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星》 撞星 第1节 本书名称:撞星 本书作者:风歌且行 本书简介:· 沈星微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在贺西洲身后的,等她意识到时,她已经像个阴暗小老鼠一样熟知贺西洲家附近的每一条路,轻易地躲在暗处偷偷看他,然后不被任何人发现。 她讨厌贺西洲,日记本上写满了对他的厌恶,每天都诅咒他变得又丑又矮,被所有人厌弃。 本来以为她能改掉这个恶习,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改,她就在贺西洲的门前看到一张贴纸: 外出几天,钥匙在门口的垫子下,帮我喂下猫,谢谢^^ 沈星微讨厌他,但喜欢猫,考虑很久最终不忍猫咪挨饿,打开门进了贺西洲的家,却没想到她趴在地上喂小猫的时候,身后响起了智能门解锁的声音。 门打开,贺西洲站在门口。 ———— 一个月前,贺西洲发现自己身后多了条小尾巴,怎么甩也甩不掉,还逃得很快,抓不住,就很烦。 后来有一天,他想了个办法,抓住了这个小尾巴。本来打算将人扭送派出所,但看见小尾巴一脸惊慌失措的可怜模样,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阴暗鼠鼠x腹黑坏种】 双洁,he。 【男女主性格都有缺陷,道德感低下,但未做任何违法行为,请勿代入或联想三次元,这是一个充满温暖和爱的故事。】 封面致谢小0,超级漂亮超级喜欢!万分感谢~ 2024.6.29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轻松he救赎 主角视角沈星微贺西洲 一句话简介:被抓到后就酱酱酿酿。 立意:乐观生活 第1章 讨厌贺西洲。 【2024年,6月2日,晴。 贺西洲今天放学不回家,在街上乱窜,感觉像个流浪汉。他在百花路帮一个老头捡了掉地上的橙子,老头夸他心地好,其实是他惺惺作态。他本来就是一个虚伪的人,很擅长伪装自己,大家都被他骗了,只有我看透他的本质。 他回家的时候,小区的保安喊他帅哥。不想说,眼睛有问题就去医院看看,耽误久了对病情不好。 贺西洲在街上游荡那么长时间也没有被车撞或者是被花盆砸,希望老天开眼,下次让他被撞瘸。】 沈星微合上日记本,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关了灯爬上床睡觉。 今天是跟踪贺西洲的第三十二天,她已经熟悉各种通往贺西洲家的路线,并且能够隐蔽地将自己藏起来,不被人发现。贺西洲自己住在春水小区,不算是很高档的小区,虽然有保安,但是保安只会吃小熊饼干,对进出的人完全不加阻拦,沈星微可以骑着共享单车随便出入。 贺西洲的家是一个独立的二层小楼房,邻里之间的间隔并不近,但是他跟邻居的关系很好,偶尔会去邻居家蹭饭。经过沈星微一个多月细致的观察和研究,贺西洲是独居,距离他的大学也很近,他有车但是平时并不开,一般都是骑那辆鹅黄色的电瓶车出行,到学校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这小区唯一的不好就是共享单车的停放区域比较限制,不能随便停车。 贺西洲的朋友非常多,一个月内已经碰见他在家里举办四次聚会,参加聚会的男男女女都很漂亮俊朗,似乎是他的大学同学,基本玩到深夜才会散场。 昨晚就有一场聚会,沈星微蹲在他房屋外的灌木丛里,看见窗子里的灯光不断闪烁,变幻成七彩的光芒,由于隔音做得很好,只有轻微的音乐声传出来,里面的欢呼雀跃声一概听不见。 简直就像一个淫.窟,沈星微想打电话报警,怀疑这里有不法行为。她在草丛里被蚊子咬了几口,心烦地挠了许久,最后绕到了房子的背面。 背面有一扇很大的窗子,几乎占了半面墙。沈星微踩着几块垫起来的石头,抓着防盗窗的栏杆,努力伸长脖子,果然看见有一只小猫咪趴在窗子边。这是专门养猫的一个房间,有时候窗帘拉开,能看见房间里摆了很多猫爬架和小猫的玩具,还有堆放在柜子上的猫粮。 小猫是暹罗品种,看起来三四个月大,耳朵和脸还有尾巴是黑的,但身上非常白,眼睛是非常透彻的蓝色,瞧见了鬼鬼祟祟摸来的沈星微后,它站起来喵喵叫了几声。 沈星微试着推了推窗子,今天也没有锁,于是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震耳的dj音乐马上倾泻出来,还有一众男女的欢呼声,吵得让人头疼。沈星微把小猫抱出来,从包里摸出猫条喂它吃。这些猫条是她租房的上一任住户留下的,因为是崭新的,沈星微就一直没扔,一个月前在这里发现了小猫,就每天跑来偷偷摸摸喂它,已经快吃光了。 沈星微跟小猫玩了好一会儿,听见音乐停了,知道他们这是要散场了,于是赶紧把猫塞了回去,将窗子关上。 她悄悄来到屋前,从墙体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看见贺西洲站在门口跟朋友们道别。他穿着很随意的家居服,休闲宽松,身体微微靠着门框,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不安分的碎发掠过他的眉眼,显得很慵懒松弛。 有个穿着粉色上衣和牛仔短裤的女生从屋里跳出来,对贺西洲说:“今天也不打算接受我的告白吗?” 贺西洲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知道说了什么,声音有点低,沈星微没听见。她马上感到生气,觉得这些人都被贺西洲的虚伪蒙骗,然后喜欢上他虚假的表象,他也因此获得很多人的喜欢和追捧,不管在哪里都很受欢迎,很多人爱的样子。 粉衣女生笑着离开了,贺西洲的房子很快就没了人,热闹如潮水般褪去,周围变得安静。沈星微看着贺西洲的表情有了变化,他刚才还是笑眯眯的样子,等人走了之后,他露出了本来面目,敛起了表情,眉眼间流露出些许不耐烦。 沈星微想拿出手机拍下来他现在的样子,但是想到自己的手机像素不好,这样的灯光下拍出来恐怕连人和外星人都分不清,最终选择放弃。 贺西洲揉了一把头发,转身进了屋子,关门声响起,这下周围彻底安静了,只剩下一些蛐蛐在叫。沈星微也扫上共享单车,从打瞌睡的保安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骑着离开。 昨夜到家之后又忙活了许久,沈星微一觉睡到正午,在床上赖了好久,直到肚子饿得不行了才爬起来,慢吞吞解决了午饭之后,她掏出课表查看,看到贺西洲下午有课,五点半才放学。于是她把家里最后几根猫条带上,打算先去投喂小猫,然后再去学校门口蹲贺西洲。 她换好衣服出门,发现门又打不开了。探出身体一看,门外果然又堆了新的垃圾,昨晚回来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对门住着的是一对情侣,在门口摆了一个很大的鞋柜,平时也会将垃圾堆放在门口,一直堆到挡住沈星微的门,直到放不下了之后才会拿下去扔掉。 沈星微因为这事找过对面住户一次,但是那女生的男朋友长得很胖,也很凶,沈星微最后还是没能与他们吵起来,憋着口气窝囊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偷偷哭。 她泄愤般往鞋柜上踹了一脚,然后锁门离开,一路来到贺西洲的房外。刚把共享单车停好,就看见贺西洲站在自己家门口,沈星微吓一跳,赶紧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偷看。 他本来应该在学校上课,但是他此刻却拉着行李箱,似乎要出远门的样子。将门关上后,贺西洲往门上贴了一张纸,然后把行李箱搬到自己的车上,开着车离开了。 沈星微满心疑问,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似乎是真的就这样走了。她赶紧从藏身之处出来,小跑到他门前,往门上一看,就见门上写着:外出几天,钥匙在门口的垫子下,帮我喂下猫,谢谢^^ 很明显这是留给邻居的纸条,但沈星微觉得这是很危险而且很不负责任的行为,他的邻居平时都是很晚才下班,会让小猫饿上一整天,更糟糕的情况是如果邻居没有看见,那小猫就要挨饿好几天。 她跑到后面的窗子,踩着石头去开窗,发现窗子果然被锁上了,贺西洲要出门,所以家里的门窗都上了锁。沈星微没想到他会用这么草率的方法解决猫咪接下来几天的生活。 当然的,贺西洲这个虚伪的人根本没有什么爱心,她早就看出来了,否则小猫为什么被单独关在房间里,每次来都往窗子上蹭,冲她喵喵叫,显然贺西洲除了每天给它喂食之外,根本不会陪伴小猫,或许他养猫只是为了让别人认为他是个善良有爱心的人而已。 沈星微真的很讨厌这个人,希望有一天他变得丑陋,最好腿被撞断之后截断一些骨头变得很矮,被所有人厌弃。 可是贺西洲再讨厌,小猫也是无辜的,更何况小猫那么可爱。 在门口犹豫很久,沈星微最终决定翻开门前的垫子,找到了贺西洲放在下面的钥匙,打开了门锁。 这是她跟踪了贺西洲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进入这个房子。入门的玄关很宽敞,放着一个很大的鞋柜,里面摆放了各种样式的鞋子,夸张得像商场里的展柜。地面铺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白瓷砖,看起来一尘不染,也不会过度折射头顶的灯,因此开了灯之后整个屋子的光线很柔和。 沈星微进入别人的屋子,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也无心欣赏这个用钞票堆砌出来的房子,寻着方向来到了小猫房,打开门之后早就蹲在门口的小猫马上蹦蹦跳跳地出来,先是在她脚边蹭了蹭,然后跑去客厅中央的毯子上磨爪子。 她掏出包里的猫条喂小猫,喂了半根左右,小猫就不吃了,跑去别处玩耍。沈星微趴在地上膝行过去,追着小猫喂,然后去它的房间里拿出逗猫棒陪它玩耍,玩得忘乎所以,一时没记起自己擅入了别人家。 直到身后传来了智能锁解锁的声音,随后就是门被打开,智能管家的机械音从头顶响起:“主人,欢迎回家。” 客厅的灯在瞬间全部亮起,原本柔和的屋子变得炽亮无比,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沈星微大惊失色,惊慌地转头,就看见本来拉着行李箱离开的贺西洲此刻正站在门口,嘴角噙着笑,但表情看起来并不和善,眸里都是冷意,正看着她。 第2章 “你就是个心理变态的跟踪…… “那就这样说定了,晚上九点在你家集合!” 贺西洲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几个男女,应了声好,然后推门离开。门在身后关上的刹那,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嘴角沉下来,神情染上阴沉。 同时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拿出来一看是母亲发来的,贺西洲不太想看,但是面部自动解锁,信息跳出来:【晚上回家一趟,有事跟你说。】 有事有事,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忙着给他介绍对象。 贺西洲现在烦得想杀人。 傻逼学长非要以省钱为由在他家开聚会,说一二十个人去消费要花很多钱,在家里的话每个人买一些零食带过去就能玩得很开心。正赶上他们毕业季,学生会的成员平时不见得感情多深,现在倒是开始不舍分别了,一个月在他家办了四次聚会,要不是学生会长还有点用,他连这些人的信息都不想回,会选择直接拉黑。 父母那边也应付得已经疲倦,又不知道听哪个脑残亲戚编排,认为他二十多岁了还没谈对象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性向有问题,非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到底知不知道谈恋爱有多麻烦,学校里的事都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哪还有时间去哄女生? 贺西洲一边给母亲回电话,一边想,要不干脆跟家里人说他心理有问题,是无性恋者算了…… 还有一件事,让贺西洲最近觉得很心烦,那就是他被跟踪上了。 一开始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是家里的猫总是冲着窗子外面叫。 贺西洲养猫不是因为喜欢,纯粹是这只猫被丢在了他家,幸好他有良好的善待生命的品质,把小猫养了下来。尽管它总是用各种东西磨爪子,还把他从外国运回来的沙发抓花,贺西洲也没有将它扔掉,而是养在了房间里,定时定点给它喂食。 差不多是一个月前,他去给小猫喂食的时候,发现小猫趴在窗边,怎么喊都不过来,就算把它拎到食盆前,它也只是闻闻猫粮,转身走了,并不吃。这样的情况持续几天,贺西洲就觉得有问题了,但是窗外又什么人都没有。 随后他发现,他的车旁边总是停着一辆拴了红绳的共享单车。共享单车的停放区域跟小区停车区重叠,所以本小区的人不会把单车骑进来,以免停在别人的车位上发生不必要的冲突。贺西洲并不常开车,一开始并没计较这辆单车,只以为是谁家有客人所以临时停放,但是没想到接连好几天都看见这辆单车。 当然,这些不足以表明他被跟踪,直到他在外吃饭,出饭馆的时候看见这辆拴红绳的单车,才彻底起了疑心。有了怀疑后,其他踪迹也跟着明显起来,比如出门前摆得端正,回去后却稍微变歪的门毯,总是时不时出现在他视野中的红绳共享单车,还有猫房窗户下面垫在一起的石头以及留在窗子上的几个手指印。 贺西洲站在窗后的时候陷入思考,认为跟踪他的应该是个很矮的人,甚至可以想象出这个人踩着石头用手抓着铁窗栏伸着猥琐的脖子去偷看的景象。 这么矮的人,扛得住他一拳吗?怎么敢来跟踪他的? 贺西洲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跟踪他,特地买了很贵的摄像头,让人安装在家门口,却没想到一连好几天都没能抓到那个人的身影,显然那个跟踪狂的警惕性极高。平时走在外面他回头,大街上一堆骑单车的人,视线搜寻半天也没看见哪个挂了红绳,那跟踪狂滑得像泥鳅一样。 就这样被断断续续缠了一个月,贺西洲在这样平平无奇却又非常烦躁的一天耐心告罄,决定主动出手,把跟踪狂钓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不过心里不痛快的他先给了跟踪狂一个小教训,放学后他骑着电瓶车满大街转悠,不快不慢的速度,让跟踪狂骑着小单车在后面追。夜晚同校的学生来他家玩,他站在门口接人,果然看见自己车边上停着共享单车,不由笑了一下。 一开始是没抱希望第一次就抓到的,因为这个跟踪狂给贺西洲留下了一种非常狡猾,机敏且很隐蔽的印象,想着或许需要多钓几次才能上当。却没想到在他提着空行李箱刚出门十几分钟,手机就传来门口监控的通知。 好吧,贺西洲心想,是他高看了这跟踪狂一眼。 在小区门口绕了一圈的贺西洲又开车回去,胖保安笑着给他打招呼,“帅哥,这么快下班啊。” 真是蠢货,在这上岗两个月,还搞不清楚他是学生,每次回来就知道抱着饼干面包啃,连个骑共享单车的跟踪狂都拦不住,建议月底别给他发工资,只发小熊饼干。贺西洲落下半边车窗,对保安笑了笑,随口客套两句,继而进了小区。 拎着空行李箱下车时,贺西洲在思考怎么教训这个跟踪狂。 私了就是让他打一顿,公了的话就去派出所,反正要让这个人吃够教训,以后别乱跟踪人。 门打开,智能管家把灯亮起的瞬间,贺西洲看见自己家的客厅里跪坐着一个人。第一眼看去是个女生,有一头很长很浓密的黑发,像绸缎一样披在弯着的脊背上。上身是灰色的短袖,黑色的阔腿裤,细嫩的脚腕从宽大的裤管延伸出来,居然脱了鞋,脚上是一双卡其色的小熊袜子。 她听到门开的瞬间,惊惶失措地回头,让贺西洲看见了她的正脸。 她的脸很小,有一种常年不见太阳或者是营养不良的苍白,但是眼睛很大,乌黑明亮,嘴唇是没有涂色的粉红,是一张不管在什么环境里都完全称得上漂亮的脸蛋。尤其她受到惊吓时瞪大的眼眸,使得整张脸一下子变得艳丽。 惊慌的神色总会给人的脸增添许多色彩,从而轻易调动别人的情绪。 真新鲜,贺西洲在心里笑了一下,这么漂亮的女生居然是跟踪狂。 一瞬间,他推翻了所有先前思考好的解决办法,将手里的行李箱往前一推,走进了玄关,反手关上了门。 沈星微看见了那个被轻轻一推就在地面滑起来的行李箱时,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她只是被突然出现的贺西洲吓坏了。原本以为他搬着行李箱出远门,沈星微就可以放心地来喂猫,毕竟根据她这一个月的观察,只要贺西洲不在家,就不会有任何人来他的屋子。 原本喂了小猫之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但是沈星微对自己太宽容了,她批准自己可以多留一会儿陪伴小猫,却没想到因此出了大事。 撞星 第2节 沈星微在瞬间吓到心脏狂飙,明亮的灯光让她无处隐藏,看见贺西洲关上门的时候更是理智崩裂,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像被吓坏的动物,本能地寻找地方躲避,跑向离她最近的走道。走道的尽头只有一间房,她猛地扑上去拧把手,绝望地发现门被上了锁。 再转头就晚了,贺西洲已经在走道的另一边。他身量很高,超过一米九,平时又有一些打拳和健身的爱好,所以身上各处都有稍微分明的肌肉肌理。这么高的人就算瘦,也会显得体积很大,往走道一站,几乎将出路全部堵死。 沈星微的脊背紧贴着墙,紧张的眼睛死死盯着贺西洲,手里还攥着忘记丢掉的逗猫棒,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非常害怕但是很戒备的状态。贺西洲看得分明,这种状态的人一般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突然扑上来不知死活地跟人撕扯,一种是彻底蹲下去双手抱头,完全投降。 贺西洲玩心大起,往前走了一步试探。 沈星微果然应激,颤抖着开口,带着害怕的哭腔,“你不要过来!” 贺西洲轻嗤一声,“怎么入室盗窃的罪犯反倒表现得像被害人,我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吧?” “我没有盗窃!我没有偷你的东西,”沈星微慌张地为自己辩解,仿佛为了增加自己的气势,还把声音提高,“是你自己贴在门口的纸条上写拜托别人帮你喂猫,我才进来的!” 贺西洲扬手,指尖夹着一张纸,晃了两下给她瞧。沈星微想说就是这张纸,接着却看见他拿出打火机,直接将纸点燃,火焰燎烧得很快,几秒钟就蔓延了大半。贺西洲将纸随意地丢在地上,很短的时间整张纸就烧成了灰烬,根本来不及阻止。 贺西洲轻扬眉尾,“你说什么纸,我怎么不知道?不会是你自己瞎编的吧?” 沈星微终于察觉了端倪,怔怔地看着地上散落的灰烬,生锈的脑子咔咔转动,企图找到一些她不是入室盗窃的证据,“是你自己把钥匙放在垫子下面,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怎么知道?” “你当然知道,因为你跟踪了我一个月啊。”贺西洲朝她走近,脚步很轻,极其像慢慢接近猎物的猫科野兽,不知不觉地逼近无害的食草动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轻声说:“你就是个心理变态的跟踪狂。” 沈星微心脏骤停! 他居然知道?!她还以为自己跟得很隐蔽,明明一次都没跟贺西洲对上视线,一次也没出现在他面前过,结果却是一早就发现了! 沈星微的心中涌起强烈的恐惧,同时又被伤害了自尊心,仿佛她最不堪的一面被大喇喇地翻了出来,晾在这明亮的灯光下。她吓红了眼眶,看着贺西洲这张惹人讨厌的俊脸,眼中流露出愤怒的情绪为自己造势,但是由于眼睛实在生得好看,那些愤怒也变成了小猫挠爪的可爱,不足为惧。 要不还是跑吧。沈星微想,贺西洲都能烧毁证据,那是不是只要她跑了,让他找不到,那不就行了? 她打量着贺西洲边上空出来的地方,认为自己的身体可以从那个缝隙里钻出去,于是突然行动,主打一个让人措手不及。沈星微成功从贺西洲的身边钻出来,飞快地往外跑,连自己丢在地上的包都不敢去拿,由于地面太光滑,小熊袜子差点让她摔一跤。 可就在手刚碰到门把手的时候,贺西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在门口装了监控。” 沈星微一下子顿住所有动作。 贺西洲慢悠悠走出来,好整以暇道:“你走了,我就拿着监控视频去报案,说我家里少了几十斤的黄金。” 沈星微转头,看见贺西洲正晃着自己的手机,手机上正显示着家门口的画面。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被设计好的骗局,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掉进了贺西洲这个恶人精心准备的陷阱里。 她如坠深渊,哇的一声哭出来,“血口喷人,我没有偷你的黄金!” 并不是对贺西洲的恐吓妥协,而是对国家的警力妥协。 第3章 “现在,过来亲我。”…… 视频上的人偷偷摸摸,先是趴在门上,企图通过猫眼往里窥探,随后又伸长了脖子往后左右张望,途中甚至仰起头,将一张完整的脸露在监控下。 花了很大价钱买的监控当然有着突出的优点,沈星微的脸被照得一清二楚,连那些警惕懵懂的神色都十分清晰地呈现出来,就像是觅食的小老鼠,因为害怕被猫发现而小心翼翼,动作也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可爱。 贺西洲侧目,眸光轻飘飘地落在站于沙发另一头的沈星微身上。她已经哭过一场,胆子实在太小,随便吓了几句就情绪崩溃了,贺西洲被她吵得耳朵疼,打开了大屏幕,直接播放她在门口的影像。 她才慢慢停下哭声,眼眶红得厉害,在白皙的肤色上很显眼,眼睛蒙上水色之后是朦胧的亮,瘪着嘴的模样显得很委屈。 实在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小老鼠,贺西洲不太明白她跟踪自己的原因,同时也发现,之前之所以很难抓到她,是因为她本身的行动就很胆小拘谨,并不是狡猾。她根本就不知道门口安装了监控,所以来的时候脸面都没遮挡,堂而皇之地进了他的家。 视频里她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摸索一阵后,最后掀开了垫子,摸出钥匙开了门。到这,贺西洲用遥控器暂停,转头对沈星微说:“观影结束,说一下你的观后感。” 沈星微偏头,赤红的水眸望向他。那张被很多人喜欢的俊脸因为太过有恃无恐而浮出几分恶劣,落在沈星微的眼中就是一个十足的恶人了,她已经明白自己掉进了被挖好的陷阱里,如果现在离开,下次再见到贺西洲就会是在派出所,她的手上也会多一副银手链。 这个狡诈的恶人,利用她的善心设下如此卑鄙的陷阱。 即便是如此,沈星微还是要为自己据理力争:“你是故意骗我进来的,就算你报警,警察也会查明真相。” 贺西洲耸耸肩,拿出手机要拨打110,“那就交给警察来解决吧。” 沈星微吓得浑身发抖,她进过一次派出所,被拘留的24小时所产生的痛苦记忆足以让她变成软骨头,只能马上讲:“对不起,我给你道歉,不要报警。” “我要你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贺西洲反问。 沈星微哭着去看自己掉在地上的包,声音很可怜:“可是我也没有很多钱。” 贺西洲说:“我也不要钱。” 沈星微问:“那你究竟想怎么样啊?” 贺西洲没有立即回答,手机在指尖轻转,摆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样。片刻后他站起身,突然朝沈星微走过去。沙发的长度不过几步的距离,沈星微看他一下子走到近处,吓得本能往后退,脚后跟却撞上了单人小沙发被迫停下,而贺西洲已经走到了面前。 他所停下的位置离沈星微很近,并不是社交的安全距离,严重侵犯了沈星微的空间,瞬间给她造成心理上的压迫,让她不自觉地低下头弯下腰,将身体微微蜷缩,呈出保护自己的姿态。 墨黑的长发隐隐遮了脸,贺西洲抬手,虎口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沈星微被惊一跳,梗着脖子往后躲了一下,贺西洲却稍微加重了力道,并未让她挣脱成功。 贺西洲实在高,站在这样近的距离,微微俯身的时候面容从斜上方压下来,沈星微只能仰身往后躲,身体隐秘地轻颤。 这个人的外貌优势很明显,身量高就算了,还有一双看起来很多情的桃花眼,面皮微白,眉毛又生得很俊朗,组合在一起就不是单纯的帅,还有几分精致漂亮在其中,显得十分好看。他成绩好,家境也优渥,所以贺西洲这个人从小大都是这样,只要站在那里笑一笑,再温声细语地说两句话,大家就会很轻易地喜欢上他,爱上他,觉得他是个完美的人。 实际并不是。沈星微知道,这个人骨子里很恶劣,是个坏人。 他端详着沈星微的脸,从眉毛看到嘴,像是经过了很严格的检验,然后眼眸稍弯,露出个很表面的笑容,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答应我,我就不会报警,也不计较你入室盗窃。” 沈星微条件反射要捍卫自己的品行,“我本来就没有偷你的东西!” “那你进来干什么?不会是因为太喜欢我,所以趁我外出的时候藏起来,想要对我图谋不轨?”他终于冷下脸来,瞬间变得极具攻击力,冷漠地质问她,“你跟踪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星微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因为我讨厌你,我恨你!我觉得你走在路上会被车撞断腿,所以我就一直跟着你,希望看见大快人心的一幕。” 贺西洲松开她,冷笑一声,“那我现在这么健全,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现在不被撞,以后也会被撞!”沈星微当着人的面,大声诅咒他。 贺西洲心道邪门,看不明白这跟踪狂到底是胆小还是胆大,他抬脚往门边走,说:“还敢那么大声跟我说话,看来是真不怕进警局,那就走吧。” 走出去几步,身后没有动静,贺西洲转头看,就见沈星微还站在两个沙发形成的角落里,眼里都是泪,瘪着嘴哭,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这个人脑子绝对有病。贺西洲心想,但是又实在生得好看,尤其哭起来,格外动人。 他没有一颗多情的心,看见人哭得梨花带雨,也没什么同情,反问:“你哭什么,刚才不是很大声?还敢当跟踪狂,擅自闯一个男人的家里,胆子这么肥,我以为你不会怕。” 沈星微栽得彻底,抹着眼泪不说话,心里都要怄死了。肠子悔青,一会儿认为今天就不应该来,一会儿又痛恨贺西洲的可恶,觉得自己今天是倒了大霉。 贺西洲逗人也逗得差不多了,觉得她应该已经明白现在的局势,于是不再跟她说废话,直截了当道:“要我不报警也可以,你之前跟踪了我一个月,那我也用你一个月,你答应做我女朋友,回去跟我见爸妈,其他一切好说。” 沈星微睁大眼睛,震惊地看向他,“什么?!” 贺西洲没有重复,只道:“我知道你耳朵没毛病,你好好考虑一下,给你五分钟时间。” 沈星微如遭雷劈,怎么也没想到贺西洲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看他的脸色又不像是开玩笑,仿佛很认真。可是他看起来不像很缺爱或是很缺女朋友的样子?他明明有很多人喜欢,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个要求的背后绝对不是喜欢,贺西洲是另有目的,有可能这只是一场充满恶意的玩弄,他尝到了欺负人的乐趣,故而提出了这样的荒唐的要求。 “五分钟到了。”贺西洲假装看了一眼手机,把三分钟说成五分钟,反正面前这个呆呆的人看起来脑子已经乱成一团,应该不会计较这些。 沈星微果然没察觉,只觉得思考的时间太少了,她完全没有理清楚头绪,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贺西洲不太好说是因为父母那边实在让他烦不胜烦,急需一个解决办法,但是抛开这些客观因素,还有一些主观原因在里面,贺西洲说:“谁让你长得漂亮。” 可能是觉得这种话太像地痞流氓,他顿了顿,加了一句,“还跟踪我。” 沈星微嗫嚅:“我……” “你只有两个选项。”贺西洲打断她的话,又进行了补充,“报警,或者答应我。” 沈星微很显然地陷入了艰难的思考当中,想要说的话卡在嘴边,出不来。贺西洲观察她的神色,然后用手机播放先前给她看的监控画面,大屏幕的画面立即占据了沈星微的眼睛,击溃她的心理防线,因为她看见屏幕上行踪鬼祟的自己,也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一个很不堪的人。 躲在暗处,像只见不得光的阴暗生物,视奸着贺西州。 她说好,又赶紧强调,“但是只有一个月。” 贺西洲翘着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低头在手机点了两下,然后向她欺近,语气又悄然变得温柔,像是哄慰,“那就是确认要做我女朋友了?” 沈星微仿佛被他攥住了视线,一时间没有移开,杏眼中充满警戒和茫然,却还是惶惶点头。 “说话。” 沈星微磕巴道:“是、是的。” 贺西洲低头,在手机上点着,不知道在跟谁发信息,“你放心,我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只要过了我爸妈那关,我就会把视频删除跟你两清,但你要明白一点,这不是什么合约,而是一段关系的确立。” 发完之后他将手机扔到一边的沙发上,抬头时眼神瞬间浮现几分侵略,盯住了神色茫然无害的沈星微,对她说:“现在,过来亲我。” 第4章 就只是亲一下,也没什么大…… 沈星微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不可置信地瞪着贺西洲。 但是他又表现得很正经,完全没有开玩笑,或是故意吓唬她的样子,更没有觉得自己提出了一个非常无礼的要求。 沈星微的脸飞快地红了,看起来像是气的,硬气道:“做梦!” 贺西洲反问,“为什么?我们不是刚确立了关系。” 沈星微吭哧半晌,没想出来应对的话,毕竟这段关系也是她刚刚亲口应承的。 贺西洲看着她倔强的小脸,“我现在是你亲爱的男朋友。” 沈星微马上就皱起了眉头,却没敢反驳,怕他又拿起那段监控视频来说事,只憋出一句,“我讨厌你。” 贺西洲点点头,心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语气平淡道:“你跟踪我一个月,害得我神经紧绷寝食难安,每时每刻都感觉被人监视,心理出了大问题,你觉得这些你都不用负责任?” 沈星微脸色煞白,不自觉就弯下了脊梁,可见也是打心底觉得跟踪是不对的,一经受害者本人提出来,她当下就矮人一头,“可是你说了不追究……” “我只是说不追究你擅自闯入我家,又没说不追究你跟踪的事。”贺西洲此刻又变成了一个严厉的警官,对犯人沈某施加压力,“你亲戚邻居,同学老师都知道你这么做吗?” “我只是、只是……”沈星微的声音慢慢微弱,神色里都是慌张。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等她意识到时,已经跟踪贺西洲很久了,日记本上也写满了对他的厌恶和诅咒。 她感觉自己可能生病了,但是又觉得这个病并不算严重,所以不用去花钱治疗,等过一段时间就好。只是还没等到那一天,她就被贺西洲抓住了。 贺西洲站在对面,灯光落在他蓬松的黑发上,光影千丝万缕,也遮不住俊朗的眉眼。他说要追究,可表情里并没有凶狠,反而嘴角噙着轻浅的笑,看起来很像个和善的好人,完美地掩盖了胸膛里的那颗坏心。 沈星微想,就只是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样的话,总是院门口笑眯眯跟她打招呼,问她是不是又出去上班的李奶奶,就不会知道她其实是骑着单车出去跟踪别人了。 沈星微往前走了几步,朝贺西洲靠近,但表情又很警惕,仿佛只要贺西洲一有什么动作,她就马上往后逃窜。但贺西洲好像看穿她的想法,并没有动,很有耐心地等着她走到面前来。 她在两人之间还有半臂的距离时停下,然后用很小的幅度往前挪了两下。 两人的身高差了不少,不是沈星微太矮,她接近一米七,但是贺西洲实在太高了,所以看他的时候沈星微需要将头仰起来。她想说点什么,比如在跟贺西洲讨论一下亲完之后还追不追究跟踪的事,但是沈星微太紧张,还没做什么心跳就已经飙到180,怕自己一张口都是颤音,反而露了怯。 还不如不想,沈星微干脆将眼睛一闭,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去亲吻他的唇。第一次并没有成功,身体晃了一下,她下意识抓住贺西洲的双肩,无意识地睁开双眼,正对上贺西洲的眼睛。 撞星 第3节 他正笑着,倒是没有捉弄的神色,但是那双桃花眼里仿佛温情缱绻,满是令人误解的专注,如一把小锤子轻轻在沈星微的心头敲了一下。 心跳停滞半秒,然后彻底乱了节拍。还不等沈星微嗅到危险气息,条件反射想往后躲,但是到这时候再躲已经晚了,贺西洲突然弯下了头,同时一手掌在她的后脑勺,将吻落了下去。 沈星微的唇瓣很软,很热,并且有一些咸咸的味道,好像是她刚才哭的时候泪水不慎落在了上面。她的身体僵得像冻硬了一样,连带着唇瓣也抿得很紧,贺西洲尝试舔舐了两下,并没有成功撬开。 他微微睁眼,稍微退开些许,就看见沈星微正闭着眼睛,湿润浓黑的睫毛轻颤着,两只手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非常防备地蜷缩在胸前,做出了抵御的姿态。她的肤色很白,尤其在头顶明亮灯光的照耀下,呈现出非常细腻的牛奶肤质,又染上薄红的颜色,总让人感觉像是刚烤好的桃子面包。 贺西洲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像恶霸,强抢民女的那种。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十年如一日地当一个好人,偶尔做一回坏人又怎么了?并不会对他善良的心造成影响。 他又吻上去,抬手往沈星微脸颊一捏,卡着下颌骨的位置稍微一用力,她自己就张开了嘴。贺西洲趁机探进去,瞬间从她的唇齿间尝到了甜丝丝的味道,是青梅的香味。 口腔里的温度很高,贺西洲搜寻了一下,在坚硬整齐的牙齿后面找到了藏起来的软舌,她惊慌地躲闪,却只能在小小的方寸之地打转,很轻易被贺西洲抓住,紧密又亲昵地勾缠在一起,不依不饶地追赶。 沈星微本能地想往后退,但是后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圈住,搂得很紧,后脑勺又压着一只手,她越是要挣扎着往后,就越是被往前抱紧,整个人都要被他搂入怀里。 可是她又不敢真的下嘴咬,感觉到贺西洲喷洒过来的呼吸,覆在脸上将她的面皮也染得滚烫,心跳和呼吸都紊乱,一切陌生的反应在她身上出现,沈星微生涩地面对,不知所措。 好在这场令沈星微迷失又惧怕的亲吻并没有持续很久,贺西洲听到她呼吸越来越重,就松开了她。他对亲吻也很生疏,没什么技巧可言,由于她唇瓣太软,他不敢用力,怕自己的牙齿咬破她的嘴。 但是青梅味也浸染了他的舌尖,带进了嘴里,从牙齿上扫过的时候,留下清甜的味道。贺西洲的初吻体验很好,因此心情也明媚不少,手掌覆上她的脸颊,拇指将她唇边的涎液揩去,低声问:“吃了什么?” 沈星微这时才意识到结束了,惊慌地睁眼,一双全是水的眼眸朝他看,像乌黑的珍珠被灯照得透亮,实在好看。她愣愣地回道:“吃的是小馄饨。” 贺西洲笑了一下,也没有追问,松开她转身,将她掉在地上的包捡了起来。是一个青绿色的斜挎小包,并不重,他随手扔到沙发上,说:“我为了抓你连饭都没吃,等我吃完了送你回去。” 沈星微抓起自己的小包,挎在身上,舔了下红润的唇,佯装严肃,“我现在就要走。” “你走不了。”贺西洲进了厨房,懒散的语气飘出来,“你的坐骑被我让小区保安清理出去了。” 说的是那辆拴了红绳的共享单车,很嚣张地跟他的suv共享一个停车位,贺西洲开车回来的时候,顺道跟小熊保安说了这事儿,让他搬出去了。 沈星微要走的话还是有其他办法的,但念头一转,想到了贺西洲的那辆车。 十分高大的白色车,被洗得一尘不染,车头硕大的车标威风赫赫,旁边的车都离它很远,从而把其他车位挤得没有空地。沈星微从来没有坐过这种车,有时候将单车停在边上后,也会偷偷摸上两把,在上面留下她的指纹。 沈星微今天不走运,被贺西洲抓到后修理了一顿,觉得可以对自己宽容一点,小小虚荣一下也没什么。 贺西洲给煎了牛排,没用多少时间,端着盘子出去的时候沈星微并不在客厅,但是那个绿色的小包却放在沙发上,人应该没走。他在餐桌将牛排吃完,快速解决了一顿午饭,随后起身去小猫房,推开门就看见她正趴在地上跟小猫玩。 真是记吃不记打。贺西洲对她说:“走了,送你回去。” 沈星微飞快地爬起来,临走前还摸了两把小猫的脑袋,小声说了一句拜拜,然后去客厅拿自己的小包。 贺西洲走到门边,这个时候才发现一双粉白的板鞋规规矩矩地摆在鞋柜边上,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脱鞋,倒是这个闯空门的人十分尊重别人家里的卫生。 沈星微坐在门口穿上鞋子,出门的时候发现贺西洲骑着那辆黄色的电瓶车在门口等着,他已经戴上了头盔,一些较长的碎发散落在额头耳朵,长腿支在地上,两只手肘搁在车把手上玩手机,阳光照在他身上,很有大学生的青春帅气。 她顿时将小脸一拉,表现出几分不情愿来,慢吞吞走过去,说:“你只有一个头盔。” 贺西洲看瞥她一眼,起身从车座下面拿出个小的头盔递给她。小的头盔明显就是女生用的,粉粉嫩嫩的颜色,还有一双猫耳朵。沈星微接在手里,并不是很想往头上戴,又说:“坐不下。” 贺西洲低头跟人发信息,回道:“带个大老爷们都能坐下。” 沈星微左右看看,又找了新的理由,“我家离这里很远,你这车的电不一定跑到那里。” 贺西洲把手机按灭,顺手扔到车兜里,转头看她,“你骑单车都能蹬过来,我这充电的还能跑不过去?”说着就见她耷拉着嘴角,于是又道:“现在是学生下午上学的时间,外面堵车,我在小区外转一圈就花了十几分钟,开车一个小时都不一定送你到家,我只有电车,你要是不想坐,那我坐地铁送你。” 沈星微还没听过坐地铁送人回家的,觉得贺西州实在讨厌,处处都不好。她戴上了头盔,坐上贺西洲的身后。空间还算宽敞,坐一个沈星微绰绰有余,两人的身体都不用碰一起。 贺西洲也没提醒一声,突然扭动把手,电车弹射起步,沈星微吓了一跳,双手抓住贺西洲腰身两侧的衣裳,感受到单薄衣裳下传来的炙热温度,又赶忙撒手。 出小区的时候,沈星微看见了自己的专属单车,被放在了小区外面的停车区域,与众多相同的单车放在一起。虽然大家长得都一样,但是沈星微觉得她那辆最好看,因为车把手上系了一根红绳,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沈星微给贺西洲指方向,小电车也骑得很快,迎面都是夏天的燥热气息,宽阔的街道川流不息,车辆排起长队,但也没有堵得特别严重。道路两边栽种高大的树,枝叶葳蕤,洒下成片的阴凉。 贺西洲骑着车在树下穿梭,斑驳的叶影印在两人身上,风里的清凉又消减了些盛夏的闷热,这时候再来一口甜甜的汽水,绝对是享受。 沈星微想起包里还有几个糖,是小卖部那种廉价的散装糖,她买了很多放在家里,出门的时候会带一些。手摸进去拿了一个出来,剥开就是工业糖精制作出来的浓郁的青梅香味,甜腻的味道很冲鼻,一下子飘到了贺西洲的鼻尖。 “吃什么?”贺西洲说:“给我一个。” 沈星微突然想起刚才在屋里他也问过这种话,顿时明白他当时指的是什么,瞬间觉得耳朵发烫,像是被阳光晒久了。 青梅味儿的糖本来就不多,买的时候老板在边上盯着,不让她挑选,沈星微自己都不舍得多吃。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是她又想到包里还有一个她不爱吃的口味儿,所以就从包里翻出一个榴莲口味的糖,剥开之后送到贺西洲的嘴里。 他含住之后用舌尖在嘴里裹了两圈,然后偏头,“噗”的一声精准地吐到路边的分类垃圾桶里,然后说:“信不信我给你扔下去?” 第5章 星星闪呀闪,幸福到人间。…… 沈星微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式小区。小区里没有保安,没有花园,也没有停车位,只有住在大铁门边上的那个上了年纪的李奶奶充当门卫的角色,每天开门锁门。 小区里都是很老的单元房,最高也才五层,连电梯都没有,楼下的车辆更是随意停放,小型电动车停得乱七八糟,仅有的几辆车倒还算整齐。 贺西洲在沈星微的指挥下来到一栋从外表看起来就很破旧的楼下,并没有对这些杂乱的车发表意见,只是将她放在比较空旷的地方,然后说:“我去找个位置停车。” 听这意思是还想进她家门,沈星微摘下头盔,头发乱糟糟的,不欢迎他进自己家,“送到这就可以了。” 贺西洲斜她一眼,秋后算账,“我现在嘴里都是榴莲味,要去你家漱口,你给我在这等着。” 沈星微抠了抠头盔上的猫耳朵,又后悔之前在路上喂他榴莲糖,他分明才含进嘴里几秒钟就吐出来了,现在却能以此要挟要进去她家。坏心眼的人总能找到理由。 贺西洲随便找了个地方将电动车一停,头盔很随意地挂在车把上,转头就看见沈星微一脸不情愿地站在那,显然是非常不想让他上去。但贺西洲偏要上去,于是对她的表情视而不见,走到她边上问:“住几楼?” 沈星微住在五楼。楼道狭窄,墙角遍布蜘蛛网,铁栏杆又是脱皮又是生锈,上头的花纹也很老旧,显然是二十年前建成的楼。楼梯间很封闭,每层只有一个很小的声控灯,要狠狠跺脚或者大声喊才会亮起,所以每上一层,沈星微就会重重跺几下脚。 每一层的空间非常小,两户对门,当间的距离还不到两米。沈星微的家就在顶楼面朝西的那一户,两户门之间摆了个大鞋柜,上面堆放了很多鞋,边上则放着一袋垃圾。饶是贺西洲在看见楼道满是蜘蛛网和生锈的铁栏杆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见这一幕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难以掩饰对这样环境的嫌弃。 沈星微习以为常,这一袋垃圾是刚丢出来的,还没堵到她的房门,比她出门前好了一些。她从包里翻出钥匙,拉开生锈的防盗门,里面是掉漆的木门,打开之后随手按开门边的灯,脱鞋进去,动作很快地给贺西洲倒水。 等她倒了一杯水出来时,贺西洲已经堂而皇之地进门了。 屋子实在窄小,门边有一个小的鞋柜,墙上则是一排挂钩,挂了雨伞小包之类的东西。客厅和厨房以及饭厅是一体的,东边墙壁摆着一个老旧的小沙发,对面就是厨房,做完之后转头走几步就能坐下吃饭。左手边有个关着的门,上面贴着红色的中国结,应该是卧房,右手边则是卫生间。整个狭小的空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能走路的地方很少,像贺西洲这样体格身高的人,站在门口的位置都显得很拥挤。 对面有一个小阳台,晾晒着衣裳,午后正是阳光热烈的时候,这个阳台却背光,显得整个房间很是阴暗。 但这里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入门后一张毛茸茸的小熊脚垫,被打扫得很干净的地面,老旧的沙发也铺上了米色的垫子,墙上还挂着黄色的小鸟时钟,还有其他颜色鲜艳明亮,但看起来又不是很值钱的小玩意儿,将整个小屋子点缀成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女生居住的地方。 贺西洲接过沈星微递来的水杯,脱掉鞋子往里走,像监管部门的工作人员一样审查这个小屋,又在阳台看见了男性的内衣,窗台处还摆了一双很破旧的男士鞋,于是马上指着问道:“这是谁的?” 沈星微见他没有一个外来人的自觉,目光好像很刻薄,对她的屋子挑剔了一番之后,又语气不太好地问她阳台挂着的东西。 独居女生当然要在家里备一些这种东西当掩饰,鞋子是门卫李奶奶要扔掉的,被她碰见要了回来,男性内衣则是她自己花钱买的,一直挂在阳台,营造出她并不是独居的样子。 可是她又没有必要解释这些,就随口敷衍道:“男朋友的。” “嗯?”贺西洲站在阳台逆着光,好笑道:“你脚踏两条船?有男朋友了为什么还答应我?是不是还要搞诈骗啊?” 沈星微又改口说:“已经分手了,前男友的。” 贺西洲看起来还是有点不满意,就指点道:“你家是垃圾堆吗?分手了东西还留着干什么,建议全部烧掉。” 沈星微没接受他的建议,指了一下垃圾桶,给他下逐客令:“你漱口之后可以吐到这里。” 贺西洲含了几口水漱口,听见有男女的笑声和说话声传来,愣了一下抬头,“什么动静?”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卧房有人,片刻后才发现这声音是从大门处传来,是对面住户发出的声响。这隔音效果令他叹为观止,白天都能这么清晰地听见对面传来的声音,要是在晚上岂不是更吵。 这地方实在没处下脚,环境也很嘈杂,楼下的声音都能传到屋里,加上沈星微站在门边,一脸“你快点走这里不欢迎你”的表情,贺西洲便也不再强留,拿起粉红色的头盔走到门边,对沈星微说:“感谢你带我来参观你的老鼠窝,我先走了。” 沈星微对这话感到很恼怒,但是贺西洲已经是要走的架势,她也就没有出口反驳,免得此人又找别的借口故意留下来烦人。贺西洲走后,沈星微将门重重关上以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满,没了那么大一个人杵在这里,屋子瞬间变得宽敞不少。 沈星微外出走了这么一趟,感觉耗尽了全部的精力,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疲惫下来,关上了灯之后在昏暗的门边站了好一会儿,整个人被笼罩在郁色之中。她慢步走到小沙发坐下来,摸出手机打开。手机是几年前的款式,屏幕上有几道碎裂,裂开的背板用胶布黏着,勉强还能用。 她点开浏览器,开始在上面搜索:跟踪别人违法吗?别人不在家的时候擅自进去违法吗?偷了几十斤黄金会怎么判?被污蔑偷了黄金怎么办? 搜出的答案都不太乐观,她随便找了一个论坛,编辑了一个帖子发表,将自己的情况如实托出,希望热心的网友能给她支个招。 然而她满怀希望地等了一会儿,广大热心网友不但没有给她支招,反而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高赞回复更是言辞犀利,大意是说她是心理大变态,跟踪别人一个月,还趁别人不在的时候擅自跑进别人家中,借口说是喂猫,实际上什么居心自己清楚,违法犯罪还要装无辜在网上让人想办法,建议她去警局自首,老老实实蹲一段时间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这条评论下面很多人回复表示赞同,甚至对沈星微破口大骂,怀疑她是个猥琐男,在跟踪的同时还做了很多恶心的事,比如偷别人内衣或者偷拍之类的。 沈星微赶紧回复反驳,说自己没有做那些事,只是在后面跟着而已,也不是男的,但她的回复很快就引来了更凶猛的辱骂,信息提醒不断刷新,到后来变成了让她去死之类的话语。 沈星微气得要死,被这番话狠狠刺伤了自尊心,却又隐隐觉得这话说得没错,很伤心地哭起来,干脆删掉了帖子蜷缩在小沙发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屋内昏暗到几乎看不见,沈星微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爬起来将小灯打开,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沙发一角,带来些许光明。沈星微肚子饿了,但是看了一眼时间也才六点,想着如果现在吃夜里也会饿,打算撑到八点再去吃饭。 她窝在沙发上玩手机,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打开微博,点进一个id叫“喝稀粥”的账号中,看见上面什么都没有,便意识到自己没切号。 她有一个大号id叫“星星闪呀闪”,之前视奸贺西洲的账号时,因为他发了几张跟人的合照,照片里他站在c位手里抱着一束粉色的花,左右都站着非常漂亮的女生,看起来像是在学校获得了什么荣誉,笑得很得意。 沈星微见他得意,心里就不舒坦,于是在他的账号下发表了非常客观的评价:“中间的男生长得尖嘴猴腮,像峨眉山的猴子成精。” 很快,贺西洲这个很小心眼的人给她回复了一个问号,然后把她的账号拉黑了。她还收到了几条骂她的私信,夹杂着一些人身攻击,她怀疑是贺西洲找人对她进行的报复。后来沈星微注册了小号,叫“星星闪呀闪2号”,但是没在对贺西洲的账号下发表评论,只偷偷视奸。 一刷新,就看见贺西洲发了新的微博,是一张小猫正在伸舌头舔牙齿的照片,配了一个钓鱼的小表情和几个字:这是鱼饵。 他的粉丝并不多,评论只有十来条,一些在说给猫取一个这样的名字很好笑,还有一些与他认识的人喊他出来玩儿,嘻嘻哈哈一片。只有沈星微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感觉这是贺西洲对她的嘲笑,更提醒了她今天为了喂猫而中计失足,被人拿捏,沦落至此的悲惨事实。 但是碍于她不想注册“星星闪呀闪3号”,所以就忍住了没有发表评论。 又在他微博里翻了一会儿后,灯光突然熄灭,整个房中陷入昏暗。楼下传来有人叫喊的声音,是停电了。这样的老小区,停电是经常的事,不过通常停一两个小时就会来电,不算什么大问题。沈星微见手机没有多少电量,就没再继续玩,爬起来喝了杯水,背上小挎包打算出去转悠几圈,再吃点东西。 穿上鞋子出门,发现门又推不开了,外面有东西堵着。她用力推了两下,推出空隙来探出脑袋,往门口一看,果然是成堆的垃圾袋。不过才几个小时的时间,门口就又堆满了垃圾,沈星微不明白对面的情侣究竟是什么款式的垃圾制造器。 而且鞋柜的位置又往她的门口挪了一些。其实沈星微都知道,这是对面住户故意欺负她,想把这个公共区域霸占成自己的私有地,从前她争吵过,却因为对方人多人忍气吞声,但今天实在发生了让她心情很糟糕的事情,加上一开门楼道里就飘散着一股臭味,让她满心恼怒,忍无可忍。 沈星微用力推了几下,堆放在一起的垃圾堆滚落下来,她跨过垃圾袋用力地拍了几下对面的门。 很快就有人开了门,是一个女生。她比沈星微矮一头,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似乎知道沈星微敲门是为了什么,开门时表情就已经很不客气,“干什么?” “你们的垃圾可以不要放在我的门口吗?我连出门都出不来。”沈星微指了指身后堆放在一起的垃圾。 “哦。”女生不咸不淡地说:“等下出门就顺便带走了。” “你们上次的垃圾在门口放了三天。”沈星微又指着鞋柜说:“还有这个柜子,都要顶到我的房门,这上面摆的鞋臭死了,真的很恶心,能不能搬回你们自己家里?这是公共区域,为什么要放那么多你们私人的东西。” 女生当即发怒,厉声道:“我家里放不下,摆在我自己家门口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但这也是我家门口!”沈星微也提高了声音为自己增长气势。 女生说:“那你也可以放啊,又没谁拦着你。” 沈星微:“我很有素质,不会用私人物品占公共区域!” 两个人争吵了起来,声音逐渐加大,整个楼道里都回响起她们的声音。很快就有一个男人走过来,出现在女生的身后。沈星微一看,更不得了,这个男人连上衣都没穿,只穿了一个大裤衩,挺着个肚子,手里还拿了一个扫帚。 他的手握在扫帚的底部,不是扫地,而是将扫帚作为一个棍棒的架势,凶神恶煞地往沈星微脸上一指,“我家门口想放什么就放什么,赶紧滚!” 他嗓门很大,结结实实地把沈星微吓了一跳,加上手里又拿着东西,让沈星微瞬间产生了畏惧心理,本能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撞上了垃圾袋。她强作镇定,勇敢开口,“你们的东西放到我家门口了,这是不对的。” 男人骂骂咧咧,看样子是想上来动手,这时候女生又装起了好人,转身阻拦,男人嘴里冒出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生,我打死你。” 撞星 第4节 沈星微要是胆子大,也不至于被欺负那么久,当即害怕起来,却还是给自己壮胆子,“我也有男朋友。” “真好笑,那你把他喊来,正好你是个女生,我们懒得动你。”女生说。 两人大概是之前从窗子里看见了贺西洲,男人紧跟着搭腔,也不知道是看不起什么,“骑个破电动车,瘦得跟鸡崽一样,顶得住我一拳吗?” 沈星微被这两人的嗓门震得耳朵嗡鸣,好像整个楼道里都充满了他们的斥骂,变成无形的利器攻击她。 刚才还满腔怒火气势汹汹,现在胆子却迅速萎靡,因为她根本没有贺西洲的联系方式。破小区也不存在什么物业,没有地方反映这种情况,就是报警,警官来了也只会劝说邻居要和平相处,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沈星微清楚,没有任何人会为她出头。她又往后退了两步,满心都是退缩,窝囊地想还是算了吧,这样争吵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对方寸步不让,就是看她好欺负,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楼道里有开门的声音,也有上楼的脚步声,似乎是其他住户听到了争吵出来看热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电,随着对面男人的骂声亮起来,窄小的楼梯间点起了微弱的亮光,对面两人凶戾可怕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了。 沈星微在敲对面门的时候,以为自己是个大将军,其实自己只是个无名小卒,还是没有盔甲的那种。她的出征大为失败,此刻只想钻回自己的小屋里,再屈辱,也总比被别人一棒子敲在头上好。 正当她想要转身,灰溜溜地离开时,楼道里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这又是怎么了?我才走多久啊,就在这跟人吵架,在楼底下都能听见。” 三人同时循声转头,就看见楼梯的中间正有一个人往上走。 贺西洲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穿着宽松的黑色背心,露出两条肌理分明的白膀子。下面穿着沙滩裤,踩着一双人字拖,蓬松的黑发有些乱,走路的姿势不大正经,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懒散样子。 他手里转着钥匙圈,一步步上了楼梯,此刻身高的优势极其明显地展现了出来,在狭窄紧缩的空间里尤为突兀。 争吵声已经停下,男人也停下了骂声,瞧见贺西洲走上来之后那身量几乎赶上门高,周围登时变得安静。 贺西洲往沈星微边上一站,用手撑在门边,笑着问道:“哥们,什么时候骑电动车也要被人歧视了?而且我那电动车是新买的,算不上破吧?” 第6章 建议多跟我亲几次,熟练了…… 沈星微在跟踪贺西洲的第三天,看见过他为别人解围出头的场景。在一个饭馆的门口,两个漂亮的女生被喝醉的男人拦住,不依不饶地要联系方式,最后不知道女生说了什么,惹怒了其中一个醉汉,他就骂起了难听的话,挥舞着膀子看起来像是想要动手。 两个女生吓得打了电话,很快贺西洲推门出来,他上前跟喝醉的男人说话,因为隔得太远沈星微并没有听见说什么,但很快那吵吵嚷嚷的男人就安静下来,灰溜溜地转身离开了。 沈星微很讨厌这种看起来是英雄救美的场景,毕竟贺西洲是个伪善的人,他表面上装得很和善,笑着跟人说话,实则心里有可能在烦那两个女生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让他来处理这样麻烦的事。 她看着贺西洲站在前面的侧脸,觉得他现在可能也是这样想法,虽然正与对面那对情侣交涉,但是在心里觉得她麻烦,因为他刚才上来的时候说了一句“这又是怎么了?” 就像是年幼时她在学校被人欺负后,回到家里父亲却总会责怪她在外惹事。 但是有一点其实大部分人都相同,大家对高大的又看起来很体面的人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客气。比如上次看到的醉汉,还有这次面前的这对凶神恶煞的情侣,光着膀子的男子放下了捏着扫帚的手,盛气凌人的女生此刻表情也缓和许多。他们在看见贺西洲之后好像就找回了身为人的样子,又重新拾起了和平交流,友好谈判的美好品质。 大约是不想在女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即便是看见贺西洲这身高快顶着门的人站在面前,他佯装镇定地开口询问:“你是她男朋友?” “你这不是废话,不然我爬五楼来干什么?欣赏你的鞋柜?”贺西洲甩了甩手里的电动车钥匙,“骑个破电动车,瘦得跟鸡崽一样,说的不是我吗?” 之前在窗户往下看时,只能看见他戴着头盔骑着电动车慢悠悠离开,哪里想过他站到面前那么大一个人,男人因此也摆出了讲道理的语气,“兄弟,这事儿是你女朋友先来找的麻烦,她以为就我对象一个人在家,把门砸得砰砰响,我才出来看看情况的。” 这根本就是诽谤,她拍门的时候的确因为有些生气所以用了一些力气,但远远没有砰砰响的程度,更何况她只是要求这两人把堆放在楼道的东西拿回去,根本不是找麻烦。她扬起脸,争辩道:“那是因为你们堆了太多垃圾,堵住了我的家门口!” 女生也赶忙说:“这些垃圾我下去的时候就会带走,只是暂时放在这里而已。” 眼看着又要因为这事争吵起来,贺西洲及时喊停,说:“进去说吧,这里隔音不好,也别吵到别人。” 还没说两句话,他竟然就要进别人家。沈星微有些惊慌,害怕他进去之后被对面的男女混合双打,到时候门一关也跑不出来,也太危险了,赶紧说:“不行,我反对。” 她的发言没什么用,对面的情侣同意了,并且将路让开,放贺西洲进门。 他们似乎真的打算对“门口楼道摆放鞋柜以及垃圾袋的事情怎么解决”展开讨论和协商,而沈星微并没被邀请参与其中,贺西洲转头让她回家等着,就进了对面的屋子,关上了门。 沈星微难以安心,虽然贺西洲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目前的情况他和自己一个阵营,她不是很希望看到贺西洲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横流的样子出来,于是也没有回自己屋中,而是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但听不太清楚,一时有点着急,不断地寻找位置尝试能不能听到里面在干什么。 几分钟之后,门再次打开,贺西洲从里面出来,看见沈星微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用耳朵贴着防盗门偷听的样子不由怔了一下,好笑地问:“你在干什么?” 沈星微赶忙站起来,将他上下打量,发现他并没有挨揍的样子,就后退了两步让他将门推开。贺西洲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打招呼,语气竟然非常客气,“那就这样说好了,麻烦你们尽快把东西搬进去,这里确实小,连走路都没办法下脚。” 沈星微的肩膀被他推搡了一下,转头走时往后看了一眼,隐约看见对面情侣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打开门放贺西洲进了屋,随手按开门边的开关,暖黄色的小灯亮起,照亮这个小小的屋子。 贺西洲很自来熟地走进去,坐上小沙发。这单人小沙发让沈星微坐倒是刚刚好,贺西洲坐上去就显得非常狭小了,长手长脚无处摆放。 沈星微站在门边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你进去之后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为什么愿意把鞋柜搬回去了?” 对此贺西洲不太好解释。他进门之后发现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刚买的米袋,这就非常巧了,简直像是故意摆在这让他打一样,于是他上去一拳就直接将米袋给锤爆了,洒落一地的米。贺西洲说还没有他家的沙袋结实,并提出了赔偿。 继而他又向那个光膀子的男人表示,平时很喜欢去俱乐部打打拳击,必要的话可以用拳头跟他友好交流一下。当然,他也非常通情达理地提出了第二个解决办法,那就是大家都可以在楼道放东西,他会把他的电动车扛上来停在门口,反正他还有别的出行工具。 一般来说,这种喜欢以暴力恐吓威胁来解决问题的人,往往也非常害怕暴力,他色厉内荏地拿着扫帚一副很凶猛的样子,不过是看在对方只是一个小女生而已,一旦面对比他更高大健壮的人,他马上就意识到这个对象不是他可以欺负的,所以偃旗息鼓得很快。私下解决他害怕挨打,报警他又不占理,所以这件事很好解决,根本不费工夫。 贺西洲看了她一眼,见她仍旧站在门边,后背贴着门框,一副非常戒备的姿态,顿时有些不爽,“你这是求问的态度吗?过来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沈星微的脸上立马又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但是又非常关心鞋柜的后续,就挪动脚步朝他走了几下。屋子本来就非常小,这几步已经走到了贺西洲的边上,虽然沈星微自以为留了安全距离,但没料到贺西洲的胳膊太长,突然伸手朝她一抓,精准地抓住她的手腕。 沈星微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用力甩手,反应非常大。贺西洲一看,当下还来劲了,抓住她的细腕子一握,将她往自己的方向轻轻拽了一下。 沈星微的力气哪能跟他比,只觉得一股莽力拽得自己站不稳,整个摔在了贺西洲的身上。他身上的骨头和肌肉都硬邦邦的,露在外面的膀子散发着炙热的体温,还带着一股很淡的沐浴露清香,但更多的是属于男性的气息,陌生又充满威胁。 沈星微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后腰却被虚虚地揽住,只能支起半个身,于是将双手撑在他双肩处努力拉开距离,恼怒道:“你干什么!放我起来!” 贺西洲偏不松手,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嘴边挂着笑。暖色的灯光落在他的俊脸上,笑意未达眼底,看起来有几分冷意,“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关系?” 沈星微将唇线紧抿,不愿回答,将头撇过去,只露个倔强的侧脸。 贺西洲见状,也冷了脸,手臂一用力就压着她的腰往下,轻易就将她按坐下来。本就是窄小的单人沙发,坐了两个人实在勉强,沈星微又挣扎不动,只感觉他的双臂似铁一般,硬生生被按在他的腿上。 他支起腰,上身往前一倾,欺近沈星微,“我就拉一下你的手,你反应这么剧烈,这样我怎么带你见我爸妈?” 说着,他就用右手抓住了沈星微的手,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指缝契进去,用一种亲昵又缠绵的方法揉弄她的手指,呼吸落在她的肩头,轻声说:“如果我爸妈没相信我们的关系,那我找你做女朋友还有什么用?” 沈星微睁着惶惶不安的杏眼与他对视,他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不再戴着伪善的假面。他充满强势,威胁,用蛮力压制她,语气听起来温柔,却好似在警告她。 沈星微心里愤怒又委屈,满是被揪住尾巴的无力感,想大声骂贺西洲让他滚出去,却又害怕他故技重施,拿出那段监控视频来,细数她的罪责,最后还是妥协,但仍然在贺西洲身上寻找问题,“可是你也没有提前跟我说,我只是不小心被吓到了。” 贺西洲玩弄着她的手,她的指骨很柔软,拇指可以完全捏进掌心里,手指也比他的短了一截,对比起来很显小巧,“那我下次要牵你手,还得提前告诉你一声呗。” 沈星微吭哧吭哧,冒出了一个字:“对。” 贺西洲冷脸吓唬了她两句,她就老实坐着不再挣扎,虽然浑身僵硬,但比方才充满刺的样子好太多。他看着沈星微,唇角还抿着不服的弧度,觉得她的小脾气实在是欠。 说她胆大吧也确实,跟踪他,闯空门,把单车停在他的车旁边挑衅他,还敢自己站在别人门口吵架。但是胆子小也是事实,随便吓唬两下,她就蔫巴了,撇着嘴看起来又有几分可怜。 贺西洲往她身上靠,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语气缓慢道:“我觉得你之所以反应那么大,是因为还不够习惯,建议多跟我亲几次,熟练了就好。” 沈星微马上说:“我认为没必要,我下次会注意的。” “我就那么好糊弄?”贺西洲往她脖子上嗅了嗅,是非常浓郁的廉价沐浴乳的味道,冲鼻但是香甜,又搂着她哄着说:“而且你前男友都没给你解决门口的问题,我一来就让他们搬走鞋柜,你不应该表示一下感谢吗?” 第7章 “你技术太差了,需要多练…… 沈星微的脖子被他喷洒了灼热的鼻息,感觉颈窝那处有些痒痒的,他下巴放上来,硌得肩膀也微痛。她认为贺西洲实在是一个很没脸没皮的人,也没见过还有人这样讨要奖励。她将身体往后仰了一下,一副很厌烦贺西洲的样子,“我不喜欢感谢别人。” 贺西洲搂着她不松手,“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做一个有素质的人,学会时常表达感谢。” “那我还建议你现在离开我家,去门外站着。”沈星微皱着眉毛,又说:“你也是一个不接受别人建议的人,为什么要我接受你的建议?” 贺西洲听她这话十分武断,不像是没来由,就道:“我什么时候不接受别人建议了?” 沈星微又不回答,很难把她之前在微博下面建议他删掉照片的事说出来,这样会暴露她曾经评论他是峨眉山的猴子成精,尽管这是非常公正客观的评价。 屋子里没有任何让人凉快的工具,沈星微被他抱得很紧,身上已经开始出汗,坐在贺西洲的腿上让她极其不自在,也担心这小小的沙发撑不住两人的重量,挣扎了两下后说:“那你先告诉我,他们以后还会把鞋柜搬出来吗?” 贺西洲道:“不好说,应该会有一个时效。” “是多久?” “你跟我分手之后。”贺西洲心想,毕竟他也不是靠什么美好品德让别人把鞋柜搬走,如果分手了,难保对面那对情侣再把东西搬出来,他又说:“或者你可以从这里搬走,彻底解决问题。” 沈星微觉得他在说废话,要是能搬走,她干嘛还一直忍受门口的垃圾,这个房子一个月租金才六百,在这个城市打着灯笼找都不一定找得到,她大为失望,“也就是说才一个月?” 贺西洲煞有介事地点头,“可以这么说。”那总不能都分手了他还跑过来再给人米袋子打穿一回吧? 沈星微耷拉着嘴角,眼眸半垂着,脸颊肉很软但是有几分消瘦,唇线微微抿着,显露一丝若有若无的不高兴。贺西洲微微仰头看着她的脸,视线又落在唇上,她唇色不深,可能总喜欢吃那种很廉价的糖,嘴唇被舔得湿润,经暖光一照看起来粉粉亮亮的。 贺西洲又想到白天亲她的那一回,只感觉她口腔很软也很热,全是青梅的味道,可能当时也是肾上腺素在作祟,觉得亲吻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 他轻咳两声,将沈星微的思绪拉回,提醒说:“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 沈星微在心里埋怨他的难缠,又知道不如他的愿当下不会善罢甘休,也只好顶着满脸的不情愿俯头靠过去,飞速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马上就要逃离,却不慎慢了一步,被贺西洲一下捏住了脸颊。 他皮笑肉不笑道:“什么意思,你跟前男友亲的时候只亲脸?” 沈星微的嘴巴被捏得微微撅起,口齿不清但又理直气壮,“是啊,就是这样亲,我们是纯白战士。” 贺西洲心说确实小看了那个穿女士内裤的前男友,旋即他又想,管他是纯什么战士,关我屁事。 他点了点头,先对沈星微的话表示了认可,而后道:“我不一样,我是纯黄战士。” 说完他就按住沈星微的后背,将她往下压,同时仰头,一张口就吻住了她的唇,牙齿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咬了几下。沈星微吃痛,低呼了一声张开嘴,给了他可乘之机,舌尖立马就很凶地探进来,长驱直入。 沈星微下意识要抵挡,舌尖用力往外推,却好像正如他所愿,马上被他勾缠住。 炙热的鼻息喷洒,与她乱了节奏的呼吸交织相融,她偏头躲闪,贺西洲就不依不饶地追上来,舔舐着她的唇瓣,即便这次并没有任何糖果的味道,却还是让吸引着他深入,痴缠。 沈星微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浮上红晕,藏在碎发里的耳朵也红得像滴血,双手撑在他肩头推搡,没有起作用,只得自己往后仰去闪躲,这样一来,贺西洲就俯身往前压,追得很紧,片刻不分离,以非常紧密的姿势将她压在沙发靠上。 傍晚的最后一抹光落下地平线,夜幕悄然降临,大地被黑暗笼罩。 阳台的窗子都开着,夏天的风大多都是燥热的,可能是今晚上的风大,又可能是沈星微实在太抠了,这么小的房子都不舍得装空调也不舍得开风扇,导致整个屋子里十分闷热,从而从阳台吹进来的风莫名带了几分凉爽。 小屋子里点着半死不活快要退休的老灯,洒下橘黄色的暖光将单人沙发上的两人笼罩,将两人拥在一起的影子投放在地面,满室旖旎。 静谧的小屋中偶尔响起亲吻时产生的轻微声响,沈星微已经退无可退,后背压着沙发靠,被贺西洲困在其中不断索取,额头也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汗珠,闭着眼睛时浓密的睫毛轻颤。 贺西洲的气息完全拢住了她,霸道地浸染她的四肢,这种强势让她毫无可避之处,也让她的生涩和不知所措显露无遗。 最后实在是沈星微被压得腰酸,而且呼吸不顺畅,用力捶了几下他的肩膀,呜呜几声抗议,才让他慢慢停下来,松开时他的眼眸里滚着欲色,好似蒙上了朦胧的水雾,显得那双本就很多情的眼睛十分漂亮。 贺西洲看见她唇角都是涎液,又凑过去轻轻舔舐几下,把她抱在怀里好像很疼惜的模样,评价道:“你技术太差了,需要多练。”而且还用拇指掰开她的嘴,歪头往里看,“是舌头太短了吗?怎么我总是抓不到?” 其实他的技术也没有多好,沈星微的嘴唇已经被咬到红肿,他却认为这是沈星微的嘴巴太脆弱。 沈星微愤怒地甩了几下头,甩掉他的手,手背用力蹭了几下嘴,发脾气道:“牛的舌头长,你怎么不去跟牛亲?” 贺西洲哦了一声,故意道:“我懂了,这是暗示你想吃牛舌。” 沈星微气得站起身,“你来我家到底是要干什么!” 贺西洲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正事,拿出手机说:“白天来的时候忘记问你要联系方式,所以我又跑了一趟,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带你出去吃。” 撞星 第5节 沈星微但凡骨头硬点,这时候也该说一句不吃,但是她本身就是软骨头,加上又觉得既然是贺西洲花钱,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于是又假装跟他和好,同意了一起出去吃饭。 在贺西洲的再三要求下,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加他的联系方式。贺西洲在看见她手机的一瞬眼睛都发直,笑了一下说:“看不出你还是个收藏家,居然还收藏了这种老古董。” 沈星微听出他阴阳怪气但是懒得搭理,等待卡顿的手机反应过来,然后跟他加上了社交软件的好友。 贺西洲id只有一个简单的h,头像看起来像是网图,是一个穿着黑色卫衣,背对着镜头坐在海边的图片,构图中绚烂的晚霞占了大半,海浪翻滚着白色的浪花,镜头稍微有些朦胧模糊,很好看的一张照片。 沈星微就花哨很多了,头像是拿着星星法杖,戴着黑帽子的小鬼,id叫星星。她像是养成了习惯,加上贺西洲的联系方式之后就快速点进他的朋友圈,飞快地翻阅,像视奸微博的时候一样。 但是他的朋友圈发得很少,而且还是三天可见,什么都看不见,藏得很严实。她撇了撇嘴,收起手机的时候见他站在客厅的小桌边上,手里拿着一张身份证看着。 沈星微赶紧跑上去将身份证抢下来,“干嘛乱拿我的东西?” 贺西洲说:“你自己放在桌子上的。” “那你也不能乱看。”沈星微将身份证揣起来,平时只有她自己在家,有时候这些东西用了之后被随手放在显眼的地方,下次再用也方便。 贺西洲觉得沈星微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但是细细看她的脸,又觉得从前没见过。 他没有追问,喊着沈星微出门,说带她下去吃东西,主要还是她的屋子太热了,六月份的天气不开风扇不开空调,对贺西洲来说简直要命,能坐那么久算他耐力好。 下了楼稍微凉快些,贺西洲来的时候起的还是电动车,给沈星微递头盔的时候发现她站在旁边扬着脑袋往上看。贺西洲跟着看了一眼,发现那地方是她对面住户的窗户,估计也是在那里看见他骑着电动车来的。 沈星微被人欺负,未必出了那口恶气,但鞋柜搬回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戴上头盔之后坐上电动车,然后带着就听贺西洲叭叭叭地按着喇叭,带她出了小区。 她存心要花贺西洲的钱,连着转了几家餐馆都挑剔了理由不愿进,最后两人一人穿着大背心踩着人字拖,一人穿着短袖板鞋进了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西餐厅。小电动停门口的时候还被门口的服务员提醒了一下不要占到停车位。 沈星微吃了一份八百块的牛排,感觉嘴上被贺西洲咬痛的地方缓解了很多。 第8章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喜新…… 【2024年,6月3日,晴。 oh on!今天是非常非常倒霉的一天,我被贺西洲那个恶人设下的陷阱抓到了!他只会在别人面前装好人,但是在我面前马上露出了本来面目,他用监控视频威胁我,这是第一件很糟的事情,第二件糟糕的事情是我去网上发帖子求助,被痛骂了一顿。 好的,就算我跟踪他是有点不对,但是他难道就没有问题吗?他根本没有好好养猫!他会在拍完小猫的照片后冷漠地把小猫关在房间里,再装模作样地发微博,获得很多称赞。他喜欢经营自己是个善良好人的形象,以此来骗取大家的喜欢,我希望他变得又矮又丑,暴露本性,被所有人讨厌。】 沈星微合上日记本,关上了灯,爬到了床上躺下。 床头只有一个很小的旧风扇,是充电的,沈星微喜欢在睡前拔掉充电线,风速慢下来,直到她睡着之后风扇就会因为没电停下。还没有到夏天最热的时候,沈星微觉得没必要一整夜都吹风扇。 屋中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沈星微摸出手机,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点进微博。跟踪贺西洲的这一个月里,她学会了使用各种社交软件去追寻贺西洲的踪迹,不仅加了他学校的学生交流群,还加了校园表白墙,还关注了学生会公众号之类的各种账号。 那些投稿的账号上经常能看见贺西洲的身影,照片里是他在学校的各个地方的照片。他不是学生会的成员,但好像跟学生会里的人关系很好,有时候校庆或者学校组织的活动,他也会去帮忙,被人拍下照片贴在公众号上。在学校的官方账号总能找到他的身影,他看起来是个很热心的人。 “假象而已。”沈星微的脸蛋被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照着,一双眼睛在漆黑的房间里显得很亮,小风扇嗡嗡地响着,房间里依旧闷热,关着的窗户也挡不住外面的杂音,大车的喇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这个繁华而热闹的城市里,只有这里是属于沈星微的,寂静又吵闹的小窝。她像是不解气一样,又小声补充道:“装的。” 把所有的账号都像是例行检查一样看了一遍,见贺西洲的微博也没有新动态之后,她突然想起今天加上了贺西洲的微信,于是又赶紧打开微信。 贺西洲的朋友圈依旧没有任何动态,好像很小气地把自己的过去隐藏起来,不准别人窥探一样。沈星微翻了几下,又觉得很无聊了,贺西洲的头像很安静,没有跳出任何的新信息,她揉了揉有些涩的眼睛,觉得该睡觉了。 今天哭了太久,虽然晚上吃了一份比她一个月房租都贵的牛排,心情也没有缓解很多。 但是转念一想,对面的情侣终于把楼道里的东西清理干净了,她晚上回来的时候看见还差点以为自己走错楼,这至少是一件好事。 计算下来,今天也不算特别倒霉。沈星微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放下手机,慢慢入睡。 沈星微在这天遭受了非常大的打击,吃了个大教训,第二天起来眼睛有些红肿,也不愿意出门了,就窝在自己的家里,只有饿了才会下楼去小区门口买一碗吃的。跟踪了贺西洲一个月,她的作息其实还算稳定,这两天不出门,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就变得无所事事。 下午两点时,贺西洲给她发了信息,只有短短几个字:下午来我家。 沈星微看到时立即瘪了嘴,由于前两天在贺西洲家被吓得不轻,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再去了,心里产生了抗拒,于是假装没看见,躺在床上玩手机。 二十分钟后,新消息跳出来,贺西洲发来一个问号:? 沈星微看着这个问号,已经开始心虚,但还是逃避,不想回复。但就是这两条消息不回,贺西洲马上凶相毕露,几分钟后就发来一段视频。 沈星微好奇地点开看,入目就是一个方向盘,中间有一个硕大锃亮的logo,贺西洲拍了拍方向盘,说:“现在出发去警局,有一段视频想跟警官探讨一下,可能顺道路过你家门口,吃不吃饭,给你带点?” 沈星微吓得不行,哪里还听不出他这话暗含威胁,马上老实了要给他回信息,谁知手机在这时候卡了,点了好几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输入法一切出来就卡,是这手机的老毛病了,可能是系统跟这个输入法相斥,但沈星微又用不惯手机系统自带的键盘,总要忍受这样的卡顿。但是眼下又怕贺西洲真的开车去派出所,她管不了那么多,只好给他打语音通话。 贺西洲接得很快,听筒里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十分故意道:“哪位啊?” 沈星微发怒,找他麻烦,“你说了不会去报警!” “谁让你不回我信息,我一说去警局你就能看见信息了?”贺西洲的声音蒙上一层电子音效,听起来有几分磁性。 “我是手机没电了,一直放在房间里充电,才刚看见的。”沈星微撒谎,手指在枕头上的小蕾丝花边抠来抠去,希望贺西洲不要再追问了,因为她不太想说我是懒得回你信息这种话。 幸好贺西洲确实没有追问,只说:“你来我家。” “我为什么要去。”沈星微找借口:“我在这里有事情,正忙着。” 贺西洲问:“你是忙着找你的坐骑吗?好心提醒你一句,上次你跟踪我的时候停在我家这边没有骑回去。” “不需要你提醒,我还有很多这样的车。”沈星微没听出来他言下之意,就这样随口回答。 贺西洲在电话那头笑了两下,然后说:“你天天跟在我后面跟踪我,能有什么事忙,少说废话,四十分钟之内到我家。” 他话说完都还没等沈星微的回答,径直挂断了电话,沈星微喂了两声没有回应,被他气得将手机摔在床上。下一刻又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千疮百孔,又马上扑过去捧起手机道歉,希望手机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沈星微在日记本狠狠写下几句讨厌贺西洲之后,换上外出的衣裳,将头发随便一扎就出了门。小区门口有很多共享单车,大部分都是小区住户骑回来的,这是他们的主要出行工具。其实坐公交车或者地铁更省力,但需要走很长一段路而且很拥挤,骑单车就快很多,除了累点没别的毛病,堵车也不怕。 沈星微用了半个小时到贺西洲的家中,像往常一样把单车停在那辆白色的suv旁边,顺手摸了一把雪白的车门。 她来到门口,发现门竟然在开着,好像是根本不怕有谁登堂入室偷东西一样。沈星微心有余悸地往上看了一眼,果然在门边看见了一个很小的监控摄像头,与门框的颜色一致,而且挂得很高,不怪她上次来没有看见。 进门之后,整个室内充满了空调的凉爽,沈星微感觉像是进入了新的天地,深吸一口气连五脏六腑都是舒服的。她脱了鞋子端端正正地摆在玄关处,然后光着脚往里走,“喂,有没有人啊?” 小猫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从门缝里跑出来,尾巴高举着朝她跑来。 暹罗猫在小的时候只有脸部和尾巴有点黑,身上是很白的,由于贺西洲不怎么放它出来,所以即使长到几个月大小,它的身上已然是白的。沈星微见它跑过来,马上蹲下来将它抱在怀里,先用胡乱的手法揉了几下,然后带着它往专属小猫屋里去。 走到半路,贺西洲从楼上下来,像是刚洗完澡,只穿了一条宽大的短裤,手里拿着毛巾擦头发。他的上身有着比较明显腹肌,臂膀的肌肉虽然没有显得过分夸张,但流畅的肌理勾勒出年轻的身体,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力气很大,经常锻炼的人。 沈星微仰头看他,视线很快地从他的脸扫过,不大受控制地落在他的腹肌上。 贺西洲见到她,嘴边就噙着笑,将头发用力擦了几下,碎发纷乱地散落在眉眼,显出一种很轻易就能够亲近的英俊,一边下楼梯一边问,“你这两天在干什么?” 沈星微看见他胸膛还滚落着晶莹的水珠,默默移开视线,摸了摸怀里的小猫,回答:“在家里。”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喜新厌旧,这才得到我,立马就不珍惜了。”贺西洲走到客厅的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想了想又说:“没有小尾巴在后面跟着,我还挺不习惯。” 这话说得很理所当然,就好像说沈星微之前跟踪他是因为喜欢他一样,她快声反驳,“我是讨厌你,所以才跟着你,只是想看你什么时候倒霉。” 贺西洲当成耳旁风,不理睬这话,又说:“就算你现在不跟踪我了,也该给我发个信息,弹个电话之类的骚扰我一下,我不是你男朋友吗?” 沈星微心说莫名其妙,回道:“我手机烂掉了,给姓贺的人发不了消息。” 贺西洲听了之后就笑,倒也没有真的在因为这个问题问责,毕竟他突然给自己找了个女朋友也不是很习惯,这两天在学校里忙,每天都会收到一大堆的信息,他挑挑拣拣回复之后很快就会忘记,等今天闲下来才想起来沈星微,点进聊天框一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贺西洲也觉得疑惑,以前明明每天都在后面跟着的,怎么这两天没动静了。 他放下水杯,说:“我记得你比我小一岁啊,你这个年纪应该在上学才对,为什么每天像个捡破烂的一样不是在大街上游荡,就是窝在家里不出门?” 沈星微对这种比喻大为生气,怒视着他,“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不着你管。” 贺西洲看着她仰着脸跟自己生气,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浓。 沈星微这个年纪,不上学也不上班,是在干什么呢? “正好我明天有课,你跟我一起去上课。”贺西洲说。 沈星微震声抗议,“我上你个头!” 贺西洲看着她,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要不我们先坐下来看看电视?” 说着就唤醒家庭智能管家,让它打开电视,调出手机的蓝牙,准备播放那段监控录像。 第9章 跟男朋友培养感情怎么了?…… 沈星微发现贺西洲只有这一招,一张口就是监控监控,报警报警,非常好笑,好像她真的很害怕一样。 她抱着猫,睁着一双盛满不爽的眼睛瞪他。 “过来。”贺西洲走到沙发边,坐下来之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下说话。” 沈星微站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在他的注视下走了过去。什么监控录像对她来说根本已经免疫了,她只是站累了,也需要坐着而已。 一坐下,她就冷着一张脸说:“我不会去上学的。” 贺西洲在沙发上找来找去,最后在夹缝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解锁之后在上面点了几下,拉出了一个聊天框举起手机,“你看。” 隔得那么远,沈星微怎么可能看得清楚,“什么东西,看不见,你不能直接说吗?” 贺西洲也不勉强她坐过来,只是将聊天界面截图投屏到智能大电视上。沈星微转头,就见屏幕上是贺西洲和一人的聊天记录,备注是“冯女士”。 她粗略扫了一眼,大致内容是冯女士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未接听,然后发了个怒火的小表情。两天后,也就是今天下午,贺西洲对这个冯女士回了信息,说自己找到了女朋友。冯女士则提出见面,贺西洲回复说过几天,因为女朋友这段时间比较忙。 到这对话就结束了,贺西洲介绍说:“这位冯女士是一位人民教师,同时也是我的母亲。” 沈星微皱着眉毛,觉得贺西洲这样好像显得她听不懂人话一样,于是呛声道:“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我看得懂。” 贺西洲点点头,说:“你看得懂就行。”说完就站起身,几步走到沈星微的边上。那么大个人杵过来,沈星微立即进入戒备状态,就见他伸手拍了拍小猫的脑袋,说道:“鱼饵,下去。” 小猫一下就从沈星微的怀里钻出来,软软的肉垫踩着她的胳膊,两三下就跳下沙发,走到地毯上磨爪子。沈星微瞠目结舌,“这小猫叫什么?” “叫鱼饵呀。”贺西洲俯身,贴着她坐下来,长臂一伸以非常快的速度将沈星微的腰身给揽住,胸膛贴上她的脊背,从后方将她拢入怀中,“它是钓小鱼的大功臣。” “放开我,又干什么?”沈星微用很嫌弃的语气抗议,开始挣扎,侧身用手去推他,手掌按上他的臂膀。刚洗完澡的皮肤还冒着水汽儿,被空调一吹就变得有些凉意,但他本身的体温又非常高,因此摸上去凉中还带着温热。 但是这个人力气实在是大,沈星微使出老大的力气推了几下,竟分毫不动。他反而凑上来,很是理所当然地说:“我抱一下我女朋友怎么了。” 沈星微像一条鱼一样扑腾起来,在他怀里怎么都不安分,就是要挣脱。贺西洲按着她,又怕自己的力道使得太大了给她捏疼,索性就把她往怀里搂。没一会儿沈星微自己就累了,与贺西洲较劲是完全较不过,反而会让自己气喘吁吁。 “你这样我怎么带你回去见我爸妈?”贺西洲叹一口气,说:“搞不好他们以为你是我强迫来的。” “这本来就是强迫,是你威胁我。”沈星微摆出了威武虽然屈,但仍旧不服的脸色。 “这怎么是威胁?”贺西洲把头一歪,贴近她的肩膀,湿润的发尽数揉在她的脖子上,一副跟她很亲昵的样子,“我们是两情相悦。” 沈星微恼怒地用拳头打他,往他肩膀上快速捶了几拳,又开始了第二轮挣扎,“恶心死了!走开!” 这点力道根本不够看,贺西洲毫不在意,却又觉得沈星微实在是很欠收拾,于是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面朝着自己,“是吗?原来你讨厌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跟踪?那我要不要行善积德,把你的事迹打印成传单发在你的小区,给大家都提个醒,千万不要被你讨厌上?” 沈星微的眼底瞬间染上惊慌,只觉得贺西洲又脱了那层伪善的假面,将藏在下面的恶劣非常直白地对着她。这个人实在坏得很,但沈星微知道自己也不算无辜。 撞星 第6节 贺西洲是没有她跟踪一事的证据的,只是当他第一次说出这个事情时,沈星微并没有高声反驳和激烈澄清,那么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一是因为跟踪这件事是事实,二则是因为,在某些相对清醒的时候,沈星微也接受不了变成阴暗跟踪狂的自己。 因此沈星微无法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有跟踪,更无法坦然地表示随便贺西洲怎么发传单,没做过的事她当然可以不认,可做过的事再怎么嘴硬,到底掩不住那些心虚。 最后也只能一步步退让,把抗拒的手缩回来,脊背仿佛矮人一头般弯下来,将身体微微蜷缩,展示出一种保护自己的姿势,弱弱道:“可是我跟看大门的李奶奶关系很好,我会跟她提前打招呼,不让你进小区。” 贺西洲低眸看着她。她的头发扎得很随意,许多凌乱的碎发贴在白皙的脖颈和耳边,穿着非常普通的绿色短袖和牛仔裤。人很瘦,弯着腰时可以隐隐看到凸出的脊骨,但是这张脸实在生得好看,脸颊有一点肉,并不会让人感觉过分消瘦,从侧面看时骨相极好。 最奇妙的是沈星微的眼睛。一双浓密睫毛点缀的杏仁眼,黑白分明,只要眼眸里落一点光就会显得极其好看。她眼中的情绪也很浓烈,不管是生气时还是害怕时,只需一眼就能看穿,仿佛是毫无心机之人。 然而将近一个月的跟踪,不管距离多远,天气多热,她都能在后面跟着,要么她就是脑子有病,要么就是另有着非常强烈的目的,未必怀着好意。 贺西洲现在对她知之甚少,还难以分辨沈星微到底是脑子有病,还是抱着什么不太好的目的。他盯着她光洁的颈子,心想,那就在弄清楚之前,暂时当作她是不怀好意来处理。 沈星微正对自己之前的行为悔恨懊恼,跪在心中的小审判庭里忏悔,忽然感觉背后压上了什么东西,脖子被人亲了一下。她如惊弓之鸟,飞快地回头,用手捂住被亲的地方,惊声问:“你干什么?!” 贺西洲没有回答,嘴角挂着笑,把身体上的大半力道都压在了她身上,也不管自己体型多大,当下就把沈星微原本就不直的脊背压得更弯了,又把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哄道:“这话还有另一种说法,你想啊,依照我们这种关系,你就不算是变态跟踪狂。” 沈星微好像总是记不住,下意识开口问:“我们什么关系?” 贺西洲就把她往怀里抱,“我们是情侣关系啊,情侣之间的事怎么能叫变态呢?最多也就叫……”他捏着沈星微的脸颊,自己亲上去,把最后两个字淹没在唇齿间,含糊不清,“情趣。” 沈星微将头左扭右扭躲了两下,最后还是被他亲了一口,在她的嘴唇上咬了一下,力道并不轻,让她吃痛倒吸一口凉气,自然也是敢怒不敢言,气红了脸。 不过这次并没像之前那样亲了很久,只咬了一口就撤开,贺西洲抱着她没撒手,说:“言归正传,我们要尽快增进感情,我已经跟爸妈说了会带你回去,到时候要是让他们看到你这样不情愿的表情,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沈星微将咬痛的唇舔了舔,心想他威胁人不就那两招,还能有新的花样不成? 但是没想到贺西洲还真的有新花样,他故意吓唬道:“那我这里的房子和车都会被没收,我无处可去就只能住进你家,坐你的沙发睡你的床,白天跟你出去捡破烂。” 沈星微的房间很小很小,小到那里装满了她的秘密,不容许外人踏入,所以贺西洲这个威胁相当精准地拿捏了她的软肋,马上拒绝并善心地提出了建议:“我的床太小了根本睡不下两个人,你可以去红日大桥下面睡,那里的人一定很欢迎你。” 那是流浪汉聚集地,贺西洲知道。 贺西洲就是那种小时候过年家庭聚会,众多被宠坏的小孩聚在一起时,也绝对不会被欺负的类型,相反,他总有很多办法去欺负笨小孩。他牵住沈星微的手,像个情种似的,“要去我们俩一起去,我不会和你分开的,宝宝。” 这一声“宝宝”叫得很温柔,沈星微却好像被电打了一样,尖声叫起来:“我不要!” 贺西洲点点头,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住你那个连空调都没有的老鼠窝,所以我们尽快培养好感情,才能一切顺利。” 一番话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给沈星微绕进去了,她此刻只想着,等见到贺西洲的父母,她会像面对高中教导主任一样表达崇高的敬意。 贺西洲见她不说话,应该是在自己思考,在她身上靠了一会儿后又觉得有些冷,于是起身去楼上穿了上衣顺道吹干头发,等再下楼的时候,客厅里又不见了沈星微。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就跑去小猫房,贺西洲打开门的时候,只感觉夏天的热意扑面而来,十分汹涌,但沈星微却不怕热,趴在地上跟小猫玩,嘴里一直喊着咪咪。 贺西洲喊她来吹空调,她却非要往热的房间钻,站在门口喊了两声,沈星微才不情不愿地抱着猫出了房间。贺西洲站在门口把人拦住,“你可以出来,猫不行,它掉毛而且会乱抓家具。” 沈星微登时拉下了脸,“那你为什么要养猫,伪善。” 贺西洲懒得反驳,将猫从她手里夺走扔到房间里,随后就要把沈星微拽出房间。她往后挣扎了两下,商量着说:“但是如果有人陪它玩,它就不会抓家具的。” 贺西洲靠着门框,抱着双臂笑,“抓了怎么办?” 沈星微说:“不会抓的。” 贺西洲见她这模样,也知道她绝对说不出“我来赔”这种话,但她此刻又表现得很倔强,只好由他来拯救这个对小猫爱心泛滥对自己会不会中暑毫不关心的人,松口容许了她可以把小猫抱到客厅玩。 他从楼上搬来了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处理学校的作业,沈星微则坐在地毯上逗猫。她隔一段时间就会爬起来去小猫房,拿出了各种逗猫棒、猫玩具、猫薄荷之类的东西,摆了一地。 玩累了她就会自己倒在地毯上,浓密的黑发铺在身后,许久不动。贺西洲以为她睡着了,起身绕到她面前一看,发现她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东看西看。看见贺西洲之后又坐起来,仰着脸询问:“干什么?” 贺西洲好笑道:“你干什么?” 沈星微没干什么,就是在观察贺西洲的家而已。客厅敞亮,装潢比较偏西式,但并不冷清单调,沙发地毯柜子各有颜色样式,到处都是电子产品,头顶的灯分好几种,电视屏幕更是大得夸张,如果在夜里关掉了所有灯看电影,会觉得像在电影院。 空调的温度刚刚好,不会冷也绝不会热,完全是令人非常舒适的环境,沈星微不会承认自己有一点小小的羡慕,只是说:“我渴了,要喝水。” 贺西洲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你是野人吗?一直在地上滚。” 沈星微回:“不用你管。”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温正好,又一口气给喝光。 贺西洲没再说什么,反正地毯也是干净的。他将沈星微喊来也没别的事,见她总是跟猫玩儿,就打开大屏幕随手点开一部电影稍微将声音调低就这么放着。很快沈星微就成为观众,沉迷地观影。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贺西洲的小组作业没有处理完,手机里也一直在刷新同学发来的信息,他觉得有些心烦,干脆关了电脑,起身时发现沈星微靠着沙发睡着了,手里还捏着逗猫棒,一副八百年没跟小猫玩过的样子。小猫也睡着了,毛茸茸的身体蜷缩起来,紧紧挨着沈星微的身体。 贺西洲笑了一下,伸了伸懒腰,上前把沈星微叫醒。 