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 白热永恒》 第1章 [bg同人] 《[hp]白热永恒》作者:超暴蜜月【完结+番外】 文案: 原创女主x雷古勒斯·布莱克 亲世代,he。 雷古勒斯爱上凯瑟琳时,她刚结束上一段恋爱,分手的原因是她迷恋上了西里斯; 雷古勒斯与凯瑟琳结婚时,她刚结束对西里斯的迷恋,转而迷恋上另一个男人,并为此背叛婚姻。 陷入绝望,受尽折磨。 雷古勒斯在她又一次与人私会的日子,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岩洞,掬起毒液,正要一饮而尽时—— 他看见挂坠盒旁,藏着一朵玻璃玫瑰。 “他想请求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有时间去爱她。但现实如黑洞,将希望吞得干干净净。他埋下霉烂的种子,给再多的时间,也不会有结果。” 注意事项: 1.女主非c; 2.女主是rab初恋,rab是女主的不知道第几任。 补充: 1.矫组文风; 2.所有引用和化用内容均已标明来源; 3.不玻璃心,欢迎评论,感谢评论; 4.诚恳感谢捉虫,全文校对难免疏忽。 内容标签: 英美衍生 轻松 主角:凯瑟琳·坎贝尔、雷古勒斯·布莱克 ▏配角:西里斯·布莱克、詹姆·波特、莉莉·伊万斯 一句话简介:“她想死,又想回到巴黎。” 立意:恋爱需谨慎 第1章 白热伊始 凯瑟琳·坎贝尔陷入了热恋。 这事闹得满校风雨。一开始,她还是选择和查尔斯·布兰德偷偷见面。会面时间通常选在斯莱特林或格兰芬多有魁地奇可打的日子里,球队成员总是那一天万众瞩目的明星,她们便可以在远离球场的角落约会。 但后来,不知道这事怎么就不胫而走了。 说说她的新男友,查尔斯,和王子同名,但气质与王子截然相反。他有深色的皮肤与头发,黑眼睛,而这些特质被古怪地塞在一张高加索人的脸上。 他大半时间待在格兰芬多的阴郁派系,一年级时,还有许多人调侃他被分错了院校,应当去斯莱特林。神秘人出现后,再也没有人这样说了。他们有时会用羡慕的语气讨论被好运眷顾了的查尔斯,身为一个处境尴尬的混血儿,进入了血统开明的格兰芬多。 凯瑟琳爱上查尔斯时,正沉迷于一本麻瓜写的爱情小说。第一次见面,是个温煦的春日午后,她挟着书走向黑湖。书是从摄政街买来的,女主也叫凯瑟琳。 她低头走路,没注意到查尔斯。他刚从禁林被赶出来,像刚从沼泽里捞出来的一块石头,黑藻缠在裤脚,污泥从额角留下。 他嘟囔着,因为瘴气而感到呼吸困难,不停拉扯领带。他没有注意到凯瑟琳,直到两人迎面撞上。 凯瑟琳抖了一下,立刻把书藏到身后。她察觉到这反应有些可疑,又旋即用道歉掩盖。 “……我不需要斯莱特林的道歉。” 他的语气好像不是撞上凯瑟琳,而是撞上了一个跳舞咒。 凯瑟琳抬头看他,阳光下他的皮肤呈现出阴冷的蜜色,眼里恨火燃烧。他脏兮兮的,像是被欺侮过的小狗,冲她呲牙咧嘴。 她看呆了,眼睛一眨也不眨。 “请问……你是查尔斯·布兰德?” 查尔斯没说话,只是用带刺的目光紧盯凯瑟琳的徽章,银绿寒光。他没忘记是谁在他的座位下设置引线,当他毫无知觉坐下时,一桶墨鱼汁从天而降,毁掉了整节魔咒课。 他被通知去禁林领罚,打扫沉积了一个冬天的炸尾螺壳。教室角落里传出一片笑声,嘶嘶作响。 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凯瑟琳,毫不掩饰眼中的下流词汇,而对方也惊人地放任自流。痛快地用眼神羞辱斯莱特林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回到塔楼,和同学们说起此事,交口称赞中,有人提醒他,小心更冷酷的报复。他后知后觉,提心吊胆三天三夜后,认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三天后,他再次去禁林时,她正站在一棵白桦树边,冲他招手。 她笑容明媚:“布兰德,你有吉普赛人的血统吗?” 他嘴唇翕动:“……关你什么事?” “我想是有的,”她自顾自地说,“你的皮肤和头发并非苍白,你的眼里饱含流浪人的诗意。” 她在说什么?“这是你们的新花招吗?” 怒火蒸腾,他的嘴里开始蹦出一个个单词,牙齿和舌头打架,每一个音节都在扭曲中失真。 “发现用血统奚落我并不奏效,所以屈尊打听了我的种族?很遗憾,我的母亲的确是有色的吉普赛人,但她的品性比你们都纯洁——你可以滚了。” “不,当然不是……”凯瑟琳放轻声音,如果查尔斯够敏锐,便能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我只是想问问你,这周末,你可以陪我逛逛禁林吗?我知道你不能去霍格莫德。” 凯瑟琳知道自己会成功,她也的确把到了查尔斯。 如果这段恋情能够持续到被预言家日报发现,丽塔记者应当已经造访了霍格沃茨。但凯瑟琳从不奢望它的花期长过春日。实际上,伦敦的夏天来临前,它已经暗自腐烂。 那是在黄昏,太阳很低,雾又淡,所以显得荒凉。凯瑟琳被好事者叫来扫帚间。查尔斯身后跟着一位学妹,赫奇帕奇,四年级,金色的头发,被吻透的脸颊。 第2章 来自不同年纪、不同学院的巫师围成两段防线,一段是斯莱特林,另一段是格兰芬多与零星几个别的学院。 从格兰芬多们的视角描述,查尔斯无法忍受她的阴冷滑腻,即便他们没什么人和她说过话,但知道她是斯莱特林出身,就够了。 在压迫下,他无法提出分手,亦或是凯瑟琳对分手充耳不闻。所以,当他和赫奇帕奇学妹被看到走入扫帚间时,许多格兰芬多试图为他辩解。 从斯莱特林的视角评价,这是必然的结局。 异族外表、不纯血统和格兰芬多身份,叠加在一人身上,他们对于他会出轨毫不意外,甚至一致同意,他未来会成为下流酒吧的男妓。如果当事人不是一位格兰芬多,大多人毕业前都不会踏足这个扫帚间。 凯瑟琳被稀里糊涂拉来审判现场,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弄明白了查尔斯对上她时,那义无反顾的眼神从何而来,在斯莱特林们义正严辞的指控下,爽快地分了手。没有闹剧,没有毒誓。众人一哄而散。 凯瑟琳在晕头转向中回到休息室。推开门,嘈杂在一瞬沉默后,爆发出更汹涌的喧闹。 “为凯瑟琳的迷途知返举杯!” 没人举起香槟。菲奥娜扑过来,她嗅了嗅凯瑟琳领口,表示没有异味,随后坐回沙发,再次挺直背脊。 “你给了他太多自信,亲爱的,他以为自己真的配得上。” 现场的巫师无一不暗暗发笑。但凯瑟琳还惦记着被拉出去前读了一半的故事,胡乱应付过去,她赶回寝室。门合上的瞬间,休息室涌出各色飞短流长。 就连小巴蒂·克劳奇都放下了笔,侧身向专心修改魔咒的雷古勒斯发问: “你猜是谁将这事儿捅出去的?” 雷古勒斯一如既往兴致缺缺:“什么事?” “坎贝尔的混血男友,布兰德和赫奇帕奇那个泥巴种——叫什么来着?海琳,还是海伦斯,总之是个小泥巴种。他们在扫帚间里约会,被人抓了个正着。” ……那个赫奇帕奇叫海因斯。 雷古勒斯默念。他蘸了一点墨汁,划去之前写的所有笔记。 小巴蒂说着说着,兴奋起来,嘴皮上下翻动。 “坎贝尔终于和他分手了。她很生气,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真是愚蠢,她竟然以为布兰德真的爱她——她竟然相信那些混血儿。他们一个比一个精于欺骗与背叛。这下好了,斯莱特林的空气再一次恢复纯净……所以到底是谁捅出去的?” “……也许可以写封信问问丽塔·斯基特,她总是预言家日报最有消息的那个人。”不知谁插进他们的谈话。 雷古勒斯差点笑出声,但他忍住了,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羊皮纸递给小巴蒂。 “这种变形咒对你还为时尚早。” 他写下几个后缀,再翻开手边的奥术:古黑咒语。小巴蒂一目了然,他研究的魔咒甚至超出了n.e.w.t.s范围,而此时还没到考o.w.l.s的时候。 “虽然你已经学完了五年级的内容,但六年级课本里提到的比较模拟法是运用这个魔咒的先决条件。” “好吧,我会去图书馆里找几本书,看看能不能在期末考试前弄懂六年级,”他立刻沮丧起来,“希望食死徒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拒绝我。” “事实上,食死徒内除了零星几个,其他都不过尔尔。”雷古勒斯意有所指地扫了眼整个斯莱特林休息室,小巴蒂捂嘴窃笑。 “听说斯内普很不错?可惜是个混血。” 雷古勒斯语气平静:“谁知道呢。但是单凭在魔药上的造诣,他注定会为黑魔王重用。” “那就让我们看看吧,未来谁能坐得更高。” 小巴蒂单方面宣战之后,重新将话题引到最开始的问题上,他对于谁这么火急火燎,揭穿布兰德,让凯瑟琳不得不与他分手,异常好奇。 “——话说回来,有人知道是谁把这事儿捅出去的吗?” …… 雷古勒斯做这件事时,并不火急火燎。 因为一点好运,他游刃有余。一开始,他只是不经意地察觉到,查尔斯的目光并不总是专注于他的爱人;后来通过目击者,他坐实了真相;证据确凿后,他将这件事非常无意地透露给了斯莱特林的同学们。 几乎水到渠成。 早春时,他去禁林边缘寻找一种稀有草药,却无意中撞见凯瑟琳·坎贝尔与查尔斯·布兰德,他们靠在一起,坐在草地上。一开始,他只看见了查尔斯,红金领带,深色皮肤,在草皮衬托下格外扎眼,使得雷古勒斯无法不注意到他。 雷古勒斯本来是可以离开的,但他突然想到:查尔斯·布兰德的惩罚时间早就结束了。 上次被陷害后,他再也没有踩入过纯血设下的陷阱里。小巴蒂和他议论,猜测布兰德是否喝了整瓶福灵剂,每每都能消灾避祸。 雷古勒斯当然不信,福灵剂价格高昂,渠道稀少。他倾向于认为,查尔斯获得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消息来源,或是接受了某位好心人的庇佑——但至少在那时,这位格兰芬多混血和他还是毫无干系的。 回到那个春天。来到禁林,他极少踏足这里,又担心撞见旁人,小心得几乎没法出声音。 瞥见有人坐在草地上,他拨开藤蔓和铃兰,窸窸窣窣间,女性低哑的法语飘入他耳中。他依稀辨出几个常见音节,更古老的修辞夹杂其中,他无法理解。因而到最后,他只能听见段落间歇的喘息与调笑。 第3章 一首诗念完了,她忽然用英文催促查尔斯:“叫我的名字,查尔斯。” “哦,我的凯瑟琳。” 不伦不类的咏叹调。雷古勒斯一瞬间有些反胃。同一时间,查尔斯口中的“我的凯瑟琳”,也不甚满意:“你得冷酷点,查尔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吧,亲爱的,我当时很失礼……但我现在不会了。”查尔斯以为她在翻旧账,这一套他应付起来得心应手。 他没注意到凯瑟琳眼神的变化。她感到厌倦了。凯瑟琳那时正迷恋希斯克利夫。她爱他吉普赛人的外表,爱他阴鸷粗鲁的一词一句。她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叫查尔斯,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呼啸山庄里的希斯克利夫。 不论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雷古勒斯又撞见了——或者用“窥视”这个词语更恰当——凯瑟琳与查尔斯的几次秘密约会。 他听凯瑟琳用西班牙语,法语和古英语念过诗,也听她对着黑湖边演绎剧本(她竟然能惟妙惟肖地念出俄罗斯人的名字),以至于到夏天时,他已经可以在休息室混乱嘈杂的人声中分辨出她。 再后来,他发现了凯瑟琳的另一个秘密。 …… “上次高桌晚宴,我听莱斯提起和你的婚约。” 特伦斯接过他的魔药笔记,坦然回答:“你知道了?没错,我父母和莱斯夫妇向来交好,所以我和莱斯的婚事早就订下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四年级的拉文克劳?” “她?”特伦斯怪笑一声,“她不会当真的,学校里玩玩而已。而且我听说莱斯脾气不错,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订了婚也无所谓。” “那你怎么没公开订婚的事呢?”雷古勒斯听起来漫不经心。 特伦斯飞舞的羽毛笔一顿,羊皮纸上划出一道弧线。 “没那个必要……我是说,毕业了同学们迟早会知道。总之,没那个必要。” 如果雷古勒斯没有察觉到这件事——特伦斯半夜溜出寝室,而凯瑟琳如约般等在公共休息室——他完全同意这是不必要公开的婚约。而他很不幸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一次又一次尾随特伦斯,如夜色下饥肠辘辘的蝙蝠,躲在寝室的通道门后,偷看偷听,然后目睹了那个场景—— 他无法漠视那个场景。 黑湖里豢养着海牛,和塔楼一样庞大的生物,通体发白。它们白日总爱躲藏在淤泥深处,夜晚则在漆黑的湖水里徜徉。当特伦斯推开门时,凯瑟琳正藏在窗边,如一剪皮影。海牛在窗边左顾右盼,水藻如裙带在湖底摇曳,不知名魔法生物点亮一盏盏小灯,微光洒在她的脸上。 特伦斯第一时间没有找到情人,但他没有呼喊。万籁俱寂中,她从他的身后接近,踮脚,捂住特伦斯的眼睛,叫他“特里”;而特伦斯也会心地转身吻住她,称呼她为“花冠女神”。 湖光下,她们交换了一个长吻。 他站黑暗中,聆听,安静得如同舞台剧的观众。雷古勒斯突然无法像往常那样思考——无论是劈腿的查尔斯,还是滥情的特伦斯,他都无法从一个男巫的视角理解他们的动机。 那一刻,他想的是,那可是凯瑟琳呀。 第2章 香水 其实凯瑟琳根本不在乎特伦斯对她是否真心。她只是在查尔斯滤镜碎裂的痛苦中,决定从地下情中谋取新的快乐。换句话说,她也没有那么迷恋特伦斯,只是在她需要找一个男人完成爱情犯罪时,他恰好出现。 她懒得去在乎他是否蓄谋已久,因为她很快找到了比地下情更快乐的事。 “凯瑟琳,今天下午的魔药课小心自己的裙子。”艾希礼在午饭时提醒她。 “怎么了,斯拉格霍恩总算舍得让我们接触真正能爆炸的魔药了?” 凯瑟琳无所事事地扒拉布丁。 “不,我是听说那群掠夺者在今天有大行动。” 艾希礼冲凯瑟琳招手,对方会意地推开盘子,两人交谈距离缩短。 “今天下午只有魔药课时和格兰芬多一起上,而他们一向喜欢用魔药污染课堂——你见过的,把你的漂亮裙子弄得不能看。” 凯瑟琳不以为然:“这次不是冲我们来的。” 虽然艾希礼不愿相信,但这次,凯瑟琳没有错。 同一时刻,莉莉·伊万斯正在另一张长桌上吃午餐,确认掠夺者不在礼堂后,甚至怡然自得享用起杯中的绿橄榄。 她不知道这次行动是冲着她来的。 不怪莉莉总如惊弓之鸟,随着o.w.l.s落下帷幕,而n.e.w.t.s近在咫尺,临近毕业,掠夺者们正逐渐登上下一个作乱的高峰,同时詹姆对莉莉的狂热追求也开始走火入魔。 那本该是一个宜人的午后,礼堂坐了霍格沃茨近半昏昏欲睡的小巫师。詹姆·波特突然抱着一盆玫瑰闯入,阳光铺在英格兰赫拉克勒斯的脸庞上。 他径直走向莉莉,递给她一封信。 在她一如既往地拒绝前,他揪下一朵沾满露珠的玫瑰,如同拆火鸡架般,蛮横地,将花瓣一片片扯下来,送入嘴中。转眼间,他手中只剩孤零零的花蕊。莉莉吓呆了,眼睛眨也不眨。在这种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詹姆欢欣鼓舞,嚼光了半株玫瑰,又从兜里掏出一瓶香水,一饮而尽。 浓烈的百合香精弥漫开来,白色香气在阳光下如一阵浓雾挥发到空中。 第4章 莉莉从惊吓中回神。 “天……你们得送这个疯子去医疗翼!” 逃出礼堂前,她撂下这样一句话。 詹姆回头,冲西里斯粲然一笑:“瞧,哥们儿,她收下信了……”话音未落,赫拉克勒斯已醉倒在地。 目睹剩下的掠夺者们七手八脚地把詹姆抬走,艾希礼转过身,感叹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大行动——的确声势浩大,这下波特把自己玩进圣芒戈啦。” “你不觉得这真浪漫吗?” 凯瑟琳托着下巴,欣赏完发生在阳光下的整个过程。从詹姆真的开始嚼第一片玫瑰开始,她的眼中便溢满柔情。 “浪漫?我会觉得波特被巨怪下了夺魂咒!”艾希礼对此嗤之以鼻。 “可他为她吞了玫瑰,喝了香水。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请她收下一封情书——相信我,莉莉一开始会认为他是个疯子,但过不了多久,她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了这个疯子。” …… 凯瑟琳向来对自己的剧本有信心。 一周前,她从查尔斯那里得知,詹姆正急惶惶地发布悬赏。 他声称,如果有谁能献出良计,让莉莉多看他几眼,或者收下他的信,他就为那个人提供终身免费的高档洗发水;如果谁能帮他追到莉莉,他甚至可以为那个人的家族及其世世代代提供免费的高档洗发水。 ——爵位一样,可以世袭罔替的,高档洗发水权。 凯瑟琳没有嘲笑詹姆,她对洗发水和悬赏本身都兴趣浓厚。但考虑到她的身份,与掠夺者们在学校内的招摇程度,第一次出谋划策是在信纸上完成的。 她第一次提出玫瑰花和香水时,詹姆在信里质疑莉莉会当他是个疯子。于是她在回信里这样写: 「亲爱的波特先生,如果无法得到情人的青睐令你如此痛苦,那么你已经是一个疯子。」 后来她又收到另一封信,没有落款,从措辞的严谨程度,她猜到其来自莱姆斯·卢平。卢平诚恳劝说她放弃詹姆的悬赏,并且附上一朵残缺的玫瑰。 ……如果凯瑟琳没看错,缺口处是人类的齿痕。 再后来,她收到了第三封信,依旧没有落款,但她从完全不同于上一封的笔锋、飘逸字体与直白警告里,猜到这封来自西里斯·布莱克。西里斯语气不善,明令她停止“蛊惑”他的兄弟并且“将他推向火坑”,字里行间,他似乎对凯瑟琳的学院猜到几分,理由是这样的毒计只能来自斯莱特林。 她没等到来自彼得的第四封信。随着西里斯的信的到来,凯瑟琳躺在床上,隐隐预感詹姆相信她,并且会在明天行动。 于是,就有了午后礼堂内的惊天一幕。 几天后,艾希礼注意到凯瑟琳的头发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浓郁如野百合,却同市面上流行的百合香水有难以名状的差别。在见识到第三个路过的男生向她抛媚眼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得告诉我,是什么魔法,让你闻起来像一朵百合。” 凯瑟琳卷起一股头发,低头嗅了嗅:“你是说这个?我尝试了一种私房洗发水,尚在研发中,效果还不错吧?” “异常惊艳,”艾希礼夸张地吸了一口空气,“请告诉我,这种洗发水不是由迷情剂调制的——因为每个人都爱上了它。” “你说对了一半,”凯瑟琳狡黠一笑,“这是由一个喝了迷情剂的男人万分之一的爱调出的——洗发水。” …… 这就是凯瑟琳最近的秘密,她和詹姆互相勾结。她暂时搁置了查尔斯和特伦斯,像处置两瓶过时香水,转而将她满腔浪漫情节送给詹姆,作为回报,詹姆会送给这位匿名天使一瓶精心改良的洗发水,百合香味,独一无二。 凯瑟琳弄到一份掠夺者的课表,方便她错开时间去禁林取信。 每个坐在夜灯旁,打开信的夜晚,都令她埋怨白天太过漫长。可惜夏天暂时不会离开。 「亲爱的神秘人,我已经忍不住向你吐露我与莉莉之间飞速的进展了!上次她收下我的信后,我预料之中进了医疗翼,还被庞弗雷夫人狠狠地斥责了一番。我以为莉莉没有拒绝我的信,还叮嘱我去就医是这个春天最动人的事了……」 「……但是,但是,」 「就算是你,也难以想象我的心情。我躺在医疗翼的单人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绽放的满树白玉兰时,莉莉像个传说里才会有的精美玩意儿一样,或者什么烟雾戏法,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即使是你,你号称你比我更会揣摩莉莉,你也难以想象莉莉有多么关心我……」 艾希礼凑过来:“你在看什么?” “一些童话,”凯瑟琳试图压平嘴角,她吃了一颗樱桃,“有人在小纸条上写故事,真有趣。” “凯,你得救救我,”她向来对凯瑟琳的故事不感兴趣,况且此时她自身难保,“明天上午第一节课就是变形课,我的论文才前进了半英寸。” “想必你只写了一个开头。” “你知道的,我最近没空去图书馆,”她瞥了一眼坐在壁炉边的亲弟弟,对方也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她,“梅林都知道我爸爸要死了,但他不肯立遗嘱。” 凯瑟琳叹了口气:“我真想帮你一把,艾希礼,但是我连这次论文的题目都不清楚。” “……那你的论文?” 第5章 “特伦斯帮我写的,”她侧头,用手捂住嘴唇,贴在艾希礼耳边轻声说,“我的要求不高,及格就好。” “可你去年o.w.l.s是o?” “因为我厌倦变形课了,”凯瑟琳眨眨眼睛,“四年级时我还迷恋将白月季变成槲寄生,再从槲寄生里变出会写情诗的羽毛笔,五年级我就开始觉得无聊了。” “那我的论文怎么办……如果在这个关头,我爸妈收到了霍格沃茨的警告信——我的未来就完了!” “你可以找谁帮你,比如……”她叫住经过她们身边的第一个人,“晚上好,布莱克,请问你愿意把你的变形课论文借给艾希礼参考一下么?” 雷古勒斯对梅林发誓,他这次别无企图,只是无意中从两位热烈交谈的女生身边路过而已。 “抱歉,虽然我乐意为之,但现在有一个会议正催促着我前去。”他如实告知。 凯瑟琳脸色白了几分,她仓促开口:“开个玩笑,布莱克先生,千万别放在心上——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 他的背影消失在甬道尽头后,凯瑟琳才放平呼吸。 “我得意忘形了……怎么能求助于布莱克?”她捏了捏手心的信,汗水不知不觉浸湿了一片。 艾希礼也猜到几分:“食死徒预备役的集会?” “还能是什么呢。违背校规的秘密会议,又是布莱克——当然,我说的是雷古勒斯·布莱克。另一位想必在格兰芬多,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离他们远一点,总没错,”艾希礼再次拿出只写了两行字的羊皮卷,“哎,现在看来,我只能自己写了。” 凯瑟琳挥挥魔杖,一碟曲奇与两杯红茶飞到桌上:“我陪着你。” 夜色静谧,偌大的休息室内只有了零星的交谈,不难猜到今夜集会的盛大。 凯瑟琳再次翻开詹姆的来信,有时她甚至觉得,只有沉浸在别人的爱情中时,这种东西才真正的具有美好的形态,而非被其间的琐事弄得不成形状。 艾希礼再次打破寂静,她的心思俨然没在论文上。她在思考一些飘渺的问题: “凯瑟琳,如果以后我们被嫁给食死徒怎么办?像纳西莎那样。” “……马尔福真的爱纳西莎,而且纳西莎是个布莱克。” “但我们不会有她那样好运。” 凯瑟琳从来没有想到这一步,结婚在她心中似乎是回到法国以后的事,但对于生在伦敦的艾希礼,这是另一把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凯瑟琳第一次想象这件事:“如果我被嫁给了食死徒……” 她想象着疯癫的莱斯特兰奇、阴郁的斯内普、不可一世的马尔福。她又代入了预言家日报上的照片与文字。墨水和血液都是漆黑一片的。 凯瑟琳万分肯定:“我想死,又想回到巴黎。” 第3章 百合洗发水 艾希礼的论文最终也没有写完,她趴在茶几上睡熟了。凯瑟琳拍醒她,送她回寝室。寝室里燃着几根蜡烛,另一位室友,菲奥娜,她还没有回来,想必也在集会上。 她翻出近乎崭新的变形课本。 若说魔咒学总是以板块分类,魔药学则是按照药性区别,变形术则是最融会贯通的一门艺术。 理论上说,把大头针变成羽毛笔和把火柴棍变成巨怪,只有一点点细节上的改进。只要有足够的天赋,一年级生可以掌握五年级的内容——这不是玩笑。 就像此时此刻,凯瑟琳有自信用四年级认真下的功夫来速成六年级的知识,正如去年,在o.w.l.s考场上,她用三年级的记忆,填满了一道五年级的小论文。 麦格教授的一大特点是偏好脚踏实地的学生。和所有老师一样,她最爱的,是那个功课第一的学生,其次就是踏实刻苦,态度端正的孩子。 只要让麦格教授看到这篇论文中一丝不苟的态度,她至少不会再多刁难。 抱着这样的心思,凯瑟琳模仿艾希礼的字迹,给出了一个无功无过的结尾。展平之后再一扫视,写作者只有中年级水平的事实一目了然,但至少这是诚意之作。 午夜的钟声敲响,她再次取出詹姆的信。烛火幽幽地飘摇在晚风中,信纸上的字也如画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这是莉莉第二次来看我打魁地奇。我从来不敢想象,她带上格兰芬多的发带为我鼓掌的模样……梅林在上,她真的这么做了!……」 「你上次退回了金加隆,但你收下了我的秘制洗发水!你是这所学校第一个完全理解我的爱的人。请给我关于这款洗发水的使用体验,无名天使,祝梅林永远保佑你。」 信下还用不知名的黏液贴着半页牛皮纸,凯瑟琳取下来,在灯光下细细地读。 「p.s.寄信前,我突然想起,莉莉在医疗翼问过我,玫瑰花与香水的点子是怎么想到的。善良的卢平为我含糊过去了。但她又问了我第二次,是不是看过什么书……这证明你的点子正中她的心窝!」 莉莉在意她的剧本! 凯瑟琳内心无比雀跃。没有什么,比一个导演用心良苦的镜头,被一位品味相近的观众爱上更令她骄傲的了。无论是查尔斯,还是特伦斯,都不过是懵懂的演员,他们或许能满足她一时的要求,却永远无法将这种满足延长——浪漫在他们身上干涸而死。 午夜时分,寝室门再次打开。 第6章 “是你吗,凯瑟琳?你还没睡。”菲奥娜从集会上回来了。 凯瑟琳将詹姆的信夹在变形课本间,合上课本,打了一个哈欠:“正在为斯莱特林的学院杯奋斗,可不能让拉文克劳蝉联下去了。” “学院杯?是的,是的,这算是这所学校最大的荣耀了,”菲奥娜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但这所学校所能给我们最多的,也不过是一个学院杯罢了。” 凯瑟琳猜到她要说什么。她踢掉鞋子,翻到床上,飞速解下帷幔:“太晚了,菲奥娜,我得睡了,我们明早见。” “你总是这样,凯瑟琳。” 菲奥娜也打了个哈欠,但她眼中闪烁着兴奋。 “你根本无法想象,我们此刻有多么靠近伟大。” 凯瑟琳听得一清二楚。伟大是他们最新的,最有力量的口号。但她像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罐,“伟大”的风潮无法渗漏她一丝一毫,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起了另一件事。 “听说明晚是英国今年最靠近天琴座流星雨的日子。” 菲奥娜也兴奋起来:“上节课说明晚的天文课,会带我们去观星。” 凯瑟琳翻身下床,利落地抽出羽毛笔,旋开墨水瓶,弓着腰,在纸上记下什么。菲奥娜好奇地凑过来,之间潦草字迹间,赫然是一个希腊神祇的姓名。 …… 变形课前,她正在斯莱特林的长桌上喝一杯提神醒脑的薄荷茶,许久未见的特伦斯突然在她对面坐下。 “早安,特里。” “我们得谈谈,凯瑟琳。” 他眼下挂着两块乌青,显然没有睡好。凯瑟琳想不明白有什么要紧事值得他辗转反侧,操劳一夜。 “悉听尊便。” 他四处张望,似乎没有见到脑中想的那个人后,放心下来,咬了一口黄油吐司:“我帮你写了今天变形课的论文。” “……的确。” “你知道,麦格一旦知道谁的论文是代笔或者抄袭,她会是什么反应。” 凯瑟琳脑中浮现出几抹痛苦的身影:“……光是想象到这个场景,就让我不寒而栗。” 他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喝了一大口冰咖啡,才抹抹嘴巴:“即然你也很害怕,那我们还是分手吧,否则我就把你的论文举报给麦格。” “……你说什么?” 他压低声音,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动静: “我说,如果你敢不和我分手,我就把这件事捅给麦格,让她好好地惩罚你,把你变成斯莱特林的笑柄。” 这本是一个正中下怀的提议,恰好的如同天上掉馅饼。凯瑟琳正在分手与否中犹豫不决,又苦于没有台阶给特里斯,他却仅用了一晚就忘掉了他们之前甜蜜的每一夜,无比干脆利落。 可特伦斯给她的这个台阶,是一个毫不掩饰的奶酪陷阱。 凯瑟琳闭了闭眼。薄荷茶的气味在温暖中充盈。她一字一顿: “特里,在我们热恋的时候,我为你写了三篇变形课论文,两篇魔药论文和五篇论文框架。” 还有数不清的课堂笔记。 他对此已有打算:“你早就没了证据。” “我不是用这个来威胁你,特里。那时我很爱你,所以我心甘情愿做这些你我心知肚明的蠢事,像个城堡里的蠢人,因为我还从来没体验过蠢货之间的恋爱。” 她毫不客气地连说了三个“蠢”字。 他眯了眯眼:“坎贝尔,你什么意思?” “我们分手了。很遗憾,这本来是我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一段感情,因为我做到了将自己同你放在一个水平线上思考,这让我无比沉浸。但你还是玷污了它的纯粹,因为你的愚蠢比我预期的更深不可测。” 凯瑟琳语气平静。 无言的愤怒持续了整个白日,直到临近黄昏,坐在昏暗的魔药课教室内,凯瑟琳还是面色不佳。 “听着,大脚板,我们接下来可以……” 铃声如丧钟灌入棺木般的地下室,斯拉格霍恩从讲台上站起来,用搅拌棒敲了敲坩埚:“安静地坐下,小子们,否则我就要记你们迟到。” “他们怎么来了?” “听说是逃课太多,被要求来六年级补课。” 凯瑟琳没有回头,只听见身后的座椅发出呲啦的长响,再是一阵乒乒乓乓,她知道詹姆·波特坐在她身后,还带着一个布莱克。顺带一提,她斜前方是被斯拉格霍恩钦点来担任助教的莉莉·伊万斯,原来那个助教因病请假了。 没有五分钟,詹姆开始坐立难安起来。他戳了戳凯瑟琳的后背:“我们可以换个座位吗?” 她回头,瞪了詹姆一眼。詹姆这才意识到她绿色的领口,一旁的西里斯更是直接侧过头。 “这节课我们要讲一种耳熟能详,但是调配起来却很困难的魔药,叫做生死水。有哪位同学能告诉我生死水的特点——哦,好的,伊万斯小姐,我很开心你总是捧场。” 莉莉的声音回荡在地下室内,凯瑟琳不用回头都能被詹姆眼中的火焰灼烧,他好要把莉莉每一点撞在墙壁上的回声封存在罐子里。 格兰芬多又收获了五分。不过没关系,凯瑟琳心想。果不其然,五分钟后,詹姆立刻把这五分拱手相还。 “波特先生,扰乱课堂秩序,格兰芬多扣五分。” 詹姆坐下了,带着他张口一个浑圆的嘴巴。 第7章 他颤颤巍巍地扶正眼镜,掐着鼻子,毫不心疼地搓揉一番之后,再次从前方的空气中深吸一口。 片刻之后,他伸出右手,在戳弄之下,凯瑟琳再次回头,迎面而来的是一张滑稽的脸: “你是无名天使?!” “波特先生,你在说什么?” “你头发里的香味,百合香……我不会认错!这款洗发水,我只给它寄过一份——你就是那个接受我的悬赏的人!” 西里斯难得没有用轻蔑或是嘲弄的眼神看她,她甚至能从他面无表情的帅气中窥见一丝惊讶。 有几个斯莱特林向这边看来,就连莉莉,也因为辛苦赚来的分被堂而皇之地丢掉而回头。 这次詹姆没有对上她的目光,他只是一脸肯定地盯着凯瑟琳:“除非你解释清楚,坎贝尔。” “承认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主动承认吧,”西里斯双手抱胸,语气飘忽,“你从哪里偷来的洗发水?” 哦,真是莫大的侮辱。幸好凯瑟琳早已习惯西里斯·布莱克这类人,他就是这样,对每一个斯莱特林都无差别地投掷武器,如果你同他较劲,只会像惹怒一条疯狗般,让自己下不了台面。 于是她完全忽视了西里斯的存在,即使她一直认为他很帅。但西里斯的话给了詹姆一个新思路,他眼中的惊讶转换为鄙夷,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盯着凯瑟琳。 “我只是喷了一点迷情剂。” 凯瑟琳晃了晃头发,好让那股迷人的香味传得更远,传到莉莉那里。 “你不会不知道迷情剂的功效吧?” 詹姆将信将疑:“真的吗?西里斯,你闻闻。” 西里斯觉得让他闻一个斯莱特林比杀了他还难:“我又不是狗。” “冷静点,詹姆,”卢平从更后排探头,“想想那几封信。” 卢平一语点醒梦中人。詹姆回忆起那几封被他当成圣经反复诵读的信,再与眼前这位斯莱特林对比了一番。她不讨厌,却也明显与热心肠搭不上边。他似乎说服了自己。 但这一整节魔药课,他都无法遏制自己探头去闻凯瑟琳头发的冲动。 …… “坎贝尔又看上谁了?”小巴蒂悄悄瞥了一眼消失在甬道外的凯瑟琳,“听说魔药课上她和那群格兰芬多拉扯不清。” 作为魔药课的见证者,雷古勒斯保持冷漠:“……管我什么事。”? “你得知道,她恢复单身了。” “凯瑟琳·坎贝尔看上谁,被谁看上,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小巴蒂被吓了一跳,但他紧接着意识到,雷古勒斯只是对于在学习时谈论八卦感到不快。他挂上笑容,将手中分析完毕的魔药成分递给雷古勒斯。 “我以为你不介意聊她。” 他的敏锐令雷古勒斯下不了台面。他叹了口气,一边检查手中的魔药成分与比例,一边随口问道:“只是有些烦心……你听说她看上谁了?” “不好说。有人说是波特,但我猜是布莱克——” 在雷古勒斯抬头的那一瞬,小巴蒂迅速作出补充。 “我是说西里斯·布莱克。大家都不愿意承认,但我们之间向来坦诚……你的那位亲哥哥把很多人迷得神魂颠倒,包括斯莱特林们。当然,你也不遑多让。” “西里斯已经被家里除名了。” “我知道,谁不知道呢?可他只是被除名了而已。那些女孩子迷恋的关键要素,可都还在呢。或者说,他反倒因为被除名而更加富有魅力,不是么?” 雷古勒斯第一次听说这个观点:“为什么?” “我对哪个女人没兴趣,不过我挺喜欢同她们谈谈的。” 小巴蒂快活地说。 “她们大部分都喜欢浪子,不喜欢安于本分。而且我还发现,在谈恋爱时,她们总是鼠目寸光,谁能给她们暂时的安全感,她们就趋之若鹜。” “她们看不到长久的光荣。只有少数几个人,比如你的堂姐,贝拉特里克斯,她显然比她的丈夫更明确我们伟大的未来。” 巴蒂·克劳奇作为风头无两的法律执行司司长,他的直觉敏锐与巧舌如簧总令人称赞。 但从几次集会上,雷古勒斯察觉到,眼前这位小巴蒂比他的父亲更精于此道。他诚心诚意地热爱着黑魔王,这种忠诚让他每每谈及此更加富有感染力。 “换句话说,她们中的大部分暂时都不会……嗯,看上我们?” 雷古勒斯吐出这个字时略显涩滞。 “那是她们愚蠢的又一个显露,”小巴蒂显然对此早有断言,“以后她们会后悔的,为自己迷恋西里斯·布莱克那种人而后悔。” 第4章 天琴座 凯瑟琳回到休息室之前,去了一趟禁林。 在花事阑珊的蔷薇丛下,她找到了一封新的信。詹姆活泼健谈,而且谈起莉莉总是情不自禁。如果没有她之前和詹姆约定好一周最多三封的频率,他可能会随时随地给她送信。 在特伦斯提出分手后,她以最快速度将爱情残余清理一新,现在除非是谁突然闯进来,否则她暂时没有兴趣开始新的恋情。 她一心扑在詹姆的悬赏上,将詹姆和莉莉看作最新的男女主角,以满足求爱不得的无聊生活。 「……莉莉如约来看我的魁地奇比赛,而我一如既往地表现神勇——如果你在现场,你绝对也为我欢呼过…… 」 第8章 凯瑟琳想起来上周的魁地奇比赛,备受瞩目的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纵使她再感到无聊,也被拉去观众席凑数。 昏昏欲睡中,她被球场对面爆发出一浪一浪的尖叫淹没,而斯莱特林这边充满了诅咒,她才后知后觉:詹姆·波特又打破了一项霍格沃茨历史记录——在半空连续翻滚整整十圈后精准地握住了金色飞贼。 很遗憾,她的确在现场,不过是在败方观众席。 「这场比赛结束后,我收到了满满一袋情书和邀约,西里斯说我在赛场上魅力四射!我一开始十分肯定这周末莉莉一定愿意和我去霍格莫德……我又一次失败了——她不为所动……我陷入窘境,甚至开始怀疑我在魁地奇场的表现是否真的值得夸耀——我从未怀疑过这件事,但莉莉用她那双冷酷无情的眼睛再次打击了我。」 凯瑟琳知道莉莉绝非真的冷若冰霜,她和斯内普曾经亲密无间。能打动斯内普,便可知她其实内心热情如火。 詹姆不懂她。这很好理解,她四年级时交往的一个七年级学长,同样永远自信又常常落败。她思索片刻,落笔写下: 「亲爱的詹姆·波特,你不能永远站在你或者你的朋友们的视角,来思考莉莉……她有“她”的独特思想,而非“他”的固有逻辑。 你认定她会为你在魁地奇球场的表现所打动,实际上,她可能并不这样认为。」 艾希礼回来了。 她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一天,先是一觉醒来,已经来不及写完论文了;硬着头皮走进变形术教室,在麦格教授冷冰冰的注视下,她惊喜地发现羊皮卷上已经写完了结论,尽管字迹潦草,但应付上去绰绰有余。 不必打扫禁林或陈列室,逃过一劫的她给凯瑟琳带来了一个消息。 “凯瑟琳,麻瓜研究课被取消了。” 凯瑟琳吃了一惊:“为什么?” “邓布利多说是因为教授生病了,”艾希礼掀开床帘,确认菲奥娜不在寝室,“——我们都知道,她是逃难去了。” “你们教授不是正统的纯血吗?何必担心战火呢。” 艾希礼压低声音:“我听那些人说,她之前被定义为「被污染的纯血」,最近他们提出了一个新的定义,叫做「试图败坏纯血巫师的污染源」” “只是因为她是麻瓜研究课的教授?” “只是因为她亲近麻瓜。了解麻瓜的人,要么亲近,要么厌恶。我听说,那个人很欢迎后者加入。” 凯瑟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的立场并不重要,没有任何人企图拉拢她或是排斥她。但土生土长的谢菲尔德人艾希礼对此惴惴不安。 “……至少我们是纯血。”她拍了拍凯瑟琳。 短暂的分心后,凯瑟琳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写到一半的信中。她想要补充些什么,又担心这会让原本单纯的主题旁逸斜出,只得按照之前的想法,继续写下去。 …… “闭嘴,大脚板,我在读信。” “你着魔了,兄弟。” 西里斯同卢平打牌的兴头被浇灭大半,草草摔出最后两张牌,他调转身位,趴在椅背上,下巴枕在手臂间,歪头打量詹姆。 “你被那些从蔷薇丛里长出的信勾了魂。” “我被莉莉勾了魂,这些信不过是一些迷情剂。”他自我认知异常清醒。 “那个人又给你出了什么馊主意?” “那些馊主意都很有用,”詹姆回到开头,开始读第三遍,“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自信——毕业前我能获得莉莉的一个吻。” 西里斯懒洋洋地拆开一袋巧克力蛙:“但愿不是摄魂怪的一个吻。” 詹姆抬头:“你听说了那件事?” “谁能不知道呢?”他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阿兹卡班快沦为食死徒的大本营了。” 危险词语如夏日藤蔓,疯长在帷幕与旗帜间。现在就是在魔法部,也听不到如此骇人的言论了。 “没那么夸张,西里斯。”卢平还保持冷静。 “你真乐观,月亮脸。摄魂怪投靠伏地魔的打算,预言家日报瞒不住了。” “麻瓜研究课的教授离开了,魔药课的助教也逃走了。” “n.e.w.t.s可能要取消啦。” 话题回到最逼近男孩们的事情上来,考试的取消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为此喝上一杯火焰威士忌。 彼得终于听见他敢于发声的话题:“这可,可真算得上一件不错的事。” “n.e.w.t.s本来就不重要,战争来了,成绩单只是一张废纸。” 西里斯同詹姆一唱一和:“况且我们已经找到了不需要成绩单的工作。” 没等彼得发问,卢平立刻打岔:“对了,詹姆,信里有什么好主意么?” 詹姆快活起来:“当然,我已经找到了新的方向。” 西里斯冷笑:“但愿不会让你再喝一整瓶香水。” “你的敌意有些过头了,西里斯,”詹姆突然察觉到什么,他跳起来,指着西里斯大叫,“还是说……你知道是谁写的这些信了,对不对?” “听着,尖头叉子,我的直觉总是不错,”他不置可否,只是望向漫天金灿灿的帷幕,“但这次,我真不愿相信它。” …… 距离n.e.w.t.s还有整整三个月,莉莉从入学到现在却没有懈怠过一刻,即使此时此刻,在每位教授都肯定她能取得全科o的完美成绩的情况下,她依旧整日往返于图书馆和礼堂。 第9章 上次去医疗翼探望詹姆时,他据说被洗了三次胃,灌了一加仑蓖麻油。她最后确认了他不会因她落下后遗症——虽然这事儿她也是受害者。 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更进一步了。 三天前,她又一次在图书馆撞见詹姆,他一反常态,仿佛没看见她似的,专心读书。她忍不住观察他,却发现从早到晚,只要有空课,他都准时赶到图书馆,神情严肃。 他在看什么?只能又是些旁门左道的魔咒,用来打破更多校规。 莉莉心里犯嘀咕,却又忍不住去猜测。 直到第四天,当她坐在老位置时,詹姆突然又靠了过来。莉莉心里瞬间警铃大作。 “早上好,伊万斯……我可以问你一道题么?” 他一脸诚恳地递来一本笔记,莉莉狐疑地接过来,乱糟糟的字迹间,赫然是天琴座的星象图。 天文学,这没什么难度。 “占卜,还是回溯?” “嗯……都不是。” 莉莉感到迷惑,又有一瞬惶恐:她在最为自信的天文学上还有不清楚的题型。 詹姆眼见平斯夫人扬起左边眉毛,赶紧提议:“我们得出去说。” 就这样,莉莉稀里糊涂又心惊胆战地跟着詹姆离开图书馆。春末娴静的阳光从拱形窗内泻下,詹姆将她领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到底是什么题?”因为一路上的冥思苦想,她的声音发颤。 “坦白来说……”詹姆终于展露出一丝心虚,他清了清嗓,力图让自己看起来无比自然,“这是一道魔法史的题。” “……魔法史?” “我看了考纲,希腊神话也在n.e.w.t.s范围内。” 莉莉松了口气。 “没错……可历年来神话的占比不到百分之二,基本只有一道选择题的分值。如果你想在魔法史上获得a或者e,我真心建议你将时间花在妖精叛乱和禁区战争这两大章节上,这两部分通常会考两篇大论文。” “但你肯定复习了希腊神话?”詹姆不希望谈话偏转方向,赶紧扯回主题。 “这是自然,任何分数我我都不会丢掉。” 她扬起脸,绿眼睛眨了眨,谈论学术时,她婉转的声音是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 “不仅希腊神话,还有北欧神话,东方神话和埃及神话,我都字字详熟。” 詹姆没有接话。片刻沉默后,她忍不住开口:“所以你想问什么?” 詹姆从幸福的眩晕中醒来。 他再一次在莉莉神奇动人的眼眸下走神了,想象力突然如同扫帚朝向未来弹射……莉莉猜不到短短几秒内,詹姆的梦飞到了多少年后。他索性闭上眼睛。阳光照在这位霍格沃茨校史上最受瞩目的找球手脸上,他能握住每一个金色飞贼,却握不住那朵百合花。 他低声请求: “我想问问,希腊神话里天琴座的来源。” 莉莉吓了一跳,好像听到谁问她小美人鱼的故事一样不可思议:“你不知道?” “巫师家庭小时候读的大多都是梅林时代的故事,我们对麻瓜们喜欢的神话一无所知。” 她后知后觉,点点头:“好吧,我用最简洁的方式复述一遍。” “俄耳甫斯是阿波罗——就是太阳神,这你应该知道——的儿子,他的爱妻欧律狄刻被毒蛇咬死之后,悲痛之中,他带着他的竖琴前往冥界,用琴声打动了哈迪斯,于是哈迪斯恩准他将他的妻子带离地狱。” “……后来呢?” “哈迪斯要求俄耳甫斯在离开地狱以前不准看他的妻子,但因为对妻子的担忧,他回头看了,就是这一眼,欧律狄刻立刻消失在他眼前,永远不得复活。” “后来,俄耳甫斯在更深的绝望中投江而死。宙斯为了纪念这个故事,将他的竖琴升到夜空,成为天琴座。” 莉莉不带丝毫感情地复述完课本上的原文。等她抬头,却发现詹姆泪眼朦胧。 她吓呆了:“你怎么了?” 他大声地抽了抽鼻子:“噢……我没事,我只是,只是最近有些害怕。” 莉莉张了张嘴,半句反击也说不出。 这句话最近频频出现,大多发生在因为收不到信而为家人担忧的学生之间。 霍格沃茨的摇篮外,战火悄无声息地蔓延了半个英国,无论魔法部如何粉饰太平,他们也无法阻止死亡人数每日清晨在报纸上更迭。她曾在深夜听见无数面临毕业的学生们抱头痛哭,其中大多是混血和麻瓜种。 她无法不对詹姆,这个也许会在未来某一天突然长大的男孩生出怜悯。她拍了拍他的后背:“什么都很好,梅林会保佑你的家人,詹姆·波特。” “我的家人,他们都很好,很安全。”他突然发现自己开始控制不住眼泪。 梅林在上,他居然当着莉莉的面哭了出来——他完了,莉莉再也不会爱上他这个哭哭啼啼的男人——但透过昏雾笼罩的镜片,看见莉莉暖洋洋的红发时,那种随着战火在他心里一夜一夜蒸腾的恐惧如洪水般夺眶而出。 莉莉不知所措地递给他手绢。 “那你在担忧什么,波特?” “……我担心哪次回头,你会像欧律狄刻似的突然消失。” 蠢话从詹姆口中吐出,他觉得自己无比矫情——明明按照信上的建议,找莉莉问一道题就好,却偏偏要画蛇添足地听她讲故事,然后莫名其妙地掉眼泪。 第10章 莉莉噗嗤笑出了声。她被詹姆的蠢话逗笑了。 “你怎么像我小时候一样,为了小美人鱼化成泡沫哭了一晚。” 第5章 蔷薇丛 西里斯对于詹姆的状态极其不满,而这种不满在他与莉莉的关系似乎更进一步之时攀到顶峰。 他并不反对好兄弟谈恋爱,但詹姆已经连续一周,不在宵禁时间溜去禁林或魁地奇球场了,他忙着待在休息室里同莉莉讨论n.e.w.t.s……好像那考试对他真的很重要似的。 卢平却非常满意。这段恋情能给詹姆带来如此正向的改变,能在最后一刻挽救他岌岌可危的成绩单,将他捆在课堂与图书馆,这些都是他没想到的。彼得同詹姆基础一样糟糕,他正好可以从同一水平线帮他们补习——但随后他就发现,两人的学习速度相差甚远。他只得无奈地将詹姆丢给莉莉,自己帮助彼得。 许多课程已经步入总复习阶段,比如魔药课,斯拉格霍恩不再教任何新东西,他将魔药与坩锅交给七年级的学生们,让他们自己练习。只是上次,他意外发现詹姆和西里斯对生死水的配置毫无头绪时,才大吃一惊,勒令他们去六年级课上旁听。 也正好是这次旁听,才让西里斯·布莱克第一次正视凯瑟琳·坎贝尔——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布莱克家,在他叛逃之前。如一次吐息,转瞬即逝,但他搁着无数堵厚墙也记住了这个名字。 “西里斯,快起来,我们今天有早课。” 卢平拉开窗帘,令人炫目的朝霞如光剑刺入西里斯的眼皮。他捂着眼睛,翻了个身,用被子罩住头,声音闷在被子里。 “我今天有别的事。” “今天的课正好复习到哥布林三世的叛乱,这个你不听考试就彻底完了。” “好啊,倒霉的魔法史。” 他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有一丝雀跃。 “今天早课是催眠会,我就更不必去了!我在寝室睡得也很舒服。” 詹姆探头进来,他比谁都不想错过早餐和魔法史课:“快点,莉莉已经去吃饭了!……放过大脚板吧,他昨晚忙着补全活点地图,可累坏了。” 西里斯闭着眼睛给詹姆竖起大拇指:“谢谢你,尖头叉子!走之前帮我拉上窗帘,月亮脸。” 窗帘拉上,寝室门关上,一切恢复到最适合睡眠的状态——除了几只彩色的飞鸟在塔楼外不停盘旋,扑棱翅翼,鸣啭悠扬。 西里斯试图忽视它们。但自他敏锐的双耳受迫地将那些动物求偶的声音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抵抗不过天然闹钟,只得翻身下床。 洗漱完毕,他从床下翻出高帮登山鞋,草草清理掉上面的泥土,再翻出一套耐磨的外袍。穿戴完毕,西里斯离开寝室,熟稔地找到霍格沃茨后厨。 “早上好,西里斯·布莱克,先生!” “早上好。” 西里斯对霍格沃茨的家养小精灵极有好感,特别是在与克利切的对比之下,它们叽叽喳喳,却吵得让他十分舒心。 “帮我拿一袋三明治,小家伙们,不要加巧克力。” 立刻有一只眼熟的家养小精灵跳出来:“好的,先生!” 随后厨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到一分钟,一袋热气腾腾的鸡肉南瓜三明治送到他手上,食物纯良的气味让西里斯饥肠辘辘,他开始狼吞虎咽。 有只小精灵问他:“您要去探险吗,先生?” “探险?”西里斯瞧了瞧自己泥迹斑斑的鞋尖,的确是登山族的打扮,“是的,我要去禁林抓一只巨怪。” 厨房内掀起轩然大波,突然间有一万只小精灵涌了出来,像一群蚂蚁抱成一团,神情惶恐。 “禁林有巨怪?” “巨怪在霍格沃茨?” “西里斯·布莱克先生要去抓巨怪?” “……” 终于,一只似乎是的班长的小精灵站了出来(其实西里斯觉得他应该叫老精灵)。他用手里拄着的葡萄藤敲了敲背,浑浊的声音回荡在厨房内。 “西里斯·布莱克先生!您不能一个人去抓巨怪,您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邓布利多校长!”他捋着自己的长胡子,气喘吁吁。 西里斯纵然不讨厌这些家养小精灵,但对于它们总是一惊一乍这点万分无奈。 他上次开玩笑,说英国还有两个小时就要沉到海底,成为下一个亚特兰蒂斯,谁知这些小精灵真的开始哭泣,一边哭一边给霍格沃茨准备最后的晚餐,还派出几只小精灵去寻找锁链,方便在沉没时能将它们与霍格沃茨捆在一起。 你瞧,这就是为什么巫师永远不能同小精灵开玩笑。 “好吧,这位……小精灵先生,这是我的错,”西里斯咽下嘴里的三明治,跳下餐桌,蹬了蹬鞋,准备离开,“我说谎了,禁林里根本没有巨怪,我只是去看看蔷薇丛,它们开得真不怎么样。” …… 许多人对禁林持有刻板印象,且经过前辈们的口口相传,愈演愈真。人们总认为禁林里不存在蔷薇和地精,所有的生物都是神兽妖魔,所有的植物都是奇花异草。 西里斯从二年级就开始伙同朋友们游走于禁林。 那时他们还没有“掠夺者”这个震天动地的名头,互相之间也没想到未来会成为尖头叉子或大脚板之类的古怪玩意儿。他们只是一群凑巧相遇的男孩,对这个古堡内一切不允许踏足的领域倍感好奇。从学长学姐那里听来无数有关禁林的神秘传闻,包括新月夜绽放的剧毒昙花和栖息在地底的三足翼龙,他们对禁林无限神往,几乎整个一年级都在谋划禁林探险。 第11章 当然,那都是一年级的往事里。临近毕业的西里斯·布莱克,穿过幽暗的通道,绕过无波的黑湖,弓着腰,从魁地奇球场侧面溜过,在海格的小屋边安静地等待足足一刻钟,直到海格抱着一只巨型南瓜离开,他才钻进禁林。 西里斯在禁林里如鱼得水,如果不是带着任务,他甚至想立刻使用阿尼马格斯,在暖烘烘的地上好好打一个滚。但他没忘记今天该做什么。 “可别让我等得太久。”他暗自嘟囔。 第一次探险开始于二年级的圣诞节前夕。 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忙于舞会的筹备和舞伴的挑选,级长们疏于夜巡,四个孩子抓住机会,在漆黑的冬夜下,兴致高昂地走入禁林。 令他们大失所望的是,整整半夜,除了被雪覆盖的野草、灌木和几只被惊醒的松鼠,什么也没找上他们。 虽然往后不断的探索中,他们的确也找到了些同传说扯得上关系的奇遇。但第一次揭开面纱的失望,终是将西里斯心底那点稀薄的敬畏扫荡干净。他把禁林当成在学校的另一间休息室,每次来到这里,都比在别处惬意几分。 循着边缘线前进,他顺利找到了那片隐藏在栅栏与栎树之间的蔷薇丛。 詹姆藏在那里的信封已经被取走。西里斯在不远处的几株山茶后找到一片草地,软乎乎的,一床鸭绒被。他左顾右盼,伸了个懒腰,确认无人后才动用阿尼马格斯,化身为一条黑狗,卧在山茶花丛后。 沐浴春昼和煦的阳光,他眯着眼,安静地等待着脚步声的出现,顺便在脑中整理这件事的经过: 詹姆第一次发布口头悬赏时,刚经历他出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挫败。抓耳挠腮之间,他突发奇想,决定动用学院的智慧,来追求莉莉。当时休息室内,只有几个人听见了他的悬赏,但偏偏这几个人无一不是有名的大喇叭,不过短短半天将这事传遍整个霍格沃茨。当天夜里,便有好几位狗头军师找来,他们的妙计在詹姆看来都低幼不已,丝毫无法博得莉莉的欢心……最终一支插着野百合的匿名信找到了他。 ——匿名。 西里斯最为鄙夷的行事风格就是匿名。他做每件事,都恨不得将自己的名头印在上头,好让大家看看谁这样无畏又勇敢。匿名行动总与一些不光彩的目的扯上关系,像蛇在阴影里无声地滑行,绵里藏针的阴谋、笑里藏刀的建议,总叫他心烦意乱。 偏偏詹姆难得不与他统一战线,他把每日来这片蔷薇丛下找回信看作头等大事,把那些丧心病狂的文字当作基督徒的圣经。 作为詹姆的灵魂兄弟,西里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逐渐被掌控。第一次只是唆使他喝香水,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诱惑他偷点迷情剂……最后也许就会让詹姆练习一个夺魂咒,将他彻底拉入黑魔法的世界。这是格兰芬多眼里斯莱特林会做的事。 在锁定嫌疑人后,西里斯偷问了她的课表,确认她今天只有午餐前的两节空课,于是特意选在今天,踌躇满志,准备将写信人抓个正着。 没有钟表,没有响铃,当气流拂过时,只有禁林发出一声声舒缓的喟叹。春日白昼,云絮疏落地散落在树梢,阳光如一个拥抱,烘得西里斯浑身暖洋洋。 半梦半醒中,他如愿打了个滚,结果肚皮还没翻回草地上,就听见蔷薇丛下有枝叶断裂。他当即变回人形,从花丛后跃出,不顾滚落满地的山茶,疾步上前,一把拽住蹲在蔷薇丛下的人。 无需她回头,西里斯立刻认出这个背影,属于那天在魔药课上否认自己的坎贝尔。 凯瑟琳在看到大变活人时,懵了一瞬。 “……西里斯·布莱克?” “凯瑟琳·坎贝尔——果然是你!” 他得意地笑了笑,对于自己的猜测被坐实十分满意,脑中甚至闪过占卜课教授叹服的神情。他不需要借助茶渣或是算术,他只需要靠着他独一无二的嗅觉,就可以猜到藏在暗处的蛇。 凯瑟琳没有回答。她从未设想过会在这样的情景下撞见西里斯·布莱克。 他一向离她遥远,中间隔了格兰芬多塔楼到斯莱特林湖底的距离。休息室里从未断绝过对这位纯血叛徒的征讨,亦或是对这位无情浪子的揣测,但都与她无关。 “……就是你给尖头叉子写那些信?” 凯瑟琳本就混乱的头脑更加迷惑:“尖头叉子?” “就是詹姆·波特,”他解释了一遍,再把问题以陈述句重复了一遍,“你给他写那些信。” 凯瑟琳弄清楚了,西里斯是为了詹姆而来。目前看来,这件事并没有办砸,反倒收效颇丰,所以他显然不是来投诉的。 “我接受了他的悬赏,这是悬赏内容。” “悬赏?哦,也许有这么一个限定,但詹姆忘记加上了——” 他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悬赏”。 “这是一份拒绝斯莱特林与费尔奇的悬赏。” 将哑炮与斯莱特林放在一起,如同将火星与引线放在一个篮子里,总会让这些蠢货双脚直跳。这一招屡试不爽,西里斯经验丰富。 但偏偏,凯瑟琳并没有感到侮辱。她太清楚西里斯为什么要加这个限定,又为什么要特意蹲在这里羞辱她。 她丝毫不为其气恼,这事儿又不是她的命门。凯瑟琳接话道: “直到现在,詹姆·波特也没有补充上你口中的限定。” 第12章 “当然,因为他想不到竟会是……居心叵测的斯莱特林给他写信。” 须臾停顿间,他私心加上一个贬义词,力图使他的行为听起来光明正大。 “这当然是一个陷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 ——你们。 她知道自己又被扣帽子了。 “我没有企图。” 西里斯气势如虹,他为自己正在拯救好兄弟于水火而倍感激动: “那你为什么要用心地给詹姆出主意?别试图糊弄我,梅林都没你照拂他!” 又是这样毫无根据的指控。西里斯的英明才智每每遇上斯莱特林就只剩下偏激。 凯瑟琳本可以扭头离开。 但有的人,或者说某种类型的角色,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他们即使像小孩子般胡搅蛮缠,她也情愿陪他过家家。你可以说她肤浅,可西里斯的确是她甚少打交道的类型——她快速清算了一遍,猛得意识到,在那张几英寸长的过往男友名单里,从未出现过此类。 凯瑟琳停顿片刻。她收回了原本的辩驳,挂着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容。 “我是为了金加隆。” “你退回来了!”他的气势能压倒一切。 她嘴唇翕动,声音微弱起来:“那大概是为了洗发水……” 他愈加不耐烦:“你只用过一次。” 时间拖延下去,凯瑟琳跺了跺松软的地面,几片坠落的花瓣被踩入泥土里。 微风一刻不停地流淌。 在二人上方,树冠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高大如华盖。饱满的粉蔷薇沉甸甸地压在枝头,在风中摇摇欲坠。突然,某种诡异的念头在她心中激起一圈波纹。 她抬头,直视着他。 “你怎么知道?” 西里斯后退一步,满腔气势被噎了下去。 “知道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只用过一次洗发水?你偷溜进我的寝室?” 因为急于否认她后半句的指控,西里斯脱口而出:“我……我闻到了。” 凯瑟琳定定地盯了他几秒,似乎在确认他精神正常。片刻后,她疑惑地开口: “你是狗吗?” 第6章 宵禁时的罗曼史 “西里斯,你又是一天没来上课。” 被叫到名字的人嘴里包着南瓜饼,含糊地回答:“得了吧,我忙得错过了午餐和晚餐。” “哦,大脚板,你已经对我隐瞒了一段时间了——”詹姆从浴室里探出头来,“你今天必须坦白,否则我就将你开除掠夺者行列。” “这个名字还是我取的呢,尖头叉子,好好洗洗你那被爱情的猪油糊得面目全非的头发!” 卢平边摇头边叹气,将注意力挪回到算术占卜题上。 火炉毕毕剥剥地烧着,木屑轻微的爆裂声浮荡在空中,如同无数根透明的提线,牵引纸上的数据向正确的地方奔跑。他用羽毛笔操控着提线,将破碎的信息拼凑出完整的形象。 在羊皮卷上顺利绘出结论时,詹姆刚刚结束沐浴,穿着鹿头睡衣从浴室走出来。 他熟练地用烘干咒搞定头发,此刻正顶着一个干燥的鸟窝行走。詹姆走到西里斯身边,眯起眼睛,四处打量,最终在他兜里找到熟悉的信封。 “我就知道是你拿走了!”他像被一道闪电击中,猛地跳起来。 西里斯翻了个白眼,扔给詹姆,后者像抓蝴蝶般小心翼翼捧在手心。 “是她给我的。” 他嘴巴张成一个圈:“哇奥,你见到她了!” 卢平抬头,卷起晾干墨水的羊皮纸:“我猜是守株待兔,等到她了吧?” 西里斯不置可否:“随便你们怎么说。但你们得承认,我不仅抓住了她,揭开她伪善的羊皮,还捅破了她的谎言。” 他吞下最后一块南瓜饼,咕噜咕噜喝完一整杯牛奶,清了清嗓,准备开始自己的演讲,却发现寝室中少了一个人。 “彼得呢?” “去打扫陈列室了,”卢平隐隐有些担忧,“但愿他不会撞上斯莱特林那群人,他们今晚又有集会。” 西里斯意有所指:“是啊,说不定我们故事的女主,现在就在那个集会上呢。” 在詹姆与卢平的催促下,他夸耀了一遍今天上午的经历。 从他是如何靠着嗅觉锁定凯瑟琳·坎贝尔,又是如何利用课程表猜到她去禁林放信的时间,最后将她在他的威逼下被迫坦白了教唆詹姆喝香水的原因——当然,他无足轻重地,隐瞒了差点被认出是阿尼马格斯的小插曲。 “她为了博取我的信任,故意编造谎言,说有一位叫马尔克斯的作家,写了本叫霍乱时期的爱情的小说,有这情节。她觉得这个情节非常浪漫,就提议让詹姆试一试……虽然我不爱看书,但我们小时候,有个老男人总来教我们认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位作家,我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你用了后半天来调查这件事,证明坎贝尔一直在说谎?”卢平问道。 卢平先恢复冷静。坐在一旁的詹姆,到现在还张着嘴巴,如同一具被施了诅咒的石膏,久久沉浸在自己和一个斯莱特林通信半月的震撼中。 西里斯肯定了他的提问。 他找去图书馆,问平斯夫人。她告诉他,巫师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作家。 但听到他们的对话时,一本崭新的书,从书架上跳了出来,它的声音是个刚出生的宝宝,重复了足足七遍,平斯夫人才听清它在喊什么——‘我知道这位作家!!我是麻瓜百科全书!!’他按照指示翻开它,在靠近结尾的位置,一块豆腐干大小的地方,西里斯才看到读音相近的名字: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 第13章 卢平递给他一杯水,西里斯仰头咕噜咕噜地喝光了。 “这下我更渴望真相了,平斯夫人找不到更多信息,我就干脆溜出去,用我们上次开发的那条通道,后厨侧面那条——” “我带上扫帚,从校车站台下面钻出来,沿着铁轨向前飞行了一小段距离,降落在格拉斯哥附近。我在地铁站里吃了午餐,麻瓜用奇怪的铁箱变出的炸鱼薯条,像是1978年的新潮流——没有一个人感到异样,我在街道上走着,比麻瓜还麻瓜。那可真是酷毙了!” “得了吧,一定是因为你的鼻子翘到天上去了,才以为自己真像个麻瓜呢。指不定有人用那个铁盒子叫了城市守卫呢。”詹姆酸溜溜地说。 西里斯嘲笑他:“我可不像你,去伦敦逛超市还要妈妈领着。我七岁就一个人翻窗出去了,摄政街的店员都认识我。” “大脚板!”詹姆抓了把头发,于是更像顶着一个被风吹烂的鸟巢,他突然灵光乍现,“——也不知道是谁去年圣诞节被魔术盒里的弹簧吓了一大跳啊,这玩意儿我小时候就见过了。” 西里斯不服气:“我那是——” “如果你们再吵下去,我就要睡觉了。” 卢平气定神闲地收好羽毛笔和羊皮纸,吹灭蜡烛,解开帷幔。西里斯瞪了詹姆一眼,后者回以挑衅的一瞥。他决心要好好证明自己比詹姆更会模仿麻瓜,于是压着火气,草草说完结果。 “我随意问了几个人,有人推荐我去隔壁大学的图书馆里问问。那里的管理员比起平斯夫人,和蔼又可亲,我一提到那个作家的名字,她立刻找出了他所有出版的图书——我不太记得名字了,但那几本书里,绝对没有坎贝尔提到的那本。 “——霍乱时期的爱情,多么滑稽的名字,我可以现在就编出一个来……宵禁时的罗曼史,怎么样,听起来很像回事吧?总之,我在那里待到黄昏,也没找出来这样一本书,没人听过这个名字。” “这下真相大白了。凯瑟琳·坎贝尔不仅利用了你,还欺骗了我,甚至妄图用麻瓜来博取我的好感。这真符合他们的风格,无耻又无底线。” 西里斯两手一摊,做完总结。他本以为在这番有力控诉之后,詹姆会像丢斯莱特林送的巧克力一样把手里的信封扔出窗外。 但他再次失望了。 詹姆把手间的信封翻来覆去,摩挲了好一阵,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放进贴身口袋。 “糟透了,她骗了我,我得好好想想,再决定要不要读。”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没看见西里斯,自顾自地拉开被子,爬上床,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我得明早起来再看,明早起来再看……” 西里斯咬牙切齿:“我为了揭穿这个谎言,忙了一整天!” “还是想想怎么应付逃课处分吧,大脚板。”卢平的声音从床帘后幽幽传来,“除非你能帮詹姆追到伊万斯,否则就算那位坎贝尔小姐是摄魂怪,詹姆也不会拒绝她的主意的。” …… 集会结束返回寝室的路上,有人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小矮星彼得。此时虽然是宵禁,但谁也无法举报谁。 雷古勒斯本以为双方会就这样视而不见,谁知领头的七年级叫了几个六年级的斯莱特林,把这位落单的掠夺者带走了。 说出口令,走在甬道里时,小巴蒂悄声问:“他们要做什么?” “我猜是要净化他,”雷古勒斯引用了集会上传出的最新的指示,“‘我们为尚处困顿的受难者慷慨解囊,我们为迷途知返的年轻人敞开怀抱’——这是黑魔王的指示。” 小巴蒂暗自撇嘴:“你记得可真快。” “他说的话总能启发我,无论是精神还是魔法。” “我也一样,”小巴蒂语气激昂,“我的人生如果没有黑魔王的指引,将彻底迷失方向。” 两个年轻人陷入那独一无二的忠诚中,不约而同留在休息室内,在黑湖之下,让集会上汹涌澎湃的光荣之感顺着浓重的夜色下溯洄内心。 一只巨人墨鱼在玻璃前挪动,爬满吸盘的触手与雷古勒斯仅有一指之隔。它停留在某处,倏然收紧触手,尾部有力地喷出一股墨汁,借力向湖水深处弹射,须臾间,庞然大物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雷古勒斯对此习以为常,他敲了敲玻璃,几尾透明的小鱼聚拢,在他敲击的地方攒动。他突然想起晚餐时路过宝石沙漏。 “你注意到格兰芬多的分数下降了吗?” 小巴蒂消息灵通:“西里斯逃了一整天的课,麦格气疯了,给她自己的学院扣了足足五十分。” 雷古勒斯并不惊讶,以他对西里斯的了解,如果不是他的好兄弟们还在霍格沃茨,早在五年级他就该一走了之,怎么愿意捱到毕业。 但他忍不住多嘴:“他很少一整天不上课。”虽说西里斯向来嚣张,但至少没有这样张狂。 小巴蒂神秘兮兮地问他:“你知道我今天上午空课做什么了吗?” “做什么?” “我去禁林了,”他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我去寻找传说中的独角兽。” 雷古勒斯收回搁在玻璃上的手,放回兜里。他不着情绪地重复了一遍:“独角兽?” “我周末在霍格莫德听说禁林里有这种神奇动物,前几天看了一些资料,打算去禁林边缘逛逛,试试能不能找到它的痕迹。” 第14章 “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禁林边缘。雷古勒斯隐隐有几分预感,几周前,他也时常出现在这个地方,做着似有似无的“窥探”。 这一活动因为凯瑟琳与查尔斯的分手也随之停止。如果进行下去,说不定今天会与小巴蒂撞个正着。 “我猜你看到了格兰芬多们在泥地里打滚。”他随口应道。 “你猜对了一半,”小巴蒂笑了笑,“我看到了西里斯在蔷薇丛下……他没有打滚,倒是抓着凯瑟琳·坎贝尔。” 这两人无论谁出现在禁林都毫不稀奇。现在,雷古勒斯甚至觉得,即使这两人拉扯在一起,也在常理之中。 他唯一会质疑的是西里斯愿意“屈尊就卑”,搭理斯莱特林——但谁知道呢,也许他也无法抵抗凯瑟琳。她的眼睛是透明玻璃,陷入热恋的篝火瞒不过任何人。 当她爱着查尔斯时,她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颗永恒的明星。当然,根据雷古勒斯的观察,在她对查尔斯丧失兴趣之后,这一切瞬间不复存在。 “她和他说了些什么,临走时交给他一封信,而西里斯收下了……我大胆预言,斯莱特林休息室的空气将再次污浊起来。” 雷古勒斯兴味索然地转移话题:“所以你找到了独角兽存在的痕迹吗?” “嗯,这个嘛……”他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带着笑意看向雷古勒斯,“这件事已经被列为机密了。” 第7章 风尚 同一时刻,凯瑟琳正心不在焉地听着室友的会议总结。 “早年我们对待纯血叛徒,总是敬而远之。如今为了壮大我们的力量,黑魔王鼓励我们去净化那些过往的叛徒,只要他们愿意弃暗投明,黑魔王愿意既往不咎。” 凯瑟琳早已厌倦了菲奥娜向她们日复一日地传递黑魔王的新旨意,她整日算着时间,宽慰自己熬到毕业就能结束这一切。菲奥娜即使口若悬河了整整半小时,也丝毫不见停下的意思。 “说真的,你们都应当加入我们的家庭,我们是一个家庭,没有被任何低等血统玷污过的大家庭,在那里待久了,我甚至会在闻到礼堂的气味时作呕,而霍格沃茨每年都在接受更多的泥巴种。” 艾希礼突然回头问凯瑟琳:“入学通知书是谁发的?” “我不知道,听说是霍格沃茨自己寄来的。” “会寄到法国?” “当时我已经在伦敦住了一年了。” 菲奥娜眼见话题转移,急忙开口:“好了,女孩们,让我们回到正事上。我们各自家族都在暗中全力支持着我们的事业,未来的功勋薄上将会铭刻我们的姓氏——这还不令人激动吗?” 艾希礼忍不住再次打断她:“要来一点巧克力蛙吗,菲奥娜?” “巧克力?不,我连晚饭都不吃,我在减肥,”她脸上的迷醉消退,仿佛终于从精神盛宴上退场,回到现实世界,“我得保证能穿下束腰。” “为什么不扔掉束腰呢,那是上个世纪的糟粕了。” 凯瑟琳对她们在束腰和尖头高跟鞋上执着疑惑不解。抛弃舒适度,堪比刑具的紧身衣裙在五十年代就被可可·香奈儿划为糟糕的设计了。 菲奥娜神情不悦。她严肃地告知凯瑟琳:“这是传统。” 传统这个词的内在力量足以将所有的质疑推翻,被敲定为传统的一切都成为了无言的金科玉律。在这个人人都可以穿牛仔裤和小西装的时代,巫师里仍有一小撮人的穿衣自由套着传统的枷锁。 凯瑟琳默不作声,她有时也欣赏舞会上腰肢纤细的姑娘,却不敢想象那些被束腰与绑带勒到变形的身体。 艾希礼打了一个哈欠:“我想睡觉了。” 凯瑟琳赶忙吹灭蜡烛,菲奥娜在黑暗中耸耸肩,用虎口在腰上比划,确认没有任何磅的增加。 斯莱特林的寝室深居湖底。天空就是黑湖。夜晚包含着湖水的重量,如一块顽石压在凯瑟琳身上,看不见月光的窗格如牢笼幽囚着她。 在适合思念的夜色中,她想起西里斯。 他从哪里钻出来,又是如何锁定她的,她没有头绪。 他是好几个梦境的重叠,毫无预兆降临。他指控她为阴险之徒,再倏尔消失,无影无踪。今天下午她没在任何地方看见他,这更让她疑心这是否是梦中梦。 他是一团球状闪电,毫不自知地入侵。凯瑟琳难以抵抗,只得在夜色中,在被火光划破的夜空中,细细品味这种侵略,放任那难以为继的欲望死灰复燃。 夜色渐浓,她听见菲奥娜发出均匀的呼吸,默数五分钟后,她从枕头下面取出一本小说,抱在怀里,翻身下床。黑暗中,她披上一件灰色的绒线衫,悄无声息地离开寝室。 …… “嗯,这个嘛……”他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带着笑意看向雷古勒斯,“这件事已经被列为机密了。” 独角兽的功效是什么,雷古勒斯作为保护神奇动物生物课永远的第一名,不能更清楚了。何况任何事务只要同永生扯上关系,就总有人为其不惜代价。 雷古勒斯收回眼底的惊讶,缓慢陈述道:“黑魔王很信任你。” 小巴蒂·克劳奇笑意更深:“是我主动请缨的。” 话音未落,脚步声从门后传来。 …… 推开甬道的门,她赫然看到了两道身影。凯瑟琳抖了抖,第一反应是将书藏在外套下。 第15章 雷古勒斯借着湖光分辨:“……凯瑟琳·坎贝尔?” 她听出雷古勒斯的声音了。用算术的语言描述,这种声音带有低于斯莱特林平均值的傲慢轻浮,和高于平均值的深不可测。