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觊觎她很久了》 第1章 [gl百合] 《我觊觎她很久了作者：老陈的桃子【完结】 【单元文，多对cp】 天灾降临，污染四起。危机之下，所有人都不得不行动起来。 1.千述收到命令，保护危机事件处理小组执行官。 执行官瘦弱，综合能力极弱，毫无危机意识，是重点保护对象。 但她又充满能量，充满勇气，似乎不惧任何风险，总是奔波在第一线的高危污染区。 执行官走近她，接纳她，甚至接纳她不能见人的“那部分”。 当执行官在千述眼前坠入深渊，她再也无法按照既定的程序单调执行命令。 她有自己的选择，她会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她的安全。 2.一次作战受伤后，高屿在医院躺了大半年，战斗能力大幅度减弱。 复员后，有一身军功的她被调离前线，竟被委派去保护一名身份普通的年轻夫人。 在高屿看来，南秋这个人简直是脑子有问题。 为了一个早已去世的人，她情愿住在高危污染区，置自己的生命安全于不顾。 日夜相处中，她的想法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她想知道，如果有朝一日，她为保护南秋而死，南秋是否愿意将她的牌位放上供桌，常思常想、常怀常念？ 3.泛霖在自己的地盘上捡到了映澄。 映澄本是富家千金，家族衰落流落至此，像只落入狼窝的小白兔。 有趣。 泛霖对她们这种高人一等的存在不满已久，机会难得，总要“逗弄”一番。 她没想到，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映澄就在她身上，狠狠咬下一口，留下了印记。 更有趣了。 可惜，她没能将兔子拴在身边，兔子捉住机会，逃离了她的掌心。 不过没关系，像她这样的人，盯准猎物，就绝不会放弃。 观前提示： 本文是一次xp的尝试，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每天十二点更新，感兴趣请点个收藏吧，谢谢大家！ 内容标签：魔幻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单元文 主角视角：千述，木冉 一句话简介：一见倾心，不可自拔。 立意：勇敢追爱！ 第1章 执行官（一） 同意执行，重点监督。 1107年4月27日 木冉 木冉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了名字。 她长出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 好歹，今天的工作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将是私人休息时间。她蹙着眉，思索着：不知道，之前托小向去处理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敲响。 助理x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执行官，我将人带来了。” “请进。” 门被打开，木冉抬头看去—— x带进来了一位年轻女性。 对方的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肤色白皙，身材匀称，体态修长，比例十分完美。她身穿白色衬衣，黑色长裤。衬衣熨烫得非常平整，看不到一个褶皱。她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起并扎在脑后，没有一根头发丝能从中跑出来。 从她领口的右侧，木冉隐约能看到，她的身体上刻着某个符号。符号的大部分都被挡住了，只露出一小段黑色的弧线。 这是一位有着绝美外表的女性。但她的眼神平静得过分，不含任何感情，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台制作精密的……机器。 还行，至少不坏。 x将女性带到办公桌前，向木冉介绍道：“执行官，这一次任务涉及的地点是高危污染区，此次行动十分危险。这位是经过斯克实验室改造的最强战略武器，在分部存放多日，名为‘千述’。她将会保护您的安全。她已经被设置过特殊程序，任务过程中，您只需要告诉她该怎么做，下一个命令，她就会立即执行。” x介绍的时候，千述一言未发。 她用一种观察猎物的眼神，将木冉从上到下、从头发到鞋面，都打量过一遍，并做出了初步判定—— 木冉，异能者，综合能力极弱，重点保护对象，需近身保护。 木冉对着她伸出了右手：“千述小姐你好，祝我们合作愉快。” 千述握住她的手，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任务已收到。我将不惜任何代价，护卫您的安全。” 木冉脸上露出笑容：“误会了误会了，我这不是在向你下命令，这是表达友好交流的普通握手。” 千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没有对这句话给出回应，再次恢复到此前的沉默状态中。 x轻咳两声，替她解释道：“千述接受改造后，之前跟人类有关的记忆和情感都已遗失，只剩下了执行命令的程序。” “是吗？”木冉的视线再次落到千述身上，似乎对她的存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x当即开口：“千述，回去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执行明天的任务。” “收到指令，立即执行。” 正如x所言，千述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任务状态。她松开与木冉相握的手，利落转身，直直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准备执行“回去休息，养精蓄锐”的命令。 目送着她离开后，x向着木冉笑笑：“这样一来，明天的任务有了安全保障，执行官你也可以安心去做了。” 木冉挑了挑眉：“也许吧。” 第2章 木冉是联盟方下辖危机事件处理小组的执行官。不过，“执行官”这个称呼，只是对外好听点的说法，实际上她就是个干杂活的，负责深入联盟方不敢轻易进入的高危污染区执行各类命令。 1065年，天灾毫无征兆地降临。黑色尘暴所到之处，都成了被污染的高危区，会有无数形态各异的污染种从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涌现，对一切生命体展开无差别攻击。 最初的十年，世界各地损失惨重，大量人口死亡、失踪，财产的损失更是不可估量。 十年后，1075年，此次世界性大危机终于迎来了转机—— 一部分研究人员发现，在不同的污染种之间，存在相生相克之法。他们从捕获的污染种身上提取了异能结晶，用来制作武器，总算找到清除污染种的可行方法。 而在距今十多年前的1098年，部分违规实验室开始非法将结晶应用在人身上。实验早期，几乎没有人能从实验中幸存，直至1104年，实验终于进入稳定状态，一部分人通过人工推进，在安全平稳的状态下成为了异能者。 千述属于前者，而木冉属于后者。 在这样的情况下，异能结晶成为了珍稀物资，结晶等级越高，功能越强、价值越高。 明天的任务，就跟一块ss级异能结晶相关。 联盟在几天前得到消息，一位名叫南秋的年轻夫人宣称，手中有一块ss级的异能结晶。她自愿将其献出，但要求联盟方在接受完异能结晶后，派人对她的住所进行保护。 就目前来说，ss级异能结晶已是等级最高的存在，在整个联盟内部也仅有不到十块的储量，如果消息为真，此事意义重大。 唯一的问题是，南秋的资料不算完整，从可考的资料来看，她应该是个毫无背景、毫无特殊之处的普通人。自半年前她爱人为应对天灾而殉职后，她便一直孀居在高危污染区403，不和任何人交流来往。 联盟方无从确定消息的真假，担心大张旗鼓的行动会换来一次彻头彻尾的欺骗，对执行方式始终摇摆不定。 最后，他们选中了木冉。 又考虑到在前一次的行动中，木冉深入高危污染地区时受到大量污染种攻击，身受重伤，昏迷时间长达三个月，堆积了大量无法处理的烂摊子无人收拾，他们决定给她派一个保护者。 于是，千述被派遣到她的身边，一个全新的组合就此诞生。 千述严格遵守了她接到的命令。 她虽经过改造，各项能力得到了不可思议的提高，但本质上还是“人”，和其他非法实验室研制的结晶机器人不同，她需要通过进食和睡眠来恢复体能。 不过，她的睡眠是可控的。只要持续给自己灌输“入睡”的想法，她就能在三到五分钟内陷入深眠。而入睡前定好闹钟的话，则能够在固定的时间恢复清醒。 x的要求是“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她便将当晚的睡眠时间调整为十一点至次日七点，保证了黄金八小时的完美睡眠。 睡醒，吃过早饭，她在七点三十五分来到木冉的休息室门口。 门是锁着的，她敲响了她的房门。 三次敲门，房间内始终安静一片，听不到任何人活动的声音。 千述闭上双眼，确认了一下自己收到的命令—— 不惜任何代价，护卫执行官的安全。 任务确认。 存在执行官于休息室内暴毙的可能性。 保护计划制定。 ……破门进入，确认执行官安全。 开始执行。 千述将力量汇集于双手，随后猛地向着门板挥出一击，有一道黑影在她手中显现又迅速消失。一声巨响后，门板裂成两块，向两边倒去。她迈开脚步，毫无阻碍地进到了执行官的休息室内。 木冉竟然……还在睡觉。 她穿着一条乳白色的吊带睡裙，双臂和双脚都裸露在外，身形显得有些瘦弱。她正抱着一只长方形的抱枕，睡得很香。 房门被轰开的动静惊到了她，可惜程度有限。 她睁开双眼，向着千述的方向投去一瞥，眼神迷茫，显然并不清醒。她眨了眨眼睛，勉强认出了来者是谁。 “千述你来了。早上好。”她一个翻身，将毫无防备的后背对着她：“晚安。” 千述：“……？” 她看着木冉露在被子外的双脚，重新做了一次评估—— 综合能力极弱，对袭击毫无防备与警惕心，极重点保护对象，需二十四小时近身保护。 她的目光在休息室中转过一大圈，最终锁定了床边地板上一块毛绒绒的地毯。地毯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它离床够近，有突发情况时，她能快速做出反应，对执行官进行保护。 从今天开始，在驻守本部的时间内，这里将会成为她的休息地。 千述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 七点四十三。 任务的出发时间是八点半，考虑到执行官起床、洗漱、吃早饭还需要一定时间，她有必要尽快唤醒她。 于是千述稳步走到床边，将右手搭在木冉的肩上，轻轻推了推：“执行官，您该起床执行任务了。” 木冉发出了一声轻哼，用还未睡醒的模糊语调，嘟嘟囔囔地开口道：“别急，我衣服洗了，早饭也刷了，十分钟就能出发。九点二十再喊我。” 第3章 千述：“……？” 她试图理解，随即理解失败，便加了几分力度，再次动手推了推，尝试唤醒：“执行官？” 这次，木冉清醒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至少在睁眼看向她时把话给说清楚了。 “我收拾很快的，十分钟左右就能出发，你八点二十再喊我吧。” 千述眨了眨眼睛，确认道：“这是命令吗？” 木冉想也不想就应了声是。 “我明白了。收到指令，立即执行。” 千述收回手，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下，面无表情地盯着木冉光洁的后背，默默计算时间。 她觉得有些奇怪。 来之前，木冉按照要求，阅读过有关木执行官的资料。据资料记载，执行官多次在高危污染区行动，上次行动时还直面了污染爆炸，因而陷入长期昏迷。 资料中的执行官，和眼前这个综合能力极弱、对一切毫无防备之心的瘦弱女性，真的有关系吗？ 床铺上传来轻微响动，千述抬头看去。 执行官翻了个身，将被子踢开一半……睡得更安稳了。 第2章 执行官（二） 木冉说到做到。 八点二十，不等千述叫她，她一气呵成地按掉闹钟，从床上弹起，直奔卫生间。 八点二十六，她一手拎面包，一手握着千述的手腕，快步向外头赶去。跨出休息室时，她的目光在碎裂的门板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神显得有些迷茫。不过那停留也就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什么都没耽误。 八点二十九，她站在了本部大门口，快速用四口将面包吃完后，转头笑着对千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昨晚休息得好吗？” 话音刚落，接送车出现在了街道那头，并在八点三十一分时，稳稳在总部大门口停住。 千述：“……还好，我睡够了八小时。” “那就好那就好。”木冉拉着她上了车后排，顺手将两人的安全带都系好后，热络地跟前排的司机打了招呼：“九倾，怎么这次又派了你来，之前华稚不是说有新进展了，又出意外啦？” 千述却突然警惕起来，手抵在安全带的扣上，轻声同木冉汇报道：“执行官，情况不对。这辆车没有联盟的标志，此人也不是编内人员。是否需要击毙逃离？” 就在刚才，她已经完成了对九倾的初步判定—— 身份无法认定，异能者，综合能力良好，具有一定危险性，口袋中共存放五个保护器和七件可疑物品，身份存疑，高级防备，建议尽快采取措施。 “可别！”不等木冉回答，急得快从座椅上跳起来的九倾抢声道：“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绝不是什么可疑人士！” 千述并不理会，只安静地将力量汇聚于手中，等待着木冉下达指令。 “千述，不用这么紧张。”木冉笑笑，轻抚她压着安全带扣的手背以示安慰之意：“九倾这人看着是不太正经，但确实是我们这边的编外人员。不用联盟的车是我特地申请的。最近，联盟传出了不太好听的传言，我们要去的地方又鱼龙混杂。要是坐着印有联盟标志的公车大摇大摆地过去，恐怕会受到攻击，还是这样更安全些。”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千述暂时收敛了对九倾的敌意，人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只是将目光移向了车外，警惕着可能从外部出现的袭击事件。 木冉则看向前座，继续提起刚才的话题：“所以呢？华稚到底躲哪儿去了？” “唉，我也不知道啊。那个死东西说要干票大的，又玩人间蒸发，债主都追上门来，我只好出来赚点外快。好了好了准备出发，跟之前一样，我送你，啊不……送你们到外围，剩下的路，就得你们自己走了。” 九倾转头确认过两人都已系好安全带，当即发动了车子准备行动：“联盟方这次阔绰啊，还给你派个保镖，时代变了？还不坏，至少不用担心你在找到那人前死在半道上了。我记得你之前也说有线索来着，怎么没后续了？” “因为我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得做？”木冉看了眼车外，暂停了闲谈：“已经有人在观察我们了，行进线路没问题吧？” “我办事你放心，坐稳了！” 九倾一脚油门踩下，多亏用安全带在起作用，木冉才免除了当场飞到千述身上的风险。千述则更倒霉些，差点就和玻璃来了个亲密接触。 木冉对九倾的行事风格有所预判，但电光石火之间，也只来得及伸手替千述挡了一下，好歹是没让千述的脸撞到车子那改装过的玻璃上。 她看看千述，问道：“没事吧？” 千述看向悬在脸颊边上的手，立即自省：“很抱歉，执行官，我没能及时给出反应。下次我会注意，提前做好应对……请不要将我退还到原单位。” “放心放心，我不会把你退回去的，我还等着进了污染区被你保护呢。”木冉笑笑：“而且这也不是你的问题。九倾开车比较猛，坐她的车，向来是要备好安全头盔的。” “了解。下次出行，我会准备好的。” 从千述平静但认真的语气中，木冉听出前者是真准备这么做。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句玩笑话，不必当真。这样吧，你好好观察车外的情况，谨防有人袭击。” “指令收到，立即执行。” 第4章 千述再次将视线投向车外。 随着离总部的距离越来越远，车窗外的景象逐步变得不同。 在总部附近，高楼林立，每幢重要的建筑物前，都有荷枪实弹的战斗人员驻守，杜绝意外发生的一切可能性，也将整条街的气氛拉成了一张绷紧的弓。 来往行人行色匆匆但忙而有序，绝大部分人恨不得让通讯器直接长在脸上，赶路的过程中，还不忘进入线上会议室与同事展开激烈且友善的交流。 这里受天灾的影响最小，可人置身其中，会产生一种喘不上气的压抑感。 出了核心区是生活区，这里倒是热闹起来，有了活气。不同身份的人穿梭其间，有为了生计忙于奔波的，也有忙里偷闲、或停下享受生活的。这块区域有特殊装置保护，污染难以渗入，天灾带来的影响正不断远去。 街道两旁开始出现饭店与售卖各种东西的店铺，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卖违禁品的街边私人摊。这种摊子大部分架设在一个带有发动机的特制行李箱上，一旦被官方发现，店家便能在几秒钟内跳到箱上加最大马力逃跑。他们的行动灵活又不可捉摸，始终没办法完全消除。最近，伴随着联盟的名声出了问题，违禁品摊位的生意迎来了欣欣向荣的春天。 而再往外走上一段路，经过一段隔离区到达城市外围，那里就成了混乱的代名词。 房屋破败不堪，基础设施已被破坏殆尽，游走于其间的人要么带着满身的暴戾与杀意，要么就是骨瘦如柴、面色苍白到跟一具行尸走肉无异。 窗玻璃被打碎，有人用钢管反复敲击硬物，重物被摔到地上、碎裂，门被破坏，东西从顶楼被丢下，子弹射出，**爆炸，楼房一角被摧毁因而引起垮塌……各种响动混杂在一起，一条街上甚至可能同时出现十多起暴力事件。 千述看到，街边停着一辆着火的车，车已被烧得只剩骨架，里头没坐人，但外面围着一大群。而车头已经烧变形了的金属物，恐怕是联盟的标志。 木冉向她解释：“这里原本没乱到这种地步，不过最近出了点新状况。控制这里的集团垮了，联盟也受了影响，被压下去的帮派重新冒头，急着发泄多年的窝囊气，这里就成了这样。” 千述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并迅速盯准了几个目标。 那群人看向这辆车的眼神很不对，其中几人在做了某个手势后，她们身后就多了两辆追着不放的车。 她提醒木冉：“执行官，我们正被人追踪，是否需要先下手为强？” 木冉跟着往后看了一眼。 身后跟着的第一辆车车窗被打开，有人探出半个身子，张牙舞爪地挥动着手中的铁管，似乎是在对她们进行示威。 木冉摆摆手：“没事的，别理他们就好。再过一段路他们就不敢跟了，毕竟我们要去的可是高危污染区。” 千述点头表示明白，但仍然紧盯着他们并未放松，直到几分钟后，那示威者变了脸色，带着不满坐会到了车内，他们也逐渐降低车速，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又过十分钟，经过二段隔离区后，车在路边停稳，前排的九倾转头，向着她们道：“好啦，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再往前，我的二次改装保护器恐怕就得报废了，联盟又不会给我这种编外人员补贴，就不跟你们一块儿拼命啦。” 车外的事物，已陌生得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 污染区内，几乎没有正常生命存在的迹象，只有受到污染后的变异种正满地乱爬。 天空是压抑的灰色，雾蒙蒙的细小颗粒物质散在空中，时不时连成一片，使人难以看清楚百米开外的事物。 地面有随处可见的裂缝，从裂缝中漫延出一种紫到发黑的奇怪物质，质地极为粘稠，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似乎还在不断地蠕动。 沿着高危污染区的外围，布置有一整圈的防护仪器。这防护仪器能将污染隔绝在区域内，有专人定期进行维护。只要天灾不再次降临，高危区内的污染物质不会爆炸式蔓延，站在外头还算是安全。 南秋夫人……竟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中久居？ 木冉先一步下了车，千述立刻紧跟在她身边，并低声叮嘱道：“执行官，请不要离我太远。” 她应了声好，开始操作手中的仪器，打开保护装置，以减轻污染区的影响。 按照常理来说，已经成为异能者的人，除了过度使用能力导致身体异化和直接接触污染源外，是不太容易被污染物所影响的。但是，他们对污染区的研究极为有限，也很少有人长期待在污染区、或进入高危污染区的核心地带，深入其中会发生什么都不好说，所以执行任务时还是得小心为上。 保护装置开启，木冉伸手指指前方：“走吧，我们得往那个方向去。” 两人同步迈开了脚。 然而，刚走出几十米远，情况突变。 大片的黑色由远至近，像是半边的天空压了下来，其中的实际组成物却是成群的污虫。 污虫织成了铺天盖地的密网，眼看就要将她们困在中间。 第3章 执行官（三） 木冉只觉得腰上一紧，反应过来时，她人已经站在了千述的身后，是她勾住她的腰，迅速将她带过去的。 速度之快，让木冉一瞬间都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能感觉到，千述紧贴在她腰间的左手臂很用力地绷着，这让她有些担忧，询问道：“你在害怕吗？” 第5章 千述摇摇头：“并没有。污虫数量太多，我需要使用一些特殊手段，执行官，您——会害怕我吗？” 她省略了一部分说明，等待着答案与指令。 木冉看看已经近在眼前的污虫，耸了耸肩，语气轻松：“难道还能比这些东西更可怕？不用担心，放手去做吧。”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在千述的背后，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腾空而起。 那东西似乎是从她脖颈处的标志中冒出来的，由鳞片层层包裹，拖着一条尾巴，看不清五官，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四肢。从它身体的中间部分，伸出两柄长长的镰刀状物，它的这一部分极为森冷，泛着寒光。 怪东西吐息时吹起的风浪吹乱了木冉的长发，飘扬的长发挡在眼前，遮住了她一部分的视野。借着那些许的空白，她看到—— 怪物一声嘶鸣，极为兴奋地向前冲去，只一瞬，就将污虫构成的细网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它用长而卷曲的尾巴钩住了两人，从裂口中跃出，直直地朝着此前木冉所指的方向飞去。 它的尾巴刚好紧紧缠在木冉的腰际，愣是将千述的手臂裹在其中，让她无法抽身而去。 这种紧密到没有留下任何空隙的接触，使得木冉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当她出于好奇，将手搭在怪物的鳞片上，轻轻往下抚时，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 为了确认，她又做了两次尝试，最终得出一个可能的猜想—— 在这黑色怪物和千述之间，恐怕存在着某种她看不到的直接联系。她在怪物身上的每一次触碰，都会引来千述本身的震颤。 脱开包围圈后，怪物将她们二人放在了一块稍微安全些的空地上，随即转过身，如冲锋的斗士般直直冲向了紧随而来的污虫。 伴随着一声尖似一声的尖锐鸣叫，无数黑色的碎片像雪花一样从空中飘落，很快在地上铺成一大片。 那是被撕碎的污虫尸体。 而千述，则在它离开的瞬间，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手从木冉腰间移开。 也就过了五六分钟的时间，刚才还数量多到能够遮蔽天空的污虫已经尽数消失，全成了散落在她们脚边的黑色垃圾。 怪物也玩得尽兴，回到千述身边，模样乖巧地缩成了一个圆球。可惜它那镰刀状的“双臂”太大，只能露在外面，藏不起来，让圆球有些变形。 千述看向木冉，眼中带着疑惑：“执行官，您不害怕我？” 木冉摇了摇头，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她没有说出口的部分是，她不仅不害怕，反而有点兴奋，甚至隐隐约约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情感冲动。 为避免自己在千述眼中的形象变得奇怪，她决定转移话题，便摊开右手的手掌心伸向她：“来，我给你们看看伤口。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的异能对吧？我的能力是特殊保护，兼具一些治疗的功效。” 联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深入污染区，就是因为她通过合规实验获得的特殊异能。她虽不能成为作战单位上到最前线，却能在高危污染区中行动自如。 唯一让她觉得遗憾的是，这异能觉醒得太晚，她没能在多年前保护好重要的人。 从那时起，她就下定决心，不会再让自己“失去”了。 你……们？ 千述身后的黑影颤了颤。 她意识到，执行官所说的这个“你们”中，将她这异于常人的部分也包括进去了。 “我的伤并不严重，您无需担心。”她摇摇头，拒绝道：“执行官，在此地停留过久，于您的安全不利。我的职责是对您进行保护，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她刚走出去一步，手就被木冉紧紧拉住了：“拖着伤体，才更容易影响任务的推进。放心，我很快就能处理好的。” 木冉从上至下用目光将黑影检查过一遍。 她的判断没有错，它确实受了伤，鳞片上出现许多被污虫啃咬后留下的痕迹。它的鳞片足够厚，污染物质无法突破鳞片深入体内，便全都停留在表层，凝结成了一种暗红色的物质。 这种伤倒是不致命，但绝对不好受。尤其是在发现了千述身上，能看到与它被啃咬处对应的红痕时，木冉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木冉摘下具有防护功能的特质作战手套，随后将右手掌心压在了它最严重的一处啃咬伤口上。 它猛地“咕”了一声，随后转化为轻声哼唧。 当白色的异能光芒逐渐延开，不断扫除暗红物质、修复伤口时，它语气不明的哼唧声中带上了几分享受与满足的意味，像得到了主人抚摸的小狗。 木冉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千述的状态。 让她有些讶异的是，后者看上去却不太好。 千述紧咬着下唇，正极力克制身体那不受控制的颤抖。 “千述……”木冉伸出空着的左手，很自然地抚上了她的脊背：“你和它的感受是相通的，对吗？放松一些，不要抗拒我的触碰，很快就能处理好了。” 千述的呼吸乱了频率，眼尾泛起浅淡的红色，但颤抖逐渐平息了下来。 三分钟后，木冉收回了双手，重新将手套带好。 治疗结束，污染物质也清除完毕，可以继续上路了。 不过，在出发前，她觉得有些事得说清*楚。 第6章 千述和它的五感是连通的，这就意味着，当它被成群的污虫啃咬时，她的身体也承受着相应的痛苦。可她什么都没提起，甚至想在这样的状态下继续赶任务进度。 木冉不愿意再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尤其不想看到再有人为保护她而牺牲。 “千述小姐。” “我在，执行官。” “从此刻开始，一旦你受了伤，不论伤势严重程度如何，必须立刻报告给我。我会根据情况，为你提供治疗，并调整任务的执行进程。” “这是命令吗？” “……是的。” “明白了，我会执行。” 这并不是木冉希望使用的交流方式，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确实最为有效。 也罢，等此次任务完成后，她再多费点时间，慢慢让千述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和必要性。 解决完这一大波袭击的污虫后，两人的行进路上，再没遇上其余的危险。中途倒是出现过几个污染种，但都不成气候，远远看见千述身后的巨影，扭头便跑了。 污染种对于危险有一种直觉的判断，当它们料定发动进攻不利于自身时，跑得比谁都快。此前的那一次进攻，大概是因为千述没来得及发挥，它们错误判断了她的实力，才急不可耐地一窝蜂冲了上来。 没了污染种的袭击，她们很顺利就找到了南秋夫人的住所。 那是一幢绿瓦白墙的三层小别墅，附带一个面积不算大的小花园。不过花园中种的并不是花草，而是各式各样的蔬菜。它立在这里，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这样的一栋屋子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独独不该伫立于高危污染区。便是木冉也看不明白，它立在此处，为什么能完全不受污染种的侵扰，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受污染痕迹。 木冉多次进入过高危污染区，所以对这种地方的了解，比其他人稍微多一些。 污染区中，各个区域的受污染程度是不同的，也存在一些污染程度较低的低风险区域。有些被放逐的、无法进入城市的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会留在其间讨生活。 南秋夫人的住宅，就位于一处低风险区域。 这里一开始并不属于核心污染区，它刚好位于污染区和三段隔离区的交界处，联盟方还曾在这里构筑过防御线，派了联盟军驻守。 可惜的是，几年后核心区污染物爆炸性增长，不断向外蔓延，最终将这一整块区域都转化为了污染区。 这地方的受侵蚀程度本就比较低，南秋又巧妙地利用了联盟军遗留的防护装置，将原本已经废弃的防护网重新架了起来，刚好盖在她房子的周围。这应该就是她能在此生活的秘诀所在。 话虽如此，这儿也不应该完全没事才对，肯定还有什么她们没能发现的秘密。 “这里就是任务地吗？” “是的。准备一下，我们该进去了。” 千述点点头表示明白，身后的黑影摆了摆身子，忽地往她身上一撞，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木冉微一挑眉，知道她这是不想吓到屋子的主人，没有多说什么，转头登上三级台阶，按响了门铃。 住在房间里的人很快给出了回应。屋主的声音从门边的传音器中响了起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声音主人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请稍等，我马上为两位开门。” 一分钟后，厚重的铁门被从里面打开，南秋夫人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第4章 执行官（四） 那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性，肤色有些苍白，像是久病未愈。她身着及膝长裙，臂上盖着一块毛线制成的披肩，衣裙之下身形有些瘦弱。她简单化了妆，试图提亮气色，可脸上的憔悴仍旧遮掩不住。 在经历爱人去世的重大打击前，她应该是一位风情万种的美人，眼下虽不至于瘦到脱象，却苍白瘦弱得让人担心。 她若是继续留在此地，健康与安全恐怕都会遭到威胁。 千述看她，则是从另一个角度—— 身份无法认定，异能者，综合能力一般，不具备攻击性，中级防备。 此刻，她们三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她要是开口提醒，一定会被南秋听到，所以千述选择了沉默，只做好了应对战斗的准备。 “南秋夫人好。”木冉笑笑，做了自我介绍：“我们是联盟方派来的人，这边这位是千述，您叫我木冉就好。” “两位请进，有什么话我们进屋再说。”南秋侧过身，让开一条通道，让两人能进到屋中。 要不是刚从屋外进来，木冉很难相信，这样一幢屋子竟然位于高危污染区。 她们被带到了客厅，客厅是暖色调，装点得非常温馨，处处皆是生活气息。 窗帘虽拉得严严实实，房中灯光却调得恰到好处，不显昏暗，也不会过分晃眼。墙上挂了几幅手绘画，墙面架子摆了许多手工制作的小饰品。沙发上放有成套的手编垫子和靠枕，沙发边铺着一看便很柔软的地毯，赤脚踩上去应该会很舒服。矮茶几上有点心、茶水和摊开的杂志，玻璃瓶里还插了一束盛开的花儿。 唯一与这一切摆设不太相称的是，矮茶几的边上摆着一个塑料水桶，桶里面装满了水，边上没搭着毛巾，应该不是为打扫特意准备，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木小姐。”南秋在沙发旁停住了脚步，思虑片刻，开口道：“关于我提到的那块ss级结晶，我有些情况，必须先和你讲讲。” 第7章 木冉听出了她强调的重点：“同我？” 南秋点点头：“之前同联盟联系的时候，联盟的柴长官告诉过我联盟办事的规矩，我知道，我得先把有关异能结晶的情况说清楚。” “柴曳长官做事一直很细致。请您稍等，我现在就把记录仪拿出来，您可以对着镜头说，正好，我也留一份记录。” 木冉从斜挎着的包中取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微型记录仪。 记录仪只有电池大小，但该有的东西都没少，上面还附有一个小小的显示屏，能显示记录下的东西。 这是联盟定下的规矩。像她这样的公职人员，在外出进行任务时，必须随身携带微型记录仪，记录整个任务过程。 联盟方给出的解释是，每一次任务的过程都有值得反复研究的地方，需要以视频的形式加以记录，好带回总部供他人钻研、总结。 “嗯？”木冉看了眼显示屏，皱了皱眉：“记录仪好像出了故障，可能是在来的路上受到污虫袭击时被干扰了。怎么有杂音，难道——？” 她猛地将记录仪往水桶里一摔。 记录仪在接触到水面的瞬间便炸裂开来，“轰”一声溅起一片水花，沾湿了地板。 等小爆炸引起的黑烟散尽后，木冉抬头，十分无辜地向着南秋笑了笑：“诶呀，没想到这次的记录仪质量这么不好，弄湿了您的地板真是抱歉。记录仪坏了也没办法，您就把不得不说明的情况直接告诉我吧，等我回去后，会仔细补上一份报告书说明情形的。” “地板湿了并不碍事，等会儿我仔细擦干就好。还请两位随我上楼，结晶我放在了楼上更为安全的地方。” 千述：“……？” 木冉将故意表现得太过明显，连此时向她递眼神、要她稍安勿躁的动作也没半点遮掩，反而让她愈加迷惑。 眼前的两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达成什么合作了吗？ 但执行官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其本身的生命安全也没有遭到威胁，她只好按兵不动，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上了楼。 这一次，南秋带着她们进了一个面积大约十平米左右的昏暗房间。 房间本有一扇窗户，但窗户紧锁，双层窗帘全被拉上，使得房间完全陷入了黑暗中。房内没有安装电灯，唯一的光源是一对蜡烛。 蜡烛摆在亮格柜上，摇曳的烛火勉强照亮了柜子里摆着的东西—— 一张背对她们摆放的遗照；一个做工精致的木质骨灰盒；一只香炉，炉上插着的三根香刚燃到一半，那三根香便是满屋香气的来源，炉子边上半开的小木盒里还摆着十来根未燃的香；还有三个白瓷碟，碟子上摆了贡品，白瓷杯里则装了半杯清澈的液体，或许是白酒。 这便是全部摆设，而此次的任务目标，那块ss级别的异能结晶，似乎并不在其中。 木冉能感觉到，一直站在身后的千述忽然贴了上来，将她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为零。作为回应，她将背靠到了千述身上，面上则不动声色，保持着笑容询问南秋道：“不知道夫人将结晶放在了何处？” “请二位先给我的爱人上一炷香、稍作祭拜，这块异能结晶本是她留给我的遗物。上完香征得她同意后，我自然会把结晶交给二位。” 南秋从木盒中取出香，递到二人眼前。 千述立即做出反应。 此时燃着的香没问题，并不代表盒中的香同样安全。 ……保护计划制定。 验香，亲身确认安全后，再由执行官接手。 计划执行。 见执行官并不准备拒绝南秋的要求，千述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按住，对着南秋道：“我先来。” 南秋并没有多说什么，从木盒中取出三根香，一同点好，交到了千述的手中。 千述正准备按计划行事时，动作却停住了。 好在，身后的木冉猜到了什么，很快发出了提醒：“面朝遗像、双手持香，闭眼鞠躬三次，随后将香插进香炉中就好。” 她一一照做，顺便借着这机会，仔细闻了闻手中香的气味。 动作做完时，她也确认了手中的东西没有问题，便没再阻止木冉为南秋的爱人上香。 南秋并未食言，当场就……打开了柜子上摆着的骨灰盒。 骨灰盒里装着一块双拳大小的菱形石头，石头并不完整，周围有磕碰后留下的痕迹。石头呈现出暗灰色，整体看上去还算通透。借着光芒，能看到石头内部交错的细长经脉。石块的正中心处，有一粒鹌鹑蛋大小的晶核，为暗红色，一动一动的，还闪着光，像石头跃动的心脏。 木冉见过联盟储存的其中一块ss级异能结晶，所以她一眼就确认了，这是她们要找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会摆在骨灰盒里呢？ 不对，还有更值得注意的问题！ “南秋夫人，这块异能结晶，没有安全保护层吗？” 她反手抓住了千述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将异能力量汇聚于手心，做好了准备。 异能结晶取自于污染种身上，自然充斥着数量惊人的污染物质。它确实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也是开发异能的必要条件，但它并不是一个稳定的形态，随时有爆炸导致污染外泄的可能性。所以，每一块异能结晶的外侧，都会覆盖有厚厚一层安全保护层，以杜绝污染性爆炸发生的可能。 第8章 南秋手中这块异能结晶的体积不算大，但纯度很高，恐怕确实能达到ss级。一旦发生爆炸和外泄，造成的冲击力不可估量。 好在这里本就是高危污染区，不用担心影响普通民众。 她要是拼上全部的异能，赌一个异能枯竭，应该能保证身后的千述活命。 虽然千述还是会受重伤，但她的身体经过改造，恢复大概会比较顺利。 木冉在心底叹了口气：是她把人带进来的，总不能让人在第一个任务时就回不去。 “木冉小姐不必这么紧张，”觉察到她的警惕，南秋轻快一笑，“这就是我必须要跟您说说的部分。这块异能结晶，和过去联盟得到的那些不太一样。” 在两人的注视下，她连手套都没有带一副，直接空手握住了那块异能结晶，用行动证明其稳定性后才解释道：“您看，它很安全——我听说，每一块异能结晶，所能开发出的异能都是不同的。而这一块，我简单研究过，它的作用是克制污染。想必两位在进屋前应该都注意到了，我的屋子处在高污染区中却没有受到任何侵蚀，原因就在这块结晶身上。结晶是被我破坏的，我取了它的一部分做了整间屋子的防护层。看在我把整块结晶都献出来的份上，联盟应该不会向我索要这一点小小的损失吧？” 木冉无声地叹了口气。 联盟方还真会。 好在记录仪已经因为意外损坏了，而她不会。 “当然不会。”木冉放松了异能聚集，继续走起了工作程序。 她从包中取出一块电子版，切到合同页面，递到了南秋眼前：“夫人您再检查一下这份合同的内容，确认没问题的话，就在上面签个字。按照合同，等我们完成对结晶的鉴定后，就会立刻按照您的要求，派人保护您的住所。” 南秋签字时，没有半秒钟的犹豫。 第5章 执行官（五） 拿到异能结晶往回走的一路上，木冉和千述再没受到任何攻击，十分顺利地回到了污染区外围地带。 九倾的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 她以原本的姿势坐在驾驶位上，和她的这辆车都没有挪动分毫。 她们走过去时，九倾正通过通讯器跟人吵架。因为情绪太过激烈，她的声调拔得很高，说的话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老东西，你*文明*还敢给我下药！你以为你把我迷晕了，我就找不着你？你等着，三天之内，我一定把你的新窝点给扒出来。找不着人我跟你姓！” 说完，九倾一把将通讯器摔了出去。 三秒钟后，她打开车门下了车，带着一脸“钱要紧”的表情，将磕出了一条新裂缝的通讯器捡了回来。 类似的裂缝，在通讯器上已有四五条了。 木冉一脸的见怪不怪：“又吵架了？” “别提了，谁乐意理会那老东西似的。”九倾满脸烦躁地一挥手，像是想将什么麻烦事甩到脑后：“快上车，我送完你们，还得去逮那老东西！” 木冉笑了笑，配合地拉着千述上了车。 大概是被刚才的通讯影响了心情，回程的路上，九倾把车子的速度又往上提了一个档。在城市外围、再次被帮派的车队缠上时，她当时就给他们露了一手车技。 只是这漂移来得猝不及防，木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距离窗玻璃就剩一指距离。 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木冉的脸贴上了千述伸出的手掌。她似乎对此事早有预测，提前做好了准备，及时出手为前者挡了一挡。 木冉向她露出笑容：“谢谢。” 千述缩回了手，放在膝上：“分内之事。” 驾驶位的九倾用略显随意的语气表达了歉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后面我会控制一下的。” 态度虽然有些敷衍，但她确实降了车速，以更平稳的方式将两人送回了总部。 木冉和千述在总部门口下了车，目送着九倾以一种过于夸张的速度绝尘而去。 那速度实在快得过头，险些引起附近作战单位的注意。要不是因为她确实没有任何攻击性或挑衅行为，再加上实在追不上她的速度，接下来应该会上演一场紧张刺激的街头追逐战才是。 将要跨进总部大门前，木冉偷摸开启了口袋里的屏蔽仪以杜绝被监听检视的可能性，随后伸手，拦住了千述，笑着问道：“没有什么事情要问问我吗？” 之前x说千述同时失去了记忆和情感，她觉得这描述并不准确。在她看来，千述不过是因为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又被改造加入了有命令必执行的程序，才导致行事风格和常人有些不一样，不会轻易地把情绪显露在脸上。 但只要仔细观察，她明明能看到千述眼中明晃晃的迷茫与疑惑。 她还是有人类感情的。 对于今天木冉的所作所为，千述显然有些不解，可她压抑了情绪，直到此时也没能问出口。 她摇摇头，否认道：“并没有，执行官。” 好在木冉是个话痨，能完全无视她的拒绝，自顾自地给出说明。 “可是我很想说，所以你听着就好。联盟想将我培养成完全听命于它、没有任何个人思考的机器，记录仪实际是对我的一种监控，看我有没有背叛联盟的二心。大部分情况下，我还是会好好配合的，不过时不时的，我也会有些私心。” 第9章 她忽然伸出手，隔着衬衫的领子，点在了千述脖子上的特殊印痕处——那是黑色怪物突然窜出又忽而消失的地方。 “举个例子来说，联盟总部里有很多老古董，会觉得你身上的‘它’是个不可控因素。可是我很喜欢，还期待着你今后好好地保护我，所以在它出现的前一刻，我就把记录仪上的一条线给拔了。千述，你可以放心，它的存在，将会成为你我之间的秘密。你应该不会主动把这些事说出去吧？” 明明木冉的触碰还隔着一层布料，千述却觉得，被对方按住的地方有些发痒。 这种痒意渗透进皮肤，堵在了她的喉间，让她的开口变得有些艰难：“……我不会的，执行官。我的任务是保护您的安全，仅此而已。监视您的行动，并不在任务范围之中。” “好，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同盟了。走吧，我带你去交付任务。” 与今天前半段的经历相比，之后的工作进程就显得平凡而无聊。 回到总部后，她们先在观察室接受了检查，确认过进入高危污染区并没有让她们将污染种带回总部，才将她们放了进来。随后，上级派了专门的研究人员接收ss级异能结晶，剩下需要她们做的，仅仅是写好书面报告，解释记录仪为何损毁，并将书面文件上传到电子档案中罢了。 这种文书工作木冉做得多了，做起来得心应手。填报告的时候，她还有闲情去操心休息室壮烈牺牲的房间门。此时已经过了一般报修程序的审批时间，要是没有如果的好心人替她上报的话，她今晚就得在漏风的休息室里睡觉了。 她为此担忧了整整一个下午，所以当她回到休息，发现房门已经被修好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休息室外，一名同事正在等她。 木冉十分热情地同对方打了个招呼：“小向还没回去？我这个门是你帮我报修的吗？太感谢啦！” 跟在她身后的千述也迅速完成了对此人的检视—— 向芙，异能者，综合能力良好，未表现出攻击性与危险性，低级防备。 向芙回应道：“冉姐回来了。我刚结束任务，想着你应该也要回来了，就过来看看。早上出去执行任务前我来找过你，看你的门坏了，就帮你提交了报修申请。顺手的事，不用这么客气。” 木冉拍拍她的肩：“上次的事儿还没谢你呢，有空请你吃饭！” 向芙笑笑：“只是把斯克实验室的废弃资料塞进候选人名单里，写一个小程序就好，不算什么的。如果冉姐坚持要请的话，我就提前收下你的这份好意啦。” 木冉将身后的千述拉了过来：“这位是千述，以后会跟着我做事。千述，这位是向芙，以前在我手下待过一段时间，现在是其他组的成员。” 向芙朝着千述伸出了手，但千述只是点头致意了一下。 向芙眼中有一抹极为明显的惊讶一闪而逝：“难道这位就是……？” “是的，这位今后就是我的专属保镖啦。”木冉瞥了眼身后，看到走廊尽头站着的另一个人，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诶呀诶呀，你领导来抓你干活了，看样子现在并不是闲谈的好时机，我们下次再约。” “好。千述小姐，冉姐，下次见。” 向芙是不久前才刚加入联盟的新人，敢想敢做又踏实肯干，木冉个人对她很有好感，想过要挖她来自己手底下做事。 可惜最后没能成功，她在木冉手下待了一段时间后，转进了联盟另一处更为重要但工作繁多的部门。 眼看着向芙离开的方向是工作区而非大门，木冉就知道，她又要加班干活了。 等向芙走后，木冉转头看向千述，问她：“感觉小向人怎么样？” 千述不动声色地撤了手上的力道：“低级防备即可。” 木冉：“……？” 倒不是在问这个。 木冉放弃了追问，同千述说了再见：“今天的工作就先到这里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再来办公室报到。到时候具体要做什么任务，我会再给你分配的。” 不是她故意不说，只是她也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她所负责的部分，机动性极强，每次都是突然砸下来一个任务，打人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今天凌晨两点半，她就会被电话吵醒，然后不得不拎起千述前往下一个任务目的地，在那儿耗上三天三夜才熬到任务顺利完成。 千述却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她的休息室。 面对木冉问询的眼神，千述开口解释道：“据我所知，总部之前也发生过袭击事件，其中还有两次是针对您的。所以，我需要待在您的休息室，对您进行全天候的保护。” “可是这样你会很辛苦。” “没关系，我能自我调节，保证能以最佳状态完成保护任务。” “我是说，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没关系的。” 千述的目光在屋子里转过一圈，随即径直走向了早上看好的那块地毯：“我在这里休息就好。” 木冉走到她身边，拍了拍自己的床铺：“倒也不用这么为难，你有没有发现，我睡的其实是一张双人床？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和我挤一挤，还更方便贴身保护呢。” “收到，立即执行命令。” “我是在开玩……” “……？” 木冉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玩笑”的人说笑，是她的错误。 第10章 今晚，姑且还是将错就错吧。 千述按照昨晚的流程，在十一点准时入睡。 彼时木冉也换好了吊带睡裙，但还在看通讯器。见她躺下了，木冉将通讯器的亮度调至最暗，同她说了句晚安。 一小时后，千述被闷醒了。 不知何时睡着的木冉正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着她。 第6章 执行官（六） 木冉的手环在千述腰间，脚则压在她的小腿上，早上被其抱着的长方形抱枕孤零零地躺在地毯上，她似乎是被当成了抱枕的替代品。 木冉的体温比她略高一些，那份热量隔着衣物传了过来，让她觉得有些躁动不安。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被这样缠着，有人发动突然袭击时，根本来不及做应对措施。 她是为此而不安的。 应该是。 千述小心翼翼地移开木冉的手脚，动作时极为仔细，生怕将她吵醒。从她过于紧密的怀抱中脱身而出后，千述还不忘将地上的抱枕捡起，拍干净抱枕上沾染的灰尘，重新塞进了她的怀中。 她很自然地将此前施加在她身上的力气用在了抱枕身上，没有任何恢复清醒的迹象，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抱着的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 千述松了口气，坐到了她命定的地毯上，靠着墙壁闭目休息。 再睁眼，已是早晨六点半。 还没到她定好的起床时间，但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人触碰了她的身体，她做出反应睁眼想攻击时，发现是木冉正试图将她抱到床上去。 看她醒了，木冉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但手上并没有松开，还是将她抱上了床。 “真是不好意思，昨晚邀请你时，忘记考虑睡姿问题了。我睡觉一直不太安分，影响到你休息了吧？你再睡会儿，今天我就让人把这张床换成上下铺，这样就不会互相影响了。” 千述摇摇头，从床上坐起：“没事的执行官，我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今天有什么任务，您直接交代就好，我会以最好的状态去完成。” “确定不睡了？” “确定不睡了，我随时可以开始执行命令。” “这倒是不急，今天没有紧急任务，你先去洗漱换衣服吃个早饭，一小时后，我们办公室见。”木冉摆摆手，转身就进了卫生间。 休息室的卫生间仅供单人使用，确实不方便她们挤一挤。她们各自用各自的，效率反而能更高。 一小时后，木冉照例给自己倒好一杯咖啡时，千述准时进了她的办公室。 她随手将口袋里用来提神的糖果递了过去：“你的时间是精确到秒钟的吗？来，吃颗糖试试？” 千述将糖果接下。她什么都没有问，一脸认真地剥开了紫色包装外壳，将白色的糖球放入口中，仔细感受。 独特的酸味在三秒钟的时间里，渗透进了口中的每处角落。 极富刺激性的味道让她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她咽下口中极速分泌出的唾液，严肃做出分析：“这种糖果能使人保持清醒，但只能提供少量能量，在作战时使用，作用不大。” 道歉的话卡在了木冉嘴边：“给你这颗糖，不是让你分析这个的。” 见千述仍不解其意，她轻叹一声，开口道：“很抱歉，这只是我的一个玩笑。这种糖算是我老家的特产，联盟里的同事都没见过，也因此想象不出它能酸到这种程度。我觉得大家被酸到的反应很有趣，所以会故意骗别人吃。” “这并不是任务的一环？” “不是。” “那我今天到底该做什么？” 木冉觉得千述的语气和态度有点不对劲。她似乎极力想证明，她能做到什么，她是有价值的。那感觉就好像，一旦她没了价值，就会立刻被人抛弃。 仔细将她打量过一遍后，木冉将目光定格在了她的衣服上：“你的这套衣服……昨天穿出去的时候，不是因为被污虫攻击搞脏了吗？怎么一下就变干净了？难不成，你所有的衣服都长这样，没有其他的款式？” 她仍旧穿着和昨天一样的白衬衫黑裤子，连衣领往下翻的角度都是一样的，刚好露出了那特殊印记的一部分。 千述看向了自己的着装。她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便给出了解释：“这套衣服灵活轻便，在作战时穿着最为合适。” “用在作战上确实是不错，可如果我们需要执行的是潜入任务或者隐蔽呢？比如说，你不可能穿着这身衣服去参加富豪的晚宴吧，那会被人拒之门外的。” 千述歪了歪头，并不理解其中差异。 “这么说也说不明白，走，我直接带你杀到店里去。”木冉拉起她的手就走，走时还不忘加上一句：“这就是今天的任务，你跟我来就是。” 工作两年后，木冉买了一辆两座的小车。但买来后，还没怎么派上过用场，这时候拿来倒是正合适。 她开着车一路驶离了核心区，在生活区一家去过几次的商业广场旁停了下来。 千述走到她身边时，她指着街道为其介绍：“你看，顺着我们来时的路回去，就会回到核心区。如果一直往前走呢，就会到达外围地带。在这个路口向左拐，将会通往一大片居民区，那儿还有一个天灾之后新建成的游乐园，非常热闹。而如果向右拐，走不了多远，就能到海边。等买完衣服，你想去海边看看吗？” 第11章 游乐园也是个好地方，但今天是临时起意，已经错过了抢演出门票的时机，可以留到下次再去。不看演出，等同于没去游乐园。 去看看海滩倒没那么多讲究，反正海里有异变生物不能下水，这沙滩主要起到一个观赏的作用，白天、傍晚、夜里看到的景致都不一样，各有特点和美感，很值得一去。 千述对于“想去”没有概念，反问木冉：“需要去吗？” 木冉笑笑：“反正还有时间，就顺道去看看吧。” 今天是工作日，商业广场的生意不算最好，但已经有了不少人。她拉着千述，直奔其中的一家店而去。 这家店的老板她认识，做衣服的手艺很好，她之前来买过几件，几年前买的第一件前两天刚翻出来穿过，还跟新买的似的。 挂在店里的衣服都可以直接购买，如果有需要也可以向老板下订单定制所需。来都来了，她准备两种方式都用上，各为千述选两套。 木冉去找老板叙旧的时候，千述已完成了对整家店的初步检查。 店里装修十分简洁。入口不远处为收银台，左右两侧靠墙各有两排衣架，左侧悬挂男士服装，右侧悬挂女士服装。衣架中间为五个人体模型，模型上套着售卖的服饰，皆为造型繁复的裙装。到底共有三间试衣间，一面全身镜，同两架缝纫机。 试衣间帘子全是拉开的，没有藏人，在缝纫机前忙于制作手中服装的女性是店里唯一的人，无安全威胁，不需要过度防范。 木冉回到她面前时，她立刻做了汇报：“执行官，我简单看过，这家店并不危险，您可以安心做您想做的事。” “那正好，我找常老板给你选了两套衣服，你现在去试试看？” “给……我？” “对，给你。然后这个钱包你也拿着，下次你就可以自己出门，买些需要的东西了。” 常蔻凝提着两套衣服走了过来。 第一套是裤装，仍然是衬衫和长裤，但板式更为休闲，颜色也成了蓝色与深灰的搭配；第二套则是裙装，v领碎花连衣裙配米色针织外套，和现在这个季节很搭。 常蔻凝将衣服递到千述眼前，笑着道：“千述小姐去试试看吧，这两身是您的码，穿起来应该会合适。” 千述并没有认识到这件事情的必要性。 但她还是照做了。 她对于木冉和常蔻凝“不错不错，是很符合你气质”“绝美”“以后就按这个感觉穿”的评价也没什么想法，但既然新试的两套衣服穿着并不影响*活动，她便没有将最后穿的那套裙装换下。 走出广场时，木冉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了。她先将两套衣服放到了车上，随后自然地挎住千述的胳膊，带着后者拐上了通往海滩的那条路：“走吧，我带你去海边看看。” 海滩就在不远处。 才刚走出去一小段路，湿润的海风已经吹来了一股咸腥。 当波光粼粼的海面出现在眼前时，千述却顿住了脚步。 木冉侧头看她：“怎么了吗？” “不知道，但我……”千述犹豫了一下：“我不想继续往前了。” 她怕水。她害怕这种大面积的水域，那会让她身体的那部分产生恐惧和退缩的本能，是她唯一没能通过的性能测试。但她不敢说。 残次品是没有存在价值的。 “那我们就在这里远远地看一看吧。”木冉笑笑，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我猜，你之前应该没有来过这里吧？听说这片海域在天灾出现之前，是个游泳的好地方，每年夏天都会有成群的人到这里来度假，享受海水浴。可惜后来受天灾影响，这片海面下出现了一种新型的异变生物，虽然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实样貌，可很多试图进入其中的人都是有去无回。不过这种变化也不能说是不好，她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能够隔绝污染进入，给联盟省了很多力气，帮上了其他人一些忙。” 千述看向海面。 海面极为平静，完全看不出其中潜藏的危险。 木冉拉了拉她的手。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千述应了声好。 她很高兴，能从这片水域外围离开。光是在这里站着，她已感受到了自己心底的躁动，若得到潜入其中的命令，她恐怕……根本无法执行。 她不能让人看到她的无用和失败，会被销毁的。 第7章 执行官（七） 回总部已经赶不上食堂的饭点，木冉干脆带着千述在外面吃完再回去。 吃饭的时候，千述犹豫许久，还是询问道：“执行官，你会游泳吗？你试过在开放水域游泳吗？” 木冉正好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怎么突然这么问？” 千述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我需要对您的状况做更具体的评估，好在有突发情况时加以应对。” 木冉笑笑，点头给予肯定回答：“我会游泳，就算哪天我掉水里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一般来说淹不死的。就算真遇上了意外，说不定也会有海底的守护神捞我出来。” 她侧头想了想，干脆把年幼时的经历一并做了说明：“小时候不懂事，我还经常拉着朋友去游野泳。我是会水的，那朋友比我小两岁，明明是个旱鸭子，却跟着我一头扎到了水里，我差点就没来得及给她捞起来。不过我后来还是教会她游泳了，你要是不会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第12章 千述下意识就回避了这份邀请，顾左右而言他：“您那位朋友后来怎么样了？” “遇上一次污染大爆炸，我们两家都忙着逃命，结果就失散了，我父母也是那时候死的。”木冉叹了口气：“找了好些年，至于结果嘛……你也看到了。” 千述意识到自己挑了个并不合适的话题，又试图拐回去：“我会游泳的，您不必担心，任何时候我都会以保护您的安全为先，这就是我存在于此的意义。” 木冉有些无奈：“那我就努力珍惜自己的生命，争取不让你走到那一步。好啦，别我一问话你就停下来，你不是还没吃完吗？继续吃吧。等你吃完了，我们再启程回总部。” 吃完午饭、回到总部，已是下午两点。木冉看着自己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又看看文件山旁露出职业假笑的助理x，忽然感到膝盖一软。 x的镜片后，透射来一道寒光。她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恐怕疯了有一会儿了。她在木冉陈述歉意前开口道：“执行官，刚才上级部门来检查，我暂时帮您应付过去了。关于您上班途中溜号这件事，我暂时也可以不追究。但是您欠下的这些工作，请务必在明天前完成，您也不想明天被挂在门口欣赏凌晨五点的美丽日出吧？” 木冉立刻用最诚恳的态度给她立了个誓，才顺利将她送出了办公室。 x一向是可靠的同事，但轻易最好别去惹暴怒状态下的她。 这是木冉工作多年得出的经验。 待送走了x，木冉转身看向千述：“一会儿我需要集中精力处理工作，你就在总部随便走走吧，去哪儿都行。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再见见你那个浑身漆黑的‘朋友’吗？” 之前她就想这么问了。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它的贸然出现恐怕会引起骚动。在办公室里，就没有那方面的担心了——这里没有外人，而且，她借着之前的袭击事件，已经拆除了房间内所有可能的监控设备，绝不会被任何不相干的人发现。 千述回应了木冉的期待。 那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控制它的出现与消失，和抬起、放下胳膊一样简单。 她只是不明白，执行官想做什么？ 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了木冉的身旁。 这办公室对它来说有些小，它的头不得不悬停在离她更近的地方。 而这正合了她的意。 木冉凑上前，将手上拿着的东西往它头上一套：“看！针织帽！” 黑影瞬间消失，东西失去支撑从半空中落下，盖在了木冉的头上。 ——那是一件针织外套，和今天她给千述挑的那一件有些相似，但款式和纹样有些许不同。 “对不起，千述小姐。”木冉胡乱地移开了盖在脸上的针织衫：“我是想着，去都去了，不如也给它挑一件新衣服……我的玩笑好像太过失礼了，让你感到冒犯的话，我很抱歉。” 千述不明白，执行官为什么会觉得冒犯了她。 她能感受到执行官低落下去的声音中有难掩的失落。 她不喜欢。 一股热气喷在了木冉的脸上。 黑影再次出现在她身旁，稍稍伸展了一下身体，忽然用细长的尾部勾起她手中的针织衫，动作笨拙地套在了自己“头上”。 那应该是头部，木冉不是很确定。 它套得并不好，整件针织衫皱成了一团，看起来怪模怪样的。 但千述的声音从它身后传了过来：“它喜欢。” “谢谢你的认同。”木冉轻轻在它身上拍了拍，随即绕开两步看向千述：“谢谢你，千述。” 她的心情变得很不错，投入工作时，都变得有干劲许多。 千述本该守在门口的。这是她经过判定后，选出的最合适的保护方式。 执行官在专注工作时，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所以她不能继续待在办公室里。而除此之外，门口是离执行官最近的位置，能让她有充足的时间去应对突发情况。 可在她离开前，执行官“让她四处去看看”。这大概是一个命令，她只好漫无目的地在总部逛逛。 算上地下的楼层，总部大楼共有十层，目前，她只在地下一层到二层活动过。危机事件处理小组的办公区域在二层，食堂在一层，而休息室在地下一层。 千述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就试着踏足了一块儿从未去过的领域—— 三楼，应急作战小组办公区域。 应急作战小组是联盟内部的一个特殊作战单位，和常规联盟军方不同，它人数少，但多为精英，常常要深入危险区。 千述站在训练室外，默默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训练。训练室有整三面的强化玻璃，作用就是让上级在来时，随时可以看到他们的训练情况。 按照规定，其他人也有资格观战学习。 今天训练的，应该是一群入职不久的新成员。他们分成了男女各一组，每组人数都在十个左右，正在进行模拟训练，与虚拟污染种对战。 他们的动作并不熟练，其中几个在看清污染种的样貌时，有明显的迟疑和后退，估计是第一次进行虚拟作战，还不适应。 但那种因恐惧而产生的退缩只是一时的，他们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再次投入到了作战中。 千述正看得入神，身边突然来了十来个人。他们同样穿着训练服，但胸前的标志上多了几颗星星，是应急作战小组的老成员了，等级都在初等四级以上。 第13章 他们似乎也是来观战的，千述自觉往边上避了避。 但下一秒，她却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这就是危机事件处理小组新招的那个成员？” “就是她，听说是个改造人。” “那不就是人工研制出来的怪物吗？怎么跑我们这儿来了？” “谁知道？可能因为是个怪物，被他们那执行官嫌弃了吧？” 讨论还在继续。他们明明压低了声音，但千述正好能听得到。 领头那人将“怪物”这个词反复提了五次，每说一次，就要附带一声嗤笑和一个白眼，像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有趣的笑话。 怪物。 她本来就是，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不记得实验室的样子，也不记得实验人员的样子，但她记得，他们想通过往她身体里强行注入异能结晶，把她转变为一个可控的、听人话的污染种。她将会成为他们手中最强的战略武器。 实验成功了一半。 她的身体多出了一部分，那黑色怪物就是实验想要的结果。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并没有按实验室预想的那样消失。她的身体、她的意识仍然存在，甚至反过来，能够控制那变成怪物的部分。 她还活着，却已经成了怪物的一种。 所有人都是这么评价的。 所有人。 通讯器突然从千述的口袋里跳了出来，它正被人远程操控。 有熟悉的声音从扩音处冲出来。 “柯钰齐，你再让我听见你唧唧歪歪说我的人试试！你们组上次任务时没处理好的垃圾事儿，我已经顺手上报给上级了。有空在那里阴阳怪气，不如想想你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不客气，你活该的。” 随后，通讯器跳回了她的手中。 “千述，回二楼。我们不和傻……咳，不和尸体玩。” 通讯器安静了下去。 千述将它重新放回口袋里，抬头看了眼身边站着的人。 他们脸上那张扬的笑意已经全都消失不见，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倒真有些像尸体。 执行官……是在维护她？ 她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就一点。 但那负面情绪很快就一扫而空。 千述没再理会这些“同事”，径直走向楼梯，回到二楼她们自己的办公区域。 执行官已经在门口等她了，还顺手给她准备了茶水。 和应急作战小组相比，危机事件处理小组的办公区域显得有些寒酸，它甚至没资格占用一整层楼，仅仅缩在一个小角落。 小组成员人数也很少，x是共用助理，并不完全为危机事件处理小组工作，正式成员只有两个半。 但是，这里没有危险因素，让人很安心。 第8章 执行官（八） 木冉拉着千述走到一张办公桌旁，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了位置上。 “我本来是想着，我要专心工作，你在这待着应该会很无聊，才让你出去转转。但我忘了，总部除了有小向那样的好孩子以外，也有一些傻……咳，也有一些死人。你要是不会觉得太过无趣，就在这坐着吧。这是之前给x准备的办公位，但是她忙得从来没用过，东西都是全新的。” 办公室除了那一大排柜子外，就三张办公桌。一张归她，一张小向用过但已经清空，剩下就这张全新的了。 千述应了声好，木冉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确实完全沉浸到了工作的状态中，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桌面堆积的文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被一一处理完。她很仔细地在一份上都做了批示，有些需要具体落实的，就直接打电话去讲明。 整个下午，办公室里都只能听到纸页翻动和钢笔写字时的轻微响动，以及偶尔响起的电话铃声，和木冉认真说明情况、交代任务的声音。 千述突然觉得有些饿了。她摸了摸肚子，确认了一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 22点46分。 已经是晚上了？ 她这才惊觉，时间的流逝速度是如此之快，她竟然不知不觉间，就把下午连同晚上全部打发了。办公室的厚重窗帘一直拉着，照明全靠灯光，他们都没注意到窗帘下方那并不明显的光影变化。 难怪她会觉得有些饿了。 千述再次看向木冉。后者似乎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时间的变化，正逐字逐句审核手头的文件，在某一部分停留片刻后，伸手拿起了听筒。 得做些什么，但不能打扰执行官的工作。 千述在心中制定了计划，并立刻开始执行。她将动作放得很慢，挪动椅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十分钟后，她重新回到办公室。执行官果然还在打电话，恐怕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开。 等木冉挂断电话、签好手头文件后，她才走上前去：“执行官，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如果您还要继续工作，请吃一点食物，保证有充足的体力。” 她将用塑料袋子装着的东西放到了木冉面前。 那是一袋包子，大约有五六个，还带着几分热气。 木冉有些惊讶：“谢谢你，但是……这个点食堂应该已经关门了，附近也没有卖包子的店铺，你从哪里弄来的？” 千述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执行官可以放心。我在走廊上遇到了向芙小姐，她猜到您可能顾不上吃饭，这是她给我的。我已经吃了其中一个，验证过安全性。它没有任何问题，您可以放心吃。” 第14章 木冉笑了：“你递给我的食物，我当然是放心的。这么多包子我也吃不完，你陪着我坐了半天，也没能吃上晚饭，不如我们一起分了吧？你先吃，我还有最后一份文件，等把它处理好就加入。” 千述想了想，道：“不，我和您一起。” 木冉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当她洗完手冲向今天的夜宵兼晚餐时，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她被迫停住动作，重重叹了口气，一手拿话筒，一手已急不可耐地伸向了包子。 得亏她没来得及往嘴里送，否则，新听到的任务消息恐怕得让她噎住。 她放下听筒，沉重地向千述宣布：“千述，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明天我们得去执行一个紧急任务，今天你刚见过的柯钰齐小队，将会成为我们的同行者。” 总部已完成了对南秋所提供ss级异能结晶的初步探测，暂时将其命名为“九号晶石”，准备送往实验基地做进一步的研究。 由千述执行护送任务是早已经做好的决定。 但问题在于，不知道谁泄露了有关结晶将被转送的消息，有帮派已经放出话来，他们一定会在路上抢夺异能结晶，看看联盟想方设法弄到手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正巧今天应急作战小组柯钰齐小队遭到举报，需要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于是他们成为了木冉的同行者，负责在运送过程中处理突发性大规模袭击事件。 千述听了，迅速完成对任务的评估。 任务：护送过程中，保证执行官安全。 同行者：柯钰齐小队。为应急作战小组成员，初等四至五级，六名异能者，四名普通人，已经过训练，具有较强合作作战能力。 为保证任务的顺利执行，须与同行者进行合作，可部分忽视个人的情感体验与利益计算。 于是她说：“收到指令，我一定会护卫您的安全的。” “明天的任务明天再去烦吧，现在，我们吃点包子，然后一会儿回去睡……”木冉语气一顿：“坏了！今天一天连轴转，我忘记申请把床改成上下铺了！” 她满脸歉意地看向千述：“千述小姐，要不你再委屈委屈，跟我挤挤？明天任务回来我一定先办这件事！至于今天晚上，要是我睡姿太差打扰到你休息，你就直接把我给摇醒。” 千述没有犹豫太久，就接受了这个提议。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气温比昨天低一些的缘故，这天晚上她觉察到自己被人缠住而醒来时，并不觉得闷热，反而有些……安心。 这样很好，她们的安全都能得到保障。 千述准时在七点钟起床。 她轻手轻脚地离开床铺，捡起地上的抱枕轻拍两下，正准备把抱枕塞回到木冉手中时，后者麻利地起身了。 她想着前两天的经验，问道：“今天的任务时间也是八点三十，执行官，您不再休息一下吗？” “不了不了，”木冉摆摆手，抓起工作服走向卫生间，“今天是和柯钰齐那伙人一起行动，我得做好准备，不能让他们小看了。” 她和柯钰齐有过好几次合作，他们的关系就是在一次次合作中恶化的。 柯钰齐刚加入应急作战小组时，也曾立志以守卫民众安全为己任。但一段时间以后，那份志向逐渐发生了偏移和改变。到现在，他不介意在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地为难其他人，只为给自己和同组成员尽可能地敛得一些好处。 严格来说，他们分属的大部门是一样的，免不了会有一些合作，更免不了产生一些冲突。她手上握有柯钰齐的一些把柄，昨天用于举报的就是其中之一。 往作战会议室去的时候，木冉简单将这些过往跟千述提了提：“总之，你不用管他，你是我的下属，你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命令就足够了。至于他说出来的那些，你就当他在放屁就好。” 千述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们到达作战会议室时，柯钰齐已经到了。与昨天相比，他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但状态仍然不算很好。 见到两人进来，他当即翻了个白眼，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让他长了教训，他管住了嘴，并没有多说什么。 八点三十，研究人员准时拿来了九号晶石。 九号晶石有了不小的变化。它的顶上被平整地削去一块，原本菱形的结构因此变得不再完整。暗红色的晶核体积有所扩大，有一些污染物质，从被削去的地方向外蔓延，但被最外层的安全保护层阻隔。 木冉做出初步判断—— 研究人员为了检查异能结晶，对其外表进行了有目的的破坏。但这种破坏打破了九号晶石内部的某种平衡，使得污染物质开始外泄，不得不启用安全保护层加以阻隔。 她觉得有点可惜。 这样一块特殊的异能结晶，原本应该在更小心谨慎的情况下，对其加以研究。现在破坏了它内部的平衡，它就和其他的ss级异能结晶没了区别，实在是一大损失。 不过，她也不是专业的研究人员，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研究员将九号晶石交到了柯钰齐的手中。 木冉挑了挑眉，意识到这是对她的一个警告。 在回来补报告的时候，她将九号晶石外部的损毁解释为受到污虫攻击导致，没将南秋的情况写在文件里。记录仪被她毁了，她没有带任何佐证的视频材料回来，恐怕上级部门已经对她的这份报告产生了疑心，所以故意将她晾在一边，作为一种提醒兼警告。 第15章 她倒是无所谓，随她们去好了，反正她当初一心加入危机事件处理小组的目的已经达成。现在，是联盟需要她，而不是她需要这份工作。 柯钰齐满脸得意地指使手底下的一名士兵接过了九号晶石，放进储存箱中随身携带。 千述看出了他倨傲神色中的不怀好意，轻轻一拉木冉的衣袖，在她回过头来时，用口型无声寻问道：“执行官，需要我做什么吗？如有必要，您可以下令，我会在途中对异能结晶进行抢夺。” “不用，就让他们拿去吧。强制抢夺搞不好会引发爆炸，太危险了。” 木冉摇摇头，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 联盟方真是好眼光，精心帮她选择了千述这位只听命于她一人的好帮手。她该用怎样的工作结果，来回报这份好意呢？ 第9章 执行官（九） 事关ss级异能结晶，联盟方特地派了专车进行接应。 九倾几天前的智慧在今天得到了充分的凸显。 印有联盟方标志的运输车，在顺利离开核心区、生活区之后，竟在城市外围一处居民楼的附近遭到了攻击。对方的目标非常明确，放过了他们前面的好几辆车，精准地将**投掷在他们的车上，引发了小规模爆炸。 震感传来的同时，千述的手再一次迅速挡在了木冉的脸侧，阻止了一次撞击。 “执行官，一会儿如果要下车的话，请跟在我的身后，不要离我太远。” 木冉应了声好，隔着前车玻璃往前看去—— 大批手持棍棒的人从街道的各个角落涌了出来，奔向他们的队伍，目露凶光，蓄势待发。其中几个站在队伍最后的人，穿着打扮有明显的不同，穿西装打领带，手中还握有特制的木。仓支。 她正好奇柯钰齐小队准备怎么应对时，前车的车门被打开，柯钰齐从车上下来，掷地有声地喊道：“九号晶石还在木冉执行官的手上，大家动作快点！结成队形，注意保护！” 他作势，向着木冉所在的车子走了几步，其他几名跟随他下车的成员也立刻配合，进行了演出。 那些帮派成员听出这番话中暗含的信息，一下就来了劲，一哄而上将他和另外四个人打倒后，一窝蜂冲向了最后一辆车—— 木冉和千述所在的这辆车。 “执行官？” 千述一脸平静地看向木冉，等候她的指令。 “能解决吗？不能的话，我们可以……” “没问题，请您下令。” 木冉叹了口气。她轻轻拍拍千述的肩膀：“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准备战斗吧。” 祸水东引，这还真像是柯钰齐能想出来的办法，很符合他的个人风格。他很看重自己小队的成员，以及与他们有关的一切，但也仅此而已。对他来说，除此之外的东西都可以放弃，比如其他小组同事的安全。 联盟内部的信息泄露或许是意外，或许是人为，而他则直接将计就计，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当帮派成员将火力集中到她们身上，他的人只需要找准机会、暗中逃脱即可。如此一来，他既能完成任务，又能报昨天的仇，简直是一箭双雕。 难怪出发前，他会联系这样一列印有联盟标志的专业车队，原来都是故意的。 千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 木冉还没看过她不依靠它作战的样子，这时候还真有些好奇，便跟在千述的身后，一块儿下了车。 她在地面站定的同时，千述手中多了一柄通体漆黑、刀刃处泛着寒光的镰刀。她见过，确信自己绝对没有记错。 这就是黑影身体上连着那一把。 木冉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忍不住凑到千述耳边，轻声确认道：“你竟然还能取下它的一部分，为自己所用？” 千述的眼神正锁定在不断靠近的帮派成员身上，但她还是微微侧了侧头，回答了木冉的问题。 “它本身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能灵活控制它的一切，就像使用自己的手脚一样简单。” 作为这句话的印证，一条长而卷曲的尾巴猛地缠住木冉的大腿，又迅速松开、消失，来去速度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她腿上未散的冰凉触感，是唯一又无声的证明。 她伸手覆盖住腿上凉意残留的区域，舔了舔唇角。 既然千述和它的联系是如此之深，本就属于共同体，那么当初她在为它疗伤时，它表现出的那种享受和满足，是否也是千述潜意识的映射？ 也许，她以后有了一种更好用的方法，能帮她更直观地确认千述的想法与感受。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试试了，等这次任务完成后，她一定得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加以实践。 千述说能解决，是一句简短的实话。 因为今天针对的对象是人类，她还特意收敛了一点，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将眼前的敌人撕扯成碎片。但那柄黑色镰刀的攻击力仍然非常惊人，刀背所到之处，帮派成员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大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站在最后穿着西装的几人终于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太对。他们慌忙掏出手木。仓来，对准了正中心的千述，然而，子弹还没来得及发射出去，手中的武器突然不翼而飞。他们在迷惑不解中看向自己的手掌，才惊觉手掌中心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贯穿伤。 第16章 伤口很小，但冲击力极大，剧烈的疼痛感紧随而来。 一声哀嚎后，他们捂着伤口向着各个方向倒去，幸好被身边几个手下手疾眼快地扶住，才没有狼狈地摔倒在地。 千述第一个看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木冉刚将随身带着的小型武器给藏好，耳麦中就响起了千述的声音：“执行官，普通的子弹是无法伤害到我的，您不必为我担心。请您先回到车上去，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一人靠近车子。” 木冉本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却发现将她和千述丢进风暴中心的柯钰齐几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车上，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就连为她们二人开车的司机也偷偷溜了过去，途中还捡了混战中掉在地上的几件武器，随后才混进了他们的队伍里。 她改了主意，笑笑，对千述做了应答：“好，那边就交给你了，我去处理一点私事。一会儿见。” 柯钰齐等其他队员全部上车，由他垫了底，最后一个上到副驾驶位，准备离开。 “木冉那个傻*，谁给她的狗胆子还敢举报老子，被这群人杀死了也活该，都是她的报应。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柯钰齐将作战用的头盔摘下，正准备去拉安全带时，整个人猛地往前扑了过去，脑袋一下磕在了前挡风玻璃上。他只觉得额角处钻心地疼，伸手一摸，摸到一手鲜红的血迹。 他回头一看，发现木冉坐着的那辆车，车头已经凹下去了一大块。但她还在倒车，似乎是准备开足马力，再撞一次。 “我艹***她是疯了吗这个女人！”柯钰齐慌忙打开车门下了车。 站在地面关车门前，他还不忘对着车上的队员叮嘱一句：“你们继续往前走，别耽误了任务，我去处理那个疯婆娘！” 话音未落，他背上挨了重重两棍摔倒在地，一下子竟然还爬不起来。 木冉将随手捡来的钢管往边上一丢，拍了拍手掌，故作惊讶：“呀，我还以为这四处逃窜的是敌人呢，没想到竟然会是柯大队长。我手误不小心打错人了，柯队长不会介意的吧？” 柯钰齐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武器正想回击，就听到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大概是上次收拾401区的烂摊子时搞坏了眼睛，现在有点人畜不分了，柯队长可别跟我一个病人计较啊。” 1106年10月12日，高位污染区401发生大规模污染外泄，有联盟军牺牲，外泄污染影响到外围部分居民区。 危机事件处理小组执行官木冉偕同应急作战小组柯钰齐小队前往现场，疏散居民、强化防护装置、阻止污染种冲击隔离带、将污染外泄影响减到最小。 九点十二分，外泄污染得到可靠控制。 十点三十一分，一颗d级异能结晶引发小范围爆炸，污染指数再次直线上升，执行官木冉及时处理，于半小时内将污染彻底压制。 十五点零三分，危机解决，常规小组执行战后清理工作，并安排居民于三天后陆续返回原住址。 事后，执行官木冉在医院修养了整整一个月，才终于能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而在双方递交的报告上，那场小范围爆炸都被解释为意外事件。 柯钰齐举起的拳头放了下来，说话时显露出了几分唯唯诺诺：“你这是公报私仇。” “怎么会呢？”木冉带着手套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我这才叫公报私仇。” “你——” 见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木冉又干脆利落地往他右脸上扇了一巴掌，好让他两边的脸颊肿得对称一些：“我给过你机会了。算上刚才意外引发的撞击，和我不小心挥错棒子打的两棍，一共五次，扯平了。” 柯钰齐一愣，有些不可置信：“你搞这么大一出，不是为了今天的事，是因为昨天我说她是……” 看着木冉再次举起的手掌，他没敢把“怪物”两个字说出口。 “对，”木冉摘下手套稍作调整，“因为今天你让她再陷险境这笔账，我还没开始算。要是她因此受伤的话……” 木冉的手被拉住了。 “执行官，我没有受伤，请您放心。” 千述刚把话说完，就注意到有白色的异能光亮从被她握住的手掌心中升起，游走到了她的身上。 她上次疗伤时见过这阵势，慌忙想将手抽回时，却失败了。 木冉只是向着她笑：“别动，我就给你检查一下，很快就好。” 体表一些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微小伤口被迅速抚平，千述不得不用力按着掌心，才能克制住身体的反应。 第10章 执行官（十） 在场能动、有意识的活人只剩了柯钰齐一个，他的队员已按他的要求撤离，那些帮派成员则全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木冉不着痕迹地将千述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了她，轻声道：“放松一些，扶着我，很快就好。” 木冉对自己的异能了解得很清楚。接受她治疗的人确实会有些反应，但应该只会觉得舒服，那是一种让人忍不住轻声呻吟的特殊感受。 千述的反应这么大，说明她不适应，她不敢显露出任何享受的状态，甚至极为抗拒。 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木冉能感觉到，千述的手覆在了她的肩膀上，那只手轻轻颤抖着，整整半分钟后才平息。 第17章 随后，千述将手抽离，如往常一样平静询问道：“执行官，接下来该怎么做，这些倒在地上的人需要处理吗？” 木冉摇摇头：“放着不管就好，再过一会儿，常规小组的人会过来收尸……啊不，来把他们缉捕归案的。” 帮派稍微有些地位的小头目，都已在刚才趁乱逃跑了。此时能被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些不起眼的小角色，恐怕套不出多少情报。虽然如此，他们也不能说是毫无价值，带回去审一审、问一问，说不定就能找到些线索。但那并不是木冉她们需要负责的部分。 从千述说话开始，柯钰齐就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离开，是在等一个结果。 眼下，眼看常规组都要展开行动了，他咽了口口水，终于忍不住问到：“木冉执行官，您不会将401区的事说出去吧？” 401区的二次爆炸，其实是因为他的属下试图将那颗d级结晶据为己有，却操作不当，使得结晶从内部被引爆。 要不是木冉及时出手，会引发怎样的后果，还真不好说。 当时他们都以为，以木冉的重伤状态，就算她被带回总部也无法活命。但她偏偏活了下来，且没有向上级揭露真相，让此事成为了双方之间的一种心照不宣。 危机虽已过去许久，可一旦此事为上级所知，他的那名属下仍然会被罚，他保不住他的。 疗伤已经完毕，木冉却仍握着千述的手没有放开，似乎想证明什么。 “柯队长这么在意自己的属下，应该能明白昨天和刚才，我的那份心情。这事儿到底会不会曝光，取决于你个人的态度。我针对的始终只有你一个。” 毕竟……柯钰齐的整个小队里，上车后不先系安全带，而是先摘作战头盔的，只有一个人。 “木冉执行官请放心，同样的事情在我和我的下属身上，绝对不会再次出现了。” “记住你的保证。好了好了别耽误了，任务还没完成呢，我们得抓紧跟上了。” 柯钰齐对着一旁打了个手势，两辆车从街道的另一边驶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木冉看了眼两辆车上一动不动的司机，道：“让你的人挪挪窝，空一辆车出来，别打扰我和我的亲亲下属谈话。我们先自己开一段，等谈完了，我再通知你。” 柯钰齐立刻照做了。 在执行任务时，木冉更习惯于有专门的司机开车，如此，她便能将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以应对突发情况。 但考虑到她有一些话只准备说给千述听，还是有必要将并不熟悉的司机请走。 千述也意识到她是有话要说，默然跟着她坐上了副驾驶之位，车一发动便询问道：“执行官，如果有什么命令需要我去执行的话，请您吩咐。” “我确实有话要跟你说，但不是这一件。千述，作为危机事件处理小组唯一组员，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对我的重要性。所以，当有其他人对你出言不逊、阴阳怪气，甚至像今天这样，精心设计把你推出去当诱饵挡刀的时候，不要有任何的犹豫，立刻给予反击。” 木冉看着前方的车队，轻笑一声，语气轻松而随意：“比如说，碰上像柯钰齐这样的，你不给他点教训，他就会觉得你可以随意欺负。只有让他害怕了，才不会有下一次。你有什么想做的，去做就好，还有我在呢，我能给你兜底。在我对联盟还有利用价值的现在，我们小组就算偶尔任性一些也没有关系，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等我失去了利用价值后该怎么办……就等到时候再考虑吧。” 阳光有些刺眼。 千述看向木冉时，被阳光刺得甚至无法看清楚后者脸上的表情。她隐隐有一种感觉，执行官的表情，一定不像语气这么轻松。而她似乎能感同身受，心底深处有一种被刺痛的不适。虽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 她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答应还是反驳？安慰还是劝告？ 千述感到一阵迷茫。 不等她为这问题想出一个答案，前面突然响起了爆炸声。爆炸掀起的气流，让她们坐着的这辆车都猛地一震。 与上一次的外部袭击不同，这一次的爆炸，是从车子内部发生的。更不巧的是，发生爆炸的那辆车，正好还是载有九号晶石的那一辆。 “千述，坐稳。把通讯器打开，接通柯钰齐。” “是。” 车速瞬间提了几个档次，她们的车灵活地超过了其他几辆，直冲爆炸处而去。千述意识到，真要论起车技，执行官似乎并不比九倾差。 通讯器发出“喀”的一声后，木冉先柯钰齐一步开口：“把你们小队的普通组员撤下，异能者顶上去开防护，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注意污染外泄和保护、疏散民众。柯钰齐，管好你的人，你再让他们乱捡东西试试，你看看下次还有没有人给你兜底！” 刚才她就注意到了，柯钰齐的组员又捡了点东西带回车上。现在看来，其中似乎包含有不得了的存在。 通讯器的另一头，柯钰齐没有反驳，只是简单地将她的吩咐交代了下去。 木冉的车顺利接近了爆炸中心。其余车辆在她们通过后，迅速调整队形，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每辆车上的防护装置在同一时间被打开，几名异能者成员下车，顶在了车前，构成一道简单而有效的防线。 车一停稳，木冉立刻冲了下去。千述的反应稍稍慢了一拍，落后了两步。 第18章 爆炸的规模不算特别大，作为起爆点的那辆汽车经过特殊改装，除了玻璃碎了一块以外，几乎没什么损伤，连明火都没来得及燃起来。 原本，如果不是有人将爆裂物带回了车上，这种程度的损伤也不会出现。 车上共有两名队员，开车的是普通人，负责携带并保护异能结晶的是异能者。 两人都穿有厚重作战服，虽位于爆炸中心，但并没有因爆炸而受伤。 问题不在爆炸，而在九级晶石。 一旦九级晶石外部保护层被破坏，晶核中的大量污染物质外泄，这周边区域，就会成为一个新的低危污染区域。 司机已接到撤退的命令，从驾驶位上下来了。她满脸的紧张不安，差些就要哭出来，一见木冉就像见了救星，朝她扑了过去：“执行官，我……” “别碰她！” 木冉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千述一下将司机挡了出去，拦在了安全范围以外。 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同千述再说什么，直接上了车后座。 司机的声音从车外传了过来，她似乎正在向千述解释，语气急切，带着哭腔。 “千述小姐，我没有直接接触到污染物质，我身上没有污染，但是、但是鹊鹊他……” 千述听明白了司机话里的意思。 九号晶石在另一名成员手中，保护层已被破坏，即将发生污染外泄！ 执行官有危险！ 她飞速跟了上去，正想上到汽车后排时，耳机里传来了木冉冷静的指令：“千述，退到安全范围以外，这是命令。” “收到指令，立即……” “这是命令，立刻退到安全范围以外！” “是！收到指令，立即执行。” 千述第一次感受到，想要正常走路，也可以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双腿突然变得跟灌了铅一样，沉重至极。 执行官刚说完她能为她兜底，就选择独自一人面对险境，把她赶了出来。她不是来保护执行官安全的吗？为什么这时候反而要往后退，退到安全范围以外？ 千述感受到一种思绪上的混乱。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原本，她应该只要接受命令、执行命令就好，可当她按照命令退到外围时，心底却产生了浓烈的自我怀疑与惶惑不安。 确认过千述已退到安全范围以外，木冉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异能者。见对方的情绪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她将一些激烈的言辞咽了下去，换成了一句平静的提问：“执行护送任务的过程中，为什么不戴手套？” 就算是她也不敢那么为所欲为，在没有发动能力的时候，一定会戴好手套，保护自身安全。 而此人……他的手直接接触到了晶核中蔓生出的污染物质，一些暗红色的粘稠物仍旧残留在他的手心、缠在他的指尖，不断地蠕动着，像是活物。 “执行官，我……我要是死了的话……” “死不了。”木冉摘下手套，发动能力，空手握住因破损不断涌出污染物质的储存盒：“九号晶石交给我，马上下车。” 第11章 执行官（十一） 柯钰齐站在所有队员跟前，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只好紧紧盯着车上的动静，将保护器握在手中。做了五次深呼吸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迈开了脚步。 就在此时，车门被打开，他的队员跌跌撞撞地冲下了车。他的左手不自然地蜷着，躲开了所有人的搀扶，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心站定。 通讯器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你的队员违规操作摘了手套，左手手心及拇指、食指、中指直接接触核心污染源，受到严重污染。立刻给他打阻断针，现在送回总部治疗，或许还能保住他的左手。接下来，护送九号晶石的任务由我安排执行，马上调一辆自动驾驶的车过来。你们的任务是，保证我能一路畅通至目的地，不要让任何人接近我的车。再强调一遍，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听出木冉将重点放在了“任何人”上，柯钰齐立刻反应过来—— 这个任何人里，显然也包括了她唯一的属下，千述。 “了解。”柯钰齐迅速按照她所说的分配了任务，随后微微一顿，将通讯器由公放模式转为私人模式，多问了一句：“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去做的吗？” 木冉轻笑一声：“看在我多次救了你属下的份上，保护一下我的人？” “……好，我尽力。” 千述只听到了公放的部分。 用左手直接接触核心污染源，可能会导致失去左手？ 借着大开的车门，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执行官不知为何摘下了手套，将九号晶石握在了手中。 暗红色的污染物质从晶核中不断蔓延而出，缠在了她的手上，倒像是给她带上了一根造型独特的手链。 那岂不是……？ 执行官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转头看向她，露出了与往常并无区别的温柔笑容。 耳机里，执行官的声音也是毫无变化的平静温和：“不用担心我，千述。别忘了，我的异能是守护，能有效阻隔污染入侵。” 千述快步冲上前去：“执行官，我必须时刻待在您的身边，才能保证您的安全。” “站住。” “？” “我无法同时保障两个人的安全，你现在有新的任务。离开此地，和柯钰齐小队共同行动，优先保障民众安全，不许让任何人接近我的车子。” 第19章 见千述还在向自己靠近，木冉一挑眉，不大情愿地又补一句：“这是命令，立即执行，不得有误。” 这是助理x教给她的手段，果然简单而有效。她目送着千述转身，坐上了柯钰齐的那辆车，感受到了对方迈开步子时的抗拒情绪。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一次打开通讯器：“别紧张，我一定能回来的，等着我吧。” 十多分钟后，按照木冉的要求，一辆具有自动驾驶功能的新型改装车驶入此地。 千述跟随柯钰齐执行保卫任务，先一步离开疏散群众，正好与其擦身而过。 车内。 柯钰齐看看坐在自己身边沉默不语的千述，感受到了气氛的极度压抑。由此而来的窒息感让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想到这才是千述执行的第二个案子，他猜测，她应该还没见过这场面。 毕竟是受人之托，也许他该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她？ “那什么……”柯钰齐握了个空拳，抵住嘴，轻声开口：“其实你不用太过担心，木冉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高危污染区她都去了多少回了，她比你有经验，应付得来。” 这是真话。 总部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时不时就拿她的生死打赌，他也去凑过两三回热闹。 他每次都压木冉能活，还没失过手呢。 倒是木冉，参与的几次都赌他会死，为此亏了不少，但下一次下注压他死时仍然没有任何犹豫。 柯钰齐有些后悔了。 一提起这事儿，他就想骂人。但他不确定木冉的成员会不会继承了她的脾性——他的脸还在疼。 事实证明，她们两个是不同性格的人。 千述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车窗外，没有回头看他，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她在观察道路两旁被有序疏散的人群。她还有任务要执行。 柯钰齐还以为她不会作答了。 他又猜错了。 “我不担心。执行官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我也是。我们都会做到最好。有帮派成员正不怀好意地驱车靠近，和之前的是同一批人，持有木。仓支弹药，初步定性为恶意袭击，做好战斗准备。” 话音刚落，她已动作利索地从打开的车窗中跃出，一个翻身便牢牢站在了车顶上。在她目光正对着的方向，果然有两辆车，无视了联盟布置的临时防线，撞开路障后提了速度不断逼近。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执行官的车在她身后三百米的地方匀速前进。 她给她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车子。 所以这两辆车，绝对不能越过她去。 五十米。 三十米。 十五米。 五米。 四、三、二、一—— 巨大的黑影腾空而起，毫无顾忌地扑向了近在咫尺的汽车。 子弹打在身上、嵌进鳞片里。它不躲不避，像是失去了所有感觉，只剩下撕毁一切的冲动。 镰刀长而锋利的刀刃轻松割开了未经改装的车身，第一辆车上坐着的几名成员直接飞了出去，失控的车则在翻转一周后停在路中间，被后一辆车撞上。 袭击者还因巨大的冲击而晕头转向时，黑影已经他们连人带车拖到了路边，临时防线以外的地方。 路面上，除了一些零碎到难以捡拾的物件外，再没留下任何痕迹。 千述收回那部分回到座位上时，感觉到车速似乎慢了一些，更方便她用这种不寻常的方式进出。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自眼前划过。某样东西被丢出窗外，“砰”的一声，在路面上炸出了一朵小火花。 ——是记录仪。 她并没有问，但柯钰齐还是开了口：“真是我欠你领导的。姑且算是还上了一点吧。” 千述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会这样大张旗鼓地采取行动，自然已经没去考虑她的那一部分被总部发现后，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但如果柯钰齐愿意帮下忙，让此事成为一个秘密，给执行官省点麻烦，是最好不过。 此后的路程，一直到sk实验区为止，再没有不长眼的人冲上来挑事。 sk试验区，位于城市外围地带301区，与高危污染区仅有一河之隔，属于低危区，需要做24小时的时时跟踪监测。 每次401区中的污染物质蔓延，这里都会第一个受到冲击。 但正是这样特殊的地理位置，才保证了它能拿到一手的研究资源，也防止试验区中的风险实验带来二次污染，影响普通民众。 联盟防护装置的可靠性已经过时间检验，真正在试验区工作的研究员，只要严格按照流程操作，基本不会有被污染的风险。 柯钰齐和千述的车沿着提前开好的道，进入了sk试验区，与试验区中的研究人员接头。 研究人员已提前得到消息，各个脸上都刻着“严肃”二字，做好准备严阵以待。 二十分钟后，木冉所坐的车驶入。 千述刚想上前，肩膀被柯钰齐按住。挣脱并非难事，但柯钰齐问她：“你不是还有任务要执行？” 她脚下一顿，最终定在了原地。 ……优先保障民众安全。 在场的研究人员中，共有三十二名成员为普通人，易被外泄污染冲击侵蚀。 若有突发情况，应当优先及时阻止污染物外泄，保障其安全。 第20章 防护开启后，研究人员中的异能者手持各种装置，根据指示依序上前。 装置是用作重新填补九号晶石外部保护层的，只是现在，异能结晶内部的污染物没有外泄，是靠木冉的特殊能力，结晶暂时不能从她手中离开，所以具体该如何操作有一定难度。 十多分钟后，研究人员带着储存盒下了车。 在场众人知道危机已过，齐齐松了口气。 但木冉没有下车。 千述再次走上前去。 这次，身后的柯钰齐没有加以阻止，自顾自喃喃了一句：“持续使用异能超八十分钟，好像……突破之前的极限了？” “执行官……” 千述上了车。 木冉小幅度地将头转向她的方向，笑笑：“下午好，千述。” 木冉声音如常，但状态很不对劲。 她面无血色、唇色发白，呼吸、心跳频率异常，脸上和手心都是汗，体温却低于常人。她不是不想下车，是已经动不了了。就连现在能坐着，也是因为倚靠着车座，否则恐怕早已倒了下去。 “执行官……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千述没有意识到，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她只知道自己受伤时该怎么做，眼前所见在所知之外，让她的不安被放大到了极致。 “过来，靠近我。” “是。” 她一靠近，执行官倒在了她的怀中，软绵绵的，好像没有分量，让人怀疑其存在的真实性。 “带我回去就好，我只是需要睡一觉，养养精神，别太担心。晚安，千述。” 第12章 执行官（十二） 怀抱里的执行官闭着眼，呼吸很轻，面容安详，倒真像是睡着了，还做了好梦。 千述张了张嘴，无声道：“晚安，执行官。” 她抱着她下了车。 原本严阵以待围在车边的研究人员已散去大半，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 柯钰齐小队的人却基本留了下来。 他自己则是第一个迎上来的，并且在一瞬之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是异能使用过度了，得马上回总部做紧急修复手术，需要我送你们吗，千述小姐？” 千述没有追问什么叫紧急修复手术，简单点了头，道了声谢。 既然执行官说，她只是需要睡一觉、养养精神，那么事实就是如此。 上车、赶回总部、将木冉送进手术室的一路上，千述始终保持着沉默，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化，直到手术室的大门缓缓关上，将她隔绝在外。 她就那么站着，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安静等一个结果。 柯钰齐的几次搭话尝试都被她彻底屏蔽无视，他实在有些不习惯，倒宁可木冉现在跳出来跟他打一架。 向芙跟着她的直系领导柴曳向着这边走来时，他眼中看到的，是两颗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救星。 “我手下也还有个人在治疗室来着，我急着去看他就不在此久留了，她和里面躺着那个就交给您二位照顾了，再见再见！” 连珠炮似的吐完这一段话，他对着二人一挥手，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千述回头看了一眼。 身份确认，总部一区长官柴曳，助理向芙。异能者，无攻击性，低级防备。 她将视线转了过去，继续盯着手术室。 “小向先去忙吧，我在这儿看着就好。”柴曳支开向芙后，态度随意地坐到了一旁的长椅上，姿势却优雅：“手术至少要三个小时，站着多累，过来歇会儿。” 千述没有给出回应。 得，又是个死脑筋。 柴曳轻轻“啧”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事情已经发生，懊恼也好，后悔也好，都没有用，重要的是下一次该怎么做。” “我并没有懊恼，也不觉得后悔。我和执行官完成了各自的任务，一切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千述望向柴曳，又在三秒钟后迅速移开视线。 柴曳的眸色比普通人要浅一些。她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却又能洞察一切。 光是被其注视着，千述就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她所有的想法，都真真切切地暴露在了在柴曳眼前，无所遁形。 柴曳笑了笑：“傻姑娘，告诉你一个最浅显的道理。不要去想你之前待的那个垃圾实验室教了你什么，联盟又告诫了你什么，去听你自己心里的声音。很容易的一件事，如果你不在意她，该执行命令就执行命令，除此之外什么都别多想，别浪费多余的感情；如果你在意她，下次她再脑子一热往危险里扎的时候，拿根绳子把她拴住了拖出来，或者跟着绳子到她身边去。就这么简单。” 终端铃声突兀响起，柴曳拿起看了眼来电显示，随即面无表情地将其挂断。 她用手点了点一旁空着的座位：“现在，距离手术结束还有两小时四十七分钟，坐下来，好好想想你接下来的路该怎么选。我还有工作，有空再见，希望下次见面能听到你的答案。” 千述目送着她离开了长长的走道，又抬头看了眼“手术中”的红色灯牌，最终按照她说的，坐在了长椅上，陷入深思中。 她有一些纷杂的情绪需要理清。只要做好理智的判断，她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此前，她所在的非法实验室被外人潜入，实验员怀疑是联盟的官方调查员在暗中搜集证据，立即将她这个最重要的半成功实验品进行了转移。 第21章 谁曾想，那次潜入与官方无关，似乎只是小偷探查地形，无意中选择了这间实验室。而这一转移，正好撞上了联盟临时设置的检查站。 三名负责运送的实验室成员中，两人被捕，一人因拒捕激烈反抗被当场击杀，她也被联盟方分部收缴。 千述在联盟的分部一待就是五年。 留在分部时，她的活动范围极为有限。因为她的异能十分特殊，尤其是那部分的存在，不能以常理来解释。分部对她防备至极，她只能在他们称之为“仓库”的房间内行动，不得离开一步。 五年的时间里，她有七次接到外调的命令，得以离开“仓库”。 其中最长的一次，她甚至在保护对象身边待了整整三个月，结果因为一次高难任务的失败，她无法长久潜伏于水中待命，最终，还是被退回到了“仓库”，成为一件废弃物品。 在这次被派遣来到执行官身边之前，她已经在“仓库”闲置了一年之久。 和执行官的相处只有短短四天，但千述意识到了，这次是不同的。 第一，执行官并没有将她当物品对待，愿意给她难以想象的自由。 第二，执行官不害怕她，能接受她的一切，包括异于常人的那一部分。 第三，待在执行官的身边，她能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 不，这点并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她不想回到“仓库”中去了，她只想留在这里、在执行官身边。 她无法确定执行官对她的想法，不过，从这些天接收到的信息来判断，执行官需要她。 执行官的异能只能用作“守护”，却多次被派遣进入高危污染区。 她能保护好她，这很好。 也许，她们是互相需要的。 “手术中”的红色灯光熄灭时，千述已经下定了决心。 木冉这一觉睡得有点久，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 一睁眼，她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千述。 千述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眼下因睡眠不足而出现的乌青格外显眼。 木冉不知道千述具体在这儿坐了多久，但时间应该不算短，后者已困得双眼紧闭，差一步就要陷入梦境中。 明明困到这种程度，她却还用手捂着输液管，或许是担心……药水打着太凉？ 如今已是五月，但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太足，温度确实不高。 这种一觉醒来床边有人守着的感觉还挺新奇的，但木冉不希望她太过劳累。 “千述？” 尝试着开口后，木冉听到了自己过于沙哑的声音。那确实不太好听，跟鸭子叫有点像，以至于让人有些听不明白她到底说了什么。 好在，千述明白了。 她一下清醒过来，定定望着木冉的方向，应声道：“我在，执行官。您终于醒了，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木冉摇了摇头。除了声音沙哑、有些难听以外，她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千述一定做了什么，她甚至没有感觉到过去总会有的口干舌燥。 “我睡醒了就不会有事了，不需要你再去做什么。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快去休息一会儿吧。” 这是实话。她这次没受伤，只是严重脱力，比之前的情况要好得多。 多年下来积攒的经验告诉她，除了在一段时间之内不能发动异能之外，她的身体已基本恢复，再过两个小时估计都能下地走路了。 “不。” “？” “我不会离开您身边的。” “？？？” 千述拒绝时过于坚定的语气，多少有些超脱木冉的意料，让她以为千述是发现了什么，又或者想起了什么。 但仔细看看又不像。 她想了想，改口道：“那这样吧，你就把那边那个躺椅拉过来，就在这休息。你随时能看到我，我也能看着你。” 对于这个退而求其次的建议，千述倒是没有拒绝。 就在她转身准备去搬躺椅时，木冉突然叫住了她：“等等，把你的手递给我。” 千述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她微微一俯身，将左手递了过去。 木冉用没有在输液的右手将她的袖子往上卷了两圈，眉头一下就拧了起来：“你明明受伤了，为什么没有接受治疗？我睡了几天，你就一直在这硬扛着？让它也出来，我给你们治一治……哦抱歉，忘了我暂时没有这能力了，那里有个药箱，麻烦你去拿过来。” ……受伤？有过吗？ 千述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手臂之上，确实有三大块红肿的痕迹。 她这才想起，是有那么一回事儿。当她试图阻拦靠近执行官的帮派成员时，那部分曾被他们用子弹射击。子弹钳进了鳞片之中，一直没有取出。 她和它是相通的，它所受的伤，自然也会反应在她的身上。 千述抽回了手：“没关系的，执行官。这样的小伤，我几乎不会感觉到痛。等您休息以后，我会自己处理的，请不要为我操心。” “都肿成这样了，还说不会感觉到痛？”木冉面露不满：“乖，去把医药箱拿过来，我现在就给你处理了。听话。” 她有些艰难地抬起手，在千述的发顶上轻轻拍了两下。 千述一怔，连忙起身去取医药箱，有些慌乱的举止像是在回避什么。 她很快就恢复如常，将箱子放在了木冉手边更容易够到的地方。 第22章 木冉笑笑：“好了，让它出来吧。” 第13章 执行官（十三） 黑影突兀出现，小心翼翼地挤在木冉身边。为了不让镰刀的刀刃伤人，它不得不将身体蜷着，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势。 木冉看向了它身上的几处伤口。 子弹深深嵌入鳞片之中，因未能得到及时的处理，伤口周围已有裂痕，更不妙的是，从中渗出了些许红色污染液体，虽已干涸附着在表面，却足够证明子弹经过特殊处理。 难怪千述明明说过，普通的子弹伤不了她，这次却受了伤。 ……这怎么可能不疼呢？ 千述也注意到了伤口的不对劲之处。 眨眼之间，黑影已是消失不见，和刚刚现身时一样突然。 “执行官，还是交给我自己处理吧。您现在没有异能在身，庇护不起作用，无法抵御污染。伤口附着的污染物质虽已干涸，仍然有可能会伤到您。您……在生气吗？我保证，今后决不会再让这样的风险威胁到您的安全。” 最后的半句话，是她观察到木冉的表情变化后，才想到要加上的。 “我没有生气。” 就算真要生气，也不是为这件事。 木冉从未想过，当她摆出严肃表情时，还能起到吓人的效果。 她看了眼已经滴得差不多的药水，干脆坐起身，自行把针给拔了，随后拍拍身边的空位置：“你让它出来就好。这么多天没处理，那些物质的污染性早就不存在了，不尽快治疗的话，反而可能导致伤势的恶化。来吧，别紧张。” 黑影再一次出现了。 这次，它显得更加小心，趴在木冉身边，一动也不敢动。 只有在木冉带好手套，用工具轻轻按压它伤口附近的区域做检查时，它才小幅度地颤了颤，发出一声几不可察的呜咽。 她立刻转头去看千述。 千述的样子果然不太对，手紧握成拳，极力压抑着什么。 她赶忙朝着千述招了招手：“千述，来我身边坐着。” 千述照着做了，却仍有半个身体悬空在外。木冉干脆揽着她的腰，将她往里面拖了拖：“再进来一点，这样坐着会摔下去的。我得把嵌在它身体里的子弹取出来，会很痛，你可以靠着我。” 子弹嵌在鳞片之中，它的情况又比较特殊，除了强行拔出，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千述点点头表*示明白，身形却没有变化，仍然直挺挺地坐着。 木冉轻轻呼出一口气，做好准备后，一鼓作气取出了第一枚子弹。 它发出一声闷哼，千述则捂住了手臂上对应着的伤处，死死咬着下唇，强行压制着，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伤处并没有流出血来，木冉小心地往上面抹了药后，伸手轻轻搭上了千述绷直的背脊：“千述，别绷着，放松一些。” 见她对自己的接触并不抗拒，木冉得寸进尺，一下、又一下地抚过她的背，直到她从那种紧绷着的状态中放松了下来。 待她放松后，木冉干脆环抱住她，双臂微微施加了力量，让她倚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千述，听我说。如果你觉得痛、觉得不舒服，是可以说出来、喊出来的。受伤从不是你的错，不要抵抗我给你治疗，好吗？” 千述将下巴靠在木冉的肩膀上。 执行官的声音很近，几乎是贴着耳朵传来。 她眨了眨眼睛，没有应答。 受伤……并不是她的错？她就算成为了毫无用处的废弃品，也没有关系？ ……那，真是太好了。 她感觉到执行官伸手，在她的头顶上揉了两把。 “我要给它取第二颗子弹了，别怕啊。” 千述点点头：“我不怕的，执行官。您——继续就好。” 顺利将子弹取出时，木冉听到了千述发出的声音。 那并不像是在喊痛，反而更像是喝水不小心被呛了一下，因而轻咳了两声。 但，这反应似乎要比之前的压抑隐忍要好上一些。 千述的呼吸声变得有些重。木冉再一次抱住她，抚摸她的脊背，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更好地放松下来。 等千述的呼吸恢复如常，木冉才松开拥抱，轻声问她：“痛吗？” 千述摇摇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执……诶！执行官？” 原本表示不赞同意见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木冉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她下意识给出了未经掩饰的反应，随后便陷入了疑惑之中。 “这不是知道痛吗，傻姑娘。”木冉无奈一笑，松了手上的力道，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被自己掐过的地方：“我看过了，还有三粒子弹嵌在它的身体里，稍微再忍一下，我尽快解决，别害怕。” 千述低低地应了声好，犹豫片刻，主动靠向了木冉，伸手从她臂下穿过，环住了她的腰。 真奇怪。 这三颗子弹被取出时，她竟然真没感觉到痛。 直到执行官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跟她说“好了好了，都处理完了”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一切已结束了。 黑影发出一声代表愉悦的轻呼，离开了木冉的身边，浮在了半空中。 它用尾巴轻轻划过木冉的手臂和后背，应该和木冉的举动不同，不是安慰的意思，大概是想表达感激。 千述直起身来，看向被放在托盘中的五粒子弹。 第23章 子弹经过简单的改造，里面融入了取自污染种的特殊污染物，所以才能顺利地穿透鳞片，在它身上留下伤口。 她又看向木冉，后者脸上的严肃神情让她莫名其妙就觉得有些心虚，却又不敢移开视线。 她稍稍将目光侧开几分，询问道：“执行官，还有什么是我需要做的吗？” “不是有事要你去做，而是有几句话，希望你能记住。”木冉握住了她的一只手，仔细观察起了她的伤势。它身上的子弹被取出后，她手臂上的肿胀也消了大半，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吓人，就算她经过改造后的体质再特殊，也得再有一两天才能完全恢复。 木冉不敢碰她的伤口，便只是摩挲着她的手背：“以后要是再受伤，就马上告诉我。今天情况特殊，平时有异能在身的话，我很快就能帮你治疗好，这一点都不碍事。如果……我不能帮你治疗，那就去找小向或者x，实在不行找柯钰齐也成，千万千万不要自己硬扛。你可是我们小组唯二的组员，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希望你出事。” 木冉记得她说过这话，可是千述没有照做。 没关系，她再多说几次就好了。 “好，我记住了执行官，我会的。” 黑影的长尾巴得寸进尺，不动声色伸入两人中间，试图缠住木冉的腰肢时，千述忽然抽身而去，同时将黑影也收了回去。 木冉隐约有了种感觉。 它虽然表现得像是不同于千述的独立存在，实际上却应该是她意识和身体的延伸。或许那是她潜意识的表现，可她并不希望将那些展示在人前，所以才会刻意做了区别。 “千述，”木冉笑笑，意有所指，“我还挺喜欢它的，以后在私下里、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它想做什么，你就让他它做吧，没有关系。” 千述抿着唇，好一会儿，才用模糊不清的声音答了声“好”。 可惜，她并没有让它再次出现在这小房间中，将刚才没能做完的事更进一步。 木冉每次受伤之后，都能得到一个补偿性的假期，时间长短视她受伤的具体情况而定。 这一次，她的伤势其实并不严重，甚至可以说几乎为零，因为污染物质并没有蔓延到她的身上。但是，她的异能过度使用，超过了之前曾有过的极限，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让她没了近乎于bug的抵御污染能力。 所以，为了保证“工具”的可持续利用，而不是竭泽而渔，联盟宁可把紧急任务不断往后拖延，硬是给了她整整二十天的恢复期。 木冉乐得享受这难得的闲适生活，可是……她总觉得，千述盯她盯得好像有些太紧了。 千述说要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近身保护，就是真的一刻也不放松，连她使用洗手间的时候，千述都得在门口站着。 她倒是不反感，反而觉得这样被人重视挺开心的，但是，千述自身的状况实在差到令人担心。 木冉明明已经逐步在恢复了，正常行动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千述还是将其视作病人般看护，夜里木冉起来上个厕所，都会将她惊醒。 五天之后，她的黑眼圈非但没消，反而越发严重。 除此之外，千述还对外出一事十分抗拒，就好像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危险，不得不防。 木冉尝试着和她谈过这个问题，可她一再表示自己心里有数、能处理好，仍旧按照她定好的方式继续行动。 向芙来给木冉送材料时，就看到她愁眉不展地趴在桌子上，千述则坐在离她不远处，面上带着疲色，眼睛却很亮。 她一挑眉，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向着两人道：“木冉执行官，之前您和我共同负责的秘密任务出了新的情况，我必须单独向您汇报一下。千述小姐，能请您暂时离开几分钟吗？” 第14章 执行官（十四） 千述看向了木冉，见对方点头确认了此事的真实性和严肃性后便离开了房间。 但她也没有走得太远，选好一个不至于偷听到屋内谈话，又能及时作出反应的位置后，她便站定在了那里，几乎一动不动。 办公室内，木冉和向芙都通过监控屏幕的画面，见证了这一幕。 向芙观察着木冉的表情，见愁绪再一次缠绕于她眉心，便询问道：“好不容易把计划顺利推行到这一步，冉姐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木冉摇摇头：“我仍然觉得现在是最好的安排。至少在你把资料给我看之前，我是这么认为的。你要说的事和那间实验室有关，我应该没猜错？” 向芙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她，并肯定了她的猜测：“是的。之前我们怀疑还有一名斯克实验室的幕后黑手从包围网中侥幸逃脱，如今看来应该是猜对了。在城区中，又出现了类似的非法研究。这次是一个小范围的污染外泄事件触碰了警报器，可等到工作人员赶到时，那儿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问题都没有。” 木冉和向芙有过几次私下的合作，有时是她帮向芙，有时是向芙帮她。 有关斯克实验室一事，就是向芙无条件为她提供了大量帮助。 木冉和斯克实验室有些个人恩怨。多年以前，她差一点就成为了斯克非法研究的原材料之一，之后虽然侥幸逃脱，但这段过去她一直牢牢记着。 正式加入联盟前，她本想通过正规手段，对斯克进行举报，由联盟方来处理这一祸害。 第24章 遗憾的是，联盟确实受理了那份匿名举报，斯克也确实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中。但，举着针管将特殊物质打入她体内的几人却摇身一变，分别成为了sk试验区的负责人和正式实验员。 正规的道路走不通了，木冉只好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在那之后的几年时间里，sk试验区出了好几次意外事件。 有实验员操作失误，将原本要用在实验体身上的物质用在了自己身上，带来不可逆的严重后果，也有过负责人检视时误入试验区，导致身受重伤，不得不离开岗位养伤。 在他们养伤期间，一大叠匿名举报纷至沓来，这一次，他们倒是得到了“公正的审判”。 如今的sk试验区经受过一遍清洗，除了名字和斯克还有些关系外，已成了完全不同的新机构。 但木冉很肯定，还有几只漏网之鱼，暂时没被她找出来。 这些人并未接受联盟的招安，没有加入联盟一方，始终游离在外。 向芙在那时加入了木冉的小组，而城区中的一些异变引起了她的注意。斯克曾使用过的非法研究方法在城中多次出现，背后一定有着某种推动力。 在向芙的帮助下，木冉挖出了所有的蛆虫，只剩下了最后一条。 木冉认真且迅速地将报告看过一篇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抬头和向芙对了个眼神，知道她们想到了同一件事：“小向，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场‘意外’是一次请君入瓮？” 向芙点点头：“是的，这次污染外泄太刻意了。之前的几次污染外泄，我做过后续追踪调查，污染值始终在不正常的范围波动，直到某一日突破范围值触动警报引起注意，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可是这一回，外泄是突然发生的，前后没有任何异常，明摆着有问题。” 木冉也是这么认为的，她用笔头轻轻点了点资料上的时间：“我想，或许是因为斯克留在sk试验区的最后一个人，在上星期因病去世了，所以有些狗急跳墙了？诶，别那么看我，他是真的死于突发疾病。” “那……冉姐你还去吗？因为这次的‘意外’，我顺利申请到防护装置，已在外围完成布置，能保证污染不会再次向外泄露，但却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你的身体……应该还没恢复？” “当然要去，不然不就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好心？再说了，等到我彻底恢复，那些联盟堆积着的急、紧急、超紧急任务可就压不住了。” 听出向芙语气中的担忧，木冉摆摆手，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手头有一件秘密武器，和我的异能同源，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御污染的侵蚀，不用太担心我。而且，我只有把过去处理好了，不被它困住，才能真正走向以后。” 这件秘密武器，是南秋所“赠”。 九号晶石交到她手中的瞬间，南秋与她相触的手指轻轻一拨，就将一小块碎片滑进了她的手心。抬头看去时，南秋的笑容深了几分，却什么都没说。 她是在事后才意识到那碎片能起到什么作用的。它就像南秋所说的，能有效地域污染入侵。虽然因为是碎片，能保护的范围有限，但足够了。 向芙明白处理好斯克一事对木冉的重要性，可仍然有些放心不下。 她看向了监控屏幕，发现千述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下都没动过。 她忽然想到什么，尝试着提出一个建议：“要么这次，你和千述小姐一块儿去？就算真有危险，凭她的能力，应该也能化险为夷。” 木冉也看向了屏幕。她思索片刻，随后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千述的记忆并不完整，但是这些年她能记住的经历，已经给她强加了很多负面影响。要是这一次的行动反而勾起了她更为痛苦的记忆，那岂不是本末倒置吗？而且这一次的行动地在海域附近，她不喜欢那个地方。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的。” “海域，就是我们之前去探查过的那个……那我明白了。如果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你一定要告诉我。”向芙没有再劝，将要离开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给了木冉一句提醒：“对了对了，千述小姐最近的这种异常状态，可能……和柴曳长官有点关系。在你手术后昏睡的那段时间里，柴曳长官每天都来找她，还特意将我支走，所以我也不知道她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柴长官？” “对。” 木冉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想到了一些精彩的过去。 但她很快就拿好了主意：“我知道了。等这次的私人任务结束，我会处理好和千述之间的问题。小向，能不能再请求你一件事？” 不等木冉将请求说出口，向芙便含笑给出回答：“我答应你。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情况的话，我会申请把千述调到我们小组，和我们进行联合行动。柴曳长官还欠我一份人情，应该会同意。总之，肯定不会让她回到分部去就是了。” 木冉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非常感谢！等我回来，把之前的几次全都算了，我一定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看到向芙打开办公室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千述轻声同对方打过招呼后，便越过向芙回了办公室中。 执行官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她快步走到桌边，确认道：“执行官，是不是有什么新的任务需要我们去做？” 木冉点点头：“确实有，而且很遗憾，这次我们需要分头行动。” 第25章 她将一张手写的单子交到千述手中，神情极为严肃：“之前我们所执行的护送任务中出现了严重信息泄露，我怀疑这上面的几个人跟这件事有关，所以我需要你去调查他们在接下来三天之内的举动，看他们有没有和可疑人士交往。如果有的话，立刻拍照存证，等我回来再行处理。” 千述接过单子，有些惊讶地发现，助理x和向芙都在其中，向芙的名字前还做了特别的记号，表示此人需要重点关注。 “执行官，这上面的人……？” “她们都知道这份任务的存在，都有嫌疑。此事即为重要，就交给你了。” 千述意识到了其中另一层含义：“所以这一次，我不能和执行官一起行动了？” 木冉点点头，面露无奈：“上级安排，只能照做。” 千述显然不大愿意：“执行官，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恐怕不能执行难度过高的任务。我想……” “放心好啦，我只是要做一个小小的潜入工作，那边也有人交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被派遣。千述小姐，你会好好执行你的任务的，对吗？” “指令受到，我会认真执行的。” 千述的掌心被抠出了深深的指甲痕迹，这样才保持住了表面上的沉静。 执行官有任务交代下来，她就必须执行，本该如此。 这一晚，躺在木冉身边的千述没能休息好。 设定在她体内的程序突然就不管用了，她所有的暗示都跟不存在一样，清醒着躺到了五点钟。 耳边，执行官平稳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可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心底的不安感却越来越重，总觉得她将要错过什么。 执行官手中的抱枕再一次落到地毯上。 她是最近才意识到，那经常保持洁净的地毯，其实是执行官为这被迫睡地板的抱枕准备的。 木冉伸手凭着感觉摸索了一阵，没摸到抱枕，倒是摸到了千述的手臂。 她似乎并未觉察到两者之间的区别，很自然地缠住了新的“抱枕”。 手臂上真实的重量多多少少缓解了千述那难言的不安。 再次做了自我暗示的尝试后，她终于顺利陷入了浅眠中。 第15章 执行官（十五） 将制服递给木冉、目送对方坐车离开总部后，千述按照既定的计划，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 名单上总共有五个名字，她最熟悉的就是x和向芙。其中，向芙昨天正好来过，又被标了重点关注记号，她便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此人身上。 通过这几天和柴曳长官的来往，她已经摸清楚了向芙所在的岗位及其楼层位置，也知道了她具体住在哪里，直接进行跟踪监视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整理好思路，她立刻展开了行动。 想到柴曳长官，她曾说过的那些只言片语再次浮上千述的心头。 ——木冉？她会醒来的，你不用担心。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完成？ ——什么事？找人啊，找她的朋友。她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就是为了找人。 ——那人在哪儿？不好说，但估计已经死了。要不然，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没有。 ——诶诶，我随便说的，你别当真。总的来说，没能找到尸体就还有活着的可能性，不算坏事。再者说了，有这样一件事情撑着她，她轻易不会被打倒。 ——所以你就安下心好了，她一定会醒来的。在那之前，你确定你已经想好，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吗？ 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已经游离在任务之外，千述摇摇头甩开多余的想法，将视线放在了不远处的向芙身上。 向芙应该处于休假状态。平日里，她都会穿部门专门发放的制服，从没有一天是例外的。 但今天，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似乎正准备出门赴约。 千述皱了皱眉。 此事果然有点不同寻常。 她正想继续观察，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千述，这么巧？在我的办公室外和你巧遇了？” ——是柴曳。 不等千述对此事给出回答，柴曳已经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语气熟稔，像是在同老朋友叙旧：“还是说，你在自己的小组待得太无聊了，想转到我手底下来，跟小向一块儿替我卖命？” “柴长官。” 和柴曳进行这样过于紧密的接触让千述感到有些不自在。她试着挪动了脚步，不动声色地往边上躲了躲。 柴曳对此显然并不在意，但也没继续尝试同她进行肢体接触。 “今天没和你那执行官待在一块儿？做好决定了？” 千述平静地解释：“执行官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哦？是这样吗？” 柴曳若有所思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向芙觉察到了她的到来，从位置上站起身，走向了她们所在的方向。可很快，向芙就停住了脚步，随手拿起柜子里的某份文件后，重新坐了回去。 她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故作惊讶地开口道：“怎么会呢？联盟那群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们绝不会现在就把木冉派出去干活。毕竟，修复工具和重新制造一件工具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哪个赚哪个亏，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起初，千述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第26章 反应过来后，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执行官专门编造了一份虚假的任务，难道就是为了将她给支开？ 执行官是在怀疑她的能力吗？因为之前她没能保护好执行官的安全，所以她被排除在外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 执行官是想将她排除在可能的危险之外。再一次。 必须得做点什么。 这一次，绝不能坐以待毙。 见千述带着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告辞离开，柴曳露出的笑容愈发灿烂。 她快步进到办公室，倚着墙壁，敲了敲门引起向芙的注意：“小向，我看你好像更愿意待在木冉手下？需要配合她到这种程度吗？” 向芙拿着文件和签字笔来到她面前：“柴长官，确认过后，请在这份文件上签字。一会儿我就去处理这件事。” “真是冷漠。”柴曳接过东西，看也不看就在上面签了字，随后才调整了语气，极为认真地开口道：“我知道，木冉是不想把千述也拖进危险的深渊。但这本来就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最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应该由两人共同决定。所以，你愿意和我谈谈了吗？” 向芙将签过字的文件仔细收好，表情分毫未变。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去跑现场了。再见，长官。” 千述取出了放在口袋中的追踪器。 早上，她将执行官的制服递给木冉时，下意识在翻折的领后装上了微型发信器。 这举动出于直觉，此刻，她终于明白了直觉产生的原因。 上午送木冉出门时，她通过观察，学会了如何打到一辆合适的交通工具。 亲身实践后，她发现那并不难。买衣服时执行官顺手塞给她的钱包帮了大忙。 困难的是要抵御“命令”带来的影响。 木冉给她下达的指令，是要她对名单上的五个人进行跟踪调查。她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响起，不断向她强调必须要完成此事。 她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好在，她能用自行制造的**疼痛勉强抵御那种“强迫”。 执行官所在的位置，离此前的商业中心不远。但是……离那片海域更近。 下车时，千述做了两次深呼吸，勉强平复了心虚。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空气中的咸腥味清晰可闻，让她感到一阵生理上的不适。 但眼下不是为此而困扰的时候。 结合追踪器的定位，千述迅速锁定了木冉所在的大楼。大楼有二十三层，追踪器的平面坐标无法做出更精准的定位，不过，也足够了。 大楼原本有门禁，可此刻却敞着大门，摆出了一种邀请客人的架势。 千述伸手，按了按烙印在脖子上的标志。 它已经做好了准备，没问题的。 这是一栋办公大楼。天灾到来前，它的地理位置还算优越，面对最繁华的商业街，背靠宽广的海域。工作人员忙碌之余一抬头，还能看到波光粼粼的大海。 虽然，这对于社畜来说，应该没什么用处，连造型上的作用都很难拥有。 然而眼下，大楼内部出奇得安静。桌椅设施都还留着，许多桌子上还放有各类用品。 翻开的文件夹、装着一半凉白开的一次性纸杯、拧开了盖子的钢笔、拉开到一半的靠椅，所有这些都彰显着，这栋办公大楼不久前还在使用。可是现在，这里空无一人，安静阴森到让人心生恐慌。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千述。 她不用大费周章地对每一层楼进行检查，大概扫过一眼就知道，这里并不是她的目标楼层，执行官还在更高处。 检查到第九层时，从高处突然传来了爆炸声。整个地面都因之震颤起来，千述意识到情况不对，根据声音判断完爆炸声可能的来源后，她迅速向上冲去。 整个顶楼已是硝烟弥漫。 千述一边观察，一边梳理现状—— 引发爆炸的并不是普通爆裂物，而是携带有污染物质的特殊制品。有污染物不断从爆炸中心向外蔓延。 不知为何，在这样一栋普通的办公大楼周围，却布置有大量的防护装置。防护装置有效地阻隔了污染的进一步外泄，所以此刻可能面临危险的，就是在这层楼中直面了爆炸的人。 她已是异能者，能适应这种程度的污染，可以深入调查。 借着浓烟的遮掩，千述让它来到自己身边，屏息凝神向着中心走去。 没走几步路，她就听到了有人在大喊着什么。 “我就知道是你！当初把你放跑，是我们最大的疏忽，你就是个疯子！你为什么没被炸死！你……你别过来！你想做什么！我的人会赶来的，你必定不得好死！” “不是您特意准备了污染爆裂物，想杀我报仇么？我只是提前将其引爆，好让您和我一块儿感受其威力罢了，这也不算什么吧？” 是执行官！ 终于确认了目标所在，千述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当木冉出现在她视线中时，已是半具身体悬挂在天台栏杆之外的状态。 隔着阵阵浓烟，木冉并没有意识到这里多了个人。 她扯住了站在她身前之人的衣领，嘴角噙着笑意。 两人都直面了那场爆炸。 她受了伤，制服上满是斑斑血迹，但还能活动自如。而被她抓住的人已不成人样，右手臂和右腿缺了半截，残缺的身体上布满了红色的污染物，整个人和一坨烂肉没有区别。 第27章 “我当然知道，在大门之外，还有你的人手在待命。我要是从那走，是不可能活着的。所以啊，我选了另一条路。我听说，这片海域有个会吃人的海妖。您说说，要是我们同时落入其中，谁会先死？” 木冉紧紧扯着那人的衣领，身子向后一翻。他死命用仅存的手脚展开了挣扎，却于事无补。 只几秒钟，两人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栏杆边。 第16章 执行官（十六） “去找她！” 千述的声音完全变了，尖利到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它接收到信号，越过她猛地向前冲去跨过栏杆，试图追上自由落体直冲水面的木冉，将人带回来。 它几乎就要做到了。 