面包和一盒牛奶就走了。 坐上车后,他照例看着窗外飞速从眼前划过的风景,突然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不是因为他做惯了这些事,而是来源于未知的神秘力量给他传输的记忆,在这段记忆里,原主就是每天都在重复着这些动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穿越过来之后,仍将复制同样的行为。 就在此刻,梁悉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倦怠感,就好像他也开始跟着原主在这无趣的世界里共沉沦了。 某一瞬间他突然理解原主为什么非要去招惹桑榆,可能是因为这件事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新鲜感和刺激感,所以才会心生恶念。 只是理解不代表苟同,他至今仍然无法用常人的眼光看待原主。 此时正值出行高峰期,车子一会儿走一会儿停,梁悉的身体也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后仰,颠得他差点把面包哽在喉咙管,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酷刑。 中途路过桑榆家的小区时,他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有好几个学生正从里面走出来,只是里面并没有桑榆。 见状,梁悉反而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因为昨晚的“黑丝事件”给了他极大的震撼,所以现在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桑榆了,他怕自己一看到桑榆的脸就不由自主地想到黑丝。 只是他刚有了一点庆幸的念头,轿车就驶入了他们昨晚走过的那条林荫道,就在这条道上,他看到了背着双肩包正在赶路的桑榆。 对方竟然穿着他昨晚选的的衣服,上衣嫩绿嫩绿的,下面是一条卡其色的裤子,这一身让显得桑榆活泼了许多,在路上很是惹眼。 梁悉带着欣赏的眼光把桑榆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莫名有种自豪感。 看吧,他的眼光没问题,这一身就是很适合桑榆。 桑榆似乎没有发现他,只双手攥着书包的肩带,低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梁悉也没有喊他,甚至还让司机开快点,他好在桑榆进校之前去教室,免得半路上遇到。 他真是怕了他了。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梁悉千防万防,还是给了桑榆单独相处的机会。 哪怕他们已经是高三了,学校也依旧安排了课间操的时间,就在上午第三节课之后。 偏偏梁悉对此并无兴趣,趁着人多躲在了厕所里,虽然这个地方味儿挺大,但他觉得自己可以忍下去。 他粗略估计自己只要等五分钟就行,那时大家都去了操场,大概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他心里盘算得挺好,结果中途又进来了个人,还是个吃坏肚子的。 这人一进厕所把门砸得哐哐响就算了,几乎在对方进入旁边那个隔间的几秒之后,梁悉就闻到了一股十分难以言喻的味道。 他当时脸都绿了,那销魂的味道几乎无孔不入,他用手捏着鼻子都阻挡不了。 后面他觉得实在无法忍受,没待够五分钟就出来了,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走廊迎面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嫩绿色。 他当即心中一慌,条件反射似地躲在了盥洗室的墙后。 不会正好是桑榆吧? 过了两秒,他又悄悄探出头去看了一眼,确认对方就是桑榆本人之后,他心中不断祈祷对方千万不要过来。 厕所在走廊尽头,而教室办公室和厕所位于同一条走廊,他宁愿桑榆是被请到办公室喝茶的,也不想再跟对方讨论关于“黑丝”的话题。 随着脚步声越发逼近,梁悉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趁人家还没有看到自己,他很想返回厕所隔间再躲一会儿,但想想刚刚那个味道,他的脚就跟黏了胶水似的,动不了一点。 第8章 算了,两相比较,还是桑榆的脸更让人心旷神怡。 梁悉叹了一口气,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抢先一步走出了盥洗室,几乎与桑榆面对面。 桑榆没想到前面突然冒出个人来,还被吓了一跳,“梁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上厕所。”梁悉端的是一副纯良的样子,装得连他自己都信了。 “哦,也是。”桑榆好像信以为真,“我说你怎么没去操场呢。” 他靠近了一点,离梁悉还不到一米,是一个非常亲密的社交距离。 “刚刚班主任把我叫去办公室谈心了,说了好久。”他说。 梁悉觉得这个“好久”可能只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实际上他们几分钟前才下课。 但桑榆的语气中带着小小的抱怨,细听一下,似乎还能从中找到一点撒娇的意味,好像真的觉得这几分非常漫长。 梁悉顿了一下,没接茬。 “你是来上厕所?”他非常僵硬地转移了话题。 桑榆没有介意他这分外刻意的行为,顺势点了下头。 梁悉想起那位还没有从厕所里出来的老兄,用最后的良心阻止他,“别进这里,换个地方吧。” 桑榆朝里面望了一眼,瞬间意会,笑眯眯道:“那你陪我去楼上。” 你是三岁小朋友吗?上厕所还要人陪? 梁悉虽然在心里吐槽不断,但还是跟着桑榆去了楼上。 楼上几乎全是机房,除了高一高二要上计算机课,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人来,至于现在就更是空无一人了,恐怕连厕所都比楼下的要干净一点。 梁悉本打算站在外面等候,谁知桑榆一反常态,竟然将他拉了进去。 对方手劲很大,再加上他躲闪不及,居然还真被拉进隔间里了。 随着落锁的声音响起,梁悉神情一绷,心中已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上厕所吗?这是打算做什么? 第5章 “刚刚看到个人,觉得很像你,结果又去厕所看了一眼,果然是你。” “什么?” 梁悉愣住。 “我进办公室之前就看见你往厕所走了,你躲厕所里是不想去做课间操?”桑榆虽是询问,但神情举止似乎都已经认定自己的猜测了。 梁悉大为震惊,所以他刚刚撒谎的样子都被这个人看在眼里?他用手指蹭了一下鼻尖,格外不自在。 “嗯……是不太想。”他含含糊糊回道,“你不是要上厕所吗?” 梁悉本想故技重施岔开话题,谁知桑榆根本不上这个当,“我不想上厕所啊,我是专门来厕所找你的。” 这厕所来厕所去的,都快把人绕昏了。 梁悉面露不解,此时此刻他还真以为桑榆是有什么紧要事找他,做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桑榆见状反而笑了起来,冷不丁地揪住梁悉的衣服下摆。 厕所隔间的空间并不大,蹲便器本就占了不少地方,再加上他们身量高,落脚的地方便更是狭小。 如今桑榆突然凑近,梁悉退无可退,只能任由对方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 “你……做什么?”他咽了下口水,莫名紧张起来。 桑榆听了他的问话反而委屈起来,“我们难道不是情侣关系吗?” “嗯……是的。”梁悉声音发虚。 “那我想亲你也是人之常情。” “嗯……什,什么?” 亲谁? 梁悉眼神呆滞,恍若雷劈,他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但转眼瞥见桑榆认真的神情,他又推翻自己天真的想法,倏然像只受了惊的猫,恨不得马上从这儿蹿出去。 可桑榆偏偏站在门口,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所以他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得。 怎么办? 梁悉神情警惕地盯着桑榆的动作,大脑飞速运转。 他今天不会失身在此吧? 梁悉试图用眼神制止桑榆过分的行为,但他看似凶狠的眼神实际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让桑榆莫名兴奋起来。 “你好紧张哦。”他笑道。 他的脸慢慢凑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梁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唇微微嘟起,最后落在了自己的侧脸上。 还好亲的不是嘴…… 谁知他刚刚舒了一口气,桑榆居然又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几乎是脸对着脸,脚尖抵着脚尖,他甚至能感觉到桑榆温热的鼻息。 属于桑榆身上的那股洗衣粉的清香更浓了。 梁悉脸色又是一僵,身子下意识后仰,不成想桑榆竟然直接把双手都搭在他的腰上,从身前搂住了他。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危险,不禁喊了一声桑榆的名字,“桑榆……” “嗯?”桑榆用鼻音回应道。 这个字仿若是个小勾子,勾得梁悉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不要这么……”他刚想让桑榆不要老是撒娇,谁知对方竟然出其不意地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吻了一下。 梁悉的话戛然而止,他嘴唇几度张合,神情震惊,彻底化身成石像一动不动了。 桑榆歪了歪头看着他逐渐泛红的耳朵,又凑了上来,跟小动物似的舔了两下。 “这可是我的初吻,你一点都不专心……”他见梁悉既不抱他也不回吻他,还以为是自己被嫌弃了,神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你怎么变了那么多?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第9章 这也是我的初吻啊! 梁悉在心里呐喊。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桑榆最后那句话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以为自己漏出了太多马脚以至于连桑榆都产生了怀疑。 他慌慌张张地想要找补,差点连说话都磕巴了,“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都不一样,你之前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空气一时有些寂静。 桑榆说得确实不错,就算原主是个渣男,但他在哄骗桑榆这件事上还算上心,至少他成功地营造了一个深情人设,还让桑榆至今都深信不疑。 比起原主,现在试图用冷暴力逼迫桑榆分手的梁悉可能更像个渣男。 梁悉深感无奈,硬着头皮把桑榆搂进怀里,不甚熟练地哄人,“对不起,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 他昨天还在想着怎么分手,结果今天就为了维持人设被迫屈服了。 桑榆不知他的心路历程,见他好不容易肯亲近自己了,便又抬起下巴,用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睛看着他,“那你亲亲我。” 如果梁悉是个知趣的人,面对着恋人的索吻,这会儿早就毫不犹豫地亲上去了,奈何梁悉不是,所以他犹犹豫豫,半晌都不见有任何反应。 最后眼见桑榆嘴角扬起的笑一点一点落下时,他才终于莽莽撞撞地在对方唇上落下一个吻。 只是梁悉没有什么经验,凑上去时用了很大的力道,在两人的唇接触到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自己的鼻子被撞得发酸,连桑榆都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露出吃痛的表情。 梁悉赶紧缩了回去,尴尬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没事吧?” 桑榆抿了抿嘴唇,只觉得唇上一阵刺痛,“好疼,是不是磕破了?” 梁悉对着他的脸细看一番,果真在他唇上发现了一小道口子。 这个季节的天气本就干燥,桑榆又不怎么喝水,再加上梁悉刚刚用的力道并不小,所以很难不会把桑榆的嘴唇磕破皮。 梁悉心中难得产生了一种愧疚感,“抱歉。” 桑榆见他终于肯主动亲自己了,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怪他,他猫一样地把头缩在梁悉脖颈处,又蹭了一下,“没关系,多亲亲我就不疼啦。” 梁悉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重新抱着他的肩背,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应道:“……嗯。” 课间操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二十来分钟,梁悉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便拍拍桑榆的背提醒他,“快上课了,回教室吧。” 桑榆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满目的依恋,“唉,不想回去。” 梁悉听了这话,额前又是青筋一跳,他也不想影响桑榆考大学,奈何桑榆过于恋爱脑,现在连课都不想上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玩笑话,但出于谨慎,他斟酌几秒后,还是委婉劝说道:“要认真上课。” “唔,知道啦。”桑榆最后抱了一下梁悉,挥挥手道别,“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晚上见。” 楼下已经传来了嘈杂声,大概是学生们都陆续回来了,为了避免被人撞见,梁悉还是让桑榆先行一步,自己随后再出去。 见桑榆这个磨人精终于离开,他总算能歇一口气了。 短短二十分钟内,他与厕所结下了不懈之缘,先是被一位拉肚子的同学投放“生化武器”,后面又被迫接受来自桑榆的“甜蜜暴击”,不得不说,这二十分钟简直是他穿越后最为窒息的一段时间。 两分钟后,梁悉估摸着桑榆已经下楼回到教室了,这才拉开隔间的门,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在他们相继离开之后,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从同一个厕所走了出来。 他先于梁悉和桑榆两人来到了这一层的厕所,又在默不作声中知晓了一个优等生和一个末等生之间最大的秘。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他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谨慎地连呼吸声都不曾发出,然后悄悄把耳朵贴在隔板上,偷听到隔壁两人调情的全过程。 当他听到梁悉离开的声音后,他才放下一直捂在嘴上的手,大喘了一口气,然后捡起自己放在地上开了一半的烟盒,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 看着梁悉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他眼中的深意一闪而过,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梁悉回教室时,学委正在发昨天收上去的那套卷子,老师还没来,学生们也是闹哄哄的一片。 他趁乱从后门溜了进去,神色如常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装得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写着他名字的那张卷子很快就发到了他手里,这张空白的卷子怎么交上去的就怎么回来,只有左上角一个鲜红的“0”正在叫嚣着存在感。 看来老师还愿意浪费红墨水给他打个分。 梁悉看着这个刺眼的数字,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把卷子团吧团吧,准备直接塞进课桌肚里。 昨天找到手机之前,课桌里就被他翻了一遍,里面除了各科洁白如新的复习资料外,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用过的餐巾纸,断掉的尺,还有被折成千纸鹤的试卷,任何梁悉想象不到的东西通通都能在原主的这张课桌里找到。 梁悉当即洁癖发作,把里面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些课本和复习辅导书之外,其他的垃圾都被他清理出去了,最后他在最角落发现了一部型号很新的手机,也不知道一个必要的生活用品是怎么被原主扔到这个犄角旮旯的。 第10章 要不是他昨天整理了课桌,今天这张卷子还不一定能塞进去。 上课铃很快就打响了,梁悉呆坐在原地,又陷入了迷茫的状态。 过了一会儿,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莫名其妙地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连耳朵带脖子都变红了。 第6章 晚上放学时,梁悉照例在老地方等着桑榆。 他本以为今天晚上的行程依旧是陪桑榆回家,谁知两人刚刚一前一后地走出校门,被他放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一下。 平日里除了桑榆,基本没有其他人会给他发消息,所以他当即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桑榆:我们今晚坐地铁回去吧? 梁悉脚步一顿,一边换了个方向朝地铁口走去,一边抽空回了个“行”。 虽然不明白桑榆今天怎么要坐地铁了,他还是遵循对方的意愿,左右不管是步行还是坐地铁对他的影响都不大。 走进地铁口时,桑榆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当时梁悉还紧张地四周张望了一下,看到周围没有脸熟的人之后,这才任由桑榆走到他身边。 瞧着桑榆因为靠近自己而脸红羞涩且明显很开心的模样,梁悉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他在这里慌慌张张的生怕被人发现,结果人家却欢欢喜喜地贴上来,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他还真是为了桑榆的前途操碎了心。 两人并排站在等候区等地铁,梁悉觉得他们之间有点太安静了,便主动开口询问道:“今天怎么想到坐地铁了?” 谁知桑榆闻言反而低落下来,“我妈觉得我最近回去得太晚了。” 梁悉瞬间会意。 桑榆的母亲是个高中老师,在另一所中学教书,或许是由于职业的影响,这位女士一直都是那种非常刻板且严厉的人,控制欲也及强,不然也不会驳回桑榆住校的请求要求他每天都要回家。 如果让她起了什么疑心,恐怕会有好一阵的鸡飞狗跳。 按照故事原来的发展轨迹,桑榆最后被母亲发现性取向且跟一个她完全看不上的人谈恋爱是必然的事,他们会爆发出一场很大的争吵,最后以桑榆无家可归而结束。 梁悉想要避免这样的后果,因为他最初的想法就是让桑榆不受任何杂事影响,安稳地考上大学。 哪怕事不关己,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桑榆落得那种下场,现在依旧也是一样的想法,虽然……他们俩确实做了不少出格的事。 梁悉又想起上午发生在厕所的那几个亲吻,故作冷静地挠了一下脸。 桑榆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仍然在为晚上不能和梁悉一起在林荫道上散步而遗憾,但他仅仅只伤心了一小会儿,便很快又笑了起来,“其实跟你一起坐地铁也挺好的。” 他如此乐观,如此善于调整自己的心态,梁悉很难想象最后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跳搂自杀的,那时他该是多么的绝望,才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来报复这个不公的世界。 学校附近只有一个地铁站,车流量和人流量都很大,但发车间隙也很短,所以他们很快就等到了地铁。 可地铁里面人很多,肉眼可见的没有空余座位,两人进去之后也只能把着扶杆随着地铁的运行左右摇晃。 两人都不矮,但架不住周围人头攒动,为了站稳一些,桑榆不由自主地朝梁悉怀里靠过去,在梁悉身上使力。 梁悉没有在意,反而扶了他一把,好让他站稳脚跟。 但过了一会儿,梁悉察觉到自己的小拇指被人勾了一下,他似有所感地朝桑榆脸上看过去,却见桑榆对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把一半的手掌心都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两只手在扶杆上交叠在一起,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其中夹杂着怎样的暗流涌动。 梁悉没有把手移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上午在厕所里的荒唐,他现在对桑榆这种亲昵的小动作适应良好。 反正亲都亲了,摸摸手算什么?他自暴自弃地想。 地铁上人多,空气不怎么流通,没过一会儿,桑榆就觉得有些闷,他的鼻子里充斥着各种味道,烟味,汗味,还有隔壁女士身上的香水味。 他本来就是对气味比较敏感的人,这些味道都让他格外难受。 梁悉见状顺势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怎么了” 桑榆当然不能当众说是因为这里的味道太杂了,只能摇了摇头。 这时地铁刚好到了下一站,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急着下去,猛地挤了桑榆一下,头也没回地出去了。 桑榆一个趔趄,直接扑进了梁悉怀里,梁悉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腰,好借力让他站稳。 桑榆的体温透过薄薄一层布料传递到他的指尖,差点让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他正想把手收回去,却听到有人好像在后面跟他们说话。 “表哥?”那个人喊道。 梁悉和桑榆齐齐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脸生的男生正诧异地看着他们。 对方带着啤酒盖一般厚的眼镜,脸上还有几颗青春痘,看上去年纪比他们要小,人也比他们矮一点,还操着一把公鸭嗓,是个正处于发育期的男生。 “真的是你啊?”男生看到桑榆之后,脸上惊喜更甚,拉长声音感叹了一句。 不知为什么,梁悉听到这句话后莫名产生了一种身心上的不适,像是猛然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似的,黏腻又阴森,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敏锐地从桑榆的眉目间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情绪。 第11章 他不知缘由,只好在一旁暗暗观察。 “好久不见。”桑榆朝男生点点头就当打过招呼了。 男生笑了一下,突然把视线放在了梁悉身上,“是好久不见了,这是你的朋友吗?不介绍一下?” 桑榆看他一眼,没有作声,梁悉见状,便主动开口自我介绍,“我是梁悉。” “张植,桑榆的表弟。”面前的男生露齿一笑。 他看上去年纪分明不大,却一点都不怕生,至少在梁悉这个陌生人面前表现得还算游刃有余。 但梁悉不喜欢张植那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神,他掩饰住自己的不悦,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的余光从刚刚就开始注意着桑榆动作,所以当桑榆不动声色地挺直身体站得离他远了一些,他也立刻察觉到了。 张植不知有没有看出什么来,他又假模假样地露出一个笑来,找到了另一个话题,“表哥,我妈上次还在我面前夸你呢,说你是我学习的榜样。” “是吗?” “当然,我妈还经常让我向你学习呢。” 桑榆对他的存在有些厌烦,语气中也是肉眼可见的敷衍,全然不见平日里在梁悉面前撒娇卖乖的样子,反而处处透着冷淡。 青春期的小男生最好面子,也藏不住心思,所以梁悉眼睁睁地看着张植的表情从刚开始的假笑到后面的羞恼,最后整张脸都变得阴沉起来,看上去完全无法忍受桑榆对他的漠视。 桑榆对此视若无睹,直到地铁又过了一站,他才再次开口,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你到站了。” 梁悉这么听着,竟然听出了一点想要把人赶走的意味。 张植可能也听出来了,最后离开时的表情变得更不好看。 见人走后,桑榆颇为稚气地撇了下嘴,“真讨厌,被他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其实一来二去也才过了七八分钟而已。 梁悉有些失笑,他细细回想着自己记忆里关于桑榆的那部分剧情,突然问道:“你们关系不好?” “他……我不喜欢他。”桑榆蹙了一下眉,似是觉得难以启齿。“他跟我们是一个学校的,还在读高一,但我们关系很一般,不知道是不是他家长说了什么,他总是爱跟我比较,什么都比,但什么都比不过我,比不过之后还老爱阴阳怪气。总之,我不喜欢他。” 说到最后,他脸上的嫌弃与反感都快溢出来了。 梁悉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竟然觉得他真实了很多,“没关系,不是一个年级的,平时也见不到。” “也是。”桑榆点点头,决定不再提这些晦气事。 此时此刻,梁悉终于从剧情里找到了张植的存在,他在看到这个人时就莫名产生了某种直觉,下意识觉得桑榆最后的结局应该也有他出的一份力。 在原来的剧情中,除了原主后期刻意的漠视,性向的曝光也成了压垮桑榆的一块巨石,而作为一个长期遭受打压且心怀嫉妒的人,张植很难洗脱自己的嫌疑。 可任由梁悉把已知的那段剧情翻来覆去地找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反常的地方,曝光桑榆性取向的另有其人,而张植的存在感很弱,几乎充当了一个路人甲的角色。 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 梁悉不敢下定结论,心中仍然有所存疑。 哪怕他已经知晓了未来会发生的事,他也无法完全对此交付信任,他并不是上帝视角,反而深入其中成了主角之一。 他自己本身就是那只正在扇动翅膀的蝴蝶,所以他也不能保证未来会像原剧情那样发展,毕竟任何一个环节的变化都会影响最后的结局。 梁悉想着想着就有些头疼,他快速梳理了一遍思路,最后仍然把张植放在了观察位。 地铁还在运行着,车厢里依旧拥挤,梁悉低头看见桑榆正在左右摇晃地被挤来挤去,便尽力移到了对方的侧后方,同时手臂也从桑榆背后绕过去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空间,以便让桑榆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这个姿势很像一个拥抱。 桑榆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默默扶着扶杆。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样靠着,这让桑榆突然就想起了顾城的那首诗。 “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第7章 眼看地铁已经到站,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桑榆心中就极为不舍,他抿着唇跟梁悉道别,然后一边磨磨蹭蹭地往家里走去,一边转头目送着梁悉的背影远去。 直到那个背景消失在转角处了,他才终于舍得转过脸来,踩着路灯下的阴影朝自家所在的那栋公寓楼走去。 来到楼下时,桑榆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窗户,同时心里无可避免地一沉。 他每天和梁悉在一起的时间就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一到他告别梁悉,站在自己家门口的那一刻,他就从心底生出一种抗拒感。 但他再怎么不乐意,也还是得天天回来。 家里的门是开着的,推开门一看,鞋架上已经摆上了一双眼熟的女士皮鞋,是他母亲徐女士常穿的那一双。 他走过玄关后,一眼就看到徐女士正端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桑榆回来的声音后,她立刻转过头来,用一种穿透力极强的视线把桑榆从头到脚都扫视了一遍。 桑榆顿时觉得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犯人。 第12章 徐女士一向是不苟言笑的,哪怕看到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她也只是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语气淡淡道:“今天倒是早了一些。” 桑榆心里忐忑,面上却一片平静,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徐女士忽的眉头一皱,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怎么穿上这个衣服了?不适合你,以后不要再穿了。” 桑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嫩绿色卫衣,闷闷应了一声,“知道了。” 谁说不适合他的?梁悉今天还说他穿这身很好看呢。 但桑榆不敢用这种近乎顶嘴的语气跟徐女士说话,否则他们又会像以前一样陷入新一轮的争吵,接着徐女士就会打电话把他不知在何处花天酒地的父亲叫回来,而父亲为了平息事端,往往会不由分说地让他认错,最后以他的一封检讨书结束本次纷争。 他不想让自己从梁悉那里得来的好心情在争吵中消磨殆尽,所以选择了最为消极的一种处理方式,那就是徐女士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毕竟他以前不是没有尝试过沟通,但是都没用,他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傲慢又固执的人,她无法在丈夫身上实现自己的控制欲,所以作为她的儿子,桑榆就该满足她的一切无理要求。 徐女士的控制欲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大到桑榆高一分科时选择文科还是理科,小到桑榆每天穿什么衣服,她通通都要插手。 她在这座城市最好的一所中学教书,而桑榆前十八年来唯一一次剧烈反抗且取得成功的,就是没有听从她的安排,去她所在的一中读高中。 当年他表面答应,实际背后早就有了自己的计划,学校是他眼里唯一一个能够逃离极端管教且提供给他安全感的地方,他不能让徐女士把他心中的避难所都给强占了,所以在中考考场上填志愿时,他第一时间就排除了一中,转而选了现在的学校。 事情暴露之后,家里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徐女士大发雷霆,关了桑榆好几天的禁闭,同时立刻联系一中熟识的领导人,马不停歇地带着桑榆去跟他们吃饭,想要把桑榆的学籍转过去。 当时桑榆也是少年血性,在餐桌上当着那些秃头领导的面强调自己不想转学,狠狠下了他们的面子,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最后当然不了了之。 “你这成绩到了一中都不够看,不去更好,免得丢我的脸。”徐女士甩下了这样一句话,之后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跟他交流过。 后来还是桑榆那个不作为的爹实在受不了家里的气氛,和徐女士大吵了一架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挑战徐女士权威的过程复杂又曲折,桑榆也只冒险尝试了那一次,之后的两三年中,他一直都是安安分分的,抱着得过且过的念头满足着徐女士的控制欲。 用自由换清净,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自从遇到梁悉之后,他的血液却再次沸腾起来,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贪心,也更加渴望挣脱家庭的束缚。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桑榆不断劝说自己要沉得住气,才让自己免于做出冲动的事。 徐女士完成每日例行的口头教育之后,这才让桑榆回了自己的房间。 好在徐女士没有要求他必须把房门打开,所以他平时才能乐此不疲地用手机偷偷联系梁悉。但今天他刚刚在徐女士那里受了气,却是没了那个谈情说爱的心思。 桑榆回到房间后就立刻把自己身上的嫩绿色卫衣换了下来,这还是很久以前他自己买的,之前没什么机会穿出去,这两天好不容易从箱底翻出来穿了一天,结果现在又要被他塞回去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把头探进衣柜开始翻找符合徐女士审美的衣服。 在徐女士眼里,经典的黑白灰三色才是最高级的搭配,她不但自己每天穿着这三种颜色的职业装上班,还要求丈夫和儿子都把衣服裤子换成这三种颜色,就连桑榆那套白底藏蓝色条纹的校服,也被她毫不留情地批判了一番,称其为“两块破布”。 在她的影响下,桑榆的衣柜里确实没多少颜色,所以他很容易就搭配好了一套一定会令徐女士满意的衣服。 就在他准备关上衣柜门时,他眼角一瞥,突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件眼生的克莱因蓝毛衣。 他把那毛衣揪出来看了一眼,发现这件衣服竟然还是全新的,连吊牌都没有拆,他细细思索一番,终于想起来这毛衣是他爸出差时给他买的。 也不知道他那个一向不管事的爸怎么突然父爱泛滥了,难得给他买了件毛衣。 当时他收到之后就立刻试了一下,结果毛衣买大了,他根本就穿不了,所以一直闲置到现在。 如今这毛衣又被翻了出来,桑榆的第一反应是梁悉穿着应该很合适,这么想着,他便提着毛衣往自己身上比了一下,还是有点大,果然得让梁悉穿。 算了,等天气冷了就送给梁悉吧。 他仔仔细细地把毛衣叠好,放回了衣柜里。 换了衣服以后坐在书桌旁,桑榆的脑子有点放空。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抽了张草稿纸放在面前,依次写上六个两位数数字。 如果梁悉在这儿,他就会发现这串数字非常眼熟,正是他穿越之前原主各科的月考成绩。 一眼望去,只能说惨不忍睹。 第13章 桑榆咬着指尖纠结片刻,最后打定了注意,拿了本空白的笔记本,又翻开教材,开始动笔在本子上写字。 过了一小时左右,徐女士突然推开他的卧室门,手里端了个托盘。 托盘里放着少许的水果,核桃以及一杯牛奶。 “到时间了,快点吃完。”她把托盘放在桑榆面前,用命令的口气吩咐他。 桑榆习以为常地点点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 其实他先前很讨厌纯牛奶的味道,反而更喜欢那种浓稠的酸奶,奈何徐女士看不上他只爱喝酸奶的习惯,所以酸奶在他的家里变成了和零食一样被禁止的东西。 从那以后,徐女士每天晚上都给他倒一杯纯牛奶盯着他喝完,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纯牛奶的味道。 平日里徐女士放下托盘后就会离开,但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地朝桑榆的桌面上多看了两眼。 待她看到桑榆笔记本上总结的各种比较基础的知识之后,她又是眉头紧锁,开始新一轮的责备。 “为什么还在浪费时间写这种东西,你的时间很充裕吗?” 桑榆垂下脸来,掩饰自己的神情,“我们老师说基础很重要。” “基础是很重要,但你要是现在才来夯实基础,我会认为你的水平也仅此而已,”徐女士丝毫不留情面,“限你一个星期之内把这些东西整理好,不然就别怪我怀疑你在学校玩野了。” “……知道了。” 徐女士走后,桑榆一把撕下自己戴在脸上的乖巧面具,神情烦躁无比,他靠着椅背,突然拿起一旁的手机,摁亮了屏幕。 可是屏幕上并没有任何未读消息,没人联系他。 他阴着脸转了两下笔,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明天早点来学校,我有东西给你。” 梁悉在睡觉前收到了这样一条信息。 他不明所以,立刻回了一个问号,可桑榆那边却没了回信,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 虽然非常不解,但他还是把明早的闹钟往前调了二十分钟,同时期望自己能真的在六点整成功起床。 第二天早上,梁悉到达教室的时间比以往提前了近半个小时,那时教室没有一个人,而他是第一个。 在进九班教室之前,他还特意绕去一班看了一眼,却没在里面看到桑榆,所以他只好回到自己的班级坐着等他,并在心里猜测对方大早上的会给他送什么东西。 早晨是一个适合让脑袋放空的时间,梁悉等着等着,眼神逐渐发愣,同时在心里思考着自己和桑榆怎么已经发展到拥抱、接吻并送礼物的环节了。 明明他们满打满算才认识两天三,不,是他单方面认识桑榆两三天,所以他是怎么容忍桑榆一步一步跨过他底线的? 梁悉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吃得死死的。 就在他越想越不对劲时,一声清脆的“嗒嗒”从不远处传来,他转头一看,是桑榆在敲他们教室的窗户。 第8章 梁悉立刻起身走出教室,一眼就看到桑榆手中似乎拿着一本笔记本。 他越发好奇起来,不禁问道:“你要给我什么?” 其实他刚才就在猜测桑榆是不是要送他什么礼物,但现在见这架势好像也不像。 桑榆把一直捏在手里的那本笔记本递了过来,“这个。” 梁悉接过来翻了几页,表情逐渐怪异起来,笔记本里面竟然整理近一个月以来在课堂上复习过的知识点,知识点非常基础且通俗易懂,看上去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他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反问,“课堂笔记” 不,也不一定是课堂笔记,依着桑榆的水平,又怎么会在课上浪费记录如此基础的东西。 想到此处,梁悉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这极有可能是桑榆特地为他整理的。 果不其然,桑榆点了点头道:“是呀,我看了你之前的月考成绩……” 他顿了一下,似是怕梁悉会介意自己提起这茬,所以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了,但梁悉何其善解人意,立刻反应过来接话道:“是考得有点差。” 他说得面不改色,脸上没有任何介怀,反正那狗屎一样的成绩是原主考出来的不是他,就算丢脸丢的也不是他的脸。 虽然他也知道,就算自己亲自去考试,那成绩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但只要不到最后关头,他就要嘴硬到底。 桑榆不知他心中所想,还在费劲地替他找理由,“我觉得你只是基础不好,基础掌握好了成绩会提升的。” “花了多长时间?”梁悉突然问。 “啊?” “我说你整理笔记花了多长时间?” 桑榆眨了下眼睛,笑得腼腆,“不久,很快的,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梁悉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笔记本的封面,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何种滋味。 哪怕他之前一直觉得穿越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都与他无关,此刻也很难不为对方的善意而感到动容。 他不禁做了一个假设,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过来,那么当桑榆满心期待地把自己辛辛苦苦整理的笔记送给原主时,他的心意又该怎样被无情地糟蹋,光是这么一件事,他就为桑榆深感不值得。 同情和感动一时占了上风,让梁悉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保护他直到高考结束就好了。 第14章 不是得过且过,也不是将就凑合,而是真真切切把桑榆当成自己人。 当然,要是桑榆真的想跟他谈恋爱,他也未尝不能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这个想法在梁悉脑海中一闪而过,连梁悉自己都为之一怔且深感惶惑,可当他真的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时,他就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败给了桑榆的一片赤诚。 这份动摇或许无关感情,仅仅只是起源于一份责任,但他还是决定在桑榆身上满足自己无处安放的保护欲。 梁悉在短短几秒之内想通了某些事,顿时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变得舒畅起来。 他看着面前等待自己回复的桑榆,语气非常郑重,“谢谢,我会好好看的。” 桑榆闻言,本来有些紧张的神情也随之舒展,笑得两眼弯弯,“其他科的我过几天再给你,里面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发信息问我。” “好。”梁悉应道,但他犹豫一秒,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我这里不急,别影响了你自己。” 他一想起记忆里桑榆那个控制癌晚期的妈,就忍不住替对方担惊受怕,毕竟他也不想让桑榆因为自己平白无故地受到责骂。 桑榆没有在九班门口逗留太久,把笔记给了梁悉又说了几句话就回自己班级了。 而梁悉一回到座位上,就翻开那本笔记本开始细细看了起来,一整个早上都在研究,像是手里端着什么孤本古籍似的。 毕竟这是桑榆一笔一划总结整理的,要是态度不端正浪费了别人的心意,他自己都会有一种负罪感。 但这些字分开看都认识,连起来怎么就看不懂了? 梁悉抓抓脑袋,深感绝望。 下午第一节课之前,班主任在班里破天荒地公布了一则好消息:国庆节将近,年级组经过讨论一致决定在晚上最后两节自习课的时间放电影,权当庆祝国庆。 消息一出,班里一阵欢呼,差点连天花板都给掀翻了,毕竟他们高三学生的国庆节假期肯定放不满七天,这时候学校愿意腾出两节课来让他们看电影,就相当于雪中送炭了。 但梁悉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心中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反而并没有多少期待。 果不其然,当班主任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安静下来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看来同学们都喜欢爱国电影,我感到很欣慰。” 此话一出,班里一片“吁”声,于是乎大家都明白这电影必定是什么主旋律片子。 不过想想也是,国庆在即,学校这样的安排也显得非常合理。 梁悉对此没有多少意见,看不看电影对他来说区别不大,至于看什么电影,就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年级组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鸡贼,竟然要求他们全体学生在看完电影之后写一篇观后感,还不能少于一千字。 这可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大家纷纷怨声载道,但再怎么不满,也还是敢怒不敢言,憋着一口气盯着前面的幕布,等着老师把电影拷上去。 随着教室里的灯光熄灭,电影正片开始播放。 梁悉本打算趁着黑暗偷偷摸摸地眯一会儿,他相信大部分同学都是一样的想法,毕竟现在教室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最适合摸鱼不过了。 可任谁都没有想到,学校居然还安排了两个老师在教室外拿着手电筒巡逻,路过哪个班就在哪个班的窗户边用手电筒照一下,确保每一个人都在认真观看,没在底下做些小动作。 刚开始大家没有防备,还真让人抓住了好几个,等他们回过味来,登时就在心里暗骂学校不做人。 “靠,还不如上自习呢。” “到底谁想出来这么猥琐的操作……” “还能怎么办,那就看呗,就当打发时间。” “安静!”班主任听到小声抱怨的声音,立刻屈指敲了敲桌子,“都给我认真看!” “唉……” “都别说了,看吧看吧。” 周围的窸窣声小了一些,梁悉也独自叹了一口气,开始眼神放空地盯着投影幕布。 这个年纪的学生,已经一脚迈入成年人的世界,对革命先烈未必没有崇敬之心,但他们同时又处于竞争激烈、极度高压的环境下,很容易产生逆反之心。 所以大家表面上在认真看电影,实际大多都跟梁悉一样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约摸半小时,电影逐渐进入一个小高.潮,英雄的传说,再搭配一段异常煽情的bgm,已经惹得班上几个女生在偷偷抹眼泪了。 梁悉特地瞄了一眼站在前方的班主任,发现对方也正看得入神,再注意一下走廊负责巡逻的老师,发现他们也已经久久没有路过九班了。 见此情形,他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手指不禁探进自己的口袋摸到了手机。 就在两分钟以前,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口袋里传来了熟悉的震动声,便料到桑榆又给他发了信息,他一边惊讶于桑榆此时竟然没有在认真看电影,一边寻找拿出手机的机会。 现在终于找着机会了,他便挺而走险地像小偷一样猫着腰,躲在桌子底下分外警惕地看那条来自桑榆的未读信息。 【桑榆:你能找机会溜出来吗?】 这是什么意思?桑榆逃学了? 梁悉心中微震,赶紧回复过去问个清楚。 对面估计一直都在等着他的回信,几乎秒回。 第15章 【桑榆:这两节课我请假了,现在正在楼下花坛边上,你跟我一起出去吗?】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至少梁悉抵抗不了,他迅速做好了决定,然后收起手机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动作小心又谨慎地从后门溜出去了。 后面有几个同学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却并没有出声,反而都用一种敬佩又羡慕的眼神目送着他逃出了教室。 梁悉头一次做这种事,紧张得连心脏都在剧烈跳动,他心里着急,脚步也很匆忙,眼看就要走到拐角的楼梯口了,意外却在那时发生。 伴随着一声低呵,一束来自手电筒的光突然照亮他的脚下,让他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哪个班的学生?怎么在外面乱跑?” 梁悉危机感骤起,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无辜地看着那个把他抓了个正着的老师,“老师,我出来上厕所。” 厕所和楼梯是一个方向,倒也不怕露馅,不然梁悉今天还真溜不出去。 老师又走近了一点,用狐疑的视线把梁悉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梁悉故意夹着腿,装作一副尿急的样子,面不改色地任她审视,左右对方一个女老师也不能去男厕所看着他,所以他还是对自己有点信心,毕竟他都不顾形象地做出这幅样子了,这要是瞒不过去都对不起他碎了一地的节操。 “那你去吧,早点回来。”女老师终于松了口,摆摆手让他走了。 梁悉在她的目光下进了厕所,一面给桑榆发消息告知情况一面等着那老师离开。 三分钟之后,他谨慎地探出半个脑袋查看情况,见走廊里没人之后,他便赶紧借机从刚才的那个楼梯口逃之夭夭。 桑榆一直在楼下花坛边等候,一见到梁悉之后就立刻迎了上来,“没事吧?” “没事,别紧张,瞒过去了。”梁悉下楼后还微微喘着气,但也没忘安抚桑榆,“今天怎么想到请假了?” 因为某种刻板印象,他以为桑榆这种乖乖仔只有生病了才会请假,但等他见到桑榆之后却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桑榆没来得及回答,他左右观望一圈,见这个地方不太安全,便匆忙拉着梁悉的手腕准备离开,“先出去,换个地方再说。” 两人快步消失在教学楼楼下。 学校正门有保安,但东南方向的侧门却没有,只要学生刷脸就可以出去,桑榆有请假记录,自然能刷脸成功,而梁悉则紧跟在他身后,趁闸机口关闭之前的那几秒溜了出去。 直到他们一路跑到了马路对面的树荫下,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我……我不太想看电影。”桑榆的脸还红着,却还没忘跟梁悉解释,“我更想在这两节课的时间跟你约会。” 哇,太疯狂了。 梁悉默然不语,原来桑榆是有一点狂放不羁在身上的,亏得他之前还觉得人家是只乖乖听话的小绵羊。 桑榆见他沉默,显然误会了什么,“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个好学生?” 不但用请假的借口来逃课,还一心只想着跟男朋友约会,怎么看都有点不正经。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我只是一时有些意外。”梁悉见他有些不开心,立刻反驳道,“其实你不需要成为广泛意义上的好学生,做你自己就好了,难道你逃一次课就会影响成绩吗?” 桑榆显然被他安慰到了,倏然笑了起来。 梁悉见状,神情也松懈了,天知道他刚刚是怎么绞尽脑汁才想出那段话的。 “所以,我们现在该去哪里呢?” “跟我来。”桑榆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第9章 桑榆顺手握着梁悉的手腕往另一条马路走去,那个方向与他们平常回家时走的方向正好相反,梁悉没有去过,便任由桑榆给他带路。 过了一会儿,桑榆兴许是觉得他们这一前一后的姿势过于别扭,便转头看了梁悉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牵住了他的手。 梁悉神色一怔,并没有挣脱,默认了桑榆的这个动作,不知是不是桑榆的手心太烫了,他觉得自己的手也热了起来。 现在大概是晚上七点左右,天还没有黑透,但路灯都已经亮起来了,灯光虽然昏暗,却所以足以让梁悉看到桑榆脸上略显羞涩的表情。 这个男孩有时行为非常大胆,有时却又意外的纯情,短短几天之内,梁悉就看到了他很多不一样的一面。 可能还是他对桑榆了解得太少了,记忆里片面的剧情走向还不足以让他完全了解对方。 直到此时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眼前的桑榆其实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非只是记忆里被各种因素裹挟着陷入绝望的一个纸片人。 走了十分钟左右之后,梁悉眼看着仍然没有到达目的地的迹象,便忍不住开口问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谁知桑榆却只说“快了快了”,其他的东西只字不提。 梁悉失笑,只得跟着他走,反正今天晚上还有大把时光供他们浪费。 后来没过多久,桑榆竟然带着他逐渐偏离了大马路,进了一条小巷。 “我们从这里绕近路过去。”桑榆解释道。 小巷里的灯光跟外面的路灯比起来竟然也不遑多让,若是住在这里的居民把院子外的大门开得再大一些,让屋子里面的光亮全部从门缝里泄出来,那巷子里称为亮如白昼也不为过了。 第16章 与灯光一起偷偷溜到巷子里的,还有主人家唠嗑家常的声音,其中隐约还有狗叫声以及孩童的玩闹声,听起来一派祥和。 偶然遇到结伴出来溜达的老人家,看到他们还会跟身旁的人说一句“哪里来的娃娃哦”,但两人都知道老人们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只是习惯性地找个话题跟身旁人聊天,所以他们通常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继续朝前走了。 兴许是小巷里的人有些多,后面桑榆不好意思再继续牵着手,就若无其事地把梁悉的手放开了。 但他们走路时手背还是时不时地蹭到对方,或许是一片衣角,或许是一块皮肤,这让他们之间的氛围反而多了一种隐秘的暧昧。 梁悉依然不知道他们将要去往哪里,然而哪怕只是走过这条窄长曲折的小巷,他也觉得这一趟值了。 长达二十分钟的步行路程直到他们走出小巷后才结束,当梁悉看到街对面热闹的场景时,他心里就对此次的目的地有了猜测。 后面果然如他所料,桑榆看着对面的步行街略有些兴奋地说了一句,“终于到了。” 这条步行街可以称为文化街,也可以称为小吃街,两人一走进去,就看到有人在旁边的摊位上摆着各种文玩,老板正用自己编写的顺口溜,站在摊前卖力地吆喝着过路的行人。 梁悉侧耳听了一遍,忍不住笑出声来。别的不说,这老板还挺幽默的。 他抬眼顺着街边一溜的摊位看过去,发现里面做什么生意的都有,除了卖文玩的,还有卖书的,卖手工艺术品的,甚至还有套圈拿娃娃的。 兴许是为了吸引顾客,每个摊位都装饰得很亮眼,不但自己画了招牌,还用彩灯和小彩旗把摊位变得更加绚丽,看起来跟选美似的争奇斗艳。 两人再往里走去,摊位上就变成了各种街头美食。 梁悉当时特意看了一眼桑榆的神情,在发现对方眼里闪着别样的光芒之后,他就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眼前这些街头小吃了。 “想吃什么?” “唔……”桑榆拧着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竟然下不了决定。 “先去那里看看吧。” 梁悉就近找了个摊位,拉着桑榆挤了进去。 他个子高,很容易就看到里面热气腾腾卖的是什么东西了,“小龙虾生煎,要吃吗?” 桑榆立刻眼睛一亮,“要!” 生煎包是早就已经闷熟了的,再加上老板动作麻利出餐快,两人没过一会儿就捧着一份出来了。 逛小吃街的人都不怎么讲究,走着走着手里的食物就吃完了,所以桑榆也不在乎失不失礼,当即打开包装盒,用老板送的一根竹签挑起一个来递给了梁悉。 “你先尝尝。” 梁悉犹豫一下,直接把脸凑过去一口咬住了。 桑榆看得一愣一愣的,像是没想到他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大胆,梁悉眼睛一瞥就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表现得分外淡定。 “没关系,人家好兄弟也是这么互相投喂的。” 他偏了下头示意桑榆看看不远处。 桑榆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果然看见几个勾肩搭背的男人正在互相抢着对方手里的食物吃。 桑榆:…… “谁跟你是好兄弟。”桑榆眨眨眼睛,突然凑到梁悉耳边低声道,“我可是哥哥的小男朋友。” 哥哥?哥哥! 梁悉头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倏然瞪大了眼睛,他的脑袋本就因为这两个字宕机了,更别说桑榆是贴着他的耳朵说这句话的,那感觉只能说异常刺激,浑身上下跟通了电一样。 靠。 光天化日之下说什么呢。 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面色如常地跟了上去。 “这条街历史很悠久,在我很小的时候,它就已经非常出名了。有一次我妈接我放学路过这条街时,我就很想过来尝一尝这里的味道,只是那时不敢开口,就放弃了。”桑榆一边走一边说。 “那你是什么时候又来过了?”梁悉问。 桑榆知道带他从小巷里抄近路,就证明他至少是来过一次的。 谁知提及此事时,桑榆脸上的神情反而淡了下来,“是张植带我来的。” 早些年时,桑榆和张植的关系还不算那么糟糕,但那也只是桑榆自以为的不太糟糕,那时的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张植的靠近与示好其实都别有用心。 那时他们一个读初三,一个读初一,都还是正处于叛逆期且自尊心极强的孩子,桑榆再叛逆也在家庭的压制下不得不乖乖听话,但张植却因为父母的攀比和打压而对桑榆嫉妒心起,他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但他们为什么都更喜欢桑榆。 从那以后,一颗饱含恶意的种子根植在他心里,他开始寻找机会实施自己无聊且幼稚的报复计划。 他早就看穿了桑榆冷淡表面下暗藏的心思,所以在一个寻常的周末,他来到桑榆家里,想要趁徐女士不在的时候把桑榆叫出去。 他声称自己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但由于没有人陪同他,所以不得已才来邀请桑榆跟他一起去。 桑榆初时还有些犹豫,因为他的功课并没有做完,而徐女士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这件事对他来说极具吸引力,同时又有极大的风险。 可张植哪里肯放弃这个机会,好说歹说硬是把桑榆劝出了门,带着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第17章 张植口中所说的有趣的地方指的就是眼前这一条步行街。 抛去后来发生的种种不愉快,桑榆也必须得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是惊喜的,那是他幼时渴望踏足却被母亲严厉呵止的地方,所以哪怕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过是一条街罢了,也不是非去不可,他心里也总是有些淡淡的遗憾,所以他至今都记得自己当时的激动与感慨,好似多年的心愿被满足了。 他们在外面待了将近三个小时,两人各回各家时,桑榆发现徐女士还没有回家,于是就此放下心来,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 然而,在平静地过了一个星期之后,事情被曝光了,徐女士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一回家就开始质问桑榆,而桑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承认了。 若是在寻常家庭里,孩子偶尔偶尔一次的贪玩也无可厚非,但在桑榆家里,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最后桑榆当然受到了处罚,不但被收缴了手机,克扣了三个月的零花钱,还要把那天没有做完的功课抄十遍。 哪怕结果是这样,桑榆都没有怀疑过张植,甚至还以为是自己留下了什么把柄。 直到大概半年之后,他们一家去张植家拜年,张植的妈妈说漏了嘴,他这才知道这事儿是张植故意透露出来的。 “他妈妈跟我妈是亲姐妹,他也知道他自己的妈管不住嘴,什么都要跟我妈说,所以他只要在家里随口一提,我就会遭殃。”桑榆神色不虞,显然又想起了以前那段处处受制于人的时光。“我当时确实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大费周章地让我摔个跟头。” 梁悉听完之后一阵沉默不语,他知道桑榆跟张植向来不对付,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眼看着桑榆的心情不太美妙,他犹豫着把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他不太会安慰人,现在也只能使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关心。 可桑榆的自我调节能力显然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就又重新活蹦乱跳起来,拉着梁悉在人群里穿梭。 小龙虾生煎早已吃完,他又想重新觅食了。 后面两人路过一家卖苕皮的铺子时,桑榆又停在原地不走了,五分钟后,他拿着一串苕皮回到了梁悉身边。 苕皮还有些烫,他吹了几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梁悉看着他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心酸。 有些东西,童年时代没有得到过,即使长大以后来弥补,却也不会获得那种纯真的快乐。 就像这些街边小吃之于桑榆,即使从小的心愿满足了,他也只会感慨道:啊,原来就是这种味道。 桑榆像是要把街上所有的小吃都品尝一遍,这样没吃完又想去买那样了,最后肚皮都吃得圆滚滚的,直到再也吃不下油腻的东西了,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歇了心思。 但当他们走到步行街的尽头,路过一家连锁奶茶店时,桑榆又看上了海报上的圣代。 梁悉本来有些不赞同,毕竟吃了热的又吃冷的很容易拉肚子,但他转念一想,对于桑榆来说,这次出来的机会非常难得,他可能要在很久之后才能再来一趟,于是便随他去了。 两人都长得不差,是属于那种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的类型。现在又拿着小巧的圣代,莫名给人一种反差萌,频频引起路人回头。 “都在看你呢。”桑榆压低声音悄悄说。 “在看你才对。” “我们这算是商业互吹吗?” 两人一齐笑了起来,梁悉看着他浅淡的笑脸,又想起他刚刚敛眉低落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可桑榆在美食的治愈下,心情已然好了许多,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分外兴奋地摇了一下梁悉的胳膊,“梁哥,看那里!” 梁悉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家名叫“橱窗娃娃”的店,大概一百多平方,装修得很有少女心,店里密密麻麻摆了几十台娃娃机。 “我想去抓娃娃。”桑榆眼睛发亮。 店里都是情侣或者结伴同行的女生,肉眼可见,没有像他们一样是两个男生的组合。但梁悉没有在意,只是默默地满足了桑榆的愿望。 抓娃娃,也是童年时代的不可求吗? 机器上就有支付方式,两人直接选择线上支付。 这里几十台机器,里面都装着不同的娃娃,几乎每台机器旁边都有对应的海报,写着机器里娃娃的名字,显得很童趣。 但桑榆可能天生就缺少抓娃娃的技能,轮着换了好几台机器,却是一个也没抓到。 他有些沮丧,但看着橱窗里的娃娃,心里又多了一点不甘,于是便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梁悉。 梁悉会意,上前来接手操作杆。 两人屏气凝神,紧紧盯着玻璃橱窗。 这个机器里的娃娃全是哆啦a梦,典型的二头身型布偶,头重脚轻,如果不找重心,很难抓起来。 梁悉挑了一个最顺眼的,花了点时间让夹子夹住玩偶的身体中央,慢慢夹了起来。 眼看就要成功了,结果一个不稳,玩偶又掉了回去。 他抿了抿唇,再次尝试。 这次仍然成功夹住了玩偶,直至送到出口处,一切都很顺利。 梁悉生怕又掉了回去,注意力更加集中。 好在这次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桑榆成功拿到了第一个玩偶。 第18章 接下来,梁悉如法炮制,走过一个又一个夹娃娃机,像个无情的夹娃娃机器。 桑榆怀中的玩偶逐渐多了起来,眼看就要抱不住了,他便开口制止了梁悉继续夹娃娃的动作。 而梁悉环顾一下四周,看见出口处的前台可以帮忙打包娃娃,便把桑榆怀里的娃娃都接了过来,打算去拿个袋子装一下,不然一会儿带不回去。 桑榆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梁悉个子高,又抱着各种各样的娃娃,在人群中很显眼。 桑榆一直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那些在一旁等候男朋友的女生没什么两样。 他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最后两人一人提着一个纸袋,并肩走了这家“玻璃橱窗”。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马上要到他们平时放学的时候了,这也意味着他们该回去了。 为了节省时间,桑榆提议打滴回家,所以梁悉就陪着他在路边等候。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上的车辆和行人也来去匆匆,好像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桑榆顿时觉得这是个增进感情的绝佳机会,便主动伸了伸手又想去牵梁悉,可还没等他碰到对方,他就突然神情一怔,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不远处的某一处。 梁悉见身旁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心中觉得怪异,便低头看了桑榆一眼,谁知却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慌失措。 “怎么了?”他倾身询问。 “不,梁悉,离我远一点。”桑榆似乎连声音都在颤抖,“我看到我家的车了。” 梁悉动作稍顿,连脑袋都懵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一辆雪佛兰缓缓停到他们身前。 驾驶位的车窗被摇了下来,露出一张面容不善的女士的脸,她甚至都没有向梁悉投去一丝一毫的视线,只冷淡地对桑榆说了一句,“上车。” 声音中难掩怒气,让梁悉和桑榆两人的心都为之一紧。 第10章 国庆节当天,梁悉一觉睡到了自然醒,意识一回笼,他就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立刻捡起枕边的手机解锁查看,可手机上除了昨天晚上他单方面发过去的问询,就再也没有其他消息。 梁悉不禁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心里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许不安。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让他们都猝不及防,任谁都没有预料到。 不过是他们突如其来的一次放纵罢了,又怎会想到徐女士会恰巧开着车从那个路口经过,还正好被她看在眼里呢? 梁悉唯一觉得庆幸的是他们在那之前就已经撒开了手,所以当时并没有在徐女士面前做什么亲密的举动,不然事情恐怕会更糟糕。 但即便如此,当时的气氛也依旧是一片凝滞,桑榆跟自己的母亲两两相望,像是悄无声息的对峙,而梁悉则是充当了一块背景板,被徐女士彻底无视。 然而最先打破这股微妙的气氛低头示弱的当然是桑榆,他把手里装了玩偶的纸袋递给梁悉,还暗暗对他使了个眼色。 梁悉看懂了他的意思,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开门上车,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可以用手机跟桑榆联系,便立刻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桑榆的对话框,给人家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情况怎么样?你妈妈没有骂你吧?】 由于太过慌张,其中一个字还打错了。 他嫌自己手里提着的两个纸袋影响自己的发挥,便想也不想地把它们放在了地上,双手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等什么。 大约过了两分钟,桑榆那边才有了回信,【我没事,别担心,不过我手机可能马上就要上交了,这几天要是联系不上我也别急。】 哪怕看到这句话,梁悉心里也并没有轻松多少。 先前光是从桑榆给他讲述的童年故事中,他就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窒息和压抑。一个连街头小吃都不允许自己儿子接触的女人,又怎么会容忍他们逃课出来在街上乱晃? 桑榆今晚回去恐怕讨不了好。 但现在天色已晚,梁悉要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只好一个人灰溜溜地打的回了家,准备第二天再打探一下情况。 后面的几个小时中,他也尝试着联系桑榆,但对方的手机好像真的被收缴了,一点回信都没有。 现在是第二天早上了,他也依旧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此时此刻,梁悉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再也坐不住了,用平时上学都没有的速度迅速洗漱完,连脸上的水都没擦干净就出了门。 他知道桑榆的家住在哪里,打个车就过去了,可等他下了车站在小区门口时,却发现自己根本进不去。 他满脸发愁地绕着这个小区走了半圈,最后在街边的移动餐车上买了份早饭,又来到另一侧的保安亭,厚着脸皮在保安面前撒谎,说自己出来买早饭时忘了带门禁卡。 他不知道桑榆家的这个小区管得严不严,只能姑且一试。 保安把他从上到下好了几眼,确认他不是什么危险份子后,便直接开了闸门让他进去。 梁悉缓了一口气,依照记忆中桑榆回家的方向朝右边走了。 这一小片都是五层的公寓式住宅,一层两户,一楼每户还配备着一个前花园和一个私人停车位。 梁悉正愁自己拿不准桑榆的具体住址,就在某一个停车位上看见了一辆很眼熟的车,似乎就是昨天晚上徐女士驾驶的那辆雪佛兰。 第19章 他心里有些不确定,打算走近一点仔细看看,可他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就从那套房子前花园的栅栏缝隙处看到了屋内的徐女士。 他心里一惊,连忙隐了身形,从花园侧边绕过去藏在了墙后。 心脏正在剧烈地跳动着,梁悉做了个深呼吸,又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试图让它安静一些。 他头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没有什么经验,只能不断地提醒自己小心为上,要是真让徐女士发现了他,不走一趟警察局都是对方善心大发了。 梁悉镇定下来后,一面注意着屋子内的动静,一面试图想个完全之策与桑榆取得联系。 现在看来,他是不可能在徐女士眼皮子底下把桑榆叫出来了,只能另辟蹊径想个法子。 他比了一下一楼这房子的大小,又琢磨一下屋内大概的布局,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绕着这套房子走一圈,应当能找到桑榆的房间。 梁悉稍一思索,便立刻行动了起来,为了避免惊动屋子里的女主人,他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从墙后绕过。 在经过客厅的落地窗之后,他果然在另一侧的窗子里隐约看到了桑榆的身影,于是他踩上墙边的矮花坛,蹲下来压低身体,只留一颗脑袋搁在外窗台上,谨慎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桑榆还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背对着窗户站在书架前,手里正捧着一本书翻找着什么,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只是梁悉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穿的那套衣服没有换,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还产生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难道昨晚一整晚都没有睡觉? 他不由皱起眉头,屈指轻轻地扣了下窗户,试图引起屋内人的注意。 桑榆似乎看书正看得入神,初时没有察觉到他刻意制造出来的动静,直到他连续敲了两下窗户玻璃,对方才堪堪转过头来。 在看到梁悉后,桑榆面上的表情先是惊诧,后是不可置信,他看了一眼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上锁之后,这才几步上前来到窗边,动作小心地拉开了窗户。 梁悉本来是垫着手背把下巴搁在窗台上的,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觉得手下的瓷砖被上午的太阳烤得微烫,摸起来有些不舒服。 随后他放下手臂,换了一个姿势。 “你怎么在这里?”他听到了桑榆刻意压低的声音。 桑榆此时既难以置信又担惊受怕,他一边说话一边时刻注意着门后的动静,生怕被徐女士抓了个正着。 “我过来看看……”梁悉说着说着,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仅仅是一晚上的时间,桑榆看起来就跟受尽了精神上的摧残似的,他的脸色近乎蜡黄,眼下还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看起来格外憔悴。 “你怎么了?昨晚没睡觉?” 他刚刚看到桑榆身上没换的衣服还只是猜测,现在看到桑榆满脸的疲倦就几乎是肯定了。 桑榆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是对我的惩罚。” “什么?惩罚?”梁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把桑榆的回答细细咀嚼一番后,便立刻回过味来了,久违的愤怒和不解占据了他的内心。 所谓的惩罚就是强迫自己的孩子熬大夜? 这是什么前所未有的理论? 他胸腔一阵闷疼,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或许是心疼?他只觉得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桑榆都不应该经历这些操蛋的事情。 桑榆察觉到他胸口的剧烈起伏,连忙安慰他道:“好啦别生气了,我妈以前没有让我熬过夜,只是这次气狠了才这样。” 梁悉听了情绪依然不高,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教育方式,明明是亲人,父母对待孩子却跟对待仇人一样。 就拿原主的父母来说,哪怕原主再怎么惹是生非,他们通常也只是口头教育一番,就算原主做了更过分的事,最多也只是挨一顿打,而徐女士这种不听话就不让睡觉的惩罚,不亚于慢刀子割肉,最是折磨人。 那可是一整夜,她是怎么忍心让桑榆长达十二个小时都保持清醒在那儿看书的? 以前他觉得徐女士身为一位严苛的老师,只是不慎把工作习惯带到家里罢了,但现在他却有失偏颇地认为徐女士本性就是个恶毒且刻薄的女人,而与她的职业毫无关系。 桑榆见梁悉仍然替自己闷闷不乐,便失笑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对方耷拉下来的眉眼,突然伸手捧着他的脸说:“你怎么比我还生气呢?” 他这动作做得亲昵又自然,梁悉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就惊诧地忘了生气,他愣了好几秒,一时间羞赧占据了上风。 “你来这么早,吃饭了吗?”桑榆眼神柔和地注视着他耳尖的绯红问话,悄无声音地转移了话题。 梁悉低头看了一眼刚刚被自己用来蒙混过关的早餐,它们已经被主人毫不留情地仍在了花坛上。 他探手摸了一把,发现没有被自己压扁,便立刻把他们捡起来,从窗口递给了桑榆,“我吃了,这是给你的。” “你真的吃了?” “真的。”这两个字让梁悉说得斩钉截铁,好像说得坚定一点就能让桑榆相信了。 “好吧,谢谢你。”桑榆也没有跟他客气,把早餐接过来后,又语调委屈地抱怨了一句,“她不准我吃早饭,我都快饿晕了。” 他到底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受了惩罚自然忍不住在自己的男朋友面前撒娇卖乖。 第20章 “那你快吃。” 梁悉突然庆幸自己买的是三明治和牛奶,没有太大的味道,不至于露出破绽让别人闻出什么来。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桑榆把东西吃完。 桑榆可能真的是饿很了,吃得有点急切,但即使是这样,他的动作却依然透着良好的教养,不至于让人觉得狼吞虎咽。 直到对方吃得差不多了,梁悉又开始焦虑起其他事儿了,“那中午怎么办?我一会儿再给你送午饭?” “用不着,我妈只是想让我长记性而已,不会饿我那么久的。”桑榆咽下最后一口的食物,说道,“要是我中午真的没饭吃,我再联系你吧。” “可你手机不是被缴了吗?” “对哦。”桑榆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到这里,梁悉也十分懊恼,他出门时走得太急,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茬儿,哪怕他随便在原主那一抽屉的旧手机中拿一个,也能让桑榆解决燃眉之急。 “这样吧,你中午要是能拿回手机,就给我报个信,要是不能,我就再回来看一眼,行吗?” “可是……”桑榆仍然犹豫不决,他实在不想连累梁悉为了他来回奔波,可又不敢辜负梁悉的好意,于是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抉择。 他内心既甜蜜又苦恼。 “别可是了,就这么定了。”梁悉直截了当地打断他,自己兀自做出决定,可随后他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生硬,便别扭地在后面添了两个字,“好吗?” 桑榆盯了他良久,最后还是说了“好”。 梁悉松了一口气,可他这口气还没有缓过来,就听桑榆又喊了一声,“梁悉。” 他以为桑榆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事,便立刻应了一声,谁知桑榆根本没有未尽之言,反问探出头在他额头上很重地亲了一口。 “谢谢你。”他道。 梁悉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惊慌失措地挺直了上半身。 他此时正半蹲着缩在窗台边,伸长了脖子望着屋内的桑榆,这个姿势本就难以坚持,而桑榆突如其来的一个额头吻差一点就让他失了平衡,一头栽进花坛里。 “咳,干嘛偷袭啊。”他稳住了身形,眼神左右飘移。 而桑榆神情柔和地看着他,没有揭穿他害羞的事实。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午的太阳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到了半空中,阳光洒落下来,一半落在梁悉的头发上,一半落在桑榆的脸上。 桑榆被这光芒刺激地眯了一下眼睛,突然意识到梁悉是时候该走了。 他扭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情绪蓦然低落下来,“你快离开吧,我妈估计要进来看我了。” 桑榆这话说得轻巧,实际连梁悉都明白,那位不苟言笑的徐女士定然不光是进来看他那么简单,其中必然还包含着语言上的盘问与心理上的打压。 梁悉一想到这种事,心情就不怎么明朗,现在想想,在原来的那个故事里,压倒桑榆的最后那一根稻草定然也有属于徐女士的一份。 但他如今再怎么替桑榆感到愤懑,再怎么希望桑榆逃离原生家庭,也依旧无法否认桑榆跟她有亲缘关系的事实,这种关系受法律保护,而他做不了任何改变。 第11章 梁悉离开时除了带走桑榆给他的小区门禁卡,还顺便要来了三明治和牛奶盒的空包装,准备带着垃圾一起离开。 保险起见,他没有再从客厅那边路过,而是沿着墙从房子后面走了。当他越走越远时,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桑榆仍然站在窗边,伸出了半个脑袋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他。 不知为何,看到这番场景,梁悉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联想,他觉得那个小小的窗口就是一个被徐女士精心打造的囚笼,而桑榆则是那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最后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 梁悉离开小区后,根本没有回家的打算,他本想再去刚刚的那辆移动餐车上买点东西填填肚子,但到了地方才发现那儿早就没了餐车的踪影。 无法,他只好走远一点,随便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和一瓶水。 梁悉买的时候没有细看,随手就拿了一个,等他找到落脚的地方,拆开包装咬了一口时,却觉得这面包干干巴巴的,实在难以下咽,他就着矿泉水咬一口喝一口才勉强吃掉了一大半,剩下最后一点带着豆沙夹心的面包馅,他是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想着干脆扔掉算了。 他歇息的这个地方是个喷泉公园,只是公园似乎已经年代久远,那喷泉装置里不但没有一点水,还落了不少枯枝败叶,不远处的健身装置也被废弃了,他路过那里时,杂草都没过了他的脚背。 好在这里的垃圾桶没有被废弃,成了那点面包馅最后的归宿。 梁悉扔掉垃圾后,便回到刚刚坐过的那个石凳上继续坐着,可他视线一转,却注意到不远处停了一辆车。 他这位置选得非常巧妙,正好被一片高灌木挡着,他能看到那辆车,可车上的人却未必能看到他。 梁悉认得这辆车的品牌,是一辆宾利,除了颜色,跟他家的那辆车如出一辙,并且这车看起来很新,像是才从4s店里提出来没多久,在如此破败的地方非常显眼。 他看过几眼之后,便百无聊赖地移开了视线,左右与他无关,他也没什么兴趣去探究车主怎么在这里停下来了。 第21章 可他刚刚产生这样的想法,那辆车就在原地轻微地摇晃起来,且动得十分有规律,像是在做什么运动似的。 梁悉不自觉地被这动静吸引,又转过头去看,看了几秒后,他呆愣在原地,脸色逐渐怪异起来。 不管是原主还是他,都不是什么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他几乎在下一秒就确认了车里正在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女人娇俏的打闹声和男人陷入无法自拔的低吼声,随着汽车振动幅度的加大,那声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梁悉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在这地方呆下去了,立刻猫着腰借着灌木丛的遮挡悄悄走远。 等他几乎看不到那辆车之后,这才擦了一把脑袋上不存在的汗,心里只觉得今天的遭遇离谱过了头。 这下好了,好不容易找到的落脚点又没有了。 梁悉像街溜子一样无所事事地在马路上晃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网咖,他看着里面的环境还不错,便比着时间在前台付了两个小时的钱,然后进了包厢,等着桑榆那条并不确定的消息。 桑榆预料得不错,在梁悉走后没多久,徐女士就来开门叫他出去。 可他忘记自己刚刚锁了门,所以徐女士一下没能把门打开,还在门口发了一顿火。 桑榆顶着她的怒火把门打开,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勒令站在客厅的墙角听她训话。 徐女士一如既往地挺直着背坐在沙发上,用犀利的眼神看了桑榆好几秒,待她看到桑榆因为通宵而掩饰不住脸上的疲乏时,她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满意。 在她眼里,这意味着桑榆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代价,尽管这代价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知道错了吗?”她问。 桑榆对这训话的流程十分熟悉,从善如流地回道:“知道了。” 他了解徐女士的性格,这时候要是不顺着她的话说,恐怕又要吃一番苦头。 “错在哪里?” “不该逃课。” 徐女士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还有吗?” 桑榆思索片刻,面上有些犹豫,“不该去步行街。” “只有这些?” “不该……” 徐女士眼看着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表情逐渐难看起来,她打断桑榆的话,提高音量自以为耐心地给出了提醒,“昨晚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生是谁?” 桑榆一听这话神经就开始紧绷起来,他刚刚怎么都没提到梁悉的名字,就是不想把他牵扯进来,不成想徐女士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件事。 他现在暂时还摸不清徐女士的想法,只好斟酌着回答她。 “是我朋友。” “朋友?”徐女士嗤笑一声,听起来尤为不屑,“如今什么人都能当你的朋友了?看来你是已经忘了以前的事。” 桑榆沉默下来,心里也对她无缘无故提起从前而感到一种被冒犯的不悦。 那是发生在高一的一件事,他当时刚刚来到新学校和新班级,心里有一种隐秘的期待,他希望自己能在这里交到朋友,不再与以前一样总是形单影只、倾诉无门。 后来他与班上一个男生熟识,逐渐以朋友相称,桑榆当真以为他们就是朋友了,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殊不知人家却是个两面派,一面假意与他交好,一面在背后说他很装很清高,是个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 桑榆知道后,心情可想而知。而他最伤心的不是被朋友背叛了,而是全班那么多人都听到这个“朋友”在背后骂他,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他。 两年前的他还不怎么成熟,再加上他当时并没有什么可以倾诉的人,对于母亲的天然的依赖就迫使他向徐女士讲述了这件事。 可徐女士显然不会让他好受,他记得她当时刚刚在书房里批改完学生的作业,脸上还戴着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泽,让桑榆的心都跟着凉了几分。 “你识人不清,这是你应该承受的后果,不要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让人家看低你。” 她冷静地分析出桑榆交友不慎的原因是来者不拒,并批评他没有当断则断立刻与对方拉开距离,反而继续为这些不知所谓的琐事而黯然神伤, 最后她还说,与其有时间纠结这种愚蠢的事,还不如多写几个压轴题。 桑榆没有办法反驳她,因为徐女士的字字句句都说得没有错,只是这些话对当时的他来说太过残忍,所以他无法接受。 他同样无法接受的,还有自己向徐女士寻求安慰的行为,不管他承不承认,那时的他潜意识里还在渴望来自母亲的那一份柔软,只是他的母亲看不上他偶尔的懦弱,所以一无既往地训斥了他。 而眼前的徐女士,还在说着与当初一样的话,“所以现在你还是不知道你错在哪里。我告诉你,你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和那个末等生有交集。” 说到此处,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你们明明不是一个班的,怎么认识的?” 桑榆的手指颤了一下,简直为自己捏了把汗,他心念一转,随意编造了一段与梁悉相识的经历,“给班上搬饮用水搬不动,他帮了我。” 他嘴上说的是这件事,心里想的却是梁悉送给他的那么多封情书,那才是让他们认识的缘由,但真相显然不能被他说出来。 可搬水这个理由听起来可信度也很低,因为徐女士比谁都了解桑榆并不是个热络的人,仅仅帮他搬水完全不至于成为他与对方熟识的契机。 第22章 桑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又在后面找补道:“后来……他又帮了我很多,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徐女士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桑榆被她盯得背后都出了一身冷汗,腿肚子都快打颤了。 好在徐女士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她最关心的不是他们怎么认识的,而是他们是否还要继续接触。 “恕我直言,你这个所谓的朋友在我眼里跟两年前的那个没什么区别,不但不能给你带来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反而还要拖累你。” 桑榆听了这话直皱眉头,却并没有吭声,心里想着左耳进右耳出就算了,反正一向都是这么过来的。 “如果不是他,你晚上还会逃课出去玩吗?” 我会。 “你该庆幸自己写了请假条,没有在学校丢我的脸,不然你今天绝对不会只有这么简单的惩罚。” 我请假又不是为了你的面子。 “最后提醒你一句,远离那些该远离的人,不要把心玩野了,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我就不。 徐女士在嘴上说,桑榆在心里一一反驳,估计连徐女士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内里如此大逆不道。 她教育了桑榆近半小时,而桑榆在墙角站了半小时,如果不是门铃突然响起,他恐怕还会站得再久一点。 按门铃的是桑榆那个整天不着家的爸爸,因为桑榆听到徐女士不满地说一句,“怎么又不带钥匙。” 他不自觉地转头去看,却看到进门的人除了他爸爸,还有另一个人,是个他一见到就不想给好脸色的人。 “表哥,国庆节快乐,你怎么站墙角呢?”张植在桑榆身上扫视一番,故作惊讶道。 桑榆面无表情,恨不得在他那张虚伪的脸上打一拳。 第12章 虽然张植这幅模样很是欠揍,但桑榆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替他解了围。 毕竟徐女士再怎么对他不满意,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训斥他,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他一夜没睡,现下已经没有精力站在角落顶着冷眼受骂了,只希望这事儿快点了解,好拿到手机跟梁悉取得联系。 徐女士现在也是眼不见心不烦,略一挥手就把他打发了,看起来好像忘了手机这一回事。 桑榆不敢贸然索要,只得另找时机,他忧心忡忡地回了房,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可当他拿着擦头发的毛巾从浴室出来时,却见张植正站在他的书架前,抬眼盯着被他摆放在最高层的奖杯和证书。 他今天本来就压着火气,见此情形,那点火星子瞬间被点燃了,连语气中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你怎么在这儿?” “就是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出去,我要换衣服了。”他毫不留情地想把张植赶出自己的房间。 张植当没听见,推了推眼镜,说话依旧不紧不慢,“桑榆,有一件事,你觉得你应该很感兴趣。” 桑榆停下在衣柜里翻找衣服的动作,转过头不耐地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知道你的一个秘密。”张植胜券在握地说。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后,桑榆面无表情地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他完全对这话不以为然,只以为对方又和以前一样危言耸听,表面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上就和隔靴搔痒没什么两样。 张植被他这轻慢的态度激得火冒三丈,咬了咬牙,迫不及待地就把底牌给交出去了,“你和那个……叫什么来着?哦,梁悉?你们的关系不简单吧?” 什么? 桑榆脑子里的神经一跳,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又重新回过头来,镇定自若地说:“你在说什么鬼话?” 可他不知道自己凶狠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情绪,看起来就像只被觊觎珍宝的恶龙。 张植被他这表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可他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这动作有点丢脸,便顶着桑榆如有实质的视线又往前走了一步,硬着头皮外厉内荏道:“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就是在谈恋爱。” 短短几秒之内,桑榆在脑海中把这段时间的经历都回忆了个便,却依旧没有找到自己露出破绽的地方,他不动声色笑了起来,假装无所谓,“在外面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了,你还真当真了?” “什么流言蜚语,你们明明在厕所……”张植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明白自己上套了。 桑榆这边却是瞬间明白了一切。 哦,原来是厕所啊。 所以他和梁悉在厕所里谈情说爱的时候,旁边就藏了另一双耳朵。 怪不得这家伙对自己的说法如此笃信。 眼看事情已经暴露了,桑榆心念一转,干脆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那又怎样,出去告诉我妈呗,有人信吗?” “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躲在厕所里干什么,烟好抽吗?”他眼睛一瞥,盯住了张植的裤子口袋,“里面还装着烟吧?要不要拿出来让大家都瞧瞧?” “你……”张植用手指着他,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你看,我也知道你的秘密。” 说这些话时,桑榆心里一直都在提心吊胆,他不知道能不能唬住张植,毕竟跟性向比起来,抽烟实在是不值一提,但他赌的就是张植不敢让他把这件事捅出去。 第23章 现在看来,他赌赢了。 “算你狠!”张植捂住自己的裤子口袋,满脸狰狞。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沉住气,所以后来就一直落于下风,甚至没有反驳的余地。 桑榆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又突然好奇起来,“你想用我的秘密威胁我做什么?” “没想干嘛,看你不爽吓吓你。”张植翻了个白眼。 他确实没说假话,无意间在厕所发现桑榆跟个男的亲嘴之后,他就一直心痒难耐,不做点儿什么心里就不舒服,但真打算做什么时,他又想不出招数来,只能用这种幼稚十足的方式来恐吓桑榆。 结果这下倒好,不但笑话没看成,还让别人捏了把柄。 桑榆对张植的说法保持沉默,觉得这确实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张植这个人,既喜欢使坏又没有脑子,说他有点小聪明都算抬举他了。 就说几年前他不怀好意带桑榆去步行街的那个事儿,后面事情暴露后,不但桑榆受到了责骂,他自己也被家里修理了一顿,父母都说他带坏自己品学兼优的表哥,该打。 尽管他们一家有在徐女士面前作秀的嫌疑,但桑榆想起来也觉得既厌烦又好笑。 如今看来,张植就跟个小丑一样,在他颇感无趣的那几年里给他增添了不少笑料。 张植见桑榆对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使坏不得,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阴气森森的地方。 就在他转头想走时,桑榆却突然拦住他,摊手道:“手机借我。” “你要干嘛?”张植又按住了自己的口袋,一脸警惕。 “发个短信。” 张植磨磨蹭蹭地把手机掏出来,还没拿稳就被桑榆抢了过去,他只能瞪着桑榆,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桑榆此时无暇顾及他,他在手机上快速输入那串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用最简短的语言给给梁悉编辑了一条短信。 确认信息已经成功发送后,他又把那条记录删除了,检查了好几遍才把手机丢给张植,随后又敷衍一般地道了声谢,朝张植挥了挥手,那动作就跟赶苍蝇和蚊子一样。 张植被气得鼓了一下腮帮子,满脸不忿地出去了。 把张植打发走后,桑榆只觉得身心疲惫,他现在很想躺下来睡一觉,却也知道不太现实。 张植对他们家而言是客人,徐女士是绝对不允许他在家里来客时做出这种失礼的行为的。 真是烦人,好好的国庆节不跟着家里出门度假,偏偏来这里讨嫌。 桑榆不太愉快地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间打算好好“招待”他那位不请自来的表弟。 梁悉并没有在网咖里待多久,他很快就收到了来自桑榆的报平安的短信。 对方的口吻很熟悉,只是号码很陌生,他心里有些不放心,很想问问桑榆现在情况怎么样,可看着信息最后的[勿回],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估计桑榆借用别人的手机也是情非得已,他要是回复过去,反而坏了事。 梁悉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不少,他没有在网咖里久待的打算,很快就出去打车准备打道回府了。 既然桑榆还没拿到自己的手机,那他就再等两天好了,如果那时桑榆还是没有联系他,再过来看看也不迟。 梁悉坐在出租车后排,一边习惯性地盯着窗外的景色,一边为之后一段时间做着打算。 只是他思来想去,却觉得自己好像只能在家里躺尸,原主从头到尾都活得像个孤家寡人,家人是摆设,朋友也没有踪影,哪怕班上有说得上话的同学,也不是能约出来的关系,所以现在连带着梁悉也是个孤家寡人,身边除了桑榆竟然空无一人。 过个节没有一个叫桑榆的恋爱脑在身边,这日子都无趣了。 梁悉刚刚产生这样的念头,就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已经过于发散了,他神情惊讶地挑了下眉,似是对自己竟然生出这样的想法而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短短几天,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近了? 可这时的梁悉已经来不及斟酌其中的奥秘,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爷,你在哪里?太太他们回来了。”他刚刚接通电话,那头的声音就争先恐后地挤入了他的耳朵。 保姆带来的消息让他蓦然一怔,本来稍微轻松一点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一时都不知道该对这消息作何种反应。 等他听到保姆在电话里再三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时,他才匆忙回复道:“我马上就回去了。” 父母回家,作为儿子却没有听到任何风声,看来梁家的这几口人还真是不熟。 对于原主来说,他这对父母恐怕并不称职,他在道德边缘反复试探,最后做了那样的事,家庭教育的缺失绝对要对此负大半的责任。 梁家的成员构成简单,父母都是独生子,也只生了原主一个儿子,没有什么兄弟阋墙,尔虞我诈。即使他们的公司是由几个朋友合资创办的,但也占有相当一部分股份。 所以,作为他们的儿子,哪怕原主真的一无是处,凭借着那点分红,也能过着比大部分人都富裕的生活,更何况他的父母也会把积累了一辈子的财富留给他。 如果原主学会珍惜眼前的一切,他就会知道自己现在所拥有的,是大部分人穷尽一生都追求不得的,他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批人了。 第24章 可幸运女神给了他这么多的青睐,他却反而对此不屑一顾,自己亲手毁了一切。 当他亲眼看见桑榆跳楼身亡时,他是否会预料到,自己终生都会活在那片血色的阴影下,从此陷入无尽的噩梦再也挣脱不得。 第13章 离家门越近一点,梁悉心里就越紧张一点。 在他的印象中,梁家夫妇都是非常精明的人,哪怕他们常年在外,一年到头跟自己的儿子见不到几面,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完全不露出什么破绽。 他们回来得太突然,梁悉只能赶鸭子上架似地去应付,同时在心里祈祷这是一对能够相处愉快的父母。 到家下车时,梁悉能明显感觉到眼前的别墅跟平常有相对明显的差别,车库里多了一辆没有见过的车,二楼常年紧闭的窗户打开了,一向安静的客厅里竟然也传来了电视的声音,听起来热闹了许多。 大门打开时,他一面换鞋一面注意着屋内的动静,绕过玄关来到客厅时,他却一眼看到了一个女人。 他知道,对方一定就是原主的妈妈。 看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梁夫人,梁悉心里只能冒出一个词。 精致。 女人虽已年逾四十,却保养得极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三十出头,她脸上画着淡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领板正,领口上别着胸针,手腕上也戴着奢侈的手表,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端方,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一位贵妇人。 但若是只用外貌来评价这位梁夫人,恐怕是一件分外失礼的事,对方并不是一个只能摆放在家里仅供观赏的花瓶,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女强人。 哪怕头上笼罩着来自丈夫的光环,她也依旧在商业领域表现出了不俗的能力,数年来一直与丈夫携手管理公司、发展事业,经历了不少风雨。 没有人会看轻她。 说起精致,梁悉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便是桑榆的母亲徐女士。 作为一个教师,徐女士不可谓不精致,但徐女士一向以刻薄示人,甚至在面对儿子时也将这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而梁夫人身上却有一种令人舒服的松弛感,莫名引人亲近。 在梁悉看来,比起梁夫人,徐女士可能会更像一个资本家。 在与梁夫人对视时,梁悉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想要张口,可那一声“妈”无论如何都喊不出来,就跟一口卡在喉咙的浓痰一样,不上不下的。 梁夫人看着他眼神里的闪躲,并没有计较,“回来了?过来坐。” “……嗯。” 梁悉贴着沙发边缘走过去,坐在了离梁夫人稍远的一个位置上,随后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 很显然,梁夫人也不知道如何跟自己久久未见的儿子相处,所以两两相对、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尴尬,难熬。 梁悉差点要脚趾扣地了。 他左右张望,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对面人的身上,可梁夫人似是误会了什么,指了指楼上道:“你爸爸在楼上书房,上去看看吧。” 她还以为梁悉是在寻找父亲的身影。 梁悉并没有解释什么,就任由对方误会了。听到这话,他跟得了什么赦免一样,立刻起身去了二楼,表面上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见父亲了,实际上他只是想回到自己的房间装一会儿蜗牛。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脚才刚刚踏进二楼的区域,书房的门就应声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对方虽人近中年,却周身儒雅,气度不凡,背挺得笔直,不见一点佝偻。 在他面前,甚至连梁悉都显得单薄了许多。 说起来,这对夫妻看起来都不像是企业管理者,倒像是搞艺术的。 梁悉眼睁睁看着他名义上的父亲站在书房门前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无法,他脚尖一转,换了个方向,躲回房间的计划只能中道崩殂。 梁悉之前没进过书房,现在倒是有机会看上一眼了,与他印象中沉闷的书房有些不同,这里的家具使用的都是原木色,整个房间瞧着竟然很是亮堂。 就在他不动声色地观望时,梁父从自己那一堆文件里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纸,平放在桌面上,“本来打算过几天再把这件事告诉你,既然现在你正好上来了就先考虑一下吧,早决定早解决。” “什么?”梁悉一怔,心中已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梁父将那张看起来质量甚好的纸张递给了他,“看看。” “这是什么?” “出国留学的报名申请表。” 梁悉眼皮一颤,猛然抬头看向自己对面的梁父。 “你之前说你不想跟我们出国,我们就任由你在国内多玩几年,现在你也高三了,是时候该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梁父气定神闲地交叠着双腿,双手也交握着放在腿上,是一个自信至极的姿势,似是格外笃定梁悉不会拒绝他。 虽然他对这个儿子说不上有多了解,但他非常确信,比起国内如泰山压顶的应试教育,不会有人拒绝另一条捷径。 可令他深感意外的是,梁悉给出了预料之外的答案。 “我不出去。”坐在对面的青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在看到那张申请表的一瞬间,梁悉脑海里想的不是出国留学能给他带来的好处,而是桑榆费尽心思给他整理的那一本笔记。 第25章 诚然,梁家夫妇给他铺好的路是一条康庄大道,他只管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活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轻松,可他就是不愿意。 他不是梁家真正的儿子,无法心安理得地跟梁家夫妇朝夕相处,他甚至至今都没有搞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自己穿越至此的契机是什么,更何况……他身边还有桑榆。 他已经决定要好好看着桑榆直到对方考上大学了,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即使这个诺言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种种原因都在告诉他,他不能出国。 梁父意外地略一挑眉,身体前倾,气势骇人,“为什么?” 梁悉迎着他探究的视线,沉默片刻,只道:“我想在国内上大学。” “你知道的,凭你现在的成绩,你根本考不上国内的任何一所本科。” “我会好好努力的。” 梁父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似是对梁悉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何时变得如此好学了,明明是个懒散至极的人,却愿意为了一个不可预知的结果而付出代价。 一个人的变化不是无缘无故的,比起梁悉突然觉醒开始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他更愿意相信梁悉是在学校谈恋爱了。 对于少年人来说,和心爱的人约定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这件事既浪漫又鼓舞人心。 梁父并非是那种喜欢棒打鸳鸯的人,他只会感慨当年扒拉着大门恳求他们不要离开的孩子居然长大了,但不管梁悉说了多少漂亮话,他终究要考虑得周全一些。 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势必要付诸行动,只是不知道他这个儿子究竟能为那个女孩付出多少。 他盯着梁悉紧绷的神情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松了口,“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如果你不能向我证明你的能力,你就必须听我的安排。” “好。”梁悉答应了。 现在看来,这是目前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跟梁父谈判完后,梁悉的心情莫名沉重起来,所以他现在不但要紧盯着桑榆不让他出事,还要在两个月内有效地提高自己的成绩,以争取留在国内的机会。 莫大的压力蜂拥而至,梁悉不由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桑榆啊桑榆,为了你我可真是费尽心思啊。 他叹了一口气,回到房间里躺尸,顺便开始在脑海里构思初步的计划。 凭着他原本的成绩,短时间内就别想有什么大幅度的提高,两个月,拢共两次月考,他也只有两次拿出成绩的机会。 他不知道梁父希望他做到哪种程度才能同意他留下,所以只好尽力而为。 桑榆上次送他的笔记他也还没有琢磨完,他合该趁着最近还有时间,赶快看完才对,若是后面桑榆把其他科目的笔记也都拿来了,他恐怕会应接不暇。 梁悉本以为这几天会跟他名义上的父母共处一室,继续延续刚见面那会儿的尴尬,谁知梁家夫妇压根儿就没在家久待,因为什么突发情况,他们第二天上午就坐飞机去另一个市了,好像这座别墅只是一个落脚的宾馆。 他们前脚刚走,家里的保姆就开始连连叹气,说他们对自己的孩子一点也不上心,转过头来连看着梁悉的目光都带着慈祥,心里想着以后得对这孩子再好一点。 梁悉眨眨眼睛,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来。 若是换成原主,这会儿就该认定自己再次被抛弃,心里的悲怆和愤怒齐齐迸发,于是更加渴望一个供他发泄的渠道。 但梁悉不是原主,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对这样的场面乐见其成。 家里再次安静下来后,梁悉顶着保姆担忧的目光一脸无所谓地上楼,准备继续去跟笔记死磕。 可他才刚刚关上房门,就见自己的手机屏幕正在闪动,似是有人来电,他心中有所预感,直觉这就是来自桑榆的电话。 但他把那个电话号码看了两遍,却发现这既不是桑榆本人的号码,也不是张植那个手机的号码。 他心中泛起淡淡的疑惑,在最后一秒接通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喂?梁悉?是我。”桑榆率先道。 “你怎么又换手机了?” “咳,我托人重新买了张电话卡,还让他把以前不用的手机借我了。” “嗯?谁买的?” “……张植。” “看来你表弟在关键时候还有点用处。”梁悉低声一笑,心里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别扭,“怎么不叫我帮忙呢?” 我都大早上的去你家了,怎么就不能帮你办电话卡了? 桑榆在另一边一无所知,还在认认真真地解释,“张植住得近,挺方便的。” “好吧。” 两人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又同时笑了起来。 梁悉想起徐女士后依旧有些担忧,不由多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哪里?打电话安全吗?” “在家里,我妈他们出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就好。” …… 梁悉不知道他们后来聊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手机最后都快聊没电了。说来也奇怪,之前在和桑榆单独相处时,他明明极度不自在,可如今隔了一个手机屏幕,他却反而有刃有余了,什么话题都聊得起来,甚至还能主动找话说。 然而,他觉得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了,现实却开始反复打击他。 第26章 “我好想你啊……” 说这话时,桑榆估计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音都变得小小的、轻轻的,但即使是这样,梁悉却听得一清二楚,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兴许是因为没有得到回答,桑榆的声音又比刚才低了几度,听起来很是沮丧。 “你不想我吗?”他问。 梁悉又开始头皮发麻、脚趾扣地了,他反复张嘴,最后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四个字,“我也……想你。” 桑榆像是没有听到他语气中的怪异似的,非常开心地笑了,“好想见你啊,不然我悄悄溜出来好了。” “不行!”梁悉表示自己不是很好,他听了这话只觉得桑榆的恋爱脑又长出来了。 桑榆被他语气中的严厉吓了一跳,一时失了声。 梁悉见他不说话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好像凶了人家,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开始急慌慌地找补。 “咳,我的意思是,你要好好学习,我也……我也要好好学习。” 天知道他找理由的样子有多狼狈。 那边的桑榆沉默片刻,突然淡声问道:“梁悉,你会出国吗?” 梁悉心道不会这么巧吧,昨天梁父才拿了张申请表让他考虑出国,今天桑榆就拿这个问题来问他了。 他没有察觉到桑榆语气中微妙的情绪,更不知道桑榆问出这个问题时内心潜藏的不安,他只是反问,“你不是都给我整理笔记了吗?怎么还问我出不出国?” “那你会留在这儿吗?”桑榆罕见地开始刨根问题,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不希望梁悉出国,所以时刻关注梁悉的成绩,分析他的优劣势,甚至愿意不厌其烦地为他整理笔记,他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私心,他希望梁悉能考上国内的大学。 可他终究还是害怕自己留不住这个人。 有时候,桑榆甚至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他凭什么要求梁悉放弃大好条件,咬着牙去吃那些苦呢? 他当然愿意尽自己所能帮助梁悉,可当他在深夜偶尔想起对方的成绩时,心里总是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心想要不就算了吧,干嘛非要勉强呢?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就算梁悉真的去了国外,他们也未必会失去联系,毕竟现在通信技术如此发达。 可是桑榆是个胆小鬼,他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所以他想要一个保证,所幸的是,梁悉满足了他。 “我会留在这儿。”梁悉向他承诺道。 就这一句话,桑榆所有的胡思乱想都被抚平了。 国庆假期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他们高三生本来就放不满七天,那怕心怀怨气也要提前返校上课。 桑榆这几天没有出过门,自从梁悉向他表露了好好学习留在国内上大学的意思后,他喜不自胜,屁颠屁颠地就去整理剩下几门科目的笔记了,且整理得很是心甘情愿。 吸取上次的教训之后,桑榆长了心眼,偷偷躲着徐女士整理那些基础知识点,没让徐女士看到。 徐女士见他这几天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便放松了警惕,分出了另外的心思放在丈夫身上。 桑榆的爸爸平日里鲜少在家里待着,如今好不容易在家里多歇了几天,徐女士却越发看他不顺眼了。 国庆节当天,她先是质问丈夫回来时身上为什么会有香水味,事情解释清楚后安稳地过了一天,但第三天她又看不惯丈夫非得没形象地在沙发上躺着,两人争辩了几句,火气渐增,吵得不欢而散。 而桑榆在这样的环境下戴上耳机充耳不闻,只当多了一道背景音。 他一面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一面期待着假期结束后与梁悉见面。 只是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时,桑榆却完全笑不出来,原因是徐女士要求他的父亲每天开车接送他,美名其约节省时间,可桑榆听了直皱眉头,带着满脸的不情愿,在心里暗道一声糟糕。 他无法拒绝,所以只能被迫与父亲绑定,从此每天都要在同一辆车里面面相觑。 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梁悉还不知道这件事。 第14章 返校那一天,梁悉掐着时间出了门,怀着暗搓搓的心思想在路上偶遇桑榆,想着如果能顺便载着桑榆一起去学校,那就更好不过了。 可任他扒拉着车窗在沿途的路上望了半天,都没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反而都快把自己的眼睛看花了。 梁悉觉得他的司机起码要负一半的责。 对方这回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又或许是已经对接送的任务驾轻就熟了,所以把车开得飞快,像是赶着送梁悉去投胎一样。 梁悉平日里一点儿都不晕车,这回却罕见地有些恶心反胃,刚刚才吃下去的早饭都差点倒流回了喉咙管。 他面色复杂地扶着车门下了车,心想以后再也不吐槽司机开车慢得像蜗牛了。 眼见着今天早上不能见到桑榆了,梁悉心里还多了几分失望,可当他准备迈步走进校门时,却刚巧看到桑榆正从不远处的另一辆轿车里钻出来了。 但桑榆之前不都是步行的吗? 他心念一转,立刻意识到可能是上次跟桑榆逃课出去玩的事提高了徐女士的警惕,而她目前唯一能采用的手段,就是限制桑榆的自由,学校里天高皇帝远,她没有办法插手,便只好在上学路上做文章。 第27章 至于驾驶位上的那个中年男人,应当就是桑榆的父亲了。 尽管梁悉之前没有见过桑榆的父亲,但作为能跟徐女士缔结姻缘且维持婚姻关系数年的男人,这个人实在令他敬佩,出于某种好奇的心理,梁悉隐晦地朝他们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眼。 第一眼准确无误地落在桑榆身上,第二眼落在驾驶位上的中年男人身上,第三眼却是落在了那辆车上。 无他,太眼熟了。 他记得这辆车,当他于国庆节当天在某个废弃公园做短暂停留时,他就看到过。 当时他受了不小的惊吓,没怎么仔细看就走开了,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有很深的印象,毕竟车上发生的事给他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如果仅仅是相同的车型,他倒不会如此轻率地产生怀疑,可问题的关键在于,眼前的这辆车似乎连车牌号都很眼熟。 尽管他所掌握的证据不足以他做出什么推断,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产生了某种联想和猜测。 梁悉兀自站在原地头脑风暴,可车上的两个人刚开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 最后还是桑榆的父亲发现了梁悉的存在,深感奇怪,“那个同学怎么老往我们这儿看呢?” 正在探头拿东西的桑榆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梁悉。 他心里登时就咯噔一下。 虽然梁悉已经在徐女士那里漏了面,但他不想让父亲也知道梁悉的存在,不然他们以后还怎么“暗度陈仓”? 更何况,他都不知道徐女士有没有跟他爸说什么,他爸虽然看着老实,实际心里的小九九不比他少,徐女士现在暂时没往同性恋这方面想,但他爸可不一定。 总之在和梁悉对上视线的第一眼,桑榆就做贼心虚地慌了神,下意识一挺身,头砰的一声碰到了车顶。 他爸也被这声音惊动,立刻收回了视线,心疼地摸了一下车顶,“怎么了?动作毛毛躁躁。” “没什么。”桑榆笑了一下,正想顺水推舟地把刚才那个话题岔过去,可谁知他爸就是绕不过这个坎,非要揪着这事不放,“嘿,他还往我们这儿看呢。” 桑榆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恨不得一秒之内就想出八百个点子来。 十米左右的距离,他不知道梁悉能不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只能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希望对方能注意到他发出的信号。 可梁悉不知道怎么在关键时候愣了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桑榆脸上的紧张。 此时桑榆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一心想着怎么转移父亲的注意力,可他怎么都没预料到,他爸的下一句话却是,“不会是羡慕我们的新车吧?” 桑榆:“……” 他爸自从在国庆节当天开了一辆新车回来后,一整个假期都满面红光,精神倍儿爽,每天雷打不动把新车摸五遍就算了,还要在朋友圈里炫耀一番,以至于桑榆怀疑他现在已经精神失常,居然口出狂言说人家羡慕。 其实他真的很想对他爸说“你多虑了”,尽管梁悉从未向他提起自己家里的情况,但凭对方的吃穿用度,以及每天早晚雷打不动都来接送的专职司机,他就知道对方的家境一定比他殷实得多。 就拿他爸新买的这辆宾利来说,梁家恐怕都能买好几辆了,也就他爸才会引以为傲。 虽然桑榆对他爸有些无厘头的猜测有些无语,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看在他爸什么都没有发现的份上,他就不戳破中年男人脆弱的自尊心了。 “行了爸,别纠结这个事了,您快去上班吧。”他现在恨不得他爸马上开着他的宝贝新车赶紧走。 不就买了个新车嘛,真是没完没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全款买的呢。 桑榆这边要应付他不省心的爸,那边还要注意梁悉,一时间有些焦头烂额,好在他爸也急着脱身,很快就把车开走了,而他也终于能跟梁悉有了眼神交流。 两人几乎同时动身,同时进校门。现下正是高峰期,他们中间隔了不少学生,桑榆有时能从人潮的缝隙中看到梁悉,有时候不能,但不管他能不能看到,他都知道梁悉一直在那里,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从校门外的十米,缩短到校门内的五米,三米,最后到踏上教学楼的楼梯时,他们之间就只有一前一后的半米了。 这么近的距离,桑榆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梁悉挺拔的背影和修长的双腿,还有那一只不断在眼前摇晃的手,不管是哪一个部位,都从一而终地吸引他。 每当他像这样在背后看着梁悉时,他的心底总是会出现一些难言的滋味,让他的心脏逐渐发痒,像是有蚂蚁在上面爬行。 这个人……是我的。 他在心里呐喊道。 每逢放完假返校时,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产生莫大的怨念,所以周围的学生多的是睡眼惺忪、精神萎靡,桑榆用余光朝两边瞄了几眼,见周围好像没人注意到他的蠢蠢欲动,他便渐渐大了胆子,非要做点什么不可。 三米左右的楼梯,并排都可以走好几个人了,桑榆见梁悉身边空着一大块位置,便两个台阶并一步走,下一秒就和梁悉并排了。 同一时间,他不动声色地用手背悄悄贴了一下对方的手,看起来就像是不小心蹭了一蹭。 第28章 梁悉脚步不停,头却稍稍偏了过来,眼中饱含无奈。 他当然知道桑榆是故意的,能这么用手蹭他的,也只有桑榆这个小色鬼了。要是放在校外,对方或许还会再说一句“你怎么不牵我”,像撒娇一样。 只是现在时间不对、场合也不对,所以他们也只能装作路人,安静地随着人流上了楼。 走到高三年级的楼层最多也就两分钟的时间,但桑榆在这两分钟内摸到了梁悉的手,这个早上也算心满意足了。 他们的教学楼中间有个天井,所以高三的教室一个接一个连成了一条近乎四四方方的回廊,而一班和九班正好处于斜对的位置。 两人到了这层楼后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各自去往自己的教室。 当桑榆走到一班教室的前门时,他特地回了下头,却正好和站在九班教室后门的梁悉对上视线。 他微微一愣,然后在人声鼎沸中朝梁悉远远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才一头扎进了教室里。 而梁悉差点因为这一笑晃了神,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以为今天早上跟桑榆的交集也就仅此而已了,可他才刚刚放好书包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他忘了在进校时开静音,所以这一声信息提示音显得格外明显。 他料想这应该是桑榆在联系他,划开屏幕一看果然如此。 【桑榆:你刚刚在校外怎么呆呆的?差点引起我爸怀疑了。】 梁悉举着手机愣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确定几天前在公园看到的宾利跟桑榆家的是同一辆,但他能平白无故地跟人家说“你爸好像出轨了”吗? 虽然这个爸在桑榆的成长中几乎没有存在感,但梁悉猜测桑榆心里依旧对他抱有一丝隐晦的幻想。 再者,要是不慎揭穿了真相,徐女士那里又是一个雷,任何女人都忍受不了一个出轨的丈夫,又何况是徐女士这么一个一生要强的女人,到时候不得闹得天花板都给掀了? 高三的桑榆经不起一点风浪,他不希望让任何因素影响他,哪怕这份平静很短暂。 思及此处,梁悉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斟酌着回道:【没什么,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坐车上学了。】 提到这一茬,桑榆就有话说了,他说起徐女士联合他爸对他的管控,叽叽喳喳吐槽不停。 梁悉看着手机里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冒了出来,嘴角挂上一个淡笑。 第15章 梁悉见桑榆对着他无话不说,竟然也不嫌烦,他只当自己给桑榆提供了一个发泄的渠道,保证对方不会像原剧情中一样在沉默中无处诉说。 同时他也会担心自己这种无声的纵容会让桑榆得寸进尺,不慎影响了学习。 后来他经过几天的观察之后,发现自己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桑榆自己也有分寸,不会在上课或者自习时联系他。 梁悉对此颇感欣慰。 返校后的一段时间都很平静,梁悉不用每天晚上陪着桑榆散步,到校门口坐上车就能回家了,而桑榆在徐女士有意的安排下更是如此,虽是方便了许多,但他到底失去了跟梁悉之间唯一相见的机会,心里不免有些闷闷不乐。 他的底线一低再低,已经到达跟梁悉产生眼神交流就很满足的地步了。后来他从中渐渐找到了乐趣,走廊上擦肩而过时属于两个人的秘而不宣竟然更让他血液沸腾。 他觉得自己逐渐成了一个变态,居然喜欢上了这种在人群中“偷情”的感觉。 至于梁悉却是没有他这么好的心态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国庆节返校之后,他们的复习强度就增大了许多,他原先就对此应接不暇,这会儿在教室里更是上课上得焦头烂额,人都差点学麻木了,自然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的事。 他如此焦虑,是因为这个月的月考马上要来了。 那个日子越接近,梁悉就越着急,心情平和的人反而变成了桑榆,他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心态极度良好,看得梁悉都要嫉妒了。 但桑榆又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的异常,他沉思片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到了正式考试的那一天早上,九班的课代表像平常一样从办公室搬来一摞练习册,一组一组地发放学生们手中。 梁悉坐在最后一排,反而成了最轻松的,只管那本练习册传到他手里就好了。 拿到自己的练习册后,他习惯性地想要翻阅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又得了满页的红叉,可这一回却有所不同,当然不是因为他的作业写的不错,而是因为练习册里面夹着一张淡蓝色的便利贴。 梁悉有些意外,看清便利贴上写的字后,他便更惊讶了。 上面只工工整整地写了一句话。 【加油,相信你会有进步的!】 除此之外,便利贴底下还有一个简陋的笑脸,笑得十分张扬。 虽然便利贴上没有署名,但字体却很熟悉,梁悉在笔记本上看了这么多遍的字,又岂会认不出来? 有的人总会不经意间地搞个小惊喜。 他想都没想,也不管桑榆现在有没有空看手机,当即在桌子底下偷偷摸摸地发了条信息过去。 【你是怎么把便利贴夹进我作业里的?】 桑榆暂时没有回复,应该是在利用考试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临时复习,梁悉见状也不着急,毕竟对方总会看见的。 第29章 最后梁悉带着这张便利贴去了考场,好像带了这个“吉祥物”,他就能真的像桑榆所说的那样,有一点小小的进步。 考场是随机安排的,梁悉一走进去就看到了两三个眼熟的面孔,正是跟他一个班的同学。 他没怎么在意,继续低着头仔细地寻找和自己的号码对得上的座位,巧合的是这个座位也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他舒了一口气,安全感瞬间爆棚。 坐下之后,梁悉一边等着监考老师发卷子,一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张便利贴,但渐渐的他觉得有些不对头,不知是不是他太自恋了,他总觉得坐在隔壁桌的那个女生在偷看自己。 他用余光小心地瞥了一眼,发现那女生甚至连头都朝他这个方向半偏着,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有多少破绽,自以为自己偷看的动作做得很隐蔽。 怀疑一旦产生,梁悉心里就总是很在意这件事,他很想回过头瞄一眼,但他又改不了容易尴尬的坏毛病。 明明是被偷看的人,他却反而开始脚趾抓地,还在心里拜托人家不要再看他了。 一生都在尴尬的梁悉同学在这几分钟内简直如芒在背,后来卷子发了下来,他这一排多了一张,而隔壁女生那一排又正好少了一张,他就借着递卷子的功夫,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对方,却正好跟人家对视上了。 是一个面熟的女生,梁悉很快就认了出来。 女生是他们班的同学,但他跟对方基本没有交集,现在跟人家对上了视线,也只笑了一下权当打了个招呼。 刚刚梁悉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才会让人家一直盯着看,现在想来,女生应该只是想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打个招呼而已,毕竟在陌生的考场和陌生的人群里,看到同班的人总会感到亲切一些,即使梁悉在班上的人缘很一般,对方也不会太在意就是了。 只是他刚刚一直不转头,女生便也不好打招呼,贸然开口也觉得不妥。 不过是两个习惯性尴尬的人恰巧碰到一起罢了。 梁悉暗暗抹了一把汗,开始责怪今天穿在身上的校服,如果不是穿得一样,也不至于现在才把人认出来,还一直梗着脖子不转头。 他在试卷上填写姓名和学号时,就默默脑补了一通有的没的,看到题目之后,这才静下心来开始作答。 语文这个科目本就重在积累,梁悉也没指望自己能提高多少分,能比以前多个十五分都算老天开了眼了,他写着写着,心态逐渐平稳,两个半小时下来,也算中规中矩。 他们的课桌尺寸考虑了大部分学生的身高,也适用于大部分人。但对梁悉来说,这套桌椅就着实有点低矮了,他本就身高腿长,安安分分地坐了这么久,老早就按捺不住自己,后面铃声一响、试卷一收,他就率先起身了。 刚刚偷看梁悉的女生就走在前面,梁悉瞧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对她的那种熟悉似乎大于对同班同学的那种“眼熟”。 后来当他用胳膊夹着文具袋走出考场时,他终于用生锈的脑袋瓜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了。 原主之前跟他有过交集,因为她好像就是那个给桑榆写同人小说的女生,好像叫……夏书云? 这也是难得的能被原主记住的一个名字了。 但梁悉想起有关小说的那件事后,头皮又是一麻。 他原先还对原主和夏书云产生交集而感到奇怪,后来通过原主的那部分记忆才知道,原来他们本身没有交集,只是原主恰巧捡到了夏书云丢失的写着小说的笔记本而已。 他捡到后也没有立刻还给人家,反而津津有味地把那同人小说给看完了,就在阅读的过程中,他做了一个害人害己的决定。 而桑榆至今还不知道,他以为的“绝美爱情”只是原主利用同人小说为他量身打造的一个骗局,他也不知道原主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些追求手段只是拙劣的模仿。 可现在桑榆明显对原主……不,对他情根深种,要是让他知道了…… 梁悉一路都在叹气,他自以为自己对原来的剧情发展了如指掌,殊不知前面还有更让人无法解释的东西在等着他。 这是原主留给他的一颗炸弹,威力难以想象,他只希望能埋多久就埋多久,最好永远不要爆炸,不然他都不敢想象桑榆得知真相之后的表情。 回到九班教室后,梁悉越想这件事就越觉得不太妥当,他不停地用眼角余光瞥一眼夏书云的背影,简直抓心挠肺。 怎么办? 现在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那同人小说从作者本人手里要过来,让那个危险因素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让人安心的,但他跟人家本就不熟悉,他能拿什么理由说服对方? 梁悉犹豫了半天都没有想到怎么跟人家开口,更何况现在教室里全是来回走动的同学,他也不敢大摇大摆地去找夏书云。 只是他注意到夏书云下课时偶尔会看手机,便突发奇想地在班群里找到人家的微信号,又在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之后,才斟酌着给对方发了条信息。 隔着一层手机屏幕,他反而不那么紧张了。但他到底还是觉得有点丢人,视线无论如何都不肯落在夏书云所在的那个方向。 他甚至还在脑海里想象夏书云看到那条信息时脸上诧异的表情,并为自己设想了一个无比荒诞的被拒绝的场面。 第30章 然而梁悉所想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夏书云只回复他说下午想找时间跟他聊聊。 下午考完试后,大家都着急忙慌地跑去食堂吃饭了,教室里就只剩夏书云和梁悉两个人。 梁悉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便主动走到了夏书云的座位前。 夏书云一抬头看见是他,便率先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想要我那本写得稀烂的小说?而且你之前不是看过了吗?” 她足够开门见山,梁悉也免去了寒暄的烦恼,可对于对方的问题,他却不能坦诚。 他提出的要求甚是无理,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但是没办法,他今天就算腆着脸都要把小说原件要过来。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出钱买下也是可以的。”梁悉说得十分艰难,扯谎扯得自己都快信了。 而夏书云听了之后,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来理解他的话,然后才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他。 “我可以免费送给你,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她笑眯眯道。 “什么问题?”梁悉听到“可以”二字之后简直喜上眉梢,甚至忽略了对方脸上狐狸一样狡猾的神情。 “你是不是跟一班的桑榆在一起了?” 什么? 梁悉嘴角一绷,连瞳孔都放大了,说不上是震惊还是害怕,“你说什么呢?” “说好的如实回答我哦。” 梁悉没有出声,只是一脸犹疑地看着她,像是在评估眼前的女生究竟可不可信。 夏书云见状,逐渐加大了自己的筹码,“即使你说不是我也不信,我都看见你们在牵手了。” 牵手? 梁悉大为震惊,他们在公共场合一向谨慎,什么时候就被人看到牵手了?要是夏书云都看见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还有其他人也看见了? “当然,前不久的早上,你们俩一前一后上楼时,那手挨得可紧了。”夏书云像是看透了一切,说出的话都胸有成竹。 经过她的提醒,梁悉终于想起是怎么回事了,就在假期返校后的那天早上,他和桑榆在校门偶遇又心照不宣地一起上楼,就在楼梯上,桑榆习惯性地用手勾搭了他一下。 原来是这个小动作被人看到了。 但这算是什么牵手?光是手背蹭了一下就叫牵手? 夏书云不知道他心中的无语凝噎,她还以为他在担心什么,反而开始安抚他道:“没关系,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 梁悉忍了又忍,还是把心里话咽了下去,其实他很想说,要是被别人看到了也不一定有事,毕竟除了夏书云好像也不会有人把这么一个动作看成是牵手。 “所以,你现在该告诉我了吧,你真的在和桑榆谈恋爱?” 夏书云先前早已通过梁悉的反应看透了一切,现在只不过是再次确认罢了。 梁悉像是也知道眼前的女孩不会罢休,最后还是说出了实情,“是的。” 他刚开始想分手,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后来则是看桑榆实在可怜,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既然没有分手,那他现在可不就是在和桑榆谈恋爱嘛? 梁悉注意到,在听到自己表示肯定的回答后,夏书云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连一张脸都涨红了,“天呐,居然磕到真的了!” 虽然梁悉不理解自己和桑榆的恋爱为什么会让她如此兴奋,但他还是保持礼貌的微笑,并牢记自己最初的目的,“那你愿意把你的同人小说给我了吗?” “当然可以!”夏书云立刻把一本薄薄的笔记本掏了出来,好像老早就准备好了。 她之前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写了这同人小说,除了那次不慎丢失被梁悉捡起来看了一遍之外,就从来没有拿出来被人看过,现在把这小说交给梁悉时,她莫名觉得自己在举行一场神秘的交接仪式。 “但是,我觉得有件事必须得告诉你。”当梁悉的手碰到那本小说时,她又突然道。 梁悉眼见着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现在自然洗耳恭听。 “其实这小说的另一个男主原型是你。” 梁悉一怔,呆愣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傻。 “但因为我跟你一个班的,不敢太张扬,所以就给你改了个名。”夏书云又补充道。 所以……原主先前看的是自己跟桑榆的同人文,并且丝毫没有察觉? 梁悉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事实。 他低头看了一眼捏在手中的小说,只觉得它就是一切祸端的罪魁祸首,与它有关的所有人也都有错。 夏书云错在不该未经本人同意擅自以现实中的人为原型写了本小说,原主错在不该把小说当现实去招惹了桑榆,他们的区别只是一个无意,另一个故意。 从始至终无辜的只有桑榆。 夏书云当然不理解梁悉此时的沉默,她现在依旧兴奋难耐,“所以你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吗?我磕的cp居然成真了!” 梁悉自然也不理解她的癫狂,他用微笑掩盖了心里的沉重,觉得自己还是得多提醒一句,“但是要为我们保密哦,下次也不能再拿我们当原型写小说了。” “当然不写了,现实里都是真的了我还写什么同人?” 梁悉只能无奈笑笑。 他拿到小说之后,就把那本册子放在了书包里的最深处,准备拿回家藏在家里,这辈子都不要再掏出来。 第31章 跟夏书云在教室里耽误了这么久,吃饭的时间都已经过半,他不打算再去食堂,只想着去校园超市里买点吃的凑合。 可他一走出教室门时,就看到令他差点心梗的一幕。 桑榆正扒在对面的走廊栏杆上,朝他投来了幽怨的眼神。 第16章 梁悉被他吓了一跳,脑瓜子都嗡嗡的。 虽然现在是晚饭时间,但也不乏有一些不吃饭的学生留在教室,所以他四周环顾一圈,还是放弃了跟桑榆面对面交流的想法,只站在走廊里使用了他们惯常用的联络方式。 此时桑榆依旧趴在栏杆上一动不动,而梁悉站在他斜对面的走廊里,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或许这也是一种另类的“面对面交流”? 一见对面的人在捣鼓着手机,桑榆心里就明了了,这会儿察觉到自己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也不觉得好奇,料想一定是梁悉在给他发消息。 他动作慢吞吞地掏出手机,跟个树懒一样。 【梁悉:你怎么没去吃饭?】 【桑榆:暂时没胃口。】 梁悉拧着眉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颇有些不赞同,【我一会儿去超市,你想吃什么?给你带。】 眼前有个免费的跑腿,桑榆也不矫情,立刻把“手撕面包”和“酸奶”这几个字发送过去。 都是好储存的食物,哪怕他现在没胃口,一会儿饿了也可以用来填填肚子。 梁悉得到回复,默默点了点头就下楼去了,而桑榆则站在原地虎视眈眈地瞧着他的背影。 他转了半圈手机又放回裤兜后,突然直起身来也跟着下了楼,然后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梁悉身后缀着。 他准备跟梁悉一起去。 教学楼里人多眼杂,就算梁悉把他要的东西买回来了,也没有机会当面交给他,对吧? 桑榆用这个理由用轻率地说服了自己。 梁悉很快就发现身后跟了个人,他一边不解,一边频频转头用余光去看后面的桑榆。 桑榆像是知道他在偷看一样,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他的侧后方,这个角度让梁悉看得更清楚了。 他们离得非常近,不过几米的距离,桑榆小跑几步就能追上走在前面的梁悉。 梁悉在心里连连叹气,只觉得他们相处久了便越发大胆了,说好的在学校保持距离,结果形同虚设,要是周围的同学稍微机敏一点,恐怕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所有的猫腻。 夏书云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他觉得不妥,心里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跟桑榆提一下这件事。 桑榆没有跟着梁悉去超市,只是站在外面等着,他等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个位置有点显眼,便又走远了一点,在超市侧面重新站定继续等。 那里有一棵树,大概三人合抱那么粗,哪怕梁悉和桑榆同时站在树后,恐怕也不会露出半截衣角。 这个位置有些隐蔽,梁悉买完东西出来一时没有注意到,还在超市门口晃悠一圈才看到桑榆站在树下朝他招手。 “给。”他把刚买的面包和酸奶递给桑榆。 桑榆乖顺地接了过来,同时还看到梁悉手里留着同款面包和酸奶。 他抿起唇角,心里不知怎么多了几分愉悦。 梁悉不知他一肚子的弯弯绕绕,见他站着不动,便把自己那杯酸奶插好吸管,转手递给了他。 桑榆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觉得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酸奶。 “今天的考试感觉怎么样?” 他率先开口打破平静,可他话音才落,便觉得自己提出的话题实在太讨嫌了,毕竟谁会喜欢谈及考试? 梁悉倒是没怎么介意,他认真想了几秒,犹豫道:“感觉……还行?” 还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桑榆突然觉得他们好像两个大傻子,尤其是他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懊恼地挠了下头,冷不丁地换了个话题,“你跟刚刚那个女生在说什么?” 他老早在对面走廊看到梁悉和一个女生凑那么近时就想问了,究竟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关系很好呢。 桑榆酸溜溜地想。 “女生?”梁悉动作一顿,脸上空白了几秒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谁,“你说夏书云?” “我又不认识,怎么知道是不是什么夏书云。”桑榆难得小声顶撞他,语气是十足的别扭。 梁悉细细琢磨了一番,那颗不太聪明的小脑瓜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你……吃醋了?” “什么?”桑榆瞠目结舌,声音都升了一个调,“谁吃醋了?” 梁悉眨眨眼睛,安安静静地不说话。 桑榆见他端的是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终于败下阵来,红着脸承认了,“好吧,确实吃醋了,所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梁悉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压根都没反应过来,可当他回想起刚刚跟夏书云之间说的那些话时,却又开始犹豫起来。 他当然不能全盘托出,只能挑出些无伤大雅的东西告诉桑榆。 桑榆眼巴巴地等了半天都没得到回答,眼神都变得不对劲了,“你不想告诉我吗?” 他露出一副受伤的神情,眼角和眉梢都耷拉下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梁悉也跟着手忙脚乱,既要在脑中找借口,又要安抚桑榆,“没有不想!我告诉你就是。” 第32章 “我听着呢。”桑榆达到了目的,瞬间收回刚刚那副可怜的样子。 梁悉:…… 他就知道都是假的。 “夏书云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他谨慎地说出了一小部分真相。 桑榆吃了一惊,“知道我们什么关系?” “狗男男的关系。”梁悉笑着幽默了一把,他之前还对他们两人的关系讳莫如深,现在却一点都不觉得难以启齿。 大概是早就因为桑榆的强势进攻而自动免疫了。 桑榆本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那个夏书云只是以为他们关系要好,却没成想得到的是最坏的结果,“那她……” “放心吧,她答应为我们保守秘密。”梁悉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桑榆表面舒了一口气,眉头依旧紧锁,继徐女士发现他和梁悉认识之后,又有其他人看穿了他们的真实关系,不稳定因素越来越多,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只是他现在还没有能力为他们的爱情创造一个保护伞,只能祈祷他们不要在高考之前暴露出来。 一旦高考结束…… 桑榆深吸了一口气。 一旦高考结束,他们就自由了。 或许是这件事让桑榆有了危机感,他头一次没有黏着梁悉不肯走,反倒是催着对方回教室。 但他依旧改不了自己的性子,在分别之前,还眼巴巴地盯着梁悉的脸说了一句,“好想亲你啊。” 梁悉呼吸一窒,面红耳赤地看了眼周围,“不准想!” 桑榆失望地瘪瘪嘴,“总有一天我要全部讨回来。” 梁悉当做没听见。 两人在树后短暂的相见又分别,走远之后,梁悉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又忘了什么事,赶忙拿起手机朝不远处的桑榆示意一下。 【梁悉: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把那张便利贴夹在我的练习册里的?】 桑榆看到之后,心虚了一阵。他今天几乎一整天都没摸到手机,自然没看到梁悉给他的留言。 哪怕他刚刚在走廊上接收信息时顺便注意到了,也只想着见面再说,谁知面是见了,这事儿却忘了。 【桑榆:去办公室偷偷塞的。】 【梁悉:?】 【桑榆:你忘了我也是课代表了?那门课我们两个班还是同一个老师教的。】 梁悉脚步一停,明白了其中关窍,想来应该是桑榆趁着去搬作业的功夫塞进去的。 【桑榆:你的那本那么新,一眼就看出是你的练习册了。】 现在心虚的人变成了梁悉,他咽了下口水,突然想到自己那满页的红叉叉是不是也被桑榆看到了。 哪怕梁悉再怎么脸皮厚,他也遭受不住这种毒打,他甚至后悔自己非要刨根问底了,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做什么非要提这一茬,说不定桑榆就忘了他那本练习册了呢? 梁悉忍不住加快脚步,似是走快一点就能忘了刚刚的窘迫,而桑榆则在他身后笑得眉眼弯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逃避。 月考总共六个科目,他们也考了整整两天,考完后人人都松了一口气,但还没等他们安稳多久,月考成绩就下来。 学校照例贴了光荣榜,年级前一百名的名字都在上面,梁悉每次路过都能看到那张光荣榜,自然也能注意到前三名标红的名字,其中就有显眼的“桑榆”二字。 桑榆的成绩比三角形还稳定,一直在年级前三的范围内游走,所以他对这个结果也不怎么意外。 至于梁悉自己,他虽然不至于一飞冲天,但还是有明显的进步。 桑榆记录下梁悉的成绩,并找机会借走他的试卷,仔细分析了一番。发现他理科的大部分基础分基本都拿下了,只是成绩依旧不好看,而文科就更不忍直视了,尤其是语文,作文甚至都没有写完。 总而言之,离理想的分数还差了好大一截,考上国内本科的可能性基本不大。 虽然从客观上来讲,梁悉进步如此之大,已经算做得很好了。但从主观上,桑榆还是无法满足。 他知道,这样的进步只限于前期,剩下的距离就如同天堑,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跨越。 那些中上难度的题,除非梁悉真的聪明绝顶或者日夜死磕,没有之前大量的积累,想凭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做会,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桑榆想到这些也只泄气了一小会儿,是他想要梁悉留在身边的,是他想要梁悉考得上大学,所以他只能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继续以恋人之名操着爹娘的心,绞尽脑汁地为梁悉制定下一步计划。 徐女士见他最近乖了不少,每天都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再加上这次月考成绩靠得还行,就把他原来那个手机还给他了。 但桑榆没有在意,依旧用着之前从张植那里要来的手机,背着徐女士和梁悉在网上聊得风生水起。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爸可能是对接送儿子这件事不耐烦了,在饭桌上抱怨了几句,徐女士见他开始消极怠工,立刻横眉一竖,冷言冷语地开始讽刺。 桑榆记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一直在一旁用筷子戳着米饭,耳畔的争吵声源源不断,吵得他头都要炸了。 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最后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照常把放在桌上的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耳机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不但把外面的噪音都给隔绝了,还让桑榆的心情平缓了不少。 第33章 他盯着桌面上摊开的作业看了几秒,最后果断地拿起了手机。 今晚好像还没跟梁悉聊天,他正打算发条信息骚扰一下对方,却见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居然联系了他。 是张植。 准确来说可能并不是联系他,因为那人只莫名其妙地发了三个字。 【对不起。】 桑榆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眼,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 这是做什么?发错了? 他本想习惯性地回个问号,但还没发过去就得到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他已经被删除好友了。 桑榆一阵无语,只觉得张植这个人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删好友就算了,删他之前还得先道个歉。 神经。 他不再关心张植这么做的动机,转而点开了和梁悉的对话框。 第17章 第二天上学时,梁悉照常在早上七点多就到校了,进教室时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斜对面的走廊,却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他没怎么在意,只当桑榆已经跟平常一样坐在教室里了,同时还在心里感叹对方是个早起的典范。 昨天晚上他和桑榆聊了近半小时,但聊着聊着对面的人就消失了,一点回应都没有,当时他特地瞄了一眼时间,发现已至深夜,就权当是桑榆困得抱着手机睡着了,于是他便只好发去一句“晚安”,自己也闭着眼睛准备睡觉了,只等着第二天能收到桑榆的回复。 高三生的时间本就受限,来不及回复消息是常有的事,但梁悉和桑榆却颇为默契地达成了一个共识——哪怕看到未读信息的时间再晚,也一定要一条不落地回复,这是他们这段时间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只是梁悉今天从早读时间等到中午,都没有收到来自桑榆的讯息,屏幕上空荡荡的只有清一水的绿色气泡框,以及最后那两个显眼的“晚安”二字。 这半天一下课他就反复地拿起手机又放下,不知怎么有些坐立不安,好像莫名有某种预感一样。 他急于确认桑榆今天是否到校,可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跑到一班班上去看看桑榆的座位上究竟有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共同好友能让他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于是只能另找机会。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当下课铃响彻整栋教学楼时,梁悉他们班上的老师立刻喊了一声“下课”,这一节课难得没有被拖堂,九班的学生们见状自然莽足劲儿往食堂奔去。 其中只有一个人丝毫不急,他不慌不忙地收好自己的书本和文具,又工整地摆放进课桌里,这才慢条斯理地走到教室后门向对面眺望。 一班的老师正在习惯性地拖堂,梁悉耐心地等了几分钟,这才终于看到对面教室的门打开了。 学生们从一前一后两扇门内蜂拥而出,却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还站了个梁悉,他此时正趁着短暂的时间一个一个仔细地瞧,确保自己没有漏看一个人,可即使这样,他依旧没有看到桑榆的身影。 种种现象都在表明一件事——桑榆今天其实没有到校。 梁悉站直了身体,一时陷入了迷茫和不解,他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他此时不愿做出什危言耸听的猜想,只猜测桑榆是不是生病了才没有来。 可生病了都不能发消息告诉他一声吗?还是病得连床都起不来了呢? 梁悉不停地胡思乱想,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等到晚上一下课,他特地告知司机不用来接他,打定了注意要绕路去桑榆家偷偷看一眼。 兴许是内心的不安在作祟,他一路上脚步匆匆,只顾低着头往前走,后来在最后一个路口过红绿灯时,他才被迫停下脚步,只能站在马路边缘干着急。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面的红绿灯,就等着那个行走的绿色小人出现。,可他看着看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其他地方。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桑榆?不远处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跟桑榆实在太像了。 梁悉心中猜疑不定,不禁上前好几步想看得再清楚一些。 恰好此时绿灯亮起,他想也不想,快步过了马路,朝那个眼熟的人影走去。 对方也在朝这边走来,待两人双双走近之后,梁悉赫然发现那就是桑榆!只是对方的状态明显不对,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看起来失魂落魄的,甚至都没有发现他过来。 在看到桑榆居然连外套都没有穿,只穿着一件单衣就出门后,梁悉眉头皱得更深。 现在已是十一月初了,气温虽不至于区区几度,却依然让人冷得心寒,而桑榆在这种环境下独自一人在街头游荡,怎么看都觉得可怜。 当梁悉站在身前拦住去路时,桑榆这才终于发现了他,惊愕地抬起头来。 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哭了一场,他的脸色很苍白,眼圈却泛着异样的红,他的右半边脸上有几个明显的指印,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当头打了一巴掌,除此之外,他嘴唇上也破了几个口子,显出一点血色来。 明明只有一晚上不见,对方整个人都比昨天消沉了。 “发生什么事了?”,梁悉伸手想去摸他受伤的侧脸,却又不敢碰到分毫,动作不上不下地停在半空中,看起来很是滑稽,“谁欺负你了?” 桑榆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如同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了路标,突然哽咽了一下,嘴唇都在发着抖。 第34章 “他们……他们发现了。”他嗓子嘶哑,差点说不出话来,他一连咳了好几声,才堪堪发出声音。 梁悉再次蹙眉,心里不是滋味,他伸手握住桑榆的手腕,将对方拉到自己身边背风的一面,十分耐心地询问道:“发现什么了?” 他知道这个“他们”指的一定是桑榆的父母,只是不知道短短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把桑榆折腾成这幅模样。 “发现我的性取向了。”桑榆哽咽着说。 梁悉脑子一懵,也觉得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发现?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他看到桑榆的眼泪正无声地掉落下来,一滴一滴地沾湿了他的袖子。 他沉默下来,表情无措地定在了原地,眼看着桑榆的身体还在微微发着抖,他像是突然找到了可做的事,立刻脱了自己的厚夹克搭在了桑榆的身上,而他的一只手臂也顺势搭上了桑榆的肩膀,如同无声的安慰。 周围人潮涌动,路过的行人都眼神怪异地看着他们,跟看什么稀奇物种一样,只是看热闹的人都匆匆而过,除了梁悉,没有人会关心桑榆为什么会哭得这么伤心。 梁悉不喜欢他们那种锋利如刀片的眼神,这让他很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把桑榆藏起来,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先跟我回家好吗?” 世界这么大,好像也只有他的家才能容纳桑榆了。 桑榆闻言,默默点了下头,低声说“好”。 梁悉在路边随手招了一辆出租,半搂着桑榆坐了进去,即使出租车后排空间很大,他们也仍旧依偎在一起,好似在互相取暖。 司机是个健谈的人,见这两个坐车的小年轻一个眼圈通红,一个面容严肃,不知脑补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嗨,小兄弟别哭啦,什么坎过不去?以后啊,伤心事儿还多着呢……” 桑榆听了司机的话,可能也觉得被别人看到自己哭花脸的样子有点丢人,便把半张脸都埋在梁悉的肩膀上,藏起来自欺欺人。 梁悉安抚一般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像是在哄小宝宝。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们亲密的样子,声音一顿,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车厢里倏然安静下来。 梁悉察觉到他的目光,格外自然地朝他笑了一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做贼心虚之感。 司机哪怕在心里觉得怪异,面上也没有表现出来,只当是自己太敏感了。他想把刚刚落下的话捡起来,却又忘了自己说到哪句话,于是他只好不甘心地闭上嘴,开始一心一意地开车。 桑榆鸵鸟似的埋了一会儿头,片刻后,他可能是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便又重新抬起头来,开始安静地盯着车窗上不断变化的光影出神,梁悉一直在注意着他,见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后,也舒了一口气。 可他一想到今天这些事情,那口气没舒多久便又提了起来,同时大脑也开始隐隐作疼。 梁悉心里其实是有些愧疚的。 出于某种中二的责任感,他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想着如何让桑榆规避死亡的结局,后来跟桑榆熟悉了,他又不仅仅满足于此,还要护着桑榆考上大学,走上人生正轨。 可如今出了这事,他又莫名有种自己也是罪魁祸首的错觉,如果他早早跟桑榆断了,桑榆的性取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早就暴露了? 人一旦陷入沉思,就容易钻牛角尖,梁悉突然觉得,桑榆今天遭遇的一切,应该也有他的一份。 就他对那对夫妇的了解,尤其是对徐女士的了解,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松地揭过去,说句夸张的,桑榆不被他们剖下一层皮都算好运。 梁悉心里有种预感,这几天恐怕还要闹上一阵才算完。 出租车进不去别墅区,在路边边就停下了,无法,梁悉只好带着桑榆步行回去。 把外套给桑榆之后,梁悉身上也只剩一件衣服了,十一月的晚上不容小觑,一阵冷风吹来,两个人都觉得凉飕飕的。 桑榆即使多穿了一件衣服也依旧浑身发冷,他见梁悉只着单衣,心里不是滋味。 “你冷不冷啊?”他问。 兴许是因为才哭过没多久,他说话还带着一点鼻音,声音也很小,可梁悉却听得很清楚。 “不冷。”他嘴硬道。 只要他不说,谁知道他其实被风吹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桑榆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没有说话,身体挨得离梁悉更近了一些,以十指相扣的姿势牵住了梁悉发凉的手,还用另一只手顺便搓了搓梁悉的手臂。 这动作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梁悉顿时觉得全身都开始发热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朝前方的“家”走去。 第18章 两人肩并着肩,相互依偎着朝梁悉家的别墅走去。 一直在家里照顾梁悉的保姆这两天请假了,所以别墅里是黑黝黝的一片,什么动静也没有。 梁悉开了灯后,这栋房子里才多了一些暖意。 桑榆没有来过这个地方,除了梁悉这个人,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所以他一进门就傻愣愣地在边上站着,全身上下都在有力地诠释着拘谨这个词。 梁悉先是拉着他在沙发上坐定,又在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温水搁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你饿了没?” 第35章 桑榆摇了摇头。 其实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但他的胃就跟罢工了一样,一点饥饿感都没有。 虽然得到了否定回答,可梁悉依旧走进了厨房,他在冰箱里来来回回地翻了一遍,最后只能掏出一袋寒酸的切片面包,他挑了两片放在盘子里,又用花生酱抹面,最后端着放在了桑榆面前。 他不会做更复杂的东西,只能捣腾一个现场版的夹心面包。 只是这面包看起来实在拿不出手,连梁悉自己都很心虚。好在桑榆愿意给他面子,拿起来小口小口地啃着吃。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他咽下一口面包,问道。 “问什么?” “问我家里是怎么发现的。” 梁悉安静片刻,侧头看着他认真道:“说实话,我挺想知道的,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那我就小小地问一下?” 桑榆被他给逗笑了,本来满心的愁绪都消散了不少。 “我……”他罕见地愣了一会儿,似是正在试图用自己纷乱繁杂的脑子组织语言。 “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儿……”他道。 桑榆自己都觉得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今天早上他起床起晚了一些,走出房间时已经比平常晚了近五分多钟。 当时徐女士正在用餐,看到他磨磨蹭蹭,脸上的表情已然不太好看,但眼看时间紧张,她就暂时没有发作,只沉着脸命令桑榆赶紧吃饭。 桑榆自己也知道轻重,听话地加快了速度,没有触她的霉头。 现在想来,可能就是因为他起床起晚了,所以这天早上才提前招来祸端。 那时他刚刚用餐完毕,正准备背着书包就跟他爸一起出门,他家的门铃声却好巧不巧地响了起来。 开门的是徐女士,可能是因为来客过于特殊,她一看见对方就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你们这是……” “我们是来找你儿子的。”门外的人好似带着怒气,一字一句咬得及重,“他在哪儿?” 桑榆留神听了一耳朵,现下听到人家提到了自己,自然也来到门前了,“小姨?” 他惊讶地看着门外的女人,以及站在女人身后一脸垂头丧气的张植,“出什么事儿?” “你问我出什么事儿?我还要问问你干了什么好事!” “吼什么呢?好好说话!”徐女士听不得这种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而桑榆更是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张植,却见对方端的是一副的心虚,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 “不请我们进去说吗?在外面说这些腌臜事情我都嫌丢人!” 两拨人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徐女士这边退了一步,让门外不请自来的两人进来了。 “说吧,究竟是什么事让你们大早上的就来找事?” 张植的妈妈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她先是愣了一会儿,下一秒居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造孽啊!造孽啊!” “妈……” 张植表情尴尬,想过去扶她,却反被她一手推倒在地,“你给我滚!你还有脸叫我妈!” 桑榆一家被迫观看了一场母子决裂的大戏,都逐渐不耐烦了,尤其是徐女士,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徐雯,我们的时间很宝贵,不是用来看你们演戏的。” “你先问问你儿子干的什么好事吧!可怜我儿子啊,年纪轻轻就被带坏了!”徐雯坐在地上撒泼仍不满足,还要动手动脚地想要拉扯桑榆,徐女士试图拦住她的动作,却反被推了一把,耳朵还得承受徐雯尖锐的叫喊声。 “你个死同性恋!自己不嫌丢人喜欢男人还不够,还要拉我儿子下水!他要不是看到你和男的亲嘴儿,又怎么会背着我们偷偷看那种片子呢!亏我还让他好好向你学习,结果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砰—— 徐雯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桑榆就觉得自己的头部突然受到了重创,要不然他怎么会大脑一片空白,耳边还出现一阵一阵的耳鸣呢? 耳鸣过后,便是彻底的失聪,他明明看见眼前的几个人嘴巴正在张张合合,却一点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同性恋?你说谁同性恋?”徐女士罕见地露出了不解的表情,随后缓缓把视线落在了桑榆苍白一片的脸上。 她见桑榆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自己又被徐雯来回推搡,耳朵里又充斥着徐雯喋喋不休的骂声,她气打不一处来,一个用劲儿就把桑榆拉了过来。 “给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说清楚今天就别去学校了!” 她难得尝到怒火中烧的感觉,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桑榆一个趔趄,被迫走到人前,接受徐雯不善的眼神。 他先是看了一会儿同样怒气冲冲徐雯,随后视线依次越过畏畏缩缩躲在自己母亲身后的张植,又忽略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父亲,最后落在了徐女士的脸上。 徐女士的耐心已然用尽,她横眉一竖,正想出声呵斥,却见自己的儿子突然轻笑一下,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嘲弄。 她难得一愣,不知怎么脚底突然升起了一股凉意,“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们看到的意思。”桑榆扬起下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着张植,“她说得一点都不错。” 徐女士呼吸一窒,脸色倏然变得铁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36章 桑榆又冷笑一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知道啊,不就是承认我是……” 啪! 客厅里突兀地安静了几秒。 桑榆的侧脸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由于惯性,他差点没有站稳,整个身体都朝一边倾去,还是他及时扶住旁边的桌角,才堪堪站住了脚跟,没有当着客厅里几个人的面狼狈倒地。 他下意识用一只手捂住自己被打得发麻的那半张脸,明显能感觉到掌下的皮肤正迅速变得发烫、肿胀,若是照照镜子,应该是触目惊心的。 由于徐女士这一巴掌来得太狠太突然,其他人都被震慑住了,客厅里半晌都没有动静,只有徐女士一个人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直到几分钟后,徐雯才从这一突发事件中反应过来,她像是突然想起自己一大早上就过来的目的,使劲儿拉了一把自己的儿子,把他推到了人前。 “好,既然你已经承认了……” 徐女士语气不善地打断她的话,满脸的狰狞像是要吃人,“承认什么?我们什么都不认!” 徐雯跟她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自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脾气。在她的视角里,儿子莫名其妙被人诱导看了那种恶心的片子,如今罪魁祸首家里还一口一个死咬着“不承认”,接二连三的不顺彻底让她爆发了。 “我告诉你们徐莉!今天这事要是不弄清楚,我跟你们没完!我不好过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她用一双赤红的眼睛瞪着徐女士,多年来在原生家庭里产生的怨恨也随之淹没了她。 她的姐姐长得好,气质好,成绩好,嫁得好,生个儿子都比她的儿子优秀,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的骄傲,不管是小时候出门走亲戚,还是长大回娘家,她都是人群里的焦点,可她呢?她就活该被忽视? 此时她已经分不清惹怒她的到底是儿子张植突然成谜的性取向,还是折磨了她几十年的满心的嫉妒了,或许她只是借机发泄自己的不甘和愤懑吧,谁知道呢? “那我儿子变成这样,跟你们到底有没有关系?啊?桑榆,你跟我说,到底有没有关系?” 桑榆闻言回过头来,突然把视线落在了张植脸上。 张植浑身一抖,神情紧张地盯着他,眼里有恐惧也有求饶,像是在无声地请求桑榆不要把真相说出去。 桑榆饶有趣味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假装天真道:“可性取向不是天生的吗?直男又怎么仅仅会因为看到男的跟男的亲嘴就对同性感兴趣呢?” 他话音一落,张植的脸色就灰败下来,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慢慢转过头来,用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他害怕地后退了几步,抖着声音喊道:“妈——” “闭嘴!闭嘴!我没有生过你这个恶心玩意儿,闭嘴!”徐雯突然暴起,冲着张植的脸抓了好几把,留长的指甲刮出了一道道血痕。 可能她也知道性向是天生的,但张植的谎言给了她希望,让她短暂地对自己的儿子交付信任,可桑榆的话却打破了她的某种幻想,迫使她直面赤裸裸的真相。 “够了!出去!都给我滚出去!”徐女士再也看不下去这一场闹剧了,她打断了他们,指着大门冲他们让他们马上离开。 桑榆看着徐雯和张植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心里当然知道自己等会儿要面临什么。 他不后悔刚刚在徐女士面前承认一切,却后悔先前没有多给张植一点教训,也后悔昨晚没有猜到张植那一句“对不起”中暗藏的预警。 他要是早早地察觉到不对劲,就不会这么猝不及防了。 后面的遭遇也是乏陈可善的,左右就是那几样惩罚方式翻来覆去地折腾,他已经习以为常。 可如今他盯着梁悉眼里流露出的连本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疼,却觉得自己就应该和盘托出,好让梁悉多疼疼他。 “他们……他们让我一直跪在门口认错,但我趁他们吃饭时逃走了,我不想再待在那里了。”桑榆哽咽道。 他跑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想回到梁悉身边,他估摸着梁悉快下课了,便一边沿着自己上学的这条路走向学校,一边在路上等着对方。 其实他在梁悉等红绿灯时就看见人家了,只是他没有声张,反而装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个游魂在街上无所事事地飘荡。 他想扮得再可怜一点,好让梁悉再心软一点,愿意带着他回家。 梁悉不知道他心里各种弯弯绕绕,当下听到这一系列的事,又看到桑榆伤心垂泪的样子,自然如桑榆所希望的那样心软了。 哪怕桑榆从前惯会撒娇卖乖,他也从来没看到对方哭得这么委屈过,他当即脑子一热,不知怎么就伸出手开始帮人家抹眼泪了。 感觉到脸上突然传来的温热的触感,桑榆终于肯张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梁悉,在捕捉到对方眼里传达出来的情绪后,他自觉达到了目的,一头扑进人家的怀里,“好疼啊,梁哥,你抱抱我吧。” 梁悉被吓了一跳,桑榆也被吓了一跳,他扑得太用力,被打过的那半张脸狠狠地撞到了梁悉的胸膛上,很不幸地受到了二次伤害。 这下假疼变成真疼了。 第19章 “嘶——”桑榆的脸受到二次伤害,冷不丁地痛呼一声,随即放弃了窝在梁悉怀里的想法,默默捂着侧脸不说话。 第37章 梁悉见状,这才惊觉两人都忘了桑榆脸上有伤,他立刻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出来,又在里面包了一些冰块,然后贴在桑榆的侧脸上冷敷。 距离越近,眼前这张脸上的肿胀便越发清晰,他仔细瞧了几眼,脸色也越发不好,“先前没有处理过吗?” 打得这么狠,不知道这伤明天能不能消下去。他也是大意了,一回来竟然没有想到这事儿,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 “没有。”桑榆小幅度地摇头,乖乖地抬起脸来任由梁悉操作。 他的动作让毛巾有些移位,梁悉抬手稍稍按了一下他的脑袋,本意是想让他保持不动,可手下毛茸茸的触感让他的掌心烫了一下,他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桑榆一直在看他,强烈的视线不容他忽视,他下意识低头与其对视,无端的暧昧让这里的空气都变得轻盈起来。 一片安静之中,桑榆又慢慢凑近了一点,视线下移,直勾勾地盯着梁悉的嘴唇看。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缩短,近到梁悉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的小绒毛,他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忽地警觉起来,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朝后仰了一下头。 桑榆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万分不解的神情,眼神中还带着委屈的控诉,“你躲什么?” 梁悉刚刚的动作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毕竟他一看到桑榆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可他的躲避明显伤害了桑榆,他眼睁睁地看着桑榆瘪了瘪嘴,好像快要哭了,心里又是一慌。 算了,真是拿他没办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在桑榆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几乎是一触即离,连对方脸上的温度都没来得及传达过来就离开了。 桑榆被如此敷衍地亲了一下,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可能是因为亲吻额头的动作更能让他感受到珍视,所以他终于心满意足,又变成了刚刚那个乖宝宝,安静地窝在沙发里继续敷脸。 用冰块敷脸是为了降温消肿,只是事到如今不知道还有没有效果,反正梁悉是给桑榆的脸敷足了时间,直到冰块化了,开始不断地滴水,他才把那包冰块拿开。 桑榆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侧脸,只摸到了一片凉意,虽然脸上是凉飕飕,但他心里却很暖和,连这一整天积攒下来的委屈与怨气都在这种无微不至的熨帖中被抚平了。 梁悉将那些冰块处理完后,又忙忙碌碌地上楼去拿了一套全新的睡衣下来。 原主没有别的优点,全身上下只有钱最多,钱多了又没处使,买个睡衣都要扎堆买,别说是这些款式不同的睡衣了,梁悉甚至能在衣柜里翻出两件一模一样的羽绒服,只能说原主确实把财大气粗体现在衣柜里了。 他赶忙拿了睡衣之后,又马不停歇地下楼,催促桑榆洗漱,“先去洗澡,洗完早点睡。” 桑榆被今天这些破事儿折腾了这么久,早就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了,现在瞌睡来了正好有人送枕头,他也不矫情,接过睡衣就去了浴室。 他一走,空荡荡的客厅骤然安静下来,静得让人有些心慌,梁悉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又折回二楼去了客房。 虽然这个客房只是个摆设,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来,但房间的柜子里依旧配齐了备用的床上用品,棉被、枕头都一应俱全,他把这些东西悉数搬了出来,放在了床上。 把床铺整理好之后,桑榆正好洗完澡上楼来找他,见他竟然整理了一间客房出来,脸上显而易见地失望,“不能跟你睡一个房间吗?” 见梁悉骇然睁大了眼睛,他顿了一顿,又找补道:“再弄一张床怪麻烦的。” 梁悉刚刚吊起来的那口气又放了下去,他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朝桑榆招了招手,“没事,已经整理好了,你进来吧。” 桑榆满脸坦荡地地走到床边,看起来好像很听话,却又突然把下巴搁在梁悉的肩上,双手从后面松松垮垮地抱住了梁悉的腰。 梁悉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的双手给困住了,他一时僵硬地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不仅是因为桑榆猝不及防地抱住了他,还因为对方又偏头在他的侧颈亲了一下。 “谢谢你啊,梁哥。”他听见他说。 就这一句话,让梁悉的心又软了下来。 身旁的这个人不过是在寻求安慰罢了,总归他还占着人家男朋友的身份,让人抱一下怎么了? 两人以这个奇怪又亲密的姿势,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如果是成人频道,他们这会儿就该双双倒在床上,做些情侣间该做的事儿,但他们现在还在儿童频道,亲亲抱抱已是极限。 两人心无旁念地抱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桑榆主动放开了手,他在梁悉嘴角偷了一个吻后,又一溜烟地缩进了被子里。 梁悉习惯性地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脸上尽是无奈,“快些睡吧。” 他替桑榆关了灯,又在黑暗中问道:“明天还要去上课吗?要不要请个假?” 桑榆一时没有回答,梁悉以为他没有听清,便又问了一遍,“嗯?” “梁哥,你怎么突然像个老妈子了。”桑榆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笑意满满地看着他。 梁悉听罢一脸黑线,嘴巴张张合合,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好在桑榆并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 “再看吧,要是脸上的伤好了就去学校。”他思索着回道,“可我的书和文具都在家里,就算了去了学校恐怕都得被撵回来。” 第38章 “没关系,把我的书分你一半,怎么都能撑过一天。” 桑榆点了点头,点过之后反应过来梁悉看不见,便又“嗯”了一声。 梁悉满意地弯起唇角,道了一声“晚安”后,便将门关上了。 门一关就是两个世界,四周一片黑暗,桑榆嘴角噙着的笑意也在慢慢消失,明明刚刚还在瞌睡连天,现在身子一沾到床却反而没了睡意,可他又不能起身继续骚扰梁悉,便只好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看。 等眼睛适应黑暗后,他已经能看清这间卧室里的各种陈设了,联想到进入别墅时看到的一些场景,他发现这栋别墅里的一切装饰和摆设都没有一点生活气息,看起来好像跟样板间没什么两样。 不知道梁悉的房间是否也是如此,可惜了,今天大好的机会,竟然没有进去看一眼。 桑榆叹了一口气,心里直道“失策”。 他翻了一个身,又将被子拢了拢,正想闭上眼睛睡觉,却见自己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他瞬间清醒几分,把手机捞了过来。 如他所料,屏幕上满满都是徐女士的未接电话,除此之外,从来没有管过他的父亲也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他粗略看了几眼,发现信息里不过是一些废话。 什么“听你的妈的话”、“不要惹你妈生气”、“你妈是为了你好”,什么都是“你妈……”,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让他感到无比厌烦,可就是这些话像紧箍咒一样一年又一年地困住他,让他离开家了都反射似的头疼。 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可能又是张植告诉他们的。 桑榆轻啧一声,心道他这个表弟就是个祸害。 他没再理睬这满屏的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自顾自地关机睡觉了。 第二天起床后,梁悉特地到客房看了一眼,却发现桑榆已经不在房内了,他沿着楼梯走下去,远远就看见桑榆正从厨房里出来,把两个盘子端上餐桌。 盘子里是桑榆自制的三明治,里面夹着煎得脆黄的鸡蛋、流油的黑椒鸡排以及鲜绿的生菜,这是一份豪华版三明治,跟昨晚梁悉做出来的那个冒牌的“夹心面包”简直天差地别。 梁悉花了三秒钟对自己的厨艺表示惭愧,然后开始愉快地享受这份早餐。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今天早上的桑榆,发现对方的神情举止好似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像是一点都没有把昨天的坏心情延续到第二天,对方脸上的伤似乎也消了不少,虽然仍有一点肿起,但若是不仔细看,大概是看不出来的。 他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他们是坐着同一辆车去学校的,在下车前,两人跟打官腔似的,居然开始互相鼓励起来。 “今天也要加油。” “你也加油。” 说完又是相视一笑。 虽然今天的桑榆好像是一身轻松了,但梁悉不知道他是否只是强颜欢笑,所以他这一天总是很在意对方的状态,就连上个厕所都要停在走廊里朝斜对面的一班看上几眼。 后面回想起来,他还得感谢自己多看的这几眼,不然也不会发现某些意外。 那是梁悉第三次朝对面投去目光,他本来正姿势闲散地靠在栏杆上观望,就在他放下心来准备收回视线时,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所学校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当即就警惕地站直了身子,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不放。 那个人……是徐女士。 徐女士怎么会来学校? 他已经来不及思考自己过于外露的眼神是否冒犯对方、暴露自己,只想赶紧与桑榆取得联系,并弄清楚徐女士此时来学校的目的。 第20章 好在徐女士行迹匆匆,只顾循着走廊去往办公室的方向,并没有发现自己背后有一双眼睛正在紧紧盯着她。 她昨天突然被告知自己的儿子是个喜欢男人的怪胎,本就又惊又怒,她宁可认为桑榆是在报复她,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所以她把以前那些手段都用了个遍,只想让桑榆否认张植说的那些话。 可任她怒火中烧,她那不听话的儿子都不为所动,哪怕在门口跪了半晌,都撬不开他那张蚌壳一样的嘴,后面甚至还趁她不注意偷摸着跑了出去,不知所踪。 她向来强势,不愿意让桑榆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她势必要做些什么,来结束这一场荒唐的闹剧。 后来通过张植口无遮拦的表述,徐女士得知桑榆不但在学校谈了一个男朋友,还不知羞耻地与对方在厕所里亲嘴。 听到这些话,她立刻联想到之前在步行街偶遇的那个跟桑榆站在一起的男生,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她认定就是这个所谓的“男朋友”带坏了桑榆,恼怒不已,恨不得立刻去学校把那个人找出来对峙,问问他是不是专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让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作品”误入歧途。 但冲动归冲动,徐女士终究还是个好面子的人,她知道这事儿一旦在学校闹开了,他们必然都逃不开那些指指点点,她不愿意把桑榆的名声败坏了,更不愿意让自己蒙羞,所以便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只一心揪着桑榆不放。 她今天来学校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桑榆带回去,原先她还不知道她这儿子居然来了学校,还是桑榆自己向她表明行踪,她才知道的。 第39章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要不是她打过的那几十通电话,估计桑榆都不一定会联系她。 徐女士思及此处,窝在胸口的怒火又有燃烧起来的趋势,她暗暗咬牙,心里下定了要把桑榆捉回去的决心。 梁悉眼见着徐女士进了办公室,不知道在跟桑榆的班主任说什么,几分钟后,他注意到桑榆离开了教室,也朝办公室走去。 他知道徐女士这次来者不善,现在眼见着桑榆即将踏入火坑,心中一凛,开始在远处想方设法地吸引桑榆的注意,可对方不知是不是在思索什么,只顾低着头朝前走,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他,自然也注意不到他无声的呼喊。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桑榆在办公桌前与徐女士站在一处,一点办法也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无法大张旗鼓地去办公室偷听,便只能在走廊里干着急。 可梁悉并没有多少时间了,课间的休息时间很短暂,没过一会儿上课铃就响了,分散在走廊里的学生一个接一个进了教室,只剩他像跟杆儿似的杵在那里,显眼得很。 他烦恼地抓了一把头发,只得暂时退回教室,待徐女士和桑榆从办公室里出来后再做打算。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来不来得及。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种下午就见不到桑榆的预感,他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只能通通归结于第六感。 梁悉这节课上得心慌意乱,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后,他们这节课的老师还叫他起来回答了两个问题,可能是注意到他的眼睛正不断往窗外乱瞟,觉得他努力了半个月现在又开始划水了,便把他叫起来鞭策一下。 而他只好无奈地接受了老师的好意,勉强集中精神开始认真听课。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上完一节课后,梁悉第一时间蹿出教室朝办公室观望了一下,竟然正好看到桑榆从门内走了出来。 时间卡得刚刚好! 他特意找了一下徐女士的身影,却发现对方仍然在跟桑榆的班主任交谈,于是他再也按捺不住,举起双臂朝对面挥了一下。 这次桑榆终于看到他了,远远指了一下厕所,梁悉立刻会意,同桑榆一样快步朝厕所走去。 现在才刚刚下课,梁悉又出来得早,得到桑榆的提示后更是跑着来厕所的,所以厕所里还没有什么人进来,空荡荡的一片,但味道还是一样的令人难以形容。 课间只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除非是拉肚子,男厕所里一般也不会有人在隔间里上大号,现下倒是便宜了梁悉跟桑榆,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稍微隐蔽一点的地方。 这厕所都快成他们的根据地了,还是一个有味道的根据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呢。 但梁悉心里也知道,以桑榆现在自顾不暇的处境,他们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在徐女士的眼皮子底下,也只有厕所这个地方相对安全一点。 两人前脚刚刚躲进一个隔间,外面就有人进来了,梁悉生怕惊动他们,只好压低声音询问道:“出什么事儿?你妈怎么会……” “她想让我申请在家自学。”桑榆眉眼恹恹的,瞧着既烦躁又苦恼。 “虽然我对你的能力不是很认可,但我觉得居家自学对你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都高三了,还是得管得紧一点,免得你在外面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把心都给玩野了。”徐女士在办公室里当着一众老师的面这样说。 而桑榆在一众老师或诧异或震惊的目光下,只能低头不语。他知道徐女士只是在通知他,而并非商量。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反感席卷了他,让他恨不得立刻出口反驳,奋起反抗徐女士的强势与专制。 他是绝对不能被困在家里的,否则直到明年六月高考结束之前他都要生活在徐女士的监视之下,还极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梁悉了。 桑榆咬紧牙关,脖子边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可当他听到徐女士接下来的话时,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淋下,他的一腔怒火顿时熄了下来。 “也不知道你身边那个不正经的混混是哪个班的,真该把他家长叫过来问问他家是怎么教育的孩子。” 与此同时,徐女士暗含深意的眼神落在桑榆的脸上,让桑榆不敢轻易开口。 冷汗悄然爬上了他的背部。 他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来徐女士对他最后的警告,她是在告诉他,如果他不听话,那与他关系亲密的梁悉必然也讨不到好。 桑榆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他不能把梁悉也拖下水。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帮他了,哪怕老师们觉得徐女士的做法不太合适,或多或少地劝了几句,他们也一样无法左右监护人的决定。 现在看来,他回家自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他无论如何都要最后再跟梁悉见一面。 在办公室的这几十分钟分外漫长,当下课铃响起来时,徐女士正在办理手续,而桑榆已经以“上厕所”为借口,溜出了办公室。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见到梁悉,哪怕仅仅是抱着尝试的心态,他也要费劲吧啦地争取个机会。 好在上天还是对他施舍了一点善心,跟心有灵犀似的,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走到走廊,互相看到了对方。 “怎么办啊,梁哥,以后都见不到你了。”桑榆把头靠在梁悉的肩膀上,额头紧贴着梁悉脖颈处的皮肤,姿势很亲密,但声音却委屈又低落。 第40章 其实他早就已经接受居家自学的结果了,只是在梁悉面前,他会习惯性地撒娇扮可怜,好让梁悉多心疼心疼他。 梁悉的心脏果然如他所愿地软了一下,他伸出手掌,按在桑榆的背上拍了拍,同时又微微侧头,想借这个动作看一看桑榆的神情,可桑榆挨得太近,他视线受阻,看不清晰,反倒是下巴碰到了对方的额头,一片温热。 “没关系的,我会去见你。”他悄声安慰道。 桑榆不说话了,一张脸埋得更深,整个人都嵌进了梁悉的怀抱里,他现在的心情就像临刑前一晚的犯人,只想珍惜最后的时光向心爱的人讨一个最后的拥抱。 隔间里寂静无声,但外面却热闹非凡,男生也一样喜欢扎堆,上个厕所都要三五成群的,闹哄哄的一片。偶尔有男生说了一句荤话,引起周围一众男生纷纷大笑,那场面更是闹腾。 而两人就在这种氛围下,抱了不知道有多久,久到他们的腿开始发酸,久到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久到上课铃突兀地响起,他们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彼此。 桑榆的口袋里传来了轻微的震动声,他知道一定是徐女士在催促他,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连拿出手机的欲望都没有。 他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是梁悉把手机从他的口袋里掏了出来,摁亮了屏幕,下一秒,徐女士发来的信息内容暴露无遗,全都展示在梁悉的眼前。 梁悉看着那些压迫感极强的话,心里的反感几乎是更上一层楼,他通过屏幕,联想到印象中作风冷硬的徐女士,最后又冷不丁地想起了某一件事,一件难以启齿却可以被他利用的来达成目的的一件事。 只是…… 他看了一眼依旧一脸失落的桑榆,突然问道:“你恨你的母亲吗?在乎你现在的家庭吗?” 桑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露出诧异又不解的表情,“你怎么会这么问?” “桑榆,回答我就好了。”梁悉出乎预料地认真起来,好像桑榆的答案对他很重要似的。 桑榆沉默地扣着指甲,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说出了那个隐藏在心中已久的答案,“不恨,也不在乎。” “我明白了。”梁悉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再次确认了一遍,“如果现在有一个办法能解除你的困境,但代价是失去你的父母、你的家庭,你会接受吗?” 第21章 桑榆不明白梁悉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假设,但他依旧认真思考了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接受的。”他道。 怎么能不接受呢?他对那个所谓的家毫无留恋,甚至觉得那栋冷冰冰的房子并不能称之为家,一个强势过头的母亲,一个存在感薄弱的父亲,他鲜少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亲人的温情,只有毫不留情的训诫和忽视。 或许他不能忽视母亲的生育之恩,也不能将十八年来的养育尽数忘却,可他依旧难以忍受那栋房子里令人窒息的氛围,也不想再过那些跟从前一样毫无人权的日子。 也许他就是生性自私吧,谁知道呢? 梁悉从他坚定的回答中听出了他的决心,终于肯放下心来,他暗暗在脑中构思着自己的计划,却暂时不想告知桑榆让他徒增烦恼,毕竟拥有一个出轨的父亲并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 “你先回家,我会帮你的,相信我。”他最后抚了一下桑榆的背,把他推出了隔间。 桑榆露出一脸的茫然,转头还想再说些什么,“你……” “等着我就好了。”梁悉笑道。 桑榆在梁悉这边浪费了不少时间,一回到徐女士身边,就又挨了一顿训斥,只是此时他已无暇去在意这点不痛不痒的说教,脑中只反复地思考着梁悉刚刚对他说过的话,心里的疑惑始终存在。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徐女士见他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沉下脸来敲了敲桌子,提醒他赶紧去教室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 他一来到徐女士身边就没得到过什么好脸色,但以前见得多了,现在也麻木得不怎么在意了,可办公室里的各位老师们没见过这么会摆架子的家长,一个个都神色各异,纷纷在徐女士背后暗戳戳地进行眼神交流。 桑榆忍得了徐女士时不时的责骂,却忍不了教过自己的老师向他表露的同情的眼神,他自觉丢脸,赶紧如徐女士所说的那样回了教室,最后抱着书包在一众同学们的注视之下灰溜溜地回家了。 桑榆跟徐女士从走廊经过时,梁悉看见他们了,他目送着桑榆走下楼梯,直到看不见人影之后才收回视线。 他回到教室后就一直在琢磨桑榆的事,脑袋里的信息扭成一团,他得好好捋一遍才行。 他想起徐女士一如既往的强硬的作风,想起之前见到过的桑父出轨的场景,又想起桑榆方才坚决的语气,把所有一团麻乱的信息都列出来后,一个计划逐渐浮现出来。 或许他可以在桑父出轨的这件事上做文章。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躲开老师的视线,拿出手机开始在自己的联系人列表里翻找,他记得原主虽然为人孤僻,但在网上却人脉甚广,除了什么游戏代打、稀有代购,他甚至还认识专门跟拍明星的狗仔。 梁悉借着他的人脉,挑了一个其中一个狗仔的号,发了条信息过去。 跟拍这种事不好做,稍有不慎就要去局子里蹲几天,私人雇佣的跟拍和明星跟拍还不一样,娱乐圈里有各种利益牵扯,哪个明星都不敢跟狗仔硬刚,生怕自己的料被人恼羞成怒爆了出来。 第41章 但圈外人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哪怕爆出什么事来也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更喜欢闹个鱼死网破,连梁悉都觉得这是个苦差事,所以已经做好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 此时他不得不再次感叹原主显赫的家世是他穿越以来最大的金手指,至少那数不清的资源和便利都能为他所用,更没有必要为钱财忧心。 只希望他能借助这份力量,助桑榆达成所愿。 桑榆坐着徐女士的车回家了,两人一路无言。 徐女士盯着他进了屋,没在家里待几分钟就要离开了。她下午还有课,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中午就得返回岗位,但在临走之前,她依旧严厉地警告了桑榆。 “我会不定时地拨打家里座机的电话,如果你没有接,那我就能合理认为你不在家,明白了吗?” “明白。”桑榆可有可无地点头,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他哪里不知道这是徐女士变相的监视,只是反抗无能,只得被动接受,他甚至还在暗暗庆幸徐女士还没来得及在家里装摄像头,给了他一点喘息的机会。 桑榆从书包里掏出空白的卷子,准备练练手打发时间,可没等他写完几个题,他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细微的动静,他以为是徐女士去而复返,便坐在桌前没有动弹,可过了一会儿,他居然听到高跟鞋踩地的声音以及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但徐女士上班时从来不穿高跟鞋。 他心里觉得怪异,以为是家里进了贼,便放下笔站起身来,放轻脚步走到门口,将紧闭着的门打开一个小缝,从缝里小心翼翼地朝外瞧。 当他看清门外的场景时,瞳孔骤然一缩。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的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的父亲,而女人却是一个陌生面孔,一袭红裙,脸蛋娇艳,此时正柔若无骨地倚靠在男人身上,两人姿势亲密,正旁若无人地在门口接吻。 放在别人眼里,这画面实在是养眼,但放在桑榆眼里,却不亚于晴天霹雳,他一时大脑空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几分钟后,他才明白自己的父亲正在做什么。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一向生活在徐女士的管制之下,在家里从来都没有话语权的父亲居然会出轨。 不但出轨了,他还要把人带到家里来,让自己的儿子无意中直面这个真相。 桑榆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两个人亲密,胃里不断地在翻滚,他一想起某个陌生女人曾经数次出入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心中就一阵恶寒,几乎快要呕吐。 虽然从他生下来开始,他的父亲就没有尽过什么责任,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不但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一个好丈夫,面上看着老实,可谁能想到他做出的事这么令人作呕。 即使桑榆在心里积压了对徐女士多年的不满,他也没有想过怎样狠狠地报复回去,仅仅是想着逃离这个家庭,好让他稍微喘一口气。 如今显而易见的是,他的父亲比他绝情。 眼看门口那两人愈演愈烈,桑榆不忍直视地收回视线,开始坐在门后发呆。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联想到梁悉那洞察一切的样子,恍若茅塞顿开,霎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原来梁悉比他先知道了这一切。 得知这一惊人事实之后,桑榆并没有声张,反而在极大的震惊和少许的盛怒之中冷静下来,并趁那两个人还没发现他时条件反射似的将自己藏匿在门后。 那两人似乎已经对这档子事得心应手了,一点的警惕都没有,依旧在门口你侬我侬,更不可能意识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他们凑得很近,与桑榆之间的距离却很远,桑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思来想去,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被放在书桌上的手机,计上心来,于是便拿起手机,悄悄从门缝里探出摄像头,对着大门处毫不知情的两人拍了好几张清晰的照片,最后又地合上了门缝,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顺利,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不知道那两个人要在这里待多久,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要做完全套,只能沉下心来安静地等着他们离开。 可外面的人亲着摸着似乎又没什么兴致了,女人娇嗔地推了一把桑父,嘴上像是在催促什么,桑榆又拉开门缝侧耳细听,总算听出来一些名堂了。 原来那女人是桑父的秘书,跟着桑父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取文件,但文件还没拿到,两人就开始擦枪走火了。 如今女人不愿意继续亲热了,两人还打情骂俏地争执了两句,桑榆听着,大概意思好像是女人不想跟情人在原配家里做这档子事,嫌晦气,而桑父好声好气地哄了两句,打算拿了文件后就换个地方。 桑榆听到这里,暗自翻了一个白眼,胃里又开始翻滚,酸水都快返到喉咙管了。 女人出门离开,好像是打算去车上等,而桑父鞋也没换,直接穿过走廊进了平日里办公的书房,开始翻找那份文件。 但他找了半天都没有找着,逐渐失去了耐心,最后气冲冲地走出来,把书房门砸得乓啷响。 桑榆知道自己不能再躲下去了,也应声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装作一副被那声巨响惊动的样子。 桑父本就心虚,一转头就看到他在身后,被吓了一大跳,脸都开始发白了。 第42章 “你怎么在这儿?”他虚张声势地诘问,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儿子而是仇人。 “我回家自学了,妈妈没有跟你说吗?”桑榆一边回应,一边在桑父面前做作地摘下蓝牙耳机。 耳机是他刚刚出来前才戴上的,充当了一个迷惑桑父的道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发现。”他生怕眼前的男人瞒不过去,主动给他递台阶。 桑父愣了一下,果然顺着台阶就下来了,连腰板都挺直了一些,不见刚刚那副心虚的样子。 “这样啊,我是回来拿东西的。”他咧开嘴笑了一下,眼角甚至笑出了褶子,“我马上要回公司了,你好好在家里学习,别惹你妈生气。” 你妈不生气,我也能好过点。 但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欲言又止地看了桑榆片刻,最后急匆匆地出了门。 桑榆心里冷笑一声,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眼里一片漠然。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找到刚刚拍摄的那几张照片,开始一张一张地慢慢欣赏,欣赏完毕后,他把这几张照片全部打包都发给了梁悉。 第22章 梁悉下午才看到桑榆发过来的几张照片,看清照片上的两个主角后,他当即怔愣一下,没有料到桑榆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了。 从照片里的背景来看,这分明就是在桑榆家里发生的事,想不到这个一向在家里和稀泥的桑父居然胆子这么大,在妻子和儿子眼皮子底下把情人带回家里厮混,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梁悉本担心桑榆的心情会被这些一团麻乱的糟心事影响,但见对方能猜到事情的原委,并镇定自如地把证据发过来,想来是不太在意这回事的。 恰巧他先前联系的那个狗仔也回复了他,他便没有任何顾虑地与对方达成一笔交易,并交付了定金,只需要等着结果即可。 但具体要等多少天,他们都未可知。 桑父最近的生活过得很是滋润,徐女士如今整日把注意力都放在桑榆身上,自然没有空去搭理他,所以他人膨胀了许多,小动作也做得越来越过分,但这恰恰让别人有机可乘。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梁悉的邮箱里就收到了大量的关于桑父出轨的证据。 狗仔毕竟是狗仔,这点小事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再加上桑父本身就毫不设防,所以他们很快就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桑父在外头给那女人买的一套房子,并潜伏在附近拍下了大量的照片。 梁悉一张一张地翻看,居然还看到里面有几张两人伏在飘窗处做那种事的照片。 当时他第一眼没有看清,一边想着这张图怎么这么模糊,一边还凑近细看,等他第二眼看到那两坨白花花的几乎泛着光的东西时,他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就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立刻移开了视线,生怕脏了自己的眼。 光天化日之下,简直……梁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感想,只得眼不见为净地把那些照片暂时先剔出来,而其余照片都被他按照时间线整理妥当,通通又发给了桑榆,并顺便在手机上给桑榆提了个醒。 桑榆回家后本来是留不住手机的,但他后来以接收学校老师发的文件为由,还是据理力争地把原来那个手机给要了回来。 他本以为这场拉锯战是自己胜利了,可谁知徐女士突发奇想,居然在过道里装了监控,监控摄像头正对着桑榆的卧室门,每天都在尽心尽力地工作,所以桑榆根本找不到机会给梁悉发信息,最多只能在蹲坑或者吃饭时联系。 现下他收到梁悉的邮件后,也只能在吃饭时快速地浏览一遍,又给梁悉回拨了一电话过去。 “喂?梁哥,我收到邮件了。” 他刻意压着嗓子说话,声音沙哑又低沉,梁悉接通电话之后还看了一眼屏幕,确认屏幕上写的是桑榆的名字后这才开口回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他知道桑榆能用手机的机会很少,便也就直来直往节省时间了。 另一头的桑榆思索片刻,缓缓垂下了眼皮,“让我妈知道这件事。” 他爸不是利用他拖住徐女士好让自己快活吗?作为儿子,就跟他走一样的路子就好了。 “好。”梁悉自然答应他。 虽然照片是他找人拍的,但他永远都会把决定权交给桑榆。 得到确切的方向之后,梁悉的行动终于能进入一个新阶段,这两天正好是周末,倒是给了他充足的时间来策划这件事。 他打开家里那台久久没有被使用过的电脑,开始坐在桌前逐字逐句地编辑一封新邮件。 这封邮件是以第三者的口吻发送给徐女士的,邮件中措辞激烈,语气嚣张,趾高气昂地要求徐女士跟桑父离婚,并做好财产分割。 虽然梁悉在打字的时候是面无表情的,但他敲下的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疯狂的味道,活脱脱就是一副想要逼走原配好让自己上位的嘴脸。 写完邮件后,他设置为定时发送,时间为下午六点钟,这是他刚刚跟桑榆商量好的时间,既可以让桑榆做好迎接家庭突变的准备,又可以让徐女士有一定的缓冲时间。 他记得桑榆曾经说过,徐女士在那所学校带的也是高三的班级,跟他们一样都是晚上八点半放学,但那所学校明显管理得更加严格,连周六都安排了课程。 三个小时的空余,也足够徐女士发现并且看完这封邮件。当然,也不能排除徐女士会准时在六点整读完邮件,并立刻请假回家处理这件事。 第43章 钟表上的时针越发靠近“6”这个数字,梁悉就越紧张,他自觉在家里坐不住,便拿着桑榆上回给他的门禁卡,坐了出租车来到桑榆家的小区。 在他刚刚下车时,他就看到桑父的那辆新车飞快地从他身边开过,哪怕只是一瞬间,他也能看清车里那两人的脸,只是这回副驾驶上坐的不是第三者,而是徐女士。 果然提前回来了! 梁悉心中一凛,几乎小跑着刷卡进了小区,远远跟在那辆车后面直奔桑榆家里。 梁悉不了解徐女士,但桑榆何其了解。他知道,以徐女士在工作上严谨认真的作风,她一定会在提示音响起时立刻查看未读邮件,而在读完那封侮辱性极强的邮件后,她也一定会立刻联系他的父亲,马上回到家解决这件事。 所以他从六点十五分时就放下自己手上的琐事开始等待,等到六点三十左右时,他终于听到了外面大门解锁的声音。 桑榆的卧室门正大开着,即使他并没有露面,他也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双亲在说些什么。 刚开始只是徐女士单方面的诘问,得到否定回答后,她又把自己收到的那些证据依依呈现在桑父面前,这时候她的声音已经染上了怒气,她没能得到回答,但桑父结巴的声音和心虚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整套房子里的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了,但桑榆却反而屏住呼吸,静待着最大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伴随着一连串物体砸地的声音,徐女士突然情绪失控了,“姓桑的!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 桑榆头一次听到她如此不顾形象的吼叫,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突然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乱成一团,而徐女士瘫坐在地上,以前那副优雅清高的派头不复存在。 哪怕她已经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了,桑榆也能看到她泛红的眼圈,她的头发胡乱散落在肩上,脚上的拖鞋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掉了一只,连别在衣领上的胸针也在拉扯中不慎掉落,咕噜咕噜滚到了桑榆的脚下。 这枚胸针是一朵玉兰花的样式,桑榆依稀记得这是他的父亲在某一年的结婚纪念日送给徐女士的礼物,设计独特,价格昂贵,花心是上好的玉打磨而成的,外面包裹着两三片花瓣,其中镶嵌着数颗钻石,尽显奢华。徐女士鲜少在外佩戴,只是今天不知怎么突然戴上了。 如今这枚被主人细心保存的胸针终于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在赠予者毫不留情的动作下迎来破碎的结局。 即使早有预料,但桑榆的心脏还是疼了一下,他的目光从胸针缓缓移动到徐女士身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他难得瞧见徐女士这幅狼狈的模样,心里不可谓不畅快,可畅快的同时,他心里又夹杂着一点复杂的怜悯和同情。 其实到此为止就可以了,他想。 徐女士也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即使她有再多的不对,也不是她遭受丈夫背叛的理由,她在外风风光光几十年,兢兢业业教书育人,桃李遍地,结果人到中年,被丈夫背叛不说,未了这件事还变成了儿子用来打压她的手段。 算了吧。 桑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只要……只要她能稍微改一改自己的控制欲,其实他们两个人也能和平共处,说不定离开他这个四处拱火的父亲后,她的情绪也能平静许多。 客厅里持续安静了几分钟,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桑榆对这种窒息般的静谧感到轻微的不适,主动打破了平静,“你们离婚吧。”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他话音刚落,桑父就拿手指着他道。 这个底气不足的男人刚刚没有在徐女士那里讨到什么好,现在就想在桑榆这里找回场子。 但他转头看着桑榆墨如点漆的眸子,一时间心虚占了上风,他不承认自己居然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子给唬住了,即使强撑着也要保住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小孩子别管这些。” 桑榆嗤笑了一声,落在桑父的耳朵里就像点燃炸弹的火星子,但桑父终究对自己做的那些事认知清晰,哪怕火气再大都没有脸面继续在这里胡搅蛮缠了。 他甚至不想面对徐女士那张疯婆子一样的脸,脚步一转就想朝大门走去。 “你想去哪儿?”徐女士直勾勾地盯着他,冷不丁地出声。 “出去静静。” 桑父本是随口敷衍了四个字,但落在徐女士耳朵里,就变成了“去找小三”,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咬牙道:“今天走出这个门,就别再回来了。” 桑父置若罔闻,捡起地上的公文包,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徐女士见状,像是再也忍受不了,突然从茶几上捡起一本书,不余遗力地朝他脸上扇去。 桑父的脸猝不及防地歪向一边,懵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后,他暗骂一声,扬起手就要打回去,却不想桑榆上前拦住了他的手,没让他得逞。 他朝地上唾了一口,一把摘下自己被扯歪的领带,骂了一句“疯女人”,随后便果断地拿起车钥匙,“砰”的一声摔门而出。 桑榆本来正扶着徐女士的手臂,可等桑父离开后,他就被徐女士一把推开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我……” “你的相好也在外面等着呢,还不快滚?” 桑榆一怔,下意识朝门外望了一下,却见梁悉正站在阴影处,安静地看着他们。 第44章 他看了梁悉几秒,又转过头继续与徐女士对视,“你冷静点……” 他虽然对梁悉出现在这里很意外,却也不想因此跟徐女士再起冲突。 徐女士冷冰冰地勾起嘴角,眼里没有一点温度,“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还在装什么?” 她弯腰捡起刚刚被砸到地上的一个金属摆件,突然高高举起,“你们一个两个……都在算计我。” “桑榆!” 梁悉脸色骤变,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一把将呆愣住的桑榆拉到身侧。 砰—— 摆件被狠狠地砸到了梁悉的手臂上。 “梁悉!”桑榆被摆件落地的巨响惊醒,立刻捧起梁悉的手臂查看,却见那皮肤上被摆件锋利的边缘划出了两道血痕,伤口几乎一瞬间就肿了起来。 “没事,我没事。”梁悉见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忍着疼安抚他。 徐女士冷漠地看着眼前浓情蜜意的场景,又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滚吧,我不要你。”她的眼睛盯着桑榆。 桑榆喉头一动,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徐女士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像是彻底崩溃了似的,突然冲进桑榆的房间,提起桑榆的书包恶狠狠地摔在地上,又指着门口,一字一顿地对桑榆说:“滚出去!看着你们就恶心。” 桑榆扯了一下嘴角,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他只字未说,背起书包小心翼翼地扶着梁悉的小臂,拉着梁悉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3章 桑榆走得很急, 好像在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多留一秒都觉得煎熬,但他再怎么急切,却始终顾忌着梁悉手臂上的伤痕, 不敢轻易触摸。 其实那两道伤口并不严重,最多只是划破了皮肤,又透了点血色出来,仅仅是这种程度的伤,就快要把桑榆给吓坏了。 “我记得附近有家小诊所,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梁悉本就不太在意这点伤, 下意识想拒绝, 但他转眼看见桑榆眼睛里快要溢出来的心疼和愧疚,还是依了他。 不过是诊所罢了,能让桑榆心安也不算白去。 桑榆所说的那家诊所确实不太远, 约摸一百米的距离就到了。 此时天色已晚,华灯初上,打工人都纷纷回了家, 现在仍然坚守在岗位上的人并不多,所以两人走进诊所时,里面只有一个女医生在值班, 冷清得很。 桑榆一只脚刚刚踏进门槛, 就着急忙慌地让医生验验伤,医生听他的口气,还以为那伤口有多深呢, 结果站起来一看,只破了点皮,留了点血。 她失笑片刻,先让梁悉到水池边清洗一下伤口, 然后又拿了碘酒和棉签给梁悉手臂上的伤消了个毒。 在这个过程中,桑榆一直抿着唇不说话,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捕捉着梁悉的身影。 见女医生只做到消毒这一步就结束了,他眉头紧锁,仍然不放心,“他的手臂是被金属划破的,这个情况需要打破伤风吗?” “伤口不深,用不着,这几天注意一点就行了。” 桑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女医生看了他们一眼,又不经意间问道:“你们是兄弟吗?感情这么好。” 梁悉跟桑榆对视一下,没有过多地解释,两人都颇为默契地“嗯”了一声,权当默认了。 有些事解释不清楚,便只得糊弄过去。 医生露出了然的表情,看样子是信以为真了,“怪不得,难得看见你们这个年龄的男生关系这么亲密。” 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接触到对方的眼神之后,梁悉率先移开了视线。 走出诊所后,桑榆一眼瞧见外面泼了墨一样的天色,心中罕见地有些茫然之感,他转头见梁悉闷着不说话,便主动出击道:“梁哥,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说话间,他还顺势拉着梁悉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摇了一下,做尽了撒娇的姿态。 梁悉也算跟他相处了一个多月,早就可以看穿他的小心思了。 “我收留你,走吧,带你回家。”他向眼前的人摊开一只手。 回家。 桑榆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突然开始发热,像是在胸口处点了一把火,让他的四肢都渐渐暖了起来。 他将自己的手放在眼前那只手上,方才始终缠绕在脸上的阴霾终于散开。 但两人的手还没来得及牵上,桑榆却又缩了回去,“我要牵另外一只手。” 梁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臂上的伤,突然失笑,“好吧。” 真是没办法。 他依他所言,换了一只手牵他。 虽然满打满算只住了一晚,但桑榆来到梁家别墅时,却有一种奇妙的归属感,大概是因为梁悉在这里,所以他才对这个地方抱有极大的好感。 但上次只有他们两人住在这里,这次却多了一个人——梁悉家的保姆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开放式厨房里做夜宵,见到桑榆后,她还表现得非常惊诧,说了一句让桑榆忍俊不禁的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少爷带了朋友回来。” 原谅他的联想,他觉得这位阿姨的话与某些玛丽苏小说里管家的话如出一撤。 “你是少爷第一个带回家的女人。” 桑榆抿着唇,强忍着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只不过两梁悉是正儿八经的少爷,他却不是女人,思及此处,以前从未有过的担心突然浮上心头:他们是两个性别相同的人,那梁悉的父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吗? 第45章 随着脸上的笑意缓缓收起,桑榆又陷入了沉思。 梁悉对他起伏不定的心情不明所以,只以为他又想起自己家里那些麻烦事,便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安慰。 恰巧厨房里关了火,他便转身进了厨房,又从里面端了个盘子出来,“尝尝阿姨做的烤牛奶?” 桑榆眼睛一亮,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烤牛奶?你家每天晚上的夜宵都是甜品?” 如果他还在自己家里,徐女士绝对不会允许他在晚上吃任何甜口的食物,理由是容易消化不良,所以他以前可从没有机会在晚上吃这些东西。 梁悉沉思一下,说了实话,“也没有天天吃,这是我刚刚在车上给阿姨发了信息让她做的。” 桑榆抬头看他。 “我觉得吃了甜品以后,你就会开心一点。” 梁悉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话音刚落,桑榆就又对他露出了那种如狼似虎的眼神,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吞下去似的。 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还有第三个人在这里,对方一定会狠狠扑上来。 梁悉的猜想确实没有错,桑榆此时真的很想抱他一下、亲他一口,可由于阿姨还在这里,他始终不敢太过放肆,于是便心不甘情不愿地离梁悉远了一些,一边小口吃着烤牛奶一边琢磨着自己今晚一定得找个机会。 梁悉不知道他暗自在琢磨什么东西,只觉得自己背后凉嗖嗖的,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样。 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今天的桑家经历了重大变故,哪怕梁悉亲眼见证了一切,他也不会主动去揭开桑榆的伤疤刨根问底,他不会去问桑榆对于今天的事有何感想,也不会问桑榆今后有什么打算,只在两人的默认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切都交给明天,今晚的他们尽情遗忘。 晚上洗完澡之后,桑榆身上穿的还是上次来借宿时梁悉给他的那套睡衣,可临到睡觉前,他却不怎么愿意睡在上次睡过的那件客房了。 他目光幽幽地朝梁悉的房门看了好几眼,神情若有所思,但梁悉却始终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一如既往地嘱咐他早点睡。 梁悉有时候细致温柔,有时候却神经大条,好像他见微知著的本领是有时效性的,经常无知无觉且有选择性地屏蔽了某些信息。 他目送着桑榆进了客房,自己也回卧室了,却不想床头灯刚关没多久,房门就被轻轻敲了两下。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能敲响他卧室门的只能是桑榆,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踢踏着拖鞋就去开门。 他以为桑榆是有什么事儿来找他,结果门一打开,他就推翻了自己这个天真的想法。 门外的桑榆可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见梁悉露脸之后,他微微偏头朝他笑了一下,怀里还抱着一个枕头,一副卖乖的模样。 “梁哥,今晚有点睡不着,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啊?”梁悉愣了一下,摸不清这是什么套路,“但是……” 但是他都还没做好准备,这就要同床共枕了? “梁哥,真的不可以吗?”桑榆像是生怕他不答应,怎么可怜怎么来,“我今天吓坏了,不敢一个人睡觉。” 梁悉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平日里胆子那么大,怎么今天就吓坏了?但他没有拆穿桑榆的打算,反正先前已经退让过好几次了,再纵容一下怎么了?抱过、也亲过,在同一张床上睡一觉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梁悉飞快地说服了自己,总算松了口,“你进来吧。” 桑榆猝不及防地得到首肯,终于喜笑颜开,露出今晚最愉悦的一个笑容。 他越过梁悉,迫不及待的就奔向那张床,把自己的枕头摆在了床头,让它和梁悉的枕头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 他回过头来觑了一眼梁悉的表情,见他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自觉地脱掉拖鞋,缩进了被子里。 梁悉见他一连串流畅的动作,毫不怀疑这个场景已经在他心里预演了千百遍,只不过今天终于得偿所愿,所以也不怎么愿意伪装了,把自己的渴望泄露得明明白白。 待两人都躺在床上后,梁悉俯身关了床头灯,卧室里再次陷入黑暗。 或许是黑暗滋生了更多的渴求,桑榆借着从外面渗透进来的一点光亮,安静地盯着梁悉的侧颜,几分钟后,他趁对方不注意,不动声色地移动着自己的位置。 男生本就体热,更何况是两个并排睡在一起的男生,哪怕深秋夜晚的温度并不高,他们的体温也很快就把被窝里烘热了。 