她很难通过声音将他归入有钱的蠢货行列。 ……没人知道她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了,他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和她对话。仅此而已。 “很抱歉打扰你们,”她后悔选择在今天出来,但魔法也不能让时间倒流,“我不知道还有人在这里。请继续你们的谈话,先生们,我立刻离开。” 小巴蒂对身边人的意图明察秋毫,他摆摆手,接话道:“没关系,坎贝尔,你可以享用休息室,我们的谈话正好结束了。” 凯瑟琳犹豫了。她想打道回府,又舍不得这大好的夜晚。雷古勒斯已经走过来了,她错身,让他走进甬道。她放心下来,低声道谢后走进休息室。 小巴蒂跟了进去,就在甬道门即将合上的前一秒,雷古勒斯突然向他抱怨: “西里斯又消失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小巴蒂·克劳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你找他干什么?” “有一些家事……一些遗留问题。我一天没见到他了。” 小巴蒂若有所思地停下来,他突然再次打开门,转向凯瑟琳:“坎贝尔,你有注意到西里斯·布莱克去哪里了吗?” 提起西里斯,凯瑟琳瞬间拉紧心弦。她的脸开始发烫,毫无预兆,只是因为一个名字落入耳畔。她不能再熟悉这种生理反应了,仿佛痛饮一夜威士忌的醉意,睡眼惺忪中,给他罩上一层华丽面纱。 这是今年的第四个男人了。一定是因为她读了太多爱情故事。 她一边祈祷黑暗降下脸颊的温度,一边搓揉书角,答非所问: “……我不太关心格兰芬多。” “你总该认识西里斯·布莱克吧?就是雷古勒斯的哥哥,”小巴蒂咬重了最后一个词,“你原来没见过,来英国后肯定认识了。” “我知道他是谁……可我从没关注过他,我不知道他应该在哪里。” 小巴蒂挑眉:“但是,今天中午有人说——你在禁林,而且就和西里斯·布莱克在一起。” 虽然被命名为禁林,实际上无时无刻都有巫师在其中游荡。凯瑟琳不安地回想前几次取信是否掩人耳目,再思考这偌大的霍格沃茨还有哪里可以信任。 西里斯,哦,他一定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容下一封信的存在。 她沉浸在思考中,几乎忘记了小巴蒂和雷古勒斯的存在。 雷古勒斯猜到她在走神。她的思维像一只羽翼瑰丽的小鸟,在迷雾笼罩的古堡中四处跃动,哪里有甘美的食粮,她就将她的全副目光投向。 这也很迷人。 譬如此刻,他就知道她的神情绝非更黑暗的考量,而只单单是爱情作祟。 她又爱上谁了? 他当然猜得到。 “如果你知道西里斯在哪里,请告诉他,我希望能和他谈谈。虽然有些事已经不能挽回了,但他必须要回去处理几件事。” 他语气诚恳地打断了她飞到九霄云外的神思。 “当然,”她拍了拍脸颊,语气模棱两可,“坦白说,今天我只是碰巧遇见了西里斯·布莱克,我不能保证他会有耐心停下来听我转达这件事。” “谢谢,”雷古勒斯点头,又一笑,“晚安,凯瑟琳·坎贝尔。” 门轻轻合上,除了细微的风声,没有一点噪音。 凯瑟琳长舒一口气,躺在长条沙发上,她摇了摇魔杖,壁炉里腾起一股灿丽的火焰,将青色的墙壁映得泛红。 确认再也没有人藏在休息室,她坐到巨大的玻璃窗边,海牛悠悠地悬浮在身侧,云絮般的荧光一团团飘在湖底。 她颇有仪式感地重系上胸口的蝴蝶结,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后,抽出书签,打开怀中被搁到温暖的书。 …… 第二天清晨,雷古勒斯坐在斯莱特林长桌上,目光逡巡,寻找着那张与他七八分相似的面孔。 小巴蒂·克劳奇走进来,坐在他身旁,从他盘子里拿走一片抹好的黄油吐司。 他最近似乎越来越有底气同雷古勒斯平起平坐。虽然他从来没有用什么压过小巴蒂一头,但对于这个曾经无比谨小慎微的同学……或是说朋友,他不反感这样的变化。 同而不和,和而不同,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雷古勒斯没说什么,确认西里斯依旧没有出现在格兰芬多的长桌上后,他将目光转向匆匆离开的掠夺者们。 他们揣了一兜三明治,塞满巧克力酱,吵吵嚷嚷地来了又离开。西里斯最讨厌吃巧克力,没人知道为什么,但看来詹姆·波特一定想借此好好折磨他。 凯瑟琳·坎贝尔走进来了,她悄悄打着哈欠,靠在艾希礼的肩膀上,满脸困倦地坐在雷古勒斯的对侧——大约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注意到她端起一杯黑咖啡。 小巴蒂突然笑了起来: “……真不愧是法国人。” 雷古勒斯给自己重新抹了一片吐司:“你听起来很开心。” “戏弄她真有趣。我时常想她的愚蠢是什么伪装,还是欲求不满。她太不挑食了,而且总是那么热衷于谈恋爱。也许这就是巴黎的风尚,还像十九世纪那样臭气熏天。” 第16章 “总会收敛的。贝拉读书时有过好几个男朋友,茜茜三年级也爱过别人。” “但是你堂姐在和马尔福订婚之后再也没有和别的男人交往过了。”小巴蒂接话。 雷古勒斯挑眉:“当时你还没入学吧,倒是消息灵通,” “这事人尽皆知,他俩的订婚宴和婚礼我都去了。英国女人是这样的,被道德枷锁束缚着,特别是她们这样的出身。安心地结婚,给生个纯血孩子,这就是她们生来要做的。” “你的堂姐,莱斯特兰奇夫人。她很特别,这也是黑魔王青睐她的原因之一……但这倒是让我们省心,不必为外面的风声操心。” 他话锋一转,瞥了眼凯瑟琳: “但是没人能通过爱情留住她。她这种道德观念低微的法国女人,生来就在以恋爱自悦,而非死守婚姻的国度,我看她是打算一生都和不同的爱情共存,没人能留住她。” 雷古勒斯突然面对手中的吐司无从下口,他认命地放下吐司,空着肚子喝了一大杯咖啡,才对小巴蒂的言论作出回应: “你听起来似乎很了解。” “我小时候被逼着学法语,为了外交。” 他的笑容冷下来,比冷笑更刺骨。 “巴蒂·克劳奇将我锁在阁楼里,那里只有用法语写的文献和小说。坦白地说,等我掌控了真正的力量,我第一个想毁掉那里。” 第8章 艺术装饰 詹姆得坦诚地说,如果不是夏天如沙粒从沙漏中肉眼可见地流逝,他绝不会孤注一掷地将全副希望绑在那封信上。 即使西里斯付出了打扫陈列室一个月的代价,他也依旧半信半疑,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斯莱特林尽心竭力出谋划策这件事听起来比魔法更不可信。 为了安抚西里斯,也是为了他那病入膏肓的爱情,詹姆·波特第一次关心起除了莉莉·伊万斯以外的另一位女性。 “你觉得凯瑟琳·坎贝尔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试图让自己漫不经心,实际上每一个听见他口中吐出别的女孩的人都瞪圆双眼,反复确认他是否灌了复方汤剂,或者迷情剂。 詹姆从未想过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实际上只有他这么认为)中同伊万斯的联系如此紧密,以至于舆论好像认为他非她不可——事实如此,承认起来仍需几分勇气。 顶着巨大的黑锅,冒着被认为变心的风险,他还是问到了一些消息。 凯瑟琳·坎贝尔出生于法国,幼时举家搬来伦敦,随后进入霍格沃茨就读。她被分入斯莱特林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因为她父亲出现的场合大多是各家庄园宅邸。她之前成绩不错,甚至有几门能达到优异的水平,也为学院杯作出不少贡献。 有人提到她很热衷于谈恋爱,有人说她很善于谈恋爱。凯瑟琳从四年级开始和不同男生约会,到了五年级顶着学院压力尝试了格兰芬多,六年级更是直接对格兰芬多的混血儿查尔斯·布兰德下手。这件事詹姆略有耳闻。 ……但数量又不意味质量。 詹姆从未谈过恋爱,他就抱着要谈,就要谈一场生死线上的旷世之恋的决心,因而对四处留情的行为嗤之以鼻。为了证实凯瑟琳·坎贝尔的专业性,他又去向她的著名前男友,同在格兰芬多的查尔斯打探消息。 …… 霍格沃茨的清晨总让人晕头转向。巫师们三三两两地坐在礼堂内,大多的神智还留在席梦思上,个个睡眼惺忪,不乏有盘子碎裂和刀叉摔落的声音。 詹姆抱着未拆封的信,在蔷薇花浓郁的香味下辗转反侧,左思右想之下,他坐到了查尔斯面前,对方正与一块冷得发硬的黄油斗争。 听见前女友的名字时,他吓了一跳,四处打量。 詹姆顺着他的视线向赫奇帕奇长桌望去,发现金发美人海因斯正托着下巴,微笑着注视他们。他认识她,因为海因斯正是当时和查尔斯一起从扫帚间走出来的女巫。 视线相撞的瞬间,他给海因斯打了一个手势,她回敬一个飞吻后,立刻起身离开。 詹姆羡艳地收回视线,请求查尔斯谈谈凯瑟琳这个人——不是作为斯莱特林,而是作为一位女巫师。 查尔斯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凯瑟琳很善于玩弄感情。” 詹姆心下一凛:“她是个无情的骗子?” 几个低年级从他身后跑过,胳膊推搡,詹姆不得不向前方倾身。 查尔斯皱眉,他摆了摆黄油刀。 “套用我女朋友告诉我的一句话:她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但她也是个诚实的人。” “她从我们身上,我是说我们这些和她谈过恋爱的人身上或得满足……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大部分学生因为考试分数而开心,她的快乐只是一个冰淇淋球,而我们只负责稍稍改变口味。” “只有一个冰淇淋球?那不会吃腻吗?”如果一样快乐是一个冰淇淋球,詹姆心里大概有一座冰淇淋塔。 “所以她不断地找寻新的口味。”查尔斯说,“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她爱了很多男巫,其实她爱的仅仅是爱情这一样东西。” 詹姆听得云里雾里,仿佛回到睡前妈妈讲恶魔伊芙琳故事的时光。 伊芙琳用美色迷惑男人们,在无与伦比的魅惑中折磨他们直到死亡。波特夫人希望借此警醒小詹姆,远离街头那些具有某种特征的女人,而他完全弄错了意思,误打误撞把凯瑟琳代入了这个设定,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第17章 他搓搓胳膊,想把那层寒意搓去: “……她迷惑每一个被盯上的男人?” 不悦出现在查尔斯巧克力色的面庞上。他慢条斯理地抹完黄油,才开口: “波特先生,请问你谈过恋爱吗?” “哦,攻击性真强,布兰德……不过我不怕和你剧透结局,美好的爱情正在终点等待我。”詹姆此时说这番话,远比上学期理直气壮。 急匆匆的脚步灌满礼堂,詹姆身后不断有人疾步或是奔跑而过,但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查尔斯,看他撕掉吐司边,咽下两块抹满黄油的白面,拍了拍手,才再次开口: “那我该怎样向你说明呢?你对女人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一个女人爱你与不爱你时是彻彻底底的两种面孔。我没说错,也许你一直迷恋的伊万斯,不是你日夜祈祷的那个爱上你的伊万斯,而是此时此刻这个避你如蛇蝎的伊万斯——因而,我该向你描绘哪一个凯瑟琳·坎贝尔呢?“ 他像性别研究课教授,侃侃而谈着对詹姆来说认知为空白的另一个世界的人类。 詹姆听了前半句,差点扔掉怀中的信,请求这位格兰芬多的学弟为自己出谋划策;但听了后半句,他立刻将他划入雷区。他说话不讨喜得简直像个斯莱特林—— 哦,等等。他目前唯一一位接触颇多的斯莱特林,可不能称之不讨喜。 詹姆意识这个“比较”中存在偏见。在西里斯揭开真相之前,他从来没有把写信的人和斯莱特林有任何联想。他从不认为斯莱特林能发表出任何,任何同他想法一致的言论,直到他收到凯瑟琳·坎贝尔的信。 她的信就像是出自詹姆的另一位灵魂双胞胎。 查尔斯喝完咖啡,此时礼堂里只剩夸张的咀嚼声,如同误入一个巨型蚕房。詹姆却完全把这一切抛之脑后,他在眼前这位情感大师的思想中漂泊,几乎要触碰到新世界的门扉。 查尔斯似乎也苦于向詹姆解释明白,他看了眼怀表,起身整理领带: “你听说过art deco吗?一种艺术风格,据说就起源于法国,虽然是美国将它发扬光大的。简单来说,她是那种风格的女人。” 詹姆也跟着从座位上弹起来: “一张利物浦队的亲笔签名照——兄弟,你得让我弄明白,什么art deco?” 查尔斯瞥了他一眼,用略带讽刺的语气提醒他: “还有一分钟上课,波特。我不想再被他们抓到扣分的把柄了,也不想学院杯因为我们拱手相让。” 詹姆单手翻过满桌果酱瓶和白瓷盘,跳到长桌的另一侧,跟上查尔斯的步伐: “我真听不懂你说话——你只告诉我坎贝尔值得相信吗?” “我说过,她们都有两副面孔,”他快步向前,“如果我的观察没错,你可以问问布莱克——西里斯·布莱克,也许他眼里的凯瑟琳同你我眼里的都不一样,凯瑟琳对他是绝对可信的。” “这事儿和西里斯有什么关系?” “去问问他吧。你不会明白的,我曾经明白,而布莱克现在明白。” 查尔斯的背影隐没在人群中,让詹姆想起吉普赛人酷爱表演的消失魔术,一个比索就可以看到活人变成白烟的把戏。 “art deco到底是什么?”被抛在原地的詹姆喃喃道。 “是一种艺术风格,”莉莉正好经过,她好心为他解释,“你可以看看二十年代的美国照片,大家缠着满身首饰,戴着斑点发带,每天游荡于各种派对。无时无刻不在对上一秒感到腻烦,而寻求下一秒的刺激。” “那说一个女人是art deco是什么意思?” “这种风格的一大特点,是为了观赏性而舍弃实用性,”她对这人是谁并不知情,只是凝眉猜测,“如果是评价女人,那可真不客气。” …… “凯瑟琳,有人找你。” 她大腿上摊着一本小说,被叫到时头也不抬地翻过一页:“谁?” 艾希礼经过层层传话,也只模糊地知道一点:“听说是格兰芬多的。” 那就是查尔斯了。她懒洋洋地喝了一口香槟,置若罔闻。 大约五分钟后,菲奥娜如一阵狂风卷进寝室。她气喘吁吁,仪态尽失,但在二人的友好关切下,她坚持理好头发和裙摆: “西里斯·布莱克在休息室外面找你。” 艾希礼倒吸一口冷气,凯瑟琳瞪大双眼。梅林知道,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我宁愿相信是谁喝了复方汤剂。” 菲奥娜回想起西里斯看她时仿佛在打量一头巨怪的神情,觉得无比倒霉: “……他那副嘴脸可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 艾希礼小心翼翼地开口,她坚持这只不过是洋葱新闻:“你确定不是把雷古勒斯认成了西里斯?” 菲奥娜撇嘴:“怎么可能……雷古勒斯对我的尊重,足以填满整个黑湖。” 凯瑟琳已经穿好鞋了。她把书塞进一口挂了八层大锁的兽毛皮箱,就在床下。 “那就是西里斯·布莱克,除了他,格兰芬多没几个人认识我。” 她冲进盥洗室漱口,冲镜中呼气后,确认口中酒味溶解,匆匆梳了梳头发,跑出寝室。 “我以为他永远不会踏足这里,”艾希礼可惜地把剩下的香槟倒入自己杯中,“不愧是凯瑟琳。” …… 穿过人满为患的休息室,各色目光如各色鲜花,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她圈住。 第18章 凯瑟琳头也不回地走过甬道,站在休息室的门前。无声黑暗中,隐约能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不知是否是错觉,她还捕捉到了西里斯的呼吸,夹杂着一点冷淡的不耐。 上次见面,他们交谈的所有内容,她的每一个表情和他的每一个眼神,在凯瑟琳眼前如走马灯闪过。她在这方面的感觉从不出错,仅凭匆匆一面,不肯让他抛弃坚持了至少七年的偏见。这只能是天方夜谭。他是那种即使媚娃出手也无法被打动的人。 她推测,这次只能是为了詹姆,他那绝对忠诚的好兄弟。 她推开门,西里斯正双手抱胸,盯着她,漆黑的瞳孔在烛火中忽明忽灭。斯莱特林的墙壁在他眼里爬满长满了食人藤,他宁可堵在门口也不愿意贴墙等待,更不愿意让自己身上沾染这里的气味丝毫—— 迷人的人物刻画,细致入微,六年来都不曾摇摆的性格。不论哪个名家笔下,都注定是主人公。 凯瑟琳合上门,向他灿烂一笑:“晚上好。” “我警告过你了,”他没有基本的问候,也没有挪步的意思,仿佛打算在人来人往的休息室门口进行谈话,无比坦荡,“但詹姆又收到了信。” “我给你从头到尾解释过了。” 当事人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仍若无其事地给她写信,偏偏当事人的好兄弟一定要从中搅局。凯瑟琳有些头疼,不过仍保持了微笑。 “你说话很漂亮,听起来似乎天衣无缝,”他知道她不会轻易承认,“但你骗不了我,我一早就嗅到欺诈的气味,戳穿了你的谎言。” “谎言?” 他爆发出冷笑,回荡在古旧的墙壁上: “不当场揭下虎皮,狐狸是不会逃跑的。” ——引自诗翁彼豆第三卷。她笑出声。 “我离开霍格沃茨,在格拉斯哥待了整整一下午,只为了揭穿你的谎言。” 烘托氛围的雾气浮现,西里斯对他至少扣了格兰芬多五十分的传奇一日再次展开叙述。 而她猝不及防地被他牵入金色剧院,醉倒在他描绘的世界里。 一开始,她侧耳聆听,只想知晓西里斯一直以来振振有词的“谎言”是什么,但他的娓娓诉说让这一切跃然而出。她想象中的他,已褪下那层古旧的巫师袍,身披冒险家的锐甲,行走于令人心驰神往的未来乐园。 她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从霍格沃茨追随到格拉斯哥。在听到他翻遍图书馆里马尔克斯的著作,都没有找到她口中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这里他口误,说成了叛乱时期的妖精),凯瑟琳开始还笑得喘不过气,听到最后,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 他作出最后陈词。 “你随口编造了一本不存在的书,企图证明你谋害詹姆行为的正当性。很可惜,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像你们一样疯狂。” 她没有犹豫:“不,不,这本书当然存在……西里斯·布莱克,这样绝世无双的点子,绝不可能从我这荒芜的灵魂中升起。” “——是三流无双的点子,语言的黑魔法……你不用在这里苦思冥想如何圆谎,我已经戳破了。” “不,等等……” 西里斯对于凯瑟琳的勉力拖延只能以嗤笑回敬。 但她真的闭上眼睛,用图像代替文字,在记忆之河中开始溯源:霍乱、时期、爱情……代表这几个词的西班牙语被镌刻在书封上,赭红色的底色,烫金文字,其下写了一小串法语译文。 她可以想起更多,诸如这本书翻开的第一页,写了某种她不理解的麻瓜名词。 指尖拂过崭新的纸张,继续向后翻,无需多时,就到了她记忆最深的那个情节:一个年轻的男人,在等待情人的第一封回信时痛饮香水,在收到情人的第一封回信时嚼碎玫瑰…… 她想要继续翻到下一页,脑海中图像却用光了胶卷,死死停在这一页上:香水、玫瑰、男人、情人和母亲。几个意象在她脑海中互相推搡,争先恐后地想从纸上挣脱。 她怎么也想不起后来发生什么了——看来暑假需要重读一遍——凯瑟琳回到故事开头:书页哗啦啦地向前翻动,刻着鎏金书名的封面出现在她指尖,作者是马尔克斯。 再想想当时发生了什么……是几岁时,在哪里读到的这本书?一年级?不对;二年级?不可能……她想起来,第一次读马尔克斯,还是去年圣诞节。 怎么可能,她从来没读过这本书? 凯瑟琳抬头望向西里斯,有些不知所措和犹疑:“今年……是1978年?” 西里斯失望透顶。他心中一直保留着浑然不觉的希望火苗,期待她绞尽脑汁编出的新故事,并立刻回以漂亮的反击。 可她在这么久的沉默后只问出了这个! 他干巴巴地回答:“用英国的计算方式,去年是1977,明年不出意外是1979。” 凯瑟琳这次说得更小声:“这不可能……我记忆中,这本书的首次出版是1985年。” 西里斯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他捏紧拳头,又松开。抓了抓头发后,决定多费点时间来一劳永逸。 就当听个笑话。看看尖头叉子怎么被这个神经错乱的女人蛊惑了心智。 “我记得这样的画面,在写了玫瑰和香水的那一页之前的图景。我在一家从未到过的麻瓜书店,按理说我应该已经回法国了,但实际上我还在英国……我买下这本书,付了两英镑……” 第19章 他忍不住打断:“得了,省省你的蠢话,十个先令在摄政街就足以买下最精美的动车模型。” 凯瑟琳毫不动摇:“一定是两英镑。付钱的时候,店主还向我抱怨最近英镑贬值,物价飞涨,比美国的火箭飞得还急。” 第9章 霍格莫德 那种在西里斯看来像个陷阱般的眼神出现了。带着一点困惑,一点诱人深入的迷茫,有条蛇在花叶中嘶嘶吐信。 她想不出解释。她明白时间没有倒流,也明白记忆不会出错。她的记忆从不出错。 “我清楚地看到了八年后,我还在英格兰,买下这本书,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读它的记忆。我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它的确存在,真切得如同刚从记忆的乱葬岗里掘出来。” “哈!” 那个第五次从他身后经过的金发女孩,被他冷不丁一声干笑吓得跌倒在地,又急忙消失在阴影中。 谁也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即使这段走向神鬼莫测的谈话不止落在三个人耳中,不知有多少人特意从塔楼跑下来观赏。他们抱着围观战火的心态,却连魔杖也没看到。 西里斯聚精会神地用眼神奚落凯瑟琳,而凯瑟琳一开始也在全神贯注地给记忆排序,但被西里斯这一声叫喊打断了思绪。 她皱眉:“请相信我。” 西里斯被按着脑袋看完了最简陋的马戏表演,挤眉弄眼地发出几个咏叹般的感叹词: “好吧,好吧——那我们该如何为可怜的小坎贝尔沉冤昭雪呢?用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亦或是一句钻心剜骨的诅咒?” 凯瑟琳顺着他的笑话思忖下去,竟然灵光乍现: “我们可以记住这件事,七年后来看看是否果真如此。” “哈,哈!”他好像染上了怪笑病。 她难得不眨眼睛,也不颤抖那长长的睫毛。她一动不动地和西里斯对视: “我是认真的。(i’m serious.)” 他挑眉:“你可不是我。” 她没有移开视线:“……英文游戏。你同我玩这个会很无趣的,我从没输过。” 他毫不留情,飞速接话:“同你玩任何文字游戏都很无趣。” 她不动声色地绕过关于时间的疑问,将注意力引回西里斯到来的起点: “无论如何,除非波特本人亲口解除了我们的悬赏关系,否则在悬赏完成前,我绝不会失信。” 一切复原。她心如匪石的口气成功让西里斯再次想起詹姆犹犹豫豫的模样,这回忆真让人头疼。他狠狠踢了一脚墙壁,鞋底反倒打滑在湿腻的青苔上,差点也跌倒在地。 他骂骂咧咧地重新站稳: “我早该知道来这里就是浪费时间——就是探索二楼那个闹鬼的女厕所,也比来这个黑糊糊的地下室有趣!我的头顶,我的脚下,到处都是水。” 凯瑟琳怀疑他给嗓子施展了声如洪钟,因为这句极其响亮的抱怨,让仅仅一门之隔的休息室内同时响起一片的诅咒。 但她不在乎。她觉得西里斯是她所经历的,最像个战士的巫师。 忘掉那些集会、期末考试和书上烂俗的故事吧,凯瑟琳。这里有一个新的猎物,值得你去征服。 夏日漫不经心踱步前行,碧蓝天空下,她收到了一件系着金缎带的礼物——里面是一把新匕首,供她捕获西里斯·布莱克。她又有了开启一段冒险的动力。 眼见他打算离开,她急忙开口:“这周末的霍格莫德,你打算去吗?” 又是这个问题。从三年级到七年级,每周都有人问他去不去霍格莫的。西里斯不耐烦地回答:“留校——” 凯瑟琳的眼睛恢复了正常活动的能力,她眨了眨干涩的双眼。 “我知道你的惩罚不包括霍格莫德——” 西里斯回过神来。他警觉地摸摸鼻头,上下打量了凯瑟琳片刻。 “你打算做什么?趁我不在时去禁林埋下致命毒药?” 又是无差别针对所有斯莱特林的攻击,她自动忽略。 见识过他们如何挑衅西弗勒斯·斯内普,凯瑟琳甚至认为掠夺者们比一般的斯莱特林的幽暗面更混沌复杂。特别是西里斯·布莱克,他向来不惮以最深的恶意揣测她们的想法,以至于常常脱口而出的话语比她们更符合对斯莱特林的刻板印象。 那句麻瓜哲学家的陈词滥调怎么说来着?深渊总和你对视。 还有传闻说,当年他和分院帽吵了十分钟,才逼迫分院帽嗫嚅道出格兰芬多。但偏偏又没人怀疑他是个格兰芬多。这真的很有趣。 “……没什么。” 凯瑟琳沉默片刻,选择不暴露自己的意图。 “对了,你的弟弟最近在找你。” “雷古勒斯?”见她点头,西里斯的嘴角向后略弯,“看来沃尔布加的身体不行啦——好的,我知道了,坎贝尔。” 凯瑟琳自动忽略了他提到母亲时的笑声。她轻声告别: “晚安,布莱克,霍格莫德见。” …… 凯瑟琳第一步踏入霍格莫德时,被挂满蛛网和雀羽的街道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误入了翻倒巷。 翻倒巷长年鬼影幢幢,但霍格莫德却从未遭此横祸。 发生在附近村落的一次屠戮带来的阴云吹跑了近半个月的好生意,小孩子们被报道吓得不敢踏足。以至于当学生们久违踏入时,人烟气再次回到街道上。店主们聚拢在入口,眼泪汪汪地将小巫师们迎入店内。 第20章 “我以为今天会是个好日子。” 掠夺者们直奔佐科笑话店去时,艾希礼嘟囔了一句。 “清点人数时可没看见他们。” 凯瑟琳不难猜测:“他们是群鼹鼠,早把霍格沃茨底下打穿了。” “看来波特没能钻出来。” 无需踮脚,那又高又乱的一头鸟窝没有出现在领头处,已经够让人议论纷纷了。 “……因为波特是从正门走出来的,他跟在队尾,安分得像尊石像,几乎没人察觉到他。” 艾希礼捂住嘴巴:“但愿你没有认错人,菲奥娜!” “我宁肯是瞎了,或是被灌了迷魂汤。” 她朝凯瑟琳身后扬了扬下巴,同一时刻,人群中抽气声此起彼伏——大家齐齐回到十二月的寒冬里。 凯瑟琳和艾希礼回头望去。看清被目光点亮的光环中央的情景时,她们和身边所有回头的人一样,倒抽一口凉气,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露着大吃一惊。 “亲爱的凯瑟琳,你帮我确认一下……那个红头发,那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那是莉莉·伊万斯!” 凯瑟琳忍不住低呼,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不该有的外露,但眼中的欣喜却难以掩藏,她只能清了清嗓。 “是的,艾希礼,你看得没错……那是你在想的那个人。” “她和那个,那个波特牵在一起?!” 艾希礼几乎要晕过去了。 凯瑟琳把手搭在额上,踮脚张望,片刻后,她平静地回答。 “不,他们没有牵手……没有肢体接触。她只是跟他站在一起,等待夏天的第一杯清凉啤酒。” 纵使眼下挂满青乌,詹姆·波特依旧向全世界展现出霍格沃茨历史以来最伟大的找球手的风采——他的头发梳得顺眼又服帖,眼镜端端正正地架在鼻梁上,胸口破天荒地系着一个完美无瑕的温莎结。 而我们当之无愧的女主角,莉莉·伊万斯看起来格外平易近人。 她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早起,她没空梳好头发,低马尾垂在后背上。她一开始还能维持面无表情,但在四周密密麻麻的注视下,她跺了跺脚,试图逃避和他人的对视。 “他们开始约会了?” 凯瑟琳言之凿凿: “看起来是的……至少波特不是像往常那样旁若无人地窜过去。这次他耀武扬威地站在她身边呢。” “世事难料。我以为她在毕业以前都不会答应他。” “她其实没他们说得那样清高。刚入学时她还和斯内普混在一起。” “听说他们之前认识,在麻瓜的小镇里,菲奥娜。”凯瑟琳不知听谁说起过这件怪事。 刚入学时的斯内普沉默寡言,同人正常交流对他来说比闭眼配出生死水更艰难——当然,这其中也有血统和出身的原因。 那时的斯莱特林还未将此判若黑白,但大家都不与他搭话,他更是独来独往,整日同格兰芬多这届最有名的麻瓜种同行。 直到凯瑟琳四年级的时候,斯内普在斯莱特林的地位猛然飞升,纯血巫师们除了向他抄借笔记和作业,还常常将他拉入他们的集会。 随之而来的不仅是好运和青睐,还有掠夺者们的疯狂骚扰和……与莉莉·伊万斯的断交。 菲奥娜开口:“但他后来在我们的劝导下彻底抛弃了她。” 凯瑟琳拿不准谁抛弃了谁。不过,从她丰富的经验判断,斯内普一定没从这次断交中捞得他想要的好处——即使肉眼可见地,通过羞辱一位优秀的麻瓜种,他更加地融入了集体。 “坦白地说,一定要从中选择——相比之下,斯内普更值得依附。除了不爱洗头,不爱说话以外,他比疯子波特强几百倍。” “这可真难说,”凯瑟琳把视线从两人身上依依不舍地挪开,她岔开话题,“我们去佐科逛逛怎么样?” …… 彼得从货架后探头,他小声提醒二人:“有斯莱特林进来了。” “不打紧,虫尾巴,摄魂怪进来了也不影响我们。”被满月夜折磨得眼冒金星的西里斯·布莱克暂时没有斗志,他摩挲手里的显形笔,“看看这个,月亮脸。” “这是什么?”卢平搓揉着自己疲惫的脸颊,闻言他打起精神,接过佐科店里研制出的最新产品,“……可以根据特定口令出现或者隐形的羽毛笔?” “不错。虽然这支笔目前只能听懂‘闪亮’和‘暗淡’这两个词,但我们完全可以改装一下。” “例如?” “如果活点地图不小心被鼻涕精拿到了,只要他试图破解,一开口,纸上就会显示出我们的回应。” 卢平叹气。他本以为西里斯打算用这支笔给活点地图再设一层密码。他们最近正为费尔奇可能派出他的怪猫叼走地图这件事忧心忡忡。 “那个谁——耶稣!耶稣说——不洗头之人必将下地狱!”西里斯被自己逗得放声大笑。 “月,月亮脸……她们在后面。” 彼得手脚发冰,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卢平,示意他向货架对面看去。 卢平穿过吵闹的人群和四处乱飞的道具,在距离他们径直不到五米的地方看见了三位斯莱特林女巫:凯瑟琳,艾希礼和菲奥娜。 菲奥娜轻哼:“……蠢货。” 熟悉的指控下,西里斯终于舍得抬头,分给她们一点目光。 第21章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撞上那冰冷的视线,菲奥娜瞬间感到热血涌上心头。她双手发抖,指尖按在刻有家族标志的银戒,向室友们扬声讥讽: “我们都知道,自堕的纯血叛徒甚至不如混血。” 菲奥娜吹响进攻的号角,人群自动分流,为她们空出一片战场。佐科店长从收银台探头望来,确认即使货架翻倒,几个孩子家里也能全款赔付后,选择了视而不见。 西里斯冷哼一声,正在他搜肠刮肚地翻找着昨晚想到的英式笑话时,突然感受到一道不同寻常的目光。他四下寻找,最终发现一只试图保持中立的凯瑟琳正看着他。 他忽然将矛头指向她。 “亲爱的凯瑟琳·坎贝尔小姐,让我想想,这支笔遇见你会显现出什么呢——”西里斯双手一拍,“它会说:三岁小孩坎贝尔,谎话蠢话满箩筐!” “……别这么幼稚,西里斯·布莱克。” 她不能看起来真的毫不在意,至少是他将她强行拉入战场。 但她说这话时显然不是出于愤怒。于是最后的刀光剑影呈现出来就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祈使句,如一片羽毛寂静无声地坠落在镜面。没人收到了攻击,和平的颂歌在战场中心奏响。 西里斯冲她笑了一下,好像在说,你不过这点本事,连反击的刀刃也软钝不堪。 迎接到对方嘲弄的目光后,她心满意足,后退两步,示意自己的反击已经完成,把下一轮进攻的令旗传给斗志汹涌的菲奥娜后,抽身而退。 第11章珐琅质酒杯 整整两周,坎贝尔先生那边杳无音讯。凯瑟琳度日如年。她每个清晨都强撑身体去吃早饭,只为等来那件揭开谜底的包裹。但漫天猫头鹰,没有一只为她降落。 没有课的时间里,她不是溜回寝室睡觉,就是在城堡里无所事事地游荡,希求与西里斯的不期而遇。 她爱上了西里斯,这不是要紧事。从第一次见面,即从春末到初夏,她对他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从未衰减。时间的流逝变得任性,每每她和西里斯打上照面,它就如受鞭之马向前奔腾。 一页一页的心绪被哗啦啦地翻动。她甚至无法定格每一个瞬间,他就再次消失了,然后又是如隔三秋的等待,她只能祈求下一次碰面快些来临。 蔷薇丛愈发旺盛。西里斯不再去那里察看花事了,因为詹姆很少往那里丢信。 凯瑟琳猜测,他总归对自己是个斯莱特林心有芥蒂,担心又是下一个西弗勒斯·斯内普。但也有另一方的原因。 那次霍格莫德之后,他再也不瞻前顾后,总是堂而皇之地接近莉莉,无论是抱着课本还是受伤的神奇生物。莉莉对这个一月前还被划入敌人范畴的男生的侵犯毫无所觉,或者说,她怡然自得。 凯瑟琳读完了手头所有的爱情小说,写完了给詹姆的最后一封信。她无所事事,甚至开始怀念地中海的湿热。 伦敦的夏日悄无声息地接近,温吞,叵测,不比普罗旺斯。 在骑士之城,就连夏天也是挥戈向前,热浪一日内便融化整座城市。凯瑟琳童年时一度被熬成蜜色的肌肤,来伦敦不过一年,便被漂得泛白。 这周末是霍格莫德日,凯瑟琳毫无起床的动力。三番尝试之后,她为不得不为此向艾希礼道歉。 艾希礼正手忙脚乱地找着购物清单。在好心帮凯瑟琳添上文人局新添的鸳鸯墨之后,她终于按耐不住好奇。 “你和西里斯在一起了?” 凯瑟琳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她从床上弹起来,意识到这是一个问句而非陈述事实后,倦意地再次躺下。 “谢谢你的祝福,”她把被子蒙在头上,“我想我们还没在一起。” “西里斯今天也不去霍格莫德。” 声音闷在被子里,她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我知道……但我今天去不成,是因为昨天彻夜和你们聊特伦斯和莱斯的八卦,亲爱的……他不去的原因,我猜是因为波特和伊万斯又要一起行动。” “你真了解他们。” 即使这在霍格沃茨是人尽皆知的情报,艾希礼依旧忍不住将凯瑟琳和他们扯上关系。 “西里斯不反感你,我们都看得出来。如果你不是斯莱特林,他甚至可能早就约你去霍格莫德了。” 凯瑟琳客观评价:“如果你们看出来的不反感,指他没有大声辱骂我,把我挂在天花板上——也许你们是对的。但这离约会还差个十万八千里。” 思及西里斯。每次碰面,他都用那个“低幼的谎言”嘲笑她,乐此不疲。但出人意料,他也富有耐心,在不丢恶咒的情况下,能和她聊上一两句。 若说无数段恋情给凯瑟琳带来的不止阈值提高,她还能从其中——即使她清楚西里斯·布莱克并不能被归入她曾经谈过的任何一种人——她仍旧确定了他眼中好奇的火苗。 爱情总被好奇心伪装。 恬不知耻地说,从表面上看,她是个稍显神秘的女巫。其来源不仅是异国的血统和陌生的家族,更多是她暧昧的领地意识。接近她,不会像接近斯莱特林任何一个矜持女巫那样煞费苦心。 当然,她攻占男士们的领土时更势如破竹。 但他,西里斯·布莱克,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好奇呢?凯瑟琳在睡梦中试图找出答案。如果仅仅因为这些原因,他早就爱上无数个女孩了。 第22章 …… 整整两周,雷古勒斯都在偏头疼和失眠中度过。 他再也不自欺欺人,而是是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漩涡——彼时他还无法将爱与占有欲泾渭分明。他时常以为自己深爱的是力量,时常以为自己渴望占有的是那个年轻的法国女巫。 从前,这些私欲不过是节外生枝。而眼下,竟然有鸠占鹊巢,夺取原本为理想根植的土地的意思。 平时在集会和黑魔法研究中,他分身乏术,仍愿给爱情分出一隅。但在魔法史课上,他再也无法抑制这种思考——在确立了其真实存在,并且长势惊人后,霍格沃茨当下最冷静的头脑之一,开始着手分析利弊。 无需过多思考,他脱口便能说出成百上千的糟糕影响。 出于信仰和尊敬,他先引用了黑魔王的教导: 第一条,迷恋上女人(注意,黑魔王在这里的用词不是索取,而是迷恋),比被摄魂咒攻击更让人溃败; 第二条,迷恋上不洁,或有不洁倾向的女人(注意,黑魔王认为不洁包括血统,但不限于血统,他更强调精神的不洁),比被索命咒击中更无可救药。 曾经,光是这两条勒令,已经足以让他悬崖勒马。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找出更多的教条,来束缚自己。 第三条,沃尔布加已经着手为他安排婚姻。布莱克家的一个儿子已经作废,他作为仅存的另一个,绝无可能以家族为价,餍足私心。 第四条…… 他在休息室内徘徊不定,从壁炉踱步到窗边。 海牛沉在河底,如一座白色巨塔深陷泥足。他恍若感到自己也正踩中陷阱,不得脱身。 他怔怔凝视着那白色躯体。第四,第四条枷锁是什么——是她正在迷恋着他那丧家之犬的哥哥?还是坎贝尔家族的婚姻也不掌握在她的手心? 他眉心渗出薄汗。 斯莱特林休息室如一张紧闭的巨口,在初夏午间,仍湿热阴暗。入学时,他比谁都更早适应这里的环境,因为布莱克老宅和这里几乎毫无差别。 于是他想起了母亲。 从沃尔布加的信中,他足以窥见她不受控的精神,和胡言乱语的倾向。雷古勒斯每次给她回信时,总筋疲力尽,害怕自己笔尖的一丝颤抖,也会刺激她本就不安的神志。 第四条是什么——哦,是他的母亲。 他太了解沃尔布加了。 她宁肯选择赤字多年的赛尔温家族,也绝不愿意考虑富有的坎贝尔家族。 她心里有一条牢固的底线,任何缺乏历史的姓氏,任何来源不明的新贵,绝不能染指布莱克家族的血脉……即使他们家族的血管里流淌的从不是黄金。 受到激励,他重新回到壁炉边,火苗化作羽毛笔,在他的意志里写下第五条限制。 …… “哦,中午好,布莱克。”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一隙光线,穿过层层壁垒,穿过玻璃彩窗,穿过深不见底的甬道,就这样闯入他毫不设防的休息室。 她没去霍格莫德。很好,看来这周末放弃出游机会的人,整个霍格沃茨,只有三个。 “中午好,坎贝尔。”他听起来又一种刚刚被人叫醒的烦躁,很快说完,又很快移开视线。 凯瑟琳听出了他的不快。可她不知道其来源,开始进退两难。 又是尴尬的沉默,雷古勒斯沉浸对自己的催眠中,有他在的场合,第一次真正冷下来。作为对话的另一方,有基本教养,而又敏锐异常,她不得不站出来。 “那个……西里斯来找你了吗?” 她找到话头。 “上次你拜托我给他递话,就在这里。我后来见到他时,就转告了他。” 雷古勒斯此时此刻最不愿从她口中听见的名字,也许就是西里斯。但他张了张嘴,意识到如果自己不接话,那就彻底阻断了这次谈话。 “谢谢你……可惜西里斯没来找我,”这是自然,他也不奢望,“你转达之后,他说了什么?” 凯瑟琳委婉地转述:“他说他知道了……还关心了一下布莱克夫人的身体状况。” 雷古勒斯只是观察凯瑟琳绞尽脑汁的模样,就能复述出西里斯的原话:她怎么还活着? 向凯瑟琳再次道谢后,他观察到她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纯粹出于礼貌的对话结束后,她没有更多留下来的欲望了。 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让她留下的执拗。 他说,刚刚他出来时没看见她。声音很轻,绝无审问的情绪。 “大概是我走得更早一些。”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回话。 而他心底涌起一股快感,她头一遭地需要为了他组织言语,她要照顾他的心情,无论出于美德还是其他原因。 他接着问她去做了什么。 当抓住一个让她逐字逐句向他吐露的机会时,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在审问,却又无法克制。 但她皱眉了。在她皱眉的瞬间,他后悔莫及,慌忙补充: “如果你不介意聊聊……我正好找不到事做,也见不到别人,你知道,大家都去霍格莫德了。” “我去了后厨,吃早饭……就是吃早饭。我起得太晚了。” 她缩了缩手,双手背在身后。 上次与西里斯碰面时,他听说她为了魔药课论文错过了午饭,于是带她见识了霍格沃茨后厨。那是目前为止,她与他相处最长的一次,当跟着他从礼堂外走入陌生的长廊时,她觉得环境简直好到可以容下一个吻—— 第23章 但他什么也没做,矜持得如同天主事工会的苦修成员,帮她拉开画像,找到熟识的家养小精灵。虽然她在见到霍格沃茨后厨全览那一刻,在心底已经布置好了约会的舞台,最终,他们只分享了一磅慕斯蛋糕。西里斯特意强调其中不含巧克力。 她平白无故地想起,狗也不吃巧克力。 雷古勒斯再次看到她又在偷笑。他每次和她照面时,她总是要笑,又不那么自如——他不知道她害怕他什么,总疑心是自己的居心败露,但他猜得到她在笑什么——左不过看到是一张和西里斯同父同母的脸,情不自禁。 她的笑帮他维持了继续对话的好气氛,他大着胆子,得寸进尺:“你带了些什么回来?……对不起,我也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哦,你应该早些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带些刚烤好的布朗尼。” 她快活了许多,连带着觉得雷古勒斯也不比斯内普难以相处,于是从身后掏出一个蓝纹金丝酒瓶。 “我偷偷拿了些火焰威士忌,”她摇了摇酒瓶,压低声音,“这些都是给鼻涕虫俱乐部特供的,你别说出去,好么?” 她同他分享秘密。他收紧呼吸。 “坎贝尔小姐,根据校规第八章第二十三条规定,在校学生禁止饮用——” “哦,求求你,尊贵的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不,大人,别说出去。” 她瞬间得意尽失,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你要尝尝么?我知道你常去鼻涕虫聚会,但这是史无前例的珍品。” 雷古勒斯只恨此刻无法凭空变出一个酒杯。他连魔杖也放在寝室,该死的变形咒语更是完完全全扔到了壁炉里。 毕毕剥剥,他是被她扔进火焰里的一根愈疮木。她还嫌烧得不够惨烈,挥洒火焰威士忌来助威。 “我很乐意尝尝,但……” “你没有杯子?”凯瑟琳左顾右盼,突然意识到他们脚下不是礼堂也不是后厨,而是斯莱特林休息室。 雷古勒斯保持沉默,垂眸注视着她。几秒钟内,她想到了把烛台变成酒杯,又想到从寝室里给他取出一只杯子——但都不妥。最后,他看着她不情不愿地抽出魔杖,用一个变形咒,将酒瓶变成了一个珐琅彩玻璃酒杯。 她捏住杯茎,忍痛割爱地递给他:“这样的美酒,我留到下次聚会享用吧,这次都给你了。” 他接过来,指尖僵硬得像石像。她最后递给他一个笑,一个又讨好又委屈的笑,他立刻微醺。于是她逃也似得溜回寝室。 …… 雷古勒斯握着酒杯,从飘飘然中恢复理智。 他将威士忌倒入壁炉中,任凭火星热浪将他吞噬。 近乎失守。他当即推翻了两周内,以失眠和偏头疼为代价建立的每一道防线,只在掌心,为自己崇高理想留下唯一一道准则—— 没有法律,没有限制,只有一条准则——禁止坠入爱河。 左手臂的袍子下,滚烫的血液循着黑魔标记缓缓流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2瓶营养液~ 和玛丽苏开玩笑x2 “爱情总被好奇心伪装。”出自《霍乱时期的爱情》 “没有法律,没有限制,只有一条准则——禁止坠入爱河。”出自《红磨坊》 第12章 暗河 夏天的流逝,带着醉人的气息,在凯瑟琳醉生梦死般读完了图书馆新添的百年孤独后,考试季已然兵临城下。 在西里斯心照不宣的掩护下,她从后厨得来更多火焰威士忌。满满一瓶,不给旁人分上一点。崭新的书页翻倒最后,飓风卷走了马孔多和猪尾巴孩子,也卷走她。她伏在床头,片刻后,从枕边取出酒瓶,拔出木塞,她坐在床头,痛饮下一整瓶威士忌,丝毫没有察觉炽烈的酒香点燃了整间寝室。 艾希礼和菲奥娜从笔记中抬头,略带迷惑,注视着凯瑟琳的床位。帏幔被烈酒点燃。 “明天一早考变形术,凯瑟琳。”艾希礼确定她完全不知道这事儿。公布考试时间表那天,她正忙着和西里斯在禁林围猎一头千足兽。 “你得复习,亲爱的,”菲奥娜惊呼一声,才发现手中的大头针已经被刮落一层镀壳,她懊恼起来,“一天之内是学不会把大头针变成酒杯的——麦格要求变出一个和中国瓷器一样精美的杯子,但我看,一个普通玻璃杯怎么能不算数呢。” “七年级说,如果想要碰到等级o,最好再让这个杯子为她现场跳支芭蕾舞。”艾希礼无情补充。 菲奥娜像被人揍了一拳,捂着肚子倒在桌上。因为某些压力,诸如择偶,诸如零花钱,她的成绩单必须完美——而显然,格兰芬多院长并不打算让她们轻易及格。 “大头针变酒杯的把戏……” 凯瑟琳接话,她的声带浸泡在酒精里,需要另外两人凝神静听,才能分辨。 “咳,咳……去图书馆借本变形记——我是说那位德国巫师写的教材,大约在第三章,她会详细地教导你,如何把一切事物,变成玫瑰,变成酒杯,甚至变出一枚会唱歌的求婚戒指。” 艾希礼瞬间被大头针刺穿心脏。她抱着艰涩的教材和笔记,熬了两个晚上。 “哦,凯瑟琳,你又是从哪里看来的?” “……当然是为了西里斯,”她抽了一个嗝,“我得提前想好怎么从袖口摸出一朵玫瑰——如果我准备告白。可惜麦格教授上课从不教,她也不愿意让我们摸摸她的毛……真是古板的女人。” 第24章 由不得她借着酒劲咏叹自己那过于漫长的狩猎。 她被拽出床帘,按在桌前,双眼模糊到不得不靠着摸索,才能找到大头针的位置。虽然艾希礼怀疑她是否能清晰地说出咒语,但菲奥娜坚持要她展示一遍步骤——即便用无声咒也行。 凯瑟琳不负众望,她在高吭中变出了一束比藤蔓还高的玫瑰,又在低吟中令这支玫瑰迅速枯萎。随后,无论菲奥娜怎样催眠她,她都不记得自己坐在这里,是为了变出一个华丽的酒杯。 “你一定还记得,”她坚定不移,在凯瑟琳耳边念念有词,“变成一个酒杯,一个酒杯,一个酒杯……” 不带魔力的咒语成功唤起凯瑟琳的另一段记忆。 她点点头,指挥艾希礼帮她拿来搁在床头的酒瓶,凭借肌肉记忆,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闪光中,她将手中的酒瓶再次变成了一个酒杯——杯托和杯肚被蓝白色珐琅彩装点,杯茎修长,杯口光滑得近乎一个完美的圆。 光是放在羊皮卷上,已是亭亭玉立,不可方物。 在菲奥娜的催促下,她为她们展示了更浪漫的变形——酒精让她心潮澎湃地念出咒语,随后,只见在一阵不可思议的变形中,酒杯分开双腿,掐出腰肢,在无声的伴奏下,为三人跳了一段叹为观止的芭蕾。 “我从没想过它会跳得这么好……”凯瑟琳看呆了,“我自己可完全没这个本事。” “你念咒语时太兴奋了,”艾希礼回过神来,“麦格教授说,变形的结果会受到巫师情绪的影响。一个无爱的巫师,永远无法变出独角兽,凤凰和天鹅。” “因为独角兽象征‘纯洁无私的正义’,凤凰象征‘不可摧毁的忠诚’……” ……天鹅象征“至死不渝的爱情”。凯瑟琳醉醺醺地想。自从有人用过这招告白后,这就成了巫师界二十世纪的爱情圣经,至今无人超越。 “晚安,女孩们,”她抱着自己的酒杯,回到床榻,“愿我们不会错过早餐。” …… 凯瑟琳再也没能做出如此精彩绝伦的变形。 坐在考场,当麦格教授将大头针摆在她手心时,她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能不能换成酒瓶? 在对方严厉的拒绝,并且警告她不准无故和老师沟通后,凯瑟琳彻底崩溃——威士忌真正的斩杀时刻永远是在醒来之后的早晨。 她握着魔杖,哆哆嗦嗦念了不下二十个咒语,终于把大头针调整为一个中空的玻璃球后,麦格教授叫停了她。时限到了。 她连呼吸都不敢剧烈,余光瞥见羽毛笔和羊皮卷擦出了一个骇人的等级后,如释重负,逃出了考场。 “凯瑟琳,你的信。”艾希礼面带喜色,递给她一封沉甸甸的信。 她的室友们在演出的激励下,发挥异常出色,麦格甚至当众夸奖了菲奥娜的刻苦,而奖励般地送给她一个仅次于o的等级,e。 凯瑟琳走出考场那一刻,头痛欲裂,只想大睡一场,在二人感激的目光下,她坦白自己最多得一个p后,逃回宿舍。 掀开帏幔,她倒头就睡。 因为沉在湖底,即使是夏日正午,宿舍里仍阴暗如夜。火焰威士忌的余威肆虐,明明疲惫到睁不开眼睛,太阳穴两侧却突突作痛。酣战之后,困意战胜了头疼,她陷入睡眠。 …… 她听见了水声。一环一环的。 水声撞击着岩壁,岩壁是死灵般的黑,水声里有死灵的,泛青泛绿的白骨。 水里没有水。水里有黑暗,有阴尸,有活人。 岸上没有人。岸上有一个挂坠盒,一只家养小精灵……岸上没有人,人在水里。 …… 梅林在上! 她猛得睁开眼,满头大汗,全身酸软。 刚刚的噩梦如厉鬼压在身上,挣脱不得。她被迫在黑暗中——纵然有粼粼水波,她仍不相信那不是她的眼泪——在黑暗中,她听见水花和白骨相撞,听见无数双手涌向同一个地方,带走了那个人。 回忆到这里,她仍心有余悸,一刻也不想在床上待着,于是翻身下床。 长明灯幽幽摇晃,她浸湿了手帕,擦干净粘住发丝的额角。寝室里空无一人,她头一次不再享受独处,而是心神不宁。 喝了一杯水后,她冷静下来,觉得身体不再发热,太阳穴也恢复平静,于是坐到沙发上,再次回忆刚才的梦境。 如她刚醒来时的反应,纵然有水波粼粼,绝大部分景象,仍只存在于听觉中。岩壁,白骨……她甚至没有听见挂坠盒和小精灵的声音,但这些意象如锋刃,一片片割开她的大脑,塞进她的记忆,让她脱口能出。 不容置喙得简直就像一段本就属于她的记忆。 ……不,她不在那里,因为这一切,都是从另一个人的视角看到的。如果她在那里,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被拖入水中。 烦躁席卷而来。自从上次西里斯深入麻瓜世界求证之后,她开始留心自己的记忆。 从小说下手,她头一次整理出了从出生到现在读过的所有小说,按时间顺序一一列在羊皮卷上,足足两英尺长。 这项工程结束后,她开始整理记忆里的情节——如果能够归入羊皮卷上的任意一本,则划去;反之,则需要详细记录,包括出场角色姓名,包括作者语言国籍,包括情节本身无可替代的片段…… 她坚持不懈,直到现在,已经有足足三十个隶属于不同作者的桥段,无法被归入她曾经读过的任意一本中。其中有些她记得名字,有些她甚至只有对剧情模糊的印象,更有些只是孤篇,连角色姓名也不甚清楚。 第25章 “我生病了,”她惶惶揣测,“要么是我忘记了太多,要么是我臆想了太多。” 她准备给坎贝尔先生写信,商量考试后去圣芒戈就医的事。提起笔来,她才想起今早到的信还没拆封。 放下笔,从床缝间找到信封。比平时更重,更厚。她掂了掂,肯定了自己的直觉。 封口处有两个火漆。第一个似乎因为寄信人的匆忙,未完全凝固就被脱膜,所以呈现出的就是斑斑血迹;第二个火漆倒是完美,但因为寄信人太过用力,而在信封上留下明显的压痕。 爸爸生气了。 她打开信封,取出信纸。整整十二英寸,满满写了三页。开头的第一句话,便是力透纸背的一连串英文。 「反省你自己,凯瑟琳!」 …… “坎贝尔先生写了些什么?” “没什么,照例要求我好好读书,好好考试,他要过问我的成绩单。” 艾希礼递给她一片黄油面包,她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我看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简单。” 凯瑟琳沉默片刻,开口道:“他斥责我不应该在考试季,还要求读闲书;更不应该在他四处奔波,疲于结交贵人的时候,要求他做这做那。” 艾希礼送了口气:“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变形只是个意外,我觉得你魔药和魔咒都学得很扎实。” “他还提到,他最近听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不妙的风声,他希望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说完这句,她马上往嘴里塞黄油面包,塞得满满的。艰难咀嚼后,她仰头喝下半杯南瓜汁,用力图窒息而亡的决心,一口气噎了下去。 艾希礼这才不安起来:“他知道西里斯的事了?!” “也许不止,”凯瑟琳对这样一封信过目难忘,“他详细地列举了和吉普赛血统接近的弊端,并且描述了历史上背叛家族者的下场。” “他连查尔斯的事都……” “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也许我一开始就没隐瞒,所以他迟早会知道。” 艾希礼托着烛台,坐到她身边。她希望能给她一点希望的火苗:“你可以向他解释清楚,毕竟……你是他唯一的孩子。” “我的确是我们分支里唯一的孩子。他总说,我们家缺个儿子——” 她手里捏着第三片黄油面包,咸的。她说得很平淡,两眼灼灼发光,氧气被消耗殆尽。 “他在信的最后提到,要立刻放下手中一切事务……要给我订婚了。” 良久沉默后,艾希礼从窒息的气压中缓过来。她把烛台放在桌上,点燃了信封;她看了眼凯瑟琳,见她眼里并无不舍后,点燃了三张信纸。墨鱼汁和胡桃壳的气味在火焰下蔓延,侵入宿舍的每一个角落。 火焰剪影破碎在凯瑟琳的脸上。她靠在烛台边,看起来出人意料地平静,好像她已经达成了心愿,脚下的土地是远在别国的巴黎。 “……我没怎么提起过我爸爸。”凯瑟琳低声道。 第13章 求婚 西里斯认定战时的n.e.w.t.s成绩也不过是一纸废话。全o的成绩单打不赢战争,争不来平等——至少在那时,唯一能捧红新人的预言家日报已全然不可信赖。 他在踢石子,做些毫无意义的事,消磨时间。 尖头叉子为了伊万斯,月亮脸为了未来能回到霍格沃茨教书,虫尾巴为了弥补注定得t的魔药成绩。总之大家都泡在考室里。他在禁林边缘,等待魔法史带来的最后一次折磨结束。 七年级的大考时,别的年级总被要求待在寝室或礼堂,绝不能把自己的魔法烟花扔进考场。这就是为什么西里斯只能在这里等待。 他把方圆一米的石子踢干净了,扫出一圈空地,没有沙砾,只有草皮。他伸出手,试了试太阳的温度,决定动用阿尼玛格斯,舒舒服服睡个午觉。 而和春天时一样,在碧蓝的天空下,他又被她叫住了。 “西里斯。” 他看着她走入圈内,将他辛苦请走的石块和树枝又扫了回来。 “什么事?”他啧了一下。 除了眼眶通红,脸色微白,她十分平静。 西里斯直觉告诉他,这是一种带有颓气的平静,就好像她刚刚从苹果里吃出一截肉虫,大哭一场之后,不得不擦干眼泪,接受自己就是吃了一个满怀恶意的苹果。他觉得这种大小姐总是很矫情,她们一生中最大的哀痛莫过于苹果里的一截肉虫。 她看起还算神志清醒,即使连发梢都流淌着威士忌,她的大脑也没有醉倒在威士忌里。 她悠悠开口: “我是来求婚的。” 西里斯立刻否决了他上一秒的看法。 …… “每每读及十八世纪的法兰西盛世,爸爸总会向我抱怨生不逢时。” 除开去普罗旺斯的时间,每周六,坎贝尔先生会紧闭家门,把一家人关在书房里。 凯瑟琳的瑰丽幻想在那里起锚,而坎贝尔先生则热衷于从古英语和正史野史中寻得一点慰藉:关于祖国昔日霸主的执念,即便那早已碎成滑铁卢的一场梦。 这不妨碍他对此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他的观点很实用:读了几本书后,总该有自己的见解,别叫旁人不知道他读了。毕竟,谁是发自内心,喜欢嚼那些凝冷的肉,装在又厚又硬的壳里呢? 凯瑟琳也爱卖弄自己那几本爱情小说的歪主意,却不得不承认,爸爸在餐桌上发表的政见和史鉴,总显得比她略高一筹。 第26章 她指的是偏激程度。 他在听说霍格沃茨入学是乘蒸汽火车时,而布斯巴顿相比之下还在用马车时,整日整夜,翻来覆去地念叨一句话: “……可惜!英国麻瓜的工业革命,赶走了法国巫师的荣耀。” 第三遍。巴黎夏日正在靠近,远远的,下水道里的腐臭已经弥漫到街上。凯瑟琳盯着紧闭的窗户,试图用去普罗旺斯的美好期望驱散心底的不耐烦。 坎贝尔先生吃完了肉,叉子在蔬菜上游移不定。仍然无法下定决心吃一块西兰花后,他烦躁地扯开袖口,再次发表高见。 “英国佬捡了蒸汽机的便宜,否则谁愿意去伦敦?那里冷得要命。” “爸爸,这是今天中午第四遍了。” 凯瑟琳放下叉子,叉子与餐盘的撞击声中。不文雅的破绽暴露了。坎贝尔先生怒目而视,而她不紧不慢,直捣要害。 “即便欧洲宫里还说法语,别人也不会将我们家视为朋友的——我们是暴发户。” 她咬重了最后一个词。坎贝尔先生张了张嘴,动了一下腮帮子,咬碎了最后一个词。 当然,暴——发——户——。他拖长声音,扔下叉子,摆弄起袖口。情绪平复下来后,他也不紧不慢地通知女儿。他们明年就搬去英国。 凯瑟琳没说出话。片刻后,她问道,怎么搬,为何搬。 “怎么搬?”坎贝尔先生的八字胡终于上扬,“我们有钱。” 说完这句,他又感到一丝厌恶。钱真是他此时最苦恼的——至少他的家族金库太新了,一点时代的尘埃也未沾染。但在女儿面前,这没什么好搪塞的。 “为什么?”他重新拾起叉子,开始捣鼓盘里仅剩的蔬菜,“英国没人知道我们是暴发户。” …… 阳光从树荫的缝隙间流淌,侵袭,反倒使他平复心情。西里斯比他以为的先冷静下来。他按住魔杖,没有丢出一个通通石化。如果别的女巫这么做了,他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这个。如果这个女巫碰巧还是斯莱特林,他可能会换成倒挂金钟。 他深吸一口气:“我以为我们只是认识。” 凯瑟琳毫不犹豫:“我以为我们不止认识。” 她几乎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只是多了一个词。偏偏这个词里,有一种含情脉脉的疯狂。 他第一次觉得雷古勒斯真的疯了。只有疯子才会在意疯子,而他在乎了她这么些年头。而他更疯狂,竟然只是因为雷古勒斯而对她产生好奇。 他提出几个极其私密的问题(比如霍格沃茨后厨如何开启),而她对答如流。证明对方不是谁喝了复方汤剂,来找他恶作剧后,西里斯更加冷静。 “你为什么要和我……”好吧,他咬咬牙,说出了那几个词,“求婚?” 说不定她才是被恶作剧的对象。他突发奇想,觉得凯瑟琳定是受语言不通之苦,被人骗了。毕竟她和他相处时,没念过一句情诗情话,只是在疯玩和探险。 “你明白求婚的意思吗?需要我用向你解释一遍么?”看见凯瑟琳迷茫的神色,他以为自己猜对了,于是找出和小孩子对话时用的单词,“……呃,求婚在我们,成年巫师之间,表示想要和爱人,成为夫妻——而不是陌生人之间的求爱。” 她唯一的回应是瞪大眼睛。片刻后,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谢你替我解释了一遍,”她被他斟酌的用词逗乐,只能哭笑不得地肯定,“我的确是这个意思。” 最后一丝挽回局面的可能也归于零。西里斯再次按下兜里的魔杖,逼自己直视她的请求。 “好吧,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第二次依旧需要停顿,“向我求婚?” “因为我目前只想和你结婚。” “你为什么一定要现在……”第三次,仍是不够熟练,“向我求婚?” 她低头,发现一路走来,鞋面还有烧毁信纸的灰烬。抖落了鞋面的零星余烬,她犹豫片刻,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抬头,直视着西里斯,开口前又耸耸肩,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显得害怕。 “因为我家里要我订婚了。如果你不和我结婚,我就会嫁给一个陌生人。” 西里斯突然觉得毫不意外。 “所以你绑架我。” 他笑了一下,像猎犬攻击前会发出的警告声。因此,你很难认为他是出于好心,用冷笑话缓和气氛,吐出每个词时,西里斯的上下牙齿都在互相打架。 “是企图,”她此时此刻,竟然也有心思笑着,和他说一个比发霉的干奶酪还呛人的冷笑话,“我的确没有捏着你六岁时的日记要挟你。” 西里斯笑不出来。禁林是最佳戏台,他们是最佳演员。他与她对视片刻后,终于从她红通通的眼眶瞧出些什么——今天下午的阳光史无前例地灼人,每个人都在擦汗,就连格兰芬多现任击球手也被热到抬出寝室。对于一直蜷缩在地底的斯莱特林,想必更是难以忍受。 他迅速做出一个高明的诊断。 “你中暑了……今天很热,你没发现吗?” 凯瑟琳这才看见空气中一漾一漾的热浪,阳光从万里无云的天空照下,如同在旷野中立起一道金色屏风。 可她从湖底徒步走到禁林时,一直如在冰窖。 …… “我以为他和我们一样。他不给你灌输血统论。” 第27章 “我爸爸和他们的确不一样。”她想了想,补充道,“但他来这里,大概就是为了和他们一样——我不知道。” 凯瑟琳和她同病相怜。 艾希礼拉过她的手,全然出自同情,而没有一丝丝不可吐露的羡艳。羡艳中掺过一些埋怨,这无关紧要,毕竟家庭的选择是梅林的旨意。背叛家族在绝大多数时候等同于自毁前程。 “你可以哭出来,亲爱的,我会陪在你身边。” 凯瑟琳远比她想得冷静。 她从床头柜里拿出火焰威士忌,再次灌满自己酒味散尽的身体。 等待酒精渗透的时间里,她倚在烛台边,如果不是条件限制,她看起来应当正夹着一根细烟。火苗在酒意浓浓的吐息中试探扩张,滚滚黑烟向上攀升。 在酒精与烛火相撞的那刻,她横生出一个痛快的点子。 “艾希礼,谢谢你的好意,可我想我得把眼泪留给西里斯。” 一口壮胆酒,她再次感受到足尖血液奔流,可以支撑她踏遍整个霍格沃茨,找到那根救命稻草——不论他是否牢靠。她只是需要证明,哪怕有那么一刻,她差点化腐朽为神奇,而不是毫无努力。 艾希礼明白她的意思,她劝阻道:“他一定会拒绝你的。” “等他吹灭我的希望,”凯瑟琳抬手,老气横秋,抽了一口不存在的烟,吐出一口不存在的雾,“那时再回过神,倒也不会觉得白哭一场。” …… 西里斯从不知道他给了她希望。 他自觉是无辜的,当然,也不否认其中有恶劣因素。他想要戏弄她,又想要弄清楚一件事。 他自始至终都想得很明白,他对凯瑟琳·坎贝尔有着先入为主的好奇心,此罪归咎于他的好弟弟;好奇的水滴汇聚成湖泊,此罪归咎于恋爱脑的詹姆;好奇的湖泊决堤而下,此罪……绝不归咎于他自己。 总之,这只是一次判断失误。他绝不承认是他西里斯·布莱克的袖手旁观,才让她误以为他给了她希望。 于是,他再次摆出那副面对特定人群时的神色——他扬起眉毛,嘴角向后扯,眼里露出撞见十天没洗的流浪汉的嫌恶——自魔药课那次之后,他再没给过她这种脸色。 “也许是时候洗清误解了。” 他开始吹灭了。凯瑟琳闭上眼睛,想象那片蔷薇丛,它现在开得及其茂盛,花枝几乎探出禁林的边缘。虽说称不上是和谐的惊鸿一面,从她还算齐全的经历来看,他绝不可能对她毫无好奇。 “……我确实因为一些原因对你产生过好奇,”他默契地肯定了她的猜想,随后思路清晰,言辞凿凿,“我给了你很多机会,你都失败了。你没能让我,在我的独身未来和你之间,摇摆上哪怕一刻。” 他话里话外,将失败的根源坚持归罪于旁人。一如离开布莱克家族的作风,与西弗勒斯·斯内普产生冲突时的作风:永不妥协,永不动摇。凯瑟琳有时迷恋他的轻狂,有时也同情为他轻狂所伤的人。 “我拒绝你的求婚,凯瑟琳·坎贝尔。” 她身上短暂地散发出被践踏的花朵的味道,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在听见拒绝的那一刻,她没能如期落泪。五年后,回望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是什么胜过了这一刻的哀悼之情——那一瞬她感受到的,是五年后的记忆:她的婚姻消逝,爱情美满,而西里斯被关进了阿兹卡班。 她长舒一口气,因为结束此生最漫长的狩猎期而如释重负,做出结语。 “我确信得不到你,甚至比你自己更确信。” 总之,她没落一滴泪,连悲伤也不曾展露丝缕。 刹那间,西里斯突生错觉,他才是被玩弄的那个。像低年级同学们热爱补充的那句修饰“那个学长,又被凯瑟琳·坎贝尔玩弄的那个。” 他当然不是被冠以那种修饰的男巫,堵上未来,他不可能被凯瑟琳玩弄过哪怕一刻。 可凯瑟琳从不认为她在玩弄谁。 她永远抱着简单的初衷,大家都要愉快地谈每一场恋爱。 他们因为自己的灵魂瘠薄,口感匮乏,不如一块黄油,而将分手的错推到她身上。她只是每一段时间想要的都不一样,欲望多变,一如英国的风向标。 譬如此刻,箭头原地打转,又指向了眼前的男人。她再次确认了自己对西里斯的狩猎欲望。 “可当我确信我永远也得不到一个人之后,反倒不会害怕,反倒不会小心翼翼地触碰又收手——就像我对你一样。我像被灌下几加仑的饱和生死水,整日在白日梦里无法醒来。” 又一次,她向西里斯露出那种,望向爱人时,一个陷阱般的眼神。 “我知道我得不到你,但你叫不醒我,布莱克。” 风卷过树林时,潮声汹涌而来。她被布莱克拒绝的消息传入城堡里,传入了另一个布莱克耳中。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哄笑中,雷古勒斯失态得站起来,打翻了一瓶鸳鸯墨。 她向西里斯求婚了——他差点丢下手头的魔法史和羊皮卷,想要冲进她的寝室,将那几瓶迷人神志的火焰威士忌扔进黑洞,亦或是冲着禁林的哥哥丢一个索命咒—— 但那一刻,爱情让他失去控制,也让他瞬间冷静。 …… “哪个布莱克,凯瑟琳?” 她觉得他问得很奇怪:“除了你,我还能说谁?” 第28章 西里斯高深莫测地打量她几秒,低声宣布:“我又开始对你感到好奇了。” 真是不值钱的好奇。但她感到脚镣打开,铁锁卸下,灵魂再次飘飘欲仙,金色圣光普照。 她恢复到从前和他相处的语气:“你还没打算告诉我,为什么一开始就对我有好奇呢?” “嘘,这是秘密,”他竖起食指,抵在嘴边,“虽然它目前看起来独属于一个蠢货。但我不得不承认,这困扰了我一些日子。” 她急不可耐,跟在他身后,走出禁林:“到底是什么?我一直很想知道。” 他只是回头片刻,摊开双手,向她耸耸肩:“如果那个蠢货没有丧失情感,总有一天,他会让你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第14章 离别夜 爱情小说常爱塑造这类角色:男人,风流倜傥,流连花丛,片叶不沾。 凯瑟琳从前疑惑,他们既钟情于恋爱的多变,为何又会在遇见女主后专一呢? 她总期待作者能用笔力说服读者,但林林总总的噱头中,真正有理的不过寥寥。 大部分作者选择这样带过:她或许相貌平平,却至少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顺理成章,他就为她,再也爱不上别的女人了。 凯瑟琳又从水声潺潺的梦中惊醒。她盯着半空中的帏幔。湖底没有风,镂纱静如死水,在黑暗中,像一根根铁索,悬挂在四面八方。 她拷问自己:西里斯是否是那个她会为之金盆洗手的情人? 回答当然是有的,她不能交白卷。但这答案就像喝醉时考的变形术,明明指令要求她这样做,她却只能那样想——然后变出一只狸花猫脸。和麦格教授对视时,她只能想到猫。等她酒醒后,又明白从心作答有多愚蠢,理性自然击败诚实,在考卷上写一个能够及格的谎言。 所以她说,是的,如果一定要为了某人金盆洗手,如果那个人可以是西里斯,那么她能做到。 靠着这样的催眠,她忘记了坎贝尔先生的来信,也忘记了被惨烈拒绝的求婚。 她的第一次求婚,或说第一次试探,折戟沉沙。但她忘记了,像从未尝受过失败似的,无畏地开启第二次狩猎。 夏日时光如杯中美酒,它悄悄灌醉所有人,微醺,大醉,一睡不醒,然后离开。 纵然1978年的夏天来得比任意一年都要提前,大考仍旧如约结束。 羊皮卷和莎草纸的碎片塞满了费尔奇的办公室,而邓布利多豁达地表示不予追究。他趁机给费尔奇提前放假,请人翻新了他的办公室。好像赶跑了烦人的苍蝇,深夜的城堡彻底成了掠夺者们的天堂。陷落的天堂。 菲奥娜早已见怪不怪。她回到寝室,脱下雨衣,检查上面有没有沾上粪蛋:“西里斯又来找你了,凯瑟琳。” 凯瑟琳爽快应答,她跳下床,从皮箱中找出一双适合探险的鞋子。 “他今天在忙什么呢?如果是粪蛋,我就不去了。” 虽然这样说,凯瑟琳还是如约而至。至少她认为欲擒故纵对西里斯无效,他需要一个呼之即来的伙伴,特别是作为热恋中詹姆的替代品。 顺便一提,大考结束的当天夜里,詹姆和莉莉宣布正式交往。 她不得不从满屋香槟泡沫里钻过去,打断这对如胶似漆的新晋情侣——当她把詹姆从新女友身上扒下来时,莉莉递给她一个带有讶异和感激的眼神,她差点被搂得喘不过气。 詹姆爽快地支付了全部赏金,按照凯瑟琳的请求,一瓶由他改良多次的百合香洗发水。 他听说凯瑟琳被拒绝的消息,乘兴问她是否需要他给西里斯喂点迷情剂。凯瑟琳谢绝了。她如果答应,说不定詹姆又会当场翻脸。 十几封书信往来中,她和詹姆的确培养出些许默契。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几乎没人意识到詹姆·波特好声好语地和一位斯莱特林交谈了三分钟。分别时,凯瑟琳说了几句类似长长久久的陈词滥调,说完后两人哄笑,最后她送给莉莉一支蔷薇花。 莉莉摸不着头脑,詹姆告诉她,这是一朵为夏天而绽放的蔷薇。春天时,凯瑟琳在信里承诺,莉莉会在夏天接受他的一个吻。 西里斯悄悄告诉她:“伊万斯给了尖头叉子一份有条件的录取。” 她早已熟谙他们之间的代号,但悬念未等解答,西里斯已经消失在香槟塔间。在这几个月,与她打了无数次照面,听闻了她所有事迹的卢平,解答了她的疑问。 “莉莉给出的条件是一张没有不及格的n.e.w.t.s成绩单。” “这真……符合她七年来在霍格沃茨的形象。”她想说这真儿戏。 卢平若有所思:“也许她想看看尖头叉子能为她做到哪一步。如果他只是口头上爱她,而一点点改变也不愿意去做的话,她也许不会同意。” “我也没看走眼。波特曾经看起来是这样的,把一张充斥不及格的成绩单当成他的信仰。他的确愿意为了她改变信仰。” “你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猎手,足够善于设置陷阱。”卢平肯定了她。 时至今日,掠夺者内没有人再质疑过凯瑟琳·坎贝尔的水准——除了西里斯,他为自己坚不可摧的防线无比自豪。但他忘了,防线除了被攻破,还可以被渗透。 “谢谢夸奖,”凯瑟琳打量了卢平片刻,在确认他长得和月亮没有半分关系后,她突然打趣,“你们给伊万斯定了新的绰号么?” 第29章 “目前没有……她不符合我们的绰号定位。” 他委婉地解释,她也不在意,和他告别后离开。她走时,带着满身香槟泡沫。 …… “卢平没有侵略性。” “波特没有机会。” 雷古勒斯浅抿杯中香槟。嘴唇碰在杯口,这是一个轻吻。 