她满眼惺忪的睡意,仿佛还迷糊着,短暂地卸下了对贺西洲的敌意,“怎么了?” 贺西洲说:“吃饭时间到了,我带你出去吃。” 夏天的傍晚最适合出门,黄昏时整个天空都铺满霞光,云朵被晕染上了颜色像是沾了很厚颜料的画笔点在天空上一样,街道上有很多年轻的男女,彰显着城市的蓬勃气息。 贺西洲骑着电动车带沈星微在街上转,又到了沈星微的选菜时间,那些看起来根本就做不出贵菜的餐馆她一律说不去,最后几乎快绕到沈星微的家门口,贺西洲带她进了一家中式餐厅。 餐厅很高档,有私人小包间,桌上摆了一排餐具,连勺子都分大中小号三种。上菜分顺序,凉菜,汤,小炒,素菜,主食,甜品,水果。每道菜的分量都不多,沈星微吃完的时候刚好吃饱,甜点更是惊为天人的好吃,最后结账时小票一打,沈星微偷偷瞄了一眼,花了两千七。 什么?这些菜,两千七? 回去的路上沈星微一直安静,一直到车停在她家楼下,沈星微下车把头盔递给他的时候,问了一句,“我好像看到你有会员卡,会打折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贺西洲愣了一下,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然后说:“积分制的,不打折。” 沈星微目光呆滞,讷讷道:“黑店。” 贺西洲没注意到,将电动车调了个头,对她说:“回去吧,明早八点上课,我七点来接你,准时在楼下等我。” 说完他忽然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看到五楼有一扇窗户开着,一个人正探着脑袋往下看,见到贺西洲抬头看时又像是心虚一样,赶紧缩回去。 贺西洲走了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错过了拒绝的最佳时机,一边上楼一边点开手机,发现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回家之后她洗了个澡,坐在床上给贺西洲发信息,严词拒绝去上课,最后只得到贺西洲一句威胁:明早你不下来我就去敲你家门。 她气得拿出日记本狂写一通,在上面说尽了他的坏话后才觉得解气,最后在衣柜里翻找许久,找出了明天要穿的衣服才爬上床。 上床之后也并没有立即入睡,她摸着手机,把几个软件翻来覆去地看过后,最后在自己的微博账号做了简单的记录:今天吃饭花了两千七。 当然,这个账号是无人问津的,所以就算发出去也并没有得到回复。 隔天一早,贺西洲就骑着自己的小电动出门了,因为时间比较早,所以街道上的人并不算多,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沈星微的家。 他拐进小区,还没到近处,老远就看见了一个身穿艳红色短袖,搭配一条很宽松的碎花长裤,来回甩着双臂的老人在晨练。 真勤快。贺西洲心想。 谁知走近之后两眼一黑,不是晨练的老人,是他的女朋友,沈星微同学。 第10章 “你旁边这个,是你妹妹…… 都是因为贺西洲,沈星微最近写日记的频率越来越高。她偶尔会在日记里用一些不太文明的用语,太过频繁的话自己也觉得不太好,但实在是忍不住。 她早上醒来一睁眼,就摸出手机给贺西洲发了信息,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一种非常严肃的通知:我不会去上学的,你别来找我。 但是贺西洲这个非常有心机的人根本不回信息,沈星微已经可以猜到他擅自过来后站在她面前一脸无所谓地说:“我没看见信息啊?我以为昨晚上我们就已经说好了。” 她再是不情愿,最终还是穿上了自己精挑细选的衣裳。艳红色的上衣是门卫李奶奶推荐的店铺里买的,非常老的款式,两个袖子还有很夸张的蕾丝花边,但是衣料轻薄舒适,而且夏天穿着很凉爽,最重要的是便宜,沈星微买下之后当家居服穿。 宽大的碎花裤子是买一送一,这种跳楼价大甩卖的衣裳,沈星微路过的时候总要多看两眼,觉得合适就买下来了,其实单穿并不算丑,但是跟颜色鲜艳的老式上衣搭配在一起,立即就让人有刻板印象,觉得这一身穿搭至少五十岁往上。 贺西洲就是有这样刻板印象的一个人,他将电动车骑到沈星微的跟前停下,视线在沈星微的身上扫了一下,真挚地疑问道:“你把你奶的衣裳穿出来了?” 沈星微将挂在肩膀上的印着大红牡丹的帆布包调整了一下位置,这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就是打定了主意让贺西洲改变带她去上学的主意的。她满不在乎地说:“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要是觉得嫌弃,就不要带我去学校。” 贺西洲往她脸上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今天这身打扮,沈星微将头发用一根木簪子盘了起来,看起来手法很熟练,但耳边颈子散落了许多短的碎发,白净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浓黑的眉眼异常好看。 沈星微到底年轻,才20岁,不论如何装扮,依旧掩不住她身上的青春气息,正仰着脸,一副势必要与恶势力斗争到底的表情。 贺西洲起身拿出头盔塞她怀里:“上车吧,再聊下去路上的人就多了。” “什、什么?”沈星微大为吃惊,没想到就算她用出了这一招,贺西洲也全然不在意,竟然真的要这样带她去上学。 贺西洲见她这表情,没忍住笑了,反问:“怎么了?想上去换衣服?现在时间还早,如果你动作快的话,应该不会迟到。” 沈星微才不会换,她这身衣服穿出来就是要让贺西洲丢脸的,否则这次带她去了之后,下次还会再带她去,她可不想去学校。 她将簪子拔下来,一头蓬松柔软的黑发松散,被她别在耳朵两侧,然后戴上了那个粉红色的头盔,上了贺西洲的后座,坐稳之后对他道:“好了,走吧。” 贺西洲将电动车掉了个头,带着一身花花绿绿的沈星微出了小区。七点多,街上的人陆续多起来,大多是赶着送孩子上学的人,早餐店更是挤满了人。沈星微的这身衣服威力果然大,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会引来许多人的侧目,就算是等红绿灯停下来的功夫,也有人频频盯着看。 她粉红色的猫耳头盔,将头低下去,脸往贺西洲的后背埋,假装只要她看不见别人,别人就看不见她。 一路来到贺西洲的大学外,早餐店的人才没有那么多,贺西洲带沈星微随便进了个店吃早饭。店内都是年轻学生,看见沈星微这身装扮没有不笑的。她总是疑神疑鬼,觉得有人偷偷在背后拍照,吃两口就抬起头悄悄往周围张望。 贺西洲坐在她对面,一边看手机一边吃饭,时不时抽空瞥她一眼,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使得她这身装扮看起来更奇怪,也莫名贴合。 他吃完之后等了一会儿,见沈星微慢吞吞地吃着,似乎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于是好心提醒,“如果迟到了,不仅会被老师点名,还要当着全班人的面进去。” 沈星微这才匆匆把剩下的两个小蒸饺都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放下筷子。 贺西洲装作没看见,带她出了早餐店。这个店就在学校的对面,过了宽阔的马路就能看见那磅礴威武的校门,镀金的校名刻在显眼的位置,中间的大门敞开,不断有各种看起来就很贵的车进出,左右两边四个小门,通行电动车和行人。 沈星微伸着脖子张望,见到那些进出校园的人都是年轻靓丽的男女,正是打扮的年纪,不论男女都花枝招展,追赶着当下的时髦,眼神随便一抓,就是模样漂亮帅气的人。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这廉价又色彩鲜艳的衣裳,和印着牡丹花的帆布包,感觉自己与这一整条街都格格不入。 贺西洲把车骑到路沿,喊她的名字。沈星微磨蹭地走过去,没有上车,突然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不想去。” 贺西洲没听清,往她身边凑了凑,“说什么?” 沈星微此刻也顾不得别人的眼光,扬高了声音说:“我不去了,你不怕丢脸我还怕呢。” “在你家楼下让你换衣服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会丢脸?”贺西洲佯凶,语气故意重了几分:“我都给你带到学校门口了,你说不去?你敢耍我?” 沈星微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觉得贺西洲真的很烦,瘪着嘴道:“你肯定是故意的,你想把我带去学校里让你的同学一起嘲笑我。” 贺西洲好笑地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星微很武断地说:“因为你就是这样喜欢看别人出丑的人。” 幸好贺西洲今天早上出门时觉得风有点凉,穿了个外套,脱下来扔她身上,“少跟我废话,等会儿要迟到了,衣服穿好上车。” 沈星微被外套盖住了头,又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接受进学校的事了,而且贺西洲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再站在这跟他作对,他肯定会找机会报复回来,于是沈星微将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外套是大片黑色与卡其色拼接而成,款式很简单,只有左边胸口有一个品牌logo,别的什么都没有。由于非常宽大,沈星微套在身上拉上拉链之后,马上就把她那件艳红色带蕾丝边的衣服遮得严严实实,连带着底下的小碎花裤子也没那么土了。 她将长长的袖子挽起来,这才戴上头盔坐上去,一副坏心眼子很多但最后都施展不成功的挫败样子。 教学楼下有专门停电动车的位置,比停汽车要方便得多,所以只要不是出远门或者什么必要场所,贺西洲一般都骑着电动车,很方便。他停好车后,把沈星微的帆布包拿过来,往里一掏,里面只装了一个堪比老古董的手机,于是把手机拿出来,帆布包卷成麻花连同头盔一起塞在了车座下。 沈星微跟着他进了教学楼,还没到上课时间,但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是英语课,好像是两个班级或者三个班级在一起上的,教室很大,各自坐在自己班级的区域。 贺西洲一进去,马上就有很多人笑着跟他打招呼,由于他身量高,完全挡住了后面的沈星微,直到他走到座位边,突然转身说了句话,其他人这才看见沈星微。 她身上穿的外套一眼就能看出是男生的,与贺西洲关系比较近的几人也立即认出是他的外套,于是表情当下就变得不一样了,笑容揶揄,隐晦地冲贺西洲挤眉弄眼,一副等不及要八卦的样子。 撞星 第7节 对于陌生的环境,沈星微的浑身上下充满了拘谨,也不与别人对视,自然没发现这些人的神色,只是按照贺西洲的指挥往里坐。座位都是几个连在一起,里面坐的是三个女生,知道沈星微不是本班学生却也非常客气,冲她笑了笑。 贺西洲坐在她旁边,从身后的同学那里拿来了英语书,放在沈星微的面前。她随手翻了翻,见贺西洲的课本上非常干净,几乎没有做什么笔记,跟全新的差不多,就发出了锐利的问题:“是笔很贵你买不起吗?为什么上课不带笔?” 贺西洲随口回道:“是的,买笔的钱都省下来请你吃两千七的晚饭了。” 沈星微说不过他,马上倒打一耙,严厉批评道:“我都不知道你讲话为什么要那么阴阳怪气。”然后又默默去看书,不打算再与他说话。 同时贺西洲也在观察她,发现她在这样的环境里倒还算泰然,并没有表现出不适应,而且翻书时目光落在上面,不像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在看书中内容,由此可以确认,沈星微绝对是个在校大学生。 只是不太懂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段闲在家里,毕竟现在还没有到暑假的时间。 坐了一会儿,后面总有人戳贺西洲,将他喊回头小声询问,无非是对沈星微好奇,有人询问是不是他女朋友,贺西洲就笑笑,没有对这群好事的人详细解释。 没坐一会儿,沈星微听到身后有人扬高了声音说:“杨思凝,早上好啊,过来坐这儿!” 沈星微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生迎面走来,扎了半高马尾的发型,披下来的头发是大波浪卷,隐隐遮住白皙的肩头,精致的锁骨上戴着一个皇冠水晶项链。妆画得不浓不淡,极为俏丽。 沈星微与她对上视线的时候,马上就认出这个人是谁。之前贺西洲家里办聚会时,这女生穿着粉色的上衣,走在门口问贺西洲什么时候接受她的告白。 严格来说,这个女生算是她的情敌,但现在的沈星微并不把贺西洲当男朋友,只觉得他是个心眼很坏的烦人精,同时她也认为这个女生只是被贺西洲伪善的外表欺骗的人,因为看不清他的本质而鲁莽地喜欢上他,算是个可怜人。 于是她只是简单与这女生对视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看书。 杨思凝走到贺西洲的边上停下,笑着问:“你今天怎么坐前面了?” 虽然大学是自主选位置,但女生一般都坐在前面,往后才是男生,只有零星的几对情侣才会挑最后面的位置坐,贺西洲向来都是与男生坐一起,今天破天荒地坐在女生区,本身就不对劲。 等她视线一转,都不用贺西洲回答,就已经猜出了缘由。因为她在贺西洲的身边看见了一个穿着他的外套,正在埋头钻研外国语言,好像真的很好学,迫不及待要从课本上汲取知识一样的女生。 贺西洲一边捏着手机回信息,一边很不正经地说:“谁知道呢,可能是今天觉得这位置风水好。” 杨思凝往里看了一眼,这一排已经坐满了人,腾不出位置,就努努嘴,“你旁边这个,是你妹妹啊?” 沈星微听到有人说到自己,周围也一下安静不少,后排原本还在说话的男生们都停了下来,显然对这个问题也非常关注。 她朝杨思凝看了看,又偏头去看贺西洲,眼睛里充满期盼,很希望他能说出让自己找到破绽,从而让她下次能够拒绝再来学校的回答。 第11章 哥们,你哪位啊? “我哪来的妹妹?”贺西洲像是看穿了沈星微心中所想,故意抓起了她的手,牵上来给人看,还对着她笑得很温柔,“这是我的宝宝。” 这语气和表情虚伪到沈星微想把早饭给吐出来,使劲抽了抽手,却没想到贺西洲抓得很紧,扣住了她的指缝,让掌心紧密相贴。 身后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起哄的唏嘘声不断,就连杨思凝的脸色也难以掩饰地变得难看,显然他们都相信了贺西洲的话。 他分明就是故意,但与他朝夕相处的同学却都没有看出来,可见贺西洲这个人平时有多会伪装。沈星微看着他,皱了皱眉头,在众人面前拆穿他,“好恶心,你不要再装了,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一本正经地说这话时并不像开玩笑,于是其他几人有些怔然,停下了揶揄的笑声。 “我宝宝可真聪明。”贺西洲将她的手拉到桌底下,双手合在一起,揉搓着她的左手,面上笑眯眯道:“要是少骂我两句,就更好了。” 两人的话和动作落在别人眼里,就很像是打情骂俏了,气氛瞬间又松弛起来。 但沈星微觉得这可能是一种隐秘的警告,考虑到这是贺西洲的地盘,她暂时收起了正义的号角,相信以后还是有机会能揭穿他的伪装的。 正好外教老师也进了班级,很快还站在走道的学生陆续入座,杨思凝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哦了一声,顶着有些勉强的笑意去了后排。 上课铃声响了,老师也开始教学,但贺西洲仍然没有放开她的手,抓着揉搓,沈星微觉得很烦,低声要求他放开,但贺西洲像突然聋了,假装听不见。 沈星微就报复心很强地把英语书拉到自己面前,让他前面的桌面上空荡荡的,营造出没有带书上课的样子,同时很希望老师凭借锐利的视线这里。但是也不知道这个老外怎么回事,只顾着授课,别的一概不管,甚至后排还有不少人低着头玩手机。 后半节课,老师甚至结束了授课,播放了一部英文原声的电影,是沈星微以前看过的《傲慢与偏见》,她暂时放弃了与贺西洲计较,沉迷地观影。 忽然有人在她后背戳了戳,沈星微惊讶地回头,发现是那个叫杨思凝的女生。她好像已经调整好心情,先是给沈星微送了一颗糖,然后把手机拿出来,上面是二维码,她低声说:“美女,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呗。” 沈星微看了她一眼,反问:“有什么事吗?” 她笑了笑,显得面容很明艳,充满善意,“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想认识一下,而且我们跟贺西洲是两年的同学了,平时关系也都挺好的。” 沈星微心里疑惑,不明白杨思凝和贺西洲关系好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的微信很少加陌生人,更无意进入贺西洲的交际圈。沈星微想了想,摇头拒绝说:“不好意思,我今天出门没有带手机,下次吧。” 这是很典型的拒绝话术,杨思凝露出尴尬的表情,好像说了什么,但被电影舞会的乐声掩盖,沈星微也没有理会,将头扭回去。 贺西洲凑过来,捏了一下她的脸,几乎是凑在她耳边说:“你挺会撒谎啊。” 电影里男女主在音乐中跳舞的画面,沈星微的眼睛盯着大屏幕,脸上出现不高兴的神色,仿佛脾气很坏地对贺西洲说:“你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真的很烦!” 贺西洲没再招惹她,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贺西洲带着她出了教室。临近期末,有些专业已经结课,时间相对比较宽松,贺西洲思考着要不要下午带沈星微去买两身像样的衣服,毕竟还是要带去见父母的,如果那时候她再使坏心眼故意穿成今天这样,事情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 出了教学楼,贺西洲推车出来,头盔递给沈星微时,身后传来杨思凝的叫喊,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就见杨思凝身边还站着几个男女。 这几个都是贺西洲平时在学校里关系比较好的,不过贺西洲不住学校,所以看起来再怎么亲近的关系,也都是表面关系而已。 杨思凝小跑过来,对贺西洲说:“今天晚上一起来吃饭吧?班长生日,在饭店定了包间,叫的人不多,就咱们平时在一起玩儿的几个人。” 贺西洲假装自己思考了一下,想起有时候他翘课还要仰仗班长的照顾,就问了时间和地点,杨思凝报出后,又对沈星微笑了笑,好像并不在意她在课堂上拒绝了自己,问:“美女,你也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杨思凝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热情中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来嘛来嘛,一起玩会儿就熟悉了,别怕生。” 沈星微最后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很勉强地应声答应。等她戴上头盔坐上车时,站在边上的杨思凝以开玩笑的语气对贺西洲说:“你怎么那么小气,连个头盔都不舍得给你女朋友买,我那个头盔之前摔坏了一点呀,不能戴了。” 贺西洲笑笑,“这就带她去买。” 沈星微坐在后座生气,等车子出了学校之后,她就很愤怒地把头盔摘了下来,往上面细细一看,果然在底部发现了一点摔破的痕迹,其实根本不影响佩戴。 这个粉红色的头盔一看就是女生的,沈星微在第一次拿到它时就能分辨,可此刻还是觉得心里大不爽,仿佛只要戴上了就是把别人不要的东西当成宝贝一样。 沈星微是喜欢买便宜廉价的东西,但这些用在身上的,从来不要二手货。 她仗着贺西洲后脑勺没有长眼睛,将头盔夹在臂弯里,生着闷气。不过很快就被交警拦了下来,以没戴头盔为由罚款二百。 贺西洲:? 他疑惑地转头,才发现沈星微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原本应该在她头上的头盔此刻被她抱在怀里,一脸“今天怎么那么倒霉”的表情。 贺西洲也是没想到自己骑电动车也有领罚单的一天,但并没有因此事计较,带沈星微往自己家去。路上后座的人也一直安静,没有提出要回自己家的要求。到家之后,他身上出了不少汗,先钻进浴室冲凉。 等洗完后下楼,就看见他的外套很整齐地叠在沙发上,很像是某个心虚的人刻意的手笔。沈星微又不在客厅,比起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她更喜欢往小猫房里钻。 贺西洲对门喊了一句,“玩一会儿就出来,里面那么热,要是中暑了我可不管你。” 沈星微贴着门听,没听到靠近的脚步,终于放心了一些,怕他进来跟自己要罚款。暹罗猫在她的脚边蹭,小爪子往她的脚上抓了抓,呼唤她陪自己玩耍。沈星微立即将刚才的担忧抛之脑后,扑过去跟小猫玩起来,玩累了就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看看信息,并没有听贺西洲的警告,直到满头大汗地被贺西洲拎出了小猫房。 沈星微洗了把脸,吃了贺西洲做的午饭之后,马上提出要回家,却被贺西洲喊着要上街。 “外面热死了!”沈星微高声抗议,很难不发火,“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 贺西洲不明白这个刚才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闷了那么久,满头大汗也不嫌热的人,为什么会觉得去商场会热,但并没有以此与她展开辩论赛,只是说:“开车去,热不到你。” 沈星微神色一转,偏头朝贺西洲看了一眼,很机敏谨慎地问:“什么车?” 贺西洲收着餐盘,懒洋洋道:“不知道,可能是我楼上放着的玩具车。” · 终究还是让沈星微坐上了那辆白色的车。车的底盘很高,她动作有些生疏地爬上副驾驶座,前面的挡风玻璃洗得干净无比,视野非常开阔。皮质的座椅柔软舒适,座前空间宽敞,车内没有什么特殊装扮,大气又简约。 车内置放了车载香薰,淡淡的花香。这车除了贵没有别的毛病,沈星微只在网络上看到过,从没想过有一天也能坐进来。车门关上之后,她系上安全带,看见贺西洲熟练地给车打火,然后给她讲了一下怎么调座椅,然后开着车驶出小区。 沈星微对着座椅调整了很久,终于调到一个非常贴合她身体比例的状态,这才安心地欣赏外面的风景,一路上都趴在窗户上,只有一个后脑勺对着贺西洲。 路上走了半个小时,来到市中心的大商城内,贺西洲平时买衣服都会在这里,轻车熟路地进入地下停车场,直接带着沈星微坐电梯上了五层,售卖女装的地方。 这里的衣服以学生的消费水平来说,光用贵形容是不行的,还得加个修饰词,贵得要命。沈星微在路上就已经严词拒绝了贺西洲,说自己不是乞丐,不需要别人送她衣服,但贺西洲说话也同样不客气。 “你可以穿一身便宜又难看的衣服去见我爸妈,但是如果我没被他们骂死,回来我就把你的衣柜拉去慈善机构,全部捐给山里贫困的儿童。” 沈星微跟他争执:“那是我的衣服,你没有资格处理!” “现在是去挑选带你见我爸妈时候穿的衣服,你也没有资格说不。”贺西洲说:“等去见你爸妈,你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 沈星微生气地说:“让你穿比基尼。” 总之沈星微一肚子气进了商城,念头一转,想着既然是他提出要买,那花多少钱就跟她没关系了,就跟在贺西洲的身后进了一家又一家品牌店,专门挑贵的买,势必让贺西洲后悔。 但是论花钱,沈星微比之贺西洲差得太远,几千块钱的一件上衣沈星微心里大呼抢钱,贺西洲刷卡时眼睛都不眨。 他平时买个游戏设备都会花大几万,对衣服自然不可能省,连着买了几套,钱就像流水一样从刷卡机里流走了。最后贺西洲没有后悔,是沈星微先提出了回去,那些在她手腕上挂满的购物袋好像沉重无比,让她难以再继续迈入下一家衣服店。 “回家吧。”沈星微小声对贺西洲说,眼神闪躲,难掩心痛,情绪低落地说:“花太多钱了。” 贺西洲手里提的也不少,低头看了看,一时也觉得够了,主要是沈星微穿什么都很漂亮,所以他就没忍住多买了点,“好,下回再来吧。” 两人正在等电梯上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疑问的声音,“星星?” 沈星微听到这个声音,猛然扭过头,就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男生身量挺高,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女生化着淡妆,长相秀丽。 沈星微在看见那男生的瞬间,脸色猛然一变。 男生对她笑了笑,语气温和道:“真是你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星星,你变化很大。” 沈星微没有回应,扭过头像是不认识此人,不打算理会。 男生往前走了几步,主动来到她边上,隐隐超过正常社交的距离,轻声叫她,“星星,这么久没见了,不跟我说两句吗?我找了你很久。” “星星,星星。”贺西洲在此时突然开口,把沈星微拉到另一侧,自己往前顶了两步来到男生面前,笑意未达眼底,“哥们,你哪位啊?这样叫我女朋友?” 第12章 阴阳怪配记仇精 贺西洲都不知道这人眼睛是怎么长的,自己明明就站在沈星微的边上,这人走过来时一眼都没看他,亲密地喊沈星微小名,好像当他完全不存在,他要是再不开口说两句,这绿帽子恐怕当场就要颁发到他头上。 贺西洲瞧着那人长得也算周正,人模人样的,尤其是戴个眼镜的样子很像当下网上很流行的,很受小女生欢迎的文艺青年形象。 他往前走了两步就发现这小眼镜比自己矮了半头,于是自己的优势立马明朗了。他稍微调整了一下站姿,看人的时候眼皮微敛,语气很是疏冷,“麻烦称呼我女朋友的大名。” 那男生愣了一下,神色又很快恢复正常,笑着说:“你误会了,我跟星星是朋友,以前就是这么叫她的,习惯了。” 贺西洲也在笑,脸上满是客套的假意,看起来和善,其实充满恶意,“可是我的宝宝好像不认识你。” 戴眼镜的男生和身边的女生同时将视线投向站在贺西洲身后,将身体微微偏过去的沈星微。 说沈星微的变化大,那是当然的,因为以前的沈星微从来不会进入这个位于市中心的大商城。更不会穿着印有奢侈品牌的衣裳,两手都提满了各种高档购物袋。 她的脸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从前那样好看,穿着一身浅色的牛仔套装,衬衫式的领子扣得很严实,双袖的设计独特,露出圆润白净的肩头,被散下来的黑色长发隐隐遮住。下面则是牛仔短裤,裤腿稍显宽松,更衬得她双腿笔直细长,美中不足的是脚上踩了一双人字拖。 这些崭新的衣服并没有多花哨,却让她整个人都有了巨大变化,尤其商城里遍布着明亮的白炽光,将沈星微照得像一颗明亮的珍珠。 原本她身上穿的衣裳已经被卷起来塞进了手里的其中一个购物袋中,这新衣服买下来之后就被剪掉了吊牌直接穿在身上。好像是人人骨子里都会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虚荣,沈星微穿上这身超过六千的衣服,走路时脊背都挺直了不少。 撞星 第8节 只是没想到今天还是不走运,在这遇见了厌烦的人。 她一点也不想搭理这个人,更不想让贺西洲跟他说话,想着就算直梯上来了,还是要跟他共处一个电梯间,于是抓着贺西洲的手,拉着他要离开,还冷漠地说:“对,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不要理他。” 贺西洲一米九的大高个,被沈星微随便一拉就拉走了,走之前冲小眼镜扬了扬眉毛,似乎代表着获胜的得意。也不知道在比较什么,好像是两个男生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小眼镜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想要张口将沈星微喊停,却被他身边的女生拉了一下胳膊。 “算了吧。”女生说:“你再喊她也不会停下的。” 眼镜男露出个苦笑的表情,盯着沈星微的背影远去。 沈星微的脸色很臭,像是那种穿着漂亮的新鞋刚出门就踩到了狗屎的表情,走出很长一段路才想起还牵着贺西洲的手,就想松开。哪知请神容易送神难,贺西洲压根不让她撒手,将她的手掌捏得很紧,还故意询问道:“怎么,你这前男友分手得不体面?闹成这样。” 沈星微气急败坏,“什么前男友!就他?这个人蹲在路边当乞丐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从语气中听出来的确是很讨厌此人了,贺西洲倍感稀奇,此时竟然生出了攀比之心,又问:“那如果是我变成乞丐蹲在路边呢?你会看不?” “会,怎么不会。”沈星微回道:“最好你在要饭的时候来一辆车,把你腿撞瘸,那就更好了。” 贺西洲差点忘了,这人就等着看他倒霉呢,先前还一直当着他的面诅咒他被撞来着,他回道:“我谢谢你啊。” 乘扶梯下去的时候,又路过了鞋店,见沈星微一直垮着脸,却又乖乖让他牵手的样子,贺西洲就领着穿拖鞋的她进了店,买了两双新鞋。 两人这次出来可谓满载而归,车后座搁满了东西,全是满当当的人民币。见贺西洲上车了,沈星微就提出要回家,他一边倒车一边问:“晚上的聚餐你去吗?” 沈星微本来是不打算去的,就算当时没有拒绝,她跟那些人又不认识,往后也没交集,就算不去也没什么。但是想起因为那女生的一句话,让她摘了头盔罚了二百,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便回答道:“要去。” 贺西洲想了想,说:“那我七点去接你,后座的这些衣服我带回去洗了烘干,晚上你就可以穿。” 沈星微不太放心地往后看了一眼,质疑道:“你会洗衣服吗?浅色衣服和深色衣服要分开,不是所有布料都能用洗衣机的。” 贺西洲打着方向盘,出地下停车场时光线猛然一亮,金光照着他那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俊脸,说:“你当我家的洗衣机是你家的破冰柜?” 他的话很具攻击性,但沈星微想反驳也找不出论点,因为她家的洗衣机是老式的那种,打表面看确实很像矮冰柜,就摆在阳台上,他上回在阳台转了两圈看见了。 沈星微懒得搭理他刻薄的评价,转头看窗外的风景。贺西洲打开导航,沿着导航将沈星微送到了家,到小区门口时她让车停下,考虑到小区里不是很宽敞,倒车出来很麻烦,所以打算自己走进去。 但贺西洲没有听她的,径直开车进了小区的大院之中,驶入有些居民楼下时,迎面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两辆车正好对上。 周围停了不少电动车,使得本就不算宽敞的道路更加窄小,仅能通行一辆车,但对面的车才刚从停车位起步,让路也就打个方向盘的事,贺西洲就按了一下喇叭。 对面的黑车瞬间会意,倒回了停车位,贺西洲开进去,与黑车交汇的时候停下,将车窗降下去,此时黑车驾驶座的窗户也降下来,两人视线对上。 黑车里坐着的是沈星微对门的那对情侣,两人很一致地看着贺西洲。 贺西洲手肘搁在车窗上,冲那男人笑了一下,俊脸十分晃眼,“谢了哥们。”说完又将黑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阴阳怪气的功夫练到了骨子里,又夸赞道:“车不错啊,看着确实比小破电车好。” 沈星微实在好奇,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越过中控台伸长脖子张望,就看见对门的那对讨人厌的情侣此时面如土色,脸色铁青,顿时明白贺西洲执意把车开进来的目的了,觉得他的刻薄和小心眼有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沈星微下了车,故意在楼下站了一会儿,看着贺西洲把车倒出去,又转头与黑车里的坐着的男人对望了一眼,继而轻轻扬起下巴,扭头进了楼道里。 她回去之后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洗了洗,然后又去洗了个澡,出来时看时间已经四点,于是将头发吹干,拉出了在床下的抽屉里置放很久的化妆品,坐在桌前开始化妆。 显而易见,沈星微是很爱美的女生。她之前对着网络上的视频学化妆也学了很久,零零碎碎的化妆品有不少,不过都是以前买的,很久没添新的了。 她挑挑拣拣,找了一些还能用的,在脸上涂涂抹抹,化了个甜妹妆,再起身把头发吹干,手很巧地给自己编了个发型,两边的额角和耳边留了些碎发修饰,柔顺浓黑的长发披在身上,虽然有点热,但很适合妆容。 她收拾好之后,扑上床摸出手机,给贺西洲发信息:把那套白衬衫配粉色的背带裤带过来,我晚上穿那个。 许久也没等来贺西洲的回复,沈星微认为他是故意看见消息不回,二十分钟后又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发了个问号过去,尤觉得不够,在后面跟了个发怒的小表情。 几分钟后贺西洲回了信息,说睡着了刚醒,这就准备出发了。 贺西洲放下手机,这才想起那些衣服在他回家之后就被扔进了洗衣机里,结果睡着了就忘记拿出来。他下楼去拿,已经全部烘干了,但沈星微指定的那件白衬衫皱得不像样,团起来可以当足球踢,要是这样拿过去,沈星微的脸色又要臭上许久。 贺西洲拿上楼,打开挂烫机,用了小几分钟给她要穿的衣裳烫得板板正正,放下挂烫机的时候,又觉得稀奇,毕竟从前他从来没有给哪个女生干这事。 他拿出手机对着照片拍了几下,挑两张发到家庭小群里,注明是给女朋友熨烫衣服。 收拾好东西出门时,手机响起,拿出来看是母亲在群里发了两个大拇指的表情,父亲则是回复:钱已打过去,带姑娘买点东西。 与此同时银行发来信息一笔钱到账,远比今天带沈星微去商场花得多。 贺西洲开车出发,在门口跟小熊保安打了个招呼,然后花费了半个小时到了沈星微的小区门口,这次车是无论如何也开不进去了,因为太阳慢慢落山之后,院内出现了许多坐在一起的老人打牌。 他给沈星微发信息叫她下来。 黄昏时起了风,橘红色的颜料在天上晕染开,栽种在小区两边的树木哗哗作响。老旧的小区十分热闹,没有街上的喇叭声,老人们的摔牌和笑声充斥双耳,又是饭点,空中飘来家家户户炒菜的香气。 贺西洲开着车窗,余光看见有人小跑过来,视线转过去发现正是踢踏着拖鞋的沈星微,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编起了发辫的头发蓬松柔软,长发被风往后吹起飘扬,上过妆的脸又白了几分,映着漫天的橘光,连同眼睛也染上了漂亮的颜色。 她来到车窗边,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一张口就指责道:“你迟到了七分钟,不守时的人做什么都不会成功。” 这样一点生气的表情,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加鲜活美丽,涂了唇蜜的唇瓣更是粉嫩得像果冻。贺西洲的眼眸在她脸上转来转去,抬手把副驾驶座上的袋子递出去,“给你烫了下衣服,用了点时间。” “烫衣服?”沈星微踮起脚尖,怀疑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疑问道:“衣服也需要消毒吗?” 贺西洲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就没接话。 沈星微拿回去换,打开之后才理解这个“烫衣服”的含义,白衬衫短袖非常平整,没有一丝褶皱,淡粉色的背带短裤到大腿偏下的位置,勉强触及膝盖,沈星微就穿了一双较长的白袜子搭配新买的雪白帆布鞋。 出门前挑了一对粉菠萝的耳钉戴上,往镜子里看了看,非常认可地对自己点了点头。 拿上钥匙出门,碰巧又遇上了对面的女生出门,两人在楼道里对视了一下,互相错脸不搭理。沈星微又不是什么很豁达的人,之前被欺负了那么长时间,还差点被打,她可记仇着呢。 她径直下了楼梯,出小区的时候打眼就看见那辆白色的大车,由于洗得一尘不染和车的版型方正漂亮,在停满了电动车的小区门口十分醒目。 贺西洲的穿着也是用了点心机,穿着粉色的上衣和白裤子,正站在车边,姿势懒散地靠着车门,指尖夹着燃了一半的烟,缥缈的白烟从他唇里飘出来,晚风缭乱了他的发,掠过含着笑的眉眼,隐隐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正在与人说话,对面是沈星微对门的邻居,一天里遇见两次也算是有缘。贺西洲刚下车他就走上来,脸上满是客气的笑,给贺西洲分了一根烟。他抬手拒绝,只说抽不惯别的烟,拿出了自己的烟咬在嘴里时,那男人又拿着打火机凑上来给他点烟。 分明还年轻,身上却带着一股为人处世的游刃有余。 好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分明之前还怒目相视,但转个脸说客气也就客气上了,男人对贺西洲说说笑笑,语气熟稔,好像根本不记得之前自己说他瘦成鸡仔、骑破电动车之类的事了。 可是贺西洲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敷衍地聊了几句,男人将话题转移到他身后的车,侧面询问多少钱时,他正好看见沈星微来了,于是碾了烟头,笑着对他说:“不贵,也就顶得上十五台你的车吧。” 沈星微已经来到跟前,很大声地对他说:“该走了!” 贺西洲揉了揉耳朵,一边上车一边问,“你嗓门里装了喇叭吗?” 沈星微上了车,又是板着一张小脸,从小区离开几分钟后也没有改善,贺西洲抬手调了调前面的镜子,对准沈星微的脸,“又怎么了?” 车内很安静,起初还有一些贺西洲身上没散去的烟味,现在就只剩下香薰的味道。沈星微开口:“你不要跟那个人讲话,他之前把鞋柜放在楼道,鞋子很臭,很恶心!” 贺西洲闲闲地搭话,“那你前男友那双鞋就不臭吗?也没见你扔掉。” “那双鞋子我刷过,根本没有味道。”沈星微听不得他瞎讲,鞋子在之前就被门卫李奶奶洗刷干净,她拿回去之后又洗了一遍,绝对忍受不了臭鞋子放在家里。 “你还给你前男友刷鞋?”贺西洲很讶异,“就是今天在商城遇见的那个戴眼镜的吗?” 一提到他,沈星微的情绪顿时激动,扬声道:“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要跟我提他,我反胃!” “哟,这么恨啊?”贺西洲从前车镜里看了她一眼,整张脸仿佛气成圆鼓鼓的河豚。讨厌也不一定是真的讨厌,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眼镜男与沈星微有着非常深的过往,尤其那男的态度暧昧,一副辜负了沈星微的苦瓜脸。 贺西洲没再追问,沿着导航去往聚餐的地点。 在路上走了大半个小时,堵车还堵了一会儿,到的时候八点出头,天已经黑下来。贺西洲熄火下车,带着沈星微一同进了饭馆,跟前台报了班长的名字后被引到三楼的包间。 这饭馆属于中高档,在装潢上偏西式,走廊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落脚无声。很少有学生会来消费,贺西洲知道班长今天也是为了约心仪的女生,才从家里拿了会员卡订了这里的包间。 两人进入包间,就看见里面布置了很多气球彩带,墙壁上贴着“happy birthday!”的文字气球,头顶的水晶灯闪耀着,桌上还放着一个很大的双层蛋糕,大约七八个人在里面坐着闲聊。 贺西洲一进去,几人停下聊天起身,笑着与他打招呼。沈星微落后两步进去,视线一扫,看见几人中坐着杨思凝。她的妆与白天截然不同,此刻画着烟熏眼妆,眼线明显,嘴唇很红,依然漂亮,很像是某种黑化妆容。衣裳也换成了黑白相间的皮质短马甲和短裙,扎着高马尾。 她起身迎上来,笑眯眯地对贺西洲说:“情侣装啊?” 其实根本不是,只是他胡乱找的颜色相近的衣裳而已,他还是点头应了一声,带着沈星微找位置坐,“老袁还没来吗?” “刚才打电话没接,应该是在路上。”杨思凝的语气里有几分埋怨,“给你打的也没接。” “嗯,到楼下了,就没接。”贺西洲找到一个不用接菜的位置,安排沈星微跟女生坐一起,抬手往后捞了两下想牵她过来都没牵到,转脸就看见她自己走到了气球下面仰头看。 贺西洲走过去,问她看什么。沈星微问:“你那班长,是男的还是女的?” 贺西洲:“男的啊。” 沈星微疑惑:“为什么他过生日要办得那么隆重?” “他自己订的包间,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贺西洲想了想,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才不过生日呢。”沈星微回了一句,转头走到沙发区坐下。桌子边都是她不认识的人,那些人总是若有若无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她,她一时懒得过去。 包间太宽敞,几个人说话的声音隐隐都有回音,贺西洲在她边上坐了一会儿,就被其他朋友嚷着喊去打麻将。沈星微的手机没什么可玩的,就拿着遥控器折腾电视机。 好在也没有等多久,陆续又来了一些人,寿星也很快到位,领着个靓丽的女生进来,所有人才入座。大约有十四五个人,桌面显得很宽敞,关了灯之后唱了生日快乐歌,在众人的哄闹下切了蛋糕后,就开始上菜。 那寿星名叫袁泽,与贺西洲的关系还挺好,喊着他坐在身边喝酒,但贺西洲以开车来为由推拒,一口没喝。桌子是电动旋转,手一按就会停下,贺西洲就按着桌子用公筷给沈星微夹了不少菜,有时候发现她不喜欢某道菜还多故意给她夹了几下,被她偷偷丢在桌上,用碗遮挡起来,最后遮不住了就低声骂他。 沈星微一直安静吃着饭,这样的环境虽然有些吵闹,但并没有很无聊。毕竟都是大学生,聊的都是身边人的趣事儿,贺西洲偶尔会应付几人两句,沈星微就在边上吃着听着,把肚子填饱了。 吃完饭差不多九点半,散桌的时候不少人嚷嚷着转场,要去ktv里唱几首生日快乐歌。这样的场合必然少不了贺西洲,但是沈星微想回家了,她看人都走了,就拽了拽贺西洲的衣裳,低声说:“我要回家,你给我打车。” “还没散场呢。”贺西洲说:“我又没喝酒,等结束了送你回去。” 沈星微不满:“谁知道你们要唱到几点啊。” 贺西洲问:“怎么你还有宵禁?” 这里地处郊区,贺西洲当然不放心沈星微自己坐车回去,但他一时走不了,就低声哄道:“我们就过去坐一会儿,等他们唱两首就找个理由先走,不会玩到很晚。” 沈星微被他的话术欺骗,到了地方才知道根本没有那么简单,贺西洲在这些人里本身就是红人,进包房没多久就被拽着玩游戏,说不喝酒的最后也喝了,连带着沈星微都被灌了不少酒。 第13章 “都一点半了,哪有什么…… 一共十六个人,其中女生占七个,光是打车就打了好几辆。 贺西洲在吃饭的时候一口酒都没喝,开着车前往ktv,副驾驶座是沈星微,后座带了三个女生,其中没有杨思凝。 “贺西洲,你也太享福了,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想让人羡慕死?”女生多少都喝了一点,有些微醺,一上车就主动开启话题。 贺西洲将车内后视镜调整好,笑着应道:“谁说不是呢?” 沈星微马上往他脸上看,目光像是审视,如果在他的脸上找出一丝反讽的神色,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贺西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将脸扭过去看后视镜倒车,并把窗户打开跟人说话,留给沈星微一个后脑勺。她就将安全带扣好,从前座往后探一个脑袋,圆咕噜的眼睛一转,看向后座的女生,“谢谢。” 说话的女生好像是东北人,说话带着一股随性的劲儿,笑着说:“多大点事儿啊就说谢谢,太客气了老妹儿,刚才在桌上人多我们看你一直没说话就没找到机会,现在就我们几个,聊聊天儿呗。你叫什么名儿啊?” “沈星微。”她报上自己的名字,手指在掌中写写画画,说:“星星的星,微小的微。” 东北女生很热情地向她介绍,她名叫戚羽,跟后排的其他两个女生是同宿舍。在交谈中沈星微得知她们与贺西洲是同专业不同班级的,今天那位寿星喜欢她们寝室的一个女生,因为会玩到很晚,所以女生把寝室的人也都叫上。 她们与沈星微更有话聊,因为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里她们身份都一样,是被邀请的客人的朋友。 路上沈星微扒着前座探着身子跟人说话,聊得开心后,她们相互加了联系方式。贺西洲也是个合格的司机,一路上都很安静,跟着导航专心开车,到地方后就停了车,按下手刹解开安全带,说了句:“到了。” 撞星 第9节 ktv闪烁着霓虹光彩,招牌巨大,从外面看就给人一种消费不起的感觉。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厅后,其他人还没到,贺西洲想着今天也没给袁泽买什么生日礼物,等会儿又要提前离席,于是主动去前台开了个包房,十来个人要一个中包绰绰有余。 进了包间后,沈星微主动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希望贺西洲能遵守承诺,唱个几首歌就带她离开。没等多久人就陆续到了,包间里正播放着音乐,吵得双耳嗡鸣,贺西洲则站在外面与袁泽聊天,沈星微透过门往外看,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因为一支烟互相推让起来。 贺西洲在与袁泽商量提前离开的事,他出钱请了唱歌,今日的情谊就已经尽到,两人的关系又进了一步,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大学的班长比高中有用得多,不止是上课出勤方面,所以花点小钱就能打点好的关系,实在方便。 但袁泽并不同意他先离席,因为他追喜欢的女孩追了很久,就指望今天告白成功了,如果贺西洲在途中提出离开,必然会有其他人借口跟着走,一旦散场,今天的局就白组了,所以此次来也是奔着十二点以后再散场的。 贺西洲想起餐桌上那女生靠着袁泽坐,劝着他少喝两杯酒的样子,已然是两情相悦,就道:“多虑了吧,我觉得不用玩那么晚,你现在跟人告白肯定能成。” 袁泽叹一口气,“她脸皮薄,拒绝我好几次了,你就帮哥们这一回吧,以后哥们给你当牛作马。” 贺西洲回头,朝包房里看了一眼,见沈星微坐在角落里,正在跟戚羽聊天。房间里的氛围灯五彩斑斓,正缓缓旋转着,时而落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眉眼极其漂亮。 他忽而心念一动,对袁泽说:“就这一回啊。” 很快包房的人到齐,送上了果盘和啤酒,将整个桌子摆得满满当当,贺西洲一进来,与沈星微聊天的戚羽就自觉将位置让开,让他落座。 沈星微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走啊?你跟你的朋友们说好吗?” 贺西洲叉了块西瓜吃,没有回答问题,又叉了一块喂到她嘴边,说:“好甜,你尝一口。” 沈星微扭头躲避,“我不吃。” 贺西洲干脆伸手揽住她的腰身,与她紧贴在一起坐,周围都是震耳的音乐,他凑近了沈星微的耳朵说:“我刚才说了,但是今天过生日的那位不让我走,怎么办?要不你去跟他商量一下?” 沈星微虽然在路上就已经隐隐料到了,但此刻听到贺西洲这样说,还是拉下一张脸,伸手推了他几下将他推开,不让他靠着自己。 沈星微这个脸色势必要摆到底,打定主意不管贺西洲等下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会再搭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脸色太臭,很快就引来了本场寿星。 袁泽悄悄走过来,弯身往沈星微手里塞了几块包装很高档的巧克力,赔笑道:“美女,你别生气啊,是我不让贺西洲走的,今晚有大事儿,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放开了玩儿。” 沈星微对不熟又抱有和善的人无法发脾气,连说了两句没事后,袁泽才放心转身离开。他为了今晚的事煞费苦心,一定是看见沈星微脸色不好所以才特地过来的,这忙前忙后的模样让贺西洲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已经有人开始点歌唱,杨思凝坐在几个沙发的中间位置,骰蛊摇得噼里啪啦响,成为组织人,将两边的人喊来一起玩。她的妆容非常适合这样的场合,变成了很酷的辣妹,人缘很好,在人群中吃得很开的样子。 贺西洲无可避免地被喊走了,零星几个女生坐在里面玩,戚羽和另外一个女生倒是与沈星微坐在一起,一人拿着一个麦克风,把她夹在中间唱歌。 戚羽点了一首节奏感很强的歌,包间里的氛围一下子热起来,摇骰子和众人嚷酒声嘈杂不断,沈星微倒也没觉得不适,但也没有安逸很久。 桌上的啤酒被喝掉了一部分,所有人情绪高涨,就看不得她们在这里唱歌,换了游戏喊着所有人一起玩儿。时间已经来到十点,又是非常常见的男女暧昧环节。 这个游戏非常简单,所有人围着坐成一圈,每人轮流说一件自己做过的事,如果在场的人没有做过此事就要折起一根手指头,直到折满一只手就罚一杯酒。 沈星微推拒不了这样的集体活动,不想让自己来参加聚会又很不合群,于是硬着头皮坐在了贺西洲的身边。她动了动鼻尖,在贺西洲身上闻到了轻微的酒味儿,立马察觉他喝了酒,不满道:“不守信用的人,人生注定失败。” 怕他听不到,还特地凑近了说,但贺西洲假装听不见。 一次性杯子被送到了沈星微的面前,倒上了半杯酒,她看着黄澄澄的酒液心想,反正这个游戏全凭良心,但沈星微又不是绝对忠于诚实的人,就算做过她也可以说没做过,然后避免喝酒。 想是这样想的,但这些年轻爱玩的大学生招数很多,开始的几轮尽说些“我吃过米饭”“我喝过水”“我上过厕所”之类的事情,于是大家都只能一起喝酒,沈星微被这些厚颜无耻的男生震惊,皱着眉头喝了四个半杯,人已经有点开始晕乎了。 这些都是热场,其后游戏才慢慢步入正轨,话题也逐渐暧昧,引到了情情爱爱上面。 贺西洲偏头看她,见她的眼神已经不清澈,泛着朦胧的浑浊,脸颊也染上红晕,在绚烂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好看。正巧有人说:“我高中喜欢过人。”沈星微脑子发懵,来不及细想就折了一根手指头,下一个就轮到了贺西洲,他看着沈星微折起的手指头,想也没想就说:“我高中谈过恋爱。” 周围人发出起哄的声音,沈星微却缓缓转头,迷蒙的眼睛望着他,水润的唇微动,开口说了一句话,却被起哄的声音遮挡,贺西洲没听清楚,等再凑近去问她说什么,沈星微却把头扭过去,不搭理了。 但他看见沈星微的手指并未再折。 游戏又玩了几轮,气氛一直很欢乐,没有人耍赖,一直到杨思凝忽然开口:“在座有我喜欢的人。” 气氛在瞬间就发生了变化,几个男生发出揶揄的声响,朝袁泽和他身边的女生看去,而边上的几个女生却看向了沈星微。 在众人的挤眉弄眼中,袁泽和身旁的女生各折了一根手指,男生们哟哟哟地喊起来,举着酒杯哄闹着让袁泽喝,嘴里还喊着在一起、在一起,把年轻的男女闹得满脸通红。 贺西洲没参与这样的热闹,转头看见沈星微举着的手只剩下一根小指,将折未折地弯着,像是要跟谁拉钩。他抬手将那根小指按下去,把桌上的半杯酒递给她,板着一张脸说:“快喝。” 沈星微此时也并没有醉,只觉得耳朵被吵得嗡嗡响,有一种飘飘欲仙的奇妙感觉,她倔强地翘起小指,跟他讲道理:“我还有一根手指,不用喝。” “你想告诉所有人你不喜欢你男朋友?”贺西洲偏用蛮力,将她的手指按下去握成拳。 沈星微说:“对啊,我本来就讨厌你。” 两人较劲了片刻,沈星微战败,最后还是喝了那半杯酒,不停跳动的光晕染贺西洲的眉眼,含着隐隐笑意的脸俊俏无比。 包间里闹翻了天,又割裂成几个部分,有人举着酒杯追赶嬉戏,有人坐在沙发唱着情歌,年轻的男女在布满彩色灯光的昏暗房间里挥洒着青春的肆意,将暧昧渲染,从而滋生了许多短暂的心动,闹到了很晚才结束。 沈星微喝了不少,坐着时不觉得醉,猛然起身时那种眩晕的感觉涌上来。她进了卫生间,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之后,又觉得好很多,没想到自己酒量居然还不错。 已经将近十二点,包间的音乐停了,几人都在打车,贺西洲靠在门边叫代驾。 沈星微觉得有些闷热,就出了大厅,站在外面吹了会夏季的热风,呼吸顺畅了不少。正站着时,自动门打开,有人走出来站到沈星微旁边。 她转头望去,看见是杨思凝。她手里夹着一支烟,给沈星微递了一支,微笑道:“来一根?” 沈星微摇了摇头,礼貌拒绝,“谢谢,我不吸烟。” “也是,我以前就觉得贺西洲喜欢你这种看起来很乖的女孩,所以我戒了很长一段时间。”杨思凝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来,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我跟他同学两年了,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沈星微当然不会说她像个跟踪狂一样跟了贺西洲一个月,同样也对这样看起来豁达实则处处在意的情敌没有聊天的心思,反问:“你很喜欢他吗?” 杨思凝没想到她会反客为主,愣了一下。 风吹过沈星微的长发,碎发拂在她的脸边,霓虹的灯光照出她那双盛满认真的眼睛,“我提醒你一下,你被贺西洲的表面欺骗了,他只是看起来很好而已,其实很多都是他故意装出来的表象,营造出来的人设,让很多人都喜欢他。” “你没必要对他念念不忘,他本质上,就是一个很可恶的人。” 杨思凝的脸色已经发生了变化,怔怔地夹着烟,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股打抱不平,反问:“你既然那么讨厌他,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沈星微说:“因为他很会威胁人。” 杨思凝还想追问,但包间里的人陆陆续续出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沈星微也不再理会她,自己往贺西洲的车边去,走了没几步酒劲就凶猛地蹿上来,让她双眼发晕。 她扶着车门站了会儿,觉得有些难受,想去车上躺着,就伸手拉后座的车门。贺西洲遥遥看见她拉了几下车把手,拿出车钥匙解锁,看着她费力地爬上去,没忍住笑了一下,抬步要过去。 刚走几步,杨思凝走过来将他拦住。 到后来沈星微就觉得自己彻底醉了,意识昏迷地躺在后座上,起初只是觉得热,很难受,拽了几下衣服没脱掉就解开了衬衫领的扣子。 直到车门声响起,有人上了后座,低声说话,其后车子启动空调打开,她才稍微舒服一些,恍惚中又感觉自己被扶起来。沈星微睁不开眼睛,眩晕的难受让她紧皱眉头,很快又在车子的摇晃中睡去。 睡了不知道多久,沈星微就隐约觉得有人捏她的手,摆弄她的胳膊,扰得她渐渐从梦中醒来。好像有谁覆在她的身上,继而有温软的唇落在她的耳边,呼出的热气喷洒耳廓,起先是轻吻,后来坚硬的牙齿在她耳尖上咬了一下。 沈星微被这一下痛醒,费力地睁开双眼,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反应非常慢,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看见有人压着她,也没有立即尖叫挣扎,剧烈抗拒,只是努力眨了眨眼,通过车内的小灯去分辨。 他身上有着酒气,夹杂着很浓郁的薄荷味道,从她的耳朵边微微支起身,俊俏的脸被小灯照亮,才让沈星微看清楚,是贺西洲。 沈星微慢悠悠地转着眼珠,像迟钝的树懒,看见驾驶座是空的,车子里低声放着节奏非常缓慢的歌,车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这车是开到哪里了。 “什么时候到的?”她声音沙哑地问了一句,未察觉危险,抬手推贺西洲的肩膀,想要坐起身,却推不动。 贺西洲将她压在车座上,挤在逼仄的角落,吻又轻缓地落下,在她的脸和鼻尖上,“醒了?” 沈星微觉得他靠得太近,压得又很紧,那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环住了她的腰,从衬衫的衣摆探进去,温热干燥的手掌心贴上她后背的皮肤,将她绞缠。 她身体轻颤,终于开始反抗,一边用手推他,一边抬起脚想将身体蜷缩起来,却一下就被贺西洲吻住了唇,同时握住了她的脚踝,顺道拔掉了她的鞋。 薄荷的气味找到了来源,是贺西洲嘴里含着的糖,在吻上她的唇瓣时,他一下就把糖咬得四分五裂,冲鼻的薄荷味如奔腾的浪花,瞬间从他的唇齿溢出,涌进了沈星微的嘴里。 酒气被完全冲散,舌尖蔓延开甜甜的味道,贺西洲又吻得很深,很霸道地将她的口腔全部沾染上这股凉意。 沈星微的鞋子被脱了之后,整个人都上了后座,因此更让贺西洲欺近,迫使着她的头仰起来,那些碎成很多块的薄荷糖融化在搅动的唇舌间。 沈星微脑子晕晕的,彻底醉了,起初还推了几下,后来就像忘记挣扎般,放任他的舌头肆意,让他越靠越近。 松开时,甜腻的涎液从沈星微的唇边溢出,被他轻轻舔去。沈星微大口呼吸了几下,紊乱的呼吸许久不得平静,又后知后觉地找他的麻烦,抬脚蹬他的胸膛,脸上都是不高兴的表情,“走开——” 贺西洲握住她的脚踝,眼睛盯着她,昏暗的光线无法照清楚他的脸,因此给他的眉眼添上几分沉色,显得有些肃冷,“怎么了?你前男友都能跟你同居,睡你那小得不能下脚的老鼠窝,我亲你一下就要生气?” 沈星微有点被吓到,因为平常贺西洲的语气并不会那么凶,只有一开始她喂猫被抓到那天,他会出现这样的神色。 这车比平常的车要大,后排空间也很足,但贺西洲那么大一个人就占了大半,让沈星微觉得这里很压迫,抬手去抠车门,“我要下去……” 抠了两下车门,打不开,她又收回手,虚张声势地重复,“我要下去!” 贺西洲说:“不行。” 沈星微反问:“凭什么?” “因为我很会威胁人。”贺西洲向她凑近,轻声说:“你不是知道吗?我平时就喜欢装好人,其实心里烂透了,本质上就是个很可恶的人。” 沈星微转动晕成浆糊的脑袋,回想起这些话竟然是她在ktv门前对杨思凝的忠告。说是对她的忠告倒也不太准确,因为这也是沈星微自己想要表达的想法。 她看着贺西洲沉郁的眉眼,这才意识到这个人生气了,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心直口快,嘟囔道:“小心眼,我又没有说错。” 贺西洲点点头,“对,你没有说错,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觉得我会轻易让你下去吗?” 说着,他搂着沈星微的腰,将人整个抱起,在车内一转,让她面对面坐在自己身上,顿时沈星微就感觉到一处让她不舒服的地方杵上了腿侧,立即左右扭动起来躲避。 她完全醉了,脸颊带着脖子都染了很艳丽的红色,就连情绪也变得温和,不像平时那么尖锐,躲了几下没躲掉之后,水亮的眼眸一直看着贺西洲的脸,最后皱着眉毛说:“你真的很烦,又想干什么啊?” 贺西洲凑上去亲她,往她脖子上轻咬,“你不是知道吗?还问,又是给你前男友刷鞋,又是洗内裤,在我这里装不懂是吧?” 沈星微推他的脖子,扭头抗议,掐他的手臂,手指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又在他的脖子肩膀上咬了几口。车内的空间到底有限,她的动作受很大限制,最后实在折腾累了,身上都是汗,脑袋又晕得厉害,沈星微撇着嘴,不情愿地说:“不要在这里,有人会看见。” 贺西洲的口齿含糊不清,“都一点半了,哪有什么人?” 第14章 纵情时光,华灯初上。…… “hot summer nights mid july,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低沉的歌曲从环车音响中缓缓流出,如同清明澄澈的溪水,为燥热的夏季带来一丝宁静平和。沈星微迷迷糊糊地听着,想起自己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听这首歌,旋律里的平缓可以让她莫名其妙地从糟糕的情绪里抽离,好像得到了暂时可以放下烦恼的抚慰。 “the crazy days,city lights” 纵情时光,华灯初上。 沈星微的眼神迷蒙,在酒精的作用下无法一直聚焦,时而看见车后座散发的柔和灯光,时而看见贺西洲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她感觉自己被炙热又强壮的身体包围,炽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颊,耳侧,往颈子处蔓延,顺着衣领钻进去,即使车内的空调很充足,沈星微仍然觉得热。 她的双手无处放,被贺西洲拉着搭在他后背,因为手上没什么力气,总是从他脊背滑落。贺西洲纠正了几次,沈星微就好像记住了一样,手再滑落时就会自己搂上去,或是抱着他的脖子,或是虚虚地揽住他腰身。 衬衫的领子被解开了两个扣子,背带裤的衣带滑落肩头,墨黑的长发随意地散着,旖旎的春色浸染了沈星微。 两人面对面而坐,呼吸交融间,贺西洲微微往后退,从她的脖子处抬起头,就看见她的脖子处留下几个殷红的小草莓,被一点一点吸出来的绯色成为点缀,他用手指摸了摸,问道:“疼吗?” 沈星微很迟钝,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不疼。” 贺西洲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轻声说:“给你摸摸。” 沈星微用水润蒙眬的眼睛看着他的脸,那张本身就很俊俏的脸上覆上一层暖光,棱角分明的轮廓一下变得柔和,十分出彩的还是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含着隐隐笑意,仿佛勾着人沉溺进去,不受控制地沉沦。 撞星 第10节 贺西洲长了这样一张脸,好像就是用来勾引人的,只要他稍微轻声细语,眼神缠绵,马上就让人迷失心智,受其蛊惑,和情爱无关,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 他的眼睛会说话,盯了沈星微一会儿,她就不受控制地用手撩起他的衣摆,从下面钻进去,热乎乎的手掌摸上了他的腹肌。硬朗的肌理分明,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起伏,皮肤散发着灼烧般的热,烫得沈星微想收手,又想往里深入。 她低着头看,将他的短袖往上卷,露出精瘦的腰身,柔软的指尖顺着肌肉的线条慢慢滑动,脸上的表情很懵懂。 沈星微完全喝醉了,但贺西洲只是微醺,他的情绪上头,却依旧不影响脑子清醒,看着沈星微已经完全沉浸在情.欲之中,动作有种试探的生涩,泛着微凉的指头在他腹部画着圈,激起皮肤的战栗。 喝醉的沈星微仿佛收起了身上的软刺,平日里表现的坏脾气在此时也消失不见,杏眼睁得圆圆的,隐隐带着好奇,贺西洲说什么她都要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拒绝越来越少,变得非常配合。 让抬手就抬手,让抱紧就抱紧,在她脖颈亲亲咬咬时也没有表现出抗拒,就算牙齿稍微用力了些让她觉得疼了,也只是轻轻晃着脑袋。 “车上什么都没有。”贺西洲说:“可以不带吗?” 沈星微走了神没留心他说什么,被他的头发所吸引,慢悠悠地抬手抓住他蓬松柔软的发丝,手掌从眉间掠过,碎发往上一捋,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的手好像是因为喝醉而没什么力气,显得软绵绵,力道恰如轻抚,贺西洲俯视她,好似产生了一种被喜欢的错觉。 但他此时的心情却说不上是好,手顺着皱巴巴的衬衫钻进去,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捏她的腰身,沉声问:“难道你跟前男友的时候也不戴?那不是畜生吗?” 沈星微被捏得有些疼了,张口叫了一声,又像不耐烦地往他脸上推,赌气道:“不用你管。” 贺西洲往她手指上咬了一口,说道:“长了那么大一双眼睛不会识人,怎么跟渣男谈上恋爱,我说他两句都不行?” 贺西洲的声音很低,略带沙哑,说是斥责,其实语气也非常缠绵,“你不是大学生吗?这点常识都没有?” 沈星微没说话,顺着他的靠近给出拥抱,好像很依赖的样子,反应太过平淡,不知道是真的觉得不戴套无所谓,还是太喜欢那个穿女式内裤的前男友,总之对他的话不理睬。 贺西洲看着她迷乱的眼,忽而想到人向往性不一定需要情爱做基础,也有可能就是需要而已,她表现得很生涩,却没有强烈的抗拒,有可能根本是因为太醉了,没分辨出他是谁。 贺西洲去掰她的眼皮,“没事,我是个好人,我跟你.肯定戴。” 沈星微此前根本没分辨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一直叽里咕噜,但是这一句倒是神奇地听清了,马上拽着他的头发,抓了几下,含糊骂道:“不要脸,你哪里是好人,只是伪善。” 这句骂的绝对不是别人,准是他贺西洲没错了。他没忍住笑了笑,俯身将她吻住,去教训她这张喜欢骂人的嘴。 贺西洲让代驾把车停在这就走了,没准备其他东西,本来也没打算在车上,只是稍微纾解一下而已。 但是沈星微的手很不配合,总是挣扎,贺西洲松开她的唇,哑声说:“不喜欢用手的话,腿也可以。” 沈星微撇撇嘴,抬起湿滑的手掌,嫌弃道:“这什么,像鼻涕。”然后全部抹在贺西洲的短袖上,蹭了好几下才把手擦干净,还觉得不解气,又说:“好恶心。” 轻吟声在车中隐隐约约响起,伴着低缓的音乐,迷醉了人的思维和理智。沈星微只觉得自己落入了宽大而温暖的怀抱里,被紧紧裹缠住,鼻尖传来的薄荷香味让她感觉舒适,忍不住一再靠近。 睁开眼就是贺西洲那张俊俏的脸,酒精模糊了情绪,平时嘴上挂着的讨厌这时候也没有了,反而是抬起头,往他脸颊上贴了贴,让他紊乱的呼吸声灌入耳中,感受他胸腔下铿锵有力的心跳。 闷热的夏夜,老旧的小区在半夜时完全熄了灯,家家户户都入睡,周围一片漆黑,什么光亮都没有。 高大威武的白车停在小区门外的树下,防窥车窗将里面的光遮得严严实实,连带着里面细细的喘息嘤咛和沉缓的音乐也传不出来,只能看见车身晃动起来,带着时快时慢的节奏。 这一折腾也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时间,到后来沈星微实在累得不行,大腿觉得酸痛,眼泪也流了不少,又开始手脚并用地抗议,贺西洲再哄也哄不好了,只能草草结束。 车中充满异样的气味,他起身探去前座拿了纸巾,将沈星微头上的汗和身上的污浊擦干净,看她昏昏欲睡浑身没劲,又给她穿上背带裤,稍微整理了一下皱成一团的衬衫,最后自己再整理一下也觉得累了,坐在后座休息。 他的脸已经褪去红霞,微醺的眉眼间染上餍足之后的慵懒,将蜷在边上的沈星微抱起来,见她似乎要睡着,就揪了揪她的脸颊,说:“不准睡。” 然后抱着她下了车,看见鞋子在车里也无法弯腰去拿,只能一只手将她搂住一手关了车门,用车钥匙锁了车,再拿出手机打开手电,在夜色中缓步走向她的住处。 这老小区不是一般的抠门,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深夜断电,声控灯竟然也不亮,贺西洲抱着人,只能一步一步地往上走,不过区区五楼,就让他出了一身汗。 沈星微睡了又没睡深,抱着他脖子时感觉到了汗意潮湿,很嫌弃地移开了原本贴着他脖子的脸颊,歪在他的肩膀处。 到了门口,他从沈星微的裤兜里摸出钥匙开门进去,随手按开了灯,把她放在小沙发上,长长松一口气。房间里没有空调,热得要命了,汗水浸湿了衣裳,贺西洲站不住,俯身晃了晃沈星微,说:“我去洗澡了。” 沈星微睁眼看了他一下,抱怨道:“烦不烦,洗澡也要讲,上厕所用不用跟我报备?” 贺西洲纳闷,“你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啊?怎么骂我的时候那么顺口?” 沈星微转了个身,不再理会他。贺西洲只好自己摸去了卫生间,脱了衣服痛痛快快地冲了个凉,才感觉好受许多。条件实在有限,他不仅没有衣服,连毛巾都没有,甚至还没有牙刷等物品,最后在狭小的空间里转来转去,只能暂时拿着沈星微的东西先用,打算明天再给她换新的。 最后他将沈星微的浴巾裹住下半身推门出去,本打算夹着沈星微去洗漱,却没想到她这时候竟然清醒着,瘫坐在沙发上,双眼却睁得溜圆,虽然眼神没有很清明,但显然比先前那醉醺醺的状态好很多。 她听到动静转头,看见贺西洲光着膀子出来,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的发滚落,沿着精壮年轻的身体往下流淌。 此前见过一回,当时只是觉得他的臂膀看起来很有力量,一拳能打死人,今天一试果然如此。沈星微还记得刚才被他单手抱着慢悠悠地上楼,他需要捏着手机打手电照明,所以沈星微全身的力量都落在他的一只手上,臂力惊人无比。 沈星微又觉得很厌烦,厌烦他长了那么一张好看的脸招惹人,厌烦他身材年轻健壮,还厌烦他轻声细语地跟自己讲话,营造出温柔多情,一副很喜欢她的样子。 她撑着沙发站起来,背带从肩头滑落,晃着走了两步,十足的醉汉姿态,存心找他麻烦,道:“你用粉色的浴巾看起来真的很恶心。” 贺西洲反问:“那怎么办?难道要我在你家裸奔啊?” 沈星微接话:“我有内衣,拿给你穿。” “那不是更恶心?”贺西洲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自己都接受不了,并随机找了个人攻击,“我又不是你前男友,干嘛穿女生的内裤?” 沈星微说:“有什么不好,这样所有人都会讨厌你。” 双方都觉得对方讲话很莫名其妙,于是停止了交流,贺西洲擦着头发要扶她去卫生间,被她挥手拒绝,嘴里还骂骂咧咧道:“你想偷看我洗澡,偷窥狂……” 贺西洲被冤枉,还要忍气吞声守在卫生间门口,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怕她突然摔倒。 沈星微今晚喝得不算多,回程的路上睡了一觉,刚才在车里又闹腾很久,身体的水分蒸发不少,这时候差不多清醒了,只是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眼睛晕晕的,走路飘飘的。 她慢悠悠把头发用簪子盘起来,卸妆洗澡,冲掉身上黏腻的汗水,酒意又醒了几分,站在淋浴下看着身上遍布的斑驳红痕,因为皮肤很白,所以这些痕迹也显得尤为突出,腿上也还残留一样的感觉。 时间才刚过去不久,沈星微尚记得他抱住自己的力道,亲吻落下的触感,不由得气血上涌,顺着脖子往上,将整个脸染得红透。 干净的水冲刷在身上,淅淅沥沥的声响充斥耳朵,却总让沈星微产生幻听,仿佛还能听见他靠在自己身上发出的粗重呼吸,还有两人交织的低喘,化成甩不脱的缠绵和旖旎。 今晚喝得有点多,各方面都有些失控,虽然她早就知道贺西洲是品行低劣的人,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一点都不让她意外,但细想之下也并非全是强迫。可能是在那个灯光暧昧,空间狭小的车里,年轻的身体紧拥在一起时的氛围太过让人迷惑,沈星微鬼迷心窍地沉溺其中,也忘记了自己在那一刻,究竟贪恋什么。 酒是穿肠的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沈星微使劲揉了几下脸,长叹一口气。 她慢吞吞地给自己洗干净,换上睡衣推门出去,看见贺西洲还靠在门边,正在打哈欠。沈星微看到这张俊脸,顿时将错归咎在他身上,板起一张脸,从他身边走过。 沈星微还想质问他为什么不回家,可是今夜实在太累了,洗完澡之后全身乏力,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并且这里隔音太差,声音稍微大一点对门就能听见,尽管对门的人很讨厌,但沈星微也是很有素质的人,不想扰民。 她的床倒不至于小到睡不下两个人,只是贺西洲这人体格大,夸张到躺上去时头顶着床头,脚伸出床尾,随口道:“比狗窝大不了多少。” 沈星微不懂他在挑剔什么,还能是床的错吗?要怪也只能怪他长得太高,于是懒得搭理他,晕着脑袋上了床,抱着枕头靠近墙边,一闭眼马上就睡过去。 贺西洲没有睡过那么恶劣的环境,大学开学的时候军训那段时间就算住寝室,也是有空调的,这样的六月天里,他就算是躺着,不穿衣服,也能出不少汗。 他支起身在床头寻找,隐约记得在这里看见有风扇。 沈星微的卧房很小,里面的东西摆得满满当当,墙上挂了个小空调,但找不到遥控器,估计是被沈星微给扔了。他摆弄了一会儿小风扇,插上电之后打开,吹了会儿风,聊胜于无。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四点,想起明天没有课,他放心地搁下手机。他翻了个身,这床就要命地响起来,在寂静的房间很突兀。他转头看见沈星微已经睡着,可见当真是累得不行了,才刚躺下平稳的呼吸声就传来。 贺西洲闭上眼睛,这时候却感觉毫无睡意了,鼻子里一直闻到廉价的沐浴乳香气,知道那是沈星微的身上传来的。她的身体很软,喝醉之后脾气也变得很好,眼睛像是总盛着水,哭的时候细密的泪珠挂在浓密的长睫毛上,嘴唇被咬之后很快就会肿起来,变得红润…… 贺西洲想着想着,侧身凑过去,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把人往怀里捞,两三下就抱紧了。 沈星微睡得很沉,被闹醒了片刻,没有睁眼,很快又睡去。 但是没有空调的夏天狠狠给了两人一个教训,沈星微只觉得自己睡在了大火炉里,体会到了孙悟空被炼丹的感觉,浑身上下全是汗水,硬生生热醒。 她迷迷糊糊睁眼,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搂住,后背闷得全是汗,恼怒地推了好几下,转头看见是贺西洲,又不解气地在他身上捶了几下,一番锤锤打打,贺西洲也醒了,懒洋洋瞥她一眼,又毫不在意地闭上眼睛。 外面的天已经隐隐亮了,沈星微踩着他的腿爬下床去上个厕所,又去阳台把那个挂了很久的男性内衣取了下来,进房摔到贺西洲的头边,接着拔了小风扇抱上床,对着自己吹,这才觉得凉快点儿。 贺西洲快热死了,又困得睁不开眼,就拽着身上的粉浴巾胡乱给自己身上的汗擦去,梦到自己被卖去边境挖矿,在矿洞里往死里干活,时不时还要被工头打,幸运的是工头的力道太小,拳头落在身上并不痛。 一直到大中午,贺西洲的手机催命地响起来,先是几个信息,然后来了电话。他不耐烦地皱眉,伸手摸了几下没摸到手机,那铃声就像贴在耳边一样,吵得他耳朵嗡嗡响。 沈星微被吵醒,两眼一睁就开始生气,拿脚往他腰上蹬,“吵死了,什么东西!” 贺西洲也跟着醒了,转头找到在他耳边响个不停的手机,看到是袁泽打来的电话,于是并未理会直接将手机静音,房间里才安静下来。 他揉了揉头发,坐起来,神游天外地回想着自己夜里做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后背就被枕头砸了一下,他转头就看见沈星微面朝着一旁的墙壁,怒声道:“为什么不穿衣服,你是暴露狂吗?” 贺西洲说:“我哪有衣服穿?” “我给你拿了内衣。”她转手指了指床头放着的内衣。 贺西洲拿起来看了看,挂在阳台上时就觉得很小,拿下来一看,就更显小了,并且很丑,他说:“我不穿女士内裤。” “说什么胡话?”沈星微睁大眼睛,朝他瞪了一眼,又飞快移开,“这是我特地去男士专区挑选的。” 贺西洲说:“可能你当时看错了,去的是儿童专区。” 沈星微这时候也听出来了,他用非常的刻薄的话语侧面表达了这内裤尺寸小了,但总不能放任贺西洲不穿衣服在她家走来走去,于是她一头钻进衣柜里寻找。 其实除了鞋子和内衣之外,她还买了一套非常便宜的男生衣服,网上9.9两件并且包邮的那种大t恤,还有十来块钱一件的沙滩裤,之前洗了之后就收起来,没挂在阳台。 她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甩手丢到贺西洲的身上,“穿衣服好吗?你又不是个野人,如果你被人报警抓走了,我是不会去保释的。” 贺西洲拿着衣服,一摸就觉得刺手,只觉得他小姨养的狗穿的衣裳都比这用的布料好,不是做成了短袖的样子,还以为是专门用来擦脚的抹布。 但是现在也没得选,他一边将衣服快速套上,一边问:“你饿不饿?” 沈星微肚子空空,当然是饿的,但现在只想让他快点离开自己家,就说不饿,还催促道:“你快走,一直赖在我的这个老鼠窝里干什么?” 贺西洲说:“你还挺记仇。” 他到底没有直接走,先是点了外卖,又把昨天的脏衣服找了个袋子装起来。沈星微在房间里,关上了门反锁,拿出日记本狂写一通,一大部分是照旧骂贺西洲,一小部分则是在忏悔自己昨晚没抵挡住男欢女爱的诱惑,一时堕落。 但忏悔的程度并不重,大约只在日记里占了两行字。 等外卖到了之后直接电话指挥外卖小哥送上楼,贺西洲给了打赏费用,客客气气把人送走,才喊着一直在房间里的沈星微出来吃饭。 沈星微换好衣服出门,去卫生间洗漱之后,出来又是哪哪都看贺西洲不顺眼,一坐下就挑刺,“不刷牙就吃饭,脏死了。” 贺西洲把外卖都打开,反问:“谁说我没刷牙?” “我家根本没有你的牙刷。” 贺西洲说:“管它是谁的,有牙刷用不就行了。” “什么?你用的是我的牙刷?”沈星微如遭雷劈,惊得站起身,怒视着他,“你好恶心。”说着就装模作样地要干哕。 贺西洲不懂她在嫌弃什么,做出这么大的反应,当下起身走到她边上,二话不说就捏着她的脸颊低头吻上去,对她的唇瓣又舔又咬,掰开她的牙齿缠着她的舌尖吸吮,里里外外都舔了一遍,这才松口。 “好了,吃饭吧。”他坐回去,将剩下的外卖盒子拆开。 沈星微涨得满脸通红,想骂他,又看了眼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饭菜,牙口一软,也骂不出来了,坐下来闷头吃饭。 中午温度很高,又是汤汤水水的热饭,没一会儿两人就大汗淋漓,贺西洲忍受不了这样的环境,放下筷子灌了几口冰水,抬眼一看,就见沈星微还吃得很认真,汗水让她额头和脸边的碎发黏在侧脸,滚烫的食物染红了唇,整张脸被泡得发白。 脖子往下都是一块块红痕,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变得暗沉,充满暧昧的欲色。 沈星微大概是习惯了,非常耐热,大口大口地吃着饭。他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进了她的卧室拿出小风扇,坐到她身边一起吹。这半死不活的风扇一离了插电的线风力就小得几乎没有,贺西洲想一拳打爆这没用的玩意儿。 “这么热,夏天怎么住啊?”他若有所指地说:“我家的空调凉快。” 沈星微低头扒饭,没理会。贺西洲又凑到她身边,小声说:“不如搬去我家住?我给你收拾个空房间出来,空调24小时都开着,你还能一直跟鱼饵玩。” 撞星 第11节 沈星微的手一顿,绝对有那么几秒钟动摇,但又很快严词拒绝,“真好笑,我为什么要去你家?你一定是先假装好人把我骗过去,然后再用一些莫名其妙的借口找我的麻烦,大半夜把我的行李全部扔出门,让我在门口又哭又喊。” 贺西洲满脸疑惑:“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你就喜欢捉弄人,看别人出丑。”沈星微放下了饭盒,又往嘴里塞了个虾饺,支支吾吾道:“走的时候把垃圾带走。” 沈星微往他头上扣屎盆子也不是头一回,贺西洲看着她进屋的背影,没由来笑了一下,也并没有勉强,起身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带走了脏衣服,在门口冲沈星微喊了一句“我走了”,其后离开。 防盗门被关上的声音传进房间,整个屋子很快就没了别的声响,窗外是楼下孩子吵闹的声音,更显得屋中寂静无比。 沈星微坐在桌边,伏着身体看起来像是很认真地在写东西,然而她的笔下却都是杂乱无意识的线条和图形,乱七八糟地叠加,完全没有形状。 住在一起?沈星微想,只有家人才会住在一起,她和贺西洲凭什么住在一起。 她讨厌贺西洲,而贺西洲也只把她当成应付父母的同伴,不管亲吻还是□□,爱情又不是必需的基础条件,更何况他们之间本来就有一个时效。 一个月,这么短暂,能用来做什么? 沈星微将手里的纸团成团,粗暴的手法表露了心烦意乱的情绪,扔进垃圾桶之后她躺上床,闭上眼睛打算补觉。但是因为吃得太饱,躺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舒服,又爬起来摸手机,这时候才发现手机竟然早就没电关机了。 她给手机插上充电器,坐着等了几分钟后手机才开机,解锁之后许多消息提醒在一瞬间全部冒出来,手机响个不停,又卡死机了。 沈星微大为恼怒,高举手机,做出要往地上砸的架势,但是手举了半晌,又慢慢放下来,认真地对已经死机的手机说:“刚刚是开玩笑的,请不要在意。” 另一边,贺西洲上车之后觉得车里闷了一夜的味道发酵了,非常难闻,他一路开着窗回的家,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去楼上狠狠洗了个澡,坐在冷空气里才感觉回到了人间。 随后他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觉得沈星微现在应该给她打个电话感谢一下,因为他从她的家里带走了两件垃圾。 贺西洲去打开了小猫房的空调,反省之前不给小猫开空调的罪过,于是给它开了猫罐头喂了生骨肉,好好补偿了一番。 客厅的阳台连接着后门,半面墙都安装了宽敞干净的落地窗,阳光透过大窗子照进来,即使不开灯整个房子也很亮堂。贺西洲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一年多,上下各有两百多平,以前并不觉得房子很大,但今天站在这里,看着面前的地毯,莫名觉得有些冷清了。 不过沈星微不愿意住进来,他暂时也不能勉强,就没有细想,上楼进入健身房锻炼。 下午又处理学校的事,临近傍晚的时候才想起给袁泽回信息,问他什么事。袁泽并未计较他之前没接电话的事,只是很兴冲冲地告诉他自己告白成功了,希望改天大家再出来聚一聚,感谢一下昨天晚上助攻的兄弟们。 这感谢倒不一定是真的,但想出来炫耀女朋友是一定的,贺西洲笑着回应,用了万能话术,“再说吧,有时间就聚。” 挂了电话后,贺西洲去在聊天列表里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沈星微的聊天框,里面只有零星几条信息,还停留着她发来的那个怒火小表情。 贺西洲想了想,给她发了信息:去看电影吗? 沈星微的消息几乎是立马回过来:什么电影? 紧接着又撤回,再发过来就是另外一种回复:无聊的脑子想出来的无聊的活动。 贺西洲笑了一下,好脾气地回:看电影怎么就无聊了?不同的地点有不同的类型,包刺激的。 沈星微:电影院的排片不都是一样的? 贺西洲:对啊,但是我家的电影不一样,还能看三级片。 沈星微那边静了一会儿,过了好久才回信息:你真不要脸,不明白你这种人怎么在地球生活的,像外星人。 贺西洲:意思是夸我的脑子像电脑一样聪明吗? 沈星微起初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想了很久之后才想起来,外星人其实也是某公司旗下的高端游戏本品牌,专门卖电脑的。 她给贺西洲分享了一款磨砂纸,希望能磨一磨他的厚脸皮。 贺西洲选择无视,发信息说:我现在去接你,去还是不去你选不了,但是去电影院还是在我家你可以选。 沈星微都不想去,于是说:我不在家,已经出门了,电话关机,勿扰。 正好她也要出门吃饭,于是换上鞋子出门,但是下到楼下的时候,楼道处迎面走来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楼道里的声控灯没亮,视线昏暗,加上沈星微并没有关注,她一直在低头看手机,嘴里好像在碎碎念什么“虚情假意”之类的话,直到有人挡住了面前的路,将她逼停,她才抬头。 小区里很吵闹,到了傍晚就都是人出来玩,老人坐在院子里乘凉,小孩子放学了,在大院里追逐玩耍,不过沈星微住的这个地方楼道比较靠后,所以这里很安静。她看见面前的人是昨天在商城遇见的眼镜男,当下就先往后退了一步跟他开来距离。 这眼镜男见到沈星微,脸上立即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低着头,语气很柔和地对她问:“星星,我找你好久啊,怎么搬到这里住了?” 沈星微的脸色瞬间拉下来,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同时也难掩震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跟踪我?” “没有。”眼镜男马上否认,语速很快,急匆匆地解释说:“我是问了你的室友,一开始乐美青不告诉我,我问了很久才说的,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你说说话。” 乐美青之前帮她收拾了在寝室的东西邮到了这里,所以只有乐美青知道她的住址,但沈星微当时交代过不要她跟任何人说,没道理他一问就告诉了他,所以一定是他找了什么恶心的借口从乐美青嘴里骗到了她的住址,他就是这样满嘴谎言的一个人。 沈星微冷着脸,跟着人没什么好说的,“再不滚我就报警。” 眼镜男像受不了她这样的态度,抬手想抓她的手臂,低声道:“星星,进你家坐下来聊一聊好吗?你已经离校很长时间了,再不办休学会被退学的。” 沈星微才刚被他碰到,就猛地甩手,同时后退了一大步,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关你什么事?少来管我!” 同时喊亮了声控灯,昏黄的灯光自头顶亮起,照在二人身上。 眼镜男一下看见了她脖子上那些出门忘记遮掩的红痕,斑驳的吻痕顿时让他觉得刺眼无比,怒火中烧,“这是什么?你昨夜没有回家,就是跟那个男的出去鬼混了是不是?!” 第15章 “洗得超级白。”…… 彭翰一想到他到处联系人,旁敲侧击寻找沈星微的下落,来到这老旧的小区转了一圈又一圈,等到了半夜都毫无收获的时候,沈星微却和某个男的在外面耳鬓厮磨,他的心里就烧起灼痛的怒火,想要发狂,于是口不择言,“我想起来了,是昨天在商场里站你旁边的那个男的是不是?沈星微,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爱慕虚荣,自甘堕落。” 沈星微被他的话惹怒,眉毛紧紧皱起,奇怪地反问:“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你是我的什么人?” 彭翰见她是真发怒的样子,一下又意识到自己说话过分似的,神情软下来,忙道:“对不起星星,我刚才太生气了,不是故意要说的,你别生气,我这次来找你,真的只是想好好跟你聊一聊,我们中间存在误会。” 他说着就往前两步,想要抓住沈星微的肩膀,但身体才刚一动,沈星微就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明明白白地拉开距离。 “滚开!”沈星微的情绪很激动,不管是神情还是姿态,完全都是拒绝他靠近的样子。 彭翰却想着只要先抓住沈星微,或者先将她抱住,情绪都可以慢慢安抚,只要沈星微感受到他没有恶意,会慢慢冷静下来的。 却没想到等他打算再进一步的时候,沈星微突然抬手,猛然甩了他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彭翰没有防备,这一下挨了个结结实实。沈星微也算不上那种经常不锻炼,力气很小的女生,她独居,大部分活都要自己干,所以手臂上有一些力量,瞬间就将彭翰的眼镜给打掉在地,侧脸也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彭翰近视的度数很高,在这种灯光昏暗的环境里,掉了眼镜跟瞎掉没有区别,连怪罪沈星微都来不及,慌忙地去找自己的眼镜。 沈星微见状,便趁机几步上前从他身侧跑出楼道,顺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眼镜,踢出了一丈多远,随后快步跑出了楼道,从彭翰的面前逃离。 “神经病。”沈星微走了,还要骂一句。 她一口气跑出小区,在外面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骑着跑去了离小区最近的中学附近。学校门口都会有很多吃的,而且价格很便宜,但是需要骑车,所以沈星微一般不太会来这里吃饭。 正赶上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全是人,与各种车辆的喇叭声交织在一起,热闹无比。沈星微找个地方停了单车,在拥挤杂乱的人潮中穿梭,心情非常糟糕。 她没想到自己现在的住址竟然会被彭翰找到,并且还不依不饶地纠缠上了她,真的是一件非常坏的事情,这意味着沈星微的住处变得危险,可能会被一直纠缠。 她吃了饭之后,心烦意乱地在中学附近的街上转悠,生出了抵触回家的心态。一想到回去的时候彭翰可能还藏在某个地方等她,她就觉得很可怕。 很快天就完全黑了,沈星微走累了,后脚跟也隐隐有些痛,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突然有些生气。这股怒气不是冲着别人,反倒是冲着贺西洲去了,如果不是他设计逮住了她,现在这样的时间,她应该会骑着单车在某条街道认真跟随着贺西洲的行踪。 虽然听起来有些变态,但对沈星微来说这至少是一件能够耗费她大量时间的事,不至于让她在这里变成流落街头的流浪汉。 而且如果不是贺西洲带她去商城,就不会在那里碰见彭翰,也就不会发生刚才的事,所以一切都是贺西洲的错。 “对。”沈星微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解锁,找出贺西洲的聊天框,愤愤不平地说:“都是因为他,我现在就要找他的麻烦。” 她的指头在屏幕上重重点下语音电话,已经酝酿好了语气,响了好几声贺西洲那边才接通,还不等他说话,沈星微就捧着手机,用找事儿的语气说:“你在干嘛啊?” 听筒里传来贺西洲的声音,有些失真,并不好好回答问题,“怎么了?想我了?” 沈星微批评道:“你少说点恶心的话,你跟你爸妈打电话也这样吗?” 贺西洲没忍住笑了几声,“什么意思沈老师,特地打电话来就是教育我吗?有什么别的事吗?比如想见我,或者是搬到我家来住之类的。” “我在问你干什么,讲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差点让贺西洲把话题绕走,沈星微有自己的质问节奏,已经设计好了怎么引出话头对贺西洲进行斥责,所以又将话题拉回正轨,“只有智商低的人才会喜欢一直讲废话。” 贺西洲叹了口气,看着手上的水痕,心说是你一直非要问的,那就别怪我了,于是说:“在给你洗内裤。昨天下车的时候你的内裤被我顺手揣兜里了,我没用洗衣机,给你手搓的,可以了吗沈星微同学,我这样回答你满意吗?” 沈星微的脸色瞬间涨红,一时间什么质问节奏都不记得了,就觉得火车在她脑子里鸣笛,脑瓜子嗡嗡响,吭吭哧哧骂道:“你、你疯了?!你在说什么?” “是你非要问的,不信我可以拍照片给你,刚晾起来。”贺西洲听出来她恼羞成怒,故意吹了个口哨,轻佻地说:“洗得超级白。” 沈星微一下子从路边的长椅上弹跳起来,想大声骂他,但是周围来往的人又太多,只得压低声音说:“你闭嘴!偷别人内衣的变态,还好意思讲出来。” 贺西洲压根不反驳,顺着说:“我是变态,你是跟踪狂,那我们不是天生一对?为了配得上你,我做了多大的牺牲啊。” 沈星微不知道贺西洲怎么会有这种讲话气人的本事,她听得气血翻涌,想钻进手机屏幕里把他的耳朵咬下来。 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用语言回击的时候,就听见手机那头传来了关门的声响,贺西洲说:“你在哪?我去找你。” 沈星微说:“我在一个坏种来了就会马上死掉的地方。” “太好了,幸好我不是坏种,不然我还不能去找你了。”贺西洲随口回着话,跨上电瓶车,插上钥匙说:“那我就直接去敲你家门,车今天送去洗了,我骑小电动去接你,在家等着我。”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沈星微还来不及拒绝,赶忙给他连发了几条信息让他别来,但都没有得到回复。如果彭翰没走的话,贺西洲来就一定会跟他撞上,沈星微不想这种情况发生,因为彭翰一定会以那种为了她好的模样说一些已经过去的事情。 她走到一个很大的门店前,妥协般给贺西洲发了定位,告诉他自己的位置。 在门口等了快半个小时,沈星微的手机也以岌岌可危的几格电量支撑着,眼看着就要关机时,贺西洲才骑着电动车停在她面前,抬头往她身后的门店一看,“哦,大盘鸡拌面?原来这就是坏种来了就会死掉的地方,我来了这安然无恙,不就证明我是好人吗?” 沈星微等了那么久,早就对他一肚子怨言,臭着一张小脸不说话。 贺西洲将她上下一打量,“你就穿成这样出门?” 沈星微本来就是打算出门吃个饭,没想走远,所以穿着宽松的短袖短裤,踩着一双拖鞋,但谁也没想到在楼下遇到个阴魂不散的人,她只好跑来了这里。但是这些没必要跟贺西洲解释,她就道:“我爱穿什么就穿什么。” 贺西洲一想也是,就没再说话,起身给她拿了一个头盔。沈星微还以为又要戴那个粉红色的猫耳头盔,结果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崭新的,上面的膜都还没撕掉。 但沈星微并没有因此高兴,甚至想把这个新头盔砸了。因为这个头盔是绿的,非常绿,几乎覆盖了整个外表,护目镜被做成了青蛙眼的形状,很可爱,但依旧掩盖不了这是个绿帽子的本质。 沈星微觉得贺西洲这是故意的,接下头盔之后一直瞪他,希望他自己道歉。 贺西洲就说:“我在路边店随便买的,应急用,下次再买新的。” 沈星微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说辞,但是贺西洲又说:“或者你可以不戴,赌一把咱们这一路上会不会遇到交警拦车,再罚二百。” 贺西洲也不太能理解自己这奇怪的心理,挑选头盔的时候还有别的款式,但这个绿油油的头盔一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就想选了,知道拿过去沈星微一定会生气,但还是想拿,归根结底就是太欠了,喜欢看她气鼓鼓的样子。 “这个绿帽子我迟早会还给你的。”沈星微恶狠狠撂下威胁,戴了头盔坐上后座。 小电动启动,虽然夏天很热,但夜晚的风还是有一些凉爽的。沈星微左右扭着头,看路边的风景,各种店铺的门牌亮起了光,路边栽种的茂密大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街头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她看着贺西洲的背影,心情开始好转。 站在路边成为旁观者时会觉得自己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但等到她自己也化作了街上行路的人群之一时,顿时又觉得心里很轻松,如释重负。 大概是想到不用现在回家面对彭翰的围堵,也不用像个无处可去的人一样站在街头看人来人往,受一些陌生人的视线打量。 沈星微已经不是第一回 来贺西洲家了,一进门就脱了鞋,直奔去小猫房找小猫玩。屋里的灯都在开着,大屏幕也定格着某个电影的画面,空调非常充足,冷空气驱赶了夏天的闷热。 小猫房的空调也开着,沈星微觉得稀奇,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贺西洲的想法,让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小猫吝啬。 鱼饵对沈星微非常热情,一见到她马上就扑到她身上从嗓子里打起低低的呼噜声,乖乖地让她抚摸,毛茸茸的脑袋在她掌心里蹭。 