梁悉不太适应这个热度,稍微动了一下,把被子往腰腹部拉下一些,但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左手臂不慎碰到了桑榆的身体,这时他才惊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变得非常近了,近到他一偏头,就能感受到桑榆温热的呼吸。 他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分明是有人把他当傻子,还自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做得天衣无缝。 他微叹一口气,腾出只手来拍了拍旁边睡得跟蚕蛹一样的桑榆,觉得自己越发耐心了,“睡吧。” 再不睡他可就要睡着了。 桑榆听话地闭上眼睛,片刻后,他觉得自己还是睡不着,便偷偷把头埋进了梁悉的被子里,又深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所有与梁悉有关的东西都有一股特别的味道,一种让他安全感爆棚的味道,不管是梁悉的怀抱,还是梁悉的床,只要靠近都会被那种味道萦绕。 第46章 真惬意啊。 第24章 生物钟使然, 梁悉很早就醒了,随着意识的苏醒,他的视觉、触觉以及嗅觉也在渐渐恢复。 他一睁开眼睛, 首先看到的就是贴在自己脖颈处的一个毛茸茸、黑黝黝的脑袋,随后感受到的,则是桑榆的脸颊源源不断传递到他皮肤上的热的,而最后引起他注意的,却是桑榆身上散发出的,来自他家沐浴露的香气。 他愣了足足三秒之后, 这才反应过来眼前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哦, 桑榆昨晚跟他睡了一张床。 只是睡着之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一觉起来,他们就难舍难分了? 梁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开始睁着眼睛放空,他半边身体都被桑榆压着,实在难以动弹, 若是他强行抽出自己的手臂,就势必会惊醒桑榆,所以他现在只好继续保持醒来时的姿势, 盯着天花板发呆。 但不知怎么回事, 他盯着盯着,眼皮便又开始打架了,听着桑榆的呼吸声, 他的睡意再次被勾起来了。 在他陷入回笼觉的前一秒,他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算了,再睡个懒觉吧, 反正今天是周日。 他毫无负担地又睡着了。 等梁悉第二次睁开眼睛时,桑榆已经不在床上了,他揉了两下眼睛,勉强让自己清醒了几分,这才走出卧室去找人。 别墅里的楼上楼下都很安静,家里的阿姨知道他们在睡懒觉,早上也没有去打扰他们,以梁悉平日里对她的了解,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出门采购了一些家庭物资了,所以家里现在估计只有他和桑榆两个人。 梁悉没有在二楼找到人,便顺着楼梯准备去一楼,可还没等他走完一半的楼梯,他就看到了桑榆的身影。 桑榆身上还穿着睡衣,看上去像是醒了没多久,此时他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只手机在发呆。 “怎么了?”梁悉一边下楼一边问。 他突然出声,桑榆似是被他吓了一跳,一瞬间就转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着他,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 他看到梁悉之后,不怎么自然地把手机收起来,朝梁悉掩饰般地笑了一下。 梁悉见状,干脆装瞎,权当什么都没有看见,他这个人最为善解人意了,尤其这个”人“还是桑榆。 他揉着因久睡而发昏的脑袋,来到桑榆身边,然后又突然凑近一点,看了几眼对方眼皮上多出来的那两层,冷不丁问道:“你昨晚没睡好?” 桑榆原先的双眼皮就挺显他眼睛大,结果这下变成了多眼皮,反倒衬得他眼睛变小了。 “嗯……是没睡好,感觉做了好几个梦。”桑榆抓抓脑袋。 梁悉瞧他还是迷迷糊糊的,全然不见平日里读书时的那副精明劲,反而莫名透着一股傻气,他便突然觉得自己开始手痒痒,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对方的头。 桑榆的头发又细又软又密,触感不算差,摸起来跟摸小动物好似没什么两样。 这样想着,他不禁又摸了一把。 桑榆一大早上莫名其妙被摸了两下头,脸上懵圈的神情更甚,他直愣愣地盯着梁悉看,眼里蓦然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色彩。 这好像还是梁悉第一次主动对他做出亲密的动作? 梁悉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有多澎湃,他上手摸的时候还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在摸完之后,他却发现自己这个动作来得过于突兀,让在场的两个人都陷入了无言的安静中。 这暧昧横生的气氛让他有些头晕,于是他装作面色如常地收回手,开始左右言他,“阿姨是不是做早饭了?” 桑榆觉得这问题问得很傻,周末阿姨会不会做早饭,你一个梁家人还不知道? 但考虑到梁悉此时的心情,他并没有戳穿梁悉,反而在对方面前保持着乖巧的姿势,应道:“做了的,现在还在锅里温着呢。” “咳,那就先吃早饭吧。” 或许是在回想昨晚跟梁悉同床共枕的经历,又或许是在回味刚刚梁悉触及他头顶时手心的温度,吃饭期间,桑榆表现得异常安静,几乎与平常判若两人。 梁悉三番两次抬头望他,都找不到话题的切入点,其实他有无数次想要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也想问他刚刚在手机里看到了什么,但最后这个想法都在沉默中无疾而终。 他以为自己要等很久才能等到桑榆主动开口,却没想到对方在几个小时之后主动坦白。 那时桑榆已经换下了睡衣,向梁悉借了一套常服,一副马上就准备出门的样子,所以他再怎么难以启齿,都无法避免地朝梁悉说出真相。 “梁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桑榆拉住梁悉的手臂,说得犹犹豫豫。 “怎么了?”梁悉又耐心地问了一遍,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快把一辈子的耐心都用在桑榆身上了。 “我妈……她约我见面。” 梁悉闻言,惊讶地挑了一下眉,他没想到桑榆竟是因为这件事纠结了一个上午,还支支吾吾地捂了这么久,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手按住了桑榆的肩膀,“什么时候?” “下午。” “那就去吧,我陪你去。” 桑榆抿着唇点点头,眼睛又亮了几分。 桑榆和徐女士最后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他去得很早,差不多提前了半个多小时。 他进门找了个僻静处的座位坐下之后,却见梁悉也跟着进来,在他附近又找了一个位置,那个地方恰好被一盆半个身子高的绿植挡住,非常隐蔽,除非梁悉刻意暴露自己,否则徐女士很难发现他。 第47章 梁悉也对这个位置甚是满意,坐下之后就不动了,还特意矮了矮身子,让自己藏得更深,他注意到桑榆正在侧身歪头看他,便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声张,就当没有看见自己。 桑榆会意,立刻把头转了过去,无聊地开始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过了一会儿,见徐女士还没有来,他便摁亮手机屏幕,又开始盯着徐女士早上发给他的那条信息细看。 【明天找个地方见一面。】 依旧是那种冷冰冰的命令式的语气,跟从前如出一辙。 可桑榆盯着屏幕上的这几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居然从中品出一些怪异来。 徐女士这个态度实在太不寻常了,好像昨天发生的那些事仅仅是小打小闹,不足挂齿,她甚至还能对他提出见面,冷静得令人发指。 但他想起徐女士骄傲的性子,却又觉得这才是徐女士该有的反应。 哪怕真相有多不堪,她也不会死揪着这件事不放,昨天晚上那半个多小时的失控,已经是她能允许自己的最大程度上的任性了。 至于徐女士今天为什么会提出见他,还要另外挑一个地方…… 桑榆吐出一口气,突然抬头透过玻璃墙朝天空投去目光,他看见那一片白云飘飘悠悠地掠过空中,恍然间有一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 对于徐女士的目的,他冥冥之中已经有了某种猜想。 这场闹剧确实是时候该结束了。 到了约定时间前两三分钟左右,徐女士推门进来,坐在了桑榆的对面,时间差不多掐得正正好好。 桑榆察觉对面来人之后,下意识抬头看她,发现她和昨天之前几乎几乎没什么两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口翻得工工整整,并且上面又换了一个素雅的胸针别着,整个人规整又板正,像是她书桌上那一把用来教育桑榆的宁折不弯的戒尺。 桑榆吐出一口气来,终于对上了徐女士的眼睛。 徐女士的目光很淡,里面什么都没有,当然也不会把眼前这个即将断绝关系的儿子放在其中。 她姿态优雅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苦涩的咖啡,这才开口道:“我已经决定了,会马上跟那个男人离婚,他是过错方,我会咨询律师争取最大的利益,家里……” 她略微顿了一下,接着道:“原先住的那套房子也会是我的,我会联系中介卖出去,时间不会太久,所以你必须尽快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清理干净,最好就是这几天。” 桑榆只在对面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她冗长的陈述。 徐女士陆陆续续说了一点自己的打算,也提到了一点与桑榆相关的东西,最后又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卡片,放在桌上推到了桑榆面前。 桑榆盯着看了几秒,发现这是一张银行卡。 “你已经成年了,我对你也不再有什么法定的义务,这张卡里有六万,应该足够你明年高考之前的花销,拿了这张卡之后,你的人生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桑榆沉默良久,敛了眉眼,说来也是好笑,他和徐女士之间最为平和的一次谈话,竟然是此刻决裂时发生的,而他终于能被徐女士以一个平等的视角对待,居然也发生在当前。 看来徐女士是真的把他当成一个成年人了,而他也不应辜负此份“殊荣”。 “我知道了。这六万就当是我借的,还有你们以前花费在我身上的那些钱,我会列出一个清单出来,以后也会一并还清。” “随你。”徐女士不甚在意,桑榆还不还钱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她只希望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她,“以后把钱直接转我卡上就行了,没必要告知没必要联系,就这样吧。” 她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做完了想做的事,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她站起身来,把包挎在臂弯里,但她眼角的余光却瞥过不远处的盆栽背后,瞧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她嗤笑一声,眼里透出讽刺的意味,“好歹母子一场,就祝你前程似锦吧,也祝你和你的爱情长长久久。” 第25章 徐女士离开之后, 梁悉立刻回到了桑榆身边,尽管他们刚刚的位置离得很近,但徐女士和桑榆的声音却依旧层层受阻, 无法传到他的耳朵里。 是以从他的视角,他只能看到桑榆的背部,以及徐女士露出的一半的身影,至于徐女士嘴巴张张合合在说些什么,他就无从得知了。 眼下他见那张桌子前只留了桑榆一人,便没有犹豫地走了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桑榆神情不明的脸, 下一秒看到的,却是被搁在圆桌边缘的银行卡,见此情形, 他心里已然猜到了七七八八,也沉默下来,坐在了桑榆对面。 他以为自己还要陪桑榆坐很久, 却不料桑榆很快就恢复如常,拿起银行卡随意地放进了口袋,又笑了一笑, “事情办完了, 我们走吧。” 梁悉不知道桑榆是怀着何种心情,把亲生母亲用一张银行卡斩断联系这件事,用简简单单的“事情办完了”这五个字来轻描淡写的。 他知道, 对于所谓的父亲,桑榆并多少感情,无非是烂人一个罢了,没有充当好父亲和丈夫这两个角色, 也不配拥有这两个身份,更不值得他在事后缅怀。 可对于徐女士……梁悉猜想,桑榆对她大概是一种又爱又恨的感情吧,哪怕徐女士控制欲过剩,从小就对他施加严苛的教育,哪怕徐女士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有目的性地管教他,桑榆也永远无法否认自己从中获得的好处。 第48章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所以桑榆就算恨也恨得不纯粹,最后反而让自己陷入无端的挣扎当中。 两人走出咖啡厅时,外面恰好起风了,风不大不小,却跟刀子似的在脸上刮得生疼,气温似乎也比刚刚冷了许多,连梁悉都情不自禁地缩起脖子,试图抵抗这股冷意。 他见桑榆也做出跟他一样的动作,便四处张望一下,及时拉住对方道:“有点冷,先找地方避避风吧。” 这里相当于一个购物中心,周围都是各式各样的个体户店铺,前面有全市最大的百货商场,进去避风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走,我们去里面。”梁悉顺势拽着桑榆的手腕,把他拉进了眼前这栋大楼。 楼外是一片空旷的场地,楼里却是另外一个世界,六层楼的商城从一楼至六楼层层贯通,站在底下一眼都能望到最高层,眼前有数不清的店铺,数不清的柜台和数不清的人,所以两人站在入口处,一时居然有些无所适从,脚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迈。 桑榆此刻也并没有逛一逛的心思,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疲惫,一双脚都跟灌了铅似的。 他眼尖地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休闲座椅,就更走不动路了。 “我们就在那儿坐一会儿吧。” 桑榆这么一说,梁悉自然如他的意,只是他不知是不是刚刚咖啡喝多了,这会儿有点想上厕所。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他匆匆嘱咐完桑榆之后,便沿途顺着标志找到了卫生间。 梁悉现在对厕所这个地方非常敏感,他一来到这种地方就会想起之前跟桑榆接吻的场景,无论是那时候桑榆脸上羞涩的神情,还是桑榆嘴唇上灼人的温度,都足以让他在一个多月后仍然会面红耳赤。 还真是魔怔了。 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了。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梁悉原路返回,路上正好有一家精品手工店,他一眼就看到那里有一个专门摆着围巾的展台。 看着那些款式和花色各异的围巾,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几秒钟后,梁悉调转脚尖走进了店里。 可眼前的围巾眼花缭乱,他竟然有些无从下手。 “帅哥,是给女朋友买的?”不远处的导购顺势迎了上来,表现得格外热情。 “唔……”梁悉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含糊过去。 他不太习惯自己买东西身后还有个人跟着,便找借口说自己“随便看看”又把导购给打发走了。 他挑围巾的动作看上去很认真,不但要看花色,还要上手摸摸质量如何。 这条颜色太沉闷,那条摸着太粗糙,梁悉眼花缭乱地挑来挑去,最终锁定了一条被压在底下的红色针织围巾。 桑榆肤色白,红色很衬他,再加上桑榆今天穿的是黑色衣服,倒也正好能搭配上,再把围巾拿起来摸了一摸,手感也意外地不错。 做好决定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当即去收银台付款,将这条合他心意的围巾买了下来。 买下之后,他怕桑榆等他等急了,又急匆匆地赶回去。 等他看到桑榆时,对方正姿势乖巧地坐在休闲座椅上发呆,看起来并没有很着急。 他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直到他在桑榆身边落座时,桑榆才发现他回来了。 “你这么快?”他甚至反问道。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呢? 梁悉忽视心里的那点别扭,把手里那个花里胡哨的纸袋递给了桑榆。 桑榆果然好奇起来,“这是什么?” 梁悉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等他自己揭开谜底。 纸袋打开后,一条红色的围巾被拿了出来。桑榆沉默地摸着围巾,未置一词。 “戴上试试?”梁悉见他突然怔愣,连忙提醒他。 他拿过围巾,主动替桑榆围在脖子上,一连绕了两圈,最后又把两头都压牢,把桑榆整个脖子都围得严严实实的。 其实室内并没有很冷,因为开了空调,里面甚至还有些闷热,但桑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睛发亮地看着梁悉的动作,哪怕后面脖子处都要被闷出细汗了,他也舍不得摘下。 两人大概在商城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才起了回家的心思。他们出来时,外面的风已经停了,可气温依旧偏低,但桑榆因为戴了围巾,几乎一点冷意都感觉不到,就连刚刚在徐女士那里受到冷待而糟糕的心情,也一并被抚慰了。 他暂时还不想回去,只想珍惜这难得的二人时光,跟梁悉一起放慢脚步,而梁悉知道他的心思,也乐于配合他。 可桑榆似乎又不止满足于此,他三番两次地欲言又止,最后问出了一个梁悉意料之外的问题。 “我是不是做错了?” 既不安又茫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么令人心疼,只顾着急病乱投医似地向梁悉寻求一份认同。 梁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双手扶在桑榆的肩膀上,试图给他一份肯定,“不要怀疑自己,你没有错。” “可是……” 桑榆本想问,他采用了最激进的一种方式,把一切真相都摊开在徐女士面前,最后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是否是自作自受。 可梁悉却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他头一次表现得这么没礼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桑榆的话,“不要可是了,如果你觉得你有错,那么我也应该对这件事至少负一半的责任,毕竟我也做了不少的事呢。” 第49章 桑榆呐呐无言地低下了头。 “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你应该问那个男人为什么出轨,问你妈为什么只把你当成撑脸面的工具,问这个世界为什么对你如此不公。” 梁悉突然想起这个世界原本的走向,一时没有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甚至表现得比桑榆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像是要替对方把所有的不甘全都喊出来。 最后,他又摸了一下桑榆的头,放轻了声音,“对自己好一点吧,桑榆。” 梁悉见不得他如此低落的样子,一看到他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他就发现自己会变得奇怪起来,心脏像是泡在了久置柠檬水里,又酸又涩。 他突然手臂一揽,一把将桑榆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搂着。 桑榆蓦然一怔,彻底愣住了。 “没有关系,那样的家不要也罢,以后都有我陪着你。” 梁悉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做这种承诺,他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不知道自己的来处,更不知道自己的去路,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桑榆独自伤怀,他又做不到,只能抱着侥幸心理,斗胆说出了这些话。 桑榆听罢,久久不能回神,他喉头一哽,又把头一埋,遮住了自己早已泛红的眼睛,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梁悉道:“梁哥,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梁悉眼睛一眨,神情不变,“哪里不一样?” “感觉……”桑榆思索着回答,“感觉你更有人情味了。” 未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蓦然脸红起来,羞答答地补充道:“也感觉你更喜欢我了。” 喜欢? 梁悉被这两个字砸了个头晕目眩,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这一个多月以来跟桑榆经历的一切都走马观花地从眼前掠过,让他不由开始怀疑自己做这一切的初衷。 他以为自己只是出于“男朋友”这个身份的责任,才会担心桑榆回家之后的安危,才会协助桑榆揭开他父亲出轨的事实,才会陪桑榆与徐女士见面,才会给桑榆买围巾…… 原来这就是喜欢了? 原来这就是喜欢。 梁悉像是猛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瞬间醍醐灌顶。 可他在那边兀自愣神,桑榆却在这边惴惴不安,见他半天都没接话,笑容都逐渐收敛起来了,“梁哥?” 梁悉听到他的声音,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是啊……你说的没错。” 第26章 这句话的意思虽然有些模糊不清, 但桑榆却惯是能安慰自己的,他大胆地认定梁悉已经肯定了自己的说法,方才黯淡的神情一扫而光, 甚至主动依偎在梁悉身旁,贴得一丝缝隙都没有。 梁悉任由他得寸进尺地靠近自己,在某一瞬间,他突然玩心大起,抬手亲昵地摩挲了两下桑榆的耳朵,最后又拢在手心里捂暖和。 待他重新拿开手时, 那只耳朵已经逐渐充血变红了, 他对桑榆敏感的反应非常满意,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桑榆看着很撩很直白,实际上只是一个一撩就露馅的小纯情, 梁悉已经深刻地意识到这件事了。 他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而是顺手搂住桑榆的肩膀,让自己怀里的温度驱走了对方身上的寒意。 其实他也不需要做多余的动作, 也不需要说多余的话,他知道,自己所有的未尽之言, 桑榆都能看懂, 且由衷地为之感到高兴。 毕竟桑榆就是这么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临近傍晚时,桑榆又跟着梁悉回了别墅。 其实早在梁悉把桑榆从那个家里接出来时,他就已经默认两个人以后要同居了。 如今桑榆父母双方的态度已然十分明朗, 徐女士好歹愿意见一次面,还聊胜于无地给了一张银行卡,至于那个隐形人一般的桑父,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 看样子是被离婚官司折磨得焦头烂额,压根就分不出心思来关心一个便宜儿子该何去何从。 可梁悉不可能对桑榆放任不管,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桑榆跟一颗没人要的小白菜一样流落在外。 没有要桑榆,他要。 当天晚上,梁悉就对桑榆提出以后就在这里住下,为了说服桑榆,他甚至还扯出了什么“一个人觉得孤单”这种理由,但效果显然很差劲,尽管他费尽口舌,可桑榆却头一次没有立刻听从他的话。 其实桑榆对于在梁家同居这件事还是抱着拒绝的心态的,他能来梁家留宿几天,全然是因为梁悉对他的慷慨接济,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在这里长住下去。 他没有家人了,但梁悉有,哪怕对方的家人很少在那栋别墅里露面,他也做不到那么大张旗鼓地在人家家里占据一席之地。所以他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还反过来说服梁悉。 桑榆想直接在学校办理住宿,他现在的情况不比从前,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校内住宿不但省钱还方便,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经济实惠的选择。 他铁了心想住在学校,态度史无前例地坚决,梁悉拗不过他,只得随了他的意,但他表面迎合,实际心里已经在打别的注意了,只是他并没有向桑榆提及分毫,全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两人终于达成共识后,梁悉又劝桑榆先办手续,过几天再把行李搬到学校去,平时根本挤不出什么时间,周末显然才比较合适。 桑榆思索片刻,同意了他的说法,决定再在梁悉多住几天,只是苦了梁家聘请的阿姨,每天还要多准备一个人的口粮了。 第50章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仅仅过去两天,徐女士那边就又联系了一次,说是房子马上要卖出去了,催促他赶紧把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搬走,不然就要请家政全部清理干净了。 桑榆在课下收到她的来信时,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放学之后,他左思右想,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梁悉,如今他孤立无援,到底还是需要梁悉的帮助。 了解到事情的始末,梁悉略微蹙一下眉,心里暗道事情来得真是不巧,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不满表现在脸上,反而温声细语地安慰桑榆,“没事,我陪你过去。” 他要是不陪着去,万一桑榆又被欺负了怎么办? 由于时间有限,当天晚上两人就趁着夜色去了桑家以前住的那个小区,想先把一部分行李整理出来。 他们来到门前时,窗户里面是意料之中黑黢黢的一片。桑榆习惯性地想用自己的指纹开门,但指纹锁却“滴”的一声发出了警告。 这说明他的指纹已经无效了。 桑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转而输入了密码,好在密码还没有被修改,两人得以能够进门。 把客厅里的灯打开之后,梁悉定眼一看,发现目光所及之处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就连一些大件的家具都已经被蒙上了防尘罩,除了桑榆以前居住的那件卧室,其他房间大概都干净得跟样板间没什么两样了。 看来徐女士已经彻底厌弃了这套房子,眼不见心不烦地搬走之后,又马不停歇地整理完毕,做好卖出去的准备。 梁悉是第一次走进这栋房子,或许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随着桑榆走进房间,开始一场堪称浩荡的工程。桑榆最先奔向自己的书架,视线一排一排地掠过那些摆得整整齐齐的书本,斟酌着哪些要在今晚立刻搬走。 而梁悉则摊开行李箱,帮他整理衣柜。但衣柜里的衣服毕竟太多了,不可能一次性拿完。 “你要拿哪些衣服?只拿冬天穿的吗?”他问道。 桑榆转头瞄了一眼,却见梁悉手里正拿着一件毛衣端详。 那毛衣正是他之前翻出来的那一件带着吊牌的毛衣,他先前还想着这毛衣对他来说太大了,要送给梁悉。 “这还是新的,要拿走吗?”他又听见梁悉问他。 桑榆只花了一秒的时间,就做好了决定,“不带了,就放着吧,拿三套冬天换洗的衣服就好,另一个箱子装点春秋的衣服就好。” 那毛衣是他那个爸买的,送给梁悉穿他自己也膈应,便干脆不要,大不了他以后再给梁悉买一件好了。 “行。”梁悉应了一声,又开始埋头干活。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梁悉收到了消息,说是接应他们的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两个人立刻拖着两个箱子出去,往返几趟之后,就把所有的东西都移动到车子里了。 临走之前,梁悉最后扫视了一眼房间,犹豫着出声道:“那些证书和奖杯,你不拿走吗?” 桑榆随意朝书架上瞥了一眼,看上去一点不舍的痕迹都没有,“那些没必要带,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梁悉闻言,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其实桑榆拿走的东西很少,徐女士从前给他准备的那些老气横生的衣服,他通通都没有拿走,仅仅只带够了一部分换洗衣服,以及一些比较重要的书籍。 但即使是这样,后备箱里也装得很满,连副驾驶都放了一箱书。 两人锁上门,又上车坐定,在黑夜里疾驰而去。 回到梁家之后,桑榆把自己现在仅剩的家当都留在了车里,打算等周末直接送到学校,能免去不少的麻烦。 刚刚做了苦力,梁悉已经没有功夫再去折腾其他,准备洗洗自己身上的汗渍就睡觉。好在他今天的作业已经提前在自习课上完成了,也不用大晚上的还要熬夜赶作业,所以他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睡前,他习惯性地看了一下手机,打算明天定一个早一点的闹钟,但他虽然已经困得快要睡眼朦胧了,却能清晰地看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电话。 电话是来自梁父的,可能见他没接电话,对方又留下了一条信息:看到立刻回电。 那一瞬间,梁悉霎时清醒了几分,盯着眼前这几个字开始琢磨。 什么风能把梁父的消息吹来? 他犹豫一下,还是按照对方所说的话回了一个电话。 一向日理万机的梁父这时候是断不可能睡着的,因此在铃声响了三下之后,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那边道。 梁悉顿了一下,觉得自己占了别人儿子的位置,是该有礼貌一点,就在话前加了一个称呼,“爸,你找我?” 那边的梁父似乎才反应过来打电话的是梁悉,顿了一下才开口,“哦,是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你说。”梁悉一边模仿着原主的语气,一边暗自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但他思来想去,发现除了收留桑榆这件事他确实有点心虚之外,好像也没其他事值得梁父大半夜打个电话过来询问了。 其实梁家人知道桑榆的存在也不奇怪,家里的阿姨和司机不但都认识桑榆,还知道桑榆暂时在别墅里住下了,梁悉没有特意嘱咐他们替自己保密,保不齐是哪个不小心说漏了嘴。 果不其然,梁父的电话就是为了桑榆而来。 “听说你在家里收留了一个同学?” 第51章 听了这话,梁悉神经一紧,强装镇定地回答:“嗯,是有这回事,但他只是在家里借住,过几天就回去学校住宿了。” 梁父没有说话,似是在思考梁悉口中的话的真实性有多少。 而电话这头的梁悉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会儿,总算等到了他的声音,“以后这种事不要擅自做主,至少要先跟我们通一下气。” 听这意思,好像是不打算追究了。 梁悉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27章 在梁父那里走了明路之后, 梁悉心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顾虑了,只让桑榆继续安心住下去,只等周末就搬到学校。 但在这之前, 桑榆还得先去学校走一下流程,好在他们学校还算比较人性化,不需要家长来学校办什么手续,只要学生自己跟学校申请一下就可以了,再签一个什么安全保证书,待学校那边审核完就可以拿到宿舍的钥匙搬进去。 桑榆焦急地等了好几天, 就怕到时候进不了宿舍, 幸好学校的效率比较高,在周五下午他就提前拿到了钥匙,等到周六上午, 他便准备把自己那些行李搬到学校去。 这次梁悉一样帮他搬了行李,还替他好好地整理了一下,梁悉给他整理各种杂物时, 他就在一边摊着床单铺床。 宿舍是学校分配的,整个宿舍只安排了桑榆一个人,这当然不是因为好学生有什么特别的优待, 全然是因为他们年级的其他宿舍都挤满了, 只剩下这一间空宿舍,最后就便宜了他。 花一份钱住了一个“单人间”,桑榆甚是满意, 收拾东西的时候都在哼着歌。 眼看本来空荡荡的宿舍逐渐变成能住人的样子之后,两个人才消停下来,并排坐在床边休息。 “给。”桑榆看了一眼梁悉透着薄汗的脸,从桌子上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梁悉没有客气, 拧开瓶盖就连喝了几大口水,桑榆的视线划过他微垂的睫毛,又划过他因喝水而微微滚动的喉结,突然口干舌燥起来。 梁悉放下矿泉水,转头看到桑榆正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自己,便习惯性地反问了一句,“怎么了?” “想亲。”桑榆一边说着,一边把脸挨过来。 梁悉被他打得措手不及,来不及躲避,就匆忙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他的脸靠近,“别闹,脸上全是汗。” 等会儿亲了一嘴的汗水也难受。 桑榆不慎被拿捏住下巴,露出了不满的表情,“我不管,就要亲。” 说完他嘟起嘴,示意梁悉过来亲他,“嘴上又没有汗水。” 梁悉无奈地捏了一把他的脸颊,果真在他嘴上亲了一下,“乖。” 桑榆得到了一个吻,很快就被哄好了,他又贴着梁悉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腰和手臂,又转头问道:“我要出去买点生活用品,你要跟我一起吗?” 他们带过来的东西完全不够,什么盆子啊、桶啊,还有各种洗护用品,都要重新买回来。 学校里的小超市虽然一应俱全,但种类稀少,并没有桑榆之前习惯使用的品牌,所以他思来想去,就决定出校去远一点的那个超市买,这一去一回,没有个把小时估计回不来。 桑榆希望梁悉陪他,就主动发起邀约,可梁悉心里还有其他打算,稍微犹豫一下就拒绝了。 桑榆虽然心有失望,却也没说什么,他将梁悉上衣拉链往上提了一下,又替对方拢一拢衣领,好像生怕梁悉出门后会被冻着。 他见梁悉没有主动告诉他具体有什么事情,也就不主动问了,只让他路上小心,两人就在宿舍门口便分道扬镳,各做各的事。 可梁悉在走出一小段路后,又忽而转身看了一眼桑榆远去的背影,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他脚步轻快地回到校门口,一眼就看到梁家的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那里,而轿车的后备箱里,就放着他自己的行李。 司机看到他之后,立刻从窗口处喊了他一声,“少爷,已经把你的东西都搬来了。” 梁悉点点头道了一声谢,便打开后备箱犯难地看着自己昨晚刚刚收拾出来的几大箱东西。 他想着宿舍里条件到底没有家里好,便想着尽可能地多带一些有用的东西,结果他在行李箱里装着装着,一不小心就带多了,想要搬进去还得费点功夫。 校外的车进不去学校,所以梁悉只能自己努力,在桑榆没有回宿舍之前把所有行李都搬进去。 虽然看上去“工程浩大”,但梁悉一想起一会儿桑榆在宿舍看到他和他的行李时惊喜的表情,他就有一身的劲。 在预估的一小时之内,桑榆提着两大袋日用品回来了。 学校安排的宿舍在三楼,他的脚刚刚从楼梯踏上走廊时,他就发现不久前被自己关好的宿舍门正大开着。 他心里觉得奇怪,快步走到宿舍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室内观望,结果一眼就看到那个刚刚才分别的人。 “梁哥?”他惊叫出声。 梁悉正在整理床铺,听到声音应声回头,恰好对上了桑榆震惊的视线,他温和地笑了一笑,朝门口的人招了招手,“快进来帮我。” 这被子他怎么弄都弄不平整。 桑榆仍没有反应过来,一愣一愣地走过来,盯着梁悉没有动作,整个人都快要站成一蹲石像了。 “怎么了?认不出我了?”梁悉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得意地朝他挑眉,声音中带着笑意。 第52章 桑榆抿着唇没有说话,他看到梁悉正在整理的被子,看到地上散落的行李,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又喊了一声梁悉的名字,上前两步,几乎是撞进了梁悉的怀里。 梁悉匆忙地接住他,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贴住了他的后脑勺,把人稳稳地按在自己怀里,未了他还抽空看了一眼宿舍门,发现门刚刚就被桑榆顺手关上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梁哥”桑榆仍然缩在他怀里,不肯把头抬起来,继续赖着他黏黏糊糊地喊着他的名字。 “嗯。”梁悉便又摸摸他的头发,字字句句都有回应。 两人抱了一会儿,桑榆率先松手,脸上后知后觉地透出红晕,“你也要住校?你家里同意了?你怎么会也会来这间宿舍?”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梁悉都快被他问晕了。 “我打听过了,我们这个年级只剩下这一间闲置的宿舍了,所以我们住在一起是必然的。至于我家里……”他顿了一下,“我家当然同意了……” 其实他之前跟梁父提起这件事时,梁父并没有明确地拒绝,但他的口气听起来也不太像赞成的样子,试探性地问了他一句为什么突然想去学校住宿了,而梁悉沉思两秒,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地说学校的学习氛围比较好。 他没有把话说完,却给了一种暗示,所以梁父就自动理解成了“梁悉晚上在宿舍也要学习”。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手机屏幕,梁悉看不到梁父的表情,自然就无从得知对方此时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他等了片刻,隔了几秒之后,梁父才终于道:“行,你自己看着办。” 在挂电话之前,梁父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个月的月考马上就要到了,别忘了你在我面前做出的承诺。” 梁悉缓了一口气,心里顿时又多了一些压力,“我明白。” 但这些他都没有跟桑榆细说,只说了一句“家里同意”就一笔带过了。 桑榆听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样啊。” 他想起之前梁悉三番四次想让他留在梁家别墅,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早就计划要来住校了?是不是早就想跟我同居了?” “咳。”梁悉掩饰般地摸了一下鼻子,但脸上的表情一眼就能被人看透,“嗯,是吧……” “什么叫‘是吧’?”桑榆快要笑出声来,他当然知道梁悉心里在想什么,却总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梁悉眼睛一闭,又道:“是的。” 桑榆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倏然变得更加开心,梁悉对他的事事回应,给了他一种这个人无时无刻都会陪在他身边的错觉。 他好像真的快要离不开他了。 在宿舍里的日子平静又温馨,桑榆远离了家庭里的各种烦心事儿,在学习上也更加游刃有余,他有时甚至能提前完成自己的每日计划,还有多余时间帮梁悉答疑解惑。 梁父上次在电话中给出的提醒,让梁悉不得不在自己的学习上花更多的功夫,好在他身边还有桑榆这个最强助攻辅助他,否则他如今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看待自己那拿不出手的成绩,早该焦虑地直掉头发了。 自从离开桑榆搬进宿舍之后,梁悉再也没见他跟徐女士他们有任何联系了,但罪魁祸首张植跟他们身处同一个学校,偶尔会在学校遇到过那么一两次。 两人每次遇到张植时,都是早上去教室的时候,而张植身边每次都跟着他的妈妈,且他的妈妈每次看到桑榆都避之不及,好像桑榆是什么骇人的瘟疫。 桑榆看了眼凶神恶煞的前小姨,又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前表弟,似乎从中看出了什么,看来张植现在已经到了失去人身自由的地步,就他妈妈那种态度,不看着他走进教室门口是绝不会离开一步的。 在那暗潮涌动的几秒之内,桑榆跟张植对视了一眼,随后各自移开了视线,虽然过程十分短暂,但他还是看到了张植眼里的瑟缩和躲避,对方整个人好像畏光的吸血鬼似的,埋胸驼背地躲着人,生怕别人看到他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遭遇了什么迫害。 他虽然觉得张植的状态有点奇怪,却还是不以为意地移开了视线,对于不重要的人,他向来懒得多费什么心思,更何况还是曾经对他不利的人。 第28章 忽略偶尔遇到张植一家人时的不顺心, 桑榆的心情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很愉悦,这样的心情大概率都是梁悉带给他的。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跟梁悉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仅仅是在同一时间起床,一起挨在桌子上写作业,一起站在水池边刷牙,最后又在关灯之后互道晚安,但就是这样的小事,都让他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他非常享受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 同住一间宿舍, 每天一起上下学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 看到原先毫无关系的两个人走在一路时,周围的同学难免会很诧异,尤其是两人刚住校的时候, 那种惊诧的神情简直凝成了实质。 直到他们现在是室友关系的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大家才不怎么好奇了。 毕竟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大部分人都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关注这些琐事, 最多只是投来几道视线,心里再暗自嘀咕两句 可同学们虽然保持着不甚在意的态度,有人心里却止不住地担忧。 桑榆的班主任好几次找桑榆谈话, 问他要不要搬去其他年级的空宿舍里, 话里话外都是怕梁悉会影响他。 第53章 桑榆是她班里最有前途的学生,不管是为了桑榆本人的未来,还是为了他们班的升学情况, 她都不能这么草率地让桑榆住在那个宿舍。 桑榆把这件事告诉梁悉时,梁悉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无他,要怪就怪原主太傲气, 平日里在学校里不怎么爱搭理人,对学习也不怎么上心,每天在班里都跟钉子户一样占据着教室里最后一排的位置,无所事事地混着日子,也难怪一班的班主任不怎么看得上他。 “那你是怎么说的?”他侧头问桑榆,心里还真有点好奇。 “我当然要在老师面前替你说好话啊。”桑榆眼睛弯起,露出一副求夸张的表情。 老师也是为了他考虑,才会这么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桑榆不忍辜负她的好意,却也不想跟梁悉分开,最后只得好声好气地帮梁悉解释,希望能扭转班主任的态度,班主任当然拗不过他,只得半信半疑地相信了。 “现在就看你表现喽。” 梁悉看了他一眼,“噗嗤”一笑,“好吧,那我就更要加油了。” 他话音一落,两人之间就安静了下来,可他们虽然不说话,两只手却挨得越来越近,明眼人看上去,好像就差那么一厘米就能牵着了。 就在桑榆动动手指准备蠢蠢欲动时,身后传来的嬉笑声突然打断了他。 几个男生一边走回宿舍一边互相追逐打闹,很快就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带来一阵清凉的风。 桑榆见此情景,突然朝周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前后左右都有不少跟他们同一时间下课的高三学生,若是他们刚刚真的牵手了,准会被人看到。 他心里后怕起来,庆幸自己没有因冲动而做出大胆的举动。 梁悉注意到身旁的桑榆正在不动声色地远离,便在他耳畔安慰道:“没关系,等会儿回宿舍牵手。” 桑榆刚刚失落的神情一扫而空,甚至隐隐带着兴奋,梁悉每次纵容他时,他就止不住地想撒娇,“只有牵手吗?” 梁悉闻言,眼带笑意地瞥他一眼,故作不解,“那你还要什么?” 桑榆一听这话,面红耳赤地瞪了梁悉一眼,把羞怯和恼怒表现得淋漓尽致,他知道梁悉故意在逗他,却又不想让梁悉的小心思得逞,于是便快步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看上去像是因为生气而使起了小性子。 梁悉真以为他不高兴了,追上去偏头仔细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结果这一看却看见对方正在偷笑。 他也失笑一声,复又凑近他耳边,“还要亲你行不行?” 这下可真是炸药刚好碰见了火星子,桑榆脑中轰鸣一声,思绪滞涩,连自己的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配合了,走着走着就变成了顺拐,只是梁悉注意到他走路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脚步也变得凌乱。 回到宿舍,门打开又锁上,桑榆的背隔着一个书包靠在门板上,被人按着后脖颈亲。 今天的梁悉似乎发了狠,亲得他嘴唇又疼又麻,好像呼吸都被夺去了,下一秒就要窒息晕倒。 哪怕以前也亲过好几次,却从来没有一个吻能让他这么心潮澎湃。 一吻结束之后,桑榆许久没有反应过来,站在门后发着愣,他眼神懵懵的,嘴唇红红的,再配他上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摆,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他刚刚被糟蹋了。 梁悉看着他这幅模样,差点又没把持住,好在他的忍耐力还算不错,那少见的冲动还是被按捺下来了。 他帮桑榆理顺头发,又给他拉了一下衣摆,然后才碰了一下他通红的脸蛋问道:“还要牵手吗?” 桑榆:…… 怎么会有人给你来了一个深吻过后,还能一脸纯良地问你要不要牵手? 桑榆深吸一口气,放大声音虚张声势,“要!” 梁悉忍着笑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到书桌前,又体贴地给他拉好椅子,“行,你先坐着,一会儿保证牵。” 桑榆听话地点头,默默看着梁悉在衣柜里找睡衣。 他跟梁悉也算做了一段时间的室友了,当然知道对方有一回宿舍就洗澡的习惯,所以他不再纠结,打开书包把今天要完成的卷子一一拿了出来,左右梁悉已经答应了他,他都好好地记着呢,没人能赖账。 除了卷子和文具,桑榆记得自己还把一些复习资料和一本课本都装进书包了,可现在任他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那本蓝色封面的课本。 “梁哥,我好像……”他复又低头在桌面上仔细地找寻,“我好像把我的生物课本忘在教室里了。” 他的生物算是唯一的薄弱科,平日里每天都会把这一科目的课本带回来温习,结果今天不知怎么落下了。 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是十足十的懊恼,在心里暗自责怪自己粗心。 梁悉本来都已经进浴室洗澡了,听到桑榆的话,他又探出头,安慰桑榆道:“没事,我那里应该有,你先找找吧。” “好。”桑榆来到他的桌前,试图在一堆书里找到梁悉的生物书。 梁悉见状,又把头缩了回去,浴室里很快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桑榆低头在桌上翻找了一遍,却没找到梁悉的生物书,他犯难地盯着眼前的桌面,突然注意到一抹不同寻常的颜色。 梁悉还会用粉红色的笔记本? 桑榆一边想着,一边神差鬼使地拿起了那个本子。 依照梁悉的习惯,他每一本笔记都会在封面上写上对应科目的名称,可眼前的封面上却只字未写。而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种粉嫩嫩的本子一看就不像是梁悉喜欢的风格,倒像是女生会买账的东西。 第54章 所以梁悉为什么会有这个本子? 桑榆盯着本子的封面愣了一会儿,心里做了一番激烈的斗争之后,最后还是把它放回了原位。 他没能找到自己需要的那本书,只得悻悻地回到自己桌前,可就在他准备坐下时,他眼睛的余光又扫到了那本笔记本。 那本子明明就安安分分地被夹在那堆书里,但他就是觉得它格外不安分,无时无刻不在手舞足蹈地诱惑着他。 桑榆添了下唇,眼睛都快发直了,他本不想去探寻梁悉的隐私,可现在就跟有只猫在挠他似的,难受得紧。 就看一眼吧?应该不打紧? 不怎么艰难地说服自己之后,他心有惴惴地朝浴室的方向望了一眼,注意到浴室里仍然有“哗哗”的水声后,胆子这才大了起来,再次朝刚刚放下的那个笔记本伸手。 在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前,桑榆原先还以为本子里写的都是少女心事,总之一定带有一点暧昧不明的东西。它的主人可能是梁悉的某个前任,也可能是某个爱慕梁悉的人,但不管是谁,他都能够接受且不会对梁悉有任何质问。 他跟梁悉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高三了,所以早就做好了对方以前谈过恋爱的觉悟,就连这个本子,他也准备看过一眼就算了,不会以任何方式向梁悉提及。 他甚至还在心中大度地设想,说不定在很久以后,当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可能会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对梁悉说,嘿,我以前偷偷看过你收藏的某个笔记本,你不要生气哦。 可不管桑榆做了多少种假设,他都没有想到,让他深感好奇的东西对他来说却只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一无所知的他打开了本子的第一页,看到了一个些微熟悉的名字——夏书云。 桑榆的记忆力好得出奇,有关某个特殊的人和特殊的事,他记得尤其清楚,所以他一瞬间就想起来,夏书云就是那个在教室里跟梁悉交谈了很久的女孩。 他嘴角一撇,又连续翻了几页,几乎一目十行地扫过纸张上面的文字,可当他看清里面的内容之后,他的神情倏然变得怪异起来。 第29章 眼前的情节实在太熟悉了, 甚至让他熟悉得有些心惊,不管是他和梁悉相遇的过程,还是梁悉追求他的方式, 他都能在这个本子里找到对应的情节。 桑榆不信邪地又翻了几页,抿着唇继续看了下去,可他越看脑袋就越发懵,几乎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了,那些他在心里珍藏的与梁悉的共同回忆,现在居然堂而皇之地成了梁悉和别的女生之间分享的秘密? 他也不知道该对此作出何种反应, 只是愣着,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嘴角渐渐拉平的弧度,泄露了他不平的心绪。 这是为什么呢? 是梁悉真的如此信任这个名为夏书云的女生, 甚至关系好到能把他们的故事作为对方写小说的素材,还是他一直依赖的爱情,其实都是假的, 都是梁悉编造出来的虚幻? 桑榆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本有着粉红封面的小说,突然觉得有些手软,连一本本子都要拿不住了, 他几乎是把这本子扔到了梁悉桌面的角落, 再也不想看到。 不管是那种情况,他都无法接受。 梁悉从浴室里出来时,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他像往常一样,穿着睡衣出来,又从阳台上收了一条干燥的毛巾,随后他才走进来,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找到书了吗?” 桑榆就坐在座位上,闷着声音不回答,只顾埋着头继续写卷子,梁悉如果能靠近他仔细看一看,就能发现他只是在草稿本上画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符号。 可梁悉并没有走到桌前看他,只以为他没听到,又喊了一声,“桑榆?” 这下桑榆便不得不抬头了,他假装不耐地转过头,一张脸看上去神情淡淡,可那双锐利的眼睛却直视着梁悉,让梁悉下意识愣了一下。 刚刚神经大条的梁悉终于嗅到了一点不安和躁动的气息,擦头发的手也随之停了下来,他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能在刚刚那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没找到吗?” “嗯。”桑榆不冷不热地回答。 “我记得我拿回来了……”梁悉一边发出疑问一边开始找寻。 他的头发还湿着,水珠顺着发丝滴落,洒在他随意搁在一边的课本上,沾湿了一点书角。 桑榆此时仍旧处于怀疑之中,本来不想搭理,却又实在看不过去梁悉这幅粗心的样子,便侧身帮他把书移开了。 梁悉把自己桌上翻得乱七八糟,总算在某个犄角旮旯找到了生物课本,“在这儿呢,不知道怎么扔这儿来了。” 他顺手递给桑榆。 “哦,谢谢。”桑榆把书接过来,又埋头去看自己的卷子了。 梁悉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他正在生气,“你怎么了?” 眼前的题目其实一点都没能吸引桑榆的注意力,听到梁悉在问他,他便立刻停止自己装模作样且毫无意义的行为,再次用那种洞察一切的眼神盯着对方。 梁悉意识到他有话想说,便拉开桌前的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了。 就在他刚刚落座时,他就听到桑榆说:“梁悉,你到底为什么会追我?” 桑榆问出这个问题时的神情既隐忍又严肃,连带着梁悉也受他的情绪感染,一瞬间坐直了身体,更何况桑榆的问题格外敏感,让他不得不拿出十足十的精力来应答。 第55章 他没办法说出实情,只能半真半假道:“最开始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了,后来越接触就越喜欢……” 前半句话是假的,后半句话是真的。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桑榆听了这个答案后,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望,他甚至叹了一口气,疲惫又简短地说了一句“骗子”。 截止到刚才,桑榆心里仅仅只是有所怀疑,他在两种猜测之间拿不定主意,于是只能暗暗向梁悉求证,可当梁悉露出那种迟疑的神情时,天平两边的平衡就被打破了,他终于能够确定,他的爱情其实就是起源于一部虚构的小说。 梁悉依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听到桑榆的控诉时,还一根筋地愣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对方,似是不明白桑榆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在骗我之前,先把自己的证据藏藏好吧,为什么还要留着那本小说?继续做参照吗?”桑榆接着质问他,声音却没有丝毫的起伏。 他甚至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 他的话音刚落,梁悉脑中就轰鸣一片,他下意识站了起来,猛地一转头朝桌上看去,奇怪的是,他刚刚到处找书没看到,现在反而转眼就看到了那随意夹在书册里的粉红色本子。 如此鲜明,如此刺眼。 此时的他犹如醍醐灌顶,总算意识到桑榆今晚态度大变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那本小说,竟然是因为那本小说。 梁悉之前把这同人小说从夏书云那里拿回家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处理了,把本子扔了吧,又对不起夏书云辛辛苦苦写了这么多字的一番心血,可继续放在身边吧,就多了一个定时炸弹。 他对此一筹莫展,最后只得就眼不见为净把它塞进了书架,没有再拿出来的打算。 可现实就是这么戏剧性,他明明只在书架上拿了自己需要的从高一到高三全科的教科书,但没有人会想到,那本小说就夹在其中,还被他大摇大摆地拿进了宿舍,以至于现在成了点燃炸弹的火星。 终究是他过于得意忘形,也过于粗心大意,搬书的时候没看见,每天坐在桌前没看见,最后却被桑榆看见了。 眼看着桑榆的神情越发冰冷,梁悉叹了一口气,不准备再额外找借口了,他不是原主,可他占用了原主的身份,所以原主所做的一切都要由他来承担,更何况他喜欢桑榆,就更加有积极认错的必要了。 “虽然听起来让人无法认同,但我必须承认,我是骗了你,我之前追求你时的一切行为,都是按着小说情节照做的。” 桑榆低着头没有说话,听到真相的这一刻他没能绷住,眼圈都红了大半,他弯了弯嘴角,像是想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难堪,可他到底是被梁悉的话伤透了心,任他怎么努力,最后都只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该谢谢你对我这么坦诚吗?” 梁悉躲避似的别开眼睛,似是不忍再看桑榆一脸心碎的表情,“对不起。” 桑榆听到这郑重其事的三个字后,又狼狈地抬起了头,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梁悉,“那你现在是想跟我分手吗?” 桑榆主动说出这句话,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可他再怎么努力维护自己的尊严,顺着他脸颊一串一串滑落的泪珠子完完全全暴露了他的不甘。 梁悉不忍再让他伤心难过,一步上前,伸手把他按在自己的腰腹部,“你别多想,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现在抱我,是在可怜我吗?”桑榆声音闷闷的,声线是显而易见的不稳。 他不理解梁悉现在为什么要抱着他,为什么会抚摸他的头,又为什么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跟他说话。 如果梁悉不曾如此善待他,那么此时此刻他就不会这么伤坏了。 梁悉动作不停地拍着他的背安抚他,一颗心也因为他晶莹剔透的眼泪和可怜的语气而感到躁动不安,于是某句话就在如此荒谬的情境下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不是可怜你,是喜欢你,喜欢你是真的。” 桑榆没有抬头,可梁悉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梁悉知道自己在桑榆这儿的可信度已经降低至及格线了,可现在正是剖白心迹的好时机,他必须诚实地遵从自己的内心真实的声音,把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向桑榆和盘托出。 打定注意后,他便双手捧起桑榆的脸,让对方不得不直视他的目光,“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认真地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梁悉顿时一身轻松,之前酝酿了那么久,犹豫了那么久,现在他终于能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桑榆眼里本来还含着泪,听到梁悉的告白之后,他湿漉漉的睫毛下意识抖了一下,一颗珍珠又不小心从他眼里掉了下来。 “你又在耍我吗?” “没有在耍你。” 眼见桑榆依旧一脸的犹疑,梁悉就知道自己必须反复向他表达自己的喜欢,如此才有挽回的余地。 “我承认,我以前是混账了一些,把感情当玩笑。可渐渐的,我已经没有办法用最初那种心态对待你了。” 梁悉回想起他初见桑榆的那一幕,哪怕是在盥洗室那种没有一点浪漫因子的地方,他也依旧记忆深刻,“你的聪颖,你的坚韧,还有你偶尔的任性,都让我无比心动。” 他一寸一寸地抚过桑榆的脸,把他的眼泪都擦干净了,“桑榆,我不想放开你的手。” 第56章 桑榆没有躲开梁悉的手,也没有拒绝梁悉稍显亲密的动作,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的眼睛,似是在斟酌对方这番话是否可信。 好在他能够从梁悉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也辨认出梁悉此时的神情非常认真,可即使这样,他也同样愣了许久,仍然保持犹豫,“我……我还能相信你吗?” 第30章 梁悉默然注视着他, 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诚然,他在感情之中算是一个很笨的人, 他学不会那一套一套的甜言蜜语,更不可能还跟个二傻子一样继续照搬小说里的情节。 可如今两人在此僵持,他不得不做出一些有效的行动,期望改变他们之间冷凝的气氛。 梁悉思及此处,突然把手从桑榆脸上拿开,转而握住桑榆的双手, 随后他动作缓慢地半蹲下来, 以一个仰视的角度与桑榆对视。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好不好?” 不管是这个姿势还是这句话,都能明显能看出他正在示弱, 他的举动在某种程度上取悦了桑榆,至少现在变得不知所措的反而是桑榆了。 “你……”桑榆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 其实刚刚梁悉对他的表白他是信了的,从一开始谈恋爱时冷冰冰的态度, 再到现在事事都以他为先,梁悉的变化如此之大,他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到呢, 他相信梁悉现在是真的喜欢他, 他唯一在意的,只是夏书云和她写的小说罢了。 想到这一点,他便又多了几分委屈, 在梁悉面前哽咽道:“你连追我都是照搬小说情节,讨厌死了。” 梁悉见他又快要掉眼泪了,颇有些慌张,他手足无措地揉了两下桑榆的手, 语气干巴巴的,“那我再追你一次好吗?” 顿了一下后,他又补充道:“你以前收到的那些情书也都不作数,我重新给你写。” 桑榆撇撇嘴,显然对这个方案不是很满意,恋爱都已经谈了好几个月了,谁还愿意回到暧昧关系,但梁悉说要重新给他写情书,他却是有点心动了。 梁悉察觉到他的态度有一瞬间的软化,继续趁热打铁,“你想要多少封情书我都给你写。” 桑榆沉默良久,久到梁悉都要觉得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才突然把手从梁悉手里挣脱出来,抹了一把眼睛,他面上的泪痕尚在,睫毛也仍然是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得很。 “以后别再这么对我了。”他低着头小声道。 梁悉听出了他话语中暗含的意思,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想要把桑榆抱起来亲一口,奈何他刚刚蹲得太久,腿和脚都在发麻,站都快站不稳了,又谈何抱人。 他晃了两下才稳住身形,挠了挠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桑榆见他像狗子一样蹭过来一脸兴奋的模样,心里的委屈和气愤也散了大半,他学着梁悉刚才的动作也摸了摸他的脸,又说:“下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我下次也不会再让你伤心了。”梁悉神情柔和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回复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凑近桑榆的脸,他给了桑榆躲避的时间,但对方却没有动弹,连动作都不曾改变半分,于是他默认自己得到了桑榆的许可,不再犹豫,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变成了零。 “唔……” 桑榆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的声音却消失在两人紧密贴合的唇齿之间。 桑榆依旧坐着,而梁悉弯着腰亲他,这个别扭的姿势让他维持不了多久,是以在他亲了两三分钟之后,他便将桑榆放开了。 桑榆喘了两口气,继续补充刚才没来得及说出的话:“我原谅你了,但那个情书,你先不要写了。” “嗯?为什么?”梁悉语气惊愕,差点以为他又反悔了。 “都高三了,哪还有时间啊。”桑榆轻声嘟囔,心里实打实地为他考虑,“你先欠着,等以后都考完了再给我写。” 说完,他似是觉得自己气势不足,便又装成凶巴巴的样子,故意语气强硬地说,“必须说话算话,一封都不能少。” 听了对方的理由,梁悉的心霎时软了下来。 其实桑榆真的很好哄,只要给他一点甜,他都能源源不断地把感情都回馈过来,全心全意且毫无保留。 很少有人能说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了另一个人,但就在那一瞬间,梁悉几乎觉得自己对桑榆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喜欢了,那大概是比喜欢更深一点的感情。 此时他表面平静,内心其实早已波涛汹涌,他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力保持平静,“好,那我给你打个欠条?” 桑榆表情傲娇地“嗯”了一声。 梁悉说到做到,立刻找了一张大小合适的白纸,认认真真的写了欠条。 这个欠条看起来格外寒碜,也没有任何法律效应,但桑榆接过之后,却十分宝贝地把它夹在自己最喜欢的那本书里,又好好地收进了柜子里。 他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张欠条会成为打开他们回忆之门的那把钥匙。 矛盾偶尔也是感情升温的契机,这句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自从那次的“小说事件”爆发又讲开之后,他们之间的相处又腻歪了许多,明明两人每□□夕相对,梁悉却始终觉得时间不够用,因为更多的心思被他们用在了接下来的月考之上。 有了桑榆的助力,再加上自己每天也少不了琢磨,梁悉这段时间进步很大,成绩也在稳步增长,可即使是这样,在月考时他心里依旧忐忑,甚至在成绩还没有出来时,他冥冥之中就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第57章 后来月考成绩出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预感果然没有错,虽然确实有所进步,但结结果依旧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梁悉有短暂的泄气,他自觉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结果却不怎么令他满意,也根本不可能令梁父满意,他一直记着自己当初和梁父的那个约定,也一直在为此做出努力,可如今月考成绩一出来,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跟梁父谈判的资本了。 桑榆不知道梁悉在梁父面前做出的承诺,只单纯地以为他不满意自己这次的月考成绩,他眼见梁悉坐在一旁神情低迷,便主动搬了自己的椅子凑到梁悉身边挨着他坐,还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 “你已经进步很多了。”他笨拙地安慰他。 梁悉偏头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嗯,下次还有机会嘛。” 他没有对桑榆说真话,其实他下次大概没有机会了。 他的大脑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对他说,他应该早点向桑榆说明情况和原因才对,免得桑榆到时候突然得知真相之后难以接受,可另一半却问他,你说得出口吗? 尤其是看到桑榆正拿着他的卷子一题一题帮他分析后,他就觉得张不了口,只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说是要把事情拖着,梁悉就真的准备践行到底,自从成绩出来之后,梁父没有联系他,他便也不主动联系,装得好像从来没考过试也不知道成绩一样,但他拖了十来天之后,梁父那边还是知道了消息,他毕竟还是梁悉的监护人,了解到梁悉在学校的近况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当梁悉看到他的来电之后,大阳穴就开始“突突”地跳了。 他自觉什么都瞒不过去,只能如实向梁父表述情况,并等着对方最后的判决。 “我当初给你定下那个目标,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做不到。”梁父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同时他说出的话也让梁悉遍体生寒,“因为我一开始就不想让你留在那里浪费时间。” “什么意思?”梁悉放平了语调,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质问,哪怕他现在确实怒火中烧。 “你没有必要问我原因,甚至应该感谢我最初对你提出的要求,不然你大概做不到现在这个地步。”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看来确实有人对你影响深远,如果是以前,在我说出刚刚那些话时,你就已经暴跳如雷了。” 梁悉居然听到他笑了一声。 他不知道这个梁家的当家主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越发警惕,等着对方下一句话。 “行了,话不多说,你不需要出国了。”他又听到他说道。 梁悉愣了两秒,连高兴都来不及,就产生了怀疑,“真的?” 他觉得这实在不像是梁父的作风。 梁父没有解释什么真假与否,大概是他工作上又有了什么突发事件,便开始长话短说了,“当然,如果你没有像最初所说的那样考上相对理想的学校,我一样会要求你出国。” 梁悉这下终于肯相信他是真的同意让他留在国内了,顿时觉得这个一向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也变得可爱起来。 “谢谢。”他郑重道。 梁父在那头没有应声,过了几秒电话就挂了。 梁悉放下手机之后,顿时一身轻松,脸上一扫得知成绩后的不愉快,浑身都散发着快乐因子,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写两张卷子。 然而,当他哼着歌转身准备离开阳台时,他却看见桑榆正站在背后安静地看着他。 他被吓了一跳,表情也有点心虚,一副被人抓包的模样,“桑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是去校园超市买夜宵了吗?怎么会这么快呢? 桑榆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微微一笑,“我要是不早点回来,估计都听不到你和你父亲做的约定了。 第31章 梁悉听到他的话, 表情也有点不自然,这仅仅是他和梁父之间的约定,并且早已有了结果, 他本不想让桑榆知道,可现在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对面的桑榆已经做出一副誓要让梁悉把这件事说清楚的姿态,抱着胸好似整暇地瞧着他,像是在对他说“坦白从宽”。 梁悉无奈扶额,只好一五一十地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讲给他听,桑榆沉默地听着, 眼神也随之软了下来。 其实在听了梁悉跟他父亲的通话内容之后, 他就已经把真相猜得七七八八了,现在再听一遍,也和他所猜测的大差不差。 他知道梁悉最近很努力, 也知道对方急于提高成绩,却不想其中还牵扯了这种隐情。 所以当梁悉话音一落时,桑榆便上前摸摸梁悉的脸, 又摸摸梁悉的脖子,面上一片心疼,“辛苦了。” 梁悉捏住他的手腕, 侧头落下一吻, “你也为我做了很多。” 不辛苦,值得的。 他在心里默念道。 如果不是桑榆一直在他旁边给他指点迷津,他可能也不会那么勤学苦练。 桑榆羞涩地笑笑, 另一只手也顺势搭在了梁悉的肩膀上,微微垫脚搂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快吃夜宵吧,特地趁热拿回来的。” “嗯。”梁悉抱住他的腰用力回了他一吻,这才把怀里的人放开。 校园超市充分考虑到了住校生这个群体, 会开到很晚才关门,所以留宿在这里的学生们常常会踏着夜色去超市,买一些夜宵和零嘴。 第58章 今晚桑榆不知怎么突然兴致一起,决定出去逛一逛,但梁悉还在捣腾他那写不完的卷子,他便只好一个人出门了。 可他去得太晚,超市里的熟食就只剩下没有卖完的关东煮了,桑榆犹豫一二,把那些都买了下来,装满了一个大号的纸桶。 如今这满满一桶的关东煮被桑榆带回了宿舍,并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 纸桶外壁还是温热的,但那一层汤面上却凝了一层薄薄的油,卖相看起来没有刚刚那么好。 可即使是这样,它依旧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属于食物的诱人的香味,梁悉深吸了一口气,那股香味儿就立刻把他的馋虫勾了出来。 桑榆看见他在咽口水,便挑了一串丸子递到嘴边,“你尝尝。” 梁悉就着他的动作,咬下了一个丸子。 光是吃个夜宵,两个人都能吃出一种暧昧的气氛出来,梁悉毫不怀疑,要不是他们都吃了一嘴的油,恐怕又得亲到一处去了。 四个丸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完了,桑榆又从纸桶里拿出一串,如法炮制地举着木签示意梁悉继续就着他的手吃。 梁悉无奈,只得由着他折腾。 外面突然狂风大作,似是要下雨了,而这一间小小的宿舍里却处处透着暖意,治愈了两个人。 当时间步入十二月时,大家便都开始期待元旦和新年了。 梁悉早就在高强度的学习之中失去了对假期的感知,当他听到高三会在过节那两天放假时,心里甚至淡定得几乎无波无澜。 可晚上回到宿舍后,桑榆却表现得很兴奋,明明离元旦节放假还有好几天的时间,他就已经开始计划了。 “跨年那天晚上,世纪广场那边会有活动,我们去吧?”他拉着梁悉的手,征求着男朋友的意见。 梁悉被他撒娇的语气哄得找不着北,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满口答应了。 元旦节前夕,学校并没有额外开恩让他们提前两节课放假,所以他们只得坐在座位上,熬过了最后两节自习。 后来一听到下课铃声,两人就不约而同地开始整理桌上的杂物,又迅速回了宿舍做出门前的准备。 桑榆心里着急,一进宿舍门就开始翻箱倒柜,打算把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羽绒服找出来。 他从原来那个家离开时,就只带了两件棉服,可他毕竟还是个年轻小伙子,现在又谈了恋爱,哪能不臭美? 所以自从入冬之后,他就一直念着要去商场买点冬装,可他每每想起这件事时,都找不到什么时间,时常忙着忙着就把这事忘了,一拖再拖。 后来梁悉知道了,就抽空出了趟门,等他下午回来时,手里便提着两个装着衣服的纸袋,里面是他给桑榆买的一整套冬装。 其中桑榆最喜欢的就是此时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这件羽绒服,不仅仅是因为它是梁悉买的,还因为他觉得这衣服跟梁悉以前穿过的一件羽绒服有些像,远远看着就像是情侣装。 他把羽绒服换上,转头一看,却见梁悉正好换上了那件相似的衣服,尽管只是巧合,可他却从中品出了一丝甜蜜。 梁悉恍若不察,站在门口朝他招了招手,“走吧。” “来了!”桑榆回过神后,很快地应声。 两人穿了厚棉袄,围着围巾、戴着手套,全副武装地朝世纪广场出发了。 到了目的地之后,梁悉见时间还早,便又带着桑榆去附近的商场里吃了一顿饭,在餐厅待了近两个小时又出来时,时间就正好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到零点整了。 两人沿着人行道漫步,不疾不徐地朝着世纪广场正中心走去。 从他们的视角远远看过去,广场上已经汇聚了不少人,尤其是最大那块led显示屏之下,更是人头攒动。 来这里的都是非常有仪式感的人,对于他们来说,比起窝在家里,他们更愿意在一年的最后一天聚在一起,倒数着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桑榆本来不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可今年有梁悉陪在他身边,他便产生了出门的想法。 他知道零点时广场上会放烟花,他想跟梁悉一起看。 梁悉和桑榆一路越走越近时,屏幕上显示着十分钟倒计时,这意味着十分钟之后,新的一年就要到来了。 屏幕下方和正前方的一大片区域都有不少的人正挨着挤着,哪怕他们已经冷得直搓手了,都不愿意离开,因为他们准备在这里陪着这座城市跨年,而众人站在广场上随着屏幕里的数字齐声倒数,则是由来已久的传统。 梁悉看出桑榆也想挤进人群中跟着他们一起疯闹,便主动牵着他的手,护着他走进了人潮之中,他似是忘了在公共场合避嫌,亲密的动作做得很大胆。 桑榆也只愣了一下,便主动勾住了他的胳膊不放开,左右在这黑压压的人群里,谁也看不见谁,谁也认不出谁,放肆一回又如何?他第一次跟梁悉一起跨年,当然要遵从自己的心意。 梁悉比桑榆高一点,身体也强壮一点,哪怕才十八九岁,也初具一个成年男人应有的力量感,所以桑榆被他搂在臂弯里,只觉得又暖和又安全。 要是能就这么走一辈子就好了。 当这个突兀的想法涌上桑榆的心头时,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一辈子啊,真是一个遥远的词语,原来他现在就已经开始考虑一辈子。 第59章 他转头看了一眼梁悉的侧脸,刚刚“砰砰”直跳的心脏又安定了下来。如果这个人是梁悉,一辈子又算什么?别说是这辈子,若是人类能够转生、还有来世,那他愿意跟梁悉纠缠生生世世。 这个想法很突然,也很奇怪,其实他们满打满算也才谈了不到半年的恋爱,其中近三分之一的时间梁悉都对他不冷不热的,一点都没有当初热情追求他的样子。 直到九月底之后,梁悉对他变了一个态度,他才终于有了谈恋爱时的甜蜜感觉,与梁悉之间的距离这才越靠越近。 这样看来,他对梁悉不同寻常的依赖和爱慕似乎都很不可思议,他对梁悉莫名其妙地产生了爱情,又莫名其妙地对他情根深种,好像一切都很离奇,却又发生得如此自然。 他并不对此感到奇怪,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为梁悉而生的,他乐梁悉所乐,苦梁悉所苦,一切喜怒哀乐和酸甜苦辣,他都想品尝。 桑榆靠在梁悉的胸膛上,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直到周围的起哄声和梁悉的声音同时传到他的耳边,他的思绪这才被打断。 “桑榆,时间到了。” “十,九,八,七,……” 倒数的声音同时响起,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这里的场面也越发声势浩大,震聋欲耳的声音似是要把整个广场都掀翻。 当众人数到“一”时,屏幕突然熄灭,广场上的光线有一瞬间的黯淡,一秒之后,等它再次亮起,上面已经换成了新的年份。 与此同时,一簇一簇的烟花自广场上空绽放,引发了周围一阵阵的惊呼声,而桑榆在人声鼎沸之中兴致高涨,扯着梁悉地胳膊边跳边喊,“烟花!梁悉!烟花!” 梁悉笑意笑意盈盈地任他扑过来,纵容地看着他在自己怀中瞎闹。 “快许愿!”桑榆催促他道。 梁悉依言照做,闭上眼睛合上手掌开始许愿。 其实他此时并没有什么特别渴望实现的心愿,但如果非要许一个愿的话,那就祝桑榆一生都平安顺遂吧。 第32章 自从过完元旦后, 寒假越来越近,梁悉心里就越来越焦灼。 他依稀记得,在原来的剧情中, 桑榆的性取向就是在寒假传开的。 没有人知道传播者是谁,也没人知道源头在哪里,可当桑榆在寒假结束后去学校上课时,他却经受了前所未有的冷遇。 他本应是个骄傲的人,却在路过同学们时听到的窃窃私语中,在背后受到的指指点点中, 在老师失望的眼神中, 在回家之后受到的冷落与责问中,变得越发沉默,他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自己的脊背, 渐渐低到了尘埃里。 后来事情传得人尽皆知,甚至连身边的亲戚朋友都知道后,他被人从家里赶了出来, 身上揣着几万块钱,站在街边茫然无措。 桑榆无处可去,只好临时向学校申请住宿, 但在走完程序之前, 他便龟缩在路边随便找的一家小旅馆里。 对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没有做出任何辩解,也没有打算反击, 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高考,从此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他只有这唯一的一个愿望,可老天爷竟然也没能帮他实现。为了让学生及时调整心态和生物钟,学校一般会在高考前夕放两天假, 但就是这两天假期,桑榆的人生彻底陷入了灰暗。 他或许不该走进那家餐馆,不该点那一道菜,这样他就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肠胃炎而被送进医院,也不会因为肠胃炎而引发高烧。 直到准备出院时,他还在暗自劝解自己不要因为一场病而影响了自己考试的心态,这时候的他尽管脸上血色全无,浑身上下也失了力气,可他依旧对未来抱有一丝希望。 但就在他走出病房没多久时,他看到了正从妇产科走出来的徐女士。徐女士穿着宽大的孕妇装,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微秃的肚子,脸上也带着罕见的笑意,而他的父亲则小心地搀扶着她,像是生怕她有一点闪失。 桑榆被这幅场景刺痛了双眼,他眼睛仅仅盯着对面甚至没有投来一眼的一家三口,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毁灭欲。 生病的人本就脆弱,尤其是受了刺激后。他只觉得自己的情绪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想毁了一切让自己不顺心的人和事,可他伤害不了其他人,最后就只能伤害自己。 在无数次回溯这个故事时,梁悉都在猜测桑榆在跳下楼的最后那一刻都在想些什么。是抱着决绝的态度誓要与这个世界做一场告别,还是在身体腾空时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没有回头路了。 原本的故事与现实的走向早已大相径庭,现在徐女士知道她的丈夫出了轨,也和对方离了婚,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无从说起。 这个剧情已经失去了参考的意义,可梁悉却怎么都放心不下,眼见着出事的日子即将到来,他心里便按捺不住,开始不自觉地注意着桑榆周边的人,尤其是那个惯会在背后耍小手段的张植。 尽管他先前就觉得幕后之人不是张植,可他依旧不能放心。 夏书云那个写小说的本子被他收回来了,他平日里和桑榆之间的举动也时常保持在一个正常的交往尺度之内,自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就是他之前和桑榆一起去跨年的那天晚上,他们也全副武装地戴了帽子和口罩,裹得严严实实,不凑近看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第60章 他这么小心,这么谨慎,一切都是为了避开祸端的源头。 放寒假时,梁家的阿姨回老家过节了,而梁父他们照常在外奔波,只打了一个电话问候,看上去并没有回来过年的打算,整栋别墅上上下下都只有梁悉一个人。 梁父倒是问过他要不要去国外过年,可他想都不想,马上就拒绝了。 一个人占据一整栋别墅,梁悉都无法想象会有多快乐,他把自己久久没有住过的窝稍微整理一番,连夜就把桑榆接回了家。 再次回来梁家这栋别墅,桑榆颇有一种亲近感,他在这里住得不算久,但别墅里却处处都有他和梁悉相处的回忆,从他走进那扇门之后,那些回忆就如放电影般历历在目。 如今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所以桑榆的行为举止也较之前随意了许多,他一回来就半躺在沙发上,半点都不想动弹。 梁悉过来摸摸他的脑袋,哄他回房睡觉,“要不先进去休息?” 其实梁悉这时也有点疲倦,在学校长期的高强度的学习让他的神经一直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现在又这么骤然松懈下来,心理上本就难以调节过来。再加上他俩一上午都在整理行李,下午回到家,身体上的疲惫也让他浑身都没劲。 桑榆顺从地点头,跟着梁悉上楼了。 客房还没来得及整理,梁悉便直接把桑榆带到了自己的卧室。 进去之前,桑榆站在门口转头用一种直勾勾地看着他,手指还不老实地拉着他的衣角,眼里似有如无的勾子像是在诉说什么。 梁悉当然能看懂他的意思,自己也走了进去,反手就门给关上了,“走吧,一起。” 桑榆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一下扑到梁悉怀里,又在梁悉的脖颈处接连蹭了好几下,看着粘人得狠。 梁悉下意识伸出双臂,顺手搂着他的腰,任由他无声地撒娇,两个人磕磕绊绊地向床边挪去,抱着倒在了床上。 梁悉压在桑榆身上,与他脸对着脸,腿贴着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看清对方脸上的绒毛,还能听到对方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桑榆眨了两下眼,突然搂住梁悉的脖子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最后又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梁悉接连被亲了好几下,大脑还有些发懵,待他看到桑榆眼中的促狭之后,他突然好胜心起,然后毫不犹豫地噙住桑榆的嘴唇,还给他一个深吻。 其实,哪怕桑榆并没有亲他,他大概也会主动印上他的唇,他抵抗不了来自桑榆的亲密动作,更无法招架桑榆那种饱含信任和依恋的眼神。 每当桑榆有意无意地向他表达爱意时,他身上都像着了火一样难受,可哪怕他都这么按捺不住了,他接吻时也时常注意着力道,很少弄疼桑榆,就连最开始少有的那几次也纯粹是因为技术不够熟练导致的。 他觉得桑榆先前受过的疼太多了,所以不舍的。 梁悉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移情了,因为见过另一个桑榆心如死灰的样子,所以才对眼前这个桑榆用尽了耐心,不想让他受一丁点委屈。 其实说是移情其实也不尽然,毕竟他心疼的对象是同一个人,所以他不再纠结这些,只珍惜眼前。 大概是梁悉的动作过于温柔,两人亲着亲着,桑榆的眼睛就已经困得快要眯起来了,梁悉也不好做得太过火,最后又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轻声哄道:“睡吧。” 他话音一落,桑榆便彻底闭上了眼睛。 梁悉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变得昏黄了。 桑榆并没有躺在他的身边,下楼寻找后,他也没有找到对方的身影。就在他想要给桑榆打个电话问问时,却听见自家大门被人“咔嚓”一声打开了。 进门的正是桑榆,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看样子是出去买什么东西了。 梁悉见状,便顺口问了一声,“买了什么。” 谁知他刚刚问出声来,就见桑榆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闪躲,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梁悉难得见他这么扭捏,越发觉得奇怪,但他向来善解人意,也没打算非要他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看来我们桑榆有自己的秘密了。”他调侃道。 桑榆听了这话,反而变得急切起来,“不是!你……你自己看吧!” 他把黑色塑料袋甩到梁悉手上,自己反而走远了一些,一直拿眼角的余光偷看梁悉的反应。 梁悉好奇心更甚,当即打开了塑料袋,可塑料袋里的东西却足以让他保持沉默——里面是一瓶润滑油还有几盒明显不一样的保险套。 他未置一词,又动作缓慢地把口袋给系紧了,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样子。 桑榆对他的反应有点摸不清头脑,便顾不上羞涩,当即问了出来,“你不想吗?” 他觉得梁悉对他是有冲动的,因为睡前跟梁悉接吻时,他就已然感到对方起了明显的反应,可梁悉依旧淡定如初,甚至还有些躲着他,像是不想让他发现。 他考虑到梁悉过于被动和内敛的性格,决定自己先踏出第一步,所以在睡完午觉醒来后,他便屁颠屁颠地出门把东西买回来了。 可他做了很多种设想都没有想到,当他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地都摊在梁悉面前时,梁悉并没有很高兴。 “你怎么不说话了?”桑榆收起脸上的笑,声音也变小了。 第61章 梁悉没有说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只简言意骇地想要遏制桑榆的想法,“现在还不行。” 桑榆闻言,失望溢于言表,他的睫毛都垂了下来,遮住了眼神,“那什么时候才行?”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有些小委屈,似是不解梁悉为什么会拒绝。 梁悉深深叹了一口气,既羞耻又无奈,他眼不见心不烦地拿过那个黑色塑料袋,丢进了柜子深处,未了还故意板着脸对桑榆道:“反正高考之前都不行。” 桑榆一瞬间睁大了双眼,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他以为梁悉只是需要几天的时间来缓冲,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要他再等好几个月。 “你……你怎么这么古板啊!”他增大了声音,颇为气恼。 只是梁悉这次怎么都不肯依他,任由他在一边生闷气,最后还是桑榆自己挨挨蹭蹭地过来示好,这件事才算完。 其实桑榆依旧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他瞥了一眼那个放着油和套的柜子,心里直道可惜。 为了双方的初夜都有一个良好的体验感,他特地选了一些口碑比较好的牌子,花了他一大笔钱。可梁悉偏偏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怎么都不肯跟他做那些事,白瞎了那么好的东西。 但桑榆依旧没有预料到,在几个月后高考结束的当天,梁悉居然当着他的面把他买的那些东西从柜子里掏出来,然后将他带上床,用尽其用地把他吃干抹尽。 第33章 与桑榆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十几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新年也随之到来。 这是两人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新年,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重视起来。除夕前一天, 他们还难得出了一趟门,打算去超市采购年货。 两人早就计划好要在除夕夜自己煮火锅吃,各种杂七杂八的火锅食材种类繁多、四处分散,所以他们在出门之前还特意在手机备忘录上罗列了一个清单,就是为了防止忘记什么。 现在他们刚刚进入超市,桑榆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想要查看清单, 准备直接照着上面买, 他光顾着看手机,没空注意周围来往的行人,梁悉见状, 便将他拉到身侧,免得他被人撞到。 在入口处领了一辆购物车,他们便直奔肉食品区和冷冻食品区, 一下拿了几大盒羊肉卷和牛肉卷,除此之外还有各类丸子,一个都没有落下, 到了果菜品区, 两人又如法炮制,短短十分钟之内,购物车里一半的空间就被占满了。 “要买点酒吗?”路过某几个放着红酒的货架时, 梁悉停住了脚步,可他还没等到桑榆的回答,便自顾自地否决了,“我想起来家里好像有红酒, 不用另外买。” 桑榆也没有搭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梁悉觉得他的眼神太露骨了,总能从中看出很多东西,这大庭广众之下,他总会怀疑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是以他突然伸手捂了一下桑榆的眼睛,好叫他稍微收敛一点。 桑榆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站在原地没有躲开,梁悉只觉得自己的手心被他的睫毛蹭了好几下,有些痒痒。 他不自在地收回手,握着拳头抵在唇边假咳了一下,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不料他们的购物车却突然被盲区里的另一辆购物车撞了一下,向一旁倾斜了少许。 两人同时被惊动,下意识朝某个方向投去目光。 下一秒,他们看见了同样推着车的徐女士。 双方同时愣了一下,好像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对方。过了这么久,徐女士显然还没走过那个坎,在看到桑榆和梁悉之后,她的眉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皱了起来,额头上刻出几道深深的纹路。 看到她这幅分外眼熟的神情,梁悉竟然毫不意外,皱眉对于徐女士来说可能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但在他眼里,这个举动可能就不是那么令人感到愉悦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桑榆的脸色,却见桑榆视若无睹地移开了视线,甚至还朝他笑了一下,“我们走吧。” 两人与徐女士擦肩而过,在最后一刻,梁悉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徐女士,却见这个向来要强的女人此时正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远远看上去,有些阴郁,有些寂寞。 但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梁悉不甚在意地收回了目光,在背后搂了一下桑榆的肩膀。 没有父母亲人也没有关系,以后桑榆身边有他一个人就够了,他会给他一个家,给他全部的纵容与偏爱。 春节过后,梁家原先雇佣的阿姨又回来了,梁悉先前跟她打过招呼,所以她也知道那个名叫桑榆的男孩子也在梁家。 她不知道梁悉为什么突然跟这个男孩这么要好,也震惊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睡在同一张床上去了。 尽管已经照顾梁悉很久了,但她也牢记自己和雇主身份有别,所以她并不会多嘴,仅仅只问了一句“是否需要再准备一间客房”,得到否定回答后,她这才作罢。 她已经在梁家工作好些年了,得益于此,她的雇主也非常体谅她,没有给她安排多余的活计。她平日里的工作量比较少,每天按时给梁悉准备餐食,再稍微打扫一下卫生,这就是她全部的日常。 在她看来,梁悉虽然是个实打实的少爷,但他并不娇生惯养,可能是吃惯了她做的饭菜,所以他不怎么挑食,也很少浪费食物。 第62章 唯一让她觉得捉摸不透的,大概就是梁悉之前有些古怪的脾气了。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梁悉的性格变了许多,不怎么乱发脾气,也不再躲进房间,一天天死气沉沉的了。 她先前还觉得很奇怪,可在看到那个名为“桑榆”的男生之后,她就隐隐有所猜测——这个男生大概就是那个变数。 两个孩子的关系有多好,她都看在眼里,这不,就连寒假的时候两个人都要黏在一起,跟个连体婴似的一刻都不想分开。 平日里,那两个孩子通常会一起在书房里学习,一学就是好几个小时。 她在路过书房时,不经意间从微微敞开的门缝里瞥到过一眼,那时两个男生正并排坐在桌前埋头写卷子,两张椅子之间虽有不短的距离,可两人之间却莫名有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她看着梁悉低头认真思索的神情,心里满是一种“吾家孩子初长成”的欣慰。 到底还是跟以前判若两人了。 她露出慈爱的笑容,一边下楼一边思索着今天中午要给家里两个考生做些什么好吃的。 春节过后,寒假依旧剩了半个月左右,桑榆对这段时间早有规划,甚至还特意做了一个时刻表,每天都分毫不差地照着时刻表安排自己的时间。 梁悉自然也不甘落后,直接把他的时刻表拿来贴在了书桌上,每天一抬眼就能看到,结果两个人一坐在桌前就跟较劲似的,每天都在比较谁的卷子写得更快。 桑榆最开始当然是写得更快的那一个,可过了几天,梁悉的速度竟然渐渐赶了上来,甚至有那么一两次还超过了桑榆。 梁悉喜不自胜,还真以为自己的速度有所提高了,一连高兴了好几天,可等他冷静下来后,他却越想越不对劲,就这么短短几天,他就能超过桑榆那十几年的功力了?说出去可能鬼都不信。 他心中有所猜测,特意在做题时悄悄用余光观察桑榆,结果却看见桑榆写完一个题后就发一会儿呆,要不然就是假模假样地把同一道题再算一遍,借此来拖延时间。 梁悉见状,竟然不知道是该伤心还是该感动,真相如他所料,桑榆确实是在故意让着他,为了让他成为那个赢家,对方甚至还特地使用了不那么明显的方式助他一臂之力。 还真是…… 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时的感受,只能安静地埋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奋笔疾书。 既然桑榆这么为他着想,那他可不能辜负对方的一片好意,谁让桑榆愿意让着他呢? 尽管桑榆在故意放水,可梁悉却并不觉得自己没有进步。最后一个学期开学后,他们高三就不再安排月考了,取而代之的更为正式的模拟考试,按照以前的传统,通常是由专业的机构出题,然后在一定范围内进行统考。 模拟考试囊括了十来所中学,试卷的难度与出题模式也跟高考没什么两样,所以这个寒假他到底能进步多少,到时候就能一见真章了。 可在寒假结束的那几天,梁悉却表现得异常焦躁,几乎每隔两个小时,他都要看一眼手机,哪怕两人正在定时做卷子,他也照看不误,而且还要特地找借口避着桑榆看。 桑榆对此自然感到诧异,但他没有多想,只以为梁悉只是想玩手机,每次都很严肃地制止他并催促他赶紧学习,可梁悉每次都笑一笑,然后再犯。 他看似对手机上了瘾,实际上他一直划拉着屏幕在几个校园墙上不断地切换,他清楚地记得,最早传出流言的地方就是校园墙,所以他时刻注意着校园墙的动静,对方发的每一条动态都认真仔细地看完了。 在连续盯了好几天之后,眼看桑榆的眼神都变得不对劲了,梁悉才稍微收敛一些,特意避着些对方了,可这些日子他跟桑榆一直粘在一起,平常也找不到什么机会,所以他只好趁早上桑榆还没有睁眼的时候偷偷看。 他自己的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就转头看看桑榆有没有醒,发现桑榆还在身旁深眠时,他便动作轻巧地拿了手机,开始浏览校园墙发的动态。 校园墙说白了也是个水深的地方,里面什么话题都有,什么找对象的、交易二手资料的、借东西的、锤渣男的、哭诉自己被绿了的,都活跃在校园墙的动态里,梁悉看得眼花缭乱,为校友们精彩的校园生活感到目瞪口呆。 然而,他在连续看了好几天的吐槽和掐架之后,却依然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一切都相安无事,如此他才终于肯相信,他所害怕的那件事不会再到来。 看来桑榆的未来真的改变了。 梁悉就像刚刚度过一场劫难似的,松了好大一口气,他低头一看,桑榆正安安稳稳地睡在他的臂弯里,脸上满是宁静,见此情形,他的眼神悄然柔和,在桑榆的鼻尖上亲了一下。 真好。 第34章 开学后没多久, 他们年级就举行了誓师大会,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高三二十多个班,一千多号人,站在操场上跟着校领导喊口号,喊了好几遍才作罢。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回到教室后,梁悉居然觉得自己振奋了许多, 寻常上两节课就会产生的睡意也消失不见, 整个人都耳清目明。 看来时不时地嚎两嗓子还是有点用处,也难免班主任这学期要求他们每节课之前都要让他们喊两声口号。 第63章 骤然从短暂的寒假里挣脱出来,更大的压力也接踵而至, 高三下学期就进入综合复习了,任务只增不减。 至少梁悉现在正真真切切地感受着来自高考的压迫感,各科印着模拟题的卷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铺满了他的桌面,也塞满了他的桌肚。 他的桌子边缘用胶带贴着一张便利签,上面写着他为自己设立的目标院校以及目标分数, 甚至还把分数精确到每一门科目, 偶尔做题做累了停下来休息时,他就要盯着便利签看几眼,好像看一会儿就会更有动力似的。 早在很久之前, 梁悉就和桑榆互相讨论过他们的志愿,桑榆毫无疑问会去某个一线城市最好的那一所学校。 而梁悉最开始其实并没有考虑过这些,但在听了桑榆的话后,他便决定跟桑榆去往同一所城市, 一线城市的学校并不少,于是他就把那所城市的所有学校都列了出来,又在反复斟酌之下选了最适合他的一所作为自己的目标。 他并没有把一切都说出口,只仅仅用一句“好巧,我想去的学校跟你在同一个城市”,就掩盖了自己所有的处心积虑,可桑榆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一切都是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罢了。 三个多月,三次模拟考试,梁悉的成绩在第二次考试时就基本已经定型了,最后的几个月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查漏补缺,对于像他这样后来居上的学生,稳定比冲刺更为重要。 他也没有再尝试挑战那些高难度的题,从一无所知到如今这个水平,梁悉知道这应该就是自己的极限了。 随着六月份一点一点地逼近,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梁悉和桑榆之前的那些衣服已经被埋在了柜子深处,取而代之的是薄衫和短袖。 对于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来说,五月是非常容易躁动的一个月,家里的阿姨见他们每天脸上都淌着汗回来,就开始给他们做各种各式各样的果茶,果茶里还泡着或方或圆的冰块,一口喝进去就是无尽的凉意。 有时候两人在放学路上闲得无聊,还会打赌猜今天杯子里的冰块是什么形状的,他们的赌注很简单,赢得那个人给输得那个人出一道题。 这种赌约持续了很长时间,有时候是桑榆赢了,有时候则是梁悉赢,你来我往像是在做一个幼稚十足的游戏。 时间匆匆掠过,很快就到了六月初,在高考之前,梁悉和桑榆他们放了最后一次假。 高考前两天的假期,不仅是为了布置学校的考场,还是为了让他们稍微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所以梁悉和桑榆并没有蹲在家里继续死磕知识点的打算,可这两天到底要怎么度过,两人却仍旧没有头绪。 家里的阿姨见他们一筹莫展,便适时地提醒他们,“我记得这里有一家寺庙,就在不远处的那座山上,你们可以去那儿祈福。” 她说的“那座山”正是檀名山,是本市一个很出名的景区,也正因为如此,平日里那儿的人流量并不少,梁悉本来还因此有些犹豫,但见桑榆一副意动的样子,便在下一秒就决定要去了。 高考前祈福,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檀名山说是山,其实只能算是一个丘陵,它山脉很长,却并没有很高,梁悉不免在心里猜测,这大概也是桑榆愿意来祈福的原因之一。 他们没打算在那山上待多久,只计划祈完福了就回来,所以两人轻装出行,一身轻松。 但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剧烈运动过了,梁悉和桑榆爬个山都觉得不容易了,梁悉的状态还算是比较好的,只有双腿有些酸软,毕竟他的身体底子摆在那里,可桑榆就没那么好受了,最后还需要梁悉拉一把,他才得以登上山顶的寺庙。 在梁悉的印象中,其他寺庙一般都会给游客准备一个挂着红绳的木牌,再备上不容易掉色的乙烯马克笔,就能完成一个比较完整的祈福仪式了,但这家寺庙的作风显然粗矿又文雅,他们只有崭新的被称为“祈福带”的红色布条,以及免费提供的毛笔和砚台。 两人一人拿了一条,不约而同的背对着对方,提笔开始思索。 就像是上次元旦时在烟花下许愿一样,梁悉对此慎之又慎,若是放在从前,他可能也只会把祈福这件事当成一种心理安慰,可自从在这个世界里经历了一系列离奇的事情后,他就对这种乱力乱神的东西满怀敬畏之心,毕竟他的存在本就不是科学能够解释的事。 亲身经历让他终于相信,世界上可能真的有神明。 梁悉把祈福带在石桌上摊平,下意识拿起了毛笔,可笔尖都凝下一滴墨了,他却依然没有落笔。 他犹豫半晌,过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决定提笔,他把同样的愿望又许了一遍,也添了新的愿望:佛祖在上,保佑桑榆平安顺遂,金榜题名。 未了,他又在祈福带上仅剩的位置上写下四个字:常伴左右。 而另一边的桑榆似乎也很纠结,拖到最后,几乎与梁悉同时落笔,他只写了一句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两人写完后,双双拿起已经写好的祈福带,互相对视一眼,又笑了起来。 他们都没有把祈福带上的内容展示出来,那两个都和对方有关的愿望,成了永恒的秘密。 写完祈福带后,梁悉和桑榆一起来到了挂着无数红布条的松树下,他们仰起头来看着树上飘飘扬扬的祈福带,心里涌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第64章 周围也有好多个跟他们同龄的人,有的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有的是由父母亲人陪着来的,也有的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可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虔诚的神情却是相同的。 梁悉会心一笑,收回了视线,率先将手里的祈福带用力一掷,祈福带高高扬起,最后落在了树顶的位置。 据说,扔得越高的祈福带,就越容易被天上的人看见。这样的说法在他们这个地区广为流传,不知真假,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在这一刻深信不疑,心里由衷地感到愉悦。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呢? 桑榆见他扔得高,自己也跃跃欲试了,他学着梁悉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以一个神似扔铅球的姿势把祈福带扔上了树枝。 他扔的位置并没有梁悉扔的高,却已然心满意足了。 做完今天最重要的一件事,两人并没有立刻离开,他们并肩站在松树下,安静地望着那棵承载着无数愿望的松树不说话。 六月的风从树梢上拂过,无数条祈福带随之起舞,像是神明的回应。 梁悉和桑榆上山的时候是从大马路走上来的,虽然路很平坦,坡度也不算高,但他们这两个年轻小伙子还是有些累,尤其是桑榆,看着都快要虚脱了,说什么也不想再从同一条路下山。 梁悉没有笑话他,只站在路标前看了几眼,就转了个方向带他去坐缆车了。 桑榆见此情形,眼睛都发亮了,本来灌铅似的脚瞬间轻快起来,逐渐走在了梁悉前面,看着像是迫不及待想坐缆车了。 梁悉忍俊不禁,加快脚步追上他的步伐,手臂也不由自主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桑榆侧头看了他一眼,挑唇一笑,眼里的信任和欢喜毫不掩饰。 想亲他,真想。 梁悉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住自己的想法。 光天化日之下,忍住。 缆车售票处聚着不少游客,看样子是跟他们一样累得不想步行下山的,梁悉和桑榆排队排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才终于买到票坐上缆车。 桑榆其实还是有点怕的,紧挨在梁悉身边不肯离开半步,他可能是属于“又菜又爱玩”的那种人,一边害怕一边又忍不住频频往下看,看了之后更害怕了,最后又抱着梁悉的手臂不放。 梁悉如老僧入定般坐着,任由他半兴奋半恐惧地来回折腾,他低头看着桑榆翘起的睫毛,刚刚才消下去的渴望又冒头了。 他喉结滚动一下,突然前后张望了一下,发现其他缆车里的游客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之后,便想也不想地把桑榆困在自己怀里,亲在了对方的眼睛上。 之前就很想亲了。 而桑榆一动不动被他亲了个正着,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后,他羞赧地抬眼看了梁悉一下,乖乖仰起了脸。 梁悉呼吸一窒,顺势捏住了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原本不在计划之内的吻。 太乖太可爱了,谁又能忍得住呢? 他并没有发现,就在他闭上眼睛认真和怀里的人接吻时,对方却反而睁开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第35章 高考当天, 梁悉和桑榆起得比往常还要早,他们一直都是睡同一个屋,所以当他们都背着书包并肩下楼时, 家里的阿姨早就见怪不怪了。 由于家里有两个高考生,今天她也起了早床,忙前忙后就为了给他们做一顿早餐。 此时空气中飘着独属于食物的香味,让梁悉本就空荡荡的胃更难受了,他一面拉着桑榆在餐桌边落座,一面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 今天的早餐有些特殊, 两人面前各放着一个盘子, 盘子里躺着一根正常形态的油条,一根被切成五段再摆成数字“五”的油条,外加一个圆滚滚的鸡蛋, 除此之外,还有两杯豆浆和两碗八宝粥。 很丰盛,造型也很别致, 一眼就能看出阿姨的用心。 梁悉颇为忍俊不禁,开玩笑道:“您还信这个呢?” “嗨呀,今天可是个大日子, 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啊。”阿姨依旧站在桌边,似是要看着他们把那“一百五十分”吃下去。 她本来想每人准备一根油条和两个鸡蛋,凑足两个满分, 可当她把盘子端上桌时,她又突然想起梁悉他们的卷子满分好像是一百五十分,于是便只好把盘子端回厨房,又重新折腾了一番。 她忙活了一早上, 梁悉和桑榆自然不会辜负她的好意,不但是油条和鸡蛋,连那杯豆浆和那碗粥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后,两人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书包里的文具,以及身份证和准考证,确保万无一失后,这才出门了。 接他们去学校的依旧是之前那个司机,车上一向沉默寡言的他今天竟然罕见地跟他们搭了话,还对他们说“高考加油”。 不仅是梁家的司机,就连他们路过校门口的门卫室时,站在那里的保安大爷都会对他们说一句“加油啊,娃娃们。” 一早上善意的嘱托与嘱咐似乎都在预示着今天是个吉祥的日子。 梁悉本来紧张的心情渐渐平缓了许多,在楼梯口与桑榆分别时,他甚至拉着桑榆的手腕,同样对他说了这句话。 “桑榆,加油啊。” 桑榆眯着眼睛笑了,也道:“加油,梁哥。” 两人转身,各自奔赴不同的考场。 高考的这两天,梁悉就跟做梦一样,时间好像过得很快,稍不留神就溜走了,可当他两天后终于从梦中醒来时,他又觉得很累,也记不清梦里的任何细节,毫不夸张地说,在他走出考场的那一刹那,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刚刚写过什么题了。 第65章 这种恍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与桑榆汇合之后。 那时他们早就离开了考场区域,只等搬完宿舍里最后剩下的那点行李,他们就能回家了。 桑榆是先离开考场回到宿舍的那一个,梁悉进门时,他正埋着头打扫卫生,一看到梁悉回来,他便立刻迎了上来,“感觉怎么样?” 梁悉待他走到面前,一个用力抱住了他。 “有点累。”他埋在桑榆的脖颈里蹭了蹭,像只大型犬。 桑榆偏头亲亲他的耳垂,把他拉到椅子上坐着,“那你先休息一会儿?” 他真以为梁悉是考试考累了,殊不知对方只是借机亲热而已。 梁悉捏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抱着黏糊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有宿管老师开始催促了,两个人才终于分开,这时桑榆的嘴唇已经肿了一点,上面还亮晶晶的,跟抹了唇蜜似的。 在桑榆那里充完电,梁悉果真又有干劲了,他接过桑榆手里的拖把,把宿舍里里外外都拖了个干净,再将自己的床铺都收拾完后,他们就要告别住了近一个学期的宿舍,也要告别待了三年的校园。 当他们在车上落座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侧头朝窗外看着学校的大门。 在桑榆心目中,学校原本只不过是他逃离家庭的一个避风港,可当梁悉出现在他身边时,这里就成了他的极乐世界,而对于梁悉来说,也同样如此,当他遇到桑榆后,他的人生才开始重启,就好像……他就是为了桑榆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们的相遇是宿命般的重逢。 在高考结束之后成绩出来之前,他们有很长一段假期,在这十几天里,梁悉带着桑榆去省外几个城市玩了一圈,后来桑榆想要看海,所以他们在一个海滨城市停留了好几天,拍了许许多多的照片,玩得差点忘了时间,最后掐着查高考成绩的前一天才回家。 若不是之后还要去学校拿毕业证,他们可能还要在外面待上一段时间才回来。 成绩是二十五号出来的,那天凌晨梁悉就一直在手机前守着,当他在他们班群里看到消息后,便赶紧把昏昏欲睡的桑榆拉过来一起查成绩。 他查的是桑榆的,桑榆查的是他的,待对方的成绩都刷出来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脸来,一脸惊喜地看着对方。 梁悉做了一个深呼吸,强压着情绪问道:“能考上?” “能考上!”桑榆重重点头。 梁悉长舒了一口气,一边挨过去看自己的分数,一边把自己的手机摊在桑榆面前给他看,“我们都能考上。” 他的成绩确实考得不错,比先前预估的多了二十来分,至于桑榆就更不用说了,对方一直都很稳定,考了个高分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就等明天填志愿了。”桑榆喃喃道。 之前等着查成绩时还睡意朦胧,现在知道分数了,桑榆却反而清醒起来,兴奋得睡不着觉,他在梁悉身边翻来滚去,跟烙饼似的。 “怎么比我还激动?”梁悉安抚般地摸摸他的头。 “我们又可以在同一个城市上学了!”桑榆爬起来扑到他身上说。 梁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差点被他压岔了气,他缓了两秒,顺势抱住了怀里人的腰,“是啊,太好了。” 空气在两人对视间变得黏腻起来,桑榆凑近了一点又一点,最后由梁悉将仅剩的距离缩短为零。 他们亲了许久,久到桑榆觉得自己的嘴唇开始发麻,梁悉突然一个翻身压了他半个身子,凑到他身边低语,“既然睡不着,那就做些应该做的事吧?” “嗯?”桑榆一时有些不解,看着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梁悉恨恨地咬了一下他的脖子,又起身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然后又大喇喇地把袋子解开递给桑榆。 桑榆看清里面装的东西后,呆了一下,红着脸难为情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梁悉听罢,挑了一下眉,故意拿着那两样东西在桑榆眼前晃来晃去,“咦?这是我买的吗?” 桑榆又是一愣,睁大眼睛定睛一瞧,这才发现自己闹了个乌龙,这居然是他自己在寒假的时候买回来的,只是不知道梁悉什么时候收进了床头柜,还偏偏在这个时候掏了出来。 此时他终于明白梁悉刚刚的意思,一张脸染上了一团又一团的红晕。 “那我……我去准备准备。”他羞答答地接过那个袋子,小跑着进了卫生间。 梁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略显欢快的背影,彻底在床上石化。 什么人能让自己男朋友在第一次晚上自己动手做准备工作的?反正他是做不来这事,所以在桑榆走进卫生间两分钟之后,卫生间的那扇门再度被梁悉打开。 桑榆正对着那个瓶子上的说明琢磨,被开门的声音惊动后,他立刻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转头看梁悉。 梁悉瞧着他一脸茫然的模样,眸色渐深。他走过来接过桑榆手里还未开封的瓶子,当着对方的面将它打开,然后挤了很多在手里。 桑榆似是害羞了,别过脸去,任由他动作,约摸过了几分钟,梁悉这才收回手,紧贴着他的后背开始吻他。 桑榆误以为他第一回就要挑战这种高难度的场景和姿势,心里不禁有些害怕,便连忙抱着他的手臂惊惶出声,“不要在这里。” 梁悉动作一停,把脸埋在他脖颈处嗅着他的味道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用力就把他抱了起来,匆匆走回卧室里。 第66章 关上门后,外面一片寂静,里面却在逐渐升温,桑榆彻底失去了主动权,被梁悉卷入无边的浪潮之中。 月上中天时,卧室里的动静才终于平静下来,梁悉抱着浑身汗津津的桑榆,有一搭没一搭地亲着他的额头,“要去洗澡吗?” “一会儿再去吧……”桑榆有些不适地趴在床上,哑着声音回复他。 梁悉摸摸他的后背,又密不透风地把他搂在怀里,像是在对待瓷娃娃一样,生怕他碎了。 两人贴在一起安静地抱了很久,久到桑榆快要睡着了,梁悉才又突然问道:“桑榆,你觉得现在的生活快乐吗?” 桑榆一个激灵,眼睛也睁开了。他不知道梁悉为什么要问出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但他还是很认真地盯着梁悉的眼睛,答道:“我现在很快乐,很幸福。” 过了两秒,他又很羞赧地在被子里埋了下脸,声音小了许多,“我爱你,梁哥。” 梁悉听到这惊雷般的三个字,几乎快要呆住了,他愣愣地盯着桑榆不做任何反应,直到桑榆快要笑弯了眼睛,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反应过来,赶紧将对方紧紧搂在了怀里。 同一时间,空气中仿佛传来了某种异动,“滴”的一声突然在梁悉耳边响起,冰冷的,机械的,很像是电子音,可这道声音很小,小到足以让梁悉忽视。 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并没有多想,眼前短暂的温情暂时蒙蔽了他,让他没有心思再去思考其他,他垂眸看着桑榆漆黑的发顶,忍不住用下巴亲昵地蹭着他的头发。 “我也很快乐。”他闭上眼睛道,“我也爱你,桑榆。” 他说得很动情,可过了很久,怀里的人都没有任何回应,安静得像是一具雕像。 梁悉不明所以,以为桑榆是在害羞,于是他便松手放开了桑榆的腰,半强迫似的将怀里的人拉开了一点。 “桑榆,你……”那一刹那间,梁悉的声音戛然而止,笑容也僵在了脸上,整张脸的表情显得十分滑稽。 他眼前的场景大概称得上惊悚。 桑榆的身体仍有温度,表情也依旧是笑着的,可他眼睛里却无波无澜,看上去空洞得恍若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梁悉抖着声音喊了他好几遍,他也始终没有产生任何反应。 此时的梁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个翻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抬头望向了窗外,他看见落下的树叶悬浮在半空中,看见树上的鸟维持着起飞的姿势,看见汇聚在路灯周围的飞蛾一动不动,静止在微弱的光源下。 他默然无声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来,又去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可钟上的每一根针都已经不走了。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时间暂停了。 这是……怎么回事? 梁悉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又猛地回过头来看桑榆,他伸出手想去探桑榆的呼吸,可还没等他碰到桑榆的脸,眼前的场景开始分崩离析,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甚至包括仍旧躺在床上的桑榆,都在梁悉眼前以极快的速度转化成“0”和“1”两个数字,变成了一串串乱码,最后消失在眼前。 “桑榆!” 他伸手想要抓住桑榆的一片衣角,也只是徒劳。 “滴——” 一片寂静之中,梁悉又听到了那道电子音。 更加清晰,更加冷漠,且似曾相识,在他久远的已经遗忘的记忆中,他仿佛已经听过千百遍。 “任务已完成。” 那声音说道。 第36章 这是一个深蓝色的空间, 广阔到看不见边界,其中群星闪烁,星云流转, 像是另类的银河,熠熠生辉。 可如此奇妙的景象,却没有人能欣赏,而空间里唯一的那个人,此时正躺在正中央,不省人事。 这个人正是梁悉。 少顷, 一个光团从远处飞来, 停在了梁悉上方。 它似是想要叫醒梁悉,不断用自己发着光的边缘去碰撞梁悉的头部,发现这个方式并没有效果之后, 它便不断膨胀放大,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姜饼小人的形状,又狠狠拍在梁悉的半张脸上。 梁悉猛地一个激灵, 终于从昏阙之中惊醒。 当他睁开眼睛时,他便看到一个人形的且发着光的东西从自己眼前飞过 他慌不择路地朝后退了一段距离,惊疑不定地盯着眼前那个形状变幻不定的光团, 脸上满是警惕, “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我是编号为0913的系统。”那个光团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系统?”梁悉的声音都变了调。 他愣了两秒,突然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他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不论是眼前这个自称为系统的家伙,还是不久前所看到的时间静止的怪像,都仅仅是梦中的场景。 0913见他依旧不信任自己,又用一口机械音道:“是的 , 宿主,我是你的专属系统,在你的任务过程中,我全程为你服务。” 任务? 又多了一个陌生的词语。 梁悉暗暗咬着牙,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试图从这个自称系统的家伙的话中捕捉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冷不丁问道:“我是不是因为你才穿越的?” 那个光团闻言,突然从一个地方晃悠到了另一个地方,看上去颇有点心虚,“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 第67章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在时空之门穿梭的过程中出了差池,我无法与你取得联系。” 梁悉没有想到竟是如此原因。 在他刚刚穿越的那些天,他一个人面对着眼前陌生的世界,终日惶惶不安,等他好不容易适应了,也和桑榆相知相爱了,却又被强行抽离了出来。 刚开始一无所知就算了,可他都要和桑榆过上简单快乐的日子了,现在却又要他直面真相? 太可笑了。 他在心里冷嗤了一声。 他烦躁地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内心再次充满了对未知事件的不安。无论是谁遇到这种事,恐怕都会产生那种既恐惧又恼怒的情绪,更何况他刚刚才和桑榆亲热完,就莫名其妙地被带到这种阴森森的地方,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勉强平息了自己的不虞。 他也看出这个系统暂时对他没有敌意,便干脆坐了下来,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告诉我吧,所有的事,都一件不落地告诉我,我认为我有权知道真相。” 系统在原地停顿了片刻,似是在思考自己的说辞,直到几秒之后,它才不急不缓地出声,“我最多只能告诉你,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帮助小世界里的主角夺回气运,维持小世界稳定运行。” “小世界?”梁悉喃喃自语。 听到这个半陌生半熟悉的词,他就知道自己很久之前在那个世界里第一次睁眼时,就已经猜到了一半的真相。 那时他幻想自己是命定的主角,穿越则是为了拯救另一个世界,也猜测自己身边一定有个系统,充当着他无所不能的金手指。 可另一半事实却是,无论是所谓的系统还是他,恐怕都受制于人,所以他现在才会被迫离开桑榆存在的那个世界,被迫来到这个陌生的空间。 想到此处,梁悉不禁问了出来,“你听命于谁?由谁创造?由谁定义任务?” “权限不足,无可奉告。” 意料之中。 梁悉咬着唇,不甘心地又问道:“在我刚刚离开的那个世界里,桑榆就是那个失去气运的主角,是吗?” “是。” “原来如此……”他低头苦笑了一声,又轻声说:“所以现在我需要去做新的任务了?” “是。” 系统的声音依旧冷硬,听起来不容拒绝。 看来这下还真是不得其解又身处囫囵了。 先前刚刚穿越时,他还试图找到系统的存在,可如今系统终于现身证实了自己的身份,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反而有一种被愚弄的恼怒。 他没有记忆,只能凭这个系统所述的情况来了解自己的过去,可谁又知道对方所说的是真是假? 梁悉心有怀疑、举棋不定,决定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一定知道我和桑榆的关系吧?” “自然。” 说起桑榆,梁悉的唇角都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再铁石心肠的人,一旦触碰到心里的那点柔软,可能都无可避免地变得软弱起来,更何况,梁悉本就不是那么冷硬的人。 “我还能再见到他吗?”他几乎问得小心翼翼。 “也许能。” 0913虽然说得语焉不详,但梁悉还是得到了一点微弱的希望,他没有反复质问系统说的是不是真话,只是分外庆幸地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我知道,我拒绝不了你口中所谓的任务,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哪怕只是为了再次与桑榆重逢,他也必须接受。 “滴——” “正在载入。” 脚下突然强烈地震动了一下,梁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了心神,整个人都朝一侧倒去。 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可还没等他落地,他的身体就突然腾空了,极其强烈的失重感让他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快要晕厥。 尽管已经闭上了眼睛,可他依旧能感到自己周围的景象正在飞速变化着,静止的时间开始流逝,单一的空间正在扭曲,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迎面打在脸上,一阵生疼,而他只能被裹挟着向前,去往那未知的领域。 等一切动静都平息下来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甚至不确定桑榆是否存在的世界。 梁悉猛然睁开了眼睛。 来自水晶灯的刺眼的光芒让他不自觉地别开脸,眼睛也下意识瞥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得以看清了自己此时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大平层,床前就是落地窗,站在窗前俯瞰,甚至可以看到小半个城市的繁华与喧闹。 从卧室的大小、装修的风格以及房间里的家具摆设来看,这套房子的主人非富即贵。 看来这次的身份还是个有钱人。 梁悉从床上爬了起来,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赶紧找到了卫生间,来到镜子前摸着自己的脸细看。 镜子里的脸同样也很年轻,看上去二十几岁的样子,处于一个足够成熟却又不怎么显老的年纪。 而让梁悉感到惊讶的是,这张脸跟他上一世一模一样,活脱脱就是少年的他长大后的模样。 他摸着自己的脸,在脑海中喊道:“0913?” “我在。” 得到回应后,梁悉松了一口气。 尽管这个系统现在对他来说依旧敌友不明,但在这陌生的世界,对方反而成了他唯一的慰藉,所以他还真怕系统又像先前第一个世界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68章 “把剧情告诉我吧。” 系统没有搭话,但在下一秒,梁悉的大脑就因为接受了大量的信息而变得刺痛。 他扶着洗漱台,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这才有空来整理一下脑海中一团麻乱的信息。 这个世界原来的主角叫薛嵩明,是薛家唯一的男丁,也是薛家毋庸置疑的继承人,出身显赫,生来尊贵,受人追捧,在这个圈子里的世家子弟中,他就是领头的那一个。 大概也是因此缘由,他的脾气向来都是横冲直撞的,高兴了就称兄道弟,惹恼了就不留情面,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明面上有那么多人捧着他,背地里自然也有人看他不顺眼,只是那些人都碍于他的家世,不敢把自己的不满放到明面上来。 可如此天之骄子,竟然也有坠落凡尘的那一天。 那天是一个无比寻常的日子,薛家的庄园里来了一个衣着朴素的青年,想要应聘园丁。 后来青年成功上岗,在别墅后花园里邂逅了薛夫人,而薛夫人看着青年有些熟悉的面容,脸上尽是惊疑不定。 她怀疑对方是丈夫的私生子,悄悄取了青年的一根头发去做亲子鉴定,可得到的结果却让她一阵惊怒,青年竟然真的与丈夫有血缘关系。 她拿着检测报告回家质问,可薛父却再三强调自己并没有出轨,甚至强烈要求再做一次亲自鉴定,薛夫人反复盘问,最后还是暂时相信了薛父的说辞,并决定带着青年去做第二次亲自鉴定。 他们当然又去了先前那个机构,可这一次,薛夫人在神差鬼使之下,又取了自己的样本做检测。 然而,第二次鉴定的结果却让所有的薛家人都震惊了——青年竟然同时与薛家夫妇有血缘关系。 事实上,青年正是薛家夫妇的亲生儿子,至于薛嵩明,则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假少爷”,他的父母是别人的,他的家世也是别人的,他所有引以为傲的资本,都是别人的。 薛嵩明的人生就在那一天发生了巨变。 第37章 薛嵩明本就是个骄傲的人, 顺风顺水地过了二十几年,从没有遇到过半点挫折,如今一朝跌落谷底, 被人在暗处嘲讽奚落,心里自然不好受。 薛家夫妇这时正忙着把自己的亲生子接回家,当然没有时间顾及他一个假少爷的感受,甚至还因为他的存在而隐隐感到些许的尴尬。 薛嵩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逐渐减少了回家的次数。 他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他知道自己是那个既得利益者, 取代别人享受了二十来年的富贵生活,如今父母真正的儿子回来了,他理应“让位”。 他本着与那位真少爷和平相处的念头, 事事都在忍耐着谦让,但奈何对方却没有同样的想法,在看到薛家这泼天富贵之后, 他对薛嵩明这个抢占了位置的人充满了迁怒,表面上跟薛嵩明亲亲热热像是好兄弟,背地里却时常对薛嵩明使一些小手段。 这些小手段并不高明, 却足够恶心薛嵩明这种自尊心极强的人, 薛嵩明有气不能发,只能去自己男朋友那里寻求一点安慰。 可他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却是个捧高踩低的人,在得知薛嵩明的真实身份后, 他们就直接断崖式分手了。 骄傲使然,薛嵩明没有死缠烂打,表面不甚在意地讽刺几句,就答应分手了, 可他心里究竟是何感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了结,大概也不会牵扯出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事实却远不止如此。 一段时间之后,薛嵩明偶然发现他刚刚分手的前男友竟然与家里那个真少爷有联系,本就未消的怒气就此膨胀,这段时间遭受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最后全都转化成了愤懑。 看到薛嵩明在故事结尾的下场后,梁悉心中又是一阵沉重,就跟之前知道桑榆原本的结局后如出一辙。 他生性不坏,只是爱憎分明罢了,不懂得迂回之术,眼里也揉不得沙子,性子太烈,过刚易折,所以那样明媚张扬的人,一生却结束得如此潦草。 了解到薛嵩明的生平之后,再看看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梁悉只能无奈扶额,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就是薛嵩明那个渣男男友。 原主是个凤凰男,却又不完全是。 他有父母留下来的财富,却没有守财的能力,坐着总经理的位置,胡乱搞了几个大额投资,就把自家的公司弄得元气大伤。如果他愿意放权,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人去打理,他的公司也不会衰败得那么快。 可他偏偏没有本事又想硬抗,再加上从父母那里继承了占比最多的股份,哪怕其他董事们恨他恨得牙痒痒,都奈何不了他。 眼看公司快要没落了,原主自己也急得团团转,就在这时,他正好听说薛家的少爷正在跟家里闹别扭,还是因为性取向这种事情,知道这个消息后,他的心思便活络起来,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他能勾搭上薛嵩明,背靠着薛家,那他的公司又何愁没有资源? 原主平时畏手畏脚的,但在这种事上,他的胆子却出乎意料的大,当真去跟薛嵩明套近乎了,而薛嵩明不知在想什么,或许是觉得新鲜,一来二去还真让他给勾搭上了。 薛嵩明的脾气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两人在一起后,原主依旧不停地献殷勤,生怕哪里惹薛嵩明的不快。薛嵩明也是个极其大方的人,参加个宴会就顺手帮他牵线,替他做成了好几个单子。 第69章 原主因此沾沾自喜,无比庆幸自己抱了一尊财神爷回家,所以后来薛嵩明的身份暴露之后,他心里才会为那突如其来的落差感到不虞。 他本来就是因为薛家少爷的身份才去接近他的,这下薛嵩明没了这个光环,像原主这样唯利是图的人当然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事情的始末已然清楚,梁悉看完来龙去脉,只能感叹于原主的厚颜无耻,他以为上个世界的原主已经够遭人恨,谁知这是一山又比一山高。 当然,他一想起他自个儿现在就是“渣男”,无论怎样都笑不出来。 更何况,此时的剧情已经步入后半部分了,薛嵩明早就知道真假少爷的真相,也早就看清了原主的真面目,而原主又去勾搭那个真少爷的事,也已经被他知晓。 梁悉:…… 好一个天崩开局。 虽然系统说得半遮半掩,什么都不肯告知,但梁悉也知道自己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薛嵩明这个主角原本的气运,让他往后一生都能走上最初的轨道,从而保证小世界的正常运行。 如果他现在还是薛嵩明信任的人,自然就事半功倍,可偏偏…… 在薛嵩明最需要心理支柱的时候,在薛嵩明最渴望有人为他打抱不平的时候,原主都是那个袖手旁观的人,梁悉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时站在薛嵩明面前,对方可能会立刻把他打趴下。 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任重而道远,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得到的都是渣男的身份,扮演这种角色,他也算熟门熟路了。 想起上一个世界,梁悉内心产生了阵阵涟漪,他突然觉得桑榆的人生跟薛嵩明很相似,一样都是气运之子,结局也一样很惨烈,如此之多的共通之处,再加上系统那句语焉不详的话,他很难不怀疑,这个世界的桑榆就是薛嵩明。 想到此处,他心里的某种期望又大了一点。 或许他应该尽快跟薛嵩明见一面。 接收了太多的记忆,梁悉的大脑一时有些难受,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坐在床沿边,想要缓一口气。 过了半晌,他在床头柜上找到了原主的钱包和手机。 他率先打开钱包,在里面发现了几张银行卡以及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名字赫然就是“梁悉”。 这个世界中,原主本来的名字并不是“梁悉”,可当他来到这个世界,原主的名字就变了,想来也是因为他的出现,才让这个世界进行了自我融洽,就跟他的相貌一样。 翻完钱包后,梁悉又无师自通地打开了原主的手机,并点开了微信,看到被置顶的那个名字,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哪怕原主已经跟薛嵩明翻脸了,也开始勾搭别人了,可薛嵩明依旧还是被置顶的那个人,真不知道这人是懒还是缺心眼儿。 梁悉对着那个名字盯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发出去两个字:在吗? 在这条信息发出去的一刹那,他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感叹号。 预料之中。 依着薛嵩明的脾气,被人这样耍得团团转,他没把人打进医院都算仁慈了,可原主勾搭薛家另一个少爷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对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仅仅只是删了个微信就算了。 该说不说,有些反常,实在不符合薛嵩明平时的作风。 梁悉不再纠结,又从通讯录里找到了“李松非”这个名字。 李松非是薛嵩明的发小,两人也是关系最亲近的兄弟,他之前虽然一直看不上原主,但还是会顾及薛嵩明给几分薄面,可后来经历了这样那样的事,他连面子都不愿意给了,每次看到原主都摆着张臭脸,那表情简直跟薛嵩明如出一辙。 梁悉吸了一口气,也试探性地给李松非发了一条信息:你好,在吗? 干巴巴的几个字跃上了屏幕,可屏幕上却并没有红色感叹号,看来李松非还没来得及删掉原主的微信。 他等了大概半小时,对面终于有了回音:你是? 哦,原来是因为没有备注啊。 梁悉抿着唇,把自己的名字发了过去,随后便开始忐忑不安地等待。 李松非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碌,半晌都没有信,他又等了好一会儿,对方依旧没有回复他。 梁悉有点怀疑自己在说出名字的那一秒就被删了,他抿着唇,随便选了一个表情发过去,果不其然,一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映入眼帘。 薛嵩明和李松非都把他删了,那他该怎么联系薛嵩明呢?梁悉这下是真没辙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主动找上门才会有接触薛嵩明的机会,可一想起薛嵩明那梆硬的拳头,他就一阵牙疼。 算了,明天再说。 梁悉放下手机,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头栽进被子里。 实在是太累太困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闭上眼睛快要睡着时,远在酒吧的李松非正从包厢里出来,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开始拨打电话。 大概十秒之后,电话被接通,里面传来了一道有些暗哑的声音,“喂?” 李松非一听,声音都上扬了不少,“嵩明,你这么早就睡了?” “什么事?”薛嵩明大半夜的被他吵醒,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连带着语气也变得烦躁起来。 李松非摸摸鼻子,只好长话短说,“那个姓梁的最近找过你吗?” 第70章 顿了几秒后,薛嵩明这才出声,“没有,怎么了?” “咳,没什么,就是莫名其妙地给我发了条信息,不知道要干什么,要是他去找你了,你可别上赶着被人渣。” “知道了,还有事吗?” “没了。” “那我挂了。” “哎,你……” 李松非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嘟”声打断了,他放下手机摇了摇头,嘴里骂骂咧咧地回了包厢,“什么狗脾气……” 第38章 梁悉醒来时, 睁眼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他这才想起自己昨天那些堪称梦幻的经历。 系统,任务,薛嵩明……他苦恼地把手覆在额头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挣扎着从床上醒来,脑子也终于清醒了一些,想起昨天的那些打算,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这个世界的主角了, 甚至恨不得马上就去人家的家门口把人找到,看看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可依着记忆中薛嵩明平时的习惯,那人可能会睡到中午才起床, 所以梁悉便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实行计划的时间推迟到了下午。 在那之前,他利用充足的时间,又仔细地梳理了一遍自己如今的处境。 原主不但追薛嵩明时追得人尽皆知, 现在分手也分得人尽皆知,就连他又去勾搭另一个薛家少爷的事,这个圈子里的人也有所耳闻, 甚至还成了相当一部分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薛嵩明在消息传出来后听了多少闲话, 梁悉都可以想象得到,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怀疑,对方此时一定恨他恨得牙痒痒, 他现在找上门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别说是薛嵩明了,就是李松非见了他恐怕都会把他撕碎,要不是现在薛嵩明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估计都轮不到他在外面蹦跶。 想到此处,梁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这次原主可害苦了他,给他留下这么大一个摊子,想要善后都束手无策。 可为了证实心中的那个猜测,梁悉就算硬着头皮也要走这一趟。 如果薛嵩明就是桑榆,那他尽心竭力也要求得他的谅解,让他重新爱上他,如果薛嵩明不是桑榆……想到这个可能性,梁悉的脸色霎时一暗,他打住自己的思绪,不敢再深思下去。 他在家里东摇西晃终于磨蹭到了下午,眼看表上的时针快要走到“4”了,他便“刷啦”一下拉开卧室衣柜,想要找一套合适的衣服。 原主自从在自家公司任职之后,便常常自诩成功人士,所以衣柜里的衣服绝大部分都是成套的西装,鲜少能看到常服,也亏得他的身量足够高,不然凭他那一身的小家子气,还真没有成功人士的那个气质。 梁悉直接忽略那一衣柜的西装,从最深处翻出了一套偏休闲的常服, 换上衣服后,他又掏出吹风机,学着网上的教程给自己吹了一个帅气的偏分,最后还拿出原主的香水,从上至下在自己身上喷了好几下。 全身上下都拾掇完后,梁悉便对着镜子全方位无死角地端详了一阵。 不错,看上去就是一个青春洋溢的男大学生。 他欣赏了一会儿,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他现在只希望薛嵩明一会儿能看在他这张脸和这一身行头的份上,能对他手下留情。 梁悉是开着车去薛嵩明家的,说来也奇怪,他并没有任何关于学车的记忆,可当他坐上驾驶位时,他却突然对这件事无师自通了。 后来系统告诉他,在他本来的记忆里,他是会开车的,不仅仅是开车,在他久远的做任务的经历中,他早已在那无数个小世界中学会了许许多多的技能。 “什么叫本来的记忆?”梁悉从他的话中敏锐地听出了什么。 系统沉默片刻,回道:“就是不属于任何一个你在小世界中所扮演的角色的记忆,而是你梁悉本人的记忆,但是很遗憾,我暂时并不能告诉你你失去记忆的原因。” 梁悉就是预料到系统会这么说,所以昨天一开始就没问,他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了另一回事,“所以说,如果上一个世界中我们没有断联,那我高考就没有必要那么费时费力了?” “理论上说,是的,即使你没有那部分记忆,我也会帮助你恢复你原来的能力,毕竟,一切都是为了任务,除了不能恢复你的记忆,其他都是合理合规。” 系统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如果不是因为出了未知故障,区区一个高考,对他来说本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梁悉咬着牙暗骂一声,为自己上辈子因高考受的苦流了一把辛酸泪,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跟系统聊下去了,否则迟早会心梗。 梁悉驾着车,很快就来到了薛嵩明住的小区。 薛嵩明有钱,所以他住的地方自然是寸土寸金,刚开始梁悉还担心自己的车进不去,所幸薛嵩明好像忘了取消他出入的权限,所以他很轻松就进来了。 把车停在楼下的停车位后,梁悉踌躇着来到薛嵩明家门口,先是拉正了自己的衣角,然后又打开手机照相机整理一下稍稍有些乱的发型,最后才做了一个深呼吸,无比郑重地摁下了门铃。 门铃响了几声,没人来开门,他又摁了一下,直到听见门内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后,他才退后几步,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这扇门。 第71章 在等待薛嵩明开门的过程中,梁悉内心的忐忑几乎到达了一个巅峰,毫不夸张地说,在这短短几秒之内,他已经在心里排练了数种死法。 渣过自己的前任在分手后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这事怎么看都觉得怪异,他要是薛嵩明本人,估计也不会露出什么好脸色。 脚步声逐渐靠近,“咔嚓”一声后,门被缓缓打开,这一幕成了电影镜头里的慢动作,每一秒都让梁悉无比煎熬,他屏住了呼吸,脸上挤出一个笑来。 可在看清对方那张脸的刹那间,他一下就愣在了原地,笑容也僵住了。 无他,只是因为眼前这张脸格外眼熟。 虽然薛嵩明和桑榆是两个身份背景乃至成长环境都截然不同的人,但他们的眉眼却无比相似。 有相似,却也有不同的地方,桑榆性子软,面部的轮廓和走向也偏向柔和,而薛嵩明常年臭着一张脸,脾气又直又硬,所以长相更加锋利有棱角,可即使是这样,也依旧掩盖不了他们非常相像的事实。 尽管早有准备,可梁悉还是震惊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视线逐渐下移。 就跟第一次见到桑榆时一样,他现在又一次被薛嵩明的手吸引了注意力。 纤长、骨感,也更加有力量。 梁悉在这短短几秒之内就已然确认,眼前这个人就是桑榆。 然而,哪怕他已经百分百确定薛嵩明和桑榆就是同一人,他也依然想向系统寻求一份认同感。 “系统?0913?” “我在。”系统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这个人是他吧。” “你觉得是,他就是。” 梁悉闻言,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系统的话依旧半遮半掩,但他却仍然从中听出了其中暗含的肯定。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再次见到上一世的恋人,他恨不得马上把对方紧紧地抱进怀里,并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 对他来说,哪怕只有短短一天没有见到对方,他都觉得恍如隔世。 梁悉兀自激动,可薛嵩明把他脸上变幻不断的表情看在眼里,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更别提这个不速之客还对他露出那种令人恶心的眼神,好像旧情难忘一样,看得他拳头都痒痒了。 他已经后悔自己刚刚没看猫眼了,弄得好像什么人都能让他屈尊开门一样。 他冷笑一声,当即就想重新把门扣上,一句废话都不想说。 梁悉眼疾手快地伸出一只脚挡住门,没让他得逞,“薛嵩明!等等!” 薛嵩明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他靠在门框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着梁悉的眼神跟看一个陌生人没有丝毫区别,“有事?” 梁悉卡了一下,差点嘴瓢冒出一句“没事”来,在薛嵩明压迫感极强的视线下,他稍稍定了定心神,厚着脸皮面不改色道:“能进去聊吗?” 薛嵩明闻言意味不明地挑了一下眉头,把梁悉从上到下都看了一个遍,直把梁悉看得浑身都冒冷汗后,他才终于肯纡尊降贵地吐出几个字,当然,话不怎么好听就是了。 “你被香水腌了?” “什么?”梁悉愣住。 “外套脱下来扔了,别带进我家。” 薛嵩明眉毛一挑,眼看又要不耐烦了,梁悉便赶忙脱了外套,毫不犹豫地扔在了门口。 薛嵩明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即使他愿意让梁悉进门,但也依旧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大门一关上就自顾自地回到客厅坐着,徒留梁悉一人站在玄关不知所措。 梁悉又呆了一会儿,弯腰把鞋子脱了,但薛嵩明没有给他拿拖鞋,他也不好贸然打开人家的鞋柜,只能隔了袜子光脚踩着地板,在离薛嵩明不远处的那个单人沙发上落座。 得亏他没有脚臭味,不然谁都救不了他的尴尬。 薛嵩明好像没注意到他的窘迫一样,半分眼神都没有投过来,好像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有屁快放。” 来了。 梁悉汗毛竖立,手指抓紧衣角不放,“其实……其实我是想过来解释一下的。” “解释什么?” 薛嵩明靠在沙发上半睨着他,声音也懒洋洋的,像是一头半梦半醒的雄狮,暂时不具备攻击性。 “就是解释一下,我跟薛圆没有任何关系。” 薛圆就是那个真少爷的名字,被重新接回薛家的第二天,他就已经改名了。 薛圆,团圆的圆,圆满的圆。 抛开其他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寓意极好的名字,可对于薛嵩明而言,却是卡在喉咙里的一根刺。 所以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薛嵩明原本那副悠闲的姿态不复存在,他缓缓坐直了身体,一双锐利的眼睛牢牢锁定梁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哦?” 第39章 梁悉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便大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我跟薛圆没有关系,你别听信那些流言。” 说这些话的时候, 他自己心里都有些心虚,顶着薛嵩□□眼如炬的视线,差点没敢抬头。 头一次睁眼说瞎话,实在是害燥。 好在原主在和薛嵩明分手之后,除了行动上对薛圆殷勤了点,并没有什么其他实质性的追求行为, 虽然外面风言风语传得正厉害, 但他也可以咬死说自己只是想利用薛圆和魏家搭上关系,就看薛嵩明信不信了。 第72章 可他却没有想到,他以为薛嵩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实际对方只是在看乐子。 “是吗?关我屁事。”他听到薛嵩明道。 梁悉:…… 梁悉脸色一僵。 上一世的桑榆是个小可爱,性子软得他稍微哄一哄就能把人抱回来,可这一世的薛嵩明却是个大炮仗, 他还真没有跟这种性格的人接触过,所以谁能告诉他,现在他该怎么说怎么做, 才能在得罪人的情况下重新将对方追回来? 客厅里半晌都没有动静, 而薛嵩明在对面托着腮,似笑非笑,像是在看他究竟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来。 梁悉被他这道目光看得颇为不自在, 他心念一转,突然觉得对于薛嵩明这种敢爱敢恨的人,可能只有直球才对他管用。 于是他眼睛一闭,嘴巴一张, 一句话就这么顺顺溜溜地说了出来,“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 薛嵩明听了这略带着暧昧的话,脸上的表情都快扭曲了,他甚至还挖了一下耳朵,一副怀疑自己幻听的模样,“别这么恶心,整得好像对我有意思一样。” 梁悉没有回话,只是微微脸红,羞涩地低下了头,这一脸怀春的样子,看上去好像还真对薛嵩明有那个意思。 “我靠……”薛嵩明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勉强将那些难听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是真没想到梁悉的脸皮厚到了这个程度,他们先前都闹得那么难看了,对方居然还跟没事人一样在他面前套近乎。 在某种程度上,薛嵩明还真没说错,要不是凭着脸皮厚,梁悉今天都不一定敢找上门。 “你可别告诉我,在分手一个月后,你又对我余情未了了?”薛嵩明的火气莫名蹭蹭上涨,几乎来得毫无缘由。 事情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对于这么一个不值得留恋的人,他本该心如止水才对,可当梁悉真的站在他面前,还对他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时,他却仍然恼怒不已。 梁悉听出了他的不虞,便开始思考怎么措辞才不会让他更生气,但还没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薛嵩明却预料到什么一样,率先打断了他,“我劝你最好闭嘴,别逼我动手。” 梁悉自知彻底惹恼了他,顿时噤声,什么都不敢再提了,他觑着薛嵩明的脸色,双手做投降状,谨慎地说道:“别生气,我没打算惹你生气的。” 他今天过来的目的本不止于此,但见薛嵩明这幅对他反感至极的样子,他决定暂时不再火上浇油了。 于是他又换了一个话题,“你怎么有黑眼圈了?是不是最近没睡好?” 薛嵩明见他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出来,脸色反而更差了,他站起来指着大门,语气不见好转,“要你管?出去。” 梁悉不知自己怎么又戳到他的肺管子了,但见他的表情都不对劲了,他也见好就收,当真朝门口走去准备离开。 他穿好鞋之后,又重新转过身来看着薛嵩明,用一种温柔到滴水的声音对他说:“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趁着薛嵩明还没有把茶几上的杯子砸到他头上,他迅速拉门出去,从薛嵩明家里撤离。 扣上门后,他又站在门前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没听到什么砸东西的声音,这才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唉,大少爷的心思当真难猜。 梁悉舒了一口气,捡起刚刚被自己留在外面的衣服,一边下楼一边琢磨着下次该找个什么理由来见薛嵩明。 而门内的薛嵩明虽然不至于愤怒到砸东西,但心情显然没有好到哪里去,回想着梁悉最后那两句话,他神差鬼使地来到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细细端详。 还是很好看的一张脸,可美中不足的是,他居然真的在自己眼睛下面看到了两个比较显眼的黑眼圈。 “靠!”薛嵩明一想起自己刚才就是用这幅尊容面对梁悉的,他就一阵恼怒。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因为分手黯然神伤呢。 “简直有病。”他又暗骂了一句。 不仅是骂梁悉,更是骂自己,做什么不好,非要照镜子,弄得好像很在意梁悉的话一样。 薛嵩明气冲冲地走出了卫生间,无意中在沙发上瞥见手机之后,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停顿一会儿后,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哟,怎么突然想我给打电话了?还以为您老已经把我忘了呢。”李松非一接电话就在那边阴阳怪气。 薛嵩明面不改色,只当没听见,“你昨天说梁悉给你发信息了?” “对啊,怎么了?” “他给你发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问你呗。”李松非安静了几秒,突然从中品出些门道来,“怎么?他去找你了?” 薛嵩明自觉瞒不过对方那过于优秀的洞察力,没打算否认,“确实是来找我了。” 那边的李松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不会是见薛圆那个硬骨头不好啃,就又来吃回头草了吧?” 薛嵩明没有出声,李松非不知道他的脸色又难看了很多,来回在他的雷点上蹦跶,“怎么?他还真要吃回头草啊?哈哈哈哈……” 光是听他的声音,薛嵩明都怀疑他会笑岔气,“你也觉得他想复合?” “那不然呢?你还指望一个草包跟你谈生意?” 薛嵩明没有回音,李松非见状,从中品出了点什么,“不是吧,你不会是想……” 第73章 薛嵩明像是被踩到了痛脚,立刻否认道:“谁说我要跟他复合了?就陪他玩玩而已。”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急什么?” 薛嵩明又不说话了。 李松非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声音是正经了起来,“你可别在同一个地方摔了跟头,到时候又去酒吧买醉。” “谁说我是因为他才去喝酒的?”薛嵩明猛然加大了声音,不知道是在掩盖什么。 “啊是是是……”那边的李松非拖长了声音,听起来十分敷衍。 薛嵩明气急,恼羞成怒地挂了电话,又泄愤似的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手机在沙发上蹦跶两下,最后滚到了地毯上。 薛嵩明无暇把手机捡回来,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试图将见到梁悉后就一直抑制不住的火气全都压下去。 该死的梁悉!他咬牙切齿地咀嚼着这个名字,恨得牙痒痒。 看我怎么玩死你! 正在楼下倒车的梁悉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浑身都激灵了一下,他往楼上望了一眼,心里直犯嘀咕。 不会是薛嵩明在骂他吧? 目前看来,很显然是薛嵩明在背后骂他,说不定对方还在思考怎么把他做了泄愤呢。 想想刚刚薛嵩明那副对他不假辞色的模样,梁悉的头又疼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有人给他发了消息过来,他顺手拿起来一看,却发现那个人的备注正是“薛圆”,薛家的另一个少爷。 [梁哥,看到这个就突然想起你了。] [图片] 一看到他的称呼,梁悉就直皱眉头,只有桑榆才会叫他“梁哥”,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这么叫了? 他连车也没心情开了,又在路边随便找了个空位停下来。 他点开那张图片一看,发现薛圆给他拍的是一副画,这好像是原主之前送给他的东西,为了讨好这个半路出家的薛家少爷,原主还投其所好,花了大价钱在拍卖会上拍下了这幅大师之作,拍下之后就屁颠屁颠地给人送了过去,生怕让别人抢先献了殷勤。 而薛圆对于这份礼物,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但收却是收了的,毕竟也是个值钱的东西,他又怎么会拒绝? 像原主这样的人,通常都有一个统一的俗称——备胎,不,或许原主连备胎都算不得,充其量只是薛圆用来膈应薛嵩明的工具。 他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薛嵩明:你看,连你的男朋友都向着我,你还有什么可骄傲的? 薛圆对于薛嵩明的恶意,其实并不是毫无由来,在回到薛家之前,他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所以他融入不进上流社会,也与这个圈子格格不入。 梁悉依稀记得,在薛圆刚刚被接回来时,薛家曾举办过一个宴会,除了一些交好的名流与合伙人,还有好几个外籍的合作商。 事情坏就坏在这几个外国人身上,他们不知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给人难堪,竟然在薛家的场子上跟薛圆讲英文,薛圆虽然上过大学,但英语口语也只是半吊子水平,短短几句英文说得磕磕绊绊,还因为用错单词而闹出了笑话。 如果那时薛嵩明安安分分地没有去帮他解围,说不定也不会引火上身,薛圆更不会听信一些引导性极强的话,从此记恨上薛嵩明。 大概从那时起,他就打心底认为,薛嵩明就是夺走他一切的的罪魁祸首,只要薛嵩明还在薛家,他就永远都是那个充满了小家子气的土包子。 薛嵩明生性张扬,锋芒极盛,薛圆回来之后,也丝毫没有收敛,所以他没有察觉到薛圆心中因此滋生的愤懑,也不会想到薛圆会刻意针对他,哪怕后来看出了一点苗头,他也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可恰恰就是他的“毫不在意”,才更让薛圆感到愤怒。 两人因此矛盾更深,最终站在了对立面。 第40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反之亦如此,薛嵩明虽是得利者,可重回薛家的薛圆也未必无辜。 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对于梁悉来说更是如此,薛嵩明是他的还未确定关系的爱人,他心里肯定是向着对方的,所以面对薛圆这么一个人,他不怎么待见。 原主跟薛圆之间也是一笔糊涂账,要想跟薛嵩明重归于好, 于情于理都应该尽快撇清关系。 他也该庆幸, 薛圆对原主也全然只是利用,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 看着薛圆的那几条饱含暗示意味的信息,梁悉稍一思索, 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梁悉:哪里来的画? 薛圆:…… 薛圆:这是你送给我的呀,你忘了吗? 梁悉:是吗?忘了。 梁悉睁眼说瞎话,对着薛圆胡诌一通, 而对面的薛圆显然搞不清状况,半晌没有回复。 他认为薛圆这会儿应该知道他的意思了,谁知对面依旧没有放弃。 薛圆: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你可以说给我听呀。 看到最后的那个“呀”字, 梁悉再也绷不住了, 浑身都抖了一下。 以前桑榆跟他聊天的时候也时常使用这样的语气词,他那时爱屋及乌,只觉得桑榆和他说的话都很可爱, 可现在见到薛圆也有这样的习惯,他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得劲。 他现在大概是“恨屋及乌”了。 梁悉苦恼地瞅着薛圆的名字,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只有薛嵩明, 现在又跟薛圆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第74章 如此一想,他再也不犹豫,忽视了薛圆那一连串的消息,直接了当地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当然,他现在不跟这人计较,但以后薛圆若是做了什么对薛嵩明不利的事,他也绝不会姑息。 手机在手里捏了这么久,都快被捂热了,梁悉正想把手机放回远处,不成想那电话铃声却又响了起来。 好巧不巧,偏偏在他准备开车回家的时候,事情都赶到一处去了,他只好又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来电人的名字是“安妮”,梁悉眯着眼盯了几秒,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原主的助理。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终于记起,自己还是个上班族,怪不得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原来忘的是这回事。 “喂?”梁悉的声音颇为心虚。 “梁总,您今天是请假了吗?”对面好像也问得十分小心翼翼。 听了这话,梁悉更加心虚了,因为他并没有真的请假,助理这么说,估计也是为了保全顶头上司的面子。 他假咳一声,装做无事人,“我今天临时有事,明天就去。” “啊,好的,梁总。”安妮说完后,停顿了两秒,似是在等梁悉开口。 梁悉摸了摸鼻子,只想快点挂断电话,“那就这样吧。”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安妮就跟死里逃生似的,松了好大一口气,她应了一声“好的”,然后飞速地挂了电话,那速度快得连梁悉都叹为观止。 啧,看来原主这个总裁确实做得不怎么样,目光短浅不说,连自己的属下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当真是失败。 他摇了摇头,心中只有无尽的感慨,可如今他一想起自己就是这个“梁总”,又是一阵头大。只是没办法,他既然继承了原主的身份,就必须继承他的一切。 梁悉定了闹钟,第二天就起早床驱车去了公司。 以前是上学,现在是上班,无论什么时候,他好像都逃不过早起的命运,尽管心里充满了怨气,也不得不认命。 原主的公司虽规模不算大,却也占据了三层楼,梁悉一走出电梯,就见一个身着职业装的年轻女人迎面向他走来。 他认出了对方,女人正是原主的助理安妮。 “梁总,您来了!” 安妮看上去很热情,一见梁悉就上前寒暄,还为他拉开了办公室的门,顺便给他递了一杯水,但梁悉却不能从她眼里看到一丝一毫的笑意,对方看似尊敬梁悉这个老板,心里恐怕正骂着他呢。 梁悉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原主与安妮之间的过往,又是无奈扶额。 安妮长得很美,鹅蛋脸,黑长直,至少是大众眼里,她是那种标准的美人。 原主本来就是个道德底线极其低下的人,他能为了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去勾搭薛嵩明,自然也不会亏待自己,招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助理,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先前他碍着薛嵩明的存在,也没有真的做过什么,可他每天光是用那种不容忽视的眼神扫视着安妮,就足够让这个女助理胆战心惊了。 据梁悉所知,在安妮察觉到原主的这种心思以后,她已经不下三次提出了辞职,可她的辞职申请却无一例外地被原主打了回去,用的还是什么“工作没有交接完”此类一眼假的借口。 眼见辞职无望,安妮只好在别的地方下功夫。 她妆也不化了,隐形眼镜也不戴了,每天戴着副老土的黑框眼镜,素面朝天地来公司上班,若不是公司对着装有要求,她可能还要把自己最旧的衣服都穿过来,生怕原主对她有什么想法。 如今安妮对他一副既战战兢兢又无比厌恶的样子,倒也是意料之中。 知道事情始末之后,梁悉就蓦地尴尬起来,又见安妮也浑身不自在,他便赶忙道:“你先出去吧。” 安妮听罢,就跟得了什么赦免似的,一点犹豫都没有,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这时梁悉才注意到,安妮刚刚进门时,压根就没有关门,她这么做,估计也是怕原主趁机对她做些什么。 见状,梁悉又叹了一口气,直骂原主是个不做人的玩意儿!可他转念一想,现在他成了原主,骂原主归根结底是在骂自己,便只能把这口气憋在心里。 梁悉来到公司之后,自然不是光坐在那里闲着没事干的,他屁股底下都还没有坐热,就有两个经理找上门来了。 这个研发部的要资金,那个人事部的要招人,可研发部经理说公司裁员了才能节省资金,人事部经理又说大部分资金都投入研发部了结果屁都没研究出来,两个人吵吵囔囔,梁悉被他们闹得头都大了,太阳穴也突突地疼。 几个部门经理都是在公司里待了十几年的老人,有的甚至还跟其他几个股东沾亲带故、藕断丝连。 原主年纪轻轻就上任,本来就不服众,再加上他自上任以来,除了从薛嵩明那里得了一点好处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建树,便更加不被人放在眼里了,若不是他手里的那些股份,这公司是不是他的还真不一定。 所以梁悉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既然原主的话语权这么小,那他最后是怎么把自家公司搞垮的? 还是说……是有什么人暗中出手了?梁悉想起薛嵩明那张桀骜不驯的脸,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后期的薛嵩明虽然只是薛家的边缘人物,但对付原主这么一个草包,恐怕也花不了多大的功夫,若说是薛嵩明报复了原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75章 办公桌前的两个经理吵得不可开交,这边的梁悉却在兀自发呆,可耳边有两只苍蝇正在“嗡嗡”地叫,也实在叫人觉得烦闷。 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强制性地让对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了。 “出去。”他冷着声音道。 两个经理面面相觑,似是被他突然加大的声音唬住了,其中那个研发部的仍不死心,试探道:“那这个资金……” “我会考虑的。” 梁悉现在只想把人赶出去。 那两人见他阴着脸,只得暂时退出了办公室,可瞧他们的表情,也不像是满意的样子。 梁悉的头又开始疼了。 哪怕过了一会儿,再次听到敲门声,他的神经也下意识一紧,“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子,看着很儒雅,周身都是很温和的气息,至少梁悉一看见他,浑身都放松了不少。 “明叔?”他站了起来。 若说公司里谁还对原主抱有莫名的期望,恐怕就是这个明启了。 明启跟原主的父亲交好多年,早就成了至亲兄弟,也是受了兄弟的嘱托,他对原主诸多照拂,甚至亲手把原主推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只可惜…… 明启见梁悉居然站起来迎接他,赶忙摆了摆手让他坐下,他明摆着是有事才来梁悉的办公室,便也直话直说,“他们刚刚又来了?” 梁悉愣了一下,这才知道对方指的是刚刚那两个经理,遂点了点头。 “别理他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明启叹了一口气,似是对底下这些人也颇有微词。 “但你也要争口气啊,你爸的公司要守得住。” 他像是一个为自家孩子发愁的长辈,目光里充满了对梁悉的鞭策,而梁悉一瞬间竟然共情了原主,在他这样的眼神里羞愧地低下了头。 好在明启并不是喜欢说教的人,很快就换了话题,“你跟薛家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梁悉又是一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第41章 “薛家那小子”, 可以是薛嵩明,也可以是薛圆,明叔没有特指哪一个, 大概是两个都问了。 想来也是,这个圈子本就是透明的,更何况先前那些事闹得沸沸扬扬,明叔不可能不知晓。 他今天上门问询,可能也是要梁悉给个准话。 长辈面前,梁悉自然做不得假, 他只把自己的话落在薛嵩明身上, 没有提及薛圆分毫。 “我在重新追他呢。”他道。 明叔闻言,似是有些吃惊,好像根本没想到他又回去纠缠薛嵩明了, “你这……” 他表情怪异,欲言又止,“你自己的私生活, 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恋爱好比工作,也不能朝三暮四的。” 尽管明叔暗指的是原主而不是梁悉本人, 但梁悉听着这些话, 还是有些害燥,他忙不迭地表达自己对薛嵩明的感情,并立下豪言壮志, 说自己一定会把薛嵩明追回来。 明叔难得见他这幅干劲十足的模样,暂且信了他,“公司上次跟薛氏的合作还没有收尾,你好好把握机会吧, 不仅是为了你自己,还为了公司。” 他没有在梁悉的办公室里久留,说完这些就走了,而梁悉兀自坐在桌前,若有所思。 依着如今的状况,他需得主动去接近薛嵩明,他们之间才会有结果,现下倒是有一个机会…… 明叔口中所谓的合作,其实也不尽然,说难听一点,仅仅只是薛家单方面牵线扶贫罢了,哪怕只是薛家吃剩下的东西也足够原主家的公司缓上好一阵。 薛圆还没有回去的时候,薛嵩明还是那唯一的继承人,薛家老爷子虽然被他的性向气得连家法都搬了出来,却也对他还算仁至义尽了,哪怕他知道薛嵩明背地里在帮扶梁悉,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教。 梁悉倒是觉得,那时薛老爷子的愤怒大多在于薛嵩明挑对象的眼光,而不完全在于他的性取向。 两人之所以闹得那么僵,原主的存在在其中起了大半的作用。 若仅仅如此,事情大概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是自从薛圆回来之后,这一切也就无足轻重了,说不定薛老爷子还会暗自窃喜,认为自己还有可能抱上亲生的孙子。 现在的薛嵩明仍然管理着薛氏产业,却也仅仅只是一个打工人了,他在成年时得到的股份早已在出柜之后就被薛父收了回去,如今他的真实身份浮出水面,薛家便更不可能把股份给他了。 薛嵩明如今的处境也很微妙。 又想想那个所谓的合作,梁悉心中有了主意,他拨响了另一个办公室的电话,把安妮叫了进来。 “你去联系薛嵩明,就说谈谈我们两家的生意。” 安妮虽然很不解,却还是依言照做,十分钟后,她便敲门进来汇报结果了。 “他同意了?” 梁悉有些惊诧,至少在吩咐安妮去联系时,他还真没想到对方会回应。 “是的,安排的是今天下午。” 今天下午? 梁悉又是一惊。 他都还没有做好准备,怎么这机会就来得如此突然? 他摸不清头脑,只得安安分分地在公司等着薛嵩明,可等他偶然在公司外面遇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人时,他才隐隐猜到薛嵩明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干脆。 中午吃饭时,公司里的几个元老骨干约着去楼下聚餐,梁悉推脱不得,只好也跟着去了,可就在那家饭店里,他看到了以薛嵩明为首的一群人,里面不仅有薛嵩明和李松非,还有好几个他略感眼熟的人,都是跟薛嵩明关系比较亲近的那一派。 第76章 梁悉能看见他们,可他们却没能看见梁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包厢,目不斜视。 “哎那不是薛家那个吗?”身边也有人认出了薛嵩明,惊呼出声。 他话音一落,桌上一群人都伸长了脖子朝那个包厢投去视线。 公司里谁不知道梁总跟薛嵩明的种种往事,这下好了,大家看到薛嵩明之后,都回过头来暗戳戳地偷瞄梁悉了。 梁悉哪里不知道他们在看热闹,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还能悠哉悠哉地押一口茶。 他在这里打哈哈,奈何有人耐不住性子,忍不住八卦起来,让他差点招架不住,最后还是明叔替他解了围,让他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不过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薛嵩明会来他们梁氏这个小破地方,估计也只是顺路,如此一想,梁悉居然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到了时间,薛嵩明果然如约而至了,梁悉觉得他应该是才从饭店里赶过来的,身上甚至还有没能及时散去的浅淡的烟味。 梁悉闻到这点味道时,几乎都有些恍惚,在来自原主的记忆里,薛嵩明似乎是不抽烟的,只是不知最近这半年来发生的事给了他过大的压力,竟然都开始抽烟了。 他盯着薛嵩明兀自出神,可薛嵩明的心情可就没那么美妙了,“看什么看?” 他一来这人就对他露出那种黏黏糊糊的眼神,看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梁悉蓦然回过神来,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请坐。”他把薛嵩明带到了会客厅,当真拿出了一份页数不少的文件出来。 看着那份被翻得哗哗响的文件,薛嵩明的表情有些怪异,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原来你还真是来找我谈生意的。” 梁悉不动声色地反问,“不然薛少爷觉得呢?” 薛嵩明冷哼一声,随手就把梁悉手里的那份文件拿了过来,背靠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背靠。 他向来气势凌然,哪怕他做着这种不着调的姿势,哪怕他还穿着常服,他也依旧是个压迫感极强的人。 趁着他在看文件,梁悉的视线又落在了他的脸上。 薛嵩明昨天晚上像是好好休息了,眼下的黑眼圈没有昨天那么明显,可即使是这样,他脸上的疲态也依旧不减,不知道是被公司里的琐事给惹烦了,还是被家里那些事给闹的。 他出神地瞧着他,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只是这只能看不能碰的滋味可真是难言,但他也知道,他要是敢对薛嵩明动手动脚的,薛嵩明能把他的手跟脚都折了。 梁悉刚刚虽看着不为所动,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可他哪里是真的想找薛嵩明谈生意呢?无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薛嵩明却突然抬手,懒洋洋地打断了他,“你的助理像是有急事找你。” 梁悉一愣,转头朝门口望去,果然看见安妮正站在门口,脸上满是焦急。 “还不快去。”薛嵩明像是看不惯他磨磨唧唧的样子,开口催促。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梁悉自然先去解决安妮那边的事了。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又重新合上,微皱着眉头问安妮,“怎么了?” 虽然办公室的隔音很好,但安妮还是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梁总,薛家另一个少爷来了。” “薛圆?”梁悉惊得瞳孔一缩。 他怎么也来了? “他来做什么?” “这……对方没有明说,只是指名道姓要找您,他先前也来过,前台就没有拦他。” “人现在在哪儿?”梁悉四处张望。 拉黑了都不消停,他真是怕了这个人了。 “现在正在茶水间倒饮料喝呢。” 安妮还算机灵,借口梁悉在开会,暂时把薛圆给稳住了。 可即使是这样,梁悉还是没能安下心来,自听这个消息后,他心里就突突直跳,再想想现在还待在会客厅里的薛嵩明,就连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跟薛嵩明撞上了,现在倒好,哪个都是他惹不起的,尤其是薛嵩明,万一两个人真对上了,他这小破地方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还在磨叽什么呢?”薛嵩明打开门,神情格外不耐。 他现在怀疑自己就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居然来这里浪费时间。 “啊,没什么大事。”梁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只想把他重新送回会客厅,“你先回去坐着,我马上回来。” “啧……”薛嵩明忍了又忍,当真转身准备关门了,可梁悉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个关头,薛圆偏偏从茶水间出来了,还正好在走廊尽头与他们对上视线。 “梁哥!” 见到薛圆的那一霎那,梁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赶忙回头去看薛嵩明的表情,果然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善,“哟,梁总还挺忙啊。” 梁悉讪笑一声,只得趁着薛圆还没过来抓紧时机解释,“我没想到他会来。”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呢。” 薛嵩明一生气就开始阴阳怪气了,他斜睨着梁悉,一看就知道他没有相信梁悉这番解释。 两人僵持之时,薛圆也走近了。 “原来哥哥也在啊。”他操着一把细细的嗓子,一双扑闪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薛嵩明,“你也是来找梁哥的吗?” 第77章 这不废话呢嘛。 “嗯。”薛嵩明抬了抬下巴,权当打了个招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懒得搭理薛圆。 薛圆看上去像是没有在意他的态度,他抓了抓脑袋,小心翼翼地问:“是我打扰梁哥和哥哥了吗?” 听着他说话的语调,梁悉当即喉头一哽,他没接触过这种类型的男生,现下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但顶着薛嵩明冷嗖嗖的视线,他只好硬着头皮对薛圆道:“是的,要不你先等一会儿?” 第42章 “噗嗤——” 听了梁悉没过脑子的话, 薛嵩一瞬间就笑出声来。 他见薛圆的脸色猛然变得铁青,到底不好笑得太过明显,只好别头去偷偷地勾起唇角, 就连刚刚在这里见到薛圆的不虞都散去了许多。 哪怕他现在看梁悉,都比以前顺眼了不少。 薛嵩明是高兴了,可薛圆却难得陷入尴尬的境地,他睁大了眼睛,口中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语气词,直愣愣地瞪着梁悉, 似是没想到梁悉会这么给他难堪。 说来也好没道理, 明明对他态度不佳的是梁悉,可他却反而把这个账算在了薛嵩明头上。 如果不是薛嵩明在这里,梁悉怎么可能会这么对他? 他看着对面站在一处像是一家人的梁悉和薛嵩明, 眼中带着愤恨,可他之前吃了教训,不敢在明面上跟薛嵩明对着干, 但真要他咽下这口气,他又觉得不甘心。 短短几秒之内,他心里就转了好几个弯, 眼见梁悉和薛嵩明马上要转身离开了, 他眼疾手快地扑上去,揪住了梁悉的大衣一角,嘴角也往下一撇, 眯缝着眼睛努力挤出眼泪。 “梁哥……” 梁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连退了好几步,他往薛嵩明身后躲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衣角重新拉了回来。 他简直都快对“梁哥”这个称呼应激了 “安妮, 给薛小少爷领领路。”他疯狂对安妮使眼色。 安妮刚才一直站在一旁尴尬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现在看懂了梁悉的意思,自然照做,她上前架住了薛圆的胳膊,用巧劲拉住了薛圆,“薛小少爷,请跟我来。” 薛圆即使再不甘心,也不得不离开。 而留在原地的梁悉偷偷瞥一眼薛嵩明看不出神情的脸,心有惴惴。 他知道薛嵩明一定是心情不好了,只想着怎么把人哄好,至于什么生意,什么合同,都通通被他放到了一边。 他本来的目的也不在于此,完全是在于薛嵩明这个人罢了。 瞧着薛嵩明依旧没有转晴的脸色,梁悉那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不太灵光的脑子终于机灵了一回,“刚刚照顾不周,我今晚请你吃饭吧。” “请我吃饭?”薛嵩明眉头一挑。 “对啊。”梁悉摸了摸鼻子,小心避开他穿透力极强的视线。 薛嵩明上下扫视了一眼,又露出了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容,“好啊。” 现在才下午四点多,还没到吃饭的时间,梁悉自然还得找点其他事做,可薛嵩明就跟在会客厅安家了一样,没有挪动分毫,手里还一直捏着梁悉随便拿出来的项目计划书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文件浏览。 见他如此,梁悉只好陪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坐着,顺便时不时地给他添茶倒水,做足了姿态。 好不容易磨蹭到饭点了,梁悉就跟上辈子放学似的,乐颠颠地就跟薛嵩明一起坐电梯下楼了。 薛嵩明见他忽略助理以及一众员工幽怨的眼神,目不斜视地经过前台,在他身后随口就道:“你这老板倒是当得挺快活。” 分明是上班的时间,现在说走就走了。 他的本意可能只是感慨,但因着他向来傲慢又直爽的说话风格,这话反而听不出是感叹还是嘲讽了。 “你不是也在外面晃悠吗?咱俩也算半斤对八两。”梁悉回他。 可他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说这话,薛嵩明现在这么闲,又哪里是他不务正业了?分明是他在公司里的权利现在正在逐渐被架空,而他无能为力罢了。 果不其然,薛嵩明安静下来不再说话,脸上看不清喜怒。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梁悉在心里用意念抽了自己两下,转而用其他话题岔开了,可薛嵩明却一直兴致缺缺的样子,对他爱答不理的。 他挠了挠脑袋,恨不得再多抽自己几下。 梁悉说是要请薛嵩明吃饭,那就真是这么打算的,他一走出公司就有了主意,开车把薛嵩明带到了一家离公司不远的一家西餐厅。 两人一下车,就有门童过来主动帮他们泊车,梁悉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把钥匙给了对方就打算跟薛嵩<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大门走去。 早在梁悉把车往这个方向开时,薛嵩明就猜到梁悉要把他带到这家以浪漫著称的西餐厅来,后来梁悉在这里停了车,便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 别说这餐厅是本市最著名的情侣餐厅了,就说梁悉那一直乱飘藏不住心思的眼神,他就不得不怀疑对方的用意。 哼。 薛嵩明在心中暗嗤一声,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他倒要看看,梁悉要在这里耍什么花样。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旋转门,他们的脚才刚刚踩到地毯上,就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钢琴声,静谧又悠扬,有侍者上前给他们引路,把他们带到了梁悉之前就预定过的位置。 第78章 “想不到你还能临时订到这里的位置。”薛嵩明四周张望了一圈。 梁悉听着这话,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安静陪笑。 其实这是原主一个星期之前就预定好了的,可原主本来想约会的对象是薛圆,而并非薛嵩明,现在梁悉半路截胡了他的计划,用来讨好薛嵩明了。 梁悉深刻地意识到,他这辈子恐怕都不能把真相说出来。 两人来得比较早,西餐厅里的人并没有很多,室内布置得很雅致,服务员早早就在客人不知道的地方点好了香氛,桌上也铺着花纹典雅的桌布,陈列着整整齐齐的各类餐具,除此之外,餐桌正中间还放了一个插着新鲜玫瑰的花瓶。 不管是装潢还是气氛,这里的一切都很暧昧,连带着薛嵩明的脸都像隔着一层薄纱一样朦胧不清,勾得梁悉心痒痒。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薛嵩明看了一会儿,又在对方察觉之前收回了视线。 “你吃什么?”他拿过那份印着双语的菜单一边翻阅一边问道。 “随便。” 哦,菜单上还真没有“随便”这道菜。 梁悉见对面那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只得自己做主点了餐,除了牛排、沙拉、蘑菇汤等一系列比较常见的食物,他还另外给薛嵩明点了一份提拉米苏。 在他的印象里,薛嵩庭好像格外嗜甜,偏偏他还是个长不胖的体质,所以在吃甜食时便更加没有节制了,只是由于种种原因,他从来都没有在外面暴露过自己的喜好。 薛嵩明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一直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切那份牛排,看上去对满桌的食物好像一点兴趣都没有。 梁悉猜测他可能根本就不饿,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答应他的邀约呢? 梁悉又瞥了薛嵩明好几眼,突然觉得他其实只是一个色厉内荏的人,看似凶巴巴的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实际心肠却很软。 先前他没有真正接触过薛嵩明,所以他总认为自己二次勾搭的行为是在挑战对方的底线,最后也一定会因为对方的拳头而躺进医院。 可事实上,薛嵩庭对他的态度虽然并没有多好,却始终没有跟他动过手,甚至还愿意抽时间出来跟他吃饭。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呢?恐怕是系统传导过来的记忆给了他错误的判断。 原主记忆中的薛嵩明之所以是那种凶神恶煞的性格,大概也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畏惧薛嵩明。既害怕又想掌控,没有那个本事,却企图把薛家两个儿子都玩弄于鼓掌之间,不外乎他最后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想到此处,梁悉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他的身份是假的,他的记忆也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呢?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那些莫名其妙地情绪都压下去,可一口气还没有缓过来,对面的薛嵩明就冷不丁地发声,“瞧你那唉声叹气的鬼样,跟我吃饭委屈你了?” 他用了点力,把叉子狠狠刺进那份被他切得乱七八糟的牛排上。 即使知道薛嵩明本性不坏,可梁悉还是打了一个寒颤,甚至在某一瞬间误以为自己就是那份牛排。 “怎么会呢?明明是我的荣幸。”他努力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把自己上辈子没来得及说出来的甜言蜜语都挤了出来。 他本就是个脸皮薄的人,天知道他说出这些话时身上起了多少鸡皮疙瘩,奈何薛嵩明却不认账,对方甚至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语气越发不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油腻?” 梁悉:…… 梁悉能说什么呢?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紧,只得安静地听着薛嵩明的控诉。 “给我正常点,本来牛排就很腻……” 梁悉竟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本来牛排就很腻,你居然还对我说这种屁话? 好吧,他无奈扶额。 这个小插曲过去了,餐桌上又是一片安静,梁悉几次想要开口,可薛嵩明却反而开始吃牛排了。 见状,他只好放弃搭话。 直到那提拉米苏终于端上桌了,薛嵩明才终于抬头,他诧异地看了梁悉一眼,神情惊疑不定。 “吃吧,特地给你点的。”梁悉把甜点端到他面前。 “你……”薛嵩明欲言又止。 “嗯?” “没什么。” 他不怎么客气地接受了这份提拉米苏,一边吃一面还恶狠狠地在心里骂梁悉。 该死的梁悉,休想用糖衣炮弹迷惑我!我到要看看你在耍什么把戏! 第43章 “看来人家不吃你这套。”一道机械音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这声音来得很是突兀, 梁悉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系统正在他的脑子里说话。 系统似乎消失了许久,他居然都差点忘了对方的存在。 可现在好不容易出来说句话, 怎么就开始冷嘲热讽了?那语气听起来像是得了薛嵩明的真传似的。 “你追人的方式还挺老套。”系统继续道。 梁悉嘴角一抽,竟然无法反驳。 他先前从来没追过人,他能怎么办?这些套路还是他从原主那儿学来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问问系统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怎么尽来揭他的底,但他还没来得及对系统说什么, 就听见了对面传来的放下叉子的磕碰声。 第79章 “你在做什么呢?”薛嵩明狐疑地瞧着他。 梁悉看着面色还算正常的薛嵩明, 料想薛嵩明应该听不见他和系统的对话才对,可现在跟薛嵩明对上视线,他却莫名有些心虚。 “没, 没什么。”他刚刚因为系统而升起的气焰顿时低了下来。 系统似乎还在他的脑子里嘲笑他,可他依旧不动如山,只当没有听见。 这顿晚餐即将接近尾声, 虽然不太清楚薛嵩明感受如何,但梁悉却吃得还算尽兴。 他看了一下对面吃饱喝足后变得有些懒洋洋的薛嵩明,做了最后一次试探, “要不咱们重新加个联系方式?” 原主跟薛嵩明闹翻之后, 早就互相拉黑删除,所以梁悉也无从得知薛嵩明的私人号码,现在趁着薛嵩明心情还算不错, 他便大着胆子开了这个口。 都一起吃饭了,加个好友不算过分吧? 薛嵩明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总算纡尊降贵地点了头,他接过梁悉递过来的手机, 把自己的号码输入进去。 梁悉当即把他的号码保存下来,写上备注“a嵩明”,然后又一刻都不停歇地去加薛嵩明的微信好友。 薛嵩明看到好友申请消息,又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走吧,我送你回家。” 都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可梁悉倒是觉得薛嵩明的脸色比那娃娃还多变,这会儿不知怎么,在听了梁悉献殷勤的话后,他又想习惯性地阴阳几句,“以前倒是没见你这么殷勤过。” 梁悉哪里敢接他的话,只笑了一笑没说话。 临走之前,服务员把两人刚刚脱下的外套拿了过来,薛嵩明正想伸手去接,梁悉便动作自然地越过他,把他的外套披在他的肩上。 薛嵩明抬头看他一眼,好似想说什么,但他停顿一会儿,却失去了说话的最佳时机。 “出去吧。”梁悉暂时没有注意到他这些微弱的反应,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推了一下。 两人走出那扇旋转门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梁悉估摸着他们在西餐厅里待了至少快两个小时,这会儿连周围的人都少了许多。 现在正值深秋,若是白天还不算有多冷,可一旦到了晚上,那股凉意就会顺着皮肤沁到骨头里,偶尔有冷风吹过来,两个人都得打个寒颤。 门童替他们把车门打开之后,两个人都迫不及待地躲进了车厢里,伴着“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梁悉踩了一下油门,车子便扬长而去。 哪怕只去了一次,梁悉也已经对薛嵩明的公寓熟门熟路了,可这回他却没这么顺利,直接被保安拦在了小区门口。 他转头朝薛嵩明挑了一下眉头,像是在用肢体语言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薛嵩明却表情微妙地转过头,眼观鼻子鼻观心,就是不看他。 梁悉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恐怕他上次找上门后,薛嵩明不知怎么就反应过来,就连夜打电话让人收回了他的出入权限,他现在进不去倒也正常。 薛嵩明懒得跟他在这儿浪费时间,当即道:“给我开个门,我自己进去。” 梁悉把车停在路边,也跟着下车了,“我送你进去。” 薛嵩明转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随你。”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送的,以前在一起都没有这种待遇,现在分手了反而把他当成娇滴滴的小朋友照顾,真是怪别扭的。 薛嵩明越想越气,心里的那股邪火又上来了。 他当然不会相信梁悉是真心想把他追回去,虽然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放弃薛圆那条路,又来他面前献殷勤,但既然梁悉这么做了,那必然是因为自己这里有利所图。 可薛嵩明还真不知道,自己如今这个境况,还有什么利益可图。 左右他现在闲来无事,有的是时间跟梁悉玩游戏。 两个人沉默无言地在路灯下走着,过了一会儿,薛嵩明打了个哈欠,连眼角都快沁出眼泪了。 梁悉见状,忍不住叮嘱多嘴了一句,“回去早点休息。” 薛嵩明“嗯嗯啊啊”地应着,也不知道听进去没。 从小区门口,路程不长也不短,很快就走完了。 “快进去吧,下次见。”梁悉温声道。 薛嵩明未置一词,只转身潇洒地挥了挥手,然后消失在公寓楼里。 整个过程流畅又自然,唯美得像是韩剧,可实际上他心里却腹诽不停:还“下次再见”,下次指不定见不见呢。 薛嵩明还进门没多久,外面就开始狂风大作了,很快,“滴滴答答”的雨声从阳台处传了进来,扰得薛嵩明心烦意乱。 他烦躁地薅了一把已经变得乱糟糟的头发,踢踏着拖鞋去阳台关门。 想起梁悉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他却神差鬼使地朝楼下瞥了一眼,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可仅仅在两秒钟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在楼上张望的举动特别蠢。 他冷哼一声,“唰”地拉上窗帘,头也不回地去做自己的事了。 他在家里乐得清闲,可梁悉就没有那么舒服了,他才刚刚离开薛嵩明家楼下没多久,天就下起了雨来,他没有带伞,自然淋了个透心凉,哪怕他加快脚步跑着进了车,身上的大衣也湿了大半。 湿衣服穿着确实不舒服,他只得把大衣脱了下来,身上只着一件羊绒衫,寒风好似无孔不入地灌了进来,冷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第80章 他搓了搓手,再次启动发动机,想要尽快回家。 哪怕今天看上去好像根本没做多少事,可梁悉依旧累得一回去就躺平了,他在床上复盘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虽然薛嵩明依旧态度不明,但他到底还是把人约出来吃了一顿饭,所以今天也算是有所进展,可时间不等人,他心里还是有点焦虑。 在原来的故事里,薛老爷子发现原主在勾搭完薛嵩明又去纠缠薛圆之后,罕见地大发雷霆,他怎么都没想到,薛圆竟然也跟薛嵩明一样,是个喜欢男人的怪胎。 薛圆被认回薛家之后,他自以为薛家有了后,所以他可以对薛嵩明的性取向视而不见,转而把注意力都放在薛圆身上,可薛圆这一出,让他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掐灭了,他的怒火更甚,头一次骂了薛圆,让他回家禁闭思过。 可比起当初薛嵩明出柜的阵仗,薛老爷子对薛圆这件事已经算是轻拿轻放了,但薛圆哪里能理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薛嵩明可以,而他不可以,明明他才是那个被所有人亏欠的人,可为什么回来之后却什么都不如意? 不管是薛嵩明还是薛圆,总归都被薛老爷子划分到自己人里,哪怕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晚年的名声,他再怎么生气,也断不可能下死手,但原主却没有那么好运了,薛老爷子恨极了他,坚定地认为是他把自己的儿子带坏。 所以在原主家的公司最艰难的时候,他落井下石地在其中暗箱操作了一番,直到原主迫不得已宣布破产,他才勉强满意。 梁悉觉得,自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现在没有继续跟薛圆联系,更没有跟薛圆确定关系,既然提前掐断了这种可能性,想来以后的事都与他无关了才对。 但他一想起薛圆那疯疯癫癫、阴晴不定的性子,就又有些不确定了,毕竟在他还没到来之前,原主刻意去接近薛圆是不争的事实,并且这件事在年轻一代的圈子里几乎人尽皆知,万一薛圆咬死了他,他也没处说理。 梁悉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突然又觉得脑壳生疼,这薛圆一看就是个变数,也只有原主这种眼里只有利益且精虫上脑的人才会去招惹他,现在给他留了个这么大的烂摊子,他连怎么收尾都不知道了。 他的时间不多了,只有快点把薛嵩明追回来,他才有理由跟薛嵩明一起面对这些事,也有理由在薛嵩明再次陷入低谷的时候能够拥抱他。 梁悉在这儿左思右想,眼皮渐渐黏在了一起,就在他快要睡着时,他突然一个激灵,挣扎着又勉强清醒了过来。 他伸手摸到手机,给薛嵩明发了一条信息,又睡了过去。 第44章 薛嵩明回去之后, 就抱着抱枕一直半躺着,整个人都处于一个放空状态,任凭一旁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发消息的那个人是梁悉, 便动也不想动了,只等着对方自己消停。 后来那人可能是等烦了,见他没有回复,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听起来格外刺耳。 薛嵩明被闹腾得忍无可忍, 总算愿意分出一点注意力来。 他一拿起手机, 就看到一个名字在屏幕上跳跃。 不是梁悉。 薛嵩明心里有点微弱的失落,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这一点。 “喂?” 李松非夸张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干嘛呢?你这什么声音?在睡觉啊?这么早,不可能吧……” 这电话一拨通,李松非就跟那“突突突”的机关枪似的一顿输出, 薛嵩明甚至都插不进话。 他深吸一口气,忍耐地等着对方把话都说完。 “咦?怎么不说话?没打通?”李松非又在那边喊。 “别嚷嚷了,什么事?” “出来喝酒呗?真打算一天天的就蹲在你那小屋里?” 薛嵩明揉揉眉心, 稍微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他这时才听出李松非的背景音里有很小音乐声, 看来人现在已经在酒吧了,还得亏对方专门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他打电话。 “不去。”他一口否决了。 明明他今天好像什么都没做,但就是累得慌, 整个人都提不起劲。 “诶,我还叫不动你了?我们可好久没来这地方聚了。” “今天不是才刚吃了一顿饭吗?” “那饭点吃饭跟酒吧喝酒能一样吗?出来出来……” 薛嵩明沉默。 “我一个人在酒吧,那个孤独寂寞冷啊……”李松非开始一个劲地卖惨哀嚎了。 “行了行了。”为了保护自己的耳朵,薛嵩明及时打断了他, “我去。” “得勒,快来!” 挂了电话后,薛嵩明又放空了一会儿,这才拖着沉重的身体拿着车钥匙出了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松口,大概是想通过放纵来排解烦闷吧。 路上开车的时候,薛嵩明的手机又响了一声,薛嵩明以为是李松非又在发信息催他了,可他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打开看了一眼,梁悉的名字却跃然眼前。 对方发过来的信息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晚安。 薛嵩明盯着看了三秒,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晚什么安?腻腻歪歪的跟那高中生谈恋爱一样,还真以为他会吃这一套?简直是笑话! 第81章 但没过几秒钟,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随后缓缓皱起了眉头。 梁悉在“晚安”后面放了个逗号,说明对方应该还有话要说,可他等了半晌,对面却一个屁都没有憋出来,甚至连“对方正在输入中”这行字都没有看到。 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下句话还没发出来就捧着手机睡着了? 薛嵩明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倒扣,踩了一脚油门。 十分钟过后,他人都已经到酒吧门口了,梁悉那边依然没有发来下半句话。 于是他终于确信,“晚安”这两个字一定是梁悉在困懵了的情况下发的。 薛嵩明黑了脸,深觉自己被浪费了感情。 他没再纠结此事,转而一头扎进了酒吧。 这家酒吧是本市规模最大的一家酒吧,背后老板神秘得很,似乎是有点道上的背景,所以鲜少有不长眼的在这里闹事,薛嵩明跟李松非喜欢这里的环境,也乐得照顾那不知名老板的生意。 他们一伙人每次来酒吧都有固定的位置,这回也不列外。薛嵩明已经远远在人群里看见李松非了,那人穿着骚包的粉色衬衫,解开最上面的三颗纽扣,露出了一对若隐若现的锁骨,他一只耳朵上还戴了一个钻石耳钉,在昏暗的灯光下反着光,很难让人不注意。 “嵩明!”李松非几乎在同一时间看见了他,在卡座里朝他招手。 薛嵩明单手甩了一下钥匙,信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李松非这人就喜欢热闹,薛嵩明还没来,他就叫了好几个人在身边陪着,一个端酒,一个喂水果,还有一个站在面前跳舞,李松非那厮醉倒在美人乡里,看上去陶醉得很。 那么一小块地方堪称群魔乱舞,薛嵩明甚至都找不到地方下脚。 他“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了,“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你玩这一套的?” 他跟李松非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但两人的行事风格完全不一样,李松非生来多情,走到哪儿都得拈花惹草,可他学不来这种做派,每次被李松非约出来也对这些事敬而远之。 可李松非再怎么混球,也知道分寸,正事上面从来不含糊,所以薛嵩明才会跟他一直交好。 要是换作平时,薛嵩明这会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他这段时间本就烦躁,这下又见到这幅场面,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这就是所谓的“孤单寂寞冷”?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他作势要走,李松非见状便赶忙起身,扒拉开人群拉住了他。 “哎哎哎,怎么刚来就要走呢?”他朝身后挤作一团的的那几个人挥挥手,把他们都给打发走了。 薛嵩明这才不情不愿坐了下来,那三个人虽走了,但卡座周围还留下了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又浓又腻人,他一坐下就闻到了,不禁连连皱眉。 也不知道李松非是怎么能忍受的,跟嗅觉失灵了一样。 “就你一个人?”薛嵩明接过李松非递过来的酒杯,低头浅酌一口。 李松非从小跟他混到大,他喜欢喝什么酒,这人都一清二楚,每次叫他过来都会提前点上几杯。 只是这回他来晚了一些,这酒喝进去就不对味了,他只喝了一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 “咳,叫过韩跃他们,没来。”李松非摸了摸鼻子,表情很不自然。 他平常到酒吧喝酒都是呼朋喝友的,今天这里却只有他们两个人,确实是少见。 “大忙人当然叫不出来。”薛嵩明冷笑一声。 韩跃那一伙人也算是薛嵩明的朋友,虽然薛嵩明跟他们的关系没有跟李松非那么亲近,但平时也算有所往来,可自从今天跟那些人吃了一顿饭之后,他就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有所疏远,可能这种疏远并没有过多地从语言或动作之中表现出来,但薛嵩明对这些情绪格外敏感,哪怕只有一点他也能捕捉到。 那时他才意识到,他以为的朋友,可能只是看中他身后的薛家。 无非都是一些见风使舵之辈罢了。 那顿饭吃得不怎么愉快,薛嵩明一直在心里憋着一口气,可对方依旧笑语晏晏的,他也没什么理由发作,最后只能趁早找借口离了常,后来又在楼下的咖啡厅坐了一段时间,这才去了梁悉的公司。 他正愁着有气没处发,这不就有个现成的机会。但看着梁悉献殷勤的那副蠢样,他那一肚子的气又莫名其妙地消了不少,现在看来,留着梁悉还是有点用处。 跟梁悉相处了一下午,薛嵩明差不多都忘了这回事,现下李松非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到了韩跃,他的那点憋屈就又出来了。 韩跃能跟他们交好,薛家和李家的存在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可如今薛嵩明的少爷身份岌岌可危,韩跃为了自己也自然有所考量,此时薛圆已经成了他心里最好的,所以薛嵩明也只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他这么做,其实也无可厚非,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流,更大的利益在眼前,谁会不心动?可谁又知道薛嵩明心里产生的落差呢? 李松非把这些事情都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他家里跟韩家有生意上的往来,自然不能把关系给弄僵了,至少表面功夫是要做好的。 都是成年人了,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小时候那种诸如“你讨厌谁我就不跟谁好”的话也再也不能说出口了。 第82章 李松非平时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现在却罕见地叹了一口气。 他换了一个话题,却依旧在薛嵩明的雷点上不停地蹦跶,“你家老爷子该让你回去吃饭了吧,你打算怎么办?” 薛嵩明神情恹恹,语气中依旧有着若有若无的讽刺之意,“还能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既然有人想跟我演一处兄弟情深的戏码,那我就奉陪到底,谁还不会演了?” “那个薛圆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可得小心点。”李松非看上去有点不放心,他最是了解薛嵩明的脾气了,生怕他被人算计到失了分寸。 “我知道,我又不是脑残,不会跟他起正面冲突。”薛嵩明沉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黑暗中攒动的影子上。 李松非看着他,突然觉得他这幅样子有些陌生,以前那个肆意张扬的薛嵩明似乎正在被逐渐磨平棱角,也在不经意间藏起了锋芒。 为什么会这样呢?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第45章 “哦, 我知道了。”李松非拍了一下手,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想趁机报复他?先假意跟他复合,然后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想不到啊,高还是你高!” 薛嵩明听了他的猜测,表情怪异,欲言又止,他最后还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以此来掩饰自己不太正常的反应。 以李松非的脑洞, 这家伙不去写小说还真是可惜了。 说实话, 他还真没想到利用这一套来报复梁悉,他之所以不排斥梁悉的示好,也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每天跟看戏似的看着梁悉表演,能不好玩吗? 他这段时间本就烦闷,现下好不容易找到个乐子, 自然舍不得撒手,至于李松非所说的“报复”,他自然是不承认的。 可看着李松非依旧对自己的猜测夸夸其谈, 甚至还自作主张地给他出谋划策, 他都觉得不忍直视。 面子使然,他当然不会告诉李松非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报复的心理,所以他只能忍着李松非的聒噪, 继续听他在那儿瞎扯淡。 后来李松非喝多了,那声音便越发大了起来,吸引了旁边好几道目光,薛嵩明觉得甚是丢人, 连拖带拉地把李松非送回了家。 接下来这几天,梁悉都没有联系薛嵩明,至多只是在手机上道个“早安”或者“晚安”。 可薛嵩明似乎对这无意义的短信烦不甚烦,要么不回复,要么就是恼火地回一句“你有完没完?”,梁悉只暼过一眼就选择性地忽略了,下一次一切照旧。 他不是没有想过继续开展自己的追求事业,可他深谙“欲擒故纵”之道,没有过于频繁地联系薛嵩明,只偶尔发个短信,好让薛嵩明能够在闲暇之余短暂地想起自己。 他生怕薛嵩明会对他紧追不放的行为产生反感,所以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把控好那个度。 除此之外,他这几天在公司也格外忙碌,原主这个总裁做得很憋屈,可他现在却必须拿回主动权, 按照系统的说法,他本应该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可他被封锁了记忆,所以一切也只得从头开始,好在系统也没那么不近人情,暗中帮了他不少,所以在处理公司事务的时候,他也逐渐得心应手起来。 梁悉知道自己的力量很渺小,他这小公司对于薛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根本看不上眼,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想未雨绸缪一番,哪怕以后薛嵩明依旧被薛家边缘化了,他也能给他提供一席之地。 过了最忙的那几天,梁悉看着手机屏幕上薛嵩明的名字,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把薛嵩明约出来见一面了,可他还没有想好见面的理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他总不能说“我想找你约会,你赏脸出来一下”吧?这话一听就显得怪异,要是薛嵩明真的答应了,那才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实在是多虑了,还没等他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把薛嵩明约出来,薛嵩明便自己主动上门了,并且这个“门”还是他公司的门。 那时梁悉正在对着那些报表抓耳挠腮,听到安妮说薛少爷来了之后,他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以为这个“薛少爷”是薛圆,他立刻让安妮把人给打发走,可安妮却面带犹豫,告诉他来的那个人是薛嵩明。 他当即惊讶挑眉,顿时站了起来。 这回既没有生意要谈,也没有什么必要的人情往来,薛嵩明这时候上门,倒是显得有些怪异,但不管怎么样,梁悉也算间接得逞了,他也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拉正领带,抚平衣摆上的褶皱,又把自己的头发顺了一下,这才气宇轩昂地走出了办公室,而一旁的安妮见他这幅孔雀开屏的样子,一时有些看呆了。 他们梁总向来薄情,从前再怎么勾三搭四,也从未见他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过自己的外表,那一整套动作纯情得好像初识情爱的少年,好像非要好好把自己拾掇了,才敢去见心上人。 可过了一会儿,安妮却猛然回过神来,为自己的联想而嗤之以鼻。 梁悉?心上人?搞笑!她甩了甩头,把这些不靠谱的想法都抛在了脑后,跟着走出了办公室。 梁悉最后在会客厅见到了薛嵩明,当时薛嵩明阴着一张脸坐在那个小沙发上,浑身都是低气压,一副被人惹急了的样子。 他当即走了过去,把对方手里那个可怜的咖啡杯给解救出来了。 “好久不见。”他道。 第83章 “不久,也就两三天吧。”薛嵩明神色恹恹,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好像怎么都提不上劲儿。 “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薛嵩明显而易见地在敷衍。 梁悉:…… 这话怎么就接不上呢? 要不是薛嵩明现在坐着没有动弹,他还真以为对方今天是来找茬的。 梁悉在他身旁落座,做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发生什么事了?你可以跟我说一说。” 薛嵩明沉着眉眼道:“问那么多干什么?” “你难得过来求安慰,我总要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能安慰你吧?” “谁过来求安慰了?” 薛嵩明立刻皱着眉反驳,连表情都比刚刚生动了不少。 还在嘴硬呢。 梁悉嘴角噙着笑,没有戳穿他。 “那你过来是?” “别管。” 梁悉张了张嘴,被他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你这脾气……” “我脾气怎么了?不是想要重新追我吗?你就是用这个态度追我的?”薛嵩明抱着手臂,表情颇为不满。 “那您给我指示指示,我该怎么才能追到你?” 薛嵩明挑剔地看了他一眼,鼻孔都快朝天了,“这还用我教?” 梁悉被他这难得的幽默逗笑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便又安静下来了。 梁悉陪着薛嵩明坐在会客厅,就等着他自己愿意开口,而薛嵩明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咖啡,暗中已经开始后悔到梁悉这里来了。 前两天薛老爷子叫他回去吃饭,他推脱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预料之中,薛圆自然也在家里,那一家三口挤在沙发上,有说有笑的不知道在聊什么。可等他回来以后,几个人都颇为默契地安静了一瞬,随后又不自然地招呼了一声,“回来了?” 薛嵩明当时只点了点头,但心里已经有些不是滋味了。 明明是他们把他叫回来的,怎么现在搞得好像是他不长眼非要回来膈应人呢? 他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准备开饭,顺便等着薛老爷子告诉他今天把他叫回来的缘由。 薛老爷子其实不老,现在虽然也快六十多了,但他还算保养得当,看起来至多四五十,可最近大概是思虑的事情太多,倒是显出几分疲态出来。 薛嵩明见状,心里也软了一些,再三警告自己今天不要发脾气、甩脸色。 毕竟薛老爷子以前还是对他不错的,他也不愿意再让他为一些琐事忧心,薛家有泼天富贵,看不上他给的赡养费,那就在其他地方予以回报,至少在薛老爷子面前,他还是会收敛一些的。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可真到了跟薛圆起了摩擦的地步,他难免还是有所不快。 起因是薛圆想吃摆在薛嵩明面前的那一道菜,薛夫人便将那碗菜移到了薛圆面前。 可明眼人都能看到,在这张桌子上,薛嵩明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道菜,一连夹了好几筷子。 薛圆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他就是注意到了,才故意这样膈应他。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薛嵩明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菜被薛夫人从眼前拿走,只得捏紧了筷子。 他也不是非要吃那道菜,不过是一道辣子鸡丁罢了,吃不吃都无所谓,可他就是看不惯薛圆那副找存在感的样子,偏偏他还得忍着。 薛圆都是薛家正儿八经的少爷了,以后这薛家的一切也会是他的,但就是这么一道家常菜,他也要莽足了劲踩着他。 薛嵩明放下筷子,已经毫无胃口了,他抽了一张餐巾纸擦嘴,问薛老爷子叫他回来有什么事。 “咳。”坐在主位上的薛老爷子清了清嗓子,终于肯发话了,“圆圆前几天去看望他养父母,就是你亲生父母,刚好提到了你。” 薛嵩明手一顿,神色不明地看着他。 薛老爷子见他没有多大的反应,继续道:“他们也是想跟你亲近亲近,让你过去住几天,你觉得怎么样?” “行啊,应该的。”薛嵩明脸上漫起笑意,好似答应得非常心甘情愿,“这点事直接打电话告诉我就好了,怎么还专门把我喊过来。” 薛老爷子瞪他一眼,“再怎么样这里也是你的家,回家吃个饭还不乐意了?” 薛嵩明听着这话,眼角的余光扫过薛夫人和薛圆的脸色,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这顿饭吃得如此没滋没味,所以在走出薛家大门之后,薛嵩明的脸色就立刻沉了下来。 怎么还是这么不爽呢。 他“砰”的一声甩上车门,不知道该把车开往哪里。 有气没处发,他下意识就到梁悉这里来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行为的动机是什么。 大概是迫切地想找个出气筒? 可看着现在梁悉这幅态度良好的样子,他那一肚子气却反而发不出来了。 第46章 或许是梁悉倾听的姿态让他有了倾诉的欲望, 薛嵩明把今天发生的前因后果简略说了一遍,然后不动声色的看着梁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虽然梁悉之前再三向他保证他和薛圆没有关系,但他不是傻子, 怎么会不知道外面暗中流传的某些事,他这会儿故意把这件事抖出来,就是想要看看梁悉会怎么回应。 他好似整暇地瞧着梁悉的表情,显得饶有兴味。 第84章 而梁悉在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薛嵩明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烫了一下, 下意识想挣脱, “干什么?” 梁悉没有放手,“没什么,本来是想抱着你安慰一下的, 但怕你不乐意,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牵牵你的手。” “说得好像牵手我就乐意似的。”薛嵩明不自然地把手藏在了身后。 梁悉表情不变,“那我再努力努力, 争取有一天能正大光明地牵你的手。” 薛嵩明嘴角一抽,别过了头没有再说话。 几天没见,眼前这家伙撩男人的功力倒是有所长进, 他都差点招架不住了。 梁悉见状, 想了想,又乘胜追击道:“你要是想吃辣子鸡丁,我也可以给你做。” “你还会做饭?”薛嵩明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个遍, 深感怀疑。 “我可以学。”梁悉面不改色,毫不脸红。 薛嵩明哼笑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你倒是挺会画饼。” 经过这一番插科打诨, 薛嵩明的心情确实好了不少,他今天来这一趟也算值了,眼看天色不早了,他拍拍屁股就想离开,可梁悉却反而再次拉住他的手腕,一副不想让他离开的模样。 薛嵩明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两人相贴的双手上,“怎么?舍不得我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噙着笑,一双凤眼似乎也带着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暗送秋波。 梁悉差点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手里的动作加重了一些,“是舍不得,再留一会儿?” 闻言,薛嵩明哼笑一声,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又在梁悉胸膛上轻轻推了一把,“你想得倒美。” 梁悉见好就收,整个人又正经起来,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你什么时候去你生父生母家?我陪你。” “你陪我?你用什么身份去?” “追求者的身份不行吗?我总得要一个表现的机会。” “行啊,过几天来我家接我。” “可是,那个门禁……” “权限已经给你了。” 梁悉听了这话,脑袋都发懵了。 薛嵩明愿意给他追求的机会,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态度已经有所软化? 虽然复合的希望依旧渺茫,但也算获得阶段性胜利了。 在约定的那一天,梁悉准时开车到了薛嵩明家楼下,他停车熄火之后,便立刻上了楼。 薛嵩明开门看见他之后,倒是愣了一下,“怎么上来了?” “我上来帮你搬行李。”梁悉说罢,又掂了掂手里提着的纸袋,“吃早饭了吗?给你买了一些点心填填肚子。” 以他对薛嵩明的了解,只要不起早床,这人势必是不会吃早饭的。 果不其然,等他进门之后,一看厨房里冷锅冷灶的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先吃饭吧,一会儿再收拾。” 薛嵩明可能也饿了,不怎么矫情地接过那份早饭,坐在餐桌前便吃了起来。 “我先把你的行李搬下去。”梁悉并没有打算闲着。 薛嵩明没说什么,指了一下被自己临时摆在门口的行李箱,“就是这些。” 薛嵩明说是住几天,那就只住几天,故而他准备的行李并不多,几套衣服还有一些常用的日用品,堪堪装了两个箱子,梁悉来回走了两趟,把箱子都搬进了车子的后备箱。 薛嵩明的生父生母在邻市安家,位置不怎么远,开车走高速也就一个多小时。 “其实我之前是去过的。”车上,薛嵩明在沉默中冷不丁道。 梁悉转头看了他一眼,下意识放慢了车速,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薛嵩明转头看着车窗外,陷入了回忆。 那时薛圆才刚刚回到薛家,正是他得知真相、信念崩塌的时候,可大家都在忙着对薛圆嘘寒问暖,没有人关注他的心情。 薛嵩明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或许是被住在薛家的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刺激到了,他就突发奇想地想去自己的亲生父母那里看看。 也许到了那里,他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有另外的亲人在想着他? 薛嵩明带着一丝的忐忑和期待开着车去了邻市。 梁悉听到这里,就已经猜到薛嵩明这一趟旅程必然不太愉快,否则他不会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之后与生父生母仍然生疏,现在也不会用一种暗含讽刺的态度来倾诉这件事。 “然后呢?”他轻声问道。 “然后啊……”薛嵩明歪了一下头,挑唇一笑,“我去了才知道,其实我这个行为很多余。” 薛嵩明到达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了,那时他走到人家楼下才发现,自己是两手空空过来的,所以他又赶忙去附近的超市临时买了一些礼品,拎着大包小包这才敢上门摁响门铃。 直到门开之后,他才知道那家人正在待客,家里还有其他几个亲戚坐在那里闲谈,看到薛嵩明之后,那些人纷纷围了上来,就跟看动物园的猴子似的。 他这时间挑得实在不合时宜,但再怎么尴尬,他人都已经到这里来了,断没有回去的道理,所以他只好迎着数道目光硬着头皮进门了。 这家人正准备吃晚饭,薛嵩明来了,自然又加了一副碗筷和一张塑料凳,但这里的桌子不大,人又很多,他被夹在人群中央,左拥右挤的颇为不自在。 第85章 薛嵩明本就有洁癖,也不喜有人近身,更何况是一群陌生人在身边端着碗吃饭,那滋味实在难言。 旁边有个大叔对薛嵩明尤为热情,按照血缘关系来说,他应该是薛嵩明的二叔。 对方凑得很近,一直在跟薛嵩明找话说,可薛嵩明心不在焉,只想离他远一点,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这人口中飞出的唾沫星子落在了他的碗里。 那碗饭薛嵩明最后没有吃完,不尴不尬地留在桌上,显眼得很,他的生母收拾碗筷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可他那二叔却在一旁叨叨,说他浪费食物。 薛嵩明第一次上门,不想多生事端,只好皱着眉忍了,可类似的话听多了,他的不耐还是能从表情中看出来。 后来又有另一个亲戚突然开口询问薛家公司里的事,话里话外都表达了想让他给自家孩子介绍工作的意思,他在得知那人只有高中学历且屡次被之前的工作单位辞退之后,便委婉拒绝了。 事情就是从这一刻爆发的。 “大少爷果然是大少爷啊,办个事还真是难。” 一直未说话的二婶突然开口了,她的表情是笑着的,看不出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不管他是什么意思,这话让薛嵩明听了都不怎么舒服。 他的表情当即冷了下来。 二婶恍若无闻,转头朝那个要求介绍工作的亲戚道:“让圆圆帮你介绍,肯定会有工作的。” 薛嵩明听了这话,嗤笑了一声,且不说薛圆现在有没有本事能往薛家的公司塞人,就算他有这个本事,薛老爷子也不会让他跟这些莫名其妙的亲戚再扯上关系。 家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就开始异想天开了。 气氛在薛嵩明的这一声笑中就此凝结,他的生父生母终于站出来打了圆场,把众多亲戚都给送走了。 而薛嵩明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倚着门冷眼看着他们寒暄。 那扇门再次紧闭之后,薛嵩明的生父生母转身直面着他,表情略有些踌躇。 可能是刚才发生的事给了这对夫妇一个“薛嵩明非常嚣张跋扈”的印象,故而他们语言和动作一直很客气,好像薛嵩明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一样。 哪怕薛嵩明已经强调自己并不在意,他们还是指着台面上的洗发露和沐浴露,拿着新的牙刷和毛巾问他:“这种便宜的可以吗?”。 其实他并没有这么娇气,他在大学读书时住过宿舍,在外旅游或因公事考察时也住过标间,可他们却还是这么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得罪了他。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能是这样呢?明明薛圆回家的时候,薛家夫妇都抱着他痛苦流泪,就连薛家的佣人也在喜气洋洋地准备庆祝薛圆的归来。 为什么轮到他的时候会是这样? 是他不该挑这个时间上门?或者是他不该跟那些亲戚们起冲突? 