小巴蒂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分析。 “眼下看来,她对西里斯死心塌地,只要他一天吊着她,她就很难松手。” 他无比冷静,以至于头脑运转中,竟能笔下行云流水摘录独角兽的信息,口中毫不涩滞地问道:“坎贝尔先生放出去的消息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说那个婚约?”小巴蒂一拍脑门,“是,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但目前还没情报证明这事儿有着落了。她这脾性和相貌,如果是个男人,已经可以挑三拣四了;可惜是个女人,背景还来路不明。” 可惜。雷古勒斯在这个词上皱了下眉。他从小巴蒂手中换过笔记,开始画自己那份霍格沃茨结构图。他冷不丁地问: “你觉得布莱克家有胜算吗?” 小巴蒂直直盯了他片刻,终于露出一个“如我所料”的笑,笑声像打翻了的墨汁开始蔓延。他笑着笑着,直到引来周围同学不满的目光,终于摆摆手,收敛分贝,胸口仍是上下起伏。 而雷古勒斯已经停笔,面无表情地等待他能开口说话。 “一年后就是你们的毕业季,你终于有危机感了。” “……废话太多。” “坦白地说,如果你能过布莱克夫人,而坎贝尔先生能过她那一关,恰好她又在空窗期,恰好你们家没有更好的选择……” 在一长串假设后,他给予在斯莱特林这五年内,一直慷慨无私帮扶他的好友,一点点鼓励。 “你出手时,记得提前联系报纸,写几篇凯旋的公告。” “我又不需要击败谁。” 他不会承认西里斯目前还是横亘在眼前的第一座山。但归根到底,他所面对的是不可逾越的高山,还是如履平地的小坡,只凭她心念一动。 …… “每到仲夏,霍格沃茨总要告别我们珍贵的家人。他们无论来在什么学院,什么地方,都与霍格沃茨共有着整整七年珍珠般的回忆。不必悲伤,属于他们的黄金时代,正静候在不远的前方!(停顿,台下响起掌声)在这个注定被历史铭记的时刻,我,(从演讲席位走出,面向坐在前排的七年级毕业生,微微鞠一躬)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以校长的身份,代表霍格沃茨魔法学院,祝七年级的同学们毕业快乐!(掌声雷鸣,再次停顿)……未来好运眷顾,帮你们逃过每一颗鼻屎味比比多味豆!(掌声和笑声齐响,四色旗帜放下,乐声奏响,毕业晚宴正式开始)” …… 凯瑟琳坐在长桌边缘,小声吐槽:“他每次说自己全名时,总让我以为在说意大利语。” “一年也就说一次,肯定生疏了。”菲奥娜在满桌肉类中,叉出一片生菜,“霍格沃茨应该推出减肥餐,每次都吃得这么油腻。” “后厨的小精灵不会明白为什么明明可以吃饱喝足,有人却甘愿挨饿。” “我就是不爱动,又容易长胖,”菲奥娜认知清醒,“这是保持美丽的代价,虽然对我有些难捱。但总是有人及格的代价大于大部分人。” 凯瑟琳见她像个猫嚼菜叶,实在可怜,于是把一盘不那么油腻的冷肉推到她面前:“你的婚礼最快也是我们毕业后,还有一年多呢。” “好吧好吧,是你逼我的。”她终于咽下菜叶,叉起一片真正的肉送入嘴中。时隔一周,肉类无可替代的口感和香味瞬间点燃她的双眸。 凯瑟琳也笑起来。 菲奥娜最近几乎不再去参加集会,这减少了她在寝室里宣扬黑魔王新教义的频率,也让愉快的谈话次数增多。 虽然艾希礼从别处得知,菲奥娜是因为某些缘故被集会成员“优化”出来,而非自愿退出,但这不影响她们友善起来。 她推给她另一盘鲜美的蛤蜊,耸了耸肩:“尝尝海里的。” 邓布利多开始宣读毕业生名单。 从a开头,到z结束,无一遗漏。每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姓名从校长口中吐出,如一阵风回荡在礼堂上空时,所有毕业生都想起了入学时的情景。无论他们已名声大噪,或仍默默无闻,霍格沃茨拥抱每一个年轻的巫师,也以同样的热情与他们告别。 长达七年的莫比乌斯环。循环的开端,每个人都忐忑地走上台去,戴上那顶决定未来七年的家人的旧帽子;循环的结束,每个人抹着眼泪,或笑容灿烂,接受邓布利多为他或她佩戴一枚象征告别的金徽章。 凯瑟琳观察着台上毕业生的表情。显然只有少部分人准备好了踏入社会,绝大部分都面带忧虑,告别茧房,被未知吞噬。 “你会发现霍格沃茨是英国每个巫师人生的起点,也是第一张名片。以后在魔法部或古灵阁相遇时,大家不会问天气如何,只会问你来自哪个学院。” “我对我来自斯莱特林非常自豪。” 艾希礼附和。 “谁对自己学院不自豪呢?”凯瑟琳托着下巴,选择咽下一口樱花酒,“也许一开始你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但它不会包容你,只能你去包容它。再然后,学院就成了一张擦不掉的标签。” 第30章 艾希礼理性地提出异议:“但有人直到毕业也和学院文化格格不入——我是说,格兰芬多里有胆小如鼠的家伙,斯莱特林里兴许也有——愿意为了别人去死的人。”最后几个词说得很轻很轻,几乎淹没在嘈杂的觥筹交错中。 “那是蠢货。”菲奥娜甩出她的定义。 那不是蠢货——凯瑟琳想出口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下——这类角色在小说中比比皆是,却在现实里一个也找不出。不必说多将明哲保身奉为圭臬的斯莱特林,就算在格兰芬多,她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蠢货。 “格兰芬多会有胆小如鼠的人的,就像妖精里也有笨蛋。” 她只同意了艾希礼的前半句。 “……詹姆·波特!” 格兰芬多长桌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欢呼,海啸淹没了距离最远的斯莱特林。 詹姆从人群中站起来,头发油亮,镜框板正,面带微笑,向前后左右鞠躬示意。 最后,他抬起双手,做出向下压的姿势,四周安静下来,在大家的翘首以待中,他像个骑士般,吻别了莉莉的手背后,终于上台。 邓布利多笑着看他做完一切。佩戴完徽章后,他拍了拍詹姆的肩膀,赞美道: “波特先生已经被记录在了霍格沃茨校史上,他是学校历史上最伟大的魁地奇球员之一。” 另外三个学院的魁地奇队长无一例外抽了抽嘴角。 詹姆下台后,邓布利多上下瞧着名册,眼中闪起狡黠的光芒。 “……莉莉·伊万斯。” 莉莉羞红了脸,在新一阵欢呼中上台。 “伊万斯小姐在过去七年,一直是最优秀的学生,以后也必将是最优秀的女巫。” 凯瑟琳发表自己的观点:“她比霍格沃茨所有男巫都强。” “哦……得了吧,凯瑟琳,”菲奥娜皱眉,她放下南瓜汁,“她是泥巴种。” 好吧。凯瑟琳收声。 似乎是看格兰芬多长桌个个欢呼到已经声嘶力竭,邓布利多贴心地开始叫其他学院,当然,其他学院也无一例外,给予自己学院的毕业生最热情的祝福。 五六轮后,他再次挑眉,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中,叫出了“西里斯·布莱克”。 他起身时嘟囔着:“我真不愿意再听见这个姓。” 卢平拍拍他的袍子:“别在意,大脚板,那是你的名字,跟别人没关系。” 这下不止是一桌的欢呼,许多人伸长脖子,期待西里斯·布莱克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天能掏出什么惊喜——或惊吓。 令人大失所望,他两手空空地上台,安静地接受邓布利多为他佩戴金徽章,邓布利多高兴地拥抱他,向他致谢: “感谢布莱克先生愿意在最后一天,还给我们一个平静的夏夜——即使它显得又有些沉闷。” 他露出一个略带挑衅的笑,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向邓布利多宣告:“等着瞧吧,在凤凰社,我会找到新的快乐。” …… 菲奥娜从满地群衫中抬头,见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凯瑟琳,便问她:“凯瑟琳,你收拾行李了吗?” 她手里拿着一卷东西,哈欠连天:“明早吧,今天我太累了。” 艾希礼眼尖地发现凯瑟琳手里的羊皮卷。被掠夺者叫走时,她是空着手出去的。 “天呐,西里斯送你东西了?” “他丢给我一张废纸。” 她摊开羊皮卷,菲奥娜和艾希礼凑过来,纸面上空空如也,边缘却泛起久经磨损的蜡黄毛边。她们拎起这张纸,上下检阅,却什么门道也看不出,只得宣告放弃。艾希礼想要用它来列清单,却被凯瑟琳拒绝了。 “这可是他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她笑眯眯地说,“我苦心布置了半年的陷阱,最后只套到这一点皮毛。” 以六年级生留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个夜晚。凯瑟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她确认另外两人都已陷入熟睡,于是拿起魔杖,翻身下床。像过去几年最常做的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宿舍。 休息室空空荡荡,壁炉熄灭,海牛酣睡。一阵夜风吹过,黑湖泛起阵阵波涛,和海夜的潮声竟分不出区别。云絮从月前奔过,月光一棱一棱穿过如镜般澄莹透彻的湖水,霎那间,休息室豁然开朗,如漫步白夜。 与海底一色的寂静中,凯瑟琳从胸口取出那张白纸。她将魔杖尖端抵在纸上,低声念道: “我庄严宣誓不干好事。” 和他们形容的一般无二,斯莱特林休息室的平面最先显现在正中央,墨水向外延展,依次勾勒出黑湖,城堡和塔楼。 在格兰芬多休息室的里,几个熟悉的名字正四处移动。 在魁地奇球场的颁奖台上,赫然画着格兰芬多的标志——詹姆不忘强调他为学院带来的七年荣光。 最后在禁林里,她看到了那片特意标出的蔷薇丛。她不敢肯定这是为她,还是为詹姆与伊万斯美好爱情的起源。但她仍受宠若惊。 掠夺者们将这份地图神秘兮兮地交给她时,要她发誓,宁可销毁,绝不落入费尔奇或别人手中。她发誓之后,他们才告知开启这份地图的咒语。 她问西里斯:“这算礼物吗?” 他立刻回答:“算委托。” 然后,詹姆单独将她拉到一旁,告诉了她另一个咒语。他说,那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址,如果她遇到麻烦,或希望找到他们(他特意强调了西里斯),她可以通过这个地址写信。 第31章 她早就猜到他们的勾当,那个不知名的组织,正在英国四处对抗食死徒。 她哑然失笑:“你们怎么会想要策反我?” 詹姆摸了摸头:“我们觉得你不会成为食死徒……你喜欢那个麻瓜作家,还喜欢我们和莉莉。” 初春,决定给詹姆写第一封信的那一刻,她从未想过会收获他们的信任——她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而也是第一次,她真切地预感自己将要在未来某天,必须选择她的立场。月光刺得她眼睛发酸,她厌恶做选择,第一反应是逃回巴黎。但她想起坎贝尔先生那封来信。 父亲的信就像溶洞里的暗河,即便她闭上眼睛,它也在那里滔滔地流着。 凯瑟琳最终想起了那封信结尾的每一个词,每一句话。她在月色下,怀着为一个未死之人吊唁的沉痛,念出詹姆给她的第二条咒语——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夏夜。 作者有话说 想起星际穿越,这句诗真的美。 第15章 子,女。 坎贝尔先生戴一副玳瑁边镜框,蓄八字胡,胸口佩着镶玉金别针。他特意挑了一身绝不出错的黑色羊毛西服,站在蒸汽与人群中,活像股票推销员。 凯瑟琳下车时,他正和特伦斯的父亲谈笑风生。短暂的偷情时光中,她从特伦斯那里听来的事迹,使得她看这位绅士如衣冠禽兽。坎贝尔先生发现了她,但他连眼珠子也没挪动,笑意更盛,胡须像两根刺,扎进鼓起的脸颊。 她坐在行李箱上,双脚踩在书箱上,裙摆里有蔷薇花的香味。 她远远看见西里斯和詹姆如亲兄弟,被波特夫妇一人一个搂着消失在蒸汽中。卢平昨夜从密道离开,她在活点地图上描出他的路线——打人柳,尖叫棚屋,然后消失在霍格莫德。彼得一如他的绰号,像条“虫尾巴”嗖得不见了。 凯瑟琳再次感到她其实是个容器,盛满了被浇灭的热情。 掠夺者是个传奇,传奇永不熄灭。她这样想,至少费尔奇会在有生之年,记得这四个人包揽的每件丰功伟绩。做了大事,却无人知晓,这才是世间最惨烈的死亡。 两位绅士再次握手,拍肩,告别。她跳下行李箱上,把书箱抱到行李箱上,用缎带捆紧。她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向坎贝尔先生走去,每一步都灌了铅。 “早上好,爸爸。” 坎贝尔先生还没从和特伦斯先生的交谈中回过神,面对女儿,他仍挂着一个只会出现在杜莎夫人蜡像馆里的笑。 “早上好,凯瑟琳。” “这次考试我发挥得都很好,爸爸,除了变形术……我是说可能有些小瑕疵,而麦格教授总是很严厉,那天太早……” “这事等会再谈,”他接过行李箱,听起来有些不高兴:“你刚刚怎么不过来和特伦斯先生问好?” 凯瑟琳被打断,又听见肚子的鸣叫,于是剥开一袋巧克力蛙,咬下一大口,才缓缓说道:“我和他儿子在学校有些不愉快。” “你很饿?”他更加不高兴了。 “是的。”她一大早起来收拾行李,错过了早饭,刚才在列车上又忙着帮詹姆写恋爱法则—— 轰鸣中,詹姆挂着两个乌青的眼圈,把她拦下,不由分说塞给她一张纸和一支笔,满脸如临大敌。 “我昨晚整夜没睡,一直在想一件事……如果莉莉说‘我们分手吧’,她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凯瑟琳第一次怀疑自己看人失败:“波特,如果你愚蠢到这个地步,我建议你现在就和她分手——我得提前阻止你的迟钝和不聪明伤害到她。” 话虽如此,她仍提点了詹姆足足一小时,用她不甚成功的恋爱经验和小说片段。詹姆听得目瞪口呆,连连称是。西里斯双手抱胸,坐在一旁不停翻白眼。以至于下车前,听见她肚子里的饥鸣,詹姆当即贡献出自己兜里的巧克力蛙。他原本打算留作纪念品带回家。 而现在凯瑟琳狼吞虎咽的,正是她从詹姆那得来的最后一份酬金。 “凯瑟琳,在这里吃东西很不文雅!”他低声呵斥,“你怎么能和特伦斯闹矛盾呢?他的父亲可是位和善可亲的绅士。” 她咽下嘴里的巧克力:“爸爸,我们可以说法语吗?” “不行!”坎贝尔先生厉声否决,他抖了抖,抬头环视,见没有人投来他幻想中的鄙夷的目光,长吁一口气,放缓语气,“……我们应该说好英语,凯瑟琳,而且这里没人不会法语的,他们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反倒会让我们尴尬。” 没几个人真的会。她一年级时英语还说得不伦不类,但她勇敢地找到了斯莱特林中法语最好的艾希礼——她小时候上家教课显然一丝不苟。她大约在四年级时抹除了原本的口音,在五年时把单词用得和英国人没区别。 “你的口音还是很怪……亲爱的,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斯莱特林的孩子们多说话呢?你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 显然坎贝尔先生有自己的判断。 他像英国人鄙视美国人的口音一样,鄙视着法国口音,即使那是他的祖国。为此他用了全副精力,从女儿的口音中挑毛拣刺。凯瑟琳笑了笑,没人告诉他,在伦敦生活了七年后,他依旧摸不清英语里的重音。 “好吧,如果您执意要将我培养成一位英国管家。” 她耸耸肩,把剥剩下的锡箔纸叠好,放进口袋,自顾自地用母语回话: 第32章 “对了,我在几个月前把特伦斯甩了。” 离开国王十字火车站时,她最后一瞥中,看见了雷古勒斯。没人来接他。他平静地跟在小巴蒂和他母亲身后,像个被放逐的王亲。 …… 凯瑟琳·坎贝尔和坎贝尔先生坐在餐桌两头,心有灵犀的相顾无言中,唯有法国名伶在黑胶中咿咿呀呀地独唱。 「我们黄金般的十八世纪/一去不复返/大马士革和君士坦丁堡/麻风病人/死狗和鼠疫」 家养小精灵撤下餐具,餐桌变成适合议事的长桌。可他擦了擦嘴,仍将女儿领到会客厅。 当初搬入英国的第一难关,是买房。 麻瓜有麻瓜的聚集地,巫师有巫师的欢乐场。坎贝尔先生一早就决定非伦敦不住。他不愿离群索居,也不愿远离纯血家族,最后只得花钱托魔法部国际魔法合作部部长,草拟,审批了一份文件,同意坎贝尔一家以交流身份入住伦敦,并为他们提供了一处完美的房产。 凯瑟琳在十岁那年,发现这处完美的房产竟然容不下一架钢琴。如果坎贝尔先生当初不是以天价购下,她其实是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又过了一年,坎贝尔先生自己也对无法在家招待多位客人这事忍无可忍,他又花重金,悄悄请来魔法修缮队,用无痕伸展咒和加固咒,将可用空间足足增加了一倍。后来凯瑟琳才知道,这家魔法修缮队上一个成功的作品,可以追溯到骑士巴士。 她家的会客厅布局很像斯莱特林休息室——这二者都能看出地牢的影子。 高背椅让她如坐针毡。当她试图服服帖帖地躺在椅背上时,镀金大丽花会硌肿后脑勺;当她选择双臂枕在扶手上时,丘比特翅膀会割伤皮肤。 于是她只能像被关在铁处女里,缩紧身体,全神贯注地和坎贝尔先生谈话,力求快速结束。 坎贝尔先生坐在长沙发上,他掏出烟斗,打开烟钵,鼻尖耸动,回味了一遍饭前抽的烟丝余烬。凯瑟琳沉默地注视着他,直到他又掏出怀表,搁在桌子中央,才开口问她。 “你和布莱克家那个叛徒是什么关系?” 凯瑟琳盯着那枚怀表,滴滴答答,奔走不停。 什么关系?她也许会回答,是她的一个暂时无法结束的狩猎期,暂时无法抽身的白日梦。但这显然无法构成某种关系。他兴许被灌下一盅生死水,也不见得会梦见她几瞬。 但她清楚父亲此刻问这个问题目的何在。所以她平心静气地告诉他: “是我非他不可的关系。”她没补上时间限定。 她亲眼目睹一股股青筋组成的十字架,从坎贝尔先生手背和额顶弹起,在长叹短吁和吞云吐雾中又慢慢消退。他不知什么时候,喜欢用这样的烟丝,昂贵,鲜有人知。他不是个暴发户,但他有钱。 凯瑟琳心底没来由地涌起自信。考试季时,她整夜整夜煮熬自己,乃至于眼中挥之不去的倦怠,所有人见了都吃惊。她插嘴,打断父亲吞吐烟雾的节奏: “爸爸,这次我真的考得很好,特别是魔咒课,就连弗立维教授都……” “没人要求你考得很好。” 他打断她,带有中年男人独有的,在酒局上小醉后就开始嘲弄妻女的语气。 “你只需要证明自己不带有白痴和哑炮的血统……你是个懂事的女孩,你知道你现在不能做什么——你没做,是吗?” 恍惚从身体里飘溢出来。如果不是她并非绝世美人,此刻该有一条白色床单随她升天了。 她得庆幸少女处女的话还没从他嘴巴里说出来——他觉得这羞于启齿,但在信中的责问,他大约是这样想的。从小令她读书,褪去血统里的粗俗,此刻又碍于此无法直言不讳。这有些滑稽。 她看见见自己的嘴一张一合:“你和谁家谈好了?” “目前是特伦斯先生,”他猛地抽了一大口,呛得两人连声咳嗽,“他很喜欢你。” “特伦斯亲口告诉同学们,他和莱斯家订婚了。” 这是她们几晚的消遣内容,讨论莱斯会不会在后忙于遮掩未婚夫的眠花睡柳之癖。 他和她分手后,和别的姑娘一连在空教室被未婚妻抓住三回,半身赤裸,每回的同伴都不一样。可怜的莱斯折断了魔杖,摔了三个玻璃杯。特伦斯又惊又恼,直言要报复把他私生活捅出去的家伙——但他们忙活了半个月,也不知道是谁执着于揭发他。 “那个已经取消了,”他摆摆手,擦去鼻尖的汗,“特伦斯先生不喜欢莱斯家那个,她看起来不机灵,父亲的表妹还是个哑炮……很危险的血统。” 像坐在蒸笼里,下午的阳光在屋子里推起股股热浪。 她问道:“特伦斯先生查过我们家的血统么?” 坎贝尔先生拿烟斗敲了敲桌面:“我们祖上可没出过哑炮!” “谁知道呢,坎贝尔家的族谱三十年前才开始修订,那时我们家才从农场搬到巴黎,不是么?” 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这些可别和别人提!……你小时候肯定是记混了,我没说过这些。” “爸爸,你又把自欺欺人的谎话当成真相了。”她怜悯地看着他。 “我心里比谁都门清。”他抽了最后一口,放下烟斗,灰雾从鼻腔喷出,他又擦了擦满脸细汗,“法国的战事传到这里都要变几个味,转几个弯。我们家的事,知道的都是些老骨头了,传不过来的。” 第33章 …… 雷古勒斯深夜到家。他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旧箱子,里面叮叮当当,像是一箱玻璃罐。克利切感受到主人的回归,早已打开房门,恭候在门外。 它想要接过箱子,但雷古勒斯不着痕迹地避开它:“克利切,我母亲的身体怎么样?” “女主人看了一位来自意大利的巫师医生,又瞧了一位来自东方的……巫师医生。” “有起色吗?”他感激母亲终于不再讳疾忌医。 那时克利切还不显衰老,但多年与这家人的共处,还是让它的三角眼深深凹陷。谈及沃尔布加的病情,它的声音粗粝起来,像有水滚过沙面。 “雷古勒斯少爷,女主人无法按时吃药……她醒来时会念叨‘我的雷尔在哪里?’,这时就会吃药;但当她不那么清醒时,谁也不能劝她服下。” 穿过幽暗的长廊,上楼时,他见客厅烛火大亮,地毯上有零零散散的鞋跟凹痕,便问道:“她最近见过什么人么?” 克利奇毫不隐瞒:“见了几位熟识的夫人,还有茜茜小姐。” “那就是马尔福夫人。” 下一秒,雷古勒斯用一个指令阻止克利奇以头抢地。但克利切的速度比声音更快,他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下,近乎尖叫着向主人道歉: “克利切再也不会叫错茜茜小姐的名字了!!” 雷古勒斯让它去提醒沃尔布加服药。他坐在沙发上,想要躺下,但觉得这样做已然不合年龄。格里莫广场有一张怪物的巨口,自西里斯离开之后,开始咬啮他、吞食他,不把他的每一寸骨肉嚼碎就不罢休。 克利切去侍候沃尔布加了。他知道母亲见那些夫人和纳西莎做什么,她已经丢了一个儿子,势必要将另一个牢牢捆在正轨上。 但某个滋长了整个春天的念头已然越轨。雷古勒斯不得不让自己不可修复的希求直面母亲。辱骂和撞击从楼顶的卧室传来,隔着比监狱之墙还牢固的天花板,一下下锤在耳膜。他终于躺下,冰冷的羊毛毡,颠簸在忏悔之海上——他记得黑魔王的教条: 我们追逐力量,就是为了此刻,拯救因维持和平而备受压迫的我们。 作者有话说: 英国管家的梗灵感来自《长日将尽》 “……就我们这一代管家而言,都一直过于强调高雅的口音和对语言的掌握在专业期许方面的地位;我的意思是说,有时候这些因素被强调得过了头,甚至不惜以牺牲更为重要的专业素质为代价。” “我们黄金般的十八世纪/一去不复返/大马士革和君士坦丁堡/麻风病人/死狗和鼠疫”出自《苦炼》 第16章 地下六英尺 凯瑟琳对玫瑰,这种人们常常与月季、蔷薇混淆的植物,饱含偏爱。请允许我在对她的过去毫不知情时,将这种偏爱评价为愚蠢的跟风行为。 但她知道这种偏爱起源于何处。 十六岁的圣诞节离校前夕,她收到了一个无名包裹。珐琅质方盒,通体墨绿,几粒不知真假的碎钻嵌入表面,可以从侧面滑开。那时她天文学得尚可,认出盒子表面拼出的是狮子座星象。矛头立即指向格兰芬多,出于谨慎,她没有当即拆开,而是选择带回家中。 而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这是一个潘多拉魔盒。它为她的生命带来困厄,也带来无法逃脱的欢欣……她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往水里掺欢欣剂。 盒子里是一朵水晶玫瑰。 你或许已经厌倦了从凯瑟琳口中听到关于玫瑰的一切。瓦伦丁日,玫瑰经,她日日挂在嘴边。殊不知曾经,她和许多人一样,对十四岁之后铺天盖地的玫瑰深感厌倦。 年轻巫师的世界需要恋爱,恋爱需要一朵玫瑰——狗屁公理!就算是养蜂人,也明白不同的蜂种偏爱不同的花粉,更何况她们是人。正因这样,霍格沃茨那些笨头笨脑的男生才谁也追不到。 但那个圣诞夜有些不同,天色浓郁得滴墨,却没有下雪。晚宴结束,祈祷结束,她倒在枕头上,却不敢闭眼。 她对于几周前在宿舍里的新发现惶恐不安。宿舍的枕头是天鹅绒芯,是她进入名为梦乡的新世界的钥匙……但不久前,它似乎为她打开了另一扇门,美丽新世界。 她把枕头从床头拿开,头胸半仰在空中,左手臂支在床上,后脑勺被吹得阵阵凉意。右手捏着枕头,悬在空中,她等了片刻,除了狂风拍打窗户,什么人也没出现。她预想中的被撞破不存在。于是手臂在夜色中划过一个半圆,她把枕头放在大腿间。 她夹紧双腿,嘴里念念有词——其实更接近胡言乱语。 “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什么,请惩罚我,让今夜来到卧室里的不是santa,而是satan。” 摩擦点燃了身下的火把,温暖微弱地聚集在某处。但无论怎样翻身,天鹅绒带来的快乐只能是雾里探花。 她站在自己国土上最后一个未知的深渊旁,足尖踩在半空,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纵深跃下。她期待那会是一次无与伦比的降落,却没有人推她。 她又开始祈祷。圣诞节总那么适合与神明对话。 “梅林在上,如果你愿意革去我的恐惧,请在平安夜的最后一秒,递给我一朵无色的花。” 无人应答。隔壁响起父亲的酣睡,浴室里一块刚用过的肥皂静静挥发。如水的夜色中,她痛苦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涤荡,快乐的蕊慢慢凋零,她把枕头放回正确的位置,拉上被子,像从未经历过这种快乐一样,选择入睡。 第34章 未等她合眼,街头突然爆发出欢呼的浪潮,人群汹涌和烟火齐鸣中,大本钟准时送来午夜第一响。渺远的钟声中,她听见卧室的角落里传来“咔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打开了。 她坐起来,看见书桌上有一片斑驳的星光。 那个被她匆匆扫了一眼,就再未开启的盒子,正被一根透明的藤条挤开,一团光从缝隙中探出。新藤如溪流般向空中蜿蜒生长,短短几秒,从桌面攀升到屋顶。冰棱般的茎刺从枝干上冒出,冰花般的新叶从黑暗中凝结,连成一片发光的海洋。 凯瑟琳看呆了。 她翻身下床,小心翼翼凑近。未等钟声回响消失,藤条停止了生长,停在她眼前的高度,每一片新叶上散发出微粒质的光辉。 ……在一阵难耐的心跳中,一朵无色玫瑰从透明花骨朵中鼓出、撑开外衣、旋转着盛开,像辛德瑞拉的裙摆在后花园里绽放。 凯瑟琳受宠若惊,她不知道自己,何以配得上如此繁复精妙的魔咒——即便是麻瓜的科技,也难以做到这个程度,更别提老掉牙的佐科魔法笑话店。 而且,这是一朵无色的花。 她的双腿战栗不休,脚踝像被藤条缠住。终于,梅林革去了她的恐惧,连同一切不必要的情绪,最后只剩力量。她鼓起勇气,伸出右手,想要拿起那个盒子。 在大本钟的回声中,一张羊皮纸从盒子里掉落。 她注视着这一幕,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某个遥远的记忆,在灵魂深处开始嗡鸣……这一幕还会重演,在未来的某一日。她压下心头的震动,弯腰捡起那张纸条。纸条上没有一丝褶皱,却也没有一丝彰显身份的纹路或标志。但她仍在玫瑰散发出的清辉中,轻声读出纸上写的话。 「致凯瑟琳小姐 在你读到这之前,希望圣诞节还未过去。 圣诞快乐,祝你得到想要的一切。 x.x.x」 署名曾经存在,但已经看不见了。涂抹痕迹是这张字体华丽的信上唯一的疤,丑陋得叫她发疯。 她把羊皮纸展开,在窗外烟火下,在杖尖荧光下,在透明玫瑰下,翻来覆去,反复琢磨。那团墨迹早已渗入纸背,严重倾斜的字体可以出自任何一人之手,乃至过于繁复的首字母也随处可见。 ……他不让她知道他是谁,他是个害羞的神秘主义者。 有那么一刻,凯瑟琳甚至怀疑这样的别出心裁,出自她那位勉强流着法国血统的父亲,或是哪位钟情于她的女巫。但最后,她的直觉,或说在那时还未浮出水面的记忆,告诉她这出自某位神秘的他。 大风推开窗户,整条藤蔓像一团发光的雾,在寒冷中摇摇欲散。凯瑟琳赤足跑到窗边,在冰刀般的强风吹拂下,合上窗户,扣上锁扣。 她哆嗦着回到书桌旁,用尽当时所学的,所能想起的所有咒语,将这个在圣诞夜的第一秒准时送到的礼物封存永久。念完最后一层加固咒,舌尖冻得麻痹。她终于回到床上,差点与它阔别了个年头。她不再执着猜测这是谁的心意——或说是谁的第一次小心试探。她把被子蒙住头顶,试图彻底隔绝那无孔不入的清辉,否则她愿意凝视着它整夜不眠。 四年后,她无意中得知了是谁当年送给她这样一份礼物,一份害得她得了一个圣诞重感冒的礼物。他坦言道,他送了她一朵为圣诞的早晨而诞生的玫瑰。 她嘲笑他的咒语出了差错:“可它在平安夜和圣诞节相交那刻盛开了,偏差了整整八小时,亲爱的。” “附加时间咒语时,我正在想你。”他思索片刻,分析出缘由,“你就是圣诞节的清晨。” 但无论如何,回到十六岁,凯瑟琳悲哀地发现自己无法睡着。一是因为,屋里有一只比白织灯更夺目的花;二是因为,她又把枕头放在大腿间了。 ……梅林在上,如果你愿意革去我的恐惧,请在平安夜的最后一秒,递给我一朵无色的花。 祈祷成真了。没人知道巫师们到底信仰哪个神,但总之,梅林给了她回应,恩准她迈出那一步,落入谷底。她把手伸入比枕头更接近深渊的地方。在相触的一瞬,身体和灵魂开始一齐共振。她无师自通指尖的韵律。缺乏牺牲精神,饱餐享乐主义的女巫,最快学会的永远是如何让自己舒服。 她知道自己做了不能张扬的事。但这令她喟叹,喘息,人类的第一粒火星擦燃在胃里。普罗米修斯。宙斯。被巨鹰日日啄食的心脏。她在白热中领悟到生命的内核……剥去衣饰,剥去文字,世上从来都不存在乌托邦和天堂,唯有生命的内核在她指尖震颤。 片刻后,她摔落在水里,浸润的指尖发颤,神殿坍塌后的废墟散落在小腹里。身下是比心脏更有力的搏动,比脉搏更滚烫的惊涛骇浪。 风向一转,夜色急急奔去,在云絮深重的天际,大雪哗然落下。门外响起脚步声,拖鞋与地板撞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凯瑟琳,发生什么啦?爸爸听见你摔倒了。” “什么也没发生,”她从深海中探头,胸腔一起一伏,声音沙哑,“爸爸,我很好。” 从未有过这样好。她有了浑然一新的快感,好像从前与小说对话时的那层玻璃碎裂了。她知道了这世上最快乐的事,取悦自己。独自一人的爱从生命某刻开始后,除了宗教,她想,没有什么能阻止她无可自拔地深爱着她自己。 第35章 把自己折磨成行尸走肉的塞拉斯出名之后,就连苦修者,也成了新宗教唾弃的对象。 …… 她难以在自我取悦时想起任何男性,一旦她真正全身心地坠入谷底,她只能看见物品和景色。 她有时会看见童年,看见骑士之城漫山遍野的薰衣草田;有时会看见霍格沃茨,看见黑户里的海牛和禁林里的蔷薇林;甚至有时,她还能看见麻瓜的玩意儿,装着轮子的铁盒子,飞上天的机械鸟。 这一切断断续续,在一年半中依次浮现。在和男巫们陷入热恋时,频率会被降低,因为她精神的满足可以从别的泉水攫取——某种意义上,这也像恶魔伊芙琳。但有时,她又被他们的乏善可陈搞得索然无味。 这个暑假,她好像又上了瘾,每夜都非做不可。每每开始之前,她总是谁也不想,做完后,却不由自主地绕回到西里斯·布莱克身上。 她从没骗过他。她是以得不到爱这一确信做着爱的美梦,而在一无所获之际,将欲望作为爱的替代物而心安理得。 她无法承认自己有多么迷恋他,不过是这短短半年,无论未来的记忆,还是血统的战争,还是坎贝尔先生如暗河般滔滔的张罗——一张带着绝望气息的罗网开始困住她,而她不得不视他为救命稻草。她不求他说“好”,她知道这是单方面的绑架。 地下六英尺不断容纳新的居民,无论是挨了索命咒,或是自己一脖子吊死,最后都会埋到六英尺以下——乱葬岗里,众生平等。 暑假浑浑噩噩,已然过半。在那个下午,淡灰蓝色的天空,平静得没有一丝风。 她坐在平常坎贝尔先生读报的沙发上,指尖抚过活点地图。 霍格沃茨空无一人,就连邓布利多也彻底消失在古堡中——她想起来了,他应当正忙着组织巫师,对抗伏地魔。她记得巧克力蛙说,他年轻时就击败过一位也可称伟大的黑巫师。校长漫长的一生看起来是和黑魔法订婚了。 一股巨大的力推开家门,凯瑟琳目瞪口呆地看着坎贝尔先生像头蛮牛冲进客厅。自八年前他搬来伦敦,走路速度再没超过三英里每小时。 他振臂高呼,手中白纸飞扬。凯瑟琳从雪花般纷纷扬扬的白纸中找出一张——是古灵阁转移财产的文件。 坎贝尔先生环顾四周,见到女儿坐在沙发上,就像蛮牛见了红色,又是一阵喝彩:“凯瑟琳,我不用去和特伦斯那个老家伙较劲了!” 她脱口而出:“特伦斯取消婚约了?!” “是的……特伦斯取消了婚约。”他眼中丝毫不见怨气,反倒喜气冲天。 凯瑟琳开始怀疑父亲是否在刺激下精神错乱。她跳下沙发,面对父亲,缓步后退,直到靠近壁炉。她在心底默念圣芒戈的地址,嘴上询问道: “他为什么突然取消了?” “哦,说起这个……” 亢奋让早已年轻不再的坎贝尔先生暂时重返青春,但此时,他回过味来,开始一抽一抽地喘气。凯瑟琳被吓呆了,忙去给他端了杯水。 坎贝尔先生咕噜咕噜地喝了三杯,回过气来。他开始上下打量女儿,直到凯瑟琳能摸到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才哈哈大笑,移开目光。 “那个老家伙气急败坏地问我,是不是早就和布莱克家勾结好了。” 他忍住没给女儿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只是用那种赌徒在此生最大的赌局中抽到一副绝世好牌的眼神,瞧着他女儿。 “布莱克赶在正式对外公开前,拦下了你们的婚约——” 提起这个姓氏,他捂着眼睛,差点又要昏厥过去。 “那可是布莱克啊!” 作者有话说 bgm:碧梨的《six feet under》 这章写得很隐晦,就怕过不了审,见谅见谅 “你就是圣诞节的清晨。”来自著名au原作《史密斯夫妇》,“you looked like the christmas morning.” “把自己折磨成行尸走肉的塞拉斯出名之后,就连苦修者,也成了新宗教唾弃的对象。”是《达芬奇密码》的塞拉斯,不是lol的塞拉斯^ - ^ “她是以得不到爱这一确信做着爱的美梦,而在一无所获之际,将情//////欲作为爱的替代物而心安理得。”来自《金阁寺》 第17章 雷雨 沃尔布加·布莱克昔日美貌,只需从她两个孩子便可窥见一斑。纵然在西里斯长大后,她的容貌如决堤潮水,无可挽回地流逝,但大家都谨记她的美貌。 每每当我们提起这位夫人时,我们所能怀念的只有美貌,就好像她唯一的美德只有容颜。 如果和一位普通的英国巫师对比,你会发现她还有血统和家世值得称颂——但光是将这个比较加于她身上,就能让沃尔布加发疯。 雷古勒斯每每想要将母亲疯魔的罪归咎于他的哥哥,这时,他又会从童年种种记忆中,将西里斯疯魔的罪与母亲扯上联系。 最后他索性开解自己,西里斯从沃尔布加的子宫里钻出来,就是与她为敌的,他们互相逼疯了对方,谈不上谁更悲惨。 此时此刻,雷古勒斯站在房门外,等待瓷器碎裂的声音结束。 今天闷热异常,一大早,他就让克利切打开所有窗户。但空气里仿佛塞满了天鹅绒,闷得他喘不过气。天空是一张网,塞满了阴暗的鱼。 小巴蒂传来的消息也让人不快。凯瑟琳惊天求婚,刺激他向小巴蒂坦白了自己的想法,而对方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并为他探听风声。 第36章 今早一只猫头鹰带来纸条,上面写着:坎贝尔家和特伦斯家谈得很顺利,计划半个月后公布婚约。 特伦斯是个十足十的蠢货。 雷古勒斯在上学期不停地揭露他的滥情,就是为了吓跑凯瑟琳。这下好了,她的父亲,一无所知,打算把他的女儿丢给那个蠢货。他甚至怀疑莱斯家是主动退婚的——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未婚夫在学校被抓到连续与三个不同的女巫偷情,没人能对这段婚姻抱有希望。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细汗涔涔。天空整个倾轧下来,要把伦敦压成一块薄饼。他手里端着银盘,盘里是水,安睡药和医生开的药。艾草味熏得他头晕眼花,而偌大的宅邸里,连一丝风也没有,他只能尽力让自己习惯。 “西里斯这个贱人……家族败类!” 瓷器碎裂的声音戛然而止,随着一声闷响,他知道母亲终于累了。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脸上浮现出一个笑,想为这间屋子注入些许活力。 “妈妈。”他乖巧地唤她,摔在床上的女人应声,转过来一张枯萎的,饱受折磨的脸。 他把托盘放在床头,蹲下身捡拾地上的碎瓷器。他背对着她,给了母亲匆匆整理容貌的时间。 沃尔布加声音沙哑:“雷尔,让克利切来,你别碰。” 他把一捧碎片交给克利切,它离开时带上了门。常年紧闭的卧室,身体散发出的霉味,积云的闷热,如一桶水灌满屋子。 沃尔布加毫无察觉,她一看到雷古勒斯,仿佛觉得对未来的所有指望都回来了,连同她出嫁前的光明。她扬起长年垮着的嘴角,即便因此扯到水泡和溃疡,而嘶嘶抽气。 “今天热死了。” 他走到窗前:“我帮你打开窗户,妈妈。” “雷尔,我听茜茜说,黑魔王很赏识你……妈妈真为你骄傲。” 她的语气和小时候夸寄到家里的成绩单如出一辙。直到这时,雷古勒斯才能将这个女人和幼时的形象联系起来。在他很小的时候,她还很美,用词温婉考究,只有在西里斯极度出格时,才会显露出如今的苗头。 “这没什么,妈妈。黑魔王承诺,在我毕业后,会交给我更重要的任务。”他如实回答。 她探出手,雷古勒斯顺从地俯身,把脸颊扣在她的掌心里。 “我真开心,你能在布莱克家族的金色轨道上坚持下去。” 她的掌心有一股霉味,是疾病和怨气长年累月繁殖出的锈蚀。 我不知道这一步是否还在金色轨道上,妈妈。他在心里这样想。但我深感,如果我不这样做,不仅是荣光和理想,就连力量也会因此离我而去……我需要力量。 沃尔布加的笑容僵住,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嘴唇像两片砂纸摩擦。 “怎么了,雷尔……你在发抖?” 雷古勒斯没有立即回答,所以她立即收回了手。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发抖?!” 他回过神来,暗觉不妙。 下一秒,方才贴在他脸上的手,猛地掼倒了床头的托盘,杯子和药瓶落到地上,他进门前听见的响声再次回荡在卧室内。她做完这一切,手臂痉挛起来,整个人像一支在火焰上被炙烤的花束,蜷缩在床头,瑟瑟发抖。 “妈妈,妈妈……你别害怕,是我,是我在这里……” 他抓住她在半空中游移不定的手,安抚着,不停地呼唤她,直到她从梦魇中逃脱,回到他的童年,回到她出嫁前的日子里。 一个平和的笑再次浮现在布莱克夫人脸上。她的脸上覆着一层细汗。 “……雷尔,对不起,妈妈不应该怀疑你,妈妈已经忘了那个废物……妈妈现在只能相信你了。” 有一个名字从未真正宣之于口,但话里话外,字里行间,西里斯无一不存在着。就好像失败的儿子,脱轨的儿子,才是那个日日夜夜困厄着沃尔布加的梦魇。 “妈妈只能相信你了……我只能相信你,布莱克家只能指望你了……” ……就好像她的所有喜怒哀乐,都身不由己,而是牵在两个孩子和家族荣辱身上。 他吩咐克利切进来,再次带走一地碎片,之后送来新的托盘。在愈发幽暗的天色下,他点着蜡烛,哄着沃尔布加服药,直到她吃了下去,彻底平静下来,眼神中的犹疑也慢慢消退,他才开口。 “妈妈,我要向你请示一件事。” “很多事你可以自己做主。”其实她很高兴,雷尔还把她当成主人,事事请示。她不喜欢一个自己做主的儿子。 雷古勒斯再次语塞。他望向窗外,企图从炭色的云层中得到启迪,但伦敦是没有太阳的,伦敦只有能把世界吹成荒地的狂风和能把世界灌成沼泽的大雨。 沉默伴随着窗外的几瞬闪光,一同劈向沃尔布加。她再次惊慌失措,抓住他的手臂,要求他什么也不准隐瞒。 雷古勒斯握了握拳,手心一片汗——他轻声说道: “我想要订婚……和坎贝尔家的女儿。” 在沃尔加布放大的瞳孔中,大雨倾盆而下,雷声滚滚而来。格里莫广场12号,在溽暑的夏日里飘摇不定。 …… 雷古勒斯离开卧室前,为母亲扣紧了窗户。他的手臂青紫一片,黑魔标记下,有三道渗入血肉的抓痕。 长廊里漆黑一团,他身上寒气阵阵,却觉得这喘不过气的十七岁,终于触摸到一丝曙光。 第37章 他答谢了克利切的关心,简单地包扎了手臂。绷带缠过左手臂的纹理。但愿近期黑魔王不会召见他。沃尔布加留下的其它瘀伤,他选择视而不见。 整个下午,伦敦如一艘巨轮,沉没在雷雨中。 在雷声下,他走进书房,专心致志地为小巴蒂的暑期计划写一封长信——他打算利用刚刚结束了o.w.l.s的假期,自学大脑封闭术,而雷古勒斯在这一方面一度超越所有同龄人,甚至某些傲罗——根据卢修斯的描述,的确是这样的。 他有时会产生错觉:小巴蒂依赖他。 这听起来荒谬不已,但自从两年前在集会上的遥遥一面,他们开始交好。 那时小巴蒂只有十四岁,像是从家里偷跑来的,而那次集会上,黑魔王当着所有人的面,肯定了雷古勒斯的忠诚与才能。返校后,小巴蒂找上他,事无巨细地向他请教,也事无巨细地给他传递消息。 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 「大脑封闭术将你的精神世界变成迷宫,也变成禁区。即使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天赋,但想要精通绝非朝夕。刚开始你或许感到举步维艰,但不要放弃……练习时,先尝试彻底清空你的大脑,让那些对你来说永生难忘的秘密,消失在你的记忆中,彻底,彻底……」 他停笔,站起来,环顾书房,打算为小巴蒂挑几本合适的书。 这唤回他初学时的记忆。 两年前,他人生第一次拥有了秘密,而他很快做出判断,这个秘密不能为任何人发现——所以他当机立断,要到进入图书馆禁书区的许可,翻遍所有讲解大脑封闭术的书籍。 五个月的练习后,他与贝拉在圣诞节见面,在她的指点下,他很快运用自如。 「……如果此刻,你的心中正保有一个秘密,而它对你来说比任何杂念都值得被隐瞒,这是学习大脑封闭术的最好时机……有时,艰难的咒语并不在于其冗长繁杂,而在于其枯燥而消磨动力。对于在生活中毫无秘密的人,他们永远也无法学会大脑封闭——」 敲门声打断了他。 一个绝无可能的声音响起,雨声中,他甚至无法肯定它的存在。 “……雷尔,你在吗?” 他匆匆扫了一眼手下的信,抬笔划掉最后一句,将半干的墨迹晾在桌面。 敲门声再次想起,他不知所措地为沃尔布加打开门,把她扶进书房:“妈妈,你怎么下楼了?” 沃尔加布没有答话。所谓安神药,和生死水的相似度,雷古勒斯仅凭嗅觉就猜到了。他站在书桌前,等待母亲从长途跋涉的迁徙中恢复精神。 壁钟缓缓敲响,若不是无孔不入的燥热提醒着他,他会误以为这下午三点就郁郁沉沉的伦敦还在深冬。 沃尔加布像是从第二场梦中醒来,雷古勒斯聚精会神,才能听清她的声音。 “……坎贝尔家的女儿叫什么?” 雷古勒斯一字一顿:“她叫凯瑟琳,妈妈。” “她很喜欢你?” 完全相反。但坎贝尔和特伦斯家的婚约,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而未决——他是说,刀锋悬在他的上空,此刻还未决定刺下。 “……她很喜欢我们家。” 这是实话,即便西里斯被除名了,他也还姓布莱克——除非他婚后愿意改妻子的姓。 话音落下,沃尔加布让他闭嘴,她低下头,双目紧闭,发丝披散在肩上,像一把稻草。雨声敲在玻璃上,像落在死寂的沼泽里。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忽然抬头,用结着一层淡淡白翳的眼睛,注视着她的雷尔。雷古勒斯从中看出了一丝不安。 “我记得一件事……” 他等她说下去。 “我记得,两年前马尔福家的圣诞晚宴,那晚雪下得很迟……当时我被茜茜和卢修斯请去拟——拟一份邀请名单,没有人比布莱克家族更有资格评判这点了……你们俩跟着我去了马尔福庄园……” 经年记忆如一口血沫,翻涌到喉尖。雷古勒斯想要逃离这间沉默又嘈杂的书房。但他的脚步死死钉在地毯上,身形半点也没摇晃,任由母亲继续追忆,从似水流年中,渐渐寻回所有的线索和证据。 倘若凯瑟琳听到了这番话,她一定能恍然大悟,从前毫无交集的西里斯,对她的好奇从何而来。 “我那时记忆已经开始不好了,拟完一份,总觉得缺了谁,但总也想不起来……你就在一旁,替我校对。” “我的确漏了一些人……克劳奇一家,帕金森一家,你帮我补上后,我觉得再无遗漏了,你突然问我——” 雷古勒斯突然问母亲—— “坎贝尔呢?” 那时他正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山谷旁,足见悬在半空。他第一次在魔咒上饱受挫折,又第一次怀揣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两个魔鬼无时无刻不在鞭笞他的心脏,逼迫他陷入迷茫。那个圣诞节,他匿名送出一份礼物,而她在回家前,都是毫无所觉的样子……他渴望知道她的反应,在圣诞节的早晨,第一束玫瑰,但他又害怕她不为所动。 坐在马尔福庄园里,金碧辉煌的一切更让他想起她。她在他心中熠熠生辉。在接过那份名单时,他心里已经急不可耐,却还是若无其事,做完补充,才提起他真正想说的那个姓氏。 “妈妈,坎贝尔呢?我们漏掉了他们家。” 第38章 他记得沃尔布加用迷惑的眼神瞧了他一秒,他轻声提醒后,她想起这位新搬来伦敦的有钱人,眼中的不解转为轻蔑。 沃尔布加否决了。 从那以后,雷古勒斯用近乎折磨的方式,精通了大脑封闭术。在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技艺高超到甚至可以自欺欺人:他可以在长桌上,一整天不关注她,不将目光投向她的方向,不去聆听那里传来的声音。 再后来,西里斯与沃尔布加之间的关系,从不间断的摩擦急转直下。在一次又一次令他厌倦的争吵后,在沃尔布加无数次失态动手后,西里斯终于一走了之。 像一团炬火突如其来的熄灭,灼烤消失了,温度和亮光也一同离去。漫长黑暗中,他醉心黑魔法,在求索力量的道路上走向远方。贝拉作为他的引荐人,曾直白地向他抱怨,等雷古勒斯毕业,说不定会立刻威胁到她牢不可摧的地位。 沃尔布加抓住他的手臂,他没有防备,吃痛地抽了一口气。 “雷尔,那个时候,你说的坎贝尔……是不是……” 说到最后,她几乎奄奄一息。雷古勒斯意识到,他但凡没有否认,就是在刺激她的神经。于是,他毫不犹豫: “不是的,妈妈。” 森然雷雨中,他铿锵有力。 “那时我纯粹为布莱克的荣光考虑——而现在我也一如既往。” 第18章 圣人 还未苏醒的格里莫广场12号迎来了最早的客人。雷古勒斯烦躁地开门时,忍不住讽刺小巴蒂是露珠王子。而在对方坐在餐桌旁,那张整个霍格沃茨也挑不出来可比的嘴开始工作,雷古勒斯再也不感到烦躁了。 小巴蒂·克劳奇为他贡献出了一句话极富价值的话,是在他再次将话题绕道凯瑟琳身上时。他摇晃杯里的冰块,轻飘飘地告诉雷古勒斯:她要被嫁出去了。 他的心里掀起一场海啸,但没人知道。他只是往杯中加了五块方糖。 小巴蒂眼尖地注意到这点:“过量的糖分不能把悲剧改写成喜剧,只会让咖啡变成甜酒——哦,你怎么用了一个酒杯喝咖啡?” 细长玻璃酒杯,珐琅质雕花托着深棕液体,几颗未完全溶解的方糖悬浮,倒是更像黑巫师炼药房中的容器。 “我家里的最后一对咖啡杯,昨晚摔碎了一只,另一只在你手上。” 此时楼上非常符合时宜地,出现了托盘与墙壁亲密的碰撞声。 他习以为常:“……如果你今天过来,只有这一句话,那你的作用远小于一只猫头鹰。” 小巴蒂移开视线,他说,这是雷古勒斯能留下那个恋爱脑(他用了这个词,毫不客气)完美的参考答案。 “这是一个法子,要留下她,就必须害死她,就像把海鱼拖到岸上,活活憋死它……你别误会,我是说,用她的家族和生活,将她逼到悬崖边,逼她自己跳下去,不是真的杀了她。” 雷古勒斯喝了一口咖啡,浓郁的甜味比苦味更令人作呕。他一口接一口地喝下去,小巴蒂见状,知道自己被鼓励继续说下去。 “她自己都想不到这件事……她至今谈的所有恋爱,都建立在金加隆身上。无论是讨她欢心的衣裙,还是让她尖叫的珠宝,甚至她认为根本不值一提的鲜花,都只因为她坐拥一个暴发户的金库。倘若谁让她从金丝笼里离开,被放逐到巴黎的下水道,她所自持的情怀和自由,都将在贫穷下付之一炬。” “你的哥哥放弃了继承权,也就是放弃了给她优渥生活的能力——除非他变成了暴发户,但现在是战时,做个暴发户比活着还难。即便她被同意追随在他身后,不过多久,她自己会离开的。” 雷古勒斯提出关键问题:“她自己不缺钱。” 如果她愿意,她的财富也可以把西里斯养得有滋有味。当然,他知道西里斯绝不委曲求全,他有着宁肯蜗居山洞也绝不回家的顽固。 所以目前,他最怕西里斯点头。 小巴蒂咽下嘴里的土豆泥:“方便能让我问个问题么?绝无旁心,只是想帮你解决问题。” 雷古勒斯点头后,他却不急不慢,放下餐具,擦嘴,漱口,站在对面人耐心值的极点处,才姗姗开口: “西里斯现在还能继承布莱克家产吗?” “理论可能为零。在他离家之后,妈妈就去古灵阁修改了遗嘱。” 他皱起眉头。 “只有一种情况……如果布莱克家族只剩下他一个直系血亲,在他活着的时候,他依旧不能动用这笔钱;但在他死后,这份财产会让渡给他的直系继承人。” 现任法律执行司司长,巴蒂·克劳奇唯一的儿子,小巴蒂·克劳奇,对此信手拈来。 “没错,根据魔法部颁布的继承法第一条,以及古灵阁去年修订完毕的遗产新规,如今英国巫师界关于处置遗产有了一条基本原则——遗嘱的执行享受绝对优先权。。” 他顿了顿,继续发问:“西里斯是怎么失去了继承权的?” 雷古勒斯开始读懂他的眼神。 “……因为在对未来的选择上,他们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西里斯最终选择离开布莱克家,因此,作为布莱克家目前的家主,母亲选择剥夺他的继承权,除非——” 他在此停下。但两人都知道他会说什么:除非沃尔布加的威胁奏效,西里斯为了他衣食无忧的后半生,选择乖乖回家。 第39章 继承权是纯血家族建立秩序的根基。 让你生来就习惯了锦衣玉食,好逸恶劳,却没人告诉你这是有代价的:一旦你动了念头,企图破坏秩序、扰乱森规、损毁名声,你将立刻失去你本享有的一切。 雷古勒斯终于喝光了手里的深棕色糖水。他觉得眼前从未有过如此开阔,以至于苦恼多日,解题捷径在迷雾散去后,正敞亮地横亘在他足边。 他回忆起上次去古灵阁:“妖精们乐意见此。财产的每次清算和让渡,它们都能刮去一大块油脂。” “继承权本就是姓氏和血统给我们最大的馈赠……我一直很赞同这种规则。这可比那些不光彩的打打杀杀好多了。顺便一提,一些家族至今还保留着的,家法,也很好笑。” 最后一句但愿不是指克劳奇家。 早餐时间结束。猫头鹰送来预言家日报,一式两份,装在托盘里,克利切为主人和客人端来。得知沃尔布加还没起床,而范德斯医生下午来看诊后,雷古勒斯令克利切再去准备一份糕点。 小巴蒂摆手说不用,但他看出来,天刚亮就从家里偷跑过来,小巴蒂进门时眼中冒绿光。而且他时而听说巴蒂·克劳奇的家教心得:不给孩子吃东西,是最合适的惩罚方式。 享用第二份三明治和烟熏肉时,他嘴里塞得满满,思维却不堵塞。 “坎贝尔什么想法?” 雷古勒斯开始喝清水。他的嘴里弥漫着方糖味咖啡豆。 “和他表露出的没有区别。” 三明治再次一扫而空,他又开始擦嘴:“那这就更好办了,布莱克少爷。” 雷古勒斯再次感知到布莱克这个姓氏本身蕴含的魔法。 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那样的情结——有人看比赛只喜欢豪门球队,有人找伴侣只在乎头发颜色,而有的人,奋不顾身地追逐血统纯正。 没人会开诚布公地用“高贵”这类词,但在这类人心中,这的确被念成是陈词滥调了。 “我需要他知道我的意图。” “后天下午,国际魔法合作司会举办一场晚宴,找些媒体和记者,安抚如今还留在英国的别国巫师。坎贝尔在受邀名单内。” 在雷古勒斯的沉默中,小巴蒂·克劳奇再次展现出他在察言观色上的惊人本领。 “放轻松点,她不会去。昨天下午,他们收到坎贝尔的致歉,说她身体抱恙,要缺席这次晚宴。” 在临近中午时,克劳奇夫人的第三只守护神敲响了布莱克家的大门。 雷古勒斯再次感谢了小巴蒂的到访,或者说逃窜。他现在吃饱了早饭,想必克劳奇先生的怒火也已平息,他必须要回家了。 两人对此无可评价,雷古勒斯引他到门口,在那里,小巴蒂对容留他、让他饱餐一顿的雷古勒斯献上诚挚祝福。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你也会。我们都会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 送走小巴蒂,雷古勒斯再次回到沙发上。好像终于有一张床,足以让他毫无顾忌地安睡……即便片刻也好。即便他能留住她片刻也足够。 五年后,他仍然能回忆起这个早晨,自私和阴谋勾画出的蓝图……虽然当时所幻想的一切,与未来降临的一切大相径庭,但这个早晨,希望的厉火熊熊燃烧。 他这才感到从骨子里渗出的疲惫。事实上他忙活了这么久,却碌碌无为,不过是在一遍又一遍地内耗精力——在决心把她留在英国前,他已经和理想、和家族、和飘渺的荣光,厮杀了无数回合。 最后说服他的,是人类最丑陋,而最普遍的品质:任性。雷古勒斯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要什么有什么。无论成绩、还是魔咒、还是地位……即使暂时不属于他的,被他丢掉的,也一定会在之后回到他手心,无论通过什么手段。 即便偶尔有些小牺牲,也不必在意,那是为了成就更大的利益。而最终他想通了这一点:目送凯瑟琳·坎贝尔嫁给别人,这件事绝不是无所谓的小牺牲。当一个布莱克家决定向规则宣战时,再没人能拦得住他或她了。 …… 星期日的预言家日报,国际魔法合作司宴会上的大合影占据了二分之一的版面。 其中,作为法国巫师的坎贝尔先生,笑得最为灿烂。他和布莱克少爷挨在一起,拼命往闪光灯前挤,想要全英国明早都能看到这一幕。 那天早上,凯瑟琳难得起了个大早。她捡起报纸,发现父亲因为长时间踮脚,挺着肚子,探向镜头,而在合照里留了一个滑稽的姿势。她笑个不停,想要拿着报纸去取笑他,却发现他不在家里。 她有些扫兴,但还是停不下来地,被父亲努力的模样逗笑,三明治也吃得格外满足。那堪称暑假开始后最完美的清晨,她吃了早饭,打算睡到下午醒来,打开活点地图,看看霍格沃茨里发生了什么。 那个下午,平静得没有一丝风。在午睡中,记忆里那条没有水的暗河再次汤汤回响。 她不知道这是某种预兆,三个小时后,让她开心了一上午的坎贝尔先生,会像一头蛮牛撞开家门,手里拿着古灵阁的转移财产证明,用赢下此生最大的赌注的音量,向她宣布她的未婚夫更名了——从一个滥情的纨绔,变成了一个食死徒。 记者和媒体在那个晚宴上一无所获。 他们期待中,外宾与魔法部的暗潮激荡并未出现。大家一派祥和,好像二百英里外,并没有食死徒闯入全英国最大的巫师孤儿院,这里收留最多的,就是被麻瓜父母遗弃的小巫师。 第40章 和坎贝尔先生交谈完毕后。雷古勒斯站在会场的角落里,脑中久久烙印着她的父亲的神情——交易成功了。 布莱克家从特伦斯家手里捞出了坎贝尔,在不远处,伦敦金融城里,麻瓜们会称其为“白衣骑士”。 “布莱克,你成功了。” 面对刚刚被截断婚约的特伦斯的祝词,他笑得比平日里任何一刻都用心。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有感激自己这位室友的冲动——特伦斯名声在外,让坎贝尔先生在他们二人之间,连犹豫都不存在。 面对他,特伦斯站得挺拔,舌头却东倒西歪。 “小克劳奇是你的走狗吧?他整日打听这事儿,弄得我爸爸老琢磨,克劳奇家为了外交有什么打算——没想到是你。” 没有什么能冲散雷古勒斯的好心情。 他的嘴角噙着丝丝笑意,注视着特伦斯时目光斗志全无。如果让西里斯看见了,会误以为他能当下变出守护神;让沃尔布加看了,大概会摔碎布莱克家最后一只咖啡杯。 “我根本懒得恭喜你。凯瑟琳从头到尾就是个勉勉强强的女人,没人不质疑她的血统和纯洁……我是说,你可能不太关心,她泡过的男人,可以当作时间单位了,兴许还有重叠。” 雷古勒斯有时会反思,为什么凯瑟琳从斯莱特林泡到格兰芬多,没有对他下过手。 在她爱上西里斯后,他一度以为她终于愿意狩猎他了——他有一张和西里斯同父同母的脸,而西里斯会让她碰壁。可他没有等到。她的目光每每掠过他时,和掠过一块石头没有区别。但她含情脉脉地望着别人时,都在刺激他的私心。 “你成功从我手里夺走了一件,一件没什么新鲜的装饰,还洋洋得意……日后别盘算要退货,我可不收。” 那一瞬间,想要感激特伦斯的冲动,从他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喷涌而出。 他特意发表以上言论,贴心地,一次又一次粉饰他那不甚光彩的手段。现在他觉得自己像个圣人。 雷古勒斯是这样理解圣人的:把爱人从恶魔手中救出,再据为己有。 作者有话说 心态很好的rab,但凯瑟琳可能不这么想:) 第19章 超暴力 八月是一块烧红的烙铁。英国一夜之间,回到第一次工业革命后,到处都是蒸汽和热气。 一到正午,伦敦桥旁聚满了汗流浃背的人群,仰仗泰晤士河片刻波澜中,能带走几分炎热。躁郁消磨着文明和斗志,只有冰淇淋车备受鼓舞,如夏日骑兵在高楼间穿梭不息。 凯瑟琳的生活乏味得能浓缩成一天:起床,吃早饭,和坎贝尔先生开启第一轮辩论;吃午饭,下午开启第二场交火;吃完饭,是否有第三场大战,取决于坎贝尔先生晚上是否需要赴宴。 短短一个月,她和坎贝尔先生的交流时间,比过去十七年之和还要多出一截。这些谈话和之前的绝大部分一样,毫无营养,自说自话。但自从坎贝尔先生用说起终极大奖的语气,向她宣布了未婚夫更名后,斗志在那个下午被点燃,像十七岁的夏令时太阳,永远炽烈,永不熄灭。 她从未怀疑过,在这个月内,她必须要表达出所有想法。 如果她不和坎贝尔先生争吵,生活就从马戏团跌入恐怖剧院。她的脑子不受控制,在所有空闲时间里,回忆有关于食死徒的一切传闻—— 一切超暴力。 对了,就在坎贝尔先生宣布把她嫁给食死徒的第二天,她收到了西里斯的回信。除了惯例的讥讽,他还寥寥几笔中,告诉她伦敦西侧的巫师孤儿院遇袭,如果不是傲罗提早设防,只怕无人生还。 而那场偷袭,就发生在坎贝尔先生赴宴的那晚。凯瑟琳一想到可能发生的惨剧,又开始发抖。她一个月内都只吃全熟牛排,哪怕一丝丝血液,她都想吐。 八月末时,这种症状逐渐转轻。预言家日报每天粉饰太平,但西里斯的来信给她打了一剂强心剂。 他说他们在对抗他们,他们的决心和力量让他们胆寒了,害怕了。倾巢而出的惨败让他们元气大伤,他们忙作一团,急着揪出内鬼,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大动作。 凯瑟琳相信他,一如春末夏初时,她陷入爱情之河的枯水期,她也毫无缘由地相信他,将他视作唯一的救命稻草,而他带给她初尝滑铁卢的滋味。 “凯瑟琳,凯瑟琳!你在吗?” 笑意瞬间消散。 她把活点地图和信塞进手边的书里,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几秒钟后,坎贝尔先生从楼梯上奔下,满头大汗,一眼在厨房里找到了她。 她面不改色地往杯里加了一大勺冰块,任由溢出的水在虎口打旋。 “我的未婚夫又换人了?” 坎贝尔先生眉眼一横,又要指责,但他想到什么,捏了捏拳,一阵深呼吸后,他挂上讨好的笑意,声音轻柔。 “布莱克夫人想要见见你,吃个饭。” 布莱克夫人——凯瑟琳对她仅有的认识,完全来自掠夺者们的谈话中。她陡然有些反感,但那一瞬间,她又想到自己父亲和西里斯描述的布莱克夫人也有几份相似,便又释然起来。她想起另一个问题: “她没有在哪次宴会上见过我么?” 他熟记于心:“布莱克夫人的确没见过我们的凯瑟琳。” 她以为布莱克夫人点头时,她们至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她忘记了。 第41章 “那她怎么会选我呢?她甚至没见过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在父亲的语塞中,凯瑟琳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下午。他冲进屋,门框撞在墙壁上,砰砰作响。狂欢节的气氛中,他挥舞手臂,纸张飞扬,她捡起一张,只扫到抬头是古灵阁。 古灵阁的财产转移证明。 “爸爸,”她想到那纷纷扬扬,落了满屋的白雪,“那天你扔给我的那些纸,后来我回房间后,你又收走的是什么?” “是我们在法国的一些土地和不动产……布莱克家对巴黎的生意很有兴趣,”他搓了半天手指,吐出这几句,又急忙补充,“当然,作为回报,他们也慷慨地给了我们英国的土地和园林。布莱克少爷特意以你的名义赠给我们家一片樱桃园。” 冰块搅动中,他再次复盘了这场婚约带来的一切——土地和不动产处理之后,巴黎是再也不用回去了,他的过去也烂在那里好了。 眼下的伦敦,战势显然倒向光荣的一边,而他不比费心周旋,都能遇见天上掉馅饼。愈想愈感激,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凯瑟琳,满口动之以情。 “这是我很多年没遇到过的好事了,梅林眷顾……凯瑟琳,你真的为坎贝尔家带来了很多很多。” 她没有抽出手,只是抱着气死自己亲爹的心态,挑衅般地陈述事实: “坎贝尔家注定终结在我这里了,爸爸。你把我嫁出去后,就没人再姓坎贝尔了。” 出人意料的是,坎贝尔先生温柔无比。 “这不是大问题。那天上午,在古灵阁时,布莱克就承诺了我,你的第二个男孩,可以用你的姓。” 他费尽心思,不惜代价,就是为了这个在许多纯血家族看来最最荒唐的请求。 第二个男孩。 凯瑟琳觉得晴天霹雳。她握紧玻璃杯,细长勺柄在冰块中不安摇晃。她听得见自己的胃在缩紧,五脏六腑开始绞成一个结。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给他们家生孩子?一个不够,要两个,第二个如果不是男孩,还要继续?” “这是很正常的,凯瑟琳。”坎贝尔先生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如果当时阿莉莎身体再好一点,你现在应该有弟弟妹妹的。” 凯瑟琳后退一步,腰撞在玻璃上。阿莉莎是她的母亲。 她没想到母亲的名字时隔多年再度被提起,是在这样的情景。阿莉莎,引亚里士多德的话,她常常以阿莉莎为生活中“唯一的隐德来希”,尤其在她渴望依赖和抚慰,却无处寻觅时。 她对阿莉莎唯一的记忆,是她的怀抱,那是这世上唯一能安睡的摇篮。以至于在之后的每一段恋爱,她又害怕,又期待与情人的拥抱,疯狂地想从中找到母亲的影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冷冷地说,“如果阿莉莎当年没有怀第二个孩子,她根本不会去世?” 坎贝尔先生被她从哀思之海中拉出,他听出她语气里的讥讽。他生气了,虽然这次迟到一些。权威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挑战,温柔层层剥去,他不假思索地反驳。 “如果你是个男孩,她根本不需要第二次怀孕。” …… 「我对父亲根本不抱幻想。我知道他鼠目寸光,虚有其表,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用……会用旧时的方式,把我塞给哪个家族?就因为他们有一个烂古董一样的族谱——」 一只手抢走了羊皮纸。西里斯不满地瞪着詹姆,而对方,好巧不巧,也瞪着他。 烈日当空,西里斯言简意赅:“还给我。” 詹姆把羊皮纸一把拍到西里斯胸口。他抬起袖口,抹了抹满头大汗。 “大脚板,我就弄不明白,你情愿每天走两英里,来这里找一封可能来也可能不来的信,也不愿意答应她?而且老是故意不给她回信。在我看来,你就是在吊着她。” 西里斯擦去手心的汗,摊开羊皮卷。烈日下,已经有墨迹化开。 他一边读信,一边詹姆的控诉嗤之以鼻:“我不可能爱上她的,尖头叉子,我又不是你,是个恋爱脑。” “你不讨厌她,她也不让人讨厌。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在红绿灯路口,西里斯不得不停止阅读。他四处扫视,紧盯来来往往的小轿车,还要回答詹姆傻愣愣的问题。 “我们弄清楚吧。她是个斯莱特林,还是个纯血斯莱特林,你的女朋友至少是个格兰芬多……纯血斯莱特林对我来说就像——用麻瓜们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就像有生殖隔离一样。” 如果莉莉听见这个词,她一定会斥责西里斯的。想到这儿,詹姆忍不住反驳。 “哦,你知道她没那么糟糕。” 西里斯沉默半晌,破天荒地让步:“好吧,我还不太熟悉这种新词。我的意思是——我们就是不行。” 詹姆坚持自己的观点。 在他走上绝世爱情的光明大道上后,他再也接受不了任何,任何的人,阻碍别人的恋爱。 谁要做了这等道德败坏的事,谁就要接受詹姆·波特的严刑纠正。尤其当这个人,还是他唯一真正感激的赏金猎人时。 “她那么爱你,你又不讨厌她。” 西里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放声大笑,在路人的侧目而视下,他把羊皮纸扔给了詹姆。 “她根本不爱我,她谈了那么多恋爱,其实谁也不爱。我早就看出来了,而她今天才承认。” 第42章 詹姆手忙脚乱接过信,在大脚板的指引下,他从一行行花里胡哨的英文中,找到这一句: 「……其实我是个不忠诚的人,西里斯。我对你产生的这种爱情,我知道它是虚幻的。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我爱的是你,其实我爱的仅仅是爱情。」 詹姆读了出来,几次差点咬到舌头。 西里斯尖锐评价:“不知道引用谁的话,翻译得文绉绉的。” 詹姆还有理由。一旦他坚持某件事,就会有无数个理由让自信心膨胀,像水让海绵膨胀。 “她现在面临着和你当时一样的困难……莉莉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帮帮她,比如假装和她谈恋爱什么的,这样你家就会取消婚约。” 西里斯的大笑转为冷笑。他的眼中出现冷峻的颜色,第一次做出承诺。 “如果她和我当年一样,有着抛下一切,包括古灵阁那堆老古董和地契的胆量,不必你说,我帮她逃脱家庭义不容辞。” 站在凤凰社门前,詹姆和莉莉对出暗号,西里斯抬头望去,烈日之下,战争硝烟如一张失落油画,罩住伦敦四四方方,密不透风。 汗水从额角落下。他从未有过如此热爱夏天,和家庭的战争结束与夏天,和自由的战争开始于夏天。 在进入凤凰社总部前,他补充了之前的承诺。 “显然,她不肯一声不吭地屈从,也没有舍弃所有的决心。既然她自己还在为了要不要逃离而犹豫,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口头上这样说,他已经打算好空闲时回信,指明雷古勒斯的种种劣根——他那么尊敬,那么热爱黑魔王的事业,在西里斯这儿早已罄竹难书。 莉莉解开围裙,也凑过来,满身橄榄油的香气。 “那为什么毕业前,你给了她这个写信的地址?” “那是策反的技巧。”西里斯对答如流,“凤凰社需要经济上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ultraviolence》是神专(确信) “隐德来希”就是圆满的意思 “……其实我是个不忠诚的人,西里斯。我对你产生的这种爱情,我知道它是虚幻的。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我爱的是你,其实我爱的仅仅是爱情。”出自《女友杜拉斯》 第20章 白热凋亡 沃尔布加去世了。 像泰晤士河里饿了一月的白天鹅见到面包,预言家日报亮出獠牙,扑了上去。他们派出了半数记者,从布莱克家族成员的心情,一路采访到古灵阁的负责继承相关的经理。 最终是娱乐板的新锐记者,丽塔·斯基特小姐,在一篇报道中,就魔法部之前颁布的新继承法,以及布莱克家族天价遗产税的计算和征收掀起了一场大讨论。 战时大家都比往日更关心遗产的继承,而整个预言家日报,只有她抓住了热点。 首战告捷后,她乘胜追击,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连夜写出一篇讨论古灵阁的储蓄担保能力是否会被战争波及的议论,还横向对比了北欧的几家巫师银行。 发布未到三分钟,古灵阁智囊团立刻和预言家日报展开谈判,五小时后,这篇报道以“来源不实”的名义被宣布撤回。其撰写者丽塔小姐连升两级,一跃而成为最年轻的娱乐板经理。 我们暂时将丽塔·斯基特小姐升职的智慧按下不表,溯流而上,绕开故事发展中的节外生枝——古灵阁,遗产税,北欧银行——我们回到一切的起源:沃尔布加·布莱克死了。 这事儿发生在八月底,对于牵涉最多的几人来说,反倒是这个充满超级暴力的月份一个平淡的结尾。 坎贝尔先生听闻消息,如临大敌,担心婚事生变,又不敢贸然打听,只能每日在家里唉声叹气,午夜则流连赌场酒吧。 凯瑟琳惊异不已,她知道沃尔布加比她父亲年龄更小,却早早死于心力衰竭,实在不可思议。但归根到底,她们从未谋面,她只能保有惊讶。 父亲焦虑的情态更让她雀跃,觉得婚事一定有变。她悄悄盘算着,开学后去和雷古勒斯分析利弊,最好的结局就是在还未公布前顺利解约,皆大欢喜。正是这样,八月的最后几天,她对坎贝尔先生视而不见,时刻面带微笑,好像最完美的自由就在前方。 凤凰社知晓此事后,邓布利多告知西里斯,他可以去参加沃尔布加的葬礼,没人会怪他。 西里斯在良久沉默后,拒绝了邓布利多的提议。那晚他照样吃了很多,和詹姆吵得热热闹闹,只是后来詹姆悄悄告诉莉莉,西里斯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问他是不是三天前。 当然,排除以上所有,这事儿影响最深的,当属雷古勒斯·布莱克。 …… 他心情异常平静。 昨晚下了一整夜暴风雨。克利切在早晨送药时,发现沃尔布加蜷缩在床角,笑容平和,睡姿安详。沃尔布加早早和死神的交流,让这一刻降临时,毫无预兆也毫无痛苦。 雷古勒斯请来这半年照看沃尔布加的两位医生。 检查过尸体,范德斯医生把他拉进里屋。他两年前从德国留学归来,认为沃尔布加死于来自东方的不明魔药,也就是另一位医生的处方;而来自东方的龙医生听见指控后,反倒认为是范德斯的处方克制了他处方的效力。 两位医术精湛的医生吵了起来,不是为死了一个病人,而是为自己的学派正名。 第43章 在他们吵到第二天清晨时,棺椁已经离开老宅,守灵一夜的雷古勒斯满脸倦容地回家,让克利切请走这两位医生。