但是恐惧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离海面越近，恐惧感越发剧烈，它的行动也越发透出迟疑。 违背“指令”本就让千述脑中被隐隐的疼痛感折磨，恐惧则是将其进一步催化，她要扶着栏杆才能勉强站稳，再无法控制着颤抖不止的它做出行动。 最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执行官变成一个微小的点，消失在平静无波的海面。 而且因为距离太远，她和她的那部分也断了联系。它不再按她所想行事，徘徊于海面之上，被浓烈的恐惧和懊悔两种情绪所侵扰，像犯下大错的孩子，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不行。 不能就这样看着。 必须得找到执行官！ 这一瞬间，千述无比清晰地想到了柴曳那问题的答案。 她选好以后的道路了。如果还能有以后的话……她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守在执行官的身边，保护其安全。 这将是她唯一要遵守的指令。 千述再没有任何犹豫，翻身跃下了天台。 离水面只剩五米远时，她重新建立了与它的联系。它及时行动，帮她抵御了一部分冲击，才没让她被海水巨大的冲击力拍昏过去。 水面之下，是与海平面上截然不同的情形。 这片天灾之后的海域已发生异变，海面隔绝了所有的光，让底下只剩一片化不开的黑暗。 水温极低，冷入骨髓。 千述能感觉到，她和身边的它都在颤抖。那一半是因为恐惧和疼痛，一半是因为黑暗和寒冷。 她的意识在逐渐涣散。 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抓住些什么。 它猛地往下一扎，尽可能大范围地滑动镰刀，当刀背触碰到某件柔软之物时，它已没有余力去判断那究竟为何。拼着最后一口气将那存在托出水面后，千述彻底力竭，同它一块儿，往水底的最深处沉去。 千述的意识沉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她在那儿徘徊了许久，五感逐渐被蒙蔽，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突然之间，她的嘴里感受到一种异样的刺激。酸味从口中传开直冲大脑，让她一瞬之间就恢复了清醒。 她猛地一睁眼，随即听到一声轻笑—— “睡醒啦？早上好，千述小姐。” 漫天星光之下，执行官近在咫尺，她的眼眸比星辰更为明亮，正随手将一张紫色的糖纸收起。 “执行官？” 千述将口中被塞入的糖果咬碎了咽下，挣扎着试图坐起身来，却因为身体使不上一点力气而没能成功。 她这才发现，她们正位于海边的一处沙滩上，她的头枕在了执行官的大腿上。 她勉强抬起一只手，与木冉相握。 执行官的手还有点湿，不过，从手心传来的温度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此刻在她眼前的并非虚影，而是活生生的人。 “对，是我。是不是使不上力气？来，我抱着你坐起来。”木冉说着，就将她抱了起来。 千述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为了能坐得更稳定，她干脆靠在了木冉的胸口。 被抱住的她清楚听到了耳边响起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平稳而有力。 真好。 执行官和她，都还好好地活着。 她轻声询问木冉：“执行官，那个和你一起坠海的人怎么样了？需要我再做些什么吗？” 木冉摇摇头，伸手指向了海面：“看，还在那儿呢。” 千述顺着那方向看了过去—— 波光粼粼的海面散落着颗颗碎星的倒影，映成了另一片星海。海面之上，隐约能看到一条蔚蓝色的鱼尾卷着不再挣扎的残肢一闪而过，消失在了海面之下。 “那是……” “我的一个朋友。不过，是我单方面认为的。之前我就曾不幸摔进这片海里，是她把我捞出来，交到小向手中的。所以我觉得，我和她已经算是朋友了。” 原来如此。 原来执行官对一切都早已有安排。 她今日自以为是的救人举动，实际并没有任何意义。 千述眼神一黯。 木冉仍遥遥望着海面，似乎并没有觉察到她情绪和神态上的异常，自顾自开口道：“傻姑娘，我没想到你会跟来，而且还……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今天我那个朋友刚好没能及时赶到，要不是你，我可能就交代在海面之下了。你救了我的性命，作为报答，我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呀？” 话说完的同时，她侧过脸，和千述对上了视线。 “执行官……这也是你的玩笑话吗？” “当然不是，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我说真的，千述，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第28章 此时木冉样子多少有些狼狈。 被海水沾湿的头发贴在她的额头和双颊，脸上的血迹被洗去不少，但下巴和眼睛边上还残留着一些已经变成褐色的痕迹。她的脸苍白得过分，但笑容一如往常温和，眼神真挚，语气格外认真。 这句话，本就合了千述心中所想。 可就这样答应下来，她好像会显得过于被动。 还好，她提前预想过此事发生的可能性，于是向据说经验很丰富的柴曳长官询问过，这时候应该怎么做？ 更加恰到好处的是，她的身体恢复了一部分的力气，可以将心中所想付诸实践。 她抱住木冉，忽地往前一凑，在木冉的唇角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浅尝辄止，作为对那问题的回答。 她想推开时，后脑却被木冉按住，再无法将距离拉开。 与千述小心翼翼的试探不同，木冉的行为更具有侵略性。 她平静的眼眸之下，满是被压抑多年的汹涌情绪，一如此刻她们身后的那片海域。 她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千述的唇与齿，千述的鼻尖所能感受到的，只剩下熟悉的气息，原本逸散在空中的咸腥之气再无处可寻。 木冉用手指解开了千述衬衫的第一粒扣子，轻轻点住了她脖子上的印记。 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四下无人，时机正好。 巨大的黑影腾空而起，绕在二人身侧，发出一声带有兴奋和喜悦之意的嘶鸣。 它终于能做上次没来得及继续的事。 长而卷曲的尾巴灵活地伸出，缠住了木冉的腰与腿，力道逐渐收紧。 木冉凑到千述耳边，宣布了一个消息：“就在刚才，等你醒来的时候，小向告诉我——她今天去分部跑了一趟，把你的资料全部调了出来，今后，你只会归属于我。换句话说，就算哪天我成了联盟的弃子，我也一定会把你一块儿带走。我就当你刚才是同意了，你可没机会后悔啦。” 千述的耳朵有些发热。 这样的安排刚刚好，让她觉得……很安心。 可她还想再加点什么保证。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柴曳说过的话—— 只要“那个人”还没找到，木冉就能一直撑下去，轻易死不了。 今日所见，证明了此言非虚。 千述的脑子有些乱。 如果那个人回来的话，她是否还会被需要？如果执行官再也找不到……那是不是…… 不，不能这么想。找不到重要之人，执行官一定会伤心。 该怎么做？ 犹豫不定之中，千述一错不错地看向木冉，轻声询问：“执行官，你找到你的朋友了吗？” “哦，是柴曳跟你说的吧。” 木冉忽而露出了今夜最轻松的一个笑容：“我已经找到她啦。1107年4月27日，时隔九年，她终于回到了我身边。” 1107年4月27日？ ……4月27日？ 千述反复回味着这个日期，脑中突然轰的一声，被无数突如其来的信息碎片炸开。 她还没来得及整理清思绪，木冉已再一次倾身而上。她所能做的，唯有回应而已。 1098年，次生天灾降临，污染外泄，木冉家所在区域受到严重冲击。 父母为救邻家的千述而直面污染，最终，只有木冉和千述顺利逃出。 年仅十四岁的千述牢牢记住了这份恩情，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些什么回报。 同年，逃生路上，两人被斯克实验室的负责人诱骗。 千述成功救出木冉，自己则沦为实验室的“实验品”。 1102年，木冉顺利追踪到斯克实验室的新地址，潜入其中却未能找到想找的人，反而被实验员发现，不得不撤离。 同年，她将潜入时收集到的资料向上举报，实验室被取缔。 1104年，木冉加入联盟，成为第一批人体实验的测试员，觉醒特殊异能，成为危机事件处理小组的执行官，也是唯一组员。 1105年，她查阅了所有资料，没在斯克实验室的收缴品中，找到有关千述的资料。 1106年，向芙加入联盟，在木冉手下待了一段时间。她通过自己的方法，在分部的闲置产品中，找到了木冉所挂心的部分。 同年，她转到柴曳手下，并通过特殊渠道，借小程序将分部的闲置产品资料混入总部选举危机事件处理小组的候选成员名单中。 1107年4月27日，木冉签署完最后一份有关监督江家的文件后，助理x敲响办公室的房门，将小组第二名正式成员带到了她的面前。 第17章 未亡人（一） 按响门铃前，高屿已迅速用视线将这座三层小楼观察过一遍。让她在意的，是花园里种着的蔬菜。 这栋院子位于高危污染区内部，上空始终为阴云所覆盖、终年不见阳光，地面也遍布污染物质，植物能从地里长出来已经是个奇迹，如果没有用上特殊手段，不可能长得这么新鲜。 ……这位名叫南秋的女士，一定有问题！ 在花园的入口处，她看到了一处掩埋在土壤之下的机关。 这种机关的隐蔽性很好，但她刚好在书上学到过相应的布置和拆除方法，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出意外，在那块土地之下，有一个地下密室，那里或许藏着蔬菜能保持新鲜的秘密。 如果她真要在这里执行长期驻守任务，她一定得找个机会，进去看看。 第29章 直到现在，高屿也没有想通，她为什么会被调来执行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她是联盟方的作战单位——联盟军中的一员，日常的使命就是深入一线消灭污染种。 因为这份工作，受伤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 不过，上一次的战斗确实凶险，她记得她跟随队伍进入污染区时还是十月，随后重伤昏迷，可等她醒来，却已经是四月份了。医生告诉她，她一睡就是整半年。 好在她的恢复能力很强，四月六号刚刚苏醒，到二十八号的今天，她已经能行动自如。 可惜的是，她的战斗能力确实被大幅度削弱。 高屿之前想过，短时间之内，她是不可能回到一线作战了。这对她争取军功的计划有些不利，但她总能慢慢恢复的。等恢复到原本的状态，她还得到一线去，她记得，她有必须取得二等以上军功的理由。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直接被调离前线，来保护一个一意孤行住在高危污染区的“疯子”。 高屿看过南秋的资料。资料以简短的文字方式呈现，大概说明了她的情况。 她留在污染区中是为了爱人，据说她爱人已经去世，时间大概在半年多前。但她坚信守在这里就能等到爱人回来。在她向联盟贡献出ss级别的晶石后，联盟同意派人保护她的安全，而高屿就成了那个“幸运儿”。 在高屿看来，南秋这个人简直是脑子有问题。为了一个早已去世的人，情愿住在高危污染区，置自己的生命安全于不顾，怎么想都不正常。 而现在，她已经站在了这扇门前。 高屿抬手按响了门铃。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疯狂的人，才能做出这种疯狂的决定。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高屿不知被哪里来的、并非真实存在的一道光晃了眼睛。 好美。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心底响起，目光再无法从眼前人身上移开哪怕一丝一毫。 她喜欢她的外形，从她披散的头发到五官、再到那身长裙，就连她白皙脖颈上那颗恰到好处的痣，都精准地契合了她的喜欢。 就是有些太瘦了，一看就没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高屿回过神来时惊讶地注意到，她竟然已经开始思考，该用怎样的均衡饮食，才能让南秋的体重恢复到正常状态。 这不应该。 开口做自我介绍时，高屿的声音要比平常更沙哑一些。她情绪过于激动时就会这样。好在，不熟悉的人应该听不出区别。 “南秋夫人，我是联盟派来长期驻守并保护你安全的作战人员，我叫高屿。” “你好，高屿小姐。今后，就请你多关照了。” 南秋温和一笑，向着她伸出了手。 “请多关照。”高屿摘下手套与之相握，三秒钟后放开，又重新将手套带好。 南秋的手比她的冰一些，虽没有长年握武器磨出的老茧，却也并不柔软，反而有些粗糙，应该过过一段苦日子。 她发现，就这几秒钟的功夫，她对于任务的抵触情绪已经降低不少，做好了收集信息、长期驻守的准备。 “不要站在门口了，我们进去再谈吧。”南秋指指放在一旁地面上的拖鞋：“地板我已经擦过，可以换拖鞋，也可以直接赤脚。屋子里是安全的，高屿小姐，你可以不用这么……全副武装。” 高屿是为执行任务而来，身上自然也还穿着全套的装备。 她原本并不打算将其脱下，可她看看被擦得反光的地板，再看看自己脚上这双沾满了泥与脏污的战斗靴，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 “好的，我换这双拖鞋。” 脱下作战靴换上拖鞋时，高屿无意识到松下了一口气。 从实用性的角度来说，作战靴没有任何问题，可就她个人而言，它穿起来过于闷热，并不舒服。 换好鞋后，南秋将高屿请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简单同她商量了工作的具体情况。 高屿执行的虽然是长期驻守任务，但并不是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地待在这栋屋子里、待在南秋身边。 联盟给她安排的住处，在污染区与二段隔离区交界处的安全屋中，她将会在那里度过大部分的时间。一旦南秋遭遇危险，譬如这栋房子受到污染种的攻击，可以按下专门的警报器按钮，她则必须立刻赶来，保证南秋的生命安全。 将警报器的按钮交给南秋时，高屿心头拂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忐忑。 ss级晶石的珍贵程度，她作为接受过实验的异能者兼一线战斗人员，多少也有点数。可联盟回报给南秋的，却是这样一份充满漏洞的安全计划。 如果她没能在警报响起后及时赶到，如果污染种的袭击发生在半夜南秋没来得及醒……无数的可能性，都会让这份安全计划变成一纸空文。 就算南秋心生不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她并不是决策者，只是任务的执行者，没有执行任务以外的任何权力。 南秋接过按钮，明媚一笑，眼中没有半点阴霾。 “这样安排很好，今后……就辛苦高小姐照顾了。” 高屿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鸟鸣声打断。她转头一看，发现声音源自墙上挂着的一座钟。钟的造型十分复古，一只小鸟从指针上方开着的小门中跳出，发出了婉转悠扬的轻啼。 第30章 表盘上，短针指向三，长针指向十二。 现在是下午三点。 “这是……？” 高屿被这座钟转移了注意力，一时忘了之前想问什么。 南秋已经站起身来，像是要去做些什么。听见询问，她笑了笑，停下动作解释道：“这是我为提醒自己定的闹钟。我爱人出事后，我每天都会定时为她祈祷，希望她能再次回到我身边。高屿小姐，你要是好奇的话，要不要跟我上去看看？” 高屿眉梢微动。 已经死了的人再回来……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仰头瞥见南秋脸上恬静的笑后，她改了主意：“不打扰的话，请。” 高屿跟在南秋身后，进了二楼一间昏暗的房间。 祈祷的流程十分简单，上香，默念祷词，合十祭拜。她就在南秋身后看着她做完一切，目光在背对她们而放的遗照，和南秋脸上虔诚的表情中流转。 高屿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她只信能切实握在手中的可能性，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然而，当南秋转头看向她时，她却在那温和笑容的影响下，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 “也许……也许会有奇迹也说不定。”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听出了语气中的迟疑，还不如不说。 南秋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感激：“谢谢。时间已经有点晚了，高小姐不如先回去吧，如果有紧急情况的话，我会立刻按下报警器的。” 离开了南秋那栋三层小院后，高屿产生了一种“清醒”过来的感觉。并且，随着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这种感觉也越发得明显——她的心跳逐渐恢复了正常，心底也不再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悸动。 她回头，遥遥地望了眼那栋小院。一片浅淡的阴云正笼罩其上，在房子的白墙上投下一片阴霾。 那阴霾也留在了高屿心中。她开始思索，也许南秋是极为特殊的、精神控制类的异能者，早已在她未曾察觉的时候，就已经被施加了影响。 等回到安全屋中，高屿已将南秋列为了重点防备对象。 她暗自决定，在警报器响起前，她绝不会再踏入高危污染区一步。 此后第一天，警报器就跟坏了似的，安静得连电流音都没有发出过一次。 高屿也将自己在安全屋中关了一整天，除了按时按量进行日常训练，再不做其他任何事，希望以此保持长久的清醒。 但第二天，身体的状况不允许她继续日常训练了。 长期高强度的训练、异能的开发和无数次受伤的经历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由此带来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生理期对她来说特别难熬。疼痛和虚弱感相携而来，前三天尤其痛苦。身体的异化使得普通止痛药在这一方面并无效果，必要的时候，她会吃特制药减轻影响，但现在，应该不属于“必要的时候”。 高屿轻轻呼出一口气，拉开厚重的窗帘，看向窗外。 高危污染区离她仅有几米之隔，站在这儿，她都能感受到一股威压，她仍不明白，南秋怎么能在里面住这么久。 正思考间，她眼前灰蒙蒙的天空却恢复了几分明净。她抬头一看发现并非阴转晴，而是大量的细小颗粒物质被污染种吸引而去，才使得她眼前这一块儿天空看起来干净了。 而污染种极速行进的方向是……南秋那栋小院？ 第18章 未亡人（二） 高屿迅速套上了作战服，等待着警报器响起。 如果污染种的攻击目标真是那座院子……现在这个时间，屋主应该已经起了，如果注意到异常，南秋应该会按响警报器按钮。 可警报器仍旧保持着长久的安静，跟坏了一样。 二十分钟后，高屿将横刀握于手中，匆匆开了身上的保护装置，进入高危污染区直奔小院而去。 她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坐着，必须得去看看情况。 至少得确认南秋安全了再回来休息。 她的判断并未出错，那大群的污染种果然是冲着小院去的。那是污染种中攻击性比较低的污虫，大部分异能者都能对付，可当它成片出现的时候，就拥有了轻易摧毁建筑物的能力。 ……明明前两天都没发生大规模的攻击事件，为什么今天污虫却突然变了性？ 高屿观察着周围的异常状态，同时拔刀出鞘，做好了战斗准备。 她的异能，和手中这柄横刀息息相关。同一组的部分战斗人员在看到她所用的冷兵器时，偶尔会露出嘲弄的神情。但当无形的刀气在他们未能察觉的情况下，在其身上留下伤口后，他们便会端正态度，和和气气地与她讨论作战计划。 隔着三四米远的距离，刀气已将污虫网斩为两半，高屿从坠落成片的污虫尸体中急速冲过，脚下没有停留。 污虫感觉到危险已近，再次发挥了逃跑的天赋，没有不长眼地向她发动二次攻击。 高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门前，不等她按响门铃，门已经被打开了，就好像南秋对她的到来早有预料。 她顾不上去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问题，扶住南秋的肩膀好一阵观察，语气中满是急切：“你有没有受伤？” 话音刚落，一阵在特殊状态下使用异能后总会出现的晕眩感击中了她。她身形一晃，倒向了南秋，被后者稳稳扶住。鼻间萦绕的浅淡香气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她很想知道，这股好闻的香气来源于何处。 第31章 好在她很快就从中晕眩与恍惚中恢复了过来，重新站稳后再次重复问题，并添上一句：“南秋夫人，你有没有受伤？另外，请把警报器按钮交给我看看。我赶来前，并没有听到警报器的响声，我需要确认一下是不是警报器出了什么问题。” “我没受伤，警报器也没有出问题，是我没有按那个按钮。”南秋微微一笑，沉静的语气让高屿也恢复了几分冷静。 她侧身让开半步，邀请道：“我看高小姐似乎有些疲惫，不妨先进屋里来休息一下。等你一觉睡醒，我再向你解释具体的缘由。” 警报没响，看南秋的样子，也并不处在危险状况中……她应该在这时候告辞离开的。 想是这么想，高屿却已经开始换鞋，过于自然地接受了这份邀请。 南秋给她准备的休息用房间在二楼，就在主卧的隔壁。 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被褥看着是新换的，床头柜上还摆着一套全新的睡衣。但高屿感到几分迟疑：“刚才的污虫来势汹汹，在处理好这个问题之前，我恐怕还不能休息。” “那倒是不用担心。高小姐，你看——”南秋拉开厚重的窗帘，指向已经恢复平常状态的窗外：“这里毕竟是在污染区中，就算是在边缘地带，也很容易遭到污虫的攻击。这种事常常发生，不是什么大问题。它们来一趟，发现无法攻破这座院子就会离开，现在已经安全了。” 她没说出口的部分是，自从她将九号晶石的碎片布置在院子的各处后，这里已经很久没被攻击了。 今天出现异状，只能说明晶石本身出了问题，才让欺软怕硬的污虫找到可乘之机。可既然现在污虫已经撤离……问题应该已经得到了合理的解决，她们暂时是不用担心了。 高屿的目光落在窗外。 那里确实再看不到任何污虫的身影。 她稍稍松下一口气，疲惫和虚弱感在一瞬之间全部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将手搭在小腹，又迅速把手放下，想装作无事发生。 南秋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放在睡衣的旁边：“我看高小姐的状态不太好，猜你可能正在生理期，所以顺手拿了点你或许用得到的东西上来。暖壶里是新烧的热水，杯子里是早上倒出来的凉水，中和一下就能喝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啦，一会儿见。” 她说完，将窗帘重新拉好，很快便退出了屋外。 高屿没来得及喊住南秋，门就已经关好了，她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鸟啼从门缝中漏了进来。 是那个钟的声音。 她怔了怔：已经三点了？ 想到这时间对南秋来说有特殊意义，她放弃了追上去多说什么，决定尊重屋主的安排，先好好休息一下。 她看了看南秋留下的东西—— 暖腰带、暖宫贴、装有凉白开的水杯、小热水壶，甚至还有一包……药？ 南秋的贴心让她感到有些讶异，而小腹不断加重的疼痛感让她做出了决定，要全盘接下这份好意。 用热水将药冲开时，一股浅淡的药草香在空气中逸散开来。药水入口，意想中的苦味并未到来，高屿反而尝到了一种同样浅淡的甜。 药很快就起了效果。 暖意从她小腹处生出，逐渐蔓延至全身。她没忍住打了个呵欠，想着这下是不得不睡了。 换好睡衣、在床上躺下后，高屿此前的疑惑有了答案。 她被南秋扶住时，鼻尖萦绕着的香气，应该是洗衣液的气味。被子上附着同样的香，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被褥果然都是刚洗过的。真奇怪，这儿明明晒不到太阳，被褥却不带半点潮气和霉味。 这味道似乎有安神的作用，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高屿有些判断不出时间。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所有来自窗外的光，屋子里跟她入睡前一样昏暗。 但她确实感觉好受许多，连小腹的疼痛也几乎消失了。她可以想象，明天，她应该不会再被这种痛苦折磨。 高屿换下睡衣的时候忽然想起，她的身高比南秋高出了一个头，可这身睡衣穿在她身上却并没有短上一节，反而非常合身。 它显然不可能是南秋为自己准备的，难不成它原本的主人是……那位早已去世的人？ 不知为何，一阵酸涩感蜻蜓点水般拂过她心头，随即消散，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她换上衬衫、系好第三个扣子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光从房门外倾泻进来，南秋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无措。 “高小姐，实在对不起，我以为你还在睡，又怕敲门会吵醒你，才想开一点缝隙看看情况，没想到……” 她的话解释到一半，忽而停住了。 高屿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腹部一道十厘米长的伤疤。 是这道伤疤吓到了她？ 高屿蹙了蹙眉。真奇怪，她突然想不起来这道伤疤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了。 虽然对她们这类人来说，受伤属于家常便饭。不管是平时的训练，还是真正去往前线，都有再添新伤的风险。可按理来说，这么长的伤口，她怎么都应该有些记忆才是。 眼见着南秋眼中的无措和慌乱逐渐被不忍与怜惜所替代，她暂时放弃了回忆过往，快速扣好扣子盖住伤疤，同时故作轻松地开口道：“吓到你了吗？这是几年前的旧伤，早就好了，对现在没什么影响的。” 第32章 南秋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退到屋外一把关上了门。 她的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有点轻，可还算能听清。 “抱歉，我不是故意站在这看的。高小姐，你换好衣服再出来吧。” 几分钟后，高屿换好衣服走到门外时，暖黄灯光下，南秋面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 她清了清嗓子，问南秋：“夫人，你来喊我，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南秋点点头：“其实是我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要是高小姐不急着离开的话，不如吃了晚饭再走。” 听到这句话，高屿终于对时间有了点概念——已经到晚上了。 她目光四下一转，看到墙上挂钟的短针正介于“7”和“8”之间。她一觉睡了四个多小时，难怪在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的同时，她也感到有些饿了。 于是她向南秋感激一笑：“多谢夫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直到坐到餐桌前，高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南秋长年在高危污染区中独居，除了她和之前接受九号晶石的任务执行者外，不可能有其他人深入到此地。那么……南秋的食物来源是什么？ 她下意识看向被窗帘重重遮掩的窗户—— 污染种，总不可能作为原材料吧？这种吃法，会要人命的。 南秋应该是看出了高屿内心所想，将菜罩子移开、展示出她精心准备的两菜一汤时，她特地补充了一句说明：“高小姐放心，这些食材都是新鲜的。那就是我那微不足道的异能可以派上用场的地方。” 她指指桌上略微显出几分枯萎状态的花：“这朵花，是半年多前，我爱人带给我的。‘保鲜’，那就是我所拥有的异能。” 半年多前的花，只是简单地插在水中，没做任何处理，却刚刚才开始枯萎…… 高屿看着那朵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从实用性的角度来说，这异能似乎确实用处不大，尤其是在面对污染种的时候，它都不能帮其自保都是个问题。不过对南秋来说，它确实帮了大忙。 她想了想，回答道：“这份能力很有用处。今晚多谢夫人款待，作为报答，之后我会再带些食材进来。使用异能也是一种消耗，夫人还是要注意身体。” 南秋笑笑，应了声好。 但从她此时的神态看来，那朵花应该还能被“保鲜”上很长一段时间。 离开那座小院、前往安全屋的过程中，高屿再次产生了逐渐“冷静”下来的感觉。 但今日的接触让她明白，之前她的判断是存在一定问题的。南秋的异能是“保鲜”，并不存在精神控制方面的作用，所以她自认为的异常、那种心底深处忽然生出的悸动只可能是因为…… 她摇摇头，回避了答案。 有关南秋的资料实在是太少了，就算是为了更好地执行任务，她也有必要继续保持同此人的接触。 理由成立。 高屿开始思考，明天应该带些什么样的新鲜食材到那边去。 今晚的一荤一素都很合她的胃口。她原本是有些挑食的，加入联盟军后被迫改变了饮食习惯，变得什么都会吃。但今晚的饭菜对她来说，不仅仅在会吃的范围内，而是属于爱吃的那部分。她猜测，南秋在饮食上的喜好，应该和她是相似的。不过她也有注意到，对方夹包菜的频率明显高出鸡肉一倍，所以她不妨将包菜作为保留项，把肉类换成其他的试试看。 在仍能够看清那座小院的最远距离，高屿停住脚步，回了一次头。 污虫已经彻底消失，南秋的说法没什么大问题。这样就好。 根据这一新情况，高屿放弃了备选的留守计划，转头离开了污染区。 自始至终，她的手都没有从横刀上移开半分。污染种果然也避得远远的，并没有不长眼地冲上前来。 第19章 未亡人（三） 第二天，高屿从安全屋的粮食储备区顺走了一大袋新鲜食材。安全屋是联盟负责管理，在这些方面很有保障。 或许是昨天的药效果特别好，今天除了正常的生理期出血外，她再没感到任何不适。所以她准备履行承诺，将食材给南秋送去。 储备区的窗口处还有一叠今早送来的报纸，她大概瞥了一眼，发现上面有跟九号晶石相关的消息，就给南秋顺上了两份。 站在那座小院的门口，高屿感到些许犹豫。 昨天离开前，南秋已经将整栋房子每一扇门的备用钥匙都交给了她，允许她在任何情况下直接进入屋中的任何一处。可她并不确定，她们是否已熟悉到这种程度。贸然进门，是否会变成一种对屋主的不尊重？ 就在她第三次取出钥匙、又放回口袋之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南秋站在门口，含笑问她：“高小姐怎么一直在门口站着，不进到屋里来？” 高屿抬头一看，发现二楼一处窗户后，窗帘已被拉开一半。要是她没猜错的话，南秋应该是从那里看到了她，所以特地来为她开了门。 她避开了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将手中拎着的一袋子食材给南秋展示了一下。 “我带了这点东西来。夫人你看看，还合适吗？” 南秋表达了对她的肯定与感谢，随后才将她请进了屋中。 高屿一眼就注意到屋中和昨天的不同—— 沙发上摆着一件纯白色的衬衫，衬衫是最普通的款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领口和袖口的绣花。 第33章 茶几上摆着的针线和剪刀足以证明，这是南秋的手笔，她正在给这件衬衫添加个人特色。但从尺寸来看，这间衬衫有些偏大，恐怕不是她为自己准备的。 南秋放好食材回到客厅，注意到高屿视线落在了衬衫和针线上，便解释了一句：“我在这里待着，偶尔也会感到无聊，所以时不时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全当打发时间了。” 高屿的目光在屋中转过一圈。 她想着，周围摆着的手编垫子和靠枕，甚至可能包括地毯在内，都是“打发时间”的产物。 屋主的手很灵巧，跟她很不一样。 她扬了扬手中的报纸：“那么今天，夫人你可以有打发时间的新方式了。” 高屿本想进到厨房，帮着女主人一块儿准备午饭，却被南秋拒绝了。用后者的话说，哪有让客人做饭招待主人的道理？ 她没有坚持回了客厅坐着，并顺道在等待的时间里看起自己带来的报纸作为消遣。她早上只是匆匆一瞥，还没来得及看具体内容。 报纸上果然有关于九号晶石的报道—— 《九号晶石转移工作已顺利完成》 4月30日，完成对九号晶石的初步检测后，联盟正式将其转移至斯克实验室，以便进行更进一步研究。 转移过程中，联盟队伍遭到不明人士袭击，引发污染泄露危机，给城市安全带来巨大挑战。联盟方采取紧急措施，及时疏散民众、处置险情，全力以赴使危机得以解除。 事后，联盟方发言人表示，此次事件虽出乎意料，幸而负责人于褚安临危不乱、及时调控，将危机控制在可控范围内，未造成任何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联盟此次顺利化解危机，再次展现出足以应对任何危机的强大能力。九号晶石的顺利转移也将推动研究工作的进一步发展，找出攻克污染的方法指日可待。 高屿不自觉地“啧”了一声。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于褚安”这个名字了。没记错的话，之前她和战友的功劳也被记在了此人头上。想也知道，顺利解决九号晶石引发污染泄露问题的，一定另有其人，可惜那人在联盟中的身份不够高，所以连名字都“不配”出现。 她原本以为，既然是跟九号晶石有关的报道，总该提一下贡献者南秋。 她想错了，她还是高估了联盟。 高屿将这份无趣的官方报纸《城市新*闻》放到一边，看起另一份《城市娱乐报》。 《城市娱乐报》倒确实有关于南秋身份的报道与猜测，只是内容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九号晶石贡献者身份大揭露，联盟刻意隐瞒的究竟是什么秘密？》 众所周知，晶石一直以来都是攻克污染问题的核心，此次九号晶石的发现引起了大量关注。然而，本次晶石的贡献者却藏身于幕后，得到了联盟的全方位保护！她究竟是何身份？下面，就让本报揭开她的神秘面纱。 据可靠消息，贡献者姓南，女性，长期在联盟保护下生活。南女士看似平平无奇，谁能想到，她实际是躲藏多年的重刑犯！因身份问题，才不能暴露在聚光灯下！ 此事实在令人大跌眼镜，逃犯竟能通过此种手段洗白，摇身一变成为城市的恩人，简直匪夷所思！ 对于这样的事，我们不禁要问：联盟与南女士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合作？他们之间有着哪些秘密？联盟保护的，到底是民众，还是城市中隐藏的罪恶？ 本报将会对此事进行深入报道，逃犯的情况、联盟的秘密都将在接下来的调查中一一揭晓！请大家持续关注本报！ 看完报道的同时，南秋正好从厨房出来。 高屿不动声色地将报纸拿到桌面以下，撕去有狗屁不通报道的这页揉成一团，丢进了衣服的口袋中。 《城市娱乐报》向来以夸张的噱头出名，大部分读者订阅它只是为了看个乐子，并不会真正相信上面写着的内容。但高屿认为，还是不要让南秋看到这篇文章比较好。 近段时间，《娱乐报》常常会报道一些不利于联盟的夸张新闻，联盟不是没想过要处理，但始终摸不清楚它制作、发售的渠道，所以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这一次，《娱乐报》竟然直接出现在了联盟管辖的安全屋中，可见联盟内部也已经有了他们的人。他们甚至想反过来，在联盟之中施加影响，不知道最后打的是什么主意。 南秋应该并没有注意到她撕报纸的小动作，坐下来后什么都没有问。 直到她吃完饭、为“打发时间”看到第二份报纸时，发现上面有整整一页的残缺，才轻声询问道：“高小姐，这份报纸怎么缺了一张？” 高屿面不改色地做出回答：“缺页了吗？可能送到我手里的路上，被谁撕去用了吧。” 南秋眨了眨眼睛，接受了这个说法，翻过这页，继续往后看去。 高屿一直待到吃完晚饭才离开。 期间，她和南秋就待在客厅里，各做各的事。南秋按照自己的步调安排了一天，看报纸、做手工，在三点钟声响起后上楼做祈祷仪式，随后回到客厅继续原本的事。而她就待在一边，心不在焉地翻几页南秋给的书，顺道暗中对书的主人进行观察。 一天看下来，高屿只剩一个想法。 本来以为，她长期唯有训练再无其他的生活已经够枯燥了，没想到还有人能在她之上。 第34章 高屿想，南秋的爱人一定为她做了很多事，才能让她在爱人去世后，独自一人在这儿待了这么久。 高屿告辞离开时，南秋也跟着站了起来。她下意识以为南秋是要送她，便客气地开口拒绝道：“南夫人不用送我，来这里的路，我已经很熟悉了。” 南秋拎起了脚边的塑料袋，里面还装着今天没来得及用完的食材。 “我正好要把这些拿到地窖里去‘保鲜’，顺路送送高小姐，不麻烦。” 高屿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后，再没多说什么。 是她自作多情了。 来了这么多回，也没见南秋送她出过门，她怎么会想当然地觉得南夫人是为她？ 这下好了，丢人了吧？ 不过她很快就将自己的注意力转意到了别的事情上。 “地窖？在外面吗？” ……那不是很危险？ 南秋看出高屿在担心，点点头道：“就在院子里，并不远，也不危险。只要在院子之内，污染种就进不来。高小姐要去看看吗？” 高屿没有拒绝。 看看情况，确定没有危险因素，她也能放心一些。 既然保护南夫人的安全是她的责任，她总该做到最好。 地窖设置在院子里的机关下——就是第一次来时，高屿注意到有机关的那一处。她跟在南秋身后下到地窖，随即惊讶地发现，地窖中还剩有占了近一半空间的食材。 面对她的疑惑，南秋笑笑，解释道：“这是我爱人离开前为我准备的。她知道我轻易不会离开这里，怕我饿死，提前为我准备了一整年的份量。” 高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人能提前为南秋打算到这一步，也算配得上南秋长久的怀念。可她怎么就……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呢？ 第20章 未亡人（四） 高屿故作平静地打量起地窖中存着的食材。 一方面，或许是因为地窖的温度比地面要低，这里成了天然的冰窖，本就有利于食物的存放；另一方面，则应该是因为南秋使用了她的“保鲜”异能，地窖里无论是肉类、菌菇、蔬菜还是瓜果，大部分都保持着新鲜。 她猜测，院子里“种着”的那些蔬果可能也是这么来的。它们并不是真正从地里长了出来，而是南秋为显得好看，才直接从地窖里移了一部分上去，虚虚地埋在土中。 可是，在地窖的角落，高屿也看到不少已腐烂的食材。它们被封在塑料箱中，还没来得及处理。得亏塑料箱不是完全密封状态，否则再这么发酵下去，早晚有一天得炸了。 她在塑料箱前停住脚步，转头问南秋：“这些是……？” 南秋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偶尔异能失控的时候，就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高屿提出建议：“需要我帮你带出去销毁吗？” 虽然这些东西才刚刚开始腐烂，但长久放置在这里，就算不炸开，早晚有一天也会把整个地窖变得臭气熏天，还可能进一步影响其他新鲜的食材，倒不如由她直接带出去处理了。 南秋只思考了两秒钟，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多谢高小姐的好意，但还是不必了。万一哪一天应急食物真的告急，这些才腐烂了一点的，也可以拿来吃。” 她面色平静，高屿却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另一层含义。 恐怕她并不是为了“吃”而保存，而仅仅是为留个“念想”。毕竟给她送来这些食材的人已经不在了，她自然而然会想抓住一点什么东西，证明爱人曾经的存在。 高屿想，她应该做点什么。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她不希望南秋一直被困在过去、困在这里。 于是她保证道：“今后我会把新鲜的食材送过来。这些烂了的还是丢掉吧，毕竟，吃下去对身体不好。我保证，我一定会按时来，不会让你有挨饿风险的。” 南秋抬头看着高屿，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地窖本就昏暗，她手中的蜡烛是唯一的光源。然而此刻，豆大的烛火却不是在蜡烛上燃烧，而是在她的双眸中跃动。 高屿一错不错地望着她，好让自己的保证更有力。 她终于等到她点了头：“好。那之后的一切都拜托高小姐了。” 拎着腐烂的食材离开高危污染区、回安全屋的一路上，高屿已不像前两天那样，觉得自己逐渐“冷静”下来，她满心只剩下喜悦这一种情绪。 总有一天，那人留下的食材会被消耗完毕，地窖里将会被她带去的东西填满。 光是想到此事她就觉得有些兴奋，但是她暂时不想去深究，这兴奋究竟是因为什么。 处理完腐烂食材回到宿舍后，高屿脱下作战服，开始继续今天未完成的工作。 她还是受了南秋一点影响，前几天回来时就买好了一双新拖鞋，顺带把寝室的地板也拖得干净了一点。换上拖鞋的一瞬，她确实感觉把压力也卸下了大半。 高屿打开了各个电子装置。 第一件，记录身体数据。 目前联盟对高危污染区的研究仍有不足，多次进入污染区中的她就成了极佳的研究材料。将相关的数据记录下来，应该能为研究员提供一定的参考。 所有的异能者本质上都已经被污染种所污染，只不过这种污染是可控的，所以他们反而能对其加以利用。除了直接接触污染源和过度使用能力导致异化，异能者的污染程度一般不会再加深。不巧的是，进入高危污染区就是直接接触污染源的方式之一。 第35章 高屿原本以为，就她这种高频率的进出，能保持污染程度不加深已是一件幸事。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污染程度竟然还能往下降。 重伤醒来后，她被告知，在上一次的任务中，她直面了污染爆炸，虽然作战服阻止了一部分的侵害让她侥幸存活，可她的污染程度还是直线上升，能保住性命简直是个奇迹。 可是，在进过几次高危污染区后，她受污染侵蚀的程度竟然开始平缓地往下降。虽然数值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才能看出变化，但可以肯定的是，变化确实存在。 这其中一定藏着她暂时无法破解的秘密，所以此刻她能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信息全部记录下来，辅之以今天的行动日志，好为之后提供参考。 至于第二件要做的事情…… 高屿打算搜索下南秋的相关信息。 她当然不相信那篇《娱乐报》报道上的事，可她也确实对南秋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高屿得承认，在真正到达此地之前，她对这次任务的态度是消极的。她有必须回一线夺取战功的理由，又怎么会愿意一直躲在后方？ 所以，除了看联盟提供的资料外，她再没做其他多余的准备工作。 但是现在，她不那么想了。她不介意将这次的任务作为长期任务执行，而且……就算之后被调离此处，为了不让自己言而无信，她也会定时定点地回到此处，将说好的食材给南秋送去。 毕竟……人不能言而无信。 连接内网。 登录账号。 输入南秋的姓名、年龄、性别、身高体重。 检索信息。 页面上，一下就跳出了十多条信息。 高屿一一点了进去，核对上面的照片与其他信息记录。 全看过一遍后，她惊讶地发现，其中并没有她认识的南秋。最接近的一位也只有六七分相像，她一眼就能判断出，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按理来说，只要是城市内的合法居民，在内网上都能查到相关履历。 难不成……南秋真的曾经犯过什么罪，所以在城市的黑名单上？ 高屿指尖在键盘之上悬停片刻，还是将页面切到了犯罪者专页，再次输入南秋的身份信息后，这次直接结果为空。 为防万一，她又将页面切回原页。 删除身高体重数据，检索信息。 扩大年龄范围，检索信息。 删除姓名数据，检索信息……数据过多，保留“南”字，检索信息。 将可能的近百条信息全部看过后，高屿不得不选择了放弃。 她怎么也没想到，南秋的普通身份，竟然是建立在查无此人基础上的。这样过于“干净清白”的背景，只有可能是被人为抹去了痕迹。她不禁怀疑起南秋上面有人，否则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通过联盟的审查？ 这反而让高屿对这位神秘的女主人愈发好奇。 她产生了一种深入挖掘她背后故事的冲动，这种冲动一下就占据了她全部的所思所想，完全无法抑制。 既然无法抑制，不如放任自流。她还挺想知道，就这么顺着自己的想法走下去，会有什么结果？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三天后，高屿已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方式。 早上起来先空腹进行晨练，将当日必需的训练任务完成后，带上食材去南秋的小院。不必再特意按门铃，她可以直接用钥匙开门进去。 换好拖鞋先去检查厨房或客厅里有没有人，如果屋主已经醒了，那么她等着吃就好，如果南秋起晚了还在休息，则由她来负责早餐。余下的两顿饭女主人会提供，她可以将下午的时间分别花在收拾碗筷、阅读书报和暗中观察上。 吃完晚饭，再回安全屋，记录身体数据和行动日志，顺便翻阅各种报刊杂志的电子版本，看能否找到与南秋相关的任何一点资料。 生物钟时间一到，按时上床休息。 她发现，她对于这种新的生活方式适应得出奇快。就好像曾经幻想过，或者在梦中经历过。 直到第四天，一道突兀的新命令打乱了她已成规律的生活—— 联盟将于403区进行污染种相关的新实验，需要抽调周围的战斗人员前去协作。 巧的是，南秋就生活在403区，所以高屿成为了“周围的战斗人员”之一。 任务来得很紧急，她只有二十分钟的准备时间，不得不将其全部用于赶到任务集合地点，实在来不及先往小院去一趟。她和南秋的远程联系又只有警报器这一种手段，按钮还不在她手里。 还好，昨天送去的食材足够多，今天应该够用。 高屿想，她也只能等到任务结束再去跟南秋解释了。 准时到达任务集合地点后，她才知道此次任务的全貌。 联盟的污染种捕获小组顺利发现一只新型污染种，通过各种手段将其引诱至403高危污染区，正准备将其击杀，夺取其体内的异能结晶。 因为是全新的污染种，不确定它的攻击模式是什么，所以联盟紧急调取附近的战斗人员组成临时防卫队，将污染泄露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一般情况下，涉及高危污染区的作战行动应该会有危机事件处理小组从旁协助，包括高屿长期驻守403区这一任务，也是在危机事件处理小组执行官亲自前往确认过可行度后才定下的。 第36章 所以，当高屿没能在现场找到相关负责人时，她心底忽而浮上了一些不安感。 她想着，要是真有什么意外情况的话……至少不能让污染泄露大规模地往那个方向去。 第21章 未亡人（五） 十三点二十七，污染种捕获小组的二十名成员抵达403区指定区域。 他们提前制定过计划，迅速而有序地按照既定方略行动起来。 高屿作为临时调配来的非一线战斗人员，被分配到了最外围的区域，和中心区域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连想看清楚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都有点困难。 这让她感受到一种落差。 她想，她大概还是希望自己能派上更多用场的。 所以她将注意力都放到了那里，试图找出她能起到作用之处。 捕获小组使用的是一种新型工具，高屿此前从未见过。 那是一根根长约一米、通体漆黑的“棍子”，一头为圆形，一头被削尖，圆形的一头镶嵌有颜色各异的e级异能结晶，除此之外每根棍子之间再无其他不同。 小组成员将其尖端插入地底后，几条闪烁着微光的银线从棍子的圆头中射出，互相连结，迅速结成了一块轻薄的帐幕，将捕获小组之外的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几乎是在帐幕织成的瞬间，403区的整片大地都开始震颤。 高屿能明显地感觉到，有某种生物正在他们脚下游走，只等抓住一个机会就要破土而出。 那东西此刻的心情显然不大好，随时间不断流逝，它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次转向都带着一股怒气冲冲的架势。 紧张的气氛一瞬弥漫开来，高屿放在刀柄上的手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 通过脚底震颤的幅度，她判断出了她与不明生物之间的距离—— 来了！ 地面上突然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缝，不明生物猛地破土而出。应该是那几根奇怪的棍子起了效果，它出现的位置正好在帐幕之中。 那是一只足有三米长的虫子，身体呈扁平状，头部就占了一米，顶上伸出两对短短的触角，躯干两侧竟有几十只细长的足，它所有的脚同时动起来的画面实在让人感到生理性不适。 与它相伴出现的，是一股肉类腐烂后产生的味道，浓烈至极。在那生物的体表，则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黏稠物质，每次挪动，都会掉下一大块被暗红色物质包裹着的烂肉。肉块掉落在地时，还在不断蠕动，似乎随时能从中生出什么东西来。 捕获小组对手中的棍子施加了某种术式后，帐幕脱离棍子，直冲长虫而去，一圈一圈正好将其裹在了中心。 随着帐幕越缠越紧，长虫的挣扎先是变得剧烈，随后渐渐就没了动静，像是被制服了。 高屿看了半天，总觉得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情况有些诡异，便没敢放松警惕。 她身边的人也是同样的态度，各自握在手中的武器连一丝抖动都没有。 在捕获小组对长虫发动总攻之时，意外情况果然发生。 原本将人隔绝在外的帐幕已缠在长虫的身上，而处在包围圈中、从长虫身上掉下的腐肉则获得自由，竟突然一个接一个地爆裂开来。大量的暗红色粘稠物从中射出，每块腐肉中，又生出了和长虫长得一样、只是体积小上几倍的虫。它们数量极多，目标明确，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向外四散逃去，以此为自己挣得一份存活的可能性。 好在被调到现场进行援助工作的战斗人员，多少都有些作战经验，他们迅速做出反应，用防护盾将粘稠物质挡开，一口气将火力全部倾泻而出，将九成的虫子都消灭在了原地，只剩下少数几条漏网之鱼。 高屿和身边的两名联盟军战士合力，完成了对身边几只小长虫的击杀，正松下一口气时，听到身后有人高喊了一句：“漏过去几只，快追！” 她猛地一回头，发现小长虫正朝着她最不希望的那个方向窜逃。 高屿的身体先脑子一步行动起来，抢在所有人之前追了上去。 她的目标极为明确，长虫的逃窜路线却七拐八绕的，到最后，她竟比长虫更快到达那间院落前。 拔刀迎敌之时，她隐约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用想也知道，视线的主人究竟是谁。 高屿一下来了精神。 机会都已经摆在眼前了，她总得抓住，好好让南秋看看她战斗时的英姿。如果南秋能就此……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迅速调整好了状态与心态，只将注意力放在斩杀长虫之上。 等其他联盟军战士匆匆赶到，一切问题皆已解决。 刚才与她共同作战的战士面露惊讶之色：“g33，你反应好快，这就已经处理好了？” 他们是临时被调来此处的，互相并不认识，他只能通过作战服上的编号辨认她是谁。 高屿没摘作战头盔，故作平静地回答道：“应该是处理好了。” 她语气微微一顿，随后继续说明：“我会留在这里做最后的检查，没问题的话，之后我就回岗继续执行未完成的任务了。收尾工作交给我来就好。” 几名战士互相看了看，也觉得留在这儿并无意义，便同意了她的建议。 倒也有人注意到不远处那栋小院，但他们的好奇心并没有旺盛到愿意冒着危险留在高危污染区一探究竟，所以简单瞥过一眼后，他们毫不犹豫便选择了转身离开。 第37章 待所有人都已离开，高屿才放弃了强撑，一下跪倒在地。 她所解决的小型长虫，和那只巨型长虫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从它们身上掉下的小块腐肉同样能炸开，向外喷射出大量的暗红色粘稠物质。她一时不备，被这些东西溅射到双臂和腹部。 也不知道那具体究竟是什么成分，刚才作战时，她只觉得被击中的部分火烧火燎地疼，作战服的防护功能跟失效了一样。 直到作战结束，所有的小型长虫被尽数消灭，那种疼痛感才逐渐减轻。 高屿瞥了眼身后的小院。 本来是想展露英姿的，差点变成丢脸了。幸好，作战进行到后半段时，她已感受不到那道属于南秋的视线。 就当是为了检查伤口情况，顺便观察是否有漏网之虫潜入了小院，进去看看吧。 她将作战服上沾着的脏东西一一刮干净，又将防护和检查功能调到了最大，确认此刻自己的身体数值还算正常后，开始在口袋里找钥匙。 虽然南秋的这栋房子出现在高危险区中，已经不存在被他人所携带的污染物影响的可能性，但她还是不希望自己会成为给她带去麻烦的那个“万一”。 屋门打开，高屿正准备换上拖鞋时，注意到了房间里的情况有些不对—— 南秋躺在楼梯下方，手中攥着一件黑色的宽大外套，正尝试着撑起上半身，看起来像是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下来给摔懵了。 高屿再顾不上其他，疾步冲过去将她扶起，语气急切：“没事吧？摔到哪儿了？” 南秋的脸色很不好看，比平时还要苍白许多。她无力地摇摇头，示意高屿不必担心：“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晕，躺一会儿就好了。” “我送你回房休息。” 不等南秋应答，高屿已经将人抱了起来。 这么做时，她只觉得手中的重量轻得过分。 此前高屿一直认为南秋有些太瘦了，但到了此刻，抱着她却被她的骨头硌得难受时，高屿才对她的“瘦弱”有了实际感受。 高屿尽量动作轻缓地将南秋抱上了楼，生怕一个大幅度的晃动都会让后者的头晕加重。 将南秋在床上安置好后，她长出一口气：“你安心休息，我先去把我的脏脚印给清理干净。晚饭我来做，你等着吃就好。你需要先吃点什么垫一下……或者吃点什么药吗？” 南秋又是轻轻摇头：“不用，我睡一觉就好——谢谢你，高屿。” 高屿眉梢一动。 再次嘱咐过南秋好好休息，她保持着平静的态度离开房间，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房门彻底闭合、将双方的视线完全遮掩后，她才任由笑容占据了全脸。 她喊她的名字了，她把那个生疏的“高小姐”给删去了，真好。 高屿回到一楼，路过楼梯口时，将被丢在楼梯边的黑色外套捡了起来。 刚才她一把就将南秋抱起，南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手上攥着的衣服也因此松开、滑落在地。但是南秋没说要捡，她也就没管，现在仔细一看，才觉得这件外套有些奇怪。 外套十分宽大，从尺寸来看，要是披在南秋身上，恐怕会把她整个人罩进去。外套还带着一个同样尺寸过大的帽子，拉上帽子往下扯扯边缘处，能盖住大半张脸。 高屿觉得这衣服应该有不同寻常的用处，但她一时间想不出正确答案。 将衣服上可能沾到的灰拍干净、简单折叠放在椅子背上后，她转而开始处理自己留下的脚印。 幸好她进来前有把污染物刮干净，虽然作战靴靴底沾着的泥还是在洁净如新的地面上留下了痕迹，不过数量有限，稍微拖一下就能复原了。 将卫生工作搞完后，高屿再一次站到了那件黑外套前。 为什么她就是看这件衣服不顺眼呢？ 她正想得入神，身后稍远处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是我送我爱人离开我时穿的衣服，你很感兴趣吗？” 原来是丧服，难怪看起来怪…… 不对，南秋怎么起来了？！ 第22章 未亡人（六） 高屿意识到什么，几步冲到南秋身边，用稍有些沙哑的声音询问道：“再回去歇会儿吧？” 南秋摇摇头，态度平静又坚定：“不了，快到三点了，我得先把祈祷仪式完成。” 话音方落，熟悉的鸟啼声再次在屋中响起，传遍各个角落。 高屿猜到了，她第一次觉得这声音有些吵闹。 刚才转头去看南秋的时候，她也瞥到了墙上挂着的钟，一下就想到了理由。 她忽然觉得嘴里有点发苦，可还是问道：“南……南秋，你今天状态不好，只休息一天，应该没事吧？” 南秋笑笑：“恐怕不太行。我之前专门研究过，正常情况下，这个仪式一天都不能停，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那么，我先过去了。” 高屿犹豫了一瞬，放弃跟刚才一样、直接将南秋抱起，而是将右手递了过去。 “需要扶着我的手吗？” 对于这份好意，南秋并没有拒绝。她握住了高屿的手，将原本靠在墙壁上的重量转移到了这一边。 有了一个可移动的支撑物，她行动起来也自如不少，并没有将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路上。 南秋做祈祷时，高屿再次选择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安静地望着她的侧脸。 第38章 明明灭灭的烛光映照下，她的表情一如既往虔诚。她是真的相信，这份虔诚的祈祷，能让爱人再次回到身边。 南秋的这副样子，让高屿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安宁感。 或许是因为情绪起到了特殊的作用，又或许是因为此时距离小型长虫被消灭已过去很长时间、它们的影响力正随时间而逝，她突然发觉，原本残留在腹部与双臂之上的灼烧感与疼痛感正不断散去。 她开始是打算，等把屋子里收拾干净，再去处理这伤口。现在看来，似乎不用费那份心了。 祈祷仪式很快就宣告结束。 这么看来，它并不会耗费太多的心力，但恐怕……难在坚持。那种从事发到今日，一次都没中断过的坚持。 看南秋转身准备离开，高屿立刻上前准备搀扶。 幸好她先一步就动了起来。 几乎是在她扶住南秋的瞬间，后者全身的重量便都压了下来，显然已无法靠自己的力气站着。大概是因为强撑着从床上起来做了这次祈祷仪式，南秋的状态看起来比刚才还差，连嘴唇上的血色也全部褪去。 “南秋？”高屿实在有些担心：“我送你去医院好吗？我看你的状态不太对，还是去医院治疗……” “不，不要。”南秋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祈求：“我不想离开这里，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行。” 高屿不明白南秋如此坚持的理由。但她发现，她没办法逆着南秋的想法做事。 最终，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抱起后送回房间休息，没有强行把人送到医院里去。 这一次，她留在房间里，确认过床上的人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方才轻手轻脚地挪到屋外。 她攒了一肚子的疑问，总觉得南秋留给人的印象越来越神秘。 不过眼下也解决不了这些问题，还是先做事吧。 将晚饭可能会用到的食材一一清洗干净、切好备用，高屿坐到沙发上，准备检查一下腹部和手臂的伤口。 南秋应该还能睡上一会儿，她可以等到她醒来再做下一步的事，不然饭菜放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解开衬衫的扣子后，高屿惊讶地发现，在她的腹部，仅仅留有颜色很浅淡的红色痕迹。要不是她清楚地知道那里曾经受过伤，她恐怕都不会注意到此处颜色上的不同。 难不成，那新型的污染种攻击方式比较特殊，并不会在人身上留下真实的伤口，而是产生一种疼痛的幻觉，从而削弱被攻击对象的战斗能力，让自己得以逃生？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她当时好端端地穿着作战服，却还是能感受到被灼伤的痛苦。可是，相对而言，这种攻击模式会不会太过无害了？ 高屿将衬衫重新穿好，又检查过双臂的情况。 手臂跟腹部完全一致，除了微微泛红外，再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她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决定等南秋的状态彻底恢复好后，再回去看看其他人的状况是否也是如此。 高屿的本意是，在沙发上稍事休息，等到南秋一觉睡醒、或她自己开始觉得饿了，再继续才刚刚做好准备工作的晚饭事业。 但她不知不觉间，就这么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睡了过去。直到一阵鸟鸣声在耳边响起，她才猛地惊醒，发现此时已是三点——凌晨三点。 她从来没在这间屋子里过过夜，所以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屋子里的钟，一天竟然会响两次。 那岂不是意味着…… 高屿匆匆上到二楼，果然看见南秋正从卧室里出来。她脚步一顿，向着她笑笑：“我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完成仪式就下楼。高屿，你到一楼等我一下，好吗？” 高屿确认了一件事—— 她越来越无法拒绝南秋的请求。 正好，她的做晚饭大业还未全部完成。于是她回以一笑：“好。你应该也饿了吧，我已经把食材处理好了，二十分钟内就能准备好晚……夜宵。” 饭桌之上，高屿不得不用上极大的耐力，才忍住了没有向南秋追问有关其爱人与祈祷仪式的事。 她实在很想知道，这种诡异的仪式，到底是南秋从谁那里学来的，这人安的又是什么心？一天两次，一次的时间点还被设置在了凌晨三点。她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仪式大有问题，设计者恐怕不是出于好意，纯粹是想折磨人。 可是。 如果此事将会揭开南秋不愿提及的过去。 不如不问。 高屿调整好纷乱的心绪，将注意力集中在饭桌上。她暂时不觉得自己有在此留宿的资格，等吃完饭、洗好碗筷，她还得赶回到污染区外的安全屋去。 南秋就是在高屿下定决心后突然开口的。 她放下了筷子，定定望着正对面的高屿，眼神极为认真：“高屿，你会觉得我的坚持很愚蠢吗？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高屿沉默片刻。 如果是其他人，当然。如果是南秋……当然不。她不知道她的心是在何时发生了偏移的，明明认识眼前人也不过是最近的事，*但她就是能理解南秋的一切，或者说，她希望她能理解。 于是她以同样认真的态度给出回答：“不，我并不那么认为。你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一定是因为，她是个很好的人吧？” 高屿的肯定让南秋的眼中亮起了一簇火苗，但听到后半句话时，她的笑容里多出几分苦涩，变得有些难以维持。 第39章 “她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就连最后会遇上那次意外事件，也是因为我。” 见高屿的情绪被自己一句话所影响，南秋立刻将话题止在了这一句：“不说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实在太晚了，南秋，要不今晚留下来过夜？我昨天刚好把你之前休息用的房间重新打扫过一遍，床单和被套都是新换的。这儿虽然晒不到太阳，但我用烘干机烘过，保证不会有霉味。” 高屿本来就很难拒绝南秋的提议，何况还是这样一个符合她心中所想的提议。 晚上被觊觎多日的气息所环绕，她在闭上眼睛、陷入深眠前，就已经能想到这一晚的睡眠质量将会有多高。 第二日一早，高屿被呼叫器的尖锐爆鸣声惊醒，摸索着将它拿过来一看，发现上面是一道紧急集合指令。 总部要求昨天所有执行了击杀高危污染种任务的行动成员即刻到指定地点汇合。 她现在随身带着的通讯用具总共有三个。 一个是个人通讯器，可以与任何拿到号码的人相联系，但在高危污染池中，它的信号并不稳定。 一个就是与南秋手中按钮相连的警报器，只有随身携带，她才能在必要的时候及时赶到南秋身边。 第三个就是总部发的呼叫器了。她手中的这一只只具有应答的功能，而且响起来的时候过于“吵闹”，但胜在没有信号来源不稳定的问题，保证了她随时都能收到总部的指令，不至于耽误任务的执行。 高屿匆匆穿好衣服打开门时发现，南秋就站在门边。 她意识到，刚才呼叫器发出的那一声声尖锐爆鸣显然也吵到了她。 于是高屿尽可能简洁地说明了情况：“我收到了总部发来的新命令，必须得马上去一趟。如果任务难度不高的话，今天我一定会再过来的，你安心休息，但先不用给我准备饭菜了。” 南秋同样简洁地做了回应。她将一个用袋子包着的饼塞到了她手里：“我知道了，但早饭还是得吃。这个你就带到路上吃吧。” 高屿道过一声谢，随后换上作战服离开。 在赶到集合地点前，她刚刚好将手中的饼全部吃完，愣是一口也没浪费。 来之前，她下意识以为，今天的集合是因为昨天的任务没能彻底完成。 但到了这里以后她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集合地点多出了很多身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他们显然有备而来、严阵以待，准备对昨天所有执行任务的工作人员进行一番全方位的身体检查。 高屿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恐怕，她对长虫攻击模式的分析，偏向了完全错误的方向。 第23章 未亡人（七） 昨天的作战人员到场后，每个都被带到了单独的小房间，接受隔离询问和检查。 高屿也在被问询之列。 询问的房间是临时隔出来的，面积极小，身处其中，会让人觉得逼仄到无法呼吸。询问室大灯的强光直射入眼，她不得不将眼睛尽可能地眯起，这时她才意识到，他们这一批人，是被当成犯人来对待了。 桌子对面坐着两名询问者。其中一人将手放在了键盘上准备做记录工作，另一人猛地一拍桌子，便开启了一问一答的询问模式。 “姓名？” “高屿。” “作战编号？” “g33。” “昨天针对3型长虫时，你在哪个位置？” “最外围区域，负责阻止污染种外逃和污染物质泄露。” “是否有与3型长虫直接接触？” “否。” “是否有与3型长虫排出的污染物质直接接触？” “否。” “根据上传的作战记录来看，你参与了3型长虫子虫的追击，其他作战成员赶到时，你已完成对全部子虫的击杀？” “是。” “过程中是否有被子虫喷射的污染物质接触？” “……” 这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问题。 高屿猜到了关键所在，也因此陷入了沉默。 她确实有被那些东西喷到，但昨天自我检查时，她的污染值和身体状况都完全正常。如果在这里进行一定的隐瞒……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反正，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实话实说，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到底有没有？！” 负责问询的人急切起来，几乎失去耐性，一下将桌子拍得震天响，连一旁负责记录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也让高屿有了答案。 “没有。我刚才仔细回忆过一遍，没有。” 写满怀疑的视线将她从上到下打量过一遍，她逆着光迎了上去，好让他看清她脸上没有任何心虚之色。 询问者不满地“啧”了一声，转头吩咐记录者：“带下去吧，让他们把她的作战服和身体状况全部检查一遍。一旦发现有问题，立刻收押。” “是！” 对于他们的安排，高屿表现得极为顺从，没显示出半点的不安与不满。 她暗自想着，幸好昨天进南秋院子里前，她顺势将作战服上所有的污染物都刮干净了，眼下应该不至于被看出问题来。而且，因为是临时调派的缘故，她没来得及带记录仪。其他人赶来得太晚，来不及拍下她的作战过程，也就没了证据。 关于作战服的检查果然顺利。 从头盔到作战靴，检查人员让她在另一处狭小的房间里，将所有的东西全部脱下，一一交由他们查验。整整过了半小时，他们终于在所有的核对栏上都打了勾。 第40章 随后，仅仅穿着内衣的她被带到了最后一处房间，进行身体上的检查。 就在她躺在床上等待时，眼前的医生忽然“咦”了一声：“高屿？怎么是你？你不是被调到二线了，怎么还参加昨天的作战呢？” 高屿通过声音认出了她。 “贺越风？你怎么也……” “等下，把嘴闭上，我先帮你检查完。” 护目镜后，贺越风缓慢地眨了几次眼睛，示意高屿隔墙有耳。就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过了两分钟，另有一名医生进到屋子里，和她共同执行起检查的任务。 而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毫无异常。脱下衬衣时高屿就发现，她的腹部已经连红痕都不复存在，昨天的受伤经历，几乎跟一场梦似的。 高屿通过了所有的检查，被带到大厅等候发落。 在这儿，她还看到了不少昨天匆匆见过一面的半熟面孔。每人脸上都带着几分不安，不知道在前面等着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她却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中。 高屿认识贺越风的地点，是在医院。她受伤的频率很高，隔三岔五就会被送去一趟，而五次里面有三次，她都会被安排到贺越风手下接受治疗。巧的是，这位医生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心人，一来二去，她们就成了朋友。 这次从重伤昏迷中醒来后，她第一个见到的，也是贺越风。 只是这次，她的伤势确实有些重，刚醒来时脑子里的记忆纷乱如麻，整整过了一天，她才想起她和这医生除了普通的医患关系外，还是朋友。 从那天开始，每次见面，贺越风都会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像是隐瞒了她很多事。她追问过几回，都没问出结果。 既然这回这么巧又碰上了，她必须得再试一次。 又过一小时，针对所有人的审查都已结束，高屿将大厅中的每个人都扫过一遍，总觉得少了几个见过的半熟面孔。 不等她细想下去，有人拍拍她的肩膀，招呼道：“走吧，带我去你现在执勤的地方喝杯热水。一大早就被喊起来，我现在又饿又渴又困。” 高屿将贺越风带去了她的安全屋。 虽然因为场地有限，不能给客人准备一顿丰盛的饭菜，但至少她能提供热水和泡面，让客人不至于饿死渴死。 吃饱喝足，贺越风主动交代了情况。 不过，是关于今天这番临时盘查的情况。 “你是不知道，昨天我们医院临时接了个病人，就是从你们那队伍里出去的。他还是个异能者，一来就进了抢救室，初步判断是因为直接接触了高危污染源，今天早上情况才稍微稳定了一点。我刚参与完抢救，回到寝室刚眯着，就被调到这边来了，收到的命令只有一个，严格检查你们这些人是否有被污染物质侵蚀，重点看是否有新生成的烧伤。还好，你没出什么事。” 高屿摇摇头。她和贺越风的相互信任程度足够高，是可以实话实说的朋友。 “并非如此，我直接接触过子虫喷射出的污染物，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有出事。” 贺越风变了表情：“真的假的！你现在就把衣服全给我脱了，我帮你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哦我知道了，是她……” “哪个他？” “……哪个她啊？我有提过吗？” 见贺越风开始了装傻充愣的表演，高屿取出个人终端，按下了录音的循环播放键。 这是她刚才顺手准备的。 同一句话听到第三遍，贺越风转愧为怒：“你算计我！” “是你故意隐瞒我在先。” “我……”贺越风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因此松口：“你知道我这个人最重承诺，另一位当事人不希望你知道所有的事情，而我又向过她下过保证，所以我必须对你进行隐瞒。” 她又叹口气，声音比刚才那一下还重：“但一直以来，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所以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对你进行一些提醒，能不能抓住关键就看你自己了。” 能有这样一点提醒也好。 高屿向贺越风道了谢，又闲谈过几句将客人送走后，她脑子里还不停在琢磨：另一位当事人，到底会是谁？他们明明没有见过面，他却能为她治好昨天的伤，并免受污染的侵蚀……那是一种特殊的异能吗？为什么，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此后一段时间里，高屿尽量保持了生活的规律性，继续执行手头的保护任务，可心底的焦虑感却一天重似一天。 贺越风每天都会跟她瞎扯几句，她对每一段聊天记录都掰开揉碎做了分析，最后终于确定—— 记录里全是废话，半个有用的字都没有，根本没有所谓的提醒。 焦虑感因此稍稍散去几分，高屿的重心就自然而然偏向了另一端。 她还是想知道，为什么南秋不愿离开高危污染区，如果可能性存在的话，她想带她到外面去。 高屿试过几种办法去了解背后的内幕。 她先在内网和暗网查了南秋的信息，可惜效果不佳。内网查无此人，暗网她又不大熟悉，翻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关键。 随后她又去寻找和南秋接触过的人，比如，当初负责从其手中接受九号晶石的两位当事人。不巧的是，两位当事人似乎同样状况不大好，其中一位至今仍在修养，她们的办公区域到今天都没亮过灯。 第41章 最后，她只能采取一种最愚笨的办法。在网络和书面相关信息栏中，比对所有年龄相近的女性照片，看是否有南秋的脸。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应该是直接询问南秋，可她偏偏就不想这么做。 一个人能被除去名字和身份的理由，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的经历。如果那会让人伤心，她宁可不知道。 高屿能用在全面检索上的时间有限，所以进展极为缓慢。十多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她的进度仍然是无限接近于零。 至少排除了四百名相似人员。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她已经养成了每天往院子里去一趟、偶尔还在那儿过个夜的良好习惯，但这天在安全屋醒来时她却感到几分迟疑。 每月必至的虚弱感在她清醒的瞬间就侵袭全身，现在过去，恐怕将会变成南秋照顾她，就像刚认识不久的那一次一样。 她希望在南秋的印象里，她永远都是可靠的，就跟……那个逝去的人一样。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扭了半个小时后，她终于作出决定： 休息一天，明天再去！说不定，明天的状态就变好了呢？ 就在南秋放下终端，准备闭上眼睛再睡一觉的时候，终端的屏幕亮了起来，一条来自于贺越风的信息弹了出来。 “我刚刚收到消息，九号晶石的稳定性又出问题了，你现在不是奉命在保护九号晶石的原主人吗？要不要去看看啊？” 第24章 未亡人（八） 南秋！ 高屿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可是，随身带着的警报器仍然一声不吭。 可是，上次在相同的条件下，南秋也没有按下按钮，让警报器保持了沉默。 她突然记起上一次，就是在大批污染种进攻南秋那间小院的第二天，她在报纸上看到了有关九号晶石运送过程中发生危机事件的新闻。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两件事情之间可能有着的多种联系，但现在思绪却变得格外清晰。 必须得去看看！ 高屿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作战服，但腹部的疼痛感在提醒她，今天的情况不太对劲。 出门的前一刻，她给自己灌下了两枚特制的止痛药。虽然不知道明天又或者下一次的疼痛感会加倍到什么程度，至少，这两枚药片能保证她在今天不会有任何问题、行动不会受到半点影响。 这就足够了。 冲到距离南秋小院的两百米处，当初的一幕果然再度重演。 但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对小院发动攻击的不再是成片的污虫，而是一只巨型污染种。它将前肢立起时，足有三个高屿高。 屋漏偏逢连夜雨，情况反而更糟糕了。 勉强可以算是好消息的是，高屿在一线遇到过同类型的巨型污染种。那时她是与两名同伴共同行动，最终在无人员伤亡的情况下，将那只巨型污染种彻底击杀并全身而退。 这次没了其他同伴从旁协助，她的战斗力也还没有完全恢复，想要再次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但她仍有将污染种完全击杀的把握。 横刀出鞘。 刀气所指，污染种逐步被肢解。 前一次的经验让高屿能大体上预测它的行动轨迹，并先一步做出行动。 虽然她的身上也留下大大小小几道抓挠和撕咬的伤口，但她始终占据着上风，这让她确信，率先倒下的一定会是眼前这庞然大物。 战况胶着之际，高屿忽然感受到身上被投射了一束灼热的视线。 不用想也知道，那道视线是属于谁的。 视线主人的所有情绪表露得如此强烈，她所有的担忧与不安，都通过这道视线，传递到了战士的背上。 这是第二次了，得把握住机会。 高屿手上和脚下的动作没有片刻停顿，侧身灵巧地躲过攻击后，反手劈向污染种的左前肢，再次顺利砍下一段肉来。只是，她心头忽然不可控制地浮起一个想法—— 要是她真的为了保护南秋而倒在这里再也无法醒来，南秋是否也会将她的照片摆在供桌上，在祈祷仪式之余，偶尔怀念上一两回？ 南秋是个这么好的女孩子，就算只是出于她们短暂相处的情谊，应该也是会的吧？ 可惜……或者说万幸的是，她对自己的长刀有把握。 肢解完污染种的长尾和四肢，它彻底失去了来去自如的行动能力，在地面上如一只蛆虫般扭动翻滚，并试图往后撤离。 高屿没给它逃走的机会，几步冲上前，一刀结果了它。 周围原本还在远处观望的中小型污染种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有了今天这一战，短时间内，就算九号晶石再出什么新的状况，对危险有一定预知能力的它们也不敢贸然上前了。 高屿长出一口气，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 肩膀一处最为严重，刚才她躲避得不够及时，被污染种咬中了这里。不过也得亏这一下，她才能顺利将其的一只眼睛砍瞎，使其彻底失去方寸，露出大量破绽。 确认过南秋没事后，回安全屋再处理伤口吧。 之前的旧伤口已经让她怜惜心疼过一回，没必要再来一次。 高屿拿好主意，迈步走向小院，跨上三级台阶，按响门铃。 无人回应。 再次按响。 无人回应。 第42章 这不应该。 明明就在刚才，她还能感受到南秋在看着她。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不到她的注视的……？ 南秋出事了！ 高屿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时，指尖还有几分颤抖。不安如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 好在她还是顺利地一下就打开了门。 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再次重演。 这也是今天的 第2回 了。 南秋倒在楼梯之下，像是踩空了楼梯不小心摔下，只是手中不再拿着那件奇怪的黑色外套。 高屿慌忙冲了过去。 不，这回不太一样。 南秋的额头上有殷红的血迹流下，她是真的从楼梯上跌了下来。而且……她面无血色、唇色发白，呼吸、心跳频率异常，脸上和手心都是汗，体温却低于常人。她已完全失去意识，状况极差，有性命之危！ 高屿连着喊了她几声，都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再不做点什么的话…… 她快速脱下了身上的作战头盔和作战服外套，给南秋穿上。这两样东西具有一定的防护功能，应该能保护其顺利经过院落以外的污染区。 将南秋背在背上后，高屿只犹豫一瞬，就将防护装置的防护功能调到最大，脚步坚定地离开了这间院落。 之前她已经用过一次大功率防护，装置的使用量是有限制的，经不起反复开大折腾。所以她的时间有限，必须在失效前把南秋送出高危污染区、送到她的车上，一点都耽误不得。 情况紧急，高屿已经无暇去理会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感了。 或许是因为注意力被转移，疼痛感也在不断减弱，再无法对她的一举一动造成任何影响。 去医院的前半段路程都很顺利。 直到，车子驶过了二段隔离区，进入城市外围。 在高屿转头检查南秋的一瞬间，她发现，后者的脸发生了变化。 上车后，为了不让头盔影响到南秋呼吸，高屿替她摘下了作战头盔。此刻，在她的脸上，硕大的“流放者”三个黑色大字印在了那里，从右脸跨过鼻梁到左脸，极为刺眼。 高屿听说过这种刑罚。 针对一些罪大恶极罪犯的家属，联盟考虑到他们出现在城市中心或许会引起民愤，便会用特制的墨水在他们脸上刺字。在二段隔离区之外，他们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可一旦进入城市外围以内，黑字就会在他们脸上显现。 他们无法在城内正常生活，等同于被流放，所以逐渐有了“流放者”这样的称呼。这称呼甚至被联盟采用，直接成了刺字的内容。 她怎么也没想到……南秋竟然会是其中之一。 可是现在不能回头。 她必须得把南秋带到医院去，否则，南秋恐怕撑不过今天。 高屿背着南秋冲进医院的时候，能觉察到周围大半人落在她们身上的视线，带着的都是负面情绪。 这不能怪他们。 “流放者”的构成极为复杂，在联盟有意的宣传中，他们成了城市暗面的重要组成部分。毕竟，如果不是有罪在身，他们又怎么会被流放？ 所以旁人很难以平常之心看待他们。 当医生宣布，医院无法收治流放者时，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卷过高屿全身。 怀中的人仍旧紧闭双眼，毫无反应。她感觉得到，南秋的呼吸和心跳都在逐渐变得微弱。 她第一次这么害怕，害怕会在今天永远失去她。 该怎么办？送去别的医院？ 可流放者的身份摆在这里，结果恐怕是相同的…… 带回安全屋治疗？ 可她甚至不明白南秋究竟出了什么事，又从何治起？ 对了，还可以问问贺越风！也许贺越风会有办法！就算、就算不能收治，用点药，也许也能起到效果！ 高屿不知道自己在那儿站了多久，勉强理清楚思路正准备采取行动时，有人重重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 拍她肩膀的是个熟人。 在她身后，贺越风正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语气中半是生气半是无奈：“你怎么能直接这样带着她过来？你的脑子呢？现在马上回去取外套，再送她去别的医院，也许还能赶得上！动作快点！” 说是这么说，但她能听出贺越风的迟疑。她们过程中耽误的时间已经太多，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了。 就在这时，高屿注意到，有另外一位“熟人”走向了她们所站的位置。 说是熟人不太准备，是她认识对方，但对方恐怕不知道她是谁—— 木冉，危机事件处理小组执行官，曾负责从南秋手中接收九号晶石。十多天前，她试图与其取得联系，却无果而终，那时她看过木冉的资料，也记住了木冉的长相。 让高屿有些惊讶的是，木冉径直走向了她们，颇为关切地询问起贺越风：“贺医生，南秋夫人这是……异能过度使用了，对吗？而且必须做紧急修复手术，治疗时间恐怕只剩不到四十分钟了。” 贺越风点点头：“正是如此，但恐怕……” 木冉沉思了几秒钟，从口袋中取出通讯器：“要是我能联系上柴曳长官，得到她的允许，南秋夫人应该就可以进手术室吧？虽然后续治疗不能在这儿进行、还有一堆复杂的手续要补，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贺越风又是一阵点头：“如果真的可以，当然行！” 第43章 木冉错开几步，去了一旁人流量更少的楼梯间打电话。尚未摸清除情况的高屿正想跟上去，却被一名扎着马尾、白衣黑裤的年轻女性拦住了去路。 “请在这里等候。” 第25章 未亡人（九） 高屿仍处在一种无所适从的状态中，不知道她该怎么做，对南秋来说才是对的。她甚至都没注意到，眼前之人是何时挡在她和木冉之间的。 贺越风比她更能搞清楚情况一些，十分熟稔地询问起那名年轻女性：“千述小姐，木冉执行官已经恢复了吗？” 千述看了眼身后的楼梯间，点点头作答道：“基本已经能正常使用异能。过完这周，我们将会继续执行任务。” 她个人认为，执行官还有必要继续进行休养，但办公区域的几张办公桌已经全部堆满。今天她们来医院，就是要给执行官安排个身体检查，确认其已能回到岗位上发光发热。 执行官似乎有自己的打算，十分积极地接受了安排，她自然也只能跟着过来。 两分钟后，木冉回到几人中间，终端上已经多出一份柴曳手写的同意书。内容极为简洁，但刚好够用。 她将照片发给贺越风，轻声道：“贺医生，麻烦你尽快安排吧，别耽误了时间。” 对于木冉竟然真的能拿到同意书一事，贺越风表现出的更多还是惊讶。不过此刻情况紧急，她放弃了追问，将当下的关注点全部放在了安排手术上。 木冉也是两天前才和柴曳关系变好的。 此前，她们只是熟悉到一定程度、时不时有些交流的间接上下级，至于现在……柴曳有事想拜托她帮忙，所以她开始逐步掌握了主动权。没想到这么巧就碰上了南秋的事，她正好可以顺手帮个忙。 她看向身旁自南秋进了手术室后愈发焦虑不安的高屿，思索片刻，转头对着千述道：“我有些话想跟这位——您叫什么名字？” 话到一半突然卡壳，她马上问起当事人。 “我吗？我叫高屿。”反应过来的高屿停顿几秒，补上了自己的身份介绍：“联盟军一线作战人员，但目前已退至二线，负责执行保护南秋……南秋夫人生命安全的新任务。” “好的，高屿小姐。”木冉对着她笑笑，又转头朝千述接上了刚才未完的话：“我有一些话想跟这位高小姐聊一聊，千述，你先帮我去大厅取报告单吧，一会儿见。” 千述应了声好。 现在，在她们之间，已经不需要那套“指令收到，立即执行”的固定程序了。 “高小姐，来这边坐会儿吧。手术时间不短，一直站着等也会累的，请把手给我。” 听到木冉这番话，高屿没有太多思考，机械性地开始照做。 直到感受到一股暖流自手心向四周不断延展开来，异能的波涛正在自己体内流动，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眼下正发生着什么。 “木冉执行官？你、您……” “一会儿就好，别紧张。” 木冉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以防她挣脱开去，打断治疗过程。 “我顺便把现在的情况跟你说明一下。我们这边虽然能安排南秋夫人做手术，但是手术之后的修养更麻烦。让她住院是不可能的，所以之后，她大部分时间只能由你一个人照顾。贺医生会把具体的处理方式和注意事项告诉你，有需要的话，我和千述也会提供帮助，但操劳的人只能是你。所以，先把伤口处理好，精神养足，对你、对她来说都好。” 高屿不再抗拒治疗，只是心底仍旧充满了疑惑。 “您……为什么要为我们做到这一步呢？”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治疗正好结束，木冉顺势将手中的东西滑到了高屿手心。 就在上次和南秋见面时，这块九号晶石的碎片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来到她手中。 “这是之前南秋夫人借给我的一件小礼物，它帮了我大忙，让我解决了发生在过去的重大问题，还救了我的性命。今天既然正好被我碰上，我当然得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这件小礼物也请高小姐代我完璧归赵。关于今天的事，后续恐怕要补一些麻烦的文件，具体的操作内容我会发到你的通讯器上，等这几天平安过了再说吧。高小姐，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将情况全部交代完，木冉拍拍高屿的肩膀，站起了身。 高屿觉得她应该送送执行官，可又实在不想离开手术室半步。好在，就在她下定决心站起来前，那位千述小姐回来了。 木冉走向千述，接过后者手中的报告单，看也不看就对半叠好塞进了口袋里。她知道有人比她更关心自己的身体，既然此刻千述没告诉她有什么问题，她也就不需要再多看一遍了。 “好了，情况已经交代完了，我们回去吧，等到明天我们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高屿目送她们二人挽着手离开，不知为何，心中产生了几分艳羡。 她能感觉到，她们关系的亲密程度，应该在友谊之上。能这样自然地相携着走在一起，已足够让她眼热。 如果之后，她也能有这样的机会…… 高屿小幅度地摇摇头，让自己的思绪回到当下。 现在不是想以后的时候，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她的理智逐渐恢复到正常的水平线上，开始回顾今天发生的一切，试图从这团乱麻中梳理出最开始的那一段线头，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4章 “你怎么能直接这样带着她过来？” 这是贺越风见到她和南秋后说的第一句话。 换句话说，贺越风知道南秋是谁，也知道其身份，所以在她没做任何准备就带来南秋时，情绪起伏才会这么大。 而今天的开端，同样在于贺越风的一句话。 “你现在不是奉命在保护九号晶石的原主人吗？要不要去看看啊？” 或许，这就是贺越风承诺过的“提醒”。 再结合之前已了解到的情况……没错了，南秋就是救了她性命、让她在被长虫子虫攻击后仍毫发无伤的那个人！ 在此基础上继续往下梳理，一个猜测逐渐在高屿的脑中成型。 刚刚听她们的对话，南秋会突然陷入昏迷，是因为异能使用过度到了透支的地步。而与大型污染种一战后的她，却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等着南秋的手术结果。 可能性只剩一个了——南秋是为她，才到此地步的。 那么，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她和南秋，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贺越风再次从眼前急匆匆跑过时，高屿一下拦住她，带去了人流量较少的楼梯间。 时间紧迫，高屿选择了开门见山。 “你提到过的她就是南秋，对吗？” 贺越风轻咳一声：“你自己猜出来的话，就不能算我不守承诺了。” 这是变相的承认。 可是在高屿的脑子里，却没有半点跟南秋有关的内容，连一处碎屑都不剩。 她眉头紧蹙，继续询问：“所以我和她早就认识……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越风你一定知道，请告诉我。” 贺越风沉默片刻：“哪怕她不希望你回忆起来，你也一定要知道？” 高屿点点头：“如果那和我有关，我就不能让她一个人承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你告诉我。” 她再次强调了自己的诉求。 “不行，我答应过她的。”贺越风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吧，我还是给你一个小提示，你自己去想。从那次重伤醒来后，你有没有认真看过时间，确认过现在到底是哪一年、几月、几日？” “那还用确认吗，当然是1106年5月……” 理所当然的答案卡在了高屿*的嘴边。 医院的天花板上垂挂着一块儿电子屏幕，上面完整地呈现了时间，精确到秒。 1107年5月25日17时21分。 电子屏上红色的数字，红得实在有些刺眼。 乱了。 全乱了。 高屿忽然意识到，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她所理解的一切都有了偏差。 那时她被告知，她昏迷的时间长达半年之久，所以她将记忆中的时间往后调了半年，算作了1106年。 她记忆中的时间，和现实中的时间，有整整一年的偏差。也就是说，她失去了此次重伤前一整年的记忆，还可能将两次受伤的经历混在了一起。 她与南秋的故事，就藏在被她遗忘的一年里。 贺越风已然重新迈开了脚步，没走出去多远，又折了回来，送上最后一句建议。 “高屿，你也得顾好你自己。只有这样，你们两个才都能好。” 高屿的指尖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 某个想法占据了她脑中的每个角落。 她受伤是半年之前。据传，南秋的爱人去世，也是在半年之前。 是否有一种可能性，能将她与那个人联系在一起，甚至……合而为一？ 距离南秋醒来，还有一点时间。 她糊涂了这么久，总该在那之前，搞清楚自己是谁。 睁开眼睛的时候，南秋还有些恍惚。 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她知道她在梦里，梦里的她在黑暗绵延无边的梦境里独自徘徊，只有孤单为伴，几乎就要迷失方向。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可能要一睡不醒了。 就是在这时候，有人在喊她。那熟悉的声音，用满含感情的语调，将她的名字喊了一遍又一遍。 于是一个念头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得再看看那个人，哪怕是最后一面。看过再离开才能安心，就像上次一样。 南秋睁开眼，视线渐渐聚焦在了床边的人身上。 她看着高屿的侧脸，突然想到，在高屿昏迷的那半年时间里，她是否也像刚才的她一样，始终徘徊在一片黑暗中，直至迷失了方向？那一定……很难熬吧？ 第26章 未亡人（十） “南秋？你醒了？” 思索间，床边的高屿突然轻声惊呼，语气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欣喜，以及几分夹杂于其间的……歉意。 南秋一下明白过来。 高屿什么都知道了。 她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完全使不上力气，连将手抬起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最终，她只能小幅度地勾了勾手指，出声道：“高屿，来。” 高屿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用双掌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边。 刚想开口，一滴泪不受控制地先一步滑落。 “南秋，对不起，我……” 高屿发现她想道歉，又不知从何说起。 哪怕到了现在，她对于那残缺的一年仍然没有半点记忆。她想着要找到自己，她失败了。 她翻过自己所有的履历，里面只有作战和立功的相关记载，并不涉及私人生活。她甚至想不起来，和南秋的相遇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之下。 第45章 她们真的认识过吗？ 这样的怀疑自然而然冒了出来。 好在，她在二楼用作祈祷的房间里，找到了二人相识的证据。 当高屿将供桌上背对着人的照片翻过来时，她看到了自己与南秋的合照。 照片是在别墅门前拍的。她揽着南秋，南秋则抱着一束花，花束和餐桌上那朵显然是同个品种。她们靠得很近，连笑容的弧度都是相似的。 她们真的曾经在一起过。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哪怕是一个微小的片段。 她让南秋一个人背着这段记忆熬到了今天，却仍不能为她分担一二。 为她祈祷的日日夜夜，她在想什么？与她重逢的那一天，她又在想什么？ 高屿无法揣测南秋所想，只记得自己的判断。当初，她觉得她是脑子有问题、是将希望寄托于飘渺的疯子。 “高屿，听我说。”南秋忍住一声咳嗽，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抹去那滴滚烫炽热的泪。她的嗓子有点干，好在不影响她说出想说的话：“我的傻姑娘，从来都不是你的错。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你可能不记得了，你都是为了我，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的。” 和高屿认识的时候，南秋就已经是见不得光的流放者了。 那时403高危污染区还没有外扩，小别墅位于二段隔离区与污染区的交界处，虽然破败不堪，却能给她提供一个容身之所，她就靠着捡垃圾苟活。 认识高屿后，她许给她一个承诺，无论如何都会带着她离开此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傻姑娘费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将小别墅修缮一新，成了今天这能住人的样子，让她在其中安心生活。随后高屿又翻遍能找到的所有资料，终于扒出几条残缺不全的记录—— 多年前，曾有几名重刑犯和流放者，分别通过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勇立军功的方式，获得生活在城市里、生活在光阳下的资格。 高屿想要挣得这个机会，留给南秋。 她已经有多项三等功在身，只差一次二等以上的军功，便能达成目的。 于是，半年前那被联盟多次强调的高危任务，她毫不犹豫地报了名。毕竟……风险和回报向来是成正比的。 她在南秋睡着后悄悄离开，然后……再也没回来。 直到1107年4月28日，她才再次踏进这座小院。此时403高危污染区已扩大化，原本位于边缘地带的小院被污染区彻底包围。好在有九号晶石碎片的保护，院中的一切与过去并无不同，只是高屿不记得罢了。 南秋用手指将高屿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抹净：“傻姑娘，我看你是真的忘了，你对我有多好。没关系，我都记着，等以后，我慢慢再告诉你。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高屿轻轻点了点头。正想仔细问问她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之处，却听到她发出一声惊呼：“不好了高屿！” “很难受吗？”高屿一下紧张起来，右手已开始在口袋里翻记录册。 她把贺越风说过的所有注意事项都仔细地记载了上头，以保证不管南秋醒来后遇上什么问题，她都能及时应对。 “我这次是因为异能使用过度而昏迷，昏迷后自然不可能继续用异能保鲜。地窖里，我爱人离开前因为怕我饿死而精心准备的那些食材，恐怕都要放烂了。高小姐，怎么办啊？我会不会真的饿死在这里？” 高屿：“……？” 她将手从口袋上挪开，移到南秋脸颊上，一左一右，轻轻一捏：“不许吓我。” 一遍还不过瘾，她又重重地捏了第二遍：“也不许再说这种话。” 脸部的变形让南秋说话带上了奇怪的口音，但她还是坚持问道：“所以哇有唤吃了？” “当然有饭吃，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按时补充的。至于你、爱、人离开前留下的那些破烂货，丢了就丢了吧。” 高屿心底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她当初到底……在嫉妒什么啊？？这些事儿高低得被南秋拿来笑话二十次吧？ 南秋才刚刚醒来，暂时还不能进食。为避免她真的饿出问题来，高屿给她挂了药水。 之前她只会些粗糙的救护技术，没来得及学挂水的技能，这两天拿自己试过，总算一次就成功，松下一口气。 她一直坐在床边，直到确认过南秋已安稳睡下，才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污染区中的情况实在不稳定，不利于南秋的恢复，所以高屿将她安置在了安全屋中。 住在这儿有个好处，就是她的通讯器终于不会长期处于收不到信号的状态，好歹能派上用场了。 高屿取出通讯器一看，发现上面已经攒了十多个未接来电。它们全部来自于同一个人—— 贺越风。 贺越风一直以来都这么热情，对朋友的关心远超过对自己。 高屿可以想象，这么一长串电话，都是打来问南秋身体状况的。 她稍微多走出去了几步，以防打电话的声音太吵，会影响到屋里的人休息。 电话刚一接通，十几个问题就从听筒的另一边冲了出来。她根据南秋的情况一一作了回答，得出的结论终于让二人都安下了心。 南秋想要完全恢复，还需要不算短的一段时间。但至少，她已经在稳定的恢复过程中了。 高屿长出一口气，真正放下心来后，话也随之变多，随口便感叹了一句：“我就在想，怎么我第一次见到南秋，就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原来是因为……那并不是初次见面。” 第46章 对此，贺越风发出一声带有不屑意味的冷笑。 “别太自信，你当初对南秋就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跟过去认不认识没关系，是你比较白给。” 高屿笑着听完这话后立即加上追问：“所以你果然知道我们认识的细节。真的一点都不能给我透露？比如……我会忘记她却记得你的原因？” 贺越风：？ “记得我让你很为难吗？你想都别想，我向来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说的。” 高屿再没多说什么，采用长久沉默和沉重叹气相结合的攻势，逼得贺越风再一次主动开了口。 “这是真不能说，我怕我说了会被你打。你自己回顾回顾这段时间的经历，说不定能想到些什么呢？就别追着我问了。” 言毕，她干脆利落地挂了通讯，似乎通讯时间再多上个一秒钟，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一吐为快的冲动。 过去的她确实守口如瓶。广口瓶的瓶。而现在，是不得不信守承诺。 高屿将熄屏了的通讯器放回口袋，陷入了沉思中—— 到底怎么做，才能补上那大段的空白？ 她看过联盟中有关自己的全部资料。包括记得的，和不记得的。 高屿在1104年通过层层选拔进入联盟军，她的申请表上还写着，她加入的目标，是为自己和全人类挣一个未来。 随后不久，她接受了正规实验，顺利成为异能者，并觉醒了和自身极为相配的异能。 此后半年时间里，她一直表现优异、成绩突出，在一线极为活跃，连着拿了三次三等功，成为同批成员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但半年后，她变得消沉又消极。 现实揭开了表面的幕，她终于发现，联盟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个机构从上到下都有问题。 她永远记得，战友是如何在她身边倒下、眨眼间尸骨无存，而事后论功行赏时，他的名字却被从未到场的于褚安所替代。那时的愤慨，她至今记忆犹新。她一直想拍两巴掌在于褚安脸上，可始终没能做到。 又过半年，在执行过403区的任务后，高屿的态度又是一变。 她已经失去了这部分的记忆，只能根据时间地点推测—— 就是在这次任务里，她遇见了南秋。或许是为南秋，或许是为自己，她再次燃起用军功搏好前程的斗志，为此努力到半年前重伤的那一次。 高屿不希望她错失与南秋有关的任何一块记忆碎片。她能想象，每一块碎片，不论细碎到什么程度，都对她重要至极。 可南秋的刻意隐瞒总有理由。 还是一点一点摸索吧。 如果真的无法追忆过去，至少，她们还有珍惜当下、重新开始的机会。 第27章 未亡人（十一） 在身体状况稍稍恢复了一点之后，南秋提出想回“家”。 这让高屿犯了难。 她知道，能被南秋称为“家”的地方，肯定不是安全屋，只可能是403高危污染区的那座院落。可现在南秋尚未完全恢复，回到污染区，不一定会引发什么后果。 她仔细地将整整二十多条注意事项给南秋读过一遍，并加上了自己的关心，试图将人给劝住。 “再等几天我们就回去，可以吗？等你能正常使用异能了，我们再回家，我和你一起。” 可是南秋有自己的坚持。 她握着高屿的手，用一种怀念过去般无限温柔的口吻道：“我明白的，我都明白。可是，那栋房子是我爱人一点一点给我修起来的。只有住在那里，我才有安全感。” 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将高屿上衣口袋里的东西取了出来：“而且，有这块九号晶石的碎片在，你我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相信我吧，好吗？” 高屿挑了挑眉。 只有在她修起来的房子里才有安全感？ 这下可是不得不回家去了。 但在那之前，她必须再做点确认：“九号晶石……到底有什么用处？那栋屋子深处污染区、却鲜少被污染种攻击的原因，是不是就在这上面？” 她至今仍旧认为，她早该在院子最初被污虫攻击的那一次，就想到这些的。 南秋住在污染区中多年安然无恙必有缘由，九号晶石一出问题，院子立刻遭到了袭击，这之间怎么可能毫无联系？她那时就应该更上心一些的。 南秋点点头，将其中的关键说给了高屿听。 “九号晶石的能力很特殊，在稳定状态下，能够持续不断地抵御污染物质侵袭。最开始，我将整块晶石摆在了骨……咳咳，骨灰盒里，使得我们家在403区污染大面积外泄的突发事件中安然无恙。后来我想着，晶石应该还能派上些别的用场，就对它进行了拆解，得到了总共六块碎片。大部分的碎片我都安置在了院子里，只要晶石本身不出问题，碎片就能继续发挥功用。而这，是最后一块。” 高屿再次将碎片握在手中时，忽然觉得这平平无奇的小石头有了不同的质感，连抚摸着表面传来的粗糙感觉，都能给人一种安全感。 她问出了疑惑已久的问题：“九号晶石，难道也是……？” “你果然不记得了。”南秋微微一笑，眼神和语气都变得温柔至极：“这是你带来给我的。为了——保护我的安全。” 九号晶石到她手中的过程实在有些曲折，不适合在此刻向当事人说明。 第47章 半年前的那一天，她一醒来，就发现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被褥摸上去早已凉透，便意识到高屿离开有一阵子了。 她想起三天前她们的对话，预感到情况不妙。 那时高屿同她说了自己想去执行高难度任务的打算，她觉得危险程度太高，没有同意。讨论没能出个结果，她们便暂时将其搁置。没想到，高屿最终还是决定去了。 南秋在屋里坐着等了一整天，最后等来的是贺越风的紧急联络。 那时她也顾不上自己流放者的身份，想也不想就冲去了高屿所在的医院。如果一切都赶不及，至少，她得最后看她一眼。 然而她根本没能进门，就被轰了出来。最后，是贺越风到外面来见她，顺道将九号晶石交到她手中。 据贺越风所说，这块异能结晶，是她从高屿手里抠下来的。后者到她这儿时已是意识不清的状态，口中却重复说着“一定”“留给”“南秋”几个单调的词汇。 她猜测高屿是有东西要交给南秋，一通检查后，发现其放在上衣口袋里的右手正死死握着一块石头。那时她还不知道这诡异的石头到底是什么，但还是随着自己的心意，趁其他人没赶来前，将高屿僵硬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取下石头私藏起来。 她们二人是后来才意识到，石头可能是联盟提过的异能结晶。 并且，这块异能结晶的能力特殊至极。 正是因为有它帮高屿抵挡了一部分冲击，后者才能在深入污染区直面爆炸后，保住半条性命，被送到医院接接受抢救。她们也才有机会，在后续的时间里，用并不寻常的方式，让高屿得到持续性的“治疗”，直到最终“康复”。 南秋裹住高屿的手，直直望进她的双眸中：“多亏有你，我才能好好住在家里。高屿，我想回去了，我们一起，好不好？” 高屿没有半点拒绝的理由。 并当场把第二天再离开的计划加速推进，改为立即执行。 既然面对的是南秋，她当然可以毫无原则。 高屿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东西，正想将作战服、作战头盔往南秋身上套时，遭到了后者态度坚决的抵制。 她抱着头盔怎么也不愿撒手：“这太闷了，你不如把碎片给我，我握着它还舒服些，反正最后的效果是一样的。” “南秋夫人，担心我就直说，我会好好穿着的。” 高屿轻笑一声，一副看透了对方心所中想的架势。 南秋这是怕自己占了唯一的作战服，会让她在经过高危污染区时发生意外情况。 只要知道了南秋始终关心着她的前提，理解一切都变得容易至极。 南秋果然没有否认，转而动作熟稔地给她戴上了头盔：“既然知道，就好好戴着。我不能离开那座院子，有很多事，只能你帮我去做。” 高屿注意到她换了说法。 之前，她一直说的是“不想离开”，此刻却换成了“不能离开”。 这才是真实的原因。 高屿一下就将她打横抱起，贴在她耳旁，轻声而郑重地做了回应：“我知道。我会的。” 在她全副武装、带着南秋跨进高危污染区的一瞬，后者突然问她道：“高屿，你和你的同事关系好吗？” 高屿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诚实地做了回答。 “关系最好的那几个，都已经不和我在一起了。这次退二线前的同伴只能说还过得去。怎么了？” “你回头看一眼，你可能要有麻烦了。” 高屿应声回头，看见几个还算眼熟的同事满脸严肃地冲进了她的安全屋。 那副架势，就好像安全屋里面偷藏着一个重刑犯似的。 严格来说，将联盟认定的流放者安置在联盟管辖的安全屋中，确实是严重的违纪违规。可这么多天过来了，始终一点事没有，她也就松懈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前脚刚刚带着南秋离开，同事们后脚就冲进了安全屋，她很难不怀疑其中有着某种安排。 难道是…… 她看向了怀中的人，看到她眨着好奇的眼睛，不住向后张望，便打消了刚刚突兀产生的怀疑。 南秋又接触不到联盟内部的消息，怎么可能提前预知到会有人过来。 或许只是运气好吧。 以后还是得更加谨慎一些。 高屿想错了。 此刻所发生的，确实是南秋计算过的，否则，她也不会如此急切，非得今天回家不可。 她有自己的渠道，用于了解联盟内的动向。 两个月前，南秋从贺越风那里得知，再过不了多久，高屿就能醒。她的失忆是她们预料之中的事情，那时南秋还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至少一段时间之内，不用担心她会为立功再受重伤了。 而为了能让高屿再有一份保障，南秋想到或许可以用异能结晶和联盟做一个交易。 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总要试试。 贺越风帮她把半匿名的信件递了上去，仅仅一天，她就得到了回应。回信者是总部一区长官柴曳，而这位长官的态度，却不像是一个官方人员。 柴曳表示，既然信已经收到，她感动于她们的情谊，愿意无偿提供她们一些帮助，结晶给不给的都无所谓。 如果真想要达成合约、用异能结晶买个安心，南秋也可以在“做好一切安排”后，再将结晶“贡献”出来。 第48章 南秋此前其实已经做过安排了。她从结晶上敲下过五块碎片为自己留着，但看到这句提醒，她还是多敲了一块下来——那就是之后，她作为谢礼交给木冉的那一块。 之后的合作，都是她通过贺越风和柴曳商量的。她同意将异能结晶送出后，柴曳表示会在签合同时让她看到诚意。 她果然看到了—— 负责保护她安全的战斗人员，有着她熟悉至极的名字和编号。 所以，她在签下合同时，没有任何犹豫。 但南秋和柴曳的联系并没有止步于此，隔三岔五的，她就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紧急通知。 比如今天早上醒来时，她就得到了长官的警告，所以才会做出今天这番安排。 不过……这些事暂时没必要让高屿本人知道。 顺利回到家中后，南秋发现，这儿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积上一层薄灰，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应该是有人在按时打扫。 高屿将她放在沙发上，轻声解释：“我想过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来清理过。只是没想到，你今天就想来。还好吧，不算太脏吧？” 在高屿将要抽身而去的一瞬，南秋环住了她的脖子，仰头，在她下巴处轻轻一吻：“很干净……谢谢你。” 第28章 未亡人（十二） 屋子提前收拾过，重新住进去，自然也不费什么事儿。 对高屿来说，麻烦的事情只有两件： 一是地窖里的菜确实全烂完了，她一次的搬运量有限，只能之后一趟一趟地往外丢，再一点一点把新鲜的送进来。这工程量不算小，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成。 二是不知道为什么，南秋仍然坚持，一定要执行为爱人祈祷的仪式。 她们回到安全屋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三点钟一到，挂钟准时给出提醒，清脆的鸟啼声响遍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高屿正准备去研究研究，看看如何才能永久性地关闭这报时功能，却看到南秋站了起来，对她嫣然一笑后平静开口：“我得去准备仪式了。” 这样的态度，让高屿在一瞬之间都产生了些许的怀疑，觉得南秋可能还有另一位不得不为之祈祷的对象。 她伸手指指自己的脸，试图让南秋意识到她人还在这儿站着：“必须得去吗？” 南秋点点头：“是。之前说过的，这仪式很重要，一天都不能断。一旦断了，就起不到效果了。” 理智告诉高屿，这时候绝对不能提醒她，之前她昏迷时，仪式就已经断了好几天。 高屿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她身前蹲下身：“好吧，我背你上楼。” 其实南秋的状况已经恢复不少，至少，她可以在这座三层的小楼里自由行动，不会走几步路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可高屿就是觉得担心，于是自愿承担起交通工具的角色。 再看爱人虔诚地进行祈祷仪式，高屿的心境发生了变化。至少……她可以正视自己的情绪了。 她终于能坦然地承认，当初站在爱人身后见证同个场景时，她心底那种微不可察的酸涩感，是嫉妒心在作怪。 而现在，那种情绪不复存在，尽数转化成了满足。 这种满足，让她觉得身上都轻快不少。 但很快，满足感又变成了担心。 她扶起南秋时发现，后者的脸上显露出几分疲态，她一下便紧张起来：“做这件事，很费神吗？” “倒也不是。”南秋由着她握住自己的手，解释道：“毕竟是祈祷仪式嘛，我总要做得更用心点，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你没有觉得身上舒服了一些吗？” 这种情况下，不管祈祷究竟有没有起到作用，高屿都只有点头承认的份。 可她感受着手心传来那低到令人担忧的温度，怎么也放心不下，还是忍不住建议道：“以后我陪你一块儿做这仪式，但是我们改成一天做一次，凌晨的那一次就不要起来了，好不好？” 南秋接收到了她发出的关心信号，笑了笑，没有反对，点头表示同意。 祈祷仪式已顺利完成，高屿再次当起南秋的交通工具，将人抱回了房间。她正准备离开让南秋好好休息时，手腕处却被人轻轻拉住了。 “你去哪儿？” 她愣了愣，指指隔壁客房的方向：“我去隔壁休息，有需要的话，喊我一声就好，我一定立刻冲过来。” 南秋仍然拉住她的手没有放开，仰头用清亮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看向她：“还需要专门到隔壁去吗？我们什么时候这么陌生了？” 高屿抿了抿唇。 她就是因为无法把握自己和爱人究竟处在那个阶段，才不敢贸然提出过分要求，想着重新来过、一点点培养感情也好。 早知如此，她从开始就没必要矜持！失算了！ 她顺势将南秋的手捧到脸边，亲了亲她的指尖：“是我说错了。我准备去隔壁客房拿一下我的睡衣，一会儿就过来，和你一起休息。” 南秋这才放开了手。 看她的表情，似乎对她的识趣十分满意。 高屿在第二次来时休息过的那个房间找到了睡衣。 之前她穿的时候，还想过这新睡衣怎么会这么合自己的身，现在总算是有了答案。 再次将睡衣换上，她注意到，衣服有了一些不同。衣服的边沿处被绣上了一圈花纹，她明明常常来，却不知道南秋是什么时候添上去的。 第49章 难道她每天吃完晚饭离开以后，南秋就靠做这些打发时间？ 高屿用手指抚过花纹表面。缝制者的水平很高，摸上去时，完全不会觉得刺人，可她却觉得心底被什么扎了一下。 和爱人重新认识后产生过的想法再次浮上她的脑海。 本来就不该有人长期生活在高危污染区中。 她必须得想个办法，带她离开这里。 家可以重建，现在她们又在一起了，只要有爱人在身旁，到哪里去不能建成一个新家呢？ 回到南秋面前时，高屿已经换好睡衣，也收拾好了心情。 她刚在床上空着的位置躺下，一只有些凉的手忽然滑进了她的睡衣之下，紧贴在她的腹部。 高屿被冰地猛地一颤，回过神后抓住了南秋的另一只手，问道：“手冷吗？我帮你捂暖一些。” 南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的手指掩藏在睡衣之下，指尖灵活而准确地划过高屿腹部那道十厘米长的伤疤。 “你真的不记得，这道伤口是怎么来的了？” 高屿能听出她平静语气下隐藏着的些许悲伤，脑子飞速运转起来，猜到了一种可能性。她赶忙表明了态度：“我确实不记得了。但如果……如果这是为了保护你而留下的，那就不会不值得。” 南秋摇摇头，将手抽了回来：“正好相反。这道伤口，是我留下的。” 第一次见面时，南秋对高屿的印象并不好。 那时，距离她母亲因意外身亡，以及她自己受此事牵连成为流放者，已过去许多年。她逐渐适应了在城市边沿捡垃圾为生的日子，每天都是能过一天算一天。 她答应过母亲会活着，所以绝不主动寻死，尽可能保全性命，但也仅此而已。 在这样的生活模式之下，有两类人对于南秋来说，就显得格外难以对付。 一是部分打家劫舍的帮派分子。她们这些拾荒人，能否解决饥饿问题本就要看那天的运气，还常常被来此扫荡的帮派成员抢夺，因反抗而被打成重伤的也不在少数。 好在，她后来找到一处隐蔽的所在，每次情况不对时，就会躲藏其中，之后被帮派打劫的情况便逐渐少了。 与之相比，更麻烦的是那群“官方人员”。 她一直不知道他们具体是什么身份、什么职位，总之他们隔三岔五地就会到这儿进行全方面“检查”，看是否人有非法藏匿违禁品。名为检查，实际和抢劫并无区别。而且，因为他们有联盟提供的工具，能准确识别出所有的异能者和污染波动，南秋就算躲到那隐蔽所，也会被他们轻轻松松抓出来受刑。 她是后来才意识到的。 对这些检查人员来说，她一个没有得到官方承认的异能者，本身就是“违禁品”。她的存在已是罪名，辩解毫无用处，更别想着脱逃，她只需要接受应有的命运，任由检查人员惩罚即可。 高屿闯进她的藏身处时还穿着制服，她下意识将其与之前的检查人员当成了同一类人。 脑中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瞬间断裂，她向着眼前的黑影挥刀乱砍时，手上没有半分犹豫。 要是在正常状态下，她这种毫无章法的攻击，高屿应该是能闪开的。 可是她没有。 沉重的躯体倒在自己怀中时，南秋的理智才勉强回笼，随后又被杀人了的恐惧浸满。 她手足无措到给不出任何反应，最后还是高屿强撑着站起来，到入口处给其他检查人员下了令。 “此处并无异常，继续检查别的地方。” 就这一句话，便顺利将外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转移了，也让南秋逃脱了罪加一等的命运。 南秋是后来才知道，高屿他们这一队联盟军，*并不是平常的检查人员，执行的也不是收缴违禁品的工作。 他们刚在附近的高危污染区完成作战，收队途中临时收到一条命令，才来此处核查是否有污染种潜逃以及污染外泄风险。 因为只是检查，高屿还脱下了作战服，换成了平常的制服。 她在进门前已基本确认了这地方没有险情，只是没想到会被人所偷袭。 很久以后，南秋跟贺越风提起过这事。南秋一直相信，高屿没能避开是因为在之前的作战中损耗了太多的体力才反应不及，这也是她从当事人那里听到的解释。 但是贺越风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你别信她的鬼话，她就是对你一见钟情见色起意，才被晃了神导致反应不及！你是不知道，她带着一身血到我面前来，问我她恋爱了该怎么办的时候，看起来有多像一个白痴。” 回忆起往事，南秋脸上不自觉带上笑容。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被高屿捂住。 她向着她笑笑，解释道：“你的手有点冰，我帮你暖暖，你安心睡吧。” 南秋应了声好，闭上了眼睛。 第29章 未亡人（十三） 晚饭吃到一半，高屿忽然发现，自己的私人通讯器亮了起来。 高危污染区中的信号一直不太稳定，所以信息一般都不是实时的。她现在收到的这一条，发信人早在下午、她们午休前就已发出，她却现在才看到。 信息是匿名的，内容很模糊，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回安全屋一趟。 坐在她身旁的南秋同步看到了信息，微微蹙眉，问她：“你要去吗？” 第50章 “先吃完饭吧。”高屿将通讯器倒扣在桌面上，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今晚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南秋没有多问，干脆地答了声好。 一小时后，高屿才按照讯息上的指示，去到了安全屋外。 她也知道此事不太对劲，便没有贸然进屋，准备现在外头观察观察情况。还没等她看出个所以然来，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双手，猛地捂住她的嘴，一言不发就将她拖离了此地。 一路走到僻静处，那人才终于忍耐不住，“啧”了一声后质问道：“不是，你长脑子了吗？这么明显的陷阱都来啊？我给你发的信息就不看是吧？” ——是贺越风。 高屿忙取出通讯器，屏幕恰到好处地在此时亮起。 “抱歉啊，信号不稳定，刚刚才收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会又涉及到你许下的承诺，不能告诉我吧？” 贺越风没有应声，似乎是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高屿也没催促，安静等着她的回答。 片刻后，贺越风开口了。 “我可能是上辈子欠你们两个的，就把今天的情况告诉你吧。今天早上，你和南秋离开安全屋后不久，你曾经的同事们带着长官闯进了安全屋中，想要举报你私藏流放者，但扑了个空。被长官训过一通后，他们反而更加愤怒，于是决定直接把你抓了，看能不能从你身上搜出想要的东西。” 高屿还想再问几句，贺越风却不愿继续说下去。 “今晚还有小型庆功宴呢，我怕你死这儿了才过来看看情况。既然你还好端端地活着，那我也不久留了。” “什么庆功宴？” “喏，顺手拿的新鲜报道，你自己看去吧。” 态度敷衍地将一张报纸塞进高屿手里后，贺越风再没多说什么，转头就走。 她是真想说，但是受到“承诺”的限制，不得不在这儿和朋友玩文字游戏，搞得谁都不自在。 她看南秋和高屿，只能说她们是旗鼓相当的小情侣，都挺傻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到这种程度，她已经尽力了。 既然确定了安全屋中是针对她的陷阱，高屿没再傻愣愣地一头扎进去，攥着报纸就回了家。 小院里，南秋已经睡下。她点燃客厅的蜡烛，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之下，阅读起贺越风送来的报纸。 那是一份《城市娱乐报》。之前她还想过，是谁会明目张胆地在联盟内部传播这种东西，哪曾想，当事人就在自己身边。 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高屿一眼就找到了贺越风想让她看的新闻。毕竟，在那篇报道的边上，贴有木冉和千述的证件照。这可都是她现实中认识过的“朋友”，她很难不去在意。 《娱乐报》的文风一如既往夸张，好在，它至少把事情给讲清楚了。 简单来说，这两位就是今晚庆功宴的主角。她们单枪匹马解决了困扰联盟已久的问题，顺利捕获围绕着城市那片海域中的“不明生物”，使得研究海域成为可能，因而得到了联盟的大肆赞扬与褒奖。 高屿判断，此次褒奖，联盟方未必是自愿的。 事情“巧”就巧在，她们胜利回归联盟总部时，一区长官柴曳正在各平台直播回答提问。她们的闯入正好被所有人目睹，所以之后功劳的核算也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让高屿在意的是，《娱乐报》再次发挥了它的主要功能，将“不重要”的前情概括完后，开始深挖两名当事人的私人关系—— 据知情人士透露，执行官木冉孤身犯险，是为给组员千述一个改变身份的机会。二人早有结婚打算，但身份上的鸿沟，使得她们的婚姻注定不被联盟允许。只有让爱人站得足够高，她们才有资格光明正大地携手并肩！于是执行官将自己的安全抛之脑后，进行了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冒险！这对鸳鸯最终会走向何方，请大家持续关注本报！ 这应该纯属瞎说。 但高屿却无法将目光从这几句话上移开。 有什么在她的脑海里复苏。 她好像……原本也打算做同样的事情？ 从苏醒过后就一直在她心中反复出现的想法再次浮上心头。 她有必须回到一线立军功的理由。 可她将现有的记忆全部复盘过一遍，压根儿找不到与之相关的内容。她当初的表现优异，并不带着任何的“必要性”，而是因为相信能握在手中的希望。 换句话说，这理由出现在她缺失的那一年，恐怕还跟南秋有关。 顺着思维的藤一路往前摸索，高屿终于在一片空白的尽头找到了想要的碎片。 是了，只要再有一次二等功，她就能带南秋彻底离开这地方。 只要再有一次。 而要是她的判断没出错的话……不明生物刚被捕获，海域探索有了可能性，联盟一定会打铁趁热，在近期组织一次探查活动。深入未知之地，那将是一场风险与收益并存的 这就是她的机会！她们的机会！ 她正想得入神，一双有些发凉的手臂环住了她。南秋将下巴搁在了她的右肩，快速将她没来得及藏起的报纸看过一遍后，直截了当地问她：“高屿……你要去吗？参与未知海域探索？” 那近乎于肯定的口吻，很显然，南秋已完全明白了她的想法。 高屿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 第51章 她握住南秋的手，眉头蹙了起来：“你的手好冰，怎么不穿件外套。来——” 她一把将人揽进怀中，用沙发上的毯子将其裹成一个形状完美的粽子后，才松下一口气，回答了提问：“我想去，你不同意吗？” 如果南秋态度坚定的话……那她再好好考虑考虑。 南秋想摸摸高屿的脸，可惜双手也被捆在了毯子里，没办法伸出来。 所以她只是将脸凑了过去，凑到距离高屿最近的位置，与其鼻尖相抵：“不，我同意。你都是为我而想，我明白的，我又怎么会反对你？你放心去做吧，我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 第2回 。” 她的语调与神情一如既往温柔，只是话语中，却含有某种难以摧毁的坚定。 从高屿离开家的那一天起，南秋就一直处在恐惧中。 她实在害怕，害怕会永永远远地失去她。 在照顾高屿的那半年时间里，贺越风猜出了她的忧虑因何而起，也直白地给出了建议。 “如果你真的很担心她会再遇上这种危险，就等她醒来后，和她好好说说吧。你可能还不明白你对她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只要是你提起，她一定会同意。当然，如果你不想她知道这一切，想隐瞒已经发生的种种，我也会协助你。具体怎么选择，由你来决定。” 那时南秋选择了后者。 一是不想让高屿继续为她立功的坚持和冒险，二是不愿让高屿知道她做的事而愧疚，毕竟……高屿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但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她早就习惯了在城市之外的流放者生活，现在也适应了高危污染区的日子，或许她可以让爱人永远留在身边，可是，高屿不该属于这里。 高屿耀眼如阳，她怎么能让爱人跟她一样，以见不得光的方式过一生？ 高屿说过，她们要站在阳光下。 那她就等着。 总有一天，她在进到城市里时，不需要再用那件特殊而宽大的黑色外套遮蔽全身，遮住脸上不堪的印记。她一定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手挽着手，从城市的这头走到那头。 “只有一件事情，你要答应我。” 南秋转了转头，示意高屿看向桌子的方向：“那里有一件衬衣，是我给你准备的。你去拿来看看。” 高屿照南秋说的做了。 这件衬衣她见过。很久以前，南秋说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时，曾以这件衬衣为例，向她展示了刺绣的工艺。 现在，她终于见到了成品。 衬衣领口、袖口的花纹，和她那件睡衣有些相似，只有样式上细微的不同和颜色上的差异。两种款式和颜色，她都很喜欢。 而在这件衬衣的左胸处，绣上了两个名字——她们的名字。 她大概明白了这背后的意思，捧着衬衣回到南秋身边，再次将人紧紧揽在怀中：“我不会再忘记一次了。我发誓。” 报名回到前线时，高屿进展得非常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想来，这一是因为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她的战斗能力已经恢复到十之八九。她当初的履历足够优秀，自然会受到联盟方的欢迎。 二是因为……这个项目确实很缺人。城中众人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接近那片海域，他们对那里，总怀着一种恐惧。 除此之外，南秋还稍微动用了一点“小小的”关系。 第30章 未亡人（十四） 高屿的申请信投上去后的第三天，南秋收到了一条延迟时间长达半天的通讯。 柴曳只问了她一句话—— 你想清楚了，真的要让她来？去了一线，她的生命安全就很难有完全的保证了。 在南秋给出肯定的答复后又过一天，高屿的申请信就被顺利通过。 高屿出发参与海域探索任务的那一天，南秋帮她穿好了作战服。 之前这项工作一直是由她来做，这次也该如此。 戴上头盔前，高屿问她：“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南秋想了想，点点头：“那就最后再说一句吧——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高屿握住了她的手，暖意自相触的手心传了过来。 这让高屿多少感到了安心。她捂了这么多回，精心照顾了这么久，总算让她的体温和体重都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好。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南秋笑笑，目送着她离开了高危污染区，去往另一处危险区域。 其实，南秋也就还有两件事情瞒着她的爱人。 第一件，是她成为流放者的原因。这倒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时机提起。 第二件，则是保住高屿性命的特殊方法。这部分倒是故意为之，因为她可以想象得出，高屿会给出怎样的反应。 这两件事情间，还有些特殊的联系。 南秋成为异能者，和成为流放者，是因为同一件事。 那时她才十来岁，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供养她读书并不容易，每一年的学费都要拖一阵子，到开学后才能艰难凑齐交上去。于是，想为家里减轻负担的她也试着找法子攒钱。一般的打工不敢收她，她便开始跟着母亲四处拾荒。 意外发生那天的情形，她大部分还有印象。 母亲从乐园外拾荒回来，捧出一个造型极为精致的木头盒子。盒子是她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看着就很值钱，而且还上着锁，她想着里面或许会藏有不错的东西，便决定要把锁撬开看看。 第52章 就在盒子被撬开的那一瞬间，爆炸发生了。 南秋隐约能记得母亲慌忙扑向自己时脸上又急又怕的表情，她逐渐扭曲破碎的肢体，以及刺眼到让人失去意识的光与巨响。 等到南秋醒来，她已在联盟的控制之下。 她能生还是一个奇迹。毕竟，她直面的是一场小型污染物爆炸，多亏了她所觉醒的特殊异能，她才得以幸存。 异能结晶的一块儿碎片因爆炸直直射进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就这么接受了一场意外“手术”，拥有了“保鲜”的异能。 保鲜，不仅是她后来展示给高屿的那点作用，而是能保证生命的鲜活。特殊异能让她在当时得以“保鲜”自己的命，却也仅此而已。 她永远失去了母亲，那是当时的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这还不算完。 那场爆炸引发了污染物质泄露，周围一片区域都成了短时无法居住的低危污染区。 针对此事，联盟必须要给外界一个交代，爆炸由南秋的母亲引发，她自然是唯一的罪魁祸首。不再有人关心异能结晶是怎么流通到她手中，他们只要有一个结果就好。 母亲成了重刑犯，南秋就理所应当地成了流放者。不知算是不幸还是幸运，就算她没有被流放，能在爆炸中生还一事也引起了联盟方的注意，要不是民众坚持要亲眼见证她被流放、时刻监督不让她有回城的机会，她恐怕已成了某间实验室的重要实验品。 从那一年开始，南秋就成了阴影中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会如此度过，但有人强行闯进了这片阴影中，还说要拉着她回到阳光下，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当这缕光险些消散时，她总要想方设法抓住些什么。 高屿教会了她，不要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之事，而要找能抓在手中的东西。 她找到了。 祈祷仪式只是个幌子，她真正做的，是用“保鲜”异能保住高屿的命，一天两次进行效果加固，再配合特殊手段，一点点清除其体内的污染物质。 只是……高屿一处重伤伤在脑部，所以失忆成了必然发生的事。 这种“祈祷”也将她和高屿彻底绑定在了一起。现在，她和她虽然分隔两地，但爱人每一次受伤，她都能通过这连结有所感应。她能做的实在不多，也就是在一天两次的祈祷时间里，帮爱人分担一二。 如果她救不了她第二次，那至少……她还可以跟她一起走。 高屿离开的第七天，南秋一醒来，便感到身体上的强烈不适。 这种不适感，她近期已经历过两回，所以她一下就意识到，是高屿出了事。 她尽可能地让异能运转起来，可是收效甚微。 能力将要耗尽、意识渐渐开始涣散之时，她忽而想到什么，将手伸向了一旁的抽屉。 那里放着一件她始终没有用过的东西。 或许能有效果。 高屿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变得越来越重，不再受自己控制。 水面之下，有某种阴冷的东西缠住了她的双腿，将她不断地往下拖。 而原本应该和她并肩而战的同伴们，已经不见踪影。 她好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或许是在半年以前？ 不知为何，明明是在即将被水下那诡异生物拖走的紧急时刻，她的思绪却游了出去，想起了九号晶石的来历。 在执行那一次的任务时，她也在危险来临时被同伴背叛，不得不独面污染种。她却因祸得福，找到了九号晶石。 同伴发现此事后，试图从她手中将其抢走，因此耽误了撤离的时机，使得她直面了污染爆炸。昏迷前，她脑中仅存的念头，就是要将异能结晶给南秋带回去。她应该是……做到了吧？ 如此一来，之前那要她回到安全屋中的陷阱讯息也有了解释。他们或许以为，结晶还在她手中，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 可惜了，九号晶石已不再是私人所有物。 不幸的是，这一次，她好像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转危为安。 她又被抛下，但没能找到新的异能结晶。而且，水下的生物越缠越紧，不仅分散了她的力气，还让她的思绪越游越远，似乎已潜入另一个世界的深渊。 偏在此时，她的耳边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声音极为凄厉，一声长过一声，刺激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不得不将自己从那片意识的深渊中捞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刹那之间，高屿猛地恢复了理智。 她循声往岸上看去，发现仍在发出声响的，是那只警报器。 当初院子两次被污染种攻击，南秋都没有按下按钮，现在却……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高屿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握紧横刀，任由不明生物将自己拖下了水。 她忍着不适在水中睁开眼，终于看清了袭击生物所在的位置。 机会只有一次。 她默默积蓄力量，在那生物料定胜局已定、放松力量准备吞噬的刹那间，将横刀劈了过去。 生物的肢体柔软而灵活，精巧地避开了刀刃。 然而下一秒，它便被紧随而来的刀气斩为两段。 它的下半截向水底深处沉去，上半段却仍做出了反扑，死死扒住她，划开了她的腹部。 第53章 高屿回到岸上时，腹部已是血流如注。她一时顾不上自己，正想着如何才能赶回南秋身边，却发现警报声停了。 警报器经过特殊设置，除非拥有按钮的人主动按停，否则是不可能恢复安静的。 所以……南秋是在用这种方式让她恢复理智？她知道她正经历的一切？ 高屿长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先检查了腹部的伤口。 真巧，这道新伤口，和南秋留给她的初次“见面礼”，在同一处。 她伸手覆盖上去时，指尖传来了奇怪的触感。有什么东西，正和鲜血一块儿往外冒。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手心，发现了一块碎片—— 九号晶石的碎片。 一个又一个疑惑得到了解答。 难怪她多次深入高危污染区，被污染的程度反而能不断下降。这就是关键所在，大概是南秋和贺越风一起做的。 也难怪这次出发前，她拒绝带走碎片时，南秋没有太过坚持。毕竟碎片的功效相似，带一块和带两块，并没有太多区别。 南秋手中共有的六块碎片，应该只有四块布置在院子里，剩下的两块中，一块自己留着，一块则留在了她的体内。 她那些同伴想要的晶石，还真在她这里，虽然仅剩一块碎片。 既然如此。 既然还有这一保障在手中。 高屿脑中的想法逐渐变得清晰。 她决定要再试一次。 她答应过会带着军功回去，而刚才，不明生物的下半段往水底沉去时，她分明有看到某种亮光一闪而过。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水中。 希望是握在自己手中的。 将地毯拆了重新织好、改换成高屿会喜欢的颜色那天，南秋放弃了去数屋中到底响起过几次鸟鸣。 刚开始，她还试图用这种方法，在没有白天夜晚变化、永远见不到阳光的小院里计算时间。但现在看来，并无意义。 让她感到安慰的是，她的异能已在恢复中。这说明，高屿的状况也在好转，需要她用异能的次数减少了。 这是好事。 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等到…… 思索间，她突然听到了门铃声。 门铃声撞过每一面墙壁，传进她的耳中。 是幻觉吗？ 正迟疑间，铃声再次响起。按门铃的人坚持至极，大有她不去开门誓不罢休的架势。 南秋意识到什么，将手中所有的杂物往边上一丢，快步冲去。 门外，是身着全套作战服的高屿。与上一次重逢的不同之处在于，她手中捧着一束花，和之前她送来的品种完全相同。 “南秋，我来带你回家。” 南秋不自觉露出笑容。她所担忧的一切都有了结果。 她做了想做好几天的事。 她亲吻了她的太阳，拥抱了她的……家。 第31章 落难千金（一） 嘈杂。 打斗与争执声不断从窗户与门的缝隙中漏进房间里，吵得人不得片刻安宁。 从大清早开始，这声音就没停过。 泛霖将被子一掀，随手抓了抓齐肩的头发将其理顺，穿上鞋子就往外走去。 最近这段时间，跑到他们这一带来避难的人越来越多，但像今天这批一样能折腾的也是少见。说不定里头能找到什么乐子，她打算去看看情况。毕竟……最近几年，她一直很无聊。 这是城市外围的棚户区。 前几年，控制整个外围地带的大集团还存在时，同为外围区住户的普通居民也是看不上这里的。毕竟这里既不接受集团的“接济”，也不同意帮派的“保护”，是城市落后地带中最混乱的一处。 但自从集团垮台，其他区域因帮派的争夺而纷争不断后，棚户区反而成了净土，一群又一群无处可去的人选择来此避难。 可是，棚户区也不是这么好待的。 泛霖刚到这里落脚时，整个棚户区正好处在最混乱的时候，不少人看她是孤身一人，就打算教教她在此地为人处事的“规矩”。好在她的拳头够硬，而且还有一些其他的立足手段，最终用自己的方式，替他们立好了一套新的“规矩”。 泛霖一路顺着声音的线索，往最嘈杂的地方找去。大部分人看到她会主动避开，少数几个关系好的，则微微点头致意、并不上前。即便是到了人挤人的事发地，也有人主动让出一条小道，让她能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次逃过来的，一共是六人，四男两女。 其中，四名男子都已经躺在地上，衣衫凌乱，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要么是头上被石块砸了，要么是四肢被利器划伤，不致命，但足以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 这也算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他们这儿一般不喜欢闹出人命，但新客人来，总得吃点苦头、给当地人一点好处。 