其实他本来也可以拥有这些,只是被他搞砸了? 薛嵩明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梁悉听完薛嵩明第一次和生父生母相处的经历,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哪怕是在原主的记忆里,他也从没有看过薛嵩明如此自怨自艾的一面。 “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他声音干涩道,“不要责怪自己。” “我只是……”薛嵩明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准备说什么。 他现在又能说什么呢? 养父养母重血缘,生父生母重情义,所以他成了一个多余的存在,谁都没有偏爱他。 他耸了耸肩,开玩笑道:“或许这就是我无端享受了二十多年的荣华富贵所要付出的代价?” 第47章 梁悉再一次转头看向他, 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薛嵩明却避开他的目光别过头道:“别看我了,看路, 我可不想在高速公路上出车祸。” 还没等梁悉反应过来,他又在旁边嘟哝着说:“要是跟你死在一处,那可真够倒霉的……” 梁悉弯起唇角笑了一下,果真没再多说什么,认真地盯着前方的路况。 他知道薛嵩明向来要强,不肯轻易让人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 所以他便遂了他的意, 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这个话题。 这时薛嵩明才暗暗缓了一口气。 虽然他没有从梁悉眼里看到自己最厌恶的同情,但他还是对那种隐含着某种特殊情绪的目光感到不自在。 其实他有些后悔说这么多了,但这些事他不能跟李松非说, 不能跟那些狐朋狗友说,更不能跟薛家那些人说,唯一一个能让他毫无芥蒂地倾诉这些琐事的人, 居然还是最不可能的梁悉。 薛嵩明的手指在车窗的窗沿边轻敲几下,沉默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小憩。 两人到了目的地之后,梁悉还是陪着薛嵩明上了楼。 薛嵩明倒是过河拆桥地不想让他继续跟着, 奈何梁悉看不惯他磕磕绊绊提箱子的样子, 强行把箱子抢了过来,准备帮他搬上楼。 薛嵩明见状,好似整暇地抱着双臂道:“这个小区可没有装电梯。” 梁悉当即手臂一僵, “几楼?” “五楼。” “这有什么,看我的就是了。” 话音刚落,他手臂一用力便提起两个箱子,毫不犹豫地朝单元门走去。 毕竟薛嵩明还在一旁看着, 他怎么可能说“不行”?或许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自己是每个雄性的本能? 第86章 说起来,他还多亏原主平常有健身的习惯,不然他这会儿还真不能可劲儿地表现自己。 而一旁的薛嵩明见他轻轻松松的的模样,有些怀疑人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并暗暗决定回去之后要把健身提上日程。 他下次可不想在梁悉面前矮一头。 虽然梁悉把两个箱子都提走了,但薛嵩明还是追上去从他手里拿走了小一点的那个。 空着手站在一边看别人帮他干活,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这几栋居民楼已经有些老了,楼梯还是水泥砌成的,墙皮也有点开裂,但作为十多年前的楼房,也算保养得很好了。 两人到了五楼之后,由薛嵩明敲响了其中一扇门。 约摸几秒之后,一个中年妇人过来开门了。 “来了?”她看见薛嵩明也丝毫不意外,大概是提前就得知他会过来住几天。 可在看见梁悉之后,她的神情却倏然变得惊诧起来,惊诧之下,还有些微的不解与僵硬。 薛嵩明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却也没有过多地解释什么,只平淡地解释道:“这是我朋友,来帮我搬行李。” 梁悉朝她点了点头,“阿姨好。” “你好。”妇人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快进来吧。” 趁着她转身之际,梁悉与薛嵩明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 随着“咔嚓”一声,老旧的门被扣上了。 薛嵩明蹲在门口换鞋,但梁悉明显能从他的动作感觉到,他变得有些拘谨了。 梁悉在视线盲区默不作声地捏了捏他的手腕,像是一种隐形的安抚。 薛嵩明蓦然被手腕上的动静惊动,猛然转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动手动脚。 梁悉收回手来,露出格外纯良的一个笑容。 “嵩明过来了?”就在两人暗暗做些小动作时,一道男人的声音传到了耳边。 薛嵩明和梁悉同时回头,看到一个显得有些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正从里面那个房间走出来。 梁悉知道,对方一定就是薛嵩明的亲生父亲。 无他,他跟薛嵩明实在是长得有些像。 薛嵩明看着他笑了一下,权当打了一个招呼。 在别人看来,这样的方式似是有些不妥,但梁悉猜测这是因为薛嵩明暂时叫不出“爸”,又不知道用什么称呼来,便只以一个微笑应对。 好在对方也没有在意,指了指客厅让他们坐下歇息,自己又去一旁泡了两杯茶。 梁悉在沙发上落座之后,开始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周围的家居陈设。 因着原剧情的缘故,梁悉也早就了解了这家人的基本情况。 这家人姓姜,虽不如薛家富裕,但他们一个是老师,一个是护士长,工作比较体面,工资也在平均水平以上,所以这对夫妻平时算是过得不错。 至于为什么现在还住在老居民楼里,可能是因为怀旧,也可能是因为要给儿子存钱买新房,总之他们十年如一日守在这里,没有半点搬家的想法。 其实从这套房子的装修和陈设来看,这对夫妻还是很会生活的。 墙上挂着少量的画框,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花,哪怕那花只是假的,也能看出一点浪漫的情调来,房子有点小,东西却很多,但那些杂物都放在合适的位置,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薛嵩明的亲生父母非常勤劳朴实,可能也正是因为他们只是老实本分的普通百姓,所以才更加看重跟薛圆二十几年的亲子情谊。 这世间的父母亲情还真是难解啊。 梁悉叹了一口气。 他并没有在姜家久留的打算,只想着坐一会儿就离开,但女主人秦翠却好言相劝把他留了下来,说要请他尝尝她的手艺。 无法,他只好应了长辈的话,又在这儿多待了一顿饭的时间。 饭后,秦翠又说她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问他们要不要午睡,两人便把箱子搬进了那个房间。 可他们一走进去,就能看出这个房间是薛圆以前住过的。 书架上放着不少的书,梁悉粗略地看过几眼,发现大部分书都是课本,从小学到大学的各种教科书,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些书一定都是薛圆以前用过的,至今都保存得如此完好无损,倒也是少见。 除此之外,梁悉还注意到书架上有好几个空余的位置,看上去格外突兀。 “那里之前放着薛圆的相框,应该是他们提前收起来了。”薛嵩明突然在他背后出声道。 梁悉回头看了他一眼。 既然薛嵩明知道这些空闲位置原先放着什么,那他先前必然见过薛圆的照片,梁悉猜测大概是他上次过来的时候,徐家夫妇匆忙之中没来得及整理这个卧室,所以才正好让他看到了。 只是相框虽收起来了,可书架上的书却没空余的地方放,便只好继续留在这里。 梁悉还注意到墙上有不少胶带粘贴和图钉穿刺的痕迹,明显能看出,这面墙以前应该是用来展示奖状这类东西的。 哪怕薛圆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但这里到处都是他存在的痕迹。 薛嵩明也知道这套房子很小,小到只有这一个空余的房间能供他留宿,可知道是一回事,心里膈应又是另一回事了。 梁悉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又想捏捏他的手腕了,可他还没有动作,就看到秦翠正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 第87章 他及时收敛了自己的动作,率先出声询问道:“怎么了阿姨?” 薛嵩明也应声回过头来看着她。 秦翠瞧着他们几乎同步的动作,心里有一种微妙的复杂。 她轻抚一下鬓角,对他们笑了笑,露出眼角的一点细纹,“这房间的床有点小,你们两个睡得下吗?要不你们住主卧吧。” “他不住这儿。”薛嵩明拒绝了她的建议,顺便给梁悉使了个眼色。 梁悉意会,也跟着帮腔,“是的,阿姨,我一会儿就回去了,您不用考虑我。” “这样啊……” 秦翠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又对薛嵩明说缺什么东西要告诉他,叮嘱完后才转身离开。 她的身影消失之后,薛嵩明一瞬间松懈下来。 “你们都太绷着了。”梁悉道。 他刚刚注意到秦翠在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状态,浑身都崩得很紧,好像对面是什么洪水猛兽,而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这很正常。”薛嵩明似乎不以为然,“即使有血缘关系,我们对于对方来说也只是陌生人。” 梁悉又想叹气了,他算是知道薛嵩明的嘴有多硬了。 薛嵩明没注意他的神情,随口就开始赶人了,“等会儿你就走吧。” “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梁悉也不恼,笑眯眯地逗他。 “不然你还想跟我睡一张床?想得倒美。” “好吧。”梁悉摊了摊手,表现得颇为遗憾,“那你回去之后是不是得犒劳犒劳我?” 薛嵩明闻言,答应得很是爽快,“当然,请你吃饭。” 梁悉对这个犒劳方式有些失望,比起吃饭,其实他更愿意跟薛嵩明逛街看电影,但他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吃饭就吃饭吧,只要联系不断,总有一起逛街看电影的那一天。 得到了薛嵩明的承诺,他当天下午便格外愉快地开车返回了。 他要是再在外面耽搁时间,公司里的安妮恐怕又要在心里骂他了。 第48章 梁悉离开的时候, 薛嵩明虽没有下楼去送他,却还是站在楼上窗口处目送他离去。 不知为什么,梁悉这一走, 就好像把他的精神气也带走了一样,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没过一会儿,他便收拾好自己箱子里的东西,坐在床边发呆,薛老爷子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 薛嵩明跟薛老爷子本来也不是那种父慈子孝的关系,他们都是脾气硬的人, 以前常常有事没事的就要呛两句。 可即便他们吵得再凶, 薛嵩明也知道薛老爷子心里是盼着他好的。 只是经历出柜、身世曝光等一系列的事情后,他与薛老爷子的关系便逐渐微妙起来,几乎愈行愈远, 以至于后来再听到让他不舒服、不乐意的话,他也再没跟对方呛过声,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现在薛老爷子突然打电话过来, 他便只能好好听着,肆无忌惮地挂断电话,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对方说的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事, 什么收收脾气, 什么好好跟生父生母相处,可有些话说多了,薛嵩明就有些不耐烦。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知道, 但就是不喜欢有人念叨他,尤其是薛老爷子又提到了薛圆,还让他向薛圆讨教一下跟秦翠他们相处的经验。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 明明是他的亲身父母,却还要别人来教他怎么做, 也是可笑,偏偏他还只能忍耐着把这些话听完。 好在那边的薛老爷子也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很快就收了声。 薛嵩明这才得以把手机丢在一边,继续坐在床沿边,兀自发呆。 其实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毛病,明明不满于被所有人忽视,可当薛老爷子记起他,还难得打电话过来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时,他又觉得分外烦躁。 后来他才明白,原来他要的不是变相的说教,而是如薛老爷子对薛圆那样和风细雨般的关怀。 果然,人就是容易变得贪心,明明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却还是不知足,甚至奢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薛嵩明觉得自己并没有在房间里待多久,可屋外的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 秦翠在外面喊他吃晚饭,他正想说自己不饿,可走出去才发现她又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 他不想辜负他们的好意,便只能规规矩矩地在桌前坐下。 中午吃下的东西好像还堵在胃里没有消化,所以薛嵩明也没有什么胃口,面对眼前那么大一碗饭,他有些心不在焉。 大概也是因此缘由,他才能注意到自己父母亲之间微妙的气氛,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白米饭。 秦翠与丈夫姜文博对视一眼,屡次欲言又止,却依旧没有发出声音来。 直到这顿饭快要接近尾声了,秦翠才终于敢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嵩明,那个陪你过来的孩子,是你男朋友吗?” 薛嵩明愣了一下,难得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秦翠说的人就是梁悉时,他眉头一皱,语气便有些不对劲了,“谁说他是我男朋友的的?” 与此同时,他脑中一瞬间产生了不少的猜测。 虽然他的性取向在原先那个圈子里人尽皆知,但也没有到远在邻市的姜家都知道的地步,除非……是有人多嘴了。 第88章 薛嵩明略一思索,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是薛圆告诉你的?” 秦翠呐呐无言地避开他的视线。 “他是怎么说的?”薛嵩明看上去似乎并没有生气,只一脸平静地发出疑问,好像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他只说你跟一个男孩子谈了恋爱。” 薛嵩明“哦”了一声,笑着说:“那他还挺关心我的。” 他虽然在笑,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他说的没错,我确实喜欢男的,但梁悉不是我男朋友。” “哦,哦……”秦翠尴尬地笑笑,“这样啊。” “咳,其实喜欢男的也没什么。”见妻子没话说了,姜文博赶忙接过话题,“只要好好过日子,男的女的都一样。” “是,是……”秦翠在一旁陪着笑表示赞同。 薛嵩明见状,彻底没了胃口。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当然能看出来,虽然他们对他的性取向予以宽容和理解的态度,但他分明从他们眼里看出了一些不赞同的意味。 他现在总算明白上午秦翠第一次见到梁悉时,为何是那种反应了,原来是知道了这件事。 薛嵩明缓了一口气,扬起笑容对秦翠和姜文博说:“谢谢你们。” 既然他们假装宽容,那他只好陪着他们演戏,这就算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了。 但与此同时,薛嵩明又在薛圆身上又记了一笔。他不无恶意地想:既然有人喜欢多嘴,那就期望他终有一天会败在那张嘴上。 另一边的梁悉不紧不慢地开着车,还在返回的路程中,可他才刚刚准备在服务区停下上个厕所,就接到了来自安妮的电话。 “梁总,您还有多久才回来?”对方的语气很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梁悉心里一个咯噔,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出什么事了?” 安妮那边的环境显得很嘈杂,电话里模模糊糊的也说不清楚,只催着梁悉回去。 梁悉无法,只好稍微加快了些速度,途中他又接到了明启的电话,也是跟安妮一样的说辞。 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甚至开始怀疑自家公司是不是快要破产了。 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开着车朝着公司的方向疾驰而去。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梁悉准时到了公司楼下,赶上了几个领头人临时召开的会议。 他站在会议室门前一把打开大门时,坐在里面的几个大股东纷纷转过头来,把视线放在了他身上。 猝不及防地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梁悉一时有些怔愣,连脚步都顿了一下。 “梁总,过来坐下吧。”明启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旁边。 虽然明启私底下喊梁悉为“小梁”,可明面上却给足了他面子,现下梁悉难得听见这声“梁总”,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面对这种场面,他面上也没有露怯,只从容地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做出一个自信十足的姿势。 至少在其他人眼里,梁悉这幅不动如山的姿态还是挺能唬人的。 “我们梁总倒是挺有闲情逸致的……”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静谧的会议室里传开。 梁悉面不改色,应声侧头朝声源处望去。 出声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很年轻,可能也比梁悉大不了多少,但比起梁悉,他的神态和语气显然更加自然。 就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梁悉早在原主的记忆里就认识他了,知道他跟原主一样都是靠爹的人,从父辈那里继承了相当的股份,在股东大会里占有一席之位,所以他今天才得以坐在这里明里暗里地跟梁悉呛声。 “抱歉,今天来晚了。”梁悉知道自己理亏,心甘情愿地道了歉。 对面那男人似乎也没想到他屈服得这么快,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毕竟看梁悉不顺眼,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争论点,“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有什么事,上班时没见人影,下班放假倒是积极得很。” 他的声音很小,似乎只是随意抱怨了两句,但坐在会议室里的人都不聋,自然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好了,说说正事吧。”眼看梁悉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明启适时出声岔开了这个话题。 梁悉松了一口气,朝明启投去感激的一眼。 明启也回了他一个眼神,似是不动声色的安抚。 很快,这场临时召开的会议终于进入了正题。 梁悉坐在一边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地把他找回来了。 简而言之,是公司里的销售渠道出了点问题,先前谈好的合作方宁愿违约也不愿意继续跟他们公司产生什么交集,甚至连正在洽谈的合作方也拒而不接,导致公司积压了不少产品。 更为令人不安的是,他们现在甚至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截断了公司的出路。 梁悉听完来龙去脉,心脏缓缓下沉。 能做到这种地步,除了薛家的人,他已经想不出还有谁了。 可薛嵩明现在还远在邻市跟自己的亲生父母相对无言,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空不出多余的心思来对付他,所以,他现在遭遇的一切,也只可能是薛老爷出手了。 趁着各位股东还在七嘴八舌地吵架,梁悉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可任他怎么提取自己的记忆,都没有发现自己怎么得罪薛老爷子了。 第89章 不,或许有一件事…… 他想起了那个唯一的变数——薛圆。 原主跟薛圆之间的事终究是个定时炸弹,总有一天会显出弊端。 或许是圈子里的流言恰好传到薛老爷子那里,引起了薛老爷子的怀疑,也或许是薛圆见梁悉又回到薛嵩明身边,再也不受他的控制,他便心生歹念,把原主先前接近他的事给捅了出去。 总之如论如何都跟薛圆脱不了干系。 早在薛嵩明当着全家的面出柜时,薛老爷子便已经认识原主这个人了,他不跟原主计较,也没有找原主的麻烦,全是看在薛嵩明态度坚决的份上,可当他得知原主不但戏弄了薛嵩明,还试图勾搭薛圆时,他的怒火便开始成倍地增长,出于报复的心理,他势必会出手。 所以造成如今这幅局面,也在梁悉的预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会来得这么快,他甚至还没有做好准备,麻烦便接踵而至。 原主刻意接近薛圆是真,可薛圆也并不无辜,毕竟是他抱着膈应薛嵩明的目的,率先向原主发出了某种暗示,还默许了原主的示好,从原主这里得了不少的好处。 如今事情被暴露出来,他倒是泼得一盆好脏水,全让梁悉来承受后果了。 真是好一朵纯洁无瑕的白莲花! 第49章 梁悉现在势弱, 自然不能拿薛家怎么样,当务之急,还得尽量找到合适的下家, 好让公司暂时度过难关。 如今他只能祈祷,薛家那位老爷子不会闲到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他,堵住公司最后的退路。 会议结束后,明启又来到梁悉的办公室,做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梁悉看着他微微凝重的表情,便知道他可能已经了解到一些内情了。 别人不清楚具体出了什么事, 可明启一直在原主背后坐镇, 知晓原主跟薛家人的各种纠葛,所以他不得不怀疑,公司里发生的这些事可能跟薛家脱不了干系。 接下来, 在看到梁悉略有些心虚的表情后,他便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还真跟薛家有关啊。”明启捏着鼻梁摇了摇头,显得有点疲惫, “这下可不好收场。” 梁悉低下了头,“对不起,明叔。” 事情虽不是他干的, 但他到底还占着原主的身份, 便理应把事情给认下来。 明启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他眼见着梁悉愧疚的神情, 终究还是决定再护他一回,“你现在跟薛嵩明的关系怎么样?” 听他提及薛嵩明,梁悉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您想让我求助他?” 明启看出他有些不情愿, 苦口婆心地劝道:“不强求他能帮上多大的忙,但至少要让薛家立刻收手,不然公司撑不过这一次的。” 梁悉闻言,也是知道他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开这个口,强权之下,他们这些人也只有低头的份,所以他只得抿着唇先应了下来,“好。” 薛嵩明从李松非那里知道梁悉公司里发生的事时,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你这么快就下手了?”李松非在那边道。 “什么?”薛嵩明不明所以。 李松非顿了一下,也发出了疑问,“梁悉那小公司出事了,你不知道?怎么?不是你做的?” 薛嵩明越听越迷糊,几乎是满头雾水,“梁悉的公司出什么事儿?” “只是压了一批货而已,但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大事了……”李松非在电话里嘟囔,“还真不是你啊,那会是谁……” “我现在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薛嵩明先是自嘲一声,随即又刨根问底,“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现在正到处找接盘的人,早就传开了。”李松非琢磨出了点什么,语气都变得有些意味不明了,“不是你做的,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薛嵩明停顿一下,“稍微了解下敌情,不行?” “行行行,您怎样都行。”李松非敷衍应着,实际上心里面门儿清。 他好歹也跟薛嵩明认识这么多年,哪里不了解他这个发小,听着对方那既心虚又理直气壮的语气,他就知道薛嵩明这下又快把自己玩进去了,只是本人都还没意识到而已。 也不知道这梁悉到底有什么魔力,把薛嵩明迷得五迷三道的,现在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又有走上旧路的趋势了。 李松非对此也不准备多说什么,更没打算随意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同一个火坑,薛嵩明跳便跳了,区区一个男的,他不是玩不起。 可沉默并不意味着放任,梁悉要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薛嵩明的事,他李松非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他这次打电话本来也不是专门来聊梁悉的,很快就把话题拐到其他地方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最近真是怪没劲的。” “我这不是才住了两天嘛?”薛嵩明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能。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他只能尽量少惹麻烦。 “唉,行吧,你要是回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李松非也知道他的处境不比从前,便没有勉强。 薛嵩明挂断电话之后,梁悉的事又在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死死盯着属于梁悉的那个毫无动静的对话框,心情便十分不愉快。 追人就是这样追的?他倒是第一次见。 薛嵩明愤愤地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几番犹豫之下,最后还是又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第90章 几秒之后,梁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喂?” “你公司里的事,怎么不告诉我?”薛嵩明开门见山,但声音里却听不出情绪。 “嗯?”梁悉又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差点以为跟自己说话的人不是薛嵩明。 “告诉你做什么?”他含着笑问道。 薛嵩明一听,罕见地卡壳了。 是啊,他要梁悉告诉他做什么?他以什么身份要求梁悉把这些私事告诉他?他甚至觉得,自己给梁悉打电话这个行为都有点莫名其妙,好像无端在梁悉面前矮了一头似的。 薛嵩明沉下眉眼,气压又低了一些,梁悉在那儿装傻,他也不太想给面子,“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过得惨不惨?” 他强行改变了自己最开始打电话的目的。 “好吧,原来你是打电话来看我笑话的?”梁悉语气不变,依旧充满笑意,“我还以为你是来关心我的。” 薛嵩明:…… 证据确凿,他已经确定梁悉是在戏弄他了。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就跟一阵烟雾似的,虚无缥缈,怎么都抓不到实处,这让他感到十分焦躁。 “你在耍我?”薛嵩明的声音非常恼怒,明显是要生气了。 梁悉本意只是想逗逗他,却也没想惹他生气,眼看就要翻车了,他便即使刹车,开始好声好气地哄人,“没有耍你,你给我打电话,我其实很高兴,原来在我想你的时候你也在想我。” 薛嵩明捏着手机默不作声,在梁悉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表情格外怪异。 开始了,又开始了,这不是典型的打一棒再给个甜枣?虽然说“打一棒”有点夸张,但这“甜枣”却是真的甜腻到让人头皮发麻。 就算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梁悉也从来没用这种温柔到滴水的声音跟他说话,这会儿乍一听到,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别以为他会上当! 另一边的梁悉见手机里许久都没有动静,喊了一声薛嵩明的名字。 “你还在吗?”他问。 这过于长久的安静让他有点怀疑薛嵩明已经跟手机分离两地了。 “喊什么喊?我听着呢。”薛嵩明假咳一声,压着嗓子回应。 他刚刚已经看到秦翠经过他房门好几次了,对方极有可能怀疑他正在跟人吵架,所以他迫不得已降低了音量,免得秦翠又在门前转悠。 梁悉终于听到他的声音,松了一口气,总算正经起来,“我公司里确实出了点事,但很快就会解决,你不用担心。” 目前看来,薛老爷子对他还算宽容,没有彻底对他赶尽杀绝,他已经把那批货稍低于市价卖给了新的合作方,自然不用依着明启的说法,朝薛嵩明开口求帮忙了。 见他遮遮掩掩的,薛嵩明也不再多问了,他以为梁悉是因为涉及公司机密才不告诉他的,殊不知是因为那个幕后黑手是薛老爷子,所以梁悉才没有解释得过于清楚。 表面上看,造成这个祸端最直接的原因是薛圆,但归根结底还是原主做下的孽,若不是他经不住诱惑上了薛圆的贼船,后面也不会牵扯出这些事来。 梁悉现在急于把原主跟薛圆之间的事变成过去式,同时也不想把薛嵩明给牵扯进来。 他实在无法保证,假如薛嵩明知道这些事都跟薛圆有关,对方会不会旧事重提甚至计较原主跟薛圆之间的过往,届时他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然而,梁悉却没有想到,他不想让薛嵩明知道的真相,薛嵩明回了一趟薛家以后就全然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薛嵩明冷不丁又想起李松非的话,突然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回去了。 薛老爷子原先说是让他在姜家住几天,可他觉得两天也算够了,所以在和秦翠、姜文博说明情况之后,他当天下午就踏上了返程。 只是还没等他到达自己住的那个单人公寓,他就在半路接到了薛老爷子的通知,要求他立刻回薛家。 虽然不怎么情愿,但薛嵩明还是临时改了目的地。 进了薛家大门之后,他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下,薛老爷子就站在二楼楼梯口冷声喊他去书房。 薛嵩明动作一顿,临时把行李丢在了门口,转身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路过客厅时,他看到薛圆正坐着看电视,见他过来,那人还露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笑,他对此视若无睹,径直上了楼,但心里也已经猜到事情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 说实话,其实薛嵩明早就对他这些不痛不痒的小手段感到腻歪了。 初时他确实非常愤怒和不满,但经历得多了,他的忍耐度就变高了不少,现在薛圆在他眼里就是虱子,跳得高却毫不起眼。 薛嵩明进书房时,薛老爷子正背对着他,他不到清对方的表情,也无从猜测对方的心理,但他这位养父的心情总归没有那么好就是了。 “爸,怎么了?” “哼,你还问我怎么了?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薛老爷子转过头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第50章 薛嵩明的眉毛拧了起来, “你总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来背锅?” 他知道自己在薛老爷子眼里不比从前,平时也尽量避免纷争, 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他怎么都忍受不了。 “哼,梁悉那小子,难道不是你引狼入室引回来的?” 第91章 薛嵩明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以为是梁悉最近的行为太过火,才让薛老爷子注意到了, 可他转念一想, 又觉得不太可能,若仅仅只是如此,薛老爷子不应该这么生气才对。 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你看看你招惹的什么人!你们两个没羞没躁的就算了, 竟然还去引诱圆圆!这种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薛老爷子指着薛嵩明劈头盖脸地骂,一副怒火难消的模样,“当初就不该同意你们在一起……” 原来如此。 薛嵩明的目光移向窗外,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是在骗他。 梁悉果然在骗他。 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没有关系”? 简直可笑。 他早该知道,这个人口中根本就没有真话。 此时此刻,薛嵩明的心情史无前例地糟糕起来, 不知为什么, 他这段时间明明只是以逗弄的心态跟梁悉周旋,可当真相在眼前揭开时,他却反而觉得不可置信, 甚至比之前的断崖式分手更让他难以接受。 薛老爷子还在面前喋喋不休地谴责他,可他却已经发着呆神游天外了。 薛老爷子见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怒火更甚,“既然敢把我薛家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就得承受一定的代价,我到要看看他那小公司开不开的下去!至于你,最近就好好待在家里吧。” “什么?”薛嵩明回过头来,皱眉盯着他。 这下他算是反应过来了,难怪梁悉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什么都不说,原来是被薛老爷子使了个绊子,又不敢在他面前声张。 薛老爷子见他半天只憋出几个字,更是气不打一处出。 想他这辈子虽不算荣耀满身,可也称得上是功成名就,现在老了老了,他本以为自己就可以享清福了,谁知家里却接二连三地出事,让他不得安宁。 先是他寄予厚望的薛嵩明突然为了个男的出柜,让他大跌眼镜,他还没完全把这件事消化完,他的妻子便拿出一份亲子鉴定告诉他,他的儿子其实不是他的儿子。 后来没过多久,亲生子接回来了,他以为这些事就算到此结束了,可谁知那姓梁的祸害他一个儿子不够,还要拉他另一个儿子下水? 谁的老年生活是这么惊心动魄的? 薛老爷子越想越气,便越发口无遮拦。 薛嵩明起初还在沉默地听着,可随着薛老爷子越说越多越说越过分,他逐渐捏紧了拳头。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其实……”他迫不及待地想反驳,可话说到一半后,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其实什么?” 其实薛圆也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无辜…… 薛嵩明张了张嘴,还是把所有想说的话都不甘地咽了回去。 他是什么身份?人家薛圆是什么身份?真少爷说什么,薛老爷子心里的真相当然就是什么,他说出来的话,又有多少分量? 他说得再多,可能也抵不过薛圆的一句谎话。 算了。 薛嵩明彻底失去了解释的想法,只想赶快结束这场单方面的对峙,“没什么。” 他不做争辩,薛老爷子便以为他认错态度良好,反而又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来了。 一片安静之下,父子两两相对,竟然相顾无言。 过了良久,薛老爷子疲惫地摆了摆手,是让薛嵩明赶紧在他面前消失的意思。 薛嵩明求之不得,转头就走人了。 他下楼时,薛圆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看电视,嘈杂的台词声传入耳朵,让他无端感到烦躁。 他不是傻子,薛老爷子突然把他叫回来,还提及梁悉,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嚼了舌根,而薛圆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他一清二楚。 他在楼上挨骂,可这个始作俑者却依旧能跟没事人一样在这儿看电视,还真是令人不爽…… 薛圆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应声转过头,恰好对上薛嵩明泛着冷意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厌弃的神情。 他们是水与火,是吸铁石的两端,是宿命之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们达成和解,所以他们注定站在对立面。 薛嵩明不想在薛家耽搁太多时间,他似笑非笑地给了薛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便拎起自己的行李扬长而去。 薛圆看清他的眼神,竟意外地打了个寒颤,过了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没关系的,一定没关系,他之前做了那么多事,也没见薛嵩明对他怎么样,这次一定也是这样的。 他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放下心来继续看电视。 梁悉对发生在薛家的事一无所知。 他熬了几个大夜,又跟人磨了许久,终于跟新的合作商签好了合同,看着合同上甲乙双方的签名,他这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放下一件心事。 他这几天不得空闲,公司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样,尤其是他的秘书安妮,跑上跑下的为他办事,累得跟那犁了好几亩地的牛一样。 几天没睡到好觉,对方的黑眼圈都快掉到脸颊上了,浑身的怨气简直比鬼还重。 梁悉瞅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中略微有些心虚。 这个女孩虽然还年轻,但性子沉稳,做事可靠,即使她先前跟原主有私怨,却也没有在工作上懈怠半分。 对于梁悉来说,安妮是个得力的好助手,再加上他在公司里除了明启,就属这个女孩接触最多,所以他自然加以重用,试图把对方培养成自己的人。 第92章 当然,一切以对方的意愿为先,若是安妮依旧介意原主先前的所作所为想要离职,他自是不会勉强。 或许,他也是时候该招一个男秘书了,若是安妮执意离开,他也好让新人做工作交接,就算安妮不打算离职,那些苦活累活,他也不好意思继续让一个女孩子承担。 想着安妮最近的操劳,梁悉大手一挥,不但发了红包,还给她放了两天的假。 看着那丰厚的奖金,安妮终于露出自梁悉见到她以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然后拿着那笔钱愉快地下班放假了。 外面天色渐黑,梁悉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看到了车水马龙,华灯初上,而他身处空荡荡的办公室,竟觉得有些寂寥。 “系统。”他对着虚空喊了一声。 其实梁悉依稀记得这位系统先生是有编号的,那串编号就相当于对方的名字,但他已经没有印象了,便只好继续称对方为“系统”。 “我在。” “你怎么每次都跟手机的语音助手一样。”梁悉笑道。 系统默然不语。 好吧,他的系统看起来甚至高冷。 梁悉也不插科打诨了,问出了心中所想的问题,“我还会经历多少个世界呢?” 其实他只是想知道自己还有多久才能恢复记忆,但他知道系统一定不会告诉他,便只能迂回地提问。 “无可告知。” 听到系统的回答,梁悉竟然一点意外都没有,面上露出一点忧愁,“好吧。”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真正的他呢……”他叹道。 梁悉清楚地知道,不管是桑榆还是薛嵩明,都只是某个人的一部分。 他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自己的身份,以及对方的姓名和身份,都是他渴望揭开的谜底。 不知为何,此时的梁悉突然很想给薛嵩明打个电话,听一听对方的声音。 下一秒,他就拿起手机点了一下置顶的那个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怎么还占线呢? 梁悉没有多想,干脆放弃打电话,又临时给薛嵩明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可这条短信终究还是没能发送出去。 看到那个熟悉的红色感叹号,梁悉整个人就是一愣。 这是……再次把他给拉黑了? 他算是明白刚刚为什么打不通电话了。 梁悉不明所以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转身就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离开了公司,驱车朝薛嵩明的公寓而去。 他早就知道薛嵩明已经从邻市回来了,这还是对方今天下午自己主动告诉他的,可仅仅只过了几个小时,怎么就变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到半个小时,梁悉就站在薛嵩明家门前,摁响了门铃。 可他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来开门。 但梁悉刚到楼下的时候,明明就看到薛嵩明家里是亮着灯的。 看来不是没人在家,而是有人不愿意开门。 无计可施之下,梁悉只好采用了最原始的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大声喊道:“嵩明,给我开开门好吗?” 话音刚落,他就隐隐听到屋内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他忍俊不禁,再接再厉又喊了一遍。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终于听到那道熟悉的脚步声了,仅仅从这声音里就可以听出,它的主人是如何的怒不可歇。 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后停了下来。 薛嵩明“唰”地打开紧闭的大门,一张脸黑如锅底,“进来,别在外面丢人了。” 梁悉微微一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门。 第51章 开门让梁悉进来之后, 薛嵩明也不再作声了,他把梁悉晾在那儿,就当眼前没这个人一样。 梁悉看着眼前这幅场面, 恍然又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薛嵩明的场景。 那时的薛嵩明也如眼前一样,懒洋洋地背靠着抱枕,似乎连眼神都不屑给一个,誓要把无视进行到底。 见他现在一脸面无表情不理不睬的模样,梁悉就知道他正在生气。 他上前两步,正想着如何开口, 转头就注意到沙发旁边放着两个眼熟的箱子, 正是前两天被薛嵩明带到姜家的那两个。 他愣了一下,又回过神来看了薛嵩明好几眼,见眼前这个人不仅头发乱糟糟的, 身上还穿着外出的便装,脚上也还套着袜子,他便觉得奇怪。 照理说, 薛嵩明明明下午就回来了,怎么现在还是风尘仆仆的? “你也才刚刚回来?”他不禁问了出来。 薛嵩明冷笑一声 “不然呢?” 好,又恢复那种阴阳怪气的语调了。 可什么人能让薛嵩明半路改道?李松非?不, 他还不至于让薛嵩明临时改变计划, 那应该是…… 思及此处,梁悉一瞬间福至心灵,“是回薛家了?” “是啊。”薛嵩明很干脆地承认了。 现在他终于肯把目光落在梁悉身上了, 含着冷意和讥讽,“而且,我还在薛家听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还跟你有关呢, 你猜猜是什么?” 跟他有关……跟他有关的就只有一件事。 刹那间,梁悉脑中倏然闪过许多思绪,但他却昏昏沉沉的,捉不住最重要的那一缕。 第93章 阳台外面正好吹来一阵冷风,而他就站在风口,身上泛起一阵凉意。 他终于明白薛嵩明态度突变的原因了。 “怎么?哑巴了?”愤怒到极致,薛嵩明反而笑了出来,“不是很会骗吗?继续骗啊。” “嵩明,我……” 梁悉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蓦然看到了薛嵩明泛红的眼眶。 他的声音突兀地停了下来。 梁悉不想再解释什么了,左右他骗人是事实,无需多做争辩,他现在只想稳住薛嵩明的情绪,因为他能看出薛嵩明此时已经快到崩溃边缘了。 他知道自己在薛嵩明那里的地位并不高,也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薛嵩明现在突然情绪爆发,只有可能是因为对方在薛家受了挫,又无处排解,而他刚好撞上了枪口,所以便借由他先前骗他的事发泄出来。 他看着如同受伤的雄狮一样暴怒的薛嵩明,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对方。 薛嵩明没有推开他,只僵着身子任由他抱着。 梁悉见他没有拒绝自己,搂得更紧了一些,“没关系的,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尽管发泄出来吧。” 薛嵩明红着眼睛,一口咬在了梁悉的肩膀上,但梁悉进门时就把外套给脱了,现在身上正穿着毛衣,所以他只咬下了一嘴的毛。 他不动声色地松开嘴,把脸靠在梁悉肩上刚刚被咬的位置。 梁悉察觉到他的动作,偷偷笑了一下,没让人发现,只当无事发生。 他轻轻地摸着薛嵩明的背,就像哄着小宝宝一样。 而薛嵩明依旧没有反应,即使他觉得这个姿势让他甚是不自在,也没有挣脱开来。 两人不知道抱了有多久,久到梁悉搭在薛嵩明腰上的手臂都发麻了,薛嵩明才如梦初醒般地推开了他。 他对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已,竟然鬼迷心窍地让人抱了,此时连头都不愿意抬,像是生怕梁悉嘲笑他。 趁着薛嵩明正低着头没有注意,梁悉悄悄抚了一下肩膀,上面有些湿润,不知道是薛嵩明的口水还是眼泪。 但比起口水,他更愿意相信薛嵩明刚刚是哭了的,只是这人向来好强,从来不会让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所以在抬起头之前,他的眼泪就已经干了。 “嵩明。”梁悉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虽然你可能不需要,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因为眼前的人是薛嵩明,所以他心甘情愿地为原主以前的所作所为买单。 “但我也敢保证,从我第一次上门找你的那一刻起,我都是真心的。” 梁悉已经等不及了,哪怕薛嵩明依旧不信任他,他也想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薛嵩明听罢,先是“啧”了一声,然后别开了头。 梁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得站在一旁暗暗揣摩他的想法。 但见薛嵩明半晌都没有反应,他自以为自己还是被拒绝了,便有些失望地抿了下唇。 “要是你不相信……” “行了。”薛嵩明转头打断了他。 梁悉立刻闭上了嘴。 他以为薛嵩明听了他的话又要生气了,可他见薛嵩明有些平淡的表情,又觉得那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下一秒,薛嵩明朝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梁悉朝他走近了几步,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两人的膝盖和腿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了。 “亲我。”薛嵩明突然命令道。 “啊?”梁悉睁大眼睛,恨不得挖挖自己的耳朵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发展成这样。 “我让你亲我。”薛嵩明又急了,突然揪住他的衣领,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你不是很有胆吗?让你亲我,现在,立刻。” 梁悉与他对视两秒,确认他说的话不作假之后,便直接干脆地印上了他的嘴唇。 这是无比简单的一个吻,只轻轻地盖了一个戳,梁悉便直起了身子。 可薛嵩明却对这个吻不甚满意,又皱着眉拉下他的脖子咬他。 “嘶——”梁悉只觉得自己嘴唇突然疼了一下,跟被什么小动物撕咬了似的。 他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毫不怀疑,若是薛嵩明再用力一点,他的嘴就要被咬穿了。 但他能怎么办,美色在怀,便只能纵容对方了。 好在薛嵩明也知道他被咬疼了,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默默收起牙齿,安抚似地在他唇上舔了几下。 撩人者无心,薛嵩明可能并不觉得这动作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但梁悉却浑身烫了起来。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他再次从心底发出疑问。 薛嵩明见他居然在发呆,不虞地皱起了眉头 ,“你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梁悉的思绪一瞬间被他拉了回来,“没,我只是在想,我们接吻了……” “嗯,然后呢?”薛嵩明抱着手臂看他,似笑非笑。 “那我们现在算是复合了吗?”梁悉不动声色地抓住他的手,试探性地问道。 算是复合吗? 其实薛嵩明自己也很想知道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诚然,接吻是他主动的,他无可辩驳,但他并不觉得这就算是原谅了。 他甚至觉得,或许只是梁悉那时候的怀抱太过温暖,所以他才会在那一瞬间鬼迷心窍地对着那张脸吻了上去。 第94章 他需要一个人陪着他,而那个人正好就是梁悉而已,仅此而已…… 薛嵩明静默了很久,久到梁悉觉得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他才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声音很小,可梁悉却听得很清楚。 他有些不可置信,又神情认真地问了一遍,“你说的是真的吗?” 薛嵩明嘴角一撇,“不信拉倒。” 他作势想要离开,却反被梁悉拉近了怀里。 梁悉如何不信呢?他自然是相信的,他被薛嵩明别扭的小表情激得心中一荡,无师自通、喜不自胜地又主动吻住了对方。 上个世界没有亲够的,他一定会在这个世界全都补回来。 薛嵩明被他亲得嘴皮子都在发麻,忍无可忍地拨开了他的头,“你够了没有?” 梁悉顺着他的力道离远了一些,但眼神还是没有离开他,手也还握在他的手腕上。 薛嵩明盯着他看了两秒,还是说出了堵在心里的那些话,“但我丑话可说在前面,梁悉,要是还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绝对……” 他几乎说得咬牙切齿。 “没有下次……”梁悉蹲在沙发前,仰头直视着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薛嵩明得到了他的承诺,别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像是真的把以前的那些事都翻篇了。 梁悉觉得他还是非常嘴硬心软的,甚至还有点依恋自己,否则以他的脾气,有些事不会就这么轻拿轻放。 当然,他也知道薛嵩明绝不会承认这一点,也许在对方心里,这段关系可能只是一时的放纵。 不管薛嵩明怎么想,他都不会放开怀里这个人了,也不会允许对方离开他。 刚刚确定关系,梁悉心里多多少少还有点兴奋,恨不得在薛嵩明身边多粘一会儿。 可眼见外面快要月上中天了,他又不得不离开,说来也巧,他正打算穿上外套跟薛嵩明说“再见”时,外面却刚好下起了小雨。 雨不算大,但梁悉却依旧理直气壮地瞅着薛嵩明,像是在求他收留自己。 薛嵩明默然片刻,瞥了一眼窗外道:“不用走了,留在这儿吧。” 梁悉喜出望外,又把外套随手搭在了沙发上,朝薛嵩明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容 薛嵩明差点被他晃花了眼。 第52章 梁悉如愿以偿地在薛嵩明家留下来了。 刚刚确定关系的两个人似乎还有点尴尬, 拥抱接吻过后,他们开始面面相觑,僵在那儿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梁悉数次跟薛嵩明对视, 但没过几秒又双双移开了视线。 梁悉:…… 他怎么觉得他跟这位新晋男朋友好像很不熟呢。 没过一会儿,薛嵩明像是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泛着粉红泡泡的氛围,率先站起身离开梁悉的视线范围,走进了卧室。 梁悉不知道他进去做什么,但总归是不想让人跟着的,所以他依旧待在原地, 开始百无聊赖地观望起薛嵩明的公寓。 薛嵩明是在身世揭晓之后才从薛家搬出来的, 算起来,他好像也只在这里住了几个月,那眼前这套房子看上去空荡荡的, 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他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梁悉上次过来时没能细看,这会儿倒是有机会进去看看了。 可他看来看去, 却发现这厨房简直就是薛嵩明家最干净的地方,别说是油盐酱醋了,连个锅都没有。 得, 他这男朋友还真是在跟外卖过日子。 他摇了摇头,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冷不丁地听到薛嵩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在那儿干什么呢?” 薛嵩明正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 站在吧台外跟他说话。 “先去洗澡吧,今天晚上你穿这个。”他拎着那睡袍朝梁悉示意道。 梁悉从厨房里绕了出来,从薛嵩明手里把睡袍接过来,又当着他的面凑近闻了一下, “你穿过的?” 睡袍上面明显有一股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跟薛嵩明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 “你怎么……”薛嵩明欲言又止。 怎么跟个变态一样。 “?”梁悉不明所以地抬头。 “没什么。”薛嵩明不忍直视地别开眼睛。 算了,不跟傻子一般见识。 趁着薛嵩明去洗澡的功夫,梁悉又在房子里溜达了一圈,随后便惊讶地发现这套一百多平的房子竟然只有一个卧室,其他房间要么被改成书房,要么被改成影音室,什么次卧客房一个影都没有。 他怔愣地走出卧室,犹犹豫豫地把视线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难道,他今晚要睡这儿? 他回到沙发前,伸手在那皮革上按了几下。 还行,够软,就是不够宽,他若是睡在上面,可能会有点憋屈。 另外,可能还要向薛嵩明要一床被子…… 梁悉兀自把自己今天晚上的归宿都安排好了,甚至自觉地端坐在沙发上,就等着薛嵩明过来慰问他。 十几分钟过后,薛嵩明果然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过来,“你不去睡觉待这儿干什么?放着床不睡想睡沙发?” 梁悉花了几秒钟理解他话中的意思,然后满怀不确定地反问道:“我跟你睡一张床?” 薛嵩明听到这儿,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简直又气又好笑,“怎么?我的床还睡不下你?” “睡得下,睡得下。”梁悉连连应声,同手同脚地跟在薛嵩明身后进了卧室。 第95章 此时他虽然面上看着镇定,但心却已经不知道飞到何处了。 薛嵩明似有所感,回头瞪了他一眼,“别想得太多,只是睡觉而已。” 其实梁悉很想对他说,“睡觉”可不止有一层含义,但他毫不怀疑,他若是敢把这话说出来,薛嵩明指不定会怎么抽他,所以他只好闭上嘴,默默地把这些话都咽了回去。 钻进被子里时,梁悉下意识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他深吸一口气,鼻尖上萦绕的就全是熟悉的独属于薛嵩明身上的味道了。 过于熟悉的味道勾起了他的回忆,他突然想起来,从前桑榆身上好像也是这种洗衣液的味道。 他真是爱极了这股香味。 待薛嵩明也回到卧室时,梁悉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衣液?” 薛嵩明表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口念了一个英文单词。 梁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正是洗衣液的牌子,他默默把单词记在心里,想着下次一定要把自己家里的洗衣液都换掉。 薛嵩明上床之后,先用遥控器把头顶上的吸顶灯给关掉,只留下床头的一盏灯,然后便侧躺着开始玩手机。 梁悉躺在他身边,两人之间隔了大概两个拳头的距离。 可能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跟薛嵩明同床共枕,梁悉有些睡不着觉,他没有事情可做,便侧头盯着薛嵩明的后脑勺看。 薛嵩明刚洗完头没多久,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他的头发看上去又滑又蓬松。 梁悉看了半晌,突然伸出手摸了两把。 薛嵩明被他惊动,回头看了他一眼就作罢,并没有多说什么。 薛嵩明脾气又急又硬,发丝却是出乎意料的软,梁悉摸着摸着,竟舍不得放手。 他觉得薛嵩明可能也被他摸得很舒服,像一只快要睡着的大猫似的,没过一会儿眼睛就闭上了。 见状,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把那盏床头灯给关了,随后又躺回薛嵩明身边,最后摸了一把他的发丝,但薛嵩明却翻了一个身,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烦不烦,别摸了……” 梁悉看着他的睡颜笑了一下,又低头亲了亲他的发丝,“好,睡吧……” 说来也奇怪,明明梁悉的睡姿算不上好,但薛嵩明这一觉却睡得很踏实。 他睁开眼睛时,发现梁悉的一条手臂正搭在他身上,半个身子都压着他。 他动了一下,没好气地把那只手拨开,而梁悉翻了一个身,并没有醒。 薛嵩明此时已经没有睡意了,他最近这段时间难得早起早睡,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所以他今天也没打算赖床,掀开被子就去洗漱了。 梁悉是半小时后醒来的,他一走出房间,就隐隐约约听到薛嵩明正在打电话,薛嵩明正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后来他倚着阳台门听了一会儿,逐渐皱起了眉头。 很明显,正在跟薛嵩明通话的那个人是薛家公司里的人,对方具体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依旧能从薛嵩明的回答中听出一二——薛嵩明正在向对方交代一些事宜,并强调自己以后可能不会再去公司了。 如果梁悉没有猜测,那薛嵩明的意思就是:他从薛氏离职了? 原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薛嵩明并不知道梁悉正在他身后光明正大地偷听,此时他的语气很平淡,心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他知道薛老爷子口中那句“最近好好待在家里”不是闹着玩的,话里的潜意思就是让他别去上班了,自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薛家的公司已经容不下他。 换句话说,他现在就是个吃着老本的无业游民,手里捏着薛老爷子之前还没完全收回的那一点点股份,也算是有点微薄的分红,但相较于之前的风光,他现在的处境已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可他其实对这件事并不意外,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早就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薛嵩明很快就挂断电话,一转头就对上了梁悉有些担忧的眼神。 “你那是什么蠢表情?”他分外嫌弃。 果然,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味道。 “你真的甘心把自己三年的心血拱手让人吗?”梁悉问他。 薛嵩明在薛家的公司当了三年的“小薛总”,三年来高瞻远瞩,励精图治,为薛氏带去了额外的机遇与财富。 他的能力没有辱没这个位置,可以豪不夸张地说,薛氏能从原来的四平八稳发展壮大到今天这个地位,至少有一半都是薛嵩明的功劳。 这些也能如此轻易地放弃吗? “本就不是我的东西,要来做什么?”薛嵩明扬了扬下巴。 梁悉听罢,默然不语。 他明白他的意思。 薛嵩明虽天性张扬不羁,但他光明磊落,行事坦荡。 哪怕他曾经手握薛氏的巨额股份,哪怕他曾站在这座城市最高的那一层楼里俯瞰四方,他也没有迷失在金钱与权利的横流中。 他不争不抢,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仅仅只是不屑。 不管是“薛少爷”这个称呼,还是“小薛总”这个职位,它们本就不该属于他,他只是在阴差阳错之下短暂地拥有过,仅此而已。 所以当二十多年前的错误被纠正时,他也心甘情愿地把它们全数奉还。 看着这样骄傲的薛嵩明,梁悉突然为自己狭隘的心思感到不耻。 第96章 是他低看薛嵩明了。 他低头一笑,顺手搂着薛嵩明把他带到了客厅,开玩笑道:“既然你现在离开了薛氏,那不如来我们公司?” “你们公司?”薛嵩明摸了摸下巴,竟然真的在思索这个提议的可能性,“以我的资历,我要的可不少。” “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现在这个位置,你给还是不给。” 薛嵩明说得很认真,至少梁悉看不出他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可即便这样,他还是非常笃定道:“给。” 薛嵩明听到预料之外的回答,突然有些失神,他定定地看了梁悉一会儿,突然笑了,“你就不怕你爸妈在黄泉之下给你这个败家子托梦。” 梁悉闻言摸了摸鼻子,也有些心虚,他先在心里向原主的父母道了一个歉,然后依旧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只要你想要,我就给你。” 第53章 梁悉此番所言并不作假, 全然都是他的真心话。 他毫不怀疑,凭借薛嵩明敏锐的商业嗅觉和超高的执行力,他那个小公司想要突破眼前的瓶颈期, 完全不在话下,他相信原主的父母也有同样的期望,既然他和原主都做不到,那就交给他百分百信任的薛嵩明。 他的信任并不是盲目自信且毫无道理的,薛嵩明毫无瑕疵的人品让他拥有给出承诺的底气。 在原来的故事中,当薛嵩明半路被逐出薛家的中心时, 他也如此刻一般干脆果断地移交全部权利, 潇洒地离开。 可他的步步退让并没有获得他想要的平静与安宁,反而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攻诘和诋毁。 尤其是对于薛圆来说,薛嵩明越坦荡, 便衬得他越卑劣,他那颗自卑压抑的心被薛嵩明照得无影遁形,渐渐涌起更多的不忿和恶意, 后来他不但要把薛嵩明彻底赶出薛家,还想彻底毁掉他。 其实薛圆也知道,即使薛嵩明离开了薛家, 对方也并不会过得有多差, 他尤其害怕薛嵩明另起炉灶自己创业,害怕别人口中无休无止的对比。 他再也不想听到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那个半路找回来的薛圆永远都不上薛嵩明, 也不想在未来听到有人说:薛嵩明自己出去创业都能跻身一众权贵,但薛圆捏着一整个薛氏却平平无奇。 他绝不允许。 薛嵩明确实有极高的商业天赋,可为人处世上却不够圆滑,过于刚烈的个性让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前前后后得罪了不少的小人。 从前他有薛家的庇佑,那些人奈何不了他,可现在他离开了薛家,就失去了一把保护伞。 有人开始在暗中蠢蠢欲动了。 薛嵩明没有在意,可薛圆知道后,却突然计上心来。 他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盟友,其中就包括原主这个墙头草。 薛圆别的不行,玩弄阴谋诡计却颇有一手。他背着薛老爷子故意泄露自家公司的机密,却转头向薛老爷子告发,说可能是薛嵩明泄露的,他甚至还有模有样地为薛嵩明编造了一个理由,说薛嵩明是为了利用薛家的情报进行资源置换,所以才不顾往日情分对薛家下手。 那时薛嵩明已经彻底与薛家割裂,薛老爷子本就对他感到非常不满,再加上薛圆的刻意挑唆,以及薛家公司接二连三机密泄露的巧合,他终于对薛嵩明产生了怀疑。 薛嵩明在经商方面确实是经世之才,但在腹背受敌之下,即使他再无坚不摧也暗箭难防。 在薛圆和原主这类小人对他的报复之下,也在薛老爷子对他的落井下石之下,他的新公司被几方打压,最终还没开始冒头就销声匿迹了。 薛嵩明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最后于一个下着雪的冬夜,在喝了酒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死于车祸。 想到薛嵩明最后的结局,梁悉心里蓦然沉重起来,他突然捏住薛嵩明的手腕,似是确认这个人还好好地站在自己身边。 “所以你愿意来吗?”他又问了一遍。 薛嵩明并没有草率地答应,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再想想……” 梁悉并没有逼迫他,他能看出来,薛嵩明确实有在好好思考这个提议。 这就够了。 虽然梁悉很想一整天都待在薛嵩明家里,但他没有忘记自己还得去上班。 眼见着薛嵩明现在闲得慌,他心里格外不平衡,很想把对方拐过去陪着他,哪怕薛嵩明就坐在他对面什么都不做,他也觉得心满意足。 可当他在临走之前向薛嵩明提出这个要求时,却毫无疑问地遭到了拒绝。 “多大的人了上班还要陪着?跟那手拉手一起去上厕所的小学生有什么两样?”薛嵩明翻了一个白眼道。 梁悉:…… 梁悉最后还是苦着张脸一个人去了公司。 他昨晚是临时决定留在薛嵩明家的,今天出门自然也是穿着薛嵩明的衣服,被那股熟悉的味道包围着,他一路上都风光极了,下了车走路也带风。 半路在电梯里遇到明启,明启一下就看出他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面对长辈,梁悉难得露出羞赧的神情,“我跟嵩明在一起了。” 明启闻言,似乎也有点欣慰,他按了一下梁悉的肩膀,又劝梁悉以后收收心。 梁悉一听,就知道原主以前留在他心里的形象还没有扭转过来,可他听着这些略显絮叨的话,也不觉得对方啰嗦。 第97章 这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无条件对他释放善意的长辈,他自然给予对方应有的尊重。 只是明启原本的结局也不算太好,他应至交好友的嘱托,对原主倾囊相授,就差把原主当亲儿子养了,可原主烂泥扶不上墙不说,还到处惹是生非,招惹了薛家两个少爷,乃至最后得罪薛家无法脱身。 眼见着公司就要倒了,明启本想挽救,奈何原主是个拎不清的傻蛋,不但不领情,还怪他多管闲事,他听了这话,彻底心寒,终于放弃了改变原主的想法,把自己本来拥有的股份全都抛了出去,拿着钱回老家养老去了。 可他这些年太过操劳,到底伤了身体底子,没过多久就病痛缠身,在医院度过了自己最后的日子。 原主欠薛嵩明的是情债,欠明启的却是如父亲一般的十年如一日的庇护和培养,虽然原主在他的教诲之下并没有长进到哪里去,这份恩情却依旧不能被抹去。 原主欠下的债真是太多了。 梁悉在公司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临近中午时,他特地给薛嵩明发了一条信息,问他等会儿有没有安排,他想跟他一起吃午饭,可薛嵩明却一直没有回复。 他捏着手机看着那毫无动静的对话框,心里有诸多猜测,是又被薛老爷子喊回去了?还是被李松非叫出去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梁悉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他无奈地点了一下薛嵩明那个纯黑的头像,只好放弃自己原本的计划,打算直接去公司里的食堂吃饭了。 可就在他拉开办公室的门时,他却恍然在走廊里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个人……他怎么觉得有点像薛嵩明?仅仅是一上午没见,他就想薛嵩明想出幻觉了? 梁悉怀疑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不信邪地又看了一眼。 怎么越看越像了? “怎么?傻了?”薛嵩明简直对他现在这幅表情不忍直视。 他怎么记得自己上次跟梁悉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人好像不是这样的。 之前的梁悉又假又虚伪,身上是一种刻意伪造出来的精英范,可眼前这个人却全然不同,反而莫名有种很憨的气质,跟那傻狗似的。 难道这才是他的本性? 梁悉终于相信薛嵩明是真的来他这个小公司了,“你怎么来了?” 他惊喜地迎了上去,避开其他那些探头探脑朝这边观望的员工,把薛嵩明拉进了办公室。 “喏,给你带了外卖。”薛嵩明随手把手里拎着的保温袋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梁悉好奇地接过来,手掌拖在保温袋下面还能感受到热度,他立刻打开看了两眼,发现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家常小菜,菜色较多,量也很足,由好几个盒子分装,也不会串味,看起来是很用心的一份午餐。 其实他心里既甜蜜又满足,但还是佯装失望道:“啊,我还以为是你亲手做的呢。” “你想要我给你做饭?”薛嵩明挖了挖耳朵,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行啊,只要你不怕出事,我倒是可以试试。” 梁悉听着他阴恻恻的语气,又想起那空荡荡的厨房,莫名打了个寒颤,连忙摆手否认,“不,还是不用了。” 他还想活得久一点。 薛嵩明哼了一声,在梁悉对面坐下拿起了筷子。 他自己也还没吃饭,便直接带了两人份的午餐。 至于为什么突发奇想地到梁悉公司里来,他只能归结于是自己太闲了。 薛嵩明本来也没有多饿,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放下了,剩下的全都进了梁悉的嘴里。 他撑着下巴,无所事事地看梁悉吃饭。 后来他无意中朝桌上瞥了一眼,却意外地看到了某份被大喇喇摆在一边的文件,上面有些熟悉的字样将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几张薄纸上。 薛嵩明之所以感到眼熟,因为眼前这份竞标文件也曾摆在他的办公桌上,只是他看不上这个项目,做主否决了,可他完全没想到,原来梁悉也有参与竞标的想法。 薛嵩明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你想争这块地?” 梁悉闻言,抬头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份文件,他抽张纸巾擦了下嘴,轻描淡写道:“没打算争。” 薛嵩明狐疑地看着他,看上去不怎么相信,“你要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劝你最好放弃投标。” 他的话虽说得有些直接,可梁悉却从中听出了一点关心和在意。 其实梁悉说得并没有错,他确实没有竞标的想法,那份文件放在那儿,也只是个摆设。 他知道,那块地现在看上去是个香饽饽,可在不久的将来,当那里开始动工建楼时,工人们却从地下挖出了一具白骨,还与几年前的一个凶杀案扯上了关系。 后来随着警察与记者的涌入,那里的工程被迫停工,而承包的单位也被迫承担了巨额的损失,哪怕公寓楼建成了,大多数人也会因为某种忌讳而不会选择那块地的楼盘。 同时梁悉也知道,竞标成功的单位正是薛氏,之后惨遭滑铁卢的也是薛氏。 在系统传输给他的剧情中,薛嵩明虽然拒绝投标这个项目,可薛圆进了公司以后,就像是要跟他对着干似的,偏偏重新提起了此事,其他股东也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纷纷声援薛圆。 薛氏一出手,拿下一块地自然不在话下,可后来出了那等大事,薛圆也算是吃了苦头,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最后还是薛嵩明出手替他收了尾,才让他幸免于责难。 第98章 现在梁悉这只蝴蝶煽动了翅膀,导致薛嵩明提前离开了薛氏,没有人能为薛圆收尾,他到想看看那人会怎么做。 思及此处,梁悉眼中划过了一道暗芒。 薛嵩明碍于薛家的养育之恩,不能对薛圆以及薛家怎么样,可他就不一样了,他整颗心都是偏的,哪里会考虑什么道德情义。 薛嵩明不能做的事,换他来做,哪怕他现在对上薛氏犹如蜉蝣撼树,他也不会犹豫半分。 世事无常,胜败由天,谁又能说得准呢? 第54章 梁悉希望薛嵩明能快点摆脱薛家的那些烦心事, 只是目前看来,还为时尚早。 其实他是真心希望薛嵩明能来他的公司。 既然薛嵩明本来就有自立门户的想法,那他何不直接提供一个平台呢?时间也是成本, 重新创立一个公司的成本更高,所以他认为薛嵩明不会拒绝这笔不会亏本的买卖。 他也知道薛嵩明在犹豫什么,无非是怕以后他们万一闹翻了,两人形成的利益共同体不好分割,但正如他先前所说,只要薛嵩明想要, 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位置给他。 他之所以这么说, 一是真心实意是这么想的,二是为了打消薛嵩明的顾虑。 他对薛嵩明的到来非常期待。 梁悉想得出神,还是薛嵩明敲了敲桌子才唤回他的思绪。 “既然你不打算竞标, 那就把这个扔了吧。”他见薛嵩明随手拿起那份文件,对准不远处的垃圾桶扔了过去。 数页纸在半空中纷飞,然后“啪”的一声准确无误地消失在垃圾桶里。 梁悉也没有阻止他, 左右那文件对他来说是废纸无疑。 可他仍然觉得奇怪的是,工地白骨是后来才爆出来的,但薛嵩明是怎么未卜先知知道那里会出事的? 他实在好奇, 便问了出来, “你觉得为什么不能拍那块地?” “没什么,就是一种直觉。”薛嵩明道,“直觉告诉我, 不能拍。” 梁悉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惊讶地挑了一下眉,可他略一思考,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薛嵩明本就是天生的主角, 整个世界都是为他服务的。不论是经商的天赋,还是异于常人的直觉,大概都是这个世界赋予他的一种“金手指”。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出了点差错,所以薛嵩明在原剧情中才成了那个失去气运的倒霉蛋。 薛嵩明早早就没了胃口,盯着梁悉吃饭又坐不住,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丢下一句话就出去了,“我去外面转转。” 他才打开办公室的门,外面刚刚吃完午餐回来的员工们就整齐划一地转过头来看他,就跟那向日葵朝着太阳移动似的,看起来莫名有些好笑。 他路过他们的工位时,那些人就低下头,又用余光偷偷瞄他,他们自以为动作很隐蔽,实际薛嵩明看得分明。 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视若无睹地从他们旁边走过,毕竟他从小就耳熏目染,早就对这种打量的目光免疫了。 薛嵩明以前从来没到这里来过,梁悉的员工们对他感到好奇,倒也正常,只是那些普通员工不认识他,有人却把他认了出来,主动过来打招呼。 他不认识那个人,但他猜测对方的身份应该不低,否则不会强调自己在某个宴会上见过他。 薛嵩明不想跟他在这儿浪费时间,不耐烦地应付了几句,很快就脱身了,可只从这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来,梁悉这公司里的人还真有点参差不齐。 对于梁悉先前的提议,其实薛嵩明有些意动,他今天过来的目的之一也是想来亲自了解一下梁悉这个小公司。 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不容乐观,股权分散,股东权力失衡,处处都是裙带关系,导致公司里蛀虫众多,所以别说是底下基层的产线了,就说他们的管理层都是一团糟。 薛嵩明见状,难得觉得有些棘手。 怪不得梁悉想把他挖过来。 他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心里很快就有了底,但还没等他真正做出决定,他出现在梁悉公司里的事很快就被薛老爷子知道了。 仅仅只过了几天的时间,薛老爷子质问的电话便又打过来了。 这通电话还是梁悉接的。 自从上次在薛嵩明家里睡了一晚之后,他就三番两次地想在薛嵩明的公寓里留宿,可薛嵩明有时候不让,有时候又同意了,全都看他心情,那天薛嵩明正好心情不错,见他又霸占了他的床,也没有多说什么。 薛嵩明的电话响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当天正好是周末,梁悉搂着薛嵩明还想睡个懒觉,中途却被那刺耳的电话铃声给吵醒了。 他清醒后立刻用被角把手机捂住,又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薛嵩明,而一旁的薛嵩明烦躁地蹬了一下被子,没有睁开眼睛。 梁悉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一边接通电话一边轻轻掩上门,去了客厅。 刚开始他还没有注意到打电话过来的是谁,可这会儿却看到了屏幕上硕大的一个字——爸。 他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大概是薛老爷子。 “喂?” 听到他的声音,对面停顿一下,“薛嵩明呢?” 薛老爷子没有听出他的声音,只以为他是薛嵩明的某个狐朋狗友,所以语气之间也颇为颐气指使,“让他接电话。” 梁悉不想徒增麻烦,谨慎斟酌道:“他现在暂时不方便接听,我一会儿让他给您回电话?” 第99章 薛老爷子“嗯”了一声,又雷厉风行地把电话挂了。 梁悉还没反应过来,耳朵里就传来了“嘟”声,与此同时,他身后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转头一看,果然是薛嵩明起床了。 “谁的电话。”薛嵩明精神萎靡地打了一个哈欠,一看就是还没有睡醒。 “你爸。”梁悉把手机递给他。 薛嵩明闻言眉头微皱,显然是有些不想跟薛老爷子交流,依着如今这情形,想也知道薛老爷子找他准没什么好事。 他拿着手机又去了阳台。 梁悉见状,也知道对方是不想让人听到他和薛老爷子的谈话内容,他没有多想,只在沙发上拿了一条毯子搭在了薛嵩明身上。 现在已是深秋,阳台外凉意袭人,可薛嵩明却只穿了一层单薄的睡衣,他怕薛嵩明着凉。 随后,他便避开了薛嵩明,自己去了厨房。 不过短短几天,原先空如样板间的厨房就多了不少的东西,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只是两人都厨艺堪忧,最多只能煮煮速冻水饺、炒炒蛋炒饭,但也总归让厨房尽了职责。 梁悉拿了一袋蒸饺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锅里,然后一边看着雾气发呆一边等着开锅。 他这里岁月静好,可薛嵩明那边的气氛却格外微妙。 电话才刚刚接通,薛老爷子便跟往常一样语气冷硬地开口了,“你去了梁家那个小破公司?”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薛嵩明对此早有预料。 “就去看了一眼,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知道现在外面都在怎么说吗?” 外面怎么说,薛嵩明当然知道。无非是在背后传闲话,说薛家干了一件糊涂事,放着薛嵩明这个日进万斗的香饽饽不要,把一个在生意上一窍不通的废材当成宝。 可薛家既想过河拆桥收回他的权利,又想博得好名声,未免也太贪心了。 薛嵩明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只漫不经心地敷衍,“那我能怎么办?” 薛老爷子显然是被他这种轻慢的态度给激怒了,“你现在是彻底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不敢,您老罢了我的职,我总要去找份工作吧?”薛嵩明沉着声音回敬,他自嘲道:“还是说,你们连这都容不下了?” 之前只是考虑了一下梁悉的提议,却并未给出答复,现在被薛老爷子这么一刺激,他反而下定决心要去梁悉公司了。 薛老爷子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一句话都没说,就把电话给挂了。 薛嵩明无甚表情地收起了手机,心里只觉得好笑,他对薛家不是没感情,只是那点亲情早就在薛圆回来之后就逐渐消磨殆尽了。 他本无意与薛家交恶,甚至念在养育的恩情上处处退让,可事情却总是朝他不期望的方向发展。 既然如此……薛嵩明裹了一下身上的毯子,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他了。 对于薛老爷子的暴怒,薛嵩明自己倒没有所谓,可他担心对方再次对梁悉下手。 上次薛老爷子给梁悉那公司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绊子,已经算是手下留情,可如今却不一定了,万一梁悉那个小破公司一个没撑住,倒闭了怎么办? 这还没有入职,薛嵩明就为梁悉的公司操碎了心。 当薛嵩明进了梁悉的公司时,薛圆也像原剧情一样进入了薛氏,他果真重新拿起了先前被薛嵩明否决的那个项目,并且在薛老爷子的首肯之下拍走了没被薛嵩明看上的那块地。 梁悉知道这个消息时,他正在为公司又拿下了一个大单子跟薛嵩明举杯庆祝。 这段时间他一直密切关注薛圆以及他背后的薛家,就怕他们使出什么阴招。 说来也奇怪,薛家在得知薛嵩明站在了梁悉这边时,竟然也没有任何举措,不知是不是因为姿态太高,打心眼里觉得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即使是这样,梁悉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没有撤去对薛家的监视,甚至连薛圆出去见了什么人都没有放过。 薛嵩明知道这件事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在他们这边长久的盯梢下,梁悉果真在薛圆那里发现了一点异样。 第55章 梁悉从私家侦探传来的信息中得知, 薛圆最近跟某个人关系密切,他把那人的照片拿给薛嵩明看,薛嵩明却一眼就把那人认出来了, “是韩跃。” “韩跃?”梁悉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嗯,以前也算是我这一伙儿的,但后来关系就疏远了,我倒是没想到,他会跟薛圆扯上关系。” 听薛嵩明这么一说,梁悉终于想起韩跃是谁了, 这人先前确实算是薛嵩明的半个朋友, 但也是极其重利的一个人,眼见薛嵩明身上没了利用价值,便自己主动疏远了。 现在看来, 这人是找到了新的利用对象。 “以前我还觉得他有点脑子,现在看来,还是我高估他了。”薛嵩明毫不客气地对韩跃进行了犀利点评。 梁悉想了一想, 居然觉得他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明眼人都能看出薛圆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可韩跃却依旧上赶着往人家身边贴,难道一个薛家的诱惑就这么大?竟然让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把薛圆当盟友? “他是个私生子, 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玩这一手,估计也是走投无路了。” 第100章 薛嵩明没觉得韩跃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更不会因为这件事小事感到愤怒, 无非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罢了,但对方若是挡了他的道,他下手也不会犹豫半分。 “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怎么做呢?” 薛嵩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这种整天戴着面具的人,我可不了解,但若说薛家的人,我倒是挺了解的,只要薛圆愿意开口,韩跃想在薛氏谋一个不差的位置,也不算什么难事,不过,就看韩跃给出的东西值不值得他这么做了……” “薛圆最感兴趣的,不就是你吗?” “所以,只要韩跃说自己手上有我的把柄,薛圆未必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梁悉闻言,反而皱起眉头有些不赞同,他不希望薛嵩明拿自己冒险。 薛嵩明看出了他的担忧,难得安慰了他一回,“有什么关系呢?我没有什么能被人利用的把柄,更何况,韩跃是不是空手套白狼也不好说,他手里要是真有东西,我还得高看他一回。” 哪怕现在依旧处于被动位,薛嵩明说话时的眼神也依旧俾睨四方,梁悉就喜欢他这股劲儿,好像什么都不能把他击垮似的。 所以他很难想象,原来的那个薛嵩明是遭受了何种折磨和打击,才会选择在深夜买醉,最后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还好,还好剧情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梁悉暗自庆幸,不由自主地搂上了薛嵩明的肩膀。 薛嵩明本来正说得好好的,结果身旁的人突然扒拉他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干嘛呢?”他没好气地问。 梁悉悻悻地把手收回来,“咳,没什么。” 薛嵩明明显有些不相信,却也只瞪了他一眼,这么一打岔,他已经忘了自己刚刚说到哪儿了,便干脆不再多言,可等他想站起身伸个懒腰时,却又被一股力道给拉住。 “别管他们了……”梁悉抱着薛嵩明黏黏糊糊地在他身上乱蹭,“你是不是该关注关注我了?” 薛嵩明推开他的头,难得有些无语,“我没有关注你?” “你说呢?”梁悉嘟囔一句,又抬头看看薛嵩明的眼色,疯狂地试探着他的底线,“每天就只盯着电脑看,都不搭理我……” 薛嵩明快被他这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的神情和语气给逗笑了,他情不自禁地扯了一下梁悉的脸,像是要看看这人的脸皮究竟有多厚,“你还好意思说,我做这些是为了谁?” 梁悉一个劲儿地在他脖颈处拱来拱去,“为了我。” 薛嵩明轻哼一声,“知道就好。” 梁悉蹭着蹭着,动作便逐渐变了味儿,他轻轻咬了一口薛嵩明的喉结,然后沿着薛嵩明的脖子亲到了他的唇角。 薛嵩明也被他亲得起了感觉,偏过头回吻。 空气急剧升温,直到这个吻变了味道,两人也彻底收不了场。 他们之前也有擦抢走火的时候,却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难耐。 薛嵩明喘着气瞥了一眼梁悉,又拿脚踹了他一下,“起开。” 他的动作轻得跟调情似的,勾得梁悉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怎么了……”他缠着薛嵩明不想分开,手也探进了对方的衣服下摆,把人家身上弄得一团糟。 薛嵩明不理他,随手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丢在梁悉身上。 梁悉不明所以地打开袋子,却发现里面装着两样有些熟悉的东西。 梁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买的?” “不久之前。” 所以薛嵩明在他们在一起不久之后就自己准备好工具了? 梁悉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想要循序渐进,但薛嵩明似乎不这么想。 他好像在这方面格外坦诚。 “那我们……在这儿?”梁悉红着脸回头看沙发。 薛嵩明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他在浪费时间,“别废话,还想不想做了?” 他的语气有些冲了,显然也有些等不及,要不是梁悉下一秒就又贴了上来,他都要怀疑对方不行了。 在上个世界,梁悉默认自己处于上位,现在面对薛嵩明,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回也是一样,可正当他搂着薛嵩明想把他压下去时,薛嵩明却突然用力握住他的小臂,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想在上面?”他的表情有些玩味,似乎没想到梁悉已经胆大到如此地步了。 “啊?”梁悉抬起头来,也没预想到自己会面临这种场景。 他停顿一下,脑子总算转过弯明白薛嵩明的意思了,“你……你是1?” 两个人互相抱着,面面相觑。 良久之后,梁悉默默把搭在薛嵩明腰上的手给收了回来,艰难开口道:“要不……” 要不我们下回再说?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事,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结果到头来竟然发现两人的型号撞了。 真是好大一场乌龙。 现在想来,薛嵩明这幅精明能干的模样,看上去还真不像是能屈居人下的,至于梁悉自己…… 梁悉完全没有设想过自己当0的情形,他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背后就是一凉。 其实,一直柏拉图也不是不可以…… 梁悉暗自说服了自己,正想起身给薛嵩明整理一下凌乱的衣服,可他刚把手抬起来,却再次被薛嵩明搂住了脖子。 第101章 两人对视之间,薛嵩明倏然移开了视线,“你来。” 这两个字在梁悉耳边像烟花一样炸开。 他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薛嵩明到底说了什么。 “你……” “别废话了……”薛嵩明似乎实在看不惯他的墨迹了,硬生生把他的头给按了下来。 “唔……”梁悉再也不犹豫,也开始回吻他,但他这回力道却重了一些,一下就把薛嵩明给咬疼了。 “嘶——你是属狗的吗?”薛嵩明皱着眉暗骂了一句。 “可是你之前亲我的时候也把我的嘴唇给亲破了。” 梁悉开始翻旧账了,他说的就是两人刚刚确定关系的那一晚,薛嵩明把他唇上咬了一个口子。 薛嵩明略感无语,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了当地堵住他的唇让他再也说不了话。 他的双臂渐渐搂紧了梁悉的脖子,与压在身上的人一起沉沦。 不知是不是梁悉的错觉,他总觉得在做了一些亲密的事情后,他跟薛嵩明之间的关系便越发亲近了。 薛嵩明对他的容忍度也明显高了许多。 梁悉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生活用品都拿了过来,薛嵩明见了也没像以前一样赶他回去,甚至还主动问他要不要帮忙把他的东西都搬过来。 他听了这话,立刻意识到薛嵩明已经默认他们算是同居状态了,只是对方说不出过于腻歪的话,表达关切的方式也格外别扭,好在梁悉能读懂他的情绪,没有错过他每一次都在沉默中表达的爱意。 从梁悉彻底搬进薛嵩明家后没过多久,一个慈善宴会便如期而至。 虽说这种性质的晚宴对于大多资本家们来说只是一个名利场,但对梁悉来说却是名声渐起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他这一趟是势必不能错过的。 他已经打定了注意,可薛嵩明却不大乐意去参加,一是因为不想再面对薛家的人,二是因为昨天晚上被梁悉折腾狠了,走路都费劲吧啦的,更别说要去慈善会了。 虽然薛嵩明昨晚也爽到了,但同样不妨碍他对梁悉挂脸,“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停下你听了吗?” 梁悉自知理亏,讨好地抱着他的腰求饶,“我下次注意……” “还想有下次?接下来一个月都不许上床。”薛嵩明无视他的震惊,万分嫌弃地把他赶出了卧室。 梁悉带着满背的抓痕以及满脖子的吻痕,无奈地进了卫生间,他背过身来对着镜子看了一下自己背后的惨状,用极小的声音暗道:“昨晚还挺热情的啊……” 怎么过了一晚就变脸了? “你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薛嵩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梁悉一个激灵,赶忙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梁悉把自己打理得差不多了,就正好接到了安妮的催促电话,他最后拉了拉领带,又站到薛嵩明面前晃悠了一圈,“怎么样?” 薛嵩明正在看电影,突然被人打断,便很敷衍地给出回答,“嗯,很帅。” 梁悉霎时心花怒发,上前重重亲了薛嵩明一口,一边挥手一边换鞋出了门,“我走了!” 薛嵩明面无表情地摸了一把脸上的湿润,继续盯着屏幕。 良久,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想起梁悉刚才翘着尾巴求夸张的嘚瑟样,突然失笑一声。 约摸一个小时之后,梁悉拿着做工精致的邀请函进了晚宴大厅。 他这些日子跟着薛嵩明混,整天耳熏目染之下,薛嵩明那不动如山的姿态也学了个十成十。 至少在外人面前,他还是挺能唬住人的。 薛嵩明最近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圈子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已经彻底跟薛氏分割,转而去了梁悉的公司。 除了对薛嵩明此番作为感到不解之外,众人还对梁悉由衷地感到佩服。 薛嵩明是什么人?那可是个精明的霸王龙。因着他各种雷厉风行的手段,即使他不是薛家真正的亲生子,也没有多少人会轻看他,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会不计前嫌地跟背叛过自己的男人重修旧好? 他们一时不知道是薛嵩明太过恋爱脑了,还是梁悉的段位太高了,连薛嵩明这个天之骄子都两次摆倒在他的西装裤下,还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也是因为这个缘由,梁悉打一进门后就吸引了四面八方的目光,外人知道他跟薛嵩明之间的爱恨纠葛,纷纷在暗处用余光偷偷打量他,像是在观察他到底有什么真本事,居然能把薛嵩明这个财神爷抱回家。 其中也不乏一些透着敌意的目光,大概都来自商业上的竞争对手。 梁悉知道这一段时间公司发展得很快,挡了别人的路、树了不少的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所以他对这样的目光毫不例外,甚至视若无睹。 他随意地朝周围望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几个平常有往来的生意伙伴,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李松非。 李松非跟他对视一眼,拿了一杯香槟走过来。 梁悉接过酒杯,稍微抿了一口。 “嵩明怎么没来。”李松非开口问道。 “他在家看电影呢。”提起薛嵩明,梁悉的眼神悄然柔和。 李松非观察到了这一点,心里啧啧称奇,虽然他还是不怎么看得惯梁悉,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人跟薛嵩明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也罢。 第102章 虽然梁悉这家伙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也算勉勉强强能配得上薛嵩明吧。 李松非挑剔地想。 梁悉平时跟李松非没有多少交集,除了薛嵩明似乎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说,这会儿站在一起,两人也莫名有些尴尬。 他正想找个什么借口离开这里,谁知李松非却突然用手臂杵了他一下,朝另一个方向扬了一下下巴,脸上也满是幸灾乐祸,“哎,你看。” 梁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了薛老爷子以及畏畏缩缩跟在他身后的薛圆。 “啧,就这幅丢人的样,也敢拉出来遛。” 听了这话,梁悉又是嘴角一抽。 不得不说,李松非的嘴还真是跟跟薛嵩明一脉相传。 但他说的确实不错,这薛圆最近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摧残,看起来萎靡不振的,而薛老爷子似乎也沧桑了不少,头发比往日还要花白一些,皱纹也比先前还要深一些、多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操心操的。 看到他这幅外强中干的样子,梁悉心里升起一点微妙的同情。 亲手推上位的亲儿子不但不中用,还到处惹些豺狼虎豹,而薛老爷子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亲自回到公司为薛圆坐镇,手把手地教他,还真是令人唏嘘。 但一想起这老头之前对薛嵩明的所作所为,梁悉那点同情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怪谁呢?不过是自己拎不清罢了。 第56章 不远处的薛老爷子和薛圆很快就注意到了梁悉这边的视线, 转过头与他们遥遥相对。 梁悉朝他们点了点头,并不想跟他们有多少交集,却不料没过一会儿, 薛圆便趁着薛老爷子不注意见缝插针地挤了过来。 他那张擦着粉的脸突然往这边一凑,还把梁悉给吓了一跳。 “薛小少爷。”为了避免对方脸上的粉洒在自己身上,梁悉不动声色地站远了一点,“你有事?” “你是不是拉黑我了?”薛圆掐着嗓子问道。 梁悉:…… 都拉黑好一阵了,现在才来在这种事上纠缠? 该说不说,他严重怀疑薛圆可能受了什么精神上的刺激, 现在整个人都显得比以前更不正常了。 梁悉本就不想搭理他, 再加上李松非也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跟个人形监控似的,他就更想摆脱眼前这人了。 他用眼角余光扫视一下四周, 正想找个理由脱身,却看到薛老爷子正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那架势就好像梁悉他们做了什么对薛圆不利的事一样。 梁悉越看心里就越冒火, 以前怎么就没见这老头这么维护薛嵩明? “梁总最近还真是风光无限啊。” 薛老爷子笑得很难看,看上去颇有一种皮笑肉不笑之感。 他对着梁悉实在是没什么好感,说出来的话也全然是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梁悉举了举杯, 笑眯眯道:“薛董过奖了。” “年轻人, 是要谦逊些才好,免得到时摔了个跟头。” 梁悉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全然装成一副受教的模样。 薛老爷子一拳打进棉花里, 表情更是铁青,他的胸口起伏几下,转又转头朝向李松非,但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 “前几天我跟你父亲喝茶,还在跟他说以后要多麻烦你照拂一下圆圆。” 梁悉跟李松非条件反射似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能听出来,薛老爷子正在拉出李家的长辈施压。 李松非笑了一下,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自然自然,当然会好好照拂。” 听了他的声音,自薛老爷子过来之后就没有作声的薛圆莫名打了个寒颤,僵硬地挤出一个感激的笑。 或许因为李松非一直是维护薛嵩明的那个人,即使他对梁悉的态度算不上有多友好,梁悉也对他没有太大的意见。 比起某些风吹就倒的墙头草,李松非确实是个很值当的朋友,他明事理、讲义气,哪怕薛嵩明半路被薛家放逐,他也没有什么额外的想法,依旧还当着薛嵩明的朋友。 梁悉依稀记得,在系统传输给他的记忆里,薛嵩明被各方打压乃至不幸出车祸去世的时候,李松非刚好被家里派到国外去了,而薛嵩明又向来是个好强的人,不会朝别人大倒苦水诉说自己的遭遇,所以李松非对薛嵩明在国内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等他终于空闲下来回国,猛然得知好友的死讯后,他自然无法接受,当即开始暗中调查薛嵩明的死因。 至于他后来是如何跟薛家以及趁乱欺负薛嵩明的那些人斗得你死我活然后大获全胜的,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这么看来,若是剧情朝着原来的方向发展而去,李松非搞不好拿的是龙傲天崛起剧本。 梁悉甚至还觉得他的人设跟十年如一日守着梁氏的明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薛老爷子这趟过来似乎只是为了示威,没说几句话就走了,而薛圆自然也跟在他身后,背着他一步三回头地向梁悉投来幽怨的目光。 梁悉再次确认薛圆的脑子确实不太正常,不忍直视地别开了头。 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李松非耸了耸肩讥笑道:“糊涂老头和他的脑残儿子。” 梁悉深以为然,薛老爷子确实是个糊涂老头。 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想给薛圆找靠山,便找到了李松非头上来,可谁不知道李松非跟薛嵩明关系硬? 第103章 现在薛嵩明跟薛家的关系已经大不如从前,甚至在生意场上隐隐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李松非作为薛嵩明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自然是站在薛嵩明这边的,可薛老爷子竟然还会当着梁悉的面让李松非去照拂薛圆? 难不成他是深信李松非会看在李家跟薛家交好的份上不能拒绝这份差事?还是觉得李松非跟薛嵩明其他那些朋友一样是唯利是图的人? 薛老爷子的此番行为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所谓的慈善宴会也就这回事,借着拍卖捐出一笔钱,看一会儿表演,再四处走动巩固一下人脉,这次的晚宴也算走到尾声了。 即使梁悉千防万防,也还是被人灌了好几杯酒,走出宴厅大门时,头也变得晕乎乎的,就差没走出一条“s”线了。 安妮早已经停车在路边等候,见他出来了,便下车帮他打开车门。 之前梁悉觉得安妮可能会介意原主以前的所作所为,也怕薛嵩明会因为他身上无意中沾染的女士香水味而误会吃醋,便想重新招个男助理,后来这事被薛嵩明知道了,还被他笑话了好一阵。 “你在想什么?你不是gay吗?要是招个男助理,岂不是更值得担心?”薛嵩明笑个不停。 梁悉被他笑得脸都红了,招助理的事也被搁浅了。 又过了一阵,随着公司里事务增多,梁悉这才又招了两个新助理,但还是安妮用得最趁手,他就把安妮继续留在总裁办为自己做事了。 安妮平时是几个助理里面最忙的那个,只是今天只有她刚好有空,便由她开车接送。 夜半时分,梁悉拿钥匙打开家门时,客厅里的灯还亮着,而薛嵩明窝在沙发里,手里正拿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 听见开门的声音后,他回过头望朝门口了一眼,“回来了。” 见此情形,梁悉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即使薛嵩明还是那副神情淡淡的模样,他也知道他一定是在等自己回家。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薛嵩明背后,从后面搂住了薛嵩明的肩膀,脸颊也贴在薛嵩明的脖子上,像是沉默的撒娇。 薛嵩明偏过头,半是嫌弃半是无奈地躲开他的吻,“你臭死了,洗了澡再来抱我。” “哦——”梁悉拉长了声音应他,却还是抱着没有动。 薛嵩明敲了他一个脑瓜崩,见他闭着眼睛依旧没有反应,便只能由着他。 梁悉在半梦半醒之间被薛嵩明纵容了一回。 自从梁悉在那个晚宴上碰到薛老爷子之后,他便把薛氏盯得越发紧了,当然也很容易就察觉到薛氏内部某些非同寻常的变动。 薛老爷子实在太急切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非要推薛圆上位的原因,薛氏似乎起了不小的内乱。 高层的人大多不想让薛圆这种半吊子水平的人占据那么重要一个位置,隐隐约约形成了一个联合体进行无声的抗议。 其中不乏有人浑水摸鱼,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梁悉甚至还发现有人正在趁乱暗中兜售股份,大概是觉得薛氏已经看不到更好的前景,准备提前跑路了。 现在的薛氏看上去是个庞然大物,实际内里已经是一盘散沙了。 这样的混乱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那些人以前安安分分的不作妖,是因为有薛嵩明和薛老爷子共同坐镇,可现在薛嵩明走了,薛老爷子也已经镇不住场子了。 哪怕薛老爷子年轻时确实是个人物,但人不得不服老,他早就力不从心了。 梁悉在没有跟薛嵩明商量的情况下,当机立断地回收了那些被抛售出来的散股,权当是给薛嵩明一个惊喜。 即使薛嵩明早就不在意薛家那些破事了,他也不想让薛嵩明之前的心血被人这么糟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暗流悄然涌动。 梁悉只等着薛氏自乱阵脚,他好在背后渔翁得利。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薛老爷子又干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在梁悉眼里,这个固执的老头就跟中邪了一样,做事越发激进且令人费解。 薛嵩明很快就知道薛氏这些变动,当天下午就敲响梁悉办公室的门,两个人相对无言。 “薛老爷子他……”梁悉看着他欲言又止。 “是老糊涂了。”薛嵩明望着落地窗外,脸上神情不明。 谁都没有想到,薛老爷子会突然决定把自己的股份交给薛圆,并为薛圆找了一个股权代理人。 可他找谁不好,偏偏找了韩跃。 不知是不是错觉,梁悉突然觉得此时的薛嵩明似乎有些伤感,让他不敢轻易打破平静。 过了良久,薛嵩明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了。 在跟他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梁悉很少见他抽烟,更何况他也有意想让薛嵩明戒掉依靠烟草来醒神的坏毛病,所以每次见他抽烟都会把他手里的烟给拿下来,可这一次他却不敢擅自动作了。 他能看得出来,薛嵩明此时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甚至只能靠烟草来解郁。 梁悉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放任了他的动作,只安静地站在一旁陪着他,可薛嵩明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又满脸烦躁地暗灭了烟头,打开了窗户透气。 梁悉见状,眼里露出笑意。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薛嵩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梁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个“他”指的就是薛老爷子。 第104章 小时候的薛嵩明算是在薛老爷子膝下长大的,在他眼里,这个父亲果断,冷静,睿智,坐拥着整个薛氏,在商场上雷厉风行、挥斥方遒。 就连薛嵩明自己都要毫不夸张地说,他对经商的兴趣以及卓越的商业头脑都来自于薛老爷子身体力行的启蒙。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壮年时叱咤风云的人物,上了年纪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薛嵩明看不懂他每一个决策,甚至觉得他愚不可及。 虽然薛嵩明嘴上说要跟薛家撇清关系,但他跟薛老爷子到底是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哪怕已经心寒了,乍一听到薛老爷子宁愿信任外人也不愿意再让他接触公司核心,他的心情也是极其复杂的。 梁悉见状,手臂默默搭上了薛嵩明的肩,意有所指道:“他信任韩跃,现在就看韩跃会不会在背后捣鬼了。” 闻言,薛嵩明冷笑了一声,“韩跃要是敢对薛氏起心思,我还得敬佩他几分。” 第57章 对于薛氏的内乱, 梁悉跟薛嵩明一直都在隔岸观火,顺便从中捡了一些好处。 薛嵩明趁机把自己以前那几个衷心的属下都挖了过来,还暗暗截胡了薛氏底下某些子公司的生意。 薛氏的总公司都自顾不暇了, 自然不会在意子公司的死活,所以薛嵩明抢生意抢得格外顺手,既达成了目的又不会惹人注意。 自韩跃在薛氏有了名号之后,他们就一直在等他的动作,可令人奇怪的是,韩跃竟然真的安安稳稳地做着分内的事, 好像什么多余的心思都没有。 别说是薛嵩明了, 就连梁悉都不相信那个满脸都写了野心的人会安分到底,只是至今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韩跃又在顾虑什么呢? 眼看事情似乎暂时平息了, 梁悉便逐渐把多余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薛嵩明身上。 他跟薛嵩明满打满算已经在一起快半年了,可因为公司里的事,他们居然还没有好好出去放松一次。 他之前有好几次带薛嵩明出去约过会, 可他的浪漫细胞实在是匮乏,想不出什么有新意的点子,只能跟薛嵩明一起在电影院、景区和餐厅四处打转。 薛嵩明本就不是那种喜欢往外面跑的人, 尤其是跟梁悉出去约会几次之后, 他就更不愿意出门了,现在他宁愿在家里跟梁悉窝一下午,也不想在外面浪费一天的时间。 唯一让他感兴趣的约会项目大概就是看电影了, 可能够让他看下去好电影少之又少,故而两人拢共只出去看了两回电影。 一回是看了以前的老片子,另一回则尝试了一部新上映的电影,电影是梁悉选的, 他不知是从哪儿看来的歪理,说恐怖片能增进情侣之间的感情,所以他那次就理所当然地选了恐怖片。 增进感情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梁悉出了一回丑倒是真的。 那时薛嵩明全程看得面无表情,反而是梁悉动不动就被某个镜头吓一跳,中途还不小心把可乐给打翻了,弄得两人腿上全是湿漉漉的。 因为那次糟糕的体验,后来薛嵩明就再也不想跟梁悉一起去电影院了,但梁悉若是想陪他在家里的影音室或就在客厅看电影,他倒是没有拒绝。 这回好不容易闲下来几天,梁悉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把薛嵩明拐出去。 他特地在网上做了不少的攻略,还腆着脸咨询了安妮,最后终于把计划给列了出来——他打算跟薛嵩明一起去某个南方城市旅游。 薛嵩明知道他的打算之后,也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虽然梁悉之前直男式的约会让他有些恼火,但这次他却难得有了几分期待。 随着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他们整装待发。 梁悉迫不得已穿上了厚重的羽绒服,他比较怕冷,一出门就抖得跟个鹌鹑似的,恨不得把自己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而薛嵩明不知是不是天生体热,穿个厚毛衣、再套个夹克就敢出门了,但自从薛嵩明不慎感冒过一次之后,梁悉就再也不准他这么穿了。 后来每次出门之前,薛嵩明都满脸暴躁地任由梁悉把他的外套拉链给拉好,又仔仔细细地围上了围巾,这才一身臃肿地出门了。 他们这次去的是一个南方的海岛,气温跟这边相差了将近二十度,所以他们出门时虽穿的厚,可行李箱里装的却全是夏装以及防晒用品。 还在路上的时候,梁悉就情不自禁地开始幻想自己和薛嵩明这几天精彩的海岛生活,可谁也没想到,两人才刚下飞机,薛嵩明就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电话是他的养母薛夫人打给他的,他们具体谈了什么,梁悉尚不可知,他只知道薛嵩明在接了这个电话之后情绪便有些不大对劲了。 他的烦躁和心不在焉都不怎么明显,但梁悉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可梁悉也知道,只要薛嵩明不主动说,就算他问了对方可能也不会告知,所以他只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跟在薛嵩明身后把他们的行李箱搬到了预定的酒店里。 他们到目的地时已是下午,眼看已经做不了什么事了,就干脆直接去当地农家乐吃了一桌地道的海鲜。 梁悉计划得很好,第一天吃海鲜,第二天就下海冲浪,如果薛嵩明对冲浪不感兴趣,在沙滩上晒日光浴也非常不错。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他一直记着薛夫人打给薛嵩明的那通电话,心里总是很不踏实,就在他第二天午睡起床后,打开手机正好看到一则推送过来的新闻时,他的预感果然就应验了。 第105章 他看了一眼依旧熟睡的薛嵩明,拿着手机去了卧室外,再次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那篇酷似编造出来的新闻稿。 除去那些添油加醋、措辞夸张的废话,他很快就从中提炼出了关键信息——薛老爷子性命垂危了。 梁悉没有怀疑这则新闻的真实度,依着薛嵩明昨天突然接到薛夫人那通电话时的表现,这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但他觉得人不是突然就会生病的,在死神的镰刀落下之前,一定会出现某些预示的征兆。 现在想想,薛老爷子之前为了薛圆重返薛氏时大概就已是强弓之弩,后面病情不受控制、持续加重,所以好长时间都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了。 如今再次听到他的消息,竟然已经到了躺在医院神志不清的地步。 薛家甚至没有功夫控制舆论,说不定事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联想到某些事,电光火石之间,梁悉恍然大悟。 怪不得薛老爷子那么着急地想要薛圆独立,眼见薛圆扶不起之后,又那么着急地把自己的股份转让给了薛圆,还匆匆忙忙地找了韩跃当代理人。 原来是因为他已经时日不多了。 也难怪……难怪薛嵩明从昨天就开始心神不宁了。 梁悉收起手机,看着卧室的方向思绪不明。 他又回到卧室,定定地对着薛嵩明的脸发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薛嵩明似乎梦中也在眉头紧锁、不得安宁。 他不想再让薛嵩明继续纠结下去,所以势必要把这事跟薛嵩明讲开。 不管薛嵩明如何决定,他总归都会无条件支持他的。 大概是他的视线过于强烈,薛嵩明很快就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了,冷不丁看到梁悉正在盯着自己看,他满脸难解,“你干嘛呢?” “没什么,看你睡觉。” 薛嵩明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你什么毛病……” 梁悉笑了一下,重新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嵩明。” “嗯。” “我看到关于薛家的新闻了。” 听罢,薛嵩明蓦然睁开了眼睛,却并没有回应。 梁悉再接再厉,小心斟酌道:“你养母给你打电话,是不是想让你回去看一眼?” “是怎么了?” “那你想回去吗?” 薛嵩明安静了很久很久,久到梁悉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他才终于开口,“我觉得我应该去一趟,免得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再怎么说,我跟他还有个父子关系,不去看看也说不过去……” 梁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侧身从背后搂住他,又偏头亲了亲他的发丝,轻声道:“好了,你要是想去,那就去吧。” 他早就知道薛嵩明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了,即使找了再多的借口,也依旧遮掩不了他真正的心思。 其实他就是想去。 薛嵩明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却也默认了他的话。 梁悉再次起身,开始收拾两个人的行李,他们在这儿满打满算才住了一天,本就没有打开几次的行李箱收拾起来也很容易。 薛嵩明翻过身来看了他一会儿,默默拿了手机临时订了返程的机票。 他们还算幸运,机票刚好还有剩的,所以两人当天下午就坐上了飞机,天黑时则到了家。 匆匆忙忙地在家放下了沉重的行李箱,由梁悉开车送薛嵩明去医院。 薛老爷子的病房里只有薛夫人一个人在照看,见到他们之后,薛夫人只让薛嵩明一个人进去了,却没有允许梁悉踏足。 梁悉见此也不怎么在意,安安静静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薛嵩明。 他没有看到薛圆的踪影,想来应该是薛家特地把他跟薛嵩明给隔开了。 至于薛夫人,看上去则比以往憔悴了不少,就算有妆容的遮挡,也依旧能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红血丝以及有些枯黄的头发。 可只要她一开口,那种属于贵妇人的高傲便表现得淋漓尽致,“你们还挺难请,喊了好几遍才喊得过来。” 梁悉此时的注意力还在病房里的薛嵩明身上,压根就没有搭理她,她自讨没趣,不甘地闭上了嘴,开始对着病房放空。 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冷冰冰的长椅上,隔得远远的。 薛嵩明并没有在里面待多久,堪堪只有十几分钟,他一出来梁悉就迎了上去,脸上隐含着担忧。 “走吧。”薛嵩明只面色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 他甚至没有朝一旁的薛夫人投去半点眼神,转头就朝电梯口走去。 梁悉看看他,又看看脸色倏然变得铁青的薛夫人,什么都没有说,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身后。 第58章 早在薛夫人打电话过来颐气指使地要求他立刻去医院时, 薛嵩明就在犹豫要不要去见薛老爷子的最后一面。 凭心而论,薛嵩明对薛老爷子的感情非常复杂。 虽然薛老爷子年纪大了之后做了许多糊涂事,却依旧不能抹去他从前培养自己的恩情。 可薛老爷子后来的所作所为又实在令人寒心, 让他难以介怀。 大概也是因此缘由,他才会与薛家渐行渐远,甚至隐隐到了撕破脸的地步。 薛嵩明怀着这样那样纠结的心思,迟迟不能做出决定,后来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还是梁悉对他的支持。 也是因为梁悉对他加以宽慰, 还主动提出放弃原来的出行计划, 他才得以认清自己的真实想法,最后赶着行程去了医院。 第106章 还没走进病房的时候,薛嵩明就对薛老爷子即将说出的话早有预料了, 对方可能不会过多地关心他的处境,但一定会提到薛圆。 他没有抱有多余的期待,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可当他看到薛老爷子虚弱地躺在床上的那一刻, 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薛老爷子虽然年逾六十,却保养得极好,精神抖擞、走路生风, 一眼看过去跟四五十岁没什么差别。 可现在他却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头发灰白,皱纹丛生,口鼻处甚至还戴着稍显笨重的呼吸机, 遮掩了一半的面容。 他印象中顶天立地的父亲现在已经变矮变瘦,小到一张狭窄的病床都能容纳得下。 薛嵩明不知道该怀着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幅场景,他犹豫片刻,最后只能站在距离病床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 薛老爷子察觉到有人进来, 眼皮跳了两下,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薛嵩明,艰难地动了一下,似是想要抬手让他过来一点。 薛嵩明读懂了他的意图,果真又向前走了两步,“您找我?” 薛老爷子的胸口起伏几下,扯着嘶嗓子嘶哑出声,“你还是在怨我。” 薛嵩明歪了歪头,似是不明白面前这人为什么还要提这事,他不置可否,只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我以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向你……道歉。”薛老爷子看起来似乎连呼吸都费劲,却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我也知道……薛圆不讨人喜欢,但希望你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为难他。” 薛嵩明无意义地笑了一笑,颔首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会刻意为难他,前提是他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薛老爷子有气无力地叹息一口,随即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可能他也觉得已经无话可说了。 过了良久,就在薛嵩明看了一眼手表,起了离开的心思时,他才再次出声,“那个梁悉……” 听到熟悉的名字,薛嵩明转头看他。 “他好吗?对你……” 他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可薛嵩明却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很好。”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甚至加重声音强调。 “好,好……”薛老爷子似是累极了,声音变得很轻,“你走吧……” “您你好好休息吧。” 薛嵩明转身握住了门把手,他当然知道,从这一刻起,无论荣华富贵还是穷困潦倒,他都跟薛家再也没有关系了,从此以后他名字里面的“薛”仅仅只是薛嵩明的“薛”,而不是薛家的薛了。 门一打开,他看到梁悉正在外面等候,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那人便应声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好像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霎时,他刚刚在病房里沾染的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浑身都暖了起来。 两人并排走出了医院大厅。 天色已黑,外面寒风肆掠,梁悉见薛嵩明半长不长的头发被吹得胡乱飞舞,便换了一个方向站在上风处为他挡风。 薛嵩明见状,挨得离梁悉近了一点,手也揣进了梁悉的羽绒服口袋里,而梁悉顺势探进口袋与他十指紧扣,亲密交缠。 他觉得薛嵩明的手有些冰,便揽着人家的肩膀,把人带进了车里,然后用自己的手掌把这双手给搓热,“冷吗?” 薛嵩明勾了下唇,“不冷。” 梁悉听了,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照样低着头给他暖手,没过几秒钟,薛嵩明突然凑过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羞耻,薛嵩明很少主动,这会儿他突然做出这么个动作,梁悉还有些意外,他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都发直了。 “做什么?亲不得?”薛嵩明朝他挑眉。 听到这熟悉的口吻,梁悉蓦然失笑。 果然还是从前那个薛嵩明。 他先前还以为薛嵩明去过医院之后,心情会被影响,可现在看来,是他想岔了。 薛嵩明又怎么会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 见状,梁悉彻底放下心来。 薛家的事情已经是过去式了,他们自己的生活才是最紧要的。 当天晚上回去,梁悉正在对那两个行李箱里的东西进行归类整理。 薛嵩明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过来给他打下手。 两个箱子里面其实并没有装多少东西,那一大摞的衣服一拿一放就能放回衣柜里,就算只有梁悉一个人,也可以非常轻松地在极短的时间内收拾完毕。 可薛嵩明不知是不是对这次旅游计划中道崩殂而感到愧疚,居然主动来帮他做这些事。 梁悉把他的心理给琢磨出来了,便在旅游这件事上借题发挥,非要薛嵩明补偿他,薛嵩明被他闹得烦了,被迫答应了不少“丧权辱国”的要求,其中包括但不亚于晚上多做两次、一定要吃早饭以及再安排一次旅游。 薛嵩明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后来渐渐反应过来,便觉得自己实在是亏大发了,但见梁悉那副喜不自胜的模样,他也没有再出尔反尔,权当是自己为梁悉让步了一回。 跟薛嵩明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平淡又温馨,梁悉都快忘记自己原来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可后来有一天,当他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时,他就突然想起了系统的存在。 第107章 系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它就像个发布指令的npc一样,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梁悉需要它时,它才会出现。 好几个月没有听到过系统那毫无起伏的机械音,梁悉还有些想念,过了一会儿,他趁着薛嵩明不在,朝空气中轻轻喊了一声,“系统?” “怎么了?”下一秒系统就出声了。 自从梁悉之前说它像手机语音助手之后,它就再也不说“我在”了。 “我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还剩多少?”梁悉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就算是问了,他大概还要再问很多遍。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还记得上一个世界你是什么时候脱离的吗?”系统问 梁悉开始仔细回忆,“好像是桑榆摆脱了原生家庭,考上了理想的大学,然后……” 他停顿了一下,微微有些脸红。 他记得当初就是在跟桑榆一起度过第一个夜晚后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一个神秘空间里,至今记忆犹新。 “我想你应该你明白了。” 梁悉微微低下头,“我离开的时候,就是薛嵩明的生活完全走上正轨之后吗?” “是的。”系统又补充道,“我不知道你的时间还有多久,你应该会比我更清楚。” “那应该是快了啊……”梁悉悠悠一叹。 薛嵩明目前远离了让他陷入内耗的薛家,也远离了从一始终都对他不太友善的薛圆。 同时,在梁悉的公司里,薛嵩明的事业也蒸蒸日上,他在极短的时间改善公司里的运作模式,甚至为公司扩大了规模和产业。 这让梁悉不得不相信,假以时日,他这原来的小破公司也会成为第二个薛氏。 为了让薛嵩明更加服众,他曾向薛嵩明提出赠与他一部分股份,可薛嵩明却满口回绝了。 “我跟你是一体的,所以我手里有没有股份,也没那么重要。” 梁悉听了,当即感动到满目柔情地看着他,可薛嵩明好像不习惯他这反应似的,一反常态地把他的脑袋掰到一边去,让他认真工作。 想起以前的点点温情,梁悉又低头笑了起来。 可他转而想到系统和任务时,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事没有走上正轨的话,那应该就是薛圆跟韩跃那边的一笔烂账了。 又过了一阵,随着薛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传出,薛家从未停止的内斗逐渐发展到了白热化阶段。 韩跃果然心思不纯,一边为自己捞了不少好处,一边又在薛氏暗中安插自己的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若不是还有个代理合同约束他,他可能就想取代薛圆直接给薛氏改名了。 梁悉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也隐隐有些急切,他不想让薛圆得逞所愿,却也不愿意让韩跃掌握主动权。 如果让两个人既互相牵制又不能心想事成,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59章 年后, 薛家先前买的那块地即将动工,梁悉知道后,整日盯着薛家的消息隔岸观火, 就等着好戏开场。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挖地基的时候,那具多年不见天日的白骨彻底暴露在工人们眼前。 因为那具白骨过于骇人,也因为薛家本就是腥风血雨的体质,这件事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就连本地电视台的新闻频道都轮番播报这则新闻, 乃至惊动了许多人关注这件事。 大多数人都跟梁悉一样, 纯属是凑个热闹,但薛氏内部却是乱得一团糟。 如果他们还如薛嵩明掌权时一样风光,一次投资失败自是不在话下, 可薛氏先前本就在走下坡路了,如今又遭受这等打击,便更是难捱。 这个原本首屈一指的庞大的集团如今就如一个病恹恹的老人, 老态龙钟。 可若说这偌大的一个集团就此坍塌,梁悉也是不信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薛氏只是啃着以前的老本, 也能再撑个几年的时间, 当然,地位大不如从前也是可以预见的。 梁悉很想知道,如若没有薛嵩明插手, 薛氏该如何渡过这次难关。 然而,就在事件持续发酵之时,薛圆从中隐了身形,反倒是韩跃独挑大梁, 先是联合了几家新闻社控制舆论,然后紧急发布新闻会,表示薛氏会暂时停止施工,保护现场,并全力配合中央派来的调查组。 在他的及时控制之下,各路谣言逐渐平息。 这一套处理方法中规中矩,但跟毫无建树的薛圆比起来,韩跃的表现堪称亮眼,很快就在一众名流中名声鹤起。 与此同时,圈子里流言四起,说是韩跃想要篡位,薛氏的人听了,心里依赖又忌惮。 现在韩跃在薛氏站稳了脚跟,多的是人不好受。 薛嵩明看到他此番境地之后,神情中竟然隐含着赞同和欣赏,“韩跃还算有些本事。” 梁悉偏头看他一眼,“他的野心不仅于此。” 薛嵩明无所谓地哼笑了一声,“有野心不是什么坏事,现在看来,他的实力配得上他的野心。” “可是……你不怕他以后挡了路?毕竟薛家再怎么落魄,放在他手里,也可能会变成一张王牌。” 梁悉虽然在这儿忧心忡忡,可薛嵩明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在意,“没有股份,他掀不起太大的风浪,薛圆虽然是个废物,但不是没脑子,他只要捏着他手里的股份,韩跃也奈何不了他,更何况……” 第108章 他挑眉一笑,“你不是已经把大多散股都给收回来了吗?” 闻言,梁悉心里霎时就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错觉,他还以为自己做得隐秘,谁知马上就被薛嵩明给点破了。 也是,薛嵩明是什么人?他这点小动作,哪里能瞒得过他?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 薛嵩明可能是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他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当然是一开始就发现了,暗中监视薛家的可不止你一个。” 梁悉明白了其中关窍,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说我当初收散股的时候怎么这么容易,是不是你在背后帮我?” 薛嵩明暗暗勾起嘴角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好啊,还真是你?”梁悉故作失望,“我还以为我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呢,原来还得靠你。” “咳,我只是稍微推了一把而已,大部分功劳还是你的。”薛嵩明摸摸鼻子别开视线,开始转移注意力,“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对薛氏投入过多的精力了。” 梁悉点点头表示赞同,韩跃呕心沥血也只是为别人打工,薛圆股份在手却没有实权,他们这辈子合该互相牵制折磨,至于两人之后会不会鱼死网破,那就不管梁悉他们的事了。 种种争端到这里似乎就要结束了,可梁悉一想起薛嵩明之前的结局,就觉得他们对薛圆实在太仁慈了。 他想最后为薛嵩明出一次气,就把薛圆以前做的一些蠢事附带着证据都打包发送给了薛嵩明的生父生母那边。 自从上回去过徐家之后,梁悉就觉得徐文博跟秦翠虽然在感情上偏向于薛圆,可也算是明事理的人,他不信他们看到薛圆的所作所为后会无动于衷。 其实他并没有奢望徐家夫妇会为薛嵩明出气,只要薛圆日后不会再出现在徐家跟薛嵩明碰面,就算达到了他的目的。 薛嵩明对这些一无所知,他不常去徐家,也不怎么跟徐家联系,自然不知道梁悉在背后做了什么,他怀疑自己最近可能出了什么毛病,老觉得心慌,要不是这种感觉总是一时一时无,他可能就要急着去医院检查一下心脏了。 后来这事让梁悉知道了,便硬拉着他去医院做了个体检,可结果出来之后,却显示他的身体并没有出现问题。 梁悉当即心情大好,出了医院就换道去了超市,说要买点食材回去煮锅火锅去去晦气,虽然薛嵩明不知道吃火锅跟去晦气有什么关联,但还是依了他。 但那锅火锅最终还是没能吃完,没过多久两人就稀里糊涂地去了床上。 不知为何,今天的薛嵩明格外缠人,梁悉也因着某些原因,做得比平时狠了许多。 今天薛嵩明第一次在床上哭了出来,衬得他的眼睛格外透亮,可即使眼里流着泪,他的眼神也是恶狠狠的,看上去恨不得把梁悉拆入腹中。 “梁悉,梁悉……”他哑着嗓子一声一声地喊,偶尔趴在床上,也要扭着脖子回头去看梁悉的脸。 梁悉见状,便又将他翻了一个身,附在他的上方,一边吻他一边回应,“我在,我在……” 一切都平息之后,卧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梁悉摸摸薛嵩明染着薄汗的肩头,凑到他耳边问他,“去洗澡吗?” 薛嵩明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声音懒洋洋的,“累,再说。” 梁悉把他有些凌乱的稍微整理了一下,然后躺在他身旁抱着他,正是事后温存的时候,可系统又冷不丁地冒出来煞风景。 “梁悉,时间快到了。” 梁悉的心情顿时跌落到了谷底。 他表情沉重地看了一眼毫无察觉的薛嵩明,在心里跟系统讨价还价,“再过一会儿行吗?我还没抱他去洗澡。” 系统沉默几秒,似是有些不太理解梁悉为什么会如此磨蹭,“何必呢?你总归是要走的,下个世界你也会见到他的,不是吗?” “不一样的……” 即使在下一个世界,他还会遇到同一个灵魂,可就像薛嵩明不是桑榆一样,那个人也不是薛嵩明。 梁悉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却又无法轻易地忘记他们之间的差别,他们拥有如此鲜明不一的个性,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这让他如何完全介怀? 梁悉不想在这时浪费功夫跟系统解释什么,他把手搭在薛嵩明的腰上,半张脸亲昵地贴着薛嵩明的侧颈,只想珍惜最后一点能跟薛嵩明待在一起的时间。 然而,刚才没有什么动静的薛嵩明却挣脱了他的怀抱,突然捧着他的脸,用一种很深很沉的眼神看着他。 梁悉被他用孤狼监视猎物似的眼神盯了一阵,突觉一阵怪异,“嵩明……” 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他心里本就有鬼,这会儿被薛嵩明这么一看,就更不敢跟人家对视了。 “你怎么了?” “没怎么。”薛嵩明缓慢笑了一下,他又重新躺了下来,手里紧紧攥着梁悉睡衣的衣角,好似连一秒都舍不得分开,“抱我一会儿。” 梁悉依言照做,亲密地揽着他的背,让他的脸颊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同时他把下巴搁在薛嵩明茂密的头发上,嗅得了一阵洗发水的清香。 相爱之人相拥,明明是如此温馨的场面,可梁悉心里却蓦地涌上一股伤感。 马上就要分别了。 如果可以,他合该找出他们背后的那个人,问问他能不能不要跟他玩捉迷藏,他想见见真正的他…… 第109章 梁悉兀自胡思乱想,一不留神思绪就飘远了,时间也随之悄然流逝,直到系统惊醒了他的美梦。 “梁悉,你该走了。”系统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预示着离别的到来。 “哦——”梁悉闷闷出声。 他抬起头,正想最后再看一眼薛嵩明,把他的容颜深刻地印在脑子里,却不料薛嵩明却语出惊人地说了同一句话,“你该走了。” 梁悉猛地睁大了眼睛,一双眼睛死死看着面前表情平淡的人。 薛嵩明朝他笑了一下,最后亲亲他的下巴,又叹息了一声,“梁悉,去吧……” 梁悉的胸口剧烈抖动起来,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一阵白光迷了双眼,眼前的薛嵩明定格在了微笑的那一刻,就像离开上一个世界所遭遇的一样,一切都在眼前消失瓦解。 他想抓住薛嵩明的衣袖,想问一问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还是徒劳无功,他眼前支离破碎的景象逐渐变得迷糊,最后隐入了黑暗。 他彻底陷入昏迷。 第60章 “你该走了——该走了——走了——” “薛嵩明!” 梁悉猛地睁开眼睛, 可眼前仍是白茫茫的一片,他缓了好一会儿,视力才逐渐恢复正常。 他下意识朝四周望了一圈, 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开放式茶水间的吧台边,面前放着一台咖啡机,而他拿着一个马克杯,似是想要喝咖啡。 他捏着杯子的手柄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又把被子放回了原位, 随后站了好一会儿, 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有所反应,“系统,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的事,“他……薛嵩明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可系统竟然也有同样的疑惑,“我也不太清楚, 照理说,不应该……” “是啊,我也觉得不应该。”梁悉苦笑了一声, “我宁愿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终于明白薛嵩明那时为什么会那么热情那么反常了, 原来是早就知道他们会迎来分别。 可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的?这对梁悉来说,又是一个谜团。 他都不敢想象,薛嵩明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让他离开的。 系统见他沉浸在情绪中久久无法自拔, 难得暖心地安慰了一回,“宿主,你也知道他并不是那个世界的人,这已经是新的世界了, 他的灵魂也已经来到了新的世界。” 梁悉扯了一下嘴角,抬起头来,眼睛里隐隐有些泛红,“是啊,你说的没错,他也跟着我过来了……” 他按了按跳得过快的心脏,缓了一下心神,然后走到隔壁的懒人沙发前坐了下来。 他的头还有些昏,是以他不得不一只手撑着脑袋,闭上眼睛小憩。 对于系统的话,他依旧抱有怀疑的态度,无论是它对穿越的种种解释,还是它表现出来的一无所知,他都不敢全然相信。 其中的漏洞太多了,既然那个人是小世界的主角,为什么会失去气运任人宰割?为什么会突然拥有超越世界之外的意识?为什么所有小世界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梁悉依旧记得自己离开第一个世界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串串代码,那么那个世界现在还存在吗?如果存在,那里还有他留下的痕迹吗?如果不存在,做任务维持小世界正常运转的意义是什么? 谜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而梁悉依旧无从入手,所以他只能暂时听信系统的话,老老实实地做着任务。 那个熟悉的灵魂一直陪在他身边,就是唯一的安慰了。 梁悉此时并不急于知道自己身处哪里,也不急着了解这个世界,左右时间充足,一会儿再问问系统也不迟,他现在只想让大脑休息一下缓一缓。 可没过多久,他就听到脚步声传来,是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哒哒”声——有人正在靠近他。 他轻轻按了一下太阳穴,应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身着职业装显得很干练的女人。 梁悉看着她,恍惚觉得她身上有上个世界安妮的影子。 “梁少爷?你怎么了?”女人俯身开口询问,脸上有一种浮于表面的关心。 梁悉暂时还不知道她是谁,保险起见,只说“没事”,同时赶紧在心里呼唤系统,让它把这个世界的剧情传输给他。 系统依旧默不作声,可下一秒梁悉就觉得自己的大脑被什么冲击了一下,记忆立刻被强制性地被灌输到他的脑海里。 于是他很快便知道,面前正在跟他说话的女人名叫路西,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易冬青的经纪人,也是他日后会经常打交道的人。 路西得到梁悉的回应之后,并没有多问,她本来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关心一下,并没有多少的真情实意。 可见梁悉如此少言寡语,她离开之前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也直犯嘀咕:这梁少爷平常一向闹腾,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这样的想法只在她的脑子里匆匆闪过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徐冬青正在拍摄杂志封面,一会儿也还有其他的安排。 她此时已是应接不暇,自然没有多少时间来关注梁悉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少爷,所以她随意说了几句话稳住对方,便又转身走了。 而梁悉在她离开之后,恢复了之前那种老僧入定的姿势,默默地消化着系统传输给他的记忆。 第110章 整个故事围绕着易冬青展开。 比起惨烈,梁悉更愿意用“悲壮”这个词来形容易冬青的人生。 他年幼丧父,高中辍学,为了治好母亲的尿毒症,他四处打工,什么脏活累活都做过,只为了筹足母亲的医药费。 不久之后,由于出众的外貌,他被星探发掘,签了公司参加选秀节目,一脚踏进了娱乐圈。 当年的易冬青年纪尚小,母亲那边又急需用钱,所以他很快就屈服在别人的金钱攻势之下,跟那个头部娱乐公司签了长达十年的合约。 选秀结束之后,他跟其他三个表现较为突出的成员被编成了一个组合,开始没日没夜地参加训练和表演,而他作为队长和主舞,本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再加上他愿意勤学苦练,所以表现异常亮眼。 易冬青在舞台上跳了好几年,后来年纪大了,又落了一身的病痛,便在公司的规划之下,转行做了演员。 他二十六岁进入演艺圈,摸爬滚打六年,如今三十二岁,他早已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变成了现在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不算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人,今天所获得的鲜花和掌声,全都是由他的汗与泪换来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三十二岁之后,竟接二连三地遭遇不顺,就像是受了什么恶毒的诅咒一样。 其实易冬青早就被人给盯上了,那人是个年轻的富家少爷。 富家少爷从小就在电视上看着他唱歌跳舞,看着他演绎不同的人生,心里早对他产生了一种异于常人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他从小就被宠坏了,性格偏执且易怒,一直想打易冬青的注意,他的家人阻挠无果,总算让他在二十多岁的时候钻了空子,纠缠上了易冬青,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 他的目的非常明确且直白,就是想得到易冬青,了却自己从小到大的心愿。 然而,那时易冬青的处境并没有多好。长达十年的合作早就让他对公司高层多有不满,如今合约即将到期,他又有了自立门户的想法,便没有再续约的打算。 但他的公司不是什么善茬,根本不想放走他这颗摇钱树,再加上那富家少爷的关系,他们便更加不愿意了。 几个高层三番五次地找人游说他,还特意在合同上让了一点好处,想法设法地要把他留下来。 可易冬青心意已决,自然没有被这些威逼利诱所打动。 见易冬青实在是个难啃的硬骨头,那些人便又退而求其次,要求他在离开之前带一带公司里的后辈。 比起他们之前趾高气昂的态度,这种处理方式似乎已经是一种退让了,易冬青当时既要应付那麻烦的富家少爷,又要跟老东家扯皮,早就疲惫不堪,这下见人家给了台阶,他犹豫一阵后,还是应下来了。 与此同时,他也答应了富家少爷的追求,正式成了对方的男朋友。 梁悉觉得易冬青答应的时候,可能并没有那么情愿,他只是为了少生事端,才勉强妥协了。 可易冬青这辈子最后悔的,大概就是答应这两件事了。 梁悉把记忆梳理到最后,简直连笑都笑不出来,但他先前已经经历了两个世界,早已学会心平气和地对待这些事了。 毫无疑问,他获得的身份就是那个偏执又跋扈的富家少爷,但好在这个世界的剧情进度还在老早之前,原主才刚刚开始显露自己的目的,对易冬青死缠烂打,并没有露出丑陋的真面目。 这让梁悉松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随处走动,再次观察着周边的环境,他发现这里可能是某个专业的广告拍摄基地,又联系到刚刚见到的路西,梁悉很快就反应过来,原主坐在这里是为了围堵忙于工作的易冬青。 这种地方的管理制度一般比较森严,原主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还在贵宾室被好吃好喝地供着,一看就是背后走了关系。 他前期为了追上易冬青,大概费了不少的功夫。 梁悉不是那种能坐得住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大概的背景之后,他就开始在楼里转悠,跟个巡逻的大爷似的。 期间身边经过了不少的人,个个都拿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后来有人把他给认了出来,还停下来跟他打了声招呼,梁悉见状,便见缝插针地问他易冬青在哪里。 那人给他指了个方向,他一路走过去,还真让他把人给找到了。 易冬青当年能被星探一眼挑中,外形和容貌上自然是无可挑剔的,长身玉立、面如冠玉,人群中最为挺拔、最为显眼的那个就是他。 梁悉远远就认出了那张熟悉却又有些微不同的面容,情不自禁又往前迈了几步。 周围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注意到他,立刻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小步跑到易冬青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易冬青本来正侧身对着梁悉,听了助理的话,立刻回过头看了梁悉一眼。 梁悉被他这一眼瞥得心神荡漾,扬起笑容喊了一声,“青哥!” 原主先前心情好的时候,也经常喊易冬青为“青哥”,是以他这稍显亲密的称呼也并不显得突兀。 “梁少爷。”易冬青表情温和地朝他点点头,态度非常客气。 梁悉知道自己现在很讨人嫌,隔了至少一米的安全距离跟他说话,“累吗?累了就多休息一会儿。” 凭着易冬青如今的咖位,就算他要多歇一会儿估计也不会有人会说什么。 第111章 易冬青听罢,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在惊讶他今天竟然会关心人了 ,但他向来严于律己,工作上的事更是严谨细致,自然不会中途罢工。 所以他摇了摇头,温声拒绝了,“不累。” 语罢,他见梁悉还愣在原地没有动,犹豫了一会儿,委婉道:“我一会儿还有其他工作,今天可能会招待不周……” 梁悉听出赶人的意思了,但他一向会装傻,“没事,我等你忙完。” 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易冬青自然没有办法拒绝,所以梁悉最后如愿以偿地留在了这里,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易冬青继续拍摄。 第61章 虽然梁悉什么都没说, 也什么都没做,但易冬青还是觉得他的存在感极高。 别说是在场的工作人员了,就连他的助理和那摄影师都要有一搭没一搭地朝那个方向看上两眼, 跟看什么稀奇物件似的。 这让易冬青感到一些烦躁,他不喜欢任何人任何事影响他的工作状态,而这位梁少爷却恰好踩在了他的雷点上。 可他虽心有不虞,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收了回来,全都放在面前的那个镜头上。 梁悉不知他心中所想, 依旧专注地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摆出摄影师所要求的姿势和神态, 力求得到最好的拍摄效果。 他知道易冬青是个对待工作极其认真的人。 进组拍戏时,哪怕导演都说那个镜头的效果已经很完美了,可易冬青还是觉得有瑕疵, 甚至会要求再拍一遍。 即使现在只是在拍摄一个广告,他也依旧严苛不减,同一个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梁悉已经预料到他还会在这里拍摄许久, 便随便朝周围的人借了个小马扎,然后委委屈屈地窝在角落里,托着腮帮子继续盯着易冬青看。 中途路西还进来过一次, 见梁悉坐在这里, 脸上的惊诧怎么也藏不住。 她越过人群,过来劝了几句,让梁悉去贵宾室等候, 可梁悉怎么都不愿意走,非得在这儿待着,怎么劝都没有用。 路西见状,只得放弃, 她看一眼易冬青,再看一眼梁悉,然后满脸怪异地走了。 走之前还特地让易冬青的助理给梁悉送了一杯饮品,礼貌和客套做到了极致。 她并非是要巴结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事实上她跟易冬青一样,都有些排斥这个富家少爷,但梁悉身份特殊,即使心里千般万般不愿,他们也不会怠慢半分。 都是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数年的人精了,这种人情世故,他们比谁都懂。 不知是不是穿越的后遗症,在坐了一小会儿之后,梁悉就觉得自己的眼皮开始加重,困意也随之袭来。 他随意把手里的饮料放在地上,又双手托着脸,瞪着双眼睛盯着易冬青。 可他再怎么努力掀开眼皮,易冬青的身影却还是渐渐变得模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品牌方广告的拍摄进程已经走到了尾声,见摄影师准备收工,易冬青也终于松懈下来,解开了领口的一颗扣子,想要透透气。 他的助理阿萱适时把他的保温杯给拿了过来,还体贴地把杯盖给拧松了。 易冬青抿了一口水润润喉,又下意识朝四周张望了一圈,结果转头就看到一个缩在墙角打瞌睡的梁少爷。 他看着那个一点一点的脑袋愣了半晌,又把保温杯递给阿萱,自己则慢慢走过去,在梁悉面前蹲下身来。 梁悉此时正半梦半醒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青哥正蹲在他的身旁看他。 他依旧用手掌撑着脑袋,可没过一会儿,他的手便跟不堪重负似的,突然松了一下,头也跟着猛地一晃,而后整个人便差不多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又恰好跟平视他的易冬青对上了视线。 “青哥?” 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着自己,易冬青显然有些不自在,他的身子微微有些后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嗯,困了?” “不困。”梁悉生怕他又要劝自己回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他朝四周看了一圈,见那些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场地,便知道易冬青这一场拍摄已经结束了,“你忙完了吗?” “还没有,一会儿还得回公司。”说到这里,易冬青适时地露出些犹豫的神情。 梁悉见状,赶紧又强调了一遍,“那我等你。” 易冬青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得点点头默许了。 他突然觉得今天的梁少爷变得比以前更粘人了,也更加不好打发。 一个小了他十来岁的富家小少爷,怎么非得在他这棵树上吊死? 易冬青有些无奈,但他转而想起公司找他的目的,心里的无奈又变成了深深的无力。 只是他再怎么推脱,这一趟也避不开了。 易冬青的车走在前面,梁悉的车就在后面跟着,等到了目的地,梁悉并没有跟着易冬青走进那栋气派的大楼。 虽然易冬青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可他依旧能从一些肢体语言中看到对方对他的抗拒,所以他立刻转变了攻略方式,没再继续黏上去。 只是待易冬青的背影消失在那栋大楼里后,梁悉的脸色却立刻冷了下来。 他清楚地知道那狗公司找易冬青的目的是什么,正是为了要求易冬青在公司安排的最后一部戏里带新人。 第112章 在原剧情中,易冬青希望早日从公司脱身,便答应了这个条件,可他完全没有想到,他的老东家为了再打造出一颗摇钱树,竟然无所不用其极。 那个被推出来的新人名叫杜令,先前在公司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可易冬青见了他之后才发现,这个人简直就是自己的另一个翻版。 不管是长相还是某些刻意模仿出来的动作,杜令都跟他非常相似。 易冬青看出了公司的想法,虽心有反感,也无可奈何,只一心想着完成自己的任务,好彻底跟原来的公司分割。 但事情坏就坏在这个杜令身上。 在拍戏期间,易冬青就跟原主确定了恋人关系,可杜令无意中知道这件事后,又想到自己跟易冬青之间种种相似之处,心思便活络起来了。 他背着易冬青悄悄接近原主,想要诱惑他为自己谋利,可原主虽然对易冬青的矜持多有不满,却也看不上一个赝品,甚至还是个低配版赝品,故而杜令的诡计并没有得逞。 被原主奚落了一顿,杜令自然心有不甘,自己又琢磨几天之后,他剑走偏锋,告诉原主说自己可以让易冬青真正地接受他。 原主对他的鬼话将信将疑,但那时他正是被易冬青冷落的时候,心里本就有气,这回有了杜令的怂恿,他的恶劣因子便彻底被激发出来了。 他很快就找了个机会,暗中给易冬青下了药,把人家带上了床。 原主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有什么经验,更没有怜香惜玉的意识,一晚上把易冬青折磨得苦不堪言。 所以第二天清醒后,易冬青自然满心震怒,可他那天还要继续拍戏,只得忍着满身的疼痛以及掩饰不住的仇恨,暂时把这些肮脏的事都抛在了脑后。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原主在做了那等龌龊事之后竟还不打算放过他,他要求易冬青在拍完目前这部戏之后就立刻退出娱乐圈,只能待在他身边,同时还用前一晚拍下的各种角度的亲密照威胁易冬青,逼迫易冬青屈服。 易冬青奈何不了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像先前一样假意答应了。 他短暂地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里,而杜令就在这段时间里,频繁地活跃在镜头前,依靠“小易冬青”的名号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原主把他按在泥里,而杜令踩着他上位,易冬青心急如焚,想跟原主谈条件,可他还没来得及行动,他的各种大尺度照片便被人发在了网上。 霎时间,诋毁与攻讦彻底淹没了他,而他被原主控制,连拿回自己的账号澄清都做不到,就更别提为自己平反了 那段时间,易冬青彻底从神坛跌落。 粉丝脱粉,朋友远离,每天都能从社交平台上看到各种不堪入目的辱骂,甚至还有人给他邮寄各种恐吓信件,恶毒地诅咒他不得好死。 在遭受这一切之前,易冬青还在思考着如何让原主和公司付出应有的代价,可当他看到自己已经变成过街的老鼠之后,他却彻底失去了斗志,被原主关在郊外的一座宅子里,每日郁郁寡欢,精神逐渐失常。 他成功地被原主驯化,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任人摆布。 然而,原主见状,却不见得有多满意。 他看上的是那个光芒万丈、万人瞩目的易冬青,而不是眼前这个自怨自艾、悲观厌世的易冬青。 他狠心折断了易冬青的翅膀,却又开始嫌弃他不会飞翔,所以他很快便失了兴趣,对易冬青弃之不顾。 至于杜令,也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他逐渐代替了易冬青,走上了易冬青曾经走过的那条繁花似锦的路。 唯有易冬青,只有易冬青,被所有人抛在了脑后,一生都在抑郁中度过,可他的一生也并没有多长。 连四十岁都没有,他便与世长辞了。 这个故事也算应了那句话,幸福的人总是相似的,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哪怕梁悉对易冬青原来的结局早有预料,可在了解到一切之后,他也无法完全心如止水。 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就是剧情中的关键节点都还没有发生,所以他仍有挽回的余地。 但不得不说,他一想起被自己取代的原主是这么一个恶心的玩意,心里就格外膈应。 第62章 易冬青前脚刚刚迈进公司, 就见四周的人都纷纷回过头来观察他,无论是前台还是路过的艺人,他们脸上的表情全都讳莫如深。 他自知是因为最近跟公司有了嫌隙, 还传到了大家的耳朵里,所以他们的表现也并不奇怪。 他神色如常地进了电梯,几分钟后,又敲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刚开始里面并没有回应,易冬青知道这是人家在故意晾着他,便只得耐心地等着, 直到他隔了两分钟第二次敲门, 里面才悠悠传来了一道声音,“进来。” 易冬青应声开门,却发现里面不止有总经理, 还有公司里的其他几个高层,他们气势逼人地坐在那里,个个都投来打量的目光, 颇有一种三堂会审的架势。 明明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中的火药味却渐渐变浓了。 易冬青见此情形,便知道自己一会儿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沉了一口气, 不卑不亢地对着中间的人喊了一声,“任总。” “小易啊,过来坐吧。” 满脸褶子的任总朝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过来。 第113章 听到“小易”这两个字,易冬青一瞬间有些恍惚。 回想十年前,就是因为这亲切的两个字,他才鬼迷心窍地相信了任总, 签了十年的合约。 不可否认的是,任总确实对他有恩,不仅在当年借他钱解了他母亲的燃眉之急,还给他提供了一个平台和机会。 然而商人逐利,任总也同样如此。 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为了尽快从易冬青身上获利,常常给易冬青制定严苛的训练计划,安排高强度的工作,而买通稿、炒cp乃至恶意抹黑对家这种圈内惯用的手段,也是被他使用过无数次的。 易冬青记在心里的恩情早就被慢慢消磨殆尽了,如今还跟公司闹到这种近乎鱼死网破的地步,也是令人唏嘘。 “我们今天找你来呢,是想给这段时间的事做个了断。”任总率先开口,“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我们现在也知道了,左右也留不住你,倒不如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和和气气地把事情给解决了,你觉得呢?” 他惯会说这种场面话,易冬青不敢全然相信,“当然,任总说的是。” “你一向是我们公司的顶梁柱,剩下的人没一个能比得上你,你这一走,公司要承担不少的损失,但如果你在离开之前带带后辈,我们也不计较这些了。” “你要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让步了,如果连这也不能接受,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坐在任总一旁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语中隐含着威胁。 任总也在一旁帮腔道:“你要是愿意呢,剩下的事就都好说了。” 易冬青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今天坐在这儿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他皱着眉沉思一会儿,还是做不了决定,“你们说的后辈是指?” “咳。”任总掩饰般地假咳了一声,“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们还要对底下的那些人做下评估才能把人选出来。公司里已经接了一部戏,你只需要在戏里带带他就算完成任务了。” 听到这儿,易冬青才恍然大悟。 说是让他带带后辈,原来只是为了在他离开之前再捞一笔钱。 任总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声东击西有些站不住脚,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又从桌上拿起来一本册子,递给了易冬青,“钟导的戏,这个剧本也不算辱没你的咖位。” 易冬青接过来仔细地翻看了一会儿。 光从这几页纸来看,剧本和导演组的班底确实还算不错,只是主演都还没有定下,那个所谓的需要他提携的后辈也还不见人影,所以他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日后恐怕还得等他看了合同之后,才能完全安下心来,他必须确保自己看的剧本和班底都是最终版本,毕竟他先前并非没有吃过亏,后来但凡接剧本的时候,都谨慎为上 易冬青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把那剧本给带走了。 这件事看起来似乎是板上钉钉了,之所以没有完全答应下来,也只不过是为自己多添一份保障罢了。 跟公司的高层折腾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能得到一个结果,易冬青短暂地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外面还有个梁少爷在等他,他又觉得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他有理由怀疑,可能正是因为梁悉适时地表现出了对他的兴趣,所以公司才会见风使舵地做出让步。 这么说来,这段时间他还得多仰仗这位富家少爷才是。 想到此处,对于一会儿跟梁悉共处一室这回事,他也不觉得有多排斥了。 易冬青远远就在停车场看到了梁悉的豪车,他慢慢走近,凑到车窗一看,却发现梁悉又靠在方向盘上睡着了,看上去还睡得香极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爱睡觉了?下午睡,傍晚也睡。 他失笑一声,正想屈指敲一敲驾驶位的车窗,梁悉却恰到好处地清醒过来,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 易冬青又把手给放下了。 梁悉总能在他出声提醒的时候,提前发现他的存在,跟有什么特殊感应似的,每次都是这样,无一例外。 易冬青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偏头询问道:“梁少爷,现在你想带我去哪里呢?” 可梁悉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观察他。 “怎么了?”易冬青摸了摸自己的脸。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梁悉突然改变了主意。 哪怕易冬青再怎么掩饰,也藏不住脸上的奔波了一天的疲倦。 他有些心疼了。 “嗯?”哪怕沉稳淡定如易冬青,也控制不住地惊讶出声。 梁悉先前在那拍摄地等了那么久,刚刚又在楼下待了近一个小时,满打满算,半天就这么过去了,可当他现在终于有空的时候,梁悉却反而让他回去? “我看你好像很累了,”梁悉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我们下次再约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梁悉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多问了一句,“下次约你的时候,你会出来吗?” 他看着易冬青,眼神里充满了忐忑和期待,那副含羞的神态,看着还真像个怀春的年轻人。 车厢里静默良久,最后易冬青笑了笑,头一次认真地与他对视,“会的。” “那就好。”梁悉也露出一个笑容,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梁悉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第114章 原主虽然早已成年,但并没有与家人分居,是以当他从客厅的落地窗外看到屋内有几个人影时,他并不觉得奇怪。 第一个世界的原主有父母,第二个世界的原主也有如明启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所以梁悉多少有一些跟长辈相处的经验。 别墅的大门正虚掩着,他轻轻推开,模仿原主的语气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是小宝回来了,老大快去接一下!”屋内有个女声在说话。 梁悉听着那声“小宝”,还没来得及脸红,就见一个年长他几岁的男人在转角处露面了。 看到对方冷峻的面容,梁悉条件反射似的有些紧张,“哥。” 贺常点了点头,“怎么才回来,去哪儿了?” 他的表情看着冷淡,语气也有些生硬,如果此时站在这儿的是原主,说不准还会误以为他这哥哥在质问他。 可梁悉知道贺常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向生疏了好几年的弟弟表达关切罢了。 贺常跟原主虽是一母同胞,可他们一个随父姓,一个却随母姓。 贺常生来性子沉稳,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以后会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时时刻刻都严于律己,学业上不敢有半分懈怠,后来听从家里的安排,很早就去国外留学了。 多年学成归来后,他一回国就进了公司,开始接触家里的产业。 而原主身为幼子,不用继承家业,自然被家里人极尽宠爱,一直留在身边。 兄弟俩许久没见,感情本就淡薄,再加上贺常有些看不惯父母对原主的溺爱,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有些剑拔弩张。 梁悉穿越过来之后,有意与他缓和关系,所以此时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去找易冬青了。” 原主家里知道他对易冬青的执念,对这些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现在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否则借口还真不好找。 要是放在平时,贺常听了这话又该觉得这个弟弟整天不务正业了,可此刻他惊讶于梁悉居然没有跟他呛声,一时失去了说教的机会。 梁悉见他愣住,假装无事发生,甚至还无辜地反问了一句,“哥,怎么了?” 贺常反应过来,收回了打量的视线,“没事,进去吧,妈在等你。” 梁悉看见贺母的时候,这个贵妇人正在殷勤地布置碗筷,忙着招呼她的小儿子吃饭。 在餐桌边坐下之后,一碗盛满了白米饭的碗被搁在梁悉面前,虽然并没有很饿,但顶着贺母灼灼的目光,梁悉还是硬生生把那碗米饭全都刨完了。 下了餐桌后,他拖着胀鼓鼓的肚子,逃也似的上了楼,想要回自己的房间。 无他,他实在是招架不住贺母的热情。 然而,他站在卧室门前一打开那扇实木门,就被吓了一跳。 整个卧室,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易冬青。 墙上贴满了易冬青的海报,几乎连一块白色的墙皮都看不到,其中还夹杂着易冬青的签名照,被好好地裱在相框里,挂在了墙上。 沿着地板看过去,地毯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绘画工具,一看就是长期使用过的,他还看到落地窗前摆着一幅画架,画架上用胶布贴着一张未画完的画,毫无疑问,画的正是易冬青。 任何人看到这样一个充满了痕迹的卧室,都不会怀疑原主对易冬青的真心。 可明明这么喜欢,后来又怎么会舍得那么对待自己的心上人?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梁悉摇了摇头,又把这些想法都甩出了大脑。 不管原主看上去有多深情,都不能忽略他是一个常人难以理解的偏执狂 他不值得同情,他的喜欢只会毁了另一个人。 第63章 虽然一张一张地收齐这些海报和签名照很不容易, 可晚上睡觉的时候,面对着满屋子的易冬青,梁悉总觉得有些怪异。 他犹豫半晌, 还是把多数海报都揭了下来,收起来好好保存在了柜子里,墙上只留下了几个相框,以及大面积的双面胶粘过的痕迹。 至于那副没有画完的画,他依旧连带着画架与各种绘画工具保留在了原地。 他在楼上乒铃乓啷地收拾房间,楼下自然听得到动静, 所以没过多久, 贺常便上楼来查看情况。 梁悉没有关上卧室门,贺常一来到门口就看到自家弟弟似乎在撕海报。 “怎么?又不喜欢了?”他倚着门问。 梁悉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他一眼,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当然还喜欢。” “这些海报都旧了,我要找新的。”他借口道。 贺常抽了抽嘴角,不忍直视地别开了视线。 果然, 他这弟弟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贺常至今都不理解梁悉的脑回路,明明只是小时候无意中看到了电视里的易冬青,怎么就这么喜欢了?还一坚持就是这么多年? 虽然不太理解, 但贺常勉强表示尊重。 “动静小一点。”他最后提醒了一句, 又下楼去了。 梁悉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清。 他解决完那些海报,便又忙不迭地把手机捞起来, 看看易冬青有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今天他才刚把易冬青送到家门口,便立刻得寸进尺地要了人家的私人联系方式。 他挑了一个顶好的时机,易冬青无法拒绝,便把号码给了他。 第115章 人家才刚下车, 还没有走远,梁悉就迫不及待地加了好友,顺便发了一个可可爱爱不符合形象的表情包过去。 不知是真的忙碌还是故意冷落,易冬青过了许久才回复,也只回复了一个系统自带的表情包,看起来像是敷衍。 可光是看着那个微笑黄豆,梁悉就高兴地在床上滚了两下,又喜滋滋地把屏幕上“青哥”这两个字看了好几遍。 只见了一面就得了联系方式,看来他还是比原主有能耐。 梁悉心中不无骄傲地想。 因为原主在易冬青那里留下的不好的印象,也因为易冬青本就是个颇有距离感的人,梁悉这次格外注意分寸,强忍着好几天都没有联系人家,生怕易冬青觉得他烦。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时刻关注着易冬青那边的行程。 他在家里憋了一段时间后,眼见着人家就要跟下部戏的导演见面了,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地点开那个置顶的联系人,发了一条信息过去,【青哥!】 易冬青现在可能正是闲暇的时候,居然头一次秒回了,【怎么了?】 【梁悉:你明天是不是要赴钟导的约?】 易冬青并没有把自己的近况告诉梁悉,但梁悉却对他的行程知道得一清二楚,可见这小少爷一定是在背后调查了他。 易冬本应对这样的行为感到厌烦,可他一看到屏幕上那个俏皮的“呀”字,又想起梁悉前几天格外尊重他的模样,他竟奇迹般地生不起气来。 【是的。】他回道。 【梁悉:那我陪你去行不行?】 易冬青在屏幕外笑了一声。 他说这梁少爷怎么突然给他发消息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易冬青:我是去谈合作的,你去干什么?】 梁悉直觉有戏,开始不余遗力地开始推销自己,【我可以开车送你过去啊!】 见易冬青那边安安静静的没说话,他又补充道:【也可以坐你旁边给你撑腰的!】 或许是梁悉最后那句话起了一点微弱的效果,易冬青最后还是松了口,他给了梁悉具体的时间,又顺便给经纪人路西通了信。 虽然路西不太理解自家艺人跟那富家少爷的情况,但还是由着易冬青去了。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梁悉起床起得很早。 他才刚刚吃完早饭,就又跑上楼,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 贺夫人坐在楼下餐桌旁,又听到上面乒铃乓啷的声音,面露诧异,“小宝又在做什么呢?” 贺常也跟着往天花板瞥了一眼,随后淡定地抿了一口咖啡,“估计是忙着准备约会。” “约会?跟谁?”贺夫人下意识反问了一句,随即便立刻反应过来了,“跟那个易冬青?” 贺常在母亲忧虑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这样啊……”贺夫人喃喃道,“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在贺夫人跟贺常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梁悉就已经搭配出好几套衣服了,可没过一会儿,他又把自己的搭配方案全都一一否决。 卫衣太幼稚,衬衫太单调,黄色太亮了,红色太旺,挑来选去,他总算定下了一套不那么显眼却又非常适合约会的衣服。 是的,哪怕易冬青那里只觉得这是一个再正经不过的工作饭局,可梁悉还是擅自将此定性成了他们两个人的约会。 在家里耽搁许久,眼看时间快到了,梁悉提前半个多小时开车去了易冬青家楼下,坐在车里等易冬青下来。 忽略性取向不说,梁悉本就是个不怎么会搞花活的直男,在他的思想里,追人不外乎就是那三部曲:吃饭、送花、看电影。 至于接送心上人,他也认为这是他的分内之事。 想到此处,梁悉又觉得车里空荡荡的,似乎缺了什么。 如此难得的机会,他合该买束花送给易冬青。 想到此处,梁悉有些意动。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见时间还剩二十多分钟,便毫不犹豫地下了车,步行走到了临近的大型商场,进了一家装修高档的花店。 他一踏足花店,里面的店员便热情地迎上来接待他。 梁悉本就看花了眼,在店员的推荐下,还是中规中矩地选了红玫瑰,为了避免单调,里面还另外搭配了几支香槟玫瑰润色。 抱着花束离开商场时,梁悉在路上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他不禁有些自得,希望易冬青看到他的时候也能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然而,设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当梁悉走近自己那辆车时,他发现旁边已经有个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在站着等候了。 他愣了一下,赶忙加快了脚步,“青哥!” 易冬青听到声音,做了个暂停的收拾,示意他开一下车门。 梁悉反应过来,也不再废话,赶紧给车门解锁,两人都坐进了车里。 易冬青是公众人物,自然不宜在外露面太久。 进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密闭环境,易冬青把墨镜和口罩都摘了下来。 “这是……”他低头看了一眼梁悉怀里的玫瑰。 “青哥,送给你的。” 易冬青看着眼前这一大捧被人塞进怀里的开得正盛的红玫瑰,表情微微一怔。 他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有遇到过如梁悉这般大胆求爱的人,可那时的他一心追求事业,根本无心恋爱,便全都把那些示爱的讯号全都挡在了心门之外。 第116章 后来他年纪大了,也逐渐脱离了“偶像”的身份,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拥有一段爱情了,可他环顾四周,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 如今他已过而立之年,身上也逐渐失去属于年轻人的热烈和朝气,他本以为自己还会继续这样寂寞下去,可他却没有想到,他会再次从梁悉这里得到只有年轻时才感受过的偏爱。 可能无关爱情,但他确实有一点心悸。 见易冬青半天都没反应,梁悉心里有些忐忑。 “你要是不喜欢玫瑰,那我下次再换别的花吧?”他作势想要把花收回来。 易冬青回过神来,伸手捧住花束制止了他,“喜欢的。” “谢谢。”他道。 梁悉又露出了兴高采烈的笑容。 易冬青像是被他的笑容灼伤,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快走吧,迟到就不好了。” 待梁悉终于转过脸去,开始安安静静地开车,他才渐渐缓了一口气。 可后来到了目的地,易冬青才发觉自己这口气松得实在太早。 他还没下车,这梁小少爷又开始闹了,“我也跟你要上去。” “那你用什么身份陪我上去?”易冬青好似整暇地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梁悉主动过来接他的举动,也或许是因为那束红玫瑰,总之两人之间的气氛较之前松快了许多,易冬青甚至还会开玩笑了。 梁悉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敢蹬鼻子上脸了。 听了易冬青的话,他低头皱眉思索片刻,突然灵光一闪,“我可以当你的助理。” 易冬青难得被他逗笑,“我可请不起你当我的助理。” “行不行嘛?” 易冬青叹了一口气,拿他没办法,“行。” 待易冬青重新把口罩和墨镜戴上之后,两人并肩从停车场上了电梯。 易冬青跟钟导他们约的是一家餐厅,但因着这餐厅实行会员制,包厢也全都需要提前预约,所以这里的私密性不错。 梁悉以为今天跟易冬青见面的只有钟导,可他进了包厢才发现,除了钟导,还有另外几个投资人以及易冬青的经纪人路西。 易冬青都还没有落座,便立刻寒暄道:“抱歉,我来晚了。” 其实他来得并不晚,只是其他人太早了,所以他也只能先自罚一杯。 钟导一脸乐呵呵的,嘴里说着“没事没事”,眼神却落在了梁悉身上,“这位是?” “这是我新招的助理。” “我们易老师还真是会挑人,就连这助理也是俊俏得很。”钟导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嘴上倒是先恭维起来了。 面对他的反复打量,梁悉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见他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钟导心里那股怀疑又加重了。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易冬青这个新助理看着很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可任他绞尽脑汁,他也想不出自己又是在哪里见过这人。 是以他也只能安慰自己是平时在娱乐圈混久了,看到什么长得好看的人都觉得熟悉。 第64章 梁悉与那钟导对视, 也不怎么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 原主极少在家里的公司露面,也几乎没有跟着父母兄长参加什么宴会,所以他在外界的存在感很低, 虽说最近为了易冬青动了点家里的关系,但消息也不会传播得那么快。 在这张桌子上,别说是钟导了,就连其他几个投资人,也未必能认出他。 哪怕被认出来了,梁悉也不怎么在意。 毕竟, 只要他还想待在易冬青身边, 他的身份是迟早会暴露出来的。 易冬青先前看了一部分剧本,后来钟导听说他有签约的意向,为了把他留在剧组里, 便主动把剩下的剧本全都发送给了他。 读完整个故事后,易冬青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现在都意犹未尽, 当时他便知道,哪怕是为了这个剧本,他也得进钟导这个剧组。 故事里描述的是一对兄弟的故事, 兄弟俩普通又平凡, 哥哥是个成熟稳重的教书匠,弟弟是个活泼张扬的生意人,他们会因为对方受了欺辱而一致对外, 也会因为爱上同一个姑娘而翻脸不认人。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他们本应该是争锋相对又相互扶持的家人。 可好景不长,那时正是战乱年间,边疆战事四起, 百姓民不聊生。 随着一支军队闯进了村庄,这和平如桃花源一般的地方很快就被打破了平静——朝廷需要征兵。 自从圣旨被颁布之后,村子上空便笼罩着层层阴云,这里的每家每户都要出一名壮丁,可战场凶险,没有人愿意让自家的孩子涉险。 兄弟俩家里就只有兄弟俩,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弟弟率先出声,说自己会些拳脚功夫,理应上战场,哥哥听了,又说自己年长,这份责任必须由他来担,两人说着说着,竟然又吵了起来,直到参军的日子渐渐临近,他们也没挣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最后一天,哥哥决定背着弟弟去参军,只要向那些人报上了名字,这人选大概是更替不了了,可弟弟知道他的想法后,却反而计上心来。 果不其然,哥哥临行前,弟弟就把哥哥给打晕了,自己则拿着行囊上了路,兄弟俩本就长得极为相似,哪怕中途换了一个人,也没有人能察觉到。 而哥哥醒来之后,发现弟弟自作主张代替他参军,又另外收拾了一份行囊咬牙切齿地追了上去。 第117章 随后兄弟俩便是一阵你追我赶,互相较量,一会儿是弟弟被哥哥用蒙汗药迷晕了扔在客栈里,一会儿又是哥哥被弟弟骗到青楼让他脱不了身,谁能再次混进军营,全看那天谁的本事更胜一筹。 没有任何人发现,睡在军营里的那个最底层的士兵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人。 兄弟俩为了挣同一个参军的名额,在行军路上闹出了不小的笑话,因着这一段剧情,整个故事的基调也以诙谐幽默为主。 故事确实是个好故事,易冬青看到它的第一眼起,就有了参演的心思,但唯一让他觉得麻烦的,还是饰演弟弟的那个人选。 兄弟相像,是剧本里最基本的设定,所有的故事都是围绕这个基础展开,如果不能满足这个条件,整部电影的都会大打折扣,就连观众看了,估计也会出戏。 他在意这个问题,当着钟导的面,也这么问了出来。 但看钟导的表现,好像不以为意,“这你就放心吧,你们任总已经给我推荐了一个人了,跟你长得很像。” “要不是声音不一样,我那次恍恍惚惚的还真把他看成你了。”钟导感叹道。 听了他的话,一直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梁悉头一次抬起了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易冬青注意到他的动作,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梁悉摇了摇头,又继续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 “哎,小易啊,你见过没有他没有?跟你长得那么像,又是同一个公司的,以前不会当过你的替身吧?” 易冬青愣了一下,头一次接不上话,因为公司并没有告知他这件事,所以他也无从说起。 “那小孩叫什么来着?”钟导转头去问路西,路西皱了皱眉,正想说自己并不知道,就听见钟导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哦,是杜令。” “你们还真该见见啊。”他又道,“我问问他现在有没有空。” 这么说着,钟导果真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看起来好像真是想把杜令叫过来。 易冬青跟路西对视了一眼,试图阻止他的动作,“钟导,下一次见也是一样的……” 可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被钟导给打断了,“嗨呀,他还正好在附近呢,我把人叫过来。” 易冬青又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可他视线一转,却见路西微微朝他摇了摇头。 他心中叹息一声,随即沉默下来了。 梁悉把桌上各异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心里反而想要见一见这个杜令。 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有几分本事。 钟导出去打了一个电话,约摸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包厢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一个染着棕发的青年,同样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清神色,可当他把挡住脸的东西全都摘下来后,除了早有预料的钟导,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就连梁悉看过几眼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杜令确实很像易冬青。 只是对方还是太年轻了,脸上藏不住事。他大概非常自豪于自己跟易冬青相似的长相,可当他站在易冬青面前时,他又如此轻易地被易冬青的光芒灼伤,脸上显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不安与妒忌。 他平时可能会刻意模仿易冬青,但在正主面前,他又极力掩饰这一点,可他的掩饰看上去很拙劣,让在场的易冬青这一波人都感到些许的不适。 钟导是个在圈内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了,不可能看不穿他的小把戏,但对他来说,这一点小问题实在无伤大雅。 更何况,他大概就是那个最希望杜令跟易冬青相似的人了。 见过杜令之后,桌上短暂地弥漫着一阵尴尬,可易冬青不是那种会给人难堪的人,他主动挑起话题,跟杜令说了几句话,语气和神态也很温和,像是很欣赏这个跟自己相似的后辈。 钟导见他们看上去相处得很好,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了,几个投资人先前本就喝了几杯,这会儿气氛正好,便又举杯痛饮,整张桌子上,只有路西跟梁悉保持着沉默。 吃过这顿饭,易冬青跟钟导签约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路西一离开包厢回到车上后,脸上的表情却立刻沉了下来。 易冬青坐在后排,安抚似地笑了一下,“路姐,经常皱眉容易长皱纹。” 路西一下子泄了气,“我能不气吗?你看看他们做的什么事?敢情憋了这么久是在这儿使坏呢。” 过了半晌,她又按了按太阳穴,满脸的疲惫,“冬青,这事我是真不知道,公司现在连我都防着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易冬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里一片冷然,“不过没有关系,不是什么人都能踩在我头上的。” 路西点点头,深以为然。 世界上只有一个易冬青,公司妄想再造出另一个“易冬青”,也不过是痴心妄想。 可话虽这么说,那杜令的存在到底是让人膈应,路西叹了一口气,想起另一件事,又转过头看着易冬青道:“我还没问你,你跟那少爷怎么回事?” 话题转换得猝不及防,易冬青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一笑,“就那么回事。” 路西惊讶地挑高了眉毛。 如果她没有误会这句话的意思,那么易冬青大概是准备老树开花了? “试一试吧。”易冬青又道。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满,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梁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不讨厌,可似乎也没到喜欢的地步。 第118章 一切都随缘吧。 梁悉还不知道他的青哥已经在尝试着给他机会了,他现在正坐在自己的车里,眼巴巴地望着路西那辆车,等着易冬青跟他的经纪人谈完事。 没过多久,他注意到易冬青往这边望了一眼,便立刻越过车窗挥了挥手。 又过了几分钟,易冬青终于回到了他的副驾驶位。 见易冬青系好了安全带,梁悉又微微偏过头,仔仔细细地观察他。 易冬青转头与他对视,“怎么了?” 梁悉表情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过了一会儿,又凑到他耳边悄悄说道:“我能看出来那个杜令开了眼角还割了双眼皮,不但没你长得好看,还没有你纯天然。” 他憋了半天,只憋出这句话来。 易冬青被他逗笑了,这还是他头一次在梁悉面前不顾形象地大笑。 梁悉不明所以,抓了抓头发,易冬青见状,下意识在他头上撸了一把,“我知道了,谢谢你。” 摸头的动作一做出来,两个人都下意识愣了一下,而易冬青率先反应过来,指尖蜷缩一下,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去。 可梁悉哪里会放过他,立刻得寸进尺,“你摸我头了!” “嗯,我摸你头了,然后呢?” “那你是不是又多喜欢我一点了?”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 梁悉睁大了眼睛,一脸期待。 “是。”他听到易冬青说,“作为朋友,我又多喜欢你一点了。” 只是朋友啊…… 梁悉虽然失望,却还是见好就收,“那我努力在作为未来男朋友的基础上让你多喜欢我一点。” “好。”易冬青又笑了。 因为梁悉,这几天他总是在笑。 第65章 “好了, 该走了。”易冬青看着前方,催促梁悉开车。 “你要去哪里?”梁悉打开了汽车引擎。 易冬青挑眉,“这句话不应该是由我来问你吗?” “啊?”梁悉呆愣愣地发出了一声疑问。 易冬青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了点什么, 表情也有些奇怪,“怎么?你今天是只打算开车来送我吗?” 梁悉:…… 他还真是这么打算的,毕竟他压根就没想到易冬青还愿意跟他另外去别的地方约会。 现在好了,什么都没有准备,白白错失一次良机。 易冬青见状,已然明白了, 他面上有些忍俊不禁, “那现在怎么办呢?” “我……”梁悉慌忙掏出手机,想打开地图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评比较多的景点或是电影院,“我先看看……” 易冬青现在更加无奈了, 他把梁悉的手机拿过来,又放回了原位。 “不用看了,直接去我家吧。”他语出惊人道。 梁悉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过了半晌, 他见易冬青说的话似乎不作假,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可他还是故作矜持地反问了一句, “可以吗?” “当然可以, 你不愿意吗?” “愿意。”梁悉再也不犹豫,一只脚踩了一下油门,车子立刻往前驶去, 最后汇入车流当中。 梁悉来过易冬青的住址两次,但两次都只在楼下匆匆而过,从来没有上过楼,这是他第一次踏足易冬青家里, 因此动作也格外小心翼翼,站在门口的地毯上格外拘谨。 易冬青从鞋柜底层拿出了一双样式简单的拖鞋,放在他脚边,“你穿这个。” 梁悉应了一声,赶紧换了鞋,又关上了门,这才转身开始观察起易冬青常住的这套房子。 易冬青温文儒雅,他住的这套房子也如他的性格一样,是柔和的意式奶油风,梁悉一走进来,就觉得里面亮堂堂的,一看就是在采光方面费了些功夫。 为了与房间整体保持和谐,易冬青家里的家具和各种陈设也大多以暖色为主,很有家的感觉。 梁悉甚至都能想象到,易冬青回家后是如何靠在阳台的懒人沙发上看着杂志的,又是如何在晴朗的星夜用望远镜观察宇宙的。 他很喜欢这里的装修风格,当然,他更喜欢住在里面的人。 梁悉对那台家用的天文望远镜很感兴趣,频频朝阳台处投去视线。 易冬青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随口道:“晚上的观测效果更好,下次有机会可以试试。” 梁悉听着这话,从中解读出了某些深层含义——他在天黑之前就该离开这里了。 他有些失望,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今天的收获已经足够了,光是易冬青愿意让他进屋了,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跨越了一道天堑。 易冬青想把梁悉送给他的花插在花瓶里,一到家就到处找花瓶,后来他从厨房的犄角旮旯里掏出了一个造型典雅的花瓶,又就近从柜子抽屉里拿出把剪刀,开始整理那一捧玫瑰花,并一一把修剪好枝叶的玫瑰好好地摆在花瓶里。 他背对着梁悉,仍旧扎在裤子里的衬衫勾勒出线条流畅的腰身,在西裤的修饰之下,他的一双腿也显得更加笔直修长,双臂一抬一放,举手投足之间格外赏心悦目。 梁悉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就已然看入迷了。 在易冬青转过身之前,他就已经收回了视线,像是生怕易冬青觉得他是个变态。 易冬青家里到处都是书,是以他低头随手就从旁边的置物台拿起一本书,假装自己很忙碌。 第119章 易冬青倚着柜子站着看了他两眼,走过来戳穿了他,“你也对演戏很有兴趣?” 梁悉怔愣一下,翻到封面看了一眼书名,上面赫然印着四个字:《演员的自我修养》 梁悉:…… 这下可囧大发了。 他尴尬地把那本书又放回了原位。 易冬青憋住笑,看了一眼超大尺寸的液晶电视,帮他转移了话题,“你打游戏吗?” 还没等梁悉回答,他便自作主张地打开了电视,“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应该挺喜欢的。” 梁悉见他家的电视里有许多已经下载好的游戏,有些惊诧,“青哥,原来你也打游戏啊?” 易冬青失笑,“我也是人,当然也打游戏,你把我当成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了?” “就玩这个吧。”他很快就替梁悉决定好要玩什么游戏了。 梁悉看了一眼,发现易冬青打开的是某个最近大热的动作冒险游戏。 易冬青低头在抽屉里找游戏手柄,“这个游戏需要两个玩家,我买了之后一直没机会玩,今天正好你来了,就试试吧。” 手柄找到后,两个人各自拿了一个,不近不远地挨在沙发上,开始打游戏。 他们玩的这游戏还有个背景故事,一对感情破裂的夫妻被魔咒变成了玩偶,困在了一个神奇的世界里,而两个玩家需要各自扮演这对夫妻,帮助他们克服困难、度过难关。 梁悉对这游戏不熟悉,刚开始玩得磕磕绊绊的,还得易冬青教他,他尝试着玩了一会儿,逐渐开始上手。 但他看着易冬青认真教他的模样,他突然灵光一闪,故意装成学不会的样子,让易冬青靠过来,手把手地教他。 易冬青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也由着他了。 但这个小把戏的时效很短,在梁悉屡次不爽地试了几次之后,易冬青就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梁少爷,你是小孩子吗?”他笑道,“要是这个游戏太难了,我们就换一个吧。” 梁悉闻言,赶紧坐直学乖了。 两个人打了一下午游戏,待梁悉终于从游戏里回过神时,外面的天都已经灰蒙蒙的了。 还没等易冬青赶人,梁悉便十分自觉地站起身来,告诉易冬青自己要回家了。 他站在门口的时候还很舍不得,反复说了“再见”之后才肯离开。 关上门后,他在楼道里停留了一会儿,依旧觉得今天的种种经历都格外魔幻。 他恍恍惚惚地被易冬青带回了家,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又恍恍惚惚地跟易冬青打了一下午的游戏。 而与他一墙之隔的易冬青也在原地站着发了一会儿呆。 那人才刚走没多久,他竟然就觉得房间里有些冷清了。 可他以前明明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 自那日之后,梁悉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易冬青了。 哪怕是不拍戏的时候,易冬青也依旧很忙碌,他常常从这个城市飞往那个城市,一连赶好几个通告。 梁悉曾偷偷跟过去一次,可他就算知道易冬青的行程,也依旧见不到对方,因为易冬青看起来实在抽不出空来了。 他那次没让易冬青知道他偷摸着跟过去了,只远远看了一眼就离开。 后来总算让梁悉逮到了机会,就是易冬青进组拍钟导那部戏的时候。 他这次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大张旗鼓地跟着进了组。 他找过去时,易冬青一脸看了他好几眼,才终于确信自己并没有认错人,“你怎么也来了?” 梁悉扬眉一笑,“不是说了,我当你的助理,以后就跟着你了。” 易冬青听了,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他还以为梁悉这话只是上次跟着他参加饭局的借口,可现在看来,这人竟然不是在开玩笑? “别闹了少爷。”他想把梁悉劝回去。 “我是认真的。”梁悉面露严肃,但架不住他委屈,那点严肃很快就绷不住了,“我相当你的助理,青哥。” 又跟他来这套了。 易冬青招架不住,还是心软地松了口。 算了,这没吃过苦头的小少爷可能不知道当助理有多累,等他工作几天之后,觉得烦了再把他劝走也不迟。 可此时的易冬青并不知道,这块牛皮膏药永远都甩不开了。 做下决定之后,易冬青很快就把自己的两个助理阿萱和小奇都叫了过来,让梁悉跟他们见个面,并让他们给梁悉大概介绍一下助理的日常工作。 他们长期待在易冬青身边,再加上梁悉高调的追求方式,所以他们当然知道梁悉的存在。 现在陡然看到易冬青跟梁悉站在一处,还是那种关系很亲近的模样,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怪异。 虽然心里腹诽不已,但他们还是应了易冬青的话,当真给梁悉交代了不少的事。 在电影开机的第一天,梁悉就上任了,一整天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殷勤得连易冬青都有些不适应。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打发梁悉去外面给他买东西。 梁悉还以为自己深得重用,屁颠屁颠地就去了。 而阿萱跟小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对视几眼,面面相觑。 小奇见此情形,心里免不了会担忧,“我不会马上就要被辞退了吧?” 自从这富家少爷来了之后,他就没做过多少活了,每天就只管开车,这一天天闲得都快在原地抠脚了。 第120章 “没事的,有钱人都吃不了苦,那小少爷做不了多久的。”阿萱安慰他道。 “也是。”嘴上应着,心里却对阿萱的话保持怀疑。 他怎么就觉得,这梁少爷是认定他家易哥了呢? 就这股殷勤劲儿,连他这个正牌助理都自愧不如。 第66章 易冬青说他想喝某家连锁店的豆浆, 梁悉自然无不应允。 他给易冬青的保温杯装好温开水,又准备好干净的毛巾,还把阿萱喊过来照看,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他才忽略阿萱在背后露出的见鬼一样的眼神,出去买豆浆了。 但他刚刚走到闸口,就看见不远处似乎围着好几个人,等他走近才发现,那些人中间站的是杜令。 杜令充其量也只是个才刚刚冒头的新人, 可他前前后后跟了一个经纪人, 三个助理,外加一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这阵仗比易冬青进组的时候还要大, 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过来了。 这都还没进组,架子就这么大了?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底气。 梁悉一面在心里嗤笑,一面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们一群人。 他想忽略这些挡路的人, 可人家却不想轻易地放他走。 “你好。”杜令突然伸手拦住他,又朝他摆了摆手,抿起嘴角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我们上次见过的, 你还记得吗?” “上次?”梁悉假装思索片刻,然后面不改色地扯谎,“上次是哪次?我不记得了。” 果不其然, 他这话一说出来,杜令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哦,是……是吗?” 他似是没有看出梁悉的不耐烦似的, 仍旧没有放弃,“就是上次跟钟导……” “不好意思啊,我赶时间。”梁悉不怎么礼貌地打断了他,还抬了抬手腕佯装看了一眼时间,“下次有机会再聊。” 杜令第一次被人这么不客气地对待,脸色那叫一个铁青。 他恨恨地咬着牙,眼睁睁看着梁悉走远了。 他在梁悉那里受了气,此时有气不能发,跟经纪人说话的口气也不怎么好。 “那个人是谁,你打听到了没有?”他问道。 他前不久在那个饭局上遇到那个人时,就觉得他很不一样,哪怕他自称是易冬青的助理,从头到尾都低眉顺眼地坐在易冬青身边,可他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却让他忍不住侧目。 这个人一定不简单,也肯定不只是易冬青的助理,可他到底是谁,杜令自己也没有头绪,所以他让自己的经纪人去打听一下,希望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他没有预料到,他的经纪人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并没有放在心里。 “谁?他?”经纪人对着梁悉的背影面露不屑,“不就是易冬青新招的助理吗?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杜令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有些恼怒。 他老早就对公司给他安排的这个经纪人不满意了,干啥啥不会,只会装傻充愣,什么资源都拉不到就算了,连个人都打听不出来。 他曾想让易冬青的经纪人带他,可公司到底不想跟易冬青闹得太难看,驳回了他的请求,是以他现在不得不跟这个经纪人绑定在一起,一直被拖累。 杜令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也不想跟一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废话,连招呼都没打,转头就走了。 他的经纪人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即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唾了一口,骂道:“乌鸦还想登上枝头装凤凰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 说完,他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从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至于另一头的梁悉,早就把这一段不足挂齿的插曲暂时忘在了脑后, 他回来得很快,易冬青喝到豆浆时,杯壁都还是温温热热的,是一个格外适合畅饮的温度。 他没想到梁悉居然真的愿意排那么久的队,只为他买一杯豆浆,他承认自己有些感动了。 易冬青喝了一大口,抬起头来时,唇边甚至沾了一些白沫,梁悉眼尖地看到了,下意识想抬起手帮他抹掉,可当他抬起一只手时,他却突然反应过来,转而抽了张纸递给易冬青。 易冬青刚开始见他想伸手替自己擦嘴时,心里还罕见地有些紧张,等他的手换了个方向后,他又松了一口气,同时左右望了几眼,想看看有没有看到刚刚这一幕。 虽然梁悉动作未遂,但这种举动到底过于暧昧,很容易就会被有心人曲解,好在梁悉还有点分寸,关键时候收住了手。 以前的梁悉狂妄又娇纵,恨不得全世界都围着他转,就连对着易冬青,他也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好像被他看上是易冬青的荣幸似的。 可现在的梁悉却温和谦逊,保持尊重,处处为他着想,这种变化让他觉得梁悉这个人很割裂,就好像……以前的梁悉跟现在的梁悉完全就是两个人一样。 但是,怎么可能呢? 易冬青摇了摇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可笑。 什么一个人两个人的,又不是精神分裂,说不定就是梁悉受了谁的指点,现在学乖了而已。 这些天梁悉跟易冬青同进同出,剧组里不少人都认识他了。 跟易冬青相处了这么些时候,他发现对方好像对他也更加信任了,他说不出那种变化具体是什么,但总归跟以前是不一样的。 就在梁悉离家的这些天,贺常还给他打过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又说贺母很想他,每天都盼着他回去。 第121章 接这个电话的时候,易冬青正好从他背后路过,无意中听到几句后,他便立刻给梁悉放了几天假,让人赶紧回去。 事实上,就算梁悉没有得到假期,他也能在易冬青身边来去自如,毕竟他和易冬青之间不是真正的劳务关系,只明面上占着一个助理的身份罢了。 虽然心里舍不得易冬青,但梁悉还是依言回去了,走进家门时,贺母一见他就一边喊着“小宝”,一边迎了上来,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说他“瘦了”,还问他是不是在外面受了苦。 由此可见,原主在家里有多受宠,难怪养成了那样一副性子。 梁悉对此有些汗颜,其实他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子关系,老觉得尴尬,但总归是他占了人家小儿子的身份,他还是硬生生在家里住了三天,权当给贺母作陪。 就在最后一天,他发信息问阿萱易冬青这几天状况如何时,却意外得知了一条消息。 为了培养易冬青和杜令的“兄弟”感情,钟导要求他们同吃同行,尽快熟悉起来。 梁悉震惊于离开短短三天就让人钻了空子,他再也坐不住,又立刻点开易冬青的聊天框,问对方此时有没有空闲时间,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便一个电话打了过去,“青哥!” 那边的易冬青揉了揉耳朵,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小少爷每次喊他都是中气十足的,好像生怕他听不到。 “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他笑道。 梁悉站在易冬青的签名照前仔细端详着拿照片,嘴里却不停地卖乖,“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嘛?” “可以,我哪次没接你电话?”易冬青顺着他的话回应,有一种哄人的意味。 梁悉听着他的声音,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可他一想起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青哥……”他又喊了一声,扭扭捏捏地问,“听说钟导让你跟杜令住一间房?” 他知道易冬青是个尽职的人,尤其是对待演员这份工作,更是认真,所以难保易冬青不会答应。 他这会儿等着易冬青的回答,就怕听到易冬青已经答应钟导同住的要求了。 可他不曾料想,易冬青又在电话里笑出了声,“我说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呢,原来是为了这事。” 梁悉挠了挠鼻梁,嘴硬道:“我就不能是想你才给你打电话了吗?” 易冬青又安静了。 虽然梁悉的追求已经放在了明面上,但突然听到这话,他难免还是有些不自在,好在两人隔着一个电话,梁悉不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 “你放心吧,我没有跟他住在一起。”此时他只好使用梁悉惯用的伎俩——转移话题。 易冬青可以配合钟导做一切有益于拍摄的事,但对于这条与他人同住的要求,他有些难以接受。 他的领地意识比较强,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私人领域,这会让他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所以他委婉拒绝了。 梁悉听了他的话,心里舒展了许多。 别说是杜令这个人心里有鬼了,就算他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梁悉也不想让他跟易冬青睡在一个屋。 “我很快就回去了,青哥,你等我。”他又道。 “好,我等你。”易冬青温声应他。 第三天一过,梁悉就启程回到易冬青所在的那个影视基地了,他不想耽搁哪怕一分钟的时间,一路匆匆,就跟飞燕朝南一样。 但他到那儿的时候,易冬青还在镜头前拍戏,他不能跑过去让易冬青给他一个拥抱,只能忍耐着站在一边等候。 他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钟导最先安排的戏份竟然是那个剧本的结局。 战场场面宏大,没有绿幕和后期,大概拍不出效果,而现在他们正好在影视城,便先把这部分拍完,拍完战场的戏份,他们或许就要到乡下驻扎了。 第67章 易冬青穿着一身简易的铠甲, 向来清俊的一张脸如今满是肃杀,他挥动着一把变了形的长矛,狠狠把尖端对准敌人的胸口插了进去。 然而, 一个敌人倒下了,还有十个百个敌人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围住。 易冬青像是被激起了战意,手劲儿更大,长矛挥得“呼呼”作响,就连几十米之外的梁悉似乎都能听到那声音, 同时也被他的眼神惊得浑身一震。 可气势再大, 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渺小,易冬青终于落到了体力不支的地步,最后被敌人找到了破绽, 一把剑直取他的喉咙。 从梁悉的角度,他只能看到易冬青先是捂住了自己的喉咙,随后张了张嘴, 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他最终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僵直地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口中流出, 染红了地面, 而他努力地、一点一点地转动着脑袋,似乎想要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看一眼军营的方向,可他再怎么努力, 还是没能成功,直到他再也没有生息。 他死了。 梁悉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了剧本中的结局。 这部电影是一个喜剧,可喜剧的内核往往却是悲剧。 就在兄弟俩乐此不疲且想方设法地地将对方赶回家时, 一个极其重要的军事关隘被敌人攻破,而他们作为战败方,不但要接受身旁的战友人数渐少这个残忍的事实,还要在绝望的等待之中期盼着朝廷的援助。 第122章 可他们并不知道,远在京城的天子还在温香软玉中贪图享乐,而把持朝政的王孙贵族和权臣们也为了一点利益纠葛,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他们甚至还在商讨着向敌军割地求和,割的正是他们脚下已被染红的这块土地。 浴血奋斗的将士们被彻底遗忘了。 他们没能等到朝廷的救援,在敌人的乘胜追击之下,他们被逐渐击溃,几乎全军覆没。 易冬青饰演的哥哥,就是在那一场压倒性的战役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就在开战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了他们这支队伍的结局,提前用酒灌醉了弟弟,又把弟弟拖进军营附近的一个山洞里,把他藏得严严实实的。 而他则换上近乎支离破碎的铠甲,面色平静地骑着一匹瘦弱的病马,走上了战场。 没有人知道,他在倒下的最后一刻想的是什么。 他似乎又看到了从前,那时候没有兵戈铁马,没有战火纷飞,只有孩子们的读书声,在耳边朗朗作响…… 他都快忘了,他曾经是个教书的夫子,有一群不怎么聪明可爱的学生,还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弟弟…… 易冬青的演技虽比不上业内的那些老戏骨,但也算非常成熟了。 明明他只是在演戏,可当梁悉看到他饰演的角色走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心里却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钟导早已喊过“卡”了,可易冬青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也在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梁悉看出他还没有出戏,情不自禁地走到他身边,默默蹲在他旁边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易冬青才终于出声道:“麻烦你扶我起来一下。” 梁悉一愣,连忙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和后背,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易冬青站起来时,身子还晃了两下,“腿有些麻了。” “没关系,那就走慢一点。”梁悉轻声细语地说话,回头却见易冬青正偏头看着他。 “怎么了?”他有些不解,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他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没什么。”易冬青安静了一会儿,似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有时候我觉得你有二十多岁的大男孩应该有的幼稚,有时候又觉得你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体贴。” 梁悉摸了摸鼻梁,冷汗都差点出来了,“真的吗?” 他皱着眉,故作苦恼,语气中带着嗔怪和不满,“可我家里人为什么还老说我长不大呢。” 又像个小孩儿了。 易冬青笑着摇了摇头。 他在战场上的戏已经告一段落,这会儿正是休息的时候,便让梁悉扶着他一起回房车。 然而,当他的两条腿逐渐褪去酸麻之后,他却觉得膝盖上反而泛起一点隐秘的疼。 等他坐下把裤腿捞起来时,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上竟然有淤青,不知是不是刚刚拍打戏的时候无意中碰伤的。 “你受伤了?”梁悉可没有他这么冷静,一看到他的膝盖就惊叫出声,转而开始找车上的药箱。 可房车里的东西不是他准备的,他晕晕乎乎地转了两圈,发现自己连个药箱都找不到。 最淡定的人,居然还是易冬青自己,“别急,在那个柜子里,你找找。” 梁悉顺着他指出的方向找到了柜子,又委委屈屈地蹲下身从里面拿出药箱。 “里面应该有专门针对跌打损伤的药膏,你看看有没有?” “有的有的。” 梁悉抽出一张药膏,对准易冬青膝盖上已经发紫的部位,规规整整地把药膏贴了上去。 可药膏贴好之后,他却依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易冬青见他还蹲着,想把他拉起来,“发什么呆呢?” “青哥。”梁悉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经常这样受伤?” 原来是因为这回事。 “做演员这行,受伤才是常事。” “哦……”梁悉应了一声,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那是不是很疼?” 他的视线仍然没有离开易冬青的膝盖。 易冬青见他这幅模样,心里蓦地变得柔软,“说不疼是假的,但我拿着这么高的薪酬,敬业也是应该的,否则怎么对得起期待我的粉丝?怎么对得起以及剧组那么多工作人员的努力?又怎么对得起我在这一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你说对不对?” 梁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那我什么都没做还白白享受着最好的资源,是不是也太不应该了?” 易冬青没想到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还会想到这一层,一时被问住了,他斟酌着语句,试图就“应不应该”这个话题向梁悉解释清楚。 然而事实上,他嘴上说着另外一套理论,可他心里却想着,梁悉就该好好当着他的少爷,等着所有人把世界上的珍宝都捧到他面前。 本应如此。 梁悉蹲着有些累,又重新站了起来,在易冬青身旁坐下。 但他还没安稳地坐两分钟,表情又不对劲了。 易冬青本来正在拿着手机回复积累的信息,直到他发现梁悉一直盯着自己脖子看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又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 他果然感到一点刺痛,“这里也受伤了?” 他打开手机相机,把镜头对准了自己。 这么一看,其实他脖子上的伤口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最多只有一点轻微的破皮,看着像是被道具不小心的蹭到的。 第123章 梁悉默不作声地把碘伏和棉签递给他。 就这么一点小伤口,其实易冬青并没打算做什么处理,毕竟他以前受过的伤,可比这道小口子还要严重得多。 但既然梁悉都把东西递给他了,他便只好又用棉签沾着碘伏给这处小伤口擦了一遍。 可他擦完药之后,梁悉竟然还是闷闷不乐的。 易冬青给了他一个疑问的表情,“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想到你刚刚演戏的时候……” “看到我那个角色死了,难受了?” “嗯……” “你怎么比我还入戏呢?”易冬青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演戏而已,光看现场都这样,那等电影做完后期播出来时,你是不是就要哭了?” 梁悉瘪瘪嘴不说话,看着好像真要哭了。 见他这幅表现,就连一向淡定的易冬青都忍不住露出惊讶又无奈的表情,“你这……” “没事,我不是还在这儿吗?”他今天倒是第一次知道梁少爷这么感性。 真是个小孩儿啊,还是个感情充沛的小孩儿。 梁悉被他搂着肩膀,顺势贴近他,靠近他的怀里,他察觉到易冬青浑身僵了一下,怔愣片刻后,却还是给了他一个拥抱。 “真是输给你了。”易冬青叹息一下,手掌又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梁悉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眼里闪过一些微不可察的笑意,但他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努力把眼睛憋红,并将自己搂在易冬青腰上的手臂缓慢地收紧。 他想,只要易冬青有任何一点反抗的动作,他就会立刻放手,可易冬青没有,他默许着他的一切行为。 这段时间,梁悉一再试探易冬青的底线,时常趁着易冬青不注意的时候做些比较亲密的行为。他看不出易冬青的态度,只能反复多次地试探。 而今天这个拥抱,便是他们之间最大程度的亲密。 可是还不够…… 想到此处,梁悉又往易冬青的脖子处蹭了几下。 易冬青觉得他的头发蹭得他的皮肤有些痒,下意识偏了偏头,可梁悉却误以为他不适应了,马上把他放开。 两人对视了一眼。 梁悉发现易冬青的眼神里有以往没有的东西。 就是这个眼神,让梁悉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咳。”他无措地搓了搓手,垂下眼皮,视线一直落在药箱上,像是要把那个药箱盯出一朵花来,“青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易冬青的心下意识提了起来。 “你现在有一点喜欢我了吗?”梁悉问,“把我当成未来男朋友的那种喜欢。” 第68章 易冬青久久没有说话。 梁悉在安静之中等得心焦, 悄悄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复又低下了头。 在极致的安静当中,他的心越来越沉, 可就在马上沉入谷底之时,易冬青却突然叹了一口气。 “我有时候都不明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他道。 听上去似乎并不是疑问,只是一句单纯的感慨。 梁悉听罢,急急忙忙地想要反驳他,“你的一切都值得喜欢啊。” 他如此热情、如此直白, 几乎要让易冬青把心里的种种担忧和顾虑全都丢在一边。 见易冬青又不说话了, 梁悉便以为自己再次被拒绝。 失望是在所难免的,他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不料易冬青却抬手制止了他,“梁悉。”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儿八经地喊梁悉的名字。 所以梁悉条件反射似的屏住了呼吸。 “我确实有一点喜欢你。”他听到易冬青轻声道,“可因为年龄和身份的差距, 我一直在犹豫,我年长你许多,需要考虑的东西也比你多得多, 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梁悉抿着唇,“那我再努力努力……” “用不着。”易冬青温和地打断了他。 梁悉猝然抬起了头,定定地望着他, 一颗心还是沉到了谷底,“青哥……” “你能不能再等等我?”他的眼圈又要红了。 “可是,现在是我等不及了。”听了他的话,易冬青目光更加柔和, “我想说的是,我们在一起吧,梁悉。” 梁悉彻底愣住了,口中发出一个语气词,“啊?” 他看上去一脸的恍惚,似是不敢相信易冬青的话。 易冬青觉得他一惊一乍的表情有些好笑,却还是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在一起吧。” 这下梁悉总算反应过来了,他从易冬青身边站了起来,又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半晌,他总算缓过神来,又重新坐了下来,双手握着易冬青的一只手,格外幼稚地说着一些令人脸红不已的誓言,“我会对你好的。” 易冬青也是头一次谈恋爱,还是跟一个比他小了十来岁的小少爷谈恋爱,如今听到这种话,面上也微微一烫,好在他脸上还擦着粉带着妆,那点羞意也被隐藏了。 此情此情,不做点什么,似乎说不过去。 梁悉凑近了一点。 易冬青心中微动,看出了他的意图,停留在原地没有动弹,可梁悉犹豫半晌,最后只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口。 第124章 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那一点温度就消失了。 “胆子怎么这么小?”他突然伸手捏住了梁悉的下巴,在梁悉略带震惊的目光中,贴在对方的唇上停留了好几秒。 等他离开之时,梁悉怔愣几秒,突然害羞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唇。 “这是我的初吻。”他像讲小秘密一样在易冬青耳边悄悄道。 当然,是这一世的初吻。 易冬青忍俊不禁,也学着他的模样降低了音量,“作为恋人来说的话,这也是我的初吻。” 他当了好几年的演员,哪怕没有谈过恋爱,却在戏中一样有过接吻的经历。 梁悉自然明白他这个职业的特殊性,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地纠结。 突然得了个男朋友,又跟男朋友亲了两下,梁悉心里跟蜜一样甜,他 得了便宜就卖乖,缠着易冬青非要他说些自己爱听的话,“但是,你真的只有一点喜欢我吗?” 易冬青忍不住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别得寸进尺。” “好嘛。”梁悉亲亲热热地在他脖子边上蹭。 易冬青由着他粘人,嘴上却毫不留情,“你什么时候离开剧组?” “离开,去哪儿?” “现在你还想当我助理呢?” 梁悉瞪大了眼睛,整张脸都垮了下来,装得那叫一个委屈巴巴,“你要赶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易冬青无奈。 梁悉哪里不清楚他的意思,无非是觉得他们连个现在都谈上了,那也没有必要委屈他当个打杂的助理了。 “我就想待在这里。”他现在是摆明了不想走,“不想谈异地恋。” 易冬青见他态度坚决,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罢了,就让他留着吧。 他先前还觉得梁悉在剧组里坚持不下去,可如今看来,他是彻底甩不脱这个小少爷了。 剧组里的人听说易冬青膝盖上有伤,很快就有人过来查看情况了,好在那几场重要的打戏都已经拍完,易冬青这点伤倒也不打紧,但钟导知道后,还是让他多休息了一会儿。 可即使是这样,易冬青也没有歇着,他又把剧本拿了起来,开始一字一句揣摩着后面的戏份。 中途小奇和阿萱来过这儿,两人一看到梁悉跟易冬青略有些亲密的姿态,两只眼睛就瞪得跟铜铃似的,光盯着他们俩瞧。 尤其是阿萱,看梁悉的眼神就跟看一只拱了白菜的猪一样,梁悉硬是从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痛心疾首。 她就是易冬青的毒唯,总觉得他们易哥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可如今却让一个吊儿郎当的富家少爷给追到手了,心里当然不怎么乐意。 但梁悉哪里管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朝人家挑了一下眉头,全身上下都透着春风得意的劲儿,那叫一个欠打。 他现在可是已经成功上位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助理了。 见状,阿萱不忍直视地别开了视线。 易冬青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梁悉的手臂。 梁悉立刻收敛了幼稚的举动,转而往他身边挨挨蹭蹭。 易冬青见他这一副黏糊的模样,颇有一种自己养了一条萨摩耶的错觉。 小情侣谈恋爱也就那么回事,尤其是刚刚确定关系的小情侣,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可由于易冬青职业的特殊性,其实梁悉并不能在他身边黏多久,更多时候,他只能站在拍摄场地外远远地看着。 同时梁悉也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主要的任务,所以他也时刻注意着杜令的动向。 不知是不是公司那边敲打过,杜令最近看着倒是挺老实的,甚至还隐隐有跟易冬青打好关系的意思。 他在演戏这方面经验不足,经常拿着剧本去向易冬青讨教,当着剧组众人的面,易冬青也不好拒绝,还是耐心地给他讲解了一番。 每当这时,梁悉常常冷眼旁观。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杜令其实是条伺机而动的毒蛇,这人现在没有什么动作,不代表以后也会安安分分的。 可易冬青虽然看出杜令不是个好相与的,却也没有多大的防备,是以梁悉只能隐晦地提醒他,让他跟杜令保持点距离。 不料易冬青却会错了意,误以为他是在吃醋。 他摸摸梁悉的脸,又安抚似的亲了亲,“好啦,别吃味了,我跟你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可比他多多了。” 梁悉顿了几秒,顺水推舟地垮着张脸,“就是不想让他靠近你,他烦死人了。” 他这幅姿态,把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年下小男友演到了极致,“我就是吃醋了,你要补偿我。” 易冬青又被他逗笑了,“那要怎么补偿呢?” 梁悉眼珠一转,“我要亲亲!” 他们现在正在易冬青住的酒店套房里,外面月上中天,里面灯火通明,正是做些亲密之事的好时候。 听了梁悉的话,易冬青极其溺爱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依言在他唇上轻啄一口。 “还不够。”梁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易冬青又亲了一下。 “还想亲。” 如此重复了三四遍,易冬青竟也不觉得烦。 梁悉被他如此纵容,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突然不满于这样的浅尝辄止了,又稍稍使劲儿把易冬青按在了椅背上,有些急切地吻了下去。 第125章 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深吻发生在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时候。 后来还是易冬青觉得喘不过气来,推了一把梁悉的肩膀,梁悉才如梦初醒地放开了他。 分开时,两人的唇上都是亮晶晶的,胸口处也有些明显的起伏。 