他们各拿走三根金条,当天夜里消失在了英国边境。 葬礼结束后,他谢绝了马尔福夫妇的邀请,回到布莱克老宅。消息传播得很慢,一个月内,他陆陆续续收到许多吊唁,或是亲自前来,或是以信致歉。 父亲死亡时,雷古勒斯尚未记事,对葬礼也只有黑黑白白的印象,如今亲手操办母亲的葬礼,他才如此切实地触摸到死亡。 贝拉回了趟家,对姨妈的过世毫不关心,只是翻箱倒柜一通,拿走了几件老物件。雷古勒斯无暇操心她拿那些东西做什么,家主的戒指戴在他指间,他点头后,贝拉如一阵风消失了。 沃尔加布的死是狂欢节的最后一宴。 席卷全国的新闻议论之后,预言家日报再次因为在战况上不说实话而不被信任,日日滞销; 古灵阁继续降息,但再没人借钱做生意了,战争打到头上,伦敦最繁华的对角巷也入不敷出; 而天气呢,一脚从悬崖上踩空,摔到谷底。漫天夏云和耀眼阳光依次退场,伦敦再次恢复常态,雾气沉沉,唉声叹气,在濒死的边缘自由沉浮的模样。气温骤降,妖风四起,夏秋之交,又有大片大片小孩感冒流涕,圣芒戈人满为患。 秋天的第一场穿堂风翩跹而过,吹醒了布莱克家族漫长的家谱。画像们睁开眼睛时,见到了最右端的新朋友。 “沃尔布加,欢迎你。”倒数第二幅画像,也就是沃尔布加的丈夫,这样问候她。 刚成为画像的布莱克夫人面色苍白,嘴唇翕动。 她还未适应从这个角度和丈夫对话,往常她都是站在长廊中央仰视着他,死后,她才第一次和他平起平坐。 沃尔布加的父亲,倒数第四幅画像这样解释。 “她刚成为画像,需要习惯一段时间。” “蠢货就是蠢货,没人像她一样,生了个小叛徒,疯疯癫癫的,整天吵得我们睡不好觉,死了就连画像都做不好。” “如果不是她整天坐在那里,抱着她的画框涂涂改改,缝缝补补,讨好我们,让我们心生怜悯——没人愿意她和我们挂在一起。” “要不是雷古勒斯还算听话……” 左端发出一阵咳嗽,骤然间,所有叽叽喳喳都戛然而止,大家齐齐转头,注视着左端第三幅画像说话。他是几百年前的老祖宗,说一口流利的古英语。 “布莱克家族每个人都应该接受成为画像的训练。” 一阵齐刷刷的赞美之后,沃尔布加如梦初醒,她睡眼惺忪,左瞧瞧,右看看,不规矩得像十四岁的模样。 沃尔布加的丈夫忙道:“说得真好,下次雷尔那个小家伙经过时,我会要求他把这条写进家规的。” 正在擦拭画框的克利切听到这话,瞳孔放大。它扔掉手帕,消失在长廊里。 片刻后,雷古勒斯出现在长廊一端,所有画框再次安静下来。在百年长河的注视下,他径直走到长廊尽头,站在母亲的画框前,向她问好。 沃尔布加没有回答,但他的声音让她眼中闪烁起来。 “爸爸的乖孩子,雷尔,”沃尔布加的丈夫也清嗓,让雷古勒斯将视线投向他,“看见你妈妈的蠢样子了吗?如果现在有人拜访,她就丢了全家的脸。所以你要把画像训练写进族规里,你自己,和布莱克家族的下一代,都要为成为一副体面的画像而努力。” 他一开始根本没打算让沃尔布加成为一副画像。 她好不容易熬到了安息,雷古勒斯宁愿她独自在天堂休憩,也不愿她被一副画框锁在这个幽深宅子里。 沃尔布加下葬的第三天后,他从她的卧室里找到一副画框。 从上面星星点点的划痕和不停修复的痕迹,雷古勒斯知道这是沃尔布加生前一直在做的最后一件事——为自己准备一副合适的画框。他最终选择遵从她的意愿,将她挂在了长廊尽头。 “妈妈从不丢脸。”他回答道,“我也不会把画像训练写进族规,这根本无法实现。” 沃尔布加的丈夫吃了一惊。左端响起一阵笑声,如回声般此起彼伏,像是嘲笑,又像是看戏。 他脸上开始挂不住,只得冲整面墙上,唯一他不必尊敬的人发泄。 “沃尔布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他就是这样继承布莱克家族的荣光的?” 沃尔布加还未完全清醒,但丈夫的呵斥让她本能抱住脑袋。片刻后,她似乎想明白,隔着画框,他的拳头再也打不到她脸上,她才犹犹豫豫地放下手。 她开口,说了成为画像后的第一句话:“雷尔,听你父亲的。” “对不起,妈妈。” 雷古勒斯也是第一次,明了地拒绝了母亲的要求。他语气平缓下来,也为母亲开始适应画像生活而欣慰。 “这是无端的,未经深思熟虑的建议,恕我为了家族未来,不能采纳。” 沃尔布加的丈夫的画框爆发出剧烈震动,直搅得整面墙嘎吱作响。 “雷古勒斯,你必须服从布莱克家族的命令!” “父亲,我是布莱克家族的,”雷古勒斯抬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指尖戒指上寒光一掠而过,“但现在,布莱克家族也是我的。” …… 小巴蒂在葬礼上没空和雷古勒斯说话,快要开学时,他才找到机会,溜到布莱克老宅。 第44章 “他们最后要了你多少钱?” 雷古勒斯旋转着左手中指上的家主戒指。布莱克家的戒指设计之初,一门心思只想把高贵镶上去,根本不考虑舒适与否。他从沃尔布加手上摘下戒指时,才发现她的中指早已紫里透黑。 而现在,这枚戒指,隔着皮肤,死死勒进血脉里。 “一开始他们要百分之十。” “真是狮子大开口,”小巴蒂愤懑道,“仗着自己是垄断,勾结一通!谁不知道古灵阁一直在为魔法部缴税?以后我要把钱存到瑞士去。” “魔法部不敢明目张胆为了古灵阁修改法律,他们要玩文字游戏,”他耸肩,“很不巧,现在是暑假,我就奉陪到底了。” 小巴蒂兴奋起来:“去年新继承法颁布的时候,你就告诉我里面有漏洞!” “法律司从五年前修订刑法典开始,越来越老眼昏花。” 两人似乎都忘了老练的巴蒂·克劳奇先生正坐在法律司司长的皮椅上。只有他签字,新法条才真正算是通过。 “我写了两份意见书,一份寄给古灵阁,一份寄给预言家日报,探讨了一下相关法条适用。最后古灵阁的经理找到我,同意把总计百分之十的手续,担保和税收降到百分之三。” 雷古勒斯点评道: “有钱的家族每死一个人,古灵阁就大赚一笔。” …… 「有钱的家族每死一个人,古灵阁就大赚一笔。」 凯瑟琳在信上写道。 西里斯大声读出这句话。 詹姆不寒而栗,他想起上次路过牛津城,听见有人唱“贫穷生孩子,资本生钱”。 这句话糟透了。 “你刚搬来我们家时,有觉得很不一样吗?” “我没那么讲究,”西里斯叼着一根芦苇茎,“我记得住在这儿的第一晚,你妈妈拿给我一件粉色衬衫——我第一次尝试这么浮夸的颜色。” “你穿了我的衣服,还嫌弃它?”詹姆挥舞拳头,捍卫自己的品味,“事实上,你穿着比我难看一百倍。” 西里斯笑起来:“我本来就没你浮夸。” 拨开詹姆的拳头,他继续回忆。 “好吧,我记得第一次来这里,都经历了些什么。” “黄油刀和牛排刀混用,难看的赛璐珞衣领……坦白地说,当我第一眼看见时,觉得简直难以忍受——或许这就是别人说的‘习惯的镣铐’。” 说到这儿,他突然眨眨眼,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猛地砸到詹姆胸口。一阵黄黑雾气蒸腾而起,詹姆灰头土脸地从沙发后钻出来,胸口嵌着一枚粪蛋。 在比臭鸡蛋还磨人的臭气中,詹姆只听见西里斯小声地,甚至有些赧然。 “但一想到这里充满了爱和家庭的味道,我就觉得粉色衬衫也很美好。” 令人胆寒的秋风中,詹姆打了个喷嚏,突然鼻子发酸。 “我真想他们。” 西里斯摘下另一根芦苇。 “他们搬走是好事,尖头叉子,他们还给我们留下了戈德里克山谷的房子,”他吹响芦苇叶,风中回响起悠然的哨声,“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父母支持你相信你,更快活了。” “是的,爸爸妈妈带走了那么多钱,”詹姆想起临行前,波特夫妇那个无底的伸展钱袋,“足够他们周游世界三圈了。” 西里斯情不自禁地感慨。 “我真恨不得出生在波特家,不缺钱,也不缺自由。” 追忆停下,沉默间,他们突然想起一开始的话题。 波特家和贫穷根本沾不上边。 两个从未经历过贫穷的青年相视一笑,意识到他们只能纸上谈兵后,不得不改变话题。 西里斯继续读凯瑟琳的信;詹姆继续回忆和波特夫妇在一起的时光;卢平满脸疲倦,从尖叫棚屋返回凤凰社;彼得跟在他身后,同样筋疲力尽。 迷迭香和覆盆子的香气从厨房里溢出。一只热气腾腾大烤鸡从厨房飞出,莉莉端着两个巨大的盘子,里面堆了小山高的土豆和蔬菜。大家垂涎欲滴地坐在桌旁,等烤鸡一落地,立刻有四只叉子落在它身上。 莉莉极其优雅地挖了一勺豌豆:“邓布利多下午会过来。” 壁炉里,一簇火苗哀哀燃烧。 贫穷还是在生孩子,资本还是在生钱,这是他们无法改变的,也无力改变的。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是让流血停止而已。 很久以后,久到詹姆和莉莉的尸体已经溶化在地下六英尺的土壤,西里斯·布莱克从阿兹卡班钻出来,真正被贫穷蚕食、追杀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中,在阴湿山洞中,他会回想起在波特家的,在凤凰社的这段岁月。 壁火醉人,柔情馥郁,他永远记得这段早已凋亡的——或者说,被西里斯亲手毁掉的白热时代。 作者有话说 ”富人生财,穷人生孩子。“来自《了不起的盖茨比》,最爱的书之一。 第21章 婚礼 「莉莉·伊万斯永远离开了我们。」 金属勺子从半空自由落体,一英尺的漫长飞行之后,稳稳地落入南瓜汤内。漂亮的进球!不过坐在周围的巫师可没那么开心,艾希礼抱着写了一半的论文,跳到窗台上。坐在桌对面的菲奥娜取出一条手帕,她低头,看了看腰上溅到的南瓜汁,皱起眉,又换了另一条手帕,用食指和拇指夹着边缘,擦掉了金黄的粥状物。 第45章 艾希礼笑嘻嘻地坐回来:“凯瑟琳,你得赔菲奥娜一条裙子。” 菲奥娜把擦过南瓜汁的手帕垫在桌上,换了一盘早餐:“下次去霍格莫德,你得赔我一条新手帕,凯瑟琳。” 摔了勺子的罪犯,凯瑟琳·坎贝尔也重新坐下,她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只是看起来不像内疚的温红色,反倒像愤怒的紫红色。她掐紧了手中的信。 “该死的西……我是说,我当然愿你赔你一条手帕,亲爱的,不过这笔赔偿应当追溯到另一个人。” 如果不是西里斯在时隔半月的信中,开头就说“莉莉·伊万斯永远离开了我们”,她还没老到抖落一只小勺子。 仿佛料到她的反应,在这句话之后,出现了至少五英寸的空白,然后他才姗姗写道 「现在留下来的是莉莉·波特。或者说,在十天后,她才会正式成为莉莉·波特。在尖头叉子及其未婚妻的强烈要求下,我被迫写下这封请柬,邀请凯瑟琳·坎贝尔参加詹姆和莉莉的婚礼。请记住,我们只邀请了一人。」 回到学校后,她本不再期待收到西里斯的信。霍格沃茨的通信系统实在不可靠。西里斯堂而皇之地写下这些,难道没有考虑过这封信被拦截的可能?她可不希望詹姆和莉莉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血色婚礼。 「出于安全考虑,这封信用特质墨水写成,除了你,没人能看见上面的内容。如果你收到信,确认没有遭人破坏的痕迹(复原咒的痕迹很好辨认),请阅后销毁,并致信于我;如果你愿意前来,请在回信中写明,我们会以合适的方式告诉你时间和地址。」 她回头读了第二遍,更加确认开头是西里斯的笔风,而后是另一个人——她猜是莉莉本人口述的内容。毕竟这是他们的婚礼请柬,想来不希望西里斯吓退来客。 至于为什么邀请她?她率先猜到了詹姆·波特。 如果没有战争,以他的性格,这场婚礼会在举办前,占据预言家日报头版头条,再在婚礼当天,狠狠弄出些大动静,让全英国,上至魔法部部长,下至禁林的人马、黑湖的海牛,对此永志不忘。 可惜,为了不让婚礼变成凤凰社的狩猎和食死徒的闪击,他只得暂收锋芒。他也许写了一个几米长的名单,列满了所有他认识的巫师,再一个个划去,搜肠刮肚地选择来宾。最后,凯瑟琳·坎贝尔有幸进入他的邀请名单。 她将信扔进壁炉。在完全炭化前,她隐约窥见银质信封上一处伤痕的反光——短而整齐。猫头鹰尖锐的喙不会留下这样的咬痕,更像是某种啮齿类动物留下的。 看来凤凰社也深知霍格沃茨的猫头鹰不可相信。 她在回信中,只写了一句“荣幸至极”,再加上三层加密,像生化实验室里处理四级病毒前佩戴的三层手套,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保险。 回信寄出的第三天,她在后厨品尝七年级的第一瓶酒。顺便一提,自从家养小精灵认识她之后,她每次前来,它们都会拿出多余的酒,供她挑选——据它们说,在掠夺者们毕业后,凯瑟琳成了唯一一个常来拜访它们的学生,为了表示感激,它们商议后,在每种酒类订单上为她加了一瓶。 洗刷掉偷酒的罪名后,凯瑟琳更是肆无忌惮,隔三差五,带着小说来这里,一泡就是半天,时常等到深夜酒醒后,才离开后厨。在活点地图的帮助下,她从没给斯莱特林丢过一分。 夏布利的酸甜在胸腔四溢,北法盛产的霞多丽浮现在眼前。她开开心心地和几只小精灵讲述小时候的故事,突然,厨房角落里响起一声惊呼。 “天哪,那是什么?” 紧接着,另一声尖叫响起:“有一条金色的狗闯进来了!” 金色的狗?她可从没听说过这种品种。还没等凯瑟琳拿出魔杖,密不透风的墙体内,钻出一只金灿灿的狗头,缠绕其上的魔法微粒让它看起来不像鬣狗那样凶悍,反倒毛绒绒的。墙上像是有一层无形的铁网,狗头钻进来后,身体就卡在来墙外。它好像看见了她,竖起耳朵,摇头晃脑,想要从墙中挣脱出来。 她揉揉眼睛:“我是看见了刻耳柏洛斯吗?” 立即有见多识广的小精灵上前来,告诉她:“坎贝尔小姐,这是一只守护神。” 守护神。她想起自己那乱成一团的黑魔法防御课,和从不安定的授课老师,终于把课本上那模糊的黑影与这只卡在墙里的大家伙对上号。 “它怎么过不来呢?” 最老的那只小精灵回答了她:“多年前,邓布利多校长特意为霍格沃茨后厨设下过一道保护咒,保证无论何时,我们都可以不受侵扰,正常运转。” 破解邓布利多设下的咒语简直天方夜谭。她放弃了这一想法,走上前去,蹲在它身边,拍了拍它的头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像是拍在一团空气上,只不过这空气带着一点温度和魔法。 “我对狗毛有点过敏。幸好你没有毛。” 回敬她的是咔咔咔的上下牙齿咬合声。她想起来课本上说,守护神独自出现,很有可能是传递信息。 “别咬自己了,”她又拍了拍空气,“他要说什么?” 暗号契合。狗头安静下来,嘴里吐出她能听懂的语言。多年老朋友的声音勾得许多被吓到的小精灵从黑暗中钻出来,纷纷探头,想要找到西里斯·布莱克在哪里,却发现空荡荡的后厨里,只有他的回声飘荡。 第46章 凯瑟琳记下地址和时间——他们选了一个周末,她就不必逃课了。 …… 她在躲你。 雷古勒斯立刻否决了这一想法。她除了上课,就是消失状态,没人知道她每晚几点,从哪里回到休息室,也没人知道她平时躲在哪里。有人猜她练成了阿尼玛格斯,雷古勒斯的直觉告诉他不是。 如果是低年级的同学,级长通常会扮演风纪委员的角色,将这种不稳定的因素抓个现行,再好好教训一顿。但她已经七年级了,没人敢抓她。而开学以来,她从没给斯莱特林扣过一分,反倒因为变形课上的精彩表演,时常从格兰芬多院长那里赚来几分,因此斯莱特林更懒得管她了,任由她整日消失。 她在逃避现实。包括你,包括她的朋友,包括每一个斯莱特林,包括每一个霍格沃茨的男巫女巫。 雷古勒斯冷不丁联想到许多生物会有的应激反应。和动物经常打交道的人很熟悉这事,当一些小动物,诸如猫狗或兔子,发现有人要把它们关进笼子里时,会异常警觉,要么攻击对方,要么彻底藏起来——甚至最胆小的兔子可能会因此死亡。 但此刻,更让他神经紧绷的是另一件事。级长懒得管她,因为他只在乎斯莱特林的分数;但食死徒在意这件事,他们在意她如何在霍格沃茨里如鱼得水,又是如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学期开展的搜寻密道计划停滞不前,他们急于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雷古勒斯进退维谷,他不参与直接活动,每次集会时,听到斯内普说他们又跟丢了她时,他总要悄悄地舒一口气。 “消失柜。” 终于,在一次集会上,雷古勒斯引出了这个概念。 “两个消失柜互相连通,可以传递物品或人类。我分析了它的运作原理,再结合我们之前的实验,这个东西极有可能绕过霍格沃茨的保护咒。” 从那以后,凯瑟琳发现再没人跟着她了。她不知道这是雷古勒斯在图书馆和有求必应屋来回奔波不眠不休的结果。 …… 婚礼那天,是一个灰青色的午后。凯瑟琳掀开草皮,从密道中钻出。大风吹得她东倒西歪,灰头土脸。时隔一百天,她就这么狼狈地出现在西里斯眼前。 西里斯显然有备而来,他压下领口,全套西装披着长外套,在大风中猎猎作响。 他压下头发,凑过来,大声问道:“第一次用这条密道?” 凯瑟琳紧紧抓着一片野草,终于站稳脚步。 “我可没有一个人跑出学校的胆量。” “真是浪费了我给你活点地图,那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他抽出魔杖,扫视四周,想要确认无人跟来。那警觉的眼神,让凯瑟琳仿佛身在战场。 他打量完四周,开始打量她。见她没缺胳膊少腿,除了小腿上有一处无伤大雅的擦伤,放松下来,甚至心情不错。 “瞧瞧,你这不是一个人出来了吗?” 她被他的奚落气笑了,也高声反驳:“如果詹姆不派人来接我,我决不来!” “尊贵的坎贝尔大小姐!”风声淹没一切,他用近乎大吼的方式问她,“能接受幻影移形吗?我可变不出一辆夜骐马车带你离开!” 凯瑟琳伸出手,他瞥了眼,把左手伸出来,她抓牢了他的胳膊。西里斯举起魔杖,开始念叨什么。她注意到他的双手有些颤抖,他在紧张。 “嘿,大脚板,”她学着掠夺者们的说法,冲他喊道,“你没问题的!” 飞沙走石中,他扯了扯嘴角。凯瑟琳闭上眼睛,只听一声坚定有力的“幻影移形”后,大风散去,被能搅碎血肉的龙卷风取代。空间无形的手撕扯她的内脏,天旋地转中,就在她以为西里斯咒语失败,她要身首分离时,四周猛地平静下来。 她睁开眼,只见自己身处一个小广场,眼前有一个战争纪念碑样子的建筑。远处有一座精美的哥特式小教堂,通体被黑影覆盖,只有轮廓上镀着一圈黯黯的阳光之漆。 她忍住想吐的欲望,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一个不能说的地方,”西里斯显然比她经验丰富,他稳稳地站在那里,等她恢复正常,“走吧,我带你去婚礼。” 当她跟在他身后,走近教堂时,一阵风吹来,她恍惚中,以为这是她的婚礼。在幻想中,她的婚礼也在这样一座漆黑的建筑里,天空是阴暗的,大风不停地刮,新郎站在牧师身旁,微笑地看着她,棺材就藏在他脚下。 她在两侧黑压压的注视中缓步走上圣台,就像……就像独自走入自己的葬礼。 第22章 伊万斯之死 凯瑟琳跟随西里斯走入教堂。她没挽着他,只是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真正的麻瓜教堂,她从街道上的麻瓜判断,这是一个半巫师村落。 天色阴沉,从外部看,教堂白麻色的外壁像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勉强能从轮廓中起伏不定的尖顶辨认出这是一座哥特教堂。 坐落于无名村落的小教堂,自然不比威斯敏斯特磅礴震撼。恰恰因结构简单,所以其美的核心就像一颗在宇宙中跳动的心脏,不必剥开层层面纱,就那样赤||裸||裸、孤零零地坐落在灯光下。 西里斯走进大殿时,她还被满目璀璨定在门口,几乎走不动路。 推开拱门的第一刻,一面巨大的油画豁然而出。那是一面浑圆的玻璃彩窗,坐落于祭台之上,以一朵四角梅为圆心,无数片花瓣以放射状向四面八方延展,每一片都有人高,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万花筒,细细分辨,又像一位位纯白修女怀抱圣餐圣水,紧挨成圆,垂眸默然。牧师如一柄瘦削刀鞘,立在根茎处。 第47章 “请你别告诉我,这些层层叠叠的拱门,这些瑰丽琳琅的玻璃……你别告诉我这些都是麻瓜的工艺。” “很不幸,这些的确是麻瓜几百年前的玩意儿,”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除了那个——” 凯瑟琳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一座同样巨大的天使灯悬浮在空中——她一时半会儿,竟不太确定麻瓜的科技是否已经摆脱重力——她随后确认了这是巫师的玩意儿。 管风琴一刻不停地鸣奏,波涛般的声音唤醒了天使,天使在半空伸展羽翼,拉响了手中金光灿然的竖琴。阳光般的乐声如水波向四面八方漾开,直到撞到拱门,撞到墙壁,撞到被魔法保护的彩色玻璃,在麻瓜和巫师的交界处,如海浪拍打在峭壁上,在满殿金光中回旋。 “那是天使灯,原来挂在摄政街,只有每年圣诞才会点亮,”他向目瞪口呆的凯瑟琳炫耀,“詹姆把它挪过来了,就因为这座教堂原本太暗了。” “你们明天就上新闻了。” “预言家日报才不管这事儿呢。麻瓜想管也管不到,上次有个黑巫师偷走了埃及金字塔,挪到太平洋底下去了,弄得麻瓜一头雾水,等魔法部把金字塔还回去,都不知道为什么。” “魔法部为此把那个黑巫师驱逐出境了,因为他将魔法暴露给了全世界。”凯瑟琳贴心地补充,“祈祷詹姆不会被驱逐吧,婚礼第二天新郎失踪可不是好事儿,伊万斯要守活寡了。” “这是你最后一次叫她伊万斯了。” “其实你说得不错,莉莉·伊万斯确实不存在了,”她收回视线,“但莉莉·波特这个名字,又不真正地、纯粹地属于她,婚礼之后,她注定失去了一些东西。” 长椅里坐了不少人,却都是互不相识的模样,西里斯告诉她,这座教堂正被一个遗忘咒的大罩子所笼盖,所有离开的人,都会忘记婚礼上见到的每一张新面孔。 他带她坐在前排,她这才注意到在每条长椅的尽头,都有一簇盛放的百合花,就这样一簇接一簇,连成一道漫长的百合花路。 他已经脱了那件风衣,凯瑟琳低头打量,却没东西可脱,她里面的衣服比巫师袍更随意。 “没那么严肃,他们都不是正规教徒,只是这儿恰好有一个教堂而已。” “哇,那个是邓布利多吗?”她四处张望,注意到站在那面圆形玻璃窗下的人,高高瘦瘦,戴着一顶尖尖的帽子,蓄着一堆羊毛般的银胡子。 “你眼神可真不怎么样,”他听起来很开心,或许是今天最好的兄弟要结婚了,他总忍不住去打趣每个人,而凯瑟琳有幸沾光,“这世上最有趣的事,莫过于偷偷溜出学校的学生在校外撞见校长。” 凯瑟琳靠在长椅上,心底更坦然,显然邀请她这事儿不是掠夺者和莉莉私下的主意,而是经过了邓布利多的允许。 没等他们闲聊几句,管风琴的奏乐猛然停下,紧接着,一首柔情至极的旋律奏响。霎那间,凯瑟琳梦中的婚礼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詹姆率先入场,他想要压下脚步,双腿却不受控制,急冲冲地走到祭台前。他精神抖擞,站在邓布利多身旁,毫不畏惧。 然后是莉莉入场。她现在还姓伊万斯。她穿着纯白婚纱,发丝如藤、头纱如瀑、裙摆如雾,风姿绰约地走过百合花道,款款走向祭台。詹姆的目光如上了锁,紧紧扣着她的每一步。 “莉莉总会美到让我不敢相信一颗钻石里也会有那样的学识。”她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西里斯关注点和她相反:“今天是我认识詹姆以来,他最帅的一天。但他也要失去自由了。” “这就是婚姻的本质,”她淡淡地说,“如果他丝毫不愿意为了结婚牺牲些什么,或牺牲得和莉莉完全不对等,那我们就是在观摩一对新人的葬礼。” 西里斯向来百无禁忌,也不觉得她说这番话有何扫兴。他只是好奇地问她:“你觉得结婚后,詹姆会像追她时那样奋不顾身么?” “我不知道。” 她如实告知。 管风琴在耳畔缭绕,随着婚礼的每一步仪式进行,人群不断爆发出欢呼喝彩。邓布利多模仿着麻瓜牧师,开始宣读婚礼誓词。 “我愿意相信詹姆·波特有这样的毅力,这也是为什么我选中了他……你得知道,我不会帮一个被我否决的男人追求女孩的,这是谋杀。” “詹姆·波特先生,你愿意未来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色衰还是貌美、得意还是失意,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重她——”邓布利多顿了顿,人群安静下来,等待他俏皮地补充上,“就像尊重你抓住的每一只金色飞贼,尊重你自己的思想、逃课的意愿和赖床的执着那样,尊重莉莉·伊万斯小姐?” 詹姆毫不犹豫:“我愿意,并承诺在我的一生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 掌声雷动,西里斯站起来为他鼓掌。凯瑟琳有那么一瞬,希望他能犹豫几秒——至少细细思考一下邓布利多的劝诫吧。 掌声结束后,邓布利多将相同的誓词向莉莉传递了一遍,她热泪盈眶,激动得不能自已,却仍保持庄重地答道: “我承诺,我能做到我的丈夫能做到的一切,”她冲詹姆眨眨眼,“并时刻不忘这忠贞的爱。” 交换戒指时,詹姆的手指抖得厉害,还是莉莉清醒地帮他做完了一切。穹顶之下,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陷入爱情美好的深吻后,他高举起她的手,像结束每一场魁地奇时那样,高举着金色飞贼,让每一个人都能看见—— 第48章 当我年华老去,容貌不在,你还会爱我吗? 凯瑟琳想,如果可以,她会在婚礼前给她的新郎灌一瓶吐真剂,而只问这一个问题。 但她知道,回答只能是色衰而爱弛。她不相信他们。 …… 仪式结束后,宾客陆续离开,詹姆牵着莉莉的手,两枚婚戒不时相撞,又回到他们柔软的手心。 凯瑟琳走上前去,却在看到邓布利多时莫名有些发怵。她有点担心一下扣去斯莱特林五十分,会不会毁了她毕业的这一年和平时光。但邓布利多见到她,高兴得好像她是个格兰芬多。 “坎贝尔小姐,弗立维先生特意写信给我,夸你魔咒考试发挥非常出彩。” 她有些吃惊。刚放假时,她和坎贝尔先生提了两句期末成绩后就不了了之,以致于她自己都忘了这件事。邓布利多不住地夸她,描述她在考场施展出了怎样震撼人心的魔咒,又是如何如何变换自如的。 “谢谢您还记得,邓布利多教授。” 两个多月的酸涩涌上心头,这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家伙太知道怎么摧毁一个年轻人的心房。她掐紧大腿,憋住眼泪,向他道谢。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是个清醒的孩子。如果你遇到任何困难,或需要倾诉,我的办公室永远是你的避风港,孩子。当我不在学校的时候,你可以联系布莱克先生——”西里斯很配合地行了个骑士礼,当然,是冲着邓布利多,“他会帮助你找到我。” 和校长告别,凯瑟琳长舒一口气,走到新人面前。詹姆一见到她,欣喜过望,给了她一个极浅、极浅的拥抱。反倒是近乎陌生人的莉莉·伊万斯和她抱了个满怀。 “詹姆把你做的一切都告诉我了,”她热泪盈眶,“我真后悔没有早些和你成为朋友,我们志趣相投。那些玫瑰,香水和天琴座……如果没有你,我绝不会那面轻易地接受他的求婚。” “喂,喂,毕业后我就没用过坎贝尔的点子了,”詹姆不满地晃了晃她的手,“求婚仪式和婚礼可是我亲自策划的。” 凯瑟琳拿出新婚礼物——她用了五个下午,以无数家养小精灵醉倒为代价,调制而成的上等美酒。酒标上贴心地写着两人的名字。 “詹姆·波特”和“莉莉·伊万斯”。 临别前,她开玩笑般,抱了抱莉莉,贴在她耳边,轻快地说道: “祝你平安、快乐,波特夫人。可我真舍不得伊万斯小姐,她是我心中最魅力四射的姑娘。” 她嗔怪般瞪了西里斯一眼,以为是因为他在信中开了那个玩笑。 …… 回到密道的出口旁,大风已经停下了,天色渐暗,苍白的夕色中,月亮还没升起来。 他终于问出压了半天的话:“你不太高兴。” “我对婚礼其实不太提得起兴趣。我们常说这是新娘一生最美的时刻,其实也就是说,从此刻开始,她的美就开始走下坡路。不止容貌,还有灵魂的美。” 她在他眼前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一切就像一场梦,无论是管风琴、还是彩色玻璃和尖顶拱门,建筑带来的直达心底的美早已平复。 “即便我最看好他们,也不免为婚礼之后会发生什么感到悲观。” 他听起来酸溜溜的:“没什么好担心的,詹姆自从有了莉莉,连我在他心中都要降级;等有了孩子,他更是顾不上我们了。” 这是真的吗?凯瑟琳从没真正参与过他们的生活,答案不得而知。但她内心的矛盾始终萦绕,不断撕扯着她的情绪。 她突然说了一大段话,像把西里斯当成一块石头,流畅得像是早已排练过无数遍。 “我常常害怕结婚与生育这两个时刻。西里斯,想象你是一个女人,这两个时刻好像两次死亡、两次解离、两次大地震,让你的世界整个坍塌。当你被冠上你丈夫的姓氏那一刻,你的世界碎成两块,一块给他,一块给他眼中的你;然后,你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后,就连那一块给你自己的世界也要全数让给孩子了。从那之后,你,一个女人,身为你自己的一切都已经死去,就连你的名字,也只会被以某某的妻子和某某的母亲的称谓留下。” “无论你从前多么功成名就,多么光彩照人,都再难从家庭中走出来了。” 死寂般的沉默后,西里斯率先醒来。黯淡暮光中,他笑了笑,今天第一次没有奚落她: “男人何尝不是,结了婚就像给自己套了几层锁,想要做什么都不比从前自在。” “事实上,总有一方会牺牲更多,要成全另一方。” “我挺自私的,”他意有所指地瞧着她,一字一顿,“我做不到牺牲更多,只能不去祸害别人了。” “你要自由……我也要自由。” 她读懂他的眼神,感到全身一轻,那假想中的救命稻草也随之离去,她知道是时候从白日梦中醒来了。 她也笑起来:“如果有人一定要成为我的丈夫,又不愿意牺牲他的自由,我只能祈祷自己早日成为一个寡妇了。” 作者有话说 “当我年华老去,容貌不在,你还会爱我吗?”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am not young and beautiful?” 第23章 自杀 天气冷下来,清晨的一层厚霜带来了入冬讯息。 凯瑟琳抱着一杯热可可,仰头打量着礼堂的拱形高窗。纵然过了几周,詹姆和莉莉的婚礼仍宛然在目,那坐落于无名村落的哥特教堂,那面浮光耀金的五色玻璃,那情意绵绵的婚礼誓言…… 第49章 ……时刻不忘这忠贞的爱吗? 她记得和西里斯的告别,那是他们第一次坦诚相告。在黄昏更轻柔的风中,她带着关于自由的痴心妄想,独自走过了那望不到头的甬道,双脚踏入走廊的那一瞬,所有梦都醒了。 入冬后的霍格沃茨是摇篮,又是囚笼。她拍了拍窗子,冰得惊人,只得叹了口气。倒不如说所有高纬地区都是这样,一旦进入冬令时,天风海涛、晨风夕月……所有充满激情的事物都随着夏天一去不返,留给她的只有冬天。 她根本没想明白,为什么布莱克家会从茫茫人海中选中她?她只是一介平庸之辈,根本无法为一个“古老又骄傲”的家族带来他们想要的东西。虽然她也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但总之不是她。 而雷古勒斯·布莱克这人,通常被她划入不要招惹的禁区。她对把到这种男巫底气不足,又对自己能否平安抽身忐忑不安,因而,她从未把多余的目光放在他身上,连带着那群常聚在一起的巫师们——集会,她讨厌集会,兄弟会般的存在,互相勾结,又同而不和。 那时那刻,年轻的凯瑟琳单单以为自己只是讨厌婚姻,和一个几乎陌生的丈夫。但二十岁时,在和他真正相处了后,她才找出了那个藏在最深深处的缘故。那是个她在雷古勒斯身上找不到,却在西里斯身上找到了的东西——侵略性。 当然,时间又会证明她的浅薄和对流淌着这个家族血脉的人危险的误解。 她和西里斯那番寡妇的论调,绝非突发奇想,灵感其实来自艾希礼上次听来的一个消息。 “你还记得赞比尼夫人么,凯瑟琳?” “永生难忘,”她一度是凯瑟琳的偶像和启发者,“她是我见过最动人的非裔女性。” “她的第二任丈夫死于失败的炼金实验,”艾希礼摊开报纸,大声读出报道中的原句,“‘赞比尼夫人在美妙的二十岁再次成为寡妇,她坐拥自由、美貌和两任丈夫数不清的遗产,如今的她,比任何一位公主小姐都炙手可热。’” “想起来做个寡妇也很好,”凯瑟琳停笔,托着下巴,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什么都有过了,什么都回来了。再没人逼你结婚。” “对一个有钱的鳏夫或寡妇来说,唯一需要忍受的不过是孤独。” “其实孤独也不必忍受,”她兴奋起来,“只要不被道德固步自封,亲爱的,孤独是美好的,因为自由就在其中。” 但无论成为鳏夫还是寡妇,都是白日做梦罢了。除非凯瑟琳愿意亲自动手——可她做不到。浸过鲜血的自由总会在遇见傲罗时变成精神囚笼。她自认为做不到毫无忏悔之意。 …… 这就是为什么她在逃避了整个夏秋后,依旧选择和雷古勒斯面对面坐在礼堂。早餐时,雷古勒斯在杯垫下发现了一块刻着时间地点的蜜蜡——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长桌另一头,第一次撞上她的目光。她冲他眨了眨眼。他捏碎了那块蜜蜡。 斯莱特林休息室人多眼杂,厨房是她最后的象牙塔,空教室容易撞见私下约会的同学,思来想去,她最终把地点定在礼堂,就在她们平时吃饭的长桌两头。 今夜电闪雷鸣,禁林是狂风的扩音器,将宵禁中所有可疑的窸窸窣窣一概掩盖。一墙之隔中,几乎覆盖整面拱窗的悬铃木哗哗作响,他们坐在罩子里,因为窗外的狂风骤雨而内心动荡。 “布莱克夫人的事,我听说后很为你难过,”她先奉上歉意,“所以我推迟了这次……呃,聊天。” 她声音放得又轻又低,还未撞上墙壁,就消失在了空气中。没有回声。回声可能会引来费尔奇。 许多人以为礼堂是宵禁期间不能停留的场所,空旷、敞亮、没有藏身之所,遇上费尔奇一定是死路一条。西里斯亲口告诉凯瑟琳,根据他的观察,费尔奇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从不会巡查到礼堂来。他最爱在错综复杂的走廊间,领着第二代洛丽斯夫人,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坐在她对面的雷古勒斯简短回道:“谢谢。” 又是沉默。她早就判断出她和他绝对不是合适的生活对象。他们那屈指可数的几次对话,硬要打比方,就像结婚十年濒临离婚的夫妻间的对话,连争吵的欲望也没有,只剩尴尬和无所适从。 她宁愿每次接受西里斯直截了当的偏见嘲讽,再一句句反驳,也不愿意和他面对面坐着,拉长的空隙间,拼命思考每一个用词和修辞。 “你想……聊些什么?”他终于打破僵局,“我是说,你肯定想和我说些什么,什么都可以……我们还没怎么聊过——” 直到小巴蒂真正活跃前,他都是是黑魔王唯一亲口赞美的“银舌”,无论是任何难解难分的争论,或是苦思无门的污蔑,他信手拈来。凯瑟琳对这一荣誉毫不知情,否则她一定会质疑黑魔王的判断力。 但她很开心他愿意把主导权给她。 “七月的时候,我听父亲提起,我们家似乎和布莱克夫人产生了一些……”她停顿下来,换上一个微笑,“约定?” “是的,”他特意补充,“一个婚约。” “这是一件很重大的事。” “没错。”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订婚。” 她觉得脸上的笑开始发僵,像被寒风吹硬的巧克力糖,粘在脸上,摘不下来。 第50章 “我觉得这事对你比对我更重要。也许布莱克夫人曾对我有一些……略有偏移的幻想,但你有自己独立的观察和看法,对么?” “我完全赞同。”他再次肯定了她的想法。 对话到此时,进展得意外顺利。她兴奋起来,好像胜利女神已经走到门后,微笑着等待。 门钥匙就在他的手上。 “我想你也愿意取消这个婚约,”她看着他,像看着考试时打分的老师,诚恳万分,“你一定想尽快止损。我绝不会提出任何要求,布莱克,我绝对尊重你的意愿。” 她的眼睛里燃起希望般的细光。雷古勒斯知道自己下一句话就是引火,他一旦点头,快乐会像链状闪电那样瞬间淹没她的眼睛。 可那样快乐也会像链状闪电一样,瞬间毁灭他的眼睛。 他双手抬起,十指交叠成宝塔状,她知道他胸有成竹了。在她期许的目光中,他冷静地开口道: “恕我不能苟同。” 他交叠双手,胳膊支在桌面,下巴搁在手背上,偏头看着她。 “在正式向坎贝尔先生提议前,我经过了大约两个月的深思熟虑。” 如果凯瑟琳还记得,溯洄两个月前,正是考试季的开始的第一天。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得知她求婚的消息。 “你是说,”她有些恍惚,怀疑自己又有了理解错误,“这件事是你做主的?” “是的,这件事是我做的主。”他像是早就料到她的小心思,还贴心地加上补充,“我母亲对这事从没造成过什么影响。” 她晃了晃,仍不死心:“如果我的父亲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大话,我代替他向你道歉。我知道,他有时会在外面,把我塑造成一个完全相反的模样……塑造成他心中完美的模样。” “坎贝尔先生没说什么。” 其实他告诉了他很多,絮絮叨叨,一会儿说凯瑟琳多么金玉其内,一会儿又说凯瑟琳多么温良持家、恪守本分——雷古勒斯很想告诉他,他要那些来做什么?如果他只要那些,又何必使尽手段地和她订婚。 “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发誓,我绝无一点欺瞒。”这句话里带着笑,和一点难以察觉的绝望之情。 凯瑟琳却无暇探究。她呆在那里,说不出话。她的世界面临一场倾覆。先前假想了无数次脉络的河流、逻辑的轨道,通通被碾碎、被揉碎、被他三言两语捣得支离破碎。 原来长链是从他开始的。 她先前逃避现实的勇气,同他谈判的底气,完全来自于一个深信不疑的假想:他也是受害者。 可他告诉她,那真的,只是一个假想,和真相南辕北辙。 “……对不起,我没想过这一点。” “这是我的失误,”他面不改色地说谎,“我没有正确传达我的想法,让你误会了。” 她抬起头,第一次如此恐惧又好奇地观察他,端详这张几乎不喜形于色的脸。 他不是那种一看就使人目醉神迷的男人。他脸色苍白,眼瞳漆黑,眼角的线条总不清晰,倒是很像麻瓜图书里刻画的巫师。人们也很难忽略那副与西里斯入骨相似的面容,一具无需着色也能引诱他人走入陷阱的空壳——无论男巫还是女巫。 可她看到了这个陷阱。 “你对我……是不是有一些误解?” 她不顾一切地追求他那被驱逐出门的哥哥时,他除非是个瞎子、聋子,才能完全不知道。 他神色自若:“的确有一些我的看法,或许你可以试着纠正它们。” 又是一个陷阱。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捕猎网。 “我谈过很多恋爱,有过很多男朋友,”她使出杀手锏,但为了避免他感到羞辱而怒火中烧,她没有说自己还有过守寡的念头,“我想你可能……不太了解这些?” 他波澜不惊:“我了解一些。” 雷古勒斯其实很想告诉她,他了解得不止一些。他知道她的每一段恋爱,知道她给查尔斯的念的每一首诗,知道她和特伦斯在月色下接吻,知道他叫她“花冠女神”。他亲手把查尔斯和海因斯的事捅出去,又费心费力抓了特伦斯三次偷情,没有一次让她名誉受损。 他不会告诉她,他已经做好了和一个多情而迷人的女巫结婚,并为之而死于妒火的准备。 凯瑟琳倒在椅背上。这次谈话不会再有任何用了,胜利女神走了,被她的傲慢送走。她起身,尽量让自己没有窗外那棵悬铃木抖得厉害。她准备离开,今夜好好睡一觉,从被第一缕阳光唤醒那刻,开启新一轮永无止境的逃避生活。 毕业,只要熬到毕业,谁也拿她没办法。她要带上能带走的一切,彻底消失在这个高纬的荒地里。 她这样结束了这次谈话: “如果你喜欢我,你可以试着追我,或者我们开始谈恋爱。这事进展得太顺利了。娶我不会像你想得那么美好。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夫人,也不是你期待的完美爱人。” 其实她想说的完全相反。 她想说如果雷古勒斯不喜欢她,她绝不会考虑他,绝不会与他谈恋爱。 她想说她太不顺了。她没有尝试过,但打心底里厌恶成为谁的夫人。她还觉得雷古勒斯才不是她期待的完美情人。 …… 雷古勒斯回到休息室,头发有些微湿,脸颊发烫。整个霍格沃茨,整个英格兰和苏格兰,只有他刚从溽暑夏夜归来。他是孤独一个人,再就是对她无从抒发的爱。 第51章 小巴蒂在壁炉前等待。几分钟前,她回来了,一眼见到克劳奇在休息室里,用毫不意外的眼神看着她,瞬间参悟了一切。她交给他一句话,然后又消失在休息室门口。 “她说了什么?” 小巴蒂一字未改:“她说,娶她将是一场’漫长的自杀’(a long suicide)。” “我同意,”雷古勒斯点头,他添上独属于自己的形容词,“这会是一场‘漫长而迷人的自杀’(a long and lovely suicide)。” 作者有话说 “他说他是孤独一个人,再就是对她的爱。”出自《情人》,永远的白月光杜拉斯。 “a long and lovely suicide”出自《自深深处》的译者序,译者是朱纯深,第一眼就被迷住的形容。 第24章 疯狂圣诞夜 “今天,爸爸死了。也可能是昨天,我不知道。” 十七岁的凯瑟琳在羊皮纸上这样写道。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气恼得用羽毛笔划掉这句话。羊皮纸上只剩下几道墨迹。 她继续写。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想,就像我记得一本还未出版的书里的桥段那样。我一觉醒来,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想起这件事就发生在十七岁。” “这件事发生在冬天,圣诞节之前还是之后,记忆暂时还不想告诉我。但我知道这事儿发生得突如其来,就像一本小说,开头第一句,就告诉你主角的父亲死了,然后故事才正式展开。” …… 凯瑟琳像个畏光动物,又像被博格特追杀的小孩,提心吊胆,在霍格沃茨整日东躲西藏。她躲开一切布莱克可能出现的场合,将食堂挪到后厨,将休息室挪到有求必应屋——有次深夜集会,她担心碰见他,就在走廊里游荡。昏昏欲睡中,有求必应屋为她敞开大门。 她就这样熬到毕业年的圣诞节。该准备礼物了。她迫切地需要为掠夺者们准备厚礼——以此庆贺活点地图的诞生——那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 充满暴力的八月结束后,她再也没给坎贝尔先生写过信,对方也未给她写信。时常有一只牡鹿,或一只牝鹿,来告诉她,凤凰社没听说她父亲遇袭,也没听说什么无名男尸。 可她知道,这件事迟早会来。 就像在沃尔布加去世前,她自己已经开始准备画框;雷古勒斯通读了一遍继承法;西里斯在听闻死讯时面色平常,仿佛听说的内容是她活得好好的。没人意外。死神绝不会像个无名小卒,默默无闻地工作。在死亡降临之前,死神的镰刀高举,阴影会提前投射到死者和亲人眼中。 “今年三强争霸赛无聊至极,谁都看得出来大家只想活着离开英国,不想赢得什么火焰杯。我也不想参加圣诞舞会,没人邀请我,”她咬了一块肉桂卷,想要摸摸牡鹿的角,却被它躲开,“让我摸摸——好吧,确实没什么感觉,守护神挺无趣的。” 牡鹿张开嘴巴,詹姆的声音响起:“凯瑟琳,别浪费我的魔法!” “帮我问问西里斯,平安夜他有空吗?尊贵的尖头叉子先生,麻烦您了。”每当她有求于詹姆时,总这样称呼他。大约受西里斯的影响。 “稍等——” 牡鹿合上嘴巴,蹲下身子,凯瑟琳忍住想要喂它干草的欲望。 “大脚板说没问题,”片刻后,他快活地回话,“只要你不和他求婚,他愿意把时间分你一点。他正好需要一个同伴,而我得留在家里,和莉莉度过第一个圣诞。” “我这辈子都不会求婚了……让这个词滚出我的世界吧。自从我和他求婚之后,我就再没谈过恋爱了——生活里不是订婚,就是结婚。” “要谈只谈一场生死线上的旷世之恋,然后结婚。”牡鹿看起来非常骄傲,“婚姻其实很美好。” 她不置可否:“……那只大狗怎么再也没来过了?” “大脚板说,他对于你狗毛过敏这事很伤心。” 其实西里斯笑了足足三天三夜,还不停打嗝,惹得莉莉几次想把他从餐桌上赶下去。凯瑟琳注定和他无缘,而她自己却不知道,还一门心思地追他——即便最近她攻势骤减,他还是觉得她没放弃——她不会那么快放弃一个猎物的,对吧? 她莫名其妙:“他为他的守护神伤心?我以为,他至少是养了一只小狗。” …… 圣诞舞会那夜,凯瑟琳逃离了霍格沃茨。她顺着上次参加婚礼时的密道,走到麻瓜世界。她身上没有一分可以花费的货币,只能像个穿着体面的流浪汉,在街道上闲逛,观察每一个路灯。 返回时,她双手冻得通红,揣在兜里,没打开活点地图。在墙角碰见雷古勒斯时,他们对视了一眼,他什么也没说,给她让路。她有种预感,好像事态到了这个局面,他对她再无所求了。这和一般订婚不太一样,未婚夫通常把即将冠上自己姓氏的女人视为另一件外衣,她的一举一动,也要合他心意。 回到家中,没有人能忘记夏日的不愉快,在冰天雪地里,大家只能忘记夏日的美好。圣诞树上只有红色雪球,晚餐和去年并无两样。凯瑟琳坐在高背椅上,浑身酸痛,右手臂像个钟摆,一前一后地切开牛排。 一点点血丝如软化的红糖,黏在刀刃上。她觉得有点恶心。 “明早起来,你就能看到圣诞礼物了。” 我希望布莱克家的是一封致歉函——非常抱歉,坎贝尔小姐,因为不可抗的原因,我不得不取消与你的婚约。祝你圣诞愉快! 第52章 可她终究没把这话说出口。 死亡的阴影缭绕着她,就在此刻,壁火熊熊燃烧,红光映在坎贝尔先生脸上。在年龄重力场中,他的整个脸颊向下垂坠,已经和新鲜血液做好了告别。 “我只希望有一样如愿的礼物,爸爸。” “每年收到的礼物你都不喜欢——我看那些可爱的孩子们,都很用心地准备。” 是的,她想到自己那一抽屉品味堪忧的首饰。也许在他们眼中,一个胸针可以打发所有女孩。再不济,镶上一颗长生石,绝对够分量。 “有人送过我一朵水晶玫瑰,我很喜欢。”她更喜欢那个初登极乐的平安夜。 坎贝尔先生喝了一口香槟:“我送你的就没一件瞧得上?” “我最喜欢十岁时爸爸送我那只酒杯,虽然搬来英国时打碎了。”凯瑟琳放弃了叉子上的牛排,转而喝汤。 “那个珐琅底的?” “我喜欢装饰上的鎏金鸢尾,”她补充道,顺便也喝了一口香槟,“也喜欢那个细口的杯肚。” 他凝视着她,打量着她放在杯肚上的手指:“这么多年了,你品酒的方式仍然很糟糕。” 话题终止。 凯瑟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餐桌。她换上睡衣,锁上卧室门,确认坎贝尔先生不会再进来。在接近午夜时,她又换了一身常服,披上外袍,从窗口滑入雪地中。 她从后门离开。幽暗小径,头顶密密麻麻的松针和枯枝交缠,让她想起了梦中的阴尸,藏在暗河深处。她越走越快,最后跑出了小径,来到大道上。平安夜的彩灯和表演让她暂时忘记了那些阴影。 坎贝尔家的优越的地理位置帮了大忙。她走过两个街口,来到摄政街。 西里斯靠在街头的电话亭外,手里捏着赛百味的金枪鱼三明治,过量黄油已经溢出来了。莉莉和詹姆躲在电话亭里,一人戴着一个米奇头箍。她正在教他投币使用公共电话。詹姆笨手笨脚地拨动转盘。从远处望去,金色的天使灯好像一张缩小贴图,映在电话亭泛红的玻璃上。 金色与红色。这独属于三位格兰芬多的一幕再也没能复刻。 他看见她,抖了抖肩头的雪花,挥手招呼她过去。等她走近,詹姆终于从转盘中探出头:“凯瑟琳,虽然你还没变出守护神,不过我们一致推定,一定是一只蜗牛。” 她左瞧右看,没找到卢平和彼得。 “另外两位呢?” “呃……很不巧,正好轮到他们值班,”詹姆闪烁其词,“而我和大脚板恰好有空。” 莉莉也从电话亭里走出来,她向里探了探头,感叹道: “走吧,去看看天使灯。我上次看,还不知道魔法是什么。” 詹姆抗议:“你上次看,明明就是我们结婚那天!” 莉莉白了詹姆一眼:“我心中的天使灯,是挂在摄政街上的。你把金字塔从埃及挪到亚特兰蒂斯,那还叫金字塔吗?” 新婚夫妻的打闹中,他们走入熙攘的摄政街。那天在教堂里,光影缭乱,她并没看得真切。今夜一切物归原位,夜幕是纯净无杂的天鹅绒,无数天使悬浮其中。她仰头望去,满目只有那对优雅无边的翅膀,羽毛根根分明,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这就是我心目中的黄金时代,近看仍是完美无瑕。她想。 红色双层巴士载着满车游客,从街道中央穿过。一百多年前,乔治四世在伦敦心脏留下了巴黎的痕迹。凯瑟琳跟在三人身后,从满街火树银花中,寻找着所有能够唤起故土回忆的蛛丝马迹。他们经过无数橱窗,与备受麻瓜追捧的奢侈品和时尚擦肩而过,在利伯提百货商店选了三种花色的涤纶面料。 “快看!”莉莉兴奋地指着数字烟花,“在倒计时了!” ……五、四、三、二、一。 大本钟敲响零点钟声,一束火红的烟花腾空而上。 整条街道真正沸腾起来。各式帽子、心愿单和一切可以抛起来的玩意儿,通通飞到天上。 在人群一浪一浪的欢呼中,他们举着烤香肠,溜入大英博物馆。闭馆拦不住巫师们,荧光闪烁,阿拉霍洞开……他们从上到下抚摸了木乃伊棺,又和贝斯特青铜像在夜色中打了个招呼。 黎明之前,他们终于筋疲力尽,大英博物馆也满地狼藉。费力把一切归位后,四人准备打道回府。 “真是个疯狂的圣诞夜。”就连詹姆也给出了这样高的评价。 凯瑟琳常年熬夜,只是有些眼睛发干。莉莉却完全熬不住了,差点倒在詹姆背上睡着。詹姆索性背起她,和生龙活虎的西里斯一起,送凯瑟琳回家——绅士的品格,美其名曰。 穿过街道,两侧灯光亮起青白。启明星辰悬挂在天际线,如派对上的最后一支告别舞曲。 “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大概就是说你像圣诞节的早晨。” 凯瑟琳教导詹姆,对方频频点头。 他们走到坎贝尔家所在的街区。凯瑟琳从正门走入,久未使用的吊椅在草丛中摇晃,清晨的鸟啼没有响起,花园里安静如寂。预言家日报塞在信箱里,牛奶瓶放在白扶手上。 她感到一丝不安,循着台阶向上,掌心按在门把手上——好冷。寒意张开巨口,将她一整个吞下。冬令时。她听不见壁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也听不见家养小精灵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的声音,坎贝尔家整个安静得像座冰窖。 第53章 太安静了。 西里斯注意到她在发抖。 “怎么了?” “……西里斯,我突然有点害怕,”她的声音听起来像风中残烛,“能不能……你来打开这扇门?” “哦,我可不想遇见你爸爸。” 话是这么说,他走上前,挤开她,右手握在门把手上,利落地打开了坎贝尔家的门。 下一秒,一股新鲜的锈腥味扑面而出。 就在泪水都会结冰的伦敦,屋里早已见不到滚烫流动的液体,只有一层成型未久的深红色冰面。坎贝尔先生温润、安静地,睡在冰面中央。一把刀插在他的胸口,像插在一个瘪气的苹果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妈妈死了。也可能是昨天,我不知道。”,经典的《局外人》开头。 第25章 暴发户 我们知道钱从哪儿来的,却不知道它为何离开了。 尤其是穷人。他们的钱包里从未出现过大额支票,古灵阁里从未开过金库,也从未聘请过律师为他们打磨遗嘱。他们赚的每一个纳特,从汗水和坏死细胞里捞出来,都丁零当啷地进了兜里,又毫不留恋地逃离。 他们通常存不下来钱,宁愿用三天劳作的工资去破釜酒吧痛饮一夜,也不愿意攒上半年,买一台提高工作效率的魔法机器。 麻瓜更是如此。政府给贫穷家庭疫苗补贴,绝大部分都被拿去换肉干和奶酪。他们陷入缺钱的循环、贫穷的陷阱。生物繁殖的本能拯救他们。生数不清的孩子,能活几个算几个,这是提高家庭劳动力的唯一方式。 詹姆在牛津城听来的那歌词其实残忍得合理。 “贫穷生孩子,资本生钱。” 好在世界并非一尘不变。当一个人试图跃迁——无论从贫穷奔向富有,还是从富有落入贫穷——只要他或她足够胆大,没人拦得住这事。当然,成功与否,就连占卜也无从得知。 …… 凯瑟琳很久以后,才明白这件事。 暴发户,暴发户,暴发户。 所有人都讨厌暴发户。 贫穷通常不恨老钱。他们生来就习惯了老钱的存在,就像无脊椎生物生来就知道这世上有人比它们多了一根脊椎。这跟脊柱带来的便捷难以想象,但没人会去探究:为什么它们比我们多一根脊柱?那是和生物进化一样漫长的东西了,以至于到了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一条无需证明的公理。 暴发户曾经也是贫穷的,或者说,至少曾在人群中暗淡无光。 没人知道他们怎么突然有一天,摇身一变,红光满面。也许是在禁酒时代大肆销售威士忌、也许是在耕作了五代的土地下挖出矿脉、也许是远渡荷兰第一个做空了郁金香——总之,看着曾经手拉手的伙伴变得前呼后拥,身后跟着五辆马车都拉不完的财富……这感觉真不好受。 老钱讨厌暴发户,有点像犬类或鼠类的领地意识。从前也在地上缓慢蠕动的物种,冷不丁抽出一根脊柱,就能和他们一起直立行走——这让他们不得不踩上高跷,避免和曾经在地上爬的家伙对视。 高跷有两边,一边是历史,一边是血统。暴发户想要站上高跷,比给财产翻个倍更难。 “……这就是为什么盖茨比被黛西抛弃了,被修车工枪杀了,死在私人泳池里,那么多人受他恩惠,却几乎没人参加葬礼。” 凯瑟琳很久以后明白了这一点。 “……布坎南一家却远走高飞。只因为他们姓布坎南,不穿粉色衬衫,真的从牛津毕业。” 说这话时,她刚满三十岁,第一次回到法国,普罗旺斯,漫天灰紫,是薰衣草花季末期。她站在坎贝尔先生墓前,那天是落雨的午后,一把黑伞罩在她的头顶。 “时间过得真快。” “艺术装饰的时代过去了,”他说,“现在是我们的时代,无论纯血麻瓜、还是新钱老钱……战争结束后再也不剩了。” “这很好,什么都不要留下,除了夏天,”她转身离开,“我只要这夏日永恒。” …… 傲罗来到现场之前,西里斯他们已经勘察过一遍。 凯瑟琳就站在门边,看三个只比她大一岁的巫师,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对像个瘪苹果一样的坎贝尔先生见怪不怪。冰面血泊叫她没那么害怕。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注视着躺在冰里的坎贝尔先生。 片刻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不到不哭,也做不到大哭。她像块没上满发条的怀表,世上所有秒针都向前奔跑时,只剩她被困在原地,想要跟上,却动弹不得,只能呆呆地看着一切发生。 莉莉早在嗅到血腥味的瞬间醒来,她忍住呕吐欲望,本想留在外面,安抚凯瑟琳,凯瑟琳坚持让她进去看看——她总归更相信莉莉,一位在考卷上几乎不犯错的女巫。 在傲罗赶来前十分钟,天光大亮,街上人头攒动。这是圣诞节的清晨,是365天中最美好的一个清晨。凯瑟琳站在这个清晨里,像一个荒凉、破败又不带血色的国度。 从窗口向内看去,那棵光秃秃的圣诞树下,新添了几件礼物。凯瑟琳注意到,在金银色的缎带中,有一样不寻常的事物。 她敲了敲玻璃,西里斯小心地走到窗边。凯瑟琳用手指在窗户上写下三个词。 「那是什么?」 她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圣诞树下。莉莉蹲在旁边,捡起了一件格格不入的礼物——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第54章 莉莉拎起羊皮站,向凯瑟琳展示。凯瑟琳摇摇头,表示不是她留下的。 詹姆无心调笑。他摘下手套,摸了摸材质和厚度,做出猜测:“像是从日记本上掉下来的。” 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凯瑟琳点点头,莉莉将这张羊皮纸小心地卷起来,放在怀中。 当整个天空变得纯净透亮,开始有邮差骑着单车路过时,西里斯率先走出来。他喝了复方汤剂,顶着另一张脸说道:“那把水果刀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致命伤是魔法。” “……食死徒?”白气从口中飘出,溶化了一点咸涩。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他们通常会留下别的标记,比如——”詹姆及时住嘴,莉莉连忙接话,“我们在这里条件有限,无法判断是否是黑魔法所伤,你可以让我们带一点血液回去吗?相信我们,凯瑟琳,我们非常愤怒,也非常伤心。” 在凯瑟琳的邻居出门取报纸前,他们离开了坎贝尓家,揣着一瓶冻成碎冰的血液。西里斯在那张平庸的面孔下,向她露出安抚的眼神。 “你永远可以找到我,凯瑟琳,”空间扭曲后,只有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我就在伦敦,哪里也不去……” 傲罗到场时,纷纷抱怨圣诞大早还要被拖出被窝。凯瑟琳挨个道歉,跟着他们一起进屋。她拖着双腿,从血泊边缘走过,从厨房中端出一盘红茶和姜饼。家养小精灵也死了。它是刚换的,她不知道叫什么,只模糊地记得,是两个需要弹舌的音节。 为领头的傲罗倒水时,她听见他正和蹲在尸体边的人闲聊。 “这年头死个人真没什么稀奇的,”他接过茶杯,“谢谢——依我看,就是一起麻瓜入室杀人。” “这把刀,”蹲在尸体旁那人小心翼翼地拔出刀,叫来凯瑟琳,“是你们家的吗?” 一把牛排刀。血红的冰花将化不化,就像刚切过嫩牛肉。 “是我们家的,”她听见自己在回答,“昨晚我还用了这把刀。” “用来做什么?” “切牛排。” 领头突然笑起来:“哦,这位先生就是那块牛排吗?” 凯瑟琳的手指按在魔杖上。没必要,凯瑟琳。她让自己扭开头,不去看地面,也不看那位领头。她让自己全副目光锁死在那位站起来的验尸官身上。 验尸官感受到她的目光,转向领头:“这位傲罗先生,如果你不想留在这儿,可以出去,这里有我看着。” “唐森大法官,你省省吧——”原来他不是验尸官,而是法官,“让你来这里本来就越俎代庖了。” “我听说傲罗人手不够,”唐森讥讽地笑了笑,转过身去,继续检查尸体,“看来只是脑子不够。” 傲罗们离开时,凯瑟琳也收好了行李。她拆开了圣诞树下新添的礼物,都来自坎贝尔先生。一件里面是一个珐琅质酒杯,和那个在搬来法国前就打碎的一模一样。 另一件是一把钥匙,上面刻着古灵阁的符号。 “这是金库钥匙,坎贝尔小姐,”唐森大法官瞧了瞧,“过不了多久,古灵阁就要来找你了。” …… 凯瑟琳平生第二次离家。第一次是故乡,第二次也是故乡。故乡之所以称之为故乡,是因为一旦离开,除了死或濒死,再也不会回去了。人总是向前走,难以回头。 破釜酒吧里人来人往,没多少人认得她。她用家里的现金,一次性付清了半月房费,但没选择早餐配送——进门那张散发着可疑油光的吧台让她反胃。 头七天,她忙得不可开交。这是一种被动的忙碌,因为没有财富正在被创造,无论以精神还是物质的形态。她只是在处理后事。不处理就会腐烂,处理了也无可挽回。 守灵那夜,她才体会到自己熬夜的本能有多么顽强。 只有一盏昏昏的油灯,和一具昂贵的棺材,里面装着一个瘪苹果。牛排刀已经取出来了,不知在傲罗办公室的哪个桌角垫着。外交事故已然不成立。坎贝尔家在法国的财产已经处理——连同他那些暴发户的不堪过往。 圣诞节的第三天,葬礼举办。没人陪着她。葬礼倒是付钱就可以包办,这个年代,丧葬服务炒得很热。父亲生前的朋友个个日理万机,能来吊唁已是莫大荣幸。况且死因尚未定论,谁也不愿在这事上过多表现。 她最后替他选择了火葬。这个过程谈不上力排众议,但也不乏质疑。在这个极度严寒的国家,哪里有适合永眠的地下六英尺?他和她不同,他人生最辉煌、最迷人的四十年,只有法兰西见证。她遵从了他的堂哥,也就是她的堂叔的请求,将他带回他的故土。 两天后,有傲罗敲开她的门。她和他在楼下吧台交谈。 “我们合理推测,是食死徒干的。” 她正在喝一杯鸡尾酒。甜得发腻。 “……那他们应该是杀错人了,我父亲是位纯血巫师和纯血主义支持者。”这没什么好避讳的,她陈述事实而已。 “有时他们并不以此为进攻的标准……事实上,我听说是那晚,狼人遇见了你的父亲,并一路跟到你家。那家伙向别人声称你父亲口音令人生厌,于是下手了。” “他身上没有狼人留下的痕迹。” “那是个智慧的狼人,为了伪装现场,他潜入你们家,顺了摆在桌上的牛排刀。”傲罗煞有介事地挥起钢笔,向下猛刺,几滴墨水溅到吧台。 第55章 她漠然地移开视线。 “为什么一定是狼人?为什么不可能是巫师?” “这个嘛……”他旋紧笔帽,解开袖口,额头渗出汗液,“我们通过目击证人,证实了的确有狼人在那晚出现在你家附近的踪迹。至于巫师……黑魔法的痕迹并不明显,所以很自然,我们排除了这种可能。” 如果是巫师做的,他们就需要找出是谁;但如果是个狼人,就无所谓了。狼人犯下的命案和意外事件没区别,傲罗可以就此结案。谁也不想自找麻烦。 “我不认可,”凯瑟琳撂下钢笔,平静地陈述,“我无法为这些没有证据链的文字签字,请原谅。” 她为远道而来的傲罗先生支付了酒费。 三天后,又来了一拨人。这次来得是上次傲罗办公室一个小组组长。他带来了一份全新的文件——在她读来和推理小说没有区别,甚至还不如柯南·道尔严谨。 “如果我没理解错,这份文件的意思是,这事是我父亲原来的仇家做的,而凶手已经连夜逃回法国了。” 她把推理小说还给傲罗组长,并勾出几句精彩纷呈的描述。 “‘……仇恨的种子在凶手心中生长,让他或她不惜双手沾血,也要复仇。’,还有这句,‘……法国到英国的漫长旅途并没有浇熄凶手的热情,圣诞夜,他或她亲手为自己送上礼物。’” “写得很精彩。” 在她复述的过程中,有几个傲罗在擦汗。顾客饶有兴趣地交换眼神。停顿中,女老板见缝插针满上温酒,她一饮而尽。 “请问你们写出这些内容的依据在哪里?” “我们当然有证据。” 傲罗组长显然有备而来,他递给她几份文件。都是诉状,经年累月,从二十年前累计到五年前,从法国魔法部移交到英国魔法部,最后不了了之。 凯瑟琳不止认识英文,她还认识原件。时日长久,印章和字迹都以模糊不清,而且她不知道是否有调解和判决的存在——他们只拿出了诉状。不等她提出这点,等待她签字的文件已经递到手边。 “这年头,要成为暴发户,不踩着别人爬上来可不行,坎贝尔小姐。” 傲罗组长颇有正义感。就像我们前面说得一样,人们都讨厌暴发户。 凯瑟琳后来又喝了几杯酒。无论是鸡尾酒,还是威士忌,都无法溶化她胃里那个结。点燃它。她想。点燃她。此时此刻,任何一点火星,都可以将她从里到外点燃。 她睡得天昏地暗。梦里那条暗河,数不清的阴尸向一个方向涌去。那个方向有什么?她不知道。但很快,比河水更幽暗的液体扩散,如一只落在水中的浆果被碾碎。她蹲下身,掬起一捧。 她认识这个味道,新鲜的铁锈味—— ……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她问也没问,打开了门。圣诞之后再也未见的雷古勒斯·布莱克正站在门外,疲惫地注视着她。 “对不起。”他说。 她一身黑衣,神情莫测。 作者有话说 开头段的例子改编自《贫穷的本质》。 写坎贝尔家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小李子的盖茨比。 第26章 白崖 “对不起。”他说。 凯瑟琳无力思考他到底在对不起什么,更无力同他扯订不订婚的烂事。她想把门摔上,把他的鼻子磕碎,但她最终没这么做——天晓得傲罗有没有走远。 “你吃晚饭了吗?” 他一愣:“还没。” “我也没吃。” 她走出来,当他不存在一样,关上门,钥匙滑进口袋,转身下楼。 十分钟后,他们推开三把扫帚的门。罗斯默塔夫人听见门铃,抬头瞥来,看清来客身份后,她神色一变,匆匆在裙摆上擦干手指,笑着迎上来。 直到一盘炸鱼薯条端上桌,沉默都没有停止。凯瑟琳从头到尾,就当对面这个不速之客为空气。她自顾自地吃完了鳕鱼。罗斯默塔夫人见沙拉酱空了,赶忙补上新的一碟。 她有些意外,三把扫帚从前不准学生自己加酱料。 “谢谢您,罗斯默塔夫人。” “没事,没事,坎贝尔小姐。”风韵犹存的女人露出一个稍显不自然的笑,她转向雷古勒斯,不自然更严重了,“布莱克先生,请问……您要点什么?” 凯瑟琳抬头看他,他也有些局促,没看菜单,要了一杯经典款黄油啤酒。 她不知道他在局促什么。是没来过三把扫帚?不可能,她记得他来过;是她吃相太不文雅?那就随他去吧。 他撞上她的目光,突然开口:“我很抱歉,这么晚才来……拜访。” 凯瑟琳没答话。在她眼里,他本来就没有拜访的义务。她更是不愿意见到他——一见到他,那些七月的记忆,暴力的革命般的激战就涌入大脑。那不是痛快的记忆。 那天中午,他知道了那起凶案。他想要立刻去找她,但另一个消息拦住了他。 “……那群傲罗说是我们干的。”小巴蒂说。 “怎么可能——”他面若寒霜,“坎贝尔在白名单上,这一点没人不知道。” “的确有人不知道,”小巴蒂显然比他冷静,“比如狼人。它们发狂时,就是黑魔王也不认识。” 雷古勒斯最终没去。他离开布莱克家,去见了黑魔王。在他的首肯下,他开始彻查食死徒内部的嫌疑。这件事进展并不顺利,谁都知道他和坎贝尔家什么关系,自然都忙不迭地撇清关系。 第56章 但没关系。 他施了禁咒、用了微量吐真剂、借了黑魔王的权柄、甩出几个紧握多时的把柄。他把狼人们在那夜的轨迹一一撬出来,格雷伯克眼中的凶光比他指尖戒指的寒光更盛……他用了自己能用的一切手段,将近六个日夜,他把食死徒翻了个底朝天,排除了所有人的嫌疑,终于敢来见她。 “我以布莱克家族的荣誉向你担保,这件事和食死徒绝无干系,”他眼底的疲惫无声蔓延,像没有星辰的夜幕,“我可以以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起誓。” “我不需要你的誓言,布莱克。” “我必须向你发誓。” “可我不需要。誓言这是世界上最没用的咒语,甚至不如荧光闪烁。”刀刃划过餐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就算是牢不可破的誓言,死了也就破了。” 他们回到破釜酒吧。古灵阁的信函终于寄到了。完整得不可思议的红色火漆里,是一把锁和一条翼龙。她从吧台借来拆信刀,划开信封。一张厚重的羊皮纸滑入掌心,暗纹浮刻,金丝勾勒,无一不在向收信人展示垄断英国魔法界的古灵阁的不可一世。 “尊敬的凯瑟琳·坎贝尔小姐,我们对您父亲的过世深表遗憾……他是与我们合作多年的忠实客户。” 她当他不存在,或许也当他存在,所以一字一句读了出来。 “……在第二页,我们附上了坎贝尔先生经过公证的遗嘱,其中一份寄存在古灵阁。基于魔法部颁布的继承法,我们只能以影印件的形式向您转达。原件保存在古灵阁,绝无遗失可能,我们随时欢迎您来办理业务。” 雷古勒斯突然有了逃离欲望。可地板里好像生出来千万只枯手,死死扣住他。地面张开巨口,将他捆在绞刑架上,向无可挽回的黑暗拖去。 …… 她又要了一杯啤酒。酒保瞧了瞧雷古勒斯,小声提醒她这是赊账的第三杯了。她笑了笑,从衣兜最深处取出一枚金加隆。 雷古勒斯看到这一切。他知道,威慑开始了。 慢慢地,脸颊开始发烫,手指暖和起来。她就看着他在那里杵着,像恐怖照片里的厉鬼,如影随形。她感到恐怖,感受到侵略。他手臂上烙着黑魔标记,就像鬣狗那标志性的死亡微笑。 “雷古勒斯·布莱克。” 她缓缓地,把手里的信件递给他。她在咬他的名字,用牙齿和舌尖撕裂这个把她一把推下深谷的名字。 “遗嘱只有一个意思:如果我不嫁给你,我就无法继承遗产——是你做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好像从谷底传来,回声一遍遍在他脑海中激荡。 是他做的。 是他从西里斯身上寻得的灵感,有意无意透露给她父亲。他没有一步步教坎贝尔先生怎么做,他们一拍即合。是他一开始就留下后手,将锁住她的最后一根绳索缠在自己的血管上。 这就是威慑的意义所在。在遗嘱未真正生效时,这是一个没有思想负担的手段,并不高明,却很有效,毕竟就是吓唬继承人而已;但遗嘱真的生效了,就像玩笑话成真时变了味道。 威慑演化为威胁,演化为一把陷入脖颈的刀,逼她立刻做出选择。她的眼神想要撕碎他,将他像一只浆果碾成烂泥,再扔进无人知晓的暗河里。 她想杀了他,想把之前所经受的一切暴力加于他。 她又问了一遍:“是你做的,对不对?” “是。” 他从容又冷静地坦承。 “是我向你父亲提出的建议。这是一个威慑,就像我的母亲对西里斯那样。” 雷古勒斯没有试图把过错推给那一抔永远沉默的骨灰——即使他知道,在这句话之后,他在她眼中,和一抔骨灰也没有本质区别了。 “……这就是在排除了和你有关的一切嫌疑后,你才来找我的原因?” “是。” 凯瑟琳闭上眼睛。 遗嘱内容很短,资产已经经过清算,她的名字就在里面,只有一个条件。这听起来荒唐无比,细想又缜密无比。 第一,遗嘱生效时,她已经成年,不需要给她留必须留给未成年巫师的一部分。她瞬间想到另一件事:沃尔布加用遗嘱威慑西里斯的时候,也是他刚成年的时候。 第二,附条件遗嘱受巫师法保护。结婚的条件内容合法,还很常见,威森加摩绝不会驳回。 第三,这笔钱现在在古灵阁手上。古灵阁像叼着肉的狐狸,宁肯自己一口吞下,也绝不会让她以任何不合法的手段带走一根毫毛。那笔钱在古灵阁手上待得越久,带来的利润越多。 ——但威胁建立与否的根本在于,她有西里斯那样的勇气和无畏,放弃这笔遗产吗?她真的很在乎这笔之前从未在意过的钱吗? 雷古勒斯也知道这一点至关重要:她是个怎样的人?她有着怎样的决心?她是否有可能走上另一个极端?……他每夜思考,都无从得知,导致他脑中对下一步的落处永远游移不定。但他走出了这步棋,就势必假设通往成功唯有一条路——就是他选择的这一条路。 别让我的生命里出现第二个西里斯式的灵魂,我黑暗的主人,别让我在光荣之外满盘皆输。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她停顿几秒,继续说道。 “我在想一个梦中常常出现的地方……因为某种诅咒,被关在一个无人的洞穴里,落入一条没有水的暗河,被无数阴尸的爪子撕成碎片。” 第57章 他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也开始想象出现在她梦中的场景——那会是个美好的死亡地。 他问得有些奇怪:“如果你在一旁,你会做什么?” 她很肯定:“我会把你的一捧血液溶进水中,头也不回地离开。”再找来所有媒体报纸,宣布她成了寡妇,急需招募新男友。 他长舒一口气:“谢谢……这几天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他等待她用那双望向别人时,总含情脉脉的双眼望向他。片刻后,她抬头了,眼底漆黑一片。他几乎迷失漆黑中。 “……我需要回一趟巴黎,把我父亲带回故土。”