两名女性倒是没有受伤，还好端端地站着。她们应该分别在十几、二十岁左右，看得出来，两人都很害怕，但年纪大些的那个还是把小的那个护在身后，毫无威慑力地瞪着面前一群人，用颤抖的声音发出质问：“你们想做什么？” 小的那个从她身后探出半个头，以微弱的音量补充道：“我爸爸很快就会来接我走的，要是他看到我出了事，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第54章 指使他人动手的名叫胡末，在棚户区也算赫赫有名，这儿的居民轻易不敢招惹，外来的不清楚情况，大部分在他手上遭了不少罪。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道：“之前来的各个都这么说，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有几个能回得去！” 泛霖刚巧就是那个没在胡末那儿吃过亏的。 她几步走过去，抬起一脚就踹在了他的屁。股上，让他摔了个嘴啃泥：“抢人抢到我的地盘上来了？” 棚户区的每一块地，都是经过仔细划分的，不存在无主之地。这其中，有一部分归泛霖管。 之前每次胡末这群人闹起来，都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她也没兴致到别人那儿管太多。但今天既然折腾到了她面前，那她自然不得不插手。 胡末张嘴刚想破口大骂，一转头看清楚来人后，到嘴的话变成了解释：“泛霖，他们是从我手上逃到这边来的，怎么也都得算是我的人吧？” 泛霖挑了挑眉，问道：“是这么算吗？” 胡末沉默片刻，迅速改口，并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是我弄错了，他们归你了，我这就带着我的人走。” 才过十分钟，他的人便清了个干净，看戏的人也四散而去，原本嘈杂的街角瞬间归于宁静。 泛霖的目光在两名女性身上转过一圈。 人是被她抢来了，但她只准备留下一个，而四个只起保镖作用的男人则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留的人多了不仅派不上用处，反而吵，不如就选择其中之一，正好拿来给枯燥的生活添点乐趣。 当她的目光与那名年长些的女性接触时，她从后者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感激之情。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被当成救命恩人了。 这年头，这么单纯的女孩儿不多见了，跟一只落入狼窝的小白兔似的，看起来还有些意思。 泛霖来了点兴趣，朝着她抬抬下巴：“你，对，就是你，过来。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依言站到了泛霖身前。她已经从刚才的恐惧中脱出身来，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落落大方：“您好，我是江映澄。要是我刚才没听错的话，小姐您是叫泛霖，对吗？谢谢您帮了我们的忙，我不知如何才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意。” 泛霖没有接她的话茬，直白说明想法：“你跟我走，我就放过你那些……朋友。” 江映澄微微一怔，似乎是在咀嚼“放过”这个词的含义。恐惧的阴霾再次蒙上她的眼眸，她尽可能控制住了，没让其蔓延到整张脸。几个呼吸间，她做出了选择：“好的，如您所言，我跟您走。但在那之前，我可以再跟我朋友说几句话吗？” 泛霖耸了耸肩，示意她自便。 江映澄回到同伴身边，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泛霖在这个距离上听不到，但估计应该是安慰人的话。那小姑娘在听过这几句话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还抬起手，朝着她的方向摇了摇，像是要表达感谢。 又过两分钟，江映澄再次站在了她面前，低着头轻声道：“泛霖小姐，您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吩咐就好。” 泛霖将人留下只是一时兴起，她没有胡末那么多千奇百怪的癖好，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必须吩咐下去的事。 于是她转身边走，迈步前随口吩咐了一句：“先把我房间清理干净。这对你来说应该并不难。动作快点，一会儿我还要休息。” 江映澄什么都没多说，只是快步跟上了她的脚步。 此后几天，泛霖和江映澄的相处方式基本和此无异。 她想到有什么杂活，就随手交给江映澄去做。这女孩儿平日里大概很少做打扫、洗刷之类的简单工作，开始时有些笨手笨脚的，好在性格不错，学得也快，一下子便自行摸索出技巧，一天之内就能熟练起来。 从第三天起，泛霖的房间每时每刻都干净得纤尘不染，一到饭点就会有热腾的饭菜出现在餐桌上，换下的衣服也会自动消失，并在一两天后以干净、清新的形式重新出现在她的衣柜里。 江映澄的种种举动都让泛霖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她将会安于现状、不再想着离开的错觉。但潜意识里的某种直觉判断告诉泛霖，这绝不可能。 果然，第七天的时候，泛霖先她一步，从隔壁的“住户”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 她的五个朋友没能顺利离开棚户区，又一次落在了胡末的手中。这次，是他们自己陷进了胡末的地盘。其他人再想要救，可就有些不合规矩了。 泛霖回到“家”中时，江映澄正站在窗框上，准备拆下窗帘拿去清洗。 从她住进这里的那天开始，这黑色的窗帘就没有更换过。所以此事并不是她的要求，而是江映澄的自作主张。 这位小姐已经开始自己拿主意了，她并不确定这背后藏着什么目的，也许只是为了讨好她？ 泛霖重重咳嗽一声，吸引了江映澄的注意。 后者被吓得手上一松，刚拆下的窗帘整个从她手中滑落，她下意识往后一躲，却忽视了高低差，一下从窗框上跌下坐倒在地。 泛霖站在原地，抱臂看着她扶着墙壁站起来后，才问她：“拆窗帘做什么？” “我前两天找出来一块新的窗帘，就顺便和衣服一块儿洗了。换一下室内的摆设，也能换换心情。要是……要是您不想的*话，我再把原本的换回去。” 第55章 江映澄用手帕擦干净手掌后，打开了一旁的柜子。柜子里面摆着一块全新的深蓝色窗帘，泛霖依稀有点印象，却想不起来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从谁那里拿来的了。也许是当初邻居送的？ “换就换了吧，但不急着现在换。”泛霖往沙发上一坐，将零钱包丢了过去：“晚上我想吃点甜品，你现在去买下。” 现在出门，应该正好能看到胡末压着人回自己的地盘。她很好奇，朋友遇险，这位大小姐会有什么反应。 这才是她最开始留人的目的。给枯燥的生活添点乐子。 精准接住钱包的江映澄显然没有多想，应了声好后便准备出门。离开前，她还不忘将掉落在地的旧窗帘捡起，塞到用来装脏衣服的洗衣篮子里，大概是想回来后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半小时后，她回到了这里，没有带甜品，脸上只有一片绝望的灰白之色。 但在看到泛霖的瞬间，她眼中亮起一缕浅淡的光。 第32章 落难千金（二） 江映澄快步走到泛霖面前，强行压住情绪，这才没让眼眶中含着的泪流下：“泛霖小姐，您能不能帮帮我？我的朋友们都被那个人抓住了。他们的状态很不好，要是不及时接受治疗的话，恐怕会闹出人命的。” 泛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那是你的朋友，和我并没有关系。再说了，这是你求人应有的态度吗？” 江映澄咬了咬唇，上前半步单膝跪地，抬头向着她说话时，语气愈发卑微：“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拿出让您满意的态度，但只要您能帮帮我的朋友，不管您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照着做的。” 泛霖倾身上前，笑容戏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就凭……”江映澄攥着领口的右手紧了紧，将领子上的系带揉成了一团。 然电光石火间，她突然双手转向，一把扯住泛霖的衬衣猛地将其拉离了沙发。 泛霖在惯性的作用下摔在江映澄身上，视线却像是两块被吸引住的磁铁，未能从后者的双眸中移开分毫。有什么东西顺着她们交汇的目光，溜进了她的脑子里，她看见了江映澄眼中浅淡的笑意。 “就凭这个。”江映澄几下将脸上的泪水全部抹净，脸上再看不出半点绝望的痕迹，反而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我们已经是亲密到同吃同住的朋友了，你对我这么重视，为了我们坚不可摧的友谊，你一定不会放着他们不管的，对吗？” 为了我们坚不可摧的友谊。 不。 为了我们坚不可摧的友谊。 你放屁！ 为了我们坚不可摧的友谊。 你*文明*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某种坚定到难以摧毁的想法，被以烙印的形式，深深刻印在了泛霖的脑中。她死死用指甲掐住虎口，试图保持意识和记忆的清醒，最终却仍被带偏了方向。 ……是的，就在几天之前，她和小澄成为了至交好友。所以小澄才会在这些日子里，对她照顾有加。小澄的朋友，就等同于她的朋友。所以，她当然要为了他们，去向胡末讨人。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江映澄凑到她跟前，面露感激之笑：“要学会用尽一切手段反抗。要在猎物放松警惕的瞬间死死咬住她，直到她再也无法挣扎。这还是您教我的道理，怎么样，我学得不错吧？” 泛霖突然发现，此刻的她不止不再愤怒，反而……兴奋了起来。 “你之前就认识我？” 她没能得到回答。江映澄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用某种她不知道的方式，再次强化了刚才被强行植入的虚假情感。 在那情感的驱使下，泛霖向着江映澄伸出了手：“走，我带你去把人给要回来。有我在，胡末动不了他们。” 虽然已经在同个屋檐下相处了很多天，这却是她们二人第一次一块儿出门。 今天之前，泛霖犯了懒病，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都会直接支使江映澄去买。泛霖其实很期待，想看她会不会抓着这种机会逃跑，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她追捕起来才比较有意思。不过，现在泛霖的心里，已不再有这些念头留存过的痕迹了。 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江映澄，两种想法再次于泛霖的脑中展开了激烈交锋。一个，是她真正的想法；一个，是刚才疏忽之下，被对方强行植入的错误观念。 她脚下的阴影因此颤动不已，可直到胡末已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她也没能冲破烙印的束缚，将身边之人彻底制服。 当在场围观的其他人一边将道让出、一边不住用视线上下打量她们时，江映澄已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她将大半个身子都藏在了泛霖身后，似乎接下来将要面对之事，让她感受到极度的恐惧，只有抱住泛霖的手臂，才能让她得到些许的安全感。 泛霖无法挣开她的手，甚至连相关的念头都无法完整地存在，但她清醒的那部分意识在提醒她，一切都是假的，不能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 等这里的事情解决，她一定要再试一次。 人群那一瞬的静默引起了胡末的注意。 胡末转头看到她，先是怒，随后转为谄媚的笑：“泛霖，今天这些人可是在我的地盘上，怎么也不能算是我抢你的人了吧？” 按规矩当然不算。 第56章 但是…… 泛霖感受到，江映澄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推了一下。于是她极为“自然”地上前两步，开口道：“是之前我没说清楚吗？那我重申一遍——这几个人，已经全归我了。” 胡末的脸抽了抽。他看了泛霖一眼，随即移开目光，眼珠子一转，似乎在做什么复杂的盘算，思考着怎样对自己才更有利。 半分钟后，他“啧”了一声，语带不满：“泛霖，你要是这么不守规矩的话，大家都会很难办啊。” 围观众人虽未表态，眼神中透出的，却都是对他这番话的赞同。 如果关于地盘与所有物的那套规矩不再成立，所有人都有了被抢夺的风险。 泛霖不以为意，反而面露笑容：“你误会了，我针对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毕竟，我的东西只会因为‘意外’出现在你的地盘上，却不会被其他人捡走。要说这都是巧合，实在让人很难相信。” 话音方落，胡末脚下的黑色影子微微一颤，某种冰凉而锋利的东西从中窜出，抵在他的喉间又迅速消散，只有脖颈处被划开的一道口子证明了，刚才确实有什么伤到了他。 泛霖凑近了他，眼中笑意更深：“所以现在，胡末大哥可以把我的人还给我了吗？江映澄小姐是我重要的朋友，我可不想看到她太过伤心。那会让我的心情也跟着变差，说不定，还会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事情出来。” 胡末想引导他人的情绪，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她当然不能让他如愿，得让其他人知道，她是对人不对事，只想搞胡末一个。 当众被下了脸，胡末眼中聚满了愤怒的火焰。但他一摸脖子，摸到了一手温热猩红的液体，那怒火便消散在了眨眼之间。感受到生命被威胁的他立刻做出妥协。 又是十来分钟后，江映澄连同她的五个朋友，都好端端地站在了泛霖的屋子里。 泛霖一进屋，就精准地倒向了自己的沙发，没看这些客人们一眼。她一边摆弄着手指，思考是否该修修指甲，一边意有所指地询问江映澄：“江小姐，现在这样，你应该满意了吧？” 她一开口，江映澄便猛地后退半步，似乎对她极为恐惧。 但很快，江小姐就“强行”挤出笑容面对好友，轻声道：“我没事，小茹你别担心，我一定会让你回到爸爸身边的。” 安慰好朋友，她才朝向泛霖，回答道：“多谢泛霖小姐救了我的朋友。您放心，我不会逃跑的。只要您愿意放我朋友们离开，我一定能让您满意。” 泛霖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江映澄满脸写着“坚强”二字，一副为了朋友能豁出一切的架势，而她身边的朋友们则又惧又怒，若不是情势所迫，早该冲上来给她点好果子吃了。 真有意思。 自从来了棚户区，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上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于是她配合出演，“好心”地给出了答复：“我对他们本来就不感兴趣，我想留下的一直都只有你——江小姐。他们爱往哪儿逃就往哪儿逃，我不会干预，还可以给他们指一条路。只要你能让我开心，一切都好说。” 听着这番话，江映澄眼中再次亮起了两团光亮。 她快步走到泛霖面前单膝跪地，捧起后者一只手，克制着从骨子里冒出的恐惧询问道：“您需要我怎么做，您吩咐就好，我一定会照办的。” 泛霖凑在她耳边，半个字都没说，只玩味一笑后就直起了身。 她想看看，在这种对手演员不背词的情况下，这姑娘会怎么演？ 江映澄瞪圆了眼睛，身子微微一颤，整个人都矮下去了一寸。 可她很快就调整好状态，用手背一抹泛红的眼角，应声道：“好，我会去做的。多谢您为我们指路，请允许我再跟朋友们说最后几句话。” 泛霖耸了耸肩，并不反对。 于是江映澄回到了朋友身边，用她也能听清的声音，给他们描述了逃跑的路线。 让她感到诧异的是，那条路线是正确的。 棚户区看着普普通通，实际上经过一位工程师的改建，进来容易、离开难，简直跟迷宫无异。之前她任由那几位“朋友”离开，就猜到他们肯定出不去。 这倒是有意思了。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江映澄怎么能知道出口在哪儿？难道她已经和周围这一片都打好了关系，从某些邻居口中套出了情报？还是说，她的特殊能力强势到能进行全体控制，逼着其他人说了真话？ 第33章 落难千金（三） 泛霖安静看着江映澄安排好了一切，并将那五位朋友送出了门去。 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就是很确定，这位江小姐不会趁着这机会逃走。所以她很坐得住，反而期待起故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果然，没过多久，江映澄就再次出现在了屋子里，并态度自然地捡起刚才随手放下的窗帘，向着泛霖确认道：“泛小姐应该不想吃甜点了吧？如果不想的话，那我就先去洗窗帘了。” 这语气似乎是在告诉泛霖，她早已知道“吃甜点”只是一个托词，真正的目的，是要她去看看自己朋友们的遭遇。 “不，我要吃，你还是先去将甜点给我买回来。” 泛霖的语气同样理所当然。谁说这两件事不能一同进行了？看电影还得配个爆米花呢。 第57章 “好的，”江映澄面色未变，当即应了下来，“我现在就去，很快回来，请您稍等。” 出门前一瞬间，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带好了一张假面具，又成了一位无奈流落至此，因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而担惊受怕的有钱人家大小姐。 她没注意到的是，一抹阴影混入了她脚下踩着的影子，和她一块儿出了门。 泛霖想看看，距离拉开后，她是否能摆脱江映澄的控制。而窜出去的那一缕阴影，则是她独有的异能。 她这异能得来的过程不合法又不合规，在当初险些将她完全毁去，但现在她能活着、能在棚户区占一块自己的地，都多亏了有异能傍身。 阴影一路跟随江映澄而去，成为了泛霖延伸出去的耳目和手脚。 当江映澄步至一道矮墙边，整个人都被矮墙留下的影子所笼罩时，阴影一冲而上，直奔其咽喉处。 锋利但并不起眼的黑色刀刃悬停在了距离其动脉仅有三厘米之处，随后便被死死卡住，再无法前进一分一毫。而江映澄则像毫无感觉一般，以稳健的步伐回到了阳光之下。 刀刃顺着墙壁落回地面，又成了一缕暗影。它不再顺着原本的方向，而是去往了完全相反的一端，飞速回到泛霖手中，在她指尖旋转翻腾。 江映澄带着甜点回来的前一瞬，她指尖的黑影已尽数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她抬眼看向来人，面色平静：“拿来吧，我现在就吃。” 她有了个新的想法。 既然拉开距离并不能减轻控制力，那她不如晚上再试试。入睡之后，总有人会不受控制地松开牵着的绳吧？ 凌晨三点半。 通讯器的震动唤醒了本就没睡熟的泛霖。她赤着脚踩上地板，放轻了每一个动作，去往江映澄睡着的隔壁房间。 深夜一片静寂的黑暗中，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江映澄睡得很熟。 好机会。 阴影借着黑暗的掩护窜入屋中，擦着地板溜上了床，悬停在江映澄身体的上方。 只刹那间，影子拥有了实体。 泛霖忽地从阴影中现身，出手如电，直直袭向江映澄的脖颈处。 一厘米。 就差一厘米。 只要跨过这一厘米的距离，她就可以把手放在她细弱的脖颈上直接折断。 然而，一旦到达这个位置，她的双手就不再受自己控制，跟前一天下午的经历一般无二。她无法违抗那深深植入脑中的“记忆”——小澄是她此生最重要的朋友，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向小澄出手。 就在这时，安稳睡着的江映澄睁开了双眼。 她先是惊讶，随后露出平和的笑。那表情，就好像此刻跨坐在她身上，准备试试她脖子坚硬程度的泛霖，只是一个半夜睡不着、来打个招呼的好朋友。 “泛小姐睡不着吗？需不需要我给您热一杯牛奶？” 泛霖翻坐到一旁，活动了一下手脚：“好啊，我正好有点渴。” 江映澄打开了床头的小灯，套好拖鞋后，便径直走出屋外。 在她将要踏出房门前，泛霖突然问她：“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江映澄转头，面上笑容愈发灿烂：“我怎么会害怕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为了我们坚不可摧的友谊，你也一定会保护好我的吧？” 泛霖回以一声轻笑：“那是当然。只要你能时时刻刻、永永远远地握紧你手中那根绳。” 一旦绳子有所松脱，养不熟的野狗就该反咬主人一口了。 江映澄似乎没听出这是句警告，耸耸肩出了门，片刻后，不仅给她带回了热好的牛奶，还附带一双拖鞋。 此后几天，泛霖和江映澄的相处，又恢复到此前相安无事的模式。 没有事情要交代江映澄去做时，泛霖不会对前者的行动做任何限制，她对这位大小姐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十分有兴趣。 但是，当对方的所作所为对她“平静”的生活造成影响后，她还是不得不给出反应。 送走江映澄那群朋友的第六天，泛霖终于换了身外出的行头，准备出门走走。 自从江小姐来了以后，她出门的频率直线下降，毕竟平时有个什么需要的东西，都可以让其顺手带回。可一直在房子里窝着也不是个事儿，偶尔还是得出门活动活动身体。 她没想到，刚一出门，她就会被隔壁邻居拦住。 泛霖的这些邻居们大都是在她来了以后，才搬到附近居住的。 她来的时间早，那时棚户区还算不得多热闹，这一块儿更是因为会受到骚扰而直接成了无人区。她入住的第一天，胡末就带着一群人上门找茬，最终却屁滚尿流地从此处逃出，此后一个月也没敢接近。之后也有一些地头蛇不信邪，便一个接一个地得到了和胡末一样的宝贵人生经验。 棚户区原本的一些住户目睹了那几场惊天动地的热闹，其中一部分人心思因此活开了。 郑老太太是第一个做出选择的。 在泛霖将屋子彻彻底底收拾干净的那一天，郑老太太就推着她的小车，拎着她的小挎包，住进了泛霖隔壁那栋破烂小屋。 这天以前，老太太因为以胡末为首那批人隔三差五的问候，已经丢了半条命。她的家当，也仅剩下小推车上的那些东西。要不是年纪大了又无处可去，她早该离开棚户区了。 第58章 这天以后，胡末照常上门向老太太收保护费时，被正巧路过、没长眼睛的泛霖不小心滑出一道口子。伤口在胸前，离心脏不过一寸之遥。 胡末又一次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此地，郑老太太也终于过上了勉强还算平静的晚年生活。 她隔三差五就会给泛霖放些自己做的食物在门口，老人家口味清淡，泛霖吃着总觉得差点什么，但胜在不用自己再出一份力，所以往往来者不拒。 此后，有不少势单力薄的老弱病残陆陆续续住到泛霖这附近。她要是正巧看到了，就随手帮他们解决了找上门来的麻烦，再毫无负担地接受对方给予的“谢礼”。偶尔遇上些想到这儿占间破屋子作威作福的，她也会顺道把“垃圾”清扫出去。在半年后棚户区划分势力范围的时候，这块儿就成了她的“地盘”。 她从别人口中听过，有些人似乎管这儿叫做“安全区”。反正这对她的普通生活来说并无影响，她也就不怎么在意。 今天之前，她已经有段时间没瞧见郑老太太了。所以刚出门就被老太太拦住，她还真有些惊讶。 郑老太太拉住了泛霖的一只手，面上的笑容慈祥至极，似乎拉住的是最亲最亲的孙女。 “泛小姐，我前两天那一跤摔得不轻，这些日子几乎下不来床。还是你好心，特地让江小姐来照顾我，我这才能恢复。这几只烤饼算是谢礼，是给你和江小姐准备的。老婆子手艺不好，你们千万别嫌弃。” 说着，老太太将一筐子香气扑鼻的烤饼递到了泛霖面前。从热度来判断，所有的烤饼都是新鲜出炉，现在吃应该正正好。 烤饼确实是郑老太太最拿手的一样，但她自己咬不动，所以很少做。这一次，大概是特意为她们准备。 泛霖突然想起来，江映澄找出来那块蓝色的窗帘，似乎也是某天老太太送过来的。 让泛霖更为在意的是—— 江映澄为什么要打着她的旗号，去做多余的事？ 她一直没给出回应，让老太太急切起来，干脆将提手放在她掌心，又将她手指一一合上，以免篮子会掉下来。 做完这一切，郑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老婆子就不继续打扰你们了。你记得趁热吃，和江小姐一起。” 郑老太太交代完转身就走，泛霖这才注意到，她走起路来仍有些一瘸一拐的，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 泛霖轻轻叹了口气，将篮子挎在手肘处，几步追上了她：“我送你回去。” 江映澄回来时，篮中的烤饼正好还剩最后一个。 泛霖听见声音，抬头看到是她，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烤饼拿在手中，掰成两半猛地一折，随后一口吞下，吃了个干净。 第34章 落难千金（四） 可惜的是，江映澄对此并没有给出太多反应。反而是泛霖自己，被烤饼噎到，不得不花了整整五分钟的时间，才让呼吸和说话重新变得顺畅。 恢复正常后，她抬头看向江映澄：“不要以我的名义去做多余的事。” 江映澄不反驳，不解释，只一低头，轻声应了句“好”。 但几天相处下来，泛霖对她也算有一些了解，所以知道她这声好实际是“下次还敢”的意思。 “你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也许……我真的只是想帮一帮他们呢？我有泛小姐‘主动’保护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是他们就没有这种优势了，日子过得不太容易。既然我们现在是邻居，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 面对泛霖的质问，江映澄面露笑容，眼神与语气都真诚至极。哪怕是泛霖，都在一瞬之间产生了一种被说服的感觉。但她很快就摆脱了这种虚假的影响：“你要做什么我不感兴趣，可如果你影响到了我正常的生活——” 她大概已经能猜到了，江大小姐之所以能找出正确的离开路线，都是靠和这群邻居之间新结成的亲密友谊。但路线已经探听清楚了，这种接触还有什么继续的必要吗？ 江映澄当即应声：“您放心，绝对不会的。” 在泛霖有意的允许之下，江映澄进一步扩大了在棚户区的活动范围。她趁着没事干的时候去围观过几回，却一直没看出什么门道来。看起来，江大小姐的所作所为正如其所言，只是单纯地在帮忙而已，并不打算从他们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但她见过江映澄的另一面，实在不相信后者还能如此单纯。 几天后的夜里，泛霖找到了缘由。 她半夜醒来准备下楼喝水时，听到门前有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溜了过去。 这是一个漆黑无月的夜晚，对她来说，时机最好不过。 一团阴影从门缝中滑出，趁着江映澄的注意力都在前方，贴在了她的脚下，跟她同步行进。 泛霖想看看，这大晚上的，她这室友准备做些什么？或许，答案会让她很惊喜也说不定？ 江映澄脚步迅速又轻盈。 她提前规划过路线，去的时候也十分小心，一直在观察周围，所以到达目的地时，没有被任何“人”跟上。 她前几天新认识的两位朋友到得比她早，已经在约定的地点等她了。看到她匆匆而来，其中一位轻声打了招呼：“小澄，你来了？没被泛霖和其他人发现吧？” 江映澄快步到两人面前，先为迟到道过歉后，才答复道：“没有，我特地确认过。可是，为什么不能让泛小姐知道呢？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只是表现得有点嘴硬而已。” 第59章 她说话的同时，她脚底一团难以察觉的黑影猛地转了转，似乎在挑衅。 可惜完全没人注意到，挑衅无效。 许曼恩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是太单纯，才会被她的外表欺骗。相信我，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黑影顺着许曼恩的腿往上爬了一段。 三秒钟后，他发出一声痛呼：“*文明*，什么玩意儿咬我一口！” 蔡琉一巴掌呼在了他背上：“你颠啊喊这么响！生怕别人发现不了是吧？” 训完许曼恩，蔡琉才转头对着江映澄：“你别理他，他之前偷郑老太太东西被泛姐打了个半死，至今怀恨在心。他对泛姐的评价，你一句都不要信。” “我知道的。我相信泛霖小姐是个好心的人，就是嘴硬，还稍微有些幼稚。”江映澄笑了笑，旋即又转为疑惑：“所以，为什么这件事情不能让她知道呢？她就算不帮忙，也一定不会泄露出去。” “你需要的通讯器，在棚户区可是最值钱的东西，要是被胡末那帮子人知道了，无论如何都会抢过去的。泛姐虽然可靠，但还是小心为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许曼恩接过了蔡琉的话茬：“说真的，要不是你需要的只是零件，给的东西又值钱，我们也没法子给你弄来。东西都在这儿了，你自己看着来，我们先撤了。” 将江映澄需要的东西放下后，两人再未久留，匆匆离开了此地。 江映澄是在几天前认识这两位朋友的。她之前那些朋友们离开后就再无音信，她总得尝试看看，有没有机会联系上他们。 在照顾郑老太太的时候，她在老太太堆放杂物的房间里翻出了一些和她手中破损通讯器配套的零件。她研究了半天，终于只差最后几样东西。 巧的是，她很快就从另一位邻居口中得知，棚户区有对年轻夫妻刚偷摸倒卖了一兜子货物，其中似乎有她描述的东西。 顺手帮助犯病的蔡琉，并将人送回家后，江映澄结识了这对夫妻，和他们成为了“朋友”。 直到今天，她好容易凑齐了所需要的一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在天亮以前联系到人。 小茹是个有恩必报的乖孩子，不可能会丢下她不管。所以她猜测，应该是有人横插一脚，让小茹误以为她已顺利脱身，才一直到今天都没来找她。 待在棚户区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她肯定是要出去的。家里还有她必须要回去见的人，和好几笔没来得及算清的账，她不能也不会留在这儿。 江映澄快步离开了碰头点，一路上几次回头，都没发现被人跟踪的迹象。 顺利回到泛霖家门口，她稍稍松了口气，又在前者房门前屏息凝神、侧耳倾听，没觉察到任何奇怪响动后，才上了床。 泛霖和她之前遇到的人不一样。 她到半年前才彻底掌握了自己的能力，所以用异能控制过的人比较有限。而在这其中，泛霖是自我意识保持最清晰的一个—— 她不能伤害她，但同时也明确地知道，“坚不可摧”的友谊只是虚假。 这让江映澄好几次怀疑，当初被胡末逮住时，想方设法逃到了泛霖面前的选择是否正确。 但越是相处，她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出错。今晚在蔡琉二人面前做出的评价，一半是为投其所好——那两人实际都对泛霖心存好感与感激，另一半则是真实想法。那就是个嘴硬心软又幼稚至极的姑娘。 要不是泛霖，无论是她，还是他们二人，今天都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那儿说话。 江映澄在满屋的寂静中修好了通讯器，赶上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的前一刻，发出了给小茹的讯息。 被困意偷袭前，她模模糊糊地想到一件事：今天的泛小姐，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安静也是正常的。毕竟……泛霖现在压根就不在屋子里。 将倒在路中间的几个人拖到路边后，泛霖擦去指尖沾上的血迹，研究起了刚刚顺手牵羊从江映澄身上拿来的东西。 她没想到，江小姐还会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 泛霖原本是想，用影子带走江映澄新到手的零件，钻研完再放回去，没想到手上偏了几寸，拿出了后者贴身放着的一把手木。仓。 正想放回去时，胡末手下一批人追了过来，恐怕蔡琉他们早就被他盯上了，他就在这交界处等着收货呢。如果她今晚没来，发生于深夜、一场看不清凶手的“互殴”，是很难把账算清的。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是同理。等天亮后胡末匆匆赶来，也只能吃“手下不小心在路边摔伤”的暗亏。 泛霖打着呵欠回到家中时，正好迎面撞上了江映澄。 她难得在后者脸上看到如此真实的焦躁不安，一下就猜到了原因所在。她几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丢东西了？” “……泛小姐？”江映澄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晚的异常。 她迅速调整好表情，故作镇定地回答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不小心丢了个挂坠而已，丢了就丢了吧。” 泛霖随手将口袋翻开了一点，露出了里面的木。仓托：“原来如此，那这个肯定不是你的遗失物了。” 言毕，不待江映澄给出反应，她转身便准备离开，可惜未能如愿。 脚下刚走出三四步，泛霖的脑子里再次突兀地出现了一句“命令”，她轻笑一声，配合地走到江映澄面前，将兜里的东西转移到了对方的口袋中。 第60章 “我正巧捡到了你的挂坠，现在还给你。这次可得小心点，不要再弄丢了。” 江映澄只控制着她做了这一件事，就放松了力量。 她再次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权力，却并不急着离开，反而凑近江映澄一步，轻声送上了祝福：“辛苦你等了这么久的时机。祝你早日逃出生天。” 江映澄微微一怔，随后将这句话作为纯粹的祝福尽数收下。 “多谢关心，我会的。” 三天后，泛霖一醒来，便发现屋子里安静异常。她手边躺着的通讯器上，还留着一条讯息—— 多谢照顾，缘分已尽，不必再见。 第35章 落难千金（五） 缘分已尽，不必再见？ 泛霖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发出一声轻笑。 想得倒美。 她好不容易盯上一个有趣的猎物，又怎么会轻易放其离开？哪怕是要追到天涯*海角，她也会与她再遇的。 泛霖刚将通讯器收好、下到一楼，便看到了门外站着的郑老太太。 老太太的行动与之前相比，已经灵活自然不少。看得出来，前一段时间，江映澄将她照顾得很好，她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郑老太太又给泛霖送来了一兜子烤饼，只是这回，她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和蔼的笑，而是慈祥的忧虑。 她熟练地将篮子塞到泛霖手中后，很是认真地开口安慰道：“泛小姐，江小姐今天一早就被她家里人给接走了。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和她分开，你别着急，等你准备好了，就去找她吧。” 泛霖真有些好奇了。 她想知道，江映澄到底在周围这些邻居那儿，给她们立起了怎样的形象和关系？怎么人都已经走了，还有人上门安慰她呢？ 她扶着老太太坐下后，老太太再次开口了。 “我们都听江小姐说了，你是因为担心你走了以后，我们会被胡末欺负，才不愿离开的。你真不用为我们担心，我们早商量好对付他的办法了，你尽管去找她！” 说到最后，老太太还替她着急起来，连声调都拔高了几分。 泛霖挑了挑眉：还有这回事？ 她笑笑，没有戳破谎言道出实际情况，顺着老太太的话就往下说道：“我当然会去找她，不过——这边的事，我也不会完全放下。您老放心，我的影子会一直在这儿盯着的。” 郑老太太将这句话当成了单纯的安慰，只有泛霖自己知道，这里面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她说完的同时，一抹阴影缠在了老太太的脚底。 它不会影响到老太太的正常生活，只会在应该出手的时候，帮其解决掉一部分麻烦。 老太太今日这一趟帮上了她的忙。知道了江映澄是跟着家里人走的，她至少是有了去寻找的方向。这不起眼的影子就作为她的回礼，留在这儿好了。 “二姐！你是在等我吗？” 江映澄一下车，就看到了站在门旁边的人。她快步走过去拉住了对方的手，劫后余生、终于得见亲人的喜悦与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江曦淳动作有些僵硬地愣在了原地。但意识到几位家人正用审视的眼光盯着她，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笑着迎接小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澄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爸爸他有多担心。我们快上楼吧，爸爸在书房里等你呢，安小姐也在。” 江映澄听出了这段话中的重点—— 爸爸在等你，【安小姐】也在。 小茹果然来找她了，所以家人希望她能表现得足够好，最好是能好到，让安家因为她救了小茹这件事，直接成为他们新的合作伙伴。 但是，“江映澄”是听不懂这些暗示的，她只会单纯为朋友的到来而喜悦。 “小茹也在？那我们快走！我就知道，小茹一定能从那地方逃出去的！” 江曦淳别过头，遮掩了眼底的不屑情绪。 她一直看不上这小妹，不过是一个没脑子的人，甚至不能为她所用。可偏偏江映澄的运气特别好，连着几次都能死里逃生。这次老三花了大心思，都把人送到高危污染区中了，没想到还是被小妹逃过一劫，且得了特殊的机缘，得以与安家最宠爱的小公主成为朋友…… 这下可好，短时间内，江映澄是不能发生“意外”了。这种气运，她再羡慕也换不来。 江映澄跟着几个哥哥姐姐上了楼。 进到书房，她还没来得及跟多日未见的父亲打个招呼，就被安茹抱了个满怀。安茹将头埋在她胸前，一开口就是哭腔：“江姐姐，还好你没事！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当时小心一点、没被发现的话，你就能跟我们一起走了……那个女的没对你做什么吧！” “那个女的”指的显然是泛霖。 江映澄想了想，认真回答：“那才不是你的错。而且，泛小姐其实人不错，她没有对我做什么。” 至于反过来的实际情况是如何，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长久以来积累下的恐惧终于在见到江映澄后得以消散，安茹再控制不住情绪，抱着朋友好好地发泄了一通。 直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才回过神来，发现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赶忙将眼泪全部抹去，坐回到父亲和姐姐中间，低着头，不与任何人进行眼神交流。 她是有些怨父亲的。父亲明明答应了会帮她接江姐姐出来，却几天都没有消息，还搪塞她说已经在找了。要不是江姐姐自己想办法发出了消息，她不知还要被瞒多久。好在最后江姐姐没出事。 第61章 江别好容易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小澄能平安回来就好。那个把你拐走的人，爸爸已经派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 言毕，他转头对着安家三人道：“小茹这么喜欢小澄，不如在江家住上几天再走？” 安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又想到什么，将嘴闭上，看向了父亲。 来之前他们说好的，父亲会带她去见朋友，可具体的安排，都得听父亲的，不能她自己决定，以免又跟之前似的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安杜宇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巧妙地拒绝了这份邀请。 江别这老东西一看就没安好心，他当然不可能把女儿留下。至于那个江映澄……她确实对女儿有救命之恩，他不会忘恩负义。但是否能让女儿与其进一步交流，他还得再观察观察。如果可以，他不介意让女儿多少几个知心好友，哪怕是假的，只要对方能把戏演到底，问题也不大。 最后，安茹虽然没能在江家住下，但至少答应了隔段时间就会来做客。 只有江映澄自己心里清楚。 在问题彻底解决前，她是不会把小茹拖下水的。 等江家老三江晓泽主持完公司大会，匆匆回到家中，这场重要的会面已彻底结束。安家三人早就回了家，江映澄也因为这段时间的经历身心俱疲、早早睡下。 除了大晚上不睡觉、非得在大客厅品红酒的二姐江曦淳，他没有见到其他人。 江晓泽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有人故意拦下了今天的消息没让他知道。所以，他才无法及时赶回家，端一个清白无辜、为小妹归家欣喜不已的人设，以洗清自己身上陷害手足的嫌疑。 他得尽快搞清楚，拦下消息的，究竟是兄弟姐妹中的一个，又或者……根本就是父亲所为。 父亲不在场，江晓泽没有心情同二姐演戏，转身便准备上楼。他刚迈上第二级楼梯，二姐的声音从背后追了上来：“江晓泽，是你做的吧？” 江晓泽脚下一顿，回头看去时，脸上挂着一抹冷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是能找到证据，就直接向父亲告发。要是找不到，就把你的嘴给我闭上。” 言毕，他没有片刻的停留，快步上了楼。 进门前，他听到大客厅的方向传来红酒瓶被摔碎的声音，他只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干脆利落地锁上了房门。 一道阴影从门缝中溜进屋中，转过一圈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 江别今年已经五十三岁，或许是因为年轻时太过放纵，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得多。 当初的不节制，也使得他有了整整七个孩子。除了大女儿因意外身亡外，六儿子被其亲生母亲带走外，其他五个都好好地养在他身边。当然，其中大部分，是被他以“收养”的名义留下的。 最近，伴随着他身体状况的每况愈下，五个孩子都蠢蠢欲动起来。江晓泽便是其中之一。 确实是江晓泽对江映澄下了手。 小妹本是几个同辈中，最没有心机的一个，每次他布置下陷阱，她都会傻乎乎地往里跳。可是，当初大姐费了不少心力保护，大姐死后她又总能碰上狗屎运，他暗中试了几次，都没能将人给毁掉。 眼看着最近，小妹和老四、老五越走越近，他确实有些急了，便决定不再使用“意外”这种具有不确定性的手法，直接买凶杀人。 江晓泽亲眼看着江映澄被凶手带上了车，且此后十多天杳无音讯。父亲对她的感情本就不深，没想过报案、也不打算去找。按理来说，这个威胁应该已经解除了。 可偏偏，安家父女却在几天前找上门来，带来小妹遇险的消息。 其他人也就算了，安家是父亲期待多时的合作对象，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得把人给找回来。 江晓泽一直担心的是，妹妹若是活着回来，可能会带回他是幕后真凶的消息。那他将会失去所有的继承权。父亲对几个孩子都不太上心，却绝不能容忍出现手足相残这种事。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三天后，他的抽屉里出现一张他与凶手会面时被偷拍的照片。 第36章 落难千金（六） 事发之前，为了买凶杀人之事不被任何人发现，江晓泽仅带着一个贴身保镖，就去了见面的地方。 那保镖是母亲在他小时候便为他培养起来的，也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礼物，本意是以备不时之需。他本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可如今看来，偏偏是这个衷心保镖出了问题。 照片拍摄的角度很微妙，如果没有保镖帮忙，是绝对不可能顺利拍下的。 更不妙的是，江晓泽到现在都没有办法联系上当时雇佣的凶手。一旦凶手被抓，这张照片又“碰巧”出现在了父亲眼前，那他的罪行就成了板上钉钉。 江晓泽用颤抖的手将照片翻到背面，一个地址赫然映入眼帘，除此之外，上面还写着一串可以理解为时间的数字。 他想了很久，考虑过各种利弊得失，最终还是决定要去赴约。 如果照片是直接出现在父亲手中，他恐怕已经失去了继承权。可是它没有。 换句话说，威胁者认为，拉拢他比除掉他更有力。 不出意外的话，发出这张照片的人应该是他的好二姐，毕竟在他赶回家的那一天，只有江曦淳一个人向他挑明了此事。 第62章 二姐的性子他也算摸透了，他们之间有得谈，成为合作伙伴的可能性也不小，大不了就是等拿到家产之后，他多让出一些利益，这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少得一些比起一无所有，总要好上许多。 算清楚这些后，江晓泽按照照片上写着的时间，准时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工厂。 这一次，他连贴身的保镖都没带进去，生怕上次的事情重演。他只是来谈判的，二姐总不可能直接把他杀掉，将保镖留在车上，保护他来去时的安全就足够了。 这么想着的江晓泽一进到废弃工厂，就被人一棍子敲在后脑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倒下去那一瞬间，他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那显然属于一名女性，他咒骂了江曦淳一句，才不甘地陷入昏迷。 可惜，他骂错了人。 江映澄将尸体一样的三哥一路拖到了椅子上绑好。为了避免一会儿他醒来后挣扎得太厉害，会从椅子上挣脱，她特地将铁制的椅子焊死在了地上，并用上了手臂粗的锁链。 这下不用担心他会逃跑了。一切准备就绪。 江映澄拿起放在一旁的整盆冰水，对着三哥的脑袋就浇了下去。 江晓泽发出一声惨叫后恢复了清醒。 他只感到脑后受伤的地方还在痛，正想咒骂几句，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人会是最小的妹妹。他就算把所有可能的人选排除一遍，也猜不到江映澄的头上。 因为过于震惊，他脸上只剩下一片空白，再没有其他情绪，原本想好的谈判字词也全都派不上用场。 好半天后，他才用颤抖的双唇问出一句：“怎么会是你？” 江映澄对着他无奈一笑，似乎他问出的是个白痴问题：“怎么不能是我？三哥之前想杀的人，不就是我吗？我作为当事人，在知道真相后出现在这里对你进行报复，才是合情合理的吧？” “你……”江晓泽好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试图理清楚其中的关系：“所以……照片是你放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怎么可能拍得了这张照片？” 江映澄拿出了往日里便有的、远超于常人的耐心。她将另一条塑料椅子拿到三哥跟前，和他面对面坐了，认认真真为他解答了疑惑。 “我能拍下这张照片，可是多亏了三哥你呀，我帮你回忆回忆吧。一年前，父亲想知道异能结晶到底能带来怎样的影响，你想方设法让父亲相信那家实验室是靠谱的，结果我就被送上了那张实验床。我没死，反而觉醒了特殊的能力。这可是你送给我的大礼。” 多亏了那次的实验，她拥有了控制人的能力。她当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一直没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来。她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异变，想要隐藏还是容易的。 所有人都以为实验失败了，父亲也没再拿其他兄弟姐妹们做实验，她成了江家唯一的异能者。 “当初跟着三哥你去见凶手的那名保镖，对你确实是忠心耿耿，可惜你平时演戏太投入，表现得对我太好，那保镖对我放松了戒心，一下就被我控制住了。”江映澄轻叹一声，笑着感慨：“三哥，还是你心疼我，每次都贴心地把刀子往我手上递，生怕我对付不了你。” 江晓泽总算搞清楚了现状，眼珠子一转，想到了说辞。 “小澄你听我说，之前这两件事都是我做得不对，哥哥向你道歉。但是你想，今后要是有哥哥帮你，我们两个联手，一定能把其他人都给解决了。到时候遗产到手，你七我三，你不会亏的。怎么样，这件事儿，能不能不要告诉爸爸？” 直到此刻，他仍然认为一切还有得谈。 江映澄定定地望着他，忽而露出个真切的笑容：“三哥，你原本也打算这么跟二姐说的，对吗？” 江晓泽无法反驳，便选择了沉默以对。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一件事。我好不容易才离开这恶心人的地方，却又想尽办法回来，目的只有一个——我在乎的从来不是什么遗产，我要的是你们所有人的命。”江映澄托着下巴，一脸无辜地问他：“你不会真的觉得，你们把我妈妈的死伪装成意外，就能瞒天过海了吧？” 江晓泽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他抬头刚想再挣扎着解释些什么，却直直撞上了黑洞洞的木。仓口。 他一张嘴，口中就被塞进了一大团破布，将他整张嘴塞得满满当当，不管他舌头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将东西顶出来，只能通过“呜呜”的叫声试图唤起妹妹的同情心。 江映澄将手指抵在了扳机上，木。仓口却在微微颤抖。 是的，她在害怕。 这发子弹一旦射出，她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在这紧要关头，她忽然注意到，脚下踩着的阴影亦颤抖不止。 这是—— 下一瞬，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冰冷的感觉从脚踝一路向上蔓延。熟悉的声音突兀在耳边炸响，让她几乎要握不住木。仓。 “怎么，这就害怕了？那让我来。” 是泛霖。 江映澄想过对方会追上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而且……为什么要用这么特殊的方式，一头扎进她的计划里？ 刹那间，子弹飞速从枪管中射出，带来的后坐力让江映澄的双手又一次颤抖起来。 她眼看着三哥一声闷哼后便垂下了头，狂跳不止的心尚未恢复平静，泛霖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第63章 “要是心里真过不去，就当这人是我杀的，反正我也不差这一笔。” 就在今天早上，胡末发现泛霖离开棚户区、冲进郑老太太家中意欲行凶时，一柄漆黑的刀刃从墙上钻出，划开了他的脖子。他几个小弟还以为撞了邪，跑得跟什么似的，一下就没了踪影。 黑影清理干净现场后才悠然离去，出门买菜的老太太大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泛霖已经有段时间没做这些事了。毕竟，除去一个胡末，还会有刘末、张末钻出来，处理不完的。但她到底吃了老太太好几顿烤饼，总得让所有人知道，老太太还是有人罩着的。 “不，”发现环抱着自己的黑影正逐渐消散，江映澄赶在她彻底离开前出了声，“扳机是我自己扣下的，是我的罪，就该我担着，和你无关。” “哦？你爱担就担着吧。”泛霖轻笑一声：“走了，我们会再见面的。” 她的声音，连同黑影一块儿，消失在了这片空间之内。 江映澄看向椅子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三哥。 他一定没想到，就连她手中这把木。仓，都是他亲自安排着递到她手上的。 一个多月前的那天，她本已认出来找她的人，就是和三哥见过面的杀手，但还是跟着对方上了车。 江晓泽就在身后盯着，她要是能看出这是个陷阱，就不是江家的“江映澄”了。 往高危污染区去的一路上，她发挥了她的专长，让凶手确信她是个单纯好骗的姑娘、逐渐放下了戒心。等到对方将武器对准她的瞬间，她使用了异能，不仅顺利逃过一劫，还顺带带走了凶手的手木。仓。 可惜之后她又卷入了一场针对安茹的绑架，最终便有了那场棚户区的刺激经历。 如尽，她终于替母亲和她自己算清楚了第一笔欠账。今后要处理的事情还不少，可不能耽搁在这里。 趁着保镖还未赶来，江映澄快速将自己的痕迹一一清理完后，快步离开了此地。 她走后，一道阴影在地面游过一圈，随意打翻了一个污水桶，流出的污水正好掩盖了一串并不明显的脚印。 当天下午三点，江晓泽的死讯传回了江家。 第37章 落难千金（七） 江别的目光在几个儿女身上转过一圈，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他们的反应。 三儿子是被人所杀，此刻他最想知道的是，凶手是否在剩下几个孩子之中。平日里的明争暗斗，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涉及到人命，那他绝不允许。 看过所有人的反应后，他将视线停在了小女儿的身上。其他几个儿女大都表现得很伤心，可只有在她的眼中，他看到了恐惧。 许是觉察到了他的注视，小女儿突然抬头，强逼着自己对他挤出一个苍白又无力的笑。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爸爸，您别太伤心，还有我们在。” 江别忽然想起了已经去世的妻子。那也是大女儿和小女儿的亲生母亲。他们本是青梅竹马，结后，他却觉得她木讷又无趣，渐渐淡了感情，默许了许多事情的发生。 到了这个年纪，他才意识到，亡妻对他的感情才最纯粹，不参杂任何的算计。 好在妻子和大女儿虽相继离世，小女儿却继承了母亲的单纯，对他、对几个哥哥姐姐，都献出了最干净的心意。 江别心底的那杆秤已悄然发生了偏转，但他面上并未显露分毫：“小泽的事情，会有官方去查。最近我会再雇佣一批保镖，专门负责你们的安全，你们平时进出也注意一点。各自散了吧。” 江曦淳走出门时，小妹正好在她的前方。她犹豫了三秒钟，喊了人：“小澄。” 她眼看着江映澄转过脸、露出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又在回答她前匆匆擦掉眼角的泪痕，立刻配合地调整了情绪，显露出悲伤的样子：“小澄，你别太难过。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的，但我们这些留下的人，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江映澄点点头，语气中仍带着几分哽咽：“我知道的，刚刚只是突然想到三哥向我要的生日礼物我还没来得及送，才稍微有点……我没事的二姐，你别担心我。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江曦淳试探出了想要的答案，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再没多说什么，越过她快步向前走去。 不是江映澄。她没那个脑子。 江晓泽向她要的生日礼物，可是一笔既能刷父亲好感、又有大量油水可捞的大生意。谁得了都会紧紧握在手中，也就是她，被两三句话一骗，就忽悠了过去。没记错的话，她现在还把江晓泽一百块钱买的装饰画当宝贝一样收在房间，她不可能会对他下手。 那会是谁？老四还是老五？ 直觉告诉江曦淳，凶杀只可能是家里的人。一旦她找出了真相，就能迅速除掉一个竞争者。 将要进自己的房间前，江映澄又一次被拦下了。这次拦住她的是四哥江昭鸿。 她在心底偷偷叹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她的房间里还会有第三位客人在等着。总之眼下先把这一位应付过去吧。 江昭鸿和江晓泽同父异母，年纪相差不过三个月，平时相处起来不说是水火不容吧，至少也是个剑拔弩张。 此刻父亲不在眼前，江昭鸿连演都懒得演，直奔主题，向着妹妹提出了“请求”：“小澄，我之前听三哥说过，你把爸爸交给你的项目让给他了，对吗？” 第64章 听他突然提到了三哥，江映澄有一瞬间的怔愣。她强行将悲伤的情绪压了下去，点头应答：“对，生意上的事，我一直不太懂。三哥说愿意帮我，我很感谢他。可是现在……” 她被上涌的悲伤情绪噎住，再说不下去，不得不停在了这里。 “你别急，我就是想到了这事儿，觉得我或许可以帮帮你。我在经营上的能力虽没有三哥那么强，但多少也还有一点，处理这件事算不得什么。你能放心把它交给我吗？” 江映澄愣愣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后，眼中就只剩下感激。 “如果能这样的话，那自然是眼下最好的安排。” 还是四哥直接，一点都不打算藏。这样的人，可是很容易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的。 江昭鸿按捺住狂喜的心，简单和小妹商量过后，满面春风地离开了此处。 躲在江映澄房间里的老五江暖潇暗暗啐了一口，却也只能怪自己没能抢占先机。她哪里会想到，老四做起事来这么干脆，三哥刚死，就已经急不可耐地抢夺他留下的“资源”了。 也罢，只要她能将小妹拉为同盟，一定能捞到更多好处。她确信，刚才父亲停留在小妹身上那束时间过长的视线，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只要和小妹打好关系，一定能得到父亲的喜欢。 她才不会像四哥那样鼠目寸光。 房门一开，江暖潇立刻摆出笑容迎向了江映澄。 “小澄，你还好吗？你和三哥的关系一直很好，突然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你一定很伤心吧？” 江映澄摇摇头：“我没事，五姐，你不用太担心我。” 江暖潇轻轻叹了口气：“小澄，我看你刚才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就算三哥不在了，以后还有姐姐在呢，姐姐会像三哥一样保护你的。你要是遇上了什么事，就来跟姐姐讲，不要一个人扛着，知道了吗？” 直到哄着小妹在自己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江暖潇才感到目的已成，带着满脸的怜惜与疼爱离开了房间。 戏已成，最后一定会是她的胜利。 等她一走，江映澄立刻用纸巾擦干净眼泪，取出冰敷带罩在眼睛上，一来缓解长时间流泪的不适，二来遮掩除了恨意再无其他情绪的双眸。 就像她告诉三哥的那样，她特地回来，就是要让这群人偿命。有一个算一个，为江夫人位置和江家合法继承权联起手来害死她母亲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包括江别。 迟来的深情比草轻贱，当初是他自己打开大门将人放进车库中对刹车动手脚，此时他所有的怀念，都是对她母亲的玷污。看了就让人觉得恶心。 正想着下一个该拿谁开刀时，江映澄忽然惊觉，房间中多了一重他人的呼吸。 能悄无声息出现在这儿，现在又故意让自己的呼吸声被她听见，那就只可能是……泛霖。 她一把拿开冰敷带猛地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 不止如此，她的腹部还顶着一样冰凉而锋利的东西，她正想低头看看那到底是不是一把刀子，却被泛霖按着下巴、不得不抬头看她。 “我很好奇，你说今天晚上，我能不能杀了你？” 泛霖手上微微一用力，刀子已轻而易举地划开了江映澄的衣服，在她腹部留下一道极浅的伤痕。丝丝缕缕的血迹从中渗出，泛霖挑了挑眉：“看样子，你的控制已经失效了？不准备再篡改一次我的记忆吗？” 江映澄的表情显得格外平静。 她看明白了，泛小姐应该不想杀她，否则，她这时候已经没命了。泛霖明明对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充满了兴趣，那不如……让对方“玩”得更开心一点。 “泛小姐，你这样闯进我家，能顺顺利利地逃掉吗？” “当然可以。” “那就好。” 江映澄笑笑，握住刀柄，毫不迟疑地将其刺入自己体内。 突然的举动泛霖猛地一怔。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握不住武器的感觉了。 这一瞬之间的迟疑又让江映澄抓住了机会，将刀子夺到了自己手中：“这把刀，就送给我，让我来处理吧。我可要冲出去喊救命了，你抓紧逃跑，别被我们家的保镖抓到了。我可不想等我在医院醒来，就得知我最好的朋友已经在牢里了。” 泛霖刚退后半步给江映澄留出空间，就听到后者发出一声能喊醒整栋房子的惨叫声后，跌跌撞撞地逃出门去。 好在，她确实能顺利逃走，这时候反而不着急，有了在房子里再逛一圈的闲情逸致。 闲逛途中，江映澄桌子上的一份文件引起了她的注意。 没想到江家这位大小姐还会关注城中的比武赛，更巧的是，她们支持的选手是同一个人。 她们还能有这样的共通之处，那倒是挺有趣的。 正想得入神，房门外突然响起陌生的脚步声。 泛霖赶在外人进屋前重新化作了一道阴影，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进屋的是老二江曦淳。 她似乎特别着急，一进来就开始急切地寻找想要的东西。无头苍蝇般转过一圈后，她看着妹妹逃命时不小心掉在门边的沾血刀刃，嘴角扬起一个计谋得逞的笑。 她早已带好了手套，显然早就想过，应该让这柄刀子出现在谁的屋子里了。 这天晚上，整个江家可以说是乱作一团。 第65章 江映澄的伤处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位置，但刀子拔出后失血过多，一到医院就进了抢救室，第二天早上才终于恢复意识。 官方调查人员从江家老四江昭鸿的屋子里找出了凶器，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证据。 但江别已经给儿子定了罪。 原因无他，他找到儿子时，儿子已经在安排女儿手底下的生意了。这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 第38章 落难千金（八） 在各方势力的博弈之下，江家一起杀人案和一起伤害案的罪名，都被安在了江家老四的头上。在江别都认定此事后，江昭鸿所有的辩解都无力至极。几个兄弟姐妹又为他层层加码，最终给他换来了一个牢底坐穿的结局。作为昨日的天之骄子，他当然不能接受，结果就死在了逃狱的路上。据说被人发现的时候，他还有一口气在，一直指着路边的阴影大喊“有鬼、有鬼！”。当然，这都是后话。 江映澄醒来的时候，在病床边陪着她的人，是五姐江暖潇。 前一天夜里，她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冲进五姐屋中时，将后者实打实地吓了一跳。好在后者及时抓住机会，做出了妥善的安排，在父亲面前狠狠刷了一波好感。 江映澄醒来前，江暖潇刚刚从父亲那儿接手了原属于四哥的几单重要生意，并为此兴奋不已。哪曾想妹妹突然醒了，她得立刻给出合适*的反应，一时间又哭又笑，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好在，或许是因为刚刚才恢复意识，妹妹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她的身上，而是长久地望着墙壁。她及时地抓住机会，将状态调整得恰到好处后才惊喜开口：“小澄！你终于醒了！怎么样，伤口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映澄小幅度地摇摇头，将视线从墙壁上并不正常的巨大阴影移到了姐姐脸上。 不怪她，那“影子”实在太过抢眼，很难不去注意。 她早就说过，泛霖这人幼稚死了。 她轻轻咳嗽两声，强打起精神回答姐姐的问题：“我没事……虽然昨天晚上确实是有点害怕，但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五姐，谢谢你救了我，我知道你很忙，你不用特意留在这里照顾我的，去做自己的事就好。” 江暖潇是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到公司去发光发热，但一时的好处和长久的保障哪个更有赚头，她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她按捺住了满腔的兴奋，细致地对妹妹的状况做了全方位的关心，直到充分地表现出她的爱意后才满意离去。 和她一块儿离开病房的，还有墙壁上那忽大忽小的阴影。 阴影出门前，还恰到好处地在呼叫铃上停留片刻，帮输液瓶即将见底的江映澄叫来了护士。 江映澄确实产生了好奇。 她想知道，在这之后，泛霖又会怎么做？这位泛小姐，会因为想看剧情的进展，亲自下场走到这场戏里来吗？ 一天之后，江映澄得到了答案。 江暖潇进到病房时，嘴角已经快咧到耳后根了。看得出来，就这短短的二十四小时内，她遇上了不少好事。 进到病房的瞬间，她忽然想起妹妹刚刚受了重伤，还在艰难恢复阶段，于是立刻收敛了表情，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开口就问：“小澄，你今天好点了吗？” “我已经好多啦，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回答的同时，江映澄又一次被其他存在吸引了注意力。 今天五姐身后多了三个人，其中站在正中间、离五姐最近的那一个，不是别人，正是泛霖。 江暖潇第一时间便发现，小妹的视线在她新选中的保镖身上停留得格外久。她心下一动，赶忙将泛霖推到前面，热情为小妹做了介绍：“小澄你对她感兴趣？这几位都是爸爸新雇的保镖，她是这一批里面能力最出众的一个。你要是喜欢，我就让给你了！” 江映澄眼角一跳。 这……她哪敢收啊？ 她笑着摇摇头：“姐姐对她好像很满意，那还是让她陪在姐姐身边吧。等我恢复了，可以再去挑新的保镖来保护我。” 江暖潇总觉得妹妹这话有点不诚心。她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大概可以将其归纳为一种直觉。于是她决定帮妹妹拿一个主意：“这样吧，我先把泛霖留在这里，你和她相处几天试试。要是你们处得愉快，也不必再费心思去找个新的人了。我这儿还有两个呢，完全够用了。” 江映澄没能将五姐的热情安利拦回去。 这天晚上，泛霖被留在了病房里。她看着坐在窗边熟练削苹果的人，总有一种角色互换的诡异感觉。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泛霖手中完全没有断开的长条苹果皮实在太完美，便又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泛霖突然主动开口问了：“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说。” 说话时，她的视线没从手中的苹果和刀子上移开片刻。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 江映澄轻笑一声：“泛霖小姐，你看起来……好闲啊。” 泛霖手上的动作只停顿了一秒，就继续操作了下去。又过半分钟，她终于一气呵成地削完了整个苹果。 她侧身向着江映澄，将手中的苹果恰到好处地展示了三秒钟后一口咬了下去：“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感到非常无聊。自从没有比赛可打后，我人生的最大追求，就是给自己找点乐子。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自然要死死咬住不放。” 第66章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已理清了现状。 泛霖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同她确认：“你特地将文件放在桌上，我随便瞟一眼就能发现的地方，不就是要给我一个提醒吗？” “毕竟，我好不容易才帮上了泛小姐的忙，总得让当事人知道吧。不然岂不是白费苦心？” 江映澄忍不住将视线从泛霖脸上移开，放在了对方手中的苹果上。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想吃苹果，甚至到了想用上异能的地步。可惜，她控制人的能力是有限制的，早已过了时效。而现在，泛霖对她有着不小的戒心，再想故技重施，已经不可能了。 她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了更要紧的事情上，和泛霖一起，回忆起了几年前与她们相关的一桩旧事。 五年以前，泛霖还是城市比武大赛的明星选手之一，人气和获胜率始终居高不下。 比斗大赛是天灾降临后才出现的新型活动。生存的压力不断增高，观看一场几乎没有任何限制的比斗大赛成了一部分人发泄的重要途径。 那一届比赛，泛霖本该蝉联又一届冠军的。但就在决赛将要进行之时，她遭到了相关人士的举报。 彼时异能结晶相关的人体实验还未成为合法项目，而那次举报正好与之相关。 有匿名人士指出，她非法接受了相关改造，大大提升了身体的强度，才能在比赛中大获全胜，并提供了相关的证据。 本该去听证会自证清白的她在半路上遇袭，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手术台上，改造实验都已经进行到一半。 强行挣脱只会是死路一条，她被迫接受了现实。 实验结束，她成了货真价实的异能者，再多的辩解都显得无力至极。 泛霖离开了赛场，也离开了原本的居所，好远离涌向她的一切负面事物。最终，她不得不去了没有任何一个人认识她的棚户区重新开始。 在这件事情发生过了整整半年，泛霖已适应了平静但无聊的新生活，却又在报纸上翻到一条与自己有关的新闻。 一名大学在读学生，在暗中采访了当年举报事件的几名相关人士后，还原出了事情的真相。 也不知道这名学生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不仅找到了举报者和事件处理者，并录下了谈话内容，循着谈话挖出了决定性的证据，将其公之于众。 真相其实简单至极。 一名商人在另一名参赛选手身上下了极高的注，为避免血本无归，便针对性地给泛霖挖了一个陷阱，联合举报者与处理者给她扣了个巨大的屎盆子。没想到计划推进得顺利异常，没遇上任何阻碍就大获成功。 这些证据还了泛霖清白，但她已经成为了异能者，在当时的环境下，她回去也只会彻底失去自由。所以她很自然便做出选择，仍旧留在棚户区并未离开。 而就在前一天夜里，在江映澄的桌上，她看到了有关此事的所有调查资料。 她没打开电脑，但她确信如果她那么做的话，一定能在桌面上找到视频和录音的源文件。 现在她终于百分百确认了，此事是江映澄为她做的。 泛霖有些好奇：“你那时候……就已经觉醒异能了吗？” “并没有。”江映澄摇摇头，轻笑一声，以轻松至极的语气开口道：“你都被我骗过，他们那几个人，也挺好忽悠的。反正难度不比你高就是了。靠酒精的作用，再加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吹捧和引导，很容易就能套出真相。” “可就算你这么大费周章，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那时候已经没人在乎事情的真相了。” 这才是泛霖留在棚户区的真正原因。 太晚了，一切已经毫无意义。 江映澄笑笑：“可我在乎。那时候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想，至少得让你走得清清白白吧。” 而且现在实验早已合法化，谁规定泛霖不能重回赛场？ 泛霖自认为，她多少已经能辨别江映澄的情绪真假了。 此时此刻，对方是真心的。 于是她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第39章 落难千金（九） “我想，泛小姐一定是随手帮过的人太多，所以不记得我了，但是你当年的举手之劳确实整个扭转了我的命运。” 江映澄把回忆的时间线又往前调了两年，回到了她还在读高中的时候。 那时候母亲去世不久，她唯一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尽可能从那几个居心不良的兄弟姐妹手中保护了她。但姐姐毕竟不适合做勾心斗角的事情，总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比如说，姐姐就疏忽了她在学校的经历。 二姐、三哥、四哥、五姐在对付她们的事情上总能达成一致。几句恰到好处的引导，就能让学校里的小团体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长期且持续性地展开霸凌。 那时她还没有变成今天这样，还是一个单纯到愚笨的小女孩儿。就算受了欺负，衣服掩盖下的身体上全是伤，也会被几句威胁吓到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默默承受，一天比一天过得更艰难。 相遇的那一天，泛霖本是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被邀请回校做演讲的。 她演讲完准备去食堂偷吃，路过仓库听到里面有奇怪动静，就顺道进去了一趟，以一拳一个高中生的残暴方式，把浑身赤裸的江映澄从泔水桶里捞了出来。 第67章 她一下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通过实地演示的方式，当场将霸凌者全打了一遍，教江映澄应该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演示完毕，泛霖看看她的细胳膊细腿和瘦弱身板，又改了一套说辞。 “总之你至少得反抗一次，就一次也好。学会在猎物放松警惕的瞬间死死咬住它，直到它再也无法挣扎。只要尝试过一次，你之后就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带江映澄清洗干净身上的脏污，又随手将自己穿着的外套丢给对方后，泛霖便潇洒离去。 那时候她走的是这套风格，和现在有点区别，不过差异也不算大。要是名字和脸没有变化，就更好认了。 所以，在棚户区带着安茹找逃出去的路时，她一听到熟悉的名字，在惊讶于“原来她还活着”之后，便决定抓住这可能的微弱希望。 而在泛霖离去之后，学校老师找到她和其他昏迷学生之时，江映澄发现了她可以用的武器—— 原来她这么会流泪，这么轻易就能得到他人的信任，三言两语就能让人相信，那些学生会昏倒是互相斗殴的结果，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而她，只是不幸被卷入冲突的无辜受害者。 江映澄的生活从这一天开始有了变化。她慢慢摸索出了在学校、在家里保全自身的方法，还让这套方法成了她的处事准则。 往事回忆已毕，江映澄刚回到当下，手中就被塞了个苹果。 就在刚才，泛霖边听故事，边顺手削出个完美的苹果。这回的苹果终于不是仅供展示用，填补了江映澄刚刚的强烈欲求。 “别想那么多了。先吃个苹果，然后早点休息，明天我再过来。” 言毕，泛霖再没多说什么，留下一个和当年一般潇洒的背影后，快步离开了病房。 江映澄看了看手中造型完美的苹果，轻笑一声，决定按照泛小姐的可行建议去做。 她还是伤员，需要精心休养，才能早日康复。 第二天，泛霖果然如说好的那样，跟着江暖潇一块儿来了她的病房。 不过今天特别热闹些，除了她们，二姐江曦淳也来了，这还是她受伤后头一遭。 江映澄很确定，二姐特地跑这一趟，一定带着某种目的，但既然对方不说，她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只会笑吟吟地感谢姐姐抽空跑这一趟，只为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江暖潇被二姐搞得有些不自在。 刚开始她以为，二姐是来抢她新发掘的“关系”的，可她很快就意识到，二姐并不打算讨好小澄，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江曦淳与在场之人东扯西拉地聊了半天，最后却突兀地将话题扯到了泛霖身上。 她将后者上下打量过一遍后开口道：“小潇你给自己选的这个保镖，看起来确实很不错啊。” 江暖潇一怔，接过话头：“二姐也觉得她不错？不过，我已经答应把她留给小澄了。小澄刚被袭击过，我觉得她更需要一个合格的保镖，所以不能让给你了。” “是吗？”江曦淳颇感遗憾地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我今天早上才去父亲那里看了应聘视频，她确实是最优秀的一个。” 又同两个妹妹闲谈过几分钟后，江曦淳忽然拿出通讯器一看，摆出有急事要去处理的架势，匆匆告辞离开。 江暖潇则多留了一段时间，仍是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关心，最后像昨天那样，将泛霖留下后才说了再见。 等不相干的人都走完了，江映澄定定地望向泛霖，赶在她展示削苹果的刀工前，满脸期待地问道：“泛小姐今天很受欢迎呢，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是要告诉我的？” 泛霖一听就知道，刚才江曦淳的小动作没有逃开她妹妹的眼睛。此刻，她留下的纸条就躺在自己的口袋里，她离开时时间短到仅有几秒钟的肢体接触，就让人收获了这样一份“礼物”。 泛霖同样知道，昨天晚上她和江映澄之间的长谈，只是后者“计划中的一步”。可是……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时间里，江小姐已经成了她最亲密的朋友。 江映澄实在太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会对哪些存在产生兴趣、对那些事物不屑一顾。她的一切，对方都了如指掌。从棚户区的第一次接触开始，她已经逐步落入了一张编织细密且不断收紧的网中。长谈是给网收口系紧的环节，已是不会有任何意外的最后步骤。 好在，她对此也不算毫无准备。从她决定要追着“猎物”离开棚户区的那天起，她就有了直觉性的预感，现在只是感觉成真罢了。 她对眼前这个既心软又心狠的女孩产生了无限的兴味，想要一直深入发掘下去。 那一定能让她之后的日子都充满乐趣。 她确信。 泛霖走到病床边，单膝跪地，平视在床上躺着的江映澄：“说吧，你需要我怎么做？” 江映澄怔了怔：“你真的会帮我？” 泛霖轻笑一声：“这不就是你从棚户区再次见到我开始，一步一步筹划着，想要达成的最终目的吗？怎么还怀疑起来了？” 江映澄回以她一笑，难得的，笑容中透出了一分几不可察的傻气。 “泛小姐，我……” “我要吃苹果。” “？” “你先帮我削个苹果，我吃的时候，顺便听听你的计划。” 第68章 江映澄看了看床头柜上摆着的果盘，挑了个最大最圆润的，将小刀握在手中：“好，但是我应该不能像你那样，把它削得非常完美。果皮削完，果肉只剩一半的话，可不能怪我。” 泛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削皮器，递到了江映澄眼前：“那就用这个。做事情要选择合适你的工具。” 江映澄：？ 她现在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泛霖意识里哪个幼稚到没满三岁的部分，才会驱使着她在昨天过后，特地做了这样一件事。那第二个苹果难道不是她自愿递过来的吗？ 但她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不变，答道：“好的，我试试。” 医院车库。 本该在一小时前坐车离开的江曦淳在五妹妹离开后，再次出现在了这里。 为了不引起注意，她特地改换了造型，选了一辆不属于江家更不属于她的车，没有发动，安静等待着客人上车。 又过整整两个小时，车门终于被人拉开。但来人并没有上车，而是十分戒备地站在外面，开门见山：“二小姐找我什么事？” “泛霖小姐不必这么警惕，我想和你商量的事情不少，还是请你先上车，我们再谈。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普通人，对你造不成任何威胁。” 泛霖只思考了五秒钟，便上了车，关上了车门。 车子一发动起来，江曦淳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想知道，小潇把你安排到小澄身边，是想让你做什么？” 她怎么想，都觉得这过于刻意的安排一定另有目的。也就江映澄单纯，才什么都看不出来。 “五小姐没什么想法，就是希望七小姐能健健康康的。” 这是实话，但从江曦淳的眼神来看，她显然并不相信。 好在她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她没有安排也好，这样一来，泛小姐应该就有时间，接受我的安排了吧？” 泛霖面色一冷：“二小姐凭什么认为，我就会听从你的安排？” 江曦淳笑笑：“就凭——我能帮泛小姐的妹妹找到一个更好的就医环境。你觉得如何？” 看着泛霖面露震惊之色，她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泛霖则陷入了沉思中。 我有妹妹？ 哦对对对对对，一小时前刚有的，光顾着一口气吃五个苹果，差点把剧情忘了。 第40章 落难千金（十） 江映澄用自己的方法“收服”了二姐的一位得力干将，让他提交了改动过的调查资料。所以一天前，江曦淳得到了有关泛霖的情报，除了姓名、性别、年龄这种基本信息，大部分都是真假参半的。 如果是在过去，她或许会做些更仔细的确认，可在眼下，胜券在握又急不可耐的她，只考虑着尽快将一切控制在手中，有了心腹的保证，再没耐心将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 现在她已百分百确认，“妹妹”是泛霖的软肋，足够她将此人控制在手中。 泛霖无声地叹了口气。 早在她答应帮忙之前，江映澄就已经去接触过好二姐的心腹了。信息不对等到这种程度，这场比赛，还有什么看头？ 江曦淳一定想不到，她自以为隐秘的给父亲江别下药这件事，也被同个心腹卖了个干净。从她和三弟合作，将小妹送进实验室的那天开始，一柄长刀已悬挂在她头顶，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坠落。 泛霖写在脸上的愁绪让江曦淳有了更多的把握。 “我帮泛小姐找到能为你妹妹治病的名医，你呢，就帮我实现一个小小的心愿。你看这个交易是否公平？” 泛霖一副已然心动却仍在犹豫的模样：“我得先听听二小姐的心愿是什么。” 公平个头，杀人放火还叫小小心愿，长了嘴是真能说。 第二天晚上，泛霖一边毫无坐相地往单人沙发上一躺、吃着江映澄削好的梨，一边将江曦淳的计划原封不动地转告了当事人之一。 说明完毕，她加上一句感叹：“还真被你猜中了。你的二姐眼下的目标不是你，而是江暖潇。她要我巧妙地利用江暖潇的信任，然后一举将其杀害。等事情一成，她马上把我‘妹妹’送到认识的医生那里去，接受最顶尖的治疗。” 江映澄笑笑，用纸巾擦干净了沾有果汁的手指。要是其他人这时闯入，一定看不出谁才是那个伤者。 “在二姐眼中，我一直是个笨蛋，哪里用得着她费尽心思去对付。倒是五姐，最近越来越得父亲喜欢。眼看着自己下的药起了效果，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随时能倒下，她当然知道该先拿谁开刀。” “下星期江暖潇会坐车外出，到时候，你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你想办法把原本的司机支开，剩下的就由我去。” 听到泛霖这句话，江映澄神色一变，有些认真起来：“不，这是我该背负的东西，不应该由你替我承担。” 泛霖用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将果核送进垃圾桶中后站起身，走到江映澄跟前：“倒不是我非得帮你背负什么，你的异能可以让你从飞速行驶的汽车上顺利出逃吗？要是可以的话，你就自己上。” 江映澄：“……” 那确实不行。 她的异能，只能对没有防备心的“人”进行意识入侵，使对方接受控制，或者对某个她植入的印象深信不疑。但还是会受到诸多限制，比如同时控制的人，有且仅能有一个。植入印象的难度则稍微低一些，可能植入的数量是有上限的。 第69章 像泛霖这样精神能力强大的人，她之前烙上的“我们的友谊坚不可摧”的意识，恐怕早已失效了。 而泛霖的影子却可以带着她悄无声息地潜入各种地方，完成任务后又在他人察觉前离去。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泛霖忽然拉住她的手腕猛地往前一凑，将一双清明的眸子抵到了她眼前：“现在，给我下命令，告诉我要做什么。” 江映澄一瞬了然，做了最顺利的一次意识侵入。 尽管她们都已经知道，一周后，她去控制江暖潇的司机时，这次侵入就会宣告失效，有等于无。 “泛霖小姐，为了我们坚不可摧的情谊，我需要你去帮我解决一个杀母仇人。” “好。”泛霖弯了弯眼睛：“为了我们坚不可摧的情谊，告诉我，我需要怎么做。” “没办法了……泛霖，你今天就别去医院了，先送我去一个地方。” 连着几次去电都没能联系上司机后，江暖潇本着就近原则，随手抓了一半路过、正准备出门的泛霖，来充当司机的角色。 这个时间点，泛霖本该去到妹妹身边，保护其安全的。 两天前的集团大会上，父亲突然病倒，直到今天都还躺在家里，接受几名私人医生全天候的照顾。江暖潇根据手头掌握的情况做了个初步推测，认为父亲应该再没有完全康复的机会，便决定抓住时机做成几笔大业绩，彻底赢得父亲的青睐，名正言顺继承她应有的一切。 所以此时此刻，每分每秒对她来说都珍贵至极，一点都不能耽误。 汽车飞驰离开了江家，江暖潇争分夺秒地看起了文件，偶然抬头的一瞬，却猛地惊觉—— 这并不是她原本要走的那条路！ 不止如此，道路两旁的景致，让她觉得熟悉至极。这条路她其实只走过一次，可在当年那次“意外”发生后，每次午夜梦回，她都会来到这里，很难不印象深刻。 江暖潇脸上血色尽失，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泛霖，你开错了！我们要去的不是这地方！” “不，这才是您该去的地方。”驾驶位上，泛霖忽地一回头，嘴角的弧度极为诡异：“有一位您的长辈，将会在道路的尽头等您。” 这条山道的尽头，正是江映澄母亲驾车坠亡的地方。车子跌落崖底后燃起滔天之火，使得她的母亲最终尸骨无存，什么都没能找回来，连一点点念想都没留住。 “你到底是……” 江暖潇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运转起来，试图抓住坠落前的最后一点时间理清楚现状，为自己换得一点求生的可能性。 一个过去从未有过的想法进入脑子，但她现在无比确定，那是正确的猜测。 “我知道了，你是江映澄安排到我身边的！她这些年都是在演戏，为的就是给她母亲报仇！是不是这么回事！” 泛霖脸上角度没有丝毫变化的笑容，在她眼里成了一种默认。她嘴上不敢停，一大串话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 “我全明白了。泛霖你清醒一点，你就是被江映澄给骗了，我们都被她骗了！她发起疯来什么都不顾，连她同父同母的亲姐姐都是被她害死的！她让你来对我下手，就是要让我们同归于尽！你想想看，你也坐在这辆车上，你也会死的！” “是吗？真可惜，你猜错了。” 泛霖的语气平静得过分，就好像此刻坐在失控汽车上的，并不是她本人。 或许确实也不能算是。 汽车坠下山崖前的一瞬间，前座的大活人一眨眼间便彻底消失，化为一段虚虚的影子，从只开了一小道的窗户缝隙间溜了出去。 江暖潇甚至来不及去想“这怎么可能”，就直直地奔向了死亡。 泛霖从路边的仪器上拿下通讯器，确认了一下刚刚拍到的视频内容—— 透过半开的车窗，江暖潇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被拍得格外清楚。而驾驶位在另一边，她离开车子的诡异方式，并没有被视频记录在其中。 她举着通讯器来到崖边，将崖底燃烧的熊熊大火也拍入其中后，将视频分别转发，发给了她现在的两位“雇主”。 江映澄简单地回了个表情表示明白，江曦淳则更直接也更急切，要她立刻过去一趟，把情况仔仔细细地交代一遍。 从那份急切中，她能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她能预感到，她们离计划顺利实施又近了一步。 泛霖活动了一下身体，重新化成了一道影子，以普通情况下难以到达的速度，飞速向回赶去。 在江别倒下、居家养病的当下，江家的大小事务，基本都由江家二小姐江曦淳负责处理。 而在她的不断敦促中，有关江暖潇坠亡一事的调查很快就出了结果——是意外。 江二小姐一下成了热门人物，同时也是板上钉钉的江家继承人。毕竟谁都知道，江家七小姐虽然心地不坏，可脑子简单得过了头，不可能担起那样一份重任。 江曦淳自己也认为，一切已经到了可以收束的时候。所以她准备做一件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事。 为了这件事，对付江映澄都可以放一放。 她要找到她的亲生母亲。 江别给非婚生子女订过一条规矩。他当初是吃过亏的，所以，为避免情人对儿女的影响会超过他，他可以用“收养”的名义将这些私生子接回家抚养，但儿女必须与母亲断绝关系。 第70章 他的第六个儿子当初也被接回来生活过一段时间，可是儿子放不下娘，做母亲的也放不下儿子，最后，还是被母亲接了回去，提前退出了这场家产的争夺战。 到今天，江曦淳终于有勇气和能力，去找丢下自己的母亲。 她没想到，消息会来得这么快。 可惜传到她手中的，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第41章 落难千金（十一） 当初，母亲是故意抛下江曦淳的。母亲原本从事的工作不算太干净，发现自己怀孕后愿意把孩子生下来目的也并不单纯，后来她带着孩子找上门，被江别甩了一脸钞票后，她毫不犹豫地在钱和孩子中选择了前者。 就算如此，当江曦淳得到消息说母亲有难，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带着身边仅有的两个保镖，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现场。 两个保镖，一个是她的心腹，一个是能力出众的泛霖，原本她应该不会遇上任何危险的。 原本是这样。 当江曦淳揉着剧痛的后脑从地上爬起来，对上满脸是笑的小妹时，脸上震惊的表情几乎和当初的江晓泽一模一样。 江映澄脸上是笑，眼中却只有一片寒凉。她意有所指地开口道：“原来二姐也是会为至亲至爱大失方寸，最终直接跳进陷阱的。我还以为，你根本没有心呢。” 那一年的意外，江晓泽制定计划；江昭鸿赶在其他人之前到学校把她接走，在出租屋关了一晚上，使母亲和姐姐为她的一夜未归着急不已；江别发现了一切，没有阻止，反而打开了车库的门，把江暖潇放进去破坏了刹车；隔天清晨，江曦淳假造绑架信，引得母亲为了救她独自出门，就此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在对付她们母女一事上，他们总是能团结起来的。 他们每一个都有份，因为他们相信，只要现在的“江太太”不存在了，他们的母亲就有机会。所以，他们有的为多一个帮手，有的为抬高自己身价，还有的是当真为了母亲，最终连结在一起共同谋划了*这件事。 可惜，江别比他们想象的更绝情。“江太太”的位置空了出来，却一直没有人能顶上去，直至今日。 江曦淳反应了好一会儿，仍感到不敢置信。 “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你和泛霖勾结把我骗到这里来？怎么可能……会是你？” 在她的印象里，江映澄就该单纯愚蠢到任由他人摆布，怎么可能有算计其他人的脑子？ 江映澄也没有跟她解释太多的闲心，取出武器就抵在了她的脑门上：“想不明白就算了，之前整天跟人解释我也嫌烦，我还是直接送你上路吧。” 事关生死，江曦淳猛地挣扎起来，然而剧烈的挣扎没起到半点作用，她便在愤怒的驱使下破口大骂：“江映澄，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你***怎么当时没被**给**了！真亏你个**能逃得出来，我们所有人都被你骗了！大姐出事的时候也是和你在一起，你连亲生姐姐都不放过？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就没被***呢？” 趁着江曦淳大口喘息的间隙，江映澄笑笑：“说完了？那就上路吧。哦对了，死前最后让你知道一下，你的亲生母亲不会回来了。她在十年前成为了刘太太，和现任丈夫夫妻和睦、非常恩爱，算起来，他们唯一的女儿应该也长到七岁了。今天下午，刘先生会带着小女儿去我们父亲那儿探病，可惜，你见不到了。” 话音方落，一声木。仓响结束了一段恩怨。 一天后，江家二小姐在外出时被人寻仇，凶手已逃往城外不知所踪的消息登上了《城市新闻》。 而《城市娱乐报》则做了更详细的猜测，认为江家年轻一辈接连遭遇不测，恐怕是受到了诅咒，至于诅咒的根源，恐怕和江家太太死后就被暂停的那宗实验有关。 实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才会让江太太因“意外”身亡，才会让江家人在多年后，一个接一个被报复。 可惜，《城市娱乐报》的可信度一直很低，大部分民众只把这当成一个乐子，笑一笑就过了，并没有人会无聊到信以为真，还深入挖掘。 伴随着几个儿女接连出事，江别大受打击，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不过江映澄觉得，那应该纯粹是因为，她好二姐之前下的毒药终于开始起效了。 有不少人想趁着这机会，来江家探探情况，顺便捞点好处，所以来探病的人一天比一天更多。 又送走四位客人，江映澄站在病房前，趁着下一批人还没到，和身边的影子闲聊起来。 前几天江别因为身体不适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医生都赶了出来，现在，只有这小女儿能在他面前说上几句话。 影子目送着刚才最后一位客人彻底离开后，出声问她：“那不是比武赛的主要负责人吗？我记得最开始的探病名单上并没有他。” “啊？”江映澄循声看过去时，车子已经驶出了她的视线范围。不过她也并不觉得奇怪，以理所当然的口气道：“可能是后面加的吧。最近想上门的人越来越多，之前定的那份访客名单早就不准了。” 影子轻笑一声，像是看透了什么，口中却附和道：“确实如此。比如说——五分钟后，又会有一位名单之外的访客来到此地。江七小姐，希望你尽快做好招待客人的准备。” 这个安排显然完完全全地出乎江映澄的意料。 第71章 她猛地转头看向墙上的影子，墙上却只剩雪白一片，没有留下任何阴影的痕迹。 泛霖离开了。 她来不及做更仔细的琢磨，简单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后，便端着悲伤的笑迎向门口。 被泛霖特意请来的客人会是谁？她总不可能，把那个人给找出来……？ 正思索间，江映澄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来人紧紧地贴着她，似乎担心自己一松手，她就会跑了。 “江姐姐！我们都回来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一次都没来找过我？我爸爸也是，之前怎么都不同意我出门，还好今天终于松口了。泛霖来找我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是个好人。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爸爸……江伯伯他，现在怎么样了？” 是安茹。 来的并不是方才心中所想的那个人，江映澄一时都不知道，她是该觉得松了口气，还是该觉得遗憾。 不过，能再见到安茹，她也很高兴。 她转身将几乎要从自己腰上滑下去的安茹托着，由着对方变换了几次姿势，选定了最舒服的一种，像只树袋熊似的整个人挂在她身上。 “对不起小茹。回来之后，我确实忙得什么都顾不上了。等之后有时间，我一定常常跟你联络。到时，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可以什么时候来找我。” 听到这话，歉意爬上了安茹的脸：“爸爸之前怎么都不肯让我过来，说我会打扰到你。可是我们是朋友啊！就算帮不上忙，至少我也能说些安慰的话，可以分担一些你的情绪，你说对不对？” 江映澄笑了笑，趁机轻轻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对，当然对。光是看着我们小茹，我的心情就会变好。” 她一直对利用这样一个单纯的孩子回到江家有些过意不去。这点亏欠，也只能等之后，再慢慢弥补了。 安茹忽然抬头看向她，嘴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严肃得像是变了个人。 “所以，江姐姐，你最近会做噩梦吗？” “我……？” 江映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安茹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爸爸跟我说，自从天灾降世，原本的秩序乱成一团，联盟自己都成了混乱的代名词，越来越多的罪恶因此滋生。在官方都管不到的地方，那就只能由我们自己来讨回公道。就像这次，那个想要拿我的命换钱的绑架犯，已经消失在了你找到我的污染区，而我并不觉得爸爸有错。你一定也是走了很多走不通的路，才最终选择了这一条的吧。” “你怎么会……？” 话一出口，江映澄忽然感受到了和二姐、三哥相同的震撼。当她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一定也是这个感觉。 好在，她对事情的接受度更高一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她看看眼前目光坚定的安茹，又看看安茹身后高大得有些过分的影子，没忍住轻笑出声：“你说得对。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母亲的债，我还没有替她算完，我一定会把最后一笔也理清楚的。谢谢你，小茹。”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不一样了？我确实经常被骗，但是每次被骗后，我爸爸和我姐姐都会给我做很长很长的分析。所以同样的亏，我只会吃一次。对了对了！”安茹跟着露出笑容，又突然想起什么，在自己的包中翻找一阵，取出一份文件交到江映澄手中：“我爸爸说，他对你今后的选择很感兴趣，所以让我带来了这份文件，希望今后，江家和安家能够达成合作。” 江映澄将手中的文件大概扫过一遍，很快就明白了。 合作不是出于安杜宇的个人兴趣，而是作为一种答谢，感谢她不仅从污染区救出了他的女儿，还从犯人头上抓下一大把头发，为找到凶手留下了证据。之前安父还在试探，而现在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抱住安茹，再次郑重地重复了一遍：“谢谢你，小茹。以后，经常来找我玩，只要你需要，我也会去陪你的。” 第42章 落难千金（十二） 送走安茹回到房间，黑影已经端坐在床边等着江映澄。 已是日暮时分，她又没有开灯，此时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但因为泛霖暂时不方便现身于人前，她已用这种方式，与前者相处了许久，所以锻炼出了一眼看出端倪的能力。 “泛霖小姐……”江映澄坐到泛霖身边，在心底组织了好几轮语言，最终还是选择了开门见山的问法：“你怎么会想到，要找小茹过来？” 她必须得承认，和小茹说过这些话，从那日子弹射出后始终压在她心上的重量散去了许多。 她一直以为她是不会害怕的，可每晚、每晚、每晚出现在梦里那鲜血淋漓的身影，都在嘲笑她的胆怯和懦弱。 泛霖挑了挑眉，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没必要让当事人知道，她每晚都会被隔壁房间的动静吵醒，清楚地感受了江映澄每一个噩梦留下的痕迹。 “放心吧，今晚你不会再做噩梦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别忘了，在你的身边，有一个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比你那些不中用的哥哥姐姐强大得多的存在。她会一直一直保护你的安全，不会让那些不长眼的恶心东西侵犯你的梦境、威胁你的安全，就像……她还活着时那样。” 江映澄眼眶一热，汹涌的情绪和眼泪都不再受她控制。 第72章 是啊，她怎么会忘了，如果真有鬼魂存在的话，母亲一定会尽一切可能保护好她，决不让旁人害她一星半点，那她又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阴影终于不再以影子的形态存在。 泛霖将整包餐巾纸递到了江映澄眼前，摆出了一副你随便用的架势。虽然这包抽纸，是她刚刚从床头柜上拿下来的。 江映澄抽了几张，擦着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儿，便干脆一伸手，拉住泛霖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扯到面前，将脸埋在了她的腹部。 她没有挣扎没有拒绝，江映澄便由着自己痛痛快快发泄了一场。 “泛霖……” “怎么了？” 江映澄吸了吸鼻子，抹干净眼泪，抬头看向泛霖。一片昏暗中，后者的轮廓，都显得线条柔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询问道：“你呢？你不会害怕吗？” 她记得在对付江晓泽的时候，泛霖就说过——“要是心里真过不去，就当这人是我杀的，反正我也不差这一笔。” 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将一位赛场上的明日之星，生生逼到这份上？ 泛霖知道江映澄在问什么。 她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语气也显得随意又轻松：“就算要害怕，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你的调查名单上，找不到那位陷害我的罪魁祸首？他为了赢钱让我再无未来，那我只好回敬他一笔，让他也看不到以后的太阳。” 那确实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罪魁祸首想要她死，而她侥幸逃过一劫，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成为影子后，她做许多事都变得容易许多。比如实施绑架，比如对实验人员名单做手脚，把其中的一人替换掉。又比如，站在那间非法实验室的玻璃外，看着手术台上的人因被强制植入异能结晶后无法承受，活生生爆体而亡。 她当时为对方设计了两条路。如果他能撑过实验，那他们就堂堂正正比一场，像在赛场一样。 可惜，那时的非法实验根本就不稳定，他和她都没能等来这个机会。 泛霖刚从久远的记忆中抽身，就发现自己的手腕再一次被江映澄握住。与之前或具有侵犯性，或过于无措不同，后者表露出了完全不同的情绪，甚至显得有些……温柔。 她直直望进了她的眼中，轻声道：“泛霖，你没有做错什么，那本来就是他自作自受。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的话。” 这一次，江映澄的侵入很温和。要不是她植入的印象和泛霖原本的不一样，她恐怕都觉察不到。 她故作轻松一笑：“我向来很相信自己的话。对了，我这身衣服被你哭脏了，你记得赔一身新的给我。要比这身更值钱的才行。” 江映澄一扯她衣服的下摆将褶皱拉平，口中倒是答应了下来：“好，过两天事情全部做完了，就带你去买。” 还有最后一笔没理清，事情尚未结束呢。 这天晚上，江映澄果然没有做噩梦，一夜无梦到日上三竿，只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原本的重压不复存在，她的思绪也回归往日应有的平静，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她还得，和江别算算帐。 江别年纪一大，人也跟着糊涂了。他每每对着江映澄那张脸怀念妻子时，一定忘了，当年发生在妻子身上的那桩意外，可是他有意促成的。 在那辆径直冲向悬崖、于崖底焚为灰烬的车上，除了坐着母亲，还放着一大叠实验数据，和唯一成功的实验样本。那是姐姐用自己身体做实验得来的结果，可惜不利于联盟的发展，也不利于江家与联盟的合作，最终，他只能让它消失，就像从不曾存在过。 那才是姐姐和母亲原本想做到的事，她们本不该被困在江太太和江家继承人的身份中，进行毫无意义的明争暗斗。 可是母亲去世后，姐姐把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了勾心斗角上，才勉强能保护住她们。还好最后，她有把姐姐送出去，一些会脏了手的事，不该由姐姐来做。她才是最适合做这些事情的人。 所以，江别就是江映澄要收回的最后一笔，她还得让她的好父亲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死的。 江映澄正准备进到病房里时，手腕却被“人”轻轻扯住了。 当事人的影子在她脚下，声音则是在她耳边响起：“别着急，今天也还有一位客人要上门。你不妨……再等等她。” 江映澄猛地一怔。昨天猜错了一次，反而让她今天有了更多的自信，她想，这次一定会是那个人了。 昨晚泛霖只提到了母亲，并没有提到她的姐姐，恐怕早已知道，她的姐姐仍活在人世，“意外身亡”只是她们共同导演的一场戏。 十分钟后，被她担心挂念了整整一年的大姐江晚洛从门外匆匆而入，快步来到她面前，向着她露出笑容：“小澄，我回来了，我没有来晚吧？” 等江映澄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晚洛已从口袋中取出纸巾，温柔至极地帮她擦干净了眼中涌出的泪水。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走吧，”江晚洛一直等她恢复平静后，才牵起了妹妹的手，“我和你一起去面对。” 她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所以将要面对的事情，也该一同承担。 随着毒素的不断入侵，江别现在能保持完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对于外界的感知力越来越差，可供他思考的机会实在太过有限，来不及去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第73章 今天一睁眼，见到小女儿站在病床边，他咳嗽了两声，吩咐道：“把水拿过来，我要喝。” 江映澄眉眼含笑，应了声好，随后便拿起了床头柜上带吸管的水杯，动作优雅地将吸管往垃圾桶里一丢，并用杯中的水浇了他一个劈头盖脸。 江别愤怒不已，抬起手想一掌扇在女儿脸上，却因力气不足，抬到一半便垂下搭在了床沿，只能嘶吼出一句：“你想干什么！” 音量受限的情况下，这句话不具备半点威慑力。 “这不是想给您多喝点水吗？怎么，您还嫌不够？姐姐，你再给爸爸添上一点吧。” 江别一怔，眼看着小女儿往边上一避，露出了另一张他熟悉的脸。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好一会儿才问出身：“小洛，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怎么……咳咳咳！” 突然浇到脸上的水呛进了口中，他咳嗽了好一阵，直将整张脸都咳得通红，才终于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江晚洛坐到了病床边，握住父亲垂在床沿的手，柔柔一笑，语气温和地解释了父亲的疑惑：“爸爸您说得没错，我之前确实死过一回。可是啊，我到了世界的那一头后，见到了妈妈。妈妈跟我说，她一个人在那边实在太寂寞了，非常想念您，所以一定要我帮她把您给送过去。您看，我这不就来接您走了吗？” 江别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意识到死人复生是绝不可能的，必是两个女儿联合起来，给他演了一场戏。 如果她们当初安排这一切，是为了让江晚洛逃离江家，那今天她特意回来，就是为了…… 江别意识到大事不好，慌忙想要挣扎，可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挣扎起来跟抽搐似的，甚至没办法将手从大女儿那儿抽出来。 “看样子，爸爸也迫不及待想去见妈妈了呢。姐姐——”江映澄将浸湿的帕子递到姐姐手中：“我们就送他一程吧。” 第43章 落难千金（十三） 江别最终窒息而死，但在官方的调查结果上，他的死因将会被记为，在睡梦中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泛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到江映澄先姐姐一步离开了房间。她向着她走来时，摆出的是一副有什么话要说的架势。 她想着继续用投在墙上的影子与人对话，多少就有些不礼貌了，便露出原本的样子，靠窗等着对方过来。 “有话要问我？” “你怎么知道——”江映澄抿着唇，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姐姐是被我送出了江家，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被我所害。你应该听到了，五姐也好，二姐也好，都是这么以为的。” 那是她筹划的第一场大戏。当时因为担心姐姐会不同意她的想法，她甚至连当事人都死死瞒着，直接就把昏迷中的姐姐送了出去。等到其他人赶到现场时，只有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她带着残留在脸上的恐惧和泪痕，昏倒在烧成灰烬的汽车旁。 泛霖耸了耸肩：“我和你都相处这么久了，要是还不能分辨你的眼泪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戏的道具，就有些失败了吧？” 她看得很分明，每次江映澄提起姐姐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中，都是最为真切的情感，几乎没做任何掩饰。 她姑且把那当作是对方的“刻意”安排，才去当初那场意外的发生地溜达了两圈，就这么正正好与江晚洛碰上了。 江晚洛也为妹妹的情况担忧不已。在江映澄流落至棚户区前，她们姐妹一直保持着定时的联系。可在那之后，这联系就断了。得知泛霖现在是妹妹身边的人，她希望能通过她，和妹妹见上一面。 两人也算是一拍即合，当即就制定了这样一个“惊喜”。 江映澄眨了眨眼睛，笑意直达眼底，见泛霖朝着自己张开了双臂，便干脆一头扎进了她的怀抱中。 “泛霖，谢谢你。谢谢你不仅支持我的决定，还为我安排好了这一切。” 泛霖什么都没说，只是加大了拥抱的力度，并抬起头，越过江映澄的发顶，向着她身后、正从病房中出来的江晚洛露出笑容，以展示她与其妹妹之间并不寻常的关系。 江晚洛怔了怔，旋即展颜一笑。 从被妹妹送走的那天起，她就对妹妹的判断力和执行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虽然她对泛霖的了解不多，但她相信妹妹的眼光，这就够了。 泛霖一直等到怀中江映澄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才故作惊讶地开口道：“大小姐，您出来了。里面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吗？” 江映澄一下从泛霖怀中挣出，这才猛然发现，就那么短短五六分钟的时间，泛霖已经把她整个头发都揉乱了。她一边用手指将发丝捋顺，一边含笑迎向了姐姐：“姐姐，我送你出去。后面的戏，就交给我来演吧。” 江晚洛点点头，握住妹妹的手，轻声道：“我一直都在。需要的话，随时来找我。一定要来，答应我，好吗？” 江映澄笑笑，答应了下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会的，她绝不会将姐姐再次拖入这汪泥潭中。她们姐妹两个确实还会有极为紧密的联系，但不会是在这些事情上。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泛霖几步上前来，将胳膊架在了她的肩膀上，开口道：“姐姐放心吧，这不是还有我陪着小澄么？” 江映澄没有去反驳那称呼上的微小变化，反而配合地露出了笑容。 第74章 十分钟后，江映澄和医生一块儿进到父亲房间时，发现父亲的身体虽还是热乎的，呼吸却早已停了。 她几乎哭得背过气去，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好歹是没有耽误医生进行抢救。虽然，最后医生还是没能将死人给救回来。 连着遭遇几次重大打击，城中许多人都觉得，江家在这之后，就该没落了。 当初江家几个继承人为继承权明争暗斗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合作方选择将赌注压在江家老七身上，可偏偏，最后幸存下来的，却是这一位。 就在一些“合作方”虎视眈眈地准备瓜分江家时，联盟一区长官柴曳突然宣布，一区将与江家展开合作，继续推进此前搁置的异能结晶人体实验。具体的实验内容与结果，将在研究获得进展后再行公布。 这则通知一发布，江家就等同于得到了官方的保护，原本已经伸到一半的爪子被它们的主人紧急撤回，所有人都恢复到了原本的暗中观察状态，想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 离开联盟总部、回到车上，江映澄长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她看向坐在身侧的泛霖，皱眉问道：“你说，那位柴长官，为什么一下就能看出你的存在？是她掌握了什么资料，还是……她其实也是个异能者？” 进到办公室时，泛霖伪装成了她脚下的一抹影子。两人明明配合得很好，却还是一眼就被柴曳看出端倪。 泛霖耸了耸肩：“谁知道？反正，结果是你想要的，这不就够了吗？你姐姐的实验能继续进行了。” 江映澄听着便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尽一切可能，支持姐姐正在做的研究。她总觉得，实验继续进行下去，能为联盟应对天灾提供一些思路，至少多少能有些帮助。如若不然，柴长官也不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泛霖伸了个懒腰，突然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袋子烤饼：“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要去棚户区一趟吗？老太太今早送了烤饼来，倒是什么都没多说，可我猜，她应该是想我们回去看看她。” 江映澄看向泛霖手中的袋子。 袋子很大，可烤饼只剩下两块，连纸袋的底都铺不满。她很确定，原本的数量肯定不是这样的。不过至少……某人没有当着她的面，将最后一块一口吞下，已经算是有变化了。 她当即拿起更大些的那块烤饼，还没来得及吃，就被一大团阴影来了个偷天换日，手中的烤饼成了小些的那一块。 她眼角微微一抽，轻轻叹了口气：“都被你吃得就剩一块了，你还要跟我抢？” 泛霖被烤饼塞了满嘴，没有空隙用作回答。 为避免会失去这唯一的烤饼，江映澄先将它整个吃完后，才回答了泛霖的问题：“好啊，那我们今天就回去一趟，因为，明天开始，你就要忙起来了。” “我？” 泛霖伸手一指自己，眼中是清澈可见的疑惑。 江映澄点点头，笑容意味深长：“你难道不想——重回赛场吗？” “什么意思？” “你还有一天时间，明天的发布会上，你将作为我司第一位异能参赛者发言，宣布备战下一届城市比武大赛。大赛经过大升级，将会分为两组，一组是普通人，一组是异能者。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你愿意。我准备将你打造成公司的招牌，怎么样，要不要被我利用，成为赚钱工具？” 推进实验除了需要有官方的支持，还需要有足够的资金，比武赛是个非常合适的由头。而当初泛霖看到的比武赛负责人，就是她为此请来的。 泛霖一下坐直了身体，整个人瞬间精神焕发。 不用回答，江映澄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江映澄见过她在赛场上的样子。她一直知道，那才是真正适合她的地方。既然手中有了一点能力，江映澄想着，她总是要帮她一次的吧？更何况，这本就是一件于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我有多久时间准备？” 江映澄算了算：“准备发言稿的话，还有二十四小时。第一场比赛的准备时间比较久，还有一个月。对于前冠军、每天晚上还要溜到院子里、背着所有人偷偷进行训练的泛霖选手来说，应该绰绰有余吧？” 泛霖轻笑一声，一把将人揽进怀中：“当然足够了，有我做你的招牌，你一定稳赚不赔。” 她不知想起什么，声音一顿，旋即又转为自信至极的笑：“等着吧，三个月后，我会当着所有媒体的面，在颁奖礼上把冠军的奖杯送给你。” 江映澄靠着泛霖的肩膀，对她这句话没有任何怀疑。她唯一怀疑的是…… 她微一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泛霖，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泛霖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她伸出食指，在脖子前方划了半个圈：“我脖子上这跟绳，不还牵在你的手中吗？我能往那里去？还是说，你需要一些别的证明？” 司机眼看着车后排的帘子被拉上了，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欣赏天空有多蓝上。 几分钟后，老板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准备出发了。” 她应了声好，刚准备发动，出于谨慎，又问一句：“您要去哪儿？” 江映澄看向泛霖，示意由她来定。 泛霖将手中的纸袋子叠起放到一边：“事已至此，先去老太太那儿讨顿晚饭吃吧。之后，你得陪我去买身新衣服作为赔礼，正好明天发布会上穿。至于剩下的事情，倒是都不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做。” 第75章 江映澄笑笑，将目的地告诉了司机。 确实如此，之后她们还会有很多时间，所以现在——先吃饭吧。 第44章 关系户（一） 下课铃声响起前的一分钟，柴曳准时赶到了教学楼门口。下课铃响后又过三分钟，才有一大群人从教学楼中涌了出来。她一眼就发现了找寻的目标，快步冲上前去，精准地将拦在了目标身前。 “请等一等，向芙同学！你真的一点都不准备考虑，成为我的女朋友吗？” 来来往往的学生不约而同将脚步放慢几分，支起耳朵，试图听清楚两名当事人之间的对话。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向芙的脚下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她灵巧地避过了柴曳，一边赶路，一边作出回应：“谢谢你的喜欢，不过我之前应该已经回答过了。我的当务之急，是从学校顺利毕业、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恐怕没有精力去维持一段感情，只能拒绝你的好意了。” 这两节课只隔了十分钟，上课的地点却隔着三栋教学楼，要是不走快一点，她就该迟到了，一点也耽误不得。 柴曳紧随而上，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相反，这段话反而帮她打开了新思路。 “那如果……我保证，只要你同意和我在一起，我就能让你顺利从这学校毕业，并在联盟内部找到一份合适工作的话，又怎么样呢？” 向芙终于停下了赶路的步伐，转头看向了她，以极为认真的态度确认了她说出口的话究竟是玩笑，还是货真价实的承诺。 柴曳敢说出口就是有把握，当即直直迎上她的目光，接受她的“审判”。 半分钟后，向芙点了头：“好啊，我同意做你的女朋友。” 柴曳：？ 这就同意了？ 那她之前花的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算什么？算她太闲了没事干？ 不等她回过神来，向芙已再次迈开脚步：“之前你已经把联系方式给我了，我这节还有课，老师一上课就要点名签到不能迟，否则会影响期末成绩。所以，具体的情况等我下课后再跟你说，一会儿见～” 两分钟后，向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柴曳的视线范围内。 柴曳一挑眉，认真又艰难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课程表。 从入学的那天开始，她就没按照既定的课程表上过课，这时候想要回忆起来，还真有些难度。 想起来了。 接下来是一节必修课，教授以严格著称，期末成绩单上的每*一分都规划得清清楚楚，正常情况下不存在捞人的可能性。 作为向芙的同班同学之一，这节课她原本也是要上的。 可是……她并不在正常情况的范围内。上学期翘课一学期，最终仍然拿到了4.0的绩点。 于是柴曳打了个呵欠，毫无心理负担地转过身，选择回单人寝室躺着摆烂。 柴曳本身对向芙并没有多少兴趣。虽然她们作为同班同学已有整整三年，可她按时上课的次数屈指可数，班级集体活动更是一次都没参加，在她的印象里，根本就没有向芙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大部分同学于她而言，都只是连名字都没有的一团白影。 但是一个月前，她和朋友闲着没事干打了个赌。只要她能让向芙答应成为她的女朋友，并将这段关系维持到三个月整，就算她赢。而作为输家的一方，需要代替另一方参与之后整半年的联盟管理层大会，且在参会时，不能被人看穿身份。 联盟暂时并不是真正需要她们，她只是去凑人头的。柴曳很确信自己能赢，再加上她又对无聊且麻烦的管理层大会厌恶至极，所以很痛快地答应了此事。 据朋友所说，向芙在学校里，也算是个赫赫有名的人。 她家世普通，可相貌和成绩都属第一流，从第一学年开始就十分引人主意，但她以“学业要紧”的理由一视同仁地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这位朋友亦是其中之一。 听到这些介绍、看到向芙的资料和照片后，柴曳仍不觉得这女孩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条件类似的赌她也参与过好多回了，见过不少“难以接近”的对象，但一来有身份加持，二来她坚持不懈又没脸没皮，暂时还没失败过。想必这次，也能轻松完成。 她在向芙身上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方法想了不少，每次都被对方用相同的理由拒绝——学业繁忙，无心其他。 她确实没想到，最后的成功，会来得如此顺利，这会显得她前面搭进去的精力很浪费。 虽然向芙在人前表现得十分清高，但说到底，同样不过是一个想要攀关系得好处的人。柴曳突然觉得她无趣至极，追求一个月所萌生出来的那一点点兴趣瞬间消散无踪。 反正只要撑过三个月就算赢。 等三个月时间一到，她就可以给点好处，潇洒提分手了。之前那几位女伴，柴曳基本是用这种方法对付过去的。两方在一起是各有目的，分开同样是双赢，到目前为止，还没闹出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这样就挺好。 柴曳回到宿舍，随意找了点事情打发时间，可很快就感到无聊，往床上一趟开始补觉。 今早为了能赶在 第1节 课前蹲到向芙给对方送早饭，她难得起了个大早，牺牲了整整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那份豪华早餐最后进了她自己的肚子，而她现在正困得厉害，实在有点得不偿失。 第76章 她躺下的时间是十点多，睁开眼看向手表的时间则是十三点半，回笼觉的时间正好补上了早上欠的那一份。 柴曳伸了个懒腰，正想着该找谁去哪家餐厅打包一顿午餐送上来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向芙是不是说了，等到下课后就联系她来着？ 坏了，怎么完全把这回事给忘了。 她赶忙从床头柜上拿过通讯器，确认起睡觉期间错过的消息和电话。 虽然她对向芙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兴趣，但在赌约被认定为获胜之前，她还是得把戏给演全套。 跳过所有来自某位长官以及与之相关的消息后，柴曳终于锁定了向芙发来的讯息。 她下课是在十二点十分，柴曳的通讯器收到她信息的时间，也是在同一时刻。她确实像说好的那样，一下课就发来了联络。 【12：10】 向芙：我下课了，今天下午没有其他安排，要一起吃饭吗？ 【12：17】 向芙：在忙吗？那我先去三号餐厅了。如果有什么要吃的发给我，我帮你带一份回去。 【12：47】 向芙：我吃完午饭了，如果你今天没空的话，那我们明天再见面吧，我先去图书馆啦。 柴曳对向芙安排休闲时间的方式感到无话可说。 明明有整个下午的空闲，她所能想到的方法，竟然是跑去图书管？这学期才刚刚开始，听她平日的说法，她又打算直接找工作、并不想继续深造，那她还有什么泡图书馆的必要？ 想是这么想，柴曳发出去的讯息，却和脑中所想截然不同。 【13：33】 柴曳：刚刚有事在忙，没来得及看信息。你等我一下，我还没吃午饭，等吃完饭马上就去找你。 她用三分钟的时间收拾好自己，随手从抽屉里翻出一条值不少钱的项链，刚出寝室，就收到了向芙的回复。 内容很简短，只有五个字：好的，我等你。 明明到今天早上，还坚定地表示心中除了学业再无其他，此时却又表现得那么主动…… 柴曳摇了摇头。 她之前还以为向芙会是最难追求的一个，原来只是搞错了方向。难度一下降低到这种档次，有点无聊。 柴曳按照讯息上说的，先去食堂吃了个饭，才向着图书馆去找人。 去的路上，她还不忘掏出通讯器录下“见面vlog”。她取出刚才放入口袋中的项链，准备将其当作确认关系的“惊喜礼物”送出。如此一来，证明才足够充分。今晚她就可以告诉打赌的朋友，今天是她和向芙成为恋人的第一天。 而从今天开始，朋友将会亲眼目睹那条项链天天戴在向芙的脖子上，直到三个月后。 柴曳刚踏进图书馆，正准备问问“爱人”坐在哪个位置，肩膀却被人拍了拍。 向芙早已站在门口等她，和今天早上等人的她一样，精准堵到了想见的人，并顺势递上了一杯冰咖啡：“给，今天温度还挺高的，先喝一口降降温吧。” “你——”柴曳愣了十多秒钟，才想起将手中的项链递过去：“谢谢！礼尚往来，给，这是我为你挑选的项链，就作为我们的——定情信物。需要我帮你戴上吗？” 向芙看了看她手中仍在录像的通讯器，又看了看闪着耀眼光泽的项链，露出恬静的笑：“好呀，就由你帮我戴上吧。” 将蓝宝石吊坠拉到向芙脖颈正中间的位置时，柴曳不得不承认，这条随手选出的项链和眼前之人很相称。 由衷发出赞叹后，她装作回消息的样子低头将录制好的vlog往朋友那儿一发，接着才问向芙：“有没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我陪你一起。” 第45章 关系户（二） 向芙眨巴了一下眼睛，显然没有任何想法。 于是柴曳决定帮她拿一个主意：“要不就去游乐园吧？现在过去，走vip通道，玩过几个热门项目之后，我们应该正好能赶上晚场的演出。你之前有去过吗？” 向芙摇了摇头：“我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去这样的地方玩。就去游乐园吧，正好我也可以沾你的光，见见世面。” 柴曳当即取出通讯器，只花了三分钟，就定好了今日游玩的全套流程。 就在刚才，听到向芙那一句话的瞬间，她忽然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悯。 难怪在没事干的时候，只能想到去图书馆打发时间，原来她是根本不知道这座城市好玩在哪儿。光是去游乐园，这件柴曳不用费任何力气就能安排好的事，对她来说已经是“见世面”了。 也罢，反正还得相处三个月呢，不如就趁着这段时间，带她好好认识认识这座城市。 邀请向芙坐上接送的专车时，柴曳下定了决心。 往游乐园去的一路上，向芙表现得平静至极。虽然是第一次去，但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兴奋，或者期待。就好像，她们的目的地是她熟悉不过的图书馆，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种表情，就算录到vlog里，恐怕也会被朋友怀疑“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把刀子顶人家脖子上逼她配合了？”。 于是柴曳凑了过去，几乎是贴在她耳边问她：“怎么，我带你出去玩，你不开心吗？” 柴曳本想看看，自己的突然靠近会不会让她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她既没有绷直身体，也没有尴尬到手足无措，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因此而错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已经用这种亲密的方式相处过很久很久，久到能让人的身体逐渐适应。 第77章 向芙转头扬起笑容的时候，两人的鼻尖几乎已经撞在了一起。 “我怎么会不开心呢？我只是在想，之前听其他同学说，游乐园里面的表演特别神奇，那会是一场怎样的演出？我提前想象一下。” “你说那个啊？”柴曳卷起一缕她的长发缠在指尖：“那是魔术表演，你要是想玩得尽兴，要不要上台，当配合演出的‘幸运观众’？” 她摇了摇头。伴随着她的动作，那缕被抓住的发丝也从柴曳手中滑落。 “还是不了，我更希望能坐在台下，尽情欣赏一场完整的演出。作为表演者的话，或许会错过一些东西。” 柴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听你的。” 那她还真就非得安排向芙上台不可。 这不是她第一次前往游乐园。和之前几任恋人培养感情时，她就喜欢把人往这地方带。 自从天灾降世，把这座城市通往其他地区的道路全部毁坏后，现在的人想要打发时间，就只能在城市里面找个地方。而在这其中，游乐园无疑是最适合的场所。尤其是对于小情侣来讲，过山车、鬼屋、摩天轮，虽然起效的方式不同，但最终都能起到培养感情的总作用。 向芙表现得越是平静，她就越想看到她惊慌失措或欣喜万分的样子。由什么引起的并不重要，有情绪起伏就行。 遗憾的是，柴曳的计划未能得到想要的效果。 本该惊险刺激的体验项目，到向芙体验时，每一个都变得平平无奇。 鬼屋里，特约演员都快将假舌头怼到她脸上了，她除了多眨了几下眼睛外，再没有其他的反应。见“女鬼”一直倒吊着挡在面前，晃荡来晃荡去不愿离开，她才意识到什么，举起手挥了挥，开口道：“你好，能让我们两个过去吗？” 柴曳提早伸出去的手原本只是个摆设，在“女鬼”将路让开后，这只手终于派上了一点用场—— 向芙一把拉过她，带着她快步离开了装修成墓室的狭窄房间，前往了下一处“荒野坟场”。 在向芙反应冷淡地扶起坟墓前被撞翻的插香炉后，柴曳忍不住问了：“我说，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这些鬼怪之类的……”向芙的目光四下一转，将躲藏在坟冢各处装鬼魂的工作人员都看过一遍，面露微笑：“倒是还好，我确实不太怕。我比较害怕的是遇上污染种。” 她突然看向柴曳，目光中带有某种探寻之意：“柴曳，你之前有见过污染种吗？” 柴曳下意识地避开了向芙的目光。 作为命定的继承人，她本该见过的，可是几次训练都被她逃了，她在试图回避这件事。 “污染种不是只存在于高危污染区吗？我怎么会有机会见到它们？倒是你，你怎么会……你去过高危区？” 向芙“嗯？”了一声，随即终于反应过来似的，赶忙开口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没说清楚。我并不是在现实中见到的污染种，而是做过几次特别恐怖的梦。梦境格外真实，我惊醒的时候，仍然处在自己险些被污染种分尸的恐惧中。很吓人吧？” “确实很吓人。”柴曳配合地笑笑，伸出手将她整个人揽到怀中：“幸好现在不是在噩梦里。走吧，出口就在前面了，我们一块儿出去。” 向芙应了声好，与她十指交握，动作自然地靠在了她的怀中。 就算是她，也会觉得，她们真的是一对相识相知已久的小情侣。可她心中却泛起了怀疑。她并不觉得刚才向芙所言，只是一场“梦境”，这其中恐怕隐藏着什么，然而当事人不愿意说。 柴曳很认真地想了想，她有没有必要去深究这背后的缘由。 她很快就地出了答案——管个屁！ 一来，她还没从“柯长官”手中继承位置，无需承担任何责任；二来，她和向芙的情侣关系只需要再持续两个月二十九天半，发展不出多深的感情；三来，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是，现在压根儿没有任何要出事的迹象，她何必自找麻烦？ 平时要烦的事就足够多了，她可不想再多一笔！ 于是柴曳开口道：“走吧，我们再去坐个摩天轮，等一圈坐完，魔术演出也差不多该开场了，时间刚刚好。” 摩天轮上的视线很好，甚至能看到另一头的大海。 日已西斜，坐着摩天轮到达顶点时，洒落的阳光正好铺满了整个海面，金灿灿的波纹像一层细碎的金粉，与天边金色的云彩相映成趣。 柴曳见向芙对着窗外看得认真，再一次挪到了她身边，贴上去问道：“怎么样，这儿的景色，是不是特别美？” “确实很美。”向芙没有回头，一伸手指向了某个方向：“但是你看那、就是那里，海上……是不是有人在游泳？那个波纹，还有跟人一样的躯体，肯定不是鱼。真奇怪，不是都说那片海域有不明生物，怎么还有人敢冒这个险呢？” 柴曳：？ 大美的风光景色就在眼前，她在意的却是海里有没有人在游泳？ 不过话说回来，那儿会有人游泳确实很奇怪。 柴曳忙将脸凑到了玻璃窗前：“在哪里，现在还看得到吗？” 向芙刚想把位置指得更明确一点，可惜目光所及之处，已看不到任何异常。她有些无奈地曲起了手指：“找不到了，刚刚确实在的。要不下次约会，我们去海边看看？正好还能录个视频，既可以记录我们的相处，也可以拍一下海里的异常情况。” 第78章 她这最后一句话显然意有所指，柴曳只当听不出其中深意，平静地关闭通讯器录制模式后，含笑应了声好：“好啊，下一次我们就去那里。交给我吧，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座舱缓缓下坠的时间里，两人颇有默契地都将视线落在了窗外，只欣赏景色，不再进行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空气都沉寂下来的那一刻，舱内并不显尴尬，反而有一种令人愉悦的和谐。以至于舱门打开时，柴曳还有些反应不及：这就结束了？ 向芙已将手递到了她眼前：“走吧，演出应该快开场了吧？” 她握住她的手，在她的牵引下，回到了地面之上：“是的，现在去刚刚好。” 两人进到表演的大剧院时，灯光已完全暗了下来。但她们是尊敬的“vvvip客户”，早有穿着演出服装的工作人员等在入口处，负责将她们带到定好的位置。 原本柴曳定的是二楼包厢，不过，就在来的车上，她临时将其换到了第一排的位置。她想看看，身边这位被邀请上台配合做演出时，一路都显得平静过头的脸上，会不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一在位置上坐定，柴曳便靠到向芙耳边轻声问她：“期待一会儿的表演吗？” “很期待。就是可惜位置太靠前，坐在这儿看不到其他观众的反应，总觉得有点不完整。” 黑暗的掩饰下，柴曳嘴角扬起了略显张扬的弧度：“别担心，一会儿你一定能看到其他观众反应的。我保证。” 第46章 关系户（三） 本场魔术表演的高潮，是一场水下奇幻脱逃秀。 普通的水下脱逃术已算不得多稀奇，可若是带着随机抽取的观众一起，并附带上炫彩的表演，此事就有了看头。 魔术师岳宁兮将会握住幸运观众的手，带她一同前往神秘莫测的“海底世界”。而在表演的最后，她们会不幸为海底的“神秘生物”所捉，最终又顺利脱逃、化险为夷。 演出刚刚推出时，不少人都觉得，那位被选中的幸运观众一定是托。但因为每天选中的对象都不同，加上有越来越多参与表演的观众主动分享在水中呼吸与交流的奇妙经历，期待好奇压过了质疑，这场表演成了城中最热门的节目，一票难求。 而像柴曳这次所安排的，保证能上台的特殊体验票，则需要稍微动用一点“关系”才能实现。 向芙早就知道这位柴曳同学是著名“关系户”，不过，直到今天，她才有了实际的感受。 相同的表演，柴曳已经看过许多回，所以就算舞台上所呈现的海底世界再精彩纷呈、夺人眼球，她也没什么兴趣。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身旁之人上。 她应该觉得满足的，因为，向芙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各种各样能反映出情绪起伏的变化，可她心头浮起的那股感觉却并不舒服。 舞台的灯光时不时就会照到向芙的脸上，将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照得闪闪发光。那双眼睛在整整一天的时间里都平静无波，此时却掀起了情绪翻涌的波涛。 当舞台上的魔术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朝着她伸手发出邀请时，她的期待值也达到了最高峰。 她扬起明媚的笑，愉悦应声：“好，我很愿意参与这场海底的大冒险。希望岳小姐能带我顺利出逃，重返地面。” 柴曳看着两人相携上了舞台，不自觉便皱起了眉。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该安排自己做这个幸运观众的。来了这么多回，她还没体验过在水底呼吸的感觉呢。失算了。 向芙并没有去注意“女友”情绪上的微小变化。表面情侣而已，过得去就好。 正如柴曳所见，自从演出开始、幕布拉开，她就被这场奇幻的魔术秀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身着华美长裙的舞者竟能在空中翩然起舞，衣袂翻飞，华丽而优雅。魔术师岳宁兮忽而从如雪花飘落的花瓣中现身，仿若仙女降世，明明就在一秒钟前，那儿还空无一物。 岳宁兮的每一次举手，都能变幻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存在。当一群流光溢彩的小鱼儿凭空游到了她身边，代替魔术师本人发出邀请，她哪里还顾得上去想身边坐着的是谁？那重要吗？ 舞台上，一个除了满满当当的水外什么都没装的巨型鱼缸已悄然升起。 岳宁兮牵着向芙的手，将她带到了鱼缸顶部的入口处，问她：“接下来，我们将会在海底度过漫长又短暂的二十分钟，美丽的小姐，您会害怕吗？” 向芙点点头又摇摇头，将与其相握的手往上举了几分：“是有点害怕。但我相信，岳小姐不会让我迷失在海底深处的，对吗？” “那是自然，来，该开启我们的旅程了。” 向芙跟着岳宁兮，闭上双眼，纵身一跃。水流拂过身体，带来一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她意识到自己慢慢沉到了水底。 水中明明无法传递声音，可她却清楚地听到了岳宁兮说：“美丽的小姐，请睁开双眼吧。不必再憋着气，在我创造的世界里，你可以畅快地呼吸。” 她依言睁眼，水流直入眼睛，没有产生任何不适。 她又试着轻轻吸入一口气，旋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灌入鼻腔的并不是水，而是最为新鲜的空气。 从未有关的新奇体验激发了向芙的好奇，她开始四下打量所处的环境，顺便观察着自己的身体。 鱼缸仍旧空空如也，并不符合“海底世界”的设定，她正站在鱼缸的边沿处，手边就是玻璃。隔着透明的玻璃，她甚至能看到台下的观众席。一束来自舞台的灯光正好映在了第一排柴曳的身上，她清晰地看到了对方那略显阴沉的表情。 第79章 柴·准长官莫非是对自己的安排不满意？……不管了，机会难得，还是先研究清楚水下呼吸的秘诀再说，其他的不重要。 岳宁兮的声音再次传来，开始引导着向芙行动。当她随着指示一步步向前走去时，她所踏过之处，浮现出了一丛又一丛的珊瑚。而当她扶住魔术师的腰、握着魔术师的手，与其在水中共舞时，一些只存在于海中的鱼类开始从魔术师的袖间游出，环绕在她们身侧，为她们伴舞。 她本以为那些都是假象，伸手一摸，竟触碰到了真实。她不由自主沉浸其中，直到一条粗壮的触手强行挤入她们二人之间，将她们分隔开。 回想起幕布升起前，柴曳简要介绍过的剧情，向芙意识到，这是演出进入第二幕了。十分钟的时间悄然而逝，她竟毫无感觉。 接下来，岳宁兮小姐就将上演“美人救美”的戏码，一路草挡斩草、鱼挡杀鱼，冲到海怪面前将她救下，带着她一块儿回到地面，完美地结束演出。 一切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当岳宁兮从海潮中凭空抽出宝剑时，一个身影突兀坠到了其面前—— 是柴曳。 她张嘴，或许是想说些什么，却吐出了一串泡泡，脸色也变得难看至极，像是呛了水差点窒息。向芙没能听到她的声音。 在柴曳险些被水呛死前，岳宁兮游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将宝剑递到了她手中。 她瞬间恢复了活力，抢下魔术师本该扮演的角色，冲到了向芙面前，干净利落地砍断了缠住她的几条触手。 向芙的注意力本停留在别处。 作为被挟持的当事人，她清楚地感觉到，在柴曳带着宝剑冲过来前，踝间、腿上、腹部和肩膀处的触手已然放松了力道。这只“深海怪物”也表现得很谨慎，不敢让柴准长官受到半点伤害。 正思索这是否是某种机关时，她被忽然伸出的一只手推向了前方，“极为主动”地，一头扎进了柴曳的怀抱。 后者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带着几分不满：“我扮演了救你的角色，你不应该为此兴奋不已吗？” “确实如此，柴曳同学，多谢你救我于危难之际。” 听到柴曳提起“角色”二字，她也想起了两人现在的关系。 对了，她们是情侣，或许她该对爱人兼救命恩人表现得更感激一点？ 