撞星 第12节 沈星微抱着猫出房间时,贺西洲正站在客厅里对着大屏幕调画面,他瞥了沈星微一眼,说:“我等会儿给你拿换洗的衣服,你先去洗个澡。” 沈星微立即很戒备地问:“我为什么要在你家洗澡?” “你出了很多汗,脚也很脏,怎么往沙发上躺?” 沈星微说:“我坐地上。” 贺西洲没有勉强,继续对着大屏幕连接蓝牙,“那也行,你喜欢坐哪就坐哪,反正我家的电视屏幕大,坐哪都能看得见。” 沈星微疑惑问:“看什么?” “你失忆了?”大屏幕显示蓝牙已连接,贺西洲低头在手机上点来点去,说:“看三级片啊,还能看什么?” 第16章 看电影。 沈星微不明白贺西洲怎么会有那么厚的脸皮,用一张波澜不惊的脸说出这种话。 但是就在她骂变态的时候,贺西洲已经将电影调好,定在了开头的位置,然后扔下手机,像是不管她一样去了楼上,偌大的客厅安静下来,大屏幕上定格着昏暗的画面,隐约有男女的身影。 沈星微很紧张地对大屏幕看了又看,努力分辨这是不是那种不可描述的电影。 几分钟后贺西洲从楼上下来,走到她面前,先是拿走了她怀里的猫扔到地上,然后二话不说就揽着沈星微的双腿,半扛半抱地将人搂在身上,转头往楼上去。 沈星微惊叫一声,连忙挣扎,质问他要干什么。贺西洲不应声,她就揪着贺西洲的头发,“放我下去!” 贺西洲身上的肌肉再硬,头皮也是软的,被揪得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想把我头皮掀下来啊?” 沈星微像是被这样的说法吓到,手上力道不自觉就松了一点,但气势不减,硬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贺西洲已经将人带到了门口,把她放下来说:“干什么?让你去洗洗!没看见下面的地毯多白吗?你这脏脚丫子踩上去我的地毯还要不要?你给我洗啊?” 沈星微理直气壮地反驳,“地毯放在地上就是让人踩的,不然你铺什么地毯?” “那你上次干嘛睡在上面。”贺西洲打开卫生间的门,将人推了进去,踢了踢门边的拖鞋,说:“就算不洗澡也把脸和脚洗洗,这是我最大的退让了,你要是不乐意动手,我可以帮你洗澡。” 他又指了指架子上的浴袍和干净衣物,“这些都是我的,但洗干净了,你想用就用,不用的话光着出来也行,我没意见。” 沈星微气得不行,低头看见那双硕大的拖鞋,泄愤般往上踢了一脚,“我不穿!谁知道你有没有脚气。” 贺西洲完全不反驳,就点了点头说:“太好了,你还有得选,你就在不穿鞋在浴室摔得脑出血和被传染了脚气烂脚之中选一个吧。” 说完这句阴阳怪气的话,他也不等沈星微发怒,就俯身凑过去在她唇上响亮地亲了一下,然后将她推进去,顺手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沈星微被这利索的动作晃得一愣,等反应过来时门已经关上,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骂人时机,气急败坏地用手背蹭了好几下嘴唇,又不解气似地骂了他几句。 卫生间极其宽敞,赶得上她房间三个大,干湿分离,外面是洗漱台和摆放着各种东西的架子,对面的墙壁安置了马桶,里面则分了淋浴和浴缸两个区域。沈星微光着脚站了一会儿,又觉得冻脚,就勉为其难地穿上了贺西洲的拖鞋,踢踏着往里走。 浴缸大得夸张,两个人进去泡澡也绰绰有余,难以想象洗一次得浪费多少水。 贺西洲不像是有洁癖或者强迫症的人,但卫生间是肉眼可见的干净,不管是地面还是墙壁,看起来都一尘不染,洗漱台的东西也摆放得整齐,并不繁多,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出来是独居。沈星微又转回去扒拉一下架子上放着的物品,除了浴袍之外还有几条吊牌没摘的新毛巾,剩下的就是宽大的短袖和短裤。 她翻了翻,发现那条怎么也找不到的内裤竟然夹杂在衣服里,的确洗得很白,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已经干了。 沈星微的脸腾地涨红,她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让别人给自己洗过内衣了,而且还是异性,脑子里一想象起贺西洲给她搓洗内衣的画面,双眼昏花,感觉想死。 她站在镜子前好一会儿,脸上的热度稍微平复了些许后,决定还是洗个澡。毕竟在外面晃了那么久的确出了一身的汗,皮肤上也黏黏的非常不舒服,既然衣服都找好了,洗一下也没什么。 沈星微在卫生间研究了一回,站在淋浴下冲洗,奔腾的水柱打得她皮肤发麻,放在架子上的洗浴用品全是看不懂的外国文字,她挤在手上对比了一下,选择了闻起来更香的当作沐浴露,将浑身上下都洗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换上了贺西洲找的衣服。 虽然衣服确实大了很多,但也没有特别夸张,短袖只是领口有些敞,短裤是松紧带的裤腰,堪堪卡在胯间,不至于走两步就掉下去。 洗完澡之后一身清爽,沈星微踩着水溻溻拖鞋下了楼。楼下的空调很足,迎面扑来一股清新的冷空气,让沈星微没忍住打了个抖。贺西洲正以随性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视线落在沈星微身上,眼底一下就泛起笑意。 沈星微将头发绾了起来,不合身的衣服没有版型地塌在身上,露出被热水泡得发白的颈子和手臂,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像也过了水一样,清泠泠的,极其漂亮。 她洗得白白净净,身上仿佛还冒着水汽儿,就是看见贺西洲之后嘴角往下一撇,立即摆起了不好看的脸色。 鉴于他自己也心怀不轨,所以贺西洲并没计较沈星微的臭脸,尤其是她身上穿着自己的衣服,怎么看都是顺眼的,就笑着对她招呼:“快过来坐,就等你来播放了,想吃炸鸡或者烧烤吗?我点外卖。” 沈星微想了想,挑了其中的半句话回应,神色严肃,“我是不会看这种低级的电影的。” 贺西洲说:“那等下你把眼睛闭上就好,我自己看。” 沈星微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虽然嘴上很坚决地拒绝看,但还是朝沙发走过去,坐在了距离他比较远的另一头。贺西洲也没有计较这些细节,只是点了播放,上大屏幕定格的画面动起来,随后智能管家说:“观影模式已开启。” 客厅的灯猛然暗下来,只余下周围的几盏氛围小灯,左右环绕的音响发出声音,还真像一个小型的电影院。 沈星微看了一眼屏幕上播放的画面又赶紧移开视线,再看了看贺西洲,他已经调整好了姿势,仿佛打算认真看电影。趁着他专注时,沈星微悄悄摸出了兜里藏着的手机,已经计划好了,等屏幕开始播放不堪入目的画面之后,她就打开录像,把贺西洲观看不雅视频的场面录下来。 这完全可以成为威胁贺西洲的一个大把柄,尽管不犯法,但会让他在同学老师的面前社死,声名受损,大家会惊讶地发现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完美的贺西洲,暗地里是观看污秽影片的猥琐小人。 当然,沈星微自认为是个好人,就算贺西洲此人品行低劣,坏事做尽,但她也不会主动去威胁别人,除非贺西洲把那段威胁她的监控录像给删除。 影片开始播放,里面出现的人物说的都是粤语,沈星微耐心地等着,期间贺西洲也一直很安静,没有什么动作。等了大概几分钟,镜头终于切到房间里,一对男女热情地激吻在一起,相互脱对方的衣服。 沈星微眼睛一亮,心说就是现在,赶紧打开手机想调出相机模式偷偷录像,结果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按了好几下都没打开手机之后,她才猛然意识到,她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计划的关键时刻出了大问题,她马上慌了起来,喊道:“贺西洲。” 房间被音响发出来的亲吻和电影的背景音乐覆盖,这一声很快就被淹没,贺西洲没有半点反应。沈星微赶紧又喊了一声,提高了声音,结果还是贺西洲还是像没听见一样。 但是沈星微已经确认他现在是假装听不见,眼看着屏幕上的男女倒在了床上,似乎马上就要进入正题,她也顾不得一声声地喊,踩着沙发向他走近,嘴里抱怨道:“贺西洲!你是不是聋了,装什么听不见?” 贺西洲愣是一动不动,好像那色中饿鬼,彻底沉浸在电影里,眼睛一点都不带移开。 沈星微着急给手机充电,弯腰推搡他肩膀,用力晃了几下,愤怒地喊:“贺西洲!” 话音才刚落,大屏幕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女主角尖声叫喊的声音,沈星微毫无防备,当场被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惊恐地抬头看去,就见屏幕里刚才还缠缠绵绵你侬我侬的画面完全一变,都快脱光的男主角忽然撞上天花板,砸碎吊灯,尖利的碎片从后脑勺穿透,血液奔腾地流下来,在床上逐渐形成诡异的图案,隐约是一张狰狞的鬼脸。 沈星微吓得魂飞魄散,攥着的手机也差点飞出去,跟着电影女主同步尖叫,也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往贺西洲的后背挤。 贺西洲这下终于有了反应,伸手把她抱住,一下就圈揽到自己怀里来,嘴边噙着笑,看起来恶劣到不行,“怎么看个电影都不老实,朝我投怀送抱的,想干什么?” 沈星微心脏仍然突突狂跳,大脑充血,手都发起抖来,无意间往屏幕上瞄了一眼,依旧是恐怖的画面,又吓得赶紧闭上眼睛,转头埋在贺西洲的肩膀,也不管是什么东西,本能需求庇护。 贺西洲将她捞到自己腿上坐,圈着她的腰身,顺着她的后背轻抚,假惺惺地做出了哄慰的模样,同时低头埋在她脖子处轻轻嗅了几下,闻到了自己常用的沐浴露香气,没忍住亲了上去,含着细嫩的皮肤吸吮,用牙齿轻轻磨着,让已经隐隐消失的红痕再次明显。 等沈星微缓过劲的时候,脖子已经留下不少水痕,她恼怒地对推着贺西洲的肩膀,气得整张脸涨红,高声质问:“你这放的是什么电影?!” 贺西洲笑着问:“怎么了?” “你、你不是说看三级片吗?哪有这样的三级片?”沈星微大怒,扑腾起来,架势看起来像是要和他决一死战。 贺西洲将她搂得很紧,牢牢圈在双臂之中,倒打一耙,斥责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三级片就是av啊?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脏东西。” “什么?”沈星微完全懵了,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又掉入了此人圈套,他故意将恐怖电影说得模棱两可引起她的误会,然后再装成正经人反过来训斥她。 “不过你要是想看那种也可以,”贺西洲欺近了她,俊脸被昏暗的氛围灯模糊,声音低下去,每个音节都带上缠绵,炽热的鼻息尽数喷洒在她的颈间,“我亲自给你演。” 第17章 里面还买了口香糖,你看…… “我才不看那种视频!”沈星微用非常快的速度拒绝,用手肘抵着贺西洲的脖颈,给两人拉开一点距离。 贺西洲装出好奇的样子,“那你平时都看什么?” “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沈星微无比自豪地说:“我只看青年大学习的视频!” 贺西洲看她一脸正经,忍笑忍得很辛苦,如果在这时候他笑出声,一定会被沈星微这个小心眼认为是嘲笑。他顺了顺沈星微在扑腾中散下来的长发,说:“我也看,我们是一类人。” 沈星微立即露出了被侮辱的表情,“简直好笑,谁跟你这种人是一类?我是个正常人!” “我看不一定。”贺西洲打定主意要跟她辩论:“要论变态的程度,你比我更厉害,至少我长那么大还没做过跟踪狂。” 沈星微一下不说话了,表情难看,满脸写着“不是说好不提这事”的怨愤,又找不到话反驳,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挣扎想离开。 正折腾的时候,大屏幕又传来了巨响,尖锐的背景音乐配合着女主角的叫喊,把沈星微吓得身体猛地一抖,又按捺不住脑袋转头去看,果然就见屏幕里充满各种诡谲的配色,剧情也到了精彩的地方,女主角正与邪祟做法斗争。 贺西洲趁她吓愣的工夫将人抱着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手顺着脊背往上捏着她的肩颈,说:“好了,老老实实的,我给你按按摩。” 贺西洲也不知道是专门学过按摩还是什么,力道竟非常专业,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一下就让沈星微觉得很舒服。 她睡姿不好,总喜欢侧着睡,所以时常起床的时候会觉得肩颈不舒服,这样的按摩属于对症下药,沈星微当下就不动了,也不知道是接受了贺西洲的劳动力,还是被电影的内容给吸引,没有再挣扎。 这种二三十年前的香港恐怖影片拍得很有氛围感,营造出来的恐怖气氛能够把人吓死,但同时也夹杂着一些幽默诙谐的剧情,加上又是分级的片子,有些镜头极其香艳,味道十足。 贺西洲抱着已经乖乖坐在他怀里的沈星微,按摩着肩颈的手逐渐往下,覆在她光滑的背上,头也悄悄朝她靠近,直到下巴落在她的肩膀上,贴着她的脖子,闻着皮肤上散发出来的轻微的香气。 正好赶上沈星微又被电影吓了一跳,头往后一仰,后背贴上他的胸膛,被他顺势拥住。沈星微并不矮,就是有些瘦了,在身高一米九的贺西洲怀中还是会产生一种小小的感觉。 等沈星微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脚都已经被贺西洲给纠缠住,他四肢化作藤蔓一般,卷住她的双脚,双手交叉揽住她的腹部,与她的左右手十指相扣,两人像是长在了一起,亲密无间。 这样密不透风的包裹并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沈星微在恐怖电影所营造的氛围中胆战心惊,却又因为身上缠住的负重和贴着皮肤传来的另一人的体温,让她心里莫名添了几分被陪伴的心安,一时原谅了他压在自己后背上的重量。 贺西洲也安静下来,并没有一直闹腾沈星微,保持着姿势与她一起看电影。 氛围灯提供微弱的照明,电影里精彩的画面不停切换,紧张刺激的音乐从两边的立体音响传出,沈星微完全沉浸在其中,看得很认真,也被吓得厉害,正赶上一个男配角独自在鬼宅里寻人,气氛紧张,她掌心出了细汗,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你觉得这个男配角会死吗?”贺西洲突然在她耳边说话。 沈星微转头望去,他的脸被不断闪过的光影照亮,昏黄的颜色勾勒出俊俏的轮廓,眼底蕴着笑意,显得格外好看。他看着沈星微,桃花眼给人一种情意绵绵的错觉。 沈星微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手指,忽而又发现他们的手还紧紧牵着,就含糊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过这个电影。” 贺西洲擅自作主道:“那我们打个赌,如果他死了,我就亲你一口,如果没死……”他拉起沈星微的手,往上看了看,说:“我帮你剪手指甲。” 沈星微一把抽回手,“根本不需要,如果没死,你就把我送回家。” 贺西洲也同意,点头应了。 见他答应得那么干脆,沈星微立即又起了疑心,用很严厉的目光看他,“你没有看过这部电影吧?” 贺西洲说:“绝对没有,我是那种故意给你下圈套的人吗?” 沈星微还是觉得有鬼,转头看向屏幕上的男配角,正好是一个怼脸的镜头,好像满脸透着“要死”的味道,她就说:“我跟你交换,我选择他会死。” 贺西洲也毫无意见地答应了,一副很谦让的样子。 沈星微又继续认真看电影,心里觉得自己会赢,因为一般在恐怖电影里,这种单独跑去黑暗地方,仅凭着一个不亮的手电筒就乱窜的不重要的配角,死定了。 很快电影里的男配开始经历了各种诡异的事情,眼看着要被吊灯吊死在天花板,沈星微捂着一边眼睛紧张地看着,却没想到在紧要关头,灯光大亮,女主角带人登场,将他救了下来。 沈星微惊得倒抽一口凉气,马上就要发怒,转头质问贺西洲:“你一定是看过……” 话没说完就被贺西洲俯头吻住,在索取他刚刚赢得的彩头方面毫不含糊,轻车熟路地用舌尖顶开她的唇,越过牙关往里探入。为了不让沈星微挣扎,他一手揽住沈星微的后背,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将人固定在怀中,歪着头与她接吻。 沈星微躲闪了几下,却因为姿势的原因不好使力,扭着身体被压向一旁,一时没有维持好平衡,倒在了沙发上。贺西洲的手分明揽在她的背上,却没有任何扶她一把的意思,还十分乘人之危地在她躺在沙发上后压了下来。 宽大的领口稍微有些乱,露出一片白颈子和精致有型的锁骨,墨发散落在沙发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映着微光,分外漂亮。贺西洲停了停,眸光渐深,瞬间人好像变得很有侵略性,攥住沈星微的眼。 撞星 第13节 “怎么坐都坐不住?”他假模假样地关心了一句,然后欺身压近,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吻。 贺西洲对着她的唇表现了非常浓烈的喜爱,一会儿轻柔舔舐,一会儿又用力吸吮,与她的舌尖勾缠在一起,难以分开。亲吻好像会使人上瘾,贺西洲有一丝分神,不明白这两片嘴唇对自己有什么吸引力,让他这样迷恋。 但也只有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快就深深地纠缠进去,侵占沈星微的口腔,让她在自己的领地都无处可逃,无法退避。 可能是时间过久沈星微有些喘不过气,呼吸都开始不畅,又可能是她太过心系电影剧情,所以推着贺西洲的肩膀,手指抓着他蓬松柔软的头发,扯着他的头皮迫使他离开。谁知贺西洲毫无痛觉一般,就算是这样,还是按着沈星微又亲了好一会儿才将她松开。 沈星微深呼吸了几口,平复彻底紊乱的呼吸节奏,忍不住抬脚蹬了他两下,蹬在他的腹肌上,又被攥住了纤细的脚踝。 贺西洲抓着她的腿朝自己一拉,力气大得夸张,好像很轻易地就把沈星微的身体拖到自己身边,然后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好,还欠欠地说:“我知道了,你刚才突然跟我换就是想让我亲你,其实你早就猜到了这个男配角不会死了对吧?真聪明。” 沈星微的唇被厮磨得红肿,一生气嘴巴就很像撅起来,又不好说自己疑神疑鬼最后竟然选错了,就反击说:“就是因为你脸上写着‘再不亲沈星微一口就会死’的衰鬼样子,所以我才会善心大发把正确选项让给你。” 贺西洲丝毫没有被攻击到,反而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说:“有这么明显吗?”并且厚脸皮地要求,“那我现在还想亲,可以再亲一口吗?” 沈星微发怒,“滚!” 正好此时门铃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贺西洲的手机,他拿过来一看号码,猜测是送外卖的,没接电话直接去了门口。门开了一条缝,很快又关上,贺西洲手提着外卖回来,放在了桌子上招呼沈星微,“过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有一个较小的便利店袋子被他放在较为靠近沈星微的位置,她闻到空气中散发出烧烤和孜然的香气,看到袋子里放着可乐,于是没忍住动身晃过去,埋头扒拉着袋子。 贺西洲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笑了笑说:“里面还买了口香糖,你看看有你喜欢吃的吗?” 沈星微信以为真,同时也看见了里面确实有几个花花绿绿的小盒子,很像是炫迈绿箭之类的纸盒包装,当下毫无防备地拿起来一看,就见上面写着“超薄”“玻尿酸”等字眼。 沈星微先是一愣,再一研究,随后像甩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把小盒子砸在了贺西洲的身上,怒道:“吃吃!给你吃!” 第18章 没必要因为一些好奇心在…… 沈星微往便利店的袋子里一扒拉,发现里面竟然有好几盒,把东西信手往前一推,拉着个脸坐回了沙发,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 贺西洲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拿起身上被她砸过来的这一盒,望着上面的字眼说:“你不喜欢这种?” 沈星微不理睬,冷着脸看电影。 贺西洲偏要招惹她,“你喜欢哪种?还是你以前习惯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我再叫外卖。” 沈星微忍不住,怒声骂道:“我喜欢你个头!自己拿着用吧。” 贺西洲想了想,觉得她这话说得实在是蠢,纠正道:“这当然是我用,难不成还能给你……” 话还没说完,沈星微已经气得双眼发黑,扑上去要与他撕打在一起,阻止他再说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贺西洲的背上挨她蹬了两脚,但并不痛,完全可以无视,“说了两句又急眼。” 沈星微将安全套当作口香糖还盯着研究了一下已经颜面尽失,势必要在这时候找回面子,冲他挑衅:“我以前用的都是进口的,超薄0.001毫米,你买得到吗?” 贺西洲看着她,嘴边带着笑,神情却没有显得多愉悦,“你还能买得到这么薄的,你可真厉害。” “过奖。”沈星微又觉得这样说不解气,紧跟着又补充了半句,“前男友去买的,如果你想知道在哪买,我可以把联系方式给你。” 要是贺西洲真的脸皮厚到朝她要什么前男友的联系方式,她就装模作样地翻一下手机然后再说已经删了,找不到了。 幸好贺西洲没有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不麻烦,我自己去买,不就是刷吉尼斯记录的套嘛,我去进口超市逛逛说不定也能买到。” 他讲话一直都是这样阴阳怪气,沈星微懒得理会,转头坐回沙发,没一会儿贺西洲就把外卖全部打开,烧烤摆在桌上,可乐也倒好,招呼她去吃。 空中满是肉和孜然混合在一起炙烤出来的香气,沈星微的肚子也饿了,于是装出暂时跟贺西洲和解的样子,蹭过去坐在地毯上,一边观影一边吃。电影的后半段更加精彩紧凑,沈星微看得入迷,虽然被吓得也很惨。 等屏幕上开始报演员表时,沈星微才去摸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也是此刻才发现这没电关机的手机早就被她抛之脑后了。她抬头,看见贺西洲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不太想跟他说话,就自己在周围找了找,看见沙发边上的插座有充电器。 虽然她和贺西洲的手机型号完全不同,但充电口居然可以通用,她赶忙插上去充电,看见手机很缓慢地闪出了正在充电的标识,这才微微放下心。 不能回去太早,彭翰那个神经病说不定还在门口蹲着,但是也不能留在这里睡觉,贺西洲这个人买了那么多盒套,明显心怀不轨。想到这,她对贺西洲提出批评,“你作为一个大学生,思想太过肮脏,有辱我国新青年的形象,希望你反省一下自己。” 贺西洲打开屋子的换气循环,回头对她说:“我反省了,觉得不应该只是思想,新青年应该敢于实践,你想跟我一起实践吗?” 沈星微没有再理他,转头去了猫房跟小猫进行友好交流。贺西洲没再去烦她,拿起手机在购物软件上逛着,准备添置一些新的东西。几分钟后,他边上的桌子突然发出一连串的信息提示音,他转头一看发现是沈星微的手机,正放在那充电,自动开机之后消息全部弹出来,很快就将手机卡死了。 这手机忙得像拼多多热销店的客服,贺西洲不知道她是在网上做那些刷单工作还是真的很受欢迎,手机才关机多久就囤积了那么多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 贺西洲猜想她现在正跟小猫玩得开心,也没有提醒她手机有很多信息的义务,所以就选择无视,继续添加购物车。 半个小时后沈星微一脸餍足地从猫房出来,看起来心情很好,贺西洲斜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打定主意如果这衣服上的猫毛很多的话他就直接把衣服扔掉。 贺西洲见她走近,随口提了一句,“你手机有很多信息。” 沈星微拔下手机一看,发现电量已经快要充满,比她的充电器快了不知多少,解锁之后成堆的信息和未接电话跳出来,她随手清理掉,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点开微信粗略看了一遍,发现有新的好友申请,正想要狠狠拒绝的时候,电话就响起。 沈星微愣了一下,又朝贺西洲看了一眼,谁知与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她思索片刻,随后转身去了猫房里接通电话。 沈星微的大学宿舍是六人间,都是来自大城市,家庭条件很不错的女生,性格各不相同,因此彼此关系亲疏都很正常。乐美青是寝室里与沈星微关系最好的一人,之前她离校走得匆忙,剩下的东西都是乐美青帮忙收拾,所以沈星微至今都对她心怀感激。 “喂,是沈星微吗?”乐美青在那头问。 “是我。”沈星微应道:“什么事呀?” “哎呀,你总算接电话了,我可担心你了呢!前两天彭翰突然来找我,说你没有办休学,学校不打算再给你保留学籍了,他就问我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希望能把你叫回来办休学。”乐美青说:“但是我这边太忙走不开,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所以就把你的住址告诉了彭翰,让他去找你了。” 沈星微经常会接到一些陌生电话,但又无法拦截,所以一般都选择无视,也不怪乐美青联系不上她。 “你放心,我一切都好。”沈星微说:“是彭翰那个卑鄙小人从你那里骗了我的地址,这两天蹲在我家楼下烦我,不过也没什么大事。” 乐美青问:“那学校这边怎么办?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沈星微顿了顿,低声说:“我自己会处理好的,谢谢你。” 乐美青好像真的很忙,又对沈星微说了几句照顾好自己之类的客套话,然后挂断了电话。沈星微在房里站了一会儿,蹲下来摸了几下小猫,看了眼手机发现快十二点,就转身出了房间。 贺西洲的视线在她出来的时候就落在她的脸上,客厅的灯光那么亮,照在她的眉眼却还是显得晦暗,仿佛挥散不去的积雨云,厚重阴沉。 沈星微说:“我要回家。” 贺西洲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晃了晃脚,“回你的炼丹炉?” 沈星微永远会对贺西洲阴阳怪气的话感到愤怒,但此时好像没有心情与他拌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贺西洲察觉到她的心情极其低落,也不知道是接了个什么电话,能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那么大的心情转变,于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去上学?现在还没到放暑假的时间。” 沈星微现在不想听到“上学”“学校”之类的字眼,心里不由自主涌出厌烦,皱起眉毛不想回答。 贺西洲却并不知她的想法,继续说:“上回在商城遇见的小眼镜是你同学?你是不是跟他发生了什么过节,所以才……” “不要问了。”沈星微语气有些重地打断了他的话。 贺西洲看着她,神色平静,眼里没有笑意,看起来有些严肃。 客厅里毫无杂声,落针可闻,气氛如坠冰窖,绷在二人之间。沈星微与他对视着,不过几秒钟,就如败退一般闪躲,移开视线说:“不要问了,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 贺西洲问:“哪里奇怪?” 奇怪的是沈星微这个人明明算得上性格温和,窝囊又胆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但此时倒是一副绝不后退半步的模样,甚至说出的话都有些冰冷刺人,“你和我之间的时效只有一个月,为什么要窥探我的过去?我不想告诉你。” 贺西洲看着她的侧脸,沉默了足足有三分钟,任由着僵持的气息蔓延,最后点头说:“走吧,送你回家。” 他起身,神色如常地找了个袋子给沈星微,让她装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自己先出了门。 沈星微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不太会装作若无其事,一直到回家将头盔摘下来交换给贺西洲的时候,她都耷拉着眉眼,难掩情绪的沮丧,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接了那通电话,还是与贺西洲闹了几分不愉快。 贺西洲这次并没有主动道别,看着沈星微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他将电动车调了个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点了根烟。 夏天闷热难耐,一层细细密密的汗附着在贺西洲的皮肤上,他看着老式小区那微弱的路灯,俊俏的眉眼沉着郁色,仿佛融入了长夜之中。 沈星微说得很对,他们之间不过是因为意外而开启的一段非常短暂的关系,就像当初说好的一样,只有一个月。 那沈星微是为了跟男朋友同居主动辍学打工也好,还是在学校里惹了事被勒令退学也好,又或者因为其他的莫名其妙的原因造成了现在的境遇,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与他都没关系。 毕竟沈星微到现在还讨厌他,而他对恋爱游戏也向来没什么兴趣,等应付了他父母之后就分道扬镳,没必要因为一些好奇心在她身上探寻。 贺西洲想到这,一支烟也见了底,他碾灭了烟头随手扔进车前的兜里,戴上头盔骑车离开。 表面上好像是这样,沈星微只是好心提醒两人之间的时效,而贺西洲也并没有表现出在意的样子,但接下来的三天,沈星微都没有再收到他发来的任何信息。 第19章 老公快死了去家里看看他…… 沈星微觉得贺西洲真的是一个心眼很小的人。 她只是不想他一直询问以前发生的事,用了有些重的语气阻止了他而已,又没有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他当时装得毫不在意,结果回去就暗暗记恨上了。 沈星微不停地嘀咕着,看着手机里堆积成山的未读信息,唯独备注了“讨厌的贺西洲”的聊天框是安静的,里面是前几天的对话,这三天也没响一下。 上回彭翰来找她,被她打了一巴掌又踢飞了眼镜,吃了个瘪后这几天没再来烦他,沈星微除了吃饭会下楼之外,其他时间都在屋中。期间还发生了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昨天她下楼吃饭顺便倒垃圾,出门的时候正与对门的情侣撞上,之前还站在门口跟沈星微嚷嚷的两人竟然一改之前的凶狠,变得和颜悦色,好像突然打算搞好邻居关系了,还主动提出顺手帮她把垃圾袋带下去。 沈星微以前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心里明白这样的转变是什么造成的,但她并未理会这两人,冷着脸离开了。 此时已经入夜,她也洗过了澡,吹着呼呼响的小风扇,躺在床上在手机里切换各种软件,去看他的微博,朋友圈。 这么一翻还真让她发现了一条被遗漏的朋友圈,是贺西洲在三天前发的,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啤酒的小表情,配图照片是五彩斑斓的昏暗环境,倒映着各种霓虹彩灯的桌上摆着几杯色彩鲜艳的鸡尾酒,照片的角落还有男女的腿入镜。 沈星微点开照片反复看,最后一看时间,竟然是凌晨两点半。是贺西洲那天把她送回家之后,又去了酒吧,甚至不知道玩到了几点才回家。 那之后,就没有贺西洲的消息了。 沈星微盯着那条朋友圈看了半晌,脑中忽然闪过之前看到的城市新闻,酒吧里发生的那些恶性事件,打架或者是因为一些小矛盾相互血拼,最后酿成惨剧,进派出所或者是被捅死,引起社会舆论,联想到这三天都没有贺西洲的信息,她心中隐隐有了些猜疑。 随后她又觉得事情不一定要往坏处想,城市里的酒吧那么多,哪有那么多的恶性事件就这么巧发生在贺西洲身上呢? 有可能是他喝到酒精中毒,死在了酒吧也不一定。 沈星微关掉手机,虽然现在才八点多,但是她已经打算睡觉了。可是闭上眼睛很久也没有睡意,窗外的蝉鸣声更是吵得她心情烦躁,于是又爬起来点亮了灯,翻出日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 正当她专心创作的时候,手机忽然传来了信息消息。沈星微转眼看向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未读的微信标识。她知道自己的手机每天都会收到很多没必要看,没必要搭理的信息,但也知道这些未读信息里有可能包括贺西洲的来信。 当然,贺西洲的信息也未必是一定要搭理的,可如果是他在酒吧跟人起冲突被打破了脑袋躺在医院,或者是刚从拘留所出来呢? 沈星微觉得她倒是可以去嘲笑一下,于是搁下手里的笔来到床前拿起手机,解锁一看,不是贺西洲的信息。 备注上显示的是戚羽,内容是问她睡觉没。 沈星微想了一会儿,想起这个人是上回跟着贺西洲一起参加生日聚会时认识的东北女孩,当时互换了联系方式,但之后也没有联系过。沈星微不知道她在这时候发信息想干什么,于是很快回复道:还没有,请问有什么事吗? 戚羽很快就发来信息:姐妹,上次参加的生日聚会你还记得吗?那天过生日的那个人是你男朋友的班长,他说你男朋友已经今天一整天都联系不上,学校也没去,他班长有点担心你男朋友就找到了我这里,我想起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代他问一下你男朋友的情况。 沈星微认真地看了一遍信息,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因为那个姓袁的班长跟戚羽的室友是情侣,所以他们会通过戚羽找到她这里。 沈星微打字询问:我没跟他在一起,但是联系不上可能是他故意不回消息,应该没什么问题。 戚羽:你知道他家在哪吗?或许可以去看看。 撞星 第14节 沈星微想说我为什么要去看他?他有什么事不会打电话,不会发信息吗?但是她打字打到一半又删除,手指落在屏幕上停了一会儿,最后回了信息:好的,我现在去他家看看。 她换好衣服把小包挎在身上,很快就出了门。沈星微选择了比较快的一种方式,先是骑单车到了附近的地铁站,然后坐地铁到了贺西洲家附近,出来走了几分钟就到了他的小区。 小区保安依旧坐在那里,脸上戴了个口罩,见到沈星微之后冲她摆了下手,说:“哎呀,最近流感传播得可厉害了,你怎么不戴口罩呢!” 沈星微倒是忘记这一茬,心说难怪这一路走来街上大部分人都戴着口罩。小熊保安见她没有,就好心送了她一个。 沈星微接过口罩戴上,道了歉之后一路小跑,来到贺西洲的家。 房中没点灯,好像没人在家一样,她先是按了按门铃,又敲门,给贺西洲打电话,都没有回应,一时心里也有些不放心,打开智能锁的数字键盘,输入了房子密码进去。 客厅漆黑,没有任何光亮,沈星微走进去找到了灯的开关,眼前骤然一亮,随后她就看见了客厅有些乱,桌上摆着一些外卖食物,但只吃了一半,没有收拾。垃圾桶不知道怎么踢翻了,很多纸掉落出来。沙发上也很乱,抱枕掉在地上或是随意摆放,干净整洁的地面也出现不少脚印,看起来很脏。 沈星微尝试喊了几声贺西洲,没得到回应后她上了二楼。二楼的布局与一楼大不相同,几个房间的门都关着,她一间一间地去寻找,发现这些房间没有空闲,有收拾干净的客房,还有书房和置放着健身器材的房间,直到推开最离间的门,才算是找到了贺西洲的卧室。 房间里点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冷空气开得很足,扑面而来各种药物混在一起的味道,十分怪异。 “贺西洲。”沈星微站在门口往里喊,隐约看见床上趴着一个人,露出毛茸茸的脑袋。 他没有任何动静,整个人像是死了一样,沈星微点亮灯,发现房中铺了地毯,脱下鞋子快步进去,来到床边一看,果然是贺西洲本人没错,但他面容上全是红,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床头还放着折叠药架,上面挂着好几个已经空了的输液袋,针管垂在地上,像是随手一放。 沈星微小心地将软针管捡起来,把药架推到一旁,在贺西洲的床前蹲下来,推了他两下,低声喊他,然后又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感觉到热度滚烫,显然正在高烧。 他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沈星微,她正蹲在床边,口罩遮了大半脸,只露出一双映着微光的眼睛,眼底似乎带着一丝担忧。贺西洲浑身像着了火,烧得喉管连通着肺部都疼得不行,嗓子渴得要裂开,脑仁更是被千百软刀子一起刮着,痛苦至极,身体难受到了极点。 前两天把沈星微送回家之后,贺西洲就接到了发小打来的电话,说他们到了本市,喊他出去喝两杯。 贺西洲的朋友不多,其中两个还在国外念书,赶在不是过年的时候相聚是很难得的,还是这种都带了女朋友的情况下,所以他当即就拐了弯直接去了他们约的清吧,几个人要了个安静的卡座叙旧,玩到快六点才回家。贺西洲并没有喝多少酒,把发小带回来随便扔在客厅的沙发后,他就自己上楼洗澡睡觉。 谁知道一觉醒来就爬不起来了,四个发小三个都中招,仅存的一个居然是来之前就感染过流感。几个人躺在他家沙发要死不活,贺西洲撑着身体勉强打了车送他们回去,自己买了药吃,本以为只是一场小感冒很快就过去,结果吃完药没多久就开始发烧,等他朋友来家里看望情况的时候,贺西洲已经烧到不省人事。 因为流感的传播,医院没有多余床位,发小就在医院拿了药请了家庭医生给他在家扎针。这两天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少有清醒的时候,病情严重到意识恍惚,响个不停的手机早就被他处理了,连给学校请假都没力气。 贺西洲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病得太厉害导致他出现了幻觉,就好像这几天他一直以为自己给沈星微发了信息,但每次意识稍微清醒时,就发现手机其实早就因为他嫌吵而静音后,扔到了床下面。 而且沈星微应该正在生气,不会主动跑来找他。 “怎么办?你怎么病得这么严重啊?”沈星微推着他的肩膀,语气有些惊慌,“贺西洲,你醒醒,刚刚是不是睁眼睛了?” 贺西洲本来已经合上的眼睛又睁开,努力往沈星微的脸上看了看,恍惚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幻觉,沈星微真的跑来了他家,伏在他的床边,关心他的身体状态。 “你是不是快死了啊?谁让你去酒吧,真是活该,都夜里了还不好好回家睡觉。”沈星微自顾自地说着,又担忧地说:“吃药打针都没好吗?那你会不会传染给我啊?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出去呢?” 贺西洲在生病时,心情特别烦躁,好像沉郁的情绪压在了心头,让他不管怎么样都无法消解,手机响个不停时他觉得吵得要死,家庭医生来扎针时他拒不配合,发小喊他吃药他更是打翻了水杯。 奇怪的是,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说话的沈星微却没有让他觉得吵,反而让他充满躁郁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开始缓和。 昏暗的小灯下,黄色的微光覆在贺西洲生病的面容上,微睁的眼睛看起来无精打采,俊脸显得很脆弱。他没有力气说话,只是轻轻眨了眨眼,又慢吞吞地伸出手,抓住了她落在床头的手,顺着手腕往下滑,滚烫的热意顺着皮肤滑过,然后与她纤细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第20章 沈星微一下就被他攥住了…… 贺西洲的手滚烫到灼烧皮肤,指尖落进她的掌心里,好像在缓慢地摸着她掌中的纹理。 不知道是无意识的乱摸,还是在她掌中确认什么。 “贺西洲?”沈星微看着他,低唤的声音隔着口罩,显得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一种处在梦中的朦胧。 贺西洲握住她的手,摸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从枯竭的胸腔里匀出了一口气,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沈星微蜷起手指,想要把手收回,刚一动就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他勾住了,虽然没有传来任何力道,但沈星微还是停下了收手的动作,说出的话很有攻击性,“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死在家里了。” 贺西洲轻轻眨眼,很快眸中晕染出懒怠的笑,慢声说:“哪有那么容易死啊?” “是啊。”沈星微应了一声,又接上后半句,“但是也差不多。” 贺西洲说了两句话,脑袋稍微清晰了些,想起自己的流感是具有传染性的,就费力地摆了摆手,“你快回去,别靠近我,小心被传染了……” 沈星微就知道这个病有很强的传染性,当下站起来与他拉开了距离,然后很严厉地批评道:“我都不知道你一个学生整天去酒吧鬼混什么?半夜了还不回家,就那两口酒有什么好喝的?自己买回家喝不行?谁知道你安得是什么不正经的心思。” 贺西洲听在这一通斥责,想要解释但嗓子喑哑,浑身无力,又觉得解释起来太费口舌,最终只在心里对那几个发小反复骂了几遍,然后表面装出一副受教的样子,敛着双眼,稍显浓密的眼睫盖住了瞳孔,像个做错事的人。 平时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现在却趴在床边,耷拉着眉眼,看起来病恹恹的,莫名让沈星微觉得他很像路边被丢弃的可怜流浪狗。沈星微向来是一个热爱小动物的人,流浪狗看起来那么可怜,她哪里还能再加以训斥。 沈星微板起脸,严肃地对他说:“贺西洲,你快点说以后再也不去酒吧了。” 贺西洲趴着缓了一会儿,才用哑了的嗓子慢慢说:“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不去哪里?”沈星微觉得他又变得狡猾起来,故意不将话说全,使得这句保证没有效用,就强调道:“不去酒吧!” 贺西洲冤枉死了,他嗓子疼得厉害,浑身乏力,说话着实费力,但沈星微又看起来很正经很生气的样子,因此他只得顺着说:“我以后……不去酒吧。” 沈星微听到他这话,虽然与自己要求的有些出入,但是见贺西洲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觉得可以暂时对他宽容一些,于是她走到房间里面,将窗帘拉开,窗户也敞开,一股夏季的热风扑面而来。转身时就看见地毯上有一个手机,这肯定是贺西洲的无疑,她走过去拿起来,屏幕自动亮起,上面显示了很多未接电话和短信,显然贺西洲在房间里闷头睡觉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发疯地联系他。 正当她想告知贺西洲学校里的班长在找他时,手机突然来了电话,备注上只有简单的“丁岭”二字,她扬声道:“贺西洲,有个叫丁岭的人给你打电话!” 贺西洲闷声:“接。” 沈星微接了电话,还没张口说话,就听见里面传来年轻的男声,“喂贺狗,你电话怎么总打不通啊?情况还好吗?” 沈星微连忙应道:“他情况不好,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快死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她故意将话说得严重,是希望这个叫丁岭的人能够快点给个解决的办法,毕竟贺西洲的身体真的很烫,正在高烧。 “呀,嫂子吗?”谁知道丁岭非但没有对贺西洲的病情表现关怀,反而非常自来熟地跟沈星微聊起来,“前两天本来说要喊你出来一起玩的,但是贺狗非说你睡得早就不叫你,不过那天我们去的都是清吧,还是朋友开的,环境都干净着呢,没有外人,就是没防住流感,嫂子这几天怎么没跟他联系,是贺狗惹你生气了吧?” 他絮絮叨叨一大堆,也不知道是从贺西洲嘴里听的还是自己瞎猜的,但是又好像跟贺西洲很熟稔,一口一个“嫂子”,分明没见过她也没听过她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笃定她和贺西洲的关系。 沈星微听着听着,就觉得闷在口罩里的脸有点发热,耳根子也染上了微红,她朝床上的贺西洲觑了一眼,好像是怕贺西洲听到什么一样,悄悄将手机听筒给捂住了一些,又低声说:“那些都不重要,你快点想想办法,贺西洲要病死了。” “哦,不说我都忘记了,我叫的家庭医生已经到楼下了,麻烦嫂子去开下门让他们进去给贺西洲扎针。”丁岭说:“你也别太担心,他打了两天的针了,今天这再打一次,剩下几天吃吃药多喝水应该就差不多了,流感这玩意儿来得快去得也快……” 沈星微发现这个人的话真的很多,她没好意思打断,拿着手机出了房间下楼,果然听到了门铃声,于是快步过去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两人,一个中年女人和年轻的男人,他们手里提着医药箱,询问道:“贺先生在吗?我们是来给他扎针的。” 沈星微赶紧将两人请进门,就见这两人在门口做好了杀菌防护,然后才进了贺西洲的房间。 电话已经挂断,丁岭说他在那边照顾其他人走不开,等空闲了就来看贺西洲。沈星微就抓着手机站在门边往里看,看见两个医生各自分工,一个挂药袋一个给贺西洲测了体温,很快就给他扎上了针。 途中贺西洲翻了个身,眉头紧皱,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他似乎以为沈星微已经离去,在扎针完毕之后就躺在床上不再动弹,没有再发出声音。 因为贺西洲正在高烧,家庭医生就在门口告诉了沈星微一些怎么帮助病患能加快降温速度,让他身体稍微舒服点的方法和注意事项,还留下了消毒酒精,其后离开,并没有向沈星微收取费用,倒是让她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沈星微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到贺西洲的房间换风完成后就去接了热水,找到他需要吃的药,再去卫生间找了个盆接了水然后从架子上拽了块毛巾端到他的房间里。忙活了十来分钟,贺西洲已经在极其不舒服的身体状态下睡过去。 药水正滴着,医生说这个药会让血管很痛,所以下的速度要非常慢才行,但沈星微见贺西洲紧皱眉头,显然是很难受的样子,于是又将药水速度调得更慢了,走过去喊了他两声,见他没有回应,就将盆里的毛巾拧得半干,在他手上擦拭。 医生说贺西洲身体温度太高,药水一时半会如果起不了效用,就用酒精与温水混合,再去擦拭他的身体。沈星微照医生所说,拿着他没有打针的手,缓慢地擦着手心。 或许生病的人看着都有几分可怜,而且他还是独居这里,很难想象他就以这样的状态在家里闷了三天,被丢在床上不管不顾,电话打不通,也没人来看他,任他高烧到身体滚烫。这样看来,家境优渥,受那么多人喜欢的贺西洲,也是有可怜的一面,或许他嗓子渴得无法说话,也没办法喝一口水。 所以就算沈星微总说贺西洲这个人很讨厌,却还是在擦手心的时候放轻了力道。 贺西洲在扎针的时候还有一些意识,等人走了关上门,周围安静下来,他以为这座房子又剩下了他一个人。想到沈星微刚才听到病情会传染时的反应,也猜想着她应该已经离开了,毕竟这病看起来很凶猛。 贺西洲迟钝地想,应该在离开前朝她要一杯水喝,因为他现在实在是渴得嗓子难受,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摄入水分了。但浑身的不舒服又让他一点想动的念头都没有,他就这么躺着,难得感觉这上下二百平的房子有些大了,空旷无声,只剩他一人。 在灼烧的痛苦中,贺西洲昏昏欲睡,好像听到了房中有异响,但眼皮又沉重得无法睁开,只感觉身边窸窸窣窣,似乎有人来了。 贺西洲断断续续地猜测是不是家庭医生还没走,忽而感觉手被人抓起来,湿润温热的毛巾贴上来,用极其轻柔的力道在他掌心擦拭,然后顺着手腕往上,在他的颈子处也擦了个来回。 很快一股清凉就附着在他的皮肤上,让他逐渐有些清醒,有几缕头发仿佛从他脸颊扫过,带着一股很浓郁的香味。这样的香味对贺西洲来说竟然不算陌生,因为是沈星微身上独有的那种,廉价洗发露的味道,他却觉得很香。 贺西洲支起精神,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沈星微坐在床边,正抓着毛巾沿着他的脖颈往下擦。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认真专注的眼睛,好像在做什么很重要的工程,柔软的毛巾顺着他的脖子往下,留下湿热的痕迹。 贺西洲病得稀里糊涂,静静看着沈星微的眼睛,好像心头猛地一软,悄悄塌陷了一角。 沈星微还怕吵醒睡得不安稳的贺西洲,小心翼翼给他的脖子擦完之后,下意识往他脸上看了一眼,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十分安静的,用那双烧红的眼睛看着沈星微。因为生病,他的眼里蒙上一层水雾,看起来油润黑亮,在暖光的照耀下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多情似水。 沈星微一下就被他攥住了目光。 第21章 “故意不吃药在这里装可…… 贺西洲这个可恶的人,大概很明白自己的脸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总是企图用自己的脸去迷惑别人。 但沈星微认为自己有着很坚定的意志力,马上露出不满的表情,批评道:“你不要假惺惺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是医生让我这么做的,怕你高烧严重烧成脑炎。” 贺西洲却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沈星微心里犯嘀咕,觉得他可能已经烧傻了,看起来不太正常。她将毛巾搓了搓,又在他身上各处擦着,快速完成了医生临走前的叮嘱,之后站起身把桌上的水杯移到贺西洲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说:“水已经倒好了,还有些烫,你等一等,然后把这一片退烧药吃了。” 贺西洲的嗓子实在痛,吞咽都如刀子在割,但看着沈星微似乎要走了,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你要走了吗?” 沈星微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的眼睛还是布满水雾,眼底似藏着希冀,表情看起来很无辜,她板起脸,看起来很铁石心肠,“你不要装可怜,我是不会同情你的,谁让你自己去酒吧玩感染了流感,我才不想被你传染。” 贺西洲神色里似乎也是想挽留的,但没有开口,只是盯着沈星微看,好像是打算在她走前多看个几眼。他唇线微抿,头发杂乱,衣领在沈星微擦拭的时候被揉乱,隐隐也能露出锁骨和精瘦的肩膀,碎发耷拉在眉眼处,给贺西洲的俊脸添了几分稚气。 沈星微看了又看,觉得他这副模样也是作态,因为这是贺西洲的惯用手段,他就是这样招致了很多人的喜欢。 她轻哼一声,端着水盆转身离开,但并未将房门关上,这样能保持房间内通风换气,免得在空气里滋养病毒。 走肯定是不会走的,毕竟贺西洲的药架上还挂了好几袋,现在无人管他,沈星微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他自己扔在这里,至少给他换了药等打完了针再走。再者说,这房间空调开着,上下都凉快得要死,贺西洲又病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她完全可以留在这里玩儿。 沈星微仔细洗了双手,又拿医用酒精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喷了喷,转而去了猫房。 刚走近鱼饵就听出了她的脚步声,迫不及待地隔着门叫,不停地挠门,沈星微打开门,鱼饵飞奔出来在她脚边蹭来蹭去。沈星微蹲下来摸了摸它,心知这几天它的主人都难以爬起来,它应该也没人陪伴。 猫碗放在地上,里面还剩大半碗猫粮,边上也洒了不少,像是一下子倒了很多给它慢慢吃的样子。猫砂盆是电动的,有很大的集便仓,所以这两三天并没有对鱼饵造成什么影响,只是没人喂猫罐头了而已。 沈星微给它拆了猫条猫罐头喂着吃,又打开了窗子通风,给它换了新鲜的水,然后在猫窝边上的地毯处坐下来,给戚羽回消息,简单讲了一下贺西洲的情况,让她跟袁泽那边说一下,暂时帮他请假。 解决了这件事后,沈星微就心安理得地与小猫玩起来,大半个小时之后才想起要给贺西洲换药的事。 期间贺西洲一直躺在床上,由于沈星微走时没有关门,房间里的冷空气极快流失,占了半面墙的大窗子开着,燥热的风穿屋而过,温度在不断高升。贺西洲的上半身被酒精温水擦拭过后感觉确实好受不少,高烧让他双眼发热,脑袋迷糊,手臂上的血管传来持续疼痛,却又因为睡了太久而毫无困意,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敞开的门出神。 贺西洲总是不断想起刚才睁眼时看见沈星微那一刹的画面,她拿着毛巾,脸上是很小心的表情,没有察觉到面前的人已经醒来,大约是不想吵醒他所以动作很缓慢,然而正是这种缓慢,才会让沈星微这个平时总是臭着脸,看他很不爽的人有了微妙的变化。 那双眼睛里好像藏了许多温柔和珍视,小心的模样也很可爱,在她抬脸对他对上视线的瞬间,贺西洲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他其实不是被沈星微讨厌,而是被她很认真地喜欢着。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让人凭空多了很多想象,也使他心防变得很薄弱,难以自控在那一瞬乱了节拍的心跳。 贺西洲闭了闭烧痛的眼睛,觉得痛苦又疲惫,想睡会儿,但是反反复复,都是沈星微那一刹那的神情。 “贺西洲!”沈星微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闷闷的,听得不真切。 贺西洲惊讶地睁眼,就看见沈星微真的站在床边,双手叉腰,眉毛紧皱,生气地冲他说:“你为什么不吃药?我不是说了水都给你倒好了吗?” 撞星 第15节 他没想到沈星微竟然没走,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嘴角牵起一个笑,沙哑着嗓子问:“你没走啊?” “故意不吃药在这里装可怜。”沈星微很严厉地指责他,然后拿去将已经凉了的水倒掉,重新兑了温水递给他,拿起桌上放着的药举到他面前,“快点吃!” 贺西洲表现得很听话,一只手扎着针不能动,一只手端着水杯,就有了很正当的理由张开嘴,让她喂。 沈星微力道不是很轻柔地塞进他的嘴里,脸上的怒气依旧没有散去,似乎真的因为贺西洲没有吃药很生气。见他喝了几口水把药吃下去之后,神色才有所缓和,又说:“你家一楼乱得像垃圾场,你快点想想办法。” 贺西洲都快要渴死,连喝了几大口,忍着吞咽的剧痛把水杯喝空,才说:“手机。” 沈星微理解他的意思,把他的手机拿过来,看着他打开之后给谁发了信息,然后关掉手机看她,床头的夜灯照在他的侧脸,照出眼底里的专注。 沈星微被盯得有些不自然了,从前并没感觉贺西洲的视线那么炙热,她转头略略躲避,往药袋上看了看,说:“你的班长今天找了人向我问你的情况,我刚刚给她回了信息,应该会帮你请假。” 已经大半个小时过去,但药袋只下了一半,剩下还有几袋不知道要打到凌晨几点钟,她想了想,然后自己做了决定,“我今晚要睡在你家,我看见你家有客房,我可以睡吗?” 问是这么问,要是贺西洲说不可以,沈星微就打算一拳把他打晕。因为她是出于好心帮他换药才决定留下来,如果贺西洲这么不知好歹,她觉得也不用再打针了,不如直接烧成脑瘫。 谁知贺西洲听了双眼一亮,马上就点头,甚至忍着嗓子的痛苦用语言发出肯定,“随便睡,睡我头上都行。” “你知不知道这个房间里全是你的病毒?”沈星微说着,就从兜里拿出了酒精喷雾,往周围喷了喷,好像把贺西洲当成一个巨大的病毒处理,不解气道:“真是活该。” 贺西洲都不知道从她的嘴里听了多少句活该了,弯着眼笑,好像真的挺开心的样子。 沈星微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脸皮是真厚。她转身离去,径直离开了贺西洲的家,打算回去拿套换洗的衣裳,然后顺路再给贺西洲买一些饭,当然,需要贺西洲自己掏钱。 她买了粥之后给贺西洲发信息,“喂,我给你买了粥,还买了一些口罩和酒精喷雾,一共72块钱,给我转。” 发完之后又打字催促:快点。 很快贺西洲就发来了一万元的转账,并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沈星微吓得手机差点摔地上,看得眼睛发直,立马发语音骂他,“你脑子烧糊涂了?一共72,72懂吗?一个7加一个2。” 贺西洲发来信息,故意打岔:7加2不是等于9? 沈星微语音回:“你是不是有病?”说完又想起来他现在确实有病,还病得不轻。 贺西洲又回:保洁阿姨来清理干净后,你就用这个钱去结账,让她顺便把地毯换了。 鉴于贺西洲现在的身体状态,沈星微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收下了这笔大额转账,然后走了几分钟进了贺西洲的家里。保洁阿姨是个中年女人,打扮得干净得体,手脚很利索地在清理客厅,沈星微对她说把地毯换了,然后坐在客厅的餐桌旁看着她打扫。 不是沈星微刻意要怀疑,只是这个屋子的主人躺在床上起不来,只有沈星微在客厅,贺西洲家里的东西应该都不便宜,她坐在这里看着,一方面是防止后续贺西洲丢了什么东西引起纠纷,一方面也是要看保洁有没有打扫干净,毕竟是花了钱的。 保洁动作很快,话也不多,跟沈星微随口聊了两句之后就开始闷头干活,看起来不像是按小时收费的,而且对这个家的构造很熟悉,应该是经常来打扫。她将踩脏的地毯拖去卫生间洗了之后就算是结束了工作,对沈星微笑了笑,然后夹着自己的包就走了,并没有提出要钱。 沈星微愣了一下,追上去说:“阿姨,你还没收钱呢!” “不用,小贺直接在微信上就给我结账了哈。”保洁说道。 沈星微这才反应过来又被贺西洲给骗了,于是拎着粥怒气冲冲地上了楼,看见他闭着眼睛躺在那,手里攥着手机,于是走上前将粥往他床头桌上重重一放,“骗子,起来吃饭!” 贺西洲很快就睁眼,动了动唇,可能是想说话但是嗓子不允许,就低头在手机上给沈星微发信息。 沈星微的手机响了也震了,但她故意假装不知道,把饭盒打开说:“不吃就饿死你,我才不管。” 贺西洲又低头给她发信息,手机响了好几声,沈星微不理会,他就指了指沈星微的口袋,“看。” “就不看。”沈星微存心气他,撕开一次性餐具的包装,把勺子插在粥里。抬头一看药水已经快要挂完,她就决定留下来等上一会然后给他换药。 贺西洲又给她弹了信息,见沈星微是故意不理,就放下了手机,转头乖乖地喝起粥来。虽然嗓子剧痛,但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要不是这两天挂了营养液,他怕是要活活饿死。 沈星微站在一旁,看他拗着身体,以很怪异的姿势凑近桌边喝粥,打着针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倾斜着,挤得固定针头的胶布都松散。这样大的个头蜷在床头,低眉顺眼的,看起来真是可怜死了。 她把贺西洲的药先换了,然后端起粥碗,板着脸,语气也不算好地说:“你坐好,我喂你吃。” 贺西洲坐好,抬眸看她,吃了几口粥多少有些适应了剧痛,开口问她:“你在生气,为什么?” “因为你骗我,你说转给我的钱是给保洁阿姨付账的。”沈星微舀了满满一勺粥,送到他嘴边,又说:“我不要你转的那些钱,我自己有钱。” 她看起来很认真再说这话,虽然口罩遮住了半张脸,但浓黑的眉眼被暖灯照亮,显得眼眸亮盈盈的,不难想象她此刻脸上那较真又可爱的表情。 贺西洲张口含住了粥,米的气味很香,在唇齿间流窜,米已经非常软烂,入口即化,咸香入味。 他咽下粥,说:“不是随便转给你玩的,是我现在需要照顾。” “那也不用那么多钱啊。”沈星微说。 “我用,因为我是少爷。”贺西洲说:“喂一口,一千块。” 第22章 发了那么多,眼睛里只有…… 贺西洲的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因为沈星微特意提醒过这个房子可能存在病毒,保洁阿姨就在各处用酒精认真消毒,地面干净得反光。 沈星微洗了个澡,换上睡觉时候穿的那种面料很柔软的衣服,很是惬意地躺在沙发上,打开了客厅的大屏幕电视,播放电影看。智能管家打开了观影模式,周围黑下来,空调很充足,沈星微抱着抱枕,边上铺着自己的衣裳,鱼饵就乖乖地卧在上面,贴着她的手。 就是有一点不好,手机一直在响,等到她觉得有些不耐烦了,打开一看就全是贺西洲的信息。 之前贺西洲说给他喂饭,一口一千,虽然这是对沈星微劳动力的认可和肯定,但听起来真的很荒谬,被沈星微严词拒绝。 她给动作不便的贺西洲喂完了粥之后,就转身离开,对他说药换完了再给她发信息,结果脚刚踏出房间门,手机就一直震响。沈星微觉得他一时也没什么事,就没有打开手机看,转头去洗了个澡。 这房子虽然大,又到处都是电子设备,但是一回生二回熟,沈星微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一点都不会觉得陌生拘谨,更何况贺西洲还下来不床,可以说现在这个家,她能随便折腾。 当然,沈星微认为自己很有素质,可不是乱折腾别人家的人,她只是去洗了个澡,在身上留下了香香沐浴露的味道,然后躺在沙发上看电影。打开手机之后,里面跳出来许多条积攒在一起的信息。 先是贺西洲之前发的:为什么去了那么久才来? 买了什么吃的? 保洁阿姨走了吗?楼下打扫干净没有? 换洗衣服带得够吗?上次给你买的衣服都在我的衣柜里,你想穿可以去拿。 为什么手机震动了都不理? 你不看手机我无法跟你交流。 沈星微想到刚才他指着手机让她看的场景,觉得很好笑,看来嗓子是真的很严重了,刚刚吃粥的时候每一口都很慢,虽然贺西洲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想来也是很痛苦的。 紧跟着下面就是贺西洲新发的信息:你饿不饿?我给你点外卖。 冰箱里还有一些速食,你可以自己煮着吃,你会煮饭吗? 客房的床单被收起来了,都在柜子里,你可以找找,全是新的,洗干净了。 家里的电器有不会用的就来问我,我教你怎么用。 沈星微回复:知道了不要啰唆。 她又不是原始人,这些电子产品再怎么高科技,网上都有使用教程,搜一搜就会了,还用得着一个个去找他问。 贺西洲:你在楼下?我听到电视的声音。 沈星微啪啪在手机上打字:怎么啦?看你家电视还要给钱? 贺西洲:价格可以谈,一个小时一千。 沈星微想了想,觉得这个倒是可以把多余的钱还给他的好机会,于是回:我打算看九个小时,看到天亮,怎么收费? 片刻后,贺西洲发来转账,九千块。沈星微满脸问号,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收费指的不是电视的主人收费,而是她收费,她实在不懂为什么贺西洲会有这样的逻辑。 沈星微打了个问号过去,回了个:神经。 然后就收起手机,专心看电影,手机又震了几下,她拿起来看,又是一些没有意义的话,比如“我家电视看着费眼睛,你收费是应该的”这种。 沈星微从前也没觉得贺西洲会在手机里那么多话,明明每次分开之后各自回家,他都不会轻易给她发一条信息,聊天框安安静静。 她打开手机,恶语相向:不要再发信息了,真的很烦,也很吵。 片刻后贺西洲回了个表情很难过的猫猫表情包,沈星微顿了顿,没有回复,贺西洲果然安静下来。 沈星微关掉手机看电影,可是脑子里总是浮现贺西洲最后发的那个表情包,猫猫的眼睛被p得很大,看起来眼泪汪汪的,十分可怜。但是贺西洲也吃了饭,并且在挂针,一切都正常,也没什么需要特殊照顾的,沈星微这样想着,思绪来回纠结了半小时,然后决定上楼看看。 她轻手轻脚地上楼去,因为门没关,所以站在门口可以看见里面的场景。贺西洲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手里还捏着手机,表现出安宁的样子。 沈星微小声走进去,看见贺西洲额头出了些细汗,因为房间里很热,加上他吃了退烧药,应该正是起效用的时候。她先用纸轻轻擦去他头上的汗,手覆上去摸了摸,温度果然退了很多,呼吸也均匀平稳,看样子情况稳定了。 她将挂完的药袋换了,放轻脚步离开。 药物的催动下,贺西洲又沉沉睡了一觉,沈星微为了给他换药,一直熬到凌晨三点多,途中很多次歪在沙发上打瞌睡。药全部挂完之后,沈星微还用自己超有天赋的技巧给他拔了针,那一瞬如释重负,连客房的床单都懒得铺,直接扑在沙发上跟小猫一起睡了个天昏地暗。 药水进入身体,又填饱了肚子,贺西洲这一晚的状态得到了巨大的恢复,早上六点的时候他就醒了。身上全是黏腻的汗,四肢没什么力气,仿佛虚脱一般。他缓慢坐起来,高烧退去之后身体好受许多,就是嗓子还有些疼痛,他实在忍受不了自己身上脏脏的,外卖点了早餐之后就一头钻进了浴室洗了个干干净净。 下楼时就看见沈星微蜷在沙发上,窗外的微光照进来,将她的身体覆上一层朦胧,隐约只看见浓墨的长发散在沙发上。 贺西洲停住,站在楼梯上看了好一会儿,看出是因为客厅的冷气有点低所以沈星微才蜷着身体,他在楼上将冷气调高,然后去客房拿了空调被,下楼盖在她身上。 他怕自己身上还有病毒,所以没敢靠得太近,顺手拿桌上的酒精喷了喷,之后戴上口罩,坐在距离她很远的餐桌处,凝视着睡觉中的她。 半小时后早餐送到,贺西洲开门取餐的时候沈星微被吵醒了,拥着被子坐起来,揉着困倦的眼睛看他,没有说话。 贺西洲转头对上她惺忪的睡眼,低低的声音像是哄着人一样,“没事,再睡会儿吧。” 沈星微又听话地倒下去,盖着空调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倒是鱼饵醒了开始冲着他喵喵叫,他将小猫拎回房间,倒了猫粮之后无情地关上门,然后坐在饭桌安静地吃早饭。 贺西洲细嚼慢咽的,也忘记了自己在楼下坐了多久,就记得沈星微睡觉的样子被他看了很多遍。 上午十一点的时候,跟贺西洲同寝室的男生来找他,从他这里拿走了电动车的钥匙。这男生经常带女朋友去市里玩,嫌弃打车贵,坐地铁又挤,所以总是来找他借车。 贺西洲的电动车经常外借,借车的人也算爱护,经常会往车里塞一些零食糖果作为感谢,因为这车也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所以不用的时候贺西洲倒是很乐意拿去做人情。 他把钥匙给了男生后,让他去把车座下的绿色青蛙头盔拿出来。 “班长知道你生病了,打算叫几个人一起来看看你。”男生在把头盔递给他时提了一嘴。 贺西洲想也不想就拒绝:“让他们别来,我现在生病了,谁都不想见。” 男生哦了一声,离开时瞄见客厅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虽然身上盖着薄被,但是一条腿耷拉在沙发边,隐隐能看出是个女生。 关上门,男生摸出手机在群里回复:不用来,贺西洲只想让女朋友陪着,别人不想见。 贺西洲看着手里这个绿色的头盔,想到了当时沈星微气鼓鼓地戴头盔的样子,于是心血来潮尝试着戴了戴,竟然真的能戴上,就是有些窄小,摘下来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力气,差点在脑袋上拔不下来,结果动静太响吵醒了沈星微。 她坐起来,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贺西洲,提出疑问:“你脑子真的烧坏啦?” 贺西洲若无其事地放下头盔,顺了顺凌乱的头发,问她吃不吃早饭。 沈星微从沙发上爬起来,严厉地要求贺西洲回到楼上去,认为他现在还是病毒携带体,不可以随便下楼。贺西洲上了楼也不肯进房间,就趴在栏杆往下看,看着沈星微拿着酒精喷雾在客厅里转着圈地乱喷,又觉得这模样很可爱。 但是好景不长,沈星微简单收拾了一下,连饭都没吃就离开了,说要回家。刚离开手机就不断地弹信息,打开之后是贺西洲问她什么时候再来。可是贺西洲的病看起来好了大半,她还去干什么?所以很果断地回:不去。 她在回去的路上吃了饭,到家先是把夜里换下的脏衣服洗了,然后在家打扫家务,闷着头做了许久,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拿起手机一看在诸多短信和未接电话中找到了来自贺西洲的信息。 撞星 第16节 他好像疯了一样,未接电话和信息加起来一共有三十多条。 但是仔细一看,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信息,比如“头又开始晕”“我好像又发烧了”“为什么不回信息”“你的手机是干什么用的?” 其中夹杂了几张鱼饵的照片,沈星微觉得这才是有用信息,于是回了一句:猫猫很可爱。 另一头,手机一响贺西洲就赶紧拿起来看,从屏幕上看见是沈星微的来信才解锁,结果点进去只有这么一句充满冰冷的话语,贺西洲两眼一黑。 发了那么多,眼睛里只有猫。 他回信息控诉: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现在是个病人。 病人很了不起吗?需要颁奖吗?沈星微学着他阴阳怪气:不好意思少爷,我忘记了,因为我一下午都在打扫我的老鼠窝,所以没有回信息。 贺西洲几乎都能想象得出她发这条信息时候的表情,那必然是板起一张脸,装出很凶很严肃的样子。他正要回复,就看见小群里来了信息,里面是他几个发小,大概也都从流感中死里逃生,这会儿商量着怎么去庆祝一下。 丁岭是这次唯一没有生病的人,他提议去郊外的半山泳池酒店玩两天,那里可以看日出,还能露天烧烤,经常办聚会,如果天气好的话,晚上能看见很多星星。 “星星”这两个字好像触动了贺西洲的心尖,他转手给沈星微发信息:要不要出去玩? 第23章 沈星微拖着行李箱,刚要…… 沈星微拖着行李箱,刚要出门,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她匆匆忙忙去开门,就看见贺西洲站在门外。他穿着宽松的黑色休闲运动装,踩着一双雪亮的白鞋,头发也不知道是自己抓的还是去了理发店,打理得特别帅气,散落的碎发遮不住俊俏的眉眼,脸上带着轻笑,这精神头站在人眼前,让人猛然一亮的感觉。 距离贺西洲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已经过了两天,他的病已经好得完全,再没有两天前那半死不活病恹恹的样子。 当然一开始沈星微是不同意出去玩的,她甚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但贺西洲这两天可算是拿出了十成的功力,有事没事就在微信给她发信息,跟她说出去玩能在山上看日出,在泳池里玩,可以参加露天烧烤聚会,这些要是她不在意,那更重要的就是在周日晚上有烟花表演,而且气象台还说那天晚上有流星雨,山上就是最佳观赏地。 毫不夸张,贺西洲所说的这些,每一条对沈星微来说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尤其作为一个从来没有看过流星并且很向往流星的人来说,光是最后一条她就得狠狠动心。 只是贺西洲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发这些信息的时候他那不轨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沈星微很难松口答应。所以让她最后改变主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昨天下午她突然在窗边吹风的时候,看见了楼下站着的彭翰。 这个上次挨了她一巴掌,被她踢飞了眼镜的人只安分了几天,又来她家的小区来蹲她,而且还不停地对人询问着什么,明显正在打听她的楼层。 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沈星微绝对不能容忍彭翰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自己,她不是害怕这个人,而是怕他的到来,会将之前的事也一并给翻出来。于是沈星微拿起手机,直接给贺西洲发信息,答应了一起出去玩的要求,但要他早上六点就来接她。 说是去玩两天,其实贺西洲周五就没课,赶上期末这段时间,课程已经非常少了,选修已结课,必修的专业课也只剩零散几节,周五没课连上周六周日双休,就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出去玩。所以贺西洲一大早就开着车来了沈星微的楼下。 也是两天没见了,沈星微说他余毒未清,说什么也不要见面,并且让他不要随便出门祸害人,所以贺西洲这两天都老老实实在家里。 但是沈星微对于回信息一点都不积极,她在那间很小的屋子里似乎真的有很多事要做,贺西洲的信息发过去,她都是过了很久很久才回复,有时候倒是回复得快,本以为能聊一会儿天结果她又突然消失。贺西洲尝试给她打视频电话,却被她痛骂了一顿,理由是电话把她的手机整得死机了。 贺西洲长那么大,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一部手机过。 老了的东西就应该退休,不管是人还是手机。 但好在她答应了一起出去玩,贺西洲难得起了大早,穿过夏季的晨雾,开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车来接人。 因为时间太早,沈星微爬起来已经很费力,所以简单洗漱一下换好衣服,并没有化妆,眼角还带着困倦的懒意。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之前去商城买的,黑白交织的小香风套装,裙子落在脚踝上方,脚下是双又新又亮的小皮鞋。 沈星微的脸蛋白白净净,皮肤细腻,尤其是一双眼睛乌黑明亮,睫毛浓密得像是画了眼线一样,贺西洲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想上手掐她的脸颊,并且已经想象到掐完之后她臭着脸说什么。 沈星微将防盗门打开,把箱子送了出去,里面就装了两套衣服和换洗的内衣,以及她自己平时用的洗漱用具,并不重。贺西洲把箱子搬出来,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表现出很久没见的样子。 她坐在门边穿鞋,穿好起身时发现他还站在门边没有动,向他投了个疑惑的眼神,就见贺西洲忽然往前一步,以非常快的速度凑过来,在她的侧脸上掐了一下。 虽然力道并不算重,但也立即在她的脸上留下红红的指印,沈星微果然立马拉下脸,皱起眉头,“你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的,真的很烦!” 贺西洲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抬着箱子就往下走。沈星微往他背影上瞪了两眼,最后再检查一下家里的水电确认都关掉,这才锁上门下楼。 这么早走为的就是防止遇上彭翰那个深井冰,却没想到还是在小区门口遇见了。 因为早上空气清新,车内就没有开空调,沈星微打开窗子探着头往外看,也不知道是看什么,好像就是简单体会一下把头伸出窗子的感觉。但就是她这么探了一下脑袋,就正好被开车驶入小区的彭翰看见了,立即用自己的车挡在前路,逼停了贺西洲的车。 他打开车门下来,快步走向副驾驶,嘴里喊着:“星星!你要去哪?” 沈星微见状,露出嫌恶的表情,赶紧将车窗打上去,不想理会。贺西洲左右看看,发现他的车把路堵得很严实,不让开的话车是开不出去的,于是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跟这个人聊聊。但是他刚动手,就一下被沈星微越过中控台按住了胳膊,“不要去。” 贺西洲转头,看见沈星微的眼睛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发亮,眼底似乎蕴藏着恳求,又对他重复了一遍,“不要下去,别理他。” 贺西洲轻声细语,怕惊动了沈星微的情绪,“宝宝,他不把车挪开,我们走不了。” “我来跟他说。”沈星微又转头,将车窗打下一条三指宽的缝。彭翰就站在外面,见她重新打下车窗,当即露出欣喜的表情,“星星,你肯跟我聊一聊吗?” “把车挪开,然后滚,我上次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沈星微一张口,不管是语言还是神色都充满攻击性,与平时凶巴巴对待贺西洲的样子又是截然不同,她的脸上带着厌恶的冰冷,仿佛多看彭翰一眼,就是脏了眼睛。 彭翰被她的话语刺伤,神情变得难过,“我来找你,是为了学校的事,我们之间的私事应该放一放。”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沈星微冷漠道。 彭翰诚恳劝道:“你不能拿自己的前途赌气。” 贺西洲听到这里,一下就解开了安全带开门下车,听到车门响的时候沈星微再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急急喊了一声贺西洲,只得到了关车门的声响。她也赶紧解安全带下去,却没想到车门根本打不开,好像是贺西洲那钥匙锁住了。 贺西洲绕过车头走到彭翰身边,将他拉到了一旁,一个沈星微听不见对话的位置。两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站在晨雾之中,不知道在说什么。 沈星微登时急起来,车窗按钮也没了用,只能通过那一条细缝去喊贺西洲,隔着远远的距离,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沈星微先等等。她的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完全掩饰不了慌张,在副驾驶急得焦头烂额,不停地喊贺西洲,让他回来,不要跟彭翰说话。 两人的对话其实并没有很久,也不过短短几分钟,但沈星微却觉得很煎熬,甚至急出了一头的汗。 等贺西洲回来的时候,彭翰也回到了自己的车旁,打开车门朝沈星微看了一眼,似乎带着遗憾,但最终还是上了驾驶座,将车子倒出去,让开了路。 一上车,就看见沈星微用很不满很生气的眼神在看他,贺西洲坐上去,从中控位置抽了纸要给她擦汗,被沈星微用力拍了一下手,在寂静的车里发出“啪”一声脆响。 贺西洲看着她,轻笑着问:“怎么生气了?” 沈星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得太狠,眼圈隐隐发红,怒气冲冲地开口,“我说了让你不要下去找他!为什么还要去?” 贺西洲再一次凑近,想给她擦汗,“我总得让他把车开走,不然我们怎么走呢?” 沈星微又打了一次,只是这次力道轻了很多,“我会让他开走。” 贺西洲说:“但是他好像不听你的话。” “会听的。”沈星微笃定地说。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再说几句难听的话,彭翰就会装模作样地露出伤心的表情,然后像是无可奈何一般把车开走,他向来都是这样。 贺西洲俯身凑过去,长臂揽住她的后背,然后再一次尝试给她擦汗,这次没有被拍开,沈星微也没有抗拒,她已经从愤怒的情绪转变成幽怨,沉着嘴角很不开心的样子。贺西洲擦完了汗,转头在她嘴角亲了一下,低声哄着她,“但是我不想看你跟他说话,他叫你星星,那么亲密,我听着难受。你跟他说多一句,我就想下去打他一拳。” 沈星微抿了抿唇,朝他看,见贺西洲脸上还带着笑,神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因此又很不放心地询问:“那你下去跟他说了什么?” 贺西洲坐回位置扣好安全带,启动车子往前走,玩笑似的说:“还能说什么,就是让他把路让开,不要再纠缠我女朋友啊,不然我就跟他决一死战。” 沈星微又连问了好几遍,确认没有其他内容,又在他的脸上看了又看,审查着他藏在眼角眉梢的表情,最后才略略放下心,将这件事揭过,吃过早饭之后就靠在座位上开始补觉。 车内低声播放着缠绵的音乐,节奏缓慢,像催眠曲。贺西洲沉着眉眼开车,手机亮起一条新信息,他打开一看,是新的好友申请。 知道是彭翰,他没着急同意,把手机放到一边,脑中只回想起彭翰站在他对面时,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是星星的大学同学彭翰,我比你更早认识她,与她相处的时间也比你更久,我们之间的私事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但我来找她不是为了私事,就算你是她男朋友,也无权干涉她的前途。” 第24章 “这样看着我干嘛?眼睛…… 白色的车穿过清新的晨雾,行驶在朝阳洒落的宽敞道路上,一个小时出头的路程中,贺西洲都一直琢磨着沈星微的事。 从那个眼镜男的话中可以分辨,沈星微与他显然不止是情感纠纷,还有一些学校里的事,或许就是沈星微这段时间没有上学,整天在街上游荡或者在屋中窝着的原因。 朝阳灿烈刺目,透过一尘不染的挡风玻璃照进来,贺西洲眯了眯眼,转头看了眼沈星微。 她睡得正香,车子行驶得很稳,她只是脑袋晃了几下,依旧保持着睡着时候的姿势,像回到了安全环境的小动物,一副完全没有防备的样子。她歪着脑袋时,脸颊肉被肩膀挤着,显得唇瓣嘟起来,跟她平时生气的模样很像。 虽然沈星微素颜并且不需要怎么打扮也会很好看,但贺西洲还是觉得她的耳垂应该戴上长长的钻石耳链,脖子处可以戴着牛奶一样的珍珠,浓密的发上可以戴昂贵的水晶发卡。到达目的地,他将车子停住,按下手刹,探身去后座,长臂一伸就将后座的盒子给捞了过来。 本来是想上车的时候送给沈星微的,但是碰到了很晦气的人,贺西洲一时也给忘记了。 他打开盒子的时候,沈星微还正在睡觉,等他把雪花样式的水晶发卡拿出来,在沈星微的头上找了个位置,然后顺手卡了上去,收回手的时候,沈星微就被惊醒了。 好像在车上睡觉总是越睡越困一样,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又伸长胳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稍微清醒一点。见车子停下,她转头朝外看去,就见外面是很大很空旷的场地,场地画了停车位,周边都是茂密的树木和灌木丛。 顺着停车场尽头的石阶往上看,就隐隐能看见那座屹立在半山腰的酒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势高的缘故,这里的天空显得特别蓝,棉花一样的白云也很大一朵,给人一种悬在头顶上随时就能伸手摘下来的错觉。 郊外的风景与市内天差地别,隔着防窥车窗沈星微都被外面的风景触动,不过坐在车里让她视线受阻,她马上解开安全带要下车,完全没注意到坐在身边的贺西洲往她头上戴了什么。 下车之后视野开阔,山上都是茂密的树木,迎面吹来的风也没有夏季的闷热,反而带着一丝草木香的清爽。贺西洲下车从后车门把两人的箱子给拿出来,结果落地时手上的力道没轻没重,把沈星微行李箱的轮子砸坏了一个。 她沉着脸蹲在箱子旁边看了半晌,甚至尝试动手去修,最后还是没办法修好,因为整个劣质的塑料轮子直接裂成两半。最后沈星微只能选择放弃,站起来的时候神色难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对贺西洲斥责:“为什么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不懂你这么大的力气施展在我的行李箱上面干什么?还是说你实在心里记恨我,这样暗中报复。” “这也能怪我?我就正常放下来啊。”贺西洲满脸无辜地辩解:“你这箱子难道一点问题都没有吗?谁让它轮子那么劣质。” 诚然沈星微这个箱子买的时候没花多少钱,但是谁又能说便宜的东西容易坏呢?她气冲冲道:“可是我用了一年多都没有出问题,怎么你拿了一下就坏掉了?” 贺西洲说:“坏就坏了呗,要我说你夕阳红三件套早就该换了。” 沈星微疑惑:“什么?” “你那手机,挎包,加这个行李箱。”贺西洲感慨,“你要是当了资本家还得了啊?别人都是干到六十岁退休,你让人干到死直接埋。” “你不要总是给别的东西取一些奇怪的外号。”沈星微皱着眉头,很不赞同地说:“不明白你讲话为什么那么难听,我对我的手机很爱护,不接受你这样的指控。” 贺西洲都不想说她那个手机,后盖碎得稀巴烂,竟然用胶带黏着,屏幕上也有一条堪比东非大裂谷的裂纹,一死机她就会两手抱着手机使劲摇晃,好像这样甩一甩,这老手机就能对自己的死机觉得愧疚然后马上复活一样。 给她转的钱,要么就是不收,要么就是用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转回来。 昨天晚上因为贺西洲在给她发信息的时候顺手打了一个句号,沈星微说要对他的规范使用标点符号的好习惯进行嘉奖,然后给他转了八千块。 沈星微的行李箱一共两个轮子被贺西洲摔坏一个,也不好一路都拎着,于是就转头把箱子放回了车里说:“让酒店的人停车时把箱子送上去。” 刚把后车门关上,身后就传来一声喇叭的声响。贺西洲一扭头,就看见后方驶近一辆黑色超跑,他牵着唇角笑了,“这么巧。” 沈星微也跟着去看,就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见驾驶座上是个很年轻的男生,染着一头很嚣张的银毛,戴着墨镜,正冲着贺西洲笑,露出一对虎牙。副驾驶座是个穿着红裙的女生,吊颈的款式,露出一对白皙的双肩,十分惹眼。 两人同时从车中下来,男生摘了墨镜,露出一张俊俏的脸,从身后来的风顿时吹乱了他的头发,在瞬间乱起来,沈星微见状,惊讶地低声,“天呐,蒲公英。” 贺西洲侧目望她一眼。 随后男生大步走来,对贺西洲喊:“你从市中心来都比我先到,路上油门踩死了没松吧?” 贺西洲说:“你要是能变成我车上的油门,踩八百里我都不会松。” 这个人是之前主张要去酒吧叙旧,害得他们全都染上流感的元凶,贺西洲本来打算见面先骂几句,但是考虑到沈星微在旁边,他还是忍住了,先介绍人,“这是邵蒲,我一起长大的发小,旁边的是他女朋友,施芃。” 等到他要去介绍沈星微的时候,却发现这人好像很怕生,半个身子都站在他的身后,脸遮起来,一副借助贺西洲藏身的样子。 来之前已经跟沈星微说了会有朋友,她似乎也没有表示介意,贺西洲疑惑地把她拽到身前,刚想询问她怎么了,就听邵蒲突然怪叫一声,指着沈星微,“哦!你——” 他瞪大眼睛,神色很夸张,手快要指到沈星微的脑袋上,情绪激动得都打起磕巴,“你你、你是那个……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干什么呢?”贺西洲不爽地握住他伸出的手然后扬开,“爪子不想要了?” 撞星 第17节 邵蒲吃痛,龇牙咧嘴地甩了甩手,但也顾不得计较,紧追着沈星微不放,盯着她的脸绕了半圈。这时候沈星微闪躲的动作就更明显了,刚刚只是半藏在贺西洲身后,现在倒好,整个人都往他后面钻,低着头,让长发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发上的水晶发卡折射阳光,晃了一下邵蒲的眼睛,他猛然哦了一声,“你以前,是不是在韶华高中上过学?” 沈星微脸色一僵,余光看见贺西洲似乎转脸朝她看来,于是赶忙对邵蒲矢口否认,“没有,你记错了,我没见过你。” “你别撒谎。”谁知道邵蒲直接指认道:“你绝对在韶华高中上过,你是文科班的,我好像记得你叫沈什么星……”他皱着眉认真想了想,然后说:“反正名字里有个星字。” “沈星微。”贺西洲突然开口。 “对,就是沈星微,就是你。”邵蒲好像终于在记忆里对上了号,语气笃定道:“你在文科二班,那时候我同桌暗恋你,天天嚷嚷着要转去文科找你。你们班体育课跟我们班是一起上的,但是那时候我们两个班隔得特别远,然后我同桌跑完圈都喊我去小超市买东西,其实就是他想在你们班那块地路过。” 沈星微拧起眉头,语气好像很平常,“没有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我高中在澄阳。” 这时候沈星微再怎么否认都没用了,因为邵蒲已经完全打开了记忆匣子,把三年前的事回忆得一清二楚,见她不认,就喊着贺西洲一起指认,“贺狗,你没印象吗?咱们跟她班上的体育课是同一节啊。” 贺西洲看了看邵蒲,又将视线落在沈星微的脸上,见她面上隐隐有不高兴的样子,与其说是不耐烦,倒不如说是焦急。她极力隐藏的情绪,还是在手上的小动作暴露,贺西洲瞥见她手指不停地抠着上衣的衣摆,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贺西洲淡声说:“我在高中没见过她。” 这听起来是一句为沈星微解围的话,但贺西洲细细看去,发现沈星微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或者高兴起来,只是微微敛了双眸,然后对邵蒲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高中在澄阳毕业,我还有毕业照和毕业证。” 邵蒲说:“那是因为高二那年你转走了呀。” 施芃终于忍不住,往他的嘴唇上抓了一把,冲着贺西洲和沈星微笑了笑,说:“我先带他上去。” 邵蒲一个大高个被施芃拽着踉踉跄跄走了,走出好几步施芃的低骂声才传来,“就你记性好,上学的时候让你写个题你要死要活,这时候倒显摆起你这猪脑袋了。” 邵蒲的声音远去,“我真记得,她转走之后我同桌哭湿了半本语文书你敢信吗?整整半本全是他的眼泪……” 两人走远了,踩上了石阶,沈星微装作无所事事地朝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想跟贺西洲说去酒店里看看,结果刚一转头就看见贺西洲正盯着她。贺西洲此时的目光并不柔和,因为眼中没有笑意,就显得有一种近乎陌生的探寻。 沈星微将唇抿成一条线,身体有些紧绷,但还是要将双手握成拳头,虚张声势,仰着脸硬将自己的嗓门顶高,学着他的语气,“这样看着我干嘛?眼睛不想要啦?” 第25章 “还是喜欢我呢?沈星微…… 贺西洲看着她的脸,她的佯怒和故作凶蛮之下,藏着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慌张,这样一来她面上的这些神色就必然是掩饰。 贺西洲对这样的沈星微并不陌生,之前在眼镜男出现时,还有在他家拒绝他追问过去的事时,沈星微都有类似的表现,很明显是要掩饰某些事情。 但贺西洲不明白的是,她究竟是对过去的事决心掩藏,还是只是对他的探寻阻止,这两者有很大分别。 贺西洲也并没有拆穿,只是扬起一个轻笑,越过她往前走着,语气很是随意,“跟你说一个特别巧的事,邵蒲有一个外号就叫蒲公英。” 沈星微见他要走,也转身快行了两步跟上,听到这话的时候神色略有变化,心里很担心刚才邵蒲下车时她没忍住脱口而出的话,会让贺西洲起疑心,就连忙说:“那这个外号还很贴切呢,刚才他下车时头发炸起来真的很像蒲公英。” 尤其是邵蒲还染了一头张扬的银发。 贺西洲笑,“是呀,所以我才说很巧嘛。”说话间牵住了她的手,好像没打算往下追问。 沈星微心里吊着的一口气才慢慢松散,好像也因为神经太紧绷没发现被贺西洲牵住,因此也没有甩开他的手。两人顺着停车的空旷场地出去,踩上山体蜿蜒的石阶,只往上走了几分钟,屹立在半山腰的酒店就隐隐出现在面前。 这家酒店有个很高端的名字,叫奉水山庄,整体偏中式,楼层建得不算高,是徽派的建筑风格,粉墙黛瓦的配色古典又大气,与山间晨雾相配,乍眼望去像是来到了烟雨江南。 大门开得很阔,门前还建了宽敞的檐廊,周围栽种了高大又茂盛的树木,风吹过山谷,带起树声哗然,飞鸟幽鸣。山间的空气很清新,沈星微站在蓝天白云之下,身心立即得到了放松,想要摸出手机拍几张照片,但是想到自己那手机的像素还是决定放弃。 酒店建在半山腰,往对面看就是一望无际的山景和田野,农田规划得井然有序,偶尔能在旷野之中看到几家屋舍,都在很远的地方。沈星微站在檐廊下往外看,好像一伸手就抓到了山岚,踩在云朵里。 贺西洲把钥匙给了门口的酒店人员让他去停车,并把行李箱搬到房间里,转头就看见沈星微站在伸手在空中抓来抓去,就走到她身后站定,想看看她在抓什么。 沈星微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就踩在他的脚上,她叫了一声赶紧挪开,低头一看贺西洲那双雪白的鞋已经印上了半个鞋印,为了防止贺西洲找她麻烦,沈星微就先发制人,“为什么要偷偷站在我身后?这里那么宽敞,没别的地方可站了吗?不是我踩到你,是你凑上来的。” 贺西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鞋,忍着笑去牵她,“好的,是我活该,走吧,进去了。” 酒店的大堂的装潢,给人一种来到了超级豪宅的感觉,虽然富丽堂皇,但很有生活化的气息,不像那种很官方的酒店。前台笑着给贺西洲递了房卡,沈星微站在边上,在墙上看了许久,也没找到贴着价目表的地方,不知道这里的房间是什么价位。 酒店人员在前面带路,领着两人出了酒店大堂,后院建造了水上游廊,池子里盛开着白色的莲花,美不胜收。奉水山庄的建筑都不高,但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都是高低错落的黛瓦。酒店人员在路上介绍,说进房间之后桌上放着路引,可以根据路引在山庄里游玩。 沈星微只在大学里见过路引,因为进校的新生很容易找不到东南西北,没听说过在酒店里也需要这个东西。很快他们就被带到房间,酒店人员说了入住愉快之后就离开,贺西洲刷卡开门,扑面一股檀香的气息吹来,沈星微迫不及待地越过贺西洲往里看,就被这房间给震撼。 房间的布局不是那种一进门就是卫生间,而是像一个家居客厅,门口铺着地毯摆放着鞋柜,像一个很宽敞的玄关,像是回家了一样。 沈星微睁大眼睛,左右看了半晌,进门换鞋,踩着一次性拖鞋往里走,迎面看见两扇装潢古典的窗子,面前摆着沙发和茶几,墙上挂着画,左手边是一个通往二楼的阶梯。沈星微再次震惊,没想到这个房间竟然是二层的。 楼下是客厅,分为摆着书桌的办公区、摆着沙发的休息区、摆着餐桌的用饭区、用古典屏风门隔开,楼上则是睡觉的卧房和洗浴区,卫生间有超级大的浴缸。沈星微逛了一圈,下楼的时候有些恍惚,不明白这样的酒店房间会昂贵到多少钱一晚。 贺西洲站在餐桌前,旁边是迷你酒柜,他打开了一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看路引,瞄了几眼似乎觉得没兴趣转手放下了,转眼看见沈星微神思恍惚地下楼,他好笑地走过去,仰着头问她:“这是怎么了?对这房间不满意?” 沈星微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懒得搭理他,自行走到桌边拿起路引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发现这个奉水山庄不仅有贺西洲先前在微信上所说的泳池和露天烧烤,还有马场,各种球场,练枪的靶场,还有温泉中心,内置便捷超市,甚至连做头发美甲的地方都有,大得夸张,直接把路引做成了一个小册子。 