像镜面反射,她用和他相同的眼神,那种充满等待的眼睛凝视着他,“我只是告知你这一行程,并不在乎你在想什么,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 他没有立刻回答。 她勾了勾嘴角,声音里有发酵谷物的气味,如火焰般呛人。 “你是怕我一去不复返吗?” “现在并不适合长途旅行。” 凯瑟琳笑了笑:她的猜测是对的,他害怕了。 她知道他在害怕,他比所有人都缺少自信——或许因为他并不稳操胜券。她回想过从前和他的每次见面,守口如瓶得像一块无字碑,就连色彩也未从他眼中显露,以至于她从未提起警惕。 直到古灵阁寄来遗嘱的这一刻,他最后一张底牌才被揭开。 反过来想,他一定是位优秀的大脑封闭家。 “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把手中的信揉成一团,酒杯翻倒,小麦酿制的大雨倾盆而下,打湿了羊皮纸和空气。她拾起父亲的最后一封信,扔进壁炉,当作火引子。 在欢快的爆破声和火花四溅中,她托着下巴,侧脸看向他,陈述得极其缓慢。 “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有什么好害怕的呢?猎物已经落入你的陷阱了。” 他最终让步:“无论你何时返程,请致信于我,凯瑟琳·坎贝尔小姐。” …… 在她消失在英国的那段日子里,小巴蒂·克劳奇无数次陪雷古勒斯熬到深夜。 他察觉出眼前这个奋笔疾书的巫师,并不是真心热爱狼人进化史或北欧神话,他只是借这些能把大脑撑满的文字来逃避现实,逃避他做过的一个蠢透了的决定。 “你怎么能同意她回去呢?”小巴蒂终于忍不住打断对方,而雷古勒斯也正好想扔掉手中的霍格沃茨校史,“你隐藏了两三年、谋划了快一年,将军只差一步时,你放她走了……我真不愿意承认这是你的决定。” “也许时间会证明我错了,但我不会后悔这个赌局,就像你之前告诉我的,她永远不会被一纸遗嘱或我的思想束缚,”他眼中暗了暗,声音未变,“要留下她,就必须放手让她离开。” 一个月后,雷古勒斯面对这场胜率虚薄的豪赌结局,翻开最后一张牌——他赢了。 …… 从伦敦到巴黎并不远,但对于一个没有掌握幻影移形的巫师来说,仍是长途旅行。 她坐马车和巫师火车,到达坎特伯雷。在这座接近边陲的小城,食死徒和凤凰社的硝烟被看不见的墙隔绝世外。她去了一趟坎特伯雷皇家公学,毫无敬意地拜访了毛姆的坟墓。对这位嘴角永远抿成一条下垂弧的小说家,她又爱又恨。 在坎特伯雷的巫师码头,她花掉最后一袋金加隆,换了一只看起来用了至少三十年的化妆刷——那是连接多弗和加来的门钥匙。她没自信骑着扫帚安然无地恙穿过多弗尔海峡。 门钥匙的体验也不好受,和骑扫帚唯一的区别就是被空间绞死还是被海浪拍死。她活下来了,除了胃里掀起一场海啸,竟然毫发无伤。相比西里斯带她体验的幻影移形,有过之而无不及。 伫立于举世闻名的加来白崖,时隔多年,凯瑟琳再次回到启程的地方。 广袤无垠的草地像一块顶天立地的抹茶蛋糕,矗立于大海这张蓝色餐布上。天海相接处,聚云直直向下倾斜,从某处完整切开这块蛋糕,形成一个完美的白色横截面。切下的蛋糕被大海吞没,被天空吞没,被时间吞没……留给人类的只有这样一处永恒的自杀胜地。 凯瑟琳站在悬崖上,向下看去,从足尖开始蔓延的白色崖壁,像另一片大海。如果她一头撞上去,能留下的血浆碎片,与金色飞贼翅膀的一根羽毛落在魁地奇球场里无异。 潮水拍击中,她感到头晕目眩,却又心之向往。过去无数次、现在无数次、未来无数次,被时代的洪流推向逃无可逃的深渊边缘时,她心里幻想的永远是这亘古的白崖。 作者有话说 浅听一曲《california》: if you come back to america, just hit me up 若你已回到美利坚 请致电于我 \'cause this is crazy love 因为这份爱已成疯 i\'ll catch you on the flipside 我会在故事的另一面与你相遇 if you come back to california 若你回到了加利福尼亚 you should just hit me up 请致电于我 we\'ll do whatever you want, travel wherever how far 我们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 启程远游 无论在天涯海角 第27章 拜金主义 雷古勒斯在停课前一天,收到了那封时隔一月的信。刚刚结束长途飞行的猫头鹰摊开羽毛,狠狠啄了啄他的手。他喂了它满满两盘培根。 第58章 小巴蒂定定看着他。 “你不会退出三天后的行动,对吗?那可是我们韬光养晦这么久,第一次行动。” “当然不会,”雷古勒斯等培根扫荡一空后,挥了挥魔杖,送走了猫头鹰,“你清楚我负责什么……或许未来能否得到黑魔王的重用,这就是机会了。” 小巴蒂长舒一口气:“是我多思了。” “提前两个小时完成任务没什么难的,可惜,给我安排的搭档会拖累我。” 雷古勒斯喝了一口咖啡。他注视着小巴蒂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放下咖啡杯。 “你愿意来,对吗?” “求之不得。” “记得带上复方汤剂,你一定不希望在神秘事物司撞上克劳奇先生。” …… 凯瑟琳从加来回到巴黎时,对她看到的景物万分失望。 一切和她十年前离开时的记忆严丝合缝。城市像陷入泥沼的过时马车,在时代洪流中举步维艰。文化与艺术的大爆炸已然过去,法国回到嗷嗷待哺的婴儿时光,只能接受世界别处蓬勃发展的科技和审美的喂养。 巴黎没有改变,还是那副高贵乞丐的模样。在这里,除了空气是免费的,什么都要钱。而偏偏,她的钱包史无前例得轻灵,以至于一阵混合香水的微风,就可以将它吹鼓。 难怪有人评价“巴黎使人脸色发青”。 这是她遇见的第一个问题——虽然在离家时,她带走了所有现金,但时隔半月,已经所剩无几。雪上加霜的是,门钥匙的传送并不稳定,在她现身法国时,突然感觉身上少了什么。她下意识看向钱袋,空空如也。空间扭曲吞噬了重金属,那一包金加隆现在应当刚落入海峡。 她翻空全身,终于在外套夹层里找到了一个金加隆和两个银可西。夜骐车夫看也没看,转身离开。她情急之下,编出一个少时离家流落他乡的悲惨故事,这才搭上顺风车——当然,她为此把最后一点钱也支付了。万幸车夫收下了英国货币,可能因为他常年驻扎加来海峡,做英国游客的生意。 因为服丧,她全身上下半点能在典当行出手的首饰也翻不到。堂叔在来信中写明了地址,而她下车后,才发现那个地点距离她是整个巴黎的直径。 而此刻,她全身上下只有一支魔杖和一个骨灰盒。 凯瑟琳站在麻瓜大街上,祈祷能等来巫师巴士,但没过多久,她在一块站牌下,找到了法国魔法部的告示。那是一块银色的透明板子,几个小字漂浮正中。 “受静坐和罢工活动的影响,巫师巴士从圣诞日后暂时停运,恢复期不定,请等待后续告示。” 她徘徊在街头,车水马龙中,有一个被麻瓜称为“轿车”的东西停了下来,玻璃下滑,露出一张善良的脸蛋。 “小姐,又被偷钱包了吗?我可以送你一程,”男人拍了拍方向盘,“最新款福特野马,刚从美国运过来的。” 凯瑟琳对于比自己大二十岁以上的麻瓜男人完全陌生,恐惧支配她拒绝了顺风车的提议。她也害怕自己会在车上出洋相,甚至暴露身份。 汽车尾气扑来,剧烈咳嗽中,她回想起这里并非巴黎的巫师聚集地。巫师通常很难流落街头,因为有幻影移形的存在,世界小得就像一间卧室……但她不会幻影移形,只能向那个方向走去,期待遇见魔法痕迹。 没有尽头的等待中,站在旁观者视角,时间如水流逝。饥饿逐渐侵袭,并且蹂躏她的情绪。她盯着橱窗里的法棍,毅然决然地背过脸。某一时刻,她甚至想到向天空发射一个黑魔标记——然后就会有傲罗来送她一程,顺便给她喂些东西。唯一代价是她会面临法庭的审查和起诉,赔偿魔法部的损失。 赔偿损失。 一天之内出现了无数次的问题再次浮现:她没钱支付赔偿金。 凯瑟琳·坎贝尔人生第一次陷入贫穷陷阱。 麻绳专挑细处断、不幸的家庭、命运的不公……或许经济学家会告诉你,这些都是贫穷陷阱。 将人比作船,世界就是海,购买力就是燃料。一艘缺少燃料的船,永远到不了逃逸速度,任何一个小漩涡都能将其摧毁。而那些燃料充足的船在遇见同一个小漩涡时,它们甚至不会注意——一个能摧毁你的灾难,对另一个人来说甚至不形成一个问题。 过去凯瑟琳做事很少思考后果。打个比方,如果她觉得一个黑魔标记能带给她快乐,她就会付诸行动。一点赔偿金,一点小小的谴责,根本不算什么。 而现在,她过去的底气、她人生的后盾,都被一纸遗嘱锁在古灵阁里。她想雇猎龙人闯入古灵阁,都拿不出一纳特定金。 橱窗里的壁钟告诉她,分针正在转第六圈。夜色低垂,她眺望着多年未见的巴黎黄昏——紫红色的绚丽油画,最浓郁的西洋画精妙所在,却无暇吟风弄月。 饥饿是密不透风的裹尸布,在这具快要接近休克的身体上,没人为作诗留下一寸空间。 她还拥有什么?她能念一首无人知晓的情诗,也能讲一个无人在意的传说,这些都救不了她……她还拥有什么……她知道幻影移形的咒语和手势,却从没系统训练过。 但凯瑟琳此时已经不再思考后果了。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急剧收缩扩张,像被吹鼓又刺破的气球,下一秒就可以挤爆其他内脏。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把一根被雪压倒的草扶起来。她走进一家钟表店,在暖烘烘的滴答声中,让血液重新在手指间循环,再解放右手臂。手势一旦做错,她就真的饿死了。 第59章 年迈的钟表匠隔着放大镜瞥了她一眼。还有十分钟打烊,想来也没客人,只要她不破坏,就不管她了吧。 凯瑟琳站在滴答滴答的海洋中,催眠般回忆着幻影移形的每一个关键——重音、发音、闭口、手指动作、手臂动作、目标地址……一个也不能错,否则她就真的饿死了。 钟表匠唤醒她:“小姐,打烊了,请你立刻离开。” “好。” 她推开门,扑面风夹着雪花,将所有纷杂一扫而空。她站在橱窗外,好像回到詹姆和莉莉的婚礼那天,西里斯来接她——那两个幻影移形的完美展示。 人来人往中,她举起魔杖,杖尖指向城市中央的战神广场。埃菲尔铁塔如一座熄灭的灯塔,在沉默中兀自伫立…… 她好像在吹动一根羽毛,而非念响一个咒语。 “……apparate。” 世界悄无声息,唯有锁头在玻璃上空洞的撞击。钟表匠摘下镜片,流浪汉站起来,路别的野玫瑰侧过脸,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个地方,上一秒,一个年轻人存在的地方,此刻只有雪花落下。 …… 她落入黑暗更混沌的黑暗,大约十秒后,出现在一扇紧闭的门前。 魔法波动叩响门铃,门扉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开,热气挤出门外。下一秒,一位男人小跑出来,他有着和坎贝尔先生五分相似的面容,紧紧抱住她,怀抱的温暖再次将她融化。 “欢迎回家,凯瑟琳。” “夏尔叔叔,”魔杖落在雪地里,溅起白雾,她微弱的气声说道,“请给我一些吃的。” …… 此后一个月,凯瑟琳再也没有陷入过饥饿,但却陷入了另一种病症——暴食。她无时无刻不在吃东西,以至于后来又学会了催吐。夏尔一家以为这是父亲死后悲伤过度所致,有求必应,还请来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仔细询问一小时后,告诉夏尔一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恐惧。 好在,在身体崩溃前,这件事停止下来。凯瑟琳重新开始投入小说,母语阅读让她更贴近作者,更贴近那些和星空一样不真实的事物。她只读能从中攫取爱情的文学,其余一概不碰。 法国也有自己的报纸。在第二十天左右,夏尔叔叔在餐桌上宣布了一个爆照消息——食死徒对霍格沃茨开展第一轮袭击。没人知道他们怎么绕开那古老的防御,如鬼魅接二连三出现在礼堂里的。出人意料的是,邓布利多在同一时刻带领多位傲罗出现,开展反击。这次闪击没能造成骇人的伤亡,却在英国掀起轩然大波。素有“英国最后一座堡垒”之称的霍格沃茨防御体系首次暴露漏洞,无数家长请求停课,邓布利多正在与董事会决议。 “他会同意的。” “那样不就承认了霍格沃茨出现漏洞了吗?”夏尔叔叔不太赞同,“这势必会影响学校名誉和校长声誉的。” 凯瑟琳回忆起他的眼神,依旧肯定:“他认为在学生面前,什么都不重要,包括霍格沃茨。他是那种人……那种让我坚信,如果有一个索命咒飞来,就算是一个愚蠢透顶的学生站在眼前,他都会扑过去的人。” “说不清。太多人和平年代可以顶天立地,一旦战争来袭,就胆小如鼠。”夏尔叔叔将茶杯放入托盘,“幸好你回来了。” “我会回去的,夏尔叔叔。” “听着,孩子,”他眼中流露出担忧,“没有什么值得你回去,那里已经不是家了。在这里,我们会照顾你的,你是我们的家人。” “我爸爸死在那里。” “别去想那个悲剧了,它不应该继续伤害你,”他叹了口气,“战时有人死去才是常态,无论因何而死,这就是战争时代。” “我那天很饿,夏尔叔叔。”她放下手中的煎蛋,无比清醒,“我从没那么饿过。破釜酒吧的环境也很糟糕……我的生活在爸爸死去那天开始走下坡路,而这一切本身不是我该承担的——我想要买小说,买酒,买一切我想要的东西。而我的这些贪欲,绝不能一味地从你们家索取,这也不是你们该承担的。” “你可以这样想,”他试图用年迈的目光说服她,“就当作一场经济泡沫,一场恶性通货膨胀降临了,这不怪任何人。” “但我知道这件事没有发生,我就难以催眠自己。”她继续说道,“更何况,这件事不是不可抗的,夏尔叔叔,我可以扭转,我可以拿回我的钱。” 夏尔叔叔最后劝诫道:“你其实没那么需要钱,凯瑟琳……你喜欢读书,喜欢读书的人只要有精神世界就好了,你不需要钱,凯瑟琳。” “曾经我也以为我不需要,在没钱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多么需要钱。”那一刻,她不是凯瑟琳,而是爱玛,“能让我精神丰富的只有谈恋爱……而我心中一场完美的恋爱,必须建立在物质基础上。” 无论她曾经将所谓的精神食粮——诸如爱情——拔高到怎样的高度,都不可否认,她真正迷恋的不过是其后的钻石与鲜花。当她人生第一次感受到饥肠辘辘与囊中羞涩时,爱情的炭火瞬间熄灭。她草草埋葬了愤怒,擦干眼泪,向古灵阁那一大比触手可及的遗产下跪。 “我记得你提到过一个男孩……那个西里斯·布莱克。他不是也放弃了遗产,现在过得还不错?”他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向她,“别回去,你在这里很安全。” 第60章 西里斯·布莱克。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他了,在她饿了一天之后,她只能想起他的弟弟。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加在一起凑不出一个金加隆,我不会去陪他流浪。”她无比确信这一点,什么也动摇不了她,包括那些近乎洗脑的爱情故事,“我过去生活在一个陷阱里,一个玫瑰色的陷阱。我一度以为我不能为了钱献出自由,但其实我可以,夏尔叔叔。” 夏尔没有阻拦。他陷入深深的震惊中,同为读书人的他回过神后,开始无可阻挡地从道德上谴责凯瑟琳——她被那些钱迷花了眼,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拜金主义。这是绝对不可饶恕的。所以最后,直到她告别时,他也没有再劝她留下。 凯瑟琳在告别后,合上了门。他紧盯着自家的门,一个月前,它为她敞开;一个月后,她合上了它……只是为了一点钱! 他终于忍不住,推开门,叫住她:“凯瑟琳,你看了这么多书,就没有领悟出什么吗?” 凯瑟琳回头,神情中带着一点意外,一点疑惑。她如实回道:““福楼拜的书很好看,比莫泊桑的长篇多了一味浪漫——可这浪漫杀死了女主角。” “我不喜欢这种设定,崇拜浪漫和崇拜物质面对相等的批判标准,但这标准又是因人而异的。情节总是这样:女人来了、爱了、想要一笔钱、出轨了、毁灭了;男人来了、爱了、想要一笔钱、出轨了、成功了……夏尔叔叔,现实里也是这样吗?我都想试试。” 作者有话说 “巴黎使人脸色发青”的评价出自《霍时爱》,爱法人士别生气ww 最后一段只是单纯想比较一下《包法利夫人》和《漂亮朋友》,前者讲述女人因爱情而亡,后者讲述男人因爱情而飞升,感觉是很有意思的对比~不是aoe所有文学,切拜切拜~ 第28章 幻灭 多弗港。 冬日之海风平浪静。暗蓝的天空如一张渔网,将各色船只围笼其中。麻瓜的气息淹没在汽笛和集装箱中,一样压抑,一样不堪入眼。接近天际,一座灯塔在浪雾中时隐时现,让人疑心那到底是航向标,还是……海市蜃楼。 雷古勒斯远远望见那个从集装箱后出现的身影,一剪肃穆的黑。他心底涌起快乐的泉眼——至少她真的出现了。他脑中最坏的结果,是根本不可能见到她。 她率先打招呼:“下午好,雷古勒斯·布莱克。” “好久不见,凯瑟琳,”他的呼吸稍有乱阵,“我送你回去?” 她把作废的门钥匙扔进港湾,偏头看向他,带着一点笑:“回哪里?” “破釜酒吧。我以你的名字租了一间房。”末了,他又补充道,“……算是我垫的。” 她没带任何行李,全身上下空落落得像还未离开,只是眼中多了一味嘲弄。 ——他真的很有趣。 当我们评价一位作者无法控制角色时,大多基于他们不小心让自己创作的角色说出另一个角色才会说的话,做了另一个角色才会做的事。而眼下,她就像面对这那个角色。 一年前,谁试图让她相信这件事是他主导的,她一定替他控诉那人侵犯名誉权。 但她没有丝毫表露,反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顺从而不设防。她声音很轻:“为什么要特意来接我呢?” “……最近伦敦有些……不太安全。” 她想为他短暂的犹豫笑出声。伦敦不太安全——他应该知道伦敦不太安全的原因,所以才特地来接她吗?或许她还需要诚心道谢,致信表示感激。 “是打仗了吗?” “没有。”他飞快地接话,在她意味深长的注视下,也觉得这个回答很可笑,“现在形势诡谲,谁也说不清楚,也许下一秒,战争就来了。” 时隔一月,白崖依旧是一块稳稳摆在海浪上的抹茶蛋糕,切开后,显露出纯白的蛋糕坯。它那岿然不动的沉默让所有人都相信,即使再过去一百个月,一百个年头,这块蛋糕也不会坍塌。 无论是年月,还是战争,对于地质来说不过弹指一挥。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天地难寻的景色。如果这个决定真的错了,如果我真的有一天活不下去了——就到这里来,这里永远让我消失的地方。 没有哪个巫师喜欢用幻影移形,自己弄断自己一条胳膊的风险太大。他们乘了一辆坎特伯雷到伦敦的巫师火车。车上空空荡荡,给了凯瑟琳充足的空间游荡,不必坐在一个地方大眼瞪小眼。 她从车头绕道车尾,打开最后一扇门,风如泄洪灌入。她压下头发,走到车厢外,另一只手抓着防护栏杆。金属栏杆冰得像凝了一层晚霜。火车在既定的轨道上向后急急退去,越接近伦敦,天空越凝重。 就像她的过去……巴黎、加来、多弗、坎特伯雷……她绕了个大圈,最终回到了起点。 纵有晨光,也稍纵即逝;纵有亮色,也如烟云散。十八岁对她来说是一场盛大幻灭。 在伦敦的边缘,视线内出现了几处魔法的硝烟,浮现又掠去。黑魔法留下的痕迹逐渐显现。只有巫师能看见,所以并未让附近的麻瓜生疑。她隐隐感到,战争不是书上那样,两军一字排开,只待军号吹响,万箭齐发。它更像树干的虫卵,没人知道有蛀虫藏在里面,又什么时候破卵而出,把一座城市从里到外吃得干干净净。生活也是这样,永远不知道蛀虫藏在哪里,在你最快乐的时候,狠狠咬上一口。 第61章 但她不会企图对雷古勒斯的选择指手画脚。她甚至要鼓励他投身进去。她对他没感情,甚至有些恐惧,也想早日成为梦里那个伦敦最有钱的寡妇。 进入伦敦后,她回到了车厢,他坐在原位上,视线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条轨道好像改变过。” 他看不出神色,因此显出一丝老气横秋的淡然:“原来的轨道不能用了,所以接入了新的一条。” “是坏掉了吗?” “大概是太老了。” 他言辞中的暧昧让她心悸。 轨道太老了,就坏了;王朝衰落了,就意味着被推倒,再由年轻人重建。这是一个循环,每隔几十年,总要这么来一遭——上次还是格林德沃时代,新的王朝由他唯一的对手,阿不思·邓布利多校长建立——但现在,邓布利多的王朝也老去了。 食死徒会赢吗?她不知道。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她还不知道他在那里的地位算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雷古勒斯知道食死徒的最终结局……不过不是现在。在未来某一刻,他用一种几乎遗言的方式,告诉了她那个结局。 他望向森然天空时,神色依旧平静,只是藏着一点难以察觉的狂热。她不知道见面前的十分钟,他的衣袖上还沾着神秘事物司的灰尘和蛛丝。 “你听说过一条暗河么?” “也许,你可以详细描述一下。” 她犹豫片刻:“……里面有阴尸,密密麻麻,从黑色的水底涌出,把水从河里挤走了。” 他瞳孔震缩一瞬。这句话似乎触动了神经的某处。阴尸。这是最最强大的黑魔法,需要耗费的魔力也不是常人可以维持。这世上能用出这个魔法的人屈指可数——而他恰好知晓一二。 “我没听说过,”他保持冷静,“但我可以帮你查一下。”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地方,他也很乐意去观摩学习。 “不用了,”她摆摆手,“只是梦到过而已,我想并不真的存在。” 走出八又四分之三站台,外面是国王十字火车站。在大英图书馆和三所知名大学的包夹中,不远处的金融城灯火通明。站在伦敦的中央,一切都让人头晕目眩,每张脸上是麻木和漠然,仿佛在这座城市,任何对情感的追求都是浪费,只有赚到手里的钞票才是真谛。他们疾步向前,被穹顶上那轮巨型时钟推着奔跑,没有一刻滞留。 麻瓜并未受到魔法界小暴乱的影响。但就像她之前想的,如果真的步入了战争年代,时间迟早会切破那层外壳,切入柔软的麻瓜世界——迟早会切入的,毕竟他们先从麻瓜种下手。 她让自己背过脸,什么也不看。 对角巷的入口少了许多年幼的身影,来来往往的无一不是神色凶戾,或是面若冰霜。当雷古勒斯推开破釜酒吧的门时,这幅年轻人面容竟毫无过渡地融入了幽深中,像水从刀锋上淌过去那般自如。 她跟在他身后,没去看别人的神色,觉得有一丝狐假虎威。他不吭声地送她到了房间,把钥匙和口令交给她,再交待了她所有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和布莱克家的位置,最后,他非常礼貌地询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 他似乎忘记了婚约,却处处显露出为此已经准备完全,只待她开口。 凯瑟琳笑了笑:“我会写信告诉你的。” 他也难得笑了笑:“希望我们很快再见。” “会的,”合上门前,她非常随意,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因为我是为你回来的。” 门合上了,声波微微震荡着浮尘,雷古勒斯站在门外,心脏随之一同共振。他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如果这句话可以被补全,他猜她省略的言语中应是另一层含义—— “请永远记得,是因为你,我才在这个时候,回到了伦敦。” …… 她用了三天处理积压下的信件——将坎贝尔家挤满的信箱腾空,挪到破釜酒吧。一一回信后,她再告知了几位熟识的同学新地址。 这个月,同学都扎堆般成年、订婚、甚至已经将婚礼提上日程。斯莱特林往往有相似的轨道,于是她发现自己需要在未来三个月参加六场婚礼,其中包括菲奥娜。她长达两年的节食,就是为了那一刻——大家都说,那是女人一生“最美的一刻”。 她只能祝福脱下婚纱后的菲奥娜能重获吃饭的自由。 艾希礼也订婚了。她的未婚夫比她们低一个年级,因此婚礼在年底举行。好在订婚仪式基本都结束了,否则她的工作量要整个翻倍。在第一场婚礼上,她再次见到了雷古勒斯,但他们只是点了个头,一言未发。 三个月内,预言家日报陆陆续续报道了几起混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不过是威慑——他们用一点小代价,将整座城市搅得人心惶惶,却不留下太多痕迹,这又能让傲罗无迹可循。 参加完日程上的第二场婚礼,凯瑟琳疲惫地回到破釜酒吧,却在门缝下找到一张小纸条。她拾起小纸条,翻倒正面——空白。 这绝不是一张纸屑。她走进门,屋里静悄悄,没有人或魔法留下痕迹。她将小纸条放在床边,走进浴室卸妆。洗漱完毕后,她走出来,见那张纸条依旧躺在那里,什么也没发生。 所以不是时间魔咒。 她隐隐产生某种熟悉感,六年级的记忆涌入脑中:受到指令才显形的墨水,活点地图……她取出魔杖,点在纸的中央,用气声念出咒语: 第62章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夏夜。” 文字显现了。 若说这个咒语只是让她想起了六年级,那这龙飞凤舞的笔迹直接将她拽回那精确的一刻——詹姆·波特发布悬赏,她接受了,提出玫瑰和香水的建议,他也接受了——然后齿轮开始转动,她人生的列车在无法触摸的力量下悄然变轨,一路驶向此时,此刻。 信上只有一句话。 「不要回信」 她坐在床头,盯着这三个单词。不知过了多久,她卷起纸条,放到蜡烛上点燃。 曾经狩猎了一年的字迹被火焰吞噬,白色边缘逐渐泛黄,卷曲成脆弱的焦黄,一口气就能吹散。 掠夺者在她身上做得最后一件事,就是掠走了他们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活点地图上的那个地址作废了,而她不再能够写信了。 凯瑟琳彻底失去了和过去的联系:那疯狂的七年级夏日。但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再狂热的感情也不过是生命的一个截断,没有什么能陪她走到最后一刻——除了及时行乐。 第二天,她醒得很早。醒来时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只有几粒星星在降落。她翻身下床,找出羊皮纸和信封,翻出羽毛笔。黑暗中,她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但很快清理一新。 她坐在桌前,笔尖毫不滞留,措辞毫不斟酌。这封信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封,只为了传递信息——而非挑起读信人某种感情。她下楼,把这封信寄给到格里莫广场12号。 信寄出的第二天,预言家日报上,一个豆腐块大小的版面,刊登了订婚消息。 看得出来,如果不是最近订婚新闻太多,而又有更重要的事(诸如哪里又暴乱)占据着头版头条,预言家日报不会吝惜笔墨来渲染这爆炸消息。之前他们都瞒得很好,再加上两个家族半年内相继的死亡阴云,在消息公布前一秒,各大报纸丝毫不知情。 她在信中只写了一件事:确认了他们的订婚。唯一提出的请求是不要有任何仪式或典礼——出于对各自父母离世的尊重。他全盘应允,但以最快的速度在预言家日报上公布了消息。 凯瑟琳一边吃早餐,一边翻来覆去读那页。她将那则三行字的公告看了一早上,终于悟出他的意思。 这通知是写给两个人看的,一个人是古灵阁,一个人是她。 第29章 蜜月 按照凯瑟琳的请求,一切都在沉默中悄然推进。从一开始,轰轰烈烈就与这段婚姻彻底无缘。消息见报后,她又在公共场合与雷古勒斯有过几次见面,依旧只是问好,平淡如水得倒是符合纯血婚姻的传统氛围——极度克制。 在早春时,她出席了菲奥娜的婚礼。坐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里,管风琴没有间歇的奏乐,如一口巨钟罩在近五亩的大地上,似乎已经超越婚礼现场的宾客,而是抬头向上帝吟唱。玻璃彩窗与穹顶铺就的世界下,凯瑟琳感到孤单。 她想起了詹姆和莉莉的那个小教堂,一抬头,可以把所有人揽入眼中。 婚礼后,菲奥娜特意抽出时间与凯瑟琳聊天,而她的新婚丈夫并无不快,反倒认为新婚妻子和布莱克的未婚妻交好绝非坏事。 凯瑟琳被拉入诗人角,莎士比亚、简·奥斯汀、狄更斯的坟墓就在她们身后。 菲奥娜环视四周后,脸色沉下来,有一点严肃,还有一点怨气。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很清楚我们从没开始过。” “就是因为我太清楚了!”她激动起来,白玫瑰头纱一颤一颤,“刚看到消息的时候,我还和爸爸说不可能,一定又是那些记者在捕风捉影——但是后来,所有人都来问我有没有事先知道这件事时,我才相信了这事……” “对于这件事,我也很遗憾。” 这个句式常见于听见某种灾祸或死讯,于是凯瑟琳这么说了。 “没什么可遗憾的,我甚至一时想不到现在结婚还有比他更好的选择。” “我和他结婚的确能为我自己带来利益,”凯瑟琳说,“可这太早了……我过去做过占卜,纸牌和星图都告诉我十八岁是谈恋爱的好时间,而非结婚。” 菲奥娜转了转戒指,不合尺寸的戒指勒得她手指发酸。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为什么从没想过和他谈恋爱?他那张脸至少很讨你喜欢,性格也不错,而且前途……非常光明。” 凯瑟琳耸耸肩,将视线移向菲奥娜身后的几座棺材。 谱写爱情文学的伟人们就沉睡在她们身后,安静聆听。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他们目睹了成千上万的婚礼,一场比一场盛大。不知他们知否也会悄悄点评,窥测每对新人的未来——受时代和爱情观的影响,他们也许还各执一词。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假如我能爱上他,这段婚姻对我来说会轻松很多,”凯瑟琳皱起眉头,“可我在他身上看不见某种特质——这种特质绝非可以藏得很深的,诸如某种品德或理想。它在我眼中,就像巨人在老鹰眼中那样,不可能藏起来的。” 菲奥娜感到震悚:“那是……什么特质?” “侵略性。”凯瑟琳的声音并不高,只是足以听清,“我观察过他的眼睛。他看我的眼神中没有硝烟,没有战火,安详得就像田园世界。” “那不好吗?难道你希望他对你满怀恶意?” 第63章 凯瑟琳解释道:“这让我没有征服他的欲望。我一直致力于为恋爱拼尽全力,绞尽脑汁,而面对他时,就像一拳打在软绵花上,我感受不到那种如火焰般毁灭的快乐——在这点上,我遇见过最符合的是西里斯,甚至一度,我想过和他结婚,然后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去征服他。” 菲奥娜后退两步。 “你是说,像西里斯·布莱克那样疯狗乱咬的特质……是你真的喜欢的?” “我想是的。” 凯瑟琳承认了这点。 但自从她和西里斯之间的联系切断后,这种交锋变得越来越少,乃至现在彻底消失不见。她有种被自己的癖好耍了一年的感觉。 菲奥娜摇摇头,她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凯瑟琳向身后望去,确认没有人能听见她们的对话。她转回头,向菲奥娜承诺: “今天我们谈话,只有这些坟墓能听见。” 菲奥娜与凯瑟琳对视片刻,选择相信。她拉近凯瑟琳,压低声音。 “或许,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当一个人不是想让你受皮肉之苦,而是想彻底绞死你时,在他用力那一秒之前,你是无法感知到已经套在脖子上的绳索的。” 她的视线向侧方偏移,显然在回忆支撑着这一论点的证据。 “至少从我丈夫的描述中,雷古勒斯的确绝非疯狗——他是一台蒙着黑罩的绞刑架,直到行刑前,都没人知道他真的想对谁下手。” ……的确如此。在他和她交出底牌前,她从没有想到过已经走入了他的陷阱。一个运筹帷幄的猎手游走于黑暗森林中,她在他眼前松懈自大得像晒太阳的狮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凯瑟琳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尽力避免被太聪明的人玩弄,也不愿被危险的人盯上。 但似乎,她的未婚夫在这两样上都造诣颇深。 “如果事实证明,我高估了我自己,低估了他,那傲慢就是我的掘墓人,我会自己走进坟墓的,”凯瑟琳拥住菲奥娜的那只手开始发抖,当她提到坟墓时,她们身后的确有一片墓地,不过只属于伟人,不属于她,“……谢谢你的提醒,菲奥娜,祝你新婚快乐。” “我会努力的,凯瑟琳。”菲奥娜回拥住凯瑟琳,她的眼眶泛红,为婚礼的落幕,“祝你找到你想要的爱情。” 经此一别后,她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菲奥娜在五个月后怀孕,此后四年内接连生了三个孩子。那时女巫的生产几乎靠自我摸索,医生所能做的不过是提供一些福灵剂或其替代品。最后一次妊娠夺去了她下床行走的能力。后来一本杂志刊登了对她丈夫的长篇采访。他在这四年洁身自好,没传出任何绯闻,撰稿人称颂他们的婚姻为一段佳话。 凯瑟琳读了这篇采访,在给菲奥娜的信中问道:你真的爱上那个男人,并为之心甘情愿牺牲这一切吗?菲奥娜在病榻上给她回信时,这样轻描淡写: “凯瑟琳,自始至终都没有爱情这东西,不过习惯一个男人就是了。” …… 春末夏初永远属于回忆。 两年前,她正为吉普赛混血查尔斯·布兰德疯狂;一年前,她抛弃理性般执拗地追求着西里斯·布莱克。而现在,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的生活如一潭死水,独属于夏日的激情不再。羽毛笔悬在桌沿,笔尖挂着一枚订婚戒指。 雷古勒斯一同送来的礼物中,只有一支陶瓷金钗让她好奇。欧洲一向流行东方风格的饰品,大多是摆在屋里的瓷器或玉器,这样的小饰物她倒是少见。钗子本身由两股金簪合成,尾端却非常见的珠翠,而是青白色陶瓷雕花。 出于对这件礼物的喜爱,她在封信时,随手将羽毛笔变成了玻璃玫瑰塞进信封——变形术绝对遵从施法者内心真实的好恶。她下一次见到这朵玻璃玫瑰,是在布莱克家的书房。早已被原主人抛之脑后的变形,被黑魔法封存在永生瓶中,没有变回羽毛笔。 玫瑰是一个巧合。她当时根本没把四年级收到的圣诞礼物和他联系起来。 在原本属于n.e.w.t.s的时间里,凯瑟琳签了无数文件和合同。她接受了马尔福庄园下午茶的邀请,并为此破天荒地找来从前的礼仪老师,恶补了一番礼仪知识。她的礼仪教师被坎贝尔先生高薪聘来,一开始,他红光满面,心宽体胖,但在和十二岁的凯瑟琳互相折磨一个暑假后,放弃了坎贝尔先生的重金挽留,逃离了凯瑟琳。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邀请与歉意,他受宠若惊,并将他去年出版的新书寄给她。这本书中,关于饭桌和社交礼仪的总结都来自于他对纯血家族的观察,其中,马尔福家是范本中的范本。凯瑟琳整夜未睡,读完这本厚一英寸的教材。对于其中的绝大部分内容,她都嗤之以鼻,但又不得不背下。 但事实证明,她多此一举了。 马尔福庄园的下午茶进展得很顺利。她以为会发生的一切,都未发生,卢修斯根本没露面,纳西莎一开始就表明这并非正式宴会,非常轻松随意。饶是这样,凯瑟琳依旧维持长达四个小时的高度紧张。话题聊到最后,她渐渐摸出规律:只要谈些纯血美德和纳西莎的孕肚,就不会出差错。 “你的肚子看起来……”在纳西莎这分钟第三次抚摸肚子时,凯瑟琳忍不住问,“我不太懂……是不是快要生了呀?” “你说得没错,”纳西莎笑起来,“不出意外,这个小天使会在六月来到这个世界。卢修斯遵从布莱克家族的传统,如果是个男孩,就叫德拉科;如果是个女孩,就由我来取名。” 第64章 “德拉科真是个有力的名字。” 纳西莎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当然,我小时候翻族谱时,就对这个名字一见钟情。” 和纳西莎的会面后,事情推进得更快了。她很快和雷古勒斯确定下来婚礼日期——也就是她从破釜酒吧搬进布莱克家的日子。根据婚姻法的规定,如果不举办婚礼,则必须在魔法部进行登记,否则这段婚姻将不受保护。 雷古勒斯致信过她多次,反复确认她是否真的不需要婚礼——至少在当时,这很不寻常。如果她改变主意,他可以立刻奉上,无需她操心。但无论他试探多少次,凯瑟琳都未动摇。 她不喜欢婚礼,那对她来说就像一场葬礼,宣示着从此以后独立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凯瑟琳·坎贝尔的死亡。她也不愿意在公众前堂而皇之地撒谎,说出“我发誓将永远对我的丈夫忠贞不二”这类笑话。 在第一天到来时,她其实没有想象中紧张。反倒是雷古勒斯因为过度紧张,再次经历了长达三夜的失眠。他来接她离开破釜酒吧时,她没错过他眼下一层乌青——常年熬夜的凯瑟琳很熟悉这是怎么形成的。 “……你没睡好么?” “至少你看起来睡得不错。”他语气很轻松。 这段时间和他的交锋中,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已经不在陌生,但恐惧依旧存在,以绞刑架的方式。菲奥娜的言论萦绕在心中,导致他所有尊重让步,在她看来都像在诱哄她把绳子套在脖子上。 格里莫广场12号与布拉克家族一样,本身就是老古董的存在。站在入口处,不同于马尔福庄园开阔的花园,这里没有生命迹象。从下往上看,铁栅栏连城的高墙坚固如牢笼,其后是宅邸本身——乔治亚风格的大成之作,线条僵硬、外观富丽、冷如顽石。 当她踏入那阴森的甬道时,想起了亨利八世的第二个王后,她走入伦敦塔,在那里被砍下头颅。 ……如果黑魔法的神想要在英国挑选府邸,它应该很喜欢布莱克老宅。 雷古勒斯注意到她的紧张无措。他先将她带上五楼参观。在介绍到西里斯从前的卧室是,他停顿了一下,不带感情地说“这是我哥哥原来住的地方”。凯瑟琳打消了想当场进去看看的想法,她们心照不宣地跳过西里斯的房间,走下四楼,然后是三楼、二楼。二楼有两个精致的玻璃橱柜,摆满布莱克家族多年来的藏品,她只是探头扫了一眼,就被那气息吓得挪开视线。 雷古勒斯又带她去了地下室,那里没什么好看的,大多是家养小精灵负责管控。最后,他们才在一楼停下。凯瑟琳一开始并不明白他为什么把一楼留到最后,而在看到那一排沉睡在黑暗中的画像后,她明白了。 “我需要和沃尔布加夫人问好吗?” “按照传统,这是应该的,”他也放轻音量,“但妈妈正在休息,她会谅解你的。” 凯瑟琳长舒一口气。 第一夜暗流涌动。没有感情的沉淀,一切都在试探中小心度过——他再次尊重了她的意愿,让这天彻彻底底变成搬家日。他没表露任何企图将婚姻元素强塞给她的意图,反倒有些过度反应,不断地询问她的感受。 他是怕她在新环境会有应激反应么?那可真的把她当成兔子了。 凯瑟琳躺在床上,莫名其妙地想到麻瓜新婚:他们第一晚是否也是这样故作自然,实则无时无刻不惊慌失措?她又想起那本还没问世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想到四年级和一个拉文克劳学长的第一次接吻——接吻不需要勇气,她会在任何合适的气氛下主动吻上爱人——因此,她和雷古勒斯之间的力场显然是互相牵扯,互相抵消的,否则她早该水到渠成地吻上他了。 睡前喝了一点点酒,她翻了个身。不过换了张床而已,其实和从前也没变化。 她开始回忆发生在未来的事,并没有出现太多雷古勒斯的画面——这就是为什么她之前从没对他起疑心,她根本不知道他们会结婚。乐观地想,也许这表明她早早成了寡妇,毕竟这是战争年代……在胡思乱想中,凯瑟琳才陷入沉睡。 她不知道雷古勒斯经历了连续第四天的失眠。在她刻意放轻的呼吸中,他反复回顾这这一切的开端——这是他至今为止历时最久的准备时间,直到忐忑不安地走上考场,才发现这道题他根本不会,却莫名其妙拿到了满分。这分数和成绩拿到手里,终是不踏实的。 但是,她身上有肉桂的香味。 作者有话说 “自始至终都没有爱情这东西,不过习惯一个男人就是了。”出自《小团圆》,写这章的时候正好读到,现炒现卖。 第30章 白热再现 婚后的第一日并没有想象中鸡飞狗跳。 凯瑟琳从未有过如此居心叵测。在察觉到新任丈夫离开后,她力图模仿从麻瓜小说里读来的婚后生活——女主人的清晨必须慵懒懈怠,必要的赖床和拖延是对家族的肯定,倘若一早起来就忙得分身乏术,那就像个家庭主妇了。 她对此保持疑问。凯瑟琳更情愿在拥有决定赖床与否的自由,而非为了证明自由而被迫赖床。介于这是完全陌生的第一日,她选择谨遵前辈们的教诲,瞪着眼睛躺了足足半小时才下床。 她打开衣柜,才意识到自己完完全全想错了:无论是低领的柞绸上衣,还是色块交杂的牙买加裙,穿在这座比坟陵还肃穆的宅邸里,都滑稽得像马戏团小丑。 第65章 挑挑拣拣之下,她终于从衣柜深处翻出一条黑色窄裙。为了避免穿得太过于像吊唁,她又找出一条蓝底丝绸披肩,绣满暗金色百合花纹。 接下来的环节,她很开心能像往常那样独立完成。 迫于人口问题,巫师界并没有遵从麻瓜的习惯,在家里雇佣女仆或男仆,而是以家养小精灵取代。但在一些财力格外雄厚的家族,比如马尔福庄园内,也长期安置着仆人们,照顾纳西莎和即将出世的继承人,并未接连不断的晚宴和舞会筹备。 一座庄园当然要有一群仆人,但坐落于城市中心的格里莫广场12号显然不需要。 从她第一次踏入布莱克老宅时,便肯定这里从未出现过家族以外的人类。那宴会和舞会怎么办呢?她突然想到,从没有听说过布莱克家族举办舞会,恍然大悟。她曾以为要在女仆们的监视下度过余生,现在长舒一口气,坐在圆拱镜前挽头发时,这种快乐更是攀升到极致。 她对着镜子生涩地盘头发时,镜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它开口道:“夫人,请别把头发盘得像只可颂,让这些柔顺的溪流铺在你的肩头” 她吓了一跳,松开手,好不容易握紧的发髻瞬间哗啦啦地洒下来。她犹疑地敲了敲镜面。 “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是的,夫人。我出生在东罗马帝国的皇室官窑,恩受过教皇和皇帝的抚摸,被第三任家主从拜占庭带来伦敦,已经过了大约五个世纪了。” “拜占庭!”这对凯瑟琳来说还是个仅存于历史书上的名词,此刻却被一面古董镜子以饱含眷恋的语气吐出,她肃然起敬,“你看起来不仅光滑如新,边缘上这些象牙雕成的十字架和拱顶,像是从索菲亚教堂搬来的。” “谢谢您的夸奖,”它的镜面闪烁了一下,“但愿您不会将耶稣和梅林混为一谈……许多年轻人并不学好麻瓜的历史与宗教。” “怎么会?东方人常常搞混,但我们从来不会。” “这对这个家族来说并非必须学习的,”它叹了口气,“许多任家主都精通各国语言,通晓各国的巫师文化,但他们对麻瓜的了解永远地止步在了语言上,便再无进展。大部分巫师家族的教育像峡谷一样狭隘。” 这太过于天方夜谭,凯瑟琳忍不住反驳:“巫师文化很长一段时间与麻瓜文化相互纠缠,甚至没有壁垒。学习巫师文化和语言,必然不会对麻瓜文化一无所知。” “那是中世纪的故事了,夫人。”它温和地解释道,“第一次工业革命后,巫师们还谦虚地搬来了蒸汽火车,听说霍格沃茨校车就是这样的;第二次工业革命时,巫师们已经逐渐将自己与麻瓜隔绝开来,即便当时有许多麻瓜种带来了新的技术,也没能在传播开来。魔法和科技都停滞了,就像我们的历史,在几百年内再没出现过罗马帝国的影子——新的皇帝是谁,是格林德沃,还是邓布利多?” 她吓了一跳,绝没想到在布莱克家族的家具会吐出邓布利多的名字。她顿了顿,委婉地回答道: “……如果你是指魔法部部长,那么现在还是哈罗德·敏坎。” “他是神授权柄么?” “不,他算是民授权柄。” 它冷哼一声:“那我宁愿格林德沃当皇帝。” “格林德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凯瑟琳突然发现这面健谈的镜子也于近代史隔绝开来,她忍不住告诉它实情,“……但他如今后继有人。” “任谁也比不上格林德沃,夫人,他是最伟大的!”它发出愤懑的吼声,“他的黄金时代如同我这面古老的镜子,无论坐在镜前的人换了多少,它都亘古永存。” 坎贝尔先生出生时,格林德沃万人拥趸的时代已然过去。在与邓布利多的决斗中惨败后,他直接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没人愿意提起那段过往,就连魔法史也总对其三缄其口,直到伏地魔现身后,他才从阴霾中被人重新忆起,重新唾弃。 因而凯瑟琳的确对格林德沃的历史一无所知。正在她手足无措时,卧室门突然被推开。 “早上好,凯瑟琳。” 她头一次觉得雷古勒斯是救命恩人,但又唯恐他听见了之前的谈话——她的卖弄与饶舌。 “早上好,雷古勒斯。” 他瞥了眼凯瑟琳身边的圆镜。自从他进屋后它再没开过口。 “这面镜子是老古董了,五百多年从没离开过这里,你不必理会它。” “哦,不,它很有思想——”她差点咬到舌尖,“我是说,它和对角巷卖的只会点评造型的镜子可真不一样。” 雷古勒斯有点摸不清她字里行间的维护源自何处。这面絮絮叨叨的镜子没被扔掉,甚至没被沃尔布加砸掉,只是因为它足够古老,甚至比长廊上的每一幅画像都要历时久远。在布莱克家族需要自证那引以为豪的,起源于中世纪的历史时,它的存在显得更为重要。 在雷古勒斯幼年时,因对沃尔布加的教育方式过度的指手画脚,这面镜子被飞来的钻石砸开一角。沃尔布加怒火熄灭后,她找来了工匠将自己砸出的伤口掩盖过去,顺便帮镜面和装饰做了加固。但从那以后,这面镜子就不再去招惹家人们,也不再缠着雷古勒斯问时间。 但他依旧没弄明白凯瑟琳为何对这面镜子兴致勃勃,以至于他在她洗漱完毕后上楼,却在门边足足等了一刻钟也不见人影。 第66章 “我们快错过早饭了。” 凯瑟琳拿起梳子:“抱歉,我还没梳好头发。” 雷古勒斯打量片刻,言辞诚恳: “这样就很好看。” 她喜出望外,简单理了理发尾后,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卧室。鞋跟与地毯撞击成规律的节奏。他不必回头,都能看见她轻快的步伐,如舞步旋转在楼梯上。 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倒巷有面会念黑魔法的镜子。” “真可怕!”凯瑟琳不假思索地惊呼道。她随即捂住嘴巴,手指僵硬,在几级漫长的台阶后,她再次开口,试图补救,“抱歉,我是说……有这样聪明的镜子存在,真不可思议。” 他默默在礼物备选上划去这一项,转移话题:“三天后,如果你没有特殊安排,我们去一趟古灵阁。” 她再次捂住嘴巴,没让惊喜的尖叫涌出来。 …… 多年后,雷古勒斯依然那个下午。 那是婚后他们第一次共同在公共场合露面。她来办理遗产的继承,而他来陪同她合法避税。雷古勒斯在毕业前通读了英国巫师法,并且在与古灵阁的过去交锋中深谙妖精一族的冷血。坎贝尔家族的惨剧远近闻名,古灵阁连一点基本的尊重都不会施舍。 他只是粗略扫了一眼明细,便了然这是怎样一块肥肉,才能让古灵阁死死扣着,三番五次推拒遗产继承的办理和资金挪动。 当年坎贝尔先生为了把资产尽快挪到英国,的确给了古灵阁极高的回报,以至于到现在,这成了一笔连年亏空的资产——当然,古灵阁赚得盆满钵满,而对坎贝尔先生来说,租金补上赤字,最后谁也没真的亏损。 像是回到o.w.l.s考场,雷古勒斯打起十二分精神为妻子的利益周旋。 他很庆幸她虽然并不精于此道,却也快速地理解着每一条古怪规则。但在最后的清算中,她似乎终于走神了。雷古勒斯看着她侧头,脸颊枕在手背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窗边一株盛放的粉桂樱——他笔尖微顿,忘了检查最后一行,将手里的契约交给对面的妖精。 凯瑟琳没有回头。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提醒雷古勒斯:“这份资产将与布莱克家族直接挂钩。” 他立刻回神,请求再次审阅。最后的最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古灵阁只得到了它原本提出的税务与手续费的十分之一,甚至还不到。 那年英格兰的景象叫人不忍回想。月亮是唯一一只白炽灯,惨淡地挂在天空一角。整条对角巷陷落在黑暗中,唯有身后古灵阁的白色墙体散发出冰冷微光。凯瑟琳站在街道中央,她伸出手,碰了碰落在墙上的月光。 雷古勒斯绅士地选择了一个疑问句:“我们回家?” 许是他一下午的尽心竭力让凯瑟琳赚得不少,她对他笑了笑,声音带着一点颤抖:“如果可以,你愿意陪我去看看摄政街么?就当是再陪我一会儿。” 她给了雷古勒斯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不,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当然。” 摄政街还是一派祥和,除了例行公事般流窜在人群中的扒手们,没有什么需要为人顾忌。 凯瑟琳已经近半年没来过这里,订婚后,她每次进入麻瓜世界,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她最最留恋的,还是那个与西里斯、詹姆和莉莉度过的疯狂圣诞夜。那夜如同一个破折号,从那之后,一切都开始染上血色。 她的目光流连过无数橱窗,将夏季上新的潮流款式欣赏个遍。逛到最后,她甚至有些忘乎所以,直到驻足在一家售卖模型的店铺前足足三分钟。汽车模型身涂红白蓝漆,在没有魔法驱动,在迷你轨道上向前奔跑,迷花了她的眼睛。店员穿着象征工业革命的修米兹连衣裙,邀请她进屋看看,她正欲点头,手腕突然被拉住。 她回头,雷古勒斯正垂眸看着她。他的眼里没有颜色,只是夜色飘散。 她恍然惊醒——他不是西里斯。 “……算了吧,我看不上。”凯瑟琳转身离开。 雷古勒斯对于自己不需要离麻瓜太近,感到一丝庆幸。他跟随凯瑟琳的步伐,她忽然再次停下。 “雷古勒斯……我想是时候回去了。”她的心脏正被后怕与后悔压得喘不过气。 他尊重她的意愿。两人亦步亦趋地走出摄政街时,她心中的玫瑰丛已经荒芜。经过十字路口时,雷古勒斯再次拉住她。 “稍等一下。” 她茫然无措站在原地,头顶悬浮着巨大的天使灯,如一抹鬼影隐匿在夜空中。正值夏天,天使灯总是熄灭的。 “我记得你提到过很喜欢天使灯。”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为一份筹备已久的新婚礼物。 凯瑟琳不知道他问这句是有何企图,她想否认,但在忘记他的立场时,吐露的话语已经覆水难收。她默不作声。 “荧光闪烁——” 夜色中,魔杖在他指尖翻飞,刹那满街火树银花。原本暗淡的灯饰,在魔法的驱动下下璀璨夺目,通身辉煌、流光溢彩,有如天使猝然降临。凯瑟琳抬头望去,几粒荧火落下,在眼底微微闪烁。在萤火飞拂中,她的脸颊滚烫起来,发丝落满白光。 ……他终于再次见到霍格沃茨夏日的凯瑟琳,独属于她的白热终于再现。他好像又回到了禁林的那无数次窥探,没有尽头的夏日中,他整个人,连带着理智和理想,一并消亡在这白热的光中。 第67章 “我很喜欢,谢谢你。” 她望向他,用一种毫无涟漪的眼神淹没世界。他扫了扫魔杖,无数萤火如蝉蜕剥落,离开天使,向虚空飞去。黑暗重归,熄灭的天使灯在夜色中悄无声息。 她感叹道:“这些萤火好像飞鸟在离开。” 他们离开摄政街,走向布莱克老宅。在一页一页的光影交错中,在无穷无尽的咒语与魔法中,凯瑟琳依稀记得的,几句遥远的,不成形的诗句。 「众鸟飞离我,夜以它毁灭般的侵袭笼罩我。」 作者有话说 “众鸟飞离我,夜以它毁灭般的侵袭笼罩我。”依旧是出自聂鲁达,情诗大王。 第31章 索命咒 坎贝尔家族的遗产依旧放在同一个金库里,所有权却更换到了凯瑟琳手上。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坦然、就连住在布莱克家也不再是依附——而是共存。她可以选择随时搬去伦敦任何一件房子,位置、时间、生活标准,只凭她的意愿。 同时,这个空荡荡的宅邸也未因她的到来而改变。看得出来,一切运转都和从前一样。克利切是位老练的小精灵,在工作上从无纰漏。克利切对布莱克家族的忠诚更是令人侧目,在这座漆黑的神殿里,所有占据空间的事物都被它视若圭臬、奉为神明。 显然,凯瑟琳不在克利切崇敬的范围内。 凯瑟琳在头几周异常安分。雷古勒斯这人很怪,她确定他喜欢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得出来他不善于调情——或许是某种大少爷的设定不允许他这么做。但他也出乎意料地不干涉她,给了她最大的自由。是的,她随时可以出门,不需要跟他报备。 “克利切,麻烦帮我拿一瓶蛋黄酱。” 她对待吐司极其耐心,把各种酱料一点点抹在面上,再切成几个长条。她听见大门合上的声音。他有工作,这让她很意外,坎贝尔先生曾告诫过她“绅士从不工作”。 蛋黄酱盛在一个小碟中,出现在她手边,她尝了一点,觉得还需要一份炸薯条。于是早餐结束后,她带上钱包,从后门溜了出去。 沃尔布加第一次醒来时,正巧是她和雷古勒斯从摄政街回来的那一晚。布莱克夫人在她进门那刻爆发出一声尖叫,把她吓得躲在门外不敢进来。她撕心裂肺地说了很多,说雷古勒斯就是等她死了才娶凯瑟琳进门,要是她还活着,绝对不会允许坎贝尔这样的身份嫁进布莱克家。 雷古勒斯盖上一块刺绣华美的方布,方才安抚下母亲。尖叫消失后,他抖了抖,感到一块齿轮在体内卡壳。凯瑟琳从门后探出头,她显然一头雾水。 “……因为我是法国人吗?” “我也不知道,”他打心底觉得这个猜测比真相好上不少,“但我很抱歉,这事与你无关。” 她走进来,确认那块布下,沃尔布加夫人又睡着后,才合上门。 “可以后我每次进门都会经过这里。” 雷古勒斯立刻想到了西里斯。他的哥哥曾经也是这样,每次回家,都不可避免地被一楼的画像们一一评说,或破口大骂。 “以后你可以从另一个入口进来,那里同样受魔法保护,不会路过这里。” 他将她领到一扇窄门前。这扇门藏在地下室入口旁,联通着外界一条隐蔽的小巷。他把钥匙和口令交给她,没告诉她这曾经是西里斯的专用出入口。此后凯瑟琳就爱上了这扇窄门。冒险的起点总是这样一扇无人知晓的窄门,谁也不知道在门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那都很有趣。 克利切正要来告知她一个消息,却只看见空空荡荡的餐厅。 它的脸整个耷拉下来,像沙皮犬平时的模样。克利切服侍这个家族大半辈子,送走了多少小姐,又迎来多少夫人,没一个像她这样整日往外跑,像是一个房客而非女主人。它觉得沃尔布加说得没错,这是雷古勒斯少爷人生最糟糕的决定。 …… “还是没有那本书吗?” “我想是的,坎贝尔小姐。”书店女老板微笑着接待了这位小姐,她是这家小书店近日最豪爽的顾客,“不过我听说,他是今年诺贝尔奖的热门人选,买他书的人每天都有,会不会是您弄错了书名?” 凯瑟琳并不气恼,她笑了笑:“是的,我想我弄错了名字,真期待他的新书。” “谁不是呢?”女老板将零钱和牛皮口袋递给她,“您的找零,书已经帮您装好了,感谢你的照顾。” 混淆咒让她在麻瓜街头如鱼得水。她的作派讨喜,毫不掩饰自己的无知,一旦有人疑惑她怎么会落伍时代这么多,她就笑着辩称自己刚从乡下来伦敦,的确没见过世面。这个理由对一个人可以天天用,因为混淆咒,没人会记得他昨天招待过这位少女。 午餐时,她吃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薯条——为了品尝更美好的蛋黄酱,布莱克家的太寡淡了。下午时,她去了一趟摄政街,逛了半条街,买到了心仪的迷你轿车模型。她把这些东西都装进一个不透明的袋子,打定主意不让雷古勒斯发现。 大约下午四点左右,她从大本钟后绕过,回到格里莫广场。在主干道之后无人问津的小巷中,她打开了离开时的窄门,深吸一口气,踏入布莱克家。屋子里静悄悄的,克利奇在客厅。 她踮脚走过楼梯间,想要尽力抹消动静。拐过转角,会客厅的灯光似乎比平日更加明亮,就在那一刹那,她几乎凭直觉后退,紧接着,一声和沃尔布加极其相似的尖叫划破寂静。 第68章 “阿瓦达索命!!” 怎么可能是……索命咒? 一股利若飞刀、快如闪电的耀眼绿光轰开墙角,在地板上炸出一道长沟。凯瑟琳抖了抖,足尖距沟壑边缘最短处只有三英寸不到,还未消散的死亡光辉拂过她的脚面,如天国长梯上的穿堂风。 黑魔法——不可饶恕咒——只为了杀人而发出的索命咒—— 死神擦肩而过,把她定在原地。她一步也动不了,靠着本能抽出魔杖攥在手心。 布莱克家怎么会有人对她用索命咒?不,现在没空想这个了。 那一瞬间,她也开始回忆索命咒的要领。其实索命咒最简单,单论技术上的难度,甚至比不过初二魔咒课。这就是索命咒的精髓——杀人不需要技巧,任何人,想做时就能做到。 格里莫广场12号和霍格沃茨一样受魔法结界的限制,移形换影不能用。在下一个索命咒到来前,她根本无法逃离——只能迎击。 爆照过后,尘灰的另一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凯瑟琳抬起魔杖,对准索命咒飞来的方向。她只有一次机会,绝不能喊错咒语。 可没等凯瑟琳无师自通不可饶恕咒,另一个声音响起,喝止了攻击她的人。当时的凯瑟琳觉得从一开始,这个声音就该出现了。可后来回想,这一切都在顷刻之间发生了。 “贝拉!!” 她从没听过他那么恼怒——好像那一刻,他也可以脱口而出一个索命咒。 ……这个屋子里,大概只有她不会索命咒。 “哦,得了,雷尔,她没事儿,”那个女声满不在乎,甚至有一丝兴奋,“她反应得真快,甚至还想回击——很适合我们,不是吗?” 像那个女人说的,她确实没事,不过和死神提前几十年打了个招呼而已。 凯瑟琳的神经反应在他现身那刻苏醒,迟来的恐惧如一道闪电劈下,贯穿了全身。她靠在墙上,手指抓着壁灯,鞋跟踩进地板缝隙里。她没让自己倒下去。 他几乎是从虚空中现身,没等她同意,直接开始检查身体状况——如果不是她拨开他的手,他可能会直接翻开眼皮,看看她还有没有救。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是他想杀了她。 这个怀疑恢复了她的力气,她调转魔杖的方向,毫不留情地,抵在他的下巴上。 “给我个解释,”皮肤被刺破,渗出血液,她用力了,“雷古勒斯。”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埋头念叨着,根本没注意到抵在下巴上的魔杖,见她确实毫发无伤,才稍稍平静下来开始解释,“是我堂姐……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又是个布莱克。 凯瑟琳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被布莱克家诅咒过,不是要她的人,就是要她的命。 “她不知道那扇门,把你当成……”他又开始语无伦次,“……当成闯入者了。我们家人可以感受到是否有其他人进入这里。她不认识你的气息,凯瑟琳,她太冒失了。” “凯瑟琳?”贝拉特里克斯冲她笑了一下,她仿佛看到死神在笑,“凯瑟琳——坎贝尔?” 她感受得到雷古勒斯抖了一下,随后将目光投向她。这间屋子里只有贝拉置身事外,其余的人,包括克利奇,手心都捏着一触即发的咒语,凯瑟琳突然觉得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否则他们只能这样站着——直到下一个咒语发出。她刚才看到了雷古勒斯袖中的魔杖露头。 “莱斯特兰奇夫人,”凯瑟琳支起自己,她往前挪了一步,停在那道阿瓦达索命咒劈开的沟壑边缘,“我已经改姓了。” 贝拉特里克斯上下打量凯瑟琳:“哦,我大概是忘了这事儿,最近婚礼太多了——” “贝拉!”雷古勒斯厉声打断她,“凯瑟琳需要休息。给她道歉,我们接着谈那个预言。” 贝拉特里克斯那双幽深而浑浊的黑色瞳孔开始溜溜打转。凯瑟琳想起她带回来了麻瓜的东西,脸色煞白,但不得不硬着头皮,直视着贝拉特里克斯。 “我很抱歉——”贝拉扬起魔杖,姿势很像西部牛仔的经典形象,她顿了顿,补上后半句:“刚刚我还很开心,终于找到机会了,最近很少有机会用索命咒。” 凯瑟琳说服自己那是一个道歉。没等雷古勒斯再开口,她立刻抓起自己的东西,消失在一楼。上楼时,她听见了楼下传来的争吵声。她没停下来听争吵的内容,躲进卧室。坐在镜子前,她攥紧领口,脑中有根弦轰然崩裂。 那甚至不是钻心剜骨,那是一个一击必死的阿瓦达索命! 她从前一直美化了食死徒,以为他们至多不过用粉身碎骨之类的扰乱秩序,谁知道见面脱口就是一个索命咒。索命咒本身就带有某种魄力,即使躲开它的攻击范围,那森冷的杀气也会摧毁神经。她离当场毙命只有一秒,只有三英寸——想到这里,她感到小腿开始痉挛。命都没了,钱怎么花?她想起古灵阁那一金库的加隆。 这样年轻又富有地死去,真是最痛苦的死法。 大约一小时后,卧室的门被敲响。她为雷古勒斯打开门,他站在走廊上,脸色苍白。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他眼中甚至有一两丝愧色。 “可以用晚餐了。” 她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你堂姐离开了吗?” “没有,我让她离开,但她坚持你聊聊,”他语气坚定,“你完全可以拒绝,我会应付她的……这件事本来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第69章 “如果这件事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的话,雷古勒斯……我可以去。” 凯瑟琳走出卧室,她已经换了衣服,打理了自己,她没看他的眼睛,只是这样假设道。 这是乏味的晚餐,和之前的任何一餐一样。凯瑟琳再次回忆起被她抛之脑后的用餐礼仪——可惜没有男仆让她充分发挥,但也足够了。贝拉特里克斯和沃尔布加不同,她更在意另一件事:凯瑟琳的对血统的看法。 凯瑟琳松了口气。她不断附和着贝拉的言论,顺从她的一切反问句。出乎意料的是,每每凯瑟琳被逼到悬崖边,雷古勒斯总能敏锐而精准地察觉她的窘境,开口转移话题,让她得以缓冲。 除了有一次,贝拉说到兴头时,不经意举起魔杖挥舞——凯瑟琳抖掉一勺豌豆,幸好无人在意。 晚餐接近尾声时,贝拉有些醉意。她和雷古勒斯再次谈起那个预言。 “特里劳妮那个女疯子……她竟敢说伟大的黑魔王会被一个还没出生的婴儿伤害,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七月末才出生,哈哈哈哈……那时,黑魔王早就推平魔法部了!谁敢挡在我们前面的,都死得很难看!” 凯瑟琳全身僵硬,她不确定这是否是食死徒的什么内部机密——至少预言家日报从没报道过。她游离的眼神对上雷古勒斯。他做了个口型,告诉她没事。 那晚,她辗转难眠,脑子里塞满无数疑问,再加上一点点酒精的催化。午夜时分,她突然伸出手指,碰了碰雷古勒斯,他显然也没睡,而是反手握住她。 “那个预言……”她觉得自己在用命满足好奇心,“是什么意思?” 良久沉默后,他松开她的手指,平静地说道:“特里劳妮在一个月前,作出预言,声称黑魔王唯一的对手将出生在今年七月末。” 她反复确认他用了将来时态——可邓布利多不是已经出生一百多年了吗?难道他不是伏地魔唯一的对手? “你们……”她紧张地咽口水,“相信了吗?” “防微杜渐是取得胜利必要的宝剑。” 凯瑟琳知道就此停步是最好的选择。但好奇心真的害死了猫,或许和一个索命咒迎面相遇后,她身上多了一分无畏。 几秒钟后,她继续追问:“……你们知道是谁的孩子了吗?”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微微闪烁。 “有两个孩子……分别是隆巴顿和波特的。” 第32章 查理·唐森 「不要回信」 她收到西里斯最后一句话时,正好是一个月前,特里劳妮作出预言的时候。她有些震动,为自己在那时因被抛弃而产生的怨怼感到不安——她刚回英国,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而就在那时,莉莉怀孕了,并且面临食死徒的死亡通缉。 他们知道她回来就是要结婚的意思。凤凰社不会同意掠夺者们与她联系,如果预言成真,莉莉的孩子将会左右战局。 她平静下来,甚至开始谴责西里斯的冒险精神——他偷偷来送这样一张纸条,无关紧要的警告而已——但这是最好的选择,他们给了她一个告别。 就像夏天,也会在离开时,以一个阴冷的清晨做告别。 凯瑟琳没有再问下去了。再往后,就是必须面对的黑暗。她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计划的。特里劳妮会不会知道自己的一句预言,给两个家庭带来了无妄之灾?伏地魔会不会在得知自己的对手是个胚胎时感到受辱,还是洋洋得意?至少在预言世界中,邓布利多可阻止不了他。 但这一切一切,都与她无关,或者说,关系并不那样紧密。她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尽兴,如果醒来时烦恼缠身,就喝一点酒。顺便一提,她的酒量相较在霍格沃茨有了显著提升。她可以在外面喝一品脱啤酒,然后面不改色地回去吃晚饭,顺便听听新消息。 她怀疑雷古勒斯在食死徒内部是记者的角色。他对谁和谁交好,谁和谁不和了如指掌,也对魔法部里的派系一清二楚。当然,一开始,他们不会主动聊起这些话题,直到有一个晚上,他吩咐克利切为明天的访客提前准备午餐时,凯瑟琳才插话。 “等等……我想我认识他,”她眨了眨眼,有些醉意上头,“他是我前男友。” 雷古勒斯沉默片刻,大度地点了点头。她莫名觉得他好像早已知晓这事。然后他问道:“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他不吃虾,也不吃带血丝的牛排,”她一开始插嘴,就是想说这件事,“当他吃鲜牡蛎配鱼子酱时,会更平和,也更能接受建议。” 雷古勒斯向克利切示意,克利切立刻更改了原定菜单。 那天中午凯瑟琳并不在,他们似乎聊得很愉快,进展得也很顺利,从那之后,凯瑟琳在晚饭时听到了更多食死徒内部的消息。当然,他总是说得隐晦,但她总能挖掘出背后的暗示——诸如一项新的示威活动,或一场将商讨某项决议的晚宴。 凯瑟琳却有些好笑。她在霍格沃茨六年学业,除了八卦和前男友们,什么也没真的学会。 …… 五月末,布莱克老宅收到法律执行司寄来的一封信,通知她就坎贝尔先生被害案前去听训最新的进展。雷古勒斯那段时间被安排找寻传说中斯莱特林的宝物,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往返于霍格沃茨和翻倒巷,就连晚饭也错过了大半。 第70章 他在博金博克商店找到了消失柜,又在有求必应屋找到了另一个消失柜,以此成为第一个打通霍格沃茨的人;前不久,他又为伏地魔找到了一处险峻而无人知晓的岩洞,里面只有一条暗河。或许因为这两件事,伏地魔再三斟酌,决定将寻找斯莱特林的宝物这事也交给他——而且这是绝密任务,除了他,不能有第二人知晓。 凯瑟琳毫不知情,她只是下意识不想让雷古勒斯掺合进坎贝尔先生这事。坦白地说,在这件事上,她不相信他。于是第二天上午,她向往常一样从窄门离开,用移形换影到了红色电话亭内,进入了魔法部。 她在正厅的金色喷泉前等待,两分钟不到,电梯口里跑出一个男人,步伐开阔而紧凑地走到她跟前。 “你好,坎贝尔小姐,我是威森加摩就坎贝尔一案的负责人。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叫查理·唐森。” 她与他握手,手心被捏得发紧。 查理·唐森富有自信,与她握手时自上而下,摆动得很有力;他也很体贴,显然还收敛了力气,没有发挥出和男人握手时三分之一。总之,凯瑟琳与他握手之后,心里已经给这个男人贴了一个标签。 “叫我凯瑟琳就可以了,唐森先生。” 唐森眼中掠过一丝异色。凯瑟琳微笑着等待他。他似乎嗅出什么,笑了笑就进入正题。 “今天请您来,是因为您父亲的案子。我们已经有了基本定论。” 她们并肩走进电梯,唐森从袖口见翻出一副眼镜戴上。随着标志性元素的增加,法官的轮廓开始成形。她甚至开始期待他会戴上一顶白色假发。 “我记得一个月前你们给过我两份定论。” “请原谅那两封不严谨的调查报告,凯瑟琳,”他很快适应了新称呼,“圣诞假结束后,我全面接手了这个案子的调查。但你知道,这本来不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所以不得不多线进行,而这个案子牵涉到别国巫师界和麻瓜……所以现在才回复你,我很抱歉。” 他这样说,凯瑟琳根本无从怪罪,反倒要为自己的斤斤计较道歉。 “对不起,唐森先生,”她注意到电梯停下了,赶在开门说,“我为我上一句话的失礼感到抱歉。” 迎面飞进几十只写满文字的纸飞机,凯瑟琳不得不弯腰走出电梯。 唐森轻快地说道:“这十几年慢慢改成了备忘录,我刚实习那会儿,还是猫头鹰满天飞呢。” “我上次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不过这样确实更干净。” 唐森随口问道:“你上次来是为什么?” “登记结婚。” 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她几秒,随后移开视线:“对不起,凯瑟琳,我并不是有意……真看不出来,你已经结婚了。” 凯瑟琳继续向前走。她知道唐森从见她第一面,就装作没看见她的婚戒,可他的演技又拙劣得很刻意。对于婚戒,她懒得摘下又戴上,反正无伤大雅。但她没有对唐森的演技提出疑问,而是这样感慨道:“坦白地说,我也没感觉到。” …… 离开魔法部时,唐森紧急接到开庭通知,只能安排他的助理送她离开。凯瑟琳在他离开后,婉拒了那位年轻助理的陪同,对方也不坚持,确认她签字后,立刻伏案处理别的事了。 凯瑟琳在魔法部大厅,将那份调查报告的影印件点燃,灰烬落入金色喷泉中。 在回家的路上,她遇见了一个奇怪的老人,他坐在一条巷口边。这个地方屋檐做得很窄,一个人锁紧一点倒也能挤下。可他却选择坐在屋檐外,任由汇聚成河的雨水浸透头发。他时不时用袖子拢拢头,水分瞬间消失,头发像送进烤炉般蓬松起来——十分钟后,他的头发再次被打湿,又被烘干……他就这样重复到雨停为止。 