易冬青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毛头小子吻到差点晕厥,他深觉丢脸,便故意板着脸道:“今天不准再亲了。” “哦。”梁悉又开始装乖了。 那我明天再亲,他心里念道。 “好了,亲够了就回去。”易冬青看了眼手表,站起来就开始赶人。 梁悉眨眨眼睛,心里又在琢磨今天怎么才能留下来了。 但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撒娇卖萌,他的电话铃声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只好暂停计划,先把手机拿了过来。 打电话过来的是贺常,对方在电话接通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看你现在是乐不思蜀了。” “咳。”梁悉学着原主的腔调问他,“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通知你一声,我后天要去你那里。” “什么?你过来干什么?”梁悉正想问清楚,就感到易冬青拿手肘碰了他一下。 他微微一顿,跟贺常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客气了,“您后天有什么安排呢,哥哥?” 贺常:……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他真诚发问道。 第69章 能把一向沉稳的贺常逼出这么一句话来, 梁悉居然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但他也不好太过嘚瑟,马上见好就收,“那你后天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贺常来这里大概率是为了公事, 虽然梁悉跟公司没什么紧密的关系,但他作为弟弟,理应去招待一下才是。 那边的贺常应了一声,兄弟俩说了没几句电话就挂了。 梁悉随手把手机一放,转头就看见易冬青正在盯着他看,神情很专注。 “你跟你哥哥的关系看起来很好。” 易冬青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但梁悉却突然从他的表情和语气中看出了一点羡慕。 他联想到易冬青的身世, 心里一突,霎时明白了什么。 当年易冬青为了母亲的病进了娱乐圈,但当他真的赚了很多钱时, 他的母亲却也没能挺过来,早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现在的易冬青无父无母,堪称孑然一身, 如今看到梁悉父母健在、兄弟和睦,又想到自己早已离开的亲人,心里自然感慨良多。 梁悉想了想, 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后天我介绍我哥给你认识吧。” 易冬青被他的话震惊地坐直了身子,“你哥他……” 梁悉知道他想问什么,“他知道我在跟你谈恋爱, 不仅是我哥,我爸妈也都知道我喜欢你。” 过了几秒,他又补充道:“而且他们都同意。” 这下易冬青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知道自己大梁悉十岁,也知道梁悉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可以说,他先前的犹豫不决,部分来自年龄的差距,部分来自家庭的不对等,剩下更多的则来自于不同于世俗的性取向。 即使是寻常人家,也不见得会容忍他们这样的关系,更何况如梁悉那般的家世。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当梁悉家里知道自家的小儿子跟一个大十岁的男人谈恋爱后,那该是怎样的鸡飞狗跳。 他家里只剩他了,可梁悉还有爱他护他的家人,他不愿让梁悉因为他跟家人疏远,也不愿意一段感情走到最后两败俱伤。 可现在梁悉却告诉他,其实他家里都知道他们在谈恋爱,这意味着梁悉的家庭将不再是阻碍,也意味着他的忧虑都是多余的。 易冬青缓缓呼出一口气,转而摸摸梁悉的头,“你啊……” “所以你不要再担心了。”梁悉趴在他腿边,自下而上地望着他,是一个仰慕的姿势,“我说过,我是认真的。” “谢谢你。”易冬青捧起他的脸,无比郑重地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谢谢你喜欢我。” 也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梁悉眼含笑意地接受了他的献吻。 光是这么一件事,就能让易冬青露出如此动人的一面,可若是让他知道,他的房间里藏了数百张有关他整个演绎生涯的海报和照片,那他又该作何反应呢? 梁悉心里隐隐有所期待,可他到底还是怕易冬青今晚会睡不着,没有说出口。 家里的秘密,还是等以后再告诉他吧。 “青哥,那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吗?”梁悉眼里滑过一抹狡黠,习惯性地蹬鼻子上脸。 易冬青:…… “可以。”他失笑道,“改天你把你的行李都搬过来吧。” 他这话一说出口,梁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这是要同居的意思了? “真的。” 这下梁悉简直心花怒放,他现在是一刻也等不及了,立马回到自己的那个房间,把自己的一些日用品都拿了过来。 易冬青催他赶紧去洗漱歇息,他便听话地开始刷牙,洗漱过后,他又立马爬上易冬青的床,一手撑着侧脸趴在床上等他。 他的目光随着易冬青的行动而移动,人家走到哪儿他的眼神就飘到哪儿,后面易冬青实在受不了他灼热的视线,上前去把他的脸掰往另一个方向,“别看了,还看不够呢?” 第126章 “看不够。”梁悉被他捏着脸,口齿不清地答道。 后面等易冬青终于忙完、准备就寝时,已经迷迷瞪瞪的梁悉便立刻睁开了眼睛,又向着易冬青身边蹭过去。 易冬青被他挤了两下,差点没坐稳,他胡乱揉了一把梁悉的头发,安抚道:“别闹了,快睡吧。” “唔……”梁悉在他的脖子边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蹭了几下,然后不动了。 见状,易冬青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替他掖了掖被角。 不知梁悉最近是不是在剧组里憋坏了,每天都精力旺盛,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年轻人果然是年轻人,跟他这种三十多岁的人就是不一样。 身边正源源不断地传来热量,整个被窝都是暖烘烘的,任凭窗外寒风肆掠,可易冬青却感受不到任何一点凉意,易冬青就在这样的熨帖之中渐渐产生了睡意,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听到他均匀的呼吸之后,他身边的梁悉却悄然睁开双眼,于黑暗之中安静地看了他良久。 梁悉反复欣赏着易冬青的睡颜,终于忍不住在他侧脸上落下一个吻。 易冬青动了一下,没有醒,依旧安安稳稳地待在梁悉的怀里。 梁悉往前贴了贴,又搂得更紧了。 随即,他又把脸埋在对方的脖颈处,重新闭上了双眼。 时隔这么久,他终于又可以重新抱着自己的爱人入睡了。 虽说梁悉早就跟贺常说过,让他到达之前打个电话,可当梁悉真的接到他的电话时,他人却已经在剧组附近了,还早早就订好了餐厅。 梁悉没什么意见,甚至乐得清闲,可易冬青知道后,心情却没那么轻松了。 梁悉的哥哥来这边落脚,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跟梁悉一起去机场接人,但他平时忙着拍戏,实在挤不出时间,便只好由梁悉一人代劳。 可现在这位贺总不但自己到这边来了,还亲自订了餐厅,这种纰漏让他觉得有些失礼。 哪怕梁悉再三强调自己的哥哥不在意这些,他也难免懊恼。 易冬青下午还要拍戏,梁悉闲得发慌,见左右无事,便提前去了贺常歇脚的酒店。 酒店就是贺家名下的资产,但梁悉平常不在外露面,故而大堂经理不认识他,后来还是贺常的助理下楼来接他,他才得以能够进入电梯。 但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之时,对面的电梯正好下楼,梁悉偶然抬眼,突然从那门缝处瞥见了一个眼熟的人——杜令。 电梯一开一关之间,两人在那短暂的一秒中对视,并双双疑惑地挑起了眉头。 梁悉疑惑的是杜令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毕竟这家酒店离影视城并不算近,对方也不太可能会在这里留宿,可若说他要来这里见什么人…… 他在这件事上悄悄留了一个心眼。 梁悉到贺常那儿的时候,贺常正在跟他的属下开视频会议,他在房间里来回晃了几圈,实在觉得无聊,又去外面溜达了。 途中路过一家药店,他突然想起易冬青药箱里的药膏似乎剩得不多了,就顺便去买了点药,扫码付钱的时候,他眼睛一瞥,突然瞥到一旁放着两样比较眼熟的情侣必用品,犹豫几秒之后,他面不改色地一样拿了一份。 虽说他和易冬青还没到那种亲密的地步,但买了以后再用也不迟,以备不时之需。 梁悉拎着一袋子东西慢慢悠悠地走回贺常住的那家酒店。 途中他正好接到了易冬青的电话,他便转而去车库把车开了出来,打算接易冬青过来吃饭。 同时他又给贺常发了条短信,告知他行踪。 十分钟之后,贺常简言意赅地回复了“收到”两个字,不知是不是还在忙。 梁悉看罢,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出来得这么早,反正贺常也没空搭理他,早知道就等易冬青一起出发了。 接到易冬青之后,他直接载着易冬青往贺常安排的那家餐厅去了。 今天易冬青在出发之前明显好好地整理过自己,除了拍戏的时候,他平时穿的都是舒适简便的常服,可现在他却换了一身少见他穿过的衣服,还极其讲究地搭配了袖口和手表。 梁悉细细一嗅,甚至还能从空气中闻到一股很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易冬青如此精致,倒是显得他有些不修边幅了。 同时他又想起贺常那常年套在身上的西装以及本人的工作狂属性,突然觉得这两人可能会有共同话题……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一旁的易冬青却冷不丁地出声,“这是什么?” “嗯?”梁悉抽空朝副驾驶看了一眼,却看到易冬青正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而袋子里正放着药膏和一些暂时不方便让易冬青看到的东西。 他心里一惊,嘴上说着“给你的药箱里备了点货”,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刚刚分明是随手把这东西放在副驾驶上的,可这袋子却在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下面去了,现在还好巧不巧让易冬给捡着了。 好在易冬青的好奇心并没有那么重,他掂了掂那袋子,随即便放到了一旁。 梁悉见状,暗暗缓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谈上了,但到底还没谈多久,他可不想在这时候给易冬青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显得他很急切似的。 第70章 离那家餐厅越近, 易冬青的心情反而越是平淡,大概是先前已经透支了紧张,所以他现在格外镇静。 第127章 说来也是奇怪, 他活了三十多年,大大小小的场面都经历过,可现在就是这么一个私人饭局,倒是让他重新体会了一把如最初几年试戏那般忐忑的感觉。 只要是跟梁悉有关的事,他都无法全然冷静下来。 梁悉将车停好之后,两人在侍者的指引之下来到了贺常订好的那个包厢。 他们进去时, 贺常已经坐在那儿等候了, 手里还捏着一杯茶喝着,那姿态看着活像个正襟危坐的老干部。 梁悉大大咧咧地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即侧身露出后面的易冬青, 又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 抛去礼节不说,这个环节有些多余。 贺常跟易冬青都认识对方,毕竟他们一个是长期出现在财经频道上的商界新贵, 另一个是频繁活跃在大荧幕上的明星,都是熟悉的面孔。 见到易冬青之后,贺常没有表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权当这就是一场普通的聚会, 似是丝毫没有觉得第一次跟弟弟的男朋友见面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时梁悉跟他提出要带易冬青过来吃饭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不赞同的。 他很想提醒梁悉——你们并没有谈那么久,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所以没有必要。 然而,当他听到梁悉语气中的兴致勃勃之后,他又改了主意。 见一面就见一面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正好也想看看这个易冬青是否如他在公众面前表现的那样温和谦逊。 可从见到易冬青本人的第一面来看,贺常觉得这个人的脾气还是不错的,对待梁悉也非常体贴。 打一进门开始,梁悉就嚷嚷着口渴,易冬青听见后,便立刻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面前,动作间格外自然,不知道以前做过多少遍。 等菜全部上齐了,贺常还见他给梁悉夹了好几次菜。 贺常毫不怀疑,若不是现在他坐在这里,人家易冬青可能就要把那盘虾都给剥好了送到他弟弟嘴里。 对方一面给梁悉夹菜,一面还抽空跟他说话,格外体贴地考虑到了他的感想,所以他心里那点奇怪的别扭也就消失得差不多了。 他不得不承认,易冬青在这顿饭中的表现无可指摘。 在和梁悉的这段感情之中,他至少是成熟包容的那一方。 但在明白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之后,贺常心里又产生了另一种担心…… 这顿饭眼看已经吃到尾声了,易冬青出门去了卫生间,徒留梁悉跟贺常两兄弟相对无言。 梁悉见他贺常无甚反应,实在闲不住,开始暗戳戳地显摆,“怎么样?我男朋友是不是很不错?” 是一种非常自豪的语气。 贺常见他又开始嘚瑟,冷不丁一盆凉水泼下来,“是挺不错,所以我才奇怪,人家怎么就看上你了?” 这话梁悉可就不爱听了,“怎么就不能看上我了?我年轻又好看,怎么就配不上了?” 贺常抽了抽嘴角,已经懒得他争辩,“人家事业有成,可反观你自己,读书不乐意,让你去公司挂个职也不乐意,那你打算做什么呢?还是说你这辈子都只想在他身边当个助理?” 他甚至觉得,梁悉说是给易冬青当助理,可事实上还指不定是谁照顾谁。 他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变得有些语重心长了,“你不能一直围着他转,你得找点事做。” 即使贺常的话不那么好听,梁悉也知道他说这些是真的在为他这个弟弟考虑,但他心里还有其他说不出口的计划,所以他此时也只能学着原主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连连敷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贺常这个哥哥当得足够称职,哪怕原主曾做了一些混蛋事无数次惹怒他,他现在也依旧在为梁悉考虑。 即使他并不是梁悉真正的哥哥,但从这一刻起,梁悉心里却是真心把他当成自己的哥哥了。 贺常一听他的回答,就觉得他没有往心里去,可他也及时止住了这个话题,免得说多了两个人又要吵起来。 这时他蓦然想起另一件事,再次脸色一沉,“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刚刚有人一直在跟着你们?” 他方才在楼上等梁悉他们的时候,老远就看到有一辆计程车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他初时只以为是巧合,并没有在意,可等梁悉的车下了地下车库后,那辆计程车却突然停下,在路边下了一个人。 那人鬼鬼祟祟地朝车库入口张望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进不去之后,又仰头看了一眼餐厅,最后灰溜溜地离开。 “跟着我们?”梁悉下意识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什么样的人?” “现在人已经走了。”贺常揉了揉眉心,“没看清是什么人,不知道是不是从你去接易冬青开始就一直跟着了,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接着他眼睛一瞥,看着梁悉的脸严肃道:“莫名其妙被人跟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事?” 梁悉一听,就差没有直呼“冤枉”了,“我没惹事啊,我最近忙着谈恋爱,哪里有空出去惹事?” 他一示弱,贺常那点严肃就垮了,他别开眼睛,屈指敲了两下桌子,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梁悉瞪着眼睛看他。 “最近小心点,免得有小人在后头作祟。” 梁悉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赞同地点了点头,于此同时,他脑子里不期然又想起遇到杜令时的情景,逐渐产生了一点怀疑。 第128章 会是这个人吗? 这时易冬青恰好回来了,两人便格外默契地闭上了嘴,他们在餐厅就此别过,各自回了该去的地方。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杜令正守着手机,心急如焚地等着消息。 自从他在电梯那里见到梁悉之后,心里就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所以他离开了没一会儿,又坐着计程车返回了酒店。 酒店大堂有个区域是专门供客人作短暂休息的地方,他要了一杯咖啡喝和报纸,又拉了拉戴在脸上的口罩和墨镜,开始在这里蹲守。 好在结果并没有让他失望,约摸一个多小时之后,他看到梁悉又从楼上下来了,这次跟在他身后的依旧是那个西装革履的人,看他的穿着打扮和周身的气质,对方应该是个正儿八经的秘书或者特助。 杜令看着那两人,神差鬼使之下在暗中拿手机拍下了他们的合照。 那个助理把梁悉的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还面面俱到地为梁悉打开了车门,举止之间满是恭敬。 他越发觉得今天这一趟没有白回,正打算趁着人多偷偷跟上去看个清楚,却不料他的经纪人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命令他立刻回剧组准备拍戏。 无法,他只好一边骂着经纪人坏了他的事,一边恨恨地坐着车回了影视城。 杜令本以为自己今天这件事就算结束了,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又在剧组里见到了梁悉——原来他只是开车来这里接易冬青的。 眼看这两人又要走了,他心里就开始着急了。 他晚上有戏要拍,实在脱不了身,便偷偷给自己的助理塞了个红包,让他小心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去了哪里,又见了什么人。 在另一家酒店看到梁悉的情况下,他总觉得这两人现在出门实在不合常理。 如今已经过去了好些时候,可助理却到现在还没有回信,杜令等得心焦,又害怕他派出去的人被发现,连戏都静不下心来拍,一场戏就光被钟导骂了。 好在他休息的时候,助理发消息告知了结果,说是易冬青两人去了一家餐厅,但他进不去,便只能作罢。 杜令见状,忙问他有没有看到其他的人,他得到的回答当然是“没有”。 他仍不死心,想到自己白天拍到的那张照片,思索片刻,直接把照片中的梁悉截去,又把裁剪之后的照片发给了圈内认识的人,问对方认不认识这个人是谁。 十五分钟之后,他收到了回复。 【x:你问他做什么?】 【杜令: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x:你知道贺氏吗?】 【杜令:知道,他跟贺氏有关系?】 杜令的心开始“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快要接触到真相了。 【x:何止有关系,这人可是贺常的总助,你从哪儿拍的照片?可别不长眼把人招惹了。】 “贺常的总助?”杜令盯着那条信息喃喃自语。 他知道贺常这个人,也知道他的总助是个什么地位。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会对梁悉如此客气? 杜令心里霎时疑窦丛生。 这怎么可能呢? 除非……梁悉也有一个不得了的身份。 再联想到贺家那个不曾露过面的小少爷,他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真相。 竟是如此吗? 他本以为梁悉最多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少爷,却不曾想过这个人会跟如此显赫的贺家扯上关系。 可这样的人,竟然也会给易冬青当助理? 电光火石之间,杜令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两个人的关系。 如果他们不是情人,梁悉这个金贵的小少爷又何必整日泡在剧组里? 想到此处,他突然哼笑一声。 想那易冬青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最后还不是一样做这勾当? 杜令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这张跟易冬青极度相似的脸,皱眉陷入了沉思。 第71章 梁悉跟着易冬青一起回了酒店房间。 他这两天已经将自己的生活用品全都搬到易冬青这里来了, 把易冬青的房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同时他也用最快的速度把原来住的那套房给退了,好像生怕易冬青会反悔。 除了易冬青和梁悉, 这一层还住着另外几个演员,梁悉怕被人发现他们住在一处会暴露两人的关系,从而给易冬青带来麻烦,所以他转移阵地的时候,还特意选了一个人少的时间。 当时易冬青还在剧组,见他人不在那儿, 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想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后来发现梁悉给他留了言,说是这时候在搬行李, 他也就大差不差地知道梁悉的想法了。 晚上收工回来以后,易冬青还特地提起了这回事,“你用不着这么小心, 剧组里的人都精着呢,早就猜出我们的关系了。” 就凭梁悉的样貌和气质,说是助理都没人信, 更何况易冬青本就没有给他安排太多的工作, 他整日里优哉游哉的,在剧组里简直是独一份,但凡长了眼睛, 都能看出梁悉的不同寻常。 “可是……”听了易冬青的话,梁悉依旧犹豫,就算大家都知道了,他也极为谨慎地不想落人话柄。 他极力避免给易冬青的工作添任何麻烦。 “万一被人曝光了……” 易冬青随手拨了一下他翘起来的头发, 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关系,他们跟我没有利益纠葛,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圈子里哪个没有秘密?没有被爆出来,也只是大家知情知趣罢了,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做了这等事,就是与所有人为敌。” 第129章 做这一行的人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个人一定不止知道一个秘密,你把这个人的事抖出来了,可谁又能保证你不会把其他人的秘密也给抖出来? 除非是刻意针对,否则没人愿意给自己树敌。 想到此处,易冬青倏然神情一顿。与此同时,梁悉也跟着安静下来,显然是跟他想到一处去了。 若说现在易冬青最大的敌人,大概就是公司了。 他先前合约还没到期时,公司莽足了劲想要撮合他跟梁悉,企图搭上贺氏,可如今他跟公司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了,倒是不知公司会作何反应。 想来那些人大概会忌惮梁悉背后的贺家,不会轻举妄动才是。 进了房间,关上门打开灯之后,易冬青这里便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天地了,明明只是酒店,可因着对方的存在,反而像是一个家了。 梁悉自下车之后神经就一直紧绷着,因为他手里还拎着那个装着药品和其他东西的黑色塑料袋。 方才准备下车时,他都佯装忘记,打算下次再拿回酒店了,谁知易冬青竟然还记得那一团被放在后座的东西,特地提醒他别忘了拿。 梁悉还能怎么办?只能听话地把把塑料袋给拎起来,亦趋亦步地跟在易冬青身后。 后面回了酒店,梁悉既不敢当着易冬青的面把袋子拆开,也不敢随便把东西放在哪里,所以他只能继续拎着那袋子,不尴不尬地屋子里乱晃了一小会儿,显得自己很忙似的。 易冬青可能误以为他忘记把药箱放在哪儿了,还特地帮他把药箱给拿了出来,让他把药膏收好。 好在他把药箱给了梁悉之后就自己去洗澡了,梁悉这才有机会拆开那袋子,又顺便把自己偷偷买的“作案工具”藏在了属于自己那一半的衣柜里。 上面还压了不少的衣服,不扒拉一下都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易冬青晚上没有戏,但第二天就得凌晨起早床,所以他洗完澡就打算歇下了。 梁悉知道他的作息,今天晚上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在他身边闹腾,反而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他身边。 易冬青见他如此反常,都有些不习惯。 他转头看了一眼梁悉的表情,温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你明天不是早起吗?快休息吧。”梁悉又往他肩膀上蹭了一下,头也埋在肩窝里。 不知为什么,他在这个世界格外喜欢这种近乎依赖的姿势,不仅是因为他现在的人设允许他这样做,还因为易冬青的包容让他更容易放飞自我。 若是放在之前,他大概也做不出这种类似孩童撒娇一般的姿态。 易冬青没有应声,只把他往自己这边搂了一下,又低头亲亲他的头发。 翌日,梁悉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了,易冬青自然早早就离开了酒店,独留他一人在房间里睡到了自然醒。 可梁悉分明记得自己是定了闹钟的,他困惑地拿过手机查看,却见他的闹钟已经被关掉了。 想来是易冬青为了让他多睡一会儿,提前关掉了闹钟。 除此之外,易冬青还在微信上给他留了言,让他别忘记吃早饭。 现在已经九点半了,这个时间吃早饭,也太晚了一些,可梁悉还是依言照做,当真在去片场的路上随便买了份煎饼当早饭。 途中他又顺路去给易冬青买了两杯豆浆,装在大号的保温杯里,被他提着去了片场。 他到那儿的时候,易冬青依旧在拍戏。 今天这场戏有些特殊,道具组弄了一个简易的人造水池,需要演员下水拍摄。 此时易冬青跟杜令正站在池子里,情绪激烈地说着什么,哪怕听不见声音,梁悉也知道他们正在争吵。 他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渐渐看出这是剧本中的哪个场景了。 这时战争大概还未曾蔓延到村子里,兄弟俩整日拌嘴,过着吵吵闹闹却充满烟火气的生活。 看到这里,梁悉这才注意到,易冬青脸上的妆和身上的装束都是年轻且干净的,正正符合一个教书先生的形象。 而他对面的杜令显然更加幼稚,瞧着还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郎,一点也看不出后来满脸沧桑、胡子扎拉的模样。 跟先前关于战场的那些戏份相比,两人即使正在争执不休,此番场景却依旧充满了温馨的味道。 这让梁悉莫名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割裂感,就好像他们演绎的是四个人的人生。 不远处,兄弟俩争执的戏份显然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杜令狠狠推了易冬青一把,而易冬青的身形晃了一晃,整个人“噗通”一下跌进了水池里。 见状,梁悉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 尽管他也知道这是剧情需要,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揪了一下,为易冬青担心起来。 钟导在这里给了易冬青一个特写,随着镜头拉进,易冬青无奈又恼恨地表情在显示器上清晰可见。 演到这里,这场冗长的戏也算到了尾声。 导演喊了一声“卡”,站在一边的两拨人都动了。 一拨是杜令的助理,一拨则是梁悉他们。 阿萱给了易冬青一条干净的毛巾,让他能够擦一擦满头的水汽,梁悉又把提前准备好的毛毯披在了他身上,还拧开了保温杯的杯盖,递到他手里,让他暖一暖身子。 “是你爱喝的那家豆浆。”他道。 第130章 易冬青含笑接了过来,当即抿了一口,只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 另一边,同样冷得瑟瑟发抖的杜令也裹着一张毛毯,站在一旁用余光幽幽地看着他们。 就在昨天他终于猜到梁悉的真实身份后,他那不中用的经纪人也总算尽了一点职责,给他带来了有用的消息。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并没有错,梁悉正是贺家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儿子。 他不知什么时候看上了易冬青,便借着家里的关系开始高调追求易冬青,连公司也老早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一路为他开了绿灯,甚至为了巴结他,还故意在暗中给他制造接近易冬青的机会。 易冬青先前对此很是反感,甚至一度因为公司的所作所为而险些翻脸。 只是后来不知是不是利益到位了,他竟然妥协了,当真跟这位小少爷混在了一处。 想到此处,杜令心里有所不忿,明明他跟易冬青长得如此相似,甚至还比易冬青更加年轻,更加会来事儿,既然易冬青不乐意,公司就不能把好处让给他吗? 公司惯会给他画饼,说什么把他当成易冬青的接班人培养,结果一到关键时候,还不是比不上易冬青? 现在好了,平白让易冬青得了便宜。 要是让他抓住了机会,这会儿站在那富家少爷身边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杜令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经纪人喊他的名字他都没听见。 经纪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易冬青和梁悉两人,嘴里发出一声嗤笑,“你不会还在做梦吧?人家那可是真爱,你还真以为你能撬得动易冬青的墙角?简直是不自量力!” 这话听起来实在不中听,可杜令还是咬着牙忍了。 他现在不得不仰仗这个经纪人,暂时还不能翻脸。 但是,等他以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他一定第一个就炒了这个家伙! 真爱? 杜令又朝易冬青那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满是嘲讽。 一个明星和一个富家少爷之间的真爱? 简直可笑至极。 第72章 杜令认准了梁悉就是个花天酒地的富家少爷, 而易冬青也是个为了名利不惜委身于男人的伪君子,并且他无比坚信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有利益堆砌起来的关系。 他自得于自己这张与易冬青相似的面容, 时常幻想自己不但能够取代易冬青在公司里的地位,还能取代易冬青成功站在梁悉身边,获得本属于易冬青的一切。 他陶醉于自己的臆想之中,甚至为此付出了行动。 梁悉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当成囊中之物了,就在他放松警惕之时,杜令又格外积极地刷新了他的三观。 那天易冬青走得急, 没有带手机充电器, 梁悉见状,便自告奋勇地要替他把充电器给拿过来。 他开着车回到酒店,坐着电梯回到了他和易冬青住的那一层楼, 可就在他准备开门之际,斜对面那间房的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那间房正是梁悉原来住的地方,是他为了离易冬青近一点特地选的。 但他明明记得, 杜令似乎不住在这一层,可现在这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晃悠?又进了他刚刚退房的房间? 杜令显然也注意到他了,迎面走了过来, 又用那种含羞的神情向梁悉打了个招呼。 梁悉还急着拿完充电器回片场, 只强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朝他点了点头。 杜令好不容易逮到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没打算就这么放他离开, 他又走近了一点,身上的香水味随着他的动作迎面而来,“你怎么跟易老师住在一处呢?” 他表情惊讶,看上去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 梁悉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装什么呢?还真把他当傻子了? 他实在不想跟这人在这儿浪费时间, 便故意用一种挑剔的目光把杜令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挑刺道:“你在片场的时候演技可没这么好。” 杜令顿时脸色僵硬,嘴皮子抖了几下,愣是没能反驳,他勉强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来,试图把这个话题给岔过去,“哈哈哈……您还真幽默。” 梁悉半路被人拦了路,本就烦着呢,又哪里肯给他面子,当即就转身用房卡开了门,准备直接无视眼前的人。 可他一只脚才刚踏进房门,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对杜令道:“你上次在那家酒店碰到我了吧?你去做什么呢?” 杜令闻言,脸色逐渐由青变白。 “是没有在那里钓到金主,所以又把注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梁悉的声音很轻,态度也很温和,可杜令却无端感受到了一点威胁之意。 这下他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您一个大少爷,还会关注这种事?” 他现在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知道梁悉真实身份的事实了。 梁悉的话明显戳到了他的痛处,因为他确实是到酒店去见金主的。 他物色了这么久,总算得了一个不错的机会,那人不但有钱,还长得不错,不至于像以前被介绍的那些人一样下不了口,所以他这次就屁颠屁颠地去了,希望能够把金主给勾搭过来然后一举翻身。 可那金主却是个怪脾气,见了他之后又觉得他索然无味,没过多久就把他赶了出去。 他那回碰巧在电梯口碰到梁悉的时候,就是他刚刚被金主赶下楼的时候。 第131章 这件事本来微不足道,甚至连杜令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可他却万万没想到,梁悉竟然在见到他之后特地调查了一番,还知道了真相。 但是凭什么呢?凭什么用那种鄙夷的好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他? 在这个圈子里,这种事本就常见,没有什么可大惊下怪的。 易冬青都找了你梁悉当靠山,我这么做又有什么可指摘的呢? 杜令很快就用自己的一番逻辑说服了自己,转而愤恨地看着梁悉,“那又怎么样呢?你跟易冬青不也是那种关系吗?” 梁悉脸上的笑意因为他的话而显得更深,“你跟他比?” 他的潜台词好像在说:你跟易冬青比,你也配? 杜令显然听出了这一层意思,整张脸涨得通红。 他很想反驳,却又因为害怕惹怒面前的人而被迫熄火,所以最后只能窝囊地冒出一句恭维易冬青的话,“我如今是暂时还比不上他的。” “那是自然。”梁悉语气上扬,眼带骄傲,他瞥了一眼杜令,又给了致命一击,“以后大概也是比不上的。” 这会儿杜令的脸色更加难看,五颜六色的跟个调色盘似的。 若不是梁悉急着离开,他这会儿恐怕就要站在这儿欣赏一下杜令的“变脸”了,奈何他心里还念着易冬青的充电器,便只好暂时放过杜令这个乐子,当即扣上了房门。 可就在他转身之际,他的心情却突然变得有些不爽,这全赖于刚刚那件有关什么金主的事。 上次在酒店看到杜令之后,梁悉觉得有些不对,不久之后就找人查了一下,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真的找到了杜令的把柄——这人竟然在暗中找金主。 想起那个所谓的金主,梁悉脸色更臭。 杜令以为是自己金石为开终于把人给钓到了,谁知那人明显是看上了杜令这张跟易冬青相似的脸,想着正主无法下手,找个赝品倒也无妨。 但后来不知是不是这个赝品跟正主差得太多,所以最后那金主没有下手,反而把杜令给撵了出去。 梁悉查到这些事时,除了隐隐有些反胃,还格外心疼易冬青。 在他还没有到来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弱小的易冬青不知挡住了多少的明枪暗箭,才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好在……以后一切有他。 梁悉想着这些事情,动作也加快了许多,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易冬青。 拿个充电器也就几十秒的事,等他又走出房门的时候,杜令还在那儿站着,一个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是还没有从刚刚发生的事中反应过来。 这回梁悉彻底无视了他,没有给他搭话的机会。 然而,就在他走进电梯之时,他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拐角突然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梁悉盯着那处瞧了半晌,突然哼笑了一声。 原来还有一只小老鼠躲在那儿呢。 电光火石之间,他恍然明白杜令为什么要单独把他拦在酒店走廊里了,那点小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他把事情猜了个大概,却依旧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的样子,立刻关上了电梯门。 回到车里之后,他又打开通讯录,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三分钟过后,电话挂断,梁悉面色如常地启动了汽车引擎,朝影视城方向驶去。 在始作俑者不知道的地方,某些事情正在暗中悄悄发酵。 几天之后,易冬青在影视城里的戏份已经全部拍完,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去往下一个取景点,可路西却在这时候来到酒店约他见面。 虽然路西现在只带他一个人,但也因着各种事务忙得歇不住脚,更何况易冬青早就过了那个需要她照看的时候,是以他难免对她这次的突然造访感到诧异。 而路西如此大张旗鼓地找他,却是为了梁悉的事。 “你跟那位梁少爷准备来真的?”她虽是问询,可心里却早已笃定易冬青是鬼迷心窍了,“他之前做的那些讨嫌的事,你都忘记了?” 易冬青沉默了一会儿,为梁悉辩解道:“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现在看着是消停了,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以为人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吗?”路西叹了一口气。 易冬青听了这话,倏然沉默下来。 梁悉在很久之前追求他的时候,确实很高调,不但频频借着家里的关系接近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可以介绍资源,整个人都表现得很浮夸,目的直白到让他感到厌烦。 只是易冬青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对他改观。 路西也不跟他浪费时间了,直接拿出了几张照片,放在了他面前,“你看看这个吧。” “这是什么?”易冬青本有些疑惑,可在看到路西略显阴沉的表情之后,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顺手把那照片拿起来一看,却不料自己会看到梁悉跟杜令的合照,照片的背景正是他们住的那家酒店,而梁悉跟杜令正站在他的门前,肢体之间靠得很近,至少光从照片上来看,就好像……好像两人正在接吻。 易冬青盯着那照片看了良久,又别开了眼睛,“他不是那样的人。” 路西不知他心中所想,看着他无甚表情的脸,她缓缓叹了一口气,“冬青,你是不是陷得太深了?我之前就不太待见那梁悉,你要知道,那些富家子弟是惯会甜言蜜语的,谁又能保证他是否真心?就算是真心,那又能保持多久呢?毕竟梁悉还那么年轻,他若是有朝一日抽身了,你又该如何自处?” 第132章 她不是不赞同易冬青谈恋爱,毕竟易冬青都这个岁数了,谈个恋爱也很正常。 可她并不赞同易冬青投入太多的感情,就算易冬青想找个人共度一生,那个人也不该是梁悉。 她始终觉得,易冬青更适合一个成熟稳定且有共同话题的爱人。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易冬青按了按太阳穴,显得有些苦恼。 这些道理他都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放在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谁又能抵挡得住一个年轻人炙热的感情呢? 他承认自己是陷进去了,他认栽了。 “冬青……”路西担忧地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我会问他的,给你添麻烦了。”易冬青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路西见他已经有了注意,也没有再说什么,左右易冬青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她作为朋友,也不好管得太多。 只盼……只盼那个梁悉不要辜负他吧。 第73章 易冬青见完路西之后, 心里便无端有些压抑。 理智上他确实不相信梁悉会真的背着他跟杜令有点什么,可在情感上,他依旧觉得有些无法接受。 大部分是对杜令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满, 少部分是对梁悉没有防范而感到烦闷。 他心里压着事,回酒店后情绪也有些不同寻常,梁悉跟他搭过几次话,便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种事他向来藏不住,便直白地问了出来,“你怎么了?” 易冬青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几秒, 也没准备用这种事瞒着他, “路西今天给我看了一组照片……” “什么照片?”梁悉眨了眨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易冬青沉默片刻,把一直揣在口袋里的照片都拿了出来。 这还是他跟路西道别之前特地要过来的, 就是为了向梁悉问清楚情况。 梁悉的视线跟着他的动作移动,等他终于看清那些照片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这种东西……为什么会被送到易冬青手里? 他知道那天在酒店遇到杜令时, 那人在背后做了什么小动作。无非是故意让他的助理拍几张似是而非的照片罢了,至于这人想拿那些照片作何用处,他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媒体曝光?不对, 公众尚且不知他的存在, 一旦曝光那些照片,杜令不但讨不到一点好处,反而会让他自己深陷丑闻之中。 用作威胁他的把柄?若要真是这个目的, 那未免也太愚蠢了。 他的背后是贺氏,杜令对上他,无疑是蜉蝣撼树,这人好歹还是个混娱乐圈的人, 也会使用如此小儿科的手段? 他拍摄梁悉和易冬青的亲密照,甚至都比拍摄梁悉跟他自己的照片要有用得多。 虽然不知道杜令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梁悉还是对此早有防范,他有效地利用了家里的资源,拜托贺常跟各路媒体都打过招呼。 任凭杜令找了哪路的人,他手里的那些照片都是废品。 做好准备之后,他只等着杜令的下一步动作,可他却没有想到,最后收到的照片的,居然是易冬青? 他想做什么? 示威?挑拨关系?还是别的什么目的? 短短几秒之内,梁悉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他震惊地沙发上弹了起来,急急忙忙想要挽回自己的清白,“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易冬青见他的反应似乎不作假,一颗心也悄然落下,他又重新把梁悉按下来,慢条斯理道:“我当然知道你们没关系,但你们怎么会被人拍到这种照片?” 梁悉想起这件事,似乎也有点委屈,“我也不知道,这个杜令突然住到了我原来住的那个房间,来找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呢。” 易冬青听罢,神情倏然一顿,他似乎从中嗅到了别样的气息,“他对你说什么了?” “他说……” 其实杜令确实也没有说什么,全都是梁悉在挑衅他,但这事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梁悉顿了一下,暂时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借口,他只挠了挠头,假装很困惑的样子。 易冬青见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便敛了神色,不准备再追究下去了,“没事,别管他。” 左右梁悉是无辜的,再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梁悉看出了他的意思,嘴角隐隐漏出笑意,他怕自己的表情过于明显,很快又把那个浅淡的笑收了回来。 他嘴角下撇,转而闷声闷气道:“他竟然给你发这种假照片,他在是不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没关系,他的把戏没有用,我不会信的。”易冬青拍了拍他的背,同时自己心里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今天本来是想向梁悉问清楚这照片的事情,结果现在却反而变成他在安慰梁悉了? 他一面哄着梁悉,一面敛了神色。 他想,他大概是有些明白杜令的想法了,说起来还跟公司有些关系。 自从公司知道他和梁悉的关系之后,他们的态度便越发客气起来,连那任总都开始跟他称兄道弟起来,好像以前的嫌隙都是不存在的。 杜令大概是眼红公司看在梁悉的份上给他的优待,便起了别样的心思,他拍的那些照片不是发给媒体的,也不是发给易冬青的,而是拍给公司看的。 第133章 他想要勾搭梁悉是一方面,想要让公司看到自己跟梁悉“非同寻常”的关系,借着梁悉的身份提升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从而达到走捷径的目的,又是另一方面了。 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是在针对易冬青。 而易冬青能看到那些照片,全然是公司主动拿给路西看的,顺便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 若是真如照片显示的那样,梁悉对易冬青始乱终弃且转头换了新人,公司又该看菜下碟了。 杜令这招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但没能成功勾搭上梁悉,还狗急跳墙地把照片给拿了出来,过早地在易冬青和公司眼前暴露了自己。 易冬青并不同情他,毕竟是他自己贪心不足罢了。 论起待遇,现在的杜令可比当年的易冬青要好的多,毕竟易冬青那时没有一个可以当成踏脚石上位的前辈,也没有年纪轻轻就能参演名导电影的机会。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沉不住气了,不但沉不住气,手也伸得太长。 真是急躁又贪心。 剧组要转移阵地,梁悉自然是要跟着去的,易冬青都已经准备好退房了,却得知自己原先订的那趟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取消了。 无法,他只好又在这家酒店多留了一日。 他破天荒地得了一天的假期,难得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他起床时,梁悉已经不在卧室了,他洗了一把冷水脸醒神,转而走出了卧室。 还没等他看到梁悉,他便从空气中闻到了食物的味道,那香味儿袅袅地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勾得他情不自禁地朝那边走去。 随着他越走越近,他隐隐听到了梁悉的声音,对方似乎正在打电话,还开着外放,除了他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女声。 “小宝,你什么时候……” 他听到那个女声正在说话,却也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只听到了前面那个略显亲密的称呼。 他当即动作一顿,抱臂倚在门口盯着梁悉的背影,顺便也支起耳朵听着他们说话。 梁悉没有察觉到门口站着个人,还在轻声细语地安慰着电话那头的贺夫人,顺便解释自己至今还不回家的原因。 而易冬青站在厨房门口凝神听了片刻,也逐渐听出这道女声的主人究竟是谁了。 他当即眼神一飘,若无其事地摸了摸鼻子,又转头去了客厅,坐着等梁悉打完电话,同时他心里还跟着念了一遍“小宝”这个满是宠溺的称呼。 他倒是没想到,梁悉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小名。 约摸十分钟之后,梁悉终于把贺夫人给哄好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照着网上的教程熬好的雪梨粥,又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小碗出来,盛了一碗搁在一边凉着。 易冬青这几天赶着时间拍戏,每天都要念大段大段的台词,嗓子早都说哑了,他看在眼里,今天便突发奇想地起早床熬了雪梨粥,只等着易冬青起来尝一尝。 梁悉稍微把灶台收拾了一下,这才解开围裙准备离开厨房,他一只脚刚刚踏出门,迎面就看到正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本书看的易冬青。 见状,他又回头把那碗雪梨粥端了出来,招呼易冬青过来,“青哥,来尝一尝。” 易冬青放下书,憋着笑道:“谢谢小宝。” 梁悉冷不丁地从易冬青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连碗都差点没有端稳,“你怎么……” 他话说到一半,很快就反应过来易冬青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个小名。 绝对是他方才跟贺夫人打电话的时候不慎泄露出去的。 “你别这么叫我……”梁悉现在整个人都羞得慌。 他能勉强接受贺夫人喊他小宝,可当这两个字突然从易冬青口中冒出来时,他却开始脚趾抓地了。 这么幼稚的小名,好像他在易冬青面前是个小孩似的。 “好吧,小宝。”易冬青忍俊不禁,又喊了一遍。 梁悉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随了他,自己便权当没有听见。 吃饭的时候,易冬青突然提到了梁悉刚刚那通电话,又让梁悉趁着这两天有空再回家一趟。 梁悉一听,便明白他是听到自己刚刚跟贺夫人的电话内容了。 “可是,我们不是下午就要走了吗?” “你过两天再过去也是一样的。”易冬青抿了一口粥,只觉得浑身都熟舒畅起来。 梁悉听了他的提议,实在有些犹豫,其实他是想跟在易冬青身边的,可易冬青的话,他又不得不考虑。 易冬青看出了他的想法,又开玩笑道:“乡下的条件可不好,你晚点去那里还能少招几天的罪呢。” 他都这么说了,梁悉自然是听他的。 吃完这顿早餐之后,他便像上回一样简单地带着一个背包就准备走了,临走之前他还特地嘱咐阿萱他们好好照顾易冬青。 他不在易冬青身边,心里怎么都放心不下,尤其是还有杜令那个居心不良的家伙跟易冬青共处一个剧组的情况下。 两人再次分别,下一次见面,恐怕就要在另一处了。 第74章 梁悉这次照样没有在家里待多久, 他心急如焚地数着日子,最后终于顶着贺常幽幽的视线飞快地离开了家门。 去往目的地的机票是早就买好了的,行李是轻便的, 心情也是轻盈的,约摸一个半小时之后,他降落在另一个城市。 第134章 可要想去到易冬青那个剧组的取景地,他还得再换乘汽车。 那趟班车速度慢不说,排班也少,梁悉实在等不及, 干脆就直接租了一辆轿车, 自己开着上路了。 剧组所在的地方说是乡下,其实也真的是乡下,梁悉离那里越近, 就越能感受到那种与大城市里截然不同的气息。 村里刚刚下过小雨,一路上都是股潮湿的味道,好在这个村庄的基础建设还不错, 大公路上都铺了水泥,轿车行驶于其上,一点泥泞的感觉都没有。 在路过一个岔路口时, 梁悉远远就看到易冬青的助理小奇正站在那个路标下张望, 似乎是在找人。 想来是易冬青吩咐过他,让他过来接梁悉顺便带个路。 梁悉踩了一下刹车,轿车的速度缓缓放慢, 停下来后,他又摇开车窗,朝那个人影喊道:“小奇?” 小奇一听到声音就回头来,赶忙小跑至车前, “梁少爷,我来给你带路。” “上来吧。”梁悉朝副驾驶抬了抬下巴,“青哥喊你来的?” 听到“青哥”这两个字,小奇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才明白原来梁悉喊的是易冬青,随即又拘谨地应了一声,“嗯。” 小奇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倒是与阿萱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萱胆子大,话也多,而小奇每次都是附和别人的那一个,一看就像是刚刚走出校门没多久的大学生,就怕得罪了谁。 现在两个人坐着同一辆车里,也是尴尬得很,梁悉不说话,小奇也不是那种会主动破冰的人,所以整个车厢都显得异常的安静。 除了小奇偶尔的指路声,便没有其他声音了。 过不了多久,两人便看到了剧组的临时驻扎地。 其实这段距离并不算远,梁悉租的这辆轿车甚至可以直接开到门口,也费不了多少的功夫,这一路上该有的路牌也都有,更没有迷路的风险,基本用不着小奇去接他。 易冬青喊他帮忙,大概是以防万一吧,毕竟他向来是个体贴的人,尤其是面对男朋友时,他做得更加面面俱到。 梁悉一边在心里甜滋滋地想着,一边四处张望寻找着易冬青的身影。 可易冬青没有看到,他却反而看到了杜令。 杜令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头与他对视片刻,忽而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自上次那事发生过后,杜令便被公司喊回去教育了一顿,他们公司甚至还准备压着杜令来跟他和易冬青赔礼道歉,可梁悉和易冬青都对这回事敬谢不敏,委婉拒绝了,最后道歉的事便不了了之。 如今梁悉看着杜令如今这幅老实的模样,便猜测他近来的日子大概不太好过。 但梁悉并不相信他从此以后就会变得老实本分,他要是有那么听话,在原剧情中也不会毫无愧疚之意地踩着易冬青的名声给自己铺路了。 等着瞧吧。 梁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其实,梁悉所能想到的最为一劳永逸的方法,便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初便切断杜令接触钟导这部电影的可能性。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解决方式实在是太便宜杜令了。 毕竟杜令先前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张脸被选上主演,他早在试镜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选上了就演个打杂的小角色,没选上也只不过是人之常情,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事情的转机却在公司插手这件事时到来,公司在其中牵了线,使他刻意在钟导面前露了脸,就是这一面让他得以被钟导相中,让他当了主演之一。 人的野心是无限膨胀的,杜令自然也是如此。就是因为公司和钟导给的这一个机会,他对自己产生了错误的认知,认为自己已经能够跟易冬青比肩了。 他所骄傲的是,易冬青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剧组里四处打杂。可他却忘了,易冬青早在这之前就已经是红极一时的偶像了。 梁悉完整地分析出了杜令的所思所想,也想到了更为合适的处理方法。 先把一个人捧到高处,再将他狠狠摔下来,远比从一开始就切断一切祸源要解气得多。 既然这人仗着一张相似的脸想吸易冬青的血,那他就让他永远只是一个赝品,永远活在易冬青的影子之下。 梁悉在四处看了个遍,都没看到易冬青,最后还是小奇给他指了路。 他绕过地上杂乱无章摆放着的道具,又穿过来往的人群,走到易冬青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易冬青诧异地回过头来,见来人是他,话都还未说出口,便率先露出一个笑。 “青哥。”梁悉小声喊了他一遍。 若不是四周还有人,他这会儿准得先拥抱一下易冬青。 易冬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却又碍于场合不能如他的愿,所以他最后只隐蔽地捏了一下梁悉的手腕,权当是安慰了。 光是这一个小小的抚慰动作,梁悉就无比满足。 他看出易冬青马上就要走戏了,因此也不再过多打扰他,当即又退到一边,只在不远处注视着他。 易冬青作为演员,工作到半夜是常态,故而他便把房卡给了梁悉,让他自己先回去休息。 梁悉拿着房卡确实是回去了,可他也没有闲着。 他又翻出之前收藏的一些做饭的视频,准备给易冬青做份简单的夜宵,哪怕不是那么丰盛,填填肚子也是好的。 第135章 夜宵做完之后,他看了眼时间,又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剧组虽是在村里取景,但演员们订的酒店却是在镇上,即使是开车,这一段路程怎么也要半个多小时。 可梁悉却丝毫不觉得麻烦,甚至因为闻到夜晚清新的空气而感到心旷神怡。 易冬青一回去就喝到了热乎的汤,心里同样也很熨帖,只是等他回了卧室一趟后,表情却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他还差点忘了那一回事了。 两天前分别的那天,梁悉背着包就干脆利落地走了,而易冬青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复又低头揉了揉太阳穴。 他又在套房里四处转了一下,看看自己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等他转到卧室时,他才想起来梁悉的行李还没有转寄,那几个行李箱这会儿依旧堆在角落里,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梁悉对他那么上心,对自己倒是疏忽得很,把他的行程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结果连自己的行李都忘了。 易冬青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见还剩些时间,便想先把梁悉的行李寄到下个目的地,他把小奇和阿萱叫了过来,让他们搭把手。 可当他提起某个箱子时,却发现对于一个二十几寸的箱子来说,这点重量实在过于轻巧了。 他是经常出差的人,常年与行李箱为伴,就梁悉这几个箱子,他光是提一下就知道里面似乎并没有装多少东西。 他果断地打开箱子一看,里面的东西塞得乱七八糟的,果然有不少缝隙是空的。 梁悉看着行李多,其实连一个箱子都没有装满。 易冬青笑着摇了摇头,立刻蹲下身来好好把梁悉这些东西给整理了一下。 眼看着乱七八糟的物品都变得整整齐齐了,结果箱子里堪堪还有一小半的空间。 他又开了第二个箱子,准备把部分衣服转移过来,如此一算,倒是能省下两个箱子。 易冬青心里在盘算着,手里也没有停下来,这个箱子里东西更加杂乱,什么东西都有,乱七八糟的塞得毫无章法。 他把一些小玩意儿都拨到了一边,又顺手拿起了一个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的黑色塑料袋。 袋子还有点重量,他将其打开往里面望了一眼,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可就是这一眼,却让他瞬间愣在当场。 这是…… 他盯着那东西看了好几秒,大脑头一次变得如此空白。 梁悉什么时候买了这些东西? 易冬青凝神片刻,突然想起之前发生的某件事。 那天跟梁悉的哥哥吃完饭回来之后,梁悉就有些奇怪。 他看出对方遮遮掩掩的行径,也猜到他在塑料袋里藏了东西,可他却没想到,原来对方藏的是这个? 那时他们才在一起多久? 所以梁悉这小兔崽子这么早就想对他下手了? 易冬青无言地盯着眼前这个黑色塑料袋,半晌都没有反应。 小奇见他愣在那儿没有动弹,以为他身体不适,喊了他一声之后,便准备走过来帮忙。 眼见小奇就要走到身边了,易冬青这下终于反应过来,忙把手中的烫手山芋重新塞回了那堆衣服里。 他现在想来,还颇为庆幸。 梁悉那行李箱亏得是他来整理的,要是让小奇见着里面藏着的东西,别说是梁悉了,他自己都要出一回溴。 后来易冬青没有再碰那个箱子,任由那装了一半的箱子哗啦哗啦地响,也只当没听到。 这会儿他又想起了这事,他倒要好好问下梁悉是怎么回事。 第75章 易冬青最后是提着那个黑色塑料袋走出卧室的。 梁悉这会儿正在厨房摆弄他的餐具, 他照常抱着手臂站在对方身后看了一会儿,又去客厅坐着等人。 那个袋子被他大喇喇地放在茶几上,只要人不瞎, 一走过来准能看到。 梁悉自然也是第一眼就看到那两样让他瞬间愣在当场的东西了。 易冬青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明知故问道:“这是你的东西?” 梁悉低着头,简直不敢直视他,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可他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承认, “嗯……” “买这些做什么呢?” “……” “嗯?小宝?”易冬青格外坏心眼地瞅着他的反应。 梁悉挠了挠头,涨红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自从易冬青知道他的小名后,隔三差五就要这么叫他, 而且每每都是调侃他的时候。 而他面对易冬青这种行为,显然没有办法,现在面对这种尴尬的情况更是如此, 只得任由他调笑。 这会儿他连声音都有些结巴了,拎起那袋子转身就想逃离事故现场,“我……就是好奇, 要不我去扔了吧。” 易冬青表情一懵, 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手臂,“等等,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你这么急做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把梁悉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随手扔回到沙发上。 他一碰到梁悉的手,便摸到了一手的汗, 看起来像是因为极致紧张造成的。 梁悉站在原地呐呐无言,一会儿摸耳朵,一会儿又挠头,看起来很忙,却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 易冬青看了他半晌,突然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语气中带着一些心照不宣的暧昧。 第136章 “其实我们今晚可以试一试。”他道。 “啊?”梁悉怀疑自己是在幻听,否则他怎么会听到易冬青说这种话,“青哥,你……” 易冬青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甚至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今晚我们试试吧。” 他本来没想这么快就跟梁悉做这种事的,可当他看着梁悉这幅毛头小子一般青涩害羞的模样,又突然改了主意。 他眼见着梁悉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没有回过神的样子,便上前两步贴近他,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亲昵道:“给个反应啊,嗯?” 梁悉这下终于肯相信他说的话不作假了,他又瞄了一眼被扔在床上的“工具”,整张脸连带着两只耳朵都变得通红起来,“好。” 自从把这件事说开之后,两个人之间就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气氛。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梁悉都坐立难安,频频朝易冬青投去视线。 而易冬青初时还能忍受,可没过多长时间,他也逐渐被他看得心浮气躁,便早早就拿着睡袍进了浴室。 梁悉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见他去洗澡了,更是躁动不已。 他情不自禁地走到门前,听着里面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脸皮又变得滚烫起来。 在易冬青洗澡的过程中,时间突然变得无比漫长。 可当易冬青从浴室出来时,梁悉特地看了一眼手表,却发现堪堪才过了二十分钟。 原来不是时间过得太慢,而是他的心过于急躁。 在易冬青之后,急躁的梁悉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快速给自己洗了一个澡,随后又屁颠屁颠地回了卧室。 卧室门正虚掩着,他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又随手扒拉一下自己潮湿凌乱的头发,这才轻轻推开了门。 易冬青本来正坐在床头看书,见他进了门,便合上书放到了床头柜上,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在他逼人的视线之下,梁悉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过来。”易冬青朝他招了招手。 待梁悉走到面前后,他主动勾住梁悉的脖子,率先献上了一个吻。 而梁悉动作一顿,无比顺从地迎合他,全身上下隐隐又有发烫的趋势。 他抱着易冬青亲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抬起头道:“可是,你明天还要拍戏……” 易冬青快要被弄得没有脾气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心里还想着其他的事呢? 他把梁悉的头按了下来,主动在他唇上亲吻,“没关系,好啦小宝,别管这些了……快亲我。” 待梁悉如他所愿再次亲下来时,他又安抚似的揉了揉梁悉的后脑勺,哄着道:“乖,别留印。”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梁悉被他哄得找不着北,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他使了点劲在易冬青的嘴唇上咬了一口,顺着同一个方向继续往下蹭。 易冬青被他亲得又刺激又舒服,脚背都勾了起来,他难耐地呼出一口气,又稍微推了梁悉一下,“等等……” 梁悉虽然不解,却还是顺从地停下了动作,可他转眼却见易冬青把他之前买的那个蓝色小盒拿了出来,又放在他的手心里。 他先是瞄了一眼易冬青,复又低头开始拆着那个蓝色小盒,拆到一半,他再次抬头看了易冬青一眼,像是在确定对方不会再改变主意似的。 易冬青一直在托着下巴安静地盯着他的动作,见他看了过来,便勾唇笑了一下。 他没有用吹风机吹造型,此时头发正软趴趴地贴在他的额头上,称得他格外年轻,看上去几乎跟梁悉这个年纪的没什么两样。 再加上笑的那一下,梁悉的魂都快被他勾走了。 “怎么又愣着了?”易冬青弯起了眼睛。 梁悉闻言不再犹豫,把那蓝色小盒用力一扯,里面的东西全都“哗啦”一下掉了出来。 他捡起其中一个,又把剩下的随手甩到床头柜上,然后朝易冬青靠过去。 易冬青把那个小玩意儿拿了过来,“过来,我帮你。” 他把被子掀到梁悉身上,一只手伸进了被子里。 而梁悉随着他的动作哼了一声,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又吻到了一处。 空气逐渐变得黏腻起来,而梁悉在这样特有的氛围之下,彻底拥有了易冬青。 易冬青订了第二天早上的闹钟。 他害怕自己因为某些缘由起不来,还特地订得比往常早了一点。 由于多年养成的习惯,当闹铃响了第一声时,他便立即睁开了眼睛。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偏头去看身旁的梁悉,梁悉并没有被闹钟吵醒,这会儿睡得正熟,脑袋还搁在他的一条手臂上,压得他的小臂都有些发麻。 易冬青对着他的脸注视了一会儿,然后才小心地挪开他的头,准备起床。 梁悉刚刚没有被闹钟吵醒,现在却因为他的动作隐隐有些苏醒的趋势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正好与易冬青对上了视线。 “青哥?”他又把头埋在易冬青的臂弯处,端的是一副黏黏糊糊的样子,“你要去拍戏了?” 易冬青摸摸他的头,又给他掖了一下被角,“嗯,你继续睡吧。” 梁悉又闭上了眼睛。 易冬青见状,总算直起腰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身体不爽利,今天这个动作他做得有些凝滞。 第137章 事实上,昨晚梁悉的动作并不过分,甚至时时都在关心他的感受。 整个过程中,诸如“这样可以吗”“难受吗”这样的话没少说,对他也算是极尽温柔与耐心了。 大概是男性天生就不适合当承受的一方,所以身上难免会有些难受。 下床之后,易冬青轻轻扣上卧室的门,消失在门缝处。 没过一会儿,房间里的梁悉又反应过来似的,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今天并没有打算睡懒觉。 昨晚才刚刚经历了第一次,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易冬青一个人去片场?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他趁着易冬青去洗漱,又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这才爬了起来。 梁悉走进卫生间时,易冬青正在刷牙,见他也起床了,便转头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似是在问他怎么了。 梁悉走到他身后,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从镜子里与他对视,“我陪你去。” 易冬青嘴里还含着牙膏泡沫,暂时说不出话,只得弯了弯眼睛以示回答。 “青哥——”梁悉又拉长了声音喊了一声。 “嗯?”易冬青用鼻音回答。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易冬青含了一口水,把嘴里的泡沫都清理干净,这才转过头道:“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导演这么说过,搭戏的演员也这么说过,他们说易冬青的眼睛里能传达出很多东西,能从中看到属于一个角色的活的灵魂。 那么,梁悉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什么呢? 易冬青好似整暇地等着他的回答。 “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 “看到?” “看到你说你爱我。”梁悉无比认真地注视着他。 易冬青一怔,转而笑了出来,“是,我爱你。” 他叹息一下,又重复了一遍,“我是爱你。” 这大概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可是他却几乎没有犹豫。 梁悉在感情上给了他足够的支撑,让他得以有底气露出自己全部的底牌。 梁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也同样给出了易冬青想要的正向回馈,“青哥,我也爱你。” 第76章 两人在卫生间黏糊一会儿, 眼看时间就要来不及了,易冬青便无奈催促道:“好了,快去换衣服。” “唔。”梁悉应了一声, 又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这才去了卧室换衣服。 而易冬青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老觉得梁悉好像比以前更粘人了。 不过,这种被依赖的感觉还不错。 考虑到梁悉可能犯懒起不来床,易冬青早早就打了电话喊小奇过来接他们。 过不了多久, 他们把自己拾掇完之后, 小奇便正好开着车到了楼下,还格外贴心地给他们带了早餐。 早餐是便于携带的三明治、咖啡还有牛奶,在车上就能吃完。 梁悉在咖啡和牛奶之间犹豫片刻, 率先伸出手来,想把那杯咖啡拿过来。 易冬青见状,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抢在他前面把那咖啡占为己有,“小孩子喝什么咖啡?喝牛奶去。” 语罢,他便把牛奶硬塞到梁悉手里, 又习惯性地轻言轻语道:“这是意式浓缩, 你应该喝不惯,要是实在想喝,下次给你买摩卡或者玛奇朵。” 摩卡跟玛奇朵算是比较甜的咖啡了, 他好像不愿意梁悉尝到一点苦似的。 听了他这番话,梁悉眼里漫起笑意,只好假装苦恼地放弃那杯咖啡,转而捧着牛奶小口喝了起来。 易冬青眼神柔和地看了他一会儿, 也端起那杯咖啡抿了一口。 正在开车的小奇似是察觉到他们之间悄然改变的气氛,不断从后视镜上瞧着他们。 在他第四次偷看后视镜时,梁悉突然抬头,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他刚想对小奇露出一个既不尴尬又有礼貌的微笑,不料对方却立马就把头低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梁悉懵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脸,面露不解。 他长得有这么可怕吗?怎么这小奇每次见了他就跟老鼠看到猫一样? 昨天在车上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他不说话,小奇也几乎不会开口,那气氛凝固得不亚于领导开会。 他倒是不明白了,究竟是什么让人家对他这么如临大敌。 易冬青在后面注意到了这一切,轻轻拍了一下梁悉的肩膀。 梁悉偏头看了一眼他的神情,没再说话。 然而,就在两人下车之后,易冬青却主动提起了这件事,那时小奇已经开着车朝不远处的那个露天停车坝去了,在场的只有梁悉跟易冬青。 “你别怪小奇,他不是在针对你。”易冬青放轻了声音。 梁悉当然知道小奇不是在针对他,却也好奇对方对他的态度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提起原因,易冬青显而易见地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委婉地解释了一遍,“他之前还不是我助理的时候,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所以……” 他顿了一下,似是在思考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才算合适,“所以他对你们这样的富家子弟有些敬而远之。” 梁悉听出了一点什么,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现在他又开始揪着易冬青的某个用词不放了,“什么叫我们这样的富家子弟?” 第138章 他面露不满,嘴角撅得老高,看着还乖委屈的。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应该是他们这样的富家子弟。”易冬青从善如流地应道。 “我可不像他们,我最听话了。”梁悉抓住了机会就在他跟前卖乖。 “行了,知道你最乖了。” 两人一路插科打诨,嘴上不停,脚步也不停,很快就走到了剧组专门给艺人设置的化妆间门口。 照理说,如易冬青这般咖位的艺人,早该有自己的妆造团队才是,奈何他这十余年里都碍于与公司之间签订的某些合同条款,不得不一直使用公司给他安排的外包团队。 可前不久他和公司的关系正僵着,公司只口头上打了一声招呼,便自作主张地撤走了那个惯常合作的团队,还指派给了别人。 至于他到底是继续由公司安排还是自己找人,却依旧没有一个准头,公司好像把他这个人的存在都给忘了似的,至今都没有一个音信。 易冬青自己也曾亲自去联系过别的妆造师,可圈子里那些比较有名的团队,要么就是工作已经排满了,要么就是私人聘用不外包,看来看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眼看钟导的戏就要开拍,他也没那个功夫去折腾了,干脆就让路西跟剧组的化妆师接洽,直接在剧组做造型,每天开工前都跟其他的艺人挤在一个化妆间里闲聊,倒也挺热闹。 易冬青对这样的环境早已习惯,左右他以前也是从一个小演员爬上来的,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他生性淡然,更没有“由奢入俭难”的苦恼。 公共化妆间于他而言也只是一个化妆间罢了,代表不了什么。 可梁悉看着他这普普通通的待遇,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他现在头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个冒牌助理当得有多失败,曾经有那么多次机会路过易冬青化妆的地方,却只有今天真正地进去了解了。 哪怕剧组再大,安排的化妆间再好,也没有私人聘请的妆造团队来的舒服,更别说此时是在乡下,眼前这个化妆间的环境也并不是很好。 甫一进门,梁悉就看到了那几张挨挨碰碰挤在一起的桌子,桌子上方倒是有配套的镜子,只是那镜子看起来雾蒙蒙的,不知上面是不是蒙了一层散粉,桌上的各类化妆品也几乎堆成一座山,几个化妆师全都在忙碌,连简简单单地收纳一下都来不及。 这样的场面,怎么看都觉得不靠谱。 对梁悉来说,易冬青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这样的化妆间怎么配得上他? 易冬青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见他一直皱着眉,只以为他不习惯这里人来人往的环境,便让他出去等他。 梁悉应了一声,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在化妆间的门关上之前,他突然听到那个正在给易冬青化妆的化妆师说:“你家的小助理还真粘你。” “是啊。”易冬青带着笑的声音也随之传了出来,“就是离不得人。” 因着刚才发现的事,梁悉现在听着这话,完全开心不起来…… 好吧,其实还是有一点开心的。 他的嘴角挑起一点。 离开易冬青身边之后,梁悉出去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又是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忙音响了两声,电话被接通了,听筒传出了贺常的声音,“喂?又怎么了?” 梁悉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有事说事,“哥,你有娱乐圈的人脉吗?” 贺常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打电话是为了谁,“不熟,怎么了?” “哦,不熟啊……”梁悉语气中带失望。 这下贺常就不乐意了,他怀疑梁悉就是来向他讨债的,“听听你那是什么语气?” 未了,他又阴阳怪气道:,“这么心疼你的情哥哥,干脆自己开家娱乐公司签下他算了。” 梁悉在电话这头沉默了。 贺常从他的反应中琢磨出了一点什么,“你还真想过?” 还没等梁悉回答,他又连连说好,好像生怕自己这个弟弟只是一时兴起。 “你可别是光说不动假把式。”他现在简直为梁悉的事业操碎了心,他倒是不明白了,一家人这么轮番劝说他他都不为所动,如今为了一个易冬青,居然都不犯懒了? 梁悉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的形象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了,“我在动着呢。” 事实上,从梁悉完全知道原剧情的那一刻起,他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收购易冬青现在所在的公司。 这公司最开始引易冬青进圈的时候或许是有点好意在里面,可得到的甜头多了,也就逃不过唯利是图这四个字。 易冬青与他们而言就是个香饽饽,可以从他身上谋求的东西多了去了。 那些人利用易冬青的少不更事和知恩图报与他签订了长达十年的合约,也让他做了十年的摇钱树,若是合约到期时好聚好散,梁悉也不会如此恶心那些人,可他们偏偏又想榨干易冬青的最后一点价值,妄图再推出一个冒牌货继续躺着数钱。 这一件件的事都在他的雷点上反复蹦跶,让他忍无可忍。 先前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时机未到,他也找不到什么由头朝人家发难。 现在看来,易冬青那小破公司也是该换个董事长了。 他不能再让易冬青继续委屈自己。 梁悉把易冬青的公司称为小破公司,也算是小看它了。 第139章 它虽不算最为鼎盛的娱乐公司,但在这个行业,也算是首屈一指了, 那位任总要是知道梁悉不但说他的公司破,还莽足了劲儿想收购它,恐怕哭都没处哭去。 梁悉心意已决,他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把这公司捞到自己手里来,就冲那些人对待易冬青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他简单对贺常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果不其然得到了大力支持。 他都怀疑贺常甚至连他的话都没有听完,只听到了一个“收购”。 “需要帮忙就来找我。” 有了贺常这句话,梁悉总算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嗯,哥哥真好使。 第77章 虽然贺常说自己没有娱乐圈的人脉, 可当天下午就有人主动打电话来联系梁悉,问他需不需要专业的化妆团队。 接到这个电话之后,梁悉就知道贺常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嘴上说着带刺的话,其实背地里没少帮他的忙。 包括贺常在内,其实贺家的每一个人都很好,每一个人都真心宠着他这个小儿子,所以梁悉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为什么原主会长成那样的人, 哪怕是基因突变, 大概也没有那么夸张。 眼看给易冬青更换化妆团队的事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梁悉为了表示感谢,便直接给贺常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的贺常却分外嫌弃地说他腻歪,一天还得打两道电话。 梁悉一听这话, 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他也不客气地呛了几句,完全把自己打电话之前预演的那些感谢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兄弟俩可能就是适合这样的相处方式, 若是非要整些煽情的东西, 反而会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一切都是梁悉在暗中进行的,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没打算告诉易冬青, 就权当是给爱人的一个惊喜。 可他没想有到的是,他今天才打电话向贺常求助,人家联系的朋友第二天下午就来了。 那时易冬青正在拍戏,对这一切都不知情, 梁悉包揽了对这些客人全部的款待和安排,只等着易冬青下戏之后好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这回贺常不但帮了他的忙,还帮了一个大忙。 他介绍过来的人一共有五个,是属于一个团队的,领头的那个人叫郭裕,虽然很年轻,可看起来也只是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可能是因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当成记忆点的地方,所以梁悉初见他时就觉得他的面容很寡淡,好像一转头就能忘了他长什么样。 但梁悉也断不会因为他的外貌而低估他的本事,毕竟,能被贺常介绍过来的人,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果不其然,两方初一见面,简单寒暄几句之后,郭裕便主动提出要见见易冬青,即使梁悉表示易冬青正在片场拍戏,他也依旧坚持,不知是不是想要了解易冬青拍这部戏时的大致形象是什么样的。 可带着外人来剧组,这事梁悉做不了主,他暂时还顶着易冬青助理的头衔,断不能过于张扬,因此他按照流程先向导演组请示了一下,得到肯定回答后,这才把郭裕给带了进去。 两人就站不远处,安静地端详着正沉浸在戏份里的易冬青,梁悉眼中带着喜欢,而郭裕眼中的欣赏也不遑多让。 梁悉无意中看见他的眼神,有些诧异。 没过一会儿,一个长镜头结束,易冬青无意中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一下就看见了他们。 他先向梁悉笑了一下,看见郭裕之后,又点点头当做打招呼。 梁悉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你们之前见过?”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结果问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秒,他就听到郭裕回答道:“何止认识。” 梁悉倏然一顿。 什么意思? 短短一瞬间,他的脑中已经闪过无数念头了。 他竖起耳朵等着郭裕的下一句话,谁知对方却反而不按常理出牌,居然莫名笑了一下,那张本来寡淡的脸也因此而变得生动起来,“你想多了,我们只是以前合作过。” 梁悉听了这话,表面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鼻子,暗中却长舒了一口气。 “我没想多。”他依旧嘴硬道。 郭裕看他一眼,也不拆穿他。 天知道他当时辗转接到贺常的委托时有多惊讶,但在知道那位贺总是为了弟弟后,他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正巧他最近有空闲时间,而易冬青也是那种少数合作愉快且与他有交情的艺人,所以他便果断地应了下来。 若换成是其他人,哪怕是贺常的面子他也不一定愿意卖。 就在他们在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那边易冬青心里也是出奇的惊诧。 他结识郭裕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他还没有脱离那个男团,他们那组合也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而郭裕在圈子里也正好崭露头角,两方因为一个合作的机会,恰巧认识了对方,还短暂地成为了朋友。 只是那时候他们都处于事业上升期,个个都忙得歇不住脚,对这段友情也就怠慢了,直至后面越来越生疏,长达几年都没有联系过。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虽偶尔听说过对方的消息,却也从来没见过对方。 第140章 今天易冬青忽而在剧组里见到郭裕,还颇有些恍惚和感慨,于他而言,今天也算是旧友重逢吧,那滋味还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他之前与公司交恶,身陷囫囵,连个专属的化妆团队都没有,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考虑过郭裕。 对方如今的地位早已不同往日了,来一个小小剧组当化妆师实在是大材小用。 并且他也并不觉得,凭借着很久以前的那点交情,他能请的动郭裕。 郭裕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工作室之前一直与国际上的某个杂志社合作,包揽的都是给那些登上杂志封面的巨星的设计妆造的活,地位显而易见,哪里又会屈尊纡贵地当私人化妆师? 所以易冬青才会对他的出现感到诧异。 可他想起那时站在郭裕身边的梁悉,心念一转,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他当昨天梁悉看到那公共化妆间时反应怎么那么奇怪呢,原来心里一直在琢磨这回事,不但琢磨了一天,还这么不声不响地把郭裕给喊过来了。 这小兔崽子可真是…… 易冬青心中一叹,竟然不能准确地形容出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能用“沉甸甸”三个字来进行描述。 好在下一场戏马上就要开始,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思考这件事了,只能暂时抛在脑后。 郭裕在看完易冬青的一场戏之后,脑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方案,他不愿放过那点灵感,便立刻跟梁悉告辞,打算回到镇上落脚的酒店。 梁悉看着他这雷厉风行的样子彻底傻眼了,他还想着等易冬青下戏之后几个人吃顿饭尽一下“地主之谊”呢,结果这还没过多久呢,他的计划就被打破了。 与郭裕同行的那几个人中有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女孩,她似乎对郭裕这种行为见怪不怪了,主动跟梁悉解释道:“他这人就是这样的,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梁悉听罢,只得一愣一愣地点头。 他倒是没想到郭裕是如此不拘小节的一个人。 他本以为今天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哪怕非要请郭裕他们吃顿饭,等他们离开之前再说也不迟。 然而,当他看到易冬青今天收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郭裕请他出来吃饭时,他目瞪口呆,当他看到郭裕真的愿意出来时,他又茫然了。 哦,原来是开口请客的人不对啊。 他酸溜溜地想。 当然,梁悉没有想到的是,后面多的是他酸的时候。 易冬青说是请郭裕他们一行五个人吃饭,可实际上出来的只有郭裕一个人。 旧友相见,叙旧自然是必要的流程,所以梁悉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相谈甚欢,而他不但插不进话,还对他们讨论的话题一无所知。 眼看自己快要变成一块背景板了,他便暗戳戳地扯了一下易冬青的衣角,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活像一只趁着主人认真工作时捣乱的狗子。 易冬青连头都没有转,却无比精准地捏住了他的手,又握在自己手心里捏了一下,权当是在哄他。 梁悉见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更委屈了,但他也知道易冬青是在跟郭裕谈正事,甚至连郭裕这家伙都是他自己引来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更气,只是他有气没处发,只能愤恨地地盯着自己碗里的那些被易冬青夹过来的菜,又胡乱用筷子戳了几下。 怎么还不理我,还不理我,还不理我…… 他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祈祷着这顿饭快点结束。 易冬青用余光看到他这幅模样,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梁悉听到他这声笑,只以为他是被郭裕逗笑的,于是心里悲愤更甚。 你完了,你今天哄不好我了。 他非常有骨气地把自己的手从易冬青手里抽了出来。 可没过一会儿,当易冬青主动在桌下朝他伸手时,他又立马丢盔弃甲地同他牵着,端的是无事发生。 可怜郭裕对这对小情侣之间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晚上回酒店之后,两人一进门,梁悉便把自己是如何求助贺常,又是如何请郭裕来剧组的事说给易冬青听,端的是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而易冬青果然如他所愿亲了亲他,又满是感激地对他说“谢谢”。 梁悉这下简直是心满意足,呲着一口大牙笑弯了眼睛。 而易冬青伸手摸摸他的脸,眼里满是柔情。 梁悉大概不知道郭裕的出现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年轻时的旧友,可这段友情却因为现实中的诸多无奈而无疾而终,他曾经困惑过,也失落过,种种情绪最终只能化成一声叹息。 如今猝不及防地见到对方,又回忆了一遍往事,他有一种遗憾被弥补的感觉。 这些全都是梁悉给他带来的。 谢谢你。 他又在梁悉的额头上珍重地亲了一下。 谢谢你,小宝。 第78章 这一晚上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是易冬青,愁的自然另有其人。 从郭裕出现在剧组里的那一刹那,杜令就注意到他了。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郭裕的团队, 甚至非常了解他们在圈内乃至在国际上是何等地位。 同时他也知道,郭裕从来不接受私人邀请,就算易冬青已经在圈子里混了好几年,如今也断然难以把他们请过来。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除了梁悉,大概也没有谁了, 不然谁还有这个能耐让郭裕他们来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 第141章 想到此处, 杜令又暗暗咬着牙。 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他吗?如果他是站在梁悉身边的那个人,享受这一切便利的就是他了。 他已经平息了很久的妒忌如今又开始沸腾起来,像一把火在他心里烧得正旺。 可梁悉这时候天天守在剧组里, 把易冬青护的跟眼珠子似的,他再怎么愤恨,也不可能像上次一样做那等撬墙角的事了, 更不可能对易冬青做什么。 但要他就此放手,他又觉得不甘心,所以只能暗暗在其中搞些不易让人察觉却又足够恶心人的小动作。 他打电话把郭裕来剧组的事告诉了他的经纪人。 他知道, 对方一定会如他所愿又把这件事转告给公司。 果不其然, 就在他拨出那个电话的第三天,任总就亲自来了剧组,美名其曰“探班”。 至于是探谁的班, 那就得细细品味了。 即使易冬青有单飞的想法,但他现在在别人眼中依旧是公司里的台柱子,要想堵住外人的嘴,他就必须当着全剧组人的面好好维持这份表面关系。 任总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一进剧组就对易冬青分外热情,一边拉着他的手不放,一边假模假样地问他近来怎么样。 对于他的问题,易冬青一一作答,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可没过一会儿,他就感觉对方手上出了一手黏腻的汗,那汗过渡到他的手上,令他分外不适。 他稍稍用力挣了一下,想要把手缩回来,奈何这位任总似是还要继续演这番假到离谱的戏码,依旧用力握着他的手不放,甚至还想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做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易冬青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正想委婉地说些什么,旁边就有一个力道把他们给拉开了,准确地说,是把这位任总给拉开了。 来人正是梁悉。 分开他们两人之后,他还用一种带着敌意的眼神看着任总,满脸都是警惕。 易冬见状,有些诧异地挑起眉头。 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他早就发现梁悉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这么娇纵,是以当对方用一种分外嚣张的态度做出这种动作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梁悉大概是在帮他。 其实易冬青的猜测并没有错,梁悉确实是故意的。 从那任总一进来就奔着易冬青过来时,他就已经开始不满了。 等到那人开始对易冬青动手动脚时,他心里就已经积攒了不小的怒火,一双眼睛快要把握着易冬青那双手的蹄子给盯出个洞来。 他看出易冬青的笑容之下是有些反感的尴尬,便走上前去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做出这种不怎么礼貌的行为,大半是想要易冬青解围,小半是真的接受不了别人握着易冬青的手。 易冬青和任总双双都在演戏,而梁悉也演了一出戏码,这样一来,别人只会觉得这位梁少爷占有欲强,连碰都都不准别人碰易冬青一下。 果不其然,当任总看到拉开自己的人是梁悉时,刚刚在眉梢显露出的不耐和怒火瞬间就凝结了。 他上半张脸还染着恼意,嘴角却率先扯出一个笑来,显得表情很是僵硬,“原来是梁少爷。” “嗯。”梁悉颇为高冷地应了一声,端的是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他确实是不想跟这个任总多说什么废话了,更不想让易冬青单独跟他站在一处。 场面霎时冷了下来。 这时候易冬青又主动出声打了个圆场,才让这份表面关系继续维持下去。 两个人配合得正正好好。 任总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背着手离开了。 梁悉瞪着他的背影,偏过头冷哼了一声。 “人都走了,别演了。”易冬青笑着轻拍一下他的后脑勺。 “哦。”梁悉果真乖了下来,却又忍不住抱怨道,“来的真不是时候,你连饭都还没吃完呢。” “还有些时间,回车里吧。” 两人一路回到了保姆车,在吃饭的间隙闲聊时,易冬青又偶然问道:“你觉得他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梁悉思索片刻,有些意味深长道:“大概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吧。” 易冬青偏头看他一眼,似是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问出来后,想到梁悉的身份,又不怎么意外了。 娱乐圈是一个圈,他们那个上流圈子也是一个圈,哪怕贺家不是专门做娱乐业的,也未必没有这一方面的人脉,所以梁悉知道一些内幕也不稀奇。 “青哥,你最近忙着拍戏,恐怕没怎么关注外面的风向,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要自立门户的风声早就传出去了,你的老东家当然坐不住。” 那公司现在的财政青黄不接,高层也没什么远见,这么多年出了一个易冬青,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现在易冬青准备离开,他们就相当于丢了一个招商牌,除了一个照着易冬青的模子找来的杜令,这公司如今算是后继无人了。 他们衰落的结局已然可以预见。 那任总要求易冬青带杜令这个新人,现在又当着众人的面显示自己跟易冬青仍旧友好的关系,无非是借着易冬青的势最后挣扎一把,至于究竟有没有效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梁悉稍微解释了一番,易冬青便全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夸张。 第142章 梁悉笑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未必也太小瞧你自己的影响力了,那些影视项目的投资商有多少人是冲着你来的。就说现在拍的这部电影,你若是没有进组,钟导大概也不会愿意让杜令拿这么一个重要的人角色,毕竟他是冲着杜令那张脸才同意你老东家塞人的。” 他近来了解到不少的事,这些东西说起来头头是道,连易冬青都忍不住侧目多看了他几眼。 他盯着对方的侧脸,摸了摸下巴,看起来若有所思。 他先前一直以为梁悉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少爷,现在看来,其实也不尽然。 说来也是,梁悉从小就长在贺家,就算他没有接触过贺氏的事务,可贺家的其他人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哪怕是这么多年的耳熏目染,他也理应懂些东西才是。 梁悉把这些话说完之后,才惊觉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他心里一慌,连忙偏头看了一眼易冬青,见对方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便稍稍松了口气。 他摸了摸鼻尖,就此安静下来,然后一只手扒拉着易冬青的肩,又把下巴搁在他另一边肩膀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青哥——” 又开始撒娇了。 易冬青已经习以为常了,“怎么了?” “我也想开个公司。”梁悉脱口而出,“然后把你签下来。” 歪头想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你跟我一起当老板,想拍戏就拍戏,不想拍戏就休息。” 易冬青安静地听着他说着这些,也不打断他,他看着梁悉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自己也露出会心一笑,他甚至在心里觉得,若是真如梁悉所说的这样,倒也不错。 此时的他完全对梁悉交付了全部的信任。 他想要离开公司自己创建工作室,本意就是为了不受任何人的桎梏,可他现在却如此相信梁悉,甚至开始跟着他一起期待对方想象中的未来。 过了一会儿,易冬青稍微冷静下来后,又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可是开公司会很麻烦,你做好准备了吗?” 梁悉一听便不假思索,“没关系,我哥一定会帮我的。” 易冬青听罢,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又是微微一笑。 装,你就继续装吧,看你能装到几时。 今天那任总突然造访剧组,大概不会是突发奇想才过来的。 梁悉回去之后就反应过来了,应该又是那杜令在背后做了些什么。 可能是郭裕的到来刺激到他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缘由,总归是他又开始犯病了,时不时地就要找点麻烦。 这点麻烦虽然不痛不痒,却又格外讨人嫌。 可杜令如今还参演了钟导的电影,梁悉再看不惯他,也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手,这部电影里毕竟还有易冬青的心血,他不能让易冬青失望。 至少在电影放映之前,杜令这家伙还能过上一段好日子。 不过这样也好,就先让他逍遥一段日子吧,等他站得再高一点,摔下来的时候就疼了。 据他所知,杜令就跟当年的易冬青一样,跟公司直接签了十年的合约,易冬青那时候是因为缺钱,但他就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缺心眼。 现在他们那公司早就在走下坡路了,不愁没有收购的门路,到时候他捏着杜令的合同,无论是搓扁还是揉圆,可能就只能由着他了。 第79章 不知是不是导演调整了近期的拍摄计划, 易冬青最近似乎比以前还要忙碌,戏份排满就不说了,整日早出晚归更是家常便饭, 有时候甚至会留在片场过夜,连酒店都来不及赶回去。 但他通宵的时候,他通常不会允许梁悉跟自己一起熬夜,反而时常会把梁悉赶回酒店去,要求他立刻去睡觉。 若是梁悉非要待在他身边,他就会露出一副不怎么赞同的表情, 说什么小孩子睡眠不足长不高。 梁悉听了这话, 默默看了一眼他比自己稍微矮几厘米的头顶,心里敢怒不敢言。 这么一来二去,梁悉便知道他的态度了, 他也实在拗不过他,只得听他的话早早就回了酒店。 可偶尔躺在床上睡不着时,他就会偷偷开车回片场去看易冬青。 有一回他的时机挑得不凑巧, 恰好被小奇和阿萱看见了,他当时心脏都开始狂跳,连忙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让他们不要声张。 除此之外, 他还专门买了两杯奶茶贿赂了他们, 并在心里忐忑了好些时日,那几天晚上都不怎么偷偷出门了。 这段时间大概是易冬青和梁悉待在一起的最长的时间了,也是梁悉觉得最舒服的日子。 只是当习惯逐渐养成, 其中一旦有什么变故,便会觉得不怎么适应了。 是以当梁悉突然说自己要回家一趟时,易冬青还有些惊讶,“你回去有事?” 梁悉顿了一下, 随后点点头只说家里贺夫人喊他回去。 之前贺夫人确实喊过他两次,所以易冬青也没有怀疑,甚至还主动帮他把行李箱给拿了出来。 “那边气温下降了不少,回去多穿点衣服,别着凉生病了。”他一边替梁悉收拾行李,一边仔细叮嘱。 “嗯。”梁悉一一应着。 他盯着易冬青的背景看了半晌,突然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头也分外扎实地埋进了他的肩窝,“青哥,你好贤惠哦。” 易冬青听了只想发笑,手肘往后顶了他一下,“瞎说什么呢?” 第143章 “我哪有瞎说,我是认真的。”梁悉在他背上嘟嘟囔囔的,“你对我这么好……” “这就算好了?” “嗯——” 屋内正开着暖气,背后又有个人形暖袋在贴着,所以易冬青没过多久就感到了一阵热意,甚至隐隐有发汗的趋势。 他呼出一口气,腾出一只手往后拍了拍梁悉的侧腰,“一边玩手机去,别捣乱。” “不要——” 易冬青一听梁悉这黏黏糊糊的声音,就知道这小子又来他那套了。 “小宝。” 梁悉一听这两个字,“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见他觑了一眼自己的表情,又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易冬青拼命憋住了笑。 果然还是这个称呼治得住他。 梁悉安分了一阵儿,等两个人大概把行李整理完毕之后,他便又重新黏在易冬青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易冬青心里也知道他是舍不得走,瞧着他这幅不值钱的样子,心里软了几分,便放下手里拿着的剧本,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梁悉眨眨眼睛,又果断地凑近了一点,可就在下一秒,易冬青却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就在两人对视之间,他的视线渐渐下移,落在了易冬青的唇上,并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易冬青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扬了扬下巴,印上了他的唇。 梁悉的兴奋因子在那一瞬间被激发了,就跟条件反射似的,他的手立刻搭上了易冬青的腰,开始回吻。 不知过了多久,易冬青突然用很轻的力道推了梁悉一下,又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喘着气道:“去床上……” 梁悉用一种要把人拆食入腹的眼神盯了他几秒,突然一个用力将他拦腰抱了起来,扛在了肩上。 易冬青头一次以这种狼狈的方式进了卧室,被放在床上时,他甚至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那时梁悉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进入正题了,他已经失去了再次开口的机会。 翌日一早,天都还没有完全亮,梁悉就被闹钟给惊醒了。 他关掉闹钟时,易冬青还趴在一旁睡着,他都不想吵醒对方,便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可易冬青一向浅眠,光是这么一点动静,就让他翻了一个身,吓得梁悉立刻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见易冬青似乎又睡熟了,梁悉这才垫着脚尖悄悄离开了卧室。 行李昨晚就已经准备妥当了,他只需要洗漱一番,再叫辆车,便能提着行李坐上今天最早的那一趟航班。 在离开之前,他回到卧室最后亲了一口易冬青的侧脸,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几个小时之后,梁悉走下飞机离开机场,并没有立刻回贺家,而是直接带着行李去了贺常的公司。 不知是不是贺常提前打过招呼,即使从前没有来过这儿,他也非常顺畅地进了公司,甚至还坐上了属于贺常的私人电梯,直达总裁办。 贺常这会儿正在开会,在他助理的带领下,梁悉又在他办公室里坐了一会了,一边给易冬青发了条信息,一边百无聊赖地等着贺常。 说起来,他这哥哥对他还真是信任至极,就这么大喇喇地让他留在他的办公室,也不怕他悄悄摸摸地做点什么…… 梁悉百无聊赖地在这儿看了一会儿杂志,直到半个多小时之后,贺常才终于在办公室里露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近墨者黑,梁悉跟他相处久了,竟然也学到了他那一见面就损人的本事,“你还真是忙啊,哥哥。” “那还是比不得你忙,整天在外地转悠。”贺常顺手关上办公室的门,也相当不服输地回敬他。 梁悉哼了一声,从他的椅子上离开给他让位。 贺常顺势坐在电脑前,又随意从抽屉里拿了一份文件给他,“在我这儿放了好些时间了,赶紧拿走吧。” 梁悉挑了下眉,翻开那份文件细看起来。 光是看了短短数秒,他就发现这是关于易冬青那公司的内部文件,别说是一些无简紧要的消息了,贺常这边就连财务报表都能拿到。 梁悉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地步,更没想到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拿到这些资料,“你是怎么拿到的?” “当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贺常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细说,语焉不详地解释了一句就略过了。 梁悉当然知道做成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或者说,他根本就想不到贺常会主动帮他解决了这么多的麻烦事。 他头一次用如此感激且崇拜的眼神看着贺常。 贺常见状,露出一副肉麻到受不了的表情,摆了摆手让他拿着东西赶紧走,像是他在这儿多待一秒都觉得碍眼。 梁悉一秒就收回自己满脸的感激,木着一张脸看他。 贺常捏了捏鼻梁,转而正经起来,提醒道:“这些东西你仔细看看吧,说不定对你有用。” 他这口气听起来有点像是不放心梁悉自己出去闯荡一样。 梁悉有些无奈。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易冬青,一个贺常,还有一个贺夫人,都把他当小孩儿一样,又是怕他受委屈,又是怕他把事情搞砸了,一个劲儿的把他捧在手心里保护得好好的。 他也知道自己以往的形象确实如此,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他也无可厚非,不过,现在是时候打破这些刻板印象了。 第144章 梁悉把手中的文件转了一个圈,收进怀里微微一笑,“当然。” 近来易冬青那老东家恐怕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区别了。 近几天,易冬青打算离开的消息已经被一些媒体完全散播出去,那公司如今势弱,谁都能过去踩上一脚,哪怕给钱都堵不上那些媒体的嘴。 梁悉见此情形,甚至还推波助澜了一把,让这场浪潮来得更加猛烈。 既然他们当初凭着易冬青起势,如今也应该由易冬青这里结束。 眼看那公司已经日落西山了,不少的人都盯着这块饼,想要撕下一块来,梁悉凭着一己之力想要拿下,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他现在有了贺常这份资料,也算是事半功倍了。 梁悉心情颇好地下楼离开了贺常的地盘,自己开着车去了易冬青家里。 易冬青早就把自己家门口的密码告诉他了,他如今进出自由,甚至连知会一声都不用,因为易冬青早就对他说过,那里也是他的家,他想去就去,用不着还要多此一举地征求他的同意。 梁悉当时这到这话,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如今有了进门的机会,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登堂入室了。 想到易冬青,梁悉又下意识拿出了手机,想看看对方有没有回复自己的消息。 可已经过了这么些时候,那对话框里还是只有他发过去的信息。 想来是易冬青正忙着拍戏,可能压根就没有时间看手机,如此一想,梁悉放下心来,又告诉易冬青让他有空再回复他。 而他自己则打开了易冬青家的门,舒舒服服地窝在易冬青以前最喜欢躺的那个懒人沙发上,拿着贺常刚刚给的文件一页一页地翻看。 第80章 偌大的一个公司, 竟然连一点底蕴都没有,仅仅是因为一个台柱子的离开,就要走到末路了。 梁悉先前还觉得奇怪, 可在看到贺常给的资料之后,他却恍然明白了。 原来是因为眼光太差,投资的烂尾项目太多,所以现在不但回不了本,还欠下了不少的外债。 他甚至猜测,先前那任总如此逼迫易冬青, 可能就是为了易冬青那一笔天价违约费。 对方觉得易冬青可能会接受不了这样的差别待遇, 乃至提前解约,可他却没有料到,易冬青居然会念着那最后一点旧情, 真的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不知道那些人现在会作何感想。 这些仅仅只是梁悉的一点猜测,至于真相到底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也根本不重要。 那公司确实是是不行了,现在连财政都周转不开,就更别提投资什么别的项目获利了, 也不知道他们能强撑多久。 这公司里到底藏了多少的酒囊饭袋, 如今可想而知,梁悉甚至都没怎么发力,只稍微动了动手指头, 那些人就毫无招架之力。 现在看来,还是他们以前的日子过得太顺了。 也是,要不是太闲,又怎么会有时间只盯着易冬青一个人折腾? 梁悉看完全部, “啪”的一声合上了这份文件。 连钱都没有,倒闭是迟早的事,这段日子就像慢刀子割肉,拖得越久,那些人就越难受。 等到他们终于撑不住的时候,只要他直接带着钱注资,分走相当的股份,就算成功一半了。 他现在只要分出点心思盯着,再顺便看看热闹就好了。 梁悉打定了主意,也没有打算过多地插手。 通过前两个世界,他也算摸出点门道来了,他每次离开小世界的契机都是任务完成的时候。 而在这个世界,他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易冬青不被陷害,并顺利离开原来的吸血公司,从此星途依旧坦荡。 那么,是不是只要他拖得再慢一点,他和易冬青就能相处再久一点了?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一道许久没有听到过的机械音突然传入梁悉的耳朵里。 梁悉浑身一震,立马坐直了身体。 系统在他这儿的存在感极低,若不是对方今天突然出声,他早就忘了他身边还有这么一个玩意儿了。 “为什么?” 系统顿了一下,难得跟自己这个许久未说过话的宿主有了闲聊的心思,“哪怕你拖得再久,也还是会有离开的一天,何必呢?” 梁悉无法反驳,只得保持沉默。 “其实你也明白,这些小世界终究不是真实存在的,就跟易冬青拍摄的电影一样,你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表演。” “你还会用比喻句呢。”梁悉不合时宜地开了一个玩笑,可他笑了一声后,又忽而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系统说得对,可人哪里能控制自己的感情,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哪怕下次还会相见,更何况…… “可他是真的。”他终于找到了强有利的论据,“上个世界结束时,我面对的就是他原本的意识……” “既然你这么想见到真实的他,那为什么不赶快完成任务呢?”系统又道。 明明就是这么短的一句话,可梁悉却敏锐地从中抓到了精髓,“你是说,只要完成所有的任务我就能见到真正的他?” 系统自觉自己说漏了嘴,便赶紧闭口不言了。 而梁悉已经得到了有用的信息,自然也不在意它有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现在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就连系统偷听他心里的想法这件事也不在意了,直接轻描淡写地略过。 第145章 梁悉连续在易冬青家里待了两天,替他扫了一下家里的灰尘,又稍微整理了一下家具摆设。 在挣得易冬青的同意之后,他又挑了一些自己喜欢的家居用品,把易冬青家里挤得满满当当的,像是要用这些物品入侵易冬青的家一样。 梁悉这两天时刻与易冬青保持着联系,哪怕易冬青通常要在很久之后才会回复,可两人也依旧乐此不疲地聊了个你来我回。 光是看着手机上满屏的聊天记录,梁悉惊讶地发现,他从来都没有在自言自语,他发送过去的所有信息,全然都是有所回应的。 可在第三天傍晚时,梁悉却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照理说,现在应该是易冬青吃晚饭的时间,可对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回信。 即使他耐心地等了许久,那个聊天框也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以前易冬青从来没有失联过这么久,梁悉心里有些不安。 到了晚上,他终于等不下去,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可第一个电话没有人接,第二个电话却是别人接的。 “梁少爷……我是阿萱。” “阿萱?”梁悉愣了一下,忙不迭地问,“怎么了?青哥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他没有接我的电话?” 可还没等阿萱回答,他就听到电话那边似乎传来了一些其他的声音,还夹杂着诸如“医生”“药”的字眼。 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们在医院?” 那边的阿萱似乎也有些着急,在电话里长话短说,“是,我们在医院……青哥他突然犯了肠胃炎,正在住院。” “我知道了,我马上赶过去。” “可是……”阿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梁悉已经无暇再听了,他在下一秒就赶紧挂断了电话,困兽似的在客厅里转了几圈,然后赶紧订了最近的那趟航班,希望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易冬青身边。 这回他连行李都懒得收拾了,直接把行李留在易冬青家里,简单背着个包就走了。 当他一离开机场就风尘仆仆地与易冬青的两个助理面面相觑时,一向能说会道的阿萱惊讶得连话都捋不清了,“梁少爷?你……你这么早?” 现在才早上六七点,这人这么快就到了,一看就是连夜赶过来的。 还真是…… 她忍不住咂舌。 可梁悉如今却没有跟他们闲聊的心思,止不住地朝病房里探头,“我青哥怎么样了?” 此时易冬青正躺在病床上,仍旧打着点滴,隔着一道门,梁悉看不清他的神情,可即使是这样,他也能依稀看到对方脸上异样的苍白。 “现在好多了,正躺着休息呢。”阿萱也终于反应过来,动作轻巧地替他打开了房门,示意他进去。 易冬青并没有睡着,听到这细微的动静后,他应声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梁悉,“小宝?” 若是放在平时,梁悉是绝对不会让他在别人面前喊出这个小名的,可他现在哪里会在意这些,连关心易冬青都来不及,“青哥,我回来了……” 眼见着两人就要互诉衷肠,阿萱终于从刚才的那一声“小宝”中回过神来了。 她收起自己震撼的表情,随后一边朝小奇使了个眼色,一边拿起角落的暖水瓶对易冬青他们道:“我们先去接点水。” 小奇立刻会意,跟着她一起离开了病房。 他们一走,房间里便立刻安静下来了。 除了刚开始的那一句话,梁悉许久都没有再开口,他不断注意着易冬青的脸色和神情,越看越心疼,连眉间都蹙了起来。 要不是隔了好几天,他都要怀疑易冬青生病是自己自己那天晚上做得太过分了。 可哪怕不是他闯下的祸,他也依旧愧疚,“对不起,青哥。” 易冬青虽然虚弱,却早就过了难受的时候,如今又见梁悉一副比他晕倒时还要难受的模样,他既诧异又有些想笑,“你道什么歉啊?又不是你的错。” 梁悉默默走到他床边,然后缓缓低头,把脸埋在他的臂弯处,悄然掩饰了自己的神情,“你生病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沉默良久,他又道:“是我来晚了。” 听着这熨帖的话,摸着他又多又蓬松的头发,易冬青眼里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了,“可是你现在不是来了吗?只要你来了,任何时候都不晚。” 闻言,梁悉又重新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 易冬青见他不自觉地挨着自己的手臂蹭了蹭,便又摸摸他的头,笑着说:“过来,凑近一点。” 梁悉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悄悄话,果真凑近了一点,侧耳倾听。 不料易冬青却突然仰头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 梁悉的耳朵有些敏感,当即浑身一抖,睁大了眼睛回头看着他的青哥。 可易冬青浑然不觉 ,他惊讶于自己无意之中的发现,用一种略带惊奇的语气感慨道:“我之前居然没有发现你的耳朵这么敏感。” 细细一听,他话里话外都藏着一点惋惜,像是遗憾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这个秘密似的。 梁悉的耳朵连带着脸和脖子都红了,又羞又恼地喊了一声,“青哥!” “好好,我不说了。”易冬青总算放过了他,又摸摸他的手以示安抚。 梁悉被他握着手,也动弹不得,便又重新趴在他的臂弯处,撑着下巴看他。 第146章 如此一副唯美的画面,就这么印入了站在门口的小奇和阿萱眼里。 刚刚他们见梁悉赶到了医院,便颇有眼力见地退出了病房,还十分贴心地找了一个去接水的借口。 可谁能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两人竟然还在里面腻歪。 现在小奇拎着水瓶在门口踌躇,还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敲门。 可短短几息之间,阿萱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她抢走小奇手里的水瓶放在门口,又按着他的肩膀跟他一起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过一会儿再进去,再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 她这么一说,小奇就跟找到主心骨似的,忙不迭地点头。 第81章 梁悉黏在易冬青身边, 怎么都不想跟他分开,恨不得把缺失的这几天通通补回来。 后来还是易冬青看不过眼,提醒他稍微收敛一点。 恰巧易冬青也已经输完液了, 梁悉便顺手替他按了一下床头的呼叫铃,又开门让阿萱他们进来。 小奇和阿萱提出去的那个热水瓶总算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梁悉一边替易冬青倒水,一边听着易冬青向阿萱嘱咐一些琐事。 他这次突发肠胃炎耽误了不少的事,别说是拍戏了,这么一折腾,他现在能不能出院还是个问题。 剧组为了缩小对拍戏进度的影响, 只能暂时搁浅他的戏份, 转而先拍其他人的镜头。 他人都不在片场了,他的助理留在那儿自然也没什么事,这会儿梁悉又来了, 他便只得让他们两个先回酒店。 毕竟他们经常跟着易冬青,早就在公众面前露了脸,若是被狗仔拍到, 又让媒体捕风捉影了,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麻烦事。 护士来了一趟又离开,阿萱和小奇也走了, 这间单人病房里又只剩下易冬青和梁悉两个人。 而梁悉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又俯下身来与易冬青额头抵着额头,轻声道:“青哥,我去给你买早饭。” 易冬青陷在被子里, 眉眼柔和地点了点头,“我要喝豆浆。” “我知道。”梁悉低头亲了他一下,“等我回来。” 男朋友生病之后,他就莫名变得可靠起来。 光是他此时的神情和语态, 就能看出一些很之前不一样的地方。 而易冬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自己兀自在被子里笑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梁悉是个两面派了,表面上装得像个纯白无瑕的小白兔,实际连露馅了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是成心的还是无意的。 梁悉回来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八点都不到。 除了易冬青爱喝的那一家豆浆,他还另外买了易于消化的粥。 易冬青现在也暂时只能吃这些清淡的东西充饥了。 他弯腰把病床摇了起来,又贴心地在易冬的身后塞了个枕头,然后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塑料汤匙,做出一副要亲自给易冬青这个病人喂饭的架势。 易冬青对他这事事亲为的态度颇为无奈,“我只是犯了肠胃炎,又不是断了手。” 梁悉充耳不闻,低头吹了几下那勺稀饭,坚持勺子抵在易冬青唇边,就等着他张口。 “好吧。”易冬青哪里会辜负他的好意,把送到嘴边的那口饭给咽了下去。 自他记事开始,好像就没有人这么照顾过他,误打误撞之间,梁悉竟然成了这第一个人。 稀饭一口一口下咽,而他良久地看着梁悉的眼睛,留意到他眼中的关切,半点都无法移开视线。 梁悉见状,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回来,他歪了歪头,满脸的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易冬青笑着摇了摇头,却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搭在男朋友的小臂上,悄悄地感受着肌肤相贴的温度。 哪怕再亲密的事也做过了,他也觉得这一个亲密的小动作格外动人心弦。 那碗粥不多,易冬青本来就没有多少胃口,吃了这碗粥,再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完一半豆浆,他的肚子也差不多就饱了。 梁悉收拾好桌面上的碗勺还有塑料袋,又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脸,心放下了一半,“还好退烧了。” 如果光是肠胃炎,易冬青当然不至于还要在医院躺着吊水,他是急性肠胃炎引发了高热,又突然在剧组昏迷,然后才被救护车紧急送到了医院。 梁悉一想到这件事,就是一阵揪心,他瞅了易冬青一眼,连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肠胃不舒服的时候,你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看就是硬撑到昏迷的。” 听了这话,易冬青也忍不住心虚了,他握拳假咳一声,试图把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揭过去,“是我错了。” 他这么一认错,梁悉反而不好意思生气了,但他想让易冬青认识到这件事严重性,还是故意黑着脸,在一旁嘟囔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别生气了,小宝,以后不会了。”易冬青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又勾了勾他的手指,试图发起感情攻势,“别站着啊,过来我旁边坐着。” 梁悉憋了几秒,还是没能绷住,“下次别这样了。” “好。” 易冬青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时间长了,他在医院也躺不住了。 毕竟他身上还有一部待拍的电影,他不想影响其他人,却又因为身体原因无法返回片场。 更何况在医院待久了,下一次回片场的时候,他又要花时间重新找回最好的状态,所以拖得越久,他心里就越着急。 第147章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尽快复工才行。 梁悉知道后,自然不赞同他的想法,头一次用如此强硬的态度对待易冬青,“不行,等医生同意了你再出院。” 易冬青也不想再惹他的小男友生气,只得暂时放弃了自己的想法,继续无所事事地在病床上躺着。 只不过在当天下午,医生就宣布他可以出院了。 梁悉依旧不放心,特地向医生询问了一些注意事项,而易冬青穿戴整齐,戴着口罩,就站在一边望着他事无巨细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暖流淌过。 两人回到酒店后,钟导就刚巧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让易冬青再在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回片场也是一样的。 对方好像生怕易冬青又被救护车拉去医院了。 这一次也亏得剧组的保密工作做得好,没让狗仔拍到什么画面,让他们免于大众的猜测纷纷。 钟导都这么说了,易冬青当然无不应允,当真就窝在房间里不动了,不过他毕竟是个闲不住的人,又捧着他那卷了角的剧本继续揣摩。 梁悉见此情形,也没有打扰他,兀自去厨房捣鼓晚饭去了。 平时忙起来的时候,他们没那个空闲时间进厨房,所以他们通常都是点外卖应付了事,只是易冬青才刚刚出院,吃不了那些或凉或腻的外卖,是以梁悉准备自己下厨。 只是当他在厨房盯着锅底那跳跃的火苗时,他却突然接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电话。 那串号码没有备注,但梁悉前几天经常与对方联系,一下就认出来了。 “喂?” “梁少爷,出了点新情况。” 闻言,梁悉掌锅的手倏然一顿,“怎么回事?” “您知道杜令这个人吗?” “杜令?”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坐在客厅的易冬青,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他又怎么了?” 先前他一直提防着这人,就怕在他身上出了什么岔子,难道现在果真如此? “他在他们公司的牵线下搭上了一个金主,对方看在这件事的份上,答应即刻注资。” 不过短短几句话,梁悉很快就明白其中关窍了,“你是说,那公司主动给自家艺人拉皮条,现在金主满意了,投资也到位了?” “是的。”电话那头停顿一下,又补充道,“不仅是他,还有其他几个人。” 只不过杜令钓上来的鱼更大而已。 梁悉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心里又气又想笑。 难道那些高层以为这一招就能让公司起死回生了吗?那些人之所以答应注资,只是奔着公司本身来的,否则就凭几个小小的艺人,还真以为能把天给掀翻了? “你怎么看?”他问道。 “其实我不太建议您插手,这只是个烂摊子,不值得,远不如另起炉灶建个工作室再签下易先生。另外,您若是担心您的伴侣因为此事受到牵连,大可以跟那些人做个协商,您知道的,他们不会不给贺家面子。” 梁悉被“伴侣”这两个字取悦了,只是对于对方所说的话,他却仍有些犹豫。 除了易冬青,他还想把杜令的合同捏在手里压着,可若是真的重新再建一个工作室,杜令就不受他的控制了…… “易先生的合同还有一个月到期,我们只剩一个月的时间解决这件事了。” 梁悉沉吟片刻,最后一锤定音,“不能再等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话毕,他又调侃着说:“不过,我哥把你派给我,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对方似乎比他更擅长决断。 这人原本是贺常的助理之一,现在为他处理一些小事,也确实没有被用在刀刃上。 这样的人,身价不是一般的贵,若不是贺常,他恐怕还找不到如此得力的助手。 眼见易冬青还在外面,电话里也不便多说,梁悉很快就挂了电话,转而继续盯着锅出神。 至于那个杜令…… 杜令啊,他该想个什么法子呢。 梁悉想得入神,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靠近自己。 “发什么呆呢?”易冬青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啊?”他拿着汤勺愣愣转头,就见易冬青探头瞄了一眼灶台,“粥都快被你熬成糊糊了。” “哦。”他开始手忙脚乱地关火。 由于这一锅粥过于烫嘴,直到半个多小时之后,两人才终于吃上饭。 就在餐桌上,梁悉想起刚刚接到的那个电话,突然觉得自己是时候要坦白了,“青哥,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第82章 “嗯?”易冬青抬眼认真注视他, 示意他开口。 但就在短短几秒之间,梁悉念头一转,又觉得现在提到这事还是有些太早。 他本想对易冬青说:等你跟原来的公司解约了, 我就创立工作室签下你好不好?就跟我们以前所设想的一样。 可随后他又觉得什么都还没影,就率先夸下了海口,无异于画饼。 先把工作室建起来,再跟易冬青坦白这件事,就权当是给他一个惊喜了。 梁悉打定了主意,转而说起了其他事。 “我是想问, 你拍完这部片子以后还有其他安排的吗?” “暂时没有, 但要配合剧组宣传。” 易冬青考虑到解约的事,除了钟导这部戏,便没有再接其他的通告, 所以在未来的一两个月中,他有相当空闲的一段时间。 第148章 梁悉停顿一下,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听起来还不错的借口, “那我们快点回去吧,你帮我搬家。” 语罢,他又垂下睫毛, 做害羞状, “我想马上跟你住在一起。” 原来是这回事。 易冬青有些想笑,“我还以为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郑重其事地跟我商量呢。” “那行不行嘛?” “好,当然行。” 早在他把钥匙给梁悉时, 他就有这个意思了,只是这段时间他们都远在外地,自然没有提及此事。 如今临近杀青,想来也是该把同居的事提上日程了。 两人现在虽身处乡镇, 但因着每日都在剧组和酒店两点一线,他们也没有太多乡村生活的体验感。 易冬青就不用说了,光是拍戏就占用了他绝大部分时间,更别提到外面闲逛了。 至于梁悉这个半路出家的助理,倒是偶尔还有闲情逸致到村子里转转,顺便跟那些村民们买些正宗的土鸡和土鸡蛋,给易冬青补一补身体。 钟导这部电影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杜令的戏份早在前两天杀青,现在人也已经离开了这里。 大概也是因为用不着再多费神盯着对方,梁悉才越来越闲,更加无事可做。 可他还没有安稳两天,一则消息便又通过手机传了过来。 杜令这家伙果然是个祸害,哪怕他远在别市,也照样能牵扯出一些麻烦事来,准确来说,找事的不止是杜令,还有他们那公司。 杜令先前的金主不知是不是已经腻歪了,这几天很快就跟杜令断了联系,可即使这样,对方承诺过的利益也没有少给。 那任总不知是不是从杜令身上看到了商机,竟然突发奇想地组了一个局,请了一些仍有联系的权贵富豪,又带着包括杜令在内的十几个艺人赴约。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难猜到。 梁悉只是没想到,那姓任的竟然能这么丧心病狂。 那些人究竟是不是自愿的,他不得而知,他唯一知道的是,这可能是一个难得的把那些人一锅端的机会。 干脆……把事情闹大一点就好了。 一想到原剧情中易冬青曾经受过的罪,梁悉的脑海中就浮现出很多阴暗的念头。 除开原主做下的孽,杜令还有任总他们就是导致易冬青英年早逝的罪魁祸首,他们死都不足惜,偿命才是梁悉心里最为解气的报复方式。 系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情绪上的波动了,忍不住出声道:“我必须要提醒你,虽然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你必须遵守这个世界的法则。” 它的潜台词就是: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你就不要想了。 梁悉眉头一挑,显得非常惊讶,“你怎么会误会我是这种人?” 系统:…… 它差点就信了。 “在这种法治社会,我们当然要采取一些合法的方式。”梁悉微微一笑。 距离他收到消息才过去了十五分钟,也就是说,那个所谓的聚会现在正在进行中。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拿起手机,当即输入110三个数字,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喂?你好,我要举报……” 挂掉电话之后,他又找到自己人的联系方式,再次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就在当天下午,一个震惊娱乐圈内外的丑闻被爆了出来:某知名娱乐公司的总经理组织并参与聚众□□活动,现已被拘留,具体事宜等待查证。 事情发酵得这么快,里面当然有梁悉的手笔,左右这件丑事也瞒不过媒体,他干脆破釜沉舟,没有那些避开那些记者的探寻,而是让他们亲眼见证整件事的经过。 但在向外界曝光的同时,他又控制了舆论,尽力把易冬青从中摘除。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理会那姓任的了,那些参与此事的人为了让自己脱身,自然会把所有的事都推到这人的身上,基本用不着他再额外做些什么。 他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保证易冬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是以他时刻让人注意着网上的舆论走向,甚至自己亲自盯着才算放心。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某些网友堪比现代福尔摩斯,很快就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扒了出了一点什么。 [什么情况?这出事的不是易冬青的那个公司吗?] [所以易冬青也有参与?] [楼上的黑子真是闻着味儿就来了,人家明明一直在片场拍戏,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次没参与,不代表以前没有,谁知道呢?] [你趴在他床下听到的?] [易哥别看,是恶评。] [不是说他最近正在跟公司解约吗?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才想离开的吧?] [你们真相信他是无辜的?] [人家要是没解约,你们又该骂了吧?] [评论区的黑子滚啊,造谣***] …… 尽管有少数质疑的言论,但在梁悉的掌控之下,多数人还是比较相信易冬青的。 毕竟他在外的形象一向是谦和亲民的,积累了很多年的好口碑,这会儿恰巧给了他回报。 外面腥风血雨,可正在剧组埋头拍戏的易冬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一旦进入片场,就会把手机交给助理保管,防止被外界影响,以便他能沉浸在角色之中,这是他一贯的做法。 可在这一天,当他拍完这天的戏份终于从角色中出来时,他却逐渐发现周围的人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第149章 并非那种目光不善的凝视,而是不动声色的打量。 见状,易冬青微微蹙眉,心里渐渐起了疑心。 当阿萱犹犹豫豫地把手机给他的时候,他心里的怀疑更是到达了巅峰。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迅速唤醒手机屏幕后,一条推送就这么大喇喇地出现在眼前,等他点进那个页面看完那篇绘声绘色的图文新闻时,他总算明白剧组里的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奇怪了。 公司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易冬青属实没有预料到。 他不是圣人,更何况他现在和公司的关系也并不算好,所以在他看到那则新闻的一瞬间,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件事是否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他现在总归还没有脱离公司,至少在外人眼里,他跟公司还是一体的,这让他很难不被人怀疑。 易冬青沉吟片刻,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看网上的舆论如何。 他避着一些隐晦的探究的视线,一路走到自己的车里,这才在阿萱担心的视线下,打开了微博。 预料之中,这件事已经上了热搜,词条后面甚至还缀着一个“爆”字,与此同时,除此之外,他的名字也紧跟其后,排在了热搜第二。 即使已经当了许多年的艺人,也接受了许多年来自公众的审判,可如今再看到自己的名字跟这么一件不堪的事连在一起时,他心里也会下意识地咯噔一下。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一下,还是点进了那个词条。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平台上似乎并没有多少人在批判他,多数人的态度都十分公正且友好,尤其是他的粉丝,甚至还对他在这种公司里待了十年而表示同情,在他的评论区留言,希望他早日脱离苦海。 易冬青看着这荒谬的一切,久久愣着神。 他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他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十年,微博上有没有买水军控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舆论控制得如此不错,如果这背后没有人操控,他是不怎么相信的。 至于那个人是谁,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哪怕他再怎么不相信,他也必须得承认,这件事大概有梁悉的份。 除此之外,他的经纪人路西肯定也知情。 梁悉买水军控评,而路西知情且赞同。 只是……两个人都没有及时告诉他。 易冬青姑且认为是因为他还在片场,所以不便联系。 他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就在这个空挡,路西及时给他打了个电话。 对方开口提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有关公司的那个新闻。 “冬青,你看过微博了吗?” “看了。”易冬青捏了捏眉心,决定证实自己的猜测,“是梁悉帮了我?” 路西沉默片刻,然后犹犹豫豫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那一头的路西犹豫再三,还是想把自己查到的事说出来,“其实不仅如此……冬青,你不觉得这件事爆出来得很突然吗?我后来在暗中调查了一下才发现,原来警察是他打电话引过去的,记者也是他放任的。” “什么?”易冬青又是吃了一惊。 他本以为梁悉只是花费了财力和人力,却没想到这篓子一半都是他捅破的。 “为什么?”他喃喃反问,表情很是费解。 “他可能是想把公司那些高层彻底钉在耻辱柱上,永远也翻不了身吧。” 接着,路西又补充道:“还有,那时杜令也应该在现场的,但那小子提前被人带走了,警察到那包厢里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他,如今更是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没有传出来。我之前还觉得奇怪,怀疑梁悉让人保下他的动机,可现在看来,可能他只是想替你暂时保住钟导的这一部电影。” 易冬青深叹一口气,艰难地消化着这一连串的信息。 他早就知道他那小男友不简单,不曾想对方一出手就是王炸。 “恐怕不仅如此。”他平静地说,“我想,你能在事情发生几个小时之后就查到这些东西,大概也是他授意的。” “不能吧?”那边的路西咽了一口唾沫。 事情发生后,梁悉找她商量对策时她感到意外,知道真相时她感到惊诧,可她却依旧没有想到这一层。 “你太低估他了,难道你忘了他是谁吗?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第83章 听了这话, 另一边的路西呐呐无言,两个人就此沉默下来。 “那你现在……”过了许久,路西才欲言又止地出声。 易冬青再次按了一下太阳穴, “等我问问他再说吧。” 今天他几乎一天都没有看到梁悉的影,他还以为这人又去村子里闲逛了,谁知却是瞒着他做了这些事。 挂掉路西的电话后,易冬青又点开联系人名单,盯着梁悉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 约摸几分钟过后,他才像下定决心似的, 拨出了一个电话。 铃声只响了两下, 他的耳边就传来了梁悉的声音,“青哥?” 梁悉此时心有忐忑。 他瞒着易冬青做下那些事,心里早就有易冬青会生气的觉悟了。 眼看着快到易冬青平时下戏的时间了, 他便一直在手机旁边蹲守,就只等着易冬青的电话。 好在他并没有等多久,易冬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第150章 可对方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至少从他的声音里,梁悉听不出喜怒,“你现在在哪儿?” “我……我在酒店房间里。” “等我回去, 我有事要问你。”易冬青简言意骇。 他想要找到梁悉, 并非是为了质问或者责怪,而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依旧认为梁悉做的这一切都有他自己的理由,再大言不惭一点, 对方极有可能是为了他。 可他实在不理解,梁悉都可以让路西知道,但为什么只瞒着他一个人。 就好像……他是个外人一样。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他此时的心情也不算好, 现在还能保持稳定的情绪,大概全赖于他对梁悉的信任。 两个人只简单说了几句话,这个电话就被挂断了。 至于剩下的话,那就当面再说好了。 自从挂掉电话之后,梁悉就在房间里坐立不安。 他撑着脸趴在阳台上朝远处眺望,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易冬青坐的那辆车。 这里不比城市,车流量本就不大,更何况,在这个点从村子的方向回来的车,绝大部分都是剧组的人,显眼得很。 也亏得剧组的保密工作做得好,在这种条件下,居然还没有狗仔来骚扰,倒也是少见。 远远瞅见易冬青的车后,梁悉心下一喜,赶紧又回到客厅,拉开套房里所有的灯,把每个角落都整得亮堂堂的,然后才坐在沙发上望着门口等人。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些微动静。 听到声音之后,梁悉率先弹了起来,在易冬青刷卡之前就将门打开了。 “青哥,你回来啦!”他热情地喊了一声,又低头把易冬青常穿的那双毛绒拖鞋放在地毯上,表现得格外殷勤,“来,换鞋。” 易冬青安静地看了他几秒,低头换上了拖鞋。 还没等两人好好坐下来,梁悉又立刻拿着玻璃杯倒了一杯温开水,塞进了他手里,“青哥,喝水。” 易冬青:…… 这是在贿赂他?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顺便再看看梁悉接下来还有什么把戏。 梁悉暗暗观察他的表情,见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觉得他现在还在生气,转而更加卖力了,“青哥,你累吗?我给你捶捶背。” 他作势要站起来,中途却被易冬青拉住了手腕。 “行了,你坐着吧。”易冬青简直快被他这万分体贴的样子整得浑身发毛,便及时制止了他的动作。 “哦。”梁悉非常听话地在他旁边坐下。 “今天发生的事,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一下?”易冬青心平气和地问了出来,表情中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可梁悉不敢就这么掉以轻心,他心里明白,易冬青越平静,心里可能就越生气。 “我早就觉得那个杜令有问题,就特地找人盯着他。”梁悉思考片刻,谨慎道。 “嗯。”易冬青点点头,示意自己正在听。 “后来,真的发现他有问题……”梁悉说着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他对你有很大的敌意,你知道吗?” 易冬青皱了皱眉头,“我知道。” 杜令怀着怎样一副心思,从对方先前故意找人拍错位亲密照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了。 可他依旧无法理解,光是这么一件事,梁悉就如此大动干戈。 他并不知道原来的剧情,对他来说,现在的杜令也只是个稍微有些讨厌的后辈,是以他不明白梁悉为什么会如此针对他,甚至还专门另外找人监视杜令。 梁悉自然无法完全解释清楚,只能努力圆过去。 “我就是看不惯他。”他嘟囔道,“还有那破公司,那些人对你都不好。” 是了,梁悉果然就是为了他。 易冬青叹了一口气,心里已经相信了大半,甚至自己开始为梁悉找理由了,“所以见他们在那包厢里做出那种事,你就想报复他们了?” 梁悉眨了下眼睛,随后又肯定地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易冬青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我那是……怕你不同意嘛。”梁悉悄悄觑了他一眼,又小声回他,显得很可怜似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我搞这些小动作的……” 易冬青虽在娱乐圈里浸润多年,骨子里也依旧有些清高。他看不上某些小手段,否则当初也不会因为理念不同而跟公司如此关系僵硬了。 梁悉看得分明,却依旧故意露出破绽,让路西和易冬青知道了真相。 他也很想知道,当易冬青发现他并没有表现出的这么纯良时,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以后别这么冲动了。”易冬青沉默良久,突然觉得自己没再问下去的必要。 “青哥……” 他瞥了一眼梁悉,继续道:“还有,我希望你报警是因为他们的行为本身,而不仅仅是出于对他们的报复,这很重要。” 梁悉连连点头,心放下了大半。 他见易冬青似乎有结束谈论这件事的意思,便悄悄蹭了过去,“青哥,你刚刚的表情快要吓死我了。” “你还委屈上了?”易冬青拨开他的头。 见他终于笑了出来,梁悉又开始蹬鼻子上脸了,“青哥——” “幸好你没有把我的名字从热搜上撤下去,不然就要惹人怀疑了。”易冬青摸摸他的头。 第151章 “我不傻的。” “我知道你不傻,好了,下次别再这样了。” “对了,青哥,你是不是很快就会杀青了?” “嗯,过两天就是杀青宴了。” “这么快啊……”梁悉感叹道,“太好了,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你不是就在等这一天吗?”易冬青好笑地看着他。 “是啊,回去了就能……” 昏黄的灯光下,细碎的声音从客厅中传来,显得无比的温馨。 信任危机就这么轻易地被化解了,连梁悉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这么快就原谅我了,他好爱我。”他忍不住向系统嘚瑟。 系统:…… 臭情侣的酸臭味简直快要把他给熏死了。 “你高兴就好。”它冷漠道。 梁悉丝毫不在意它的态度,转而又跟易冬青甜甜蜜蜜了。 虽然跟易冬青稍微解释了一番,可这件事却远没有结束。 如今那任总虽然暂时被拘留了,可若要得到确切的结果,没有三五个月恐怕是不可能的。 而易冬青的名字至今还挂在热搜上,众多网友也依旧在议论纷纷,猜测着这一场闹剧的真相。 在路西的建议下,易冬青连夜发出一条声明,用隐晦的语言撇清了自己跟这件荒唐事的关系,并宣布自己的合约即将到期,或将离开公司。 声明一出,再经过无数营销号和粉丝的转发和传播,他的名字再次到达热搜的高位,稳居第一。 钟导也一直在关注事态的发展,见易冬青发了声明,他也紧随其后发文声援易冬青,证明易冬青近几个月以来一直都在剧组拍戏,顺便又给自己的新电影引了一波热度。 这一场属于吃瓜群众的网络狂欢一连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易冬青真正杀青的那一天,热度和讨论度才悄然减了下去。 梁悉也去了那个剧组的杀青宴,左右他的身份以及和易冬青的关系都已经人尽皆知,而钟导也特地邀请了他,所以他也没有必要矜持一番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结束了一段时间的忙碌,所以易冬青觉得心里高兴,他这次在桌前喝了不少的酒。 他的酒量其实不算差,但架不住他喝得多,到了后半场,他的反应已然慢了下来,眼神也有些空茫。 然而,整张桌子上除了梁悉,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他喝醉了。 也不知道这本领是不是这么多年练出来的。 梁悉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他动作慢腾腾的样子,觉得现在是时候该回去了。 他先跟同样醉醺醺的钟导打了一声招呼,这才半搂半抱地把易冬青扶了起来,又替他把口罩和墨镜戴好。 可易冬青不知是不是嫌不舒服,三番两次地想把口罩给取下来。 见状,梁悉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青哥,别摘。” 大概是他的声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抚的作用,易冬青果真不挣扎了。 他头一歪,整个人都压在梁悉身上。 得亏梁悉长得高,这会儿能把他抱得稳稳当当的,又安全把他送到了车里。 第84章 进屋时, 易冬青一个趔趄,差点栽到地上,梁悉吓了一跳, 又拦腰把他抱了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依旧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小奇见此情形,下意识退了一步,偏头别开了视线,一副好奇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梁悉一边扶住易冬青,一边回头面向他道:“谢谢你, 你先回去吧。” “好。”小奇赶忙点了点头, 又轻手轻脚地帮他们把门关好。 单论职业素养,小奇这个助理还是挺称职的。 今晚梁悉和易冬青两个人都喝了一点酒,小奇知道后, 大半夜的二话没说就开车过去接他们了,还格外体贴地带来了两份蜂蜜水。 若不是喊了他开车来接,恐怕他们俩都回不来。 梁悉低头摸了摸怀里人的脸, 莫名笑了一下。 第一次看到易冬青这喝得满身酒气又迷迷糊糊的模样,倒是有些新奇。 他打开客厅的灯,给易冬青脱了鞋子, 准备把人放在沙发上。 在沙发上躺下时, 易冬青似乎清醒了一些,还特地撑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梁悉见状,便拿出小奇带来的那个装着蜂蜜水的保温杯, 抵在他唇边轻声道,“青哥,喝口水会舒服点。” 易冬青虽然依旧意识不清,却还是照着他的话做, 当真低头抿了一口。 可要他再喝几口时,他却说什么都不肯张嘴了,翻身把脸埋着,还差点把梁悉手里拿着的保温杯给打翻。 梁悉连忙稳住自己的手,又把杯子搁到了一边。 他的青哥平日里看着温和有礼,可这会儿一喝醉,就开始任性起来了。 他低头注视着易冬青,过了好一会儿,才跟反应过来似的,走进卫生间拿了一条干净的湿毛巾给易冬青擦脸,随后又把易冬青抱进卧室换了一套衣服。 最后,他站在镜子前看着易冬青那一堆护肤品开始犯愁。 易冬青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形象管理自然是有必要的,梁悉常常看到他晚上偶尔会敷不同的面膜,涂抹不同的护肤品。 现下他盯着那眼花缭乱的瓶瓶罐罐,满脸都是茫然。 犹豫片刻后,他拿了易冬青平时最常用的那罐面霜,从里面挖了两大坨,然后走进卧室,全都糊在了易冬青脸上。 第152章 他用手指在易冬青脸上蹭了半晌,发现实在抹不开。 心虚地觑了一眼熟睡的易冬青后,他赶紧抽了两张纸巾,把多余的面霜全都擦了个干净。 可即便如此,当他最后低头亲易冬青侧脸时,还是糊了一嘴的膏状体。 把易冬青安顿好了,梁悉看一眼时间,又给贺常派给他的那个助理打了一个电话。 自从那件事发生过后,易冬青便没再过问了,好像有一种全权交给梁悉和路西处理的意思。 梁悉也没有客气,当真完全接手了此事。 都说树倒猕猴散,那公司里的高层走的走散的散,至于底层那些还有合约在身的艺人,自然想走也走不掉,只能胆战心惊地等下一个愿意接手的东家。 自从梁悉放弃插手之后,这一个烂摊子也只有被收购合并的宿命。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这公司再怎么不堪,也是一块令人垂涎的肥肉。 但这些已经不是梁悉关注的重点了,他只在意易冬青能不能顺利离开,以及任总和杜令能不能得到报应。 任总这会儿依旧深陷丑闻之中,再加上背后有几波人都在施压,他恐怕是要在里面被关个几年才能出来。 至于杜令…… 就在梁悉思考之际,这通电话被接通了。 梁悉找对方也没有别的事,就是问问杜令的近况。 他得保证这人一直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他最近很安分。”电话那头说道,“不过,他前一天突然要求你一面。” 梁悉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没有那个必要,警告他一下,让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您放心,他自己现在也怕得很,掀不起什么风浪。” 梁悉想起杜令这几天毫无动静的样子,一下就明白了。 也是,如果杜令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把大家一起拉下水,他可能还会分出点心思对他多加提防,但这人分明只是个胆小怕事之辈,生怕自己的名声会一落千丈,乃至在圈子里混不下去,所以现在才畏畏缩缩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梁悉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如今,他就只盼着钟导的那部电影不要出什么岔子。 第二天,易冬青宿醉起来后,大脑依旧是眩晕的,再加上身边一直有个热得发烫的人形挂件缠着他,他更是喘不过气来,差点又厥过去了。 他想把梁悉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和腿都拉了下去,不料却立刻惊动了梁悉。 “青哥,你醒啦?”这个人形挂件又重新缠了上来,把易冬青抱得密不透风。 “好了,别抱着了,不嫌我身上臭?” 哪怕换过衣服,他也觉得自己依旧是浑身的酒味,连他自己都嫌弃得快闻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梁悉是怎么忍了一晚上的。 梁悉哪里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顾着把头埋在他的衣领里,顺着他的脖子嗅闻,“不臭,香的。” 易冬青:…… 他忍着脖子处的那点痒意,无奈地拍了下梁悉的背,“别贫了,让我起来。” “哦——”梁悉翻了一个身,总算愿意从他身上下去了。 “你接着睡吧。”易冬青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他走出卧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洗澡。 可今天却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他洗着洗着,竟然从脸上搓下了一层像泥一样的东西。 看着手上那一小截一小截的白条状的东西,易冬青发自内心地产生了疑惑。 光是一天没洗,他的脸就这么脏了? 他一面怀疑,一面接着洗澡。 等他洗完澡站在镜子前,然后习惯性地打开自己常用的那款面霜时,他又是一愣。 看着眼前这罐少了一大块的面霜,他总算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这小子,还真是……”易冬青笑了出来。 要不是今天及时打开了这罐面霜,他还真以为是自己的脸太脏了。 就在易冬青发现面霜真相时,梁悉正好起床。 见易冬青正在浴室洗澡,他便转头去了客厅,一边拿着手机看看近期的新闻报道,一边在脑子里过一下这几天的行程。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今天下午就能回去。 梁悉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易冬青在看到自己家里出现一屋子新物件的反应了。 为了保证神秘感,连他上次回去时易冬青想跟他打视频他都忍住了没有同意,就等着易冬青自己回家接收这份惊喜。 短短半天的时间,自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他们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下了飞机之后,两人在机场分别,易冬青回了自己家,而梁悉则去了一趟贺家,打算把自己房间里的部分东西都搬到易冬青那儿。 他进门的时候,家里并没有人。 也幸好贺夫人这会儿不在家,不会发生梁悉预想中的被她拉着手依依不舍地道别的场面。 他大致清点了一下自己要带走的东西,撸起袖子开始整理,可短信的提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来信人正是贺常派给梁悉的助手,对方说杜令手里此时正捏着梁悉和易冬青的亲密照,威胁着要见梁悉。 看完这则简讯,梁悉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整理到一半的东西,还是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第153章 半个多小时后,他如杜令的愿坐到了对方的面前。 “找我做什么?”梁悉的面上看不出喜怒。 其实他并不忌惮杜令手里的照片,左右他的身份已经传了出去,就算那些媒体真的收到了照片,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这是一个烫手山芋,没人敢接手。 他之所以愿意花费这个时间赴约,无非是做最后的警告罢了。 “那天是你报的警。”杜令用了一种肯定的语气。 梁悉看了他半晌,果断承认了,“当然。” 杜令咬了一下唇,既愤恨又不甘心,“你做了这些得罪人的事,就不怕包厢里的那些人报复你?报复易冬青?毕竟,你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不是吗?” 说到后几句话时,他的眼中隐隐藏着幸灾乐祸。 梁悉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果然,不管是什么时候看到这张张跟易冬青相似的脸做出一些小人得志的表情,他都隐隐觉得有些不适。 “你太天真了,论权势,谁能大得过贺家?只要我在一天,他们就动不了易冬青一根汗毛。”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只手托着下巴,神情颇有些漫不经心,“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呢?” 甚至用不着杜令提醒,梁悉就已经考虑到他所提到的事了。 可以说,他报警并非冲动行事,而是早有预谋。 早在决定对付易冬青那公司之前,他就已经调查清楚任总那小团体里每一个人的身份和背景了。 他们虽然同样有权有势,可在贺家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也依旧如同蜉蝣撼树。 事实正如梁悉预测的那样,参与那件事的所有人都对此缄默不言,闷不吭声地吃下了这个暗亏,再加上梁悉并没有表露出要收购那公司的意思,还顺水推舟地做了个人情,这下便更加没人感到不满了。 听了这样嚣张的话,杜令的面色逐渐发白,脸上也带着显而易见的警惕。 梁悉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又乘胜追击地补充道:“不过,你要是藏好自己的尾巴,配合钟导好好那部电影,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这打一棒再给个甜枣的手段,他用得还算不错。 杜令还不算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显然也听懂了梁悉的意思。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自己的情绪,“又是因为易冬青吗?” 他冷笑一声,“他的运气可真好。” 第85章 梁悉移开目光, 不置可否。 其实杜令自己心里早有答案,他这么问出来,无非是心里觉得不爽快, 又无法做出实质性的反抗,所以只能在嘴上阴阳怪气罢了。 可梁悉却并不接他的话,反而转头看向了别处,好似把他当成了空气,这让他内心更加不忿。 梁悉哪里关心眼前的人在想什么,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发现自己已经在外面耽搁了很久。 又瞥了一眼失神的杜令后, 他又突然觉得自己无需继续在这儿浪费时间。 所以他当即拢了一下外套领子,作势要走。 杜令这回出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还反被敲打一番。 他奈何不了梁悉, 也阻止不了对方的离开,是以他只能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外。 近来天气渐冷, 梁悉出门时又穿的薄,他微微猫着腰钻回车里,又低头哈气暖了暖手。 在发动车子之前, 梁悉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却发现易冬青在十几分钟前给他发过短信,问他东西收拾得怎么样。 他低头一笑,一手拧了一下车钥匙, 一手摁着话筒说道:“我很快就回去。” 易冬青不知是不是一直在等他回信,很快就回复了他,“嗯。” 其实梁悉方才已经把行李整理得差不多了,只等着把所有东西都搬到车上, 就能马上回易冬青那儿。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他这次一走进贺家大门,就迎面看到了刚刚从美容院回来的贺夫人。 一对上贺夫人生来湿润的眼睛,梁悉就是头皮一麻。 自从在这个世界遇上贺夫人这样的人,他就充分理解“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了。 贺夫人就是天生的富贵命,出嫁前被家里捧在手心,出嫁后又被丈夫和儿子宠着,一直到这个岁数,似乎都从未受到过什么的挫折。 而目前最让她难过的事,大概就是小儿子即将离开家里了。 但难过归难过,她如今还是由衷地为梁悉感到高兴。 她之前见过原主从小为易冬青痴狂的模样,也见过梁悉如何不远千里追随着易冬青的脚步彻底走进对方的生活,所以她自然知道易冬青对梁悉意味着什么。 作为一个母亲,她真切地担忧着自己这个小儿子。 可若说她先前心里还存着些忧虑,现在她却渐渐放下心来了,毕竟梁悉如今的状态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真的很快乐。 贺夫人先是感叹了一声儿大不由母,随后又拉着梁悉的手臂,让他早点带易冬青回来看看。 话音刚落,她又自言自语道:“不知道那孩子爱吃什么……” 梁悉听着她的碎碎念,突然上前抱了抱她,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不管是贺夫人还是贺常,哪怕他们只是这个世界的npc,可在很多次的某一瞬间,梁悉会觉得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 他认为他们都应该得到一声感谢。 第154章 回到易冬青家门前的时候,梁悉发现大门正虚掩着,大概是易冬青为了方便他进门特地打开的。 他动作轻巧地换鞋进门,焕然一新的房间便映入眼帘。 易冬青并没有回来多久,这套房子就已经大变样了。 大件家具上的防尘罩被拆了下来,离开前收起来的一些常用的生活用品也全被拿了出来,摆放得整整齐齐,再加上梁悉先前买的一些五颜六色、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套房子看着就很像是两个人的家。 目光所及之处,梁悉并没有看到易冬青,他又往里面走了一点,刚想扬声喊人,忽然就听见衣帽间内传来了些许动静。 随手把行李箱留在客厅后,他轻手轻脚地进了衣帽间,果真在这儿发现了易冬青。 此时易冬青几乎半个身子都埋在衣柜里,似是在整理里面的衣服。 见状,梁悉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对方在替他腾地方。 他心里一热,不动声色地从背后搂住了易冬青的腰。 突然被人握住敏感的地方,易冬青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可转头看到梁悉之后,他又平静下来,随后无比自然地跟梁悉接了个吻。 “回来啦?” “嗯。”梁悉习惯性地埋在他的肩颈处,显得声音瓮声瓮气的。 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了杜令的话。 其实,幸运的又何尝不是他呢? 在磅礴的宇宙中,在漫长的旅途中,他何德何能,能在不同的世界恰好遇见同一个人? 两人抱着腻歪了一会儿,易冬青就反手拍了拍梁悉,示意他放手,顺便让他把自己带过来的衣物放进这个衣帽间。 梁悉一回来就抱着易冬青充满了电,此时心情正好,很快就把那几个箱子给整理完毕了。 刚刚被腾空的半边衣柜又被挤满。 见此情形,易冬青心里也随之充盈起来。 他先前从未预料到,原来会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大男孩如此迅速地走进了他的生活。 既突如其来,又命中注定。 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在钟导那部电影进行后期剪辑的同时,易冬青合同到期的时间也逐渐逼近。 梁悉本以为时间到了这合同就默认失去效应了,可不曾想易冬青还要最后再去公司一趟。 “怎么还要再去一次?”他有些不解,下意识以为那公司又出什么岔子了,毕竟易冬青属于合法解除的情况,应该不需要再面对面进行协商的流程才对。 “我的合同虽然已经到期了,但路西还没有,我得把她给要过来。” 梁悉霎时明白了。 路西是易冬青的第二个经纪人,从易冬青进入影视行业后就带了他许多年,感情本就深厚。 他离开了,自然不会放任路西留在那龙潭虎穴。 梁悉下意识站起来穿外套,想跟着易冬青出去,可易冬青却把他按在了家里,耐心劝道:“不要这么紧张,只是解约而已,又不是上战场。” “可是……” “好啦,我一定顺顺利利地回来,嗯?” 梁悉只得作罢,“嗯。” 可就在易冬青走出家门之前,他又突然拉住了对方的手臂,“等你回来之后,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惊喜,等你去了就知道了。”梁悉眨了眨眼,露出神秘一笑。 易冬青也笑了,纵容着说:“好吧。” 现如今,那姓任的会被判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他的公司也正处于权力交接的阶段。 是以当易冬青走进昔日待了十余年的公司时,还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什么都变了,而他也即将迎来新生。 进了公司之后,易冬青发现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甚至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些人不但效率极高,还对他分外客气。 他觉得他们大概是看在梁悉的面子上才对他这么客气的,说不定梁悉还背着他跟人家打过招呼。 看来他这次又沾了梁悉的光。 易冬青笑着摇了摇头,打算赶回去赴梁悉的约。 可等他下楼之后才发现,梁悉竟然开着车到楼下来等他了。 他一面惊讶,一面弯腰坐进了车里,“带我走吧。”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对方准备的惊喜是什么了。 路上川流不息,而梁悉的车也是其中匆匆而过的一员。 他开着开着,竟渐渐靠近了市中心。 这下易冬青便更是好奇了,他托着腮朝窗外望去,试图捕捉到一点相关的线索。 可他怎么也没有预料到,梁悉最后开着车进了本市租金最贵的一栋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库。 哪怕心中疑窦丛生,易冬青还是跟着梁悉下了车,又坐上了电梯。 当电梯“叮咚”一声停下来时,他蓦然被捂住了双眼,同时耳边传来梁悉含着笑意的声音,“等会儿再让你看,跟着我来。” “行。”易冬青连挣扎都没有,就这么由着他。 哪怕梁悉的手捂得并不严实,他也十分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失去视觉后,他的其余感官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了。 他能闻到梁悉身上与他如出一辙的香水味,能听到从身后传过来的清晰的呼吸声,也能感觉到……这里似乎不止只有他们两个人。 约摸半分钟过后,梁悉停了下来,易冬青也被迫停住了脚步。 第155章 他微微偏头,只觉得有一阵风掠过自己的脸颊——刚刚似乎有人从他身前走了过去。 除此之外,他还从一些微小的动静中判断出,自己正前方的左右两边似乎都站着人。 就在他心里涌现出不少的猜测时,梁悉猝不及防地放开了双手,“surprise!” 易冬青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前先是出现了一大团光晕,随后又化成了小小的光斑。等到适应室内这明亮的光线以后,他才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几乎在同一时间,无数的彩带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留在他的头上、脸上,还有衣服上。 而他的经纪人、助理,还有诸如郭裕这一类的朋友,都站在不远处,隔着彩带看着他微笑。 “青哥,欢迎来到你的工作室!”梁悉在他耳边道。 看着眼前的场景,听着梁悉的话,易冬青的瞳孔都在慢慢放大,“这是……就是你说的惊喜?” “是啊!青哥,你喜欢吗?” 第86章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 纷纷七嘴八舌地打趣易冬青,梁悉见他在人群中耳朵通红的模样,悄然在底下牵住了他的手。 路西偶然瞧见他们两人之间亲密的动作, 赶忙对大家使了个眼色。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她的意思。 大家自觉已经完成了任务,浩浩荡荡地像潮水一样涌了出去,很快就给梁悉他们留出了私人空间。 而梁悉顺势而为,开始带着易冬青四处走动,向他展示这个崭新的工作室, “你看这里的装修和摆设, 都是我亲自选的样式。” 易冬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真见到了许多跟梁悉买回去放在家里一样稀奇古怪的小摆件,一看就知道是梁悉会看上的东西。 “走, 我带你去你的办公室。” “我还有办公室?”易冬青惊讶道。 “当然。” 两人七弯八拐,最后来到一扇玻璃门前,当梁悉伸手打开这扇门时, 另一个世界逐渐展现在易冬青眼前。 实在地说,办公室充其量也只是个工作的地方,不管整再多的花样, 也难免会落于俗套。 但易冬青敢肯定, 这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特别的办公室。 自从在家里看到望远镜之后,梁悉就知道他喜欢天文,所以他的办公室里含有不少的天文元素, 尤其是一进门就能看到的那一面墙上,有一整面关于太阳系的墙绘。 易冬青长久地凝望着,随后控制不住地走向前去,用手轻轻触碰着这面特别的墙。 他是个演员, 长年在外奔波,住在酒店都是家常便饭,连家都很少回去,更何况是办公室。 对他来说,办公室本就只是个锦上添花的的地方,可即使是这样,梁悉还是格外用心地在他的办公室里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易冬青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热。 他说不出自己是何种感受,哪怕是“感动”这两个字,他都觉得太轻巧了,甚至不能形容出他此刻情绪的万分之一。 他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汇成一句话,“我很喜欢,谢谢你。” “那……青哥你是不是该给我一点奖励?”梁悉得到满意的答复,转而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我平常给你的奖励还少吗?”易冬青一边说着,一边自觉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那怎么够……”梁悉黏在他身边撒娇,“青哥,我今天想要特别的奖励。” 易冬青一看他这神态,就知道他心里早就有了主意,“说吧,什么奖励?只要我能做得到,我都会答应。” “真的?青哥,这可是你说的。”梁悉瞬间支棱起来,语速也变得飞快,“那我想要你今天晚上穿着戏服跟我……咳。” 他话音一落,易冬青就罕见地沉默了,表情也随之古怪起来。 过了良久,他才语气艰涩地问道:“戏服?你说的是哪套戏服?” “你当教书先生的时候穿的那一套。” “可是……”易冬青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梁悉早就预判了他的话,“我走之前拿回来了。” 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那套戏服无非只是一身简单的粗布白褂,不名贵,也不显眼,可当梁悉在片场看到易冬青穿上这一身时时,他就莫名其妙地心痒痒,某种想法也跟着变得强烈起来。 所以他才会在离开之前留了个心眼,特地去找剧组把那套戏服悄悄要了过来。 他做这些无非只是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个念头,这会儿总算得了个机会,他自然把万事都准备妥当了。 听了梁悉的话,易冬青简直不知道该拿出怎样一副表情面对他了,“小兔崽子,你就是专门在这儿等着我的吧?” “那你同不同意嘛?” “行,好。” 小男朋友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怎么不答应?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易冬青本以为梁悉只是想过一把瘾就算了,然而,等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梁悉想玩的花样不止如此。 当对方真的把自己当成学生对他说一些羞耻的台词时,他才发觉自己先前答应得太快了。 “先生,你如今这副模样,其他的学生见过吗?” 易冬青:“……” “见过吗?嗯?” “没有……” “是只有我一个吗?” 第156章 “是,只有你,你是唯一一个。” 易冬青话音一落,梁悉变得愈发兴奋了。 他有些急切地扯了一下身下人的衣襟,怎么都不得其法,“为什么解不开……” 易冬青微叹一口气,只得半撑起身子,自己给自己脱去了最后一层遮挡。 可就在他以为他们就要进入正题时,梁悉竟然又整出了新玩法。 “先生,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会……”他这位以下犯上的“学生”一边用天真的语气示弱,一边又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做出一些“大不敬”的举动。 这话一瞬间将气氛推到了高.潮,直接让易冬青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兔崽子……”他一边温柔的骂着,一边不得不照着梁悉的剧本演下去,“过来,我只教一遍。” 这一晚,两个人都成了主导者,可一个是心理上的主导者,一个却是行为上的主导者。 易冬青这个“教书先生”十分敬业,手把手地教授自己愚昧的学生,哪怕最后累得都快意识不不清了,也依旧身体力行。 最后一切都结束之时,他在迷迷糊糊中发誓,以后再也不跟梁悉玩这套了,他一把老腰实在受不住。 翌日一早,梁悉自然是先起床的那一个。 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他先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红着脸下了床,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衣物。 昨晚被易冬青穿在身上的那套戏服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子了,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它就被揉成一团,大喇喇地扔在了地上。 易冬青还在熟睡,梁悉怕吵醒他,便迅速把衣服都捡了起来,然后悄无声息地掩门出去了。 可不过一刻钟,他又回来了一趟,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购买合同。 在选中工作室的地址之后,他就直接把那一层楼给买了下来,随后又马不停歇地开始招人设计装修。 不管是那层楼的归属权,还是工作室的所有权,都是属于易冬青的。 他知道他不愿受人桎梏,所以力所能及地给了他最大的自由。 梁悉把那份合同放在了易冬青的枕边。 第87章 和原来的公司解了约, 又有了新的工作室,易冬青的事业逐渐步入了正轨。 他近来接到的通告也多了起来,不是参加这个晚会, 就是参加那个品牌方的活动,一周至少有三四天都不着家。 梁悉十分理解他,毕竟,在电影上映之前,他需要一定的曝光度。 作为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男人,梁悉自诩大度, 每次都毫无怨言地在家里等着。 只是他当然也按捺不住, 每天到了饭点都得给易冬青点电话或者发消息,没有哪次是缺席的。 易冬青每回都说他粘人,但电话却没有少接, 短信也没有少回。 哪怕偶尔没有空闲时间回复,他也会提前告知梁悉,没有让梁悉空等一场。 说起来, 自从他们回来之后,两人便自动结束了助理扮演的游戏,梁悉没有再跟着易冬青出门工作, 易冬青也没有提起这一茬, 双方好像就这么默认了似的。 然而,哪怕没有再给易冬青当助力了,梁悉也没有闲着。 他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那部电影的进度, 也依旧监视着杜令近期的行踪。 在电影成功上映之前,他要避免一切意外发生。 与此同时,为了避免杜令跟原剧情一样借着钟导的电影踩着易冬青上位,他还在背后给对方使了点绊子。 得益于他的小手段, 杜令近来的日子不太好过。 自从上一部戏杀青以后,他便一直处于空窗期。 他并非没有尝试着接触新剧本,反而非常积极地想要再次进组拍戏,可令人恼恨的是,那些剧本全都是些低成本的偶像剧,他实在看不上眼。 他可是进过钟导的剧组,还担任过主演,怎么能再接这样的垃圾剧本呢? 杜令虽然不怎么喜欢易冬青,却也自得于跟易冬青搭过戏。 拍完钟导的那部戏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咖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想要再接一些跟钟导那部电影一样高质量的剧本。 可一个好的剧本实在难求,就连易冬青这样的演员都难得遇到一部钟导的电影,更何况是他这种没有人脉和背景的新人? 所以他便退而求其次,开始了解先前被他踢出去的电视剧剧本。 可结果也依然让他大失所望。 那些剧本说好听点是小成本电视剧,说难听点就是一些不入流的网剧,个个都给人一股粗制滥造的感觉,不但让人提不起兴趣,还白白浪费了他如今的优势。 在反复挑拣之后,杜令干脆一股脑地把那些剧本全都扔到了一边。 他的经纪人实在看不过他这幅摆烂的模样,劝他先在矮子里面找高个,接个剧本过渡一下。 可杜令却反而觉得自己这经纪人一点远见都没有,两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一来二去又吵了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杜令觉得经纪人对自己不安好心,想要马上换掉对方,经纪人又觉得杜令无可救药,也想甩了对方。 当梁悉得知杜令跟他原来的经纪人分道扬镳之后,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 了解到事情始末以后,他当即着手做了一些安排。 在他的暗箱操作之下,杜令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直到公司高层都觉得厌烦了,他这才终于妥协,接受了一个平庸的在圈内混了好多年都没有出过头的经纪人。 第157章 梁悉看到这个结果,心里非常满意。 他就是要把杜令狠狠压在最底下,让他永远都翻不出浪花来。 其中最为紧要的,就是不能让他去到任何一个有能力的经纪人的手下。 所以在见到自己的新经纪人之后,杜令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他自然不会发现背后有人在针对自己,只会觉得自己时运不济,明珠蒙尘。 眼看着易冬青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走到今天,甚至即将迎来事业上的腾飞,他一面眼红,一面又在愤世嫉俗。 明明自己跟易冬青长得如此相似,为什么总是被区别对待? 还是说,他们之间相像的地方还不够多? 是了,他的鼻翼好像比易冬青要宽一点,嘴唇好像比易冬青要瘪一点,双眼皮的弧度也比易冬青要僵硬一点…… 杜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不满意。 他怀揣着某种心思,再次联系了先前去过的整容医院,预约了医生。 强烈的想要出头的愿望,迫使他一脚踏进了深渊。 若说他之前只是微调,那么他这次却是对自己下了狠手。 他想要跟易冬青更像一点。 也许这样就能如易冬青一般,得到他梦想中的一切。 这个念头像个魔障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教化着他。 然而,当他在病床上再次睁开眼睛,并被告知手术失败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他的这张脸,这张与易冬青极度相似的被他引以为傲的脸,就这么因为局部的皮肤坏死被毁了。 他这辈子都完了…… 当杜令退圈的消息传来时,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那时梁悉正忙着陪易冬青看电影。 历时三个多月,电影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成功上映了,或许是因为前期的宣传比较到位,哪怕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这一场也有不少的人。 而梁悉与易冬青混迹在后排的情侣座中,格外谨慎。 易冬青情况特殊,他们本应该包场观看才行,可易冬青却说自己从未体验过普通观众是何总感受,便头一次任性了一回,只买了两张普通场的票。 也幸亏他俩来得比较晚,落座时灯已经关了,其他观众们也都在关注大荧幕,没人注意到他们。 不然梁悉还真怕易冬青今晚走不脱。 梁悉看这部电影看得很认真。 当场看着易冬青表演的时候是一种感觉,可这会儿在荧幕上看到对方时,却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是一种非常新鲜的体验感。 电影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长,他几乎没有错过任何情节。 早在拍摄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故事最后的结局了。 可当他在电影的后半段,看到易冬青饰演的角色痛苦地闭着眼睛倒地时,他还是下意识捏住了易冬青的手指,像是在确认易冬青还好好地待在自己身边似的。 易冬青的演技实在过于深刻,让他忍不住走进戏中,为那个死去的角色而感到难过。 易冬青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把手抽了出来,转而与他十指相扣,还在黑暗中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梁悉深吸了一口气,逐渐把自己从伤感中抽离了出来。 电影结束放映之后,两人依旧坐在原地,打算等其他人走了再离开。 室内闷热,易冬青只戴上了鸭舌帽,低着头在手机上刷着影评。 正当梁悉打算凑过去看一眼时,他的口袋里便突然震动了一声。 他习惯性地把手机拿出来查看刚刚收到的短信,不料却看到了有关杜令的消息。 短信里字字句句写的都是有关杜令的近况。 因为内容有些令人震惊,梁悉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易冬青见他神情有异,转头问他。 回过神来后,梁悉微微一笑,随手就把手机收了回去,“没什么,不相关的人和事罢了。” 闻言,易冬青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趁着周围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两人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梁悉替易冬青戴好了围巾,又把墨镜和口罩递给他,随后牵着手走了出去。 穿过走道之后,两人来到了售票的大厅。 有零星几个年轻女孩正在柜台前买爆米花,估计是准备等午夜场。 其中一个带着贝雷帽的女孩无意中朝梁悉他们这个方向投来视线,就再也转不过头了。 易冬青见状,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他正想加快脚步,可女孩却已经缩短了两方之间的距离,走过来犹豫着问,“你好,请问……你,你是易冬青吗?” 听到这直白的问法,梁悉还没来得及反应,易冬青就率先开口回道:“抱歉,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梁悉在他旁边嘴角一扬,差点没能憋住笑。 “哦……是吗?不好意思啊……”女孩一边道歉一边后退一步,可脸上却依旧带着怀疑的神色。 易冬青强装镇定,只当自己是个普通路人,拉着梁悉赶忙逃离了现场。 最后两人喘着气回到了车里,对视片刻后,又同时笑了出来。 “好险,居然差点被认出来了。”易冬青忍不住感慨,“看来下次不能再任性了。” 其实早在电影公映之前,他就已经在首映礼上看过了,只是那时梁悉没有去,他心里就总有遗憾。 第158章 毕竟,这部电影可以说是梁悉全程陪着他拍摄的,在他心里有特殊的地位,他总要跟梁悉一起看一场才算满足。 “没关系,下次我陪你看首映。” “好,以后的每一次首映,你都要在我身边。” 梁悉久久凝望着眼前这个人,还是点了点头,许下了一个根本无法存在的誓言。 自从听到杜令的那则消息之后,梁悉就再也没有关注过他。 他知道,这时的杜令已经彻底与演员这个职业无缘了,甚至用不着他再多做些什么,对方自己就会摔进烂泥里。 从他又是整容又是毁容退圈这些事就可见一斑了。 若说梁悉做了多过分的事,其实也不尽然。 他只不过是遏制了杜令在娱乐圈里出头的可能性,让他一辈子都走不到易冬面前罢了。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杜令会如此急功近利,乃至亲手毁了自己。 其实,若是杜令愿意放弃他所渴望的东西,退圈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就算梁悉的手再长,也奈何不了他。 可是,在见识过这个圈子里的犬马声色之后,这个人又怎么甘心就这么放弃即将唾手可得的一切? 杜令如今这样的结局,既是人为,也是天意。 第88章 自梁悉来到这个世界起, 已然过去了许多天。 如今,不管是易冬青原来那个不断压榨他的公司,还是一直视他为眼中钉的杜令, 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结局。 所以,梁悉近来总有些莫名其妙的预感,他离开的那一天应该很快就会到来。 只是系统没有提及这件事,他也没有问得过于详细,左右能与易冬青再多相处些时日,他也懒得去自寻烦恼。 在电影上映后没过几天, 梁悉就突然接到了贺夫人打来的电话, 说她看了易冬青的电影。 当时梁悉正和易冬青挤在沙发上打发时间,听了这话,他当即低头看了一眼易冬青。 易冬青本来正躺在梁悉的腿上看书, 见梁悉突然向自己投来视线,他抬起眼皮,面露疑惑。 梁悉憋住笑, 将贺夫人的声音外放了。 贺夫人滔滔不绝的夸奖立刻从手机中传了出来。 易冬青初时还不知道她夸奖的那个人是谁,可听得久了,他却渐渐听出了些门道, 耳朵便开始羞红起来。 可谁知贺夫人夸着夸着, 却又哪壶不开提哪壶,突然说起让梁悉带易冬青回家这回事。 她老早之前就想让他们一起回去一趟了,可梁悉知道易冬青暂时还没有准备好, 随口就回绝了。 他那时先前还能用什么“我们还没谈多久”的理由搪塞过去,可现在几个月过去了,他显然没有办法再用这个理由敷衍了。 再加上如今易冬青还在旁边,是以他只能打了个哈哈, 权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而易冬青听到他们的话后,突然坐了起来,眼睛盯着不远处的落地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悉频频朝他看过去,欲言又止。 若不是今晚他突发奇想地打开免提,他都不打算让易冬青知道这回事。 他一向都在避免给易冬青带来任何压力,可现在却阴差阳错地让易冬青听见了。 见电话里没有声音,那边的贺夫人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冬青是不是也在旁边啊?” 梁悉停顿一下,正想把话给岔过去,易冬青却在这时靠了过来,对着手机温声说道:“是的,阿姨,我在这儿。” “哎,冬青,有空跟梁悉来家里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易冬青唇边抿着笑,非常干脆利落地应了,“好。” “唉,梁悉这孩子,我都跟我说过好几次了……” 贺夫人之后又说了什么,梁悉全然都没有听进去。 自听到易冬青的那声“好”后,他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怔愣了,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易冬青。 直到那边的贺夫人都已经挂了电话,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愿意跟我回去见家长啦?”语罢,他又不免担心道,“你要是觉得不好拒绝的话,我……” 易冬青及时捧住他的脸打断了他的碎碎念,“我愿意的。” 他喟叹一声,又调笑着说:“小宝,你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不应该撒着娇要我同意跟你一起回去吗?” 梁悉被他捏着脸,口齿都有些不清了,“但是,我不想勉强你。” 易冬青看了他半晌,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后又道:“就这周六吧。” “啊?” “这周六回去,怎么样?” 随着周六一天一天逼近,易冬青果然在着手准备着跟梁悉一起回去见家长了。 虽然梁悉与贺夫人再三强调不用带着礼物过去,但易冬青还是觉得礼不可废,依旧准备了三份礼物。 贺家那种家庭,大概什么东西都不缺,是以他只能投其所好,买了一些不怎么名贵看上去却又明显费了些心思的东西。 果不其然,当贺夫人看到易冬青给她选的礼物时,她嘴上说着“怎么还带东西来了”,实际脸上的表情却非常惊喜,甚至还高兴地拉着易冬青的手臂催他赶紧进去,就连梁悉这个亲儿子都被忽视了。 梁悉看着这个场景,只觉得格外新鲜。 可后面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除了贺常与贺夫人,原主的父亲,那位一向神龙不见首尾的贺氏董事长也在家里。 第159章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都还没有见过他这位父亲几面,可对方今天竟然抽出时间回了一趟家,足以从中见得他对易冬青到来这件事的重视。 贺董事长气场强大,光是坐在那里,也难免会让人感到一阵压迫感。哪怕易冬青以前经历过不少的大场面,这时也不由有些紧张。 好在贺夫人非常热情,倒是让他的紧张缓解了不少,再加上梁悉偶尔在一旁跟贺常插科打诨,气氛也还算和谐。 大概是因为公事繁忙,贺董和贺常只在家里待了一顿饭的时间,贺夫人一面抱怨,一面又动作不停地替他们拿来外套,嘱咐他们晚上早点回家。 易冬青看着这一家的相处模式,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他逐渐开始相信,哪怕家缠万贯,他们其实也只是普通的一家人。 如此幸福温馨的一个家,怪不得能养出梁悉这样的孩子。 他当然不知道,原主那个偏执的混世魔王才是贺家养出来的,而梁悉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这件事。 晚上,临到梁悉他们准备离开时,贺夫人却想让他们留宿。 面对她的再三劝说,易冬青一时心软,当即松了口打算留下来,而梁悉自然也随他一起。 可当易冬青走上楼面对好几间客房时,他却摸不准自己今晚要住哪一间。 “今晚我住哪儿?”他悄悄问梁悉。 “跟我住一个房间。” 易冬青动作一顿,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样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家不在意这些。”梁悉一脸的无所谓。 易冬青转头吃惊地盯了他几秒,转而笑了一声,“好吧。” 第一次来到梁悉从小住到大的房间,他心里止不住地好奇。 尽管梁悉先前已经搬了不少的东西到他那里,但这房间看上去却依旧有些拥挤有些乱,看着就很符合他心目中对于年轻大男孩的某些刻板印象。 除此之外,易冬青还注意到墙壁上挂着几副照片,他下意识凑近去看,却看见了自己早年的一些剧照或写真。 他霎时一愣,脸都烧了起来,一种莫名的羞耻感随即淹没了他。 “你在看什么?”忽而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还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与他亲密地紧贴着。 易冬青的眼皮抖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把那些照片都遮住。 可等他反应过来后,他又觉得不自在的应该是梁悉才对。 “哦,原来你是在看你自己啊——”梁悉拉长了声音。 易冬青没有啃声,手肘往后捅了一下。 梁悉嬉笑着躲开,没一会儿就又粘了上来,“我不止有这些照片呢。” “你还藏了什么?”易冬青持续震惊。 光是墙上挂着的这几个相框就让他觉得梁悉的行为很痴汉了,他简直无法想象梁悉还偷偷摸摸地收集了些什么。 梁悉摸了摸鼻尖,当着他的面拉开了衣柜下面的抽屉。 那里面装的全都是易冬青这些年的各种海报。 易冬青不可置信地把那些海报翻了个遍,转而头一回用一种呆滞的眼神看着梁悉。 可梁悉这会儿却无比自豪,“这是我从小就开始收集的。” “从小?”易冬青喃喃重复了一遍,神情有些龟裂。 在许久之前,他还对梁悉莫名其妙地对他如此执着而感到奇怪,可如今他却从这个小小的抽屉里窥见了梁悉的冰山一角。 所以这小子在那么小那么早的时候就盯上他了? 在他震惊的同时,梁悉又凑到他耳边轻轻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我爱情和欲.望的启蒙,我从很早之前就爱上你了。” 听罢,易冬青与他对视片刻,忽而微微垂下了眼皮。 他老早就知道梁悉喜欢自己,却没想到对方对他的感情会如此深刻且令人震撼。 以前,不管是年龄、家世,亦或是性别,都不是阻挡他和梁悉在一起的理由,可唯独在这个时候,他却头一次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 他怕自己接不住对方的感情。 梁悉似是察觉到他在想什么,转而收敛了一本正经的神情,抱着易冬青撒娇,“青哥,我就是故意让你知道这些事的,看在我喜欢你这么久的份上,你要对我再好一点。” 易冬青摸摸他的头,又侧头亲了亲他的耳朵,叹息道:“好。” 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梁悉了。 除非梁悉自己想要离开,不然,他大概会一辈子都把这个人拴在自己身边。 易冬青那部电影上映的时候,就已经是下雪的季节了,到了年底,电影也积累了比较良好的口碑和反响。 不过,基于这部电影是个喜剧片,不管是导演组还是演员本人,拿奖的概率都比较小。 但在官方举办的年度大赏的颁奖典礼上,易冬青却出乎意料地得了一个奖杯。 奖杯的含金量不高,带着玩票的性质,可易冬青先前都得过那么多奖项了,此时倒也不怎么在意这一点,他反而有些兴奋地举起奖杯朝梁悉的方向晃了一晃,漏齿一笑。 如此外放的姿态,引起在场的人一阵哗然。 就连主持人也敏锐地捕捉到了某种讯息,赶忙举起话筒,试图挖掘出一点什么,“我们易哥看起来很高兴呢,是因为现场有想见到的人吗?” 第160章 “是的,今天我的家人来到了这里。”易冬青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之中的某一处。 梁悉与他对视着,下意识紧张起来,心里也随之出现了某种奇妙的预感。 易冬青他该不会是想…… 同一时间,系统突然开口提醒道:“梁悉,时间到了。”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梁悉被蓦然打断了思绪,咬着牙质问。 “因为易冬青的幸福感在刚刚那一刻达到了顶峰,你已经完美地完成了这个世界的任务,自然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好吧……”梁悉的指尖颤抖了一下。 他复又抬起头望着灯光之下的易冬青,心里升起莫大的遗憾。 他都还没有听完易冬青要说的话…… “你还有五秒的时间。”系统又道。 五秒。 五秒的时间,够吗? “五——” “今天在这个隆重的场合,我想特别感谢一个人。” “四——” “他是个认真、细致、有些孩子气,却又非常可靠的人。” “三——” “他总是关注着我的一切情绪,在背后默默支持着我。” “二——” “他就是我最为信任、依赖的伙伴、家人,和爱人……” “一。” “感谢他出现在这个世界。” “哗啦——” 眼前的场景如易碎的镜子一般在梁悉眼前裂开,一种熟悉的眩晕感也随之袭来。 不管是易冬青的声音,还是易冬青的面容,都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越发的遥远缥缈。 而他就在这种犹如真空的环境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89章 重新恢复意识时, 梁悉发现自己已经处于一个全新的环境了。 只是周围灯光昏暗,而他自己也视线受阻,他一时竟不知道目前是个什么状况。 他一把掀开了自己头上的红盖头, 正想看看情况,又突然捏着那块盖头愣在了原地。 等等……红盖头? 这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他复又低头,却见自己全身上下都穿着颇为喜庆的大红袍子。 这身喜服的布料摸起来并非上等,但交叉的领口、宽大的袖口以及衣服下摆都绣着云纹,也算是较为精致的服饰了。 只是……这衣服似乎也太大了点,他穿着还有些空空荡荡的, 看着就好像是偷了别人的一样。 谁家的喜服是这样的? 可他觉得更为奇怪的是, 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就没有如他一般让男子披着盖头当新娘的情况。 难道他来到了一个断袖合法的年代? 梁悉不明所以,满头雾水, 他心里的问题太多了,便一边在心里呼唤系统,一边赶紧起身查看情况。 但还没等他多走两步, 门外就传来了“吱呀吱呀”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一深一浅,一步一顿的,听起来格外虚浮, 很难不让人怀疑对方喝了酒。 果不其然, 下一秒那人便“哗啦”一声推开了门,踉跄着冲了进来,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夜晚的风也“呼啦啦”的随之灌了进来, 掀起了对方红色的衣角。 梁悉看着他身上同样大红的喜服,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在看清那张脸后蓦然失了声,“你……”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伸手接住了对方摇摇欲坠的身子。 与此同时,系统也默不作声地把剧情传输过来了。 这个世界有些特殊,有着梁悉先前并不了解的世界观。 这儿有三种性别,除了男人和女人,还有一种是哥儿,只是哥儿不如男人孔武有力,也不如女人纤细易孕,是以地位总是低下几分。 而此时睡在梁悉怀里的人,这个世界的主角周小宜,正是这么一个小哥儿。 只是,比起其他哥儿,周小宜却又要特殊一点。 他不是长在寻常人家的小哥儿,而是穿云寨寨主的独子。 穿云寨的老寨主在当年就是个风云人物,他年轻时是个镖师,在摸爬滚打中练成了一身的好功夫,于当地负有盛名。 后来不巧遇上连年的征战,镖局生意便逐渐没落了,他带着一众兄弟四处求生,最后来到了穿云寨的这片地界。 那时时局动荡,朝廷与番邦屡次生起摩擦,又屡次战败,最后甚至落到了割地求和的地步。 普通百姓因为战争流连失所、素革裹尸,可那些贵族却在上京歌舞升平,不亦乐乎。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一句话形容得分毫不差。 老寨主看着这样的景象,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于是他召集了一众兄弟,投身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业当中。 从此,他们担的是穷凶恶极的名,做的是劫富济贫的事。 都说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长大,自然做不了那些捏着绣花针刺绣的细活。 周小宜从小就对舞弄棍棒感兴趣,见自己的父亲和叔伯在练武,他也时常跟在一旁比划。 见状,老寨主便起了栽培的心思,开始教授他武艺。 事实证明,老寨主确实没有看错这个好苗子,后来周小宜果然精通武艺,身手了得,哪怕对上寨中的男子,竟也不输半分。 老寨主自觉后继有望,自此倾囊相授。 周小宜也察觉到父亲想把寨子交给他的想法,对自己要求更高,日日勤学苦练,只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那个位置。 第161章 然而好景不长,老寨主早年走南闯北时受了重伤,哪怕修养了许久也终究还是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到了不惑之年就与世长辞了。 从那以后,周小宜便接过父亲身上的重任,担任了下一个穿云寨寨主。 然而,因着他哥儿的身份,哪怕他是老寨主的儿子,寨子里也依旧有人对他颇具微词。 他能强行用武力镇压,却也堵不住一些闲言碎语。 寨中隐隐有风声传来,说他还未成家,如此稚子,不足以服众。 周小宜并不蠢,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大概是寨子里有人在浑水摸鱼、背后搞鬼。 他当即想要把人找出来以儆效尤,可那时偏偏祸不单行。 某天,他突然收到了来自线人的消息,说是城里来了个新太守,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想把穿云寨烧成灰烬,准备拿他们给自己立威。 穿云寨和知府两方虽在立场上针锋相对,却也从来只是小有摩擦,从来没有真正地撕破脸过,毕竟大家都怕对方狗急了跳墙,把事情闹大了偿不得失。 可那位新太守显然想要打破这个平衡。 眼看穿云寨即将面临内忧外患的局面,周小宜情急之下,心中逐渐生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朝廷走狗的突然发难,至于那些在寨子里捣鬼的小人,以后再收拾也不迟,所以他必须尽快成婚稳住寨子里的局面。 恰逢那时,原主就这么浑身虚弱地倒在了寨子附近,还正好被打猎归来的周小宜给捡到了。 第一面时,原主满身伤口与泥泞,脏得跟个流浪汉似的,周小宜分外嫌弃,把他捡回去后,随口叫了个人过去照料他就走了,后面几天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全任他自生自灭。 可他这救人的举动却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后来逐渐有流言传出,说他看上了那个从外面来的小白脸才把人留下来的。 周小宜听说后,当即怒气冲冲地闯进了原主留宿的那间厢房,让他伤好了就赶紧滚出去。 但就在他看清原主那张脸的一刹那,他却蓦然失了声。 那完全是一张长在他心坎上的脸。 他当即把还未说出口的赶人的话给咽了回去,转而让原主好好休息。 周小颖回去之后,想起原主已经被洗得白净的一张脸,某个荒谬的想法又变得强烈起来。 既然以后终究要成婚,那为什么不选一个长得好看的? 就在这短短几秒之内,他立即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并为之付出行动。 他吩咐底下的人去查原主的身份和,在得知原主只是个落魄人家的书生,且没有任何婚事上的纠纷后,他便再也没有犹豫,开始表露出自己的心思。 周小宜自小混在男人堆里,性格直爽豪迈,哪怕面对自己看上的人,他也学不了那些扭捏的情态。 他的目的都直白地写在了脸上,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原主当然也察觉出来了,而他出于某种目的,也不动声色地回应了起来。 就这么一来二去,两个人竟然也擦出了火花,看着还真有些苗头了。 眼看时局逐渐紧张起来,而流言也愈演愈烈,周小宜实在等不及,直接向原主求亲,想要马上成婚。 哪怕原主有任务在身,此时对于这个小哥儿的行事作风也难免有些震惊,但他在假装犹豫几天之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两个只认识了半个月的人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地成亲了。 只是,不管是周小宜还是寨子里的其他人,他们都没想到,其实原主不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而是一头阴险狡诈的狼。 梁悉从剧情之中回过味来,再次抬头瞥了一眼窗外。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正是穿云寨,而今天正是原主与周小宜成婚的那一天。 只是,在原剧情中,周小宜的酒量应该相当不错才对,今天不知怎么就喝成了这样,一进门就不省人事了。 他扶起周小宜的肩膀,拦腰把他抱了起来,又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在了榻上。 周小宜动了两下,随后头一歪,又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此夜深人静,烛火通明,而躺在榻上的人略施粉黛、眉眼如画,眉间一点朱砂,身着一袭耀眼的嫁衣,看着格外楚楚动人、惹人心弦。 如此妍姿妖艳的小哥儿,哪里看得出他就是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武艺高强的穿云寨寨主? 梁悉低头看了他半晌,突然低头落下一个吻,正好亲到了他的眉心上。 随后,他替周小宜盖好被子,又躺下与周小宜并排躺在榻上,和衣而眠。 他没有察觉到的是,当他意识模糊之后,本该在他身旁熟睡的周小宜却突然翻了一个身,撑起半边身子在黑暗中目光幽幽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盯出一个洞来。 周小宜此刻的心情格外复杂。 前不久,就在他安心准备成亲之时,他父亲给他留下来的老部下却背着他去试探了他这个未婚夫。 对方拿了一套不合身的婚服和一个红盖头放在梁悉面前,要求他像女子或是哥儿一样,嫁进穿云寨。 那个老部下本意只是想给个下马威,毕竟他曾受老寨主所托,要好好照顾周小宜。 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梁悉竟然全盘接受了他的要求,甚至没有露出一点不乐意的神色。 第162章 这不得不让人起疑。 毕竟,盖着红盖头嫁人是只有女子和哥儿才会做的事,若是男子也这样做了,在旁人眼里其实与入赘无疑。 说严重点,这件事甚至比入赘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可梁悉连这样的侮辱都能忍受,说明这厮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来到穿云寨一定别有目的。 周小宜知道事情全貌之后,心里难免也会有所猜忌,但成婚的事他已经说出了口,不好再更改,是以他只能在大婚之夜留了个心眼,假装自己喝酒喝多了,暂时没有让人跟自己圆房。 但现在看来,梁悉的表现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真的是他多虑了? 周小宜皱着眉盯着梁悉,突然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不过,就算这人真有什么别的目的,也没有关系,若是他做了什么不利于穿云寨的事,以后杀了便是。 他可不是那种没了情郎就要死要活的蠢货。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不然这张脸都保不住你。 他满意地对着梁悉的脸欣赏了片刻,最后挨着梁悉的肩膀躺了下来。 看到这一切的系统默然不语,而梁悉在睡梦中莫名打了个寒颤。 第90章 “喔喔喔——” 翌日一早, 穿云寨里饲养的公鸡准时在寅时打鸣。 梁悉头一次被这么原始的方式叫醒,睁开眼睛后还在榻上发了一会儿愣。 等他想起自己已经到了新的世界后,他又一骨碌坐了起来, 往旁边看了一眼。 周小宜自然已经不在屋里了,依着梁悉从剧情中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应该早就在武场晨练了。 梁悉左右看了一圈,见衣桁上挂着几件衣物,便拿过来试穿了一下。 比起昨晚身上穿的那身喜服,这一身倒是合身得很, 应当是周小宜特地叫人给他准备的。 见状, 他心里格外熨帖,赶紧穿戴整齐,而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正蒙蒙亮, 他循着自己的记忆,打算去武场找周小宜。 可周小宜还没有见到,他这一路上却遇到了不少的人。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 应当是周小宜手下的弟兄们。 这些人近来听了不少有关周小宜的传言,昨天又刚吃了喜酒,这会儿在路上见到梁悉, 一个个眼睛都开始放光, 当着梁悉的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病秧子居然还爬得起来……” “……真是怪哉。” 梁悉:…… 我能听见的好吗?请问你们礼貌吗? 他腹诽几句,而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那些人说得也没错,原主确实是个病秧子,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多走几步就要喘口气。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周小宜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才会如此轻易就对他放下戒心, 甚至还带回了穿云寨。 如今他代替了原主,当然也跟着一起“身娇体弱”了,这不,他刚刚还没走多少路,就开始冒汗了。 见梁悉走近,周小宜的那些弟兄们似乎也觉得当着正主的面说闲话有些不妥,便赶紧收敛了神情,站在一旁纷纷喊了一声“大姑爷。” 他们在礼节上做得滴水不漏,至少从表面上看着是格外恭敬的。 可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梁悉不是不知道。 穿云寨向来以强为尊,自然看不上梁悉这种柔柔弱弱的病秧子,再加上他们又见到昨天原主头顶红盖头被送入洞房的笑话,便更看不上梁悉了。 所以“大姑爷”这个称呼肯定是没有多少敬意,全然都是调侃。 梁悉头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心里还有些新奇,他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权当认下了“大姑爷”这个身份。 那些人见了,也自讨没趣,嘴里嘟嘟嚷嚷的就走了。 梁悉到达武场时,周小宜正在舞刀,一招一式干脆凌厉,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他想看得再仔细些,便走近了一点。 谁知周小宜突然一个侧身后退两步,手里的那把刀势如破竹地划开空气,带来一阵劲风,最后又堪堪落在他的鼻尖前。 两个人具是一愣。 “你站我后边干什么?”周小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要是他的刀收得慢一点,这家伙的脸都要被他划烂。 梁悉与他对视片刻,而后展颜一笑,“我来找你。” “找我有事?什么事?” “没事,就是睡醒了没见到你。” 这话听着怎么跟那没断奶的黄毛小儿似的? 周小宜上下扫视了他几眼,没有啃声。 梁悉没有在意他的突然沉默,他见周小宜脸上粘着汗水,便格外自然地抬起手来,想替他擦一擦汗。 周小宜猜到他的意图后,下意识往后仰头,可他中途不知想起了什么,动作又硬生生地停顿了一下,最后还真被梁悉碰到了脸, 他定定地看了梁悉几秒,一把拍下他的手,“你今天怎么回事?” 在他们成婚之前,也没见这家伙这么肉麻。 “我们已经成婚了啊,我爱护自己的夫郎是天经地义的事。”梁悉答得理所当然。 周小宜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一下。 面对这种情情爱爱的事,他果然还是不适应。 “你累了吗?”梁悉看了眼天边已经冒出一半的太阳,转而对周小宜道,“我们去用早膳吧。” 第163章 “嗯。”周小宜呼出一口气,颔首应了,“走吧。” 两个人到达用膳的大堂时,有两个人早早就等在了那里。 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稍微矮一点的是个小哥儿。 早在昨日得知剧情后,梁悉就认得他们了。 那个男子叫周参,而小哥儿叫周微,他们都是老寨主捡回来的孤儿,被老寨主赋予新的名字,又被老寨主养大。 他们与周小宜一同长大,关系亲密,情同手足,从小就以兄弟相称。 其中周参最为年长,排行第一,而周小宜又比他小了两岁,紧随其后,而周微则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前不久才刚刚过了十七岁生辰。 老寨主去世之后,周小宜作为他唯一一个亲生子,理所当然地成了新的寨主,而周参就是副寨主,他和周微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成了周小宜最得力的助手。 除了他们两个,老寨主早年时还救过不少的人,那些人感念老寨主的救命之恩,再加上他们本身就走投无路,所以大多人都选择留在寨内。 投身穿云寨后,其中又有不少的人为了忘记前尘往事而改了原本的姓,是以穿云寨里的周姓人是最多的,外面也时常称穿云寨为“周家寨”。 但不管是“穿云寨”这个名号,还是“周家寨”这个名号,都足够声名远扬。 自己的父亲威名在前,周小宜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恐怕也不太好过吧。 梁悉侧眸看了一眼周小宜,心中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短短几息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堂前,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之后,都转过头来,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打量。 尤其是那周微,眼睛滴溜溜地在周小宜和梁悉身上打转,像是要在他们身上盯出一朵花来。 “看什么?”周小宜甩了一下衣服下裾,格外利落地在桌前落座。 他才刚刚坐下来,周微便凑到他跟前来,硬要挤着他坐,“没什么。” 而梁悉看了一眼周小宜身侧仅剩的一个位置,也十分自然地紧挨在他身旁。 三个人都在桌子这一边,只有周参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对面,形成了一个既怪异又和谐的场面。 若是放在平时,周微这会儿早就叽叽喳喳地说开了,可今天这桌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多了一个梁悉,几个人竟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了。 周小宜实在受不了这奇奇怪怪的氛围,心烦意乱地放下了筷子,“你想说什么?赶紧说。” 周微闻言,掩饰般地假咳了一声,复又对他挤眉弄眼道:“那个……圆房是个什么感觉?” 这话一说出口,桌上其余三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怪异起来。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梁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刨饭。 穿云寨果然不愧是穿云寨,里面的哥儿个个都这么虎。 这些话说得就连他都忍不住脸红,可那周微却跟没事人一样,依旧跟个好奇宝宝一样等着周小宜的回答。 但周小宜压根就没有跟梁悉圆房,那里知道这是个什么感觉,他白眼一翻,显然不是很想回答,“这么好奇,自己试试不就行了。” “我才不呢,听说很疼……” “咳咳……”周微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刚刚一直没有开口的周参却非常刻意地打断了他,“吃饭。” “切。”周微瞪了他一眼,一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一边在一旁暗自嘀咕,“死呆子。” 梁悉这会儿表面正在安安分分地吃饭,可实际却在暗暗瞧着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越看心里越觉得好笑。 如果他没有记错,周微应该是喜欢周参的,只是周参确实如他所说是个死呆子,直到现在都没有开窍,还在把他当成弟弟一样管教。 不知是不是因为梁悉盯的时间过久,被周参察觉到了,对方倏然抬起眼皮,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他来不及反应,只好朝人家笑了一笑。 周参用一种锐利的眼神看了他半晌,最后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见状,梁悉缓缓松了一口气。 若说这寨子里谁对他的身份最为怀疑,除了先前拿喜服试探原主的那个老部下,就是眼前这个周参了。 这人虽然看着少言寡语,可心里的弯弯绕绕却不比那些老油条少,虽然梁悉已经成了穿云寨里正儿八经的大姑爷,但他认定梁悉有问题,所以从来没有放下过戒心。 其实,莫说是周参了,恐怕就连周小宜也从未完全信任他。 毕竟周小宜最开始看上的也只是他这张脸,哪怕已经成亲了,也远没有到那种可以交心的地步。 对他来说,现在最为紧要的,恐怕还是早日取得他们的信任。 梁悉想得出神,连周小宜什么时候放下筷子了都没有注意到,直到人家都已经站起来了,他才反应过来。 周小宜刚准备跨过门槛,就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梁悉说:“我还有事,你吃完就回去吧。” “那你去哪儿?”梁悉赶紧问他,看着跟离不得人似的。 周小宜虽然急着离开,却还是耐心地解释了一下,“马场新进了一批马,我得亲眼去看看。” “我可以去吗?” “你也想去?”他似是对梁悉这个请求感到无比惊讶,“你以前可对这些没兴趣。” “我……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梁悉微微低头做害羞状。 第164章 周小宜嘴角一抽,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目光。 这厮怎么回事?成个亲脑子就抽抽了? 梁悉哪里知道他的腹诽,见对方没有吭声,他心里觉得有戏,便再接再厉道:“我还从来没有骑过马呢。” 周小宜看着他低头失落的样子,上下扫视他几眼,最后还是松了口,“跟着。” 梁悉听罢,立刻喜笑颜开,就这么屁颠屁颠就跟上去了。 穿云寨最开始也只是个破破烂烂的小山头,后来经了老寨主的手,才一步一步扩张到今天的规模,就连这个马场,也是在老寨主的远见之下建成的。 梁悉粗略看过去,也觉得这个马场还是有模有样的,只是受了地形的限制,地方有些小罢了。 周小宜进入马场之后,并没有急着去看那些新马,而是来到一个独立的马棚前,朝里面那匹威风凛凛、油光水滑的黑马招了招手,“追风,来。” 那匹马本来正侧着身子不知道在干什么,听到熟悉的声音之后,它便“哼哧哼哧”地转了一个身,伸长了脖子亲昵地蹭着周小宜的手。 “最近有在好好吃饭吗?”周小宜一边摸着它的颈部,一边轻声细语地询问。 那马好似真的能听懂似的,又开始“哼哧哼哧”起来了。 周小宜笑了起来,而梁悉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跟追风互动,眼里也盛满了笑意。 别看这马现在温和得好像没什么脾气,但若让别人来摸它,保证得撅蹄子。 除了周小宜,谁来都不好使,只有周小宜靠近它的时候,它才肯低头。 毕竟,当追风还是一匹小马驹的时候,周小宜就在养它了,一人一马之间的感情本就无比深厚。 等到追风成年之后,它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周小宜的专属坐骑。 “天天关在这儿闷坏了吧?过两天带你出去遛遛。”周小宜最后拍了一下追风的脖子,终于记起还在旁边站着的梁悉,“给你也选一匹马怎么样?” 他环顾四周,眼神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匹白马上,“那一批是新到的马,应该挺适合你的。” 梁悉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小宜就走过去把那匹马从马厩里牵了出来。 “你,上去试试。”他朝那马扬了扬下巴。 “我?”梁悉反手指了指自己,脸上又呆又愣的表情看着有些滑稽,“我不会……” “我教你。”周小宜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 梁悉看看那匹正不耐烦地在地上磨着蹄子的马,又看看周小宜面无表情的脸,犹犹豫豫地拉住了缰绳。 第91章 “哦豁。” 系统的机械音一出来, 他额角的青筋就是一跳。 这系统跟他混熟了,就开始露出这种幸灾乐祸的嘴脸了。 “周小宜摆明了在怀疑你,你可要装得像一点。”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又道。 梁悉此时正忙着思考如何不露破绽地伪装自己, 哪里有空搭理它。 他就当没有听到系统的话,只顾着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这匹马。 周小宜见他半晌都没有动作,以为他在害怕,便格外耐心地指导了一番,“左手一起抓住缰绳髻甲毛,拳心向下……” 梁悉像个机器人一样, 照着他的指令一步一个动作, 看起来十分笨拙。 自从伪装得多了,他便觉得自己的演技越发娴熟起来了。 周小宜似乎也看不过去了,沉默几秒后, 突然上前帮他拉住缰绳,又道:“左脚踩蹬,抬右腿。” “喔。”梁悉又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爬上马, 最后坐上马鞍的时候,他的身子还非常刻意地晃了一下。 周小宜的手猛地抬到一半又放下,“自己牵缰绳。” 梁悉闻言, 又开始犹豫起来了。 “赶紧的, 磨磨唧唧的像什么男人?” 梁悉:…… 不带人身攻击的吧? 他故作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总算从对方手里接过了缰绳。 “行了,现在夹一下马肚子, 动作轻点。” 周小宜话音刚落,便往后退了几步,全然是放手让梁悉自己操作的意思。 梁悉一个人坐在那匹马上,依着他的话轻轻动了下自己的腿。 马果真慢慢走了起来, 绕着马场内的空旷区域慢步走了好几圈,而梁悉像是已经找到其中乐趣似的,脸上的表情逐渐兴奋起来。 就在他得意地朝周小宜招手时,周小宜一边微笑着以示回应,一边悄然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子。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正准备瞄准马腿,却突然注意到梁悉不自觉地甩了好几下缰绳。 他霎时动作一顿,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果不其然,马跑得越来越快,几乎到了不受控制的地步。 梁悉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在马上吱哇乱叫,而周小宜手里还捏着那颗石子,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还没等他把那颗石子甩出去,他就眼睁睁地看到梁悉“噗通”一下滚到了地上,直接摔了个狗啃泥,半天都爬不起来。 他在原地愣了一下,顺手扔了那颗石子,还是打算上前尽一下自己作为夫郎的义务。 他把梁悉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好痛……”梁悉捂着自己的膝盖,目光殷切地看着他,就差没有眼含泪花了。 “你还真是……一个初学者就敢这么折腾。”