沈星微正专心地看着,贺西洲就突然开口,“你以前认识我吗?” 她翻阅路引的手一顿,难掩脸上那一瞬间浮上来的慌乱,很果断地回道:“不认识。” 贺西洲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歪着头去看她的眼睛,沈星微察觉到他的意图,就把身体微微往另一个方向侧了一些,将脸挡住。 不用想也知道贺西洲现在的目光所蕴含的窥探很强烈,他脸上没有笑容的时候,看起来就没有那么性子随和,如果是别人的话或许能够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强作镇定,完美遮掩,但沈星微无法做到。 如果她能在贺西洲面前装得若无其事,也不会从一开始在贺西洲家被抓住的时候,露出完全乱了阵脚,破绽百出的模样。 贺西洲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说:“没道理不认识我,我在高中可是常年全年级第一。” 其实这话说得并不对,因为贺西洲在高一的时候并没有拿过全年级第一,是分科之后他才拿了年级第一,他的文科比较薄弱,但也只是偶尔,并不是常年第一。不过沈星微并没有反驳,只是说:“你真的很好笑,你又不是香港的选美小姐,拿了个年级第一难不成还要全国通报吗?” 贺西洲轻轻扬眉,“确实不会全球通报,但是会全校通报,你在韶华高中不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字。” 他的语气那么笃定,甚至没有一丝疑问在里面,沈星微听得心头一跳。她有时候会很讨厌贺西洲这种聪明,他对自己的判断非常自信,好像不需要什么有力的证明去佐证,可偏偏他又判断正确。 沈星微转脸,缓缓将目光对上他,比起邵蒲,贺西洲看起来绝对没有那么好糊弄,他能从蛛丝马迹里想到很多东西,所以沈星微承认,“没错,我确实在韶华高中上过一段时间的学,高二转走的。” 但她又说:“但是我不认识你,之前也没有见过你,年级第一对我来说又不重要,我为什么要关注?而且我也没有经常在通报里听到你的名字,可见你也不是常年都是第一,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贺西洲听到她的话里充满攻击性,但并未在意,似笑非笑地问:“那你怎么知道邵蒲的外号?” “除非你关注过他,或者……”贺西洲起身,俯下头朝沈星微贴近,“你关注过他身边的人。” 他身量很高,弯下身时有一种能把沈星微全部笼罩的架势,加上脸上的神色并不算柔和,语气轻慢却带着一种逼问的感觉,给沈星微的心理造成不小的压力,下意识往后仰腰躲避。 蒲公英这个外号并不是很多人在叫,因为这是一个戏称,只有贺西洲在骂他的时候才会这么叫,并不是沈星微在体育课上碰巧路过他们班级就能听到的程度。邵蒲跟贺西洲是一起长大的,两人在高中又是同一个班级,可想而知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如果关注邵蒲,就不可能不认识贺西洲。 所以贺西洲想,沈星微藏在身后跟踪他,又说讨厌他的原因,要追溯到三年前。 沈星微觉得很烦,因为贺西洲实在长了一个不太好骗,也不好蒙混过关的脑子。她想后退几步先将距离拉开,贺西洲的欺近让她感受到很强的压迫,慌乱的心跳快得毫无章法,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 只是刚退后一步,就被贺西洲伸手搂住了后腰,阻止了她想要逃避的姿态,沈星微吓一跳,挣扎了几下没挣开。 她急声道:“对,我是在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你,因为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讨厌你,恨你,看着你就烦!” “是讨厌我,”贺西洲紧紧攥住了她掩不住慌张的眼睛,像是要砸破她一切的伪装,很是无情地问:“还是喜欢我呢?沈星微。” 第26章 “你就是擅长给女孩送东…… 沈星微看着他的眼睛,被他藏在眸中的追问逼得步步后退,最后无处可躲,被迫与他对视。 沈星微抬手,将手掌按在他的脸上用力推,小声骂道:“你这个人真的是不要脸,是不是觉得自己脸皮够厚就能得奖啊?还说什么喜欢你,真的好笑,我每天都希望你被车撞或者被高空抛下来的花盆砸,最好砸在脸上让你变成丑八怪,看你怎么用这张脸去骗人。” 对于沈星微这样的诅咒贺西洲也听过很多回,早已习惯,只是扬起眉毛,疑惑地说:“你对我的脸恶意也太大了,长得帅的人就这么招你恨吗?” 沈星微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马上对他人身攻击:“就你也敢说自己长得帅,分明尖嘴猴腮,像峨眉山的猴子成精。” 活那么多年,这种语言词汇用来形容他长相的次数绝对屈指可数,但贺西洲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耳熟,旋即纳闷地凑近她,往她一双眼睛上认真瞧了瞧。 沈星微往后仰头,扬高声音,“干什么!” “我看看你的眼睛怎么回事,”贺西洲说:“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瞎了。” 沈星微怒视着他,“你才瞎了呢。” 贺西洲就收紧了手臂的力道,将她往怀里拥,同时俯下头,贴近她的脸颊,在她耳朵尖亲了一下,与她贴得极近,仿佛是情人间亲昵的缠绵,“又生气。我又没说什么,不过是问了你两句而已,就这么诅咒我啊?” 沈星微沉着嘴角面上是不高兴的表情,耳朵和侧脸感觉到贺西洲近在咫尺的呼吸,细嫩的皮肤因为呼吸里的热染上淡淡的红色。他身上不知道在哪里喷了香水,是很淡也很沉的香味,轻盈地萦绕在鼻尖。说话的语气又轻,像是哄慰时的温声耳语,轻搔着沈星微耳朵边和脸颊上的细小绒毛。 她轻轻敛起睫毛,漆黑的眼眸半掩,那些藏在脸上的不情愿好像被贺西洲低声的话语泡软了,手上推拒的力道也没有那么强硬尖锐,语气状似不满地说:“谁让你先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贺西洲的气息已经非常近,顺着她的眼睛落下来,滑过鼻翼,在她的话音刚落下时,就含住她的唇。像一首节奏很慢又很轻缓的情歌,他的唇舌也变得温柔,轻轻在她唇瓣上舔舐,越过整齐的牙齿探入她的口腔。口齿中泛起的津液是甜的,混合着贺西洲刚才喝的山泉水和沈星微一直悄悄含在嘴里的那些廉价糖果的味道。 她很小气,贺西洲找她要时,她总会在里面挑挑拣拣,找出自己不喜欢的口味扔给贺西洲,那个甜香的青梅味是她的最爱,所以贺西洲只能在沈星微的唇齿间才能隐约尝到青梅糖的清香余韵。 沈星微仍旧对亲吻无法做出回应,只能仰着头闭着眼睛,感受到唇瓣被舔被咬,舌尖被勾住后缠着吸吮。戴在头上的水晶发卡在阳光的折射下轻轻晃动,投射在旁边的楼梯上,映出雪花的形状。 她步步往后退,贺西洲也迁就,直到她的后脚跟撞上墙壁,就再无退路,被贺西洲抵在墙上,困在宽阔的怀抱里索取,直到她面色完全涨红,呼吸也有些受阻,才微微扭头,表露了想要挣脱之意。 贺西洲钳着她的身体,似乎打定主意要把她身上的软刺和那些脾气在唇齿间一点一点揉碎,露出她原本柔和胆怯的心,向他贴近,与他融合。灼热的呼吸交织,分明房中开了温度适宜的空调,但沈星微却觉得很热,灼烧着她的躯体和神智,脑袋隐隐有些眩晕。 直到门铃声响起,打断了贺西洲略显强势的亲吻,他松开沈星微的唇,发现她呼吸紊乱,面色通红,睁开的双眼里带着一丝惊慌,于是又在她的嘴角轻轻舔舐几下,舔去了溢出来的涎液,在她的侧耳揉了几下,状似安抚。 贺西洲转头去开门,沈星微看着他的背影,佯装嫌弃地用手背蹭了蹭嘴唇,用几个深呼吸来平稳情绪,但唇上被舔咬的感觉一直散不去,好像鼻尖还固执地保留着他身上那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香气。 她听见是酒店人员送来了行李箱,并没有着急去拿自己的行李,只是忽然在一个抬眼的瞬间看见楼梯上倒映的雪花光影。那光影折射出绚烂的彩光,正轻轻晃动,沈星微好奇它从哪里来,转头在周围找了找,并没有找到身边有雪花状的物品,然后她就发现,这片雪花光影似乎在跟随她的身体而晃动。 贺西洲从酒店人员的手里接下了行李箱,把沈星微的老古董提劲房间,正要喊人过来认领,就看见她站在墙边,被咬红的嘴唇十分水亮,在白皙的脸上相当明显,她手里拿着那枚水晶发卡,低着头细细研究。 她听到了动静抬起头,举着发卡往前走了几步,对贺西洲问:“这是什么?为什么送我?我不要。” “这个又不是送给你的。”贺西洲说。 沈星微听后立即嘴角一沉,眉头微皱,表现出了不高兴的样子。 随后贺西洲把自己的行李箱推过来,语气随意道:“这是送给你头发的,谁让你长了一头那么好看的头发,我看着喜欢,所以就送了适合你头发的发卡,你没有权利替你的头发拒绝,除非它自己开口说不要。” “头发怎么说话?”沈星微攥着雪花发卡,对他批评,“你不要没事找事。” 见贺西洲低着头打开行李箱,并没有理会这句话,她就又像是不满意,小声补充道:“你就是擅长给女孩送东西,然后骗取她们的喜欢。” “你这纯属就是诽谤,我什么时候给女孩送东西了?”贺西洲立即对此做出澄清,“我长这么大,只给我妈送过礼物。” 沈星微根本就不信,骂道:“骗子,说谎!” 贺西洲跟她拌嘴,要她拿出证据,一边打开了行李箱,里面就装了几件衣裳,整个箱子空荡荡的,在沈星微诽谤他品行低劣的时候,说:“你可以把东西装到我的箱子里,你那个行李箱已经很旧了,就让它在这寿终正寝吧。” 沈星微说:“用不着,我自己可以提着回家。” 她拉走了自己的箱子,提着去了楼上,上楼时故意把脚步踏得很响。贺西洲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牵起一个笑,回头把行李箱合上的时候,突然又想到,沈星微好像没有把发卡退还给他。 沈星微回到房间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箱,然后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打开了卧室的窗帘。瞬间她的眼前一亮,大片的蓝天白云映入视野,旷野上无边无际的绿地与苍穹形成一幅极美的画。一整面朝着山野的窗子都是落地窗,被擦洗得一尘不染,金光倾泄万丈,仿佛来到了遗世之地。 沈星微推开窗,常年盘旋在山野间的微风拂面而来,撩起她的长发。她低头,缓缓摊开右手,掌心置放小巧可爱的水晶雪花发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贺西洲在楼下叫了酒店的餐,十几分钟后送到房间,他喊了沈星微下来吃东西。手机里陆续传来他们到达山庄的信息,贺西洲抬头,见沈星微也吃得差不多,就带着她出门,去找其他几人汇合。 撞星 第18节 除了一开始在停车场见面的邵蒲和施芃之外,还有性子活络,在贺西洲几人感染流感之后忙得团团转的丁岭,见到沈星微之后很是自来熟,一口一个嫂子叫个不停。他的女朋友是个短发酷妹,画着烟熏妆,舌头上戴了个蓝宝石一样的舌钉,跟沈星微打招呼却有着很正经的仪式,她与沈星微握了握手,说:“你好,我叫范君洁,君子高洁的意思。” “你好。”沈星微努力不去看她舌头上的蓝宝石,免得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怪异,很认真地回道:“我叫沈星微,微小的微。” 另有一个叫骆蔚北的年轻男生,长得高高大大,皮肤略黑,五官有一种很凶的俊朗。贺西洲的父亲是生意人,与骆蔚北家是常年合作伙伴,所以两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也最为亲密。骆蔚北的女朋友则是个性格很温柔的女生,名叫邓朵,她长发披在肩头,面容靓丽明媚,笑起来时脸上隐隐有两个酒窝,而且是这些人中年龄最大的。 沈星微跟他们一一认识后,就在贺西洲身边安静下来,几人坐在休闲区闲聊。贺西洲与其他人正在对邵蒲开批评大会,因为他带去的酒吧导致几个人全部染上流感在床上瘫痪好几天,这个罪名不小,要骂上半天。 沈星微的眼神总是忍不住往范君洁身上瞟,很快被范君洁注意到,她走过来坐在沈星微身边,对她伸了下舌头,露出蓝宝石,“你很好奇?” 沈星微偷看被抓包,脸有点红,但还是很老实地点点头。范君洁说:“是假的,我没有钱买真的蓝宝石。” “不是……”沈星微说:“我只是想知道你打的时候疼不疼。” “当然疼啊,在舌头上穿个洞,能不疼吗?”范君洁笑了笑,又说:“跟打耳洞差不多的,你也想打?” 沈星微赶紧摇摇头,说:“我不打。” 范君洁看着她的脸,眼神忽而有了很微妙的变化,含着笑凑近了沈星微的耳朵,低声说:“打了之后给舌头戴上铃铛,接吻的时候会响,你男朋友就会一直往那舔。” 第27章 让她变得明媚,耀眼。…… “这是干什么?”贺西洲一把圈住沈星微的腰,将她往怀里搂,戒备地看了范君洁一眼,“你这算性骚扰知道吗?”接着又对丁岭骂道:“你死人啊?你女朋友在这骚扰别人女朋友,你装作看不到?” 几人立即发出起哄的笑声,范君洁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笑着说贺西洲小心眼,然后又回到丁岭身边,往他脸上亲了一下,略显俏皮地说:“我可没说什么。” 沈星微被几人调侃揶揄的话语惹得有些拘谨,推了推贺西洲,没挣脱他的手臂,很不满地小声说:“你干嘛这样说人家,她没有骚扰我,我们只是在聊天。” 贺西洲把她抱得更紧,臭着脸凑近她耳边低声,“别以为我没听见,她让你舔她的舌头是不是?” 沈星微的脸腾一下红起来,睁大眼睛瞪他,觉得他是故意听错然后找借口在这里没事找事,忍不住骂他:“你神经病发作啊?人家根本没有那样说。” 贺西洲见沈星微这反应,大概也知道是自己真的听错了,毕竟刚才那句话他确实没听清楚,只是隐约从范君洁的嘴里听到“舔舌头”的字眼,紧接着又看见沈星微脸颊微红,一副害羞的样子,所以才心生不爽。 就算这样,这个人也没有想要道歉的打算,只是板起脸,很严肃地对沈星微教训:“不管有没有说,你都不能舔别人舌头,不安全不卫生。”说完后停了停,再对这话做补充,“但是我的可以,因为我的嘴很干净。” 沈星微忍不了他以一副正经的模样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在他腰上拧了一把,还要压低声音以防身边的人听见,“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贺西洲笑了几声,不再说话了,但是搂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利用柔软的沙发内陷,让沈星微跟他贴在一起。 沈星微抬眼悄悄观察了在场的几人。邵蒲和施芃这对情侣,跟贺西洲是高中同学,两人坐在沙发上并没有靠在一起,中间的距离甚至还能再坐下一个人;骆蔚北和邓朵分别坐在两个单人沙发上,就更不可能相贴;而范君洁也只是刚刚在过去的时候靠着丁岭亲了一下,也很快分开,因为两人的坐姿都很随意,所以中间的间隔也很大。 沈星微觉得那就是情侣坐在一起的正常状态,只有贺西洲像是那种一定要缠在人身上的橡皮泥,明明他们坐的沙发很宽敞,却非要紧巴巴地挤着她,就算酒店里的温度适宜,这样总是挤在一起还是会觉得热。 好在他们也没有坐在这里聊很久,因为上午阳光正好,几人经过商讨之后决定先去马场玩。 沈星微没有骑过马,对这种未知的体验当然是有所期待,于是难掩眉眼间的高兴,跟着几人租了酒店的游览车。这种车跟景点的那种车很像,两边都是没有封门的镂空结构,有一个方向盘,脚下是刹车和油门两个踏板,中间位置有一个小的挡杆,用来掌控前进或是后退。 车子分二、四、六座,贺西洲不想跟别人同车,觉得施芃和范君洁这两个女生总是巴巴地往沈星微身上瞧,指定是心里打了什么主意,尤其是范君洁这个人,不知道她父母为什么会用“君子高洁”给她取名。 贺西洲不想对别人产生什么偏见,但范君洁绝对是那种能对沈星微说“你跟你男朋友上床的时候会穿情趣内衣吗”的人,当然如果沈星微真的跟她讨论起跟前男友在床上那点事,他很难保证不会在这趟快乐的旅程里发疯。 于是贺西洲直接租了个双人座的车。他在那边交钱,这边沈星微已经在各种颜色中选了自己喜欢的粉色。她看到这车眼睛就发亮,站在驾驶位边上摸了一把方向盘,余光瞥见贺西洲走来,她转头迫不及待地说:“我觉得这种车我也会开。” 沈星微好像真的很喜欢,一双眼睛竟然亮晶晶的,像眼底装了水晶灯。贺西洲走过去左看右看,发现是错觉,只是阳光照在她眼睛上才会显得那么亮。他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说:“那去的时候你开,回来的时候我开。” 沈星微不理解,追过去问:“但是你平时不是有车开吗?为什么还要跟我抢这个小车。” “这怎么叫抢,我们一人开一次很公平啊。”贺西洲假装自己很公正,扣上了简易安全带,又说:“我也没开过这种车,想试一试。” 沈星微不满地撇嘴,坐下来后将自己的安全带扣好,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正研究怎么开的时候,又听贺西洲说:“不过你要是回去的时候也想开,可以用什么东西跟我换,比如说亲我一口之类的。” 真不要脸。沈星微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并没有理会这句话,用钥匙启动了车之后,就踩着油门往前走。这种车没有速档,油门一踩都是匀速行驶,也就十来码的速度,坐在旁边的贺西洲觉得慢得像乌龟,但对于没有开过车的沈星微来说,这车速刚刚好。 摸着方向盘开车的体验对她来说是新奇的,夏季的山风迎面吹拂而来,她透过面前擦得干干净净的挡风玻璃往前看去,无边旷野尽收眼底,视线的尽头是连绵起伏的高山。绿地上修出了宽敞平坦的道路,上坡和下坡都是不同的体验。 贺西洲半靠着身前的小桌上,用手支着下巴,头发被风吹得蓬松凌乱,掠过俊俏的眉眼,正含着轻笑看沈星微。她此刻完全外露高兴的情绪,一双眼睛笑得弯成月牙,樱唇之下微微露出洁白的牙齿,阳光大片地洒在她身上,将一对胳膊照得如珍珠似的白。 青春此刻终于在她身上毫无顾忌地展开,短暂地扫除了平时总是笼罩在她身上的那股阴郁和晦暗,让她变得明媚,耀眼。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没有戴他送的发卡,当然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贺西洲想着如果她不喜欢,以后送别的就是了。 贺西洲瞥见前方不远处的施芃和邵蒲二人,也是女生在开车,只是邵蒲正拿着手机对她各种拍,不由心念一动,也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贺西洲没有到处拍照的习惯,给人拍照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前更对那种走到哪里都要拍照的行为嗤之以鼻,但今天情况不同。 贺西洲本能地觉得,这样的明媚能够出现在沈星微身上是很难得的,光用眼睛保留不够,还要借助现代高科技。他连着拍了很多张,因为技术并不高,所以拍出的照片毫无构图和氛围可言,于是打开了录像,录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沈星微发现,她马上伸手来挡他的摄像头,拒绝道:“不要拍我!” 这时候贺西洲已经拍了很多,心满意足地收了手机,还要装模作样地说:“没有拍你,我在拍风景。” 小车开了十来分钟,来到了马场。几人把车停在规定区域,然后步行前往内场。马场建得很大,棉白的云朵在湛蓝的天空中飘着,场地里零散有几人正在骑马,还有一些正在被专业人员刷毛,牵着慢行。 到这里几个人就暂时分开玩了,各自去挑了马然后慢慢骑着。贺西洲带着沈星微去选了一匹棕色的马,高大健硕,毛发被梳理得油光发亮,背上戴着黑色的马鞍,是非常漂亮的一匹马。驯养员说这马叫薯条,是性子很温驯的母马,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喜欢吃薯条。沈星微在贺西洲的牵引下,慢慢摸了摸薯条的脑袋和毛发,看见它的眼睛轻眨,眼仁很温柔似的。 沈星微决定骑上去试一试,于是穿戴了护具,在贺西洲和驯养员的帮助下上了马背。她稳稳坐在了马鞍上,瞬间觉得视野变得开阔,下意识抓紧了缰绳,心里难以抑制地紧张起来,脊背都无法挺直一时往马背上趴,驯养员连说了几声抓稳坐好她都没听见。 忽然她感觉腿上一紧,温热的触感覆上来,吓得沈星微扭头,就看见贺西洲站在下面,一手抓着她的小腿,仰头看着她。 马场地势比较高,山风不断,但并不强烈,吹拂起贺西洲的头发和单薄的运动装,碎发晃过他平静的眼睛,金光照耀下的眼仁有些浅,却藏着一种稳重的力量,他说:“不要怕,我给你牵马。” 好像这样的话就是无端令人信任,沈星微紧张的心情顿时被缓解,这时候也听见驯养员一直让她坐起来,便慢慢调整自己的姿势。贺西洲也说到做到,在前面牵着马头,带着她在马场上慢慢走着,速度非常慢,但沈星微的身体仍然晃动着,一开始还很拘谨害怕,后来慢慢习惯马的行走节奏,她开始欣赏开阔视野下的马场,感受空中清凉的山风。 奔跑的马从旁边赛道竞相经过,施芃高坐马背,赤红的裙子飘摆着,老远冲沈星微招了下手,笑道:“来啊,跑起来啊!” 她身后跟着的是邵蒲和范君洁,邓朵与骆蔚北、丁岭三人站在檐下阴凉处,没有上马。沈星微看着他们三人纵马离去的身影,知道这必然是经常骑马才能有的姿态,低头朝贺西洲看了一眼。 虽然山上凉快,但现在七月份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贺西洲顶着大太阳走了好一会儿,头上已经出了汗,被他随手撩了一把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俊俏的眉眼。他朝沈星微看了一眼,说:“不要想,门都没有,你这种不会骑马的人跑起来,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马蹄子一下就能把你的骨头踩断。” “干嘛说得那么吓人,我又没说要跑。”沈星微嘟囔了一句,没一会儿就喊着不骑了,要下去。 贺西洲露出一副“受不了你这三分钟热度”的样子,在下面接着她,将她抱下了马背,给她解下关节处的护具。两人回到休息区,贺西洲给她买了一杯椰子水,两人还在各种售卖马的周边摊上逛着,上面摆了玩偶、钥匙链、明信片等各种东西,都很好看,就是价格不怎么善良。 逛了会儿骆蔚北来喊贺西洲,叫他一起去马场上跑几圈。贺西洲本来想拒绝,但是沈星微站在他边上,一边吸溜吸溜地喝着椰汁水,一边好像很轻蔑地问他:“你也会骑马?” 这是什么话?贺西洲立马答应了骆蔚北。 马场上有专门的跑马赛道,贺西洲和骆蔚北上去的时候,赛道没有其他人。沈星微看见贺西洲没有戴很多护具,一边扣上手套一边走到马边,动作很轻盈地翻身上马,很熟练。骆蔚北也在一旁等候,见他上马之后跟他说了句什么,紧跟着两人笑起来。 沈星微远远看着贺西洲,只觉得他的皮肤在阳光下竟然也显得很白,头发稍微有些乱,黑色的手套在双手上让他有一种秩序下的帅气。他选了一匹高大的白马,与黑色的运动装形成分明的对比,低头拉起缰绳时脸上还带着轻笑,年轻的恣意在他身上体现。 随后一声哨响,两人同时出发,马蹄撒开飞奔,沈星微惊了一下,眼睛紧紧跟随着贺西洲的身影,看着他跑去了很远的位置,烈风将他缠绕,蓬松的发纷飞。他绕了个圈又向她的方向奔来。两人大概是有赌约,骆蔚北追得很近,几乎与他并肩,贺西洲却没有丝毫竞技的紧张,在靠近沈星微的时候还冲她露出个灿然的笑。 沈星微神色怔怔,眼中倒映出他驾马离去的身影。 “哎呀,还得是贺西洲,这跑着马都有工夫冲你抛媚眼。”身边突然传来调侃的声音,沈星微吓一跳,猛然回神转头看去,就见施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后面跟着的是范君洁。两人像是刚从马场下来,手里都捧着冰镇饮料,在沈星微一左一右坐下来。 施芃从包里拿出了防晒喷雾,对着自己的脸和胳膊一顿喷,龇牙咧嘴:“晒死了,就不应该大白天来骑马。” 喷完还递给沈星微,“你要吗?”问完不等沈星微回应,又从包里掏出了防晒霜说:“喷点吧,你白,不要晒黑了,我看你没有化妆,这里还有防晒霜给你抹抹,我和君洁都化妆了,用不了。” 沈星微的确没有做防晒措施,也不好拒绝别人的好意,就道了声谢然后接过来挤了一点在脸和胳膊上涂抹。施芃见她很拘谨的样子,直接上手帮忙,挤了不少在掌心,给她涂胳膊和脖子,“贺西洲之前说有女朋友的时候,我真的好奇死了,那天在酒吧让他把你叫过来,他不肯,今天终于见着你了,我们加个微信,以后还能一起出来玩!” 沈星微涂好了防晒,应了一声之后拿出自己的手机,结果没点几下手机就卡死了,扫码也扫不上,她抿了抿唇,按灭手机对施芃说:“回去我让贺西洲把你的名片推给我就好。” 施芃看着她那快要粉碎的手机,想说点什么,但是又觉得这时候好像不应该说那些略显刻意的话,正犹豫的时候,就见范君洁拿出了手机,对她说:“我加你,回头我给你推名片。” 施芃转头看去,就见范君洁的手里也拿了一个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手机,这个纹裂前几天见面的时候还没有,绝对是最近摔的,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沈星微双肩微微一放,看上去果然放松不少,施芃也拿着手机去加沈星微,说了句玩笑:“怎么摔成这样啊,屏幕上养了个蜘蛛精吗?” 范君洁点着手机,语气很随意地说:“昨晚上跟丁岭在浴室搞的时候我想拍一段视频,结果不小心手滑。” 施芃:“……” 沈星微大吃一惊,杏眼瞪得溜圆,一副“这话是我可以听的吗”的表情,又怕别人觉得她反应过度,于是努力装得若无其事。 施芃说:“你就不能少整点花活吗?” “你做的时候不想拍?”范君洁转头问施芃,“又不传播,不违法的,反正我都是自己看。” 施芃啧了一声,“谁像你那么变态,哪天手机要是丢了你怎么办?” 范君洁说:“我不会留在手机里。” 沈星微被夹在中间,努力假装听不见,缩着脑袋喝椰子水。 施芃看出了她有些不自在,正想转个话题,却冷不丁听范君洁问:“你们平时都用什么牌子的套?” “噗——”沈星微没忍住,猛地喷了出来,薄薄的脸皮终于不堪重负,骤然变红,伴着几声咳嗽迅速将脖子和耳朵都染上了色。 施芃赶紧在沈星微的背上拍了拍,给她拿了纸,对范君洁骂:“你找死啊?再乱说话等下贺西洲来杀了你。” “怎么了?这里风景那么好,今晚肯定要搞一发啊,互相分享一下经验呗。”范君洁没有一点君子高洁的样子,晃着舌头里的蓝宝石,又对沈星微追问,“我说这些你介意吗?” 沈星微赶紧摇摇头,“不介意,对不起,我只是不小心呛到了。” “没事,你要是介意我就不说了。”范君洁好像很体谅人,对着冷饮喝了几口,听到沈星微又说了一句不介意,就继续道:“你在床上的时候最喜欢什么体位,我最近一直在研究这个,打算总结一个排序。” 第28章 “shy boy” 沈星微无法判断这是否在正常交际范围内的聊天内容,毕竟她从前遇到的人里,没有一个像范君洁这样,直白又大胆。在这个谈性变色的社会,这些内容不管男女都讳莫如深,很少在公众场合这样大胆地讨论。 范君洁说起相关话题时神色正经得像是在跟她讨论某个很具有研究价值的课题,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沈星微可以给她提供一些经验交流。 沈星微有好一会儿没有回答,感觉自己的脸可能红得像烤熟的虾子,为了让自己的表情尽量自然,她努力装出“这的确是很寻常的话题”的表情。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范君洁搅动着冷饮,里面的冰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看着沈星微,目光很坦荡,就算妆容衬得她的脸有一种偏欧美的野性,但黝黑圆润的眼睛还是让人觉得那是来自东方的美。 她跳脱了条条框框的束缚,浑身笼罩着自由的光彩,在太阳底下很是明亮。 沈星微突然也觉得坦然,认为这没什么可避讳的,于是点点头说:“我对这方面了解的不是很多,如果你愿意跟我分享的话,可以告诉我。”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范君洁稍微跟沈星微讲解了一些相关知识,好像在上课一样严肃正经。施芃一开始尝试阻止了,后来听着范君洁说得认真,也忍不住加入其中,拿出手机记录,当旁听学生。因为范君洁在学业上的成就很突出,在他们这些人中,范君洁的成绩是最拔尖的,她在高考时是全省状元,又是理科生,在精神还算正常的状态下,她对任何东西都有着学术般的严谨。 沈星微听得入神,从范君洁那里吸取知识,只是这个过程很短暂,因为很快贺西洲就下马回来,老远就看见了范君洁在跟沈星微说着什么,顿时拉向警铃,飞快朝她们走来。 贺西洲来势汹汹,那气势看着就不像是奔着好事来,范君洁停下讲话,低头吸了一口冷饮。 他停在沈星微的面前,这时候脸上还勉强保持着一些笑容,“在说什么?” 沈星微的耳根还是红红的,没有完全褪色,许多黄黄的知识涌入脑海中,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对贺西洲也眼神闪躲,欲盖弥彰,“没说什么啊?我们谈论的都是很健康的话题。” 贺西洲皮笑肉不笑,“沈星微,你骗鬼呢,健康的话题能让你这个表情?” 他连名带姓地叫人,让沈星微有一种上课偷吃东西被老师逮到的紧张,不由挺直了脊背,轻咳了两声,佯装很硬气地回:“我们女生聊天,你问什么问啊?” “对啊,就比如我们会聊一些卫生巾用什么牌子的话题。”施芃在一旁打掩护,哈哈笑着,想把话题带过去。 但这时候范君洁却突然开口,说:“我们聊了一下晚上该发生在床上的事,我问沈星微喜欢什么样的姿势,但她没有答上来,我认为这是你的问题,你应该自省并且提高自己的技术,而不是以限制她的聊天来掩饰你技术超差的事实,shy boy。” 贺西洲:? 撞星 第19节 贺西洲简直想骂脏话,一下子就明白她们刚才的聊天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因为他根本就还没有跟沈星微发展到那项运动,如果沈星微对这种事表达了态度,那也是她跟她前男友之间的事。 而且“shy boy”这个外号真是有够恶心的。 “我他妈提升个鬼!”贺西洲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骑马去跑了一圈,回来天塌了,这上哪说理去? 他一把抓住沈星微的手腕,将她从座位上拽起来,带着她大步离去。沈星微踉跄了几步,头一次见贺西洲这样生气,还没有来得及跟施芃和范君洁道别,只是转头看了她们两眼,就被贺西洲拽着走了。 沈星微被他一路带出了马场,因为他脚步太快,沈星微在途中磕绊了两下,喊着他的名字,也没能让他停下来,最后来到停着游览车的地方才松开手。 沈星微很是不满,揉了揉有些被攥疼的手腕,上面隐隐有红色的指印。她气道:“你发什么神经!” 贺西洲更生气,坐上了驾驶座,掏出钥匙开启电车,扣上安全扣,冷酷道:“上车。” 沈星微轻哼了一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用很犀利的言语攻击他,“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开的是什么劳斯劳斯,法拉利呢!” 贺西洲假装没听见,很冷漠地踩死油门,电车缓缓启动,以匀速十几码的速度在宽敞的道路上行驶,旁边是骑着儿童自行车陆续超过去的几个小孩。沈星微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脾气,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于是没再搭理,盯着路上踩着平衡车的人看。 但是贺西洲没有回房间的打算,他好像发疯一样,开着匀速游览车在路上一圈又一圈地转,还要把方向盘打得很响,非要表示出来自己有点生气的样子。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沈星微臭着脸提出不满,“你开够了吧?我觉得应该到我开车的时间了。” 贺西洲气死了,一踩刹车,解了安全扣下来,“你开,给你开。” 沈星微顿时面上一喜,换到驾驶座的位置,等贺西洲坐上来之后她才慢慢踩着油门启动,转了几圈之后,沈星微往他那边一瞥,见他还拉着一张脸,嘴角要沉到地上去,好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的样子。 她说:“有必要那么生气吗?我们只是在正常聊天,并没有说什么诋毁你的话。” 这才是让贺西洲最生气的地方,“那你就不能跟她们聊一些你和你现任男朋友之间的事?” “就只是随便聊聊,你太敏感了。”沈星微打着方向盘,以一种大人的口吻教训道:“你不要这么小心眼,那都是你朋友的女朋友,我不懂你为什么要甩脸子,很没有礼貌。” “呵。”贺西洲气得要死,冷笑一声,不想再跟她争辩,干脆攻击道:“无所谓,你前男友穿女性内裤。” 沈星微想了想,觉得这句攻击的话对她来说毫无损伤,于是没有反驳。 贺西洲见状,很难不多想,立即联想到可能是这个原因所以导致沈星微在聊天的时候不愿提起床上的事。 这些并不是他突然得知,只是之前并没有这样感觉到愤怒,今天猛然想起来,好像是吃了一口世界上最酸的柠檬,一开始入嘴的时候没什么味道,但过了许久才有了反应,现在酸得他整个心脏都扭曲了,就是极力克制了情绪才没出现面容狰狞的状况。可这样的情绪仿佛又不应该出现,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去表达。 他想对沈星微说“你能不能稍微在乎我一下”,可是沈星微向来不在乎他,并且还有可能会生气地大声斥责,说讨厌他。 贺西洲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冲进拳击馆里,把沙包暴打一顿。 贺西洲结束了与沈星微的对话,将她带回房间之后自己去了楼下健身房,戴上拳套揍沙包。打了半个小时气已经消了大半,看见时间将近中午,就打算回去带沈星微吃饭。回房间的时候沈星微在小隔间的沙发上趴着,捧着手机跟人聊天。 贺西洲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走了大半个小时,没有收到一条来自沈星微的信息,不明白她抱着个手机干什么用,于是进门之后的动作故意很响。 沈星微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看了他一眼,埋怨:“你洗澡怎么用了那么久?” 出去那么久她根本就不知道,还以为他在楼上洗澡。贺西洲不想说话,打开冰镇的水一口气喝了半瓶,又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把身上的汗洗掉,出来问她,“在跟谁聊天?” 沈星微脸上带着笑,抬头看他时下意识想张口回答,眼神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变得戒备,就这么一点细微的变化,贺西洲一眼看穿,“施芃还是范君洁?” 沈星微说:“不用你管。”她从小沙发上爬起来,抓着手机就要往楼上去,路过贺西洲的时候被他猛然出手,一把给抱住。 沈星微吓一跳,惊叫一声本能想要挣脱,却被贺西洲擒住了手腕,将她拿着手机的手拽到了面前,手机屏幕还没熄灭,他一下就看见这是一个群聊的界面,小群只有三个人,屏幕上是施芃和范君洁发出的文字。 透过屏幕上的东非大裂谷,贺西洲看见施芃约沈星微下午去做头发和指甲,而且沈星微还答应了,再往上一条就是施芃说贺西洲在高中的时候心眼就小,有一次没考第一,在老师宣读成绩的时候气得把自己的杯子砸了,下面跟着沈星微的一串“哈哈哈哈”。 贺西洲搂着沈星微,指着屏幕上的这段话,说:“这纯属是诽谤,我当时是不小心碰到了杯子,我怎么可能发疯到上课砸杯子。” 沈星微朝他脸上看了一眼,见这个人好像没有在生气了,难得顺毛回道:“我觉得也是,虽然你有时候喜欢发神经,但是还没有神经到这个地步,因为你平时就喜欢装好人,会一直维持自己的人设。” 贺西洲气笑,“你这嘴里说的话怎么那么好听呢?我喜欢死了。” 说完就一口咬住沈星微的嘴唇,用力厮磨她柔软的唇瓣,好像泄愤一般在她口中索取侵略。刚喝过冰水的舌头在炙热的口腔中扫荡,缠着不断闪躲的软舌,舔了好一会儿才在她的舌尖上轻咬了一下,她吃痛地“呜”了一声,才被贺西洲放开。 贺西洲捧着她的脸颊,眉毛往下压,眼睛盯着她瞧,声音微哑地问:“下午要跟她们去做指甲?那我就不陪你去了。” 沈星微的舌尖还残留被咬过的感觉,舔了舔水润的红唇,没有跟发疯状态的贺西洲计较,只是点了点头。 贺西洲又亲了亲她的嘴角把人松开,带着她去吃了午饭,并且在半路上把他们几个人小群的群名改成了“shy boy”,不能让他一个人被恶心。 当然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贺西洲虽然生气也没有真的因这件事去找朋友的麻烦,也没有去限制沈星微的交友。下午的时候,他喊上骆蔚北几人去靶场玩儿,而沈星微也在吃饱喝足之后,高高兴兴地跟着施芃和范君洁两人去做指甲,邓朵因为想要跟男朋友一起,并没有参与女生的活动。 沈星微见到范君洁的时候,还怕她因为上午的事心生不愉快,特地解释了一下。范君洁的反应却很平淡,完全不在意,还说就算贺西洲要找事,也只会去找丁岭,找不到她身上。 沈星微说:“如果贺西洲和你男朋友打起来,我一定帮着你男朋友。”并不知情的贺西洲站在靶场上打了个喷嚏。 三人去了山庄里自带的美容场所,不仅在里面做指甲和头发护理,还做了全身spa,连脚趾头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涂上了指甲油,由于这些项目因为入住酒店而免费,所以她们全都体验了一遍。 沈星微看着自己的手和腿,经过精心的养护之后,嫩得像刚剥了壳的鸡蛋,在灯光下泛着白玉光泽,而她身上各处也经过娴熟的按摩技巧得到最大放松,极其舒适。 等全部做完之后已经是夜晚,她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贺西洲联系不上她只能通过施芃获取沈星微的情况,施芃还很贴心地拍了几张照片传给他,不过上一次对话已经是半个小时前。 施芃得到了新消息,抬头对沈星微说:“他喝醉了。” 沈星微下意识问:“谁?” “贺西洲。”施芃说:“好像醉得还挺厉害,是邵蒲给送回去的。” “哇哦——”范君洁在一旁笑了笑,冲沈星微扬了扬眉毛,用轻佻的语气说:“喝醉了也要记得戴套哦,祝你度过一个火热激情的夜晚。” 第29章 “星星,说谎也是要付出…… 沈星微踩着美容室的一次性拖鞋进了电梯。电梯里灯光明亮,四周都是华丽的镜面,被擦洗得极其干净,全方位照出了沈星微的样貌。 她身上穿的是美容室的一次性服装,棉麻的布料,很软和,那里的人说会将她的衣服洗干净之后送回房间,目前为止这里的所有服务都非常体贴细致,可能就是高昂消费所带来的便捷,这些项目也是沈星微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她看见自己的长发不知道被什么护理,变得像极其顺滑的墨色绸缎,松散地披在肩头。也看见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嫩细腻,这是她躺在那里任由那些人在她身上按摩揉捏,涂了一层又一层她完全看不懂字体的东西后得来的效果。 这是很棒的体验,她甚至在全身护理的时候睡了一觉,因为太过舒适。 结束的时候,施芃站在门口对她说贺西洲喝醉了,如果怕他晚上闹腾,她可以把邵蒲赶过去跟贺西洲睡一晚。沈星微不好意思麻烦这位新交的朋友,并且回想起上次贺西洲喝醉之后并没有耍酒疯的样子,他甚至很安静,情绪也很平稳,而且从施芃的口中听出贺西洲好像醉得很厉害,所以她就谢绝了施芃的好意,自己回了房间。 沈星微拿着从前台领来的房卡,刷开了房门。屋内亮着灯,冷空气充斥整个房间,顿时让她觉得无比凉爽。房间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她关上门,先是找到自己的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然后踩着轻轻的脚步上了楼。 寝房的门在虚掩着,里面很黑,没有光亮,像是没有人。沈星微推开门,昏暗的灯光照进门里,她隐约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没有想象中那股浓郁的酒气,床边随意地摆着一双洗浴拖鞋,贺西洲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是睡觉时候穿的家居服。 显然贺西洲洗过澡了,并且盖着空调被,背朝着门侧身睡着,好像已经在喝醉酒之后乖乖入眠,露出了半个身体和毛茸茸的后脑勺。 沈星微站在门口观察了好一会儿,贺西洲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快行几步过去扑到床上,扒拉着贺西洲的肩膀,伸长脖子想去看他的脸,并一直叫着:“贺西洲,贺西洲!” 贺西洲闭着眼睛,没有应声,好像睡得很安宁,也很沉。离得这么近,沈星微终于在他的身上闻到了酒的气味,尽管他已经洗过澡,也无法用沐浴露的香味彻底掩盖。 沈星微的目光在他的眉眼细细描摹,昏暗的环境里,他的脸上染了一层薄红,连带着耳朵尖也是红的,闭着眼睛时显得睫毛有些长,沈星微已经扑到他的身上这样闹腾,也没有醒来的迹象,似乎真的喝了很多酒。 她看了半晌,然后抓住了贺西洲的耳朵揉捏,伏在他身上故意用自己的体重压他,不断地喊他,“贺西洲贺西洲贺西洲……” 在沈星微持续不断地闹腾下,贺西洲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酒意将他的眼眸熏染得朦胧,虚虚地落在沈星微的脸上,好像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来人一样,懒懒地问:“干什么?” 沈星微问他,“你喝醉了吗?” 贺西洲觉得她是在问一句废话,他当然喝醉了,脑袋晕晕的。但说实话也没有醉得特别厉害,一整个下午他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在靶场打了很久,手臂都被震麻,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几个去喝酒,在这期间,贺西洲一直联系不上沈星微。 他心里一直闷闷的,于是在喝酒的时候就多喝了一点,并不是在意范君洁引导了沈星微加入什么话题,只是他一想到沈星微在与新朋友聊天的时候还在回味她和前男友床上那点事,他就觉得一口气卡在胸口出不来,不管怎么深呼吸去平复都没用,都是难受的。 晚上喝得有些晕了,贺西洲就打算回来睡觉,只是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被沙发绊了一下脚差点摔倒,邵蒲就大呼小叫说他喝得烂醉,非要架着他给他送回来。 当然,这样的信息在邵蒲传递给施芃的时候就更为严重了,可能是很少看见贺西洲这样喝醉,邵蒲将贺西洲的醉态描述得很夸张,说他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所以沈星微在得到了错误的讯息,以为贺西洲真的醉得很厉害,不省人事。 “别招我。”贺西洲口齿含糊,翻过身去,腔调很慢,“我要睡觉了。” 可能是喝了不少酒,也可能是心情不算好,贺西洲今晚打算早点睡,不折腾了。 只是沈星微却好像突然来了兴致,趴在他的背后兀自摸索了一阵,然后不依不饶地抓着他的肩膀摇,攀上他的肩头凑近他的脸,小声问:“贺西洲,你的手机密码是多少啊?” 温热的呼吸从他的脸颊拂过,贺西洲又睁眼,就看见沈星微趴在他的身上,手里还攥着他的手机,正用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他。 搞什么名堂?贺西洲心生疑惑,微微躺平了身体,让她趴在自己的胸膛处,说:“我的生日。” 谁知沈星微竟然没有再追问,而是低头对着手机输入密码,然后就开始用手指在手机上划来划去,贺西洲后知后觉,她竟然解开了他的手机。 也就是说,沈星微知道他的生日。 这一认知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将身体稍微倾斜,去窥手机屏幕。沈星微很认真地寻找某个软件,最后点进了与监控绑定的app中,自己摸索了一阵,找到了他之前保存的那一段沈星微鬼鬼祟祟进他家的视频,瞬间他就明白了沈星微的意图。 她是想删除那一段拿捏她命脉的视频。 贺西洲将视线移开,没有再看。他心想也是,或许沈星微就是一直惦记这个,才会这么乖地待在他身边,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同意跟他出来玩。在沈星微这些日子没有再把“讨厌”挂在嘴边后,抗拒不再那么明显后,贺西洲竟然差点忘记,这段关系的开始时,沈星微并不是那么情愿。 可能是浓烈的酒意让人产生了沉郁的情绪,贺西洲的心里觉得有些累,在宁静的情绪下荡开了消极,没有阻止沈星微删视频的行为。 其实还有备份,但这代表了贺西洲的态度。 沈星微并不知道他所想,在app里删掉视频之后,又点进了照片,她料想相册里面一定保存的也有。但是这刚一点开,她就看见最近项目中满屏的照片,全是她的脸。这些照片都是贺西洲在白天坐游览车的时候拍的,毫无技巧可言,同一个角度拍了好几张,林林总总加起来占了好几页手机屏。 沈星微点开照片,自动播放实况,是她掌着方向盘满脸笑容的样子。 手机光亮照在沈星微的脸上,映出一双明珠般的眼睛,她点开了几张照片,又看了一段视频,然后在相册里翻找起来,模样好像很认真。 贺西洲此时已经毫无睡意,静静看着沈星微的侧脸。她身上很香,顺滑的发丝落在他的手臂上,由于他的手机很大,所以沈星微是双手捧着,因此露出了新做的指甲。是漂亮而浓郁的克莱因蓝色,上面描了一圈金色的边,衬得手指雪白,让贺西洲产生了含在嘴里舔舐的冲动。 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动,只是这样侧躺着,将目光虚虚落在她脸上,看着她找到了监控视频,然后删掉。 她还很谨慎地把最近删除也清空了。贺西洲看到这就慢慢闭上了眼,想着沈星微的行动应该也结束了,他的心情有一种消极的平静,什么都不想做,不想说,或许睡一觉就好,明天一早,他又有精力拿备份视频吓唬她。 但沈星微在做完这些之后,却并没有搁下手机离开。 “贺西洲。”沈星微又抓着他的肩膀摇晃。 贺西洲闭着眼睛假装睡着,希望她摇几下没得到回应就放弃,但沈星微却莫名地坚持,仿佛一定要一个醉鬼给她回应,甚至覆在他耳朵边喊,闹腾得仿佛她才是那个喝多的人。 贺西洲睁眼看着她,没有说话,落在沈星微眼里就是一种醉到不行,晕得要死的样子。她举着手机,上面是一张照片,被她两指放大,然后手指点在照片角落的一双属于女生的高跟鞋上,像是质问的语气对贺西洲问:“这是谁?” 贺西洲支起眼皮一瞧,很快就认出那张照片是他在得流感之前发的朋友圈,那天半夜在酒吧随手拍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边沿是丁岭,骆蔚北等人的腿,只有角落处露出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当然,主要是拍桌上的酒,跟那些腿没有什么关系。 贺西洲没想到沈星微会在他的朋友圈翻出这张照片,虽然信息已经被他清理过,但这条朋友圈下面还是有不少类似“潇洒啊”“大哥在跟哪个妹妹喝酒”“贺哥下回逍遥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一起”这种没有任何营养的评论。 在一众点赞和评论中,没有来自沈星微的任何信息,但现在她却在昏暗的房间里,趴在他的身边翻出了这张照片,放大之后指着角落里的高跟鞋,用算不上好的语气问它的主人是谁。 贺西洲倏尔感觉到原本平静的心脏开始有了明显的跳动,像是重新接受了充血,在胸腔里怦怦作响。 他看着沈星微,佯装思考很久,然后才慢声说:“这是施芃的脚。” 沈星微马上接受了这句解释,并没有继续找贺西洲的麻烦,然后推到手机主屏幕,点开了微博。贺西洲的视线落上去,想看看沈星微到底要做什么。 她看见贺西洲的微博后台有很多私信,像是很久都不点开一下,她顺手给清扫,红点全部清除,然后点开了屏蔽设置,发现里面被拉黑的人并不多,而她的大号“星星闪呀闪”就在最上方的位置。 沈星微想到这就来气,一边解除了她大号的屏蔽,一边对贺西洲批评道:“你就这么接受不了别人对你的客观评价吗?有什么好拉黑的,是不是那些在你微博下面喊老公的评论你才喜欢,真是虚伪又虚荣。” 撞星 第20节 解除屏蔽之后,她找到了自己的账号,关注并且留言:对不起,你对我的评价很中肯,把你拉黑是我的错,下次再也不会了。 完成了自导自演的戏码后,她吃吃地笑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沈星微又点开他的微博,里面有一些他自己拍的风景照,但大多都是学校里的各种活动时拍的照片,其中有一条就是她之前没忍住用大号锐评过的,上面是他捧着一束花跟其他人的合照,照片中他发丝微扬,穿着很得体的黑色西装,对着镜头微笑。 沈星微点开照片,又来找贺西洲的麻烦,指着他左右站着的漂亮女生,对他问:“这是谁?” 贺西洲往屏幕上觑了一眼,很快就把视线移回沈星微递脸上。房间里没有开灯,仅有的光明是手机的亮光和门外散进来的楼梯灯,在昏暗的视线之中,他看见沈星微的表情里充满了不忿,好像他犯了很大的错误,然后理直气壮地挑出他的错处。 她以为贺西洲喝醉了,醉得迷迷糊糊不知所以,因此所有的情绪和表情都没有半点掩饰伪装,直白地摊在贺西洲的面前。 “这是谁啊?”她有些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别以为醉了就可以不回答,快说。” “同专业的学姐。”贺西洲慢吞吞地回答,“之前参加学校举办的活动时,她们两个是主力,我只是去帮忙宣传。” 沈星微轻哼一声,翻着他评论区的留言,很多“老公”“喜欢”之类的词汇,她皱着眉毛,充满恶意地批评道:“你真的很不知廉耻,你的评论区充满污言秽语你不管,我只是在下面发表了几句客观的评论就被你拉黑,你很享受别人的吹捧,所以一直虚荣地发自己的照片。” 凭心而论,贺西洲发的照片并不多,而且鲜少有正面照,除非是帮学校宣传才会有比较正经的正面照片。被他拉黑的账号,必定是对他有着非常强烈的恶意攻击,贺西洲现在已经不记得这个“星星闪呀闪”的账号对他发表了什么评论,但他现在可能知道沈星微的这股恶意来自哪里。 他定定地看着沈星微,看见她趴在自己身边,翘着双腿捧着手机,一条条翻阅他的微博,有时候看见照片中出现了与他站在一起的女生,都会被她指着追问是谁,毫无顾忌地就这样袒露自己的意图。 等微博翻到底,她也就停下了,再回到私信界面,删掉了刚才自导自演时对她账号发的内容,然后关掉手机就这样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手机屏幕的光亮,周围又黑了一点,但因为没拉上窗帘,月亮从薄雾中探出头,银白的光撒在床上,将沈星微的眼睛照得莹亮如玉。 她看着贺西洲,眼神很认真,片刻后才低声说:“你把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 贺西洲表现出一种喝醉后任人摆弄的听话,乖乖探出了舌头。沈星微看了看,然后忽然说:“如果你打了舌钉的话,接吻时我也会一直舔你的舌头。” 贺西洲已经忍了很久,听到这句话后,他的心脏像是被一把炙热的火猛地点燃,感觉这就是极限了。他忽而翻身,宽大的身躯将沈星微笼罩住,伏在她身上低声说:“没事的宝宝,不打我也可以一直舔,一样的。” 沈星微被吓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腰一紧,被贺西洲整个揽住,而后下巴被他的手抬起,紧跟着一个吻就落了下来。 贺西洲已经刷过牙,但是唇齿间还是留有一些酒香,但更多的是薄荷的味道,来势汹汹地撬开她的唇瓣,舌尖滑过牙齿,往深处探去,轻车熟路地找到她的舌,勾住狠狠吸吮。 他感觉心脏在疯狂跳动,催生了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酒意,炽热的血液往大脑奔涌,体内只剩下一种冲动,他无法克制地贴近沈星微,手顺着她的衣摆探进去,抚摸上光滑的脊背。 沈星微的皮肤滚烫,经过精心护理之后,嫩滑得像刚做好的热豆腐,惹得他忍不住一直抚摸。他将沈星微的身体翻过来,欺身压上去,将她的唇瓣蹂躏得充满血色后,就顺着脖子往下,牙齿轻轻厮磨,留下一个个淡红的齿痕和啄吻。 分明沈星微没有喝酒,但酒气在她口中掠过后,她好像也染上了醉意,鼻子里都是贺西洲的气息,乱了节拍的呼吸还没调整过来,她就感觉脖子被咬住,充满色.欲地舔咬着。 沈星微身上宽松的一次性衣服完全凌乱了,敞开了领口,露出半个肩膀,贺西洲看着她的皮肤,心里充满不轨的心思,想要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密密麻麻。 他咬住沈星微的肩头,像是带了一些故意,牙齿稍稍用力,惹得她吃痛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喘,像是在他耳边缠绵,往他身上撩火。 贺西洲在她的耳边落下亲吻,以温柔的力道舔她的耳廓,炽热的呼吸灌进她耳朵里,染得耳尖全是红色。 贺西洲是第一次看见沈星微的身体,柔和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上,照得雪白皮肤像是覆了一层银纱。她墨色光滑的发压在身下,睁着乌黑的大眼睛,难掩神色之中的紧张和怯意,紧紧盯着贺西洲,像待宰的羔羊。 为了客户的体验,卧房的窗子拥有绝对的隐私,所面对的只有无边旷野和夜间明月。 贺西洲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翻滚着走遍全身,原本就不清明的双眼泛起浑浊,在她皮肤上慢慢地轻吻着,用温和的态度纾解她情绪里的紧绷,然后就感觉头皮微紧,是她抓住了他的头发。 “为什么生气?”沈星微低声问他。 贺西洲现在没时间回答问题,并不理会。 “我今天没有跟她们谈论前男友的话题。”沈星微在他的头皮抓了又抓,又说:“范君洁只是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床上的技巧,没有说别的。” 贺西洲后知后觉沈星微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样不在意,他抬起头,凑近她的脸,灼热的呼吸落在她鼻尖,漂亮的眼睛盯着她问:“那你都学到了什么?” 沈星微的反应很拘谨,有一种不知所措的青涩,急促的呼吸暴露她乱了节拍的心跳,她像是真的思考回忆了一下,但白天记住的知识已经所剩无几,磕磕巴巴地说:“她说……她说要用含有玻尿酸的、套,会很滋润。” 贺西洲撑在她的上方,忽而露出一个轻笑,笑意染上俊美的眉眼,好像在这一刻,沉在他眼中的阴郁才一扫而空。 虽然贺西洲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但是他很努力地看了教学视频,牢记了其中的步骤,常年光秃秃的手指也给他提供了便利。 沈星微立即发出惊叫,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害怕引起的,她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让她本能地闪躲,后退。但贺西洲抱得很紧,手臂很用力,好像完全不容许她现在退缩,低头在她的唇上落下吻,含住她惊慌的吟声,舌尖传递温和的力道,安抚她的情绪。 正如他自己所说,就算嘴里没有舌钉,他依然很汹涌地往她的舌上舔着。沈星微毫无依傍,只能牢牢环住他的脖颈,感受到贺西洲宽阔而硬朗的胸膛散发出滚烫的体温。 酒的气味在两人交融的呼吸间蔓延,情.欲熏染了沈星微,将她拽入欲望的海浪,一个凶猛的浪花拍过来,她栽了一个跟头。 贺西洲抬手,月光下,他的手上全是水渍,晶莹剔透的黏液顺着手掌往下淌,他好奇地凑近闻了闻,没有任何味道。 这动作落在沈星微的眼中,她涨红了脸,抬脚蹬他,嫌弃地哑声,“你好恶心。” 贺西洲没有反驳,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一口,然后来到床头柜,打开昏黄的小灯,拉开抽屉,贺西洲在里面挑选了一下,找到了含玻尿酸的工具,来到沈星微的身旁。 沈星微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眼神有些闪躲,表情看起来像是退缩,但是当贺西洲说“我手上滑,你来拆”时,她又慢吞吞地坐起来,伸手接过了安全套。 喝醉的是贺西洲,又不是沈星微,她滴酒未沾,当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在回到房间前就已经想过今夜要发生什么,她虽然因陌生而心生畏惧,却并没有生出过逃避的念头。 年轻靓丽的男女,汹涌上头的酒意,干柴烈火之间,剧烈的情愫催生了剧烈的欲望,仿佛发生什么都是顺理成章。 沈星微撕开了套,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抬头望向贺西洲。 这样的眼神让贺西洲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沈星微很乖,乖到什么都不会,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像是一张洁白的纸初次被色.欲污染,需要由他引导。 她嫌弃这样的触感,往他的脊背上蹭了蹭,把手掌给蹭干净。 贺西洲不停地在她唇瓣、耳朵和脖子处亲吻。沈星微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牢牢地抱住他的肩膀,呼吸难以抑制地急促,身体微微颤抖,好像真的很怕。 这样的生涩让贺西洲费解,但还是尽力去安抚她的情绪。 “啊!”沈星微刚放松的身体猛然紧绷起来,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眼泪几乎瞬间就落了下来,呢喃着:“好痛,好痛……” 贺西洲吓了一下,马上停住,吻去她的眼泪,不停地问:“为什么?是我找错位置了吗?” 沈星微吸着鼻子,脑袋抵着他的颈窝,身体剧烈地抖着,好像真的很害怕的样子。 贺西洲有些心慌,毕竟他之前也只是看,没有真的实践,但又感觉自己并没有哪一步做错,可是沈星微反应这么剧烈,他只能慢慢地亲着沈星微,在她耳边哄着:“宝宝,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嗯?你教教我,我没有经验。” 沈星微的体内升起陌生的感觉,尝试未知的领域让她心生畏惧,刚才那一下尖锐的疼痛更是让身体起了激烈反应,可是贺西洲一声又一声地叫她“星星”,耳朵里都是他充满爱欲的低声,好像用了很浓的爱意和小心翼翼将她包裹在其中。 她睁开湿润的泪眼,颤抖着睫毛看向贺西洲,水液模糊的视线中是贺西洲那张俊俏的脸。他视线无比专注,好像那双眼睛里只容得下她一个人,其他什么都没有。于是沈星微像是投降一般,用哭腔小声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贺西洲亲亲她的眼睛,“为什么痛?是我进错地方了?” 沈星微嗫嚅几下,才继续说:“我没有做过,我也觉得是你找错了地方。” “贺西洲。”沈星微凝望着他,颤抖着声音轻声说:“我好怕……” 贺西洲一怔,有些傻眼了。酒意使他的思绪没有平时敏锐,但是思考这些话也没有用很长时间,他的眼神猛然一变,醍醐灌顶。难怪沈星微在这方面表现得那么生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绷紧了身体,不停地颤抖,不是因为他技术不太好的表现,而是因为沈星微从来就没有体验过这样的事。 “你骗我?”贺西洲反应过来,拧起眉头,盯着沈星微说:“前男友那些都是你编的?” 沈星微没有说话,但她现在的神色已经无法有任何的伪装。 “那你家里为什么会有男人的内衣?”贺西洲抓着最疑惑的点问,但是又瞬间自己找到了答案,自问自答:“因为你是独居,要做出家中有男性的假象,所以你根本没有前男友,也不知道成年男性应该买什么型号的内衣,买了个儿童内衣挂在阳台。” 沈星微还是很倔强地强调,“那不是儿童内衣……” 贺西洲突然笑起来,昏暗的光照在侧脸,将眉眼拢上一半阴影,使得他在这样的夜中变得很有侵略性。 他像是很凶狠地盯着沈星微,攥住了她的脚踝,勾着的唇角又非常顽劣,慢声说:“星星,说谎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呜呜地低声哭起来,晶莹的泪珠往下掉,但现在贺西洲已经不会再停下,只是亲着她,哄道:“很快就好。” 夜很漫长,沈星微不知道喝醉的人哪来那么多的精力,拽着她折腾了许久,又好像是真的在惩罚她说了慌,骗了人一样,装聋听不见她的话和哭声,夜灯照出两个绞缠不休的身体,墙上落下旖旎的影子,仿佛被风吹得晃动不停。 月亮被薄雾遮了又现,房中的声音却久久没有停下,低低的哭声盘旋着,好像一场又一场无法落幕的春戏。 第30章 “流星可以实现人的愿望…… 酒意没有让贺西洲的行动能力瘫痪,反而给他的肾上腺素添了一把助力,让他在沈星微身上激烈地索取,掠夺。 平时勤于锻炼的身体在这时候完全派上了用场,超强的体力和耐力让夜变得很漫长。 沈星微吃了苦头,想要半路逃跑,却被贺西洲残忍地攥住脚踝,抓住纤腰。 于是沈星微开始好话坏话轮流着说,呜呜咽咽的哭声一直没有停下,甚至扯他的头发,咬他的耳朵,肩膀,都没能让他停下来,好像势必要将她身体里的水分耗尽,榨骨吸髓,共同溺毙在欲海之中。 贺西洲潜进了最深处,感受到人类身体最美好的体温,灼热滚烫,萦绕在耳边的低吟也鲜活得要命。 沈星微反应有些剧烈了,泪水一串串滚下来,但不是因为痛苦,是因为本能想要逃避这些未知的浪潮。贺西洲见状就俯身过去,在她的耳朵尖慢慢亲着,喑哑的低声不停唤着“星星”。 她睁开水液模糊的眼睛,看见夜灯下贺西洲撑在她上方,身上因为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而泛着微微光泽,头发也散乱,俊美的五官被暖光描了一遍,眼底晕着浑浊的欲.望,并不温柔,像盯着猎物一样带着侵略。 但那一声声低低的,腔调拖很长的轻唤,就好像泡在了浓蜜里面,里里外外都浸了个透,全是甜的味道。于是沈星微软下了浑身的抗拒,慢慢抱住他的脖子,与他的颈窝贴合在一起——那里的位置好像是天生为了沈星微而生的,她将脸颊贴过去的时候很吻合,她的大声抗议也慢慢变成了低低啜泣。 等到真正偃旗息鼓时,已经是后半夜。贺西洲抱着昏昏欲睡的沈星微去浴室里简单冲洗了一下后,搂着她扑到床上,以一种将她禁锢在怀里的姿势沉沉睡去。 至于那些扔了满地的纸巾和废弃的套,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清理。 这一晚体力消耗巨大,贺西洲又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极其美好,本以为会一觉睡到天亮,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某个还没天亮的时间段忽然醒来。 在意识还没清醒的时候,他下意识伸手在身边捞了捞,没有触碰到柔软温热的身体,他骤然睁眼,清亮的月光洒了满床,身边不见沈星微的身影。 他慢慢坐起身,第一个念头就是以为沈星微去了卫生间,但很快他听到了房中有低低私语,说话声断断续续。贺西洲忽而想到他在睡觉前是拉上了窗帘的,不想早上起来被太阳的光芒刺醒,但现在却看到屋内洒满了月光。 他转头,一下就看见沈星微坐在落地窗的边的地毯上,面对着外面的窗子,一手捧着手机,另一只手落在自己的脚踝处,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她身上穿着很宽松的短袖,那是贺西洲睡前穿的衣服,被脱在床尾,应该是被她捡起来随便套在身上。长长的衣摆下是一双未着寸缕的腿,顺滑的墨发披在身上,仰头对着窗外明亮的月看。 “你见过流星吗?”沈星微对手机那头认真地说:“流星可以实现人的愿望,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并没有科学依据。贺西洲在心里反驳。他想拿起手机看看现在几点钟,不明白沈星微明明在床上的时候一直哭着喊着说自己累了,洗澡时也软绵绵地伏在他身上不肯动弹,好像真的耗尽了力气很困的样子,结果一转脸又爬起来跟人打电话。 贺西洲在床头摸索了一下,没找到手机,反应过来沈星微此刻拿的是他的手机。 沈星微在这时候又说:“你说我许几个愿望比较好,太多的话会不会被嫌弃贪心?” 她大概是不想吵醒贺西洲,声音很轻很低,像是呢喃。 贺西洲不知道是谁那么有闲工夫半夜跟沈星微打电话,但他不打算再看下去,揉了一把困倦的脸起身下床,脚步落在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沈星微半点没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等贺西洲走到她身边时,听见她对手机小声说:“我也很想你,奶奶。” 贺西洲没穿上衣,只是随便套了个裤子,蹲在她身后是胸膛贴上她的弓着的后背,由于体型差距有些大,他完全笼罩住了沈星微,将头凑到她脸旁,问:“你睡不着?” 沈星微被吓一跳,顿时将手机拿下来按了挂断,惊惶过后就拧起了眉毛,“为什么吓我?” 贺西洲轻轻扬眉,倒打一耙,“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窃窃私语,你不考虑我醒来时候的心情吗?” 沈星微又有一点点理亏了,不愿意再回答,将头扭过去望向窗外,转移话题,“你说会有流星雨。” “对啊,但不是今天。”贺西洲向她靠近,呼吸落在她的侧脸,像是一定要凑得很近才能说话一样,“明天晚上才能看到,你半夜起来就是为这个?” “看不到了。”沈星微的目光有些涣散,声音很平静,眼睛轻转视线在夜空中扫来扫去,不知怎么得出的结论,“要下雨了。” 贺西洲心生疑惑,也跟着抬头往天上看,就见明月皎洁,没有半点阴天的样子,又低头看见她眉眼有困倦,好像没休息好很累的样子,脖子到肩颈都是斑驳的齿痕,就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哪里会下雨呀,你是不是没睡好开始出现幻觉了?” 撞星 第21节 沈星微撇撇嘴,听到没睡好三个字,就想到今夜被折腾得实在够惨,心里又生出了许多埋怨,脸色变得很难看,“我没睡好是因为谁?如果不是你在床上装成聋子,我早就可以睡觉了!” 贺西洲在这方面很理亏,他确实装了半个夜晚的聋子,假装听不到沈星微那些生气、央求的话语,便没有反驳,只是将她圈住,然后手臂一用力,就将她整个端起来,转身送回了床上去。 沈星微在柔软的床上往前爬,回到自己的位置。贺西洲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是凌晨四点多,他一看到这个时间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哈欠,干脆将手机扔一边也爬上床,把已经躺好的沈星微抱在怀里。 “不要,太热。”沈星微推了他一把,拒绝。 “我把温度调低点,就不热了。”贺西洲说着就起身,真的走到温度调控处,往下调了一度,然后顺手拉上窗帘,拿着空调被盖在沈星微身上,再重新将她抱住,贴近她的头,耷拉着眼皮懒洋洋道:“明天带你去泳池玩,晚上去露天烧烤,夜里就能看见流星了。” 沈星微已经昏昏欲睡,听到这话还是费力地睁开眼睛,声音很轻地说:“看不到的。” “能看到,快睡觉,休息好了才有精力玩儿。”贺西洲在她背上拍了拍,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然后与她抵着脑袋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深,还是贺西洲先醒。窗帘的遮光效果不错,屋里昏沉沉的,他伸了个懒腰,转眼就看见沈星微还在身边睡着。她侧身朝着贺西洲的方向,半蜷缩着身体,在安宁的梦乡中表现出来一种很依赖贺西洲的样子。 睁眼就看见这样的画面,心情很难不好。贺西洲俯身过去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力道不重,所以沈星微也没有醒。 他认真看了看,发现沈星微的眼睛竟然有一些红肿,应该是昨晚上哭得太多了才会这样,估计醒来又要找他的麻烦。他轻手轻脚下床,被房中的狼藉给惊了一下。昨晚上没有开大灯,所以没注意地上被搞成了什么样,现在一看胡乱扔着的纸巾和用过的套子简直组成了一副淫.乱又肮脏的画面。 贺西洲打开手机看了看,已经下午一点,邵蒲等人也发了不少信息和几个未接电话,贺西洲就只在小群里简单回了一句“刚睡醒”,然后放下手机在行李箱里找好衣裳,然后出了卧室去对面的洗浴间冲了个澡,接着下楼叫了客房服务,让他们准备午餐。 上楼时脚步放轻了,他慢慢打开门,怕把睡梦中的沈星微吵醒,却看见沈星微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面朝着窗户的方向发呆。 她的眼睛果然肿了,头发蓬乱,不合身的衣裳从肩上滑落,露出半个肩膀,上面有贺西洲留下的吻痕。沈星微的脸上有些恹恹,应该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毕竟昨晚上也被折腾了很久,醒来眼睛还红肿,于是抿着嘴角臭着脸。 贺西洲走进去,脚步声惊动了沈星微,她转脸看来,眉毛立即皱起,果然第一句就是责怪,声音是刚睡醒的喑哑,“我的眼睛好难受,都怪你,现在有点睁不开了!” 他走过去半跪在床上,向沈星微靠近,“给我看看。” 沈星微仰着头闭上眼睛,感觉他往睫毛上吹了一口,又用指腹轻轻按压,听见他说:“应该没什么问题,等下拿冰块敷一敷就好了,谁让你哭那么久。” “这些都是你造成的!”沈星微睁眼,怒视他,“你现在应该向我道歉,不要说那么多废话。” “对不起,是我的错。”贺西洲在她边上坐下来,用很不正经的语气说:“天呐我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我建议你不要轻易原谅我,就罚我今天晚上也别睡觉,榨干我的肾。” 沈星微不懂这个人怎么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登时涨红了脸,抄起柔软的枕头砸在他脸上,“滚!” 贺西洲笑得东倒西歪,沈星微越看越不顺眼,抬脚往他腹部蹬,被他捏住了脚腕,顺势抓住了脚,攥在手里揉捏,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攻击,把玩了好一会儿才说:“快起床,我叫了午餐,你洗漱完应该就能吃饭了,咱们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去玩儿。” 他欠欠地往沈星微的脚掌拍了两下,然后起身拉开了窗帘,忽然看见外面没有明媚的太阳和蓝天,沉沉的乌云布满了天空,大地黯淡无光,是下雨的前兆。 沈星微见状,一下子又变得很得意,像是小尾巴翘上了天,立马爬起来站在床上叉着腰对贺西洲说:“看见没,我就说今天要下雨!” 第31章 “你确定要我吃?”…… 房间的地下二层,是个庞大的室内娱乐场地,里面不仅有各种ar游戏设备,还有酒吧和桌游。 贺西洲和沈星微出电梯的时候,偌大的场地传来“砰”的一声轻响,然后是施芃叫好的声音,“喔,好球!” 场地被划分成了两个区域,一边是调酒的小吧台,一边是桌球场地。邵蒲、丁岭和骆蔚北三人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桌子摆着不同的鸡尾酒,正在闲聊。施芃和范君洁以及邓朵三个女生则站在桌球边,手里各握着一根台球杆。 轻缓的情歌从音响中缓慢流出,在周围环绕,营造出一种暧昧且舒缓的氛围。 邵蒲第一个看见了两人,遥遥冲贺西洲、沈星微二人举了举酒杯,说:“敬睡觉大王。” 他的话立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转头看来,就见一上午不见人影也完全联系不上的两人正缓步走来。 贺西洲面上带笑,看起来精神焕发,而沈星微的脸上却架着一副墨镜,唇线拉直,好像很拽的样子,难以判断是不是被惹生气了。 施芃看见沈星微之后,赶忙上来招呼她一起打台球,沈星微从来没有摸过这项桌游,想要拒绝,却被贺西洲推了一把后背,“去玩吧,你又不喝酒。” 沈星微透过墨镜,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三个男生,考虑了一下然后很快就选择了不会玩的桌球。她接过了杆子来到桌前,范君洁刚打出一球,她的姿势还不错,虽然算不上很规范,但看上去很潇洒,虽然打出去的球在桌上横冲直撞,一个都没进,但起身时还是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她朝沈星微看了一眼,吹了个口哨,“看来你确实过了个不错的夜晚。” 沈星微听得出来她话中的调侃,耳朵有点红,脸皮也有一些烫,但好在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耳朵,脸上的墨镜也能遮掩她的表情,她佯装镇定,回道:“你也一样。” “不,我的夜晚不是很快乐。”范君洁的声音充满遗憾,那一口气像是从肺的底部酝酿了很久叹出来的,“丁岭昨晚上喝得太醉了,毫无意识,我抽了他两巴掌他还以为是我在房间里放炮。” 看得出她对昨晚失望至极。 沈星微安慰道:“没关系,还有今晚。” 范君洁的视线落在她的脖子上,有一些无法遮住的红痕露出来,像梅花映雪,旖旎暧昧。她抬手,在沈星微的脖子上轻轻摸了摸,忽然说:“你需要肾宝片吗?我可以给你分一点,你今天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沈星微摇头拒绝。 范君洁对她的摇头不是很满意,皱着眉很严肃道:“为什么拒绝?吃了之后对身体好,而且对恢复精力也有很大的帮助。” “行了。”施芃实在忍不住,劝道:“你好像那个色鬼投胎一样,能不能稍微有点人样啊?” 邓朵在一旁掩唇笑起来,相比于其他人,她看起来很优雅,很有气质,话并不多,所以整个人显得非常温柔。她对沈星微说:“不要在意,她年纪还小,所以有时候口无遮拦。” 沈星微想起出发前贺西洲对她的叮嘱,他说范君洁小时候脑子被门夹过,流失了一半属于正常人的脑子,所以会间歇性发疯说一些奇怪的话。他还说范君洁搞不好就是个外星人,有些行为是为了寻找自己同星球的人故意为之,让她不要听,也不要搭理。 首先,沈星微认为这种在背后诋毁别人是不好的行为,但因为贺西洲本身就品行低劣,所以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沈星微并不意外。其次,她认为范君洁只是很大胆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而已,就算她是个外星人,至少她跟地球人相处得很好,还找到了男朋友,沈星微对她很认可。 她对邓朵笑了笑,说:“没关系呀,我觉得她讲话很有意思。” “太好了,看来你能理解我,你比贺西洲强多了,他总说我小时候脑子被门夹掉了一半,并且认为我是外星人。”范君洁俯身摆正姿势,将卡在边沿的白球打进了洞,扬了扬下巴,“好球。” 沈星微顿了顿,没想到贺西洲竟然不是背后说人坏话,他已经恶劣到当面说人了。 “这是母球,母球!”施芃将白球从洞里掏出来,愤怒道:“跟你说几次了,母球不能打进洞,你要用它来打别的球,不会打就不要装出一副是桌球高手的样子,好吗?” 沈星微立即站直了身体,感觉这样的批评似乎也落在了她的身上,已经在考虑等一会儿打完一杆该做出怎么样的表情才显得自己是个桌球菜鸟。 邓朵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说:“不要紧张,我来教你打,又不是打比赛,随便玩玩。” 沈星微点点头,紧接着就跟着邓朵开始学习怎么打桌球。这项体育项目,如果要打得好,打得精是很难的,但如果只是用杆子把球打出去,那相当简单,沈星微不过用了一会儿就学会了,四个女生绕着桌子很认真地展开娱乐竞技。 另一边的沙发区,贺西洲刚落座,骆蔚北就要扫码给他点鸡尾酒,被他摆手拒绝,“今天不喝了,哪有好人天天喝酒。” 邵蒲抿了一口酒,眼神在贺西洲的脸上扫来扫去,乐道:“你看他这表情也知道今天不会喝了,昨晚上还半死不活的,跟谁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贺西洲甩了他一个眼刀,皮笑肉不笑,“别人有没有欠我几百万先不管,但你倒是真的还欠我两万,现在就给我还。” 邵蒲做了一个把嘴巴拉上的动作,老实了。丁岭笑着往他酒杯上碰了下,说:“我们都以为你今天不会出现了。” 贺西洲往沙发上一靠,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沈星微的身上。桌球区就在沙发区的对面,隔着半身高的玻璃,传来几个女生的笑声和桌球相互撞击的声响,头顶炽亮的灯光照在她们身上,尽显年轻的靓丽。 看见窗外阴沉的天气之后,他本来是不打算再出门的,但是沈星微爬起来看见满地的狼藉,发出尖锐爆鸣,在那一瞬间那好像不是他们的卧室,而是一个非常肮脏的垃圾场。为了叫客房服务打扫房间,贺西洲才带着沈星微出来。 “怎么突然要下雨?”贺西洲要了一杯水喝,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翻看网络上关于流星雨的新闻,紧皱着眉头。 骆蔚北说:“山里的天气多变,之前看天气预报的时候是没有雨的。” 谁也没料到天会阴得那么突然,毕竟昨天还风和日丽的,甚至在昨夜月亮也很明亮,结果今天乌云就遮住了太阳,笼罩在山的上空。雨随时都会落下来,所以今天没有了户外活动,泳池以及露天烧烤都要停止,他们只能在地下娱乐场地消磨时间。 沈星微跟施芃等人打了半个小时的桌球,然后范君洁提议去别处玩,于是大家一起往里走。奉水山庄的消费不低,但因为服务和环境都是上等,加上最近有流星雨做宣传噱头,这几天山庄的人很多,因此整个娱乐场地很热闹,由于他们人比较多,就提议分开去玩。 贺西洲与沈星微去了电玩城,在游戏机里用人物对殴,一起开3d车,最后玩了ar设备。只是不太妙的是,在打丧尸的时候沈星微吓了个半死,不小心给了他一肘子,具体不知道打在了哪里,但贺西洲咬死了说自己的肾痛,被他抓住了把柄以此为要挟,要求她必须在睡前主动亲他一口。 最后几人一起去吃了晚饭,分别的时候,沈星微到底还是悄悄向范君洁要了两片肾宝片,用纸包了起来,打算给贺西洲吃,希望他不要再以肾痛为借口来责怪她。 回到房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外面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客房服务过后整个房间一尘不染,跟刚入住的时候一模一样。卧室里不堪入目的场景也被清理干净,并且缺失的套也补齐,贺西洲趁沈星微洗澡的时候还研究了一下,发现上了新的类型,比如螺纹什么的。 他打开挂在墙上的大电视,连接上蓝牙寻找影片,毕竟夜还很长,没到睡觉的时候。 沈星微洗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头发包着毛巾,露出的手臂被热水泡得发白,脸上红红的,红肿的眼睛已经消了,眼睛像是被雪水洗过,明亮澄澈,极其漂亮。就是穿了很鲜艳的红色短袖和宽松的豹纹裤子,不看脸的话会觉得像三十岁的人。 但是贺西洲并不在意,因为脱光了都是一样的。 他沉默地起身,去浴室洗澡,不知道是不是太年轻的缘故,光是看沈星微换下来堆在浴室脏衣篮里的衣服,他都觉得气血翻涌,于是冲了个冷水澡。 回到房间的时候,就看见沈星微在擦自己的头发。头发过于长了,多少都会有掉发的烦恼,沈星微盘腿坐在床上,不高兴地看着掌心里的头发,开始杞人忧天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秃。 “怎么还欣赏起头发来了,赶紧吹干,免得生病。”贺西洲走过去接过了她的毛巾,让她脑袋上呼噜了几下,拿起吹风机不由分说就给她吹起来。 沈星微没有拒绝,毕竟被服务不是一件坏事,只是很快她就感觉贺西洲在她身后坐了下来,两条长腿往前一圈,动作很自然地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他的胸膛贴上沈星微的脊背,晃动着吹风机,鼻尖都是洗发露的香气。她低着头时,可以看见后脖颈的骨头,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看出她的纤瘦,虽然平时脾气看起来不怎么好,但只是单方面针对贺西洲,她对别人的态度一直都是温和的。 贺西洲不合时宜地想起昨夜的沈星微,她的肚子很平坦,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嗓子里会发出一些类似哭声的细细低吟,虽然在激烈的时候会抗拒,但只要他低下头亲一亲,哄一哄,她又会表现得很依赖他的样子,搂着他不放,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胸膛或者脖子。 贺西洲将她的头发吹得半干,放下吹风机的时候,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整个人压上去笼住了她,手掌顺着衣摆探进去,揉上了她软软的肚皮。 她不健身不锻炼,所以肚子上没有一点肌肉,但是很热很柔软,贺西洲爱不释手地捏了几下。 沈星微马上就挣扎起来,用手肘顶开他,贺西洲就捂着肾的部位往后一倒,栽在床上,装模作样地说:“哎呀我的肾,晚上被你打了一下之后疼到现在,我将联系我的律师对你索赔。” 她对此早有准备,立即下了床,踩着拖鞋出了房间,但是很快就端了一杯温水进来。贺西洲盯着她,不懂她要搞什么,就见她从小包里摸出一团纸,打开之后连同水杯一同递到贺西洲面前。 他打眼一看,纸里包着的是两个药片,“这什么?你终于打算毒死我了?但是你不应该偷偷碾碎加在水里吗?怎么还明目张胆拿给我?” “肾宝片。”沈星微理直气壮地说:“你吃了之后肾就会好,别想再用这个来威胁我!” 贺西洲一下子沉默,再一次往那药片上看去,半晌后才抬眼望向沈星微,缓缓开口,“你确定要我吃?” 第32章 但是夜还很长。 贺西洲看着她手里举着的药,因为他一直没有接下来,沈星微已经快举到他的脸上,面上明晃晃地写着催促。 “我觉得……”贺西洲打着商量的语气,“我可能不太需要吃这些东西。” 沈星微立即皱起眉头,很严肃地强调,“但是我觉得你需要。” 贺西洲:? 这句话很值得深思,他审视着沈星微的表情,思考她话中的意思。他认为最好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不然今晚一整夜都不用睡觉了,怎么着也要向沈星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证明一下自己的肾功能。 贺西洲在沈星微严厉的注视下,终于伸出了手,迟疑道:“我吃一颗就行了吧?” “不行!”沈星微觉得这个人真的话很多,于是很凶地呵斥,“少废话快吃,两片都吃!” “你确定我吃了之后肾不会出问题吗?”贺西洲一边说着,一边从她手里接过了药和水杯。 沈星微冷哼一声,“你真的很没有常识,这不是药,是保健品,能有什么问题?” 这种药片唯一的作用就是给人心理安慰,让贺西洲不要继续捂着肾找她那一肘子的麻烦。 贺西洲问:“这谁给你的?” 沈星微想了想,然后说:“是我从范君洁那里看到之后找她要的。” 这时候贺西洲已经把两个肾宝片给吞下去了,从沈星微的嘴里听到范君洁的名字后,他马上就想抠自己的嗓子眼把药片给吐出来。因为如果是范君洁的东西,还真不一定是保健品,甚至还不如药。 但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吐出来,毕竟吃下去的东西再往外吐很不雅观,贺西洲将一杯水喝尽,又在沈星微的要求下张开嘴让她检查,确认没有把药片藏在舌头下之后,她才露出了很放心的表情。 撞星 第22节 贺西洲把杯子放在桌上,顺手关了屋中的大灯,只打开床头两盏昏黄的小灯,然后播放了大电视里的影片。 沈星微背靠着一个抱枕,怀里还要抱着一个,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时间确实还早,而且她睡到下午才醒,现在也并没有什么困意,就同意了贺西洲说要看电影的提议,只是提前确认了这次不再是恐怖片。 沈星微戒备地看了一会儿,发现男女主都是学生,场景一直在校园里展开,似乎是非常纯洁的青春爱情故事,又见贺西洲很老实地坐在她身边,与她隔了一掌的距离,两人没有碰触,她稍稍放心。 但还是放心太早,因为如果贺西洲好心到今晚不折腾她的话,只会早早地关上灯说晚安,他既然主动提出看电影,就足以说明不怀好意,又怎么可能乖乖地带沈星微看一部健康又积极向上的影片。 于是十分钟后,沈星微看见青春靓丽,一对视就害羞的男女主在教室里学习的场景一转,来到了温馨的小房间,然后疯狂地亲吻、脱对方的衣服。 沈星微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手揪紧了抱枕,心中不自觉漫上了紧张的情绪,不安地朝贺西洲看了一眼。 暖色的小灯照在贺西洲的脸上,同时眉眼也映出电影里的光影,显得他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明亮,表情有些晦暗。他很认真地看着电影,眼睛一眨不眨,仿佛不是在看电影里男女主的缠绵,而是在研究一道高数题那样正经认真。 沈星微悄悄又将头扭回去,心想着或许是她多心,因为外国的电影在这方面的尺度大多都比国内的要大,所以有时候出现这些露骨的镜头也是很正常的,但毕竟是正经影片,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这样想着时,电影里的男女滚进了床上,薄薄的被子将两人的下半身遮挡起来,只露出半个不着寸缕的上身,嘴巴好像胶水黏住,没有一刻分开。 很快整个房间都充满了亲吻的声响,通过昂贵的音响传出来,画面中隆起的被子很有节奏地起伏着,缠绵的低喘立即充盈了沈星微的耳朵。 她陡然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热意。从前在观看电影时遇到这样的片段,如果只有她自己,她都是面无波澜心情平淡,如果与人一起也只是会觉得尴尬,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毕竟身下这张床上,还流了她身体里的许多水。 沈星微觉得很不自在,脸好像被炙烤一样滚烫起来,心脏突突地跳着,偷偷瞥了贺西洲好几眼,见他一直很认真的样子,又不好说什么。 但是电影里的床戏镜头实在是太多了,也过于激烈,在女主角发出高昂的叫声时,沈星微坐不住了,生气般将抱枕砸在了床上,“不看了!换片子!” 贺西洲好笑地看着她发脾气,“为什么?” “我不想看这个。”沈星微生硬地提出要求,“我要看国产片,支持国产人人有责。” 贺西洲从拿出手机,解锁之后装模作样地挑选起来,“可是我手机里没有存什么好看的国产片。” 沈星微看见他胡乱在手机屏幕上划的手指,已经生出了抢夺的心思,不动声色地瞄准一会儿,然后突然出手去抢。却不想贺西洲早就有防备,立即将手一扬,很轻松就躲过了沈星微的偷袭。 沈星微尤不死心,跪起身往前捞了一把,这一下不仅没有抢到手机,反而摔在了贺西洲的身上,紧接着就是再也起不来了,被他的胳膊压住了脊背,搂着她紧贴在身上。 房中全是电影里传出来的急声喘息,男女交织在一起,好像一针催化剂,狠狠扎进了沈星微的心底。 她感觉到贺西洲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的热意,在所难免地想起了昨夜,年轻的男生拥有健壮精瘦的臂膀,肌肉线条流畅而分明,腹部的肌理随着动作清晰呈现。 贺西洲会用那双长手臂紧紧拥着她,伏在她的身上,与她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从而传递出他胸膛里狂乱的跳动和耳边粗重的喘息,像纠缠着她不愿散去的春梦。 沈星微有些晕晕乎乎,抬头时对上贺西洲的眼睛,看见他眼底有笑,好像很顽劣地看她的笑话一样,于是她有些恼怒,往他肩膀上推着,“放开我!” 贺西洲丢开手机,改为双手将她往身上抱,“上次也是,一看电影就对我投怀送抱是吧?” 沈星微歪歪扭扭地挣扎了几下,却被他顺着调整姿势,变成坐在他腰腹上,挣脱不开后她呸了一声,骂道:“你说这种不要脸的话之前能不能先松开你的手?” “都怪你给我吃的那两个药片,我现在身体很不舒服。”贺西洲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攥在掌中,晃了两下然后说:“你是不是有义务解决我的问题?” 沈星微不信,“少装了,那只是保健品,怎么可能会让你不舒服?” 贺西洲倒也不算全是胡说,因为他现在的确感觉体内肾的部位热热的,手掌触及沈星微柔软的皮肤时,气血立即翻滚起来。他故意曲起腿,于是很快沈星微就察觉了他身体上发生的变化,腾地红了脸,挣扎着要下去。 贺西洲抱紧了她,越挣扎两人的身体就贴得越紧,隔着单薄的衣裳厮磨。 贺西洲说:“你打电话给范君洁,问问她给你的到底是不是保健品。” 沈星微拗不过他,也不想被他血口污蔑,于是拿着自己的手机给范君洁打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儿后范君洁接通,“哟,这个点打来电话,怕不是兴师问罪?” 沈星微捧着手机,赶忙问道:“君洁,你晚上给我的那个肾宝片,是保健品对吗?” “贺西洲让你问的?”范君洁说:“你吃了还是他吃了啊?我比较建议你吃,这样被榨干的就不会是你了。” 贺西洲微微挑眉,朝沈星微递了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沈星微的脸皮滚烫,小声说:“你快说那个药没什么作用。” “不好意思,如果是别的我可能会顺着你的心意讲,但是这个恐怕不行。”范君洁的声音透过电子产品,变得很是冷漠,说:“那是我的传家之宝,家中秘药,一般不外传的,吃一片奋战半夜,吃两片直接到天亮没问题,对身体是大补,你吃了吗?” 虽然“传家之宝”“家中秘药”这种说法有可能纯是范君洁瞎扯,但从她的话中,沈星微也能很轻易地听出这药可能不是保健品那么简单。甚至有可能它都不叫肾宝片,只是范君洁随便找了个名字套上去,而这个名字又恰恰是沈星微以前看过的保健品广告。 “我没吃。”沈星微一手捂着手机,小声说:“但是贺西洲吃了两片……对他的身体会有影响吗?会不会损伤肾之类的。” “对他不会,对你会。”范君洁很真诚地祝福道:“好自为之。” 电话很快就挂断,沈星微被范君洁的话吓到,心里有些慌,抬眼朝贺西洲看了一眼,却见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放。 沈星微硬着头皮说:“范君洁说只是很普通的补充维生素的药片,没什么影响。” “我不是聋子,能听到她说了什么。”贺西洲坐起身,沈星微的身体就跟着下滑,被他揽住了后腰,然后一整个抱起,在床上膝行了几步,来到桌边。 他伸手拉开抽屉,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各种小盒子,询问:“你挑还是我挑?” 沈星微用了几分钟的时间跟贺西洲争辩,认为他身体不舒服是因为昨晚上没睡好,而不是他吃的那两片药。 但是贺西洲已经没有耐心跟她磨时间了,于是随手拿了抽屉里的其中一盒。 他将沈星微压入床中,咬住她想要抗议的嘴,将所有声音都吞咽下去,房中只剩下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发出的旖旎声音,窗外雨声连绵,给屋内光影变幻,肆意纵情的场景染上了浓郁的欲色,犹如遮挡着月亮的乌云,磨不开散不去。 沈星微被拥得很紧,热意在体内蒸腾起来,好像置身在一个火炉之中,细密的汗珠从额角、鼻尖和颈子处冒出来,朦胧的意识使得她手上没有了推拒的力道,虚虚地搭在贺西洲的肩头。 好像这样的夜晚天生就是适合放纵的,沈星微被柔软的被子和炙热的异性身体包裹起来,衣服在迷糊间被脱掉,贺西洲像抚摸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沈星微低叫一声,抓住他的头发,埋怨,“好痛,轻一点!” 贺西洲知道她总有很多拒绝的小动作,但那并不是她的本意,只是青涩的身体下意识做出来的行为而已。 沈星微抓着贺西洲手臂的指甲收紧,蓝色洒金的指甲在抠进他的手臂里。 贺西洲眉眼一舒,眼中如同下了雾雨,尽是缠绵的笑意,学着她的样子说:“好痛。” 沈星微听后,立即松开了自己的手,并没有道歉,只是在他被抓出指痕的手臂上揉了几下,继而惊叫起来:“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贺西洲明知故问,语气满是慵懒,低眸看着她,“什么?” “好酸……”沈星微哼哼唧唧,“我不要这个,快换一个!” 贺西洲的桃花眼染上笑意,凌乱的发丝被他往后撩,额头露出来之后就添了几分凶蛮的气息,仿佛半分都不会退让,恶劣不堪。 因为今夜注定无眠,所以不管沈星微怎么说,贺西洲都难以入耳,只是很独裁地将她翻来覆去地折腾。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沈星微昏昏沉沉,难以辨别时间,甚至连意识都断断续续,很难连接上。 身体里流失了很多水,贺西洲在中场休息时起身倒了温水,抱着沈星微一口一口地喂给她,擦着她额头和颈子处的汗,假模假样地亲着她的眼睛说:“再哭明天可就又肿了。” 沈星微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不想说话,慢慢喝着水。 贺西洲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看,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乌云好像在慢慢散去,隐隐有了月亮的轮廓。 但是夜还很长。贺西洲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还早着呢。 第33章 贺西洲会比日出的景色更…… 沈星微觉得自己要被撞碎了。 当然,这可能只是她的意识沉浸在灭顶的欢愉之中而产生的错觉,但是每当她努力地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好表达出自己想要停下,终止之类的想法时,都会被贺西洲蛮横地遏止,最终只能予取予求,任他索取。 屋中的啜泣和喘息声断断续续,持续了很长时间。大雨洗刷过后的夜,散去了满天乌云,露出皎洁的月亮,山谷间的长夜,好像要结束了。 贺西洲也出了不少汗,脸上的晕染的绯色还没有完全褪去,眉眼舒展着,全然是畅快的神采。