凯瑟琳之所以停下,是因为她看出那是一个烘干咒。 “打扰了,”她见他抬头,继续道,“请问魔法部怎么走?” 若是常人听到这个词,多半会怀疑她脑子问题。全英国能对这个词做出正确反应的,除了英国首相,就只有正经巫师。 老人缩了缩手,听起来疲倦不堪:“这位小姐,你真的不知道魔法部怎么走么?我见你刚从那里出来,身上还有一股味道呢。” 凯瑟琳也不绕圈子:“对不起……我想问问您为什么坐在这里,往里面坐不是就淋不到雨了吗?” 凯瑟琳打着伞走近,从屋檐上落下的雨再次被伞面分流,在伞的边缘形成更细密的雨帘。老人因此再不需要用咒语烘干头发,他向另一侧挪了挪,露出藏在屋檐和他的影子构成的笼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黑色的窝,里面有一窝小狗,从远处看,像几条生霉的旧抹布堆在一条更大破洞抹布上。 凯瑟琳立刻退了一步。果然,她的鼻子开始发痒。 她揉了揉鼻子:“您在卖这几只狗?” “要不然我为什么坐在这里?”老人挪了挪身子,回到原位,让那窝抹布重新被影子遮盖,“这事玛丽的孩子们。玛丽是一条陪了我十五年的狗,本来她三年前就该死了,但我用法子救活了她——谁叫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呢?结果圣诞节那段时间不太平,我打算跟着邻居离开伦敦,结果我那老玛丽居然怀孕了!她肚子鼓得像个水球,没办法,我只能呆在伦敦,等她下崽。” “一个月前,她下了最后一个崽,就彻底老死了。我把蒲绒绒和地精捉来,磨碎了,给这几个小家伙吃了活。我看现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坏,魔法部每天来来回回溜走了好多人,”说到这儿,他抬起右手,指向那个红色电话亭,“做官的都走了,我也得赶紧跑,可这几个小东西带不走!我又没办法,只能先卖了这几个小家伙再走。” 第71章 “为什么不送给别人呢?” “送?白送的东西只会被嫌弃,被抛弃。只有舍得花钱的人,才是真的喜欢它们,”他耸耸鼻子,看向凯瑟琳,“小姐,你愿意买下它们么?我看你不缺这点钱。” “我不能和狗靠得太近,”她摇了摇头,“我一碰到它们就会不停打喷嚏,咳嗽,还会起红疹子。” 老人背过脸,摸了摸那窝抹布似的小生命。凯瑟琳听见了呜呜的声音。 “你们总有各种理由。你这个我听了三遍了,不新鲜。还有人说可以买我这狗,可我一看她那尊贵的模样,就知道不会对它们好的——她只是一时兴起,想买个新奇玩意儿罢了。小姐,你也是,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不会卖给你。我得为它们挑个比我还好的新主人。” 晚饭时,凯瑟琳将这事告诉了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听完后总结:“所以,他明知道拖下去对谁都不是好事,却又总疑心买主会对小狗不好,迟迟不肯卖?” “如果他能听懂他的狗在说什么,大概才会明白,他的留恋和宠爱是种自私,不过是害了它们。” 凯瑟琳说这句话时,眼睛正望向他。 他心口一震。她是否话中有话?不——他立刻让这想法夭折了——你又在疑神疑鬼,雷古勒斯,她只不过分享了一个有趣的事而已。 他把覆盆子酱递给她。“对了,坎贝尔先生的事有什么新进展吗?” “结案了,”凯瑟琳挖出一小勺,抹在大列巴片面包上,“凶手是一个精神失常的麻瓜,因此没有留下明显的魔法痕迹。根据麻瓜保护法,威森加摩只能把凶手移交给麻瓜法庭,通过另一种渠道审判——当然,为了防止巫师的报复行为,我不能知道那个麻瓜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一个有精神病的麻瓜用一把牛排刀杀了一个带着魔杖的巫师?” “魔法部已经确认了。” “你接受了?” 凯瑟琳打开一瓶蛇莓酱,用勺子尖挖了一小块,抹在覆盆子酱上。 “他们调查了这么久,给了我一个堪比阿加莎小说的完美犯罪故事,我怎么能不接受呢?”她将两层果酱来回涂抹,声音平淡,“这是一笔交易——当时我坐在法律司里,税务司的人就站在门外。接待我的法官贴心地提醒我,如果我拒绝接受这个结果,浪费掉的法律司经费将被税务司要回。” “当时在古灵阁的每一笔都是合法避税,”他保持冷静,“他们去年通过的新税法漏洞百出,这样的文字游戏让古灵阁赚得盆满钵满。而我们只是反过来利用这些漏洞避税而已。在这一点上,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作为大脑封闭术的回报,小巴蒂·克劳奇在沃尔布加离世时,告诉了他所有藏在新税法中的暗箭——在克劳奇家的长桌上,法律司殚精竭虑,为了补上魔法部连年预算赤字而埋下的地雷。当然,最后炸伤的都是普通巫师。 凯瑟琳绝不是不相信他。当时在古灵阁的每一笔交锋,都在她眼下进行。她知道他看似危险的航行实则绕过了每一个漩涡。 她不想再追究,只是感到无力和无趣。有时真相是不是真的根本不重要。真相只需要让疑问消失,就是尽职。 她想起那张出现在圣诞礼物之间的泛黄的羊皮纸,可能是从一本日记里掉落的,被莉莉带走了。也许她应该把那张纸交给傲罗,但更大的可能是,多了一张纸,他们也不能多写出一页推理小说。 “地下六英尺总归有那么多谜团,未来还会有更多。真相和谎言都不重要,只要能让自己快乐起来就好——这就是活着的人要做的……反过来说,雷古勒斯,难道你希望我知道所有真相么?” 作者有话说 预防针:【查理·唐森】是《面纱》里女主凯蒂的偷情对象。 第33章 赐吻 在哈利·波特寻找死亡圣器那年,雷古勒斯·布莱克的卧室时隔多年再次启封。与他一同的是赫敏·格兰杰和罗恩·韦斯莱。 三个格兰芬多踏入曾经生活着两位斯莱特林的屋子内,被满屋银色绿色弄得无所适从。他们来这里找东西,找到了雷古勒斯曾在魁地奇担任找秋手的照片,找到了关于伏地魔的剪报和拼贴画。值得注意的是,没有人找到了女主人生活的痕迹。 从后向前望去,凯瑟琳在雷古勒斯短暂的一生中,也不过出现了短暂的一瞬。她恪守着自己只是个房客的准则,在雷古勒斯死亡后,立刻销毁了她在这里的所有痕迹——包括她的名字。她去了魔法部,要回了自己原本的姓氏——凯瑟琳·坎贝尔,一直到死,都是这个名字。 当然,哈利没机会和凯瑟琳见面了。在西里斯入狱之后,她和卢平·莱姆斯在酒吧有过一次偶遇。虽然在校时他们交际不深,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后,他仍旧感到惊喜,并乐意和她聊聊,在酒劲下追忆过往。 他们从共同好友聊到共同敌人。对于已被审判的西里斯·布莱克,他们默契地选择避而不谈。随着波特家族和凤凰社能公开的情报聊得七七八八后,醉意渐浓,卢平终于还是将话题绕回了布莱克身上——他清醒了一瞬,又转了个弯,聊起了雷古勒斯·布莱克。 “我曾在那里住过,对,我是说布莱克家。” 这酒很烈。卢平舌头有些发麻,他软乎乎地问凯瑟琳,她有没有帮他做过什么。但同时,凯瑟琳也耳膜嗡嗡地响,误以为卢平在问她有没有和他做过。 第72章 “我和他住了两年,怎么可能什么也没做过?”她仰头,喝了一口苹果酒,“我又不需要为谁保持纯洁,也不需要为谁保守贞操——更何况当时我们是合法婚姻,你情我愿,干嘛不做?” 卢平言辞含糊:“好像当时我们不这么觉得,因为西里斯……呃,我是说,现在想想,你的确是会这样想的女性。” “哦,是因为你们认为我不爱他吗?是的,我不爱他,但和他做了。这不难理解,莱姆森,打个比方,就像牛排向来不需要撒迷迭香,炸鱼向来不需要配薯条——做这事向来不需要爱情……或者说,真正需要的根本不是爱情,只是人们一直误以为需要。现在回想,我很清楚我做了什么,并接受因此可能产生的后果,就足够了。” …… 霍格沃茨里有那么几个地方,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约会场所。当然,宿舍通常也可以,但不同学院之间会更麻烦一些;有求必应屋知道的人本身不多。所以总得来说,大家还是更喜欢扫帚间和空教室。 凯瑟琳去过几个扫帚间,去过一次空教室。她谈恋爱一向开放,只是在做这件事上万分谨慎——谨慎点总没错,分手最不济伤心两天也就好了,但做这事时,就像给小孩子做饭,一次没处理好鱼腥味,可能这个孩子从此就不想吃鱼了。 而这件事发生在她和雷古勒斯之间的前兆,是一个不期的吻,起因又是酒。 那天雷古勒斯回来时,已经是半夜了,他默念着挂坠盒和冠冕,推开卧室门。 卧室里静悄悄的,月光无声流入。他以为她睡了,实际上她正在喝酒——或许是他在晚餐的缺席,或许是这仿若天使灯的月亮,总之那晚,自搬来布莱克家之后,她第一次喝酒喝到这个时间。 “晚上好,布莱克。” 他确信那一刻,她正沉浸在回忆的波光中,以至于将推门而进的他也顺势拉入回忆。 她向他的方向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雷古勒斯走了过去。在这几秒的路途中,他想到,要和平地拿走酒瓶,再给她准备一杯水,或是什么药——他记得几种有醒酒功能的魔药配方。她喝了多少?从外表看起来,她还是清醒的,右手稳稳得握着酒瓶,在他进门那刻就注意到他的出现。 当他走到她身边时,她又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点。 他俯身,然后被她一把搂过。她凑上去,野蛮地咬住他的下巴,在那个之前被魔杖刺出的小伤口初。他唇间带着黑魔法与夜晚特有的冷涩,她碰了碰,稀松平常得就像平日里品尝凉透的咖啡。 他见过这件事——发生在她和别的情人之间。因此他对她的主动毫不意外,只是耳边轰轰地响。他拉住她的胳膊,拍了拍她的头发,确定她感受到了,并因此离远了一点。 凯瑟琳眨了眨眼,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 他说话的口气像极了汇报任务:“凯瑟琳,我得确保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正确的选择是给你喂一点生死水,而不是放任你继续这么做。” “哦,雷古勒斯,你心里一定不是这么想的!”她笑起来,又吻了吻他,唇齿间依稀有肉桂的味道,“你可不是圣人,你也是个混蛋,不过是个面子上过得去的混蛋罢了。” 一种悲戚之感油然而生。 她是清醒的,对于他的行为作出一针见血的评价,而她又在吻他,吻这张混蛋的脸。 他知道有一条无形的引线,从耳后埋到心脏,被点燃了,刺痛而滚烫得燃烧着,逐渐灼烧到整个皮肤上——这一切的外显就是被黑暗包庇的一点点红晕。 她不知道这是在折磨他。 凯瑟琳想得很简单。她喝着喝着酒,突然想起,自从开始追求西里斯后,她就没真的谈过恋爱了,接踵而来的麻烦让她无暇谈恋爱。然后她想了想,觉得雷古勒斯也不是不行——至少她喜欢布莱克家那张脸。 “别动,”她命令他,有种复仇的快感,“好好站着。” 接吻通常是个双向的过程。但是,在这种双方经验储备悬殊的情况下,完全就变成她主导的一场战役。像猫戏弄老鼠一样,单方面的玩弄而已。等觉得差不多了之后,凯瑟琳松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雷古勒斯没动。夜风吹过时,他甚至回想起这个吻之前,他心心念念的两样事物——拉文克劳的冠冕和斯莱特林的挂坠盒。他今天刚拿到线索,得立刻动身找到这两个东西,越快越好。可她嘴巴里有肉桂香。 于是他在恍惚中问:“你刚刚吻我时,到底在吻谁?” 她突然觉得他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很有趣。 她选择装作没听到,拉过被子,蒙住头。那一刻,凯瑟琳在西里斯身上迷恋一年之久的两种特质——侵略性和征服欲,出现在她自己身上。 她浑然不觉,可他感受到了,并为此痛苦。 凯瑟琳用沉默回答了那个问题。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的,可能她的确只是不想回答,并不是默认了某个答案。但雷古勒斯一向是事实派,因此他作出他自认为的合理推断,并且用她的沉默验证了这一推断。 她睡着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种包裹着糖衣的倦怠缠住雷古勒斯。月色暗下来,她的呼吸声给这间银绿色的卧室平添一份不真实的温馨,好像贪欲和报复都被这不真实捣得零零碎碎。 第73章 …… 凯瑟琳醒来后,还记得这件事。她细细回想了一遍,又判断不出来他的反应是什么意思——但挺无趣的。 她想,如果曾经有机会吻吻西里斯,西里斯只会有两种回应:要么推开她再补上一个恶咒,要么会埋头加深这个吻。就像他那个人一样。若要激起他那个人的感情,不是爱就是恨,二者必居其一。 但好像这么久没见,她也不再想他了——一个追了一年也没有追到的猎物。她有时甚至怀疑自己七年级一直在水中捞月,从没真的看见过西里斯本人的模样……现在看来,这些都是泡影了,她只想谈恋爱。 那天夜晚是开端,雷古勒斯此后在也没在晚餐时露面。凯瑟琳有时知道他在凌晨回来了,有时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回没回来。 她渐渐发现,每次喝完酒后,她关于未来的记忆就会向前或向后推动。 原先在霍格沃茨,未来的记忆总是支离破碎地出现。她真正注意过的只有两条:马尔克斯那本没出版的书中关于玫瑰和香水的点子,以及那个有一条充满阴尸的暗河的岩洞。 自从她恢复饮酒的习惯后,更多记忆涌现出来了。可她现在十八岁,未来几十年的记忆远比她已经历过的人生漫长。因此,绝大部分闪回的画面都是没用的。它们昙花一现时,只是一副没有艺术价值的画而已。 那个吻之后的第三个晚上,她看见雷古勒斯写信时默念了一个词——挂坠盒。那一瞬间,真正有用的记忆出现了。她读不懂口型,却知道他正在找一个挂坠盒。而更巧的是,她知道在那个岩洞里,就在暗河旁,有一个挂坠盒。 雷古勒斯消失的这段时间,凯瑟琳将从前留在家里,后来挪去了古灵阁金库的一箱子爱情小说搬到布莱克家。她提前考察过布莱克家那个大得惊人的书房,把她那写小说藏进去就像把落叶藏进森林那样安全。 她把箱子拖进书房,给每一本书外套了一层壳,再塞进缝隙里。她很小心,选择的藏书区域都是文学和历史相关,靠近黑魔法区域的书一概不藏。做这一切时,书房正中那张巨大的工作台,如一只棺椁,悄然注视着她。她有些胆寒,对工作台上那些草稿和图纸熟视无睹。 在此期间,魔法部又寄来了一封信件。她打开后,发现是法律司邀请她作为外国人,前去交流两国法律的异同和感受。她写了封回信,说自己对法国法律还没有英国了解。但很快,魔法部再次邀请她,声称这只是一个法律司和交流部的合作项目,只需要她到场,不需要做任何工作。 带着疑问,凯瑟琳又去了一趟魔法部。这的确是一个讨论会,也的确只是一个任务,在场所有人都展现出对免费食物的兴趣而非对异国法律的好奇。在致辞结束后,讨论会在晚宴中徐徐展开。 而凯瑟琳看见唐森·查理坐在她身边那一刻,明白了为什么魔法部坚持请她来。 “唐森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感谢您上次对我的照顾。” “哦,凯瑟琳,希望我的一再打扰没有让你感到困扰,可交流部让我们找个法国人出来,否则就要扣掉开庭经费——我只有你了。谢谢你能来,你让我们能多维持三个月正常开庭。”他说。 他的语气让凯瑟琳觉得这一趟倒是在做好事。她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毕竟人都会被不过分的褒奖所取悦。在明知道他可能有夸大其词的情况下,她还是有些飘飘然。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对了,您妻子怎么没到场呢?我看大家都是携带家眷来的。” 他晃了晃空空荡荡的左手,感叹道:“我和你不太一样,凯瑟琳……我今年已经三十五了,仍孤单如此。” “您才三十五岁?”凯瑟琳小声惊呼,“就凭您在维森加摩的威望和地位,真是太年轻了。” “其实没什么,不过时运不错罢了,”唐森先生谦虚道,但其实任何人都可以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他对这一点的骄傲之情,“也就是早些年一直不停地修订法律,疏于交际,晃眼就这个年纪啦。对了,去年通过的新税法和继承法就是我主导的,用起来感受怎么样?我很乐意听听你的意见。” “纵观英法两国,我从没见过这样如此值得思考其深意的法律。” 她的潜台词是,这两部新法可以把普通巫师,甚至部分律师耍得团团转。但反过来讲,这更体现修订者的才华横溢。 “如此高赞,我就当是奉承了。” “堪比法律界的圣经和古兰经,唐森先生。” 凯瑟琳瞬间紧张起来。但唐森先生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他笑着接上话。 “你太抬举我了,凯瑟琳。相比这两部宗教经典,我写的,东西浮夸有余,朴实不足,不过是两本现行的规则书罢了,远不如过去麻瓜们编撰的这二者雅俗共赏呀。” 像是某种暗号,凯瑟琳吃惊地望向他时,他也用相同的眼神望着她。 他的眼睛好像在说,我们将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凯瑟琳不敢确定,几轮对话后,又用另一本麻瓜著作试探,而他不仅坦然解释出其含义,还从前后历史的角度评价了这句话在当时的正当性。 他们聊了一晚之后,凯瑟琳打心底里认可了对方在谈吐见闻上的魅力,并不只是因为年纪而已——平庸这种东西,不会因为年纪增长而自然衰微的。 反倒对她这个年纪来说,一个帅气成熟、知识渊博、事业有成的男人,才是唯一打击,更别提他比她自己更精通麻瓜文学。就像凯瑟琳之间承认的一样,她对这个男人有致命的征服欲,而这个男人也对她有致命的诱惑力。 第74章 作者有话说 “若要激起他那个人的感情来,不是爱就是恨,二者必居其一。“改自《月亮与六便士》。 ”平庸这种东西,不会因为年纪增长而自然衰微的。“出自《金阁寺》 2024/11/13 下一章时隔两年多殉了,换个地方看吧 第34章 [锁] [本章节已锁定] 第35章 福特野马 “一个挂坠盒,到底能带来什么力量?” “雷古勒斯,别想这个了。你只需要知道,这是最高保密级别的任务,而黑魔王绕过了所有追随多年的人,全权交给你做,这就够了。” 小巴蒂·克劳奇再次出现在集会上时,绝大部分人都幸灾乐祸。他的父亲昨日才在预言家日报上发表了坚决抵抗黑暗势力的声明,他唯一的继承人隔天就出席了“黑暗势力”的活动。 但这位理论上才六年级的学生并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雷古勒斯知道小巴蒂消失许久,是在寻找独角兽,因而,小巴蒂也知道雷古勒斯最近在忙于什么。和当年猜测的一样,他们成为食死徒后,都被委以重任。 “我知道我们不需要,也不应该猜测他的想法。但是……” “但是什么?” 雷古勒斯对小巴蒂摇摇头:“我想说,但是在不知道黑魔王真实想法的情况下,我很难将任务做到完全符合他想要的。” 雷古勒斯没有说出想说的那句。 但是,当能延长寿命的独角兽和不知作用的挂坠盒联系到一起时——背后一定有一个巨大而无人知晓的黑暗秘密。 …… 如果你满足了一个人的所有愿望,那就是在剥去他前进的渴望;如果同时,你推翻了他的所有幻想,那就是将他推入死亡。 根据这个理论,凯瑟琳永远不会赴死的。她从没觉得自己活够了。抛开一些近在眼前的愿望,她想要学会开车,想要从海牙走到开普敦,想要在生命的航船绕过好望角以前,挥霍掉所有财富和年华。 但根据这个理论,雷古勒斯正在生存和死亡的交界踌躇不定。如果凯瑟琳关心一二,从书房里偷出几页笔记,就会知道他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思想困境。 在真正接触到食死徒的核心层之前,他也美化了他们。雷古勒斯向来认可的是伏地魔的精神。和许多家人、朋友一样,他自小就认为麻瓜种和混血巫师的爆发式增长在挤压、吞噬原本属于纯血的资源,但这一直是一个模糊的想法——直到伏地魔出现了。 没人知道伏地魔的真实身份,可只要你看见他那张令人信服的面容,听听他振奋人心的演讲,读读他亲自编撰的纲领……只需要十分钟,没人不会被他征服。即使是他的反对者,也不得不承认,伏地魔对格林德沃的模仿已经达到了新的高度。凤凰社很长一段时间不理解食死徒为什么能在短短一年内壮大得如此迅速——从前格林德沃的追随者也被伏地魔“复活了”,他们的加入让食死徒很快势不可挡。 雷古勒斯没有经历过格林德沃的时代。他只经历过布莱克家族的衰落,从沃尔布加开始,他看着家族徽章一天天蒙上尘灰,蒙上耻辱,蒙上空有其名的讥讽。要不了多久,古老的布莱克家族就会在这被疯子和叛徒统治的一代结束后落幕。 自从发现这一可能后,沃尔布加选择将振兴家族的任务交给她的两个儿子。西里斯比谁都聪明,面对这一无端的重担,他放弃了家族遗产;雷古勒斯留下来了,并发现伏地魔的理念将带领布莱克家族重获荣光,于是他选择追随,不择手段地进入核心,并在毕业后比谁都先被予以重任。 但从这一步开始,他意识到自己和伏地魔之间的理念产生了分歧——或者说,这有可能,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凯瑟琳注意到,最近雷古勒斯出现在家中的时间比之前更少。而在家的时间,他要么把自己关进书房,要么就是和奇奇怪怪的人会面。 关于挂坠盒,他的搜索似乎陷入僵局。但这并不是首要问题。凯瑟琳觉得是别的事缠住了他。她几次进书房,都被满地手稿和古籍弄得无从下脚——不,他不是在找挂坠盒,他在找其他问题的答案…… 比如,寻找挂坠盒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值得伏地魔在一个星期内亲自召见他四次? 但凯瑟琳不关心。她甚至隐隐感到,这事的真相可能能提前让她成为寡妇。 而查理·唐森不断的来信也让她心神荡漾。凯瑟琳一步步看着身边的男巫们长大,当然,直到她爱上西里斯,绝大部分都没真的长大。而唐森先生已经在维森加摩卓有成就,比许多人都提前进入了只需要坐在办公室就可以拿钱的人生。但他仍然不懈地阅读,并且用多出十七年的人生阅历征服她不断地回信——他精通麻瓜的一切,不仅是文学,包括政治、历史和哲学。 “伦敦很大也很小,这只取决于你,凯瑟琳。我跨过三十五年的孤独长河,也可以熬过与你分别的时间地狱。” 那天晚宴结束时,他这样向她告别。 这当然不是一个告别,反倒是一个邀约。自那以后,凯瑟琳再也按耐不住了。她觉得一场前所未有的爱情就在前方,而婚姻的存在更让这爱情沾上一分血色的浪漫——这是偷情。 从希腊神话到二十世纪的小说,泛滥着偷情将会给女人带来毁灭的预言,从得瑞纳夫人到包法利夫人,无一幸免。就算是爱与美之神的阿弗洛狄忒,在与阿瑞斯偷情被抓后,也不得不回到降生之地,以重获贞洁。 第75章 这是一把悬在女人头上的阔斧,就连掌管爱的神明也难逃审判。 可凯瑟琳不觉得自己是司汤达和福楼拜笔下的女人。她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一定要找到创作她性情的作者,真希望那是杜拉斯。 …… 在六月的一个深夜,雷古勒斯急匆匆地离开了布莱克老宅。 凯瑟琳在半梦半醒间,听见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逐渐放大,然后停止在卧室门口。一声轻微的闷响,她听出是指关节搁在门上的声音,她在等待他敲门。但几秒之后,他离开了,紧接着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凯瑟琳猜到有什么事发生了,可能会耽误不短的时间,所以他没有叫醒她。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屋子里依旧空空荡荡。早餐时,她向克利切询问雷古勒斯的去向,得到的答案是马尔福庄园——哦,那应该是食死徒内部的事。凯瑟琳没有细想,如果仅仅是食死徒的事,又何需叫醒她。 在她穿好鞋,走到楼梯间时,克利切突然出现,叫住了她。 “您最好留下,主人随时会回家。” 它不喊她女主人,这让凯瑟琳很满意。其实她一直不喜欢家养小精灵的礼仪——称呼侍奉的巫师为“主人”。倘若纯血家族真的想要模仿麻瓜贵族的体制,大可让家养小精灵称呼“先生”或“夫人”就好,“主人”这个称呼未免太强调“奴隶”的概念了——这是中世纪的糟粕。 她向克利切笑笑,转身提上鞋,打开窄门。 “请你代我向雷古勒斯转达我的歉意,我今天有约了。” 今天是个晴日,几抹薄云分割了碧空,凯瑟琳抬起帽檐,见到许多老人将摇椅搬到门口或是花园,在伦敦难得一见的阳光下温晒。 买酒时,老板娘递给她一杯香槟,坚持与她碰杯。 “庆祝一下,小姑娘,六月的第一个太阳这么早就出来了!” 凯瑟琳一饮而尽。她拎着两瓶瓶果酒,压低帽檐,红色丝带在风中一晃一晃。她登上一辆马车,繁华的伦敦市区逐渐消失,被草地和牧场所取代,半个小时后,凯瑟琳出现在一片广袤的草地上。 查理·唐森已经等候多时了。他戴一顶礼帽,穿着最朴实的黑色西装,没有过多的装饰。他将她牵下马车,笑着打趣:“等候一位美丽的小姐真是种享受。” 凯瑟琳摘下帽子,举目眺望,在无边的草地尽头,坐落着一座宏伟的庄园。她也笑起来:“我是来到了达西庄园么?” “达西庄园现在的主人曾多次邀请我用晚宴,可我实在受困于工作,只能每每推辞。” “对了,你在信里说今天要带我见个新奇的宝贝。” “已经恭候多时了。” 查理·唐森向不远处指去,在草地之中,停着个白色的东西,在阳光下微微泛着金属光芒——凯瑟琳捂住嘴巴。她认出来了,那是一辆白色福特野马。 “这是你的吗,唐森先生?”她脱口而出。 即便从那次晚宴中,她已经确认了查理·唐森的立场,但她从没想过,他会在伦敦郊区藏了一辆轿车……这不是谁给她瞧两眼的首饰、名表或瓷器,这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汽车! 查理·唐森微笑着,凝视着她:“我托一位麻瓜好友买的,他是一位子爵,还教会了我如何让这玩意儿动起来。不需要魔法。” 他顺便解释了眼前这座庄园的主人身份。 凯瑟琳快步走到车旁。她等不及了。自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随着魔法界与麻瓜界的壁垒逐渐增厚,巫师们离现代科技越来越远,更别提每年都在推陈出新的汽车行业。凯瑟琳对汽车——麻瓜科技与美学的结晶体——兴趣盎然。她每天被灌输了无数广告,却又一直不能亲手摸摸。 “为什么不进来试试呢。” 凯瑟琳拉开车门,做进驾驶位,查理·唐森坐在副驾驶上。一开始,她慌张得不知道手和脚放在哪里,平时总观察麻瓜们开车,自己坐上去,也完全不明白怎么就让汽车发出呜呜的声音,然后跑起来。 “我本来打算带你兜风的。” 凯瑟琳已经勇敢地把手放在了方向盘上,谢天谢地,什么意外也没发生。 “我想学会自己开。” 她没说自己有一个伟大的计划:从海牙一路行驶到开普敦,不要有任何人打扰。至于难以翻越的海洋和山岭,交给门钥匙和移形换影就好——她已经有经验了。 唐森显然以为凯瑟琳只是一时兴起,于是也不在意。他关上车门,拉上安全带:“那我教你。” 今早的那杯香槟没有喝错,这个夏天美好得让人担忧——担忧这是否是创世纪大爆炸以来最后一个夏季。凯瑟琳踩着油门,扶着方向盘,在草地上肆意闯荡。天空如一面碧蓝明镜,树林里虫鸣喧天,每当她行驶到草地边缘时,查理·唐森紧紧抓着魔杖,而她则会尖叫着打过方向盘。车轮在草地上留下锐角辙痕,一阵风吹来时,所有草又伏地而起。 到黄昏时,凯瑟琳已经能熟练驾驭福特野马了。她在浓烈的阳光下打开苹果酒,靠在车门边,仰头喝了个光。 查理·唐森看迷了眼。他没有喝酒,世界在他眼中却已经开始打转——像乘着曲率驱动的纸船,并非石油,而是空间本身在推动世界的前进——目眩神迷、年轻醉人。 一开始是一个点,逐渐放大,一辆马车背离着太阳向他们驶来。凯瑟琳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她摸了摸身下的白色福特野马,感叹道: 第76章 “唐森先生,你真是太酷了!” “凯瑟琳,你有没有听过一句麻瓜歌词——”在马车赶到前,查理·唐森说,“‘我的男人很酷,但远没有我这么酷。’” 她笑起来,但又没那么自然。马车还是停下来,就在他们面前。凯瑟琳向福特野马告别,而它也以落日前最耀眼的白光回敬。 “真抱歉,唐森先生,我玩了一下午,最近石油涨的厉害。” “请别放在心上,凯瑟琳,”他将她送上马车,微微俯腰,诚恳道,“香车美人,千金难求。” 夜间行路总要比白日更缓慢,因为黑暗,前路变幻莫测。坐在马车的笼龛里,凯瑟琳终于将心思从那金属色的白光中收回。她从未有那一刻,觉得自己和自由就坐在一起,就在驾驶位和副驾上。 但她终究回到了伦敦。一个愿意为了自由去死,或是去巴黎的女人,最终因为钱留在了伦敦。她觉得凯瑟琳·坎贝尔是自由的,而凯瑟琳·布莱克是被困的。雷古勒斯给了她她能想到的最大自由,他给她划了无边无际的草地——可那终究有边界的。 凯瑟琳跳下马车。她抬头望去,只见格里莫广场12号灯火通明。雷古勒斯回来了。她从窄门溜进去,在厨房切了几片蛋糕,又弄掉身上的苹果酒味。然后,她走上五楼,走进卧室。 雷古勒斯回来了。他刚回来,面色疲惫,眼下是一层乌青,身上散发着骇人的血腥味。 凯瑟琳没敢表露出好奇。她甚至想,说不定明早的预言家日报又会报道一起惨案,而惨案的发生地,就是他弄了一身血腥气的地方。 但他破天荒地牵住她。在这个热夏,他的手指像从冰河中取出来的。 “茜茜分娩了……从昨晚开始,到今天下午才结束。” 凯瑟琳恍然想起,纳西莎的预产期的确是六月。她虽然毫无经验,但凭直觉,她知道这时常绝不正常。 “昨天晚上,卢修斯用加急信通知了我,和其他布莱克家族的血亲。马尔福家曾有过狸猫换太子的丑闻,所以按照规矩,在马尔福夫人难产时,必须通知其他族人和亲人到场,以确保继承人的合法性。” 这条规矩的言下之意,是母亲和孩子都生死不明。为了防止被其他孩子替换身份,丈夫会要求族人到场见证分娩。从前英国皇室便有此传统,女王分娩,必须在内阁大臣的监视下完成。 凯瑟琳的手心也开始发冰,甚至在这一刻,她的子宫也隐隐做痛。没有人会比她更切身地恐惧这件事——卢修斯可以故作镇定地通知族人,雷古勒斯可以故作镇定地见证分娩,她却连故作镇定地倾听都做不到——子宫,她也有子宫。 “纳西莎……一切顺利吗?” “茜茜在昏睡了半天后醒了。卢修斯亲口向她承诺,德拉科会是马尔福家唯一的继承人——且是他唯一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玩了一个《三体》梗~ “我的男人很酷,但远没有我这么酷。”依旧出自打雷姐的《brooklyn baby》 (突然感觉写这篇文就是为了安利打雷姐) 第36章 樱桃园 凯瑟琳的小腹从夜里疼到清晨。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主人公死于难产。她时而是那个孕妇,时而是从子宫里钻出来的血淋淋的孩子。天光大亮时,梦中孕妇的脸最终变成了她的母亲——阿莉莎。 梦成真了,或者说,凯瑟琳的梦一直都是真的。 阿莉莎在第二次分娩时,受了风寒,还有肺病。她曾经很瘦,而那晚,她躺在床上,像个被吹大的气球。凯瑟琳把手指放在阿莉莎的腿上,几秒之后,皮肤上留下一个凹陷的指印。阿莉莎整个肿起来了,被水灌满,血从子宫里哗啦啦地涌出来。 凯瑟琳记得那个医生从卧室走出来的模样,一点虚情假意的沉痛。那时候,死于分娩的孕妇太多了,巴黎又总是那么臭。 医生告诉她,其实很多母亲一辈子都会怀孕,直到挤不出一滴奶水为止,还能保持活力。阿莉莎第二次怀孕,就掏空了她的生命力,这是不寻常的,也许和某种病症有关,也许和麻瓜正在研究的遗传基因有关。 “你在对凯瑟琳胡说些什么!” 坎贝尔先生突然出现,怒气冲冲,拽走医生。他不准医生继续说下去。 阿莉莎的生孩子会死的病,随着脐带流入凯瑟琳的血管里。 坎贝尔先生知道这件事,但他像保守钻石那样,严防死守,不让任何人知道。因此,凯瑟琳一无所知。 其实在阿莉莎生下凯瑟琳时,他就从医生那里得知,妻子不能再怀孕了。他凝视着刚从生死线上挣脱,奄奄一息的妻子,央求她再怀一次。阿莉莎同意了。 …… “你最近更爱喝酒了。” “我最近总是作噩梦。” 她心不在焉,答非所问。酒精唤起更多属于未来的记忆——如此明晰、如此虚幻,在谷物和水果的发酵中,像一个梦召唤着她。她的未来没有出现过雷古勒斯。但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另一场噩梦。 …… 马尔福庄园人来人往,所有能打开的窗子都打开了,只是为了让萦绕其中的血腥味飘散。雷古勒斯与卢修斯疾步走过长廊,就在刚才,仆人说纳西莎醒了,请亲人们过去。 纳西莎不知道到场的亲人已经挤满了会客室。卢修斯擅作主张,只叫上了她的堂弟,雷古勒斯。她的两个姐姐根本不知去向。 第77章 走到半路时,卢修斯突然停步。一夜未眠,他的面色泛成青白。同样一夜未眠的雷古勒斯满脸恍惚,常常以为和自己对话的卢修斯是一具尸体。 阳光从每扇敞开的窗户投入,马尔福庄园几乎沐浴在血色的温暖中。卢修斯将雷古勒斯拉到方柱之后,犹豫片刻,压低声音: “在你们到前,我其实去面见过黑魔王,请求他拯救茜茜,以无边的魔力和至纯的血脉。” 雷古勒斯眉心滚出冷汗,他不知道黑魔王的回答,却莫名感到恐惧。他也犹豫着问道:“他……同意了吗?” “黑魔王正在研究一本古籍,用如尼文写的。在听了我的话后,他思考了几秒,告诉我——” 雷古勒斯放大双眼。 ——卢修斯,没有人不想推开死神,但除了以命换命,没人能真的推开死神。 不经意间,雷古勒斯关于挂坠盒的猜测被印证了。除了以命换命,没人能真的推开死神。 没人知道雷古勒斯从一个绝对的理想主义者和黑魔法拥趸者,转变成一个叛徒、一个甘愿赴死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小心谨慎,除了挂坠盒里那张纸条,没留下任何字迹,因此,雷古勒斯的心路历程,在这世上,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原本期盼自己能做出一番成就,说服更多人认可纯血的利益,可在毕业后,他接到的唯一的任务,就是寻找斯莱特林的挂坠盒。他有过疑惑,有过动摇,甚至在某个时刻,产生了一个黑暗至极的猜想——用一条人命制作而成的一件魂器。但雷古勒斯不敢承认。 黑暗不可怕,卑鄙自私才可怕。 因此,我们可以猜测,在这个猜想被印证的那刻,雷古勒斯遭受了怎样的打击。他崇敬的黑魔王,欺骗了所有人,只为实现他自己的永生;他醉心的伟大事业,不过是一己私欲的垫脚石。 世界突然又变成一个谎言,雷古勒斯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其实在那时,他只有凯瑟琳了。但凯瑟琳不知道。她对他的残忍从未衰退,对他的满不在乎从未改变。 查理·唐森。 他知道这个人。从他知道在一个月内,凯瑟琳与查理·唐森见了十次面后,他生命的最后一部分也悄然成了一个谎言。 …… 凯瑟琳吃早饭时,注意到不寻常的地方。她左顾右盼,才发现这怪异来自于布莱克家的小精灵,克利切。它打碎了一个碟子,摔落了一杯潘趣酒。 这是严重的失误。克利切用拨火棍敲打自己的脑袋,并辱骂自己。但它是笑着做的。 凯瑟琳注视着,它一边殴打自己,一边辱骂自己,脸上却咧开一张巨大的笑脸。她感到毛骨悚然,并且注意到,克利切今天比之前的每一天,都要容光焕发。神采从它的每一条皱纹里迸发,刺得她眼睛发酸。 凯瑟琳忍不住道:“停下,克利切,别打你自己了——你一会儿要出门吗?” 克利切没有甩开拨火棍。它选择性地忠于凯瑟琳:当雷古勒斯在场时,它会观察主人的神情;当雷古勒斯不在时,它通常有自己的主张。因此,即便凯瑟琳命令它停下,拨火棍焦黑的钳子仍在向下击打。 克利切为身体上的痛苦而感到精神上的满足——这种满足甚至超脱奴性,而成为一种骑士精神——它第一次有机会为这个家族的光荣而出力。它咧开嘴,无比快乐地回答: “叨光主人,克利切今天将荣幸地为伟大的黑魔王服务。” 凯瑟琳打了一个寒颤。好吧,它和它的主人有他们的主意,她可别走得太近。不过,如果不是克利切提起,她差点忘了雷古勒斯的存在——他有他自己的事做,而且据她观察,这些事并非黑魔王的指令——他静悄悄的,没让任何人察觉,除了凯瑟琳。他对她并不刻意隐瞒,而她也自觉地不去打探。 “那麻烦你转告雷古勒斯,今晚我不回来用晚饭。” 克利切应下了。凯瑟琳用完早餐,在楼上看了一会儿小说。临近中午,她找出一条绚丽到俗气的牙买加裙,戴上一顶能使整张脸陷入阴影的帽子,出了门。窄门在夏风中摇晃,她握着钥匙,脚步轻快起来,像个普通的麻瓜主妇朝着泰晤士河走去。 泰晤士河南岸,一处聚满天鹅的小码头,她在人群中找到了查理·唐森。 她挽住唐森先生的手:“你答应陪我去麻瓜剧院。” 而查理·唐森,也微微向另一边倾身,给她更多靠着他的余地。她身上有松饼、蛇莓酱和巴黎的味道,令他心花怒放。 “当然,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只需要在两点之前入场就好,”他指向河岸对面的露天剧场,“那里就是英国国家剧院,四年前刚建成,今天下午就有一出——” “别说!让我猜猜……”凯瑟琳打断他,“是等待戈多,对么?我小时候最爱看这个。” 查理·唐森哑然失笑:“这里是伦敦,亲爱的,我以为你至少会先说莎士比亚。不过你猜对了一点——今天下午这出戏,的确不是英国剧本,也不是法国剧本,而是俄国的。” “是契诃夫吗?” “一猜就中。” 凯瑟琳兴奋起来:“是樱桃园,是我向你提起过好多遍的樱桃园,对不对?” “是的,我的凯瑟琳。”查理·唐森一把拉过她,“是你最爱的樱桃园。” 凯瑟琳喜欢读爱情小说,但在剧本上,她却出乎意料地,偏爱樱桃园——这一几乎不涉及爱情的剧本。女主角在巴黎与情人姘居,挥霍无度,重返故土时,身无分文的她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最爱的樱桃园被拍卖,被砍伐殆尽。 第78章 这是不被讴歌的女主,凯瑟琳却理解她。 每每重读樱桃园,抛开时代背景,她都认为女主角只有一件事不应该——不应该让自己身无分文地追求爱情。精神基础建立在物质基础上,二者不可替换。雷古勒斯无意中用威胁她的手段,那笔遗产,恰恰是她唯一在乎的。因此,她做出了让所有人难以理解的决定,自投罗网,回到伦敦。 返程路上,查理·唐森感叹道:“这剧本创作于二十世纪初,过了一个不到世纪,英国贵族也逐日衰落了。” “这是必然的,时代对所有国家一视同仁。”凯瑟琳小声咕哝,“任何在时代洪流中固步自封的思想,甚至是妄图让时代调转方向的力量,都将淹没在滚滚巨浪中。” “这是制度问题了,凯瑟琳。金钱是纸牌搭成的屋子,随意一场金融风暴就能将它吹倒;权力是石头砌成的罗马斗兽场,即便略有残缺,仍屹立数百年而不倒。 ” “魔法界没这个说法。”至少在魔法界,是没有贵族存在的。 “在中世纪,巫师和麻瓜并未泾渭分明,那时的巫师深受麻瓜文化和思想的影响。而现在麻瓜们进步了,魔法界却仍古板陈腐,抱着百年前的老古董不愿撒手。”查理·唐森继续说,“魔法部是新权的象征,你的家族是新钱的象征,这两者无一不会威胁到古老家族的利益。他们不愿意看到自己成为纸牌屋。” “但就算战争胜利了,也不意味着贵族制度会被复活呀……”凯瑟琳凝神片刻,脑子里疯转着一个念头,“你不觉得,在我们这些旁观者、中立派看来,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吗?我读过他们的宣传,振奋人心,没有哪个纯血听了不热血沸腾——可是,从目前我们所知的一切来看,他们只是在为了那一个人卖命而已。他们自己,除了一个虚名,一点假惺惺的尊敬,捞不到实在的好处。” 查理·唐森眼中流露出被征服的目光。 “你说得没错。正是因为看清这一点,你我都能保持清醒。而那些已然深陷泥沼的人,纵然他们后知后觉,但无论如何,都走不出来了。” 这场夏日午后的危险谈话戛然而止。凯瑟琳不知为何,隐隐感觉查理·唐森在暗示一个确切的人。但她没有问出口。 傍晚,她第一次去了唐森家。从外表看去,这座藏匿在麻瓜群落的排房平平无奇,但走入其中,才能看见无处不在的审美与浪漫。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一如查理·唐森这个人,她初见他时,从未想过他们会如此聊得开心。 她不吝赞叹道:“恕我冒昧,唐森先生,拥有这间居所的您,人生中应当再没有遗憾了吧?” 查理·唐森为她斟酒。他笑道: “我当然有遗憾。男人不会嫌自己权力太多的……而且,男人总有义务为继承人铺好前路嘛。” 凯瑟琳握着牛排刀的手顿了顿。她故作玩笑地说:“可您到了这个年纪,也没结婚生子。” “那是因为我一直在等那个人,凯瑟琳,”他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自以为是的情话让她不寒而栗,“我一直在等你。” 那一瞬间,凯瑟琳好像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的语气和眼神,令她想起她的父亲,坎贝尔先生。 第37章 西里斯房间 “凯瑟琳,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在想……” 她放下酒杯,神情恍惚。不是醉意,而是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像一场三个小时的悬疑电影,观众聚精会神,分析得头头是道,猜测背后的真凶……悬念一直保持到结局,导演打了一行字幕,说: 真凶就是主人公——即看电影的你。电影里的一切细节,不过是你虚构性的回忆。 而刚才浮现在凯瑟琳脑海中的画面,几乎等同于上述情景。窗外没有雨,也没有风,黑夜寂静得仿若电影谢幕。凯瑟琳张了张嘴,问了一个问题: “唐森先生,威森加摩……会将一个无辜的人判入阿兹卡班吗?” “当然不会,只有罪大恶极、无可抵赖的人,才会被判入阿兹卡班。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 因为……她没有说。因为刚才,她看到了西里斯·布莱克被送入阿兹卡班,审判他的法官,正是此时此刻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查理·唐森。 今夜闷极了。云层如堵在通风口的棉絮,没有风。山谷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雷鸣,沉闷而令人烦躁。 凯瑟琳没从窄门进屋。她在正门下车,雨滴悬在云层上,随时会落下。还是没有风。 站在格里莫广场12号面前,她抬头,打量整座建筑——见证了一个百年家族兴衰的建筑——几百年前,玫瑰战争就在这里绽放。不远处的伦敦桥,一夜之间被尸骨累累披上了血色外衣。 她在裙摆上擦干手心,推开门,雷声淹没了脚步。凯瑟琳身上有浓烈的威士忌香。她望向玄关处的壁钟,距离十点只有三分零八秒。一百八十八秒。她比记忆中提前回来了一百八十八秒,因为她没有将戒指忘在马车上。 但凯瑟琳没有进门。她站在门口,默数着,呼吸的频率和秒针重叠。还有六十秒,还有三十秒,还有十秒,五秒,三秒—— 还有一秒。 她闭上眼。 突如其来的黑暗中,今夜第一道闪电猛然坠落,如宇宙里唯一一盏白炽灯在闪烁——天空随之苏醒,如巨鼓,如大海,先前零星的闷雷被滚滚巨雷取代,狂风如鬣狗群落发出的咆哮。伦敦震荡起来,玻璃如蝉翼摇摇欲裂,整条街桦树纷纷向一个方向倾倒。 第79章 大风扣上布莱克家的门,掀开沃尔布加的画像,推倒玄关处的两个瓷器。秒针在暴风雨中旁若无人地走着,完成一个又一个不变的循环。 凯瑟琳伫立于耀眼白光中,神情莫测。 两个小时前,她喝下第一口威士忌,酒精刚刚滚入喉间,眼前突然闪过这个画面:1980年六月中旬的夜间十点整,一道闪电与钟声相叠,吹响一场暴风雨的号角——她认出了布莱克家的壁钟。 就在今夜。 这是所有破碎的画面中,第一次出现确切时间。她当即想到,这是一个机会,可以印证她的猜想:那些在酒后突现的残片,到底是虚构的记忆,还是真实的未来。如果是前者,她就有必要服用精神药物了,妄想症不能耽误;如果是后者,那就是预言,或是……循环。 如一面反方向转动的钟,她在回忆中,不断地验证未来。 “如果这些倒放的、剪碎的电影画面,真的是我的记忆……为什么,为什么在1985年之后,就停止了?” 1985年之后的景象,她从没看见过。 即使在这个魔法与神话泛滥的世界,时间也是唯一永恒的真理。如果她的人生,真的停止在1985年——也就是5年后,那么,她大概是非正常死亡了,并且很可能死于战争。 凯瑟琳心烦意乱,鞋底重重踩在地板上。画像们被吵醒,纷纷抱怨起来,她在人声与雷声的交织中,走过长廊。走到后面,她步伐越迈越快,最后飞奔到会客室。 “克利切!你回来了?” 那个矮小的身影转过来,凯瑟琳捂住嘴巴——想象这个画面,在一间古老的宅邸中,一张脸缓缓转过来,如石膏球上嵌入两颗拳头大小、布满红纹的眼珠子,此刻正像个死人般盯着你。 这就是克利切的模样。 它看见了凯瑟琳,神情未变,只是嘴巴一张一合: “好大的岩洞,好深的河,喝水,喝水,克利切一眼望不到边际……克利切想要喝水,但主人命令克利切待在这里,不准喝水……克利切想要喝河里的水!克利切不能喝水!!” 凯瑟琳难以置信:“雷古勒斯为什么不让你喝水?” “因为克利切会喝光所有的水——主人让克利切不能告诉凯瑟琳·布莱克!克利切是个坏家伙,帮不了主人,还泄露了秘密!克利切需要惩罚自己!!” 它跪在地上,额头不要命地撞击地板,眼中的血丝更加密密麻麻——即便如此,它依旧谨遵雷古勒斯的命令,没有离开一步。 “哦,别这样!别这样!” 凯瑟琳知道自己的命令没用。在混乱中,她转身离开,飞奔向楼梯间,一口气跑到五楼,一把推开门,走入那间从未涉足的卧室。那是西里斯的房间。 西里斯·布莱克到底是不是食死徒?如果他不是,为什么会在明年被审判,还被关入阿兹卡班?为什么判决书和报纸都说他是杀人魔?是有史以来最穷凶极恶、居心叵测的纯血主义者? 走入西里斯的卧室,接连几个喷嚏后,她才冷静下来。 如果西里斯真的是食死徒,唯一一处会留下证据的地方,就是这里,浸润在黑魔法中的格里莫广场12号。 “如果我冒犯到了你,很抱歉,但我必须这么做。” 她引来一阵微型龙卷风,扫走珠网和尘团。窗外电闪雷鸣,雨滴拍得窗子噼啪作响。她举起魔杖,借着荧光闪烁的光芒走入,开始寻找可能的证据。 天花板上挂满金红旗子,墙上贴着女人画报,橱柜上摆着掠夺者们的合照……这一切一切,都像存在于布莱克老宅里的另一个世界。 真是个狂热分子……她宁愿相信西里斯是个偏激的凤凰社拥趸者,也不相信他是个潜伏多年的食死徒。 她拉开抽屉时,窗外一阵雷鸣,吓得她用力过度,抽屉柜又年久失修,整个掉到地上。 一个灯泡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扳手、螺丝刀和不知名的工具;几块生锈的金属零件,像是从摩托车上拆下来的;1977年的花花公子……都和黑魔法无关。她在这个房间待得越久,越怀疑威森加摩真的大错特错。 “西里斯真是……生而为麻瓜。” 狂风吹开窗子,玻璃被吹得东倒西歪。凯瑟琳没有留神,雨水泼进来,打湿了半边头发。她抬起胳膊,挡着眼睛,拽着帏幔,一步步走到窗边。她将魔杖卡进把手,费力关上窗户。 雨声和雷鸣减弱,震耳欲聋的噪音被抵挡在外。她松了口气,抹掉脸上的雨水,擦干魔杖。荧光再次闪烁。 “西里斯清楚我不是纯血主义,比任何一个食死徒都清楚……我必须彻底排除这种可能,如果他是食死徒,我今夜就走——越快越好,他能随时掀起一场海啸。” 但她清楚,他不是。西里斯的演技并不出众,反倒是个喜形于色的人,他宁可把脖子抵在断头台上,也绝不会做卧底。 凯瑟琳不断恐吓自己,只是为了在烦躁多事的雷雨中找到慰藉。永远考虑最坏的可能,才能永远对未来保持期望。 她掀开被子,从枕头下找到一只金色飞贼。它已经死了,被拆得七零八落,和其它所有死物一样,被抛弃在这间卧室里,暗无天日。羽翼锈蚀,闪电划过时,反射出了微弱银光。 “多半是詹姆给他的……伟大的友谊,他怎么可能杀了詹姆和莉莉……查理·唐森审时度势,威森加摩要送他进阿兹卡班,他不会不同意的。但怎么会,到底是谁杀了莉莉——” 第80章 “——是你,凯瑟琳。” 刹那间,凯瑟琳耳边轰轰作响。 她回头望去,滚滚雷声,无边黑暗,一盏老式船灯悬浮在空中——黯黄的、冷调的,忽明忽灭,如宇宙里的一星烛火。她恍若回到摄政街,在巨大的天使灯下,她是一粒微尘、一只蚂蚁。谁都可以碾死她,像吹熄风中残烛。 闪电掠过,雷古勒斯的脸被照亮,苍白,混合着一点刽子手般的故作平静,让凯瑟琳想起歌剧魅影里的那张假面。 他开口道:“这是西里斯的房间。” 凯瑟琳没说话。她后背浸透冷汗。窗户封上后,西里斯的房间闷湿异常,呛人的尘灰在空中浮动。她想咳嗽,又想把雷古勒斯赶出去。还有一个橱柜,如果这个橱柜里有证明西里斯是食死徒的证据…… “你想念他?” 他上前一步,发丝搭在额角,身上带有岩洞的冷意。 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雨滴激烈拍打玻璃的噪音。他心里关着的最后一只怪物,希望的具象化,希望的怪物。其他几只,在岩洞里、在那个被证实的黑暗猜想里,被绝望吞噬了。 她不知道他在这个下午经历了什么。他苦苦搜寻了一年的挂坠盒,不能为布莱克家族带来荣光。他整个人,连带着他的理想,只是满足黑魔王永生不死的工具罢了。 “你真的还想念他?你还喜欢他?你们已经两年没见过了。” “哦,别在意,这不是重点,”凯瑟琳急于逃离现场,这里的气氛让她紧张,烦躁,“我要去睡觉了。” “我很在意。” 她提高音量:“我不想解释。” 在这种情况下,硬逼一个不想解释的人去解释,得到的只有谎话和气话。 他从不在言语上过多纠缠,语言本身就是骗局,那无人抵达的美丽新世界,就是语言编织过的最大谎言。现实往往是这样,不相信语言的人,也不再期望未来。 未来是不存在的,它是语言吹出的一个肥皂泡。雷古勒斯必须知道,他的肥皂泡是否下一秒就会被刺破。 “我真的很在乎。” 凯瑟琳充耳不闻,她握着金色飞贼,向门边疾步走去。雷古勒斯比她更先站在门口。他是隐没在黑暗中一堵墙,雨夜中,船灯飘摇不定。 她压下火气:“我想去睡觉了。” 他岿然不动:“你至少要给我一个解释,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会要一个解释。” “解释?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每件事,不是都有必要解释清楚的。”凯瑟琳一道雷鸣点燃了,她甩开金色飞贼,脸色涨红,咄咄逼人,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旧账,“你让克利切像个鬼一样站在客厅,你把莱斯特兰奇那种乱扔索命咒的人请进家里,你哄骗我那鼠目寸光的父亲,让他逼我留在伦敦……我从没找你要过一个解释,即使这些事。” “我都可以解释——” 她就像没听见他说话,以一个夸张到讥讽的反问句,打断了他。 “天哪,雷古勒斯,我不就在西里斯的房间坐坐,你真的在乎这个?” “我——” “你真的在乎这个?”她残忍地重复了一遍。 雷古勒斯平静下来。被接连打断并没有让他愤怒,反倒是带给他一股勇气,一股近乎于回光返照的力量。他在绝望中坦白道: “你以为我现在还能在乎什么……是的,我只能在乎这个了,而且我一直都在乎,凯瑟琳。”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反应。她嘴角的颤动平复下来,抿得紧紧地,就好像在猜词游戏中表演“沉默”。她生气了。是因为被当面揭穿,还是因为蒙受冤屈?没人知道。 “我从来都想知道,你在吻这张脸时,到底在吻谁。” 作者有话说 “你在吻这张脸时,到底在吻谁。” 终于写出了这句话!包了一盘饺子,就为了这点醋! 第38章 套中人 “我从来都想知道,你在吻这张脸时,到底在吻谁。” 她耸耸肩。窗外瓢泼大雨,所有声音被雨声削得模糊不清。但他肯定她的每一个词,他太了解她了。 “非常好,雷古勒斯,你说出口了——你在乎。现在我想知道,就算我承认了,你打算做什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拉着我出去?” 今夜注定不能以沉默结束。猛然坠地的雷雨,像是要劈开所有经年累月的怒火和怨愤,她越说越忘情,乃至于根本不容许他打断。 “曾经有人告诉我,你是个只用绞刑的刽子手。我半信半疑。现在看来我完全错了。你只是个——” 他用眼神问她:是个什么? 难听的词卡在舌尖,片刻后,她从新的角度发动进攻。 “你敢因为我待在西里斯的房间里,就冲我发火吗?你不敢。因为你知道,一旦发火,你彻底就完了。我当然不会完了,因为我不在乎你,不在乎要不要和你在一起。但你千方百计把我留在伦敦,你害怕如果你真的冲我发火,我要走,你就完了。所以你对我既不果决,也不狠心,反倒前瞻后顾,优柔寡断。” “你太没意思了,雷古勒斯。” 她以一句故作轻飘的谴责,结束了指控。 凯瑟琳对这番发言感到满意。就算是圣人,也要被激怒了。可她没想到,雷古勒斯此时此刻,根本无力愤怒,他以沉默全盘收下她的指控,像是得了暂时性耳聋,完全没做出相对回应。凯瑟琳感受到雨水在脸颊上缓慢蒸发,毛茸茸的感觉。 第81章 “我可以解释,克利切喝了黑魔王的药水,所以才那么口渴。如果我不用命令限制它,它会不停喝水,直到活活把自己撑死。” 他平静地解释着凯瑟琳最开始提到的那件事。其实这事最微不足道,她只是想找个由头引起话题罢了。因此,凯瑟琳冷笑了一下。 “黑魔王?是的,那才是你的理想,你愿意为他牺牲其他一切,让正常生活的人感到恐惧。你从没有看清过你的理想吗?——” 她顿住,深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试探底线——纵然他看起来没有底线,但别用信仰激怒他。任何人在信仰被辱时,都可能有一瞬失控。 “……我是说,那或许是好的理想,或许有着一个美好的初衷,雷古勒斯,但我不喜欢你们的做法,也因此不喜欢你。” “因为我的自私?” “不,因为你虚伪。”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头脑却从未有过地坚定。若一个人爱着她,有不让她看透他,这是危险信号。因为,猎物可能是披着羊皮的另一个猎人。但同时,她更愤怒的是,雷古勒斯并不愚蠢,却一直在自欺欺人。 那晚,查理·唐森一语点醒了她。 雷古勒斯一直沉湎在光复纯血的梦想中无法自拔。可是,那从不是乌托邦,而是个深不见底的沼泽。 每个成为食死徒的名门之后、纯血之光,都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斗…直到某个时刻,他们才憬然醒悟,自己不过也是一颗棋子。 她说:“我知道你身上没沾过血,我对那味道敏感至极。但我也知道,你不是那些流血事件的局外人,就连我也不是……在这黑色的光辉下,没有人是局外人。” “你可以装作没有人为你的理想而死,你可以装作你的血统里没有一丝不纯,你可以装作黑魔王真的坦荡无私,会带领你们走向集体的荣光——你可以装作一个永远活在套中的人,但我永远也不会爱上这个套中人。” 良久沉默中,世界的颤抖逐渐平息,就连窗外雷雨,也渐渐减弱,减弱到来时的模样。沉闷、苦涩、烦躁不堪。 雷古勒斯的眼中浮现出难以觉察的,刺入骨髓的绝望。天色虽然黑暗,可是她还看见他的眼睛发着光亮,是回光。 他无力抗辩……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忏悔。他叹息着,将话题引回最初。 最初,他问她,为什么要在半夜出现在西里斯的房间?为什么总在吻他时心念着别人? “请让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凯瑟琳……我的选择,我的立场,一切后果都由我来背负……但凯瑟琳,请容许我问一个只有你能给我答案的问题。” 凯瑟琳笑了一下。在雷古勒斯开口前,她吻了他的脸颊。这个吻里仿佛包含了一句话,常常回荡于忏悔室中的那句:上帝会宽恕你的。 雷古勒斯想,这句话背后总有另一层意思:死后自会被宽恕的。 后来回想,当时凯瑟琳的这个吻,的的确确是带着报复性质的。她想要让他因为在这样的时刻得到一个吻而无地自容。 “你说。”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一个多情的灵魂?” “你留不住的,除非绞死那个灵魂,她才真的完全属于你。但我知道你不会的绞死她,雷古勒斯。你那么爱我,就绝不会绞死我。这是一个悖论,从你想要得到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囹圄其中了。” 她一股脑说完,终于找到机会,摔门而出,消失在长廊里,连带着门窗一齐震动。 雷古勒斯站在西里斯的房间里,被麻瓜的女郎和器物所围绕,慢慢感到筋疲力尽。今晚看不见星星,但布莱克家满墙都是星星的名讳。某个无形星球的重力,让他心头那把悬而未决的长剑砰然坠落。 人生头一次,他真正置身黑暗。家族的荣光,从一开始,就是由这五个字母构成。黑。 黑魔王让克利切为他去死。黑魔王不在乎布莱克家,不在乎雷古勒斯,他处心积虑,只是想得到永生。 她梦里出现过的岩洞,雷古勒斯今天下午见到了,那条深不见底的暗河,是个适合与理想一同葬身的地方。 他还有机会吗? …… 凯瑟琳摔门而出。门扣上的瞬间,她震动了一下。雷雨的噪音被隔绝在外,走廊如一个无尽的思维空洞,任由思想的漫游。 她发了脾气,但清楚雷古勒斯不会为难她,刁难她,甚至以此威胁她——她太清楚他不会了。软弱的特质本不应该存在与他身上,可那时,凯瑟琳在与他的交锋中,感到的只有让步和沉默。 那时她并不知道,婚姻本身就不是叽叽喳喳、激情四溢。沉默就是婚姻的代名词。 “因此我真的做不到爱他,就像没有经历苦闷的狩猎期,就投怀送抱的肥美猎物——”她慢慢走回卧室,并试图再次说服自己,“不,这不是属于我的成就,我不会爱上他的。” 西里斯的房间还有一个橱柜没检查,但凯瑟琳的思维已经清晰起来,这是显而易见的:威森加摩犯蠢的概率远大于西里斯是食死徒的概率。 她不会再踏入那个房间了。 后半夜,雨声不绝。凯瑟琳睡得被窝里暖烘烘。迷迷糊糊中,她感受到光线渗漏进来。一年前,她一定会立刻惊醒,但那个晚上,或许是太疲累,她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下意识地往里侧挪了挪位置,给他留出床位。 第82章 那天中午,她吃饭时,无意中回忆起这个细节时,惊觉那刻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她不得不承认,习惯成形比爱情成形更让人担忧。 “但是,1985年,在我的记忆断带的那一刻,他在哪里?” …… 没人知道1985年时,雷古勒斯在哪里。但至少,我们可以知道,1980年的夏天,雷古勒斯在哪里。 他一夜之间销毁数十本孤本古籍,都与永生和黑魔法有关。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罪恶,反倒因为这些内容的消失而欣慰。 接下来,他做了件称不上稀奇的事——清算资产。 布莱克家族的财富大体分为三类:土地、投资和现金。 几百年前,布莱克家族刚刚起源,虽没有爵位之称,也成了君主“附庸的附庸”,得到英格兰的大块土地。百年之中,无论麻瓜世界的权力如何更迭,为表尊重,每位君主都默认这些中世纪的巫师家族仍享有土地所有权。 大约他们也听过巫师的诅咒。 至于投资,布莱克家一贯效仿英国贵族,认定绅士淑女绝不能工作。为了能永远有流水入账,他们选择投资。这样的交易常常在晚宴上促成,被选中的幸运儿将会获得大笔资金,以供经营。若是有媒体在场,势必要多拍些合照,为他们的慷慨写上几篇赞美文。 而那时,美国经历了数次经济危机。在黑色星期四,百亿美元一夜蒸发。但全球的金融狂潮依旧白热。 当时的英国,在布莱克家几英里外,就是伦敦金融城,每天都有无数泡沫,膨胀,破裂。无数人从银行携款而归,无数人从楼顶纵身跃下…… 但在魔法界,没人搞金融。 巫师们恐惧股票、债券和一切虚拟的数字,他们只相信古灵阁的金库,只相信金币银币放在金库里,才不会凭空消失。 因此,和所有人一样,古灵阁有一个布莱克家族的金库,并比所有人都要大。抛开几顿重的金银器物,单单清点堆成山的金加隆,就动用了十个妖精雇员,从早上数到晚上。最后那个数字大得惊人,雷古勒斯得知后,没有评价,只是要求古灵阁必须对他的一切行为保密。 这是自然,古灵阁一口应允。 他再次找上小巴蒂·克劳奇。受父亲光环的阻碍,小巴蒂在食死徒中并不好过。雷古勒斯与小巴蒂约在破釜酒吧,那时,全英国唯一一所还能正常营业的酒吧,大概就是破釜酒吧。 雷古勒斯开门见山。 “帮我查一个人。” 小巴蒂吞了一大口潘趣酒。他爱喝这种小孩子喝的酒。 “我的人脉可比不上你,雷古勒斯。我不认识多少人。” “对于这个人,整个食死徒内部,没有人比你更认识了。” 小巴蒂在咀嚼酒渍樱桃。片刻后,他继续道:“说来听听,我想不到有谁,能是只有我才认识的。” 雷古勒斯别上袖口。他恍然觉得自己坐在破釜酒吧,向食死徒打听妻子的情人,满是戏剧。 “威森加摩新提拔了一位大法官,叫唐森?” 小巴蒂转了转眼球。 “想动他?那有些难办,他比克劳奇那个老东西还谨慎。” “动威森加摩的人对我们没好处……未来我们还要依仗他们,”雷古勒斯面不改色,“我想知道他的私人生活。他今年三十五岁,有孩子吗?” “真有趣。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没有。查理·唐森是个可怕的工作狂,从未有过任何和女人的传闻,更别提孩子了。” “我以为你至少需要调查一下。” “你不是第一个好奇他私生活的人,雷古勒斯。老巴蒂早查过一千遍了,动用监察司的手段,依旧一无所获。这就是为什么查理·唐森能在三十五岁走上高台。” “你们就没有想过,他可能……” “当然,我们都怀疑过这事儿,如果这事儿是真的,将会彻底让他滚出法律司,”小巴蒂笑起来,喝光酒,“可惜,他的私生活中,连男人也很少出现。” 雷古勒斯陷入沉默。 早在和小巴蒂见面前,雷古勒斯已经动用自己的手段,了解过查理·唐森这个人了。堪称完美得无可挑剔。 就算雷古勒斯自己站在唐森面前,也不会胜出,只会显得更加苍白。 凯瑟琳厌倦同龄男巫时,遇见了查理·唐森,立刻被征服了。这很正常,她什么也没做错。 “我知道我不该问,但介于我们俩的关系,雷古勒斯,我想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要打听查理·唐森的私生活?” 雷古勒斯这样回答。 “一位夫人——恕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名讳——她暂时与他陷入白日梦。我前几天处理投资时,偏偏发现我与那位夫人在财产上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如果唐森大法官表里不一,我想我可以在最后一刻,让那位夫人白日梦醒。” 第39章 命运之夜 雷古勒斯做完一切时,凯瑟琳浑然不知。 她沉浸在思考中。查理·唐森让她着迷,又让她倍感危机。和他在一起后,到底会发生什么?真正的他,和言语中描绘的一切真的一样吗?这一切,都是她急需解开的问题。 目前有三件事困扰着她。 第一,1981年,威森加摩审判了西里斯·布莱克,罪名是谋杀,受害者包括詹姆和莉莉。 第83章 第二,1985年,她失去了所有记忆。可能是失忆,也可能是死了,她说不清楚。 第三,那个岩洞和暗河。那个岩洞到底预示了什么?雷古勒斯没见过,克利切却提到了——克利切一定知道些什么,可它只效忠于雷古勒斯,对她守口如瓶。 她每天都喝比从前更烈的酒,希望从中找到更多线索。但这个办法显然事倍功半,她胃痛了几天后,回归到原本的习惯:果酒和鸡尾酒为主,再搭上一点点蒸馏酒。 “要是能一次性想起一切就好了。东一块西一块的碎片……我又不会演绎法。” 根据她的观察,雷古勒斯最近很清闲。他结束了长达一年的任务,找到了挂坠盒。最近来家拜访的角色比从前更名声响亮,她猜他已经得到了黑魔王的认可,在食死徒中“前途远大”。 但阴云从未消散,在这闷热的夏日里,布莱克老宅阴冷无比。马奇诺防线修建在每个角落,她依旧不关心他在做什么。只要她愿意,法国的大门随时向他敞开。 她和他接吻,从他身上索取婚姻的一切必要元素,唯独不给他忠诚。 七年后,在哈利·波特七岁生日那天,凯瑟琳在书房里,想要找到夹在书中的贺卡,却无意中翻出了雷古勒斯的随笔——他很爱在纸条上写字——随笔这样写道: 「一个法国女人就像一面落地窗,当你站在她身前时,她什么都愿意向你展现——除了她自己。她一无所有的玻璃灵魂,迷惑你,让你驻足,甚至不惜奉上自己的灵魂,却什么也不回馈。」 雷古勒斯这辈子接触过的法国女人只有一个。他笔下的所有法国,都来源于凯瑟琳·坎贝尔。狭隘而偏见。她理解他,他不容许自己在纸上写下“我的妻子”的描述,只能用“法国女人”这样模糊的指代来抒发。 时间拨回1980年的夏天,死亡的念头一步步成形,他瞒着伏地魔,几次回到藏有挂坠盒的岩洞。毁了它,毁了伏地魔不死的梦想。他最后的尊严,就是毁了这个他亲手奉上的魔物,为此可以死去。 在理想的末路,他惊觉,自己能够力挽狂澜。 …… 凯瑟琳的生日在六月末。她出生在南法酷热的夏日里,乃至后来回到巴黎,总难以忍受巴黎的气味。她没那么在乎生日,就像她不在乎年龄那样。如果可以,她更情愿时光永远停滞。 永远活在夏日,活在记忆里的法国南部。 在十九岁生日的三天前,布莱克老宅收到了一封信,寄信人没有留下姓名,只是在信封上写了她的名字——凯瑟琳·坎贝尔小姐收。这样挑衅,偏偏落到雷古勒斯手上。他扫了一眼,搁在书桌上。在晚饭时,他递给了她。 凯瑟琳接过信,在看到信封的那一瞬,猜到这是一封战书。 她将信放在桌上,面不改色地拿起刀叉。 雷古勒斯冷不丁地开口:“我记得你不是左利手。” 凯瑟琳飞速地换过刀叉,又不小心碰倒了黑胡椒瓶。但她维持住了面不改色,扶起瓶子。 “要喝一点酒吗?” “不用。”她今晚需要保持清醒。 “不看看信吗?” “不是要紧的事,”她画蛇添足般补了一句,“可能是远亲写给我的,他们不知道我结婚了。” “也许吧,”他为自己斟了一杯,“火漆下面的凹印,好像是一行字,你看看?” 手指抚过那难以察觉的凹印,凯瑟琳立刻读出那行字的内容:英国魔法部专用。 她收回手,低声道:“是魔法部的信,可能是有些别的事吧,不用在意。” 别吵架,我现在没心思吵架。她在心中祈祷。 …… 雷古勒斯的确没有再问下去。他被关进红磨坊,声带上锁着无声咒,被冰冷的磨盘碾得粉碎。 他想象着这个场景:放下餐具,站起身,理好衣服,叫上克利切,幻影移形,到岩洞里,喝了盆子里的水,拿出挂坠盒,交给克利切,命令克利切毁灭挂坠盒。它会无条件执行他的命令的。 这个计划无需任何准备,可以从任意一刻开始进行。 但雷古勒斯仍在等待。他一如既往地耐心十足,等待着她将那把刀递到他手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她做到哪一步,才会将他彻底推入那条阴尸汇聚的暗河。 三天后,在凯瑟琳生日的那个早上,他注意到她在包里藏了一样东西——她的蛋黄色吊带睡裙。在她所有款式的睡裙里,雷古勒斯解开过最多次的一条。 凯瑟琳不知道他发现了她的小秘密。她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吃完早餐后,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鞋跟低矮,因而奏出的鼓点也如闷雷。 最后一次整理头发时,她在镜中看见了雷古勒斯的眼睛。他知道她也在镜中看他,嘴角弯了弯。 她感到自己下落了一瞬。 但仅仅一点的愧疚,不会让她因此毁约的。她移开目光,将头发挽起来,戴上宽檐帽。帽子上有一朵鸢尾,沁着水滴。 “你要出门吗?”他明知故问。 “是的,”她走过来,吻了吻雷古勒斯,向他告别,“晚饭不用等我。” 他握住她的手,没有用力。她等了几秒。他分明要说什么,却像是用手指就可以道尽。终于,她想要抽出手时,他才姗姗开口: “我会等你的。” 她感到头疼。犯浑的小孩子总爱说这种话……总之,不像他会说出来的。 第84章 “哦,雷古勒斯,别等我,我真的赶不上晚饭。”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无名指上摩挲着,直到冰冷的戒指与肌肤相融。 她没摘下婚戒。 求生的炬火突然点燃,他主动放开她的手,随她走到门边。在门合上前,他望着她帽子上的鸢尾,说道: “这会是我最后一次等你,如果今晚我等不到你,我就再也不等了。” 他的声音嘶哑,混合着失眠与酒精带来的疲惫。不知为何,放在往常,凯瑟琳绝不会想到这里,但在那一刻、她的十九岁生日、命运之夜的早晨,她听出来了——他最后的求救信号。 她犹豫了两秒,再次踮脚与他吻别。 “我只是想多玩一会儿,时间还很长,不是吗?” 雷古勒斯隔着门,倾听那条蛋黄色睡裙在她包里的摩擦。那本该是独属于他的秘密,但她会把那个声音展示给另一个男人。她会吗?他知道她会的。 她总是想要多玩一会儿。世界充满诱惑,她总玩得很晚才回家。她让小说、酒精和爱情占据生命的全部,剩下的时间都在睡觉,匀不出时间给这一开始就不属意的婚姻。 他想请求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有时间去爱她。但现实如黑洞,将希望吞得干干净净。他埋下霉烂的种子,给再多的时间,也不会有结果。 …… 查理·唐森不知从何打听到今天是她的生日。他在信中,第一次将约会地点定在他的家里。 凯瑟琳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带上了睡裙和毛巾。她本可以拒绝,因为这个男人已经让她感到危险。可是,查理·唐森有一种魔力,总能帮她找到更多的记忆碎片——或许是因为,她未来的记忆里,他占据了绝大部分。 因此,她选择了赴宴。 她第一次踏入他的家门时,被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击中。她一定在这里生活过漫长的岁月。对她提前半小时的到访,查理·唐森又惊又喜,也因此打扮得很随意。 “真不敢相信,这才十一点,亲爱的,”他吻了吻她,身上有橄榄油的清香,“我正在准备午饭。请原谅它的简单,真正的大餐在晚上。” “没事的。” 凯瑟琳在沙方上坐下。她身前是一张圆桌,画珐琅工艺,宝蓝釉上缠满鸢尾金纹。鸢尾是法国国花,是自由的象征。 她想起坎贝尔先生送给她的圣诞礼物,以及她在五年级,为了摆脱雷古勒斯,给他变出来的那只珐琅彩玻璃酒杯,纹路就是鸢尾。 但这张桌子……她倾身向前,细细地打量这张桌子。平滑如镜的桌面反射出一格格阳光,在耀眼的白色下,鸢尾纹路隐没在蓝色中。桌腿由蓝金色流体缠绕组成,为了打破陈规,反倒做得不伦不类,像三条眼镜蛇抬着桌面。 她有些不舒服。 用午餐时,查理·唐森眼中的迷恋无法忽视。他赞叹道: “你太美了,衬托得我好像一个错误。” 因为雷古勒斯一直坐在镜前,她耗费了漫长时间来打扮,乃至于每一根头发的卷曲程度,都精打细算——她本以为这样可以赶走雷古勒斯。没曾想,他比她更具耐心,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卷头发,竟真的看了两小时,一丝不漏。 直到凯瑟琳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才停手。她望向镜中,又看了看雷古勒斯,不得不承认,今天的确打扮过头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看着年轻又美丽的自己时,也感到愉快。 “谢谢你,唐森先生,”她将头发捋到耳后,顺口奉承,“您做菜的手艺也让人惊喜。” “我从前一个人住的时候,做再合口味的菜,读再伟大的著作,就像西西弗斯推动巨石那样,都不过荒度时间罢了。直到我见到了你,凯瑟琳,我第一次明白世上不止孤独。” 凯瑟琳神情莫测。在他诚挚的注视下,她缓缓问道: “唐森先生……你想要说什么?” 查理·唐森放下刀叉。他拉过她的左手,就在一个小时前,被雷古勒斯握在手心的那只手。 婚戒顺着查理·唐森的手掌慢慢滑出,最后落入他的掌心。他将她的婚戒藏进铃兰花里。 他如布道般,虔诚地说道: “厄洛斯在遇见你的那刻击中了我,我一直在寻找我的欧罗巴、我的阿弗洛狄忒、我的达芙妮……而他的箭矢告诉我,就是你。” 预期中的狂喜没有出现,凯瑟琳呷了一口波多尔——刚刚苏醒的睡美人,在她口中留下梦幻的甘甜。她几乎被南法阳光的味道迷晕。 凯瑟琳喝光了杯中的酒,才回应道: “唐森先生,我们读了同一版希腊神话。欧罗巴被变成公牛的宙斯掳走并抛弃,阿弗洛狄忒被强许给瘸子赫淮斯托斯,达芙妮被阿波罗强行求爱,最后被变成一棵月桂树……她们的故事都没能如意。更别提厄洛斯,他的爱情之箭带来多少染血的悲剧。” “……是我太惶急了,总患得患失,”查理·唐森面色沉了一分,却语气未变,“你是我的普赛克,纵然重重险阻,我仍然得到了你。” 凯瑟琳笑着与他讨论普赛克的故事。她觉得,仅仅因为无比的美丽纯洁,就被亲人刁难,甚至被神祇嫉妒,而失去了原本平和安稳的人生,这何尝不是一重悲剧。查理·唐森认为,普赛克是最幸运的女人,她的美貌虽然让阿弗洛狄忒嫉妒,却让厄洛斯迷恋,甚至最后因此升入天界,成为众神中的一员。 第85章 凯瑟琳一边喝酒,一边在脑中勾勒坎贝尔先生的模样。如果他还活着,大概也会同意查理·唐森的想法。午餐结束后,他们将酒杯移到客厅,继续着讨论。 凯瑟琳一个人,喝了三瓶波尔多红酒,外加一点杜松子酒。在临近夜晚时,她终于厌倦了希腊神话。 “……别聊神话啦,唐森先生,您的酒是我来英国之后喝过最美好的,”她又斟了一杯波尔多红酒,试图让伦敦的夕阳变得和南法一样醉人,“我知道你爱我,唐森先生,从我们第二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了。” 他坐下,并拿出了威士忌。在这坦白心意的关键时刻里,谁也不介意多一点酒精。 “那你呢?你有那么一瞬,想过和我在一起的生活吗?” “当然想过,”她言笑晏晏,眼底已不知不觉染上醉意,“……我只是不知道,我们所构想的未来,是否真的不含欺瞒?……你说你爱我,可是,你是否还会爱那个,那个二十九岁的我?” “当然,当然,”他再也按耐不住,将她一把搂入怀中,放声喊道,“我愿以牢不可破的誓言为证,你将成为我孩子唯一的母亲,除了你,我再也不会有别人。” 查理·唐森的拥抱让世界突然一片漆黑。酒精顺着血管向上蒸腾,如云层托起她的神智。 “这就是你构想的未来吗……唐森先生。” …… 就在他俯身吻住她的那一刻,唯一的光亮也被遮掩。绝对黑暗猛然降临。 她被困在绝对黑暗中,仿佛和这个世界挥手道别。于是,她那原本在1985年猝然而止的记忆,第一次完整地回笼。 她如同站在白色巨崖边缘,被一把推入大海。那不过是一个吻的时间,在查理·唐森的世界里,只过了十几秒,但在凯瑟琳的世界里,她重现了自己的死亡。 地球时间停滞了,往事的潮音在宇宙尽头另一个星球上回响不绝。那一瞬,所有破碎图像串联成完整记忆,在沙漏翻倒前,如浓缩过般不容抗拒地重返大脑——关于那条暗河,关于“杀人犯”西里斯,关于1985——一切疑窦,都将迎来解答。 在她眼前,白热往事正在徐徐展开。 作者有话说 怕我写得太不明白,特此剧透一下:凯瑟琳关于未来的记忆,是上一个时间线的记忆(即原著剧情),所以这次时间线和上一次有重合也有不同。下一章将会详述上一个时间线发生了什么(其实就是那个很惨的原著www) 第40章 白热往事 那是个平淡的下午,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查理·唐森在开庭,因此,凯瑟琳难得留在家中。 她记得雷古勒斯离开时,她正趴在沙发上读小说。他敲了敲门,走进来,告诉她,他要出门一趟,会带走克利切,因此晚饭只能她自己准备了。 “好的,一路顺风。”她笑眯眯道。正巧她晚饭约了唐森先生。雷古勒斯出门,她就不需要再苦心编造一个理由。 那天第一件不寻常的事发生了。雷古勒斯没有像平时一样急着出门。他伫立在门边,眼神投向布莱克老宅的某个角落,或是某一副画像。他是一剪没有喜怒的影子,克利切跟在他身后,恐惧从它金鱼般鼓出的眼中流出。 凯瑟琳没听见关门的动静。她抬头,向门口张望,对上雷古勒斯逡巡的视线。她被捕捉了。他在她望来的那一瞬间动身,折返客厅。凯瑟琳满头雾水,看着他在客厅里,像一头撞上玻璃的麻雀原地打转,半晌后,笑着打趣道: “你需要一个吻别吗?” 然后,她拉住他的袖子,借力探起身,吻了吻他。这是夫妻间最常见的吻法,轻曼而转瞬即逝,远没有与情人来得热情如火。她会接吻,但只是碰了碰他的嘴唇,像是轻挥掸子驱赶什么那样。 这个吻漫不经心,包含了他对自己一生的评价:一场浪漫的幻灭,一场漫长而迷人的自杀。 他也俯身与她吻别。 “谢谢,这几天记得收信,别给陌生人开门,小姑娘。” 克利切推开门,让阳光照进来,她抬手掩住眼睛。他们离开了布莱克老宅。 那是段可堪为“黑夜孤寂,白昼如焚”的时光。 她深夜回家,带着几片秋叶。家里只有克利切。它擦拭着一只金色的挂坠盒,抖得厉害。在有力的摩擦下,挂坠盒上甚至连一粒灰尘也没落下——魔法冻结了这个挂坠盒,彻彻底底。 凯瑟琳感到好奇:“克利切,这是哪里来的?” 她只是随口一问,克利切却爆发出一阵嘶叫。它跪在地板上,用双手向壁炉爬去,一边爬一边痛哭:“是主人……主人雷古勒斯交给克利切的……主人命令克利切毁了它!但克利切是个没用的小精灵,克利切做不到!” 凯瑟琳头疼欲裂,用一个命令让它闭嘴。她原本不期待自己命令能有多大效力,没曾想,话音刚落,克利切立刻安静下来,只能从它发抖的嘴唇里听见喘息声。凯瑟琳有些不敢相信,她又让它站起来。克利切立刻爬起来——它的双腿仍然弯曲,身体却与地面垂直,像用手把一张纸从地上立起来。 她犹疑地问道:“雷古勒斯只要求你毁了这个挂坠盒?” 克利切再次跪下,并抄起拨火棍,抽打自己的脑袋。 “克利切不能说!克利切必须闭嘴,主人让克利切什么也不准说!” 第86章 “停下,丢掉你手上的东西,克利切!” 拨火棍落到地上,火星溅到地毯上。克利切用它那双巨大的,充满血丝的眼球盯着凯瑟琳。凯瑟琳让它离开,它消失在了客厅里。 她对克利切的约束力增加了。 凯瑟琳有些不安,她回到卧室,打算等雷古勒斯回来后,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家养小精灵的自主意识被契约压迫着,除非是原主人出了意外,否则,它们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忠诚。 她在等待,从深夜等到黎明,又等到第二个深夜。但雷古勒斯再也没有回来。 第三天夜里,凯瑟琳在客厅见到了贝拉特里克斯,有着一个索命咒之缘的女人。凯瑟琳下楼时,贝拉正在拨弄壁钟,见她出现,咧开嘴,露出一个笑。没等凯瑟琳倒茶,贝拉洋洋得意地宣布: “可怜的小雷尔被处死啦。” 凯瑟琳用了足足半小时,才确认贝拉特里克斯说了真话——她总默认这个女人有着精神缺陷——然后,和所有人一样,凯瑟琳的第一反应是:雷古勒斯被傲罗杀了。 “不,不,不是那些蠢货傲罗,”贝拉摇摇手指,她的眼眸在夜空中因快乐而发亮,“是黑魔王大人,是伟大的主人,他亲自处死了雷尔。” 从那一刻开始,凯瑟琳·布莱克又死了,而凯瑟琳·坎贝尔复活了。 此后的回忆像被上了发条,在齿轮和链条的转动中,无可挽回地向前奔去。在凤凰社和食死徒的血肉相搏中,魔法部如风雨飘摇中的一叶扁舟,倾覆只在须臾。 预言重新被提起,隆巴顿夫妇被逼成疯子,波特夫妇生死不明。 1980年的冬天,凯瑟琳怀孕了。查理·唐森为此排除万难,将她从布莱克家接到自己家。坎贝尔先生隐瞒的秘密成为凯瑟琳日后长达五年的梦魇。她难以进食,难以入睡,在圣诞夜掉了三磅体重。1981年的夏天,她经历了四十八小时的剧痛和流血,出血量让邻居以为唐森家发生了谋杀。 凯瑟琳继承了阿莉莎的病症,她的分娩是一次与死神的相拥而舞。而她也继承了阿莉莎的“厄运”,死神允许她诞下的是一个女孩。 查理·唐森抱着婴儿痛哭流涕。凯瑟琳哭不出来,她像一块被挤干的海绵。唐森跪在她床前,央求她再为他带来一位继承人。 命运就是一个莫比乌斯环。凯瑟琳想起自己的父亲,坎贝尔先生也是那样,抱着他的女儿,跪在阿莉莎床前,央求她再生一个继承人。 她摸了摸唐森先生的脸,无比温柔: “亲爱的,我拒绝。” 查理·唐森没有回答。他远比坎贝尔先生深谋远虑。在凯瑟琳拒绝之后,他迅速理清了这几件事:第一,他爱着凯瑟琳,继承人的母亲只能是她;第二,根据当时的法律,堕胎是严重违法的;第三,凯瑟琳是雷古勒斯·布莱克的遗孀。 1981年秋,食死徒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凯瑟琳从第二天的预言家日报上读到,波特夫妇死了,伏地魔死了,在战场中央,只留下一个大难不死的男孩。预言成真,战争结束了。 清算日里,西里斯·布莱克被指控通敌和谋杀,关进了阿兹卡班;马尔福一家全身而退;西弗勒斯·斯内普被邓布利多力保无罪。这都在一天之内结束了。 新闻界的狂欢日再次到来,从前被压抑的笔锋,被困住的文思,如蝴蝶风暴席卷整个英国。任何人,都可能上一秒衣冠楚楚,下一秒被指控为食死徒,而遭到口诛笔伐。 生活魔幻主义的一面开始显露。 一天,凯瑟琳在报纸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撰稿人用魔法部三天前为雷古勒斯盖棺定论的罪行,说服读者,作为雷古勒斯曾经的妻子,如今布莱克所有遗产的唯一继承者,凯瑟琳不能就这样撇得干干净净。 她觉得这很好笑。但新闻和媒体已经疯了——在检举食死徒上,谁退步,谁就是同流合污。著名的凤凰社人员西里斯·布莱克都能在一夜之间身败名裂,她被撕碎只需要半天不到。 凯瑟琳其实有后路。偏偏当时,英法魔法界签署了引渡条约,换而言之,她即便回到法国,也是畏罪潜逃。 她不能出面辩驳。维森加摩因为保下马尔福一家和斯内普,已经备受质疑。凯瑟琳一旦出庭,势必被拿来开刀,以证清白。 这时候,凯瑟琳到底是不是食死徒真的不重要了。 当天晚上,她答应了查理·唐森的求婚。一夜之间,所有对她质疑的新闻都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她松了口气——凯瑟琳早就知道,那些报道,都是查理·唐森为了留下她,而采取的手段,和当年的雷古勒斯·布莱克一样。 但和雷古勒斯不一样的是,这个男人,在战争之后已稳居高位。而随之而来的审判狂潮中,巴蒂·克劳奇耗时半生建立的丰碑,因为小巴蒂的暴露转瞬崩塌。查理·唐森顺势取代了巴蒂·克劳奇的位置,真正一手掌握整个英国的法律司。 他只缺一个长子。和许多男人一样,明明家里并没有任何爵位或皇位需要继承,他们却无比执着地需要一个长子。女皇和女爵在他们看来,都是逼不得已的妥协。 从1982年春到1985年春,凯瑟琳无时无刻不在与法律、医生和丈夫斗争。 她从圣芒戈偷来禁药,偷偷溜去麻瓜医院咨询如何让子宫永久失效。她必须慎之又慎,因为战后,人口大减,一旦有女巫表露出不想生育的倾向,就会立刻被举报给战后重建组——结果只有两个:罚得倾家荡产,或判入阿兹卡班。 第87章 可无论她如何努力,1985年的春天,她再次怀孕了。从种种迹象表明,这次是个男孩。查理·唐森高兴疯了,他年过四十,终于要迎来自己的长子……整个金库的财富,耕耘多年的权势,都亟待传承。 凯瑟琳却又看见了死神。她的肚子一天天膨大,瘦骨嶙峋,仿佛全身的血液都灌入了子宫里。她从楼梯上摔下来,让自己撞上桌子角,却无济于事——查理·唐森时刻守在她身边,即使他不在,也会有两个家养小精灵监视着她。它们有权在她意图伤害自己时用魔法控制她。 在凯瑟琳生日那天,查理·唐森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沉默半晌,想起四年级圣诞夜,那朵无色玫瑰;六年级夏天,追求西里斯时读完的百年孤独;七年级圣诞夜,死在家中的坎贝尔先生…… 她说:“我想要读一个爱情故事。” 查理·唐森带她出了门。他们在一家麻瓜书店,买了马尔克斯的新书,霍乱时期的爱情,出版于1985年,价格两英镑。 结账时,老板娘向她抱怨:“最近英镑贬值,物价飞涨,比美国的火箭飞得还急。” 霍乱时期的爱情是凯瑟琳读的最后一个爱情故事。最令她着迷的情节,是男主为了女主吞下玫瑰,喝下香水,醉倒在码头。她暗暗发誓,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在现实中让别人验证这个桥段。 1985年的冬天,她被深入骨髓的剧痛从梦中唤醒。第二天清晨,她生下了一个男孩:一个瘦弱的胎儿,一出生就因窒息而亡。凯瑟琳不像阿莉莎那样,死在产房里。她活了下来,只是多活了几天。 查理·唐森在绝望中给了她自由,允许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只要别出现在他眼前。 于是凯瑟琳回到布莱克老宅。五年过去了,一切都和离开时没有区别,只有一层尘埃遮掩了回忆的光辉。她回到书房,永生瓶内,那朵玻璃玫瑰已经变回羽毛笔——因为雷古勒斯死了,黑魔法失去了来源。她找到了六年级春天读的那本呼啸山庄。女主叫凯瑟琳,同样死在分娩之后。 她抽出呼啸山庄,一个金色的挂坠盒和一个小瓶子被一并扯出来,落到地上。凯瑟琳凝视片刻。她第一次开始读懂雷古勒斯。 她带着这两样东西,找到了邓布利多。五年之后,邓布利多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百事缠身,他在校长室热情地接待了她。 “雷古勒斯在死前,吩咐克利切毁了这个挂坠盒,但它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邓布利多接过挂坠盒。他细细打量后,沉声道:“雷古勒斯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更勇敢——凯瑟琳,你做得很好,但你需要休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去圣芒戈。” “谢谢您,邓布利多先生。”她抬起浮肿的胳膊,费力给邓布利多展示那个瓶子,里面有一团银色光芒,“我想借用一下您的冥想盆。我两年前才知道,这个里面装着的是记忆。” 邓布利多起身离开。 “当然,你可以随意使用。” 于是,凯瑟琳在生命的最后一个午后,看见了雷古勒斯死前最后的回忆。 那条从六年级开始汤汤流淌,为她的梦境带来无数疑窦和谜团的暗河,那无人知晓的岩洞,那层层叠叠的阴尸,那个被拽入河中的人——那是雷古勒斯的葬身之地。 当天夜里,有人在多弗尔海峡边看见了凯瑟琳的身影。她死在海边,没人知道原因,只知道她几天前诞下一个死胎。夜风卷过时,她的尸体从白色悬崖上坠落,消失在茫茫大海里。 消息在第二天传入阿兹卡班,贝拉特里克斯兴奋地扯落了一半头发,西里斯整个沉入黑暗的角落。阿兹卡班外,巨浪一刻不停地拍打着山壁……他仿佛能从那大海的怒吼中找到他的过去,在霍格沃茨的那些时光。 夏天过去了。曾在所有人的幻想中,永远不会熄灭的白热时代,也与他悄然作别。时间是一把牢不可破的锁,放过所有人,只困住了西里斯·布莱克。 作者有话说 “白热往事”,就是那些被罩上一层朦胧的夏日阳光的,jk罗琳讲述的往事。 (感觉这篇文可以打重生tag了) 第41章 酒徒 凯瑟琳惊醒。她喘了口气,空气闷热。 “凯瑟琳,你还好么?” 有人环抱住她,烛光从四面八方压来。她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拥抱里。她的心脏怦怦直跳——不,不是因为心动,是因为恐惧。 她抬手,扑面而来的吻在她指尖勒马。 唐森的吻被挡下,他问:“这是怎么了?” “……抱歉,唐森先生,”凯瑟琳下意识道歉,但她不安的神色无法瞒过大法官,在唐森诡异的注视下,她按住胸口,进行了一次深呼吸,“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有点心慌。” 雨水落在窗棂上,淅淅沥沥,天空如一把墨色绸伞,笼罩着夜晚的伦敦。 火焰在壁炉里毕毕剥剥地摇晃,镀金烛台错落在高低各处,火苗照亮雕刻在拱门圆顶上的几朵金色玫瑰。不知何时,她的衣服被解开了,头发也散落下来。 “噢,只能是为了这个!”他揉了揉她的发顶,气息发软,“别怕,凯瑟琳,这会是无与伦比的爱情之旅。” 从前凯瑟琳喜欢这样直白的文字,浪漫从甜言蜜语中发酵,如同置身情爱小说。但想起查理·唐森在婚后的种种所谓,她动了动胳膊,想要挣开,却被唐森误以为欲擒故纵: 第88章 “我想要离开了,唐森先生。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凯瑟琳,你不能这样玩弄我的感情,再一走了之,”三十五的男人,从几道细皱纹里挤出可怜的神色,他握住她的手,自然地落下一个深吻,“你来了,说愿意相信我;如果你不信,就请让我发誓。” 凯瑟琳没搭理他。她扫过楼下的珐琅质圆桌,几样消耗了一半的物品散落在桌上:波尔多空瓶、裱花芝士蛋糕、红玫瑰……晚餐还没开始,她看见了一切,包括在这一餐里,他会承诺的无数空头支票。 她感到头晕目眩,一幕幕噩梦般的场景从眼前掠过——岩洞,暗河,湿漉漉的爪子,灼目的绿光,以及消失在黑暗里的雷古勒斯—— 这个场面,她闭眼就能看到。 她看不了惊悚电影,就连看蝴蝶梦时,也被吓哭了三次。如今的画面却并非电影,而是现实。一个她认识,甚至称得上熟悉的人,死在她眼前。死亡的场景不断重播,她像是凶手在做噩梦。 那双黑色的眼眸在水中沉浮,冲她释然般弯了弯。 恐惧灌在注射器内,针头刺入,猛推,血液被恐惧代替……她一把挣开查理·唐森的怀抱。 “看在梅林的份上,今天真的不行!……唐森先生,我感觉我要吐了,我喝了太多酒。” “看在梅林的份上!”他第一次不耐烦了,双手抱胸,低吼道,“从没人这么对待过我——我以为我们已经明了一切了。” 凯瑟琳不搭理他。她跑下楼,跌跌撞撞。踩在柔软的土耳其地毯上,仿佛踩在天堂的云端。她径直扑到珐琅圆桌上,烛苗的倒影在宝蓝色的桌面上摇曳。她四处摸索,慌乱中不知碰倒了什么,咕噜咕噜滚到沙发下,发出丧钟般的回响。 她在被铃兰花里找到了婚戒。 “凯,你是不是还在害怕?”唐森注视着她戴上戒指,突然上前,从后背抱住她。他的声音温柔起来,有着和裁决死刑犯一般的仁慈。 他放缓语气:“现在还很早,雨也刚下;我们的凯瑟琳,也刚迎来她的十九岁生日。” 这套撩人绮思的说辞,着实让凯瑟琳在他怀中停滞一秒。她想吻这个男人,也想吐。一想到这个男人要她生了孩子,他在她心里瞬间连狗都不如。 “谢谢你为我庆祝生日,唐森先生。但梅林告诉我,我现在不得不离开。” 她贴了贴他的脸颊,不顾男人阴郁的神色,从沙发里捡起手包,在润湿的夜色里匆匆离开。 …… 凯瑟琳回到窄门前。 刚结束一场急雨,伦敦如活在温室里,闷得人发慌。她不安地在兜里翻找。 玫瑰色门扉角落里,几簇紫花地丁耷拉下来,无精打采。石板缝隙间,填满雨滴捣碎的花瓣,细白,混合着皮革鞋底与腐败的香气。 片刻,她从裙摆褶皱里,翻出一把圆头钥匙。生锈的红铜,模样老旧得像是三个世纪以前的图纸,俨然是一个沾满年迈与衰老的古董。摸到锁头,捏紧钥匙,她仰头,借着邻居家的灯光,再次打量了一遍这扇门。 布莱克家的窄门。 圣经说,我们要努力进窄门,因为永生之路就在其后;那些步足宽路的人,都走向了沉沦。 布莱克老宅是一座古宅,也是一座久经风雨的古棺材。死亡的长索如金色缎带捆绑着这座宅邸。她从锁上剥下一角绿锈,放在掌心瞧了瞧。 站在一扇窄门前,无数个声音诱惑她:进去吧,进去吧,门后就是墓地。 “我一直笃信这扇门后是地狱,只要逃离这里,就能通往天堂。其实,对我这样的人,哪里都是地狱,哪里也都是天堂。” 她轻声道。推开窄门,小心扶住门闩,确保其悄无声息合上后,她溜进布莱克老宅。 …… 至于为什么不走正门,又为什么选择溜回家:凯瑟琳讨厌客厅里挂着的画像,同时也被那几幅画像讨厌着;凯瑟琳也想要避开克利切,它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像代替了死去的布莱克夫人,凝视着出现在这个家的异类。 布莱克老宅很安静,只能听见走廊里画像切切察察的交谈,她绕开客厅,走上五楼。 没人。 凯瑟琳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她踢掉高跟鞋,赤足踩在地板上,走向书房。离开查理·唐森家后,恐惧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她得暂时逃避现实。 书房门镶着哥特式彩玻璃,走进它,像走进教堂。房门没有落锁,处于平稳的虚掩状态。她明白这是安全的信号,来自雷古勒斯,意味着他没有留下危险物品在书房里。她推开门,走进书房。 这间书房,被她陆续藏了许多本小说。每次进出,都是匆匆。因而,今天她第一次这么用心地打量着它。 正中是一张长约八英尺的工作台,金属长方体,背靠狭长的拱形彩窗,在漆黑的房间显得沉重……像摆在教堂里的灵柩。一叠羊皮纸堆在桌角,摇摇欲坠。她没有将其扶正的心思,反而刻意避开那张桌子上的一切,踮着脚,侧身走到书架前。 借助魔杖尖的荧光,她从最右侧取下一本小说。 封面上站着四个不会变化的女人。她胡乱翻到一页,读起来,可词语如空气的飘带,像电流般从她眼前穿过。半小时后,她从昏睡中醒来,看不进去的书落在手边,荧光依旧闪烁,且在夜色里更加刺眼。 第89章 胃里凉得发疼。她吹灭魔杖尖,淡墨色的天光涌进来。 大约是因为一场雨,今晚夜色如潮,闭上眼时,她好像徘徊在白崖上,像曾经那样,刚经历了分娩的尸体滚入海中,而一浪一浪的潮水,又将她推回格里莫广场。 “如果挂坠盒是黑魔王要藏起来的东西,那么,他为什么要偷偷取出来,还命令克利切毁了它……” 透过他的银色记忆,她看到了他死前的场景,那样安静无声,又孤独无比。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梅林啊,上帝啊……难道全英国,只有我知道未来会如何吗?邓布利多又是什么意思,那个挂坠盒到底有什么作用?” 长久待在这里,耳边响起羊皮卷上邪恶的诅咒,查理·唐森家那种令人窒息的眩晕感归来。她扶着书架,站起来,有气无力地拉开书房门。 门外是熟悉的黑影。 雷古勒斯提着一盏油灯,发尾因打湿而微微上翘。他显然无暇打理,因为他另一只手提着一双麂皮高跟鞋,等待着她。 他的眼睛躲在黑暗里。 “晚上好……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她搂了搂他,没头没尾地说。 他嗅到她身上的酒味,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她的包丢在楼梯间,蛋黄色的睡裙露出一角,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晚上好。吃过晚饭了吗?” 他的手掠过她的侧腰。她出门前,他重新系紧的蝴蝶结,还在那里,没有人解开过它。立刻有条快乐的河流在他心中汤汤流着,比较之下,那条塞满阴尸的暗河就像小水沟。 “正想去吃,”她恹恹地,顺口问道,“你刚才也出门了?” “以为你不回来,所以去了一个地方。”他说。 凯瑟琳醒了。直觉告诉她,他身上的寒气来自于那个岩洞。 雷古勒斯是什么时候死的?她隐约记得,就是在十几天后……是的,他死去的时候,夏天才刚刚开始。 “我说过只是出去玩玩,”她神经的弦勒紧,“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不回来?” 雷古勒斯反问:“你为什么带走了睡裙?” 凯瑟琳被问懵了。英文词语一个个滑过喉头,怎么选?最后她选择了承认。 “是的,我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他的手收紧了,她感觉得到,“……但我还是回来了。” “如果我今晚真的不回来,会怎么样? ” “什么也不会发生,凯瑟琳,”他眼底有深洞,有刚刚夭亡的赴死之心,“你渴望拥有的一切,我都不会带走。” 他们走到餐厅。凯瑟琳注意到烛光。今晚有甜奶油蛋糕、朗姆酒和蜡烛。 没人唱生日歌,他们都觉得这首歌蠢透了,每一个音律都彰显着只有小孩才能欣赏的蠢气。 凯瑟琳切开蛋糕,拆吞入腹。她饿极了。蛋糕坯夹着苹果馅,酸甜中含有百分之三的止渴剂。她吃到一半,又喝了朗姆酒,胃里才暖和。看电影太消耗体力了,更别提她的未来完完全全是一部惊悚电影。 吃了一牙蛋糕后,她突然抬头对雷古勒斯说:“我应该戒酒。” 过了一会儿,她又自怨自艾般改口:“我是酒的奴隶,我是个天生的酒囊。”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他今夜有种超脱生死的气质,“酒不是人,它不会毁了你。只有人才会毁了另一个人。” “能让你快乐到无法自拔,也算毁灭?” 他递给她一杯新斟满的朗姆酒,甜奶油粘在杯口。她接过杯子,发现掌心托着一朵珐琅质鸢尾。 这又是她变出的玩意儿。那个周末,她从后厨偷来火焰威士忌,被他发现。那时,她为了拉他成为共犯,而变出来一只酒杯。 变形术永远是施法者内心最忠实的镜子,当她想要变出一只酒杯时,她变出了坎贝尔先生送给她的这只。 她的眼睛是毛玻璃,覆了一层水汽,但鼻子丝毫不发酸。 眼睛在怀念,鼻子在嘲笑。感情在她身上是多面体,从来都是相互抵消。 “无法自拔,从另一层面上,也意味着一旦离开,就再也不会这么快乐。这和毁灭无差。”雷古勒斯发表了一番富有哲思的言论。她听得云里雾里,竟然也读懂了他的暗示。 他迷恋她。这是凯瑟琳心中亘古难解的谜题。 “我一直以为,你是不需要快乐的人。”毕竟你去死的时候,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难过。 “我不需要快乐。我只需要能和你一起过生日。” 雷古勒斯沙哑的祝福传入耳中。 “生日快乐,凯瑟琳。” 多少桥段如洪水般涌入凯瑟琳的记忆,刹那间,她又化身为罗曼蒂克故事里的「她」,使这里的一切都熠熠生辉。 她绕到餐桌对面,给了他一个吻。甜奶油粘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玫瑰金的丘比特落在屋檐,为这场悲剧的伊始,射出最后一支爱情之箭。 凯瑟琳可以不爱他,但不能拒绝他。只有喝酒和接吻时,他死在岩洞里的模样,才不会在她脑子里无限次重放。 第42章 无故事王国 那是个疯狂的夜晚。 雷古勒斯刚把自己从生死线上拉回来,而凯瑟琳刚在记忆中跨过了生死线。立刻,他们的每次相触,就像隔着玻璃的相拥。同床异梦,只有欲念屈从于他的统治。 她怎么睡着的,完全不知道。 第90章 那晚她一直做梦,记忆如加速转动的胶片电影,逼迫她一遍遍欣赏——雷古勒斯是表演恐怖片的天才,每每看到他消失在阴尸里的画面,凯瑟琳总以为自己也要死在梦里。 …… 第十三次。他沉了下去,身体消失了,绝望浮在河面上,今夜第十三次,绝望伸出长手,要将她也拉入河中—— “梅林在上!” 她终于甩开那只手,感叹了一句梅林,就惊醒。脸上有一层汗,头发黏在脖子上。她用手指拨开发丝,立刻,一阵凉意吹到脖子上。 全身发酸,像被扔进海里,让波浪泡皱了。她拍拍脸颊,太阳穴嗡嗡作响。 噩梦翻来覆去做了一夜,如果不是生物钟逼她醒来,大概还会继续到第十四次。她嘟囔着,爬到床沿:“梅林啊,给我来个一忘皆空吧。” 她拉开窗帘,夏日清晨的光线立刻照进来。早晨有一层薄雾,缓和了金色的阳光。从格里莫广场五楼望出去,能看见大本钟和泰晤士河,影影绰绰。一群鸽子飞过教堂,只有东方旅客在拍照。 七月的第一天,伦敦见到了阳光。 凯瑟琳下楼时,见到了雷古勒斯。他显然心情不错,见她醒来,递上刚熨平的裙子。 她礼貌地接过:“十九岁的第一面。” “我以为我们昨晚,在十二点以后,已经见过第一面了,”他立刻有些受伤,“也许我不该那么做的,毕竟你醉得记不清了。” “我根本没醉,你很清楚,我一直在用力。” 那天早晨,她依旧要出门,雷古勒斯一句话也没说,照常帮她选好搭配的鞋和包。她看着还活着的他,心里甚至有一丝愧意,临走时,告诉他午饭前就会回来。不巧,他说今天中午要和小巴蒂·克劳奇吃饭。她立刻说,那就下午回来。 “如果遇上不认识的巫师,记得戴好戒指。”他嘱咐道。 凯瑟琳好几次遇见食死徒。有时他们在活动,有时只是闲逛。虽然戴着面具,但他们显然都认识凯瑟琳,从没刁难过她。她甚至揣测,那些面具下,会不会就是在霍格沃茨的同学。 只有一次,她遇见狼人出行。狼人显然难以触摸到食死徒的核心层,又与巫师们疏于沟通,因此,没人认识她。她急中生智,取下婚戒,给狼人的头领展示上面刻的“布莱克”,才被勉强放过。 她若无其事地点头:“我一直戴着。” …… 她走进对角巷,走进一家魔药店。和周围的萧条截然不同,继古灵阁之后,这里是对角巷第二热闹的场所,人人都戴着斗篷,穿梭在瓶瓶罐罐间。 在战争时代,魔药需求量反倒增加。人人都想配出不死药或炼金汤。战争是科技的温床。 挤在人流里,脱离酒精九小时后,凯瑟琳恢复思考能力。她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打量着迎面而来的陌生人——如果碰上食死徒,布莱克的姓氏能救她一命;可如果碰上凤凰社…… “我太天真了,竟以为我和他只是婚姻关系,其实在别人眼中,我们是密不可分的同谋。如果他被盖棺定论为食死徒,那我一辈子都是食死徒的共犯了。” 她默默念叨着,不时从货架上取下大罐生死水。生死水是最最廉价的魔药,不论盎司,而论夸脱售卖。别说被局势折磨到神经衰弱的普通巫师,就算是两方首脑的伏地魔和邓布利多,也要靠着生死水入睡。 “也就是说,即便他死了,我成了寡妇,也是食死徒的遗孀。如果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人,比如查理·唐森,如果没有他的庇佑,我一定逃不过审判……但查理·唐森可以反过来用这件事要挟我。” 她转到货架另一侧,迷情剂扑面而来,桃粉色香气让她打了两个喷嚏。 “该死——闻起来还是被阳光暴晒的泥土和地中海的味道,”她拨开一串挂在天花板上的迷情剂,绕到欢欣剂前,“这也论夸脱卖?我记得欢欣剂比生死水要难做得多,至少要多……七个流程。” 但欢欣剂的原料便宜,很多人买不起福灵剂,就买一点欢欣剂,做廉价替代品。现实生活过得如何不要紧,喝了掺过欢欣剂的酒,梦里的泰坦尼克号就不会装上冰山。 她取下一瓶,雪利酒般纯正的金色,如把阳光装在瓶子里。单从外表上看,纯度不低,即便有杂质,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过滤掉。最后,她提着一夸脱生死水和一夸脱欢欣剂,去柜台结账。 “给我一个伸展口袋,谢谢。” “好,好的……” 她这才注意到,这个说话颤颤巍巍的收银员是熟人,曾经赫奇帕奇球队的击球手。他认出她是谁,也读过预言家日报刊登的告示,知道她现在姓布莱克。他递给她伸展口袋时,胳膊的颤栗差点将瓶子推倒地上。 “……谢谢。” 凯瑟琳许久没有回到巫师社区。她逛了一圈,有人故作熟络地称呼她为“布莱克夫人”。这是个听起来生涩拗口的称呼,她曾在迷恋西里斯时,这么幻想过。和雷古勒斯结婚后,她一直竭力避免这样称呼自己——或者说,这样定义自己。 于是她陷入盲区,以为只要她不把自己视作布莱克夫人,别人也不会认为她是布莱克夫人。 ——她不知道雷古勒斯出于什么原因,一定要毁了那个挂坠盒。他到底有没有背叛黑魔王?她不能肯定。凯瑟琳唯一知道的是,最后胜利的是凤凰社。 第91章 所以,无论雷古勒斯的真实立场如何,她一定要让舆论相信,他背叛了黑魔王。 …… 雷古勒斯再次晚归。他的休息时间结束了,今天又受到了黑魔王的召唤。如他所料,黑魔王私下嘉奖了任务的圆满结束,却不肯多给他一点权力,只让他等待下一次召唤。 他进入家门时,只看到克利切在打扫沃尔布加的画像。他问:“克利切,凯瑟琳在哪里?” “半小时前进了书房,雷古勒斯主人,”克利切转过头,恹恹的眼睛中透出悲伤,“主人,过去了这么久,克利切依旧觉得身体灼烧得厉害,又痛恨自己的无能,不能为主人效力。” “别告诉别人这件事,克利切,绝不要告诉她。一会儿我给你止渴剂。” 拂尘如烟消失,克利切再次跪下来,跪在雷古勒斯脚边。白色眼底布满血丝和泪水。 “可是,雷古勒斯主人,克利切愿意再喝一次那个毒药,也绝不会看着你——” “别提这件事,克利切,这是命令。” 克利切的眼球再次脱离眼皮的束缚。它尖叫起来,声音里有苍老的快乐:“这是不是说,主人再也不会去那个岩洞——那个鬼地方了!” “我不知道,”雷古勒斯说,“那天,她回来了,所以我比预期的多活了几天。但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克利切,就算是为了布莱克家族,就算是为了我的理想——黑魔王忌惮我,不允许我参与更多,我没有别的可以做了,只能毁了这个我亲手带来的魔物。” 结果从来都是不经意的,重点在于他真的做了什么。 对于挂坠盒,他知道黑魔王的魂器不止这一个,却必须要绊住他,哪怕无人知晓;对于凯瑟琳,他知道注定以悲剧收尾,却必须要留住她,哪怕以死句读。 他走上五楼。卧室里一片漆黑,书房门紧闭,门缝里也透出黑暗。 他敲了敲书房门,无人应答。他想要打开书房门,却发现被反锁了。 “你在里面吗,凯瑟琳?” 无人应答。死寂的水侵袭着他。雷古勒斯拿出魔杖,尖端抵在锁上,微弱白光后,门锁应声弹开。他闯入书房,发现她躺在那张棺椁一样的工作台上,鼻尖朝上,眼波在夜色中荡漾。 她手里有一支空试管。 他突然被架到纸牌搭成的埃菲尔铁塔上。 “你喝了什么?” “迷情剂。”她对天花板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别想骗过我。”他见过迷情剂的真正功效。 “好吧,我喝了一点自制小饮料,”她将试管抛给他,“生死水和欢欣剂一比一调配,掺了两匙蜂蜜,一大杯朗姆酒。” 他的第一反应是,她想服毒自尽。但立刻,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布莱克老宅里有一橱柜的毒药,她随便选哪瓶,都可以死得无声又彻底。以凯瑟琳的魔药成绩,如果真的想配置毒药,绝不会选生死水和欢欣剂——这两种魔药的安全系数,是霍格沃茨那个温室都敢让学生自己配置的。 “你是谁?”他需要再次确认她身上没有精神魔咒的迹象。 “我是一座无故事王国,喜欢邀请别国的王子公主,来告诉我关于他们的故事。” 她选择的朗姆酒显然浓度不低。雷古勒斯靠近她,重复了一遍问题。 她眨眨眼睛,瞳孔下移,终于看见了他,并且认出了他。她抬手,拍了拍,确认他身上还有温度——太好了,终于不是那具冰冷的尸体。她的笑声在他耳里格外诡异,又带着某种预言性质的神性: “我是你的拯救者……但偶尔也不介意毁灭你,雷古勒斯。” “凯瑟琳,”手指捏着耳垂,他用诱哄的语调说,“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配这个……这种魔药吗?” “想想它们各自的功效,雷古勒斯。斯拉格霍恩如果看到他最得意的门生,才毕业一年,就忘了学的知识,也许会一气之下取消那个该死的俱乐部吧。” 生死水使人入睡,欢欣剂使人快乐。如果一个人需要快乐地睡眠,那么反过来,这个人一定正在经历…… 他斗胆揣测:“你做噩梦了?” “真不敢相信,你才发现。”她话语中有难以忽视的怨气。 好几次,做了一晚上他死亡的梦,醒来第一眼,又看到那具尸体活生生站在眼前。她差点被搞到神经衰弱,试过喝的烂醉入睡,仍然无法避免做梦后,灵光一现,想到了这个点子。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六次期末考试中,你在魔药学上拿了四次o,一次a,一次e——唯一一次e,还是因为四年级期末,你的前男友溜进考场,在你所有原材料里撒了艾草粉末,才导致你最后配置失败。” “别提那次了,那个蠢货,跟他分手是迟早的……” “因此,我一直认为,用生死水和欢欣剂的混合物来解决做噩梦,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不会是你提出来的。” “真抱歉,可能是我喝酒喝坏了脑子,我竟然第一时间就想这么做了,”她说,“伟大的雷古勒斯先生,请你告诉我,在你的世界里,什么才是正确的做法?” “尊敬的无故事王国小姐,在我的世界里,去圣芒戈是最普遍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她有些气恼:“去圣芒戈很麻烦……你就不知道任何可以解决噩梦的方法吗?” 第92章 “我知道两三个,但我不会在你身上做实验的,”天鹅绒在夜色里蔓延,他为这个因他而整夜噩梦的人提议,“乖乖去圣芒戈,凯瑟琳,喝点正常的魔药,做个好梦。” 第43章 重见莉莉 走进圣芒戈那刻,凯瑟琳认定自己又被戏耍了。 一楼大厅人满为患,紧抱双臂,侧身穿过大厅,避免沾上来源不明的浆液。排在她前面的巫师拎着一条狼人胳膊,后面的巫师捧着自己的眼球。她站在其中,除了眼下一点乌青,看起来正常又健康。 听了她的描述后,问讯台负责人头也不抬,唰唰签给她一张单子:“四楼,中毒科。” “我没中毒,只是一直做噩梦。” “根据你的描述,你喝了那种玩意儿——生死水、欢欣剂、蜂蜜和朗姆酒的混合物?你一定要去魔药中毒科看看,即使你现在看起来一切正常。” 凯瑟琳想离开。她莫名觉得去中毒科,除了一顿训斥和精神检查外,她不会得到更多信息了。站在诊疗室外,阳光晒得空气暖烘烘的,她开始反思自己。其实这事儿一开始就有问题,但最近遇上太多问题,她一时乱了步子。 艾草被点燃,从走廊一头飘来,混着水仙根茎的味道。 凯瑟琳坐在长椅上,思考中,看见一个小巫师被抱进诊疗室,进去时吐着绿色浆液,推出来时在吐血。他的父母打扮得像炼金术士,跪在一旁痛哭。他们抱着孩子,消失在电梯间。 凯瑟琳起身,想要离开,就在那刻,长廊尽头迸发出一股强烈的绿光,紧接着是窗户被砸破,有人从窗口坠落下去。那道无声的绿光,就像巨石投入水井,溅起直冲天际的尖啸。有两三个黑衣人也从窗口跃下,追了出去。只剩一个黑衣人,转身向人群丢了一个同样耀眼的绿色咒语。 有人认出了这个无声咒。 “梅林的胡子啊——是索命咒!!” 索命咒如流弹砸破了天花板,缺口处落下几台空担架。在惊叫和哭号中,整层楼更剧烈地震荡起来,治疗师从诊室中逃出,率先奔向楼梯间。 “快走,快走!” 话音未落,黑衣人抬手,挥出第三道绿光。 立刻,成年巫师抱起小孩,丈夫拉着妻子,纷纷向楼梯间跑去。但和学校疏散不同,这里是医院,绝大多数人群都是病人。在人群挤撞中,不时有人弄丢了还未接上的胳膊或手指,下一秒就被涌上的脚步压成肉饼。 当然,五楼魔咒伤害科和四楼魔药中毒科的病人,大多还算体面,跑到三楼的奇异病菌感染科,在这传染病满天飞的楼层中,满身红疹脓包的病人如野狼闯入羊群般挤进人群,瞬间脓水四散,浆液乱飞。肉眼可见的,无数逃出生天的病毒,正在高密度人群中四处觅食,飞速繁殖。 凯瑟琳没有动。她站在原处,注视着黑衣人站在窗边的背影,突然从身后嗅到一股百合香。 她耳边嗡嗡地响。 食死徒在圣芒戈并不意外,但公然在这里谋杀,并不常见。他们一直控制着预言家日报,妄图为自己打造出救世形象。他们不该在圣芒戈动手。无论在哪场战争,医院都被默认为休战地带。 能让他们在这里出手,一定是有他们寻找多日的目标出现了。 魔杖收回,刚释放了三道索命咒的黑衣人,从窗户向下探寻,看不到同伴的身影。他转身疾行,掠过走廊,经过凯瑟琳时,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他奔往了五楼。 凯瑟琳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雷古勒斯的身份再一次救了她。 所有人都逃走了,没等她回过神来,整栋楼已空空荡荡,空留一股百合香,在令人头昏脑胀的消毒液中兀自挥发……凯瑟琳站在那里,让那股香气像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还有人吗? 她默念着圣经,深呼吸,终于能够抬起双腿。没有下楼,她走向窗户,并依次推开紧闭的门——没人留下——她一路检查到走廊尽头,从破碎的窗户向下望去,人群如受惊的鱼群四散奔逃,楼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爆破声。移形换影引起的空间扭曲。那个食死徒也走了。 凯瑟琳锁上窗户,拉紧窗帘。她关上所有敞开的门,降下楼梯间的卷帘。一股流水般的金光从魔杖涌出,几秒后,整层楼被裹在一层半透明隔膜里。 就连一丝风,也穿不透。 “他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凯瑟琳收回魔杖,向空气说道。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空气流水般波动起来,阳光映出一层一层金色涟漪。凯瑟琳刚才坐立的长椅,此时如淋湿的油画,原本的色彩混成一团,从维度的画布上哗然落下。 隐形衣揭开后,一个美丽而肿胀的女人出现了。红发如炬火飞扬,她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碧色森林。 莉莉冲凯瑟琳眨眼时,那片森林弥漫着雾气。 凯瑟琳从没想到,与莉莉的重逢,会在圣芒戈。细细算来,不过七个月,却真的过了一生。显然,对莉莉来说,她肚子里的新生命也过了将近一生。 “好久不见,凯瑟琳。” 莉莉扬起微笑。 …… 圣芒戈楼下喧嚣不断,不断有记者乘着马车赶到现场。临时搭建的屏障开始衰弱,她的魔力是一口枯井,支撑不了长时间的魔法。她注视着莉莉的肚子,想起自己曾诞下的死胎,再次被恐惧攫住。但眼下,只有她能自由活动,只有她能化险为夷—— 第93章 “他刚刚走了,但我不能确保不会回来,”来不急叙旧,凯瑟琳抽出魔杖,低呵道,“穿上隐形衣,跟在我左后方一米内。” 莉莉对凯瑟琳的决定毫无疑议。 她披上隐形衣,再次消失在空气中。凯瑟琳抬手,卷帘应声而起,站在楼梯间,鲜血和浆液铺成的莫测前路,如悬在深渊边缘。她再次深呼吸,下意识地摘下戒指,捏在手心。在令人作呕的空气中,她的左后方,始终有一股百合香。 是詹姆研发的百合味洗发水。 凯瑟琳一步步走到大厅。她婉拒了治疗师的关心,推开迎面而来的记者,一步步离开圣芒戈。她拦下一辆马车,坐上去,不知道要去哪里。 莉莉贴在她耳边,低声说,去一个能幻影移形的地方。 凯瑟琳告诉车夫:“目的地是翻倒巷。” 凯瑟琳的大胆之举为她们赢得生机。在离开五分钟后,三名食死徒重返圣芒戈,如果不是院长及时赶到,整座医院可能葬身火海。就在食死徒气急败坏,妄图用厉火逼出莉莉时,凯瑟琳与莉莉出现在戈德里克山谷。 离开翻倒巷之后,莉莉瞬间轻松起来。凯瑟琳扶着莉莉前行。她从没扶过别人,笨手笨脚,又不敢用力。反倒是莉莉拉着她走进教堂。凯瑟琳一眼看见那面浑圆的玻璃彩窗——这是莉莉和詹姆婚礼的地方。 “别担心,凯瑟琳,这里绝对安全。” 凯瑟琳悬着的心总算落下,瘫软下去,开始喘气与后怕。莉莉一边揉着小腿,一边解释: “我必须要去一趟圣芒戈,又不能喝复方汤剂……大概是在诊疗室,被人看见了脸。” 凯瑟琳喘过气,连珠炮般甩出问题:“你怎么会一个人去圣芒戈?邓布利多怎么会同意?你知道那个预言吗?你知道你和波特现在是他们的头号通缉分子吗?” “别担心,别担心,亲爱的……我知道,”莉莉吐出一口长气,“我们和隆巴顿夫妇,我们的孩子……我都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去圣芒戈的,詹姆和他们都知道。邓布利多去爱丁堡……哦,我不该告诉你这件事的,我又糊涂了。” 凯瑟琳立即打断:“别告诉我任何机密,我怕谁对我用吐真剂——波特呢?西里斯呢?他们在哪里?如果当时我不是站在你身前,他一定能察觉到你身上的香味。”她越说越气恼,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又无比后怕。 “第一个索命咒就是冲着他们去的。在骚动爆发前,四楼的窗户被推开了,他们从那里跳下去了……他们甩开了其他食死徒,所以最后只留下了一个。” 凯瑟琳的怒气消退了,血流也从逃逸速度逐渐放缓。想起莉莉说她必须去一趟圣芒戈,凯瑟琳再次紧张起来,开始上下打量莉莉。她原本以为莉莉变瘦了,仔细比较,才意识到是她高耸的腹部和水肿的小腿,衬得上半身形销骨立。 想象将一个铅球塞入胶皮管。 凯瑟琳放缓语气,声音中不自觉染上同情。面对莉莉,她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即便只能帮上她一点点。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去圣芒戈吗?也许我可以试着帮上忙,”凯瑟琳怕莉莉认为她不可靠,“我是说……我现在比你要多一些自由和钱,你想要什么魔药或书籍,我都可以帮忙。” 莉莉沉默下去。凯瑟琳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只能保持耐心。坐在长椅上,管风琴被阳光无声奏响,金粉乐章于穹顶之上蜿蜒流淌。今天下午的阳光格外温暖,覆在凯瑟琳冰凉手背上时,竟勾起童年的回忆。法国南部,地中海畔,葡萄酒的美梦之乡,夏日里也常年阳光。 “你还记得我们从你父亲那里找到的羊皮卷吗?” 凯瑟琳记得那个圣诞节的所有细枝末节。 “记得。那张羊皮卷上不是空的吗?” “是的。但后来我无意中发现,当我在羊皮卷上写字时,它会和你对话,”莉莉听起来有些疲惫,“它很幽默风趣,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我没有太注意,就入迷了……抱歉,凯瑟琳,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确实……” “后来呢?” “后来,我变得虚弱,少眠,经常头疼,整夜梦魇。我们谁都没在意,以为是怀孕的正常反应……直到现在,我才觉得不对劲。我怀疑羊皮卷上有毒素,所以——” “——所以你想服用解药。但解药通常都以曼德拉草和粪石为基底。曼德拉草会灼伤内脏,粪石在清洗毒素时会不小心……损伤脐带。所以你放弃了服用解药,转而寻求专业治疗师的帮助?” “你觉得我多虑了吗?” 对自己判断的怀疑,对丈夫和好友状况的不安……凯瑟琳第一次,在莉莉的眼中,读出不自信。可在凯瑟琳心中,莉莉·伊万斯是霍格沃茨神坛上的女巫、无可挑剔的女巫、永远完美的女巫。 “不会的,莉莉,你没有多虑,这些都是可能发生的。我从不认为你需要质疑自己的判断,整个英国,不会有比你更聪明的女巫了。” 莉莉将信将疑,但她仍吻了吻凯瑟琳的脸颊,以表谢意。然后,她将一只手扶在背上,另一只手抚摸着肚子,语气伤感:“我要生了,按理说应该满怀期待,可我现在……” “别服用欢欣剂。” 莉莉惊讶地望来,凯瑟琳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别服用欢欣剂。” 第94章 雷古勒斯曾怀疑过,纳西莎突然难产,是因为仆人搞错了茶杯,让她不小心喝了掺着欢欣剂的淡茶——少量欢欣剂对成人无害,但却能将胚胎置于危地——好在纳西莎最后没事,这个关头,卢修斯不好辞退仆人,只能更亲力亲为地照顾妻子。 凯瑟琳追问道:“你销毁了那页羊皮纸吗?” 莉莉望向穹顶,光线被捣碎在彩色玻璃上。她慢慢回忆:“两个月前,我试着把那页纸点燃、浸湿或是用粉碎咒,但都没有用,就像被施展了保护魔咒,它总能第二天完好无损地回到我身边……” 被施展保护魔咒,水火不侵。 凯瑟琳想起了那个挂坠盒。无论是克利切,还是她,都无法伤害其一丝一毫。 挂坠盒是黑魔王要保护的东西; 坎贝尔先生死于高深莫测的黑魔法; 死亡现场留下了一张能够迷人心智的羊皮纸; 羊皮纸和挂坠盒被相同的魔法保护着…… 无数条贯穿岁月的线索,曾经是各不相干的星星,在那一刻,被共同的引力场所吸引,在不经意间,组成一个遥远的图案—— “……凶手是他。”凯瑟琳喃喃道。 凶手这个词,如一道惊雷,炸响在穹顶之上。莉莉倒抽凉气,大腿抽搐,膝盖酸肿,声音发颤: “什么凶手?” “一切的凶手。他不止杀了我父亲,也杀了我、你、雷古勒斯、西里斯……他杀了所有人,他是一切的凶手。” 但凯瑟琳没有魔力和胆识,以一己之力阻止伏地魔。她被爱情掏空了勇气,被金钱掏空了决心,年仅十九,在不同人的庇佑下虚度年岁——不,她做不到,而且就连雷古勒斯也阻止不了他……不,还有一个人,他可以阻止伏地魔的行凶。 电光火石间,凯瑟琳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想见邓布利多。” …… 凯瑟琳被莉莉送出教堂时,终于得到了一个等待已久的解释。 “预言公开之后,这里就被保密了,”莉莉指了指她们脚下象牙塔般的土地,“你猜得到保密人是谁,凯瑟琳。在当时的局势下,我们有一个从诞生之初,就面临追杀的孩子……我们不能冒着风险给布莱克家寄信。而且,我们都知道雷古勒斯……也是个食死徒。” 当时那一瞬的被抛弃的痛苦已经在时间之河中被冲淡。凯瑟琳给了她一个拥抱,为了莉莉,也为那窥见的一丝生机。 我们最终都能活下来吗? “我完全明白。此时此刻,还能得到你的信任,还能看到你神奇动人的眼睛,已经足够了。谢谢你能帮我联系邓布利多。祝你平安,莉莉。” 作者有话说 “我只求你还像从前那样信任我,还像从前那样用你那副神奇动人的眼睛望着我,就够了。”出自《樱桃园》。 好姬啊有木有?凯瑟琳对莉莉,就是学生时代对校园女神的崇拜和仰慕之情,再加上她对莉莉一直怀有愧意,所以……嗯,就很姬…… 第44章 重见斯内普 夜里,凯瑟琳回到格里莫广场12号时,在门外见到了不速之客。 “西弗勒斯·斯内普?好久不见。” 斯内普穿了一件蝙蝠似的黑袍,黑发贴在耳侧,周身的轮廓与夜色融为一体。当他转过脸时,凯瑟琳看见一张蜡像假面,面无表情地漂浮在空中。 凯瑟琳头皮发麻,快步走上台阶,想立刻打开正门。这位老同学打扮得太像恐怖电影。 “雷,雷古勒斯应该在家,我现在就开门。” 胳膊突然被扯住,脉搏停滞。斯内普出人意料地打断了她。 “不,我不希望布莱克知道这件事。我是来找你的,布莱克夫人。” “你找我什么事?” 斯内普的蜡像脸朝向她,玻璃珠的瞳孔盯着她:“我听说,今天下午,你在圣芒戈?” 夏夜的风吹过,带着伦敦七月余温,额角的冷汗垂落。 食死徒知道她和莉莉见面了。 她向门口靠了靠,随时准备冲进家门。但是,斯内普接下来的行为更让她大跌眼镜。 “以牢不可破的誓言的担保,”他见她警惕的反应,面部肌肉抽动,艰难挤出几个词,“如果我泄露了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你可以指定任何惩罚施加于我;反之,如果你泄露了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不会有任何代价。” 凯瑟琳感叹斯内普太聪明了。 他知道就算牢不可破的誓言不对凯瑟琳加以惩罚,她也不会泄密的。因为如果她向伏地魔或别人控告斯内普,势必透露下午在圣芒戈的所作所为。而她今天下午做的事,本质上是保护了莉莉的孩子——也就是预言之子。他认定,凯瑟琳不会蠢到搭上自己性命,只为了揭发素来无怨的斯内普。 凯瑟琳失笑。她的确不会蠢到搭上自己的命。但另一个问题是,在一开始,斯内普并不知道凯瑟琳会不会真的头脑一热,不计后果,就把这事抖出去。 毕竟,这世上的确有这样的蠢货,还不少见。 这样想来,斯内普躲在布莱克家门口,等她到深夜,为了撬开她的嘴,主动提出牢不可破的誓言……这听起来,真像是在赌命。 “你想知道什么?” “你救下的那个人,她的安危。” 凯瑟琳可以拒绝回答。 可她转念一想,斯内普不是一般人,在未来,他是被邓布利多力保,唯一逃过了审判的食死徒。他一定和邓布利多有什么不寻常的联系,而且很可能就是源于对莉莉相隔千沟万壑的爱情。 第95章 于是她命令他:“诅咒你自己,斯内普。” 斯内普毫不犹豫地咬开食指,血液浸透魔杖。一阵如吟唱般的诅咒从他口中流出,滚入夜色。 “我,西弗勒斯·斯内普,诅咒我自己,如果我将今夜与凯瑟琳·布莱克的谈话内容,泄露给任何第三方,将立刻暴毙……□□堕入九层地狱,灵魂永世求爱不得。梅林在上,见证一切。” 红光闪过,诅咒生效。 凯瑟琳正欲开口,斯内普再次警觉地望向布莱克家。黑洞洞的窗口内,仿佛有无数双耳朵和眼睛朝向他们。一道炽烈目光自其中某个窗口投出,凯瑟琳察觉,将斯内普拉入阴影。他无声施展了闭耳塞听咒。 纵然有隔音咒语,她仍压低声音:“今天下午,你跟到了哪里?” “翻倒巷。” 凯瑟琳明白一路上的心慌来自哪里了——是斯内普一路尾随。那就意味着,就算有别的食死徒跟上了她们,也会被斯内普发觉。他会解决掉他们的。 “她活了下来,但不太好。有一件危险的器物,正在侵蚀她的身体,虽然缓慢,但一刻不停。” 斯内普的脸在顷刻由蜡黄转为铁青。 “告诉我,是什么?” 凯瑟琳同样心跳加速。她有预感,自己接下来将要说出口的,是此生接触到的最深深处的黑暗。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你知不知道,如果一样器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能迷惑你的心智——那可能是什么?” 斯内普阴晴不定地盯着她,用他毒牙一般的黑色瞳孔。 “别用沉默回答我。收回你的魔杖,别想着对我用摄魂咒或吐真剂,”凯瑟琳步步紧逼,“你们在通缉她,你却害怕她出事——你们斯莱特林真的很有趣,总是在做着自相矛盾的事。别对我露出那个眼神,我不怕你。” 她顿了顿,开始化刚为柔:“如果你真的关心她,那就帮帮忙,想想有没有这样一种东西,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迷人心智?” “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丈夫呢,布莱克夫人?”斯内普说,“他比谁都清楚那是什么。” 凯瑟琳继续问:“如果我得到了这样东西,该怎么销毁它?” “为什么不问问你的丈夫呢,布莱克夫人?”斯内普阴恻恻地盯着她,“他亲手打造了这件器物。” 凯瑟琳气急。雷古勒斯不知道怎么销毁挂坠盒,否则他一定会清晰地命令克利切。 斯内普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只是不告诉她。该死,她忘了在诅咒中加上一条,“必须坦诚相待”。 “好啊,我去问我的丈夫,然后告诉他,我和波特夫人刚刚在圣芒戈相见了,你猜他会做什么?”她明晃晃地威胁他。 谁知斯内普面对她直白的威胁,只是脸色更青了一分。他的嘴角在抽动,似乎想要扯出一个富有亲和力的笑,让凯瑟琳相信他真的不知道。但那条紧抿的弧线,活化石般保持下垂的角度近二十年,再没有翘起来的可能了。斯内普嘴唇扭曲,说服了凯瑟琳。 “他没有让任何人碰过这个任务,接触过这件器物。整个食死徒内部,凯瑟琳·布莱克,整个食死徒内部,除了你的丈夫,没人真的知道那是什么。” …… ——除了你的丈夫,没人真的知道那是什么。 她目送斯内普消失在黑暗中,转身,布莱克老宅匿身的黑暗中,有一道永恒不熄的目光,如一粒红色准星,正在瞄准她。 又一个男人来找她,虽然她知道对方是为了莉莉·波特,但雷古勒斯不知道。 时针回拨,被剪碎的故事一片一片重新拼合。 最坏的情况就是如此:没人知道挂坠盒到底是什么,而唯一知道真相的雷古勒斯,选择去死。 她转念一想:去死不是坏事。 裴多菲说,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黑洞洞的窗口亮起一盏灯。她知道有一个人在煎熬中等待她的解释。 凯瑟琳应当同他解释。可疑虑如同蛋糕坯上的奶油,层叠复加地淋了数层,一时半会儿绝无可能释清。撞上那道藏匿于黑暗中的、渴望真相的目光时,她选择了转身离开,去附近的酒吧,半夜再回家。 给他足够的绝望。 …… “小巴蒂·克劳奇。克劳奇司长的儿子。” “我记得,他来过家里,”凯瑟琳点头,转头望向吧台另一头,“那个棕色头发,左手拿着一杯姜汁兑酒的男人叫什么?” 雷古勒斯皱眉片刻,说道:“新任部长米里森·巴格诺的侄子,似乎长期与其他家庭成员都政见不合……但那一直以来只是个传闻,今天他到了这里,看来就是坐实传闻了。” 凯瑟琳默默记下了那个男人的长相。 雷古勒斯的目光随之也滞留在那个男人身上。 今天的晚宴由卢修斯·马尔福发起,意在为自1979年发动的战役做一个年度总结,以及小小的庆功。雷古勒斯不能不来,谁都知道真正递出邀请函的不是马尔福,而是黑魔王。一如既往,凯瑟琳对他受到的每份请柬并不关心,他也从未想过让她去到那个场合——对于一个并不神往的人来说,那里与地狱无异。 下午三点,就在他收拾完毕,准备动身时,凯瑟琳咚咚地踩着地板回家。她飞速换上礼服,绑好头发,佩戴首饰,又咚咚地踩着楼梯到了客厅。他委婉地表达,他要去的地方不是酒吧或服装店,而是马尔福庄园。她像是没听懂一般,坚持要跟他一起赴宴。 第96章 “你不让我去,好啊,那我就去找别人玩——你真的不在意吗?”她甚至直白地威胁他。 威胁奏效。他们是第一批客人,受到了纳西莎的热情欢迎。后来的客人陆陆续续到达时,雷古勒斯第一次为别人做着秘书的工作。他注意到凯瑟琳开始紧张,手心发凉,以为是因为与人生疏,所以不停地提示着来人身份。 半小时后,她昏昏欲睡,勉强靠小蛋糕保持清醒。 “像回到了魔法史课,宾斯喋喋不休地用根本记不住的名字来做催眠游戏。” 正巧这时,卢修斯来打招呼,寒暄之后,请雷古勒斯到另一个房间坐坐。雷古勒斯在犹豫中,纳西莎已经来拉走了凯瑟琳。他无法,只得同卢修斯离开大厅。 纳西莎挽着她,向另一头的房间走去:“他们男人总爱谈天论道,正好我带你来看看德拉科。” 凯瑟琳想起雷古勒斯的那次深夜离家。她观察了纳西莎许久,见她的确和从前不一样了。分娩剥去她身上残存的少女风韵,留下的满满是母性光辉。凯瑟琳被纳西莎挽着,柔软又轻曼,几乎有一瞬间,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睡在摇篮里的是一只小白猴。凯瑟琳瞧了又瞧,总算从婴儿头顶看到几根铂金色毛发。纳西莎俯身,吻了吻酣睡中的德拉科,又招呼凯瑟琳摸摸他。凯瑟琳心惊胆战地伸出食指,指腹与襁褓接触了一瞬,她立刻触电般收回手。 凯瑟琳感到抱歉:“我没摸过这么小的孩子。”她没说,德拉科让她想起了她诞下的死胎。 “没关系,我抱德拉科之前,也总不停地洗手,检查指甲,卢修斯都常常说小孩不是一缕仙气,叫我不用这么紧张,”纳西莎拉她坐下,立刻有两杯红茶出现在桌上,“好久没见到你了,想必雷尔对你很不错?” 从纳西莎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凯瑟琳读出这不是一个提问,而是陈述。她不知道纳西莎从何得到消息笃定这事。从外界看来,他们的婚姻连马尔福夫妇十分之一的美满都达不到,只是又一场例行公事罢了。 凯瑟琳含糊其辞:“嗯……总体上看,也许还不错。”他对她做的一切,的确不是一个词能概括的。 “我印象里,他从没带你来过集会。” 纳西莎说得平静,凯瑟琳却被轰出一道豁口。 “大概是觉得……我没那个心力吧,”凯瑟琳盯着茶杯,从深红的镜面中看到她的眼睛,“我喜欢做些无聊的事,平常不太关心……他的事。” 凯瑟琳闭嘴时,立刻觉得说错话了。纳西莎却像得到了证实般,点点头,对她说道: “雷尔和贝拉很不一样。他比贝拉思考得多,也就小心得多。让一个不狂热的人走进集会,是有益无害的。” 凯瑟琳猜测纳西莎在影射贝拉的丈夫,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她几次听雷古勒斯说起罗道夫斯在集会上的表现,缺乏热情,随波逐流。他追随着伏地魔,却不能像妻子那般全身心地投入。但这些内容,凯瑟琳都是当作睡前故事听,从未多想。 她们闲谈了一会儿,德拉科醒来,大哭起来。等在屋外的女仆和家养小精灵鱼贯而入,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了哭声。纳西莎再次吻了吻德拉科,并吩咐女仆小心饮食,不要把宴会上掺了欢欣剂的酒混入其中。 “恕我冒昧,纳西莎,我只是有些好奇——卢修斯会让你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吗?” “从来没有,”她对于丈夫真正的行动一无所知,正如在霍格沃茨时那样,她是卢修斯掌心的水仙公主,天地幅员间唯一需要她操心的不过是舞会上的一袭礼裙,“我怀孕后,他就很少出门,大多时候都留在家里,陪我生下德拉科。” 凯瑟琳陷入沉默。 作者有话说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出自裴多菲,但第一次读到是在初中的必读书目上,是哪本就不用赘述了……只记得当时把全文摘抄了几大页,这句话记到现在。 第45章 重见邓布利多 “谈些什么?” “无关紧要,”凯瑟琳的目光再次回到那个拿着姜汁兑酒的男人上。 姜汁在爱情的溶液里苦游。她是姜汁。 握着酒杯的男人终于将目光从调酒师身上移开,缓慢地,像一尾游鱼转向她。 她感到震动,逝去的情感从眼瞳泉涌而出。雷古勒斯就这样看着她的脸泛得潮红,又一寸寸白下去。她认识这个男人,绝不像刚刚表现的那样第一次见。而更可怕的是,他对她怎么认识的这个男人,没有头绪。 凯瑟琳突然说道:“纳西莎刚刚说起,许久没和你聊天。” 雷古勒斯知道这无异于一道驱逐令。抬头看向纳西莎时,却发现她的确用期许的眼神望着他。他低头看表,嘱咐道:“还有不到十五分钟,我会提前回到这里。” “我也会的。” 凯瑟琳搭在他臂膀上的手微微用力,不经意的推力几乎昭示她的迫不及待。雷古勒斯离开后,她立即走向那杯姜汁兑酒。靠近男人时,鼻头发酸。 是过敏。 她忍住打喷嚏的欲望,对调酒师道:“请给这位先生一杯火焰威士忌。” “好久不见,凯瑟琳,”男人也转而向调酒师笑道,“我今晚有约,不能喝得太醉,先生,麻烦兑一点可口可乐——哦,算了,这里没有可乐。苏打水总有吧,先生?加一些苏打水。” 第97章 调酒师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一分钟后,他们出现在二楼的一件更衣室内。接近宴会开始,女眷纷纷下楼,更衣室内只有他们两人。关上门后,她立刻与男人拉开距离,对方有些惊讶,却只是好奇地问: “怎么认出我的?我不记得莉莉在信里提到我会变成谁的脸。” 她躲在墙角,揉着鼻子,脸颊一阵痒意。 “你衣服上有狗毛。我对狗毛过敏。” “真可惜,”他拍了拍外套,果然纷纷落下黑色的狗毛,“最近掉毛太多,可能是缺了某种维他命。” 凯瑟琳以为他最近养了狗,不做他想。因为事先与莉莉的约定,她对于西里斯会在今天出现在马尔福庄园并不惊讶,但她本以为,他会在宴会结束后,从庄园外将她带走,而不是堂而皇之地披着魔法部部长侄子的皮,出现在吧台。 作为凤凰社的骨干,食死徒最为仇视的敌人,西里斯进门时与卢修斯亲密握手,又在刚刚,与雷古勒斯的目光交汇了至少五次。他的亲弟弟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以至于没认出亲哥哥的眼睛。 凯瑟琳替他喝了苏打兑威士忌,边喝边感叹:“马尔福庄园不允许幻影移形,你真是胆大,和读书时一样。” “我知道,所以我做了一把门钥匙。”西里斯左手一翻,从袖口摸出一朵粉蔷薇。 蔷薇花与她最幸福的岁月紧密相连。她在一刹那间,回到了禁林那片花事阑珊的蔷薇从下。无论是给詹姆·波特写信,还是对西里斯的一见钟情,乃至于那次疯狂的求婚……霍格沃茨于她已经恍若隔世。现在想来,她仍在那里度过了最年轻美丽的时光。 透过门扉,楼下逐渐热闹,四散在各个房间的客人也纷纷在大厅汇聚。 “宴会就要开始了。”她陈述得伤感,“可我从没跳完过一支舞。” 他们在伤怀中对望。凯瑟琳的自作多情,和西里斯藏在假面后的怀念之情,如一个馥郁无声的吻。现实如胶水般黏在记忆中,如胶水般,呛人的化学物质—— 就在灯光暗下的那刻,“轰”的一声,楼下发生了爆炸。 一阵滚烫的白烟从缝隙窜入,从窗口望下去,马尔福庄园引以为傲的花园迷宫已被迷雾笼罩。花园中央的樱树在夕阳下竭力燃烧,如长夜前唯一的火炬。随着几声模糊的咒语,大厅再次传来尖叫,几秒后,整座庄园再次震荡,如巨浪中的一叶小舟。 凯瑟琳抱头缩进墙角,在震荡中,冲趴在门缝边窥探情况的西里斯大喊:“是你们的人?” 在意外出现的第一刻,她竟有一丝庆幸——不必为接下来的消失苦心编造理由了。 剥落的白灰呛得西里斯咳嗽。他凭借犬类敏锐的视觉和嗅觉,比任何人都先在浓烟中看清局势。他瞪大眼睛,将凯瑟琳一把重新按回墙角。 “不,不是我们的人,是异教徒——快走,快走——”他俯身蹿出房间,趴在鎏金扶手上,冲吧台大喊,“尖头叉子,快上来,只给你三秒!” 西里斯喊得没有顾忌,在混乱中,绝大多数人都只在乎自己和家人的安危。因此,他没有想到,会有一双漆黑的瞳孔,穿透滚滚浓烟和魔咒雨幕,从一楼的另一侧望向二楼一间无关紧要的房间。 雷古勒斯抬头的那一瞬,正看见调酒师甩开领带,从吧台翻身而出,如牡鹿般迅捷地飞奔到二楼。他正欲起身,却被小巴蒂一把拉到圆柱后。 “不是凤凰社,”小巴蒂声音嘶哑,“是异教徒。” 雷古勒斯按下魔杖。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吧台时,已空无一人。 詹姆赶到二楼,西里斯将他一把拽进房间。凯瑟琳目瞪口呆。她想起自己曾质疑这位调酒师的资质——他那稍显蠢钝的动作显然不配在马尔福庄园服务。 “波特,你调酒技术不错。”她违心地赞美。 “昨晚临时学了一两招而已,我一直都有天赋。”詹姆不忘沾沾自喜。 “顺便一提,他兑的不是姜汁,而是复方汤剂。我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一直在喝复方汤剂,”西里斯反手锁上门,取出门钥匙,放在三人中心的地板上,“我倒数三个数,一起离开,别犹豫。” “三。” 詹姆靠近凯瑟琳时,她嗅到一阵百合香。 “二。” 西里斯近在咫尺。凯瑟琳突然失去所有吻他的想法。她知道,不是因为他顶着另一张脸,她从来爱的就不是布莱克家那张脸,而是因为—— “一。” 爆炸停止,始作俑者破开大门,闯入一楼大厅。等待着他们的是被搅了好心情的食死徒们。在触碰的门钥匙的最后一瞬,凯瑟琳听见了一道划破天际的钻心剜骨,来自贝拉特里克斯。 …… 凯瑟琳第三次来到波特夫妇婚礼的教堂。看来这里,就是他们与外界的联通点。 没等她站稳,莉莉扑上来,捧着她滑腻腻的脸颊,声音发抖:“出什么意外了,凯瑟琳?雷古勒斯察觉到了?” “放轻松,亲爱的,我们什么事也没出,”没等凯瑟琳回应,詹姆的声音比莉莉抖得更厉害,凯瑟琳急忙扶着莉莉坐下,詹姆搂着妻子,不住安抚,“几个异教徒正好出现了,我们趁机离开,什么事也没发生。” 凯瑟琳拍了拍脸,落了一地白灰,她这才明白,刚刚一身狼藉出现时,在莉莉眼中,就像刚被拍进墙内的苍蝇。有些紧张,害怕墙灰堵住伤口,麻痹了神经,正欲做个全身检查,西里斯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幽幽传来: 第98章 “我没嗅到血味。” 凯瑟琳大惊:“你是狗吗?” “你不知道吗?”詹姆发出一声怪笑,“大脚板一直都是狗。” 西里斯跳起来,还没一巴掌拍到詹姆后背,一道宽厚的身影突然现身于祭台。见邓布利多出现,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收手,凯瑟琳下意识找到了墙角——常常游走于禁林和宵禁的学生,见到校长的第一反应。 邓布利多走下祭台,冲凯瑟琳呵呵一笑:“好久不见,布莱克夫人。” 这个称呼让在场所有人为之震颤。凯瑟琳已经习惯了,却因为另一位布莱克的在场,仍感觉心里毛毛。 西里斯还顶着另一张脸,却显而易见地不那么舒心。 “叫我凯瑟琳吧,邓布利多教授。” 邓布利多仿佛没有察觉到气氛的紧张。他转而对掠夺者们说:“辛苦了,孩子们。波特先生,我想波特夫人需要休息了。你们出发之后,她就一直坐在这里。” “教授,让我——” 邓布利多打断西里斯:“布莱克先生,波特夫妇需要你的帮助。” 三人慢慢消失在教堂外。邓布利多变戏法般,递给凯瑟琳一张毛巾。他们在长椅上坐下,中间摆着两只茶杯。 他温和地开口:“听波特夫人说你想见我时,我还有些吃惊。但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必须立刻安排这次会面,否则我会后悔的。这种感觉极少出现在我身上,真希望你能为我解答一二,布莱克夫人。” 那时,凯瑟琳并不知道是斯内普促成了这次见面。