周小宜简直形容不出自己这时候的心情,既有些无言以对,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第165章 他还想再多说几句,但见梁悉一瘸一拐的可怜样,又及时止住了话头。 算了。 其实就算梁悉没有摔下马,他今天也得让他吃一次苦头。 现在想想,这个试探方法还是太粗暴了。 要是就这么把人给整坏了,他到哪里再去找一个符合心意的相公? 周小宜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并决定以后对梁悉温柔一点。 他扶着梁悉的手臂,捞起梁悉的衣袖替他看了一眼手肘处的擦伤,“看着还挺严重。” 梁悉低下头想摸一下那伤,却及时被周小宜拦住了,“别碰,我带你回去上点药。” 周小宜说完,又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交代些事。” 梁悉点点头,接下来果真就站在马厩旁等着不动了。 没过多久,这儿就来了个灰衣服的小厮,摇摇晃晃地提了一大桶草料,像是准备喂马。 对方一直低着头,梁悉从头到尾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注意到他耳后有一颗略为显眼的痣。 他盯着那颗痣有些出神,冷不丁地被人用桶撞了一下腿。 直到腿上传来刺痛,他这才惊觉自己的膝盖也受了伤,“嘶——” 那小厮似是这才注意到他,连忙惊慌失措地低头请罪,“大姑爷对不住,是小的莽撞了。” “没事,以后看着点路。”梁悉摆了摆手,温声道。 谁料他话音刚落,对方就突然攀着他的手臂道:“大姑爷,您是不是受伤了?我带您去上药吧?” 梁悉还没来得及说出个“不”,周小宜的声音从后面传入了耳畔,“作甚?” 那灰衣小厮一听他的声音,猝然松开自己的手,重新匍匐在地。 梁悉停顿一下,朝周小宜摇了摇头,“无事。” 但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他还是将刚刚发生的事解释了一番。 “行了,下次注意点。”周小宜听罢摆了摆手,就让那小厮退下了。 小厮欠了欠身,提着桶就消失在两人眼前。 而梁悉捏着手里由对方递过来的的小纸条,不动声色地站在周小宜身后。 趁着周小宜没注意,他悄然将纸条收进了自己的袖中。 方才那人突然凑上来,他还有些不明所以,现在看来,原来那个小厮是个线人。 可当着周小宜的面就敢做这种事,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也亏得周小宜没有注意到。 两人离开马场之后,周小宜着梁悉左弯右拐,最后回到了他们昨晚歇息的那间厢房。 哪怕梁悉已经在这厢房里住了一晚,此时也依旧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陈设。 毕竟这是他头一次来到古代世界,此刻还真有些像个刚刚进城的乡巴佬。 梁悉才刚坐下没多久,一个婢女便端了一盆水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桌上。 这时周小宜也恰好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罐药膏,“手伸过来。” 梁悉依言照做,把自己有些宽大的袖摆捞了起来。 周小宜先把毛巾拧干了水,给他擦拭一遍伤口之后,这才开始给他上药。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先前从未照顾过别人,这上药的手法还真有些粗犷。 “有些疼……”梁悉忍不住道。 “那就忍着。”周小宜对他的控诉置若罔闻。 梁悉:…… 梁悉闭上嘴不说话了,却又故意时不时地发出一点痛呼声,扰得周小宜上个药都不得安宁。 周小宜深吸一口气,指尖的力道加重了些。 怎的之前没发觉他这便宜夫君这么幼稚?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梁悉一眼,把药膏丢了出去,“你自己上药吧。” 左右也是他自己要去马场,自己要摔下来的,与他无关。 他心安理得地将责任全都推给了梁悉本人,全然忘记原本就是自己强迫梁悉骑马的。 梁悉捧着罐药膏不知所措,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他又听见周小宜道:“上完药你在这儿呆着吧,别到处乱跑。” 周小宜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看起来异常的忙碌,徒留梁悉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房内。 也是,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寨中事务繁忙,周小宜作为寨主,能从中挤出一点时间“教”梁悉骑马,也算难得。 待周小宜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外,梁悉特意出门看了一眼,确认周围的环境安全之后,他这才合上了门,掏出衣袖里那张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纸条。 纸条被徐徐展开,下一秒,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几个大字——尽快行动。 梁悉沉默片刻,最后点燃油灯,将纸条置于火焰之上。 随着火舌的舔舐,纸条很快就被烧成了灰烬,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还真是个难办的差事。 他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系统,你这次还真是让我难做啊。” 显而易见,他现在是个埋伏在穿云寨的间谍,且明显要对穿云寨跟周小宜不利。 别说是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了,如今他在周小宜手下保命都难,再加上依旧怀疑他的周参,他在穿云寨堪称如履薄冰。 “可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周小宜正在结婚,难道你愿意让他跟别人做那些亲密的事吗?”系统淡然自若地说。 “不乐意。”梁悉咬牙切齿。 第166章 “那不就得了。”系统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便又隐身装死了,只剩梁悉一人兀自在那儿发呆,烦恼不已。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却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早在他还没有穿越过来时,周参那厮便已经试探过原主了。 当时原主来到穿云寨还没多久,身上的伤也才刚刚好全,周参看出周小宜想要招他为婿的想法,心里放心不下,便趁着周小宜不在的时候,找到了原主留宿的厢房。 两人一见面,周参二话不说便发起了攻势,一招一式都带着狠劲儿,想逼原主出手。 然而,原主虽然是个真间谍,却也同样是个不擅武艺的真病秧子,所以当周参一掌打在原主胸口上时,原主一个踉跄后脑勺便着了地,当即摔出一头的血来,被担架抬着送回了寨内的医馆。 梁悉如今一想起来,后脑勺还依旧隐隐作痛。 周参可要比周小宜要狠心得多, 光是这么一次试探就下了死手,若不是原主命大,恐怕还撑不到他穿过来的时候。 既然如此…… 他脑中突然冒出个念头来,既然原主的头受过伤,那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装失忆就好了。 不管是原主认识的人找上他,还是周小宜怀疑他,他都可以拿这个理由搪塞。 第92章 梁悉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从头到尾都要装傻,想要以此暂时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一边沉思着,一边无意识地动了一下腿, 却又感到一阵熟悉的刺痛。 他当即“嘶”了一声,重新把周小宜方才递给他的那罐药膏捞了过来。 周小宜不知道他腿上有伤,所以只在他手肘上抹了药,这会儿他又把自己的裤腿给撩起来,自个儿哼哧哼哧地给自己上药。 他一个人在那儿弯着腰捣鼓,看起来倒是可怜得很。 除了早晨这一面, 剩下的好几个时辰梁悉都没有再看到周小宜了, 哪怕出门用晚膳时,他也没在桌上见着周小宜的人影,别说是周小宜了, 就连周参也不在,徒留他跟周微两个人在桌上面面相觑,尴尬无言。 直到晚上歇下了, 梁悉也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床顶,心里连连唉声叹气。 这独守空房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也不知道周小宜这会儿是不是还在忙着处理公事。 光是一个穿云寨,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麻烦事, 看着好像比那皇帝还忙碌似的。 梁悉在心里埋怨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以及自己背后的那伙人似乎就是麻烦的根源。 思及此处,他眨了眨眼睛, 忍不住心虚起来。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 就在他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快要入梦时,那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梁悉一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朝门口望了过去。 进来的正是周小宜。 室内只点了一盏灯, 光线有些昏暗,可就在周小宜转身之际,梁悉还是能注意到他脸上染着的疲惫与困意。 见状,他翻了一个身,一手托着腮趴在床上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周小宜此刻累得脑子都在发昏,并不想多言,便惜字如金道:“忙。” 未了,他似是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冷漠,便又找补着问梁悉:“你怎的还没睡?” “等你。”梁悉笑眯眯地看着他。 语罢,他又掀开被子一角,对周小宜招手,“你快来。” 周小宜脸上神情一顿,还是解了外衫躺在了梁悉身侧。 或许是梁悉深夜等候他的举动恰好触动了他的心弦,他的表情缓了不少,难得露出一点属于哥儿的柔情。 他侧对着梁悉盯着他的脸瞧了半晌,冷不丁地伸手碰了一下梁悉的脸,“睁着眼睛干什么?还不快点睡觉?” 或许是因为刚刚才从外面回来,他的指尖有些冰凉,梁悉只觉得自己的脸被刺了一下。 前几个世界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捏住了周小宜的手。 两人双双一顿。 事实上,哪怕现在已经睡到同一张床上了,他们也依旧觉得对方陌生,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捏手指的动作还是显得过于暧昧。 梁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收回了手。 他怕自己的手被周小宜折断。 周小宜的性格跟薛嵩明其实是有些相似的,只是他一开始就敢在薛嵩明面前肆意妄为,全然是因为薛嵩明心里还念了点旧情,可周小宜就不一样了,他现在摆明了只是看上梁悉这张脸,对梁悉本人那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所以梁悉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做了什么触及周小宜底线的事,周小宜一定会一刀了结他。 想到此处,他暗暗打了个寒颤。 周小宜看到他的动作,误以为他怕冷,便随口挤兑道:“就你这病歪歪的身子,可别着了凉明早爬不起来。” 梁悉:…… 这是又被嫌弃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每天都在被扎心。 在无法反驳的情况下,他只好默默把裸露在外的手臂缩进了被子里,顺便有些忧郁地安慰着自己。 为什么周小宜不喜欢别人的脸,偏偏他的脸呢?说明他对周小宜来说还是很特殊的。 他一边为自己找着理由,一边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对于周小宜的那句玩笑话,梁悉本来并不在意,可谁料他第二天起来时,竟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口舌也是干涩的,看着就像是染上了风寒,也不知道是因为白日里在马上受了惊,还是夜里着了凉。 第167章 周小宜竟然一语成谶。 他难受地缓了一口气,挣扎着从榻上爬了起来。 原主这病秧子身体他还真着不住。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前,想找口水喝,周小宜的声音又恰好从门外传来,“日上三竿了,还躲在床上?” 梁悉闻言,下意识想开口回他,不料嗓子一时干涩发痒,霎时咳了个惊天动地,“咳,咳咳……” 门外走来的周小宜听到动静之后,“哗啦”一声推开了门,“怎么了?” 他用探寻的视线将梁悉全身上下都巡视了一番,随后缓缓皱起眉头,“脸色怎的这么难看?” 梁悉从那阵抑制不住的咳嗽中缓过劲儿来后,这才用沙哑的声音道:“应当是染上风寒了。” 周小宜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想来是他也想到自个儿昨晚说的话了。 他掩饰般地左右看看,这才一手扯着梁悉的衣袖把他往门外拖,“走,去医馆。” 梁悉本就浑身使不上劲儿,被他这么一扯,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道:“我知道,我一会儿就去。” “行了别磨叽,我带你去。” “你……”你也去? 梁悉话还没有说完,周小宜就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你是我夫君,夫君染疾,身为夫郎,我自当要陪在左右。” 听了这话,梁悉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周小宜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就是一股阴阳怪气的劲儿,有时连他都招架不住。 他也不做反驳,默默无言地跟在了周小宜身后。 可走了几步路,周小宜又停下脚步,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梁悉一眼。 梁悉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儿。 果不其然,周小宜突然露出一副平常绝不会表现出的温柔如水的神色,退后几步挽着梁悉的胳膊微笑着说:“夫君,请。” 梁悉霎时脸色一顿,拖着手臂上的重量,僵硬地迈开了步子。 两个人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走进了寨里的医馆。 他们到地方时,坐在柜前的老大夫正举着一册医术凑近了细看,听着动静了,他便眯着眼睛探头。 看见来人是周小宜和梁悉,他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习以为常地问道:“又怎的了?” 一听他这口气,就知道他这医馆是原主经常造访的地方。 梁悉此时已经出了一身的虚汗,连喘气都顾不上,哪里还有精力回答大夫的话,是以周小宜替他应了一声,“吴叔,您给他把把脉。” 大夫搁下手中的书,招了招手示意梁悉走到他跟前去。 而梁悉缓过气来后,一边伸出手腕,一边四处打量着这个小医馆。 医馆虽小,看瞧着倒也像模像样的。 大夫的背后放置着一个中药柜,横七排,竖七排,里面藏着数种药材,除此之外,外面院子里也晒着各式各样的草药,凡是走过,都能沾染一身的药香。 就是梁悉观察着周围环境的这几十秒光景,老大夫便已经替他把完脉了。 他先前猜测得不错,自己确实是感染风寒了,所以老大夫给他抓了几副药,让他拿回去熬着喝。 梁悉一看到那鼓鼓囊囊的几包药,面上就满是抗拒,连舌根都十分应景地苦了起来,“这么多?” 大夫大概也是见惯了他这样的病人,头都不抬地说:“若是想要快些好,就老老实实地喝完。” 周小宜听罢,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在背后轻轻掐了梁悉一把,面带微笑道:“吴叔,我会好好看着他喝药的。” 梁悉:…… 多大仇多大怨呐。 两人拿着药就打算出门了,却在门口差点迎面跟一个人撞上。 “老吴老吴!快来看看这个病患!” 咋咋呼呼跑进来的是周微。 屋内的几个人都被他惊动了,连周小宜听了他的话之后都忍不住伸着脖子朝院子里望过去,“什么病患?” 他怕出事的是自己人,毕竟他是一寨之主,对这些事本就敏感。 可光是这么一眼,他就能立刻判断出,周微所说的病患并不是穿云寨里的人。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他也能看出半倚在栅栏那边的是个男人。 那人歪着头,看不清脸,可瞧着他那一动不动、半死不活的样子,大概没剩多少气了。 见此人命关天的情形,周小宜也不急着盘问周微是怎么捡到这人的了,他当即跟跟周微合力将那男人给搬了进来。 几个人都在忙碌,只余梁悉这个一号病患无所事事地在一旁看着他们。 他刚刚本想上前帮点忙,可周小宜却嫌他碍事,让他好好在在旁边坐着。 无奈之下,梁悉只好继续当个闲人。 被周微带回来的那个男人伤得挺重,一道剑伤横贯对方的后背,血淋淋地粘粘着衣物。 梁悉光是这么看着,就忍不住胆战心惊。 除此之外,这男人恐怕还受了内伤,否则不至于到现在都不清醒。 为了方便包扎伤口,周微跟周小宜又给男人翻了一个身,男人的脸就这么漏了出来。 即使沾满尘土,这张脸却依旧能看出英挺,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侧目盯了两眼,包括梁悉也是如此。 只是,他一看清对方的脸,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张脸看着……实在有些眼熟。 第168章 第93章 就在梁悉心中惊疑不定时, 那个黑衣男人却在包扎伤口的过程中悠悠转醒。 见周围站着几个陌生人,他下意识机警起来,一手狠狠捏住了老大夫颤巍巍的手腕。 老大夫久居穿云寨, 早就见识过更大的场面,这会儿被人挟持着,竟也半分不见着急,他甚至还有闲心捋一下自己的胡子,淡定如斯道:“年轻人,火气这么大可不好。” 听了这话, 连梁悉都忍不住侧目。 穿云寨看着就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瞧这老大夫心定气闲的模样,估计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与此同时,周小宜大概也觉得这幅场面不太好看, 出手隔开了老大夫跟黑衣男之间的距离,“这位公子,是我们救了你。” 一旁的周微左右看了看, 适时出声,“对啊对啊,还是我把你捡回来的呢……” 黑衣男定定地看了他们几秒, 缓缓松开了手。 就是这么一个擒拿的动作, 他的伤口便又有开裂的迹象,纱布中隐隐透出了一点血色。 老大夫见状摇了摇头,重新把自己的药箱拿了过来。 那黑衣男虽是收敛了自己满身的煞气, 但心中难免还有些戒心,他的视线在老大夫、周小宜和周微三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终于落在了梁悉身上。 两人隐晦地对视了一眼,而梁悉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表面镇定, 实际心里早就警铃大作。 他就说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原主认识的人! 只是,对方又怎么会身受重伤出现在这里呢?难道是准备故技重施像原主一样做个探子? 可光是原主一个人潜入穿云寨便已经是兵行险招了,现在又怎么会有多余的人来扰乱原本的计划? 就在这时,梁悉一瞬间就联想到那张已经被自己烧成灰烬且忘在脑后的小纸条了,他依旧记得纸条上面写着的“尽快行动”。 或许是因为他并没有行动,所以那些人便又派了一个人进来。 至于这黑衣男为什么这么巧让周微遇到,还被人家小哥儿给带了回来,八成是对方刻意为之。 这么一看,不论是周小宜,还是周微,这穿云寨的哥儿都喜欢在外面捡人,捡回来的还都是些不安好心的。 这穿云寨看着管控严格,实际早就被人寻到漏洞了,如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混进来,还如此光明正大。 思及此处,梁悉倏然思绪一顿,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把自己也骂了进去,毕竟他也属于“乱七八糟的人”之一。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那边的黑衣男子已经在老大夫的手下重新包扎完毕了。 可这男的不知怎么回事,刚刚还拿捏着老大夫的手腕做威胁状,这会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虚弱得好像又被人捅了几刀似的。 梁悉:…… 这套路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老大夫一面整理着药箱,一面叮嘱,“其他倒是好说,只是背上的伤口有些深,这几天都不能下床走动。” 不能下床走动,那就意味着这人要在这儿留几天了。 “小宜哥……”周微欲言又止地看着周小宜。 周小宜自然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摆了摆手应允了,“先让他在这儿住下吧,伤好后就马上离开。” 他都发话了,自然没有人会质疑他的决定。 看来这来历不明的黑衣男是铁定要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了。 再次看了一眼躺在那儿装柔弱的男人后,梁悉隐秘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他的处境似乎更危险了,前有穿云寨众人的怀疑,后有另一伙人的盯梢,他需得更加小心谨慎地行事才行。 安排好了黑衣男,事情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了。 在转眼看到梁悉后,周小宜像是才想起他似的,挑眉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随手把搁在桌上的那几副药系数递给了梁悉,又开始催促他,“回去喝药去。” 梁悉一见那药,表情又敛了下来。 果然还是逃不过受“苦”的命。 好在周小宜并没有闲心盯着他把药喝完,只对院里的小厮吩咐了几句便没再多管。 梁悉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心思又暗戳戳地活络起来。 等到小厮把熬好的药端到他面前时,他下意识屏息,生怕被那浓重的中药味给熏晕。 他抬头看看目光炯炯的小厮,又低头瞄了一眼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坐在原地不为所动。 空气中满是沉默。 梁悉见状,忍不住朝那小厮投去疑惑的视线。 小厮呲牙笑了一下,面上一本正经,“姑爷,我们寨主说了,要保证你喝完这碗药。” 梁悉忍了又忍,还是咽下自己的话。 行吧。 谁还能想到周小宜会来这一招? 现在他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得把药乖乖喝完。 他捏着鼻子一口作气地喝完,最后忍无可忍地问道:“有蜜饯吗?” 小厮神情怪异地与他对视一眼,还是转身出门给他拿蜜饯了。 梁悉微微一笑。 可谁让他是个娇弱的病秧子呢?他现在就是要把这个人设坐实到底。 有了蜜饯之后,那股始终盘旋在舌尖的苦味儿散了许多。 看着那个已经见了底的碗,梁悉跟完成了任务似的,心里松散了不少。 第169章 他面上装得纯良,小厮逐渐相信他是那种老实喝药的人,后面几次的监管也不怎么严了。 正因为如此,梁悉这才有机会偷偷把碗底剩下的那点药倒进了外面的泥地里。 他一连喝了两天,只盼着自己这幅病弱的身子快些好起来。 不料害怕什么就来什么,他的病情不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还加重了。 他初时还能在外面走动,可这会儿却是连下床都困难,虚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梁悉在床上睁着一双死鱼眼,有气无力地召唤系统,“我不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在小世界里病死的宿主吧?” 毕竟这是他经历的第一个古代世界,这里条件落后,医疗资源本就有限,再加上他这身子好像对中药免疫似的,喝了效果也不大,所以他难免会有些担忧。 “放心吧宿主,您不会死的。”系统即使出声,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梁悉声音嘶哑地应了一声,“那我还要难受多久?” 系统沉默了。 梁悉瞬间意会,只得沉重地呼出一口浊气,继续用一双无神的眼睛瞪着床顶。 他万万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先难倒他的不是穿云寨众人的怀疑,也不是背后之人无声的鞭策,而是这一副病歪歪的身子。 在这个时代,风寒也算是一场大病了,尤其是梁悉如今这的情况,更是算得上凶险,所以这件事很快便惊动了周小宜。 周小宜这两日都没有回房歇息,当梁悉再次看到他时,他们一个躺在榻上有气无力,一个站在榻前无语凝噎。 两两相顾,最先开口的还是周小宜,“你怎么样?” “难受……”梁悉艰难地憋出两个字。 他以为周小宜见着他这幅模样,这会儿合该对他态度好一点了,谁知周小宜却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反而 瞅着他的病容,面露复杂道:“寨里才刚刚办了喜事,这才过了几天?我可不想再办个丧事。” 梁悉:…… 当着病人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他默不作声地把被子盖至头顶,跟生闷气似的。 周小宜有些好笑地哼了一声,又重新将被子掀开一半,掰正了梁悉的脸,“你现在倒是越发像个稚子了,喝药不喝完偷偷倒掉就罢了,现在还开始闹脾气了?” 梁悉开始心虚地眨眼睛,心里反复思索着自己是哪里露出破绽的。 周小宜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脸颊慢条斯理道:“你当我的鼻子是摆设?那窗台底下的泥巴都已经被腌入味儿了,还觉得我闻不到呢?” “又多又难喝……”梁悉疯狂为自己找借口。 “难喝也得喝。”周小心对他的抱怨置若罔闻,端起托盘上的那碗药就想往他嘴里塞,“起来,喝。” 觑着周小宜有些不善的表情,梁悉认命地坐了起来,张嘴含住了那一勺子的汤药。 可这回这药似乎不同于以往了。 他欲言又止,“这药……” “尝着甜味了?”周小宜反问。 “嗯……” “里面放了好些饴糖,你若是再喝不下去,我就要捏着你的嘴把药灌进去了。” 梁悉嘴上吃到甜的了,心里也甜蜜蜜的,丝毫不在意周小宜话里话外的挖苦,“我今天喝得干干净净的。” “最好如此。” 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喝,气氛倒还算和谐,一碗药很快便见了底。 就在梁悉正在兀自可惜今天这一碗药如此之少时,周小宜突然语出惊人道:“你若还是这幅病恹恹的模样,旁人就该怀疑你不举了。” 说话之间,他甚至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梁悉身.下,意思不言而喻。 “噗——”梁悉把最后一口药喷了出来,“你一个哥儿……” “我一个哥儿怎么了?”周小宜把碗重重一放,“我一个哥儿还能玩刀呢。” 想起上回在练武场见到周小宜时的情景,梁悉十分没有骨气地闭上了嘴。 谁说不是呢?周小宜不但能玩刀,还能干脆利落地用刀抹他脖子。 “那我……努力养好身子?”他自我怀疑道。 不料,他话音刚落,周小宜就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最后端着碗扬长而去。 不是,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梁悉在原地呆滞。 第94章 大抵是一不小心受到了周小宜的打击, 梁悉少见地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他下意识捏捏自己的胳膊和腿,随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其实这幅身子确实挺弱鸡的,也不外乎周小宜会那么说。 他深吸一口气, 很快就做了某个决定。 约莫是周小宜的话给了他某种无形的压力,他接下来几天喝药变积极了,那碗端起来就是一口闷,随后又往嘴里猛塞几颗蜜饯,压一压满口的苦涩。 可能也是因为如此,他这久不见好转的风寒倒是一天天好了起来。 光是这么一场风寒, 就浪费了他近乎三四天的时间, 当他终于能够下床到院子里走一圈时,他还颇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天天气还算不错,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梁悉眯着眼睛站在廊下晒了一会儿太阳,又拖着尚且乏力的身子,开始在院子附近溜达。 若是不趁着天晴好好享受阳光, 未免也太辜负这大好春色了。 第170章 他一路走走停停,绕到了院子侧后方,却见这里有一小片空地, 不知原先是准备用来做什么的, 现在一直空闲着。 他拖着拖着下巴将这地方端详了一会儿,突然有了想法。 这里地方不大,倒是足以能让他在这儿锻炼身体, 再加上距离他留宿的厢房也比较相近,于他来说是恰恰好好的去处。 打定主意之后,他又慢慢踱步回房。 当他右脚踏进门槛时,他竟然看到周小宜正坐在房内喝茶。 显然, 对于白日里一向神龙不见首尾的周小宜而言,这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 自从成亲以来,他就一直跟个独守空闺的小媳妇一样,每天等着周小宜垂怜。 梁悉低头一叹,主动开口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周小宜动作一顿,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简短地回应,“嗯。” 他虽然表情无异,可梁悉却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眼下也有些青黑,不知是不是最近睡眠不足且着急上火的缘故。 虽然梁悉先前足不出户,却也隐隐打听到了外面的一点风声,他知道穿云寨近期一直在被骚扰,可能是附近山头的一些跟他们合不来的地痞流氓,也可能是朝廷那边的人。 周小宜对这件事高度重视,花了不少的时间去查探,只是那些人实在过于滑头,所以他至今都没有一点头绪,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哪方的走狗。 梁悉叹息一声,上前猝不及防地抚了一下周小宜的眼下,劝他道:“你都累成这样了,躺下来歇一会儿吧。” 其实周小宜也才刚刚二十出头而已,若是放在现代,他如今才堪堪是正在读大学的年纪,可他现在却过早地承担着穿云寨这份重担,每日为了穿云寨里的几千号人殚精竭虑。 所以他现在是真的有些心疼周小宜,也是真的想让周小宜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可谁知周小宜不但没有动弹,反而定定地盯着他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嗯?”梁悉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周小宜这下总算从刚刚的肌肤相触中回过神来了。 不知是不是梁悉的话对他产生了影响,他确实感到一股困意袭来,让他昏昏欲睡。 他这几天起床起得比以往更早,再加上精神长期高度紧绷,如今确实已经疲惫不堪了。 看来他是该好好歇息一会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睡多久,只准备躺在外间的软榻上小憩一下。 梁悉见状,也无可奈何,他隔着一层薄毯在周小宜肩头的位置拍了拍,轻声道:“睡吧。” 周小宜作势闭上了眼睛。 直到这时,梁悉才敢将视线黏在他的面容上细细观察着他。 其实用这个角度这么一看,周小宜挺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的。 脸型柔和,眼睛有神,睫毛也又长又翘,梁悉觉得他原先的肤色应该也是白皙的,只是由于长期习武,他的皮肤现在已经晒得有些偏近于小麦色了。 若是周小宜像寻常人家的哥儿一般好好打扮,指不定被多少人睁着抢着娶回去当夫郎。 可是他也知道,周小宜并非寻常人家的哥儿,也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那种一辈子都守在后宅相夫教子的哥儿。 或许是因为梁悉注视的时间过于长久,周小宜又倏然睁开了眼睛。 他像是没有发现梁悉正注视着他似的,头一次大大方方地提出了要求,“你给我念话本。” “话本?”梁悉一愣。 “嗯。”周小宜的眼神飘忽一下,又重新阖上眼皮,一副笃定梁悉一定会照做的姿态。 而梁悉虽然诧异,却还是把周小宜先前时常翻阅的那些话本都拿了过来。 周小宜喜欢的大多都是有关鬼神之说的话本,他从中挑了一本,随意寻了一个故事开始朗读。 一个人轻声地读,另一个人安静地听,两人之间气氛和谐,看着倒也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妻。 约摸一刻之后,当梁悉听到周小宜的呼吸声变缓了,他便知道对方已经睡着了。 他低头看着周小宜的睡颜抿唇笑了一下,这才动作轻巧地起身将话本放回了原处。 又把周小宜身上的毛毯往上提了一下之后,梁悉走到窗沿边出神地望着外头,突然又觉得自己无事可做了。 他不期然想起不久前在外溜达时发现的那片空地,心思又开始活跃起来了。 左右也无事,他倒是可以出去锻炼锻炼。 出于某种无法言说的心思,梁悉并不想让周小宜知道自己准备练练身子。 这大概就是男人的自尊心吧。 可是,当他再次回到那个地方开始慢跑时,他却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穿着依旧一袭黑衣,抱臂倚靠在墙角,侧着头神情不明,看起来像是专门在这儿守着他的。 他当初被周微带回来的时候,明明已经身受重伤、气若游丝了,可这才过了几天,他的身体竟然已经好了大半,甚至能够身轻如燕地躲过穿云寨里的人,还无比精准地找到了梁悉的位置。 梁悉见识到了如此功夫,又想想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病秧子体质,突然有些羡慕。 可现在显然不是羡慕的时候,这黑衣男一看来者不善。 他默默咽了一口唾沫。 对方早已察觉到他的到来,所以他如今避无可避,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只好主动迎上去询问,“这位公子,你觉得好些了吗?” 第171章 那人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梁悉看了一会儿,直到梁悉快要在他的逼视之下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他才用一副沙哑的嗓音意味不明地说:“将近一个多月了。” “什么一个多月?”梁悉装傻充愣地反问。 即使黑衣男说得模糊,他也知道对方正在质问他——将近一个多月了,为什么任务依旧没有动静? 男人见他满脸不作假的迷惑,狠狠皱起了眉头。 他对梁悉的反应既有些怀疑又有些不耐烦,但出于谨慎,他仍然在试探,试图弄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哦,只是想起我弟弟已经一个多月不见踪影了。”他眼珠一转,很快就找到了借口,“实不相瞒,我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本是为了寻找我弟弟,只是路过此地时,不成想受了贼人的奸计,所以才身负重伤一路躲藏至此……” 听着听着,梁悉的表情逐渐怪异起来,这家伙不愧是被那些背后之人派遣出来的人,就他编的这些借口,连梁悉都得道一声“妙”。 若是不细究下去,说不定还真能自圆其说。 哪怕再怎么目瞪口呆,梁悉现在还得陪眼前这男人把戏给演下去。 于是他假模假样地安慰了两句,又道:“你问问寨里其他人,说不定有人会知道。” 他甚至十分贴心地询问了那所谓“弟弟”的姓名,好像真的准备帮人找弟弟似的。 不料,黑衣人却突然紧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天权,他叫天权。” 听着曾经属于原主的代号,梁悉面不改色,“天权?哪个权?” “獒犬的犬。” 梁悉:…… 见梁悉沉默不语,黑衣人难得耐心地解释了一回,“小时候取贱名好养活。” 可他脸上却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梁悉忍了又忍,暗暗咬牙,“行,我会帮你留意的。” 话都说到这儿了,两个人似乎也该分道扬镳了。 梁悉如今仗着自己在装失忆无所畏惧,可黑衣男却时刻都处于警觉的状态,生怕被人看到会引起怀疑,是以他在浅显地试探完梁悉之后,很快就消失在原地。 经此一事,梁悉也没了在外锻炼的心情,转头又绕回了院子。 可当他轻轻推开房门时,他却见周小宜正站在窗前,面上无甚表情。 见状,他心里一慌,小步快走,来到周小宜身后询问,“怎么才睡这么一会儿?” 周小宜听到声音,转头瞥了他一眼,“这么一会儿也足够了。” 见他神情无异,梁悉逐渐放下心来。 看来对方并没有发现他刚刚跟那人见了面。 他还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可周小宜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今晚有事。” 言外之意就是晚上不回房了。 梁悉闻言一愣,佯装神色黯然地点点头。 又要独守空房啰。 第95章 梁悉叹了一口气, 竟也习以为常了。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然过去了将近半月,可现在别说是完成任务了, 光是他跟周小宜的关系如今都不温不火的,一天到晚也见不了几面。 想到此处,梁悉心里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见山。 于是当天下午,他便裹了个厚实的披风又走出了房门。 即使周小宜在离开前并没有告知去向,梁悉也能猜到他在哪儿。 要不就是在武场, 要不就是在账房, 左右也就这两个地方,再无其他,就算他在武场和账房附近都转一遍, 也不过半个时辰。 梁悉这次的运气比较好,刚走到离武场没多远的那条道上,他便远远看到了周小宜挺拔的身影。 此时周小宜正在操练手底下的弟兄们, 哪怕相隔几十米远,他也能听到对方口中正喊着极有节奏感的口号。 然而,待他走近之后才发现, 正在舞枪弄棍的那些人并不是平常看到的那些弟兄们, 而是一些十二三岁的少年,他们看上去个个都生龙活虎的,眉宇间透着未被磋磨的朝气。 或许是年纪太小的缘故, 即使人多势众,他们手里的那把刀却舞得远不如周小宜有气势。 梁悉看得入神,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正在靠近自己,等他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之时, 背后之人已经猛然拍了一把他的肩头,似是想要吓他一回,“嘿!” 他转过头看着捣蛋之人,脸上的表情不为所动。 见梁悉没有被自己吓到,周微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他很快便找到了别的趣味,瞄一眼周小宜,再瞄一眼梁悉,笑得颇为暧昧,“你来找小宜哥?” “嗯。”梁悉点点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周微抬起双手做喇叭状,扯着嗓门喊道:“小宜哥!有人找你来了!” 听到声音后,不远处的几拨人都朝这边投来视线,尤其是那一二十个少年,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就跟看那峨眉山猴子似的。 顶着或多或少都带着好奇和打量的目光,梁悉又是头皮一麻。 可周微却浑然不觉自己造成了多大的骚动,他又哥俩好地拍了拍梁悉的肩膀,说道:“你还愣着干啥?走吧,我也有事想找小宜哥。” “可是……”梁悉犹豫地看了一眼抱臂站在那边的周小宜,生怕自己会耽误对方的事。 他来这儿本打算看上一眼就好,却不料中途碰到个周微,还非要把他往周小宜身边带。 第172章 “哎呀,别可是了,他们现在正歇息呢……” 最后,梁悉还是在周微的催促下,被迫走进武场,来到周小宜面前。 周小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周微脸上,“怎么了?” “咳,哥,我有事找你商量。”周微视线下移,止不住地心虚。 一听到他喊“哥”,周小宜心里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周微赶紧开口,“说吧,什么事。” “那个……能让开阳多住一段时间吗?” 再次听到熟悉的名字,站在一旁的梁悉又是一愣,而周小宜跟他一样困惑,“开阳?” “哦。”周微拍了一下脑袋,“开阳就是上回被我救回来的那个黑衣男子。” 周小宜皱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梁悉心里也在翻山倒海。 开阳那家伙也是胆大,竟然敢在穿云寨公然说出自己的代号,肆意妄为到令他自愧不如,而更让他感到惊诧的,是对方试图继续留在这里的消息。 不期然想起纸条上“尽快行动”这四个字后,他忧虑地皱起了眉头。 而周小宜似是也觉得不妥,还想细问,“他怎么了?” “说是身上的伤没有恢复好,又严重了许多,需要再休息一些时候。”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私心,周微又补充道,“老吴也是这么说的。” 周小宜见他一脸坦然,沉吟片刻后便一锤定音道:“可以再留十日,但只能待在医馆里,不准在寨里随意走动。” 得到了周小宜的首肯,周微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很快便告退了。 他离开后,周小宜又瞥了一眼梁悉,如出一辙地问:“你又有什么事?” 被他这么直视着,梁悉下意识挺直了背,可语气却有些虚,“我……没有事。” “那你过来作甚?” “我过来看看我的夫郎不行吗?” “……”周小宜被他噎了一下,哼笑一声,“行,你随意看。” 这回又是梁悉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了。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周小宜重新拿起往日惯用的那把刀,走远了几米开始练武。 这是梁悉第二次看他舞刀,却也依旧觉得新鲜。 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周小宜,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周小宜在转身之际,无意中与他对上视线,心中突然颤了一下。 某个从未有过的想法突兀地冒了出来:除了他的父亲,这似乎是头一个用如此欣赏的眼光注视着他的男人。 身为一个特立独行的哥儿,他从小到大受过的非议显然要比一般人要多的多。 在他能够举起一把刀之前,那些人会说,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哥儿,能有多大的本事?练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也算不错了。 可当他终于能拿起属于父亲的那把刀时,同样的一批人却又换了一种说辞,他们说小哥儿迟早都要嫁人的,非要争这一口气作甚呢? 父亲还在世时,他尚能得到夸赞和鼓励,可当这个唯一的血亲也离他而去后,他却再也没能看到那样饱含着自豪和赏识的眼神。 如今梁悉站在一旁,用一种似曾相识的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他忽然就有些心慌。 周小宜试图摒弃这道视线专心舞刀,却始终未能做到。 梁悉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他难以忽视。 心乱了,刀法也跟着乱了,他拿着刀又舞了几下,却始终都提不起劲。 他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对梁悉说道:“你回去吧。” “嗯?”梁悉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站着碍事。”周小宜背对着他,语气有些重,可听起来却像是在掩饰什么。 “好吧。”梁悉摸了摸鼻子,突然有些想打喷嚏。 远处一阵风吹过来,他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周小宜听到喷嚏声,终于肯转头看一眼了。 “回去吧。”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些无可奈何,“你还想再多喝些药吗?” 梁悉现在也是怕了自己这幅病秧子身体了,他也不想再染上什么风寒,对周小宜点点头应了一声也就走了。 为了快些回房少受点凉,他特地抄了近路,准备从院子后面的那片荒地绕回去。 这条路还是他先前在附近溜达时无意中发现的,如今倒是正好方便了他。 梁悉一路慢慢走回去,眼看就要看到自己常住的那个院子了,他却突然停了下来,侧脸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附近有人在说话。 声音很小,但他却隐隐能捕捉到。 穿云寨虽然占了一整个山头,也修了不少的房屋,却依旧还有未被开发的地方。 眼前就是一片小树林,沿着小路穿过这儿,就是那片荒地了。 可这里平时本就人烟稀少,现在怎么还有人来这儿呢? 梁悉犹豫几秒之后,还是调转脚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他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他们离他约摸几丈远,刚才没注意到,大概是因为有树丛挡着。 如今他走近了一些,却依然视线受阻。 那两人一个仍旧被遮挡着,看不清面容,而另一个则全然暴露在梁悉的视野下,一身小厮的装扮。 那个人是…… 第173章 梁悉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绞尽了脑汁。 就在他怀疑自己这辈子都要记不起来时,那人无意间侧了一下脸,露出了耳后那颗显眼的痣。 刹那间恍如惊雷响起,梁悉一下就想起来了。 是他! 是那个在马场给他传递信息的小厮! 梁悉一瞬间站直了身体。 那另一个人就是……开阳?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身体前倾,想看看事实是否就如他猜测的那样。 只是眼前的树丛实在是碍眼,他虽能听见一点声音,却始终看不见另一人的脸。 可即使是这样,梁悉心里也大概有了答案。 跟背后那些人有关系的,除了上回给他传递消息的小厮,大概就只有开阳了。 他虽然心里着急,但动作却格外小心,以免在那两人面前暴露自己。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哪怕再怎么谨慎,却还是出了纰漏。 这幅身子实在是太不中用了,不是这儿有问题,就是那儿有问题。就在这紧张的时刻,梁悉竟然破天荒地想咳嗽。 该死的!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努力平息着喉咙处的痒意。 奈何风寒带来的后遗症过于严重,哪怕他再怎么抑制,也还是掩盖不了变得沉重的呼吸。 那开阳本就武功高强,这点动静根本逃不过他的双耳,他很快就意识到有人正在偷听,大喝了一声,“谁!” 梁悉浑身一震,刹那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脑子也开始飞速运转,思索着能够让自己瞒天过海的借口。 他知道开阳有多么敏锐,一旦让人抓到了把柄,他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他脑中的那根弦快要绷到极致的那一刻,一直浑身油光水滑的黑猫慢条斯理地从草丛中现身,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朝开阳那边的方向迈步走去。 见自己的地盘上有人类入侵,黑猫先是弓着身子低吼了一声,像是在示威。 然而,当它看到那两个入侵者不但不为所动,还满脸冷漠地看着它时,它似是察觉到了某种危险,又“嗖”的一声消失在原地。 “一只猫而已……”不远处,小厮的声音隐隐传来。 这下梁悉终于能听清那边的声音了,也总算能缓一口气。 他暂时脱离了危险。 在先前那几个世界中,每当他从电视中看到主角在偷听时因为一只猫或别的什么动物脱离险境时,他始终嗤之以鼻,且一直都觉得这样的情节不合常理。 可当他今天真的面临相同的情形时,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不合理”来。 只能说存在即合理。 见那边的两个人似乎没再关注这边的动静,梁悉便开始慢慢挪动自己的脚步,试图离开现场。 左右他在这儿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若是继续赖着不走,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如今还是走为上策。 遭遇刚刚的事,梁悉动作之间更加谨小慎微,他轻手轻脚地离开原地,又避着人走出好几十米远,这才停下来喘了好大一口气,他扶着墙往后看,见身后没有动静,便以为自己没有露馅。 可他还没来得及松懈,下一秒,一抹冰冷的刀刃便紧紧贴上了他的皮肤。 与此同时,开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当是谁在那儿偷听呢,原来是你。” 梁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我……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他表现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看着连牙齿都在打颤。 “你当然什么都没有听见,不然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儿了。” 开阳冷笑了一声,他似是看不惯梁悉如今这幅窝囊的模样,横眉一竖就是,“你抖什么?怎么现在这幅德行了?” 梁悉:…… 你要不先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凶神恶煞的样子? 但开阳显然没有这个意识,他又“啧”了一声,看起来对如今的梁悉分外嫌弃,“真是丢人现眼……” 梁悉听了这话也不生气,而是面带着惊喜,假意试探地问:“听你这口气,你……你以前认识我?” “不认识。”开阳斩钉截铁。 “哦,这样啊。”梁悉失望地低下了头,“我先前伤到了后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听你刚刚那意思,我还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人,能让我找回以前的记忆……” 在开阳面前胡编乱造的时候,梁悉表面失落,心里却在偷偷琢磨。 他终于能找到一个恰当的机会,说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台词了。 为了让这一身蛮力的家伙相信自己真的失忆,此时他面上全然是真诚的表情,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似的。 开阳抽了一下嘴角,已经失去继续跟他掰扯的心思了。 若是他先前见过梁悉第一面时还有些怀疑,现在却是已经相信七八分了。 一个平日里那么傲慢的人,若不是真的失忆了,又怎么会在人前露出如此蠢样? 第96章 “今天的事, 你最好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开阳抬起一只手,有些轻佻地拍了拍梁悉的脸,眼里带着似有如无的挑衅。 开阳和原主从前一向不和, 他与原主一个尚武一个尚文,虽然他武艺高强而原主生来体弱,可大抵是因为脑子里缺了那半根筋,他总是被原主耍的团团转,在原主手里讨不了好。 他们的矛盾由来已久,所以他们虽共侍一主, 却从来都是针锋相对的。 第174章 若是换成原主, 这会儿或许早就开始阴阳怪气,并且明里暗里地给开阳使绊子了。 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梁悉,还是正在装傻充楞的梁悉, 他自然不会表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只不过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那就是开阳所不知道的事了。 梁悉时刻记得保持自己的人设, 所以在面对这样一个有着侮辱性质的动作时,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就像普通人在面对威胁时的表现一样, 既不解又惊慌。 他悄然后退几步, 试图远离开阳,同时嘴里还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到底是谁?” “这很重要吗?” 梁悉咽了一口唾沫, “你是不是要对穿云寨不利?” 开阳无畏地耸了耸肩头,看起来像是默认。 他似乎认准了梁悉现在就是个失了忆的怂货,可劲儿地想要把以前在原主手底下吃过的亏全都趁机讨回来。 梁悉哪里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声“幼稚”, 又立刻在下一秒回归了人设,“我要去告诉……”。 他下意识朝四周望了一圈,假意想要告密。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便猛地横在他的脖子前,锋利的刀刃泛着光泽。 “你要告诉谁?”男人沉声威胁。 “没……没什么。”梁悉毫不怀疑,若是这刀刃再前进半寸,自己的脖子就要秃噜皮了。 他喉结一滚,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狠厉的眼睛。 “最好如此。” 梁悉眨了眨眼睛,发着抖忙不迭地点头,“是,是……” “要是让我知道有什么风声传了出去……”那把匕首离皮肤又近了一点,“你的小命就别要了。” 对方话音一落,梁悉便表现得更加害怕了,他垂着头缩在一角,牙齿“咯噔咯噔”的连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开阳达到了恐吓的目的,也无意继续留在这儿。 他看了一下天边正在悄然下落的太阳,在梁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消失在了原地。 梁悉仅仅只眨了一下眼,眼前的人影便不在了。 他目瞪口呆地愣了几秒,随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只是,开阳虽然神经大条,却也不是傻子,也不知道他这失忆的把戏能瞒多久。 他摇了摇头,又抖抖自己的衣袖,赶紧进了屋。 不知是不是因为梁悉找人找到武场的举动,周小宜这天破天荒地回来得很早,甚至还单独跟梁悉吃了一顿饭。 穿云寨里条件有限,膳食更是简单,即便是周小宜这样的身份,也最多只是两素一荤外加一道汤。 在这个世道,这样的伙食已经算是不错了,但跟前几个现代世界比起来,却堪称是清汤寡水。 梁悉因为身体原因,吃不得重口味的食物,而周小宜将就着他这个病秧子,也跟着他的口味吃,所以那几道菜更是清淡得很,几乎尝不出什么油腥。 梁悉吃得有些索然无味,仅仅吃个半饱就放下了筷子。 而周小宜似是毫不在意饭菜的口味如何,只当那是充饥的东西,一口接着一口,囫囵便咽了下去。 等他又放下筷子时,桌上的菜已经没剩多少了,尤其是那道荤菜,盘子都亮得能照出人影来。 周小宜将碗推到一边,然后默默用手背抹了一下唇,等他反应过来,他浑身都僵了一下。 不管是自己刚刚用膳时的作风,还是这个擦嘴的动作,可能都不是那么文雅。 别说他是个哥儿了,但凡家里的规矩重一些,就算是个男子都不会被允许做出如此粗犷的动作。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梁悉,却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到任何不赞同的意思,好像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 甚至……他还从梁悉浅笑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又来了,又是那种奇怪的眼神。 周小宜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皮,避开了梁悉的视线。 梁悉察觉到了他的躲避,又是微微一笑。 这个时代对于女子和哥儿实在太刻薄了,而周小宜偏偏反行其道,全身上下找不打半点属于哥儿的影子。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便成了别人眼中的离经叛道、不守规矩。 可梁悉并不在意,他不但不在意,反而更加为周小宜感到难过。 因为他知道周小宜为何会如此。 他会成为如今的样子,都是因为从前吃了太多的苦,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庇佑罢了。 早在老寨主千辛万苦建立穿云寨的时候,周小宜还是个垂髫小儿。那时的世道更加艰难,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并不少见。 而周小宜虽不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步,却也大差不差了。 老寨主为了穿云寨整日里忙得歇不住脚,也怕周小宜会受他拖累被仇家盯上,便悄悄把小时候的周小宜送到了一个远房亲戚家,又给那家人留了些钱财,想让他们代为照顾。 可他那时低估了乱世中的人性,等他隔了两月有余再去探望周小宜时,却见自己的儿子饿得面黄肌瘦,而那家人的孩子竟然能一天吃上一个鸡蛋,三天吃上一顿肉。 见到这番情景,他当即大怒,砸烂了那户人家的半边屋子,又立刻将周小宜接回身边。 或许是因为这段特殊的经历,即使周小宜回到了穿云寨,也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 第175章 他对于食物总有一种无法满足的渴望,不管端上来的食物有多少,也不管自己的肚子撑不撑,他每次都要把桌上的饭菜吃个干干净净才肯放下筷子。 老寨主本以为他是被饿坏了,每次见他狼吞虎咽的都叫人准备了很多食物,可当他知道周小宜常常因为积食恶心呕吐时,他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干预这件事。 直到周小宜后来长大了不少,这样的症状才好了许多。 联想到这段往事,梁悉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瞧着周小宜,眼中柔情更甚,“饱了吗?” 听着他温柔的语气,周小宜顿觉怪异,浑身都抖了一下,“饱了。” 或许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中的暧昧,他语气飞快地转移了话题,“我明天要出门,你就在寨里好好待着。” 这个转折无比突兀且生硬。 他话音一落,梁悉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出门在外的丈夫对妻子的嘱咐呢? 他眨了眨眼睛,试图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 “去哪儿?”他又顺口多问了一句。 不料周小宜却罕见地停顿一下,语焉不详地回答道:“挺远的。” 梁悉看着他的表情,突然福至心灵,“是要去……劫镖吗?” 毕竟他还没有忘记穿云寨是做什么谋生的。 周小宜似是嫌他说得太直白,瞪了他一眼。 梁悉讪讪地挠了一下头,他安静了一会儿,又“不经意间”问:“我可以去吗?” “你去作甚?”周小宜看起来有些不情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十分笃定梁悉这个病秧子并没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冷酷无情地驳回了对方的请求。 梁悉见状,也没有再坚持。 可周小宜虽然不同意,他却是一定要去的,因为周小宜这一趟远门也算是剧情中的关键节点。 穿云寨的老寨主早年是镖师出身,可世道如此,他便放弃了镖师的身份,换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当了道上劫镖的“贼”。 或许是因为曾经当过镖师的经历,但凡他出手,就几乎没有失过手。 后来周小宜继承了他的衣钵,也同样屡战屡胜,可偏偏就是这一次,他竟然遭遇了敌人的埋伏,还受了重伤。 他们劫镖的路线和进攻的策略都是出发前精打细算定下的,除非寨里有卧底偷偷传了消息出去,否则被埋伏的可能性极小。 也是因为这一次失手,周小宜才像他的父亲一样,生生落下病根,为自己埋下了隐患。 当然,最大的隐患还是那个身份不明的卧底。 而在原剧情中,原主就是这个卧底。 传递一切有用的消息,是他进入穿云寨的任务。 他初入穿云寨时,本没有打算跟周小宜搭上任何关系, 后来见周小宜对他有意,他才将计就计,跟周小宜成了亲,又利用这层关系,取得了周小宜的信任,给了周小宜致命一击。 如今梁悉取代了他,自然不会让这个世界按照原来的剧情发展下去。 当初在收到那张催促他尽快行动的纸条时,梁悉置之不理,更没有把周小宜此次劫镖的信息传递出去,可这并不意味着周小宜以及穿云寨里的一众人就是安全的。 毕竟,开阳的加入成了新的变数,也让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走上了未知的道路。 他想要避免周小宜受伤,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跟着一起去。 可瞧着周小宜的态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现在看来,他也只能另辟蹊径了。 第97章 翌日, 周小宜起床起得极早,尽管他尽量放轻了动作,但从外头传来的嘈杂声还是把梁悉给惊醒了。 劫镖于穿云寨而言是件大事, 哪怕真正参与劫镖的人只是极少一部分,现在整个山寨也依旧蠢蠢欲动,颇有一种倾巢而出之势。 梁悉清醒后,躺在床上背对着周小宜并没有声张,等周小宜阖上门离开后,他才抓紧时间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穿了衣袜。 为了不引起怀疑, 他连灯都没有点, 在黑暗中全凭着感觉摸索。 匆匆忙忙穿戴整齐以后,梁悉动作轻轻地拉开了门栓,谨慎地朝门外望了一眼。 外面的天色仍是暗的, 如泼墨一般压在天边,也压在他的心头,莫名给了他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又晃了晃脑袋, 赶紧把这种不靠谱的预感从脑海中剔除。 院子里没有别人,见周围环境安全,梁悉便赶紧进屋拿了一个茶杯。 他先是把茶杯里的隔夜茶一股脑地倒在地上, 又用手指随意在那块被润湿的土地上搅了两下, 而后均匀抹在自己的脸上。 在这之前,他早已在屋里翻箱倒柜,硬是从箱底找到了一套适合骑马的便装。 而梁悉做的这一切, 都是为了把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 换上平常绝对不会穿的衣服,又用泥巴稍微掩盖一下肤色,再戴上面巾,不熟悉他的人根本认不出他。 他也不怕自己会被周小宜拆穿, 毕竟周小宜是高高在上的统领,哪里会注意到底下的一个小喽啰。 就这样,梁悉利用自己拙劣的伪装之术,悄无声音地混进了周小宜的队伍里。 这个法子很冒险,却也能暂时让他与周小宜绑在一处,免得让那些躲在暗处的敌人钻了空子。 第176章 昨日想到这个办法时,最让梁悉苦恼的就是人数问题,他知道周小宜的这支队伍是出发前便早已确定好的,但凡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便会让人察觉到端倪。 为了从根源解决这个问题,梁悉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粗暴地从背后迷晕了某个正在如厕的不知名小弟,暂时取代了他的位置。 原主虽然手不能提、身不能抗,可他毕竟在执行任务,又怎么会没有准备,他用的迷药就是从原主那些东西里收罗出来的。 这一早上梁悉忙得脚底都快生烟了,又是伪装又是趁机寻找替代目标,他自穿越过来没有流过的汗,估计都在这半个时辰中流尽了。 也多亏周小宜做事谨慎,在出发前又清点了一遍武器和人数,否则他还不一定赶得上。 等一切都休整完毕后,梁悉站在最后面估摸一看,这支队伍似乎连五十个人都没有。 人数越少,行装便越轻便,也越容易指挥。 只是对他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等天亮了也不知道自己躲不躲得过。 梁悉后知后觉地开始忧愁起来。 不过,那时他们应该已经离寨里很远了,就算自己不慎被发现,周小宜大概也不会遣返他吧? 梁悉抱着侥幸心理,跟随前面众人的动作翻身上马。 “驾——” 此起彼伏的策马声响了起来,哪怕声音有些参差不齐,也依旧能听出气势凛然。 随着阵阵尘土飞扬,穿云寨的大门被一众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穿云寨地处深山腹地,他们这群人要想下山,还得费些时候。 梁悉虽会骑马,但到底体弱,没一会儿便觉得累了。 他抬头瞥了一眼前方,一面咬牙坚持,一面跟系统打着商量,“下次能给我一副强壮的身体吗?” 这病歪歪的模样真是做什么什么不行。 系统显然听到了他的话,却并没有作出回应。 梁悉咂摸一下,又问,“你没有权限?” 系统:…… 好吧。 他又叹了一口气。 这么看来,这系统的地位好像也不怎么高。 “后头的在干啥呢?跟上!”前面有人正扯着嗓子喊。 沉思中的梁悉一个激灵,连忙甩了一下缰绳,“来了!”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周小宜这一行人也逐渐逼近目的地。 那里地势复杂,道路崎岖不平,四周也都是碎石岩壁,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地方,却是那些镖师的必经之地。 按照周小宜的原计划,他们本应就近埋伏在这条山脉上,守株待兔,可这里地方空旷,植物稀少,并没有可供他们躲藏的地方。 是以,在派人仔细查探过地形之后,周小宜又临时改了主意,先让少部分人继续蹲守,剩下的则暂时在林子里歇脚,等候消息。 梁悉还算幸运,他正好被分在了留下来安营扎寨的那一批人里。 周围的人越少,他便越发提心吊胆起来。 虽说他做了简易的伪装,但其他人也不是什么瞎子,很容易就能看穿他。 身处于这样的情境,他更加谨慎,一边捂着自己面巾,一边暗暗观察着四周,生怕被人发现端倪。 然而,就在他缩着身子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时,有人却偏偏不让他如意。 “你还带着面巾作甚?赶紧摘下来喝口水歇歇。”一个脸生的人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说道。 梁悉听罢,右手在脸上捂得更紧了一些,“无碍,我不渴。” 对方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被他抢先一步道,“我去解手。” 梁悉话音刚落,便站起身匆匆朝山林深处走去,像是真的急着要去解手似的。 而先前跟他搭话的那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而后缓缓皱起眉头。 梁悉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他走了几十米远,而后瘫坐在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树后,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渍。 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心里估摸着至少要在半个时辰之后周小宜他们才能跟那些镖师碰面,于是他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坐在原地,顺便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梳理一下系统传输给他的原剧情。 用梁悉自己的话说,穿云寨最主要的业务就是劫镖。 虽说劫镖这样的勾当说出来不好听,可周小宜他们行事也十分有“原则”,专挑那些收刮民脂的达官贵人或是行事不端的富豪财主,收缴过来的各种物资和钱财,大部分用来接济贫苦百姓,少部分被带回了寨里,用来承担穿云寨的日常开销。 穿云寨靠着这样的运营模式,已经维持了许多年。 在普通百姓心里他们或许是仁义之士,可在城里各大财主心里,他们却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然而,包括州府衙门在内,那些被穿云寨盯上的人皆是敢怒不敢言,哪怕被抢了个精光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他们如此“委曲求全”没有暗中端了穿云寨,一是怕引起民愤,二是不知穿云寨的深浅不敢贸然行动。 可自那位从京城过来的新太守上任以后,局势就在暗流涌动中悄然发生了变化。 周小宜自然也察觉到了身边的危机四伏。 他本该提醒大家收敛锋芒、低调行事,可眼看天气就要变冷了,若是再不出门囤积物资,这一大寨子的人恐怕过不了冬,故而他们这次不得不冒险行动。 第177章 这次的目标是州里的一个大财主。 那财主家里是做生意的,在当地开了数家酒楼,生意都是一等一的好,可他们若是做的正经营生,也不会被穿云寨盯上。 早在很久之前,周小宜就知道那财主喜用一些肮脏的手段逼走了许多普通商户,把整个商会都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 那些普通商户们被迫失去自己的铺子黯然退场,而大财主却赚了个满盆盈钵。 周小宜知道这些事后,一直都在寻找一个下手的机会。 这不,前不久,他便收到了消息,说是那财主为了打开京城的门路,特意收罗了许多珍奇玩意儿,不日就要派人送入京城。 他们正愁没法过冬,便有人恰好撞到了枪口上。 只是…… 梁悉一想起后面的一些剧情,脑仁便是一阵生疼。 他呼出一口浊气,第二次抬头看一眼太阳。 眼看时辰快到了,他站起来准备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巴就原路返回。 可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身后似乎有人。 他动作一顿,下意识回头去看,却见周参正站在他的身后,眼神平静地与他对视。 几秒之后,梁悉梗着脖子,僵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嗨?” 这煞神什么时候也跟过来了? 周参见状,也对他露齿一笑。 只是那笑看起来阴森森的,其中还带着些别的意味。 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直接两步上前,一举擒拿了梁悉。 而梁悉还没有反应过来,双臂便被他反剪在身后,彻底失去了自由。 除此之外,周参甚至还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看着好像是想把他打晕。 果不其然,梁悉还没彻底反应过来,脖子后面就是一阵疼痛——周参的手劲极大,敲他敲得毫不手软,不知道是不是在报私仇。 从被捉拿到昏迷,这一整个过程只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梁悉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耳边只传来周参无比冰冷的一句话,“你就好好去和小宜解释吧……” 梁悉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竟然在周小宜的帐篷里,他被随意扔在地上,一根麻绳紧紧将他的双手绑在身后,让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他费力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试图从地上坐起来,奈何他的脚也被绑在了一起,完全使不上力。 见状,他艰难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继续瘫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盯着进门的方向,期望有人能从那儿经过。 约摸一刻钟后,门口传来了声响,梁悉心中一喜,脸上的神情又殷切几分。 走进帐篷的人正是周小宜与周参。 只是两人面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待他们转眼发现梁悉已经醒过来后,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梁悉此时哪里顾得上一旁的周参,他眼里只看得见周小宜,还对人家露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 周小宜沉默地盯了他半晌,回头对周参道:“你先出去罢,我自己处理。” 周参的视线掠过周小宜面无表情的脸,又落在梁悉身上,最后还是点点头出去了。 一时间,这个空间就只剩梁悉与周小宜了。 “小宜……”梁悉眼巴巴地与他对视。 由于身份带来的差距,也因着他们并不是寻常的夫妻关系,他平时很少呼唤周小宜的名字,这回在情急之下,他倒是少见地喊了出来。 可周小宜心里有气,连带着这稍显亲密的称呼也被迁怒了。 现在倒是叫得是挺亲热的,背地里指不定背着他做了什么呢。 “不会骑马?嗯?”他冷笑连连地盯着梁悉,“这不是挺会骑的吗?都从穿云寨骑到这儿来了,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呢?” 梁悉心虚不已,目光不断飘移,就是不敢放在周小宜的脸上。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一见他这幅避而不谈的模样,周小宜心里就蓦然烦躁起来,连声音都沉了好几个度,“说说吧,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还是说……你真的是个细作?” 梁悉心里一紧,赶紧打断了他的联想,“我不是!” 他慌忙道:“我可以解释的。” 听罢,周小宜抱臂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管是他的动作还是表情,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我看你还怎么编。 “咳。”梁悉战术性地假咳一声,而后语气温温柔地说,“我担心你嘛,可你不让我跟着,我就只能偷偷来了……” 周小宜沉默了一会儿,心中蓦然有种荒谬感。 他跟梁悉满打满算只认识了一个多月,怎的这小子现在看上去好像对他情根深种似的?这说出来的话黏黏糊糊的,听着都浑身不自在。 他也没说是信还是不信,转而提起了其他事,“骑马呢?怎么解释?” “我那是故意的。” “故意?为什么故……”周小宜质问的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眼见他似乎反应过来了,梁悉又乘胜追击,势要让周小宜马上明白自己的心意,“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我那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啊。” 周小宜听着这番说辞,脸上的表情越发变幻莫测,他几次想要张嘴驳回梁悉的话,却发现自己辨无可辨。 他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此刻正因为梁悉的话心神不宁着吗? 他虽然没有开口,可脸上的表情多少还是泄露了他的心绪。 第178章 而梁悉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好似整暇地看着他的反应。 哪怕他现在依旧狼狈,却好像依旧处于上风。 周小宜大抵也看出了这一点,冷哼了一声,“你现在惯会油嘴滑舌的,那就继续在这儿躺着吧……” 就在他说话的空挡,梁悉的注意力却悄然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冷不丁地发现,周小宜虽然表面生气,可他的耳朵却渐渐染上了红晕。 这足以说明了一切——其实周小宜并没有像周参一样怀疑他,他之所以生气,只是在气梁悉不打自来罢了。 他知道周小宜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现在嘴上说得难听,心里恐怕不是这么回事。 “你看什么呢!”就在梁悉正在细细观察时,周小宜突然怒喝了一声。 “没什么……”梁悉躲闪着移开了视线。 “小宜,现在能把我放开了吗?”他软着声音求饶。 “你就该长点记性。”周小宜一边说着一边替他解开了绳子。 可还没等梁悉活动活动手腕,他又被周小宜捏住了肩膀,“接下来一定要跟紧我,保证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 周小宜难得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因为他知道此趟出门究竟有多凶险,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梁悉这样手无寸铁的书呆子。 梁悉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无不应允,在他发过誓后,周小宜好似才松了一口气,让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次的危机就这么被梁悉轻而易举地化解过去了,几乎没有花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周小宜之所以不计较,只是因为信任他罢了。 但凡周小宜没有这么相信他,恐怕就会让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骑马,又为什么要隐瞒事实。 然而,哪怕暂时诓住了周小宜,梁悉心里也不见得有多轻松。 他的身份是假,骗周小宜是真,谎言总有被戳破的那天,真到了那时,周小宜还会对他交付信任吗? 想到此处,梁悉瞧了一下周小宜的背影,心情无端低落起来。 还真是难办。 他这会儿忙着伤春悲秋,可当他在帐篷门口遇到周参以后,他又变成了一只好斗的公鸡,趁着周小宜不注意,分外挑衅地对人家挑了一下眉。 想不到吧?小宜相信我。 那嘚瑟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欠打。 周参与他对视几秒,而后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一点都不想接他的招。 梁悉自觉没趣,又屁颠屁颠地跟在周小宜身后走了。 他的夫郎可是说了,今天半步都不能离开对方身边。 他将这一要求记得清清楚楚,并且坚决执行。 第98章 可梁悉还没有嘚瑟多久, 他就见周小宜又转身瞅了他两眼,然后不忍直视道:“把你脸上那玩意洗干净了,真是有碍观瞻。” 梁悉顺着他的视线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果然摸到了一手已经干涸的泥巴。 他也露出一个颇为嫌弃的表情,没等周小宜催他他就赶紧去洗了一把脸。 等他再顶着一张白净的脸重新回到周小宜身边时,他发现对方的态度都变得缓和许多,充分诠释了一个颜控的基本素养。 跟着周小宜走出帐篷时,梁悉心里又是别有一番感受。 尤其是看到那些刚刚还在称兄道弟的人此刻震惊的眼神时,他既心虚又虚荣心爆棚。 大概底下这些人也想不到, 方才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满脸乌漆嘛黑的小子竟然就是他们那位名不见惊传的姑爷。 梁悉在心里暗戳戳地得意, 转眼却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正,对方正是那个让他摘下面罩喝水的男人, 他正想伸手打声招呼, 却见那人看着他的目光竟有些躲闪,甚至躲在人群中避开了他的视线。 见男人这样的反应,梁悉愣了一下, 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周小宜和周参这么快就把他抓了出来,其中大概有这一位的手笔。 对方极有可能是在那短暂的相处当中起了疑心,然后及时告知了自己的首领。 虽然对于梁悉而言, 他的举动有些误事, 可站在穿云寨的角度上来看,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也称得上是忠心负责。 思及此处,梁悉温柔地对人家笑了一笑, 全然是一副不予计较的姿态。 他们两人之间默不作声的交流全都落在了周小宜的眼中,周小宜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梁悉,腹诽不止:这家伙倒是挺会收买人心。 除开初时梁悉被揭穿的意外,这支队伍逐渐按着最初的计划步入了正轨。 周小宜虽然年轻, 大家却依旧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点首领的风范。 比起最初赶鸭子上架时的慌乱与无措,他现在大概也愈发能得心应手地面对这种场合了。 梁悉看着这样的他,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自豪来。 接下来有相当一段时间,梁悉都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周小宜,好像生怕走丢了似的。 被人看到这番场面,也免不了会有些闲言碎语,尤其是那周参身边的亲信,一见他就没什么好脸色,说三道四也是少不了的。 在他们眼里,梁悉这种软饭硬吃还没什么眼力见的人大概就是最讨人嫌的。 每每遇到他们出言不逊的时候,梁悉也不生气,直接捂着心口就喊难受,装成一副马上就要喘不过气的模样把周小宜引来,任那些人气得牙痒痒也拿他毫无办法。 第179章 如今他尝到了装绿茶的好处,时不时地就用这个方法来解闷,逗逗这个再逗逗那个,倒也能打发时间。 周小宜对此倒也见怪不怪了,左右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便任由他们自己折腾,只是现在正值特殊时期,他还是稍微警告了他们一下,让人收敛一些。 那几人没有再来挑衅,梁悉竟还有些无聊起来。 他第三次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却发现时间就在这插科打诨中溜得飞快。 若是他没有看错,那轮太阳已经慢慢开始西斜了,也就是说,现在好像早就过了那些镖客过路的时候了。 可为什么现在依旧无事发生? 梁悉蹙着眉远眺一下,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他转头看了一眼周小宜的位置,趁着对方没注意,悄悄绕到了悬崖的位置上——就在不久前,周小宜还派了几个人在这里蹲守,让他们盯着下面那条道。 但是……人呢? 这里为什么空无一人? 梁悉愣了一秒,突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转身撒腿就跑,同时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在系统给他的剧情中,那些人明明伪装成镖师反过来突袭了周小宜他们,可现在好像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那些假镖师不但没有出现,甚至连周小宜这边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现在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性——那些背后之人的计划变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梁悉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一些,可他跑得再快,也快不过从一旁蹿出来的暗箭。 更何况他这幅身子本就孱弱,所以他很快便失了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穿透自己的身体,连躲闪都来不及。 一箭穿透皮肉的疼痛感让他近乎晕厥,他竭力撑开千斤重的眼皮想要看看攻击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可从他的视角,他只能看到被自己发出的声响惊动而奔跑过来的周小宜。 此刻的梁悉已经不再关注袭击他的人到底是谁了,他眼里只看得见周小宜一袭黑衣的身影,以及对方略显慌乱的脚步。 眼看周小宜就要靠近了,他咬着牙用力最后一丝力气,冲周小宜的方向大喊了一声,“走!” 周小宜远远听到声响,果然停住了脚步,没有再追过来。 见状,梁悉终于松了一口气,任由自己伴随着剧烈的疼痛陷入了昏迷。 “梁悉,你还好吗?”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快醒醒,你还有任务!” …… 梁悉才刚从昏迷中恢复意识,就听到来自系统的聒噪的声音,他不怎么冷静地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把系统从自己的脑子里揪出来,“别吵了……” “你终于醒了!” 难得从系统的语气中听出了兴奋,梁悉还愣了一下。 他这系统一向高冷,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对方这种外露的情绪。 然而,现在的重点显然不是深究系统为什么不高冷了,而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梁悉下意识环顾四周,却见自己正躺在一张雕花木床上,床头上的花纹大气而繁复,盖在身上的被褥也是布料顺滑,刺绣精巧的。 除此之外,不管是四周摆放的成套的红木家具,还是那一面极为少见的西洋镜,都能看出这个地方比他在穿云寨的那个住所精巧、雅致得多。 梁悉心中疑惑丛生,他一面起身,一面揉着额角问系统,“这是哪里? 可他才刚支起半边身子,就觉得一阵剧痛从自己的肩头传来。 他下意识低头,却见自己正光着上半身,雪白的绷带从他的腋下绕过,包裹住他整个肩头,但因着他的动作,绷带上已经透出点点血迹——伤口又开裂了。 “嘶——”他忍不住痛呼一声。 “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不然遭罪的可不是我。”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从门外传来。 梁悉愣愣抬头,便正好看见一个黄衫小公子推开了虚掩着的门,端着一个托盘朝他走来。 见梁悉盯着自己发呆,对方哼笑了一声,“怎么?不认识我了?你可别想用失忆那一套来糊弄我,我跟开阳那傻大个可不一样。” 梁悉眸中一闪,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装失忆了,“摇光。” 他喊了一声黄杉公子的名字。 摇光抬了抬下巴,将托盘连带着上面的那碗药搁在了桌上,“天权啊天权,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这回可算是惹上麻烦了。” 他面上虽带着忧愁,可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听得梁悉神经直跳。 见梁悉不搭话,他也自觉没趣,正经道:“大人让你醒了就去见他,你自求多福吧。” “知道了……”梁悉闻言,只觉得自己的伤口又开始发疼了。 终究还是躲不过。 而那摇光说完这些话,就像是完成了什么紧急任务似的,迫不及待地就离开了,一看就是一点都不想沾染梁悉这个麻烦。 梁悉目光幽幽地看着那抹黄色消失在院门口,而后开始艰难地移动着自己的身体。 如摇光所言,现在他得拖着这幅病体去面见那位“大人”了。 这位神秘的“大人”正是原主忠心耿耿追随的主人,也是围剿穿云寨的最大的幕后黑手,新任通州太守白知寅。 若非立场不同,梁悉还是挺想跟这白知寅打交道的。 第180章 毕竟凭心而论,对方也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在三十来岁的年纪平步青云、步步高升,甚至一度摸到了权力的中心。 哪怕白知寅的背后有世家支持,也不可否认他确实是舞弄权术的一把好手。 毫无疑问,如果不是他后来犯了错还被人抓到了把柄,他也不会被朝廷下方到这里。 可即使是下放,他也能在这通州捞到一个油水颇多的重要职位,由此可见,他的家族在朝中是多么的如日中天。 与这样的人物站在对立面,也能预料到穿云寨一众人是如何的举步维艰。 白知寅此人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把一些能人异士收罗进府中养着。 除此之外,他还喜欢时不时地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小孩当义子,有能力的便留在自己身边为他所用,平庸的则打发到乡下的庄子里任他们自生自灭。 包括原主在内,他的义子恐怕多得都要满地跑了。 但若说其中最合他心意的,还得是通过层层选拔送到他身边的七个人。 他们以北斗七星命名,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以及摇光,几人皆是人中翘楚,各司其职,拼死拼活地为白知寅卖命。 而原主正是天权,排行第四,善谋略。 若是梁悉没有来到这里,那原主本应尽职尽责地为白知寅出谋划策,直至死亡。 可就在梁悉成为天权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此改变了转动的方向。 梁悉一边在心里暗暗骂着白知寅,一边忍着疼开始穿衣服。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才“步履蹒跚”地走出房间,循着记忆准备去面见白知寅。 他知道自己这一趟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但大抵是因为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如今竟然出奇的平静。 一步一顿地走到白知寅的住所后,梁悉远远就从那扇在藤蔓中若隐若现的窗格中看到了白知寅的身影。 那时白知寅正面朝着雕窗倚靠在软榻上,一只手撑着侧脸,另一只手隐在身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梁悉见状动作一顿,又往前走了几步。 可他才刚刚靠近,他就看到了让他想要自戳双眼的一幕。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屋内不止有白知寅,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席蓝袍,衣衫不整地跪在白知寅的腿边,长发垂顺,肩头半露,而白知寅的手就从那要落不落的衣襟中探进,深入…… 梁悉:…… 倒也不必给他看一次现场。 第99章 所以他现在该干什么? 梁悉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从原主的记忆中, 他很容易便得知,那个趴在榻上只露出头和肩膀的蓝衣男人正是玉衡。 尽管梁悉此时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可他依旧眼尖地看到玉衡的头正在上下摆动, 做着一种有规律的运动。 亲眼见到如此香艳的场景,他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系统给出的剧情中,有关白知寅的这一部分也只是一笔略过,所以他现在才得知, 原来白知寅和玉衡还有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可他依稀记得, 玉衡也是男人,而并非哥儿。 如此看来,白知寅果然不是常人, 在这个有哥儿存在的世界里,他依旧特立独行地搞起了断袖。 就在梁悉正愣在那儿不知作何反应时,那边抱成一团的两个人总算发现了他的存在。 白知寅远远瞥了他一眼, 下一秒便右手一挥,“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梁悉又是一怔。 那他现在是走还是不走? 他思虑片刻,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们一点时间, 于是便“贴心”地调转脚步, 想要偷摸着回去。 可他还没有走几步,白知寅的声音就适时从门后传了过来,“进来。” 果然还是逃不过。 梁悉深吸一口气, 上前几步,免了敲门的功夫,直接推门进屋。 屋内的碳烧得很足,与外面的寒气逼人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一进门就感到一阵热气扑面而来,让他本来有些发颤的身体顿时暖了起来。 可他此时依旧不敢松懈一分一毫,毕竟眼前还有个不好应付的主。 见他进来,玉衡早早就从榻前站了起来。 他稍微整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襟,而后退至白知寅身后,一点都看不见方才意乱情迷的模样。 梁悉定了定神,上前俯身一拜,“大人。” 白知寅听到他的声音后,连头也没有抬,更没有叫他起身,反而一直在摆弄自己的手里的茶杯,好似那上面的花纹很有趣似的。 白知寅不作声,玉衡便更不得越过自己的主子率先开口了,是以梁悉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空气中是一种压抑的安静。 但他毕竟重伤未愈,光是站了这一小会儿,身子便有些撑不住了。 哪怕方才起床时伤口开裂,他也只是草草地收拾了一番,这会儿肩膀那处隐隐泛着疼,存在感极强。 就在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在这两人面前晕倒时,白知寅终于肯大发慈悲地甩给他一个眼神了。 只是那眼神……怎么说呢,实在有些不善。 “天权啊……”白知寅幽幽地叹息一声,“若不是你现在还站在这儿,我都快怀疑你投敌了。” “我还真有些好奇,那周小宜究竟有什么本事,能把你迷得如此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他伸出食指,稍稍用力抬起了梁悉的下巴。 第181章 在被白知寅触碰到的那一刹那,梁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想对上白知寅那道穿透力极强的视线,只能将自己的眼神微微偏移。 可这一偏,他却好巧不巧地看到了玉衡的表情。 此刻玉衡的目光正落在白知寅的那只手上,脸色有些阴沉,偏偏白知寅对此毫无察觉,还想伸手摸梁悉的脸。 梁悉:…… 梁悉现在头都大了。 这是什么修罗场? 他梗着脖子瞪着那只手,就怕这白知寅突然对他起了什么心思,毕竟这可是个真断袖。 但好在玉衡适时出声,打断了白知寅的动作,“大人,老四兴许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他一出声,白知寅也突然没了审问的兴致,他转而托着下巴斜睨着梁悉,似是在考虑该拿眼前这个“叛徒”怎么办。 过了良久,玉衡再次开口道:“大人,既然天权与那周小宜的关系非同寻常,不如让天权以身做饵,引那周小宜过来即可。” 听了他的提议,白知寅难得兴趣十足得挑起眉梢,“倒是个好办法。” 这两人兀自决定了梁悉的去路,只有梁悉本人心头一凉。 这俩主仆不愧是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于是,随着白知寅一声令下,伤口还没有好全的梁悉便又马不停蹄地去蹲大狱了。 虽然与那些死刑犯关在一处,但梁悉的待遇明显要好上不少,不但拥有豪华单人房,同时房中还配了床和被褥供他休憩,像是生怕他在周小宜赶来之前就死了。 梁悉叹息地摇了摇头,一进牢房就躺在那还算干净的床上晕晕欲睡。 他动作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又顺便用手掌贴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只摸到一片滚烫。 别是伤口发炎了吧…… 意识模糊中,他再一次想起周小宜,心中默默祈祷:只希望对方聪明一回,不要轻易上当。 梁悉在这边的监狱里暂时安顿下来了,周小宜那边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难得出门一趟,不但什么都没有捞到,还损失了不少,周小宜这几天着急上火,连嘴角都起了燎泡。 周微和周参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 自事情发生后,周微这两天便沉默了许多,他认为自己至少要为这件事付出一半的责任,满心都是愧疚。 毕竟那开阳是他亲自带进来的,甚至还是他主动向周小宜求情,让开阳继续留在了穿云寨。 如果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或许还不会怀疑到开阳身上,可偏偏那人在出事之后就失踪了,若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是不可能的。 明眼人一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何况周微并不蠢,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窍,早早就向周小宜请了罪。 哪怕周小宜没有怪他,如今他也不敢再跟周小宜多说什么废话无故扰人心烦,只敢安静地缩在一旁,看着周小宜在屋内来回踱步,满身焦躁。 自梁悉在那崖上消失之后,周小宜便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 他本想亲自出门打探消息,可周参知道此事后却及时拦住了他,自考奋勇下了山。 但他们都从早到晚等了一天了,却还是不见周参的身影。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快在堂上望眼欲穿了,这才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了周参的身影。 一见到对方,周小宜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他先是看了一眼周参身上有没有伤,这才问起梁悉的处境,“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人没事,但他被那姓白的关起来了。”周参眉头紧锁,似是觉得棘手。 “那就好……”听到周参这句话,周小宜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没死就好……”他喃喃道。 周参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可他最后还是把那些话都咽了下去,没让周小宜知道。 只是周微看懂了他的微表情,在周小宜走后,他特地拉住了周参想要询问清楚,“你刚刚是不是还藏着什么话没跟小宜哥说?” 周参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叹了一口气,“那个梁悉,身份并不简单。” “你可别告诉我,其实他跟那白狗是一伙的,他被虏走下狱只是他们演的一出戏。”周微半开玩笑道。 他本来只是胡乱猜测了一番,但见周参默不作声,他才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上的笑也渐渐收敛了。 “难道……”他艰涩开口 “他真的是?” 所以他们寨里一连进了两个探子还没人发现?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没有证据。”周参摇了摇头,及时稳住了他的心神。 可周微看起来却依旧忧心忡忡,“要是那梁悉真的是敌方的探子,那小宜哥该怎么办哪……” 周参闻言,也沉默下来。 他们毕竟是从小一起玩长大的兄弟,哪怕周小宜不说,他们也能看出来,他对梁悉的感情不一般。 虽然先前跟人家成亲之时权宜之计,可现在也说不准他到底有没有对梁悉动心。 两人相视一眼又默默无言,最后还是周微沉不住气,“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不行!这件事必须告诉小宜哥。” “你信不信?小宜哥一定会出去旧他的。”他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万一他们真是一伙儿的,那小宜哥不就有去无回了吗?” 第182章 “别急。”周参拍了拍他的背试图安抚他,“我现在就去跟他说。” 然而,周微和周参怎么都没有想到,哪怕他们把一切猜测都告诉了周小宜,周小宜却还是执意要去知府一探究竟。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甚至愿意为了他去送死!”周微这会儿是真的哭了出来,他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周小宜。 为了一个仅仅像是一个月且疑似骗子的人,真的值得吗? 周小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他怎么解释呢? 说他成亲那晚在新房见到梁悉的那一刻起,心里就有一种不甚明显的悸动吗?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这样的感受,就算亲近如周微,大概也无法理解吧,说出来,只是平添担忧罢了。 “你想想,如果陷入危险的那个人换成了周参,你难道不会去救他吗?” 周微闻言哽了一下,大着胆子小声反驳道:“这怎么能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周小宜笑了,“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一样的。” 哪怕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这一刻他也心如明镜了。 他确实对梁悉有着不一般的感情,或许,很早之前就有了吧。 “你知道吗?他在中箭的最后一秒还在硬撑着赶我走,如果……”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如果连这也是假装出来的,那我也认了,就当我一片好意喂了狗。” 周小宜的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周微自然也明白自己是留不住他了,他抬起手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最糟糕的结果,“那你……万事小心。” 周小宜抱了抱他,郑重应道:“好。” 第100章 梁悉对发生在穿云寨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 自从被带进监狱里后,他的情况便越来越糟糕。 初时还能硬抗,不过是伤口疼了点, 头昏了点罢了,可随着他在狱中滞留的时间越长,他便逐渐觉得难熬起来。 虽然这里备了床和被褥,但总归跟刚开始住的那厢房没法比,别说是这府中的厢房了,就算换成穿云寨的床也是比不得的。 梁悉深知自己身陷囫囵, 挑剔不得, 倒也没有大言不惭地提出更换床铺的要求,只是当他躺下时,他这才发觉自己要吃的苦头还在后头。 狱中的冷空气都是一阵一阵的, 哪里是一床薄被能抵挡的,他才刚在那硬床板上躺了没多久,寒气便无孔不入地透了进来, 冷得他直打哆嗦,他试图将被子裹紧一点,却发现连被子都冻得梆硬, 便只好作罢。 就在他在那床板上翻来覆去地烙饼时, 对面冷不丁地传来了一声讥笑。 梁悉动作一顿,眯眼朝出声的那个方向望去,只看见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目光幽幽地盯着他。 对方虽然浑身上下都破破烂烂、不修边幅, 却依旧能看出这人是有武功傍身的,奈何手脚都戴上了镣铐,发挥不出半点功力。 可即使是这样,梁悉也不敢小瞧他, 至少从对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是个狠角色。 梁悉并不认识他,等他翻出原主的记忆后,他又瞬间了然。 是个跟原主结过仇的。 这会儿见梁悉也被下放到这狱中了,那人就跟饿了好些天的饿狼似的,盯着他眼放绿光。 梁悉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默不作声地翻了个身面朝着那堵土墙。 没过一会儿,他突然听到有铁链拖地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声音尖锐刺耳,听得他头皮都开始发麻。 他毫不怀疑,若不是还有铁栅栏拦着,自己恐怕要被这人家撕碎。 梁悉在黑暗中闭上眼睛,依旧不动如山地侧躺着。 左右那人也同他一样被关着出不来,还能从背后偷袭他不成?更何况这人也是原主得罪的,与他梁悉何干? 男人躁动了一会儿,便又没了动静,估计是顾及着附近还有狱卒,所以行事不敢太猖狂,所以除了最初的那一声嘲笑,他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只是他那几乎凝成实质的视线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梁悉,就算梁悉背对着他,也还是能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粘着一道目光,怎么甩都甩不掉。 梁悉叹了一口气,一面闭上眼强行让自己忽略背后那个人,一面在脑中思索让自己脱困的对策。 当务之急还是得快点从这牢笼里出去,可目前看来,白知寅那家伙是铁了心想要利用他引周小宜过来,又怎么会半路把他放出去? 除非……除非,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待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了。 思及此处,梁悉又倏然睁开眼睛,然后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过了这么些时候,方才伤口开裂流出的血恐怕都已经干涸了。 “系统——”他在心里懒洋洋地呼唤系统。 “怎么了?”系统适时出声。 “你好歹是个系统,不会一点用都没有吧?”梁悉开始试探。 系统:…… “你想怎么做?伤口再开裂一次?” 听这意思,系统好像确实是有什么其他的功能啊。 怎的以前还藏着掖着? 梁悉心中疑窦又生,同时被系统的话说得一阵牙酸,“别那么血腥……让我持续发热就可以了。” 约摸五分钟后,梁悉拖着正在发热且无比沉重的病体,靠在那铁栅栏边开始小声呼喊不远处的狱卒。 第183章 狱卒还没来得及过来,对面那男人倒是被他惊动了,继续锲而不舍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同时对他试图出狱的行为嗤之以鼻。 梁悉这时候忙着引狱卒过来,哪里有空搭理他,只当没有看见。 亏得他现在还有力气整出点动静来,狱卒很快就循着声音过来了。 那两个狱卒初时还有些不耐烦,等他们看到当事人是梁悉之后,脸上的表情又重新变得客气起来。 梁悉也不浪费时间,立刻乘胜追击提出自己的要求。 他也没有那么直白地暴露自己的目的,仅仅是让他们向上头通报一下自己目前的情况。 但不知是原主给他们留下的狡诈的印象过于深刻还是怎么,两个狱卒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犹犹豫豫的就是没有应下。 可他们还是顾及着梁悉的身份,没有拒绝得过于明显。 见状,梁悉暗暗吸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当即白眼一翻,当着那狱卒的面倒了下去。 “摇光,你今天是怎么了?下个棋也不静心。” 湖中亭中,一身玄青的天玑叹息一声,随即又用手中的扇子敲了一下对面人的额头。 摇光捂着头“哎哟”一声,怨气颇大地瞪他一眼,他手中那颗白棋拿起又放下,最后又心烦意乱地扔回了棋笥,“三哥,你说大人他……” “嘘。”天玑对他使了个眼色,“慎言。” 摇光抿了下唇,低头不作声了。 他只是想问问他们大人是不是真的要把天权给处理了。 虽然他们七人平日里互相看不上眼,但也不见得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人身陷囫囵。 天玑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水,给摇光吃了一颗定心丸,“你是第一天认识老四吗?他那个人何时吃过亏?” “你且看着吧,不出半日,他恐怕就要安安稳稳地回老地方住着。”他一锤定音道。 摇光心神不宁地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好像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梁悉是被窗外的倾盆大雨吵醒的。 他一睁开眼睛,便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环境,见自己如愿回到了最初住的那间厢房,他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也多亏他对白知寅还有利用价值,否则无论他怎么折腾,恐怕都是无济于事。 只是,那些人竟对他如此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梁悉细想一番,又觉得不太可能,他皱眉思索片刻,拖着病体悄悄将窗户拉开了一条缝。 果不其然,院门有人把守,任他有多少本事,也逃不出这间屋子,更何况,他如今还是如此病殃殃的模样。 梁悉叹了一口气,又把窗户阖上,心情郁郁地回到床上继续躺着。 也不知道周小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一场雨下得又快又急,甚至持续的时间也很久,不知是因着下了雨不方便还是因为什么,从梁悉清醒到现在,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造访”他。 他原本以为,再不济那白知寅的人也该来警告他一番才是,怎的现在如此门庭冷落呢? 梁悉心中起疑,反复从窗口暗暗观察着周围,却暂时没能发现什么异常。 已经好几个时辰了,除了院门口负责看守他的那两个人,他竟然没能见到其他人。 乃至傍晚门外传来动静时,他心里还有些激动。 可令他感到失望的是,进来的只是个送饭的小厮。 梁悉现在根本没有胃口,他在榻上翻了一个身,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随口说道:“把东西放那儿吧。” 可他的话音一落,身后却半点声音也没有,他狐疑地转过身,还没有等他看清那个小厮的脸,他便率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你在这府中倒是过得逍遥自在。” 梁悉动作一顿,下一秒便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观察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小声反问着试探,“小宜?” “是我。”周小宜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张假脸皮,解释道,“我易容了。” 时隔几天再次见到周小宜,梁悉不可谓不激动,握着周小宜的腕子不肯放手。 可惊喜过后,他想起白知寅的计划,心里又有止不住的担忧,“你怎么倒这儿来了?这里很危险,你知道他们……” “我知道。”周小宜脸色平静,“他们的目标是我。” 可若不是他,梁悉大概也不会陷入危险当中,一切都随心而为罢了。 说到这里,周小宜的神色也有些不自在,他与梁悉对视了一秒,忽而移开了视线,然后无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们现在暂时还走不了,要再过些时候。” 梁悉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没有贸然揭穿他的伪装。 他没有想到周小宜真的会为了他只身一人闯入这龙潭虎穴,还来得如此之快。 不但要打听到他的下落,还得精准地找到他的位置,其中不知要花废多少工服。 思及此处,梁悉的眼神悄然柔和下来,他突然双手搂住周小宜的腰,然后轻轻把脸靠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如果他的谎言总有被揭穿的那一天,那一定就是今天了。 周小宜大概马上就会知道,他并非什么难得的良人,而仅仅是一个来自敌方的探子。 第184章 被拥抱的那一刹那,周小宜身子蓦然一僵,可他最后还是软了下来,任由梁悉抱着他。 他犹豫地抬起手,想抚摸一下梁悉的肩膀权当安慰,却没注意到梁悉变得沉重的表情。 “我们大概都走不了了……”梁悉看着外面亮起的火光,皱着眉喃喃道。 第101章 周小宜闻言, 猝然回头。 果不其然,火光透过薄薄一层窗纸,印入了他的眼帘。 与此同时, 轻微的嘈杂声也随之传入房内,给两人带来了极大的不安。 周小宜下意识上前一步,抽出手中的刀将梁悉挡在了身后。 空气中蓦然安静了一瞬。 约摸几秒钟后,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白知寅站在门口,声音中含着笑意,“若不是有人通报, 我还不知道府中来了贵客。” 除他之外, 他的身后还站着如影子一般的玉衡,以及几个一看就知道身手不错的小厮。 周小宜警惕地与他们这一伙人对视,却并不回话。 他微微翻转一下手腕, 程亮的刀锋倒映出人影,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白知寅见状也不介意,他微微一笑, 自顾自地进门坐在了桌前。 他刚一落座,门外便有人立即过来换了桌上的茶盏,上了一壶热茶以及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点心。 “玉衡, 给我们的贵客倒杯茶。”白知寅唤了一声。 “是。” 玉衡上前提起了茶壶, 流水的声音,以及茶壶与茶杯之间清脆的磕碰声音,无端让人觉得沉闷。 待两杯热茶上桌, 白知寅对着周小宜略一伸手,“周寨主,请坐。” 周小宜与梁悉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在白知寅对面落座, 但他并没有把刀收入鞘中,而是靠放在自己右手边,以便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哪怕现在白知寅的态度看上去非常不错,他也无法完全信任对方。 梁悉面对眼前这么一个情况,脑子稍微有点懵。 除了懵之外,他还有些心慌,他怀疑白知寅要搞事情。 他猜得果然没错,还没待周小宜开口,白知寅便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梁悉,率先道:“周寨主还真是难请,若不是多亏了天权,我还不一定有这个荣幸见到你。” 他话音刚落,室内一片寂静。 周小宜抿着唇看向梁悉,脸色有些发白。 梁悉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半分。 他现在算是明白白知寅留着他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你有什么目的?”周小宜只看了梁悉,便又回过头对白知寅哑声道。 “哎?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是想请周寨主来我这府中做个客而已。来,尝尝这里的茶和点心。”白知寅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他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周小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坐在原地动也不动,视线一秒都没有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茶杯上过。 白知寅见状叹了一口气,又将矛头引到了梁悉身上,“你怎么跟个柱子一样杵在那儿呢,回家了也不知道招呼招呼自己的夫郎。” 梁悉喉头一哽。 这白知寅跟搅屎棍有什么区别? 他偏过脸偷偷摸摸地去看周小宜的表情,而周小宜却恍如没有察觉,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了白知寅磨磨唧唧的样子,直接当着对方的面翻了一个白眼,“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有话就直说。” 白知寅被他刺了一下后又不说话了,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看着简直能急死个人。 周小宜胸口起伏一瞬,似是忍耐到了极致。 空气中似乎有一种浓重的火药味。 梁悉缩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在桌底。 他犹豫几秒,然后坚定地站在了周小宜身后,与白知寅那一伙人呈两足鼎立之势。 白知寅见状低笑了一声,“寨主还真是好本事,这么快就把我手下的一员大将给策反了。” 周小宜皱了一下眉,气压更低,梁悉能明显观察到,他的手似乎捏了一下刀柄。 别说是周小宜了,就连梁悉都忍不住在心里骂白知寅忒不要脸,明明是他派原主潜入穿云寨的,到头来还要倒打一耙。 “寨主武功如此高强,怎么能一直待在穿云寨那一个山沟沟里呢?不如看看我们这府中?周寨主觉得如何?” 尽管白知寅说得语焉不详,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他的意思。 梁悉这才恍然大悟。 他说这白知寅今天的态度怎么这么奇怪呢,原来对方的目的并不是针对周小宜穿云寨,而是降服。 不,可能不止周小宜,还有穿云寨。 他想让整个穿云寨都为他所用。 周小宜冷笑了一声,“白大人难道还差那一兵半卒?” “寨主何必妄自菲薄?你与那一兵半卒可不一样,毕竟……”白知寅轻笑一声,“不是什么人都能只身一人闯进我这府中的。” 自白知寅表明目的之后,两方便一直僵持不下。 周小宜当然不想听他说一些费话,却又顾及着这里是白知寅的地盘,不好将气氛搞僵。 再加上他刚刚得知梁悉竟然真的是白知寅的人,心里便更加不得劲,只想快点结束这周旋。 白知寅大概也看出了几分名堂,他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见现在已是月上中天了,顺势起身,“天色已晚,我便不打扰寨主了。” 第185章 他走到门口,忽又转身对周小宜强调,“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白知寅语罢便朝玉衡招了招手,与周围一伙人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一时间,这空旷的房间内只剩下梁悉跟周小宜了。 梁悉:? 他现在完全已经搞不懂白知寅的想法了。 他本以为今晚势必要跟这些人撕破脸皮,却没想到对方只做了个假动作。 可那白知寅现在倒是走得潇洒,弄出一堆烂摊子,徒留他一人面对眼前这修罗场。 梁悉觑了一眼周小宜的脸,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见对方一个翻身就侧躺在榻上,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他虽然看不见周小宜的表情,但他知道,周小宜现在一定很不爽。 他站在原地踌躇片刻,还是上前坐在了榻边,试图破冰。 “小宜——”他从身后搭上了周小宜的肩。 周小宜不理他。 梁悉低下头,似乎连声音都透着几分低落,“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周小宜终于肯回应一声了,但语气依旧不冷不热,一听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憋着气。 见周小宜还愿意跟他说话,梁悉的情绪高昂了一些,“我不该骗你,是我错了。” 周小宜沉默半晌,突然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梁悉一愣,“小宜?” “你费尽功夫混进穿云寨,不惜牺牲自己跟我成亲,就是为了引我入府?”周小宜声音沉沉,可细细一听,其中似乎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我承认我最初目的不纯,我进入穿云寨,确实带着任务。”梁悉抿着唇跟他解释。 他知道谎言会有被戳破的一天,也早早做好了被周小宜诘问的准备,可如今真到了这一天,他内心也仍旧万分忐忑。 他实在不知道周小宜会作何反应。 “我该感谢你现在对我这么诚实吗?”周小宜苦笑一声。 “可是,小宜……”梁悉这回难得敏锐了一回,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失望,“我与你成亲是真心的,我没有想要利用你的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 “行了。”周小宜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谁跟你有感情了?” 梁悉闻言低笑一声,“好吧,是我对你有感情。” 房间里又安静了。 梁悉对着周小宜的后脑勺盯了半晌,明白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伸出手,一边不自觉地在周小宜肩上轻抚两下,一边对他做出承诺,“小宜,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周小宜听着这话,半天都没有动静,连头都没有偏一下。 梁悉等了半晌,眼见自己不会得到回应了,正想收回手,却猝不及防听到周小宜道:“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梁悉愣了一下,立即喜笑颜开。 虽然周小宜依旧对他爱答不理的,但对方现在总归还愿意跟他说话。 “那你好好休息。”梁悉轻声轻语地与他道了晚安,然后替他放下一半的帷帐。 周小宜本来正闭着眼睛,察觉到光线的变化后,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小幅度地转头,想透过帷帐看看情况。 可还没等他看清什么,他就听见梁悉忽然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小宜。” 周小宜猝然回头闭眼,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我就睡在外面这软榻上,你有事就喊我。”梁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与此同时,屋内的蜡烛被吹灭了。 “嗯……”良久,周小宜在黑暗中低低应了一声。 他翻了一个身,又捞了一下被子,把自己的半张脸都盖住了。 虽然正闭着眼睛,可周小宜脑中却依旧活跃。 他想着穿云寨里的一切,想着梁悉与白知寅的关系,想着自己如何脱困,怎么都睡不着。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这座知府称得上是固若金汤,要想避过白知寅的耳目从中逃脱,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他现在算是明白自己几个时辰之前乔庄混进来时为何如此轻而易举了,若说其中没有白知寅他们的纵容,他是不信的。 那些人是算准了他会为了梁悉冒险。 周小宜想到此处,又是气不打一处出。 他一把拉下被角,朝梁悉那边投去视线。 帷帐外面黑黢黢的一片,他什么都看不到,可他却能从梁悉的呼吸声中听出对方现在已经睡熟了。 周小宜心中恼怒更甚。 这家伙倒是心大,现在还睡得着。 第102章 清晨, 当听到第一声鸟鸣时,梁悉便睁开了眼睛。 他捂着肩膀处还没有好全的伤,立即从那软榻上起身, 下意识朝周小宜的方向望了一眼。 周小宜本就谨慎,更何况他如今还待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一整个晚上都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外边稍微有点动静就会将他惊醒。 这会儿听到梁悉那边传来的细微的声音,他也条件反射似的起身了。 “小宜?”梁悉见他下床,面上惊讶, “怎么起这么早?” 周小宜虽然嘴上没有多说什么, 但他也知道人家为了他一定在外奔波了很久。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就是为了能让周小宜多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还是把对方给吵醒了。 第186章 “我可没有那么心大, 半夜被抹了脖子都不知道。”周小宜阴阳怪气道。 梁悉被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尖不说话了。 周小宜明显还在气头上,他还是不要去触对方的霉头为好。 梁悉安静下来了, 周小宜又反而有些不自在,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把梁悉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忽然问道:“你肩膀怎么了?” 问完之后他才想起来, 梁悉先前在那悬崖上被捕的时候, 肩膀处似乎受了箭伤。 “把衣服脱了。”他下床朝梁悉走过去。 “啊?”梁悉的脸上升起两抹可疑的红晕,就连目光也有些躲闪。 他们还没有真正确认关系,这样不太好吧。 周小宜一见他这幅表情, 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一些不正经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给我看看你的伤。” “噢。”梁悉的声音低了下去。 周小宜无言地盯着他。 他怎么还从中听出了几分失望呢? 梁悉十分听话地拉下了肩膀一侧的衣服, 顺便还拆了一半的绷带,露出了肩头处有些骇人的伤口。 他被带出牢狱之后,也有人替他处理过伤口,所以比起先前那血肉模糊的样子,现在恢复得还算不错。 可即使这样,那将近两寸长伤口看着还是令人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至少周小宜看到的第一眼,心脏便突兀地绞痛了一下。 梁悉一直以来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病弱公子的形象,就他那风吹就倒的体质,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过,也算他活该。 谁让他非要来穿云寨当探子呢? 周小宜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面无表情地替梁悉上药。 他随身带着金疮药本是用来给自己应急的,没想到现在却用在了梁悉身上。 梁悉小心翼翼地斟酌着他的表情,又是龇牙咧嘴,又是试探性地“嘶”了一声,总之就没闲着的时候。 “别装。”周小宜对此视若无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梁悉委屈地缩了一下脖子,彻底老实了。 上完药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户查看外面的情况。 院门口果然还有人把守,见他打开窗户,那两人还转头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 他动作一顿,“哐啷”一声又将窗户扣上。 白知寅昨晚表面上说得情真意切,实际还是不信任他们,甚至连监管似乎都严了几分,除了门外的那两个人,他们一定在暗处也藏了人。 周小宜本来打算开门,可一见梁悉这反应,他就明白外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了。 他呼出一口浊气,收好自己的金疮药,又重新躺了回去。 左右现在也出不去,倒不如养精蓄锐。 更何况,白知寅也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他们不管,他相信白知寅今天一定会再次上门的。 周小宜猜得果然没错,他们又在房中待了半个时辰左右,便有小厮过来喊他们去前厅用膳,说是他们白大人特地嘱咐的,一定要将他们带到。 青石小路上,两人一路沉默地前往前厅。 毕竟前后都跟着人,毫无疑问,他们之间说的任何话都会传入白知寅的耳朵里。 前厅距离他们歇息的厢房并不远,约摸半刻钟就到了。 两人到达的时候,白知寅早早便已在那儿等候。 周小宜甫一在桌前坐下,那白知寅便道:“周寨主,尝尝我这府中的早膳如何。” 周小宜垂着眼皮不动,拧着眉盯着桌上那几道极为丰盛的菜,神情之中带着犹疑。 他不敢吃这府里的东西,尤其是当着白知寅的面吃,他更不放心。 梁悉瞟了一眼他的表情,自然猜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这些菜里面放了别的东西吗?”他在心里问系统。 “没有。”仅仅一秒之内,系统便给出了答案。 原来这系统的功能还不少,当然,瞒着他的事也不少,看来他是该找个时候跟这系统谈谈了。 梁悉敛了思绪,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归到餐桌上。 他已经确定这桌上的菜没毒,可周小宜却不知道。 他犹豫一下,主动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前的菜放进嘴里,然后吞咽。 就权当当着周小宜的面试毒了。 试毒完成过后,他又夹了同样的一道菜放进了周小宜的碗里,温声道:“小宜,尝尝吧。” 周小宜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梁悉的动作,见梁悉竟然动了筷子,他眼皮一颤,正想找个什么由头阻止,却见梁悉已经眼疾手快地把那一筷子菜放进了嘴里。 他神经一紧,下意识开始关注梁悉的反应,见他依旧跟个没事人人一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也拿起了筷子。 他夹什么菜,周小宜便跟着夹,像是生怕自己半路着了人家的道。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可暗中的交流却不少,而坐在他们对面的白知寅也没有闲着,他托着下巴观察着梁悉他们的互动,显得饶有兴致。 哪怕是在桌上,他也不浪费这个机会,话里话外都在策反周小宜。 只是周小宜兴致缺缺、爱答不理,而梁悉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开口,于是饭桌上便只有白知寅一人在那儿自说自话,空气中弥漫着显而易见的尴尬。 可偏偏那白知寅的脸皮厚得很,也不在乎周小宜的态度怎么样,脸上尽是笑眯眯的。 第187章 他不笑不要紧,梁悉一见他笑,就觉得他心里憋着什么坏。 如今他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任凭白知寅要耍什么花样,他们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梁悉完全没把自己当成白知寅的手下,可他现在的身份却注定他要跟白知寅打交道。 现在最为紧要的事,便是主动找白知寅表明立场,白知寅信不信那是他的事,但他必须得当着这府中人的面做个样子。 所以在用完早膳之后,他便紧随着白知寅进了书房。 白知寅还是那副老样子,手里把玩着一只茶杯,似笑非笑地盯着梁悉,像是在等他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梁悉面色不变,一板一眼地说出了自己提前打好的腹稿。 那些车轱辘话翻来覆去也就两个意思:一是表明自己并无反心,二是保证策反周小宜。 等他说完后,他便俯身一拜,随后安静地站在案前,等着白知寅的反应。 白知寅看了他良久,直到梁悉快要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他才忽而展颜一笑,而后意味深长道:“你可是我最看好的一个儿子,别让我失望。” 梁悉:“……” 这便宜可算让这家伙给占完了。 “是,义父。”他暗暗咬牙切齿。 待他再次走出书房见到日光时,他只觉得自己流了一身的冷汗,可一想起一会儿还要面对周小宜,他又觉得自己放松得太早。 在应付白知寅的同时,他还不能在周小宜面前露出什么异样,免得对方对他怀疑更深。 现在两头为难,这双面间谍可算让他给玩明白了。 梁悉艰难地缓了一口气,直叹任重而道远。 大概是得益于他不通武功又天生体弱,所以白知寅对他比较放心,觉得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后面白知寅倒是放松了对他的监管,他白日里可以在府中走动,甚至能找摇光和天玑他们下个棋。 他得到了一定的自由,可周小宜却不行,但凡他走出那间厢房,身后都有人在盯着他,跟得密不透风。 别说是脱身了,哪怕是向周参他们传个消息,也是难上加难。 他既急着联系周参他们,不过是怕周参在失去他的消息后做一些冲动的事,他不能让他们也跟他一样被困在这府衙中。 可现在却连这么一个想法都实现不了。 梁悉知道他心里着急,也在替他想办法,毕竟他已经答应了人家,说自己一定会带他回穿云寨,总不能食言。 这两日他一直有意跟摇光套近乎,可摇光不知是不是得了吩咐,不管他怎么不动声色地试探,人家都会把话题给绕过去。 这摇光就跟突然开了窍似的,跟个泥鳅一样滑溜。 梁悉拿他没办法,只得另想它法。 就在白知寅和周小宜两方持续地僵持不下时,事情却在两日后意外有了转机。 那白知寅不知怎的改了主意,突然派人来告诉周小宜他们,说是要带他们出门游玩。 游玩? 周小宜对此嗤之以鼻。 他压根就不相信白知寅这么好心。 可梁悉听说后,却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难得的与外界接触的机会,所以这一趟他势在必行。 听他分析完利弊之后,周小宜略一思索,最后还是决定应下白知寅的邀约。 不管那个人有多少阴谋诡计,也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第103章 两人结伴到大门口时, 白知寅的马车已经等在那儿了。 他的马车是特制的,车厢比寻常的马车大了不少,里面起码能容纳四个人, 装下他们三个,绰绰有余。 梁悉一走出那扇气派的朱红大门,便悄悄地观察了一圈。他发现这白知寅当真谨慎,带的人还不少。 毫无疑问,除了明面上的那些随从,暗处一定还有侍卫。 这样声势浩大的场面很快便吸引了周围民众的目光,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周围, 不断朝这边投来视线,似是想见识一下他们这位新上任的白大人是何等风范。 周小宜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像只被人评头论足的猴,一点犹豫都没有, 身子一矮便进了马车,而梁悉也紧随其后,在他身边落座。 马车就这样慢慢悠悠地出发了。 周小宜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白知寅, 觉得这人今天安静得有些反常,他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究竟买的是什么药,只好一直保持着应有的警惕, 顺便暗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试图从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他们三人约摸在马车上坐了一刻钟,前面便传来了一道“吁”声。 梁悉反应过来这是到地方了,立刻坐直了身子朝外张望。 “大人, 我们到了。”马夫在外面低声请示。 “周寨主,请。”白知寅掀开车帷,抬了抬下巴示意周小宜下车。 周小宜看他一眼,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可他甫一抬头, 便露出了一副惊诧的神情。 不远处是一个街口,从他这个方向,他能明显看到那条街摆着不少的摊位,站在摊位后面的小贩正在放声吆喝,试图招揽一些顾客。 熙攘的人群从中穿梭,显得这条街很是热闹。 所以,这里是……集市? 周小宜挑高了眉头,心中疑惑更甚。 白知寅总不会是闲着没事干,专门抽空带他们出来逛集市吧? 第188章 想想就不可能。 他斜睨了白知寅一眼,抱着双臂等在一旁,就看这人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可他万万没想到,白知寅竟然真的把他们带到集市那边去了。 别说是他了,就连梁悉对此也是一头雾水。 但他再怎么天真,也不会相信白知寅就是单纯带他们出来闲逛的,与其相信白知寅,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两人对视一眼,抱着怀疑的心态跟在白知寅身后,朝那集市走去。 “寨主来了通州,合该好好逛一逛这里的集市,见识一番我们通州的繁华。”白知寅摇着扇子道。 现在正是冷风刺骨的时候,可他偏偏拿了柄扇子在那儿一边走路一边扇风,看着好像脑子有什么大病似的。 周小宜见状,嘴角一撇,眼不见心不烦地移开了目光,脸上尽是敷衍的表情,“是该见识见识。” 见识个屁。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 哪个囚犯有逛街的闲心? 可现在正是受制于人的时候,哪怕他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被迫跟着白知寅来逛一逛这所谓的繁华的集市。 他在那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白知寅,梁悉则在这头习惯性地观察着自己周围的景象。 集市环境复杂,人员流动也大,若是好好利用,说不准还真能…… 思及此处,梁悉又回头瞥了一眼一直跟在身后的随从,表情再次垮了下来。 现在看来,即使这里的环境有利于他们,他们大概也没什么机会。 梁悉跟周小宜的心思本就不在这里,所谓的逛街也只是囫囵吞枣罢了,好像哪里都逛了,实际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来寨主对这集市并无什么兴趣。”白知寅感叹一声,“看来我是该让你看一点有趣的东西才是。” 周小宜一听这话,便是浑身一个激灵。 重头戏终于来了? 他打起精神,目光炯炯地盯着白知寅,“哦?那我可是开始期待了。” 一行人越走越偏僻,把集市的热闹远远甩在了身后。 正当周小宜逐渐开始不耐烦时,他却好巧不巧地听到了前方传来的争吵声。 待他们走近后,他们才发现自己刚刚听到的实际并不是争吵,而是一伙人正跪坐在地上对另两个人苦苦哀求。 梁悉和周小宜对此并无兴趣,偏偏白知寅却在对面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观赏着眼前这番闹剧。 无法,他们只好也跟着站在那里,向闹剧发源地投去目光。 梁悉始终觉得白知寅今天所有的安排都暗含着深意,不管是刚才走过的集市,还是面前这副令人迷惑的场面,大概都是对方故意想让他们看到的。 所以此时他看得格外认真,就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 就在短短几分钟内,他便从中听出了一些名堂出来。 三三两两跪在地上的那几个人的地位大概不是很高,充其量也只是小厮之内的身份,至于站着的那两个则是那府中管事的人,看着明显要比另外一波人要趾高气昂得多。 而他们之所以会在这大门口不顾场合地争执不休,全然是因为管事的人要把其他人赶出去,而被扫地出门的那些人却因为要靠着府中的这份工作艰难度日而不愿离去,甚至跪在地上声声泣血。 任谁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大概都会不舒服。 周小宜别过眼睛,不愿再看,可白知寅显然不想放过这个膈应他的机会。 “我以为寨主会认识这些老熟人。”他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 周小宜闻言眉头一皱,又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些人,以及他们身后那扇已经稍许褪色的朱红色大门,“白大人这是何意?” 这件事与他何干? “唉——”白知寅先是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而后这才开始慢悠悠地解释,“这里本是通州最大的一家的镖局,当年是何等风光啊,称得上是门庭若市,盛况空前。可这几年日渐衰落了,周寨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周小宜拧眉盯着他。 白知寅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一边摇着手中的扇子一边补充道:“因为这些年山贼猖狂,屡次截货,他们不但接不到生意,还要倒赔欠债,眼看镖局的生意已经做不下去了,便只好另谋出路,这不,连牌匾都拆下来了,也开始清理那些办事不利的镖师了。” 他话音一落,梁悉心里便暗骂了一声,又下意识回头去看周小宜的反应。 这白知寅果然没安什么好心,眼看着好说歹说都没用,便开始另辟蹊径了。 这一回,恐怕正好踩到了周小宜的痛点上。 梁悉止不住地担忧起来。 果不其然,周小宜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反复回头去看对面那些灰头土脸、尊严尽失的人。 原来他们被主家赶出府邸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们穿云寨。 他浑身一怔,心脏似乎都在发麻。 他有些难以接受。 一直以来,穿云寨的宗旨都是惩恶扬善,济世安民,可今天看到的这一切却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头晕眼花。 就在他们一次又一次因为劫镖成功而欢呼时,他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对那些镖局而言是何种打击。 就连通州最大的一家镖局如今都变成了如今这落魄的模样,那些小镖局又何去何从呢? 第189章 如果被人半途劫镖,他们会不会背上负债?会不会受到镖头的处罚?会不会在离开镖局后四处漂泊、无所归处? 他没有意识到这些,他那位镖师出身的父亲也没有意识到。 不,大概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忽略了。 那些镖师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穿云寨劫镖的本质,也只不过是牺牲小部分人,从而救济大部分人。 周小宜一阵头晕目眩。 说得更严重些……他与那些视人命为草菅的达官贵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眼看周小宜朝后踉跄一下,梁悉及时伸手扶住了他的小臂。 他抿着唇陪在一旁,试图给予一点安慰。 有人忧愁,自然就有人欢喜,白知寅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结果,摇着扇子露出了分外满意的笑容。 没过一会儿,几人便返回马车打道回府。 车厢里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可这份沉默比之先前却显得沉重得多。 周小宜显然没有心情同任何人寒暄,他一回府就缩在厢房里的软榻上坐着,侧着身子出神地盯着窗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望着窗外的风景,而梁悉望着他。 过了良久,梁悉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小宜……” 几秒之后,周小宜才回过头朝他笑了一下,显得很迟钝,“怎么了?” “不想笑就别笑了。”梁悉走到他跟前低头道。 周小宜与他对视片刻,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嘴角也开始下撇。 他又把头转回去,继续面朝窗户,像是不想让梁悉看到自己此时的失意。 “难道你不知道白知寅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今天我们在街上看到的一切说不定都是他特意安排的。”梁悉想要安抚他,便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道。 “今天看到的或许是白知寅安排的一出戏,可这样的场景未必没有在这里上演过。” 周小宜停顿几秒,又说:“我一直以为我做的是正确的事,却没有想到原来我一直都在伤害另外的人。” 他抱着自己的腿,越说声音便越发低不可闻,“如果不是我,那些镖师大概也能如那集市里的人一样安居乐业……” 周小宜其实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这会儿隐隐有些崩溃,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那种信念崩塌的感觉,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更何况,周小宜曾经那么以自己的事业为豪。 梁悉心疼地望着他,忽然俯身把他抱进了怀里,“好了小宜,不说了。” “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十全十美,小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摸了摸周小宜的头。 所以,不要再自责了。 周小宜被他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反应,在他怀里僵直着不敢动。 直到梁悉把他放在床上了,他才蓦然回过神来。 他的脸颊和耳尖在不经意间悄然变得通红,可主人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 “你做什么?”周小宜故作羞恼地地瞪了他一眼,翻过身不看他。 梁悉被他的反应给逗笑了,他盯着周小宜的后脑勺看了几秒,也脱鞋上了床,又从身后轻轻抱住周小宜。 他的动作是循序渐进的,并不显得突兀。 他给了周小宜足够的反应时间,他想,只要周小宜露出任何一点不情愿的神色,出现任何一点挣脱的力道,他就会立刻松手。 可出乎意料的是,周小宜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那些不情愿的反应,而是十分乖顺地任由他抱着,甚至主动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梁悉心中一荡,心里甜了几分。 “乖,睡一会儿吧。”他低声哄道。 周小宜没有应声,却把头往他怀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头的又黑又亮的发丝。 梁悉在他的头顶上落下一吻,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上午刚刚经历了情绪上的波折,这会儿又被人热烘烘地抱在怀里,周小宜哪里睡得着,也不过是闭着眼睛假寐罢了。 至于梁悉便更是如此了,温香软玉在怀,他连眼睛都舍不得闭上,光顾着盯着周小宜的脑袋瞧了。 周小宜察觉到他逼人的视线,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正好对上了视线。 明明只是非常单纯的一个拥抱,可气氛却又无端变得暧昧起来。 梁悉似是受到了什么蛊惑,头缓缓下压,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分毫,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他很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亲下去,却又顾及着周小宜的意愿。 就在他犹豫之时,周小宜垂下眼睫,又稍微抬了一下下巴,正正好好亲到了梁悉的下唇。 第104章 梁悉浑身一怔, 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那声音响彻他的整个胸腔,几乎要在耳边炸开。 他只愣了一秒, 便反手勒紧了周小宜的腰,另一只手掐住周小宜的下巴,反客为主地噙住对方的唇,用力吻了下去。 周小宜被这一套动作打得措手不及,被动地承受着来自梁悉的力道。 这病秧子看着风吹就倒,力气倒还不小。 他脑子里在胡思乱想, 眼睛却盯着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帷帐。 梁悉察觉到他在走神, 故意咬了他一口,又吻得更深了一些。 周小宜退了又退,却又反复被他锁着腰肢拖了回来。 第190章 他无可奈何地承受着对方的热情, 及时攀住身上这个人的肩膀,才堪堪能使得上力。 梁悉见他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甚至还隐隐有些迎合的意味, 更是心花怒放,亲了许久也不愿意把人放开。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周小宜主动亲他了! 这句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循环播放,也不外乎他越想越激动。 他现在是爽快了, 可周小宜显然不太好受。 周小宜只觉得自己的嘴唇都快被嘬麻了。 眼见梁悉越来越过分, 甚至悄摸摸地把手探进了自己的衣服里,他一瞬间就在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了。 反应过来后,他立刻做了一个后仰的动作, 又蓄力用手肘撞了一下梁悉的胸膛,这才勉强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 被推开的时候,梁悉还懵了一瞬,后来见周小宜眼中怒视, 嘴唇红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的有些太过火了。 迎着周小宜满是无语的视线,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又大着胆子重新抱住周小宜,趁人家第二次对他肘击之前抢先道:“不亲了,让我抱抱你。” 周小宜狐疑地看他一眼,见他果真安分下来了,便也任由他抱着。 激动过后,拥抱时的脉脉温情倒也格外动人心弦。 哪怕他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却也能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意在两人之间流淌。 周小宜安安静静地窝在梁悉怀里,过了良久,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道:“梁悉……” “嗯?”梁悉一边摸着他的发丝一边应声,可他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周小宜的第二句话,“怎么了?” “你的真名是什么?” 自周小宜听到白知寅称梁悉为“天权”之后,他便一直怀疑“梁悉”这个名字的真实性,这会儿寻了个机会,总算让他问了出来。 梁悉听到他的话后动作一顿,神色悄然柔和下来,“你刚刚喊的就是真名。” 周小宜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是真的,没骗你。”梁悉见状哭笑不得,加重语气强调。 “再骗我你就完了。”周小宜冷哼一声,随后又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以后再也不骗你了。”梁悉摸顺手搂紧他的腰,在他的头顶上落下一吻。 周小宜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应答。 对于梁悉的话,他也只是听过一耳朵就放在了脑后,从来都不敢深思。 毕竟,他与梁悉的相识都是建立在欺骗与隐瞒之上的,现在又指望他能交付多少信任呢? 乱世相逢,本就前路未明,更何况他与梁悉一开始便立场相悖,现在做这些亲密的事,也只不过是利用有限的时间一晌贪欢罢了。 梁悉大概也是如他一般“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吧…… 周小宜在一阵困意之中说服了自己,心里逐渐安稳起来,他闭上了眼睛,只盼这一点难得的温情能维持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等他熟睡过后,梁悉的神色便不复刚才的温情,他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似笑非笑地问道:“系统,你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一下?” 一向高冷的系统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抖了一下,“宿主,你指的是?” “你的能力恐怕远超我的想象,不是吗?”梁悉也不打算跟它兜圈子了,问得很直白,“你瞒了我不少的事,不告诉我,难道又是权限不足?”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呢?”系统回应,“你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梁悉听出了它的意思,无力地笑了一声,“这大概是你们对我的惩罚吧?也不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系统默然不语,它在虚空之中叹了一口气。 它的宿主确实在无意中猜对了某些真相。 事实上,它的种种隐瞒全然都是“上面”给它下达的命令。 作为一个在高维世界被创造出来的程序,它只能严格遵守每一条接收到的指令。 绝对服从,不可违背。 周小宜经历了情绪上的波动,难得在中午睡了一回午觉,等他迷迷蒙蒙地醒来时,他发现自己依旧被梁悉死死抱在怀里,一双手臂勒得他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 他没好气地打了一下梁悉的肩膀,却见这人反而开始变本加厉了。 梁悉醒得不太彻底,他下意识轻拍怀里的人,想让对方安分一点,不料周小宜反手捅了他一下,把他的瞌睡全都赶没了。 他一个激灵,总算清醒了不少。 “放开我。”周小宜做了一个深呼吸,“你想勒死我吗?” “啊?哦。”梁悉尴尬地松开手,侧着身子默默地看着周小宜起身。 若是忽略他们此时还是“囚犯”的事实,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寻常夫妻早晨起床时的情景。 梁悉这么想着,心头就是一热,他突然用被角埋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羞答答地盯着周小宜。 周小宜察觉到他的视线,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看什么?” “看我的夫郎。”梁悉眨着眼睛道。 周小宜起身的动作一顿,回头瞪他一下,“别贫。” 梁悉对他露齿一笑,继续光明正大地凝视着他。 直到周小宜被他盯烦了,他才状似失落地收回了视线。 第191章 那副欠打的模样,看得周小宜手都开始痒痒了。 自打回来之后,周小宜的心情算不上有多好。 可不久前被那个意料之外的吻打了岔,现在又有梁悉有意无意的插科打诨,他的心情显然已经平复了许多。 他现在也反应过来,上午那一趟出行,大概是白知寅故意为之的,为的就是让他见到那些下场凄惨的镖师从而攻破他的心防。 他竟然险些着了人家的道。 对于这件事,周小宜显然耿耿于怀。 白知寅今天达到了目的,一回来便躲进了自己的书房里,失去了动静,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 他没找上门来,可他的某个下属却得了他的吩咐,像一块狗皮膏药黏了上来。 周小宜一打开门,就看到了站在外面正倚靠着柱子的摇光。 见房门终于被打开,摇光眼睛掠过他滴溜溜地在厢房里绕了一圈,复又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对着他意有所指道:“哟,大白天的,关着门在里面悄悄摸摸的做什么?” 眼前这个好像比上午那个更欠揍…… 周小宜强忍着出拳的冲动,只对着摇光翻了一个白眼就不搭理他了。 摇光也不觉得尴尬,依旧站在门口,位置也没挪一下。 梁悉见状迅速上前,顶上周小宜的位置挡住了摇光依旧在张望的视线,“你来做什么?” “嘿,你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从你回来之后,我们哥俩还没好好叙过旧呢……”摇光假咳一声,开始左右言他。 那副表情,一看就心虚。 梁悉听了这番荒唐的说辞也不回话,只目光沉沉地瞅着他,一副“你看我信么”的表情。 摇光见状讪讪一笑,开始正经起来,“我来找你确实是有正事。” “你都歇息这么些时候了,是时候该替主子做些活了吧?”他语速飞快,也不在乎自己刚刚究竟说出的言论多么令人费解。 “我?”梁悉反手指着自己,有些不可置信。 就凭他如今在府中一落千丈的地位,还能做什么活? 白知寅能让他继续接触府中的一些机密? 他严重怀疑摇光在狐假虎威、假传旨意,目的就是为了把他踹出七人的排行。 “是啊,如今你尚未卸任,总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吧。”摇光毫不客气,“当然,也别指望你能在外面做些什么勾当,负大人所托,我会好好看着你的。” 梁悉:……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打白工。 可他如今还在白知寅的地盘上,便不得不收起那些忤逆的心思。 所以,他最后还是被摇光给拖走了。 梁悉是当着周小宜的面跟摇光一起离开的。 当他一只脚踏出门槛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周小宜。 周小宜那时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房内,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太清神色。 可梁悉却觉得,对方一定在看他。 从那刹那的对视中,梁悉心中隐隐生出了些许担忧。 如果他没有尽快与白知寅撇清关系,那周小宜会不会怀疑他方才吻他时别有用心? 第105章 梁悉跟在摇光身后, 心中猜测不定。 他大概知道摇光把他带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白知寅的出身不一般,野心更不一般,他在<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里如鱼得水比谁都混得开, 生意场上也要不甘示弱地掺一手。 照理说,朝中官员本不该插手这些沾着铜臭的东西,可权利越大索求越多,谁私底下不会利用职位的便捷为自己谋利?只要不把事情放在明面上,就连当朝天子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知寅便深谙此道,甚至从中琢磨出了自己的门路。 早在他预感自己要被逐出京都时, 他便提前将生意上的重心渐渐转移, 又无比精准地盯上了通州的粮油生意。 通州地势平缓,土地肥沃,虽比不上京都的繁华, 却也算得上是一个富饶之地。 大概也是因着如此地势特点,这里的粮食乃是一绝,甚至一度专供至京都, 成了皇家御用。 对于这个行业的暴利,白知寅十分眼馋,他一来通州便盯上了这里的粮食, 开始摩拳擦掌, 准备横插一脚。 可他到底还是顾及着自己的身份,更何况他正值贬职的时候,不好亲自出面, 便吩咐原主替他办妥这件事。 原主身体孱弱,那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他做不来,便只能帮白知寅管些生意上的事。 白知寅在通州的生意是原主一手操办的,没人比原主更熟悉那些账本, 也没有人比原主更加得心应手地处理此事。 原主与白知寅的粮油生意已经盘根错节地缠在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白知寅大概也是毫无办法,才会冒险让摇光把梁悉带出来,继续帮他处理这些杂事。 事实证明,梁悉猜得果然不错。 摇光将他带到了一个闲置的房间,他甫一进门,便看到了案上成摞的账本。 他当即浑身一震,有些不想进门,奈何摇光看出了他的不情愿,从后面挤了他一下,半强迫地把他推到了案前。 梁悉深吸一口气,只得坐了下来,开始老老实实地翻阅那些账本。 这玩意儿看得他头昏脑涨不说,就连那算盘都快被他的手指头敲出火星子了,若不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初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他准得落得个束手无措的下场。 第192章 梁悉在这些账本上费了将近两个时辰,他本以为自己的任务到此就算结束了,谁料看完眼前这成摞的账本还不算完,摇光居然还想拽着他去巡店。 他当即两眼一黑,内心满是抗拒,可他敌不过摇光的力气,只得无何奈何地跟在对方身后。 他本以为所谓巡店只是走个过场,可出门去了一趟才发现,有些店面确实有不少的问题。 毕竟原主先前领了别的任务,许久没有帮白知寅盯着生意,底下的人自然有所懈怠。 在摇光的监视之下,梁悉一件一件地把这些琐事处理完毕,只求速度越快越好。 他很想赶紧回到周小宜身边。 他已经离开许久了,也不知小宜一个人在那厢房里会不会寂寞。 直到此时梁悉才发现,自己想起周小宜的次数好像有些多。 半天不见,就好似如隔三秋。 不管走到哪儿,看到什么,他都会率先做出一个假设:要是周小宜在这儿就好了。 梁悉不紧不慢地跟着摇光踏上返程,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天边。 摇光无意中回头瞧了他一眼,只觉得一阵牙酸,“你在思春呢?” 那一脸的神情恍惚,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梁悉回过神来,也刺了他一句,“不跟没有娶亲的小屁孩一般计较。” 摇光排行第七,比他小了好几岁,在他眼里确实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哎哟哟——”摇光做出一个夸张的鬼脸,声音格外阴阳怪气,“成了亲就是不一样。” 梁悉摇了摇头,对他这种幼稚的挑衅视若无睹。 他移开视线,掀起车帘上了马车,准备打道回府。 可就在他无意中转头之时,他却透过车窗看见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那人身上穿着和周围商贩如出一辙的粗布衣服,头上带着宽檐斗笠,大半张脸都被遮挡在斗笠的阴影之下,看不清面容。 可即使是这样,梁悉却依旧从某些细枝末节中认出了对方。 周参竟然也到通州来了,还如此光明正大地在他面前现了身。 梁悉瞅着他手上那个巨大的插着若干糖葫芦的稻草架子,有些摸不清他的意图。 说他是偷偷过来打听消息吧,看着也不太像,毕竟对方的伪装算不上有多高明,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若说他有其他目的…… 梁悉敛了神情。 不管什么目的意图,总归是和周小宜有关。 看来他必须跟周参接头才行。 只是,就看对方相不相信他了。 梁悉低头沉吟片刻,很快便找到了借口,他在摇光跟着进入马车之后,又一把拉开车帘,作势要出去。 “你作甚?”摇光眼疾手快地钳制住他的胳膊,生怕他半路跑了。 梁悉闻言,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我想给小宜买些吃食回去。” “吃食?什么吃食?”摇光上下扫视他一番,端的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梁悉沉默一秒,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那边的糖葫芦……” 摇光顺着那方向随意瞥了一眼,果真看到了一个正举着糖葫芦串卖的小贩,他又环顾一下周围,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可他到底还是不敢冒险,是以动作之间有所迟疑。 梁悉见状,心道有戏,便又乘胜追击,“我现在手无寸铁,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买根糖葫芦罢了,哪里丢得了?难道你摇光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摇光哪里不知道这是他的激将法,却还是巴巴地信了他的话。 他恼火地瞪了梁悉一眼,总算矜贵地点了点头,勉强答应了他的请求,“行,我同意了,去吧。” 他松口松得太快,快到连梁悉都愣了一下。 就连梁悉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摇光的耳根子居然这么软。 白知寅派他出来盯着他,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梁悉一边腹诽,一边朝那周参的方向踱步而去。 他身前是用沉沉目光注视着他的周参,后面又是一直监视着他的摇光,他须得尽力忽视这两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才能不露出一点破绽。 他在周参的逼视之下走到对方跟前,俯身开始装模作样地挑选糖葫芦。 他磨磨蹭蹭挑了许久,久到摇光都开始在远处不耐烦地催促他了,他都不见周参有任何动作。 怎么回事? 梁悉略感疑惑。 哪怕是让他给周小宜传个信,也好过现在相对无言的模样。 难道……还是因为不信任他? 梁悉心里叹了一口气,随手拿了两串糖葫芦,准备在付钱时主动出击与周参搭话。 可就在他打算掏钱时,现场情况突变。 那周参蓦然丢开一直捏在手心里的稻草架子,与此同时,一把锋利的剑以一种破竹之势朝梁悉劈了过来,速度快到几乎能看到剑的残影。 梁悉猛地一惊,身子下意识就是一侧。 那把剑因着惯性落在了地上,青石板都被反着光的刀刃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靠!”他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 若不是他躲得快,今天他非得被劈成两半不可。 这周参是明摆着要把他往死里砍,还是当着摇光的面想要砍死他。 大概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不管是梁悉和摇光,都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下。 第193章 就是这一瞬的时间,给了周参反应的机会。 他伸手一把将梁悉拽了过来,又无比迅速地将刀刃紧贴着梁悉的脖颈,在摇光冲过来之前,一边做出威胁的架势,一边朝侧后方的那条小巷子撤退。 梁悉成了他的人质,僵着脖子动也不敢动。 他向下瞥了一眼那把差点成为凶器的剑,努力退远一点。 周参在他身后冷笑一声,那剑刃又贴了上来,不肯远离半分。 一个挟持,一个躲避,还有一个在后面紧追不放。 不过几息的功夫,两人就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荒园。 感受到脖子边上那抹冰凉,梁悉咽了一下口水,举起手尴尬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好久不见……” 周参显然不想跟他废话,皱着眉威胁道:“刀剑不长眼,你最好老实一点。” 梁悉脸上笑容一收,僵直着身体不敢再动弹。 就在两人正僵持不下时,一个人从一旁凌空飞来。 与此同时,一条遒劲有力的鞭子重重落在泥土地上,扬起阵阵尘土。 梁悉定睛一看,勉强认出来人正是一身黄衫的摇光。 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参,语气飞快道:“带走我。” 周参一愣,手上的力道紧了几分。 摇光在站稳前率先以鞭子击地,就是想趁机逼退周参把梁悉抢回来。 可周参距离梁悉更近,反应显然也比他更快,他甚至连梁悉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见此情形,摇光果然有几分顾忌,不敢轻易上前。 他大概是得了白知寅的吩咐,要确保梁悉性命无忧,所以面对眼前这番情景时才畏手畏脚。 他盯着周参,极为不耐地“啧”了一声,“与官府作对,你可知道后果?” 周参安静两秒,默不作声地用剑在梁悉脖子上划出一道清晰的血痕。 梁悉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疼痛,他倒吸一口凉气,用眼神制止摇光的挑衅。 摇光果然投鼠忌器,后退了几步,又收起鞭子,示意自己不会再做多余的事。 周参看准时机,猝不及防地扔出了一枚烟雾弹,又趁着摇光捂住口鼻之时,直接拎起梁悉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两人一起消失在原地。 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去,摇光别无他法,他在原地跺了一下脚,随即转身朝府衙的方向奔去,准备向白知寅请罪。 他今天算是闯了大祸! 第106章 在梁悉有意的纵容下, 他被周参当场带走。 哪怕两人正在跑路,周参手中的那把剑也依旧贴在他的皮肤上,冰凉的触感让他起了一脖子的鸡皮疙瘩。 刚刚划出的伤痕后知后觉地传来了阵阵刺痛, 梁悉微微皱眉,忍耐地吸了一口气。 身旁的周参听到他口中发出的声音,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中暗含着讥讽。 就他这幅神情,梁悉猜也能猜出来,这人估计是在嘲笑他弱不禁风。 毕竟连周小宜这样的小哥儿都能面不改色地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而他一个大男人看着却比哥儿还不如, 连这点痛都忍不了。 可他现在拿的就是病弱公子的人设,他能怎么办? 梁悉一面揣摩着周参的心思,一面八风不动地移开视线, 权当没有看见周参脸上的嘲讽。 两人才刚刚脱离危险,周参便迫不及待地扣着梁悉的脖子,逼问道:“说!小宜在哪儿?” “他……他现在在府衙。”梁悉一下子被他怼到树干上, 难受地喘了一口气。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背部大概已经被磕破皮了。 周参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仍不见平静, 他表情憎恨, 恨不得当场就把梁悉宰了泄愤,“我当初就该在你踏进穿云寨的那一刻就宰了你。” 梁悉虚弱地笑了一下,半开玩笑道:“现在宰了我也不晚。” 周参眼睛一眯。 其实他还真这么想过, 早在查出梁悉和那开阳的真实身份后,他就一日不想杀了这两个探子。 可那白知寅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与他们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 他花了一番功夫从长计议,才堪堪等到梁悉从那固若金汤的府衙里走出来。 事实上, 在见到梁悉的一刹那,周参便已经抑制不住心底的怒火了。比起半路上门的开阳,显然是梁悉承受了更多的火气。 毕竟这人是正儿八经跟周小宜拜过堂成过亲的,最后竟然真的是个别家的探子。 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恨不得当场给梁悉戳几个窟窿眼才好。 奈何小宜对此人的感情不一般,他便只得暂时按捺下来,只把这家伙掳走。 毕竟,即使这家伙隐瞒了再多的事,也只有小宜一个人有资格来审判。 他不可越俎代庖做出多余的举动。 周参脑中思绪一转,心中的怒火熄了不少。 可梁悉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瞧着这周参阴晴不定的样子,他只觉得自己性命危已。 他假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试图跟他讲道理,“你放心,小宜现在还是安全的,所以你不必如此激动,现在最紧要的是如何把他救出来,这是我们共同的目的,不是吗?” 周参沉默地看着他,似是在评判他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过了半晌,他缓缓松开了手。 大量的空气猛地涌进喉咙,让梁悉深感不适,他捂着脖子剧烈地咳了好一会儿,整张脸都憋红了。 第194章 周参听着他发出的动静,转头将他全身上下都扫视一番,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又拽了一把梁悉,简洁道:“赶紧走。” 梁悉叹了一口气,磕磕绊绊地跟在他身侧。 虽然周参对他的态度不太好,可说起来他还要感谢周参才是,若不是对方冒险在大街上掳走他,他这会儿恐怕还在白知寅那伙人的监视之下。 离开了府衙,总归是件好事,至少他得到了更多的自由。 想到此处,他向右撇了一眼周参的侧脸,决定原谅对方方才三番四次威胁他性命的事。 两人沉默地赶着路,没有人出声打破宁静。 梁悉不知道周参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可瞧着周参丝毫没有犹豫的样子,好像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 他猜测周参应当是提前来这里踩过点了。 对于周参的能力,梁悉确实没话说,他稍微放松了些,继续跟着周参在林子里左弯右拐。 两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最后来到了一间破庙。 梁悉猜出周参想在此地歇脚,没等周参催促,他便主动进门了。 他甚至还在里面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撩开衣摆席地而坐。 幸好周参还有中途休息的念头,否则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猝死在半路也不好说。 眼见周参也坐了下来,梁悉瞧他一眼,主动搭话,“你这次出来,带了多少人手?” 顿了一下,他又意识到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不太合适,毕竟周参对于他的立场仍旧存疑,又怎么会道出实情? 他反应过来,又立刻补充道,“白知寅不好对付,若是没有足够的底气,恐怕是无济于事。” 梁悉话音一落,空气便安静了几秒。 几秒之后,周参才头也不抬道:“只我一个。” 梁悉沉默一瞬,违心道:“一个……也挺好。” 嗯,目标小不易被察觉。 怎么突然觉得压力又大了? “虽然情况紧急,但还是得徐徐图之。”他多嘴提醒了几句,“若是贸然营救,只会打草惊蛇中了他们的圈套。” 周参皱起眉头,“我自是知道。” 见他开始不耐烦了,梁悉十分有眼力见地闭上了嘴。 他转而将视线投向了庙外。 这里虽然看着隐蔽,可他还是放心不下。 他三番五次地朝外面投去视线,生怕下一秒白知寅的人就出现在门口。 好不容易靠着周参脱离虎口,他实在不想再被关在那府中处处受限。 只是苦了周小宜,还得一个人守在那间厢房里等待救援。 梁悉本以为周参只打算在这儿喘口气歇一会儿便马上离开,可两人在这儿坐了许久,他也不见周参挪位,像是要在这儿扎根似的。 眼见对方从头到尾都是那副气定心闲的模样,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若是他们追上来了该如何是好?” 周参本来正靠在墙角那稻草堆上假寐,听了这话,他睁开眼睛,声音冷漠地回应,“我不会让他们那么快就得到消息,刚刚那个人……现在恐怕自顾不暇。” 说着说着,他嘴角一翘,露出一个浅笑,有点胜券在握的意味。 梁悉一愣,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行动之前,恐怕就提前派人埋伏在摇光回府的那条路上。 周参解释过后,梁悉心里还是安稳了几分。 可他才刚刚呼出一口气,忽的又愣了神。 周参刚刚不是说只有他一个人来通州了吗?怎的突然又多出了帮手? 莫不是刚刚在诓他? 他狐疑地瞅了周参好几眼,见对方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只好作罢。 也是,周参并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的义务。 看见对面的周参正闭着眼睛休息,梁悉忽然也觉得有些疲累。 左右周参对自己的安排如此信誓旦旦,甚至还怡然自得地停留在此地,他便也不杞人忧天了。 他也跟着闭上了眼睛,准备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养出点精气神。 这间破庙位于林子深处,万籁俱寂,人声寂寥,大概也正因为如此,那各式各样的鸟鸣才显得更加清晰。 在这样的环境下,梁悉渐渐有了睡意。 可就在他快要睡着时,他却感到自己的手臂冷不丁地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那力道像是想把他打残似的,生疼。 他一个激灵,下意识便睁开了眼睛,腰板也跟着挺直了,神情格外警觉。 他左右环顾,却只看到一颗石子顺着自己的衣摆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最后停在了脚边。 看着那颗只有拇指大小的石头,他表情一僵,动作也倏然一顿。 与此同时,隔壁传来一声嗤笑,“瞧你那胆子。” 梁悉黑着脸看向周参,满脸都写满了无语。 这周参莫不是专门来克他的? 专挑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把他弄醒,还硬生生地让他挨了一回疼。 周参对他的怨气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拿起剑鞘站了起来,“该走了。” 话毕,他也不管梁悉是何反应,迈着步子便走出了破庙。 梁悉深感无奈,只得立马站起身来,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的步伐。 梁悉明显能看出来,周参确实在当街抓走他之前做了不少部署。 第195章 在离开林子之后,对方又脚不停歇地左弯右拐,最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一个“隐蔽”的院子。 为什么说这个院子隐蔽呢?至少白知寅一定猜不到,他们绕着绕着竟然又绕回了通州的繁华地,最后在红灯区的某家青楼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落脚。 甫一进门,梁悉都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听到隔壁传来的闹哄哄的声音。 那声音清晰到什么地步呢,他甚至能听清那老鸨是如何掐着嗓子招呼客人进门的。 隔大老远都能听到那老鸨夸张的嗓音,更枉论是从房间里传来的别的什么声音了。 种种杂音传到耳畔,梁悉听得坐立难安。 他频频朝周参投去视线,但见对方依旧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他也不好表现得过于惊诧,不然倒显得他没见过世面。 他左盼右顾,顺手关紧了身旁的窗户,这才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受了些。 第107章 他们落脚的这个院子很小, 无论是家具还是装饰看着都很破旧。 梁悉刚从白知寅的地盘上出来,对于这种环境还真有些不习惯。 夜色渐深,即使有再大的恩怨, 两人也只得暂时蜗居在这里停留一晚。 房内只有一张床,梁悉只朝那张床瞥过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会有躺在那张床上的机会。 果不其然,眼见周参已经自顾自地脱去鞋袜上了床,他也只得靠边站。 这房间很小,拢共也只有一张床, 一套桌椅以及几个破破烂烂的柜子, 连个软榻都没有。 梁悉已经做好今晚要趴在桌上睡一晚的准备了,可他才刚刚摸到桌子边,就见周参突然从床上扯了一层棉被扔过来, 只给自己留了一床薄毯。 梁悉动作一顿,抬起头瞧了他一眼。 周参察觉到他的视线,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 “自己垫着吧,可别病死在这儿了。” 他虽然语气冰冷,可声音里却是藏不住的别扭, 像是没有关心过人似的。 梁悉捡起那床被子, 心里又是一叹。 这周参跟周小宜真不愧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就连这口是心非的劲儿都一模一样。 他将棉被铺在地上,一半垫在身下, 另一半又折上来盖在身上,边边角角都压着,努力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虽然他得了一床被子,可房间里似乎仍有些冷, 好在周参在进门时便烧了碳火,倒也能驱散一些寒意。 这一晚上梁悉睡得并不踏实,耳边尽传来一些若有如无的靡靡之音,扰得他不得安宁就算了,那炭盆里烧的碳也不是什么好碳,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味道,闻着就让人觉得不适。 翌日,当梁悉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时,周参人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下意识撑起半个身子,朝周围环顾一圈,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房间里寂静无声,而外面喧闹依旧。 梁悉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儿愣,这才起身,准备去外面看看情况。 他一只脚刚刚踏出门槛,就听到自己的头顶好似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 他下意识抬头瞄了一下屋檐。 不过一息的功夫,头顶上便猝不及防地跳下一个人来。 梁悉定睛一瞧,那人正是周参。 这大早上的就出门了,想来是出门打探消息去了。 刚好在他要出门的时候回来,莫不是怕他趁机逃走? 时间掐得这么准,倒也是稀奇。 梁悉顶着周参冷若冰霜的眼神,又把自己踏出门槛的那只脚收了回去。 周参对他的自觉十分受用,脸上的表情缓了不少。 “今日在此处休整。”他道。 “为何?”梁悉觉得有些奇怪,他不太理解周参要在这儿浪费一天的用意。 “等人。”周参只简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 梁悉见他没有继续解惑的意思,便没有再问下去。 左右今日会见真晓。 两人如昨日那般,相对而坐,却相顾无言。 除了周参中途出门买过一点吃食之外,他们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白知寅此刻大概已经得知摇光带回去的消息了,这会儿估计正派人全城搜查。 外头正是危险的时候,保不齐会被人发现行踪。 梁悉也不知道他们具体等了多久,直到太阳西落时,门外才传来一点声响,似是有人推开院子外的大门进来了。 周参应声站了起来。 他先是谨慎地将门拉开一条缝细看,看清来人之后,便立刻打开了门。 “参哥!”门外那人唤道。 光是听到声音,梁悉便立刻认出来人是谁了。 竟然是周微。 这周家的三兄弟都一个一个地往外跑,也不跑被人端了老巢。 他心中腹诽一声,也站起身来,顺便扬起笑容准备迎接周微。 可周微一见他却笑不出来,那表情马上垮了下来,肢体语言中满是防备,“他怎么也在这儿?” 梁悉脸上的笑已经维持不住了。 这下好了,估计整个穿云寨的人都知道他是卧底和叛徒了。 他眨了眨眼,权当没有看见周微对自己的怒视,把锅甩给了周参,“这得问你的参哥了。” 周微听罢,立马转头去看周参。 周参自然不想继续在这无意义的事情上耽误时间,他拉着周微进门,又把他按在梁悉对面的那个凳子上,“正事要紧,其他事以后再说。” 第196章 周微撇了一下嘴角,心不甘情不愿地安分下来了,“东西呢?” 周参转头便从那墙角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木箱递给他。 梁悉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他看到周微从箱子里扒拉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是要做什么?” 周微不理他,这回倒是周参“好心”替他解释了一下,“易容。” 梁悉听罢,挑了一下眉。 他不得不怀疑,周参今天大概是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否则不至于到易容的地步,毕竟这家伙连当街掳走他都那么大大咧咧地只用斗笠挡住自己的脸。 周微不断变换着手里的工具,在周参脸上捣鼓了好一阵。 约摸过了一刻钟,梁悉坐在椅子上等得腿都发麻了,周微和周参那边才堪堪结束。 梁悉对周微这所谓的易容之术颇为好奇,见对方停手了,他便立刻站起来走到周参对面,想看看这周参究竟变成个什么样了。 仔细看过去,虽然那张脸看起来还是有些熟悉,但也跟先前有不小的区别。 说不上是哪儿变了,但确实不一样了。 倒是没有想到,这周微的易容之术确实是有一手。 梁悉本以为周微的作用到这儿就结束了,却没想到周参转头喊了他一声,“你也要易容。” “我?”梁悉竟然有些受惊若宠。 他面带疑惑地在周微面前坐了下来。 周参照例没有解释太多,他只简单嘱咐了一句,“一会儿你要跟着我出去。” 梁悉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便有了数。 周微虽然心里对他还有气,但在正事上却毫不含糊,那些刷子在他脸上刷来刷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也换了一张脸。 梁悉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怎么看都觉得稀奇。 周微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好歹是从白知寅手下出来的,怎的还一副乡巴佬的样。 周参没有理会他们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套衣服,一套扔给了梁悉,另一套则套在自己身上。 梁悉虽然满脑子都是问号,却还是把衣服换上了。 “参哥,我也想去。”周微就在此时突然出声。 他一边拉着周参,一边用一种恶狠狠瞄了一眼梁悉,那意思像是在说:梁悉这叛徒都能去,为何他去不得? 周参哪里会同意,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你一个小哥儿,去那种地方作甚?好好在这里待着。” 那种地方? 梁悉悄悄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心中愈发好奇。 这两兄弟明显都知道内情,只有他一个人一无所知。 “你……”周微很想反驳周参,可他又有些怕,不敢违抗对方的命令,所以最后只能在原地跳脚,眼睁睁地看着梁悉跟周参出门了。 对于周参这番异常的举动,梁悉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猜测——对方大概已经打探到某些消息。 他安静地随着周参的脚步,在昏暗的小巷里拐来拐去,直到走出那个狭小的巷口,一个新的世界就此在眼前展现。 身前是敞亮的街道,通州最大的红灯区坐落在此,高大精巧的阁楼里人影攒动,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身后是低矮的土房和小院,巷子里烛光幽暗,不及青楼的一盏花灯明亮。 梁悉脚下的这个巷口仿佛有一条隐形的分割线,让两者变得如此泾渭分明。 这样的景象,使他有一种极强的割裂感。 因着这莫名的感慨,梁悉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前面的周参见他没有跟上,转头看他一眼,那谨慎的神情好像生怕他半路跑了似的。 梁悉见状,几步上前,“现在,你该告诉我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了吧?” “跟着就是,莫要多言。”周参依旧惜字如金。 好吧。 梁悉遗憾地耸了一下肩。 他们两人明明还在逃亡,此刻却顶着张陌生的脸,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大街上。 当周参终于停下脚步,来到一个临江的阁楼庭院时,梁悉总算提起了一点兴趣。 他的视线从阁楼内的灯火通明渐渐上移,最后落在那印着烫金大字的牌匾上。 宜春楼。 这是红灯区最大的一家青楼。 眼看周参迈脚准备踏进那门槛了,梁悉犹豫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可周参却在这时突然转头,警告道:“进去之后管好你自己,不要做多余的事。” 梁悉无言以对。 这是怕他背叛周小宜么? 还没等他作出回应,宜春楼里的老鸨便分外热情地迎了上来,“两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她一边招呼梁悉与周参,一边暗中打量着他们的衣着打扮。 见来人衣着贵气,气质不俗,她面上的微笑愈发满意,眼角都挤出了不少的褶子。 周参显然已经进入了角色,一副爱答不理样子,朝老鸨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梅阁还在吗?” “在的在的。”老鸨甩了一下手帕,一扭一扭地在前面带路,“两位公子请。” 她的手帕大概特地用香料熏过,迎面扑来好大一股香味儿。 可梁悉闻到了,只觉得无比刺鼻。 他不动声色地侧头,试图躲避来自老鸨的生化攻击,顺便还斜睨了周参一眼。 第197章 哟,看着倒挺熟练啊,连包厢名都知道。 第108章 周参自是不知道他在后头想什么, 只跟在被老鸨喊来带路的小厮后面,去了二楼的一个包厢。 两人甫一坐下,几个衣着素净的侍女便低着头鱼贯而入, 在桌面上摆上一壶醇香的酒水和几碟小巧精致的糕点。 摆放整齐后,其中领头的那人轻声询问了一句“两位公子是否还需要别的什么”,得到否定回复后,她们这才退至房间的角落,沉默地当着背景板。 这样贴心的服务,倒不负宜春楼这“通州第一楼”的名声。 几位侍女离远之后, 梁悉才刚松了一口气, 就见那雕花木门再次被人推开。 他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风情万种的舞姬袅袅走近,俯身见礼, 而后又在自己贺周参身旁落座,一面斟酒一面主动搭话,举止之间无比柔媚, 一颦一笑皆是诱惑。 梁悉没见过这些场面,表面端庄如君子,实际心里早就闹翻了天。 他掩饰般地端起那酒杯小口抿着, 还悄悄抬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瞥了对面一眼。 可周参瞧着却是如鱼得水得很, 对方颇为淡定自如地接受女人为他斟的酒以及投喂的糕点,熟练得像个老手。 可梁悉知道,依着周参如此老成稳重的性子, 对方绝不会是个耽于美色只对,眼看着一颗心都扑在穿云寨了,哪里还有闲心到这城里来寻花问柳? 思来想去,梁悉只能把他的老练归功于过于优秀的演技。 若是把周参放到现代, 高低得给他颁个影帝。 梁悉心里感叹一声,不期然又想起原本的剧情,这周参与那周微之间似乎还有一番情感纠结呢,只是他所得知的剧情绝大部分都是关于周小宜的,至于有关周参和周微的部分,倒是一笔带过。 不过,就算他得到了更为详细的原剧情,似乎也没有多少参照的价值,毕竟他正是其中一个意外。 他要是什么信息都知道,这会儿就早该得知周参来宜春楼的目的了。 梁悉在这边捏着杯子有些入神,正觉得脑子里一头麻乱时,就被旁边酒杯碰倒的声音惊动了。 他下意识抬头,却见周参眼含戾气,横眉倒竖,伸出手一把就将给他斟酒的女人甩到一边,“你怎么做事的?” 那副表情,那副做派,活脱脱就是一个招惹不得的纨绔公子的形象。 别说是那个慌慌张张跪在地上请罪的舞姬了,就连梁悉都被他吓了一跳。 可梁悉很快就反应过来,周参现在恐怕是在演戏。 他搁下酒杯,沉默地配合着周参,也目光沉沉地盯着那运气不太好的舞姬——今天对方可真是倒了大霉,让她碰到了他们两个。 好在周参无意为难她,只是为了将无关紧要的人赶出去才出此下策, “连杯酒都拿不稳。”他又沉着脸厉呵一声,像是真的被扰了兴致。 “公子见谅,是翠儿的不是……”女人听罢,神情越发慌张,“公子,我重新为您——” “不必了,出去吧。”周参摆了摆手,依旧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 两个舞姬没在这儿待多久,便通通被轰了出去。 期间那老鸨听说这件事后,还特地来了一趟,先是明里暗里地替两位无辜受难的舞姬求情,后又无比体贴地询问梁悉他们是否需要别的人来伺候。 见两人都摇头摆手,称自己已经没了兴致,对方才就此作罢,退出房间又扣上了门。 转眼之间,梅阁中只剩下梁悉和周参两人了。 梁悉现在已经不着急得知周参特意来到此地的目的了,反正早晚都会知道,他只谈定地坐在原地,就看他接下来究竟要做些什么。 待屋内其余人等都离开后,隔了几分钟,周参才有了动作。 他起身来到包间里靠窗的某个角落,一甩衣角,就地在墙角蹲了下来,侧着身子将半张脸靠近墙体,似是在仔细听着什么动静。 梁悉:? 这才是真真切切的“听墙角”吧? 他眉梢一挑,也学着周参的动作将耳朵贴在墙面上。 虽然他没有内力,没有周参听得那么清晰,但他还是隔壁那嘈杂的声音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音色。 竟然是白知寅! 梁悉目光一闪,朝周参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道周参来这种地方是作甚呢,原来是冲着那白知寅来的。 或者说,周参早早便知道白知寅最近的行踪,所以今天才会目标坚决地来到宜春楼。 梁悉心中一阵感叹,若论消息的灵通程度,他自是比不过周参他们的。 白知寅早就将他这个所谓的“下属”隔绝在权利中心之外了,他哪里有机会知道对方的行程。 只是这穿云寨的人倒也有几分能耐,连这样的消息都打听到了。 若说那府衙中没有他们的探子,他是不信的。 梁悉敛了思绪,耳朵又朝墙面靠近了稍许,想要听清白知寅的声音。 奈何这墙的隔音效果还是聊胜于无,除了偶尔能听到的几个音节,他实在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其实,说不定系统还有什么放大声音的能力。 可他的想法才刚一冒头,系统便似有所感地在他脑海里回应道:“对不起,我并没有这项功能。” 梁悉沉默了。 行吧,这系统的功能设置也是奇奇怪怪的,也没什么大用。 第198章 他瞅了一眼依旧在凝神倾听的周参,只好无奈放弃。 有些事还得由专业的人来做才行。 周参皱着眉在墙角蹲了许久,久到梁悉都觉得自己的腿开始发麻了,他还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姿势。 梁悉见他没有动弹的趋势,便分了些心神在门外。 他们俩在这屋里待了许久,宜春楼里的人保不齐会起什么疑心,他须得注意些外面的动静才是。 可梁悉才刚刚靠近那雕花木门,那边周参却又突然“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也是神情阴沉,不知道从隔壁偷听到了什么。 他动作一顿,试探着问,“怎么了?” 若不是听到什么不利的消息或者难听的话,他实在想不出周参有什么理由作出这幅反应了。 周参此时显然没有什么心思应付他的问题,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遍,而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定,猝不及防地把视线投向梁悉。 梁悉露出疑惑的表情。 究竟要做什么,你倒是说啊。 他现在总算理解周微为什么老是喊这家伙“闷葫芦”了。 周参当然听不到他的心声,他两步上前捏住梁悉的肩膀,一字一句警告道:“我出去一趟,你要是不想被抓回去,就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待着。” 梁悉还没来得及应答,就见对方急匆匆地走出去,消失在门口。 他看着那道背影,若有所思。 这么着急……这家伙莫不是找人接头去了? 行吧,他耸了耸肩。 既然这样,那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了。 梁悉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坐了几分钟,最后又按捺不住地去了周参守过的那个墙角。 他第二次尝试侧耳倾听,可这回他却连那微弱的声响都听不到了。 联想到周参刚刚的异常举动,梁悉心中猜测不断。 难道白知寅已经离开了? 他沉思片刻,还是放弃思考,干脆果断地来到门口,将半边门拉开一条缝,悄悄儿地朝外面观望。 包厢毕竟是包厢,比起下面两层楼,这里还是安静少许的。 可这儿毕竟还是做那种生意的地方,再安静也还是有隐隐约约的丝竹声或调笑声传过来。 当然,只有他这个房间以及隔壁白知寅的房间,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不知怎的,梁悉心里突然有些慌。 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下一秒,他就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蓦然回过头去,正正好好跟破窗闯进来的玉衡打了个照面。 一瞬间,梁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想后退,可玉衡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枚铜钱精准地打在了他的右腿上,当即让他踉跄一下。 就是这短短一秒的功夫,他被玉衡擒住了。 他转头与玉衡对视,尴尬地笑了一声。 玉衡似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神色淡淡道:“主子早就知道你们在这儿了。” 梁悉笑容一收,心知自己今天是逃不脱了。 果不其然,玉衡的下一句话便是,“跟我过去吧。” 两分钟之前,梁悉还在好奇白知寅的包厢里为什么没有动静了,两分钟之后,他便被人领着,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走进了包厢。 那门一打开,他便瞅见了白知寅。 那家伙正坐在案前,一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半搂着一个含羞带怯的女人,衣衫半解,胸膛半漏,整个场面一片活色生香。 除他之外,在场的还有另外几个人。 梁悉仔细看过去,很容易便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这几个人不是身负重职的官员,就是当地的地头蛇。 如今一伙人齐聚一堂,还偷偷摸摸地找了这么一个地方,一看就知道这一窝蛇鼠在暗戳戳地搞事情。 看来这白知寅那边在策反周小宜,这边也不闲着。 可他明明记得,白知寅不是跟那玉衡正打得火热吗?怎的现在还左拥一个右抱一个,温香软玉在怀,看着好不潇洒。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倏然一转,又觉得这事在预料之中。 白知寅是主子,玉衡是下属,他们之间,想来也不是什么放在明面上的关系。 梁悉只粗略地瞥过几眼,便低下了头,端的是一副的老老实实的模样。 屋内几人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各个都神色不明。 第109章 看到这种场面, 梁悉打了一个激灵。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白知寅,却见那人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那个小巧的酒杯,好似被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完全将梁悉晾到了一边。 见状,梁悉哪怕再不懂也该知道,白知寅这是在给他一个下马威。 可这里毕竟是宜春楼,还有不少外人在场,这样僵持的场面, 毕竟不太好看, 所以白知寅很快就朝梁悉投去视线,又朝他身后的玉衡抬了抬下巴。 玉衡会意,带着梁悉找了一个角落落座。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而后豪放一笑,“白大人这府中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白知寅笑而不语,权当接受了这一番恭维。 梁悉也跟着弯了弯唇角,气氛好似一派和谐。 外人不知道梁悉跟白知寅之间的龃龉, 所以两人自然要在这个场合装装样子。 第199章 而梁悉不想多生事端, 也乐的卖白知寅这个面子。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后,奏乐声又起,觥筹交错间, 现场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梁悉刚刚没在隔壁偷听到多少动静,这会儿却是好好见识了一番这些权贵之间是如何享乐的。 他瞧了半晌,心里只能感叹这波人玩得真花。 尤其是那几个有些面生的家伙,就差没有当着大家的面上演一番活春宫了, 比起他们几人,白知寅的举动倒还算得上文雅,只喊人给他斟酒喂食。 可过了半晌,他似乎又觉得不尽兴,临时叫人换了两个小倌上来。 哪怕梁悉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许久,此时也依旧分不清那两个小倌究竟是哥儿还是男子。 可不管是哪个性别,他们显然要比之前伺候的舞女会来事的多,至少在场有不少人都被他们嗲着嗓子哄得心花怒放,丢了好些金银财宝出去。 他毫不怀疑,那两个小倌的袖子里恐怕都被塞满了。 面对这样大方的客人,两人自然卖笑卖得更加用力,像是要使出浑身解数。 梁悉对这些事兴致缺缺,百无聊奈地转移了视线,不期然却瞧见了身旁玉衡的反应。 对方面上无甚表情,好像对在场的一切都不在意,可藏在袖子底下手却早已捏成了拳头,看起来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动于衷。 这是…… 梁悉眉头一挑。 倒是有点意思。 一个舔着刀锋卖命的下属竟然对主子动真感情了。 他又看了一眼对此毫无察觉的白知寅,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 “亲眼看着这样的场面,你心里不好受吧?”他突然出声,声音却放得极小。 玉衡闻言,猝然转头看他一眼,声音冰冷,“莫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啊,是吗?”梁悉听到这言不由衷的说辞也不泄气,反而装摸做样地捂了下嘴,看起来十分做作,“难道是我猜错了?” 玉衡忍了又忍,脖子边上还是没忍住爆出了一根青筋。 有的人出去做趟任务,中途罢工就算了,这下人也越发变得讨嫌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白知寅那边,见对方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这才用气声道:“肃静。” 肃静什么肃静,闹得最欢的还不是你家大人。 梁悉撇了撇嘴,不遗余力地抹黑,“瞧瞧,你在为他考虑替他尽心尽力做事的时候,他却在那儿寻欢作乐呢。” 玉衡胸口起伏一瞬,神情有些晦暗,他对梁悉的话避而不谈,反而将关注点放在了其他地方,“主子说得没错,你果然有反心。” 梁悉简直都不想跟这个恋爱脑说话了,怕被传染。 他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只是不想跟你一样,一辈子都耗死在同一个地方罢了,你愿意,多的是人不愿意。” “我是他救回来的,一条命都是他的,”玉衡喃喃自语着,不知是想说服谁,“更何况,主人和仆人,本就是云泥之别,我能得到半分垂怜,已是万幸。” 梁悉微微一笑,似是抓到了对方的弱点,倏然变得胜券在握,“别装了,你的不甘心都快从眼神中溢出来了。” 在同一个问题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玉衡已经失去了耐心,他青白着脸转头,好像这样就不会被梁悉揭穿真相,继续自己掩耳盗铃的行为。 梁悉见状,也没打算再多说什么了。 他没想硬逼着玉衡承认,毕竟他不指望光凭着自己几句话就能改变对方的想法。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有的人失望攒够了,总有力竭的时候。 有关白知寅的话题告一段落,梁悉和玉衡同时陷入了沉默。 玉衡照例充当着一个守护者的角色,时不时地注意着白知寅那边的动静,看着倒是无比衷心。 与他相比,梁悉就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了。 他一面端着杯子不停地喝茶,一面在脑海里思考着周参的行踪,顺便琢磨着自己一会儿该怎么脱困。 好不容易有机会逃走,他是万万不能回到那府衙之中的。 只是眼看着周参不知所踪,他该自己做些努力才是。 梁悉不知自己在宜春楼耽误了多少时间,等几行人终于踏出那门槛时,外头都已经月上中天了。 就在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试图探查白知寅今天带了多少人手时,对方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意味不明道:“我瞧着你在外边待了几天,都要乐不思蜀了。” 梁悉听了这话,心里直打鼓,“大人说笑了,属下的夫郎仍在府中,我又怎会弃他而去?” 白知寅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几息过后,又猝不及防地丢个消息出来,“周寨主如今可不在府中了。” 什么? 梁悉猝然转头看他,脑中神经一跳,“他如今在何处?” 白知寅似是对他这幅着急上火的样子饶有兴致,也不直接说出答案,而是一下一下摇着扇子,在一旁笑眯眯地卖着关子,“春宵苦短,这会儿周寨主恐怕已经陷在温柔乡里了。” 梁悉脑袋一懵,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费解,似是有些不太能理解他的话。 白知寅摇了摇扇子,“既然你如此好奇,那就带你去见见吧。” 话毕,他又朝身后的人吩咐道:“玉衡,带路。” 这白知寅一脸神神秘秘的,导致梁悉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他提着一颗心跟在几人身后,就等着看他们买的究竟是什么关子。 第200章 几个人没有坐马车,选择步行而去。 这也间接说明,周小宜所在的位置距离这里并不远。 可方圆几里几乎都是“宜春楼”,他们还能把周小宜带到哪里去? 眼看某些猜测快要冒出来了,梁悉又即时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白知寅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这么没品。 他沉默着跟在对方身后,只等着对方为他揭开谜底。 好在他等得并不算久,走在前面的白知寅很快就停了下来,驻足在一个看起来并不比宜春楼逊色的阁楼前。 “醉花楼……”梁悉盯着那牌匾喃喃出声。 “是啊,这可是个好地方。”白知寅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呆滞,在一旁意有所指地火上浇油,“周寨主的结拜夫君无故出走,我可怜他日日独守空房,便难得做了个好心人,带着他到这儿来派遣寂寞……” 梁悉听着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脑仁开始一阵一阵的疼。 白知寅这厮显然要比他想象中的离谱得多,居然让人把周小宜带进了醉花楼! 那醉花楼是什么地方?那是供有钱人家的小姐或哥儿寻欢作乐的地方! 宜春楼有多受那些臭男人的欢迎,这醉花楼就有多受贵妇小姐和小哥儿们的欢迎! 梁悉何止是脑仁疼,他现在眼前都在发黑。 他定定地看了白知寅几秒,突然转头冲进了那醉春楼。 这醉花楼里的男人都如狼似虎,周小宜一走进去,跟只掉进贼窝的羊有什么区别? 着急寻找周小宜的他压根就没有想起来,其实周小宜有武功傍身,任何人都欺他不得,他也没有察觉到,白知寅在他身后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周小宜的位置其实很容易便能找到,毕竟白知寅的人手还站在那厢房外面守着,想忽略都难。 梁悉也不管这醉花楼里的其他人是什么脸色,只管一股脑地疾步前行,很快就冲到了那厢房门口。 白知寅的人也没有拦他,目不斜视,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得了吩咐。 可梁悉已经无暇顾及这些细节,光是隔着两扇门,他都能听到里面究竟有多热闹了,那嘻嘻哈哈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出来,简直都能响彻云霄了。 他越听脸就越黑,一把撞开那门,就差没有直接拿脚踹。 这番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奏乐声随之停止,一众人下意识转头,将视线投向了门口。 梁悉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了周小宜,对方今天穿了一身红,在案前正襟危坐,是房间里很显眼的存在。 当然,他周围那一圈男人的存在感同样也很强,并且个个身高腿长,特色鲜明,不管是什么粉面小生,还是什么玉面书生,风格迥异,应有尽有。 而周小宜身处其中,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番离奇至极的场面,他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手脚也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整个人像个木头一样坐在原地,想逃都逃不得。 在梁悉开门的那一刹那,周小宜同时抬起了头,对视之间,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暗含的震惊。 第110章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 周小宜这才倏然反应过来,“哗”的一下站了起来,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梁……梁悉?” 他声音磕磕巴巴,看上去像是完全没有想到梁悉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啊,是我。”梁悉往前走了几步,停留在他的正前方,一本正经道,“小宜, 是我打扰你了吗?” 听着他这幽怨的语气, 周小宜怔愣一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能说什么?说自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白知寅的手下带到这里来的吗? 他不想产生什么额外的误会,飞快地在脑海中组织语言, 试图解释这件事,但还没等他说出口,梁悉便主动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 做出一副宣示主权的姿态。 毕竟他知道周小宜不是有意的,所以没有在这回事上过多地纠结,他现在只想赶紧把周小宜带出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免得被空气中弥漫的脂粉味熏晕。 自梁悉闯进来的那一刻起, 围在周围的那一圈五颜六色的人就开始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看戏了,这醉春楼做的是讨好女子和哥儿的生意,自然多的是男人看不惯。 他们经常能在这里看到类似的戏码, 所以见有人闯了进来也不吃惊,反而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了。 但今天的好戏看了没多久,两个主角就罢工了,见梁悉跟周小宜两人很快就牵上了手, 他们脸上竟然还流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 其中一个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看着两个人转头就想走,他主动上前来佯装不舍地挽留了一番,顺便还朝周小宜抛了个媚眼,“公子,不要忘记我们啊。” 神经紧绷地听了这话,周小宜下意识觑了一眼梁悉的脸色,尬笑了一声没有做声。 梁悉脸一黑,牵着周小宜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之前还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那人,看起来格外幼稚。 两人走出厢房门时,被白知寅安排守在外面的人并没有阻拦他们,可他们还没有走几步,那几个下属就立马跟了上来,将他们严格地控制在自己的监管范围之中。 梁悉与周小宜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准备下楼。 下面不比楼上的厢房,楼下鱼龙混杂,吵吵嚷嚷,就算要避人耳目做 第201章 些什么事情,比如甩掉后面的尾巴……似乎也很方便。 这样的念头在梁悉脑海里一闪而过。 一行人沿着栏杆走下楼梯,刚走到中央那一小块平台上,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几人应声朝下面望过去,却只看到一片混乱的景象。 那前厅的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骇人的场面,一股脑地往醉春楼的内厅闪躲,而里面的人不知情况,又急哄哄地想要挤到前面去看热闹,两拨人撞到一处去,整个场面那叫一个闹腾。 怎么回事? 梁悉想起还在外面的白知寅,下意识觉得这阵骚乱跟他有关系,或许……可能还跟许久不见踪影的周参有关。 思及此处,他回头看着身后那几人,露出一个很假的微笑,“大人还在外头,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领头的那个满脸冷漠,对此无动于衷,“大人说了,保护好周寨主就是我们唯一的任务。” 保护个鬼。 梁悉抽了一下嘴角。 眼看这几个是忽悠不动了,他隐晦地对周小宜使了个眼色,下一秒便从袖中掏出一把白色粉状的东西,迎面朝他们脸上挥过去。 与此同时,周小宜迅速出手,一脚踹翻两个。 两人配合得极为默契。 趁着他们还没有从这件突发事故中反应过来,梁悉和周小宜几步并一步地蹿下楼梯,借着屏风的遮挡迷惑敌人的视线,成功混迹在人群中。 考虑到周小宜的红衣有些显眼,梁悉还特地从旁边不知名人士身上捞了一件外袍,胡乱披在周小宜身上。 他们一边躲藏一边慢慢朝门口挪步,珍惜这难得的机会试图出逃。 白知寅那几个属下本紧紧地追在后面,可随着外头一声哨响,他们却立刻转移了目标,纷纷朝楼外奔去。 醉春楼门口处仍在短兵相接,人数相当的两拨人打了好几个回合,都没有消停的迹象。 梁悉躲在窗沿边盯了几秒,通过那点隐约的熟悉感认出了跟他们里应外合的人是谁,“周参他们正在跟白知寅交手。” 周小宜闻言蹙了一下眉,“他在帮我们拖延时间,我们快离开。” “走后门。”梁悉不再犹豫,拉着周小宜转头就跑。 他不知道醉春楼的后门通往哪里,只知道今晚势必要脱离白知寅的控制。 好在醉春楼后面是一条幽暗的巷子,梁悉在原地停了两秒,在脑海中估摸了一下方向,随后果断地选择了右边,“这里!” 因着这里光线昏暗,环境复杂,他们在巷子里穿行了许久,久到周小宜都忍不住开口问了,“我们要去哪里?” “先去找周微。”眼看已经离醉春楼很远了,梁悉才稍微缓了一口气,降低了速度。 “小微也来了?”周小宜一愣。 “是啊,他们都很在乎你的安危。” 左拐一下右拐两下,周小宜几乎都分不清方向了,好在梁悉的方向感还不错,最后在黑暗中摸到了目的地。 小院子正大门紧闭,梁悉屈指敲了两下,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听到了门栓抽动的声音。 门后露出了周微满是紧张的脸。 “小宜哥!”他一看到人就迎了上来,把自己挤到梁悉与周小宜的中间,拉着周小宜的手臂不放,“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周微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自周小宜离开以后,他日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周小宜在外头出了什么事,这会儿见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他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 “周参还没有回来,我们还得等一等。”梁悉警觉地看了一眼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神经紧绷,“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要另外找个地方。” 这个小院子毕竟还在宜春楼后面,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凭着白知寅那通天的本事,找上门来只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不久前玉衡破窗而入的那一刹那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他总有一种对方下一秒就要找上门来的错觉。 “哪有那么好找……”周微在一旁嘟囔。 梁悉托着下巴沉吟片刻,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干什么?”周微谨慎地后退两步。 “你跟周参应该计划过吧?新的汇合点在哪里?” 周微瞪了他一眼,顶着周小宜的目光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地方……” 虽然非常不想暴露新的据点,可当着周小宜的面,他也只敢暗戳戳地对梁悉翻个白眼。 在他心里,梁悉至今还是一个不可信任的外来者,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参跟周小宜却好似忽视了这个人的身份,态度依旧。 想起这些事时,周微疑惑又不快。 要是他当初没有把那个叫开阳的家伙带进寨里,他现在哪里没有底气讨伐梁悉? 唉,真烦。 他兀自生着闷气,谁也不想理。 另一边,当周参预计楼内的那两人已经离开时,他便收剑吹了一声口哨,想要立刻带人撤退。 然而,过来容易,离开却不容易。 白知寅的人像牛皮膏药一般黏了上来,穷追不舍。 两拨人本来人数相当,可当那些原来在醉春楼里监管周小宜的人出来增援时,周参这边便逐渐落了下风。 第202章 周参看明了形式,知道自己久战不得,奈何敌人过多,他们这边实在脱身不得。 他心里逐渐焦虑起来,就算救出了周小宜,他自己也不能折在这里,否则今天的冒险毫无意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面握着手里的剑抵挡攻击,一面仔细观察着敌人的动向,试图找出一个缺口。 渐渐的,他还真在其中发现了几分端倪。 不知是不是白知寅在一旁看戏的姿态给了他错觉,他总觉得对方的目标并不是活捉他,而是故意逗着他们玩,就跟猫抓老鼠似的,这里捞一下,那里戳一下,就是不下死手。 对方不是什么傻子,早在他刻意纠缠、拖延时间时,白知寅就该知道他们调虎离山的戏码了,若是真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此时又怎么会任由周小宜他们脱离控制、随意出逃呢? 周参越想越觉得自己窥见了白知寅的想法,决定试探一下。 他一退再退,趁着自己离敌人还有一丈远时,他及时用剑挑了一把土,对着敌人的面部扬去,同时丢出了一颗特制的烟雾弹。 一股浓烈的辣椒味随着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周参捂住口鼻,对着自己人发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那些人果然没有追上来。 周参在离开前,透过层层烟雾,最后回头瞥了一眼白知寅。 他心中实在是疑惑。 白知寅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擒住周小宜,现在又故意放水任由他们杀出重围,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在心里提出疑问的同时,另一个人同样也很疑惑。 “大人,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吗?”玉衡不解地问道,他现在觉得自家大人越发捉摸不透了,每一步都出乎意料,让人难以猜透他的心思。 “随他们去吧,有的事强求不得,再努力也无用。”白知寅神情淡淡,“不过,我最后还送了他们一个大礼,不知他们知道后会作何反应呢……” 他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好戏了。 第111章 不出梁悉所料, 周微果然对周参预先作出的安排十分了解。 他在前方带路,而梁悉和周小宜紧随其后,一刻也耽搁不得。 约摸一刻钟后, 三个人望着眼前的宅院,总算停下了步伐。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梁悉习惯性地抬头张望了一会儿。 眼前这个宅子看起来可要比先前那个小院子气派得多,不说那刷着新漆的朱红色大门和矗立在门前的两个石狮了,就说大门外面把守着的几个家丁,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这家人看起来颇有身份, 至少也该是一方富豪。 只是……不知道周参他们怎么会结识这样的人家。 他们看上去井水不犯河水, 属于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所以梁悉实在想不到,这两拨人会产生怎样的纠葛。 带着满心的疑惑, 梁悉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这户人家的主人姓胡,叫胡亚山,初时是个镖师, 后来又成了穿云寨老寨主手下的一个部下,跟老寨主本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有过命的交情。 只是后来两人不知怎么就闹翻了, 一个继续在穿云寨镇守一方, 另一个却独自下了山,从此失去了踪迹。 “我父亲在去世之前都还念着这个兄弟,说这辈子唯有此事难以介怀, ,我不想让他留有遗憾,便一直在暗中寻找他。”周小宜小声解释,“但是, 等我很久之后偶然得知了他的消息,我的父亲却已经去世,而我也早就能独当一面了。” 梁悉听到这里,突然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手腕。 周小宜偏头朝他一笑,继续道:“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位许久未曾露面的叔叔来通州做生意了,不说家缠万贯,但至少也能衣食无忧,甚至还能撒些闲钱救助一方百姓。” 当年的老寨主是个崇尚武力的人,在他眼里,以暴制暴才是乱世之中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所以他创立了穿云寨,在一方山头自立为“王”。 显然,胡亚山不太赞同他的想法,想要尝试更温和一点的方式。 两人谁也说不服不了谁,常常闹得不欢而散,原先亲如手足的两人最后竟也形同陌路。 “现在看来,他们谁也没有对错,不过是选择了不同的路,就此分道扬镳罢了。”周小宜最后叹息一声。 他心中也感慨颇深,自从白知寅扯下了穿云寨的那层遮羞布之后,他便无数次地想象,若是当初他的父亲没有选择占山为王这条路,那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先前他想象不到,可如今见到胡亚山之后,他却隐隐窥见了那条未曾预想的路。 光是看着周小宜的神情,梁悉便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对方心里大概还惦记着那些被逐出镖局的镖师,并对此耿耿于怀。 他既不想伤害那些镖师,又不想让穿云寨在自己手里没落,由此陷入了两难。 作为一个领导者,周小宜终究还是心太软。 有些事必须要有取舍,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忍心。 胡亚山虽然离开穿云寨多年,但心底到底还念着旧情,不然也不会应周参的请求出手帮忙。 大概是想起周小宜是老寨主唯一的血脉,他尤其关注周小宜,问了许多问题。 在得知周小宜已经成亲之后,他又把目光转向梁悉,将人上下扫视一番,露出了格外挑剔的眼神。 第203章 好在他在看过几眼之后并没有做出多余的评价,只叮嘱周小宜日后要好好过日子。 没了那道逼人的视线,梁悉当即松了一口气。 也得亏这胡亚山不知道他的来历,不然他指不定会有什么下场。 别说是胡亚山了,穿云寨里其他的弟兄们也都不知道梁悉的底细。 周小宜和周参他们并没有将他的真实身份声张出去,是以他在众人眼里依旧还是那个入赘的姑爷,甚至还因着他先前中箭救了一回周小宜的事,面上对他多了几分尊敬。 误会一场,这点尊敬反倒让他越发心虚。 他们一伙人到达胡府的时候夜便已经深了,故而胡亚山也只是简单招待了一番,并没有让他们在前厅久留,很快便让人领他们去各自的客房了。 梁悉与周小宜自然被安排在一间屋里。 那房门甫一关上,梁悉便转头把双手搭在周小宜肩膀上,将人好生端详了一番。 片刻后,周小宜微微一挣,不自然地问:“怎么了?” “看你有没有哪儿受了伤。” 方才在那醉春楼与人交手,难免会磕磕碰碰的。 可那时周微也在场,他不好意思当着对方的面对周小宜嘘寒问暖,更何况周微还有些小孩心性,明里暗里地把他挤开,就是不让他们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靠近,所以他才等到了现在。 这会儿仔细观察一番,见周小宜确实还生龙活虎的,梁悉才稳了心神。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又不期然想起方才在醉春楼相遇时的情形,一种后知后觉的尴尬蔓延开来。 尤其是周小宜的表情,格外不自在,他瞄了梁悉一眼,又立刻垂下眼睫,如此重复许多遍。 梁悉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温声问了同样的话,“怎么了?” 周小宜动了动唇,显得犹豫又纠结,最后还是把将要说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没什么。” 既然梁悉没有对他产生误会,他也羞于将某些话说出口,便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梁悉见他闭口不言,也不勉强,而是摸摸周小宜有些凌乱的发丝,让他早些歇息。 毕竟,他们明天一早就要赶回穿云寨了。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床,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久没有在这种安全的环境下同床共枕了,他们之间的气氛略有些怪异,就跟今天才刚刚新婚似的。 蜡烛已经被吹灭,所以房间里有些昏暗。 梁悉虽面对着周小宜,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到对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视线没有离开过分毫。 他心中泛起疑问,又满目茫然。 这是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在宜春楼重遇之后,周小宜的态度似乎就很奇怪。 梁悉沉默片刻,正想开口询问,却又正好瞧见周小宜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此时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是以他能看清对方的动作。 然而,周小宜显然还没有静下心来,他开始在另一边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就跟烙饼似的。 那时梁悉迷迷糊糊的已经快睡着了,察觉到动静后,他便又睁眼看了周小宜一眼,伸手从背后搂住他,试图安抚他的焦躁,“睡吧。” 周小宜安静了片刻,又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个翻身,坐在了梁悉的小腹上。 因着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梁悉怔愣一下,连瞌睡都被赶没了,但他还是怕周小宜摔下去,下意识扶住了对方的腰。 “小宜?”他隐约觉得有些古怪,也大概有那么一点预感。 可瞅着周小宜一副冷淡的神色,他又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就在他犹疑不定时,周小宜突然又有了动作。 他双臂撑在梁悉的耳侧,脸也凑近了几分,他们之间只隔了半根手指头,是一个差点就能吻上的距离。 梁悉眨眨眼睛,下意识抿了下唇。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周小宜大概是想亲他,却出于不明原因迟迟没有行动。 气温逐渐在攀升。 梁悉忍了又忍,还是勉强克制住自己,想让周小宜从自己身上下来,“小宜,明天还要早起呢……” 几秒后,周小宜轻飘飘道:“你是不是不行?” 那语气好似是在挑衅。 梁悉脸上的表情龟裂了。 他定定地看了周小宜一会儿,突然伸手捏住对方的脖子往下一压,就这么实现了亲密接触。 周小宜之前一心向武,哪里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做? 哪怕只是接吻,他也亲得毫无章法,这儿咬一下,那儿吮一下。 梁悉被他小狗似的一通乱啃,差点连那点旖旎的心思都快歇气了。 “你笑什么?”周小宜无意中别见他上扬的嘴角,略有些恼怒地直起了身子质问。 “笑你可爱呢。” “你惯会哄人。” “我只哄过你。” 这么多个世界都是同一个灵魂,可不就是只哄过他吗? 周小宜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没有再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纠缠,又重新矮下了身子。 他哪怕是个哥儿,也是个生性好强的哥儿,更喜欢喜欢在这种事上占据主动权。 而梁悉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怎么,居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就任由他亲着。 他本以为周小宜今天只是心血来潮想要亲几下就算了,却没料到对方居然想要做全套。 第204章 眼看着周小宜连裤子都脱完了,梁悉眼皮一跳,连忙拉住他的手腕。 这都几点了?今晚还要不要睡觉了? 他第二次阻止了周小宜的动作。 周小宜屡次被打断,心情变得糟糕起来,“你不想?” “不是不想……”梁悉简直有口难言。 他只是担心会累着周小宜,更何况,现在毕竟还歇在别人家,做这档子事总觉得有些不妥,再加上周小宜此刻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所以他才忍耐着没有回应。 可周小宜此时正在兴头上,哪里会停下,他再次试图扒拉梁悉的衣服,又在胡乱与梁悉接吻的同时微微往下一坐。 梁悉登时被刺激得头皮都在发麻。 看来今晚确实是歇不了了。 “你别动……”周小宜吸了一口气,表情有些难耐。 梁悉顿时不敢再动了,他刚想摸摸周小宜的腰以示安抚,却被对方下一句话惊得差点萎了。 “你身子骨太弱了,我来……” 梁悉:“……” 其实也可以很强的,他木着脸想。 奈何主动权早已被周小宜掌握,哪怕他再怎么腹诽,也只好纵容着周小宜的动作。 两人压着动静胡闹了一宿,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第112章 梁悉意识还未清醒时, 便下意识翻身想去搂旁边的人,可他却只在被窝里摸到一片余温——周小宜早就起床了。 他登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一边起身穿衣一边朝外间张望。 四周静悄悄的, 周小宜根本不在屋内。 见状,梁悉有那么一秒产生了自我怀疑,昨天晚上出力的那个居然比不出力的那个起得早? 他沉默地穿好了衣裤。 出门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却见外边的天还没有亮透,依旧雾蒙蒙的, 像是隔了一层纱。 他不得不怀疑, 周小宜晚上可能一夜都没睡,不然哪能这么早就不见踪影了? 梁悉胡乱洗了把冷水脸醒神,随后又行迹匆匆地出了院子, 准备立刻去找另外几人汇合。 最后他在胡府那靠近后门的地方看到了周小宜。 对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正站在马车前跟胡亚山说话,后边还跟着周参和周微。 梁悉敛了心神, 远远地停留在原地,没打算打扰他们。 可那边的几个人却早已发现他过来了,纷纷转头投来视线。 