围着鱼缸的幕布缓缓垂下，将三位“表演者”彻底盖住前，台下的观众都清楚地看到了，向芙正捧起柴曳的脸，将唇凑了上去。 随后幕布遮掩了一切，再看不清后续的发展。 作为一名优秀的魔术表演者，岳宁兮对今天这场突然加戏适应良好，谢幕时还不忘举起两名临时演员的手，让观众为她们“真挚的感情”献上掌声。 离开大剧院、往外走的一路上，还不断有路人向她们露出“嗑到了”的会心笑容。 柴曳见向芙一脸的心不在焉，便将手搭在了后者的腰间，轻轻一拉，把人整个揽入怀中：“在想什么？怎么从表演结束之后，就一直不肯看着我？总不会是在怪我突然上台，打断了你的愉快体验吧？” 她得承认，刚才看着自己的女伴和表演者翩翩起舞时，她感到非常不爽。而她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起身上了舞台。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也很识趣，没有一位上前阻止。 她对这种识趣非常满意，决定回去以后就给游乐园追一笔匿名投资。 可就像她说起的那样，向芙的表现，就有些“不识趣”了。离开剧院后，向芙便只顾着看自己的手，再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哪怕一秒，像是在表达什么不满似的。 向芙终于将视线转向了柴曳：“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我的手臂变得有些奇怪。” 她将手臂伸到了柴曳眼前，指着表演时被岳宁兮拉过的地方：“你不觉得，我这块儿有点闪闪发光的吗？不止我，你被岳小姐碰过的地方，也有点发亮。我在想，这会不会和魔术的秘密有关？” 柴曳依言看了看向芙的手臂。除了一片健康的小麦色外，她没看出任何异常。 她又看向自己的手臂，同样看不出问题。她皱了皱眉：“我没发现有问题，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实际上，她真正的想法是，向芙在用这样的方式转移话题，回避她的提问。 她还想说些什么，口袋中的通讯器突然发出了尖锐至极的动静。 通讯器经过特别设置，大部分通讯虽可以打进来，但不会有铃声，相应的，也就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能打出这种效果的，只有少数几个不得不接的电话。 柴曳叹了口气，按下接通键，将通讯器放到了耳边。 熟悉的声音瞬间从那一头冲了出来：“柴曳！看看你做的好事！！！” 是外婆手下一位脾气暴躁的长官。 第47章 关系户（四） 柴曳默默将通讯器拉远了一点，以免电话打完之时，她的耳朵也宣告报废。 等电话那头的人稍微消去点火气，她才重新将通讯器贴近了耳朵，开口道：“长官，有话好说，我这刚从剧院出来呢，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您就算要我死，也得让我知道理由吧？” “你还有脸提？”电话那头的人再次拔高了声调：“你刚才和那女的一块儿表演的视频已经被人发上网了。还好柯长官反应及时，已经把视频全部删除。你知道你这样不成熟的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吗？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能不能成熟稳重一点！” 第80章 “真遗憾。”柴曳“啧啧”了两声，语气中尽是失落：“您和柯长官要是好好欣赏欣赏那段视频的话，还能看到我险些淹死的精彩表现。就这么删了，怪可惜的。” “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来传达柯长官的意思。你要交什么朋友她不管，但你再让事情闹大试试。在公共场合出现在你身边的，只能是她核查过的人，听明白没有？” “是是是，谨遵柯长官吩咐。” 通讯终于被挂断，柴曳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她看向身旁与她手握着手的向芙，一时没忍住，愉悦地轻笑出声。 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还能引来柯长官的不满，那她今后可更得为所欲为了。 但是…… 向芙并没有对刚才那通电话表现出任何的兴趣。她仍然在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臂，对魔术师手法的好奇显然超过了对她的。 啧，真是烦人。 柴曳一步跨上前，将下巴搁到了她的肩上，顺便将身体的重量也压了一部分上去：“刚才我接的电话可与你有关，不问问我具体什么情况吗？” 向芙依旧平静如波。不好奇，也不担心，反而反问她一句：“想必，柴曳同学应该能处理好这件事吧？” 一个问题，用的还是陈述句语气。 “那是当然。”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多问了。” 一般情况下，柴曳只会把“恋人”送到学校门口，剩下的路，需要对方自己走回去。毕竟，她的寝室楼和其他同学的之间，隔着一段不算小的距离，她实在一步都不想多走。但她今天心情特别好，所以可以破个例。 没想到，当她提出要送向芙上楼时，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向芙表现得颇为无奈：“如果你坚持上楼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的处境恐怕会比较尴尬。” “这还能有让我尴尬的事情？” “我住的是四人寝，你要是跟我上楼的话就会发现，你在这所学校的三位前任，有两位都住在我们那间寝室。她们从一个月前、你展开追求的那天起，就开始不间断地给我提示和建议。这时你出现在她们面前的话，我很难保证你的安全。” 柴曳：？？？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入学以来，她总共也就赌了五回，其中三个竟然凑到了一间屋子？ 她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那位朋友*的刻意安排。 她抬头看向向芙，向芙第一次对着她露出明媚而灿烂的笑：“柴曳同学，你还坚持送我上楼吗？要我说，作为证明赌约的证据，送到这儿就足够了吧？” 身边有其他学生来来往往，不断将探寻的目光锁定在她们身上。柴曳上前一步，用身体将她整个人遮住，低头问她：“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同意做我的女朋友？” 向芙歪了歪头，笑得愈发张扬：“为了从柴曳同学这里得到好处啊。我一位室友现在还在用你送的化妆品，据说她天天戴的那条项链至少值五位数，而这一切多亏了柴同学的豪爽。我想，你应该也能说到做到，让我顺利毕业、再给我谋一份好工作吧？” 柴曳：“……” 虽然一开始就把感情上的事当成赌注的她才是问题所在，可此刻，她还是产生了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一种特别的情绪在柴曳心里落地生根，破土而出。那或许可以被称之为“胜负欲”。之前这个赌约仅存在于她和朋友之间，而现在，它进一步上升，成为了她和向芙之间无形的“博弈”。 当然，这是她单方面认定的。 “别担心，我会说到做到信守承诺，同样的，你也必须履行你作为女友的义务。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收拾行李，从明天开始，你搬来和我同住。你接受吗？” 向芙挑了挑眉：“这和之前的模式不一样，倒是挺新奇的。好啊，我同意了。时间不早，那么我就先上楼了。晚安咯，柴曳同学。” 柴曳目送着她进了宿舍，在电梯前和其他学生一块儿等电梯上楼。 在向芙将要进电梯前，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转头，露出惊喜的笑容，和对方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说起了话。 有过前面那段提醒，柴曳一下就想了起来—— 这位还真是她的前女友之一，名字叫宗书泠。那应该是大一时候的事，这位也是她打的第一个赌。当时赌约还比较简单，只要追到就算成功。而作为“玩弄感情”的赔礼，她送了宗书泠一些化妆品、几件首饰，以及一项确定能获奖的研究项目。 两人姑且也算是好聚好散，至少她单方面是这么认为的。 这次的赌约有整三个月，她想看看，这次的情况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今天的经历影响了柴曳的梦境。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梦里被那位长官骂得狗血淋头了。 带着满腔的郁闷艰难逃出梦境后，她伸手拿过通讯器，发现噩梦竟然成真了。 通讯器上是一份调查资料，和一条语音警告。 这才一个晚上的时间，长官已经把向芙所有的经历都查了出来。她的履历普通而清白，没有任何污点，可是身份不够“高贵”。所以与之前相比，长官的警告也显得温和了一些，不阻止也不支持，只要她们不把此事闹到所有人面前，她允许她们继续私底下的交往，但不可越线。 第81章 柴曳的心情好了不少。 既然长官都“特许”了，她当然得立刻马上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小女友身边，和人腻歪在一起，才能表现出对柯长官的尊重态度。 但她发出的消息，和拨出去的电话，全部石沉大海，没得到任何回音。 柴曳看了眼时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个点，其他学生还是得照常上课的。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一节班级大课，所有的学生，包括她在内，都必须得参加。 嘿嘿，不小心又逃了一节课。 柴曳简单洗漱了一下，拿上本节实战课必须的护具和武器，快步赶向了实战训练场。 他们这个专业复杂得很，大部分毕业生都会进联盟工作，为适应毕业后的工作环境与强度，课程表上被安排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内容。 虽然参与相关训练已有整整一年，向芙还是不太习惯使用学校分配的巨剑。 她到今天都没想明白，一年前测验时，老师怎么会给她分配这样的武器。它对她来说实在太重了，整整一年，她和它都还在磨合期，每挥一次剑都得竭尽全力。 好在最近，她已经摸透了每一位来上课的同学的攻击模式，至少在模拟战时，她大部分时候都能和对手打得有来有回，最差也是个平手，偶尔还能获胜个几回。 可是今天…… 再一次被对手逼到墙角、且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武器都快握不住时，向芙终于确定，这对手是柴曳。这种……挑逗式的打法，其他同学应该没这么无聊，特意拿出来对付她。 明明点名的时候都还没到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虽然完全打不过，但向芙得承认，这一场对战让她获得了平时没有的体验。 其他同学都是入学后才开始使用武器，大家的水平大差不差，每场对战能积累的经验十分有限，可柴曳显然不是。 柴曳一节不落地逃了所有的课，却能对她进行全面的压制，可见对方从小时候开始便经历了特殊训练。如果这样的对战多来几回，她应该能在短时间内获得进步与提升？怎样才能让柴曳同学主动参与这门课程、并继续做她的对手呢？ 只一个晃神，手中的武器已经在重击下脱手而出。向芙失去了平衡，往后一跌摔在地上，力竭之下，都没办法顺利地站起身来。 柴曳立刻向着她伸出了手：“还有力气走路吗小向芙？需不需要我抱你回去？” 考虑到她们现在已经是情侣了，亲密点也没关系，向芙一摘面罩，喘着粗气应了好：“好啊……正好……我已经一步路都走不动了。” 柴曳一把就将人捞了起来，一个公主抱揽在了怀中。正想离开时，她忽然想起女朋友和自己不同，是从不逃课的乖学生，便低头问了她一句：“今天早上还有课吗？” 向芙摇摇头：“早上是没有了，但下午满课。” “行，”柴曳迈开了步子，“到时候，我会再送你过来的。” 第48章 关系户（五） 向芙正考虑着如何开口，柴曳已然部分地看穿了她的心思：“在担心什么？如果是担心你那武器会被人带走的话，一会儿肯定会有人给你送回来。” 在这所学校里，暂时还没有人“不小心”顺走她的东西过。半小时之内，就会有某人将其全须全尾地送来。所以她也只带走了向芙，武器和护具都随手丢在了场地里。 “不，我担心的并不是那件事。” “那就是被我刚才对战时的英姿帅到，现在还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柴曳原本以为，这句张口就来的夸赞和昨天的一样，只是一种应付的话术。可低头与向芙对视时，她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诚挚的赞赏。 她一时得意了表情：“你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手把手地指点你。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武器不趁手。无所谓，下午我就给你换一把。” 没想到回以这种方式达成所愿，向芙决定要在可能的范围内，多满足女友一点。 短暂休息、恢复体力后，她按照昨天晚上说好的，搬进了柴曳的寝室。 她的东西并不多，一个行李箱，外加一个小背包，就是全部了。 柴曳看着她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出来，瞬间意识到她并不打算久住。 不过眼下还在计划的第一步，人搬进来就已经足够了。 在发现了向芙兴趣所在后，柴曳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利用对战时一对一的贴身指导拉进关系，作为助人为乐的一方，不管怎么说，她至少能收获感谢。而有了感谢作为基础，情感就有了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 事情本来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她没料到，计划不仅有变，还能整个反过来，使得她成为了被帮助的一方。 柴曳正对着资料发呆时，身后传来了向芙的声音：“在烦恼什么？” 她想也不想就开了口：“算了吧，你帮不上忙的。” 向芙并没有把这句话当一回事，将热牛奶放在她手边接着说了下去：“如果是在担心月底的考核课，这份资料已经不够新了。我昨天刚整理完，顺手总结了常见题型，你先背知识点再做习题，做了我帮你改，有不会的就问我。还有半个月，应该能低分擦过，毕竟是大学的随堂测试，难度不会太高。至于作业的平时分……我已经选好了课外的实践地点，你要不要和我组队？” 第82章 柴曳捧起牛奶喝了一口后才想起来要问：“你怎么知道的？” 月底的考核课，确实是她此时最在意的事。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门课的代课老师会是她母亲的好友。 其他人的评价与看法她都可以不在意，但是艾姨不行。要是艾姨都对她失望的话……已经去世的母亲，恐怕都会看不下去。毕竟，那是母亲短暂人生中唯一的朋友。 向芙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怎么知道的？可能是因为，她不巧长了眼睛，能观察到身边人的变化吧？ 自从同住之后，她每个工作日定时起床去赶 第1节 的早课，而柴准长官则雷打不动地睡到自然醒，再根据时间决定是接她下课，还是陪她吃午饭，又或者干脆送她去上下午的课程。 但就从昨天开始，柴准长官早起了。柴曳甚至因为担心睡过头，前一天上床前特意给她打了招呼，要她不择手段一定把自己拖到教室。 这星期和上星期唯一的不同，就是换了上课的讲师。其中发生了什么，不算太难猜。 柴曳放弃了去思考背后的缘由，直奔主题：“你确定你整理的资料用得上？” 向芙肯定点头：“要现在就开始学习吗？” 柴曳带着满眼的痛苦情绪点了头。 她已经很久没有“学习”了，但后果摆在眼前，不想学也不得不学。 柴曳的“学习”，主要目的是为对付月末的考试，所以她本身的态度并没有太多变化，该翘掉的课仍旧一节不落，只是将向芙的课余时间利用了起来，在后者有空闲的时候全方位缠着人，以在短时间内提高自己单门课的水平。 一周过去，成效显著。 好容易熬到周末，她理所当然地决定给自己放个假，以此来放松身心。 谁曾想，向芙特意设置的闹钟在七点钟就响了起来。她被吵醒的时间甚至比工作日还早上一些。 柴曳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发现向芙根本就是故意的。为将她给叫醒，她甚至特地把闹钟移到了她枕头边！ 她按掉闹钟，一把拿过枕头向着向芙的方向丢了过去，没好气地问了一句：“大清早的你想做什么？” 向芙捡起掉落在地的枕头，拍干净上面可能沾着的灰尘放到一边：“今天我要去课外实践，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友情提醒一下，是艾老师布置的作业。” 补上后半句提醒后，她悠哉游哉地在懒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并调整好一个更舒服的方式，等着柴曳做出反应。 柴曳拽过被子将整个脑袋都遮了进去，将要重新陷入睡眠的前一秒，她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一下坐了起来：“艾老师的课？你什么时候出发？” 向芙抬腕看了看表：“半小时后。” 二十分钟后，柴曳挎着向芙的手，将她拉到了寝室楼门口。一辆私家车早已等在了那里，司机一看到人，立刻帮她们拉开了车门，并在她们落座后问了目的地。 柴曳看向向芙，后者报出了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地名。看出她的疑惑，向芙笑笑，解释道：“你觉得陌生也正常。毕竟我们要去的这个地方，还有一个更有名的代称——垃圾场。” 这下柴曳倒是觉得有点耳熟了，也大概能明白她为什么会选中这样一个地方。 艾姨给出了一个大致的范围，只要实地调查的内容能跟污染和异能沾到点关系，都可以算数。而“垃圾场”得到这个名字的原因，就跟一场小型爆炸有关。那场爆炸使得垃圾场成为了低危污染区，修复了整整一年后，范围内的污染值才得到控制，能再次住人。 在她的印象里，柯长官手下的几位长官一直想对垃圾场推翻重造，可那儿又住进了不少人，且每一位都表现得不太配合，所以计划始终没能推行下去。 柯长官发来的调查报告显示，向芙也曾在那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车子正式启动后，向芙对着柴曳道：“今天主要的任务是访谈，提纲我已经整理好了，给你。采访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会帮你好好记录的。” 她将手中的一沓文件递了出去，又摇了摇手中的录像设备，以说明两人的不同分工。 柴曳指指自己：“我去采访？” 向芙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我猜你可能没有仔细看过艾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求，她明确写了每一名学生都得出镜。我的任务其实早就完成了，剩下都是你的了。” 柴曳眯了眯眼睛，感觉情况有点微妙。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就一直在被向芙推着走。不过……眼下的情况也不算坏，推着走就推着走吧。不过一个采访罢了，难道她还能搞不定？ 还真不能。 第四次被垃圾场的居民拒之门外后，柴曳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她转头一看，向芙已笑得完全收不住情绪，并试图用录像设备挡住自己的脸加以掩饰。 柴曳“啧”了一声：“你就光看我笑话？也不帮我一下？” “柴曳同学在学校里头向来都是呼风唤雨的，咳咳……”向芙掩着嘴角轻轻咳嗽两声，盖过了一声轻笑：“哪儿还有我帮忙的余地？我相信您一定可以顺利完成采访任务的！” 眼看着向芙是靠不住了，柴曳决定用自己习惯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敲开第五扇门时，她顺手将一份“礼物”递了过去。可惜她刚端着笑脸说出问候的话，门就在她面前被狠狠摔上了，差点没把她鼻子撞歪。 第83章 柴曳退后半步，心有余悸摸了摸鼻尖，再次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 向芙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问她：“刚才那个袋子里面的东西，很值钱吗？” 柴曳：？ “你关注的重点在这里？” 她轻轻叹了口气：“应该算是值钱吧，和之前送你的项链差不多是同个价格。” 她看名单上，这儿的住户是个三四十岁的女性，便送上了一份首饰作为礼物，希望能讨得对方的欢心。 “那可不行。”向芙将她往边上推了推，上手拍起了门：“丁大姐，开下门得不，刚才那东西太值钱了我们不能私吞哈，说不过去嘞。” 与平时不同，她的话语里，多了点具有方言特色的起伏和语气用词。 柴曳刚想这能抵什么用，门就被打开了。 对着她一脸凶相的大姐对着向芙露出浅笑：“很值钱么？那我还她好嘞。” 柴曳一下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半步抢先开口：“不不不，不用还我！这是我和小芙精挑细选为您准备的礼物。不知道能不能耽误您一点时间，接受我的采访？” 第49章 关系户（六） 丁杨芳看向了向芙，见后者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才答应了此事。 答应归答应，那份过于贵重的礼物，她最终还是没有收下。不止如此，她还赔上了一顿格外丰盛的午餐，作为此前差点撞歪柴曳鼻子的歉礼。 采访进行得不算特别顺利。 丁大姐说话时，会夹杂着一些地方口音与地域性用语，而柴曳只听得懂通用语，好在向芙并不是单纯的“记录仪”，每次接收到她的眼神信号，就会帮忙翻译。 在三人的共同努力下，这场采访终于还是在下午三点前顺利结束。 采访的主题和最开始拟定的提纲有些许偏移，柴曳发现，采访进行到后半段，她就只顾着询问丁大姐坚持留在垃圾场的理由了。 丁杨芳说出的理由现实又无奈。 联盟答应给他们这些住户相应的补偿，可补偿始终没落地，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在同意书上签字后，连唯一的家都保不住。要是家都没了，她和她年仅八岁的女儿便只能露宿街头。 坐上回学校的车，柴曳始沉默了一路，陷进了自己的思绪中。 她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向芙突然靠近时反应不及，愣是被吓了一大跳。她期望在后者身上看到的反应，先出现在了她自己这里。 回过味来后，柴曳轻笑一声，恢复了平日里的状态，一把便将向芙整个缠住：“真难得，今天你竟然这么主动？” 向芙对柴曳过于亲密的拥抱与肢体接触总是反应平平，这次也是如此。 她将柴曳的手臂稍微往外拽了拽，空出能让她畅快呼吸的空隙，随后才做出回应：“怎么会呢，我一直很主动啊，难道我这些日子的表现，还不足以证明，我是你最最贴心的恋人吗？” 见柴曳恢复如常，向芙松了口气，安静窝在了前者的怀中。 还好，这人没被打击出问题就是万事大吉。 偏在此时，柴曳再次开口：“明天还有一天休息，我们再去趟垃圾场。这次就别藏着掖着了，我看那儿的住户跟你很熟，直接带我去饭烧得最好吃的一家。” “今天拍下的素材已经足够多了，需要把只是作业的采访做到那种程度吗？” “看不出来吗，我是去蹭饭的，今天这一顿特、别、好、吃。” 垃圾场中，有一种柴曳此前几乎没感受过的氛围。那是一种让她觉得愉悦的体验，至少……她从来没有在自己家中发现过。所以她要回到那里，再试一试。 她看得出，向芙把她带到那儿，是有自己考量的。如果这一次的采访也能变成一种双向合作，就像她们脆弱的“情侣”关系一样，她倒也愿意接受，她相信向芙也是同样的态度。 月底，将要去参加随堂测验前，柴曳又收到了一条警告短信。 就在一周前的展示课堂上，她和向芙的“采访作业”被评为了优秀。才过了几天，这则视频材料就原模原样地出现在了柯霞长官的面前。长官对于她做了什么其实并不在意，仅仅是不允许她和向芙举止亲密地公开出现在一个面向全班的视频材料里而已。 于是，柯长官让心腹向她发出警告：如果她再不断了与爱人明面上的联系，短时间内必然会有大麻烦发生，一切后果由她自己承担。 向芙收拾完考试要带的东西，一转头发现柴曳正对通讯器看得出神，便顺手将对方的东西也给装好了，同时劝道：“现在再看复习材料也没有用了，相信你自己的水平吧，昨天那张模拟卷你不是考了七十五分吗？没什么好担心的。” 柴曳手指一点迅速删除了警告短信，并连带着直接把整个通讯器给关了丢进抽屉：“你说得对，不看了，出发。” 这种小小的警告，她也不是 第1回 、第二回收到，现在已经不太把它当回事了。反正再有两个月，她就会和向芙分手，最后的结果，一定能让那位长官满意。在那之前，她就不做太多考虑了。 不管两个月后的情况如何，至少这次突击检测的成绩，让艾臻感到了满意。 成绩出来的那一周，她特地给柴曳打了个电话，要柴曳带上“朋友”到她那里去一趟。 去的路上，向芙看出柴曳身上那肉眼可见的紧张。这位柴准长官几乎是缩着走的，走了一路，神游了一路，魂不知在哪个角落飘着。 第84章 她觉得有些好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臂：“就这么害怕吗？你不是顺利通过测验了，靠的还是自己的努力。” 道理柴曳也懂，可她怕艾姨看不出来，把这份成绩当成是作弊的结果。尤其是，她全靠向芙辅导，两人的答卷，除去她做错的部分大体上一模一样。 这么想想更像抄的了！ 她不动神色地将脚步放慢了几分，落后了向芙小半步：“要是一会儿艾姨气得狠了要对我动手，你……你帮我挡一下。她对你应该很满意，也许，看在你的份上，她下手会轻点。” 说这话时，她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 向芙很是疑惑地一皱眉，却还是配合地挽住她的手臂，轻声应了句好。 柴曳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艾臻一看是她们两个进来，当即便扬起灿烂的笑，请她们在椅子上坐定后，还给两人端上了两杯热茶。 柴曳一口也没敢喝。 她双手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人坐得笔直，把规矩和礼貌刻在了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艾姨……咳咳，艾老师，您把我和向芙同学叫过来，是有什么事要交待吗？” 艾臻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顾自和向芙谈了起来。 “我看过之前教授留下的文件和笔记，有一处重点标记。据说柴曳同学从开课以来，就没上过课。我原本以为，到学期结束前，都不可能见到她的面，没想到她不仅来了，还考了整整……六十二分。她的这个变化，是受了你的影响吗？” 向芙连连摇头：“不是的。是柴曳同学自己突然想通了，所以问我有没有什么能短时间内通过考试的方法。我只是借了她几分资料，剩下的靠的都是她自己努力。” 艾臻转头看向柴曳，想确认向芙的说法。 可是，柴曳却移开了目光，显露出了满脸的心虚。 艾臻正了正神色：“小曳——” “欸欸欸在呢在呢。” “这次做得很不错。但我想，今后，我偶尔去其他课旁听的时候，应该也能看到你吧？”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艾臻将一张写有联系方式的名片交到了向芙手中：“再过半个月，原本的教授就会重回岗位，我也该回自己的位置了。所以，向芙同学，之后还麻烦你好好监督她。如果遇上什么问题，第一时间和我联系，我会来处理的，别担心。” 温和的语气，却透着对特定对象的警告意味。 向芙拿出自己的通讯器，拨通了名片上写着的号码。确认过电话能打通后，她应了声好，郑重接下了监督的重担。 等离开了办公楼，柴曳没好气地在向芙背上轻轻锤了一下：“你想笑就笑吧。” 向芙确实没能忍住，当着当事人的面笑了个畅快。 在柴曳的脸色越变越差时，她终于止住笑道：“我先声明，这不是对你的嘲笑。我看得出艾老师是真的很在意你，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有人关心，怎么想都是件好事，对吧？” 柴曳重重叹出口气：“是是是，明天早上记得喊我，我可不想第一天就被她叫去谈心。” 在进入大学的第三年，柴曳总算按照正常学生的模式，开始了按时上课、按时下课的生活。 相对应的，她和向芙出双入对的形象，也被越来越多同校学生所注意。 最开始，她还小小担心过来自柯长官的警告，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如常，她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直到这日，她刚一下课，就被一位没见过的陌生男子拦下。而对方开口就是一句：“柴曳长官，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向您汇报，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柴曳的外婆柯霞是联盟总部的三大理事之一，而她的母亲——外婆的独女已然去世，所以她是板上钉钉的区域长官，只是还没有具体的分配。她来此读书只是为刷一个学历，毕业之后，她就会第一时间上任。 本学期正式开学前，她在外婆名下挂了个虚职，不需要做任何事，就让其他人知道有她的存在就好。 学校内的人都知晓此事，但还是会以“同学”相称，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工作上的事找上门来。 向芙向着她眨了眨眼睛，等待着她的安排。 于是柴曳开口道：“卡给你，你先去食堂等我，我和他谈完就过来，不会太久的。” 她们吃的食堂也和其他学生稍微有点区别。她自己去的话，刷脸就可以进入，但如果是向芙去，还得用她的卡才行。 向芙应了声好，接过卡便干脆地转身离去。 柴曳这才看向那名男子，指向一旁的教学楼：“走吧，去空教室谈。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第50章 关系户（七） 男子自称“于褚安”，并给出了工作证明供柴曳核验。在空教室坐下后，他选择了开门见山的说法：“我来，是想和您谈一桩跟垃圾场有关的安排。刚才那位同学，就是将您与垃圾场联系起来的关键人物，对吧？柯长官现在对她，可是恨得牙痒痒。” “她们要对她下手？”柴曳猛地直起了身子。 “那倒不是……柯长官清楚，直接对她下手，一定会引起您的强烈不满，所以准备用点拐弯抹角的方法。比如，让垃圾场出一点事。” 柴曳重新靠回到了椅子上：“所以你来找我，是要再给我一份警告？” 第85章 “不不不，您又误会了。实话告诉您，我和柯长官——也就是您的祖母，关系并没有那么好。所以我就想着，要是提前到您这儿刷个脸熟，等您上任后，会不会卖我个好。您在联盟里是有权力的，不如在她们之前，将垃圾场的整改权交给我，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而我也会交上一份让您满意的答卷。” 柴曳拿出通讯器，开始检索于褚安所有的资料。她确实是有权限的，所以能看到他入职以来的所有履历。如他所言，他在柯霞手下工作，但因为有两次公开表达对长官不满的记录，直到今天，他在联盟的位置都很低。 思索片刻，柴曳拿好了主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对柯长官、她的外祖母不满已久，而现在外祖母又准备采取这样激进的方式让她屈服，她要是不做些什么，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你的计划书呢？” 于褚安显然有备而来，立刻从公文包里取出了完整的计划书，相应的承诺书，以及一份尚未签字的同意书。 柴曳将所有内容浏览过一遍，最终满意一点头：“好，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理。半个月后，我要看到初步的成果。” 如果真能按照计划书上所写的实行，就算只有几成结果，也能让向芙记挂着的垃圾场住户们有个好归宿。 或许，她带她去那儿就是想让她帮些忙，而眼下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柴曳接过于褚安递来的笔，在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到达餐厅时，向芙已经点好了两人份的餐点。她笑眯眯地在后者身旁坐下，没有解释自己心情颇好的理由。 她想，没必要现在就让她知道。 被铃声吵醒时，柴曳脑子还处在混沌中。 然随后一旁又传来了向芙穿衣穿鞋、准备出门的动静，她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坐起：“怎么了！要上课了是不是！” 回答她的，是寝室大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柴曳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抓起通讯器一看—— 凌晨三点半。 这个点出门？不对劲，很不对劲。 而且刚才那个铃声……不是闹钟，是通讯器收到呼叫发出的铃声。 她随手拿起短外套往身上一披，来不及换下睡衣和拖鞋，匆匆忙忙追了出去。 可因为花了点时间找向芙的位置，她还是去晚一步。 等她一路找到学校门口，向芙已当着她的面翻过两米高的铁栏杆，坐上等候在一旁的出租车。从她能看到的半张脸来判断，向芙此刻的情绪坏到了极点。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不不，当务之急是得找到人去了哪里。大晚上的，怎么想她都不放心。 对了。 或许……她可以动用一下手中的“权力”？ 柴曳的目光在周围扫过一圈，最终锁定了远处的一个摄像头。 用通讯器摇人后不到十分钟，她就得到了根据监控追踪的结果——向芙去的是垃圾场方向。 更不妙的是，在最后一段监控视频里，她清楚地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和不断弥漫开的黑烟。那里一定出了什么事。 这下情况倒是清楚了，原来是垃圾场那边遇上了麻烦，难怪向芙会表现得如此急切。 可是……她原本是可以把她喊醒一块儿去的，为什么她没有这么做？ 带*着满腹的疑惑，以及些许的不安，柴曳坐上临时调来的专车，快速向垃圾场的方向赶去。 她赶到的时机不早不晚，正好听到了一场争执中最为关键的一句话—— “我们已得到了柴曳长官的允许，只要能把你们从这一片赶出去，不惜任何手段。你们识相的就自己走，否则，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柴曳：？？？我的允许？ 说话的人，柴曳并不陌生，半个月前他们刚见过一面。 那是于褚安。 她确实在同意书上签了字，可她也确认过上面的每一句话，并没有什么“不惜任何手段”之类的过激内容。难道是于褚安又伪造了一份材料？ 眼看着于褚安带着人和本区住户之间又要起冲突，柴曳快步上前，挡在了居民面前发出质问：“你是联盟派来的人？究竟是谁给你们的权力，让你们在这里为所欲为！” 直到这时，她才看清局势，大概明白了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于褚安带着一批身着联盟制服的人，打算连夜将这一块儿区域给“清空”——以连人带屋子的形式。 垃圾场的住户当然不同意，于是一场冲突由口头升级为动手。 为达目的，于褚安命手下打伤了两名住户，还直接放火烧了他们的住房。到最后，他干脆搬出柴曳的名义，用“不惜任何手段”达到震慑的目的。 向芙同样被柴曳挡在了她身后。 她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甚至平静得有些过分。 听到柴曳对于褚安的质问，她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用旁人听不清楚的声音轻声道：“是你下放的权力。这份文件上有你的签名，你的字迹我认识，不可能是其他人伪造的。” “我什么时候……” “现在先别纠结这个——如果你不想事情处理完，被他们轰出去的话。柴曳，他们因你而来，也只有你能让他们离开。” “……” 柴曳反应了过来。 第86章 到现在为止，这儿的居民还没有把她，和于褚安口中的那个“柴曳长官”联系起来。可要是她们围绕此事继续讨论下去的话，情况将会变得很不妙。 她被迫将解释的话咽了下去，思索起如何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但……这个问题，似乎从她赶到这里的一刻，就已经“被”解决了。 一通紧急通讯打破了原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名手下快步来到于褚安身后，将通讯器交到了他的手中，朗声道：“于主任，是柯长官的紧急来电。” 柴曳和于褚安俱是一怔。 可惜，后者的怔愣表演痕迹太重，显得有些刻意。 柴曳太清楚这个“柯长官”是什么人了，她也终于真正理解了眼下的局面。 于褚安和柯长官之间没有任何矛盾，不仅如此，他恐怕还颇受柯长官的重视。也是，外婆想伪造一份材料是多容易的事情，可惜她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一层，简单确认过就信了。 外婆并不是真的想对垃圾场做什么，至少现在还没那个打算，外婆只是要她知道，如果她选择不当，一些人为制造的麻烦随时会找上门来。 于褚安已开始了他精彩绝伦的表演。 他被“电话那头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一阵点头哈腰的道歉，才终于平息其怒火。 从他打电话时说出口的只言片语，所有人都拼凑出了实际的情况：是他误会了上级的意思，上级并不打算对垃圾场使用这样的暴力手段，他必须给出令此地住户满意的赔偿方案，否则他将吃不了兜着走。 一挂电话，于褚安立刻以卑微而诚恳的态度向所有在场之人道了歉。他的手下也行动起来，灭火的灭火，送医的送医，一切补救有条不紊地进展开去，柴曳站在正中间，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丁杨芳走到了柴曳与向芙中间。 她的脸色苍白至极，显然没从今晚的冲突中恢复过来，但却扮演起了安慰人的角色。 丁杨芳轻轻拍了拍两人的后背，开口道：“小芙，你也听到了，已经没事了嘞。你和这位、这位……小柴同学？啊，和这位同学先回学校吧。别太担心嘞，我们能处理好的，回去吧。真是的，我早跟他们说别烦你，这不得的，一个个都不听我的话，还让你大晚上白跑一趟，快回去吧。” 说着，她还给柴曳递了个眼神，似乎是希望后者能尽快将向芙给带走，别让其继续留在此处。 柴曳迅速接受到了她的信号，轻轻拉住向芙的手腕：“我们先回去吧，坐我的车。” 向芙猛地挣开了手，跑开前倒没忘记和丁大姐说声再见。 丁杨芳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啦，你们两个小朋友吵架嘞？小芙是个讲理的人，你回去跟她好好说说。” 柴曳连连答应下来，转身就去追人。 她好容易在出租车前将人拦下，刚想开口，向芙先一步问她：“所以……这份同意书，真是你签的字？” 柴曳从她手中接过了文件。 一切程序都没错，她写的同意，她签的字。唯一的问题是……文件的内容整个都被替换了，这并不是她原本签下的那一份。 她想否认，又不知从哪一步说起，刚说出个“是”字，就被一个耳光打得愣在了原地。 第51章 关系户（八） 柴曳一手捂着脸颊看向向芙。后者用的力气并不大，所以残留在她脸颊上的痛感几秒钟就尽数消散，但她还是愣在了那里，不知该给出怎样的反应。 向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疏离又陌生：“这一巴掌，是为今晚无端遭到牵连，家被烧了、人还受了伤的他们。” “向芙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被……”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了，我能猜到。你心不坏，估计只是不小心进了某个计划中的一环。这份文件上，你签字的位置很奇怪，恐怕是有人为了合上这个位置，对原文件动了手脚，但还是不能完全掩盖。可——那又如何，后果你也见到了。” 柴曳转头看去。 燃烧的火焰很快就会被灭掉，但她可以想象，被烧毁的是一个“家”，以及屋檐下曾经承载过的一切。那位大哥烧的酸菜鱼很下饭，她记得的。也不知道大哥具体伤势如何，会不会被影响到日常生活？ 她又转头看向芙，结果却从其面无表情的面具上看到了一丝裂缝。透过裂缝，她感受到的是……无尽的悲伤，以及浓重的自责。 向芙注意到她的目光，别过头避开了：“今晚的事错不在你，在我。从一开始就是我搞错了，好在现在还来得及止损。柴曳，我们分手吧。很遗憾让你输了赌约，所以我会自己想办法顺利毕业、找到工作，不劳你费心了。这样，我们也算两清。我先回去了，你自便。” “等下！”在向芙将要上车前，柴曳再一次拦住了人：“你……你是在哭吗？” 月光映照之下，她分明看到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向芙面颊上一划而过。 向芙没有回答，再一次挣开了柴曳的手。 这回，她以最快的速度溜上了车，只半分钟的时间，就消失在了柴曳的视线中。 柴曳本该追上去的，偏偏这时，一通通讯阻止了她的脚步。 这次和前几回还有些不同，她的祖母柯霞长官终于愿意屈尊降贵，亲自给她打个电话了。 第87章 她整理好情绪，等平静下来后，才将通讯接起，先一步同对面打了招呼：“柯长官晚上好啊。这大晚上的，什么风把您给惊动了？” 柯霞的语气和往日并没有不同。 “垃圾场的事，你都看清楚了？” 柴曳的表情冷了下来：“一切都是您安排的是吗？还真是劳您费心了。” “柴曳，我想我之前已经给过你警告。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你和你那个小女朋友平时怎么相处，我不参与，但你要是再敢把此事闹到明面上，让艾臻之类的人都知道，我会让你知道后果。” 柯霞说完要说的话，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她们之间的联系向来是这样的单向模式。外婆打来电话时她必须接起，但回拨过去，永远无法打通。 柴曳将通讯器丢回了口袋里。 既然外婆都说了，“平时怎么相处我不参与”，那她要做什么也很清晰了。 等回到学校，她得找到向芙好好为今晚的事儿道个歉，再分析分析问题该怎么解决，把这一关给过了。 虽然一切并非她本意，但不可否认的是，一切确实因她而起。她还得仔细想想，怎样才能让此事不再发生。 然而，等柴曳回到寝室时却发现，在她晚到的半个小时里，向芙已经把所有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带走，不该拿的则全被留下，包括她用来“确定关系”而送出的那条蓝宝石项链。 柴曳说不清楚，当她一人独自站在略显空荡的房间里，是怎样的心情。 她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她绝不希望，她们的关系就断在这里。到今天为止，她们的情侣关系才维持了五十天，甚至连两个月都不到，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 她原本也算是靠着坚持才达成了目的，她并不介意再尝试一次。 可是，这一次的追求，并不如之前那般顺利。 向芙在尽一切可能避开她，除了课堂之上，她几乎没办法找到人。可若是在课堂上贸然打扰，她能想象可能的后果，那只会把向芙越推越远。 向芙确实在回避，为自己犯下的错误。 在和柴曳相处的时间里，她多少也摸明白了这位准长官的性子。那时她便想着，也许能通过柴曳的“帮助”，解决垃圾场长久以来的问题。 那里原本是她的家。 在父母先后因病去世后，垃圾场的其他住户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她、让她能继续上学的重任。在那次污染泄露前，大家的生活都平静至极。而伴随着污染泄露这一意外的发生，情况突变。 她算是运气好的那一拨人。在联盟军、丁大姐和其他街坊的帮助下，她和其他的老人孩子们第一批被疏散，如果她没有在逃离途中回头看上一眼，此事对她的影响就是零。 可她偏偏回头看了那一眼，看到了从污染中央钻出的诡异怪物，以及被它撕开的半截肢体。 那成了她长久的噩梦。 除了噩梦，还有现实性的问题要面对。她们的家成了低危污染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住人，慢慢成了他人口中的“垃圾场”。好容易污染的影响逐步消除，邻居们一点点清除了堆砌于此的脏污、搬回老房子里，她们的生活却无法回到过去的平静状态。 尤其是到了近几年，她注意到，联盟方开始做各种各样的小动作，对她们的日常生活加以限制，逼迫她们主动搬离此地。 那时向芙就确定了，等她毕业后，一定要入职联盟，站得越高越好。 那才能为家里解决问题。 而柴曳的“追求”让她发现了另一种可能性。柴曳和他人描述的形象，似乎不太一样。明明也是挺热心一姑娘，在其他人口中的评价却不大中听。 短暂接触后，柴曳果然表现出了对垃圾场的兴趣。 向芙很确定，当时她被工作上的同事喊走后，表露出的那种兴奋与喜悦，是因为想到了问题的解决方法。 可是……事情最后竟演变成了这样。 向芙怎么想都觉得，问题出在她的身上，这是她蓄意利用的报应。她太过急切，忽视了她们之间最为直接的、身份上的差距。 其实之前柴曳的种种举动已经表明，在这位准长官之上，还压着个人。是她忽视了。 现在的时机还不合适，不是她们继续维持关系的时候。 不过没关系。 或许在几年之后，她能顺利入职联盟，不再是今天这样的“普通学生”。到那时，她们还有新的机会，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向芙仔细研究了柴曳出没在教学楼、寝室楼和餐厅的规律，巧妙利用时间差做了回避。 这并不困难，她几乎每天都能早柴曳一步，赶到要去的地方。这样一来，既不会耽误正常的上课与学习，也能避开与柴曳的会面。 正因如此，半月后的那一天，她第一时间发现了情况不对—— 柴曳没有在应该的时间，出现在寝室楼下速食店通往教学楼的路上。 她并不觉得是自己总结出来的规律出了问题。她也不太认为，柴曳会这么突然地选择放弃。 所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在教室听了半节课，始终没有等到柴曳来上课，向芙终于确定，出问题了。 现在和过去不同，这位准长官已成了准时上下课的“优秀学生”，一般情况下，不会选择翘课。 第88章 得益于平日里的良好表现，向芙顺利以身体不适为由，从授课教授那儿请出了半节课的假。 站在教学楼前，她开始思考如何才能找到人。通讯和短信都没有得到回复，她只能试着直接去找当事人了。 她好像……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她，这时候还真不知从何下手。 好在她很快就想到了切入点。 当初被艾老师喊去时得到的名片她还随身带着，她虽然没办法，但“成熟的大人”或许有招儿。 二十分钟后，向芙出现在了联盟四区的办公楼之下。 艾臻快步从大门跑出，拉着她就问：“我刚才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是，小曳可能遇上麻烦了是吗？” 向芙点点头，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紧张，将她得出这结论的大致过程解释给了艾臻听。 她不确定，这略显草率的判断方法，能否得到艾老师的信任。 “这确实很奇怪。通讯器没有任何反应对吗？”艾臻没有任何质疑，一下就接受了：“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找人……” “您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找到垃圾场来的吗？” “对了，监控。跟我来，我带你一块儿去看。” “好！” 柴曳确实遇上了一点麻烦。她收到一条匿名信息，因为事关垃圾场，且情况似乎有些紧急，她来不及也没想到要做确认，当场给出了反应。 信息说要她独自前往，她还特意甩开了被外婆派来、长期对她进行保护的联盟工作人员。 然后她就在达到现场后，被一棍子敲得失去了意识。 第52章 关系户（九） 飞驰的汽车上，艾臻看出了向芙的不安，一伸手搭在她肩膀上轻声安慰道：“别着急，既然我们已经锁定了小曳的位置，肯定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 用监控定位的方法是可行的。她们现在正往事发地点赶去。 向芙挤出一个苍白而无力的笑作为回应。 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这一切因她而起，她一定脱不了干系。她无法将这种感觉向艾臻言明，只能默默思索其中缘由，以及之后的补救措施。 艾臻本想拉住向芙，再好好地劝上几句，可一看这孩子的状态，她就明白，这时候无论说什么，向芙都很难听得进去，还是得等问题解决了、或者柴曳找到了，才能起到作用。 果然，车子刚在目的地大楼前停稳，这孩子抢在第一个便冲了出去，速度快到她来不及反应，更别提阻止了。 大楼有整整五层，她们本该一层一层往上排查的。可向芙并没有按照流程来，全然是根据直觉在行动，把所有人都远远甩在了身后。 艾臻让手下仔细检查过每一层的状况，独自跟上了向芙的脚步，好对其进行保护，以免小曳还没找到，又搭进去一个孩子。 然而……向芙的表现有些超乎她的意料。 在冲上二楼前，向芙随手从角落里捡了根扫把，一下就将扫把头给拧掉丢在一旁。此后，这屋子里冲向她的人都被她几下打倒在地，无一幸免。 向芙脚下没有任何停顿。 柴曳教了她整整一个半月，作为教官来说，柴教官无疑是合格的。她虽已将教官所赠的趁手武器还了回去，但基础的东西掌握了大半，对付这几个人不成问题。 能对她造成威胁的，是那少数几个持有热兵器的人。但艾臻随身携带的木。仓也不是摆设，两人达成了一种和谐的合作，她就负责往前冲，艾教授则在身后提供辅助。 最后一扇门前，向芙却突然收了动作，定定地站在那儿，让艾臻追上了她。 “怎么了？这扇门后面有什么不对吗？” 向芙摇摇头：“不是。但我猜……柴曳应该在这后面，我再进去就不合适了。艾老师，剩下的事情麻烦您了，我一会儿还有课，先赶回学校去。请您不要告诉她我来过。” 艾臻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那起发生在垃圾场的冲突。柯伯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她虽极不赞成，却也提前有过隐约的预感。柯伯母长久以来的行事风格都是如此，而小曳……还没有真正明白出身可能会带给她的影响。 有过这样一件事，艾臻想，向芙不想与小曳见面也是情有可原，她不应该将向芙拦下。 手下一脚将门给踹开后，艾臻一眼就看到了被捆在椅子上的柴曳。而她的状态……显然不太对劲。看到艾臻带人进门，她反而面露惊恐之色，高声喊了一句：“艾姨别进来！这里面有他们埋下的污染物质炸弹！他们本想把外……柯长官给炸死！” 艾臻和手下听清楚后立即采取了措施。作为联盟的中高层工作人员，她们向来随身带有防护装置。 她也是到这时才反应过来，难怪她们突入得这么顺利，倒不如说，这才是背后谋划者的真正目的——让她们自以为解救成功，然后在爆炸中死去。 好在她们来得匆忙，准备却足够充分。 可是，防护装置的保护范围是有限的。那由污染物质所制的炸弹引发小型爆炸时，只有一人刚好暴露在防护范围之外。 柴曳再恢复清醒，已经是很久之后。 在睁眼前，她听到了并不想听的声音，愣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直到那些声音逐渐远去，只留下了她愿意与之交流的那一位。 艾臻轻叹一声：“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两天之内，她们都不会回来了。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第89章 离去的几位，是柯霞派来的代表。她们和柴曳的关系一直比较紧张。 柴曳睁眼看向艾臻，本想说“我能有什么事儿”，可插满全身的管子让这句话没什么信服力。犹豫片刻，她选择实话实说：“身上哪儿都难受，像烧起来似的，还很疼，我是不是快死了？” “那倒不至于。柯长官紧急动用了最新的、没经过大量实验确认结果的治疗手段，虽然治疗期间会比较痛苦，你要去世，倒是不太可能。” 只要柴曳能醒来，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不止如此，她还算是因祸得福，已经成为了稀有的异能者之一。不过她这个当事人才刚刚清醒过来，具体拥有了什么能力，还得等她再恢复恢复，使用过一两次后，才能最终确定。 艾臻想了想，又追问一句：“这次袭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想得起来吗？” 柴曳当然记忆犹新。对她来说，经历爆炸后的她只是简单睡了一觉，此事相当于发生在昨天。 匿名发信者做出明确威胁，如果她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前赶到信息上的地址，垃圾场将会再经历一场火灾。如果赶到现场的除了她，还有暗中保护的那些工作人员，结果也是相同的。 一切因她而起，她总该负起责任。 唯一在她意料之外的是，这次被针对的不再是她，而是她的外婆柯霞。 始作俑者大概没想到的是，她对外婆来说，独一无二，但又没有这么重要。就算他们将她枭首示众，外婆也只会让手下的人来领尸体，再动用一切力量去揪出凶手。 可是…… 柴曳朝着艾臻，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头痛得厉害，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反正最后行凶者一定会被抓出来，有关垃圾场的部分，没必要让其他人——尤其是外婆知晓。不然，会发生什么事情很难说。 艾臻点点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柯长官已经基本锁定真凶了，他们肯定会付出代价的。” 柴曳的思绪短暂飘出了这间病房，好一会儿才回到当下。 她嘴唇轻颤，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今天以后……我是不是不能回学校了？” 她得到了意料之中的肯定答复。 外婆对她和母亲的保护总是“过度”的。 比如眼下，她还是大学在读生，没有结婚更没有后代，此次更是直面了生命威胁，外婆为保证有亲生血脉继承她的位置，一定会用最强势的手段将她整个保护起来。 直到确定了危险因素已经彻底消除，又或者她孕育了更听话的、更符合外婆期待的下一代，她才能离开这个精心设计的保护圈。 与母亲相比，她还算是幸运。 母亲出生后，外婆经历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所以在母亲年幼时，她不能离开家半步。否则，她必然成为外婆的“软肋”。像艾阿姨这样的人，都是经过外婆严格筛选后才能来到家中与她结识。 艾姨让母亲见识到了生命不同的色彩，第一次萌生出逃离的想法。 当初，她就是为了摆脱外婆的控制，才与外婆选定的人成婚，进而有了柴曳的诞生。可惜最终母亲也没有得到想要的自由，在奢华的牢笼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后，她选择了做一只只能飞翔几秒钟的鸟。 母亲的去世让外婆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所以柴曳懂事之后，没有像母亲一样，被关在老宅子里接受一对一的家庭辅导，而是能够去往学校，像正常人一样上学，接受教育，认识同伴。 但这种模式是有限制的。当外婆认为某些人、某些事、某些存在会威胁到她的安全，就会强行插手，阻断这份来往。 长到这么大，她还没有在一所学校待过三年以上，书一直读得断断续续。 柴曳对于这套生活模式厌恶至极，但母亲都没能做到的事，她又该如何反抗？ 她所能做的，也就是逆着外婆来，让这位长辈偶尔生生气罢了。 在她看来，这甚至称不上反抗。 不过眼下她的想法稍微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如果继续相处下去，她真的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那么被外婆完全保护起来，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这次被绑在屋子里等爆炸的是她，下一次可就不一定是谁了。 万一向芙遇上了这种事，她连动用“力量”将人强行抢救回来的资格都没有。 柴曳认为自己想明白了。 如果只有外婆拥有那种力量，那么，她只要接受、继承、掌握、替代就好。但在那之前—— 她看向艾臻，轻声道：“艾姨，能不能帮我给小芙发个信息。一条就好，告诉她我同意分手，之后也不会再纠缠她。信息最好不小心错转一条到柯长官那儿，让所有人都放心。” 艾臻愣了愣，犹豫了一瞬，将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应了句好，什么不该说的都没说。 一区总长官的办公室比柴曳想象中的要大一点，里面的布置也透着一股舒适又费钱的气息，柴曳对此很满意。 紧急文件已全部处理完毕，想找的答案也找到了一半，接下来，倒是可以休息了。 她打了个呵欠准备进休息室小睡片刻，敲门声却正好在这时响起了。 第53章 关系户（十） 上任第一天就有人主动上门？ 柴曳挑了挑眉，将笔往桌上一搁，开口道：“进来。” 第90章 来客进屋的一瞬间，她就将此人与资料上的信息联系了起来，她开口向着对方确认道：“木冉，一区危机事件处理小组执行官，异能为‘保护’，对吗？” 一下就被初次见面的长官说出身份，木冉眼中有惊讶一闪而过。她很快收拾好情绪，点头应声：“是的，柴曳长官好。” “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想为手底下的新人申请提前转正。她虽然今年八月份才刚刚进入联盟工作，但两个月来表现突出，获得多项荣誉，具备提前转正的条件。原长官已初步同意了我的申请，但因为临时调动此事被暂时搁置，现在只能劳烦您签字了。这是她的资料，给您。” 木冉将手中的档案盒放在了桌上，小心翼翼推到新长官的面前。 这事儿都快要解决了，没想到突然来这么一遭，她只好再多跑几趟，希望能尽快将此事敲定下来。好在，她和这位新来的长官，也不能说是完全不认识，这件事应该能推进得比较顺利。 柴曳从桌上拿起档案盒，一打开，这位新人的资料便映入眼中—— 姓名：向芙 年龄：22（周岁） 性别：女 【2寸免冠工作照】 柴曳欻一下合上了档案盒，抬头看向木冉。后者没来得及调整表情，脸上仍有笑意残留，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她轻笑一声，开口道：“资料先放这儿吧，我会好好看看，再做出决定的。” 木冉应了句好，再没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长官的办公室。 等办公室中只剩下柴曳一人，她才重新打开了档案盒，一手托着脸颊，另一只手将只有四页的资料来回翻了几遍。 怎么感觉……两年不见，她比当初更好看了？明明五官没什么变化，是因为服装？还是气质上的改变？ 真好。等找个时间去看看。 要不就趁现在吧。 木冉回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时，向芙还在埋首工作。她看了下手表确认时间，眉头微皱，上去就抽走了向芙手中的材料：“你整个白天都没休息过，不能再看了。我从食堂给你带了饭，先吃一点，可别饿坏了。” “谢谢冉姐，还是姐姐心疼我。” 向芙抬头向着她笑笑，脸上疲态尽显。但在接过木冉递来的午餐兼晚餐前，她还是对手头的工作进度进行了简单汇报，做出总结：“剩下需要执行官亲自过目的，大概就是这些材料。明天的外派任务要去高危区，需要我同行吗？” “不用不用，你不是异能者，还是别冒这个险比较好。”木冉将打开了盖子的快餐盒同一次性竹筷一块儿递了过去：“至于你……给自己放一天假吧，我特许了。之后还有不少事要做，养好精神也很重要，你不能再超负荷工作了。” 向芙接过筷子，心不在焉地对着同一道菜戳了四五下后，终于编好了理由：“可是我在想，如果不能亲身感受一线的变化情况，我之后……” 非异能者是原因之一，但不是全部。木冉知道她的噩梦，知道她对污染种的恐惧，所以干脆不让她去面对。这也是一种保护的方式。 “不可以。” “……好吧。” 木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急着拿出成绩来，但所有的一切，都得建立在人还在的基础上。要是你真在高危区遇上什么事，有再多想法都派不上用场了。我今天跟新上任的长官提了你转正的事，说不定很快就能有结果。” 向芙“嗯？”了一声：“一区换新长官了？那是什么样的人？” 木冉笑笑：“是熟人，你的熟人。你之前还让我往她邮箱里投过匿名邮件，我原本以为，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刚吃两口的向芙再次搁下了筷子。 “柴曳？她……她被调到一区来了？” “对，你要去和她打个招呼吗？” “不不不不行！我们之间有点……私人恩怨。” 想到当初是自己提了分手，向芙突然有点心虚，再没有继续这话题，专心吃起了饭。等到填饱了肚子，她才轻声问出一句：“冉姐，总部长官的办公室在几楼？说不定之后，我汇报工作的时候，需要去一趟。提前了解一下以备不时之需总是好的。” 木冉的注意力原本在门外。 她总觉得屋外站着什么人，但考虑到来者可能的身份，她放弃了打开监控的计划。 听到向芙询问，她才将目光转回来，*作了回答：“在最顶层，只有第三个电梯可以直达。” 木冉很高兴地看到，在提起了这个话题后，向芙再没看文件一眼，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认认真真考虑起了什么。 她心下稍安，将几份紧急任务的相关文件搬到了自己桌上，打算再忙点工作上的事儿。 明天得跑现场，她还是提前做好准备为上。就像她告诉向芙的那样，在想做的事实现前，她还不准备将自己的小命奉献给联盟，有更重要的事儿在等着她。 难得被直系领导强行放了一天假，向芙还真有些迷茫，不知该做什么好。 她节假日也是有些娱乐活动的，但一般是和朋友一起去。现在只有一个人，玩着都嫌无聊。 在办公室的桌子上趴了一个上午却没能睡着后，她忽然觉得，还是得找点事情干。那至少能打发时间，不至于这么无聊。 第91章 她确实还有一份申请没写，因为此事有以公谋私的嫌疑，她一直没编好理由。难得有了时间，她可以慢慢考虑。 整整一个小时，她终于根据之前的一份调查报告，找到了游乐园值得排查之处，写好了她和木冉两个人的申请表。 她们当然也可以私下找时间去，但凭她们，未必能得到上台参与表演的资格，更不用说直接去见魔术师了。若是动用一下联盟的权限，此事也就有了可能。她有事情要找那位魔术师小姐确认，而冉姐好心，自告奋勇陪她一块儿去。 向芙带着申请表直奔上级部门。 表格的填写极为规范，没有任何问题，她和木冉之前的表现也足够令他们满意，所以三十分钟后，审核就被通过，只需要等待签名同意即可。 这最后的步骤在向芙意料之外，她犹豫片刻，同负责人确认道：“这个签字，不是由您负责的吗？” 负责人摇了摇头：“到昨天之前，这还是我的任务。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换了新领导，那位觉得之前的审核流程有些问题，容易被人钻空子利用，所以本周所有的申请表都要交给她过目。你再等等吧，今天之内应该就会有个结果。” 向芙想起了前一天从木冉那儿听到的消息，指尖微微一颤：“我可以先撤回申请吗？新长官才刚来，我担心这份申请会给她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我和执行官也只是有一点怀疑，这次的调查并没有这么紧急。” 负责人想到申请表上填写的目的地，理解一笑，但摇了摇头：“我倒是想，可……申请表的图片资料已经传到长官那儿，来不及撤回了。” 向芙心生退意：“那我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欸别走，回信来了。”向芙才刚刚退出去一步，负责人就拦住了她：“别急，我看看啊……长官让你现在就去她办公室面谈。你也别紧张，她可能就是了解了解情况，你说清楚就好。你入职以来的表现这么好，她肯定不会多想的。” 向芙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但事已至此，似乎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点点头，轻声应道：“好，我上去仔细汇报清楚。” 带着申请表到达十楼，向芙很顺利就找到了办公室的门。不轻不重地敲过三下后，她听到里头传来一句“进来”。 声音并不属于熟悉的那个人，她稍稍松了口气，甚至带着几分期许—— 或许，来到此处的，是另一位同名同姓的柴曳长官，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一位？ 门一开，她的期待被当场打散。 与两年前相比，柴曳的长相并无多少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却凌厉许多。对视的第一眼，向芙便有些不自在，赶忙移开了目光。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她在心虚什么。 几秒钟后，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长官好，我来提交一下任务申请表，请您过目。” 从向芙进来后，柴曳的视线就没有从其身上移开过。接过申请表，她只随意瞥了两眼，便再次抬头看向向芙：“向芙，一区危机事件处理小组实习期组员，无异能——我应该，没记错吧？” “是的，长官您没记错。” 方才喊进向芙的工作人员见领导已开始下一份工作，拿起自己带来的材料，先行离开了办公室。 出门之时，他还不忘带上门，以免两人的谈话被他人打扰。 等不相干的人退了个干净，柴曳一下挂了表情，看起来还有些委屈：“为什么要装成第一次认识我？和我处过两个月，让你觉得很丢脸吗？” 第54章 关系户（十一） “我……” 刚开口说出一个字，向芙的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 那都是下意识的反应，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是就想这么干吧？柴长官接受不了的。 “怎么不说话，我还在等你的解释。” 柴曳再次追问时，向芙已经编好了理由。 她藏起心底那小小的心虚，故作镇定地开口解释：“我只是担心，被其他人知道我们曾经的关系，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柴曳将委屈的表情收了回去：“所以你是为了我？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狠心。坐下吧，告诉我你去游乐园，到底想调查什么。‘存在违法交易嫌疑’？我不信你的目的会这么……单纯，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向芙没敢坐下，在她对面的位置上站定，心底有几分犹豫。 她不确定，将自己那毫无根据的猜测告诉柴曳是否合适。如果她的猜测为假，又得到了柴长官的支持，将会产生怎样的影响，谁也说不好。柴曳才刚调来一区，太过引人注目并不合适。 “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不可能通过你的审批。而且，我也有自己的调查手段。你是希望亲口告诉我，还是等我让其他人把你的目的查清楚？” 柴曳用钢笔轻点着桌面，不再多言，将时间留给了向芙自己去考虑。 三分钟后，向芙选择了实话实说。 她拿出通讯器，操作了两三下后，动作微顿：“那个……咳，长官，麻烦您通过一下好友申请，我把之前的调查报告发给您。” 柴曳挑了挑眉：“当初把我拉黑名单的时候，没想到还会有重新加我的一天吧？” 向芙在心底偷偷叹了口气。 怎么会没想到，当初去找艾老师求救前，她发现电话打不通，其他联系方式又被自己断掉后，已经急过一回了。那次以后，她总担心相同的事还会再发生。 第92章 果然，旧事重演。 好在眼下柴长官既往不咎，干脆利落地通过了好友申请，她立刻将之前调查的内容发了过去。 工作状态下的柴曳显得认真而专注。 她很仔细地看过向芙写下的每一条讯息，期间还不忘将一些重点内容记录在手边的记事本上，以免有所遗漏。 与之前相比，她的笔记潦草了不少，不过，向芙对她的字迹十分熟悉，仔细去看的话，基本上能分辨得出，毕竟基本的架构没什么太大变化。 向芙本想稍稍看一眼的，又觉得这么做属于偷窥并不礼貌，便直挺挺地站着，等待长官的答案。 柴曳终于放下了笔，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和你那执行官去了海边？你都没和我去过！之前明明说好，你要和我去一次的！” 向芙：？ 她再去看长官记下的笔记，凌乱的记录中，“海边约会”四个字显得醒目又清晰。 两年前，在游乐园的摩天轮上，她们似乎，确实做过这样的约定。可没过多久柴曳就开始被迫沉迷学习，再之后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她们分手前是没来得及去一趟海边。 见向芙直接不说话了，柴曳不满地撇撇嘴：“我都主动提了，你不该趁势发出邀请，约我下次去走一走吗？” 报告上显示，向芙和木冉在海滩遇上了不明生物，并遭到对方袭击。 看到这行文字，柴曳感到了十成十的不满。这两个人，一个只是普通躯体，一个虽有异能傍身，能力却是“保护”，并不具有攻击性。胆子倒是比谁都大，根本没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看着就气人！ 好在，不明生物利用大浪将她们卷入海中后，却没有继续展开攻击，反而表现了一定的沟通欲望。沟通虽然进行得不顺利，可向芙认为还有继续的可能性，而其中的关键，就在游乐园中。 柴曳就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而且你还准备带着她再去游乐园约会一次？之前我带你去时，你明明还心不甘情不愿的，和她……你倒是很主动。” 向芙默默收回了认为柴曳“靠谱”的新印象，将之前给人贴的反向标签重新印了上去。 那是调查不是约会，怎么能放在一起讨论？ 啊不过当初和柴曳去的那一次，也不是真正的约会，而是逢场作戏来着。 “一句解释都不给我？”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听到这句回答，柴曳愈发不满，起身绕过桌子一把抓住了连连后退的向芙：“看着我，不会回答就照我说的念。说，你下次去海边会带我一起，不、还不够……你下次会跟我两个人单独去。” “可是您……” “照、我、说、的、念。” 向芙能感觉到，拽住她手腕的那只手逐渐加大了力度。眼前之人表现得愈发平静，可心底翻涌的情绪，都无声倾泻于此。 她做了个深呼吸，没有复述柴曳的话，但还是如其所愿地发出了邀请：“柴曳同学，等这次调查结束，你又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海边走走好吗？” 柴曳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 她的异能，利用得当的话，能比木冉的更具有攻击性。就算再发生什么“意外”，她也有应对的方法，能保证某些普通人的安全。 向芙并没有停在这里，继续发出了第二道邀请：“此外——长官，我怀疑游乐园的那位魔术师和海域的不明生物有所联系，能否请您抽出半天的空闲，和我一块儿到游乐园去完成调查？” 柴曳一愣。 “你要我一起？” 向芙肯定点头，将空着的右手伸到了长官面前：“或许您还记得，两年前我们一块儿去的那一回，我曾说手臂上有些亮亮的痕迹？要是我的判断没有出错，那就是魔术师与那不明生物之间的关联。柴长官也和那位魔术师接触过，如果您能抽出一点空闲陪我去调查，自然最合适不过。” 她和木冉碰见的不明生物，是一只人鱼。当时人鱼用尾巴死死卷住她，一路拖向海洋的最深处，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溺毙在这片海域时，对方放开了她。 人鱼忽而凑近，准确地说，是凑近了她的手臂。用嘴唇做过确认后，人鱼表现出了交流的欲望，且那欲望强烈至极。 可惜，她们最终未能实现真正的交流，但在被人鱼抛回海滩之前，她得到了一小片鱼鳞。而她之后因为不小心打翻了饮料，发现鱼鳞上记录有特殊的讯息。 向芙坐在海边和木冉回顾了这一段神奇的经历，又往前追溯了近几年的经历，终于锁定了那一场魔术表演。 两者之间的联系实际很微弱，但其他猜测更不靠谱，她只能选择这种可能性。 她想着，带着这片鱼鳞再去会会魔术师小姐，或许能发现点什么也说不定。 当然，邀请柴曳长官的计划，是临时想出来的。据她判断，长官看着在生气，但……应该还挺好哄的。她希望这不是她的错觉。 事情如向芙期望的那般发展了。 “我就知道你需要我。”柴曳打开自己的行程表简单确认过日程，立刻给出了准确时间：“两天后，十月十四号，我下午暂时没有安排。就定这天吧。” 没等向芙应下一声好，柴曳桌上的装置忽而爆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声音。 向芙刚想识趣地离开，避免听到她这个实习期新人不能听到的机密消息，柴曳却早有预料似的，精准伸手拦住了她。 第93章 “站着。计划还没定好，你想躲哪里去？” 随后，柴曳直接按下了免提按键，道：“说，什么事。” 助理立刻报告道：“柴长官，401区于今早十点三十一分发生了二次爆炸，目前情况已得到初步控制。您是否有……” “十点三十一分发生了二次爆炸，我现在才收到通知，一区的效率倒是很高。”柴曳打断助理时，脸上表情未变，语气也没有太大起伏：“现场是否有人员伤亡？” “危机事件处理小组执行官木冉身受重伤，现已送往医院抢救，此外并无人员伤亡。” “我知道了。” 柴曳回答的同时，再次一把拽住了下意识往外冲的向芙，将其牢牢按在墙上。掐掉通讯后，她才开口：“你不许去。” “我必须得……” “二次污染已经造成了，你一个非异能者去做什么，去添乱吗？”柴曳“啧”了一声，盯住了向芙的双眸，那眼眸中汹涌的担心与牵挂让她有些烦躁。 “从现在开始，你晋升为一区长官首席助理，在我从现场回来前，我要你把今天这间办公室收到的所有信息排查一遍。查清楚，是谁把二次爆炸的事堵了两个小时，直到得到控制后才传到我这里。听明白没有？” 向芙一怔，旋即抓住了重点：“你要去现场？” “我当然得去。上任第二天就出现意外，我作为总负责人，不到现场不合适吧？权钥已经给你了，时间紧迫，别让我失望。” 柴曳说完就走，没给向芙留反应时间。直到她人已经出了办公室，向芙才意识到，自己手腕上多了个形状特殊、闪着蓝光的手环，正中间一个联盟的图标格外抢眼。 ——这压根儿不是首席助理的权钥，是总长官的。 第55章 关系户（十二） 如同一块巨石被投入了原本平静的池塘，不安像扩散的波纹一样，在向芙心底一圈圈扩大。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了。 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任务，怎么会发生二次爆炸？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冉姐情况如何？她能为她做些什么？ 柴曳不许她去、自己却去了现场，难道柴曳已经成了异能者？什么时候的事儿？就这样冲去会不会有危险？ 柴曳怎么敢把自己的权钥交到她手上，万一导致信息大规模泄露怎么办？还是说……她希望她能做到什么？不，得这么问——她应该做到什么？ 越是迷茫不安的时候，向芙越习惯做点什么。行动起来，总比坐以待毙好。 虽然还有很多搞不清楚的事，但有一点她是确定的——柴曳要她找出拖延了信息上传速度的罪魁祸首。而长官权钥，是检查并处理这些信息的关键。所以眼下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完成这个任务。 作为一区总长官的专用设备，柴曳办公室的这台电脑上，存储有一区所有的数据信息，权钥则是打开信息锁的那把钥匙。 过于庞杂的信息处理起来并不容易，哪怕将日期固定到今天之内，数量也多到吓人。好在，她有不少处理此事的经验，立刻调出了二次爆炸的消息链，一一做了排查。 大部分节点的工作人员反应都极为迅速，而某几个节点的情况，就显得有些奇怪了。从信息传递的时间，她基本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工作状态，那些过久的、超过了正常反应时间的停顿，足以暴露问题。 向芙将这份名单整理完，做了电子和纸质两个版本。任务完成后，她看着手中的权钥，再次感到犹豫。 这东西握在手中，就是一块烫手山芋，实在让人安不下心，还是还回去得好。 她按照自己对柴曳的了解，在办公桌下层找到一处秘密夹层。打开后，里面果然有个凹槽，这就是原本放置密钥的地方。 让她有些在意的是，那边上还有个盒子，而且还是首饰盒。 她没敢拿出来看，小心翼翼地将权钥放回原本位置，又将电子报告发到柴曳账号上，随后便带好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总长官办公室。 就在刚才，她调资料的时候，看到了记录仪拍摄的现场视频，其中一段是跟木冉有关的—— 木冉被抬出现场时已是昏迷状态，而在她的四肢上，几乎缠满了污染物。全副武装的联盟军将她向外抬时，仍不断有暗红色物质在担架上翻涌，时不时便滚下一团掉落在地，那些东西看起来无比恶心。 就算冉姐有异能傍身……向芙实在担心木冉的情况，决定去医院看看。 今天早上，执行官是跟随联盟的车队出发的，所以她自己的车还停在总部，并没有使用。 向芙在她的办公桌上找到了车钥匙，直奔医院而去。 刚才检索的资料里，她也瞥到了送医的具体位置。那地方她去过好几回，并不陌生，还有刚认识的医生朋友在里面工作。 向芙赶到医院时，针对木冉的抢救已经结束。医院如往常一般，并没有受到此事影响。 重症监护室外，她找到相熟的医生贺越风，了解了具体的情形。 好消息是，木冉的情况逐渐稳定了下来。她当时的反应很快，保护好了最重要的器官，污染物质的侵蚀程度有限，不至于因此殒命。 坏消息是，她尚未恢复意识，而且因为没有可供参考的先例，谁也不知道她这一觉会睡多久，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无关人员也不能进去看望。 第94章 向芙向贺越风道完谢，来不及再说几句，后者接了个紧急通讯，脚步匆匆便走了。 她隐约听到些字词，都是些不好的消息，似乎第一现场那边又出了什么意外状况。 想到柴曳也在现场待着，她下意识就追了上去，结果一听便是最不希望听到的内容—— “总长官受伤？！需要我们这边做什么？……好的我马上去联系。” 向芙等到贺越风将通讯掐断后，立刻拦住她追问：“是一区总长官柴曳受伤了吗？她也被送到这间医院了？” 她的急切和紧张让贺越风有些许的诧异，但后者还是给出了回答：“是柴曳长官没错，但长官并不在我们医院。听说她是赶到现场后受到了一些帮派成员的袭击才会受伤，所以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她是被秘密送医的，没人知道她具体去了哪儿。我们医院只是被要求待命，并没有具体的安排。” 向芙松开了手：“好，我知道了。抱歉啊贺医生，耽误你工作了。” 目送着贺越风离开后，她拐到了一旁的楼梯间，拿出自己的通讯器，连着拨了三通通讯，却没得到柴曳的任何回应。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切换到其他页面，输入了语音留言：“柴曳，你现在在哪儿？收到消息的话，给我回条信息，我马上去找你。” 话音方落，她忽而感到肩膀上多了一份重量。 不等她转头，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一区总长官的行程可是机密，怎么能让你知道呢？” “柴曳？你……” 向芙想转身，可柴曳已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下来，双臂紧紧圈住了她，挤得她呼吸急促又动弹不得。她愈发着急，尽最大幅度转头看去，也只能看到被帽檐和口罩挡住的小半张脸。 “你先别闹，我听说你受伤了，你先让我检查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我要是受伤了，还能来找你吗？你知不知道，当我历经千难万险回到办公室，却没能找到你人时，我有多着急？就这么关心你的前上司，还非得来看看不可？你们认识也才两个月吧？” 说到最后，柴曳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埋怨。 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她听到有脚步声从上方传来，一把拉过向芙就走：“有人下楼了，先跟我来。” 三分钟后，两人坐上了停车场里木冉的小车。 坐在驾驶座，向芙仍然感到有些不放心，拉过柴曳的手臂就想检查：“你真没事儿？” 柴曳一把将手抽回，轻笑一声：“受伤只是放出去的烟雾弹罢了。你不是刚帮我查了一些……消极怠工的工作人员吗？让他们以为我在养伤，他们才会一一露头，趁着这机会做一些想做的事。我也好趁机把他们清理干净。而且这还可以在民众间刷一波好感。一听到辖区出了事，我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还为此受伤，足够称职了吧？” 她语气一顿，忽然凑近了向芙：“怎么，你很关心我？” “我当然很关心您，”向芙无视了对方攀住她发梢的手指，找回了过去的状态，“毕竟，您提拔我做首席助理的令还没颁布下去，要是您现在出了事，这桩美事不就泡了汤。” “有道理。那好，把你找出来的名单给我看看，我也得检查检查，你的工作能力配不配得上这个职位。” 向芙从包中翻出纸质文件，用双手递到了柴曳手中，正想重新把背包拉链拉上之时，后者熟稔地拿走了她包中的水杯，按开盖子就给自己灌了一口。 “你……” “我口渴了，为了找你，我来的路上可是一口水都没喝。” 面对这番理直气壮，向芙默默收回了其他要说的话。 车上的光线有些昏暗，想要看清文件上的字，有些难度。柴曳皱了皱眉，向着她一伸手：“灯。” 向芙从背包中翻出小夜灯，再次递了过去。 小夜灯是最普通的款式。底座设计成夹子的样式，既可以平放，也可以夹在床头。一条可以弯曲的长线连接了圆形灯罩与底座，方便将灯光调到各种角度。她昨天刚刚充过电，这时候亮光充足，用着正好。 柴曳看了看手中轻便的灯，笑笑：“怎么没换个新的？” 她料到向芙包里会塞不少东西，但没想到，都是之前见过的老朋友，一个都没变。 “因为好用。您还是先检查名单吧，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也可以尽快改。” 下属都主动这么催促了，作为上司，当然要立马进入工作状态。 柴曳将目光放到了手头的资料上。 纸面上记载的内容很详细： 问题节点的位置，相关工作人员的基本情况，他们的反应时间，以及同一时间同一设备发出的可疑信息。 她需要的东西，上面基本都有，出现在这里的名字，也大致符合她的预期，没有差太多。 赵甲、钱乙……前任长官留下的人，到她这儿就消极怠工，但在原主人手上却能发光发热。找个错处撵出去，前长官应该会主动接收，让这块砖去该去的地方，好歹还能起点作用。 孙a，李b……其他区域插进来的暗桩，从重处罚杀鸡儆猴。 周一、吴二……一区几位大户的“关系”，还想着搞以前那一套官商相护的逻辑，全部按规定处理。 郑α、王β……嗯？这几个是…… 第95章 “这几个是纯粹为了利用消息差捞钱的，估计是觉得您不会在意。” “原来如此，那就按规矩处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第56章 关系户（十三） 向芙将柴曳思考时随手写下的笔记从她手底下抽出：“之前帮你完成手写作业的时候，我模仿你的字迹帮你做过多少份，你或许还有点印象？目前看来，你的字体虽然有点变化，但差的不多，还是好认的。” 柴曳若有所思地“噢”了一身：“这么说来，下次我要是不方便，就可以找你帮我签文件了。” “比如现在？” “没错。” 柴曳由着向芙拉住了自己的左手，轻声安抚道：“真没受什么严重的伤，都已经处理好了。” 要不然，她也不敢带着满胳膊的污染物质来找小芙。 向芙无视了她的话，小心翼翼地将她薄外套的袖子往上折了几折，又摘下了她的手套。 如她所言，污染物质已全部清除，但它侵蚀**后留下的痕迹还在——暗红色的瘢痕从手肘处一路蔓延至指尖，整只手掌呈现一种异常的红，拇指和食指更是肿到了原本的两倍大，可以想象最初的伤势有多严重。 “不是说没受伤？”向芙轻叹一声，从包里拿出了治疗的小工具，按照之前培训时所学的，用工具对肿胀处进行按摩。工具上有特殊的治疗液，通过按摩与治疗液的双重作用，肿胀能更快消除，但……短时间内，这只手还是没办法正常使用，需要修养几天才能恢复。 柴曳本人反而没把这当一回事：“虽说是演戏，但如果不表现得真一点，也是很容易被看穿的。” 看出向芙眼中的担忧已浓郁到几乎能化为实质，柴曳向着她伸出并没有受伤的右手，道：“来，看着，我给你展示展示我的异能，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白色的异能光芒自其掌心盛放，向芙一眼认了出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不是……这不是冉姐的能力？你们的能力是一样的？怎么会呢？” 到目前为止，城内还没有发现过能力相同的异能者。使用的异能结晶不同，接受者不同，结合带来的结果自然也有所区别，所有异能者的能力都特殊至极。 所以，说出这个猜测时，向芙自己也并不相信。 柴曳摇了摇头，将异能的情况解释给了向芙听。 她的异能说明起来也简单，就是分析复制。不需要依靠任何资料，只要面对面接触过，她就能分析出对方所拥有的能力，而一旦对方使用过能力留下“数据”，她便能进行复制模仿，短时间内“掌握”其异能。 不过，这种学习有时间和数量上的限制，一天之内，她只能复制其中一种，掌握的程度也没有原主人那么高。 今天赶到现场时，木冉使用异能留下的能力波动还未完全散去，她立即对那组数据进行了捕捉，果然在之后派上了用场。 她大致学习了木冉的保命方法。那位执行官用能力保护好了最重要的器官，“贡献”出四肢由污染种和污染物质侵蚀。虽然会受伤，但至少能保住一条命。而她则放弃了非惯用手一个月的使用权，造成受伤的场面，以达成目的。 “所以你不用担心了，”治疗一结束，柴曳立刻抽回了手，甩了甩另一只手中的名单，“真没什么大事，我们还有工作要完成呢。这次受伤，我只准备修养三到四天，在那之前，我们得把这些人给抓出来。向助理，你能胜任这份工作吧？” 向芙看看她手中名单上凌乱的笔记，沉思片刻，点了头：“我可以。” “好，一切就交给你了。” 柴曳放心地往椅背上一靠，把开车的重任也交给了向芙。虽然单手也能操作方向盘，但还是安全为上，不要冒那种风险了。 三天时间，一区的管理层经历了一次小换血，原本过于臃肿的机构都显得清爽不少。 向芙虽然只比柴曳早来两个月，但靠着木冉的帮助，已经将联盟总部的关系摸了个七七八八。这次又是有的放矢，她很容易就能找出这些人的过错行为，让柴曳的处罚有理有据。 唯一的问题是，这位柴长官到后面越来越会摸鱼，经常用受伤的手托着没伤的右手可怜巴巴地喊疼，最后那几份文件上的字和签名，都是她的手笔。 当事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而是她，生怕会被人发现惹来严重后果，担心了好几天。 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柴曳原本的首席助理，也就是向芙第一次来时、在她办公室见过的那位工作人员，是最后一个被辞退的。而代替她的人，正是向芙。 她特地做了时间上的穿插，向芙上岗时，原助理已带着所有的东西搬离了一区。 在通知下发、向芙正式搬到十楼那天，柴曳也“从重伤中恢复过来，可以结束医院办公”，回到了办公楼。 她一回到办公室便开始翻找东西，看得向芙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她：“长官？您……要找什么材料吗？” 柴曳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用目光检查过整个办公室，又重新将视线放在她身上，道：“没人的时候，你还要喊我长官？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你管木冉都能叫姐，你喊我却喊长官？” 向芙被噎了一下：“工作场合，以职务相称才是合理的。所以您在找什么，柴曳长*官？” 第96章 柴曳：……？得，更客气了。 她一口气叹在了心底：“我在找权钥。几天前看你没带着，我就猜你应该还回来了，放哪儿去了？” 向芙当着她的面，挪到了办公室前，从夹层里取出完好无损的权钥，用双手递给了长官。 “你怎么……算了我不问了，你能猜出这地方也不奇怪。”柴曳随手拿起权钥，轻轻一抛就丢到了向芙手中：“你先拿去，用完再还我。” “我已经用好了。” 柴曳摇摇头：“之前你是为我用的，这次你得为——为你内前、上、司，省得她醒来以后怪我挖墙角。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做了这么多调查，都找不到她想找的人吗？” 她越想越觉得无奈。工具都递出去了，可惜使用者太守规矩，根本利用不来，全成为她打工了。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来应对。 也罢，毕竟是为她，还是开心一下吧。 提醒点到为止，好在向芙已经领会了长官的意思。 她之前其实想过，为什么借着工作的借口，翻了权限范围内总部的所有异能者材料，都无法找到千述小姐相关的内容。到最近，她想到了可能的答案——千述小姐身在分部，不在她能查阅的范围内，而一区总长官则可以调阅名下任何一处的资料。 向芙找到答案之时，夜已深，她想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木冉，却想起执行官还躺在医院里，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意识。 她压下喜悦，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她急于搜索资料没怎么注意周围，柴曳在她没察觉的时候，已离开了办公室。 ……去休息了？也是，她是该好好休息。 向芙顺手将两张办公桌收拾好，正准备去地下一层的休息室过夜，柴曳的声音透过门缝，从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飘了过来。 “走什么？你都已经调离危机事件处理小组了，还回原本的休息室睡觉合适吗？” 向芙搭在门把上的手微微一顿。 好像，有点道理？ 这一层确实有专门的休息室，是为长官准备的，但她之前没料到，其中还有她能享受的部分。 她回身走到休息室门前，轻轻敲过三下，才将门打开。 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证明—— 她想多了，就一张床，而且长官已经换好睡衣躺在上面了。不知是不是为她考虑，长官只占了超大双人床的三分之一，留出来大面积的区域，和一床新被子。 见向芙站在原地满脸犹豫，柴曳开口道：“都同居过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当时在宿舍的时候，可是有两张床的。” 她没记错的话，那时柴·准长官也不太希望和她有超过赌约范围的“亲密接触”，所以她们各占一张，互不影响。 “那你没地方去了。刚才我已经找人把木冉那休息室第二个小床给拆了，你自己选吧。” 向芙：“……” 绝对是故意的。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柴曳的睡相很规矩，她们应该能井水不犯河水地度过今天晚上。 “你的睡衣我给你拿上来了，在换衣间，自己去找吧。” 看到向芙面无表情地走向换衣间，柴曳得逞一笑，将放在大腿上的电脑搁置一旁。 正好今天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先休息比较重要。 二十多天后，木冉重新回到联盟时，发现办公室的办公桌清空了一张，连休息室也变成了豪华单人间，少了前同事所有的个人物品。 而她的桌上带锁的抽屉里，放着两份资料—— 向芙手抄的某分部异能者详细信息，以及有一区总长官盖章的小组新成员招募通知。 招募通知上没有具体的时间、内容、审核机构，但……她确实有了挑选新下属的权力。 而在过渡阶段，x会帮她分担一小部分的工作，以减轻她的压力。 她本想去十层向两位表达感激，却被告知，长官和首席助理出公差去了。她只得中断打算，将感激以短讯的方式发给了向芙。 第57章 关系户（十四） 飞驰的私家小车上，向芙确认过通讯器上新收到的消息，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驾驶位的柴曳用余光注意到了她表情变化，忍不住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你不会想听的。” “我就要听。” “冉姐发了信息，感谢我、们、的帮助，约我下次一块儿吃饭，问你愿不愿意来。” “……不愿意，下次别说了。” 向芙无奈一摇头，把领导的意思汇报给前上司后，将通讯器放回了口袋里。 她们正在往游乐园去的路上，柴曳说这叫出公差。柴长官原话是这样的：“调查和海域不明生物有关的线索，怎么不算出公差？” 有理有据，且令人信服。 亲眼见识她连着四天工作到凌晨才凑出半天假的向芙决定接受这个说法，并陪她一起去凑个热闹。 作为第一个提出猜想的当事人，向芙真的很想知道，魔术师岳宁兮和那位人鱼小姐有没有关系。而且，她要是不去的话，三四天之内都将不得安宁。预感到可能的后果，做出选择十分容易。 “柴曳……” “都说了这趟出来不要喊真名。你就不能喊一些其他可以形容我的称呼吗？” 向芙看向身旁的柴曳。和几年前的“意气风发”不同，今天的她全副武装，用帽子、墨镜和口罩将整张脸挡了个严严实实，整个人都显得低调不少。 第97章 显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是她的形象再次出现在路人随手拍下的视频里并被传到网上，将会引发怎样的风波。 在路口等待通过的时间里，她一眨不眨地盯住向芙，问她：“想好给我的称呼了吗？” 向芙知道柴曳想听的是什么答案，于是她特意反其道而行：“想好了，就叫茶叶吧。” 柴曳：？ 她不满地撇撇嘴：“你就不能想个可爱点的昵称吗？” 向芙平静回应：“但是……整个一区，也只有我会这么叫你了吧？” 这话让柴曳所有的不满都转为了满意，但脸部的伪装挡住了她的表情。向芙还是能从她哼了半路歌的行为中，感受到她情绪上的转变。这位柴曳长官……越来越好理解了。 车子在vip停车场停下，将要下车前，柴曳问向芙：“一会儿你是想再看一次魔术表演，还是随便逛逛，等演出结束后直接去后台找人。” “这次不安排我上台了？现在可是多了许多可选项呢。” “……” 柴曳当初随心意而行的举动，带来了一个在她意料之外的结果。 游乐园改变了原本的剧目，根据选中的参演者不同，有单人版本和多人版本。譬如参演者是一对情侣，那么救人的角色便由其中之一扮演，岳宁兮只负责在旁引导。这小小的改动让参演者愈发沉浸其中，又在本地火了一阵，票价也被炒得更高。 当然，这对重要关系户柴曳长官是没有影响的。只要她想，她还是可以在任何一天，得到上台获得沉浸式体验的机会，连剧本都可以为她量身定做。 但今天，她显然没有这样的打算。被向芙打趣过一句后，她拉起向芙的手腕就走：“看样子你是不想当幸运观众了，那我们就随便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吧。” 走动起来时，她的步伐要比平时快得多，像是要逃避什么。 为避免被他人认出的可能性，两人避开了游乐园内多人同时参与的项目，专奔为二人组合提供的游乐设施。 再一次站在摩天轮的入口处时，向芙注意到，身旁之人的态度忽而变得有些严肃。隔着墨镜，她都能感觉到镜片后的目光如炬。她隐约猜到些什么，突然就产生了几分退意，可惜还没来得及表达，就被带了上去。 与之前不同，这回她们坐着摩天轮缓缓往上升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天上月明星稀，地上灯火通明，半是宁静，半是繁华。 向芙与柴曳面对面而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一束光于窗外划过夜空，在一声巨响中炸出一朵彩色的烟花。随后，越来越多的烟花被点燃，在空中炸出不同的形状。响声与色彩交织成一片，映亮了半面天空。 她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心下有几分疑惑：“之前也有这样的烟花表演吗？” 柴曳笑笑：“这表演不是每天都有，今天能看到，应该……算我们运气好。你喜欢吗？” 向芙点点头。 谁不喜欢欣赏一些美好的事物呢？ 她们升到顶端的同时，烟花表演也到达一个高潮。灿烂的色彩几乎触手可及，她不自觉将手搭在了玻璃上。 烟花一束接一束地炸开又消散，她看了个尽兴。待表演落幕，她转头看向柴曳时，发现后者不知何时撤下了帽子眼镜和口罩，露出了整张脸，并掏出一个首饰盒子，十分热切地举到了她面前。 向芙一眼就认出了盒子里的那条蓝宝石项链。 两年多前，她曾将此作为“定情信物”，在确认关系的当天送给了她。分手后，她将其留在了寝室的床头柜上，并没有带走。 她的预感对了。 最后一束烟花恰巧在柴曳身后亮起，她眼中的神采，几乎与那朵烟花一样耀眼。 “向芙，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几秒钟的沉默后，向芙开口问她：“你打赌又输了？这回赌了多久？” 烟花和柴曳的目光同时黯淡了下去，但在委屈之余，又显露出几分自作自受的无奈。 她知道今天肯定是没可能了，收起项链放回口袋里，重新戴上了全套装备。戴好口罩后，她轻声嘟囔了一句：“你明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算了，你不愿意，我也不好强求。但你很清楚，我不会轻易放弃的，你好好等着吧。” 向芙确实清楚，她一点都不怀疑柴曳坚持的能力，她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在两人存在明确身份差距的当下，她真的能经受住考验吗？旁人的闲言碎语都是其次，可如果柯长官再次出手呢？她或许能看出背后搞鬼之人的目的，可她是否拿得出应对之法？柴曳这两天晚上加班开的会议、做的分析中，已有许多她无法理解的内容，她如何保证，她会成为柴曳的助力，而不是……累赘？ 私下怎么折腾都不会产生影响，但明面上，还是上下级的关系更适合她们。她们已离开学校，感情之事不再能当做赌约和玩笑，在确保自己站得够高之前，向芙没有做出决定的勇气。 舱室到了底，舱门已然打开，恢复平静状态的向芙整理了下衣服和发型：“好了，其他事先放一下。我们该去找岳宁兮小姐问问话了。” “你说得对。”柴曳笑笑，勾住了她的胳膊：“该办正事了。” 突然听到有“vvvip客户”上门送花，岳宁兮并没有太多想法。 之前，她或许还会为此兴奋，毕竟城市里许多有钱人，都有着她意想不到的人脉。越是和他们接触，越能了解到她无法掌握的信息，她不介意跟他们好好聊聊。 第98章 可长久接触下来，她发现这些都是无用功，于是逐渐淡了兴趣，变成公事公办的态度。 但是今天，走进门来的两位客人有点奇怪。 一个把自己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五官全被挡住，看不清一点相貌特征，另一个没这么夸张，但也带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而且，明明说是要献花，她们却两手空空地来。要不是她认出了她们身上的“印记”，就该把她们当成怪人赶出去了。 不过……她们的印记并不是最近留下，已经褪色模糊了，至少是一年前的东西。真对她或者她的表演感兴趣，当初就可以上门，她们又怎么会在此时来送并不存在的花？ 不等她开口，只带口罩的女性抢先一步，反客为主：“晚上好，岳宁兮小姐，想看一场简单的魔术表演吗？” 岳宁兮：？ 坏了，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但是这儿就她们三个人，砸场子也没效果啊？ 没给魔术师反应的时间，向芙直接采取了行动。正好，这场表演所需要的道具，这里都有。 她将岳宁兮桌上的小道具推到一边，搬来小型鱼缸放在空缺处，随后在其中灌满了清水，一切准备就绪。 “您……”岳宁兮迟疑片刻，问道：“是想表演什么类型的魔术呢？” 看到节目似乎与水有关，她不自觉便警惕起来。 向芙笑笑：“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她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鱼鳞上潜藏的信息，而现在，她要将那景象复现给岳宁兮看看，以检验她的态度。 向芙从包中取出用纸包着的鱼鳞，小心翼翼放入水中。 清水浸透了纸张，缓缓湿润鱼鳞。有泛着蓝色荧光的小颗粒从中透出，越聚越多，点点蓝光在清水中浮浮沉沉、上下舞动，仿若有了生命。片刻后，它们组成了一排排奇怪的符号，浮上了水面，仍旧一闪一闪，试图传递某种讯息。 第58章 关系户（十五） “我还是看不懂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但没关系，你看——岳小姐显然看懂了。” 顺着向芙明示的方向看去，柴曳瞧见了岳宁兮激动到五官变形的一张脸。不需多言，所有的情绪和答案已清清楚楚写在了那上面。 岳宁兮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去消化刚刚得到的消息。她试探性地伸出右手，轻点水面，想触碰那发着光的讯息。然而，接触的瞬间，所有的光点都如潮水般褪去，小鱼缸里只剩下清澈见底的水，被彻底浸湿的纸，和一片小小的鱼鳞。 她将纸包放在手心，小心拨开外侧的包装，极为珍重地拂过鱼鳞。忽然之间，她反应过来，一下冲到向芙面前：“您知道留下鱼鳞的那个人在哪里对吗？能不能带我去见她？请您一定要带我去见见她！” “今天晚上恐怕不太方便……” 向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柴曳一个猛子拉到了身后，后者自然而然接上了话头：“但还是可以抽出一点时间，把您送到那边去的。” 岳宁兮精神一振：“真的非常谢谢您，您……您怎么称呼？” 向芙：“她叫茶叶蛋。” 柴曳：？怎么更香了？ 岳宁兮没细想也没追问，又看向向芙：“您呢？” 向芙：“叫我芙蓉糕就好，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柴曳：？听起来挺甜的，爱吃。 问过称呼、加上联系方式后，岳宁兮再没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跟着两位客人出门、上车，直奔目的地而去。 车子刚在海滩边上停稳，车门解锁声音想起的瞬间，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下去。 向芙解开安全带，正准备跟过去看看情况，柴曳忽然俯身过来，一下按住了她的手：“别去，可能有危险。” “嗯？” 向芙一怔，看向车窗之外，旋即发现柴曳所说成真了。 原本平静的海面忽而掀起了惊涛骇浪，层层巨浪堆叠着扑向海滩，浪头竟有五六米高，似乎具备击穿一切的能力。 岳宁兮站在那儿，与巨浪相比，显得渺小至极。但她面上没有任何畏惧之色，反而满脸欣喜地迎了上去。 只一秒钟，那人影便彻底消失在了浪潮之中，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你怎么知道……”向芙略略一想，猜到了答案：“有异能的波动，是吗？” 柴曳点点头：“对，但是这里的异能波动，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你之前说，岳宁兮认识的那位是人鱼形态？我想关键可能在她身上。如果能通过岳宁兮建立和人鱼的交流，或许，我们能搞清楚这片海域下藏着什么，重新清理出一条通往其他城市的海路。” 自从听向芙描述过情况，她就在考虑这种可能性。她知道，向芙想的也是同样的事情。 自从天灾降世，城市通往外界的道路全被高危污染区侵占。陆路走不通，就有人开始尝试水路。然而，所有出航的船只全部有去无回，连一片残骸也没有漂回来。 在那之后，有人亲眼目睹了海下的怪物吞噬人类的诡异景象，慢慢的，海域再没了任何人敢踏足，成了一片无人之域。整座城市也因此变为了孤岛。 如果真能重新开通水路，所带来的巨大影响，或许能推动整个城市向前走上一大步。 向芙挑了挑眉：“柴曳长官还真是，时刻不忘工作？” 第99章 柴曳笑笑，干脆解开安全带顺势往她肩上一靠：“胡说，我的目的明明是促成有情人终成眷属。芙蓉糕小姐，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答应我恳切的请求吗？” 向芙摇下车窗，长长地吸进一口气。 夜晚的空气，带着海潮的气息，咸腥味似乎能让人保持冷静。 好一阵犹豫后，她轻声道：“柴曳，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当然可以，你知道我一直很有耐心。在你准备好回答前，我会一边想办法讨你欢心，一边等着的。” 向芙确认了一下时间，见已是十一点，料想今晚不可能再见到岳宁兮了，便伸手推推柴曳的肩膀：“别躺着了，你又想熬到两点睡，然后明天六点半爬起来准备会议不成？” “你怎么知道……” “你真以为半夜端着电脑出去，我就不知道你几点睡了？两点睡六点起，阎王爷都快眼熟你了吧？” 柴曳摸了摸鼻子，没敢解释，默默坐起身，帮两人系好安全带，启程直奔总部而去。 虽然说话的方式有点阴阳怪气，但这怎么不算一种关心？她当然得好好把关心收下去。 “对了，”向芙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明天晚上我有事，想请半天假，能批假吗领导？” 柴曳只愣了一秒，便点头给出了肯定回复。 连着熬了几天大夜后，柴曳长官终于拥有了一次十二点前的睡眠，醒来后恢复了所有的精力，精神抖擞便赶向了大会场。 等她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回到办公室，想寻一份小小的安慰时，迎接她的只有一片安静的黑暗。 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昨晚好像是她当场给向芙批的假？ 等等！是今天吗？ 柴曳意识到什么，立刻采取了行动。 向芙请假是为回垃圾场给丁杨芳过生日。 再喊此地为“垃圾场”已经有些不合适，一年多前，联盟终于开始处理这一问题，与这儿的居民代表商讨了好几回，最终拿出了一个双方都同意的措施。到今天，原本的垃圾场已全部清理完毕，再过几个月，就会建成一块全新的区域，那儿的住户也全部搬进了新家。 丁杨芳虽遗憾于一些老邻居隔得远了，平日里聊天跳舞少了点乐趣，但更多还是感到满意。 今天是她整五十的生日，她不想办得太隆重，便只邀请了几个最重要的亲朋好友来聚一聚。 蛋糕端上桌，向芙正想点蜡烛时，丁杨芳拦住了她：“再等等嘞，还有一位客人。她比较忙，不一定赶得及，如果到七点还没来，我们就自己过咯。” ……比较忙的客人？ 向芙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六点五十五了。她隐约猜到些什么，将打火机放到了一旁：“好，我们再等等，反正也快到时间了。” 六点五十九，敲门声卡着点响了。 向芙注意到丁大姐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主动开口：“我去开门。” 她猜对了。 门外是抱着一大束花的柴曳。 柴曳将花束放在玄关处，问她：“需要换鞋吗？还有，红包给过没有？” 向芙从鞋柜里找出备用的拖鞋放到她脚边：“红包没给，丁大姐坚持不肯要，说只是随便招待大家一顿，不值得这么值钱的回报。但这么大一束花，大姐一定会喜欢。真是辛苦柴曳长官了，能找到这个地方。” 柴曳听出了她话外的意思，扬唇一笑，边换鞋边应声：“还好还好，这地方也不比一个邮件地址难找。” 简短言谈间，两人肯定了各自有过的猜测。 从当初那场意外之后，向芙就知道了，垃圾场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地方，是不值得联盟高层将目光长久停留于此的。毕竟，有价值的地方多了去了，这算得了什么？所以，她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她仍然坚定着加入联盟解决问题的目标，却没想到，在她毕业之前，这问题已然得到了解决。 看过丁大姐签订的合约后，她发现，在这场合作中，垃圾场的住户是实打实的收益方，占到了极大的便宜。联盟方的谈判者并没有换人，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和善到几乎倒向了她们这边，成为了她们的“代言人”，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推动。 而在她的认知里，愿意费心费力管这档子破事的领导层人物，有且只有一个。 自正式入职联盟以来，柴曳遇上过不少问题，时常麻烦缠身。 在一些或紧急或迷茫的关头，她总是能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巧妙地给她指出一条可能的出路。 最开始时，她完全无法破解这邮件的来源。但就在一个多月前，她拿到了一区的权钥。 木冉来递交申请时，她刚做完检查和确认，随后便惊讶地发现，邮件发送者已站在了自己面前。而很显然，在那天之前，她们并没有真正见过面，是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 打开木冉所带档案盒的瞬间，答案呈现在了眼前。 柴曳换好拖鞋站起身来，揽过向芙的肩膀，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先给丁大姐过生日，一会儿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来的车上她冥思苦想了一路，终于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她必须得趁热打铁，今天就把事情给定了，一秒钟都不想拖延。 向芙愣了一下，随即轻声应好。 丁杨芳给了两人最热情的招待，连那束花都是一点没浪费，之后还在她家客厅里盛放了整整二十天。 第100章 送她们出门时，她一手拉一个，语气里全是不放心：“你们两个小年轻，也别再吵架了，让人怪担心的嘞，得不？” 柴曳扬起笑容：“您放心，一会儿我就向小芙解释清楚！不会再吵了！” 第59章 关系户（十六） 终于等到柴曳加完班进入房间，向芙合上电脑放到一旁：“你要向我解释什么？” 柴曳爬上床，理所当然地往她身上一躺，枕在她的腿上仰头望向她：“如果你是担心，和我在一起后，会遭受到来自我外婆那边的压力，你大可以放心，问题已经解决了。” 柯霞还活着，但也仅此而已。此刻她正躺在困住女儿的那栋老宅，在许多医护人员与佣人最精心的照顾下，靠机器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 艾臻留在那儿，代替她处理一切工作，以便塑造她仅是身体略有不适、只能居家办公的假象。 可惜她清醒的时间接近于零，恐怕很难体会到女儿当初的感受。 柴曳尽可能简短地同向芙解释了现状：“你也知道，我的权力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她，所以在我彻底掌控一区之前，她和她在一区的最大代表于褚安都得活着。但是，他们绝不会在对你造成任何威胁，这我可以保证。” 原本印象中的一大威胁突然就不存在了，向芙有些讶异，旋即又觉得，这也是可以预料的事情。可是……这反而更显露出一种差距。 好在，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去准备，以及一个契机去证明。 向芙今天眼神与状态的变化，柴曳在丁大姐家见到人时就注意到了。 她知道，她已经有了想法和安排，便让解释点到为止，没再继续下去。 “我只是跟你提一嘴，不是要强迫你做出决定，你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就好。” “还有……”柴曳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开口说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其实之前，我向丁大姐询问了有关你的事。大姐告诉我，你是想解决垃圾场的事情才急着进入联盟。现在那问题已大致解决了，你还用这么积极的态度去工作。也许，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 向芙与柴曳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笑。 垃圾场的问题是解决了，可相似又不同的问题还有许多。不谈其他地方，联盟一区总部就存在着许多缠人的麻烦事。 光是等待并不能解决问题，唯有行动才能化被动为主动。她们的目标，确实是一样的。 柴曳露出了一副严肃又认真的表情。 “我不确定我能做到程度，但我发誓，在我任职期间，一定尽一切可能去解决问题，找出一区新的可能性。你会——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向芙没有任何犹豫便点了头：“那是当然。” 严肃的话题告一段落，柴曳又恢复到了过去的状态中。她伸出手臂环住向芙的腰，将头凑在其柔软的腹部，轻轻蹭了蹭：“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木冉执行官的？我收到那些邮件的时间点，你根本还没毕业不是吗？你们的关系真就这么好？” “可不是，简直亲如姐妹。大四时候冉姐来学校做过工作方面的宣传，我们那时候加的联系方式。” 又一次确认过时间后，向芙推推她的肩膀：“好了别闹了，又快到一点了，你该休息了。” 柴曳不满地扁了扁嘴：“你就不能换一种说法吗？比如说，柴曳，时间不早了，我哄你睡觉吧。不行吗？” 边说，她边观察着向芙的反应，希望看到想看的部分。 可惜，向芙对她，总是带着一种面对别人时没有的“冷静”。 开口时，向芙的语气平静至极，没什么语气与情感上的起伏：“好啊，你想听摇篮曲，还是晚安故事？” 柴曳选择了后者。向芙那平和的态度和声音，具有一定催眠的功效。这睡前的晚安故事环节，让她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时不时便能拥有安稳的睡眠。 遗憾的是，这种机会并不常有。大部分情况下，向芙已经带着电脑上床了，她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加班。 向芙一般会再等半个小时，如果十二点半还没等到人回来，就自己休息。 柴曳希望能顺利推进的事情不算少。 她想通过岳宁兮和那位人鱼小姐联系，摸清楚周边海域的具体情况。向芙帮她分担了沟通部分的工作，但所有的文件与材料，最终还是得由她来审核安排。 她希望能加强对各实验室的管辖，并推动新式实验的进行。但异能实验的最核心技术不在联盟手中，为最初的非法实验室相关研究者所拥有。那些人有心阻挠以谋取更多利益，新的研究员又无法在短时间内培养出来，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打算对总部的工作人员进行进一步的排查整理，把那些不安分的、有问题的小分子给逐步清理掉。这行动推进得倒还算顺利，可是却导致了人手不足，余下的人员，包括向芙、包括木冉、包括她本身，基本都在超负荷工作。 她还计划着处理好堆积的低危污染区问题，垃圾场并不是唯一一个收到影响的地带。棚户区、城市外围、二段隔离区外的混乱地带，问题总得一个个去解决。 对了对了，偶尔她还得关心一下某些下属的情感状况。 柴曳发现，在这个问题上，她和向芙的态度与观点，有些许的区别。向芙更习惯顺其自然，而她则急切地希望能看到行动，在她人却步不前时，她还会忍不住去推一把作为助力。 第101章 确认过千述所在后，木冉以工作之名去分部转了一圈，最终却是一个人回来的。 她觉得有点奇怪，派出向芙去打探了下情况，结果得知——木冉其实已经见到了人，但目标对象见到她时没给出任何反应，完全没能将她给认出来。这让木冉犯了犹豫，考虑着是不是该修改一下原本的计划，不能操之过急。 柴曳感到无奈：“她担心的就是这个？” 向芙点点头：“对，冉姐不确定怎么做对千述小姐来说，才是最好的。” “行吧，那我们帮她一把。”柴曳打开电脑，将向芙按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你把之前找到的，斯克实验室材料再翻出来，稍微改动一下，*混进新成员的候选人名单里。就算那位千述小姐真忘了又怎么样？重新认识一下不就好了吗？” 明明是个简单的问题，怎么反而把它复杂化了？ 向芙依言开始操作，把程序插入后，才抬头应声道：“是啊，柴长官说得对。” 眼看着长官又要把话题往她们两个人身上引，她立刻又插入了一个新的事件：“对了长官，我手头有一封非正规渠道的信件，您介意花几分钟时间看看吗？” 信件是贺越风交给她的，得知她现在能经常性地见到一区总长官，医生便将这份重任托付到了她的手中。 柴曳挑了挑眉，将原本想说的话搁置一旁：“好啊，给我看看。” 来信的内容让她感到有些惊讶。她思索片刻，很快就拿好了主意：“既然这位南秋夫人愿意用一块异能结晶换新的可能性，我们没理由拒绝。给她安排吧。” “具体来说……？” “干脆直接点，让高屿直接退居二线，等她完全恢复再做进一步安排。你负责一下回信，我去跑现场了。” 向芙应了声好。 最近，她和柴曳有了不同的任务进度。她更多时候负责处理城内的事务，而长官则常常奔波在高危污染区地带。在做具有被污染风险的任务时，她总是下意识避开她。 但向芙心里清楚，她最终还是要面对这问题的。 1107年5月23日，向芙照常打卡上班。一进办公室，里头空无一人。她没多想，继续忙活起自己的任务。 一个小时后，办公室收到一通紧急通讯，要求她紧急赶往第一现场，具体的位置已经发到了她的通讯器上。 到达现场，向芙听到一个极不好的消息—— 柴曳和联盟军进入高危污染区进行救援行动后，联盟军及时撤退，她却彻底失去了联系，到这时已经有将近二十分钟。 这次救援行动是临时安排的。 305高危污染区在不久前发生了一次爆炸，污染物质在短时间内向外扩散，吞噬了一大片区域。而就总部的资料来看，那块区域原本还有民众居住。 污染区具有隔绝信号的能力，所以唯一的救援手段，就是派出队伍深入其中。今天凌晨，总部终于收到一段零星的信号，柴曳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做好了安排，并亲赴现场，希望能解决这一问题。 向芙叹了口气。 或许是担心她作为非异能者，跟随而来会遇上危险，柴曳对她进行了隐瞒。要不是出了意外，这隐瞒会持续到问题解决为止。 “向芙助理，您看……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是否需要向其他区求助，还是采取什么措施？” 向芙早就拿好了主意：“先别急。我去把她找出来。” 噩梦中的景象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停留时间不到一秒。 她已经是一名成熟的联盟工作人员，不会再拿那些污染种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60章 关系户（十七） 向芙穿好防护服，并将防护功能开到最大后，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地放松了心情。 这还是她第一次跑高危区的现场，常年被梦中的污染种缠身，她难免会有些紧张。好在，她也不是毫无长进。有这一身的保护手段，她将获得一小时的行动时间，只要在那之前撤出污染区，她就会是安全的。 联盟的工作人员将最新型的武器交到了她的手中。 那是一种特殊的长棍，多人同时使用共同操作，便能织成围捕网，拆开来也能单独使用。 真巧，她最趁手的，就是长棍类的武器。 一切准备就绪，向芙调整好所有用具上的数据，按照柴曳的讯号消失前留下的最后坐标，一路找了过去。 她没让其他人跟随，以免增加不必要的牺牲。 根据联盟军汇报的消息，柴曳当时已觉察到情况不对，立刻通知了所有人撤离。她本是跟在所有人身后一块儿行动的，可走出一段距离后，所有人才惊讶地发现，长官消失了。而且，在半路上，她的讯号便已丢失。 向芙想了想其中的可能性，猜测着或许是柴长官动用了异能又直面了污染扩散导致。再结合事发地的地图，和柴曳平日的习惯，她大概能勾画出其行动路线。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正确的。刚在推测出的区域内检查到一半，已经有人主动找上了她—— 柴曳突然从一处断壁后现身，拉着她就走，生怕耽搁了一秒便会引来可怕后果。 “你来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这一举动已耗去了柴曳仅存的体力，回到断壁后，她靠着半面墙壁一下跪倒在地，好半天都没能恢复过来，更说不出完整的话。 第102章 “这不是来找你的吗？”向芙在柴曳面前蹲下，伸出双臂将人揽住，后者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力气，便顺势靠在了她的身上。 她叹了口气：“就许你背着我采取行动，就不准我自作主张？柴曳，好大的官威啊。” 她的猜测是对的。 污染物质突然蔓延，柴曳下意识复制并使用了冉姐的异能对旁人进行保护，但因为能力使用过多导致脱力，身上的装置又被侵蚀破坏，只能先找个掩体以自我保护，再想办法逃离。 不过，从现状来看，要是她不走这一趟，柴曳能不能走得出去，还真不好说。毕竟，装置破坏后，她已然迷失了对方向和时间流逝的感知能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柴曳只是脱力，并没有过度到会引起异化的程度，由她提供一点支撑力，应该能顺利离开。 当然，前提是不会有其他意外—— 柴曳忽然感应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了远处：“有污染种在靠近，你别管我，先走！” 向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让她靠在了墙上，好腾出手来。 在她再次开口催促前，向芙轻笑一声，问她：“你说这句话前，真觉得我会走？” 柴曳抿了抿嘴。 就是因为知道不会，她才更想说。 “好了好了，安心等我。只是几只小型的污染种，柴曳同学，相信你的教学能力和我的学习能力，好吗？” 分手归分手，当初学到的东西，向芙一点都没丢掉。加入危机事件处理小组可是要进行身体测试的，只是冉姐和柴曳都太过关心她，忽视了这个小小的前提。 她双手持棍，做好了应敌准备。 柴曳眼睁睁看着向芙冲了出去，却无力阻止，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然后一切就落幕了。 正如向芙所言，只是几只连异能结晶都挖不出来的小型团状污染种而已，对其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 她光看到长棍顶部一闪一闪的，每次砸在污染种身上，都带着要将地面砸穿的架势。一团团柔软的腐肉被打得凹进去一大块，还没来得及恢复原状，长棍释放出的能量便已顺着伤处涌入体内，从内部将其整个撕裂。 也就过了不到十分钟，这波危机便顺利度过。 当然，柴曳和联盟军此前的行动也起到了作用。她们带来的压迫力，让区域内的污染种感受到危险，所以就算此刻只剩了两个人，它们也只敢试探，并没有大规模地冲上前来。 现在这试探也以失败告终，她们暂时安全了。 向芙回到柴曳身前，向着后者伸出了手：“好点了吗？如果能动了，我们尽快离开。还有三十来分钟，我这套衣服就要失去防护力了。” “休息好了，我们尽快离开。”柴曳撑着膝盖，站起来时还有些摇摇晃晃的，但好在行动已不太受影响。 向芙将她的手臂放在了自己肩膀上：“走吧，我们一起出去。” 其他工作人员看到向芙的坐标开始稳步向外移动时，都松了一口气。而当两人出现在面前时，她们安下了心，觉得此事已告一段落。 事实证明，这份庆幸来早了。 柴曳才刚回到车上，便往后一躺人事不知。根据医生诊断，她长久以来积累下太多疲劳，此时身体已到了极限，必须好好修养一段时日，否则便将彻底告别这一岗位。 办公室里，被告知真相的高层一时间慌了手脚，但见首席助理一副颇有把握的架势，她们又意识到情况或许没那么糟，很快恢复了冷静，等待着向芙的下一句话。 向芙看过办公室里站着的这几位，心下稍安。 好歹，之前柴曳已完成了对总部的初步清理，面前这几位，都是可信之人。 她调整好手腕上权钥的位置，稳了稳情绪，按照此前规划好的开了口。 “此前柴长官已经与各位谈过许多次，所以各位应该清楚，一旦长官遇险的事被其他区域负责人得知，两个小时内，这儿就会被他们完全控制。为避免事情发展到那一步，请各位记住一件事——柴曳长官只是身体稍有不适，不得不居家办公，不便现身于人前。除此之外，一区没有发生任何问题。这一阶段的工作，将由我们合力完成，我会做好具体的安排，还请各位配合。” 这还是她从柴曳与柯长官身上学来的，她有柴曳的印章和权钥，又清楚其习惯，能伪造其字迹，用来应急一段时间，应该有效。 权钥本是一种身份上的证明，她和柴曳几个月来形影不离的工作模式则成了另一重保障。在此之前，总长官对她无条件的信任，不少人都看在眼里。她实时跟进了几乎所有的重点项目，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确实最清楚一区的情况，是最合适的代理人。 几位工作人员也明白，一旦由其他区域负责人代替柴曳对一区进行控制和管理，对她们而言是百害而无一利。利害与共的情况下，才过三分钟，她们便统一了态度，从向芙手中接过全新的工作安排表，如往常一般，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办公室，向芙靠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刚和柴曳重逢时，她就意识到了她们二人之间的差距。好在，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她学习能力不差，成为首席助理后，更是通过工作能接触到大量资料，她将两者结合起来，尽可能弥补了那份不足。长官加班的时间里，她就抱着电脑缩在床上默默消化。 第103章 她不确定自己究竟弥补了多少，但在柴曳恢复之前，她会努力掌握住局势。 毕竟，柴曳许诺了她一个有关城市未来的可能性，她还期待着在今后和她一块儿去看看，可不能让自己迷失在半路上。 向芙看向了手边摆着的首饰盒，这盒子就摆在夹层里、权钥边上。犹豫片刻后，她打开了盖子。哪怕屋中只有白炽灯的光芒，蓝宝石也被映照得光彩夺目。 她不免有些担心，带着这样一件饰品工作，会不会太过引人注目了。 算了，就带着吧，正好可以当作一种陪伴。 柴曳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她认认真真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回忆起昏迷前负责的最后一份工作。她看向床头背对着她而站的人，询问道：“305区的那些人……找到了吗？” 向芙微微一怔，先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才转过头同她做了汇报：“请长官放心，迷失在305区的共有117人，其中有3人受到污染侵蚀不幸遇难，余下成员已于5月31日平安完成转移。” 这个生存率在柴曳的意料之外。那可是高危污染区，进入其中的又是没有防护设备在手的普通民众，最终竟能有这么多人幸存？ 猜到她可能在想什么，向芙开口道：“这和队伍中两位女士采取的措施有关。文件我已整理好了，等你恢复了再看吧。” “向芙，你怎么……”柴曳这才反应过来，话未说完，便注意到她脖间的一抹亮色。她忍不住面露笑意：“你终于愿意了？” 眼见柴曳就要坐起来，向芙轻轻按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好好躺着。医生一会儿会来给你做检查。你要是还觉得累，就再睡一会儿。放心吧，下次你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一定还是我。” 柴曳笑得愈发灿烂，一下握住了她的手：“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还是说，一定要我受一次伤，你才会……” 不等她说完，向芙干脆利落地抽回了手：“如果你想，我随身的包里带了任务书，其中有实验相关的合作内容。我比较看好江家上报的新项目，你要现在就开始工作吗？” 柴曳用双手按住了两边的太阳穴：“我突然有点头疼。” “那就好好休息。”向芙将柴曳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趁她闭眼的一瞬，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又迅速抽身：“我去看看医生来了没有。” 这是她对她问题的回答。 柴曳目送着她快步离开病房，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半张脸。 再一次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前，她想着—— 明天得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木冉得知道，艾姨得知道，丁大姐得知道，柯长官……长官那里她亲自去念给人听！最好印在传单上从十楼窗户撒出去！就印她俩的大头照！ 下周她就约木冉吃饭，她和向芙一起。对，就得这么做！ 第61章 离家之人（一） 外头很冷，但屋子里很暖和。不知从哪儿吹来的一股热风，正好打在了文确的身上，她感到身体已开始出汗，便犹豫着要不要将拉链往下扯一扯，多少能散散热气。 她很快打消了念头。 这可是在别人家里，据说有钱的太太和小姐们最重视形象，她还是得表现得更规矩、更懂礼貌一天。更何况，她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破破烂烂的“睡衣”，那实在有点丢人。 身上的暖意越来越浓，文确能感觉到，她的双颊微微发热，耳朵、手指、脚趾处的冻疮也开始发痒。她轻轻用手指挠了挠耳廓，愈发感到不自在。 直到今天早上，她都还待在棚户区，像往常一般寻找一天里必须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就在她半个身子都探进垃圾桶里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别人与她搭话的声音。 “你在……找什么东西吗？需不需要帮忙？” 文确转头一看，发现一对母女正站在自己身后。两人的穿着打扮都干净又贵气，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开口的是那个女孩儿，女孩儿似乎比她大一点，脸上满是对她的关切，正等着她的回答。 文确将手中用塑料袋包着的半块面包展示给了对方看：“也没什么，我正在找今天的早饭。已经找到了，不需要帮忙，谢谢你。” 她今天运气还挺好，找到的面包上既没有脏污，也没有霉菌，连被丢弃前的包装袋都在，有效减少了它与其他垃圾的接触，是废弃食物中的珍品。 平时捡到这种食物的机会可不多。要不是眼前之人看起来不缺食物，她就该把面包藏进衣服里，以防被抢了。 然后……她就收到了女孩儿的邀请，跟随她离开棚户区，来到了这座豪华至极的大房子。 女孩儿答应会招待她一顿好饭，她前一天几乎没捡到什么能吃的东西，在饥饿的驱使下，想也不想就上了车。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猜测起好心背后，会不会有一些其他目的？ 那位千金小姐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轻轻拉过她的手，安慰道：“你别害怕，佣人们正在准备，一会儿就能吃饭了。我先带你去把手给洗一洗，好吗？” 文确看向自己的双手，手背已皴裂，指甲缝里都塞着黑泥，看着就脏。这回，是她与这屋子格格不入了。 她决定相信直觉，便小幅度点点头，应声道：“好的，那个……厕所在哪儿？” “来，”女孩儿拉过她的手便走，“我带你过去。” 第104章 文确看着握住她那只白白净净的手，心下不免产生了几分艳羡。 要是她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是不是也能……？ 女孩儿再次搭话，打断了她游走的思绪：“我叫江晚洛，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文确犹豫了一下，从口袋中翻出一个只有半个手掌大的小匣子。她将自己的手从江晚洛那儿抽出来，打开小匣子，将放在里面的纸片拿给了对方看。 “这是我的名字，但是第二个字，我不认识。我们那里的人，一般叫我耗子。” 她知道她姓文，可……除了她，没有人在意她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只以简单好记的外号相称。关系好一点的会叫她小鼠，她听了这么多年都听习惯了，慢慢也就接受了现实。 江晚洛顿住脚步，眼中满是错愕。 “请让我看看吧。”她将纸片拿在手中，很是认真地介绍道：“这个字是‘确’，‘确认’的‘确’。你的名字很好听，文确。” 文确笑笑，有些羞怯地道了谢。 从她记事以来，她就生活在棚户区，这个小匣子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跟着她，算是她唯一的所有物。一位认字的阿姨告诉她，纸片上或许是她的名字，并告诉了她读法。可她那时年纪太小，又只听了一遍，没能记住。现在，这份遗憾终于得到了弥补。 她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等这次回去以后，她要把名字告诉所有认识的人，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喊。 当文确在心底将名字默念到第十七遍时，江晚洛停下了脚步，指指面前的门：“就在这里了。我让人拿了干净的毛巾，还准备了一些冻伤药，如果你需要的话，就请使用吧。” 文确再次向她道了谢，拧开门把手进到了洗手间。 才走了这么一段路，她已完全放下原本的戒心，心里只剩下对江晚洛那份贴心的感激。 直觉告诉她这位小姐是好人，那么她就相信直觉。 十分钟后，她再出现在江晚洛面前时，已洗干净了脸和手，抹好了药膏，整个人看着清爽了一些。 江晚洛见文确出来，视线在后者胸前沾湿的水渍上停留片刻，问道：“你的衣服弄湿了，要不要先脱下来？或者……” 或者换一件，我有没穿过的衣服可以给你。她原本是想这么问的。但她想起了母亲的提醒，意识到这可能会有些冒犯，便及时地住了口。 果然，文确摇了摇头。 “不用了，这样就可以，这里暖和，一会儿就干了。” “好的，那我们先去吃饭吧。我妈妈和我妹妹也会一起，一会儿我介绍你们认识。” 听到还会有其他人一起，文确再次感到了紧张和不安。 餐厅里，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勾得她口水直流。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桌面移向桌旁坐着的人，犹豫着该怎么打招呼，才能显得足够礼貌。 那位女士，她早上已经见过，应该有四十来岁，但保养得很好，显年轻，看着就像待人亲切的大姐姐一样。 另一位就有些陌生了。那是个小姑娘，大概才十岁左右，像个小团子。小姑娘对着她甜甜一笑，忽闪忽闪的双眸中满是对她的好奇。 江晚洛走到两人之间，开口介绍道：“这是我的妈妈，她叫燕澜，你喊阿姨就好。这是我的妹妹江映澄，我们一般喊她小澄。其实……我们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但他们最近应该不会回家吃饭，不用管。” 说完，她又转头向着家人：“我刚刚问了她的名字，她叫文确。” 听到可能还会有更多的陌生人出现，哪怕可能性很小，文确还是紧张得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她很是勉强地挤出笑容，向着两人打了招呼：“燕阿姨好，小澄你好。” 江晚洛看了看座位的安排，思索片刻，干脆直接上手挪动了其中一把椅子的位置。 文确眼看着她将两把空着的椅子放在了一起，并邀请自己坐上其中的一把，稍稍安下点心。 她们已经算认识，和熟悉的人坐得近，会让人觉得舒服些。 虽然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文确的胃口。 吃下第一口后，她就将原本的不安与不自在丢到了一旁，沉浸于美食之中，开始以填饱肚子为第一要务。 这样的好事可不常有，她必须得紧紧抓住机会才行。 到最后，江家母女三人都已放下了碗筷，只是单纯地看着她吃，并不催促，也没有嫌弃。 将原本饥肠辘辘的胃部填得满满当当后，文确用手遮住嘴巴，小心翼翼地打了个嗝。 她尽可能收敛了，可还是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声音。这让她脸上一热，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实在太饿。” 燕澜笑笑，并不在意地摆摆手：“是小洛邀请你来的，本来就该吃得尽兴才对。” 她语气一顿，又问了一句：“小文，你愿不愿意多留一会儿，小洛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此情此景，文确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她开始思考，刚才享受的这一顿饭，需要她付多少钱，她要捡多久的垃圾才能还得起。 佣人收拾餐厅时，她就站在一旁想着这问题，但最后却发现，她完全想错了方向。 江小姐又一次向着她发出了邀请，这次问的是，她愿不愿意以女佣的身份留在江家。大小姐给出的条件对她来说丰厚至极，光是包吃包住一条，就让她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第105章 但……这真的可以吗？ 江晚洛从她的表情中推测出了她的犹疑不安，便加了一句解释：“是这样的，你刚才见到我妹妹了对吧？小澄她很喜欢你，所以你要是愿意留下来，经常陪陪她的话，就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要不然，你先待几天试试看，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或者不习惯的话，我和妈妈再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文确想起了江映澄那甜甜的笑脸，心中的一个部分软了下来。 请求有理有据，她终于放下了仅存的戒心，决定再信一次直觉，接受了这份对双方都有利的邀请。 这让江晚洛也安下了心。 今早，在棚户区看到文确时，她就想着要帮帮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子。 今天之前，这件事都是她拜托母亲在做，但这一次，母亲鼓励她去试试。于是她提前在心里想过一遍过程，鼓起勇气发出了邀请。 小澄喜不喜欢文确，她不确定，把妹妹拿来当借口，是向母亲学习的结果。这应该能让人放下怀疑。 还好还好，她的计划成功了。 第62章 离家之人（二） 从住进江家的那天开始，文确就再没冒出过一点想要离开的想法。与之前不得不捡垃圾为生相比，在这儿的生活，简直和天堂无异。 她先是得到了三套从头到尾搭配好、完完整整的新衣新鞋，一套佣人的工作服，一套日常穿的休闲装，还有一套睡衣棉拖。据燕夫人说，这是每位佣人都有的“工作奖励”，她既然也是其中的一员，那么，坦然接受就好。 其次，工作环境也令她心满意足。哪怕窗外寒风肆虐，屋中始终温暖如春，她不必再为每日的吃喝而发愁，三餐都获得了保障，每天可以在固定的时间洗上热水澡，而且……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床，可以安心入眠，不用担心草堆被雨水浸透，或半夜醒来看见老鼠跳蚤在枕边开大会。 除此之外，文确需要负责的工作还很简单。 江晚洛说过，她们请她留下，是因为江映澄对她的“喜欢”，所以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陪着这位小小姐。 江映澄平时要上学，傍晚才会回到家中，因此，她白天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等到入夜以后，才需要陪伴在小小姐身侧，为其讲故事、同其做游戏，直到其上床睡觉为止。 对文确来说，陪伴江映澄，本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小小姐乖巧又可爱，是很好哄的小姑娘，一句话就能逗她笑得停不下来。她的笑容和她的声音一样，甜甜的，让人心里发软。她很愿意陪着她，陪一整体都没关系。 唯一的问题是，还在读小学的江映澄，认识的字已经比文确多。故事书拿在手中，她每一句都读得磕磕绊绊，一个完整的故事也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再没有任何趣味性。 好在江映澄并不介意，反而掌握了主动权，开始教她读拼音、认字。 为了履行应该担负的责任，文确学得很认真。半个月后，她认全了平时说话看书会接触到的基础字，偶尔遇上难念的，也可以求助字典，终于能继续给她的小小姐念故事书了。 江晚洛上学更忙碌一些，周末才能回家，文确见到人的机会少，但每个周末，大小姐都会问她要不要一块儿出门逛逛。 