他随便套了个裤子下床,光裸着的脊背已经布满红色的爪痕,肩膀手臂还有一些没有淡去的牙印,流淌在身上的液体,不一定都是他的汗,还有其他的东西,被床头的小灯一照,泛着充满欲色的光泽。 他爬下床,拧开桌上摆着的矿泉水,仰着头喝。水液从他的下巴往下流,缓慢地滑过上下滚动的喉结,凉水进入身体,解了急渴,解不了心底的滚烫。 他一口气喝完大半瓶,捏着水瓶转身,目光徐徐落在床上的沈星微。 她的呼吸还未完全平复,胸口极快地起伏,身体时不时还有余颤,浓墨般的长发零星散在身上,与洁白的皮肤形成两色分明的对比,像是朦胧山岚之中的水墨画。 床头的暖光照在她身上,照出了皮肤上斑驳的红痕,有些未消退的指印,被咬出来的齿痕,但更多的是被他吸吮出来的,遍布锁骨,胸口,腰身各处。她像是被折腾坏的玩偶,狼狈不堪,蔫蔫地躺在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贺西洲拧开一瓶新的水,来到她的边上,将她抱起来。沈星微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刚感觉到灼热身体的靠近,她就本能开始战栗,下意识推他,低低嘟囔:“不要了……” “没有了,已经结束了。”贺西洲好像褪去了在床上的凶戾,这时候又变成了温柔体贴的男大学生,耐心地安抚着沈星微,“来,喝点水,补充一下水分。” 沈星微的确流失了很多身体里的水,也因为长时间的叫喊嗓子嘶哑,于是顺着他的手喝了一些,然后掀起眼睫朝他看了一眼。她整个人都显得有气无力,但眼神里还倔强地藏着一些精力,诉说着对贺西洲的抱怨和不满。 贺西洲假装看不见,拥着她喂水,等她喝够了扭头躲闪,才将水瓶放在床头的桌上,俯下头在她嘴角舔了舔,舔去嘴角溢出来的水液。 贺西洲抽纸,给她细细擦着嘴和脖子上的汗,低声问:“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沈星微上哪知道,无力地摇了摇头,想睡觉。 “五点。”贺西洲一把将她从床上抱起来,出了房间,直奔对面的浴室。沈星微一身骨头都要散架,发起脾气:“我不洗了,我要睡觉!” “不睡了。”贺西洲将她放下,打开莲蓬头调试水温,说:“我们去看日出?” 沈星微原本还恹恹耷拉着的眼皮猛然睁圆,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瞪着贺西洲,好像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魔鬼。 从前只知道贺西洲品行低劣,会伪装,喜欢骗人,但是好歹他也会装一下,但是没想到现在装都不装了,折腾人的手法竟然这么多! 沈星微大声抗议,困意和疲倦甚至盖过了她的其他情绪,就算是跟贺西洲共淋一个莲蓬头她也不在乎了,只想快点将身上的热汗冲干净,然后回床上睡觉。但就算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也无法完成。 她洗完之后被贺西洲用大浴巾包裹起来,抱到床上擦干了身上的水,然后竟然转身在她行李箱里扒了衣服出来,自顾自地给她穿。 “我不穿……”沈星微哭丧着脸,闭着眼睛哀嚎,“我要睡觉。” 贺西洲哄着她,一会儿说回来就让她睡一整天,一会儿说雨停了,现在是去看日出的最佳机会。 沈星微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好像打了鸡血一样,今夜已经无数次怀疑过范君洁给的那两个肾宝片可能是鸡血做的了。 沈星微在今夜吃尽苦头,不过有了这次的教训,下次她就不会再从范君洁的手里拿任何药了。 她很不配合,软绵绵的身体东倒西歪,贺西洲耐着性子一次次扶正,给她穿上了衣服,抱着下楼。临走的时候考虑到外面是一场大雨将歇,就拿了自己的一个外套给她披上,然后叫了客房服务,再抱着沈星微出了房间。 贺西洲选择了一种更省力的抱法,托着沈星微的臀,让她整个人都面对面压在自己身上。沈星微已经困得意识模糊,双手随意地搭在他的身上,脑袋伏在他肩头,闭着眼睛打瞌睡,懒得再管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去干什么。 出了大堂的瞬间,凭空一股清洌的气息迎面扑来,贺西洲瞬间感觉清醒不少。 虽然现在酷暑季节,但山里本来就凉快,又借一场大雨的洗礼,风里都是凉爽,是满山绿树的味道。月亮还挂在头顶,才五点多,周围除了一些路灯之外,没有太多的光亮。 奉水山庄既然建立在半山腰,自然有非常完善的观看日出的安排,贺西洲在酒店前台要了观日出的卡,直接抱着沈星微去了专门送酒店客人去山顶的区域。这几天来这里的人大多是奔着流星雨来的,但是昨夜下雨,山上满是乌云当然什么都看不见,所以雨停之后,也就有不少人生出了跟贺西洲一样的想法。 车送区域的椅子上坐了一些人,并不算多,但需要排队等,所以贺西洲抱着沈星微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沈星微已经睡着,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他身上,双手自然下垂,被贺西洲抓在了手里揉捏手指。她的头靠在贺西洲的肩膀,与他的脖颈贴在一起,平稳的呼吸尽数落在他的后颈处,泛起一阵痒痒的热意。紧紧贴在一起的胸膛,也能感觉到沈星微缓慢规律的心跳,还有她身体散发出来的热意。 贺西洲静静坐着,也不玩手机,就这么捏着她的手,等待着车来,在外人看来,不过就是黏黏糊糊的一对年轻小情侣。 一同候车的座椅上是年纪各不相同的男男女女,可能是大家都没有睡觉,这个点坐在这里脸上多少都带着困倦,也没有什么精力聊天,整个环境都很安静。 等了十分钟左右,车辆安排到了贺西洲,他带着沈星微坐进去。车内打扫得很干净,这里一切服务都是五星级别,连车内的气味都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香。贺西洲把沈星微放在柔软的车座上,让她靠着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 雨天路滑,车速不快,上山的车程花了将近二十分钟,到的时候快六点。 撞星 第23节 当前位置设有观日出的地方,但并不是山顶,如果想上山顶还要继续爬一段路。贺西洲俯身过去,捏住沈星微的脸晃了晃,低声喊了几下,将她唤醒。 沈星微困到眼皮子像被胶水粘住,怎么也睁不开,只听见耳边全是贺西洲的声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打蚊子一样想将他打走。 但贺西洲很执着,不仅把她从车里拉出来,还让她自行站立。沈星微醒了,被迫睁开眼睛,感觉到空中满是清冷的气息,在呼吸的一瞬间,浓郁的困意竟然神奇般的散去了不少。 她眨着懒散的眼睛往周围观察了一下。现在已经是整座山很高的位置了,缥缈的晨雾在空中飘荡着,天色灰蒙蒙的,依旧是黑的,只是月亮很淡了。奉水山庄设立了看日出的看台,周围全是修建好的栏杆,已经有不少人坐在看台处等候。 沈星微愣愣的,用嘶哑的声音问:“这是哪里?” “山上。”贺西洲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往上走,“还有二十分钟我们就能看到日出了,不算白来一趟。” 沈星微的指尖有些凉,不知道是在车里的空调吹的,还是下来之后被山风吹的,贺西洲将她的手指全部拢在掌心里,指着前面的石阶说:“再往上走一段就可以到山顶,那里是看日出的最好位置。” 她就睡了那么一会儿,但不知道为什么,吸了几口山间的空气之后,竟然整个人精神了很多。她看见有人爬着石阶往上,山涧之中是不知名的鸟啼,空谷传响,满山的高树因晨风哗然震响。 沈星微好像不觉得疲累了,她感受到了自然界注入心肺的力量,枯竭疲倦的身体慢慢焕起生机。 她没有在山上看过日出,如果流星雨看不见的话,去看一看朝阳照亮万物的过程也挺好。于是她答应了贺西洲,被他牵着上了石阶。 上石阶的过程并不轻松,一开始沈星微能勉强走一段,后来腿实在酸软的厉害,强撑不了,只能让贺西洲背着她往上。她抱着贺西洲的脖子,静静将脑袋靠在他的后脖颈,假装出睡着的样子,其实睁着眼睛,因为山上实在很安静,所以她耳朵里听着贺西洲的呼吸声。 石阶上花费了二十分钟左右,走上山顶正踩在日出的时间,天色已经从灰蒙蒙转向了隐隐泛着橘光的色彩。 沈星微突然有些激动,从贺西洲的背上滑下来,朝着东方的天际看去,下意识想摸出手机记录下日出的画面,但是发现贺西洲将她带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拿她的手机,于是只能转头让贺西洲来录像。 时间卡得刚刚好,不过短短的两分钟,东方的地平线就出现了赤红的光芒,太阳仿佛是破土而出一般,带着万千光辉,与世间万物重逢。 浓郁的山雾在瞬间全部散开,霞光笼罩大地,沈星微在看见赤阳的瞬间,脑子宕机,双眼映满了晨曦的光芒,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无边旷野。 这样令人震撼的景色,好像能够填补生命里所有遗憾的空缺一样,仿佛漫长岁月中值得铭记的,最惊艳的一刹那,然而实际上这不过是每日早晨都会出现的景象而已。 这一刻,她体会到了人类的渺小。 贺西洲站在她的身后,录下了视频,宁静的气氛笼罩了他和沈星微,这一趟来得是值得的,虽然他在路上被沈星微口齿不清地骂了好几句。 沈星微好像很专注地在看风景,贺西洲想,她现在应该不会生气被强行带来山上了,没有人在看到这样的美景会觉得白跑一趟,或许他还能在下山的路上以此邀功,骗她一个亲吻。 但是突然间,原本应该沉浸欣赏美景的沈星微却回过头,将日出时刻的绝美景色抛之脑后,朝他看来。 那双漆黑的眼睛也像是布满山岚一样,模糊缥缈,与万丈霞光相背,带着一种看不分明的情绪,直直地看进他的眼中。 第34章 贺西洲打开微博和微信,…… 如果有人总是被生活的琐事烦扰,心情长时间处于低落的状态,总是在意一切不可改变,无法挽回的遗憾或是悲伤时,那一定是没有见过这样波澜壮阔的美景。 沈星微站在高山之巅,空中都是清新缥缈的雾气,掠过无边绿地旷野,在视野的尽头,她看见光明的起源,一点一点将光辉笼罩在地平线。她已经站得足够高,也看得足够远,可仍旧清晰地明白,这双眼睛局限了她的视线,所窥见的不过是广袤无垠的天地之中的一角。 而她更是这一角之中,极为微小的存在。 沈星微突然想看看贺西洲,想知道他在看见这样浩瀚的美景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个家境优越,成绩拔尖,凭借着性格和外貌受很多人喜欢,前半生似乎一帆风顺的人,在鬼斧神工的大自然面前体会到自己很渺小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 所以她回过头,很精准地看向站在身后的贺西洲,却很意外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贺西洲站在霞光晨雾之中,轻软的发丝被冷冽的风撩起,英俊的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手里举着手机像是在录像,但眸光却轻飘飘落在沈星微身上。 于是沈星微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有看景色,而是在看她。 她怔然地与贺西洲对视,尽管背对着日出之景,眼眸却好像坠入了旭日的光芒而显得流光溢彩,先前的困倦已经一扫而空,好像山间的清风给她灌注了源源不断的生机。风从她的身后吹来时,秀丽的长发拂过她的脸庞和脖颈,像温柔的抚摸。 贺西洲看着她,不合身的外套有些歪扭地罩在她身上,被风吹乱的头发衬得人有几分脆弱,眼睛直勾勾的,好像有很多话要对他说。他心生疑惑,收起了手机往前走了两步,低头凑近了她询问,“怎么了?想回去了?” 沈星微摇了下头,抿着嘴角什么话都没说,转头重新将视线落回远方的地平线。这时候她感觉到贺西洲站在她的身旁,好像很理所当然地牵住了她的手,与山顶上那些一同看日出的热恋情侣一样,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沈星微当然还记得自己讨厌贺西洲,也记得他并没有表面上装出来的那么好,只是今天这样的风景终究特殊,所以她也没有故意与贺西洲较劲,任他用温暖干燥的手掌贴住了自己的掌心。 临近七点,山顶上的人都陆续离开,太阳也已经完全升起,像往常一样悬挂在高空,景色依旧美丽,但令人震撼的那个瞬间已经过去。 下山的路上,沈星微是一步都不走了,因为腿疼埋怨了贺西洲几句之后,就被他背起来,下了石阶,坐在候车区等待山庄的车辆来接。她在车里睡了一觉,迷迷糊糊记得自己被抱出了车回到房间。 原本狼藉一片的房间又变得崭新无比,床上的用品全部换过,平整得一丝褶皱都没有,沈星微洗了一把脸,然后整个人扑到床上,像被妖精吸干了身上的所有精力一样,一动都不想动。 贺西洲走来帮她脱掉了外衣,盖上空调被,接着就是他洗澡之类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最后他什么时候躺床上睡觉的沈星微完全不知道,只记得这一觉她睡得很沉,沉到她梦到了以前的事,那些过往交融在一起,编织出一个奇怪梦境。 沈星微睡了整整十个小时,睁眼的第一感觉,既不是疲累也不是满足,而是觉得肚子饿了。 已经是下午六点多,房间中的窗帘拉着,没有点灯,视线很昏暗,但很安静,强大的隔音效果让整个时间都很安宁。沈星微拥着空调被慢慢坐起身,眨了眨惺忪的睡眼,转头就看见贺西洲趴在身边。 他穿着墨绿色的短袖,衬得皮肤很白,趴着睡觉的姿势让他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柔软了一头的墨发,只隐约露出静谧的半边俊脸。 很快,奋战一整夜的后遗症陆续出现在沈星微的身上,她刚一动就感觉腰很酸,小腿肚子因为抽筋多次而胀痛,身体好像被掏空一样,四肢乏力,无精打采。沈星微还看见自己的手在颤抖,看起来好像是得了什么大病的样子,状态很不好,她立即感到害怕,并且对贺西洲生出了愤怒的情绪。 “起来,不要再睡了!”沈星微拍打他的肩膀,又按在他的后背使劲摇晃他,“醒醒!” 贺西洲还在睡梦中,没有被叫醒,只是将头扭到了另一边,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沈星微连忙爬上他的后背,压在上面用力推他,“贺西洲,你快起来!我生病了!” 贺西洲觉得一座山压住了自己,他胸膛里的氧气耗光,无法再呼吸,因此被迫醒来。 沈星微还在他身上惊叫,他的眼神从朦胧的睡意到清明只用了几秒钟,因为沈星微的声音实在很惊慌,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于是赶紧起来,一下就把沈星微给顶翻在床,嗓音发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星微爬起来,将手举到他脸上,让他看着自己手指的颤抖,大声责怪他,“你看!都怪你,你要害死我了!你害得我生病,我现在身体很不舒服!” 贺西洲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头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她:“那里不舒服?” “我觉得很累,睡了觉像是没睡一样,而且身上很难受。”沈星微摸了摸腹部,又说:“我的问题可能出现在身体里面。” 贺西洲摆弄她的胳膊和腿,来来回回看了一遍,语气和神色已经是非常放松的状态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懒意,“可能是饿了,先吃饭吧。” 沈星微觉得不会那么简单,她其实怀疑自己的肾亏空严重,但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洗漱完之后,她坐在一楼的沙发区拿手机在网上搜索肾虚的症状,仔仔细细看了好几个网页之后,发现自己与肾虚的症状也无法完全对上,但其中有一两条是对的。 于是她诊断自己为“肾微虚”。 当然这一切都是由贺西洲这个可恶的人引起的,所以沈星微臭着脸,一直没有好脸色给他。而贺西洲这个脸皮厚的人根本就不在意,无视了她的眼神。 这让沈星微更加愤怒,悄悄给范君洁发信息,问她有没有安眠药。 范君洁回:安眠药那种东西太危险了,我只有肾宝片和超级肾宝片。 沈星微:…… 这玩意儿居然还有升级版。 山庄很快就送来了餐食,是牛排和面食,沈星微日常的主食谱就是各种中式面,小炒,偶尔换换菜品感觉也很好,所以食物进嘴里之后,她对贺西洲的怨气很明显地消减了很多。她真是饿坏了,第一块牛肉塞进嘴里的时候随便嚼了几下就往下咽,立即噎住,连打了好几个嗝。 “哟,这么快就吃饱了?”贺西洲欠欠地说了一句,然后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来,把牛肉切得更小,更碎,叉起来喂给她吃。 沈星微懒得理他,再吃的时候就谨慎了很多,吃得半饱之后,身体里的空虚果然得到缓解,手也不再发抖,精神好了许多。她进食开始变得不是很专心,一边吃一边拿着手机,很熟练地点进贺西洲的微博和朋友圈,像是日常巡视自己领土的主君一样。 随后她发现,贺西洲的朋友圈和微博竟然同时有了更新,都发了关于日出的,但所配的照片却不相同。 微博里,他配的几张照片,分别是出酒店大堂时的黑夜和月亮,在车里睡得东倒西歪的沈星微,通往山顶的石阶,以及日出的瞬间,照片所定格的那个刹那,有沈星微的背影。 这条微博定位在奉水山庄,没有任何配文。 评论区有很多夸赞,关于美景,关于山庄,还有他的拍照技术,沈星微冷笑一声,“全是水军,假得不能再假。” 零星有几个人问了照片里的沈星微是什么人,或者发一些哭哭的表情配上“电子老公有女朋友了”之类的言论,这样的评论在他之前的微博里也有,只是从头像上看不出来是男是女,而贺西洲也从来不回复微博评论,好像这只是他存放东西的一个柜子。沈星微又一声冷笑,语言很锐利,“虚荣,假装自己是高冷孤傲的人设。” 贺西洲抬头,看着她对手机频频冷笑,随口问道:“又再锐评谁呢?” “不用你管。”沈星微说。 贺西洲就道:“你应该一视同仁,如果你在网上还有别的讨厌的人,我希望你也能给他发评论说他长得像峨眉山的猴子。” 沈星微沉默了片刻,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于是放下手中的叉子,捧着手机哒哒打字,在他的评论区里回复:为什么拍别人不敢拍自己?你终于发现你自己长得像丑陋的猴子了吗? “我只会发表客观评价。”沈星微退出微博,如是说道。 她打开贺西洲的朋友圈,刷到他新发的一条动态,配的却是一条视频。沈星微并没有立即打开,戒备地看了贺西洲一眼,等吃完之后上了楼,关门在房间里将视频点开。 这是贺西洲录制的视频,很短,只有十秒。画面里是青灰色的天空,镜头对准了极远处天地相接的那一线,但画面的正中心却是沈星微的背影。很短的时间内,地平线露出了炽烈的朝阳,他记录了下了日出的瞬间,声音在镜头上方响起,是贺西洲有些慵懒的声音,“看,星星和太阳。” 话音落下之后,镜头里的沈星微突然转过了头,露出明亮的双眼。 也是在这一刻,沈星微看着镜头里的自己,才后知后觉这一回头的不妥,意识到她不应该这样做,应该更谨慎,更规范自己的行为。 范君洁在下方评论:魔鬼,你以为在拉练体育生吗? 施芃:看日出怎么不叫上我们一起啊? 沈星微想了想,在下方留评: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该评论发出去没多久,范君洁的私聊就发了过来,申请成为沈星微的律师,并且也要对贺西洲提起名誉权的诉讼,因为贺西洲攻击她是个外星人。 吃完了饭又休息了一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半,而在九点整,奉水山庄会有一场烟花秀。 沈星微换好了衣服,跟贺西洲一同出了门,与施芃、范君洁等人在大堂汇合,人手买了一些零食和饮品,他们根据山庄工作人员的安排,来到高处的看台。几个年轻人以非常放松的姿态闲聊着,虽然这一趟旅程很短暂,并且贺西洲和沈星微有两天没有参与集体活动,露天烧烤和游泳池没去,流星雨也没看见,但这些遗憾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因为生命还很长,这次没看到,下次总会看到。 范君洁的包里带了罐装鸡尾酒,给沈星微、施芃和邓朵都分发了一罐,因为她们不用开车,所以可以饮酒。 范君洁伸长了手臂,隔着几个人跟沈星微碰了碰杯,馋酒的邵蒲和丁岭很遗憾地看着,贺西洲忙着拒绝施芃提出男生坐一起女生坐一起的荒谬要求,骆蔚北则配合女朋友自拍。正热闹的时候,“咻”的一声尖锐声响突然出现,紧接着一抹亮光疾速升到高空,“砰”一声巨响,一朵巨大无比的彩色烟花在夜空中炸开,观景台发出齐声惊呼,人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录像。 贺西洲拦着沈星微的腰,体贴她那个板砖一样的手机没有好的摄像功能,于是把自己的手机给了她,让她随便拍。 烟花像各种颜色的蘑菇,在空中留下了绚烂的光芒,视觉受到巨大的冲击,沈星微看着一颗颗在头顶爆炸的烟花,目不暇接,甚至手机收录的画面偏到了十万八千里都没发现。各种无人机在天空环绕,烟花伴随着音乐中的鼓点,好像在开一场盛大的中世纪贵族舞会。 施芃还拍了很多大家合照的照片,每个人都很配合。 烟花表演总共八分钟,很快就结束了,沈星微沉浸在里面久久回不了神,反反复复查看手机里的录像和施芃发在小群里的照片。 旅程就这样结束了,因为周一贺西洲还要去上课,所以要连夜回市里。沈星微回房间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箱坏得厉害,贺西洲就把里面的大部分东西都挪到自己的行李箱,以免再将另一个轮子压坏了。 分别前,沈星微与范君洁、施芃还有邓朵三人一一拥抱,尽管时间很短暂,但是她心里生出了许多不舍。施芃在别的地方上大学,范君洁倒是本市的,她提出找沈星微玩时,被贺西洲很戒备地看了一眼。 当然这也不是真正的分别,毕竟回到市里他们还是会再聚,所以沈星微在返程的时候坐在车上琢磨了许久,意识到她心里的失落和忧郁,其实是来自对奉水山庄的分别。因为她知道,这样拥有五星级服务并且消费相当昂贵的地方,她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踏入了。 回去的路上沈星微又睡着了,抱着靠枕呼呼大睡。 贺西洲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调低了车内的冷空气,并拿出手机,找到晾了两三天的彭翰,对他发信息:我回市了,找个时间见一面。 车灯与路灯形成霓虹般的色彩,透过挡风玻璃映上贺西洲的脸,车内后视镜照出他那双略显冷峻的眼睛,眸光落在安宁熟睡的沈星微身上。 第35章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沈星微十分坚定地捍卫着她的过往,不准许贺西洲窥探一分一毫,好像一旦触及了红线,她就会变成浑身都是刺的模样,不管不顾的攻击贺西洲。 但那天晚上,沈星微冷着脸说“为什么要窥探我的过去,我不想告诉你”时,眼中却不全然是冷漠,如果不是她敛起睫毛时表现了一丝慌张,或是在离别时欲言又止后略显落寞的背影,贺西洲或许真的就懒得再纠结这件事。 撞星 第24节 出发的时候,一开始贺西洲并不明白沈星微为什么要求那么早出门,明明前一天她还没有答应要一起去玩的请求,晚上给他发信息时又表现得那么积极,到后来出小区时被眼镜男的车挡住,贺西洲只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明白沈星微提出早起的缘由。 虽然贺西洲在大部分时间都因为懒得管闲事而装出一副看不懂,没察觉,不过问的样子,但这个眼镜男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甚至还找来了沈星微的家,碍眼程度升级,于是他下了车,与他站在一起聊了一下。 他站在清晨凉爽的风里,看到对面的眼镜男递来一根烟,笑容不像是大学生,倒像是某个公职单位的人,用很客套的语气自我介绍,说他叫彭翰,并让贺西洲不要插手沈星微的私事,因为这事关乎她的前程。 车里的沈星微很着急,将车窗拍打得砰砰响,贺西洲意识到他没有多少时间站在这里跟他闲聊,于是先对彭翰的说法表示了赞同,然后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让他来加自己的微信再细聊,表现出一副很积极地想要帮助沈星微与他沟通的样子。 彭翰果然上当,很快就加上了贺西洲的微信,只是这几天两人都没有主动发信息,所以聊天框被贺西洲删除之后,一直都是很安静的状态。 显然彭翰也等了很久,贺西洲的信息发出去,他很快就回复,并且与他约定了在周二的傍晚见面。 在一家还算高档的咖啡馆,室内很安静,除了零星几个看书或是敲击笔记本的人之外,没有什么交谈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很浓郁的咖啡气味,节奏欢快的钢琴曲在周围流淌,贺西洲落座时,彭翰放下了手机,对他笑笑,“贺先生,感谢你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 做作的味道扑面而来,好像浸淫职场许久的作派,贺西洲想翻个白眼,但又觉得不太雅观,他语气随意道:“不客气。” 这样的场合,很适合先寒暄一会儿,聊一聊双方的情况,试探态度,然后再展开话题,但贺西洲跟这人实在没什么好聊的,于是单刀直入,“毕竟我们都是为了星星才坐在这里。” 彭翰长得很清秀,与第一次见面时候戴的眼镜不同,圆圆的眼镜框让他看起来性子很温和,加上说话和表情总是很轻缓,所以会让人产生一种他很好交流的感觉,表面具有欺骗性。但是这种招数碰上贺西洲就没什么用了,因为要论外表的欺骗性,贺西洲绝对算得上高手。 他坐姿有些随意,用手支着下巴,俊脸上带着无奈地笑,说:“你能联系我就太好了,她一直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也很担心她一直不去学校的事,我猜你这几次来找她,都是想劝她回学校的对吧?” 彭翰没想到他的态度转变了那么多,不由点了点头,“是,因为她这一学期都没有回学校,虽然学校那边保留了她的学籍,但她没有办理休学,这样下去学校一定会退掉她的学籍。” “我能在中间帮上什么忙吗?”贺西洲说:“这几天我一直劝她跟你见一面,好好聊聊,但是她很抗拒,我觉得可能不是对你抗拒,而是对学校,可以告诉我她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吗?” 彭翰的表情微变,可能是贺西洲那一句“我觉得可能不是抗拒你”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让他找到了能与之共鸣的感觉,很轻易地顺着他的话回答说:“其实不算什么太大的事,而且学校已经给过处分,派出所那边也没有留案底,她现在只要回去上课就行。” 贺西洲掀起眼皮望向他,眸色有一瞬的深邃,装出惊讶又痛心的样子,“派出所?她还被抓进去过?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以前犯了什么罪吗?跟我交往的时候并没有说这些啊……” 彭翰没有说任何话安抚,很明显地表现出想要挑拨离间的样子,说:“那次的事闹得是有些严重,她公然殴打同学,损坏了学校的仪器,还辱骂学校的教授,最后学校只能报警处理。” 说着,他拿出手机,想要找出证据。他从贺西洲口中得知了沈星微不想将这些事告知男友,于是他就偏要将这些事拿给贺西洲看,察觉到贺西洲在听说她进过派出所之后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和语气,就更要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得严重。 视频很快就被彭翰找了出来,递到贺西洲面前看。 贺西洲低头看着手机,播放之后沈星微尖锐的声音猛然冲出来,“骗子!” 视频是经过处理的,画面里是一男一女,背景是教室里,座椅上印了学校的全名,男生的脸经过马赛克的处理,但沈星微的脸却明晃晃地露着,贺西洲只看到这一幕心里就腾地着了火,强压着情绪看视频。 画面里的沈星微在打人,她好像已经情绪崩溃,一边哭喊着打男生一边质问“为什么”,声嘶力竭的样子看起来令人心碎,陆续有人上前拉架,很快就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面容看不清楚也打了马赛克,厉声呵斥沈星微的行为,让她滚出教室。 沈星微非但没有停止,甚至对着男人大骂畜生,在挣扎间将放在桌上的一台黑色相机撞掉在地,惊呼声响起,那相机当场就摔得裂开。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这一段无头无尾,被处理过的视频之中,除了沈星微之外,里面所有人的脸上打上了马赛克。 贺西洲放下手机,深呼吸了几下,感觉眼前还一直是沈星微哭喊时的模样,她的脸上不仅仅有愤怒,还充满绝望,好像受了很大委屈一样的哭声更是直击胸膛,重重给了贺西洲一拳。 “后来学校报警,正赶辖区内发生一起恶性事件,所以没顾得上处理她的事,她就在派出所拘留了一晚上。”彭翰将手机收回,说:“不过因为星星的专业课成绩优异,平时在学校也没有犯过错,加上辅导员在里面忙前忙后,她最后只是记了大过,赔偿学校仪器之后就算了事。” 贺西洲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沉默,咖啡送上来了,放在他的手边,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某一处,好像在郑重地思考着。彭翰也没有催促,只是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咖啡,细细观察着贺西洲的神色。 贺西洲的确长了一张很出挑的脸,之前在商场相遇时,彭翰也清楚地看见了他的消费能力,甚至在小区遇见的那次,他开的那辆白车昂贵到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大学生能够拥有的价位。 其实他很明白,很多富得流油的人骨子里都带着倨傲,如果除却富有之外他的其他条件也非常好,那么这人会在各方面的需求都很严格,不仅仅是对自己,更是对别人。以前学校里也不乏家境富裕的人追求沈星微,但大多都是喜欢她的脸。 可是这世上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容貌又无法跨越阶级。彭翰心想,星星只是一时被蒙蔽了双眼走错了路,她需要一个更懂她,更愿意迁就她,更爱她的内在的人。 漫长的沉默之后,贺西洲才缓缓开口,语气不明地问:“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彭翰从自己的内心世界回过神,说:“是去年春明集团和国内十大高校联合举办的活动,她参加了,但是作品落选。那天她喝多了酒情绪不好,加上对教授有些误解,所以才冲到学校闹事。” “不止是这个所谓的教授吧?”贺西洲身体往后一靠,眸光落在彭翰身上,刚才所表现出来的温和谦逊竟然在一瞬间消失,“视频里被她打的男生是谁?” 彭翰没有回答,似乎在想说辞回避这个问题。 但是贺西洲更快一步给出了答案,“是你。” 彭翰与他对上视线,只觉得他的眼神很冷冽,态度完全变了,再也没有进门时那种真心想要提供帮助的模样,而是面覆寒霜,变得极具攻击性。彭翰也敛去嘴角的笑意,以一副很严肃正经的模样对着他,“我们之间有些误会,那时候还没来得及解释。” “我觉得也不用解释,这样就挺好。”贺西洲将手边的咖啡拉到面前,看见上面有很完美的拉花,顺手用小勺子搅了几下完全破坏,然后笑着对彭翰说:“其实有一点我挺感谢你的,因为自从我和星星第一次见面以来,她就一直说讨厌我,我对此很烦恼,不过见到你之后,我才明白星星真正讨厌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彭翰脸色大变,被这句话狠狠击中内心痛处,以至于无法维持面上的表情,“我们之前关系很好,刚入学的时候,她很依赖我。” “是吗?”贺西洲满不在乎道:“不说我还忘记了,我得纠正你的一个错误认知,你说你跟星星是大学同学,她认识你在我之前,但是你好像不知道,星星跟我同一个高中,我跟她在五年前就上同一节体育课。” 彭翰大为震撼,仿佛他一直紧紧攥在手里,能够在贺西洲面前表现出来的仅有的优势,也被狠狠击溃。 “行了,就聊到这儿吧。”贺西洲随手丢了小勺子,一口没喝咖啡,拿着车钥匙打算离开。 “贺先生,你要守信用!”彭翰见他完全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样子,便急急道:“你说了会帮助我和星星见面,我才将这些星星不愿意对你说的事告诉你。” 贺西洲侧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噙着冷漠的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满嘴谎言的人?我不相信沈星微,就更不可能相信你。” 玻璃窗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室内是轻缓柔和的钢琴曲,斜阳的橘光大片洒在桌上,笼罩了贺西洲的眉眼,灿烂的颜色却没有给他的神情染上一丝温度。 他倾身上前,眸色如刀,轻声对彭翰说:“小眼镜,如果你没做什么那就最好,如果你做了,就祈祷自己真的能瞒天过海,遮掩得天/衣无缝,别让我发现。” 贺西洲懒得再跟他废话一句,直接离开了咖啡馆,驱车回家。路上堵车,走走停停,二十分钟的路程开了快一个小时,各色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容照得晦暗不明。快到家的时候,他在一家蛋糕店前停车,下去买了个小蛋糕,提着回家。 刚开门,智能管家的欢迎声和沈星微的尖叫声一块传来,把他惊了一跳。 客厅灯火通明,沈星微手里抓着一根长长的逗猫棒,赤着脚踩在沙发上,像是在跳踢踏舞,手舞足蹈地指着一块地方不停地叫:“咪咪,咪咪!在那里!快去抓!” “怎么回事?”贺西洲反手关上门,紧接着就看见原本应该待在小猫房的鱼饵在沙发之间乱窜,不知道在沙发底下找什么。 贺西洲将小蛋糕放在桌子上,刚想细问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沙发下面突然爬出来一只很大的长腿蜘蛛,与此同时沈星微也看见了,发出一声尖叫,指挥着鱼饵去抓,但是鱼饵很让人失望,压根没看见,还撅着猫屁股将头塞在沙发下面找。 贺西洲赶紧抽了两张纸,拎着拖鞋过去,先是一拖鞋拍死,再用纸包起来扔进了垃圾桶,宣布:“警报解除。” 随之而来的就是沈星微生气地质问。她站在沙发上,身上穿着的是贺西洲的短袖,松松垮垮地拢在身上,脸颊因为受到蜘蛛惊吓染上绯色,眼眸被客厅洁白的灯光照得很明亮,正精气十足且很愤怒地盯着贺西洲,用严厉的语气批评,“你下午五点半就放学了,为什么七点才回来!你放学不回家,去干什么坏事了?!” 警报并没有完全解除。 第36章 因为如果是在自己家的话…… “我放学时间哪有那么早啊?六点才放学。”贺西洲转过身去,想去洗个手。 但这样的动作在沈星微看来是心虚的表现,并且她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贺西洲在说谎,气愤地下了沙发几个快步来到贺西洲身后,“说谎!为什么骗人?你明明就是五点半放学,我有你的课表!你周二下午只有后两节有课,而且你从学校回来的路程骑车也就十多分钟,为什么你七点多才到家?” “哦?这么了解我?”贺西洲嘴角含着笑,走进卫生间洗手,用很是满不在乎的语气说:“但是你拿到的课表应该是旧版的,新版的课表时间改了。” 沈星微原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想要踩他的后脚跟,但又只能在卫生间门口停下来,听到这话就更生气了,眉头死死地拧着,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铁证面前撒谎,“不可能!我是从你的班群里领到的课表!如果发布了新的课表我也会知道!” 贺西洲很惊讶地侧目看她,“你这个小跟踪狂,都潜入我的班群了?” 沈星微顿时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一些埋伏,神色一僵,气势被削弱了一大半。她也不是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只是去贺西洲的专业课教室转了一圈,然后发现黑板的旁边贴了一份学生名单,最上面则贴了个二维码,沈星微尝试着扫了一下,发现是个群聊,她尝试申请加入,并填写:大号丢失,这是小号。 然后群主直接就通过了,当时群里聊得热火朝天,于是没人在意她就这么悄悄进了群。只是当时她翻遍群聊,没有找到哪个是贺西洲,只得到了他的课表,然后安静地在里面潜水。 不过沈星微不打算解释,这样看来,好像她处心积虑要接近贺西洲一样。她仰着脸,神情非常严肃,“不要转移话题,现在是说你放学去了哪里,为什么撒谎的事!” 周日晚上回市里之后已经快十二点,贺西洲就直接将她带来了这里,因为有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所以沈星微倒也没有强硬地要求回家。贺西洲周一下午没课,带着沈星微玩了一下午的手柄游戏,还算相处得顺利。 只是他周二一天几乎满课,中午也没有回家,虽然给沈星微点了外卖,但她吃完之后就无所事事,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干什么。大屏幕放着她不感兴趣的电影,小猫乖乖地趴在沙发上,整个房间安静得没有任何杂音,让沈星微开始感到不适应。 她的小房子里因为隔音效果很差,总是充斥着来自外面的各种声音,有时候是楼下小孩子的叫喊,有时候是对门情侣的争吵,更远一些街道上的大喇叭声也能听见。而沈星微在家中时,也可以花很多时间打扫她的小房子,或者是躺在床上切换各种软件寻找贺西洲的踪迹再给出正义的批评。 当然,更多时间她都是在外面,车声喧嚣的街头边,人潮拥挤的小店里,教学楼前的长椅上,她看着时间和课表,搜寻着下课后出来的贺西洲,然后蹬着共享单车跟上去,以这种方式来消耗她一天里的大半时间。 而不是在这样一尘不染且宽大的房子里,一个人呆坐着。 沈星微实在闲着无聊,打开了手机,手指好像形成了下意识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就点开了微博,随之而来的就是很多攻击评论,而原因则是她周日那天在贺西洲的微博下面留了一条公正的客观评论而已。 回复和私信有不少恶言恶语,沈星微越看越生气,最后在评论区找到她那条已经盖起高楼的评论,回复道:首先,是他本人让我评论的! 然后,她依旧维持着本心,又回复了一条:其次,我又没有说错,你们觉得他长得好看,是因为你们都被欺骗了,他其实很会p图,而且喜欢装好人,伪善! 她也知道这样的评论会换来更多的恶意攻击,所以沈星微在评论完之后就关掉了手机,一头栽在沙发上,心中余怒未消,看着时间,发现已经五点,再过半小时贺西洲就会放学回来,那就可以当面找他的麻烦。 可是五点半、六点、六点半、七点,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沈星微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客厅已经没有了余晖的光变得黑暗,周围寂静无比,贺西洲依旧没有回家。 沈星微在这样浓密的黑暗之中生出了低落的情绪,好像心脏在一瞬间被什么一口吞掉,对这个大房子生出了厌烦。 因为如果是在自己家的话,她睡一觉醒来,不会对任何事物抱有期待。 “说!”沈星微怒视着贺西洲,像守着南天门的门卫一样,守在卫生间门口,严厉地呵斥贺西洲:“为什么撒谎!究竟去哪里了?” 贺西洲洗尽了手,转过身来眉眼全是笑意,抽纸擦干了双手之后来到门边,一把将她搂起来往外走了几步,放下地后又紧紧抱在怀里,往她腰上捏了几把,语气仿佛很温柔地说:“学校里有点事耽搁了点时间,然后我去给你买了小蛋糕,排了很长很长的队,加上路上堵车,所以才回来晚了。” 由于贺西洲身量过高,所以沈星微很轻易就被他闷在怀里,鼻子里充满了他衣服上的香气,没有掺杂譬如烟味,香水味之类的气息。 “堵车会堵那么久吗?”沈星微脸上的怒色已经消退很多,但还是犹疑般质问,“那你刚刚为什么骗我说换了课表,六点下课?” “为什么呢?”贺西洲搂着她来到桌边,腔调慢悠悠的,带着一股懒意,“可能是想弄明白,某人是怎么知道我下课时间的。不说我倒是忘了,所以你是为了跟踪我才搞到了我的课表是吗?然后盯着我放学的时间,悄悄跟在后面,真是专业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赞,沈星微却感觉脸皮被刮了一层,恼怒地推开他,大声道:“对啊,但是这些都是为了揭开你品行低劣的真面目。” “哦,那你现在抓到我多少把柄了?打算什么时候公开让我身败名裂啊?”贺西洲乐不可支,转身去解开小蛋糕的盒子。 说实话沈星微暂时没有收集到什么有力的把柄或者证据,但她不能做出一事无成的样子,故意道:“很多,但是我暂时还没有考虑公开,而且范君洁说她将来有可能会考律师证,如果我聘请她,会给我五折优惠。” “那太好了,我的官司可以稳赢。”贺西洲想了想,又说:“她不适合当律师,你可以建议她转行投身医药行业,继续研究她家的祖传秘方,搞不好会成为神医。” 沈星微却不觉得这是一句玩笑话,毕竟范君洁的肾宝片真的超级厉害,她亲身体验过。沈星微思考再三,斟酌道:“我会转告她。” 思考的时候,贺西洲已经将蛋糕拆开,沈星微一眼看过去,看到那是一朵非常圆润的小蘑菇造型的蛋糕,但奇特的是菌盖是彩虹一样的颜色,下面则是又胖又圆的菌杆部分,还画了圆圆的眼睛图案。 这是一种放在展台柜里,沈星微看见了绝对会为其停步驻足的蛋糕,不论是造型还是配色,简直长在了沈星微的心尖上。 所以当贺西洲说这是排队排了很久才买到的,她立马相信,并且在餐桌边坐下来以一种很郑重的姿态准备进食,以表达对这个完美蛋糕的赞誉和尊重,同时也原谅了贺西洲五点半下课,七点多到家的行为。 其实是贺西洲走运,蛋糕店人少,这个蛋糕又是刚做出来,所以被他在五分钟之内选中,结账,打包离开,好像天生就是为沈星微做出来的蛋糕一样,所以时间才会刚刚好。 但贺西洲什么都没说,在沈星微的对面坐下来,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用叉子品尝小蘑菇蛋糕。客厅的灯亮得晃眼,把沈星微的皮肤照得很白,头发随意地扎着,额角耳边散落了很多碎发,低着头认真吃蛋糕的样子,看起来很乖,完全不像是能与人动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学校教授破口大骂的人。 沈星微把一楼的灯全部打开了,还将他不允许上沙发的小猫放上了沙发,地上有零散的猫玩具,她的拖鞋也随意地散在客厅,显然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做了不少事。 但是这些事终归让沈星微觉得无趣,她一定感到了等待的漫长,不然也不会对他回家晚的事愤怒斥责。 不过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因为找到沈星微不愿意去学校的原因并且解决之后,她就不用一个人待在家里了。 “不吃了,腻了。”沈星微说这话的时候,放下了叉子,嘴边还有一些雪白的奶油。贺西洲低头一看,发现她吃得很工整,将整个蘑菇一分为二,精准地吃了一半,将另一半往前推了推,推到他的面前,“你吃吧。” 贺西洲对甜品没有什么喜好,更何况沈星微的眼睛还黏在蛋糕上,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吃腻的样子。贺西洲就端着蛋糕起身说:“我也不喜欢吃,既然你不想吃了那就扔掉。” 沈星微又赶紧站起来,一边批评他的浪费行为,一边勉为其难地将蛋糕拿回去,小口小口地吃完。等贺西洲去了卫生间出来,发现她竟然还留了一口,趴在地上喂小猫吃。 贺西洲买的蛋糕可不是给猫吃的,他面无表情道:“小猫不能吃奶油,会死的。” 沈星微吓得不轻,马上将蛋糕端起来,才舔了两口的鱼饵不明白小主人为什么将到嘴边的食物拿走,蹭着她的腿喵喵叫。沈星微很严谨地去百度,发现小猫确实不能吃奶油,很懊恼地蹲下来摸它的脑袋,表示抱歉。 贺西洲拿出手机,一眼就看见彭翰在半个小时之前给他发来的信息:贺先生,既然你选择过河拆桥,那想必也不在乎星星知道你私下与我联系的事,我会将今天我们的谈话内容转告她。 撞星 第25节 贺西洲神色有一瞬的晦暗,回复:汤姆猫恐惧.jpg 发完之后,他反手将彭翰的微信拉黑,再毫无心理负担地删掉他。 抬头就看见沈星微一边摸着小猫,一边读着手机上搜索出来的内容:“奶油中的牛奶含有乳糖,部分猫咪对乳糖不耐受,你不能吃知道吗?等下给你开猫条哦。” 贺西洲看着她那碎得好像随时要散架或是爆炸的手机,心念一动。 他以前没有谈过恋爱,身边不乏很多男生女生省吃俭用为自己的对象买礼物的现象,对此他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态度,认为这些东西没什么必要。贺西洲在任何关系里,都不是慷慨给予的一方,包括父母。 但是他上前拉住沈星微的手,自然而然地把她拉到怀里来,指尖像逗弄小猫似的挠着她的掌心,问:“你在家里待一天了,想出去逛街吗?” 第37章 连站在身旁的贺西洲也未…… 沈星微喜欢市中心的夜景,繁华明亮的cbd,川流不息的街头,高耸入云的建筑,这是与郊外旷野截然不同的风景。 市中心有几条街摆满了物美价廉的小摊,那是学生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从美妆衣服到学习用具、娱乐竞技一应俱全。这条街距离沈星微的学校很远,她通常都在周五的课后乘地铁来这里,将几条街从头逛到尾,买一些自己需要但又不昂贵的东西,再吃一些街头小吃然后回学校。 贺西洲对这里并不熟悉,光是找停车位就绕了好几圈,沈星微看着窗外繁华的街景,这样行过一圈又一圈,她等得有些不耐烦,难免刻薄道:“怎么了?太子爷没来过这种民间小巷,连车都停不好了?” 贺西洲打着方向盘,懒声说:“你再多说两句阴阳怪气的话,说不定我就能找到停车位了。” 沈星微很听话,马上又补了一句,“那你下车可要戴好口罩,免得这里的穷酸气息熏到你。” 贺西洲终于找到了停车位,慢慢倒进去,解开安全带之后冲她笑,用一种很缠绵的语气故意恶心沈星微,“谢谢宝宝关心我。不过放心好了,我在你的小老鼠窝都没事,还能怕这种地方?” 沈星微打嘴仗到底还是输贺西洲一头,撇着嘴下车了。迎面一股热浪兜头扑来,喧嚣声将她包裹,踮着脚看着挂满各种小灯,密集到紧紧相连的小摊,沈星微恍然觉得回到了之前,在课程结束之后的夜晚,她独享这吵闹又自由的时间。 “人怎么那么多。”贺西洲瞧见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沈星微身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牵住了她的手。 沈星微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想要甩开,被他收紧手指狠狠攥住,然后威吓,“你说要来这地方的,如果等会儿走丢了,我可不会去找你。” 她睁圆一双漂亮的杏仁眼,凶狠地瞪着贺西洲,“你还是担心你自己会不会迷路吧少爷,这地方我来得可多了。” 她口中的“少爷”咬着重音,一股嘲笑之意,但贺西洲却觉得异常好听,好像被沈星微嘲笑也变成了一件很可爱的事。 两人顺着人群进入街道中,正是热卖的时间,双耳都被各个摊贩的叫卖声填满,一眼扫过去什么东西都有,横扫网络各大平台的潮款,仿款,甚至还有关在笼子里品种不同的小猫小狗。贺西洲将沈星微的手牵得很紧,有时会看见她在某个摊位停下来将东西拿起来瞧一瞧,也不会主动开口说给她买单。 这里卖什么的都有,堪比一个大型的露天百货商场,但贺西洲没有任何在这里消费的念头。 沈星微好像很喜欢一些小玩意,拿起来最多的都是仿制高端品牌的耳饰发饰,但看了一会儿就放下,并不购买。 两人在拥挤的人潮中走了半条街,这里空闲非常小,加上时不时会有人逆行而过,走到后来贺西洲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搂在沈星微的腰上,将她半拥在怀里,呈圈揽保护的姿态,有女生从旁边经过他就稍微将沈星微往自己这边拉一拉,有男人不长眼非要逆行,他就整个抱住沈星微,免得她被撞到。 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如果不是真的需要或者是热爱这样的街摊,走一圈下来属实算酷刑,贺西洲出了不少汗,趁沈星微停在一个摊贩前看东西时买了包湿巾擦汗。 小摊上挂着的小灯把商品照得闪闪发光,好像能把人的肤色蒙上一层雪白的滤镜,沈星微站在摊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玩意儿看了许久,她习惯了热,所以即使出了汗,神色依旧平静,周身笼罩着一股很沉稳的气质。 贺西洲走过去,抽了一张湿巾给她擦脸。沈星微将手里的东西一抬,对着他问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低眸看了两眼,是一个翠绿色的玉胸针,做工并不精细,玉色浓郁到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整体雕成一个祥云的形状,看起来有些眼熟,显然也是仿制品。贺西洲说:“你喜欢?但是我建议我们最好不要在这里买东西。” 贺西洲并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刻薄,所以后半句话没说,他认为在这里买的东西跟垃圾品差不多。 好在沈星微也没有特别坚定地要买,只是摇了摇头,又将东西放回去,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贺西洲继续逛。 一条街终于走到尽头,再往前就是门面店,看起来要比街头卖的那些贵不少,至少贺西洲一眼扫过去,没在店里看到什么比较明显的仿制品了。道路已经变得很宽敞,但贺西洲仍没有放开手,沈星微也好像形成习惯,牵着他的手来回轻晃,在面前的门店处张望。 这里她都很熟悉,来过很多次,记得前面有个店铺她经常去,店老板是个很有气质的中年女人,每次沈星微去买东西,她都会多送一些小玩意儿,或是给些优惠。 沈星微慢悠悠地牵着贺西洲走到了店前,透过偌大的落地窗看见里面摆得密密麻麻的货物,生意并不兴隆,老板正坐在柜台后看电视。她想到之前在这里购物的趣事,突然想向贺西洲讲一讲这个心善的老板,就听见贺西洲的手机震响,于是到嘴边的话停住,同时也松了手。 贺西洲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继而往旁边走了好几步,拉开了与沈星微的距离,确认她听不到了,才低声问:“找到了?” “找到了,这个不难找,之前有人发在网上传播了一下,所以还能搜到。”电话的另一头,是贺西洲在学校里认识的计算机专业的学长,之前卖了几个人情,所以从彭翰那里得到消息之后,就顺理成章地找到这位学长让他帮忙在网络平台搜索相关信息。 春明集团涉猎甚广,从娱乐到家用,科技到高奢都有着相当显赫的成就。从前年开始,春明集团与国内十大高校谈成合作,打算打造一个国内专属的高奢品牌,开办了艺术专业在校生的美术与设计大赛,只需报名费两百,只要符合条件就能拿着自己的画作参加,获胜者的作品将被春明集团高价购入,并用于设计高奢品牌每年的主推产品。 沈星微在去年就报名了比赛。她所在的学校是国内相当出名的美院,以非常优异的艺考成绩被录取,在学校里也是很受瞩目的人物。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她那天公然殴打学长,辱骂教授,损坏学校仪器,最后被警察带走的事也闹得沸沸扬扬。 “这视频一看就是有人处理过故意传播的,应该就是为了引导舆论。”电话那头的学长说:“没有完整的视频,我猜事发的时候现场的人不多,应该只有这一人录像,还有一些帖子,大部分是说这女生落选大赛之后心态爆炸,又喝多了酒所以在学校里发疯,还有比较少的几个评论说这个女生的参赛作品被学长和教授联合盗取,所以才引发了矛盾,不过没有确切证据。” “这背后一定有推手,反正这事儿最后就不了了之,女生到现在都没有返校,没了消息。”学长将查阅到的信息简单概括,一边把收集的资料发给他一边问:“不过你怎么突然对这事儿感兴趣了?这都是去年学期末的事了。” 贺西洲敛着眉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却能用很轻松随意的语气应道:“没事,就是今天从别人那听说了,想了解一下八卦,多谢了啊哥,改天请你吃饭。” 学长回了一句客套话,然后挂断了电话,紧接着信息就不停地弹出来。贺西洲并没有着急看,按灭了手机转头,朝沈星微望去。 她站在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前,店铺檐下的橘黄色灯光落下来,像一层细细密密的纱衣笼罩在她身上,投在地上的影子因此显得瘦弱单薄。她两手按在玻璃上支撑着身体,眸光被里面炽亮的白光映得清澈澄明,仿佛在很认真很专注地欣赏罕见而宝贵的艺术品。 贺西洲再移目光,视线透过窗子往里看,就看见不算大的店铺被各种架子占据,上面摆得密密麻麻,全是一些素描纸、铅笔画刷、各种颜色斑斓的颜料,还有排列整齐的画板画架。这些廉价而平平无奇的画具,在这一刻仿佛化成了巨大的海浪,掀起高高的浪潮滚滚而来,将沈星微淹没其中,连站在身旁的贺西洲也未能幸免。 沈星微好像是看够了,又或者在余光察觉了贺西洲的凝视,于是转身朝他走来,抱怨道:“打完电话怎么不讲?走了,这没什么好看的。” 接下来他们步行去了旁边的大商城,在里面吃了一顿泰式晚餐,闲逛了半个小时。途中路过几个手机品牌的专卖店,贺西洲以想换新手机为理由,带她进去转了几圈,观察到她对这些电子产品很喜欢,跟在展示台一群小孩的身后排着队,也上手玩了一会儿平板和新上市的手机。 出门转了三个小时,什么都没买,两人空手而归。 沈星微的作息时间差不多是晚上十点睡觉,回去的路上她已经昏昏欲睡,打了好几个哈欠,倔强地睁着眼睛看窗外的风景。 “送你回家。”贺西洲突然开口。 沈星微惊讶地睁大眼睛,朝贺西洲看了一眼,但并没有拒绝,只是说:“那我的行李……” “现在回去拿。”贺西洲顺手将车载音乐打开,调出催眠曲一样的纯音乐,说:“你可以在车上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沈星微哦了一声,却没有睡,好像逛街时候的好心情到现在都已褪去,脸上出现了些许疲倦,显得有些恹恹,于是接下来的路程她没再说一句话。 回到贺西洲家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之后,等送她回到小区,已经是将近十二点。老式小区的灯几乎都灭了,只有门口留了一盏灯,贺西洲帮她把行李箱提上了楼,沈星微沉默着开门进去,一声再见也没对贺西洲讲,反手关上了门。 第38章 星星,你以为他是个好人…… 【2024年,6月20日,天气暂晴(好像有下雨的趋势) 继伪装善良,品行低劣,言而无信之后,我又在他身上发现了新的性格缺陷,他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我认为我的言行没有任何错误,回家晚了本来就是他的问题,而且我也不是很想住在他家里,以为灯很亮,家具很贵,装了智能管家系统就很了不起吗?并没有我自己家住着舒服,如果不是因为小猫我不会留下,好像是我很喜欢住在他家一样,真的好笑。 希望贺西洲出门踩狗屎。】 沈星微对日记本发泄一通,觉得心情缓解了不少,合上笔将日记本顺手放入抽屉里。手机摆在她的手边,因为消息总是很多,所以她的手机在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音状态。 手机真的如贺西洲所说,已经老到退休之后立刻埋进土里的地步,加上大量的信息弹出来,每次打开都会卡死很长时间,连解锁都解不了,所以沈星微直接将手机的密码锁取消,手机果然不会在打开的时候卡机,缝缝补补好像又可以用很久。 沈星微在一众消息中翻出了贺西洲发来的信息,只有两条。一条是说自己到家了,一条是说要睡觉了,晚安。 这两条信息的敷衍程度可见一斑,甚至还带着一股不情不愿的意味,好像是谁强迫了他发来的一样,让沈星微觉得特别可笑,“装什么装,不想发信息可以不发,以为我很想看吗?” 她本来不想回复,但是关上手机在桌边坐了一会儿,又觉得该与他进行一些友好交流,于是重新打开手机在聊天框输入:你以为你是皇帝吗?我又不是你的起居郎,还要记录你什么时候吃饭睡觉?还有,不要跟我说晚安,我希望你晚上睡觉噩梦缠身,彻夜难眠! 发完之后沈星微也并没有觉得解气,只是时间已经很晚了,她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洗澡睡觉,没有再看手机。 等到被街上的喇叭声吵醒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她迷迷糊糊睁眼,意识还算不上清醒,就伸手在枕头边摸手机。打开之后发现已经没电,因为这手机的电池几乎等于报废,只要头天晚上没有充电,第二天醒来一定是关机,所以沈星微爬起来给手机充上电,下床去洗漱。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晚的缘故,沈星微一醒来就觉得没什么精神,脸色恹恹,鼻子还不大通气,像是要感冒的样子。她洗漱完打开窗户,站在窗子处吹了会儿风,再去看手机,看见贺西洲回了一条信息:哈哈哈,你好幽默。 沈星微觉得他比较幽默,这种半死不活没有任何意义的回复,不如不发。 她没有理会,换好衣服穿鞋下楼,打算去吃点东西。一出门就听见对门的情侣在吵架,很激烈,但她没有听八卦的心情。楼下零星有几个老人坐着闲聊,接近中午天气闷热,院子里的人不多。 沈星微抬头看了看天,虽然现在太阳还很热烈,但她知道有一场雨要来。 她踩着房檐投下的影子和地上平铺的砖石,正往小区外走时,被彭翰挡住了路,“星星。” 这个阴魂不散的人,换了身衣服,换了新的眼镜,但那副令人作呕的虚伪模样却如旧,沈星微站定,面上的表情在瞬间覆上冰雪,变作厌恶和烦躁,“你到底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啊?” “我们之间的误会要解开啊。”彭翰的神色充满诚恳,没刮的胡子冒出碎茬,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看起来很颓废,“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来你家这边,我希望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这纠缠仿佛无休无止,沈星微的心情在这一刻跌落谷底,知道再大声的呵斥都赶不走他,于是冷声道:“好啊,你想聊什么?” 彭翰见她似乎态度软化,双眼一亮,露出些许欣喜,又道:“这里不适合聊天,你上我车,我们先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 沈星微说:“没有必要。” 小区有一个独立的广场,并不大,里面有一部分是个小型篮球场,一部分则放了一些公园里常见的健身娱乐器材,还有可以休息的长椅。中午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沈星微将他带到小广场,打算快速结束这场谈话。 沈星微与他保持着距离,冷眼看他,“当初和解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不会再对你们追究这件事,照片和视频也删掉了,你再来找我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是为了那件事。”彭翰不敢贸然上前,毕竟上回想去拉她的时候被扇了一巴掌,脸肿了两天不说,眼镜还被踢坏了,这次好不容易沈星微同意了聊一聊,他不敢再动手动脚,只是用感情很充沛的语气说:“我是来劝你回去上课的,当初那件事我们真的存在误会,就算你不想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是你得完成学业啊,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沈星微只觉得他这模样很假惺惺,“你觉得我还会回那个恶心的学校吗?” “不要这么任性,这是你自己的前途。”彭翰低声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学校里没人再谈论,你不能因为在乎别人的眼光就辍学,没有什么事过不去,既然你已经道歉并且给学校赔偿,学校也保留了你的学籍,何必再跟自己较劲呢?” “我在乎别人的眼光?”沈星微好笑地牵了牵嘴角,“是你在乎吧,彭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拿着我的画去参加比赛并且获奖,但是你没办法证明那幅画是你画的,所以只要我没有回去上课,你就会一直被别人质疑,甚至你画出的每一幅画,都会被人拿去跟获奖的那幅对比。” 她看着彭翰,眸中满是嘲讽,放慢了语速,平静地说:“因此你很困扰,所以你希望我回去上课,这样他们的矛头就会指向我,那些质疑你的声音也会被责怪我的人给淹没。” 彭翰像是蒙受了很大的污蔑,皱着眉急声道:“星星,我没有这样想,当初那幅画也不是我想要据为己有,是我登记之后才发现只能登记一位创作者,我一开始只是想在你后面沾个光……” 沈星微已经很难再掩饰神情里的厌烦,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这种幼稚又愚蠢的谎话你到底要说多少遍?以为说的次数够多我就会相信了?能不能带着你这张虚伪的脸滚远点,我真的觉得很恶心。你以为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会搬到一个让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你就好好享受被别人质疑的人生吧,小偷。” 她说完这段话,一刻也不想停留,转身就要离去,却听彭翰说:“你要搬去哪里,你男朋友家是吗?” 沈星微没有搭理他,但彭翰又说:“星星,你以为他是个好人吗?他昨天约我见面,向我询问了你之前在学校发生的事。” 沈星微心头大震,难以控制身体行为,当即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双眼充满迷茫,“你说什么?” 彭翰拿出手机,调出跟贺西洲的聊天记录,举给沈星微看,“他说你一直在隐瞒,所以想从我这里了解,并且承诺会帮助我跟你沟通,只是他言而无信,在得知那些事情之后就把我删掉了。” “星星,你以为你找到了一个对你很好的男朋友?其实他非常介意你在学校里的事情,听说你进过派出所之后,表情全是嫌弃,他根本就看不起你啊。”彭翰褪去了表面的温和,一改刚才的诚恳软弱,讽笑着说:“你应该清楚自己的条件,怎么会一时糊涂跟那种有钱人纠缠在一起?你认为他会跟你这种学业都没有完成,身上还有污点的人认真恋爱吗?” 沈星微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内是贺西洲的微信头像没错,在6月14号他们加了好友,那是出发去奉水山庄的那天,所以贺西洲下去跟彭翰说话的时候,其实就交换了联系方式。在山庄里玩的时候,他就已经计划着怎么向彭翰探听她之前的事了。 他和彭翰的约见时间在昨天下午,那么贺西洲究竟是因为什么回家晚,又是为什么突然将她送回来,在这一刻也让沈星微找到了原因。 她恍然想起贺西洲问过她为什么没有上学,也对她的过去表现出想要探究的想法,只是那一次争执后,沈星微以为他放弃了这样的念头,可是她自己也忘记了,贺西洲本来就是一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两面派,他所表现出来的,未必都是真的。 他擅长欺骗。 正午炽烈的阳光照在身上,沈星微的皮肤被这股热意灼痛,后背冒出一层虚汗,但心底却觉得满是寒冰,好像出现了非常激烈的耳鸣,只能从彭翰口中听到一些“看不起”“妄想”“污点”之类的字眼。 沈星微觉得煎熬,好像被撂在了滚烫的铁板上,连呼吸都带着灼痛,于是一刻也待不下去,迈着慌乱的脚步,匆匆离开。 下午五点半,贺西洲放学,走出了教室。 他拿出手机,熟练地点进沈星微的聊天框,里面只有他早上和下午上课前发的内容,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没有得到沈星微的任何回复。 往上翻,是她昨晚上回的那一句充满攻击的内容,隔着手机他都已经感觉到沈星微浓烈的怨气和愤怒了。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空中的风有一丝清爽,明明上午还是烈阳高照,现在看起来却像一场暴雨将至。 身边的同学陆续从教室离开,跟贺西洲打招呼,得到他敷衍的回应。他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沈星微,打算再说两句废话时,突然发现发出去的图片有一个红色感叹号。 撞星 第26节 贺西洲站在窗边,高楼处的风将他的发吹得凌乱,敛着的眉眼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带着一股经过漫长课程后的倦怠,看见信息发不出去后,他拨通了沈星微的电话,得到了正在通话中的播报,这是被拉黑的状态。 “这死眼镜,动作还挺快,不吃不喝卷着铺盖在门口蹲守呢。”贺西洲嘀咕一句,随后揣起手机下了楼,外面已经飘起雨点。 他开车出了学校,径直往沈星微家去,半路上雨势就变大了,天上隐隐滚出雷声,遍布雷云的天空失去光明,昏黄一片。 贺西洲在路上堵了一会儿,到沈星微楼下的时候,正碰上住在她对门的年轻女人提着行李箱气冲冲走入雨幕之中,看样子是情侣之间发生了激烈矛盾。 贺西洲心想还真是巧。他踩着楼梯往上,细碎的雷声灌入寂静的楼梯间,荡起一层层回音,将所有声控灯震亮。 来到顶楼,他毫不客气地抬手拍防盗门,喊:“沈星微,开门!” 拍门的声音盖过雷声,在楼道里轰隆作响,没得到回应,贺西洲的敲门声越来越大,有一种确信她在家中并且一定要把门敲开的架势。 三分钟之后,里面的门被猛然打开,沈星微出现在眼前。 屋内没有开灯,她的背后是一片黑暗,楼道的灯漏进去落在她的脸上,照出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狠狠哭了一场,表情却并不见软弱,脸颊还带着怒气冲冲的绯红,甚至有着非常具有攻击性的锐利,隔着防盗门对贺西洲大声说:“走开!不要来我家!” 贺西洲脸上也没有笑容,面无表情道:“为什么给我拉黑,我需要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沈星微赤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蓄满了浓烈的愤怒,“因为我讨厌你,恨你,所以我看见你就烦!不要来我家门口,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回音一层层落下去,惊起刚熄灭的声控灯,照亮了贺西洲的俊脸。 “你想要我站在楼道里跟你吵架是不是?我又不在这里住,不介意整栋楼的人出来看我的笑话。”贺西洲像变了一个人,仿佛被揭穿了假面的人,再也不需要温良和善的伪装,情绪平静得近乎冷漠,盯着她说:“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第39章 谈恋爱是很麻烦的事情。…… 厚重的木门被大力关上,震响的声音在楼道中回荡,但是由于这里的人关门都是这样,因此这一下带着怒意的摔门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客厅里没有开灯,门关上之后,唯一的光明就是沈星微房间里的灯,但因为房门半掩,所以透出来的光有些微弱。贺西洲身量高,站在狭窄的门口,几乎将沈星微挤得没有地方站,她冷着脸往客厅走了几步,停在自己房间门口。 这里的隔音效果太差了,沈星微无法隔着门跟贺西洲争吵,只能先将他放进来,至少这一扇门关上了,吵得再大声也只有对门的人能听见,但对门的情侣因为吵架之后都出了门,刚才沈星微还听到对门有人拉着行李箱离开的声音。 她抬眼,看见贺西洲站在门边,身量很高,穿着雪白的休闲运动服装,即使站在昏暗的环境也是十分显眼。他有一张得天独厚的面容,笑起来时让人觉得性子温和仿佛谁都能靠近交往,不笑时又难掩骨子里的冷漠倨傲,拒人千里。 这样的人,站在窄小得都不能称之为玄关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贺西洲随意扫了一眼周围,看见桌上残留着没有收拾的一次性餐盒和垃圾,单人沙发上散落两件衣裳,门口的鞋子也随意地摆在地上。 她的住处很小,各种各样的东西摆得满满当当,只要稍微有一些没有摆好位置就会显得屋子逼仄凌乱,前几次来的时候都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今天却很乱,足以看出沈星微的情绪的确非常差,没有收拾房间的心情。 有几分钟的沉默,贺西洲转头看向沈星微,主动开口,“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沈星微被他这话一下子点燃了心中的怒火,腾一下烧红了脸,扬高了声音反问:“应该是你有话对我说吧?” 贺西洲心说由他开头也可以,于是板着脸问道:“为什么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把我拉黑?” 沈星微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厚的脸皮,明明知道是什么原因,却还要跑到她家里来,堂而皇之地问为什么。可是她明明早就知道贺西洲是个善于伪装的人,却还是被他这次的欺骗伤到了心,怒视着他,说出了很尖锐很伤人的话,“因为你就是一个本性难移的骗子!你昨晚上分明去约见彭翰,却对我隐瞒。我都告诉过你不要打探我的过去,不要跟彭翰接触联系,你为什么不听啊!你是不是非要知道那些我已经不愿意再提起的事情才好,你的好奇心就这么重吗?!” 贺西洲冷脸看着她,语气很平静,“对啊,如果我不跟他联系见面,我怎么知道你之前在学校里跟同学打架,当众骂教授,还被抓进派出所拘留一晚,以至于你旷学一整个学期。” 沈星微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煞白,好像那些终是纠缠她的噩梦重新卷上心头,她下意识着急忙慌地去端详贺西洲的表情,但同时心里又涌出剧烈的恐惧——她在这一瞬非常非常害怕贺西洲的脸上出现那种表情。 那些带着鄙夷,轻视,嘲笑,怜悯的表情。 虽然贺西洲的语气并不重,说出的话也没有攻击她的意思,但对沈星微来说是一种伤害。她认为贺西洲是听了彭翰的话才会这样,或许他会像那些不知真相的人一样,斥责辱骂的语言化作狂风巨浪,将她卷在里面,企图溺毙她。 一想到昨晚上贺西洲与彭翰坐在一起,谈论那些颠倒黑白的话语,她就出奇的愤怒,好像整个胸腔都烧起了恨意,此时应该变得很有攻击性才对,但一张口眼睛先蒙上一层水液,模糊着视线。沈星微像情绪崩溃一样大喊,“我都说了让你不要管我的事,你为什么要去过问?那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啊!我以前做了什么,以后去做什么,都不用你管!” 狂风从阳台灌进来,将已经有些松弛的窗子吹得砰砰作响,发出一种很刺耳的噪音。 沈星微说过很多次“不用你管”,但之前贺西洲都没有对此做出回应,这一次没有再选择放任。他的眉眼结满寒霜,缓步朝她靠近,“那要是我偏要管呢?” 沈星微道:“我的事情跟你无关!” 贺西洲也扬高了声音,像是生气了,“为什么与我无关,难道我不是你男朋友吗?我连过问你去年发生了什么事的资格都没有?” “我要跟你分手!分手!”沈星微崩溃地大喊,眼睫湿漉漉的,气道:“我再也不要跟你谈恋爱了!” 贺西洲动怒,冷笑一声,恶狠狠道:“想都别想。” 沈星微有些惧于他这样强硬的态度,哭着叫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谁让你明知道我是一个品行不端,性格低劣的人,却还是要跟踪我,招惹我。”贺西洲已经走到她面前,慢慢俯下头向她欺近,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轻慢,“所以被我纠缠上,这是你活该,沈星微。” 沈星微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当初在看见贺西洲之后,她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了一路,来到他家门口,可偏偏他又没有发现。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沈星微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跟踪了贺西洲很久了。 她用手掌和手背抹着眼泪,呜咽道:“对不起,我跟你道歉好不好?我当初不应该跟踪你,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对我。” 窗外大雨倾盆,雷声滚滚,沈星微也有些后悔,如果今天没有跟彭翰说那么多,或许她就不会得知贺西洲瞒着她做的这些事,他可以继续假装和欺骗,只要她不知。 因为一个月很快就要到了,明明没剩多少天,却要在今天吵个天翻地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贺西洲冷笑一声,用手背温柔地在她脸颊上轻蹭,语气却并不和善,“你对以前的事闭口不言,一旦我表现出想要知道的念头,你就立即冷着脸拒绝,不愿意收下我转给你的钱,处心积虑想要还给我,与我划清界限,不就是等着一个月的期限到了,立即抽身离开吗?” 沈星微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愤怒的表情开始转变,出现一种慌张的茫然。 “不让我过问总是守在你家门口的男人,不让我了解你的过去,甚至你都要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仍然对我只字不提,你手机里那些成天没完没了的信息和电话,你真的以为能瞒得过我吗?”贺西洲道:“不用看我都知道,是催债信息。” 沈星微慌张道:“你怎么会知道?你偷看我手机?” 贺西洲反手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高,神色好像漫不经心,“沈星微,你真是太不乖了,你跟踪我本来就是你的错,应该在这一个月好好弥补我才对,可是你却玩弄感情,假情假意,还解决不掉那个该死的眼镜对你的纠缠,牵扯不清,就等着期限到了然后弃我而去是吗?” 他的手指从她的眼角擦过,将泪水拖出长长的水痕,低声说:“你这样,我真的很伤心啊。” 她的双眸满是惊惶,蓄得饱满的液体滚落,变成晶莹的水珠往下滑,仍是强撑着凶狠的语气质疑,“可是、可是你自己也没有做得很好啊,你的电动车里装着女生的头盔,你还总是把那些男男女女带到家里玩到很晚,并且你的微博下面有很多人在喊你老公,我也都没有说什么……” 贺西洲低眸看着她,眸光轻动,这些控诉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退开一步,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那头也接得很快,“贺哥,什么事啊?” 贺西洲点开免提,“我电动车里那个粉色的头盔是你女朋友的对吧?” 那头说:“对啊。” 贺西洲问:“她头盔哪来的?” “是杨思凝的,她说买了新的,旧的用不着了就送给我女朋友了。”这事贺西洲是知道的,但是今天重新问起,那头的人也琢磨出了不对劲,联想到上回借车的时候车座下面那个绿青蛙头盔,于是他又多说两句:“我不是经常借你的车去接我女朋友嘛,所以就图方便,顺手把头盔放车座了,你上回说要放女朋友的头盔,我就拿回来了呀。” “嗯。”贺西洲应了一声,说:“现在给我转五百块钱,电动车你就不用还了,卖你了。”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一边操作手机登录微博,一边说:“之前在家里开聚会,不是为了玩,是因为学校里的事情,纯属利益交换。我跟那些人,男的女的,没有任何私人感情,在你之前我没有交过女朋友,我甚至一直觉得谈恋爱是很麻烦的事情。” 当然,现在也这么觉得,因为他在跟沈星微争吵,看着她哭得很伤心时,心脏也像得了病一样不舒服。贺西洲以前从不会这样,他的心脏一直很健康。 很快他就把手机给沈星微看,屏幕上是注销账户的页面,当着沈星微的面按下了确认,然后退出把微博卸载,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地处理了,又用一种很严厉的语气道:“我就是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沈星微身上那尖锐的怒意已经消散了大半,但是刚才哭得很用力,狠狠抽泣了两下,抿着唇没有回应。 “沈星微。”贺西洲的声音像催命符,直往她心口钻,强势地逼得沈星微一步步往后退,“说话!” 他的眼神很锐利,仿佛能够看穿一切,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还是要逼得沈星微无所遁形,自己全盘托出。 她嗫嚅了片刻,经过刚才大声的叫喊,嗓子有些喑哑,慢声说:“我……我过得很不好。” “我为了参加比赛花了很长时间创作的画,因为当时太信任彭翰就交给他去登记,但是他拿着我的画登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获奖了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是受到他导师的启发和指点,但那是我的作品,那是我花了很多心血,很多精力创作出来的!” “我在网上说明真相,但很多人来骂我,我又发了创作视频和照片,他们却说那些都是假的!是p的!我不知道再用什么办法证明,一时冲动去学校打了他,被录成视频在网上传播,然后所有人都不再相信我了。”沈星微不停地擦着眼泪,将眼睛蹭得通红一片,天大的委屈压下来,努力藏在心里那块腐烂的肉也被生生剜出,鲜血淋漓,“我被逮到派出所拘留,那里面的人不准我睡觉,让我在角落里站了整整一个晚上,如果我不答应和解,就会被告上法庭。” “所以我答应了和解,删掉作画的视频和照片,赔偿学校的仪器,没有再去上课。”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沈星微觉得自己已经走出来了,好像那些烂泥一般的生活和往事已经翻篇,但是今天再次提起,她还是哭得喘不过气,声音很小地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我不想你跟那些人一样怀疑我才是那个坏人,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了,再也没办法证明那幅画是我创作的。” 沈星微想掩埋这些不堪的过去,掩埋自己的无能和软弱,好像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这样她跟贺西洲一起站在蓝天下时,照在她身上的阳光才是灿烂明媚的。 贺西洲看着她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她垂着眼睫正轻颤,上面挂满了细细密密的小水珠,好像被抽光了所有精力一样,眉眼失去了生气。但她的脸上又泛着不正常的红,刚才贺西洲在触碰她脸颊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出她体温的不正常,像是发烧了。 耳朵里都是她停不下啜泣声,或许在曾经他不知道的日日夜夜里,沈星微这样哭过很多次,挣扎过很多次,最后只能用这样欺骗自己的方法得过且过。 不去上课,不看手机里那些堆积成山的催债信息,不接那些无止尽的电话,藏在这个狭小黑暗的小房子里,仿佛这样就能躲避一切。 贺西洲的本意不是跟沈星微吵架,只是长了太多分枝的树苗,光靠哄着是不会将多余的树杈掉落的,需要用剪刀剪去那些横生的枝丫,才能保证树木吸取足够的营养,茁壮成长。 白昼般的光芒在夜空闪过,照亮逼仄的小屋,还有贺西洲和沈星微的脸,两人相对而站。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道巨雷,仿佛要将整个天空劈成两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沈星微被狠狠吓了一跳,紧跟着房间一黑,所有光明消失,眼前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停电了,这是老式小区经常出现的状况。还没等沈星微反应过来,贺西洲就伸手,将她搂入怀中,让她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胸膛,感受到她身体在战栗,胸膛因为抽噎而起伏,用手温柔地顺着她的脊背抚摸,低声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如果连我自己女朋友都不相信,又怎么可能去相信那个死眼镜?我干嘛要看网络上的那些东西,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 贺西洲抱得很紧,有力的双臂像是要将她紧紧压入身体里,于是沈星微感觉到自己被很温暖,很结实的怀抱包裹住,仿佛刚才那些尖锐的,凶狠的戾气在瞬间消弭,她被保护了起来。 好像有一股轻柔的力道慢慢抚摸着她剜出了烂肉的心脏,然后一点一点地清理干净腐烂的地方,再细细添补修复。 贺西洲真的很讨厌,沈星微心想,他真的不是一个好人,身上有很多恶劣的缺点。 但他有的时候,却会让人感到美好,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站在沈星微的面前,用那双笑起来很漂亮的眼睛看着她,“沈星微?哪个微?微笑的微吗?” 第40章 “你喜欢我吗?”贺西洲…… 贺西洲的睡眠一向很好,以前只要入睡了,就几乎不会在夜里突然醒来。 但自从他的床上有了沈星微之后,贺西洲在夜间醒来的次数就变得多了起来,可能是他独睡那么多年,乍然还不太适应床上多了个人。所以有时候在夜里醒来,会看见沈星微会以一个蜷缩的姿态紧紧挨在他身旁,像是本能地朝什么东西靠近,寻求安全感一样。 她过得不好,甚至已经病态到成了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生活的小老鼠,却还是要装得若无其事,企图掩盖千疮百孔的过往,努力又倔强地表现自己已经走出过往,拥抱新生活的样子。 “你喜欢我吗?”贺西洲拍了拍沈星微的后背问。 “……不喜欢。”沈星微的脸闷在他的胸膛,带着浓厚的鼻音,哈出的热气堆积在贺西洲的心口,“我特别讨厌你。” 这话贺西洲也听了不少次,很自然地应对,“那下回我再跟别人介绍我们的关系时,就说我们是旧社会的包办关系,你不情不愿,我强取豪夺。” 沈星微从他的怀里抬起头,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你讲话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吗?” 不过因为屋中停电了,所以视线里什么都看不见,整个小区都一片漆黑,不见一点光芒。于是沈星微又在黑夜的保护下,数落贺西洲的不是,“而且你刚刚有必要那么大声地跟我说话吗?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本来就是你隐瞒我跟彭翰联系,这在古代欺瞒皇帝都是要诛九族的,不要以为换在现代骗了人之后什么责任都不用负。” 沈星微像一个很严格的审判长,判令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在私底下编排或是恶意中伤我,所以我拉黑你也是很正常的事,我没有任何错误行为,你应该向我道歉。” “对不起。”贺西洲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但是嘴上却道:“青天大老爷,我觉得光道歉还不够,要不你打我十几大板,让我狠狠长个记性。” 沈星微觉得他又犯了神经病,没有说话。但是贺西洲却抓起她的手,大约是想帮她动手,沈星微马上挣扎起来,“放开我,我才不想打人,很没有素质!” 可贺西洲只是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边,感受到她热乎乎的手掌所散发的温度,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漆黑环境里,他听见沈星微的呼吸,在感受到周围没有恶意之后,她很乖地平静下来,没有再大声叫喊,也没有一直流泪。 贺西洲慢慢叹了一口气,语气很顽劣地说:“沈星微,所以有时候你被欺负也不能怪我,是因为你太好欺负了。” 沈星微懒得理会他这样的歪道理,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攥得很紧,随后就感觉面上有灼热的呼吸扑过来,像是他低头靠近想来索要亲吻的样子。她下意识将脑袋一偏,嘟囔着,“不要亲。” 贺西洲并没有勉强,但也没有随便妥协,在她脸颊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惹得沈星微痛呼一声。 “走了。”贺西洲拽着她的手,一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让窄小的房屋重新有了光亮。 撞星 第27节 “去哪?”沈星微不想动,捂着自己的脸颊,拽着手与他较劲。 这点力道根本不够看,贺西洲很轻易将她拉到门口,说:“去我家,不然你要在这个黑漆漆的老鼠洞过一晚吗?而且你的床小得根本睡不下我们两个人。” “我不去,这是我家,我不会离开的!”沈星微挣扎着不肯就范。 贺西洲此时已经打开了门,钥匙就挂在门边,被他随手摘下,接着就冷笑一声,说:“你以为我会继续放你在这里,跟那个该死的眼镜叽叽歪歪,说一些有的没的?我只能容忍你见他一次。” 他说这话,好像是早就预料到彭翰会来找她一样。还不等沈星微细想,他就咬着手机腾出双手,将把沈星微整个给抱了起来,连鞋子都不让她换就这么很强硬地抱出了家门,含糊不清道:“拿着手机给我照路。” 贺西洲动作很快,将门关上之后,立即往下走,在楼梯间沈星微就像受到了钳制,不敢再大力挣扎。雷光不停闪烁,漆黑的楼道充满了低沉的雷声,由于停电,整栋楼都非常寂静,与平常吵吵闹闹的状态完全不同。 贺西洲故意摇晃了一下,这一招治沈星微非常有效,她吓得惊叫一声,赶忙从他嘴里接下手机,老老实实给他打灯照明。外头的雨势非常大,沈星微本来以为出去要淋一段雨,但是没想到贺西洲把车非常蛮横地停在了楼道门口,似乎从一开始来就没打算留多久。 贺西洲打开车门,将沈星微放了进去,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的身上淋得全是雨水,坐上驾驶位打开车顶如星芒一样的灯,沈星微看见他的头发湿了,露出的手臂全是水珠,雪白的衣裳也布满水痕。 他随手拂了一把额前湿透的碎发,零星水珠顺着他俊俏的眉眼往下滚落,勾勒出英挺的轮廓。 大雨不停敲打在车顶和玻璃上发出的闷响,车内却很安静,两人都没说话,只有他抽纸的动作发出细碎声响。贺西洲唰唰抽了几张纸,却没有给自己擦水,而是将身子压过去,给沈星微的脸和脖子上的雨珠擦去。 车顶灯光下,沈星微的眼睛很红,因为又哭又揉而肿了起来,她发烧了,白皙的皮肤染上大片绯红,垂着湿润的眼睫,看起来好像是被欺负得很可怜。 贺西洲擦了几下,有些忍不住,凑过去在她嘴边亲了亲。 沈星微马上抬眼瞪了他一下,但没有任何凶狠的气势,黑黝黝的眼眸像水洗过一样澄澈,不论什么情绪在里面都会显得很漂亮。 贺西洲揉了揉她的耳朵,掌心里都是她身上滚烫的温度,也终于有了对待病人的态度,轻声细语地说:“睡会儿吧,很快就到家。” 沈星微却没有睡,一路上都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贺西洲给她放了音乐,雨刷器刮了一路,街道的车行得都很快,没有平时那些零散电动车自行车都没有出现,一路上畅通无阻。 白车在大雨中疾驰,十来分钟的时间就到了贺西洲家。他直接开到门口把沈星微放了下去,自己开去停车位,跑回来的路上给淋得满脸是水,一进门就看见沈星微愣愣地站在门边。 贺西洲反手关上门,几步走上前,动作很顺手地将她抱在怀里,故意将脸上的水往她颈窝蹭。沈星微因此恼怒,使劲推了他几下,又因为生病没有多少力气,骂了他几下,他才停下这种幼稚又恶劣的行为。 她一直臭着脸,好像大气消了,但还有很多零散的小气没有散去,所以并没有给贺西洲很好的脸色。 他拿出了体温枪给她量了体温,果然烧到了38度,又拿出退烧药给她吃了一颗,然后将她抱回房间让她睡觉。但沈星微坚持要洗澡并且刷牙,贺西洲本来不同意,可她躺床上的时候很倔强地睁着眼睛,不声不响地表达自己的抗议,就是不睡,最后贺西洲只能点了外送,买了牙刷毛巾之类的东西,虽然下着大雨配送费贵了不少,但东西倒是很快就送到门口。 贺西洲在家里留了一些沈星微的内衣,她换上之后只穿着贺西洲的t恤,就躺进了被窝之中,乖乖喝了贺西洲给她倒的热水,将被子压在身上。 躺在床上,她看着站在床边的贺西洲,见他低着头看自己许久没有动,于是忍不住说:“一定是流感,是你传染给我的,我希望你跟我道歉。” 这纯属就是胡说八道了,贺西洲的流感早就在上星期就痊愈,怎么会隔了五六天才传染给沈星微,“你以为你身体是冰箱啊,还能把病毒暂存,现在才解冻是不是?” 沈星微撇了撇嘴,声音小了一些,固执地说:“就是你传染的,我一般不会轻易生病。” 贺西洲没有跟她争论,将手按在她的额头上,缓声道:“对不起好了吧,作为惩罚,你传染回来吧。” 说完他俯身,这一次没被沈星微躲开,精准地吻住她的唇,在她的唇瓣上咬了两下,然后顶开唇齿往里深探。沈星微的口腔比平时要热,连呼出的气息都像是着了火,贺西洲舔着她的舌尖和上颚,已经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烧时所蕴含的热度。 沈星微的身体很软,水汪汪,贺西洲喜欢她的包容,总是让他无法抑制地沉溺在其中,也喜欢她身体里的灼热,好像只有在那时候才能感受到她生命里应有的热烈。 涎液顺着唇角溢出,沈星微的肩膀被压住,陷入柔软的枕头里,被迫仰着头承受贺西洲有些凶蛮的入侵,明明唇瓣和舌都是柔软的,却将她逼得节节败退,任人索取。 直到她觉得喘不过气了,才抬起手推他的肩膀,用软绵绵的力道表达拒绝。贺西洲慢慢从她的口腔退出来,但没有离开,而是捧着她的脸在她唇角处慢慢舔舐,柔和的力道滑过她的唇瓣,好像动物的行为,眷恋至极,爱不释手般,细细地亲吻着。 沈星微搭在他肩头的手卸了力道,仿佛被他温柔的力道蛊惑蒙骗了一样。 贺西洲伏在床头亲了她很久,最后抵着她的脑袋说:“好了,惩罚结束,现在是不是该奖赏我一下了?” 沈星微的嘴唇被又亲又咬,完全肿了起来,听这话之后就瞪大眼睛,好半晌才冒出一句,批评道:“贺西洲,做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第41章 “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 贺西洲洗完澡出来时,沈星微仍然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正睡得很安宁。 她应该是很累,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倔强地睁着眼睛不肯睡觉,最后还是被贺西洲强硬地捂在怀里,她挣扎得累了才安静下来,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她的呼吸声就变得平稳轻缓,安然入睡。 沈星微生病的时候比平时更能折腾,还有力气跟他大声吵架,睡觉时还会因为太热蹬开了空调被。 贺西洲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顺手将空调被搭在她身上,因为屋子里24小时开着空调,如果这样晾一晚上,她明早起来病情会加重。退烧药起了作用,她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些细汗,贺西洲顺手用毛巾给擦去,觉得她一张脸仍旧有些红,于是将有些凉的手掌贴上去,给她降温。 沈星微像是在梦中感觉到了这份令她舒适的冰凉,轻轻动了动脑袋,往他掌心拱了两下,看起来很脆弱易折,柔软无害。 毫无防备的样子很适合让人兽性大发,贺西洲忍了忍,最后只是捏了捏她的脸,才上床在她身边躺下,一点也不害怕被传染的样子,动作轻缓地将她拢入怀中,慢慢入睡。 隔天贺西洲有一整天的课,中午也没时间回去,给沈星微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听,发信息没得到回应,于是点了外卖,跟外卖员联系,确认是沈星微收了饭才放心。 贺西洲觉得,沈星微不接电话一定是手机的问题,那个屏幕摔出了东非大裂谷的老东西,贺西洲早就看它不爽了,回去再收拾它。 下午放学之后,他直接开着车去了沈星微家,站在门口的时候听见对门的情侣在吵架,歇斯底里相互叫骂,不堪入耳的脏话不绝于耳。他用钥匙开门时,又听见对门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痛喊,好像从争吵升级成了互殴状态,两个人应该是打了起来,尖利刺耳的声音像是烧开的水壶和生锈的锯子在锯木。 “吵死了。”贺西洲没忍住嫌弃了一句,难以想象沈星微整天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换作是他,一天都忍不了。 贺西洲进屋之后反手关上门,隔了两道门,那令人厌烦的争吵叫骂声也没有消减多少,他站在门口,仔细打量着这个窄小的屋子。整个屋子的面积加起来还没有他家的客厅大,一个人住都显得拥挤,更不用说双人同居。贺西洲对于自己轻信了沈星微说跟前男友同居的谎言而感到意外,其实只要稍微留心观察这个屋子,就知道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在住,除了阳台那个儿童内衣和老旧的男式鞋之外,这里没有任何男性的居住留下的痕迹。 