他略一犹豫, 还是走向前去, 在胡亚山面前拱手一拜,“胡叔,是晚辈失礼了。” 他到底是来晚了, 让一个长辈站在这儿等他,于礼节而言,确实不该。 胡亚山瞧着倒是不怎么介意,只捋了一把自己的山羊胡, 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介怀。 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切都整装完毕后,几人纷纷向胡亚山告辞。 周参在外头驾马,而其余三人则坐在马车里。 临走之前,梁悉还特地朝周围张望了一圈,想看看周参带的那些人手是否也在附近。 除了昨晚与白知寅那些人交手的时候,他便再也没有见到他们了。 他本以为大家会一起启程离开通州,可现在看来,却不是如此。 想来是周小宜和周参害怕人太多会引起注意,便决定兵分几路回穿云寨。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周小宜最后检查了一下马车,随后便向胡亚山告别,准备上路了。 哪怕是坐在马车里,一出大门梁悉的神经便下意识紧绷起来。 他心里总担心白知寅会派人拦截,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错觉,总跟着他阴魂不散。 大概是他们这次离开得太轻易,所以完全无法让人安心。 索性他的怀疑是多余的,从胡府到城门口的这一段路压根就无事发生。 城门有士兵把守,好在他们坐的是胡府的马车,那些人只看过一眼便放行了,竟然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梁悉与周小宜对视一眼,心中疑惑丛生。 太不对劲了。 按道理说,昨晚的白知寅就应该反应过来才是,就算没有当场拦截他们,后面也该下令全城通缉他们才是,否则他们现在也不会一大早的就匆匆离开。 可现在看来,他们并没有猜对白知寅的心思,这偌大一个城门,竟然就这么让他们通行了。 “小宜,他们会不会在路上……”梁悉欲言又止。 周小宜摇了摇头,也是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我也不知……” “你以前的主子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周微在一旁插嘴。 他时刻记得梁悉的来历,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 梁悉无言以对,他就是知道白知寅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所以如今才对他的“手下留情”感到诧异。 “算了,先离开这里,其他的再从长计议。”周小宜一锤定音。 外面的周参听了,也就知道他的意思了,他扬起鞭子在朝前面那匹马抽了一下,“驾!” 坐在里面的三人明显能感觉到,马车行驶的速度快了起来。 几个人一眼都没有回头。 城镇虽繁华,但到底藏了太多的危机,没有人会留恋此地。 与他们而言,穿云寨大概才是唯一的净土。 一行人在路上急赶慢赶,终于在正午时分赶回了穿云寨,一路上都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意外。 第205章 等看到穿云寨的大门时,他们这才真的相信白知寅并没有在路上设埋伏。 即使还有一些深藏在心的不安,也被回家的喜悦给冲淡了。 从进入山寨大门的那一刻起,梁悉就看到路边围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都围着他们所在的这辆马车,脸上洋溢着由衷的笑。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发现,周小宜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了整个寨子的爱戴。 与刚刚接任寨主时相比,他显然已经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梁悉下意识回头去看周小宜,却见对方脸上表情正恍惚着,似是心中也有所触动。 他也跟着会心一笑。 他想,他大概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了。 周小宜唯一挂怀的就是穿云寨的生存之计,如果他实现了这个愿望,是否就算完成任务了呢? 周小宜离开穿云寨这么些天,寨里早就积压了不少事物,好在周参在离开之前早已替他打点好了,所以他才不至于在回来时手忙脚乱。 见周小宜一下马车就朝着账房赶去,梁悉简直目瞪口呆。 他不得不佩服周小宜的身体素质,明明被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却还精神抖擞的,好像他一晚上的努力是个笑话。 倒是他自己,活像个被吸干了精气的白面书生似的一样,看着萎靡不已,哈切连天半点精神气都提不起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难怪周小宜说他身子骨弱呢,他对此还有什么反驳的余地? 在这个世界,他病秧子的人设可算是深入人心了。 梁悉本以为周小宜忙过一天也就算了,缺不料对方一连好几天都早出晚归,天天见不着影儿。 至于梁悉自己,则跟他截然相反。 外边的天气越发冷了,他也开始变得不爱出门了,总喜欢裹着那厚厚的披风,窝在厢房里不想动弹。 周小宜说他比那孵蛋的母鸡都安静,而他毫无辩驳之意,就任他说去。 哪怕是整日足不出户,梁悉也没有闲着,他从寨子里“搜刮”了许多书籍回来,其中大部分是关于务农耕作和畜牧养殖的,少数是关于小本经营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总得在冬天结束之前给穿云寨找出一条出路来。 梁悉知道周小宜苦于此事,他自然也苦他所苦,为他排忧解难。 他忘不了某天下午,周小宜回到院子里,对着他疲惫又茫然的模样,“梁悉,要是穿云寨不去劫镖了,那他们该怎么办啊?” 那时梁悉看了他良久,轻轻拥住他因为焦虑而颤抖的身子,“没关系的,小宜,我会帮你的。” “我虽然在武事上一窍不通,可有些事情,我却是略通一二。”他道。 在那以后,梁悉便时常躲在屋内查阅书籍,偶尔等天气暖和的时候,他便难得出门一趟,在寨子周围勘查土地。 然而,梁悉看来看去,总觉得这事有些难办。 如果要务农,穿云寨所在的这个山头大概不是很好的选择。 说到底这里还是个山堆堆,土地崎岖不平就不说了,因着寨子处于背阴处的缘故,这儿的日照也不充足,再加上寨中仅有一条山泉作为水源,故而引水灌溉也是一件难事。 若是真要教寨子里的人务农,整个穿云寨恐怕都要搬个地方。 这件事听起来可能性太小了。 如此看来,他们就要跟当初的胡亚山做出同样的选择了。 可做生意就意味着人员和商品的流通,他们不可能只守着这一方土地,也不可能这么多人都乌泱泱的一同涌入城镇,所以穿云寨的瓦解是可以预见的。 可梁悉知道穿云寨对周小宜意味着什么,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愿意打开穿云寨的大门,让这里的人自行决定去留。 梁悉苦思冥想了许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周小宜开这个口。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想劝说周小宜维持原样、继续劫镖了。 他承认自己不够良善,心里也有那么一点阴暗的想法。 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去满足大部分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纠结的。 只是纠结的那个人是周小宜,所以他才跟着一同烦恼。 梁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是该跟周小宜好好谈一谈了。 他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才决定在用餐时当着周参跟周微的面挑明了这件事——劫镖与经商,二者择其一。 周小宜对此做出的反应也在他的预计之内,对方沉默良久,还是没能做出决定,直说日后再议。 梁悉叹了一口气,只得点了点头。 自从提起正事,桌上的氛围就变了。别说是梁悉和周小宜了,就连周参跟周微也放下了筷子,神色变得沉重起来。 这顿饭吃得不是很愉快,周小宜只在桌前待了一小会儿,就站起来想要离开。 可他才刚刚踏出几步,他就觉得自己眼前有些模糊,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忧虑过剩,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小宜?怎么了?”梁悉注意到他的停顿,伸手扶了他一下。 “没事。”周小宜摁着太阳穴甩了甩头,试图把忽视那点眩晕,“可能是有点累。” 他定定地盯着梁悉的脸,却好似听不见梁悉说话的声音,唯一能注意到的,只有对方正在张张合合的嘴巴。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梁悉还想苦口婆心地劝说,可他看着周小宜苍白的脸,又忍耐着闭了嘴,站起来想扶着周小宜再坐一会儿。 第206章 可他的手甚至都没来得及碰到周小宜的衣袖,就见对方身形倏然晃了一晃,而后一头朝地上栽去。 与此同时,周小宜全身猛地痉挛一下,一口掺着黑的血猛然从他口中涌出。 点点血迹洒在地面上,像是山里正在盛开的梅花。 “小宜!” 梁悉见状,下意识把周小宜搂着抱在了怀里,一颗心几乎要冲破胸腔蹦出来。 第113章 梁悉被周小宜吐血的场面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一把抱起周小宜就往门外冲,想要把周小宜带到寨里的医馆那儿。 周微跟周参反应过来后,也紧随其后, 一路护送着周小宜来到医馆门口。 屋内的老大夫正闭着眼小憩,看到这幅场面,他当即心口一跳,赶紧迎了上来。 “这是怎么了?” 梁悉已经来不及解释了,他急急忙忙地将周小宜放至屋内的软榻上,又把老大夫拽了过来催促他给周小宜把脉。 可怜老大夫站都没站稳, 便被迫来到了榻前。 好在他也知晓轻重缓急, 倒也没有计较梁悉这有些无礼的举动。 就在老大夫认真把脉时,其余几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像是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影响了大夫的判断。 “这……”大夫皱着眉头, 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确定的模样。 周微是个急性子,就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啊!真是急死我了。” 他已经急得在这屋里四处乱转了。 “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大夫的手指又搭上周小宜的手腕,又做了一次检查。 少顷,他这才顶着梁悉他们逼人的视线喃喃出声, “看来是没错了……” 梁悉见他似乎有了结论, 连忙问道:“小宜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吐血晕倒?” “他这是中毒了。” “中毒?”在场几人皆是吃了一惊。 “什么毒?”梁悉连忙问,“有解吗?” “此毒名为朱颜,色红, 味淡,毒性倒是不致命,可想要解毒却是有些困难。”老大夫捋了把胡子细细解释。 “为何?” “朱颜乃是几种毒性植物混合研磨而成,寻常人家无从得知配方, 故而解药也难以调配。” “更何况……”大夫摇了摇头,面上也是一筹莫展,“寨主早先曾中过另一种毒,当年本就没有根治,留下的余毒又正好与朱颜药性相冲,所以寨主如今才突然吐血,乃至昏迷不醒。如今,老朽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周小宜曾经也中过毒? 怎么会…… 梁悉试图从脑海中揪出这段剧情,却一无所获,那就说明这段剧情只是无关紧要,几乎不影响后续剧情的发展,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毫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如今却成了致命的关键。 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周微左看看右瞧瞧,见没人吭声,便开始着急起来,“你们都闷着干什么,我们要赶紧想办法帮小宜哥解毒啊!” 梁悉蓦然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解毒,还得找到下毒之人才是,这样才能顺藤摸瓜地找到解药。” “下毒之人?这还用想吗?除了那白知寅那杀千刀的,还有谁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周微心直口快道。 “梁悉,这事情可是因你而起的,如果不是要救你,小宜哥何至于被关了好几天,又被下了这种毒?要是他除了什么事,我们不会放过你的!”说着说着,他的眼圈都变红了,明明是在放狠话,可瞧着又像是纸糊的,瞧着不堪一击。 周参见状,半搂着他的肩膀在他背上拍了几下,无声地宽慰着他。 “我知道。”梁悉慢慢握紧了拳头。 事已至此,他自然义不容辞。 周小宜明明是那么谨慎的一个人,待在知府的那几天,吃的每一顿饭,喝的每一顿水,他都要用银针试毒,就怕白知寅在背后玩阴的。 可谁能想到,千防万防,却还是没能防住。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梁悉咬着牙关、眉头紧锁,想要从脑海中回忆起一些细节,他不期然想起周小宜曾经穿过的那一身红衣,突然浑身冒出了冷汗。 难道……是那套衣服有问题? 若是白知寅命人用朱颜将衣服浸泡,再让周小宜穿上,似乎也并无可能。 周小宜防得住入口的食物,又哪里能猜到衣服上竟然沾了毒? 梁悉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他当白知寅为什么如此轻易就放他们走了,原来这才是对方的后招。 不管他们逃得有多远,总会屁颠屁颠地回去找解药的,而他就只管坐在府中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真是好算计。 然而,以白知寅的恶趣味,他们如果就这么上门讨要解药,恐怕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在几人抓耳挠腮地想要找到一个万全之法时,谁都没有想到,白知寅竟突然飞鸽传书,约他们在山脚下见面。 周参和梁悉唯恐有诈,思虑再三都做不下决定,奈何周小宜依旧昏迷在床,一点儿时间都耽误不得,两人才决定应了白知寅的约,前去一探究竟。 白知寅绕了一大圈给周小宜下毒,想来是有所图谋,可不知他现在所求是否还是穿云寨的归顺? 一切都要等见了面以后才知晓答案。 白知寅此人倒是难得上道一回,约在了山脚处一个供路人歇息的亭子里,这个地方离穿云寨并不远,是入寨的必经之地。 第207章 周参看着这个地点琢磨了一会儿,心里甚至想着带了人手去埋伏白知寅算了,还免得浪费时间跟那家伙虚与委蛇,只是在权衡利弊之后,他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白知寅身边高手如云,他敢把地方约在穿云寨的山脚下,那必然有所倚仗才是,他若是贸然埋伏,倒是平白上了人家的当。 梁悉在寨子里着急到抠脚,千等万等,总算要等到跟白知寅约好的时间了。 期间周参他们也没有闲着,仍旧派了人在通州城内四处打听消息,本是自我安慰之举,可还真让他们打听到了点风声。 那白知寅最近不知是不是也在府中闲到没事干,四处找别人的麻烦,眼见穿云寨这边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他便开始拿另一座山头的土匪们开刀。 只是他对那些人可就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了,直截了当地派兵围剿,武力镇压。 听说那些土匪从最开始的负隅顽抗,到最后的哭爹喊娘地跪倒在白知寅面前声称自己愿意归顺,仅仅只有两天时间。 梁悉知道这件事后心情颇为复杂,说白知寅对穿云寨深痛恶绝吧,他又好端端地让周小宜在州府住了几天,说他对穿云寨以礼相待吧,他又暗戳戳地给周小宜下毒,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离奇心态。 此人若是去了现代世界,高低会被诊断为神经病。 那天天气难得放晴,气温也回升少许。 周参和梁悉掐着时间准时赴约,身后还跟了穿云寨比较精锐的一支队伍。 无他,实在是白知寅过于奸诈,不得不防。 可等他们到了那亭子才发现,白知寅身边竟然只带了一人,正是那如影随形的玉衡。 两相对比起来,倒显得他们穿云寨有点大惊小怪了。 梁悉和周参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 周参犹豫片刻,最后没有让身后的那支队伍跟着上前,只让他们在不远处守着。 但他到底还是防着白知寅,没敢让人离得太远,队伍离那亭子距离瞧着不超过十丈,是个一遇到危险就能马上增援的距离。 白知寅那边明面上只有两个人,可暗处有没有藏了别的什么人,谁又知道呢? 周参和梁悉都不敢以身试险了。 两方人马见了面之后,在亭子中相对而坐。 白知寅那厮不说话,周参这边也保持着沉默,这架势像是在比哪方更沉得住气似的。 显然,周参他们更加沉不住气,毕竟周小宜的命还吊在那儿呢。 “想来白大人一定知道我们来此地是为了什么,既然如此,那就明人不说暗话,我只问一个问题,朱颜的解药如何才能给我们?”周参开门见山。 白知寅做作地摇了摇手中的羽毛扇,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难免让人想动手,“朱颜虽说是毒,却也没多少毒性,几日便可自行排出体外,可瞧你们这凝重的表情,好像周寨主下一秒就要断了气似的。” 周参听罢眼睛一眯,右手下意识搭在自己的剑柄上,好似下一秒就要拔出剑来把白知寅戳个对穿。 好在梁悉从白知寅的话中听出了点什么,心中产生了某种猜想。 对方大概无意伤及周小宜的性命,他可能也没想到周小宜身上有别的余毒,还跟朱颜正好药性相冲。 而白知寅也对周参激烈的反应感到一丝意外,挑了下眉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那点疑惑被梁悉精准地捕捉到了,他摩挲两下手指,突然开口示弱,“大人,小宜如今因为此毒昏睡不止,急需解药,如若不然,小宜便会就此殒命,我料想这并不是大人的本意。” 他话音一落,白知寅还未作出反应,周参便猛然回头盯着他,眼中又惊又怒。 他没想到梁悉会这么直白地露了底细,平白给人留了把柄。 可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他敛了神情,也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软话,“若大人肯拿出解药,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周某在所不辞。” 周参身为穿云寨的二把手,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然表明了一种态度。 可梁悉听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饼真大。 第114章 梁悉不知道白知寅是信了还是没信, 反正他是不怎么相信的。 现在就看周参能不能忽悠得住了。 白知寅握着扇子抵在下巴上沉吟半晌,脸上的笑意忽而加深,“好, 你们穿云寨做下的承诺,我可是记在心里了,不过,我怎么就觉着我有些亏呢……” 周参闻言眉毛一拧,刚想反驳,白知寅便率先开口堵住了他的话, “你们可是把我最得力的属下之一给拐跑了, 我无故折损一员大将,怎么看都不划算,不过……” 这家伙慢条斯理地来了一个大转折, “毕竟我这还想与你们交好,我便勉为其难地吃下这个亏罢。”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微妙地安静一瞬。 谁不知道白知寅派人隐姓埋名探进穿云寨是为了什么?这会儿又倒打一耙装无辜, 任谁心里都要骂他一句无耻。 至少周参听了这话以后,表情便不怎么好看了。 他悄无声息地斜睨了梁悉一眼,神情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爽。 而梁悉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 讪讪一笑。 他就知道白知寅这人少不了要挑拨, 这下好了,他这大舅哥又要记他一笔了。 第208章 但不得不说,白知寅的脸皮确实够厚, 他像是没有察觉到已经凝固的气氛,仍然在那儿大放厥词,“你们要相信,我是不愿意与穿云寨交恶的。至于周寨主中毒昏迷这一事, 也并非我的本意。” 他的眉毛微妙地抬了一下,“既然你们连朱颜都查到了,想必也知道它的毒性不强,中毒者至多也只会全身无力,何至于昏迷?若非周寨主体内还有别的余毒,也到不了此番地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参听了这番话简直眉头紧皱。 不过短短几天,这些人竟然连周小宜体内有余毒这个消息都知道。 他谅梁悉暂时不会做这样的事,那便只能是别的人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如今看来,白知寅的探子简直无孔不入,一茬一茬跟割不完的韭菜似的。 “既然不愿意与我们交恶,又为何处处针对?”周参是个粗人,听不了这些长篇大论,只冷笑一声后发出质问,“难道是为了找趣?” 他宁愿相信白知寅另有所图,也不相信他的鬼话连篇。 白知寅低头假咳一声,视线也游移了一下,“久闻穿云寨寨主的风采,只是想结识一番罢了,毕竟我先前长居京都,没有见过这样有趣的哥儿,一时起了玩心。” 他话音刚落,梁悉便下意识蹙了下眉头,而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的玉衡则沉默地瞧了自家主子一眼,眸中暗光一闪。 短短一句话,惊动了两个人,罪魁祸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摇着扇子,一脸笑眯眯。 周参似是不太相信白知寅所说的理由,仍旧时刻保持着警惕,狐疑地盯着对方。 可梁悉心里却已经信了七八分,从原主的记忆中来看,白知寅到像是如此恶趣味的人。 大费周章地设计抓了人,下了毒,又把人放回来,结果只为了看一场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既然我们双方都达成了共识,那我便不耽误时间了。”白知寅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来,随后就扔给了周参,“每日一颗,吃完毒解。” 周参一接到那瓶子,便立刻打开木塞往里面看了一下。 瓷瓶不大,里面装的东西也很少,拢共只有三颗棕色的小药丸,小的可怜。 可就是这小小的玩意儿,却是周小宜的救命药。 他又凑近闻了一下,只闻到一股苦涩的味道。 “我要如何确定这瓶子里装的是朱颜的解药?” 白知寅扬眉一笑,“你们信不信,可就与我无关了,反正我是没那么多闲工夫来唬你们。” 周参盯了他半晌,终究还是把解药收了起来。 白知寅见此情形,面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他起身弹了弹不慎沾染在衣袖上尘土,只字未说便背着手离开,徒留梁悉与周参两人坐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的背影,脑中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他们心里还念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周小宜,并没有在这里耽误多少时间,甫一见白知寅走了,两人便马不停歇地回到了寨中的医馆。 周参心里始终还有几分怀疑,特地把那小瓷瓶里所谓的解药拿给大夫查看。 可惜大夫捏着那药丸瞧了半晌,也没瞧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他毕竟没有见过朱颜的解药,所以这份解药到底是不是真实有效的,也无从得知。 从中毒那天算起,已然已经过了好些天,周小宜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他们挥霍了,所以他们姑且死马当作活马医,打算先给周小宜喂一颗。 这时候周微恰好端了个水壶进来,里面灌着温水。 见状,梁悉主动上前准备接过水壶,“我来吧。” 可他连手都没来得及伸出去,就听到周微突然大喝了一声,“等等!” 他霎时被惊得一个激灵,一抬头就见周微把水壶拿远了一些,又满脸警惕地盯着他。 好吧。 这是怕他做什么小动作呢。 梁悉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榻前的位置让给周微。 终究还是他最初的身份不做好,没得到周家兄弟多少信任。 更何况,如今周小宜危在旦夕,而周微护兄心切,生怕出半分差池,这样的心态,他倒是能理解。 周参和周微一个倒水一个拿药,而梁悉和大夫站在一边,充作旁观者。 老大夫瞅瞅那边又瞅瞅这边,悄摸摸地问他,“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惹那俩兄弟生气了?” 梁悉战术性地假咳一声,语焉不详道:“是我的错。” 大夫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好全盘托出,便只好如此敷衍过去。 可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不知脑补了什么,对他露出一副同情的神色。 梁悉顶着他的视线,面上心虚一笑。 他转头朝周小宜的方向望去,却见对方已经在无意识中吞下了解药。 见此情形,他条件反射似的上前几步,紧张地站在榻前。 周小宜才吃了一颗解药,这会儿自然不太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可在场的几人都不怎么私心,仍然固执地等着。 老大夫见他们三个人都跟桩子似的堵在那儿,实在看不过去,“吃了解药也要过一会儿才有效,就算你们守在这儿也没用。” 他一手拉一个人,把周参和周微都按在了凳子上,“谁的夫郎谁照顾,你们也别在这儿啥掺和打扰人家了。” 大夫凭借一手精湛的医术,在寨子里德高望重。 第209章 他是看着周小宜他们长大的,即使是周小宜,也要尊重他几分,又何况是周参和周微。 在大夫的催促下,周参和周微颇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周微还想再挣扎一下,毕竟他实在不放心让梁悉跟周小宜独处一屋。 可就在他张口准备说些什么时,周参却蓦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同时对他使了个眼色。 周微看懂了他的意思,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回头瞪了梁悉一眼后,这才几步跨出了房门。 而周参倒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只丢下一句“好好照顾小宜”便离开了。 走了三个人,屋里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这两兄弟虽然表面上对他不怎么客气,可到底还考虑到他跟周小宜成了亲,勉强给了他几分面子,否则别说是让他照顾周小宜了,这房门估计都不会让他进来。 梁悉缓了一口气,回头坐在了周小宜身旁。 他盯着周小宜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 不知是不是因为中了毒,周小宜的体温有些低,连带着脸颊上的皮肤都带着凉意。 梁悉下意识摊开手掌,将自己整个掌心都贴在周小宜的侧脸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对方暖和一点。 可他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有些傻。 他转头环顾四周,起身给炭盆里多添了一些炭,又重新回到榻前,好似一刻都离不开似的。 他轻轻握住周小宜的手腕,随后又低下头,一边将唇亲昵地抵在周小宜的额头上,一边喃喃道:“小宜,快点好起来吧……” 周微和周参远远地从窗户口看到这一幕,都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多大的人了,黏黏糊糊的也不嫌丢人……”周微一把扯下横在眼前的树叶,语气中暗含着恼恨。 周参低头看他,意有所指道:“即使小宜成亲了,他还是你的哥哥。” 周微神情一顿,有一种被戳中心事的虚张声势,“他当然还是我哥哥,我们三个可是从小一起长大,那个梁悉又算什么……” 他大概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酸味,声音越说越小。 周参见状,唇角隐晦地翘了一下,他伸手摸了一把周微的发丝,握住对方的肩让他转了个身,“走吧,这下你也该放心了。” 周微面上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身后。 在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屋内的那两人最后一眼。 什么时候他也能成亲呢? 他漫无边际地想。 第115章 解药一日一粒, 三天后便可见效。 甚至用不着等到第三天,仅仅在第一天晚上,梁悉就发现周小宜已经对外界有所反应了 。 对方的眼皮偶尔会跳动一下, 手指也会冷不丁地微颤,看着不再是前几日那死气沉沉的模样,让人心慌意乱。 这下梁悉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看来白知寅所言不虚,他给的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解药。 然而,若要周小宜完全毒解,恐怕要等他把那三粒解药全都吃了才行。 是以梁悉在给他喂完最后一天的解药后, 便一直等在床前守候, 生怕自己错过了周小宜睁眼时的情形,也怕周小宜会出现什么副作用。 约摸在服用解药后的两个时辰,他终于等到了周小宜的苏醒。 睁开眼睛后, 周小宜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茫然。 缓了几秒之后,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梁悉……”他下意识喊了一声。 “嗯,我在。”梁悉凑近了一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感觉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先前周小宜冷不丁吐血的场面给了他极大的冲击, 即使周小宜现在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清醒了,他还是怕对方身上会留有什么未知的后遗症。 周小宜停了两秒,摇了摇头, “没有,就是有点没力气。” 他作势要起身,梁悉赶忙上前扶住他,给了他一个支撑, “你躺了这么些天,没有力气是正常的。” “要喝水吗?”他又端了一碗水过来,将碗沿贴在周小宜唇边亲自喂他。 喝了点水润了润嗓子之后,周小宜这才觉得自己喉间那种干涩的感觉浅了许多。 “我睡了很久吗?”才刚刚清醒,周小宜就有许多问题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又是怎么醒的?” 梁悉略一思索,三言两语将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番。 当听到他们竟然敢去赴白知寅的约时,周小宜颇为后怕,“你们胆子还真大啊,就不怕其中有诈?” 梁悉讨饶地笑笑,“可我更怕你醒不来。”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不止是我,周微和周参都是如此。” 周小宜盯了他几秒,颇为温柔地抚了一下他的脸,“我知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虽然他如今隐隐对梁悉的心意有所察觉,甚至愿意相信梁悉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可周参和周微却未必。 尤其是周参,对方心思缜密,眼里也揉不得沙子,更何况是梁悉这种有“前科”的人,所以他料想梁悉这几天在穿云寨里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他甚至能想象到梁悉这几日是如何举步维艰的。 “不辛苦,应该的。”梁悉捏住了周小宜的手,转而与对方食指相扣。 第210章 两人不约而同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气氛逐渐变得粘稠起来。 周小宜不自然地垂下眼皮,没过一会儿又抬眼瞥了一眼梁悉,看着像是有些羞赧。 梁悉摩挲着他的手腕,突然凑近了些许,想要吻他。 周小宜会意,颇为默契地抬了抬下巴。 他们好像许久都没有如此亲密地接触过了。 毕竟周小宜才刚刚清醒,所以梁悉并没有打算做些什么过分的事,他只轻轻地贴了一下周小宜的唇,便放开了对方。 瞧着周小宜眼神里的疑惑,他亲昵地抚摸着周小宜的脸正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被外面传来的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 “你在干什么?” 周微从外面冲进来怪叫一声,声音都变了个调,“我哥才刚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屋内的两人双双被吓了一跳,跟触电似的分开了。 等反应过来后,他们看着对方有些忍俊不禁。 明明都是成过亲的夫夫了,怎么这会儿整得跟偷情似的? 但被周微和周参撞破跟梁悉亲密,周小宜还是有些不自在,他收回被梁悉握着的那只手,又调整一下姿势,装作无事发生。 看到两人接吻的那一幕时,周参倒是停在门外有意避开,可周微哪里会在意,他一进屋便几步蹿到榻前,对着周小宜差点热泪盈眶,“小宜哥,你终于醒了!” 周参见他莽莽撞撞的样子,叹了口气也跟着进来了。 一时间,屋内本就盈余的空间霎时变得拥挤起来。 面对紧张过头的周微,周小宜显然有些招架不住,他拍了拍周微的肩试图安抚这个年纪不大的弟弟,又再三强调自己已经没事了。 周参虽一言未发,可神情中也含着对周小宜的关心与在意。 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兄弟。 看着这一幕,梁悉不期然想起原先那个既定的悲惨结局。 周小宜作为一个失去气运的主角,他的下场显然没有好到哪儿去。 在朝廷对穿云寨的围剿之战中,他在混乱中被一箭穿心,当场毙命,而周微和周参亲眼看着他中箭,却又无能为力。 寨主身死,穿云寨军心四散,剩下的两个人被自责和愧疚淹没,又苦于穿云寨的连连败退,无心再战,一时疏忽,就此被擒。 周小宜大概就是兄弟三人之间的支柱,支柱倒了,一切便化为乌有。 如今命运的轨迹已经更改,周小宜依旧如此鲜活,他身边的人也依然陪在左右。 思及此处,梁悉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过了这个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白知寅的解药大抵是没有动过什么手脚的,自从解了毒之后,周小宜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很快便能下床走动了。 走出房间后的第一件事,他便想去武场练练。 毕竟也躺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担心自己的身手大不如从前,所以急于恢复。 梁悉知道后生怕他把自己累垮了,好说歹说把他给劝住了。 最后的结果便是周小宜又勉为其难地多休息了几天。 在这期间,他们从未放弃打探白知寅那边的消息。 这个人实在太邪门了,对方既然能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保不齐哪天又会故技重施朝穿云寨磨刀子。 他们目前赌不起第二次了。 更何况,他们拿回来的解药也是有交换条件的,可白知寅至今却没有任何动静,这始终让他们感到疑虑。 梁悉如今虽然明面上算是穿云寨的一员了,但他自己心里也有数,从来没有插手过穿云寨的内部事物,就连跟周小宜日常交谈时也很少提及,像是生怕扯上什么关系。 他现在每天也乐得清闲,每天喝茶下棋,活得跟个八旬老人似的。 他试图重新建立与穿云寨之间的信任,却没想到有一天周参会亲自找上门来,还带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白知寅回京了。” “什么?”梁悉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而是惊讶。 白知寅前不久才到通州任职,这才过了几个月,现在竟然都已经回京了? 他唯恐其中有诈,问得很细,“为何?” 作为白知寅手底下的一个“背叛者”,对方自然不会再用他,任他留在穿云寨,便意味着他已经成了一颗被厌弃的棋子。 是以他根本不知道白知寅的动向,消息的灵通程度甚至连周参都不如。 “据说是京中有召,可具体情况,我们也无从得知。”周参也摇了摇头,“不过离开也好,免得疲于应付。” 梁悉低头沉思,回想着剧情中到底有没有这一段。 答案当然是没有。 那人明明一直在通州待到穿云寨分解溃散,如今又怎会提前离开? 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他只好暂时放弃深思,“也算是给了穿云寨一个喘息的机会。” 可周参意味不明地端详他片刻,突然换了个话题,冷不丁问道:“你真的甘心吗?” 梁悉回过神来,一时有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跟着白知寅回京,以他那显赫的身份,你多少也能沾沾光,不说荣华富贵,至少也是衣食无忧,如今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怕是还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可能性。” 面对着周参咄咄逼人的样子,梁悉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第211章 “既然我如今已经站在这儿了,那便代表我对从前毫不留恋了。”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从此以后我只会是小宜的夫君。” 他与周参对视半晌,最后还是周参率先移开了眼睛。 “最好如此。”周参冷哼一声后便离开了。 梁悉挠了挠头,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这算是周参对他的考验? 他摇了摇头,不再细想。 不过,白知寅回京,这倒是个好消息。 对方既然已经回了自己的地盘,应当不会再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找他们的麻烦才是。 那这是不是就意味着穿云寨已经安全了? 毕竟,在原剧情中,白知寅也是这般游戏人间的态度,若不是原主怀着一颗事业心做了多余的事,周小宜他们也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如果梁悉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原主就是周小宜所经历的最大的劫数,比起原主,白知寅恐怕都要站一边去。 而他的到来,就恰恰让周小宜规避了最大的风险。 现在原主不在了,白知寅也走了,这个世界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浅藏的危险了。 “系统。”梁悉在心中默喊了一声,“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吗?” 久未出声的系统惜字如金,“还要再等等。” 可它却也没有说明为什么还要继续等待。 而梁悉三番五次地经历过系统的闭口不答之后,如今也懒得再问。 等等就等等吧。 他坦然接受了这个回答,就当多陪一会儿周小宜了。 说起来,自他来到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神经紧绷,跟周小宜相处的时间也少得可怜,浪费了很时间。 这会儿蓦然松懈下来,合该跟周小宜好好过他们的二人世界。 第116章 这几日天气好像开始回暖了, 梁悉出门时甚至都不用披着他那厚实的披风。 他瞧了瞧外面被阳光洒了一地的院子,便突发奇想地端了一把摇椅到外面,再泡上一杯茶搁在旁边的桌上, 别提有多惬意了。 周小宜回来时,本来正要进屋喝口水歇歇,见他闭着眼睛坐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晃,便又立刻回头,幽灵一般地站在他身后。 梁悉并没有睡着,听到靠近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睛转头, “回来了?” “嗯。”周小宜听到这几个字,不知怎么心头一热。 他敛了神情,端起梁悉泡的茶就喝了两口, 看起来又渴又燥。 梁悉等他把茶杯放回原位,手掌就立刻贴上他的腰,用了点力道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周小宜被他这么一扯, 受惊般地环顾一下四周,“干嘛呢?青天白日的。” 他虽然面上有些抗拒,却也老老实实地顺着力道坐在梁悉的腿上, 把手臂搭在梁悉的肩颈处。 “没人呢, 我也没打算做什么。” 梁悉说着道貌岸然的话,手却不怎么老实,周小宜那截柔韧的窄腰好似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令他爱不释手。 周小宜颇为不自在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动弹。 两人在阳光下安静地抱了好一会儿。 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这个午后太过安逸,周小宜抱着抱着,最后竟然趴在梁悉怀里睡着了。 梁悉见状, 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他的下巴抵在周小宜头顶上,轻轻在对方的发丝上落下一吻。 这日子实在是安稳极了,有时候连梁悉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白知寅这个障碍虽然没了,但穿云寨的生计问题却还没有得到解决,他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他才只能暂时停留在这个世界。 思及此处,梁悉又开始发愁了。 眼看春天就要来了,也不知周小宜是否已经下定决心。 自遭遇先前那些事后,周参就一直想肃清白知寅安插在穿云寨里的暗探,这会儿正好有喘息的机会,他便决定立刻开展自己的计划。 然而,计划还没有完全实施,他又很快从手下那里得知,寨里似乎无故失踪了好几个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既要忙着挖出白知寅从前埋下的暗桩,又要开始调查这离奇的失踪之谜。 可梁悉无意中知晓这件事后,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 失踪的那几个人,莫不是就是白知寅的手下? 他们平时隐姓埋名藏在寨子里,千方百计为白知寅提供消息,只是随着白知寅的回京,他们也便没有继续埋伏于此地的必要了。 周参听了他的推测,心里依旧怀疑,他实在不相信白知寅会如此轻易地放过穿云寨,只是任他怎么调查,都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所以最后也只能暂且相信梁悉的话,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可过了没多久,他们才知道自己放松得太早了。 距离白知寅回京一个多月后,某个下属飞鸽传书给周小宜,称自己在通州城看到了白知寅。 得知这一消息,穿云寨内部再次拉起警铃。 虽然周小宜他们都不确定白知寅是否还会对穿云寨不利,但几个人显然都对这件事非常慎重。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白知寅的用意之时,他们担心的事终于来了——白知寅带了人直奔穿云寨,目标明确且毫不犹豫。 周小宜见状,心中警铃大作,开始调动全部的兵力前往穿云寨大门。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们和白知寅那些精兵相比,大概也是蜉蝣撼树,可即使这样,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第212章 只有穿云寨在气势上不落下乘,才有谈判的可能。 除此之外,周小宜还派了人去外头查探消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回来。 从山脚到他们穿云寨的山门,拢共只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他们必须要在白知寅上山之前备好一切。 然而,就在穿云寨众人严阵以待之时,先前派出去的探子却带回来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白知寅竟然把他的那些精兵都丢在了山脚,自己只带了两个人就上山了。 “那个姓白的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可他非但没有射杀我们,还对我们以礼相待,他还让我们告诉寨主,说是……”探子表情犹豫。 “说什么?”周小宜皱眉。 “说他想来我们穿云寨做客。” 白知寅想来他们这穿云寨做客? 梁悉面上的表情古怪起来。 这跟黄鼠狼给鸡拜年有什么区别? 他沉吟片刻,转头去看周小宜的神情。 周小宜显然也对这番说辞感到惊异,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又问:“当真?” “小的不敢欺瞒。” 现场安静良久,周小宜才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做下决定,“请他进来。” 旁边的周参和梁悉几人都未出声,在沉默中支持着他的决定。 左右白知寅那边只来了三个人,如果对上那一队的精兵,他们未必有胜算,若只有三个人,他们倒是略有些信心。 至于白知寅的目的是什么,且先一探究竟吧。 他们到要看看,那人是又犯了什么病。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白知寅在路的尽头露面了。 他身后果真只跟了两个人,只是那两人中并没有玉衡。 待那几人走进之后,周小宜挡在穿云寨的大门,一把锃亮的刀横在身前,面无表情,“卸下武器。” 白知寅对此并未提出异议,只抬了抬下巴朝自己的手下示意了一下。 见状,周小宜的表情缓和几分,让开路朝白知寅几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自白知寅进来后,梁悉便一直在观察他。 奈何对方太过敏锐,很快就与他对上视线。 白知寅面上的表情无懈可击,甚至还对梁悉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连日的奔波,他的面色看着不是那么好,甚至连他日日贴身携带的那把扇子都没有拿着显摆。 这人瞧着似乎比周小宜这个大病初愈没多久的人还要憔悴。 见此情形,周家几兄弟不动声色地传递着眼神。 而梁悉更是对白知寅如今这幅做派好奇不已,心里止不住地猜测。 难道……这是又被贬了? 想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可能,至于这人到底目的如何,就看他一会儿能说出个什么花样。 在场的几人虽然心思各异,表面上却仍然维持着一个表面和平。 白知寅的心思没人能猜到,而梁悉几人面上看着好像很淡定,心里指不定怎么如临大敌。 他们依旧觉得白知寅目的不纯。 但事实上,白知寅并没有做出什么引人误会的举动,他来到穿云寨后,除去最开始的那些意义不大的寒暄,就只说了一句话,“我今天是来……求助的。” 周小宜闻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是活久见,白知寅竟然也有求人帮忙的时候? 他狐疑地看了白知寅好几秒,“什么事?” “我知道你们的人在通州扎根已久,遍布大街小巷,所以……我需要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找人?”周小宜更加困惑。 什么人还要白知寅如此大张旗鼓地来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寻找? 白知寅提起这件事,似是有些不自在,他握拳假咳了一声,“我的一个属下,玉衡。” 玉衡? 现在轮到梁悉面露惊奇了。 他下意识便以为是玉衡从白知寅的府中偷拿了什么机密文件又跑了,不然白知寅又何至于追到这千里之外? “我们未曾见过他,你确定他在通州吗?” “确定。”白知寅如此笃定。 “你也未曾见过他吗?”他又朝梁悉问了一遍。 梁悉摇了摇头,“并未。” “可你们先前的关系不是最为亲近吗?” 白知寅指的是原主以前跟玉衡交好的时候。 但别说梁悉已经不是原主了,就说玉衡上次主动提出让梁悉下狱的行径,便可见得他们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友好,甚至称得上微妙,故而白知寅这话却是没有由来。 白知寅得到否定的答案,深吸了一口气,他向来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是以梁悉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失望还是什么。 见场面僵持不下,周小宜率先开口,“我们可以帮你找人,但需要一定的时间。” 他也是在深思熟虑之下才应下了这件事,左右只是找个人,也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差事。 就当是那三颗解药的交换条件了。 周小宜本以为白知寅达到目的后就该离开了,可谁都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反客为主地在穿云寨住了下来。 周参他们有心想把人赶走,特意把人安排在寨里最远最寒碜的客房里,但白知寅看到那房子就跟没事人似的,屁颠屁颠地就住进去了,独留穿云寨一众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213章 “罢了,随他吧。”周小宜头疼道。 白知寅就这么留下来了。 后面几天,这人瞧着颇为安静,什么妖都没作,老实得连梁悉他们都觉得有些不习惯。 两方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又和谐的气氛,也算相安无事。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周之后,穿云寨的人在通州与边境的交界处发现了玉衡的踪迹,若是再慢一些,对方恐怕就要出境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白知寅当天下午就快马加鞭赶了过去,晚上便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把人抓到了。 至于他抓到玉衡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梁悉和周小宜他们便没有再关注了。 左右这事再也与穿云寨无关。 又过了一些时日,当梁悉开垦了一块相对肥沃的农田尝试播种时,白知寅再次飞鸽传书,称自己要送穿云寨一份大礼。 看到这个消息,梁悉下意识就是头皮一紧,生怕这人又有什么恶趣味。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隔了一天,白知寅当真送来了一份大礼——他把好几个经验丰富的耕农打包送进了穿云寨。 周小宜知道后,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他独自思考了许久,最终下达了一条命令:穿云寨众人,凡是想出寨经商者、做工者,皆可自行离开。 话虽如此,可事实上,留下来的才是大多数。 就连离开的那些人,后来也基本在重建穿云寨这件事上出了钱或力。 等到最开始的那片农田长出新绿之时,梁悉心里便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那时周小宜正光着脚踩在泥土里,回头看见梁悉正注视着自己,他远远朝他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异常灿烂。 梁悉回过神来,也弯唇笑了一下。 当他久久凝望着周小宜的身影之时,一道久违的属于系统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任务已完成。” 梁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几乎在刹那间,时间静止,眼前的世界开始坍塌重建。 一切再次重头开始。 梁悉觉得自己昏迷了许久。 久到几乎失去对时间的概念,他才在一片刺目的阳光中睁开了双眼。 待眼睛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后,他迷迷糊糊地仰头,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窗外那轮太阳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比他在之前那几个世界见过的更大,更红,甚至更炙热一些。 怪不得这么刺眼。 他偏了偏头,又闭着眼缓了几秒,这才开始观察自己目前的处境。 这里是一个风格冷淡的卧室,他此时正穿着睡衣,呈大字型躺在一米八宽的大床上。 这个出场方式有些奇怪…… 梁悉腹诽一句,正想起身,却在下一秒愣在了原地。 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个手铐,手铐上的链条一直延伸至床头,将他牢牢地锁在了这张床上。 只要他一动,那铁链便叮当作响,声音刺激得他耳朵都在发麻。 梁悉盯着这泛着冰冷银光的手铐,心里登时警铃大作。 情况似乎更不对劲了。 第117章 梁悉简单检查一下手铐, 再次确认自己挣脱不了后,便开始在脑海中紧急呼唤系统。 可还没等他得到系统的回应,便听到卧室门的门把手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咔嚓——” 梁悉应声转头, 迎面就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 在与男人对视的刹那间,系统终于有了反应,及时将这个世界的剧情传输给他。 一份记忆猛然除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严京慈。 通过这份记忆,梁悉很快就得知对方的名字,以及自己目前糟糕的处境。 显而易见,他被监禁了, 罪魁祸首便是眼前这个人。 严京慈毫无疑问是个英俊的男人, 又高又瘦,面部轮廓硬朗。 梁悉率先注意到的,便是对方的一双眼睛——是烟灰色的, 非常少见,这无疑增添了一份神秘感。 此时严京慈正穿着一身黑色风衣,踩着皮鞋, 一步一步走进卧室,看起来像是正在走秀的模特。 因着室内过于明亮的光线,梁悉在某些时候有些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可即使是这样, 他还是能隐隐感受到这人身上的低气压。 严京慈现在很不高兴。 再联想到系统刚刚传输过来的原剧情, 梁悉心里又暗骂了一声。 这个世界的开局显然也很不妙。 或许是察觉到了梁悉眼中的“羞愤”,严京慈的表情缓和了几分,他在床沿边坐下, 不甚熟练地摸了摸梁悉的头,用一种生涩的语气安慰道:“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离开我。” 梁悉梗着脖子动也不动, 任由他撸头,好似真的乖了很多。 见状,严京慈露出满意的神情,态度也变得温和起来,“饿了吗?想不想吃东西?” 梁悉盯着他摇摇头。 “好吧。”严京慈闻言也不勉强,“等你饿的时候就告诉我。” 他安静了片刻,又对梁悉的沉默感到一些不满,“怎么不说话?就这么讨厌我?” 梁悉神情一顿,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见严京慈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还在想着怎么逃跑?” “别想了,你出不去的。”严京慈短促地笑了一声,“外面很危险,这儿才是最安全的,嗯?听懂了就点头。” 第214章 梁悉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他现在就算想走也走不掉啊。 思考片刻后,梁悉还是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些人权,“我不跑了,你能把手铐打开吗?” 其实他这会儿有点想上厕所。 不料,严京慈听了这话以后,表情再次阴沉下来,“这套对我已经不管用了。” 于是梁悉很快便反应过来,原主上次也是这么跟他讨价还价的。 梁悉:…… 这还把他的路都给堵死了。 他沉默几秒,红着脸扭捏道:“可是……我想上厕所。” 严京慈眉梢一挑,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但梁悉觉得他大抵是不怎么相信的,因为对方突然伸手在他的小腹处轻轻按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刺激得梁悉当即肚子一缩。 他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 好在严京慈也没有那么不讲道理,在知道梁悉是真的想上厕所后,他便从自己的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把扣在床头的那个手铐打开了。 然后在下一秒,他又重新把那一头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梁悉顿时深感绝望。 不是吧大哥?上个厕所也要防成这样? 可严京慈哪里能听到他的心声,反倒是习以为常地操作了一番,而后等着梁悉下床。 见梁悉愣着没动,他抱着双臂,好似整暇地问道:“要我抱你吗?” 梁悉登时一个激灵,马上下床找拖鞋穿。 两个人跟连体婴一样来到了卫生间。 梁悉低着头正想脱裤子,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严京慈正倚在门框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还真别说,这场面怎么看都觉得渗人。 梁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一直盯着我,我上不出来。” 严京慈又看了他几秒,最后还是背过身去了。 尽管依旧有些羞耻,但比起一开始的盯梢,梁悉还是觉得容易接受得多。 上完厕所后,严京慈还想重新把他带到卧室里锁着,但通过他的“据理力争”,他最终得到了一丁点的自由——可以在客厅里活动。 当然,前提是他必须戴着手铐。 梁悉接受了这个条件。 手铐的另一头被固定在茶几的一角,链条的长度刚好能让他趴在落地窗前看风景。 他们现在位于十七楼,这个高度显然也看不到什么风景,映入眼帘的,全然都是些钢筋水泥,枯燥无味得很。 梁悉不信邪,视线开始下移,整张脸都快贴在玻璃上了。 甚至用不着特意观察,他很快就能发现这个小区的反常之处。 这里空无一人。 至少在肉眼所见的区域里,除了他和严京慈,梁悉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活物。 除了…… 梁悉直愣愣地看着街角那个蓬头垢面、举止怪异的男人,心里咯噔一下。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个男人或许确实不算是人了。 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像他一样肤色青紫、头骨裸露且满身血色。 这幅场面怎么看都觉得诡异,若是换成别的什么人,早该颤抖着惊叫了。 而梁悉之所以如此淡定,是因为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来到了一个末世。 早在半个月前,这个世界便全面爆发了丧尸危机。 而梁悉如今所在的这个城市,则是沦陷最快的一个地方。 就像众多科幻电影一样,有丧尸的存在,自然也会有异能者,而严京慈的异能算是最早被激发的那一批。 那时候的严京慈好像还没有失去他的主角光环,非常幸运地觉醒了一种强大的异能。 可原主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没能觉醒任何异能,所以不得不接受严京慈的庇护。 要说原主和严京慈的渊源,大概要追溯到很久之前。 他们是一个重组家庭的两个孩子,关系本就有些微妙,但再怎么样,他们也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和平。 后来相处久了,竟然还真有兄弟俩的样子了。 然而,在严京慈故意抢走原主喜欢的一个女孩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急转直下,甚至有种不死不休的势头。 几年过后,随着双方父母的分道扬镳,他们也彻底失去了联系。 本以为就此不复相见了,但谁都没有预料到,他们又在同一个城市相遇了。 那时候两人都已经读大学了,可他们一个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另一个却堪堪只能够上一个二本学校,差距早就不同往日了。 更令人感到巧合的是,两所学校居然坐落在同一处。 原主心里还记着以前那点事,哪怕是看见严京慈了也权当不认识。 可严京慈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开始主动向原主示好,一直保持着联系。 原主最初单纯极了,以为对方只是想和自己这个曾经的弟弟“重修旧好”,别别扭扭的也就默认了。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大仇,互相说开,那些陈年往事也就算了。 然而,不久之后,他又一次在严京慈这儿摔了个跟头。 正当他跟同校的一个女孩拍拖之时,严京慈居然故技重施,再次挑拨离间。 原主愤怒不已,冲到严京慈的出租屋里想要讨要说法,但他却没有预料到,这是他在末世之前最后一天的自由。 第215章 严京慈先趁人不备短暂地迷晕了他,又用手铐把他锁了起来,彻底将人监禁。 顶着原主惊疑不定的眼神,严京慈撑着下巴,十分从容地讲述了他对原主长达数年的渴望与觊觎。 原主艰难地理解了片刻,总算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敢情眼前这家伙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这个变态喜欢的人还是他? 这可把原主给恶心坏了。 他把这辈子学到的最恶毒的词汇通通骂了出来,骂累之后,他又用一种仇视的眼神盯着严京慈,试图让对方离自己远一点。 可不管是他的脏话还是他的眼神,严京慈都不为所动,他甚至贴心地端了一杯水过来,让原主润了润嗓子。 原主就在那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严京慈大概不是一个正常人。 早在梁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原主便已经计划着放松严京慈的警惕想要逃走。 那一次他确实成功了,他用一个吻解开了手上的镣铐,甚至趁着严京慈离开之时跑了出去。 可出去之后,他却发现眼前的世界好像彻底变了一个模样,不管是街道上四处逃窜的人类,还是那些正在嘶吼的怪物,都让他吓坏了胆子——好巧不巧,他居然正好碰上了丧尸爆发的时候。 他着急忙慌地、狼狈地四处躲藏,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一样,几乎走不动路,毕竟他只是个心理素质薄弱的普通人,哪里能坦然面对这样的场景。 他躲在小区的地下超市里,面露绝望地盯着自己正前方那个正在流哈喇子的怪物,心里想着就这么死了算了。 死了就不用面对这世界末日一般的场面,更不用忍着恶心去应付严京慈的感情。 他缓缓闭上眼睛,等待死神的镰刀挥下。 可随着那怪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被人狠狠扑倒,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下一秒,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有人救了他。 第118章 来人正是严京慈。 为了救原主, 他的右手臂被丧尸尖利的牙齿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可他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处理完那个袭击他们的丧尸之后,严京慈拉起惊魂未定的原主, 面不改色地回到了出租屋内。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身体正逐渐变得滚烫,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出现了某种变化,所以在安排好原主之后,他用手铐锁住自己,并给了原主一把匕首, 告诉他, 若是自己也变成了怪物,就用匕首杀了他。 严京慈当然不会那么快就死了,几个小时之后, 他不但活了下来,还觉醒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异能——精神操控。 顾名思义,他能让人短暂地失去意识, 遵从自己发出的指令。 第一个感受到这种异能的威力的人,便是原主。 原主从惊慌中反应过来之后,心里便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他想让严京慈也尝尝被拘禁的滋味, 本就没打算打开严京慈的手铐。 可严京慈只是随意发动异能,原主便被迫失去了意识,他像木偶一样被人操控, 主动为严京慈打开了手铐,又反手把自己锁了起来。 等他再清醒过来时,这具身体便已经换成另一个灵魂了,梁悉就是那时来到了这里。 或许是因为梁悉站在落地窗前沉默了太久, 严京慈走了过来。 他突然从身后抱上来,抵着梁悉的耳朵,低哑道:“你看,外面那么危险,没有我你要怎么办呢?” 其实他说得没错,在原本的轨迹中,原主一直都是普通人,一直都被他保护着。 若是两情相悦,也称得上是一段佳话。 可原主一开始是个直男,而严京慈的行为又过于偏激,在种种因素的作用下,原主心里逐渐变得扭曲。 他假意迎合严京慈,放松了他的警惕,一边享受严京慈的庇护,一边又恨不得对方下地狱。 随着时间推移,异能者也逐渐多了起来,他们开始组队根据地,建立了末世中最初的秩序。 严京慈虽然有异能,但双手毕竟难敌四拳,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想要生存下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在深思熟虑后,他带着原主加加入了最大的一个基地。 然而,即使是同一个基地,其中也有党派之争。 原主在观察策划许久之后,最后联合其他派系的异能者给严京慈下套,暗中杀死了严京慈。 剧情发展到这里,也算是因果报应,可原主不仅只做了这些事。 严京慈的异能实在特殊,若是就这么消失,实在是可惜,是以原主想出了一个格外阴毒的办法。 他在严京慈死去的那一刹那,设法提取了严京慈的意识,并将其投射到丧尸身上。 这样不仅能拿严京慈的异能做研究,还能日日夜夜折磨严京慈,欣赏他的痛苦与挣扎。 严京慈就这么被迫困在丧尸的身体里,没有尊严地嘶吼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其实这个世界跟先前有很大的区别。 身为本世界的主角,严京慈失去气运,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大半都是他咎由自取。 可谁让他是自己失去记忆的爱人呢? 梁悉深深叹了一口气,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给严京慈做思想教育,让他变得像个正常人。 在之前的世界里,他的任务就是完成主角的心愿。 第216章 显而易见,严京慈的愿望很简单,就是跟原主在一起。 至于什么结束世界末日,守护世界和平,那不是严京慈这个反社会人格会关注的事。 可他稍一思考,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那么,他大概要让严京慈相信自己是真心想要跟他在一起的? 梁悉兀自拧着眉思考,却忽视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定时炸弹。 一双手趁他不备缠得更紧了一些,严京慈的声音随后在他耳边响起,“你在想谁?还在想那个女人?” 女人?什么女人? 梁悉反应了半天,这才想起严京慈所说的是先前与原主暧昧的女生。 “没有。”他无奈否认。 可他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严京慈并不相信。 “没关系,反正你现在哪儿都去不了。” 严京慈话音一落,梁悉的表情便古怪起来。 他总觉得这些话有点像那什么霸总语录。 梁悉为自己的联想感到好笑。 但落在严京慈眼里,他的沉默却格外刺眼。 “为什么不说话?” 他好像很在乎梁悉的回应。 “我……”梁悉顿了顿,决定遵守原主的人设,“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严京慈听罢,果然生气了。 他强忍着情绪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来,“我一会儿要出门,你乖乖在家等我。” 他如此生硬地、跳跃式地转移了话题。 梁悉余光瞥见他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顿了顿道:“哦。” 直到太阳开始西斜,严京慈这才打算出门。 在出门之前,他似是放心不下,又格外仔细地检查了锁住梁悉的手铐。 除此之外,他还在梁悉能够得到的地方备好了食物和饮用水,并把充好电的平板递给梁悉供他解闷。 梁悉看着那些能吃个肚子浑圆的零食,心说严京慈对他还挺大方的。 在末世,食物的珍贵不言而喻。 但是,再怎么大方也掩盖不了他正在违法犯罪的事实。 严京慈走了之后,出租屋里便静了下来。 梁悉有些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起了严京慈留给他的平板。 现在正值末世初期,网络和通讯还没有完全瘫痪,所以他还能在线了解一下外界的情况。 如今他和严京慈所在的s市大半都已经沦陷,噩耗传到全国范围内,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其他地区的人得到预警之后,纷纷紧急囤积物资,不管是超市还是商场,都被洗劫一空。 在这样的情况下,法律与规则都失去了应有的效力,原来的秩序几乎全面崩塌。 有人甚至当街抢劫,恃强凌弱,街上一片乌烟瘴气,市民们苦不堪言。 梁悉通过屏幕看着那些混乱的景象,深叹了一口气。 他搜寻了很久的消息,直到平板快要电量不足了,这才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抬头望了眼窗外。 时间已近黄昏,那轮状态异常的太阳正在渐渐西沉。 距离严京慈出门已经过去了许久,可对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思及此处,梁悉挪动脚步走到落地窗前,凝视着远处。 现在的s市已然变成了一座“亡城”,除了那些偶尔路过楼下的丧尸,街道上空无人烟。 除了严京慈,估计也没什么人敢大摇大摆地出门吧。 人类还没有从这场剧变中反应过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学会做出应变。 望着那个正摇摇晃晃路过楼下的丧尸,梁悉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系统,我成为了原主,那我也会一直是个普通人吗?” 毕竟末世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连生命安全都不能保障,又谈何完成任务? 系统好似知道他的想法,回答得很详细,“不,你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异能,不仅如此,你还可以任意挑选想要的异能。” “真的?”梁悉往日受够了系统的抠门,这会儿突然获得这么大的福利,还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但是——”系统又话音一转。 “有条件?” “是的。” 梁悉心道“果然如此”,他还当这系统真有这么大方呢,原来都是假象。 “哪怕你能额外获得一种异能,你也必须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所以,只有在感染丧尸病毒之后,你才能拥有异能。” “就是说……我还要让那丧尸咬我一口才行?”梁悉想起丧尸那青面獠牙、口水直流的样子,猛然打了个寒颤。 “理论上是的。”系统淡定回道。 好吧。 梁悉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个设定。 就在他入神地与系统交流时,门口传来了“咔嚓”一声。 严京慈带着满身风尘回来,一打开门就看到梁悉正在客厅发呆。 他随手放下鼓鼓囊囊的背包,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可梁悉却在他靠近之前转头发现了他。 “你回来了?” 听到这声招呼,严京慈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上下扫视了梁悉好几眼,面露狐疑,“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梁悉眨眨眼睛,这才察觉自己刚刚的态度似乎太热情了些。 “没什么。”他又把头转了回去。 严京慈眸色沉了几分。 他在梁悉背后站了数秒,又调转脚步把放在门口的背包提了过来。 第217章 梁悉听到声音,开始用余光暗中观察。 严京慈这次出门收获颇丰,背包里大半都是一些速食和药品,除此之外,他还另外拿了几件男装。 那些衣服被他递给了梁悉,“给。” 梁悉下意识伸手接过,也习惯性地道了声谢。 通过原主的记忆里,他当然知道严京慈为什么还要特地拿些衣服回来。 因为原主对严京慈很是嫌弃,死活不愿意换上对方的衣服。 直男嘛,对某些东西忌讳得很。 眼看外面天色渐暗,严京慈回来没多久就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当天的晚饭。 而梁悉哪里都去不了,照例待在客厅。 屋里一时只有从厨房传来的碗碟的磕碰声。 如此安静的环境,反倒让那门铃声显得格外突兀。 “叮咚——” 声音一响,梁悉与严京慈便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们对视一眼,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这种时候,谁又会特地找上门来? 第119章 室内一片安静, 只有外面的敲门声响个不停,刺激着他们的耳膜。 严京慈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从工具箱里拿了一把折叠刀, 悄悄靠近门口,贴在猫眼前查看情况。 半晌,他大概是觉得外面的人没有什么威胁,这才将门拉开一小条缝,冷声问道:“什么事?” 梁悉看不到门口的情况,却隐约能听到门外那道细弱的、小心翼翼的女声。 他离得远, 有些听不清他们所说的内容, 但凭借着偶尔传到耳畔的几个词语,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外面那个女孩家里有人正在高烧,她从楼上看到严京慈背着书包回来, 便冒着被丧尸发现的危险前来求助,想要借一些药。 高烧? 梁悉听完前因后果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突然高烧,恐怕不是普通的退烧药就能治好的。 严京慈心里也清楚这件事, 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女孩的请求,他无视了对方,反手就想关上门, 可他无意间瞥见了梁悉脸上的同情与担忧, 动作又倏然一顿。 “在外面等着。”他丢下一句话,转头从屋里拿了一些外用的药膏、纱布以及一点食物,送给了女孩。 虽然很少, 但对于女孩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女孩紧紧抱着手里的东西,差点喜极而泣,她擦了下眼角,连连鞠躬道谢。 严京慈只字未说, 只面容冷淡地颔首一下。 女孩求到了物资,想尽快回家,可她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无意从那条狭窄的门缝中,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她似乎瞧见了一个看不清脸的青年,对方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光是一张侧脸便可见他的清隽俊秀。 而令女孩浑身发毛的是,青年好像被一条锁链限制了行动? 然而,还没等她看清楚,面前这个神情不虞的男人便稍一用力扣上了房门,隔绝了她所有的视线。 她摸了摸差点遭殃的鼻子,站在门外踌躇片刻,又贴着门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这才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终于走了。”严京慈面无表情道。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一眼梁悉,脸上的神情算不上好。 梁悉一脸迷茫地与他对视。 他刚刚好像没有做什么吧?只不过……只不过是担心了一下那个女孩的处境罢了,难道严京慈连这也要吃味? 严京慈不知道梁悉此时正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被心上人用这种近乎单纯的眼睛盯着,他有些忍不住了。 梁悉仅与他对视了几秒就忍不住低了头,同时不自在地往后缩了一下。 干嘛啊?一副要把他吞下去的眼神。 注意到他的动作,严京慈终是移开了视线。 他明白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可他依旧有些不痛快,所以他上前几步,突然捏住了梁悉的下巴道:“你对别人倒是仁慈。” 梁悉嗫嚅几下,小声道:“都是同胞,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梁悉便一直斟酌着对待严京慈的态度,但他还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就已经完全掌握扮演一朵合格的小白花的精髓了。 结果很显然,严京慈挺吃这一套的,他摩挲几下梁悉下巴上被自己按出的红印,声音低了下来,“那你对我也仁慈一点好不好?” 梁悉:…… 他有些哭笑不得。 得亏他知道严京慈是自己的爱人,不然就冲对方做出来的这些事,他高低得邦邦给他两拳,还谈何仁慈? 但这会儿瞧着严京慈有些低落的神情,他稍微有些心软了,“那你……别这么对我,把手铐打开行不行?” “不行。”严京慈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你跑了怎么办?” 梁悉气得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不想再看他。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严京慈在背后沉默地盯了好几秒,见梁悉确实不想理人了,他垂下眼皮,悄无声息地回了厨房,打算继续折腾还未完成的晚饭。 梁悉听见远去的脚步声,心里黯然忧伤。 难道他真的要一直当个米虫? 那他还有机会获得异能吗? 如今他离开这间屋子都困难,又谈何出门偶遇丧尸,还要合理地让丧尸咬他一口? 梁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试探一下严京慈。 第218章 吃晚饭时,两个人都很安静。 梁悉三番两次用余光注意着对面严京慈的动静,斟酌着自己该如何开口。 他觑了一眼严京慈的脸色,见对方神色淡淡,便犹犹豫豫地问道:“这几天你还要再出去吗?” 严京慈筷子一顿,抬头看他。 顶着严京慈如有实质的视线,梁悉咽了一口唾沫,手心都快出了汗。 好在严京慈并没有多说什么,“不出去了,怎么了?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梁悉有些失望。 不过也是,严京慈今天带回了很多东西,再加上家里本身囤积的物资,足够他们生活好几天了。 眼看跟着严京慈出门这条路行不通,梁悉开始思考在楼道里让丧尸咬一口的可能性。 可问题是这栋楼里根本就没有丧尸,就算有,大概也早就被严京慈送上西天了。 唉。 梁悉有些苦恼。 他不期然想起不久之前来敲门的那个女孩,以及对方提及的有一个正在高烧的家人,心里猜测不定。 那个人……不是觉醒异能,就是变成丧尸了。 且看之后有没有机会吧。 晚上梁悉打算洗个澡,他浑身都不舒服,觉得自己都快腌入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主生怕严京慈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连澡都不敢洗。 但是很显然,手铐的限制让他的计划中道崩殂。 所以到头来,他还是得在严京慈那儿装可怜。 “能先暂时解开手铐吗?”梁悉故意用恳求的眼神瞅着严京慈,“我今晚想洗澡,有些不方便。” “我给你洗。”严京慈顶着一张冷淡的脸道。 梁悉:! 大可不必。 他连退好几步,满脸的抗拒。 这样的反应,倒正好印证原主恐同的人设。 果不其然,严京慈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与梁悉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妥协了,“过来,我把手铐打开。” 梁悉当即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就上前了。 手铐打开之后,梁悉活动了一下手腕。 突然没了手铐的重量,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怕严京慈中途改变主意又想帮他洗澡了,便赶紧拿了衣服把浴室门锁上。 严京慈见状,默不作声地上前,倚在门框边不动了。 梁悉对他的行为毫无察觉,沉浸在热水浴的舒适之中。 然而,他才刚给自己打上泡沫,就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总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他看了眼浴室的门,见那门还关得好好的,便打消了对严京慈的怀疑。 可他依旧有一种汗毛竖立的感觉。 他停顿片刻,猝然转头看向浴室里唯一一扇窗户。 窗户是磨砂的,再加上里面蒸腾的水汽,不管是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都难以看清另一面的景象。 可现在梁悉却无比清晰地看到一团黑黢黢的影子正扒在窗户玻璃上,用一双红得出奇的眼睛紧盯着他。 梁悉与那双眼睛对视几秒,眸光一闪,随后……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 “啊——” 一直站在浴室门口守着的严京慈瞬间被他惊动,连拍了好几下门,“怎么了?梁悉?” 见里面没有回应,他着急了,“说话!小溪!” 与此同时,扒在窗户上的那东西开始用力撞击着玻璃。 砰,砰,砰—— 在严京慈破门而入的刹那间,窗户也被外面那东西撞出了一片蜘蛛网。 梁悉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那玩意儿的威力如此之大,下意识离远了些。 只听“哗啦”一声,那块玻璃彻底寿寝正终。 玻璃渣子四处飞溅,而梁悉被逼得连连后退,恰好落在了严京慈怀里。 “小溪?”严京慈一边安抚着梁悉,一遍皱着看着不远处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只变异的蝙蝠,比寻常的蝙蝠要大上许多,眼睛里也充斥着血色, 它与严京慈对视着,眼神像是一个怀着恶意的人。 梁悉被严京慈抱住之后,趁机钻进了对方怀里,“窗户……窗户那里有东西。” “我知道,别怕。”严京慈将他抱紧了一些,着急地抚着他沾满泡沫的背。 他的眼睛紧盯着那只蝙蝠,不动声色地启动了异能。 他只对人和丧尸使用过自己的异能,却不知道对动物是否有作用。 蝙蝠见状,自以为严京慈是在挑衅它,它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进来攻击严京慈,可动作却在严京慈的注视中逐渐变得凝滞。 它的眼神也渐渐呆滞起来,本来血红的眼睛都暗淡了。 最后,它晕头晕脑地掉头,摇摇晃晃地飞走了。 “呜呜呜……”梁悉装小白花正装得上瘾,只管埋头哭诉,“那东西那么大,突然就出现在那儿……” “没关系,小溪,我在这儿。”严京慈抵着梁悉的头,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 他以为梁悉被吓坏了,便赶紧用花洒将梁悉身上的泡沫冲干净,又拿了一张浴巾过来把怀里的人整个都裹了进去,最后双手一使力就把梁悉给抱了起来。 梁悉:? 梁悉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被公主抱。 他缓缓抬头盯着严京慈的下巴,面容呆滞,就像刚刚那只变异蝙蝠一样。 第219章 不是,我当老公的尊严呢? 第120章 不知是因为一时没有想起, 还是觉得梁悉“害怕”的样子很可怜,严京慈最后并没有给梁悉重新戴上手铐。 他把梁悉抱回房间内,又拿了吹风机过来, 用最小的热风慢慢将他的头发吹干。 而梁悉也乐得当甩手掌柜,任他摆弄自己的头发,舒服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最后是一副晕晕欲睡的模样。 可他的沉默却给了严京慈一种错觉,让他以为他依旧沉浸在刚刚的恐惧之中。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面对梁悉时, 他贫瘠的语言只能让他频频说出“不要害怕”这几个字,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能给出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确实遵守了自己的诺言, 哪怕不断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也要尽力护着原主。 面对着对他不假辞色的原主,他希望用这种方式在原主那儿交换一点爱, 可他永远都理解不了,爱不是从别人那里索取来的。 好在……那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梁悉眨了眨眼睛,低头应了一声, “嗯……” 就权当是回应严京慈的那句话了。 按照他给自己安排的人设, 他这会儿应该仍未从刚刚的意外事件中反应过来,且因为害怕受伤和死亡,而不得不依附于自己讨厌的人, 被迫将此人当做自己唯一的依靠。 严京慈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他顺手摸了一把梁悉已经干得差不多的头发,声音都温柔了许多,“睡吧。” 话毕, 严京慈拿着吹风机就想离开,可他才刚站起来,甚至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一股来自衣角的力道便彻底止住了他的动作。 他低头看了一眼梁悉的手,一阵默然。 梁悉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不怎么自然地放开了他的衣角,欲言又止。 “我……我……”他的脸都憋红了,也没挤出几个字来。 好在严京慈惯会揣测他的心理,很快就猜出他想说什么了。 “那我在这儿陪着你?” “嗯……”梁悉的声音已经变得细弱蚊蝇了,“你坐沙发那边。” 他指的是那张离床三整整三米远的沙发。 严京慈神情一顿,还是答应了,“好。” 梁悉缩在被窝里闭上眼睛,被子裹得很紧,大半张脸都掩在被子下,好像很没有安全感。 虽然他看上去不是很想“承认”,但是很显然,严京慈的存在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很快,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起来,渐渐陷入了沉睡。 约摸半个钟头之后,严京慈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这个房间。 在离开之前,他本把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关了,却又担心梁悉中途起夜会害怕,又转头把床头的那盏小夜灯给打开了。 小夜灯的灯光虽然微弱,但也聊胜于无。 昏暗的灯光下,梁悉的睡颜显得格外恬静,严京慈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指摩挲几下梁悉的脸颊,是一个很珍视的动作。 待卧室的门轻轻扣上之后,梁悉悄然睁开了眼睛。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梁悉被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惊醒。 他睁开眼睛愣了两秒,猛然从床上爬了起来。 那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 他眉头微皱,立刻靠近窗口,想要看看情况如何,可惜楼上视野有限,他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严京慈大概是从外面听到了他的动静,适时推门进来了,“小溪,不要开窗。” 梁悉转头看他一眼,态度不冷不热,“哦。” 严京慈手指蜷缩一下,面不改色,“出来吃早饭吧。” 梁悉走到卫生间里准备洗漱。 昨晚留在地上的碎玻璃渣已经被清理了,地面干净如新。 如果不是那个空荡荡的窗口,他可能会觉得自己昨天做了个噩梦。 梁悉深吸一口气,把满脑子的蝙蝠都赶了出去。 可就在他刷完牙洗完脸准备出去吃饭时,不久前惊醒他的尖叫声再次响了起来。 没有窗户玻璃的阻隔,他这次听到的声音无比清晰,伴随其中的还有各种乒铃乓啷的击打声以及物体倒地声。 果然是楼下出了事! 看来是别的楼层有人出门寻找物资,不慎感染丧尸病毒后却又未能及时发现,以至于将病毒带进了这栋楼里。 梁悉站在卫生间门口下意识想要回头,可动作做到一半,他却叹了一口气,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如今他还没有得到异能,哪怕有心相救,也无济于事。 等等…… 梁悉的思绪倏然一转。 现在丧尸离他如此之近,他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只要他去了现场,不愁没有被咬的机会。 可他要如何才能合理地到达现场? 梁悉敛了神情,给自己换上一副慌张的神情。 由于他的刻意,严京慈很快便发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 “你……你救救他们行不行?他们好可怜。”梁悉拉着严京慈的胳膊恳求道。 “我只管保证我和你的安全就行,至于其他人,死了便死了,又与我何干?”严京慈面无表情。 “严京慈,你非要这样吗?”梁悉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 第220章 他佯装愤怒,脸都被气红了。 严京慈盯了他半晌,最后移开了视线,“我可以救他们,但不白救。” 梁悉一听这话,便知道有戏,“你想要什么?” 严京慈的目光重新落在他的脸上,烟灰色的眸子带上了笑意。 那神情像是在说:不,你知道的。 梁悉“屈辱”地闭上了眼睛,“随便你。” “但是……”他强调,“你要带上我。” “下面很危险。” “我不管!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救了还是没救?”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梁悉脑海里的系统及时出声,“宿主,你们要是再耽搁下去,下面的人就要死了。” 闻言,梁悉心里有些着急,“必须带上我!” 严京慈看着他,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小孩,可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他千不怕万不怕,就怕梁悉出事,所以他一边领着梁悉下楼,一边不厌其烦地嘱咐着梁悉,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梁悉表面上“嗯嗯嗯”地应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的异能终于有望了! 他们到达之时,楼下这户人家的房门正大开着。 里面的动静已经消停了,只余一片安静。 两人进门后,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除了一地倒塌的家具和四处散落的物品,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套房子与严京时的出租屋格局相似,都是三室一厅,出事的大概是里面的卧室。 “你留在这里不要动,一会儿安全了再进去。”严京慈语速飞快地说完这句话,又一把抽出自己惯用的那把匕首,一步一步谨慎地靠近主卧。 梁悉顿了一下,正想迈脚跟在他身后,却在回头时无意中发现他们刚刚走过的大门微妙地偏移了一个角度。 门外难道也有东西? 他脚步一转,换了一个方向。 事实上,他的猜测没有错。 就在他慢慢靠近时,一张属于丧尸的脸突兀地从门后探了出来。 与梁悉对上视线之后,它示威般地吼了一声,声音很小。 梁悉这时才意识到,这只丧尸大概已经开了神智。 它知道另一个更为强大的人在里面,为了不惊动那个人,所以才降低了自己的声音。 若是一般人看到丧尸,抱头鼠窜都算好的,可梁悉恰恰相反,他现在看到丧尸就跟看到自家亲戚似的。 “来啊,咬我。”为了尽快达到目的,梁悉不停地挑衅它,试图把他引过来。 可坏就坏在这只丧尸开了神智,它犹犹豫豫的,似是在斟酌前方到底有没有陷阱。 梁悉见状更是急切,就差没有把胳膊伸进它嘴里了。 与此同时,室内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心里一突。 遭了,严京慈好像已经把人救下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梁悉转头的一刹那,那丧尸像是找到了什么破绽似的,突然扑上前来,对着梁悉的上臂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幕恰恰落在了正好出来的严京慈眼里。 终于被咬了一口,梁悉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只是当着严京慈的面被咬,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抱歉。 这对严京慈来说确实太刺激了。 果不其然,看到这一幕时,严京慈几乎目眦欲裂。 他条件反射似的捏着手里的匕首,几步上前一刀刺入了那只丧尸的脖子里。 腥臭的血扑面而来,梁悉反胃得想吐,只是他如今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一个人沉浸在被咬的疼痛之中。 他严重怀疑那丧尸咬穿了自己的骨头,不然怎么会这么痛? 他表情狰狞地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疼得一头载到了地上。 可严京慈似是以为他命不久矣,一双手颤抖着扶起他的上半身,紧紧将他搂着。 “小溪……”他喊着梁悉的小名,声音是止不住地颤抖,“对不起,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他摸着梁悉的脸,“对不起……” 梁悉缓过那阵疼痛之后,见着严京慈这幅难得一见的神情,突然戏瘾大发,“严京慈……我死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不……不可能。”严京慈像是一个,“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吗?” 他残忍地笑了起来,“你要是变成了丧尸,我一样能把你豢养起来。” “你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就杀了他们,你要是饿了,我就把他们剁碎给你加餐……”他在梁悉耳边呢喃道。 梁悉只觉得自己胃里又开始翻滚了。 听了严京慈的话有些想吐怎么办? 他默默忍住呕吐的欲望,“你把我……把我绑起来吧。” 严京慈没有动。 “拜托你了,哥哥。”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严京慈闭了闭眼。 他颈间青筋暴起,似是在强忍着某种情绪,“好。” 第121章 “那个……”一道细若蚊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梁悉在陷入意识黑暗的最后一秒努力转头, 却看见了一张眼熟的面孔。 正是不久前到他们家里求助的那个女孩。 这么巧…… 梁悉默默感叹了一声,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女孩见状,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可当她对上严京慈令人胆寒的视线时, 她几乎是强迫着捂住了自己的嘴。 第221章 她毫不怀疑,即使眼前这个人刚刚救了她和她的哥哥,对方此刻也必然起了杀心。 她咽了下口水,浑身紧绷到了极点。 但严京慈只是厌烦地移开了视线,未执一词。 若不是梁悉一定要下楼救他们,今天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如果梁悉真的出了事, 眼前这个女人, 还有卧室里那个才觉醒异能而暂时陷入昏迷的男人,就让他们陪葬好了。 当然,罪该万死的还是他自己…… 严京慈敛了神情, 脱下自己的风衣将梁悉大半个人都裹了起来。 他最后扫了女孩一眼,带着梁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家之后,严京慈遵从了梁悉的心愿, 将他绑在了一把椅子上。 绑松了,他怕梁悉会在挣扎中不慎伤到自己,绑紧了, 他又怕绳子会勒到梁悉的皮肤。 心里千怕万怕,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心爱的人才好。 他眼睛赤红地看了梁悉好一会儿,压下自己纷乱繁杂的思绪,与梁悉额头抵着额头, “乖,睡一觉就好,很快就会好……” 可此时的梁悉已经快要听不清他的声音了,他如今浑身发烫, 耳晕目眩,大脑就跟手臂被咬的那处一样,一阵一阵的疼。 伴随着严京慈的声音,他的意识渐渐迷糊起来,最后终于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梁悉在一个熟悉的空间中醒来。 他回到了进入小世界之前的“中转站”。 “这是怎么回事?”梁悉盯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喃喃道。 “你的身体昏迷了,你的意识进入了这个空间。”系统神出鬼没地出现了,身上的光晕一闪一闪的,像是呼吸的节奏,“梁悉,现在选择你想要的异能吧。” “总算等到这一刻了。”梁悉感叹了一声,他甚至都没有思考一番,直截了当地说:“那么,我想要控制雷电的能力。” 早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之时,他就已经对自己想要的异能作出了设想。 严京慈的异能虽然特殊,却依旧有所限制,他能控制一个人,却难以控制一群人。 哪怕他的体能和近身作战的能力都很出众,也难以单打独斗,否则他在原剧情中便不会加入基地了。 基于此番考虑,梁悉认为自己需要一样强大的攻击系异能,而雷电对他来说正合适。 “好的。”系统道,“恭喜你获得异能——雷霆。” 几乎在系统话音刚落的瞬间,梁悉便觉得一阵电流从浑身窜过。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无师自通地汇聚着力量。 下一秒,他的手心电光闪烁,刺啦作响。 梁悉对此深感满意,没有枉费他被丧尸的血盆大嘴狠狠咬了一口。 得到异能后,梁悉的意识便从空间中回到了本体。 他在微弱的光线中睁开眼睛,一下便与严京慈对上了视线。 严京慈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自从他被咬了之后,严京慈大概没有好好休息过。 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还是之前那一套,一双烟灰色的眼睛熬得通红,看着好像跟之前遇到的那只变异蝙蝠的红眼睛没什么两样。 见状,梁悉默了一下,“我……睡了多久?” “两天。”严京慈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声音跟梁悉这个昏迷了许久的人一样嘶哑。 “你在这儿看了我两天?” 严京慈依旧没有移开视线,不以为然道:“嗯,我不放心……” 他差点以为他就要永远失去这个人了。 在恐慌中等待的时候,他甚至祈求着想,如果梁悉能够醒来,他也能抑制住自己的本能,自此放他自由。 可当梁悉真的醒来时,他却想违背自己的诺言,不愿放手。 他大概就是这么出尔反尔、道德败坏的人吧。 “你觉醒异能了?”严京慈虽是询问,可语气中全然都是笃定。 他心里甚至产生了些微的遗憾——既然梁悉也有了异能,那他就真的再也困不住他了。 “对。”梁悉献宝似的给他看自己的异能。 可严京慈只盯着那团雷电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帘沉默了良久。 久到梁悉都快忍不住开口时,他这才微微一笑,语气轻快道:“那么,你想杀了我吗?” 梁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为什么要杀你?” 他总觉得严京慈这会儿的状态有点失常。 “我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为什么不杀我?”严京慈突兀地问。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阴沉的神情把梁悉吓了一跳,“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不是恨我吗?现在不应该用你的异能杀了我以绝后患吗?” 梁悉小心地瞅着他,正想着这家伙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转头却见严京慈爬上床跨坐在他的身上,按着他埋头就开始亲他的脖子。 “你干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不太理解这是什么发展。 “你看不出来吗?既然不杀我,那就做些别的事吧。”严京慈抬头邪气地笑了一下,眼中带着破釜沉舟的癫狂,“我现在想亲你,想跟你做亲密的事,我想得都快疯掉了。” 语罢,他继续压着梁悉亲他,甚至开始用牙齿轻咬着梁悉的皮肤,带来了些微的痛意。 梁悉被他亲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等等,你先下去……” 第222章 他蹬着腿开始不住地挣扎,看着像只扑棱蛾子。 严京慈对此置若罔闻,眼看他越来越过分,甚至开始胡乱地拉扯着两人的衣服,梁悉心中越发觉得荒谬。 虽然他不是柳下惠,但现在这个情境,显然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 “我再说一遍,下去!”他提高了音量又强调道。 或许是他的语气难得严厉,严京慈突然埋在他脖子处不动了。 梁悉被他的头发挠得脖子痒,忍不住偏了偏头。 两人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贴在一起,安静了好一会儿。 良久,严京慈终于肯抬起头来直视着梁悉,神情中带着一丝怀疑,“为什么不用异能?这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吗?” “我……”梁悉眼神开始飘忽,他装作恼怒成羞的样子,把严京慈推远了些,“什么为什么?你管我用不用?” 他现在心跳快得飞起,生怕被严京慈察觉了什么。 毕竟以严京慈的智商,他很难不会发现端倪。 然而,梁悉显然忘了严京慈不是一个正常人,他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他。 他以为严京慈现在疑窦丛生,可实际上,严京慈却只觉得梁悉是在用嘴硬掩盖自己的欲盖弥彰。 他自以为梁悉大概率是对自己心软了,否则以梁悉的脾气,怎么能忍受他如此逾越? 他甚至奢望地想,梁悉是不是也对他有一点好感了? 这两人的脑回路完全不搭噶,却阴差阳错地合上了。 严京慈用自己异于常人的想法把自己给哄住了,他慢慢直起身来,温柔似水地看着梁悉,“好,我不问了。” 梁悉咽了一下口水,依旧警惕地瞪着他。 恰在这时,一阵门铃声从外边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 梁悉被铃声惊动,下意识朝卧室门外看了一眼。 他用脚微微蹬了严京慈一下,“你去开门。” 严京慈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起身了。 见他出了卧室,梁悉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要是严京慈真的当着他的面发疯,他还真不一定能镇得住场面。 好在这人还能听得懂人话。 严京慈离开之后迟迟不见人回来,梁悉有些诧异,也跟着出去了。 一走出卧室门,他远远就看到严京慈正站在门口跟个女孩儿僵持着。 女孩正是与他们有几面之缘的那一个。 见状,梁悉有些好奇地走上前去。 距离越近,他便越容易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还未等他走到门口,两人就率先发现了他。 “你好,你现在好些了吗?”女孩朝他打了个招呼。 天知道她发现有人在自己家里被丧尸咬了有多震惊,更何况对方还是为了去营救她和哥哥,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她这辈子恐怕都寝食难安。 好在现在她哥哥跟他们的救命恩人都没事,还都成功觉醒了异能,这倒是让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好。”梁悉看出了她的担忧,友好地点了点头,“先进来吧,外面危险。” 他们几次有所交集,倒是有缘,或许结识一下也不错。 在末世里,多个朋友比什么都好。 可听了他的话后,眼前这女孩却呆愣愣地盯着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梁悉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还留着鲜艳的红痕,格外抓人眼球。 而女孩看清那点点红痕之后,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惊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原来这两个人居然是那种关系,那她上次看到其中一个小哥哥被手铐锁着,也是他们的情趣吧? 好吧,理解且尊重。 第122章 自女孩进门之后, 严京慈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他只不冷不热地在桌上端了两杯水,做足了主人的姿态。 梁悉瞧了他好几眼, 见他目前情绪稳定,不像是要发病的样子,心中微微放松了些,转而开始与女孩交谈。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梁悉就大致了解了女孩身上近来发生的事。 女孩名为章悦,她跟哥哥章嘉都是大学生, 还跟严京慈是同一所学校的。 那是一个寻常的周末, 两人买了些火锅食材回到章嘉的出租屋,准备兄妹俩煮个火锅聚一聚。 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当天s市就出事了。 灾难发生后, 两人窝在房子里不敢出去,一边蹲在电视跟广播前守着消息,一边靠着火锅充饥。 那一锅火锅吃了好几天, 甚至连汤底都泌了油喝下肚了,却还是觉得饥饿难耐。 直到家里实在找不出东西充饥了,章嘉这才铤而走险, 往包里揣了把菜刀就出门直奔小区的地下超市了。 只是他的运气实在有些背, 那超市里正好躲着个饿着肚子的丧尸,他虽然大着胆子拿菜刀把那东西给砍死了,却没注意到自己的皮肤已经被丧尸的牙齿划伤。 等到回家以后开始发热, 章嘉心里才暗道一声糟糕。 他还算有些胆识,不但能在丧尸眼皮子底下拿了食物,还能在察觉不对后当机立断地把自己锁在门外,不让自己有伤到妹妹的可能性。 只是章悦自己不忍心, 万般哀求才让他退而求其次将自己锁在了房间内。 然而,说他们运气背倒还真不算冤枉了他们,他们就像是得天独厚的“气运之子”,甚得衰神的眷顾。 第223章 就在章嘉陷入异能觉醒的危机之时,跟他们住在同一层楼的某一户恰好有人感染了丧尸病毒。 不知是不是出于想拉个人垫背的心理,那人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特地敲响了章家的门。 就在章悦开门的那一刹那,那个人便不再是人了,而完全变成了丧尸,朝章悦露出了獠牙。 后来的事情梁悉大概也能猜到,章悦怀着一颗善心把门打开,不料引狼入室,让自己和哥哥都陷入了危险之中。 那时章嘉依旧昏迷不醒,章悦只得在慌忙中一边躲避一边逃到卧室,最后在最危急的时刻等到了梁悉和严京慈的救援。 在末世之中,仅仅萍水相逢,就能得到如此相待,章悦和章嘉都感激不尽。 章嘉才刚醒来,身体依旧虚弱,是以章悦便代替了他,特地拿了点东西上来郑重道谢。 若不是梁悉阻止了她的动作,她甚至觉得跪下来感谢两人的救命之恩都不足为过。 眼看着章悦说着说着好像快要哭了,梁悉连忙转移转移话题,“你哥哥好些了吗?” 他实在应付不了女孩子的眼泪。 “好了很多。”章悦一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一面答道,“真的多亏了你们。”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在梁悉的手臂上,“那你的伤……” “也好得差不多了。”梁悉笑了笑,“也算因祸得福,我也觉醒了异能。” “那就好,那就好……”章悦喃喃庆幸道。 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交流得很是顺畅,而严京慈站在一边充当透明人,气压越发得低。 章悦开始觉得自己的背后有些发凉。 她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严京慈的脸色,突然福至心灵——对方大概是吃醋了吧? 思及此处,她正了神色,不再多说废话,“其实我过来还有一件事……” “你说。”梁悉点点头侧耳倾听。 章悦深吸了一口气,“s市是最先沦陷的地方,早就不安全了,再加上丧尸正在慢慢进化,要是继续留在这儿,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们打算转移到a市,那里有军队驻扎,尚且安全,你们想跟我们一起吗?” 其实她和哥哥也有私心,毕竟梁悉和严京慈都有异能,若是与他们同行,至少不会再在丧尸的压迫下过于被动。 他们不是不能联系其他的异能者,可人心难测,难免会有顾忌,比起其他人,还是救命恩人更容易交付信任。 说完这些话,章悦捏紧了自己的裤子,忐忑不安地等着梁悉的回答。 而梁悉瞧了严京慈一眼,见他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便低头思索了片刻,并没有满口应下,“容我们考虑一下。” 章悦点点头表示理解,后面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梁悉与严京慈留在原地,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现在梁悉明显能感觉到,严京慈又不高兴了。 “你要跟着他们走?”对方冷不丁出声问道,表情很是沉郁。 他一向敏锐,也很会猜梁悉的心思。 “我还没答应呢。”梁悉无奈。 “你想走。” 严京慈这笃定的语气让梁悉表情一顿。 对方说得不错,他确实想走。 毕竟他没有经历过末世,对这个世界有诸多好奇。 更何况,剧情总是要发展的。 总是拘在一间屋子里算怎么回事? 哪怕没有出声回答,梁悉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严京慈看得分明,薄唇渐渐抿了起来。 果然,他还是想走。 那他还能做什么呢?像以前一样把他锁起来吧,这样他就哪里都去不了了,只能待在自己身边。 可是他也有了异能…… 严京慈脑中冒出了无数阴暗的想法。 梁悉一见他的反应,就知道他脑子正在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了。 “你在想什么?”他皱眉问道,“又想把我关起来是吗?” 严京慈视线飘忽地瞥向一处,没有多做辩驳,端的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梁悉冷笑了一声,“我现在可不会任你摆布了,劝你最好把你那手铐扔了。” 严京慈别过脸去,拒绝与他交流。 他明白自己已经奈何不了梁悉了,也知道梁悉是一定会离开的,所以他现在明显有些焦躁。 “不过——”梁悉突然话锋一转,“你要是安分一点,我们也不是不能继续做兄弟。” “兄弟?”严京慈盯着他重复。 “对,兄弟。”梁悉又故意强调了一遍。 他现在像是从中找到了某种乐趣,就是想要逗逗严京慈,同时心里也在期待严京慈会有着怎样的反应。 果不其然,严京慈突然凑近,盯着梁悉地嘴唇意味不明道:“兄弟可不会接吻。” 梁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而严京慈显然被他这个动作取悦了,“你看,你觉得我们真的还能做兄弟吗?” 梁悉瞪着他,看上去像是哑口无言了。 严京慈露出胜利的微笑,殊不知梁悉此刻正在为自己越来越精湛的演技点赞。 “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肯定是要离开s市的。”梁悉偏头注视着严京慈,而严京慈神情冷硬地与他对视。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梁悉的态度突然缓了下来,“你想跟我们一起走吗?” 第224章 严京慈对梁悉口中的“我们”刺了一下,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见他闭口不言,梁悉激他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我去。”严京慈立刻做出回应。 他现在已经不再细想梁悉愿意与他同行的目的是什么了,哪怕只是看在他的异能的份上,他大概也是心甘情愿的。 做出决定之后,梁悉当即用手机将此事告知章悦,他们在分别前加了联系方式,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章悦那边收到消息之后,便马上回复梁悉,说他们明天要下楼储存物资,后天早上就出发上路。 梁悉对这个计划自然没有意见。 也是这时他才得知,原来章嘉有一辆车停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虽然不知那辆车能在路上撑到及时,但也聊胜于无。 翌日一早,一行人在楼下与兄妹俩汇合。 门是章嘉给他们开的,经过一晚的修身养性,他的身体状况明显比昨天好了许多。 说起来,这还是梁悉第一次看到章嘉,对方染着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两只耳朵都戴着耳环,看起来相当桀骜不驯。 但面对梁悉和严京慈,他的态度却和他的外表有着明显的反差,甚至格外殷勤。 这章家兄妹俩还真不愧是知恩图报的人,一个比一个夸张。 简单寒暄过后,几人也不耽误时间,当即带了家伙直奔地下超市。 可超市里的情况却比他们先前预想的还要差。 比起之前正常营业的时候,这里的东西显然要少了不少。 这并不奇怪,毕竟整个小区的人都紧着这一个地下超市薅羊毛,哪怕货架空空如也也是正常的。 但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梁悉绕着几排货架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囤积的物资。 看来这个小区还有别的异能者团队,甚至先他们一步作出了打算。 他皱眉思索一番,转头问严京慈道:“超市的库房在哪里?” 严京慈在这里常住,也经常走过这个地下超市,很快就指了一个方向。 一行人随即猫着腰朝库房摸去。 第123章 因为拥有强大的攻击性异能, 梁悉在第一个打头阵,严京慈则一直护在他身后,像是似有若无的影子, 章嘉负责断后。 至于章悦,因为没有异能的保护,便只得暂时守在家中,等候三人的消息。 早在与梁悉和严京慈见面之前,章嘉便早已从妹妹口中得知了这两人的真实关系。 他是个大直男,以前还偶然见识过某些gay之间各种混乱不堪的行为, 因此对这种事情的接受程度不是那么良好。 可他见梁悉与严京慈的行为举止以及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 却觉得这两个人跟以前那些人不太一样。 他们身上既没有像那些小零一样有比较女性化的特征,看上去也不像是那么滥情的人。 再加上他们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很快就从一开始的震惊与别扭中缓和过来, 并由衷在心里祝他们百年好合。 梁悉丝毫不知道章嘉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心理路程,他只知道自己此刻的心已经快提到嗓子眼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害怕,恰恰相反, 他现在无比亢奋,甚至迫不及待想要试试异能的威力了。 超市的仓库藏得挺深,几人七弯八拐才远远看到了那扇卷帘门。 卷帘门被人拉到了底, 底下微微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有隐隐约约的声响从缝隙中传来。 梁悉一听,还以为里面有丧尸,神经下意识就绷紧了。 可待他们走近后, 他们才从那逐渐增大的音量中,听出里面是人在说话。 看来这仓库他们也来晚了,怪不得这一路上几乎没看到什么丧尸,原来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此刻箭在弦上, 梁悉竟不知道该不该发了。 现在就进门,恐怕是会和里面那些人起冲突,可若是不进门,他们今天能不能捞到什么东西都不好说。 这么一想,闯进去恐怕势在必行。 就在梁悉下定决心之时,后面的章嘉突然不小心踢到了落在脚边的罐头,发出了突兀的一声响。 里面的人相当敏锐,当即大喝了一声,“谁在外面?” 话音刚落,卷帘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光头在门口现身。 随着那门越拉越高,仓库里面的情形便彻底暴露在梁悉的眼中。 除了来开门的那个,里面还零零散散地站了好几个人。 梁悉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七八个人,还全都是男的,个个都面露警惕,看上去相当不好惹。 很好,对方显然在人数和气势上占优势。 此刻两拨人面面相觑,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对面领头的那个最先反应过来,眯了眯眼率先道:“做什么的?” 见他似乎有交涉的念头,梁悉表现得十分友善,简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同时他眼角余光在仓库里扫了扫,见还有足够多的存货,心便放下了一半。 光头听罢沉思着没有说话,只用一种很冒犯的眼神打量着他们,倒是离他几步之远的那个瘦高个没能忍住,横眉倒竖道:“懂不懂先来后到?这些都是我们的,你们想要?没都没有!” 梁悉微微一笑,“这么多东西,单是你们恐怕吞不下吧?” 第225章 “关你屁事!踩碎了也不给你们,滚!”瘦高个随手甩了一箱方便面到地上,又用脚狠狠踩了好几下,并在清脆的“咔嚓咔嚓”声中投来挑衅的目光。 见状,梁悉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一箱方便面能供一个成年人生存近十天,竟然就被人这么糟蹋了。 三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现场的气氛已完全降至冰点。 严京慈冷淡地注视着他们,突然刻意眨了一下眼,紧接着,他的瞳孔中当即出现一个很小的漩涡。 瘦高个与他对视一眼,神情空白了一瞬。 梁悉注意到这一切,想都没想,下意识拍了一下严京慈的手腕,让他不要轻易动用自己的异能。 他一想起原剧情中那些人为了研究严京慈的异能做出怎样丧心病狂的事,便心有余悸。 严京慈动作一滞,别开了眼睛。 可梁悉拦得住严京慈,却没能拦住另外一个。 章嘉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彻底爆发了。 他手掌一翻,一团灼热的火焰从中蹿出,直奔瘦高个而去。 不料那瘦高个竟然也是个有异能的,章嘉的火焰甚至都没能靠近他,就被他的水系异能给扑灭,只余下阵阵青烟在仓库中弥漫。 见此情形,章嘉瞪大了眼睛,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获得异能后的第一次耍酷,就这么惨遭滑铁卢,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光头便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得到示意后,几个虎背熊腰的人立刻绕到梁悉他们的身后,将三人团团围住。 一见他们这阵仗,梁悉就心知今天免不了一阵冲突。 “这是什么意思呢?”他微笑道,手里却悄无声音地聚集起雷电。 “小白脸儿,你马上就会知道哥哥们要做什么了。”身后有人拿根铁棍顶了顶他的腰,语气中暧昧不已。 听到这个带有侮辱性质的称呼,梁悉表情一窒,只觉得身后被碰到的地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耳边就传来了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随着铁棍当啷落地,那人的右手被严京慈一刀划过,手背伤口处顿时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严京慈动手之后,长腿一扫,又把人踹出好几米远。 那瘦高个手上的血随着这股力道洒了一地,场面一时变得无比血腥。 对面那络腮胡子被震慑了一下,几秒后怒而暴起,“该死的,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的手臂微微一扬,一条藤蔓便从脚下拔地而起,迎面朝梁悉几人扑来。 又是一个异能者! 梁悉见状,迅速跳向一侧,早已聚集在手中的雷电顺势现出,迎面缠上那足足有手臂粗的藤蔓。 藤蔓再强壮,也终究害怕这雷霆之势,颤抖几下后,它就彻底发黑变焉,最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光头愣了一下,正想故技重施转而攻击章嘉,却被梁悉提前拦截,一道雷电便将他击倒在地,抽搐不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重的焦臭味。 梁悉并没有主动剥夺别人性命的打算,特意收了力道,但他没想到这光头的反应这么大,就这么彻底晕了过去。 光头和先前出手的瘦高个大概是这支队伍的中坚力量,见两人都遭了殃,剩下的人对视片刻后,纷纷退远了些,连腿肚子都在打颤,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被烤焦的人。 见他们脸上露出了怯意,梁悉也无意为难,只让他们赶紧离开仓库。 “你们敢?”瘦高个见状,瘫在地上捂着自己的手咬牙切齿,“给我上啊!” 因为失血过多,又被严京慈踢了一脚,他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站起来了,此刻看上去中气十足,也只是强弩之末。 但现在没有人愿意理睬他,包括他那几个手下。 几个七尺大汉颤颤巍巍地就想出去,可还没多久几步就被梁悉叫住了,“等等。” “把人带走。”他朝地上那两人抬了抬下巴。 那几个大汉听罢,又顶着压力准备把光头跟瘦高个给抬走。 “干什么?你们都是聋子吗……”瘦高个有些气急败坏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惨叫声破口而出,“啊——” 听到声音,梁悉眼皮都跳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要被震穿了。 他下意识转了身,就恰巧看见严京慈的一只脚正从瘦高个那只受了伤的手上提起来。 可严京慈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面无表情地就跨过去了。 梁悉憋住笑,转过头只当没有看见。 待那些聒噪的人都走了之后,几个人抓紧时间开始清点仓库剩余的物资。 粗略一看,这里的食物还剩了不少。 除了必备的速食和矿泉水之外,他们还拿了少量的零食以及一些生活用品,光是这些东西,就足够将一辆车的后备箱给塞满了。 章嘉的车就停在隔壁的地下停车场,有个通道正好连接了超市与停车场,这对他们来说倒是方便了不少。 约摸一个小时后,几个人陆续搬着东西到停车场装车。 早在这之前,梁悉便提前到停车场,当时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严京桑还拉着他的手腕,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梁悉以为他还在怕他逃走,顿了一下,难得解释道:“干什么?我一会儿就回来。” 第226章 但他会错了意,其实严京慈只是怕他遇到危险,哪怕梁悉拥有再强大的异能,他在他心里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弟弟。 他还是不放心让他独自一人面对外面的一切。 见严京慈依旧没有放手,梁悉朝他投去疑惑的视线,手腕使力挣了一下。 严京慈抿了下唇,不情不愿的放开了手。 他们两个人在这儿极限拉扯,而章嘉则隔得远远的,看看这个又瞧瞧这个,全然一副吃瓜的表情。 严京慈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猛地一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章嘉被他吓了一跳,又安安分分地把头缩了回去。 第124章 在说服自己接受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两个男同后, 章嘉又开始对他们好奇起来。 得益于妹妹这个腐女经常在他耳边念叨什么攻和受、0和1,他不自觉地开始打量着梁悉跟严京慈,然后在心里猜测。 见梁悉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又见严京慈总是那种高深莫测的样子,刻板印象使然,他下意识便以为梁悉才是那个“0”。 可相处久了,他却隐隐察觉到自己的猜测可能是错误的。 但要说严京慈这个一言不合就出刀的凶神是承受的那一方…… 章嘉打了个激灵,不再深想。 说实话,他也实在想象不到。 正午, 他们准时准点坐上车, 载着一整个后备箱的物资出发。 章嘉开着车,章悦坐在副驾驶,梁悉和严京慈则在后排闭眼歇息, 随时做好接替章悦成为驾驶员的准备。 可不知是汽车过于颠簸,还是心里过于不安,梁悉酝酿了好久的睡意都睡不着, 以至于他只能无奈地睁开眼睛,盯着车窗发呆。 隔着一层玻璃,他很容易就能看到外面的场景。 他们目前行驶的这条路明明是s市最为拥堵的几个路段之一, 可现在却空空荡荡的, 除了三三两两停在路边的车 ,以及时不时冒出来的几只丧尸,他几乎看不到任何活物。 是以他便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些丧尸身上。 这里的丧尸远离爆发区, 似乎还没来得及生出什么神智,所以看起来有些不太聪明。 听到汽车行驶经过的声音,它们竟然企图追赶他们的车,有好几次他们的爪子都快摸到梁悉眼前的那块窗户玻璃了, 却又被彻底落在后面。 在跟了几米之后,发现实在跟不上了,它们便只得停下来,用一双阴恻恻的眼睛目送着他们离开。 梁悉不是没有在路途中遇见过活人,他曾亲眼目睹过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是如何在一群丧尸群中挣扎的。 很可惜,那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叫章嘉停车施救,那个人就彻底失去了生机。 梁悉看着那些正在撕咬着新鲜具尸体的丧尸,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他们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如野兽一般啃食着一切活物乃至自己的同类。 他深吸了一口气,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不再看外面那犹如地狱的场面。 一旁的严京慈也没有睡着,在察觉到梁悉的气息有所变化后,他也睁开了眼睛,还正好看见了那副残忍的场面。 车窗外的场景无法让他的表情出现任何变化,可在转眼看到梁悉眼中的悲悯之时,他的动作略微一顿,而后转头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梁悉只觉得自己眼前突然一暗,眼睛就被一个眼罩挡住了。 他完全失去了视觉,同时听觉变得更加灵敏。 “睡吧。”他听见严京慈轻声道。 他明白,这是严京慈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他对此很受用,没有拒绝这个眼罩。 除开刚刚的插曲,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 在离开市区之前,几人打算先去加油站把先把油箱加满,所以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在一个加油站停了车。 加油站也有便利店,秉持着不拿白不拿的理念,几人进去转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带走的。 但这便利店看起来也像是被搜刮过的样子,梁悉只粗略看了几眼,便失去了兴趣。 他转头就到前台,想找员工卡给他们的车加油,可他刚想起这事,就忽然发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周围都是静消消的,安静得甚至有点反常。 加油站算是个半开放的场所,不管是人流量还是车流量,应当都不算低,更别提加油站的员工本就不少。 可现在他竟然连一个丧尸都没有看到。 梁悉不动声色地朝四周观望了一下。 比起那些员工们依旧活着,他更倾向于他们已经变成了丧尸,并且此刻正藏在暗处偷窥着他们,随时准备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此时他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寻找员工卡了,只想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可他才刚挪动脚步,就听到不远处来自章悦的一声尖叫。 梁悉面色一变,转头就朝声源处奔去。 他跟章悦他们离得不远,跑几步就能看到章悦正瘫坐在地上,捂着嘴一脸害怕的模样,她身后站着章嘉,而严京慈抱臂靠在两米之外的墙边,满脸淡然。 “怎么了?”梁悉一面询问一面查看情况。 刚一转过死角,他便看到章悦正前方仰面躺着一个丧尸。 那丧尸穿着红色的员工服,身上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只是头上顶着一个紫红的大包,看起来很是滑稽。 第227章 这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撞死的丧尸。 “我……我差点被它袭击,但我刚刚都没有反应过来,这玩意儿就自己撞了一下墙把自己撞死了。”章悦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 丧尸突然自己撞墙自杀? 梁悉表情一顿,目光落在了严京慈身上,神情若有所思。 他没有替严京慈解释什么,转移话题道:“没事了,先起来吧。” “真是吓死我了……”章悦拍了拍胸口,依旧惊魂未定。 “赶紧加完油离开吧,这里不宜久留。”梁悉开始翻找那丧尸身上的员工服。 一番操作过后,还真让他把员工卡给找到了。 他拿着卡就想出去给车加油,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却让他停住了脚步。 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有别的人来了。 梁悉就是怕遇到这种情况,所以才急着加油,可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啧,这哪儿来的破车啊,土得掉渣。”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单从这声音来看,后面来的这一波人似乎不太好相处。 梁悉蹙了一下眉,探出头去查探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卡才发现,嚯,来的人还真不少。 保守估计得有七八个,其中最为显眼的,还得是那个被团团围在中间,正在对章嘉那辆车发表意见的少年。 比起章嘉的的金发和耳环,那少年的造型显然更夸张一些。 他的头发留得很长,前面的刘海盖住了整个额头,还特别有“创意”地挑染了几捋紫色的头发,满头发丝看起来多且厚,却又干又毛糙,跟爆炸了似的。 不得不说,好像传说中的那种杀马特,甚至比杀马特还要更丑一点。 除此之外,少年还带着副墨镜,遮了半张脸,是以梁悉看不清他的相貌,更不能从他的表情中揣测出什么。 这人看上去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再看他对自己身边人趾高气昂的做派,他的少爷身份便再次被落实了。 “你们都给我把里面的东西搬出来,有用的全拿走。”少年朝身边的黑衣保镖命令道。 保镖得令后,立刻朝这便利店的方向走来。 可梁悉他们此刻已经避无可避,正好与对方打了个照面。 “嗨。”面面相觑之时,梁悉尴尬地举起手,优雅且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黑衣保镖还未发话,那少年便率先走了过来上上下下将他们打量一番,像是在看动物园的猴子,“你们是谁?” 梁悉停顿一下,“过路人。” “哦——”少年拉长了声音,“外面那破车是你们的?” 这孩子……情商还真是有点捉急呢。 梁悉脸上的笑快要维持不住了。 “你丫说什么呢?”章嘉两次听到他贬低自己的车,已经忍无可忍了。 少年状似害怕地躲到自己保镖身后,嘴里嘟嘟囔囔,“还不让人说真话了……” 他撇了撇嘴,视线越过梁悉这一行人落在了便利店的货架上。 梁悉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想法。 万一这小屁孩觉得东西是他们搬空的…… 但让他预想不到的是,这少年虽然看起来嚣张,却不是那种故意挑事的人,他只随意瞥了一眼,便百无聊赖地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不用搬了,把东西留给他们吧。” 可梁悉心里刚刚升起一点感动,就听到他接着道:“瞧他们那副穷酸样,可别被饿死了。” 梁悉听罢,刚刚扬起的唇角瞬间落下。 他决定收回刚刚对这小屁孩的好评。 别说是章嘉了,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章悦也开始撸袖子了,“嘿,你这人……” 眼见着两人像是要冲上去了,那几个保镖下意识作出了反应,也跨步向前挡在了少年身前。 不同于少年的嬉皮笑脸,他们身上的肃杀气也明显要重很多。 其中有两人甚至把右手搭在了自己的腰间,像是马上要从那个位置掏出什么东西。 看清他们的动作,梁悉瞳孔骤然一缩。 除了木仓,还能从那里掏出什么东西? 他们不是普通人,至少这少年的身份不一般。 好在他们只是出于震慑的目的,并没有真的打算用木仓。 但章嘉他们到底还是被这件事恐吓到了,接下来一直闭口不言。 包括梁悉也在加油的过程中暗中观察着少年那一拨人,试图从中推测出对方的身份。 他们四人中唯有一人依旧淡然自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在看什么?”严京慈站在梁悉身后问。 梁悉无奈地把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没什么。”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样的对话便时常发生。 严京慈好像生怕他看上了别人,总是问来问去,活像个谨防男朋友出轨的大冤种。 这幅做派,让梁悉都恍惚觉得自己是个渣男了,搞得章家兄妹俩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 他现在觉得应该为自己正名,“别来这套。” “小溪……”严京慈抿着唇低下头,连脸色都泛着白,看起来好不失落。 梁悉:…… 演呗,谁有你会演? 乘他不注意的时候,严京慈开始蹬鼻子上脸,段位一整个提升,把绿茶演得炉火纯青。 第228章 第125章 梁悉深吸了一口气, 有点不想搭理他,眼神瞥向别处。 严京慈的眼神阴郁一瞬,沉默了下来, 盯着梁悉的背影不说话。 梁悉被他看得后背发麻,又把头转过来,“走吧,上车。” 章嘉已经给车加满了油,正在朝他们招手示意。 “嗯。”严京慈敛了神情,简短地应了一声。 两人刚走了几步, 那杀马特少年便又凑了过来, 笑眯眯地说:“哟,这就走啦?” 梁悉现在还真是怕了他了,“嗯, 我们赶时间。” “是吗?”少年略一挑眉,甩了一下他那几捋彩色的刘海,“那……一路顺风?” 明明是十分正常的一个祝福, 可从少年口中说出来,听着就有点怪。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眼前这小屁孩嘴是毒了点, 但梁悉还是决定再友好一次, “谢谢,你也一路顺风。” “那是当然。”少年骄傲地昂头,看起来对自己以及自己的这支保镖队伍很自信。 梁悉瞅了一眼他们的车和装备, 突然觉得他如此自信也是应该的。 他们的两辆车都是越野车,体积大,底盘高,虽不知道里面的配置怎么样, 可光从气派的外表来看,这车一定不是什么便宜货。 更何况,这小少爷一看就不差钱,又怎么会委屈自己用那看不上眼的东西? “你们要去a市吗?”少年眼睛咕噜一转,又笑嘻嘻地试探道。 梁悉闻言,心中蓦然一动,“你也是?” 他的回答无疑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毕竟眼前这人应该早就猜到了。 “当然。”少年简单应了一下,又将话题止步于此,像泥鳅一样滑溜,“那就期待我们能在a市相见啰。” 话毕,他朝不远处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的章嘉做了一个鬼脸,转身跑了。 梁悉对着他的背影瞧了好几秒,突然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他是个聪明人。”严京慈突然在身后说道。 “是挺聪明的。”梁悉对此感到赞同。 就是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蛮横。 是天生性格如此分裂,还是为了某个未知的目的刻意伪装自己? 可真相如何,却不关他们的事了。 离开加油站后,几人便打开了导航朝着a市进发。 导航还能用,这对他们来说大概算是一个好消息,但他们格外杞人忧天,一直在担心导航会不会在半路报废。 好在走上高速公路后,这种担忧便不复存在了。 高速公路上有明显的路标,他们倒不至于分不清方向。 在高速公路上,平均五十公里就有一个服务区,依着如今的路况,短短三四十分钟便能到达一个服务区,而章嘉要开整整三个小时路过大概六个服务区,才轮到梁悉接替驾驶位。 最初严京慈并没有打算让梁悉开车,声称自己可以代替梁悉多开三个小时。 但在梁悉表示自己会开车之后,他却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梁悉准备闭上眼歇息了,他才出声问道:“你什么时候会开车了?” 梁悉眼皮一颤,“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眼见严京慈依然沉默不语,他顿了一下,又故意乘胜追击,“我有什么事情都告诉你的义务吗?” 严京慈神色一暗,唇又抿了起来。 他们后排的气氛逐渐变得凝重,而前排的章嘉跟章悦暗戳戳地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绷直了身体,顺便竖起了耳朵。 可让他们感到遗憾的是,梁悉跟严京慈没有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梁悉把严京慈先前给的那个眼罩重新掏出来,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强迫着让自己产生睡意。 可还没安生几分钟,他就听到章嘉凝重道:“刚刚那些人一直跟在后面。” 梁悉闻言,下意识把眼罩扯了下来,转头朝后面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那两辆十分炫酷的越野车一直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 他略微皱眉,又有些想不透那小少爷的意图了,只得猜测道:“他们也是去a市的,不用管。” 刚刚才道完别说“期待a市见”,谁承想这才过了没多久就又狭路相逢了,也说不清对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么张狂。”对于不久前看到的场景,章悦依然心有余悸,直至现在都惴惴不安,“而且,他们居然还有木仓……” “非富即贵。”梁悉沉了一口气道。 不止非富即贵,大概还跟上面有些关系,毕竟一般人可摸不到木仓。 就在几人说话之间,一直落在他们后面的两位辆越野车开始逐渐加速,一举越过了他们,只留下一屁股的车尾气,最后彻底消失。 “那越野车看着可真带劲。”章嘉的语气有些酸。 他正盯着前面的挡风玻璃,眼睛都看直了。 章悦握紧了安全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好开你的车。” “啧,知道了知道了。” 梁悉听着这两兄妹拌嘴,心里忍不住发笑。 遥远而无趣的旅途中遇到这两个活宝,大概也算是人生幸事。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逐渐移到正上方,依旧是的火红的,滚烫的,哪怕车里开了空调,却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第229章 “啧,真是热死个人……”不知是谁抱怨了一句。 梁悉被阳光晃醒,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切。 他还未完全清醒,习惯性地蹭了一下脸下的布料,却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登时一个激灵,悄悄扯下点眼罩,又正好对上了严京慈的视线。 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自己正倚靠着严京慈的肩膀,把人家的衣服都睡皱了。 他跟触电似地挪开了身子,揉了几下眼睛,又若无其事地理顺了自己的头发,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见状,严京慈嘴角泄出些笑意,但他一想到梁悉刚刚躲避的动作,弯起的唇角又缓缓落下。 梁悉似是对此毫无察觉,探着头问道:“到哪儿了?” “还有两公里就到最近的一个服务区了。”坐在副驾驶的章悦回应。 “到了先休息一下吧,我们吃个午饭。” “好!”章嘉对此十分亢奋,又提了车速。 这个服务区占地面积较大,意味着人……或者说丧尸也会更多。 他们甚至都还没有把车开进去,梁悉就远远看到几个丧尸在来回游荡,就跟有什么刻板行为似的。 听到汽车的引擎声后,那几个丧尸纷纷调转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渗人的慌。 其中有一个甚至把自己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看着就令人脖子疼。 梁悉打开了自己这边的车窗,伸出了右手。 丧尸们像是闻到了什么令人垂涎的味道,蜂拥而至堵在车窗边对着他的手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可就在下一秒,梁悉释放了异能。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汽车所行之处,一个又一个丧尸纷纷抽搐倒地,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短短几秒钟,一股难闻的焦臭味就传进了车厢里,车上其余人都掩住口鼻,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靠!这玩意不仅长得丑,还死臭。”章嘉干呕了一声,全无吃饭的胃口。 话虽是这么说,可到了该干饭的时候,吃得最香的还是他。 餐馆厨房的冰柜里还留有一些食材,几个人合计一下,自己做了一顿饭。 虽然这四个人只会炒一些简单的菜,饭菜的味道也很一般,但他们依然觉得这是自末世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饭。 尤其是对于章家兄妹来说,这顿饭可比那反复加热的火锅好吃多了。 就连梁悉也吃了两大碗饭,放下筷子后都意犹未尽。 从服务区离开之后,主驾驶上换成了梁悉,而副驾驶被章嘉他们自觉地让给了严京慈。 这一路上严京慈都不消停。 他备了一些零食在前面,一会儿问梁悉要不要喝酸奶,他把吸管插上,一会儿又问梁悉要不要吃饼干,他把包装撕开。 直到梁悉后来都不耐烦了,他才勉强安静了一会儿。 但他也只坚持了一会儿,便又开始了。 眼见着章嘉和章悦不停地投来视线,梁悉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整得跟地主和奴才似的,他尴尬得紧。 梁悉本打算几个人轮流交替,连夜开车赶路。 等他看到章嘉和章悦的状态有些不佳,就连严京慈脸上都含着倦意,他才改变了主意,决定停靠在服务区休息一晚。 梁悉跟中午一样,如法炮制地清理完在场的丧尸,这才领着一行人进入旅馆寻找干净的房间。 服务区的条件也就那样,旅馆也很一般,其中不少房间都是被使用过且没有清理的,垃圾桶里散发着一股馊味。 几个人沿着走廊从头走到尾,也只找到两个干净的房间。 梁悉来到尽头最后一个房间,倚在门框问:“这里能住吗?” 严京慈顿了一下,让开了身子,“不能。” 梁悉看着床上明显的水渍,露出狐疑的神情。 他严重怀疑那水是严京慈刚刚泼上去的。 “看来我们只能住在一起了。”严京慈的语气莫名有些轻快。 梁悉:…… 当他没看穿他的意图吗? 梁悉沉默片刻,非常“体贴”地没有揭穿他的小把戏,“行吧。” 关于房间如何安排,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梁悉和严京慈占一间,章嘉和章悦占一间。 对于晚上留宿服务区这件事,章悦本来心有不安,但听到这个安排,她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在场四个人,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被咬过,也没有异能,她自然不敢一个人住。 这下跟章嘉待在同一个房间,她反而安心了许多。 第126章 天黑以后, 几人早早便回到了房间。 梁悉动作飞快地洗了个澡,一走出浴室就看到严京慈正站在窗台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今天怎么转性了?竟然没在浴室门口守着。 他顿了一下,没有出声, 自顾自地坐在一旁拿毛巾擦着头发。 严京慈听到声响,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把毛巾接了过去。 “我来。”是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 在许久之前,他也常常要半强迫似的给原主擦头发,就算原主强烈反抗也无济于事,他依旧如此, 仿佛做了这些事就能代表跟原主的关系更进一步一样。 梁悉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意见, 有人主动伺候,他也乐得解放双手,开始拿手机搜索来自官方的新闻消息。 第230章 但手机还没看几眼, 他的注意力便完全被转移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严京慈的指腹正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脖颈, 激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正当他想做出警告之时,严京慈却似有所觉地放下了毛巾,“好了。” 梁悉张了张嘴, 最后不得不把话咽了下去。 他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刘海, 意有所指道:“头发有些长了。” 严京慈果然听懂了他的暗示,“我给你剪。” “你有工具吗?”梁悉反问。 “有。”严京慈从旅行包里拿出了一整套工具,“我刚好在超市拿了。” 梁悉看着那剪发专用的剪刀, 目瞪口呆。 他稳坐在小板凳上,感受着严京慈的手指在他的发间穿梭,以及剪刀落下发出的清脆的“咔嚓”声。 安安分分地坐了一会儿后,他觉得有些无聊, 便开始找严京慈的麻烦了。 一会儿嫌弃这儿没剪平,一会儿又觉得那儿剪短了,总是就是将“作”字贯彻到底。 可在他意料之中的是,严京慈一句话都没有说,任由他折腾。 严京慈的纵容短暂地给了他一种被宠爱的错觉,也更让他有了试探和挑衅的底气。 他至今都不理解严京慈为什么那么喜欢原主,又或者那不仅仅只是喜欢,而是一种求而不得的偏执与疯狂。 所以他非要作那一下,看看严京桑纵容他的底线在哪里。 严京慈先给梁悉剪完脑后的头发,又转到他的身前给他剪刘海儿,他本来就高,梁悉这儿又是坐着的,是以他不得不低着头,把腰弯下来剪。 这个姿势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梁悉甚至能从严京慈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出神地盯了两秒,忽又像掩饰什么似的垂下了眼皮。 恰在这时,有几根碎发刚好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严京慈注意到了,当即停下动作,右手屈指想要将碎发蹭走。 梁悉一时没想到他会做这动作,条件反射似的一偏头,避开了他的手。 严京慈动作一顿,那只手尴尬地在半空停了一会儿,最后慢慢在身旁垂落。 虽然细看他的表情,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但梁悉能明显感受到屋内的空气冷了许多,一股低气压围绕在两人周围,让他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哦豁。 梁悉心里咯噔一声。 他早该想到,这才是严京慈的底线。 严京慈能容忍他的一切任性,却不能容忍他的离开与逃避。 梁悉生怕自己玩脱了,连忙移开视线,自己摸了几下眼皮,找补道:“你吓我一跳……” 他估摸着那碎发应该已经弄干净了,不料严京慈的手却再次袭来,替他捡走了最后一根小碎发。 这次梁悉忍着那股痒意没有躲开。 他不动声色地抬眼,果然发现严京慈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又过了十来分钟,待严京慈又进行了一番修修剪剪后,对方才终于收起了剪刀,“剪完了。” 梁悉大松一口气,去浴室对着镜子瞧了瞧。 他这头看着果然清爽了许多,整体当然效果当然也还不错。 果然聪明的人做什么都不会差。 梁悉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这个房间是个大床房,这意味着他和严京慈即将同床共枕,毕竟这里也没有备用的床上用品供他们打地铺。 “你晚上离我远点,别碰到我。”在床上躺下之前,梁悉故意警告了一声。 而严京慈当时喉头一滚,非常违心地点了点头。 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躺在了同一张床上,严京慈探出半个身子,将吸顶灯关了。 房间里昏暗下来,只余窗口一点微弱的灯光透过玻璃洒进来。 奔波了一天,梁悉今天有些累,没过多久,他的睡意便涌了上来,彻底进入了梦乡。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陷入深眠的时候,他的身体非常诚实地朝一旁的热源挨过去。 感觉到怀里的异常之时,仍未睡着的严京慈动作倏然一顿。 他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端详着梁悉的脸庞。 他一直都知道梁悉长得俊,从小就讨小姑娘的喜欢。 可每当面对他的时候,这张脸上却总是露出嫌恶的神情,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厌烦的垃圾,目光一刻都不想停留。 距离他与梁悉如此和平地共处一室,且如此亲密地挨在一起,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甚至只能追溯到他们的少年时期。 可那段时光已经过于遥远了,他要用力回想,才能勉强回忆起一些影子。 如今在他脑海中鲜活存在的,好像只有眼前这个成熟的梁悉了。 或许是梁悉近来对他的态度好了太多,他甚至开始感谢末世——如若不是末世的到来,他大概也不会有如此待遇。 思及此处,严京慈忽然觉得冷了许多,连身上盖的那层棉被都不管用了。 他停顿几秒,忽而伸出右手虚虚抱着梁悉的后背,下巴也抵着梁悉的头发摩挲几下。 “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自我安慰。 梁悉依旧熟睡,对此一无所知。 夜半时分,无赖俱静。 黑暗的走廊中,似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几乎是听到动静的一刹那,严京慈便睁开了双眼。 第231章 他本就浅眠,再加上异能特殊,他的五感也比从前更加敏锐,所以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 似是察觉到屋内有人已经醒了,外面那东西变得愈发兴奋,从一开始窸窸窣窣地扒拉门缝变成了一轻一重的撞击。 不止一个。 严京慈略微皱眉,随即露出了被扰乱清梦的不悦。 他侧耳倾听了几秒,却觉得外面那东西不像是人,也不像是丧尸,大概是什么变异的爬行动物,闻到了活人的味道想要破门而入,就跟之前袭击梁悉的那只蝙蝠一样。 正当他在黑暗中与它们无声地对峙时,梁悉无意识中翻了一个身,半边脸贴着他的肩膀,是一个亲密的姿势。 严京慈低头看了他一眼,伸手虚虚拢住了他的耳朵。 就在梁悉靠过来的一刹那,他便彻底失去了耐心。 门外仍在黑暗中攀爬着东西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门缝里渗透出来的活人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它们。 然而,就在它们拖着自己圆滚滚的身躯奋力往前挤压之时,一道属于人类的意识隔着一道门,居高临下地对它们威慑道:[滚!] 异能,他有异能…… 它们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敌人,刹那间受惊似的四处逃散,慌不择路,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 随着爬行声的远去,门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严京慈睁着眼睛又等了半晌,见那些东西彻底老实了,这才搂着梁悉又睡了过去。 笃、笃、笃…… 翌日清晨,一道敲门声叫醒了梁悉。 他迷迷糊糊睁眼,一下就与严京慈对上了视线。 两个人离得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微弱的的鼻息。 梁悉愣了一下,欲盖弥彰地爬起来朝门外喊道:“来了!” 而严京慈动了一下几秒前还搭在梁悉腰间的右手,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敲门的是章嘉和章悦,明明已经休息了一晚上,可这两人的状态看上去却比前一天还要差。 两兄妹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眼下挂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就跟被吸了精气似的。 “你们这是……怎么了?”梁悉惊讶道。 “我们……”章嘉深吸了一口气,还差点没能提上来,“昨天晚上遇到了一些脏东西。” 严京慈闻言,侧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而梁悉依旧不明所以,“什么东西?” “一大群变异的老鼠!”说起这事,章悦到现在都还在头皮发麻,天知道她半夜打开门时看到那群密密麻麻的玩意儿时有多崩溃。 “这么大一个。”她用手比划了一下。 “这么大一群。”章嘉用双臂划出了一整个房间的范围。 两个人跟告状的小孩似的,一边崩溃一边控诉,未了他们还满脸怀疑地反问,“你们昨晚没有遇到吗?” 听到这里,梁悉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回头瞥了严京慈一眼,把话岔开了,“你们俩没受伤吧?” “没有,得亏我有个异能。”章嘉摆了摆手,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停顿一下,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快点出发。” 要是再耽搁一会儿,那房间门口的焦臭的死老鼠味就要弥漫到整个旅馆了。 第127章 由于章嘉和章悦留宿的那个房间靠近走廊的入口处, 所以梁悉和严京慈最后还是被迫看到了那一层叠着一层的死老鼠。 变异老鼠跟普通老鼠有着明显的差别,不但身躯变大了好几倍,爪子也更加尖锐, 看上去利如刀锋。 只是很可惜,章嘉的一把火就将它们烧没了,不见一块好皮肉。 哪怕淡定如严京慈,看到此番恶心的情形,也忍不住皱着眉头掩住自己的口鼻。 他有些后悔了,后悔昨天晚上没有当场把这些玩意儿解决掉, 放任它们在走廊四处乱窜。 梁悉初时还能忍受, 可一不小心多看了那么几眼后,他就有了一种想呕吐的冲动。 章嘉看见两人的反应,讪讪一笑, 率先踏出两步带路,“这里可以走。” 梁悉看了一眼那堆离他的鞋只有几厘米的死老鼠,沉默片刻, 还是跟了上去。 那堆死老鼠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几个人一致默认不留在这儿吃早饭,直接拿了几个小面包在车上解决。 装完补给之后, 轮到严京慈坐上了副驾驶, 就像先前一样,章嘉兄妹俩全都默认副驾驶是梁悉的。 梁悉可没打算跟严京慈似的没事干老是递这递那的,他一上车就又拿出了那个随身携带的眼罩, 就开始补觉。 奈何昨晚的睡眠质量太好,他眯了将近十五分钟都没有丝毫睡意,无法,他只好又把那眼罩扯了下来。 再转头往后座瞥一眼, 他发现章嘉跟章悦已经睡得昏天黑地了。 梁悉呼出一口浊气,突然觉得无所事事了。 他用右手托着下巴,开始坐着发呆。 严京慈见他半晌没有反应,忍不住偏头看他,一连转了好几次头。 梁悉察觉到他的视线后,生怕他开车不看路,皱着眉小声凶他,“别看我!” 但他显然意识不到,他这幅表情在严京慈心里简直就像撒娇。 严京慈眯了眯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至于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232章 s市与a市之间的距离不算近,梁悉他们轮流开车,花了约三天的时间才终于到达了a市的地界。 除了先前在加油站偶遇的那个杀马特少年,他们一路上几乎没有遇见其他的活人。 不管是服务区里,还是沿途的高速公路上,只有各种丧尸和变异动物陪伴了他们整个跨市的旅程。 途经最后一个服务区时,几人打算给车加油,便决定临时停靠在此。 哪怕这两天杀丧尸已经杀到麻木了,他们也没有失去应有的警惕心。 甫一进入服务区的范围,大家便觉得这地方有些邪门。 安静是件好事,证明留在这里的丧尸并不多,可若是安静过了头,就显得有些异常了。 依着他们先前的经验来看,这里八成是有人提前来过了。 梁悉和严京慈颇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一瞬间就大概猜到了这里的状况。 章家兄妹俩也不是傻子,面对这样一副场面,再看看梁悉跟严京慈脸上陡然严肃的神态,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也条件反射似的屏住了鼻息,开始警惕地在车里四处张望。 “如果这里还有其他人,我们一进服务区就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下了,先下车吧,探探对方是敌是友。” 梁悉贴着建筑物停了车。 就算起了冲突,他们也能借着这些建筑物以及周边设施隐蔽自己。 几个人一一下车,一只手始终贴着墙走。 他们一连查探了好几个地方,却依旧没有见到他们想象中的“其他人”。 梁悉几乎以为自己多心了,可就在途径一家有明显打斗痕迹的饭馆时,他心中忽的有所预感。 “走这里。”他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招呼,“都小心些。” 四个人分散在三处查看室内的情况,除了有些空旷的大堂,严京慈还将包厢门一扇一扇地打开,每个角落都要扫视一遍。 明明自己在明,别人在暗,可他的表情却一点也不捉急,甚至称得上是闲情逸致,像个巡视自己领土的国王。 梁悉始终留在大堂处,毕竟这里的破坏最为严重。 别说是那些重量极轻的椅子了,就连不少的桌子都翻倒在地,有的甚至已经被碾成一块一块的碎木板,看不出原形了。 就在那一堆废墟之中,梁悉看到了一个反光的小玩意儿。 他蹲下身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子弹? 他动作略微一顿,下意识开始环顾自己的脚下。 就在他的视线第三次扫过一团乌漆嘛黑看不清形状的东西时,他终是过去开始仔细端详着这“神秘物件”。 最后盯了半晌他才勉强确认,自己手里的是一把被碾碎的手木仓。 可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迄今为止,他只在几天前遇到的那个小少爷的保镖身上见过木仓。 莫非…… “谁!”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严京慈的低喝声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梁悉只得暂时将这把稀碎的木仓扔下,几步上前站在了严京慈身边。 他们现在位于饭馆最角落的一个包厢门口,面前是一扇掩了一半的门,门内光线昏暗,可大家却依旧可以从几十厘米宽的门缝处看到一双属于人类的、被牛仔裤包裹着的腿。 听到他们的声音后,那人甚至还将腿缩了一下,竭力蜷着自己身子,好似不想让人发现。 章嘉见状,当即就想推开门一探究竟。 但谨慎起见,梁悉还是拦住了他,又多问了一遍,“你是谁?” 可那个人依旧没有回应,现场只有一道厚重的呼吸声彰显着他的存在,像是个苟延残喘的重病之人。 这种状态,对他们大概也构不成威胁。 梁悉微微松了一口气,用脚将那扇一直阻隔在两方之间的破门轻轻踹开了。 门后的场景彻底暴露在几人的眼前 ,只见一个身形消瘦的人正半躺在地上,对方气息微弱,形容狼狈,上衣满是灰尘脏污,裤子又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却又说不准是哪里受了伤。 虽然看不清这人的面容,可由于对方有一头标志性的杀马特发型,所以梁悉他们几乎一瞬间就认出来了。 这个人…… 竟然是他们先前在加油站碰到的那个中二少爷。 梁悉略一皱眉,立刻上前拍了拍那少爷的侧脸,“醒醒!” 好在这小少爷还有轻微的意识,并没有因为身上的伤完全昏死过去。 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眼睛艰难地撕开了一条缝,“唔……” 他对着梁悉那张脸盯了好几秒,一点反应也没有,又把眼睛闭上了。 但他的肢体语言却很诚实,一认出梁悉的脸,他就紧紧捏着梁悉的衣袖不放手,还老想往梁悉怀里挤,像是生怕梁悉不救他一样。 要不是严京慈拎着他的后衣领扯了他的一下,说不准还真让他得逞了。 由于严京慈略显粗暴的动作,这小少爷“嘶”了一声,疼得清醒了些。 他瞪着严京慈,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有气无力地用眼神攻击严京慈。 见这两个人互相瞪着眼,梁悉深感无奈,蹲在两人中间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你哪里受了伤?腿?”他在小少爷身上细看。 第233章 “嗯……”地上的人艰难地挤出了一道声音。 “你忍着点。” 梁悉话音刚落,反手就拿出折叠刀,将对方的裤子布料割开了一点,仔细看了眼伤口。 这小少爷虽然看着娇生惯养,没想到还挺能忍痛,一声都没有叫,只是神情略显狰狞。 梁悉没注意他脸上的反应,他在看到对方的伤口时便愣住了。 竟然是木仓伤? 伤口周围一片血色滋啦的,梁悉看了好几秒,才勉强看清创口的情况。 子弹正中大腿中央,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及骨头。 好在这小少爷的运气足够好,及时让他们遇上了,否则最后也只有失血过多的份。 他们一开始就在车上备了医药箱,章悦主动将箱子拿了过来,“梁哥,给。” 梁悉从医药箱里拿了镊子、绷带等一系列需要的工具,开始尝试把子弹取出来。 “我没学过医,你多担待。”梁悉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可对小少爷来说,这简直就是一道催命符,听罢这话,他脸色青了一瞬,有些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 他到底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年轻,这会儿已经怕得脖子上都起了一层细汗了。 梁悉见他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掏了一下口袋,拿出眼罩真诚建议:“要不你先咬着什么?” 小少爷还没来得及应答,严京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条手帕,率先道:“用这个。” 他明摆着就是不想让梁悉糟蹋自己给出去的那个眼罩。 梁悉见状,又默不作声地把眼罩收了起来。 即使姿态很狼狈,小少爷还是接受了这条手帕。 为了减轻他的痛苦,梁悉只能尽力加快速度,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子弹取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花费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子弹取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已经满头大汗了。 他再抬起头看看腿的主人,只见对方的脸已经歪向一边,咬着手帕的牙口也松了。 看来是又被疼晕了。 梁悉心里有些抱歉,但不多。 第128章 半路捡了个可怜见的小少爷, 梁悉他们不得不在这最后一个服务区多待了几个小时。 那小少爷依旧昏迷着,几人怕牵动他身上的伤,便没有移动他的身体, 依旧让他躺在原地。 梁悉给他包扎完大腿上最严重的那道伤口后,又用碘伏给他处理了脸上、脖子上以及胳膊上各种细小的血痕。 即使意识尚未清醒,这小少爷在被碰倒伤口时也仍旧有轻微的反应眉头微锁,眼睫颤动,像是疼极了。 想想也是,这家伙看着如此骄矜, 估计也是在父母的溺爱下长大的, 他前十几年吃过的最大的苦可能就是这满身的伤了。 如今这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也不知道究竟遭遇了什么。 给小少爷做完简单的急救后,几个人又粗略地把其他没有查探过的地方又看了一下。 结果很显然, 整个服务区就只有小少爷那一个人,就连对方先前带的那些保镖都不见人影。 联想到方才在地上看到的那把已经变成破烂的手木仓,梁悉低头思索片刻, 心中已然有所猜想。 如若他没有猜错,这小少爷应当是被自己的保镖反水了。 对方很明显没有异能,最多只有手木仓傍身, 面对同样没有异能的保镖们, 他尚且还能倚靠着家里的余威震慑他们。 然而,当手下的人有了足够的反抗他的能力时,那份雇佣关系便也岌岌可危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携带着贵重的装备和丰富的物资,在那些保镖眼里就如同小儿抱金过市。 人心本就难测,更何况他们还处于末世,法律形同虚设, 道德的约束也微乎其微,这小少爷突遭背叛,大概也在预料之中。 四个人在这家饭馆里等待了许久,直到太阳开始西沉,小少爷才慢慢开始清醒过来。 当他看到身边好像立着个人影时,他下意识抖了一下,神情一瞬间变得戒备。 等他认出眼前这个人后,他极快地变了副脸色,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你们总算来了。” 自从遇到了那些事,他便坚定了抱紧粗大腿的决心,至于脸面什么的,他全然不在乎了。 “你这是怎么了?究竟出什么事了?”虽然已经将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了,但梁悉还是细问了一句。 谁曾想,眼前的少年乍一听到这话,那张依稀白净的脸瞬间就红了,闷着头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哟,你的那些保镖呢?终于看不惯你,揭竿起义了?”章嘉嘴快道。 可他话音刚落,小少爷的眼圈也跟着脸一起红了。 章悦眼皮跳了一下,忙杵了一下自己的哥哥,让他不要随便得罪人。 章嘉一见眼前这十分诡异的情景,嘴角一抽,剩下的那些不中听的话都被他憋了回去。 “不会吧,还真被我猜对了啊……”他觑了一眼周围人的脸色,声音越变越小。 小少爷深觉丢人,一反常态地涨红着脸不说话。 脸皮还挺薄。 梁悉默不作声地笑了一笑。 眼见着眼前这小孩快要爆炸了,他十分体贴地没有深问,只递给他一瓶早已准备好的矿泉水以及足够的冲击的食物,“先填填肚子吧。” 小少爷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不怎么客气,接过来就开始狼吞虎咽,瞅着跟好几天没吃饱饭似的。 第234章 他咬了一口面包,嚼着嚼着,那眼泪就突然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扑簌地开始往下掉。 章嘉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怎么他了,“你……你哭什么?” “我就哭,你管我?”那小孩儿眼角还湿润着,语气却别别扭扭的。 章嘉抽了一嘴角,翻了个白眼别过头不想搭理他。 啧,都什么时候了还当自己是大少爷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处境。 小少爷不知他心中腹诽,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擦了擦嘴角,又突然出声道,“我叫方遐。” 梁悉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的名字。 他微微一笑,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这边的人,同时脑中开始思索a市有什么姓方的大人物。 然而,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了解都基于原主先前的记忆以及系统传输给他的剧情。 原主对这些事本就知之甚少,是以他只能在剧情中寻找跟“方”这个姓有关的部分。 只是很可惜,所有的剧情都是围绕着严京慈展开的,至于其他部分,则全都一笔带过,语焉不详,所以他目前所能知道的一切,仅限于“某一基地的领导人姓方”。 可单凭这些,梁悉心中就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确定方遐的“方”就是那个领导人的“方”了。 方遐对他们也有诸多的信任,很快就把自己的来历以及一路上的遭遇说得一清二楚。 在末世来临之前,他刚跟家里吵了一架,又趁着放假偷偷摸摸地溜了出来,一个人到s市旅游。 后来突逢末世,他家里很快便作出了反应,率先派了好几个身手极好的保镖,一路护送着他回a市。 但中途他们好巧不巧遇到了丧尸潮,其中一个保镖为了保护他意外受伤,不久之后,那人又在丧尸病毒的催生之下觉醒了异能。 后来的发展就如同梁悉所猜测的那样,那个保镖仗着自己是唯一一个异能者,逐渐起了歹心,不但怂恿其他人背叛雇主,还突然对一无所知的方遐发难,切断了方遐与家里的联系。 方遐一时孤立无援,在异能的压制之下,他身上唯一一把武器成了废铁,不但攻击不了别人,还伤了自己的大腿。 他躲在昏暗的包厢里,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随着血液的流失而逐渐消亡,等他终于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却意外听到外面模模糊糊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章悦是队伍里唯一的女孩,了解到来龙去脉后颇为共情,就连先前积攒的对方遐出言不逊的怨气都散了许多,说话也和声细语起来,引得章嘉又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 方遐身上的伤到底没有好全,还是得靠人背他上车。 即使章嘉面上万般嫌弃,却还是口嫌体正直地背着方遐,稳稳当当地把人背到了车里。 这会儿方遐倒是没嫌弃这车是个破烂了,他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任由章嘉摆弄。 眼看一切都整装待发,梁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准备清点一下人数就准备出发,争取晚上到达a市。 可他一转眼却又找不到严京慈了。 他环顾一下四周,依稀记得自己最后看到严京慈时,那人正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他站在卫生间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声,“该走了。” 严京慈没有应他。 他眼皮蓦然一跳,没有丝毫犹豫便走了进去。 等梁悉终于看到严京慈的人时,对方正背对着他,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盯着面前的镜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即使听到声音也没有动弹,更不回话,安静得像是一座雕像。 “怎么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梁悉站在他侧边端详着他的脸色,同时脑海中飘过一条弹幕: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你真的在意我会不会出事吗?”严京慈从镜子里紧盯着他的脸,语气有些怪。 梁悉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这是又开始犯病了。 “当然啊。”他斟酌着语气回答,“毕竟我们是同伴,还是……” 他顿了一顿,觑了眼严京慈的脸色,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个欲言又止的两个字。 显然,严京慈读懂了他的未尽之意,“兄弟?” 他嗤笑了一声,转过身来与梁悉对视,眼神里藏着暗芒。 梁悉瞳孔一缩,有种想要逃开的冲动,可他却依旧强忍着站在原地,任由严京慈捏着他的手臂把他按在墙上。 “你说兄弟就兄弟吧。”严京慈手指轻抚着他的脖子,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可是,既然我们是兄弟,你不应该最关注我吗?不应该最在乎我吗?嗯?” 梁悉越听心里就越想笑,虽然严京慈现在的状态有点吓人,但他总觉得这人是色厉内荏,就像个讨要不到糖果的小孩。 他听着严京慈继续道:“为什么人越来越多,还总能夺走你的注意力?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可严京慈话还未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是梁悉捂住了他的嘴,“别瞎说。” 严京慈提了提嘴角,脸上的笑越发冰冷,“怎么?说都说不得了?” 梁悉有些头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安静地看了严京慈一会儿,突然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严京慈难得有些怔愣,看着有点呆。 梁悉笑了一下,替他抚平了刚刚蹭乱的衣领,“虽然你总是表现得很冷漠,很不耐烦,但我知道你不会随意伤害别人的,对吗?” 第235章 严京慈对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十分受用,他的眼神飘忽地移向了别处。 梁悉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忽又听到他问:“你现在有一点在意我了吗?” 他突然又不贪心了,没有用“喜欢”这两个字,而仅仅用“在意”替代。 梁悉:? 又是一个送命题。 他微微低头,过了半晌,囫囵地应了一声“嗯”。 “那我现在能亲你吗?”严京慈再次语出惊人。 梁悉简直要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了。 到底是谁告诉他“在意”就意味着能够亲嘴的? 第129章 梁悉面露古怪, 一时不知道事情如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定定地盯了严京慈一会儿,忽又叹了口气。 严京慈见状,误以为这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遂又垂下眼皮,遮掩了眼里的烦躁与不甘。 要沉得住气,他警告自己道。 可谁曾想,下一秒,梁悉突然温声道:“闭上眼睛。” 他话音刚落,严京慈便倏地抬眼, 神情中有些不解。 片刻后, 他像是终于明白了梁悉的意思,瞳孔微微放大。 “只限此刻,过期不候。”眼见他似乎是呆住了, 梁悉“好心”提醒他。 严京慈闭上了眼。 尽管他与“乖巧”这两个字一点边都不沾,但梁悉还是觉得他现在很乖,就跟加了八百层滤镜似的。 他在心里低笑一下, 一只手随意抵住了严京慈的下巴。 严京慈的脸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抬起,异常顺从。 梁悉凑近眼前这个人,嘴唇在对方的脸颊边轻轻贴了一下, 一触即离。 当颊边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时, 严京慈的眼睛“唰”地睁开了,极具代表性的烟灰色的眸子牢牢锁定在梁悉脸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梁悉知道, 他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但凡他有一丁点的嫌恶,对方今天可能就要不依不饶了。 是以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在好奇与犹豫中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显而易见, 严京慈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身上的那些尖刺全都收了起来,透出一股子柔和。 梁悉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一时震惊于自己这个颊边吻的震慑力。 他当然不知道,仅仅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不含一丝情.欲的吻,就差点让严京慈丢盔弃甲。 在被梁悉触碰到的一刹那,他的身体就像通了一束微弱的电流,立即起了反应,连手指都兴奋得几乎有些痉挛。 趁着梁悉还没有察觉,他有些不自然地拢了一下自己的风衣,欲盖弥彰地遮住了自己的下半身。 他眼睁睁地看着梁悉的脸从自己眼前离开,张了张嘴想说话,“你……” “嘘。”梁悉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什么都不要说。” 严京慈忍耐地吞下了未尽之言。 左右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了。 更何况,他才得了一点甜头,这会儿还在回味呢,自然没工夫再犯病了。 梁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忍不住催促,“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严京慈听罢,几步上前与他并肩而行,心里头一次被愉悦充盈。 傍晚时分,这支越来越壮大的队伍再次上路。 最后这段距离是章嘉开的车。 眼看快要到达目的地,路上应当不会再出什么事了,众人的心态都平稳了许多。 当然,除了方遐。 方遐看起来格外急切,三番四次在后面扒在后面问章嘉什么时候才能到,恨不得长了双翅膀马上飞到a市。 章嘉被他问烦了,言语之间也毫不客气,偏偏方遐这个半大的小孩总是吵不过他,最后只得一个人缩在那里生闷气。 当太阳完全沉落至地平线下时,几个人已经远远看见了属于a市的路标。 他们已经连续三天都待在高速公路上了,这会儿恍然见到城市的模样,反而还有些不习惯。 自从进入了a市的地界,方遐就越发躁动不安。 他反复注意着梁悉和严京慈的神情,最后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你们打算去哪儿?” 章家兄妹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吭声。 而梁悉见他这幅表现,很容易便能猜到,他已经有了想去的地方。 “你打算去哪儿呢?”梁悉摩挲一下手指,又把问题丢了回去。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方遐心中焦虑更甚,连带着大腿上的伤都开始泛痒了。 他现在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你们知道中央基地吗?” 中央基地。 梁悉当然知道。 它坐落在a市郊区,是目前唯一 一个有军队驻扎的官方基地,也是他和严京慈此行的目的地。 “我的家人在那儿,我得跟他们汇合。”方遐继续道,“我相信你们也能猜到我的身份了,所以,如果你们能把我送到基地,我能保证不会亏待你们。” 挨过了先前那些被保镖威胁生命的日子,他的少爷派头便又回来了。 说这些话时,表情中还带着些许骄傲。 “真的吗?”梁悉眉梢一挑,十分捧场,他心念一转,做出一副意动的模样,“不过,我听说进入中央基地的程序很严格……” “只有有我在,就没有这回事。”方遐着急忙慌地打断他,迫不及待就把好处抛出来了,“不但程序简化,还能给你们提供免费的住所,你们知道的,我家有这个权限。” 第236章 梁悉闻言,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后又装模作样地朝身旁的人问道:“你觉得呢?” 严京慈转头瞥他一眼,忍住了嘴角不太明显的笑意,“可以考虑。” “别呀,这还用考虑吗?”方遐开始急了,“其他人来了还没有这好处呢!” 他眉头皱成一团,看上去很肉疼,“大不了……大不了再给你们引荐一下,介绍个职位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章嘉,我们去中央基地。” “得嘞!”章嘉在前头应了一声,开始踩油门加速。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 方遐回想起这番“谈判”,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揉了揉太阳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腿上的疼痛便拉回了他的思绪——刚刚说话时有点用力过猛了。 他龇牙咧嘴地倚在靠背上,忍不住将手掌附在那块纱布上,好像这样就能减轻疼痛似的。 梁悉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很疼?” “没事,我不疼。”方遐默默把手移开,逞强道。 章嘉在前面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 对着他这小孩子的心性,梁悉有些想笑。 他刚想宽慰几句,却突然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轻轻勾了一下。 他动作一顿,下意识朝旁边望去,只见严京慈直视前方,正襟危坐,好似刚刚对他动手动脚的不是他一样。 梁悉盯了他两秒,故意转过头去不看他。 谁料严京慈又故技重施。 但这回他不再满足于刚才的动作了,而是直接在衣摆下圈住梁悉的一根手指。 这回梁悉是想装都装不了了。 这个世界的“他”占有欲很强,也很爱吃醋,只要他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了,对方就要做些小动作吸引他。 梁悉抽出自己的手指,反手按住了严京慈的手。 严京慈没有挣脱,就任由他贴着按着,手掌传递过来的温度几乎要把他灼伤。 梁悉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身旁的人,发现对方嘴角好似噙着笑意。 可等他转头细看时,严京慈又不笑了。 他只是神情冷淡地在旁边坐着,除了梁悉,无人知道他在私底下有怎样热情的一面。 梁悉放松身体,背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不过短短十五分钟的时间,几人就已经到达中央基地所在的市郊了。 听到前排传来的惊呼之时,梁悉打起精神睁开困倦的眼睛,顺着他们的视线朝窗户外望去。 那是一片灰色的、如同堡垒一般矗立在那儿的建筑群。 即使梁悉已经在原剧情中知悉了它的存在,可当他真正面对它时,此刻也依旧忍不住惊叹出声。 这就是迄今为止人类组建的最大的基地——中央基地。 基地最外层的城墙由砖块积搭而成,浓郁的深色调赋予它肃穆与森严,让它更像一个沉默的卫士。 城墙之后,一座座瞭望塔拔地而起,白色的、显眼的灯光自塔上发射,让一切来自黑暗中的危险都无处循行。 “到了,我们到了!”自看到基地的那一刻起,方遐便异常兴奋。 他扒拉在车窗玻璃上,整张脸都快挤成一张饼了。 即使淡定如梁悉,此刻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历时三天,他们总算到达目的地了。 在方遐的催促之下,他们的车慢慢靠近基地正门。 突然,一束强光打在了他们的车身上——是瞭望塔上的人发现了他们。 【立即停车!】 “章嘉,停车!”梁悉倏然出声。 他读懂了对方的警告。 突如其来的一个急刹车,让车内其他人都猝不及防。 “怎……怎么了?”方遐懵道。 梁悉一面观察着那瞭望塔上的情况,一面吩咐,“都下车。” 虽然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但众人心中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当他们看到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举着武器靠近他们时,那股预感一时达到了顶峰。 “做什么的?”领头的那个人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锐利的眼神直逼梁悉他们。 梁悉谨慎措辞,“我们是从s市逃难过来的,听说这里有个基地,所以……” 他的话虽然没说完,但那些人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来历。 领头人一挥手,他身后的人都放下了武器,“当天六点以后不得入内,等明天早上八点再过来登记检查。” “为什么?”方遐有些不敢相信,“你们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竟然让我们自己待在外面?” 领头人指了指城墙上的瞭望塔,“只要靠近基地外围不走远,你们就不会遇到危险。” “你说不会就不会吗?你们拿什么保证?” “禁止喧闹!” “我爸可是方正,你们……” “我管你爸是方正还是方圆,只要来了这儿都得遵守这儿的规矩!”那个人有些不耐烦了。 “那为什么他们可以进去?”方遐突然指着不远处质问。 只见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几个人轻轻松松便进入了基地而没有任何阻拦。 “他们是基地里的异能者,拥有通行证,自然能进去。” 异能者啊…… 看着最前面的那个留着板寸的男人,梁悉微微眯眼。 第130章 黑皮, 寸头,眉间到脸侧有一条疤痕,如此具有标志性的形象, 梁悉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第237章 原剧情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出场了。 只是对于那人来说,现在的他们就如蝼蚁一般不起眼,甚至得不到对方的一个眼神。 不过,日后总会还有交集的。 梁悉收回了视线。 面对眼前这火药味甚浓的场景,他深感无奈。 在来的路上,他做了很多种假设, 可他万万没想到, 他们现在竟然连基地的门都进不了。 方遐今天是铁了心想进去,撸起袖子还想据理力争,奈何基地那边的人誓死不松口, 若不是见他年纪小,手里的武器就要指着他的脑门了。 眼看今天是没有结果了,几个人只能灰溜溜地回到车内。 章嘉左看右看, 忍不住出声了,“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在车里过夜?” “附近有个规模不小的厂房,可以去那儿看看情况。”严京慈隔着一层车窗玻璃望着远处, “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到那儿有灯光, 应当还有像我们一样的人。” 在人多的场合,他很少出声,这会儿突然多说了几句话, 车内的人都朝他投去了视线。 “那就先去厂房。”梁悉反应过来,最后一锤定音。 因着刚刚在基地大门外的那一插曲,方遐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此时安静得跟木头人似的, 许久都没有说话。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才刚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结果马上就被打脸了,这会儿心里恐怕正躁得慌呢。 章嘉本来习惯性地想损他几句,抬头一见他那焉头巴脑的可怜样,忍了又忍,还是给自己积了点口德。 几人驱车调转方向,在夜色中前往附近的厂房。 事实果然如严京慈所说的那样,厂房内灯光大亮,看着应该有不少人暂时在此驻扎。 梁悉在几番思索之后,还是让章嘉找了一个稍远的、隐蔽的地方停车。 他们车里还剩有不少物资,厂房里人多眼杂,难免会引得别人眼红。 即使基地已经近在眼前了,也没人能保证他们能万无一失地进入。 车内仅存的物资,是他们留给自己的最后的保障。 下车后,几人一个接一个步行朝厂房靠近,脚步都轻得像猫一样,就连一瘸一拐的方遐都尽力减轻自己发出的声响。 哪怕暂时没有遇到危险,浓郁的夜色也自然而然地提高了他们的警惕。 从外面路过亮灯的那个车间时,几个人下意识猫着腰从窗户口观察里面的情形,躲躲臧藏跟做贼似的。 粗略看过去,里面的人确实不算少,大概十几个人,三三两两的自成几支队伍,很明显就能看出其中的亲疏远近。 方遐已经过了那个尴尬的时候,这会儿也铆足了劲往前面挤,想一探究竟。 可当他第一眼看清里面的人和场景时,他却蓦然抖了一下。 “是他们……”他定定地盯着其中某几个人,跟魔怔了似的。 “谁?”梁悉下意识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略有些不解。 “之前背叛我的那些保镖,也在里面。” 仇人就在眼前,方遐眼睛都红了,牙齿也“咯吱咯吱”地响,一看就是恨极了。 他下意识往前跨了几步,却又猝不及防地被挡了路。 章嘉双手一齐上阵拦着他,紧紧把他禁锢在自己身前,拖着他往暗处躲,“你做什么?别冲动。” 这场景乍一看有点怪异,毕竟连章嘉自己都没有想打,他还有劝别人不要冲动的一天。 “别拦着我!”方遐手脚并用地想要挣脱,却没有忘记压低自己的声音。 “你打得过人家吗你就去,上赶着送人头呢?” 方遐甩开他的手,低声吼他,“他们可是杀人犯!我差点被他们杀了!” “是是是,我知道他们差点害死你。可报仇的时候多的是,你非要挑这时候?”章嘉也急了,“你要找死我不拦着,可你别连累我们!” 方遐身形瘦弱,再加上腿上还有伤口,他在力量上自然比不过长期锻炼的章嘉,是以章嘉很容易便将他提溜着带离了窗口。 他们当机立断地选择回到原地,藏进了车里。 因为他们的动静较小,厂房里的人也昏昏欲睡,警惕心有所下降,所以他们才能如此轻松地全身而退。 自从回到车里,方遐比之先前更焉了,像颗霜打的白菜。 “冷静下来了?”梁悉笑他。 方遐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声音细若蚊吟,“对不起。” 他的年纪毕竟还小,哪怕之前在加油站遇见他时再怎么淡定自若,在经历过背叛与杀生之祸后也难免有焦躁不安的时候。 梁悉他们这些成年人虽没有怪罪他,却也要做个警醒,“你现在还手无寸铁的,下次别再这么冲动了,只要进了中央基地,那里就是你的主场,难道你还愁没有机会给自己报仇吗?” 方遐低头挠了挠脸,心里想着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他也不知道那些背叛他的人哪儿来的底气,竟然还敢回中央基地,等他跟家人汇合,他一定要让他们腿上也吃个枪子儿。 见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梁悉便知道他这是听懂了自己的话。 他转而看了眼对方的腿,又道:“也不知道你这伤渗血了没,我把你腿上的纱布换了吧。” “哦。”方遐听话地伸腿。 “我来吧。”严京慈提前拿起了医药箱里那卷干净纱布,不动声色地隔开了梁悉的手。 第238章 梁悉动作一顿,忽又想起之前在服务区卫生间发生的事,只得应了他,“行,你来。” 见严京慈竟然真的上手了,方遐脖子一缩,把方才那副吊儿郎当的派头收了起来。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眼前这个叫“严京慈”的男人是队伍中最为沉默的一个同行者,可他总觉得这个人不一般。 最后思来想去,他只得将此归咎于对方过于“盛气凌人”的外貌。 在他眼里,长得好看的人总归是不一般的。 五个人委委屈屈地在车座上将就了一晚。 车厢里空间有限,身体有些伸展不开。 梁悉醒来时深感不适,脖子连带着整个肩膀又酸又痛,就那么扭一下都觉得里面的颈椎正在“咯吱咯吱”地叫唤。 正当他反着手别扭地给自己按摩时,另一双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 若不是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是严京慈,这场面堪比鬼片。 梁悉扭头对严京慈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却感觉对方双手微微用力,开始替他按摩肩膀。 虽然严京慈按摩的手法有些生疏,力道却是正合适,也按到了正确的位置上,捱过一开始那股痒意,梁悉确实被他按得很舒服。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其余人也陆续醒了过来,车厢里哈欠声一片,一看就是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 梁悉拍了拍严京慈的手,示意他停下。 “既然大家都醒了,那就趁早进入基地吧。” 他估摸着厂房里的那些人还没有离开,若是再晚一些,恐怕两拨人会撞上。 方遐大概是最希望进入基地的人,听到梁悉地话后,瞌睡都醒了大半,开始催促章嘉快点去开车。 看在他还是伤员的份上,章嘉眼皮一掀,没有跟他计较,油门一踩,方向盘一打,转眼之间,原地只剩下一圈车尾气。 在基地围墙前巡查的依旧是昨天那波人,看到梁悉他们这些熟悉的面孔,也没有露出什么异色,依照规定将他们带进了城门。 方遐昨天刚跟他们起了口角,这会儿见人家不计前嫌,态度良好地告诉他们进入基地的流程,讪讪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子。 显而易见的是,基地的登记和检查异常严格,进入最外层的那扇重量级钢材门后,里面至少还有三个关卡。 第一道关卡就如同坐高铁或飞机时的安检一般,先是扫描他们身上是否夹带了什么违禁物品,后又让他们各自喝了一口手上携带的矿泉水瓶里的水。 严京慈的匕首留在了这里。 做完常规检查,后面又有负责人过来接应并进行登记,一环扣一环,每个环节都严格审查。 记录完姓名和年龄后,那负责人一边记录一边也不抬地问,“你们有异能吗?” “有。”梁悉指了指章嘉,“只有我们两个人有异能。” 严京慈隐晦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而其他人虽有不解,却还是默认了梁悉的话,就连方遐也难得聪明一回,没有拆台。 严京慈的异能实在过于特殊了,至少在原剧情中,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拥有类似的精神系异能。 所以在基地内的情况没有明了之前,梁悉不能让严京慈的异能暴露。 “他的伤是怎么回事?”抬眼看见方遐腿上的纱布后,负责人的脸色逐渐严肃。 “怎……怎么?”方遐也紧张得开始结巴了,“身上有伤就不能进基地了吗?” “是被丧尸咬了不能进。”那人又往方遐腿上瞧了两眼,“看样子你应该不是被咬了,但以防万一,你们每个人都要去验个血。” 闻言,方遐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没有被赶走,他也能接受自己身上多几个针眼。 第131章 几个人走完一系列流程, 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了。 因为同行人中有两个异能者,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获得了优待,一进入基地就得到了暂时免费的房屋, 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作为异能者的责任。 据负责人所说,梁悉和章嘉必须加入基地内任意一个异能者组织,并依照组织内的规定定期去基地外完成任务。 任务完成后所获得的工分用以基地内的物资领取以及房屋续住。 至于剩下的普通人,就可以一直留在基地里,做一些日常的、不那么危险的工作。 听起来, 基地里似乎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 每个人都在努力工作赚取工分,保证自己能够留在这个安全的保护圈内。 了解到一些简单的规则之后,梁悉心里止不住地感叹。 中央基地不愧是目前最大的基地, 这样的管理制度虽算不上完美,却也远远优于其他地方了。 在抽完血并等到结果之后,他们都各自获得了自己的通行证, 并得到了少量的物资以及一份关于基地的详细的地图。 “你们来到基地的休整期一共有三天,三天之后,两位就必须加入异能者组织并外出执行任务了, 如果一个星期内没有获得工分, 你们的房屋便会被收回。”负责人吩咐完最后一句话,便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准备迎接下一波人了。 梁悉他们对着地图研究了半天,最后顺利找对了方位来到了居住区。 其实从地图上便能明显看出, 这个基地里所有的分区都呈圈状,紧密地环绕着中间最核心的那一小部分。 第239章 最外层是防御区,其次是功能区、住宅区,至于核心区域, 地图上并没有进行详细的标注。 但梁悉猜测那里应当是中央基地的“大脑”,最高领导者驻扎在那里,控制着、调节着基地里一切。 基地中心最高的那座白塔犹如一根定海神针,安抚着人们紧张的神经。 即使手里有张地图,但梁悉他们还是走了不少弯路才找到基地分配给他们的住所。 他们上报时只说两个人有异能,所以他们只获得了两套房子。 都是初来乍到,房子自然也不会有多大,都是一室一厅的单人公寓,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两套公寓挨在一起,也好互相照应。 若是他们还想住大一点房子,届时还得用不少的工分交换。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而这条规则在末世更加适用。 “折腾了这么久,中午就先歇歇吧,剩下的事下午再说。”梁悉现在困得上下眼皮都快粘一块儿了,一看到床就想躺下来。 至于房子分配的问题,显而易见,梁悉跟章嘉一人一套,严京慈自然跟着梁悉住一起,而章悦也自然而然地跟着自己的哥哥。 唯一一个落单的,就是半身不遂的方遐了。 但方遐与章嘉早就相看两厌,这会儿又怎么会愿意跟对方待在同一屋檐下?所以他一开始就瞄准了梁悉跟严京慈。 他自以为梁悉他们应当不怎么介意,毕竟他也只待这一时,等他与家里汇合,自然会离开。 可他万万没想到,梁悉跟严京慈都还未表态,章嘉到是先急了。 “你暂时跟我们住一起吧,不缺你一个。”章嘉嘴里一边说着眼睛一边悄悄摸摸地瞄了一眼严京慈的表情。 他只觉得自己头皮都在发紧,可偏偏方遐这小子还跟个二愣子似的,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你叫我去我就去吗?我偏不去。” 章嘉听了这话,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心里直骂这小子不识好歹。 “你咋这么没有眼力见呢?” “我怎么就没有眼力见了?”方遐也一样不爽,手掌在桌子上拍得“啪啪”响,脾气那叫一个冲,“我就想跟梁哥睡一起你管得着吗?” 没救了没救了,简直没救了。 章嘉觉得自己现在急需氧气瓶。 他已经不敢去看严京慈的脸色了,只掐住自己的人中劝自己不要跟傻叉计较。 “你要是想跟我们住这套房也不是不行,但若想要跟梁悉睡一起,恐怕是不行了。”严京慈摩挲几下手指,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啊?为什么?”方遐不明所以地反问。 “因为——” 严京慈微微一笑,突然伸手搂住梁悉的腰,偏头在梁悉的侧脸上落下一吻。 其实他不仅想亲侧脸,还想当着方遐那小子的面跟梁悉真真切切地接一次吻。 只是他心里还是怕梁悉会生气,没有付诸行动罢了。 可仅仅只是一个颊边吻,就足以让方遐感到震撼。 “啊……”他嘴巴一张,形成一个明显的“o”形。 他直愣愣地盯着梁悉跟严京慈,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章嘉对他这幅傻样实在没眼看,半拖半拉地把人给带走了。 临走前还非常贴心地替梁悉他们把门给关上。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梁悉跟严京慈两个人了。 几秒过后,梁悉面不改色地进了卫生间,好似对刚才的那个吻一点也不在意。 但就在他转身之际,严京慈却能从他逐渐变得通红的耳朵上得知,其实他也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梁悉简单洗了个澡就去了卧室,等严京慈进来时,他已经侧躺在床上睡熟了。 见状,严京慈先是站在门口愣了几秒,随后又将门掩上,走到床边慢慢俯身凑近了梁悉的脸。 就在距离梁悉还有十厘米左右的距离之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在确定梁悉真的熟睡之后,他这才遵从自己的渴望,在梁悉的唇边偷得了一个香吻。 这点动静没能扰乱梁悉的清梦,他依旧沉浸在睡眠之中。 严京慈有些眷恋地抚过他的眉眼,最后在对方身边躺下。 他侧着头盯着梁悉看了半晌,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梁悉在一个半小时之后才醒过来,那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可从身旁床单上的褶皱来看,严京慈应该是在这里躺过的。 他眨了眨眼睛,没有声张,只当无事发生。 卧室外,严京慈正在客厅研究地图,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恰好与梁悉对视。 “醒了?” “嗯。” 安静了一会儿。 “睡得好吗?”严京慈又憋出一句话来。 没话找话。 梁悉在心里评价道。 也不知道是背着他做了什么事现在这么心虚。 “挺好。”他顺势回答道。 又停顿了一会儿。 “刚刚章嘉来过。”严京慈突然告诉他。 “怎么了?”梁悉下意识便以为他们那边是出什么事了。 “方遐的伤口感染发炎了。” “严重吗?”梁悉乍一听到这消息有些惊讶,可仔细回想这两天方遐的种种行为,却又不觉得意外了。 方遐腿上的伤口虽不至于是贯穿伤,但要想完全恢复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可他昨天今天跟着他们四处奔波,好似已经在极度危机的情况下忘了自己的伤似的。 第240章 以他的伤势,他能撑在到现在没叫一声疼,已经堪称奇迹了。 “不太好。”严京慈想了想,“若是不快点得到专业的医治,他那条腿恐怕会瘸。” 梁悉忧虑地皱起眉。 他一面拿过严京慈手里的地图,一面问:“他还在隔壁?” “章嘉和章悦带他去义诊医生那儿了,但要想接受更好的治疗,需要工分。” “唔……”梁悉对着地图看了良久,最后指尖在其中一处点了点,“我想去趟任务中心,再替方遐打听一下他家人的消息。” “我跟你一起。”严京慈颔首。 任务中心,顾名思义一看就是接受基地任务的地方,那里聚集了大批的异能者,若是他们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顺便加入某个异能者组织。 如果运气再好一些……他大概还能加入他最想去的那个组织。 但目前最为紧急的,还是帮方遐与他的家人取得联系,这个计划看起来要比他们临时去挣得工分更合宜。 两个人甫一出门,一阵热浪便扑面而来,他们的额头几乎在瞬间就浸出一层薄汗。 梁悉抬头看了眼那红得快要滴血的太阳,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要是他的雷电能引来雨水就好了。 但是很显然,他的异能并不能做到如此地步。 “撑把伞会好一些。”严京慈回头去屋子里拿了一把伞。 虽然伞的阴影空间很小,却也聊胜于无。 梁悉不想耽误时间,急匆匆地就领着严京慈上路了。 忽略最外层那面高耸的城墙,其实这里跟一个普通的城镇没什么两样。 他们偶然还会路过几家百货便利店,里面售卖着各种各样日常生活用品,其中有的商品大概是店主从外面带回来的,零零散散地摆在货架上,或者用一层塑料薄膜垫着直接搁在地上,吸引了不少路人。 梁悉他们急着赶路,只粗略看了几眼就走了,却不料一个八九岁岁大的小孩突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背着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哥哥们要去哪儿啊?”小男孩仰着脸笑道,“我可以带路的。” 第132章 “哦?”梁悉挑了一下眉, 顺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衣服口袋。 很可惜,他身上并没有带什么糖果、小零食一类的东西。 “但是你们需要支付我两个工分。”小孩儿假装严肃地板着一张笑脸,扭扭捏捏地比出两根手指。 或许是他长得太可爱的缘故, 梁悉乍一听见这话,竟也没觉得他坐地起价,反倒是起了逗弄的心思,“可是我们今天才刚到基地,没有工分怎么办呢?” “啊?”小孩儿“噌”的一下缩回手,露出一脸为难的神情。 “那我……”他苦恼地思考了几秒, 很快就想好了对策, “那我免费给你们带路。” 梁悉差点笑出声来。 这小孩儿还怪热心的,竟也愿意做这亏本买卖。 “那你们要去哪儿呢?”眼前的小大人问道。 “任务中心。”梁悉笑眯眯地回答,“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小导游。” 可小孩儿听到他们的目的地,眼睛却一瞬间亮了起来,神情中有掩藏不住的欣喜。 他脚步轻盈地转了一个身, 似是有些迫不及待,“那你们跟我来吧!” 梁悉见状,却是若有所思。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 日头正足。 他们撑了把伞尚且觉得炎热, 就更别提那前面的小男孩了。 见小孩儿正顶着一脖子的汗给他们带路,梁悉特地把他拉进了伞下的阴影里,“你叫什么名字?” “大名叫周柯, 小名是小柯。”小男孩下意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反应过来后却又马上在自己衣服上擦了一下,像是生怕自己会把汗蹭到梁悉身上。 “就这么跟着我们走了,还直接把名字告诉我们, 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吗?”梁悉注意到他的动作,心里更软了些。 小柯皱了皱鼻子,端的是一本正经,“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 带路这样的事,他已经做了许久了,也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 那些人或是无视他的存在,或是直接将他推搡在地,破口大骂,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像眼前这个大哥哥一样,如此轻声细语地与他说话。 所以他愿意相信他们是好人,即使他没能得到两个工分的报酬,也依旧愿意为他们带路。 小柯似乎对基地内颇为熟悉,他并没有带着梁悉他们沿着主干道走,而是拐进一条小巷抄了近路。 原本近一个小时的路程,被硬生生压缩了一半。 约摸半个多小时后,几个人重新回到了主干道。 “任务中心就在那里。”小柯指着某个方向道。 梁悉一只手遮挡在额头处,眯着眼眺望,果然在楼群里看到了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建筑物。 那建筑物只有三层高,占地面积也小的可怜,至少从外表看起来,它非常“低调”,颇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意味。 等他们走近之后,梁悉发现这所谓的“任务中心”还是过于敷衍了些,外面就连一个明显的标识都没有,大门在哪个方向也全得靠人猜。 见状,梁悉心里突然产生了庆幸之意:若不是今天遇到了小柯,他们今天能不能找到这个地方还不一定呢。 思及此处,他顺手摸了一把小柯毛茸茸的头发,微微弯下了身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小柯。” 第241章 “不……不用谢。”小柯挠了挠自己的脸,突然变得腼腆起来,声音也小了许多,“其实我也很想来这里的,但平时我都不敢来。” “嗯?为什么?” “因为……” 还没等到小柯的回答,梁悉脑子里就天马行空地想了许多,莫非“任务中心”是异能者的专属,普通人不能踏足此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就在他等着小柯为他解惑时,他的思绪就突然被另一道怒喝声打断,“小柯!” 别说是小柯了,就连梁悉这个成年人都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朝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却见刚刚还站在他们身前的小柯立刻朝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奔去,扑到一个男人身上,还亲昵地扯了扯对方的衣摆,示弱地喊道:“哥哥!” 是他。 梁悉看着男人脸上那条显眼的刀疤,心里只叹有缘。 随随便便在遇上遇到的小男孩,竟然就是对方的弟弟。 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男人胸前的铭牌上,在心里默念出了对方的名字——周丛。 “小柯,你怎么来了?”周丛未曾关注梁悉,注意力全在小柯身上,皱着一双眉,露出一脸的凶相,“我不是说不要来这里找我吗?” 小柯像是有些怕他,听到他的训斥之后立刻低下了头,两只手贴在裤缝上不停地磨蹭,刚刚表现出来的亲昵荡然无存。 梁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及时上前解围,“小柯是为我们带路才来的,不必责怪他。” 谁料听了这话,周丛变得更生气了,又瞪了小柯一眼,“我之前说过没有?你怎么又出门给人带路了?” 他话音一落,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梁悉摸了摸鼻子,机智地保持了沉默。 好在有人紧接着出声缓和了气氛。 “行了,小柯来了就来了,你那么对人家那么凶干什么?” 说话的是周丛旁边的一个女生,穿着背心和工装裤,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看起来很是飒气。 她的铭牌上写着“姚翡”三字。 姚翡一边说着,一边把小柯牵过去摸摸他的头。 话音一落,她的眼神又转向梁悉,颇为友好地露出一个笑容,“他这个人就这样,别介意。” “不会。”梁悉摇了摇头,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理念,笑眯眯地又多解释了一番,“我们今天刚到基地,想着要赶紧加入一个异能者组织赚工分,但我们又对这里不熟,所以才拜托小柯给我们带路。” “这样啊……”姚翡与队伍里的另外几人对视一眼,“那你们都有什么异能?我们可以帮你们引荐几个合适的组织。” “我能控制雷电,我们还有一个朋友能控制火焰。”梁悉在说出这句话时,心里的大石头就已经落下大半了。 大概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能保证眼前这两个人会对他们的异能感兴趣。 一切就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姚翡的表情果然有所变化。 她下意识看了眼他们的队长周丛,暗暗使了个眼色。 她本想顺手帮个小忙就算了,但在听到梁悉口中的异能之后,却又起了别的心思。 与其便宜其他人,他们还不如把人吸纳到自己的队伍里。 见她露出意动的表情,梁悉又暗戳戳地加了把火,“所以你们也是异能者组织吗?” “是。”周丛久未开口说话,这会儿却突然出声。 他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说话也直来直去,“你想加入我们吗?” 梁悉甚至都没想到进度这么快,他愣了一下,不知所云地反问了一句,“可以吗?” “当然。”周丛又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就跟面瘫似的,“你们要是想加入,明天再来这里找我。” “啊,好。”梁悉愣愣点头,从来没有觉得事情这么顺利过。 周丛睁着他那双死鱼眼礼貌性地一颔首,拉着小柯转头就走了。 “明天见。”姚翡朝他们眨眨眼睛,“要记得带你们的通行证哦。” 她嘱咐完后,转头却又开始小声吐槽自己的队长,“你咋对人这么冷漠呢,多好的人才……” 梁悉闻言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目送着他们离开。 周丛的队伍拢共只有五个人,除了他本人以及唯一的女生姚翡,还有另外三个人尚未露面。 在还没有到达基地之前,梁悉就对这支在原剧情中堪称传奇的小队充满了好奇。 如果严京慈是一个“反派角色”,那么周丛就绝对算是一个极具代表性的正派角色。 他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正直就是他的性格底色。 也正因为他刚正不阿的性子,所以他在知道原主进入基地后一系列违背人伦道德的行为后,便立刻采取了行动。 他找到了原主拿严京慈做试验的证据,揭露了原主以及基地里一众蛀虫的阴谋,最后众望所归地成为了群众心目中的英雄。 让梁悉最为印象深刻的是,周丛在故事最后甚至还替严京慈收殓了仅存的尸骨,不至于让他以一副丧尸的面容毫无尊严地曝尸荒野。 想到这里,梁悉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严京慈。 严京慈察觉到他的视线,眼神里透露出些许的疑惑,像是不知道梁悉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第242章 “没事。”梁悉摇了摇头,转而说起了其他,“先去义诊医生那里看看方遐的情况吧。” 严京慈微微低头,略显沉默,在梁悉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的眼神里藏着一丝躁郁。 他真的最讨厌梁悉口中的“没事”两个字了。 什么事要瞒着他?为什么要瞒着他? 为什么非要与章嘉、方遐那些人交好?又为什么非要加入周丛的队伍? 种种疑问扑面而来,他实在有太多不解了。 他能明显看出梁悉对周丛的态度不一样,却又不知缘由。 他甚至没有立场去质问,只能强忍着让自己不要找事。 但不管怎么样,他心里从一而终就只有一个最终目标:梁悉一定得是他的。 第133章 从“任务中心”走到方遐义诊的地方, 两个人又花了半小时。 可等他们到达时,方遐还没有跟医生见上面。 等候厅跟走廊里都人头攒动,因为受伤而急于看医生的人不在少数。 这里说是义诊的地方, 其实跟一个小规模的医院也大差不差了。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这里条件稍微差一些,一些医疗设备也很缺失,只是因为免费的问诊,这儿依旧门庭若市。 但梁悉也知道,能够过来接受义诊医生的治疗的, 只有那些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赚取工分的人。 在基地里待满一星期之后, 他们也无法再来这儿看诊了。 不仅是医疗,还包括一系列“新人福利”。 梁悉本以为他们还需要再等些时候,但幸运的是, 有医生偶然注意到方遐的情况比较严重,便提前让人将方遐搬进去就诊。 方遐这会儿又烧又痛,已经快要神志不清了, 别人怎么动他反应都很微弱。 那头杀马特造型仿佛也失去了本来的光彩,几捋彩色的头发焉儿吧唧地垂在额头上,看着真是可怜见的。 那医生也忙得跟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 火急火燎地让人把方遐搬进房间里。 纱布拆开后, 医生朝方遐的那条伤腿看了好几眼,眉头紧锁。 他似乎一点都不因为方遐的枪伤而感到诧异,不仅是他, 包括他们最开始在基地门口走流程时遇到的负责人也是如此,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这么一看,外面的局势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紧张,竟然连枪支都无法管控了。 “情况怎么样?”梁悉敛了思绪, 也俯身仔细观察着。 医生叹了一口气,深觉棘手,“怕是要在这儿住上几天。” “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地方了,你们先让他就地躺着吧。”他又补充。 梁悉眼神飘忽一下,替方遐应了下来。 只是可怜方少爷一会儿就要以地为席了,人家这辈子估计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与严京慈之前转告他的“腿都要保不住了”有异,方遐的腿骨尚且完好,只是伤口有些血肉模糊受了感染,这才引起了高热。 也不知道是章嘉和章悦的说辞夸张了些还是严京慈的转告有误,总之并没有那么严重。 医生替方遐重新处理了伤口,又让梁悉他们把人搬出去输液消炎。 又过了兵荒马乱的半个小时,把方少爷安顿好之后,梁悉这才找到机会跟章嘉说话。 “他怎么会这么突然?”梁悉问他。 章嘉撸了一把汗湿的头发,几乎在咬牙切齿,“这家伙自己不老实,大中午的大家都在休息了,只有他还在瞎折腾,非要去找他爸。” 梁悉神情一怔,“你们中午出门了?” 又去外面到处跑,怪不得身上的伤会变严重。 “他没有出去,我跟章悦出去帮他打听消息了。”章嘉说起这事就又想翻白眼了,自从遇到这小子,他觉得自己眼白都多了,“结果他倒好,躺在家里也不老实,在屋子里四处乱窜,我们回去的时候人就躺在地板上发烧呢。” 梁悉闻言,也是深感无奈。 方遐虽然有些少爷毛病,却也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见大家都在为自己忙碌,而自己却只能躺在床上,心里有些不平衡,就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结果最后一不小心弄巧成拙了。 “那你们打听到方遐他们家的消息了吗?” 提及此事,章嘉就更有得说了,“确实打听到了,还真别说,这小子的来头可能真的挺大。” 章嘉对方遐家里的了解不多,别说是他了,就连方遐现在都不知道他家里人具体在做些什么,只知道自家老爹在中央基地。 章嘉问不出什么,最后只记得“方正”这个名字,就跟章悦硬着头皮出去打听了,同时他心里还要骂方遐不靠谱,一问三不知,之前还说要在基地给他们安排什么职位呢,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 他们刚开始只是随便找了几个路人,当然没能问出什么。 这些路人也才住进来不久,哪里知道得那么详细,毕竟中央基地的领导结构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公之于众的话题,至今依旧模棱两可。 即使有人知道,大概也有自己的考量,不会轻易透露给陌生人。 末世当道,一言一行都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 实在无法,章嘉跟章悦最后只好铩羽而归。 可他们还没走几步路,就有一支配备着武器的队伍直奔他们而来。 出于某种刻在骨子里的畏惧,两人下意识将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就连章嘉也一时忘了自己还有异能这回事。 第243章 可等他反应过来,那些人已经把他们困在死角了。 他心念一转,想着大概是自己到处打听消息的行为过于招摇,所以有人把他举报了,这才引来了面前这些煞神。 果不其然,对方的第一句话就是盘问他们的目的。 章嘉跟章悦好说歹说,嘴上都快起燎泡了,才终于让那些人勉强相信自己是真的在帮别人寻亲而非别的目的。 而当章嘉说出“方正”这个名字时,对面的表情明显有所变化。 不同于之前在基地门口无动于衷的那些人,他们显然是知道某些内情的。 几个人在商量过后,拍下了章嘉跟章悦通行证上的信息,同时还询问了他们的住址,这才终于放过了这兄妹俩。 事情了结之后,两人这才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又马不停歇地回去了,结果刚刚打开门,就见方遐又整那死出。 听完他三言两语的解释,梁悉由衷地拍了拍他的肩,“这一下午真是辛苦你们了,还好有你们在。” 听到梁悉的话,章嘉诡异地脸红了一瞬,浑身都不自在了,“咳,没有,应该的。” 在他眼里,梁悉都快成他大哥了,而他作为一个小迷弟,突然被这么夸奖了一句,他还颇有一种幼儿园时得了一朵小红花的感觉。 “对了,梁哥。”章嘉忽又想起了什么事,“你们今天下午去那什么任务中心,结果怎么样?” 梁悉想了想,挑了些重点讲给他听。 章嘉一听有异能者主动邀请他们加入,十分自然地露出了一副“果然是我梁哥”的表情。 “要是真的能加入,我们的工分就有望了。” 梁悉听了他的话,也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 具体什么任务?一个任务能获得多少工分?任务的强度又如何?这些他们仍然一无所知,只有在加入异能者组织之后,他们可能才能窥见一点其中的门道。 大概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今方遐的寻亲一事有所进展,加入异能者组织一事也已经提上了流程,他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等待明天再次去任务中心与周丛汇合,等待那些人能把方遐的消息带给他的家人。 现在霎时间闲了下来,梁悉还有些手足无措。 这些天他们不是在高速公路上赶路,就是在服务区和基地里奔波,鲜少有这种无所事事的时候。 他转头见章嘉正靠着墙在那儿打盹,就轻轻推了他一把,想让他跟章悦回去休息。 章嘉初时还客气了一番,但架不住梁悉温和中带着强硬的态度,还是应了他的话打道回府了。 原地就只剩梁悉和严京慈,以及一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方遐。 这一小块角落霎时安静下来,梁悉瞧着不远处来回忙碌奔波的医生和患者家属,忽又叹一口气,眼神逐渐开始放空。 没过一会儿,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温热的触感裹上了他的指尖。 他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严京慈。 此时对方的眼神正直视着别的地方,手指却格外不老实地勾住了梁悉的手。 梁悉偏头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在衣摆的遮挡下交握在一起,互相传递着对方的温度。 他们就这么牵了好一会儿。 “小溪。”几分钟后,严京慈忽然喊了一声。 梁悉睡意又起,懒洋洋地应了一个字,“嗯?” “我有些忍不住了……” “什么?”梁悉下意识反问,却又立刻反应过来了。 他顿时睡意全无,直起身警惕地注意着严京慈的动作,“你要做什么?” “想亲你。”严京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并且直言不讳。 哦,这样啊。 梁悉又放松了身子半靠在墙上。 他还以为严京慈又要克制不住自己某些生理反应了呢,原来只是想亲他。 见梁悉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严京慈眸光一闪,又微微靠近了些。 梁悉还是没有动。 严京慈眼神中荡开了笑意,不管不顾地亲在了他的唇上,停了两三秒后才离开。 刚刚恢复意识的方遐一睁开眼就看到这一幕,只恨自己醒得太早了。 他又默默闭上了眼睛,打算装死到底,却不料严京慈感官敏锐,很快就发现他的呼吸声有所变化。 “他醒了。”他听到严京慈对梁悉道。 方遐:…… 他小心翼翼地撑开眼皮,生怕自己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第134章 哪怕一不小心被一小屁孩撞见他和严京慈亲昵, 梁悉也仍然面色如常。 不自在的反倒是方遐了,这个毛头小子一会儿瞟一眼梁悉,一会儿又小心地朝严京慈投去视线, 看着像是比他们两个人还要心虚。 那脸和耳朵也红得跟染了色似的,好像梁悉他们不止亲了个嘴,还做完了全套。 连小手都没有牵过的小纯情确实是这样的。 梁悉掩低头掩饰了嘴角的笑意,又掀起眼帘温声问道:“腿还疼吗?” 闻言,方遐屏息感受了一下。 几秒之后,他才像是刚刚恢复了痛感似的, 突然“嘶”了一声, “好疼——” 又痛又痒。 眼见着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想要去抓挠那块纱布,梁悉忙把他拦着,“忍着点。” 第244章 为了转移方遐的注意力, 梁悉花了几秒组织语言,就把章嘉下午在外面遇到的事告诉了他。 “所以,你的家人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 不要着急。” 他费尽心思安慰着方遐,同时余光还要注意着严京慈的动静,生怕这家伙又喝上醋了。 好在刚刚的亲吻已经把严京慈提前安抚住了, 此时对方的表情倒是平和得很, 不像是要吃味的样子。 梁悉稍微放下心来,又跟方遐多说了几句话。 方遐听罢,情绪果然平复了许多。 他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走?” 他觉得自己快要在这儿待不下去了,坐在地上的屁股很冷,输液的那只手连带着整条手臂也很冷,他整个人、整颗心都是冷的。 “可能暂时走不了。”梁悉笑得有些抱歉。 “啊?” “还得留在这里观察几天, 只吊一瓶水肯定是不够的。” 闻言,方遐呆愣地看着他,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嘴角一撇,忍了又忍,终归还是忍住了。 现在的他焉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哪里还能看得出几天前风光的样子。 梁悉抬头看了一眼吊瓶,“很快了,最多半个小时。” 这一瓶是结束了,后面还有不知道多少瓶。 更何况他也走不了。 事到如今,方遐已经放弃挣扎了,直接在地上躺平。 与梁悉估计的时间大差不差,半个多小时后,就有护士过来拔了针,还顺便替方遐量了体温。 他的体温依旧有些高,但相较于刚来的时候还是恢复了一些精神。 梁悉见他扭动着身子浑身不适的样子,环顾一下四周,想给他再找个好位置。 虽然暂时还睡不了病床,但至少也要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们这回还算幸运,在梁悉四处找寻的时候,刚巧遇到出院的人。 护士说今天正好是那位病人进入基地后的第一个星期末,所以他无法再在此处滞留了。 可当时梁悉看着那人依旧有些步履蹒跚的模样,就知道他身上的伤其实还没有好全,也不知道他离开这里后能何去何从。 护士似是猜到了梁悉心中所想,宽慰道:“放心吧,他是因为执行任务受了伤才来这儿的。那一次任务十分凶险,报酬也很丰厚,所以他已经有足够的工分可以去中心医院接受更专业的治疗了。” “那就好。”梁悉松了口气,朝护士道了声谢,转头就回去把他们有了一张床位的消息告诉了严京慈和方遐。 转移病患的工作照例交给了严京慈,哪怕方遐满身抗拒也无济于事。 或许是严京慈的表情过于严肃,平时也很少发言,总是沉默地站在梁悉身后,像个深藏不露的战士,所以方遐有些怵他。 就连这会儿被严京慈背起来时,方遐也格外拘谨,双臂小心翼翼地搭在严京慈身上,生怕自己把人冒犯了。 同时眼神还幽怨地投向梁悉,好似在求救。 梁悉看了有些发笑,只得跟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经过漫长的等待才能在小诊所里得到一张床位,这样的经历对于方遐来说,实在难得一见。 又或者说,末世本就是一件无法预料的事。 诊所里相当拥挤,一个房间堪堪十平米的面积,竟然能装得下七八个床位。 其他床位已经躺满了人,其中有好几个人都受了外伤,疼痛难耐,正在哀哀地嚎叫着。 这么一个环境,怎么看都无法静养。 奈何方遐现在只得忍受着这里的闹腾,一言不发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位上。 他这个位置正好在窗户边上,能看到外面大街上的景象。 自他躺下之后,他便时不时地朝窗外望几眼。 梁悉知道,他这是在期盼自己的家人能够在街道的尽头出现。 可方遐在窗户口望到天黑,他的家人也没有出现,反倒是等来了他看不惯的某个人,“怎么是你?” 章嘉正拎着饭盒进门,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顿时气打不到一处来,“嘿,你倒还嫌弃上了,也不知道是谁把你送到这儿的,小白眼狼。” 许是自己也觉得心虚,方遐马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半张脸,一双眼睛滴溜滴溜的,试图转移话题,“你带了什么吃的?” “哟?这是给你的吗你就问?”章嘉开始阴阳怪气。 方遐的脾气也起来了,“我还不想吃呢,谁知道又是什么黑暗料理。” “行吧。”章嘉点点头,转头就把梁悉跟严京慈的晚饭分了出去,只留下最后一份装在袋子里,放在一边就是不给方遐。 方遐见他当真不给自己饭吃,赌气似的把头蒙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茬正在褪色的头发。 