但她却意外地想起了与斯内普的那次谈话。她犹豫片刻,小声道:“教授,我不会要求您用牢不可破的誓言的,因为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我没有理由欺骗你。” 邓布利多的声音平淡依旧:“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下意识地相信别人,另一种人下意识地怀疑别人……我哪种也不是,但我永远相信在黑暗中向我求助的孩子,你希望我做什么,孩子?” 凯瑟琳深吸一口气,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攥在手心。 “阻止我丈夫的死亡。” “我从没放弃过任何一个我的学生。但坎贝尔小姐,你得知道,就算是一只银舌,也拉不回某些巫师,特别是那些聪明绝顶,却不小心走上错路的。譬如伏地魔,我一直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些将他罪恶的念头扼杀,但现在,无论说什么,也挽回不了。” 邓布利多的波澜不惊吓坏了凯瑟琳。在来之前,她假想过,邓布利多或许会婉言拒绝,或许会痛斥他一番,或许会怀疑她的目的……但她从没想过,邓布利多像绝大多数平凡人那样,对她直白地表达了他认为食死徒都已无可救药。 谁都知道食死徒是一团病入膏肓的脓,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雷古勒斯的记忆,凯瑟琳也绝不相信他会变革。 她沉默下去,喝了一口凉茶,继续说道:“我不是不信任他。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十恶不赦,他只是暂时泥足……我能救他,邓布利多先生,请原谅我冒昧的请求,我要救他,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必须救他。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利益。 邓布利多喝光茶,砸砸嘴,道:“我们先来说说,你为什么认为雷古勒斯先生会死亡,而我可以救他?虽然有些报纸喜欢神话我,但我的确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因为一个东西……因为挂坠盒,教授,斯莱特林的挂坠盒。” 气氛莫名凝重,无头幽灵携着黑湖的水雾,从无明长夜中翩然而至。风吹过时,悬铃木如风声的扩音器。她内心世界的重量和浓度,恰似今晚的夜色。 所有线索都已在一夜夜的噩梦中洗蜕了杂质。她稳住心神,向邓布利多阐述着她所知的任何情报,包括了琐碎的细枝末节,她感觉自己成了个有条不紊又喋喋不休的老妪。在漫长的陈述中,邓布利多始终保持耐心和聆听。从他被镜片遮挡的锋芒中,凯瑟琳知道他在逐步给予她信任。 “你怀疑,凶手落在你家的那张羊皮纸,是从一本日记上落下来的一部分。从它展露的特性来看,和雷古勒斯找到的挂坠盒是相同的存在?” 凯瑟琳长舒一口气,喝掉第四杯茶。从邓布利多的眼神中,她捕捉到希望。 “是的。仅仅是一页羊皮纸,就能吞掉一个女巫的活力。如果是一份完整的日记本……”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邓布利多沉吟片刻,道:“我和我的几位老朋友讨论过那张羊皮纸,但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最后,为了波特夫人的生命,我们只得联手将其封印,却做不到毁灭。” “因为一张羊皮纸只是一块碎片,只有见过拼图的完整模样,才能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挂坠盒是完整的,教授,如果你拿到了挂坠盒,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那到底是个怎样的秘密呢……”邓布利多长叹一口气。 “只有雷古勒斯知道那背后到底是个怎样黑暗的秘密,黑暗到他不惜以死毁之——但死亡没有用,这世上没人能毁了那个东西,我想,除了您出手相助,否则,他就是白白浪费的死亡。” “这是一个请求么,布莱克夫人?” “不,这是谈判,”凯瑟琳被前所未有的冷静包围,邓布利多的反应告诉她,她所掌握的情报,在此之前是无人知晓的,“挂坠盒是这场战争的关键,而从现在看来,凤凰社对它的存在一无所知。我奉上了情报,雷古勒斯会告诉你们它的真相。邓布利多校长,我们为你们带来获胜的宝剑,让预言之子提前摆脱追杀。” 第99章 “别紧张,孩子,”邓布利多笑起来,打破冰封的夜色,“听起来,这更像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美好条件。” “是的,教授,我想是的,”凯瑟琳没有过早松懈,“这么说,您答应了?” “是的,我完全乐意做这事儿。如果能拯救雷古勒斯先生,那将再好不过,”邓布利多起身送她,走向门口时,他笑道,“原谅我这个老头子的好奇心,你和你丈夫感情很好。” “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教授,”她推开门,就连等候在门外的西里斯,都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怨念,“如果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我也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作者有话说 “她内心世界的重量和浓度,恰似今晚的夜色。”出自《金阁寺》。 这几章可能有错别字出没,因为写到这里实在校不动了,写完就发了……sorry 第46章 挂坠盒 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凯瑟琳不被允许独自离开。 走出教堂后,邓布利多向西里斯询问了别的事。他们没有回避凯瑟琳,她等待原地,无心去听凤凰社的情报,只想回家睡觉。 和邓布利多谈判,比和三只巨怪火并更磨人心力。好在结果不坏。 “布莱克先生,麻烦你送凯瑟琳离开,”邓布利多结束了询问,“路上小心,别忘了你的后背。” “哦,教授,您什么时候能对我放心呢?”西里斯抱怨道,却利落地抽出魔杖,“麻烦您一会转告詹姆,帮我给摩托上点机油。” “安全驾驶,布莱克先生。顺便一提,和你今夜的聊天很有收获,凯瑟琳。”邓布利多拍拍西里斯的肩,又冲凯瑟琳露出一个笑,消失在黑暗中。 西里斯收回跟随邓布利多的目光,左手袖口忽然被扯住。他低头,撞上凯瑟琳疲惫的双眼。她听起来已经入梦:“哈……我们走吧,九点了。” 他熟练地运用无声咒,伴随空间扭曲的爆破声,他们回到了伦敦。凯瑟琳一眼望见不远处的布莱克老宅。她理顺散乱的头发和裙摆,与他道别。 西里斯摸摸鼻子,突兀地提起:“对了,还没来得及向你展示,我最近得到了一辆摩托。” 一个月前才驾驶过福特野马的凯瑟琳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西里斯以为自己很酷,可凯瑟琳突然觉得她更酷。 “要和我去兜风吗?就今晚。我刚刚叫詹姆换了机油。” 凯瑟琳盯了他片刻,读出这句话不单单是想要一个年轻女巫的羡艳目光,而是一个势在必得的邀请。她有些想笑,但没笑出声,只是提起裙摆,婉言道: “很不巧,我今晚穿了裙子。” 一桶冷水浇下。他嘴角的上扬砰然垮落,仿佛是长久的自负之桥被猛然击沉。带着难以置信,他放软语气,重复了一遍邀请,而凯瑟琳再次提起裙摆来回应。 “哦,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他冷笑。 凯瑟琳眨眼:“什么选择?” “我早就知道,你会选择礼服的,哪怕被束缚双腿。为了礼服,你甚至放弃和我离开。” “我没有选择礼服,西里斯,我也不是真的因为穿了礼服而不去和你兜风,”她温和地说道,“人们都说:当一个女人决定和一个男人睡觉时,就没有她跃不过去的围墙,没有她推不倒的堡垒,也没有她抛不下的道德顾虑,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能管得住她的上帝。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我不愿意和你离开了吗?再见,西里斯,我想回去睡觉了。” 詹姆听见发动机的巨响,狂奔出门,一头撞进扬起的黄沙里。西里斯懒洋洋地搭着把手,看着詹姆几乎咳出双肺。 詹姆左手按在胸口,气喘吁吁地问:“怎么只有你一个?” “她没来。”在发动机的嗡鸣中,西里斯听起来仿佛无所谓。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就是不相信我,”詹姆的眼睛亮起来,他证实了自己在恋爱上的确比西里斯更具权威,“她不是童话里的女巫,不会放弃一切等你大半年的。这种’美德’,只存在于童话。” …… 失踪近四个小时后,克利切突然出现在书房。 “雷古勒斯主人,她回来了。” 出乎克利切的意料,雷古勒斯没有抬头。他将画满魂器的羊皮纸揉成一团,在被可燃物和助燃剂塞满的书房里,将其点燃。黑色颗粒从灼热的火苗中腾空而起,如伦敦早年不散的霾,将他的双眼变得云遮雾罩。他拍落灰烬,再抽出一张羊皮纸。 克利切重复了一遍:“雷古勒斯主人,她回来了。” 他在羊皮纸上重新起笔:“你一定是看错了,克利切,这才九点。” “主人,克利切没有看错。” “她上次回来只是一个巧合,大概因为查理·唐森是个傲慢的蠢货,”他草草几笔,勾出拉文克劳的冠冕、赫奇帕奇的金杯和斯莱特林的挂坠盒,“但这次她不会回来了。你知道是谁吗?是西里斯。她跟着西里斯走了,回到了她那学生时代的美梦里,就再也不会回来。” 秒针拨回四小时前。 雷古勒斯快速解决了不自量力的异教徒,平定混乱后,卢修斯控制住局面。无人在意时,他走上二楼,进入詹姆消失的更衣室。粉身碎骨掉门锁后,扑面而来的气息唤回童年的记忆。 西里斯存在过的气息从未改变,如泼洒而出的硫化物,几乎毁灭嗅觉。他站在房间内,捡起了已经失效的门钥匙,想象着凯瑟琳多么欢喜地触碰它时,失手引燃了它。 第100章 小巴蒂赶来,扑灭了更衣室的火焰——如果他晚到一分钟,就会演化为绝望的厉火。雷古勒斯浑浑噩噩地下楼,被纳西莎表姐拉去安抚客人。 满屋客人无一不是身居高位或怪癖繁多。整整三小时,他如一根精巧的绣花针,在一团乱麻中穿梭自如。终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他在纳西莎哽咽的道谢下,走出马尔福庄园,走入空无一人的布莱克老宅。 被死寂般的孤独拖回现实。雷古勒斯那一刻,已经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岩洞的位置。他坐在黑暗中,卧室冷得胆寒,只能把自己关进书房,在不能入眠的长夜中,再次重演死亡计划。 被雷古勒斯否定后,克利切退出了书房。一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主人,”克利切的声音从世界另一头传来,“以克利切对布莱克家族的忠心起誓,她正在厨房。” 如果不是风穿过画像长廊,发出呜呜的呼啸,而他又清晰地记得回家时关上了窗户,他绝不会离开此时的象牙塔。走进厨房时,他抱着大不了梦碎的乐观心态,却意外地,真的见到了哪个绝无可能在此刻回家的贪玩女巫。 “晚上好。我从后门逃走了,刚刚回来,还没吃晚饭,”凯瑟琳见他进门,端着一牙蛋糕,没来得及脱礼服,“事情解决了吗?” “几个异教徒虚张声势而已,”他没说贝拉只用了一个钻心咒,就让入侵者自杀了,血溅一地。“你……”他想问她在消失的三小时里,和西里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但最终,他只是洗干净手,调了两杯马天尼,在她狼吞虎咽时,来回地碰她肩头的流苏坠珠。 凯瑟琳咬碎酒渍橄榄,饱腹后,才后知后觉地拨开他的手。 “我溜得太快了,没来得及通知你。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 说没事时,必须忽略在她消失的三小时内,他被时间熬得糜烂的神经。 “那我去洗澡了,”她将盘子丢给他,打着哈欠,走出厨房,小声自言自语,“得赶紧洗个澡,身上好多狗毛。” “最近还在做噩梦吗?” “不做噩梦了,”她递给他一个不可名状的微笑,“……因为噩梦就要成真了。” 他一笑,再无心探究她口中的噩梦到底为何。 十九岁女巫的爱情和梦,不该由他插手。纵然凯瑟琳在十九岁生日那天,带走了蛋黄睡裙和最后一丝希望,他仍不可自拔地,因为她回家而选择再多活几天。 他对她再不具任何索求的同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死心。 凯瑟琳消停了一段时间,魔法部寄来的信从未断绝。而那位新任大法官,持之以恒地为他的妻子手写情书,字里行间无处不在的乞求原谅、思念和求见,都可见那位情人的深情不改。 而雷古勒斯空有过问的权柄,却没有粉碎的决心。 他将这位英国绅士查了个底朝天之后,只能承认查理·唐森的完美。查理·唐森有着比金币更坚固的基础,即权力,且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和别的女巫的流言蜚语,唯一能勉强算做不良嗜好的,仅仅是偶尔抽烟。 甚至在一个闷热的下午,凯瑟琳在推辞了无数封求见信后——在雷古勒斯看来,都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她再次站在镜前,打理头发,为出门做准备。 他冷不丁开口:“我今晚也要离开。” 凯瑟琳拨弄睫毛的手一抖,指甲差点戳进眼球。 她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换了一款睫毛膏,左眼微闭,故作平静地回应:“我记得贝拉今晚约你吃饭。” “不,她今晚会很忙,不会有空来这里了,”他说,“当然……如果你需要我留下,我会留下的。” 从镜中,她窥见最后一次求救的信号,如只向她一个人发射的特定波长。 她漫不经心地拒绝:“我不需要你留下,雷古勒斯。像我们一晃而过,又望不到头的共处时光一样,做任何你要做的事,我绝不阻拦。此条公理作用于我身上,亦然。” 他站在镜前,镜中人瞬间成了卡尔,成了包法利先生,成了阁楼上的疯女人。 片刻后,凯瑟琳在做最后一次检查时,他开口道:“你愿意给我一个吻别吗?” 记忆中的场景如拼贴画,开始与眼前的景象对应。她愣在原地,想起曾经,她也在这一天,问过雷古勒斯相同的一句话。她很肯定的是,在那个情境下,这句话并非调情,而是驱逐令。 她闭了闭眼,回身拥住他,已是笑意盈盈。 “乐意之至。” 雷古勒斯记下了最后一个吻。她的嘴角冰凉,也许因为要见情人而紧张,还有肉桂和橄榄的香味。断头饭令人满意,甚至没有遗憾。 凯瑟琳离开后,他最后一次回到书房。所有可能害死她的秘密,都已被扔进火炉,付之一炬。他最后一次取下永生瓶,粗劣的玻璃玫瑰,因为是她送给他的第一份回礼,所以自他收到为止,一直沐浴着最纯净的黑魔法。他犹豫片刻,终是放回原处。 “克利切。” 克利切出现时,神情紧绷,双眼瞪大。 “雷古勒斯主人。” 雷古勒斯指向永生瓶之后的空隙,郑重其事地命令:“记住这个位置,克利切。在拿到挂坠盒后,暂时存放在这里,直到安全时,再取出来。以你对布莱克家族的忠诚起誓,你会毫不偏移地执行。” 第101章 “以克利切对布莱克家族的忠诚起誓,”克利切抬起右手,放在胸前,“克利切会执行主人的所有命令,并永远以雷古勒斯主人的利益为唯一底线。” “我告诉过你了,别这么想,”他叹息道,“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短暂一帧罢了。” 他退出书房,取出魔杖。克利切在他鼓励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崭新的挂坠盒,用一个响指,让这座偌大的宅邸中最后一丝生气也不复存在。 接下来的一切,在后人对这段历史的描述中,出现了成百上千次。这一幕并非私密,反倒由邓布利多在战后对雷古勒斯的听证会上亲口陈说。前因后果,和凯瑟琳有着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无人知晓,也无人揭秘。 雷古勒斯带着克利切,和他亲手伪造的斯莱特林挂坠盒,再次出现在岩洞。他轻而易举地在黑暗中找到玻璃容器,并确认没有人捷足先登,因为容器里的毒药安存依旧。 克利切自进入岩洞后,浑身颤抖不停,看到毒药的瞬间,更是心脏痉挛。 它呆呆地望着雷古勒斯,这位布莱克家族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在确认魂器存在无误后,他取出一张羊皮纸,按在洞壁上,写下了对伏地魔的最后宣言。羽毛笔划在光滑的岩石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写得很短,草草落款后,将其叠好,放入伪造挂坠盒里。 暗河之下,阴尸嗅到活人的气味,已是急不可耐,如蜂群般向岸上挤来。雷古勒斯将挂坠盒交给克利切,让克利切重复它的任务。三道连续指令,克利切停止自我惩罚,含泪重复了雷古勒斯最后一条命令。 没有错误。就算无法毁灭魂器,也要将这个由他催生的陶诺斯重新送回迷宫。 他掬起一捧毒液,正欲饮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与毒液相遇,突然汽化。金属烟雾进入容器,与毒液产生了更为剧烈的反应。绚丽的金光猛然迸发,肉眼可见地,容器水位迅速下落,如被瞬间抽干的深井。 眨眼间,水位降到最低部,就在雷古勒斯眼前,纯黑色的金属体浮出水面。它稳坐于容器最深处,静静地注视着他。 这是怪盗的魔法秀。 甚至,在邓布利多从黑暗中现身时,雷古勒斯没有察觉。他全副目光,都被躺在挂坠盒上的一朵无比粗糙的玻璃玫瑰攫取。 她提前来到这里,送给他第二朵玫瑰。 “咳咳,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邓布利多笑眯眯地,同第二位背叛伏地魔的食死徒对话,“我知道你有许多疑虑和问题——但那个魂器是真的。” 至今没有人知道,雷古勒斯是否在见到邓布利多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一切,但绝大多数人,包括西里斯,都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因为雷古勒斯什么也没做,只是将魔杖指向挂坠盒,无比平静又无比决绝地说: “邓布利多教授,不管你现在想说什么,都请闭嘴。在那之前,我要见到我的妻子。” 作者有话说 “当一个女人决定和一个男人睡觉时,就没有她跃不过去的围墙,没有她推不倒的堡垒,也没有她抛不下的道德顾虑,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能管得住她的上帝。”出自《霍时爱》,贯穿全本的书呀~但按照时间线,这个时候还没出版(嗯 因为曾经读过太多女主选择狗放弃rab的文,有点心疼,忍不住想让虐一下狗爹(其实还好,不算虐 第47章 催化剂 面对雷古勒斯直白的威胁,邓布利多没有停步,只是微微一笑,张开双臂。岩洞的溽冷让水声几乎停滞,而邓布利多轻松愉快的语调,像另一条玻璃溪流。 “布莱克先生,你比我更清楚,目前没有能真的伤害到魂器的方法——不如我们来谈谈你真正关心的事吧?” 得到的只有沉默。 邓布利多藏在笑容里的双眼,敏锐地捕捉到藏在黑暗中,那双比黑暗更黑暗的瞳孔里,如流星般划过的嘲弄之意。 笑容褪去,邓布利多沉声道:“……难道你已经知道了如何毁灭魂器?” 雷古勒斯面对凤凰社之首时,从容得像是面对一只无害羔羊。他没有回答邓布利多的问题,一阵风翻过,在邓布利多眨眼的瞬间,伪造的挂坠盒砰地落入河中,真正的挂坠盒已经攥在他手心。 这一刻,他才真的感到握有胜算。 “布莱克先生,你曾是霍格沃茨最出色的学生之一,这一点没有哪个教授会否认,”邓布利多继续道,“而现在,我得承认,你也是霍格沃茨最令我骄傲的学生之一。” “别假惺惺地说你那套,邓布利多教授,”雷古勒斯冷冰冰地回应,“如果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这个魂器,或是你感兴趣的情报,请先拿出诚意。” 邓布利多张开双手,示意令食死徒闻风丧胆的老魔杖并不在手中。 “你需要如何的诚意呢,布莱克先生?” 雷古勒斯抬起左手,挂坠盒在半空微微晃动,散发着无害的黑光。他面向邓布利多,一字一顿: “我已经说过了,在见到我的妻子之间,我不会透露给凤凰社一字一句。至于您感兴趣的问题,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答案——是的,我已经知道如何毁灭魂器了。” …… 直到凯瑟琳进门,他仍是某种超载情感的附属物。因为觉得自己犯了大错,所以在灵魂审判时默认了不属于他的罪行,并对无期惩罚照单全收——他做了一个可能全世界只有西里斯·布莱克能理解的选择,并将救命索交到她手中。 第102章 落入井底,将唯一的绳索交给她。他没告诉她绳索是什么,没告诉她井在哪里,没告诉她他什么时候决定从地平线上消失。 他让她一无所知,而一无所觉。本该是这样的。 凯瑟琳推开门时,嗅到酒味。鞋子被踢开,散在楼梯间,她提着裙摆,晃到吧台,也调了一杯鸡尾酒,加入百分之八十九的樱桃肉。 “今天下午去魔法部了见一个人。” 见他不作回答,她窃窃地笑道: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吗?” “是的,我当然知道,”他讥笑道,“查理·唐森曾三次就纳税问题试图对我们提起诉讼。” 这是实话。虽然就布莱克家族这种纳税大户而言,从家族诞生那一刻起,法律司的纠缠就未停歇,但雷古勒斯不介意在此刻将查理·唐森单独拎出来伤害凯瑟琳。她如果因蒙骗而愤懑,那他也很痛快。 “这三次我都知道——哦,别提这事了,我已经和他分手了,”说出这句雷古勒斯等待已久的话时,她觉得自己好似圣人,“他一心想要继承人,而我很明确地告诉他,我给不了。所以他就同意分手了。” 宣布完今天下午的谈判成果,她喝了一大口自制酒,慢慢咀嚼樱桃,让雷古勒斯独自处理海量超乎他意料的信息。 她没说查理·唐森是个控制狂。 一开始听见分手时,他面带微笑地问她是否受到威胁。在她否认,并提出绝无可能与他生子时,他几乎疯癫。凯瑟琳与他极力斡旋,情势几次濒临破裂,又被她的假意柔情挽回。最后,因为发现查理·唐森取出了魔杖,她担心他会冲动之下使用夺魂咒,急中生智,找到机会便逃之夭夭。 她咽下樱桃肉,观察雷古勒斯的神情。自从今晚见到她后,他苍白的面颊里似乎多了某种坚不可摧的平静。他对于她如何和查理·唐森谈判并分手的细节不感兴趣,对凯瑟琳为什么给不了继承人也不在乎。 他的平静来自于哪里?难道是邓布利多许诺了他什么好处?她无从得知。 “今后他来的信直接烧了吧。”她搁下酒杯。 “你之前每封必回。” “我的每封回信都在暗示分手,可惜他一直装傻充愣,我只能去见面解决他。” 她做出无奈的表情,似乎真的受了委屈,不得不和情人面见。 他不知道说什么,片刻后,终于问道:“你对他……失去新鲜感和征服欲了?” 两个贯穿凯瑟琳爱情史的词语,如此精炼地从他口中吐出。他是她唯一的观测者,从在禁林中瞥见的那一刻,便再也没能移开目光。 她为他将那么多宝贵时间,浪费在研究她自己都一团乱的生活上而深感遗憾。她饮酒,吃樱桃,让舌尖保持辛辣。 “并没有,他依旧能为我带来许多新鲜事,”她说,“但我不能留在一个妄图控制我的男人身边。” 酒精在血液中微顿,醉意传染到他脸上,也泛红。她抬头望雷古勒斯,不带恨意的,客观冷静地陈述道: “所以别做梦了,雷古勒斯,我永远也不可能是你的。” 手背挡在眼上,笑声像宇宙中的一粒烟火。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纵身投入的是真空。真空不能传声,因而,他用如夜般的眼睛,告诉她:“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永远是你的。” 凯瑟琳嚼碎最后的樱桃肉。灰青色的幕布自四面八方袭来,从月亮蹒跚的缓慢攀升中,可以算出时间运行的轨迹。她坐在他身边,手指一勾,挂坠盒落入她的手中。 肉桂的香味,樱桃的碎末,无孔不入。 那一瞬,来自魂器的蛊惑几乎让她露出胜利前的微笑。但她忍住了,保持着面无表情。 “你知道我喜欢与我厮杀,而非自投罗网的蠢货,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西里斯——但上次见面,他看起来斗志全无,被打磨得温驯了许多。” 听见她的笑意,雷古勒斯瞬间知道自己又赌赢了。他再次熬过了她的一个新鲜期,并能够愉快地接受她身边没有别的男人这事。却不知,真实原因是在经历了查理·唐森的幽禁之后,她对危险重重的爱情失去了兴趣。 她轻轻哼道:“如果你在拥抱我时却不伤害我,你是我生命里第一个这样的人。” 接下来,没人还记得邓布利多和魂器。她饮了酒,对他予取予求。他化身有求必应屋,为这位将救命索抛给落入井中之人的好心人奉上所有能取悦她的手段。最后他们证明了,即便是经历了一段满怀虚情假意的谈话,他们仍有某种属于婚姻的庸俗默契。 月亮升到穹顶时,她喘息如潮。 他抓住她意识最为薄弱的时间,终于问出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的?” 幽幽月色中,她侧过身,不出意料地向他展现了真实的面目——满眼坏水。 “如果我在这种情况下,对你使用夺魂咒,有几成把握?” 他认真回答:“如果你再用点心,甚至可以对我用索命咒。我反抗不了。” 她喘息完了,开始叹息:“算了,不可饶恕咒这辈子用一次就行了。” “你对克利切用了夺魂咒?” “我的第一次夺魂咒非常成功,”她撩开颈后的头发,后背裸露在月光下,汗水缓慢蒸发,“大概是因为你忠心耿耿的仆人从一开始,就没真的想抵抗我。如果没有你的命令,它甚至可能会主动告诉我你的计划。” 第103章 雷古勒斯没有被爱情的假象冲昏头脑,反倒是带着面对爱人时特有的理性,他追问道: “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想做什么,对不对?我在你眼里漏洞百出?凯瑟琳,我在什么时候,让你知道了魂器的存在?” 她给不出答案。她不能说,因为突然有一天得到了关于未来的记忆,所以知道了一切。就算是在魔法界,时间也是唯一恒定存在的东西。就算时间转换器,也绝无可能翻过一生。她没有答案。 在她的沉默中,他保持平和。 他不奢望答案,却仍旧想确认他在她眼中的形象,是否一直是小丑、一个拯救派理想主义者、一个无力伪装的戏子?正在用排比的反问句自我折磨时,她突然严肃地转移话题: “看到那朵玻璃玫瑰了吗?我留给你的。” “……看到了。” 她搂住他,用一个抒情诗般的吻,阻断了他想知道的所有答案。 “我只是个喝醉时喜欢搞变形实验的玫瑰爱好者。如果你坚持要我在一个伟大的问题上给出一个震撼人心而又令人信服的回答,那我只能给你变一朵玫瑰。” …… 雷古勒斯在与邓布利多暗流涌动的谈判中,有过那么一瞬,怀疑自己被下了夺魂咒,才会在这里和凤凰社最狡诈的人讨价还价。凯瑟琳诱骗式的表白无异于糖衣炮弹,但在那种情形下,他只能甘之如饴。 谈判本身并不艰难,甚至在双方都兴趣盎然的情况下,非常顺利。雷古勒斯列出种种条件,诸如必须将他的背叛向所有人保密,以及必须保全他家人的性命(不包括被驱逐的成员),有自由使用不可饶恕咒的权限……为了得到销毁的方法,邓布利多一一允诺。 和斯内普一样,两位狡猾而没有底线的斯莱特林。邓布利多不得不承认,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凤凰社需要斯莱特林。 作为回报,雷古勒斯同意与邓布利多分享他关于魂器的所有一手情报。 最后,在凯瑟琳的见证下,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结束了谈判。 “单单我自己,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如何摧毁魂器。显然,伏地魔在打造魂器时,就希望魂器他自己更金刚不坏,”邓布利多再次承认这点,并感叹道,“他并不明白……再固若金汤的防线,也能被爱情摧毁。” 对邓布利多的过往毫不知情的雷古勒斯,没听出弦外之音。他只是嘲讽道:“也许因为黑魔王自己就是迷情剂的产物吧。” 邓布利多没有笑。对于汤姆·里德尔,他心痛多过冷眼。 谈判地点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客厅。雷古勒斯受到黑魔王的召唤,先行离开。凯瑟琳高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瘫坐在椅子上,被疲惫冲昏的神经极度渴望睡眠。 “坦白来讲,布莱克夫人——称呼而已,请别介意——从一开始,我是不愿意相信食死徒的。因为他们已经彻底堕入黑暗,以死亡为食。但在你之前,有一位食死徒找上了我,并扭转了我对食死徒的看法,”邓布利多呷一口茶,“而在岩洞里,见到布莱克先生的第一刻,我就明白他和那位食死徒属于同一种人。” 校长的长篇大论让她更加困倦。她只捕捉到一个词。 “误入歧途?” 其实对他们来说,选择本身没有对错之分,但选择带来的利益有大小之分。有时,他们或许只是为一己私利而做出选择,但为抗争胜利带来的关键果实,绝不会被人忽略,”邓布利多说道,眼中有细碎的银光,“爱情是伟大的催化剂。从我们的年代,到你们的年代,向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 继续安利,出自打雷姐的《cinnamon girl》: but if you hold me without hurting me 如果你在拥抱我时却不伤害我 you\'ll be the first who ever did 你是我生命里第一个这样的人 凯瑟琳经历过很多爱情,但爱人们无一不是想从她身上索取什么——无论是容貌、财产还是子宫。 除了雷古勒斯。他什么也不要,只求一个拥抱。 第48章 金钗换酒 雷古勒斯深夜到家。刚下过雨的伦敦,水影寂寂,一丛丛蕨类植物从街头蔓延到街尾。他没走正门,而是绕道后门,从凯瑟琳平时喜欢走的窄门回家。窗帘遮掩下,隐隐有微光透出。 他抽出魔杖,不安地推开门。 门扉打开的那一刻,樱桃的酸味如海浪从门缝涌出。 他淹没在酒精中,呛红了脸,绕过楼梯间,在客厅找到了凯瑟琳。她穿着蛋黄色的半透明睡裙,平躺在地毯上,双腿勾在沙发扶手上。在他闯入客厅,挡住光线的瞬间,她眨了眨眼,抬起左手,手心握着一只银光闪闪的饰物。 “我喝了一整天樱桃酒,用镀银贝壳盛满,像福楼拜写得那样。” 纵然雷古勒斯从前对婚后有过再多幻想,他却从未预料到过这一幕。 她一个人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再穿着睡裙躺在地毯上——许多家猫都嫌弃这么做——他以为这种事只有格兰芬多做得出来,像西里斯,在通风管道里待上一天一夜,灰扑扑地滚到地上,被沃尔布加挥着拨火棍赶去浴室。 他把外套盖在她腿上,试图将手滑入腰间,将她抱起。凯瑟琳完全误会了他的意图,她翻了个身,彻底离开了地毯,滚到地板上。找到新的睡姿后,她将左手伸向雷古勒斯,将握着的镀银贝壳递给他。 第104章 他叹气,接过她手心摇摇欲坠的镀银贝壳,随手搁在橱柜上。 “哪里来的?” “一个吉普赛人给我的,”她笑眯眯地告诉他,“我很聪明,没有被吉普赛人骗得团团转。我只用了一只金钗,就换了好多樱桃酒,还有这只贝壳。” 一只金钗。不管凯瑟琳记不记得,他不会忘记,在她的首饰盒中,唯一一支金钗是他送的。后来凯瑟琳会送给他一朵玻璃玫瑰,也是因为那支金钗。 他想要好心提醒:“那只金钗是……” “那都不重要,亲爱的。金钗换酒,享乐第一。” 雷古勒斯从橱柜上取下那只镀银贝壳,放在掌心,仔细打量每一处纹理,最终确定这只是一只不能再普通的贝壳,放在集市上估计无人问津。 而这只贝壳连同一些廉价的果酒,就换走了那只金钗。 “帮我放好我的贝壳。” 他再次将其放回——目光在垃圾桶和沙发底犹豫许久,最后还是选择放回橱柜——不过是最顶层。那里通常是凯瑟琳的视野盲区。做完这一切,他再次蹲下身,身后就是沙发,再走几步就是卧室,他却选择在这里蹲着,陪着他坚持睡在地板上的妻子。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一片滚烫,也不知是血液还是樱桃酒,将她的脸烧得绯红。 “能自己起来吗?” “不行。”凯瑟琳干脆地用法语回答他。 他又摸了摸她的大腿,即使盖上外套,也是刺骨的凉意。他再次将手探在她的额头上,在微润的发丝间,他感受到截然不同的热度。他屈起她的腿,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后,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膝窝里。即使在下一个动作呼之欲出的此刻,他没忘了请示: “我抱你起来?” 凯瑟琳歪头思索。片刻后,她似乎也感到地板的冷硬,于是继续用法语回答他:“好的。” 她烂醉如泥,而他早已蓄势待发,因而雷古勒斯毫不费力地将她抱起来。他令克利切准备好浴室,再抱她到沙发上,一边摘出被汗水黏在脖子里的头发,一边感受她身上不正常的高热。 确认发烧后,他不动声色地问: “喝了多少酒?” “今天早上在书房,喝了两瓶;中午去西里斯房间,喝了半瓶,”她听起来对自己的犯罪日心知肚明,“下午一直躺在这里,喝了……喝了几瓶?你知道吗,雷古勒斯?”她突然一本正经地反问雷古勒斯。 “我不知道,我一回来,就只有满屋的酒味和醉醺醺的你。”他没发现酒瓶的痕迹。 “我知道了,”她一拍脑门,“那是因为我听到你回来了,怕你生气,所以把瓶子都藏起来了。” “……藏在哪里了?” 克利切告诉他浴室已经准备好了。他抱着她来到浴室,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掩饰不住笑意。 梅林在上,别告诉他她又爱上了那副吉普赛面孔。 走进浴室,他把她放到浴缸边。她试图自己解开蝴蝶结,却把项链缠进了蕾丝里。再三确认她无法独立完成这一艰巨任务后,他被恩准留下。 他帮她解开睡裙,撩开她的长发,取下她的黑珍珠耳环和项链,最后甚至从胸口抽出捂得温润的魔杖。她吻了吻他,像极了给小费。 凯瑟琳坐进满池泡沫。她安静地躺了片刻,双腿温暖起来后,将一直握紧的右手从水中伸出。 “我把瓶子都藏到这里了。” 她打开拳头,掌心赫然藏着几朵白色的樱桃花。 “我用魔杖,把它们变成了樱桃酒。”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她想象中的酒变成了花。 瓶子变成花,变形课上最基础的把戏……雷古勒斯当然知道。但他像个没见识的一年级生,小心翼翼并拢双手,她动了动手指,让被压扁的白色小花落入他掌心。 她笑着说:“我不骗你,都在这里了。” 整整五朵。他满腹火气,却无处发泄,全碎在在这几朵樱桃花里了。凯瑟琳察觉到周身的气压上升,知道自己又逃过一劫,于是从浴池中探身,给他又一个吻。她醉后极为慷慨。雷古勒斯最后一丝告诫的意图也在这一吻中消融。 他将花放进衣兜里。只放过她这一次,下不为例。 他专心致志地把泡沫弄到她的头发上,手指穿过她空空如也的头发,他突然想起樱桃酒和镀银贝壳的来历。 她卖了一只金钗。 “那只金钗是哪里来的?” 凯瑟琳今天早上出门遇见那个吉普赛商人,就走不动道,为了换得他带来的酒,她毫不犹豫地取下头发里的金钗。递给他时,他还异常贴心地问她,这是否是哪个情人送给她的。但她心心念念着他的酒,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此时此刻,她对于这件首饰的来历也没有头绪,只能模棱两可地答道: “我忘了,也许是爸爸送给我的,也许是哪个同我约会的男孩送的。” 话音刚落,四周的气压再次低沉。他给她发丝的手停下来,指腹贴在后颈上,像是在某份契约上重新签字画押。在令人颤栗的沉默中,唯有泡沫与白雾在半空上下浮游。 在她打了一个喷嚏后,他又开始给她洗头发。水流泻到池中,像陨石坠入永无回声的峡谷。 雷古勒斯将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摘下来,同那几朵樱桃花一起放在衣兜里。他听起来极其漫不经心: 第105章 “那只金钗是我送的,在我们订婚那天。凯瑟琳·布莱克。” …… 七月的最后一天,哈利·波特在万众瞩目中诞生。 虽然受赤胆忠心咒的保护,真正到场,目睹了这一刻的人只有詹姆·波特、西里斯·布莱克与邓布利多校长。但在第一声啼哭响起时,整个英国魔法界,都因预言之子的降临而震撼不已。预言家日报不敢明说,只是将日期特意用最大字号标出。而在食死徒内部,最高通缉令的对象又多了一位。 哈利·波特接受洗礼时,凯瑟琳被邀请到场参加。 凯瑟琳感到诚惶诚恐。莉莉在洗礼前五天,平均每天两封信。在洗礼前的前一晚,雷古勒斯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不去。凯瑟琳坦言,因为她前几天发烧才退,怕一个不小心,传染了预言之子。 洗礼当天,雷古勒斯变戏法般,拿出一小瓶福灵剂。在绝对好运的加持下,凯瑟琳瞬间神清气爽,带着福灵剂去了约定地点。来接她的依旧是西里斯。黑发掠过瞳孔时,他似乎忘记了上次接过她的事实,而将每个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凯瑟琳也随他而去,短暂地重温学生时代。 不出所料,被邀请到洗礼现场的,只有亲生父母和教父教母。西里斯·布莱克不出所料地成为了预言之子的教父,而凯瑟琳,像个误入的路人甲,被请求成为教母。凯瑟琳下意识地推拒,但莉莉异常坚持。莉莉列了林林总总,诸如凯瑟琳在圣芒戈救过她和哈利等等,这才让凯瑟琳勉强接下教母的重担。 洗礼结束后,麻瓜神父絮絮叨叨地向两位教父母宣告职责。凯瑟琳和西里斯,像被罚站般,诺诺地站在圣洗池前,连连点头。凯瑟琳勉强能接上神父的提问,而西里斯永远乱答一通。只有在最后,神父问他该如何看待教子时,西里斯答道: “如果我没有孩子,我会永远视哈利为我的亲生孩子;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会永远视哈利为我的长子。” 凯瑟琳一阵感动,并开始为西里斯未来的孩子担忧。父亲对教子的过分偏爱,并不会让亲子感动,因为亲子没有如此的教父。相同的问题问到凯瑟琳时,她只是承诺: “我会在哈利·波特遇到危险时帮助他。” 凯瑟琳离家时,只是波特夫妇的某位朋友;凯瑟琳回家时,已经成了预言之子的教母。 对于自己的新身份,她当然如实告诉了雷古勒斯。虽然她没提到教父是谁,但雷古勒斯显然已经知道了。他只是问她为什么同意成为教母。 “当她请求我时,我突然想起,在霍格沃茨的时候,她身边没有什么女性朋友。我也许是她生命中唯一存在过的女巫,”凯瑟琳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你知道,当你被那对绿瞳攫住时,你是无法拒绝她的。” 他点点头,喝了一口红茶:“你说的一定不是我。” 她不置可否,转而问:“最近在做什么?” “找新的魂器容器。他需要的不止我们现在知道的这几个。” 她哦了一声,意味深长:“今天洗礼时,莱姆斯·卢平和小矮星·彼得没受到邀请。” 雷古勒斯皱眉。掠夺者之间并不是绝对信任。他庆幸自己与邓布利多签订的牢不可破的誓言,让他们的存在更加安全。但介于立场变化,他有必要为凤凰社排除异心。 “有一件事,我想你有必要知道,”凯瑟琳继续说,“我推测……掠夺者都学会了阿尼玛格斯。” 他没问她从何推测,只是确认道:“多大把握?” “百分之九十九吧。” 自从得知西里斯会阿尼玛格斯之后,她快速地回忆起在霍格沃茨的很多事。掠夺者们每隔一月就会集体消失,有一段时间嘴里总是含着一片曼德拉树叶……她查阅了阿尼玛格斯的练习方法后,立刻了然。 他们在集体学习阿尼玛格斯。 “波特是牡鹿,西里斯是狗,卢平大概是狼,而彼得……我没见过他的守护神,但根据他的外号,我猜应该不是大型动物。” “我会小心的,”雷古勒斯记下信息,接着,他抛出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我还想知道,究竟是你没见过彼得的守护神,还是……他根本变不出守护神?” 这个雷古勒斯随口抛出的问题,被原封不动送给邓布利多时。这位跨越世纪、身经百战的老人,和凯瑟琳一样,愣在原地。在此之前,从没人怀疑过掠夺者们会变不出守护神。因为在当时,变不出守护神的,只有食死徒。 “会不会是……彼得能力不足?”凯瑟琳稍显犹豫。能学会阿尼玛格斯的巫师,没有理由学不会守护神咒。 “四人共享的快乐记忆中,只有一个人不那么快乐,以至于他变不出守护神咒,”雷古勒斯轻声道,“这就是信任的致命弱点。” 作者有话说 原定标题是《金钗换酒》,真正动笔写的第一段也是本章qaq “她这时在舞厅里,舞厅外是一片朦胧,笼罩一切。这时,她左手拿着一个镀银的贝壳,正在吃里面的樱桃酒刨冰,眼睛半开半闭,嘴里咬着勺子。”——《包法利夫人》 第49章 魂器 十一月末,凯瑟琳冒着严寒,去马尔福庄园参加万圣节晚宴。受局势影响,马尔福夫妇只谨慎地邀请了几位近亲和密友,因而也放弃了惯常的假面舞会,简化为下午茶和晚宴。 彼时凤凰社的信任危机达到顶峰,从莉莉偶尔的来信和雷古勒斯所知的情报中,为了绝对保护预言之子,就连西里斯·布莱克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忠诚度测试。 第106章 即使波特夫妇从未对他起过疑心,但西里斯的脾气可受不了,主动请求更换赤胆忠心咒的保密人。新的人选还未确定,就不断再次受到质疑。一来二去,又回落到西里斯身上。但在异己还未铲除前,西里斯只是不得已之策。 “万圣节快乐,纳西莎!” 纵然有数十个小精灵和仆从帮协,纳西莎眼角还是添了几丝皱纹。她的青春衰老,取而代之的是母性光晕,从发丝间溢出。凯瑟琳与她浅拥,沐浴其中,仿若回到年少。 “让他们男人好好谈吧,最近就连空气都紧张起来了,”其实马尔福庄园十年如一日地平和,但纳西莎仍这么感叹,“进来看看德拉科!” 推开走廊中央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堆成山高的玩具堆。凯瑟琳多看几眼,发现有几个扫帚模型是镀金的。就连马尔福也免不了的铺张。凯瑟琳在比自己卧室还大的婴儿房转了一圈,称赞完纳西莎为德拉科准备的每样小玩意儿时,已经过去了半小时。最后是德拉科的哭声打断了女人的分享会,还没等纳西莎抬眸,一个褐发女仆从角落冲出,将德拉科抱起,送到纳西莎身边。 “少爷刚喝过奶。”女仆低声道。 纳西莎接过德拉科,哄了片刻,婴儿再次安睡。 “这孩子真爱哭……把他抱回摇篮吧,黛西,轻轻地,别碰着后脑勺,”纳西莎将婴儿交给女仆黛西,“你可以出去了,我和布莱克夫人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凯瑟琳目睹了全程,根本插不上手。她只能略显尴尬地恭维:“德拉科看来……真有活力。” “太有活力啦,今天下午哭了六回,我妆都没画好。还好黛西是个机灵的姑娘。真希望她别结婚,”纳西莎笑着说,“但如果那一天,她对谁一见倾心了,我可不会拦她。” 过了一会儿,男人们谈完,开始纷纷离开房间。纳西莎和凯瑟琳从婴儿房走出来,灯光在漆金墙面上层层反射,将整间走廊映照得金碧辉煌。 在光与镜面的国度里,有一小团黑影,倏得从墙角溜过。 纳西莎猛地抓住凯瑟琳,尖叫道:“我看见了一只鼠尾巴!” 在眨眼工夫,黑影绕过墙角,消失在楼梯间。凯瑟琳也看清了。的确是一只老鼠。 “黛西!!”纳西莎怒气冲天。 女仆黛西从婴儿房小跑出来,急急忙忙地站到纳西莎眼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纳西莎夫人,请问——” 纳西莎指着老鼠消失的方向,脸色惨白又发青:“刚刚有一只老鼠跑过去了!德拉科的楼层里,怎么会有老鼠?!要是跑进德拉科的房间怎么办?要是咬了德……”她说着说着,心里愈发慌乱,指甲差点嵌进凯瑟琳皮肤。 “别说下去了,纳西莎,”凯瑟琳当机立断道,“黛西,麻烦你把德拉科抱过来,让纳西莎检查一下他的身体。把你们的管家叫过来。如果他还在服侍先生们,就请叫那位女管家。” 在凯瑟琳的安抚下,纳西莎平静下来,却做不到冷静。她手指颤抖,解开德拉科的襁褓,细细查看之后,确认没有啮咬的伤痕。看着孩子美好的睡颜,纳西莎这才真的恢复理智。在凯瑟琳离开时,只听见她对女管家厉声责难。 没人被啮咬,除了凯瑟琳——她的心头有一块地方,被一闪而过的老鼠咬得汩汩流血。 她故作无事地与马尔福夫妇告别,登上马车,回到格里莫广场12号。她进门,直奔浴室,将自己洗得全身暖洋洋后,才倒了一杯雪莉酒,坐在壁炉边,等雷古勒斯回来。 雷古勒斯一进门,就瞧见她这副造作的仪式。她轻浮地晃了晃酒杯,抛给他一个问题: “你猜我在马尔福庄园瞧见了什么?” 雷古勒斯兜里揣着拉文克劳的冠冕,还没从寒夜中回过神,却因为凯瑟琳兴高采烈的模样,只能站在门口,故作好奇地接话: “看见了什么?” 凯瑟琳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兴奋: “我瞧见了……一条虫尾巴。” …… 往后的事,如同河中草荇,随波徐徐向前。它将哪些人缠在时间的冰层,又将哪些人裹入时间的漩涡,我们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知道是,凯瑟琳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乌托邦里,如故事之外的观众,看着记忆碎片或许重演,或许推翻。 只有她在故事之外。只有她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小矮星·彼得的暴露,落在凤凰社眼里,巧合得令人生疑。据他供述,在马尔福庄园的那一次,是他第一次执行伏地魔的任务,目的是监听卢修斯与密友的谈话内容。面对失望的掠夺者们,他不停跪下磕头,央求昔日的好友放过他一马,允许他乘上渡向法国的轮船,永远离开英国。 最后是莉莉点头同意的。立下牢不可破的誓言后,西里斯和另外几位傲罗,亲自带着虫尾巴赶到多佛港。目送学生时代的四分之一,以老鼠的形态消失在货舱里,西里斯伫立于白色悬崖,久久不能离开大海。 1981年春天,邓布利多前往爱丁堡,寻找魂器线索时,伏地魔毫无预兆地闯入了霍格沃茨。校内还没复课,除了第一次闯入耗费些精力,之后他几乎在校内畅通无阻。 这件事原本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有一天,凯瑟琳从沙发底下找到活点地图,打开后,她惊异地看到“汤姆·里德尔”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游荡。 第107章 在伏地魔离开后,雷古勒斯如法炮制,进入霍格沃茨,在伏地魔走过的路径上查探。终于,他找到了赫奇帕奇的金杯。那时还没有放入贝拉的金库。 再此期间,查理·唐森不愿放弃,却苦于正值事业瓶颈。克劳奇身强体健,稳坐法律司首位不动如山。他知道小巴蒂的丑闻,却没有证据一举推翻上司。最终,两相权衡之下,他不再给凯瑟琳写信。 凯瑟琳长舒一口气,将过往的来信整理成件,原封不动地寄给查理·唐森,以此扫除他最后一丝顾虑。 1981年冬天,凯瑟琳与赫奇帕奇金杯、拉文克劳的冠冕、斯莱特林挂坠盒度过了婚后的第一个圣诞。她偷偷在酸奶酪里掺欢欣剂,被克利切告密,最后只得抱着樱桃酒饮到烂醉。醒来时,屋外银装素裹,三件包裹着伏地魔灵魂碎片的神圣器物,正安然躺在玻璃柜里,旁边是她用订婚礼物换来的镀银贝壳。 1982年春天,雷古勒斯在成为伏地魔心腹之后,第一次真正触碰到伏地魔家族的秘密。在冈特老宅,凭借对三件魂器的熟悉,他不费吹灰之力锁定了第四件魂器——马沃罗·冈特的戒指。将此情报告知邓布利多,三个月后,伏地魔突然在集会上勃然大怒。他与人群一起跪下,在混乱中,有人说似乎是凤凰社成员穿着隐形衣,潜入冈特老宅,偷走了某样东西。 1982年夏天,困扰了莉莉半年的羊皮纸,不知从哪个角落复生,再次回到戈德里克山谷。已经知道魂器秘密的波特夫妇,大惊失色,匆忙更换了保密地点。雷古勒斯带着若干食死徒,假意闯入,在空无一人的波特家,从地上捡起羊皮纸。他光明正大地将羊皮纸交给伏地魔,亲眼看着他瞳孔猛缩,塞进一本日记内。 伏地魔嘶嘶命令:“叫卢修斯进来。” 雷古勒斯点头退出。门掩上那刻,他与卢修斯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似乎有某种闪光一掠而过。 1982年秋天,戒指、冠冕、金杯和挂坠盒被一把厉火吞没,灰烬装在骨灰盒中,被送到坎特伯雷,倒入大海。凯瑟琳站在海边,拍散鞋尖的泥土时,伏地魔正在大发雷霆,雷古勒斯、贝拉和卢修斯伏在台下,默不作声承受着钻心咒。纳吉尼在伏地魔脚下,嘴巴一张,连嘶鸣也没发出,就死了。 毒发前,她刚吞下一个麻瓜小孩的身体。 1982年冬天,日记本终于落入雷古勒斯手中。卢修斯很有情调,在同意他给出的条件后,将最后一样魂器,以圣诞礼物的形式送入格里莫广场12号。凯瑟琳解开缎带时,差点打翻烛台。雷古勒斯拿出来,扫了一眼,扔进壁炉。 凯瑟琳声音发抖:“在这里销毁?” “明早送过去,”雷古勒斯说,“大概是最后一个了。” “你怎么知道?”目前格兰芬多的宝剑还没被找到。 “我能感知到他,”他第一次,向她主动展示了左手臂上的黑魔标记,蛇纹顺着血管蜿蜒,“我们是一体的,我能感知到他变得薄弱的灵魂——即使作为灵魂本体的他自己无法感知。” “你怎么知道用厉火?就连邓布利多都不知道。” “我猜的,”他说,“黑魔法能催生一切,也能毁灭一切。白巫师不能伤及灵魂,只有黑魔法能。” “如果让那群白巫师知道:他们所谓胜利的果实,完全建立在黑魔法上……”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相信一个白色的谎言,做一个享受成功的傻瓜,”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双正在说话的眼睛,“廉价的幸福好呢,还是崇高的痛苦好?你说,什么更好?” 她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但我想要更多。”他的眼睛也在说话。 就像黑魔法之于白巫师,他的爱情,也不被赋予任何高尚情操。无论是理性,还是温柔,不过是虚有其表。她偶尔也会感到那是汹涌无阻,难以遏制的巨浪。他生来流淌着布莱克家族的血液,将黑暗的力量玩弄得炉火纯青。 他从没说过藏在最深深处的那句话:我想把你和夏天一起锁在这幽黑的宅子里。 凯瑟琳却仿佛猜到他欲言又止的心思。她弯弯唇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举起烛台,下巴的轮廓在火苗下影影绰绰。 她说得很轻,似乎是吐息间,送给情人的一句情话。 “我记得两年前,我说过我是一座无故事王国,永远永远也不会有第二个人闯入。” “如今我为你留了一扇窗户,雷古勒斯……但永远只有这一扇窗户。如果你还想要更多,想要进入我的王国,那么,最后一扇窗户也不会留给你了。” 他笑笑,吹灭了烛火,在黑暗中拥住她。 “几年前,就有人告诫过我,你是困不住的。过去这么久,就连伦敦的夏天都变了,你依然未变。” 作者有话说 “廉价的幸福好呢,还是崇高的痛苦好?你说,什么更好?“ 出自《地下室手记》www 第50章 白热永恒 战争的胜利并不惨烈,或者说,在邓布利多的领导下,凤凰社几乎以最小的代价,摧毁了食死徒的核心。对此,雷古勒斯点评为:惨胜如败,邓布利多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即使那看起来远没有与食死徒拼得你死我活那样大快人心。 另一件事更为人津津乐道——被众人寄予厚望哈利·波特根本不是预言之子。事情起源于纳吉尼之死,无论有意或无意,伏地魔亲眼看着一件魂器被毁灭,而戒指又被盗走。他感到恐惧,再次将厄运归为预言之子的诞生。 第108章 受赤胆忠心咒的保护,食死徒两年中,在整个英国掘地三尺,也没发现哈利的踪影。无奈之下,伏地魔重新将视线转回纳威——在那时,人们已经普遍认为预言之子就是哈利·波特。据传闻,隆巴顿夫妇的儿子纳威·隆巴顿两岁还没张口说话,很可能是个哑炮。 凤凰社久攻不下,日益壮大,而食死徒内部朋党之争愈演愈烈,没有胜利的喜讯,黑魔法师们只能化友为敌,从同事身上找到快感。伏地魔在一个狼人、巨人和巫师齐聚的夜晚,忍无可忍,拍案而起,震碎四面玻璃。在众人惶惶的注视下,他宣布今夜就是预言之子的忌日。 凌晨时分,伏地魔亲自赶到伦敦郊区的一座庄园地窖内。他志得意满,甩飞隆巴顿夫妇,魔杖已对准那个两岁男孩时,一贯白虹切开黑暗,纳威砰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白色的身影。 邓布利多蓝色的眼睛微微闪烁,他指尖的老魔杖对准了伏地魔。 挂坠盒、金杯、冠冕、日记、戒指、纳吉尼……最后一块灵魂,如不着寸缕的婴儿,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老魔杖之下—— 伏地魔为世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忧郁染上蓝色眼瞳,唤起往昔的记忆。 两度拯救魔法界的救世主,收回魔杖。注视着伏地魔倒下的身体,邓布利多仿佛在注视着黑暗中的另一个人。 “因为是我击败了……格林德沃。” …… 在另一个故事里,预言之子仍是哈利·波特。 在另一个故事里,白热时代再也没有回溯。 凯瑟琳的死讯从伦敦传入阿兹卡班。西里斯没有被摄魂怪之吻摧毁的神经,在那一刻被冻结。光锥的利刃穿透他的心脏。 西里斯醒来时,陷入从未有过的黑暗。最后的星尘,陨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自此,世界只剩下阿兹卡班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无尽涛声。 他在狱中失明。 关在隔壁牢房的贝拉,如被注入一剂欢欣剂,癫笑一夜,引得摄魂怪几次关照。第二天一早,贝拉爬到墙边,猛锤墙壁,让西里斯从昏睡中醒来。在暗无天日中,他感受到贝拉的狂喜,从涛声中涌来: “我的好弟弟,沃尔布加的宝贝雷儿,他娶了一个疯女人!哈哈哈……见到那个女人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她的愚蠢会害死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他一字一顿:“她并不愚蠢。” 贝拉的尖叫吵醒了阿兹卡班大部分人,摄魂怪再次飘进她的牢房。随着一阵直入人心的恐惧,她的喉咙如老旧的鼓风机,发出艰难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西里斯听见摄魂怪飘然离去,贝拉在干草上窸窸窣窣地爬行。西里斯听了一会儿潮声,贝拉尖锐的笑声再次传入耳内: “哈哈哈……西里斯,她相信爱情,这还不够愚蠢吗!” “她只是有太多白日梦了,”西里斯自嘲道,“反倒是当时那个不相信爱情的人,才是真正愚蠢至极。” “那就为她祈祷吧,肮脏的西里斯,祈祷一切能重来——可就算重来一次,她依然是个相信爱情的蠢货,而你依然是只会抱怨的失败者……哈哈,雷尔可比你果断多了——即使他也是个妄图背叛黑魔王的败类。” 西里斯只是冷笑。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祈祷会成真,而贝拉的诅咒也会成真。被时间紧锁的命运,在凯瑟琳回忆起一切曾经的那夜,才悄然拨响。 …… 在此成为救世主的邓布利多,亲自赶到威森加摩,在大法官查理·唐森的法锤之下为雷古勒斯作证。魂器的存在不能被外人知晓,因此,雷古勒斯真正的贡献将是个永远锁死的谜。邓布利多费尽口舌,仍有大半威森加摩成员对此抱有怀疑。 僵局之中,雷古勒斯突然向媒体做出承诺,会将布莱克家族的财产毫无保留地用于战后重建。坐在表决台上的魔法部各大部长(尤其是财政司司长),立刻倒戈,并鼓动他人放弃表决。 最后,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认为雷古勒斯有罪。在人群哗然,镜头长闪中,查理·唐森无奈地宣布将雷古勒斯·布莱克无罪释放。 在庭外等待的凯瑟琳点评道:“如果不是我亲自处理了魂器,我会觉得这场庭审就是个笑话。” “你早点来,还能看到马尔福、帕金森、高尔和克拉布也被宣布了无罪,”他拉着她走过长廊,避开镜头,低声道,“都是昨天在一张桌子上商讨如何摧毁魔法部的好朋友。” 她拨开迎面刺来的话筒,飞快说:“莱瑟特兰奇就被审判了。” “为指控贝拉出庭作证的人挤满了法庭,其中绝大部分都遭过她的不可饶恕咒,你知道,她很喜欢看不忍钻心咒的人吻她的足尖,向她求饶,”他拉着她进入电梯,“她太嚣张了,完全不为自己辩解,也不对战后重建工作提供支持。” 电梯飞速上升,齿轮和链条的转动声中,凯瑟琳抱着双臂,提起庭审结束前的一个小插曲。 “还记得特伦斯吗?他刚才来找我说话,”她一字未变地向雷古勒斯转述,“他说好久不见,问我有没有见过他新娶的妻子,我说没见过。” “然后呢?”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她与他走出电梯,不紧不慢地说道:“然后他把我拉到墙角,一脸诚恳地说:凯瑟琳,原来我觉得你比她美多了,可现在……你也是个结过婚的女人了。” 第109章 “……然后呢?” 她耸耸肩:“然后你就出来了,他就走了。” “酸葡萄。” 雷古勒斯点评道。她对此无所谓,只是听出他语气中也有一丝酸溜溜。 …… 查尔斯·布兰德和林顿·海因斯的婚姻结束得很早。学生时代并未凸显的矛盾,在跨入成人世界那一刻浮出水面。查尔斯吉普赛人的外表在海因斯一家的社交圈受尽冷眼,尽管妻子的白人教授父母维系了表面的尊重,但查尔斯无法自欺欺人。婚后第三年,圣诞夜,查尔斯忍无可忍,抛下了一岁半的女儿和妻子逃离伦敦。林顿·海因斯常在梦中惊醒,回忆起和凯瑟琳闲聊的那个午后,一只象征爱情的金色鹦鹉从天空飞过时,她看见理想正向自己走来,凯瑟琳却看见理想正向远处飞去。 卢修斯·马尔福在魔法部挂了一个闲职,唯一需要他做的,就是如约向某个账户打钱。在食死徒久攻不下时,卢修斯贯彻了明哲保身的人生信条,以汤姆·里德尔的日记为投名状,在凤凰社的功劳薄上留下金色的一笔。伏地魔的死讯传来时,他与纳西莎相拥而笑,在无言中接吻。 詹姆·波特妻儿双全。意外之喜是,因为邓布利多的安排,哈利不再被认为是预言之子。他可以在任何时候带着儿子出门,不必担心潜藏危险和崇拜目光。哈利在两岁展现出惊人的平衡力,将足尖勾在吊灯上稳稳倒挂,他已经看到魁地奇球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凤凰社功成名就后,他现在的工作地点在战后重建司,同事之一为雷古勒斯。 莉莉·波特从产后抑郁走了出来。怀孕时,她饱受预言和魂器的折磨,几乎死在圣芒戈;哈利出生后,凤凰社内疑云不散,她整日守在摇篮旁:即便伏地魔突然闯入,她也要为哈利挡下死神的第一次拥抱。战争结束时,莉莉重获自由,却在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在詹姆的拜托下,凯瑟琳每日每日闯入波特家,几乎架着莉莉逛完摄政街。慢慢地,莉莉找回了被婚姻弄丢的东西——莉莉·伊万斯的灵魂。 阿不思·邓布利多第一时间回到霍格沃茨,召回教授,重整秩序。一个月后,霍格沃茨正式宣布复课。战后第一届学生是特殊的,有许多十八九岁的面孔坐在十四五岁的面孔中,想要补上因战争而失去的几年学业。邓布利多为停课时的七年级重筹毕业典礼,绝大部分人都回到阔别已久的礼堂,齐唱校歌。 西里斯·布莱克作为凤凰社的战斗主力,患上严重的战争厌恶症。他推拒了战后重建司的邀请,重新投入对麻瓜科技的研究中。三个月后,凯瑟琳在一条通向伦敦郊区的公路上与西里斯不期而遇。这次她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因为那辆改良后的重型机甲摩托实在太酷了。随着发动机的轰鸣,摩托窜入云层,西里斯在狂风中驾驭自如。当一双手环上他的腰时,那颤栗瞬间让他哼了一支小曲。 查理·唐森在巴蒂·克劳奇下台后,借用在威森加摩累积的威望,一举成为新的法律执行司长。每每重看布莱克家族在捐赠那栏签下的巨额资金,他深感无奈。在四十岁那年,他与税务司副司长迅速完婚,并立刻将所有目光集中在魔法部部长之位上。为了得到布莱克家族的支持,他违背本心,再也没在心里回忆过与凯瑟琳的秘密岁月。 雷古勒斯加入了战后重建部,与詹姆成为公开的同事。一开始,詹姆并不瞧得上这位,但在几次突发事件后,詹姆从这位前食死徒的处事作风中,嗅到熟悉的味道。一个月后,一次不经意的酒后闲聊中,詹姆与雷古勒斯确认了曾经在凤凰社那段不为人知的同事关系。 战争结束后的第一个夏天,凯瑟琳带着一个大茶壶赶到波特家拜访。在赶走詹姆后,她神秘兮兮地打开茶壶,霎那间,一股混合着法国南部阳光的白葡萄酒香从壶口四溢而出。 “回忆起来,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故事,”莉莉第一次用茶壶倒白葡萄酒,“当我第一次在礼堂,与你擦肩而过时,从没想过我们的生命线会相交,并在某个时刻相连。” 凯瑟琳斟满一茶杯酒,一饮而尽:“这就是命运!” 莉莉小口抿酒,继续说道:“其实有时我想,会不会我在七年级答应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愚蠢的詹姆,而是你——我完完全全陷入了你为詹姆出的那些鬼点子里,甚至因此产生了错觉,以为那个追了我五年的蠢货其实是我的灵魂伴侣。” 凯瑟琳故作姿态地站起来,提起裙摆,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淑女致谢礼:“伊万斯小姐,我的荣幸。” 两位女巫乘着酒兴,开始追忆似水年华。从刚进入霍格沃茨时一路追忆到战争结束,在此之前,凯瑟琳从未听过这么多有关格兰芬多的蠢事,而莉莉也不知道有这么多斯莱特林的怪人。聊起凯瑟琳的一位前男友时,莉莉突然头一偏,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凯瑟琳。 “雷古勒斯向我打听过你身边的男人。他几乎不掩饰自己的在乎,但又格外暗示我别让你知道他在乎,”莉莉说,“我知道你谈过很多恋爱,追过西里斯,却从没听说过你喜欢过雷古勒斯——现在呢,还是这样吗?” 面对那对翠绿眼眸时,凯瑟琳几乎溺毙。她几乎是毫不犹豫、毫无保留地答道: “我对他有爱情,但和婚姻无关。我对很多男巫都保有爱情,但从没想过和他们结婚。可能我天生就是这样吧……什么时候离婚和生孩子一样广受支持,我再考虑结婚。” 第110章 “我愿意与他维持这段婚姻,并不是因为我认为我该结婚了。你能明白么……婚姻对我来说并不是必需品,反倒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认为这是在我靠近真爱的道路上最大的阻隔。但是此刻我也无法否认这一点。我不是因为需要结婚而这样做了,我尝到了这种生活的甜头,所以此刻反倒不愿意离开。” 莉莉若有所思,片刻后,她搂着哈利,轻轻问道:“那这究竟算不算爱情呢,凯瑟琳?爱情的真谛是诞育下的孩子,还是永不坠落的恒星呢?” “没人说得清楚,不过我心中最理想的爱情,就是现在——我有我的钱、我的自由,和一个声称他属于我的男人,”凯瑟琳喝光最后一滴酒,起身告别,“我该走了,莉莉,今晚要去看歌剧。本来今天下午来,是为了叫上你,可惜你要照顾哈利。” 门扣上时,凯瑟琳神情仿若少女。莉莉·波特坐在沙发里,搂着哈利,眼角有一丝垂坠。 在霍格沃茨时,她只比凯瑟琳大一岁。 …… “到处都是老鼠。”詹姆这样抱怨,手头却任劳任怨地帮雷古勒斯加班做事。 魂器是他销毁的,莉莉是凯瑟琳骗来的。 詹姆觉得自己要用一辈子,来偿还姓氏为布莱克的恩情。 雷古勒斯从魔法部匆匆离开,来不及更衣,直奔向科文特花园。在皇家大剧院外,他找到了凯瑟琳。她顶着烈日,与售票人把酒言欢。见到他时,她才恋恋不舍地告别售票员,走向他。 她挽上他的手,兴高采烈地说:“我们一直在聊今晚的卡门。他点评得很精彩:卡门提起裙子,就毁了唐·豪塞的一生。哦,真希望今晚演出顺利,昨晚只听了一个开头。” 她喜欢喝酒,一边喝一边大声读戏剧。昨晚一不小心喝得太多,头晕眼花,只能拿着剧本,央求他念给她听。他念到一半,她就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 他如实陈述:“是你先睡着的。” 她毫不脸红地反驳道:“就算我睡着了,也听见你念着念着,就开始念拉丁文:修改、控制、寄生、取代……这些乱七八糟的——真害怕你是为我准备的。总之以后别给我读黑魔法的词根词缀了,雷古勒斯,我真怕不小心学会。” 她已经学会了。 他回味着她刚刚念出的几个拉丁词根,颇有效力。没等他反驳,只见大群观众和媒体突然冲向剧院门口,而凯瑟琳向人群望去时,也尖叫一声,拖着长长的礼服一路小跑,挤进人流之中。 她的身影转瞬淹没在人群中,而他站在不远处,从无数背影中想象她的存在。一阵微风吹过时,雷古勒斯突然坠入时间沙漏。沙漏反转,他回到霍格沃茨。同样地,永恒地,从无数人中想象着她。 在瑰丽狂热的霞光下、在摇摇欲坠的落日下、在滚滚热浪中、在汹涌夏日里,她如不经意投入大海的一粒阳光,而他在波光之上,不抱任何希望地爱上了她。 但此时此刻—— 凯瑟琳挤出人群,提着裙摆,眉开眼笑地向他描述亲见明星的感受。他搂过她的腰,与她走进剧院。他深知,不是他选择了她,他根本没资格选择她,而是她在茫茫人海里选中了他。 观众陆续入场,她合上小册子,转向他,百般无聊地问他刚才在门外想说什么。 在他张口想要回答时,秒针划过整点,灯光渐渐暗下,幕帘渐渐拉起,观众噤声。她的食指在他唇上碰了碰,随即收回。第一位演员出场时,她紧盯着舞台,已然将这点好奇抛之脑后。 在黑暗中,雷古勒斯注视着舞台上正在为爱人痛苦不已却又难以自拔的男演员,想起在剧院外一闪而过的话——他本想对她说的话: 当你在茫茫人海将我选中之时,我不过是一介平庸之辈。 而现在微风吹拂,令你回忆起往昔。 我们将置身于这份永恒的白热化…… 这份永恒的白热化…… 这份永恒的白热化…… 永世不息,直至终结。 【全剧终】 第51章 后记 首先,感谢任何看到这里的读者,希望你们天天开心~如果觉得结局仓促,在这里弯腰说声抱歉,lof有我的同名账号,欢迎私信。 接下来是一些自说自话和吐槽: 1.动笔之日是3月3日,到7月底写完,共5个月,还是挺龟速的~但能赶在夏天把这篇为夏天而写的文发了出来,也算是圆满。 2.初衷是想写一个《包法利夫人》的故事——也就是一个多情的女人与一个爱而不得的男人的故事。所以从动笔那一刻,就选定了男主是雷古勒斯,而非西里斯。也因此认为凯瑟琳应当和艾玛一样,是法国女人。 3. 关于凯瑟琳: 我知道凯瑟琳的存在不符合主流,不符合时代,不符合我之前笔下的任何一个女人。但直到结局,她也不会从浪漫的昏梦中醒来。纵然爱情伤害了她,欺骗了她,迷惑了她,将她推入深渊,但她依旧相信爱情,并为之存在而永远抱有继续生活的渴望。 4.rab在原著的描述实在寥寥,作为一个长久的西里斯粉,对rab的大部分印象仅存在于西里斯的bg里,那个永远不被女主选择的形象。 所以特意在动笔之初就决定好了,在rab的主场里,西里斯将会成为那个不被选择的形象。(但内心还是很爱西里斯的 第111章 5.第一章的查尔斯·布兰德,设定为吉普赛混血,是为了对应《呼啸山庄》的男女主设定。但我本人实在不喜欢这本书,所以这样安慰自己:凯瑟琳的凯是《面纱》凯蒂的凯。也因此,后面的偷情对象【查理·唐森】与《面纱》的偷情对象同名。 6.《白热永恒》/《white hot forever》取自打雷姐的歌tulsa jesus freak,真的是仙曲(确信) 写的时候,感觉已经快写成打雷姐的安利文案了,但实在喜欢得不行。听着仙曲,不自觉就想构建出那种夏日白热的氛围。写的是伦敦,想的是加利福尼亚和普罗旺斯。 7.安利一下写《白热永恒》的歌单: 纯音乐:《revolving door》 有歌词的:《tulsa jesus freak》《cinnamon girl》《california》《venice bitch》《video games》等 8.听着《venice bitch》,搞了一篇凯瑟琳和莉莉的公路文当作番外(也因此在前面安排了凯瑟琳学车和想回到法国的伏笔),但写到一半发现旅游经验不足,只能搁浅。 9.全文里有两处,悄悄致敬了两篇著名的hp同人文,一篇是《forgive》,一篇是《循环》。 10.凯瑟琳算是我自己思想的表露吧。当然,她也是幸运的,遇上了雷古勒斯。但归根到底,在现实生活中,多情之于女性,并不一定美好,反倒危机重重。 11.回头望这个故事,觉得还是太粗糙了,有的地方太模糊,有的地方太冗余。但一想到这是第一次写中长篇,也就小小原谅自己了。下次会努力改进的?也真的没想到自娱自乐的产物会有人看,谢谢大家,特别谢谢留评论和私信的人——每条评论都让我觉得“诶,你写得还行”之类的,真是备受鼓励。 好啦,废话就说到这儿了,希望有机会还能回复评论和私信,经常半夜三更翻曾经的评论自个儿开心(疯狂暗示)。开学后还是会尽力挤时间写文的!白热永恒真的写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