他没有开灯,黄昏的光透过阳台大片洒在地上,落下满地金灿灿的光芒,衬得整个小屋莫名温馨。 贺西洲不知道这种温馨的感觉从何而来,毕竟这样的房子在他看来连走几步转个身都费劲,可能因为这是沈星微的家。 他推门进入沈星微的房间,上次来这里睡过一次,但没有细致地观察过,今天再来发现房间有些乱,床上随意散着几件衣服,乱糟糟的枕头可怜兮兮地耷拉在床边,并不平整,大概是沈星微生气的时候用它泄愤了。 房间太小,几步走到桌边,贺西洲的手指沿着桌边摩挲,左右看了看。整个房间的布局是北面的墙放着不算大的衣柜,南面的墙摆着床,东面开了窗子,置放着桌椅,一览无余。 他走到衣柜边,随手拉开一扇门,里面是叠放得很整齐的衣服,下面则是收起来的冬季衣裳和被褥,塞得满满当当。另一扇柜门上挂了一把小锁,贺西洲拎起来看了两眼,发现这种锁其实没有找钥匙的必要,他用力一拽,连同整个柜门的把手都拽掉,然后轻松拉开。 就见这一部分没有放任何衣服,而是堆放着画板和画架。贺西洲将东西拿出来,就看见画板上有一幅乍眼看去很凌乱的画,浓重的黑色被胡乱涂抹在上面,导致整张画看起来极为扎眼,但细细观察,就能看见被杂乱的黑颜料所覆盖的,有一些很漂亮的笔触和结构。 他蹲下来,将地下堆放的画纸都拿出来,厚厚的几摞,黄昏的金光透过窗子落在画上,成为那些浓烈颜料的点缀。 贺西洲一张张翻阅,看见了画上有无尽鲜花的旷野,逼仄小屋窗外的灿烈的阳光,蜷缩在路边的流浪小猫,万丈金光下的重峦叠嶂,仿佛每一张都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彰显出这个世界千姿百态。 但每一张都是未成品,上面都被墨黑或者赤红的画笔胡乱涂抹,或是打着巨大的叉叉,或是被暴力毁坏,没有一张完整。 贺西洲将所有画都看完,他看见了沈星微在绘画上的天赋和笔下温暖明亮的世界,但也同样看见了沈星微的痛苦。是她亲手毁了这些未完成的画,不是负气,更像是被困在囚笼里挣扎时,所导致全身鲜血淋漓之后的妥协。 贺西洲将画放下,起身走到桌边。桌面上很干净,只有一个老式台灯和一支水笔,连一本书都没有。他拉开抽屉,在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厚厚的本子,随手一翻,就看见上面有一些笔迹很深,像是写的时候很用力的字体。 【2024年,5月29日,天气小雨。 贺西洲今天放学之后被女生表白,他装出很和善的样子收下了女生的花,但是我看到他回到小区的时候把花扔到了不可回收的垃圾桶里。 他一直都是这样,善于用伪装让别人喜欢,实际上他根本就是个黑心的恶人,只是为了虚荣的赞誉和吹捧才装的善良,如果把他关在笼子里,他马上就会露出可恶的真面目。 而且鲜花是可回收垃圾!我认为小熊保安应该对不会分类乱扔垃圾的业主进行罚款!】 贺西洲轻轻挑眉,视线扫过她对自己辱骂的话也面不改色,虽然记忆里已经对这件事模糊,但是从本子上的文字来看,这应该是沈星微的跟踪日记。 他随手翻了翻,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很邪恶的本子,因为上面充满了浓郁的怨气和攻击性话语,并且所有攻击对象都是贺西洲,在日记里,他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被沈星微各种批评审判,并且伴随着很多恶毒诅咒,类似“变得丑陋无比”“被车撞”“被天上掉下来的花盆砸破脑袋”“变矮二十厘米”这些。 光看这个日记,贺西洲很难想象这是沈星微写的,对他的讨厌和恨意简直要冲破纸面,兜头从他身上浇下,就算他已经听沈星微说过很多遍讨厌,但是翻看这些日记之后,他还是难以抑制地沉下眉眼,一缕一缕的烦闷从心底抽出,将他的心脏捆住。 沈星微怎么能这么讨厌他呢?分明她被抱在怀里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剧烈的抗拒和尖锐的情绪,贺西洲还一度觉得沈星微对他的态度比对那个死眼镜好很多,可是眼下这纸上的字字句句,看起来又不像假的。 他烦躁地翻来翻去,越看越觉得刺眼,情绪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觉得这个恶毒的日记本没有存在于世界上的必要,火堆才应该是它的归宿。 贺西洲面对这些诅咒和怨恨的话很心烦,干脆在床边坐下来,直接翻到了第一页,倒要看看沈星微能够多讨厌他。 可当他看见第一页的字体之后,整个人都怔住了,烦躁的情绪如潮水般疾速褪去,变成些许惶然。 【2023年,11月7日 我好想死。】 【2023年,11月12日 画不出来,想死。】 【2023年,11月17日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真相,为什么要来骂我,我做错了什么? 我是不是该死掉?】 【2023年,12月3日 我再也不会画画了,好想死,我应该死掉,搞不懂我还活着干嘛。】 【2024年,2月7日 想死,今天好像很适合死掉。】 【2024年,3月18日 想死,好想死,没有任何意义,我的生活已经没有任何继续的必要,我应该去死。】 【2024年,4月20日 好想死,好想死,今天好像适合去死,我是个很糟糕的人。】 贺西洲一页一页地翻看,心脏跳动变得缓慢,像是坠入冰雪之中,冰冷的血液输送至全身,仿佛身上的温度褪得一干二净,无休无止的狂风涌进心里,化作刺耳的咆哮,喧嚣着沈星微的痛苦和绝望,每一声都刺在他的心尖。 每一页,每一个字,都是沈星微心口上血淋淋的刀口。 贺西洲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手指在颤抖,从没觉得文字能够这么有力量,扎得他眼睛痛。 直到他翻到新的一页,上面写着: 【2024年,4月30日,天气晴。 今天,我看到了贺西洲!他跟以前一样长得人模狗样,骑着电动车,戴了一个很丑陋的头盔,停在路边跟别人讲话,身边围了很多人,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 那是她们不了解贺西洲的真面目,被他的脸给欺骗,如果把他的脸全部抓花,变成丑八怪,贺西洲这样的本性将没有任何人喜欢,连狗都会嫌弃!! 他好像家道中落,因为高中时他上学都是车接车送,没想到几年不见家里破产,只能骑电动车上学,当然,这是这个恶人应得的。而且我认为他根本没有长那么高,搞不好垫了很多增高鞋垫,因为他从以前开始就是很爱面子,很喜欢伪装的人。他把电动车停在路边下车去便利店买东西,有只流浪狗在他的车后轮撒尿,被他骂了一句。小狗狗,不要伤心,你在我这里是一只除恶扬善的正义狗。 我跟到了他住的地方,但他没有发现我,这是当然的,因为他的眼睛长在脑门上,总是狗眼看人低,连正眼看人都不会,又怎么会回头看,希望下次他走到街上时被车撞成瘸子。 我觉得,或许我可以暂时不用死,因为贺西洲这样虚伪的人都好像活得很好,这么光鲜亮丽地去欺骗别人,我应该先揭穿他的真面目,以免他祸害更多的人】 贺西洲合上日记本站起身,在抽屉里和下方的小柜子里寻找,扒出了很多东西,被他放在桌子上铺开,又掉落在地上很多,全是a4大小的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体,仔细一看,是各种病历和诊断证明。 患者名叫杨焕荣,年龄67,性别女,终末期肾病或慢性肾脏病五期。 翻到后面,就是一些病危通知,殡仪馆合同,死亡证明。 贺西洲沉默地拿出手机,翻找出那天夜里沈星微拨出的电话,放在耳边,就听见听筒里传出冰冷的电子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贺西洲将沈星微的小房间搞得一片狼藉,地上桌上全是散落的纸张,太阳落山之后,西方天际一点一点消弭的光明引来了无尽的黑暗,笼罩在贺西洲的身上,俊俏的眉眼满是晦暗,看不分明。他轻轻抚摸着沈星微日记本上的字体,感受她落笔时的一笔一画,好像与她的心亲密地贴在了一起。 天天把死挂在嘴边的人,不是在期待死,而是在渴望爱。 那么同理,沈星微总是将讨厌贺西洲挂在嘴边,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他。 撞星 第28节 同样的,在贺西洲睡到半夜被沈星微的动作惊醒之后,感觉到她悄悄把手掌探入自己的指缝中,轻轻把脑袋贴在他的肩膀旁,或是小心翼翼凑近他的颈窝把炙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颈上这些细细密密的小动作,也并不是因为她太过孤单而缺乏安全感,寻求温暖。 而是她于漆黑的绝望中,窥见了一丝光明,然后笨拙却顽固地抓住了。 此后的每一天,她都在写日记,却再也没有出现“想死”的字样,直到她闯进了贺西洲的家中,被他抓住,这密集的日记才变得稀疏,在与他相恋的二十天里,她只写了五次日记。 沈星微的身上的确长了许多分叉的枝丫去汲取她的本源的生命力,可她终究不是树苗,所以贺西洲也没办法化作锋利无情的剪刀去修剪她。 夜晚八点,贺西洲站在车旁抽烟,缥缈的白雾掠过他的眉眼,喧嚣吵闹的小区里,他仿佛独占寂静的一角,格格不入。 他看见一辆黑车开到小区门口,于是将烟头按在墙上熄灭,朝那黑车走去。驾驶座下来的人是彭翰,看见贺西洲之后动作有一瞬的僵硬,脸上出现不虞的神色,但很快将那些神情掩去,端出微笑,对他道:“很巧啊贺先生,在等星星吗?” “在等你。”贺西洲淡声说。 彭翰惊讶地一挑眉,“请问……你找我还有事吗?我还以为你把我删除的时候,已经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 “当然是来感谢你的。”贺西洲站在他对面,由于身量高他不少,看着他的时候眼眸半敛,因此看起来有一股懒散的倨傲,嘴边挑着轻笑,“如果不是你帮忙,星星还不愿意搬去跟我住在一起。” 彭翰神色一怔,像是受到打击,“什么?” 贺西洲语气很平缓,仿佛在跟朋友闲聊一般,漂亮的眼眸中映着头顶路灯,微微闪烁着,“星星的脾气太倔了,我光是哄着她,根本不可能从她嘴里听到过去那些事,所以只能麻烦你帮我一把,虽然她昨天跟我闹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消了气,已经把所有事告诉我了,我是回来给她拿衣服的,我们已经同居。” 他的语气又变得很欠打,“谢了,原本我还计划要等个两三天,没想到你动作那么快,才半天就把事情告诉了她,倒是让我少等了两天。” 彭翰涨红了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贺西洲。那张俊脸带着笑意,看起来相当惹眼,但笑容落在彭翰里,却变得十分恐怖,他后知后觉中了这人的圈套,惊声:“你利用我?!” “谈不上利用,只是看透了你的本性而已。”贺西洲说:“其实我本来想着,星星在生气的时候最好动手打我,把我打得头破血流,或者抓花我的脸,这样我就能捏住把柄,要她对我心怀愧疚,然后更爱我,更粘着我。但是不管我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对我动手,吵架时我都把脸伸到她手边了,她都没有打我……” 贺西洲笑眯眯地对彭翰问:“你说,能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的人,她得有多讨厌,多恶心啊?” 彭翰难以维持假面,双眸迸发出怒意,丑恶的嘴脸显露无遗,“你这种人,不仅满腹算计,而且狗眼看人低,你根本看不起星星,你这样算计她,不还是为了你自己?” 贺西洲面对这样的指控,很是无所谓地耸肩,“那怎么办呢,谁让星星就喜欢我这样的人。” 彭翰攥紧了拳头,五官因妒恨而扭曲,他看见不远处停着的昂贵白车,那是他不眠不休埋头工作几十年都买不起的型号,对贺西洲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不明白这样游戏人间的富家子弟为什么要跟他抢人,明明只要他甩一把钱,挥挥手,就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情人,这不是他们有钱人的常态吗? “没关系,我可以等。”彭翰推了推眼镜,压下了心头翻滚的情绪,笑着看向贺西洲,“我知道你们这种有钱人感情不长久,等你腻了,变了心,星星就会知道谁更好。” 贺西洲笑容微敛,唇瓣挑着冰冷的弧度,“别等这些不切实际的,你只要老老实实坐在家里,等着法院传票就好。” 彭翰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此时已经心乱如麻,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贺西洲拍了拍彭翰的肩膀,表现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说:“没办法,谁让我们这种有钱人,总能找到很厉害的律师团队呢。我今天在这等着,就是好心想告诉你,别在门口守着了,她跟我住呢,不会回来了。” 贺西洲大概就是为了说这些话,讲完转身就走了,也没有再多给他一个眼神,驱车离去。彭翰看着白车的背影,手掌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如果是别人对他说这些话,他会当作一个笑话,可是贺西洲说这些,尽管语气像开玩笑一样,却还是让他难以控制心里的恐慌。 彭翰赶紧上车,匆匆忙忙拿出手机,飞快给导师拨打电话。 贺西洲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他给沈星微发的信息和电话都没有任何回应,但是查看门口的监控时,也没看到沈星微出去,所以也不是很担心。 客厅只有智能管家亮出的小灯,沙发有躺过的痕迹,上面还放了逗猫棒,显然是沈星微在上面玩过,桌上放着已经收拾好的外卖盒子,除此之外,其他地方仍旧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变化。 贺西洲上楼,把房间门推开一条细缝往里看了一眼,看见床上有一团隆起,还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沈星微像是已经睡了。他关上门,转头去浴室冲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汗,然后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 贺西洲在床边站了片刻,沈星微侧身睡在床上,脑袋埋在空调被里,像是睡得很安宁。他从床的另一边脱鞋上床,钻入被窝里,朝沈星微靠近,很快就把她抱在了怀里,双手揽住她的后背和腰身,与她热乎乎的双脚纠缠在一起,四肢都化成了藤蔓,将她整个都紧紧裹缠住,仿佛同生一体。 沈星微突然挣扎起来,用力推着他的胸膛,同时用脚蹬他,虽然没有吭声,但抗拒的动作十分强烈。 贺西洲不松手,将她抱得很紧,差点没按住她,低头说:“装睡呢?” 沈星微不回应,开始捶打他,原本拳头的力道就不重,又因为被抱住了不好使力,所以落在他后背上像是捶背一样。贺西洲抱着她不撒手,炽热的体温相互融合,双臂的力道很大,箍着沈星微柔软的身体,让她不论怎么扭动挣扎,踢踢打打都无法摆脱。 “又生气。”贺西洲说:“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我要批评你。” 沈星微终于仰头,露出一张很气愤的脸,双眼红红的,满是怒火,“你又干嘛去了?你五点半就下课了,现在十点了才回家!” 贺西洲抚顺她的后背,语气很柔软地哄着,“我去约见了律师,详谈了一下你那幅画的事,然后去你家去给你拿衣服了啊,你如果想知道我干嘛去了,应该接我的电话,回我的信息才对……” 沈星微马上扬高声音,理直气壮地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你不会自己发信息说吗?你今天一整天的信息都是‘吃饭没,睡醒没,身体好点没,一直住在我家吧’这些没用废话,我根本没有回的必要!” 贺西洲看着她气红的小脸,没忍住笑了,心想,这不是每一条都看了嘛。 他正想说话,却忽然在余光看见枕头上方有东西动了一下,吓了一跳,赶忙抬头去看,结果对上一双湛蓝的猫眼。贺西洲猛地松开了沈星微坐起来,就看见鱼饵将脑袋趴在枕头上,正睁圆了眼睛看他。 “沈星微!”贺西洲严厉地批评,“这个家的规矩是什么?小猫不能上沙发,不能上二楼,你竟然把它带上床?” “你又不回家,管我把什么带上床!”沈星微也气愤,“嗖”地一下坐起来,用很大的声音宣布:“我就是要跟咪咪一起睡!” 第42章 “我生病了。” 贺西洲大为震惊,没想到她说出这样的话。 这还得了?今天带小猫,明天带小狗,后天就能带野男人!床上这片神圣的领土,必须要坚定捍卫。 更何况他虽然没有很严重的洁癖,但也绝对忍受不了这种掉毛的生物在他的床上,每天早上一起来吃一嘴猫毛。 贺西洲拍了拍枕头,把鱼饵驱赶去了床下,很严肃地对沈星微说道:“如果你很想跟咪咪一起睡的,从今以后你可以叫我咪咪。” 沈星微怒视着他,“你觉得自己很可爱吗?少不要脸了!你是狗为什么要装成猫?” 贺西洲毫不在意她口吐恶言,说:“反正这个床上只能你和我,不允许任何别的生物上来。” 沈星微气得口不择言,“你以为我很想跟你睡一起!你的睡姿也不是很好,半夜总是把手压在我身上,还一直挤我,像猪一样踹都踹不醒!我忍你很久了!” “是吗?”贺西洲慢悠悠地说:“那夜里悄悄牵我手的人是谁啊?” 沈星微瞬间涨红了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什么,蹭一下爬起来,怒喊道:“你自己睡吧!” 她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再跟贺西洲讲,气得拳头紧握,直接往下一蹦跳下了床,大步出了房间下楼。反正楼下的沙发也很宽敞,她完全可以睡在上面,不明白这个下午放学之后不回家在外面乱逛,像流浪汉一样的人,为什么会这么理直气壮。 并且这次比上次还要过分,上次是七点,这次十点才回家! “你应该跟我道歉!”沈星微越想越气,楼梯下到一半又回头冲楼上大吼。 贺西洲已经走出房间,手里还拎着鱼饵,噙着笑意。 小猫被提着脖子吊在空中,圆溜溜的蓝眼睛左右看着,没有任何挣扎,仿佛是知道家里的男主人并不是热心泛滥喜欢小动物的人,所以它表现得异常乖巧。 沈星微气冲冲地下了楼梯,已经打算在客厅里睡一夜了,在心里下定决心不管贺西洲怎么道歉都不会原谅!她生气地拍开客厅的灯,炽亮的白光在头顶散发,瞬间将整个客厅照得透亮,看清楚客厅放着的东西之后,她怔在原地。 就见整洁偌大的客厅中央,摆放着崭新的画架和画板,边上是堆叠起来的箱子和木质盒子,还放了一个调色板。 东西并不是很多,但非常齐全,最重要的是它们都非常漂亮,像是精心挑选的礼物,被摆在客厅里静静等着它们的主人发现。 沈星微的视线在凝聚的瞬间,感觉心脏被人打了一拳,疯狂地跳动起来,以一种要冲破胸腔的架势重重撞击心口。她迈动缓慢僵硬的步伐走过去,看见那红木盒子其实是一整套画刷,应该是从大到小各种刷子很齐全,所以盒子显得很长,拿起来时分量也很重。木盒更像是艺术品,上面雕刻着潇洒的英文字母,是沈星微不懂的品牌。 她将下面的箱子打开,里面就是摆放得非常整齐的丙烯颜料,每一管容量都非常大,她认得这个牌子,之前在店里逛的时候曾拿起来看过,一套24色60ml就要两千多,是沈星微在脑子正常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去买的昂贵颜料。 她拿着沉甸甸的颜料,感觉心脏变成了海绵,吸饱了水,也沉得一直往下坠,眼泪瞬间溢出了眼眶,往下滚落。 因为她的画笔已经被她亲手锁了起来,很久没有打开过了,里面的颜料也早就干得无法再使用,不仅仅是她现在的经济已经买不起这些画具,更是因为她丧失了用画笔构建世界的能力。 所以这些崭新的画具对她来说,没有了意义。 她怔怔地转头,看着贺西洲走来,然后蹲下来将她搂住,脸贴在她的耳侧,低声说:“我看见了你的那些画,在柜子里放着,锁被我拽烂了,那么好看的画,为什么要毁掉呢?” 沈星微没有说话,可能已经没有任何心情计较这些小的事情。她蹲在地上,低低的啜泣让身体微颤,像是冷得发抖一样,努力靠近贺西洲,“可是我已经不会画画了。” 滚烫的泪水落在贺西洲的脖子,顺着他的肌肤往下淌,灼烧得他也感到了疼痛一般,就听沈星微哭着说:“我每次画到一半,我就觉得那些画很丑陋,很失败,然后没办法再下笔,感觉每一笔都是错误,没有资格诞生成完整的作品……我总是做梦,梦到那些画指责我是无能、懦弱的创作者,只能把精心创造出来的作品拱手让人。” 沈星微想说她很不甘心,因为她在绘画方面的天赋远超同龄人;想说她其实很爱自己的作品,希望能够好好地完成;还想说她对那幅被人抢走,又被她放弃维权的画感到歉疚。 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会让沈星微记一辈子,她守在病危的奶奶床前,整个屋子静得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她清楚地知道奶奶的生命正在流逝,将要走到尽头,可原本应该打到她卡上的奖金,却被彭翰堂而皇之地占有。 死亡通知下来的一刹那,沈星微就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与奶奶一起枯竭了。 沈星微感觉肮脏污秽的虫子吃掉了她的心脏,作为懦弱无能的惩罚,她失去了一切,却还要在各个平台上借贷,去赔偿学校那昂贵的仪器,然后像老鼠一样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里,苟且偷生。 直到…… 直到她进入了那座恢宏气派的大学,找到了照片上的教学楼,从一群放学出来的大学生中找到了贺西洲。 沈星微吸了吸鼻子,对贺西洲说:“我生病了。” 今天起床的时候就不见贺西洲,他去上课了,所以走得很早。中午也没有回来,因为下午还有课,所以不便往返,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只有沈星微一人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闷在屋子里的沈星微一直被孤寂笼罩,频频去看时间,看手机,听到外面有车的声音就会扒在窗子上往外看是不是那辆白车。 治疗发烧的药她今天吃了两次,可治疗心里被虫子咬出很多小洞的药,她还没有吃。 贺西洲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把她抱进了怀里,用两腿将她圈起来形成牢固的包围圈,手臂又足够长,好像将沈星微纳入了一个绝对完全温暖的地方。客厅里无比安静,鱼饵慢慢跑过来,挨着贺西洲的脚边卧下来,舔了两口自己的爪子,将尾巴落在贺西洲的脚踝处。 很久之后贺西洲才说:“你没有生病,只是遇到了困难,这是很正常的事,把困难解决就好了。” “解决不了。因为我自己先放弃了,我删掉了那些照片和视频。”沈星微闷声说。 贺西洲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语气里带着爱怜,“那是因为你太笨了,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 沈星微从他的怀里抬起脑袋,泪眼蒙眬地看着他,带着疑惑,“什么方法?” “想知道?”贺西洲低眸看她,故意不说,提出了要求,“亲我。” 沈星微很想把箱子里的颜料拿出来,挤在他的脸上,糊成非洲土著,因为这个人实在是恶劣。但是她看见灯光下的贺西洲白皙俊俏,一双桃花眼里含着隐隐笑意,犹如繁星映在眼底似的明亮起来。 贺西洲的眼睛始终没有变化,从以前到现在,笑着看人时,总是能够让人轻易卸下防备,沉溺其中。 沈星微将双手撑在他的双肩,身体大半力道压过去,仰着头,动作很轻缓地往上。虽然也亲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是贺西洲主导,很凶地咬着她的嘴巴,好像除了第一次之外,她就没有再主动过。 沈星微的耳朵尖染上枫叶一样的红色,血色顺着耳根往下蔓延,染红了脸和脖子,连带着湿漉漉的双眼也像微醺一样红了一片。她呼吸很重,身体隐秘地轻颤着,动作带着拘谨和青涩,分明是主动却没有任何主动的气势。 贺西洲扶住她的腰,低着眸看她靠近,眼底里都是轻浅的笑。 等沈星微好不容易将唇凑近了,呼出的热气洒在他的脸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吻住他的唇,他却很恶劣地将脑袋轻轻一偏,十分故意地闪躲了一下。沈星微一顿,乌黑明亮的眸子里浮上疑惑,缓慢地追过去,想要吻上他的唇。 贺西洲像提着钓竿,等鱼靠近了想要咬饵时,他就将钓竿轻轻一拉,让张开了嘴巴的小鱼落空。 他不断地往后仰,每次只是轻轻动一下,沈星微就只能往上追寻,从一开始地坐着到后来跪在地毯上,支起半身,撑着贺西洲双肩的手也渐渐弯曲,到最后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身体的力量都压过去,与他紧密地贴在一起。 沈星微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戏弄,轻轻皱眉,嘟囔着抱怨,“你脑子坏掉了是不是?到底要不要亲啊?” 贺西洲笑了笑,轻扬下巴,“当然要啊。” 沈星微干脆用双手抱住了他的脑袋,动作很快地亲上去,甚至报复性地在他唇上咬了一下,然而等她想要退开时,后脑勺却被一只手掌按住,力道并不重,但沈星微一时退不开。 她扭了两下,被桎梏在怀中动弹不得,贺西洲显然是不满意这样一触即离的亲吻,但他的唇瓣也没有任何主动的意思,沈星微涨红了脸,又只好回忆起他之前亲吻的样子,伸出舌头慢慢舔舐着他的唇瓣。 她的力道很轻柔,像是吃冰淇淋或者奶油蛋糕,在他的唇上缓缓吸吮。 贺西洲的嘴巴很没有底线,只是舔了几下就自己张开了,沈星微很慢地将舌尖探进去,亲吻始终是青涩拘谨的,无法厚着脸皮缠着他的舌尖,光是这种程度她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要爆炸,脸皮红得像发烧一样,指尖都颤抖起来。 她闻见贺西洲身上散发出来的沐浴露的香气,感受到他轻轻迎合的唇瓣,还有一点都不害羞立马出来迎接她的舌头。呼出的炙热气息与他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沈星微难以控制的身体发软,四肢也变得软绵绵的,撑不住又坐下来,换做贺西洲低下头,庞大的身躯重新将她拢住。 主动亲吻和被动亲吻当然不一样,更何况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在几年前,她的梦中。 撞星 第29节 第43章 因为聪明的贺西洲总是会…… 贺西洲并不只是简单地索要一个吻。 沈星微的泪水落在他的脸上,颈窝,炙热的火渗透皮肤隐入血液,流淌进心脏,搅浑了平静的情绪。他看见沈星微轻闭眼睛,小水珠挂满密长的睫毛,饱满的泪珠从她的眼角落下来,那一瞬间的表情竟然带着虔诚。 因此他发现并且论证了沈星微根本就不会拒绝他,以至于让他每一次得寸进尺的行为都得逞。 贺西洲可不是好糊弄的蠢人,他翻看沈星微的日记时,很轻易就发现了在今年4月30日之前的日记里,都没有写天气,只有从那天日记里出现了一个“天气晴”开始,往后的日记才记录了天气。 这样大的一个城市里,沈星微住的地方和他家的距离连开车都要花费将近半小时,所以她闲逛到他的学校,再碰巧遇上那天他有课,又在下课时间那么多学生里偶遇他,这样的几率几乎为零。 所以贺西洲很轻易就想得到,是沈星微先找到了他的学校,确认了他上课的教学楼和下课时间,在4月30日这一天行了很远的路来到他的学校,并在众多大学生之中找到了他。 或许那天阳光明媚,风也温暖,所以沈星微看见了湛蓝的天空和灿烂的太阳,看见了路边的小狗,也看见了一切她认为的光鲜亮丽。 她感受到风和日丽,春和景明,所以在日记中写到“或许我可以暂时不用死”。 沈星微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生病了,但她仍然心有不甘,她在肮脏的淤泥里反复挣扎求生,终究艰难地站了起来,自己找到了治病的药。 一滴泪落在他的唇边,被他含进嘴里,化在齿间,充满咸涩。 一滴泪落进他的胸腔,被融化于心脏,汹涌激荡,悸动不止。 贺西洲适时地想起那天他进门,客厅的灯光在全部亮起的刹那,沈星微吓得回头,满面惊惶,黝黑湿润的眼睛里全是一碰就碎的软弱和惧意,于是他动了恻隐之心,改变了将她扭送派出所的主意。 后来他流感缠身,身体被高烧折磨得难受至极,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时,沈星微拿着温热的毛巾在他手上慢慢擦拭,口罩遮了她的半张脸,昏黄的暖灯却照出漂亮的眉眼。她嘴上说着“你要是死在这我才不会管你呢”,神情里却充满着小心翼翼,仿佛能慷慨地给予贺西洲天底下最大的耐心和关怀。 于是贺西洲难以抑制心脏里的悸动,彻底打消了只与沈星微交往一个月的想法。 或许他也有许多说不出口的私心,比如从前傲慢地觉得谈恋爱会非常浪费他的生命和时间,比如对不上学不上班住在贫穷的地方并且跟踪他一个月之久的沈星微抱有偏见,比如那天没将她送去警局的原因当然也不可能是从她身上看到什么美好的品德。 可能真如沈星微所言,他是一个性子恶劣,很自我的人,所以才在那天的惊鸿一瞥后当场决定脱单,要与沈星微谈一场恋爱。 但真正动心的过程也无法用一个词,一句话去概括。就算他没有看见沈星微被邻居欺负时那垂头丧气的可爱模样,或者错过了她喝醉后盯着他时那亮晶晶的眼睛和缠绵专注的视线,没发现她在ktv时神色对他充满厌烦实际上肩膀却要悄悄挨着他的小动作,也会从她追随的视线,藏不住的神情和下意识的情绪中找到端倪。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结果并不会有什么变化,因为聪明的贺西洲总是会轻易看穿不善伪装的沈星微,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当然,沈星微在运气方面也有可取的一面,主要表现在她的眼光上,因为她喜欢的不是其他愚蠢又无知的男生,也不是那个令人作呕的死眼镜,光凭这一点,贺西洲就觉得她应该得到更多嘉赏。 两个人在地毯上坐了很久,沈星微累了,眼睛都还是湿润的,怀里抱着崭新的手机盒靠着他睡着。 贺西洲将沈星微整个人从地毯上抱起来,让她伏在自己身上,随手关掉客厅的灯踩着楼梯上了二楼,随着他慢悠悠的步伐,头顶的智能灯光也慢慢熄灭,最后只留下昏暗的小灯,将两个相依的影子投在地上,仿佛密不可分。 他将沈星微放在床上,盖上空调被,再下楼把手机盒拆开,拿出新手机上楼,很无情地将尾随他的鱼饵关在了卧室门外。 给手机开机用了些时间,但更多的时间耗费在沈星微的手机上,虽然没有锁屏密码,但因为太容易死机,导致贺西洲一边打哈欠一边翻看短信箱。 他趴在床上,边上睡着完全沉入梦乡的沈星微,床头亮着夜灯,门外的小猫挠了几下门之后也离开,一切都很宁静,没有任何声音。贺西洲照着那些催债信息一笔一笔计算出沈星微的全部借款,她为了付医药费和赔偿学校的仪器,把全平台能借的都借了一遍,幸好都是合法合规,没有高利贷。 在清理她那堆积成山的信息中,贺西洲看见了一条十分突兀的短信。 时间是去年11月初,整个页面只有两条信息,是沈星微发出的: 可以借我一点钱吗? 妈妈。 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贺西洲觉得夜色让他变得脆弱了,否则正常情况下他怎么会因为两条信息心脏钝痛,浓郁的酸涩攥紧了他的心口,一时竟然有些透不过气。 他转头,黯淡夜灯下的沈星微睡得很深,湿润的眼睫毛已经干了,乖巧地贴在面颊上,但仍然能够看出泪痕。贺西洲静静凝视着她的脸,完全能够想象出曾经那些数不清的夜晚,沈星微也是这样哭够了,哭累了,然后伴着无望的眼泪入睡。 贺西洲欺身过去,在她嘴边亲了亲。这次把她弄醒了,她费力地睁开眼,对上贺西洲的眼睛,哑着声问,“你要干嘛?” 见她醒了,他干脆压过去抱住了她,拍着她的后背,慢声说:“沈星微,可不可以一直跟我在一起?” 沈星微没有说话,贺西洲低头去看,见她闭上了眼睛,似乎又睡着了。他就晃了晃沈星微,将她晃醒,很固执地问,“嗯?你听到了吗?” 沈星微眼睛都睁不开,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好像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就随便答应了一样。但这在贺西洲这里是作数的,于是他又抱着沈星微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她不耐烦地用手按在他脸上推了推,才算是结束。 这个夜晚,贺西洲几乎没有睡觉,他将沈星微手机里的短信清除干净,先将手机卡换到了新的手机上,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之后再将负债总额转到沈星微的卡上,各个借贷平台在几秒钟之内完成扣款,随着还款成功的信息蜂拥而至,沈星微在这一刻终于成为无债之人。 其实总金额算不上多,连本带利不过六十多万。 不过贺西洲知道,这世上富裕的人感受到的美好大多相同,但贫穷的人所遇到的苦难却千奇百怪。所以尽管这个数目并不大,他还是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正在睡觉的沈星微,以表示对她在艰难万分的生活中扛下了这个债务的嘉奖和鼓励。 已经是早上五点,贺西洲浅眠了两个小时,然后起床穿衣服,准备去上课。临走时他把两个手机放在床头,又拨开沈星微额头上的碎发,轻轻落下一吻,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下楼之后看见小猫十分嚣张地卧在沙发上睡觉,于是面无表情地给保洁发了信息,约她下午来一趟。 沈星微醒来时已经是九点,以前她其实早上七八点就会醒,但是跟贺西洲在一起之后,她早上醒来的时间一直往后延长。她看见床上空荡荡的,就知道贺西洲去上课了,屋子里又剩下她一个人,于是一时间也懒得起床,去摸自己的手机打算躺一会儿。 但她很快就发现桌边的桌子上摆了两个手机,猛然想起来昨晚上她主动亲了贺西洲之后并没有得到他的答案,而是得到了一个新手机。沈星微哭得太久,感觉抽干了身上的力气,最后也没有精力拆开看,只是抱着手机盒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将新手机拿起来看,发现已经开机,并且手机卡都被装好了,屏幕上有多条显示未读的信息。沈星微一愣,下意识点开,所有消息排成行列展开,她看见了来自各个借贷平台和银行发来的信息,与从前的催债不同,这次全是还款成功。 其中只有一条非常特殊,是“老公”发来的信息,内容为:早上好,醒了之后给我发信息,我给你买早饭。下午我没课,回去接你,我们出门去办正事。 沈星微立马明白这是谁的信息,嘟囔了一句“不要脸”,然后抱着新手机重新躺回被窝中,揉了很久酸涩的眼睛。 贺西洲在下课之后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沈星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换好了一身要外出的衣服,虽然眼睛还有点红肿,但是将自己收拾得利落漂亮,甚至还有心情给自己的长发编鱼骨辫。鱼饵乖巧在她身边,可能是身上流淌着祖先守护金字塔的血液,所以它经常以这样揣着猫爪的模样卧在沈星微身旁。 贺西洲没有计较,因为下午就会让保洁换沙发罩,顺道再把书房清理一下,要腾出一半给沈星微做画画的场地。 他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然后带着沈星微出了门。沈星微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他去哪里,却见他扔来两张金闪闪的票,上面刻着烫金字体:《仰望星空·昼·春明》 这是两张展览会的门票。 春明指的自然是春明集团,而“昼”则是春明联合高校所打造的品牌名称,“仰望星空”就是这次展览会的主题,因为上一届获奖的那幅让沈星微耗尽精力的画,就是以“星”为主题所创作的。 第44章 所以不必抑制自己,请尽…… 春明集团斥以巨资打造“昼”这个品牌,从一开始的定位就是对标国际高奢,除却花了大力气营销宣传之外,还在线下开办展览会,整个展览会场上所展出的设计品都是围绕着获胜的那幅画来设计的。展览会十分盛大,场地是本市出名的豪华公馆,同时也请了一线明星和超模来代言展示,从半年前就开始放出风声宣传,稍微小一点的公司都经不住这样烧钱。 当然这也是为第三届比赛预热,让“昼”这个品牌的名声一年比一年响亮,致力于打造成顶尖品牌。 沈星微去年就是先听说了这个展览会,去了解之后才得知春明集团举办的绘画大赛,然后报名参加。展览会的票数有限,一价难求,网络上倒卖的价格炒到五位数以上,所以沈星微去年也根本没有机会参加展览,此时拿着这两张金晃晃的票大为震惊。 明明现在还没到展览会开始的时间,官方售卖都还没开始,她不明白贺西洲是怎么搞到这两张东西的。 难道有钱真的能为所欲为? “这是内部票。”贺西洲打着方向盘,眼睛直视路况,却好像能洞察沈星微每一个表情一样,嘴边挂着轻笑,“我跟场内的管理有点关系,所以稍微去打听了一下,他就给了我两张。” 展会开始之前有一段不开放展览时间,发放的都是内部票,所以这样的票并不贵,只要跟内部人员有关系就可以得到。沈星微抿着唇没说话,但一路上都将两张票捏在掌心,不经意地表现出了很期待的样子。 贺西洲先是带她去吃了午饭,然后开车来到展览会的公馆外,找了位置把车停好,两人下车一同往正门处去。下午正热,公馆是开放状态,但并没有多少人,门内站着工作人员,面带标准的微笑将两人拦了下来。 沈星微赶忙将两张票给递了出去,动作有一些拘谨,眼巴巴地看了一下贺西洲,希望这票不是他自己伪造的。 贺西洲倒是很泰然自若,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竟然用一种略带嫌弃的语气说:“不能租个大点的场地吗?就这还敢对标国际品牌?” 沈星微吓了一跳,赶紧悄悄伸手,拽了拽他的手指。 工作人员看了看票,然后又朝贺西洲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对他刚才嫌弃的话语选择了无视,给两人发了展品手册,并简单介绍了场内展览注意事项,然后十分有职业素养地摆了个手势,“请。” 贺西洲牵着沈星微进了会馆,里面已经布置完毕,小型展柜摆得很整齐,玻璃擦得一尘不染,折射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整个场地被照得金碧辉煌。贺西洲说这里小,其实在沈星微看来这里并不小,至少进门之后的大厅十分广阔,室内装修风格是欧式与中式结合,显得极其豪奢。 “昼”所涉猎的种类比较繁杂,除却玉石珠宝之外,还有腕表、背包、礼服诸多行业,公司请的设计团队在国际享有怎样的地位也不必赘述,总之价格高得离谱。沈星微往柜台前一站,看见玻璃柜里摆着一对闪闪发光的蓝色宝石耳环,官方定价竟然有十多万。 她悄悄往后站了站——面前这个展柜玻璃突然自己炸了,然后展会把责任赖在她身上这件事发生的几率虽然小,但也不是绝对没可能。 展会所有的设计品都是围绕着“星”来设计的,如同进入湛蓝浩瀚的宇宙之中,沈星微在每个设计品上都看见了自己那幅画的影子,走走停停,对着展品手册认真欣赏。整个公馆只有零星几个人,放着轻缓的音乐,空中飘散着清甜的香味,营造出来的氛围让人下意识感到舒适放松。 贺西洲离开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绕了一圈,回来时手里端着一杯果汁递给沈星微,还有一块小巧精致的糕点。虽然他嘴上对这地方并不满意,进门之后吐槽了好几句,但是该拿的东西一样不少拿,还对沈星微说:“场内的工作人员态度也太差了,我刚刚过去的时候他假装看不见我,让我自己倒果汁,我会在展览结束的时候对他进行投诉。” 沈星微抿了抿果汁,不明白自己倒果汁有什么好投诉的,仿佛少爷天生没长手一样,她小声说:“你又不是花钱进来的,都拿了内部票干嘛还要投诉别人啊。” 贺西洲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有些弯曲的脊背一下就给拍直了,用严肃的语气说:“你站好。这品牌还没打造成国际高奢大品牌,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只要进入这个场地就是潜在顾客,不然这些东西要卖给谁?难道卖给这些工作人员?” “你小声点嘛!”沈星微紧张得左右张望,掐了掐他的手指头,又嘟囔道:“反正我不会买。” 沈星微看到有工作人员用很锐利的目光看着这边,显然是听到了刚才贺西洲的那些话,于是赶紧拉着贺西洲上了二楼。 二楼的展台都是高定礼服,正中央的柜台又高又大,四面透明,里面摆着一幅华贵装裱的画。贺西洲上楼之后一眼就看见了,沈星微的注意力还在楼梯口旁展柜里的裙子上。 贺西洲松开她的手朝中间走过去,绕到正面时,就将那幅画完全收入了视线之中。 那幅画是以“星”为主题创造的,背景是浩瀚的宇宙,万千星星形成的星环布满斑斓的色彩,看起来是相对静止的状态,又像是所有行星在引力的作用下正呈现着运作的状态,仿佛将无穷无尽的宇宙压缩,然后塞进了这张大小有限的纸中,完美地展现出了充满着无尽未知的宇宙所蕴含的美丽和神秘。 贺西洲因为家庭的影响,对收藏品有一定的鉴赏能力,见过不少名画,凭心而论面前的这幅画算不上顶尖。 但如果加一个前提,这幅画是出自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之手,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先前在沈星微的家里翻看过她的作品,虽然都是被毁坏的状态,但从那些画的零星一角也能窥出沈星微在绘画方面的天赋,只是这幅完整的画展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难以控制地为之震撼。 这世界上拥有高超画技的画家实在太多太多,从顶尖学院毕业的学生,每个人都能拿出令人惊叹炫技之作,但上天所给予的天赋却是少得可怜,只有这世上非常幸运的人才能拥有。“天赋”二字加身,就足以甩掉世界上99%的人。 画的下方摆着镀金的展牌,上面写着这幅画的创作核心:我们每个人都像宇宙里微弱渺小的行星,于千千万万的星海之中沿着自己的轨迹运行,每个与我们擦肩而过之人所带来的缘分,都是不可复刻的唯一。 贺西洲觉得这像是半句话,后面应该还跟着半句才对,他想要转头去问问沈星微,转眼就看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边,轻轻仰头看着展柜里被水晶灯照得明亮的画。 这幅画被保存得很好,沈星微有点高兴,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点上去,戳了戳玻璃柜,说:“这是我的画。” “嗯。”贺西洲问:“后半句是什么?” 沈星微的眼睛很黑,像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聚拢了山雾,模糊了原本澄明的瞳孔,她慢声说:“所以不必抑制自己,请尽情地为那段没有结果的关系遗憾吧。” 贺西洲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才问,“你又是对哪段没有结果的关系感到遗憾了?” “你不懂。”沈星微说:“艺术家都是这样的,敏感又忧郁。” 贺西洲确实不懂,他只是攥住了沈星微的手,在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捏了捏,不合时宜地想,沈星微这只总是在日记本里写着诅咒他的恶毒话语的手,拿起画笔之后,竟然会画出这样的作品。 他拿出手机,开始对展柜里的画一顿拍,沈星微见到之后吓了一跳,因为进门的时候工作人员告知了不可以拍照,并且展品手册上的每一页也都画了禁止拍照的标识。 贺西洲这个耳朵听不到别人讲话,眼睛也根本不看手册,只会在自己动手倒果汁之后打算投诉工作人员的人,竟然完全无视展会的禁止事项,堂而皇之地拿出手机乱拍。沈星微赶紧上前阻止,做贼似的左右观察,小声说:“你别拍了,这里不准拍照,小心别人把我们赶出去!” “没事,他们发现不了。”贺西洲这样说着,手上也不含糊,短短几分钟拍了几十张,还录了一段全景视频,再把手机装回口袋,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是沈星微不做贼,只做贼的同伙也很心虚,开始表现得很不自然,总是觉得公馆内各处的工作人员都若有若无地朝他们投来视线,那目光好像带着怀疑一样,仿佛下一刻就带着保安来到面前,指着贺西洲说:“就是他偷拍我们展会!” 沈星微不想再逛,催促着贺西洲离开,回到车上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贺西洲见状,嘲笑她的胆小,被她愤怒地批评了几句,然后态度不怎么端正地表示悔改。 外出的旅程并没有结束,贺西洲开着车往市中心去,沈星微看着方向与家相背,好奇问:“还要去哪里?不回家吗?” “去见我约好的律师。”贺西洲说。 “律师?”沈星微双眼一亮,朝他靠近了一点,望着他的侧脸问:“难道我们要打官司吗?” 贺西洲说:“当然啦,法治社会,惩恶必定要用法律武器。” 撞星 第30节 “可是我手里已经没有任何证据了,之前把画给彭翰的时候,是他开车来取的,我们没有任何聊天记录,他都是打电话跟我联系。作画过程录制的视频和照片也被我删掉了,那时候在派出所,如果我不和解,彭翰和教授就要起诉我……”沈星微的声音越来越弱,又觉得自己好像搞砸了一切。 因为当时的情况实在太糟了,教授年纪大了,被她骂了几句之后竟然当场就捂着心脏躺在了地上,后来叫了救护车抬走的。彭翰也去了医院,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检查,后来从派出所出来之后,对方律师跟沈星微说,如果她不答应和解条件,他们那边会出伤残鉴定,并且学校也打算以损害公物和学校形象为由起诉沈星微。 具体情况沈星微已经不愿意再回想,奶奶的医疗和处理后事的花费已经让她欠下巨款,哪里还有半点钱去打官司,最后只能答应和解。 沈星微垂头丧气,“我们可能告不了彭翰和教授。” “谁说我们告他们了?”贺西洲哼笑一声,说:“我们要告的是春明集团。” 第45章 “沈星微,你管这叫客观…… 半个小时的车程,沈星微在车上也没闲着,不停地在各个平台搜索春明集团,直到她第十次播放营销号那些夸张,但文案内容又完全一致的短视频时,贺西洲忍不住开口,“你看那些玩意儿干什么,十有八九都是假的,还特别夸张。” 沈星微当然知道营销号有很多夸大的成分,对于视频里说的那些关于春明集团的老总白手起家,年轻时吃过多少苦,以及桃花泛滥有几个老婆,多少私生子这些,沈星微保持中立态度,并没有盲目相信。 但是这些视频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处,她还是在里面了解到了一些关于春明集团的情况,从而知道了这究竟是一个多么庞大,多么有国际影响力的集团,旗下的产业在各个行业所达成的成绩,单拎出来就足以媲美国内一线大公司,因此还接受过数次反垄断调查和罚款。 她越搜越心凉,对贺西洲说:“我觉得我们去告春明集团没有任何胜算。” 贺西洲正在停车,从后视镜里往后看,神色很平常,“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沈星微已经开始觉得有些害怕了,甚至她想起了以前在网上看到的案例,说:“如果我们失败了怎么办?我之前在网上看到有人打官司因为请的律师不好,结果本来只需要交罚款,后来却被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 贺西洲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耳熟,但没有细想,因为在这个狭小的位置侧方停车有点难,他来来回回倒了几遍,随口应道:“我请的律师很厉害。” 沈星微心里很慌,马上又拿起手机在网上搜索“跟春明集团打官司的胜算大吗?”“春明集团败诉过吗?”“春明集团的老总有没有犯过罪?”“春明集团每年都有按规定合法纳税吗?”等问题,等到贺西洲终于跟侧方停车搏斗完毕并且获取胜利时,她的心已经凉透了,宣布道:“我们会输。” 贺西洲掐了掐她的脸颊,“下车。” 两人进入了写字楼,电梯直上25层,电梯门一开,门口就站着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沈星微悄悄打量他,见他身量高大,皮肤黝黑,留着板寸头,看起来不像是当律师的,适合趴在荒山野沟当埋伏的狙击手。 沈星微有些生气,她觉得贺西洲不应该找一个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律师的人,来当他们起诉春明集团的诉讼律师,这样胡闹,那他们被判二十年有期徒刑的概率也不一定是0%。 狙击手律师上前来,笑着与贺西洲握手,“贺先生,多谢你给了我这么个机会,我这辈子的律师生涯里应该只有这一次写告春明集团起诉状的机会。” 贺西洲笑眯眯地说:“闫律师说笑了,我们都是通过正规手段合法维护自身权益的公民,春明集团侵犯了我们的权益,当然可以告。” 对方跟沈星微也握了握手,随后龇着牙笑了笑,“这事儿太新鲜了,我接到委托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跟我进办公室聊吧。” 三人进入了一间敞亮的房间,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这律师名叫闫飞,在给贺西洲和沈星微倒茶的时候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沈星微就发现,这位闫飞拿到律师执业证书也没有多久,甚至还没开始打官司,这间办公间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家里有钱给出资买的。 沈星微觉得贺西洲是疯了,他的确是精挑细选,但是选的不是本市非常厉害的律师,而是费尽心思在犄角旮旯里找出了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名气和经验但是却拥有执业证书的新手律师。 沈星微的神色变得难看起来,她的手臂紧紧贴着贺西洲的身侧,有一些话想要对贺西洲说,但闫律师就坐在对面,那些可能会伤害到他的话并不方便说。 接下来闫飞向沈星微询问了情况,沈星微转头看了看贺西洲,就听他低声说:“你把前因后果都跟律师讲,他整理之后会写诉状。” 沈星微只好把彭翰抢夺她的画,冒名顶替她获得了春明举办的绘画创作大赛冠军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贺西洲开口说话的次数也变少了,在一旁认真听着。 很快沈星微就明白贺西洲为什么说要起诉春明集团,而不是彭翰和学校的教授了。 因为春明集团在没有经得那幅画本人同意和授权的情况下,就用那幅画去打造商业品牌,这本身就是侵犯了著作权中的财产权,所以沈星微是完全可以告春明集团的,只需要证明她就是那幅画的创作者就行。 与彭翰和教授打官司,并不是赢不了,只是就算沈星微是耗费精力赢了,也不过是抢回了这幅画的署名权而已,最多再要点精神损失费和赔偿,这样的惩罚对于这两人来说实在太轻。贺西洲想要的,是由春明集团去维权,让他们以违约的名义起诉彭翰,这样一来公司和品牌的名誉损毁以及经济损失,都会算到彭翰的头上,让他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离开闫飞的私人事务所之后,贺西洲把沈星微的旧手机送去了比较专业的技术店,将她之前删掉的视频和照片全部恢复。 两人在外忙活一下午,吃了晚饭之后才回家。 贺西洲一回到家就要洗澡,擦着头发出来时就看见沈星微趴在客厅的沙发上,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他走过去挨着沈星微坐下来,随意往她手机上扫了一眼,就看见了微信的聊天页面正好被她切走,于是马上问:“在跟谁聊天?” “范君洁。”沈星微说:“她不赞同我们起诉春明集团,说这个大集团有专门的法务部门,聘请的都是很厉害的律师团队,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贺西洲说:“她一个外星人,还懂地球上的法律?” “你不要这样说她,她之前跟我讲了会考虑针对名誉权对你提起诉讼。”沈星微仍然捧着手机,双手的指甲长长了一些,在屏幕上哒哒敲着。贺西洲眼看着她打出一行“败诉之后的道歉信该怎么写?”然后点击搜索,很认真地看起来。 贺西洲见状,将自己的头发用力擦了几下,然后把毛巾扔到一边,俯身压在沈星微的背上,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处,轻蹭她的耳朵,“星星。” “干嘛?”沈星微皱着眉头,臭着一张小脸,翻找道歉信的模板,“很重,不要压着我。” 贺西洲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双手探下去圈住她的肚子,将她整个都抱住,“你先别看这些了,你在这几个平台上注册一个账号。” “为什么?”沈星微捏着手机转头,想要看他,但是由于他跟自己贴得太近,又压得很实,所以左右扭了两下也没有成功。 贺西洲闻到沈星微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并不是香水,是洗衣香氛和沐浴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他看着沈星微细腻白皙的后颈,凑过去嗅了嗅,慢声说:“有用。” “可是我在各个平台都有账号啊。”沈星微并未察觉,只是感觉后脖子有些痒痒的,瑟缩了一下肩膀然后顺手点开微博,但是马上又想起她的微博现在一塌糊涂,不太适合给贺西洲看,于是又赶紧切走。 这个做贼心虚的动作立即被贺西洲捕捉,抬起一只手将她的手机拿走,“藏什么呢?” 沈星微吓一跳,立即想要起身去争抢,但实在是被贺西洲压得很紧,虽然并没有感觉到窒息感,可是身体也完全动不了,被他另一只手紧紧地桎梏住。就见贺西洲当着她的面点开微博,然后看见了堆积成山的信息,点进去一看全是不堪入目的私信和评论。 贺西洲瞥了一眼沈星微,看起来好像是很佩服的样子,“你在网上当喷子?” 沈星微紧张得不行,生气地说:“才没有!我只是发表了一些客观正义的言论而已,你不准看!把手机还给我!” “这些人骂你呢。”贺西洲无视了她的话,一边揉捏着她柔软的肚子,一边滑动手指,“我看看你发表了多正义的言论。” 这一看不要紧,贺西洲终于发现他之前为什么会把沈星微的账号给拉黑了,因为“星星闪呀闪”这个账号简直坏事做尽,对他的评价十分刻薄严厉,不仅在微博下面评论了他长得像峨眉山的猴子、笑容辣眼睛、建国后动物不可以成精建议他去自首之类的言论之外,还在私信里指责他发表的照片都是ps过的,而且这样发出来居心不良,不知道是勾引谁。 贺西洲:? 而且上一条恶评就发在前几天,沈星微也正是因为那条评论所以才受到了那么多人的攻击,因为贺西洲的微博账号还在注销期,所以点进去就能看见沈星微在微博下面评论的原话。 “沈星微,你管这叫客观评价啊?”贺西洲低头朝她看。 沈星微抿着唇线,一副明明做错了却还是很倔强地不愿意承认的样子,眉眼之中有一些慌张,大概在想怎么跟他辩论。 贺西洲一边删除那些难听的言论,一边耐心地等待,直到整个账号的消息被他清理干净,又去她的关注,收藏巡视了一圈之后,她才慢声开口,“是这个平台的原因,你知道的,我平时根本不喜欢骂人,只有进了这个平台才会变成这样……” 贺西洲说:“你好歹也找个好点的理由,你不会想说这个平台给你下降头了吧?” “就算我确实说得有一点点的不对……”沈星微说前半句的时候声音还很小,带着心虚,后半句声音就大了起来,满是指责,“但是你觉得你自己就没有问题吗?你应该多反省一下自己,而不是一直在别人身上找原因,我甚至都没有怪你随便找了个律师,害得我要承担被判二十年有期徒刑的风险,而且败诉之后的道歉信我打算自己写。” 贺西洲听她说了一长串,好像并没有反省自己错误的意思,于是关掉手机扔到一旁,欺身压过去,双手绕到她的身前往她领口解衣扣,似笑非笑地说:“你这么为我付出我真的太感动了,我决定今天好好报答你。” 第46章 “天真的宝宝。”…… 贺西洲有时候真的觉得沈星微这张嘴很欠收拾,她总是说出很多与本心相背的话,并且固执地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所以贺西洲擒着她的下巴,低下头在她嘴上咬了一口。 沈星微吃痛,低呼一声,挣扎起来,将手肘抵在贺西洲的脖颈处使劲推搡,同时扭着头不让亲,像一条脱离水面的小鱼,用力地甩动着尾巴扭动起来。 贺西洲倒也没有一直很用力地压着她,顺着她的力道一推就坐了起来,沈星微连忙翻了个身爬起来,飞快地蜷在沙发的角落,一双眼睛很戒备地看着贺西洲,“你想干什么?” 贺西洲露出了很纯良无辜的表情,“我要感谢你严厉的批评呀。” 沈星微心虚得手心冒汗,因为贺西洲并不是喜欢表达谢意的人,而且她心里清楚这人绝对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温和,他此刻的眼神很像是饿了很久的食肉性野兽看见了鲜美可口的食物一样,正紧紧地盯着她。沈星微的脑袋在一瞬间翻过很多混乱的记忆,对于之前彻夜难眠的奋战仍抱有极大的敬畏和忌惮。 贺西洲平时看起来也不像是精神气很足的人,但是在床上折腾起人来,真是沈星微想到就会觉得害怕的程度,她赶紧说:“不用谢我。” 话音落下,贺西洲的身体就一动,整个人往前倾,像是要朝她靠近的样子。沈星微如惊弓之鸟,飞快地动身,手脚并用地要爬下沙发,却没想到贺西洲的动作更快,一下就扣住了她的脚踝。 不知道是她的脚踝太细,还是贺西洲的手掌太大,一下就被他牢牢圈住,她吓得惊叫一声,踢腾了两下脚,并没有甩掉。 她回头,被白炽灯照得澄明的双眼蓄满惊慌,眼尾有些发红,披在身上的黑发略显凌乱,像被抓住又无法逃脱的小动物,满脸写着“要完蛋”的字样,可能天生有人在毁坏美好的东西时会产生快感,所以这副模样落在贺西洲的眼中,只用一秒钟就引得他失控。 贺西洲本来还想再与沈星微逗弄几句,但身体里的血液燃烧起来,燥热从腹腔蔓延开,燎烧他皮肤都有了热意,于是也不再与沈星微闲聊,手上一用力,登时将沈星微拽到了面前来。 沈星微语无伦次地讲,“不行、不行!你那个……我觉得不好,你应该多练习,你技术太差……” “什么?”贺西洲压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柔软的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难以理解她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找死的话。 沈星微察觉到贺西洲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锐利,同时那只灼热的手掌已经从衣摆探入,轻轻地贴在她的腰侧缓慢摩挲,从下方往上看去,贺西洲头顶是明亮的灯,因此脸上的表情看得不太分明,只隐隐觉得他的笑容并不和善。 “不是,刚刚讲错。”沈星微立即说:“我是想说为了身体健康,我们应该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性。”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贺西洲的耳朵只能听得到那一句说他技术不好的话,欺身朝她压过去,牙齿落在她的耳朵上,先是咬了两下,才用舌尖轻轻舔起耳廓,用十分缠绵的力道吸吮着她的耳垂。 沈星微吓得惊叫一声,整个人又扑腾起来,只是这次贺西洲没有松开,反而将她两只手腕擒住压在头上,另一只手顺着她纤瘦的腰身慢慢揉捏,对顺滑柔软的肌肤爱不释手。 贺西洲在她的耳朵,脸颊,脖子落下吻,力道很温柔,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又会停下来用鼻子轻蹭,这样的安抚让沈星微也很快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还有些湿润的头发蹭在她颈窝处,惹得她歪着脑袋躲避,因此更把细嫩的脖子毫无遮掩地露出来,仿佛送到贺西洲的嘴边。 贺西洲将她压在沙发上亲了许久,沈星微抗拒的情绪就已经变得很消极了,再加上贺西洲用很缠绵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话,像很温柔的哄慰,“楼上的浴缸你用过没,带你去试试好不好?” 沈星微的眼尾染上樱花一样的颜色,耳朵尖完全红透,眼眸溢出水液显得晶莹剔透,看了看贺西洲的俊脸,像是思考了,但也没有思考太久,因为很快就点了点头,很乖地被他抱起来,往楼上走。 贺西洲的家一共两个浴室,一楼比较简约,二楼则是豪华版,外面是干湿分离的淋浴和洗漱台,往里走就是占了半面墙的智能浴缸,大到两个人在里面泡澡也绰绰有余。他有泡澡的习惯,所以才装了浴缸,因此没有闲置太久,不需要彻底清理。 他将沈星微放在洗手台上,走过去将智能浴缸打开,两三下调好了温度并放水,空旷的卫生间顿时被哗哗水声充斥。转头时,看见沈星微正轻手轻脚地从洗手台下来,有一种想要悄悄逃跑的感觉。 贺西洲走过去从身后将她抱住,不由分说地往她脖子处吸了一口,紧接着掰着她的脑袋,捏着她的下巴,与她站在镜前接吻。 沈星微很费力地仰着脑袋,被他啃咬着唇瓣,从脸到脖子红透,无意间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都被自己的神色惊了一下。她的衣扣被解开,完全无力抵抗贺西洲勤劳的双手,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殷红的指痕。 沈星微下意识闪躲,瑟缩起了脖子,却被贺西洲抓着手,带着按在了他身上,手掌贴上他紧实的腹肌,顺着皮肤慢慢往下,还很慷慨大方地说:“给你摸。” 沈星微抽了两下手,被贺西洲抓得很紧,没抽出来,很快就触碰到了,她发出吃惊的声音,仍然被这个尺寸吓得心悸,打起退堂鼓,“那我可以用手帮你……” 贺西洲笑了两下,但是很假,没有说话。 沈星微很快就剥干净了,葱白的皮肤被浴室的灯光照得莹莹发亮,像珍珠一样漂亮,勾得贺西洲不停地往上留下很多痕迹。浴缸的水也放好,他很温柔地将沈星微的长发给绾起来,然后抱着进入浴缸之中。 温热的水将两人淹没,沈星微感觉到水的神奇浮力,从来没有游过泳的她因这样的感觉很新奇,翻了个身想要细细感受的时候,却被贺西洲抓住了脚踝往后拖拽。 沈星微觉得体内的热意被修长的手指搅动起来,从嗓子里溢出几声低低的细声,双手也从推拒慢慢改为抱住了贺西洲的脖子。 贺西洲抬起手,晶莹黏腻的液体很快就被水洗去,水流顺着手臂往下流淌,有一些落在沈星微的身体上,从绯色的皮肤滚下。 他双臂一用力,就将沈星微抱上浴缸边,让她坐在上面。沈星微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下意识想要往下滑,重新进入水中,却被他抵住了,牢牢地按在池台上。他抬起脑袋与沈星微对视一眼,不知为什么眼神有些凶,但很快又俯头下去。 “啊!”沈星微大叫一声,这次真的被吓得不轻,用力推着他的脑袋,“不要!你干什么?!” 贺西洲的力道大得像头牛,完全无视了沈星微的手,似乎存心要让她好看,卖力得很,持续很久,直到沈星微颤着声大叫起来,他才往后退了退,拉低了她的脖子,按着她和自己接吻,气得沈星微臭着脸不停用手背擦嘴。 “你自己的东西也嫌弃啊?”贺西洲眉尾轻扬,很不正经地问。 沈星微瘪着嘴,大喊了一声:“我不要了!”然后就要滑入池子里,却被贺西洲给按住,他冷哼一声,“还没完呢。” 贺西洲又埋头下去,根本没有给沈星微拒绝的时间。 沈星微的眼角沁出了泪水,双眼昏花,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和动作。 “我不要了……呜呜……”沈星微哭起来,声音像蚊子一样细细密密,嗡嗡作响,不停地强调:“我觉得已经够了。” 贺西洲的嘴巴离开,拽着她的手让她坐起来,仰头望着她,眉毛挑起来,“这就够了?” 沈星微的眼泪滚下来,低头看着他满是恶劣的俊脸,心里觉得十分可恶,但不敢在这时候对他大声说话,只是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撞星 第31节 贺西洲笑了笑,红润的嘴因为沾满了水液显得晶亮,桃花眼也很漂亮,很温柔地对她讲,“可是我技术很差,不多练习的话会被你嫌弃。” 沈星微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说你技术不差,还说没有嫌弃。 然而贺西洲却像是耳朵根本听不见人讲话一样,不论沈星微怎么喊着不要都没用,这种快乐又煎熬的刑罚持续很长时间。 最后贺西洲把她洗了洗,然后用浴袍包起来,抱着离开卫生间,一路回到卧室,将她放在床上。沈星微吭哧吭哧喘着气,一副很累的样子,一时间没有动,等到她缓过神时,就看见贺西洲已经拿着套回到她面前。 沈星微惊得起身,还以为已经结束,但其实才刚刚开始,立即蹬着腿往床里面爬。贺西洲并没有着急抓她,而是拆开包装给自己套上,才上了床,轻而易举将沈星微压在身下。 贺西洲吻上去,对沈星微说:“星星真乖,自己躺上床。” 沈星微听见这一声“星星”又很低缓,柔和,往耳朵里钻,她眼睫毛一颤,手指抓紧了柔软的空调被,身体在瞬间紧绷,她哀哀地叫了一声。 贺西洲摸了摸她的脑袋,将被打湿的碎发撩起来,露出她光洁白皙的额头,又抚摸她的脸颊,这种抚慰好像充满着情愫,不需要任何话语,就能很直白地将贺西洲心底的情绪传达给沈星微。沈星微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被他舔去,从后方扣住她的肩膀与她十指相扣按在床上,她呜呜咽咽,放弃了抵抗的力道。 因为贺西洲又很紧密地与她贴在一起,她感受到身上人传来的温暖体温,听见他在耳边失控的喘息声,好像空荡荡的心被填得满满的。 他又在沈星微的耳边一声又一声,用很旖旎的声音喊“星星”,于是沈星微又觉得很幸福,很喜欢,变得可以接受任何东西。 贺西洲乱了呼吸,情欲熏染他的眉眼,使得他染上几分懒怠的笑意,慢慢地亲她,把她抱起来贴着自己,低声哄了好一会儿才让她漂亮的眼睛停止往外落水珠。 沈星微累了,没有任何力气地伏在他肩头,嗅着贺西洲身上的味道,听着他落在耳边的低声,将脸颊乖乖地贴在他脖子上,全盘接受贺西洲在身上的作弄。 直到剧烈过后,一切结束,慢慢归于平静。 又到了补水的时间,贺西洲起身出门,下楼接了一杯冰水然后一饮而尽,再接了一杯温水上楼,进门时沈星微还躺在床上,被单被水液浸湿,显出更深的颜色来,她吭哧吭哧地吸着鼻子,一副被欺负很惨的样子。 贺西洲施恶之后,又变成了温柔体贴的男朋友,上前将她抱起来,“星星,喝水。” 沈星微的嗓子的确已经喊到干渴,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眶和鼻头都红红的,眼睫毛上全是泪水,水盈盈的,身上更是不堪入目的狼藉和斑驳,好像要破碎了一样。 贺西洲低眸看着她,很耐心地等她喝完,然后俯身过去舔去她嘴边的水液,转身将水杯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沈星微慢吞吞的动作起来,要爬下床,被贺西洲抓住了手臂,“去哪?” “我要去洗澡。”沈星微声音哑哑地说。 “现在?”贺西洲笑了一下,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跟她讲,“晚点再洗吧,你想一晚上洗几次澡啊?” 沈星微脸色一沉,马上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立即挣扎起来,“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放开我!” 贺西洲抱着她甩在床上,一只手压实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摸出一个套,用嘴撕开,哼笑说:“天真的宝宝。” 沈星微又哭起来,不停地抓挠、捶打他,软声求他停下和大声骂他都没有半点用处,最后只能崩溃地喊:“我讨厌你!” 贺西洲开始了霸道的掠夺,呼吸变得不稳,温声说:“那一定是我服务得还不够卖力,我会更加努力的。” 第47章 “什么初恋女友?谁的初…… 沈星微终于在贺西洲孜孜不倦的教导,尽心尽力的服务下,懂得了谨言慎行的重要性。 她在漫长的夜里流了很多泪,也挥洒了身体里很多水分,并且对贺西洲说了很多遍我讨厌你,但是到最后全部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喜欢,在贺西洲充满恶劣的作弄和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下,沈星微只能不停地应答,重复,最后枕着他的臂膀入睡时,还在梦里喃喃。 隔天贺西洲没课,连续两天没怎么休息,他一觉睡了近十个小时,到下午四点才醒。 沈星微早就睡醒了,觉得身体要被折腾散架,躺在床上懒得动弹,抱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玩,偶尔转头看一眼沉沉睡着的贺西洲,一直到她饿得肚子不停咕噜,难受得无法忍耐时,才压在贺西洲的身上,将他晃醒。 沈星微实在是生气,在喊醒贺西洲的时候夹带私货,悄悄往他肚子上掐了两下。 贺西洲迷迷糊糊睁眼,就看见沈星微趴在他的身上,故意用很凶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表达自己很愤怒的模样,只是宽大的领口敞着,露出了她脖颈锁骨那些斑驳的红痕和齿印。 两人入睡时都是凌晨五点左右,沈星微当时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力气了,哭得眼睛红肿,身上一片狼藉,被贺西洲抱去浴室随便用水冲了冲,又勉强扒着洗漱台刷了牙,摇摇晃晃地回了房间。等贺西洲洗完澡回去一看,她自己从衣柜里扒了一件他的t恤穿在身上,下边只穿了内裤,露出一双细白的腿,就这么扑在床上睡去,好像无忧无虑一样。 贺西洲虽然疲倦,但没有那么快入睡,搂着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拿着手机点开了微博,因为大号还在注销期间他不便登录,就现场注册了个微博小号,点进沈星微的微博。她的id叫“星星闪呀闪”,个签就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星星闪呀闪,幸福到人间。 她的账号没有发那么多东西,以前是发了一些自己的画,还有一些摄影技术很烂的照片和路边流浪的猫猫狗狗,在贺西洲发了与同校学姐合照的那一天,沈星微因为发表了恶评被当时的贺西洲拉黑并且被人追着骂后,愤怒地发表了一条微博,阴阳怪气地表示某些峨眉山的猴子在社交平台发表自己捧着花和女生的合照,就是想要炫耀自己的生活和勾引其他人来私聊自己。 简直对贺西洲全是恶意,没有一点理性和客观可言。 如果是之前,贺西洲一定会觉得纳闷,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厌恨自己,但是现在的贺西洲已经很轻易看穿这些文字下所表达的含义,转头在沈星微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低声说:“星星只是吃醋,不想看到我跟别的女生合照,也不想看到评论区很多人说喜欢我的脸,对不对?” 沈星微呼呼大睡,根本没有听见这些话,就连贺西洲在她脸上咬了一口都没有知觉。 贺西洲在她的微博翻了翻,还在她的关注里找到了她小号,id是“星星闪呀闪2号”,同时也关注了贺西洲的微博大号,只是这个账号学聪明了,没有在贺西洲的账号下发表恶言,甚至装成了水军混在其中,在贺西洲的微博下发表了笑或者是点赞的表情,很像人机。 贺西洲看来看去,没忍住,一直在笑,已经能想象得出沈星微缩在自己小小的房子里,阴暗地躲在手机后面视奸他,被拉黑之后还要假模假样地披上伪装,简直可爱到让人失语。 结果醒来一睁眼,沈星微又像一只小动物伏在他的身上,虽然她的本意是想用自己的体重把他压醒,还悄悄掐他。这样满怀恶意的人,应该好好惩戒,最好是亲死。 贺西洲半坐起来,抱着她就要亲,被沈星微以没刷牙和肚子饿给拒绝了,严厉谴责贺西洲白日宣淫,没有皇帝命却有皇帝病。 贺西洲一边下床一边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皇帝命呢?说不定我几百年前还真是秦始皇。” 沈星微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他,在床上膝行了几步追到床边,震惊道:“贺西洲你疯了吧?你怎么考上大学的?秦始皇是两千年前的皇帝!你上历史课一点都不学吗?” 贺西洲一想还真是。刚睡醒,脑子迷糊,说话时就没想那么多,他揉了揉凌乱柔软的头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昨天晚上服务你太累了,把脑子一起射出去了。” 刚说完后背就被柔软的枕头狠狠砸中,沈星微在后面大骂他不要脸,他恍若未闻,抱着枕头出了房间,先拿手机给厨师打了个电话,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厨师上门很快,是个中年女人,仿佛也不是第一次来,进门后轻车熟路地进入厨房,一边清洗厨具,一边递上了菜单。沈星微坐在餐桌前傻眼,没体验过这种待遇,从来不知道在家里吃饭还能打电话让厨师上门,并且这厨师极其专业,竟然会做六国菜肴。 沈星微中规中矩地点了中式菜,厨师先露了两手,上了两道餐前吃的小菜,让沈星微先垫垫肚子。等贺西洲抱着笔记本电脑下楼时,桌上已经摆了四菜一汤,沈星微正在小口小口地喝汤,满脸都是赞叹佩服的神色。 “贺西洲!”沈星微迫不及待地冲贺西洲小声问:“这位阿姨为什么做饭那么好吃?” 贺西洲在边上坐下来,漫不经心,“可能因为她是厨师?” 沈星微对他答的这句废话有些不满,她觉得贺西洲明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厨师多了去了,又不是每个厨师做饭都好吃,都会六国菜肴,还这么专业体贴,沈星微只是想问这位厨师是什么来头。 贺西洲正在看律师发来的诉状书,一时没有分神,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觉得没什么问题,接下来就是将沈星微身份证的照片和相关材料发过去就可以,这时候学计算机专业的学长也回了信息,表示已经帮他联系好了水军和数个营销号。 贺西洲眼睛也不眨,把所用的花费转了过去,跟学长确认了发表的时间和舆论的导向,最后道了谢。处理好这些,贺西洲才将电脑合上推到一旁,转头想去拿碗,就发现手边放了一碗盛好的汤。他抬头往沈星微看了一眼,见沈星微一脸若无其事,正翘着手指头捧着碗鼓着腮帮子吹,小口地喝汤。 室内采光很好,灿烂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地上,映射的光照亮了沈星微,将双手衬得雪白细嫩,完完全全是一双符合艺术气息的手。 贺西洲双眸噙着笑,一边喝汤一边心想,沈星微这双手就适合做两件事,画画和摸他,别的不需要。 吃完了饭之后,厨师将碗筷和厨具收拾干净,默默离开。贺西洲抱着电脑在客厅处理学校的事,沈星微跑去了猫房喂鱼饵,一小时后两人又出了门。 贺西洲先去拿了沈星微的旧手机,视频和照片都恢复,贺西洲拿着手机翻看。沈星微的确录了作画的过程,但是因为手机的电量不够和像素太糊,视频并不完整,是分段而且分辨率不太高,所以发在网络上很容易让人以为是造假,但是法庭比网络严谨,只要是真的,就假不了。 随后他们又找了闫飞,将诉讼所用的材料给了他,其后在网络的法庭上写了立案申请,正式起诉春明集团。 当晚八点,在贺西洲的运作下,各个平台都出现了一个全新账号所发出的名为“震惊!国际龙头企业春明集团擅用我的作品打造旗下商业品牌,我已提出诉讼!”的博文、帖子以及视频。 同时水军蜂拥而至,各个平台的营销号疯狂发布相同内容,热度在短时间内急速飙升,短短十几分钟,微博热搜上就挂了#春明集团盗用女大学生作品、#春明集团绘画创作大赛是否存在黑幕、#女大学生状告春明集团等话题,在大把的金钱所砸出来的刻意推动和引导之下,话题热度高居不下,各大平台联动,事情轰轰烈烈地闹了起来。 与此同时,沈星微正在研究贺西洲送她的新颜料,在纸上一个一个地试色。她现在仍然没有强烈的,想要创作的欲望,但是因为这些颜料都是新的,所以沈星微对它们依然有很大的兴趣和喜爱。 她对网络上疯狂发酵的事并不知情。 等到她看见消息时,已经是春明集团出动了紧急公关,不仅将热搜压下去,其法务部门还发布了声明,表示会对此时查明和追究,一定给公众一个明确的交代。 沈星微大为吃惊,拿着手机满屋子找贺西洲,最后在书房里找到了他。桌上摆着台式电脑,他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语气有些不耐烦,“我说了不去,你听不懂人话呢?高中聚会是什么必须参加的大会吗?我去了能分到什么股份?”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贺西洲笑骂一句:“赶紧滚吧,那也能叫初恋女友?又想死了是吧?” 沈星微听到这句话,立即忘记了自己来找他的目的,捏着手机来到他面前,见他正好挂了电话,于是马上开口质问:“什么初恋女友?谁的初恋女友?” 贺西洲被她吓一跳,见她气势汹汹,又眯着眼笑起来,伸手要抱她,“是邵蒲说高中组织了聚会,喊我去玩儿。” 沈星微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少嬉皮笑脸,我刚刚明明听到你说了初恋女友!” “我哪有什么初恋女友啊?”贺西洲很冤枉地说:“就是一个疯狂给我送情书,最后被老师发现要请家长,就哭着要跳楼的女生,狗邵蒲嘴贱,总说她是我初恋女友。” 虽然后来证实那个女生精神上有些问题,但还是给贺西洲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以至于后来看见情书这种东西都避之蛇蝎,很不留情面地丢掉。 沈星微扁着嘴,看起来根本不相信的样子,这小脸一看就是要发脾气的前兆,不好好解释的话,大概又会被诅咒成峨眉山的丑陋猴子,于是他又说:“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带你去参加我的高中聚会,很多跟我不熟的同学都能给我做证。” 第48章 她后知后觉,一个月的期…… 沈星微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是在后续的交谈中,她无意间向贺西洲透露了她高中大学收到的表白数不胜数。 只不过单论情书这一项,沈星微在高中就输给了贺西洲,因为大部分男生都无法拥有女生那种浪漫又胆怯的心意,他们只会走到女生面前,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说“我喜欢你”,并且要求“做我女朋友”,被拒绝之后甚至还有可能恼羞成怒,从喜欢变成了记恨,破防到对别人说“笑死,我也不是很喜欢她”。 与之不同的是,女生大部分在写了情书之后,其目的只是将心意送出,仿佛不一定要求个结果,当然,有结果就更好。 “你怎么那么了解?”贺西洲以吊儿郎当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沈星微,声线收紧,“你写过?” “当然没有。”沈星微双手抱胸,轻轻扬着下巴,很骄傲地说:“我才不会写那种东西,也根本不需要写。” 贺西洲目光很淡地打量她,诚然沈星微在性格方面有一些扭曲的方面,但从别的方面来看,她的条件相当拔尖,几乎很轻易就能想到她在大学的时候会受到多热烈的追求,但显然她是对感情很挑剔的人。 她的喜欢不会没来由,同样讨厌也是,应该都是发生在他毫不知情的高中时代。 “那跟我去参加同学聚会呗。”贺西洲说:“我带你见见我的同学。” 沈星微轻哼了一声,学贺西洲阴阳怪气的话语,“你的同学是什么公司股东吗?我去了能分到股份?不去!” 贺西洲并没有勉强,甚至连一句多余的劝说都没有,将同学聚会的话题给揭过了,接着就向沈星微解释了他在网络上运作舆论的原因和目的。 贺西洲诠释了什么是人有多大胆,就有多大产,他直接对春明集团发起了攻击,并且不止这一下。 原本飙升的话题在春明集团的公关之后已经开始慢慢往下降,但是在第二天中午,#春明集团盗用的话题再次挂上了热搜,原因是有匿名人士出来爆料了上一届美术创作大赛的获奖者其实是强占了别人的作品,当初还在学校里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其中牵扯了学校的教授,因此很快被压下去。 同时自称本校的学生也纷纷在评论区冒出头,以路人的口吻说出了“闹事女生曾是该艺术学院的专业课第一”“该女生名叫沈星微,而获奖作品的主题是‘星’”“获奖者后续的作品并没有当初获奖作品那样的灵气”“这女生就指望着奖金给奶奶治病,结果画作被人强占,奖金泡汤,奶奶去世”等信息。 当然这些路人全都是贺西洲请的水军,营销号对于引导舆论是非常专业的,很快在大批网友的参与之下,热度高升,彭翰和那位教授的信息也被扒了个底朝天,春明集团、彭翰和教授,以及所属学校被网友捆绑在了一起谴责辱骂,队伍不断壮大,几乎与之相关联的都被骂了个遍。 在#抵制黑幕比赛、#昼人血馒头的话题挂上热搜时,春明集团的法务部门发布了第二份声明,表示此前并不了解这些事情,现在立即着手严查,一旦发现情况属实,绝不姑息。 贺西洲拿着手机翻了翻,对现在的舆论导向非常满意,所有情况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春明集团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一旦这次公关没做好,集团斥巨资打造的品牌“昼”,将毁于一旦,前功尽弃。 “加油啊,春明集团。”贺西洲嘴边噙着笑,滑动着满屏辱骂集团的评论,慢悠悠地说着风凉话,“可不能让那么多钱打水漂。” “贺西洲!”沈星微举着手机从楼上下来,不知道什么事那么着急,没穿鞋子光脚踩在地上发出咚咚闷响,飞快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到沙发上,举着手机给他看:“你快看!他们都在说我的画很好看,他们相信那是我的画了!” 贺西洲把她手机拿了过来,“不是说让你别看这些吗?” 沈星微之前信誓旦旦地答应了贺西洲,说自己绝对不会去看,结果偷偷跑去了楼上,说是去试颜料,但是显然躲进了某个房间在网上冲浪。因为他买的水军不全是偏向沈星微的一方,要想把话题运作起来,需要爆发激烈的争吵,所以有一部分水军负责在其中发表脑残言论引战,贺西洲不想她看见这样的评论。 沈星微趴在沙发上,并不知道其中大部分高赞评论都是水军,晃着脑袋说:“我没有看啊,是app自己推送的消息,我不小心点进去了而已。” 贺西洲瞥她一眼,然后点进搜索框,就看见一长排的搜索记录:春明集团黑幕、可怜的沈星微、沈星微的画、彭翰会坐牢吗? 他夸张地啊了一声,对沈星微说:“完了,你的手机中毒了,竟然会自动搜索这些关键词!” 沈星微恼怒地将手机夺了下来,批评道:“这是我的隐私,你没有权力查我的搜索记录!” 撞星 第32节 贺西洲不走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俯身过去在她嘴边亲了一下,把她抱上沙发,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将人整个都圈在怀中。 虽然这道歉并不是很诚心,但沈星微是个包容度很高的人,并且看在他这两天一直在忙诉讼的事,于是她接受了道歉,并在贺西洲的怀里坐下来。他在沙发上支了个便携小桌,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因为临近期末学校的事很多,而且需要复习,贺西洲没有继续逗她,只将她圈在怀里开始专心复习。 沈星微坐了一会儿,姿势就放松许多,后面自己靠在他的肩头,将身体蜷缩起来,低头看着手机。她在各个平台不断搜索,不断翻看,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藏在屏幕后面看那些各种各样的,温和的善良的,凶狠的尖锐的言论,所以情绪上没有非常剧烈的起伏,只是偶尔嘿嘿笑几下,或者抬手揉一揉发红的眼睛,揉出一手背的水液。 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在贺西洲的怀里坐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斜,橘红色的火烧云染了半边天,透过落地窗大片映在地上和沙发,在贺西洲敲击键盘的声音中,沈星微靠着他的肩膀睡着。 接下来的几天贺西洲是考试周,变得忙碌起来,而沈星微也没闲着,因为彭翰和教授正疯狂地换着手机号给她打电话,发了很多短信,大多是乞求之意,想要见沈星微一面,与她面谈。但是沈星微一律没有理会,也没有将陌生电话和短信拦截,因为贺西洲说这些都可以取证,并且说他们这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乞求的样子看着就令人心里舒畅。 不用想都知道,彭翰一定每日每夜地蹲在沈星微的小区门口,想要见她一面,只是那天与贺西洲吵了一架之后,她就住在贺西洲家再也没有回去,就算他满世界地找人,也根本找不到沈星微。 另外还有一件事差点吓死沈星微,因为春明集团的法务部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沈星微的电话,给她发了信息,话中软硬兼施,想要线下约她面谈,并且表示她的行为对春明集团的名誉造成极大损害,会考虑针对公司的名誉权对沈星微提起诉讼,届时她将面临天价索赔。 沈星微收到信息一看当下就马上两眼一黑,天要塌了,连夜爬起来写道歉信,最后被贺西洲抓回床上,说不用理会,他会去处理这些。 但仍然没有让沈星微安心,后半夜她睡不安稳,梦到她和贺西洲都被戴上了手铐,蹲进大牢,生生吓醒。 诉讼还在审核,贺西洲不知道怎么跟春明集团那边的人联系的,集团没再给沈星微发短信,而是发了新的公告,表明已经与当事人取得联络,接下来会积极查明真相,并强调了集团所创办的绘画创作大赛绝对公平公正公开,没有任何黑幕,最后又说了一些“大赛是为了支持国内新生代艺术血液,打造独特品牌,为各大高校的艺术生实现梦想的机会”等积极向上,畅想未来的话。 此公告发出,针对春明集团那些尖锐的言论才慢慢缓和,止住了“昼”名声的继续恶化,稳住股市的暴跌。 月底,贺西洲终于结束了考试,开始假期,于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被推到了面前。 贺西洲在收到母亲第三个电话时,对沈星微说:“明天去我家,见我爸妈。” 沈星微一听,立即皱起眉头,表现出了不太想去的样子,她现在每天都在家里,不是对着画板乱画,就是上网关注舆论的动向,再不然就是跟贺西洲一起看电影,跟小猫玩,虽然有时候晚上也比较疲倦被按着折腾许久才能入睡,但这样的生活很得她喜欢。 只是与贺西洲的父母见面,是一开始就说好的约定,沈星微自认是诚信守约的人,所以就算心里有些抗拒,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并且她后知后觉,一个月的期限要到了。 第49章 你要不要问问你儿子最近…… 沈星微不明白贺西洲在忙些什么,他分明已经放假,却还是总抱着电脑,说的话总是装作听不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电脑里,重要到他立即马上,片刻耽误不得要处理一样。 沈星微臭着脸,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大公司的老总,有个几百万的合同要你现在就处理呢!” 贺西洲听到了这句话,抬手在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轻轻一点,对电脑另一头正在汇报的特助发了个“暂停一下”,然后抬头望向沈星微,询问道:“怎么了?” 沈星微的脸色就更臭了,站在门边不讲话。因为她对于前去见贺西洲的父母这件事非常重视,以至于在几套衣服里挑挑拣拣,想要找一套更为庄重、得体的衣服,也在考虑要不要在耳朵、脖子这些地方戴一些首饰,这些都是需要好好抉择的。 所以她来到书房找贺西洲,想要他帮自己参考一下,只是这个人装模作样地戴着耳机,喊了两遍也没听见。 “我认为见你父母这件事要比其他事情重要。”沈星微板着脸,用冷漠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愤怒。 贺西洲看了一眼特助发来的电子合同,又看了看面前要生气的沈星微,心里知道现在需要好好回答,因为这是沈星微换第三套衣服来到书房,而他前两次都在敷衍。他想了想,说:“这些都是旧衣服了,去见我爸妈当然要穿新衣服,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了,十分钟后去找你,我们买些新的衣服。” 沈星微的脸色稍微有些缓和,露出了一点惊讶,摸了摸身上的衣裳说:“可是这套我才穿了三次呀,难道你们家有这样的规矩,见长辈需要穿崭新的衣服吗?” “对呀。”贺西洲支着下巴看着她,语气认真,不像是随口胡说,“你知道的,有钱人家里奇怪的规矩很多,我爸妈平时就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迷信,认为不遵守就会打破家里的财运。” “讲得好像你家多有钱一样。”沈星微嘀咕道:“你高中的时候还不是要骑自行车上学。” 她说完转身就走了,大概是听了他的话回房间等着,贺西洲看着她的背影,认真想了想自己的高中,其中有一个交通工具确实是自行车,因为是市内重点中学,不便车接车送。不过那车子并不算很廉价,买的时候小几十万,后来被表弟看中,也是花了九万从他手里买走的。 他不知想了什么,笑了一下,转而打开蓝牙耳机对特助讲了一声继续,接着就听对面将重要事宜汇报完,他才说:“这种损害公司名誉的事情,在第一次回应时没能扭转风向,就会造成巨大损失,连发了三次公告才把公司名誉稳住,就这处理速度你跟我说快?公关部门养了一群吃白饭的?” 耳机那头讲了句:“抱歉小贺总,是我失言。” 下午的阳光正好,灿烂明媚,透过干净的窗子照进来,落在贺西洲平静而冷漠的眉眼上,他淡声说:“没有第一时间关注公司的舆论导向是公关部的失职,将相关负责人员全部辞退,以儆效尤。” 对方应了一声,贺西洲又问:“品牌负责人递交辞呈了吗?” “没有,他向您预约了明天的时间,希望能与您面谈。” “没时间。”贺西洲冷淡地回了一句,说完之后接着道:“今天就到这里。”然后摘下了耳机,关闭通讯,大片金光落在他身上,他伸了个懒腰,敛去了身上沉重的气质,仿佛又变成青春靓丽的大学生。 贺西洲从高三暑假就开始学习处理公司事务,只是在公司任职的并不是他,而是表哥在里面挂了个头衔,但是项目相关的合同都从贺西洲这里走一遍,再由特助将他的意思和决策转达给表哥和公司,这是他父亲的安排。 他管理的并不是公司内很大的板块,但平时合同账目也都是千万级别,贺西洲在一开始损失了一些之后,就掌握了其中的规则,开始为公司盈利。 他总有办法将手上的事情做好,这是天赋。只是在学业繁忙之余还要处理这些事,难免让他觉得疲累,但他从未抱怨一句,因为这是他应承之责。 贺西洲拿着平板起身,去了卧室,看到沈星微正捧着手机专注看着,已经穿戴整齐,似乎整装待发,余光看到贺西洲进房间,她才按灭手机,斤斤计较道:“还差一分十八秒,你就要迟到,不守时间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注定失败。” 贺西洲走进去,往沙发上一坐,懒声问:“那总是在嘴上诅咒男朋友的人呢?会成功吗?” “将会获得巨大的成功。”沈星微扬着下巴说。 贺西洲没有与她斗嘴,他现在有更好的,治理她嘴巴的办法,冲她招了下手,“过来坐。” 沈星微毫无防备,迟疑地走过去,“干什么?不出门吗?” 走到近处被贺西洲拉着手腕坐在沙发上,长臂一圈给揽入怀中,他反问:“出什么门?” 沈星微疑惑:“不是去买衣裳吗?” 贺西洲低眼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俯身咬上她的唇。沈星微被吓一跳,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也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脑袋被他压得往后仰,唇瓣被不停吸吮舔咬,直到她脸颊和耳朵红成一片,心脏也抑制不住疯狂跳动,呼吸都变得急促困难,才伸手推他。 贺西洲将她放开,拇指轻揩她嘴边晶莹的水液,然后在她柔软的脸颊上掐了一把,才拿着平板慢声说:“在家里也可以买。” 沈星微也是头一次知道在家里也能购物,他在平板上找出购物界面,让沈星微在上面挑选。因为上面并没有标价,所以沈星微只选了两条裙子,贺西洲接过平板之后挑挑拣拣,加购了十来套,顺道还买了一些首饰和现货奢牌包,结账时没让沈星微看见,到了夜晚,那些衣裳就被洗干净熨烫平整,还有包装大气华贵的首饰包包,都陆续送到家门口。 当晚沈星微睡得很早,躺得很板正,姿势看起来比平时睡觉要正经很多,虽然嘴上没有说,但贺西洲也看出她心里有些紧张。他侧身将沈星微搂入怀中,将她翻了个面按着她的后背贴紧自己,随后将双腿探过去,与沈星微的腿脚纠缠在一起,轻蹭着她热乎乎的脚底板。 沈星微被这样闹了一下,轻轻皱了皱眉毛,但鼻子里都是熟悉的味道,也感受到自己被结实有力的怀抱包裹,所以并没有清醒,只是沉入了更温暖、安然的梦境当中。 隔天沈星微穿了件深蓝色的长裙,黑发一半绾起来一半披在肩头,v领的设计隐隐露出精致锁骨和白皙的颈子,腰部略有收束但并不紧贴身体,裙摆长度落在膝盖,配上一双星芒细闪高跟鞋。裙子的款式简约大方,颜色独特,站在光影下衬得沈星微的皮肤白得像牛奶一样,光是站在那里不说话,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可言喻的贵气。 贺西洲抬头朝她看了一眼,更加认同人靠衣装的说法。 两人出门,坐上车之后沈星微从包里掏出小镜子,不停地照来照去,拿起手机翻了一会儿又放下,时而朝窗外张望,似乎难以消解心里的紧张。 贺西洲认为这有什么可紧张的。不过是普通地吃一顿饭,没必要搞得那么正式,他甚至想穿着大背心和沙滩裤,但是出门前沈星微黑着脸训斥。他调整了一下后视镜,从镜子里瞄她,并没有开口安慰什么,因为他觉得这模样的沈星微过分可爱,并且表现出来一副很在乎他的样子。 路上开了近一个小时离市来到郊外,进入宽敞广阔的别墅区。这一片地带是十年前建的,一开始便是奔着高端富人区打造,所以别墅建得偏西洋风,看起来像是小型宫殿,邻舍之间都建了高高的铁栅栏相隔。 尽管很多年过去,但这里的房子常年都被修缮保养,所以从外面看去并不显得建于久远年岁。