梁悉看着这两人的互动,深觉好笑,也不管他们,只当是两个小学鸡在掐架。 章嘉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居然也能跟方遐这十几岁的小孩互怼起来,他看着也觉得稀奇。 眼见剩下的那饭都快凉了,章嘉瞅了一眼床上的鼓包,磨了磨牙道:“行了别装了,你那肚子叫得跟打雷一样,饿了就起来吃饭。” 过了半晌,方遐总算愿意钻出来,露出了通红的一张脸,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谁肚子叫了?” “我,我肚子叫行了吧。”章嘉翻了个白眼,把盒饭扔给他。 第245章 那边方遐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晚饭,这边梁悉却在询问章嘉,“你回去之后有碰到其他什么人找上门吗?” 这话被方遐听到了,他立马竖起两只耳朵,嘴里咀嚼的速度都变慢了。 “没有。”章嘉摇了摇头,同时瞥了正在偷听的方遐一眼,“我们也在等,但确实没有。” 梁悉低头沉吟,都已经过去半天了,难道方遐的父母还没有收到消息? “事到如今,也只继续能等着了。”章嘉跟着叹了口气。 “梁悉,你们先回去吧。”他又道,“今晚我来照看这小子。” 梁悉瞧了一眼沉默的方遐,点了点头,“嗯,明天记得在任务中心汇合。” “行。” 外面已经天黑了。 梁悉跟严京慈一走出小诊所,便迎面扑来了一阵热气。 “大晚上的也这么热啊……”梁悉抬着头喃喃道。 严京慈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对着他伸出了手。 梁悉动作一顿,没有躲开,却见眼前的人只是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开,露出他光洁的额头。 他对着严京慈笑了,“干嘛呢?” 严京慈没有回答,只盯着他的脸移不开眼。 “走吧,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莫名触动了严京慈,他眼见着梁悉在前面越走越远,突然几步上前追了出去,一把捏住了梁悉的手。 梁悉既没有回头也没有甩开他,只默不作声地与他十指相扣。 严京慈心里倏然变得滚烫起来。 之前他不能百分百确认梁悉的意思,可现在却不一样了,某个大胆的念头越发清晰,不停地在脑海里冲他叫嚣。 他是被接受了吧?是吗是吗? 他紧盯着梁悉的后脑勺,脑中思绪万千,与梁悉交握的那只手几乎要浸出一层汗。 梁悉走在前面对他的心情毫无察觉,只觉得来自后面的阻力越来越大了,“你怎么走那么慢?” 就跟拖着一袋水泥似的。 他的话音一落,严京慈便猝然回神,一边追上去与他并行,一边哑声应他,“来了。” 梁悉这才察觉到身旁的这个人有些许的不对劲,他停下脚步,与严京慈面对面,“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哪怕严京慈有千万点勇气,此刻也依旧踌躇不决,“我们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梁悉没想到他到现在居然还在纠结这个,霎时就起了坏心眼,故意道:“自己想。” 严京慈沉默地望着他,嘴边已经滚了好几遍的几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了?想不出来吗?”梁悉又说。 “是……”严京慈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 “是什么?” “是……爱人。” 梁悉一愣。 他想过严京慈或许会说“男朋友”,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能代表这段关系的词语,可他唯独没有想到,这人会说出这么一个郑重的词语。 见他许久没有言语,严京慈垂下了眼帘,“不是吗?” “是。”梁悉又朝他笑了一下,“我们是爱人。” 他收起了逗弄的心思,决定给严京慈一个肯定的答复。 第135章 两个人是牵着手回去的。 严京慈头一次享受到了爱情的滋味, 不放过任何一个跟梁悉亲密接触的机会。 他们前脚刚刚进门,严京慈后脚就把梁悉按在门板上索吻。 但他似乎还没有掌握到接吻的要领,东咬一口西蹭一下。 梁悉被他咬痛了好几回, 但见对方投入得像是在做什么任务一样,便只好随他去了。 他们在黑暗中亲昵地交缠着,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亲密,可严京慈却犹觉得不够,手掌无师自通地朝下探去。 “等等……”梁悉被他抓了一激灵。 他及时抓住严京慈的手,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 “怎么了?”严京慈对他的反应感到很不满, 他的脸依旧潮红着,眼神却锐利得跟鹰似的,“你不想吗?” 梁悉愣了一下, 面露古怪。 他没想过这么快就做到这一步,“不是,这是不是太快了?” 见严京慈现在这幅深陷渴望的模样, 他就已经确定对方今晚确实是想干些什么。 “快吗?”严京慈罕见地笑了一下,“你知道的,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见梁悉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严京慈的表情冷了下来, 本来搭在梁悉身上的手也放下了。 “怎么?又觉得自己接受不了男人了?”严京慈眸中染上了阴郁。 “不是……”梁悉简直快要不理解这人的脑回路了,“你在想什么?” 严京慈皱着眉看他,也不说话。 梁悉一看他这表现就知道今天这事是过不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只好做出对方期望的回应,“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直视着严京慈的眼睛,解开了对方衬衫上第一颗扣子。 一个滚烫的吻落在了严京慈的喉结上。 严京慈难耐地吸了一口气, 反手搂住了梁悉的脖子,“继续……”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进了卧室,衣服裤子落了一地。 即使是在情迷意乱之中,严京慈也尽力保持着清醒,他眯着眼直愣愣地盯着梁悉的脸不放,似是想通过某些细微的表情来揣测梁悉真实的内心。 第246章 当他在其中找不到一点反感和敷衍时,他这才像是得到了某个最终的答案,在一声又一声炽热的喘息中安稳地闭上了双眼。 他用力攀着梁悉的肩背,手上的指甲几乎快要陷进去了。 而梁悉几乎感受不到一丝痛感,只强势地掰过严京慈的脸,给了他很多个吻。 …… 翌日一大早,梁悉是被外面的门铃声吵醒的。 他忍着困意强迫自己睁眼,却见自己眼前横着一条光裸的手臂,紧随而来的,是背后一片滚烫的温度——他整个人都被严京慈紧紧锢着。 而抱着他的那个人正将头埋在他的后脖颈,呼吸平缓,眉眼温和,睡得正香。 外面又传来了一阵门铃声。 梁悉小心翼翼地将严京慈的手臂挪开,却不慎把人给吵醒了。 “嗯?”严京慈迷蒙地睁开眼睛,又下意识把梁悉给搂着不让他走,头也抵着梁悉的手臂想要继续睡觉。 这还是梁悉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犯懒的情态。 他昨晚大概是累极了。 无奈之下,梁悉拍了拍他的背,“别闹,有人在门口。” 几秒过后,严京慈终于清醒了几分,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 在门铃响完第四遍之后,梁悉终于得以打开了大门。 站在外面的是章嘉,他一见梁悉开门,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话,“梁哥,方遐已经被他的家人接走了。” 梁悉吃了一惊,“啊?” “是吧,我也觉得突然。”章嘉揉了揉太阳穴,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我本以为至少要今天天亮了才能等到,结果大半夜的人就来了。” 虽然方遐当时再三强调自己不用他照看,但他想着他梁哥这么关心这小子,他也不能让梁哥担心,所以打算这一晚上就不回去了。 结果一晚上还没过去呢,几辆武装车就停在了小诊所的门口,连夜把方遐给接走了。 “挺好。”梁悉由衷为方遐感到高兴,“那小子吃了这么多苦头,可算能当回他的大少爷了。” 章嘉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刚想跟梁悉详细地说道说道,抬眼却看到严京慈正站在门内的柜子边上,穿着睡袍,靠在墙上懒洋洋地盯着他们看。 他的眼神里并没有其他意味,看着好像只是单纯想要待在梁悉存在的场合当中。 然而,章嘉还是被那道眼神看得一激灵。 他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梁哥那我就先走了,一小时之后我再过来,我们一起去任务中心。” “嗯,你也先好好休息一下。”梁悉应了一声,直到看不到章嘉的人了才重新把门关上。 可还没等他转身,他背后就扒上来一个人了。 刚刚确定关系的严京慈还真是黏糊。 他好像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能努力从这种亲密的动作之中获得安全感。 梁悉在心里叹了一声,有些无奈也有些纵容,“好热。” 严京慈安静几秒,最后还是把人放开了,但他的眼神还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梁悉身上。 梁悉被他盯久了,现在已经越发习惯了,面不改色地就去了卫生间。 严京慈紧随其后,靠在门框边上看他洗脸。 “我一会儿跟章嘉出去,你就待在家里。”梁悉跟他说。 严京慈皱了皱眉,并未应答。 没听见声音,梁悉抬头看他一眼,“嗯?” “嗯。”这一声颇为不情愿。 过了半晌,严京慈忽然问,“为什么要隐瞒我的异能?” 否则他也能跟梁悉一起去任务中心,甚至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跟梁悉并肩作战。 闻言,梁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想你因为异能遭受无妄之灾。” 严京慈有些了然。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异能特殊,却远没有梁悉如此慎重,他还没有经历过那些糟糕的事,尚且不理解梁悉的用意,却还是听从了梁悉的意愿,就此在外人面前隐瞒了自己的异能。 然而,另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 若他只是个“普通人”,日后还能像异能者一样随意进出基地吗? 毕竟在不久前进入基地时,他们才经历过一系列复杂的流程,也亲身见识过这座基地对人员的把控有多严格。 若是普通人无法再走出基地,那在梁悉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是否又要时常与对方分离两地了? 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事。 梁悉洗完脸,随手就把额前的刘海往上抓了一把。 见严京慈还堵在门口一副沉思的模样,他了然地笑了笑,“没关系,隐瞒异能也不是长久之计。” 到了未来某个时候,严京慈的异能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见与章嘉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梁悉套上外套就准备出门了。 他拿了自己的通行证,又最后嘱咐了严京慈一句,“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他生怕严京慈背着他偷偷跟在后面,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吃定心丸。 严京慈依然倚靠在墙边,端的是一个惯常的姿势。 他目送着梁悉的背影离开,神情也随着关门声响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窗边往下眺望,正好瞧见梁悉和章嘉一前一后走出了单元楼。 他们正在交谈,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没过一会儿,章嘉像是说到了兴头上,一只手下意识搭在了梁悉的肩膀上。 第247章 严京慈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冷冽的眼神几乎要把章嘉的那只手冻穿。 楼下的章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不理解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恐慌从何而来。 可梁悉却似有所感,转头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他看见了严京慈的影子。 他扬起笑容,朝他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 见状,严京慈怔愣一下,心情竟然奇迹般地缓和许多。 他回到屋内,当真如梁悉所吩咐的那样,安安分分地坐在那里等待。 梁悉和章嘉怕耽搁了时间,一路上步履不停,两人沿着小柯带他们走过的那条路奔向任务中心,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他们进门的时候,周丛和姚翡已经等在那儿了,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三个人。 梁悉依次看过去,很容易便通过他们胸前的铭牌认出了几个人的名字。 同时,通过系统曾经传送给他的原剧情,他也很容易便得知了他们的异能,包括周丛和姚翡,不说了如指掌,但至少一些基本信息是知道的。 以周丛为首的这五个人便是未来最令人瞩目的一支队伍。 敛了思绪,梁悉率先打了声招呼。 周丛本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点点头应了一声,马上就把他们两个带入了一个闲置的房间。 “向我展示一下你们的异能。”周丛站远了一些。 “好期待哦。”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鼓了鼓掌。 梁悉迎声看过去,对他笑了笑。 这个穿得跟花蝴蝶似的男人叫乔西,看得出他是个一个擅长活跃气氛的人。 经过几秒钟的蓄力,梁悉手掌猛然一翻,随着几道耀眼的雷电从他手心中迸出,房间里的灯光开始闪烁,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经过这些时日,他对异能的掌握已然变得更加熟练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异能更加强大了。 第136章 周丛饶有兴味地挑了一下眉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具有攻击性的异能。 “可以了。”他示意梁悉收手。 梁悉握了一下拳, 刚才那满屋子的雷电闪烁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丛隐晦地露出了赞许的眼神,转而又将目光投向章嘉,“该你了。” “啊?”章嘉被梁悉刚刚露的这一手惊呆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哦。” 他的异能也比最开始强大了许多,从他手里冒出的火舌蹿得老高,差点连天花板都给点着了。 “你们很优秀。”周丛的眼神扫过他们两人,露出两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他们的组织向来追求质量,不管是选择任务, 还是吸纳人员, 都非常谨慎。 也正是这份谨慎,导致他们成了所有异能者组织中人员最少的一个,如今又正好遇到了两个能力者, 倒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欢迎加入我们。”周丛伸出手,一锤定音。 梁悉微微一笑,也探出手与他浅浅一握, “队长,以后您多担待。” 周丛他们看起来很忙,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急匆匆要离开了, 只留下姚翡一人还在原地。 见梁悉和章嘉都盯着周丛的背影看, 姚翡解释了一下,“明天就要出任务了,他们要去清点物资, 装车检查。” “明天就出任务?”章嘉吃了一惊,“那我们也要去吗?” “当然。”姚翡眨了眨眼睛开玩笑道,“而且还是个不简单的任务呢,你们第一次走出基地就遇到这种重量级的, 得好好干。” 她领着两人离开任务中心,在路上边走边说,“这次任务不是我们自己主动接的,而是上面派送下来的……” 姚翡伸手指了指天。 上面? 梁悉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基地中心的白塔。 “你们知道方渠方老教授吗?”姚翡突然问道。 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梁悉心中一动,“知道,久负盛名的科学家嘛。” 姚翡叹了一口气,徐徐道来,“其实早在末世爆发之前,这场灾难就早有苗头了。虽说最早爆发丧尸潮的是s市,但很少有人知道丧尸病毒最早被发现在z市。” 梁悉从中听出了一些苗头,“难道方教授他们现在在z市?” “没错。”姚翡继续道,“在z市发现病毒之后,他们的团队便立刻启程去了z市,想要采集最初的样本,可谁都没有想到,丧尸潮会爆发得这么突然,所以方教授他们现在被困在z市了。” “我明白了。”梁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这次的任务,恐怕是要前往z市,将那位方教授以及他的团队一路安全护送至中央基地。 只不过…… 方渠,姓方…… 梁悉不期然将这位方教授与另一个姓方的人联系了起来。 他们莫非有什么关系? 最为紧要的是,如果这位方教授就是最后研制出抗体血清的那一位,那他的团队里恐怕有一些不安分子。 梁悉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 他想,他应该很快就会跟那些个与原主合作算计严京慈的人见面了。 姚翡将一些有关任务的基本情况跟梁悉和章嘉说了,接着又嘱咐他们明天早上一定要准时与他们汇合。 两人再三保证,这才与姚翡告别,暂时分道扬镳。 回到自己与严京慈的公寓后,梁悉一打开门,迎面就被一个人抱住了。 第248章 他下意识搂住那个人的腰,却腾不出手来关门,最后只好用自己的脚轻轻带了一下门。 那门“砰”的一声,发出了一道抗议,可梁悉已经无暇顾及。 此时他正被身上的人缠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梁悉本以为严京慈只是抱一会儿亲几下就算了,可谁知这人的动作居然越来越过分,连手都不知不觉地探进了他的衣服里,还想继续往下摸。 直到这时他才感受到严京慈的手劲儿到底有多大,敢情之前都是在让着他呢。 “严京慈!”眼看怎么都挣脱不开,梁悉有些恼了,沉下脸放大了音量,“放手!” 严京慈动作一顿,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似的,一寸一寸放开了梁悉的身子。 “你干嘛呢?”梁悉上下扫视他一眼,决定不再惯着他的臭毛病了,“又控制不住了?” “我忍不住……”严京慈低声解释,看着还挺委屈,“我们一个半小时都没有见面了。” “忍不住也给我忍着。”梁悉按了按太阳穴,简直拿他没办法,“不然以后不许再亲了。” 他觉得脑子有些晕乎,转头想找个凳子坐着,而严京慈寸步不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才一个半小时不见你这整这出,那明天怎么办?”梁悉意有所指。 “明天怎么了?”严京慈好似隐隐约约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明天要走?” “你要出去做任务?”他很快反应过来。 “对。” 梁悉的肯定让严京慈的心情更加糟糕了,“那我呢?” “你在这儿待着,就跟今天上午一样。”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安分的。”严京慈盯着他,语气也开始硬起来了。 梁悉深吸一口气,试图跟眼前这个不安分子讲道理,“想混出去很难做到。” 可谁知梁悉反而露出笑来,显得很是胜券在握,“我自然有办法,保证没有人能发现。” 梁悉心头一跳,再三追问,可严京慈就跟那紧闭的蚌一样,怎么都不开口。 他只神神秘秘地带着梁悉去了卫生间,拿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盒子,打开让他往里看。 梁悉好奇地凑近,却见里面赫然是一条花青色的小蛇。 “这是?”他犹豫开口。 “这是送你的宠物。”严京慈毫不回避地将小蛇拿了出来。 这小蛇一看就已经被驯服过了,在他手里格外乖顺。 严京慈把小蛇捋直了,将蛇体往梁悉的手腕上贴,又盘成好几圈,看着跟个仿真的手环似的。 到了这种境地这小蛇竟然也不闹,就这么乖乖地仍由他摆弄,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受了什么恐吓。 梁悉捱过一阵鸡皮疙瘩,忍不住伸手往小蛇的冰凉的身子上摸了摸,“怎么突然想起送我一条宠物蛇?” 他还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你明天要去做任务了,就带上这条小蛇。”严京慈眼神有些闪躲,就是不明说。 梁悉盯了他几秒,只得自己瞎琢磨,“怎么?难不成你还能附在这小蛇身上跟着我不成?你又不是蛇精。” 严京慈诡异地沉默了。 梁悉神情变得诡异起来,“难不成你真是个蛇精?” 他逐渐脑洞大开。 系统好像没有告诉他这段剧情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眼见着梁悉猜得越来越离谱,严京桑忍不住开口解释,“是我发现我的异能不仅能控制别人的意识……” 梁悉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而严京慈面不改色,继续道:“还能控制自己的意识。” “什么意思?” “我能提取我自己的意识,并附在任意一件活物身上。” 语罢,严京慈像是还嫌这话不够让人震撼似的,“不过,我只尝试过附在动物身上,还没有试过附在人身上会如何……” 他在那儿若有所思,可梁悉听了这话,只能摆出一副见鬼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刚刚在做梦,这个末世世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玄幻了? 这时他很快便回想起某段原剧情,剧情中那些人千方百计想要转移严京慈的意识,以破解精神系异能的奥秘,可谁也未曾想到,严京慈竟然这么早就能依靠自己做到了。 “你的意思是……”梁悉努力做出反应,“你明天要附在这条蛇身上?” “是的。” 两人对视片刻,又相继移开了视线。 一个铁了心要跟着一起去基地外做任务,另一个却瞻前顾后、反复为难。 尽管严京慈看上去很有把握,可梁悉心里还是在打突。 其实他不太愿意让严京慈冒险做这些事,可他也知道,严京慈的想法跟他是一样的,对方也不乐意让他一个人面对危险。 严京慈看出了他的担忧,继续为自己加码,“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试验很多次了,保证没有问题。” 见他如此坚持,梁悉的思绪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应允了,“那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吧。” “一定不要离开我身边。”他万分慎重的强调。 严京慈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笑容,“好。” 翌日,当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梁悉便已经起床整装待发了。 严京慈早已附在了那条小蛇体内,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圈在他的手腕上,一动不动,没多少存在感。 第249章 离开之前,梁悉特地回了一趟卧室。 他低头瞧瞧小蛇,又看看床上那具属于严京慈的身体,摸了摸下巴道:“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感觉有两个严京慈似的。 小蛇“嘶”了一声,尾巴翘了翘,像是在作出回应。 梁悉笑了笑,最后替严京慈的身体盖上了被子,才离开了卧室。 他背上自己简易的行李,关上入户门,又用钥匙拧了好几圈,直到听到落锁的声音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天还没亮透,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梁悉一个人带着条蛇又背着个包,与章嘉在楼下汇合。 章嘉与他一样,也是一切从简,轻装上阵。 “咦?”章嘉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梁悉的手腕上,“你从哪里找了条蛇?” 他想伸手摸一摸,却被梁悉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严京慈从集市上买回来送给我的。” “送一条蛇?”章嘉表情古怪地戏谑道,“该不会是用来监视你的吧,哪个不长眼的敢靠近你就咬上一口。” 他老早就发觉严京慈这个人不太正常了,那占有欲简直强得吓人,他多跟梁悉说两句话都不行,偏偏他梁哥就跟缺心眼似的,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 这会儿趁着严京慈不在,他的胆子要多大就有多大,什么话都敢说,却没注意到梁悉手腕上的那条小蛇悄然调了个头,正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梁悉低头瞥了一眼,一只手探进袖子里安抚似的摸了摸小蛇冰凉的身子,“他大概只是想让小蛇保护我吧。” 章嘉露出一副“没眼看”的神情,总算闭上了嘴。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 不多时,远处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 “是不是他们来了。”章嘉直起身眺望。 “是他们。”梁悉眯着眼睛,看到有人正在朝他们招手。 那辆越野车离他们越来越近,最后在他们身旁缓缓停下。 “嗨,伙计们,早上好哇。”姚翡从副驾驶探了出头,“快上车吧。” 梁悉和章嘉依言打开了车门,跟五个老成员打了个照面。 队长周丛和姚翡分别坐在主驾驶和副驾驶。 其余三人则都在后排。 直到现在,梁悉才勉强把他们的名字和脸对应上。 那个戴着帽子的叫路南,力量型异能者,据说他能在异能的加持下一拳打飞一辆车,但可惜的是,由于他本身个子不高,身形瘦弱,所以很容易在使用异能之后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厥。 路南旁边那个笑得跟花蝴蝶似的是乔西,水系异能者,但相对于其他普通的水系异能者,他能搞出来的花活显然要多得多,否则也不会被周丛所看重。 至于最后那个是查尔斯,明显是个外国面孔,蓝眼睛高鼻梁,但这个人很是神秘,说实话,梁悉至今也没有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异能。 不仅是他,还有队长周丛和姚翡,他也不知道。 他目前所掌握的这些信息,一半是姚翡昨天在路上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一半是通过系统给他的剧情猜出来的。 想把所有人和异能都对得上号,其实也不急于这一时,以后总归会知道的。 梁悉现在的心态是越发平和了。 五分钟后,越野车再次启动。 就在这时,章嘉忽然抬头,隔着一层车窗玻璃往楼上看了几眼。 梁悉也循着他的目光抬头,竟然在某个窗户口看到了章悦。 “她肯定在担心我,估计一夜都没睡。”章嘉头一次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梁悉听罢,当然深有感触。 他的手指再次触摸到手腕上的小蛇,低头与对方那双又黑又亮的蛇瞳对上了视线。 他眼中闪过不甚明显的笑意。 第137章 梁悉丝毫没有察觉到, 一直蜗居在他脑海中的系统悄然冒出了头,正隐了身形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诚然,作为一个系统它并不能产生独属于人类的感情, 可当它当看到严京慈变成一条小蛇缠在梁悉的手腕上时,它的心情仍有些复杂。 这是何等熟悉的一副场面。 在小世界里兜兜转转几世,就连它也未曾想到他们竟然也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系统盯着那一人一蛇看了许久,思绪万千。 或许正是因为它注视的时间过于长久,它险些露了马脚。 在某一瞬间,承载着严京慈意识的那条小蛇像是突然意识到了它的存在, 昂起头朝它所在的方向看来, 目光冰冷且富含杀意。 系统冷不丁对上那双蛇瞳,只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冷了许多,它吃了一惊, 赶忙隐藏了自己。 它是高维世界的产物,而严京慈只是低级世界里的人,照理说, 对方应该不大可能会发现它,所以他们之间的对视也只能是巧合。 可一想起那家伙以前的事迹,它又带着几分不确定。 于是它再次悄悄地冒头, 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严京慈好几秒, 但这时严京慈已经低下头贴在梁悉的手腕上,安安静静的好似从来都没有动弹过。 见状,系统微微放下心来, 带着几分微妙的自得。 它就说嘛,自己不可能被严京慈发现。 然而,任它的计算功能有多么强大,它也算不出严京慈此刻正闭着眼在想些什么。 第250章 当然, 它更不会想到,此时此刻的严京慈正琢磨着如何把它从梁悉身上揪下来。 越野车加速前进,将中央基地远远甩到了身后。 这一车总共七个人,再安静也安静不到哪儿去。 尤其是姚翡跟乔西最为健谈,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倒也不无聊。 据他们所得到的消息,来自那位方教授最后的信号是从邻市的研究院发出的,是以他们的越野车便直奔那所研究院而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两个城市之间拢共一百公里的距离,除了中途下车加了一次油之外,他们几乎没有停歇过。 迄今为止,梁悉跟严京慈已经走过三个城市,可这三个城市却没有什么别样的区别,都是一样的荒芜,一样令人触目惊心。 大约一个小时后,越野车到达了那所研究院。 而在此之前,大家早已做好了准备。 “都小心点。”周丛在行动之前,照例嘱咐了一句。 语罢,他瞧了瞧梁悉与章嘉,又道:“你们站在中间,让乔西跟姚翡殿后。” 虽然他们的异能确实强大,但周丛考虑到他们是第一次做任务,难免会有所纰漏,故而特意让他们走在包围圈内。 梁悉愣了一下,依言照做。 倒是章嘉一时没有理解他的用意,还多问了为什么。 在他的刻板印象里,应该是如姚翡或者路南这一类稍显弱势的人被护在中间才对。 “嘿,这可是新人的特殊待遇哦。”姚翡拍拍他的肩,把他推到自己前面,“好好珍惜,以后可就没有了。” 章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撵到了梁悉身旁。 一行人脚步轻巧地沿着围墙饶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研究院的侧门。 即使只是个侧门,这里的安保系统也称得上完善,不但安装了珊栏旋转门,门上还有面部识别的机器。 只是那系统似乎早已损坏,只余一片黑屏。 除此之外,旁边还设有一个小型保安室。 保安室里一片安静,梁悉盯了好几秒,便贴着窗户走过去,想要看看里面的情况。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就猝不及防地从窗户后面窜了出来,“吼——” 他迎来了一只丧尸的“贴面礼”。 “小心!”那边的周丛听到声响,几步就跨了过来,将梁悉拉到了身后。 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见梁悉已经身处安全的环境,他腕上准备发动异能的小蛇又悄然隐了身形,重新匍匐在衣袖内,安安静静地观察着场上的局势。 “吓我一跳……”梁悉皱眉看着那依旧狂叫不止的丧尸。 见自己即将入口的猎物逃跑了,那丧尸彻底被激怒。 它又朝着人群吼了好几声,突然开始用自己的头撞击窗户玻璃。 一行七个人皆是浑身一震,眼神都落在了保安室内的那只丧尸身上,一个个都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砰、砰、砰—— 仅仅三下,那块脆弱的玻璃就彻底罢工,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靠!”章嘉骂了一句,“这玩意儿还有铁头功吗?” 他右手一收,一团灼热的火焰便在手中蓄势待发。 瞅准了玻璃碎裂的时机,他退后蓄力一挥手,那团火便无比精准地落在了丧尸那张看不清五官的脸上。 “吼——”丧尸嘶吼着倒地。 如不是面容可怖,它这幅痛苦嚎叫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人类。 可它终究不是人。 见它在地上翻滚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梁悉冷了心肠,又给它补了一道惊雷。 丧尸最后在地上几下颤动几下,终于没有了声息。 梁悉跟章嘉合伙把那只丧尸烤得外焦里也焦,一股类似于腐肉的味道扑面而来,引得在场的人纷纷捂住了口鼻。 “这味道还真是……”乔西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呕——” 姚翡忍着那股从胃里升腾起来的恶心,欲言又止道:“下次再看到丧尸,你们俩还是先不要出手了。” “啊?”章嘉傻眼。 “丧尸还没打完,我们倒先被熏死了。” 章嘉讪讪摸了下鼻子。 “好了,赶紧离开这儿吧。”周丛捂着口鼻打断了他们。 “查尔斯。”他朝队伍里那个安静得有些过头的外国人喊了一声,“你来开门。” “嗯。”查尔斯应了一声,走到了人前。 原来会说中文啊。 梁悉的视线追随着查尔斯的动作,面上也若有所思。 只见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站在旋转门前,伸出手指隔空朝着门的方向随意点了一下。 下一秒,那坚实的铁门便逐渐扭曲变形,在众人的视线下收拢拧成一团液体状的东西,就像可以任人捏扁揉圆的面团。 见到这一幕时,连梁悉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就更别说是章嘉了。 两个人跟没见过什么世面似的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那坨“柔软”的钢铁被查尔斯扔到了一边。 “厉害吧,这可是我们队里的钢铁侠。”乔西将手臂搭在查尔斯的肩膀上,一脸笑嘻嘻地调侃。 查尔斯听了,面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只抖了下肩把乔西的那只手甩开了。 乔西对他这幅态度习以为常,也不尴尬,耸了耸肩继续道:“金属系异能者,脾气也跟金属一样冷硬。” 第251章 “这也太酷了。”章嘉眼里写满了崇拜,瞬间觉得自己那火系异能就是小儿科。 他这个年纪的男生本就慕强,见到如查尔斯这般能人,自然心生向往。 而不远处的查尔斯听着这恭维的话,连头都没有转一下,自顾自地往前去。 “怎么跟你那男朋友一样爱答不理的……”章嘉在梁悉耳边嘀嘀咕咕,“难道厉害的人都是这样的?” 梁悉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手上的小蛇也转了头盯着他,两道眼神如出一辙。 “怎……怎么了?”压迫感过强,章嘉结巴了一下。 “没什么。”梁悉摇了摇头,并在心里默默祝他好运。 章嘉一脸茫然,低头对上那条蛇的眼神,又冷不丁抖了一下。 奇了怪了,他怎么觉得那蛇的眼神跟那严京慈那么像呢。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就会买什么样的宠物。 他挠了挠头,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一行人依着之前的队形,一点一点地往前探。 大概因为他们是从侧门进来的,眼前略显荒凉。 几人不得不绕过这里的临时停车场,才能去往前方的建筑群。 停车场里停满了车,大家视野有限,只得小心再小心,生怕又遭到丧尸的伏击。 从刚刚保安亭的那只丧尸便可以明显看出,这里的丧尸也同样拥有了一定的智力,它们已经学会隐藏自己,并选择恰当的时候攻击自己看中的猎物。 不过,停车场这种地方本就人烟稀少,平常应该也没多少人会在这儿逗留。 梁悉环顾一下四周,原先一直紧绷着的肌肉渐渐松懈下来。 一行人边走边探,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这块区域时,意外却蓦然降临。 一直丧尸竟然悄悄埋伏在转角处,在暗处等着他们走进。 借着一辆面包车的遮蔽,它成功绕到了他们的身侧,离章嘉仅仅只有一米的距离。 它垂涎欲滴地盯着章嘉,可章嘉却尚未察觉,依旧背对着它。 而梁悉无意间转头看到这一幕,心脏几乎都要骤停。 显然,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只丧尸,姚翡更是率先撕心裂肺地喊出了声,“章嘉,让开!” 可她的声音不仅提醒了章嘉,还提醒了那只埋伏着的丧尸。 它闻声而动,面色狰狞地朝着章嘉扑过去,露出了嘴里的獠牙。 所以章嘉应声回头时,眼底就只剩下丧尸那张青白的面孔。 丧尸满嘴的獠牙已经近在咫尺,而他已经来不及躲避。 眼看丧尸的口水差一点就要滴在脖子上了,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一瞬间纷乱繁杂,想起了许多事。 然而,他还没有感受到脖子上的痛感,便觉得一阵劲风从脸侧袭来。 随即,一股大力将他狠狠惯倒在地。 是不远处的路南出手了。 他一拳将那只丧尸打出了几米远的距离,丧尸的半边头都被他打瘪了,摇摇晃晃了几下再也没能爬起来。 章嘉愣愣地看着地上那只面容可怖的丧尸,被吓得脸色煞白。 哪怕之前跟着梁悉他们经历了不少的事,他也终归是第一次出来做任务。 再加上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他更是对周围的危险失去了实感,逐渐放松了警惕。 可他却完全没有想到,那只丧尸等得恰恰就是这个时机。 “你刚刚走神了?”周丛皱着眉质问他,表情有些不好看。 “抱歉……”章嘉显然还没从刚刚发生的意外中反应过来,呐呐出声。 “要不是路南及时出手,你刚刚就没命了。”周丛只觉得自己的血压正在蹭蹭上涨,“你以为这是在演习吗?怎么还敢在这种情况下发呆?” 梁悉闻言,心里也有些后怕,手指不自觉地伸进衣袖里摩挲着小蛇的身子。 不止是章嘉,就连他刚刚也放松了,只不过他的运气稍微比章嘉好些,没有被黑暗中潜藏的丧尸盯上而已。 严京慈像是察觉到他的不安,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摸着。 “好了队长。”眼见场面有些僵持不下,姚翡及时出声缓和了气氛,“他第一次做任务,还没多少经验。” 周丛又看了章嘉一眼,一言不发地转了头,显然还在气头上。 姚翡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去安抚章嘉的情绪,“别往心里去,他就这性格,别说是你了,我们有时候也得挨骂。” “没关系,我理解,本来就是我的问题。”章嘉勉强笑了一下。 “刚刚谢谢你了,兄弟。”他又对路南道。 “小意思。”路南捏着手腕转了转。 一个插曲过去,众人再次启程。 经历刚才的意外,大家显然变得更加谨慎了。 几个人都不熟悉这所研究院,所以他们目前最为紧要的,就是找到这所研究院的全景地图或是指示路标,否则就只能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好在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走出停车场后便在某个十字路口找到了一个导览图。 “是这里。”周丛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某个地方。 梁悉抬眼看过去,却见那里只标记着一个“疾控中心”。 “就这?难道我们要一层一层地找吗?”姚翡提出质疑。 毕竟一整个疾控中心不可能只有一层楼。 “先去了再说吧。”梁悉猜测道,“那里应该有楼层指引” 第252章 几个人在离开之前将全景地图拍了下来,最后又奔着研究院的核心区域而去。 第138章 途中他们又零零散散地遇到了几个丧尸, 但都被他们利落地清理了。 刚才的意外显然让他们行事更加谨慎,所以那些丧尸再也没偷袭成功过。 “我们动作快一点。”乔西抹了一把脸上湿漉漉的汗,忍不住抱怨道, “快受不了这鬼天气了。” 顶着炎炎烈日,他们个个都快挥汗如雨了。 奈何他们都怕被这变异的太阳晒伤,也怕丧尸的口水或血液侵蚀他们的皮肤,所以只得穿着长袖,被迫忍耐着高温。 “快了,我已经看到那栋大楼了。”姚翡单手遮在眼睛上方眺望。 梁悉也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可他眼前只能看到那片楼群, 却分不清哪个才是疾控中心。 “别看了。”路南突然在他身后冷不丁地出声,“你应该是看不到的。” 章嘉一直与梁悉站在一处,闻言更是奇怪, “为啥?” 就连圈在梁悉手腕上的小蛇也稍稍抬起了头,眼中若有所思。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姚翡的异能应该与此有关。 果不其然, 路南的解释彻底打消了他们的疑惑,“姚姐刚刚动用了异能,她的视野会比普通人更大, 看得也更远。” “这不就是千里眼?”章嘉听着颇感兴趣。 “这么说也没错。” 梁悉听了也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惊异。 周丛这支队伍果真是藏龙卧虎, 个个单拎出来都是能人异士,虽然姚翡的异能攻击性稍弱,只能充作辅助, 但他依旧不能小看这个女生。 毕竟姚翡那身匀称的肌肉不是白练的,听说她早在末世之前还学过散打,若是单论近身作战,估计比他们几个男的都厉害。 如今队伍里六个人的异能都已明了, 就只剩周丛还一无所知了。 梁悉摸了摸下巴沉思。 而章嘉显然更压不住自己的心思,直截了当地问道:“那我们队长是什么异能?” “他啊……”路南抬头看了眼周丛的背影,像是在犹豫。 而乔西也从后面追上来,笑眯眯地卖了个关子,“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啊。 梁悉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了。 只可惜系统穿给他的剧情有限,他也无从得知。 约摸十几分钟后,一行人到达了疾控中心楼前五米左右的绿化带处。 几个人在灌木后面站成一排,探出七个脑袋。 “姚翡,看看一楼有没有丧尸。”周丛吩咐道。 “嗯……正厅左边第五个窗口,那里好像站着个人。”姚翡眯着眼,却罕见地判断不出来。 “什么样的人?”周丛眉头一皱。 “是个男的,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身上还穿着一身白大褂……”姚翡一边观察一边描述。 听起来倒像个研究员。 “难道是我们要找的人?”乔西忍不住猜测,“说不定他是方教授团队里的研究员。” “也不一定。”梁悉摇了摇头。 偌大的一个研究院,应该也会有其幸存的研究员。 “去看看就知道了。”乔西说着就迈出了步伐。 他已经热得等不及了。 “等等!”姚翡突然拦住了他的动作,“那好像是丧尸。” “丧尸?”众人纷纷一惊,目光纷纷聚集在那扇窗户上,像是要盯出一朵花来。 他们这才察觉到一些异常来。 身在末世还能这么讲究从容,本就有些不同寻常。 不远处的“人”似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对着他们摆了几下,像是在打招呼。 只是他的动作看起来格外滞涩,很不自然,有种机器人的既视感。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 “还真是个丧尸……”乔西喃喃出声。 这只丧尸显然跟之前遇到的那些有质的区别。 它既不青面獠牙,也不癫狂躁动,比起先前遇到的那些低级丧尸,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正常人。 梁悉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丧尸又进化了吗? 周丛已经做了许多次任务,自然有相关的经验,他显然也知道这是一只更高阶的丧尸。 “都小心些。”他一边强调,一边领着大家靠近眼前的大楼。 不料,几人还没走多远,那只一直站在窗口的丧尸便倏然消失在原地,隐去了身形。 梁悉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他们在明敌在暗,倒是有些棘手了。 更何况,他并不相信整栋大楼里只有这一只高级丧尸。 而这群丧尸可能隐藏在这栋大楼的任何一个角落。 一群人动作轻巧地迈步走进了大厅,他们一进来,迎面便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凉气。 梁悉下意识抬了一下头。 开了中央空调? “这群玩意儿还挺会享受啊。”章嘉有些不忿。 他们搁外面晒大太阳,这群丧尸倒是在里面吹上空调了。 “来这里。”姚翡像是发现了什么,轻声招呼他们过去。 梁悉靠近一看,发现那是一张楼层索引图。 周丛照例用相机将地图拍了下来。 “据传过来的消息,方教授他们应该在七楼的实验室。” 第253章 “那我们直接上去?”姚翡指了指不远处的电梯。 电梯正亮着灯,显示可用。 “先把刚刚看到的那玩意给解决了吧,不然老觉得瘆得慌。”乔西有些不赞同,他更倾向于清除障碍。 “可是……”姚翡还想说些什么,可空气中一些别样的动静却让她彻底噤了声。 “嘘——”周丛示意大家安静。 几个人纷纷侧耳倾听,同时大家的头都不约而同地偏向了左侧的走廊。 “听,它在呼唤我们呢。”乔西嘴角一勾,有些摩拳擦掌的架势。 不多时,更大的动静随之传来。 有凌乱的脚步声,有不明物体的碰撞声,其中还夹杂着微弱的泣音,不断地刺激着大家的耳膜。 一楼有活人? 梁悉神情一凛,下意识看向了周丛。 “走,先去那里!”周丛想也没想,朝着那个方向就去了。 他话音一落,七个人立刻奔向了左侧的走廊。 走廊里没有开灯,即使外面天光大亮,这里的光线也仍有些昏暗。 但众人此时都无暇顾及,生怕脚步慢了就去晚了。 一楼看起来都是一些办公室或档案室,走廊两侧被整整齐齐地切割成了两排房间。 随着大家越发靠近声源地,之前听到的人声变得更加清晰了。 而那只丧尸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撕心裂肺地吼了几声,听起来异常愤怒。 五步,四步,三步…… 众人只听到“哗啦”一道响声,一个青年撞开门,摇摇晃晃跟喝了酒似的破门而出。 他头上带着新鲜的血痕,右手臂似乎也受了伤,一直用手捂住。 看到梁悉他们之后,他苍白的脸上迸发出喜悦,几乎快要喜极而泣。 “救……救我——”他朝着最前面的周丛伸手,奈何脚步蹒跚,最后当着众人的面被门槛绊了一跤。 眼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丧尸已经朝他的脚伸出了利爪,梁悉上前一步,反应迅速地发动了异能,一道雷电就将那丧尸击倒了。 丧尸在地上抽搐几下,彻底没了生息。 “你们……是来救援的吗?”素不相识的青年抖着声音问道。 他被绊倒在地后已经没有力气再起身了,却仍旧别扭地扭着脖子询问,声音都哽咽了。 “是。”周丛弯腰扶起他,让他靠在墙面上。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被放弃了。”青年突然捂住眼睛埋下了头。 不多时,很小的抽泣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青年肩膀颤抖的样子落在每个人眼里,让在场的人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梁悉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 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末世绝对是一场灭顶的灾难。 而这个青年能在他们赶来之前从丧尸嘴里逃生,也绝非等闲之辈。 现在的情绪崩溃,大概也只是精神骤然放松之下的发泄。 眼见大家都沉默不语,乔西左看看右看看,也学着青年的姿势蹲在了墙角,手臂搭在对方肩膀上,像是一种隐形的安慰。 见他过去安抚了,梁悉跟周丛几个人这才进了办公室,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青年逃出来的房间是一间办公室,里面的桌椅和书架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瘫在地上变成了一堆废木材。 除此之外,各种文件和书籍也落了一地,整个办公室跟遭了劫似的。 梁悉最关注的就是那只被他打死的丧尸。 虽然这丧尸已经被他的雷电劈得看不清面容了,但他却明显可以看出它并不是他们在窗户前看到的那只高级丧尸。 “看来只是那只高级丧尸派出来的小弟啊。”章嘉站在他身后摸了摸下巴,开玩笑道。 “那只高级丧尸甚至还有可能在某个角落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梁悉心里略有些不安。 “既然它不出来,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姚翡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只得放弃,“说不定,我们能问问刚刚救下的那个人。” 他们出去时,刚才还在抽泣的青年已经差不多平复自己的情绪了。 乔西跟路南正拿了药水跟绷带帮他包扎伤口,而查尔斯则一如既往地沉默,抱着臂在旁边为他们站岗。 第139章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周丛过去问道。 他说话一向这么直来直去, 其他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青年显然还不适应他这种风格,稍微瑟缩了一下,“我……我叫罗真, 我是跟着我老师一起来的,本来只是过来考察,结果没想到……” 他显然还没有回魂,说话颠三倒四。 周丛皱了皱眉头,“我是问你为什么一个人在一楼?” “哦,我……”罗真呆了一下, 顿了好几秒才接着道, “我下来找食物,办公室里放了零食。” 梁悉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精准地捕捉到了“老师”这两个字, “你老师是谁?” “我老师……”,青年像是终于找到了重点,倏然激动起来, “我老师是方渠,你们是特地来营救我们的对吗?你们收到我们发出去的信息了!” “是。”周丛颔首,“他们在哪里?” “在七楼, 我带你们去。”罗真挣扎着想要起身, 一旁的搭了把手,将他扶了起来。 第254章 在离开之前,梁悉最后朝走廊深处看了一眼。 虽然那东西一直躲着不出来, 但总会有碰面的时候。 他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如此容易地离开这里。 去往电梯口时,梁悉习惯性地低头看了眼一直扒拉在自己手腕上的小蛇。 可这会儿小蛇却异常安分,一直耷拉着脑袋, 看起来焉巴巴的。 严京慈这是怎么了? 梁悉又瞥了他一眼,心里担心他是哪里不舒服,便悄悄把手探进去摸了摸他的蛇头。 对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一双乌溜溜的豆眼都睁大了。 与那双眼睛对视着,梁悉有些想笑,还差点没能憋住。 对于严京慈来说,现在可能是最没有形象的时候了。 就在他心中腹诽时,小蛇的尾巴突然灵活地甩了甩。 梁悉见他这会儿又活跃了,便微微放下心来。 之前大概是他好久都没有搭理过严京慈,所以对方心里不舒服了。 短短几分钟过去,众人便已经坐上了电梯。 车厢正在缓缓上升。 就在梁悉与手腕上的小蛇互动时,罗真一直看着他们,眼神中带着些许和好奇, “这是你的宠物吗?”他主动搭话道。 “是的。”梁悉笑了笑,抚摸的动作还没有停。 小蛇像是被他摸恼了,又往他的衣袖里缩了缩,躲在了他的手肘处。 梁悉被他弄得有些痒,终于肯停手了。 “我之前养了一只小狗,很活泼也很可爱。”罗真说着说着,又情绪低迷地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梁悉看了他一眼,正想着如何接话,便听到章嘉插话道:“有你这样心心念念想着它的主人,它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一只小狗了。” 听着这话,梁悉居然莫名其妙有一种“孩子大了”的感觉。 他心里正欣慰着,却又听到章嘉说,“往好处想,就算它真的遭遇不测,它也不用再受末世的苦了。哪像我们,多苟一天是一天,要是哪天真的噶了也是件好事。” 梁悉:…… 打扰了,是他欣慰得太早。 “也是。”罗真笑了笑,看起来并不介意,“人类在末世中尚且难以存活,更何况是一直被豢养的宠物呢。它们已经在饭来张口的日子里失去了狩猎的本领,就跟人一样。” 这时电梯“叮咚”一下,提醒他们已经到达七楼。 罗真没有丝毫的犹豫,率先走在了队伍前面,“跟我来。” 一到达七楼,他就像走进了一个熟悉的环境,显得比先前要放松了许多。 他领着一行人拐了好几个弯,最后在某扇门前停下。 罗真在门上轻轻扣了三下。 没过一会儿,门的那边便传来了脚步声。 “谁?”里面一个男声短促地问了一句。 “师兄,是我。”罗真回答道。 两秒之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胡子扎拉的男人从缝中露出半张脸来,将门外的人都扫了个遍。 “你们是谁?”男人表现得很警惕,哪怕已经看见罗真,也丝毫没有放下戒心。 “师兄,他们是来救援我们的。”罗真赶紧解释,“中央接收到了我们发出的信号。” 闻言,男人又把门打开了一点,终于将完整的一张脸漏了出来。 他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模样,不但胡子扎拉,头发也乱糟糟的结成一团,一看就是几天几夜都没有拾掇过自己了。 “汤栩,让他们进来吧。”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了出来。 梁悉听罢,心中一动。 发话的大概就是那位方渠方教授了。 当那扇铝合金双开门总算向他们大开时,梁悉终于看清了房间里面的全貌。 往左边走是消毒室,往右边走是一个临时办公室。 最里面是一套堪称装备齐全的实验室,有试验台、药品柜,还有水槽和冰箱,试验台上面摆放着少许的瓶瓶罐罐,另有一些连他们也不认识的实验仪器。 视线往左,只见那间小小的临时办公室里挤得满满当当,两张办工作靠墙摆放,唯一的一条过道里垫着几块毯子,墙角也堆着各式各样的食物包装袋,有吃完的也有没吃完的,零零散散洒了一地。 这是一个豪华又简陋的据点。 豪华的是那些动辄上万的实验仪器,简陋的是驻守在这里的人的一切吃穿用度。 就在他们都在观察这里的环境以及这里的人时,屋里的人同时也在观察他们。 除了刚刚开门的汤栩以及出声的那位老者之外,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再加上一开始就遇到的罗真,他们拢共也才五个人。 这与梁悉他们了解到的情况有出入,很显然,他们已经少了好几个人。 那位头发斑白的老者迎了上来,“你们好,我是方渠。” “我是周丛,来自中央基地。”周丛上前与他握了握手。 “好,好,真是太好了……”方教授连说了几个“好”字,眼睛也跟着湿润了起来,“感谢你们,真的感谢你们,没有放弃我们。” “应该的。”对于一个成就无数的教授,周丛还是给予了应有的敬重,他扶着这位老人,让他坐在了椅子上,“方教授,是我们来晚了,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第255章 “不辛苦,等待是值得的。”方教授笑了笑,眼角的皱纹也弯起了明显的弧度。 语罢,他又看了眼一直低着头的罗真,温声问道:“小真,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他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声音都变得有些晦涩。 “我……”罗真嗫喏一阵,还是没能忍住,带着哭腔回答道,“林师兄他没了。” 方教授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像是又老了好几岁。 梁悉跟章嘉几人面面相觑,从中听出了一些门道,却并未吱声。 这样的话题实在过于沉重了。 怪不得他们遇见罗真时只有他一个人,还逃得那么狼狈,原来在那之前就已经牺牲一个人了。 周丛挨个看过去数了数人头,“你们有多少人?都在这儿了吗?” “活着的都在这儿了,我们的团队本来有九个人,但是另外四个人都已经没了。”罗真抹了抹眼泪,也如是说,“他们都是出去寻找物资时牺牲的。” 听罢,就连周丛也罕见地叹了一口气,“节哀。” 方教授拍了拍罗真的肩膀,“好了,能等到救援是好事,别哭哭啼啼的。” 罗真又抽噎几下,强迫着自己将眼泪憋了回去。 此刻已近中午,梁悉他们停留在原地做了一番简单的休整,隔了一个小时才准备带着方教授他们突围。 现在队伍人数已经增至十一个人,目标变得越发大,这意味着他们的危险正在成倍地增加。 七楼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大家一个一个跟下饺子似的挤进电梯里,纷纷在电梯门关上之时松了一口气。 电梯缓缓下降,隔了几秒却突然在某个楼层停了下来。 梁悉抬头一看,一个红的“4”瞬间印入眼帘。 电梯无故停在了四楼。 他条件反射似的摁住了“关闭”的按钮,一直没敢松手,另一只手则用力按着一楼。 可电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咚!”电梯门外传来传来一声闷响。 有人在大力敲打电梯门。 不,或许不是人…… 梁悉只觉得自己的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咚!” “咚咚!” 大家逐渐意识到某些不同寻常了。 汤栩舔了舔自己干到起皮的嘴唇,声音微抖,“是它,它来了——” “谁?”周丛凝眉转头。 “是这栋楼里最厉害的那只丧尸。”方教授及时接了话。 梁悉不期然想到了什么,“是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吗?还戴着一副眼镜。” “是。”方教授叹了一口气。 果然。 梁悉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怎么办……”罗真已经害怕地蜷缩在电梯角落了,“我们……我们要出去吗?” 可他们哪有选择的余地,现在是不出去都不行了。 电梯内的沉默逐渐蔓延开来。 第140章 “咚!” 耳边再次传来一声巨响。 罗真已经害怕地缩成一团蹲在地上了, “怎么办?怎么办……” 梁悉下不定决心,与周丛对视了一眼。 周丛朝他点了点头,“开门吧, 小心点。” 梁悉得到了肯定,深吸一口气,一只手开始蓄力。 他松开了那只一直摁着关门按钮的那只手。 电梯门正在慢慢打开。 就在那门即将打开一半时,梁悉率先出手放出了一道雷电。 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外面空无一人,他们并没有看到那只丧尸。 隔了几秒, 罗真颤抖着出声, “那我们先下去吗?” 他现在是怕极了,恨不得马上飞到楼下去。 “我们得先把那玩意解决了。”周丛拧着眉头否决。 若是放任一只高阶丧尸留在这儿,将来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威胁。 “那我们就出去。”章嘉毫不含糊地迈步走出了电梯, 梁悉拦他都来不及,只得跟着出去了。 周丛与剩下几人紧随其后,而方教授团队的那几个人也只得贴着他们背后跟了上去。 电梯外就是走廊, 幽暗的、静谧的,每个人的神经都已紧绷到极致。 突然,走廊深处传来珠子滚动的声音。 罗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惊恐地吸了一口气, 捂住眼睛接连退后了好几步。 “没事,不是丧尸。”梁悉一直盯着正前方。 罗真一点一点挪开自己的手掌,从手指缝隙中看到几颗弹珠滚到了他们的脚下。 章嘉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颗弹珠仔细检查了一番, 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看来只是为了恐吓他们。 “这丧尸还怪会整活。”他忍不住吐槽道。 若是让罗真一个人面对,估计胆子都得被吓破。 “它在引我们过去。”梁悉停住了脚步。 “那我们岂不是被它牵着鼻子走?”章嘉按了一下走廊上的开关,整条走廊登时天光大亮。 走廊末端是一个转角。 “或许它就在那拐角等着我们呢。”梁悉喃喃道。 他们不知道那只丧尸的底细,也不知道哪只丧尸是否还有别的帮手。 现在情况不明, 故而他们不敢有些束手束脚,不敢先发制人。 正当众人犹豫不决之时,梁悉手腕上的小蛇突然抬起头来,冰冷的视线直逼前方。 第256章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小蛇便一溜烟地跳了下来,飞速地在地面上爬行。 “哎——”梁悉瞳孔一缩,下意识喊了一声。 谁知章嘉却反倒兴奋起来,“还是我们梁哥聪明!让蛇在前面给我们探路。” 梁悉听罢,尴尬地笑了一声,只得压下心里的担忧看着那条小蛇越爬越远。 就在小蛇刚好接近拐角处时,梁悉的心都快提了起来。 他几步追了上去,与小蛇不近不远地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在众人的见证之下,小蛇安全爬过拐角。 可另一条走廊也依旧空无一人。 梁悉脚步一顿,正想停下,但见小蛇依旧在前带路,便只好继续跟着。 可他还没走几步,来自罗真的尖叫声就差点掀翻了天花板,“啊——” 梁悉头皮一麻,应声转头,却刚好看到一只穿着白大褂的丧尸从天而降,一只利爪对着正下方的罗真袭去。 他想上前救援,却由于距离太远,无法及时出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丧尸即将碰到罗真头盖骨的那一刹那,旁边的路南一把开了罗真,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而另一边的查尔斯也及时做出反应,吸收了身边所有的金属,凝结成一个三棱刺,以牙还牙,狠狠朝着丧尸的大脑捅了过去。 可惜那丧尸行动极其灵敏,查尔斯只伤到了对方的一条腿。 这道伤对丧尸来说不痛不痒,短短几秒之内,它便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愈合,最后恢复如初。 难道这就是高阶丧尸的实力吗? 梁悉拧了眉头,顿觉棘手。 这次是他们大意了,若是罗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丧尸咬了,他们每一个人都难辞其咎。 梁悉瞥了眼默不作声正准备缠他手腕的小蛇,故意抬了下手不让他碰。 这会儿他心里正憋着气呢。 严京慈哪能不知道那天花板蹲着一只丧尸,他只是怕梁悉站在下面会被丧尸突袭,所以才假装不查,故意带着他们又走了一段路,最后由罗真当了那个倒霉蛋。 罗真没有出事是他们运气好,可他若是真的出事了,梁悉自己又怎么能心安? 他不杀伯仲,伯仲却因他而死,即使他并无此意,可严京慈做出此番举动的缘由却是他。 梁悉又瞪了一眼小蛇,没空在这时候跟他算账。 眼看着那丧尸又一次跳到他们头上,四肢像爬行动物一样攀着天花板,并用一双兽瞳似的眼睛俯视着他们,他在情急之下喊了一声,“都离远点!” 方教授团队的那几个人顿时呈圈状散开。 只有那个汤栩依旧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紧盯着丧尸的动向。 见状,梁悉稍一挑眉。 难道也是个异能者? 果不其然,下一秒,几根刚劲有力的藤蔓便从他的手心里蜿蜒而出,直奔天花板而去。 他像是恨极了那丧尸,次次都下了死手。 只是很可惜,藤蔓的力量还是微乎其微,没过一会儿,捆在那丧尸身上的藤蔓便化作碎片天女撒花似的落了一地。 汤栩没能捉住丧尸,反而激怒了对方。 他们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墙边掠过,又落地滚了一圈,停在距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 丧尸脸上的眼镜已经在刚刚交战的过程中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身上白大褂的下摆也染上了血色,但对方却丝毫不见狼狈,一双眼白过多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他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口中忽然发出几道怪异的鸣叫。 几乎就在下一刻,窗外便爬上来一些丧尸,一个个都面容狰狞,嘴角挂着垂涎的口水。 它们在响应那只丧尸的号召。 梁悉霎时眼皮一跳,提前放出几道雷电,击退了前排,可依旧还有漏网之鱼顺着窗口爬了进来,前仆后继地朝着他们扑过来。 “靠!”章嘉暗骂了一声,连连退后,又顺手将一团火丢了出去。 其余几人也都亮出异能、各显神通,周丛和姚翡甚至拿出了冷兵器,一个一个击退逼近他们的丧尸。 然而,普通丧尸们像是得到了那只高阶丧尸的指令,纷纷将目光放在了方教授和罗真他们身上,几个没有异能的人狼狈逃窜,而梁悉他们则围着他们尽力保护周全。 腐肉和血液的味道逐渐在走廊中蔓延,当那只高阶丧失也加入这场战斗之后,他们险些有些招架不住,甚至被逼回到电梯之前。 “你们先进电梯!”梁悉转头对罗真急促道,“摁着开关不要下楼!” “好!好!”罗真跟他两个师兄师姐带着方教授着急忙慌地躲进了电梯 “现在才刚刚开始。”章嘉转了转脖子,格外中二地发表了一句宣言。 但他下一秒就被一只丧尸咬住了脚踝,被吓得魂飞魄散。 “我靠!”章嘉一个飞踢甩掉了丧尸,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靴子,“还好今天穿对了鞋……” “别啰嗦了。”路南忍无可忍道。 章嘉嘿嘿一笑,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算上汤栩,他们毕竟有八个异能者,哪怕这次遇到的丧尸再强大,也不至于让他们在这儿命丧黄泉。 无非是这次的丧尸皮厚了点,难打了点,有些费时间罢了。 解决了一批一批扑上来的普通丧尸,众人一致把目光放在了那只高阶丧尸身上。 第257章 眼见那丧尸一个扭头想逃走,查尔斯顺手用身边的金属制品做成一个镣铐,锁在了它的脚上。 丧尸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其他人趁机上前按住了丧尸的头,不料对方仍有余力,一边挣扎一边扯着嗓子怒吼,竟还将他们都甩开了。 “哟,这玩意儿力气也挺大,是你俩比比?”章嘉转头随口就对路南道。 路南朝他翻了个白眼。 他趁着丧尸喘息的功夫从后偷袭,五指一抓按住它的后脑勺, 只听“砰”的一声,它的脸被狠狠砸在了地上,霎时连那大理石都被砸出了几条裂痕。 章嘉头皮一麻,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都在作疼。 路南这“大力士”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别看着人家长得瘦小,力气可不是一般大。 可即使脑袋都瘪了一半,那丧尸却依旧还在负隅顽抗,它像条虫子在地上不停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想要挣脱几人的桎梏。 同时,它发黄的眼睛紧盯着路南,其中的嫉恨如有实质。 忽略它糟糕的外表,其实它的眼神真的很像人类。 路南不想与它直视,凑过去扯着它的头发想把它的脸掰到一边。 谁知那丧尸却突然扭了一下头,张大嘴对着他哈了一口气,“哈!” 从路南的视角,他只能看到丧尸口腔里的粘液和牙齿上的血丝,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霎时从它的嘴里弥漫到空气中。 有点像腐烂的食物的味道。 路南狠狠一皱眉,下意识屏住呼吸别过头去。 就连离他最近的章嘉都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很难想象路南刚刚受到了多大的冲击。 “靠,这家伙死之前吃了什么,这么重的口气。”章嘉捂住鼻子,嘴上还吐槽不停。 “这下你知道我们之前是什么感受了吧?”路南指的是之前闻到的“碳烤”丧尸的味道。 章嘉耸了耸肩。 大家此时正勉强钳制住丧尸的身体,尽力不让它逃脱,而查尔斯再次启用自己的异能,一把金属三棱刺狠狠刺进了丧尸的大脑。 一刹那间,丧尸发出了刺耳的哀嚎,那嚎叫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渐渐没了声息。 大家等了半晌,见丧尸确实没什么动静了,这才缓缓松开了发酸的手。 “它死了?”汤栩喃喃问道。 “死了。” 过了一会儿,汤栩突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只丧尸生前曾在研究院与他们共事,死后又杀了他们好几个同伴,现在彻底倒下了,他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见他情绪不好,梁悉沉默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权当安慰。 “没事。”汤栩嘴角扯出一个笑,疲惫道,“我们走吧。” 电梯门再次打开,里面的方教授和罗真等人见他们都没受伤,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罗真同样很急切。 他们被困在这里良久,早就产生心理阴影了,现在就只想赶紧远离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 第141章 一众人呼啦啦地涌进了电梯。 也幸亏这电梯够大, 才不至于让他们超载。 梁悉站在最后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方教授另外两个还不知姓名的学生。 他尤其注意着那个男生,可惜对方一直低着头, 还被刘海挡住了眼睛,所以他一直未能与他产生眼神上的交流。 梁悉眼神一闪,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在他最开始见到汤栩时,他一直觉得汤栩就是方教授团队里的那个背叛者,可从对方刚刚作战时的表现来看,他又觉着这般勇气可嘉、嫉恶如仇的人物不像是那种背后使阴招的人。 于是他便将目光放在了方教授的第三个男学生身上, 可那人一直躲在众人身后, 畏畏缩缩的看起来相当不起眼。 更何况,他还没有异能。 既然两个人都不像,那又会是谁?还是他确实看人看走眼了? 总不会是罗真吧? 梁悉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他之前得到的还是完整的剧本, 可现在系统却是越来越吝啬了,连背后那个boss都要他自己来猜。 说起来,系统好似许久没有出现了, 大概它自己也知道自己比较讨嫌吧。 想到从前与系统之间发生的种种,梁悉莫名笑了一声。 其实系统也并不全然是坏的,只是他们立场不同, 暂时有所冲突罢了。 更何况, 就算系统什么都不告诉他,他心中也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他知道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他便越是心平气和, 心里就只有顺其自然的念头。 电梯下至一楼,停了下来。 众人正准备出去,却被一动不动的路南堵在了门口。 “干嘛呢?”姚翡随手拍了他一下。 路南的身子摇晃几下,当着大家的面轰然倒地。 紧挨着他的罗真抑制不住地尖叫了一下, 整个人顿时变得慌张无措,“他……他怎么了?” 别说是他,就连梁悉都被这场意外给镇住了,愣在后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没事。”姚翡蹲下来查看路南的情况,“只是异能使用过度了。” 听罢,梁悉这才想起路南身形瘦弱,有时候会承受不住自己的力量型异能。 原是这样。 第258章 “我来背他。”周丛也蹲下来,示意大家把路南移到他的背上。 以他为首的五个人对此见怪不怪,几乎习以为常,倒是显得其他人反应过激了。 在电梯门口停了两分钟,这支队伍再次出发。 这一回背着路南的周丛也走在中间的包围圈里了。 一行人离开研究院时,也同样遇到了不少丧尸,但比起不久前刚刚解决掉的高阶丧尸,眼前这些玩意儿显然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 即使丧尸以数量占优势,可他们毕竟有这么多异能者,解决它们也是游刃有余。 除去昏迷的路南和腾不出手的周丛,剩下六个个异能者带着方教授他们成功突出重围,并从停车场原路返回。 这条路先前已经被他们清理过一遍,丧尸也寥寥无几。 眼看研究院的侧门近在咫尺,大家紧绷的神经已经松了一半,尤其是罗真和他的师兄师姐,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为了保证方教授以及他的学生的安全,周丛让他们坐上了越野车,而自己则从停车场内开走了方教授的那辆suv。 越野车内留了查尔斯和路南保护方教授他们,而其余人都跟着周丛进了suv。 大概是先前花费了不少的力气,现在车厢内一片静默,除了开车的那个,个个都在闭目养神。 就连一向聒噪的章嘉都罕见地闭了嘴,偏头倚靠着车窗昏昏欲睡。 梁悉虽然暂时没能产生睡意,但还是背靠着座椅假寐。 不多时,他忽然察觉到自己手上有不小的动静。 他睁开眼低头一看,却见小蛇正在用自己的头轻轻蹭他的手背,似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梁悉看了他半晌,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被他碰了两下,小蛇像是满足了,又安静地俯下头贴着他的手腕不动了。 梁悉又瞥他一眼,再次阖上眼皮。 重回中央基地时,他们用了更短的时间,哪怕中间要补给进食,也只停靠过一次。 大家都深知外面的危险,没人想耽搁时间。 他们凌晨出发,最后在当天深夜回到了基地大门口。 还没等两辆车停靠到门前,梁悉便注意到此时的基地正灯火通明,像是在欢迎什么人回来似的,跟他们初到基地的那天天差地别。 这是…… 梁悉顿了一下,跟着其他人一起下车。 基地里立刻有一拨人迎了上来,为首的人一边跟周丛寒暄,一边还没忘记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当他看到方教授时,他的眼里顿时迸发出惊人的喜悦。 “方教授!”对方甚至顾不上跟在场的异能者们打招呼,握着方教授的手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欢迎来到中央基地,我们等你很久了!” 方教授与他握手,礼貌地笑了笑。 周丛他们的任务只是将方教授安全接回基地,至于之后的事,基地自会有人替他们安排。 所以没过一会儿,梁悉便按着流程进了基地正门。 他有些着急回去,刚走了没几步却冷不丁见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那人就站在他的斜前方,正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发呆,对方个子不高,穿着一身休闲装,明明看着稚嫩,脸上却老成地戴着一副墨镜。 或许是因为梁悉的视线停留了太久,那人忽而转过头与他对视了。 还没等梁悉有所反应,那人便朝他走了过来,站定之时,又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墨镜,“好久不见。” “原来真的是你。”梁悉惊讶挑眉。 眼前的人正是好几天没见的方遐,明明不久之前对方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才一两天就能出来到处跑了,这倒是令他有些意外。 见他面色如常,状态看上去甚至比他们这些人还要好,梁悉便隐隐有所猜测。 基地里异能者众多,有那么一两个治愈系异能者大概也很正常。 “你在这儿是?” “等人。”方遐解释道,“你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是我爷爷。” 梁悉了然。 早在先前听到方教授的姓时他就觉得二者大概有所联系,如今倒也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想。 “方教授正在那边验血。”他无意在此过多寒暄耽误时间,给他指了个方向就打算走了。 方遐朝他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抱拳谢道:“多谢梁哥,下次再聚。” 这小孩倒是变了许多,现在也是个小大人了。 梁悉心道。 两人在路口分道扬镳。 梁悉踏着夜色朝基地里的家走去,他一面走一面下意识抬起手腕瞧了一眼,却见小蛇此时正软趴趴地歪着脑袋,比之先前明显缺了精神气。 “你怎么了?”他不由问了一句。 严京慈说不了话,只能用一双豆眼传达自己的不适。 梁悉唯恐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事,心里既担心又着急,“我马上带你回去。” 他在路灯下跑了起来。 在他身后,碰巧看见他的章嘉正想追上来,转眼又见他开始加速,逐渐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章嘉眨眨眼睛,冒出了一脑袋的问号。 梁悉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沉稳温和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不顾形象的模样。 原来他梁哥这么粘人,才离开一天就这么急着回去见对象了? 梁悉丝毫不知道自己在章嘉心目中建立起来的形象已经崩塌了,他一路奔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里。 第259章 好在这时候小蛇依旧还醒着,他赶忙带着小蛇回了卧室,将对方放在严京慈沉睡的身体上。 “快回来吧。”他催促道。 小蛇绕着身体爬了小半圈,最后竟然颤抖几下,倒头不动了。 梁悉神情一怔,下意识想去触碰,但旁边却倏然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手腕,“我在这儿,小溪。” 听到声音,梁悉那颗心总算落了下去。 他一口气还没缓过来,严京慈便突然抱上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开始亲他。 大概是因为整整一天都没有用自己的身体碰过梁悉,所以他亲得又凶又猛,像是要把梁悉整个人都吞入腹中。 梁悉险些招架不住,伸手按住他的腰才堪堪稳住身形。 “别闹了……”他避开严京慈滚烫的吻,“问你正事呢。” 他话音一落,严京慈又亲了他一下,这才抬起头来认真注视着他,“怎么了?” “你刚刚怎么回事?”梁悉面露严肃,“是因为意识离开太久了吗?” “唔。”严京慈含糊地应了一声。 从早到晚,十二个小时确实已经达到他异能的极限,若是梁悉回来得再晚一些,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只是这件事他并不会告诉梁悉。 看,就算他没有真的出事,梁悉也会担心他。 严京慈心情愉悦地翘起嘴角。 “那下次不要再冒险了。”梁悉对他的心思并无察觉,“这是最后一次。” “好。” 在这种情境下,不管梁悉提出什么要求,严京慈都会点头答应。 第142章 “还有……”梁悉斟酌着自己的措辞, “今天遇到那只高阶丧尸的时候,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没有明说,但他知道严京慈一定能听懂。 听了他的话, 严京慈嘴角的笑意缓缓收起,沉默地松开抱着梁悉的手,低着头做逃避状。 见他这幅模样,梁悉继续追问,“为什么那么做?” “我怕……”严京慈开口想辩解些什么,却又在吐出两个字后倏然停顿。 “怕我死了?”梁悉直言不讳。 他话音一落, 严京慈便倏然抬起头来, 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着他,似是在责怪他不该说这么晦气的话。 梁悉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抚平他的衣领, “你不信任我吗?不信任我能保护好自己?” 他依然温声细语,态度却有些强硬。 严京慈沉默地摇了摇头。 梁悉也不说话了,倒显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冷凝。 过了好一会儿, 梁悉觉得腿有些麻,他正准备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却冷不丁被严京慈捏住手腕, 听到对方硬邦邦道:“你是想跟我分手吗?” “嗯?”他对严京慈的脑回路有些费解, “我什么时候要说分手了?” 严京慈愣了一下,喃喃反问,“不分手吗?” “不分。”梁悉几乎咬牙切齿, “你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严京慈似是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难为情,板着脸又不说话了。 他很少笑,一贯是面无表情的,大概是习惯用这副模样做伪装, 所以他越是尴尬,就越是冷若冰霜。 若不是梁悉了解他,估计也会被他现在的表现唬住。 “行了。”梁悉也累了,只打算提点几句,并没有吵架的想法,“我只是想说,以后不要做多余的事,好吗?我会保证我自己的安全。” 严京慈垂下眼皮,过了半晌,沉闷地应了一声,“嗯……” “我也会保证你的安全。”他又说。 这家伙…… 算了。 梁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严京慈的本性就是爱他胜过爱自己。 他拿这样的严京慈毫无办法。 那怎么办呢?只好苦恼而又甜蜜地全盘接受。 梁悉出去一趟差点没被累瘫痪,而严京慈因为异能的后遗症也没有精神,两个人晚上只煮了点面,随意填饱了肚子就歇下了。 卧室里的灯早早被关闭,梁悉闭着眼侧躺着,呼吸声缓和。 而严京慈等了半晌,心里估摸着梁悉已经睡熟了,便偷偷摸摸地从背后抱了上来,把脸埋进对方的后脖颈处不动了。 但梁悉其实还没有睡着,听到严京慈的动静,他忽然转了个身,双手搂住了对方,困倦道:“睡吧。” 严京慈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又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闭上了眼。 第二天,梁悉清醒的时候一口气差点没有缓过来,他试图翻身却没有成功,睁眼就见自己和严京慈两个人正紧密地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费了老大的劲儿才从严京慈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而严京慈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蒙地瞧了他一眼,歪过头又睡了过去。 他的警惕心并没有这么低,现在还能在被吵醒之后睡个回笼觉,大概是觉得自己正处于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里。 梁悉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却又在直起身时冷不丁地与严京慈对上了视线。 “你是在故意招我吗?”严京慈这回是彻底清醒了。 他揽着梁悉的脖子一把将他拉了下来,亲昵地与他接了一个比较激烈的早安吻。 正当他的吻正顺着梁悉的脖子慢慢朝下移动时,梁悉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第260章 梁悉总算从意乱情迷中反应过来,伸手推了推严京慈的头,“别闹了,让我接电话……” 严京慈眼睁睁地看着他抽身离开,拿起了手机。 他欲求不满地盯着梁悉的背影,脑海中胡乱猜测着那个大早上就打电话打扰他们的人,并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梁悉在这通电话中花费了多少时间。 但事实上,从梁悉拿起手机到挂掉电话,拢共才三分钟而已。 看着严京慈脸上难得幽怨的表情,梁悉无奈解释,“是周丛。” 其实周丛只是特地打电话告诉他两件事。 一是他们本次的任务被判定成功,并且已经计入了几人的档案。 二是他们的工分已经到账,可以马上消费。 由于任务评级较高,他们获得的报酬也十分可观。 梁悉粗略一算,觉得这些工分能够支撑他们在基地里度过至少十天。 据周丛所说,接下来几天他们大概率也不会再接任务了。 所以他们还额外获得了一个小长假。 思及此处,梁悉心里一松,又重新在床上躺平,靠在严京慈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他的手指。 他一动不动想赖床,严京慈却不想让他如愿。 眼见着严京慈使了一个巧劲跨坐在他身上,梁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大早上的又要他使力,这还是人吗? “没事,我来。”严京慈笑了一下,低头吻住了他。 梁悉挣扎几下没挣动,只好任由他动作,“被迫”卷入了情.潮 …… 哪怕难得有了几天清闲,梁悉心里也依旧藏着事。 他还是对那个所谓的背叛者放心不下,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再去跟方教授他们接触接触。 但他还没有什么动作,方遐的电话倒是率先打了过来。 “梁哥,最近在干嘛呢?今天有空吗?” 梁悉猜到他大概是有事找他,稍加思索后答道:“有空,怎么了?” 他不但有空,还闲得无聊。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方遐其实只是想请他们吃顿饭。 除了梁悉和严京慈,对方还邀请了章嘉跟章悦,都是最初一起来到这个基地的人。 梁悉应了下来,准备中午前去赴约,一旁的严京慈早就在旁边听到了他们的通话内容,也默认跟着他们一起去。 到点的时候,他们照例跟章嘉兄妹俩在楼下汇合了。 章悦最近在义诊处当志愿者,零零散散的也能赚取一些工分,虽然不多,却也聊胜于无。 在所有人中,梁悉最担心的其实正是章悦,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其实很难在末世中找到存在感和认同感。 好在他的担心实属多余,毕竟章悦足够独立,反而别的地方找到了自己新的出路。 四个人甫一会面,章嘉就在他身上巡视了一番。 “咦,你的宠物呢?”他像是无意间问道。 梁悉听罢,停顿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是那条小蛇。 虽然严京慈的意识已经回到了本体,但那条曾经被他附身过的小蛇还是被他留了下来,甚至还好吃好喝地供着,真把它当宠物养了。 “留在家里了。” 章嘉似乎也只是随意问了一嘴,得到答案之后就转而说起了其他。 “方遐这小子,也不知道挑了个什么地方。”他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目光费劲地在其上搜寻着,“这地图上找都找不到。” 梁悉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方遐给他们的地址已经相当靠近基地中心了,对于这个比较敏感的区域,地图上仅有笼统的标注,并没有细化到街道乃至门牌号。 “他说会出来接我们。”梁悉看了一眼时间,“我们过去再说。” 几人沿着主干道朝中心区域步行而去,随着他们离那座几乎高耸入云的白塔越来越近,四个人能明显感受到这里与外圈区域的差别。 他们不仅隔山岔五便能遇到巡逻队,抬头还能看到布置严密的摄像头。 在这种严肃的氛围下,就连章嘉也不敢嘻嘻哈哈了,只管低着头走路。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差点没能找到方向时,梁悉终于看到了迎面跑过来的方遐。 “你们来了!”对方朝他们招了招手。 有方遐带路,梁悉他们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 直到这时几人才发现,原来方遐将他们带到了自己家里。 进门之前,梁悉特意朝屋内扫了一眼。 方遐注意到了,解释道:“放心吧,我家人都不在家。” 闻言,章嘉彻底松了口气。 进入这片区域之后他就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这会儿被方遐喂了一颗定心丸,便又恢复了以前那副德行,开始跟方遐插科打诨。 方遐招待他们的饭菜都是外卖送过来的,也时这时梁悉他们才知道,原来基地里面也有送外卖的服务。 “看来我们也不用害怕在基地失业了。”章嘉开了个玩笑,“打不了丧尸还可以送外卖。” 谁知他的话却恰好激起了方遐的好奇心,开始追问他们在基地外的经历。 提起这事,章嘉就有嘚瑟的理由了,开始在饭桌上夸夸而谈。 结果方遐根本不信他,非得说他被丧尸吓得屁滚尿流。 眼看两个人又要互怼起来,梁悉头疼地制止了他们。 第261章 这两人也老大不小了,一吵起来就跟那几岁小孩一样幼稚。 “你回来之后有见过你之前的那几个保镖吗?”他开始转移话题。 “他们啊……”方遐不屑地撇了撇嘴,“早就被解决了。” 梁悉眉头一挑。 第143章 方遐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 最后却在贴身保护他的保镖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不仅身上的财产被抢了,腿上还被迫挨了个枪子儿。 桩桩件件,他全都记在心里, 哪能那么容易放过那些人? 在外面的时候是孤立无援毫无办法,但来到中央基地,他便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方少爷了。 他的父母一把他接回去,他便将路上遇到的一系列事情全都托盘而出。 听了他的遭遇,他们果然怒上心头,立即着手开始调查。 当他们得知那些保镖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进入中央基地后, 更是怒火中烧。 可即使是末世, 中央基地里也着遵循着基本的法律和秩序,再加上他父母身份也很特殊,不可能就这么拿着武器上门给人家一枪。 可到了基地外面, 那就不一定了。 为了获得工分,那些人总要走出基地的,到那时候, 一切都容易了。 方遐年纪还小,到底还留存着一份善心。 他的要求不高,哪怕那时候所有保镖都背叛了他, 他也只要那个对着他开枪的人断一条腿, 就权当报仇了。 可谁也未曾想到,当那些人领了个任务离开基地后,方家的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在外面动手, 那保镖便与其他人起了内讧,死在了丧尸嘴下。 这样的结局,也算自作自受。 方遐在桌上说起这些事时,梁悉他们也颇为唏嘘。 果然, 人啊,还是少做亏心事。 人在做天在看,保不齐哪天就阴沟里翻了船。 几人在方遐家里待了许久,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离开。 方遐怕他们迷路,一直给他们带出几百米远,双方才挥手作别。 章嘉是个急性子,早早便拉着章悦走远了,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在刻意给梁悉跟严京慈制造二人世界。 而梁悉看上去不紧不慢,与严京慈并着肩在人行道上散步。 基地里的风景其实大差不差,过路的行人来也匆匆却也匆匆,每天为了生存而奔波。 这样的景色看久了,竟也从中品出了些许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可眼前的和谐只是一种建立在废墟之上的和谐,犹如空中阁楼,稍不注意便会彻底崩塌。 只有等到方教授研制出病毒血清的那一天,这里的人们才有真正解放的机会。 而梁悉为了完成他的任务,更为了某个人,也将留在这里见证这座基地如何从崛起走到兴盛。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基地上空黑压压的乌云,他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只希望是错觉吧。 他叹了一口气。 这天天气实在不太好,夜半时分便下起了暴雨。 梁悉在睡前才跟严京慈胡闹了一通,哪怕大雨倾盆也没能将他吵醒,依偎在他身旁的严京慈倒是皱着眉动了两下,看上去睡得有些不太安稳。 严京慈其实还残留着几分意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拨开层层迷雾,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看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对方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即使身着素色锦袍,也依旧风华难掩。 那张熟悉至极的脸让严京慈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梁悉…… 严京慈想喊他,却张不出口。 他控制不住自己现在的身体,只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到自己拔出佩剑,剑尖直抵梁悉的心口。 可对面的梁悉依旧不闪不躲,面上的悲悯几乎要凝成实质。 梦里的他似乎最是厌恶对方这幅神情,一瞬间便被激怒了。 “我要杀了你。”他听到自己说,“是不是杀了你,我就能……” 一句话尚未说完,那把剑便被主人往前压了两寸。 剑刃划破了衣物,血色滴落在白袍上,像是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不…… 不是这样…… 严京慈挣扎着想要掌握身体的主动权,却恍若溺水的人不得其法。 “不!”严京慈喘息着在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身旁传来梁悉轻声询问的声音。 他被严京慈的动静吵醒了,正揉着惺忪的眼睛,支起半个身轻声询问。 严京慈捂着额头缓了两秒,若无其事地,“没事,做了个梦,你睡吧。” “嗯……”梁悉嘟哝了一声,很快又沉入了梦乡。 而严京慈一个人在黑暗中怔怔出神,心里一团麻乱。 一个又一个琐碎的线索在他脑海中重组,最后堪堪拼凑出一半真相。 呵。 严京慈无声地笑了。 他倏然俯身捂住自己的心口,眼中的郁色愈发浓厚。 这件事成了深夜的一小段插曲,梁悉一觉醒来便忘在脑后了。 他这几天过得很安逸,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只沉浸在严京慈创造的温柔乡里。 但他脑子里终归还留存着几分清醒,分了点心思在自己的任务上。 从研究院回来之后,他便一直跟罗真那边保持着联系。 第262章 罗真性格本就单纯,再加上梁悉曾经救过他,所以他对梁悉的信任更是成倍的增加。 当梁悉有意无意地在他那儿打听消息的时候,罗真总会和盘托出。 也是因为罗真,梁悉这才知道他还有个师兄,只是对方曾经向方教授请了一天假外出,又刚巧是在丧尸危机爆发的关头。 自那时起,他们便失去了联系,至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得知这一重要消息,梁悉若有所思。 冥冥之中的感觉告诉他,罗真这个失踪的师兄便是他要找的人。 他心里的某个念头开始蠢蠢欲动。 即使现在万事都还未曾发生,严京慈的异能也没有暴露,但他依旧不得掉以轻心。 在那个人来到中央基地之前,他得先找到对方的踪迹。 这样看来,出去走一趟势在必行。 可就在梁悉策划着如何离开基地时,周丛又恰巧通知他准备执行第二次任务,更为巧妙的是,他们的任务地点正是罗真那师兄的失踪地。 方教授得知后,甚至还委托他们帮忙寻找对方。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梁悉心上一喜,转头就把他要出任务的事告诉了严京慈。 严京慈听罢,做出的反应滴水不漏,他亲昵地搂着梁悉,把下巴抵在梁悉的肩膀上,几乎耳语道:“你这次一定要注意安全。” 梁悉顿了几秒,从中听出了几分不对劲,“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不了。”严京慈微微低头掩住自己的神色。 “我觉得我的异能还不太稳定。”他借口道。 “好吧。”梁悉心里有些失望,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依旧在笑着开玩笑,“那你在家等我,我赚工分养你。” “好。”严京慈也笑了,只是他的笑却好似隔着一层纱,雾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 梁悉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也没有对严京慈的话产生任何怀疑,他如上次一样,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着周丛他们坐着越野车离开了基地,唯一的区别,便是他在离家之前跟严京慈在门口接了一个告别吻。 在这次任务中,梁悉明面上跟着其他人一起转移民众,搜集物资,背地里却悄悄将重心放在了找人这件事上。 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阻止那人进入中央基地。 他先前早就问罗真要了对方的照片,他敢肯定,只要见到本人,他就一定能认出来。 可任他暗中找了多久,问了多少人,大家都说不认识照片上的人。 倒是有个大叔声称这人有些面熟,好像前几天在附近见过。 可末世之中本就瞬息万变,前几天看到的人,现在又到哪里找寻? 线索再次中断了。 这次任务用时三天,可三天过去了,梁悉还是没能找到那个人。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任务地点时,脑海中却突兀地传来系统的声音。 “滋啦——” 听到这刺耳的声音,梁悉头皮一阵发麻。 这系统莫不是老化了?怎么跟个破旧的老机器似的。 “你怎么了?”出于人道主义,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别找了。”系统的机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温度,“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什么?”梁悉凝神接收着系统的话,他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死了?怎么死的?”他惊愕地反问。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的震惊溢于言表。 系统对他的责问表示沉默,它似是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劝他,“梁悉,离开这个世界吧,严京慈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 闻言,梁悉张了张嘴,思绪一瞬间有些凝滞,连嗓子眼都有些发干。 一股凉意瞬间从他的脚底板窜了上来。 “我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但他知道的一定比你还要多,甚至包含前几个世界所遭遇的一切。”系统继续道。 “怎么会……”梁悉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你不是高科技产物吗?” 小世界里的严京慈又如何能感知到高维世界的产物? 系统哪里不知道梁悉的满腹疑问,可面对这个问题,它也无从解惑。 当它回想起从前的往事,想起梁悉那些被封存的记忆,也只能道一声命中注定。 历史再次重演,命运的齿轮转动着,转动着,竟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第144章 “不行……”梁悉喃喃自语, “我还不能走……” 什么都没有弄明白,他哪能就这么离开? 更何况,如果他就这么离开, 那么严京慈…… 系统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竟也没有再次劝他,任由他站在原地发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悉还是有些不甘心,尽管他知道系统不一定会告诉他实情。 “意识觉醒。”系统简言意骇,“大概跟他的异能有关吧。” 梁悉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解释,明明原剧情中的严京慈同样也拥有精神系异能, 却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意外。 两者唯一的不同点, 便是他的出现。 难道是他导致了蝴蝶效应吗? 事情过于荒谬,哪怕梁悉想破头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梁哥!”不远处的章嘉从车里探出头喊他,“该走了!” “来了。”梁悉终于回过神来, 满腹心事地上车了。 第263章 在回去的路途中,梁悉一直心绪不宁,再三抬起手腕看表, 几乎是数着时间度过这几个小时的。 一到达基地,他甚至来不及跟周丛他们打声招呼,便匆匆忙忙地回了家。 可严京慈这时候并不在家里, 梁悉在几个房间里转了个遍, 也没找到他的人影。 他将空空荡荡的房间环视了一圈,最后颓然瘫坐在客厅里,“系统,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系统淡然道。 梁悉苦笑了一声,心里那个最荒谬的猜测终于成了真,“他也离开基地了对吗?那个人是他杀的。” 先前严京慈不跟他一起出去做任务了,他还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可现在回想起来,却能从中发现一些端倪。 严京慈明明那么黏他,恨不得天天守在他旁边,又怎么会主动提出留在家里?如今看来,原来是背着他出去找机会杀人。 梁悉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脑中一片纷乱繁杂。 他不知坐了多久,久到外面天色渐暗,门外才依稀传来了脚步声。 与此同时,系统素来冷淡的声音染上不同的意味,“梁悉,他回来了,你要小心——” “什么?”梁悉有些不明所以。 “小溪,你在做什么?”门被打开,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梁悉浑身一颤,迟钝地转过头。 他看到严京慈正站在门口,一只手正握着门把手。 两人中间隔了好几米,遥遥相望。 严京慈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目光深若寒潭,他微微一笑,声音蓦然变得有些沉,“你在跟谁说话呢?” 梁悉站起来与他对视片刻,忽而扯了下嘴角,“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严京慈似是没想到他如此坦诚,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面色不改,几步走过来,动作亲密地抚了一下他的脸,“不,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吗?嗯?你脑子里面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他的手有些冷,梁悉脸上被他摸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现在的他甚至不敢跟系统交流,于是只能以沉默应对。 见他不说话,严京慈面色不改,依旧温声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也不关心那是什么,只要你不离开就好。” 梁悉的眉心蓦然一跳。 “就算你要离开,我不会放你走的,小溪。”严京慈贴在他身后,几乎在用气声说话。 潮湿的气息洒在梁悉的耳朵上,让他忍不住瑟缩一下。 梁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是多怕他离开。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无法为严京慈做出任何承诺,所以他只能任由严京慈抱着,什么都不说。 片刻后,严京慈松开了手臂,转而问他,“饿了吗?我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这是要直接把事情揭过去。 梁悉心照不宣地接口,“面。” 严京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去了厨房。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梁悉露出沉思的神色,眉宇中隐含着担忧。 除去严京慈回来时的那段插曲,这一晚上甚至平静,平静到梁悉差点忘了严京慈是个什么性子。 等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双手被铁链锁在床头时,他总算知道严京慈心里憋着什么坏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他随手摆了两下手,那两条铁链便叮当作响,听起来悦耳得很。 可梁悉现在显然没闲心欣赏。 他叹了一口气,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严京慈!” 没过几秒,卧室外便传来脚步声。 严京慈端着一杯水走进来,俯身放在床头柜上。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梁悉脸上,像是在观察他的神色。 梁悉冷笑一声,斜着眼看他,“怎么不说话?” 严京慈眼神闪躲,想岔开话题,“想喝水吗?” 见他又把那杯水端起来,梁悉嘴角一抽,拒绝道:“不想。” 严京慈抿了一下唇角,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 梁悉脑袋一偏,让他的手落了空。 “你以为你能困得住我?”他的模样懒洋洋的,像是根本没把这两条铁链子放在眼里。 “可是……”严京慈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你的异能已经使用不了了。” 梁悉神情一顿。 他试图在掌心聚集力量,却发现自己果真已经释放不出异能了。 这家伙……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小溪,以后哪里都不要去,就留在我身边吧。”严京慈扔下这一句话,便拿过了梁悉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梁悉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的通讯工具占为己有,却毫无办法。 待严京慈出去后,梁悉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系统,“系统,我的异能呢?” 系统沉默片刻,只道:“梁悉你别忘了,严京慈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是啊,哪怕严京慈在原剧情中的下场并不好,但也不妨碍他是主角。 他本身的异能就能随意操控意识,更何况,他现在的意识甚至在小世界之上,还知道了系统的存在。 一念之间,让小世界的法则为他改变,对他来说也是易如反掌。 哦豁,这下玩完了。 第264章 梁悉不怎么走心地感叹一声,又老老实实地躺在了床上。 后面几天,梁悉觉得自己已经活成了米虫。 除了去厕所,他好像从未离开这间卧室,就连一日三餐都是严京慈给他端进来的。 系统屡次催他离开这个世界,可他心里却始终有所顾忌。 毕竟系统从没有告诉过他,若是任务被判定失败,将会产生什么后果。 可就算他继续耽搁时间,这个任务也注定无法成功。 走也不是,退也不是,此时的梁悉纠结到了极点。 “咚!”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窗户。 梁悉依旧在发呆,对此动静不为所动,直到那声音响了第二下,他的注意力才被吸引过去。 他懒散地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手腕上长长的链条走到窗户边上,却惊愕地看见周丛正隔着一层玻璃朝里面探头探脑。 见到梁悉后,对方忙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把窗户打开。 “队长,你怎么来了?”梁悉打开窗户把他放了进来。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们在家里玩这些?”周丛目光微妙地在那链条上溜了一圈。 梁悉面皮一红。 还没等他解释,周丛又摆了摆手,“行了,不用多说,好久没联系上你就知道你这边出事了,我过来就是带你出去的。” 梁悉犹豫几秒,正想委婉拒绝,不料那卧室门却“砰”的一声被人打开。 遭了! 一见严京慈满脸阴沉地走了进来,梁悉的太阳穴直突突。 周丛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把梁悉拉到自己身后。 可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却险些激怒了严京慈。 严京慈根本不把这个闯入者放在眼里,将目光落在梁悉身上,“小溪,过来。” “过去干什么?”周丛挡在梁悉前面抢过话头,“继续被你关着?” 严京慈听罢,终于肯向他投去视线了,他眯起眼与他对视,眼中杀意顿出。 而周丛不甘示弱地回视,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紧张起来。 梁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莫名有种自己是个蓝颜祸水,且正处于三角恋中心的错觉。 想到此处,他猛地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压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周丛对他没这个意思,只是出于队长的责任才来了这一趟,奈何这场面实在过于诡异,让他的思维被迫发散了一下。 “等等,你们……”他向前一步试图插话。 “狗拿耗子。”严京慈冷笑了一声,手中匕首一转,刀刃上的冷光一闪而过,下一秒就朝着周丛面上抛去。 周丛闪身躲了过去。 匕首失去目标之后击中了玻璃窗,玻璃发出一道脆弱的咔嚓声,碎渣沿着裂缝落了一地。 梁悉万万没想到严京慈会这么冲动地出手,厉声警告了一声,“严京慈,住手!” “怎么?”严京慈似乎气得不轻,眼里都泛起了血色,“你想跟他走,是吗?” “不是……”梁悉难得见到他这幅濒临失控的模样,一时怔了一下,“我没有要走。” 他赶忙安抚,生怕他又迁怒周丛,“我没有要走,你听到了吗?” 十分钟后,三个人坐在客厅里,气氛尴尬。 为了让周丛放心,梁悉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在跟严京慈“玩那套”。 而周丛显然是被他的发言震撼到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玩笑话竟然成了真。 此时他姿势僵硬,眼神出神地盯着地面,就是不放在对面那对情侣身上。 “咳。”梁悉假咳一声,试图引起两人的注意。 严京慈跟周丛果然看了过来。 “跟队长道歉。”他对严京慈温声道。 “对不起。”严京慈板着张脸,语气也硬邦邦的。 他虽然表情有些不虞,但还是乖乖照办。 “没关系,我也冲动了。”周丛这会儿更是尴尬,他本以为自己是在拯救队员,谁知却不慎撞破人家两个小情侣的情.趣。 此时的他坐立难安,只想快些了结此事,只在客厅坐了几分钟,他脸上已经掩饰不住迫不及待的神情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第145章 周丛并没有留多久, 解除这个乌龙后便走了。 但在离开之前,他还是转头嘱咐梁悉,“你的电话一定要随时保持通畅。” 梁悉也有些尴尬, 连连应是。 等终于合上那道门,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正好对上严京慈直勾勾的目光。 梁悉一看见他,顿时又头疼起来。 “小溪……”严京慈略有些讨好地朝他笑了一下。 梁悉又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的弧度慢慢收收起。 他现在真的很想把眼前这个人收拾一顿。 他把大门落了锁,弯也不拐地走到严京慈跟前来, 冷冰冰道:“衣服脱了。” 严京慈闻言一怔, 一时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见他没有反应,梁悉倏然捏住他的手腕,一路连拽带拖地把他拉进来了卧室。 他一把将严京慈推到在床上, 冷着脸又重复了一遍,“没听到吗?脱了。” 严京慈瞳孔猛然一缩,兴奋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喉结微微一滚, 慢慢坐了起来,开始一件一件脱去自己身上的衣物。 第265章 先是最外面的那件夹克,然后是里面那件衬衣…… 他手上动作着, 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梁悉的脸。 在他把衬衣丢在地上的那一刻, 梁悉强硬地按着他的肩膀,把他的后脑勺扣在了枕头上。 柔软的枕头陷了下去,梁悉一根手指轻佻地勾起他的下巴, 命令道:“不要动。” 严京慈果真不动了,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竟然暗含着某种期待。 梁悉握住他的两只手反扣在床上,又随手把落在一旁的手铐捡起来, “咔”的一声都锁定在严京慈的手腕上。 而严京慈也没有反抗,意外的乖顺,任由他动作。 见眼前的人还在盯着自己看,梁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问他,“滋味怎么样?” 严京慈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不知是出于挑衅还是什么,居然回复道:“很妙。” “希望你的嘴等会儿也能这么硬。”梁悉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衣领上的扣子,俯身与严京慈额头抵着额头。 可严京慈竟迫不及待似的微抬下巴,印上了他的唇。 梁悉微一挑眉,不愿被他掌握主动权,避开了这个吻。 “这么急?”他在严京慈耳边呢喃。 “亲我。”严京慈喘息道。 梁悉笑了一声,偏过头就是不想让他如意。 严京慈追了过去,可他的下巴被梁悉钳制,双手也挣脱不得,再怎么挣扎都, 他皱了一下眉,被惹得眼睛都红了。 “你也有急的一天,嗯?”梁悉低笑一声,鼻尖抵着他的脖子,伸出了一点舌尖。 舌尖与肌肤相触的感觉实在刺激,严京慈几乎浑身一颤。 他一把薅住梁悉的头发,颇有些难耐。 手铐上的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平添了一份暧昧。 梁悉被他抓得头皮一疼,下意识“嘶”了一声, 严京慈一愣,总算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手。 他的手无处安放,最后堪堪落在梁悉光裸的肩膀上,手指微微下陷。 两个人彻底缠在一起,似是不知疲倦。 梁悉有意让严京慈吃苦头,把人翻来覆去地折腾了许久。 直到最后停下时,严京慈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弹,只顾侧躺着盯着梁悉的一举一动。 梁悉随手将被角盖在他的身上,站起来抹了一把自己潮湿的头发。 他准备去洗个澡。 “小溪。”严京慈忽然嘶哑出声。 梁悉回头看他,眼神中带着询问。 严京慈眨了眨眼睛,双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故意露出自己被磨得通红的手腕,“好疼。” 他的腕子上还锁着链条,冰冷的金属与泛粉的伤口相交辉映,竟透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梁悉像是被烫了一下,忽然移开视线。 见他一时没有反应,严京慈有些悻悻地放下手,不料梁悉却突然走了过来,俯身对着他的手腕吹了几口气。 灼热的气息拂过手腕,严京慈心头一痒。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总是会为梁悉这些举动感到心动,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爱梁悉时,梁悉总会让他意识到,他还能更爱他一点。 梁悉一直低着头,没有留意到严京慈蓦然变得柔软的表情,他把严京慈的手塞进被子底下,随口道:“行了,不痛了。” 严京慈盯着他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梁悉有些忍受不了身上黏糊糊的感觉,转头就去了浴室。 简单洗个澡,也不过十分钟的事,他擦干镜子上朦胧的水雾,拿了毛巾站在镜子前擦头发,可擦着擦着,他却突然发觉眼前这面镜子有些不对劲。 本来清晰的镜面,竟然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只能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 梁悉动作停顿一下,心里开始发毛。 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戳了戳镜子。 霎时间,那镜子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泊,泛起了阵阵涟漪。 梁悉蓦然退后几步,警惕地握紧了拳头。 可镜子里的那东西似乎并没有攻击他的意图,待那涟漪散去,他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出现点点荧光,荧光越聚越多,越聚越亮,最后汇聚成了一个光团。 梁悉盯着那团光球看了半晌,以为自己眼花,赶紧揉了揉眼睛。 这是什么玩意儿?他是在做梦吗?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冷不丁地听到那光球突然出声,“宿主。” 梁悉沉默一瞬,有些牙痒痒,“原来是你。” 他这系统如今是越发喜欢装神弄鬼了。 “怎么了?”梁悉松了口气,继续擦头发。 系统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出场有些夸张,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它虽是询问,语气中却难免带上了焦急,“严京慈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太大了,再不离开,这里就要崩塌了。” 它知道梁悉仍在犹豫,因此加大了砝码,“如果没有在崩塌之前离开,你将会陷入时空乱流,到那时,就连我也无可奈何了。” 系统带来的,果然不是个好消息。 梁悉放下毛巾,沉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总想着拖延时间,可现在看来,却是再也拖不下去了。 看来,这个世界必须要有个着落了…… “我还剩多少时间?”他又问。 第266章 “一个晚上。” “算了,今晚就走吧。”梁悉下定决心,“免得夜长梦多。” 系统终于得到他的肯定答复,在镜子里消失。 梁悉双手撑在台面上,垂着头安静了好一会儿。 让系统悄无声息地带他离开,显然不太可能,以严京慈的性子,恐怕得把这个世界搅得翻天地覆。 所以,他该思索一下,怎么才能让严京慈接受这个事实。 明明前不久才跟严京慈保证过,说他不会离开,可现在看来,他还是要食言了。 回到卧室时,严京慈还没有睡着。 虽然有些困顿,但他还是强撑起精神,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摆弄着那两条链子。 他明明有钥匙,但不知为什么,还是情愿自己被锁链桎梏着。 “京慈。”梁悉走过去喊了他一声。 “嗯。”严京慈放下手,微微仰头看着他,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见他如此,梁悉却忽然没了声息。 “怎么了?”严京慈又问。 梁悉顿了几秒,忽而俯身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严京慈与他对视片刻,像是明白了什么,但他假装不察,装傻充愣道:“才刚结束呢,你又想要了?” 梁悉抿了嘴唇,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的头发。 严京慈嘴角的笑意逐渐隐去,他终于忍不住揭开那层和平的假面,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想说什么呢,嗯?” 梁悉垂下头,几乎不敢告诉他真想,但他还是忍着悲切说了出来,“我该走了。” “梁悉。”严京慈坐了起来,“把话收回去,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京慈……” “我还是留不住你,是吗?你骗我,你永远都在骗我!” 严京慈红着眼睛,看上去几近崩溃。 他身上还带着刚刚亲密过的暧昧痕迹,可此刻却头一次失了以往的冷静和分寸,声嘶力竭地控诉。 梁悉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只得把他死死抱进怀里,“对不起,京慈。” “我要去完成没有完成的事情。”梁悉能感受到怀里的人是如何颤抖的,他鼻子一酸,闭着眼强忍着情绪,“但我保证,我们还会相见。”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严京慈牙关紧锁,声音似乎都是挤出来的。 梁悉默然。 无力感再一次席卷全身,因为他确实没有一个绝对的理由,能让严京慈信任他,他只能一遍一遍告诉严京慈,“我爱你是真的。” 虽然听起来很像渣男语录,但他别无他法。 严京慈低笑了一声,“你确实知道怎么拿捏我……” 两人僵持了半晌,久到梁悉抱着人的两条手臂开始发酸发胀,严京慈才终于有了动静。 “你走吧。”他挤出一个笑,“去做你没有做完的事。” 随后,他的语气陡转直下,“但你若是没有遵守承诺,哪怕世界之外,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他猛地推开了梁悉 。 梁悉一时没有防备,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毯上。 他回头去看严京慈,却见对方周身突然奇迹般地涌现出一团光芒,与系统方才出场时如出一辙。 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伸出手想去触碰严京慈,不料光芒蓦然变得刺眼,他一时难以承受,只好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当他再次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他发现自己和严京慈所在的空间已然扭曲。 就像以前在各个世界穿越时一样,一切景象就此模糊,一切声音就此消失,而严京慈的身影也在他的眼里逐渐变淡。 梁悉看着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对方却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他直接被严京慈弹出了这个世界。 第146章 熟悉的眩晕让梁悉难以承受,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留下的最后一个影像,竟然是严京慈饱含着深意的眼睛。 滴、滴、滴…… 意识迷蒙中, 他仿佛听到什么东西发出的示警的声音,那声音异常熟悉,仿佛已经成为他灵魂中的烙印,怎么也摆脱不了。 他试图保持清醒,却总是得不到要领,越来越密集的警报声四面八方地朝他压了过来, 几乎令他窒息。 “梁悉……” 谁在喊我? “梁悉, 魂来!” 梁悉应声睁眼,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片虚无之中,黑暗蔓延至边界, 而他所在之地,竟成了这个空间中唯一亮堂的地方。 他下意识抬头四处张望,却见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渐在自己眼前显现。 对方衣袂飘飘, 红衣猎猎,三千青丝尽数散落在背后,只用一根丝带松松垮垮地拢在一起, 额间一抹朱砂红, 衬得那张脸更加貌似桃花、面若好女。 梁悉看着眼前这个神秘人,缓缓睁大了眼睛,沉默几息, 他蓦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在一阵心悸之中,他喃喃喊出了他的名字: “宓川——” …… “滴,正在载入。” “载入成功,任务愉快。” “0913, 都合作这么久了,你的台词还是只有这一套。”梁悉在塌上睁开了眼,笑道。 0913对他的玩笑充耳不闻,依旧一板一眼,“一小时后,存在关键剧情,请做好准备。” 真没劲儿。 梁悉无奈地摇了摇头,坐起身来。 第267章 可他甫一动作,腹部便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我倒是忘了,这具身体受了伤。” 他忍着疼在塌上打坐,运转起内功。 这是一个修真世界。 这个世界并不太平,修仙界宗门林立,各大宗门对内有机缘的争夺,对外又和魔族屡次生出嫌隙。 若非有留仙宗、玄天宗和青云宗三大宗门坐镇,恐怕这修真界早已乱成一锅粥。 三宗鼎立,互为牵制,其中留仙宗已绵延百年,久负盛名,为三大宗门之首。 而梁悉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份,则是留仙宗宗主的首席大弟子,任明雪。 任明雪身为宗主的亲传弟子,自然是人中翘楚。 他是个剑痴,及冠之时,便凭借一柄名为雪镜的剑,在宗门大会上扬名天下。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遭人暗算丢了性命。 可依照这个世界本来的发展轨迹,他本不不应该在此时殒命。 这个小世界已经发生了偏移,主脑察觉事情有异,特地派遣梁悉和编号为0913的系统,前来纠正这个世界。 而梁悉则理所应当地替代了已经死去的任明雪,利用他的身份查探真相,保证小世界轨迹不变。 梁悉体内的功力运转一周天后,这才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缓和了许多。 他下床整理一下衣物,站在了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有一张俊美的脸,一身云纹白衣,但因为受了重伤,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唇色也有些苍白。 哪怕已经执行过这么多次任务了,但变成另一个人时,他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梁悉摸了摸这张脸,心道:“为了完成任务,我不得已占了你的身体,但我会替你找出凶手,聊以慰藉。” 语罢,他对着镜子拜了一拜。 一阵风从窗口的缝隙吹进来,撩动了梁悉的发丝,似是那个惊才艳艳却早逝的任明雪在做出回应。 梁悉微微一笑,走到门口打开了雕花木门。 吱呀—— 眼前云雾缭绕,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清醒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不愧是留仙宗。”他感叹道。 留仙宗伫立在山脉上,也不外乎有如此景色。 梁悉抚了抚袖子,学着任明雪的模样冷着脸站在连廊里,脑子里还一刻都不耽搁地捋着这个世界的剧情。 本世界的主角是留仙宗宗主的儿子,也是任明雪的师弟,任骄。 作为一个龙傲天主角,任骄最开始必定天资不佳,疏于修炼,可即使这样,他也总能获得各种机缘,一路打怪升级,并在途中遇见自己后宫们,最后回到留仙宗接任父亲的宗主之位,乃至登天成神。 但剧情发展到如今,不但任明雪死错了时间,就连任骄也不知怎么偏离了原来的剧情,他至今还留在宗门里,完全没有下山历练的自觉。 可他若是不下山,他的那些个机缘又如何送货上门呢? 思及此处,梁悉摸了摸下巴,心里开始琢磨着怎么合理地把任骄赶下山去。 “大师兄,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起身了?”一个穿着修士服的少年跑着进了院子,声音老远便传了过来。 少年跑至梁悉身前,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仰望着自己的梁悉。 他的眼神里满是对自己师兄的仰慕与担忧。 “无碍。”梁悉朝他摆了摆手,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来者正是任骄,十五岁的任骄。 作为一个主角,任骄当然有一副相当不错的皮囊,虽然他现在年岁不大,尚未长开,但也依旧可以窥见他长大后是如何风华绝代。 怪不得以后会得到那么多姑娘的芳心。 “师兄,对不起。”任骄手指搅动,有些扭捏地道着歉。 梁悉略一回想,便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任骄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这回趁着他爹不在宗门内,总算让他找到了机会跑出去溜猫逗狗、到处惹事了。 身为主角,出门必有祸事,这简直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贪玩归贪玩,但他偏偏追着一只松鼠闯进了留仙宗的禁地。 留仙宗的禁地由来已久,从任明雪记事起,那个地方便已存在,据说,里面是第二十八代宗主在任时用仙法镇压的一个魔头。 如今留仙宗已传至三十六代,那个魔头是谁,又因何事被镇压在此,早已不可考究。 偌大一个宗门,或许只有宗主和长老们才有可能了解这些事,但他们都对此地绝口不提,仿佛那段故事已经随着时间的远去从留仙宗弟子的心里消失。 而任骄作为一个从小不学无术的仙门公子哥,便更不会知道这些秘幸了。 他闯入了洞穴,不慎碰到了那阵法禁制,情急之下,他释放了留仙宗特有的求救信号。 那时任明雪正在附近打坐,看到信号后便立刻赶去救下了他。 但禁制松动,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事,任明雪因此受了重伤,直到宗门内的长老们赶到禁地,数十人联合才堪堪将那封印重新压了下去。 也难怪任骄现在是这幅表现。 真是个倒霉孩子,机缘还没碰到,祸事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我已无大碍。”梁悉多嘴提醒了一句,“日后莫要再去那个地方了。” “嗯。”任骄连连点头,面上却有些心不在焉。 第268章 见他如此,梁悉又问,“怎么了?” 任骄假咳一声,靠近几步压低了声音问:“大师兄,你知道那禁地里关的是谁吗?” 梁悉闻言有些意外,任骄竟然还对此时感兴趣,这是忘了不久前是怎么被打得哭爹喊娘的吗? “我也不知,但师父应当知晓,你怎么不去问他?。” “哦,好吧。”十五岁的小少爷失落地低头。 “我要是问我爹,他估计又要骂我了。”他语带抱怨,“我回去还要继续关禁闭呢,哪敢触他的霉头。” 提起此事,他就一阵心烦,“唉,不提了不提了,回去晚了我又要挨罚了。” “大师兄,我日后再来看你。”语罢,他对着梁悉作了一个揖,转头就溜了。 梁悉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任骄这幅不着调的模样让他有些担心,只盼不要再出什么差池才好。 他仍然站在廊上,等着系统所说的“关键剧情”。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任骄的父亲便用一道千里传音喊他过去。 梁悉在脑子里搜寻着任明雪记忆里的御剑之术,不消半刻钟,就从自己的住所来到了宗主的院子。 修仙练剑之人的寿命往往更为长久,任骄的父亲任重山于二十七岁那年继任宗主,在位二十余年,可眼下看来,他的模样也只不过三十来岁。 看着眼前过于年轻的男子,梁悉俯身道:“师父。” “起身吧,不必多礼。”任重山伸手扶住他。 “身上的伤如何?” “已无大碍。”梁悉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好像他今天已经说过很多遍类似的话了。 “这次是骄儿连累了你。”提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任重山就是一阵心烦,“他这孩子不擅修行便算了,还整日溜猫逗狗的不着调,这回惹下此等祸事,该让他关几天禁闭好好反省一下。 ” 梁悉对此不做评价。 任重山虽然嘴上嫌弃,但心里还是盼着任骄好的,否则就误闯禁地这事,轻则罚以鞭刑,重则逐出留仙宗,而任骄只是被关上几天禁闭,实在是轻上加轻。 “明雪,近来东南有异动,恐有魔族出没,身上的伤痊愈后,你便下山替为师走一趟吧。”任重山站了起来,面朝东南方向,“等骄儿出来后,你把他也带下山去,十几岁的年纪,也该出去挫挫锐气了。” 第147章 梁悉闻言心中一动, 莫非系统所说的关键剧情便是答应任重山的要求下山? 想来也是,任骄的那些机缘还在四面八方等着他,下山历练确实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他正愁着没办法把任骄弄下山去, 这下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弟子明白。”他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喜不自胜,好似已经看到已经成功被自己掰回来的剧情了。 任重山瞧着他冷静自持的模样,心中满是熨帖。 任明雪是他从某个村落带回来的孤儿,本来放在外门抚养,也算给了这个孩子安身立命的地方。 谁料这孩子实在天资聪颖, 他凭借三天的时间, 仅仅站在一旁观察外门弟子们练剑,便将那一招一式都学会了。 任重山无意中撞见他拿了一根树枝复刻那些招式,虽然气势稍弱, 却隐隐有刚柔并济、英姿飒爽之风,于是一颗惜才之心蠢蠢欲动,自此起了收徒的心思。 后来他果真把这孩子收为座下弟子, 亲自赐姓赐名,留在膝下悉心教导。 如今任明雪成了留仙宗最有前途的弟子,倒也不负他劳心劳力。 任重山思及此处, 转念又想想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顿时又扶额痛惜。 同样姓任,同样是他教的,怎么结果就这么大不同呢? 他摇了摇头, 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我还没问过你,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梁悉心念一转,选择实话实说, “师父,我正要将此事告知您。宗门内有细作混了进来,他伪装成门内的弟子跟着去了禁地,我一时不差,被他暗算了。” 以任明雪的功力,单是修复禁地的一个阵法,断不可能丧命,更何况那时候还有几大长老镇守,哪怕那幕后之人有天大的本事,大概也不敢在人前造次。 对方唯一的机会,便是任明雪力竭又落单之时。 而那个人做的最为聪明的一件事,便是将自己伪装成了留仙宗的弟子,做的最为果断的一件事,便是趁着任明雪不备背后偷袭。 梁悉说了好些细节,任重山听罢,果然眉头一竖,怒上心头,“什么?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如此大胆?” 他余怒未消,沉着声音道:“我知道了,你先好好养伤,此事你不必费心,我自会排查。” 从任重山那儿出来后,梁悉在原处思虑半晌,转头又偷摸着去了留仙宗的禁地附近。 梁悉脑海中有关任明雪生前最后的几段记忆清晰异常,他知道那个人是如何找借口跟着任明雪同行的,也知道对方是怎么暗中偷袭成功伤了任明雪的。 那贼人谨慎至极,为了不引起怀疑,他甚至假模假意地先跟任明雪过了几招,随后又假装不敌逃之夭夭,而任明雪自以为击退了对方,却在无知无觉中被对方在腹部的伤口下了蛊毒,等到任明雪回到自己的住处后,那蛊毒才堪堪开始发作。 只是可惜那人披着一身假皮,用的武器和功法也是最为普通的那一种,所以梁悉看不破那人的身份。 第269章 但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或许对方曾暴露出他没有发现的破绽,也或许留下了某些痕迹,所以他想在下山之前去任明雪被伏击的那个地方一探究竟,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自从任骄误闯禁地、任明雪又不慎受了伤之后,任重山便专门派了弟子在这块地方轮流巡查。 为了避免麻烦,梁悉并未惊动他们,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些眼线,又给自己捏了一个诀,不费吹灰之力地混了进去。 任明雪被暗算的地方是一片竹林,距离禁地只有几公里远,梁悉循着记忆来到目的地,一寸一寸地搜寻着这块空间。 这里尚且还留有打斗的痕迹,地上足迹混乱,一小片竹子也被人拦腰砍断,梁悉仔细瞧了一眼那断口,却发现上面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魔气。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发现。 他有些不甘心,又绕着绕着一棵三人合抱粗的树转了一圈,却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抹转瞬即逝的银芒。 那是什么? 梁悉心中一动,走过去把那藏在枯草底下的小玩意儿捡了起来。 他捏着东西打眼一瞧,才发现这是一个银制的铃铛,铃铛表面光滑无损,看得出主人很是爱惜,经常拿在手里把玩。 这么一个小玩意跟几颗看不出成色的珠子串在一起,底下还有用上好的红丝线做成的流苏,看模样,这玩意儿大概是充做装饰品的剑穗。 在小世界的原剧情中,这个铃铛是一件非常具有标志性的东西,甚至一瞬间便让梁悉想起了它的主人。 果然是他—— 梁悉的手指慢慢捏紧。 最大的反派这么早就现身了,这还真是个不幸的消息。 可依着现在的时间线,任明雪与他应当无冤无仇才是,对方又何故朝着任明雪下如此死手? 再者,以那人的本事,本不应该留下如此严重的破绽,落了个贴身物件在现场。 莫非……这是个诱饵? 可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梁悉站在原地,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看那些巡查的弟子快要走近,他随手就把铃铛收了起来,隐了身形离开了这片竹林。 知道凶手是谁后,梁悉反而不怎么着急了,日后总有相遇的时候,也总有算账的时候。 等到出发离开留仙宗的那天,梁悉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因着任骄功力尚浅,不会御剑飞行,所以只得由梁悉带着他。 好在梁悉先前早已熟悉飞行之术,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他双手一翻捏了一个诀,一把流光四溢的剑便从他的识海中显现。 剑身薄如蝉翼,剑刃寒光凛冽,这便是任明雪亲手用千年玄铁铸造的配剑——雪镜。 感受到主人的召唤后,它发出嗡嗡的铮鸣声,剑意在这一方天地之间回荡。 是一把顶好的剑。 梁悉伸手摸了摸剑柄,再次对任明雪的早逝表示可惜。 他转头看向任骄。 任骄在临走之前大概被他爹耳提面命地教育过,这会儿正脸色发臭。 “你不是爱玩吗?”梁悉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好笑,“这次下山是顶好的机会,怎么还不开心了?” 任骄瘪了瘪嘴,依旧恹恹的,“我还不知道我爹吗?他肯定让你看着我不要乱跑,哪里来的机会?” 任重山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梁悉神情有些微妙,“行了,你若是听话些,我自不会过多约束你。” 他话音刚落,任骄便跳起来欢呼一声,凑到他身边来,“我就知道师兄最好了!” “上来吧。”梁悉踩在剑上示意他。 之前的梁悉对于御剑飞行还没有什么,直到如今,他才恍然明白日行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只能说,甚是奇妙。 “师兄,我们要去哪里啊?”任骄在后面扒着他的衣袖问。 他只知道梁悉有任务在身,且自己只是个顺带的,却并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在哪里。 “到了。”梁悉带着他落在地上,收回了雪镜。 任骄探出头,却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座巍峨古朴的城门面前,他一字一顿地将匾额上的城池名念了出来,“朝阳城?” 他知道这个地方,乃交通要塞之地,地势极好,四通八达,在凡间几大国度兵戈想向的那些年,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走吧,我们先进去。”梁悉略施小计,给自己和任骄都换了一张极其普通的脸,普通到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到的那种,“还是低调些才好。” 出门在外,平庸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两人进城之后,率先找了一家看起来座无虚席的客栈。 店小二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他们,“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梁悉环顾一圈又道,“大堂寻个角落的位置便是。” “哎,客官,这边请。” 落座后,任骄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师兄,我们又不缺银子,为何还要如此将就?” 挑个包厢多好啊。 梁悉看他一眼,耐心地解释,“你我久居留仙宗,消息闭塞,但这儿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我们在这儿探听消息,最合适不过。” 任骄恍然大悟。 他忍不住抬眼去看对面的梁悉,恍然觉得自己的大师兄好似变了不少。 第270章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变化,只觉得对方更有烟火气了。 若是放在从前,哪里还会朝他解释那么多? 因着梁悉的话,任骄下意识坐直身体,开始竖起耳朵偷听隔壁那桌的客人在说些什么。 “好久没去红鸾阁逛逛了……里面的姑娘个个水灵灵的……” “最近这天气躁得慌,是该泄泄火了……” “我倒是觉得倚香楼的那个翠翠……那小腰扭得哟……” ……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任骄耳朵冒出一点通红,恨不得堵上耳朵才好。 “粗俗!”他一边低骂一边端起桌上的茶杯闷了好几口,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梁悉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动静,忍不住在脑海中跟系统吐槽,“后宫能顶两个足球队的龙傲天男主还有这觉悟?” 系统:…… 系统都要懒得搭理他,“他才十五岁。” “十五岁怎么了?十五岁都能遇到第一个红颜知己了。”梁悉一边腹诽,一边将眼神落在客栈门口。 第148章 客栈门口有些喧闹, 一个紫衫少女背着日光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 少女瞧着不过十五六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 长得嫩生生的,在客栈闹哄哄的一大帮汉子里,显得格外清新脱俗,吸引了一众目光。 就连刚刚还在发愣的任骄也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看了过去。 但大家都只敢用隐晦的视线打量,不敢过于放肆,这全赖于对方跟着的那两个肌肉虬扎的随从, 这种组合搭配, 一看对方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可轻易得罪。 就在众人的视线都在那姑娘的脸上徘徊时,梁悉的关注点却格外清奇。 他把将视线放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这位紫衣姑娘梳着普通的垂鬟分肖髻, 衣着打扮也相对朴素,手腕和耳垂上更没有多余的装饰,看起来一切从简。 可她头上却戴着一支做工精美繁复的发簪, 与她简约的装扮颇有些格格不入。 不知道的以为她只是偏爱这支发簪,走哪儿都要戴着,但只有梁悉知道, 那是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 名唤“凤于九天”。 这支发簪以风形雕饰,九条尾翼点缀其后,样式张扬华美。 武器发动之时, 那九尾便能自簪体中分离而出,变成见血封喉的利器。 修真界以三大宗门为首,其中留仙宗擅御剑,青云宗擅布阵, 而剩下的一个玄天宗,却擅长造器。 如果梁悉没有猜错,眼前这个紫衣少女,正是来自玄天宗,她的身份便是玄天宗大长老的女儿,上官霓。 与留仙宗不同的是,玄天宗宗主一脉尤其势微,早在几十年前便大权旁落,让几个宗门长老打压得没了盼头。 所以在玄天宗的地界,上官霓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关键人物已出现,一号女主,上官霓。” “啧。” 系统静了一下,“你啧什么?” “改天是不是还要播报一下二号女主、三号女主,一个一个轮着来?”梁悉有些阴阳怪气。 “……你好像很不满?”系统猜测道,“是因为你不能跟任骄一样坐享齐人之福吗?” 梁悉有些惊悚,“你在放什么屁?我可是要给我未来老婆守身如玉的。” 再说,这身子又不是他自己的,享什么齐人之福呢? “呕——”系统模拟出人类呕吐的声音。 梁悉嘴角一抽,有一种脑子被污染的错觉。 这0913跟他共事久了,对他也是越发不客气了。 梁悉在这边跟系统插科打诨,那边上官霓已经被店小二带着进了客栈。 她环顾一下四周,然后径直朝着梁悉跟任骄的方向走来。 周围并无多余的空桌,她只得跟别人拼桌,可比起那些不修边幅的人,梁悉跟任骄这两个病弱书生样,看着倒是比较干净,所以她走过来大概也是情理之中。 这姑娘长得温温柔柔,动作却是分外豪迈,她裙摆一掀就跨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懒散道:“倒茶。” 得到指令后,她身后的两个随从一人拿出一个包袱,一个包袱里装了崭新且精致的茶具和碗筷,另一个包袱里装了茶叶和少许的吃食。 梁悉坐在原地不动如山,眼珠却悄悄偏了一下。 而任骄也看得一愣一愣的,手里捏着的那个茶杯都忘了放下来。 那姑娘察觉到他逼人的视线,当即转过了头,柳眉一竖,“看什么看,豆芽菜,没见过你姑奶奶?再看就挖了你那对眼珠子!” 豆……豆芽菜? 任骄不受控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材,直到听到来自对面的嘲笑声,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犯蠢。 “你……你说什么呢?”他当即涨红了脸。 想他还在留仙宗的时候,凭着宗主之子的身份,谁不敢给他三份薄面? 结果这头一遭下山,竟然被人指着鼻子嘲弄。 “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任骄憋出两个字,“粗鲁。” 别说是那上官霓,就连梁悉也险些笑出声来。 虽说以后的任骄会长成一个老油条,但现在的他却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兔崽子,就连骂人翻来覆去也只有“粗俗”“粗鲁”这类词,全然没有什么攻击力,倒是平白逗笑了上官霓。 第271章 甚至在被上官霓大声嘲笑后,他也无甚办法,只得怒目而视。 上官霓笑够之后,抹了一下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眉头一挑又道:“瞧瞧,这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呆子?” 这个犄角旮旯来的呆子可是你未来老公,梁悉习惯性地在心里吐槽。 虽然任骄被上官霓单方面压制的模样可怜又好笑,但梁悉作为他的大师兄,在外还是得护着他些。 “姑娘,慎言。”他掀起眼皮,满身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荡开。 刹那间,上官霓只觉得自己身上承担着千斤重量,她需得暗暗咬牙调动体内的真气,才能勉强直起身子。 任明雪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二十岁便已是金丹后期,只差一个机缘便能冲击元婴,而上官霓才堪堪筑基的修为,对她来说,金丹期修士的威压实在难以承受。 上官霓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了,她额头上泌出细密的汗水,神情都扭曲了一瞬。 她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两个其貌不扬的普通人似乎并不简单。 极有可能是修真界有哪位出山的前辈。 短短几息之间,上官霓的心思百转千回。 她身后两个随从见情势不对,右手当即握住了别在腰上的刀柄。 谁料上官霓却抬手拦住了他们。 她顶着压力勉强挤出一个示弱的笑容,比起挣得一口气,她更愿意在情势不对的时候适当服软,“方才是我的错,打扰前辈了,万勿怪罪。” 梁悉没有吱声,只是收回了自己施加的威压。 察觉到那股力量骤然消失之后,上官霓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默默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发鬓处流下的冷汗。 可吃了回教训之后,上官霓并没有消停下来,她像是看出梁悉并不会真正伤害他,便开始有恃无恐地跟任骄搭话,明里暗里地试探着他们的身份。 眼看任骄那个傻的马上就要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梁悉顿觉自己道阻且长, 要不是现在不方便,他都想再查阅一下原剧情,看看那个智勇双全的男主跟眼前的二愣子究竟是不是同一人。 梁悉在心里默默摇头。 其实他并不介意让上官霓知道他们的身份,毕竟上官霓日后跟任骄关系匪浅,就算提前让她知道了也无妨,也免得现在过多纠缠。 思及此处,他悄无声息地放下茶杯,不经意间露出了挂在自己腰上的一块白玉玉佩。 这玉佩乃留仙宗内门弟子的一个象征,以自身修为温养,修为越高便越是纯净无暇,若是某位弟子不幸殒命,玉佩也会随之破裂消失。 梁悉露出玉佩,便是间接告知上官霓自己来自留仙宗,而任明雪乃弟子翘楚,以他这块玉佩的成色,甚至还可以看出他在留仙宗地位如何。 上官霓果然上道,十分眼尖地看到了梁悉故意露出的破绽。 她盯着那玉佩的花纹样式目不转睛,越看越觉得熟悉。 过了半晌,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玉佩好像来自留仙宗。 留仙宗的人? 他们不远千里来这朝阳城干什么? 难道…… 上官霓眼睛一眯。 也是为了那件事? 没等上官霓想出什么所以然来,梁悉他们先前点的菜便已经上桌了。 眼见着任骄还在出神,梁悉屈指敲了敲桌子,“吃饭。” “哦。”任骄老老实实地端起碗来开始刨饭。 霎时间,几人之间只剩下碗筷之间清脆的磕碰声。 周围喧闹非常,而他们这桌仿佛自成一个天地,静谧得很。 上官霓像是自讨没趣,带着自己的两个随从去了别桌——那桌的客人刚刚离开,正好让他们捡了个空。 梁悉对此视若无睹,任骄倒是偷偷抬起头瞥了一眼,之后又看一眼自家大师兄的脸色,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脸埋在碗里。 梁悉吃饭吃得极慢,不知道的以为他在享受美食,实际他现在正在耳听八方。 在真气的加持之下,人群中所有的声音尽数入耳,并通过梁悉有意的过滤,变成了他所需要的、有用的信息。 “东南那块地方不怎么太平……” “……听说最近有个挖心魔头在作乱。” “那魔头喜欢戴着红色斗篷,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出手却极为狠辣,不但喜欢挖心,还专挖十五岁以下少女的心脏,你说说,该诛不该诛?” “该千刀万剐啊,就是可惜了那些个少女了,难不成是那魔头相貌丑陋,见不得她们长得好,便痛下杀手——” 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梁悉猝然抬眼。 有人察觉到他释放的真气,并略带威胁地挡了回来。 是谁? 他的视线极快地掠过二楼的包厢,试图透过层层的纱帘和珠帘,从中找出那个罪魁祸首。 说时迟那时快,梁悉正上方那间包厢前的幕帘突然无风自动,掀起一个小小的缝隙。 而梁悉从那缝隙之中窥见了一抹显眼的红色,还有一双带着凉薄笑意的凤眼。 第149章 梁悉倏然愣了一下。 与那双眼睛对视片刻后, 他下意识垂下了眼帘,可待他再抬眼去看时,坐在那里的人已经消失在帘幕之后。 与此同时, 系统在他的脑海中出声,“关键人物已出现,反派,宓川。” 第272章 听着系统的播报,再回想起方才那身潋滟的红衣和那双的冷冽的眼睛,梁悉陷入了深思, 指腹开始不直接地摩挲着杯壁。 在这个世界的设定之中, 除了如任明雪与任骄这样的修士,还有妖与魔的存在。 妖是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耗费数百年甚至是数千年修炼成人形的兽, 魔是因为练功不慎而误入歧途的人。 而反派宓川却更为特殊,是妖魔双体。 他的母亲是一只修为低劣的蛇妖,而父亲却是一个因心境不稳而走火入魔的修士。 两者本不该有所交集, 却因为一段露水情缘让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受尽苦楚的无辜的孩子。 修士们一向与妖魔是对立关系,妖与魔之间更是摩擦不断,而宓川身为两者的结合, 理所当然受到排挤, 成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存在。 或许是年少时的某些经历,他的性子逐渐变得乖张肆虐,视人命为无物。 这么说起来, 这宓川也是个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否则也不会被系统判定为反派。 回想起对方的结局,梁悉心中又是一阵唏嘘。 只是可惜, 他的任务并不是拯救反派,而是维护原来的世界线,所以他与宓川注定敌对,更何况…… 他不期然想起那个被自己藏在储物袋里的铃铛。 就连任明雪的死或许也跟宓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让宓川走上他原本的结局。 可如今为时尚早,连男主任骄都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屁孩,宓川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目的是什么?在发现本该死去的任明雪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会怎么做呢? “师兄……师兄?” “嗯?”梁悉本来正想得入神,听到任骄喊了他好几遍,他才堪堪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任骄有些坐不住了。 梁悉沉吟片刻,才道:“不,我们今天在这儿歇息。” “啊?”任骄一脸惊讶,他记得师兄方才还在跟店小二说打尖呢,这会儿怎么又要住店了? 梁悉只是因为看到了宓川才临时决定留在这儿的。 当然,他无法跟任骄说出实情。 “再留一日多打听些消息。”他借口道。 任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两人订了两间上房,虽然两间房紧挨着,但为了以防万一,梁悉还是给了任骄两张符纸,若是遇到危险,只需点燃符纸,他便能立刻感知到。 一一嘱咐后,梁悉这才放心让任骄一个人待着。 他们的房间正巧正对着宓川方才所在的那间包厢,在关上门之前,梁悉特地朝对面看了一眼,可此刻那个房间却门户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他盯了几秒,最后轻轻合上了门。 回到房间后,梁悉迫不及待地松懈了。 他一骨碌就趴在塌上,将脸埋在被褥里,“做任明雪真累。” 身为肩负重任的留仙宗大弟子,任明雪一生都在端正守礼,勤于修炼,心里时刻谨记着自己所肩负的重任,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对于梁悉这种懒蛋来说,维持这个人设确实过于难为他了。 可他毕竟还存在那么点职业道德,他的松懈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几分钟后,他便又爬了起来,老老实实地端坐在塌上,闭上眼睛打坐。 打坐会使人进入一种奇妙的境界,在这种境界里,梁悉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感觉到有一股暖融融的气流,在自己的经脉中四处游走,最后融入血脉之中,乃至浑身都变得轻盈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天色也由明到暗,他才堪堪睁开了眼睛。 他缓了几秒钟,随后出门右拐,站在任骄门前敲了两下。 但里面却没人应。 他又侧耳倾听了片刻,这才确定任骄并不在房中。 可他先前送给任骄的符纸并没有动静,对方应当是闲着无聊自己出去了。 梁悉放下心来,下楼叫了几份吃食,坐在桌旁慢慢进食。 对于任明雪这种已经辟谷许久的修士来说,食物已经是少以触碰的东西了,但梁悉不想失去品尝美食的乐趣,并没有像任明雪那样忌口。 而任骄对他过于信任,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只以为自己的大师兄终于神仙下凡了。 梁悉如中午一样,几道菜要细嚼慢咽地品味,举手投足之间是不紧不慢的从容。 他一面打发时间,一面沉思着什么。 可那几盘菜吃了没几口,他便猛地察觉到自己识海里的某道禁制被触碰了。 是任骄销毁了符纸。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下一秒,他便扔下了筷子,通过符纸上面的阵法,直接缩地千里,到达了任骄所在的位置。 这里是一条暗巷,只有几道微弱的光芒从巷口透了进来,而任骄就缩在那角落里,狼狈地倒在地上,周围散落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梁悉粗略一看,隐约从中看到了什么糖葫芦、香囊,甚至还有女子的发簪? “大师兄!救命!”任骄一看到梁悉,就连滚带爬地过来抱住了他的腰,哭兮兮道,“有鬼呜呜呜……” 梁悉往后退了一步,勉强没有让自己的衣袍沾上他的眼泪和鼻涕。 “哪里有鬼?”他朝周围看了一圈。 任骄也跟着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不见了……” 第273章 他生怕梁悉不相信,急急忙忙解释,“但我真的看到鬼了!” “我知道了。”梁悉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下一秒任骄却突兀地喊了一声,一惊一乍的把梁悉吓了一跳,“糟了!” “那边……还有个人。”他哆哆嗦嗦地抬手指着某个方向,“大师兄,你快去救她!” 他话音刚落,梁悉便“嗖”地消失在原地。 任骄所指的事发地点离这里不过只隔了两条巷子,待他赶到那里,果真看到一个年轻的粉衣女子正踉跄地躲避着身后的东西。 他定睛一看,紧追着她的竟然不是人,而是一团看不清形状的黑影。 眼看那女子就要被黑影吞噬,梁悉来不及思考,赶忙迎了上去。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只手拦腰把那女子带离危险的位置,另一只手顺势唤出雪镜,凛冽的剑意直逼黑影,整个人都挡在女子的身前,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姑娘,小心些。”语罢,梁悉几步上前,雪镜一挥,一剑便将那黑影斩于剑下。 然而,不过堪堪几息的功夫,本该消失的黑影却又渐渐凝聚起来了。 那东西仿佛知道自己不敌梁悉,转而换了方向,角度刁钻地朝着莽莽撞撞跑过来的任骄而去。 “任骄!”梁悉急忙喊了一声警示他,一只手还没忘记结印。 他再次将那影子打散,在它碰到任骄之前。 可令人诧异的是,这一回那黑影却再也没有出现,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梁悉确信自己的结印并不能完全制裁它,而更有可能是那幕后黑手主动放弃攻击他们,自己召回了影子。 那影子不像妖,也不像魔,是以前从未看到过的东西。 莫不是谁新创造的术法? 梁悉沉思着收回了雪镜。 他正打算迈步去看看任骄,却冷不丁地被身后救下的那个女子叫住了。 “多谢仙长相救。” 对方一出声,梁悉脚下便差点踉跄一下,就连不远处的任骄也噔噔噔地跑了过来,满脸不可置信。 无他,只是因为这人虽声音清明,却很明显能听出是个男人。 梁悉愣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怀疑自己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怎的一个女子能发出男人的声音? 而任骄更是目瞪口呆,指着那“女子”手指抖啊抖,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是个男的?” “啊。”那人弯腰理了理自己沾上尘土的裙摆,十分不以为然,“怎么了?我也没说我是个女子啊。” 任骄震惊于他的坦诚相待,“你一个男的,做什么女装打扮?” “哦?有谁规定男子必须要穿男装吗?” 任骄:…… 任骄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怒目而视。 “好了。”梁悉抬手制止了他们这毫无意义的争执,“这里不安全,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不知道那背后之人有何目的,更无从保证对方是否还会卷土重来。 “这位……”梁悉顿了一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男扮女装的主。 “我叫望舒。”男子的眼睛扫过天上那轮圆月,笑嘻嘻道。 “望舒公子。”梁悉崇善如流,“这里不怎么太平,你跟着我们便是,待回到安全的地方,你可自行离开。” “好啊。”望舒看上去非常乐意,亦步亦趋地便跟在梁悉后面。 而任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了嘴,老老实实地回去把自己落在地上的那堆东西收拾收拾捡了起来。 梁悉看着那支被他胡乱塞进包袱里的发簪,还是没能忍住,“你买那发簪作甚?” 任骄一听,面色霎时红了起来,“咳,我觉得好看就买了。” 哦,这样啊。 梁悉一默。 他还以为这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已经开始走上收后宫的剧情了。 原来小屁孩还是小屁孩。 第150章 梁悉离开客栈的时候只有一个人, 回来时却带了两个人。 他本以为那位望舒公子会自己告辞离开,但对方却跟了他们一路,美名其曰天黑了怕鬼。 梁悉问他家住哪里, 还打算亲自把他送回去,结果人家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左右言他。 无法,他只得把这人也一起带回了客栈。 回来时,桌上的饭菜依旧还摆在那儿,饥肠辘辘的任骄看见后两眼发光, 几盘普通的小菜也吃得狼吞虎咽。 梁悉见他跟个饿死鬼似的筷子不停, 又叫了几样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任骄是吃得一点形象都不顾了,反倒是望舒直挺挺地坐在那儿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 举手投足之间甚是赏心悦目。 梁悉探究地瞧了他几眼,只觉得这个做女子装扮的人倏然变得正经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望舒公子真是天生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蛋, 除了身量高了些,哪怕是扮作女子也没有一丝违和感。 望舒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下意识抬起头来, 正好对上了梁悉的视线。 就这么被人抓包, 梁悉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可望舒却展露笑颜,放下筷子主动搭话问他, “我该怎么称呼仙长?” “免贵姓任。” “你们是兄弟?”他瞧了一眼正在刨饭的任骄。 第274章 梁悉顿了一下,应道:“我是他师兄。” 经过方才那一战,他们早就在这望舒面前暴露了自己是修士的事实,再隐瞒关系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那我喊你任先生如何?”望舒又问。 “……可以。”梁悉其实不太在意这些称呼, 只是不理解望舒为何会纠结此事。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的没话找话。 梁悉跟望舒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任骄便已经快要把桌上的饭菜席卷一空了。 他打了一个饱嗝,终于舍得把碗放下,而后动作随意地擦了擦嘴,开始颠三倒四地跟梁悉解释他今天下午的经历。 原来任骄下午还真是自己悄悄溜出去的,他甫一进了客栈房间便浑身刺挠,觉得很是无聊,浑身都闲不住。 他仗着有自家大师兄给的两张符纸,胆子也变大了,估摸着梁悉正在练功,他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自己一个人就出门了。 朝阳城热闹又繁荣,任骄很快便乐不思蜀,把街上的店铺逛了个遍,途中经过一个赌场,他没能忍住好奇心,脚步一转就进去了,最后又因为赢了太多次,被不轨之徒盯上。 哪怕任骄只是个半吊子修士,但对付一些凡人,还是绰绰有余,可他一早便得了任重山的警告,叫他不能在下界轻易出手惊动了凡人,故而他只能在小巷里四处逃窜,试图甩掉身后那些尾巴。 途中他遇到了同样在巷子里四处躲人的望舒,两个人甫一遇见就狠狠撞了一个头疼脸肿,随后又接着爬起来继续逃跑。 直到终于甩掉身后的那些人后,两个人才喘着气坐在地上歇息,可谁都没有意识到,最大的危险正在悄悄降临。 之后发生的事,梁悉猜也猜的到,无非是他们遭到了那奇怪黑影的袭击,最后任骄在不敌的情况下,仓皇烧了梁悉给他的符纸。 想起那黑影,梁悉倒是一阵庆幸,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恐怕任骄早已凶多吉少,甚至还会无故连累了一个凡人的性命。 梁悉又朝望舒瞥了一眼。 只是,任骄躲着赌场那些人倒也情有可原,可望舒又在躲着什么人? “任先生,其实,我先前不是故意隐瞒你们的。”望舒好似看懂了他的怀疑,低下头遮住了自己的神色,“我没有家,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他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袖子,却又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手臂上的一些鞭伤。 梁悉跟任骄都瞧见了,倒也不好再多问,生怕触及别人的伤心事。 “你们之后要去哪里?能带着我吗?或者……”望舒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倏然一亮,“任先生,你还缺徒弟吗?你看我资质怎么样?” 他双手拖着下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盯着梁悉,脸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满脸的笑意盈盈。 梁悉被他这幅神情晃了一下神,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我不收徒。” 望舒闻言有些失望,却仍然没有放弃,他站起来走到梁悉身边,正想为自己争取一番,却冷不丁地被什么人撞了一个趔趄,差点倒在梁悉身上。 与此同时,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好哇,你个小贱蹄子,我当你是哪儿去了,原来是在这儿勾搭野男人!” 梁悉被这一遭打的措手不及,只得伸出手先让望舒站稳,这才抽空出来看向那个推了望舒一把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三四十来岁,眼角有明显的细纹,一双倒吊眼看上去盛气凌人,身上还有一股怎么都掩饰不住的脂粉的味道。 她一只手用力钳制着望舒的胳膊,把他拖拽到自己的面前,用力给了他一巴掌,“贱人!我让你跑!” 眼看她还想出手打第二下,梁悉及时制止了她,不着痕迹挡地把望舒拉回来,挡在前面问,“你是什么人?不问青红皂白便动手,是否过分了些?” “哪儿来的疯婆子?”任骄爱好打抱不平,此情此情也让他格外义愤填膺,“你凭什么打他?” “凭什么?当然凭我是他的主子。”女子听到“疯婆子”这三个字,气得脸都歪了,“他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当然任由我处置,倒是你们,还真是狗拿耗子。” 梁悉蹙了下眉头,“那他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就算他是个下人,也不应该遭此对待。” “下人?”女子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咯咯笑了两声,“两位公子,我看你们也是一表人才,也就不瞒着你们了,这小贱人可是从我们倚香阁里偷跑出去的小倌,哪里是什么下人?” 倚香阁的小倌? 梁悉跟任骄对视一眼,一时没有作声。 他们道这望舒为何穿着女装招摇过市,原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有对方手臂上的伤痕,大概是在那倚香阁里受到了非人的对待。 女子对他们的反应异常满意,也不再废话,手帕一甩便吩咐道:“把人带走!” 眼看望舒就像一只破麻袋一样被人拖走,任骄下意识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会怎么对他?”他忍不住问。 女人斜着眼睛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大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私自逃走,自然要重罚,不过,这就不劳二位公子费心了。” “当然。”她又不怀好意地补充道,“你们若是实在怜惜他,大可以替他赎了卖身契。” 任骄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梁悉。 第275章 “多少银子?”梁悉问。 女人伸出手比了个“三”。 “三百两?”任骄有些犹疑。 “三百两?这位公子可真是敢想。”女子有些阴阳怪气。 她不怎么客气地把望舒拽了过来,一只手用力钳住望舒的下颚强迫他抬头,“看看这张脸,怎么也得有三千两,三百两也不知要埋汰谁。” “三千两?你怎么不去抢?”任骄有些不服地叫了起来。 “你们原来是两个穷鬼?”女人不耐烦了,“兜里连三千两都没有,还学着人家英雄救美,可笑!” “愣着干什么?”她催促道,“还不快点把人带回去?等着我来请你们吗?” 听了这话,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望舒慢慢抬起了头。 虽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梁悉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哀求。 他在求梁悉救他。 许是看出了他们的犹豫不决,女人眼珠子一转,又加火力,“给不起三千两就别纠缠了,楼里可是有大把客人等着他回去伺候,他能给我带来的生意可还不止三千两。” 语罢,她再次示意自己身后的那些打手押着望舒,聘聘袅袅地便转头了。 “等等。”当他们即将走出客栈门时,梁悉终于出声,“三千两银票,我们给你就是,还望你遵守诺言,将他的卖身契拿来。” 语罢,他从自己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是正正好好的三千两。 女人见状,一时喜笑颜开,伸出涂着红指甲的手把那银票接了过去,“自然。” 她当着一众人的面把那些银票数了数,然后尽数收拢起来。 做完这些,她才抬起下巴对着望舒哼了一声,“有人给你赎身是你的福气,好好伺候你以后的主子吧。” 望舒缩在一旁,手指紧攥着自己的袖子不说话。 女人见他这幅窝囊样,自讨没趣,转身就带着那些打手,离开客栈消失在夜色之中。 “师兄,你真的把那三千两给她了?”任骄盯着门口仍有些愤愤不平。 哪怕是他这种仙门公子对钱没有太多的概念,也还是觉得给了那老鸨三千两银票有些过于可惜了。 “当然不是。”梁悉露出神秘一笑。 不过是他用法术所幻化的纸片罢了。 只是…… 梁悉转头看了望舒一眼。 他们现在该拿这个人怎么办呢? 他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不料望舒却倏然上前几步拉住梁悉的衣摆,低眉顺眼道:“您买下了我,我就是您的人了。” “噗——”听了这话,任骄一口茶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他喷了出来。 梁悉看着桌上被他弄出的一摊水渍,默默往后退了一下,顺便避开了倚靠过来的望舒。 任骄艰难地憋笑,最后还是没能憋住,“师兄,要不你就从了吧?” 他当然知道自己一向清风霁月的大师兄不可能这么做,这么说无非是在开玩笑罢了。 梁悉只责怪地瞪了他一眼,他便立刻止住笑,老老实实地闭上嘴缩在一旁不敢说话了。 “望舒公子,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日就要离开这儿。”梁悉斟酌着自己的语气,“路途遥远,危机丛生,甚至还会波及性命,你跟着我们,怕是有些不妥。” 望舒像是铁了心要跟着他,只装作没听见,“我不在意的,我一点也不怕,就带着我吧……” 他说着说着,几乎快要垂泪,“若是孤身一人,那些人又会把我抓回去的。” 可是我超在意啊! 梁悉内心咆哮,几乎快要抓狂。 这边黏了一个望舒,那边还有一个任骄在偷笑,梁悉急得焦头烂额,经过几番思索,他这才答应了望舒暂时留他几天,等离开这朝阳城以后再做打算。 见人家的半边脸还肿着,他又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小瓶药,递给了望舒,“一天一次,两天便能恢复如初。还有,不必为了掩人耳目刻意做女装打扮,有我们在,没人敢伤你。” 望舒抿着唇接过那瓶药,垂下眼皮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51章 “天色不早了, 今天早些歇息吧。”梁悉又道。 他揉了揉眉头,起身准备回房。 可他才刚转头,就见周围的人正有意无意地朝他们投来视线。 有些人甚至毫不客气地将嫌恶的眼神黏在望舒身上, 对着望舒指指点点,动作十分嚣张。 偶然有只言片语传来,仔细辨认,无非就是那些有关“倚香阁”“小倌”的话。 望舒不是聋子,自然能听到那些闲言碎语,他紧紧捏着手里的药瓶脑袋越来越低, 几乎都要垂到胸口去了。 梁悉皱眉看过去, 那些人便纷纷转过头去,可那些刺耳的窃窃私语却依旧不见少,甚至连带着梁悉跟任骄也成了他们的谈资。 见状, 望舒已然心生退意,“要不……” 要不我还是先离开吧。 可他话还未说完,任骄却大剌剌地挡在他身前, 指着对面那些人呛声道,“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 他看着他们摩拳擦掌,好像下一秒那拳头便挥了过去。 许是看出梁悉跟任骄都身手不凡, 那些声音渐渐小了许多, 可任骄能阻止他们发出声音,却阻挡不了那一道道不友善的眼神。 眼看任骄眼睛一瞪又想说些什么,梁悉怕他冲动的性格再生事端, 及时拉住了他,“算了,不必在意人言籍籍,随他们去吧。” 第276章 他特地回头瞧了望舒一眼, 像是将这句话说给他听一般。 而望舒像是真的听进去了,脸上的表情好了许多。 梁悉本打算再替望舒订一间房,却被掌柜告知没有空房了。 无法,望舒便只得跟他们挤一挤。 任骄知道自家师兄喜静,便主动提出跟望舒住一间房,望舒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三人在门前分别。 晚上入睡之前,梁悉冷不丁地又想起那道追杀任骄和望舒的黑影。 他翻来覆去地回想着原剧情,却怎么也找不到相关内容。 “0913——”他只得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系统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截了当道:“我们所知道的不过是大同小异。” 言外之意便是它也不清楚。 “这部分剧情可能是这个世界自动补齐的某些设定。”系统又猜测。 它说得轻松,可梁悉潜意识里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那奇怪的影子很有可能会在未来给他们带来祸端。 思来想去,梁悉最后还是向任重山千里传讯,将这件怪事告知于他。 只希望这个见多识广的留仙宗宗主能为他解惑。 翌日一早,梁悉很早便下了楼,一边品茶一边在楼下等着任骄跟望舒。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他才耳尖地从楼上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正在下楼的果然是任骄那小子。 除了任骄之外,对方身后还跟了个青衣男子,因为尚未及冠,所以三千青丝尽数落在背后,仅用一根与衣服同色的丝带挽着。 那是已经换回男装的望舒。 梁悉多看了几眼,猜测他穿的应该是任骄的衣服。 任骄虽然还在长身体,但他毕竟是修行之人,哪怕只有十五岁,身量也跟普通的成年男子差不了多少。 望舒只比他高了半个脑袋,骨架还细,穿他的衣服也算合身。 望舒不但穿回了男子的衣服,脸上的妆容也都尽数洗去,他脸侧的红肿也消了不少,素白的面孔让他的年纪也更显小了一些。 梁悉估摸着他只有十七八岁,总之比任骄大不了多少岁。 可任骄从小锦衣玉食,被宗门内的人宠着长大,唯一的烦恼便是自己的修为停滞不前、难以突破。 而望舒却过着与他截然相反的生活,在倚香阁以色侍人,艰难求生,从那老鸨对他的态度来看,他的处境可见一斑。 既定的命运啊,还真是残忍。 而他梁悉所要做的,却是保证这个世界里的所有重要人物遵循着他们本来的命运走到结局。 至于望舒这个很小的、丝毫不起眼的角色,若非得到了梁悉和任骄偶然的垂怜,怕是很快就会淹没在这个小世界的洪流之中。 梁悉曾经去过很多小世界,也做过很多任务,其中不乏有如望舒之辈,他们可能没有做错过什么,却被主角的世界赋予不堪的命运,难以善终。 每每遇到那些人,梁悉便总是觉得动容,比起天生拥有光环的主角,他好像更偏爱那些像野草一样不甘地抗争着的人们,可他毕竟只是小世界里的过客,不能也不敢介入他们的一生。 后来见过的人越来越多,他便也渐渐麻木了,只是如今遇到望舒,才突然想起从前的境遇。 短短几秒之间,梁悉的思绪便百转千回,他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任骄和望舒,敛了敛神道:“用完早膳,我们就该离开了。” 就在今天早上,他一起来便在房间里设了一个阵法,用以追踪魔气的踪迹。 若是那宓川还在此地,阵法该有所反应才是,可事实上,他等了有半个时辰,却没有得到任何讯息。 宓川已经离开了朝阳城,而他们继续留在这儿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当务之急,还是得让任骄尽快走完剧本里的流程。 对于梁悉的安排,任骄虽然有些惊讶,却还是听话地服从了,“那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继续东行,去灵栖寺。” 就在那座寺庙里,任骄也该得到他的第一个机缘了。 在那之后,任骄也该有能力解决任重山所说的挖心魔头之事了。 只是,他们得加快些速度才是…… 考虑到身边多了个望舒,梁悉思虑片刻,最后还是租了一辆马车。 马车足够大,三个人坐一辆,倒是不怎么拥挤。 只是梁悉过于冷淡的神情有些唬人,任骄跟望舒都不太敢挨在他身旁,反倒是他们两个人挤在对面,给梁悉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空间。 “师兄,我们为什么要去灵栖寺啊?”任骄不喜欢马车里沉闷的气氛,一句话便打破了安静。 “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梁悉简言意骇。 早在几百年前,灵栖寺便已盛名远扬。 当时的主持名为寂无,自他少年时拜入灵栖寺,半生都参悟功法,最终修炼至大圆满境界,手下败者无数,是当年风云一时的英雄人物。 可自那以后,他的修为便就此止步不前,难以突破。他苦恼于此,便卸任离开了灵栖寺,从此游历人间,难寻踪迹。 直到数年之后,消失已久的寂无大师才再次回到灵栖寺,连续七七四十九天都在禅室里闭关修炼。 就在第四十九日当天,灵栖寺的僧人们如往常一样早起诵经,却突然听到一道巨大的惊雷声从寂无大师的禅室方向传来。 第277章 众人惊慌着跑过去查看情况,却发觉寂无法师所在的地方隔空出现了一道屏障,阻挡了他们的脚步。 连续九道惊雷劈下之后,寺庙上空彩虹突现,祥云环绕,半随着阵阵凤鸣声,寂无法师化成了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他终于彻底参悟,飞升成神。 传说,他曾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整理成了一部典籍,离开之时,典籍也被他留在了灵栖寺。 从那之后,他的弟子以及各路修行之人便开始苦苦寻找那部典籍,可任由他们把整座寺庙翻了个底朝天,找了很多年,也什么都没有找到。 几百年过去,随着知情的故人逝去,这件事也逐渐被遗忘,直到不久之前,灵栖寺突然出现异样的灵气波动。 那部典籍出于预料地重现于世,引得修真界各路能人纷纷前往,想要一睹真迹,而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希望能将其占为己有。 但在原剧情中,这本秘籍是属于任骄的,所以梁悉必须要帮助任骄得到它。 灵栖寺坐落在朝阳城城郊的一座深山之上,路途陡峭,马车行至山脚,几人便不得不徒步上山。 梁悉跟任骄有修为在身,对他们来说自然不怎么费力。 可对于望舒这样的凡人来说,却是寸步难行。 梁悉先前答应过他,会收留他直到离开朝阳城,可他们此行必须要去灵栖寺,也就不得不继续带着他。 梁悉见他扶着树干气喘吁吁,手指一捻便给他施了一个法。 霎时间,望舒只觉得远行和劳累带来的疲惫缓解了许多,背也挺直了不少。 他感激地朝梁悉笑了笑,“多谢任先生。” 梁悉微微颔首,一言未发地转了身。 夹在他们中间的任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上小声嘟囔,“我还觉得累呢,师兄怎么就不给我施个法……”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这话还是让梁悉听了去,“你以前若是好好修炼,何至于连这么简单的术法都不会?” 任骄讪讪一笑,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中午日头正足的时候,几人终于瞅见了灵栖寺的正门。 此时那大门正敞着,一左一右守了两个小和尚。 梁悉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灵力的波动,可见他们也是修士。 只是,堂堂修士却被派来守门,还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那两个小和尚见有来人,一前一后迎了上来,“几位施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我们住持早已备好茶点犒劳各位,请。” 梁悉微微一怔,很快恢复如常。 能担任灵栖寺住持的人,不是得道高僧,就是修为高超之人,预知到他们的来访,倒也不怎么稀奇。 几人被小和尚领着穿过一片绿茵,来到了一个被竹林和溪水环绕的院子。 竹叶摇曳之间,梁悉隐约能看到一个身着红色袈裟的和尚坐在石桌之前。 第152章 那和尚仿若知道身后来了人, 远远便抬起了头,与梁悉隔林相望。 少顷,他遥遥朝梁悉他们举了举杯, 像是在邀请他们前去。 梁悉定了定神,被两个小和尚领着进了院子。 随着距离逐渐缩短,梁悉渐渐看清了那住持的脸。 出乎意料,对方非常年轻,看上去最多只有二三十岁,正值壮年。 但依着年纪, 对方恐怕跟任重山是一辈人。 思及此处, 梁悉抱拳作揖,“明空大师,晚辈有礼了。” 不管是因着脑海里有剧情, 还是因着任明雪本身的记忆,他都知道面前这个人的名号。 倒是任骄和望舒一无所知,不明所以地跟着他拜了拜身。 “不必多礼。”明空示意他们落座。 “大师, 晚辈此次前来……”梁悉抿了抿唇,想解释什么。 可明空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抬了抬手道:“不必多言, 我知道。” 梁悉一愣, 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您果然料事如神,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近些天来, 凡是来到此地的,皆是为了传承寂无大师的典籍。”对于他的恭维,明空不动如山,“我们欢迎天下来客, 自然也欢迎你们,但这不是一件容易事,你们可要做好准备。” “坐下来喝口茶,稍作歇息再去吧。” 梁悉自然听从他的安排,示意任骄和望舒也落座。 见状,明空像是终于注意到了他身后的两个人,“这两位小友……” 他顿了一顿,觉得其中一个人的脸甚是眼熟,“这位莫不是任宗主的独子?” “正是。”梁悉点点头。 早在他们进入灵栖寺前,他们便已经幻化成自己真实的样貌以示尊重,而明空年轻时没少与任重山互相切磋,所以他能认出来任骄,倒也不稀奇。 “原来都长这么大了。”面对故人之子,明空脸上露出不甚明显的笑意。 任骄平时精得跟猴似的,面对这场面也不怯场,挠了挠头就嘻嘻一笑。 随即,明空的视线又落在望舒身上,梁悉简短地介绍道:“他是晚辈的朋友,望舒。” 明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边的望舒听到后,抬头看了梁悉一眼,又很快便低下了头。 可梁悉却恍然不觉,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或许是因为明空大师看上去比较面善,再加上有自己父亲的那一层关系,任骄也便不拘小节了。 第278章 “那典籍明明是寂无大师留给灵栖寺的东西,你们为何还愿意敞开大门欢迎大家竞相争夺呢?”他大剌剌地问。 毕竟那不是普通的典籍,而是一个真神留给师门的最后一件礼物,若是换做他自己,大不会如此慷慨大方。 明空微微一笑,“那不单是留给灵栖寺的,而是留给天下人的。只是有缘人难得,既然我灵栖寺弟子与它无缘,自然便广告天下,能者得之。” 任骄抓抓头发,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明空跟梁悉都笑了,“你年纪还小,以后便懂了。” 灵栖寺向来作风温和,与世无争,对他们来说,那部无法传承的典籍无疑是个烫手山芋,他们深知那部典籍会在天下掀起怎样的巨浪,与其被仙门众人视作仇敌,还不如抛出去落得个好名声,无论东西落在谁的手里,便也与他们无关了。 约摸一盏茶之后,明空才终于站起身来,在前头领路,将他们带到了寂无大师曾经的禅室外。 经过百年的沉淀,那禅室显然有些破败了,但屹立这么多年却不倒,可见灵栖寺还是经过修缮的,可任人们如何修缮,也逃不过岁月的摧残。 看着眼前透着古朴气息的禅室,任骄歪了歪头,“典籍就在这里吗?” “没错。”明空温声道。 任骄朝前走了一步,却突然感觉到自己面前好似有一股阻力,像是在阻挡他的脚步。 他又迈了一步,那力量便越发强大,甚至需得咬着牙才能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 任骄撑了几秒,最后还是有些抵挡不了那股力量带来的压迫,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小心些。”明空及时伸手扶住他的后背。 “这么些年过去了,典籍已经有了灵智,它在禅室周围设下了结界,非常人能破,许多人便是被拦在了门外,最终才败兴而归。”他解释道。 “原来如此。”任骄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窝子都在泛着疼。 他有些怀疑他们今天连这扇门都进不去。 “师兄来试试,你一定可以!”他给梁悉让开了位置,并赋予莫大的期待与信任。 梁悉走向前去,伸出一掌,蓄力一击。 随后,那结界表面仿若有涟漪微微荡,接着又从中显出一条狭窄的缝隙,仅容一人通过。 一旁的明空见状,面露惊讶,但想起他是任重山门下的弟子,却又觉得理所然。 “去吧,它允许你们进去了。”他说,“万务小心。” 梁悉跟任骄一前一后进去了,而望舒则留在结界之外,被人请去了厢房稍作等待。 可明空仍然久久未曾离去。 看着那间禅室,他微微皱了眉头。 “师父,您是在担心他们吗?”站在他身后的弟子有些奇怪,“那任明雪可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谁不知他那一柄雪镜威震天下,哪怕没有没有获得传承也能全身而退,您又何须担心?” 可明空却摇了摇头,“并非因为此事。” 可他也没有过多地解释,而是吩咐弟子在这儿守着,自己则踱步离开了。 另一边,梁悉跟任骄甫一进门便察觉到四周有异。 明明是室内,周围却雾气环绕,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好似来到了仙境。 但梁悉知道这里并不是什么仙境,而是危机四伏的险境。 这里仍是一间禅室,却又不是原来那个禅室了。 梁悉只看了一眼,便猜出这应当是那典籍根据真实世界造出的幻境。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迷蒙的雾气逐渐向他们周身聚拢,他心里越发警惕。 梁悉这时候却是不怎么担心任骄了。 毕竟对方本就有主角光环,无论遇到什么最终都会化险为夷,更何况,这本就是他的机缘。 但出于一个师兄的责任,他还是吩咐任骄莫要轻举妄动。 任骄连连应是,眼睛只顾盯着其他地方,那副敷衍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 梁悉无奈摇头。 眼看他们连对方的脸都快看不清了,他施了个法想散去周围的雾气。 可那雾气却如有神志,突然暴动起来,龙卷风似的想将他们缠绕起来。 梁悉及时脱身,可任骄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跟蚕蛹一样被裹了起来。 梁悉看不见他,只能听到他在雾气里慌慌张张地喊道:  “师……师兄,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莫要说话,龟息功屏气。”梁悉一边提醒他一边施救。 可那“蚕蛹”却依然越裹越紧,最后近乎裹成了一个细长条,而梁悉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形,却看不到任骄一片衣角。 见状,他立刻明白,任骄只能靠自己挣脱出来。 外力只会让他的处境更加危险。 “任骄,听我说,不要挣扎。”梁悉,“气沉丹田,运功!你能冲破它。” “可……可我才炼气期……”任骄的声音从那雾里小声传来。 “莫要废话,照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任骄在里面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 可梁悉等了许久,却依旧不见他摆脱桎梏。 “任骄?”他绕着那“蚕蛹”走了一圈,不放心地喊了一声。 可他并没有得到应答。 “不会没了吧?”他喃喃道。 “放心吧,他正在敛气运功。”系统及时出声打消了他的疑虑,“就算你没了男主都还能活着。” 第279章 梁悉嘴角一抽。 听听这叫什么话? 他正想跟系统说些什么,又忽然察觉到房间里的雾气正在缓缓蠕动,像是正在寻找机会蓄势待发。 还来? 他下意识挥了一下衣袖,转眼就见裹住任骄的那团雾气突然从缝隙中发出阵阵金光,如抽丝剥茧一样逐渐朝周围散开。 而任骄从那雾气中现出身形,踉跄着走了过来,脸上鬓间汗水淋漓,像是刚从池塘里捞起来似的。 “师……师兄。”他喘着气虚弱地喊了一声梁悉,终于不堪重负地跌倒在地。 梁悉伸手扶住他,捏住他的手腕替他查看脉象。 脉象摸着很正常,只是用力过度以至虚脱了。 “师兄,我成功了。”任骄声音很小,梁悉需得低下头去才能听到。 “是的,你做得很好。”他不吝赞扬。 他话音刚落,任骄就笑了一下。 随后眼睛一翻,埋在梁悉怀里彻底晕了过去。 梁悉愣了两秒,傻眼了。 这又是什么发展? “任骄,任骄?”他拍着任骄的脸想要唤醒他,可这小子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梁悉停下动作,头一次不知所措。 主角都掉线了,他这剧本还怎么演下去? 他咬了咬牙,捞起任骄就想站起来。 可他才刚刚动作,周围的空间便开始扭曲,雾气散去,禅室里的一切物品都变了形状。 只是眨眼之间,他们就被送出了结界之外。 第153章 “任先生!” 一双手扶住了梁悉的右臂。 他转头一看, 正好看见望舒一张神情焦灼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他讶然问道。 “你们进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望舒轻声答,“我实在担心,便又过来了……” 一个时辰? 梁悉有些惊愕。 看来那结界中的时间与现实中并不相符, 他们明明只在里面坚持了一刻钟,外面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明空的弟子本就一直在禅室门口守着,见他们出来后,也跟着就迎了上来。 “竟然连你们也没能得到寂无大师的传承。”他对此时的状况十分了然。 “大概是我们与它没有缘分。”梁悉摇了摇头道。 眼看着任骄依旧昏迷不醒,一行人只得暂时去了厢房稍作停留。 任骄这小子在床上躺着倒是舒服,梁悉却是坐在一旁愁眉不展。 “你传输给我的剧情真的没问题吗?”经此情形, 他破天荒地对系统产生了怀疑。 “当然。”系统如此肯定, “绝无出错的可能。” “梁悉,你们要再进去一次。”它又说,“如果任骄没有得到这份传承, 他又如何突破此时的瓶颈,继续修炼?这个世界又如何维持着原来的发展轨迹?” “可是……”梁悉有些犹豫。 如今他们没有丝毫头绪,怕就怕第二次也徒劳无获。 “一定要靠那部典籍才能突破吗?” 或许有其他的可能呢? “没错, 设定便是如此。” 梁悉头疼地捏了一下眉头。 “任先生。”一旁的望舒见状,立刻劝道,“您累了就先歇息片刻吧, 我来守着任公子。” 梁悉转头看他一眼, 应了一声,“嗯。” 他转头便坐下来打坐。 可哪怕进入修炼状态,他也能时刻感受到房间里其他两个人的存在。 他能听到任骄的呼吸声, 也能察觉到望舒的一系列动静,即使望舒已经小心再小心,他也知道对方是何时走到任骄床边查看任骄的情况,又是何时回到桌前饮了一口水的。 厢房里的安静维持了许久, 直到任骄小声咳了一下,他才终于敛气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样?”他快步走到床边问道。 任骄像是还没回过神,停了几秒才愣愣回道:“还行。” “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 梁悉松了一口气。 “师兄,我们是不是没有拿到那典籍。” 梁悉点头。 见状,任骄有些失落,“都怪我,要不是我……” “我说过了,你做的很好,不必自责。”梁悉难得打断他,“你的父亲若是在场,想必也会为你感到自豪。” 任骄瘪了瘪嘴,像是要哭了。 这未来的龙傲天男主还正是需要夸奖的年纪呢。 梁悉心道。 在太阳落山之前,梁悉跟任骄又去了一次明悟大师的院子。 “大师,我们想再试一次。”梁悉恳求道,“还望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自然。”明空颔首,“只是,这次恐怕会有另一位小友与各位同行。” “是谁?”梁悉心里咯噔一下,蓦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话音刚落,一道娇蛮却熟悉的女声从厢房门口传了进来,“是我!” 梁悉定睛一看,竟然瞧见了上官霓。 “又见面了,豆芽菜。”上官霓一撩头发,不怎么客气地跟任骄打了声招呼。 对于梁悉,她却是以礼相待,拜了拜身。 任骄敢怒不敢言,瞪着眼睛看她。 这回进入结界的,一共有三人。 梁悉吸取之前的教训,在进去之前便施法在周身加了个屏障,用以隔绝那奇怪的雾气。 第280章 可那雾气原来只是一道小小的开胃菜,几个人进来没多久,那典籍的灵识便再次出手。 厢房里的场景不断变换,渐渐显露出现代世界的影子。 道路桥梁四通八达,高楼大厦交相辉映,而梁悉站在马路中央茫然四顾。 一辆车从他身侧擦着他的手臂飞驰而过,他吓了一跳,软着脚回到了人行道上。 此时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漠然中带着麻木,他们动作一致地向前走着,像是永动的机器人。 这样的场面相当荒诞,伴随着从脚底升起来的阵阵凉意,梁悉立刻意识到,他现在可能正身处幻境。 如果他没有猜错,眼前应该是他从前经历过的某个世界,可他去过的世界实在太多了,哪怕他脑海中还存留着一些模糊的印象,却依旧想不起来什么具体的事件。 既然如此,那他又为什么会被带入这个幻境呢? 梁悉慢慢踱步到人行道边的一个树荫下,蹲下来开始放空。 “0913?”他试探着喊道。 “我在。” 听到系统熟悉的电子音,梁悉终于松了口气,“这是寂无大师对我们的考验,是吗?” “是的,如你所想。”系统道,“但对你来说,应当很简单才是。” 佛家讲究舍离欲望,追求解脱。 但人生在世,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些执念,贪、嗔、痴、恨、爱、恶、欲,总是要沾一点儿的。 破,则得到传承,皆大欢喜,不破,则道心不稳,立地成魔。 原来如此。 梁悉叹息。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终于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经历过什么了。 他当时的任务与现在一样,也是维护小世界原本的走向,只是他在时空穿梭之时不慎遭遇了乱流,比预先的时间提前了十年。 那是他在小世界里待的最久的一次,因为无法与系统取得联系,他只得按部就班地像原主一样,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几乎忘却自己任务执行者的身份。 直到十年之后,当系统终于与他的脑电波相接时,他才恍然记起了自己的任务。 随着系统的回归,梁悉理所当然地预知了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可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身边一些与他关系亲近的人,都无一避免地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走向死亡。 他知道这是每个人的宿命,不管有没有他,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只是那时的他还带有几分幼稚和天真,盲目地相信自己总有万全之法能留住所有人。 统领所有执行者的主脑察觉到梁悉的异心,给了他警告,可他依旧一意孤行,执意想要避免原来的结局。 他用自己先前执行任务获得的积分换得了主脑给他的机会,可他最后才发现,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他一共在那个世界轮回了九遍,可无论是哪一次轮回,他都救不了所有人。 总有人会走上既定的结局,无论那个人是谁。 那段经历让梁悉看清了某些残忍的真相,从此便有些心灰意冷。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跟小世界里的任何人产生任何特殊的联结,每次执行任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过,成了一个合格的任务执行者。 回忆越久,记忆便越鲜明。 可这时的梁悉也只会淡笑一声,像是在嘲讽自己从前的无知。 典籍的灵识让他陷入这个幻境,大概是觉得他过不了这个坎。 如果他还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任务执行者,可能真的会被这个幻境影响,可他在无数小世界中轮回千百遍,早已练成了一个老油条,又怎么会在意那段已经模糊的经历? 思及此处,梁悉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天,“看来我得赶紧找到他了……” 他循着刚刚找回来的记忆,重新迈开了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一个比较静谧的地方。 这里是一块校区,珊栏那边是连片的教学楼。 梁悉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心知现在正是要放学的时候。 果不其然,随着铃声响起,教学楼里开始嘈杂起来。 不多时,学生们从教学楼里蜂拥而出,涌出了校门。 梁悉一个穿着风衣的成年人,站在街边分外显眼。 他久久凝望着校门口,仿若有心灵感应似的与某个少年对上了视线。 少年脚步一顿,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他有些犹豫地从梁悉身边路过,没走几步,又转过头来看看梁悉。 梁悉朝他笑了笑,“你好。” “你是?”少年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促使他驻足交谈。 “你已经忘记你自己了吗?” “你……”这句话好似唤醒了少年久远的记忆,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你是……我?” 梁悉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为你还能想起自己长什么样。” 少年环顾四周,突然拉着梁悉的袖子将他带到了一条小巷里,“你是未来的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系统又在哪里?” 顿了顿,他又喃喃猜测道:“难道这居然是个玄幻世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少年说得不错,梁悉确实是来自未来的“他”。 “不必担心,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些事。”梁悉温声道。 第281章 “什么?” 梁悉微微一笑,突然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这是你的任务,好好执行吧,不要忘了自己的来处。” 一段记忆突兀地涌进了少年的脑海里,少年有些承受不住地退后了几步,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艰难地抬起头,想看清眼前人,可梁悉的身影却越来越淡,最后彻底消失在原地。 一切都像大梦一场。 可少年知道这不是梦,他脑海中多出来的那段记忆,便是最好的证明。 梁悉在一阵乱流中睁开了眼睛。 周围种种场景在他眼前渐渐模糊、消散。 他又回到了寂无大师的禅室内。 可如今的禅室却只是一间普通的、透着古朴气息的禅室,没有怪异的雾气,更没有灵力的波动,除了梁悉独自一人站在房间中央,空空荡荡的便再无其他。 这……就算是通过寂无大师的考验了? 系统说得确实不错,这场考验对他来说并不难。 典籍的灵识自以为那个轮回了九次的小世界便是他的执念,却殊不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那段经历早已是过眼云烟。 他曾走过无数个世界,拥有过无数个身份,他当过控制经济命脉的财阀,也成为过坐拥江山的皇帝。 他体验过世间种种,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真的无欲无求,毫无执念。 这样的考验,奈何不了他。 梁悉推门出去,发现竟然连禅室外面的结界都消失了。 他这才终于肯定,自己确实成功破除了那幻境。 梁悉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更不受幻境的约束,轻而易举便能挣脱出来。 可一起进来的任骄和上官霓却不得不饱受那幻境的折磨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任骄最在乎的就是自己那停滞的修为,若是那灵识以此为考验,对他那小师弟来说还真是够呛。 不过,此时他也爱莫能助了。 天生拥有光环的男主角,不知又会怎样度过此次难关? 梁悉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任骄给他带来的惊喜。 第154章 与不久前一样, 梁悉照例在禅室门外看到了望舒。 他似是等累了,不怎么在乎形象地蹲坐在树荫下,脑袋靠着树干昏昏欲睡。 可梁悉甫一靠近, 他便像嗅到了什么信号似的,蓦然睁开眼睛与梁悉对上了视线。 几秒之后,他终于从愣神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揉着眼睛害羞地站了起来,像是在为梁悉看到他不雅的一面而感到窘迫。 大概是蹲了太久,他的腿有些发麻, 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 梁悉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 才让他免于摔倒。 “任先生,您还是没能拿到那机缘吗?”望舒小心道。 梁悉听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算失败, 却也称不上成功。 哪怕他第一个通过考验,也不会获得这份机缘,因为世界规则便是如此。 大概只有望舒出来之后, 他才会知道最终结果如何。 他不知如何向望舒解释,只得沉默地摇了摇头。 望舒觑了一眼他的脸色,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脸色有些尴尬, 呐呐无言。 梁悉注意到他的谨小慎微,却又来不及说些什么——禅室里面突然爆发出一阵不小的灵力波动,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灵栖寺里的一些弟子也被这动静吸引过来, 在禅室外面围了一圈,想趁机探个究竟。 就连明悟大师也被惊动,不出几息便在此地现身了。 “贫僧已隐隐有所预兆。”他望着眼前的禅室道,“寂无大师留下的典籍传承, 即将迎来他的新主人。” 语罢,他右手虚虚一握,一把锡杖便在他手中现形,金光闪闪的仿若佛光笼罩,“禁制将破,小友,助我护法。” “是。”梁悉一边应声,一边唤出自己的佩剑。 两人一左一右,重新设了一个结界,将整间禅室都笼罩在保护之下。 更准确地说,被保护的应该是整座灵栖寺以及灵栖寺的数名弟子。 寂无大师的传承虽已沉寂百年,但它毕竟是一介真神留下的神迹,没人敢小看它的威力。 方才从禅室内震荡出来的灵力尚有余波,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里面显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连带着整座山头几乎都在地动山摇。 梁悉隐隐有些吃力,持续地朝着结界输送真气,而明悟大师却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握着锡杖立在那儿不动如山。 下一秒,禅室里那涌动的、浑厚的力量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破绽,从梁悉所在的那个方向奋力一冲。 梁悉来不及察觉,整个人都被掀翻了过去,雪镜在石板路上一路擦出火花,他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抹了一下唇边溢出的血迹,分秒不停地站了起来继续加固结界。 不知过了多久,震动终于平复下来,周围是异样的安静。 梁悉心里一紧,心知任骄此次的成败在此一举。 他执剑站在禅室前,只等着那千钧一发之刻。 周围的树叶和檐下的铃铛突然无风自动,刹那间,有什么东西从屋顶的瓦片之中破空而出。 梁悉定睛一瞧,却见那是一个充盈着真气的丝质卷轴。 卷轴微微透着一层金色的柔光,在半空中徐徐展开,足足有几丈远。 第282章 金色的字体自卷轴中浮现,古老的吟唱像是跨越了百年的时光,在众人耳边回响。 看着神迹显现,躲在安全地的灵栖寺弟子纷纷惊叹出声。 没有得到承认的人,看不懂经文,也听不懂经诵,可在场的人无一没有受到心灵上的洗涤。 梁悉甚至觉得自己方才受的内伤都缓和了不少,即将枯竭的真气也随之充沛起来,仿若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天地至宝。 “这就是……”明空大师喃喃出声。 梁悉也忍不住道:“这就是明悟大师留下的神迹……” 这份从百年前流传至今的神之传承终于现出了真身。 梁悉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 他目光隐晦地扫过周围一众人,心里有些着急。 任骄为什么还不出来? 他念头刚起,就见一个紫色的影子“嗖”的一下跳到半空中,长臂一扬就将那卷轴拿了过去。 “现在这东西归我了。”上官霓在手里掂了掂,“多谢你们喽!” “把东西还给我!”任骄捂着胸口从禅室里冲了出来,有些气急败坏。 虽然他和上官霓是一前一后突破幻境的,但他却是最先得到承认的人,因为卷轴选择了他。 不料这女人甚是阴险,趁他一时不察,竟然从背后偷袭了他。 他打不过人家,只得趁乱把卷轴丢了出去,本想交给师兄,谁知上官霓这女人反应快得很,不但半路被她拦截扔错了方向,还让她抢先拿到了。 “豆芽菜,技不如人,就回去好好练练吧。”上官霓嘻嘻一笑,做了个鬼脸转头就想离开。 “等等——” 梁悉终于摸清了情况。 他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上官霓,谁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天空便突然降下一道惊雷,劈头盖脸地朝着上官霓而去。 上官霓躲闪不及,被劈了个正着,最后顶着一头烧焦的头发,土头灰脸地倒了下去。 梁悉抚着额头叹了口气。 看吧,这就是拿了主角机缘的下场,姑娘又是何苦呢? 卷轴从她手中离开,落在了任骄面前。 任骄瞧着还有些受宠若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小步跑到了梁悉身前,“师兄。” “嗯。”梁悉提醒他,“收起来吧。” 卷轴毕竟过于瞩目,光天化日之下,难免有惹人眼红。 “可是——”任骄似乎有所疑虑。 “你师兄说的不错,”明悟也过来劝道,“既然选择了你,它便属于你。” 任骄只得把卷轴收了起来。 梁悉站在他身前,隔绝了那些似有若无的视线。 这里不仅有灵栖寺的众多弟子,还有其他门派的一些因传承慕名而来的人,而任骄此刻应当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假以时日,当这则消息传至天下之时,又不知会搅动怎样的风云。 梁悉带着任骄回了灵栖寺厢房。 先前卷轴被上官霓抢了去,任骄没有接受传承的机会。 这下正得空,梁悉急于让他打坐炼化,以免夜长梦多。 任骄再次把卷轴取了出来,瞧着眼前透着神性的卷轴,他深吸一口气,开始闭眼运功。 梁悉站在他身侧为他护法,以防发生什么意外。 不知过去了多久,窗外天色渐暗除了偶有昆虫的叫声,他们所在的这个院子安静异常,并没有什么人打扰。 想来是明悟大师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提前做过打点。 此时的任骄也早已渐入佳境,不过几个时辰,他便修为大涨,从筑基后期直逼金丹。 只是若想彻底突破,恐怕还得费些功夫,不过主角到底是主角,等他以后挨个碰到他的那些机缘,别说是金丹了,赶上他师兄的修为也不在话下。 梁悉心里吊起的那口气总算慢慢缓了过去。 大概是他们在这里耗费了太多时间,院子外面似乎有人进来了,行走间隐隐传来些轻微的声响。 梁悉耳朵一动,便认出了对方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任骄,这才轻轻推门迎了出去。 “怎么了?”他看着站在廊下的望舒问道。 “我过来送些斋饭。”望舒走近几步解释,“我知道任先生您早已辟谷,只是任公子……” 他没有把话说满,梁悉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多谢。”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沉甸甸的食盒,接了过来。 望舒笑了笑,低着头刚想告辞离开,两人便同时听到身后厢房里传来的意动。 梁悉听到了任骄的闷哼声,毫不犹豫便急步走了进去。 他迎面就看见任骄正捂着自己的胸口,面露痛色,唇边还沾有一点血迹。 梁悉赶紧点了他的几个穴位,让他体内胡乱流窜的真气逐渐平息下来,“怎么回事?”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任骄竟然差点走火入魔。 “我……”任骄喘了一口气,才道,“这卷轴上的经文太霸道了,我有些控制不住。” 梁悉闻言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解。 他所知道的剧情可没有这种突发状况。 这是为什么? 梁悉抬头去看那依旧飘在空中的卷轴。 卷轴上只剩下最后一行经文,可依着任骄这情况,今天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抬手想将卷轴收起来,谁料那东西如有神志,突然躲开了梁悉的手。 第283章 梁悉面露困惑,眼睁睁地看着那仅剩的经文突然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卷轴上脱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尽数没入站在门口的望舒的体内。 梁悉罕见地愣在原地,而任骄也瞪圆了眼睛,指着望舒差点口齿不清,“他,他,他……” 场面一时寂静无比。 望舒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害怕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还……还能拿出来吗?” 他作势想要掀开自己的衣领,梁悉吓了一跳,忙把住他的手腕阻止他惊人的动作,“不必。” 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小世界中遇到这种情况,一时觉得棘手起来。 眼看着望舒脸上依然透露着惶恐之色,梁秋只得暂时安抚他,“别害怕,这只是个意外。” “今日之事,莫要跟任何人提及。”他提醒道。 望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三言两语地把望舒劝了回去,转头去看任骄,却发现那小子已经躺在榻上不省人事了。 梁悉心虚一瞬,又像老妈子一样把任骄给安顿好。 做完这些,他才来得及在脑海中质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小世界的主角会有两个吗?”他忍不住大胆猜测。 系统沉默半晌,语气也跟着有些犹疑,“理论上没有。” “可现实如此。”梁悉温声反驳它。 如果望舒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又如何能得到主角才能拥有的传承?哪怕仅仅只是一缕真气,也足够一个普通人改天换命了。 “我会把这件事上报给主脑。”系统总算给出了解决方案,“至于那个望舒,梁悉,你得把他留下来。” “自然。”梁悉颔首。 自刚才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便知道望舒身份存疑。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独自离开。 第155章 梁悉在心里打定了某些主意, 转头又去照看望舒,他给望舒输送了一部分灵力,强行把这小子体内那几团横冲直撞的真气给压了下去, 直到彻底稳定下来后才停手。 瞧着任骄这边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他给任骄的厢房设下一道结界,又连夜去了望舒的卧房。 他们住的是一个小型三合院,所以梁悉走几步路转了个弯就到了。 经历刚才的事,望舒似乎也难以入睡,梁悉能清楚地看到他坐在窗边托着腮沉思的剪影。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上前轻轻叩了两下门。 不多时, 望舒过来开了门。 对方披散着一头微乱的发丝,身上也只穿了一件里衣,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 夜风钻进了院子, 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梁悉这才意识到,他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可望舒已经让开了身子,示意他进门。 梁悉顿了一下, 最后还是进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任先生,你是为了刚才那件事而来吧。”望舒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着。 梁悉无言地点了点头。 望舒闻言深吸一口气, 连气息都紊乱了几分, 看起来既紧张又不安。 尽管知道他可能并非表面这么简单,可梁悉还是时不时地被他这幅姿态所迷惑。 有时候就连梁悉都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 姑且就算他是真害怕吧。 梁悉安抚他道:“不必担心, 我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 望舒像是信了,下意识点点头。 “把手伸出来。”梁悉又说。 望舒看上去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伸出手腕,任由梁悉给他把脉。 梁悉触及他的脉象, 一道真气顺着他的指尖悄悄溜进了他的经脉之中。 可出乎预料的是,望舒体内经脉闭塞,没有任何修炼的痕迹。 此时梁悉难免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望舒不像是修行之人,莫非他和系统真的误会了人家? 见他久未动作,望舒似是有些不解,“任先生?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梁悉回过神来,仓促地问,“你想当修士吗?” “修士?我……我也可以吗?”望舒疑惑且期待。 “当然,能得到寂无大师的点化,你的起点已经比留仙宗大部分修士的起点都要高了。” 提及此处,梁悉像是想起了什么,“抱歉,还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们来自留仙宗。” “其实在你除去伪装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望舒眼睛一弯,“任先生,你太小看自己的名气了。” 梁悉微妙地挑了一下眉头。 出名的是任明雪,而不是他。 “既然如此,那你愿意入我师门,修习留仙宗的功法吗?” 其实这句话依旧是一种试探。 不用派别之间的修炼方式略有不同,更有甚者互相冲突,伤身不说,还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如果望舒真的是其他派别的人,那他必然不会接受他的提议。 可令他出乎预料的是,望舒听了他的话激动异常,像是真的在为拜入留仙宗而感到高兴,神情之间也丝毫不作伪。 “真的吗?”对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我当然愿意!” 见他这幅反应,梁悉再一次对自己先前的推测产生了怀疑。 第284章 莫非,望舒真的只是个天赋异鼎的寻常人? 梁悉敛了神色,在自己的储物戒中搜寻片刻,最后给了望舒一个小瓷瓶,“把这个吃了。” 望舒疑惑地接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却见一颗隐隐泛着青的丹药。 他下意识放在鼻尖闻了闻,只闻到一股隐约的药草香,“这是什么?” “不知你可否听说过洗髓丹?” “这……这是洗髓丹吗?”望舒捧着那药丸有些吃惊。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洗髓丹是什么,那是每一个修士触及修真界的必经之路。 洗髓洗髓,顾名思义,便是除去身体四周经脉中的杂质,便于初修者能够在体内汇聚天地之灵气,并为自己所用。 只是,世上炼丹师甚少,这种丹药几乎被仙门世家垄断,普通人难以触及。 也是因此缘由,望舒才没想到梁悉会直接送给他一颗洗髓丹,瞧着丹药散发出来的香味以及成色,这还是一颗极品洗髓丹。 “谢谢任先生!”望舒像是突然得到珍贵宝藏的乞丐,手捧着那珍宝不知所措,“但是……” 梁悉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他鼓励道,“快服下吧。” 望舒低头盯了那丹药好几秒,一个仰头便送进了嘴里。 梁悉见他如此信任自己,心里的怀疑已经近乎消失了。 他按住了望舒的肩膀,“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会很难受。” “那你会在这儿吗?”望舒下意识问。 梁悉听着这话,心里有些细微的别扭,可他又说不上是哪里别扭。 他正了正神色,才道:“我会在这里为你护法。” 其实,即使他不问,梁悉也不会离开。 望舒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刚刚触及修行的人,更何况洗髓丹还是他给的,他有一定的责任保证对方的安全。 望舒坐了下来,安静地等待着洗髓丹起效。 不出几息,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满是细密的冷汗。 梁悉知道此时的他很痛苦,“疼就喊出来,不必忍着。” 望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权当回应。 他紧紧相依的唇齿之间终于溢出一声闷哼。 在此期间,梁悉一句一句地念着心法,教他如何引气入体。 望舒不愧是得到一小部分传承的人,悟性极高,梁悉只教了两遍,他便有模有样地学会了。 不多时,一些金色的经文字符自他的心口浮现,化作微光在他周围萦绕。 他正在与仅存的那一行经文彻底融合。 梁悉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颇深。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足以说明望舒有修行的天赋,可他却在凡间蹉跎了那么多年,倒是可惜了。 不多时,望舒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拧起眉头看起来有些痛苦。 与不久前的任骄一样,都是经脉重建带来的效果,但或许是因为他接受的传承只有很小一部分,他的情况要比任骄好上许多,至少不会像任骄那样差点陷入走火入魔的险境。 梁悉耐心地等在一旁,随时注意他的情况,期间又时不时为另一边的任骄分出一缕神识,以免他的房间里有什么为了传承而来的不速之客。 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今晚他们的院子里竟然安安静静的无事发生。 他思索片刻,猜测明悟大师应当在其中做了些什么,至少为他们拦住了那些不轨之徒。 也是,明悟跟任重山是旧识,任骄作为任重山的儿子,他自然会多费些心思照看。 如此看来,他的担心倒是有些多余了。 梁悉松了一口气。 此时望舒已经满头大汗,汗湿的头发黏在他脸上,睫毛也是濡湿的,让他看起来跟平常有些不一样。 有汗沿着他的鼻尖低滴落,滑过锁骨没入了衣领。 莫名有几分……色气。 梁悉看了两秒,忽而移开了目光。 就在他偏头的刹那间,望舒突然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猩红,全然掩盖了平日里的谨慎与胆怯。 眼睛的主人瞧着梁悉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而梁悉对他背后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约摸半个时辰后,望舒吐气收势。 梁悉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捱过最初那阵痛苦,望舒接受传承的过程堪称顺利。 “你生来就应该是修士。”梁悉不吝夸赞。 闻言,望舒眼睛一弯笑了。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能收我为徒了吗?”他冷不丁道。 怎么又想起这件事了。 梁悉有些无奈。 “不,我说过我不收徒。”他摇了摇头,仍是拒绝,“你若是想拜师,我可以引荐你拜入长老门下。” 长老们的实力和地位虽然比不上宗主任重山,却也比任明雪本人强上太多,拜长老为师,倒也不算辱没望舒此等天赋。 “为什么啊?”望舒不怎么满意,悻悻低头。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不会久留。 梁悉心道。 他完成任务之时,便是离开之时,既是如此,合该与这个世界少些牵绊才是。 这是他很早之前便得到的教训。 望舒虽然很失望,最后还是接受了梁悉的提议。 “望舒,我跟任骄还有任务在身,不日便会启程离开灵栖寺。”梁悉又问,“你是想和我们一起,还是等我们归来,届时再跟我们一起回留仙宗?” 第285章 “跟你们一起。”望舒想也不想就做出了选择。 “好。”他的回答在梁悉的预料之中,“那你便早些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 望舒点头应了。 梁悉嘱咐完后,起身准备离开。 望舒也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梁悉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单衣摆了摆手,“不必送我。” 望舒在门口止步,目送着梁悉的背影走进了深重的夜色之中。 半晌过去,他突然低头,伸手擦去从自己嘴角溢出的丝丝血迹。 看着指尖的那抹红色,他脸上惯常的笑意一寸一寸地消失,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之中。 “任明雪……”他咀嚼着这个名字,有些意味深长,“真是有趣。” 第156章 任骄的昏迷只是一时, 待他第二天缓过来后,很早便醒了过来。 他感受到自己增长的修为以及体内充沛的真气,心里激动难耐, 大早上的天才蒙蒙亮就大剌剌地推开了梁悉的门,把梁悉给吵醒了。 “师兄!我现在是金丹了!”他一进屋就兴致勃勃地嚷嚷。 梁悉从睡梦中睁开惺忪的眼睛,脑子还是迷糊的,“啊?” 任骄几步跑了过来,趴在他床头又强调了一遍,“我是金丹修士了!” 梁悉眯起眼睛与他对上视线, 然后深吸一口气, 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来,“是吗?那便好。” 任骄像是仍未察觉到他想睡懒觉而未果的不悦,依旧兴致冲冲, “师兄师兄,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灵栖寺?” 由于修为大涨,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留仙宗朝他老爹和师兄弟们炫耀了。 梁悉被他喊得脑瓜子都嗡嗡的, “今天就走,离开之前去向明悟大师道声谢,他帮了我们许多忙。” “好!”任骄兴冲冲地应着, 一溜烟地就跑出去了。 “你——”去喊一下望舒。 梁悉话还没说完, 眼睁睁地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他叹了口气,只得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花了五分钟整理仪表,这才来到望舒的门前, 第二次敲响房门。 如昨天晚上一样,望舒很快便过来开了门。 他全身上下都已穿戴整齐,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到脑后,一袭干净整洁的白衣, 端的是一副清俊公子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初见面时那副女装打扮的妖娆样。 他的肩上甚至还背了自己的包袱,一副已经准备出远门的样子。 “任先生。”他笑着喊道。 即使他已经知道梁悉的身份,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这样称呼梁悉。 梁悉点头回应,“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望舒毕竟只是个刚刚入门的修士,再加上寂无大师的传承毕竟有些霸道,他担心对方觉得难受却又强忍着不说。 望舒低头感受了一番,“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梁悉听罢,又见他脸色无异,这才相信他是真的没事。 两人走出院子,正好碰见任骄正往回跑。 但任骄却只顾低着头,并没有看到他们。 直到他一头撞上梁悉的肩膀,才恍然回过神来。 “怎么还是莽莽撞撞的。”梁悉笑他。 任骄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到梁悉身后的望舒,偷偷拿眼睛瞧他。 望舒察觉到他的视线,迎面一笑。 任骄神情一顿,撇开了眼睛。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几人在灵栖寺门口与明悟大师做最后的告别,就此准备下山离开朝阳城。 但在走出城门之前,梁悉特地在集市停步,去布庄给望舒买了几身合适的成衣。 望舒现在都还穿着任骄的衣服,到底有些不合适。 望舒初时尚且推辞,最后眼见梁悉都把衣服买下递到他手里了,才羞着脸不怎么好意思地接过来。 直到这时,任骄才从他们的言语之中知道,原来他们还要继续东行,而那望舒会一路跟着他们,直到回到留仙宗。 任骄恨恨地咬了一口刚刚在街上买的糖葫芦,暗暗咬牙。 他就知道这小子有手段,他师兄对他果真不一样!不但给他买衣服,还要把他带回宗门! 他再也不是大师兄心里最重要的师弟了! 任骄满心惆怅。 可惜梁悉不知他如何腹诽,目光更是一丁点都没放在他身上。 任骄:…… 好气! 离开朝阳城后,三人一路向东,直到日落时才落脚。 梁悉看着眼前有些破败的边陲小城,眯了眯眼。 过了这么些时日,他们总算来到任重山当初所说的那个地方了。 比起繁华的朝阳城,这座小城算得上荒芜,光是眼前的杂草都长到一人高了,也不见有什么人来清理。 梁悉在前头领路,一行人进了城。 虽然已经时至傍晚,但天色却没有完全黑透,所以他们才会对空无一人的城镇感到诧异。 梁悉的目光正从那一排排大门紧闭的商户扫过,却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任先生……” “嗯?” 望舒动作隐晦地指了指某个角落,“那里有人……” 梁悉抬眼望去,果真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正在堆烂木板后面那躲躲藏藏的。 他神情一凛,“先抓住他!” 第286章 那人像是察觉到他们把他当成了目标,拔腿就想跑。 任骄见状,立刻从地上捡了颗石子,瞄准方向一个用力便抛了出去。 石子正好击中了那人的腿弯,对方“哎哟”惨叫一声,狼狈地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等到梁悉他们走过去了,那人还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叫唤个不停。 任骄翻了个白眼,“别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的腿打折了。” 地上那人动作一顿,也不叫唤了,抱着腿的手转而捂住了自己脏兮兮的脸,睁着两只眼睛从指缝里面盯着他们瞧,眼珠滴溜溜的转,看着不怎么正经。 梁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猜测这人至少有五六十岁了,头发花白,脸上满是沟壑,穿了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沾了尘土几乎连颜色都快看不清了。 原来是个乞丐。 梁悉心道。 一阵风吹来,有股似有若无的酸臭味顺势飘了过来,在他们鼻尖游荡。 任骄脸色青了一瞬,强忍着别开了脸。 梁悉倒是比他沉得住气,哪怕他也被这股味道熏得头昏脑涨,也仍然维持着人设面不改色,“你是什么人?” “呸!”那老乞丐不怎么客气地朝他们唾了一口,“我还要问你们是什么人呢?” “看着倒是人摸狗样的,怎么还往我们这地界跑呢?”他斜着眼扫视他们,满脸不怀好意。 梁悉皱了皱眉。 听这话的意思,看来他是一直生活在这座小城的原住民,而不是外来的流民。 “你可知这里发生了什么?”梁悉试探着问他。 尽管任重山已经将这里发生过的事大概告诉了他,但更为具体的细节,还得他们仔细查探才是。 “什么?我不知道啊。”乞丐打哈哈道。 梁悉微微一笑,一把匕首凭空出现在他的右手里。 “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把匕首抵在那乞丐的脖子边上又问了一遍。 别说是老乞丐了,就连任骄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看得一愣一愣的。 老乞丐一见梁悉露了匕首,脖子一缩,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他一边觑着梁悉的神情,一边用手指骨节小心翼翼地抵着刀刃,生怕自己脖子被划开,“年轻人火气就是大……” 梁悉也不跟他废话,手上稍一用力,那乞丐的脖子上便立刻留了个血印。 “哎!等等……我说,我说就是了!”老乞丐外强中干得很,这就吓破了胆,连忙应声。 这小伙子看着文雅,怎么行事这么粗暴呢? “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梁悉仍未收手,“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知道知道,除了那件事,你们这些外乡人来这种地方还能为了什么……”乞丐小声嘟囔。 毕竟,慕名前来调查挖心魔头事件的人,也不止眼前这三个,只是,能够全身而退的人有多少,那便不得而知了。 乞丐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随后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开始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据他所言,挖心魔头的流言是最近一个月才在这座小城里流传出来的。 初时只是一个商户家十四岁的女儿失踪不见,并没有多少人在意,那家人久寻不见,便去衙门报了案。 衙门派人寻找,找了许多天,最后才在一个废弃的水井里找到那女孩儿的尸首。 可骇人听闻的是,他们找到那女孩时,女孩死不瞑目,满眼惊恐,她的胸口处平白多了个窟窿,整个心脏都不见了,一看就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被挖心,惊惧而亡。 这件事极其恶劣,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小城。 但无论衙门怎么查探,都找不到一星半点线索。 “那时没有人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后来陆续又有好几个女孩遭了那挖心女魔头的毒手,都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死法……”乞丐睡着打了个寒颤,“没多久,城里有女儿的人家都搬走了,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成了个空城。” 梁悉注意到某个疑点,“既然至今都尚未有人见过那挖心魔头的真容,你怎么就知道对方是女人呢?” “猜也猜得到啊。”乞丐有些不屑,“女人向来善妒,保不齐是那魔头年岁渐老,容颜不在,于是见到那些豆蔻少女便心生嫉妒,恨得把人家的心都挖了。” 梁悉闻言,嘴角一抽。 这家伙能活到现在还没被女人用绣花鞋抽烂嘴巴,倒还算个奇迹。 眼瞧着他们在乞丐这儿也问不出什么了,梁悉手腕一转,收回了匕首。 乞丐畏畏缩缩地退了几步,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眼看就要天黑,梁悉不想耽误时间,喊了任骄和望舒一声就准备走了。 任骄更没有忍受那股酸臭味的想法,立马跟了上去。 可他无意间回了一下头,突然又嚷嚷起来,“师兄,你看他!” 梁悉跟着转头一看,却见那乞丐正对着他们扮鬼脸,见他们回头,那人却又动作一收,怂了吧唧地跑了,头也没回一下。 “不管他。”他只当没看见。 第157章 哪怕搬走了不少人, 这座小城里还留有少数的住户。 可现在天色已暗,大家都家门紧闭,只有窗内点着的一盏昏暗的烛灯彰显着他们的存在感。 梁悉带着两个人在街上转了半天, 除了一开始的那个乞丐,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过。 第287章 他站定思索片刻,最后在某一户人家门前停留,敲响了身前的那扇门。 门响三声之后,屋内隐隐传来一道细小的、苍老的声音,梁悉需得侧耳仔细倾听才勉强能听到到对面那人在说什么, “是谁?” “老人家, 我们是过路人,偶然路过这座小城。只是现在天黑已暗,没有容身之处, 想在您这儿歇息一晚上,还望您能通融一番。”他试探道。 里面的人安静半晌,最后才道:“我们这儿不欢迎外人, 你们到别处去吧。” 对方语罢,门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听了这话,梁悉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小城原住民如此排斥外乡人, 大概也是源于挖心魔头事件。 “看来我们今天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他转头给任骄和望舒提前打了预防针。 任骄忍不住发牢骚, “本少爷还是头一次住荒郊野外……” “行了。”梁悉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 任骄摸了一下被他拍过的地方, 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望舒的视线也跟着扫过他的后脑勺,心情不知怎么差了许多。 为什么这种蠢货还会有任明雪这样的师兄? 他简直要忍不住嫉妒了。 不但有任明雪当师兄,还有任重山这个留仙宗宗主当老爹, 只是可惜了,烂泥扶不上墙…… 他在背后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任骄,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蓦然沉了下来。 可是任骄再废物又如何?架不住天道宠爱…… 梁悉走了几步,却注意到望舒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落在他们身后。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望舒眼神一闪,及时掩藏自己不该出现在脸上的表情,“就是有点累了。” 梁悉伸手在他肩上轻轻压了一下,以示安抚,“再坚持一下,很快了。” 望舒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好。” 之后的半个时辰内,梁悉又敲了好几扇门,但结果显然无一例外,他们并没有得到可以入内的准许。 无法,他们最后在一个偏僻地找到了一座废弃的土砖房,房子半面墙都塌陷了,墙角阴暗潮湿,青苔葱郁,好在屋顶尚在,勉强还能为他们提供一个容身之处。 一天的奔波早已让任骄跟望舒疲惫不堪,任骄坐在干草地上倒头就躺了下去,好似忘了这儿的环境有多么恶劣。 任公子长这么大,恐怕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歇脚,但他虽然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却没太多的少爷脾气,除了一开始的那句抱怨,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丧气话。 没过一会儿,任骄那边便传来了很小的鼾声。 而望舒虽然也很累了,却还得填饱肚子,他左手配着一个水囊,右手拿着一个冷馒头,正小口小口地啃着。 梁悉注意到后,指尖一弹,一瞬间便动用真气将那馒头和水都烘热了。 望舒捏着手里热气腾腾的馒头愣了一下,小声道谢:“谢谢任先生。” 总是这么客气。 梁悉看他一眼,没有多言。 望舒看他一眼,咬了一口馒头,接着又抬头看他一眼,就像是在就着他的脸进食一样。 梁悉本来正闭着眼睛打坐,奈何望舒的视线过于强烈,只得无奈睁眼,“怎么了?” 望舒垂下眼皮,眼里的神色全被他那又长又密的睫毛遮了去。 “任先生,您对我真好。”他的声音更低了。 从他颤抖的声线中,梁悉能听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情绪。 好?这样就算好吗? 梁悉有些迷惑。 大概是因为从前受过太多的苦,所以遇到一丁点的善意,也会异常珍惜吧。 他很快便为望舒找到了一个解释的理由。 “快吃吧,该凉了。”梁悉不知该如何安抚他,只得有些刻意地转移话题。 “嗯……”望舒将哽咽就着馒头一起吞了下去。 月上中天时,就连望舒也开始瞌睡连连了。 他一开始离梁悉还有两米的距离,没过多久,他便趁着梁悉闭着眼睛悄悄地挨了过来。 梁悉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在沉默中默认罢了。 他自以为望舒应当是对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孩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所以才想要更贴近他一点,汲取这少有的温度。 夜更深了,望舒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地歪着脑袋靠在砖墙上,像是已经睡熟了。 可没过一会儿,他的半张脸便慢慢地、慢慢地,靠了过来,最后贴在了梁悉的肩膀上。 感受到来自他脸颊上的温度,梁悉左肩一僵,下意识挺直了背,他想把望舒的头挪回去,可他小幅度地转了一下头,却看见了望舒略带疲惫的眉眼。 他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不再动弹,继续忍耐着望舒那头发丝毛茸茸的触感,以及对方温热的鼻息。 不远处的任骄哼哼一声,在地上翻了个身,便又沉沉睡去。 梁悉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借着月色,他隐隐在黑暗中看到任骄那扭成一坨麻花的睡觉姿势。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又重新闭眼,同时心中第无数次产生了怀疑——这玩意儿真的是男主吗? 梁悉就这么任由望舒倚靠着睡了一夜。 翌日,任骄率先醒来。 第288章 他在熹光中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梁悉和望舒之间略带亲密的姿势。 他动作一顿,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眼皮子重新又黏上了。 过了几秒,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蓦然睁开双眼,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这这! 好哇!他就知道这小子憋着一肚子坏水!竟然趁着他睡着了悄悄勾搭他冰清玉洁的大师兄! 可怜他家师兄,多年来潜心修行,道心稳固,结果一下山就被这小妖精迷惑了…… 任骄心里的小人在咬着手帕流泪。 就在他独自伤神时,梁悉也醒了。 任骄的视线实在逼人,他从睡梦中便感受了他极为幽怨的情绪。 任骄见他睁眼,表情一收,露出一个无比纯良的笑,夹着声音道:“师兄,你醒了?” 他绝不能让他师兄察觉到任何异常!他要让望舒这家伙算盘落空! 梁悉不知他为什么大早上就抽风了,有些难以忍受地别开了眼睛。 多少是有点恶心了。 挖心魔头之事迫在眉睫,梁悉他们的时间也非常有限。 三个人简单休整一番后,便离开了昨夜歇脚的这间破屋。 早晨的小城依旧还是有些冷清,但他们偶尔还是会在街上碰到少许的人。 因着他们的不凡的穿着打扮和相貌,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要停下来打量几眼,或是疑惑或是敌视。 看来因为那件事,这些原住民们已经有些风声鹤唳了,他们非常排斥外乡人的到来——尤其是如梁悉他们一般的修士,他们的态度更是微妙。 梁悉几个人目不斜视,哪里在意那些原住民们怎么看待他们,几人只脚步匆匆地往着最初出事的那口井而去。 比起他们昨晚歇脚的地方,目的地所在的位置更为偏僻,几乎在这座城池的尽头。 眼前是一个荒废的小院,而他们所要寻找的那口井就在院子里,一眼便能看见。 梁悉走近,一步一步极为小心。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窥视他们,凉意自脚底升起,直抵天灵盖,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都小心些。”他提醒道。 任骄点点头,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四处乱瞟,一惊一乍的。 他的胆子大一阵小一阵,前段时间还敢往留仙宗的禁地乱跑,这会儿却知道害怕了 望舒瞥了他一眼,嘴角狡黠地提起一点弧度,忽而上前小心翼翼地挽住了梁悉的手臂。 梁悉触不及防地被他拉住,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身旁这个人抖着声音问:“那个挖心魔头,是不是在这里?” “无事,不必害怕,有我在。”梁悉耐着性子安抚他。 到底还是个初出茅驴的修士,胆子小得跟芝麻粒似的。 望舒在背后瞪着他们,深觉自己好像是多余的那个。 “师兄!”他不甘示弱地喊了一声,霸道地攀上了梁悉另一条手臂,“我也害怕!” 声如洪钟,一点害怕都看不出来。 梁悉左右都扒拉着一个人,连手都腾不出来。 他这会儿倒是看出任骄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了,眼瞧着望舒加入了他们,所以他心里不忿,试图引起他的关注,俗称争宠。 “你……”他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任骄的脑袋,正想让他放手,谁知院子外面却突兀地传来一道声响,止住了他的话头。 是石子滚动的声音。 “谁?”梁悉盯着外面那两人高的草垛,喝了一声,“出来!” 没过几秒,那草垛后面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方才还在躲躲藏藏的人影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梁悉眯眼细看,却见对方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个子矮小,头发枯燥,面黄肌瘦的跟营养不良似的。 虽然这小丫头看上去并无威胁,但梁悉也没有放下警惕。 如今整座小城都陷入了挖心魔头的阴霾之中,有女儿的人家更是早早做了打算,提前出逃。 可这么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却在荒城里四处乱逛,甚至还来到了这事故发生之地,着实可疑。 “你们是来调查那件事的吗?”还未等梁悉出声,女孩便主动询问。 “挖心魔头的事。”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轻了一些。 她虽然看上去手无寸铁、不堪一击,可眼神却很亮,像是燃了一团火,即使与梁悉对视,她也毫不怯场,反倒是梁悉他们三人更像是被逼问的一方。 梁悉看着她,眉头渐渐拧起。 第158章 见梁悉他们不说话, 女孩低了头,自顾自道:“在你们之前,也来过不少的修士, 可他们在这儿待了几天,最后又无功而返。” 她歪了歪头,像是在真心实意地疑惑,“你们能坚持几天呢?” 任骄年轻气盛,听了这话,颇有些不服气, “我们自然能坚持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女孩耸了耸肩, 似乎不怎么相信,“但愿。” “你……”任骄见不得她阴阳怪气的模样,张嘴就想与她争个输赢, 可见对方面黄肌瘦的落魄样,他忍了又忍,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就在他们互相瞪着眼对峙之时, 梁悉却似有所感地看了眼周围。 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消失了,就好像……那背后作怪之人离开了一样。 不,或许并不是人。 但不管是什么东西, 对方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做,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们? 第289章 难道……那玩意儿是在忌惮什么? 梁悉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没有注意之时,望舒隐晦地扫了一眼他的表情,悄悄松了口气。 这人实在过于敏锐, 他若不想暴露身份,只得再小心些才是。 他慢条斯理地抚平自己衣袖上的褶皱,站在后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重新做回了那个担惊受怕的望舒, 紧挨在梁悉身边。 梁悉无暇顾及他的动作,只注视着不远处那个奇怪的女孩,道:“既然你如此关注这些事,想来也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女孩沉默一下,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从最开始出事到现在近一个月内,一共有六个人遭遇了意外。我想,这其中应当是有些共同特征的。” “共同特征?当然都是年轻的,好看的。”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女孩颇为老成地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梁悉的问题过于天真,“不是都说是那挖心魔头嫉妒这些妙龄少女们的容颜吗?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 “耳听不一定为实,难道你相信这个说法吗?” 女孩蓦然沉默下来。 半晌,她又补充道:“那个魔头杀人很有规律,都是四天出来一次,一次只杀一个人,而且只在晚上出现,地点不定……” 据她所说,除了时间固定,并无其他规律。 如果是四天一轮回的话…… “那么……”梁悉喃喃道,“今天岂不是个正好的日子?” “没错,今天又是第四天。”女孩应道。 “你们会怎么做?”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梁悉他们三人。 梁悉低头思索片刻,很快就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个计划。 只是,若要实施起来,还得有人配合才行…… “什么?要我扮成女人?”任骄嚷嚷起来,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像是生怕梁悉会强制性地把裙子套在他身上。 眼见他满脸抗拒,梁悉也有些心虚。 “你年纪小,身形比较合适。”他试图说服。 这不明摆着说他矮吗? 任骄更悲愤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 梁说头疼地捏了一下眉头。 看来他最近还是对这小子太客气了,若换成真正的任明雪,任骄这蹬鼻子上脸的玩意儿恐怕就会乖得跟鹌鹑一样。 他正准备“武力镇压”,谁知一旁望舒却突然拉住了他,慢言细语道:“任先生,既然任公子实在不愿意,那不如让我试试?” 梁悉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说实话,其实他心里一开始的最佳人选确实是望舒,只是望舒当初扮作女子是被迫的,他怕引起对方的伤心事,这才有些遗憾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可他却没想到,望舒会主动提出这件事。 “你若是不介意,自然可以。” “当然不介意。”望舒一笑,“我很高兴能帮到任先生。” 说着说着,他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来,像是思慕中的少年。 梁悉瞧着他的模样,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与此同时,任骄心里同样警铃大作。 “师兄,其实我也能穿女装……”他忍痛插话。 “你别说话。”梁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并暗暗给了一记白眼。 眼瞧着那望舒那一脸娇羞,而师兄像是仍未察觉的样子,任骄心里哀嚎一声。 完了,他大师兄又要被外面的小妖精勾搭走了! 眼瞧着这井边除了荒凉了些,并无其他异常,甚至连一点妖或魔的气息都未曾察觉到,是以梁悉只得放弃在这儿继续逗留。 “四天前的死者下葬了吗?”他又问女孩。 如若可以,他想检查一下尸体。 可事实却不尽人意。 “那种死相过于凄惨,被视为不详,能埋早就埋了,别说是尸体,就连她们生前使用过的东西都一并烧了,只留下一堆灰烬。” 梁悉叹了口气,喃喃道:“哪怕是留下一些贴身之物也行啊……” 场面再次僵持。 女孩将梁悉随口说出的那声嘟囔听了进去,她抬头注视他片刻,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突然道:“我有第一个死者的贴身之物,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借给你看看。” 梁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那便拜托你了。” 见梁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女孩有些奇怪,“你还想问什么?如果是想要那东西,得回我家才拿得到。” 梁悉微微一笑,“不,我只是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此言一出,望舒愣了一下,表情也古怪起来。 若不是女孩年纪尚小,他都要怀疑这人是在搭讪人家小姑娘了。 倒是任骄十分了解自己的师兄,知道他不可能有那种世俗的想法,故而表情如常。 “我叫阿萱。”女孩也没有多想,直接将名字告知。 “好的,阿萱,烦请你带路。” 阿萱转身走出了院子,“跟我来。” 梁悉看着她瘦小的背影逐渐走远。 这丫头看着年纪挺小,可心智却非常成熟,担得起少年老成这个词。 他每每与她对话,都会有一种忘记她年龄的错觉。 梁悉顿了两秒,对身后的任骄和望舒道:“走吧。” 四个人安静了一路。 途中并非没有遇到这里的住民,那些人都三三两两地站在街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第290章 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不像是什么好话。 梁悉像是不经意间地掠过几眼,从他们的口型中辨认出些许内容。 “那秦家的疯丫头又在外面到处乱窜了,也不怕跟那些女娃一样遭了殃。” “哪天真出了事也不奇怪,谁叫她整天跟这些外乡人混在一起,说不定那事就是外乡人干的……” “唉,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就是这样,现在连唯一的姐姐也没了,谁管得住?” …… 闻言,梁悉眉头一敛。 阿萱与之前来的那些修士交好吗? 难道,对方今天是特意到那个院子里去跟他们碰面的? 约摸一刻钟后,当几人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座低矮的土砖房时,阿萱的脚步慢了下来。 梁悉抬眼望去,却只见漏风的木板门以及纸糊的窗户。 看来阿宣家里不算富裕。 应该说,这座小城里的住民都不算富裕,只是阿萱家里要更拮据一些。 一时间,空气里就只有脚踩过杂草发出的沙沙声。 吱呀—— 阿萱推开了门,“进来吧。” 等几个人都进了屋,她便立刻关了门。 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去。 “这破地方就这么大,你们随便坐吧。”阿萱语罢,转头便去了里屋。 梁悉只得在那张摇摇晃晃好像马上就要塌了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阿萱又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个小巧秀气的玉佩。 玉佩灰扑扑的,成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但这大概是阿萱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梁悉接过了那枚玉佩。 虽然玉佩表面看着很干净,但上面似乎仍有擦拭不去的血腥气,他看了两秒,双指并拢在玉佩上点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闭上了眼睛。 此法名唤“往生”,如果死者枉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施法之人便能以第一视角看到对方濒死前所看到的影像。 而梁悉便以这枚玉佩为媒介,走马观花一般地看到了玉佩主人生前最后的经历。 他本以为自己能从场景中找到部分的真相,再不济也能看到凶手的真面目,奈何出乎他预料的是,那个所谓的魔头完全没有露面。 梁悉只能看到一阵一阵的黑雾包裹住“自己”,一只青筋虬结的鬼手从那雾中慢慢探出…… 而他动弹不得,甚至只听到“自己”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胸膛就被掏空了,不过短短几秒,他所附身的这具身体便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生息。 尚且滚烫的血从那空荡荡的地方蔓延至地下,染红了一片杂草。 画面过于残忍,梁悉的呼吸急促一瞬,蓦然睁开了眼睛。 他回想着自己所看到的情景,眉头微微皱起。 那雾…… 他蓦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与望舒见面的那天晚上。 那时候,追杀望舒和任骄好像也是那摸不清形状的东西。 梁悉心里的怒火在疯长。 到底是什么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挑衅他? 第159章 在夜色到来之前, 望舒拿着一套赤红的衣裙进了内室。 那身衣裙是阿萱提供的,但依着阿萱的身形,大概穿不得这样的衣服。 梁悉突然想起那些路人口中所提到的阿萱的“姐姐”, 再联想起由阿萱保管的那块来自死者的玉佩,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只是阿萱未曾透露只言片语,他也不好无端揭开人家的伤疤,便只好把那点想法压在了心底。 “但是……”一片静默之中,任骄突然出声,“我们怎么保证那个魔头会来寻找望舒呢?万一它去攻击普通人……” “这就不必担心了。”阿萱解释道, “这城里除了我和那些年纪大得已经走不动路的老妪, 已经没有什么其他女孩愿意留在这儿了。” 而那魔头只杀年轻的女孩儿,势必会注意到穿着女装的望舒。 阿萱话刚说完,内室的那扇木门便被打开了。 望舒走出房门, 穿着那套颜色潋滟的裙子。 他走了几步,下意识去看梁悉的反应,又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裙, 看上去颇有些局促。 梁悉瞧着他,不受控地怔愣了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望舒长得好,从前一身青衣在身, 清凌凌地站在那里, 像是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 可他却不知望舒与红色也如此相配,甚至还要比那些素净的颜色更加合适。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违和的,便是望舒脸上怯生生的神情。 在他潜意识里, 望舒应该是张扬的、肆意的,就如他此刻穿上的那套红色衣裙一般,热烈得像一团火焰,而不是此刻这幅腼腆羞怯的性子。 思及此处, 梁悉略微皱起眉头,对自己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而感到不解。 他一瞬间便收回自己的思绪,转而将望舒上下端详一番,“是不是少了什么……” 他的眼神落在望舒苍白的唇色上。 任骄也注意到了,“他这看着病殃殃的,能行吗?阿萱,你家有胭脂吗?” “我家哪有这种东西。”阿萱白了他一眼。 任骄摸摸鼻子,终于想起阿萱家里的处境,心虚得不敢说话了。 “无碍。”梁悉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拿出了一块轻薄的面纱,“带上这个。” 第291章 望舒依言照做。 都说“眉目传情”,诚不欺人。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望舒平添了一分别样的风韵,更何况这双眼睛里盛满了仰慕与喜悦,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梁悉悄无声息地挪开了视线。 他不期然又想起望舒望向他的那一道眼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望舒对他存着什么心思,他现在看得一清二楚。 从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并非没有遇到过爱慕他的人,那些人中不缺持之以恒、执着追求的人。 但他只是个任务者,注定只是这些小世界中的过客,故而每每遇到这种事,他都极其强硬地拒绝了,生怕自己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情债。 只是不知为什么,对于望舒来说,他却无论无何也不忍心拿那些话来唐塞他。 算了,还是先保持距离吧,莫要无端给人家添了念想,徒增烦恼。 梁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阿萱站在门前往外探头。 梁悉回过神来,也跟着看了一眼天色。 天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染上了墨色,又大又圆的月亮缓缓升上枝头,伴随着乌鸦的阵阵哀鸣,门外的场面显得有些怪诞可怖。 梁悉回过头,给了望舒一张符纸,随后又脸色严肃地嘱咐道:“贴身携带,万不可离身。” 望舒乖巧点头,将符纸折了一下便塞进了怀里,紧贴着自己的心脏。 “谢谢任先生。”他又用那种熟悉的依恋的眼神看了过来。 梁悉沉默一下,只当无事发生,“万事小心,遇到危险就用我教你的术法脱身,哪怕解决不了也不必害怕,我一直在你身后。” 望舒只身出了门,走进漫漫夜色之中。 而梁悉则隐了身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注意着周边一切轻微的动静。 据阿萱所言,那个魔头只在晚上出现,所以即便望舒今天已经在城里露过面,也无甚影响。 而这里的居民们每逢天黑就躲在屋里,更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猎物登场。 梁悉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望舒,冷不丁地就听见系统在他脑海里发声,“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嗯?”梁悉早已适应了它的神出鬼没,有些心不在焉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你的关心太多余了。”系统道,“刚刚你明明只需要说万事小心,却还要多此一举。” 梁悉眉头一挑,试图为自己辩解,“望舒以身犯险,我不应该关心他吗?” “可你明知道他喜欢你。”系统颇为人性化地冷哼一声,“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梁悉嘴角一抽,已经预感到它要说些什么了,“叫中央空调。” “你最近是不是更新源代码了?”他狐疑问道,“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冷漠的你。” 系统沉默一瞬,不再说话,继续将“冷漠”二字贯彻到底。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梁悉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外面的夜风吹成面瘫了,系统才终于发出了提醒,“它来了——” 梁悉精神一震,眼睛牢牢锁在不远处的望舒身上,不敢轻举妄动。 几句就在下一秒,阵阵黑雾逐渐在街道上弥漫,越来越浓,越来越厚…… 梁悉几乎快要看不到望舒的身影了。 他心里一突,没等那魔头现身,几步就上前拉住了望舒的手腕。 “任先生?”望舒被他吓了一跳,转身回头看到他的脸才缓过神来来。 “小心。”梁悉只来得及短促地提醒一句,就蓦然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靠近。 他猛地转头,下一秒,雪镜凭空在他面前现形,替他挡住了来自黑暗中的致命一击。 随着雪镜铮鸣一声,梁悉反手握住剑柄,奋力朝那浓雾中劈了一剑。 他这一剑意料之中的落空了。 隐藏在浓雾中的那个东西速度很快,梁悉根本碰不着它。 此时此刻,他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望舒被他紧紧护在身后,生怕被那魔头钻了空子。 但任他再怎么百密一疏,却还是被那东西找到了破绽。 或许是望舒被风吹动的面纱之下姣好的容貌刺痛了它,它像是认准了望舒孱弱得毫无威胁,尖厉地吼叫一声,所有的怒火都朝着望舒而去。 黑雾自四面八方涌来,而敌人甚至还未现身。 梁悉一手揽人,一手持剑,觉得有些棘手起来。 他带着望舒左右闪躲,但望舒跟不上他的动作,脚下猛地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这下可算让敌人找到了破绽,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缠住了望舒的脚腕,用力地将他往后拖拽。 即便隔了几层布料,望舒仍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腕上的那种黏腻的触感,他心神惧怕,双手忍不住慌乱地攀住梁悉的胳膊。 “望舒!”梁悉第一时间用剑刺向那看不见的东西,重新把望舒拉了回来。 耳边传来一声哀嚎,梁悉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正好打伤了敌人。 他不再犹豫,握着雪镜乘胜追击,密不透风的剑意逼着敌人节节败退,最后他举剑蓄力一击,将那东西死死钉在地上,让它动弹不得。 短短几次过招,几乎耗费了梁悉几乎一半的真气,他缓了口气,终于有空去查看望舒的情况。 第292章 “没事吧?” 望舒没有回答,却毫不犹豫地扑到他怀里,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 若不是他不断颤抖的后背,还有偶尔泄露出的一两声压抑的气音,梁悉甚至都不会发现他其实很害怕。 梁悉的手在半空中僵持半晌,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推开怀里的人。 他动作生疏地拍了拍望舒的后背,低声道:“不怕。” 他一边安抚着怀里的望舒,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黑雾渐渐散去,一直在雾中藏头露面的敌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那东西大概有一个成人男子那么高,却十分违和地长了一张少女的脸,只是那脸瞧着十分怪异,活像是用不同脸上的五官拼接而成的。 藏在衣衫之下的似乎也并非是人的身体,而是一坨一坨不断扭动的未知物。 明眼瞧着这玩意儿并不是真正的“少女”,梁悉当机立断,一剑劈开了那唯一一层遮挡物。 没了衣衫的保护,那魔头嘶吼一声,像是彻底被惹恼了。 与此同时,它的全貌也终于暴露在梁悉的视野之下。 这玩意儿果然不是人,与它姣好的脸蛋完全相反的,是它分外怪异的身体。 那甚至完全不能称之为“身体”,而是一团没有型的玩意儿,瞧着活像是堆叠在一起肥肉,连四肢都看不见影。 随着怪物的动作,这坨“肥肉”当着梁悉的面不断蠕动,瞧着又恶心又可怖。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梁悉盯着那坨东西喃喃道。 第160章 怪物被人揭开了真面目, 怒气更甚,它蠕动着自己怪异的身躯,那张美丽的少女的脸也变得狰狞起来。 “人类, 欺人太甚——”它沙哑阴沉的声音显然也与它的脸格格不入。 梁悉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将它拦腰斩断,剑尖指着它的脸逼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那怪物尖叫一声,拖着自己只剩一半的身体疼得直哆嗦,几乎在地上扭成了麻花,这幅模样一瞬间让梁悉幻视任骄的睡姿。 它的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梁悉, 似是还想寻找时机拼尽最后一丝余力。 可梁悉哪里会给它机会。 他今天势必要把黑雾以及怪物的来源弄个明白。 “不说也没关系, 是妖,我就将你打出原形,是魔, 我就让你魂飞魄散。”梁悉用剑刃拍了拍它的脸,“你害了那么多人,神魂俱灭才是你应得的下场。” “哈哈哈哈……”怪物声音尖锐地笑了两声, 语气颇为不忿,“你们这些人类……该死!都该死!” 梁悉略一挑眉。 听起来,这怪物倒是非常仇视这座小城里的百姓, 只是却不知是因何缘由。 修行之人讲究因果轮回, 若是这城中之人伤害在先,而眼前这怪物报复在后,梁悉自然不会插手他们的因果。 可如今多名不相干系的少女相继枉死, 死法还极其惨烈,所以这怪物手下势必有冤魂。 既如此,梁悉替天行道,也是理所当然。 但在此之前, 他还想问清楚一件事。 “既然你不说,那我只好用些其他法子了。” 语罢,梁悉收回雪镜,双指在空中结了一道印,趁着那怪物正虚弱没有防备时,他将金印重重压在了怪物的额头上。 随着怪物发出痛苦的嚎叫,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出现在梁悉的脑海中。 搜魂之术,与“往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施法之人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读取受术者脑海中的记忆。 而梁悉则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寻找真相。 但他先前消耗过多,如今仅仅一个搜魂术就让他觉得略有些吃力。 系统在他脑海中发出了警报,提醒他体力已透支,但他咬了咬牙,仍没有收手。 好在怪物已经早已被雪镜的剑意灼伤,种种挣扎也只是负隅顽抗。 梁悉在力竭的最后一刻,提取到了自己需要的记忆。 这座小城靠近边境,边境战场凶险,从古至今便征伐不断,死伤无数。 历经百年,战场上的冤魂越来越多,无人超度,久而久之,便凝结了实质。 数百年过去,冤魂凝结成怨气,而这团怨气在长年累月之中有了形,也有了意识。 贪欲随之而来,它不甘于被困在边境荒无之地。 这时候的边境停战已久,稀薄的怨气已无法令它满足,是以它贪婪的目光就此落在了人类身上,开始垂涎于他们身上旺盛的精气。 当它看着边境小城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心中想要变成人的欲.望便越发强烈,而如花似玉的少女们则令它嫉妒心大起,成了它最先下手的目标。 它终于向这座小城的人类伸出了魔爪,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成为一个“人”。 它专挑年轻人下手,是因为他们身上的精气更为充足,只针对那些年轻女孩儿们,是因为嫉妒心在作祟。 而挖心的行为,却仅仅只是为了泄愤,以及恐吓。 一个月的时间让它得到了一个属于人类的头颅,可它的身躯依旧畸形,所以它需要更多的精气。 今天晚上便是它出来狩猎的时机,只是可惜,正好遇上了梁悉给它布置的天罗地网。 可即使真相大白,梁悉心中仍有疑惑。 他至今仍不清楚那诡异黑雾的来历,甚至连搜魂都不能为他解惑。 第293章 难道,两次遇到相同的黑雾,真的只是巧合? “去轮回吧。”梁悉负手而立,为这十恶不赦的挖心魔头定下罪名,“但在此之前,你要经历狱火焚烧,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话音一落,他的手心燃起一团青色火焰。 火焰看似微弱,可一但落在怪物身上,瞬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怪物的身影隐没在偌大的火光之中,逐渐变成灰烬。 火光倒映在梁悉的眼底,而他神情冷漠,似乎连火的温度都不能让他沾染上半分暖意。 望舒坐在地上仰望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好似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他对任骄看似关爱非常,可态度却又有一点似有如无的怪异。 那九重天无欲无求的仙人似乎也不过如此。 任明雪早该死了才对,那么这个占据着任明雪身体的人,又是谁呢? 望舒低下头,掩盖了眼中的深意。 “还能站起来吗?”梁悉低头看了他一眼。 望舒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可以。” 或许是方才受到过多的惊吓,他看上去依旧有些腿软,且神思不属。 梁悉扶着他的手臂,借力让他站稳。 “这样就……结束了吗?”望舒看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街道,仍旧没有实感。 明明那个怪物刚刚还在那里,转眼间却化成了灰烬,彻底消失在眼前。 “是的,结束了。”梁悉温声答道,“今天辛苦你了,早些回去歇息。” 望舒愣了两秒,这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好。” 语罢,他又踉跄一下。 梁悉又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拿出一张符纸,在空中一扬。 符纸化作点点荧光,一秒的眩晕之后,两人瞬间就站在了阿萱家门口。 这栋低矮的土房里静悄悄的,梁悉心中疑惑,推开房门一看,却见阿萱正神志不清地躺在地上,而任骄正蹲在一旁,看上去满面愁容。 “她怎么了?”梁悉怀疑的视线落在了任骄脸上。 任骄挠了挠脑袋,几乎要把自己的脑袋抓成鸡窝,“咳,我也没办法……” 自梁悉和望舒一前一后离开后,阿萱也想出门,偷偷在后面跟着。 但任骄先前就得到梁悉的指令,让他一定要守着阿萱不让她出去,以免意外发生。 奈何阿萱执意出门,要亲眼见见那个所谓的挖心魔头,他劝阻无效,最后只得动用蛮力,把阿萱给敲晕了。 梁悉听罢,只得叹了一口气,“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搬床上去。” 这任骄也是个二愣子,就任由人家一个小姑娘在地上躺着。 “哦,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嘛……”任骄一边嘟囔,一边任劳任怨地听从他的话。 就在任骄把阿萱抱回内室的空档,梁悉转头看向表情游离的望舒,“你也别愣着,赶紧去歇息。” 望舒点点头,慢吞吞地进了屋。 阿萱家里拢共就两间房,阿萱占了一间,望舒占了另一间。 梁悉本想让任骄去跟望舒挤一挤,但这小子扭扭捏捏的不知抽了什么风,说什么也不肯。 以梁悉的修为,本就不需要睡觉,可任骄那半吊子水平,坚持一整夜不睡觉却是够呛。 但梁悉懒得管他,只得随他去。 经过一夜的休整,梁悉的体力恢复了七八成。 外面天色尚早,其他人也仍未醒来。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信步走了出去。 这座小城一如既往的安静,百姓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面临的危险已经解除,仍然被笼罩在挖心魔头的恐慌之中。 不过,等昨晚没有伤亡的消息传出之后,他们大概就不会日夜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了。 梁悉在外面待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开始往回走。 甫一进门,他就见望舒迎了上来,“任先生,你去哪儿了?” 梁悉看了看他,觉得他的脸色比昨天晚上好上许多。 “出去转了转。”梁悉简短道。 “哦。”望舒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你饿了吗?” 望舒先前还十分客气,对着梁悉总是“您”啊“您”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说过这个字了。 还没等梁悉回应,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忘了,你已经辟谷了。” 梁悉望了望屋内,看到任骄和阿萱正坐在桌前看着他们。 桌上的餐具摆放整齐,清淡的粥和粗粮饼放在桌子正中央,一口未动。 他们似是在等他用餐。 梁悉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来到桌前落座。 望舒本想替他盛粥,可阿萱却先他一步,十分殷勤地把碗端了过来。 梁悉动作稍顿,心里对这小丫头突变的态度深感诧异。 “师兄,这小丫头片子现在可崇拜你了。”任骄瘪了瘪嘴,下一秒却好似被人狠狠踩了一脚,突然龇牙咧嘴起来。 “说谁小丫头片子呢?”阿萱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却毫无攻击力。 任骄朝她做了个鬼脸,端着自己的碗跑了,阿萱不甘示弱,随手就抓起一个竹子做的笔筒,往他背上狠狠一砸…… 梁悉瞧着这两个幼稚的人,含笑摇了摇头。 阿萱现在倒是能看出几分小女孩的朝气了,与之前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判若两人,看来她是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了。 第294章 大仇得报,心里的那份执念也就跟着放下了。 第161章 梁悉低头喝了口粥。 旁边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 给他拿了个饼,“任先生,这是我亲手做的, 你尝尝。” 原来如此。 他道望舒刚刚怎的老是在瞥他,想来是想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 梁悉下意识接了过来。 “好吃吗?”望舒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梁悉沉默地点了点头。 望舒随即露出一个笑来,似是对梁悉的话由衷地感到喜悦。 梁悉瞥了一眼他的神情,放下咬了一口的饼。 “你喜欢我?”他毫无征兆地问。 “啊?”望舒猝然一惊,嘴唇微动几下, 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但他躲闪的眼神和绯红的脸庞却依旧暴露了他的种种心思。 “望舒, 不要喜欢我。”梁悉警示他。 褪去了那张温和的面具,他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冷漠和审视的意味。 望舒对此感到有些陌生,却仍旧试图挽救这场岌岌可危的谈话,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喜欢你,所以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梁悉终于决定快刀斩乱麻。 “可是为什么呢?”望舒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逐渐微弱下来, 几乎不可闻。 他知道修士是可以有道侣的,也知道梁悉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但他却想不到梁悉如此果断拒绝的理由。 “是因为我的来历吗?”梁悉不给他想要的答案, 是以他只得自己猜测。 梁悉闻言微微偏头, 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我是从那种烟花之地出来的,你觉得我不干净,是吗?”望舒露出一个惨笑, 整张脸都显得苍白起来。 梁悉心里有些愕然,他甚至都没想到望舒心里会有这样自轻的想法。 可是…… “不是,与此无关。”他别开头,眼神落在虚空一点, 不敢看人,“不管你来历如何,我都不会喜欢你。” “我,我知道了……”望舒背着他抹了一下眼睛,赌气似的丢下一句话,“这个饼是干净的,你就放心吃吧。” 梁悉一手拿着咬了一口的饼,吃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得眼睁睁地瞅着望舒脚步匆匆地跑了出去。 正巧回来的任骄还没来得及进门,就看到望舒低着头快速从他身边掠过,带起了一阵风。 他顿觉诧异。 “他咋了?”看看望舒跑远的身影,又悄悄梁悉不怎么自在的表情,任骄敏锐的嗅出了点不对劲,“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 过了半晌,梁悉这才叹了一口气,继续啃着那个粗粮饼。 在桌上放了这么些时候,粗粮饼已经有些凉了,梁悉吃着,觉得隐隐有点难以下咽。 他吃完最后一口,抬手就见任骄还站在原地盯着他。 见他看过来,任骄小声嘟囔,“师兄,你可别老把我当小孩,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知道什么?”梁悉觉得有些好笑。 “咳。”任骄摸了摸鼻子,左顾右盼的有些心虚,“那个什么……那望舒不是喜欢你吗?我可是很早就看出来了。” 现在的他聪明着呢,他不但知道望舒喜欢他家大师兄,还能猜到刚刚两人之间已经将这件事挑明了。 就刚刚望舒跟他家师兄之间那怪异的气氛,傻子都能看出来。 不过看两人的反应,结果似乎不太好…… 任骄现在倒是不怕望舒把他师兄勾走了,瞧着望舒刚刚那副失意的模样,一看就是惨遭拒绝。 而“失意”的望舒此时已经距离那座小屋几百米远,正长身玉立地站在一片阴凉的树荫下。 他神情冷淡,眼里空无一物,好似先前那副眼角含泪的模样只是一种幻觉。 他此时正在犹豫。 犹豫自己是否还需要在那冒牌的任明雪身边浪费时间。 这种爱而不得的苦情戏码他已经演够了。 他当初还真是昏了头,竟然想出这么个把戏,平白浪费自己的时间。关键目标还无动于衷,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 思及此处,望舒吐出一口气,开始思考自己的脱身之法。 只是他接受了寂无大师的部分传承,那群留仙宗的人大抵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哒、哒、哒…… 就在望舒沉思之际,背后有脚步声传来。 他敛了神情,转头一看,却见来人是那个名叫“阿萱”的小丫头。 “你怎么来了?”他脸上重新挂上一个惯常的属于望舒的笑容,问道。 “我来关心关心你,毕竟被心上人拒绝的滋味不太好受。”阿萱耸了耸肩,“不过看你的样子,好似并不需要。” 望舒神情不变,一些胡话张口就来,“我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自然对这个结果毫不例外。” 阿萱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你也别太灰心,我看那位仙长可不是无动于衷呢。” 闻言,望舒眸光微微一动,兴致又起,“哦?” “仙长如何对你,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在眼里。更何况,那任骄还说,他待你可比对他这个师弟都好呢。”阿萱对他眨眨眼睛,“你再努努力,说不定就有机会了。” 望舒沉吟片刻,忽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既然如此,那我便更不能放弃了……” 第295章 对此一无所知的梁悉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皱了皱眉头,只以为是因为这小屋里过于阴湿,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他起身走到屋外,直至沐浴在阳光之下,他才觉得周身逐渐暖了起来。 在太阳底下站了半晌,他抬起头,恰巧看到阿萱正往院子里走。 他不动神色地往后面望了一眼,却见阿萱身后空无一人。 而阿萱看着他无甚表情的脸,不知怎么福至心来,解释道:“望舒哥哥出去散心了,可能过一会儿才回来。” 梁悉愣了一下,仓促道:“好,谢谢你。” 他目送着阿萱回到屋内,不知怎么松了一口气。 挖心魔头事件已经解决,几人准备打道回府,可临近出发之时,梁悉却意外收到了任重山的传讯。 “明雪,十日后正是青云宗宗主百岁大寿,届时我等要代表留仙宗出席寿宴,以表诚意,完成任务后,你们便直往青云宗去吧。” 站在一旁的任骄也听到了这则消息,登时兴奋起来。 离开留仙宗这么些时日,他的心早就野了,自然不乐意回去,而任重山此番安排,倒是正好遂了他的愿。 如此,梁悉一行人只得暂时更改计划。 前往青云宗一事刻不容缓,他们当即整装待发,准备离开此地。 阿萱将他们送到城门内,瘦小的身躯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仰视着梁悉。 “仙长,谢谢你们。”她再一次由衷地表示感谢。 比起第一次见面时脸色蜡黄的模样,她此刻显然白净了许多,即使因为营养不良而稍显瘦削,却不难看出她将来长大成人后是个清丽美人。 大抵是为了不被那挖心魔头当成目标,她先前用泥浆掩盖了肤色,成功地伪装了自己,而如今危机解除,她自然也不必再费这种心思了。 “你看着她,不觉得面熟吗?”神出鬼没的系统幽幽道。 梁悉已经被它磨得没有脾气了,“什么意思?”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阿萱那张脸,再加上系统那十分刻意的提醒,他突然发觉自己好似忽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阿萱,你姓什么?”他谨慎地问问。 阿萱虽有疑惑,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我姓唐。” 唐? 唐萱? 梁悉神情怔愣,如招雷劈。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五年之后,留仙宗多了一位名为“唐萱”的女修士,天性冷淡,擅双剑,终年一身黑衣,如暗影一般游走在已经成名的任骄身边,是任骄最为忠诚的左膀右臂,也是最为体贴的红颜知己。 他怎么就把这事忘了呢? “之前不是还有提醒吗?”梁悉严重怀疑系统在故意耍弄他。 他记得上官霓出场的时候可不是这种待遇。 但现在暂且不是跟系统算账的时候,在被人发现异常之前,梁悉收敛了神情,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把短剑,递给了阿萱。 任骄定睛一瞧,却见那剑分外眼熟,因为他也有把一模一样的。 接着,他又听到自家师兄对那黄毛丫头道:“此剑名为无极剑,是我留仙宗弟子入门后获得的第一件武器,上面有我用术法设下的印记,见此物如见我。若你只想当一名凡人,拿着它便能一生护你周全,但若你想成为一名修士,便带着它来留仙宗吧。” 阿萱愣了半晌颤抖着接过,几乎快要落泪,“谢谢您。” “我想当一名修士,我一会儿会去留仙宗的……”她一字一顿的,像是在宣誓。 梁悉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转眼看到那跟二愣子似的神游天外的任骄,欣慰的表情登时收了回去。 任骄这幅吊儿郎当的作风怎么也不像是能被阿萱看上的样子。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几人朝着青云宗的方向一路向北。 考虑到身边跟了一个尚且不会御剑的望舒以及刚刚掌握御剑要领的任骄,梁悉刻意将速度降了下来。 左右他们还有十来天的时间,也算绰绰有余。 自那天早上捅破了窗户纸,梁悉跟望舒之间的交流便少了许多。 那日望舒从院子外回来后,梁悉曾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两眼,见他神情如常,似乎并没有受那件事的影响,一颗心悄悄放了下来。 可后来他才发现,他放心得实在是太早了。 望舒在被拒绝之后,竟然越挫越勇,甚至比之前还要殷勤。 毫不夸张的说,梁悉开始被迫步入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细致如望舒,就连小厮伺候主子都不外乎如此。 任骄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差点临阵倒戈劝自己师兄从了他,好在他的理智暂时压过了这个想法,才不至于真的转变了自己的立场。 不过,他瞧着他师兄的立场似乎也不怎么坚定…… 毕竟望舒精明得很,不仅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渗透,还时不时地故意用一些语言或是某些动作来撩拨梁悉,这种小心机虽然有些刻意,却又无伤大雅,不至于令人厌烦。 梁悉每每想要警示他不要越界,可转头看到他眼含疑惑且一副分外可怜无辜的模样,他又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他已经被绿茶这种生物彻底拿捏了,而他毫无察觉。 即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也在望舒的攻势之下渐渐失了防备。 第296章 第162章 三人一路紧赶慢赶, 不过短短三日便到了青云宗山脚下的小镇。 或许是因为青云宗宗主喜寿将至,受到青云宗荫庇的小镇也变得热闹起来 。 整条商街人来人往,其中不乏有各门各派前来贺寿的人, 他们穿着自家师门中的弟子服饰,一溜一溜的在人潮中显眼得很。 而梁悉他们做了伪装,混迹在其中却是不怎么惹眼。 自从任骄在灵栖寺拿到那份传承的消息传出以后,他们出门时便更加谨言慎行了。 光是他们在来青云宗的路上,就遇到了三波前来追杀他们的人,若非有梁悉在一旁镇场, 任骄的下场恐怕还未可知。 故而在来到这人来人往的镇上之后, 梁悉便施法改变了三人的面貌,至少那些修为低于梁悉的修士,是看不出他们的伪装的。 走在拥挤的街道上, 任骄看了看四周,颇有一种做贼心虚之感,“师兄, 我爹他们到了吗?” “尚未,估摸着还有两天。”梁悉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想趁着任重山不在好好疯耍两天罢了。 眼看着任骄可怜巴巴地盯着街上那些零嘴吃食, 他摇了摇头, 递给对方一些银钱,“去吧,小心些, 莫要跑远了。” “得令!”任骄嘻嘻一笑,下一秒就跑没影了。 留下来的赫然只剩下梁悉跟望舒。 对上望舒的视线,梁悉不知怎么忽然头疼起来。 他又拿了与刚刚等价的银两,放在望舒的手心里, “你若是想散散心,也跟着一起去罢。” 望舒觑了眼他的表情,犹豫几秒,终是接了过来,“多谢先生。” 把身边两个人都打发走了,梁悉终于得了清净。 他无所事事地沿街走了片刻,最后在一家茶楼落了脚。 茶楼中也是人满为患,梁悉寻了许久,才挑了个角落的位置落座,随后又叫了壶茶水以及几碟点心。 台上有人在说书,梁悉托着腮听了片刻,渐渐入迷起来。 说书人的故事,听来听去,横竖都是那些老掉牙的情节。 但梁悉许久没有这么闲适了,竟也听得津津有味。 奈何这闲暇的时刻并不会持续多久,茶楼门口传来的一些嘈杂声,惊扰了坐在角落的梁悉。 梁悉皱了皱眉,朝那声源处望去。 他甫一看到那从门口进来的人,便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头。 那张扬的女子竟然正是前不久才见过的上官霓。 而眼前这场景竟然与先前那一面相似的很。 上官霓在灵栖寺被一道天雷劈伤之后,便一直留在灵栖寺修养。 梁悉临走前去看过一回,那时上官霓还只能在榻上躺着,全身上下只有一颗头能动,可现在才没过几天,便能走能跳了。 梁悉猜测应当是玄天宗的人给上官霓用了什么珍贵药材,才能让这大小姐这么快就恢复如初。 思及此处,他朝上官霓身后望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几个穿着玄天宗服饰的人。 其中有三个金丹初期的修士,身着同样的弟子服,还有一个穿着一身滚边紫衣,修为不知深浅,但极有可能在梁悉之上。 梁悉摸了摸自己已经改变的面容,默不作声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们,生怕被人认出来。 那道天雷一劈下来,不管是不是他们造成的,也免不了干系,估计上官霓自己心里也记着这笔仇呢,若是让那些玄天宗的人逮到了,他们几个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以梁悉的修为,倒是能应付那几个金丹修士,可若是与那紫衣男子交战,却是有几分勉强,再加上个携带着上乘法器的难缠的上官霓,他们极有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之计,还是小心为妙。 梁悉低下头,镇定自若地品着茶,同时用余光注意着不远处的动静。 上官霓那伙人像是有些嫌弃这茶楼简陋,在里面转了一圈就准备走了。 梁悉心中窃喜,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一颗心才刚刚落回胸腔,就看到任骄正大摇大摆地从茶楼旁路过,正好与出门的上官霓一伙人迎面撞上。 梁悉一口气又提了上来,下意识将手里的茶杯捏紧了。 他一刻不眨地盯着茶楼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任骄与上官霓他们正好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擦身而过。 他们双方谁也没看到谁。 即使任骄被看到了,大概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他用法术给任骄的脸做了伪装,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上官霓虽然见过他的脸,但修为不够,看不破他设下的障眼法,而那修为较高的紫衣男子倒是有看破的本事,但他对任骄的面孔不怎么熟悉,是以暂时也认不出来。 眼看上官霓那伙人马上走远了,梁悉收回了视线。 但他万万没想到,任骄的眼力竟是时好时坏,刚刚没看到上官霓,这会儿居然又在茶楼里人群中看到了他。 “师兄!”他中气十足地大喊了一声,把梁悉一颗脆弱的心脏都喊得颤了好几下。 梁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这死小子!净给他找事! 果不其然,上官霓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声音,面露怀疑地看了过来。 “你——”她刚吐出一个字,任骄便似有所感地转头与她对视。 一秒后,任骄受惊似的转过头,瞪大眼睛惊恐地与梁悉交换了个眼神。 第297章 说时迟那时快,在上官霓身后的那名紫衣男人出手之前,梁悉脚下生风猛地冲了过来,抓起任骄的衣领便想遁地就跑。 他这动作来得突然,上官霓没有反应过来,愣着站在那里,倒是那紫衣男子及时出手,一个略施小法便抹去了他们的伪装,让他们露出了真实的面貌。 “你……任明雪?”紫衣男子语气犹疑。 在用遁地之术离开这儿的最后一秒,梁悉看到他露出一副极度怀疑的表情,同时还听到了上官大小姐气急败坏的声音,“小师叔,你在干什么?快抓住他们啊!” 奈何良机尽失,梁悉已经带着任骄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直至跑出五公里地,两人才在一条略显昏暗的小巷里停了下来。 梁悉看了一眼任骄马上要厥过去的表情,松开了他的后领子。 任骄踉跄一下,蹲在地上一边干呕一边断断续续道:“师……师兄,他们怎么也在这儿?” 梁悉叹了口气,“青云宗宗主大寿,玄天宗自然也会差人过来。” “那我们怎么办?”任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丹田,哭丧着一张脸。 自从接受寂无大师的传承之后,这个地方总是一阵一阵地发热,存在感极强,他与那股力量已经培养出了感情,可不能让那些人再抢走。 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梁悉看他一眼,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必害怕,它与你已经融为一体,不会轻易让人夺去。但我们几个人不敌人家元婴高手,如今避战为上策。” 方才上官霓喊的那一声小师叔,倒是让梁悉想起来那紫衣男子的身份了。 若他没有猜错,对方大概是玄天宗最年轻的一个长老,名为常诸。 说起这常诸,任明雪和他称得上是“交情不浅”。 几年前,东海处的秘境有一九天玄铁出世,常诸和任明雪为了那块玄铁,几乎前后脚进入了秘境深处。 毫无疑问,两人为了玄铁大打出手,常诸虽然修为略胜一筹,但他那时刚刚冲击元婴,根基尚且不稳,故而任明雪险胜,带着伤也带着九天玄铁离开了秘境。 后来那块玄铁被炼成了雪镜,成了任明雪的配剑。 常诸没有拿到玄铁,心里本就不痛快,后来又看到任明雪带着雪镜招摇过市,便更是喉头一哽。 两个人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但任明雪从前对待常诸的态度就跟对待空气一样,每回都端着一张脸,任那常诸气的牙痒痒也无动于衷。 可今天梁悉一时没有想起来那人是常诸,竟然就这么火急火燎地跑了。 可怜任明雪一世英名,今儿个倒是因为他形象尽毁。 也难怪那常诸的表情那么古怪,跟见了鬼一样。 任骄听了梁悉的安慰,心里并不觉得轻松。 “唉,”他难得露出惆怅的表情,“我爹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思念自己的亲爹。 “快了。”梁悉望望天,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不出半日。” 语罢,两人大眼瞪小眼,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一个疑问突然出现在梁悉脑海里。 “遭了!”与此同时,任骄又一惊一乍地叫了一声,“望舒那小子呢?” 他虽然对望舒试图勾搭他家大师兄的行为有些不快,却也不会真的希望他遇险。 就望舒那小身板,要是碰到上官霓那伙人,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梁悉也倏然一顿。 两人再次沉默。 空气中的尴尬在蔓延。 不出两秒,梁悉转身,迈步就走。 “师兄,等等我!”任骄急急忙忙跟上,“我也去!” 一息之后,梁悉带着任骄回到了那家茶楼附近。 他闭眼展开神识,试图搜寻望舒的踪迹,谁料周围似乎有一道空气墙阻碍了他,让他无法施展。 他似有所感地抬头,正好对上楼上来自常诸的凉嗖嗖的视线。 而上官霓也倚靠在栏杆边上,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一张俊俏的脸上写满了不善。 任骄看了她一眼,脖子猛地一缩,悄悄往梁悉后面退了几步。 好凶的母老虎! 第163章 “任兄, 许久不见。”常诸率先开口,一张脸笑眯眯的,很有亲和力。 可梁悉怎么看着都觉得他笑里藏刀。 “楼下嘈杂, 不如上楼一叙。”对方又道。 “常兄,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叨扰了……”梁悉露出一个假笑,十分客气地作揖。 然而,常诸却好似知道他想说什么,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 “哎, 不急那一时。” 语罢,他十分刻意地往里屋看了一眼,又道:“你们有个小友也在这儿, 方才还与我们相谈甚欢呢,可缺了你,我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这人说着客气的话, 却明里暗里都藏着威胁。 梁悉表情一顿,又从善如流道:“既是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带着任骄重新回到茶楼, 去了二楼的包厢。 任骄始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看上去怂得很。 “你便是败在他的手下?”常诸的视线落在任骄身上,透过珠帘观察了一会儿,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 “那小子本就不足为惧。”上官霓颇有些不甘, 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分明是那任明雪一直阻拦于我,跟老母鸡护鸡崽似的护着他那师弟,碍事的很。” 第298章 “哎, 慎言。”常诸用扇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头,“你们虽是同辈,但他到底比你年长,需得给几分尊重,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上官霓撇了撇嘴,腹诽道:你也不知在心里骂过人家多少回了。 但讨论对象已经上楼,她到底还是闭了嘴不再多言。 “那这个人怎么办?”上官霓朝屏风那边的软榻抬了抬下巴,“你真打算把人还给他们?” 软榻上躺着的,赫然正是不久前消失的望舒。 此刻他正不省人事地昏迷着,手脚都被捆仙锁困住了。 “自然不会如此便宜他们……”常诸摸了摸下巴,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两人说话之间,门外的脚步声越发靠近。 笃、笃、笃。 梁悉敲了三下门,听到里面应声后,这才推门进去。 这座茶楼的生意本就不大,二楼的包间也不见得有多好。 目光所及之处,各种样式朴素的陈列设施都能尽收眼底。 但梁悉却没有看见望舒的身影。 他的目光越过屏风,尝试着朝里间探去,可下一秒,便被常诸的身体有意无意地遮挡了。 这一回,梁悉倒是格外感谢任骄的莽撞,就这么直愣愣地问了出来,“望舒呢?” “望舒?”常诸故作疑惑,过了几秒才恍然大悟,“啊,你说的是里面那位身着青衣的小友?” 望舒今天确实穿着青衣,还是梁悉当初在成衣店买的那身。 看来望舒果真在屏风那边。 “他人呢?为什么不出来?”任骄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就要闯进去,“你们把他怎么了?” “任公子这话便不对了,我们分明是客客气气地请他上来的。”常诸不动声色地挡着他,说话也跟只老狐狸似的,滑头的很,“只是方才我等相见如故,聊得甚是合意,他一时兴起,多饮了几杯酒,这会儿不胜酒力,正躺在里面歇着呢。” 眼看这家伙像一堵墙堵在那儿分毫不让,梁悉对任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冲动。 即使看不到望舒本人,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是平和的。 看望舒暂时还是安全的。 况且他也知道,就算望舒在玄天宗这些人手上不落好,那常诸也不会真正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三大宗门虽有矛盾,却也始终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和平,常诸这人向来精得很,不会因为区区一件小事得罪留仙宗。 任骄看懂了他的暗示,只得忍着一肚子火老老实实地在桌前坐下。 常诸作为东道主,表现得倒是“有礼有节”,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酒。 梁悉暗中探了一下,发现里面并未加什么多余的东西,当真只是一杯清酒。 他十分给面地端起来喝了一口。 “嚯。”常诸见状,手中扇子一收,浅笑道,“任兄这回来这下界倒是收获颇丰,连酒也喝得了,我可是记得你从前滴酒不沾。” “常兄的酒,我自然要给些薄面。”梁悉不痛不痒地挡了回去。 “是吗?”常诸说着,眼神一戾,那看起来薄软的丝绸扇子霎时变成锋利的杀器,势不可挡地朝着梁悉面上而来。 梁悉眼神一动,坐在凳子上并未动弹。 下一秒,雪镜出鞘,薄如蝉翼的剑刃顷刻之间挡住了那把扇子。 “锵——” 扇子上的金属与剑身撞击,发出沉闷的一道声响。 梁悉顺势借力回击,那扇子重新在空中划出残影,以更快的速度原路返回,“咻”地回到了常诸的手中。 “常兄这是何意?”梁悉冷静地质问。 而常诸眉头一挑,脸也不红道:“一段时间不见,自然要试试你功力是否见长。” 梁悉知道他没说实话,却也不做深究。 即使他不问,他也能猜到常诸是在怀疑他被人夺舍了。 只是见到任明雪的本命剑雪镜仍为他所用,对方只好暂且放下了怀疑。 他抬眼又望了一眼屏风后面,隐隐能看到那边的榻上躺着一个人,很明显,那人正是望舒。 只是从他们进门到现在,已然过了这么久,可望舒却一下也没有动弹。 也不知常诸他们用了些什么手段弄晕了望舒。 思及此处,梁悉心里有些急了。 常诸捕捉到他表情中细微的变化,嘴角一挑,慢条斯理地开口,“既然任兄已经坐在这儿了,我也明人不说暗话。当初灵栖寺神迹显现,小霓没能得到传承,那是她技不如人。可我们大小姐在这过程中受了重伤,一度命悬一线,这口气,总该让我们玄天宗挣回来。” 一旁的上官霓冷哼一声,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嘿! 任骄听到这里有些忍不住了。 当初那上官霓自己倒霉被雷劈了,关他们何事! “你待如何?”梁悉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如何不知道这是对方在借题发挥,可若不示弱,此事看样子是不能善了。 听着常诸的意思,这是要谈条件了。 “不如这样吧,”常诸装模作样地思索片刻,“我对你的雪镜垂涎已久,你若是愿意,便借我把玩几天,你意下如何?” 哈? 梁悉表情一怔,有的怀疑自己耳背了。 “什么?”上官霓闻言,也有些不敢置信,“小师叔,你不是为我讨回公道的吗?” 第299章 怎的现在跟她毫无干系了? 常诸避开她的视线,有些尴尬地握拳假咳一声。 梁悉也同样深感疑惑。 雪镜早已滴血认主,落到旁人手中,尚不能发挥出十分之一的功力,他倒不知这常诸要把雪镜拿去的目的为何。 常诸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又道:“这把剑毕竟是由玄铁铸造而成的,我没能得到玄铁,总该让我试试这把利器的威力吧,任兄放心,不日之后,雪镜必会全虚全尾地回到你手中。” 梁悉不懂,但梁悉尊重,他也不废话,爽快地将雪镜给了常诸。 左右剑身上早有任明雪设下的禁制,哪怕常诸真想做些什么,恐怕也会适得其反。 “三日为期。” “自然。”常诸颔首接过。 两人光明正大地达成了交易,徒留任骄和上官霓在一旁目瞪口呆。 尤其是那上官霓,鼻子都要气歪了。 她狠狠一跺脚,色厉内苒地都丢下一句话就跑了,“我,我要告诉我爹去!” “你们自便。”常诸留下一句话,也追了出去。 梁悉在原地沉默几秒,猛地又想起了什么,快步绕过屏风进了里间。 直至看到榻上那人影后,梁悉才发现望舒已经醒了。 他替人解开捆仙锁的束缚,正想说些什么,转眼就见望舒一个挺身就爬了起来,跪坐在榻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过来。”梁悉见他还在那儿愣着,朝他招了招手。 望舒看了他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过来,趁着他一时不察猛地撞入他怀里,“任先生!” 他的手臂紧紧箍着梁悉的腰,两人之间一丝缝隙也没有。 望舒的发丝蹭得下巴痒痒,梁悉下意识往后一仰。 他一只手抬了抬,终是没有推开望舒。 眼见着他们两个抱在一起,任骄深觉自己无比多余,他故意发出一点声响,提醒两人这儿还有第三人的存在。 梁悉反应过来后,触电似的松开了双手。 好在任重山突如其来的传讯及时替他们打破了尴尬。 任重山告诉他们,留仙宗一派弟子已至青云宗山脚之下,此番传讯,则是为了通知他们前去汇合。 梁悉即刻就想带着任骄前去,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见任骄跟了上来,可望舒却依旧站在原地,目光犹疑地望着他们,似是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怎么还愣着?”梁悉问。 他并没有打算将望舒一个人落在这小镇上,想来任重山也不会介意多一个人。 望舒一听,知道这是打算带上他,当即眼睛一弯,小跑着跟了过来。 “走吧。”梁悉话音刚落,挥手施了一个法术,三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第164章 梁悉远远就在山脚下看到了任重山以及留仙宗一众弟子。 两拨人终于在此地汇合。 看到队伍里多了个望舒, 任重山也不惊讶,毕竟梁悉早就跟他传达过此事。 他的目光轻轻掠过望舒,像是在观察什么, 而望舒在他的逼视之下,隐隐露了怯,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梁悉,像是在寻求某种安全感。 任重山再怎么与人为善,也毕竟是一介大能,就连留仙宗的一些弟子也不能承受他的威压, 更何况是一只脚刚刚踏进修真界的望舒。 思及此处, 梁悉伸手轻轻贴了一下望舒的背,发现对方的整个背部都是僵硬的。 这么害怕吗? 他微微一怔。 好在任重山并没有给太大的压力,也只看了那一眼, 就移开了视线。 一行人就此浩浩荡荡地御剑上山。 因为气候原因,此地频繁降雨,终年潮湿, 山间云雾缭绕,他们穿行其中,几乎五步之外便看不清别人的脸。 望舒就在浓雾的遮掩之下, 放松地缓了一口气。 任明雪的修为在年轻一辈算是顶尖, 却还是不及他,所以比较容易糊弄。 但那任重山早在多年前便已进入大乘境界,这么多年过去, 对方的修为应当比之先前更加精进,他需得小心收敛着自己的气息,才能免于被人察觉到真实身份。 好在他藏得仔细,那任重山倒是没能察觉到什么。 只是, 来到这青云宗的大能却是不止任重山一个,到时候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他的行动却是没那么自由了。 望舒再一次开始思考离开的必要性,就连他自己都说不准,他留下来的理由是什么了。 最初接近任明雪,只是源于好奇,他很想知道任明雪是怎么在被他杀死的情况下死而复生的,后来发觉这个任明雪是个冒牌货,他便更加好奇了。 他是谁?他冒充任明雪的目的是什么?这些问题都是他留在这个冒牌货身边的理由。 是的,只是因为这些理由。 望舒皱了皱眉,把其他多余的想法全部剔除,随后敛了神情,又变成从前那个谨小慎微、沉默寡言的“望舒”。 不出一刻钟,梁悉他们便在青云宗宗门外敛气回剑。 此地有青云宗弟子等候,见有人来了,便前来领着他们进门。 修仙界三大宗门各有千秋,作风也大为不同。 留仙宗一向神秘,隐于山脉之中,不轻易出世。玄天宗财力雄厚,里面的人个个都跟他们那上官大小姐一般行事张扬。 至于他们如今所在的青云宗,因为擅长炼丹,整个宗门田地居多,里面种植着大量珍贵的药材,连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微涩的草药香。 第300章 青云宗弟子带着他们绕过片片药田,来到了东道主为他们准备的客房。 距离寿宴还有三天时间,他们尚且还需要在此地留宿几天。 同个门派的人大多被安排在一处。 巧合的是,梁悉的房间恰好与望舒相邻,打开窗户便能看到对方。 他倏然一顿,这扇窗户开也不是关也不是。 他正打算移开视线,不料望舒恰好抬起眼皮,与他遥遥相望。 半晌,对方脸上扬起一个笑,眼睛都弯了起来。 梁悉愣了一下,定定将目光落在别处,转身离开了窗前。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叩门。 梁悉本来正在打坐,听到声音后,不得不前去开门。 他本以为是望舒过来了。 可一打开门,却看见了任重山的脸。 “师父?”他面露诧异。 “我有事要问你。”任重山的表情格外严肃,全然不像方才那么轻松。 梁悉让开身子让他进来,又关好了门窗。 “那个望舒,你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吗?”任重山还未坐下来便开口问道。 梁悉听罢,面露犹豫之色,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把望舒的身世告诉他。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吗?”任重山更觉诧异。 他还是第一次在自己这个弟子脸上看到如此为难的神情。 梁悉垂下眼皮,还是将先前发生的事以及望舒的来历简短地说与他听。 任重山听罢,叹了一口气,没再提这事。 “既然你已经引导他入了仙途,那便让他拜入留仙宗吧,只是,回到宗门后,你需得闭关修行,不必再与他接触了。”任重山心平气和地看着梁悉道。 梁悉有些愕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明雪,心不静,道不稳,你已经在他身上浪费太多不必要的情绪了。” 任重山点到为止就离开了,他这个弟子向来聪颖,他知道他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得简单,可就是这短短一句话,却在梁悉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坐在桌前,眼睛望着自己面前那个茶杯,良久没有动弹。 是这样吗? 原来他已经在望舒身上花费太多心思了吗? 梁悉蓦然苦笑一声,觉得现在才是真的心乱了。 “任先生,我可以进来吗?”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 望舒在门口抬头探脑,目光小心地巡视着屋内的场景,最终落在梁悉身上。 梁悉抬头看着他,可扰乱他心绪的罪魁祸首却一无所知,仍旧向他投来期待的眼神,安静地在门口等着他的回答。 “你怎么了?”没有得到回应,望舒蹙起眉头,有些担忧,“我方才见任宗主从你房中出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梁悉回过神来,仓促道:“无事。” “有一个好消息。”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什么?”望舒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梁悉告诉他,任重山会带他拜入留仙宗门下,并为他挑选一个合适的师父。 有了任重山的介入,就算望舒的师父不是他,也总归是个德高望重长老,势必不会埋没望舒的天赋。 望舒神情一怔,随即换上一副喜悦至极的表情,“真的吗?那太好了!” “可是……”他似是仍然有些不甘心,“我真的不能拜你为师吗?” “不能。”梁悉摇了摇头。 就算他愿意,任重山也不会准许的。 “好吧。”望舒一下便泄了气,又故作轻松道,“拜其他人为师也没有关系,只要在同一个宗门,我总会见到你的。” 语罢,他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红着脸跑了。 梁悉抿了唇,坐在原地沉默良久。 先前他对望舒的身份有所疑虑,也曾向系统求证过自己的猜疑。 可后来系统却告诉他,剧情并未显示偏移,所以望舒这个角色的出现大概只是意外。 可这就意味着梁悉可以与这小世界里的人发展其他关系吗? 就连梁悉自己都不得而知。 他又陷入了新的疑虑之中。 有任重山盯着,任骄近些天乖巧极了,日日被押着在房中修炼,不得空闲。 在任重山眼皮子底下,梁悉也同样无法懈怠。 他已经在金丹后期耽误了太久,不管是任重山,还是任明雪本人,都非常渴望突破的那一天。 而顶着任明雪头衔的梁悉,自当要继承任明雪的意志。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在这个小世界待得足够久,他体内的真气已经完全与他本身融会贯通。 他隐隐有所预感,距离他突破元婴之境的那天大概不会太远。 转眼之间,三日已到。 这天不仅是青云宗宗主寿宴开席的日子,也同样是梁悉与那常诸约定的日子。 当天早上常诸便格外准时地传信于他,约他在寿宴后一叙。 虽然时间是有些晚了,但他们大概也只有那时候拥有一点闲暇时间。 只是,到时候他得避着些任重山拿回雪镜,也不知该找些什么样的理由去与常诸会面。 梁悉在思索之间,已经与任骄并排跟在任重山身后,进入了青云宗的大殿之内。 而玄天宗的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另一边不紧不慢、款款而来。 第301章 两拨人狭路相逢。 有长者在此,自然轮不到梁悉和任骄这些小辈喧宾夺主,至多拜见一下对面的前辈,便退至后面不再作声。 就连那一向嚣张的上官霓,此刻也不得不安分地跟在后面,百无聊赖地等待。 其他各门各派,皆已在殿中落座。 见留仙宗与玄天宗都来了,殿中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留仙宗的任公子得了寂无大师的经文传承,而玄天宗技不如人,堂堂上官大小姐不但没落得好处,还反被那天雷劈成了重伤,闹出了笑话。 这会儿他们恰巧在殿上碰头,其他人正等着看戏呢。 对面领头的正是玄天宗的大长老,上官霓的父亲。 见了留仙宗众人,对方果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现在有任重山在,任骄的腰杆也挺了起来,抬着下巴看人,一点也不见当初在上官霓和常诸面前怂唧唧的模样。 大庭广众之下,玄天宗自然更在乎脸面,那大长老只不冷不热地冷哼一声,便错开身形走向了殿内。 任重山面色如常,只当没看见。 梁悉知道如今的玄天宗已经是长老当家,可他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嚣张,在玄天宗宗主尚在人世的情况下,公然取代对方来这这里为青云宗宗主贺寿,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玄天宗的主人,与任重山和青云宗宗主平起平坐。 想来也是,修真界实力为尊。 据他所知,如今玄天宗宗主一脉只剩一个人,虽是名义上的宗主,却身体孱弱,足不出户,至于修为,更是止步不前,难以突破,被人欺辱到如此地步,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也太让人唏嘘了些。 第165章 青云宗宗主名为赵卓, 虽已至百岁,但高深莫测的道行却依旧让他维持着壮年时的模样,看不出一丝老态。 他高坐堂中, 一双眼睛尚且锐利,让人轻易不敢直视。 好在梁悉跟任骄身为小辈,不需要跟这位赵宗主打交道,只跟在任重山身后听从安排便好。 寿宴上,任重山坐在前头,而梁悉与任骄在后面同坐一席。 哪怕藏在后面, 梁悉也依旧有些不适。 他如今沾了任骄的光, 被迫接受四面八方投来的打量的目光。 那些人大概都很好奇,这任骄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得到了寂无大师的眷顾, 拿了那经文神迹。 任骄显然也对这样的视线感到不快,一只袖子抬起来挡了半张脸,悄悄跟凑到梁悉跟前抱怨, “有什么好看的?跟看猴似的。” 梁悉嘴角一弯,有些想笑,奈何场合过于严肃, 不容他放肆, 是以他忍了又忍,还是把嘴角压了下去。 他朝任骄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开口说别的话。 这殿中高手不少, 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指不定要得罪人。 任骄嘴角一撇,只得拉着脸老长一张脸老老实实地闭嘴。 这寿宴才刚开始,他就想悄悄溜了, 坐在这儿不仅没什么乐子,还得被别人当成猴观赏,他心里可不爽快了。 眼看任骄面上的烦闷已经快要藏不住,而梁悉静坐在原地也同样难捱。 他垂着眼盯着桌面,看似在沉思,实则在发呆。 他的目光百无聊赖地落在杯子上,仔细观察着酒水中属于自己的倒影,严格来说,应该是属于任明雪的倒影。 说起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好像还没有好好观察过这张脸。 长眉入鬓,仪表堂堂,任明雪无疑是俊美的,但他周身气质,让别人不敢轻易直视他的面容。 望舒喜欢的是这张脸吗? 不知怎么,梁悉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可回过神来,他却又觉得这个想法出现得过于荒谬。 他闭了闭眼,将所有念头都甩了出去,继续盯着眼前那杯子发呆。 可他看着看着,却突然发现了些许异常。 面前这杯子明明分毫未动,可杯子里的酒却像投入一颗小石子,一圈一圈地泛起了涟漪。 他眉头一拧,一只手轻轻扶住桌腿,也隐隐感觉桌子在轻微地震动。 这是怎么回事? 梁悉抬头观察着其他人的表情,无人面色有异。 他犹豫片刻,正想请示任重山,意外就在霎那间发生。 先前那轻微的震动蓦然变得剧烈起来,面前的矮桌摇晃几下,险些翻倒在地,而那个颇得梁悉青睐的酒杯,已经彻底在地上滚了一圈,酒水也洒了一地。 再看看那些已经喝得面色红润的宾客们,一个个都跟不倒翁似的,控制不住地东倒西歪。 梁悉一只手有所准备地扶住桌子,得以稳住身形。 “哎哟,老夫的酒都洒了!” “怎么回事?” “刚刚发生了什么?” …… 殿中的声音此起彼伏。 “赵宗主,莫不是外面有什么人在惹事?”有人直言道。 青云宗虽建在山上,却有护山阵法镇守,寻常地震动摇不了根基,那这场怪异的震动只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赵卓的面色非常难看。 但面对殿中众多宾客,他还是将怒火压了下去,差人去外头查看情况。 随后又转头又举杯向殿内众人赔罪,“扰了各位的兴致,是赵某的不是,我已派人出去查探,即刻便会有所交代,诸位在此稍安勿躁。” 第302章 听罢,众人只得暂时按捺下来,只是其中不乏有交头接耳之人,显然还在讨论方才的事。 赵卓活了百年,只办了这一场寿宴,青云宗上下自当严阵以待,不出一丝纰漏,可如今竟然还有意外发生? 梁悉微微皱眉,趁机翻了翻原剧情,却并没有什么找到相关事件。 他越发觉得奇怪。 说实话,他现在已经对系统传输给过来的剧情失去了信任,就跟个小说大纲似的,不清不楚的。 不出一刻钟,被赵卓派出去的那名弟子便回来了。 他脚步匆匆地来到赵卓身边,附身在赵卓耳边说了些什么。 赵卓听罢,神情大变,显然怒气更甚,也多了些许的惊慌。 他站起身来,竟不顾殿中宾客,匆匆从侧门离开,一句话也没来得及留下。 见状,梁悉心中蓦然涌上一阵慌张,像是马上要发生什么大事。 “师父?”他不得不向任重山请示。 “青云宗一定出事了,去外面瞧瞧。”任重山朝他点头。 得了任重山的首肯,梁悉不再耽误,匆匆走出了殿门。 里面一众宾客见有人离席了,也三三两两跟着出来了。 “系统,帮我定位。”梁悉一面快步疾走,一面匆忙呼唤着系统。 “青云宗异珍阁,东北方向一里。” 异珍阁? 梁悉脚步一顿,身形一闪便落在了系统告诉他的位置。 所谓异珍阁,便是青云宗存放各种宗门宝物的地方,里面甚至还保存着青云宗的镇山之宝——乾坤鼎。 据说那是青云宗第一代宗主留给青云宗的至宝,不但能够炼出世间少有的灵丹妙药,甚至还有炼制法宝的能力。 只是那个时代已经过于久远了,乾坤鼎也随着沧海桑田的变迁成为了传说。 毕竟只有大乘境界的修士才有足够的修为使用乾坤鼎,而如今的修真界灵气渐微,莫说是大乘境界的修士,就连化神之人也寥寥无几,所以乾坤鼎也就成了一件值钱的摆设,被青云宗束之高阁。 这样一来,方才那震动便更显得蹊跷了。 莫不是什么人对乾坤鼎下手了? 梁悉心急如焚地赶到事发地点,却险些没能认出眼前这片废墟是异珍阁。 但如今的异珍阁阁门大开,墙壁塌陷,像缺了门牙的嘴一样,露出里面已经不见原样的陈列设施。 梁悉愣了一下,正想走近仔细查探,远远便看到有人过来了。 为首之人正是赵卓,身后还跟着一众长老和弟子,看上去声势浩大。 他没有犹豫,收敛气息,起身一跃,藏在了异珍阁斜右边的那颗大树上,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隐去了身形。 不出片刻,赵卓便急步靠近了。 看到异珍阁如今的惨状,又注意到他们的镇山之宝已经不翼而飞,他几乎目眦欲裂,一张脸都涨得通红,“是谁干的,给我去查!马上封山,不找出凶手,誓不罢休!” 他狠狠甩了一下袖子,离开的背影都透着掩盖不住的怒气。 留在原地的青云宗弟子你望我我望你,随后陆续进入了异珍阁,试图遵循宗主的吩咐找出些有关幕后之人的许线索。 梁悉看了片刻,悄然离开此地。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本打算从异珍阁后面绕回去,可他却眼尖地在那草丛中看到了滴滴点点的血迹。 他没有犹豫,顺着血迹往前走,很快就在一片荆棘丛中发现了一点东西。 那是……一小块不怎么起眼的布料。 他把那块布料捡起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上面的花纹非常熟悉,熟悉到他马上就能认出来,这块布料来自他送给望舒的那身衣服。 他抿了唇,来不及深思,再次沿着痕迹一路寻找,最终来到了离异珍阁不远的一片丛林里。 就在某棵三人合抱粗的树后,他看到了个人影。 他绕过前面一片荆棘,心脏也跟着提了起来。 当他看到狼狈的望舒时,却仿若尘埃落地似的叹了一口气。 望舒这时候正面色苍白地倚靠在树干上,发丝散乱,一向干净整洁的衣襟上也染着血迹,像是经历了一场苦战。 但不管他发生了什么,总归是跟那异珍阁以及失踪的乾坤鼎有些关联。 梁悉暂时忘了心中的疑虑,快步上前,“你怎么了?” 望舒本来正处于极度应激的状态,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下意识产生防备,可一看到梁悉的脸后,他便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双手攀着梁悉的手臂,眉头微蹙,眼神中似乎隐含着脆弱与乞求,“先带我走好不好?” 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也来不及追究什么真相,是以梁悉只盯了他几秒,便拦腰将他扶了起来,带着人离开了这里。 他把望舒抱进了先前留宿的客房,又在屋外设下一个结界,这才勉强安心, “好了,现在很安全。”他坐在床边对着望舒道。 他本想问些有关异珍阁的事,可一看望舒仍然神思不属的模样,只得暂时按捺住盘问的心思,施法替望舒疗伤。 过了半晌,直到望舒的面色较之先前好上许多,梁悉这才收手敛气。 他就这么看着望舒的脸,也不说话。 他在等着望舒主动开口。 望舒显然知道他的意思,低头咳了两下,缓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第303章 梁悉对这个回应不太满意,“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望舒顿了顿,“我闯了大祸。” “所以——”听了这话,梁悉心里直突突,“异珍阁那事真的与你有关?是你觊觎他们的藏品,起了邪念?” 语罢,他下意识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 就连赵卓这样的化神修士都不能撼动乾坤鼎,望舒又哪里来的本事? 果不其然,望舒听罢直摇头,“我没有,闯进异珍阁的人不是我,只是那个人……” 他顿了顿,似是在思考自己的措辞,“那个人跟我有些关联。” 梁悉眉头一挑。 当真还有第二个人? 可那个神秘人却又是谁? 朋友?血亲?还是……从前的恩客? 思及此处,梁悉皱了皱眉,不再深思。 但不管那人是谁,望舒总归还是对他隐瞒了些什么。 他又看了一眼望舒,却见对方又低了头一言不发,再也不肯开口了。 他心知今天只得问到这里,不再勉强他,转而吩咐道:“记住,你今天一直待在房中,哪里也没有去,绝不能让人知道你受了伤。” 哪怕望舒身上的谜团仍未解开,他也选择暂且相信他,并将他保护起来。 望舒自己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连点头。 第166章 待梁悉又急匆匆地离去之后, 望舒坐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他低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舍不得?”身旁突然有道声音对他说。 望舒动作一顿, 眯着眼转头,看到了一张让他倍感熟悉的脸。 就在刚才,这张脸的主人还在那异珍阁跟他交手打了几个来回,最后成功带着乾坤鼎逃之夭夭。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不但没有离开青云宗,还如此大摇大摆地站在他面前, 弯起嘴角挑衅他。 望舒看着他一言不发, 不知道这个人来找他的目的是什么,毕竟对方早已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而面前的不速之客显然没有表明来意的自觉,他迎着望舒不善的目光微微一笑, 自顾自地在桌前落座,又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青云宗都封山了,你倒是心大。”望舒讽刺似的哼笑一声。 那人耸了一下肩, 并不在意,“那也无妨,没人能困住我。” 语罢, 对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神情蓦然变得有些冷淡。 可随即他又飞快地变脸,又道:“如今这修真界的小辈倒是越来越不争气了。” 听这口气,倒像是什么刚刚出世的大能似的。 可看他吊儿郎当的模样, 望舒又马上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你究竟是谁?”他终是忍不住了。 他不认识眼前的男子,也猜不透对方的身份,他对此人唯一的了解,便是通过异珍阁中的那次交手, 得知对方使用的功法与他同属一脉。 而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以前从未在见过此人。 身边有这么一个不在他掌控之内的人物,他简直寝食难安。 “唔——”听到望舒如此询问,男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做思考状。 正当望舒以为他准备回答自己的问题时,这人却又蓦然一笑,跟耍猴似的反问,“你很想知道吗?” 望舒的表情冷了下来。 显而易见,对方在逗弄他。 若是以他从前的脾气,这会儿早该把人打得满地求饶了,奈何他压根就不敌眼前的男子,何况他还受了伤,更是处于弱势。 现在他只能按兵不动地试探男子的目的是什么。 不料对方竟然道反天罡,先质问起他来了,“你为什么想要乾坤鼎?以你现在的修为,恕我直言,乾坤鼎在你手中只是一件废品。” 望舒忍了又忍,有些不耐烦了,“我拿回去当摆设。” 他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专门过来显摆的了。 男子啧了一声,正想接话,却倏地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了些许的嘈杂声,从那些凌乱的脚步声可以看出,来人不止一个。 “呀,看来有人来了。”男子站直身子,朝望舒眨了眨眼,“下次再会,小宓川。” 听到男子喊出了自己的真名,望舒瞳孔猛地一缩。 他眼睁睁地瞧着那身份不明的家伙消失在原地,什么也来不及问。 不等他反应,房门便被人用力撞开了,几个青云宗弟子鱼贯而入,声音冷硬地对他说:“这位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 梁悉在匆忙处理好望舒这边的情况后,便火急火燎地回到殿中,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惹人怀疑。 任重山倒是问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却被他找理由搪塞了过去,又顺势将话题引到刚刚发生的那场意外上。 任重山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你是说,有人闯进了异珍阁,偷走了青云宗的镇山之宝?” 梁悉点头应是。 “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任重山皱了皱眉,不再作声。 左右这事与他们无关,他们留仙宗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给赵卓贺寿,无需多生事端。 指不定是那赵卓平日里得罪了什么人,这会儿遭报复了。 任重山面色不改地在心里编排。 众人又在这殿中消磨了些时间,直到有些门派中人等得不耐烦了,赵卓这才姗姗来迟,脸色依旧不见好。 第304章 梁悉抬头觑了他两眼,心里只希望他们莫要发现望舒也在其中掺了一脚。 可那赵宗主却一撩衣摆走下台阶,来到大殿中央,对众人抱拳道:“今日惹了这么些笑话,是赵某的不是,只是乾坤鼎一事兹事体大,事关我青云宗根基,我们不得不暂且封山,对宗门上下进行搜查,还望诸位海涵。” “听赵宗主这意思,你们那乾坤鼎一日没找到,我们就一日不能走了?”人群中有质疑声响起。 “对啊,这怎么能行?” “那乾坤鼎丢了,可不干我们的事,赵宗主莫不是在怀疑我等?” “哎哟,老夫这把老骨头,在这地界待久了,风湿都要找上门来了……” …… “非也非也,诸位稍安勿躁。”赵卓摆了摆手,“赵某并非怀疑诸位,只是我异珍阁向来重兵把守,非常人不得踏入半步,可如今异珍阁尽毁,乾坤鼎也下落不明,足以可以看出那贼人法力超群,届时若是起了冲突,还得仰仗在座各位的帮助。” 他这一番话说得漂亮极了,哄得一干人等都平静了下来。 “不过——”他话锋一转,随即又道,“经过方才那番搜寻,我坐下弟子已经找到了嫌疑人。” 语罢,他朝殿外喊了一声,“来人,把人带上来吧!”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殿外,都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是谁。 梁悉也跟着望了过去,就见几个青云宗弟子押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走了进来。 可即使看不见脸,梁悉也能立刻认出,那双手戴着玄铁镣铐,披头散发低着头的青年赫然正是刚刚分别不久的望舒! 他心中一震,豁然站了起来,不顾礼节地大声诘问道:“赵宗主这是何意?” 望舒与他们一路进入青云宗,明眼人都知道望舒是他们留仙宗的人,可这赵卓却背着他们将望舒捆了去,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对待望舒,俨然一副已经将望舒当做犯人的姿态。 分明是把他们的脸面往地上踩! 且不说那乾坤鼎丢失的责任究竟在不在望舒身上,青云宗先斩后奏的行为,本就僭越了。 “赵宗主!”任重山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你无故扣押我留仙宗的弟子,是否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两位不必动怒。”赵卓仍然笑眯眯,似是不以为然,“不妨先听赵某说道说道?” 任重山一甩袖子,冷哼一声道:“我到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他与赵卓虽然年岁相差较大,但两人同属宗主之主,再说留仙宗本是三大宗门之首,实力雄厚,所以他在面对赵卓时自然无需恭敬有加。 倒是苦了那些小门小派的人,只得两股战战地看着两位大能交锋,在现场怂得跟鹌鹑似的一声不吭。 赵卓早就知道任重山是什么脾气,见了他的态度也不甚在意,他只抬了抬下巴,他的弟子便接收到他的旨意,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娓娓道来,像是天然站在了制高点。 “先前我也不愿意对这位小友多加怀疑,毕竟他看着实在瘦弱,又法力低微,确实惹不出那么大的动静。” “可是——”赵卓的弟子加大了音量,右手直指望舒,“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与乾坤鼎失窃一事无关!” “我且问你,事发之前,有人看见你徘徊在异珍阁附近,所为何事?” 望舒低头不答,心里却暗骂了一声。 还是百密不如一疏。 “你不说,那便让我来替你说,你混进青云宗,反复在异珍阁附近逗留,是为了与那贼人里应外合,是也不是?” 望舒依旧沉默不语。 哪怕梁悉心急如焚,此时也觉得有些无力回天了。 望舒的总总表现都透露着可疑,即使青云宗按在他身上的罪名并不准确,但他也绝对不无辜。 殿内鸦雀无声。 任重山来回看了望舒好几眼,有些举棋不定。 而赵卓看出了他的犹疑,一锤定音道:“任宗主,我知晓他还暂未入你留仙宗门下,严格来说并不算是留仙宗弟子,既是如此,自当及时止损,以免这劣迹之人玷污你留仙宗的一世清明。” 他的意思,是要把留仙宗的责任轻轻揭过了。 这回任重山却是不得不顺坡下驴了,他再护短,也无法为一个沉默的嫌疑犯辩解。 梁悉上前一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任重山一个眼神制止了所有动作。 他有些不甘,抬头一看,又迎面对上了赵卓饱含深意的视线。 就是这一眼,让梁悉险些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明白了。 青云宗不仅发现了望舒和那贼人的踪迹,还发现了梁悉为望舒掩盖的行为。 赵卓不说,只是因为他愿意卖给任重山一个薄面,但这并不意味着梁悉就能在此事上多加置喙。 哪怕心里再怎么着急,梁悉如今也暂且无能为力了。 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望舒被青云宗押了下去。 乾坤鼎暂未找到,赵桌也无心再继续举办什么寿宴了,他又朝在场的宾客抱拳告罪,随即又匆匆离场。 看起来像是急着去审问望舒。 梁悉看着他的背影,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可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任重山转过身来,表情微沉道:“你跟我过来。” 第167章 梁悉心知他这是要质问了, 只得抿了唇跟上去。 第305章 “你告诉我,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任重山避开人问他。 “我……”梁悉有些羞愧,这回终归还是给留仙宗带来了麻烦, 使宗门蒙羞,他再怎么维护望舒,现在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道出了实情。 “师父,对不起,这回是弟子惹蛮烦了。”他垂着头道歉。 “你还知道是麻烦!”任重山听完前因后果,颇有些痛心疾首, “明雪, 你一向明事理,这回怎会犯下如此大忌!” 梁悉安静地挨训,做足了认错的姿态。 可事情已然发生, 梁悉又态度良好,任重山只得暂时放过他,“此次回宗门之后, 就自己去戒律堂领罚吧。” 语罢,他顿了一下,又道:“但那个望舒, 我们宗门是留不下这尊大佛了。” 梁悉沉默地点点头。 事已至此, 他也无法忤逆任重山的决定。 “回你的房间反省吧。”任重山最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走了。 梁悉在原地留了半晌,忽而又想起了什么, 转而朝反方向走去。 当他来到先前与某人约定的地方之时,他远远就看到常诸正百无聊赖地蹲在那里,拨弄着种在一旁的花花草草。 不知青云宗的弟子看到他们精心侍弄的药草被人这么糟蹋,会是何种感想? 梁悉脚步不停。 常诸听到动静, 抬起了头。 “来了?”他随意摆了摆手,就权当打了个招呼。 梁悉在他面前站定,“你该履行约定了。” “自然。”常诸应道。 语罢,他抬起手,随着雪镜现形,一股纯净的真气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处荡开。 这真气与梁悉同属一脉,是梁悉在这个世界所修行的本源之力。 雪镜是他的本命剑,只要他神魂不灭,雪镜便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也是他敢如此放心地将雪镜借给常诸的原因。 梁悉伸手去拿雪镜,可常诸却猛地一缩手,错开了他的动作。 梁悉疑惑地抬起眉头。 可常诸的目的似乎只是想看梁悉这种错愕的反应,达到目的后,他满意地笑了,又将剑递了过来。 梁悉在心里白了他一眼,一把握住了剑柄,终是把雪镜收了回来。 常诸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物归原主,我便不耽误时间了,想来你现在应当有要紧事。”他的笑有些促狭。 梁悉颔首。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回到自己的厢房后,梁悉颇为焦虑地在房内来回踱步。 在进入青云宗之前,他自己也没想到,短短一天之内会发生这么多事。 寿宴中断,乾坤鼎失窃,而嫌疑人望舒则被押送到青云宗的地牢里,目前情况不明。 梁悉心里清楚,如果望舒没能摆脱嫌疑,青云宗一定不会放过他。 除非找到乾坤鼎,他才有可能把望舒捞出来,可他现在连那个幕后之人是谁都不知道,找到乾坤鼎,又谈何容易? 梁悉犹豫半晌,过了片刻,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又开门出去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走出院门,就见任骄正迈步朝这里走来。 “怎么了?”梁悉问他。 “咳。”任骄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支支吾吾的。 见他这幅样子,梁悉就已经猜到了些许真相,“是师父让你来监视我的?” 任骄老老实实地点头。 “好吧。”梁悉只好无可奈何地原路返回。 这下是真的举步维艰了。 任骄平常不爱听任重山的话,可这回不知怎么,竟还真的遵循任重山的嘱咐,老老实实地坐在梁悉房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梁悉。 梁悉被他盯得后背发毛,颇有些无奈,“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师兄吗?” 任骄像是拿到了任重山的免死金牌似的,一脸理直气壮,“我爹都说了,一刻都不能移开视线。” 行吧。 这死小子。 梁悉眼不见心不烦,闭上眼打坐。 他现在是老实了,可任骄却不知怎么又坐不住了,挨挨蹭蹭地坐了过来,“师兄?” 梁悉的思绪被他打断,“怎么?” “那个……”任骄又开始吞吞吐吐了。 “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那什么……”任骄初时还有些有犹豫不决,但见梁悉正转过头专注地听他说话,他眼睛一闭就问了出来,“师兄,你真的喜欢上望舒了吗?” 梁悉怔愣一下,心脏也重重一跳。 随后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像是在不自然地掩饰着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问?” 任骄撇了撇嘴,“当然是因为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可别想瞒着我!”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梁悉一下被他给逗笑了。 可笑着笑着,他又忽而沉默了几秒。 “是的。”他非常坦然地承认了,“我是喜欢上他了。” 情不知何起,直到被别人点破,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颗心已经挂在了别人身上。 任骄对此毫不意外,甚至有种本该如此的错觉。 过了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师兄,那我不看着你了,你去吧。” 梁悉惊愕地看着他。 “设身处地,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出了事,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救他,所以师兄,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第306章 “任骄,谢谢你。”梁悉看着他,第一次将他当成成年人,以一种平等的视角与他对话。 “师兄,务必注意安全。”这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最后道。 月上中天时,梁悉在任骄的目送之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摸黑往青云宗的地牢找去。 他对这个地方不怎么熟悉,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他找了半晌,才总算是摸对了方向。 青云宗毕竟是修真界三大宗门之一,所谓的地牢,当然也与人界大为不同。 梁悉躲在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地方,远远朝那个方向望去,却只看见明晃晃的一片。 哪怕是午夜,青云宗的地牢也依旧灯火通明,唯一的通道有人层层把守,难以突破,梁悉甚至能在地牢的上空感受到灵气的波动,那正是青云宗设下的结界。 这下麻烦了。 梁悉皱了皱眉。 目前看来,他只能从正门进去了,可这么做势必要惊动青云宗的人。 犹豫片刻,梁悉忽而注意到对面的地牢门口有些动静。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是……赵卓? 梁悉一惊,立刻敛了气息,闪身躲在了树后。 赵卓身着一身不怎么显眼的黑衣,正脚步匆匆地走出地牢。 他身后至少跟了五六个人,从相貌、衣着来看,其中甚至还有两三个长老。 这么晚的时间,还带了这么多人,赵卓在究竟在地牢里对望舒做了什么? 梁悉心里的预感越发不详。 可当务之急,还是得从赵卓眼皮子底下离开,免得被人发现。 赵卓的修为毕竟比他高上许多,他不敢冒险。 可万万没想到是,赵卓竟然对别人的气息如此敏锐,他才刚刚缓了一口气,开始调转脚步,就听赵卓在那边大呵了一声,“谁在那里?” 梁悉当机立断地迈步就逃,可赵卓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条鞭子劈开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打来。 他听到声响,身形一侧,堪堪躲开了那条鞭子,可鞭子却仿若有意识似的,转而缠住了他的脚腕,将他绊倒在地。 眼看那鞭子即将沿着脚腕缠住自己的全身,梁悉使力挣扎几下,想要挣脱束缚。 奈何赵卓早已赶了过来,让人钳住他的双臂,让他松弹不得。 哦豁。 这下完了。 梁悉心中暗骂一声。 哪怕他在面部做了伪装,也穿了夜行衣,赵卓还是一眼就就认出了他。 “贤侄怎么突然造访我们这地牢了?”赵卓摸了摸自己的一点山羊胡,满脸故作惊讶。 梁悉心知这次是很难逃过去了,低头不做辩解。 “带走吧。”赵卓显然也不是真的想听他说些什么,“正好跟里面那个作伴,权当成全你们。” “赵宗主,此事全为晚辈一人所为,还望赵宗主莫要怪罪留仙宗。”梁悉一面低头掩饰自己的神色,一面观察着四周,暗暗找机会逃走。 他此次势必不能被抓紧进去,否则那才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留仙宗是何作风,我还还是了了解一二的,只是你此番作为,还真是辜负了你师父对你的栽培,平白给你的宗门带来了污名。”赵卓不置可否。 “我明白,此事过后,我会自请离开宗门,不让师门蒙羞……” “任明雪!住口!”远处一道声音呵斥道,“此事你还没有自己做主的资格。” 竟然是任重山来了。 梁悉惊诧地抬头。 “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任重山瞪了他一眼,一脸的怒其不争。 他虽然生气,却还是有意无意地把梁悉挡在了身后。 梁悉看着这种保护的姿态,颇有些恍惚。 任重山大概非常看重任明雪,甚至不惜为他得罪青云宗。 只是可惜,他终究不是任明雪,只是一个占据别人皮囊、还要败坏别人名声的骗子。 任重山早就失去了他视作亲子的关门弟子。 思及此处,梁悉忽而皱了皱眉。 时隔数年,他再一次犯了老毛病,产生了多余的、不属于他的情绪。 可他都喜欢上了小世界里的人,这点情绪似乎也无可指摘。 第168章 梁悉满心愧疚地垂下头, “师父,我……” 任重山抬手制止了他的发言,却依旧像一座山似的挡在他的面前。 “看来任宗主这是势要与我青云宗作对了。”赵卓声音沉沉。 “宗主莫急, 此事若是要说清楚,就有些话长了。” 赵卓眯了眯眼,半信半疑,“哦?” 见状,任重山信口开河道:“我这弟子从前孤家寡人、一心向道,这回好不容易在凡间遇上个喜欢的人, 心里喜欢得紧, 眼巴巴地把人带回来就是想要结为道侣。唉,若不是出了这等事情,你们大概还能喝上他们大婚时的喜酒呢……” 赵卓:…… 青云宗弟子…… 任重山语罢, 众人都跟听到什么稀罕事一样,眼神止不住地往梁悉身上瞟。 梁悉嘴角一抽,略显狼狈地避开这些好奇的视线。 什么道侣, 什么大婚……他倒是没想到任重山这么会糊弄。 “什么?道侣?”赵卓反应过来,冷哼了一声,“既然他们关系密切, 岂不是更有联手诓骗的嫌疑?” 第307章 “带走!”天色正晚, 他已不想再跟任重山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浪费时间掰扯。 “哎——”任重山绕到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几米之外的地牢深处传来些许异样的声音。 这声音,倒像是有人在打斗。 梁悉面上的深思一闪而过。 赵卓显然也想起了什么, 他甚至顾不上逮捕梁悉,急急忙忙转头朝那头走去。 可这条路还没走到头,就见那气派的地牢门猛然炸开,一波强劲的气浪迎面冲来, 惹得众人睁不开眼,纷纷以袖遮面。 梁悉趁乱悄咪咪地远离了赵卓等人,勉强从袖子下方露出一只眼睛,想要看看前方发生了什么。 那地牢门已经看不出原形了,俨然已经成了个偌大的穴口,若隐若现中,一个人影从那穴口中漫步而来,显得分外从容。 梁悉瞧着那人,不知怎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不等他反应,对方一个闪身,刹那间便站在了他的面前,身后甚至拖出了残影。 眼前是属于望舒的脸,可不管是冷淡的神情,还是周身充沛的真气,这个人都不像是他所熟悉的那一个。 哪怕这个望舒很陌生,梁悉也下意识没有对他设防。 “你……”可当他讶然又震惊地吐出第一个字时,却见望舒伸出一指点在他的眉心。 下一刻,他便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不出两秒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见面前的人头一歪就昏了过去,望舒顺势搂住对方下滑的身子,随即纵身一跃,立在树顶一根遒劲的枝丫上,显得有些居高临下。 他脸上撤去了以往柔弱可欺的面具,也全然没有掩饰自己周身的魔气。 没有了以往的伪装,他的身份与立场显而易见。 “你果真是魔修!”赵卓既有些气急败坏,又心有忌惮。 这人能够只身一人离开地牢,又徒手破开他设下的结界,可见实力非凡。 他竟不知这魔界何时出了此等人物! 望舒冷哼一声,带着梁悉就想离开。 “站住!”任重山厉声喊住他。 “您也要拦着我吗?”望舒勾了勾唇,语气中依然带着几分客气。 若不是因为任重山名义上还是任明雪的师父,他也懒得多费口舌。 “你可知你将他带走的后果是什么?望舒,你要陷他于不义吗?” “不义?”望舒故作地,“既然如此,岂不正好让他成为我们魔界中人?” “你!” “任宗主,你刚刚可是说了,任明雪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就等着与我结为道侣,我怎么敢辜负他的一腔真情?” 任重山难得一噎。 话是他说的没错,但是…… 就在他深觉心虚的功夫,望舒敛了神情,衣袖一挥,浓烈的黑雾便将他和梁悉包裹其中。 任重山和赵卓暗道不好,双双出手。 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待黑雾散去,树枝上的人已然不见踪影。 任重山狠狠闭了下眼。 敢情是他把自个徒弟给坑了? “任重山,这就是你教的好徒弟!”赵卓心里气极,转头就找了个挨骂的替罪羊,“此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任重山摸摸自己的鼻子,颇有些气虚,“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哼!”赵卓不接他的茬,甩袖就走。 可走了几步,他又回头不怎么乐意地提醒道:“若是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就不要管你这徒弟了。” 闹剧结束,青云宗众人呼啦啦地离去。 徒留任重山一人在原地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梁悉撑开沉重的眼皮时,仍觉得大脑混沌。 过了片刻,他缓过神来,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做工精巧的雕花木床上。 他环顾一下四周,可面前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环境了。 周围光线有些暗淡,以梁悉仅有的视角,他只能看到墙壁上镶嵌的几个不知名野兽的颅骨,颅骨中空,里面点着几盏红烛。 视线下移,地上铺着一层厚重的兽皮,即便灯光昏暗,他也能看出那皮毛是多么的皓白柔软。 他下床光着脚踩在兽皮上,神情有些茫然。 种种装潢设施都在告诉他,他现在正身处魔界。 回想起昏迷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象,梁悉若有所思地眯眼,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 白衣仙人玉足裸露,安静地立在阴影中沉思,此情此情,仿若一副美人画。 而宓川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听到脚步声,梁悉抬头望去,只觉得面前的人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那张脸,陌生的却是对方周身大变的气场。 不久前还在伏低做小的望舒此刻神情都变得傲慢生动起来,褪去了从前颜色朴实的衣衫,他重新换上了一身潋滟的红衣,而额间一抹朱砂红,也与满身的红色相得益彰。 可梁悉看着对方额间犹如伤疤一样的赤色痕迹,心里却突然咯噔了一下。 那是堕魔的标志。 望舒的真实身份,显然已经呼之欲出。 “望舒……”梁悉声音艰涩道,“不,我该称呼你为宓川才合适吧?” 彻底恢复真容的宓川挑高了眉头,眉下的小痣也跟着跳了一下,“你认识我?” 第308章 梁悉看着他,脸色苍白难看,久久无法出声。 回想过去发生的种种,宓川露出的破绽是如此明显,而他竟然对此视而不见,甚至引狼入室。 虽然真相已经摆在他的面前,但梁悉依旧陷入无尽的怀疑之中。 望舒怎么能是宓川呢? 他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宓川与他对视片刻,忽而敛了笑容,“怎么?你那是一副什么表情?” 他靠过来,一只手顺着梁悉的脸侧狎昵地抚摸两下,“我露出了真容,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梁悉侧头避开他温热的气息,“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骗你?”宓川语调上扬,“最不该问我这个问题的就是你,因为你也是个骗子。” “这幅皮囊披就久了,你就真以为自己是任明雪了?”他忽而离远了些,背过身道。 “警告——警告——”系统的声音猛地在梁悉脑海中炸开。 梁悉猝不及防地被系统吓了一跳,只觉得这滋啦作响的电子音将他的脑子搅得天翻地覆。 在系统发出尖锐爆鸣声的同时,望舒持续抛出数个致命问题,“你是谁?为什么夺舍任明雪的身体?是想取代任明雪活下去吗?还有——” 他停顿两秒,继续逼问道:“任骄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偏爱他?甚至连你也对他照看有加,不惜保着他护着他,一定要让他拿到灵栖寺的传承?” 梁悉捂住自己的头,无可奈何地制止他危险的发言,“行了!” 宓川确实聪明,甚至比其他人更加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真相。 但小世界有自己的法则,法则之下,世界中人无法拥有超出该世界的意识。 即使是如梁悉一般的任务者,也必须“入乡随俗”,遵循这条铁律。 他不敢保证,一旦宓川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这方小世界是否会抹杀对方的存在。 “你怎么了?”宓川蹙着眉看着梁悉不适的模样,一双手臂下意识就探了出来,可随后又因为顾虑什么,再次缩了回去。 “不要说……”梁悉强忍着大脑里钻心的疼,气息不稳道,“不要再说这些。” 宓川本就天生反骨,闻言下意识想反驳他。 可一见梁悉难受的样子,他便误以为梁悉对此事忌讳如深,竟然当真不提了。 系统的警报声逐渐停消停。 过了良久,宓川才神情复杂地喃喃道:“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所以你不要问我为什么骗你……” 梁悉注视他良久,突然从袖中拿出了个什么东西,“这个是你的吗?” 那是一条模样精致的剑穗,正是他当初在留仙宗禁地附近捡到的那条。 他向宓川问出这个问题,其实就是想证明真正的任明雪是不是他杀的。 一旦得到肯定的回答,那时候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是。”宓川显然没有掩饰的必要,他甚至还直视着梁悉的眼睛,几乎以一种挑衅的方式等着梁悉的反应。 梁悉闭了闭眼。 哪怕心中已经确定无数次,可最终结果却依旧让他感到不堪。 “为什么?”梁悉由衷地感到困惑。 在此之前,任明雪与宓川并无什么交集,他想不通对方杀死任明雪的缘由。 第169章 听罢, 宓川笑容尽失,“一定要提别人吗?” 看来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 梁悉暗暗叹了口气,别过头不再言语。 宓川目不斜视地盯了他半晌, 沉默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 梁悉深觉这样不是个事,想了想又再度开口,“这是哪儿?” “崇明殿。”宓川眉头舒展开来,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暴露什么。 梁悉惊愕抬头,脑袋甚至有些嗡嗡作响。 不应该, 实在不应该。 崇明殿身处魔界腹地, 乃是历代魔界之主的住所。 就算宓川为半魔半妖之身,也当然有进入崇明殿的资格,可他成为魔尊已经是很久以后得事了, 如今又为何提前了数年? 细思之下,怪异不已。 梁悉探究的视线落在宓川身上。 “怎么?”宓川扬起眉梢。 “没什么。”梁悉敛了神情,低头苦笑一声, “劳烦魔尊大人亲自将我捉回此地,还真是我的荣幸。” 宓川的表情变幻莫测,片刻后, 他别开眼睛, 十分刻意地转移话题,“你就先安心在这儿住下吧。” 语罢,他停顿一下, 像是在特意观察梁悉的反应。 见梁悉面色平淡,似乎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深感满意。 “听风,观雨。”他转身朝外头唤道。 话音一落, 两个清隽秀丽的侍女便低着头款款而来。 “主上。”她们双双矮下身来见礼。 宓川一边颔首示意她们起身,一边对梁悉道:“她们会一直在殿外侯着,需要什么,吩咐她们便是。” “见过公子。”两人听了宓川的话,又如法炮制地对着梁悉行李。 梁悉没有说话。 这两个侍女虽看着其貌不扬,但她们几乎微不可查的气息和脚步,却无一不透露出她们的法力高深莫测。 宓川嘴上说得好听,实际只是派她们监视他罢了。 但梁悉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只得按兵不动。 第309章 “你在此地不要着急,我晚些再过来。”宓川似是还有什么急事,匆忙留下一句话道。 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哄那些在深宫等候皇帝临幸的妃子。 思及此处,梁悉的神情蓦然变得怪异起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得先应了宓川,好将人打发走。 不多时,宓川离开了此地,听风和观雨也退至门外。 梁悉缓了口气,在脑内唤了一声,“系统?” 出乎预料的是,那道冷淡却给了他十足安全感的电子音突然消失不见了。 “系统。”他喊了数遍,也依旧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霎那间,梁悉只觉得遍体生寒。 在小世界与系统断联,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主脑切断了他和系统的联结,要么是小世界异样的磁场干扰了他与系统之间的信号。 可主脑的所有决策都会经过精密的计算,不会做出这种好毫无征兆的事,所以显而易见,他遭遇了第二种可能。 梁悉心里暗道了一声糟糕。 他一边不安地在殿内来回踱步,一边开始回忆起那已经没什么大用的原剧情。 早在察觉到剧情的偏移时,他就该引起重视了。 这个小世界,不知还有多少被他忽略的事,如今系统失联,他的行动也受限,便只能从那没多少大用的原剧情里抠出一些线索了。 在原来的设定中,这个小世界的妖很多,但大多实力低下,全然不如堕魔,虽然他们都是自由散漫的个性,却也有自己的聚居地。 可那些妖物当然争不过堕魔,因而早在数百年前,他们的领地便逐渐被堕魔们占领,甚至还十分屈辱地从“妖界”演变成了“魔界”。 然而,堕魔本质上还是人类,比不得妖族寿命长久,妖族经过漫长的修炼过程,渐渐出现了那么几个居于人上的大妖,而作为其中最为久负盛名的一个大妖,便是黑蛟宓行歌。 梁悉当初在看到这个名字时,便心领神会地猜到了对方跟宓川的关系,可两人毕竟隔了好几代,具体什么关系已经无从考究,更不会知道宓川是怎么突然返祖,从蛟的后代变成了蛇。 可即便宓川血统不纯,他最后还是以半妖半魔之身,稳坐在魔界之巅。 思及此处,梁悉又是一阵头疼。 这方小世界的剧情究竟偏移到什么地步,才会让宓川如此之早就成了魔界之主。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最后几步走到门前,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殿内光线昏暗,可殿外似乎也并无多少差别。 梁悉一抬头就能看到团团乌云遮挡了大半天幕,不断地在半空中翻腾。 听说这地界背阴,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什么日光,故而适宜妖魔修行。 现在看来,所言不虚。 梁悉在檐下停顿一下,又转头看了两眼守在不远处的听风和观雨,一只脚试探性地伸了出去。 那两个侍女依旧不动如山,目不斜视。 梁悉眨了眨眼,信步走了出去。 这么一看,宓川其实并未软禁他,他可以在崇明殿里随意进出,但不管他去哪里,听风和观雨都会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他从未来过魔界,也未曾从剧情中得到只言片语的描写,便想趁机探探此地,说不准能找到逃跑的方向。 奈何这地方怪异得很,不但日光有限,周围还总是雾气环绕,数十米之外他便看不清什么,再加上身后还有两个尾巴,他也不敢贸然使用术法。 所以他就在附近转了两圈,就老老实实地原路返回了。 魔界终年不见阳光,自然也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速。 梁悉也不知道自己枯坐在殿内等了多久,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宓川。 “等久了吗??”宓川在身边落座,倾伸问道。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梁悉能够清晰地闻到地方身上浅淡的血腥问。 他心里当即咯噔一下,面露严肃地问道:“你去干什么了?” “当然是去处理掉一些不请自来的小老鼠了。”宓川冷哼一声,说得似真似假,“青云宗那些老匹夫还真是阴魂不散,竟这么快就摩拳擦掌找上门来了,对付他们还真真费了我不少的功夫。” “什么?”梁悉眉头一蹙,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听这意思,宓川是跟青云宗的人动手了? 宓川见他似乎真的信了,跟恶作剧得逞似的笑了起来,“骗你的,我方才只是处理了一个告密的叛徒而已。” 不知怎么,梁悉莫名松了口气。 “不过,我刚刚所言也不假,青云宗确实悄悄摸摸地派了不少人来我这地界捣乱,若不是为了处理这些琐事,我哪里会这么晚才回来?”宓川用一种撒娇的口吻抱怨道。 体会着这本该不属于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梁悉的心情有些微妙,“你若没有卷入乾坤鼎的事端,又擅自把我带回魔界,他们便不会找你麻烦了。”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 话虽如此,可梁悉心底到底还是有些担忧。 这宓川速来是阴晴不定的性子,他生怕对方被惹恼了便万事不忌、痛下杀手了。 宓川听罢冷笑连连,“我早就说过乾坤鼎一事与我无关,他们不信,又干我何事?” “至于你——”他拉长了声音,手指暧昧地蹭了蹭梁悉的下巴,“我把你带回来,你当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第310章 梁悉没有说话,视线却逐渐下移,目光落在他的唇上。 宓川眨了眨眼睛,心领神会地一笑,“你在看什么?” 梁悉神情一顿,撇开了脑袋。 宓川见状,又坐近了一些,两人几乎腿挨着腿,没有丝毫缝隙。 而梁悉此刻虽看着不动如山,气息却提了起来,手也悄悄攥紧了衣袖。 宓川看着他紧张却故作平静的样子,心情很好地挑起了嘴角。 “我好看吗?”他攀着梁悉的肩膀上,凑在梁悉耳边轻声问道。 梁悉避开他温热的气息,还是不答。 宓川却得寸进尺地将他的避让理解成了默认,又慢慢凑近了,“你喜欢我,是吗?” 他说着说着,竟然在梁悉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动作轻柔纯情,简直不像是宓川本人会做出来的动作。 毕竟以梁悉对他的了解,他早该在把他带回来的第一天就用锁链锁着霸王硬上弓了。 可即使如此,梁悉也有些猝不及防,眼看宓川第二下就要碰到他的唇了,一个念头排山倒海似的灌入了他的大脑。 这不是他的身体。 他打了个激灵,瞬间便冷静下来,猛地侧开了头。 宓川没有亲到人,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有些气急败坏了,“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拒绝?” 梁悉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最先考虑的竟然是身体归属问题,“人妖殊途。” “哈!”宓川嗤笑了一声,“你一个夺舍者,居然也担心人妖殊途?” 梁悉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将沉默贯彻到底,贞烈得如同面对女儿国国王的唐僧。 见状,宓川面色彻底冷了下来,站起来就怒气冲冲的想离开。 但在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梁悉,双手轻轻一捏,殿门便出现了一个鬼气阴森的阵法。 阵法落成,他又挑衅似的瞥了一眼梁悉,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子求爱不得的幽怨。 梁悉:…… 真是大可不必。 对着宓川此番幼稚的行径,他摇了摇头,随即又闭上眼睛开始打坐,仿若无事发生。 可过了一会儿,他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明宓川已经走了,可殿内为什么还有另一道呼吸?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片刻后,一声轻笑自暗处传来,一个人影走向前来,逐渐露出了真容。 第170章 对方瞧着很年轻, 至少从外表来看,也不过二十上下,但这是修真界, 外貌已经不是评判年龄的标准了。 有的人看着才二三十岁,实际已经是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怪了。 就如今夜这个不速之客,说不准就是老黄瓜刷绿漆。 梁悉不知对方目的,只得一边提防,一边暗暗打量。 若是用客观的眼光评价,眼前这人绝对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体态修长, 身姿挺拔, 一头卷曲的长发尽数梳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 是一张极具有异域特色的脸。 那双有些混血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梁悉,带着些许的兴味盎然。 梁悉也同样眯着眼看了他半晌, 随后笃定出声,“宓行歌。” 与此同时,种种线索在他脑海中迅速串联, 最终得到了一个不怎么意外的真相。 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大概都与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宓行歌身为一介大妖,当年一经出世, 所作所为便几乎轰动了天下。 蛟龙性情暴虐, 生性好战,当然他也不例外。 在他的率领之下,众多妖族逐渐联合, 开始与魔界之人连年征战,最后甚至成功扫荡了整个魔界,让这一方土地的势力重新洗牌。 宓行歌可以说是当时最惹人争议的一只大妖。 对于妖族而言,他是屡战屡胜的不败战神, 大幅扩张了妖族的势力,一改先前被魔修压迫的面貌,也扭转了整个妖族被人类当成牲畜随意驱使的命运。 可对于那些修士来说,却又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仅魔修恨他,就连修真界的修士也忌惮他战绩斐然,生怕人家连带着把整个修真界都给端了。 平日里互相敌视的两方,就这么一合计,竟然决定联手对付宓行歌。 结果显而易见,宓行歌虽实力强劲,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也比不得那些修士心眼子多。 在那几乎毁天灭地的最后一战中,他不慎被留仙宗特制的阵法困住动弹不得,又由玄天宗制作的法器穿魂锁缠住了四肢。 元神受创,无力回天,最后被镇压于留仙宗扶罪山之下,一压就是数百年。 可人、魔两方虽胜,却胜之不武,此事至今还被记录在册,被妖族一众所嗤笑。 如今,宓行歌冲破封印,再次现世,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阁下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梁悉回想起有关宓行歌的种种传闻,心中紧张更甚。 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当初被任骄不慎松动的那个阵法所镇压的就是宓行歌,他早就在留仙宗长老重新加固封印之前便逃走了,却不知他是怎么瞒天过海的。 而那个夺走乾坤鼎的人,同样也是宓行歌,但这老妖怪拿了乾坤鼎不干正事,来这儿找他做什么? 就算要报仇,目前还轮不到他这个小辈吧? 第311章 梁悉有些苦中作乐地想。 等等—— 梁悉心中一凛。 坏了! 任明雪本人也曾施法加固过那阵法,说不准两人早就见过了。 所以这来妖怪到底认不认识他? 梁悉现在坐有些神思不属。 不慎让宓川识破也就算了,若是这宓行歌也知道他的秘密,他恐怕寝食难安。 “你认识我?”宓行歌眼中兴味更浓。 你这么出名,谁不认识你啊? 梁悉暗中腹诽,表面上却正经道:“大名鼎鼎的妖族战神,谁人不识?” 宓行歌轻笑一声,“宓川在宫里养着这么个小玩意,倒是有趣。” 梁悉:…… 语罢,他笑容一收,眼中迸发出寒芒,“本尊暂时解决不了留仙宗那些老家伙,解决个小的,却是不在话下。” 梁悉暗道不好,勉强扯出一个笑,“阁下,您与前人的恩怨……” “嘘——”宓行歌竖起一指,用一个文雅的动作示意他闭嘴,“莫说什么前人恩怨,当初重新镇压扶罪山,可是有你一份。” 宓行歌说到此处,梁悉却反而心下一定。 看来这人暂时没有发现他这具身体换了个芯子。 “更何况,我宓家后人,堂堂魔界之主,竟如此执迷不悟,与一介修士厮混。”宓行歌露出费解的神情 “本尊眼里实在难容你这颗沙子。” 他所说的执迷不悟之人,正是宓川。 梁悉听着这话,诡异地有一种面对恶婆婆之感。 “实不相瞒,我来到崇明宫,实非本意。”他道。 “哦?”宓行歌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我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宓川带过来的,若阁下能助我离开,我将感激不尽。” 他打不过宓川,还怕宓行歌打不过吗? 当务之急,赶紧离开崇明殿才是上上策,否则他在魔界这地界待久了,修真界那些人恐怕还真以为他叛出师门了。 助任骄获得机缘是他的任务,他从来没有忘记,任明雪这个身份对他的任务而言大有裨益,除非必要,他暂时还不想放弃这个壳子。 这话说出口,梁悉的手心已经有些微微出汗。 宓川应该不在附近吧? 他心虚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四周。 “是吗?”宓行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话音一落,他一个闪身来到梁悉身后,拎起梁悉的领子,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随后破瓦而出。 梁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在半空中扑腾两下才毫无形象地在屋顶那半塌不塌的瓦片上站稳了。 听到动静,一直守在外面的听风和观雨闻风而动。 但在见了宓行歌的面容之后,她们齐齐一愣,显然有些投鼠忌器了。 片刻后,听风做主,吹响了一直挂在胸前的骨哨。 高亢的哨音仅响了三声,宓川便现身了。 梁悉不由在心里赞叹一声。 这效率可真是高。 “宓行歌,大半夜的来这儿干什么?”宓川看起来有些不满,却又不见生气。 他像是与宓行歌十分相熟,哪怕宓行歌是跟他隔了好几辈的老祖宗,语气里也没有半分尊敬。 宓行歌即使被抓了个现行,语气也依旧懒洋洋的,“本尊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就是这么招待我的?” 他抬了抬下巴,看向正虎视眈眈、磨刀霍霍的听风、观雨。 宓川冷哼一声,不做反驳。 摆了摆手就叫两人退下。 他的视线落在梁悉的身上,眉头忽的一皱,“你抓着他作甚?” “久闻留仙宗大弟子的鼎鼎大名,自然是想切磋切磋。” 宓川自然不信,毕竟宓行歌嘴里没一句实话。 宓行歌眯着眼看了一眼月亮,有些倦怠地打了个哈切,“我乏了,就不撑着这幅身子骨跟你们这些年轻人瞎折腾了。” 语罢,他撇头看了眼梁悉,随着梁悉心底的不安油然而生,他不怀好意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唉,不知你做了什么,你这心上人刚刚还求着本尊救他出去呢,真是可怜见的,年轻人啊,做事还是收敛些好。” 语罢,宓行歌将梁悉带到地面,推了他一把,“行了,人给你拦着了,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吧。” 对上宓川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梁悉头皮一麻。 他简直快要搞不懂这宓行歌的脑回路了,刚刚还嫌他挡了宓川的路,这会儿又跟个神经病似的,好似要撮合他们。 宓行歌闪身逃之夭夭,徒留梁悉跟宓川两人面面相觑。 “你刚刚是怎么求他的,说来听听?”宓川阴阳怪气道。 哦豁。 梁悉心中哭笑不得。 刚刚才应付完那个老的,这下又得哄这个小的。 他叹了口气,急中生智,“他要杀我,情急之下,我别无他法,只好找此借口拖延时间。” 宓川冷哼一声,“满嘴谎言。” 这两个人一人一种说辞,他自是全都不信。 半晌,他像是服软了似的,“跟我回去。” 梁悉看着他,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宓川确实是在真情实感的疑惑。 他不明白,明明他喜欢这个人,也能明显看出来这个人喜欢他,他甚至不在意他的身份、他的来历,但这个人却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就像是坚守着什么他不知道的清规戒律似的。 第312章 可这个人明明不是任明雪,也无需顾虑留仙宗的那些繁节褥文。 他真的不明白。 “在占据任明雪的身体之时,我便向亡者保证过,一定会为他报仇。” 宓川嘴唇一抖,有些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梁悉一直低头看着他,没有错过他所有表情。 他能看到他先是显而易见地一愣,反应过来后,脸上的怒火和不忿杂糅在一起,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复杂。 “如果这是你夺舍任明雪要付出的代价,那我就重新为你找一副身体,或者……你告诉我,你本来的身体在哪里,我去寻,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不甚明显的哀求。 梁悉有些于心不忍地别开了头。 宓川还是没能明白,作为被困在一方小世界的人物,他可能永远也无法明白。 “你为什么杀了任明雪?”他又问了一遍。 宓川呼吸一顿,语气变得有些急促,“既然要为别人报仇,那你愣着干什么,现在就杀了我啊!” 他还是不想解释。 梁悉闭了闭眼。 宓川不见他动手,忽的甩了一下袖子。 一阵劲风刮过梁悉的脸,他在躲闪之中踉跄了一下,可还没来得及站稳,脑中却突然发出一连串警告的机械音,伴随着神经一阵阵的抽疼,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只来得及看到宓川讶然的表情。 “你在干什么?”宓川皱了皱眉,有些不满,“我连三成力都没有用到。” 他向前几步,用脚轻轻踢了一下梁悉的鞋底,“别装了。” 可那具身体并无没有什么反应。 “赶紧起来!”他又不耐烦道。 空气中依旧是死一般的安静。 宓川愣了一下,定定地低了头去看地上的人。 半晌,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去探对方的鼻息。 这具身体已然没了呼吸。 第171章 “滋啦——”伴随着模糊的电流声在耳边响起, 梁悉缓缓睁开眼睛。 他伸手遮住自己上半张脸,半晌才适应这空间中转站里明亮的光线。 0813号系统现出实体,变成一个白色光团, 在他眼前晃悠几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梁悉依旧有些头昏脑涨,昏迷前的那阵疼痛似乎仍没有消去,他至今还有不小的后遗症。 “很显然,这个小世界的人对你的身份起了疑心,所以你被世界意识排斥了。”系统长得跟个可可爱爱的白团子似的, 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 梁悉心中一叹。 虽说早就有所预感, 但事情到底发生得有些突然。 “那个小世界现在怎么样?” 系统沉默一瞬,“你是想问小世界里的某个人怎么样吧?” 梁悉眼神躲闪一下,没有说话。 系统又继续道:“梁悉, 这个世界过于古怪,不是我们去过的那些寻常世界,现在主脑收回了我的权限, 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个世界后来发生了什么。” “主脑也介入了?”梁悉喃喃。 “是的,回去吧,只有主脑才有可能知道一切真相。” 梁悉站在原地沉思良久, 才回道:“那便带我回去吧。” 话音刚落, 这个临时空间站便开始折叠变小,变成了一架精密的小型飞行器,向宇宙深处跃迁。 飞行器的目的地是一个神秘的空间基地, 那里掌管着三千小世界,无数任务执行者以维持星际的正常秩序为己任,使这座基地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而主脑是这个基地的管控者,它不是人, 而是一种未被破译的高科技产物,就像一直跟随梁悉的0913号系统一样。 没有人知道它被谁创造,又为什么存在,只是从这个宇宙基地诞生开始,它就在这儿了。 也没有人能想象到主脑有多强大,它以系统为媒介,从三千小世界汲取一种特殊的能量,稳定地维持着基地运行了数百年。 深夜,基地里依旧灯火通明。 梁悉脚步匆忙地穿过宽敞的通道,甚至都来不及与偶遇的同僚打声招呼。 他通过层层关卡,最后来到一扇造型奇异的双开大门前站定。 门上有一个图案,以护盾为徽标,象征着防御与守护。 这里是全基地最庄严肃穆的地方,是基地最高统治者——主脑的所在地。 梁悉伸出食指在大门的正中心轻轻点了一下。 空间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记号,那是一块特制的微型芯片,其中蕴含的能量来源于主脑本身。 芯片藏在食指内,这是他们进入基地每一个地方的凭证。 片刻,与系统相似的机械音从正上方传来,只是那道声音更加缥缈,有些让人听不真切。 “086号任务者,梁悉,欢迎你的到来。” 梁悉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了进去。 随着他步伐不停,得以看清里面的全貌。 大门里面是一个更大的空间,千灯不灭,亮如白昼。 半圆形的穹顶之下,一个泛着金色光芒的光团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光团周围蔓延出无数精神丝线,看似杂乱实则有序地缠结在一起,连接并控制着属于基地的所有系统。 从外形看,它与普通的系统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也并不像一个大脑,但因为它强大精密的计算能力,才会统一被所有任务者称为“主脑”。 第313章 “086号,请说明你的来意。” “你好。”梁悉轻声说,“我来是因为……我有很多疑问。” 他简单概括了自己近来在那个修真世界发生的种种怪异事件,尤其强调了已经偏移的世界线,同时也包括宓川的异常行为。 最后,他又表达了自己想要回到那个世界继续任务的意愿。 主脑沉默了良久,似乎是在调取那个世界的影像。 这也是梁悉毫无隐瞒的原因,毕竟主脑有能力知道所有的事。 梁悉等在一旁,心情逐渐变得忐忑。 不知过了多久,主脑终于回复道:“我明白了。” 梁悉抬头仔细聆听。 “086号,你之所以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这个世界里有意识觉醒者。” “什么?”梁悉讶然,“意识觉醒者?” 某个猜测在他心中浮现,“是……宓川吗?” “是的。”主脑答。 梁悉有些怔愣,开始回想自己在那方小世界所遇到的一切异常。 如果宓川是意识觉醒者,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正因为他觉醒了自己的意识,所以他知道任骄会成神,也知道妖族又将走向第二次低谷。 而他自己只是天之骄子一个配角,会跟他的先祖宓行歌一样,遭多方势力绞杀,只是他的结局要比宓行歌要惨烈得多,宓行歌起码还留了一条命,但他最后却自爆元神,神魂俱灭。 也是因为如此,他的一些行为才会偏移梁悉所了解的“原剧情”,做出了预料之外的事。 他提前埋伏在留仙宗,故意破坏了镇压宓行歌的封印,又顺便杀了任骄身边的一大助力任明雪。 而梁悉本人的出现,是他计划中的唯一变数,所以他才会潜伏在他的身边,跟着他们一行人去了灵栖寺,又顺便抢走了属于任骄的一半机缘。 得知了世界的真相,又怎么甘心只做别人辉煌人生中的npc? 设身处地,梁悉认为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他不是宓川,而是一个任务者,他的身份注定他要摒弃这份感同身受。 想起基地从前处理那些意识觉醒者的方式,梁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086号,我听到了你的诉求,准许你回到第188号修真世界继续你的任务。除此之外,你要找到意识觉醒者,立即诛杀。” 主脑的话掷地有声,仿若在梁悉心底劈下一道惊雷。 他一面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一面故作镇定地应道:“是。” 梁悉走出基地腹地,停留在外厅中,愣愣地看着天上的漫天星辰出神。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光团飘了过来,喊道:“梁悉。” 梁悉回头看着与他合作已久的系统,“你也知道了?” “是的。”0913作为与梁悉一起执行任务的伙伴,自然也接到了主脑下达的指令。 “两个小时后,将再次开启188号修真世界,请你做好准备。”它像以往执行任务前一样,惯常地提醒道。 “行。”梁悉摩挲一下指尖,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就连与他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的系统,一时也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出于某些担忧,0913难得多说了一句,“不要违背主脑的指令,否则你付出的代价将无法想象。”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梁悉一笑,面色又恢复如常。 约摸过了两个小时,梁悉再次离开基地。 系统依旧与他一路同行,同时又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梁悉,任明雪的身体已经成了一捧灰,这个身份不能用了。” 梁悉一愣,第一个想法就是宓川恼羞成怒把他碎尸万段又烧成骨灰给扬了。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宓川应该不会对这么丧心病狂地对他……吧? 系统像是知道他的疑问,继续为他解惑,“在你被世界意识弹出188号修真世界后,宓川用极寒之冰为你保留了任明雪的身体,试图找回你的灵识唤醒你,但他苦寻三年而不得,后来任重山带领一众留仙宗弟子,强闯崇明宫把任明雪的身体带了回去。” “是任重山做主处理了任明雪的身体?” 任重山大概也是在得知属于他大弟子的灵识已经彻底消散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是的。”系统又补充道,“另外,你此次跃迁的时间,是原时间线后的第五年。” 梁悉已经开始头疼了。 他知道自己回去时已经不是原来的时间了,却不曾想到那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五年后的模样。 “虽然任明雪的身体不能用了,但你还有其他选择……”系统忽然远了,像是正在忙着为他挑选合适的身份。 “用我自己的身体吧。”梁悉温声打断了它。 系统没有做出回应。 过了半晌,它才问道:“用你自己的身体,真的不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吗?” 梁悉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看上去略有些苦涩,“既然宓川的结局是注定的,那我还不能在这之前做些什么满足自己的私心吗?不用对我那么残忍吧?”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要做其他多余的事。”0913严肃警告他。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点爱情而违抗主脑的指令吗?”梁悉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你太高看我了。” “最好是这样。”0913观察他半晌,似乎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才彻底松口,“那就用你自己的身体吧,做好准备——” 第314章 梁悉闭上了眼睛。 “188号修真世界,正在载入。” “载入成功,任务愉快。” 第172章 “愣着干什么, 还不快走?”身后负责押送的低阶小妖低呵道。 梁悉背后被猛地推了一下,他踉跄一下,堪堪稳住身形后, 这才听话地继续往前迈了两步,同时腹诽道:要不是为了进入崇明殿,哪能这么窝囊?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当他再次进入这个世界,竟然会是如今这幅光景。 梁悉是在三天前重回修真世界的,他用的是自己的身体, 没有人认识他, 也没有人限制他的行动,对他来说反倒是方便了些。 只是可惜,他先前已经被世界意识所排斥, 所以此次他暂时不能使用这个世界之外的力量。 简而言之,他现在与凡人无异。 好在主脑多给了他和系统一些权限,也暂时削弱了世界意识的影响, 等他的身体慢慢与这个世界融合,他大概就能逐渐恢复自己的力量了。 他不可能一直以凡人之躯执行任务,毕竟在修真界, 凡人在修士们的眼中, 就如蝼蚁无疑。 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梁悉便故技重施地去了消息最为灵通的客栈,试图打探一些有用的消息。 他光从系统那儿知道个大概, 远远不够。 他依旧不了解如今的修真界是何种光景,也不知道任骄如今已经成长到什么样的地步了。 当年他的任务完成得实在懒散,只帮任骄得到了经书卷轴的机缘,倒是有些对不住他。 再加上这个世界有个意识觉醒者, 对方若想拿到其他机缘,恐怕是难上加难。 事到如今,梁悉只得先探探情势,至于其他,之后再做打算。 经过两天左右的打探,他已经差不多摸清了这五年发生的所有事。 据那些小门小派的弟子闲谈时得知,自从任明雪在崇明殿失去生命迹象后,留仙宗便将这笔账算在了宓川头上,任重山更是屡次找上门去,只为了夺回任明雪的尸首。 可那时宓川忙着替亡者招魂,自然懒得搭理他们。 后来留仙宗与崇明殿的关系便急剧恶化,摩擦不断,甚至几度大打出手,两方都没讨到什么好处。 直到任重山最后一次亲临崇明宫,两人私下里不知谈了些什么,宓川竟然愿意交出任明雪的尸首,暂时与留仙宗进入了休战状态。 只是三年多的冲突早已让两方关系紧张,而宓川也更加声名狼藉,成了正义之士讨伐的首要目标。 近两年来,宓川所作所为更是魔怔,竟公然四处寻找些俊俏男子,尽数充入崇明殿,可没过几日,那些男子又全都被他赶出了崇明殿,重新换了批新人。 梁悉听到此处,只觉汗颜。 据那些个弟子的描述,宓川俨然就是个纵情声色,夜夜笙歌的花心滥情之人。 然而,以梁悉对他的了解,此事怕是另有隐情。 对方如此行为,只会因为一件事——他在怀疑梁悉放弃了任明雪的身体,转而夺舍了别人。 而他之所以只将目光放在俊俏男子身上,大概是他觉得梁悉也是个看重脸面的人,毕竟任明雪本人就是个美男子。 梁悉听着这完这些荒唐的故事,心中已经有所计较。 他觉得自己本来的脸也不差,既然宓川专挑美人,那他便只好亲自送上门去了。 说来也巧,梁悉所在的这家客栈,正好离崇明殿与修真界的交界之处不远,因此他先给自己换了一身比较得体的衣服,就坐在原地守株待兔了。 崇明殿隔几天才会派些人手出来搜寻,这天还刚好让梁悉瞎猫碰到死老鼠遇上了。 梁悉照着计划假装被他们抓获,被一些低阶小妖押送着,和其他几名年轻男子一起送进了崇明殿。 毕竟是来过的地方,越到崇明殿深处,梁悉便越熟悉周边的环境。 眼前这条路明显通往宓川议事办公的地方,看来这些小妖是一刻也等不及想要“献宝”了。 一想到马上就要与宓川见面,梁悉深吸一口气,竟还开始紧张起来了。 他瞥了一眼身边几个两股战战的年轻男子,也低了头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将自己融入其中。 但他这幅姿态显然是做早了,他们足足在偏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等到召见。 过来通知他们的,是一个衣着稍微华丽一些的人,梁悉先前没见过他,但他猜测对方大概是主管一类的角色。 这位主管先是言辞严肃地警告了他们一番,随后又命人给他们搜身,确保他们这些人没有一点藏私之后,这才摆了摆手准许他们进入主殿。 一行八个人排成两列,在殿门口守卫的逼视之下,轻手轻脚地进了门。 而梁悉缀在队伍末尾,悄然用余光观察,他的第一眼便落在了上首的宓川身上。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都看清宓川的每一个眼神和每一个动作。 比起五年前,宓川显然更成熟了些。 青丝高束,一身庄重的宽袖黑衫,衬得眉间朱砂的颜色越发艳丽。 此时此刻,他一手托着下巴,就这么神情淡淡地睨着下方,浑身的压迫感让在场的“俘虏”们越发恐惧。 其中一个男子甚至怕得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大殿之上。 宓川见状,有些厌烦地移开了视线,“带下去吧。” 第315章 他的属下不敢忤逆,只得将他们辛苦搜寻来的美男子们都赶出去。 梁悉见事情如此发展,有些急了。 既是如此,他还怎么留在崇明殿? 他终于忍不住抬头朝宓川投去一眼。 宓川的感官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敏锐,自然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他很快将目光定在梁悉身上,眯了眯眼,“你在看什么?” 梁悉低了头,故作慌张,“小的不敢。” “我看你是敢得很。”宓川嗤笑一声,眼神在梁悉身上上下扫视一番。 他的几个属下见此情形,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是该停手还是继续将这个凡人带下去。 几人等了片刻,不见宓川有别的吩咐,面面相觑一番,只好继续扯着梁悉的胳膊押着他准备离开。 可梁悉刚被钳制着走了几步,就听见宓川忽然道:“等等。” 他一回头,发现宓川站了起来。 梁悉的脚步也跟着一顿。 “你叫什么名字?”他听见宓川问。 他略一思索,说出了自己的真名,“小的叫梁悉。” “梁悉?”宓川勾起唇角,似是在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行,那你留下吧。” 语罢,他又冲几个下属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放手。 梁悉悄悄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胳膊,等着宓川发落,可谁知宓川却只让那个主管单独将他带离了仪事的主殿。 除此之外,宓川未执一词,梁悉也看不出他的意图。 他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哪怕宓川将他留下,他也无法确认宓川是否已经认出了他。 对方也极有可能是因为某些行为举止之间的相似才会暂时宽待于他。 梁悉脑子里闪过一些替身文学,不知怎么,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可事实总是会出乎预料,当那主管把他带到五年前居住过的地方时,他才敢确定,宓川竟当真认出了他。 他登时心脏开始发紧。 他无法想象宓川在认出他时,平静的面容之前隐藏着怎样的心情。 他只离开了半天,可这个世界却实打实地过去了整整五年。 依着宓川的性格,他不应该如此安静。 在梁悉的设想中,对方应当拿着刀横在他的脖子前逼问他为什么离开才对。 梁悉有些急躁地来回踱步。 可还没等他从这种惶恐的心情中挣脱出来,一拨侍女便鱼贯而入,个个手上都捧着托盘,上面摆了些看不出用途的东西。 但很快他就知道那些瓶瓶罐罐是用来干什么的了,待他泡完花瓣浴,脸上、身上、头发上又抹上香膏一类的东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折腾了这么久,梁悉坐在内殿,有些一言难尽地扯了扯自己身上那半透不透的薄纱。 难道宓川喜欢这种? 他缓了一口气,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安静地等着。 宓川等了五年,他多等一会儿又何妨? 可宓川大概知道等待的滋味有多难熬,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不出半刻,他便听到有脚步声在外面响起,那道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停留在他面前,他才敢抬起头来与来者对视。 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垂帘。 宓川面无表情的脸在垂帘后若隐若现。 停顿一会儿,他一手撩开梁悉身前的垂帘,低头注视着梁悉。 梁悉对他笑了一下,却冷不丁地被捏住了下巴。 他顿觉这姿势有些不太对,微微挣了一下,可宓川却仿若被烫到了一般,一下便放开了手。 梁悉愣了一下。 宓川猛地反应过来,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 梁悉一时不察,被推倒在床,他还没来得及挣扎起身,身上便立刻压上来一个人。 宓川坐在他身上,双臂撑在他的脸侧,两人双目一触。 梁悉慌乱地别开视线,喉头一滚。 这个发展,让他有些怀疑宓川今晚就想做些什么。 可宓川却突然垂下头,就这么伏在他怀里,并不动作。 良久,梁悉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 第173章 “梁悉是你的真名吗?”宓川埋着脸问, 声线有些不稳。 梁悉叹了一口气,拢了一下他柔顺的发丝,手掌虚虚贴着他的后脑勺, “是。” 他等着宓川继续责问他,问他为什么突然消失,问他为什么又要回来,还问他为什么愿意将真名告知。 可他等待许久,也没听见宓川开口。 两人就这么抱着,显得颇为温情, 当然, 如果忽视他们五年来的隔阂的话。 梁悉不知自己抱着宓川仰面躺了多久,直到他觉得自己的肩膀都有些发麻了,怀里的人才终于舍得动了一下。 宓川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情绪已经平复, 他重新抬起头来注视着梁悉,不见方才的狼狈。 片刻,他忽而摸了摸梁悉的脸, 表情有些奇怪,“你这具身体又是从哪儿讨来的?” 梁悉失笑,捏住了他的手腕, “是我自己的身体。” 宓川动作稍顿, 眼中一抹晦涩稍纵即逝,“是吗?竟然还能保存得如此完好?那你之前为什么还要夺舍别人?” 梁悉想了想,正想找个借口把话岔过去, 却见宓川突然捂住了他的嘴,“算了,我不问了。” 梁悉眼睛一弯,也免了开口的心思。 第316章 两人之间的阻隔, 梁悉心知肚明,而宓川虽所知甚少,却也隐隐有所察觉。 可事已至此,他不想问,也不想再听梁悉说了。 不管面前是人是鬼,只要他还在身边便好。 至于其他,他也不想再过多追究了。 在日复一日绝望的等待之中,宓川已经学会如何抱着掩耳盗铃的心思来麻痹自己。 可几息过后,他忽又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又惊又怒,“你的法力呢?” 梁悉差点忘了这茬,赶忙安抚他,“无碍,不出半月便会恢复。” “哦。”宓川闷声一应,又不说话了。 他盯着梁悉的下半张脸看了好几眼,似是想做些什么,心里却又有所顾忌。 梁悉会意,翻了一个身将他困在怀里,精准无误地噙住了他的唇。 宓川反手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迎合他。 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 正当两人正入佳境时,系统的声音幽幽传来,“梁悉,别忘了你的任务。” 梁悉浑身一震,差点被吓萎了。 宓川见他停下,迷蒙睁眼,“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梁悉一面找借口,一面在心里对系统咬牙切齿,“我没忘,不需要再三提醒。” 系统又沉默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可梁悉显然已经没了亲密的心思了。 他看了一眼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宓川,突然低头将脸埋在对方的脖颈处,“好困。” “那便睡一觉吧。”宓川信以为真,也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听到身旁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 于是他又掀起眼皮,盯着梁悉熟睡的脸发呆,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良久,他伸出手来,一寸一寸描摹着梁悉的脸,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梁悉在崇明宫留了近三日。 许是望舒特地吩咐过,这几日并没有什么人来打扰他。 哪怕是出门的时候,所到之处也鲜少见到人影,整个崇明宫好像跟个空城似的。 梁悉明白这背后少不了宓川的手笔。 当天宓川再回来陪他用膳时,他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这几天怎么不见还有其他人?” “你还想见谁?”宓川似是不以为然,“若是需要人伺候,唤我便是。” “不是。”梁悉顿了一下,已经隐隐猜到宓川心里在想什么了。 他想圈养他。 梁悉老老实实低头用膳,不再多言。 时日一天天过去,这些天系统也不曾催促他完成任务,好像已经忘了这一茬。 但梁悉知道,它是在等他恢复力量。 哪怕梁悉还是不怎么愿意面对,可他法力恢复的那一天还是来了。 “是时候了,梁悉,不要再拖了。”系统也是头一次如此苦口婆心,“拖久了于你无利。” “我明白,我这不不是正在执行任务么?”梁悉懒洋洋的,好似不怎么上心,“不取得他的信任,我怎么动手?” 系统算是看出了他的消极罢工,不再多言,反复提醒,是共事这么多年的的仁至义尽,可若梁悉非要一意孤行,它也只能保持沉默。 梁悉又无所事事地当了两天缩头乌龟,终于在第三天毫无预兆地跟宓川说自己要出一趟门。 当时宓川正躺在梁悉的腿上把玩着他的头发,听了这话,他当即眉头一压,“去哪儿?” 梁悉跟撸猫似的摸了摸他的头脑勺,像是在顺毛,“去留仙宗。” “去那儿做什么?”宓川脸上的笑淡了下来,“你又不是真正的任明雪,何须要跟他们扯上关系?” “我会亲自跟任宗主解释一切,他应当早就对我的身份起疑了,只是并没有证据。”梁悉俯身看着他的眼睛道,用了一个更容易让人接受的理由,“据我所知,近些年崇明宫跟留仙宗都元气大伤,你也不想继续与他们争锋相对了吧,嗯?” 宓川安静了一瞬,“可是梁悉,你忘了吗?就算你再怎么解释,真正的任明雪也是我杀的,他们针对我,是我该得的,你又去跟他们解释什么呢?” 他说得漫不经心,眼神却紧紧盯梢着梁悉的反应。 梁倏然一顿。 这件事是他与宓川之间的一根刺,先前避而不谈,也终归是掩耳盗铃罢了。 “我还记得……你当时还想为任明雪报仇呢。”宓川语气缓慢。 梁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将他有些散乱的头发别在他的耳后,坦诚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人都是有私心的……” 他说得语焉不详,可宓川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私心便是宓川,所以他无法对宓川动手。 “我这次去留仙宗,就是解决这件事的。”梁悉又说,“你就当给我一个满足私心的机会吧。” 宓川沉思良久,总归是答应了,“那行吧,但我要跟你一起去。” 梁悉想了想,还是道:“好。” 梁悉跟宓川是悄悄潜入留仙宗的,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再次见到任重山时,对方正端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手里把玩着一个白玉茶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悉的目光落在他对面闲置的茶杯上。 现场明明只有任重山一人,却备了两个茶杯。 他这分明是在守株待兔。 第317章 大概是许久不见梁悉动作,任重山朝他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来者是客,进来吧。” 梁悉深吸一口气,按住宓川的肩膀没让他现身,自己只身一人走了出去。 而宓川看着他欲言又止,终究是留在了原地。 “任宗主。”梁悉站在任重山面前作揖。 任重山抬起头来看他,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却依稀有故人的影子。 他叹了一口气,示意他落座。 梁悉隐晦地朝宓川那边投去一眼,谨慎地坐下。 “乾坤鼎一事之后,我们有五年不见了吧。”任重山缓缓道。 梁悉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不仅知道梁悉曾经伪装成了任明雪,大概还知道任明雪就是宓川杀害的。 姜还是老的辣,任崇山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一宗之主,猜出些许真相属实在意料之中。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梁悉属实有些好奇。 任重山想了想,“在青云宗贺寿的时候。” 原来如此。 梁悉心中一叹。 “我知道你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只是那宓川与我留仙宗恩怨如山,想要凭你三寸之舌就想将此一笔勾销,是断不可能的。”任重山抿了一口茶。 梁悉垂眼。 他当然不是空手而来,只想凭借一张嘴就想让任重山放下恩怨。 他还为任重山备了一件礼。 在他曾经做过任务的那些世界中,有一个比188号修真世界更高一级的世界。 那个世界不仅有修真界,还有仙界、神界和冥界。 梁悉依稀还记得那个世界的冥界有一种特殊的功法,能够真正意义上做到“医死人,活白骨”,当然,哪怕如任明雪这般气绝身亡、躯体尽毁的情况也不在话下。 他绝口不提自己违背法则所要遭受的惩罚,心里只想着若是任重山实在为任明雪感到惋惜,这份礼或许是他需要的。 只是这份筹码还没来得及拿出来,梁悉便听到宓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你想如何?” 梁悉转头看他,有些不安地皱了下眉。 “我的弟子因你殒命,我这个当师父的,自然要为他讨个说法。若你宓川能接下我一掌阎罗令,我便将此事一笔勾销,但是生是死,就由你听天由命,无论生死,我都不会再追究。”任重山道。 梁悉呼吸一颤。 阎罗令乃任重山独家绝学,一经出手必毁命,哪怕如宓川这般法力高深的强者,恐怕也受不住他这一掌。 “你来便是,悉听尊便。”宓川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傲气地扬了下眉。 “好!就等着你这句话!”任重山气沉丹田,浑身功力已经聚集在一掌之中。 “宓川!”梁悉猛地站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宓川冷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硬生生接下了任重山这致命一击。 一口刺目的鲜红从他口中涌出,他摇晃两下,终是只能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地面,勉强支起自己的身体。 “我任重山虽恩怨分明,却也信守承诺,既然你已接下阎罗令,从前种种便一并抹去。”任重山收掌,负手而立,“两位,请回吧。” 第174章 梁悉搀扶着宓川离开。 两人刚刚走出院子, 迎面便有个人匆忙走过来。 初时他们离得远,梁悉没能把人认出来,还以为是个普通弟子, 可等人走近了才发现,对方竟然是长大后的任骄。 五年过去,任骄也早已及冠。 他长高了不少,身上的稚气随着脸上的婴儿肥一并褪去,身上尽是锋芒显露的少年锐气。 梁悉看着他愣了一下,可故人相对不相识, 任骄没能认出他, 只带着满脸的敌意对着宓川冷冷道:“你来作甚?” 宓川轻哼一声,扭头没有回答。 他现在已是强弓之弩,忍着浑身伤痛站在这里已是极限, 哪还顾得上理会任骄。 梁悉看出了他在强撑,低头轻声催促,“我们走吧。” 宓川可有可无地点了一下头, 倚靠在他身旁,一步一步相携着离开。 任骄并没有阻拦,立在原地看着他们, 复杂的目光落在宓川的背影上。 他当然也明白, 那宓川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出留仙宗,必然是经过他爹许可的,那他自然也没有什么立场再找人家的麻烦。 不过, 等离开留仙宗的地界之后…… 任骄嗤笑一声,转身进了任重山的院子。 在重回崇明殿之前,宓川便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 他们在一处密林做短暂停留。 梁悉用手帕擦着从宓川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颇有些手足无措。 宓川握住他有些颤抖的手腕, 还得抽出些心思安慰他,“不必担心,那阎罗令还杀不死我。” “可是……”梁悉看着他苍白的面容。 “不要再说这些了。”宓川作势要起身,“为我护法吧,我要运功调息。” “好,好。”梁悉这才慌忙反应过来,扶着他坐起来。 光是这个动作,又牵动了宓川身上的内伤,但宓川生怕又把梁悉给吓坏,又把那口血咽了下去。 他喘了一口气,闭上眼开始运功。 不出半个时辰,等宓川再次睁眼时,面色明显好了许多,可短暂的压制毕竟治标不治本,宓川的身体仍旧虚弱。 第318章 “看来我们不能回崇明殿了。”他面露忧色。 崇明殿以实力为尊,宓川年纪轻轻就能继位,就是因为偌大的魔界无人能敌他,可即使他已是魔界之主,背后却仍有不少觊觎这个位置的人。 以他目前的状况,一旦让有心之人知晓,后果恐怕难以预料。 “那我们便不回去。”梁悉把他搂在怀里低头看着他,贴心地为他撩开额头上汗湿的发丝。 宓川闭了闭眼,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玄色的物件。 那是一块无字令牌,牌面仅有的,是一个螣蛇模样的图案。 螣蛇本是瑞兽,象征着长寿和吉祥,可这令牌上的螣蛇却怪异得很,一双眼睛血一般的红,盯得久了,梁悉心中竟隐隐有些不适之感。 “这是……”梁悉接了过来,面带疑惑。 “拿着吧,我不在的时候,它会替我保护你。”宓川并不多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竟脑袋一歪倒在了他的怀里。 “宓川——”梁悉无助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没事。”系统及时稳住他的心神,“只是他现在的力量已经不足以维持人形了。” 系统话音一落,梁悉便感到自己怀中的重量变轻了,一条通体水绿的小蛇取代了宓川的位置,安静地蜷缩在他怀里,触感温润得像翡翠。 梁悉怔愣一下。 他差点忘了,宓川乃半妖半魔之身,既然人形难以维持,那自然就现出原形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蛇捧在手心,小蛇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布。 “放心,他只是暂时陷入了沉睡。”系统又道。 梁悉松了一口气。 他仔细地将小蛇盘在自己的手腕上,这才抽出空来端详着宓川留给他的令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块令牌就是你之前碰到的那些诡异黑雾的来源。”系统看出了他的疑惑。 “我记得,之前那个边陲小镇的黑雾,是由战场上的怨气凝结而成,难道……”梁悉皱着眉回想。 “没错,二者同出一脉罢了,这块令牌也是由怨气凝成的,它认宓川为主,所以宓川可号令百万怨魂为他所用。” 梁悉回想着从前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以及好几次碰到黑雾时的诡异场景,心里一下豁然开朗起来。 第一次遇见黑雾时,宓川正假扮成望舒缩在小巷里假装与任骄同时遇险。 现在想来,那只是他为了接近他刻意做出的局罢了。 “如此阴邪的东西,稍不小心便会反噬,他的胆子还真大。”系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点评。 梁悉捏着令牌手指一紧,不做言语。 如今崇明宫回不得,又要时刻提防宓川受伤的消息流传出去,以免遭众人围剿,梁悉思来想去,只得决定暂时藏匿行踪、在外隐居。 寻觅之下,梁悉最后在距离留仙宗西边一百里处找到了一个天然的洞府。 他猜测这个洞府是哪位前辈在此修行时留下的,如今倒是正好便宜了他。 缠在他手腕上的宓川尚在昏迷当中,像是陷入了一种类似于冬眠的状态,在昏睡之中慢慢调息抚慰重伤、积蓄力量。 梁悉看了半晌,又左右环顾片刻,捡了一些新鲜的树叶给宓川做了一个简易的窝,随后将宓川放进去,用一片较大的叶子盖住了他的身子,像是给对方盖了一层被子。 忙忙碌碌做完这些,他呆愣片刻,似是再也找不到事情可做。 人闲下来时便容易胡思乱想,梁悉不期然又想起了主脑下达的那条糟心的命令。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他的任务是助任骄顺利得到所有机缘,修行成神,可第二次来到这里,他的任务又多了一个:诛杀宓川。 不过,不久前在留仙宗偶然遇到任骄时,他发现任骄虽然较之先前成长了不少,却离成神还有好大一段距离。 这对他来说,便意味着他还有时间。 宓川的本体虽是条不起眼的小蛇,但他到底是蛟龙的后代,历经修炼,功力显然已经达到了一只大妖的水准。 不过短短几天,梁悉便察觉到自己身边的那只简易蛇窝有异动。 他小心地掀开叶子看了一眼,却惊喜地看见小蛇正动了动身子侧过头,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懒洋洋地盯着他看——宓川虽还未回复人形,却很快就苏醒了。 宓川似是不喜在梁悉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原形,低头往叶子下躲了躲。 可梁悉却深觉他这副样子很可爱,将蛇身捞起来捧在手心里,一个劲儿地瞧。 宓川被他看得不耐烦了,尾巴尖恼怒地拍了拍他的手腕。 梁悉低笑出声,神色蓦地温柔下来,突然俯身亲了一下小蛇。 小蛇僵直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绕过梁悉的手腕不动了。 梁悉伸手抚了抚他的身体,低叹,“宓川,快点好起来吧……” 他等着他重新化形的那一天。 可连他也没想到,宓川的化形会这么困难,距离他苏醒过了足足有好几天,也没有丝毫的动静。 梁悉心里忧虑渐深,距离他与宓川离开崇明宫已有半月,他怕魔界有心怀不轨者循着踪迹找来。 届时他实力不济,宓川又身负重伤,那该如何是好? 至于宓川提前给出的那块令牌,梁悉私心里是不想使用的。 就如系统所说的那样,他害怕反噬到宓川身上。 第319章 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每每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梁悉离开洞府本想去附近的溪流处取水,不料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来了一行黑衣人,一面走一面四处张望,似是在搜寻着什么。 看穿着,他们俨然都是魔界之人,如今他们拿着武器,仔细检查着密林的每一处,一看就来者不善。 思及此处,梁悉当即屏息躲在了树后,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宓川被他随身带着,倒是让他安心了些。 他悄无声息地后退几步,奈何那些黑衣人实在耳聪目明,连这点声音都捕捉到了。 “谁!” “是你爷爷我!”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梁悉倏然一顿。 这是什么时候又来了另一拨人? 他定了定神,小心地朝外望去,却见与先前那群黑衣人对峙的,赫然就是任骄等留仙宗弟子! 他松了口气,慢慢调转脚步,试图离开此地。 可他才走了几步,背后两拨人的矛盾却进一步升级,几乎快要兵戈相向。 他脚步一顿,回头望了一眼。 “你管他们作甚?”熟悉的阴阳怪气的声音自底下响起 “若是实在舍不得,留下便是。” 梁悉一听眼睛都瞪圆了,一面迅速离开现场一面压低了声音问:“你能说话了?” 宓川的声音仍有些有气无力但到底比先前多了些精神气,“我是变回原形了,又不是傻了。” “那你什么时候能变回来?” 宓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快了。” “没关系,慢慢来。”梁悉摸了摸他的头。 宓川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俯下身又不说话了。 第175章 梁悉并没有回到之前那个洞府, 既然任骄他们都找到这里来了,说明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他带着宓川匆匆在密林里穿梭,试图甩掉后面两个大麻烦。 可他没想到任骄他们这么快就拜托了魔界之人的纠缠, 循着踪迹追了上来。 真不愧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梁悉暗暗咬牙,凝神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站住!”任骄在他背后大喝一声。 与此同时,一把长剑气贯长虹地劈开空气擦过梁悉的耳边,插在了他的脚尖前面一寸左右的土地上。 梁悉看着那锋利的、反着光的剑刃,迫不得已停了下来。 他毫不怀疑,若是他再前进一步, 那把剑会毫不犹豫地削掉他的脚指头。 梁悉耳边少数的发丝也尽数被剑气削下, 纷纷扬扬地在半空中飘落。 他无可奈何地回头与任骄对视。 “是你?”任骄看着他的脸,认出他便是不久前在他爹那遇见过的那个与宓川同行的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任骄眉头一皱,心道冤家路窄, “宓川呢?” 他警惕地观望一番四周,却没能发现宓川的踪迹。 但宓川长久以来的事迹给了他极大的压迫感,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即使宓川中了阎罗令, 他也丝毫不敢小觑对方。 “他不在。”梁悉见他来势汹汹,不动声色地捞了一把袖子,将攀在手腕上的小蛇藏了起来。 任骄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却又说不准是哪里有熟悉感。 于是他眯起眼诘问道:“你是什么人?跟宓川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梁悉当真凝神思索了几秒。 虽然他们并没有明确过关系,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不过,现在为了摆脱任骄, 当然是不能说实话了。 “我先前是宓川大人的男宠,那时候不知为什么得了他的青眼,颇为受宠。”他低着头,装作一番黯然神伤的模样, “可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他对我的态度渐渐冷了下来,去了一趟贵宗之后,竟半路就将我给丢下了,想来是已经厌弃我了吧……” 说着说着,梁悉突然单手掩面,做了一个拭泪的动作。 任骄显然也想起了宓川这些年到处搜罗美男子的荒唐行径,表情倏地有些不自然。 他盯着梁悉看了半晌,也不知对这幅胡编乱造的说辞是信了还是没信。 梁悉迎着他的目光,心里紧张得直打鼓,也不知他是在观察什么。 然而,就是对视的这几秒,任骄突然神情一动。 眼前这男子虽然有一副全然陌生的面容,但举手投足之间的熟悉感却越发强烈。 他若有所思,自以为窥见了几分真相。 想来是他师兄去世之后,那任骄不甘寂寞,又寻了个跟他师兄相像的替身放在身边。 思及此处,任骄表情一冷,脸上又添了几分嫌恶,他至今尚未知晓他师兄去世的真相,只知道师兄是在崇明宫丢的性命,因此见了宓川就没有好脸色,总想磨刀霍霍地为师兄报仇。 如今又得知任骄竟然找了一份师兄的替身,他心里的膈应都快溢出来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梁悉,神情也变得不耐,“赶紧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语罢,他掐了一个诀,隔空收回了他的长剑。 梁悉松懈地吐出一口气。 “师兄,你就这么放过他了?”任骄身边的弟子仍有些犹疑,“这个人可信吗?” 看来过了这么些年头,任骄也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师兄了。 第320章 梁悉漫无边际地想着,又听见任骄道,“无妨,这密林独他一人,谅他也不敢欺骗我们。” 语罢,任骄转头准备离开。 可他率领众弟子走了几步,又不知怎么停了下来,回头对着梁悉提醒道:“尽快离开此地,若是被魔界之人找了麻烦,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梁悉对他突如其来的仁慈感到诧异,眼中的复杂一闪而过,“多谢公子。” 任骄最后看了他两眼,终是御剑离开。 就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自己这次为何会善心大发,或许是只是因为那几分熟悉感吧。 这份隐约的熟悉,既让他对这个与师兄相似之人自甘堕落成了宓川的男宠而感到愤懑,又不忍真的看到他命丧他人之手。 这一点善心,权当是他看在已故师兄的面子上做件好事了。 梁悉与任骄背对着对方,朝不同的方向离开了方才对峙过的地方。 曾经的故人短暂地相遇又分离,就连梁悉心里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你方才直接用令牌遁走便是,何须跟他们多费口舌。”见那些讨人厌的留仙宗弟子走了,宓川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了。 只是这语气听着好似有些不满。 梁悉低头看他,温声道:“无碍,不必大动干戈。” “哪里是没必要,你分明是是不敢对那任骄用吧?”宓川有些阴阳怪气。 梁悉听出了他的不满,抿了一下唇不再言语。 可宓川今天像是铁了心要问清楚,并不打算放过他,“那任骄究竟有什么值得你上心的地方?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 梁悉脚步一停,立在原地紧锁着眉头。 他在犹豫自己是否要透露出一部分真相。 可他的停顿却让宓川误以为他在逃避问题。 见状,宓川昂起头来,一双眼睛变成了竖瞳。 梁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宓川一息之间就突然挣脱了他的手腕,落在地上准备化形。 “宓川!”梁悉忍不住喊了一声。 他知道宓川此时仍带着严重的内伤,强行化形只会伤得更重。 可宓川对此置若罔闻,仅在眨眼之间,已经化成人形的宓川便替代小蛇,站在了梁悉面前。 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梁悉,好似今天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说,这是你的任务?” 他浑身紧绷,扯起唇角似笑非笑,眼神里是一片冷意,仿佛梁悉只要说一声“是”,他就会立刻冲进留仙宗把任骄给杀了。 “任务”二字一出,梁悉指尖倏然一颤。 不等他反应,宓川又继续逼问道:“你是天道吗?” 宓川虽然已经觉醒了意识,可他作为一方修真世界里的人物,视角也会有一定的极限性。 他只会将任骄身上的那些作为主角的光环全都归结于天道的宠爱,而想象不到世界之外还有世界,更想象不到如梁悉一般的任务者的存在。 梁悉知道这个世界本来的走向,掌控着每一个人的命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说他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其实也并没有错。 所以他点头承认了,“算是吧。” 宓川闭了闭眼,嗤笑出声,“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他笑弯了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半晌,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扑到梁悉面前,伸手狎呢地摸了摸梁悉的脸。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吗?”他附身在梁悉耳边问。 “为什么?”梁悉确实很想知道。 宓川,这个他任务者生涯中的唯一一个例外,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因为同一个结局,我已经经历过三次了。”宓川弯着眼睛,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梁悉惊骇地抬头,却见宓川拖着虚弱的身体上前一步,闭上眼与他额头相贴。 一瞬间,属于宓川的庞大的记忆系数入侵他的脑海之中,令他一阵头晕目眩。 在宓川的记忆中,他是一个重生者。 同一个时间点,他重生了三次。 第一世,他就如所谓“天道”安排的那样,拥有凄苦的身世与不幸的童年,可他并不知晓自己既定的命运,仍然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半妖半魔的身份让他举步维艰,为了寻得一方庇护,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世,稀里糊涂地进入了留仙宗,历经多年的修炼,成了任重山的座下弟子,与任明雪和任骄以师兄弟相称。 可他的身世依旧为他埋下了隐雷,成了他人手中可供利用的把柄。 在二十五岁时,他的身世不慎曝光,在有心之人的刻意诱导下,他被迫在师门众人面前现出原形,乃至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误伤宗门弟子,于是他被打上了叛徒的烙印。 这一世的最后,他在修真界众派围剿中被人一箭穿心,在不甘中逐渐悄无声息。 第二世,他放弃了留仙宗弟子的身份,转而投身魔界,试图改变上一世的结局。 可命运的洪流始终席卷着他走向同一个结局,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尝试与努力,都无法避免这一世沿着上一世的轨迹发展。 这时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似乎有“天道”的存在,而他只是一颗被“天道”随意摆布的旗子。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来到了第三世。 经历过两世的宓川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所以他自裁了。 第321章 他摧毁了自己的元神,面对支零破碎的魂魄,哪怕是“天道”也无力回天。 既然无法左右命运,那么这便是他能为自己所做的唯一一件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还会再次轮回,面临第四世。 他不懂,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带着记忆历经煎熬的只有他? 难道这是“天道”在对他的反抗表示惩罚吗? “你说你是天道?”宓川哈哈大笑,状若癫狂,“我费尽心思想要摆脱的命运,都是拜你所赐?” 第176章 梁悉心神俱震, 呆立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宓川悲痛的脸近在咫尺,他手指一颤, 忍不住抬手揩去对方眼角溢出的泪。 可眼泪越流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 他突然伸手,将宓川紧紧抱进怀里。 “对不起。”他低声说,“对不起,宓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只觉得此时的宓川很脆弱、很无助, 而他应该为此道歉。 他把宓川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 殊不知宓川笑着笑着,突然眼神一厉。 下一秒,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刀, 狠狠贯穿了梁悉的心口。 梁悉发出了一道模糊的气音。 这声音在宓川耳边炸开,仿若一道惊雷。 而宓川如梦初醒般地退后几步,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明明被一剑穿心的是梁悉,可他的胸口却也剧烈起伏,好似喘不过气来。 梁悉一寸一寸地低头, 眼神触及那染血的剑刃, 眸光一动。 他的身体摇晃几下,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踉跄地退后几步。 他艰难抬头, 试图对宓川露出一个笑。 “不要难过。”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如果你能自由,那便杀了我吧。” “警告, 警告——” “宿主生命体征下降,是否启动紧急程序,脱离本世界?” “否。” “宿主已拒绝,0913系统即将解绑。” 微弱的三道“滴”声之后,一切重归平静。 尽管梁悉确信自己并不会死,可当他真的再次睁开眼睛时,却还是觉得恍如隔世。 眼前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陈设。 他又回到了崇明殿。 梁悉继续躺了几分钟,这才支起身体,小心地挪动着坐在了床沿。 片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伤口处绑着绷带,还在隐隐作痛,梁悉小心地掀开绷带看了看,却见心口的剑伤差不多已经结痂了。 梁悉默默地拢起领子。 看来他已经躺了很长时间,当然,也得多亏宓川手下留情了,那一剑在最后关头微微偏移,避开了心脏的位置,所以他的伤口看着狰狞,实际并没有伤及命脉。 哪怕触及真相,宓川也还是没能狠下心对他痛下杀手。 梁悉吐出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对于宓川的手下留情,他既感到熨帖,又感到难过。 半晌,他微微眯眼,试探性地喊了一声,“0913?” 预料之中,他没能得到应答。 这时的梁悉才敢真正放下心来。 紧要关头,他拒绝了系统的紧急脱离程序,在他的生命体征难以维持之时,系统便被迫与他脱离,回到了宇宙基地。 这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只是意料之外地提前了,而宓川也阴差阳错地替他完成这个计划。 思及此处,梁悉重新躺了回去,睁着眼开始独自琢磨。 但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了一些声响。 熟悉的脚步声让他立刻意识到,进来的人正是宓川。 梁悉跟个愣头青一样,紧张得身体都僵直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看人都要靠近了,他最后竟然选择闭上眼睛装睡。 可随即他便听到宓川在床边站定,冷嗤了一声,“既然醒了,就别装了。” 梁悉小心地睁开眼睛,与一脸平静的宓川对上了视线。 两人双双沉默几秒,同时开口。 “我睡了多久?” “伤口还疼吗?” “咳,不疼了。”梁悉摸了摸鼻子。 宓川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他的面色,又别开眼道:“你睡了将近半月。” “哦。”梁悉声音干巴巴的,空气中透着无形的尴尬。 宓川皱了皱眉,不知怎么心里有些烦闷起来。 “你好生休息吧。”他沉声丢下一句话,好似转头就想离开。 “宓川!” 梁悉慌忙喊了他一声,又成功让他停下了脚步。 可他并没有回头,一直背对着梁悉,看不清神情,只有微微颤抖的手稍稍暴露了他的心绪。 梁悉叹了一口气,起身站起来,轻轻从背后拢着他道:“才过了半月而已,怎么就跟我生分了?” “我……”宓川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转过身来,双手搭在梁悉腰间,倦鸟归巢般地依偎进梁悉的怀里,可他到底顾及着梁悉的伤,没敢挨得太近。 良久,他才道:“对不起。” 之所以表现得如此生分,是因为后悔和害怕。 后悔一时冲动动了手,也害怕梁悉在意那几乎致命的一剑,就此离他而去。 最初的愤怒在梁悉倒地的那一刻彻底消散,他想,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第322章 如果辗转四世是他遇见梁悉所要付出的代价,那他也认了。 他刻意忽略梁悉的身份,任由自己沉溺在这场梦里。 “不必道歉。”梁悉抱着他,“这不是你的错。” 宓川沉默良久,喃喃道:“就算杀了你,我好像也不能自由……” 闻言,梁悉抱得更紧了一些。 半晌,他忽然动作一顿,松开手将宓川上上下下巡视一番,“你身上的伤……” “已经好了大半。”宓川说,“否则我也不会回崇明殿。” 梁悉倍感惊讶。 宓川狐疑地皱起眉头,“我也觉得很奇怪,那阎罗令分明重伤了我,甚至让我现出了原形,可我的伤为何又好得如此之快?” 梁悉没有说话。 他大概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宓川作为炮灰的使命还没有完成,这方小世界又怎么让他轻易出事。 他知道宓川不喜提起这些,故而没有开口解释。 但宓川何其聪慧,他很快就猜到了其中关键,“是因为天道吗?” 哪怕梁悉已经承认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角色,可经过不久前那一剑造成的兵荒马乱之后,他像是又察觉了什么,突然不愿意将“天道”这个名头安在梁悉身上了。 他宁愿相信梁悉是“天道”的使者,被迫听从“天道”的命令。 梁悉沉默地点了点头。 宓川垂下眼帘,“可祂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呢?” 如若天道需要他充任这么一个“反派”的角色,可明明他的第一世就已经完成这份使命了,又为何要让他反复重生,反复经历已经发生的事呢? 莫说是他,就连梁悉自己也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帮助自己的恋人摆脱既定的命运。 于是他抵在宓川耳边轻声问道:“宓川,你想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吗?” 宓川豁然抬眼,难得有些怔愣,“什么意思?” “我会帮你,宓川。”梁悉说,“我永远同你站在一处。” 自醒来后,因着宓川的悉心照料,梁悉身上的伤逐日好转。 随着那疤痕逐渐变淡,最后只剩下一道浅粉的痕迹。 哪怕身在崇明殿,梁悉也没有闲着。 他需要时刻掌握这个世界的进度,故而时常盯着任骄那边的动静。 毕竟身处宓川的地盘,宓川自然也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这回对方却突然转了性,竟默认了他观察任骄的行为。 哪怕梁悉没有明说,宓川也明白,任骄就是这个世界的支柱,也是他们破局的关键。 在之前三世,无论是哪一世,任骄无疑都是最后赢家,那时宓川便已心生怀疑。 所以这一世重生之初,他就计划着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将任骄这个源头解决。 但结果显而易见,“天道之子”的光环过于强大,他甚至没能在留仙宗的地界找到任骄本人,所以只得退而求其次盯上了任明雪。 种种怪异的迹象,再加上梁悉似有若无的关注,宓川哪怕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任骄的特殊了。 所以他现在不但容许梁悉继续关注任骄,还格外大方地施以援手,有关任骄的情报从各处源源不断传至他手中,又转而被他移交给梁悉。 任骄现年二十一岁,已经步入元婴期,虽比不上当年的任明雪,却也是这一辈的佼佼者了。 主角光环到底是强大,即使宓川在过去五年中反复给他使绊子,他也能在夹缝中得到那些应有的机缘,一举突破至元婴境界,一时风光无限。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梁悉看着这些情报,眉头紧锁。 在这个世界,唯有“神”才能挣脱所谓“天道”的法则,所以他需要借助任骄来实现自己的一系列设想。 可依着如今的进度,要何年何月才能等到任骄成神的那一天? 莫非真要跟着原剧情,等上个百八十年? 宓川回来时,便看到梁悉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眉目间缠绕着几许忧愁。 他的脚步突然快了几分,“在想什么?” 梁悉回神看他,下意识露出笑脸,“无事,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但宓川显然不吃他这套,“我什么都知道了,都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还想瞒我?” 无法,梁悉只得将自己的种种忧虑说与他听。 宓川听罢,却无甚表情。 “若是你能陪我走过这一世,能不能自由,我也不在意了。”他平淡道,“只是,莫要让我再重生了,我实在不想再经历第五世。” 可他停顿一下,却又改了口,“不过,若是重生的每一世都有你,其实重生多少次都没关系。” 梁悉看着他,嘴角翘了起来,可眼眶却隐隐有些湿润。 明明宓川说这句话时语气毫无起伏,但在他心里,却是世间动听的情话。 第177章 可过了一会儿, 梁悉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并不满足于只在这一方小世界与宓川相守一世,他答应过,他会带宓川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他也要尝试一番。 宓川沉默片刻,见他实在坚持,“若你只是需要一个可以成神的人,有一个人或许可以一试……” “谁?”梁悉下意识反应抬头,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宓行歌?” 第323章 “没错。”宓川颔首。 他能想到宓行歌, 并非没有缘由。 宓行歌早在数年前便名震一时, 作为一介妖族战神,修为当然深不可测。 即便后来被镇压在留仙宗,但当年余威仍在, 留仙宗后辈子孙需得反复加固封印,才勉强令他沉寂了数百年。 五年前的宓川正是因此才故意破坏了封印他的阵法,试图引他入世。 但那时的宓川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做到, 毕竟留仙宗的禁地守卫森严,大能齐聚,而他也只在匆忙之间破坏了阵法中的一卦就离开了。 过了些时日, 他都要把这件事忘记了, 可宓行歌却突然冷不丁地出现在他面前,在青云宗异珍阁前与他大动干戈,争夺乾坤鼎。 此事之后, 宓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宓行歌竟然真的被他放出来了。 而对方抢走乾坤鼎,也不过是为了修复自己受损的内丹罢了。 刚刚出世的宓行歌都能与他一战,如今依靠乾坤鼎炼化内丹, 他目前的修为可想而知。 梁悉皱起眉头,“可此人诡秘难测,难以掌控,他会愿意为我们所用吗?” 事实上,这五年来,宓川与宓行歌的交情还算不错,所以他想了想道:“或许可以一试。” 属于宓行歌的时代早已远去,现在的宓行歌也好似少了当年的那份血性,变得懒散起来。 他偶尔会留在崇明殿小住几日,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销声匿迹的,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离开,一走就是三五月。 有时就连宓川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这会儿恰好碰上宓行歌不在的时候,是以两人只得暂时搁浅这个打算。 约摸几日后的早晨,梁悉莫名其妙地在睡梦中被惊醒。 身旁的被窝已经冷了,宓川很早就离开,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坐起身来,按了按直跳的右眼皮。 怎么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 起床后,他将自己打理齐整,习惯性地想去前殿找宓川,可他一打开门,迎面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梁悉眨眨眼睛,差点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这个不声不响站在庭院里的正是他与宓川前几日才提及的宓行歌。 如今倒是正好赶巧了。 五年不见,宓行歌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见到梁悉这张陌生的面孔,他也只是诧异地抬了一下眉毛,“你是谁?” 他的目光落在了梁悉露出的脖子上。 梁悉不自在地拢了拢衣领,将昨晚跟宓川胡闹时留下的红痕悉数掩去。 宓行歌了然地收回视线,他想起宓川先前四处搜罗男宠的行径,自然也将梁悉当成一路货色,无意多言,“宓川在何处?” 梁悉指了指议事殿的方向。 宓行歌得到答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下一秒便消失在梁悉眼前。 梁悉在原地站了片刻,只得暂时按捺住去找宓川的想法。 依着那宓行歌行迹匆匆的模样,他们应当有要事商议。 可不久之后,宓川竟反而派人寻来,邀他前去。 梁悉心中诧异,只得跟着去了。 等他到了地方才发现,宓川并不在议事殿,反而在湖边一座空旷的亭子里,与宓行歌相对而坐。 听到亭子外的动静,那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眼神落在梁悉身上。 尤其是那宓行歌,与方才相比,他对梁悉的态度显然变了许多,多了几分审视与打量。 梁悉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安安静静地在宓川身旁落座,又听到宓川对宓行歌道:“人来了,自己问吧。” 梁悉对这阵仗有些摸不着头脑,抬起头谨慎地与宓行歌对视。 “梁公子。”宓行歌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笑,“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烦请你为我解惑。” “什么?”梁悉下意识反问。 “我想知道……”宓行歌摩挲一下手指,语出惊人道,“世界之外还有世界,是什么意思?” 听罢,梁悉猝然一惊,下意识看向宓川。 宓川对他的反应甚是不满,“看我作甚?我可没透露过这件事。” 他最多只告诉宓行歌,自己的道侣已经回来罢了。 只是宓行歌实在精明,把一些细枝末节联系起来,很快就猜出一切始末。 既然宓川没有告知,那宓行歌又是怎么知道的? 梁悉皱了皱眉,心中疑窦丛生。 宓行歌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惊世骇俗的问题,仍旧托着下巴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随后,他只懒洋洋地打了声响指,几人面前的空气仿佛被撕裂一般,凭空出现了一条缝隙。 一个短发青年从缝隙中掉了下来,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臀部嗷嗷直叫,“我靠!疼死老子了!” 看着对方一身现代化的装束时,梁悉心中已然有不详的预感。 等他看清那张脸后,他更是失态地惊叫出声,“原恪?” 宓川听到他如此干脆果断地喊出眼前这个人的名字,好似与对方十分相熟,当即便眯了眯眼,探究的视线落在这个名为“原恪”的人身上。 而眼前这个名为原恪的青年显然已经察觉到现场凝滞的气氛,他扫过宓川跟宓行歌两张面无表情的脸,最后对梁悉露出尴尬一笑,“嗨,好久不见。” 梁悉看着他,显然仍处于震惊当中,“你怎么……”来了? 第324章 但他话说到一半,却又怕透露了什么似的戛然而止。 原恪也是一名任务执行者,两人的关系,算得上是有交情的朋友。 理论上来说,一个小世界只会安排一个任务者,故而梁悉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对方贸然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莫非是主脑察觉到他某些逾矩的行为,又派了一名任务者? 面对梁悉怀疑的眼神,原恪摸了摸鼻子,“说来话长……” 但现在的场面显然不适合叙旧,毕竟一旁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人。 原恪瞥了一眼宓行歌,默默离远了一些,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尘,跟个鹌鹑似的躲在梁悉身后。 可他转眼又见旁边那个红衣青年一脸森冷地盯着自己,似乎还磨了磨牙? 他登时一个激灵,只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对他不太友好,刚来这里就被对面那卷毛男人抓了正着,现在又遇到一个对他充满敌意的红衣男人,真是好不倒霉! 宓行歌作为卷毛男人本人,竟然心有灵犀地看出他在想什么。 “最好老实点哦,我的剑可不长眼。”他微微一笑,像只老狐狸。 原恪霎时噤声。 宓行歌转而面向梁悉,又恢复了那副惯常的游刃有余的姿态,“看来两位确实相识,不如为我解释一番刚刚的问题?” 解释什么?梁悉心里叹了口气。 他自己都还迷糊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一团麻乱。 眼见宓行歌这个老妖怪已经猜出了什么,梁悉自然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就如你知道的那样,宇宙中有三千世界,而你们所处的世界,只是其中一个。” 闻言,宓川垂眸盯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来所谓的“天道”,也并非全部的真相。 哪怕早有预感,可梁悉的话也依旧令他心惊。 “原来如此。”宓行歌却并不惊讶,他眉头一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既然你们能来到这里,想来你们的世界应当比此方世界境界更高。” 梁悉颔首默认。 而宓行歌得到确定的答案,又突然失了兴趣,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原恪歪了歪头有些疑惑,“你知道了真相,竟毫无反应?” 梁悉也颇为诧异。 宓行歌如此平静的表现在他预料之外。 “那又如何?就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我的经历、我的人生也是真实的。”宓行歌哼笑一声,“何况,你们又怎能确定,你们的世界就一定是真的呢?” 是了,在这个世界,只有宓川一个人在反复轮回之中被迫揭开残忍真相的一角。 而宓行歌没有被命运裹挟,自然不会为之困扰。 停顿片刻后,宓行歌又补充道:“另外,我不管你们来到这里有什么目的,我希望你们能尽快离开,我不希望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梁悉与原恪沉默地对视一眼,双双低下了头。 梁悉还有一肚子的问题要向原恪讨教,离开亭子后,他拉住原恪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祂发现了什么?” “没有。”原恪叹了一口气,“我在基地里只见0913不见你,我就知道你这里出了事。” 他指着梁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虽然我不相信你会死在小世界,但你的这些违规行为无疑是在作死!” 梁悉心上有些苦涩,“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话音一落,原恪也跟着沉默下来。 早在看到梁悉与那宓川对视间涌动的情愫之时,他就将事情猜个七七八八了。 他不太理解,但还是尊重梁悉的选择。 “那你想如何?”原恪皱着眉,“你要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 “我知道。”梁悉垂下眼皮,“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178章 在崇明殿蜗居的这几天, 梁悉也并非毫无收获。 他得知魔界有一个深渊之眼。 此地颇为诡秘,因为太阳的光线无法照进,是以人们只能观察到一片漆黑, 而看不清那深渊里究竟有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梁悉更愿意用另一个词来称呼它:黑洞。 知道有此地的存在后,梁悉很快就意识到,那个地方可能就是一个“通道”。 大概就是这个“通道”的存在,造成了这个小世界的磁场紊乱,才以至于让这个世界发生了如此多的异常事件, 包括宓川的四世轮回, 恐怕也是它导致的。 得知这件事后,他很快改变方向转而钻研那个深渊之眼。 如果他的设想是正确的,那他便不必花费时间在任骄或是宓行歌身上下功夫了。 “所以,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梁悉对原恪恳求道,“我将在深渊之眼投放一件活物。” 原恪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 我会回基地帮你盯着的。” “多谢。” 原恪摆了摆手,“举手之劳,只是你还是先想想, 该怎么向基地交代吧。” 语罢, 他不再耽误,很快就离开这个小世界回到了基地。 毕竟他是一个“外来者”,心里还是害怕自己的存在影响此方小世界。 回去之后, 他开始暗中探察基地里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深渊之眼的另一个出口。 奈何他找了将近三天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第325章 正当他心急如焚之时,基地里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的预感自他心底油然而生。 原恪按了按自己莫名狂跳的心脏,拉开门走出房间, 站在高处往远处眺望。 基地的占地面积极大,一眼望去,几乎只有满目的白色大理石的颜色,苍白又肃穆。 然而,不远处那行身着黑色铠甲的队列却突兀地破坏了这抹纯白。 原恪眯着眼看着那些人,认出他们是基地里的守卫兵。 这些守卫兵行迹匆匆,佩戴着顶尖的激光武器往基地的最高审判庭而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沉思片刻,试图联系自己在审判庭的相熟之人,以获得有用的情报。 而据审判庭那边所说,是因为有人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有违规行为,所以基地才会出动守卫兵,将违规者押送至审判庭进行判决。 虽然对方说得含糊,但原恪心知肚明。 如果他没猜错,那个违规者应当就是梁悉,想来一定是梁悉那边生了什么事端。 可光是如此,警报也不至于响彻整个基地。 应当还发生了别的事。 原恪想跟梁悉见一面再做打算,但审判庭上下固若金汤,闲杂人等轻易不得进入,所以原恪又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进行打点,才终于得到了一个跟梁悉见面的机会。 就在原恪在外四处奔波之时,梁悉已经被关押在监狱里了。 他的手脚都被镣铐禁锢,身体里还被注射了某种药剂,以至于他整天昏沉嗜睡且精神不振。 可以说,他现在与废人无疑。 不知是不是那药剂的副作用,很少做梦的梁悉竟几次三番地被困在梦魇之中,反复梦到自己面临主脑判决的那一天。 “086号,你可认罪?” 你可认罪? 可认罪? “我认罪。” “滴——滴——” “押送至星际监狱,等候命令。” “梁悉?醒醒!” 一道声音将梁悉从睡梦中惊醒。 梁悉带着满身的湿汗惊惧地醒来,勉强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向声源处。 星际监狱不分昼夜,只有一片沉默与死寂。 据说,这里是全星际时间流动最缓慢的地方,被关在这里的人,几乎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所以梁悉并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再次见到原恪时已是恍如隔世。 “你怎么样?”原恪半蹲下来与他对视。 “还行。”梁勉强笑了笑。 “你们那边到底出了事?”原恪的时间有限,只得开门见山,“为什么这么突然?” 梁悉听罢,神情变得有些恍惚,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浆糊,就连回想之前发生过的事也得反应好一会儿。 “是我失策了……”他叹了一口气。 自从原恪回去之后,梁悉便一直等着他的消息。 除此之外,他也照例每天去那深渊之眼附近进行观察记录。 有关深渊之眼的秘密,他最开始只告知了原恪一人,后来宓川看出一些端倪,他便顺势也告诉了他。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却忽略了背后还有一双眼睛在虎视眈眈。 宓行歌便是他预料之外的变数。 早在宓行歌久久逗留崇明殿而不离开时,梁悉就该察觉有异,可他却忽略了一切征兆。 就在他某天再次前往深渊之眼时,宓行歌突然在他身后现身,没有只言片语,就将他推进了那个无底洞。 而随后匆匆赶来的宓川见状几乎目眦欲裂,他奋身一跃想要抓住梁悉,却反被梁悉连累,也跟着掉进了深渊。 而梁悉在眩晕之中看到的最后的画面,便是宓行歌站在悬崖的边缘,高举双手唤起了一个阵法。 神秘的符文在阵法周围浮现,随着符文越来越密集,深渊之眼不断在梁悉眼皮子底下越缩越小,最后彻底合拢。 宓行歌竟然以一己之力,关闭了这个通道。 失去意识后,梁悉他们两人一起被卷入了时空乱流,而再次睁眼时,梁悉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基地。 此时宓川就躺在他的身侧,依旧不醒。 他们亲身证明了188号世界与基地之间这条通道是真实存在的,可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面前还有更严苛的挑战在等着他们。 梁悉扶起宓川,想要在守卫兵发现他们之前藏起来。 可他们两个人的存在本就有些显眼,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昏迷不醒,便更是行动不便。 他们很快就被四处巡逻的守卫兵发现了踪迹。 梁悉带着宓川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扣押了。 宓川就在这兵荒马乱之时清醒过来,与那些守卫兵产生了冲突,可他的法力在这个地方被极大地削弱了,几乎使不出来,即使想突破重围,也有心无力。 后面发生的事便也在预料之中了。 那之后,警报响彻基地,而他们两人在手带武器的护卫兵的围攻之下,很快就败下阵来。 梁悉与宓川被分开押走,而梁悉被锁在监狱里,脑子混乱地回想着过去几个小时发生的一切,突然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他想,他大概有些明白宓行歌做出此番行径的原因。 对方作为小世界里的原住民,不过是想让一切都重归原位,也想摆脱外来者对这个世界的控制罢了。 第326章 可当梁悉自己成了宓行歌想要解决的首要目标时,他心里却不怎么痛快了。 尤其是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的时候。 “那……宓川现在也在这个基地里?”原恪犹疑地问。 “是的……”梁悉换了一口气道,“只是,我不确定他被关在哪里。” “行,我会帮你留意他的消息。”原恪表情慎重地看着他,“你自己小心一些。” “好,谢谢你,原恪。” 原恪叹了一口气,匆忙离开,再次出去四处打听。 可这件事后果严重,基地对此高度重视,监狱和审判庭都变得固若金汤,他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就迎来了梁悉的判决。 可他甚至连审判的结果都不知道。 好在梁悉在被执行判决前坚决要求与原恪见一面,原恪才得以再次进入狱中。 原恪再次站在同一个地方时面对梁悉时,几乎快要认不出自己这个朋友了。 对方消瘦了许多,抬起头时,因太久没有修理而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就连抬起眼皮都变成了一件费力的事。 “原恪,你来了。”他道。 “嗯。”原恪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向巧舌如簧的他竟然罕见地沉默下来。 “你找到他了吗?”梁悉问。 原恪摇了摇头。 “那大概是一件好事吧……”梁悉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自我安慰。 宓川脱离了小世界,深渊之眼也闭合了,他已经回不去了,而主脑也无法像删除一段数据一样抹杀他的存在了。 只要对方还在基地里,他们就终有重逢的那一天。 原恪看了他半晌,终是没能忍住,“梁悉,那你呢?” 梁悉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 “剥夺记忆,投放小世界。”他语气平静,好似自己正在诉说的事完全与他无关。 “值得吗?” 费了如此大的功夫,结果却不尽如意。 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原恪着实有些想不明白。 “值得。”梁悉表现得很是平淡。 即使结果不是两全其美,但他终归是还是把宓川带回来了,哪怕他们无法见面,但知道对方的存在,也依旧令他心安。 想到宓川,梁悉平静的眸子泛起了一丝柔情。 “原恪,我被投放小世界之后,我想继续拜托你……” “我知道,我会帮你找他的。”原恪从善如流。 “梁悉,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帮了你这么多忙,这份人情我可是得要回来的。”他耸了耸肩膀,故作轻松道。。 “我会的。” …… “滴——滴——准备异世界投放。” “投放开始。” “滴——投放异常,投放异常。” …… “投放结束,任务愉快。” 第179章 回来了。 全都回来了。 失去的记忆如何潮汐一般涌向梁悉, 让他干涸的大脑顷刻充盈起来。 梁悉猛然睁开眼睛,周围一片一望无垠的深蓝色,意味着他正处于中转空间。 “0913?”他喊道。 空气中沉默一会儿, 一道机械音才笃定地响了起来,“你的记忆恢复了。” 梁悉垂下眼睫,“是。” “可是……我有很多疑问。”他像是压抑了许多情绪,几乎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我想知道,受惩罚的明明是我, 为什么却变成了他?” 早在做下那一切行径之时, 梁悉便早已预设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当主脑告诉他,他会被剥夺记忆, 下放到小世界,成为每一个小世界里不得善终的角色,接受几世磨炼时, 他也欣然接受了。 所以,他应该是桑榆,应该是薛嵩明, 应该是易冬青、周小宜和严京慈, 但唯独不应该是一个“拯救者”的角色。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系统回道。 细听之下,它的机械音中竟然还有几分复杂之意,“没错, 是宓川在代替你受罚。” 梁悉闭了闭眼,手指有些微微发抖,“既然惩罚已经结束,那我能回基地了吗?他也会回去吧?我想见见他。” “可以。”事到如今, 系统也心平气和、有应必求了,“准备跃迁——” 梁悉再睁眼时,眼前已经是熟悉的大理石建筑了。 他环顾四周,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有些茫然。 对于宓川来到基地之后的事,直到现在他都知之甚少,甚至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谈何见面? 就在他踌躇万分之时,系统又突然提醒道,“梁悉,转身。” 梁悉心中微动,下意识转身,一眼就看见对面仅离他几步之遥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现代式制服,腰身紧束,可身后却又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搭在肩头像是在无风自动。 梁悉直愣愣的,下意识就迈步朝青年走去。 “梁……”青年笑了笑,甫一开口,就见梁悉猛地冲过来抱住了他。 “宓川……”梁悉埋着脸喊了一声,嗓音微颤。 宓川的心脏也跟着抖了一下,闷声开口,“是我,我在。” “宓川,宓川,宓川。” 梁悉一连喊了好几声,宓川次次都有回应,极有耐心。 两人在这人来人往的空旷地方抱了半晌,直到路人频频投来眼神,梁悉才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 第327章 他松开宓川的腰,又转而握住了宓川的手,亲亲热热的就想把人给黏着。 他环顾一下四周,没见有什么适合叙旧的地方,最后只得拉着人去了自己以前的住处。 房间里许久没住人,打开门便能看到一层朦胧的灰尘,梁悉粗略扫了扫沙发上的灰,示意宓川坐下来。 随后,他又搬了张小板凳,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架势。 见状,宓川的视线突然躲闪一下,心知是躲不过梁悉的秋后算账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听到梁悉满脸严肃地问,“宓川,你老实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宓川假咳一声,“就那么回事……” 当初他初来这宇宙基地,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便深觉不可思议。 几乎耸入云端的大理石建筑,佩戴激光武器的铠甲卫士,以及空中偶尔飘过的被称为系统,这是另一个世界,对他而言新奇与不安并存。 更何况他们那时还在四处躲藏逃亡,这个陌生的地方便更显得危机四伏。 他们只有两个人,终究是寡不敌众,没能抵抗多久便被那些护卫拿下分别关押了。 头一次成为阶下囚,宓川依然心平如水。 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该死之人,是梁悉强硬地闯了进来,又费尽心思将他带走。 所以他暗暗为梁悉祈祷了千百遍,却从未有一次担心过自己的结局。 自那时起,他便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结局,无论结果如何。 可他等上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处理他,监狱前只有那铠甲卫士日复一日地守着。 他似乎被人遗忘了。 直到某一天,守在狱前的两个护卫像是得了谁的命令,突然将他带离了那个关押他许久的地方。 可他将去往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宓川从未想过,自己的命运还会迎来这样的转机。 当他站在那个巨大的穹顶之下时,他才发觉自己的语言过于匮乏,以至于无法准确形容出眼前的场景。 巨型光团在他眼前不断收缩闪烁,无数金色丝线从光团中延伸而出,通向四面八方不知何处。 而他身后的那些守卫兵面露恭敬,弯下腰称呼它为——主脑。 主脑? 宓川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光团。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主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道”。 “宓川,来自188号小世界。”主脑的声音冰冷而无机质,居高临下的声音像是在进行某种审判。 宓川眯着眼看祂,没有回应,身体却下意识紧绷起来。 “梁悉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存在违规行为,他会接受应有的惩罚,而你——” 闻言,一向冷静的宓川终于变了脸色,“梁悉怎么了?” 主脑的声音停了下来,空气中有片刻的安静。 “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祂接着平静无波道,“尽管我的身边有无数人类,但我有时依旧会对你们这个物种感到奇怪,你们有时候很自私,有时候又很无私,真是充满矛盾。” “无私当然只对特定的人。”宓川坦言,“梁悉也是因为我才会受此一遭,如果注定被惩罚,我愿意与他承受一样的痛苦。” “哪怕你会得到饱受折磨、尊严丧尽的人生,你也愿意吗?” “当然。” 过了良久,另一道声音才重新响起,“如你所愿,你们将会在同一个小世界相遇。他被剥夺记忆,历经苦难,而你将保留记忆,成为旁观者见证他命运多舛的一生。” …… 原来如此。 梁悉听完一切,才堪堪明白这些来龙去脉。 是宓川表露自己愿意陪他一同接受惩罚的意愿,所以主脑才会将他们投放在相同的小世界。 “可是……”梁悉仍然心有疑问,“那为什么我们都失去了记忆?还调转了身份?” 听了这话,宓川又是一秒八个假动作,“这当然是因为……咳,我做了点手脚。” 梁悉沉默无言地看着他。 “好吧,其实是我拜托原恪和0913帮忙了,在跃迁的时候,我让0913为我们进行身份互换,只是中间出了点差错,导致我们都失忆了。”宓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虚。 他以为梁悉会怪他自作主张,但梁悉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此时的梁悉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只得将他重新搂进怀里,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 而宓川仿若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波涛汹涌,沉默地回应着他的拥抱。 …… 与此同时,0913号系统回到基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主脑报道,并汇报自己的工作。 “我的宿主明明会历经七世,世世不得善终,可如今仅过五世便恢复了记忆,是您心软了吗?” “心?不,我并不像人类那样,有一颗脆弱的心脏,只是出于对那位历经四世的意识觉醒者的补偿,我通过计算选择了最优方案。” “是这样吗?” “是的,0913。”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