她自己拿不好主意，就跟着小小姐选。要是江映澄想和姐姐出门玩，她就立刻收拾小姐的东西，同她们一块儿去。姐妹两个玩闹的同时，也不会冷落了她，她刚开始还有些无所适从，后来便融入得越来越自然，似乎成了她们的另一个姐妹。 燕澜一般都会在家里，一周大概出门两三回。 夫人对她的态度很是和蔼，从不会使唤她做什么。她总觉得，自己更像是江家的客人，而不是佣人。 文确很希望这样的日子能继续下去，但……事情总不会永远遂人意。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江家的构成简单到只有燕澜母女三人的时候，那曾经出现在江晚洛口中的兄弟姐妹回家了。 她从其他佣人那里得知，二小姐她们并不是因上学离家，而是跟着老爷江别去了其他区域，以更快掌握生意上的事。 文确第一个见到的，是江曦淳。 在她印象里，江曦淳和另外两位小姐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而二小姐则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从她身边经过时，没在她身上浪费一秒钟的时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家里多了个陌生人。 其他几位的反应基本也是如此。江家突然多出一名女佣，大概是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 小姐与少爷们一个接一个地回到江家，文确本以为这和自己无关，她只要继续做好原本的工作便是，不会受到她们影响。 但，当她听到江晓泽和江昭鸿二人在背后议论燕太太和两位小姐，发表了许多不尊重人的言论时，她没能忍住，冲出去对着两人的脸各来了一拳。 其他的不论，她力气是够大的。虽然年纪比两位少爷小上一岁，她还是轻而易举便将两人打翻在地。 这一幕被正好回家的江别看在眼里，文确被他命人锁进了地下室，没能吃上当天的晚饭。 这不是她第一次饿肚子，这种程度于她而言，甚至还说不上“饿”。她只是有点担心，贸然采取的举动，会不会给夫人和小姐带去麻烦？ 她只匆匆看过江老爷一眼，那一脸凶相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像是随时会打人的那种类型，叫人怪害怕的。希望他不会对她们出手。 第106章 地下室没了制造暖风的空调，静寂又阴冷。文确不敢在这里乱翻，摸索着找到角落，坐下后抱住膝盖缩成一团，以尽可能地保存体温。 可没过多久，她还是感到手脚发冷，已逐步恢复的冻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暖黄色的光芒从门外洒入，实在有些刺眼，叫人睁不开眼睛。 好在，靠着声音，她也能认出来人是谁。 江晚洛几步跑到她身边，将带来的热茶、包子和一块毛毯塞进她发凉的手中：“我随便从厨房里拿了几个包子，还有点热气，你快吃了垫垫肚子。爸爸正在气头上做事不方便，今晚得委屈你，先在地下室过个夜，明天我们就送你出去。你放心，我和妈妈都已经安排好了。” 她生怕被人发现，没敢多留，更不方便在这时候解释情况，说完就走。但在起身前，她还是想到什么，抱住文确轻声道：“谢谢你为我们出头，让你受苦了。” 江晚洛离开了地下室，这个空间再次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文确将毯子裹好，喝下热水又吃完包子，只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舒服了不少。 ……有什么好道谢的呢？那本来就是她该做的。她唯一遗憾的是，来拉住她的人动作太快了，不然，她一定会*再补上两拳的。 那两个家伙大概只有十四岁，已经把江家视为掌中之物，就开始考虑起怎样以家主的身份经营江家，在幻想中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咒燕夫人早晚死在高危污染区，最好是被污染种大卸八块而死。 他们盘算着如何才能利用大小姐和小小姐，对二人从头评判到尾，得出结论是将她们归为废物一类，只能出卖色相作为联姻道具。 文确想，能在他们脸上留下自己拳头的印子，就算被赶出去，也是值得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迷迷糊糊中靠着墙歇了一觉，醒来时手脚都是麻的，身体也僵硬得不行，都快冻成冰了。她扶着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正想着今天会遭遇什么时，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这一次，她提前做了准备，在听到开锁声时，就闭上了眼睛，所以很容易就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是燕澜夫人。 燕澜扶住因腿麻而站立不稳的文确，轻轻拍拍后者的肩膀，道：“我先生答应了不会追究昨晚的事，但也不允许你继续留在这里。所以，走吧，小文，我送你离开江家，回你该去的地方。” 文确下意识抓住了燕澜的袖口，紧张得声音都绷紧了：“大小姐她……她不会被罚吗？” 昨晚江晚洛来过一趟后，这就成了她唯一担心的事。 “傻孩子，当然不会了。”燕澜十分怜惜地摸了摸文确的头，笑容一如往日温柔：“相信我，所有的问题我都已经处理好了，没事的。” 文确这才放下了心。 在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前，她就已经想过，事情是她惹出来的，当然该由她承担后果。她很顺从地跟在燕澜身边，在她的搀扶下上了车。 但，直到车子在目的地前停好，她才真正明白了那句“我都已经处理好了”的意思。 她并没有被送回棚户区，此行目的地的终点，是一所寄宿制的学校。 燕澜看出她的疑惑，向她解释：“其实，我们本来就想安排你到这儿来读书，但办各种手续需要时间，所以我和小洛商量了一下，打算等程序走完再告诉你。幸好，被我们赶上了。只有一件事，我、小洛和小澄都不太方便来见你，今后，我们更多时候，恐怕只能通过写信联系。不过，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带她们过来的。” 情绪一下由谷底升到高空，文确愣在位置上，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反应过来后，她拉住燕澜的手，轻轻道了句谢。 燕澜将文确交到老师手中后，做了最后一点嘱咐：“小文你记着，昨天那件事，你一点都没有做错，把你送走，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现在十三岁，才开始读一年级的话，年纪是有点大了。但没有关系，学习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等你以后学成归来，我们一定会再邀请你来江家做客的。到时候，就算江晓泽、江昭鸿再不愿意，也只能和我们一起欢迎你。” 文确点了点头，一个小小的想法像一棵被种下的种子，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第63章 离家之人（三） 进了寄宿学校后，文确才知道，她并不是第一个被江家母女送过来的“无家可归者”。 江晚洛小姐是个好心人，尤其在面对同龄的孩子时，一看到她们的日子过得艰难，便忍不住要伸出援手。燕澜夫人和这所学校的董事是朋友，也很乐意帮帮忙，为她们提供一个读书学习的机会。 文确亲眼见着睡隔壁床的小姑娘埋怨了燕夫人半个晚上，怪夫人不负责任，把她丢在这儿就不见了，却又在周末见到燕夫人时第一个冲上去，抱着夫人的腿就不肯撒手、不肯挪动哪怕一步。 她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没有急切地上前。 因为她仔细想过，她要等自己以后有了出息，再以被邀请者的身份，光明正大站到她们身边去。现在，她们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会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文确用尽了一切精力去学、去弥补自己的不足。两年之后，她得到了一个很特殊的机会—— 第107章 寄宿学校规模不小，维持日常的庞大开销并不容易，所以每年都会举办一次慈善大会，靠募捐凑够来年需要的资金。 而学校内的优秀学员，将获得上台表演的机会。 这一次，轮到文确了，她将会在慈善大会上演奏钢琴，构成一个单独的节目。 当得知江家也会派出代表参与，文确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在了琴房，下定决心一定要拿出一场最精彩的表演，让夫人和两位小姐看到她的变化才行。 然而，当表演结束，她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致意时，却悲伤地发现，坐在江家代表位置上的三人，分别是江别、江曦淳和江晓泽。 她没去想这意味着什么，仅仅是感到有些遗憾。毕竟，下一次的演出机会，至少还得等上一年，她必须得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表现得足够上进、足够优秀，才有可能抓住那宝贵机会。 文确回到寝室，连日来勤学苦练的疲惫在一瞬间涌遍全身，她只想立刻往床上一躺，睡完一整个星期天才醒来。 然而，寝室门打开之后，三名陌生人出现在了其中。两名身高一米八、全套黑西装的壮汉将一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性护在了中间，一位副校长陪在三人身边，对他们的态度很客气。她一下意识到，这三位客人身份并不简单，她必须得拿出礼貌又尊重的态度小心应对。 副校长站起身来，为他们做了引荐，文确接收到关键信息，向着最重要的那位先生打了招呼：“许先生好。” 许康用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将文确从头打量到尾，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是否合格。初步评判完毕，他不大满意地皱起了眉：“刚才听校长介绍，你说你叫……文确？” “是的，”文确点点头，愈发疑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许康脸上的不满表现得愈发明显：“错了，你不姓文，你姓许。你是我的女儿，从今天开始，你改回原本的名字许确，跟我回到二区去生活。” 这是许确第一次知道，原来她还有父亲活在人世。可是，就算父亲已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面前，她还是没什么实感。于她而言，那始终是一个并不存在的虚假符号，不具有实际的意义。 她也不想跟着父亲离开，去往又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那实在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了，她不喜欢。 可很快，许确就意识到，她并没有拒绝或选择的权利。离开一区回家，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她最多决定是自己上车，还是被那两个保镖扛上去。 在许康那里，许确没能得到任何解释。直到几天后，她跟随父亲去往二区，在家中安顿了下来，才由一位许家的老佣人说明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十四年前，历经不少波折，许确好容易在医院出生，一出生便进了重症监护室。那时许康并不在二区，等他忙完外地的生意赶回来时，迎接他的只有两个噩耗—— 他出生还不到一个月的女儿在病房里离奇失踪，再无音信，除了她出生当天拍下的一张照片外，什么也没留下；他妻子因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不久也撒手人寰。 许康花了几年的时间，才从这巨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但他一直没放其寻找大女儿。 一个多月前，他收到了寄宿学校寄来的邀请函，邀请函中附带一份宣传海报。他一眼就注意到，海报上的一名年轻女孩，有着和她女儿相同的特征。他立刻决定要参与慈善大会，以确认女孩是否为他的亲生女儿。 在他给出了足够的“诚意”后，前段时间学校特意安排了体检，让他拿到了亲子鉴定的证明。 老佣人一手拉着许确，一手用帕子擦去了眼泪：“幸好，先生顺利找回了大小姐，不然，夫人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许确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之意，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她总觉得老佣人的眼泪不真诚，而且…… 她对父亲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她并没有那么确定。 回到许家的当天，继母和继妹就表达了对她的“欢迎”，有意思的是，继妹和她只差了不到两岁。 那虚假的欢迎仪式，暗藏着示威的意味，她们其实是想告诉她，这个家里，是由她们说了算的。 不管是她们的态度，还是父亲的想法，许确全都不在意，她并不需要这样虚假的家人和情谊。她想得很清楚，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她还是会离开的。 但既然机会已摆在了眼前，不如利用起来。许家对她的培养，比寄宿学校要隆重得多，课程也好、强度也好，都是为她量身定制。 家教老师曾向她透露过，父亲对她的现状很不满意，认为她已落后同龄人太多，恐怕无法成为许家的继承人。她把一切暗示的话语都当成了耳旁风，只按照自己的步调，一步一步往前走，尽所有的能力去学习。 毕竟，她还有一定要追赶上的对象。 整整四年过后，许确才第一次在许康脸上看到了他对她的满意。 也许她该为这份“认可”感到兴奋，可是她没有。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向着父亲扬起笑容时，她的心里平静至极，连一点情感的波澜也不曾掀起。 但很快，话题就转向了她真正感兴趣的部分。 父亲的目光在她和继妹身上转过一圈，犹豫着开口道：“从这次的考核结果来看，我想——应该由许确来担任代表人，你们说呢？” 第108章 许媛撇了撇嘴。 她很不甘，然而事实如此。考核成绩已白纸黑字地摆在了眼前，她就是没比过姐姐，没什么好否认的。 于是她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许确安下了心。她就怕计划会在最后一刻遭遇不可逆的转折。 这是她来了二区四年后，第一次得到机会返回一区。无论如何，她都想回去看看。 虽然作为许家代表，她的工作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但她仔细研究过，应该还是能凑出两天的空闲来。她顺路去江家看看，应该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吧？ 就在她已经将东西收拾好的那天晚上，意料之中的“意外”还是发生了。 负责考核的家教老师向许康举报，说她的成绩来自于作弊，并且证据确凿。 许康气得立刻冲进她房间，破口大骂的同时把她行李箱里的东西全摔了出来，作为家族代表出席的机会也自然而然由妹妹继承。 等她离开后，许确从口袋里取出完好无损的三封信件，松了口气。 还好，她总觉得信写得不够好，才收在口袋里以便随时修改，没有放进行李箱。要是被许康摔出来，发现她的真正目的，还不知道事情会闹到什么地步呢。 只是……离不开许家的她该怎么才能把这些信件寄出去呢？ 许确正想得入神，一坨笨重的黑影从窗户外摔进了屋里，声音之沉闷，一下就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她愣了一会儿，轻声确认道：“许媛？你……走错房间了？” 她第一次知道，妹妹还掌握了这么别致的进屋方式。她的房间可在二楼，许媛这人怎么，又灵活又笨重的？ 许媛这一跤摔得不轻，疼得龇牙咧嘴。听到姐姐声音的瞬间，她收敛了表情，变得严肃无比：“我是来找你的。” 许确不动声色地将信件往桌子底下一塞，问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许媛抿了抿嘴，又下了一次决心，才终于开口道：“我妈妈收买了考核老师，抢走了你的代表机会。对不起，我拗不过她，但我还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 许确听到夹杂在其中的那一句真诚道歉，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认认真真观察过妹妹的表情，心下一动。 思考两分钟后，她从桌下抽出了备用信件：“要不——你帮我寄一下信？” 第64章 离家之人（四） 许确对自己看人的“直觉”有一种盲目的自信。当她将妹妹判定为“可以信任”后，她便抛去了此前所有的成见，将其纳作“新计划”的一环。 妹妹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从一区回来后的许媛连夜从二楼窗户爬进来找她，在一声沉重的落地声中，给她带来了等候多时的回信。 但，一看到回信的数量，许确就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她只得到了一封回信，另外两份信件被原封不动地退回了。 许确刚想问问妹妹发生了什么，一抬头，却发现大敞的窗户旁已经空无一人。许媛像是要逃避什么似的，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此地。 她拆开回信，发现回信来自于江晚洛，在回信之外，还夹着一张剪报。她刚扫过一眼，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燕澜夫人竟然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了？这怎么可能？ 她将一篇简短的报道来来回回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还是无法接受这现实，总觉得陷在梦中无法醒来。打开江晚洛的回信时，她整只手都在抖，怎么也控制不住。 江晚洛的回信很简短，与许确印象中不同，她那娟秀的字迹也显露出几分凌乱，看得出写信时她正心绪不宁，落笔也十分匆忙。 小文： 我和妹妹过得还好，但一个月前，我妈妈因为车祸意外而去世。家中正在操办她的丧事，等事情处理完了有时间，我再想办法给你回信，说说近况。 祝你在新家一切顺遂。 许确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信纸最后的“江晚洛”三字，感到一种难以言明的悲伤在内心深处漫开，如水流般灌向四肢百骸，连带着她的心一块儿沉入深渊。 如果没有遇上夫人和大小姐，她这时候应该还在垃圾桶里跟老鼠抢食物，没机会读书识字，更不用说被父亲认回，享受衣食无忧的优渥生活。于她们而言，这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于她而言，这天大的恩情叫人无以为报。 她本想等有能力以后，再回到她们身边，可是，还没等她成长到能够回报，夫人竟然就……去世了？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她得到大小姐和小小姐那儿去，哪怕只是陪陪她们也好。但，她真的能离开这栋房子吗？ 此后几天，许确始终处于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中，像是丢了魂。 无论是谁跟她搭话，都只能得到她简短又敷衍的几句应付。许康还为此发了一通脾气，同样没得到回应，挥出的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反而让他的不满更盛。 第五天，许媛实在看不下去了。 一听到那声闷响，许确就知道是妹妹来了。她隐约感觉到这扇窗户在特定的时间里，会变成“沟通”的大门，所以最近只是虚掩，从不上锁。 但是今天，她没有和妹妹推心置腹的心情，连头都没有回，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许媛迈开脚步，噔噔噔噔地冲到姐姐面前，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摇了摇：“你就不能振作一点吗？” 第109章 许确缓缓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但消极的态度已然代替了言语。 许媛无奈地收回手，在姐姐身边坐下，带着几分疑惑问她：“那位燕澜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在今天这个因无风而显得闷热的夜里，许确的倾诉欲达到了一个顶峰。 她将手中那封未能得到夫人回音的信件叠好又拆开，抚平又叠成块，连着重复了几次动作后，她终于理清了思绪，将燕澜的救命之恩说给了妹妹听。 言毕，她叹出一口极长的气：“可惜……我没机会去见她最后一面了。” “这么早就放弃，不合适吧？我们来帮你想办法！” 许媛的语气里充满了干劲，似乎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任务去考虑。 许确听到那个“我们”，眉头微蹙：“我们？还有谁？” 窗边又传来一声闷响，许确闻声转头，发现这回摔在窗边的，是她的继母庄敬宜。 庄敬宜和许媛不愧为母女，连进门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她一下从地上站起，从表情来看，这一下摔得并不重。整理好衣服后，她开口道：“当然还有我。我和媛媛一起，帮你想办法——只要你信得过我，不怀疑我们的目的。” 许确坐在床沿，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 事已至此，相信庄夫人，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她唯一想知道的是，这是为什么？明明在月初，她还为了争一个机会，不惜买通老师作弊，怎么今天却表现得……如此热情？ 许媛看看母亲，又看看姐姐，最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卖母亲。 她凑到许确耳边，放低声音向姐姐解释道：“你别看我妈那个样子，她其实跟我说了好几回，要我在暗地里保护好你，不能让其他人随随便便欺负了去。但争还是要争的，她绝不允许我输给你。你都不知道她这个人有多……” 庄敬宜抓着女儿的衣领，硬是把人扯回到了自己身边。 事实确实如此，她要达成的目标，和许确之间有些冲突。她要让女儿成为许家的继承人，彻底掌握自己的命运。光是继承许康的家业还不够，那仅仅是许家的一支，唯有女儿表现得足够好，才能从这一辈中脱颖而出。但她和许确本人并没有仇。 “总之，”庄敬宜正了正神色，“之后我会想办法，带你去一区一趟。具体的安排，我们随机应变，你记得好好配合我。” 许确应了声好，在她开口道别后，伸手指向大门的方向：“要么，庄姨，你带着媛媛走一回房门试试？” 庄敬宜摇摇头：“这容易被许康发现，还是算了，她可不希望我们母慈女孝。你做好准备，明天或者后天，应该就会有个机会。” 庄敬宜说到做到。 一天后的饭桌上，她在许确吃完起身离开后，从手包里拿出了一份小巧而精致的邀请函。她将其放到桌面上，语气自然地向着丈夫道：“一区的田夫人邀请我们去一区参加晚宴。我想着，我和媛媛两个人去也够了，老公，你说呢？” 许康面露不满之色：“你又想把许确排除在外？” 心底的想法就这么被丈夫戳破，庄敬宜显得有些窘迫。但她很快就想到什么，理直气壮开口道：“你自己清楚当初接许确回来前答应了我什么。不是说好，媛媛永远是你唯一的继承人？可是现在呢？老宅那边都知道你有个优秀的大女儿了！你让媛媛今后怎么办？” 这下，心虚的人变成了许康。毕竟确实是他言而无信在先。 可他仍然有自己的坚持：“我既然答应了，当然会说到做到。但是这次，你得带上许确一起。等回来以后，我自然会给媛媛别的补偿。” 庄敬宜仍有些不情不愿，然最终还是选择了见好就收。 “好，这次我会带她去。但我们可说好了，你必须得补偿媛媛，不能随便应付了事。” 许康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 正因为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他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身旁的妻子向着不远处、餐厅门后躲着的两人眨了眨眼睛，暗示事情已办成。 坐在驶向一区的车上，许确才真正安下了心。直到今天早上，她都在担心，怕已经说好的一切只是一个陷阱，又会有什么跳出来，突兀地阻断她的行程。 好在那样的事并没有发生。 她想，或许，等到回来之后，她可以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妹妹。 葬礼仪式结束的前一刻，许确终于冲进了殡仪馆。 站在门边的江晚洛对着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了她：“小文？你怎么……你怎么赶来了？” 许确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才拼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还来得及献花吗？” “当然来得及。” 江晚洛点点头，像多年前那样，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向里走去。 许确在后山的坟墓前献上了花，诚心诚意地供了三柱香。仪式结束，她和江晚洛并排往外走时，忍不住轻声询问：“怎么今天……人这么少？小澄也没有来？” 江晚洛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这是我爸爸的意思，他说，他没办法面对妈妈去世这件伤心事，大操大办只会让人伤心，所以一切从简。今天又不是周末，小澄还在学校，没能来。” 这没有任何人情味可言的安排，让许确感到有些怪异。但当着大小姐的面，她没有把怀疑说出口。 第110章 江晚洛停住脚步，看向许确，表情很是认真。 “小文，谢谢你今天特意赶过来。” “大小姐，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的。我想你可能没有意识到，当初你和燕夫人的举手之劳，对我来说意义有多大。”她下意识握住了江晚洛的手，目光却被她手臂的一处伤痕所吸引，话题一下又偏了：“大小姐，你受伤了吗？” 江晚洛下意识抽出手，用手掌盖住了手臂上的痕迹：“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出来的，不碍事。你是怎么过来的，需不需要我送送你？” 她转移话题的方式太过生硬，许确一下就觉察出了不对劲。她犹豫片刻，再次压下追问的念头，转而将自己的通讯器拿在手中：“大小姐，可以的话，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吧。以后要是再遇上了什么事，希望你能联系我，我一定想办法赶来帮忙。” 第65章 离家之人（五） 庄敬宜一进到许确的房间，就看到后者正趴在床上对着通讯器的小屏幕傻乐。一时之间，她产生了几分自我怀疑，觉得给这孩子买通讯器，让她可以跟江家那位保持联系，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许确听到动静，抬头向着她笑笑：“庄姨你来了。” 说话的同时，她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将原本过于闲散的态度收敛了几分。 “遇上什么好事了？” “小澄从学校里回来，偷偷拿了她姐姐的通讯器跟我聊天来着。不过刚刚已经被大小姐发现了，估计现在正在受罚。” 那就是聊完了？ 庄敬宜微微颔首，直接切入正题：“你先把通讯器放一放，我有事要跟你说。” 听出继母语气里的严肃，许确忙将通讯器放到一旁，端正坐姿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庄敬宜叹了口气：“我去一区之后，也向关系还不错的太太和小姐们简单打听了江家的事。看样子，她们那儿的情况比我们家还要复杂得多。你有没有想过，燕太太的死，并不是一场意外？你才是去了葬礼的那个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你应该比我清楚，有感觉到吗？” 许确一下就想起了葬礼的冷清。 连小小姐都因为“上学”而没能参加，这近乎冷血的安排，就像是要隐藏什么惊天秘密似的。不管何时回想起来，都让人在意至极。 她将此事说给了庄姨听，后者的表情也愈发认真：“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想到什么可能性就大胆说。” 许确对江别的印象并不好，一下就想到了最坏的那种可能性：“也许……夫人是被害死的？而江先生知道些什么。甚至，他本人都可能参与其中，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才希望一切从简？” “如果真是如此，现在最危险的是谁？” 刚顺着这方向想了一小段，许确就坐不住了，生出一种当场冲到一区把两位小姐带回来的冲动。 庄敬宜按住了她的肩膀强行让她冷静下来：“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凭你现在的能力，你能帮得上她们什么？” “庄姨，那我应该怎么做？” 许确只感到一阵迷茫和无助。她必须得采取行动，可是，该怎么做？ “我只能给你提醒，不能给你指路，该怎么做需要你自己去想。”庄敬宜向着她笑笑：“但我相信，你有和你母亲一样的决心，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出路。” 突然从继母口中听到有关母亲的内容，许确愣了好一会儿。 母亲去世后，继母才嫁到许家，她从来没考虑过两人认识的可能性。 她刚想对此事做些确认，庄姨却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追问。 于是她换了个问题：“姨，你怎么会……看上我爸的？” 她怎么想都觉得，两人之间有些不匹配。这种不和谐感由内而外，让人怎么也无法忽视。当然，是许康配不上庄姨。 庄敬宜仍然维持着笑容，只是笑意中显露出几分苦涩。 “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有选择的权力。不过没关系，今时不同往日。要是你爸爸敢拿你们去换‘未来的可能性’，我会让他这辈子都做不出任何决定。” 她伸手拍拍许确的肩膀，随后便走向了窗户：“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只要你相信我，我就会一直帮你。” 许确对着她的背影，轻声道了句谢。 等庄姨离开后，她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问题上—— 如果两位小姐真的遇上麻烦、遭到算计，她该怎么做，才能帮上她们的忙？ 整整一晚，她一点睡意都没有，终于在天将明时，拿好了主意。 这么做也许有用，她不确定，但总要试试。 “我可以把大小姐带走，可是小澄……你该怎么办？” 江映澄搂着胳膊，低垂着头，好半天才对许确挤出一句：“小文姐，我已经想好办法了，你不用为我担心的。” 一个星期前，许确的通讯器上收到了一条来自江映澄的留言。她用的是姐姐的号码，确认许确看过后，立刻删除了信息，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信息内容也很简单。她希望她能去一区一趟，把姐姐从江家带走。 许确立刻调整了工作上的安排，将一桩跟一区有关的工作往前调了半个月。 现在，她已经处理好工作上的所有事务，有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可全部用作解决江家的事情。 第111章 上次来一区参加葬礼时，江映澄在学校，并没有到场。这还是她们分别后，第一次再见面。 许确实在有点担心，小小姐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眼前的女孩苍白又瘦弱，与当初那拥有甜美笑容的小团子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她意识到，这几年的时间，无论是对江晚洛，还是江映澄，都是很艰难的一段经历。 她很想伸手把小小姐揽进怀里，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可又怕太过冒犯。最终，她只是将手搭在江映澄的肩头，轻声道：“我带你们一起走。我可以安顿好你们两个的，相信我，好不好？” 江映澄向着她感激一笑，然而眼中却写着明晃晃的拒绝。 “小文姐，谢谢你帮我想到这一步。但是，如果我和姐姐同时消失的话，爸爸一定会起疑。到那时，他会用一切手段找寻我们的下落，事情一旦暴露只会更麻烦。我真的有能力自保，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子了。” 她没说出口的部分是，小文姐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监控，证明了她们的猜测。当初把她从学校接走的两个人，确实是她哥哥安排的。 由此可以确定，母亲的死亡不是一场意外，可在此之外，她们却没有更多证据能够证明背后的阴谋。如果现有的秩序不能为她母亲讨回公正，那么，她就自己想办法。 总之，她绝不会让害死母亲的人逃脱制裁。 她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所以一定要在那之前，把姐姐送出江家。她能够信任的人并不多，而在这其中，许确是最合适的一个。 江映澄小幅度地一抬头，观察过许确的反应，心下已经有了想法。 她大概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小文姐“配合”了。 眼见着江映澄一言不发起身，差点就要给自己跪下，许确吓得一把拉住了她。 “小小姐，你怎么能对我……你不用这么做，我会帮你的。需要我做什么，你说就好。” 江映澄安下了心。 计划她早已拟定好，这时候只需要敲定其中的一些细节，方便许确参与其中即可。 三天之后，许确开车赶到约定好的地点时，半个车身*都被撞得凹进去的名车正停在路边，已开始冒出阵阵黑烟。两位小姐则躲在远处，以防汽车突然爆炸会导致身上的伤势进一步加重。 江晚洛被妹妹抱在怀中，紧闭着双眼，显然仍未恢复意识。江映澄身上也有伤，额头和手臂尤其严重，但她一点没顾上自己，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为姐姐止血上。 看到许确向着自己的方向小跑而来，她脸上严肃的表情终于柔和了几分，像是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小澄，你的伤……” “我不要紧，处理了反而会让人起疑。”江映澄小心地扶着姐姐，把她交到了许确的手中：“姐姐的通讯器我留下了，到时候我们线上联系，如果后续有什么问题，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刚刚已经播过求救电话，很快会有人来，你们快走，免得被别人发现了。” 许确抱着人站起身后，她又补上了最后一句：“对了小文姐，你记得把我那句话说给姐姐听，她会明白我的意思的。谢谢你愿意帮我们，我姐姐就交给你了。” 上车前，许确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车子已在一声轰鸣中燃起滔天的火焰，熊熊火光映照下，江映澄的脸上写满了决绝。她显然已经想好了许多，并将不惜一切代价，将计划执行到底。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止不了她。 半小时后，江晚洛被许确带回了酒店。酒店已是许媛在经营，妹妹足够靠谱，倒是不用担心她们的行踪会被泄露。 她去的时候带上了医药箱，已对大小姐的伤口做过紧急处理。包扎的过程中她发现，大小姐的皮外伤不算特别严重，显然是得到了保护。让她比较在意的是，大小姐一直没能恢复清醒，如果到天亮以后，人还是没能醒来，她必须得带着她上医院检查检查。 许确为江晚洛脱下鞋子、换好衣服，安置在大床上盖好被子，随后便搬了椅子守在床边，打算今晚就这么过夜。 这样，她才能在大小姐苏醒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采取措施。 凌晨三点五十分。 房间里本就安静，银针落地也清晰可闻。许确的注意力又始终放在床上，所以江晚洛一醒来，她就发现了，立刻低下身问道：“大小姐，你醒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头晕、头疼、想吐？” 第66章 离家之人（六） 事发时巨大的冲击，以及眼下的奇怪处境，让江晚洛陷入了混乱之中。她对着床边的人愣了好一会儿，才用怀疑的口吻反复确认：“小文？你是……你是小文，对吗？” 许确点点头，轻轻握住她露出被子的手。怕说话声音太大会吵到大小姐，她尽可能压低了嗓音：“是小澄找我来的。她想办法联系上了我，要我带你离开江家。所以……” 一片沉默。 半分钟后，消化了信息的江晚洛一掀被子从床上坐起，边穿鞋边开口说道：“不行，小澄还在江家，我必须回去陪她！那些人居心不良，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 许确强行将她按回到了床上。 该用的说辞，小小姐已提前教过她，她在心底翻来覆去默念过不知多少回，这时候自然而然便说出了口：“江家已经认定了你的死亡，你突然出现，只会让江别产生怀疑。他疑心病最重，必然会派人彻查此事。一旦被他知道一切是小澄安排，你比我更清楚后果。大小姐，为了小澄，也为了你自己，你只能配合她的行动。小澄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相信她一次，好吗？” 第112章 只有提前演练过，许确才能压下自己心底隐秘的不安，以最为肯定的语气，将这一长串话连贯而完整地说出口。 小小姐才只有十八岁，她害怕，她会不会已经做出了此生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她仍然认为，她们本该一同陪在小澄身旁的。 江晚洛停下了动作，但是，被许确握住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此刻，她比妹妹像更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不得不向着许确发出求助：“小文，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我要做些什么事，才能帮上小澄的忙？” 许确犹豫了一下，压下心底升出的冲动，没有将人揽进怀里。她半跪在地，抬头仰视着江晚洛，将小小姐希望她转述的话说给了对方听：“小澄告诉我，在她的计划里，你将会是很重要的一环。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她希望你能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她。但她没有告诉我具体的情况，大小姐，你有什么头绪吗？” 说出这些话时，她突然想到—— 或许，就像庄姨说过的那样，旁人只能帮着理清思路，脚下的路到底该选哪一条，唯有当事人能想得清楚。 江晚洛心下一片茫然。各种各样混乱的想法像流萤一般在脑中来来去去，她想伸手抓住那一点光亮，可什么都没能留下。 许确向着她笑笑，温和的笑容中，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大小姐，你别心急，我们一步步来。你一定能想起那件事究竟是什么的。” 这是她作为过来人的经验。 在江晚洛的再三坚持下，许确暂且相信了她“身体并无不适”的说法，没有带她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而是直接带人回了许家。 许康对女儿多找了个“佣人”一事并没有太多想法。就像当初，江家人直接无视了“文确”的存在一般，许康的视线停留在江晚洛身上的时间，没有超过五秒钟。 他大概连新佣人是男是女，都没有看清，就一点头同意将人给留下了。 许确把江晚洛的房间，安排在了自己隔壁。那房间原本就空着，简单收拾过就能入住。让许确觉得有些不安的是，房间对大小姐来说，恐怕有些小，毕竟那原本就是个保姆房。 她带着大小姐进到屋子里时，总觉得有些局促：“大小姐，你再看看这房间，要是觉得有哪里不满意的话就告诉我，我马上安排人改。” 在她反应过来前，站在她身后的江晚洛忽然给了她一个拥抱。 江晚洛将脸贴在她的背上，双手紧紧环住她的小腹，她能感觉到那具躯体的微微颤抖，一下就僵在了原地。 “大小姐……？” “小文，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以后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好吗？” 许确点点头，一会儿后才意识到，从背后抱住她的大小姐看不见她的动作。 她花了点时间做心理建设，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好，我知道了……晚洛。” 江晚洛轻笑一声，放开了她。她背着手，在整间屋子里转过一圈，把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看了过去，连衣柜和里面挂着的衣服都没放过。全部检查完毕，她才转头，很是认真地回答许确：“我觉得这房间很好，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能有这样的房子住，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许确又陪着江晚洛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等后者连着打了三个呵欠，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间已不早，立刻告辞离开。 说是离开，她却放心不下，屏息凝神地靠在门边，注意起了房间里的动静。 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大小姐应该是睡下了？ ……没有不适应的地方就好。 她稍稍安下了心，方才迈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又到凌晨。 许确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汗涔涔的，像是被水浸透了一般，衣服也紧贴在身，极不舒服。 她应该是做了个噩梦，可具体梦到了什么，已经没有印象了，唯有那种恐惧感还残留在身体中，让她感到一阵又一阵的不安。 许确将手伸出被子，感受了一下温度。 屋中的温度很合适，空调还在正常运转中。周围很安静，没有任何会将人惊醒的噪音。连空气中的味道都很清新，庄姨给每个房间都配了专门的香薰，她屋中放的是助眠的薰衣草。 明明一切如常，那……到底是什么因素，引得她做了噩梦？ 许确感到口干舌燥，干脆翻身从床上坐起，打算去厨房倒点水喝。 润润嗓子，或许能让她觉得舒服一点，之后她再试试，看能不能睡回去。 喝完凉白开往回走的路上，许确可算是觉得凉快了一点。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黑暗中传来的诡异声响。 声音很轻，像是某人压抑而痛苦的呻。吟。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被激了起来，靠着墙壁在原地踯躅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当发现声音就来自隔壁房间，她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想也不想就打开门一头扎了进去。 屋中一片昏暗，走廊流入房间的些许光亮，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许确借着这点光，发现江晚洛正靠在床头，整个人缩成一团，脸埋在臂弯中，发出了微弱的呜咽声。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她，甚至没注意到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 这般情境下，许确哪里还顾得上平时要遵守的那些规矩？ 第113章 她几步冲上前去，跪坐在床沿，将人揽进了怀里，轻轻拍着江晚洛的背，希望这样的安抚能起到一些作用，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感觉到怀中之人的情绪稍稍平复了几分后，她才轻声询问道：“晚洛，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我就在隔壁，还有我陪着你。” 江晚洛紧紧搂着她，不敢放开一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说出一句：“我只是……有点担心小澄。” 她该如何将自己的失职说出口呢？ 母亲去世后，她明明下定决心，要尽一切可能保护好妹妹。可直到问题已被解决，她才知道妹妹在学校里曾受过多大的委屈，而她竟然一无所知。 她明白，她继续留在江家，对妹妹来说没有半点帮助，然而，这不是她留妹妹一个人去面对的理由。她迫切地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姐姐？ 许确听江映澄说过这些年发生的事，此刻一下就猜出了大小姐的未竟之言。 她扶住江晚洛的双肩，让后者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晚洛，在你没发觉的情况下，小澄跟我讲了你们的故事。你为她做的一切，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险些被绑架的那一次，食物中毒的那一次，还有差点坠楼的那一次，她每一次的化险为夷都不是因为运气。你不希望她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才一直有所隐瞒独自承担。但她长大了，什么都明白。在她心里，你就是最好的姐姐。你们只是暂时分开，下次见面时，你一定能为她帮上更多的忙。” 受情绪驱使，江晚洛再次一头扎进了许确怀中，任由后者一下又一下地抚过她脊背，好一会儿后，她才停住了抽噎。 等她再度抬头时，脸上泪痕虽没来得及擦，眼中的迷茫却已一扫而空：“小文，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就像小澄说的那样，有些事情，只有我才能帮到她。” 她把她“想做的事”放下太久了，几乎都已经忘了，她还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许确跟着笑笑，清楚自己该离开了，屁。股下却生了根，不想挪动分毫。 江晚洛的声音恰到好处响起，就那么凑巧的，遂了她的心意。 “小文，今天晚上……能再陪陪我吗？” 许确干脆利落应了声好，蹬掉拖鞋就挤上了床。 第67章 离家之人（七） 出于礼节，许确本该等江晚洛睡着后，就离开房间的，所以她打算尽可能地保持清醒。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比大小姐更快入睡。 因噩梦惊醒而带来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在进入这间屋子后，被一根无形的扫帚清进了垃圾堆。她的精神不自不觉放松下来，原本消散的睡意逐渐聚拢，才几分钟，她就陷入了一整晚无梦的优质睡眠。 等阳光从窗外洒入房间，轻柔地将她唤醒，已是第二天的早上九点。 许确换好衣服，简单整理了一下，随后便如往常一般走出门去，打算随便吃个早饭再去公司。 在父亲的安排下，她在读书期间连着几次跳级，终于勉强赶上“正常人”的进度，在应该毕业的年纪拿到了毕业证书。随后，她便被安排进了家里的公司，现在正按照父亲所期待的那样，和提早毕业的妹妹进行各种明争暗斗，以夺取更大的权力。 她没想到，一开门，就会看到妹妹从门外经过。 许媛瞥了她一眼，没问她为什么没睡在自己房间，轻哼一声，没打招呼面无表情就走了。 许确也只当没看到人来过，顾自向着餐厅的方向走去。 同样在她意料之外的是，都这个点了，父亲还在餐厅里坐着，并没有去公司。 许康从报纸后抬起头，带着一脸满意的表情开口道：“你新招来这个女佣倒是不错，手脚很勤快，手艺也还行，就让她留在家里做事吧。” 许确的脑子钝了几秒钟，才猛地反应过来—— 新招来的女佣，不就是大小姐吗？！ 厨房通往餐厅的门正好在此时打开，江晚洛端着盘子出现在了门后，向着她温和一笑，出声道：“大小姐早上好。” 这种过于诡异的身份互换，让许确有些不自在。她咳嗽了两声，反复提醒自己这是在父亲面前，才稳定住表面情绪，平静地同江晚洛打了招呼。 等到许康吃完早饭离开餐厅，她立刻双手合十向对方表达了歉意。 江晚洛笑笑，将手中刚熬好的热粥放到了许确面前：“没事的小文，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状态还不错。尝尝看我的手艺吧？我妈妈和小澄的评价都还不错。” 眼前的青菜粥是江晚洛亲手所熬，所以对许确来说，这就是此间最美味的一碗粥。 小火慢炖而得的菜粥清香扑鼻，颜色点缀也恰到好处，一下就激起了她的食欲。她只嫌碗太小，连吃三碗才终于感到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后，她将碗搁下，转头看向身旁坐着的江晚洛：“晚洛，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公司？” 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留大小姐一个人在家里，她总觉得有点不安心。 江晚洛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了，我就留在江家吧。” 确认过四下并无旁人，她压低声音，又补上一句：“我也有一点自己的工作需要去做，留在这里，会比较方便。我可以用你的电脑的，对吧？” 第114章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许确却从中听出了一种不达目的誓不放弃的决心。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境，大小姐找到了她想做的事，她由衷地感到开心，立刻答应了下来。 那么……就等晚上回来以后，再去关心一下事情的进度吧？ 她拿好主意，收拾好自己的包，坐车便往公司赶去。 在她的办公室里，许媛已经等候多时，她一推门，许媛带着一腔八卦之心眼巴巴就凑了上来：“姐，你跟我说实话，你和那位江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今天早上，你是从她房间出来的呢？都这么……亲密了吗？” 许确按着她的额头，把她推回到了位置上：“我倒是有想法，可人家暂时没那方面的心思，先不提了吧，以后再跟你慢慢说。这次的‘比赛’，你准备怎么办？有想法了吗？” 许康一直希望两个女儿之间能有持续性的“良性竞争”，所以时不时便会组织一些“比赛”，看性质类似的项目，谁能赚回来更多好处。 而两名当事人也如他所愿，谁也不让谁，打得有来有回。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小女儿的胜率更高，发挥更稳定。 许媛也切入工作状态，将手中的几份材料推到姐姐面前：“我大概的计划是这样，能赢过你吗？” 许确简单翻过一遍，立刻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很完美的计划，我觉得没问题。这次我会消极怠工，我之前发的申请被通过了，接下来就是笔面试和实战训练。要是都没问题，我就该转战联盟了。不过说真的，就算我认真准备了，也比不上你，媛媛，你真的很优秀，也很适合走这条路。” 这是实话。 最近这段时日，要不是妹妹能精准控制，让她几回，她早就输得什么都不剩了。 许媛笑笑，难得地显露出几分羞涩：“行，那我就放手去做了。等我得到了继承权，一定成为你在联盟最坚强的后盾！” 事情已经交代完，她收起自己的东西，换上一副不满的态度，都打开门了，又猛地回头一脚将门口的椅子踹到在地后，才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姐姐的办公室。 所有人都知道，她们姐妹关系向来很僵，她自然不可能笑盈盈地离开。 许确等她走了以后又过三四分钟，才走到门口将椅子扶起、门关好。 一切处理完毕，她从抽屉里翻出刚看了第三遍的复习资料，将心思都投了进去。 她和妹妹的目标稍微有些不同，不过这样正好，她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矛盾，可以放心大胆去尝试想做的事。 考试难度不低，她得继续抓紧时间了。 许确忙完一切回到家中，时间已过晚上十点。她只觉得又困又累又饿，恨不能躺倒在床上一边吃饭一边睡觉。 当她推开自己的卧室门时却发现，有人在等她。 江晚洛正坐在卧室的书桌旁，手边是一大叠草稿纸，手中的笔没有片刻停顿，全神贯注地记录着什么。 许确的目光停在了她的手臂上。 台灯照出的一束光正好映在了那里，葬礼时就让许确很在意的伤痕，也因此愈发显眼。 她迈步走进屋中，向着她的背影出声询问道：“晚洛？你在……等我吗？” 江晚洛这才注意到等着的人已经回家了，放下笔，转头对着许确打了招呼：“你回来了？我都没听到你开门的声音。我担心在隔壁保姆房等的话，你不一定会来找我，那你就会饿肚子，这顿晚饭也浪费了，所以只好不打招呼就闯进你房间了。” 她本来想着，可以用通讯器留条信息，可寻遍所有地方，也没能找出她的那一个。无奈之下，只好采取了这种直接有效的简单方法。 许确这才发现，在大小姐的手边，还放着一个保温桶。东西是家里常备的，但平时很少有人会使用。说不定，这还是它第一次派上用场。 江晚洛把草稿纸推到一旁，将椅子让了出来请她入座，随后打开盖子，将早已准备好的餐具一并递了过来。 “饭菜都是你们家厨师准备的，我挑了几道最香的，希望合你的胃口。” 晚上回来还能有饭吃已让许确感激涕零，她当然不会再挑挑拣拣。 她用二十分钟解决了饥饿的问题，随后不自觉地看向那叠草稿纸，犹豫着要不要询问一二。 江晚洛看出她视线转移的方向，轻笑一声，主动解释道：“这是我之前做实验得到的数据。比较可惜的是，大部分数据都在我妈妈车上，和车子一块儿被烧没了，我只能尽可能去还原当初得到的结果。” 许确一怔，想到什么，下意识问出了口：“难道你手臂上的这道伤痕……？” “对，也是实验留下的。”看出眼前人的担忧，江晚洛伸出手指，点在她的眉间，将她紧皱着的眉头抚平：“你放心，实验很成功。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我怎么还能在这儿站着呢？”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出于好奇问出问题后，许确又觉得有些不合适，立刻找补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有问过吧。” “凭你和我的关系，说什么，都没有不方便的，只不过……这事儿听起来有点不可靠。” 江晚洛干脆又搬来一把小椅子，就在许确身边坐下，把前几年在母亲支持下所进行的尝试说给了她听。 和只希望能有一个优秀继承人的父亲不同，母亲没给她的人生道路设限。她只要求她多听、多看、多想，找她想做的事并勇于尝试，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母亲都能够接受。 第115章 于是，在母亲的陪同下，她们一块儿走过许多地方，长了不少见实。 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她见了许多像小文一样，生活过得艰难之人。她和母亲一次又一次伸出援手，可这样的帮助对于劳苦的大多数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她一直在想，究竟怎么做，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最后，她将目标锁定在了污染源上。 第68章 离家之人（八）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江晚洛的想法是异想天开，但母亲没有。 燕澜在自己的朋友中问过一圈，真被她找出几位做过研究的相关人员。她资助过她们的实验，所以几位朋友也表现得很热情。考虑到女儿暂且年幼，她原本只想让女儿跟着她们稍加学习，没想到江晚洛却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江晚洛成了实验组的一员，将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在了那上面，致力于研究出一种能让“普通人”也能面对污染物的药物。 原本进行中的实验本已取得了一定成果，却因总负责人的病逝，被长久搁置。 江晚洛不希望它停在那一步，便在母亲的帮助下主动接手了工作。动物实验效果不错，人体实验则是在她身上得到了验证，可惜之后，所有的数据都跟随母亲葬身火海，她也没了继续下去的余裕。 但是就在昨天晚上，她意识到，这件事有必要重新拾起，这也是小澄想看到的结果。 小澄的计划，一定比她所想的更深、更远，她帮不了更多，只能在“擅长”的领域做到最好。 许确安静地听完一切，再看向江晚洛手臂上那道粗糙的疤痕时，心境起了变化。 她下意识伸出手，用食指抵在疤上，感受着指尖凹凸不平的奇异质感，轻声询问道：“这个项目，联盟内部应该会有人感兴趣，需不需要我想办法搭个线？” 此刻，她只遗憾于自己成长的速度仍然不够快，没能在联盟内部建立起属于她的关系网。她大概听说过某几位的名号，好像是其中比较靠谱的成员，可无从验证，总觉得有些不安。 江晚洛拉过许确的手捧在掌心，向着她笑笑：“小文，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当时可是实验组的核心人员，手头还保留着最后的几份材料，该联系谁，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需要你帮我的话，我一定会主动开口提的。” 她藏起了心底的不安，以最为肯定的语气，说出了这段话。 许确点点头，应了声好。 她清楚自己的斤两，知道她暂时没办法帮上大小姐太多，只好继续抓紧时间用作自我提升，期待今后有派上用场的机会。 江晚洛看了眼略显凌乱的桌面，用三分钟将东西整理清爽，随后拿起自己带来的保温桶和草稿纸便准备告辞离开。 她今晚来这一趟，是因为到了晚饭时间，仍然没看到小文回来，不免有些担心。许康只当无事发生，照常安排佣人上菜。她想着，小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回家后会饿肚子，便留了点菜，等人回来吃。她也没料到会突然开了个新话题，不知不觉就把这些藏在心底的事给说完了。 好在倾诉的对象是小文，说了也没关系。 现在目的已经达成，她自然没理由继续留下。 她准备将房门关上时，发现小文的目光仍旧追随着她，没有移开分毫。 她对着她笑笑，道了声“晚安”，方才离开去做自己的事。 许确发现，对于江家的生活，大小姐比她适应得更好。燕晚洛很快就成为了一名让所有人都感到喜欢的合格佣人，连父亲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她之前的那些担心，似乎全无必要。 不过……毕竟是大小姐，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并不奇怪。 大小姐对她的“照顾”格外上心，变着法地给她准备各式各样的早餐。自从江晚洛来后，她在家里吃的每一顿饭，都让人享受至极。若是可能，她真想三餐都在家里解决。 半个月后，许确刚表达完对今日这份三明治的肯定，还没来得及尝尝味道，坐在桌对面的父亲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道：“吃完饭，到我书房来一趟。” 说完立刻又将视线落回到报纸上，让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许确觉察出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应了声好，暗自琢磨起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难不成……是她和妹妹的合作关系不小心暴露了？ 算了不想了，反正很快就会知道答案。如果是不重要的小事，就随便应付过去得了。 她将那点忧虑暂时搁置一旁，全神贯注地品尝起了三明治的味道。昨天睡前，大小姐说会给她加两个煎蛋，她可不能辜负这贴心的照顾。 许康吃完饭，搁下报纸就走。许确目送着他离开，多花了二十五分钟解决这餐饭，之后才按照父亲要求的，去到书房门口，敲响了房门。 “爸爸，我能进来吗？” “进来。” 许确扭开门把手进到书房。 书房是许康专用，她来的次数有限，至今都没搞清楚屋中的摆设，只记得里面的沙发是高端定制，似乎值不少钱。 许康就坐在那沙发上，眼中是两团压抑的怒火。待女儿在他跟前站定，他二话不说，先将手中硬壳书砸了过去：“谁给你的胆子，耍心眼耍到我面前来了？” 许确没有躲避，受了这一下。书砸在肩膀的位置，倒也不是很痛。她知道，她要是敢躲的话，后果只会更严重。 第116章 她眨了眨眼睛，平静又疑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耍什么心眼了吗？” 许康不再废话，丢了一叠资料过来。她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翻开瞅了一眼—— 是有关江晚洛的调查资料。大小姐几年前的照片和这两天的并排贴在一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两者之间存在的关联。大部分的信息也被清清楚楚写在了上面，看得出来，这份资料还挺花心思。 “你自己说吧，”许康往沙发背上一靠，语气冷了下来，“费那么大功夫把她安排到我们家，你到底是什么目的？现在外面可都在传，江家这位大小姐已经死了。就连今天早上的报纸，都有相关的报道。” 许确感到有些惊讶。 她一直以为，父亲每天早上吃饭的时候还要拿份报纸在手里，主要是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没想到这东西还真能派上用场。 好在，她预感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提早做好了准备。 “爸，你也说了，外面都觉得江家大小姐已经死了，你猜猜这是为什么？江家内部的斗争可比我们这儿复杂得多，我在她深陷危难之际朝她伸出援手，还愁以后找不到机会让她报答吗？” 许确表现得既坦然，又理直气壮，言语之中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说到最后还显得有些委屈：“不然您觉得，我费尽心思把她带回来是为了什么？图她好看？还是图她三明治做得好吃？” 许康紧绷的表情放松了几分。 他本来也不觉得，许确会存着什么害人的心思，他只是对其隐瞒的行为感到极度不满，所以想要一个说法。 “什么样的安排，需要你对我也撒谎？” 许确笑笑，显露出几分不自在：“我这不是怕被其他人听到嘛。一旦有别人知道了江晚洛的真实身份，我们家的处境就会变得尴尬至极。江家会怎么想我们，其他有心之人一编排，只怕我们都要变成谋害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最主要的是……我要告诉您事情的真相，说我在路边捡到了无家可归又意识不太清醒的江家大小姐，您……真的会信我？总之，以后我肯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当然不会信。 对于女儿的问题，许康在心底做了回答。 虽然觉得此事过于巧合，但他手中确实没有判定女儿撒谎的证据，一时间也想不到此事其他的可能性。他接受了这个说法，并就此作出了新的安排：“那行，今后有关江晚洛的事，都由我来直接负责。在我想好要让她去做什么之前，就先维持现状，让她继续做个佣人吧。” 许确笑眯眯地应了声好，和父亲道过一声再见，便打算离开。 谁成想，她刚打开书房*门，就看见大小姐站在门后，满脸的不可置信中还夹杂着几分失望。 “许确……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原来你说要带我回家，只是为了利用我。” 江晚洛丢下这句话转头就跑，许确在原地愣了三四秒钟，才在父亲的一声命令中反应过来，慌忙追了上去。 这一追就追到了许家外头。 公交车站前，江晚洛坐在等车用的木头长椅上，很是平静地等待着她追上来。 许确稍稍松了口气。 私底下，大小姐向来是管她叫小文的。自从回家以后，“文”这个姓，她就再也没有用过，但她仍然觉得，“文确”作为名字来说更好听。每次听到大小姐喊她“小文”，小小姐管她叫“小文姐”的时候，她都会产生一种暗自的欣喜。 所以刚才，大小姐以“许确”开头，对她进行谴责的瞬间，她大概就意识到，对方并没有真的生气，这只是一场被发现偷听之后随机应变演出来的好戏。 事情果然如此。 但她还是感到有些心虚，上前几步坐到了江晚洛的身边：“晚洛，你……你没生我的气吧？” 江晚洛一看她坐的位置，就知道她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于是她挪了挪身体，凑得更近一点后才开口作答：“我为什么会生气？你对我到底是利用，还是真心想帮我的忙，我要是连这都分辨不出来，就太不应该了。刚才情况紧急，我只能想到这么个方法。怎么样，配合得还不错吧？” 许确点点头。 确实不错，一看父亲的表情，她就知道他也被骗了过去。 但是…… 江晚洛叹了口气。她们想到了同个问题。 演出冲突后，这场戏该怎么收场呢？江大小姐都生气得当场走人了，总不能再回许家吧？ 第69章 离家之人（九） 一辆公交车在站台前停了片刻，司机见两人都没有上车的意思，便关上车门，急速离开，奔赴下一个站点。 “没事的。” 江晚洛先一步开了口。 她伸手将粘在许确衣服上的叶片拿走，故作平静地开口道：“我发给实验室的申请已经得到了回应，我可以提前去报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至于解决不了吃住问题，别太为我担心。” 实验室给出的回复很模糊，没有明确表示收不收她。但没关系，她都二十三了，总能找到份糊口的工作。 现在先把小文安抚过去再说。 小文总是……太过在意她的想法，每次想靠近又克制，生怕她会因此产生半点不满，且总是担心她会受什么委屈，常常犹豫不决，不敢冒险。 此刻，在小文那紧蹙的眉间，她看到的全是自责。她不希望情况一直这样下去。 第117章 江晚洛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只手突兀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这么苦恼的话，为什么不向我求助呢？是我看起来还不够靠谱吗？” 庄敬宜不知何时来到了公交车站，一手揽着一个人，笑容中有些无奈：“下次遇上麻烦，先来找我商量。大概的情况，我已经听佣人说了。我可以安排一个住处，在江小姐确定好工作前供她使用。这样一来，也方便你去见她，你能放心了吧？” 后几句话，是她对着许确说的。 许确有些欣喜，却不敢代替江晚洛答应下来，便看向了后者，等着她本人的意见。 江晚洛觉得有些奇怪。 就她看到的情况来说……庄太太和小文的关系，似乎不太好？难道这里面还有着什么隐情，使得她只看到了表象？ 考虑到接受安排能让小文安心，她只略略思考了半分钟，便点头同意下来。 三人在车站商议了一阵，大体敲定了后续安排。随后便由庄敬宜开车，带着江晚洛去了那个“秘密住处”，许确则赶回家中，想办法应付许康，让他相信江家大小姐负气离开，再找不着了。 她唯一想不通的是，庄姨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在今天、眼下，能立刻提供一个“秘密住处”？要说庄姨是在刚才那几十分钟里临时安排，她实在很难相信。 继母成了许确和江晚洛保持联系唯一的那条线。 大小姐过得好与不好，全都靠庄敬宜隔三岔五带些消息回家。 但才过不到三个月，这点联系也难以维持了—— 实验室终于给出明确回复，愿意让燕晚洛成为一名正式的成员，参与到相关的研究中。但有一个必须遵守的要求，实验是高度保密项目，她得保证能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所以不得不暂时斩断和朋友的联系。 要不是实验室是正规机构，在联盟的网站上能查得到，燕晚洛就该怀疑其性质了。 她认认真真给许确写了封信，约好等项目有了进展，或者她取得了什么成果，一定第一时间就把能说的部分告诉后者。 许确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可又找不到阻止的理由，便只能暗中祈祷，希望大小姐此行一切顺利。 也是在收到信的那天，她跟自己做了个约定： 这是最后一次，她与她分开的最后一次。下一次见面后，她一定要问出最想问的事，绝不能……绝不能再错过一回。 那时她没想到，她再见到江晚洛，会是整整六年以后的事情。 再次回到一区，许确特地往棚户区走了一趟，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 当年她住在这里时，这儿还没有完全成型。房子虽已建起了一部分，却是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各处，哪里的环境稍微好一些，住户就往哪里跑。且那些土屋大都只有一两层，再高一点就有坍塌的危险，每一栋都破破烂烂的，似乎来一阵大风就能刮倒一片。 可眼前的棚户区高楼林立，人来人往热闹至极，要不是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破旧，她就该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或许是因为许确在门前站了太久，一位老太太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同她打了招呼：“小姑娘……你是来找人，还是做事啊？” 许确一怔，向着老太太笑了笑，解释道：“我本来是来找人的，但是太久没来，已经不认识路了。我想……可能她已经搬走了也说不定？” “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老婆子我也许认识也说不定，可以帮你找找看。” “我只记得她外号，是叫耗子，我们认识她的、关系好点的，也会管她叫小鼠。她真正的名字是什么，我还真不太清楚，毕竟那时候我们都不识字。” 老太太低头认认真真回忆了好一会儿，没能从记忆力翻出任何线索，便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老婆子不太记得有这么个人，抱歉啊，帮不上你的忙。” 许确赶忙答了声“没关系”。 “没关系的婆婆。我就是来碰碰运气，连我自己都觉得，能找到那位朋友的机会不大。毕竟……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年纪也还小呢，说不定连地址都记错了。我怎么看，这儿都不像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老太太不记得才对，她还是棚户区的小耗子时，也没见过这位老太太。她只是不希望被当成居心不良的怪人，才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毕竟，她之后还得来这里好几趟，要是第一天就被赶跑了，后面的工作可就不好完成了。 老太太皱了皱眉，好一会儿后，拿定了一个主意。 她很是热情地握住许确的手，向着后者发出邀请：“姑娘啊，也快到吃饭时间了，要么你先在我这儿吃顿饭，吃完再四处走走，看能不能问出点新消息来？” “这——”许确有些犹豫：“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老太太摇摇头：“这没什么，一点都不会麻烦。之前我就特别喜欢做些吃的，请附近的年轻姑娘们一块儿吃。可惜她们都搬出去了，老婆子一个人住在这儿，正觉得无聊呢。对了，我姓郑，你叫什么名字啊？” 老太太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许确哪儿还会拒绝这份好意？ 她赶忙跟在郑老太太身后，顺道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文确，我叫文确。您喊我小文就好。” 文确在郑老太太家里吃了顿午饭，吃完饭又四处走了走，打听是否有人认识一位外号叫“耗子”的小姑娘。 第118章 遗憾的是，那孩子住在这儿的时间实在太早，此刻住在这里的人，基本都对她没多少印象。 好在文确并不觉得有什么，很快就将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和住户们谈起了棚户区的变化。得知她原本也在这里待过一阵子，大家都表现得很有倾诉欲。 到了傍晚时分，她已将周围一圈都走过一遍。 郑老太太仍旧热情，还想将她留下，再招待她一顿晚饭。她没好意思多蹭这一顿，留下一份礼物后，便告辞离开。 文确刚调来一区不久，工作牌都是全新的，自然还没来得及买车买房，今天这一趟，她是坐公车到最近的站点，再一路跟着感觉找过来的。她来的时机还不错，最喜欢强行留下客人的胡末已经被人解决，所以她进出都问出了路径，没迷失在复杂的道路中。 坐在回市中心的公车之上，她取出通讯器，开始在通讯器附带的电子记事本上记录今天的所见所闻。 一区有关棚户区的了解已太过落后，她问出来的情况，和总部记录的内容有极大出入，总部划为重点戒备对象的胡末早就死了，连那儿的住户都不清楚是谁做的好事。 要是之后有机会的话，有必要再深入调查下。得找个合适的借口切入，最好……是能长期住在那儿。 了解情况，是她工作的 第1部 分。 文确将最终结论记下，收好通讯器转头看向车窗之外，犹豫着要不要再找个机会去拜访江家。 最近江家风波不断，她来到一区的那天，正好在手机新闻上刷到江别的死讯。所以近些日子，小澄看起来非常忙，恐怕抽不出时间来招待她，她也不想给人造成不必要的压力。 可惜，大小姐在江家已经是一个“死人”，她翻过所有的新闻，都没找到与其相关的只言片语。她有段时间没能联系上大小姐了，很想知道对方近况如何。她愿意接受调到一区的安排，也是怀抱着也许能见到大小姐的念想。 正想得入神时，文确忽然注意到，远处的天空，似乎有些异常。 成片的阴云汇聚而来，半片天空都是一种压抑的黑，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在厚重的云层之中，隐约能瞥见一线暗红，那是……污染蔓延的迹象？ 她意识到那一块儿可能出了事，边联系总部，边在最近的一个站点下了车，匆匆便向着出事的位置赶了过去。 怎么说她也是联盟的一员，虽然不在一线，也绝不能在这时对可能到来的危险置之不理。 文确开好身上携带的防护设备，一头扎进了二段隔离区。在这个距离，她终于能够确认具体的情况。 305区内部发生异变，污染物质在短时间内迅速外泄，进而影响到了二段隔离区的住户。 她所看到那一大片黑中带红的云，果然是污染物质扩散的标志。成群的污染种从空中袭来，经过的区域已陷入一片混乱。她靠着工作证亮明身份，勉强让一部分镇定下来跟随她撤离。可惜范围太过有限，随她离开的仅有一小部分住户。 文确检查过防护设备的使用情况，又转头看向几乎被乌云所笼罩的区域，一咬牙，再次冲了进去。 能再带几个人出来也好。只要碰上一个活人，她立刻回头！ 第70章 离家之人（十） 周身萦绕的暗红色雾气既阻挡视线，又成为一种拖慢脚步、消耗体力的阻碍。越往里走，文确越感觉到步履维艰，呼吸困难，想挪动一步都难。 她抹了把眼睛，强忍着不适感，在四周寻找起生还者的踪迹。然而不管她怎么看，都看不到想救的人。别说活人了，她连移动中的生物都没看到几个。 放在口袋中的通讯器已开始发出警报，防护装置构筑的防护网正不断缩小，继续留在这儿的话，连她本身都会有被污染物质侵蚀的风险…… 文确叹了口气，不得不放弃了原本的救援计划，转身准备离开。 偏在此时，她身后传来了虫类震动翅膀的嗡鸣声。从响声来判断，此刻向着她飞袭而来的，恐怕是一只巨型污染飞虫。那声响简直震耳欲聋，她几乎能感受到死亡的影子正紧随而来。 文确连回头确认下那究竟是什么物种的勇气都没有，只顾着迈开脚步、低头逃跑，生怕下一秒钟，飞虫的翅就会打在她的背上，将她掀飞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慌不择路、蒙头逃窜的弊端很快便暴露了出来。 高危污染区的方向本就复杂难辨，举目望去都是一样的暗红色，污染物一旦蔓延，地形都会发生改变。她一下就迷失在了其中，再找不到进来的路。 体力逐渐流失，双腿跟灌了铅一般沉重，文确的脚步慢了下来，由一路奔逃变为了快走。到最后，她已经连走的力气都不剩多少，只能尽可能不让自己停下来。 风声骤起，预料中的一击还是袭来了。 文确感觉到后背似乎被什么狠狠抽中，随即便是身体一轻，整个人朝前扑去。她试图用双臂支撑，然而效果甚微，反而使得她被划出两道连手腕到手肘的血痕。她还是猛地撞向了地面，在剧烈冲击和保护装置失效的双重作用下，再无法维持意识的清醒。 彻底昏过去前，她总觉得……有谁拉住了她的手，且用上了全部的力气，一路带着她往哪里走去、走去。 文确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即便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后背的伤处仍在隐隐作痛。背后的触感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有什么粘腻又肮脏的东西在她伤口处爬来爬去，让她难以忍受。 第119章 不行……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必须得醒来的念头逐渐变得强烈，她艰难地找回几分力气，强迫自己睁开了双眼。 然后她便看到，活生生的大小姐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还将自己的额头与她相贴，正在用最传统也最直接的方式试她的体温。 文确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睛，随后便紧紧闭上不再睁开。 她一定还在做梦。 ……再歇会儿吧。也许下次醒来，就能回到现实了。 文确又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见到大小姐，她都仿佛天神降世。 棚户区时的那一次是这样，这一次也是。 也只有她，才会毫不迟疑地握住她因翻垃圾而肮脏的双手。 只有文确自己知道，她在梦里，将那双柔软的手怀念了多少回，就像现在一样。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陌生人的声音。 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女孩儿推门进到了房间里，放低了声音询问道：“燕姐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你还是在房间里吃吗？” 文确有些迟疑。 如果是在平常，梦里只会有她们两个，连小澄都很少出场，怎么会有外人呢？难道……这并不是梦境？ 她在怀疑中再次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大小姐仍旧紧紧握住她的手，脸上也扬起松了口气的笑容。在相握的掌心中，她能感受到真实而温暖的温度。 大小姐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转头回答道：“对，我还是在房间里吃。谢谢你来通知我，我和你一起过去。” 言毕，她伸手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文，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文确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点头都做不到，便只是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目送着她离开。 在大小姐回来前，她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观察了一下所处的环境—— 这似乎是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内部的摆设很简单。她侧身躺着，身下是一张简陋的行军床，动作幅度太大将会有垮塌的风险。盖在身上的被子倒是很厚重，压得她出了一脑门的汗，不过，出过这身汗以后，她整个人倒是舒服了不少，似乎也恢复了一些力气。除此之外，帐篷里就只剩下另一张只有薄被子的行军床，两张凳子，一盏野营用的紧急灯，和一个小小的水壶。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文确看不到外头的景象，也无从做出判断。但……至少这里有个她认识的人，还是个她心心念念想见的人，这就让她安心了不少，不至于害怕了。 她找到大小姐工作的实验室后，却发现查无此人，当时她就想，也许大小姐回了一区。没想到果然如此。 大小姐没让她等太久，很快就赶了回来，手中还带着两个食盒。 “我给你带了点粥。这儿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储备的粮食不够多，只能吃这些了。你现在能坐得起来吗？” 文确尝试了一下，没能成功。 别说坐起来，她连把手伸出被子外都还有些困难，便只能摇摇头，以示自己的虚弱。 “那你躺着，我喂你吃。要是我喂得快了，你就跟我说。你背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躺下去可能会有点痛，但应该不会疼得特别厉害。来，扶着我的手吧，轻轻躺下去。” 文确照着她说的做了，背部与床铺接触的瞬间，果然有痛感传来。好在能够忍耐，说明她的伤不算很严重，已得到了治疗。 看着大小姐，她突然想起刚才那孩子的话，心下有些在意，便问了一句：“刚才那个孩子……喊你燕姐姐？” “对。江家大小姐不是在几年前就因为意外身亡了？所以出现在这里的人，姓燕不姓江。” 燕晚洛笑笑，打开食盒将勺子拿在了手中：“好了，有什么话，我们一会儿再说。你昏迷了整整五天，虽然有给你输必要的营养，但……你都不觉得饿吗？” 经大小姐这么一提醒，文确才感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真为难她在说了这么多话后，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接收喂食之前，她还是轻声补充了一句：“那正好，被你救回来的这个人，也是你熟悉的‘小文’。” 燕晚洛喂她的时候小心又细致，每次都先确认过她已经咽下了，才递来下一勺。这一餐饭所耗费的时间，比平日里要久得多。好在大小姐不嫌她麻烦，只担心她嘴里没滋味，又或者这一碗吃下去还不够饱。 帮她擦过嘴后，燕晚洛才拿起另外一份晚餐，开始填饱自己的胃部。 文确看着她吃完了食盒里的粥，又看着她带着食盒离开了帐篷，送去由其他人统一清洗。 在燕晚洛打开帐蓬门的一刹那间，文确瞥见了门外的天色，一下愣在了那里。 阴云层层叠叠，几乎是压在头顶，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使得外面一片昏暗，甚至没帐篷里亮堂。地上能瞧见几道很明显的裂纹，时不时的，还会从中向外吐出一些暗红色的粘稠物，沿着地面不断蔓延。 一道防护网将那些东西阻拦在外，但不管这么看，这里仍然充满了危险。 她们此刻，还处在高危污染区中？ 文确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带着大小姐离开。 这儿处处都是污染物质，她怎么能让她留在这里？ 刚才喝下的那碗粥让她又多恢复了几分力气，她总算能从行军床上坐起来，但也仅此而已。 第120章 大小姐放完食盒就回到了帐篷里，一看她的动作，猜到她的想法，立刻把她按回了床上。 “小文你别着急，这里虽然是高危污染区，但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她们找到的这个营地，还存有一些联盟留下的防护设备，我把它们全部启动了，应该能撑上一段时间。也许再过几天，联盟军就会赶到这里把我们都接走。在那之前，还是不要冒险，安心等待吧。就算你真想带着我们离开，也得等你的伤养好了，对吧？” 起身的动作太大，牵扯到了背部的伤口，文确轻轻吸了一口气，在疼痛的刺激下冷静了下来。 她大概理解了现状，也意识到，大小姐说的是对的。 她们既然已经被困在了污染区中，贸然行动反而更容易招致危险，在转机出现之前，耐心等待是必要的。 “好了。”燕晚洛为她重新盖好被子，轻声道：“先别想那么多，再好好地睡一觉吧，你还是个伤员呢。等明天醒来，我再告诉你具体的情况，我们一起想办法。” 文确点点头，缩回到了被子里。 也许是因为受了伤，她总觉得很累，而有大小姐的陪伴，则让她的精神在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了下来。当大小姐用手轻轻拍着她背后未受伤处哄她休息，那有节奏感的轻柔安抚一下就招来了睡意。 才几分钟的时间，她的呼吸就变得缓慢绵长。 坐在床边的燕晚洛松了口气。 她拖着小文往回走的时候，飞虫留下的痕迹还附着在小文的背上。她手头没有合适的工具，回到营地后才找到用品做了紧急的处理，这让她很是担心，就怕污染物质已侵蚀到小文身体内部。 好在，现在看来，一切有惊无险。 小文没有发烧，意识清醒，无其他不适症状，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燕晚洛将一张凳子拖到墙边，准备再守一晚。 只要今晚不出现紧急情况，那之后也不会有问题了。 她把文确的一只手捧在掌心，靠坐在墙上。唯有如此，她才能在半梦半醒间，及时掌握情况变化，做出准确判断。 等到再一次天亮……就好了。 小文会平安无事，一定。 第71章 离家之人（十一） 文确醒来的时候，帐篷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干脆趁着这机会，自行检查了一下身体的状况。 双臂、膝盖、腿部的伤都得到了包扎，包扎的人很仔细，伤口恢复情况也很好，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背上的那一处要严重一点，但经过一整晚的休息，疼痛感也急剧下降，不再磨人。 体力虽还没能得到完全的恢复，但下床走上几圈应该不成问题。 她尝试着站到地上的时候，燕晚洛带着食盒进了帐篷，见她起身了，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已经可以走动了吗？” 文确点点头，稳步走到她的跟前作为证明。 早上仍然是喝粥，不过，昨天晚饭加的配菜是火腿肠和咸菜，而今天的早餐里面，则是腊肉和小青菜。 等填饱了肚子，燕晚洛终于像昨天说好的那样，将发生在这里的所有事情都解释给了文确听，以补全她缺失的情报讯息。 最让文确在意的是，大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毕竟，在她们分别前，她还留在二区，得到了实验室的正式回复，即将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燕晚洛开口前，还带着几分犹豫。 毕竟，这段经历不算特别愉快。 但结果都已经摆在小文面前了，再隐瞒没什么意义。她尽可能摘除了这段故事里过于情绪化的部分，把大致的经过讲了一遍。 加入实验室两个月，燕晚洛终于真正意识到—— 他们不是对她这个人感兴趣，而是想将那已经取得一定成果的项目据为己有，再反手卖给相关人员，赚一笔大的，填资金上的窟窿。可他们又不放心她，生怕她会窃取一些进行中的高保密级内容，所以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不让她和家里联系，也是施加压力的步骤之一。 她从进入实验室那天起，就被边缘化，只能做一些打杂的工作，接触不到任何核心内容，也没能和任何人成为“同伴”，负面情绪越积越多。 在所住的宿舍被人暗中潜入过两三回、个人文件都被悄悄翻阅过几次后，燕晚洛还是决定了要离开。 但她将这几个月的工作经历包装了一下作为跳板，顺利找到了下一份实验室的工作。 这一回，她吸取教训，没有急于求成，只从最简单的一环做起。在彻底摸清除实验室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后，她才向一位要好的负责人提出了“新的可能性”。 她们两人在实验室泡了半个月，才顺利得出“证明”。于是她有了主持项目的机会，并有了三位小组成员，将搁置了许多年的实验重新推行了下去。 这个过程，燕晚洛用了六年。中间经历了不少明争暗斗，还被他人抢过五六个成果与奖项。 她清楚将一切告诉小文，只会引来不必要的担忧，所以什么都没说，打算等稳定下来后，再汇报好消息。 项目组成立的那天，就是最合适的时机，她用新的通讯器给小澄打完电话，准备联系小文时，却发现小文已经联系不到了。庄阿姨告诉她，小文已经不在许家了。直到不久前，看到小文同样出现在305区，随身还带着一份联盟的工作证，她才知道这是为什么。 第121章 故事讲完，燕晚洛看着小文写满了担忧的双眸，无奈涌上心头。 每次，小文都比她更心疼她自己。她之前没想过里面的原因，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她拍拍文确的肩膀，反过来成为了安慰人的那一方：“你不用为我难过啦，这段经历虽然不是很愉快，但我也学到了不少。我才知道，当时我和几位老师的最新发明，已经跟不上时代了。需要改进的地方比我预想的多，好在我的领导和组员们都很支持我的行动。我们已经在准备将其推进到人体实验，来隔离区，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募集到志愿者。只是没想到，会刚好撞上这样的意外事件。你呢，怎么突然变成联盟的一员了？” 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的身上，文确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她收拾了一下心情，正想说明时，突然想到什么，忙问道：“晚洛，你有没有看到我随身带着的那个包？那里面有联盟统一派发的特制通讯器，信号比私人通讯器更稳定，或许……或许在高危污染区也能起到作用！” 这是她们发言人小组专用的，就是为了让她们在遇上危险时，能及时求救。 这令人意想不到的新消息，让燕晚洛眼睛一亮。 她们之所以长久地困在这儿，关键就在于联盟无法精准锁定高危污染区中被困者的位置，想要带着队伍进来救援，也困难重重。如果能将信号发出去的话，定位就有了可能性。 燕晚洛一时也忘了要继续追问，当即做出反应。 “你的背包，我让她们好好保管在一处了。等我一下，我去拿过来。” 她匆匆而去，很快就带着背包回了帐篷。文确一眼就注意到，背包的表面被清理过，连那条略有磨损的背带都被简单缝了几针，不用担心它会绷断了。 燕晚洛看出她在观察自己拿来的背包，将背包递过去的同时，还附带了一句解释：“我带你回来的时候，背包上还缠着一些污染物质，所以我请其他人帮忙稍微做了下清理。阿姨她们很好心，看带子都快断了，就把断裂处缝了一下。但里面的东西她们没有动过，你不用担心。” 文确笑了笑，她倒是没有担心过这方面的问题。既然是发小姐做出的安排，包里的东西肯定不会少。 她打开背包，在一堆物品中翻出了特制的通讯器。幸好，她昏睡的时间不算太久，所以通讯器还存有一定的电量，够她们把求救的信号发送出去。 在燕晚洛的注视下，她有些紧张地完成了发信工作。 就在讯号发出的后一秒钟，通讯器在一阵震动后关机，成为了一块儿没什么作用的“板砖”。这让文确有点怀疑，不敢确定求救的定位信号到底发出去没有。可对着同样感到紧张不安的大小姐，她没敢说出实情，故作轻松地一笑，道：“已经发出去了，我们再耐心等待几天吧，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讯号发出的第一天，燕晚洛满是期待，那种情绪写在了她明亮的双眸中，清晰地呈现在了文确眼前。 这让后者不免觉得，幸好她及时地进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将会如何发展。 但从第二天开始，那双眼睛里，焦虑与不安开始逐渐占了上风。大小姐虽然极力隐瞒，但她们都这么熟了，她很容易就能通过她的肢体动作、面部表情，判断出她情绪的变化。 难道……讯号实际上并没有发出去？*又或者，是发出的信号有了偏差，使得联盟方面无法准确定位，更不能赶来相救？ 种种猜测浮现于文确脑海中，她迫切地希望能找到某种补救措施。 她在顺利离开高危污染区之后才得知，信号其实有发出去，联盟也组织了人参与救援，甚至连总长官都亲赴一线，但这一次的救援行动却遇到了意外，行动失败，长官受伤，信号暂时丢失，使得第二次的救援行动被迫推迟了一段时间。 当然，这都是后话。 到第三天，无论是文确，还是燕晚洛，都有些维持不住表面上的冷静与期盼。 焦虑如影随形，已扩散到这临时安全区的每一个角落。有人在躁动不安的情绪趋势下，决定要采取自救行动。他们也清楚贸然离开的危险性，可在他们看来，留在此地等你回到来的救援和等死无异。 整个营地毕竟有一百多人，储备粮一天比一天消耗得更多，原本，负责做饭的人还能在粥里面加一些小菜，每日变换花样，让同样的餐食变得不再单调。但现在，他们已经没了这种余裕。粥水逐渐变得稀薄，喝起来没滋没味。用水也逐渐告急，他们不得不对所有的水做统一处理，每人每日能使用的份额都变得有限，所有的这些进一步扩大了营地里的负面情绪。 于是，三名营地里的成员趁着他人睡觉的时候，带上了不少物资，选择找道路离开。 等到新一天到来，其他人发现此事时，三人早已不知所踪。 他们三个在营地里时就惹出了不少麻烦，不太受其他成员的欢迎，余下的人讨论过两三轮，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去寻找。 营地几位临时负责人聚到了一起，打算商量商量，找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来。 伤势已基本恢复的文确也跟着临时负责人之一的燕晚洛参与了进去。 与会者分裂成了三派—— 一部分人仍然坚守原本的计划，觉得应该留在这里等待救援； 第122章 一部分人则认为，三人的选择有一定的道理，但人少不足以成事，人多力量大，他们需要组织起来，带上所有的物资，共同探索一条向外的道路； 第三派则希望能再等一等，或许他们三人能带回好消息，不如看看事情的进展，再做下一步的计划。 燕晚洛只是听着，并没有表态，等会议一结束，就带着文确匆匆离开。 看得出，旁人还是很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建议。 文确也从她的欲言又止中，看出她正在酝酿一个计划。她总觉得有些担心，进到帐篷后连忙开了口：“晚洛，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至少……可以做个伴。” 第72章 离家之人（十二） 燕晚洛微微一怔，随即点头轻笑：“好。我大概有个想法。等确定过可行性以后，我一定告诉你。” 她答应了，却没有做到。 意识到大小姐对自己有所保留后，文确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对她的暗中观察上。她希望，如果大小姐真要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她也能第一时间觉察到，并做出最合适的反应。 可人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燕晚洛偏偏就抓住了她睡着的那短短一个小时。 等她因噩梦惊醒后匆忙去找人，整个营地再看不到大小姐的身影。 文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将这个消息告知其他人，以免引起进一步的恐慌。 她知道大小姐一定不是临阵脱逃，可其他人未必能给予那份信任。 她也不能就这么放任大小姐离开，必须得采取点措施。 她答应过自己的，重逢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和大小姐分开了。她那个重要的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呢。 她溜进统一放置物资的仓库里转过一圈。最终，选中了一个最小型的防护装置。 装置外壳有些许破损，又因为体积的缘故，本身能起到的作用也十分有限，只能说聊胜于无。但营地已经是这么个物资紧缺的情况了，她不能因为个人原因，带走其他人的“幸存可能性”。 此举有些冒险，不过，她只要能找到人就行，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站在简易大门旁，文确做了整整五次深呼吸，等到心跳的频率逐渐恢复了正常，她才鼓起勇气，踏出了第一步。 一米。 五米。 十米。 十五米。 才刚走出十五米的距离，身后笼罩在暗色阴云之中的营地已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她很清楚，距离超过三十米之后，她就会迷失方向，就像踏入此地时那样。 手中没有任何辨别方向的工具，这时候能做的就只剩下……相信直觉。 小型防护装置很快就开始发出发出警报。也许是因为环境，也许是因为心理作用，文确也在不久之后，感觉到呼吸困难。每次走出去一段路，她都不得不暂时停下来，调整好状态再继续行动。 可惜，这个过程没能持续太久。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她便感到筋疲力尽，连挪动一步都很艰难。 要回头吗？还是再做一次尝试？又或者……就在这里等着？ 就在文确犹豫不已的时间里，一道模糊的影子出现在了不远处。 那人原本还在按自己的步调稳步前进，注意到她的存在后，怔愣了几秒钟，随后便猛地向着她冲了过来。 “小文！你……先不说了，走，我带你回营地。” 开口说话的人，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气恼。 是大小姐？她竟然，真的找到她了？ 文确握住了燕晚洛伸出来的手，愣愣地跟着人就往前走，边走边观察起了大小姐的状态。 让她感到有些惊讶的是，大小姐什么都没带，完全是空着手，连防护装置都一件没有。可是，看大小姐的样子……却好像一点事都没有，看不出任何问题？ 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好时机，便将疑惑咽了回去，打算等回到营地，再好好给对方做一番身体检查，以确认情况到底是怎样。 她们这一趟“私自行动”花的时间不算特别久，回到营地里时，其他人都还没起，所以幸运地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燕晚洛拉着文确直接进了两人的帐篷，一会儿后又带着一套设备走了进来。 “你到床上躺好，我先给你检查下身体状况。你还记得一共离开了多久吗？” 文确摇摇头，她当时只想着要找人，压根儿没来得及注意时间。更何况…… “不应该是我先给你检查吗？你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可比我要久得多。” 设备她也会操作，实在不行，可以一起。 燕晚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状况和你不太一样。你先让我给你检查完，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真好，更多的解释。 文确从这句话里听出一份不容拒绝的意味，迟疑了一瞬，还是照着做了。 她在床上躺好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大小姐从外面拿进来的检查设备几乎是全新的，不太像是联盟在营地的遗留物，难道，那是大小姐自己带进来的？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出去。 燕晚洛熟练地操作起了手中的设备，过程中，一些触碰在所难免。她偶尔能感觉到，大小姐微凉的指尖抚过她皮肤表面，让她怪不自在的。 第123章 检查很快就宣告结束，手中的结果让燕晚洛松了口气。 “还好，你在外面停留的时间不长，并没有受到很明显的影响，身体数值也都是正常的。不过，长期观察还是必要的。接下来的一周，我每天都会检查一遍，你做好准备。” 文确拉了拉衣服的下摆，总觉得身上被触碰到的地方有些发热。沉默了小半分钟，她才在燕晚洛的注视下轻轻应了声好。她意识到，这份“必要的观察”，同样不容她拒绝。 “小文，你太傻了，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一步。” 燕晚洛不用想也知道，小文冒险，只是为了找到她。 “因为……因为我一直，一直想着……” 舌头突然打了结，文确感到一种难言的窘迫。 明明在梦中，她已重复演练过那么多次，怎么现在，却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似的，连在想什么都说不清楚？ 燕晚洛意识到了她的不自在，按住她的手，转移了话题：“检查也做好了，那接下来——” 她搬来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这次，燕晚洛没有刻意遮掩手臂上的疤痕，反而大大方方地指给了文确看：“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药物吗？我应该也提到过，我是唯一成功的人体实验者。注射药物的时间虽然在几年前，但它的效果持续至今。我没有因此觉醒异能，成为异能者，却拥有了抵御污染的能力。只要不遇上具有攻击性的污染种，高危污染区就不会对我造成威胁。” 她没谁出口的部分是行动前故意隐瞒的理由。 她太了解她了。 如果在之前，她把这番话说给小文听，小文会信每一个字，但也一定还会跟上她。 所以她特地选了时间，想让小文远离危险，却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只有燕晚洛自己知道，回程时看到那人一动不动呆立在那儿的时候，她心底有多害怕。 解释合情合理，又令人信服。文确这才放下了心：“那你今天特地走这一趟是想？” “我想把那三个人找回来。他们的行动太冒险了。要是真能靠手头的工具找到出去的路，我们早该出去了。” 燕晚洛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小文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她担心现有的医疗物资不足以解决小文的问题，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想要走出去，可从来没有成功过。那时她便意识到，她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只是，这说法听起来太悲观，她才没跟任何人提起。 想起大小姐最后是空着手回来的，文确心下一沉：“难道那三个人？” “他们没能走出去太远，就因为被污染物侵蚀而……”知道文确能明白她的意思，燕晚洛停在了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坏消息。营地检测系统反馈的数据显示，我们周围的污染值正在上升，两到三天内，恐怕会到达峰值。我不确定营地能不能撑得过这一轮，得想想办法了。” 文确先是绝望，但她很快就意识到，大小姐的这几番话里，存着另一重“希望”。她有些紧张地确认道：“晚洛，你说的那种药物，你手头还有多少？” 她突然想到，大小姐来到这儿是为募集志愿者，而其手中又刚好带有一套最新的设备。会不会，那种实验中的药物，也被她带了进来？ 燕晚洛猜到了文确脑中在想什么，表情变得苦涩又为难。 “要说数量，我可以给每人都提供一支，但我不能这么做。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有多不稳定，我手头的，又仅仅是实验品。万一，联盟的救援队伍今天就能抵达，而这支药剂反而加速了他们的死亡，那该怎么办？” 她早就考虑过那种可能性了，可之前的实验结果表明了不稳定性，就算她和组员们做出了多次改进，最后将生物实验的生存率提到了百分百，人体实验的危险性仍然存在。在实验室，她能进行抢救，可是这里不行。 她害怕，她会引来死亡。 一句话冲到了文确的嘴边，又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决定有样学样，今天晚上也要任性一回。 既然无法用言语表明感情，那就只好靠行动了。 她有些勉强地向着大小姐挤出一个笑，希望这苍白的笑容能起到一些安慰的作用：“也对。我们再等等，说不定很快……很快就能等到救援了。是不是快到饭点了，要不我们先去搞点吃的？无论如何，肚子还是得填饱的。” 燕晚洛回以同样无力的笑，点头应了好。 今天的主食还是粥，粥几乎已经成了全素，只能看到几星零散的肉末，尝不出味道来。 喝完粥，两人继续原本担负的工作，开始给营地内那些身体略有不适的人做基础检查。 营地中的每一人，都负责着不同的工作。硬要说的话，她们大概可以属于医疗组。 一整天的工作结束，燕晚洛和文确互道了晚安，随后便各自上床，在紧张的氛围中尝试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燕晚洛忽然感到极度的不安，惊醒后立刻奔向了另一张床，却发现床上已是空空如也。 那一瞬间，她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第73章 离家之人（十三） 燕晚洛的脑子飞速转开，试图根据今日的种种，推测出小文可能的行动。 她一下就反应过来—— 第124章 是药剂！小文一定是拿了药剂，想要用自己的身体试给她看，作为一种最有力的证明！而为了不被她发现，也不影响到其他人，小文应该会去离她们最远的角落。 燕晚洛一路飞奔向最偏僻的无人仓库，打开仓库门的瞬间，果然看到一个跪倒在地的身影。 文确手边的注射器已经空了，手臂和双颊都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色。仓库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照入仓库内的光线，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她蜷缩成一团，紧紧咬着下唇，显然难受至极。 燕晚洛赶忙上前，将人从地上扶起，抱进了怀中。 “小文，小文？醒醒，别睡过去。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快醒醒！” 怀中的人给出了反应，极为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只是，那双眼睛正虚虚地看着空中的某一处，并没有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大小姐？” “对，是我。” 文确挣扎了一下，试图用无力的双手将燕晚洛推开，可惜未能成功。体内难耐的灼烧感让她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她的语气变得急促而不安：“不行，你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会发生意外……” 燕晚洛笑笑，将她额前被汗湿的几缕头发撩开，拨到了耳后，又取出纸巾，轻柔地将那些汗水全部擦去。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你既然用上了我的药，我当然要对你的生命负责。” 她调整了一下许确的姿势，好让人在她怀里躺得更舒服一些，心下不由得感叹，小文这地方找得真好。如果真出现了什么意外，她们两个成为了新的污染源，仓库外的屏障就能及时启动，将她们隔离在外，不会影响到营地内的其他人。 她独自冒险的事情作为反面案例被小文学了去，事已至此，她只好和她一块儿承担后果。 燕晚洛忍不住戳了戳文确的脸，轻声道：“小文，如果这次我们还能一起度过危机，就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昨天，她已经猜到了小文没说出口的话。既然当事人不好意思，那么便由她来。 文确发出一声咕哝，含糊到辨认不出音节。 燕晚洛只当理解了对方的意思，笑得愈发温柔：“那我们就说好了。”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重要的人，这一次，她不会也不能放手。 仓库里没有窗户，物资也全被搬空，只有一盏应急灯亮起微弱的白光。 满屋的静谧中，燕晚洛能听见她和许确的两重呼吸声。她心跳的节奏随着她呼吸的频率不断变化，所有的心思都悬在了这人的身上。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仓库外的营地，陆陆续续有了人声回荡。 她捕捉了一部分从门缝溜进来的交谈，以此来推测事情发展到了哪一步。 她们发现她和小文不见了，正为此担忧不已。 她们开始犹豫，不确定该不该离开营地去找人。 她们清点过物资，发现除了一个小型防护装置外，没有任何遗失。 她们决定再等一天，如果到今天傍晚时分还看不到人，就派出一支巡察组，去把人给找回来。 燕晚洛心下一动。 她没想到，营地的其他人能为了她和小文，商量出这样的冒险之举。还好，还有一天的余裕。在傍晚之前，事情应该能有一个结果。无论是好是坏，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感觉到小文原本过高的体温已开始下降、逐步恢复正常，燕晚洛将人搂得更紧了一点。 小文把当初的恩情，看得太重了，现在反而是她欠了小文一份。她该怎么回报这份感情呢？ 她的思绪延展开去，想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后。 不知又过了多久，江晚洛终于感觉到文确有了动作。 文确先是一阵小小的试探，随后一鼓作气，将头从她的肩膀上抬了起来，用沙哑的声音轻轻喊了她的名字，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歉意。 燕晚洛没让她起来，仍然让她将大半的重量放在自己身上：“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文确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翻出了仍在录音状态中的通讯器，递给了燕晚洛。 “我把注射药物后所有的感受，都用语言描述后录下来了。会对你有帮助吗？” 燕晚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无声地念出一句“傻瓜”。 “我是问你现在的感觉。哪儿不舒服，快告诉我。” 文确晃了晃脑袋，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没有，就是有点头晕。应该……应该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好，那你再休息一会儿，等休息好了，我们再出去。”燕晚洛感觉到她的身体往下滑了一截，便环抱着她的腰，将她往上托了托：“小文，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嗯？”文确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或许是因为头还昏着，她总觉得大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像是在发抖似的。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燕晚洛嘴角一扬：“那说好了。以后要是再遇上什么事，我们谁也不能瞒着谁，一起商量、一起解决，好吗？” 就在刚才，她突然意识到，她承担不起今天这种事再发生一回会带来的可能后果。但考虑到这也是她先起的头，而小文可能也怀着同样的想法，所以她决定将一切摊开来说明白。 第125章 她想，这次重聚以后，她们应该不会再分开了。 文确试着去理解了一下这句话里的意思。想明白后，她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好啊，晚洛。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我的，再也不分开？” “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分开了。” 燕晚洛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直到离开仓库时，都没有松开。 营地的其他成员虽在为她们二人的突然失踪而紧张不安，但日常的工作还是得进行下去。 她们对每个人在什么时间点负责哪些工作最清楚不过，确认过时间后，便找出了一条安全离开营地、不会让他人发现的路。 文确还没忘记自己要做的事。 实验药物的第一步，是确认其安全。这一点已经做到了。药物进入体内会带来灼烧感，体温也会出现异常，但一段时间后就能平复下来，人也能清醒过来。 踏出仓库时，她已觉得整个人都恢复了活力，哪怕没吃早饭，也不会觉得腿脚无力，完全能正常行动。 所以接下来，她们要确认的，就是药效如何了。 燕晚洛看看站在身旁的文确，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轻声安慰道：“别紧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不会有危险。我们一起走吧。”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用空着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分给她的防护装置，以备不时之需。 她们所处的环境如此特殊，在营地外的高危污染区走一圈，是最好的检验方法。具体有没有效果，等结束后再做一次身体检查，便能得出答案。 文确应了声好，却感到手心在微微出汗。好在大小姐握得足够紧，相握的手才没有因汗水而滑开。 一出营地，阴云再次笼罩在了头顶。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晦暗不明，那种呼吸困难的窒息感又一次压在了许文确的胸口。 “慢慢来，调整好呼吸的频率，去适应这个环境。” 文确不再言语，只是点点头，便按照燕晚洛所说的尝试起来。 也许是药物真的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因为今天有了人相伴，心态好了不少，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竟开始觉得呼吸变得顺畅，胸口的大石头也被一点一点挪开。 燕晚洛看出了她表情的变化，忙问道：“好些了吗？” 文确又是点点头：“好像，没什么事了。要不我们顺道出去一趟，把他们三个带走的物资给拿回来？” 她突然想起，昨天晚洛是空着手回来的。晚洛只确认了三人的死讯，却没来得及把他们的东西给带回来。她怎么想都认为，那些物资对营地的大家来说还有些作用，可以的话，还是拿回来比较好。今天她们有两个人，多了两只手，搬运东西也要方便得多。 “想什么呢。”燕晚洛戳了戳文确的额头，觉得有些好笑：“那个地方离我们实在太远了，你和我都不是能动手的人，万一遇上了污染种，跑都来不及。我们今天，只要确认过效果就好。” “好吧。”文确答应了下来，语气中却还带着几分遗憾。 考虑到小文的状况还不算特别稳定，燕晚洛没敢带她在外面走太久，时间一到就开始往回赶，对每一分钟都精准把控，卡着五十分钟的时间点回了营地。 这一次她们没有避着人，空地上的几个孩子一眼就看到了她们，下意识就向着她们迎了上去。 还是文确先一步反应过来，立刻扯开嗓子警告她们：“我们去外面走了一趟，可能沾了污染物，你们先别过来！” 孩子们驻足原地，一下紧张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燕晚洛接了话，指指早上呆过的偏僻仓库：“小希，你能帮我把我的医疗箱拿过去，提前放到那边的仓库里去吗？” 被喊到的孩子立刻采取了行动。 两人尽可能地与人群隔开了距离，贴着营地的最边缘处走。 等她们在仓库做完检查打开门，空地上已经来了不少大人，都是被几个孩子叫来的。 第74章 离家之人（十四） 幸好，检查的结果遂了文确她们的想法。她的身体一切正常，污染指数虽有小范围的浮动，但都在合理的范围内。 药物的作用得到了确认，燕晚洛整了整思绪，将从昨天到今天所经历的一切概括了一下，解释给了大家听。 得益于她和小文在营地的良好表现，其他成员听到这么离谱的内容，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怀疑。 疑虑当然也有，但并没有影响到她们思考。关注到检测仪上异常数据的人，不止有燕晚洛一个。这件事成了压在所有人心上的一块大石，不过每个人都把情绪掩藏得很好，没让焦虑进一步蔓延。 眼下已是最为关键的时刻，她们再不能掩住自己的双耳假装无事发生，必须得拿出一个主意来。 燕晚洛没有强迫她们现场做出决定，反正，在那一轮污染爆炸到来前，都还有机会。 营地内不管怎么说，都有防护装置存在，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也能抗住冲击。 事关生死的选择，只能由当事人自己来做。 让她没想到的是，有些人对她的信任程度竟然这么高，当天夜里，就有几位朋友来到她和小文的帐篷，带着几分掩藏起来的不安，请求燕晚洛为她们各提供一支药剂。 第126章 燕晚洛和文确按照各自所掌握、感受过的情况，将所有的注意事项仔仔细细给她们说过一遍。有关身体不适的部分让几人感到有些害怕，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裤子，几乎要扯出一个破洞来。但她们最终的决定，是要接受这一剂药。 有了第一批尝试之人，药剂的后续推广就变得顺利许多。到污染爆炸发生的半天以前，营地内成员的接受率已达到了百分之百。最后三位接受药剂的人，也在距离峰值还有一小时的时候，顺利摆脱了不适感，能以一种完满的状态应对新情况了。 好消息接踵而至。 在顺利度过这一次危机后不久，联盟军终于定位到了她们的准确位置，带着大队人马深入此地，将所有幸存者都接了出去。 文确当初发出的信号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它让联盟有了一个大致的搜索方向，并在八天的时间里不断缩小范围，才精确到了这一个点。 燕晚洛和文确走在队伍里，十指相扣，距离贴得很近。 燕晚洛心下有点没底，轻声问文确：“小文，你觉得，等我们出去之后，我们的经历会被报道成什么样？” “我想，应该会是实话实说吧。”文确笑笑，表现得很有把握：“因为，我刚好是联盟发言人小组的。这篇报道将会由我来撰写，我也会尽力争取，获得此事的发言权。” 后一件事难度有点高，毕竟她刚从二区调来不久，还没有足够亮眼的表现，更没有正式发言过。但她毕竟是这件事的亲历者，这也算是一重优势，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燕晚洛一怔。 她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都是小文在了解有关她的一切，而她，却连小文具体从事的是什么工作，都没来得及搞清楚。 当初她好像问过这个，却被其他事情转移了注意力，没让话题继续下去。 还好，今天之后，她们还有足够多的相处时间，让她去慢慢弥补这一份不足。离开后的第一个任务，得先把小屋的床铺换了，变成能容纳两人的样式。 离开305区后，文确立刻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她意想之中的阻碍并没有到来，同组的其他发言人主动将她推为临时组长，尽可能地为她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新领导也和过去认识的几位不一样，并没有从中作梗，在指出的几个简单问题被改好后，非常爽快地通过了她的稿子。 有关305区的报道一问世，立刻在一区之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围绕在城市周围的高危污染区，是悬在所有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能成为异能者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何况，就算是异能者，直面污染源也同样面临危险。如果助305区幸存者渡过危机的药剂能长期有效，那几乎就等同于，在剑柄之上多加了一根又一根的安全绳，这或许能改变一区乃至整座城市的命运。 文确再一次就305事件回答完记者提问后，坐着公车去了燕晚洛就职的实验室。 一方面是她们确实拿出了成果，另一方面是小澄早做好准备，向着联盟总部长官提交了合作申请，一整套流程下来，那间实验室已经成为了官方的合作伙伴，而她则是主要联络人。 到今天，她进入实验室，已经不需要出示工牌了。门口的几位工作人员都认识她，没做任何检查便放了行。 文确进到专项实验组时，燕晚洛还在工作中。她没有贸然打扰，去了休息室等待。 这一阶段的实验结果，她在一天前就已经从大小姐那里拿到手，并且向总部进行了汇报，所以剩下来的接触，都属于“以公谋私”。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文确拿起一看，显示的名字是“许康”，犹豫了三秒钟，随即挂断。 再响。 再次挂断。 再响。 再次挂断。 这一举动显然消磨掉了许康全部的耐心，这让她获得了暂时的平静。 五分钟后，铃声又响了起来。许确下意识就想将其挂断，幸好瞄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字——庄姨。 她及时地止住了动作，将通讯接了起来。 “庄姨？许康让你打的电话？” “对，”庄敬宜轻笑一声，“不过你放心，现在他并不在我边上，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先把他的意思向你转达一下，他要你修改在几篇报道上的署名，并且对外宣布你和他之间的父女关系。当然这全都是他个人的想法，听不听，权力在你。” 说是这么说，但话出口之前，庄敬宜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不如说，在看到报道以“文确”的名义发表时，她就已经料到事情会如何发展了。 谁让许*康没有脑子，在女儿毅然决然放弃家族选择去联盟工作的那天，就将人从家里除名了，这时也只能后果自负了。 文确也跟着笑了笑：“你知道我不会听的，庄姨。你不觉得现在这个名字更适合我吗？” 通讯器的另一头，庄敬宜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阳台上眺望远方。 她的思绪也跟着不断向外走，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也许今天，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可以用来回忆一些过去的事情。 于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道：“你知道吗小文，文是你母亲的姓。你的失踪不是意外，是她亲手策划的。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在那种情况下，竟然会找到我作为她的帮手。” 第127章 或许是因为对丈夫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又或许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文郁青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远远地逃离许家，越远越好。 彼时，庄敬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小三”，她想要及时止损，退出这段混乱的感情。可是，所谓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由他父亲和兄弟一手安排，到了这种时候，仍然由不得她。 她无数次揣测过文郁青会怎么看她，而最终的结果让她诧异万分。文女士没有表达任何对她的谴责，反而请求她，希望她能为自己做一件事。 庄敬宜自己也想不通，当时怎么就答应了下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将刚出生不久的文确送出了医院，交到了文女士安排好的人手中。她回到房间后，才觉得自己实在太不清醒，一旦计划暴露，鬼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于是她只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再不关注与之相关的任何消息，以抹除她与她之间的联系。 “我本来以为，你应该在某个地方过着平静无忧的生活，毕竟那时你妈妈的态度像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意识到那可能是文郁青装出来的，只为了将她唬过去，好让她施以援手，庄敬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计划恐怕出了什么纰漏，没想到你会沦落到一区棚户区，在那里生活了这么多年。” “虽然过程充满波折，但至少结局还不坏。”文确只是笑，反过来当起了安慰人的人。时至今日，想起离开305区前晚洛要她今后一块儿过日子的邀请，她仍然感到心旌摇荡。 原来，她的名字是母亲为她取的，那还真是……最完美的一个名字。 “是啊，至少结局还不坏，你妈妈应该也能安心了。” 看到专项实验组那边的门开了，文确立刻用“庄姨，我有点事先不说了”为由挂了电话，而燕晚洛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扬起笑容就向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今天的实验顺利吗？” “很顺利。” 涉及到擅长的领域，燕晚洛无意识便话多了起来。她口中那些专业名词，文确大多听不懂，但没关系，她就是喜欢听她说。 等到实验话题告一段落，文确才问了她的问题：“明天的发言会，有什么想让我说的吗？” 燕晚洛早已想过这个问题，立刻将想到的内容说给了小文听：“确实有一件事。我希望，这一次，你能把我妈妈的名字也加上去。这个实验最初能够顺利进行，离不开她的支持。我们刚开始待的那个实验室，就是在她的资助下，才能继续运转。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是燕澜女士推动了这一切。不是江太太，是燕澜。” 此外……这里面也有一些她的私心。 一区的人都知道，关于她主导的、正在稳步推进中的实验，小澄是资金提供者，小文是官方发言人。 就差母亲了。 将母亲、妹妹和小文用她负责实验串联起来，她会觉得，她终于能将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握在自己的手中。 文确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笑着应了声好。 赛场上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哪怕身边的人紧紧相依，也必须扯着嗓子，才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观众们正在为此次大赛的胜利者泛霖献上祝贺。 燕晚洛看向了颁奖台上。 她再一次审视那位只见过一次的女性，是很耀眼不错，可她仍然觉得还是自己的妹妹更优秀一点。 但对方也没那么差就是了。 此时的泛霖，是整个赛场上最为瞩目的存在。然而她却做出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举动。 燕晚洛看着泛霖奔至妹妹跟前，在十多架摄像机前，将胜利的奖杯献给了妹妹。而看妹妹的表情……小澄好像并不意外。 小澄甚至越过重重人海，看向她所在的方向，朝着她点头致意。只是，就算表现得再云淡风轻，那双眼眸中藏不住的喜悦，绝不是假的。 身边的人突然碰了碰她的手背。她凑了过去，轻声问道：“怎么啦？” 文确也注意到了江映澄的动作。她垂下眼眸，声音有些不自然：“晚洛，我不可能像泛……” 不可能像泛霖小姐一样，给你带来这样的荣耀。 江晚洛猜出了她要说的话，伸出食指抵住了她的唇：“我明白的，我明白。但你也很清楚，那些不是我需要的。” 她所需要的，小文已全部提供给了她，她不敢太过贪心，不想奢求更多，只要抓住手中的东西就好。 燕晚洛知道妹妹在看。 既然是小澄先动的手，她总要回应一点心照不宣的“礼尚往来”。 小文柔软的唇近在咫尺，她捧住她的脸，主动凑了上去。 文确每次的回应都让燕晚洛觉得很有趣。 她很少主动，永远表现出一种遵守礼仪的克制，却又会在她表达出感情后，温柔地展示内里的侵占性。 燕晚洛听到身边有人在惊诧后，切换了祝贺的对象。她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已无心思去理会了。 她和小澄各走了一段弯路，但好在最终，各有所得，也各有所爱。 这样很好。 第75章 魔术师（一）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四分钟。 第128章 五分钟。 岳宁兮终于再忍不住，一下窜出了水面，靠在浴缸边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样子虽然狼狈，她脸上的笑容却无论如何也收敛不住。 今天，她又一次又打破了之前的水下憋气记录，如果情况持续下去，憋气时间进一步增加，那想象中在水底和朋友一块儿畅游的场景，似乎也成了一件可以做到的事情。 浴室里水汽弥漫，镜子上也结着一层白雾，使得映照出的景象也变得朦胧、模糊。 但她还是能看出颜色的变化，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已经因为泡澡的时间太久而涨得通红。 坏了坏了，她又一次忘记要注意时间，这下妈妈该来催了。 果然，下一秒钟，浴室门外就响起了声音。 “小宁，你泡澡的时间太久了，如果已经洗好了就赶紧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要直接进去了！” 母亲严沛白敲响了浴室的门。 怕她听不见，她还特地拔高了声音催促。 “好！我马上就好了！” 她从浴缸里起身并放了水，拿过架子上的浴巾，快速擦干身体，换好睡衣又把湿哒哒的头发包起，方才推开浴室门走到了外面。 浴室外的凉风一下涌到身上，带来了一阵舒爽的感觉。 她身上的热气也因此被带走了很大一部分，原本留存在胸口的憋闷感消失不见。 岳宁兮笑了笑，忍不住发出感叹：“洗完澡真的好舒服啊。” 严沛白带着几分怒意，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背上，但用的力气并不大，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提醒。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洗澡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你呢？每次都这么久！下次又在浴室里面热得中暑了怎么办？活该你难受！” 生怕母亲继续往下唠叨，岳宁兮赶忙辩解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已经有经验了，一定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的！既然洗好澡了，我就先回房间休息啦！” 严沛白知道她是急着回卧室去看自己新带回来的朋友，再没多说什么，由着她去了。 反正同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上演过不知道多少回，大不了，她下次继续掐着时间，及时提醒女儿离开浴室就是了。 岳宁兮嘿嘿笑了两声，和母亲道过晚安，转身便跑。 每次都是这样。母亲虽然会忍不住埋怨，但从来不会真的生气。这也让她变得愈发“为所欲为”。 她小跑着冲回自己的房间，一下扑倒在了鱼缸前。 鱼缸中，一只巴掌大的小鱼正畅快而自在地游来游去，这也是鱼缸里面唯一活动着的存在——这就是她们家一个月前刚刚接回来的朋友。 那天本是一场正常进行的周末放松旅行，但她就这么凑巧的，在溪水中发现了这只蓝色的小鱼。 小鱼的颜色实在太吸引人，只一眼，她就再无法移开目光。眼看着它被七八只体型有它三四倍大的鱼围攻，随时有被生吞入腹的危险，她不想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抄起石头就冲了过去想为它解围。 柚子大的粗糙石块被砸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鱼类受到了惊吓，四散而逃，可这只蓝色的小鱼却留了下来，好像一点都不害怕似的。 岳宁兮觉得有些神奇，便试探性地将手指伸进水中，小鱼立刻把嘴凑了上来。 她只感到指尖酥酥麻麻的，像是被咬了，可一点都不痛。她用双手连带着溪水掬起小鱼时，它也完全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安安分分地待在她掌心。直到掌心的水逐渐流进，它才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 她一下就生出了带它回家的冲动。征得父母同意后，她清空了用来装食物的桶，把小鱼放入其中，带回了家。 卧室外忽而响起了敲门声，将岳宁兮的思绪扯回到当下。 她愣了愣，开口道：“是谁呀？请进。” 严沛白拧着把手，将门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你记得吹完头再睡觉，一定要把头发吹干，听到没有？” 岳宁兮这才想起，自己的头发还是湿的，没顾得上吹就回了房间。 “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吹头发。” 严沛白重新关好了房门，心下有几分无奈。 她这个女儿哪都好，就是被她养得太过单纯、稚嫩了。明明已经长到了十二岁，仍然相信万物有灵，会向不小心摔破的盘子道歉，会和一条小鱼对话。 不过，小宁年纪还小，就先这样也没关系，慢慢来吧。 门关上之后，小鱼一个漂亮的甩尾，从大型鱼缸的那一头游到了岳宁兮的眼前。 岳宁兮知道小鱼这样是表示有话要说，立刻便向着鱼缸前凑了过去，询问道：“怎么啦小鱼，难道是明天有别的东西想吃？你想吃什么？” 简短而直接的回答在屋中响了起来。 【肉。】 岳宁兮有些无奈：“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是问还有没有别的？” 【肉肉肉。】 “不想吃点青菜什么的吗？” 【肉肉肉肉肉！】 听出小鱼的语气越来越激烈，她不得不放弃原本的想法，做出妥协：“好！好！我知道我真知道了！明天一定给你带，不加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等我回来！” 岳宁兮快步离开了卧室，到客厅找吹风机吹头发。她头发只有齐肩长，十来分钟就吹干了。 回到卧室时，小鱼还停留在原本的位置等她。她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了故事书，一屁。股坐到了鱼缸前。 第129章 为了能贴近小鱼，她越来越喜欢将身体贴上玻璃缸、席地而坐。母亲没有训斥，反而在鱼缸前多加了一块厚重的毛地毯，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她必须每天把地板清理一遍，保证干净。 她一口答应了下来，再没让自己屋中积过一天的灰尘。 岳宁兮翻开了手中的故事书，将页面上的贴图展示给了小鱼看，并询问道：“小鱼，今天你想听哪一段？” 她已经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儿，早过了对童话故事感兴趣的年纪。但是，小鱼很喜欢，没办法，她也只好把这些童年的回忆重新捡起来，作为一种共享的快乐。 小鱼还不认识字，每次都是根据颜色和图片选择，她想，它这次一定也会选“蓝色的故事”。果然，当她的食指移动到《海的女儿》上时，小鱼连吐了一串气泡表达情绪。 十多分钟后，敲门声又一次响起时，屋中除了鱼尾破开水流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动静。 小鱼朝门口看去—— 有点眼熟的女人推开门，进到房间，将小宁从她的房子前抱起，放到了长条石头上，盖了白色海草。 怎么这样……故事还没讲完…… 她都还没来得及知道，什么是美人鱼，为什么会变成泡沫！ 明天再听吧…… 小鱼不满地甩出一连串气泡，可惜动静不够大，没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有点眼熟的女人走到她的房子前，丢进来一堆带着腥味的垃圾，熄灭了阳光。 女人说：“晚安。” 小鱼仍旧感到不满，但还是决定给她一点回应。 她们平时都是这么做的，她已经学会了。 【晚。安。】 女人突然在原地顿住，一动也不动，像是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呢？这间超大房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小鱼目送着她离开，只觉得这个人奇奇怪怪的。 严沛白离开女儿的房间后，还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她刚才……是听到那只鱼跟她说晚安了吗？这也太……难道一直以来，小宁都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和它对话？也不一定，也许那只是她的幻觉？ 不行不行，她得等老公回来以后，好好和他讨论下这件事。如果那只小鱼真会说话，他们必须得想个应对的方法出来。 岳宁兮睡了很安心的一觉，醒来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晚她没来得及将故事给小鱼讲完，就睡过去了。希望小鱼不要因为这件事生她的气。 她凑到了鱼缸前，可小鱼没给她任何回应，她又离开房间去找父母，却发现父母的表情都很严肃，此外还带着满脸的倦意，像是一整晚没睡似的。 真奇怪，在她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不对劲儿的事吗？ 母亲先一步开口问了。 “小宁，你跟爸爸妈妈说实话，你平时就能听见小鱼跟你讲话吗？” 岳宁兮毫不迟疑地点点头，觉得有些奇怪。 她从带小鱼回家那天开始就能听见，平时也没避着爸爸妈妈，她一直以为他们都知道呢，原来是不知道的吗？ 甄安晏眉头一皱，眼中的担忧愈发明显。 昨晚上听妻子提起此事，他还存着几份侥幸心理，觉得或许是幻听也说不定，而现在看来…… 他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道：“小宁，小鱼这个状况有点不同寻常啊，我之前从没见过鱼会说话的先例，我想，我们有必要送它去专门的机构检查检查，你觉得呢？” 岳宁兮怔了怔：“一定要送去检查吗？” “最好是检查一番，当然，我们尊重你的决定。毕竟，小鱼是你的朋友。” 岳宁兮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了头：“可以是可以，但是……但是你们一定得让它回家来。” 第76章 魔术师（二） 小鱼智顺利通过检查、回到家中的那一天，岳宁兮长出了一口气。 她掰着指头算日子，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就怕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让小鱼再也回不了家。要不是爸妈从来没有骗过她，她对他们还有一份信任，早就自己出门找朋友去了。 将小鱼放回它的专属鱼缸时，岳宁兮感受到了朋友对她的眷恋。 它一直在她张开的十指间游来游去，时不时还用身体蹭一下她的手心，轻盈地留下一片滑溜溜的触感。 甄安晏站在女儿的身后，向她解释了情况。 说来也奇怪，他们特地将小鱼送到专门的实验室去做了全套检查，可没查出任何问题。 不止如此。 