沈星微透着窗子不停往外打量,圆咕噜的眼睛转来转去,自从进入别墅区之后,她的气质就沉默下来。 贺西洲在其中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守在门口的保镖立即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对贺西洲颔首,“小贺先生,欢迎回家。” 沈星微也下了车,对开门的保镖道了声谢,转头看见周围茂密高大的树木,风声化作哗然的叶响,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她,在炎炎夏日中送来一丝清凉。她的目光在面前的别墅看了又看,其后慢慢地往左偏移,直到视线落在百米之外的邻家。 她的神色有一丝恍然,仿佛夹杂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令人无法一眼窥知。贺西洲走到她面前,低声询问:“怎么了?” 沈星微摇摇头,说了句没事,然后与他一同踏入黑金镂空的大门,进入别墅。 来之前沈星微想过很多种情况,思考着贺西洲的家庭究竟是什么样的,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会不会夸张到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站满一排佣人随时准备伺候,有着各种各样的规矩。他的父母又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严厉,又或者对她抱有别的成见…… 但是进门之后,贺西洲冲客厅里喊了一声“爸”,紧接着沈星微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正捏着手里的平板皱着眉头,另一个手指疯狂地在屏幕上滑动,切水果的“噗呲”声传来,彰显着厮杀的激烈。 “我回来了。”贺西洲一边说着,一边弯腰给沈星微拿了一双崭新的粉色拖鞋,让她把高跟鞋换下来。 “回来了?”那中年男人放下平板,似乎因为游戏并未结束而有些依依不舍,旋即站起来笑着对沈星微道:“小姑娘,叫什么名?” 贺西洲的身高显然遗传了父亲,这中年男人也很高,身上穿着白衬衫和西裤,像是刚从公司回家的状态,外套随意地放在沙发上。虽然上了年纪,但这男人仍然有一张俊秀的脸,戴着一副眼镜,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儒雅随和的气息,沈星微见到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放松的心情,弯唇笑了笑,“叔叔好,我叫沈星微。” 正说着,一个中年女人端着水果出来。沈星微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这一定是贺西洲的母亲,因为贺西洲的眼睛与她很像,含着笑的桃花眼,十分漂亮的眼型。她穿着白色长裙,一头卷发披着,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不深,看起来并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沈星微马上也叫了一声阿姨好,声线有些发紧。 “来了?”她见到沈星微和贺西洲,便露出欣喜的神色,冲沈星微招手:“快来吃点水果,外面热不热?我都说了让老贺去派人接你们的,还要自己开车来,累不累啊?” 贺西洲牵着沈星微走到沙发处坐下,哼笑一声,“少来这套,我们下午还要回去,不在这儿留宿。” “我可真是太稀罕你在家里住了,就你那狗窝香,过年也别回来。”女人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说:“厨师在做饭,这姑娘有什么忌口的,爱吃什么,你自己去跟厨师讲,别坐我这儿碍眼。” 贺西洲自己揉了两下手背,抓了个草莓放嘴里,看了沈星微一眼,然后晃去了厨房。 他走了之后,沈星微顿时又拘谨起来,只觉得浑身都绷紧了,吃了几个鲜嫩多汁的水果,在女人的轻声细语下回答了些问题。交谈过程中,她得知女人姓乔,单字一个蓝,可能是任职过教师,乔蓝很擅长跟年轻孩子打交道,很快就让沈星微卸下了防备和紧张,连带着她的家庭背景,所在学校也被问得底朝天。 “你最近在准备打官司?难怪西洲那小子前几天还跟他爸问了公司的法务部门。”乔蓝大概是见惯了官司,并不如寻常人那样一听到就觉得是天大的事,只是很平淡地掠过了询问她打官司的原因,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律师半吊子水平的也不少,考了证书之后就在里面浑水摸鱼,拿钱不好好办事,写个诉状书都要写个把月呢,你叔叔年轻的时候自己考过律师证,你把诉状书给他看看。” 这话正中沈星微的心尖了,因为她到现在都不是很信任那个看起来像是狙击手的律师,更觉得打官司这种大事,就应该跟长辈讲,让长辈拿主意,所以她马上把手机拿出来,将电子版的诉状书调出来递给乔蓝,很依赖地说:“乔姨您帮我看看!” 乔蓝接过手机粗略一看,神色顿时闪过一丝诧异,旋即又忽然笑出声,拍了拍沈星微的手。 沈星微不太明白这是什么含义,心里怀疑乔姨是嘲笑这诉状书写得像小学生的告状信,正想说话,就听乔蓝对沙发另一头正拿着平板厮杀水果的中年男人说:“贺春明,你要不要问问你儿子最近在干什么呢?” 第50章 “他会挨打吗?” 贺西洲的爸爸名叫贺春明,是位年龄将近五十岁,但仍然将身材保持得很好,并且面容看起来不算苍老的男人。 他在沙发上坐着,对着平板砍杀水果的时候,会让沈星微觉得他平易近人,性格随和。他的话并不多,在乔蓝温柔着与沈星微说话时,他只是随口插一两句闲话,或者问问沈星微别的情况,因此两位长辈并没有给沈星微造成多大的心理压力。 可就在他看完沈星微手机上的诉状书之后,脸色在瞬间有了微妙的变化,紧接着他放下了手中的平板动作很轻缓地站起来。此时沈星微在看他的时候,才惊觉这人的气质完全变了,分明眼神很平淡,却无端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就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让沈星微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眼底染上丝丝缕缕的惊慌。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此时贺西洲也已经跟厨师说了沈星微的口味,正晃悠回客厅,却被父亲拦住,“跟我去书房聊一聊。” 贺西洲看见父亲的脸上没什么神色,语气也很平淡,虽然这位掌握了无数财富的男人在贺西洲成长的道路上有着长时间的缺席,但在这些年零零散散的相处之下,贺西洲还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到风雨欲来的前兆。 他往后瞥了一眼,看见沈星微正用一双很紧张的眼睛盯着贺西洲,好像是一副做错了大事的表情。 贺西洲在父母的盯视下,也不好做什么小动作,就给沈星微投了个眼神,但她应该没有接收到。他转身跟随父亲上了楼,进入书房,门关上之后,父子俩的对话就隔绝在里面,一丝声音都漏不出来。 “别害怕,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乔蓝见沈星微有些六神无主,笑着按了下她的肩膀,又捏了捏她的手,用这种比较亲昵的身体接触放松她的情绪,“都是那混小子惹的事儿,让他自己去承担就好。” “他……”沈星微的声音发紧,一开口发现自己有些沙哑,赶忙清了清嗓子,又问:“他会挨打吗?” 乔蓝笑眯眯道:“我们家里没有动手的教育理念,这小子小时候心眼就坏,我们做父母的当然知道他的秉性,只是涉及公司事务,他们需要正式谈一谈而已。” 沈星微还是没有被安抚,神色是强行忍耐的焦虑,时不时往旋转楼梯张望。 乔蓝到底是任职过教师的人,观察出她的紧绷后,主动说起来贺西洲小时候的一些事,“西洲这孩子,其实并不是在我们身边带大的,年轻时我和他爸都太忙,总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家中,所以在四岁时他被送到了他爷爷那里,我们每次去看望他的时候,他表现得都很乖巧懂事,分别时又很依依不舍,但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这小子其实对我和他爸都有记恨。” 沈星微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面前风韵犹存的女人,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因为贺西洲确实像是心眼窄小的人,他要报复一个人,并不会明面上表现得讨厌或者恨,甚至他的报复实施之后,还会让人根本没有察觉出来。 乔蓝长叹一口气,忆起往事:“我也是用了很长时间才发现,有时候他会无意间遗失或是损坏一些东西,他甚至在十岁的时候,把我从拍卖会竞价一个亿得来的胸针遗失,然后跟我道歉,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都是他故意的。” 沈星微轻怔,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神色里有一些无措,大概不知道怎么安慰面前这位母亲。 但是乔蓝又将话锋一转,重新染上笑意,对沈星微讲,“所以你也不要太担心,对于这样坏心眼的小孩,我们已经习惯了,并不会大惊小怪。西洲虽然在秉性上有些缺陷,但他本身也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我们对他都很认可。” 沈星微在乔蓝的身上看到了温柔的母性光辉,那是只有母亲在提起令她骄傲的孩子才会出现的神色,所以她也慢慢放松下来,因为她对乔蓝的话也很赞同。 撞星 第33节 二楼的书房里,贺春明一进去就找了个沙发坐下,气得站不住,冷声问:“怎么回事?你还请上律师了?这些天网上那些事,也都是你主导的?” 贺西洲是很典型的在溺爱之中长大的孩子,他很没有规矩地自顾自坐下来,姿势也并不端正,低低应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行为让公司损失了多少?三天内掉了几个亿,原本已经谈好了新季度投资‘昼’的合作方也都有了撤资的意向,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品牌,被你搅得一塌糊涂!”贺春明摘了眼镜,让鼻梁处按了按,要不是这几天公司里因为这破事闹得,他也不用郁闷到在家里狂切水果泄愤。 贺西洲的手臂搭在沙发靠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点着,眉眼平静地说:“怎么能怪我呢?这不是公司自己出的问题吗?没有第一时间关注网上的舆论,是公关部的失职;没能尽快发律师函控制舆论,是法务部的失职;没有经过严格审查,让一个盗用别人作品的人获得大赛冠军并且成为昼这一季度的设计核心,是品牌负责人的失职。”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父亲,反问:“爸,这些是我做的吗?” 贺春明当然对他说的这些心知肚明,颇为头痛道:“就算这些事真的存在,你可以用更柔和的方法处理,没必要攻击自家公司,亏损几个钱倒无所谓,但是公司为了打造昼这个品牌投了那么多钱,你差点让它毁于一旦。” “如果连这件事都处理不好,爸是不是该好好想想公司里养了多少吃白饭的废物?”贺西洲歪了歪头,“你猜这次要是对家先掌握了这些信息,昼还会有翻身的机会吗?到时候可不是损失几个亿那么简单,爸应该比谁都更明白商战的残酷。” “你小子想气死我啊?”贺春明道:“你可就我这一个爹。” 贺西洲:“平静无波的水面是无法让船前进的,只有风浪不断地推动,船才能前行,这样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贺春明:“这风浪也不至于是自家人打过来的。” “盗用的作品为什么能够获得冠军,什么时候咱们公司办事这么松弛了,连最基本的审查都做不到,这上上下下打通了多少关系?公关部办事随意,事情发酵几个小时才出来回应,难道真的都是那些人能力不行?部门里藏了多少对家的人,你又清楚吗?”贺西洲半敛着眼眸,声线淡漠,整个人覆上寒霜,“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爸,你站在高处太久,根本不知道公司里被多少蛀虫啃出了多少洞,等到内里被蛀空,你再想填补就晚了。” 贺春明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他已经完全长成了男人的样子,身量比他还要高了,臂膀宽阔而结实,坐在那里时有一股懒散的意味,但神情很淡的眉眼却藏着深不见底的心计。比之年轻时候的贺春明,贺西洲更有处于高位的商人模样。 他够狠心,够果决,连对自家公司都能毫不犹豫下手。 也够聪明,够大胆,用这样铤而走险的方法整改公司。 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有随时坠落的风险,但在没有坠落之前,他永远都是站得最高的人。 “你长大了。”贺春明的眼中尽是满意的神色,但他还是说:“不过你要是总这么胡闹行事,我可不放心把公司全盘交给你。” 贺西洲笑了笑说:“那看来我还需要更努力一些。” “死小子,小时候就有败家的坏习惯,越长大毛病越多。”贺春明站起来,重新将眼镜戴上,又说:“今天你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给你几分面子,再有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倒反天罡,你还教育起你爹来了,赶紧给我撤诉!” “本来就打算撤诉,但是法务部第一次联系我的时候措辞让我很不满意,缺少一些中国人该有的谦卑。”贺西洲闲闲道:“我能全辞退了吗?” “你这两天辞退的人还少?”贺春明皮笑肉不笑,说:“律师团队是我花了快两个亿从外国挖回来的,你干脆把我辞了。” “哪敢啊——”贺西洲拖着长腔。 贺西洲跟着父亲出了书房,下楼时看到沈星微跟母亲坐在一起,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地方,她被逗笑,白皙细腻的脸上嵌着月牙一样的眼睛,脖子上戴着的钻石吊坠正折射一抹阳光,晃过贺西洲的眼睛。 他看着沈星微,嘴边噙了一抹轻笑,站在楼梯边不动,就这么往下看。 有些话并没有对父亲讲,他做些事并不全是为了公司,还有很多私心。 确实有更柔和的处理方法,能够得体、妥善地安排好一切,但他不想轻描淡写地将沈星微所遭遇的委屈和痛苦一笔带过,当然要闹得轰轰烈烈,让沈星微洗尽身上的污浊,清清白白地站在阳光之下。 第51章 “这是我高中同桌,周霖…… 沈星微在贺西洲父母的家里吃了一顿非常愉快的午餐。 来之前她从未想过会跟两位长辈相处得这样融洽,因为她本身并不是擅长交际的人,更何况这两位长辈的身份都不一般,沈星微怎么也想不到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玩游戏的男人,竟然是一手创建国内人人皆知的商业帝国的老总,而他的儿子悄悄摸摸请了一位新手律师写了诉状书起诉自家公司。 但坐在餐桌上的时候,显然没人在意这个问题了,三人身上仿佛骨子里都带着一股松弛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沈星微所担心的严肃审问,刻意刁难都没有发生。 临走时贺春明与乔蓝二人都给沈星微包了厚厚的大红包。 沈星微郑重对两人说了谢谢,在他们的目送下离开了别墅,热浪扑面而来,炽烈的阳光照在身上,让她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连带着心窝也热了。在等保镖将车从车库中提出来的时间,沈星微站在别墅前的阶梯上,朝邻舍的方向眺望。 一望无际的蓝天下,白色的别墅伫立在绿树之中,邻家的别墅显然没有贺西洲家保养得好,外表看上去已经有些陈旧模样。贺西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边上,给她挡了挡太阳,询问:“你在看什么?” 沈星微抬手指了指邻舍,“那房子近几年卖过吗?有没有换人住?” “我怎么知道?”贺西洲说。 沈星微瞥他一眼,“你以前不是住在这里?” “我不住这里,只是偶尔来一下。”贺西洲闲闲地站着,语气平淡道:“我父母不会固定住在某个地方,算出什么时段哪一处的房子会旺运势,他们就会住在哪里。” 沈星微惊讶地睁圆眼睛。 “很荒唐是不是?他们就信这一套。”贺西洲突然想抽一根烟,但是他烟瘾并不大,身上不常带烟,所以放弃,抬手捏了捏沈星微的耳朵尖,说:“所以有钱人邪门的规矩特别多,与那些人相比,我已经够正常了,可不要总是诅咒我了知道吗?” 沈星微撇了下脑袋,不想跟他争辩,因为在评价自己的方面他并不公正,正不正常不能以他心中的准则来判定。 两人上了车,沈星微不经意地露出左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在贺西洲的眼前晃了两下,希望他在自己开口提醒前发现。 但贺西洲不知道是眼睛突然出了问题还是什么,并没有看到她的玉镯,于是沈星微将抽纸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假装要用纸的样子去抽了两张,紧接着就被贺西洲将抽纸整个扔到后座,“挡着我视线了。” “那跟纸有什么关系,是你眼睛有问题。”沈星微充满攻击性地说。 贺西洲瞥她一眼,她又赶忙抬起左手摸了摸头发,他说:“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打算一直把手举在我脸上呢?” 沈星微没好气道:“看见了你怎么不问?” 贺西洲在刚才吃饭的时候就看见了,因为母亲对玉,她已经持续很多年在世界各地的拍卖会购入种水名贵的玉。这种东西一旦跟“冰种”“帝王绿”挂上钩,就是天价,种水顶尖的玉轻轻松松上八位数,再加上色也纯粹,那就是可遇不可求,有价无市的珍品。 母亲有很多这样的珍品,一旦她看中了某块玉,不论跟人竞价到什么价位都一定要买下,所以贺西洲在年少叛逆时,没少祸害她那些珍品,因此也给她养成了慷慨的好品质,因为那些宝贝不送出去,也会被贺西洲各种毁坏,还不如拿去做人情。 送给沈星微的玉镯是高冰飘花,丝丝缕缕的绿色在冰中晕染,晶莹剔透、质地细腻的镯子还能隐约映出沈星微的白皮肤。沈星微对玉懂得不多,只是觉得这个镯子看起来就很贵,乔蓝送她的时候她推拒了很久,最后还是在她温声的劝说中收下礼物。 因为乔蓝说好玉讲究缘分,这玉镯的尺寸与她的手正合适,说明跟她非常有缘,戴上之后能保她气运顺遂,健康平安,如果拒绝,那就是拒绝好气运。 就问谁能抵抗得了这种说法? 甚至沈星微戴上之后,对着玉镯还满怀敬畏。 沈星微轻哼一声,转着手腕上的玉镯,语速很慢地说:“这是乔阿姨送我的,这是不是表示……她很喜欢我?” 贺西洲眉头一压,满脸不赞同,“我不允许,只能我喜欢你。” 沈星微搞不明白他发什么疯,“神经病。” 贺西洲哼笑一声,“我是神经病,你是个笨蛋,这不是正好说明我们天生一对吗?” 沈星微懒得搭理他,骂了一句之后摸出手机,也不再跟他说话。 刚玩了会儿手机,贺西洲的手机就响了,沈星微悄悄瞄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备注是闫飞律师。贺西洲让她接,沈星微就拿过手机接听电话,点了免提。闫飞在对面用很高兴的语气说诉讼审核已经通过,开始进入调解流程。贺西洲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并约他晚上吃饭,地点由他自己定。 闫飞说这是他第一次以律师的身份写诉状书,并且还是起诉春明集团,因此非常开心,表示应该他请吃饭,与贺西洲争了几句,最后还是由他订餐厅,稍后将信息和时间发到贺西洲的手机上。 电话挂断后,沈星微才想起这件重要的事,紧张地望向贺西洲,“现在怎么办啊?刚刚在家的时候,你爸爸有没有责怪你啊?” “走正常流程啊,还能怎么办?”贺西洲说:“当然是把我拽进书房里狠狠痛批了一顿,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三言两语把所有事都交代干净了。” “谁敢跟你共事啊?”他又说:“你这种同僚在古代都不需要押进大牢审问,站在路边随便两句话就全给你肚子里那点事给套出来了。” 沈星微被说得有些心虚,但还是生气地说:“你讲话有必要那么刻薄吗?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提前跟我讲春明集团是你爸爸的公司,不然我肯定会很防备的。” “不会。”贺西洲慢声说:“你会紧张得同手同脚,在进门的第一时间就表现出做贼心虚的样子,并且在我妈稍微有一些严厉的表情后就马上举手投降,全盘托出。” 沈星微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怒视着他,“你停车!” 贺西洲看了看前方宽敞又僻静的郊区道路,问:“干嘛?” “停车,现在就停。”沈星微说:“停下!” 他慢慢靠边停下,刚想说在这个地方下车打车回市区要花几百块,就见她忽然越过前座,捞了后座的抱枕然后拍打贺西洲,边打边说:“我才不是那样的人!你少污蔑我!我这种人在古代也是守口如瓶,咬死了牙不招供的好人!” 贺西洲笑得止不住,被她那柔软的抱枕拍了好一会儿,头发都凌乱,最后抓着她的手腕将她压在车座上亲,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佯装出一副知道自己说错话并且悔改的样子,这才让沈星微消气,并且对诉讼的事放下心来。 其实真正要处理的流程非常简单,就是立案之后与春明集团调解,这场官司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打起来,也不可能打赢。贺西洲要对准的矛头本质也不是公司,是彭翰和那个道貌岸然的教授。他要做的只是将事情闹大,然后让公司将所有账都算在彭翰那两人的头上,同时解决了公司里潜藏的蛀虫而已。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正式对彭翰和教授起诉,向他们索要公司的损失和违约金的天价赔偿。 晚上七点,贺西洲带着沈星微来到一家中档酒店,与闫飞坐下来吃饭。贺西洲在外面从来不提自己的身份,他在自己的交际圈内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所以与闫飞聊天时也很好地维持着自己的人设,推杯换盏喝了一些酒,又商量了一些撤诉的事情,这顿饭很快就结束了。 只是当贺西洲和沈星微乘坐电梯下楼时,却正好碰见了等电梯的邵蒲和施芃两人,四人对视,同时一愣。 邵蒲瞪着眼睛对贺西洲问:“贺狗,你不是说不来吗?” 贺西洲疑问:“什么?” “同学聚会啊!我上次给你打电话你说不来,我就没在班级群里报你的名字。”邵蒲牵着施芃进了电梯,说:“你不是为了聚会来的?” 施芃松开男友的手走到沈星微身边,笑着与她打招呼,说了两句寒暄的话,沈星微就顺嘴询问他们同学聚会的事。 这家中档的酒店在市里很是出名,因为消费不高但是服务不错,并且装潢很上档次,所以是各种聚会、婚宴的热门选择之地,而同学聚会这样的活动,选差了大家面子上挂不住,选好了钱包不支持,经过讨论之后,最终选择了这个物美价廉的酒店。 贺西洲与沈星微能在这里遇上,虽然是巧合,但细细推算下来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贺西洲来都来了,邵蒲肯定是不愿意放人,架着他的脖子喊他去参加聚会,出电梯时也碰上了三三两两的高中同学,于是更走不得,在征求了沈星微的意见之后,他们就赶了第二场,进入贺西洲同学聚会的包间。 同学聚会来得人也算不上多,当初班级里将近五十人,现在就只来了一半。因为都是大三,转眼就要面临大四实习和毕业的压力,年轻男女坐下来便很快找到了相同的话题,正聊得热火朝天。 邵蒲推门而入,包间里静了一瞬,大多数人朝门口投来视线,看见了陆续进门的施芃,贺西洲,沈星微三人,其中明显是生面孔的沈星微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班长是个很擅长交际的男生,同学聚会也是他组织的,自然承担了活络气氛的角色,当即笑着上前,调侃道:“哇——看看是谁来了,统计名单的时候我来回看了几遍都没看见你,还以为你不来了,失落好一阵。” 邵蒲跟班长关系不错,接话说:“得了,你失落个屁,贺西洲不来你就偷着乐吧,你以为这大少爷那么好伺候的?” 贺西洲对任何关系的处理都游刃有余,含着笑与班长寒暄,眼睛扫过去,看见了几个还算有点印象的面孔,也搭了两句话,拉着沈星微往里走,准备找个位置先坐下。为了照顾对这里并不熟悉的沈星微,施芃坐在她的身边,与贺西洲一起将她夹在中间,让她自在不少。 沈星微悄悄转动眼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年轻人。当时贺西洲所在的班级是整个学校最好的班级,所以里面的学生单领出来都是成绩非常优秀的人,当然,他们也都各自奔赴了美好的前程,随便拉个人问也是国内名牌大学。 沈星微其实认识几个人,毕竟两个班级上同一节体育课。 邵蒲像只花蝴蝶一样在包间里蹿,到处跟人聊天,看得出他高中跟别人的关系也不错,人人都是他的好兄弟。施芃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转头与沈星微聊天,还顺嘴介绍了几个班级里学起习来不要命的超级学霸。 正热闹的时候,有人抱着拿了红酒进门,打开之后倒入了醒酒器,端上桌时站在施芃旁边的空位处,笑着说:“能喝的就放开了喝,喝不了的也尽量喝一点,不能浪费咱们班长的一片心意啊。” 耳朵传入耳中,沈星微莫名觉得熟悉,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就看见站在边上的男生身量高挑,面容清俊,笑起来时脸边还有浅浅的酒窝,是令人想要亲近的长相。话音落下时,他将视线随意一扫,恍然与沈星微对上了视线,继而猛地一顿,定住了视线。 邵蒲在这时候走来,搭上了那男生的肩膀,笑眯眯介绍:“这是我高中同桌,周霖深。” 贺西洲听到这话,一下子抬起了头,目光算不上友善地扫去一眼,就见周霖深正盯着沈星微发愣。 紧接着他又发现,沈星微也是这样的表情,怔怔的眼睛里表现出一副好像与周霖深相识,又多年不见的情绪。 第52章 “那就不要总是盯着她。…… 沈星微与周霖深有过很短暂的交情,其实也算不上朋友。 他只是在某个阳光温暖的午后,突然出现在沈星微的身后,对她说:“你再往前跟,就会被他发现了。” 沈星微受到惊吓回头,就看见了身穿蓝白校服的周霖深,他脸上的酒窝会散发善意,所以沈星微没有被立即吓跑,而是皱着眉回道:“我没有跟着他。” “那你为什么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周霖深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而且不止一次。” 撞星 第34节 沈星微讨厌他这样讲话,因为当时的她根本不认为那是偷看,她有很重要的理由迫使她那样做,所以并没有理会周霖深。只是两个班级同一节体育课,遇见是在所难免的事,所以后来沈星微与他有了很浅的往来。 一晃几年过去,周霖深的皮肤变白了一些,酒窝让他有几分稚气,如果不是穿得比较成熟,他看起来跟高中时没什么两样。 沈星微想了想,觉得好像他们的交情还没有到见面时寒暄“好久不见”的程度,因此只是与他对视了片刻,就又将头转回来。只是没想到贺西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脑袋悄无声息地凑到她的脸边,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正盯着她,将她吓了一跳。 沈星微一皱眉毛,低声埋怨,“你干什么?” 贺西洲反问:“你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 沈星微心生疑惑,抬手揉了揉,觉得没有什么不舒服,“没有啊,难道看起来很红吗?” “没出毛病,怎么一直黏在别人身上?”贺西洲捏着她的指节,沿着指骨慢慢揉动,“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不过是看了一眼,哪有一直黏在别人身上?”沈星微为自己争辩,觉得贺西洲在无理取闹,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并没有他所指控的那样失态。 “你认识他?”贺西洲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包间里说话的声音纷杂,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沈星微认为没必要遮掩,于是说:“不算很熟。” 贺西洲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刚才凑得太近,这样的距离远远超过正常社交,而沈星微也没有丝毫闪躲避让,因此桌上很多人一下子就猜出了两人的关系,难免八卦起来。与贺西洲邻座的男生撞了撞他的手肘,笑着揶揄,“贺西洲,这是你女朋友吗?” 贺西洲转头看他一眼,脑中已经对此人完全没有了印象,甚至连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但还是将双眼一弯,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将一直搁在桌下与沈星微十指相扣的手举上来,大大方方给人看,“对呀,她又不是咱们班的同学,我带她来还能是什么关系?” “喔——”立即有人起哄,笑闹声一片,沈星微没有挣脱,只是微微低头,脸颊难以抑制地染上淡淡红色,眼睛像黑宝石一样晃眼,在明亮的灯光下照得格外好看。 贺西洲的目光一扫,很快就落在周霖深的脸上,见他正目光发怔地看着沈星微,不由得心里烦躁。 他站起身,将邵蒲给挤走,自己站在周霖深的身边,抬手转动了一下旋转醒酒器,取出两个杯子来。 贺西洲比班级里所有学生都高,高中是这样,现在几年过去仍然是这样,于是与周霖深并肩时,立即衬得他矮了一头。他的动作很随意,举手投足都带着松弛,俊俏精致的眉眼懒洋洋地耷拉着,抬手将猩红的液体缓慢倒入酒杯中,缓慢地说:“好久不见。” 周霖深愣了愣,似乎完全没想到贺西洲会主动跟他讲话,笑了笑说:“好久不见,贺西洲,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这号人物呢。” “确实不记得。”虽然在外时贺西洲大部分时间都在假装,但现在却表现得很诚实,也在温和的语气里藏了很多攻击性。 周霖深脸色一僵,给自己打圆场,“贵人多忘事。” 贺西洲倒了两杯酒,笑得很纯良友善,衬得整张脸都变得昳丽,“我们般配吗?” “什么?”这一招一招的,周霖深有些不太好招架。 “我,和我的女朋友。”贺西洲慢声重复:“你觉得我们般配吗?” 周霖深终于察觉到了贺西洲身上强烈的攻击性,他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一头脾气很不好的雄狮所管辖的领地,招来了十分凶狠的撕咬。贺西洲在高中的时候,就是很不好惹的人物,他穿着校服,骑着一辆自行车上下学,假装得和其他学生一样,和善、友好、好学。直到那次情书事件闹得很大,精神出了问题的女生为了他寻死觅活,以跳楼要挟,他却像个置身事外的人,淡然地转身离开,仿佛对于别人的生命漠不关心。 后来那女生被劝下来之后,她的父母不同意退学,坚持让她念书,但是很快就被告上法庭,没多久她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周霖深看着贺西洲的眼睛,好像瞬间回到了几年前,看到他面对着那歇斯底里要跳楼的女生一样的眼神,他后背发凉,不受自己控制地张嘴,发出生硬的声音:“般配。” “那就不要总是盯着她。”贺西洲端起酒杯,笑眯眯地对周霖深说:“我不喜欢。” 周霖深讷讷道:“好。” 贺西洲端着酒杯回去,看见沈星微正在面前的盘子里挑挑拣拣,似乎专心致志想要选出盘子里最大的一颗车厘子。他刚坐下来,酒杯还没搁在桌上,就见沈星微扭头看来,将一颗饱满圆润的车厘子送到他的嘴边。 贺西洲眼底染上笑意,动作很自然地低头咬住,温热的唇落在她的指尖,与她完成了一次亲密的投喂。 沈星微看着他,眼眸清凌凌的,问:“酸吗?” 贺西洲酸得腮帮子都要萎缩了,从牙齿到舌尖都是浓烈的酸意,却还是说:“不酸,甜的。” 沈星微马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刚才她自己吃了一颗,酸得好像两腮被人打了一拳,脑袋发蒙,于是立即想给贺西洲那张刻薄的嘴一个教训,只是没想到她认真挑选的竟然不酸。 她又从盘子里拿了几个,递到他面前,说:“那你多吃几个。”总有概率吃到酸的。 贺西洲接下就放到一边,觉得这玩意儿适合给他小姨养的狗吃,因为那只狗每次见到他总是叫得很难听。 他将一杯酒放在沈星微的面前,圆滚滚的高脚杯只有杯底染上了红色的酒液,这些对沈星微来说刚刚好,不至于喝晕。 贺西洲抬起酒杯,眼眸流光溢彩,仿佛染上一股纵情酒色的风流,对沈星微轻声说:“喝一口?” 沈星微盯着他的脸,像只流连花丛的笨蝴蝶,迷失在斑斓的色彩里,慢慢拿起酒杯,与他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仰头喝了一口酒。涩口的酒立即冲击味蕾,酒精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很快有了回甘,漫出酒的醇香,令人迷醉。 这场同学聚会气氛很好,毕竟还都是没有步入社会的学生,分别也并没有很久,聊起高中那紧张压迫又充满青春肆意的短暂岁月,好像每个人都有很多话要说,很多情绪要表达。沈星微与施芃聊着天,慢悠悠地吃着菜,抿着酒,只有在桌上有人提到关于贺西洲的事时,她才会转头将目光投过去,当起听众中的一员。 施芃喝了不少酒水,途中想要去卫生间,于是喊了沈星微作陪。两人出了包间,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公共卫生间,沈星微上完厕所出来没见到施芃,就洗了手站在外面等候。酒店人员在走道匆匆行过,她靠着墙,目光落在地上发怔,脑子里还全是贺西洲刚刚与她碰杯时的神情,给她倒的酒已经被喝完了,但残留在唇齿的酒香还未散去,回甘顺着喉咙往下,不清不楚地缠到了心里。 “沈星微。”忽而有人喊她,视线里出现一人的脚,她恍然抬头,看见是周霖深,他笑了笑说:“好久不见啊,最近还好吗?” 沈星微站直了身体,冲他点点头,中规中矩地回答,“挺好的。” “高二的时候你转走得太突然,其实我还有话没对你讲。”周霖深掏出了手机,对她说:“我们先加个好友好吗?” 沈星微看了一眼他的手机,疑问道:“什么事啊?” “很重要的事。”周霖深说:“你那时候送的那封信,它在我这里,我想归还给你,还有一些其他事,但是今天不太适合细聊。” 沈星微瞬间有些出神,思绪飞回几年前的雨天,因为周霖深提起了深深扎根在她心底的事,她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好,但是我没有带手机,我给你报手机号,你加我吧。” 周霖深笑着点点头,脸边的酒窝若隐若现,看起来心情很好。 走廊的灯光不太明亮,打了氛围灯,照出两人的影子,斜斜落在地上。贺西洲站在走廊尽头,眸光很淡地望着这一幕,眉眼隐在晦暗的灯光下,显得模糊不清。 同学会散场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众人依依不舍地道别,热闹的包间很快就走空了。贺西洲后来又给沈星微倒了一些,她都喝了,起身时脑袋有些发晕,主动牵上了贺西洲的手,与他掌心相贴,慢吞吞地往外走。 代驾已经等候在楼下,贺西洲把钥匙给了他,站在门口跟班长说了几句客套话。沈星微也与施芃摆手道别,口齿含糊地说下次见。 等到人都散去,代驾将车开到酒店门口,贺西洲才牵着沈星微上了车。沈星微摸出手机,许是因为喝多了,此刻毫无防备之心,当着贺西洲的面点开了微信,同意了好友申请,顺手发了个你好过去。 但是因为车子晃得眼晕,她看着屏幕时觉得难受,发完这句话之后就关上手机,闭着眼睛,像寻觅依靠的小动物,慢慢枕上了贺西洲的肩膀。 贺西洲低眼看了看她弹出新信息的手机,什么话都没说,始终保持安静。 路程花费半个小时,进入小区之后,贺西洲指挥着代驾将车子停在了房子的后门处,那地方很宽敞,但是因为不太好倒车所以贺西洲平时不喜欢停这里,不过今天情况不同,他需要将车子停在一个黑暗又隐蔽的地方。 沈星微听到贺西洲在耳边说话,迷迷糊糊醒了,透过窗子一看发现到家了,揉着眼睛坐起来,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酒意上头让她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很乏力,想要贺西洲把她背回去。 代驾取了后备厢的折叠车离开,沈星微见贺西洲没有要动的样子,只好自己下去。 但是她才刚打开车门,手臂就突然被攥住,力道不轻。沈星微不明所以地转头,看见贺西洲的脸被车顶的光照亮,勾勒出俊俏的轮廓,眼睛是深不见底的古潭,难以窥探。 他直直地盯着沈星微,轻声问:“去哪啊?” 沈星微像懵懂无知的羔羊,完全没察觉到危险靠近,认真回答:“回家啊。” 贺西洲忽然笑了一下,并不是和善温柔的笑。他缓缓起身,向沈星微欺近,从上方压下去,伸长了手臂将车门给重新关上,庞大的身体拢住了她,贴近她的脸,近到灼热的气息尽数落在她红润的脸颊边,“暂时先不回。” 第53章 “这怎么叫欺负你?”…… 沈星微的唇瓣颜色并不深,不涂任何口红时是嫩粉色,一旦沾上水液,就会变得像是结了冰霜的嫩桃花,或者是包裹着冰糖外衣的粉色棉花糖。 她又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杏仁一样的眼型,眼瞳黑得像是上好的墨汁点上去,睫毛又密又长,嵌在白皙精致的脸上。沈星微并不是乖张的长相,所以很具有欺骗性,一旦静静地看着人,或是眉眼间染上怯意、惊慌时,就给人一种懦弱胆小又非常乖顺的错觉。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因为她会在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做出跟踪的行为,也会假借去卫生间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别的男性,并且对他隐瞒的同时又当着他的面同意别人的好友申请,主动发送想要交际的信息。 她也会在高中时代,写一封荒唐的情书,送给他的同桌。 贺西洲想起在刚才的聚会上,沈星微与施芃离席之后,他身边坐着的男生突然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很自来熟地凑过来,“哥们,有一个事我得跟你讲,不然我憋在心里难受。” 这人似乎喝多了酒,脸上全是绯红,双眼迷离,像是失去了能够自主思考的能力。贺西洲忍着心中的不耐烦,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扒拉下去,反问,“什么事?” 他靠近贺西洲的耳朵,小声说:“你那女朋友叫沈星微是吧?应该是跟咱们一个高中的,没记错的话,她高二那会儿写了一封情书给吴跃,你是怎么跟她搞到一块的?” 在贺西洲的记忆力天生傲慢,除却必要记的知识之外,他很少在脑中存留闲杂信息,但是因为时间过去并不是很久,所以他很快就在记忆里找出了吴跃这号人物。一个与他坐了一年的同桌,戴着厚重的眼镜,平平无奇的身高和脸,普通的家境的男生。 身旁这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在闹哄哄的桌面上,这种音量只能他和贺西洲两人听清,他丝毫不在意贺西洲冷漠的情绪,接着说:“哥们别生气,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这个事情不止我一个人知道,如果你想求证,找吴跃问问就行,他一定还记得。” “为什么?”贺西洲记得他当时只问了这样一句话。 “因为那是吴跃整个高中里,收到的唯一一封情书。”那人打了个酒嗝,表情里有一些刻薄的嘲讽,“他得意死了。” 贺西洲突然想抽烟,于是他出门右转,在通往楼梯间的路上,看见了站在走廊里面对面说话,正交换联系方式的沈星微和另一个该死的男性。 散场时,邵蒲去结账,贺西洲也跟了出去,乘坐电梯时只有两人,他突然开口询问了这件事。 却见邵蒲露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偏头看着贺西洲,“你知道了?这谁告诉你的啊,那么缺德?哎呀,这事都过去了,高中那不都是小孩子嘛,什么情书啊,告白啊,那都是闹着玩儿的。” “再说了,那会儿沈星微可能都不认识你呢,还不准她喜欢别人了?” 车门被关上之后,外面的声音被隔绝,整个车厢很安静,只能听到沈星微略有加重的呼吸声。她被挤得半靠在车门上,以下方往上看,眼睛里映着车顶的小灯,照出一双无畏而澄澈的眼睛,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不寻常的气氛。 沈星微看着他问:“暂时不回?那要干什么?” 贺西洲平静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扫,忽而瞥见她衣服因为动作松散,露出一截精瘦白腻的颈子,于是抬手覆上去,轻抚热乎乎的皮肤。 沈星微感觉一阵痒意,咯咯笑起来,却没有伸手阻止。 贺西洲收回了手,探身去了前座,先是将车窗上了锁,然后打开中控区,从里面取出不含酒精的湿巾,抽出两张来到沈星微的身边坐下,俯身虚虚压在她的上方,擦她的脸。 湿巾有些凉,落在沈星微因喝了酒有些热的脸上中和了温度,让她觉得舒服,就起身往贺西洲身边靠了靠,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你很开心?”贺西洲手上的力道很温柔,给她擦脸,擦鼻尖,滑到唇瓣。 “嗯。”沈星微低低应了一声。 “为什么开心?”贺西洲又问。 沈星微脑中有些晕乎,就是觉得心里软绵绵的,被愉悦的心情充斥,想不到具体是因为什么事,但就是觉得开心,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没有说话。 贺西洲擦完了她的脸,又把她的手拿起来,低着头去擦手心手背,连每一根手指,每一处指缝都擦得很仔细。母亲送的镯子戴在她的手上非常合适,在灯下反射出温润清澈的光芒,衬得皮肤莹白。 良久的安静过后,贺西洲突然又开口,“是因为遇见了以前的朋友,所以觉得开心吗?” 沈星微晕晕地看他一眼,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此时发现他的脸上没有笑意,笼罩着一股漠然的平淡,正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着自己的手。 她不怕死地凑过去,疑问,“你怎么知道我遇见了以前的朋友?你是不是……”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我?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贺西洲握住了下巴,脸颊的软肉被捏起,他用手指顶开沈星微的唇瓣,轻松撬开牙关,温凉的指尖探了进去,压上她灼热湿软的舌头。 “唔……”沈星微往后挣扎了一下,吐出他的手指,“脏。” “不脏,我擦了很多遍。”贺西洲欺身压过去,将她压在车门上,再次将手指探进她的口腔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脸上的表情又像是探索神秘领域的科学家那样冷淡严谨,沈星微对这些不太正常的气氛和情绪后知后觉,这次没有再挣扎。 她感觉到修长的指尖按在她的牙齿上,又重重压在舌头上,搅动起来时响起黏腻的水声,通过口腔直达大脑,搅起浑浊的酒意,将沈星微的耳朵都熏染得红透。 圆润的指头突然戳到嗓子眼,沈星微本能涌起想干呕的生理反应,下意识抬手抓上他的手腕,眼眸里溢出一层晶莹的水液。 “对不起,宝宝。”贺西洲低下头,温温柔柔地亲了一下她的侧脸,但是话里却没有多少歉意,“我不是故意的。” 沈星微感觉他慢慢抽走了手指,努力吞咽了口腔里的水液,莫名觉得耳朵有些痒痒的,好像他刚刚说话时呼出的气息落在上面,搔动耳廓的小绒毛,她抬手抓了抓,不停地舔唇瓣。 撞星 第35节 贺西洲抬起她的手,先是往手腕内侧吻了一下,而后忽然用坚硬的牙齿咬上去,沈星微痛呼一声,忌惮地抽回手,压下眉毛,“你要干什么?” 贺西洲还没有说话,车中突然响起“叮咚”声,是新信息发来的声音,两人同时低头望去,就看见沈星微的手机亮起,屏幕上是周霖深发来的信息,内容是:你到家了吗? 沈星微想要去拿手机,却被贺西洲一把攥住手腕,力道很大,让她不禁皱起眉毛,疑惑地朝贺西洲望去,却见他眼眸冷然,蕴藏着一股很凶的意味。她张了张嘴,说的却不是让贺西洲情绪缓和的话,“你放开我,我回个信息。” 贺西洲牵着唇角笑了一下,多情的桃花眼显得漂亮温柔,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将沈星微一把拽到面前来,倾身吻上去,同时揽住了她的腰身,双手顺着后腰的裙摆探进去,覆上光滑的脊背和温热的身躯,动作可以算得上是粗暴。 他啃咬沈星微的唇,让沈星微痛呼一声,伸手在他肩膀处推了几下,但是他的力道实在太大,臂膀仿佛不可撼动的山,不论怎么推都没有挣脱分毫,被他按着更往怀里贴紧。 他抱着沈星微往后一倒,躺在座椅上,顺道将沈星微的手机扫掉,发出咚的闷响。 唇齿交融逐渐生出水声,粗重的呼吸交织着,沈星微挣扎了一会儿就累了,好像被酒色掏空了躯体的那种疲倦,只得趴在贺西洲的身上,呼哧呼哧地喘着,被他吸吮着舌尖也毫无力气反抗。 后座足够宽敞,但贺西洲的身量太高,所以只能蜷起身体,在有限的空间里将沈星微按在柔软的座椅上,伏在她的身上,埋头在她细嫩的颈窝留下齿痕。 她的身上有细微的香味,还有聚餐时所染上的菜肴的气味,更多的是酒气,因为贺西洲给她倒了不少,她很乖顺地一口接着一口,全部喝完了。 贺西洲的舌头顺着她脖颈的筋往下舔,将她的侧颈,锁骨舔得潮湿一片,肆无忌惮地留下痕迹。 他不说话,一直在沉默,这样的情绪让本就感知敏锐,现在又喝了很多酒的沈星微觉得冷漠,她心底生出一些委屈,架在贺西洲双肩的腿蹬了几下,说:“我不要。” 贺西洲没有理睬,尖利的牙齿时不时给她传来痛意,沈星微抓了抓他的头发,眼泪就流了下来,又哽咽着说:“你干嘛这样啊?” 他掀起眼皮望去,淡声要求:“不准哭。” 沈星微被惹哭了,哪里是说不准哭就不哭的,她抬手揉眼睛,将眼睛揉得通红,泪液打湿了睫毛,鼻音很重地小声说:“我要回家,搞不懂你为什么生气。” 贺西洲把她的手拿下来,俯身过去舔她的眼睛,舔尽湿咸的泪水,却没有像以前那样低声哄着她,哪怕是装装样子也不肯,只是沉默着不停在她身上作弄,将呼吸喷洒在她身上,男性的气息汹涌猛烈,将她覆盖、浸染。 肩膀轻颤,沈星微蜷起身体,细细的声音从刻意压抑的嗓子里挤出来,抖了片刻后,就感觉贺西洲起身了。空调里的冷空气吹在她身上,没有贺西洲身体的覆盖,她觉得有些凉,慢吞吞想要爬起来,转头却看见贺西洲正在拆套的包装。 他在车里准备得很周全,显然在车里大搞特搞的想法不是临时起意。 沈星微抱着被脱下来的裙子,隐隐遮住身体,撇着嘴低声抗议:“我想回家,不想在这里。” “嗯。”贺西洲懒声应了,即使是弯着腰低着头,他的头发仍然顶在了车顶,隐隐遮住上面的光,只能照亮他侧脸的小半轮廓,于是显得眉眼都看不分明,让沈星微无法分辨里面是冷漠淡然,还是翻滚着深不见底的情潮。 他撕开套给自己戴上,很快又俯身压过去,将沈星微按回了车座上,将横隔在两人之间的裙子抽出随手扔一边,身体也跟着贴上去。 “你刚刚答应了。”沈星微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我答应了吗?”贺西洲低眸看着她,然后又说:“‘嗯’只是表示听到,不代表答应。” 沈星微生气地沉下脸,开口想说什么,但情况已经不太容许她讲话。 隔着一层超薄的乳胶膜,她闷哼一声,不适应的强烈反应出现,肚子因深呼吸起起伏伏,腰身也轻轻颤抖,她抓住了贺西洲结实坚硬的臂膀,拧紧了眉头,哼哼唧唧说:“不舒服。” 贺西洲以前会哄,虽然是假模假样,但至少语气是温柔的,含着绵绵情意的,但今天没有。他只是箍紧了沈星微的身体,手臂上的青筋都暴起,汗珠顺着颈子往下流淌,滴在沈星微的身体上,眉眼沉沉地推进。 她抱住贺西洲的脖子,哽咽着在他耳边小声央求:“嗯……轻点,轻点吧……好吗?” “我已经很克制了。”贺西洲这样对她说,并且用略显冷淡的语气喊,“沈星微。” 沈星微又落下了泪,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冷漠,没有喊宝宝,也没有喊星星,这是不对的。平时可以不喊,但是现在有必要喊。 她将眼泪全都蹭在贺西洲的肩膀上,又像赌气似的,不管贺西洲再怎么动作,她都没有发出声音,只变成唔唔的闷哼。 贺西洲也没有强求,只是握住她的腰身,将软枕塞到她的腰下,脊背和腹部的肌肉尽现,肌理分明,彰显出男生身体里所蕴藏着蓬勃力量。 快意死死地纠缠着年轻的男女,化作他们身上的汗水,在狭窄的车厢里肆意流淌,蒸发。 各种声响都混在一起,吵得不行,贺西洲咬着她的耳朵,呼吸粗重地问:“怎么,现在又不怕邻居听见了?” 沈星微呜呜咽咽地哭着,“你、你欺负我……” “这怎么叫欺负你?”贺西洲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扭过来看着自己,淡声说:“如果我把你关在房间里,锁在床上,日日夜夜不停地*你,不准你去见任何人,跟任何人来往,那才叫欺负你。” “但是我没有,而且我甚至容忍了你在高中时就牵扯不清的男人添加你的联系方式,还看着你跟他聊天,我不是已经足够大度,足够像个正常人一样了吗?”贺西洲亲吻她的唇,舔去她眼角的泪,好像很温柔地问:“星星,还能受得住吗?” 沈星微答不上来话,大脑一片空白,双耳发鸣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好像完全沉溺于这样的欢愉里,无法思考,不知拒绝。 白色的庞大车子隐在暗色里,没有月光的照亮,只能从黯淡的光影里看见车身疯狂摇晃,防窥膜遮住了里面的所有景象,也将所有声音都隔绝,半点没有传出来。有手印按在车窗上,但很快又被拽走,车内隐隐约约有晃动的影子,但是夜深人静,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发生的一切。 车子摇摇停停,持续了大半个夜晚,等到快要天亮时才彻底停下来。 车的男主人衣裳有些凌乱地开门下车,转身将年轻女孩抱了出来,蓝色的裙子好好地穿在身上,散乱的长发遮住她的脸。她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软绵,被人抱在身上之后没有半点动静,安静得好像睡着了一样,只有还在持续的低声抽噎说明她醒着。 年轻俊俏的男生低头,在她耳边亲了亲,语气很温柔、缠绵地说:“别哭了,回去给你补点水,再继续好吗?” 第54章 “没有呀,我才没有呢。…… 沈星微总是会做很多梦。她之前在网上刷到营销号说,多梦的人神经都比较脆弱,比寻常人更容易患精神疾病。诚然这种说法可能是那个营销号编造的,不过沈星微有段时间深信不疑,因为她从小到大只要一睡着,几乎都会做梦,而且后来她的精神的确也出现了一些问题,虽然没有去看心理医生,但是沈星微自己是知道的。 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梦境都非常糟糕,因此心里有些抗拒睡眠,经常一整天都无精打采,浑浑噩噩。 这种状况从哪天开始缓解了呢?沈星微很奇妙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好像是那天她在刷同城微博的时候,刷到自己的学校与本市另一所名牌大学举办篮球联赛,为了宣传,两个学校的官方微博连续发了好几天活动内容预热,两校的学生会成员都积极参与宣传。沈星微一点进去,就看见置顶微博附带的几张照片,她几乎是一眼就锁定到了正中央那张照片里的人。 贺西洲穿着鲜艳的黄色篮球服,里面搭了一件白t恤,手里拿着一个篮球,正做出投篮的姿势,这是他在打球的一瞬间被抓拍的照片,只是经过编辑后将他的脸放大,所以沈星微一眼就认出了他。 沈星微失神地翻阅微博,在评论区看到人们对于贺西洲的讨论度很高,全是一些充满赞美、喜欢的词汇和话语,她立即就着了魔一样,心脏开始充血,疯狂跳动,变成了藏在暗夜里的魔鬼,充满不太好的想法。她开始像贼一样细细搜寻,一点一点地排查,用了大半夜的时间将贺西洲的学校、所属专业、所在班级,甚至加了他学校的新生群,混进去又添加了一群乱七八糟的学校账号,把贺西洲在学校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我要去见他。 沈星微的脑中全是这样的想法,然后合上手机,打了个哈欠,满意地滑入被窝里睡觉。当晚,她没有被烦恼的梦魇纠缠,而是梦到了很久之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那时沈星微还太小,以为涂着白漆的大房子就是城堡,住进去了就能成为公主,但是有人告诉她,她只是城堡里不受欢迎的客人而已。沈星微很伤心,躲在城堡的边缘悄悄哭泣,然后来了一个男孩,他站在高高的铁栏另一边,对沈星微说:“我教你,你拿铲子在地上挖个大洞,让城堡塌陷就好啦。” 沈星微从梦中醒来,觉得自己被紧紧绞缠,头枕得不是软绵绵的枕头,肚子也被一条手臂抱得很紧,后背贴着灼热的胸膛,就连双腿都被缠住,仿佛被身后的人完完全全地桎梏,蔓延出来的根须将她的身体死死锁住,大有融合为一体的趋势。 贺西洲的体型可以完全将她困在怀中,她感受到后颈处有温热的呼吸拂过来,也感受到紧贴着后背的胸膛轻缓起伏,或许是一种错觉,但在绝对安静的房中,她好像还感受到了贺西洲跳动的心脏。 贺西洲可以随时随地建造出属于自己的城堡,他也有能力将城堡里的公主保护得很好,只是那终究是城堡的客人,他喜欢就可以一直让人住着,不喜欢,就会冷着脸让人离开。 就像他一开始站在沈星微的面前,很慷慨地邀请她入住城堡的时候所说的:“我也要用你一个月。” 沈星微可以在贺西洲城堡里暂住,但她不想总是当一个提着行李的流浪者,她也想拥有自己的栖息地,哪怕不是辉煌雄伟的城堡,只是一座小房子也是可以的。 她将贺西洲的手轻轻拿开,慢慢起身,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脚踩在地上站起来的一瞬间,她感觉到腰身酸得不行,双腿像是跑了一千米留下的后遗症,软得无力。昨夜混乱的记忆涌进脑海里,贺西洲像是饿了几天几夜突然见到美食的饿死鬼,到后来沈星微怕的都不是这无休无止的运动,而是怕贺西洲精尽人亡,死在她身上。 他甚至在事情结束之后,又去了书房,中间把沈星微抱起来喂她吃了点饭,到了下午他才入睡,所以现在正是他睡得香的时候,而沈星微已经睡够了打算起床。 沈星微走到窗边,将窗帘撩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就见云层遮住了太阳,没有灿烂的阳光,但能看见云层后的蓝天。 她将手按在玻璃上,喃喃低语,“又要下雨了。” 今天的天气跟那一天很像,看起来很明媚,太阳似乎只是暂时被遮住了一样,但其实老天正在酝酿一场大雨。当时的沈星微用了整整三个课间才完成了那封信,将笔搁下的时候,同桌凑过来看了一眼,沈星微赶紧用手掌捂住不给看,很警惕地藏起来。同桌笑着撞了撞她的胳膊肘,“情书呀?我们星星要给谁表白呢?” “这不是情书。”课间的教室无比吵闹,阴天的风也很凉爽,纷闹之中,沈星微低着头把纸折起来,动作小心地装进了信封里,接着又对同桌很严肃正经地说:“这是一封信。” 沈星微揉了一下眼睛,将思绪从回忆抽离,转身拿上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点出周霖深的聊天框,看到他在昨夜给自己发了几条信息,都是一些没必要回复的信息,而且她跟周霖深也不是可以叙旧的关系,所以沈星微只是用“昨晚上喝得有点多,回家就睡了”应付过去,然后问他今天下午有没有时间。 周霖深回复得很快,像是时刻盯着手机那样,沈星微三言两语与他约定了五点见面,然后按灭了手机,重新钻进了空调被中。 贺西洲睡得很沉,沈星微爬上爬下他都没有丝毫动静,可能是真的累着了,毕竟耕地的老牛也没有这样的体力和精力。沈星微拿起他的手臂,然后动作很轻盈地滑进他的怀里,再将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身上,拉上空调被,这样她就被完全包裹住了,好像在一个很安全,很温暖的环境里。 贺西洲身上的体温很高,没有穿上衣,所以沈星微的指尖摸上去,立即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所散发的温度和力量。她抬头看着贺西洲的脸,睡眠时的安宁掩去了他平时的锋利和张扬,也一同遮住那双喜欢骗人的眼睛,俊俏昳丽的五官在朦胧的光下也十分晃眼,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让人心情愉悦。 沈星微慢慢凑过去,先是在他脖子处闻了闻,是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他有些洁癖但是不算很严重,可以容忍小猫在地毯沙发上留下自己的毛,也能容忍沈星微光着脚在地上走又躺上沙发,只是每次上床之前他必须洗澡,所以被窝里都是香香的。 沈星微在他身上嗅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用鼻尖轻轻触碰他的下巴,嘴唇,最后落在他鼻尖上,若有若无地触碰。 这是贺西洲喜欢表达亲昵的方式,总是会在她脸上,耳朵上蹭来蹭去,沈星微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好,虽然她一次都没有对贺西洲做过。 因为沈星微的心很脆弱,如果送出去了但没有被好好对待,很快就会碎掉,然后再也无法黏合恢复。别人可以不在乎碎了一地的丑陋碎片,但是沈星微还要面对,并且一片一片捡起来,因为再脆弱,再不堪,那也是她的心。 沈星微像只小狗一样在贺西洲的脸上蹭了很久,蹭得贺西洲都有些醒了,翻身平躺,沈星微就靠过去,枕在他的肩膀上,很安静地躺着,听着贺西洲发出的呼吸声。 跟周霖深约的是五点见面,沈星微换好衣服的时候是三点,为了遮掩她脖子上留下的斑驳痕迹,特地在里面穿了一件扣得很严实的白衬衫,然后又收拾了几件衣裳,出了门。她的时间安排得刚刚好,到达与周霖深约定的餐馆时,正好是五点整。 周霖深已经在位置上等待,她走过去落座,放下背包时周霖深笑着说:“你从学校过来的呀?” 沈星微摇了摇头,“从家里出来的。” 周霖深又看了一眼背包,然后将菜单递给她,说:“来,你想吃什么自己点,我不知道你的口味。” 沈星微按下菜单,对周霖深说:“不用了,我来之前就吃过,等下还要坐车,你直接把东西给我吧。” 周霖深愣了愣,“咱们不是约好要吃一顿饭吗?” “我没有跟你约好吃饭呀,我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是你说它在你这里,而且……”沈星微歪了歪头,一副不理解的表情,率真又坦白地说:“我们的关系,好像没有必要叙旧。” 周霖深的眼眸瞬间布满失落,脸颊上的酒窝也消失了,失神了片刻,才说:“对,也是。几年过去我都忘记了,我们一开始也不是朋友,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 他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封信,放到沈星微的手边,“给你,这是我那时候从吴跃手里要下来的,信封之前被撕坏,我就换了新的。” 沈星微低头看了会儿,然后抬手将信封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粉色的纸,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的确是她那时候写的信。沈星微将信装回去,对周霖深道谢,“谢谢你,没想到还能再把它找回来,那时候我送得太草率,连带着它也受了苦。” 周霖深有些恍惚,因为他发现几年过去,沈星微好像没什么变化,她在高中的时候会说“贺西洲的自行车每天被骑也非常累,他应该适当走路上学”,今天也会在这里说一封信受了苦,是很异于常人的思维。 “其实那天我看到你了。”周霖深忽然说:“你在窗外对不对?” 沈星微抬眼望着他,宝石一样的眼睛澄明干净,又非常坦然,她点头,“嗯。” 周霖深反倒有些局促了,两手交握,拇指不停搓着,“我知道那天对你伤害很大,其实、其实……” 沈星微说:“我已经不在意了。” 周霖深表情一怔,显然没有料到沈星微会是这样的反应,他细细地看着沈星微的脸,想要从她的表情里找出一些强撑或者掩饰,但是没能成功。 “因为已经过去了呀,毕竟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沈星微语气缓慢,双眸有些出神,像是回忆起来,慢吞吞地说:“你昨天问我过得怎么样,我说挺好的,其实我觉得应该再补充一下,之前过得并不好,我不快乐,遇到很多困难,但是最近过得很好,我真的很开心,每天睁眼醒来都是愉悦的心情,并且我也没有再做那些不好的梦。” 周霖深心情有些沉重,勉强笑了笑,“那就好,恭喜你变得快乐。” “我要走了。”沈星微没有多余的话,说完就起身,将信装进了背包里,“今天谢谢你,但是我还要去坐车,所以不能跟你聊得太久,而且……”她顿了顿,又说:“贺西洲会生气,他是一个心眼很小,品行低劣的人,昨天我加了你好友被他发现,他就发疯了。” 周霖深也站起身,听到这话笑了笑,说:“你很开心对吗?因为他很在乎你。” 沈星微说:“没有呀,我才没有呢。”但是她的脸上全是笑,所以这话不具有真实性。 周霖深看着她,心里涌起深深的遗憾,再次确认了几年过去沈星微确实没有变,她还是像以前那样,一边用眼睛瞄着远处的贺西洲,一边说:“不要污蔑我,我没有偷看他。” 可是这股遗憾没有任何道理,因为周霖深心里也清楚,他在沈星微那里,只不过是说过两句话的同校学生和送信的信使而已。 周霖深拿着汽车钥匙对她说:“外面在下雨,我送你过去吧,你要去哪里?” “汽车站。”沈星微背上背包,语速很慢地说:“我要去水天县,你知道水天县在哪吗?” 周霖深想了想,“好像听过,离市有六七十公里,你后来转学,是去了那里吗?” 沈星微点头,转头往窗外看,雨势慢慢变大了,天空也有些昏暗,又转头对周霖深说:“对呀,水天县离这里有六十七公里,坐汽车两个小时就到了,我后来转去了县里一高上学,那里的操场没有市高的大,只有两百米。” 撞星 第36节 周霖深跟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开玩笑说:“那真是可惜,如果咱们市高的操场也才两百米的话,贺西洲在高中应该就能发现你一直跟着他了。” 沈星微抿了抿唇,没有讲话,过了很久之后又点了点头。 沈星微坐上周霖深的车,一路到了汽车站,她弯腰与周霖深道谢,然后一路小跑进了车站,买了最后一班去水天县的车,坐在候车厅等待,人来人往,她捏着车票,始终安静。 雨势越来越大,持续了几个小时都没停,忽而一道闷雷在天空炸开,贺西洲就猛然醒了过来,下意识想要把沈星微抱在怀里,却一伸手摸了个空。 闪电从天空划过,将房中照亮一瞬,贺西洲清楚地看到床上是空的。他心脏开始怦怦跳,顿时全身的血液往头上涌,赶紧起身去开灯。 随着第二道惊雷落下,灯也被打开,贺西洲看到床头的桌子上放着沈星微的手机,而手机的边上则摆着那只他母亲所赠的飘花玉镯。 第55章 只有高中短暂的,不到两…… 凌晨三点钟,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厚重的云层照亮,雷声震耳欲聋。 黑色的轿车一路疾驰,在驶入小区时减速,缓缓过了电子杆,停在一栋二层楼房之外。开车的是个年轻的男人,大半夜也穿着板板正正的西装,下车开伞,脚步非常快地跑到门边,抬手按门铃。 很快智能门就传出声音,西装男人赶忙说:“小贺总,我到了。” 电子音响起,门被打开,男人赶忙走进去,顺手将伞收起来方才门口,转头打量客厅,就见整个环境收拾得一尘不染,只亮着几盏小灯,所以显得很昏暗。隔音效果很强,瓢泼的雨声都变成极其微小的闷响,噪声可忽略不计。 他进入春明集团工作三年,升职成特助一年,这还是第一次来小贺总的家。春明集团的老总对独子的保护极强,在小贺总成年之前,没有任何媒体挖出与他相关的信息,就算是进入春明集团,他也只是隐在挂名的职位之后,整个公司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小贺总极其注重隐私,在他成为特助的这一年,还从没见过小贺总的面,汇报工作都是电话联系,他只隐隐知道小贺总还是个学生,并且独居。 这位小贺总也没有那些富二代淫靡奢侈的陋习,说是特助,平时也只是处理公司事务,鲜少触碰私事,只是偶尔会被安排一些小事,比如在市里找一个没有任何名气的菜鸟律师,或者调查和联系他的高中同学。 这是他第一次在半夜接到小贺总的电话,让他把公司的配车开过来。 他正想着怎么在这栋安静的房子里礼貌地提醒小贺总自己已经进门了时,上方突然传来淡淡的声音,“杨特助。” 杨衡赶紧抬头,就看见二楼的台阶上站着一个身量很高的年轻男生,楼梯上方的光落在他身上,正巧照出一张过分俊俏的脸。他神色很淡,上身只穿着背心,露出肌理分明的双臂,正缓慢地摘手上的拳套,剧烈的运动让他大汗淋漓,却不显脏乱。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杨衡,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气场,慢声问:“昨天交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 “小贺总。”杨衡从公文包里拿出了文件,说:“沈小姐的资料我都整理打印出来了,请小贺总过目。” 站在上面的人只撂下一句在下面等着,就转身离开,杨衡抬手看了一下腕表,三点十七分。他从口袋里拿出两颗薄荷糖,往嘴里扔了两个,提神醒脑。虽然半夜被叫起来实在是令人折磨,但好在加班费可观,给钱的差事办起来不至于那么煎熬。 十分钟后男生下楼,换了一身日常衣服,站到杨衡面前。这时候杨衡才发现,小贺总的确还年轻,他的脸甚至还不完全是成熟男性的样子,没有任何胡茬的痕迹,白白净净。只是眉眼太过阴郁,显然是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因此看起来有些骇人,杨衡尽量不多说一句话。 他从杨衡手里接去了文件,翻开看了两行,然后说:“送我去个地方。” 杨衡恭敬应了,打伞出门,将人送上车然后坐上驾驶位,拿出手机导航,驱车离开小区。行驶路上,他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一眼小贺总,难免有些好奇是什么事让他大半夜突然发疯,却不想就这么分神的一眼,立即被十分敏锐的小贺总抓住,阴沉沉的眼眸在镜子里与他对上视线,冷淡说:“专心开车。” 杨衡讲了一句抱歉,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看,很难说自己一个二十六七的人,会对这样年轻的男生心生惧意,可能是因为他是老板的缘故。 沉闷的大雨砸在车窗车顶,密集的声音几乎灌满耳朵,让贺西洲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非常吵闹、混杂的环境里,这样的噪音让他心情更加烦躁。他手里攥着记录了沈星微身份背景的资料,但眼睛扫来扫去,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指尖收紧时a4纸的一角都被捏得皱巴巴的。 醒来时没看到沈星微的那一瞬所给他心脏带来的冲击,在经过两个小时的时间和剧烈的拳击运动之后,仍然没有缓解,到现在还是一抽一抽地疼。 贺西洲下床之后用很短的时间把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没有看到沈星微的身影,然后发现衣柜里少了几件她平时常穿的衣服,卫生间少了她的牙刷和洗漱用具,鞋柜里也少了她的拖鞋和外出的鞋子,显然她离开了这里,在贺西洲睡着的时候。 在睡觉的时候被抛弃,这样的事贺西洲并不是第一次经历,到现在他还记得六岁时,父母来给他过生日,说好了要接他回去以后不再分离,但在他睡觉的工夫,父母走得干干净净,甚至没有一句道别。可是贺西洲也不是哭哭啼啼求着别人留下的那种人,所以后来每年生日父母来探望,贺西洲都不再说出那种以后一直在一起的幼稚话,笑着与父母道别。 贺西洲站在空旷安静的客厅,在一阵阵低沉的雷声中努力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想以此稳住暴烈的情绪,只是他一想到沈星微这样悄然无息离开的原因,心脏就跳得极其猛烈,身上的血液也跟着翻滚沸腾,灼烧感从心底涌起。 他来到沙发边坐下,激烈翻滚的情绪慢慢趋于平静,频频闪起的闪电照亮昏暗的客厅,惨白的光映在他阴郁的俊脸上,开始回忆和思考。 或许前天晚上他气上心头的时候态度有一些冷淡,但他后来也哄了很长时间,并且昨天做到最后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厌恨的样子,而是很乖地搂着他的脖子,依偎着他怀里,好像会永远依赖他的样子。 可是她为什么会离开?是因为前天加上了周霖深的好友,被他说动了什么,还是因为她认为这一个月的关系截止见过他父母之后就已经算结束了,所以她留下了手机和母亲送她的玉镯,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带,悄然离开。 明明她之前还表现出了很浓烈的喜爱,不仅仅是对玉镯,还有他。 他从来不是强求,或者是通过乞求别人而得到自己所需的性格,他在年幼时可以笑着送别想要离开的父母,在长大后的今天,也同样可以温和而从容地放沈星微离开。 “小贺总,到了。”前座的杨衡突然出声,打破车厢内的寂静,贺西洲的思绪突然被打断,缓缓睁开眼睛,将手里的资料放在一边,看见面前封锁的大门。 他眸光淡淡,很安静地想,他又不是在国旗下宣誓过这辈子一定要当一个至纯至善的好人,是沈星微不知死活地先来跟踪招惹他,被他缠上也是她应该承受的,现在想要走了,哪有这么简单? 杨衡很快就下了车,举着伞来到铁门边,冲里面喊了几声。守门的李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耳朵还算好使,很快就披着雨衣跑了出来,隔着门张望,在嘈杂的雨声中扬声询问,“你们是谁啊?” 贺西洲没打伞,直接来到门边,杨衡赶忙将伞举在他头上,就听他问:“沈星微昨天回来过吗?” 门卫老李回答:“回来了,下午回来一趟,跟我说了两句,说是要去见朋友。最近这些天总有人跟我问她的下落,她昨儿让我转告你们这些来找她的人,不要在这里蹲着了,她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不会再回来?她的东西都在这儿,不回来能去哪?”贺西洲拧着眉问。 门卫无意多说,摆摆手要走,贺西洲的手却很精准地从铁网的缝隙探进去,抓住了老人的胳膊,笑容里带着一股凉意,“这位奶奶,我是沈星微男朋友,她跟我吵架了悄悄离家出走,我怕她有危险所以来找她,你把门打开,我进她家里看看。” “你们这些年轻人,找人也不知道换个借口。”门卫说:“你这都是第四个自称是沈丫头男朋友的人了,快回吧,下着大雨,折腾什么呢?” 贺西洲松了老人的手,听到这话约莫是气得厉害,后牙都咬紧了,腮帮子微微鼓动。他低头打量着铁门上的网洞,思考着翻进去和与门卫老人扯嘴皮子哪个更省力,他需要找出更高效的方法。 杨衡心想,果然这不正常的人平时就不能装得太正常,时不时释放一下天性挺好,免得装得太久突然爆发,就疯了。 哪有好人大半夜来这破地方,折磨快要奔三的下属,折磨不认识的门卫老奶,现在还打算折磨这个大铁门了。 正想着,贺西洲突然转身,朝他伸手,“给我一千现金。” 杨衡摸上摸下,只找到三百,被贺西洲一把拿走。五分钟后铁门开了,杨衡开着车将贺西洲送进小区居住楼的楼下,看着他进入破旧的楼道,一时分不清楚平时表现得沉稳冷静的小贺总是因为本身性格就是急躁的,还是真的很在乎那个叫沈星微的女生。 贺西洲一口气上了五楼,钥匙一直在他手里,所以毫不费力地开了门。这个窄小的房子已经有段时间没人住了,等打开之后,可以看到地上隐隐有一些脚印,显然是沈星微昨天回来时匆匆忙忙没有换鞋留下的,他进入卧室寻找,没人。 衣柜里的东西没动,还是之前他们回来时收拾的样子,桌子也干净,只有抽屉被拉开了。贺西洲记得这个抽屉里放了她奶奶的病历还有她的日记本,现在这个抽屉里没有了日记本,应该是昨天回来时拿走了日记本,除此之外别的东西似乎都没带。 贺西洲有一瞬的失神,突然想不到沈星微会去什么地方,可是在这个城市里,她只有两个家啊,还能去哪呢? 半小时后杨衡收到老板的信息,拿了后座的资料下了车,上了顶楼,被贺西洲开门迎进了一个极其狭小的房子里。贺西洲朝他要了烟,点了一根之后深深吸了一口,仿佛正在用这种方法压制情绪,看起来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杨衡静静地站在一旁,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四点五十。 小小的房子很快烟雾缭绕,贺西洲沉着眉眼坐在单人沙发上,面覆寒霜,一动不动地看着资料。 从前贺西洲从不动用这样的手段去探查别人的过去,对别人是没必要没兴趣,对沈星微却是希望她能够自己说出来,慢慢将一切分享给他,但是装好人也会有装到头的一天。贺西洲将烟头按在桌子上,指尖用力,有几分凶恶的意味。 资料上显示,沈星微六岁时父母就离婚了,她跟着父亲生活。十岁时,母亲改嫁,父亲也带着她来市里上学,小学和中学都是很普通的学校,但因为成绩优异,所以考进市里重点高中。高二时,她父亲酒驾撞在路边的树上,当场死亡,其后她转学,去了水天县。 也就是说,在沈星微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只有高中短暂的,不到两年的时间与他有过交集,或者说,擦肩而过的缘分。 贺西洲不论在记忆里搜刮多少遍,都没有在高中时代找到沈星微的脸,确认自己在高中时是完全不认识她的,可是沈星微却在当初见到他的时候说讨厌他,还在日记里也写了很多不堪入目的邪恶文字。 “拨通吴跃的电话,我有话要问他。”贺西洲说。 杨衡拿起手机时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五点。很好,小贺总折腾起来人人平等,高中同学也不放过。 因为前一天事先跟吴跃联系过,所以杨衡在电话接通之后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来意,随后将手机递给贺西洲。杨衡办事滴水不漏,不知道怎么敲打,吴跃在凌晨五点接到高中同学的电话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反而诚惶诚恐,用着非常谄媚,讨好的语气,说道:“贺总,什么事儿要问我呀?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贺西洲随意打了个手势,杨衡转头出了门,下了两层楼回避。 房中安静下来,贺西洲开门见山,“高二的时候你收到一封情书,还记得吗?” “啊?这事儿啊?”吴跃明显愣了一下。因为这段时间群里张罗同学聚会,他虽然在外地没时间去,但是在群里跟老同学聊了一会儿,也说起了这事儿,所以很快就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事。” 贺西洲问:“沈星微的?”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吴跃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我当时还以为是情书呢,特得意地当着别人面宣读,结果我读到一半发现……” 贺西洲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声音平静,“发现什么?” “那不是情书啊,是一封信。”吴跃说:“而且也不是送我的,当时你递给我,我还真以为是送给我的呢。” “我给你的?”贺西洲微微皱眉,不解地问:“我为什么会给你?” “对啊。”因为是高中收到的唯一一封情书,所以记忆很深刻,吴跃嘿嘿笑了笑,“因为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但是放在了你的桌兜里,所以是你给我的,当时我没多想,以为有女生喜欢我,送情书送错了地方,结果……” 贺西洲打断他的话,“信的内容是什么?” 吴跃努力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没能想起来信的内容,当时并没有读完,而且也是几年过去,能够记清楚事情的经过已经很难得。他说:“我记不清楚了啊,贺总可以去问问周霖深,当时他把信给要走了,或许他还记得。” 十分钟后贺西洲阴沉着脸出来,反手关上门,将手机递给杨衡。 他接手之后翻上来一看,屏幕稀巴烂,碎得彻底,显然惨遭毒手。社畜杨某默默抬头看了贺西洲一眼,寻思直接索要赔偿然后被上司穿小鞋,还是以“难道刚才有一百个蜘蛛在我的宝贝手机上结网了吗哈哈”这种玩笑话带过。 贺西洲说:“刚刚放桌子上时不小心力气大了点儿,你去买个新手机,我给你报销。” 这破手机杨衡用了三四年,电池早就换了又换,总是不舍得换新,谁知道今天有这样的机遇,可以买最新款的手机了。杨衡眉开眼笑地道谢,将手机揣兜里,更加当牛作马尽心尽力服侍这位看起来心情很糟糕的上司。 第56章 也会卷着数不清的遗憾离…… 早上七点,贺西洲将车要了下来,把快要奔三的助理放回了家。 他本来无意麻烦别人,只是他自己的车被搞得一团糟送去洗了,大半夜起来发现沈星微不在,一刻都等不了,急需一辆车,并且在心情焦躁的时候不适合开车,所以只能把杨衡叫来并担任司机。 天亮的时候,阳光重临大地,雨也停了,清新的空气迎面吹来,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平复,情绪也恢复正常,所以让杨衡打车回家,还给他放了一天假。 贺西洲开着车回到了他自从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踏足过的高中。 沈星微以前在文科2班,班主任名叫赵丽,是个年纪较大的女人,身量不高,戴着窄边眼镜,教语文。学校每年都有尖子生,流水的学生铁打的老师,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年轻孩子,很多老师其实并不会将哪个学生记得很清楚,几年的时间过去,别说是提起名字,就算是本人来了站在面前,大概也没什么印象。 但贺西洲跟她提起沈星微时,她神色恍惚一瞬,“哦,她呀……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贺西洲笑笑说:“原来老师还记得她呀?” 赵丽也微笑,只是眼里蓄满了感慨,大概是触动了软心肠,不经意流露出了怜悯,“当然记得,那年她被撞坏了脚,送到医院后联系不上家长,后来才知道她爸头天晚上酒驾撞死,这孩子在医院躺了四天都没人管,还是我给垫的医药费,同学给送的饭,最后跟警方求助才联系上她妈,来了之后火急火燎给她办了转学,腿还没好就把她转去了县城的高中。” 很平常的一句话,赵丽也并没有用多么重的语气,但每个字落在贺西洲的耳朵里,都化作剜心似的惊雷,脑袋也“嗡”一声响,好像短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可笑的是贺西洲从来不习惯同情,他在成长的过程中看多了别人的苦难,知道这个世界上有80%的人经受着各种各样的困苦,却从不慷慨自己的怜悯心。可是沈星微的过往,很像是一把尖锐无比的刀刃,这样大剌剌地刺进了贺西洲的心口,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刺得鲜血淋漓。 一开始贺西洲只是以为沈星微是个有着怪癖和一点心理疾病的跟踪狂,他不好奇沈星微这样的行为后藏了什么,只是单纯以为这是一段从天而降的机遇。 后来贺西洲不知不觉生出了探寻心,对沈星微的占有开始肆意蔓延,于是他发现了他以为的初遇其实并不是初遇,他以为的讨厌也不是真的讨厌,他以为的藏在暗处的跟踪、毫无交集的过往、高中短暂的独角戏以及导致她心里生病的原因,其实都不是原本面目,覆盖在上面的表象蒙骗了他。 藏在下面的那些,更贴近沈星微的事实,才更加残忍,冷酷。 只是她对这些只字不提,好像所有事情都已经过去。 贺西洲觉得这样的说法都是安慰自己的欺诈式语言,因为时间从来不是治疗的药物,不能因为足够久远,足够漫长,就能填补心里的伤痕。 就像他对年幼时大部分事情都没有记忆,甚至有时候面对母亲指控他损坏那些珍贵藏品时,也根本记不起来那些事,但是他至今仍然记得六岁生日那天,他满怀着回家的期待入睡后,一觉醒来却面对已经离去的父母时的心情。 沈星微也不可能对这些释怀。 “不过她在哪都是不会蒙尘的明珠,前两年她还来看望我,说考上了咱们市里最厉害的美院,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赵丽还在不停地夸奖沈星微,满脸都是欣慰,好像教出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学生,她与有荣焉,为之骄傲。 贺西洲却已无心再听,冲赵丽道了谢,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前往学校大门的途中,他看了一眼市高的操场,几年过去换了新的塑胶跑道,被雨水冲刷之后颜色更深,在阳光下显出鲜艳的色彩,上面有不少叽叽喳喳的学生在上体育课。 撞星 第37节 市高的操场长有四百米,这个距离算不上远,从这头走到那头最多也就十来分钟,可是十七岁的贺西洲与十六岁的沈星微曾经站在同一片塑胶跑道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看见过她,哪怕一眼。 贺西洲曾在高三时,从邵蒲的个性签名上看到一句话:“可能学校里每年夏天的风都是一样的,在带着翘首以盼的心情来时,也会卷着数不清的遗憾离开。”他对那些伤痛文字嗤之以鼻,抱有九十九分的不屑和一分的嘲笑,认为他的高中不会存在任何遗憾,可是直到今天站在这里,才发现这句话正中心口,打得又狠,又深。 他回到车上坐了片刻,安静的车厢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他在这一刻无比想念沈星微。 他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抱抱她。 可是沈星微走的时候没有带手机,而且连电话卡都没有拔,不知道去了哪里。 贺西洲毫无心理负担地在公司的车里抽起烟,以缓解心理的烦躁,低头在手机里翻找,从邵蒲那里要来了周霖深的联系方式,很快就加上了他的好友,问他在哪。 周霖深大概知道贺西洲会联系他,马上与他约定了见面的地点,贺西洲驱车过去只用了半个小时,一下车就看见了站在家门口的周霖深。 他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房子是独栋,门口是停车的区域,无人来往。 贺西洲关上车门,张口就问,“沈星微来找过你?”经过几个小时的沉淀,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情绪内敛之后眉眼溢出一股漫不经心,墨黑的眼眸落在周霖深的身上。 他看得认真,充满打量,但视线却颇为不善,直直地走到周霖深的面前。 周霖深往后退了半步,回道:“昨天下午见过一面。” 贺西洲在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已经超过了正常交谈,充满着侵略性,得益于身高优势,他半敛着眼皮看周霖深,漠然的态度也显得锋利,“你见她干什么?” 周霖深强撑着身体,没再往后退,老实回答:“高中的时候落在我这里的东西,我归还给她。” 贺西洲又问:“她见了你之后没有回家,去哪了?” “我不知道。”周霖深说:“昨天跟她分别之后就没再联系了。” “那你为什么在昨天晚上九点的时候给她发信息,问她到了没。”贺西洲眼眸轻眯,轻声问:“她到哪了?” 周霖深脸色一白,没料到自己会被拆穿,一瞬有些慌张,“我、我跟她分别之后,当然要问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 贺西洲仍然站在那里,不动声色,“高中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走了沈星微送的那封信?” 周霖深没想到他话题转变那么快,心里也清楚贺西洲这次找他是来者不善,所以选择在自己家门口见面,谨慎回答:“因为我在高中的时候跟沈星微有一些朋友关系,吴跃想要扔掉那封信,被我看见就顺道要回来了。我打算还给她,但是去找她的时候发现她请假不在,后来就转学了,一直没机会。” “不对吧?”贺西洲淡漠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应该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封信不是给吴跃的,所以你一找他要,他就给你了。但是你和沈星微明显不是关系很好的旧友,所以你不可能提前知道信的内容,我猜,是她托你代为转交,把信放在我的位置上,但是因为信封上被你添了吴跃的名字,所以我在拿到信的时候,顺手给了吴跃,对吗?” 周霖深的表情越来越差,几乎掩饰不住眉眼间的慌张,嘴唇微颤,像是被人无情地揭开了外皮,露出污浊不堪的劣迹。 贺西洲尚人模人样,好像很心平气和地讲:“我说她怎么会那么讨厌我,原来这都是拜你所赐,你又约她见面是为什么?心怀愧疚?昨天有好好跟她道歉吗?” “她……她说已经不在意了。”周霖深像是慌了神,眼珠子不停转,慌乱开口,“而且我也是为她好啊,因为那时候你总是把别人送的情书扔到垃圾桶里,冷漠刻薄,很不留情面,我不想让她也受伤,所以才写了吴跃的名字,我本来的打算是从吴跃手里要回来再还给沈星微,让她专心学习,不要再一直跟着你了,但是,但是我也没想到那天她就在教室外面……” 话还没说完,贺西洲突然就动手,往周霖深的脸上狠狠打了一拳。不知道是他拳头太重还是周霖深弱不禁风,登时往地上一摔,慌张地想要爬起来,贺西洲却将他猛地掼在地上,抓着后脑勺的头发把他的半边脸按在地上,满眼凶戾,“你说什么屁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想跟她道歉的,但是那年她突然转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一天她碰巧父亲过世,这几年我也很痛苦很内疚,我试图联系她但是没有任何回应!昨天见面时她又说不在意了,我觉得不在意的事情就没必要再提,反正你们现在也交往了——啊!!” 贺西洲听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一直刻意压制的情绪在顷刻间迸发,岩浆似的愤怒炙烤着心脏,焚烧了所有理智,让他变成一个毫无素质可言的暴徒,又像发疯的野兽,褪去了人皮,俊俏的眉眼满是凶残,把周霖深按在地上狂揍。 周霖深被打得鼻血横流,痛哭流涕,一直喊着说自己错了,对不起,还说要告诉他沈星微去了哪里,但是贺西洲此时好像已经听不见,大约气到双耳嗡鸣,暴戾的情绪填充他的大脑,所有的怨愤都找到了出气口,几拳下去周霖深的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很快旁边传来拔声的尖叫,一个中年妇女从家里冲出来,用力推了贺西洲一把,厉声对贺西洲喊:“你是谁啊,凭什么打我儿子!” 贺西洲起身让开,攥着流血的拳头,恶狠狠地盯着周霖深,眼神凶得不行,落在别人眼里简直跟杀人犯没什么两样。 那中年妇女见自己儿子躺在地上被打成猪头,鼻血流得到处都是,扯着嗓子哭喊,“你别给我走!我要报警!” “妈,别报警。”周霖深挺在地上缓了片刻,慢慢爬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泪,对贺西洲说:“当初的事是我做得不对,对不起,改天我也会亲自跟沈星微道歉。她昨天买了车票去了水天县,但是具体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贺西洲嫌弃地擦了一把手上的污迹,几拳把人打成猪头却恶劣得没有半点反省的样子,冷笑一声:“你别以为我揍你一顿就完事了,我现在去找她,找到她之后再回来跟你算账。” 第57章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水天县离市六十多公里,坐车需要两个多小时。 当初沈星微右腿还没好的时候,打着石膏坐在气味难闻的大巴车上,一路都偏着头,从满是斑驳污点的玻璃窗往外看,风景逐渐从市中的高楼大厦变成大片的田野,低矮的房屋,视野越来越开阔,没有繁华高楼阻拦的天空又蓝又辽阔,是很美的风景。 可是沈星微却觉得这段路太漫长,她静静地落着泪,以为自己这一生都没有可能再进入这座城市。 现在想想,到底还是那时候年纪小,又经历了人生重大的变故和打击,所以才不可避免地被困在绝望之中,还以为是自己是因为离开这座繁华都市而伤心。实际上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就算后来她没有将大学报考在这座城市,一样可以在闲暇之余,买一张二十块钱的车票来到市里。 沈星微在县高中生活得很好,年纪小的孩子们仿佛天生对着大城市仰慕和向往,因此得知沈星微是从市中第一高中转回去时,他们对沈星微都极其热情,甚至腿还没好的那段时间,有个女生骑个自行车接送她上下学,并且乐此不疲,索取的报酬就是希望沈星微能多讲一些在市高的事情。 沈星微很快就融入了新的高中环境,并且以自己的能力稳坐年级前三的宝座,生活还是要继续,她与奶奶相依为命,开始了普通而平凡的日子。只是偶尔还是会突然掉眼泪,说不好是因为悼念突然去世的父亲,还是惶恐自己未卜的前途,抑或是其他难以言说的东西。 沈星微当时看不明白,现在回头看看,迷雾一般的人生已然清晰明了,该得到的都会得到,该失去的也挽回不了。 她揣着兜在县高中的门口站着发呆,手臂里还挎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了黄澄澄的橙子和几根火腿肠和鸡蛋。等了不过十分钟,下课的铃声响了,学校大门打开,没多久就有数不清的孩子飞快地奔出学校,样子很像坐了八百年的牢突然得到释放一般。 等到出学校的人越来越多,沈星微就趁机钻了进去,因为她没有学生证,而且这个高中的门卫对无关人员出入学校检查得比较严厉,与其跟门卫扯谎被人拆穿,她宁愿多等一会儿,趁着人多偷偷溜进去。 县高的占地并不大,操场也小,几栋教学楼紧挨着,入眼可见的设备基本老化得不行。沈星微还记得那年夏天,教室里的风扇半死不活地转着,她午睡起来一脑门的汗,接一杯水补一补身体流失的水分,然后两眼一睁就是刷题。 不过沈星微不是一个对自己非常严厉的人,她会在忙碌的学习时间中抽出一点点的空闲,虔诚地献给学校食堂后边小树林里的那群小猫。一开始她是不喜欢吃食堂包子里的肉馅,还有看起来就很油腻的鸡腿,吃饺子也只喜欢吃饺子皮,但是这些东西不吃就太浪费了,因此沈星微看着碗里的剩饭和食堂阿姨的谴责眼神,良心总是备受折磨。 后来偶然在食堂后面的小树林散步消食,她看见了几只猫,可能是流浪猫,但是很肥。 从那以后,沈星微剩下的食物就有了上贡之处,喂了半个学期左右,她一进小树林就会有很多猫猫围过来找她,因此她也成为了咪咪大王。 在学校里的小猫是不会挨饿的,但是当初沈星微毕业时,还是担忧了很长时间。昨晚上到家,今天收拾完房子,填饱肚子,忙完了手头上的所有事之后马上就来了学校小树林,唤出了曾经在这里陪伴她很长时间的小猫,交出了自己买的所有火腿肠和鸡蛋。 小县城算不上发达,所以在这里不需要手机也能很好的生活,她身上的现金足够。房子是奶奶的,老人家在去世之前就已经把房子收拾得很干净了,她自己的衣物和平时用的东西都不见踪影,有些是烧掉了,有些是扔掉了或者送人,总之沈星微后来回去的时候,整个屋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所以她才会选择在市里租房。 昨天晚上回来得匆忙,好在夏天跟冬天不同,不需要厚厚的棉被,她将空荡荡的床简单擦一擦,找了柜子里放着的床单铺上去,将就睡了一夜。 想要回到水天县不是临时起意,是她早就有的念头。 在奉水山庄的那天晚上,沈星微感觉右脚腕泛酸,骨头里有些湿冷,那是她当初在大雨天被撞坏了脚,又坚持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去医院。那时候她的生活一团糟,母亲来了医院说自己生活繁忙,给她办了转学,沈星微就拖着还没好的脚坚持出院离校,没有好好休养,因此落下了病根。 每到下雨天快要来临的时候,她的右脚踝就会有轻微的酸痛感,所以她知道那晚看不到流星雨。 沈星微坐在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前仰头看,无比想念那个已经逝去的老人。她不是性子温柔的人,甚至对沈星微也鲜有笑脸,但是那时她看沈星微怎么也接受不了脚踝的病根,于是对她讲:“这不是很好吗?你身上有了个天气预报,下回脚疼了就提前告诉我,我就不用出摊了。” 她是做煎饼的,整天推着个三轮车大街小巷地卖,但是三轮车没有棚子,所以一下雨就不能出摊。 这并不是安慰的话语,但是从那以后,沈星微渐渐不再为右脚的隐疾感到失落伤怀,渐渐接受了自己身上有个天气预报的能力。 看不到流星雨的那个夜晚,沈星微并没有很失落,她在下床的时候看见贺西洲睡在床的另一边,长手长脚占了大半个床位,俊俏的面容在微弱的小灯下显得充满柔和宁静,这使得沈星微不可避免地站在床头看了他许久。 沈星微在那时很想跟奶奶打个电话,告诉老人,她现在很认同老人说的那句话,人生不可能永远在低谷,否极泰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拿到那封曾经被她送出去的信,就好像已经将过去填补完整了,虽然还剩下许多细细密密的遗憾,但是也差强人意,现状已经足够好,所以她想要将这些讲给奶奶听,让死前都仍未放下心的老人不再担忧她唯一的孙女。 沈星微抚摸着胖嘟嘟的橘猫,对此感到愤怒,对着一群小猪咪训斥,“想当初我这个咪咪大王喂了你们一年半都没喂胖,我走了这两三年,你们居然都胖成这样了,这是背叛!这是忘本!我看你们是想拥立新的咪咪大王了。”她当初剩下的包子馅饺子馅还有数不清的火腿肠鸡蛋以及各种鸡腿,可都是喂进了这些小猫的嘴里,也没见它们长几两肉来回馈自己。 高中下午放学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等晚自习一开始大门又会锁上,沈星微在小树林玩儿了一会儿,又晃悠着一袋子的橙子嘚吧嘚吧离开。 傍晚时分,夏季的风燥热,路上行人慢慢,时不时传来街头卖小吃或者卖水果的喇叭声。火烧云渲染了半边天,赤红的光芒映得大地尽是霞光,县城的房子普遍没有那么高,所以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火烧云悬于天际,这是调色盘再怎么精心调制,也画不出来的绚烂与美丽。 沈星微慢悠悠地走着,有些热但是不舍得那么快回家,时不时会停下来站在不同角度仰头张望。作为创作者,这可以算是职业病了,她看见美景的第一反应几乎都是以什么样的角度,什么样的色彩,什么样的构图才能诠释这样的美景。 她曾经失去过这个能力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现在正慢慢找回。 回家的路上有一段长长的下坡路,并且没有车辆往来,道路两边的杂食店铺悠闲地开着,散发出各种卤味或是炒菜的香气。沈星微走走停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后有人,但是当她停步回头的时候,却什么人都没看到。 她猜想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在小县城里,发生跟踪害人事件的几率实在太小了,而且她家也不是住在很偏僻的地方,无须担心这一点。 “沈星微。”前头卤味店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的男生,他擦着手冲沈星微笑,“真是你啊?好久没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男生名叫孟珂,比沈星微大两岁,算是邻居。那年沈星微搬回来时,比较喜欢吃他家的卤菜,经常来买一点。孟珂则是初中上完就辍学,一直在家里帮忙,所以一来二去沈星微与他也算熟识。 说起来当初高中毕业那会儿,孟珂的母亲还上门向沈星微奶奶说过媒,说是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平时关系也不错,两家离得近往来也方便。沈星微上的美院学费不算便宜,加上市里的开销花费也高,全都由沈星微的奶奶卖煎饼负担,实在有些困难。孟珂是家中独子,卤味店也开了很多年,他爸妈手里也有些积蓄,当初的意愿是可以先让两个孩子订婚慢慢处着,他们愿意供养沈星微上大学。 县城里的孩子说亲早,结婚早,这些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沈星微的成绩在水天县拔尖,绘画又太有天赋,模样更是一等一的标致,这样绝好的条件难免有人攀着关系近的缘由满足自己的私心,热心的说媒在沈星微高中还没毕业的时候就有过几次,等到她毕业了要上大学了,要离开水天县了,来的人就更多了。只是人们硬要挑出褒贬也是有的,他们会借以她父亲死亡,母亲改嫁为由表示她的条件没有那么优秀。 只不过最后都被沈星微的奶奶给回绝,有些闹得比较难看,有些却没放在心上,一笑而过。孟珂的父母属于后者,而孟珂本人也对此很抱歉,当初沈星微离县的那天,他送上了卤味大礼包,让沈星微啃了一路。 “孟哥,好久不见。”沈星微站着跟他讲话,“我是昨晚上回来的,就是想奶奶了,回来看看,住几天就走。” 当初办老人丧事的时候,孟珂也帮了不少忙,提及逝去的人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带着抱歉,转头说:“你先等会儿,我给你拿点卤味回去吃。” 也不等沈星微拒绝,他就钻进了玻璃柜台中,挑了一些沈星微平时爱吃的那些夹了不少,还拿了一些水果,装了一大袋子出来。沈星微吓一跳,赶忙想要拿钱,却被孟珂摆手推拒,按着她的兜不让她拿,“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些东西值不了几个钱,拿回去吃就得了。” “真的不用,我就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沈星微与他拉扯起来,拿着现金要往他手里塞。 “没事,吃不了你回头再给我送回来,我吃。”孟珂大咧咧地把钱又装回她的兜里,又说:“这些东西重,我给你送回去,就这一截路我去一会儿不耽误生意。” 沈星微最终没有拗过他,道了谢,与他一同往家里去。两人并肩而行的影子落在地上,被夕阳的光拉得长长的,两人时不时侧头说笑,从背后看去很像是合拍的年轻情侣。 沈星微在这条路上很警惕地回头了三次,但是与这个男生遇见并同行之后,就没再回头,因此贺西洲可以站在路上,静静地看着两人走远。天空中赤红的云朵实在太过浓艳,贺西洲就这么站着,面容覆着霞光,显得整张脸也跟着变得昳丽。 他与沈星微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从市中与水天县相隔的六十多公里,到现在与她距离不过两三百米,贺西洲站在她身后,漂亮的眉眼拢着淡淡的情绪,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与一个年轻男生说说笑笑地往家里去。 贺西洲平时不怎么喜欢吸烟,但是心情糟糕的时候,需要借助一些尼古丁。他点上一根烟,缓缓吐出的烟雾模糊了面容,眼睫轻垂,仿佛这样就能镇定他心中许多杂乱的情绪。 要找到沈星微实在太简单了,他都不需要刻意去询问,拿出手机下载一个贴吧,在水天县仅有的三所普高吧里搜索沈星微的名字,就会找到关于她的许多讨论帖。高楼里关于她的赞美比比皆是,偶尔夹杂几个尖酸刻薄的邪恶发言,很快就能翻到她家住址,还有她奶奶平时是做什么的。在县城的高中里,家庭情况,父母工作这些都不是秘密。 贺西洲下午两点到的水天县,车子停在这条下坡路的入口,他在车里坐了很久,还睡了一会儿,之后果然看见了沈星微的身影。她穿着很普通的短袖和六分裤,也没有好好穿鞋,只踩着一双人字拖就出了门。贺西洲看着她走远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悄悄跟上去。 这是他活二十多年第一次跟踪别人。然后他发现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事,因为只要稍不留心,他就会在人群中丢失目标,并且还要时刻提防目标发现他。贺西洲觉得奇妙,回想起当初沈星微也是这样跟了他一个月之久,在川流不息的街头,摩肩接踵的超市,还有各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她会将目光很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会分给别人半点注意力。 贺西洲意识到这些,便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被沈星微在乎,心里也随之被填充得满满当当。 沈星微像个注意力很差的小孩,她走走停停,总是盯着一处出神发呆,或者被路上的东西给吸引。她去了花店买了菊花,又去了墓地,过了许久才出来,眼眶红红的。接着她又在一个小广场绕着转了几圈,顺道去了超市,买了一些东西出来,再接着就是去了高中学校,在一群疯狂往外跑的学生里逆行,挤进了校园。 于是贺西洲也一脚踏进了这个沈星微曾经就读两年的学校,好像在这一瞬间与沈星微的生命接轨。 已经泛白的塑胶跑道,有了裂纹的墙壁,缺失了嵌字的教学楼,逼仄密集的宿舍,一切的一切都充满着老旧、落后,但是这里依旧能培育出一届又一届优秀且有着光明前途的学生。 贺西洲跟着沈星微来到食堂后的小树林,看着她被许多猫咪包围,交出了自己所有的火腿肠,对这些小猫叽里咕噜地说着话。她很熟练,像是曾经做过千百次,所以贺西洲也很轻易就能想象出穿着校服的沈星微在课余之时来到这里,喂养这些小猫,她一定会因此很得意,并给自己取一个非常威武的名号。 沈星微喂完小猫离开学校,径直回了家,途中没有再去别的地方,贺西洲也就跟到这里,看见沈星微进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巷子里只有一户,就是沈星微的家。 他没有再往前,反而是回头走了,因为他还没有想明白沈星微离开的时候把手机留下的用意。 或许是不想让他打扰,或许是要把他买的东西都留下,又或者对沈星微来说,这就是很标准很严格的一个月,她只是在履行当初的约定而已。 但是贺西洲已经深陷泥潭,早就将那些话抛之脑后,并且在无意之中成为了一个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的人。死缠烂打,卑微乞求并不是贺西洲的性格,但是摆在面前的问题并不是复杂麻烦的高数题,也不是步骤危险的科学实验,找找资料,问问导师就能找到方法,或者是解不出来就可以随便放弃。 贺西洲绝不愿放弃,可也束手无策,因为这天底下任何有才能的人,再厉害再聪明,在感情面前都是平等的。 孟珂将东西送到沈星微家之后离开,在拐角的时候撞见了一个身量很高的帅气男生,他百无聊赖地站着,被赤红的夕阳照了满身光彩,眼睛里却蓄满了落寞,无端让人觉得垂头丧气。 “兄弟,你找谁啊?”他一眼就看出这个男生不属于这里,也是从前没见过的生面孔,于是随口一问。 那帅气的男生慢慢抬脸,朝他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谁也不找。” 孟珂笑了笑,很自来熟地说:“这个地方我熟,你要是想找人就跟我说,我说不定知道住哪儿。” 贺西洲淡淡的目光看着他,觉得他脸上全是笑,这显然是心情很好时才会有的表情。他当然心情好了,因为他刚从沈星微家里出来,他还跟沈星微说说笑笑地聊天。贺西洲这样想着,心里拧巴得要死,酸得像是未成熟的柠檬泡了几百年的咸菜,又浇上陈年老醋,那味道狗闻一口当场就得倒,简直像是要把他的心脏毒死。 撞星 第38节 “你结婚了吗?”贺西洲问他。 “啊?”孟珂一怔,压根没料到面前这个人思维转变那么快,这问题说实话也有些冒昧,但他并未计较,愣愣地回答,“还没有呢。” “那一定有女朋友了。”贺西洲又说,语气好像很笃定。 “也……没有,女朋友半年前分手了,就没再找。”孟珂龇着牙笑起来,“前几年我妈给我说亲,被我大闹一场,这两年消停了,我现在挺自在的,你呢哥们?你这条件看起来不赖,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贺西洲并未回答,话语里竟然有几分刻薄,“你看起来年纪不小了,该结婚了。” 孟珂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太阳穴,直愣愣地问,“我看起来很显老吗?” “嗯。”贺西洲拿出两根烟,递给了他一根,说:“像三十岁。” 孟珂大惊,一边接烟一边胡乱往脸上摸了几下,“那怎么办?我才22呢。” 贺西洲咬着烟点燃,送上打火机,从唇里飘出的白雾遮掩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现在网上很流行的一句话你没听过吗?丈夫的美貌,妻子的荣耀,现在女孩子都很注重这方面,有些女孩找的对象都不好意思带出去给人看。” “难怪我前任不乐意在朋友圈发我的照片,每回我一说她就生气,跟我吵架。”孟珂痛心地点烟,跟他站在一块,就这么聊了起来,“其实吧,我有时候照镜子也觉得自己看起来不像二十出头,我初中毕业就没上学了,一直在帮家里干活,入社会较早,长得显老可能也有这个原因。” 贺西洲:“对象不好找吧?” 孟珂叹一口气说:“我学历低,很多女孩看不上我。” “跟学历没关系,你以后找对象,就放低标准,比如长得漂亮的,学历高的,会画画的,你就不用去想了。”贺西洲就差帮他在择偶标准里排除姓沈的女生了,语气很平静地胡说八道:“容貌漂亮帅气的人,就算在坠入爱河的时候不介意配偶的样貌,但是相处久了爱情褪色,吵架时也一定会以外貌当作可以攻击的利器。与其将来你被老婆指着鼻子骂长得丑,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找一个外貌平凡的女孩子,如果你比她好看,也会成为她的荣耀,这样她的朋友圈就可以出现很多你的照片了。” 孟珂被说得一愣一愣,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又琢磨不出来问题,吸着烟不说话,良久之后才问贺西洲,“难道说……哥们你也被女朋友嫌弃外貌了?” 贺西洲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也好一会儿没讲话,眼睛里流转着看不分明的失落,“我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女朋友在跟我吵架的时候总是骂我品行不端,但是不会攻击我的脸,最多只是诅咒我变成丑八怪。” 孟珂又想起自己很久之前跟女朋友吵架的时候,被骂“长了一张只配吃大便的狗脸”,于是下意识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始沉思面前这兄弟刚才的话。 贺西洲很克制地不再多言,将还剩下半根的烟按在墙上碾灭,招呼也不打一声,转身就走了,好像刚刚站在这里自来熟地跟别人聊一些冒昧的话的人并不是他。 他回到车上,拿出手机下意识点开沈星微的聊天框,聊天记录停在两天前,他忽然忘记沈星微的手机在他手上。 他看着聊天框里的内容,沉默了半晌才退出,低垂着眼睫翻开消息。在一堆工作消息中,他看到杨衡发来的信息,拍了照片说已经去店里提了沙漠色的新手机,并表示以后还愿意为他当牛做马,夜里再有什么急事随时准备效劳,侧面提醒贺西洲千万不要麻烦别人,所有相关事情使唤他这个助理就可以。 贺西洲将报销的钱都打过去,手机仍旧不断有新的信息出现,他觉得厌烦,一概不理,把手机甩到副驾驶座上,车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夜幕一点一点蚕食黄昏,街道的行人逐渐变少,入夜之后,路边的店铺也相继关门,这个白天都不算热闹的县城,在夜幕降临之后很快就沉寂下来。 沈星微配着面条吃了卤菜,撑得打起饱嗝实在吃不下了,洗完澡之后穿着睡裙,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现代年轻人离不了手机,所以当初沈星微将手机留下的时候,也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并且有很强烈的戒断反应,时不时就要晃着手去摸手机。 但是没有了手机之后,时间仿佛慢了下来,从前觉得一天只有二十个小时,现在却觉得一天里有三十个小时。她坐在风扇旁边,看着电视里的广告,思绪不受控制地跨越六十多公里飘到市里,落在贺西洲的身上。 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做什么,他有在认真地找她吗?或许会对她的不告而别埋怨呢,又或者默认了这样的分别,因为贺西洲是个阴晴不定,城府较深的人,所以沈星微猜不到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怎么做。 而且贺西洲并不会浓烈地表达自己的喜欢,所以沈星微感觉到了,但是也没有很多,像是随时都会散掉的样子。 沈星微觉得这是陋习,她认为贺西洲在这一点应该向她学习,毕竟她是一个就算只是喜欢猫猫狗狗,也会将它们抱起来说“爱你,喜欢你”的人。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贺西洲找来她要怎么应对,并且绝对会要求他道歉,但是如果没有来找她呢?沈星微想,那她也会回到市里,因为她本来就是只打算回来两三天,但是未来的生活她将重新规划,那里面将不再有贺西洲,最多回去的时候有些狼狈,有些失意而已。 沈星微看见电视里出现果粒橙的广告,于是起身去厨房拿了一个橙子打算剥皮抱着啃,正在费力地剥着橙子皮的时候,寂静的夜晚突然响起敲门声。 “笃笃笃——” 沈星微吓一跳,下意识问:“谁呀。” 片刻的安静后,门口传来低低的声音,很清朗的男声,带着年轻的气息,“是我。”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沈星微心头一颤,空落落的心脏开始加快跳动,滚烫的血液从心口往四肢百骸奔去,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她攥紧了手里的橙子,声音发紧,明知故问,“你是谁啊?” “就算你要拥抱新生活,也把我忘得太快了吧?”贺西洲的声音从门后飘进来。 沈星微走到门边,仿佛隔着门就能看到贺西洲站在门外,高高的身量让他的脑袋几乎顶到门檐,他一定会低着头,凑近了门缝,将声音传过来,“我是贺西洲。” “你既然知道我要拥抱新生活,那你干嘛还要来找我?”沈星微偶尔也认识到了自己会口是心非,因为刚刚还希望他来找自己,但是现在人真的来了,却还要生气,很是冷漠无情地说:“我不会让你进来的。” “好,我不进去。”贺西洲的声音很柔和,好像一切都会依着沈星微的样子,永远为她妥协低头的样子,“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第58章 你应该感觉得到我对你的…… 沈星微昨晚上还在做梦,梦到贺西洲找到了她。 因为贺西洲长了个很聪明的脑子,所以沈星微觉得自己被他找到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在梦里贺西洲突然跑出来,抓着她的双臂摇晃,气急败坏地质问她为什么要走,斥责她不应该一声不响地离开,沈星微吓得落了两滴眼泪,他又会将她搂进怀里,再温声细语地哄上几句。 只是没想到贺西洲真的找来时,并没有冲她发怒,大吼大叫,也没有很温柔亲昵,用耳鬓厮磨时那样温柔的声音唤她星星,只是隔着门,仿佛很平静地跟她讲话。 这样公事公办的语气,恰如当时他拿着手机与她说“一个月”的时候,现在一个月过完了,他或许会讲“谢谢你这一个月的配合,我们的合约结束了”这样的话。 沈星微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门的边上,往声音靠近了一些,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贺西洲听到门后没了动静,还以为她已经离开,连话都不想跟自己说,不由又敲了敲门,提高些声音,“沈星微,你走了吗?” “没有。”沈星微开口回应,低眼看着自己手里的橙子,抠了抠没剥下来的皮,指甲里全是橙黄的汁水,她说:“你要说什么啊?我不一定会听。” 如果是不太好听的话,沈星微会捂着耳朵走开,她觉得没必要听。 这话落在贺西洲的耳朵里,却是充满着拒绝的意思,她将门关得很紧,先表示了不会给他开门,又表示了不是很想听他说话,明明白白地将他拒之门外。贺西洲从未经受过这样的遭遇,顿时沉默下来,他从小到大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状况,什么样的关系,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去处理,从容地解决问题。 没道理在这种情况下乱了方寸,失去手段和能力,明明沈星微是个很好哄骗的人,她心思简单,一眼就能看穿,并且就算记仇,也不会真的做什么报复行为,实在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现在只要用很温柔的声音,花言巧语地哄上几句,或许就能将她哄开心,然后自己打开了门放他进去,就算软的不行,也可以用硬的,因为她本性怯弱胆小,随便吓一吓就能够软了脊梁骨,吭哧吭哧地哭起来。 其实是不需要说实话的,也不需要费那么多功夫,贺西洲想。 他的情绪不断翻滚,杂乱的思绪被揉在一起,充斥着整个大脑,一瞬间各种各样的方法在他脑中闪过,为他提供了无数处理方法。 可能是思考得有些久了,站在门内的沈星微有些不耐烦,她语气不是很好地说:“贺西洲,你不讲话我就走了,不要站在我家门口,你长得鬼鬼祟祟会被热心邻居报警抓起来的。” 说着,门内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沈星微好像真的要离开。 在这一瞬间,所有念头都远去了,仿佛被这一声脚步声碾得粉碎,让贺西洲大脑变得空白而干净,接下来的所有话似乎都出自本能,他开口说:“我高中的时候,没见过你。” 门内没有了声音,脚步声也停了,沈星微应当是停下来听。 贺西洲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因此满心烦躁,情绪绷得很紧,像是随时都会炸开,他动了动手指,拿出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硬生生把心烦意乱给压下去,缓慢地继续说:“一次都没有,如果我曾经把视线落在你的身上,哪怕只有一眼,就绝对不会对你没有半点印象。” 贺西洲反问:“你知道为什么吧?沈星微。” 沈星微的心怦怦直跳,轻轻抿唇,没有回答,却朝门更靠近了一点。 夜色宁静,这窄窄的巷子里只有一户,所以除了贺西洲的说话声之外,没有别的杂音。空气里的风带着夏日的暑气,化作汗水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贺西洲光是下车之后走过来,脊背就湿透了,站在门外,低着头,很安静地吸着烟,说:“因为你的脸,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很喜欢,这是生理性的,所以无法克制。” 生理性的,就是天性。说不好是眼睛,还是嘴巴,总之贺西洲在那天在自己家第一眼看到沈星微的时候,心脏就为她乱了节奏,再轻微,再隐蔽,也无法忽视。 他会为自己留下沈星微找很多很多借口,但这一条却不得不承认,也无法掩饰。 片刻后,沈星微低低的声音传来,“可是你只是喜欢我的脸,所以你看到跟我长得像的人,也一样会喜欢不是吗?” “我如果只是喜欢你的脸,你早就被送去警察局了。”贺西洲平静地说:“毕竟我是人,不是牲口,见到合心意的脸就要追上去交.配。” 沈星微很受不了这样的说法,不由批评,“你讲话有必要这么粗俗吗?就你这还大学生呢?” “抱歉。”贺西洲低着头道歉,放缓了声音对她说:“我是想说,当初在高中发生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因为那些我无从得知的事情来讨厌我,恨我,这对我是不公平的,对吗?” 沈星微敛起眼睫,回想起了那个乱七八糟的一天。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而且跟贺西洲相处了这一段时间后,当时那种令她产生浓烈讨厌的情绪已经没有了,但声音里仍然添了几分失落,“可是你把我的信给了别人,是你让别人读出来的吗?你觉得我给你写的信很可笑,还是说你认为这是一种惩罚,你讨厌别人给你送信,因此你用这种方式来惩罚送信的人。” 贺西洲终于亲耳听到了沈星微对这件事的想法,顿时心口传来针扎般的疼痛,并不尖锐,但是密密麻麻,越来越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以这样的方式来缓和情绪,慢声对沈星微讲,“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至少也是个人,不会以这种侮辱人的方式来处理那些情书。我高中时因为某些事讨厌情书,但是收到之后只会扔进垃圾桶里,绝不会转手给别人,如果我把信给了别人,那百分之百只有一种可能,信上面很明白地写着别人的名字。” 这是毋庸置疑的,贺西洲在电话里听到吴跃讲是他把信给出去的时候,他当时就想明白了,出现在他课桌里的信被他给了别人,只能是上面写着吴跃的名字,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其实沈星微并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件事,尤其是跟贺西洲在一起之后,她发现贺西洲其实是个很给人面子的人,他甚至在处理矛盾的时候更喜欢笑脸待人,比如将鞋柜放在楼道里的邻居,比如在商场里遇见彭翰的时候,还有第一次设计抓住她时,贺西洲也是笑眯眯的讲话,让沈星微误以为他是个脾气好,会在她道歉之后放她一马的人。 本来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沈星微不打算再追问,但这终究是扎在她心底的刺,今天听到贺西洲将旧事重提,她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你已经不记得了,这些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周霖深已经承认了。”贺西洲说:“我今天早上去找了他,是他在信封上添了名字。” 本来贺西洲只是打算拿话诈他,毕竟吴跃那边说是他要走了信,而沈星微的手机上也有与他约定见面的信息,显然当初的那件事里,周霖深是参与者,他知道得比贺西洲这个当事人还要多,还要明白。 周霖深不知道是真的后悔愧疚,还是太心虚太不禁吓,又或许他觉得这件事情已经败露了,毕竟当初被两头蒙骗的男女主现在已经在一起,成了情侣,提起当年的事当然可以很轻松地解开误会。 总之贺西洲这么一诈就承认了,想到自己被瞒了那么久,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成为伤害沈星微的利器,他没忍住把人揍了一顿。 “我把他打了一顿。”贺西洲对沈星微坦白,“打得满脸都是血,他妈要报警抓我。” 沈星微听得心惊肉跳,“你干嘛这样?” 贺西洲觉得打一顿都不够解气,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牙痒,“因为他自作主张,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毁坏了你的计划,把我变成了恶人,让你讨厌我那么久。” “可是就算没有他添的名字,你也不会看我的信呀。”沈星微站在客观的角度发表公正的言论:“你自己不是说了,你会把收到的情书都扔在垃圾桶里。” 贺西洲差点绷不住情绪,不可置信地反问:“沈星微,你维护他啊?” “我没有。”沈星微嘀咕,“只是说实话而已。” “可是就算我不看你的信,也不会让人给别人,让别人读出来。”贺西洲像是站累了,声音矮了下去,在门外坐下,对她说:“你那么善良,还很有包容心,肯定也不会因为我不看你的信就讨厌我,恨我,对不对?” “我会。”沈星微马上接话,顿了片刻,也跟着蹲了下来,将脑袋轻轻抵在门上,又带着犹疑的语气,慢吞吞地问:“你真的觉得……我很善良,很有包容心吗?” 贺西洲手指夹着的烟已经燃尽,被他按在地上,碾了碾,语气充满着漫不经心,却又悄悄将所有真心夹杂在里面,说:“当然啊。你那么爱护小动物,喜欢小猫小狗,又会把城市一角用美好的画来呈现,在街上看到有人哭你都会停下来多看几眼,你总是很轻易地去体谅到别人的苦难,也能因为包容心原谅别人的错误和对你造成的伤害。” 沈星微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落下来的眼泪,“可是按你这么说,我那么优秀,应该过得很好,得到很多爱才对。” “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人见不得别人过得好,也不是每一个人像我这样,发现了你的好就想要保护起来,他们伤害和企图占有,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这并不是你的错。”贺西洲从不会这样真心地去夸奖一个人,但是夸奖沈星微就像是水到渠成,那些话不用经过思考也能很流畅地说出来,“你已经足够优秀,也足够美好,只是有些人没有看到而已。只要跟你接触之后,发现你的优点和看见你身上的光芒,是一件很轻易的事。” “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很刻薄、冷漠的人,但是我仍然能在你不停地说讨厌我的情况下,看到你身上的美好并且喜欢上你,这不能够说明你的优秀吗?”贺西洲说。 沈星微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坚定的肯定,她揉着眼睛里源源不断的泪水,想起了总是对她严厉的父亲,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供养你上学很不容易,你应该用更好的成绩回报我。” 又想起了在成长道路上与她有过短暂交集的母亲,她会在沈星微说自己考了全班第一的时候微笑着说“不错”,却又在与第二任丈夫诞下的孩子在超市抽中二等奖时兴高采烈地向朋友炫耀。 还有总是不苟言笑,板着一张脸的奶奶,在看到她拿回年级第一的奖状之后,平淡地看一眼,说“这些纸有什么用,又不能换成钱”。 上学途中也遇到关系很好的朋友,她会夸赞沈星微学习好,画画厉害,但是也会一脸为难地说“沈星微,你有时候太自我了,好像不学习就会死的样子,你就不能抽出点时间陪我去看我男朋友打球吗?” 林林总总的事加起来,让沈星微逐渐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劣迹斑斑的人,是不是也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是不是无法改正的缺点太多,运气也太差,所以很难得到爱。 因为贺西洲是一个拥有很多喜欢和爱的人,他一定拥有很多被爱的经验和感受,所以沈星微认为他的这番话很有权威,因此不是她身上的问题太多,只是还没有人真正发现她身上的优秀和美好。 “因为你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所以就算你讨厌我、恨我,不停地诅咒我,我也会喜欢你。”贺西洲说。 听起来像是控诉她总是将讨厌挂在嘴边,所以沈星微蹭着脸上的泪水,马上澄清,“因为你真的做了很多错事,是你先把我忘记。” “对不起,我跟你道歉好不好?”贺西洲低下头,轻轻的声音穿过门缝,萦绕在沈星微的耳畔,像是很温柔地在她心头上轻抚,“可能现在说爱显得很不真切,像是谎言,可是我不能接受失去你,你应该感觉得到我对你的喜欢,对吗?” 因为他和沈星微相识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只有一个月,在一个月里说爱,充满虚假。 可是贺西洲已经无法镇定从容地掩饰自己的狼狈,之前他在凌晨睁眼看到沈星微留下了手机和玉镯离开时,他像一脚踏空,跌进冰冷刺骨的寒潭里,所有慌乱化成实质的伤害,狠厉而无情地切断他的理智。 在开车来水天县的路上,他还在想,如果见到沈星微了一定要跟她好好分辩清楚,那些他没有做过的事情,不能随随便便被怪罪。 撞星 第39节 可是在见到沈星微之后,贺西洲已经无心再去想那些辩论、澄清。 因为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沈星微的心总是很脆弱,她因为这些事受伤、难过,她总是对他说“你应该跟我道歉”,她一直在寻求让自己迈过心里那道坎的方法,也一直在努力且顽强地自救。 沈星微已经这样辛苦,贺西洲就觉得自己理应低头道歉。 如果这样做能让沈星微得到安慰,填补心里的伤口,不再那么辛苦,心情也会变好,那么不管那些错事罪名是不是由他而为,因他而起,他都愿意包揽下来,而不是与她争论对错。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贺西洲又讲了一遍,语气很慢,也很认真地说:“如果你没有感受到我的喜欢,那一定是因为我是一个善于伪装,心眼很坏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两面派,但是你又有很多包容心,所以可以原谅我吗?” 第59章 像是满怀春心地与十六岁…… 夜晚的水天县更加安宁,祥静。虽然沈星微现在所住的家也没有很好的隔音效果,但这里比市里的租房要静多了,邻居像是一入夜就睡觉,周围没有任何杂音,得以让沈星微能够听见贺西洲的轻声细语,听见他将那些细细密密的情愫揉进话里,以温和柔软的形式传达给她。 沈星微蹲在门后泣不成声,双手仍抓着橙子,只能用手背来擦眼泪。 诚然沈星微在成长的道路上经受了很多波折和伤害。六岁时父母离婚,她抱着母亲的腿哭着求她不要离开,没能留住母亲;十岁时她被接到母亲和第二任丈夫的房子暂住,被指着鼻子说不欢迎,赶她离开;十六岁时父亲离世,她从市一高转到县高,与不相熟的奶奶住在一起;二十岁时,奶奶患病不治身亡,她精心创作的画作被夺走,同时声名尽毁,千人所指。 时间一直推着沈星微往前走,那些划在心口上的伤也随之被遮掩得七七八八,只要不想起来就不会觉得难过,因此她渐渐觉得自己成长为大人,可以很好地承受这些。 可是当贺西洲隔着一道门,低声对着她说对不起,还认真地寻求她的原谅,这一刻她又像变成了心里脆弱的小孩,磕磕碰碰都会觉得难以接受,流下止不住的泪水。 这世上有谁会拒绝被爱吗?至少沈星微一直在追寻。 年幼时父母总是争吵,但是不会将气撒在她身上,沈星微就以为那是爱,可是母亲走了,父亲也总是很严厉教训她;长大后,沈星微与奶奶住在一起,看着她起早贪黑地卖煎饼,为她交学费,买画具器材,沈星微以为那就是爱,可是她也听到奶奶跟邻居闲聊说时说不爱她,只是尽义务供养她上学而已。 沈星微考上名牌大学时,奶奶难得有了笑脸,许久不联系的母亲也与她见面,给她送上了礼物,对她讲恭喜,还说妈妈爱你。 只是后来说不爱她的奶奶在得知自己病症晚期之后选择隐瞒,悄悄处理了家里所有跟自己相关的东西,还将自己存的所有积蓄压在沈星微的枕头底下,从容赴死;说爱她的妈妈,却在沈星微告知她奶奶生病需要问她借些钱看病之后,就开始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完全失联了,信息里那条发出去之后就没有得到回应的“妈妈”,也一直孤单地挂在页面上。 所以沈星微也分不清楚爱和不爱了。她在教学楼下远远看着被人群团团包围的贺西洲,想知道他这样从小到大都得到很多爱的人,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在表达爱。 沈星微认为,同为人类,贺西洲理应对同胞抱有善良和耐心,向她分享他被爱的经验。 显然她这一点她并没有判断错误,贺西洲虽然有时心眼坏,在这方面却十分慷慨。 他听着门后不停传来的啜泣,再硬再冷的心肠这会儿都是软的,抬手轻轻在门上敲了敲,“别哭了,小心你眼睛又哭肿了。” 沈星微心里拧得很紧,有些难受地深呼吸了几口,问他:“你后悔了吗?” 贺西洲反问:“后悔什么?” “你之前说只有一个月。”沈星微像是憋了很长时间的气,终于在这个时候出了,对他说:“时间已经到了,你现在来找我,是不是因为后悔当初约定了这个时限?” 贺西洲倒是没什么好后悔的,这是他的本性,就算是再重来一次,面对一个跟踪他一个月又笨头笨脑闯进他家的沈星微,他也是一样的选择,只是这个约定他在很早之前就被他抛之脑后,打定主意要反悔了。 他说:“谁说约定就一定要执行?” 沈星微吭哧吭哧说:“你可以不执行,但是我要执行。” “我后悔了。”贺西洲顿了顿,又说:“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在小学的时候连少先队都不想加入,所以你知道我这个人多坏了,有时候我说的话不能当真,并且随时可能会出尔反尔。” “你这样的人迟早被人揍。”沈星微在门后说。 “那怎么办,你救救我,我不想挨揍。”贺西洲又开始故作可怜了,他没有听到沈星微亲口说原谅,也不见她开门将自己放进去,于是换了一种方法,“我昨晚上凌晨两点醒来找不到你,三点从家里出门,还下着大雨,我先去了你的租房,又去找了周霖深,然后一路开车来到水天县,下午两点的时候我就到了,但是我想着白天你会忙,就打算晚上来找你说说话,从昨天开始就没吃东西,只喝了点水。” 沈星微心里听得发紧,从底下看见外面的灯光落下来时有一些阴影堵在门缝,那是贺西洲靠着门坐下来造成的。他是个爱干净的人,沈星微平时能够观察出这一点,不仅仅是因为他不允许小猫上沙发和床,也是因为他走在外面从来不乱坐,去了什么场合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 如果他门口那块脏兮兮的地方坐下来,那一定是他的身体正处于非常疲惫的状态。 沈星微问:“那你为什么不吃饭?” 贺西洲语气平静地回答:“没找到你,就没心情吃。” 他的语气没有半点诉苦和哀怨,因此沈星微就觉得他可能不是在装可怜,是真的在陈述已经很累的事实,由此就更加觉得心里难受,埋怨道:“你不要故意讲这些听起来很可怜的话,对我来说没有用。” “好,我不说了。”贺西洲的每句话都顺着沈星微说,立即转变了话题,“周霖深说那封信已经归还给你,既然是送给我的,那我可以看看写的是什么吗?” “已经烧了。”沈星微说:“反正它的结果注定是被你遗弃,那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贺西洲心里猛然一痛,说不好是遗憾还是其他什么,难受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开来,全身的力气在这一刻被抽空,敛着眸不再说话。 他已经进行过无数次的想象,去猜测十六岁的沈星微会在信里写什么,那是年少的她想要对他说的话,但是被吴跃拿去宣读,周霖深私藏几年,而他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过。 “这对我很不公平,星星。”贺西洲轻轻说。 沈星微说:“你本来也不会看。” 信已经烧了,其实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但贺西洲还是忍不住跟她说:“十七岁的贺西洲不会看,但是二十一岁的贺西洲会看。” 沈星微不再说话了,周围又安静下来,天上没有月亮,除却门檐下挂着一个小灯泡照明之外,四周的景象黑得宁静。贺西洲靠着门,耐着性子等了许久,也没听见沈星微再有别的动静,他将心情平复下来,刚想说话,就听沈星微说:“好吧。” 然后就是她站起身,将门锁拉动的声音,“这次可是你自己说想看的。” 贺西洲怔了一瞬,门锁转动的咔咔声响惊醒了他,他站起身,就听见老旧的门在拉开时发出吱呀声音,沈星微穿着睡裙,顶着一双赤红的泪眼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她把头发扎起来,露出光洁的脖子和肩膀,睡裙长及小腿,白生生的胳膊上还有几处挠红的蚊子包,撇着嘴有一种小发雷霆的样子,“我刚刚是骗你的,信我还没有烧,要不是你——” 沈星微的话还没说完,贺西洲就往前一步扑上来,将她搂进了怀里,一手揽住她的后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双臂用了很大的力道将她牢牢抱住。 沈星微的身体是热的,软的,心脏也在生机勃勃地跳动,这样鲜活而漂亮。贺西洲像抱住了失而复得的至宝,弯下腰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与她温热的皮肤相贴,感受她经脉里的血液流淌。 这扇该死的破门总算不再阻隔,贺西洲的心就又能够亲昵地与她贴在一起。 沈星微被抱得太紧了,一时有些喘不过气,伸手推了推他,“贺西洲,我把你放进来不是让你勒死我的!” 贺西洲将力道松了一些,但仍然抱着她不放开,在她耳边不停呢喃,“对不起、对不起,你说得对,我应该向你道歉,你想要我道多少次都可以,只要你别说离开,也不要一声不响地消失,你想吓死我吗,我差点把家里的沙袋打穿了知道吗……” 沈星微说:“你先放开我啊。” 贺西洲不应答,也没有松手,更将她往怀里抱了抱,像无赖。 沈星微没想到会这样,似乎隔着门的时候贺西洲还能理智平静地与她对话,结果开了门之后整个人好似陷入痴傻状态,听不进她的声音,抱着她不说话了。 “贺西洲、贺西洲!”沈星微被他搂在怀里不能动弹,喊了他好几声,“你还要不要看信了?” “嗯。”贺西洲在她耳边应了一声,过了半晌才说:“看啊。” 他松开沈星微,整张脸被走道的灯照亮,轻易就照出了眉眼的疲倦与懒怠,只有一双年轻的眼睛还余下点活气儿,紧紧地盯着沈星微。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个眼睛红肿满是泪痕,一个神色憔悴无精打采,一时也说不好谁更可怜。 沈星微从没有见过贺西洲这样,好像写在日记里那些诅咒都实现了一样,他很颓丧、狼狈,但沈星微也并没有因此很开心。 她被贺西洲盯得有些不自在了,稍稍侧身,闪避了一下他的灼灼目光,绕过他将门关上锁好,转头去了自己的房间,把桌子上的信拿了出来。信封已经被撕掉扔了,只剩一张折起来的,粉红色的纸,隐隐能从背面看见整齐的字体。 家里除了沙发只有一个很小的马扎,沈星微不想让刚刚坐在地上的人去坐她刚清理干净的沙发,于是就让一米九身高的贺西洲蜷在小马扎上,看信。 贺西洲没有任何意见,他的所有心思都汇聚在信上,捏着这张粉红色的纸,他的心脏竟然荡起一层一层涟漪,像是满怀春心地与十六岁的沈星微见面。 “你看吧。”沈星微说。 他将纸慢慢展开,上面秀丽整齐的字体也跟着出现在眼前。 第60章 “贺西洲,欢迎你入住我…… 【你好,我是文科2班的沈星微。 我已经关注你好几天了,相信你一定也有所察觉。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假装不知道,又或者是心虚,但我认为这没必要成为影响我们关系的因素,如果你选择向我道歉,我其实可以考虑接受并且原谅你,因为我本身就是个很有包容心的人。可是如果你一直假装不认识我,那你就别想我再原谅你的失约!! 希望你能尽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样我才会把东西还给你,它一直在我这里被保护得很好,绝对和当初你给我的时候一模一样,如果你想拿回,首先要跟我道歉。 还有,之前你停在车棚的自行车被值日生搬到了其他地方,还是我给搬回去的,这是举手之劳你不用谢我,顺带一提你的自行车并不好看,而且有点重,我觉得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的审美。 当然我也不是那么刻薄无情的人,我知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你有一点点忘记也是正常的事,所以我给你一些提示: 我的名字是微笑的微,你说过取了这种名字的人就应该24小时都带着笑容,虽然后来我发现这只是你在胡说八道,但不可否认我确实信任过一段时间。你对我说你的名字取自“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是因为你妈妈生你的时候做梦都想喝稀粥,我暂时还没判断出这是不是你在瞎扯,对此我将保留向你索要道歉和被骗后的精神损失费的权利。 如果你想拿回你的宝贝,请尽快给我答复,谢谢!】 这的确不是一封情书,并且要赠予的人指向性很明确,所以吴跃读到一半的时候就停止了这种行为,因为他是住校生,也根本没有自行车。 十六岁的沈星微有一手非常漂亮的字体,每一个字都写得板板正正,充满着好学生的气息。也同样有着很大的包容心,虽然她在信中对贺西洲有很多指责,但通篇下来所表达的意思还是希望贺西洲能够与她道歉,然后两人重归于好,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贺西洲将字字句句研读,看得认真,仿佛能看到年少的沈星微在偌大的校园里悄悄跟在后面观察了他许久,然后做下决定,坐在桌前经过斟酌之后很认真地写下这样一封信,再送到年少的贺西洲的课桌里。 他读到后面时,思绪有一瞬的恍惚。他本来觉得在一个月之前的生活里,从未出现过沈星微,但现在他开始质疑自己,又努力回想自己的高中时代,或者更加往前的岁月,想要从千丝万缕的生命片段中找出那个名字是微笑的“微”的沈星微。 “我早就知道你已经忘记了。”沈星微在一旁做出了冷眼旁观的样子,看着他费解迷惑的神色,轻哼一声说:“但是你比较走运,遇上的是我这么善良的人,所以现在仍然有时效。” “什么时效?”贺西洲迷茫地看着沈星微,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我们之前见过?什么时候?你说要把东西还给我,是什么东西?” 沈星微终于得偿所愿,虽然这样的神色和疑问迟到了几年,但依然填补了她心中空了很多年的地方。 她有些得意地轻扬下巴,努力压着唇线没有翘起来,眼底里密集如星碎的笑意让她看起来像是尾巴翘上天,“你先道歉。” 贺西洲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凑过去在她侧脸亲了一下。 沈星微惊得睁大眼睛,嚯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板着脸瞪着他,刚要开口对他进行严厉的批评,就听他说:“对不起。” 贺西洲仍旧握着她的手腕,顺着往下滑,牵住了她的手,手指紧密交缠。他仰着脸盯着沈星微,神色看起来很认真,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轻缓,“对不起,我不记得那些事了,能不能再跟我说说?” 贺西洲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笑起来时显得多情,不笑时又充满专注,沈星微在与这双眼睛对视时,总能在不经意间陷进去,很轻易地对他产生信任、依赖。 不管是很多年前的小时候,还是现在。 沈星微已然忘记找他突然亲自己的麻烦,在他的认真地注视下缓缓开口,“十岁的时候我们曾见过,就在你爸妈住的别墅区。” “那天我跟弟弟妹妹吵架,他们要赶我走,我就从家里跑出来,想要离开,但是被围栏挡住出不去。”她说着,用另一只手比画了一下,“那里的别墅不是用高高的铁围栏阻隔嘛,当时你就站在围栏的另一边跟我讲话,还把一个东西给了我,让我暂时帮你拿着,等会儿再回来找我要回,但是那天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你。” “是什么东西?”贺西洲问。 沈星微挣开了他的手,回到自己房间里,从背包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来到贺西洲的面前打开。盒子里的东西用黑色丝绒布包裹着,看得出的确是被保护得很好,沈星微拿出它的动作充满小心翼翼,将丝绒布慢慢打开,俨然是一枚满绿的翡翠胸针。 贺西洲一眼就看出这个胸针的雕工极其厉害,整体雕成了祥云的形状,每一处都处理得恰到好处,栩栩如生。更具价值的是这块玉的本身,十分纯正的玻璃种帝王绿,油润的颜色浓得像是随时都要滴落下来一般,在头顶灯的照耀下,折射出温润而纯净的光芒。 翡翠胸针落在沈星微的掌中,即便过了那么多年,仍旧静静地彰显着其高贵而神秘的气质。 贺西洲抬手将它拿起来,触手一片温凉,成千上万的记忆在脑中翻滚,他终于在某一个早就被遗忘,尘封的角落里翻找出来已经泛黄的记忆画面,将其重组。 十岁那年,确切地说是十一岁生日那天,他被接到父母所暂住的房子里庆生。那时母亲刚从外国的拍卖会上与外国人竞抢得来一件心头宝贝,一块让她花费了一个亿的翡翠胸针。贺西洲盯着看了许久,表现出了很喜欢的样子,佯装乖巧向母亲讨要,说自己也想戴一会儿。 本来对儿子就抱有歉疚心的母亲欣然同意,将翡翠胸针别在了贺西洲的衣服上,下场可想而知。直到几天后,贺西洲在母亲给他打电话询问胸针时,他才对母亲说那枚胸针被他不慎遗失,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贺西洲终于想起来,那一场他刻意为之的报复,年幼的沈星微竟然也参与其中,饰演小小一角。 他震惊得收回手,捂住了嘴,又低下头往脸上揉搓了一把,企图让自己镇定清醒,“所以……这枚胸针一直在你那里?你高中的时候跟着我,给我写信,都是为了要把胸针还给我?” 他完全没想到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与沈星微有过这样的相遇。随着记忆被拉回十一岁那年,他也渐渐在脑中勾勒出那个蹲在铁栏边上,哭得快要昏过去的小女孩,模糊的记忆让他忘记了当初对年幼的沈星微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那时是在寻找怎么把胸针扔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可能碰巧遇见了沈星微,然后就顺手给了出去。 撞星 第40节 口头上的约定不一定非要遵守,贺西洲打小就是这么恶劣的人,所以他无意间对沈星微说“我会回来拿”之后,就彻底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再也没有想起来。 但是沈星微却一直记得。 “对啊,我那时候没有等到你,然后就被妈妈送回家了,我本来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还给你了,但是没想到在高中的时候又遇见你。”沈星微想起了高中时第一次看见贺西洲的场景,在优秀学生榜上,他穿着校服,照片板板正正,底下的介绍里只有一句诗——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因为当年贺西洲对她的误导,沈星微一直对这句诗抱有天大的误解,直到后来她知道了乐府民歌,知道了《西洲曲》,也知道贺西洲的名字其实也可以取自“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是在绵绵情意中诞生的名字。 于是与年幼的贺西洲相识的那段际遇,在沈星微的生命里又更加奇妙。 他突然地出现,安慰了正因为某些事非常伤心的沈星微,告诉她名字里的“微”是微笑的微并且赠予她漂亮又昂贵的宝物,却又充满谎言,不守信用,像童话故事里不那么邪恶,但也绝对称不上善良的存在,在沈星微的天空里炸开一朵火花,然后消失。 沈星微小心翼翼,藏了这个秘密很多年,又寻寻觅觅,在遇见贺西洲的时候跟上去,借以履行承诺的目的抓住童年里转瞬即逝的烟火。 贺西洲脑子发懵,一瞬间接收了太多讯息,不自禁睁大眼睛,充满震撼地看着沈星微,“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居然能保留这个东西那么多年?你知道它价值多少钱吗?” 这么多年,丢了,卖了,被家长看见然后拿走,或者在住校的时候被舍友看见悄悄偷走,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沈星微竟然一直这样保存到现在,并且非常执着归还于他。 “我从前不知道呀。”沈星微觉得这是赞赏的话,神色不由觉得高兴,湿润的眼里有了些笑意,又说:“但是前几天去见了你妈妈,我就知道了,我一直保护得很好,没有人发现。” 她伸出食指,很轻柔地往玉上抚摸两下,对这个相伴多年的老朋友说:“你现在依旧很美丽。” 贺西洲沉默地坐着,此刻像一个平生作恶多端终于遭到报应的罪人,抿着唇不再说话。 原来他在很多年前就遇见过沈星微,可是这段相遇已经被他完全忘记,如果是搁在从前这当然无足轻重,但对于现在的贺西洲来说,这无疑是巨大的惩罚。在他毫无察觉的岁月里,沈星微悄悄惦记了很多年,在高中时本该是青春正盛时最美好的重逢,却也阴差阳错,变成一场伤害。 贺西洲是一个无比了解自己的人,如果高中时沈星微拿着这枚胸针来与他相遇,那么毫无疑问这场恋爱在高中时就会展开,如果沈星微在后来没有跟踪他,那么他的人生会与沈星微的人生彻底错过。 她会找到别的男人爱她,然后结婚生子,或许美满幸福,或许充满波折,但那是一个完全没有贺西洲参与的人生。 贺西洲想到这些,心里烧起浓烈的妒火和愤怒,感觉像是肺里充满了气,下一刻就要炸开。 可是这些事应该怪谁呢?难道要怪当时才十一岁的贺西洲吗?他年少时这种报复父母的行为做得太多,不记得也是常事,高中时候对沈星微的伤害也不是刻意为之,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遗忘不是故意,伤害也不是故意,怎么能怪他? 但是也绝对怪不到沈星微身上,她是最值得嘉奖的人,她这么勇敢,坚持,始终抱有一颗执着善良的心,是她努力拉起两人之间的缘分,一点一点将贺西洲拽近。 贺西洲很快就想到该怪谁了。 首先是怪父母,因为他们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将贺西洲放在祖父家,不理不睬,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打一个电话关心上几句,以表达自己还记着有一个儿子,因此贺西洲对他们产生仇视,实施报复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才会在遗忘那么多次的报复行为中连沈星微也一起遗忘。 其次就是怪吴跃、周霖深,因为前者愚蠢,后者自私,是他们联合起来搅毁了沈星微的送信事件,让贺西洲在无意间给沈星微造成巨大的伤害,让她讨厌、记恨许久。 果然打一顿还是太轻了,贺西洲心想,回到市里应该…… “我已经不在意了。”沈星微坐在沙发的边缘,将手轻轻搭在贺西洲的手背上。她的手掌很温暖,指腹柔软,还充满着橙汁的味道,萦绕在贺西洲的鼻尖,好像慢慢抚平了他快要失去理智的情绪,轻声说:“虽然我确实有一段时间非常恨你,每次想到都会气哭,觉得难以接受。” “但是我后来仔细想过,我觉得就算你把我的信给了别人,也不至于让我那么恨,之所以情绪那么浓烈,是因为那天下了大雨,我在离校的时候被撞坏了腿,又得到父亲离世的消息,所以讨厌你成为我的情绪出口,我将那天所遭遇的所有不幸也归在了你的头上,以至于从讨厌变成了恨。”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不恨我了呢?”贺西洲问。 沈星微说:“因为我觉得应该接受。” 贺西洲顿了顿,问:“接受什么?” 沈星微看着他,清凌凌的眼眸又覆上一层水润,晶莹剔透的液体蓄在眼底,将落未落。 当初从市高转到县高后,沈星微有一段时间难以正常生活,浑浑噩噩好像丢了魂一样。奶奶就跟她讲,人都是会死的,没有人能逃过这一劫,也会跟她讲,县里的高中也能培育出很多优秀的学生,每年都有考进清华北大的,就算比不上市里高中,但这里也不差。 于是沈星微开始投身高强度的学习状态,每天除了吃饭空出一些时间,其他时间都贡献给了学习,因此也很快就习惯了人生巨大的变故,从失去父亲的悲伤中走出来。 但是在很长时间之后,沈星微还是会在吃饭或是发呆时突然流眼泪,她擦去得匆忙,不知道这些眼泪来自什么缘故。 后来沈星微坐在县郊的河岸,仰头看着夜空中密密麻麻的繁星时,想着她或许应该接受这些。 接受有些小孩来到这世上之后,天生就没有人爱。 接受生命转瞬即逝,就算再不舍得的人也会离开。 接受你我不过万千星辰之一,有的关系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 “接受人与人之间缘分薄浅,毫无征兆地结束一段故事,是世间常态。”沈星微敛起眼睫,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我还没与你相识就与你的人生错轨,以后可能再也不会与你相见,所以过往的那些,我都要慢慢释怀。” 在市高的时候,沈星微的文科班与贺西洲的理科班只隔了两层楼,并且两个班级同上一节体育课,沈星微只要走几步路,就能在人群中看到贺西洲。后来呢,水天县与市高的距离太远,虽然六十公里的车票只需要二十块钱,可这样的距离用分数去填补,又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打败多少同届生。 沈星微还没来得及为重逢感到喜悦,就已经要尝试接受缘分耗尽,再也不会相遇。 幸好沈星微也不算是非常倒霉的小孩,她最终还是得到优待,考进了市中的名牌美院,也在生命里第三次与贺西洲重逢。 沈星微曾在日记里写了很多诅咒他的话,希望他被花盆砸,变得丑陋,希望他被撞瘸,但其实这些并不是真的希望实现。 她只是感到愤怒、痛苦,她妒恨贺西洲生活得光鲜亮丽,得到很多爱,也气愤自己这样努力地追寻,努力地履行承诺,而贺西洲的生命里却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你应该对我道歉。”沈星微每每想到这些,总是觉得气愤,于是这句话也顺口而出。 “对不起。”贺西洲倾身过去,靠近了她,将她紧紧拥抱住,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满是温柔地说:“你辛苦了。”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他自己。贺西洲已经明白,这怪不了任何人,因为他这个人实在太坏,小时候是个死小孩,长大了是个两面派,又一帆风顺,顺风顺水地活到现在,所以遭到报应了,活该心脏千刀万剐,经受这些迟来的惩罚,低下头去乞求,去忏悔,感受这些因为沈星微在痛苦而给他带来的痛苦。 再坏的人,被找到了软肋也是致命的。贺西洲闭上眼,抱有一些后悔,一些虔诚,红着眼低声对沈星微讲:“星星,原谅我好吗?我已经知道错了。” 沈星微将热泪蹭在他的颈窝,在静谧的小屋中,她听到贺西洲的心跳震声,好像每跳一下都在对她说着喜欢,说着原谅,于是慢慢抬手,回抱住贺西洲,哽咽说:“因为你道了很多次歉,而且我也很有包容心,所以我可以原谅你的虚伪、欺骗、不守信用、品行低劣,以后也不要再犯了,知道吗?” 沈星微希望贺西洲来找她,沿着她在路上留下的痕迹。她将手机的屏幕锁关闭,放在贺西洲的床头,还在与周霖深见面时,特意提了三次水天县。 她在汽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时,在昨夜躺在这个小屋睡觉时,在下午面对着漫天的火烧云时,都在心里默默祈祷:贺西洲啊,我已经在路上留下了那么明显的线索,你可要快点找来。 因为她在成长的道路上,没有那么多被爱的经验,所以也会忐忑不安,充满犹疑。 她不想总是提着行李入住别人的城堡,于是希望贺西洲像一个充满虔诚、热情、坚定,像童话故事里英俊勇敢的王子,来到她的城堡前,请求入住。 诚然贺西洲有一些性格上的缺陷,沈星微总是指责,好像他曾经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但实际上沈星微心里也清楚,贺西洲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他会在年幼时站在哭得一塌糊涂的沈星微面前安慰她不要哭泣,也会对一个跟踪他一个月后突然闯进他家的沈星微心软,他人际关系良好,在校成绩优异,心无旁骛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最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懂得怎么去爱人的聪明人,会用最好的方法把自己的爱传达给沈星微。 沈星微转头,轻轻亲了一下贺西洲的耳朵,并在他耳边说:“贺西洲,欢迎你入住我的城堡。” 第61章 “我睡地上,睡你家门口…… 贺西洲仔细回想起来,发现沈星微也会在很多不经意的地方给了他暗示。 比如她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时,对别人说自己的“微”是微小的微;比如在热闹繁杂的夜市,她拿起一块做工廉价的绿玉胸针给他看;比如在跟他生气或是吵架时,会指责他是言而无信的人,这些大概都是沈星微希望贺西洲能够想起曾经的瞬间。 贺西洲或许也该感谢一下小时候的自己,毕竟他与沈星微之间的缘分,全靠那一枚被他随手给出去的翡翠胸针维持。 死小孩坏是坏了点,但不是完全坏。 贺西洲还想抱着沈星微再说点贴心话,哄着她更加安心些,但是没想到她自己剥了橙子不洗手,又去擦眼泪,导致眼睛遭殃,痛嚎着流眼泪。贺西洲只能先把她带去了卫生间帮她洗净了眼睛和双手,小心翼翼地擦着她赤红的眼睛,还说:“明天肯定会肿起来。” “我忘记了。”沈星微也有些懊恼,嘟囔着,“这些都要怪你。” 贺西洲叹一口气,这会儿好像也没什么力气折腾了,懒洋洋地问:“还想吃橙子吗?我给你剥。” 沈星微点点头,听到他叮嘱了一句不要再揉眼睛,然后转头拿起沈星微剥到一半的橙子,手指轻动,几下就剥干净掰开送到沈星微的嘴边,并且没有经过沈星微的同意就往他自己嘴里塞了一瓣。 他沉默地喂沈星微一口,自己吃一口,很快就把橙子给分吃完,沈星微才想起他说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大概现在也饿得不行。 “家里还有卤菜。”沈星微有些忸怩起来,红着耳朵问他:“是我晚饭吃剩下的,你要吃吗?” 贺西洲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卤菜?” 百分之百是门口那个长得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的人死皮赖脸非要送给沈星微的,贺西洲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他回答:“我不喜欢吃卤菜。” “贺西洲,你都一天没吃饭了,一定要这么挑食吗?”沈星微沉着脸训斥他,“难道是嫌弃那些都是我吃剩下的?可是我都是夹到碗里吃,还有些菜是没动过的。” 贺西洲听到这荒谬的指控,不由弯了弯眼睛,笑了,“你把嘴伸过来就知道我是不是嫌弃你了。” 沈星微把视线躲开,落在桌子上,锐利地骂了一句,“好恶心,不要脸。”然后转头去冰箱里把晚上吃剩的卤菜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将半盘卤菜和热乎乎的白馒头放到桌子上,命令似的,“快吃,不要讲废话。” 卤菜大概也不是什么健康的卤料给做出来的,一经加热就散发出了极其浓郁的香味,像是某种高科技的粉勾兑出来的味道,但对现在的贺西洲来说非常致命,他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不太干净……” “少爷是我家这小破房子里的东西不干净吗?”沈星微学坏了,学了贺西洲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我不是说你。”贺西洲辩解了一句,然后拿起筷子,万分不情愿地吃起别的男人送给沈星微的卤菜,牙齿咬得很用力,像是要把筷子咬断。 沈星微在他对面坐下来,突然宣布噩耗:“家里没有空房间给你睡,你等下吃完就走吧,自己去宾馆开一间房。” “……”贺西洲不应声。 “附近就有宾馆,也很干净,你不用走很远。”沈星微又补充。 “我睡地上,睡你家门口。”贺西洲说。 沈星微:“邻居会报警,你又没有长一张好人脸。” “那就让他报警好了。”贺西洲表现得很无所谓,肚子填饱了,也有力气逗她了,“去了警局我就说我是企图入室盗窃,对沈女士图谋不轨的偷心歹徒。” “神经。”沈星微懒得搭理他,但也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他不愿去宾馆的意图。其实她的床没有那么小,两个人挤一挤还是可以睡的,但是太过简陋,床板上只铺了一层床单,而且没有空调,她提醒道:“先跟你讲,我的床很硬,比不上你家的大床,睡不惯不要冲我抱怨。” 贺西洲表面很乖顺地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不抱怨是不可能的,明天必定两眼一睁就开始抱怨腰酸背痛,最好早点让沈星微跟着他回市里,毕竟他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 沈星微把自己的浴袍给了他,尽管不太合身,但是好在睡袍的板型本来就偏宽松,也不至于紧绷在贺西洲的身上。他洗了澡之后顺手把衣服搓洗干净,夏天的衣裳轻便,干得也快,明天一早就能穿了,不算大问题。 床板确实硬,跟睡地上几乎没什么区别,贺西洲刚躺上去,床就咯吱作响,摧枯拉朽的声音十分突兀。他仰面躺着,对沈星微说:“你这床听起来不太方便办事儿。” 沈星微转身将枕头甩在他身上,“闭嘴,老老实实睡觉。” 贺西洲从凌晨两点起来,奔波了一天,到这会儿确实也累了,静静等着沈星微关了灯爬上了床,再凑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用半个身子给她叠着坚硬的床板,很快就睡着了。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模糊地落在贺西洲的脸上,将俊美的五官蒙上银白的细纱,显得更加恬静漂亮。沈星微趴在他怀里,仰着头看,视线落在他脸上,沿着五官细细描摹,心情在这一刻很平静,连心跳都慢了下来,一声一声清晰入耳。 老旧的风扇散发出轻微的异响,没有空调的夜晚热意难散,两个人抱在一起很快就出了汗,像个火炉一样烤着人,沈星微却没有动,静静地伏在他身上,感受到他精壮的胸膛之内,传来沉缓有力的心跳,与她的心跳声重叠,再被浓重的夜色遮掩。 沈星微看了许久,可能几分钟,也可能半小时,她见贺西洲已经睡得很熟了,像是真的累坏了,于是凑过去,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表示嘉奖。 尽管今夜床上多了个人稍显拥挤,并且热出了不少汗,在睡梦中还总有一种被桎梏的感觉,但沈星微却觉得今夜比昨夜睡得安稳。 或许是昨晚那个嘉奖的吻让贺西洲偷偷察觉,一早起来他马上得寸进尺,开始说自己腰痛背痛,浑身都不舒服,俱是她这小破床闹出的毛病。沈星微也不太好反驳,因为睡了两天,她自己的背和肩颈也在痛。 “回家吧。”吃早饭的时候贺西洲一只手使筷子,一只手牵住了她,腻歪地揉捏着她的手指,说:“回头我让人给你这房子重新装一装,东西都备齐,什么时候你再想回来玩儿就跟我说,我开车带你回来,也不至于睡这样的床。” 沈星微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久留,点了点头同意,又说:“那你先跟我去个地方。” 她要去的地方就是县郊的墓园,贺西洲在路上买了两束花,去祭拜了沈星微的奶奶和父亲。母子俩的坟墓没在一起,贺西洲先祭拜了老人,黑白照片上的老人看着很消瘦,不苟言笑的一张脸饱经风霜,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性子板正严肃。 贺西洲将花放上去,低着头默哀片刻,转身走时顺手抹了一把沈星微眼角的泪。 沈星微的眉眼其实有点像她父亲,贺西洲看见照片上的男人如果再年轻十几年,也是俊俏的,笑容看着很爽朗。但他是酒驾而死,万幸的事没撞到别人,撞死了自己也算是自作自受,贺西洲的心里对这位酒驾致死的人没有太多恭敬,但念及他也是自己的老丈人,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于是沉默地送上菊花一捧,表示悼念。 祭奠了两位逝去的人之后,沈星微擦干了眼泪,回到家中简单收拾了一下,临走将水电关好,门也锁好,跟着贺西洲一块离开。 经过卤味店,孟珂坐在店门口吸烟,看见沈星微了便站起来冲她打招呼,然后看见与沈星微牵着手的贺西洲,登时有些傻眼。 贺西洲却是神色如常,好像根本不记得之前拦着人家说了一堆冒昧而莫名其妙的话,表情淡淡地冲他点了点头。 撞星 第41节 “你要走了啊?”孟珂对沈星微说:“我再给你拿点吃的,你在路上啃。” “不用了!”沈星微又赶紧去阻止。贺西洲看在眼里,心知按照正常流程,两个人又要你侬我侬地拉扯一阵,最终沈星微还是抵不过别人的热情收下,两个人再说说笑笑,扯一些有的没的家常话。于是他拦住了沈星微,让她在门口站着,自己跟着孟珂进了店。 隔着玻璃柜,他挑挑拣拣,让孟珂装了一袋子,然后扫了一下玻璃柜上的二维码,问他多少钱。 孟珂笑着说:“不要钱,我跟沈星微是老朋友了,这点东西不至于收钱。” “这是我要买的,跟她没关系。”贺西洲语气淡淡,“我们又不是朋友,你跟我算钱就行了。” 孟珂顿了顿,又朝站在门外的沈星微看了一眼,旋即将东西上秤,给贺西洲抹了个零头,东西递过去的时候他笑着问,“哥们,那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我还能不能相信啊?” “当然可以。”贺西洲刚才瞟了一眼价格,不仅没接受他抹的零头,还多给了一些凑了个整,说:“那都是肺腑之言,不是跟你瞎掰,你听劝就行了。” 孟珂被哄得一愣一愣,一时也搞不清楚这个容貌俊俏的男生嘴里有几句可信的真话了。 他走出去从沈星微道了别,顺嘴说了一句常回来玩别把我这个哥哥忘了,就让贺西洲生了大半天的气,回市的路上愣是没有吃那些卤味一口。 第62章 “已经好了,痊愈了。”…… 沈星微在车程的后半段睡着了,脑袋晃来晃去也没醒,面容充满安宁,大约梦中也很美好。 贺西洲就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尽量平稳地行驶,总是忍不住侧头去看副驾驶的人。他想起昨晚上在与沈星微闲聊时,她提出了一个假设。 她说:“其实当初闯进你家的,是任何一个符合你审美的女生,你都会留下她,对吗?” 贺西洲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免不了仔细回忆那一天。 在进门前,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个跟踪狂送到警局,必得让她狠狠吃个教训。可是开门之后,他看到沈星微回头,眼睛里充满恐惧,他什么话都还没说,就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一副窝囊软弱的样子,于是贺西洲转变了想法,不再坚持将人扭送警局,只打算口头上恐吓几句,让她长个记性,别再来跟踪自己。 可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沈星微自找的了,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流下晶莹泪水,分明很害怕,却又对他充满敌意,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猫冲他亮着爪子,一边求饶一边恐吓。又是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说对不起,又是怒气冲冲地大声诅咒他。 分明是在用力控诉他,用语言表达讨厌他,但贺西洲却看到了别的东西,她目光专注,紧紧注视着他时,眼睛里好像写满了“快点来喜欢我,快点来爱我”。 于是贺西洲认为这个假设不成立,就好像有人问贺西洲“如果你是个女孩”,或者是问他的父母“如果你们这辈子没生孩子”,又或者是“如果地球不存在”。 贺西洲永远不可能是个女孩,他的父母此生也不会是丁克,地球更不可能不存在,所以同理,在一个月之前的那天与他相遇的也只有沈星微,不会是其他人。 硬要假设的话,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像沈星微这样能够让他在一刹那就改变了想法。 此前贺西洲的审美非常模糊,他从小到大见得长得好看的人实在太多,圈子里形形色色的美女如流水一样,也没见他对哪个心动。 所以说喜欢,也不是用某个标准来判定,有可能是沈星微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刹那,就让贺西洲的审美在那一刻固定,成形,然后心动。 贺西洲昨晚给出答案就是,如果那天闯进他家的是别人,哪怕长得是个天仙,也会被他扭送去警局或者毫不留情地赶出家门。 虽然沈星微并未对这样的答案进行评分,但从她的神色和态度来看,应该是非常满意的,所以在今天开车回去的路上,她有好几次将吃的送到贺西洲嘴边,喂了他一些饼干,水果,被拒绝的卤味则到了她自己嘴里。 两小时的车程,到家之后他看见自己的车已经被送回来了,于是将公司的车停在门口,给杨衡打了电话让他来取车。他下车之后打开车门绕到另一边,解开沈星微的安全带,将人给抱了下来。 沈星微醒了,但只是睁了一下眼睛,又昏昏沉沉地闭上,本能地抬手圈住了贺西洲的脖子,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懒洋洋地问:“到了吗?” “到迪士尼了。”贺西洲关上车门,嘴上很不正经,“这就带你去跟老鼠大王合照。” 沈星微嗯嗯唧唧问:“谁?” 贺西洲抱着她进门,说:“米奇。” 老鼠大王当然是没有的,贺西洲只是亲自下厨给沈星微做了一顿饭,然后在浴缸放了水,让她好好泡了泡,从头到脚都洗得干干净净后她趴在床上玩手机,收到了法庭发来的调解员信息。沈星微打了个电话过去,与调解员简单聊了一下,因为春明集团的总部就在本市,所以法务部处理得很快,对于和解提出了相当丰厚的条件。 首先他们承诺,只要彭翰那边拿不出这幅画是他创作的证据,就会以违约向彭翰提起诉讼,那他要面对的索赔会是天价。其次就是,他们会仔细检验和鉴定沈星微是不是画的作者,一旦确认公司就会帮助沈星微澄清此前所遭受的污蔑,并且有意向与沈星微签约购买画的商用版权,希望沈星微能够考虑与春明公司签下合同。 春明公司当然站在自己的立场处理问题,但毕竟是公司内部先出了毛病,所以目前只能竭力将损失降到最低,“星”系列的产品已经开发,那幅画是谁创作的对公司来说并不重要,但舆论难缠,必须尽快恢复“昼”的声誉。 沈星微迫不及待地与贺西洲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他刚从浴室出来,毛巾擦着湿发,头发有些长了,凌乱地散在耳朵、眉眼,看见沈星微举着手机神采奕奕地跟他讲这些,不由笑了笑。 沈星微端详他的表情,顿时又想到了什么,迟疑地问:“为什么会解决这么快,还提出这么丰厚的条件,是不是你……” 贺西洲正在喝水,仰着头时喉结滚动,发梢的水液滴下来,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流淌。他把杯子搁在桌上,转头往床上爬,抬手抓住了她的脚踝,握在掌中捏玩,“昼这个品牌不是我负责,我跟这些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没看到我找律师都只找那种刚入职的菜鸟吗?就是怕公司的人知道这事儿是我搞的。” 沈星微被他拉了过去,仍没有察觉到危险,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你们的公司啊?是不是损失了很多钱?” “我不一直这样吗?”贺西洲俯身过去,凑近她的脖子轻嗅,闻到一股香气,用唇轻轻触碰她的颈子,若即若离,“我这人就六亲不认,看谁不爽就整谁。” “那你也太……”丧心病狂四个字还没说出口,贺西洲的唇就咬了下来,将剩下的话都堵在嗓子里。好在力道还算温柔,沈星微并没有抗拒,抬手将他抱住,顺从他的力道张开了嘴。 比起从前都是贺西洲一味侵略索取,沈星微被动承受,这次情况略有不同,她轻轻弯着舌尖,与贺西洲探进来的湿热舌头勾在一起,像猫科动物舔舐食物一样,轻轻□□他的唇。 贺西洲支起身,垂着眸看她,唇瓣已经被她舔咬得通红,眼底的情.欲染上眉梢,热烘烘的身体笼罩了她,仿佛每一处都在拽着沈星微陷进意乱情迷的潮水中。 他埋头在沈星微的脖子落下一串密集的吻,湿润的发梢搔动皮肤,沈星微缩着肩膀咯咯笑起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衣扣都没留意。 不过很快沈星微就笑不起来,房中充满了哀哀的哭喊,黏腻的水声不断,她不停地喊贺西洲,仍阻挡不了他的肆意挞伐,每回感觉已经是极限了,累到不能再承受,却被他亲着耳朵低声哄一哄,就又顺从地全部接受。 很多声“星星”“宝贝”灌进耳朵里,把她的心脏裹得密不透风,结结实实地保护起来,用无穷无尽的爱。 沈星微在极度疲倦之下睡去,眼角的泪被轻轻吻走,连后来贺西洲抱着她去洗澡的事都没有印象,她沉入很深的梦境里。 沈星微梦到很久之前,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妈妈会抱着年幼的她,轻轻哼着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沈星微短暂地当过一段时间的宝贝,后来母亲离开,她就不再是了。比她小两岁的弟弟妹妹,在与她吵架时狠狠推搡她,大声说:“你跟我们都不是一家人,凭什么要住在我们家?”于是沈星微开始谨记,不是一家人,不能住在一起,她再也不敢擅自打扰母亲。 她梦到自己在医院门口徘徊,她知道自己的心理可能生病了,所以本能地想要求医,可是踏进医院就要承担各种花销,病情确诊之后又不得不买药治疗,沈星微犹豫来犹豫去,最终选择离开,在文具店里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开始写日记。 写着写着,日记突然张嘴说话,对沈星微说:“你在干什么?你已经很久没有来写我了,最近不想死了吗?还是不想诅咒那个可恶的贺西洲了?这个世界难道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吗?” 沈星微怔怔地看着日记本,才发现自己手上并没有笔,没有往日记上写一个字。 她回答说:“我已经好了。” 日记本说:“什么好了?” “我的病啊。”沈星微说:“已经好了,痊愈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已经是天亮,房间里的窗帘拉着,薄薄的空调被盖在身上,昨夜奋战过后的身体经过足够的睡眠和极其适宜的环境,已经恢复得很好。沈星微伸长手臂,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脚就触碰到了贺西洲的腿,她就蜷着脚趾头往他腿上蹭了蹭。 沈星微回想着这个梦,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从澎湃的内心渐渐变得平静,忽然意识到,或许以后她的梦里都不会再出现母亲了。 她曾经也在盼望着母亲回信息的日日夜夜中有过愤怒、怨恨、伤心,因此对一直没有得到回信这件事难以释怀,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这是母亲自己的选择。她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新的儿女,她不想被过去牵绊,这并没有错。 沈星微也已经不是还没断奶的小孩子,不管被爱还是不被爱都已经长大,有了在这大千世界立足的能力。 她爬起来,伸手去摸床边桌子上的手机,这才发现手腕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套上了那只飘花镯。沈星微用手指摸了摸,然后拿回手机缩回薄被中,与还在熟睡的贺西洲贴在一起,往他怀里蹭了几下,挤进他的胸膛前,将母亲的微信和通讯录给删掉,再打开浏览器一顿搜索。 贺西洲还在睡,像是连着十天没睡觉的猪,沈星微等了半个小时耐心告罄,肚子也饿得不行,就抬手掐他咪咪,“快点醒,别睡了,我好饿!为什么这么能睡!” 贺西洲被掐醒,低头看了一眼,脸上还满是惺忪的睡意,面无表情地问:“你已经饿到头眼昏花要从我身上吃母乳的地步了?” 沈星微没有跟他辩解,只是举着手机爬上他的身,兴致勃勃地说:“这个月的月底有宝瓶座流星雨,你上次说带我看流星雨却没有看到,这次我想看!” 第63章 “撞星。”…… 宝瓶座流星雨的母体是哈雷彗星。 沈星微在网上搜索看到的是宝瓶座δ南支流星雨,该流星雨会在每年的7月12日到8月19日前后出现,极盛日期是7月28日。而七月才刚刚开始,所以沈星微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为观赏这场流星雨做准备。 然而在一整个七月她都很忙。 不知道是谁在里面推动,与春明集团的调解超出寻常的顺利和迅速,在月中就完成,贺西洲委托律师撤诉,隔天公司就发布了新的公告。其内容充满官方语言,大致意思是与沈星微达成和解,并且经过严密查证,证实了沈星微是这幅画的创作者并与她签约合同,购买了画的商用版权,一番话下来将锅甩得一干二净,表示公司也是被蒙骗的一方,已经向彭翰提出诉讼。 沈星微收到合同的那天,天气正是明媚,她反复将合同上的金额数了好几遍,确认是七位数,登时开心地牵着小猫在客厅跳舞。 晚上贺西洲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客厅桌子上放着合同,因为这合同在拟定的时候他就看过了,所以并没有在意,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刚要喊沈星微让她下楼,转头就看见沈星微蹲在楼梯上,透过栏杆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瞄他。 不声不响,像是从他进门开始就蹲在那里了。 贺西洲愣神几秒,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合同,惊诧道:“天呐,这是谁的合同?上面的金额我没看错吧,是不是忘记点小数点了?” “我的!”沈星微立即站起来,大声回答:“你讲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的画不值这些钱吗?” 贺西洲笑着翻了翻,在合同后面看见她的签名,点头说:“原来是星星的,那很合理了,据我所知之前彭翰与公司签约的金额只有你的一半。” 沈星微轻扬下巴,“那当然,因为现在人们看到了这幅画的价值。”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贺西洲冲她招手,示意她走过来。 沈星微疑惑地下了楼梯走到他面前,好奇问:“什么?” 贺西洲就俯身过去,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趁着她要发脾气时说:“你这个数目只是公司向彭翰索赔金额的零头,他这段时间找你快找疯了,你想跟他见面吗?” 沈星微恍惚了一下,倒是没有觉得多高兴,听到这个消息还没有她收到合同时情绪波动大。刚进大学的时候,彭翰是很照顾她的学长,也帮助了她很多,所以沈星微后来在医院里忙着照顾奶奶,就很信任地让他把画拿走。 只是没想到后来他做出那样恶心的事,沈星微也为此闹得很难看,现在尘埃落定,他满世界寻找沈星微,只为了道歉、乞求原谅,电话甚至求到她从前的室友,老师那里,但是没有任何用处。 沈星微觉得他这是罪有应得,但也懒得分心去记恨,这些事过去之后,她的生命里将不再有彭翰的存在,他是赔钱也好,坐牢也好,让他连道歉都找不到对象,乞求无门只能乖乖接受惩罚,才是这件事最好的结果。 至于与他合谋的那位姓王的教授,相继被爆出抢占学员的劳动成果,私下收学生的钱办事,打压手底下的学生等多项恶劣事件,甚至彭翰这招冒名顶替也是他一手操办,一时间墙倒众人推,各种负面评论指使他身败名裂,前半生的成就碎成齑粉。学校迫于压力给出了革职的处分,为了挽救自己所剩无几的名声,王教授录制了针对沈星微和其他同学的道歉视频发表在热门平台,可想而知并没有人领情,他被骂得狗血喷头。 视频里王教授哭得双眼赤红,涕泗横流,甚至说起自己悲惨的家庭和幼年时候可怜遭遇,以此打感情牌。沈星微反复观看之后,用小号在下面留了评论:说得真好,希望该教授尽快坐牢。 此条评论被点赞顶到评论区最上方,沈星微后台卡爆,不停有新消息,最后只能悻悻地换了个账号。 后来贺西洲告诉她的小道消息,说是王教授也被彭翰咬上,要求法院追加上他一同承担公司的诉讼和索赔,两个人撕破脸皮闹得很难看,撕咬了一番,最后一同成为被告。 学校让辅导员给沈星微打了电话,说保留了她的学籍,会消除她之前的在校处分,希望她回来继续学业,只不过要重读大二,并且补交休学费。 沈星微欣然同意,她其实并没有辍学的打算,只是之前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恐惧踏入学校,现在她身上的冤屈洗尽,清清白白,也得到了丰厚的补偿,当然对继续上学表达了积极的想法,而且她现在很有钱,区区休学费不在话下。 只不过现在贺西洲住的地方距离沈星微的学校有点远,他老早就有了搬家的打算,物色了新房子。 七月半的时候,贺西洲让人以“沈星微”的账号发表博文,表示自己的问题已经得到妥善地解决,也帮助春明集团澄清了名誉,并表示还会参加公司创办的绘画创作大赛,希望能有后续合作。虽然这番言论发出去之后收到了许多嘲讽谩骂,但网络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事情稍加包装,再借用水军和营销号的推动,就会有截然不同的声音,所以这些言论也很快被压下去,像浪花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沈星微并没有看见。 春明集团在解决了前段时间的负面舆论后趁热打铁,将昼的展览会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大办,同时也大肆宣传了八月份第三届的比赛报名。 厚脸皮的人才能在网络世界获得杰出成就,总之受冤之人得雪,作恶之人受罚,这件事以完美的结局谢幕。 七月底,贺西洲带着沈星微又去了一次奉水山庄。 虽然距离上次来也没多久,但可能是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沈星微再踏入这个奢华的地界时恍如隔世,也与上次来有了截然不同的心情。 那时沈星微还以为那之后就再也不会来到这个处处彰显着挥霍的销金窟,在游玩的时候非常认真,任何风景都努力记在脑中,甚至在内心的喜悦无人分享时,给奶奶已经注销的号码打了个电话。 回想起来那仍然是非常愉悦的旅程,以至于沈星微对奉水山庄也充满喜爱。 为了看流星雨,她准备得很充分,还特地买了个望远镜,提前查询了天气预报,对此次看到流星充满信心。 山野里的光污染极小,整个山庄灭灯之后,满天繁星徐徐铺开,变成无边无际的银河。沈星微特地在入夜时喝了一杯很苦的咖啡,精神头正盛,贺西洲反而满眼困倦,支着脑袋垂着眼皮,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沈星微很是不满,悄悄观察,见他几乎要仰着脑袋睡去时,再猛地扑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耳朵大声问:“贺西洲!起来喝粥啦!” 撞星 第42节 贺西洲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清醒不少,反应过来后就掐着她的腰,往她脸上啃,留下一个个牙印,被她破口大骂。 为了驱散贺西洲的睡意,沈星微闹了好一会儿,最后累了,窝在他的怀中休息,将脑袋枕在他肩膀上,摆弄着自己网购的望远镜,疑问:“你说这个望远镜能看见流星吗?” “你花多少钱买的?”贺西洲的手指绕着她的发梢,低头看她的侧脸。 “五百。”沈星微将望远镜架在脸上,扭着头在房中乱看,盯着天花板的一处墙角说:“那上面好像有一只小虫子。” 然后拿下了望远镜,在镜片上擦了擦,“哦,是我的望远镜蹭上了东西。” 贺西洲对于五百以下的东西的作用都抱有悲观心理,但还是对沈星微说:“五百不少了,要是看不到流星,你就跟客服吵架去。” 沈星微说:“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因为你的嘴很刻薄,比我会吵架。” “多谢抬举。”贺西洲说:“但是你聘请我需要花六百块。” 沈星微算了一下,就算能把望远镜退款,还要倒贴一百出去,不是很划算,于是跟他讨价还价,“如果你愿意给我打折,我可以在日记里少骂你几句。” “太谢谢您了,不然你在日记里骂得太多了,它肯定会成精然后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掐死。”贺西洲面无表情地说。 沈星微愤怒,不理解他怎么能说出这么阴阳怪气的话,刚要跟他开启辩论赛,余光突然瞥见窗外有东西划过。 沈星微惊叫一声,赶忙拿着望远镜从沙发上爬起来,来到偌大的落地窗边,望远镜怼到脸上,一下就看见了从夜空划过的流星。 没有想象中的轰轰烈烈,星星划过的时候很静谧,那一点光芒在繁密的夜空中留下一道细细的拖尾,漫天的星星都在闪,显得那一道流星转瞬即逝。沈星微静静地在空中搜寻,望远镜下的夜空看得更加清晰,很快就找到了第二颗,第三颗,不是从同一个方向来得,像游弋在池中的小鱼,这一颗,那一颗。 沈星微举着望远镜沿着窗边来回走,充满稚气地指着,“这里也有,那里也有!” 贺西洲起身把房中的灯全部关掉,来到窗边时星空更加显眼,无月光干扰下的星空呈现出原始状态,肉眼也能看见不断闪烁的星星在天空跳动,流星会逐渐达到一个频繁的峰值,不需要望远镜就能看见。 但是为了不让沈星微觉得花了冤枉钱,贺西洲装模作样地说:“哪里啊?我怎么看不见,你的望远镜能借我用下吗?” “不要,谁让你不买。”沈星微立马拒绝,追寻着流星出现的地方,看得津津有味,为自己充足的准备感到得意。 她这是第一次看见流星,虽然算不上很绚烂很震撼的风景,却足以让她在这一刻好心情爆棚,欢喜溢于言表,甚至在夜空中出现密集的流星时发出激动的赞叹。 贺西洲眼底噙着笑,站在繁星密布的窗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其实这里能看见的流星不算多,以后带你去西藏或者是漠河,那里更适合观星。” “好啊。”沈星微应承得很快,像是没怎么听贺西洲讲话,然后又说:“不过这里也不错了,星星很漂亮。” “是啊。”贺西洲应和,“星星很漂亮。” 虽然沈星微嘴上说着不外借望远镜,但后来还是慷慨地借给了贺西洲,并提出条件希望以后在她需要聘请他骂人时,能给她五折优惠。 贺西洲拿着望远镜假模假样地观赏了,沈星微就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站在流星雨下许愿。 其实前几天她还做了一个旧梦。 梦中她的父母没有离婚,非常恩爱;还梦到年少时贺西洲遵守了约定,去而复返,拿走了翡翠胸针并与她建立友好关系;又梦到在高中时贺西洲发现了跟在后面的她,温柔地道歉并且跟沈星微成为好朋友,然后他们一同考入本市大学,自然而然发展恋爱关系,也就没有发生大学里被盗用作品的那些事,总之梦里一切都是美好的。 沈星微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梦,但是此前每次梦到后,醒来都要落两滴心酸的眼泪,面对不太好的现实,但这次从梦中醒来时,她竟没有感到失落或是难过。 因为她发现,昏暗的房间里贺西洲正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攥着她的右脚,往她脚腕上覆湿热的毛巾,低着头很安静的样子。 沈星微问他在做什么,他才抬起头朝沈星微看了一眼,语气很平淡地说:“我咨询了医生,说是这样每天泡草药湿敷,能去一去骨头里的湿气,时间久了,以后再下雨的时候你就不会感觉难受了。” 沈星微说:“不需要这样,很麻烦,我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很难受。” “不麻烦,你快睡觉。”贺西洲回答:“很快就好了,几分钟。” 沈星微躺在床上,闻着浓重的药草味,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感觉到脚腕处一直更换的热毛巾,还有贺西洲力道轻柔的手指。房中很安静,没有杂音,那一刻沈星微觉得很满足,很喜欢,就不再为梦里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感到遗憾了。 沈星微以前总是强行扼制自己的思绪,不愿回想那些事,害怕给自己的情绪带来负面影响,但是她发现现在就算回想起来,情绪也不会有太大的波动。好像治愈了一场生命里的重感冒,而她正在感受痊愈之后的美好。 沈星微的所有愿望都在实现当中。 那天看完了流星,回家之后她就进了书房,重新拿起了搁置已久的画笔,甚至觉得贺西洲总在书房里对她是一种打扰,还特地把画架等东西搬去了另一个闲置的房间里。 整个八月份,她都鲜少出门,几乎沉浸在画作之中,为构图,调色,创作付出精力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灵感来时甚至一整天都闷在房中,为此还耽搁了原定的搬家计划。 因此她每次从房中出来,贺西洲看见了都会说一句:“哟,我们大画家出狱了?” 八月半,她花了两百块钱报名参加春明集团的绘画创作大赛,这次的流程更为严谨,在报名时还要进行实名认证和阅读参赛规则,特地以红字标注了不可盗用他人作品,保证版权所属,违约必究,也是吃一堑长一智。 沈星微在开学报名的前几天,完成了这幅画作,并自己写了一份邀请函,在贺西洲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郑重地送出,邀请他来参观自己的画。 贺西洲接过邀请函看了一眼,问:“我需要穿正装参观吗?” 沈星微想了想,“如果你有的话。” 贺西洲回房间,换了一身板正的西装,穿着薄底皮鞋,在沈星微的带领下来到她的画室,一进门就看见了被收拾得很干净的各种画具整齐摆放,当间的画架上搭了一块黑布,神神秘秘。 “请沈女士揭晓你的传世画作。”贺西洲说。 沈星微刚才还演得有模有样,这会儿发现贺西洲比她还能装,顿时有些害羞忸怩,慢吞吞走过去,捏着黑布的一角,望着贺西洲说:“这个房间里只能存在夸奖和赞美。” 贺西洲:“好的。” 沈星微长舒一口气,然后将黑布掀开,把自己日夜设计,潜心创作的画展现在贺西洲的面前。 贺西洲只觉得眼前猛地一亮,各种绚烂和高饱和的色彩对眼睛造成了猛烈的冲击,一眼过去便被这样繁杂密集的颜色晃了眼,不由一愣。 仍旧是以星空为主题,但这次与上次时完全不同的作品,沈星微几乎将自己的天赋完全展现在这幅画上,相撞的小行星所爆发的景象跃然于纸上,又有着水粉独特的笔触和表现,大开大合的视角与颜色融合,完美表现了沈星微运用色彩,构图透视以及绘画创作的能力。 这幅画作带来的冲击远远不及他被沈星微在绘画方面的天赋所带来的震撼。 贺西洲看了许久,怔怔地问:“创作理念是什么呢?” 沈星微观察得很细致,紧紧盯着他的表情,没有放过他任何神色,见他表现出了震撼的样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觉得非常满足,于是马上回答:“我是游荡在浩瀚宇宙的一颗小行星,如尘埃一般微小,平平无奇,但是如果你撞上我,就会发现我也能迸发出的万千光辉,闪耀无比,成为三千宇宙中独一无二的风景。” “名字呢?”贺西洲问:“想好了吗?” 当然想好了,从这幅画落下第一笔开始,甚至更早之前,从她有了设计想法开始,名字就已经想好了。 沈星微抿了抿唇,指尖掠过小行星相撞的地方,漂亮的眼眸闪动着光辉,轻声说:“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