去了那个实验室后，小鱼一句话都没说过，安分的就像是一条普通的鱼，仿佛那会说话的记忆只是她们家的一种共同错觉。 连甄安晏的老朋友都忍不住拿这件事打趣，觉得他和妻子还把小孩的梦话当真，属于是过分疼爱。 但他和严沛白清楚地知道不是，所以最后的决定，是要再观察观察。 如果小鱼没表现出威胁性，那么，让小宁多一个朋友也没关系。他们看得出来，这孩子是真心喜欢它。贸然让两者分离，只怕女儿会很伤心。 万一情况有变，他们再做阻断，应该也来得及。 岳宁兮转过头来向着他灿烂一笑，露出了脸颊上的小梨涡：“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小鱼一点问题都没有，还能继续留在家里跟我做朋友，对吗？” 第130章 甄安晏点点头：“那是自然。” 每次看到女儿的笑容，他就不忍心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要求。他知道，老婆也是一样的想法。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决定将在之后带来多大的麻烦。 岳宁兮将所有的作业本堆到母亲面前，有些紧张地开口道：“检查吧，这次一定没问题了！” 她今天晚上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几份作业已经做到第三轮了，还是没能通过母亲的检查。她刚才强逼着自己将注意力集中于此，希望能顺利结束。要不然……今晚可就不剩多少空余时间了。 严沛白知道女儿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院子里去，她却没敢马虎，认认真真将每一份左右都核对过去后，才点头表示了肯定，将女儿放行。 眼看着岳宁兮飞奔着冲出了房间，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至今仍不确定，当初自己和丈夫做出的选择是对是错。 毕竟，此事的后续发展，超脱了她们所有人的意料。 一年前的傍晚，女儿还在学校没回来，丈夫则在加班，先一步回家的她在准备晚饭时，听到女儿的卧室传来一声巨响。 那声动静大得吓人，像是爆炸一般，惊得她扭头就往屋外跑，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难顺带报警。 但是，在院门口站定后，她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空气中没有任何焦味或者糊味飘散，除那一声巨响外，也没有其他的响声或者动静，也许……其实什么事都没发生？ 严沛白调整了一下心态，鼓起勇气，前去检查。 一推开卧室的门，她就呆在了原地—— 屋中一切正常，唯有那为小鱼准备的巨型鱼缸出了问题。 鱼缸已经被一股力量从内部挤破，一个看着和小宁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正躺在里面。她看起来和普通女孩并无区别，除了她身下拖着的那条尾巴。从她的腰部以下，并不是一双人类的腿，而是一条由浅蓝至深蓝逐步变化、色如海水的鱼尾巴。 小姑娘什么都没穿，就这么倚靠在玻璃缸上，直愣愣地看着严沛白，眼中一片茫然，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玻璃缸碎了一半，渣子碎落一地，其中一部分扎进了她的体内，殷红的血珠连成串，从伤口中滑落，流至地面。 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痛，但处理方式也和常人不太一样。她举起受伤的右手，将嘴凑了过去，想要舔舐伤口，缓解不适。 “等等等等等等！你先别动！” 严沛白终于反应过来，赶忙阻止了女孩儿的进一步动作。那碎玻璃渣子都还在她手臂上扎着，这一口下去，怕不得是伤上加伤。 她踩过满地的玻璃渣子，走到鱼缸旁边，将女孩从里面抱了出来。 过程中，小姑娘都很安静，显得乖巧至极，但整个身体离开水时，她挣扎了一下，尾巴用力地拍向水面。 她张了张嘴，严沛白听到了她的声音。 水。 见严沛白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她表现得愈发激动，将同一个字反复念了十几次。 “你需要水对吗？”严沛白反应了过来，赶忙安慰道：“等等，我带你去浴室。鱼缸里全是碎玻璃，会把你的身体划伤的。到了浴室，我马上给你放水。” 女孩儿这才平复了下来，继续安安分分地窝在她怀里，由着她将自己转移到浴缸，又处理了伤口。 直到为女孩儿处理好了所有的伤口，严沛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姑娘不会是小鱼吧？刚才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确实属于记忆中的小鱼。 那是严沛白和化形后的小鱼的第一次接触。而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要将这样的不稳定因素从家里送出去。 丈夫同意她的想法，女儿却怎么也不肯愿意。 那是小宁第一次以如此强烈的态度反对他们夫妻，靠一张嘴就辩驳得他们哑口无言。 他们仍然想不出合理的解决措施，最后是小宁的奶奶岳茵茵站出来拿了个主意，要他们相信小宁的判断。 到今天，他们一家子也逐渐习惯了小鱼的存在。 临时用来安置小鱼的浴缸实在太小，她躺进去根本无法自如地伸展身体，怎么看都有些憋闷。她本鱼倒是从没挑剔过什么，只要有水、有肉吃、有人陪她说话，她便觉得心满意足。 可严沛白三人却觉得不能一直如此。 商量过后，甄安晏托母亲找来一队工人，对他们家附带的院子进行了改建。 第一步，是给整个院子加个顶，好将院子遮得严严实实，不被他人看到院中的景象。 第二步，是将原本的花园铲去，反正花园也没了用处。那里从几年前就基本处于废弃状态，杂草长得比花苗还高，就这么硬生生地挤占了所有的营养，使得花苗全部枯死。 第三步，则是在原本的位置挖出一个小型泳池。从小宁那儿知道小鱼除了水和肉，不需要其他东西后，他们干脆没往泳池里放任何杂物，以保证小鱼有自由而畅快的活动空间。 泳池建成的当天，小鱼就搬了进去。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岳宁兮就把院子当成了另一间卧室，将每天放学后的大量时间，都打发在了那里。 严沛白推开卧室的窗户，往楼下的院子里看了一眼。不透明的顶棚遮蔽了她全部的视线，但她可以想象，小宁应该正和小鱼玩在一处。 第131章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希望家中做出的这个决定不要出错。 岳宁兮考虑的没父母那么多。 她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要和朋友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 她到院子里时，小鱼正趴在泳池边，鱼尾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水面，看起来百无聊赖。 当好友出现在院门那端，她的表情一下明媚起来，拍打水面的频率也开始升高，连溅起的水花都高了二三十厘米。 岳宁兮几步跑到池子边，纵身一跳，一头扎了进去。 如往常一般，有人从水底下托住了她的身体，带着她便在水底飘来荡去。 小鱼的身体比常人要光滑，她明明是抱住了小鱼的腰，却在水流的作用下一路往下滑，最后就成了抱住小鱼的大尾巴。 她们在泳池中游荡了整整七八个来回，才终于在边上停下来。 岳宁兮一只手仍然紧紧扒着鱼尾不放，却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描绘起了鱼鳞的形状，口中忍不住感叹：“小鱼，你的尾巴真的很好看，鳞片也跟宝石似的闪闪发亮。真可惜，不能让其他人欣赏。” 小鱼歪了歪头，毫不迟疑地张嘴：“拔一片，送你。” “不不不，那不用。”岳宁兮生怕她立刻采取行动，连连摆手以示态度：“拔下来多痛呀，还是长在你身上最好了。我想看的时候就过来摸一摸，嘿嘿。” 手指一路向下直到尾端，冰凉滑溜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到暑假了，等假期真的到来，她只想日日夜夜都泡在池子里和小鱼一起。抱着这尾巴，一定能缓解炎夏的不适。 想到暑假还有必须要参加的实践活动，岳宁兮很惆怅地叹了口气：“对了……暑假的前半个月，我得和其他人一起到夏令营去，不能陪你。” 小鱼指了指自己：“那我也去？” “那不行，”岳宁兮摇了摇头，“爸爸妈妈说了，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行。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你的存在，我们就不能继续在一起了。但在那之前我会经常陪着你，比如今天晚上，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第77章 魔术师（三） 小鱼想了想，开口道：“听故事？” 岳宁兮会心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年岁渐长，但小鱼还是很喜欢听她给她讲故事，即使内容重复也没关系，小鱼一点都不会觉得腻烦。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自以为是，她总觉得，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小鱼就很喜欢，每次都很开心。 “好，我给你讲。” 小鱼又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奇怪的新要求：“在水里讲，水底。更好听。” 岳宁兮不知道那和在岸边讲有什么区别，不过，还是回答道：“我是很想，但是，在水里，你是听不到我的声音的。” “可以。能听到！” 在岳宁兮反应过来之前，小鱼一个甩尾，把轻轻扒着自己尾巴的人丢到了水中，又向着对方猛泳过去，环着她的腰在她身上闻来闻去。 最终，小鱼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方式，紧紧抱着岳宁兮的双肩，凑在她的喉间，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去，留下一圈红痕。 岳宁兮见识过这种情况。 上一次，小鱼突然抱住她，亲过她的鼻尖和上唇之后，她就有了在水底下呼吸的能力。 她想着，这一次，小鱼大概是想让她能够在水底下畅快地说话，就像她自己一样？ 小鱼在水底下张了张嘴，声音却是在岳宁兮的脑海中响起。 【你可以说话了。】 出于对小鱼的信任，她做了一次尝试。池水灌入口中，带来几分轻微的不适，但是……她确实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明明整个人都浸在水池里，声音还是从她的嘴部发出，传进了耳朵里面。这感觉，实在太新奇了。 她好容易才冷静下来。 “那么小鱼，你想听什么故事？” 哪怕已经反复听过许多次，《海的女儿》还是成为了小鱼的首选。 才刚听到一半，熟悉的剧情便让她感受到了困倦，她缠住岳宁兮的腿，将后者的腹部当成了枕头，缓缓沉入水底，就这么闭上双眼，准备睡过去，到梦里回味后半段剧情。 岳宁兮早已习惯于此，她把小鱼的长发拨到一边，以免发梢与腿部接触时会带来瘙痒感，小鱼始终不肯让别人碰她的头发，这时已有齐腰长。 随后，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原本的故事变为了哄睡的摇篮曲。 小鱼很喜欢听她唱歌，还曾说过，只要她在水底唱歌，不管隔得多远，她都能听到。 之前她还不敢尝试，但有了今晚的先例，以后或许也可以试一试。 当她将小鱼的尾巴拨弄来、拨弄去，后者也没任何反应时，岳宁兮就知道，小鱼已经彻底睡熟。 她小心翼翼地把朋友留在水底，又找来一块毯子，盖住了后者白皙而柔软的腹部，随后才轻手轻脚地爬出泳池，准备回屋休息。 她当然知道，这块毯子对小鱼来说毫无用处，但还是忍不住想这么做。 小鱼刚化形的那几天，很不习惯穿衣服，每次给她套上，她总会趁无人的时候挣扎着脱掉。 想想也是，又不是人类，一条鱼怎么会需要这种外物呢？ 可是，她毕竟有了一半的人形，家里又还有其他成员，一直裸露着不太方便。 第132章 最后还是岳宁兮想了个办法。 她发现小鱼对附着有她气味的东西会更能接受一些，便找来两人都能穿的衣服换着用，如此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到今天，她们已经逐渐习惯于交换衣服了。 岳宁兮将因为泡在泳池中而湿透的衣服下摆扯到面前闻了闻。 刚开始时，她也不能分辨出气味的差异，不过现在可以了。小鱼穿过的衣服，自带一股清新的海盐气息，光是闻着，就能让人感觉到海风拂面，海浪从远处而来扑到脚边，漫湿脚踝。 她也曾试着将衣袖递给其他朋友闻，看能不能闻出什么。 朋友都摇摇头，觉得她是在拿她们开玩笑。她们一家子在别人眼里，都成了爱开玩笑的人。 岳宁兮这才知道，原来这种感觉是她所独有，大概是小鱼想单独让她享受，所*以开了特例。 岳宁兮回到卧室时，严沛白正在等她。 母亲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她最好再去冲个澡，并且一定要把头发全部吹干，才能上床休息。 她第一次在水里泡超过三个小时的那天，母亲握着她发白发皱的手，愣是把她从头骂到尾。 可后来不会了。 自从小鱼在她指尖咬过一口后，不管她在水里泡多久，皮肤也不会起皱，身体也没有不适感。母亲对她们放了心，再没多说什么。 岳宁兮知道，她的一些行为，在其他人看来是很怪异的。 幸好父母不责怪，奶奶也很支持。 她可准备一辈子都和小鱼在一起呢。 原本，岳宁兮对这一次的暑期实践活动没有抱任何的期待。光是想到要和小鱼分别整整半个月，她就觉得怎么也待不住了。 但真正沉浸其中后，她发现，事情也没有那么无聊。 每天都在认识新朋友、学习新知识，她有了不少的收获，长了新的见实，这个过程本身就令人享受。到了他人已经入睡的夜里，她就会在被窝里，用小型手电筒照着笔记本，将每一天值得回忆的经历都记录下来，想着回家以后可以当做故事分享给小鱼听。 夏令营结束的那一天，她还产生了几分不舍，于是便同意了新同伴魏黎的邀请，打算最后再和老师及几位同伴去河边转一圈，顺道捡几块好看的石头，当做给小鱼的礼物。 店铺里能买到的伴手礼，她也准备了一些，可自己亲手找来的，总会有一些不同的意义，好友应该也会更喜欢。 当闷雷滚动，雷鸣声由远而近、在头顶炸响的时候，岳宁兮意识到接下来会有一场暴雨，便想着该跟夏令营老师和同学讲一声，抓紧时间离开河边。 雨水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了毫无防备的岳宁兮满头满脸，她将眼前的水抹去，转头时才发现，刚才老师带受伤的同伴回去，并不在此。 身后忽然传来某人的呼救声，她再次转头，便看到魏黎已几乎要被河水淹过头顶。 魏黎原本是会游泳的，可现在却半点也脱不了身，那就说明，水底下出现了意外情况。不是脚抽筋了，就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而暴涨的河水即将吞没她的生路。 情况紧急，岳宁兮来不及思考太多，慌忙冲向河边，一头扎进了水中。 她有小鱼给予的特殊能力，应当有机会将人给救上来。至少……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 当河水渐渐淹过口鼻，魏黎已经慌了手脚。她的脚被卡在了石头缝中，根本动弹不得。 她下意识张开嘴想求救，结果便被灌进一大口水。河水带着一股恶心的腥气，呛得她眼泪怎么也收不住，水却越进越多。窒息感紧随而来，让她绝望不已，总觉得今天就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水下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魏黎还以为是水鬼趁乱袭来、正想法设法抓住自己的脚踝，就用还能动的那只脚朝对方踢去，希望能将其吓退。 但……她忽然听见了岳宁兮的声音，声音还是从水中传来的。 岳宁兮说：“小黎你别动，我给你把石头弄开。” 魏黎好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生怕求生的希望会从指尖流失，便强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屏住呼吸不再挣扎。 她只觉得脚腕处有些发痒，三四秒钟后，就重新获得了行动上的自由。 魏黎第一时间浮上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新鲜空气，感受到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然而下个瞬间，一个水浪便拍得她找不着东西，再一次迷失在了湍急的水流中。在因水流与乱石的冲撞失去意识前，她感觉到有人紧紧扯住她的衣领，将她的脸托出了水面。 她想，那人在水下托住了她，岂不是将自己暴露在了淹死的风险中？ 没来得及为对方担心，她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魏黎已躺在河流下游的石滩边。岳宁兮也坐在她的身边，正试图让进水后又遭到猛烈撞击的通讯器复活过来。 魏黎整个喉咙都是发苦的，她咳嗽了几声，艰难坐起：“岳……宁兮，刚才……谢谢你救了我。” 岳宁兮向着她笑笑：“不客气，我们是朋友，帮你是应该的。就是刚才水流太猛，我们被冲出去太远，等老师们找过来，估计还得有一段时间。你冷吗，需不需要我把外套脱给你？” 她身上还穿着一件轻薄的防晒服，下水前没来得及脱，可惜不够厚实，而且也被河水浸透，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 第133章 魏黎摇了摇头，抱住膝盖蜷成一团：“没事，也没有那么冷。对不起，连累你了。你刚才应该也呛了不少水吧？” 岳宁兮张了张嘴，一阵犹豫后，放弃了解释。 小鱼的存在是个秘密，所以她通过小鱼获得的特殊能力自然也不能告诉其他人。眼下小黎已经脱离了危险，她所担心的事便只剩下一件—— 她答应了小鱼今晚就会回去，现在却耽搁在了这里，她……会不会生气呢？ 还是时间，先想想怎么哄人吧。 第78章 魔术师（四） 小鱼生气了。 为了表明自己的情绪，她把“怒火中烧”四个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并通过一系列肢体语言加以表达。 岳宁兮跳进泳池后，她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挪到了池子的另一边，此后便一直保持着一池子的距离，不管前者说什么，都不愿意搭理她一下。 “小鱼……” 岳宁兮稍稍放慢了脚步，一边喊名字，一边挪了过去。在小鱼放松警惕的瞬间，她一下窜了出去，逮住机会手脚并用地扒在对方身上，手搂着腰、腿盘着腿，不肯放松一丝一毫：“我知道你很生气，虽然事出有因，但确实是我言而无信，你生气也是应该的。这样好不好，从今天开始，整个暑假的空闲时间，我都用来陪你，你能不能消消气，稍微理理我？” 小鱼终于抬起脸，看向了岳宁兮。她歪着头，认认真真想过一轮，给出了反应。 她捧起岳宁兮的脸，凑在朋友的头发、颈后和脸颊处好一阵嗅闻，像是想要确认些什么。 岳宁兮还以为这是表达亲近与原谅的信号，正想给予回应，却被好友狠狠推开，整个人摔进了泳池里。 她有些懵了，再不挣扎，就那么往水里一坐，问小鱼：“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反正她在水下也能说话，直接这么开口也无妨。 小鱼皱了皱眉，将半张脸沉在了水下，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 【你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讨厌。】 那股味道倒是不难闻，可是，和熟悉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两者纠缠得难分难舍，便让她觉得有些不适了。 “嗯？这样吗？” 岳宁兮站起身来，伸出手，拉起衣服的一角，放到鼻尖很用力地闻了闻。 她的嗅觉虽异于常人，可还是不如小鱼那般灵敏。她只能感觉到，衣服上原本属于小鱼的那股气味消散了。她知道她很在意这个，难怪非但没被哄好，反而愈发生气。 岳宁兮眼看着小鱼越躲越远，决定豁出去了，先将人哄好最为要紧，别的都可以不管。 她干脆利落地将短袖一脱，在小鱼怔愣的时间里再次拥上前去，使出一招缠人大法：“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这样。就原谅我吧，好不好？你看，我把那股味道丢掉了。” 话音方落，她忽然感觉到肩膀上被咬了一口。伤处并不痛，应该没出血，反而有点酥酥麻麻的，就和当初还是鱼形的小鱼咬住她指尖时一般。 这下岳宁兮可以确定了。那确实是表达原谅的信号，小鱼没再生气。 作为对惹了好友生气的补偿，岳宁兮守住了承诺，整个暑假的所有空闲时间，都浸在泳池里。到开学的那一天，她也说不清楚，她和小鱼到底是谁更不舍。 反正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她身上没有一处是舒服的，人都到校门口了，心还在清凉的池水里泡着，要不是魏黎直接站到她面前跟她打招呼，她大概都不会发现这位新朋友正在校门口等她。 九月初，夏日的余威仍在，太阳底下站个几分钟就会大汗淋漓。 而魏黎显然等了她很久，又没有撑伞就这么干晒着，她穿着的校服都已经被汗湿，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也因沾着汗水，分成好几缕，黏在额前。 叫住岳宁兮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对不起宁兮，你明明救了我的命，我早该上门来道谢的，可是……可是我爸妈不太愿意，不管我怎么说，他们都不肯到你家去。” 提到父母，魏黎的语气稍微低落了几分。 回家后，她刚把这件事情向父亲说完，父亲当时就脸色大变，喊出一句：“那我得给他们送多少钱当赔礼？你想都别想！” 她上门道谢的计划因此不了了之，一整个假期已然过去，她仍然觉得过意不去。 宁兮为救她冒了生命危险，宁兮的父母知道此事没有上门算账是他们一家子心地善良，可她不能当无事发生，忘恩负义。 岳宁兮这才想起，在夏令营将要结束时，好像是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夏令营的老师有将此事告知父母，但她在水底和在水面上一样自在，并不觉得这有多严重，所以父母找她了解情况时，她一笔带过，事情也就过去了。她没想到，魏黎会为这件事纠结整个暑假。 岳宁兮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魏黎的肩头，用颇为轻松的语气安慰道：“这真没什么的小黎。你看，你没事，我也没遇上危险，这件事不就已经了结了吗？” 魏黎配合地点点头，将手中的小包裹塞进了岳宁兮的怀中：“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谢礼，不是很值钱，但是，是我的一份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她送完礼物转身低头就走，生怕对方会拒绝。 第134章 礼物是她用半个暑假，在亲戚家的工厂给衣服扣纽扣，才终于攒够钱买的。这瓶防晒霜算是平价产品里最好用的，最重要的是，里面包含有她的心意，如果被拒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岳宁兮追上去道了一声谢，决定要把这份礼物留到回家后再拆开。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但进到教室后却发现，一切才刚刚开始。 事发当日，她确认过河水周边一个老师都没有，只有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同学，而魏黎已是命悬一线，才放弃了向他人求援，自己下水救人。 毕竟，她有其他人所没有的特殊能力。 那一幕被其他同学见证，不巧的是，岳宁兮和其中的三名男同学关系有些紧张。 看着别人光明正大地在入学资格测试中耍诈，被父母教导了诚实为何物的她实在没办法当无事发生，便向相关机构进行了举报。 在公开调查过现场视频后，三人的入学资格被取消，他们和岳宁兮之间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他们在目睹岳宁兮救人的场景后，花了小半个假期做准备，终于想出一套编排她的说辞。 自天灾无端降世，所有人最恐惧的，就是城外变幻不定的污染，以及由此带来的、从未见过的诡异变化。 经过他们坚持不懈的宣扬，其他几位事件的目击者也都想起了岳宁兮在水底“时间过长”的停留。 谣言由此起，慢慢进化为了——岳宁兮早已被不明污染种寄生，成为一只“水鬼”，潜伏在他们之中，就是为了将更多学生变成“它们的一员”。 到开学初，他们有的是真相信了这套鬼话，有的是在威逼利诱下不得不信，混乱的谣言已织出一张网，就等着将岳宁兮困于其中。 岳宁兮能感受到其他人投来视线中的恶意，她尽可能地忽视了它，以免那会对她的正常生活产生影响。 另一位当事人魏黎倒是不停地在为她解释，可惜，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没能拯救她一塌糊涂的名声。 她没想到，她回避的态度反倒使得事情愈发严重。一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家长，在有心之人的挑拨下，联合在一块儿，向学校提出抗议，要求安排她转校。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岳宁兮不得不让父母介入其中了。 她将消息带回给父母的那一天，两人只说让她一切照常，自己倒是关起房门来，商量了整整三个小时。 岳宁兮站在主卧室门口，听着屋子里压低了声音的讨论，以及时不时响起的电话铃声，心下一片茫然。 转悠了半天，实在帮不上忙，她脚底方向一转，又朝着院子里去了。 她到泳池边时，小鱼正沉在水底，她只看到一团边缘模糊、不断移动的色彩，便一脱外套，精准地向着那个方向游去。 还未到达原定的位置，小鱼已给出反应，一把冲上前来将她搂进怀里。 如往常一般，小鱼凑在岳宁兮的颈窝、脸旁和发间闻了又闻，作为确认。 这次，她没有闻出奇怪的气味，却敏感地品尝出了她情绪上的变化。 【你不开心。为什么？】 岳宁兮的倾诉欲都已经涌到嘴边了，又被她强行咽了下去。 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可是，事情还是严重到将父母牵连其中，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连她都搞不清楚的复杂人际关系，没必要再将小鱼牵扯进来。小鱼只要做一条快乐的小美人鱼就足够了。 思及此，岳宁兮反手抱住小鱼，轻笑一声：“我原本是有点不开心，但是有你陪着我，就没那么不开心啦。” 小鱼沉默片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那……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岳宁兮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好事，立刻便点了头。 这还是岳宁兮第一次听到小鱼唱歌。她的歌声，和平时说话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空灵而纯净，如澄澈的山间清泉，顺流而下后直直涌向人的灵魂深处。 岳宁兮不知不觉便沉浸其中，歌声骤然而停时，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小鱼突然开口。 第79章 魔术师（五） 【以后你要是想……我还会唱给你听。】 岳宁兮嘿笑一声，秉承着“礼尚往来”的优良传统，对这句承诺给出了回应：“谢谢你小鱼，以后你想听我歌声的时候，我也一定唱给你听。什么时候都可以哦！” 小鱼面上浮现一抹浅淡的红霞，她立刻将半张脸埋到了水下。 【只要你在水里唱歌，我就能听见，不管在哪里。你想我的时候，就唱歌给我听，到时候……我去找你。】 岳宁兮应了声好，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严沛白站在院子的入口处，朝着她挥了挥手，高声道：“小宁，过来一下，我和你爸商量好该怎么做了。” 岳宁兮在小鱼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等我一下，我去把那点麻烦事情处理好，一会儿再过来陪你。” 小鱼点点头，什么也没说，默然沉入了水底。 卧室里，岳宁兮第一次看到父母摆出如此严肃的态度，便知道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甄安晏和严沛白对视一眼，最终由后者开了口。遇到大事时，他们夫妻二人喜欢用划拳的方式，决定由谁来扮演开导者的角色。今天，严沛白以一分之差落败。 第135章 “小宁，现在跟你说这些事情还有点早，但既然你已经遇到了，那我们就把实际的情况全部告诉你。首先，你一定要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被牵扯到了一个肮脏的阴谋中，成为了被报复的对象，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自责。” 严沛白轻轻叹了一口气。 女儿才十六岁，她本不希望她在这个年纪就接触到太过复杂的事情，安心读书即可。但事已至此，也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 岳宁兮就读的这所学校，和几所高校以及联盟之间有着合作关系，可以定向地给后二者输送人才。 而相关的入场券，则是几场入学资格考试。 与她结下梁子的三个男生比她高一个年级，通过父母的运营，已获得了入学资格，却被她在阴差阳错之下硬生生破坏。所以这场报复，其实是三个家庭的联手报复。 对岳宁兮的污名化，将有利于他们质疑此前调查结果的公平公正。最主要的是，还可以泄愤。 三人的父母都算有些关系和手腕，否则也不可能对入学资格考试进行暗箱操作。只是搞掉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而已，对他们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下，事情终于越来越严重，到了当事人甚至会被退学威胁的程度。 严沛白在女儿听了解释后气鼓鼓的脸颊上掐了一把：“这件事就交给我和你爸爸去处理。我们尽可能和对方的家长讲讲道理，但如果他们真的一点都不明事理，那刚好——我们手上也有一点关系，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岳宁兮怔了怔：“妈妈，你是说……找奶奶来帮忙？” 严沛白点了头。 想到奶奶，岳宁兮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一下就觉得安了心。 和其他的小孩子不同，她的姓氏继承自奶奶。原因无他，单纯是因为奶奶太过杰出，父母希望她能像继承姓氏那样，将奶奶的能力也一块儿继承下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岳宁兮在大人交谈时听过几耳朵，但了解的情况仍然十分有限。她只知道，奶奶好像是最早一批前往高危污染区，有效捕杀了大量污染种，并从污染种体内采集异能结晶，对城市做出重大贡献的优秀战士。到今天为止，还一直在为联盟工作，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在她的印象中，奶奶就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太太，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随时能掏出精心为她准备的零食和零花钱。为了把这些小礼物给她，奶奶不知道挨了爸妈多少顿训，叫她实在看不出她身上“杰出女性的威严”。 两天后，岳宁兮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奶奶所具有的特殊影响力。 两位校长特意将她找了过去，就此前种种对她郑重道歉，并拿出了极为明确的态度，答应绝不会让她受此事的影响，她只要安安心心在学校读书就好，学校以她这样的优秀学生为荣。 岳宁兮的成绩一直保持得不错，可这样夸张的夸奖，还从没听到过。 所有流程走过一遍后，两位校长才恭恭敬敬地加上一句，希望她能把他们的态度转达给家中长辈知晓。他们本想亲自上门拜访以示诚意，但考虑到她的长辈公务繁忙，才退而求其次，不得不采取这样一种曲折的处理方法。 岳宁兮连连答应，最终也说到做到，当晚就用演绎的方式做了活灵活现的转述。 父母对她的表演连连称赞，她想着，事情总算该告一段落了吧？ 她又想错了一回。 几天之后，当岳宁兮试图将同一场表演展示给小鱼看时，小鱼的尾巴将水面拍得噼啪作响，显得有些不耐烦。 趁她疏忽的间隙，小鱼一鼓作气，潜入了水底的最深处，用这种方式表明逃避的态度。 岳宁兮赶忙跟了上去，又一次抱着小鱼的尾巴就不再撒手：“怎么啦小鱼，你不喜欢听这些吗？” 小鱼非但没停下，反而还提了往另一头冲的速度。 【听不懂，不好玩。】 岳宁兮笑笑：“那我给你讲你想听的故事，走吧，我们到边上去。” 话出口的同时，她隐约已经猜到，最后她讲的，将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毕竟，这么多年了，小鱼最喜欢的剧情始终如一。她不明白，小美人鱼为什么会有如此夸张的吸引力？ 小鱼配合地浮出水面，带着尾巴上挂着的岳宁兮一起，到了泳池边坐好，等待着今晚的故事。 岳宁兮正打算将烂熟于心的故事换种方式演绎时，一道亮光在不远处闪过，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刺眼。 小鱼有些不适地眯起了眼睛，转头看向了光芒闪过的方向。 【那是什么东西？】 岳宁兮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但直觉告诉她情况不对，她下意识便将小鱼往水里推了推：“你先不要现身，我过去看看情况。” 今晚父亲和母亲都有事情在忙，要很晚才会回来，家中只有她和小鱼两个。如果真有什么闯入者……她必须得保护好小鱼，想个办法将此事应付过去。 她顺手从泳池边上摸了根打扫用的扫把，顺着光亮的位置小心翼翼摸了过去。 她就怕会突然窜出个歹徒，像动画中的凶手一般，用铁棒将她和小鱼敲死。但到了那地方，她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刚才一闪而过的光亮仿佛只是她和小鱼共同的错觉。 岳宁兮皱了皱眉，还是觉得不对劲。 第136章 她走到池边，跪倒在地，将整个人埋进了水中，朝着藏在水底的小鱼问道：“小鱼，我感觉有问题。今天晚上能不能委屈你一下，在我的浴缸里过个夜？” 这对小鱼来说，恐怕会有点憋屈。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处理办法。 小鱼没有任何犹豫，一摆尾巴游到她跟前，向着她伸出了双手。 岳宁兮一把将其抱起，站起身后便是一路狂奔。 她知道小鱼不能离水太久，一旦全身离水，几秒钟的时间就会产生严重的不适，所以没敢在路上耽误半点时间。 冲进浴室、将小鱼放在浴缸之中、灌水，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直到小鱼的半个身体都已浸在水中，岳宁兮才稍稍松下一口气。 与她的着急忙慌相比，小鱼显得很平静，看她跑得汗都出了一脑门，还扯了边上挂着的毛巾给她擦了擦。 【很热吗？你也到水池里来。】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小鱼还将尾巴蜷起来，硬是给她腾出了小半的空间，让她能跟她一块儿挤一挤。 岳宁兮将双手沉进了水中：“没关系，我把手伸进来就够了。你把尾巴展开吧，这样挤着多难受。” 小鱼歪着头想了想，最终接受了这个建议。 岳宁兮看着近在眼前、仿佛嵌满了宝石般的闪亮大尾巴，一下没忍住，又一次将手指贴了上去，仔细勾勒每一片鳞片的形状。 浴室安装的灯特别亮，将鳞片映照得愈发闪闪发光，她实在没办法将视线从那上面移开。 小鱼忽然抓住了岳宁兮不安分的手。她还记挂着刚才的事。 【故事呢？】 岳宁兮无奈一笑：“好——我马上给你讲。” 故事尚未讲完，小鱼的身体往浴缸底下一滑，已经陷入了睡眠之中。 她轻轻跟她说了声晚安，方才起身离开。 岳宁兮并未回到自己房间休息。 她对刚才一闪而过的亮光仍然十分在意，总觉得有必要跟父母提上一嘴。 所以她去了父母的卧室，这样才能在父母回家后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但是，她才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便被困意侵袭，沉沉睡去。 到最后，还是回到家中的父母喊醒了她。 岳宁兮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一看母亲脸上又一次出现了极为严肃的表情，她一下就被吓清醒了。 她一骨碌坐起身来，询问母亲：“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第80章 魔术师（六） “今天晚上，是不是有奇怪的人闯到家里过？” 听到母亲这么问，岳宁兮瞬间想到了那诡异亮起的闪光，立刻将这件事仔仔细细地说给了他们听。 “那就是了，你看这个。” 严沛白叹了口气，将通讯器的页面调好，递给了岳宁兮看。 页面上显示的，是网络上的一个帖子，帖子热度很高，底下的讨论回帖已经刷到了近万条，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光是看到标题，岳宁兮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城中惊现美人鱼，竟与这位大人有关！速点！》 她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突然之间，连点开帖子看具体内容的勇气都没有了。 今晚看到的灯光，恐怕是手机或相机附带的闪光灯，有人潜入她们家中，拍摄了有关小鱼的影响，并传到了网络上。而她竟然一无所觉。 “妈妈，这……这是不是说明，小鱼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严沛白见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并没有让她一定要打开帖子看看，转而把通讯器收了回来：“刚才我们和你奶奶紧急联系了一下，这件事情的问题仍然不在你和小鱼，他们呢，是冲着奶奶来的，因此才连累到了你们。” 有人想将岳茵茵从现在的位置上挤下去，又恰巧发现她们一家子和那三名男生的家长有些矛盾，就进行了深入发掘，试图从中找出一个可以利用的弱点。 最开始得出的结果让他们不是很满意，毕竟，这怎么听都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纠葛，算不上大事。何况，岳宁兮还是受害者一方，能一口气树立公平公正和遭遇校园霸凌的悲惨小孩儿两个人设，对岳茵茵更有利了。 他们甚至想不通，岳茵茵怎么没把这件事利用起来、给自己造势呢？ 可是，三个男生反复强调的“在水下时间过长的停留”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于是他们决定要到岳茵茵儿子家中一探究竟，最终便拍下了一张照片同一段视频。 好消息是，因为只次偷拍比较仓促，连闪光灯都没记得隐藏，所以并没有拍清楚岳宁兮的脸。 坏消息是，小鱼的尾巴被记录在其中，特别显眼，根本无法掩藏。 他们的思路，跟那三名男生及其家长是一样的。 人鱼这样不合常理的存在，在今天如此特殊的背景下，很容易引起恐慌。 若是有人认定，小鱼的存在是岳茵茵在利用职权之便进行一些恐怖的人体实验后获得的“成果”，那么，不管是岳宁兮本人，还是她的朋友小鱼，都将面临不可预知的后果。职务被除只是比较轻松的惩罚，万一被认定为犯罪，情况将会更为严峻。而小鱼，则可能会作为一个实验后产生的危险品，直接被“销毁”。 严沛白将情况简要地跟岳宁兮解释过一遍后，从餐巾纸盒里抽出纸巾，动作轻柔地擦去了女儿脸上晶莹的泪水：“小宁，别哭。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后悔或者气恼都没有用，我们该好好想想如何解决。” 第137章 预感到分离是必将承担的结果之一，岳宁兮实在有些收不住情绪。 她想擦去眼泪，泪水却越流越多，她努力地想找到一个可行之法，但是脑中混乱一片，似乎所有一闪而过的主意都派不上用场。 严沛白握住她的手，放缓了语气：“今天晚上过完之前都还有时间，小鱼是你的朋友，你应该最清楚，什么样的安排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她们三个大人才没有代她做出决定。 岳宁兮吸了吸鼻子，好容易止住眼泪，陷入了思索中。 现在的问题是，不能让小鱼留在家里，但……或许在其他的地方，就没有问题？只要她们能找到一个隐蔽的所在，将其好好地藏起来，让其他人在家里找不到她，那么视频也好、照片也好，能起到的作用都将变得有限，无法坐实这莫须有的罪名。 小鱼是她认识的人之中，最好哄的朋友，只要她经常去看望，她应该就不会有太多的不满。 可是……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她将心中所想告诉了母亲，房间里的三人便一同考虑起可能的场所，以及连夜将小鱼送走将会遇上的麻烦。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兀地在她们身后响起。 “既然你们想不到，那就我来安排吧。” 岳宁兮一抬头，发现奶奶岳茵茵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 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老太太此时却板起了脸，她还是第一次在对方身上看到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心下竟不受控制地产生了几分害怕的情绪。 下一秒，岳茵茵的眉眼都舒展开，露出了一抹和蔼的笑。 她走到孙女身边，几下子下去，就把孙女的头发彻底揉成了凌乱的鸡窝：“囡囡别急，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他们本来是奔着我来的，我当然得回敬一下。不过，你朋友那里，你得好好哄哄她。在那个地方肯定不像在家里这么自在，你也没办法太过频繁地去看望她，我怕这小朋友会闹别扭呢。” 岳茵茵的担忧成真了。 知道要和岳宁兮分开后，小鱼立刻从迷糊中恢复清醒，随即表现出了极度的不配合。那股架势，就好像离开这儿会要了她的命一样。 岳宁兮只好挤进*浴缸里，从身后将她牢牢抱住，用双臂限制她的行动，这才勉强让她平静下来，愿意听自己说话。 她用了整整五个小时，才终于踩着东方既白、太阳就要升起的时间点，让小鱼点了头，接受了这份建议。 只是从点头之后，小鱼再不肯跟她说一句话，显然是在生气。 岳茵茵安排好一辆专门的保姆车，车上装着的小型浴缸中已经装满了水，刚好能够容纳小鱼进去躺着。 岳宁兮目送着那辆车出现在院子后门又逐渐远去，心里像是被挖去了一大块，空落落的。 严沛白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离你平时起床上学的时间，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再去休息下，养养精神吧。” 岳宁兮恹恹地应了声好，照母亲说的去做了。 她很想陪着小鱼一块儿离开，这也能帮小鱼更好地适应新环境，可是不行。如果她明天没有按时地出现在学校，又或者将情绪变动表现得太过明显，都容易引起怀疑。 她本以为这才一个小时，她肯定难以入睡，但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醒后她伸手一摸，才觉察到枕头上已经湿了一片，连带着这次的睡眠，都带着几分难以忍受的潮气。 送走小鱼后，奶奶和父母具体做了怎样的安排，岳宁兮其实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大概的结局。 她们家被相关工作人员检查过好几轮，却什么都没能发现。家里有泳池也不算怪事，她超乎常人的憋气能力，就是在这个池子里练出来的。孩子从小就喜欢玩水，做家长的没有办法，只能宠着了，没想到还挖出了孩子的独特天赋，这没问题吧？ 那些暗中策划的人，最终并没能抓住奶奶的把柄，计划彻底落了空。 几天后，一场反向的调查，反倒使得这群人露了尾巴，牵扯出一桩违规又违法的人体实验。 正因为手底下有这样的勾当，他们才会在第一时间，怀疑奶奶也做了相同的事。谁能想到，出手之前，他们都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 事情可算是告一段落，但不能每日回家后第一时间见到朋友于岳宁兮而言，始终是最大的折磨。 她知道小鱼的情况也是如此，这从每次她见到小鱼时，后者脸上的表情就能判断。她好歹还交到了几位新朋友，尤其是魏黎，因为那份救命之恩，小黎将她的事看得比自己的还重。 可是，小鱼什么都没有。 岳宁兮不知如何才能让朋友的心情变好一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不用上学的周末，花几个小时的时间泡在那边的池子里，和小鱼一起。 但这能带来的缓解效果只是一时的。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小鱼的状态，还是一次比一次更加焦躁，恐怕有什么她并不知晓的存在，放大了小鱼身上本就存在的负面情绪。 大联考的那一周，岳宁兮没能像往常一样，准时地去找小鱼“培养感情”。 虽然她提前一个月就跟小鱼打过招呼，说明了情况，可到临了，她还是感到了一阵又一阵的不安，总觉得情况会发生变化。 果然。 第138章 当岳宁兮结束考试，准备趁着三天小长假去往小鱼所在的研究室时，一个坏消息传来—— 她的朋友在研究室里失踪了。 因为小鱼的“安分”表现，研究室的工作人员们不会全天候地关注她。除了在一日三餐的饭点给她送上食物，其余的所有时间都由她自由支配，旁人很少会去打扰。 而就在中餐和晚餐相隔的下午，她打破了困住她的大型水箱，逃到研究室外，一路顺着河水游荡直至消失。 监控原本还能拍到她不时浮出水面的身影，然而不久后，她意识到了自己正被路边的机器追踪，干脆直接潜入了水底。 终于，任何监控画面都无法能捕捉到她的痕迹。 第81章 魔术师（七） 岳宁兮看过所有有小鱼出现的监控资料，哪怕那蓝色的影子只一闪而过的，她也没疏忽，可她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好友的行动计划是如此难以捉摸，她完全想象不出她的目的。小鱼前往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方向，她想知道，在河流的尽头，究竟有什么在等待着她，或者说……召唤着她？ 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小鱼甘愿忍受身体因干燥而痛苦的折磨，用双手挣扎着找出一条道路一路外逃。 包括水缸被打破后，碎片扎进身体带来的另一重苦痛，也没有办法阻止她的逃离。 对着那一路蜿蜒的血迹，岳宁兮感受到一种近乎窒息的痛苦。 她有一种极为不安的预感，就好像……之后，她再也无法见到这位朋友了。 岳茵茵和儿子、儿媳妇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此事。 她们同样为此担忧不已。 岳茵茵尝试着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去寻找小鱼的下落。可是，连她的孙女——最熟悉小鱼的人，都无法预测到这孩子的行动目的，其他人在对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更难以揣摩。 追踪的结果，便是不了了之。 小鱼逃离的第二个月，岳宁兮终于意识到—— 这位于她而言最为亲密，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伙伴，终于还是从她的生活中被抹去了痕迹，只剩下记忆中一抹鲜活的蓝色影子。对于是否有机会重逢，她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只有成片的不安。 “甄安晏，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囡囡想做什么做什么，我的孙女，不需要你来指指点点。” 岳茵茵每多说一个字，甄安晏的头就会多低下去一寸。他知道自己一点理都不占，只能模仿鸵鸟，假装刚才无事发生，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严沛白站在一旁连连点头，以表明自己和婆婆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 岳宁兮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默默给奶奶点了个赞。 她实在无事可做，就开始锻炼起了自己的手指灵活程度。 几位家长正在讨论她的未来，她试着参与了一下，却无奈地发现她说不过其中任何一位。不得已，她只好选择了沉默，耐心地等待一个结果。 下个月，她将顺利地从大学毕业，即将成为一名合格的社会人。 当初小鱼的失踪，让她的状态一度跌落至谷底，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正常学习生活。好在后面逐渐恢复了过来，通过最后一年的往死里学，还是顺利地考上了城内最好的一所大学。有这份文凭在，挑选工作于她而言，成为了一件比较轻松的事情。 她甚至得到了一份加入联盟的邀请，只要能顺利通过面试，便能进到这单位。 但是在有关她今后该从事什么工作的问题上，她和父亲之间，有了一点意见上的小小冲突。 父亲的目标其实一直非常明确，从她被命名的方式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希望她能够继承奶奶的能力，以及这份能力所能带来的一切。 既然如此，她当然应该加入联盟，好好拼搏上一阵子，看有没有那个水平，足以成为奶奶的接班人。 可岳宁兮并不那么想。 她更希望的是，毕业后，先在城市里四处走走。整个城市可是分为了五块区域的，她此前的生活被局限在了一区之内，她希望能通过接下来的自由时间，把每一个区域都逛过去。 说是这么说，但家里人也都明白，她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鱼的突然消失始终是扎在岳宁兮心头的一柄利刃。不去触碰，或许只有几分痛楚，而一旦牵动，则会将本未恢复的伤口再一次伤得鲜血淋漓。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没有办法在一区把人找到，那么她就一直往后走，直到把整座城市的所有角落都翻遍，直到……自己彻底死了心。 对此，甄安晏不是很同意，尤其是担心她可能遇上的安全问题。 他清楚自己在这个家里的斤两，便找来了妻子和母亲，希望能够达成一个三人同盟，一同对女儿进行劝说。 没想到，他却是给自己找来了两个敌人。 岳茵茵的第一句话就是：“囡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她做去，只要她能养得活自己、不干坏事，她就算是路边卖艺，你也管不着。再说了，囡囡都已经成年了，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她心里有数，需要你一个落伍的老东西在这管东管西？” 比母亲小了整整三十岁，却被骂为老东西的甄安晏缩了缩脖子，没敢反驳。 三人围绕着此事已经争执了整整半个小时。 第139章 说争执有些不太准确，这其实是岳茵茵和严沛白联起手来，对甄安晏的一次讨伐围攻。两人火力全开，摆出了不将他的错误观念扭转过来，誓不罢休的气势，将他说得哑口无言，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反驳。 岳宁兮观察了一下战场局势，估摸着应该马上就能有个结果了。 她敢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就是因为知道，她有两张有力的后盾。她比很多人幸运，有做出选择的自由。 果然。 也就再过了五分钟，单方面的围攻就宣告结束。 奶奶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跟她说：“囡囡，你要做什么就去做。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大学一点都没闲着，周末不间断地打工攒钱，就是为了这一天。反正我们家的孩子，只要不偷不抢，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好好做人，别的不管怎样都没有关系。如果真的遇到什么问题，你随时向家里求助，我和你爸妈一直都在。那么——祝你接下来的旅途一切顺利。” 听到这几句话，岳宁兮才意识到，她偷偷摸摸收拾的那个小行李箱，恐怕已经被母亲和奶奶发现了。 应该是母亲发现的，然后转告了奶奶。 行李箱里面带的东西不多，最主要的钱和身份证明都已经放好，除此之外，就是两三套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生活所需的小用品。 她想着，她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不会太久，有一些东西一直带着也嫌累赘，可以等用到的时候再买。 只有父亲还被蒙在鼓里。 甄安晏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开口，被岳茵茵用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无奈地缩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继续扮演起鸵鸟的角色。 岳宁兮不是一个人行动。 在得知她的计划后，魏黎十分支持，并表达了加入的意愿。 魏黎和岳宁兮的情况不同，高中毕业后便没有继续读书，直接找了工作，顺带赚钱养家。但她和朋友之间的联系从未断开，这时也坚定地站到了她的这一边，决定和她组成同行的伙伴。 其实岳宁兮都明白，小黎并非真对此事感兴趣，只是希望能帮上她的忙。 万一路上发生了什么危机情况，两个人一起，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严沛白已帮岳宁兮将行李箱从卧室的床底下搬了过来。 把东西交到女儿手中后，她还是没忍住，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大堆。有用的、没用的嘱咐，她说了个尽兴。 到最后，她也没有忘记要关照一下小鱼的情况：“如果真的找到小鱼了，你记得好好照顾她。她自从变成人鱼的样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过，但你好像总能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她有什么需要，你要替她表达出来。如果她愿意再回我们家，地下室的泳池一直空着，随时欢迎她。一定记得把我们的态度转告她！” 几年之前，家中进行过一次小规模的改建。她们请人推平了院子的泳池，但又将其转移到了地下室。 毕竟，家里的成员只是暂时失联，她总有回家的一天，怎么能把为她准备的房间也搞没了呢？ 岳宁兮愣住了：“小鱼不是一直都会……” 一直都会说话吗？ 她本来想这么反问。 但话到嘴边，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脑中轰的一下，变成了一片空白。 不对，有某件明摆着的事实被她给忽略了。 小鱼曾说过，要把自己的声音给她，这样她才能在水底说话、歌唱。而就在那一次，她轻轻咬过她的喉咙后，她再没直接听到过小鱼的声音。 每一句对答的话语，都是在她的脑中响起，而不是从空中或水中传来，传进她的耳朵里。 岳宁兮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 小鱼不识字，在她看来，一个个方方正正但构造复杂的字块，跟鬼画符一样。既然都是画画，那不如……用自创的“字”，所以，她们有彼此才能看懂的简单象形符号。 但，这却给她带去了麻烦。 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鱼失去了声音，和用文字表达的能力，独自一人被困在水缸中，恐怕连平日里的需要，都没办法被满足。 岳宁兮无法想象她的经历，只觉得，她一定要逃离的举动有了理由。 当初小鱼就无法言语，现在恐怕仍然如此。 所以……她更要将人找到。 小鱼因喜爱将声音给了她，那么之后，她就是她的嗓子。唯有如此，才对得起这份“喜爱”。 第82章 魔术师（八） 岳宁兮赶到车站时，魏黎已经在那儿等她了。 她惊讶地发现，朋友为长期旅行随身带的东西竟然比她还少。她好歹还有一个小行李箱加一个背包，魏黎呢，背着个书包就跟着她出发，看起来跟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似的。 注意到她眼中带着几分惊讶，魏黎笑了笑，坦然解释道：“你知道的，自从我爸妈生了心心念念的二胎后，我家里属于我的东西，就变得少得可怜。这个包里的东西，除了背包是我弟不要的，剩下都是我自己攒钱买的。不过我把最重要的钱带上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到了那边再买吧。” 岳宁兮点头表示理解。 在有需要可以再买这一点上，她们倒是达成了一致。轻装上阵，应该会更方便一些。 魏黎的情况，她是知道的。 她进入大学的那一年，朋友向她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 第140章 “小宁，你能不能帮我存一下打工赚的工资？我如果把钱留在自己手上，一定会被迫‘充公’，只能拜托你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要不……我把利息都留给你？” 这样的请求让她都不知说些什么好。是该先感叹魏黎完全不担心她卷钱跑路的信任，还是先下保证、让朋友更加放心比较合适？ 总之，从那时起，她开始逐渐了解了朋友父母是如何偏心，也越发支持小黎跟着她一块儿走，远远离开自己的原生家庭。 读大学期间，岳宁兮本人也没有闲着。 从小家里就教育她，想要的，要靠自己动手去争取。所以，她在有了空闲的时间后，没有继续向家里要生活费，而是利用晚上和周末，同时打了几份工攒钱。 到现在，她和小黎已经各攒了一笔，手头的存款足够她们自由自在地过上一年闲散生活。 此行具体的目的地，她们还没有定好，只是大致规划了方向，打算顺着水流，从溪水到河水直至海岸，就这么一路找寻过去。 将海岸放在最后，是因为她们心底对一区的那片海域都存着几分难以克服的恐惧。 一区的人大都听说过海里有不明生物的传闻，一部分人，还曾亲眼见证过。在岳宁兮和魏黎听到的版本里，那诡异的存在会伴随滔天巨浪而来，随时袭击岸边的人，在对方反应过来前，便夺其性命。 受害者大多死状凄惨，海面上只能找回散落而并不齐全的残肢。 受此恐怖传言影响，尤其是在这故事从小听到大的背景下，岳宁兮和魏黎不是很敢冒险。 但如果其他水域都找不到的话，那么这里就成了一个必须要前去寻找的方向。 坐上前往二区的车时，岳宁兮默默在心底做了一番祈祷。 这是她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如此经历于她而言十分新奇。她只希望一切都能够顺利进行，而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她能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朋友，开开心心地带着小鱼回到家中去。 可惜，想象和现实之间，总是有些差距的。 这次的差距，实在大得让人难以承受。 岳宁兮所计划的“散心闲逛”，时间一延再延。到最后，竟然花费了整整两年。 只要某个地方有线索，她便会安排好所有赶过去，可大多时候都会扑个空。两年的时间已到头，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坐车回一区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这辆公车，刚好是她们离开时的同一辆。从车牌到内饰到开车的司机小姐，都是印象中的样子。 不过，她的心境已截然不同。去时还带着满心的期待，等到回程，就只剩下一片灰暗了。 魏黎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上，看出她的低落情绪，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别着急，我们不是还有海边没去过吗？其他地方没找着，那肯定就是在那里。到了海边，一定能找到你朋友的。” 岳宁兮笑笑，藏起心底的不确定，回答道：“我也这么认为。” 刚出发时，魏黎只知道她要找一个朋友，但关于这个人的具体信息，她却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毕竟，人鱼的存在实在太过怪异，就算现在关于异能者的实验已经成为一个合法合规的项目，她仍然觉得小鱼的存在有些超脱常理。对于此事，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不过两年相处下来，岳宁兮和魏黎的关系愈发亲近。某个因怎么也找不到线索，而难以入眠的夜晚，她带着两瓶酒，和朋友坐在天台，畅饮之后，将过去的种种说给了小黎听。 魏黎惊诧不已，可她很快意识到，正是因为有小鱼的存在，岳宁兮才有了特殊的能力，能在那场暴雨后的涨潮中救下她的性命。 她立刻将找到小鱼视作了自己的重任，在整个找寻的过程中，拿出了和岳宁兮相当的干劲。 车子才刚刚驶入一区，一场大暴雨倾盆而下。 岳宁兮早就从空气中弥漫开的泥土腥气，以及远处的电闪雷鸣中，判断出将有大雨来袭。但落下的雨水量，还是超脱了她的意料。 雨点将车的挡风玻璃模糊成一片，就算司机将雨刮器的频率开到最大，起到的作用也微乎其微。 从前挡风玻璃看出去，根本看不清前方来的是什么车，也就是车灯足够晃眼，才让人意识到有对向来车的存在。 岳宁兮突然感觉到，魏黎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衣袖，用的力气之大，几乎能将她的衣袖扯出一个口子。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小黎对这样的景象应该很害怕。 大概在七八年前，就是在这样的一场大暴雨里，魏黎的脚被石头缝卡住，差点没能从那条小河活着离开。 于是，岳宁兮握住了魏黎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我的‘能力’，你是清楚的。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能像之前那样，再救你一次。” 她其实并不觉得，那样的意外还会再次发生。毕竟，这一回，她们并没有在水边，而且还坐在公车里。但为了让小黎放心，她便下了一个这样的保证。 魏黎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起到的效果仍然十分有限。 好在，有个朋友在身边陪着，让她心里多少有个底。 司机观察了一下路面的情况，不得不宣布了一个坏消息—— “车子暂时是走不了了，前面的路面已经开始积水，继续往前走的话，有被水淹的风险。这雨一时半会儿好像也停不了，你们看看，是留在车里等，还是到附近的饭店去。走个五百多米，就有一家饭店，那里有餐饮和厕所提供。你们要是愿意走几步，我就带你们过去。” 第141章 或许是因为外面天气的影响，车载空调明明还在正常运转，车上却越来越冷。 旅客和各自的同伴轻声讨论过一阵，选择了后者。 她们纷纷拿出雨伞、雨披等工具，淋着雨下到了车外。 岳宁兮紧紧拉着魏黎的手，和她一起下了车，希望能通过握手给朋友带去几分勇气。 没想到才刚将一只脚踩到地上，她的衣服便被灌进伞下的雨水彻底浇湿，湿哒哒地贴在了身上。踩在地上的那只脚还刚好踏进了水坑，水浸入鞋中，整个袜底也湿了个透。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下是不得不去那间饭店了。也许她们能好心借我们毛巾和拖鞋，顺便让我们烘干衣服。” 魏黎恹恹地点了点头，还是那种没什么精神的状态。 大雨中，视线难免被厚重的雨幕所阻，魏黎的状态显然不适合找路，所以，跟随队伍、找到饭店歇脚的重任，就落到了岳宁兮的肩上。 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明明就在上一秒钟，她还能看见同行的其他乘客。她们下车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与司机和其他几位乘客之间拉开了一段小小的距离。但这个距离并不远，她往前看时，能很明显地找到其他人的背影。 可是下一秒钟，周围突然就什么都不剩了。 别说乘客，除她们两人之外，任何一件在移动中的东西都不存在。回头看去，连原本停在路边的公车也不见踪影。 当岳宁兮举目四望，她意识到她和魏黎被困在了这片雨里，彻底迷失了方向。 而这显然不太正常。 觉察到她突然停住了脚步，一直低头跟随着她行动的魏黎变得有点紧张。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意外情况了？我们还能走吗？” “当然可以，你别着急，我再认认路。” 岳宁兮拍拍她的手背，用另一只手抹去眼前的水珠，极力向远处看去。 什么都看不清。 周围好像只剩下了水。 除了大量雨水砸在地上、哗哗作响的声音外，所有的动静都被隔绝在雨幕之外。 这种周围只有水的感觉，让岳宁兮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好像……她们被困在了大海的中间。狂风侵袭，她们即将随着海浪，漂向不知道哪个角落。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她突然听到魏黎极为恐惧地喊出一声“水漫上来了！”，随即便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都跌了下去，扑通一下落进了水中。 她下意识想要抓住身边的人，可是，原本魏黎站着的地方却什么都不剩。 第83章 魔术师（九） 岳宁兮强行压住了满心的恐慌。 不能慌。不能乱。 越是在诡异到让人不知所措的情况下，心里越不能害怕。否则，就会被异象牵着鼻子走，彻底迷失前进的方向。 陷在水里有什么好担心的，对她来说，水应该是让她感觉到自在的存在才对。 在她身上，可还有小鱼留下的“礼物”呢。 不知从何而来的水已经没过了她的整张脸，岳宁兮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水”。 果然，哪怕整个身体都浸在了水中，她还是能够像往常一般正常呼吸，吸进鼻腔中的全是新鲜空气。 岳宁兮心上悬着的大石头微松，冷静下来后，开始观察起自己所处的环境。 身体四周包裹着她的水很深。 她就漂在距离水面不远处，隐约能通过周围的波纹，看见头顶的光亮。 脚下则是一片黢黑，警告她这诡异的水域深不见底，她根本没有办法判断下面究竟潜藏着怎样的危险。 尽力往上方游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浮出水面，这或许有助于她看清周围的景象，判断出自己究竟处于何方。但是，在那之前……小黎跑到哪儿去了？ 暴雨、不断上涨的深水，这两个因素对小黎而言，是一场恐怖至极的噩梦。哪怕小黎原本会游泳，在极端的惧怕下，也将失去挣扎和求生的能力。 既然眼下她自己是安全的，那么当务之急，是需要把朋友给找出来。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不能再这么耽误下去了，否则一定会出事。 这么想着的岳宁兮滑动双臂，开始在水底四处找寻，希望魏黎今天穿在身上的那一抹红色能尽快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 可是……什么都没有。 不止如此，她对时间和方向的感知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不行，不能再这样无头苍蝇般一顿乱找。 得想想别的办法。 就在岳宁兮打算顺着光亮、浮出水面之时，水面之下，突然出现了某种特殊的存在。 她看不到它，但是能感受到它对自己所产生的威胁。 那东西用一根藤蔓式的玩意儿，紧紧缠住了她的脚踝，所用力气之大，让她一时间根本没办法挣脱。 要不是有小鱼的“赠礼”在身，她这时恐怕已处在溺死的边缘，不再有求生的能力和意志。 怪物显然也发现了岳宁兮的异于常人。 它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反而愈发志在必得，誓要夺走她的性命。 藤蔓之上开始长出尖刺，硬生生扎入了她的腿中。藤蔓还在不断变粗变长，直到将她的两条腿都卷入其中。 尖刺将某种能让人注意力涣散的东西注入她体内，哪怕同时还有剧烈的疼痛传来，岳宁兮的意识还是开始分崩离析。她再无法维持住清醒，缓缓坠向了水底最深处。 第142章 岳宁兮的意识沉进了一片如水般的黑暗里，顺着水流，不断向下游漂去。 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只能接受随波逐流的现实，去看看下游有什么在等着她。 她本人都已接受了命运，可有人却不想看着她这样下去。 耳边突然传来诡异的声音，将岳宁兮吓了一跳。 那声音重重叠叠，又支离破碎，像是有成百上千的人同时在她耳边说话，可是，说话的人是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孩儿，只会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根本无法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这样无序、凌乱又嘈杂的噪音猛地灌入耳中，不断刺激着她的听觉神经。 她真想大喊一声，让这些人都安静下来，可是，就算她张开了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继续忍受，直到头疼不断加剧。 她开始在心底默默祈愿，希望它们早日闭嘴。 不对。 不太对。 这不是她平时遇到问题时，会有的态度。她应该……没那么消极？ 一定是这诡异的情况，影响了她的思考方式，她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应对的方法。 岳宁兮调整好状态，开始尝试着去倾听那些混乱的声音，并将其中可以理解的部分从一团混乱中分离出来。 它们出现得如此突兀，应该有着某种理由，说不定，逃离此地的方法就藏在其中？ 【离开。】 【危险。】 【快走！】 岳宁兮有些无奈。她当然知道有危险，得尽快离开，这不是还没找到能用的方法嘛。 【别睡。】 【醒来。】 【快醒来！】 别睡？所以……此刻的她，其实是在做梦？ 对，可能真是这样。她当时正要和小黎一块儿去饭店避雨，突然就掉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水中。不管怎么想，这都不可能是发生在“现实”中的事情。要么是做梦，要么……是一场她和小黎共享的幻觉？ 所以，她接下来要想的就是，怎么才能恢复清醒。 【疼痛。】 【惊吓。】 【改变。】 这几个词让岳宁兮想到了什么。 梦中的人没有痛觉，而一场噩梦确实能让人突然惊醒，这或许能让她改变现状。 她先做了一次简单的确认。 果然，就算用牙齿在小臂上留下痕迹，她也没有任何感觉。可是……为什么刚才被怪物缠住时的痛感如此清晰？难道只有那怪物是真实存在的？ 还是等离开这里后，再去思考那些复杂的事情吧。 岳宁兮在身上摸索了一阵。 真好，她之前放在口袋里的东西，此时也跟着她一块儿进入了梦中。 这下倒是有办法了。 她将之前顺手插在胸前口袋里的笔拿了出去，拧开笔盖，将尖锐的笔尖部分对准了自己的眼睛。 三。 二。 一。 扎——！ 笔尖将要与眼睛相接触的前一瞬间，岳宁兮还是没能克服心中的恐惧，下意识闭上了双眸。 疼痛感并没有袭来，连尖端扎入身体的感觉也模糊至极，仿佛并不存在。 反而是周围的声音逐渐消退了下去。 原本包裹她的水流也渐渐退去。她感觉到自己开始缓缓地、缓缓地落下，最终停在了一片柔软的海滩之上，指尖甚至能触摸到细碎的沙粒。 海*滩？沙粒？周围的环境又变了？ 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岳宁兮终于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一切果然又一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竟然来到了一区的那片海滩之上。 实际上，她尚没有真正踏足过这块区域。 这本是她和小黎此行的最后一站，所有的一切将在那里画上一个暂时的句号。 如果在这里都没有办法找到小鱼的行踪，那么，她就先回归到日常的生活和工作中去。 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她们已经没有钱了。 她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不可能再向家里伸手要钱，必须得自己去挣。 等攒够了一笔，调整好状态，她将再出发。 虽然没有来过，但在离开一区前，她曾远远地看过这片海滩，所以，直觉告诉岳宁兮，这儿就是她知道的那个地方。 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也许……问题的答案马上就要揭露了？ 岳宁兮无意识地靠近了海水。 海风轻柔，拂过面庞，粼粼浪潮揉碎了撒下的月光，满目都是漂来荡去的银白。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夜晚的海水，是如此……平静？这好像和她想象中的场景有点不一样。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 不远处突然有巨大的团状阴影浮现，刚才在梦中的无形海怪现了身，远远地离开了水面。 她清楚地看到了它庞大的身形。 那诡异的东西足有三四人高，勉强能看出一个人形，但头部从中间裂开，左右各长了一对眼睛。 它浑身呈现一种诡异的银白色，月光一照，那光滑的皮肤似乎还在发光。 怪物的四肢与人类截然不同，由层层叠叠的藤蔓构成。 藤蔓的颜色同样诡异，是一种暗沉的灰色。每一条藤蔓的粗细都不一样，最夸张的几条甚至有成年人的脑袋那么粗。藤蔓上的尖刺密密麻麻，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寒意。 第143章 岳宁兮突然觉得有点犯恶心。 刚才竟然就是这样的东西缠住了她的腿，还想把她一路拖进水里，直到把她溺死为止。 幸好，她及时地醒了过来。 原来海域的怪物是真实存在的，今天，她终于见到了它的真容。 岳宁兮注意到，怪物并不能让肢体离开海水、来到地面上。 但它仍然没有放弃，尽可能的把藤蔓向外伸、向外伸，不断尝试着，想要触碰到她，将她再一次拖入海中，把她整个人都转化为自己的营养。 岳宁兮连连后退，才终于来到了安全的范围之内。 得立刻离开才行。 站在这儿还是很危险。 刚这么想着，她又一次注意到了远处的异常。 有什么东西浮上了水面，她隐约能看见一抹蓝色的影子，从远处而来，逐渐接近岸边。 那是……她记忆中的那抹蓝色。许久未见，那颜色仍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此前，她一直以为，那样由浅至深的渐变，是海水的颜色。当它真正从海底现身后，她才发现，原来两者截然不同。 第84章 魔术师（十） 一定是小鱼！她果然在这里！还顺手救了自己的性命！ 意识到想找的人已经近在眼前，岳宁兮的意识再一次开始飘忽。她在不知不觉间，忽视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连随时都能对她的生命产生威胁的海怪也看不见了，迈开脚步，就要往海里去寻人。 海怪的藤曼即将碰到她身体的前一瞬，有人死死扒住了她的手臂，用尽了一切的力气将她往安全距离内拖。 岳宁兮当然不愿意就此离开，连拍带打，想将那支手臂甩开，继续往前去。她挣扎的幅度实在太大，以至于身后的人几乎就要拉不住她。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啪一下打在了她的脸上，清脆的一声响和剧烈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看着已经伸到眼前的藤曼，吓得立刻后退半步，再一次回到了远离海水的安全区域之中。抬手一摸脸颊，她发现自己的左脸已经肿起了一大块，一碰就痛得她一激灵。 但是……是什么打了她？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正思索间，从身后拉住她的人出了声：“小宁！别睡了快醒来！快醒过来！” ……是小黎？她没事？ 岳宁兮猛地一转头，发现身后也是空空如也，但手臂上被拉住的触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这到底是……？ 不等她想出个答案来，她右侧的脸颊又重重挨了一下。这一回，她终于看清了从眼前一闪而过的某样东西—— 那竟然是一条巨大的、蓝色的尾鳍。 尾鳍的重击让她的右脸也高高肿起，整个人都猛地后退了三四步，几乎可以说是向后飞了出去。这几步的距离至关重要，也不知怎的，竟让她再次脚下一空，整个人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向下坠去。 再睁开眼时，方才所见的一切诡异场景都如潮水般退去，她回到了二区通往一区的公车之上，身边站在两个满脸关切的人。 其中一位，是魏黎。她看起来平安无事，状态反而比岳宁兮还要好。 而另外一位，则是这辆车的司机小姐。 岳宁兮后知后觉地想起，这辆车的司机明明是一位女性，刚才她怎么会跟着一个“男人”下车找饭店？恐怕从那时开始，她就已经不太清醒了。 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脸颊两侧。被扇的地方还有些隐隐作痛，但红肿已然消失，皮肤状态好得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眨了眨眼睛，迟疑地开口问道：“我刚才是怎么了？做了场逼真的噩梦吗？” 魏黎指了指身边的女性：“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好像是这位华稚小姐救了我们两个和车上的其他人。要不然，还是请她来为我们解释一下？” 华稚挠挠头，显出几分不好意思，可还是笑着解释道：“刚才我们应该是被海怪给袭击了。它构造了一场又一场的梦境，把我们拖入了其中。一旦被它抓住，那就再也无法从梦境中脱身了。幸好，大家都醒得很及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怪物最近特别活跃，就像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一样，真的很奇怪。” 从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开始，她们所见的一切，便都是混乱的梦境。不过因为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做的“梦”有了区别，在梦中停留的时间也不同。而岳宁兮不巧成了最后才恢复清醒的那一位。 华稚没说出口的部分是，在梦中停留的时间，跟执念深浅有些关系。 像岳宁兮这样，停留时间过久却能全身而退的，应该是得到了某种独特的“帮助”。 听完解释，岳宁兮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海滩离这里有很长一段距离，海怪怎么能袭击我们？” 尤其是，她在梦境中见过那海怪的样貌，身体高大得吓人，而这附近，只有一条小河流，和一个小小的湖泊。怎么想，都不觉得这二者能容纳海怪存在。 华稚笑得有些无奈：“所以才说事情有些奇怪嘛。原本呢，确实是不太可能的，但几年前有几支队伍在联盟的指挥下，前往海域挑战海怪，竟然赢得了一半的胜利。她们在一位不知名英雄的帮助下，将海怪斩为了几段，本以为这样就能让怪物殒命，谁曾想，每一段被斩落的肢体都保留了继续行动的能力，海怪的身体虽然大大缩小、造成的威胁也因此减弱，数量却变多了，能移动的范围也因此而扩大。来到这里的，应该只是它身体的一部分。不过问题也不大，现在还有人在追捕那些漏网的海怪，应该很快就能全部解决了。” 第144章 岳宁兮没想到情况会如此复杂，一时间有些惊讶。 但很快，她又想到什么，向着华稚做了确认：“华小姐，您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听起来让人觉得，您绝非泛泛之辈。” 华稚对此表现得很谦虚。她将头发拢到脑后，愈发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其实我也没有很厉害啦，只是平时比别人多打了两份工，所以消息渠道更多一点罢了。你看，现在我们也算朋友了，之后，你也会成为我可靠的信息来源也说不定。” 言毕，她转头看过一圈，见大部分乘客都已从噩梦的影响中恢复过来，稍稍松了口气。 一直停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天气预报显示，再过一个小时，确实会有一场大暴雨。等到了那时，路就真的不好走了。 在征得所有乘客的同意后，华稚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发动公车，继续赶路。 岳宁兮的身体状态已然从噩梦中恢复，思绪却还停在刚才的所见里。 那一闪而过的蓝色，以及最后出现在视线中的尾鳍，都让她不得不多想。 难道，那海怪还有读心的能力，正好就能精准地猜出她心中所想，还复现给她看？这实在让人心生怀疑。 她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坐在她身边的魏黎自危机度过，便一直保持缄默，一言未发。 注意到这一点的她轻轻戳了戳魏黎的手臂，在后者将目光转过来后轻声询问道：“怎么了小黎，是在害怕刚才的噩梦吗？” 魏黎点点头又摇摇头。 幻境中，她回到了当初差点溺亡的小河，只是这次，在水底卡住她的，不再是那块石头，而是带刺的藤曼。她的挣扎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使得藤曼上的刺越扎越深，最终血流如注、疼痛难忍。她可以说是又死了一遍。 但她不想把这些事说出口，让朋友徒增烦恼，便挑了梦中“有意思”的部分来说。 “在刚才的幻境里，我遇见了一件很神奇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你出现在了那里。当你为了把我带出水面，而死死攥住我的手臂时，一股暖意突然涌进了我的身体，我也在那一瞬间拥有了在水里呼吸的能力。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岳宁兮“啊？”了一声，感受到和魏黎想同的困惑。 不知为何，她并不想将这视作单纯的“幻想”，而是想当它曾真实发生过。于是，她以此为前提，思考起了问题的答案。 她能呼吸，是因为小鱼的“赠礼”，她将自己所拥有的特殊能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难不成……现在的她也可以做到这么神奇的事了？ 想要验证想法，只能通过实验验证。可那就需要让小黎去冒险了。 这怎么想都不合适。 魏黎看出了岳宁兮的犹疑不定，主动开了口：“如果有什么想说的，你直接开口就行。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啊，没必要太过拘着。” 岳宁兮思索片刻，将猜测说给了魏黎听。 魏黎笑笑，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这有什么，试试就清楚了。就算再严重，也不过就是被呛几口水罢了。我当年连充满腥气的河水都喝了那么多，还能怕这个。没事，我们回去就试试！” 岳宁兮对此表达了感激，又在心底将感谢的话多重复了几遍。 事实上，她是存着一份私心的。 要是能证明魏黎在梦境中的所见为真，那么……她看到的那一抹蓝色，想必也不是幻觉。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抓住这微小的可能性，并将其变为一条关键线索。 多亏了华稚优秀的驾驶技术，她们最终顺利回到了一区。 一区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家中也是。 岳宁兮知道，小黎那个家，并不适合她回去，所以特意邀请朋友来家中小住几天，等找到了新的住处再搬也不迟。 父母早知道她们会在今天回来，哪怕她们都已成年，还是会因为她们的迟到而担忧不已。 等吃完了甄安晏烧的饭，魏黎再一次主动提起了车上说过的“尝试”。 她的态度有点急切，似乎比当事人更想快点看到结果。 岳宁兮当然不会拒绝，带着魏黎就去了地下室。 几乎占据了一整个地下室的泳池，让魏黎呆滞了几秒钟的时间。这样的装修风格确实有点少见。 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笑开口道：“小鱼小姐就该有一个专属于她的房间，等她回来，对这里应该会很满意吧？” 第85章 魔术师（十一） 这间地下室中，除了占地面积最大、最为惹眼的泳池外，还摆上了许许多多其他的东西。 墙壁旁书柜里的童话故事书经过了整齐的排列，衣架上一溜衣服也按照从浅蓝到深蓝的顺序一一排好。因为小鱼身体的特殊性，那儿全是上衣和裙装，光是看着就知道，衣服都是新买了，最多只过了几遍水，很新，材质很好，穿在身上，应该舒服至极。 除此之外，每个角落的架子上，都摆有各种各样的小玩具。 那些玩具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太过幼稚，但对于小鱼来说，应该刚刚好。 岳宁兮当然是这么希望的，她希望朋友回到这里是，会觉得眼见的一切都合心意。 可是，她和小鱼分别的时间实在太久，她已经没有那样的自信了。 一见岳宁兮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魏黎便后悔了。她不该说起这类话题的，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145章 于是她立刻转回了原本要聊的内容，希望能转移小宁的注意力：“先不提那个了，不是要做个小测试吗？我们抓紧时间，说不定很快就能有结果。” 岳宁兮笑笑，应了声好。 她给魏黎递了一套新买的泳衣，自己却没有换，穿着原本的衣服就进入了水池中。 将身体缓缓浸入水中时，熟悉的感觉回到了身体内，这让她觉得很安心。 岳宁兮将口鼻埋在水下，深深吸进了一口气。 新鲜空气涌入肺部，一切如常。 她又尝试着张开了嘴，轻轻唱起一首记忆里的童谣。 声音从她口中传出，经过池水，传入她耳中，同样一切如常。 既然自己这头没问题了，接下来就是确认魏黎那“梦境”的可能性了。她并不确定具体该如何操作，只能尽力去复现对方梦中发生的事。 岳宁兮将流程回忆过一遍的同时，魏黎也换好了泳衣。 她在泳池边缘确认过朋友所处的位置后，才向着那个方向游了过去：“我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岳宁兮点点头，开始操作前，还补上了一句提醒：“今天就是尝试，不要太过冒险。要是你觉得有哪里不对的话，马上离开水池，不要迟疑。” 魏黎点头表示明白，随后便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 调整呼吸，让呼吸变慢，频率变低，身心逐渐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 慢慢蹲下身体，深吸一口气后闭住气，将整个身子沉入水中。 双手被人小心牵起，对方将大拇指搭在了她的手腕处，轻轻摩挲。 终于，一切开始如梦境中那般发展。一股微不可察的暖流从相触的地方涌入体内，要不是她提前知道了会发生什么而动用所有的感觉去注意身体状况，大概都不会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这样应该就足够了。 又一次做好心理准备后，魏黎轻轻地吸进了一口气。随即，那意料之外的离奇感受让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她吸进鼻尖的，竟然真是一口新鲜的空气！ 魏黎过度的反应让岳宁兮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被水给呛去了，二话不说便先将人拖出了水面：“小黎！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啊……”魏黎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无奈一笑：“你不要太紧张，我一点事都没有。” 刚说完，她便将身体沉入水中，又做了一次深呼吸证明给岳宁兮看：“你看！我们的实验完全成功了！我真的能在水底下呼吸了！” 这变化让她兴奋不已，忍不住多做了几次尝试，越尝试越沉浸其中，反倒忽视了身旁呆立着的人。 岳宁兮先是迟疑，旋即转变为强烈的喜悦：“真的吗？这太好了，才一次竟然就成功了！我还以为，就这样念叨几句，满脑子想着把能力转换给你，只能起到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呢。真没想到啊……” 她虽是主导者，却并没有多少信心。毕竟，从魏黎口中听到的内容，实在太过离奇。要不是她身上也发生过怪事，她连尝试都不太敢。 既然小黎的梦境得到了验证，那么她所见到的那一幕…… 岳宁兮闭上双眼，思索片刻。再睁开时，已然下定了决心。 与此同时，她心里又多了一个新的疑问。 小鱼将这些能力送给她的时候，可是动用了嘴唇和牙齿。那到底是必要的一环，还是她挑选了独特的、自己更喜欢的方式？ 凌晨。 零点三十五分。 岳宁兮将车子在路边的车位上停好，缓步向此行的目的地走去。 光是闻着空气中的淡淡咸腥，她就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海滩就在不远处。 为了更贴合梦境中所见，她特意选了这个时间点过来。幸好她有在毕业前学会开车，虽然几年未动有点手生，却也没有完全忘光，不然还真不太方便。因为有怪物的传言存在，白天敢到海滩边的，都是极少数，更不用说在这样的夜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的关系，岳宁兮总觉得，自己的脚步沉重了几分。迈出的每一步都有些艰难。 无论受这沉重的影响走得有多满，不到一百米的距离，还是费不了太多时间。 那片充满危险、变幻莫测的海滩，终于真正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和梦境中的样子不同，今晚是个无月无星的夜晚，天空中的片片阴云遮蔽了一切光芒，海中没有彼时的波光粼粼，只有一片浓重的、仿佛墨水一般的黑色。她能听见海浪拍打海滩的声音，可是，却没办法看见海水与陆地的分界线。 在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该怎么找到想找的人呢？ 岳宁兮忽然觉得有点害怕。一种因无法预知危险来临而产生的恐惧感缠住了她，让人怎么也无法从中挣脱。 但是……都已经站在这儿了，又怎么能回头呢！ 她从背包里找出提前准备好的手电筒，打开，照向前方。 这手电筒是她精挑细选后买下的，当时看中的就是它的“强光”和防水，可在这儿，它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 确认过眼前没有危险后，岳宁兮继续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海水离她越来越近，终于，触碰到了她的脚，漫过了脚踝，然后是小腿、膝盖、大腿。快要漫过腰部时，她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扑进了水中，睁开眼睛—— 第146章 水下同样是一片漆黑，手电筒能照到的光亮又缩小了一大段，什么都看不清。 好在，她指望的也不是靠眼睛去寻找。 岳宁兮记得，小鱼曾经说过，只要她在水下唱歌，不管在哪儿，她都能听到。 她不是没尝试过，但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远，小鱼无法赶到，一次都没成功。如果小鱼真的在这里……或许会有机会也说不定？ 岳宁兮选好位置，往更深的水底下一潜，轻轻唱起了一首童谣。 那是小鱼在家里时最喜欢听的一首，但自从朋友离开后，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听、不敢唱，这时候重新开口，竟然还有几分生疏。 幸亏，她很快找回了当初的感觉，不然，她真担心这样一首声音颤抖又跑调的歌谣，反而会把小鱼远远吓退。 一首歌唱毕，岳宁兮的身边确实聚集了一群小鱼。可惜，都是很“普通”的种类，并没有出现艳丽夺目的蓝色。 她心下有些遗憾，但相同的事情已发生过太多太多回，遗憾的份量不算重，更多的还是习以为常。她也清楚，她追寻的是一个很小的可能性。 岳宁兮站起身来，转身准备回到岸上，决定等个两三天，再来试一次。 反正她有车，来一趟很方便，也费不了太多时间，多尝试几次也不耽误什么。 就在这时，岳宁兮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 有什么正在接近，她能清楚听见对方游动过程中、推开水波的声响，那存在的前进速度很快，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来到她身旁不远处。 岳宁兮猛地一回头，刚将手电筒照过去，便看到—— 几条手臂粗的藤蔓以难以理解的速度袭向了她，她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更不用说逃跑了。 她唯一来得及做的是，将身体转过去一半，做出了逃跑的架势，便再没其他。 藤曼紧随而来，如梦中一般，缠上了她的身体，将刺也扎入其中。 因为曾经在梦里经历过，她太清楚被刺扎中的后果了，意识逐渐昏沉的前一刻，她只来得及想： 真是笨得离谱！她那么相信小鱼会在这儿，怎么就选择性地忽视了和小鱼同时出现的海怪？简直跟没带脑子出门似的！ 然后，她便再控制不住身体，连藤曼只在她身上纠缠了几分钟，便被某种存在纷纷斩落的景象都没能看到。 海上情况突变，几处海浪突然变得锋利如刀，只轻轻一划，藤曼便成了碎屑，散落在海水之中随波飘散，再不见任何踪迹。 然下一刻，海浪又恢复了原本的柔和，轻轻推着岳宁兮软若无骨的身体，将她送回了海岸之上。 第86章 魔术师（十二） 岳宁兮做了一个漫长而光怪陆离的梦。 先是被海中巨大又恐怖的怪物一路追杀，她拼尽一切力气往前游，仗着能在水底下呼吸，压根儿没敢浪费时间，将头抬出水面换气。可是，怪物还是越追越近，终于，那不断向前伸的藤曼抓住了她的脚踝，然后是小腿，最后是整个下半身。 她几乎整个人都将被卷入其中，越挣扎，力气流失得反而越快，眼看着就要被怪物用血盆大口吞下，一抹蓝色的影子突然出现，挡在了她的身前。 小鱼一手持刀、一手持剑，连尾巴上都卷着一件武器，三下五除二就为她化解了险些威胁性命的危机。 岳宁兮实在等不及了，海怪的巨型身影尚未完全消失，她就猛地冲上前去，一把将多年未见的朋友抱入怀中，死死扒着怎么也不肯松手。 与记忆中相比，小鱼的变化不算大，不过头发又长了一大截，在水中四散开，像海草一般。尾巴的颜色也更好看了，摸上去的清凉手感愈发让人爱不释手。 小鱼也跟当初一样，将鼻子凑过来闻了又闻，反复确认着她身上的气味。 岳宁兮突然有些紧张。 今天出门前，她特意换上了当初和小鱼交换着穿的衣服，可是，她很怀疑，那上面还能保留多少她的气息。恐怕是……一点都不剩了吧？ 果然。 下一秒钟，她就被小鱼用力推开，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离小鱼也越来越远。 她拼命划动四肢，想回到朋友的身边，可突然间，手臂上却全是伤口，一时间血流如注。手脚沉得像被拴上了两块沉重的铁块，她再也动不了一点。 当小鱼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中后，岳宁兮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竟硬生生把自己从梦中给喊醒了。 她一骨碌坐起身来，像即将溺水的人终于浮上水面，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原来……又是一场好坏掺半、似真似假的梦？ 等情绪冷静了几分，岳宁兮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不知为何，她已从海中回到了岸边，陷在沙子中。她的手臂和小腿确实受了伤，海怪那藤曼上尖刺留下的痕迹还在，密密麻麻聚了一片，好在没有继续出血。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一身的汗被寒风一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忽然觉得很害怕。 那是一种，从心底深处生出，毫无缘由又不可抑制的恐惧感。程度之深，竟让她的身体不受脑子控制的，想要离开此地。 不行。 不能就这么走了。 岳宁兮隐约感觉到，要是此刻，自己顺从恐惧感的趋势而离开，恐怕她就再没有勇气回到此地，再无法找回想要的了。 第147章 站起身后，她死死掐着自己的虎口，靠着临时找回的一点胆量，向前一步，又向前一步。 想要迈出第三步时，她的右脚开始颤抖，怎么都没办法踩下去。 突然之间，她发现—— 就在她的脚边，躺着一片什么。要不是月光正好破开云层洒落下来，映出了那东西表面的光彩，她大概完全无法注意到它的存在。 岳宁兮赶忙蹲下身，将它捡起，用指腹擦干了表面沾着的沙粒。 那是一片鱼鳞，蓝色的，微弱光芒映照下，却闪着令人炫目的光彩。 岳宁兮心下一片不可置信。 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刚才所见的一切，或许不单单是一场虚假的梦。 小鱼曾来过，虽不知为什么没有直接现身，但这片鱼鳞绝不可能属于其他生物。 心中所想终于被实现，她的疑惑却反而越来越多。 小鱼明明从海怪手中救下了她的性命，为什么却不愿意现身？首先，她一定没有因为之前的事讨厌她，否则，根本没必要出手。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还是有着某种难言之隐？ 也许……也许小鱼还给她留了什么重要信息，只是她还没有找到？ 岳宁兮在身上好一阵摸索，幸好，手电筒还在。 不仅在，还被塞进了她的裤子里，用裤腰带牢牢绑住了。 小鱼担心的还挺多，这一举动，是怕她手中没了光源，会找不到回去的路吗？ 岳宁兮笑笑，将手电筒打开，一点没敢遗漏，将沙滩细细找过一遍。 功夫不负有心人。 就在她刚刚躺过的沙坑边上，她找到了几个模糊的符号。 那是只有她们能看得懂的、独属于她和小鱼的暗号。几条简笔画的人鱼扭成了各种各样的姿势，将关键词提示给了她所知。 【危险】 【离开】 【再见】 岳宁兮又是一怔。这些关键词，她似乎……在不久前的梦境中，刚刚听过？难道那时，也是小鱼用某种方式来到她身边，救了她的性命？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那两下子有效地将她从海怪制造的梦境中赶了出来，但是，痛也是真的痛。看样子，这些年，小鱼成长了不少，已经有了自我保护的能力，这样很好。 只是，因为那未知的危险，她们暂时还不能见面，让人有些遗憾。 不过既然知道小鱼暂时没有危险，而且她们总会有再见的一天，她多少也放下了心。 那个【再见】，表达的是不久后会再相见的意思。 这一趟的收获，可比她原本预料的要多得多。 岳宁兮小心翼翼地将小鱼留下的蓝色鳞片贴身收好，拍干净身体上沾着的沙粒，转身离开。 回到车子旁时，她惊讶地发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对方的反应不算慢，可她对那辆车子实在太过熟悉，所以一下就认了出来，追上去就是一句：“妈！我知道车上坐着的是你！别躲了，快下来吧！” 一分钟后，严沛白放弃了抵赖，认命地下了车。 来到女儿面前，她先给了她一句解释：“我也不是故意跟踪你。你这几天总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大半夜地偷偷摸摸跑出门，我实在有点放心不下，才想着跟上来看看。不过你放心，我只是在车上待着，可没有过去偷听啊。” 岳宁兮知道母亲是一片好心，本来就没有生气。何况，她现在正处于一种找到小鱼下落的狂喜中，就算真有什么令人不快的事，她也顾不上了。 她一把便将母亲抱住，声音中是收敛不住的兴奋：“妈妈！我终于见到她了！” 严沛白也一直记挂着此事，听她这么一说，瞬间反应了过来。替女儿高兴过后，她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儿的地方。 “小鱼……不愿意跟着你回家吗？” 岳宁兮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我也还没搞清楚状况，等下次奶奶有空，我想跟她见一面，聊聊这次的情况。” 她现在，对奶奶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总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和奶奶说过，就一定能找到解决之法。 “好啊，”严沛白抬起左手腕，确认过时间后，轻笑了一声，“你可以现在就问她，我估计她应该还在忙，还没睡呢。” “奶奶这么晚还在工作吗？” “她自己说是因为老年人觉少，所以可以比年轻人多干一点。” “……？” 岳宁兮再没多说什么，取出通讯器，给岳茵茵打了电话。 岳茵茵果然第一时间就接了起来，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以轻松愉悦的语气，和孙女聊了好一会儿，权当是一种放松的方式。 闲谈暂时告一段落，岳宁兮稍一犹豫，还是选择直接切入正题。反正如果涉及机密的话，奶奶也会坦言“不能告知”，问一问应该没关系。 “奶奶，你了解的信息比我多，我们的这片海域……是真的有海怪，对吗？身体有三四人高，皮肤灰白，下半身全是带刺的藤曼，大概长这个样子。” 岳茵茵沉默了一会儿，猜到了什么：“你在海边？你去找小鱼了？而且有了新的进展？这样吧，明天你来我这里一趟，我们祖孙两个好好谈谈。申请应该能在明早九点之后通过，你注意关注信息。” 岳宁兮应了声好。 第148章 显然，奶奶还知道一些她尚未掌握的信息。 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奶奶工作的地方去，她忽然有点兴奋。联盟总部，到底会是个什么样？更重要的是……奶奶到底了解些什么内幕？ 站在楼前向上仰望，眼前的联盟总部让岳宁兮觉得气派无比。她刚刚已经将携带有入内访问申请的通讯器交给工作人员核查，接下来就等审核通过了。 听门口的警卫说，像她奶奶这种身份的，一个电话就可以让她直接进去，不需要走那套复杂的流程，但奶奶没有这个交代，应该是不想那么做。 她自己也觉得，按照规矩办事才是最好。 二十分钟后，她终于通过最后一道人脸识别程序，顺利进入到了联盟内部。 身边有不少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来去如风，将公务繁忙明明白白用肢体动作表现了出来。 岳宁兮生怕会影响到她们工作，没敢往其中任何一个面前走，打开通讯器上的图片确认过路线后，开始寻找奶奶给她定下的见面地。 第87章 魔术师（十三） 岳宁兮很顺利地找到了奶奶指定的见面地点。 那是一间小型的会客室，房间里的灯已经提前开好了，每个角落都收拾得很整洁，显然有保洁每天定时处理卫生问题。 她进到屋中，在那张双人沙发上坐下后，便开始了紧张的等待。没想到，有一天和奶奶谈话，都需要经历这么复杂的步骤，她总觉得事情有点新奇，不太习惯。 岳宁兮是提前了半个小时到的，但是门口的检查程序花费了二十多分钟，所以现在已快到约好的时间了。 她怀疑，奶奶那儿有可以看到这间会客室的监控设备，她坐下才两分钟，奶奶就带着一个助理过来了，时间点卡得刚刚好。 见“工作中”的奶奶是一副严肃又认真的态度，岳宁兮虽然有笑的冲动，可还是没敢表现得跟平时一样，尽可能调整了状态，让自己看起来同样正经。 岳茵茵向着助理道：“小林，把资料放这儿，你先去忙自己的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有事我会再找你。” 林助理应了声好，将手中抱着的几个资料盒放在了岳宁兮面前的桌子上后，便退出了会客室，小心翼翼地关好了门，以免有其他不相干的人打扰二者谈话。 待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后，岳茵茵先忍不住了，对着将脊背绷得笔直的孙女儿笑出了声。 “难得见我们家囡囡这么正经，憋坏了吧？” 岳宁兮轻笑两声，点头承认了确实有那么一点。 看着熟悉的奶奶穿着一身正装，她总觉得有点不适应，刚刚放在桌面底下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才没有在第一下笑出来。 “好了好了，时间紧迫，你先把那些资料大概看看，了解下海怪的情况，然后我们再进行下一步。” 交代完孙女，岳茵茵从口袋里取出一副老花眼镜，顾自看起了另一份没来得及批阅的文件。 岳宁兮再不敢用废话去打扰奶奶，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档案盒上。 每个档案盒上都有一个长条便签，上面写着三组她看不懂的数字，但最下面的“海怪”二字，她还是能理解的。看样子，能给她看的、与怪物有关的资料，已经全在她面前了。 她按照从上往下的顺序，一一翻阅了过去。 1066年，天灾降世的次年，首次有民众宣称，在海域发现了水怪出没。在那之前，曾不止有一人尝试出海，大大小小共十五支远行的队伍，却无一人生还。而这一次目击则证明了，事情并不简单，那十五支队伍或许是遭遇了怪物的袭击。 遗憾的是，首次记录模糊不清，并不具有真正的调查意义，只是因为“目击者”众多，才有了一定的可信度，因而被记录在案。 1067年，联盟组织了联盟军队伍前往海域进行调查，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死伤过半、一无所获。联盟暂时想不到更合适的处理方法，只好暂时将海域封闭，不许任何人进入。 1068年，联盟终于得到与海怪有关的具体情报，档案中描述的形象，以及一张手绘的形象图，都跟岳宁兮此前在现实中所见一模一样。 但在当时，并不存在将海怪彻底击杀的方法，此事再一次被搁置。 1075年，伴随着异能结晶的发现及利用，联盟再次组织了击杀海怪的队伍。这一次，倒是取得了进展，很长一段时间内，海面上都不再有巨型怪物现身。 然而，就在城中众人放松警惕，再次驾驶船只入海时，意外又一次发生。所有的人和船，仍旧是有去无回。而这一次，他们甚至没办法确定，那些船队究竟是受到了怪物的袭击，还是遇上了什么意外。 到这时，城中已经有不少人接受了被孤立于整个世界之外的事实，想方设法与其他城市取得联系的想法没有当初那般强烈，被现实再次打击后，态度转向了放弃。 联盟也选择将有限的资源，倾斜给了更有意义的项目，暂时将海域与海域之下的怪物抛之脑后。 怪物无法离开水域而存在，只要远远避开海滩及周围区域，就不会有危险。海怪的威胁性不再高，事情暂时维持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中，直到1093年。 1093年，原本已沉寂多年的海怪突然再一次展示了它所具有的攻击性。 它仍然没有离开那片海，可掀起的波浪却扑向了岸边，水中暗藏着的藤曼一瞬吞噬了二十多名过路的行人，一下就将事情闹大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第149章 这下，联盟再无法装聋作哑，不得不组织了多次击杀队伍。 在这一次的名单中，岳宁兮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华稚，这位司机小姐以编外人员的身份，参与了其中一支队伍。那支队伍正好是其中表现最好的一支，队伍中的每个人都得到了不错的奖励。看得出来，司机小姐的经历，真的与众不同。 1093年的大规模击杀再一次取得成功。海怪仍然存在，但成了体型较小、不再具有威胁性的“新品种”，被打破的平衡重新恢复，它也逐步淡出了民众的视线。 大概，唯有对那些遇难行人的家属来说，这才是一辈子都无法抹除的伤害。 在1093年之后，有关海怪的资料便越来越少，只剩下薄薄的几张纸，再没什么值得进一步研究的内容。但岳宁兮还是全部看过一遍，生怕有什么遗漏。 资料全部看完，她将最后一份放回档案盒里，几个盒子也码整齐后，抬头看向了对面坐着的奶奶。 岳茵茵已经批完了文件，看她一眼，问道：“全部看完了？” 岳宁兮点点头：“看是看完了，但是……这跟小鱼有什么关系呢？” 岳茵茵笑笑：“跟小鱼有关的那部分资料比较‘不可靠’，所以并没有放在那里面，只能由我向你口述了。” 岳宁兮赶忙坐到了奶奶边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岳茵茵在联盟多年，怎么也有了自己的“关系网”，能拿到一些其他人见不到的一手资料，比如，在工作人员赶到现场前，由她的人手拍摄的几张照片。 她将那些照片找了出来，递给了孙女看：“在1093年，击杀行动的现场，基本都有发现这样……残缺的蓝色鱼鳞。但也仅此而已。联盟并不清楚小鱼的存在，没关注过这些东西，我就让我的人把它们收集了起来。可是，除了这些鱼鳞，我也没能找到其他与小鱼有关的东西，所以，我虽然还在派人探查，却没有将此事告诉你。” 说是这么跟孙女说，其实，岳茵茵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在事发现场，每一片蓝色鱼鳞上，都沾着血迹。不止如此，还有大量的鲜血散布在四周。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小鱼就算真的出现在那儿，恐怕也已经遭遇了不测。 所以她才不敢让孙女知道，怕囡囡会遭受打击，又回到当初那种令人担心的状态中。 昨天听孙女说起，她见到了活生生的小鱼，岳茵茵才稍稍放下了心，敢跟她提一提这件事。 岳茵茵见孙女对着照片沉默了好一会儿，询问道：“怎么了，这个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岳宁兮摇摇头：“这种颜色的鳞片，我只在小鱼的身上看到过，我想……应该不会错。所以，她……她在想办法，解决海怪的问题吗？” 她仔细想了想看过的资料，注意到一个细节。 小鱼不顾一切从研究室逃走的时间点，正好能和海怪再度暴起的时间完全重合，她又一次接一次地出现在现场，这两者之间，怎么看都有着某种联系。只是她们暂时还不知道其中缘由。 岳茵茵一挑眉：“倒是真有这样的可能性。如果真是这样——” “真是这样，能怎么办？” “真是这样，我这里有一份好工作，你想不想去试试看？你不是正在为找工作的事头疼吗？” 这突如其来的建议，成为了岳宁兮当上游乐园魔术师的开端。 按照奶奶的说法，等她成为魔术师，展现出独特的“天赋”后，会有特殊人员主动与她联系，可具体的情况如何，奶奶就不肯说了。 于是她用特殊的能力、成为城中最著名的魔术师后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对方上门。 那名陌生的男性登门拜访时，还给她带了一份礼物—— 一张照片，小鱼的蓝色尾巴清楚地浮在水面之上，荡起了层层叠叠的水花。 男子对岳宁兮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开门见山就道：“岳小姐，您对照片上的这位朋友，应该不陌生吧？” 岳宁兮一时间无法判断此人是敌是友，便绷着一张脸，反问他：“听您这语气，她似乎……也是您的熟人？” “确实如此。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好好谈谈。对了，我的名字叫肖庆，您怎么方便，就怎么喊我。” 第88章 魔术师（十四） 岳宁兮请肖庆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怎么说她也算是游乐园现在最大的一块儿揽客招牌，以实际发生过的“美人救美”故事为蓝本，创作了魔术表演让游乐园赚了不少，所以，老板对她很是客气，她享有一个单人的大休息室。 休息室之前特意收拾过，此刻拿来招待客人正合适。 只剩下她和肖庆两个人后，肖庆直接切入了正题。 “岳小姐，要是方便的话，我希望您能分享一下，您和照片上这位小姐认识的经过。” 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眼神里却藏着几分试探的意思。 岳宁兮笑笑：“如果您想知道的话，不如……先说说您的经历？这样才比较合理，不是吗？” 问是这么问，实际上，她心底已经有个答案了。 在奶奶给她看的海怪相关资料里，她看到过“肖庆”这个名字。他也是1093年参与击杀海怪行动的一员，但和有卓越贡献的华稚小姐不同，肖庆在刚进入海域就受到怪物袭击、拖入海底，又在其他同伴怀疑他已经溺死时死里逃生，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第150章 岳宁兮猜测，他本来确实快淹死了，但或许是得到了小鱼的帮助，最终才能死里逃生。也因为同样的缘由，他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肖庆仍是那别有深意的笑：“也对，这么做比较礼貌。那么，我就好好说说这位小姐对我的救命之恩吧。” 他说出口的内容，和岳宁兮所猜的差不多多少，只是多了一些细节。 解释完毕，他道明了来找岳宁兮的原因：“我前两天看了网络上岳小姐您的表演，见您在水下呼吸自如，便忍不住有了个猜测，觉得您和我很可能受过同一个人的恩惠，而且……受到的帮助更多一些。为了验证心中所想，我才找上了门，希望没有冒犯到您。” “怎么会？那么，我也说说我与她认识的经历吧。” 为了和肖庆所说的故事相匹配，岳宁兮也编造了一个虚假而典型的救人故事。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显然不会成为联盟军的一员，所以她借用了发生在她和小黎之间的事，只说自己因为受了情伤去海边寻死，差点被淹死的时候被人鱼所救。 某种程度而言，这也不算撒谎。 故事讲毕，岳宁兮接着问了下去：“那么，现在我们已经确认了，您和我都是她的朋友，下一步该做什么呢？您不会只是来和我认识认识的吧？” 肖庆面上笑容愈深：“当然没这么简单。我想，您应该也想再见见这位好朋友吧？” 岳宁兮当然想。 没日没夜地想。 但是，当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子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怀疑。 小鱼的存在实在太特殊了，到今天为止，围绕着她发生的，几乎没有好事。她又该如何相信肖庆是处于好心？ 想是这么想，她面上还是摆出一副充满了兴致的架势：“您有办法让我们再见到她？真的吗？该怎么做？” 肖庆递过来了一张写有时间和地点的纸片，作为一份正式邀请：“岳小姐只要和我一起到这个地方去，就能如愿了。” 表明邀请的意愿后，他没在休息室久留，又随意聊过几句后，便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开，也没确认过岳宁兮是否愿意前往。 岳宁兮将那张纸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没能看出什么花头来。 纸片看起来就是最简单、最普通的那种，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但这份邀请涉及到小鱼，本身就不平常。 犹豫片刻，她还是从通讯录中翻出了奶奶的电话，给她打了过去。 作为整个家中最有能力、最有见识的人，奶奶了解的一定比她更多。问问奶奶的意见，或许就能排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次大概是因为在忙工作上的事，岳茵茵没有马上接起电话，而是过了几分钟才回拨过来。 岳宁兮仔仔细细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奶奶讲过一遍，然后问她：“奶奶，我觉得这个人有问题，他的目的肯定不单纯，但是……万一他真有办法呢？你说，我该不该去？” 但是……我想见她。 把这句话说出口，总觉得会显得自己不够成熟。岳宁兮赶忙来了个刹车，将其咽了回去，随口做了找补。 岳茵茵已经猜出她撤回了什么，却并没有点破，反问她：“囡囡，既然你觉得他有问题，那么你想想看，他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小鱼来的？想想他可能针对的目标，再想想由此衍生出的目的，以及他将会做的事情，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再是个孩子，应该试着自己去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小宁一直很有主意，我相信你能做好。” 岳宁兮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什么：“我好像有点知道了。我去试试看！” 将要挂断前，她补上了一句再见，才按下了结束通话的按键。 如果是奔着她来的话，没必要找这样一个借口。 除了家里人和小黎，没有人知道她和小鱼的关系到底亲密到什么程度，所以不会有她必将上钩的把握。 既然对方是冲着小鱼来的，她就更得提前调查，搞清楚肖庆的目的是什么了。 13点44分。 岳宁兮抬起头，确认了一下房门上方的门牌号。 没问题，和纸片上的信息对得上。 她在门上不轻不重地拍过三下，拧开门把手，走进了房间里。 这就是肖庆留下的地址，而距离定好的会面时间，则还有十六分钟。 屋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就是很正常的客厅，要说有哪里比较不同寻常的话……这是一间江景房，大敞的窗户外，正对着隔开一区、二区的一条大江。 江面极为广阔，在夏日骄阳的映照下，成了一面有着刺眼反光的镜子。 她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一转头，发现肖庆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悄无声息的，像一只幽灵。 他像上次见面时那样，摆出一副和蔼的态度：“岳小姐，好久不见。很高兴您愿意赴约。” “毕竟，我欠了那位人鱼小姐一条命，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当面感谢她。” 边说着，她打开肩上背着的单肩包，从中拿出一条包装精美、做工精致的项链：“您觉得，她会喜欢这份礼物吗？” 肖庆显然不明白这条不值钱的蓝色项链有什么特殊价值，但还是配合地点点头：“看起来很不错，我想，她或许会喜欢吧。” 岳宁兮感受到了邀请者的急切，将项链放回背包后，将话题切到了他感兴趣的方向。 第151章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讲正事吧。肖先生，我们该怎么做，才能重新见到她？” 在肖庆的描述中，想要见到小鱼并不困难。 他们面前的这条大江，下游直通海域，而小鱼是整片水域中的自由精灵，完全可以从海边游到这里。他们都被小鱼救过，小鱼一定认得出他们。只要……他们再在水中遇一次险，她一定会赶来，救他们的性命。 简单得过分，但事实或许确实如此。 想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救，岳宁兮感到有些无奈。 她适时地表达了她的担忧：“我们用这样欺骗的方式让人鱼小姐现身，恐怕不太合适吧？” 肖庆再开口解释时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明白事理的小孩儿。 “岳小姐，你的想法，还是太过善良、单纯了。你首先要明白一点，我们现在所做的种种，都是在保护人鱼小姐。她多次和联盟军一起攻击海怪，早已成为了海怪的敌人。只有我们找到她、将她带离水域保护起来，她才能是安全的。” “竟然是这么危急的情况吗？”岳宁兮挑了挑眉，没有细究这些话是否符合逻辑，很是配合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后，点点头：“我明白了。那么，就按照您说的做吧。” 可算劝好了“目标”，肖庆长出一口气。 趁着岳宁兮去做准备的时间里，他偷偷拿出通讯器，给外面等着的同伴发了信息—— 一切就绪。 半个小时后，肖庆跟在岳宁兮身旁，一块儿下了楼，往江边去。 此时正是中午过后太阳最毒的点，加上这块区域本就不会有多少人在河边活动，他的人又提前“清理”过，应该不会有人打扰到他们的计划才对。 “那么……我下去探探情况。” 和肖庆说过这么一句后，岳宁兮再没有任何犹豫，便下了河。 在这样的天气下，河水非但不凉，水温反而有些高。她将水泼到身上，适应了一下后，一头扎入水中，往最深处潜去。 肖庆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水面上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归于平静，一时之间，心突然被不安袭击，悬了起来。 就在他以为，这次的计划也将以失败告终时，不远处，竟真有一抹蓝色的影子潜藏在水下，不断朝着这个方向赶了过来。 他一下就来了精神，冲着通讯器就喊：“她来了！快准备捕捉！” 第89章 魔术师（十五） 肖庆一声令下，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得到任何响应。 他心下隐约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但机会难得，他实在不想浪费，便强行压制住情绪，毅然决然带着捕捉工具下了河。 这工具一个人也能用，只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成功的可能性。 才刚刚顺着蓝影出现的地方游过去三四米，肖庆忽然感觉到，脚下像是被水草一类的东西给缠住了，拖着他让他再无法前进半步。 他一时有些慌，深吸一口气后，猛地潜入水中一探究竟。 确实有东西缠住了他的脚，但那不是水草，而是……一顶假发？ 肖庆终于反应过来—— 今天本该是他利用岳宁兮捕获那条神奇的人鱼，可她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猜出了他真正目的，反过来设下了陷阱。 刚才他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一直想着的人鱼，而是由某人扮演的虚假存在。甚至，她带着那头及腰长假发都成为了困住他的工具。 再这样下去就该被淹死了！ 肖庆一下着急起来，好一阵拳打脚踢，终于挣脱了脚下的束缚，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新鲜空气。 然而，不等他高兴太久，岸边等着的人已经一把将他捉住，愣是直接拖回到了岸上，并当场赠送一副银手镯。手铐甚至经过特殊处理，哪怕他是个异能者，行动也将被限制。 往几位工作人员身后一看，他的同伴们也基本上已经被捕，没有一个人顺利逃脱。他知道一切都已败露，这时候干脆放弃了挣扎和狡辩，接受命运的安排。 岳宁兮仍旧躲在水下，通过上面传来的声音判断事情的进展。 幸好，一切没有出太大的差错，是按照她预料的进行的。 她相信小鱼会救人，但是，和小黎做的实验告诉她，小鱼的能力已经转移到了她身上，不大可能让其他人也在水底下呼吸自如。既然肖庆不能在水底潜藏太久，想要对付他，还是容易的。 当初知道了肖庆的目的是小鱼后，事情反而好办了。 看对方那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架势，岳宁兮猜测，她不是他找上的第一个人。以此为线索一调查，果然，他曾拜访过好几位有特殊经历的人。 被拜访者大多有相似的过去——曾在某片水域遇险，在所有人都怀疑她们已经溺亡时，侥幸地死里逃生。但有关于自己是如何被救的，几人纷纷选择了沉默以对，什么都没透露，像是在保护一个共同的秘密。 岳宁兮选中其中一位前去拜访，对方刚开始对她的戒心极高，不愿承认曾经被小鱼所救，也不愿承认自己和肖庆有过接触。 但是，当她将她和肖庆对话的录音放给对方听后，那人的态度有所松动。又经过好一番软磨硬泡，她终于从此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她的经历和岳宁兮之前打听到的内容，大体上是相似的。 第152章 程思嘉打小胆子就很大，经常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下，去陌生水域游野泳。她将这视作是一种放松的冒险方式，结果不出意外地遇上了危险。 在河流因暴雨水位猛涨、险些将她淹死的那个夏日午后，是一位有着蓝色大尾巴的人鱼小姐突然出现，将她拖回了岸边。 但是，人鱼小姐没有跟她说任何话，确认她已经安全之后，便一摇尾巴，消失在了汹涌的河水之下。 很长一段时间，程思嘉都以为，被人鱼所救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直到肖庆找上门来，带着那张人鱼小姐的照片，问她想不想再见一见这位救命恩人。 她当然是想的，于是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她也被肖庆带去了那间江景房，又被他用同一套理论哄骗。 就在程思嘉按照指示进入江中，装出一副因脚抽筋而即将被水淹的样子时，她注意到了异常—— 在河岸边的草丛里，躲着一大堆人，手上拿着奇形怪状的工具，正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悄无声息等待着什么。 程思嘉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立刻终止演出游到岸边，对肖庆进行了逼问，试图从后者口中得到一个真相。 肖庆当然没有告诉她，但是她自己查出来了。 他过去确实曾被人鱼小姐所救，但是对他来说，救命之恩没有自己的前途重要。 当年海怪威胁城市，他豁出性命却毫无功绩的作战经历并没有为他换到任何的荣誉。 所以，他决定通过向上级献上人鱼的方式争夺名利。 想到利用“演戏”诱骗对方上钩，是因为他当初几乎成功过。 可是最后还是被识破，让现成的“功绩”从眼前逃跑。 于是，肖庆开始寻找其他的“受惠者”，将类似的事情不断重演。程思嘉是第三个，岳宁兮是第四个。 程思嘉得知事情的真相后，想过要保护救命恩人，阻止肖庆的进一步行动，但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理由，上报哪个可能有关的部门。思来想去，她也只能在网络上发布一个内容模糊的求助帖。帖子没能给她答案，反倒成了岳宁兮顺势找到她的线索。 与程思嘉相比，岳宁兮有一个小优势。 她看过与海怪有关的所有资料，所以知道，肖庆为了达成目的，动用了一批属于联盟、而非私人的力量。这可以成为一个调查的起始点，进而挖掘出他背后的阴谋。 一个带有部分证据的匿名举报，直接投进了岳茵茵的信箱，便让局势发展到了今天的这一步。 眼下，事情也算暂时告一段落，岳宁兮稍稍松下一口气。 确认过岸边的人都已离开，她开始往上方游，打算离开。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暴露举报者的身份，对她来说会更有利。 将要浮上水面的前一秒，她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来，一下就环住了她的腰。 “小黎，你……” 刚开了个头，岳宁兮就意识到不对劲。 她确实请了小黎来扮演人鱼的角色，吸引肖庆的注意，可小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会直接离开。 而且，小黎和她相处起来，还没有这么……“亲密”过。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将脸贴在她后背处，难舍难分地蹭了又蹭。 一个猜测逐渐显露水面，岳宁兮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跟鼓擂似的。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打破美梦的勇气，开口确认道：“小鱼，是你吗？你真的……来找我了？” 【嗯。想你了，来看看。】 小鱼抱得更紧更用力，不愿让两具身体之间留有任何空隙。 熟悉的声音果然还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岳宁兮确认了，小鱼已将自己的声音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给了她。 从这句话中，她听出了一份微不可察的言不由衷。她回顾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忽然反应了过来：“你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全，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情况？” 小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轻声应了是。 每次被那个男人带走的人，都会碰上麻烦。她“正巧”看到小宁和他在一起，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岳宁兮刚想转过头，却被小鱼从后面轻轻按住了动作。于是她试着开口表明自己的想法：“都那么久没见了，能不能让我看看你？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她猜测，小鱼应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所以一直在回避与她面对面相见。 小鱼下意识抚上脖子。 那道之前与海怪作战时留下的伤痕才刚刚开始愈合，实在……难看又吓人。身上，那一处又一处缺失的鱼鳞也还没能长回来。这副样子，怎么能见人呢？ 她摇了摇头。 【不。现在不行。但我可以，再陪你一会儿。】 岳宁兮听明白了。 她们相处的时间只剩下“一会儿”了。 她眼神一黯：“还是不能跟我回家吗？你的房间已经重新收拾好了。爸爸妈妈和奶奶也很想你。” 【很快就可以了。】 小鱼停顿了几秒钟，又强调了一遍：【很快。】 在她准备强调第三遍时，岳宁兮先一步开了口：“我明白了。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想法已顺利传达，岳宁兮再不多言，只默默感受着通过紧贴的皮肤传来的温度。那是她日夜渴求的东西，可惜……现在还不是明说的时机。 第153章 “一会儿”持续的时间*太过短暂。岳宁兮才刚觉得有些沉浸于其中，小鱼便突然抽身而去。 【不要回头看我。水里危险。不要再来。】 听到这么一句“警告”，她强行压住了回头的冲动，嘴唇几次颤抖，最终也只问出一句：“那……我什么时候来接你，才比较合适？”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很快”，能具体到哪个时间点。 【等时候到了，我派人给你传信。】 “……好。对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能不能把它给带上？” 小鱼没有言语，但岳宁兮感到手上一空。 真没想到，这份礼物还真有被送出去的机会。 身后的人逐渐远去，岳宁兮等了又等，估摸着小鱼应该已经游出去好一段距离后，才终于回了头。 可是，视线范围之内，除了河水，再无其他。 至少项链送出去了，也是好事。 第90章 魔术师（十六） 岳宁兮按了按胸口，等待着满腔的情绪平复。 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这次，她们说上了话。之前的那一次，可是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小鱼不愿让她看她这件事，使她不得不在意。可以猜测，小鱼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会让她担心的事，所以才不能给她看。 她很担心，但……确实没有办法。 幸好，有些事情，她还是能够做到的。 要不是这次肖庆找上门来，岳宁兮都不知道，除她以外，还有这么多人，正“觊觎”着小鱼的存在。 肖庆是，肖庆想要讨好的那位领导是，被领导派来帮忙的那群人也是。他们因为相同的目的纠合在一起，而这目的直指小鱼。 仔细想想，此事倒也不奇怪。毕竟，小鱼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她不仅长得好看，还有着特殊的能力，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联盟军身侧，和他们共同作战，帮上了不知道多少忙。有这么多优点在身，自然容易成为其他人的目标。 这大概也是奶奶让她做这工作的原因。奶奶注意到了这些人的存在，所以给她一份足够瞩目、能够吸引到这些人的工作，作为一种提醒。 这就是岳宁兮能做些事情的地方了。 她可以成为一个标靶，就像这次，不断引诱对小鱼有不纯目的的人上钩，顺带……清楚隐患。 如此一来，再见面之时，她也有了可供分享的故事。 向芙和柴曳找上门的那天，岳宁兮是带着几分戒心的。毕竟……她们看起来真的一副要砸场子的架势。 不曾想，向芙却取出了独属于小鱼的鳞片，放入水中后还浮现了小鱼为她所留的特殊讯息。 那是只有她们二人能看懂的特殊字符，意思很简单—— 【安全。】 【想念。】 岳宁兮意识到，这就是小鱼所说的信号。 危机已过，她已经可以去见她了。 她哪里还等得了一分一秒，只想立刻飞奔去见她。 她是在事后、知道了更多事情时才想起来，那天夜里，她对待柴曳长官和向芙助理的态度，多少有点不够礼貌。得亏两位并不计较，反而一路将她送到了海滩边，去与小鱼相见。 一到海边，岳宁兮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那天晚上的月光与海水，倒是真和此前梦境中所见一模一样。 她刚走进几步，小鱼便用最独特的方式迎接了她。滔天巨浪迎面而来，像是一个饱含热情情感的拥抱。 果然，当她顺着海流运动的方向，漂向海底最深处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用力地拥进了怀中。 这一次，小鱼没再试图掩藏起什么，直接而干脆地从正面拥了上来，终于让她有了机会，借着月光看清楚她的样子。 多年的时间，让小鱼的眉眼间褪去了原本的稚嫩，成熟了不少。她穿在身上的衣服极为破旧，看起来，像是从哪里随手捞上的遗弃物。但是，再破烂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带着一股特殊的韵味。 在表达情感时，小鱼倒还是和过去一样，热情而直接。 从抱住岳宁兮的那一刻起，她再不愿意放松哪怕一丝一毫，并凑在她的脖颈间反复确认过她的气味，才终于满意一笑。 岳宁兮跟着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还是你熟悉的气味吗？” 要不是事发太过突然，她又一刻也不想浪费，她本该换上一件小鱼留下的衣服再来的。 生怕带去别的地方会导致气味混杂，小鱼穿过的所有衣服都被她收在了家中，小心翼翼存在专门的房间里。 小鱼点点头，又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还小心翼翼地用脸颊蹭了蹭，让她觉得那儿有些发痒。 但岳宁兮实在顾不上那微不可察的痒意，关注点全放在了小鱼抬起头时露出的那一道伤口上。 “小鱼，你等等……先等一下。” 她扶住好友的双肩，将后者的身体稍稍往后推了推，想要拉开点距离，好好看看她脖子上的疤。 这被人往外推的举动引起了小鱼的强烈不满，她挥开了岳宁兮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幸好岳宁兮的动作更快一些，像过去一样把自己弹了出去，精准抱住她的尾巴，一扒住就不肯松手，怎么也没让小鱼将她给甩开，愣是将其游动的速度拖慢了。 第154章 “哎呀，小鱼你别生气，你就让我看一眼！我看一下你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一眼，行不行？” 也许是因为她放软了的语气中担忧太明显，也可能是因为重逢时隔多年、不想将时间浪费在置气上，小鱼只游出了三四米的距离，就放缓了速度，释放出原谅的信号。 这给了岳宁兮机会。 她改为用双脚夹住小鱼的尾巴，放开双手，顺着对方的手臂向上攀爬，最终搭在了小鱼的肩膀上，并趁机将自己的脸也靠了过去。 从这个位置，也能看清楚小鱼的侧脸。 那是一道很长很长的伤口，从左侧耳朵的下方起头，顺着下颌线，一直蔓延到下巴尖。 伤口并不浅，又没得到很好的处理，哪怕现在已经恢复了，留下的伤疤仍然狰狞至极。 更让岳宁兮感到后怕和不安的是，能在这个位置留下的伤，当初恐怕是能致命的。 【别看。】 小鱼沉默片刻，又加上了一句。 【难看，别看了。】 这简短的一句话里，带着几分委屈，还夹杂着一点请求的意味，像是不愿面对岳宁兮的“目光审视”。 “小鱼，这道伤疤一点都不难看，我没骗你。” 岳宁兮没忍住，伸出手，将拇指抵在了上面，由上而下极为温柔地轻轻抚过：“还疼吗？” 眼见着小鱼摇了摇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也许……她也该经常性地向这位好朋友学习学习，用更为直接且热烈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 光是抚摸，实在太单调了，完全没办法清楚地表明她没有任何嫌弃。 想到这里，岳宁兮再不犹豫，将双唇凑了过去。 第一下，落在了伤疤的最顶端。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直到她嘴上的红色口红几乎覆盖了整道伤疤，她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 这支口红的颜色很好，她很喜欢，还曾多次回购。它最大的问题，就是喝水的时候容易沾杯，没想到这问题在今天却成了它最大的好处。 感觉到小鱼的身体从刚才突然僵住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开始小幅度地挣扎，岳宁兮决定要得寸进尺。 “你别躲我，让我再证明一下，这道疤真的一点都不难看。” 很可惜，岳宁兮没来得及做第二次的证明，“得寸进尺”就被强行打断。 这一回小鱼往前游的时候用上了最快的速度，她一时不备，愣是被小鱼灵巧地甩了出去，远远抛在身后。 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真没想到，明明小鱼平时搂搂抱抱、嗅嗅闻闻、亲亲咬咬的时候主动至极，从没考虑过对方是否会害羞。被别人用相同的方式对待时，却会整个人僵在原地，又在反应过来后在第一时间采取逃跑回避的态度。 还……挺可爱的。 也就过了三四秒钟的时间，小鱼就再次回到了岳宁兮的面前，看向她的眼眸中，带着一份小心翼翼的确认。 【真的不讨厌？】 岳宁兮笑笑，极为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一点都不讨厌！” 【可是……】 难得见小鱼在面对自己时显得这么犹豫不决，连再上前几步都不敢，岳宁兮想着，应该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只是她尚未发觉。 仔细观察过后，她注意到，小鱼不再开口的时间里，反复用余光确认过自己尾巴上的某几处。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终于知道了答案—— 在那条蓝色大尾巴上的几个部位，鳞片的排列显得不太规则。那里曾经恐怕受过重伤，甚至到了鳞片成批剥落的程度。 距离受伤已过去很久，倒是有新的鳞片重新长出来，覆盖住了原本的伤口，可是…… 与旧鳞片对比起来，新的色泽极为暗淡，给人的感觉，像是营养不良一般。 觉察到岳宁兮的视线所至，小鱼下意识伸手盖住了那块区域。然而相似的伤处太多，凭她的两只手，根本遮掩不住。 小鱼的声音在岳宁兮脑中响起时，能明显让后者感觉到其情绪上的低落。 【不好看了，不能再送你。之前送你的好看，你留着。】 岳宁兮没想到，受了那样严重的伤后，她在意的竟然是这个。 回想起来，当初，她确实对着这尾巴爱不释手，总忍不住要去描摹每一片鱼鳞的形状，夸赞那鳞片像宝石一般闪耀。而新长出来的这些，显然已不符合她原本喜欢的样子。 被小鱼送到她手中的那几片，却是和过去的一样特别，应该是经过了鱼鳞主人的精心挑选。 岳宁兮突然觉得心下一片酸楚，还有些后悔。 她表达喜欢的时候，怎么就偏偏选用那样的用词？ “新长出的也好看，颜色没这么鲜亮，但更具有质感。小鱼，只要是你身体上长出来的，我都喜欢，什么样的都喜欢！” 第91章 魔术师（十七） 这句话听在小鱼耳朵里，显然让她很高兴。 她高兴得恨不能现在就拔下几片鱼鳞来，作为久别重逢的赠礼交到好友手中，幸好岳宁兮的动作更快，及时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 当初匆匆分别带来的问题说开了一部分，但是，还有更多的事情是岳宁兮想要知道的。 她又一次将自己挂到小鱼身上，凑在她耳边轻声询问：“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这和你的不告而别有关系吗？” 第155章 见她突然提起了过去，小鱼有些委屈地撅了撅嘴儿。 【不是不告而别。你先不要我的。】 这是一句感情极为强烈的控诉。 “我没有……” 刚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话，未出口的话语却卡在了岳宁兮的嗓子里。 对啊，当初确实是她先做出了绝情的事情。 为了能让她宽下心，爸爸妈妈跟她强调过很多次，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并不是她的过错，但是……确实是她先将小鱼送到了一个没有人能听她说话、没有人能与她交流、只有孤独紧紧环抱着她的研究所，让她不得不孤身一人。 到嘴的解释变成了一句全新的保证，岳宁兮开口道：“我再也不会那么做了，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小鱼表达相信与原谅的方式和过去一样—— 她拉住岳宁兮的手，将其拉至身前，给了对方一个密切到没留任何缝隙的拥抱。 岳宁兮给了同样热切的回应，随后又将话题拐了回去：“所以，告诉我好吗？这些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你当初又为什么要离开？” 只有知道其中缘由，她才能尽可能地避免旧事重演。她不希望自己一错再错下去。 小鱼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在岳宁兮写满期冀的目光中点了头，讲起一个漫长的故事。 讲述时的小鱼还是习惯于一小句、一小句地说，前半句和后半句之间常常缺乏关联性，好在，岳宁兮并没有生疏了同她交流的技巧，能用自己的方式，将缺失的部分补充上去，还原出一段完整的记忆。 她当初翻看资料时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小鱼是为解决海怪的危机，才毅然决然离开研究室的。但她没想到的是，此事竟然还与她有关。或者应该这么说——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 【它会把你当成我。它要杀你。】 这是小鱼的解释。 而岳宁兮自行理解过，才反应过来，海怪和小鱼之间，恐怕存在着某种并不寻常的联系。这种关联涉及到你死我活的斗争，所以小鱼必须做些什么。 自小鱼将能力转移到她身上后，她恐怕也有了和小鱼相似的“特征”，这种特征可能会使得她被误认为是小鱼，进而引来杀身之祸。 在感知到海怪的“躁动”时，小鱼同时也觉察到了一种对好朋友性命的威胁，为了能保住她的性命，逃离成了唯一的选择。 想要解决海怪的问题并不容易。 小鱼几乎参与了联盟组织的每一场行动，一直扮演着“从旁协助的主力军”角色，在联盟放松追捕的时间里也没有闲着，为此落下了一身的伤。 直至不久前，她才终于能够确认，危机已经解除，是与好友重逢的时机了。正好向芙在这时送上门来，她便选中了她作为传话的对象。 听完这些，岳宁兮只觉得心中愈发得疼。 她小心翼翼地抱住小鱼，连太用力都不敢，就怕触碰到某处伤口，再一次引来疼痛。 “小鱼……今晚就跟我回家好不好？你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你住进去，再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我马上可以改。” 今晚的月光还算亮堂，她们虽在海中，但所处的位置并不深，倒也能将彼此看个清楚。可是，距离再远一些的地方有什么，就怎么都看不清了。 哪怕刚听小鱼说过，海怪的威胁已被清除，岳宁兮还是觉得放心不下，总觉得在周围、那看不清的晦暗中，还潜藏着某种难以预料的危机，随时会伸出几条带着尖刺的藤蔓来害死她们。 只有把人真正带回家中，她才能感到……安全。 小鱼笑了笑。 与岳宁兮不同，在她脸上，并没有对怪物的惧怕，她很确信在这儿没有任何能威胁到她们的存在。 但她还是点点头，语调轻快地答应下来。 她也……很想回家。 岳宁兮刚想将小鱼抱上车，却忽地想起，自己今天不是开那辆改装过的车来的，没办法将人带回去。而小鱼显然仍不能离水太久。 她抬手看了眼手表。 十一点五十五分。 在她没有按时回家的一般情况下，这个点，不论是父母还是奶奶，应该都还没睡下。于是她从随手丢在沙滩上的背包里翻出通讯器，给家中打去了兼具求助和报喜功能的电话。 她的本意，是想请父母中的一位帮她把车子开过来就行。没想到，她被小鱼抱着在岸边等了半个小时后，会看见三位家长齐齐整整地出现在岸边。与逐渐恢复冷静的她相比，那三位反而表现得不够“成熟”。 这样过于热情的迎接显然也在小鱼的意料之外。 看到她们前，她还将自己紧紧地黏在岳宁兮身上，一看到她们三个同时走来，她面上一红，扑进水中一个甩尾就想躲进海底。得亏岳宁兮反应快，反手拉住了她，才没让她顺利躲起来。 “小鱼，你别害怕。她们也很想见你。” 注意到小鱼很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岳宁兮反应过来，赶忙又补上一句：“而且，她们的态度和我一样，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们家的小鱼，她们绝对不会讨厌你的。” 小鱼没再继续往下潜，但还是埋了半张脸在水下，正好借着水波遮掩了伤口。她看向她们的双眸中，仍旧带着几分担忧。 在过去，她其实从不曾在意过“小宁家人”的态度与想法。她本就只对小宁感兴趣，其他人爱怎样怎样，又有什么关系？可这些年，她暗中看过许多“人与人相处”的情形，才逐渐明白，人类的关系，要比她所想复杂得多。她想和小宁好好的，就不得不关注其他事。 第156章 好在，之后发生的种种，都有效缓解了她的不安。 她们对她的态度，与对待自己女儿的相差并不多，看到她身上那几处形状可怖的伤口时，也不见任何嫌弃，似乎只有心疼？ 这应该……不是一件坏事吧？ 岳宁兮以最快的速度，抱着小鱼上了车，放入了车载的水缸之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次身体完全离开水时，小鱼的不适感，没有过去那般强烈。 她忍不住想，这也算是一种被迫的成长吗？ 回到家中后，她带着小鱼在地下室转过一圈，过程中，她仔细观察了后者的表情，而她看到的情绪，唯有满意这一种。 在看到那一溜排开、套着防尘袋的衣服时，小鱼的眼眸明显一亮。看得出来，她对于自己身上这件破破烂烂且并不合身的衣服也不大满意，只想立刻将它给换下。 但架子上那些书，就没有过去那般吸引她了。她只在故事书前停留了小半分钟，便一改方向，转去了别的地方。 岳宁兮跟在她的身后，等着她评价，只要她对着哪一处摇了头，她就立刻把那可能碍眼的东西搬走。 可是，她没表达任何的不满，最消极的态度也不过是不感兴趣。 岳宁兮观察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小鱼，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好，我可以马上更改的。需要换一些故事书吗，这个瓷砖画是不是也不太好看，还有衣服，衣服的风格会不会过时了，我总觉得……” 对房间的挑剔才刚进行到一半，小鱼忽然将上半身探出水面，一把抱住她的腰，干脆利落地拖进了水中。 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被池水冲散。 直到整个人都沉在了水底，她才反应过来开口询问：“怎么啦小鱼，不开心吗？” 小鱼摇摇头，笑了笑，终于提出今晚第一个要求。 【困。唱歌给我听？】 原来是有些累了？ 岳宁兮感觉自己已理解了现状，立刻反客为主，将人圈在怀里，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哼唱起最熟悉的一首童谣。 小鱼似乎是真累了，一首歌才刚刚唱到第三遍，便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严沛白推开地下室的门时，没看见半个人影。 从她所站的位置，是看不见泳池中央的景象的。所以她猜测，两个姑娘应该是拥抱着彼此，密不可分地躺在了那里。 她无奈一笑，放弃了上前提醒，并顺手为她们关上了灯。 就这样吧，今晚对她们两个来说，都很重要，没必要前去打扰。 她回到客厅，向着婆婆和丈夫说明了情况：“她们已经睡下了，估计明天中午之前，不会醒来。” 岳茵茵笑了笑，像是终于放下了心。 “小鱼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你们两个可要照顾好她。” 第92章 魔术师（十八） 生活似乎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岳宁兮的每一天，又成了之前的样子。白天上班，下班回到家中后直奔地下室泳池，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和好友腻腻歪歪上，一点也不嫌浪费。 小鱼仍然是当初那个好哄的性子，只要看到她，满心满眼都写满了欢喜，再看不到任何的负面情绪。 也因此，严沛白反而比岳宁兮更早发现了小鱼的不对劲。 严沛白受岳茵茵之托，负责照顾小鱼，而她本身，也打算做好这件事。 对于小鱼身上那些自行愈合的伤口，她一直很担心，就怕它表面上复原了，底下仍然是受损的状态。而以小鱼目前的状况来说，又不能去医院，否则必将引来麻烦。所以，她希望能够通过一些药物，以及自己精心的照顾，帮助小鱼更好地恢复。 那天，严沛白正好从朋友手中拿到一种据说对温养身体很有好处的药物，便顺手拿去了地下室，想要给小鱼试一试。 她敲了几次门，都没能得到任何的回应，实在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的状况，只好直接推开门闯入其中。 好消息是，并没有什么突发意外，小鱼没有消失、没有受新的伤，仍旧好端端地待在泳池里。 坏消息是，她整个人浮在水面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眼眸中只余空洞，像是丢了魂一样。 严佩白一眼就能看出，小鱼的状态极其糟糕，就和……就和她刚刚失踪时，女儿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完全一致。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初，她们一家子用上了所有能用的方法，才“留下了”小宁。她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在她另一个孩子身上。 生怕自己的突然出现会惊扰到对方，严沛白先喊了她几声，确定小鱼听到、也给出了反应之后，才走向池边。 她一在泳池旁坐下，小鱼就主动靠了过来。 这是之前很少发生的事，她愈发确定，这孩子有些不一样了。 见严沛白坐下后便沉默不语，反而一副思索中的表情，小鱼歪了歪头，用眼神表达询问之意。 不能说话，有点麻烦。不过，她并不后悔当初做下的决定。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却不能跟我对话，是不是？那么——你就用点头或摇头来回答吧。” 严沛白笑笑，伸出了手，小鱼主动握住，但仅仅握住了她指尖的一小部分，显得有些疏离。 第157章 这让严沛白更觉得有趣。这孩子对待别人的态度明明是这样，怎么一见到小宁，就主动得不得了？难道第一次见面时，小宁帮她赶跑大鱼时的英姿深深刻进了她的脑海中，使得小宁在她心底成了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有时候，随意的猜测，偏偏就能正中靶心。 严沛白理了理思绪，开始尝试着同小鱼进行交流。 “是不是在想小宁？” 点头。 “希望她回来陪你，是吗？” 点头，旋即小幅度地摇头。 这一个举动的意义有点难以揣测。 严沛白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希望她能留下来陪你，但是又怕这样的想法会对她正常的生活造成困扰，所以不敢提。是这个意思吗？” 点头。 “真是个傻姑娘。” 严沛白没忍住，轻轻摸了摸小鱼的发顶，顺手将她凌乱的头发理顺了。 小鱼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躲开。 她终于看出来了。 这些年没见，小鱼变得有点敏感，也有了更多的顾忌。不知道她曾目睹过、经历过什么，现在的她，甚至不敢将真正所想说出口，就怕这一句话、两句话会给人造成困扰，所以更愿意自行消化。 可她又无法完全处理好情绪，于是那点未能说明的小心思就成了一个心结，独独困住了她自己。 严沛白感叹后的沉默让小鱼困惑地皱了皱眉。 她感觉，刚才那个词不是夸赞人的意思。但看着眼前人的表情，又好像没有贬低的含义。 真是难以理解。 “傻姑娘。”严沛白再次轻声喃喃了一句，随后才向着小鱼开口：“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跟小宁说的，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该好好地表达出来，其他人毕竟不是‘你’，是很难明白你真正需要什么的。你想见小宁、想跟她在一起、一刻都不愿分开，就该让她知道，说不定，你们两个想着的是同一件事情。好孩子，你受的难已经够多了，不要再委屈了自己。” 她轻轻捏了捏小鱼的脸颊，指尖在那条过长的伤疤上停留片刻。凹凸的质感再次提醒了她，这是为小宁留下的，那一身的伤都是为小宁留下的。 她们欠她。 这天晚上，岳宁兮回到家中之时，仍然选择了直奔地下室泳池。 但……她却突然受到了小鱼的冷待。 这还是小鱼回家后的第一次，她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只好先追在小鱼的屁。股后面哄人，想着先让对方的情绪平复下来再说。 跟着小鱼来来回回游了整整三趟，岳宁兮终于抓住机会，缠住了她的尾巴，顺势开口询问：“小鱼，怎么啦？你在生我的气吗？能不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保证，我会改好的。” 小鱼倒是停下了动作，但并没有转头看她。 就在这时，岳宁兮的脑子里响起了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变化的音调，都在诉说着委屈，实在让她心碎。 【你……又要丢下我了吗？】 随时可能会被抛弃的恐惧。 这才是小鱼死命压抑，又永远无法忽视、无法抛之脑后的心结。 多年前，只有好好配合研究室人员的安排，才能见到小宁。 多年后，她想，只有好好听小宁的话，安分守己地待在这里，才能避免再次被丢下的命运。 可是……小宁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 她想占据她，占据她所有时间、所有空闲的想法，终究难以实现。 但既然是小宁妈妈让她开口，她还是决定要试一试。 小鱼没想到，才刚说完这一句，她竟然就真的得到了回应。 岳宁兮松开了她的尾巴，游到她面前后，紧紧抱住了她：“再也不会了。我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离开，我保证。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可你……】 听着小鱼的欲言又止，岳宁兮反应过来：“你很担心，我出门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 见小鱼点了头，她笑了笑：“那我就再也不走了。” 从小鱼回来那天开始，岳宁兮就在考虑这件事。 她在游乐园立刻新型技术和特殊能力表演魔术，一来是为了赚钱，二来是为了吸引火力。钱已经攒下了一笔，至少一段时间之内是够用的，而另一种目的也伴随着小鱼的平安归来，不再具有意义。所以，这份工作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这几天照常去上班，只是因为工作上的交接事宜还没有处理好，她不想成为一个不负责任，把烂摊子丢给其他同事的人。 等一切全部处理好之后，她当然要紧着小鱼来。 心心念念的事被岳宁兮随口便承诺了，小鱼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置信。她迟疑了半分钟，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试图做一轮确认。 【再也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从今晚、从此刻开始，只要你睁开眼，喊我的名字，我就一定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岳宁兮一句一顿，说得很认真。怕语言无法传达，她还握住小鱼的手，将其抵在了自己的胸口：“你愿意相信我吗？” 小鱼点点头，眼睛亮了起来，像两颗明亮的星。 她感受着透过薄薄一层布料传到掌心的温度，突然觉得身体和尾巴都有些发烫。她已逐渐明白了那是因为什么，只好不断用尾巴搅动池水，希望流动的凉水能缓解那股躁动不安。 第158章 岳宁兮说到做到，从那天晚上，就搬了一张折叠床到地下室，就那么住了下来。 她的存在，有效地让小鱼知道了何谓“安心”，所有的不安与害怕，都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消散。 但，魏黎的拜访险些破坏了这逐渐转好的氛围。 小鱼曾经见过魏黎，次数不多，可非常凑巧，每次她看到她，她都刚好出现在岳宁兮身侧。这让小鱼对她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 不过，当岳宁兮引着魏黎到水池边时，小鱼还是出于“礼貌”，藏起情绪，与其握了握手。 她仍旧只握了她人的指尖，身体接触的瞬间，她觉察出一股熟悉的气味。那气味多次萦绕在小宁身侧，从许多年前开始就是如此，她实在……没办法忽略。心头蔓延开的那种酸涩感，简直让她坐立难安。 简单打过招呼后，小鱼便躲在水下，再不参与她们之间的交流，扮演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魏黎感受到了小鱼*的有意回避，仔细观察过她的状态，她猜出了其中的缘由。 她来这一趟是出于好奇和一份感激之心，以及难以拒绝的邀请。既然自己的到来反而会引发对方的误会与不满，那么，她自然得点到为止，及时打道回府。 第93章 魔术师（十九） 客人是由岳宁兮请来的，自然也由她负责送出门。避开小鱼后，魏黎选择了开门见山的询问方法。 “小鱼小姐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应该很在意我的事情，我不是说过吗，我最好不要过来……小宁，你到底在想什么？” 昨天夜里，其实她就表达过对此事的担忧，可小宁却很坚持，像是在盘算着什么。朋友肯定比她更了解小鱼小姐，所以，短暂犹豫后，她选择了接受安排。 岳宁兮笑了笑：“一来，我确实想介绍你们两个认识。二来……我需要一个契机，或许，你非常合适成为这个契机，所以我想试试。” 她是在小鱼离开的第四年，才逐渐从每一天晚上逐渐精彩的梦境中明白了—— 同样以朋友相称，她对朋友和“朋友”的情感有着千差万别。 她和小黎也许会维持一辈子的友谊，但情谊只会保持在“友情”的范围之内，不会进一步加深。 可是，面对小鱼，她有一些更深程度的欲望。她的梦境反映了她心底深处的冲动，光是日日夜夜相处还不够，她渴望着一些实际、热切又亲密的肢体接触，原本的朋友关系，已经满足不了她。 自从小鱼回家之后，她一直在实践，可是……那些触碰、嗅闻、抚摸、亲吻于小鱼而言，含义有些不同。它们好像仅仅是一种示好的方式，并不能表达深层次的情感。 岳宁兮为此苦恼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想通，决定好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不相信小鱼对她毫无感觉。小鱼的一举一动都能证明，她对她来说，是不同的。 问题或许在于，小鱼并不真正明白这种感情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她需要契机的原因。 目送着魏黎打的车子逐渐远去、消失在街角后，岳宁兮立刻回到了地下室。 就跟她猜测的一样，小鱼将自己整个人都藏到了水底下，站在池边乍一看，只怕还会以为这里什么都没有。 每次小鱼遇上什么想不通的、气愤的、难过的事，无法表达自己的情绪时，就会往水里躲。 今天的情况，大概属于有什么想不通的那一类。 岳宁兮连衣服都没顾上脱，一下跳入泳池中，直奔最中心点而去，果然一下就抱住了那条大尾巴。光滑而清凉的触感，如果去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小鱼感受到身上挂起的重量，转过脸看了她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眼中是明晃晃的不开心。 岳宁兮试着去拉了一下她的手臂，被她一下甩开，再想尝试时，更是整个人都被直接甩了出去。 她毫不迟疑地再一次黏了上去：“小鱼，你在生我的气吗？” 小鱼很认真地摇摇头。 【没有。】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可是你看起来很不开心欸。” 【有吗？】 好容易赶上小鱼的速度，岳宁兮立刻抱住她的腰，强行带着她浮出了水面。 她用左手制住了小鱼的动作，随后伸出右手的手指，沿着她眉毛的走势，一路划过眼角和脸颊，最后停在了下撇的唇边。 “你看，你的眉毛、眼睛和嘴都在表达着不开心。难道说……你很不希望看到我和其他的人在一起？” 岳宁兮承认，自己有刻意引导的成分，问题出口前，已经预设了可能得到的回答。 遗憾的是，小鱼似乎并没有明白过来。 她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后坚定摇头。 【不，你可以和其他人在一起。我没有不开心。】 “真的吗？” 【嗯，你需要有朋友。】 朋友？ 听到这个词，岳宁兮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确实需要朋友。小黎帮了我很多，对我来说，她是很重要的同伴。” 小鱼低垂着眉眼，避开了岳宁兮的目光，好一会儿后，才轻声询问了一句。 【我也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不是。” 【？】 小鱼还没来得及表达委屈，忽然被眼前的人强行撬开了唇与齿，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极富侵略性地进入她口中，堵住了她惊愕的疑问。 第159章 她能感觉到，放在她腰间那只上下摸索的手也带着与过去不太一样的试探意味。 不知过了多久，岳宁兮终于放开了她，眼角眉梢都挂着餍足。 她舔了舔唇角，笑容愈发灿烂：“我不会对朋友做这种事。可如果是对你，我每天都想，日日夜夜地想。小鱼，你明白其中的差别吗？我再也离不开你了，以后就算是死，我也得埋在你身边。” 小鱼尝试着去理解，眼眸中却满是不解。 实在搞不明白后，她按住岳宁兮的双肩，轻轻将其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动作生疏地做了相同的尝试。 这样的尝试让小鱼感到了新奇与兴奋。她忽而产生了一种无法抑制的不满足感，只想一次尽兴。 岳宁兮却突然制住了她：“小鱼，你会想对其他人做这种事吗？” 【我不认识……其他人。】 对小鱼来说，其他人都只是“见过”而已，并不算认识，她也没有前去结识的兴趣，所以这一问题并不具有任何意义。 小鱼的回答在岳宁兮意料之外，一时之间，都不知该怎么把话题往下引。 好在下个瞬间，小鱼就用深入的亲吻，破除了她所有的犹疑不安。 将岳宁兮从怀中放走时，小鱼还有些恋恋不舍。 她笑了笑，轻声道：【没关系的。不想认识其他人。有你就够了。如果你想，我们一起死。】 这一句话让岳宁兮感到了满足。同生共死在她听来，并非诅咒，而是祝福。 此时此刻，她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好奢求的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郑重应下这句承诺。 “好，我答应你，今后我们将会同生共死。” 话音方落，肩膀处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岳宁兮转头一看，发现那儿多了一排牙印，还在向外渗血。 她有些不明所以，但小鱼只是向她笑笑：【盖章，同生共死。】 随后又将自己的右肩膀伸到她眼前，等待着一份“礼尚往来”。 岳宁兮带着一脸愉悦到略显夸张的笑容上楼换湿透的衣服时，发现奶奶不知何时回到了家中，看那个架势，好像还是在等她？ 念头刚刚浮起，岳茵茵就从文件中抬起头来跟她打了个招呼，镜片之后，目光如炬。 “这么开心？心愿终于实现了？” 岳宁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敢答应，也没敢否认。 她个人认为，刚才“试探”后得到的答案，应该算是她和小鱼关系“更进一步”的证明。 但什么时候将这件事情正式告诉长辈们知晓，她还没有做好最终的决定。 毕竟……她们家里可是有一个老顽固来着。虽然那老顽固很好对付，甚至可能会被三个人共同对付，她还是感到有些紧张。 岳茵茵放弃了继续打趣，直接切入正题：“我有一件工作上的事情，需要跟你商量商量。” 听到奶奶这么说，岳宁兮一下就猜到了关键—— 这件事恐怕跟小鱼有关。 所以，奶奶才会特地走上这么一趟。 除此之外，哪里有用得到她出场的工作？ 生怕已逐渐平静的生活再添波折，岳宁兮脸色微变。 从她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了她的紧张与不安，岳茵茵缓了缓表情和语气：“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别着急，先听我把情况说完。” 事情确实跟小鱼有关，但是，并不像岳宁兮下意识猜测的那样是一件坏事。至少，岳茵茵不那么认为。 她在带来的背包里翻了翻，找出两张照片放在桌面上，推到孙女眼前，问道：“照片上的这两位，你认识吗？” 看第一眼时，岳宁兮就认了出来。 照片上的两位不是别人，正是带她去海边见了小鱼的那两位小姐。 她依稀记得两位的“名字”听起来都很好吃，但是具体叫什么，有点记不清了。毕竟那天晚上发生的另一件事情对她来说，可重要得多，能记住两位的长相，已经是她心怀感激后的结果，两个一听就很假的名字，她没来得及往心里记。 她带着几分迟疑，小幅度点点头。 “我好像、可能、应该、大概是认识的，当初，就是她们两位好心的小姐找到我，带我去见了小鱼。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向她们表达感谢呢。” “那么，我正式介绍她们两位给你认识吧。左边这位，是柴曳长官，负责整个一区的管理，三天前我正式转到了她手下工作，她已经成为了我的直系领导。而右边这位，是她的首席助理，向芙小姐。” 岳宁兮：？ 她随随便便就认识了这么了不得的人物吗？没记错的话，向芙小姐的联系方式现在都还在她通讯器上存着。 “所以……是她们两位有事情找我商量？” “对。”岳茵茵点点头：“本来，应该是由向芙小姐跟你联系的，但是她又觉得，这样隐藏身份请你帮忙不够礼貌，正好在我的档案上有你的相关信息，她们就直接请我来帮忙了。” 等孙女消化了这条信息，岳茵茵才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的，小鱼在海域生活了很久，对于那一块区域的了解，必然比城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深。柴曳长官希望你能作为沟通的桥梁，把小鱼所掌握的信息变为整座城市都能掌握的信息。这或许能改变目前的局势。” 第160章 这一切听起来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但岳宁兮还是保持着几分警惕之心：“我好像明白了，可是，具体来说需要做什么呢？” 第94章 魔术师（二十） “她们想知道的内容全部在这个档案盒里了。如果你愿意、又刚好有空的话，可以翻出来看看，顺道把上面的信息稍微填一下，当然，你也可以拒绝这件事，这并不是强制性的任务。但是……” 但是……？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岳宁兮心下“咯噔”一声，好在，听到的内容并不是坏消息。 岳茵茵接着道：“但是，柴曳长官许下了一个承诺，如果你愿意帮这些忙的话，联盟可以给小鱼提供一种特殊保护。具体的方案也在里面，要不要接受就看你的选择了。你也知道，小鱼的存在很特殊，一旦被外人所知，很容易引来像肖庆那样的人。有联盟帮忙，能减去不少麻烦。” 需要传达的话，已经全部说给了孙女听，岳茵茵摘下眼镜，同时也摘下了那张公事公办的面具，又补充了一些个人的想法。 “囡囡，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接下柴长官递来的橄榄枝。我个人看来，柴长官是个靠谱的孩子，这次又是她主动请你帮忙，她性子实诚，一定不会让你和小鱼吃亏的。” 这些年来，岳茵茵一直在同样的岗位上做事，而一区的长官却是换了好几回。她和她们都相处过，时间或长或短，不过多少也算有些了解。在这其中，柴曳是她最看好的一位。 她的年纪摆在那里，跟着柴曳能得到重视，可体力会有些跟不上。 累是累了点，但至少整一个区域的风气正在变好，这她是看得出来的。对于一区今后将会如何发展，她还是蛮期待的。 对于奶奶的建议，岳宁兮自然而然会偏向于接受。可是，事关小鱼，并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下决定的，小鱼本人的意见在其中占据的份量，才最重。所以，她必须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刚换上一身干爽洁净的新衣服，岳宁兮又去了地下室。对于近些天的她来说，烘干衣服只是一道没什么必要的程序，更多起到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 她在池边打开了档案盒，小鱼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游过来，趴在她腿上扫了一眼，旋即立刻被密密麻麻的字吓退，转身就跑。 不过还是她的反应更快一些，伸手一拦，就把小鱼给抓了回来：“你先别躲，这件事跟你也有点关系。我知道你看不懂，我会念给你听的。不想多听我说几句话吗？” 一句话，就让小鱼做出了妥协。 她再次趴在了岳宁兮的身上，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好。你说。】 这次回家以后，小鱼越发喜欢听她说话。之前还会挑剔下内容，现在，只要是她的声音，不管多无聊，小鱼都能听得下去。 岳宁兮将刚刚得到的消息转述给了小鱼听，正想询问后者的意见，小鱼却直接开门见山就问：【她们想知道什么？】 对于小鱼来说，有关海域的那些事情从来不是什么重要机密，她只是不得不在那儿生活，所以顺势了解了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既然有人想知道，说就说了，没什么关系。 岳宁兮翻了翻档案盒里面的纸质材料，大体上浏览过一遍后发现，柴曳长官最主要想知道的，还是海底的生物情况，尤其是天灾降世后新出现、异变而来的存在，例如……海怪。 海怪的危机是否真的已经解决了？会不会出现新的威胁？ 除此之外，就是想知道海底及周边的地形地势是否发生了变化？变化有多大？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岳宁兮试着去揣测了一下，觉得长官的目，应该还是想在确认海域安全后，尽可能地找到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 她们在这座城市被困得已经太久了。 从1065年至今，几十年的时间里，她们没有得到外界的哪怕一条信号。通讯器还能使用，但只能接受城市内部的讯息。外界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她们一点也不清楚。 虽然城市足够发达，能靠着自给自足提供日常生活所需，伴随着新技术的出现与进步，整座城市正逐渐恢复原本的平静。可是，她们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人也好，城市也好，都是要向前走的。 在确认过海域安全以及地形变化之后，再次下水、远航，或许会成为一件可能的事情，可用作拓展向外的道路。 小鱼歪着头思索回忆了片刻，正想回答，却发现了困难之处—— 大部分的水底生物，她都见过、“相处过”，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让岳宁兮知道。它们那千奇百怪的样貌难以描述，而她又不具备将其画下来的能力。 想要描述海底地形地势的变化时，也面临着同样的困难。 小鱼将这问题告诉了岳宁兮后，后者同样陷入了沉默之中。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没关系的小鱼，你先大概讲一下，我尽可能记录下来，到时候找个会画画的人……或者用电脑软件，把这些内容拼凑出来。等有个初步的形象，再请你来对比，看一下有哪里需要修改的。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复原出那些生物的长相了。就算不行也没事，能做多少做多少嘛。” 反正，长官并没有给这件事加上时间的限制，说明她并不急着，一步步来，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天意了。 第161章 事情拖延的时间，比岳宁兮想象的还要久上很多。 在直接去总部和柴曳谈过后，她们把计划具体地划分为几个阶段，目前她和小鱼的任务是，每还原出一份生物材料，就将其送到联盟去。具体的核查工作，柴曳会再另外安排人去执行。 岳宁兮同样没想到的是，小鱼竟然见过了海底几乎所有的生物，而且……和其中的大部分都起过肢体上的冲突。当然，能驾驭海浪的她，实力远超于其他存在，所以一小部分在被打趴下后，成为了她的盘中餐。 小鱼描述生物的第一个关键词，常常是：不能吃、超难吃、难吃、能吃、还行或好吃。 在小鱼的“食谱”中，最难吃的一种“食物”，就是先一代海怪。据她所说，海怪的藤曼嚼起来跟土块一样，除了腥气再没有任何味道，硬得几乎能把牙给崩掉，特别难吃就算了，还不能填饱肚子。 她只尝过那一次，便放弃了用牙齿对付它。 是的，被小鱼和联盟军联手消灭的那一只，已经是先一代海怪了。 和联盟方面以及柴曳长官本人确认过后，岳宁兮发现了一件事—— 现在被大部分民众称为海怪的存在，似乎已经是小鱼了。 在她们的形容中，那个海怪拖着一条蓝色的巨尾，尾巴上的每一片鳞片都淬有剧毒。此外，她还具有可怕的力量，随时能掀起风暴，将所有的一切尽数吞没。 这样的描述，显然和原本那只浑身银白、布满藤蔓的海怪之间不再有任何关系。 岳宁兮将这个新发现说给小鱼听时，小鱼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并不在意。 对她来说，其他人怎么评价她，从来都不是一件重要的事，只要小宁还待她如常就够了。 眼看着对于海域生物的调查在短时间之内是没有办法完成了，柴曳决定先处理好另外一件她答应了的事。 又一次从岳宁兮手中得到了一份新资料，柴曳将单子接过去时，主动开口提议：“调查的事，看起来似乎还需要不少时间才能完成，要不……我们先把小鱼小姐的事情确定下来？” 岳宁兮自然很愿意。 柴曳提出的“方法”倒是也简单，那就是把已经“清扫干净”的联盟构筑为小鱼的庇护所，让外界的所有人都知道，小鱼已经由联盟收治，是重点保护对象，受到她们的层层保护。这样一来，一是给了她一个正式的身份，二是如果再有人对她怀着什么特殊的心思，也得掂量一下，是否要直接挑战联盟的权威。 小鱼本人都同意的情况下，岳宁兮对这个方法自然没有意见。 不过她也清楚，与其说是同意，小鱼只是单纯的不在意，所以什么安排都能接受。 于是，岳宁兮得到了一个通知。 等她在固定的时间将小鱼送回到海域之后，联盟将会派出一位可信任的工作人员，在大庭广众之下，护送小鱼回到联盟之中。再过几天，联盟将会公布一份官方的文件，阐明小鱼之事的始末，重点强调从今往后，她将会受到官方保护。 岳宁兮本想仔细问问，这个“可信任的工作人员”是谁，如何能保证对方不会引来新的麻烦？ 可惜，没来得及轮到她问，因为，小鱼在看到对方的照片后，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我认识。没关系。我想见她。】 “你们……”岳宁兮有些惊讶，谨慎地挑选起了用词：“是朋友？” 小鱼摇摇头。 【不是朋友。认识而已。】 解释完毕，她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担心太过简单的解释会引来误会，她又做了一些补充。 【她们两个，帮我找你，所以认识。】 看着小鱼点点负责人的照片后，又点了点向芙的工作照，岳宁兮感觉自己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了解了。那么，我试试看，能不能在那之前邀请木冉小姐到我们家里来，和你见一面。” “你的意思是说……”木冉看向岳宁兮，向着她确认道：“小鱼小姐为了感谢我帮她找到你，所以想要帮我一个忙？” 岳宁兮点点头：“对，就是这么一回事。” 第95章 魔术师（二十一） 那天之后，小鱼很认真地把发生在她与木冉和向芙之间的事仔仔细细地说给了岳宁兮听。 既然受过她人的帮助，她当然也得给出些回报。 向芙的回报，她已经给过了。她们想知道海域的生物，海底地形的变化，她提供了，这也算是一种回报方式。 但是木冉的还没有，她得问问，不然……不太礼貌。 木冉看看岳宁兮，又看看趴在水池边等着答案的小鱼，陷入了沉思中。 突然被这么问，木冉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内容。之前心心念念的事情，在小向和柴长官的合力帮助下，已经开始步上轨道。再过一段时间，千述就能重新回到她身边。 虽然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千述的状况不是很好，身体发生了一定的异变，而且还有记忆缺失的问题。但……没关系。只要千述还活着就好，不过是需要重新认识一位好朋友罢了。 这个问题解决了，那其他的问题自然也就…… 不，好像还真的还有一个小问题。那个让一切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非法实验负责人，同时也是柴曳长官的心腹大患，至今仍逍遥法外。 第162章 这件事，早晚是要解决的。 她在思考时的表情变化落入了岳宁兮眼中，后者等待了一会儿，态度谨慎地开口询问：“木小姐，你想到什么了，是吗？” 木冉点了点头，将事情尽量精简后，解释给了小鱼和岳宁兮二位听。小鱼虽然不能言语，但听别人说话倒是没有问题。在必要的时候，她也愿意听一些冗长的、不那么有趣的故事。 听完木冉曾经的那段故事，小鱼只大概思考了半分钟的时间，就把想到的回答说给了岳宁兮听。 【好。告诉她，我可以解决掉这个问题。】 岳宁兮刚想把这句话直接转达给木冉知道，又突然意识到其中的内容有些不对，赶忙先向小鱼确认了一下：“小鱼，你说……可以解决掉的意思是？” 小鱼歪了歪头，看上去，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 【就像对付海怪那样。彻底解决掉。】 “那不就是……” 岳宁兮愣住了。 当初的海怪，可是连一点肢体碎片都没留下，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这其中，小鱼出了大力。 小鱼仍不明白哪里有问题。 【他做了坏事，他应得的。】 两人之间“单向”的联系，让只能听到一半对话的木冉有些困惑。 但是，见岳宁兮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她意识到话题的进展方向或许出了问题。 “不太方便是吗？没关系的，那么，我到时候自己想办法就好了。” 事情的性质稍微发生了一点变化，说句实话，岳宁兮有点不希望小鱼参与其中。 不过……这是小鱼自己的事情。欠下人情的是她，一心想要回报的也是她，她暂时找不到替她拒绝的合适理由。 短暂犹豫后，岳宁兮还是尽职尽责地扮演了她担负的“翻译”角色，将小鱼的意思原原本本传达给了木冉知晓。 木冉知道小鱼竟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时，也感到有些惊讶。反应过来的她赶忙摇摇头，表明态度，做出解释：“不不不，我不需要小鱼小姐为我做到这种程度。具体的事情还是由我自己去完成吧，怎么能把这么麻烦的东西丢给无关人员呢？我只是希望，如果遇上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小鱼小姐能稍微帮帮忙，那就足够了。” 眼看着木冉向自己眨了眨眼，似乎在暗示什么，岳宁兮终于反应了过来。 事实上，这位木冉执行官并不是真的想要小鱼帮忙做什么。特意提起这件事，其实是因为看出了小鱼“有恩必报”的决心。 也许再过个几天，她自己处理好这件事后，就会随便寻找一个由头，给小鱼提供一点可供发挥的机会，然后宣布事情已经解决。如此一来，小鱼就不再欠她任何人情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于是岳宁兮笑笑，很是配合的同木冉握了握手：“好的，听木冉小姐解释过，我们这边也明白到底需要做什么了。您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们就好。” 小鱼趴在她的身边，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保护人选已经确定，具体方案也已落实，计划的下一步，原本应该是将小鱼转移到联盟之中保护起来。 可是……小鱼在固执起来的时候，还挺难哄的。 她坚持要将两份恩情全部回报完后，再进入联盟。在那之前，她不接受所谓的“保护”。 用她自己的话说，大意是：【被关起来就不能做事了。我不会再逃跑一次。你不想看到的。】 岳宁兮听到这样的说法，曾试图向她解释，联盟提供的保护并不意味着将会限制自由。 事实上，柴曳长官给了她们自由选择的权利，只要提供一份申请书，就能随时将小鱼带回家。 但岳宁兮很快意识到，小鱼的恐惧，可能是多年前的心理阴影在作怪。而这阴影，是她亲手造成。 她无力地解释过两回后便放弃了，决定一切顺着对方的想法来。不过是晚几天再接受保护罢了，在这段时间，她会承担起保护人的重任。 幸好，之后的事再没起什么波澜。 木冉去找斯克实验室负责人复仇那天，向芙向小鱼和岳宁兮透露了这一计划，希望她们能“帮帮忙”。 岳宁兮立刻作出反应，开车带着小鱼重回海边，前去提供“协助”。 她原本是不想做到这种程度的。 但是前一天，发生了一件莫名其妙的小插曲。 岳茵茵趁着周末休息，来儿子、儿媳这里，和小辈共进晚餐，顺带培养感情。 当从孙女口中听到小鱼的近况后，她一时没忍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岳宁兮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赶忙问她：“奶奶，怎么啦，难道小鱼选中的报答对象，是什么不靠谱的人吗？” “不，她们比你可靠谱多了。” “？” 岳茵茵将孙女上下一打量，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你进展太慢，实在比不过她们。这么难得的机会，也不知道好好跟人家学学。” 听出这两句话中暗含的“嘲讽”意味，岳宁兮感到有些疑惑，但还是决定要趁着与几位当事人接触的机会，好好看看她到底是落后在了哪里。 木冉带着那幕后黑手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时，岳宁兮和小鱼就潜伏在海水下暗中等待。 有小鱼在，她倒是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 按照临时制定的计划，小鱼原本的任务，应该是托起海浪，用经过她控制后变得柔和的水波接住木冉，避免海水的冲击会将其直接拍晕。 第163章 至于那个被她抓着一块儿从楼顶跌入海中的人，不用管她，巨大的冲击力就已经足够砸死身受重伤的她了。 但她们都没想到，在木冉的身后，还会跟着一条“小尾巴”。 反正已经出了手，小鱼干脆帮人帮到底。柔和的海浪扩大了范围，执行官跟她身后的“小尾巴”都没受什么伤。 小鱼正想冲上前去时，岳宁兮看出了情况的不对劲，及时拉住了她。 那两人之间的氛围……她好像看明白了，也终于知道奶奶暗示的是什么。 反应过来之后，她决定要把海滩边那一整块空地留给两位叙旧，以达成互不打扰的和谐场面。最终，她和小鱼所扮演的角色，是将已经昏迷不醒的负责人拖入更深海域的“海怪”。 【接下来不应该是由我……】 被拉住的小鱼不解其意，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却没能从岳宁兮的怀中挣脱开。 岳宁兮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轻声道：“别急，你看那边。看看她们在做什么，你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多好的一个典型例子，就这么活生生摆在了面前，她总要利用一下。要是小鱼能从那只言片语中领悟到一些什么，就更妙了。 小鱼不再挣扎，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千述：“那是……” 木冉：“我的一个朋友。不过，是我单方面认为的。之前我就曾不幸摔进这片海里，是她把我捞出来，交到小向手中的。所以我觉得，我和她已经算是朋友了。” 意识到木冉的“朋友”指的是自己，小鱼立刻开了口。 【我们不是朋友。当初我也不是想把她捞起来。】 “不不不，重点应该不是这个。” 【？】 小鱼不明白，于是决定继续听，直到听明白为止。 木冉：“你救了我的性命。作为报答，我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呀？” 木冉：“我说真的，千述，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听到其中的一些关键词后，小鱼觉得自己完全明白了。 【我愿意以身相许。也会一直留在你的身边。】 进展快得超脱了意料，岳宁兮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样的反应，就让小鱼感到了十分的不满意。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其实是你不愿意？是我想错了？】 “我怎么会不愿意？我只是…*…我只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会……不不不，不是这个问题，我是想问：小鱼，你真的明白什么叫以身相许吗？” 岳宁兮的言语陷入了混乱。她也不想在这样重要的时刻，说这么不解风情的话。可是。不问清楚的话，她总觉得没有办法安下心。 【我明白。你想要我，不是吗？我愿意把一切都交给你。】 小鱼歪了歪头，看看岳宁兮搭在自己腰上、逐渐收紧了力道的手臂，愈发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小宁这不是，已经表明自己的想法了吗？难道反而是她自己，没有说清楚想法？ 既然言语不能表达的话，就用行动证明好了。 第96章 魔术师（二十二） 小鱼将双臂穿过岳宁兮的腋下，环住了她的腰，旋即猛地一摆尾巴，带着她一头扎进了海底深处。 在海水灌进后者因疑惑和惊讶而张大的口中之前，她用自己的双唇封了上去。 前几天，在得到她人好心提醒，以及阅读对方附赠的小说补习过相关生理知识后，她就反复想象过这样的场面。 所以这一次，她没有了初次尝试时的生疏，变得自然而热烈。 被吻住的前几秒钟，岳宁兮还有闲心去想，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在她的计划里，主动权明明应该掌握在她的手中。难道……是有谁偷偷教了小鱼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可是，那怎么可能？她们明明时时刻刻形影不离。 但那种清醒的思考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随后，她便沉沦其间，只顾着享受得到回应的快感。 当亲吻已不足够让二人觉得满足，岳宁兮忽而感觉到，小鱼握住了她的手，一路向下，缓缓摸向了自己的尾巴。 某一处的鳞片发生了她从未见过的变化，出现了一点不规则的凹陷。 当她将大拇指搭上去时，那儿的鳞片竟然移向了两旁，出现一块空缺，刚好留下了可供他人填补的缝隙。怀中的人也因她试探性的动作闷哼一声，同时伴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轻颤。 岳宁兮突然反应了过来，感觉面前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缓缓开启。 也对。 小鱼已经过了会对童话故事感兴趣的年纪了，当然在各个方面都会有所成长，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也不奇怪。 她又想起来，在不久之前，她和小鱼随手选中了一本小说。在那本书中，刚好有一些女主角为身为鲛人的爱人打开生殖腔的描述。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时小鱼的脸红，可能有着别样的含义。 虽然物种有点不一样，但从相似的生理构造来说，也许…… 岳宁兮心念一动。也许，她可以按照当时所学，进行一番实践尝试。 手头实在没有合适的工具，好在，她对自己手指的长度和灵活度还算满意。 岳宁兮附在小鱼耳边，轻声问她，语气柔和得像在哄一个不安的孩子：“小鱼，我们试试看，好吗？我会……动作温柔一些的。” 第164章 小鱼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不再说话，却默许了她得寸进尺的动作。 等两人结束了这愉快的尝试，从海底浮上水面之时，海滩之上，已是空无一人。 岳宁兮带着满心的满足暗想：她就知道，奶奶还是看走了眼，明明应该是她的进度更快一些。 她和小鱼可是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摆在那儿的，怎么可能比其她人进展慢？ 但就在这时，她想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这个问题涉及到一些重要事情，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知道答案的。 于是，她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小鱼的尾部，一边开口询问：“小鱼，在今天之前，是不是有人曾经跟你说过什么？我是说，那人向你说明了……类似于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该如何发展，这样的内容？” 岳宁兮的表述仍旧有些混乱，但好在小鱼听明白了。 小鱼点了点头。 【柴曳说，你想要我，每天都和我一起睡觉，再也不离开我。她问我愿不愿意，愿意的话，就得抓住你，最好是以身相许。】 几天前，对于整个海域生物的盘点和地形变化记录终于到了收尾的阶段，剩下倒是还有些工作，但都归属于联盟，她们的任务已光荣结束。 于是，柴曳长官特地和助理向芙小姐一块儿上门来，当面表达了对她们二人的感谢。 岳宁兮认真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没记错的话，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场的，毕竟，双方的交流需要她这个“中转站”。只有中途，她曾被奶奶叫出去了那么几分钟。 就那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作为传话筒的她又不在场，再加上回去时氛围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岳宁兮还以为，在那时，什么都没发生，小鱼和柴曳长官应该是相顾无言地相处过那段空白。没想到，两人竟然还能给她送上这样一个令人惊叹的惊喜。 她没有保持警觉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很少有人知道，作为一区长官的柴曳，最大的兴趣之一竟然是做媒。只要别人的进度比自己慢，她就很乐意出手相助。 仔细回顾过后，岳宁兮一瞬之间就想通了。 难怪奶奶会说自己的进度慢，难怪奶奶要她和别人好好学习学习，难怪奶奶会在那个时间点将她喊出去，说了些并不怎么重要的闲话……原来，一切都是是计划中的一步。 但是，这并不是坏事，而是天大的好事。 小鱼趴在岳宁兮的肩膀上，总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随时能陷入梦中。 很新奇的体验，很想再来一次，但不知为何，身体却疲惫至极，已经没了再试一次的余裕。 睡过去前，她只记得，自己喃喃了一句：【好累。我想回家了。】 她好像得到了回应，却记不太清了。 此后发生的一切，再一次变得顺利起来。 木冉和千述共同带着小鱼回了联盟，这成为了二人的“功绩”，也让小鱼的身份得到了联盟的确认与保护。 在那段时间里，小鱼成了各路媒体的重点关注对象，她不得不在联盟中生活了一段时间。 但这回和之前的那次不一样，岳宁兮没有留下小鱼独自一人，而是直接住进了联盟中，日日夜夜地守护在她的身边，并在各种必要的时间点提供生理和心理上的安慰。 不久之后，媒体的关注重点转移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开路计划。 计划由柴曳提出，目的是通过海域，拓展出一条向外的道路。具体则分为几个部分，每一个部分的具体要求都不同，最终，会逐渐扩大向外探索的范围，直到开出一条联络之路。 第一阶段，探索的范围还固定在海域的周围，一个不算特别危险的范围之内。 有几支小队在探索过程中获得了不错的进展。据说，还有一位复员后的联盟军作战单位，凭一己之力发现了一块等级极高、极为稀有的异能结晶，为自己和家人争得了荣誉。 而从第二阶段开始，探索将会不断深入。这对参与者来说，是机遇与挑战并存。 她们以及她们的发现吸引了媒体的目光之后，小鱼便得到了自由。 二人回家当天，岳家的三位长辈在岳宁兮的再三要求下，勉强同意了没有大张旗鼓前去迎接的计划，而是在家中等待消息。 甄安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一直以为，她们家应该是多了一个女儿，没想到，实际上是多了一个女·儿·媳妇。 关键是，整个家，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被死死地蒙在鼓里，没提前得到任何消息。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是该为这件事头疼，还是该为自己不被任何一名家人信任而心酸。 甄安晏：“可是，妈，你不觉得……” 岳茵茵：“我不觉得。” 甄安晏：“我还没说什么。” 岳茵茵：“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想听。” 甄安晏：“……” 岳茵茵：“呵。” 儿子终于安静了下来，岳茵茵觉得心情愉快了不少。 真奇怪，她们一家子明明个个都很开明，连死了几十年的臭老头子也没这么轴，怎么到了儿子这里，就跟一个傻瓜似的，完全跟不上时代潮流的发展。 她的孙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她一把年纪还待在联盟总部做事，一来是真的闲不住，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干，二来就是希望城市越来越好，所有人都能拥有选择的自由。这样的她，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孙女成为被困住的人？ 第165章 不过也没事儿，自己的儿子她还算了解。这傻瓜生一段时间的闷气，折磨完自己，发现所有的想法都派不上用场后，自然会选择放弃，不至于成为什么阻碍。随他去吧。 甄安晏三次尝试开口，都被母亲用各种方法堵了回去，到最后，他选择了自暴自弃，被迫接受命运。 等岳宁兮抱着小鱼回到家中时，她父亲已经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坐在地下室角落里位置上，一句多话也不敢多说。 岳茵茵第一个迎了上去，站在水池边问小鱼：“回来啦。这几天在那儿辛苦了，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小鱼点点头，没有去问怎么才能“一起”吃。 反正，她们会想好办法的，她接受就好了。 严沛白第二个向小鱼伸出了手：“好孩子，欢迎你回家。” 小鱼也伸出手与她相握。这一次，双手接触的范围变多了不少，不再生疏地仅仅停留于指尖，她握住了她的整个手掌。 从这一个动作中，严沛白感受到了关系更进一步的信任，她笑了笑，又补充上一句：“对了，奶奶有礼物要送给你。” 小鱼歪歪头，随即看向了岳茵茵。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双眼已经透露了她的心绪，里面写满了期待二字。 她想知道，礼物会是什么？比之前送她的都要好吗？ 她已经得到过许多礼物了，可还是忍不住期待下一份。 岳茵茵从放在一边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盒子里是一套完整的首饰，首饰表面泛着的金色光泽，让小鱼感到了喜欢。 她指指自己，无声询问：【送我的礼物？】 岳宁兮一下愣在了原地。 她比小鱼看得明白。 奶奶拿出来的，并不是一份简单的礼物，没记错的话，母亲手上也有同样完整的一套。 母亲得到礼物的时间点，是在结婚典礼上。当时爷爷尚在人世，所以这份礼物是由爷爷奶奶二人携手，共同交给了父亲，随后再由父亲为母亲戴上。 这是长辈对儿媳妇的认可与祝福。 当然，她当时尚未出生，所以是在事后看到首饰时，因为好奇问起，才得到答案。 岳宁兮突然感到有些脸红。 今天不让长辈去接是因为，她想用这一路的时间做一下心理建设，等回到家中后，就将一切向长辈们和盘托出。 可没想到，她还是慢了一步。不等她做完全部的心理建设，说明她与小鱼的关系，早已猜出实情的母亲和奶奶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们未必会办结婚典礼，所以眼下，就是最好的时间节点。 岳宁兮下意识地看向了缩在后面的父亲。可惜，还没等甄安晏说出什么话来，岳茵茵就托着她的下巴，让她只看着自己。 “他脑子有问题，你别管他，听我的就好。你们两个小年轻既然相互中意，以后就好好的过日子，别浪费了这一辈子，也别辜负了彼此。给我孙媳妇、孙女女婿、孙女媳妇……唉，不管了，随便叫什么吧！给我们家小鱼戴上，这是我们的祝福。” 岳宁兮郑重地应了声好，从首饰盒里将手镯、项链和戒指一一取出。 小鱼听得不是很明白，但能从中感受到一份好意。所以她安静地立在了那里，由着岳宁兮安排好了一切。 等将戒指戴到了她的无名指上，岳宁兮握住她的双手，轻声问她：“喜欢这份礼物吗？” 小鱼点点头。 【喜欢。这上面有祝福的味道。】 “没错，这是我奶奶、我母亲……”岳宁兮停顿片刻，补上了：“和我父亲共同的祝福。她们希望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要做确认的只剩一件事了，小鱼，你愿意吗？” 小鱼笑了笑。 她觉得有点奇怪。 相同的问题，她好像已经回答了很多次。但是，被问出口的这一遍，她仍然能感受到其中具有非常沉重要的分量。 没关系。 问几次就回答几次。 反正实话实说并不困难。 于是她点点头。 【当然，我愿意。】 她们早已确定了会同生共死的。这是小宁的愿望，所以她早就为她实现了这一点。 在小宁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时，她们就完成了血液的交换，结下了血契，盖好了章。 有这份契约在，她们将永远、永远、永远地相伴在一起，直至生命尽头。 第97章 探路者（一） “早上好，老……”九倾清了清嗓子，撤回了一个面对“长辈”时不太礼貌的称呼：“华老师，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你很惊讶吗？” 眼见着华稚露出了惊诧至极的表情，嘴巴张大到能吞下一个鸡蛋，九倾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好。 这果然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她借着对方发愣的间隙，收敛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省得自己的态度太过轻浮幼稚，又被华稚当成还没长大的小孩子。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回过神来后，华稚一把攥住了九倾的手腕，语气显得焦躁又不安：“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知道继续往前会有多危险吗？听我的话，马上回家，等我回来。你想要的……你想要的，我一定会带回去给你。” 九倾放轻了力度，用左手将华稚的五根手指一一掰开，随后，她将那只手拢在了掌心，语气平静而坚定。 第166章 “华老师，别那么生气。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还请你放心，我已通过了联盟的选拔和训练，是合格的探索小队成员，没那么容易出事。我都已经站在这里了，轻易是不会回去的，你也不希望，我被算作逃兵，受到联盟的处罚吧？” 华稚面色微变。 她清楚，她和九倾，都是联盟正规军的编外人员，同在探索小队，却会受到更多的约束。相同的合约她也签过，太明白被当成逃兵后，受到的处罚会有多重了。 于是，她稍稍缓和了态度：“行，我不赶你走，但是你一定要记住，行进的过程中，你必须紧紧跟在我的身后，绝对不可以离开半步。” 九倾笑笑，应了声好。 她没说出口的部分是，联盟已经在柴曳长官的推动下，进行了一番小小的改革。原本随时可作为弃子的编外人员得到了更多保障。 比如说……她们享有了行动上的自由，能在任何觉察到自己的生命被威胁的时间节点，采取必要的方式逃离。 只要逃离时，她们没有危害到她人的生命安全，那么，联盟就不会向其追究任何责任。 凭她对华老师的了解，这家伙在签新合同时一定嫌麻烦没仔细看，所以是不会知道这些变化的。 要是把实话说出口，华稚老师一定会更坚定地要她离开。所以，这样模糊的回答，就成了九倾唯一的选择。 华稚叹了口气。 现在离出发还有一段时间，她正好可以检查检查装备武器，顺带梳理脑中纷杂的情绪。 当看到九倾出现在面前时，她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恐惧，和不受控制的不安，在心底深处渐渐蔓延开。 在她的印象里，九倾还是一个各方面都需要人照顾的小姑娘，就应该安安静静地待在后方、待在家里，等待着她带回的好消息。 ……虽然仔细回想起来，好像，很多时候是小孩儿在照顾她来着？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不再受她的控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必要的安排，并在整个过程中，尽可能地保护好这小孩。 华稚同时，还感到有些惆怅。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还是个九岁的小孩儿，怎么转眼间，就成了叛逆少女了？ 十一年前。 一刀劈开最后一丛连在枯树上的枯枝后，华稚长出一口气。 可算把这条路给劈开了。 顺着这个方向出去，应该很快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吧？ 就在几天前，钱包又一次空了的华稚在网上接了份活。 活还挺简单的，但是给的钱却多，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出其中有问题。 可生活的拮据程度没给她留下太多选择的空间，她先是一犹豫，持续时间不到一分钟，随后一咬牙，便接下了这单生意。 发布人希望接受任务者能到三区最北边的森林里帮他找回遗失在那儿的背包。背包里有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愿意为此花重金。 可是，北面森林是最接近城市外围的地方，也是将高危污染区阻隔在外的天然隔离带。换句话说，森林里可能会出现许多污染物种，毫无战斗能力的普通人进去，恐怕会面临生命威胁。 好消息是，华稚属于有一点战斗能力的普通人，多少有些自保的能力。 发布人清楚任务的风险，额外加了两条“福利”。 其一，只要接下任务就能拿到一半的钱，任务完成后，再奉上剩下的一半。这可比许多任务完成后逃单的发布者有诚意得多。 其二，只要进过森林，并在事后奉上寻找背包的记录视频，不管最后能不能找到东西，任务都算完成。 华稚迫切地需要这笔钱来维持接下几个月的开支，于是踏上了这条路。 事实上，她已经来过北面森林好几回了。只不过之前都是在外围活动，没有深入到中部地带。 当她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拿着指南针，边看地图，边根据实际的地形不断往前探索时，她惊讶地发现—— 她彻底迷路了！ 根据地图上的图例和注记，此时的她只要侧耳倾听，就能听见从西面传来的流水声音。那是一条小溪，必要时可用来补充淡水资源。 她听了。 除了一片寂静之外，什么都没有。 更不妙的是，她好像走进了一条死路。可供行走的空间越来越小，枯树的枝丫遮挡视线，堵住了一切。 她不得不取出随身携带的防身武器，将枯枝劈开，才勉强拓展出了一条道路。 采取这样的举动，人倒是能前进了，可是对体力的消耗实在太大，她已经开始感到疲惫。 眼看着太阳已然下山，四周越来越黑，华稚终于后悔接下了这一单生意。 她总不会……把自己交代在了这里吧。 说什么丧气话！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呢！ 至少，把这条路劈开之后，眼前所见的景象已经能够跟地图一一对应起来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方向了才对。 华稚拍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去。 光线逐渐变得晦暗不明，大大影响了可以看清楚的范围。远处，层层叠叠的枝桠伸向天空，像是怪物的手臂，安静等待着一个机会，捉住来来往往的过路之人作为今日餐点。 不巧，她就是今晚唯一的过路人。 明明身处森林之中，四下却一片寂静。别说兽吼、虫鸣了，除了自己的呼吸、心跳和脚步声，华稚没有听到任何其他动静。 第167章 这里本该是生命的大本营，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一片坟场，还属于最凄凉的荒坟孤冢，逢年过节都不会有人前来烧香祭拜。 想来……这应该是天灾带来的影响。 上次在北面森林的外围地区，华稚发现了一些神奇又有意思的事情。 大部分的生物，在受到污染之后，都会变成污染种，无差别对人类展开攻击。 所以，它们最终的结果，是被联盟视作城市安全的威胁者，用尽一切方法加以解决。 可是华稚却发现，有一小部分生物在被污染之后，竟然发生了正向的变化。 它们不仅没有成为污染种，反而进化出属于人的特征，更有甚者，具备了人的意识，能像人类一样思考、言语、行动。 至于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会对将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则不在华稚的考虑范围之中。 那时，她只是被联盟雇佣，负责观察、记录相应的变化，不必探究其中的科学原理。 将那一部拍摄有半人半马发出人声吸引人类的影像交给联盟后，她赚了一大笔。 钱一到手，她就再没有想太多，更没去管这奇异生物最终的下场会是什么。那是大人物们才需要头疼的事情。 眼下华稚最希望的是，千万别再遇上一只半人半兽的怪物。 此前做观测时，她隔的距离足够远，至少能保证自己的平安。可现在，她已身处深林之中，未必能有顺利逃脱的好运气。平平安安地离开这个鬼地方，赚到发布人的钱，然后回她的小屋，舒舒服服躺上三两个月混吃等死，这就是她唯一所求。 可惜，事情总是不如人意。 越不想看到什么，越容易遇上什么。 就在华稚的神经越绷越紧的时候，她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的呜咽声。 她一下站在了原地，好半天都不敢动弹，就那么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 那应该是哭声，只是，因为被压抑得太厉害，已经开始变形、失真，不再像是人类所发出的声音。 华稚默默开始祈祷，希望它属于同类，而不是恐怖的怪物。 声音很近，周围又安静，所以这哭声才会如此清晰。 初步估计，她和对方的距离，应该在50米以内。 听起来，那像是一名女性，而且还是年龄偏小的女性，最多不超过十五岁。对方的声音中，满是恐慌与不安，像是担心下一秒就会因怪物袭击而失去生命。 要不要去看看情况？ 华稚的内心开始犹豫。 万一是怪物，那当然跑为上计。但如果真是个小孩儿……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那么做的话，她会觉得自己太过绝情。 犹豫许久后，华稚终于下定决心，迈开了脚步。 第98章 探路者（二） 再一次用手中的武器强行开辟出一条通路后，华稚好容易接近了呜咽声的来源。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在声音传来的地方，竟然有一个规模不算小的……营地？营地搭设了不少帐篷，处处都是搁置的设备，正中心还燃着一团小小的营火。 在这样死寂的黑夜中，那噼啪作响的营火，看上一眼，就会让人觉得温暖、安心。 还特意生起了火，又是在明显由人类搭建的营地中，那出现在这里的，应该也会是“人类”吧？ 华稚仍然不敢放松，紧握着武器，尖端始终朝着前方的未知。 逐渐接近了。 十米。 八米。 五米。 三……欸？ 距离越来越近，华稚终于能看清楚营火旁的身影后，却反而陷入了呆滞中。 正颤抖着躲在营火旁的，竟然是个小女孩儿。 女孩儿看着才七八岁的年纪，很瘦，几乎已到了皮包骨的地步。她紧紧依靠着跳动的火焰，可那微弱的火光和温度并不足以让她感到安慰，她仍旧瑟瑟发抖，缩成一团，像受惊的兔，听到风声就会慌不择路地逃窜。 “你……” “啊！！别过来！！！” 华稚才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女孩儿便受了极大的惊吓，猛地向着前者的方向丢出一根短木棍后转头就跑。 可是才刚跑出去一步，她就身体一歪，摔倒在地。这一下摔得不轻，她就那么趴在地上，好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倒是她的哭声，因为恐惧，再压抑不住，变得越来越响了。 “你别怕……”华稚将声音调整得轻了一些，也更温和了一些：“我是人类，不是鬼，也不是怪物。不信，你转过来看看我，站在你身边的，绝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你的同类。” 这句话稍微起到了一点作用。小姑娘慢慢止住了哭，抬起头来，看向了华稚的方向。 她看得很仔细，从头到脚，没有遗漏任何一处的细节。仔细辨认过后，她稍微安了点心，鼓起勇气，怯生生地打了招呼：“姐姐，你怎么……你好，你是来找我、带我回家的吗？” 当然不是，华稚只是为完成任务误入此地。 但如果实话实说，恐怕只会让小姑娘与她之间刚刚产生的那一点稀薄的信任顷刻告罄。她不得不撒个小谎，点头承认下来：“对，我就是来找你的，这里太危险了，我奉命带你离开。我叫华稚，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说话的同时，华稚也迈开步子，小心而谨慎地接近了小女孩儿。 第168章 后者正认真地听她说话，情绪已稳定不少，表现得不再像刚才那样激烈。当她试着在其面前蹲下，向着对方伸出手时，她也没再往后躲。 “我吗？”小孩儿眨了眨眼，轻声说了自己的名字：“九倾，我的名字。” 怕华稚不知道具体是那两个字具体是什么，她还特意用食指，在一旁松软的土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名字。 她的字写得很大，方方正正、稚气未脱，看上去还有些可爱。 如此一来，也能确认她受过教育，不是所谓的“野人”。 “原来是这两个字。”华稚笑笑，配合地在她名字下方，写上了自己的：“我的名字是这两个字，能记住吗？” 九倾默默在心底将两个字的样子描了几遍，才带着几分自信点了点头。 她记住了。 嗯……对，应该记住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记东西很快的！ “好孩子。”华稚试探性地伸出手，摸了摸九倾的头顶。见她既没有挣扎、也没有躲闪，看起来已不再害怕，她才提出了更进一步的内容：“九倾，我先扶你坐起来，好吗？” 刚才直接出手搀扶，可能会让小孩儿害怕，所以华稚才一直忍着没动。 九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在地上趴着，样子不太好看。她又小幅度地点点头，握住了华稚递过来的双手。 将小孩儿扶起来后，华稚才发现了她会摔倒的真正原因。 九倾的右腿上鲜血淋漓，一道至少有十厘米长的伤口深可见骨，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原本已发黑的血痂又覆上了一层鲜血，鲜血还在不断向外涌，可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什么都没说。 “九倾，你……” 短暂愣了几秒钟后，华稚干脆上前一步，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伤成这样，这条腿早就不能动了，就算现在马不停蹄送到医院去，也未必能完全恢复过来，她还敢站起来跑。这孩子怕不是疼傻了吧？ 在营火边将九倾轻轻放下后，华稚决定直接切入正题：“九倾，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九倾按住她的手，小幅度摇摇头：“姐姐，现在还不能走，要等天亮才可以。” 华稚不解其意：“为什么？” “因为……”生怕说出口的内容会惊动了黑暗中的某些存在，九倾双手拢成喇叭状，靠到华稚耳边，用最轻的音量解释道：“在这片森林里，有怪物。只要离开光，它们就会吃了我们的！绝对不能跑！” 九倾说得煞有介事，华稚听了，也被她的语气和情绪影响，变得有些紧张。 她学着小姑娘的样子，凑到对方耳边小心确认：“你见过它是吗？是什么样的怪物？说不定……我能对付得了它呢？” 九倾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恐惧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是很可怕的怪物！不能说！一说，它就会出现啦！” 话音刚落，林间突然吹起一阵风。 风本身很轻柔，可在这样的环境中，带来的凉意却极为瘆人。尤其是，风还吹来了四处弥漫的白雾。 雾气原本只有薄薄的一层，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可很快，白雾便越聚越多，竟成了厚重的帷幔，彻底遮蔽了周围的一切。 华稚心下一惊，刚想做出点应对之策，右手手腕却被人紧紧攥住，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小孩儿下意识做出了反应，用力拉住了她。 她心下暗想：怎么说，她也是个满十八岁的成年人了，怎么能让自己的不安反过来影响孩子？ 想到这里，华稚突然生出了满腔的勇气。 她握住九倾的手，柔声安慰道：“九倾，你别怕。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是奉命来带你离开这鬼地方的，只要有我在，它们就动不了你。你安心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妖。解决完它们，我马上带你走。” 确认过握住的那只手不再颤抖后，她才放开了她，并将刚刚放下的武器重新握在了*手中，毅然决然走向白雾深处。 她倒想要看看，在这后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掀开第一层由白雾构筑的幕布，目之所及，仍是层层叠叠的雾气。 华稚不断向雾气最深处走去，营火在她身后越缩越小，慢慢的，变成了一团，随后是一个点，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四周只剩黑暗后，她意识到自己走得有些远了。 刚想回头，回到亮堂的火光旁，身后却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 华稚先是听到了那玩意儿的声音。 那是一种布料摩擦后发出的轻微声响。 很轻，轻巧地挑动着她的听觉神经，也进一步放大了她心底深处的不安。 接着，那怪物的阴影逐渐逼近，笼罩在了她的头上。 最后，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吐息已然近在咫尺，随时都能扑到她的身上。 她强迫自己平复了心绪，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刀，开始倒数计时。 三、 二、 一——！ 猛然回过头的同时，她也将手中的武器挥了出去。 短刀是华稚用得最顺手的武器。 因为刀型小巧，部分短刀外壳精致得像是工艺品，在很多场合，这样的武器都能让对手放松警惕。 可短刀攻击力取决于刀刃的锋利程度和使用者的水平，并不会因精美的外形降低。 第169章 所以，华稚常常能给敌人带去意想不到的“惊喜”。 她希望，在今天晚上，手中的短刀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遗憾的是，她的期望落了空。 怪物确实存在，而且就在她的身后，可是……刀尖、刀柄、刀把，连同她的双手，都直直地穿过了对方的胸膛，刺进了一片虚无之中。 她一抬头，看到的是一团白雾状的模糊影子，影子“脸”上的两个黑点，或许是眼睛，像是两个黑洞，不断吸引着她的灵魂，直到她整个人都陷入其中，再也无法挣脱。 华稚都没注意到，手中的短刀不知何时就掉在了地上。她也无意识地向前，一步，又一步，几乎整个人都要被雾气吞噬。 就在她半个身体都已被白雾吸入其中，差一点儿就要成为对方的养料之时，一道微弱的光芒闪现眼前。 一根火把，带着顶上微弱的火光，擦着她的耳朵飞过去，打中了面前的白雾。 这一下，不再是打在虚无的影子上，而是实实在在地击中了某种东西。 眼前的雾气突然发出一声凄惨可怖的哀鸣，随后快步退向了后方。退开的这几步消耗了它不少力气，华稚能清楚地看到，原本还浓重得像是牛奶的雾气逐渐变得稀薄，仿佛掺了水。 但怪物并没有因此消失。 第99章 探路者（三） 怪物只是躲得远了一点，随后又将自己凝结成一团，颜色逐步恢复如初。 显然，它正等待着下一次机会，再度对眼前的敌人进行攻击。 好歹是从刚才那诡异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了，华稚撑着自己的大腿，勉强站立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却始终盯着怪物，只用余光瞥了眼地上，想知道是什么帮了她一把。 在她的脚边，掉落着一个已经熄灭了的火把。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送她的“礼物”。 她突然想起了九倾曾经说过的话。 “只要离开光，它们就会吃了我们的！绝对不能跑！” 换句话说，这是否意味着……只要将光“拿在手上”，就能将它们给赶跑，为她们二人争取一个逃生的机会？ 华稚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背包，她刚好带了一件危险品在身上。 把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全部撒在地上后，她避开几步，高声喊道：“九倾！还有火把吗？再丢一个过来！” 事实上，她脚边也躺着一个合适的工具。那好像是个点火器，可她暂时没有余力去捡，只好让小女孩儿帮下忙了。 火把又一次从她身边飞过，险些燎了她的头发，精准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眨眼间，面前就成了一小片火海，熊熊燃烧的焰火硬生生焚尽了弥漫的白雾。烈火中时不时传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嚎叫，华稚不得不捂上耳朵，可鸡皮疙瘩还是掉了一地。 整整十分钟后，一切才重归于静，白雾也好，烈焰也好，都再看不见。 她们安全了，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的。没想到，随身带油，竟然还能起到这样的作用，以后还是得把这好习惯保持下去。 华稚松了一口气，将地上的点火器顺走后，终于敢把注意力从面前移开，看向身后—— 九倾原本是坐在营火旁的便携折叠凳上，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单腿而立，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没受伤的那条腿上，仍旧维持着方才将东西抛出去的姿势。 眼见着危机已过，她也安下了心，瞬间脱了力，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 华稚清楚地看到，伴随着这一个幅度过大的动作，又有许多鲜血从那道伤口中涌出，可是当事人仍旧一声不吭，像是完全丧失了对疼痛的感知。这样的情况实在让人揪心。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了。一个这么小的女孩，怎么会出现在北面森林？谁送她来的？她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离开？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攻击她们？会不会纠缠着她们不放？ 可是……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那怪物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儿待了。 于是，她快步走到了小孩儿跟前，背对着九倾蹲下身：“来，九倾，到我背上来，我背着你走！动作快！” “可那些怪……” “没事的，它们怕火！举着火把它们就不敢靠近了！你把那根火把拿上。” 华稚才与那些怪物见过一面，说是这么说，可她实际没多少把握，只好用声嘶力竭来掩盖心虚。 这几句话成功地唬住了九倾。短暂犹豫了几秒钟后，她照着她所说的，举起一支火把，趴在了她的背上。 华稚不知自己是否该感叹天不亡我的运气，背上九倾开始逃跑后，她们不仅没被怪物缠上，反而顺利地找到了来时路。 看到那颗熟悉的大松树出现在眼前，华稚仿佛看到了一扇求生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就等着她们两个人一鼓作气闯出去。 她赶忙从没有拉上的背包中翻出地图，往后一递，交到九倾手中：“你帮我看看，接下来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事后她才想起，当时她都没确认过小孩儿能认多少字、会不会看地图，就把东西交出去了。幸好九倾是会的，才没把她们两个带到沟里去。 等华稚顺利带着孩子回到自己家中，天已经大亮，她们两人瘫倒在破旧的沙发上，都感到筋疲力尽，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170章 她就那么躺着，等着身体里流失的精力逐渐恢复。 谁能想到，随手接下的一个任务，竟能让她度过这么精彩的一天呢？ 不过这种事发生的频率还挺高的，也没那么……意想不到。 待身上恢复了几分气力，她才坐起身来，去检查一旁九倾的状况。 九倾已经靠着沙发的扶手睡着了，她看起来是如此脆弱，连呼吸都很轻，这让华稚一时都有些担心，怕她不是睡了过去，而是因为身体支撑不住，已然去往另一个世界。 这可怕的猜测让华稚吓了一跳，她赶忙伸出手，轻轻探了探九倾的鼻息。 幸好，她身体还热乎着，呼吸虽然很微弱，但至少还存在。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华稚一下站起来，抱着小孩儿就下了楼，直奔医院而去。 从那天开始，九倾就来到了她的生活中，始终扮演着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 直到此刻。 华稚再次抬眼，仔细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姑娘。 当时，医生都已断言，九倾的腿受伤太重，复健本就困难，也不太可能恢复如常。 可她全部咬牙坚持了下来。 现在，除了留在她腿上的醒目伤疤，已看不出她和正常人之间有什么区别。 在这种大家都穿着作战服的情况下，更是连那点区别都不存在了。 一看华稚的视线所落之处，九倾就知道了这位华姐姐在想些什么。她上前几步，大剌剌揽过华稚的肩膀，语气极为轻松：“别紧张华老师，我的伤早就恢复好了，不会影响一会儿的作战的。” 她们参与的，是由联盟组织的探索行动，同时也是开路计划的一部分。 她们已到了比较深入的区域，所走的每一步，都意味着风险，但同时，也将带来意想不到的机遇。联盟也知此行的危险性，对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都进行了严格选拔。换句话说，她们能在这里相遇，就代表着联盟的认可。 见面的瞬间，九倾能感受到华稚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愤怒。真巧，她也有着相同的想法。 老东西一声不吭，就说找了比大生意，丢下她进了这么危险的队伍。 她当然知道，这种隐瞒是出于一份好心，可担忧是双向的，难道她就不害怕她出事吗？ 没办法，她只好有样学样，给亲爱的华老师提供一个最大的惊喜。这样一来，她既能确认华稚的安全，又能让其体会一下自己的感受。 对九倾来说，这也是一个机会。她已经二十岁了，她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更为成熟、也有了更多需求的成年女性。 九倾和华稚都只是探索小队的队员，启程后，只能分别跟随不同的队长，执行各自的任务。 华稚原本要她寸步不离的计划落了空，被迫带着满心的担忧，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试图观察跟在队伍最后方的人状态如何、有没有遇上危险、她又是否能在第一时间赶过去提供支援。 然而，她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她根本看不清九倾到底站在哪里。 不过既然后方没有乱起来，就说明问题不大。 与华稚相比，九倾反而显得冷静许多。 出于对自己和老师的信任，她并没有分出心神，去关注别的东西，而是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殿后任务。 这是一区海域之外的一座小岛。 小岛多年没有人类踏足，各处都被植物的枝叶与根系所覆盖，没有留下任何可供人行走的道路。九倾不免有些怀疑，觉得从一开始，这儿就没有人来过。 也因此，负责开路的小队责任更为重大，既要警戒，还不得不用手中的武器，去开辟出一条通路来。 而她们这些负责殿后的，只需要关注后方是否有敌袭，就够了。 根据联盟发布的相关通知和一册附带地图的生物图鉴，这座小岛非常适合作为船队出行的补给点，岛上的变异生物较少，威胁性也很低，只要派出两三支能力中上的队伍，就能轻松地将其拓展为安全区域。 唯一可能造成威胁的，是岛上一只类人猿污染种。但它的数量仅有一只，她们同时出手的话，应该能轻松压制。 第一支队伍已完成了对外围的全域勘察。第二支队伍深入到了腹地。她们这一支是第三支，需要完成剩下全部的搜索任务。 前两支队伍都没有遇到那污染种，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彻底消灭它，将会成为她们的重任。 出发前，队伍已经休息了很久，所以根据领队的指示，她们必须走到提前定下的休息点，又或者天色黑到无法行路，才能进入下一轮的休息。 最开始的几个小时还算好过。 大家精力充沛，同时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简直是有一身使不完的劲儿。 从第四个小时开始，事情变得艰难了起来。 一来，道路很难走。先遣部队不得不时时变动、不断交替，尽最大可能保留所有人的体力，可开路的速度还是逐渐慢了下来。 二来，伴随着天色不断变暗，气温也渐渐转凉，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阴森恐怖。过程中，她们还受到了一些小型污染种的袭击。小污染种具备的威胁性不高，可次数多了以后，总会消磨体力，让人感到疲惫。 九倾能感觉到，双腿变得越来越重，步子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轻快了。 第171章 偏偏在这时，岛上起了雾。 第100章 探路者（四） 浓重的白雾在一瞬之间，就把九倾的记忆带到了久远的过去。 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枯坐在浓雾与黑暗之中，等待着某人来救她的可怜孩子。除了安静地等待，她什么都做不了，光是想想，就会再次被绝望笼罩。 九倾并不是这座城市的人。 至少……她的记忆是这么告诉她的。 在她残缺的印象里，小时候听到大人说话，说的都是方言。那种口音也好，语调转折也好，她都没在这座城市听到过。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似乎只是睡了一觉，睡醒后，人就已经处在北面森林之中。她唯一记得的一件事，就是要守在那营地的火堆旁，等待着某人接她回家。她就靠营地里残留的罐头和水，撑过了一天又一天。 后来，【某人】确实来了，也带她回了家，并且一直以长辈自居，照顾她直到今天。【某人】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帮她找到原本的家人，如果真的有的话。 九倾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当下。现在沉浸于过去发生的事，只会导致殒命。 海岛上有雾倒也正常，但是这雾起得又浓又快，后头不定跟着什么东西，不得不谨慎一些，以防污染种的突袭。 身边的同伴已自动组成了阵型，耳机里，队长的声音很是镇定。 她给九倾的指示是这样的—— “j226，后方有敌袭，距离七十米，准备迎敌！” 耳机里的声音刚随着一阵电流声消下去，那通知和图鉴中的怪物就已经出现在浓雾之后。 确实跟图鉴上的一样，那是一只类人猿形的污染种，下肢弯曲，左上肢垂在地上，右上肢握着一根粗树枝四下敲打，并不时发出“啊哦哦——！”的声音，像是在传递某种讯号。 发出的讯号没能得到回应，污染种的情绪变得不再稳定，开始疯狂地挥动手中树枝，攻击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切。覆盖在它身上那一层污染物质也开始涌动，并伴随着它的动作，不断掉落在地，往四处蔓延。 九倾屏息凝神，等待着耳机中的信号。 二十秒后，队长下了命令。 “高攻击性污染种，无法沟通，准备击杀！” 指令一下，小队成员再没有任何迟疑，按照出发之前演练过许多次的那样，对污染种展开了击杀行动。 手中的武器实实在在砍中怪物身体，拔出时带出一串黑红色血迹时，九倾手下的动作有一瞬的迟疑。她明明穿着不算轻便的作战服，可刹那间，还是感受到了血液的灼热，这是在演练场从未有过的体验。 好在那迟疑的时间极短，并没有对整体的作战造成影响。除了始终观察着战局的小队长，没有一人注意到那瞬间的异常。 规定的七分钟内，作战宣告结束。伴随着“轰——”一声巨响，污染种倒向地面，躯体瞬间四分五裂，再不具备任何威胁性。清理组抹去所有污染物质，其余小队奉命原地休整，二十分钟后继续出发。 收到休整的命令前，九倾能感觉到，小队长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 她猜测这一瞥中应该有某种含义，便在各自分散后主动去找了小队长广怀。 广怀年近五十，作战能力却没有任何退步，是整支队伍中最令人畏惧也最令人信服的老大姐。 找到队长时，她正专心磨着手中的刀，九倾心下暗叹，还得是队长啊，磨刀石也能随身携带。 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不断接近，广怀回过头，见是九倾，面上露出笑容，先给了她一句肯定：“刚才表现得不错，虽然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最后出手果断又精准，一击即中。继续保持下去吧。” 本以为会遭到训斥的九倾一下愣住了，面上挂上了不好意思的笑：“听到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刚才还以为，我的表现不太令人满意呢。” 作为小队长的广怀，年纪有她的两倍大，平常训练时又严肃到了苛刻的地步，面对她时，九倾总不免会感到紧张。哪怕此刻队长表现得“和蔼可亲”，她还是无法完全放松下来。 广怀挑了挑眉：“怎么？你希望我像训练时那样，把你姿势上的每一个细节错误都挑出来？那至少得说上两小时，我现在可没那么多时间。” 听到这话，九倾又觉得有些不服气了。 “也没那么差劲吧？我还以为，我至少会是个中等偏上的水平。不是特别好，可也不至于差到离谱。” “确实还行，比你称之为‘老师’的那个人，表现得要好一些。”见九倾从刚才那拘谨而紧绷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广怀拍拍她的肩膀：“第一次执行任务，别给自己施加太多压力，尽力做好就行。” 九倾应了声好。 远来队长不是有话要提醒，而是要宽她的心。她刚表达完感谢之意，又猛地注意到队长话中的一处重点：“队长也认识华……华稚小姐？” “当然认识，她当初可是我带出来的。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她刚把短刀插入污染种的胸口，就被溅到作战头盔那护目镜上的污血吓得惊声尖叫。最后，还是我帮她把武器拔出来，交还到她手中的。”队长怀念完过去，伸手一指九倾的身后：“你看，她过来了。” 九倾一转头，便看到了倒着往后走、满脸写着不自然的华稚。 第172章 广怀一挥手，笑着下了逐客令：“行了，别在我这儿耗着了，跟她打个招呼去吧。她这是关心你呢。” 九倾依言离开，几步就追上了华稚。几个话题已在她口中转了一圈，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拿小队长刚刚说的事情打趣儿，换了个别的玩笑方式：“哟华老师！这么放心不下我，还特意来关照一下呢？” 事实本是如此，但被九倾直白地说出来后，华稚的第一反应成了否认：“来看看你死没死。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也好提早给你做些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我的后事？” “呸呸呸！乱说什么呢！把那句话给吐掉！” 她们平时说话就爱乱开玩笑，向来不管不顾的，九倾没想到，华稚会在这时突然在意起来。她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照着做了，这让华稚松了口气。 她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以后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这些话可别乱说，记住了没？” 九倾点点头，乖巧应下。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华老师虽然总表现得不太靠谱，可说出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听着就好。 闲话已毕，华稚拉住九倾的一只手，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听说你们和那只污染种对上了？有没有受伤？污染物清理过没有？” 才刚看到一半，她就注意到了在作战服上沾着的污染物，眉头一皱，边掏工具边问她：“为什么不先把污染物处理干净？别忘了，你可不是个异能者！” 虽说她们这一批人在出发行动前，都接受过特殊药物注射，拥有了抵御污染侵蚀的能力。但她们面对的可是天灾伴生的污染，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九倾看着华稚为自己忙活开，赶忙先认了错：“抱歉抱歉，刚才光顾着注意其他事情了，没想到这些，下次我一定小心。” 残留在九倾身上的污染物不算多，没一会儿工夫就清理干净了。 华稚却仍觉得放心不下，忍不住絮叨了几句：“你听好，这是你的第一次行动，没必要和别人一样争功。不拖后腿，然后能平安回家，就足够了。好好记住，知道没有？” “是是是，我一定谨记在心。” 她回答的语气不算特别认真，结果便换来了华老师一记板栗，不得以，她只好收起玩笑的语气，把这句话重新说了一遍。 九倾还想再和华老师聊上几句，可惜，二十分钟的时间过得太快，下一个话题还没来得及出口，集结的哨声便响起了。 华稚转身便走，连句一会儿见都没说，却又在离开的前一刻，将一件东西塞进了九倾的怀中。 九倾捧着她留下的防护设备，朝着她的背影道了声再见，回到自己的队伍后，郑重地将仪器开启为运行模式。 这么贴心的一份关怀，她当然要马上便用起来，才能表明对华老师的重视。 通知上的类人猿污染种已经被彻底消除，九倾能感觉到，队伍再度出发时，不少人原本紧绷着的那根弦都被放松了一些。 毕竟，那可是通知中威胁性最高的一个，连它都被轻松制服的话，剩下的似乎也确实没有什么担心的必要。 可是直觉告诉九倾，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就结束。 半场开香槟，往往会带来令人猝不及防的坏结果。 她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手也没从武器上移开哪怕一秒，这种专注让她得到了小队长的肯定。 也让她在危机袭来的第一时间，及时地做出了反应。 第101章 探路者（五） 雾气聚集得太快，又如此浓重，几乎是瞬间，就将九倾和身边的同伴给分隔开，让她们再无法看见彼此。 许多人在那一瞬之间陷入迷茫中，没能及时地找到来袭的敌人，自然更不可能及时地做出反应。 九倾的运气还算好。 盯上她的怪物一共只有两只，都只有半人高，同样是类人猿，却还没学会使用工具，挥着两条长臂就袭击了过来。 她的耳朵没有片刻放松，精准地捕捉到了它们跑动起来时、脚掌踩在树叶上的声音，手中的武器也在第一时间发挥了它的功效，及时地将那两只怪物斩于刀下。 但是，站在她身边的两位同伴，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等九倾解决完自己的麻烦赶过去时，两人都已倒在了地上，没有明显外伤，却昏迷不醒。她将两人搬到了一旁，以免她们会被其他人踩到。正想着如此采取行动时，耳机里传来了队长的命令。 “j226，保持警惕，继续向前，探明情况并回报，随时准备迎敌。” “明白。” 浓雾之中，显然还有更多的污染种，正前仆后继地向她们发动攻击。 这些污染种的攻击性并没有之前那一只高，一两招就能将其解决。但因为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且数量明显要多少许多，所以它们造成的影响还是十分可观。 倒了一地的人，就是证明。 九倾一路向前杀去，将所有出现在她面前的污染种清理得干干净净，顺道将昏倒的同伴们搬运至安全地带。 和她一样保持清醒、继续作战的人虽是少数，但反应过来后，立刻投入了战斗中，并没有让队伍落入下风。她估计，再有几分钟，这一次突袭危机，就能被顺利解决。 但让九倾感到担心的是…… 她没有看到华稚。不管是清醒着作战的，还是昏倒在路上的，都没有她的身影。让人怀疑，她是否已经脱离了小队，跑到了别的地方去。 第173章 眼看着她已经到了队伍的最前端，仍旧没能找到熟悉的身影，她难以抑制地感到了慌乱与不安。 怎么会不在队伍里？那还能藏到哪里去？不对劲儿，华稚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可也绝对不会是遇上危险、转头就跑的性格，现在找不到人，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如九倾所料，还不到十分钟，这场战斗就宣告结束。 队伍再次停下来休整，而她便趁这点时间，又去做了一次确认。 华稚确实不在，在队伍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九倾一直没回到自己所属的小队去，这让她所属小队的队长广怀有些放心不下，借着耳机询问她的情况：“j……九倾？怎么没归队？” “队长……”九倾语气微顿，随即把自己没有归队的私人原因和盘托出：“是这样的队长。我刚才已一路到达队伍最前端，但始终没能见到华稚。她跟完全消失了一样。我有点不放心，想留在这里找一找她。” “到现在也没找到？” “对。” “你先等等。” 既然队长下了令……九倾站在了原地等候命令。 广怀并没有切断和她的通讯，而是直接切入了另一个频段。 她就那么听着两位队长简单互报过情况，随后，她就有了新的任务。 广怀确认过华稚确实没归队后，直接向着九倾下了新的指令：“九倾，接下来由你负责找寻华稚下落。具体能够行动的范围，已经同步到了你的通讯器上，时限四十分钟。如果四十分钟内没能找到华稚的下落，不要迟疑，立刻放弃任务，撤回队伍。” 这是小队长在权限范围内，能做出的最好安排。 九倾答应了下来，并在通讯被掐断前，小声朝着另一边的她道了声谢。 通讯中断，九倾没有浪费半点时间，立刻翻出通讯器，开始根据最新的行动示意图寻人。 行动示意图本质是一张地图，具体地划分出了可行动范围，和不可行动范围。在地图上，叠加了无数的光点，一个光点就代表着一名探索小队的成员。放大地图、切换模式，并按到光点上，她就能看到每一个成员对应的编号。而这其中，没有华稚的“h526”。 这有几种可能性。比如，华稚本人主动关闭了身上的设备，她不小心弄丢了通讯器，又或者……她受了重伤，设备已难以探测到她的生命体征。 九倾摇了摇头，甩开那不吉利的想法，专注于找人。 靠自己的五感寻找线索，难度实在太高，幸好，她手上还有不少可以用的工具。 她取出一副专用的眼镜，和作战头盔上的护目镜进行了交换。瞬间，林子里藏着的活物都以彩色影子的形象出现在了她眼前。 遗憾的是，出现的所有彩影都是四肢着地，看起来毛绒绒的轮廓也证明，它们并不是她要找的那一位。 九倾根据地图，快速地规划了一下行进路线，随后便迈开了步子。 时间有限，她必须得抓紧，一点都耽误不得。 华稚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轻轻“啧”了一声，一脸的心烦意乱。 自从看到九倾出现在队伍里后，她的情绪多少还是受了点影响，开始变得……经常怀念过去了。 雾气一起，她就想起了十一年前的初遇，又“正巧”看到了熟悉至极的白影，也没考虑一下，就那么追了出来。 擅自脱离队伍被发现，可是会被追责的，她怎么就没在那个瞬间保持清醒呢？ 也罢。 白影的事也有必要调查。 已经消失的鬼魂重现于世，怎么想都不正常，还是好好研究研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带着骨瘦如柴的九倾回到家中后，华稚并没有止步于此。 一个才九岁的小女孩儿，莫名其妙被人送到了北面森林里，差点病死、饿死、痛死，这种事情绝对不简单，说不准就涉及到一起谋杀案、拐卖案。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有进一步调查的必要。 将九倾送到医院后，华稚也试过询问当事人。可是九倾的年纪太小，记忆一片模糊，连自己为什么回到那里都不清楚，只记得她必须要等一个人来带她回家。 线索就这么断了。 好在，她还留了别的线索在手中。 趁着九倾住院养伤，华稚抽出时间，进行了一番细致调查。 首先便是那突然出现的营地。 北面森林向来人迹罕至，更不用说特地去那里扎营了。她只是草草瞥过一眼，没能注意到全部细节，但还是看到了不少东西。那里的摆设，大都是专业设备，普通人还未必能准备得如此齐全，更大的可能性，是出自某个专业团队之手。 她在那儿逗留的时间太短，其他东西没来得及拿，就顺手捡出了一个点火器，仔细看过后才发现点火器上有出厂商的标志。标志虽已模糊，上面的几个字母倒还算清晰，成了一条可供调查的线索。 其次，是她接下来的那一条特殊任务。 在此之前，华稚只是觉得这个任务发布得很怪，或许会存在一定风险。要不是她受过老师指点，有那么两下子，觉得自己去了北面森林，*还是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她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见到了九倾后再这么一想，任务就不止是奇怪了，明晃晃地写着“内里有鬼”。 第174章 北面森林本就人迹罕至，有谁会带着非常重要的东西去那里？如果那背包里的东西真的重要，又怎么会用一句“找不找得到都行”带过。给人的感觉，倒像是那视频才是重中之重。 幸好，华稚在做任务的过程中，也认识了几个朋友，稍微会一些特殊手段的那种。 她将视频掐头去尾，删除最后与九倾有关的内容，发送给了发布人。发布人接受信息的同时，她就站在朋友身边，目睹了朋友们借此定位其精准ip的全过程。 这下，她应该可以知道发布者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最后嘛，就是小孩身上留下的东西了。 九倾身上的东西不多，一身洗到发白的旧衣服，一双表面有磨损的运动鞋，两者都不具有什么意义，没办法作为线索。 但是，在这小姑娘的脖子右侧，她看到了一串纹上去的“编号”。这种编号，让人瞬间就会联想到一些……非法实验。 把所有的这些结合在一起，一个猜测便浮现于华稚眼前。 北面森林作为天然的污染隔绝地带，本身也深受污染侵蚀。因此，此地很少有人类敢踏足。 某人，或者说某群人，便利用了这得天独厚的优势，躲在里面进行一些非法的实验。 被她捡回家来的九倾，恐怕就是其中的一具实验品。只是不知为何，她只遇到了她一个，没见到其他同类。这可能是因为只有她一人逃离，也可能是因为只有她一人被大部队“遗弃”，不论原因是什么，多了一个侥幸存活的受害者，都是好事。 第102章 探路者（六） 至于那个发布任务之人……他极有可能通过某种特殊手段，得知了北面森林秘密实验的存在，又不敢亲自前往验证，只好采用这样一种特殊又曲折的方法，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希望，某人能接下他的任务，到北面森林里拍摄视频并上传到他手中。那视频里拍到的某些存在，或许可以作为他深入调查的证据，又或者是线索。 这些都是华稚的猜测。 而想要验证猜测是真是假，亲自走一趟看看情况，大概是最合适的方法。 正巧，她的朋友在这时，帮她调查出了想要的东西—— 那特殊的点火器，指向了一个“证件齐全的正规科研机构”。而任务发布者的ip，则让她精准定位到了科研机构的所处位置。 与预料的不同，两者竟然是一致的。 这么看来，她原本的猜测恐怕有偏差。 这或许并不是一位热心人士发现异样后采取的行动，而是当事人撤离后想确保万无一失，所采用的一种手段。 为得到真正的答案，华稚想法设法潜入到科研机构中，随即发现了一件不那么有趣的事情。 机构已经进行了天翻地覆的改造，明面上，它仍旧只是做一些简单的研究，但在机构的深处，却戒备森严，一看就让人觉得，里头藏有什么秘密……比如，非法实验场所之类。 她费了不少时间和心力，一点点摸清楚了研究机构的运作规律，且靠着从实验员身上盗来的身份识别码，顺利潜入了机构的最深处。 华稚终于得到了答案—— 在那里所进行的，竟然是最特殊、最不为道法所容的人体实验。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之前帮助联盟拍摄的那段特殊影像，竟然也为他们助了一段力。 野马被污染物侵蚀后，反而能有正向的变化，这让研究机构里的人开始觉得，把人与污染种结合，也成了一件可行的事情。说不定，它还能在最大程度上激发人的潜能，让人能够适应世界的变化。 事实上，正如华稚第二次猜测的那样—— 北面森林的实验基地原本最隐秘也最合适，却不幸被污染所侵蚀，已经被废弃。但实验数据被保留了下来，并由这所全新的机构所继承。 她伪装成实验员潜入科研机构的密室之后，“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精致费钱的仪器，那导致了小型爆炸，爆炸又引起熊熊烈焰，所有存有实验数据的机器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实验获得的成果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北面森林里残留的那些怪异存在。 她们那天见到的白色鬼影，实际上是实验失败的残留物。实验室将它们制造出来，又没有将它们消灭，于是它们真就成了孤魂野鬼，留在了那里，日夜徘徊不去，纠缠误入此地的一般过路人。 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华稚当然不会随便放下。 在做好完全准备后，她挑了个黄道吉日，趁着天色大亮、不容易被鬼影袭击的时候，又去了北面森林一趟。 这一回，她没有迷路，精准地找到了营地的位置，并对营地进行了全盘搜索，果然发现了躲在营地下、密室中的所有怪物。 密室因为年久失修出现了一道缝隙。 怪物们白天就躲在地底下避光，到了夜晚，雾色浓重之时，则其悄无声息地来到地面上，看能否有幸捡到一些“食粮”。 这一次，华稚精准放火，将所有的怪物全部处理干净，并没有使任何一棵树木受到伤害。 问题得到了解决，她安安心心地将小孩接回了家中。 要说这个过程中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她没能找到任何跟小孩有关的数据信息。不知道九倾家住何方？家里还有没有人？到底能不能送她回家？ 第175章 说得更直接一点，她甚至没有办法确认，九倾会出现在那儿，到底和实验有没有关系。不过破坏了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研究机构，也不能说是毫无用处，所以她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好消息是，后来九倾主动告诉她，她并不是本地人，甚至可能来自于别的城市。 华稚刚开始吃了一惊，从那以后便立志，一定要将小孩送回家中。 那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可是，华稚很确信，当初有把所有的怪物全部烧干净，一只都没有留下。 毕竟这种鬼东西留存于世，只会造成路过此地的无辜人员受伤，甚至殒命。所以她一点都不敢疏忽，拿出了全部的专注力，将那里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许多遍。 按理来说，这样的怪物是不应该再次出现的。鬼怪和数据被她两把火烧干净了，怎么可能复现于人世呢？ 可是它们偏偏就来了，而且，还出现在这样一座远离城市、遥遥位于深海之上的孤岛中。 她和鬼影之间的距离有些远，她无法保证，两者之间完全一致。说不定，那就只是一个巧合。 但她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还是觉得有仔细探查的必要。 锁定了目标后，她一路追着白雾行动起来，哪里的雾最深，就往哪里跑。 开始时，她还能看到白影，后来就只能追着雾气，而就在刚才，雾气竟然在一瞬之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也让华稚猛地回过神来，紧接着，她就意识到，贸然的行动使得她又一次迷了路。 至少这一次……她没有看到一个诡异的营地，以及躲在营地里不住哭泣的小女孩儿。 白雾一散，她追查的线索便断了。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尽快赶回营地，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她擅离职守的行动还没有被更多人发现之前。 华稚转过身，确认起了自己走过的路线。 起初雾气和白影撤退的速度并不快，她还曾试着用随身携带的长棍，在松软的泥土地上划出痕迹，方便回头找路。 可是后来白雾退得越来越快，她为了追上它的速度，便放弃了这一举动，光顾着往前冲了。 由此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当她转过身后便发现，眼前的每一棵树木都是如此眼熟，好像已经见过许多回，没有办法辨认她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这下是彻底迷路了。 可是……她总不能等在这里，看有没有人来救她吧？ 与这个想法同时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是九倾的身影。 也许，九倾会第一个发现异常状况，并尝试着来找她？ 但她并不希望她跑到这来，太危险了。 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在身上好一通摸索之后，她发现了除迷路外的第二个噩耗—— 她的通讯器不见了。 最大的可能是刚才光顾着追人，没注意到这要紧的东西掉在了哪个角落。 换句话说，这下，不仅是她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就算有人想找她，也不可能通过通讯器定位。 ……那岂不是彻底完蛋了。 不不不不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只要她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 她还没让自己恢复平静，一阵又一阵诡异的声音突然在林间响起，像是某种怪物的吼叫声，听着就令人寒毛倒竖。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下个瞬间，就有怪物从远处冲了上来。 华稚拔出了身后背着的长刀。 这一回，她是被动防御而非主动出击，那么，最为趁手的短刀反而没那么合适了。 也罢，说不定她把动静闹得大一点，还能等到救援的队伍。 华稚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不，她一点儿也没做好。 当看到成群的半人高类人猿污染种同时从树后窜出来，身边还跟着几只白色鬼影的时候，华稚一瞬间就泄了气。 这怎么打？！！ 以一挡十，她勉强还有点信心，以一挡百的话，那就纯粹属于找死！ 也许……也许她目标明确，边打边跑，只要脚下的速度够快，说不定就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目前看来，这是最合适的办法，值得一试！ 华稚做了几个深呼吸，向着怪物最少的方向冲了出去。一刀砍翻最前头的污染种后，她撒开丫子就跑，边跑边砍、边砍边跑，直到冲出了包围圈。 经过一阵短暂的混乱，所有的怪物都整齐划一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华稚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有些想笑。 要不是在这样诡异的场景之下，这一只带一串的模样，倒真有点像是鸭妈妈带着小鸭子们下水学游泳。 华稚脚底生风，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可没想到，怪物也并没有放松，越追越紧、越追越紧。 作为人来说，她的体力还算不错，能支撑着她跑上很长一段路。但她毕竟还是个普通人，体力总会有用完的时候。可污染种们却好像完全都不会累。 每次，她刚刚拉出一点距离，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填补上。 事情变得愈发不妙，她可不想死在这里。 在华稚精心为自己构筑的蓝图里，她应该在吃饱穿暖之后，心满意足地躺在自己那个“狗窝”，于睡梦中安然去往另一个世界。 第176章 而不是跑得跟只水鬼似的，浑身被汗水湿透，一脸狼狈地倒在林中，成为污染种的养分。 第103章 探路者（七） 被不知从何处伸出的树杈子绊倒在地的时候，华稚感到了何谓绝望。 坏了，这下是真要成为污染种的腹中餐了。 她闭上双眼，准备接受无奈的命运，却在下一秒钟，感觉到手腕被某人死死拉住，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两三秒钟，她掉在了一块松软的平地上，再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也将所有的危险都挡在了外面。 “……九倾？” 果然是她。 她什么时候长得……比她更高大了？刚才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她反而没有发现。 九倾微微侧过头，面上露出一个笑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带着武器冲了出去。 华稚拿起长刀正想往外跟，右腿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激得她一下摔倒在地，一下子都站不起来。刚才光顾着逃跑，她都没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她有些无奈地想，这大概也算得上是一种角色互换吧？ 好在她的伤势不算特别严重，稍微包扎下，便可以重新投入战斗中了。 等华稚胡乱处理好伤口，终于跟上九倾的脚步时，外面的混乱已经宣告结束。 她将挥到一半的长刀杵在地上，干脆当成了拐杖用：“可以啊九倾，现在都这么抗打了？” 九倾看向她，视线由上往下，最终停在了她脚步散开的绷带上。 “华老师，你这就算是处理好伤口了？看起来不太像啊。” 华稚摆摆手，语气随意：“嗐，这不是情况紧急嘛。等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处理。现在——时间紧迫，要不我们先赶路？” 九倾看了看手表，确认过时间。 距离队长规定的归队时限，还有十二分钟。而从这里往回走，大概只需要不到十分钟。但如果拖着一个伤员的话，恐怕所需时长会更多。 “请坐吧华老师，我帮你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然后我们再出发。”预料到华稚肯定会拒绝，她抢在提意被否定前，补充上了一句：“伤员只会拖慢行军的速度，您应该很清楚？别犹豫了，听我的安排就是。” 华稚被噎了一下，主动在地上坐下，以便“听从九倾的安排”。 此时危机已过，她也就有了闲心，去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她这才发现，她们似乎正处在一个……地洞之中？地洞内不算特别宽敞，不过就坐她们两个人倒是绰绰有余，地洞外被树枝覆盖，成了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天然躲避所。 难怪她刚才有一种“下落”的感觉，污染种也没继续追着她们跑。真亏九倾能找到这么个地方。 地洞并非天然形成，可目之所及处留下的痕迹，又不太像是人为造成，初步估计，这里应该是某种动物折腾出来的。 华稚问道：“你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 “靠它们啊。”九倾一指身后，几只猴子模样的生物受了惊吓，慌忙跑过：“我本来以为它们也是污染种，正准备下手呢，就看到它们躲进了这里。正好，这时候‘鸭妈妈’带着一串小鸭子冲了过来，我就顺手把鸭妈妈给捞过来了。” 说话的同时，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完成了对伤口的初步检查。 幸好，在华稚伤口附近并没有污染物质附着，检查处理过后，应该就能正常行动了。凭她自己的意志……重新投入作战也不是什么难事。 脚踝被人紧紧抓住，这让华稚觉得很不自在，她又不敢乱动，只好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今天你救我一回，也算当初的‘救命之恩’，我们扯平了。” “哦是吗？”九倾冷笑一声：“那行，这次回去后，一日三餐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以后我就不帮你准备了，毕竟恩怨也算两清了嘛。” “别别别别别！九倾妈妈，我开玩笑的，您不会这么绝情吧？没了您我可怎么……嘶！轻点啊妈！” 九倾并没有因为她这一句话就放松手上的力度，她的哀嚎和龇牙咧嘴的表情都没能让人心软。 两分钟后，初步的治疗结束，九倾站起身来，向仍旧坐着的华稚伸出手：“走吧，该归队了。华老师，下次再贸然自己行动的话，谁都保不了你。不过，回去的路上还有时间，你可以顺便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咱俩一块儿想想报告该怎么写。” “好嘞九倾妈妈。”华稚握住她的手，一骨碌站起身来：“你知道的，在家里的时候，我一直是个乖宝宝。所以……回去后还能给你亲爱的宝宝做饭吃吗？” 九倾咬了咬后槽牙，憋回去一句脏话。 往回走的一路上，她始终保持着沉默，只倾听，并不多说什么。 两人几乎是卡着广怀要求的时间节点赶回得队伍，华稚没敢耽搁，先去找了自己那一头的小队长，说明离队情况。 当然，一些关于私人的原因，她没有说出口，她只大体讲述了自己发现异常所以前去追踪、结果不幸迷路反而被其他人援救的全过程。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九倾也向着广怀说明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广怀一挑眉，没有过分责怪，而是抓住了其他的重点：“你追过去的时候，有看到华稚说的那种怪物吗？” 九倾迟疑地点点头：“有的。当时，那种怪物混在无数的类人猿污染种之间，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我也和其中的几只对上了，清楚地看到了它们的样子。” 第177章 广怀切入了她关心的部分：“它们和你小时候在北面森林营地里见过的那些怪物长得一样吗？” 听到这句话，九倾愣在了原地，极为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小队长。 “您……那些事，您都知道？” 今天之前，她从未听说过，小队长和华老师是老相识，今天听队长提过一嘴后，她才知道了此事，意识到两人之间或许也存在着师徒关系。而现在看来……九倾不得不多想几分，猜测着队长和华老师的关系，大概比她原本所想的还要更亲密一些。 发生在北面森林的事，是华稚亲口认证的机密，华老师应该不会对不信任的人说起才是。 “之前，华稚在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和我的……我们多少也帮上了一些忙，所以了解过情况。如果那种怪物真的和当初你见到过的那种一样的话，那么……这座小岛就危险了。我们必须向上级汇报一下，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据广怀推测，这座小岛可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说不准，还有其他人来过，甚至躲在这里进行了非法实验。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跨越了重重阻碍来到这里的，但这仍是一件值得注意、值得追查的事情。 这次柴曳长官得到的图鉴大多时候都可信至极，可偶尔还是会有些偏差。她们遇上的，大概就属于“偏差”的部分。过多的污染种和那些白影都是。 从小队长的语气和态度中，听出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九倾暂时放下了个人的畏惧情绪，开始认真回忆、对比细节。 那毕竟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她当时的年纪又小，再加上恐惧的影响，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 她只能尽可能地去做一些对比，好容易得出了结论：“两者看起来确实很像——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的话。但，我没有办法得出明确的结论。” “好，那我明白了，等一会儿到了休息点，我会把这些新的发现向上汇报。你放心，如果此事被验证为真，华稚的擅离职守就不会受到处分，说不定还能有嘉奖……虽然可能性不是很大。” 九倾想了想华老师平日里的那副德性，默默地咽下了几句话。 从她的角度来看，这个嘉奖还是没有的最好。否则，就华稚那死样子，被嘉奖后还不一定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在比预定的时间迟了整整三个小时后，她们的这支队伍终于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随后，便是在定好的休息点安营扎寨、准备休息一晚，并由小队长将这一次的所见所闻上传到相关的系统中去。 上头的人会根据她的汇报，再重新制定行动计划。 原本，她们在此的停留的时间应该会更久一点。 毕竟按理来说，她们的任务，是完成对整座小岛的探索。 但是今天这些突如其来的新发现，让上级部门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如果在这座岛上真的有大量未被上报的污染种，并同时伴生有多年前的人造物的话，岛屿的危险性将直线上升，她们这一支队伍能够成功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则相对应的有所下降，当然需要做些具体安排上的变动。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队伍收到了撤退的命令。 正如广怀所料，华稚的“发现”改变了局势，所以她身上功过相抵，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站在家门前，华稚与九倾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相顾无言。 现在这个情况，不管说什么，都感觉很奇怪。 九倾抢先开了口：“华老师，您就没什么要说的？” 华稚低头沉思片刻，终于想到了话题：“晚上我想吃肚片，再来点鸭掌，配点小酒。你会做给我吃的，对吧？” 九倾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抢在被对方喊“妈”前，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她明明小小年纪，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一把年纪了？ 而且，看华稚那副样子，显然没有进行任何反思，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头大了。 第104章 探路者（八） 听到有敲门声传来，广怀从纷杂的文件中抬起头，看向了一旁的监控显示屏。 见来人是九倾，她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后便将面前的文件推到一旁，朗声道：“进来吧。” 这位客人好像是第一次上门拜访，也不知道找她是有什么事儿？ 门外。 得到了应答的九倾稍稍松了口气。 幸好队长在家。她是鼓足勇气，才敢跑这一趟的，要是没找到人，残存的部分勇气可能不足以支撑她再来一回，所以现在是最好的情况。 进门前，她最后整理了一下本就齐齐整整的衣襟，端正表情，走进屋中。 她正准备把鞋子脱掉时，屋中传来了广怀的声音。 “不用脱鞋，直接进来就好。” 九倾应了声好，跟小队长打过招呼后，直奔客厅而去。 过程中一抬头，她便看到了墙上的好几处监控。她意识到，小队长就是靠着这些，才直接看到了她的动作。 广怀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就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与之相比，九倾显得局促又紧张：“我是想来向您打听一下有关华老师的事情。您之前说过，她是您带出来的人，所以我想，您对她的了解，应该比我更多，或许能弥补我认识上的不足也说不定……” 第178章 此刻并不是在训练场上，所以广怀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是一个严厉的上级，而更像一位慈祥的长辈，其中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 她将她从上到下、认认真真好一通打量，随后，别有深意地眯起了眼睛：“先坐下吧。说说看，你想打听哪方面的事情？是工作上的，还是私人生活的？” 这虽是两个问句，但听广怀的语气，心底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我希望……”九倾语气微顿：“我希望我都能了解一点，越多越好。” 广怀微微颔首，颇为肯定地得出结论：“你喜欢她。” “我怎么会……”话刚冲到嘴边，又硬生生地被九倾顿住了。小队长目光如炬，只扫过她一眼，便将她所有的心思都看透了。 隐瞒已没了意义，九倾点头承认：“对，就是这样，就是您说的这么回事。所以我想多了解她一些。我总觉得，直到今天，她都还把我当成小孩儿，我希望能改变这样的情况。” 广怀笑了笑：“你本来就还是个小孩儿。” 预想到九倾会反驳，她又补上了一句：“华稚也还是个小孩儿。你想知道什么，我说给你听。” 明明得到了想要的回复，九倾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问。 十一年。 她们两个认识，已经有整整十一年了。 但她所认识的华稚，仍旧是当事人想让她知道的部分。比如……对于华老师的过去，她就始终一无所知。 从队长那里得到答案算是一种捷径，可那真是她想要的吗？ 华老师的隐瞒或许有着她的理由，等待她本人开口，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 在位置上挪来挪去整整十分钟后，终于做好决定的九倾一骨碌站起身来：“队长，抱歉今天打扰您了。我会处理好自己的私人感情，不会对接下来的任务产生影响的。我先回去了，有没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 广怀应了声好，伸出右手一指边上的冰箱：“冰箱里有些下酒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带回去吧。说不定吃上一餐好饭，就能把话给说开了。” 九倾心想，这应该不太可能。 她们两个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吃饭，她对自己的手艺也有几分信心，可是进展仍然为零。 不过，既然是队长的一片好心，那她还是不必多言、好好收下吧。 目送着九倾离去后，广怀将文件重新放到眼前，继续今天的加班。 她已经收到了关于小岛可能存在污染种的最新报告，据报告所述，污染种的数量确实比原先预估的要多，但她们所见的白影，倒不是什么人为制作的危险品，而是因为岛上特殊的地理环境，自然形成的物种。 回来之后，她仔细想过，随后才意识到，两者的行为模式确实有些区别。她们队伍里有照明用的火炬，可那些鬼影没表现出任何的恐惧和退意。同样的，它们攻击的方法也不太一样。岛上的白影只跟在污染种身侧，从不主动攻击，更像是一个“挂件”。 当时的气氛太紧张，她下意识就将两者当成了同样的存在。这不应该。 既然明确了岛上没有其他人类活动的痕迹，那么，增加一些人手、多做一些准备后，原本的行动就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就在广怀审核完新的小组成员名单，准备对名单上的名字进行一些修改时，门铃声再一次响起了。 她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没想到今天她这间小屋子，还挺受欢迎的，有这么多人上门做客。 广怀瞥了眼显示屏上的人影，心下愈发诧异。 站在屋外的不是别人，正是华稚。 这位客人最近上门的次数明显变少了，也不知今天刮的是什么风？ 她再次朗声答了句“进来吧”，将新的客人请进了门。 与九倾不同，华稚并没有任何拘谨，大跨步走进门来，一进屋就给自己选好了一个舒服的座位，毫无形象地坐下后，才同广怀打了招呼：“老师还在忙呐？老是这么操劳，对身体可不好啊，师娘也会担心的。” “是啊，”广怀白了她一眼，再次将文件放到了一边：“还容易养出来你这样的懒蛋，一天天的一点忙都帮不上，光会给我找事。” 华稚笑了笑，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好意思，反而一副很受用的表情：“那没办法，谁让你当初非得把我救回来。你的运气又没我那么好，能捡到一个懂事听话还顾家的学生，只能坐在那儿生闷气啦。” 广怀犹豫了三秒钟，最终还是没把“懂事听话还顾家的学生”几分钟前刚刚离开的事情告诉眼前人。 “说吧，找我什么事？” 华稚将左脚跷到了右脚上，半分钟后觉得这个姿势有点难受，又将右脚跷到了左脚上。 新的姿势还是没能让她感到舒服，于是她又调整了一下椅背的位置，往背上一靠。 不对劲。 还是不对劲。 怎么坐都不对劲。 广怀将手中的书砸了过去：“别折腾了，又没有虫子叮你。到底什么事，有话就快说，不然我可要让你滚蛋了。” 华稚一把躲过，顺手将地上的书捡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还了回去：“广老师，说真的，您是不是一直都在针对我？我从来没见过您对其他人这么……不客气。” 严厉归严厉，平日里的广怀还是很注重用词的，像这种话，老师好像只会对着她说。 第179章 广怀没被她带偏：“所以到底什么事？” 听到老师的询问，华稚的视线落到了一旁的橱柜上。 橱柜从上往下数第二层，玻璃的后头，摆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女性正向屋中的二人露出温柔的笑。 那是她的师娘，九倾小时候，她还带着她跟师娘见过面，但那只是匆匆见过一回，估计当事人都没有印象了。当初能定位到那非法研究机构，也是多亏了师娘的技术。 老师和师娘只要合作，就等同于给任务上了两重保险，几乎没有失手的可能。然而天妒英才，师娘生了重病，离世已有差不多十来年了。 “看我老婆干什么，说你自己的事。哦也是，毕竟你没有老婆。” 广怀已经大致猜出了华稚要说的事情跟什么有关。可是这家伙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她语气里的不耐烦也表现得愈发明显。 “我！我……我就是想问问……”华稚挠了挠头，终于找到一个坐着还算舒服的姿势：“您到底是怎么让师娘心甘情愿跟您在一起的？” “你恋爱了？” “还没。准确来说，是对方没同意。” “到底是对方没同意，还是她根本就不知情。” “嘶——可能是后者。” 书已经丢过一回了，再丢一次好像不太合适。广怀的目光在桌上转了一圈，最终选中一个塑料茶杯，再次向着华稚的*方向砸了过去。 “你连开口都不敢，你还来问我？” 这一次，华稚精准地将杯子接在了手心。她又挠了挠头，表情上终于显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我也不想啊，这不是怕一切挑明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吗？我已经吃不下自己做的饭了，没了她我真的会死的。” “没用的东西。” “怎么又骂我啊广老师？你不能仗着我是你的亲亲学生，最听你的话，就为所欲为地骂我吧？” 水壶也被丢了过来，华稚再次接住，顺手掂了掂重量，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后，她拎着水壶去了厨房，倒了半壶热水给广怀放在了桌面上：“热水，别再乱扔了。我表现得这么主动，总不能再说我是懒蛋了吧？” 广怀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眸中清楚地映出了两个字——滚蛋。 她靠着自身“良好的素养”，最终没有发作，反而一指边上的橱柜：“柜子里有两瓶酒，赏你的，带回去喝了吧。没事就别再来烦我了，有事更别来。” 第105章 探路者（九） 晚饭已经全部准备好。 九倾尝过味道，对这顿饭还算满意。她左右端详了半天，把几个盘子的位置挪了又挪，最后将广怀队长给的下酒菜放在了最靠近华稚的地方，才终于觉得摆盘挑不出问题了。 华老师还没回来。 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平日里，这种没有任务、存款还足够支撑生活的情况下，她一般会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躺尸。她将之形容为“休养生息”，但九倾看来，那只是在躲懒而已。 该躺着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坐着的。 九倾开始思考，是该等华稚回来，还是她先吃。 之前华老师其实提过，她要是赶不回来的话，她可以完全不用管，顾好自己就行。可是在今天晚上，她有不少话想说，便想着是不是该等一等更合适。 也多亏了广怀队长点破了她的心思，不然，她应该会耗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下定决心去直面她自己的想法。 长久以来，她都以为，她对华稚是一种亲人之间的情感。她们那么长久地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生出了与别人不同的、难分难舍的感情，似乎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直到那一天，同个小队的一位年长者闲着无聊，开始统计她们队伍中的单身人口。 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队伍里总会有一些没事干的人，隔三差五就关心一下其他人的情感生活，并摆出指点江山的架势，为旁人提供很多派不上一点用场的“经验”。 只是之前，九倾的年纪太小，不在他们关心的名单上。现在，她年纪合适了，便也被拉到了他们的讨论中去。 九倾原本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没打算把那些废话往心里去，但一句讨论突然钻进了她的耳朵，让她不得不在意。 “华稚也有二十九岁了吧，还是三十岁来着？这个年纪还不找对象，眼光可真高。不过她自己也不行，现在了连饭也不会做，人又懒，一点也不勤快，还得靠别人养，这样的媳妇儿……啧啧。再耽误下去，以后肯定没人要。你看我们队伍里那些四十往上走还单着的，想嫁也嫁不出去了吧。” 说话的男人议论完，还觉得不满意，突然瞥了九倾一眼，给她提出了建议：“我记得，小九倾，你是和她一起来的，好像也住在一起来着？你不劝劝她？你也不想她这一辈子就完了吧。” 九倾礼貌一笑：“是吗？我倒觉得，我和华老师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您就没那么幸运了，以后肯定是瘫在床上、屎尿一床、孤独终老的命。”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对，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发出感叹：“哦，我都忘了，每次对战，您都会被华老师打的屁滚尿流、分不清东南西北，就您这样的作战能力，说不定明天就死了，还不一定能活到老呢。抱歉抱歉，是我一时嘴快，不小心说错话了。” 第180章 她没给怒气冲冲的男人继续议论的机会，将桌上残留的食物扫到他身上后，拍了拍手，转身离去。 从那时开始，九倾时不时就会关注一下这方面的事情。她这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以来，时不时就会有人给华老师介绍对象。 但据说每次都是因为她懒得去见人，所以不了了之。 她觉得安心的同时，又有些焦躁。 九倾忍不住去想象了一下，如果相亲的事情成了，一切会发展成什么样。 她们显然不可能再维持着原本的相处方式，必定有一方要从那里离开。 应该会是她，毕竟房子原本就是属于华老师的。 一想到华稚将会和某个人生活在那里，逐渐抹去原本属于她们的痕迹，她就觉得……难以忍受。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某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她明明能将华老师照顾得比任何人都好。她们在一起的组合，就是天底下最合适的。 所以，她们得谈谈。 九倾感觉，她也才思考了一会儿时间，可是一抬头，却发现钟表的短针已经从“7”移到了“8”。 欸……怎么就过去一个小时了？ 她再去看桌上摆着的饭菜时才意识到，饭菜都已经没了热气，而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竟然一无所觉。 九倾还没想好要不要将饭菜重新加热下，就听到了门锁被人打开的声音。 有房门钥匙的就两个人，不用想也知道，进来的会是谁。 华稚拎着几瓶酒走了进来，脚步有些不稳，摇摇晃晃的，恐怕已经喝了不少。 她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醉了，将酒往桌上一搁，招呼九倾：“来啊九倾，我从你队长那里薅来了不错的酒，和我一块儿喝两杯。喝完了我们再去忙活别的。” 乍一听到队长的名字，九倾心里“咯噔”了一下，总有一种做坏事被人抓包的窘迫感。 可她转念一想，她又没逼问出什么见不得人的私事，便重新挺直了腰杆，一把没收了大半的酒瓶：“不行。一看就知道，你已经喝了不少了。喝太多对身体不好，你今天只能再喝这一瓶。” 面对九倾好意的阻止，华稚表现得很不情愿。 趁着对方还在就此事进行说教，手疾眼快的她一把就抢过去了两瓶未开瓶的酒：“别呀，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酒，你今天就别管我了，陪我一起喝几杯吧。你看你这不是准备了下酒菜吗？明明就是想和我一起喝，别废话了，快来！” 华稚平时不太会发酒疯，此刻她的态度，和说话的方式，已经带上了几分无理取闹的意味。 ……她到底喝了多少？ 九倾皱了皱眉，颇为惆怅地意识到，今天晚上想要和华稚好好谈谈，是不太可能了。 她原本酝酿好的情绪在一瞬之间便消散殆尽。 再想鼓起同样的勇气，恐怕得多费上一些时间了。 九倾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之间，竟然真的有些想喝酒了。 于是她将刚刚抱在怀中的酒瓶一一放在桌上，轻声答应道：“好啊，机会难得，今晚我就陪你喝上几杯。” 印象里，她还没有试过喝酒，所以准备趁着这一次，好好做一番尝试。 九倾竟然真的会答应，这让华稚感到有些惊讶。 事实上，她并没有前者想象的那么醉。 她身上的酒气确实很重，但更多是来源于衣服，而不是口中。她往衣服上撒了不少酒水，才有了这样的效果。 不装成这个样子的话……有些话，她是不敢贸然说出口的。 在她看来，酒后失言，尚有几分挽回的余地。但要是其他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一切的起因在两个月前。 某次任务结束后，一个同样在队伍里、但没怎么做见过的中年男人突然冲到她面前，对她发出了警告。 警告正好有关九倾。 那个男人是这么说的—— “如果你教育出来的小姑娘一直是这个德性，早晚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她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和她半斤八两的黄毛流氓骗走。到时候你再后悔也晚了！你还是早点管好她吧！” 华稚没忍住，给了对方一点肉。体上的小教训，可心头的怒火仍旧难以平息。 她好好养出来的小姑娘，哪能被其他不相干的人这么说？ 更让她在意的是…… 什么黄毛？哪来的黄毛敢动她的人？来一个她揍一个！ 想是这么想，华稚还是带着几分谨慎，去了解了一下实际的情况。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家的小姑娘在年轻人之间非常受欢迎。 九倾本身的身高和长相都很有优势，作战能力又强，日后上升的可能性非常大。再加上做的一手好饭，平时也很会照顾人，想和她有更进一步发展的人不在少数。 那怎么行？就算真要有些什么发展，也该由她先抢占第一位的宝座！ 可是…… 华稚仔细想了一下一直以来九倾对她的态度。 平时她确实懒得有些过分，使得她们原本之间由“长辈照顾小辈”的关系完全颠倒了过来，大部分时候，都是九倾在照顾她。 难不成，九倾其实背地里偷偷的在嫌弃她，只是表面上从来都不说吗？ 好一阵暗中观察后，华稚终于发现了。 第181章 九倾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一视同仁的客气，不管是谁向她求助，她都愿意伸出援手。 所以，她照顾她，或许也只是因为她善良，而没有别的什么理由。 那、怎、么、行！ 华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她来说，她希望她对九倾是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 她甚至不希望，在她们两个人之间再插入任何别的存在，什么都不行。 两个人的组成最为完美，不能再有其他人加入这个家了。 可是，华稚又缺乏那么一点将实话说出口的勇气。 她很担心，担心九倾会把她这些年的照顾都当成是别有用心，因此感受到深深的失望，使得她们两个再无法保持原本的关系。 为避免事情发展到那一步，酒就成了必要的道具。 幸好，九倾一直以来，都是“宠”她的，今晚也愿意配合她的任性。 和对方碰了五六次酒杯后，华稚终于做好了准备。 【欻——】 嘴刚张到一半，面前的人就当着她的面直挺挺地朝着桌上倒了下去。 华稚这才想起，她好像……一直都不知道九倾的酒量。 这已经差的有些离谱了吧！这才喝了几杯啊！ 将人扛在肩上送回房间里时，华稚满心皆是酸涩。 事情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第106章 探路者（十） 有关小岛的调查已经出了全新的结果，联盟没有再耽误时间，立马就再次组织了行动计划。 反正之前都已经在现场碰到过了，没必要再可以隐瞒，给对方制造“惊喜”。这一回，九倾没有特意躲着华稚，干脆直接蹭了她的车到集合点去。 下车前，九倾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转过头时，又默默咽下了许多想说的话。 时机不对。 错过那天晚上的最佳时机后，所有的时机都变得不再合适，只能再看看，看看天上会不会掉馅饼，再遇上个宝贵的机会。 华稚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发什么呆呢？该去集合了。还是突然害怕了、不敢下车？要不这次任务我们申请一下，你就跟着我，在我身后躲着，我来保护你？” 九倾轻笑一声：“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的任务中，好像是我大显神威，才拯救了某某人吧？” “哦？有这回事吗？年纪大了记性就是不太好啊。不管了不管了，先去集合吧。” 华稚背着手转身就走，走出好几步，见没人追上来，她又忍不住回过头去看，才发现九倾压根儿没管她，顾自找广怀老师去了。 她轻轻“啧”了一声，决定下次去老师家里时，要把广怀珍藏的两瓶好酒偷偷喝掉。喝不掉也得带走，总得给自己捞点好处。 九倾站在老师的老师面前，换了好几个站姿，还是觉得姿势不对，以至于影响了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广怀实在看不下去了，将磨得锋利至极的武器收回鞘中，站起身来直接问她：“有什么话就说吧。再不开口，一会儿队伍出发后，就更不方便说了。” 也就是华稚不在这儿，否则，又得为遭到区别对待而心生不满了。 “队长……”九倾叹了口气：“怎样才能迅速让关系升温啊？您看起来就阅历丰富，一定能给我提供一些参考建议吧？” “我确实没什么意见给你，但这次的行动安排，说不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广怀将手中任务安排的副本交到九倾手中，九倾迫不及待就打开看了。 往下数三行，在特别行动小组的部分，她的名字排在了华稚之后。她们负责灵活行动，在整支队伍的四周巡查，警戒可能突然来袭的污染种。 更“巧妙”的是，这支特别行动小组的人手极少，只有她们两个人。 “这个安排还满意吗？” 九倾点头如捣蒜，满脸笑容地向着队长道了谢后，转头就去找了华稚。 既然是同个小队的行动成员，她们当然要趁一切开始前，好好制定一下作战计划。 华稚检查完作战服和武器没有问题后，正在无所事事地放空，一抬头，却看到九倾向自己走来，眼中的笑意几乎满溢而出。 她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广老师不算是很会说话的那类人，却总能用三言两语让人感到安心，这她是知道的。可是……效果也不至于这么明显吧？ 决定了！下次去老师家直接偷四瓶酒喝！ 华稚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表情，藏起了心底的心思，向着九倾露出笑容：“怎么了？碰上好事了这么开心？” “那倒是也没有。”九倾耸耸肩，态度随意地将任务安排递给了华稚：“我提前拿到了任务安排，要看看吗，华老师？我觉得这安排还挺好的。” 华稚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将那份副本接了过来。 一目十行地扫过一眼后，她又不可置信地默默退回到了第三行，重新确认过看到的内容。 迟疑了半分钟的她选择直接向九倾确认：“我们两个人单独一组？” “干嘛？怀疑我的实力？” “那倒不是，毕竟某人还在上次的行动中大显身手，救了一位前辈来着，谁敢怀疑你呀。” 对于华稚的识时务，九倾满意一笑：“所以呢华老师，我们是不是该商量一下具体的行动计划？” 华稚点头答应了下来，翻出地图和更新后的资料，开始做起安排。 第182章 这也算是她作为“小队长”的责任。 作战的安排让九倾感觉很有意思。 华老师明面上对她的能力是满满的信任，可在安排时，却将她放在了一个相对来说更安全的位置上。这究竟是出于不信任，还是爱护？ 她一直没有作声，让华稚心下泛起了嘀咕。 思索片刻，华稚选择直接询问：“对这个安排不满意吗？” 九倾摇摇头：“挺好的，我没有意见。您作战经验更丰富，听您的肯定不会错。” 华稚听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这话该不会是在……暗示她年纪大吧？她最近不受控制地有些疑神疑鬼。 她还陷在自我怀疑中没能挣脱出来，三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年轻组员走到了她们面前，颇为恭敬地跟她打过招呼后，就围到了九倾身边。 九倾向着她眨眨眼睛，随后便跟着她们去了另一头，说些不方便让她听见的小话。 华稚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旁—— 她也才二十九岁，就和九倾差了十一岁，真有那么大代沟？ 可是年龄已经摆在那儿了，她也不可能想法子返老还童啊？怎么才能弥补上这点差距呢？ 事实上，九倾特意走到一旁，并不是因为说的话不能被华稚听见，单纯是因为三位朋友在面对“老前辈”时，会感到压力有些大，不太能放得开。 朋友们是来关心九倾的情感状况的。 今天之前，她跟朋友们提过一嘴，自己有个喜欢的人，但正苦恼于不知如何表明心意。至于具体的人选是谁，她没敢说，怕引起麻烦。 朋友帮她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好了各自的方法，正打算说给她听。 听过几句后，她觉得每个人说的都很有道理，忙不迭翻出了通讯器的记事本，把每一条都记了上去，打算这一次就实践一下。 让九倾感到疑惑的是，等她记录完宝贵经验，回到华老师的身边，后者脸上却不见刚才的兴奋，反而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势。 这才几分钟，有人惹到她了吗？ 九倾想不明白，便放弃了继续研究，只考虑着如何在接下来为期一个月的行动中表现出成熟可靠的一面，好改变改变留在某人心底的印象。 这一回前往小岛，对整支队伍来说，都属于轻车熟路。 她们当初开辟出的那条小路，正好方便了此时行进。另外，这一回她们配备的装备也更为先进，这样赶路所花费的时间也就大大减少。 作为机动小队的成员，九倾和华稚并没有跟着大部队行进，而是一直游荡在队伍的周围。 这次的准备确实比上次要好得多，上头还给她们配备了特殊的电子交通工具。工具类似于一辆带座椅的平衡车，但更为稳定，速度更快，也能够深入一些崎岖不平的地带。 当然，如果道路上出现了树丛、乱石等那些会将道路整个拦住的障碍物，小车的行进还是会受到阻碍，这时就需要她们动手，拓宽道路后才能继续执行原本的计划。 一些小的障碍倒不用太担心，直接碾压过去即可。 她们有时候贴着队伍走，有时候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去观察敌情，有时候则在最后方警戒。二人各配备有一只造型独特的号角，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危险来临时传出足够响亮的动静，使得其他人能提前准备好迎战。 她们毕竟只有两人，分开行动反而危险，便选择了“并驾齐驱”的行进方式。 华稚注意到，她明明将自己放在了先锋的位置上，可每次真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她出手的速度竟然没有落后几步的九倾快。 她们遇上第一只污染种时，情况就是如此。 她先一步冲上前去，但九倾的反应比她更快，轻轻松松将那只类人猿污染种斩于利刃之下，又在任务完成后，退回到了原本的位置，表现出了什么都没发生的平静样子。 华稚安排位置时唯一的考虑，就是安全性问题，如果次次都让九倾冲在前面，那原本的安排就没了意义。 连着两三次都是这样之后，她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便叫住了九倾：“下次再遇到这种危险情况，全部交给我来处理。” “好的队长，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九倾一口答应下来，也照着答应好的话去做了。 不巧的是，之后行动时，再不见任何危险情况，一切都是如此风平浪静，以至于她们分配到的那个号角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这本该让人感到安心，可华稚正准备大展身手、一展雌风，心上便滑过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遗憾。 第一次来时，她们的行动速度比预料的慢，而这一次则正好相反，要快了许多倍。 提前了一个小时到达营地，她们去了固定的位置安顿下来。 今晚没有其他任务，只需要度过这个或平静、或不平的夜晚即可。 华稚原本是不乐意干营地里的活的，但今天倒显得有些勤奋，竟开始主动帮其他组员搭帐篷。 当她挥汗如雨地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一转头，却发现想要向其表现的对象根本不在身边。 ……可恶，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怎么又成了这样？ 第107章 探路者（十一） 九倾带着领到的食物回到帐篷前，一眼就看出了华稚的情绪发生了变化，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 第183章 她将一份速食便当放到了华稚眼前，递上碗筷的时候，顺嘴开口问了：“华老师，你怎么一脸不开心？难道是这个营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言毕，她还四下打量了一阵，却没能看出任何的异常。 “没有啊。”华稚耸了耸肩，故作平静地反问九倾：“你刚刚到哪儿去了？我半天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跑丢了呢。” 她心底深处无声而沉重地一叹：你错过了我本月唯一勤快表现的一次你知道吗？！ 九倾抬起手腕，确认了一下表上的时间。 从她出发领晚饭到现在，也就过了不到二十分钟，真的……有那么久吗？再说了，她又不是小孩子。难道华老师至今都在以看小孩的角度看待她，一会儿不见就担心她被拐走了？ 她颇为无奈地解释道：“我听到放饭的号声提前响了，就先过去领晚餐了。您不是一直说，人就指望着这一口饭活着吗？” “不不不，”华稚一摆手，试图修正她的错误认知，“我指的是你做的晚饭。如果要指望这种速食便当，那这人生也太没盼头了。” 九倾笑笑：“是吗？那就……多谢您的肯定啦。” 华稚和九倾坐在帐篷前，就着月光，吃完了简便的一餐。 明天还有全新的任务，今晚的第一要务，应该是养精蓄锐。可躺进睡袋里后，九倾却觉得睡意全无。 华稚那间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连卧室都有整整两间，虽然每一间的面积都很小就是了。所以，她们上一次躺在同个房间里睡觉，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她确实还是个孩子，而现在，因为怀有别的心思，她竟然感到有些……紧张。 姐妹们给她的建议中，都透着一个相同的意思，就是要她拿出更多的勇气来。 光是展现出自己的优秀，还是有些不够。毕竟由此带来的感情可能是别的，比如敬佩，又或者信赖。种类很多，但都不是她想要的。 只有把话全部说明白了，才足以传达心意，让对方知道这是喜欢。 可是，九倾总觉得有些放不开手脚。她们现在好歹还能住在同一屋檐下，万一把话说开了、关系反而退步了，又该怎么办？ 到了那种地步，她岂不是连能回去的家都没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睡袋里伸进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伸出手去试探，随后便摸到了一只热乎乎的手。这只手不太软和，有些粗糙，好几处都带有坚硬的老茧，可摸到后却让人觉得很安心。 九倾忍不住开了口：“华老师？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原来跟我一样，有些难以入睡啊？” 华稚原本的打算，是想偷偷摸一下九倾的手。 就一下，一下就好。 趁着对方睡着了，一无所觉，确认完温度就立刻撤回来。如果她手是冰的，就将她挪得离简易暖炉更近一点，如果太热，就挪远一点。这是确认她状态最好的方式，也能顺便……满足自己的私心。 没想到，身边躺着的人根本没睡，她一下就被抓了个正着。 因为窘迫，华稚面上泛起一阵红晕。 幸好，此时帐篷中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她的窘迫不会被另一人发觉，这让她又自在了一点。 听九倾的语气，她好像没觉察到事情究竟是哪里不对。 华稚安了心，故作正经地开口道：“对啊，确实有点睡不着，毕竟明天还要继续作战嘛。虽然我经验丰富，但难免还是会有些紧张。不过你放心，不管发生了什么，我肯定都能保护好你。” 她本想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是，却反而被九倾握住了。 一时之间，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犹豫许久，她还是决定要偷偷享受此刻。 九倾笑了笑：“当然，我知道你一定有那个能力。” 一阵沉默。 这样安静的夜晚，正是说起悄悄话的好时候。 华稚一下子忍耐不住，便开始没话找话：“说起来，你和广老师的关系好像变得更亲近了一点？之前的距离感都消失不见了。我想，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肯定不是。 否则，九倾怎么会在到集合点的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找广老师。 她当时差点就抑制不住，已经开始盘算着把老师的私藏全部偷走了。 幸好，后续的发展不算太坏。 九倾心下有几分踌躇。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说实话，还是随意地编造一个谎言，将此事敷衍过去更合适。 毕竟，这件事情，跟华稚有着直接的关联。 也许是因为交握的双手给了她一点直面情感的勇气，她突然下定了决心。 总是止步不前的话，她们的关系将十几年如一日地维持在现在这种程度，再不可能有任何进展。 要趁就趁现在！ “对，”九倾点头承认下来，“我们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一些。我之前曾私下去找过小队长一次。那次，我们说的话不算很多，但确实让我有了一些新的发现——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发现。” 做过相同事情的华稚突然有些心虚，生出一股终结话题的冲动。 可是此时气氛正好，她又想多听九倾说几句话，便压制住了那股冲动，顺着话题问了下去：“是吗？你们聊了什么？怎么还能拉近关系呢？” 第184章 “我们简单地谈了谈你。” “？” “我总觉得，我对华老师您的了解还是不够多，就想到了可以向小队长求助一下。” “？？？” 华稚没想到，九倾与广怀谈话的主角竟然会是她。感受到心底诡异的雀跃，她小幅度地皱了皱眉，暗骂自己都二十九岁了，还是不够成熟。 她控制住语气，故作不在意地开口道：“我们俩相处的时间可比我和广老师还要久，自从碰上你之后，我都没在老师那儿过过夜。你怎么会觉得，你对我的了解没有她多呢？” “因为我还是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啊。比如说……关于您的过去。您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是否还有亲人在世？为什么我一位都没见过？您成长的路上遭遇过什么事？怎么会成为今天这副……颇有个性的样子？” 话越说越多，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九倾感受到了一种情绪上的不平衡：“您看，关于我的事您都知道，可是对您的过去我却一无所知，你不觉得这有些不公平吗？”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来问问我呢？” 华稚想不明白，便直接反问了。 九倾一愣。 对啊，她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越亲近，反而越不敢踏出那一步？ “你愿意把那些事都告诉我？” “当然可以了。反正今天的夜晚还很漫长，一个晚上不睡觉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影响作战。你想知道什么？我慢慢说给你听。要不就从我父母开始？” “那最好啦。” 九倾一直以为，华稚没有将过去告诉自己，是因为有不愿意告诉其他人的“秘密”。 但得到答案后她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从某种程度讲，华老师的过去没有任何神秘的地方，反而显得有些普通，出人意料的普通。 连她都有一个神奇的身世之谜，可华老师什么都没有。 华稚的出生很普通，家庭很普通，成长经历都很普通。 她父母都是普通小市民，经过相亲认识，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觉得合适，就领证结婚、生下了她。 但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也会带来各种摩擦，原本只是夫妻关系间的一条条小裂缝，慢慢的，却变成了不可弥合的大伤痕。 人到中年后，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再无法维持下去，便选择了离婚。 好在那时，父母对她的感情没有受到影响，他们仍然爱她，只是无法再爱彼此。 华稚有时跟着父亲生活，有时跟着母亲生活，日子和过去的区别不算特别大，就是不能同时和两个人住在一起罢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父母两个人都组建了全新的家庭，在各自有了新的孩子后，他们对她的情感稍微淡了几分。华稚敏感地觉察到父母对她情感的变化，干脆在进入初中后选择了全寄宿制学校。 此后，父母没在经济上委屈她，仍旧正常打钱，还为她购置了一套房屋，只是在情感上的支出逐渐减少，他们无法再回到原本的亲密状态。 直到17岁那年，情况发生了突然的变化。 华稚*所住的地区，离高危污染区有很长一段距离，原本应该非常安全。 但那一天，帮派的斗争将污染物质带到了这片区域。 于是，正常从学校回家的华稚受到了波及。 要不是正好路过的广怀和妻子及时出手，她大概就没有办法从那一场混战中保住性命了。 第108章 探路者（十二） 这一次无端被波及，使得华稚的身体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伤，虽没有直接被污染物质所侵蚀，但伤害仍然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没有办法正常地生活。 父母来过医院许多趟，也曾考虑过留下亲自照顾她，可他们的新家庭都让他们脱不开身，最终，是广怀和妻子承担了这一重任。 名义上，她们和她属于师生关系，可实际相处起来的感觉，倒有些像是母女。她突然就多了两个处处为她着想的妈妈，一下从羡慕别人的人，变成了被人羡慕的对象。 可惜的是，大考的时候，华稚还在病床上躺着，连上厕所都需要有人搀扶，夜里床边必须有人守着。 她不幸错过了决定升学的大考，在复读和其他道路中徘徊了一阵，最终选择了后者。 养伤期间，广怀和她的爱人给华稚呈现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除了读书以外，她还有其他的道路可选。比如，成为一个参与到联盟外围工作的苦命打工人。 走这条路很难大富大贵，但至少也能帮到一些人。比如，像她们两个那样，执行任务、路过某地时，顺手救下一个受到波及差点死掉的倒霉蛋。 就这样，华稚成为了联盟的编外人员。 但那时联盟还存在很多问题，再加上她也觉得日复一日的打工生活实在太过令人疲惫，老师和师娘又将她照顾得太好，慢慢的，她就变成了今天这副得过且过的懒散样子。 自从开始工作后，她再没向父母要过一分钱。钱花完了，有任务就接任务、没任务就出去打几份工，重新攒一笔钱供接下来的花销，攒够了，就在自己的房子里“躺尸”，直到下一次再度全部花完。 联盟能赚钱的任务并不是常常有，所以她开拓了很多其他方面的能力，隔三差五也会做点别的事，比如帮请假的司机开开公车之类。这样的生活方式也有不少好处，至少，她积累了不少的人脉，而且没有被饿死。 第185章 再之后，她就在接任务的时候遇上了九倾。 后面的事，九倾都清楚，华稚便没有浪费时间再说一遍。 将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全部介绍完毕后，华稚笑了笑：“其实，我父母他们还在人世，只是我们之间很久没有面对面的联系了，毕竟大家都有新生活嘛，逢年过节打电话问个好就够了。如果你真的想的话，下次我也可以带你去见见他们。我想，他们应该也会很喜欢你这种可爱的小姑娘，就像我一样。” “不，那就不必了。毕竟……”九倾声音一顿。 如果让叔叔阿姨知道，她对他们的女儿怀有别样的心思，他们还会不会像华老师说的那样喜欢她，可就难说了。 但她当然不能直说，便扯了其他话作为遮掩：“毕竟，你也说了，大家都有新生活，贸然拜访说不定反而会打扰到他们，维持现状就很好。” 华稚笑了笑，似乎对这种说法很满意。 “没错，很有道理。这么久没联系了，我们各过各的，都过得挺愉快的。他们在我读书期间提供了一切必要的资金支持，还因为怕我钱不够花，常常多给一点。我们那套房子也是他们留给我的，这让我和你有了个住的地方。他们已经尽到责任了，同样的，等他们老了以后，我也会承担我那一份。怎么样，对我的坦诚还满意吗？” “非常满意。如果以后……”九倾按住了胸口，告诉自己：“如果以后，我们还能这样有话就说，就更好了。” 这一句话像是在提醒。 华稚总觉得，她很突然地被点了一下。 她长出一口气：“你说的对，所以接下来……继续听我说，好吗？” 本想开口的九倾微微一怔，轻声应了好。 于是，华稚将当初被同队的中年男人警告，以及由此生出的一系列复杂情感，全部通过口述的方式，说给了九倾听。 她尽可能地压制了感情，用平静的语气去叙述这件事，讲明自己的“喜欢”。讲完了，她才带着对自我的怀疑问出一句：“我觉得，这个家有我们两个就够了，今后也最好一直维持在这个数量，不能加、不能减。你觉得呢？” 她没能等到言语上的回答。 华稚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黑暗中，躺在身边的人突然钻出睡袋、坐了起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额头，一触即分。 “我当然……最听话老师的话了。我也觉得，我们的这个家，有我们两个人就已经很足够。” 华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刚才好像得到了一个温柔而短促的吻。时间太短，短得都没给她留时间分辨。 “你……”惊诧到失语过后，她轻笑出声：“真没想到，原来之前我们在想的，一直是同一件事。真是可惜，浪费的时间太久了。也不知道我在扭捏个什么劲儿，都不像我了。要不是这样，现在我们都该钻在同一个被窝里了才对。” 九倾有些无奈，也认为确实如此。 听到华稚将之前的事情一一讲明，她才明白过来，一直以来，她们都有着同样的想法和态度。 整整十一年的朝夕相处，原本应该成为她们情感的催化剂，却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成了一道无形的阻碍。 幸好，今晚的气氛特别合适，就那么将这堵墙悄无声息地消融了。 夜已经很深了，营地之外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偶尔能听到负责守夜的人活动时发出的轻微响动。 九倾将华稚的手塞回进睡袋里，并在睡袋外轻轻拍了几下：“华老师，今天已经太晚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 她看了一眼手表，才发现十二点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但没有去纠正说辞，和华稚道过晚安后就，钻进了自己的睡袋里。 她想……再回味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虽然还有不少话想说，但醒来后还有任务，她们也还有很多时间，不急着在今晚。今晚更适合用来感受和回味。 华稚轻轻答了声好。 一夜无梦。 再醒来时，两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好，不见任何疲态，完全看不出晚睡早起的痕迹。 这焕然一新的面貌也被广怀一眼看出了端倪。 她收拾完东西，还不忘上来打趣她们几句：“别人在这里都是休息不好，我看你们两个倒是越睡越精神。怎么，遇上不方便分享的好事了？” 九倾还有些不好意思，华稚已经没脸没皮地笑着凑了过去：“可不是嘛，这可多亏了老师您的推波助澜啊。要不然，这八字的一撇到现在都还只是个点呢。等回去后，我一定给您送两瓶好酒。” “我要六瓶。” “最多四瓶。” “好吧，成交！你是功臣，你说了算。” “那我就得要六瓶。” “？……也……不是不行吧！” 看在老师确实厥功至伟的份上，华稚做出了妥协。 在小岛上耗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后。她们的队伍终于顺利完成了原本的探查任务，让整个小岛的所有情况都清晰地呈现在了纸上。原本存在的污染者也被她们一一清除，后续只需要根据这份最新的研究报告，再进行重建工作即可。 当然，那是对联盟来说的作用。对华稚和九倾来说，更大的意义还是她们能以不同以往的身份，站在那个人的身边，握住她的手。 第186章 这一次回家站在家门前，她们没了当初相顾无言的尴尬。虽然说出口的话语仍然不算多，但感情已通过相握的双手传递给了对方。 但很快，九倾就注意到了异常。 在华稚准备进门之前，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又伸手一指钥匙孔，让前者看清了钥匙孔上留着的撬锁后的划痕。 她们家里正有一名不速之客在等着她们，只是不知那究竟是敌是友。这种不太礼貌、径直闯进别人家的客人，总是会让人忍不住警觉的。 华稚将九倾护在身后，悄无声息地拔出了武器，房门却在此时被打开，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门里站着的，是一个她从没有见过的陌生女人。 女人已经上了年纪，眼角眉梢的细纹都显露出岁月的痕迹，初步估计，至少有四十岁往上。她的穿着很正式，像是刚从公司会议上赶来。她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颇具压迫感，看起来就不太好对付。 女人对华稚并不在意，目光直接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的九倾身上。 情况并不明朗，双方都保持了沉默，只是在暗中做着观察。 好几分钟后，陌生女人先开了口：“不错。九倾，看得出来，你在这边的日子过得很好。” 随后，她又转头向着华稚：“我想，这应该是多亏了你的照顾，多谢。” 华稚愣了愣，回头问九倾：“你认识她？” 九倾摇摇头，但是摇头的动作带着几分迟疑：“没印象，应该不认识。” 之所以说是应该，是因为她总觉得，她曾在某个地方听过这样的声音。对这声音的印象残留在她脑海的最深处，可是很模糊，她没办法确定。 “行，那就当不认识吧。” 华稚瞬间出了手。 在九倾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和陌生女人所站的位置已经调了个个，她们进到了屋中，而那人则被打到了屋外。 随后华稚关上了门并反锁，隔着大门冲着屋外的人喊道：“抱歉啊，我们家今天不欢迎客人，您还是上一边歇着去吧。有缘也别再见了！” 第109章 探路者（十三） 这样“过于简单”的处理方式让九倾愣在了原地：“欸？这样就可以了吗？” 那神秘女人要是能随便打发，也不会在一开始选择私闯民宅这种不礼貌的方式了吧？ “我猜……应该还不行？很明显嘛，她会撬门锁，人也一定都不客气，用不了多久就能再闯进来。所以呢，我这边有一个建议——” 华稚拉住了她的手，走向了屋子最深处的一间杂物室。 为了找据说被好好存放起来的东西，九倾曾经来过这儿几次，结果却发现，里面堆的全是用不上的各种杂物。她曾考虑过要不要将这间屋子清理出来，但每次都会被华稚阻止。华稚宣称，房间里藏有她最重要的宝贝，虽然现在找不到，但总有一天会翻出来用的。万一被清理掉，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收拾计划就这么不了了之，所以，她并没有发现这间仓库有一些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特殊之处。 在华稚按动了藏在暗处的一个按钮后，一扇神奇的大门竟然从墙壁正中间打开。 她拉着九倾走了进去，边走边解释了一句：“为了安全，先跑再说！今天我们就去广老师那里过个夜吧！” 九倾：？ “好的。我听你的。” 墙壁后是一条通道，直通另一边的走廊，正好能避开门口的位置直接下楼。 华稚没有耽搁，找了辆共享汽车，一路带着九倾直接冲进了广怀的家中。 而在这个过程中，九倾忍不住分析了半天，那条通道算不算违章建筑？ 广怀原本正在准备今天的晚餐，从屏幕上看到两人同时前来，她拿着盘子和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总觉得晚餐不保。犹豫了几秒钟，她还是将人放了进来，端着餐具问她们：“快好吃了，要一起吗？” 餐桌上，一个小火锅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食物的香味已顺着热气飘了出来，充斥着整个房间。 华稚二话没说就去洗手拿餐具，在桌边坐下之前，还不忘给另外两人拉开椅子，并非常自觉地调好了三碟调料摆在三个位置上。 她很会吃，在这些方面更是专家。 原本还算丰盛的小火锅，因为突然多了两张嘴，愣是变得有些不够吃。 九倾意识到，这样的“蹭饭”事件，过去一定经常发生，至少……在她学会烧饭前是这样的。否则的话，屋里的两个人不可能表现得如此熟练。 不过，她会烧饭后，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得少了。毕竟，多走这几步也很费体力，华老师想必更愿意瘫在家里，等着吃她准备的饭菜，好不好吃的倒是其次，关键是省力。 九倾不清楚华稚是准备瞒下陌生女人突然出现的事情、就蹭上一顿饭，还是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跟小队长讨论讨论，听听广怀的建议。犹豫再三，她选择了沉默以对，安静地吃完这餐饭，将一切交给华老师去处理。 吃完火锅，华稚优雅地擦了擦嘴，开始切入正题。 “我们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我觉得那个女人有大问题，而且——”她瞥了九倾一眼，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这个人应该跟九倾有点关系，虽然她自己不太记得了。” “哦？这样吗？”广怀伸手一指华稚：“你先去把锅刷了、碗洗了……哦对，我洗衣机里的衣服也还没晒，你顺手处理了吧。等这些做完，我们再继续往下谈。” 第187章 “嘿我……” “快去。” “……好的吧。您是老师，您说了算。” 华稚行动起来后，广怀松开了刚才按住九倾的手。要不是她动作快，九倾早已站起来，将事情揽过去了。 她有不少过来人的经验，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别替她担着，这点小事就该她去做。以后你们还得搭伙过日子，可不能把所有事都揽下来一个人完成。如果你负责做饭，那洗碗之类的杂活就丢给她。其他事情同理。” 九倾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实际的情况说给小队长听。 “其实，平时我们就是这么分配工作的。我做饭，华老师就会主动洗碗刷锅。但是……在这里好像不是这样？” “哦？”广怀挑了挑眉，开口的语气听着有些阴阳怪气：“原来她只有在我这里才犯懒？看样子，我对她还是太客气了。今后，她在你那儿怎么干，到了我这儿也得怎么干。不，得加倍，把之前的弥补了才行。” 九倾还没来得及为华稚今后的境遇悲伤，广怀突然就切入了正题，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 “好了，先把这些事往边上放放。那个陌生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先听听你的描述。你真的认识她吗？” 两人共同描述一件事，容易互相影响，分开询问，才能得出更为客观的形容。 九倾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能说，在我现有的记忆中，我确实没见过她。可我对她的声音却有印象，甚至……产生了几分亲近。所以，我可能在九岁以前，是认识她的。” 她将发生的事简单描述过一遍，随后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广怀将通讯器递给她，通讯器上是一个拼图的界面。这是联盟提供的软件，简单操作后，就能拼出嫌疑人的长相。 “你把她的样子拼出来试试看，我看能不能在内网里找出这个人。” 九倾应了声好，熟练地操作起系统。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她的记性还不错，连陌生女人唇边黑痣的位置都记了下来，很快就将此人的长相复原了出来。 华稚回来时，广怀已在内网完成初步检查，得出的结果是——查无此人。 广怀挑了挑眉：“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什么事有点意思？”洗完碗的华稚凑了过来，强行插进两人之间，还将广怀往边上挤了挤。 “关于那个陌生女人的事。我刚才已经听九倾说过一遍，你再从你的角度说一遍，你看到了什么。” “你俩不等我就开始讨论了？这合适吗？”华稚往沙发上一躺，闭上双眸回忆片刻，大概描述过后，又向着广怀说明了那人留给她的印象。 “那个人留给我的印象……跟广老师你之前那位同门很像。我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像，更多的，是一种直觉上的感受。” 广怀的同门，华稚见过的并不多，所以她一提，广怀就知道了她说的是哪一位，也猜出了她描述模糊的印象指的究竟是什么。 “你觉得那个人是异能者，对吗？” 华稚思考片刻，肯定点头：“对！就是那么回事！” 一个可能与九倾相互认识的陌生异能者突然找上门来，还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用上了撬锁、闯入私宅这种不太合法的方式。这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眼下我们对那个女人一无所知，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找不到切入点。”广怀将软件上的人像拼图发给了另外两人，拿了个不算办法的办法：“这样吧，你们先在我这儿住一段时间，我们先想办法去查查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等有个结果，再考虑下一步该采取的行动。考虑到对方是奔着你来的——九倾，你注意不要单独行动，出门最好叫上我或者华稚，这样比较安全。” 在场的两人，经验都比自己更丰富，而小队长又是其中更突出的一位，对于她给出的建议，九倾当然不会有反对意见。 虽然要住在小队长家这件事会让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和小队长的关系并不像华老师的那么亲密，她们变熟，也只是最近的事情。可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于是她向小队长道了谢，一口答应了下来。 广怀说到做到。 作为招待她们情侣二人的必要回报，她给华稚留了一大堆“每天必须要完成的家务活”。 任务大部分都很简单，只是简单的打扫和清理工作，但它们成了每天都不得不打卡的任务后，那就成了对华稚的痛苦折磨。 从那天开始，家里全是针对此事的“争吵”，九倾也逐渐习惯了每天围观她们两个斗几句嘴。 这时候，她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参与进去。反正两个人随便吵上几句之后就会消停。 第一天她本想劝架，结果根本没找到插嘴的机会，第二天她想趁两人斗嘴的时机，顺手把那些杂活给处理了，却没想到此事成了小队长进一步攻击华老师的“武器”，斗嘴进一步升级。 既然她参与进去，反而会使得事情掰扯不清楚，那还是保持沉默、安静围观最为合适。 广怀从几个角度挑剔了华稚今晚工作做得不够认真，华稚不愿接受，对每一个批评都进行了反驳。 九倾就在边上坐着，顺带想想自己的心事。 从见到那个陌生女人之后，一直到今天，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可除了那一面之外，她们再没得到有关那个神秘女子的任何线索。针对此人的调查可以说是停滞不前。 第188章 另一方面，对方当初明明表达出了对她的兴趣，之后却没有主动来与她接触。就好像，女人只是想看她一眼，确认过她一切都好，就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一样。 这本来是好事，可是……她自己的心理却发生了变化。 原本，她对那位女性全是警惕与怀疑，但这几天，这种怀疑却渐渐消了下去。 神秘女子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梦里，通过一个又一个模糊的梦境，她开始隐隐约约地想起一些过去的细节。 在那些梦境的片段里，女人是照顾她的一方，她是被仔细照顾的对象。她们两人曾经应该有过非常亲密的关系，以至于她在看她时，竟会觉得对方和妈妈一样。 这下，九倾是真想知道了，这位神秘的女性究竟是谁？ 第110章 探路者（十四） 那神秘的女性必然跟她的身世有关，而这也是她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只有彻底地理清楚过去，她才能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才最合适。 九倾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她猜测，只要她跟另外两位一块儿出门，那个神秘的女人就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想要知道一切的答案，她必须得想个办法，独自一人出去一次。 实话实说恐怕会让两位担忧，也没办法放手去做，她决定，还是得偷摸地执行计划。 华老师的生活习惯，她早已了如指掌，所以下一步要搞明白的，是小队长的部分。 暗中观察了整整两天之后，九倾终于摸清楚了广怀的行动规律，发现有一个时间点，确实很适合她出门一探究竟。 小队长也好，华老师也好，她们防备的都是外面的人，而不是家里的同伴。外面的人想要进来并不容易，但是她并没有被限制自由，随时都有出去的机会。 而那神秘女性的威胁性，又没高到需要她们三个轮流守夜的地步，所以她观察到，在早睡早起的小队长和晚睡晚起的华老师之间，有一段重叠的睡眠时间，那应该就是她独自出门的最好时机。 九倾不确定走这一趟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可如果不做一番尝试的话，那必然什么都无法得到。 总得试一试。 耳边属于那两人的争执声逐渐告一段落，她也下定了都属于自己的觉心。 就在这时，华稚很突然地拉住了她的手，二话不说带着她就往客房去：“走了走了，我们就不听你的队长搁这废话了，先去休息吧。不然，她唠唠叨叨起来，肯定没完没了。” 说完，她还不着痕迹地往边上躲了一下，正好躲过了一个从后方斜飞过来的塑料茶杯。茶杯上原本就有一条不算小的裂缝，摔了这一下，更是直接报废了。 她回头向着广怀嚷了一句：“别丢了别丢了，就算是塑料的杯子，也不能这么造啊。知道您是想用坏杯子换新杯子了，明天小的就上街给您买，好吧？” 九倾自觉地跟在了她的身后，但走之前不忘转头向着小队长笑笑，无声道了句“晚安”。 广怀的家里和华稚一样，也只有两间卧室。所以，该怎么分配一目了然——主人自己睡主卧，两个客人拼一拼，睡另外一间。 好在，客卧的床是双人床的款式，还挺大的，她们两个人躺在上面绰绰有余，一点都不嫌挤。要不是最近有事情压着，这本该是培养感情的最好机会。但现在，她们每天晚上都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并没有更深入一步的发展。 九倾估摸着，在把这一次的问题彻底解决前，她们感情上的事，都得先往后放一放。 如往常一般，华稚在睡前又忍不住吐槽了小队长几句。 大意的内容和前几天也差不多，就是说广怀现在没了老婆的管束，对人越来越苛刻了。之前明明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现在嘛……成了一个嘴很毒的、心地善良的好人。 说是吐槽，但实际上她语气却很愉快，听得出来，他只是在拿这件事情当玩笑话来说。她很少在当事人面前提起师母的事，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背后以怀念的态度说上几句。这大概也是因为不想当事人为此而伤心。 九倾对华稚口中的师母一直很感兴趣，之前也听后者说了很多有关师母的故事。 但是今天晚上，她有心事，所以那种兴趣稍微淡了几分。她仍旧很认真地听着，可也仅仅只是听着，没有做太多的追问。 华稚从她的反应中感受到了异常，突然将身体转向她的方向，很是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感觉你今天晚上的情绪不太好，是在担心那个神秘人，还是单纯地累了？” 九倾怕说得太多会泄露秘密，决定要敷衍过去：“都有点吧。我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想……早点睡觉？” “行。”华稚伸出手来，搭在她的背后，隔着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像是在哄难以入睡的小孩儿：“那我们就不说废话了，你早点休息，养好精神。要是你觉得在这里呆着太无聊的话，明天我们可以出去走走，我陪着你一起就好，一定不会让你遇上危险的。” 九倾轻轻应了声好，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凌晨三点二十七。 九倾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震动，默然睁开了双眼。 她特地打开了电子表的闹钟功能，又切换到振动模式，以免叫醒自己的同时，也会叫醒身边躺着的人。 清醒过后，她试探性地轻声喊道：“华老师？你睡着了吗？我想……” 第189章 没有应答。 九倾稍稍放了心。 如果华稚还清醒着，应该会第一时间就搭话，问她“想做什么？”。既然没得到应答，就说明华老师还沉沉睡着。 该行动了。再不抓紧时间，两个小时后，队长就该起床了。 真奇怪，那么勤奋的一位老师，怎么会带出华稚那样懒惰至极……啊不，颇有个性的学生？难道是因为互补吗？ 九倾在客厅换好了出行要穿的衣服，蹑手蹑脚地摸出了门去。站在居民楼底下时，她还不忘回头检查一遍，确定身后一个人都没有跟上来，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在小区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决定回华稚和她的家看看。说不定，走到半路上，那个神秘的女性就会突然出现，跟她打个招呼。 时近九月，白天街道上的温度仍旧烫得吓人，到了晚上，风大起来，倒是有几分凉意。 九倾搓了搓手臂，压下那伴随凉风而出现的不安感，继续向前走去。 十多分钟后，家门已然出现在眼前。这一路上，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跟她搭话。 九倾观察了一下门锁，锁眼还是之前被划烂的样子，并没有被修复。 也是，她们两个一次都没回来过，怎么会有人去修这个门锁呢？ 不，不对，有什么不太对劲。 当初她们离开之前的门锁虽然也遭到了破坏，但划痕没有这么多。这说明，有某人来过，在强行打开门的过程中又增添了新的划痕。搞不好……那位客人现在还在屋子里待着。 一想到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闯入家中，九倾就觉得不大舒服。 开门前，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刚开门就看到那位神秘女性再次坐在自己家里时，她并不觉得很惊讶，反而语气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女士，你是来找我的吗？” 女性点点头：“对，我来找你。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看样子，你很看重这次谈话的保密性，需要我把家门给反锁了吗？” 九倾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女性却同意了。 “需要，而且我希望，你把卧室的门也一块儿锁掉，保证客厅成为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这样才方便谈话。” 通往外界的通道不在卧室而在杂物间。 九倾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好心提醒她的必要，便只是安静照着对方说的做了。 等到将一切做好后，九倾还不忘去冰箱里给自己拿了个冰红茶，随后才在女性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开口道：“好了，都按照你要求的做了。说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或许，可以先从你神秘的身份开始说起。” “你很好奇吗？” “不是很好奇，”九倾耸耸肩，故作平静，“但你的出现已经影响到了我正常的生活，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知道。” 从问话之人的表情上，她能看出对方期待着什么样的答案，所以，她不想让她如愿。 女人抿了抿唇，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真遗憾，你应该对这个答案更感兴趣一点的。毕竟……我姓尹，是你的母亲，你该喊我一声‘妈妈’才对。” 九倾：？ 她再次审视起对面的尹女士，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最终选择对这个答案保持怀疑态度。 将这样的想法藏在心底后，她开口道：“是吗？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是妈又怎么了？谁还没个女儿了。华老师为达目的能连着喊她一晚上的“妈”，她早就对这个称呼免疫了，尤其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时候。 尹女士表现得越发不满：“你是我的女儿，你觉得我特意来找你，能有什么事？一来，我是想*确定一下，你以前过得好不好，看你一切都好，我才能放心些。二来嘛……” 九倾挑了挑眉，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如你所见，我一切都好，所以——你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这就是你那个养母教你的为人处世之道吗？”尹女士的语气渐重：“长辈说话的时候，你不应该打断的。尤其是，我还是你的母亲。你原本是一个很懂礼貌的孩子，看样子，是她把你给带坏了。” 第111章 探路者（十五） 养母？ 这个难得听到的称呼让九倾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她想着，幸好当事人不在。要是被华老师知道，她们的关系被形容成了这样，恐怕得生顿大气呢。 华稚从没明说，但她看得出来，她对她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多少有些在意，尤其是关于那并不存在的代沟一事。华老师能毫不犹豫地喊她妈，如果反过来，被她喊“华妈妈”，应该也能接受，可如果是第三方说她们是母女，那绝对无法接受。 九倾决定要为华稚解释一下：“我想，尹女士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和华稚可不是养母和养女的关系。我们俩的关系呢，比你描述的要亲近点。哦不对……是比我和你本人的关系还要更亲近一点。我这么说你应该能听明白？不明白的话，我也可以重新做一次说明。” 尹女士变了脸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 九倾看了看手中的瓶装冰红茶，就剩最后一口了，便干脆仰头一饮而尽。 口还是有点渴。 第190章 她想了想，又去冰箱里翻出一罐罐装的牛奶，自在的像是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这下终于是喝够了，她这才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突然出现了在了我和我爱人的家里。她自称是我的母亲，却上来就是一通教训，还对我爱人进行了贬低。这就是我所理解的现状。得亏华稚现在不在场，不然，还不知道她会生气成什么样子。唉，我也不能让她平白无故受委屈，所以，就由我替她来下逐客令了。请你立刻从我们家里离开，不然的话，我不介意动用一些更为暴力的方式。” 九倾原本还期待着，能够得到关于过去的、想要的答案，现在看来，还是她想得太多。 或者应该这么说。 如果女人带来的真的是所谓的答案，那是否知晓都无所谓了。 母亲在九岁的时候选择了放弃她，又哪里有资格，在十一年后，对她现在的生活方式指指点点？ 连着被下了几次脸，尹女士突然怒从心中起，猛地冲到她面前，想把她手中的东西一把打出去。 幸亏九倾的反应足够快，带着牛奶就闪到了一边，语气里带着看到顽皮小孩浪费食物的不满：“别乱丢啊！你怎么能乱丢别人的东西呢！还浪费食物！太过分了，这就是你妈妈教你的为人处世之道吗？真不像话。” 下一秒钟，整罐牛奶都被打了出去，砸在墙上，许多没来得及喝的牛奶从开口处流出，在地板上汇集成了一小摊。 九倾暗自想到，幸好因为华老师足够懒，从来不会在家里放地毯这样难以打理的东西。不然，她们还得多洗一条地毯，多麻烦。 “我说尹女士，你真的很没礼貌。那没办法了，我只好用一点不那么和谐的方式，把你请出去了。” “你竟然敢对你的母亲动手？” “一位没有养过我的母亲、上来还这么颐指气使的，动手就动手了，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我还得挑个黄道吉日不成？再说了，你有证据吗，就敢说你是我妈？” 九倾还没来得及出手，身后就传来了某人的声音。 “那可不行，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会被别人说我们家的小九倾没有涵养的。所以赶客这种事情呢，还是让我来吧，我不在乎什么名声。至于小九倾……你就当是被胁迫着观看了一切。这样传出去是不是就好听多了？” 随后，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 “我觉得不行，不管怎么传都会变成是我教育不当，要不直接从我开始吧？” 杂物间的门，九倾之前并没有反锁，所以此时很轻松地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华稚和广怀前脚跟着后脚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说话的语气极为轻松，像是在讨论明天早上的早饭应该由谁来做。 不，应该说是比平时还轻松，往日里，她们可不会这么……谦让。 尹女士有些不可置信。 她的目光来回转过一圈，最后停在了九倾的身上。 “你们……你们联手，故意骗我？你骗你的亲生母亲？” 广怀无奈摇头：“又是这个词，我都快听腻了。” 华稚配合点头：“我也是，大概她只会说这么一句吧。真是无趣，我本来还以为，能有什么新乐子呢。” 两人并肩走到九倾身前，巧妙地将后者挡在了身后。 华稚回答了尹女士之前的问题：“小九倾可没有参与计划，这个我可以保证。事实上，她完全不知情，是我在这个房间里布满了监控，所以有谁闯入我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哦。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是不是很有警惕心？” 她一转头，发现广怀一副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架势，便毫不犹豫地拉着九倾一起躲到了老师的身后：“广老师！就是她！她欺负我和你的小小学生！快为我们伸张正义！” 就在那一瞬之间，广怀和尹女士同时拉开了架势。 九倾这才发现，自称是她妈妈的女人上门来跟她谈话，身上却带着整整三把武器。 除掉一把、又取一把，除掉一把、又取一把，真让人好奇她是怎么带过来的，也让人不免对她谈话的“诚意”产生怀疑。 幸亏小队长的实力远超常人，轻轻松松地就化解了这场危机。 也就过了十来分钟的时间，房子里又只剩下她们三个人。 九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刚想为自己私自行动的事儿道个歉，就被另外两人的对话给打断了。 “好困，能不能在你这睡觉？” “可以啊，主卧给你，我和小九倾就挤一下，睡客卧好了。” 广怀显然不是第一次到这儿来了，对每个房间的分布都熟门熟路的，一下就找到了主卧的所在。 正准备推门而入时，锁住的卧室门绊住了她。她回头看了一眼，华稚立刻反应过来，上前将锁给开了，顺道进了屋中，将自己的睡衣给取了出来。 她走到九倾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先别想太多，好好睡上一觉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担心的话，你可以试着把手伸进我的被窝里来，我给你暖暖。” 九倾感觉得出来，华稚是不想她太纠结今晚的事，所以有意岔开了话题。她笑笑，应了声：“好啊，既然华老师这么贴心，我一会儿就实践试试看。” 在这天晚上的梦里，原本总隔着一层纱的过去，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第191章 九倾隐约意识到，这是她的母亲——那位尹女士有意让她看到的，为此，对方一定做了什么。她无法从梦境中脱身，便干脆冷静地看了下去，尝试着从中发掘出一些可用的线索。 第一幕，刚出生的她躺在母亲的怀中，黑红的皮肤皱起跟小猴子似的，母亲却没有任何嫌弃，小心翼翼地抱住她，边喊着“我的宝贝女儿”，边将嘴唇凑到了她的脸边。 第二幕，她看起来长大了不少，已经开始学习如何在垫子上爬行，母亲半跪半蹲在她的面前，将可能会挡路的玩具挪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她前进。 第三幕，她已经学会了走路，但走起来还有些歪歪扭扭的。母亲仍旧保护着她，始终跟在她的身侧，在她差点要摔倒的时候扶了她一把，然后鼓励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一幕又一幕，跟普通小孩成长过程一样的场景不断上演，不过，这是属于她和她母亲的故事。 她能认出自己的脸，也能认出母亲唇角的那颗痣。每一幕都在告诉她，母亲“曾经”很重视她，可她的内心却不为所动。 每当她看到母亲是如何照顾她的场面时，脑中都会浮现另一幅对应的画像。在那幅画像中，主角是她和华老师。亲身经历又记忆深刻的事情，可比这电影一样的画面更让人情绪激荡。 尤其是……她能感受到通过手心传来的温度。那是现实中相握的那只手传递给她的。 九倾被迫看了一场时间过久、不得中途退出的“电影”。 可惜，在这一幕幕温情的画面之中，却没有半点她真正关心的东西。 她并不想知道母亲当初是怎么照顾她的，她唯一感兴趣的是，母亲为何抛弃了她。 越长大，她越明白，一个才九岁大的小孩，就那么被丢在北面森林里，如果没有人来带走她，她是不可能活下来的。可以说，她能坚持到有人来，本身已经是诸多幸运叠加后的奇迹了。 而那个来接她回家的人不是母亲，是华稚。 所以，在这个问题得到答案之前，她不可能对母亲有任何的感情。 当电影的故事进展到了小女孩儿的九岁生日，仍然没有她期待的场面，反而开始从头上演后，华稚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思索片刻，对着空无一物的空白空间朗声道：“我知道你在，也知道是你想让我看这些东西。你希望我心生感动，重新投入你的怀抱。但是……这些故事很无聊，我不会产生感激，只会更加厌恶于你。你要是不希望事与愿违，就让我从梦里醒来吧。” 第112章 探路者（十六） 没有人回应。 只有眼前的墙壁上，重复的内容被一位固执的放映师继续播了下去。大有九倾不接受、就不停止播放的架势。 沟通无果，九倾开始思考——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鬼地方？ 她总觉得华稚教过她方法，是什么来着？ 细细回忆过华老师往日里的所作所为，九倾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果然，还是得这种“切身体会过的经历”，才真正具有参考的价值。“看电影”得来的，感触会淡上很多。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高声喊道：“华稚妈妈救命啊！有人试图把我困死在梦里，你再不出场，就要失去你的宝贝女儿了！听到的话，就快来救我！” 既然凭她自己的力量出不去，那就只能求助其他人。华稚求她的时候，就喜欢喊她妈，现在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也能有作用？ 求救的信号已经发出，她却仍旧没得到任何回应。 奇怪？怎么没反应？ 简单，那就再来一次。 九倾再次深深吸进一口气，调理好状态，大声喊着“华妈妈救命”。 这次，她对内容进行了精简，没喊多余的废话，就单纯重复着这一句。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开始觉得喉咙有些干渴难耐时，眼前播放画面的那面墙壁上突然开始出现了一道裂缝。 裂缝只有小小的一条，但“华稚妈妈”掷地有声的声音从裂缝后面飘了过来，让人觉得很安心。 “乖宝！妈来了！等着，妈咪马上带我的乖宝从噩梦里出去！” 伴随着一次又一次力量大到能让整个空间震荡的重击，墙壁上那条小小的缝隙越来越大，最后，一个紧握的拳头竟硬生生破墙而出，墙壁的碎片在地上掉成一堆。 那靠人力打出的小洞正好落在画面中、尹女士的脸上，使得播放到一半的影片忽然变得有些可笑。 九倾赶忙冲了过去，握住了那只手。 或许因为这是她的梦境，华稚的手除了沾了点墙灰外，看不出任何问题。 幸好“华妈妈”没有受伤，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是你吗？小九倾？” 华稚本想将眼睛贴到墙洞上一探究竟，但洞实在太小，她伸出的拳头将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被握住后又没办法往回撤，便只好出声询问。 “是我。华老师，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乖宝别怕，妈咪带你回家了。闭上眼睛，这场噩梦很快就结束了。” 九倾乖乖照做，等得到了华稚的指示之后才睁开双眼。 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便顺顺利利地回到了现实中，回到了客房的那张小床上。 华稚躺在她的身边，捧住她的一只手，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与她对上视线后，华稚面上立刻露出了灿烂而耍帅的笑容：“难得听你喊我几声妈，再多来几句，我爱听。” 第192章 九倾伸出那只没被捧住的手，环住了她的脖子，凑上去在她的耳垂上轻轻亲了一口：“华妈妈华妈妈华妈妈，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噩梦里困着呢。” “不客气不客气，下次有事再来找我呀。”华稚心满意足地笑了几声，随后才端正表情，严肃询问道：“说说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突然开始大喊‘救命’，把我惊醒了，差点没吓死。幸亏我见过这样的情况，知道你是被一种特殊的装置给魇住了，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救你。” 在九倾的睡衣口袋里一阵翻找后，她拿出了一粒小小的纽扣状物品。 九倾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有过这样的经历，才会向你求助的。也许你忘了，几年前你发烧生病的那一次，每天晚上都做恶梦。那时你教过我，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才能把你唤醒。你不记得了吗？”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做这样的尝试。 华稚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 那时她应该是接了一个任务，却在完成的过程中，惹到了不该惹的人。高烧也好，噩梦也好，都只是报复的手段之一。 她没敢将背后真正的原因告诉九倾，又担心自己在噩梦中发起颠来会伤到小姑娘，便将解决问题的方法教给了九倾。 那时候，小姑娘有些害怕，可做得很好，她们最终顺利地度过了那次危机。 “好像是发生过这样的事。那么接下来……告诉我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可以吗？” 九倾点点头。 面对华稚，她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于是她将梦中所见的一切都说给了她听，还附上了一句自己的猜测：“我想，她可能是试图唤起我对她的女儿情，可惜了，这种东西早在过去十一年的时间里，就被我全丢光了。” “我明白了。接下来，我想听你的直觉判断——你觉得，那个女人真的是你母亲吗？” 对岳母用这样的称呼好像不礼貌。 如果小九倾点头的话……她再紧急撤回。反正当事人不知道，怎么都能补救。 大概可以。 这是一个需要仔细考虑的问题，九倾没有贸然给出答案，而是闭上双眼，认认真真回忆了这几次与尹女士接触时的所见所感。 在昨天的最后一次见面前，她几乎就要确定，尹女士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但发生在昨天的一切破坏了她原有的印象。对方如此急切地想要证明她们的关系，反而让她产生了怀疑。 最终，她轻轻摇了摇头：“我直接说结论好了。我觉得她不是。我不排除我和她互相认识的可能性，但应该……应该没有母女关系那么亲密。” “好，我记下了。”华稚将九倾的手塞回了被褥中，自己也缩了回去：“时间还早呢，才九点多，再睡一会儿吧。有什么麻烦事，也得等睡够了再说。昨天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我陪你上街走走。” 经华稚这么一说，九倾才想起来，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她不记得自己答应了没有，可事已至此，就当她已经同意了吧。 她其实并不觉得困。 都已经九点多了，就算后半段做了噩梦，从时长来看，也完全足够了。 不过，既然华老师还没睡够，就陪着她再躺一会儿吧。 华稚醒来时，就看到九倾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嘴角一勾，将睡衣的领口往下一扯：“满意你看到的吗？” 九倾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眼前人的动作下移，又不大自在地移开：“挺……挺满意的。” 要是能更直接一点，干脆上手，就更好了。 这个想法刚刚浮上心头，九倾忽然有些羞赧，又强行将它压了下去，没有宣之于口。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表现得那么主动，华老师会为难的。 偏偏在这时，华稚却主动地拉住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身前：“那你为什么要离开视线？你在回避什么？是我你入不了你的眼了，所以你特意编个谎话来骗我不成？” 九倾：…… 看样子，她刚才的羞涩和不自在似乎全无必要。也是，华老师哪里会是为此而为难的性格。 既然都这么主动送上门来了，那她可就不再考虑要“尊重长辈”了。 九倾一把将华稚按倒在床上，随即俯身下去，吻住了她的嘴唇。 原本只是简单的触碰…… 她的手也开始蠢蠢欲动…… 然后…… 诶？下一步该怎么做来着？ 九倾顿住了动作，愣在了那里。 她好像，还没来得及学习太多相关知识，竟然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卡住了。 华稚轻轻推开了她：“好啦好啦，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已不知该如何才能继续下去的九倾听话地收回了手，并先一步坐起身来。 华稚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等待着身体和情绪都平复下去。内里的涌动有些激烈，她需要一点时间。 她抬头看向九倾的双眸中带着几分遗憾。 几年前，在九倾来初潮前，她其实教过相关的生理知识。 可惜那时，她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教的全是异性相关，白瞎了眼前这宝贵的机会！ 早知如此……！ 算了，还是再等等吧，也许下次会更合适？说不准，小九倾还能无师自通呢？ 第193章 又躺了几分钟，华稚方才坐起身来。她要穿的衣服就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这时候也懒得专门找地方换，干脆就在九倾遮遮掩掩的注视之下，平静地换上了衣服。 她们对彼此的身体已经足够熟悉，没道理现在反而开始害羞了。 换好衣服，和广怀打过招呼，华稚拉着九倾上了街。 想做的事没能做成，被迫停在了头部以上，九倾的兴致看起来不高。越是如此，越是需要“散心”。 说是要出去走走，其实她们并没有实质性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散散心。 到处逛逛，看看哪里有吃的，哪里有玩的，抓几个娃娃，或许再看场电影，这一天也就算过去了。 以前上街的时间，她们也常常通过这种方式打发。 第113章 探路者（十七） 要说今天有什么不同的话…… 九倾注意到，她们在那条熟悉的小街上见到的新商品，突然都变得特别具有针对性。不止如此，原本熟悉的面孔中，也突然混进了好几个陌生人，让人一眼就觉得里头有些问题。 “华老师，你看那边——”九倾戳了戳身边人的胳膊。 “嗯？怎么了？” “看到那个手工编织的包了吗？” 听到九倾点明了要她看的内容，华稚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将目光转了过去。 一家路边的装饰品店里，几个手工编织的包正并排挂着。包包制作的很精巧，但让人在意的是……上面的图案有些奇怪，那纠结缠绕的图案像是一种图腾，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它应该有着特殊的含义。 至少，她没怎么在这座城市里见到过这样别致的设计，也许是外来的？ 那也不对。 这家店的店主原本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在此地土生土长着长大，她们俩都见过的，还交谈过许多回、互相留过联系方式。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开始售卖其他地方的东西？ 再一看她才发现，今天的老板……似乎换了个人，变成了一个至少四十岁往上的中年男人。事情似乎变得更有趣了。 “看到了。是那个图案有问题？还是边上站着的新老板有问题？” “是包上的图案。也不能说是有问题。”九倾低头沉思片刻，斟酌着用词开了口：“只是，我在梦里见过它。准确的说，是在今天的梦里。” 今天的梦？ 华稚挑了挑眉。 九倾今天的梦，可是被某某人动过手脚的，目的就是勾起“离乡之人的思乡之情”。和今天的梦相关，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你再仔细跟我说说？” 九倾理了理思绪，把相关的内容全部说了一遍。 今天早上，在那一幕她学着往前爬的场景中，精准呈现了家里的一切装饰。当时，墙上就挂着类似图样的包。而且好像是……挂了两个左右？ 她脑中甚至还凭空多出了一段印象，能准确地描述出这个图案所代表的意义——这是蛇与树木相纠缠后变形而成的图样，据说，送给小孩，便能给小孩赐福，保佑家里的孩子平安长大、长命百岁。所以，在另一座城市里，有孩子的家庭大都会备上这样一个包。 “嚯，还有这功效呢？”听完描述，华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竟然有这么深的寓意，那正好，让妈咪去给我们的小九倾买一个，保佑我们的小九倾平安长大、长命百岁。” 话是玩笑话，想法却是最真实的。 最近她家的小九倾也不知道被什么倒霉玩意儿给缠上了，都开始做噩梦了，正缺点保佑和祝福。虽然这风俗信仰很奇怪，但是经过她手送出去的，自然就没关系了。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冲向了那家店铺。 华稚什么多余的话都没问，既不问店家这图案背后的故事，也不问店主怎么突兀地换了人，直接问了一句多少钱，得到价位后，出手极为果断，付了钱转头就走，脚下没有哪怕一秒钟的停顿。 九倾没有上前，站在原地，将一切尽收眼底。她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买家情绪上的变化。 华老师向着店家走过去时，他显得非常期待，眼睛都亮了。 当她取下墙壁上挂着的包包时，那种期待在他眼中几乎化为了实质。 可是最后，她什么都没问，于是期待变成了失望，情绪仍旧浓重，重得难以掩盖。 显然，这也是一次别有深意的“巧合”。 尹女士的手段倒是挺厉害，能将这种细节与“巧合”填充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用一切手段勾起她的思家之情与思乡之情。 不巧的是，自从见到所谓的“母亲”后，她就进入了迟到的叛逆期，对方越希望她怎样，她就越想逆着对方的心思来。 所以，尹女士越要她怀念“过去”，她越记挂着和华老师的“现在”。 华稚今天带的钱不少，干脆一口气买了两个包。她将其中红色的那个斜挎在身，随后才将蓝色那个递给九倾：“给，你喜欢的颜色。我们正好一人一个，我看它容量还挺大的，以后就当情侣包使好了。当然，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当成母女背包，再喊一声妈我听听？” 九倾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愉快地应了下来，顺带附上了一叠声的“华妈妈”，直将眼前之人哄得眉开眼笑。 之后她们所见的一切，基本都与此时发生的类似。 第194章 逛一家熟悉的店，却发现店主换了人，且店铺中总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不属于这座城市的新商品。 如果今天九倾是一个人来走这一趟，那这一切会让她感到无趣至极。 她不太喜欢这种被人暗中监视的感觉，大概走不了多远，就会选择转身回家。 但幸好，今天的她不是一个人，身边有人陪着的话，逛街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华稚甚至拉着她把所有的新商品都看了过去。 有些商品看起来还不错，带回家里也可以当作饰品摆上，她们便没太犹豫，把喜欢的都买下了。 她们只负责买，不做任何提问之类多余的事，因此欣赏了许多人在眨眼之间的变脸魔术。 回到家中时，九倾的心情确实有所好转。 和华老师在一起，她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下来，这让她觉得很愉快。 广怀显然也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慈祥起来。 “看样子，你们两个今天过得还不错？” 九倾不知该如何回答，华稚却迫不及待地替她开口了：“当然不错！您都不知道，您这学生的学生今天表现得有多主动。我想，我俩应该是好事将近了，您千万记得提前准备好红包啊。” 华稚刚想将九倾拉过来为自己证明，却反而被身后的女友一把推了出去。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的，明明早上还那么主动，怎么这时候又害羞起来了。广老师作为过来人，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在她面前，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想到这里，华稚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说不定……小九倾欠缺的那部分知识，可以由广老师来为其补上？老师的经验丰富得多，一定能比她这个初学者教得更好。 广怀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学生安排了“特殊任务”，乐呵呵地看着两个年轻人闹了一阵后，才切入了正题。 “好了，收敛下，之前的调查出结果了。” 华稚赶忙拉着九倾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坐下后，她又没办法保持安分，便伸出手环在女友的腰肌，手指还不受控制地上下动起来，好一会儿才被忍无可忍的女友一把拍开。 将华稚的手按回去后，九倾迫不及待地询问起调查结果：“队长你别管她。可以告诉我调查的结果吗？” 之前一直没能得到后续答案，她还以为此事已经不了了之。听小队长说起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队长应该是想等有个确切结果再告诉她，省得她空欢喜一场。 “结果在这儿，你们先自己看看吧。” 广怀将两个文件夹递了过来。 她怕自己的说明会让她们留下先入为主的错误印象，便干脆选择了闭口不言，让她们俩自己感受。 看完之后，再做交流。 九倾赶忙翻开了文件夹，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看了下去。 她给广怀提供的那副画像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在扩大了核对范围后，联盟从外来人员名单上找到了熟悉的脸。根据这份调查报告显示，尹女士名叫尹沛佩，不是本地人。准确地来说，不是本地人的后代。 尹沛佩的母亲在四十多年前，从其他城市坐船来到这座城市，从此之后便在此地定居。尹沛佩是名单上记载着的第二代定居者。 她们这批从外地迁入的人有另一份名单，和本地人的并不相通，所以第一次调查时，广怀没能将相关的信息翻出来。 根据调查的新名单显示，尹沛佩她曾经确实有一个女儿，出生的年月能够和九倾现在的年纪对应上，登记的信息也是“九x”没错。 但是，这个女孩在九岁那年不幸失踪，之后，身为母亲的尹沛佩也不断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除此之外，调查资料里也有跟尹沛佩丈夫相关的记载，内容非常简短，因为十一年前他就重病而亡，现在已经不在人世。 当时女儿会失踪，也跟她丈夫生病去世有关。她一个人受到了如此重大的打击，心力憔悴，实在没办法同时兼顾两方，所以才会在疏忽之下，让人贩子找到了可乘之机。 如果这份调查结果是真的，那应该是某个没有良心的人贩子，硬生生将九倾从母亲身边拐走，之后又毫不犹豫地卖给了实验机构，这才使得她以那样的形式出现在北面森林。 可这推测有一个重大的前提——这份调查结果必须得是真实的，不掺杂任何虚假。 第114章 探路者（十八） 华稚阅读文字的速度向来要比九倾快很多。但是事关爱人，她担心过去那种浏览方式会错过什么重要信息，便耐住性子，用手指点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过去。 到最后，她竟然比身边之人晚几分钟才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她沉默片刻，压抑住内心的诸多猜想，决定先问当事人的想法：*“怎么样？这样的调查结果……符合你的预期吗？” 问题出口，话语中的情绪已表达出了她的怀疑。 九倾思索片刻，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先说结论好了。我觉得……不太符合。” “哪里有问题？” “具体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来，那只是一种直觉性的感受。” 最近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情，都有些太刻意了，刻意的反而让人产生怀疑。而就在这种怀疑即将到达高峰的时刻，一份出自联盟的调查报告刚好能够让人打消积累起来的猜忌情绪。 第195章 这似乎是一种巧合之下的结果，但是……真的会有连着几年找不到女儿的母亲，在重逢的那日一滴眼泪不落，反而镇静地展开教育么？ 初见的那一幕让人产生防备之心的后果，是此后发生的一切，在九倾看来，都跟强行打补丁没有差别。 发生的所有事情变得不再真实，都只是让她相信的“安排”，跟一场戏剧没有区别。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华稚笑了笑，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让她直直看向自己：“九倾，相信你的直觉。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说，你的直觉可从来没有骗过你。既然你觉得所谓的‘母亲’和这整件事都是假的，那我们就认定她们是假的。” 九倾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点了点头。 “好，就先这么以为吧。那下一步该怎么做？” 对方步步紧逼，她们也不能一直缩着头、坐以待毙，总要想办法出招的。 “我们先认定这件事情都是陷阱，但是——为了知道她们的目的，我们可以假装相信，以此来探明她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说着，华稚又看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广怀：“广老师应该也是这个想法吧？” 广怀赞同地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这份材料来的时机很巧妙，巧妙得让人觉得诡异。 此事只和华稚、九倾有关，并不影响联盟，所以她也不好大动干戈，只是托朋友私下调查。私人调查的进展相对来说会慢上许多，她们每天都有点进度，可效率低得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今天，朋友却兴致勃勃地告诉她，在机缘巧合之下，调查有了重大进展！ 她很快拿到了相应的资料，大致看过一遍，也没找出问题，因此，她的怀疑毫无根据。 这种不确定的话说出口，恐怕会影响九倾的判断，所以她刚才才一直保持了沉默，什么都没说。 但既然现在她们三个的想法完全一致，那么……她原本的所思所想当然也可以继续推进下去了。 九倾也明白了她们的想法：“你的意思是……” 华稚弯了弯眼睛：“没错，我们的小九倾在长期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要开始想念她的亲生母亲了。而我，就是那个阻止你与母亲相见的大恶人。之前我们不是多找到一个制造梦境的装置么？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她想了想，又对着广怀补充了一句：“我们这边的戏，两个人演就够了。广老师就负责反向追踪吧？靠那些监视的人找到她们的老巢，这对您来说应该并不困难。” 事实确实如此。 广怀接下了安排。 尹沛佩看着面前的屏幕，情绪随着内容的变化而不断起伏。 屏幕上反映的，是九倾的梦境。幸好，之前那修改梦境的装置，她不止放了一个。之前的那一个恐怕是被华稚或广怀拆除了，她已没办法远程操控，但第二个她还能用，这让她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运气。 上一次的尝试以失败告终，她虽吸取了教训，开始采用一些循序渐进的方法，然实际上，她却没有抱太多希望。 按理来说，九倾心底深处应该暗藏着对家乡的向往，可在她身上没有任何表现…… 尹沛佩忍不住想，难道当初她没有骗人，她和华稚真是情侣关系，且感情好到能将那股冲动压下去？ 如果真是如此，事情将会变得有些麻烦。若有必要，先将这一阻碍去除，也是值得采取的必要措施。 她只晃神了那么一会儿功夫，目光再转到屏幕上时，内容的变化大到让她感到了惊讶。她刚刚还在考虑九倾和华稚的关系究竟是怎样，这两人就在她“眼前”吵了起来。 尹沛佩今晚还没开始操纵梦境，所以此刻所见，恐怕是九倾心中所想的真实反映。 她和华稚……吵得还挺激烈，两人都因争执而面红耳赤，似乎随时都能干起仗来。 这可不像是相亲相爱的小情侣啊？ 尹沛佩无意识地将耳朵凑近了屏幕，希望能听清楚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遗憾的是，这是一场梦境，所以画面和声音都不稳定，她能听到的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字词，两个人的动作幅度夸张又卡顿，这使得情况变得有些好笑。 华稚：“骗子！……不要脸！……想过没有？……你不信我？” 九倾：“我妈妈！……要回去的！……不一样，没那么复杂！……我才不管！” 尹沛佩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们到底在吵什么？怎么感觉，事情还跟她有点关系？就不能说得清楚点吗，还得她在这里乱猜？ 好在，她现在其他的任务，最多的就是时间。 所以她很快就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安静地等着画面的变化。说不定，场景再一变，就能看出更多线索。 可惜的是，九倾的梦境未能如她期待的那般，为她展露出更多细节，反倒因为当事人的情绪激烈而不断呈现崩塌之势。 也就过了半分钟不到，屏幕上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九倾醒了。 到最后，尹沛佩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究竟是在为了什么而争吵。 尹沛佩拿起手边的通讯器，犹豫了好一会儿，思考着该联系谁、让对方做些什么。 最终，她给手下负责盯梢的人发去了几条信息，嘱咐他们加紧对两个女孩的跟踪，重点关注两人的关系在最近是否发生了变化，比如说……她们有没有因某事而起的争执。若有，他们需将所以跟争执有关的内容悉数上报。 第196章 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新的消息不断涌来。 可尹沛佩发现，她有些看不懂现在的小年轻了。 据说，华稚和九倾两个人自从那天开始，隔三差五就要大吵一架。 她们吵起架来的架势，似乎要将另一人生吞活剥，吵完之后，更是摆出恨不得彻底断绝联系的态度。 尹沛佩通过自己的手段，看到了她们各自发在某圈的文字记录。在那些记录中，两人都用上了很多情绪激烈的词汇，让所有围观的朋友们都坚信，这一次，她们是彻底闹掰了。 她原本已经计划着趁机下手，可又担心其中有诈，最后便决定要再观察一晚上。 没想到，在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后，那两个人重归于好，再次腻歪的跟同一个人似的，再不分彼此。 此后，这样的情况反复上演了不知道多少次。 她们常常因为一件小事而争吵，吵得人尽皆知，甚至短暂分居。但只要她们一起过了夜，那所有的纷争都将消散于无形，似乎有着特殊的和好方式。 因为争吵的次数足够多、动静足够大，而且，两个当事人吵起架来不管不顾，越来越喜欢在一些公共场合互相揭露对方的短处，所以负责监视她们一举一动的人终于从那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挖到了一些线索，知道了她们的矛盾因何而来。 这个线索被人以最快的速度传给了尹沛佩得知—— 九倾似乎想回家。 她本身的意愿表现的并不强烈。至少，从来没有将这样的想法说出口。 可是，她偶尔会在对话中透露几句对家乡的好奇，时不时的，也会羡慕其他女孩子有母亲相陪的生活，并为自己的过去感到遗憾。 华稚并不理解，反问她那有什么好？ 她从自己的角度做出解释，说她和母亲的关系已经冷淡到互不往来，实在没什么值得羡慕的地方。 每次因观念不合争吵起来时，她还会质问九倾：“你有我了还不够吗？就非得去找那一个不靠谱的女人，问你的家到底在哪里？我早说了她不可能是你妈！万一真被骗了，拐到哪儿卖了，我肯定不会管你，是你自讨苦吃！” 两人的矛盾因此而起。 互不体谅成了她们争执不断的最主要原因。而且，短时间之内恐怕难以化解。 得知背后的一切，尹沛佩觉得，她的机会来了。 之前的几次，她都在等九倾上门，觉得这样能把握主动权，或许会更好。 但现在看来……也许，她也可以多出去几次，制造一些偶遇事件。只是之后的植入不能像当初那样生硬，得采用一些更为巧妙的手段，以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第115章 探路者（十九） 当九倾再一次因为做饭的问题和华稚发生争吵，并将这次的争吵上升到“对！因为我没有妈妈所以就是做不来！”而冲出门去时，尹沛佩和她在街道上巧遇了。 前几次见面都不愉快，所以此时此刻，她们之间的氛围仍旧微妙又尴尬，尴尬得插不进一句多余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表情都变得不大好看，然后各自往边上一避，以免挡了另一人的路。 但是在这一瞬间，她们偏偏有了从未有过的默契，移向了同个方向，最后的结果反而是撞在了一起。 刚和爱人轰轰烈烈地吵过一架，九倾的精神状态有些恍惚，就被那么轻轻撞了一下，竟然直接摔在了地上，坐了半天都没有站起来。 倒不是撞出了什么问题，单纯没回过神来罢了。 尹沛佩瞥了她一眼，原本似乎是不想管她的，都已经走出去几步了，还是没忍住，折回来向她伸出了手，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可九倾并不想承下尹沛佩的好意，根本没做任何理会，就那么坐在地上，假装没看到任何人。 看那架势，在眼前之人离开之前，她都不打算从地上起来了。 尹沛佩自讨了个没趣儿，也没再坚持，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 等尹沛佩彻底消失在街道转角处，九倾才从地上起来，继续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去，完全没注意到已逐渐转阴、随时会下雨的天气，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十多分钟之后，刚刚分别的两个人再次在街头相遇了。 天空不作美，正好下起一阵短时间之内不会停下的大雨，九倾是在冲动之下才从家里冲出来的，什么挡雨的工具都没带，愣是被雨水淋了个彻底。 风一吹，她就被冻着瑟瑟发抖。 但在尹沛佩面前，她故作镇定，假装无所谓。 与九倾相比，尹沛佩带着的“装备”就显得有点多，连雨伞都多出一把。 她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沉默地将从手中的打包餐盒和雨伞一块儿递了过去。 见九倾仍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她也没有强求，便把东西放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放下餐盒时，她还不忘把伞撑开，挡在餐盒上面，以免雨水会渗进塑料袋里，弄坏了刚刚买来的午餐。 尹沛佩本人是离开了，但还留了几个眼线在那里。这几个眼线让她知道了事情的后续发展。 据这几个眼线回报，九倾原本头也不回地走了，但没过几分钟，或许是因为冷，或许是因为饿，她又默默地折返，不仅撑起了伞，也带上了餐盒。 她蹲在路边，把整整一个盒饭全部吃完之后，才犹犹豫豫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第197章 直到这时，华稚才终于后悔不已，出来找寻她的下落。 两个人在雨中上演了一出“感人至极”的戏码，都把伞丢到了一边抱头痛哭，互相道歉并辅之以真情告白，最终可算是重归于好。 九倾跟着华稚回了家，但是，她并没有把尹沛佩留下的伞丢掉，而是一并带回了家。华稚问起时，她只说是在路边买的。 这对尹沛佩来说，自然是证明计划有所进展的好消息。 之后，类似的事情不断发生。 争吵还在继续，每一次争吵都成了尹沛佩表演的舞台。 每当九倾因为那些生活中琐碎的不满离开华稚，她就会恰到好处地出现，给予“女儿”需要的关心。 到后来，她再不掩饰自己实际上正时时刻刻关注着九倾，出现得越来越及时。而九倾对她的态度，也由刚开始的冷淡、拒绝和回避，逐渐转变为不受控制的想要亲近。 此外，尹沛佩还发现，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了九倾的梦境中。 这样一来，她再不需要费神，对九倾的梦境做什么修改了，因为有关她的部分，都是好的内容。再强行修改的话，反而会引起她人的怀疑。 当这种“争吵后的街头巧遇”第四次上演时，九倾终于丢掉了之前的芥蒂，主动开口问她：“……尹女士，我可以去你家里坐一会儿吗？就一会儿，一会儿就行。你看，很快就要下雨了，这附近又刚好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尹沛佩看了眼天空，晴空万里，连阴云都几乎不存在。 她沉默许久，终于点了头。 但除了安安静静地走在前面，让九倾在身后跟着，她什么都没多说。 几分钟后，她们一块儿踏进了尹沛佩精心装修过的房间。 九倾站在门口，先将整个房间内的装饰打量了一遍。屋子的摆设跟她在梦中看到的差不太多，到处都充斥着不属于这座城市的东西。 当初她和华稚讨论过的、有着蛇图腾的包，也还在墙壁上挂着。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数量变多了，不止一个，而是挂了整整一排。 她忍不住问尹沛佩：“同样的包，你买这么多做什么？多……浪费钱啊！” 尹沛佩笑了笑，笑容显得有些凄凉：“这可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我丢了一个女儿，也不知道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所以，每年她过生日的时候，我都会为她做一个这样的背包，希望她能被蛇神赐福，在离开我之后，也能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与之前相比，这次她开口时不再咄咄逼人，反倒情真意切。 九倾眉梢微动。 “那……你为什么没有把这份心意告诉她呢？” “告诉她的话，岂不是成了一种情感上的绑架了吗？” 尹沛佩轻叹一声，像是不愿提起伤心之事，转而去关窗、开空调。 最近天气已逐渐转冷，房子通了整整一天的风，屋子里的温度稍稍有些低。九倾穿得单薄，恐怕会觉得冷。 九倾背过身去，没敢继续对着当事人。 转过去后，她还觉得有些不够，又默默用双手掩住了脸，以防在这房间里也藏着什么摄像头、监控，就跟她们家里似的。 刚才那几句话说得至情至信，她应该表现出感动的，要是不将脸遮起来，会让人看出她情绪上毫无变化。 那岂不是露馅了吗？绝对不行。 这一次，尹沛佩的情绪、台词、微表情都很到位，看得出，她已经入了戏。 出问题的是别的地方。 一来，她给自己立的人设前后不一致，若母亲真的那么关心她，此前见面时，就不会是那样的态度。要不是已经发生的事儿无法更改，只怕她还会找个新演员，重新演上一遍。 二来，房子里的摆设虽和九倾梦中见过的一致，东西却不够旧，岁月留下的痕迹太浅了。她上次回到这儿，至少是十一年前，见到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变化？ 这倒是让九倾愈发好奇。 尹沛佩将戏演到这个地步，究竟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 好在，答案已近在眼前。 尹沛佩刚想在沙发上坐下，一转头，却发现女儿还在门边站着，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便顿住了动作，招呼九倾道：“九小姐，别站着了，坐下歇会儿。” 九倾转头面对着她，表情已恢复如常。 她在尹沛佩边上坐下，坐下后又觉得下意识选择的距离太近了，默默把屁。股往边上挪了挪。 尹沛佩沉默下来，等着九倾开口。后者一开口，她就可以慢慢的加以引导，想办法把话题转移到自己想要的部分。 可偏偏，她等了大半天，小姑娘愣是一句话都不说，似乎铁了心要跟她比忍耐力。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九倾本来就是个变扭至极的性格，她们之前的关系又不算好，这时候开不了口，才属于正常情况。 那没办法了，只好由她来说。 “这里没有其他人，你特意来这儿是想跟我说什么？不如就趁现在，全部说了吧。” 九倾的视线从天花板移到墙壁，从墙壁移到地板，又从地板移回到天花板，终于下定决心。 “也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尹女士你的家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实在很……我有那么一点点好奇。” 尹沛佩小幅度地勾了勾嘴角。 第198章 很好，鱼儿上钩了。 九倾在尹沛佩家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一下午的时间，她们讨论的话题转了又转，最后，变成了故事分享。 华稚将门敲得震天响、嘶吼着要人之时，屋中的气氛正好。 尹沛佩本来已经去给华稚开门了，可惜门外的人并没有察觉，仍旧狠狠地一脚踹了过来。门猛地弹开，险些砸在她手上，她一回头，正好看见了九倾写满担忧的双眼。 这让她愈发安心，感觉目的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彻底达成。 随后，争吵就在这间屋子里爆发了。 九倾和华稚都表现得极其愤怒，后者觉得前者不该背着她偷偷跑到这地方来，前者则认为后者管得太宽，且不尊重她。到最后，尹沛佩竟然扮演起了劝架的角色。 等到两个姑娘拉拉扯扯地离开了房间，她没忍住，捂着脸笑出了声。 任务终于有了进展，接下来，她只要坐等结果就好。 第116章 探路者（二十） 此后，九倾跟尹沛佩的来往，每一星期都比前一星期更为频繁。 最开始的几次，华稚还会怒气冲冲地过来找人，每次都会嚷嚷着表达不满，双方屡屡因此发生争吵。 到了后来，情况再度发生变化，连这个争吵的环节都没了。 某一次，华稚大概真的是气狠了，硬生生把争吵升级为动手。前去拉架的尹沛佩无辜遭殃，被甩了一个巴掌在脸上，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一时间不知该给出怎样的反应。 华稚这冲动下的行为，使得这对情侣的关系走向了彻底断绝。 那天晚上，九倾就带着一行李箱的东西来到这儿，想直接“搬回家”住，却被“母亲”尹沛佩拒绝了。 母亲表示家里的屋子还没有收拾好，没有办法让她们两个人好好地住下，但是，她可以带着她去朋友家先凑合一晚上。等过了今晚，她回去简单收拾收拾，就可以回家住了。收拾的事她一个人做就好，她不忍心看女儿干太多活。 九倾隐约猜到了其中的理由。 屋子里的痕迹恐怕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尤其是那些隐藏的摄像头。万一被她发现了什么，再次产生怀疑，可就破坏了好不容易有进度的计划了。 于是，她假装一无所知，非常愉快地接受了母亲的安排，在母亲的朋友家度过了一个夜晚。 之后两人便住到了同一屋檐下。 尹沛佩一点、一点地透露想法，九倾一点、一点地接受信息。 两人都拿出了所有的耐心，进行着一场无形的对弈。 终于搞清楚尹沛佩一行人真正目的的那一天，九倾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原本的住所中，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带来的所有东西，都跟她一块儿不见踪影，让其他人无法推测她的行踪和目的。 尹沛佩意识到情况不对，开始在各个可能的地点寻找九倾的下落。 然而…… 华稚家中一个人都没有，她如过去那样撬门进去检查，却什么都没发现。没有任何能指明她们去处的东西。 广怀的家门经过特殊改装，门锁非外力可以突破，她们没办法进入其中，就只能在外面盯着。盯梢了整整两天后，她们终于确定—— 这间屋子里，同样一个人也没有。 她们三个到底去了哪里？ 尹沛佩想不明白。 九倾如果是按她所想，去找她们的“家乡”，应该会跟她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凭空消失。 此刻她们能做的，也就是动用一切手段，尽快将人找到。 找到了，那目的自然就清楚了。 尹沛佩猜测的对了一半。 事实上，九倾确实在做“母亲”想让她做的事情。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的这位母亲反复向她论证了一件事—— 她们的家乡，是一个如世外桃源般美好的地方。要不是天灾将她们困在了这座城市，在自己的家乡，她们本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尹沛佩甚至给九倾展示了一条特殊的路径。据说，顺着这条路不断往前，她们就能顺利回家。 而不断提及的往事，竟然真的触动了九倾心底某个潜藏的想法。 她的思乡之情越来越重。 她想……是的，她想回家。 所以，九倾决定去试试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到“回家的路”。 如果真的能找到家乡，她或许就能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但是，她不可能跟着不信任的人去找回家的路。 所以她选择了和熟悉的队长以及华老师组队。 遗憾的是，广怀队长有自己的任务，不能与她们同行。毕竟，尹沛佩和她身边那一大群人还没处理，不可能放着不管。所以，找路这件事，只能由她和华稚两个人来做。 坐在出海的小船上，九倾心头思绪万千，想到了许多事。 华稚坐在她身边，见她正望着海面愣愣地出神，便开口问她：“在想家里人的事儿？” 九倾笑笑，摇摇头：“不太准确。你和广老师，是我现在唯二的‘家里人’。她们？不算。但我确实在想跟尹女士有关的事。她们费了这么多心思，一定要我去找家，在那里，到底藏着什么好东西？” “别心急。”华稚伸出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我们不是正要去寻找答案吗？说不定，那儿真是一座城市呢？” 第199章 九倾点点头。 说得没错，她们正在接近答案。 尹女士提供的东西倒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她告诉她的这条“回乡之路”，是真能走得通，而且还刚好属于联盟尚未发觉的隐秘小道。 听尹沛佩说起此事时，九倾就发现了—— 在她们双方之间，有着不算小的信息差距。 特殊的药剂让队员们有了抵御污染侵蚀的能力，通往海外的道路在一队又一队探险队员的努力下，已不断拓宽，交织成了一整片区域。在这个范围内，联盟完全可以畅通无阻地航行，并且已经开始做各个方面的部署。这条道路因隐蔽而未被察觉，可周围已全是安全区域。 不过，在尹沛佩的认知里，这条道路仍旧充满了风险，必须要步步为营，才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但她试图让九倾相信，只要能回家，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也许确实值得。 反正她们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到达路线的起点时，九倾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眼前明明是一座小岛，还是经过联盟队伍初步清理过的小岛，怎么还会有隐藏的道路呢？ 华稚一看她的表情，就猜出了她在想什么。 “你怀疑这里面是陷阱？” 九倾点点头：“是。这个地方，明明已经经过了检查，实在让人心生怀疑。” “别担心。”华稚揽过她的肩膀：“这不是还有我在吗？就算真有陷阱，我也能陪你走出去。” “这话倒是没错。想再多也没有用，我们还是直接到岛上去看看情况吧。” 九倾在心底深处发出一声感叹。 她给联盟打工的时间虽没有华老师那么久，但也清楚地感受到了内部的变化。 譬如此次，她们拿到的所有“材料”，都是私下调查得来，原本不报任何期待。只是因为事情涉及到联盟管辖的区域，所以必须上报。否则，她们连进入其中的资格都没有。 可上面的领导却对她们的经历十分重视，把她们三个人一一叫去，认真了解了全部经过后，给了她们自发组织行动的权限。 她们上岛这座小船，就是联盟所提供。 上了小岛，将联盟所给的文书给岛上的守卫者检查过，她们又得到了在岛上行动的自由。 尹女士提供的地图，前进方向非常明晰，连途中可能遭遇的危险都一一标明，帮九倾和华稚省了不少事。 最终，她们来到了一条瀑布之前。 据说那条神奇的道路，就在瀑布之后藏着。 九倾脚下一顿，华稚反倒无所畏惧地上前，准备纵身跃入瀑布内一探究竟，却反而被前者拉住了。 她回头看九倾：“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不，我只是有点担心。这里的水看着就很急，万一后面没有通路，你岂不是会直接摔下去？” 华稚明白了她的担忧，低头沉思片刻，吩咐道：“那这样吧，你去把背包里的绳索取来，系在我的腰上。万一真遇上什么危机情况，我直接摔下去了，你也可以把我拉回来。” 九倾应了声好，立刻前去寻找，可拿到绳索一转头，身后已是空无一人。 这个家伙！ 她又气又急，一下子也顾不上太多，跟着就跳进了瀑布之中。 一个全新的世界突兀地出现在了她们两个人的面前。 瀑布后面果然别有洞天。 里头很黑，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却很宽阔。别说她们只有两个人，就算并排站上十几个，都不嫌拥挤。 先进来一步的华稚在口袋里翻找一阵，打开了特制的电筒。 眨眼间，洞穴之内亮如白昼，电筒的光清楚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她转头对着满面怒容的九倾伸出了手：“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看，我们两个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我们是来找答案的，不冒些风险，怎么能成功呢？走吧，现在就让我们去看看，你的家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尹沛佩给的地图，标注的危险全在瀑布之外。 从这里继续往下走，应该非常安全才对。 九倾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还是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此行本来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当然要……靠得再紧密一些。 她决定了。 无论这条路走到底，展示给她看的会是一个怎样的答案，这一页都算翻篇了。 她不会再沉溺于未知的过去，只会坚定向前。 瀑布后，不只是洞穴，分明是一条宽阔的道路。看得出，这儿有人为开凿的痕迹。 顺着道路一直往前走，周围时不时地就会发生变化，道路也忽窄忽宽、忽明忽暗。 有时，洞穴的顶部还会出现一些大小不一的洞，光就从上面洒下，让她们能够借此判断天色的变化。 第117章 探路者（二十一） 根据地图的指示，这条路她们要走五天以上。算上来回，那就是至少十天。所以她们带了联盟提供的新设备，这个最新款的背包设置了特殊装置，不仅容量大，背着也不费力，既可以装她们此行所需，又不会过多地耗费体力成为累赘，可以说是外出必备。 她们白天赶路，晚上休息已保存体力，等终于到了地图上所指示的另一个出口，已是七天之后。所花的时间，比地图上标注的还要久上一些。 第200章 出口之外又是湍急的水流，可以想象，这大概是另一条瀑布，只是不知道，外面等待着她们的会是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们已经不在出发的那座小岛上。那座岛的面积不算大，她们一直向前，沿途在墙壁上做下了各种记号，没走过一段回头路。整整走了七天，早已超脱了小岛的范围。再加上中间有一段道路与其他地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说不定，她们实际上通过了一条海底隧道，已经走到了联盟控制的地区之外？ “走吧。”华稚再次握住了九倾的手：“不管外面有什么，我们都得跳出去看看。这次，我和你一起，所以别再生气了，好嘛？” 华稚的知错就改，显然让九倾十分满意。更何况，都过去七天了，就算有气，也早就消了。她其实明白，当天华稚的冒险之举，不过是担*心她会却步，所以才用自己的方式推了她一把。 她笑笑，默默将交握的双手改为了十指相扣。 缠得紧密一点，她才能觉得放心。 跳出山洞，眼前所见同样也是一座岛屿。但是这个岛屿显然还没有经过人工整理，保持着天灾后的原生态。树木粗壮的枝桠层层叠叠，树叶也是厚厚一层，视线被此遮蔽，眼前也没有任何可供人行走的道路。 哦不，仔细看看的话，原本是有的，只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前来维护，使得植物覆盖了之前的土路，让她们没了落脚的余地。 华稚皱了皱眉：“走是走不了了，就在这儿看看吧，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你那究极无敌大望远镜呢？” 九倾点点头：“行，我试试。” 当她拿出放在包中的专用望远镜，这和背包一样，是联盟特意提供的。 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向四周时，镜中所见，让她大吃一惊。 她竟然看到了一座从没有见过的城市。 这么形容或许有些不准确，应该说，那是一座她只在梦中见过的城市。在城市的码头上，清楚地飘扬着一面又一面的旗帜，没记错的话，那旗帜就是她在梦中见过的“家乡的标记”。 特制望远镜让原本遥远的事物近在咫尺，但事实上，她们和城市有着不算短的距离。 光凭她和华稚的四条腿，恐怕无法跨过这段距离，必须得想些其他办法。 她不可置信地戳了戳身边的人：“华老师，我们好像……好像真的找到那座传说中的城市了。你快看看，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说着，她便将望远镜递了过去，希望华稚也能见证这神奇的一幕。 不等华稚做好确认，九倾的心底深处忽然生出一股不可遏制的冲动——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走上前去，回到那座城市的怀抱，去听一听那里或许会存在的、熟悉的乡音，见见她实际上从没有见过的亲人们。 她想融入他们，立刻、马上，一秒钟都不想耽误。 但是，她脚下的这一步刚刚迈出去，就被华稚死死拉住了：“九倾你等等。” 九倾一回头，便看到华稚笑了笑，平静地讲起道理：“如果那真是联盟心心念念相联系上的‘其他城市’，不应该由我们两个前去打招呼。这多不礼貌啊，既有被他们判定为外来侵入者、遭到攻击的风险，又可能会让他们觉得受了轻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该回去了。” 九倾下意识反驳：“可是……” “九倾。” “？” 觉察到九倾的失态，华稚将手搭在了前者的肩膀上，轻轻一拉，使得后者不得不抬头看向自己。 “冷静下来再做判断。如果你真的想离开这座岛，往城市的方向去，我也可以陪你。但如果你在思考之后，有其他想法的话，比如，打算跟我一块儿回家的话，我们就回去。” 九倾做了个深呼吸，感觉理智已逐渐回笼，便开始梳理脑中混乱的想法。 她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城市。虽然她的记忆告诉她这是她的故乡，但实际上，她应该没有来过。 换句话说，在那里，她一个熟人都碰不上，这座城市也未必会欢迎她。如今天灾肆虐，如果她们的城市突然出现了外来者，就算对方人模人样，她们应该也会心生怀疑。 要是没有自我保全的把握，她们这样贸然行动，岂不是自寻死路？ 九倾下意识地拿出通讯器看了一眼。 没有信号。 在联盟能够掌控的范围内，她们随时都能连上信号，也就是说，她们确实去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连信号都已丢失，她更没了跨出这一步的把握。 该回去了。 她再次告诉自己，她才不是没有家的小孩，她的家还在老地方等她。而她的家人…… 嗯，正安安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好，我们回去。” 新消息被带会到联盟之中时，整个联盟都沸腾了。 如果九倾和华稚所见的并非假象，那么，她们一直想找到的、通往外界的路，就成真了。 她们两个带回来的视频被联盟上上下下反复观看，每一个细节都再三确认，观看的次数越多，相信其真实性的人也越多。 更巧的是，到这时，广怀那边也有了新进展。 她发动朋友，通过线上线下两头并举的追踪手段，终于找到了尹沛佩及其同伴的大本营。 第201章 她们没有证据，并不能潜入其中搜查，便使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作为对她们当初长期监视的回礼。 靠着有样学样的跟踪、监听，她们终于理清楚了这一群人的目的。 尹沛佩和她的同伴们确实是想要找到另一座城市的，此外，那座名叫“丘月”的城市也确实是她们的家乡。 只不过，她们不仅仅是想要回家，正相反，她们打算带着老家的人，一路打回这座城市，直到将其完全占领。 这是第一代移民的目的，尹沛佩等人作为第二代，选择将其继承下来。她们人数不算少，才能填充到九倾生活的方方面面。 可是，天灾隔绝了城市与外界的联系，也隔断了这种可能性。 整座城市都被高危污染区所包围，她们这批人连回去都做不到，更别说实现原本的计划了。 为此，她们决定要铤而走险。 九倾是诞生自她们手上的一个“实验品”。如今这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算小。有人衣食无忧，家底丰厚得足够他们躺上几辈子，可有的人连活下去都困难。 不幸的是，九倾来自后一种家庭。 更不幸的是，她家中孩子不止一个，她却偏偏成了被放弃的那一个。 九倾刚出生时，比正常的孩子更瘦弱，看起来就很难养活。父母想着这样的小孩儿本身也没多少长大成人的可能性，干脆将她“送”给了尹沛佩的实验室获得补偿，换取其他人活下去的可能性。 所以，她现在所有的记忆都是伪造的。 实验室不仅对她的身体做了改造，让她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也对她的记忆进行了移植和修改。 尹沛佩在尝试着将某种提取自污染种的成分植入到小孩的身体中时发现，通过这种手段，既可以强化身体，还可以人为地对被植入者的记忆进行篡改。 她将这一发现告诉了同伴，扩大实验范围，最终，顺利让所有的小孩都相信，她们是从丘月来到此地，和家里人在这儿受了不少委屈，只有回到家乡，她们才能受到最公平的对待。 这样还不够，他们还不断强化这段记忆，让孩子们对回家一事有了近乎本能的冲动。如果实验继续进行下去，在将来的某一天，孩子们极有可能愿意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去成为联通此地与家乡的那一座沟通桥梁。 九倾原本已被放弃，可现在偏偏只有她能接触到联盟的开路计划。 因此，尹沛佩有了新的计划与选择。为达成目的，她和同伴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调查出了这些内幕后，广怀实在不可置信，想知道他们究竟把那些孩子当成了什么。 她无法容忍此事，将录下的证据交给了上司，信息层层上报后，得到了搜查其总部的权限。 因为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被一次性逮捕，无一人漏网。而留在总部的诸多材料，则进一步证明了丘月城的确实存在。 负责调查的工作人员将搜集到的图文及影像资料，与九倾二人拍摄的资料仔细对比，最终大体上确认了两者是一致的。 联盟下一步要考虑的，就是是否要与这座城市建立联系，以及该以怎样的态度前往哪里。 毕竟，居心不良的尹沛佩也来自此地，那座城市的人，或许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天灾降世几十年，本地都发生了许多意料之外的变化，丘月会变成什么样，很难说。 而如果选择与他们重建友好联系，怎么才能向他们表达我方的诚意，也成了一个需要仔细斟酌的问题。 第118章 探路者（二十二） 九倾拍摄得到的视频材料到底还是太少了，靠着这些，能判断的事情实在太过有限。联盟只能确定城市的存在，无法推断其发展状况。所以，该采取怎样的联络手段，也变得难以抉择。 联盟再一次为这一件事情忙活开来，上层天天都有会议，有时紧密到一天开五场，从早上六点半点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终于宣告结束。什么想法的人都有，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理，进展也因此极为缓慢。 广怀本就在参会名单上，九倾、华稚则因为是最早的发现者，且与整件事息息相关，也受到了邀请。 不过，与前者相比，她们有拒绝参与其中的权力。 九倾是华稚与此唯一的联系，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将决定权交给了后者。 而九倾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放弃资格，并没有参与到讨论中去。 她已从小队长那里得知了一切真相。 队长原本是有些犹豫的，毕竟那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故事。但华老师觉得她已经是个大人了，能够承受那些。 所以，她终于搞明白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她曾被放弃两次。 第一次是父母。 父母觉得她难以养活，便为其他几个孩子能顺利成长而放弃了她。 第二次是尹沛佩。 她本是尹沛佩手下的“实验品”，但或许是因为瘦弱，她身上的进展比其他人慢上许多倍，所以，在他们撤离时，她再一次被放弃。 为了让她乖乖待着不惹事，尹沛佩还给她灌输了一定会有人来接她的错误意识，让她在北面森林中等死。 但幸好……在那之后，她成了被坚定选择的一方。而且，她再也没被放弃过。有了这样的结果，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第202章 在那座小岛上，九倾就已经决定—— 无论最后得到了怎样的结果与答案，都会坚定向前，不再纠结于过去。 既然如此，她自然没必要再去为已经消失的父母和并不存在的家乡费心。 当然，如果之后全新的“开路计划”需要她，她也很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可如果没被选上，她也不会觉得遗憾。 想着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九倾面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就在这时，她面前突然多出了一盘水果。盘子里有整整四种水果，五颜六色的，虽然每一块都切得大小不一，形状也有点……乱七八糟，但乍一眼看上去，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想到它出自某人的手，更就能勾起她的食欲了。 华稚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完全是一副等待夸奖的态度。 九倾也跟着笑了笑，语气却有点阴阳怪气。 “这么难得，华老师今天竟然主动给我洗水果，还切成小块、插好签子招待我吃？” “胡说！”想要的夸奖没有得到，华稚撇了撇嘴，满脸都写着不满：“我平时明明经常都做这种事情，对你殷勤至极，只在广老师面前犯懒，你不要颠倒黑白好吗？” “是是是，我就知道华老师最关心我啦，是我的亲亲好妈咪。”九倾插起盘子里的一小块火龙果放入口中，意识到自己嘴里应该被火龙果汁染上了颜色，立刻凑到华稚身边，对着后者的脸“吧唧”了一口。 和华老师待久了，这个剑她不贩一下，总觉得浑身难受。 她们俩偶尔也会在小队长面前贩，好在广老师心胸宽广又见多识广，从不在意。 华稚有些嫌弃地将她往边上推了推，随后才抽了一张纸巾，对着脸颊好一阵擦拭。 “我想吃自己会拿，你要是真想喂我点什么，就嘴对嘴地喂。” 这个要求稍微有点高，九倾犹豫了一下，安安分分地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两人开始相顾无言地各自品尝水果。 华稚边坐边观察，好一会儿，才带着几分迟疑开口问道：“你真不去参加会议？” 她们名义上是拒绝了，可现在赶过去的话，倒也还来得及参与其中。稍微解释几句，对方应该会放她们进会场的。 九倾眨了眨眼睛：“我应该去吗？” 华稚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之前，九倾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这丫头虽然不愿意用言语来表达，但每次发呆时，情绪和心思都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只是当事人一无所觉罢了。 现在，她们终于确认了突然出现的尹沛佩身份是假的，此人也被联盟逮捕，走完程序就会为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这并没有解决问题，只是让一切回到了原点。 她们还是不知道，九倾的父亲和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她在原本的家庭中，曾经有过怎样的生活。 广老师找回的资料里，倒是有一个模糊的地址。可跟着那地址能不能找到人，华稚持怀疑态度。 当然，如果九倾想，她不介意用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陪她去找。唯一的问题是，她一下子没办法猜透爱人的想法。 从那小岛上回来以后，九倾一直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态度。 她究竟是真的完全放下了，还是单纯的不愿让人担心，华稚毫无把握。 “华老师！！” “？！” 九倾突然提高音量一声大喊，将想事情想得投入的华稚吓了一跳，差点没从沙发上蹦起来。 她轻拍胸口，满脸惊魂未定地看向九倾：“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差点没把我吓死。” “华老师，难得看你摆出这副表情。”在华稚看过来的同时，九倾突然上手，用双手拇指按着她的嘴角，并向着两边一划，强行让她露出了笑脸：“我的好妈咪，我都没有为这件事而伤心，你又何必自讨苦吃，替我难过？” 在经过了这么多反复而无趣的折腾后，九倾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已经抛弃了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根本无所谓，在他们做出选择的那刻起，他们和她之间的亲缘就被斩断了。 她真正的家人，是在十一年前才定下的。她与她，可是坚定的双向奔赴。 一个人能给予她人的感情是有限的，现在的她，只要抓住所拥有的东西就足够了。 她笑笑，极为仔细地向着华稚说明了心意。 如果眼前人仍然迟疑，那她就解释到对方相信为止。 见九倾是真的放下了纠结已久的过去，华稚稍稍松下了心，干脆利落地将话题转向了全新的方向。 “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个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不提过去，来考虑一下关于未来的其他事情吧。” “比如说？” “跟我去见见我的母亲和父亲？” “？” 面对惊诧又疑惑的九倾，华稚笑了笑，解释道：“这次出发去寻找丘月前，我就决定了。如果我们能顺顺利利地回来，我就带你回家见家人，将我们的关系彻底确定下来。人生苦短，更要及时行乐。” 在得知九倾的身世之谜后，她就做出决定。 既然爱人的家人无法为她们送上“长辈的祝福”，那么就由她来想办法说服父母。她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仅仅是把爱人带到家中面前接受祝福而已。 第203章 九倾有些犹豫：“她们……能接受我吗？” 华稚理所当然中又带着几分洋洋得意：“你长得这么可爱，为什么不行？” “可是……” “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今晚我们就把生米煮成熟饭怎么样？到时候，她们肯定没有意见。前两天广老师的小课堂有没有让你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呀？” 话题突然变得不太正经，让九倾面上一红。 确实有。 而且从那天开始，她就有将之付诸实践的冲动。毕竟之前的尝试实在太失败了，每次想起来，她就懊悔不已，恨不能一雪前耻。 不止是她，华稚也有同样的想法。 华稚再次握住九倾的手，主动放到了自己身上。 “那么……择日不如撞日吧。” 三天之后，九倾得到了华稚父母的祝福。 也许他们是有不满的，但他们并没有将那种情绪表现在脸上。 十天之后，新的探路小队再次出发时，九倾得到了来自广怀最为诚心的祝福。 这一次，探路小队有了明确的目的。 她们将前往丘月，做好了沟通的准备，也做好了反攻的计划。一切，就看那座城市的态度了。 广怀再一次成为了小队的队长。 而副队长的职务，则由九倾和华稚承担。 广怀最开始是不同意两个人都参与进来的。 她自己已经没什么好怕的，可是这两个人年纪都还轻着，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实在让人…… 对此，华稚只是笑笑：“广老师，您就不用为我们两个担心了。我们是考虑清楚后果，才下定觉心要来的。” 正是因为知道此行的危险性，她们才想跟广怀去。 要是成了，她们一家人就能一起抓住未来的希望。 万一遇上什么意外…… 她们也能一直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刻，不留遗憾。 华稚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广怀自然没什么好反对的。 只是这次正式出发前，她特地带着两个人去给老婆上了香。 老婆在上面，应该也会想办法帮她们打通关系，让她们顺顺利利地完成此次任务。 广怀看看自己手上的金戒指，再看看九倾华稚带着的那一对银质对戒，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决定等回去以后，就把华稚这臭丫头痛骂一顿。 也不知这傻姑娘怎么想的，一点都不实诚，怎么能拿这么朴素的银戒指忽悠小九倾呢？怎么说也得选个有钻石的吧？她们带着的这一款也不好看啊？总不至于打了这么多年的工，一点钱都没攒下？ 罢了罢了，下次跟臭丫头好好提提，实在不行，她就把自己那对换过去。 老婆最喜欢她们这种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了，应该……会很愿意见到这种事发生吧？ 第119章 上任新官（一） 面积不算大的客厅里一片昏暗，唯一的光源是茶几上的一盏小台灯。厚重的双层窗帘和改装过的窗户将所有的自然光线隔绝在外，天花板的白炽灯在几天之前就坏了，而台灯照亮的角落太过有限，依靠它，想看清整间客厅的布置都难。 屋中几乎凝滞的空气让刚刚睡醒的丘眇宜感到呼吸不畅、头昏脑胀。 她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又做了个深呼吸，才举着台灯走到墙边，试图通过墙上挂着的钟来判断时间。 可惜，挂钟并非数字钟，她只能看出现在是九点，却无法判断现在究竟是早上九点，还是晚上九点。 在这个房间里，早晨和夜晚并没有明显的区别。反正她已经分不清了。 她被带到这个房间里来，已经有很多天了。 从来到这里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太阳、月亮与星星，再加上刚来时的她处于昏迷状态，她实在没办法判断距离自己遭到绑架到现在，究竟过去了多少天。 作为对外联络局的新局长，丘眇宜之前虽然也因为工作的关系，遇到过几次袭击，但她每次都能凭借强到离谱的运气侥幸逃出生天，被抓走以至杳无音讯还是 第1回 ，想来部门里应该乱作一团了。 “咕噜——”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不算小的响动，饥肠辘辘的感觉，让丘眇宜得到了提示。 看样子，距离上次她保持清醒，应该至少过去了十二小时。而在这段时间里，她什么都没有吃，所以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遗憾的是，这个“家”里只有客厅的区域对她开放，而在这个范围内，一点食物都没有。 在那个将她带到这里的“绑架犯”回来之前，她只能强迫自己忍受这份饥饿感。那个人要是迟上几小时，她指不定得饿死在这里。 作为关押被绑架者的据点，这间屋子很合适，尤其是隔音效果特别好，就算她屏息凝神侧耳倾听，也没办法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每次，都要等到绑架犯开了门，她才知道对方已经回来了。 换句话说，她的高声求救也很难传出去。 在第一次如此尝试并宣告失败后，她选择了放弃这种方式，以免过激的行为会惹怒对方，害得自己提前被撕票，再也没有办法活着离开。 她还有想要完成的事情，可不希望自己折在这里。 挂钟的短针走向“10”时，房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她害怕又想见到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第204章 对方动作很快，高高瘦瘦的女性迅速闪进屋中，在她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象之前，就已经将门锁住。 最开始时，丘眇宜还试过趁绑架犯开门的时机往外跑，顺便大喊救命以期引来他人的注意。但很可惜，因为体力上的差距，她被对方轻轻松松地一把拎了回来，她的求救也没被任何人听到。 与那次相比，今天的她显得很安分，就缩在沙发上，只转头看了来者一眼，轻声打了招呼：“回来了？” 许是因为饿得过头了，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期待情绪。 魏扬灵挑了挑眉，对她今天的表情有些诧异：“今天不想着出去了？” 丘眇宜摸摸肚子，坦言道：“倒也不是不想，但是现在我太饿了，没有力气挣扎，所以……有晚饭吃吗？” 她之前每次试图逃跑都被这人逮个正着，想逃的心双方都心知肚明，这时候也没必要说些不诚心的假话，反正对方也不会信。 真遗憾，魏扬灵没有对她的话语进行纠正，只是向她展示了一下手中拎着的餐盒。 她原本还想着，说不定能通过这种问话方式，判断出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毕竟，光从脸上的表情来判断的话，这位绑架犯今天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是能够与其交流的那种状态，没成功还挺可惜的。 丘眇宜暂时放弃了去思考太过复杂的问题，因为——怕她饿死的绑架犯已经把饭放在了她眼前，所以她将注意力放到了餐盒上。 很好，又是一份炒饭，是最普通的那种，让人无从判断当事人究竟是从哪家店里买到的东西。 这样一来，就算她想办法联系到了外面的人，也没有办法根据吃到的食物来判断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几天她们吃的食物，都是类似的东西，来自于在整座城市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吃到的连锁店。 味道不算好，也不算差，刚好能够填饱肚子，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丘眇宜暗暗觉得，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她又是被绑架者，应该为能享受这样的待遇感到庆幸。 魏扬灵将自己那份餐盒放到了客厅另一头的餐桌上：“过来吃？” 丘眇宜应了声好，拎着餐盒坐到了桌前，和魏扬灵面对面地吃起了晚饭…… 啊，也有可能是早饭。 搞不清楚就算了，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好。吃饱了才有力气想逃跑的事。 吃饭的过程中，两个人都保持了安静，只偶尔在抬头的间隙互相看上一眼，顺带观察对方的表情。 毕竟，她们一个是绑架者，一个是被绑架者，实在不是什么能其乐融融、谈天说地的关系。 魏扬灵快速消灭了炒饭，将吃剩的垃圾往垃圾桶里一丢，说了句“我去休息了你安静待着”，就离开了客厅。 进到卧室前，她最后检查了一下整个客厅所有的锁。确认锁都没有问题、未被破坏，也看不到其他被侵入的痕迹，她才进到卧室中，并将卧室的门也一并反锁。 她刚回来时，丘眇宜就清楚地看到了她脸上的疲态，简直像是刚被二三十个污染种追杀过似的，所以，她猜到她今天一定会早早休息。 对于这位绑架犯，除了名字和长相，丘眇宜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她具体是干什么工作的，但既然能把她带来这里并索要赎金，想必平时干的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更不会有空闲时间待在这里。对方能每天来给她送饭，大概是怕她饿死的不得以而为之。 这样也好，她不是很想和绑走她的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这会让她无所适从，想做点什么也得小心翼翼。 饿肚子等饭的时候除外。 和门外一样，卧室同样是丘眇宜无法进入的禁区。 她猜测着，那里面或许会有一些私人物品，能让人判断出屋主的身份，要么就是放着她被没收的通讯器一类的东西，能让她向外发出求救信号，才需要千防万防。 此外，魏扬灵进卧室前也没有去检查窗户。 醒来的第一天，丘眇宜就确认过了，窗户是整个被封死的，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通风功能。里面看不到外面，反过来亦是如此。拉开窗帘，能看到的也只有一片黑暗，可屋主还是安上了双层窗帘，进一步加重了屋子的压抑和昏暗。 也许最开始时，窗户并没有被封死，困在屋中的人只要轻手轻脚地掀起窗帘一角，就能瞥见屋外的阳光。 而魏扬灵想把这点可能性也杜绝，所以才……？ 那好像也不对。 用来封死窗户的木板看着已经很陈旧，有风吹雨淋留下的岁月痕迹，可不像是最近发生的事。 总不会，这房子在几十年前，就是为了在今天困住某某人才存在的吧？她可是最近才出名的，几十年前可查无此人。 丘眇宜之前还想过，这样密闭的空间，门窗全部锁死，万一发生了什么火灾之类的意外，迎接她的大概只有死亡这一种可能性。 所以她现在每天都得祈祷一下，希望这样不幸的事情不要发生，她还期待着在自己的岗位上大展拳脚呢。 魏扬灵刚才只丢了自己吃完的餐盒，并没有清理桌面。 于是，吃完饭的丘眇宜先处理了自己的杂物，把垃圾和魏扬灵的那一份放在一起，弄成一袋后摆在了门边。 这样做的话，明天魏扬灵离开时，就会顺便将垃圾带走丢掉。 第205章 最开始她也不想干多余的事。可如果她不收拾，客厅里的垃圾就会越堆越多，她看着实在难受，只好让自己勤快一点。 清理掉垃圾、擦干净桌面、洗好手并擦干，丘眇宜坐在沙发上，开始考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在这位绑架犯回来之前，她已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困，就是单纯有些无聊。 反正也没事情干，不如……再把这一间已经来回检查过十好几遍的客厅再重新检查一遍？万一在某个角落里还藏着什么没被她发现的蛛丝马迹呢？ 要是能翻着翻着翻出一个神奇通讯器来就更好啦。 丘眇宜轻轻叹了口气，开始按照心中所想进行了尝试。 客厅的面积不算大，摆着的家具也并不多，但每次检查她都做得很仔细，就算一无所获，用这种方式来打发时间也不错。 毕竟，她的通讯器从一开始就被没收了，魏扬灵又没好心到夸张的地步，还给她带几本有趣的书回来，让她打发时间，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第120章 上任新官（二） 客厅的第十六次调查从玄关开始。 屋子进门处，是一个造型简单的三层鞋柜，可鞋柜里面空空荡荡，只摆着四双鞋子。 四双都为运动鞋，是很普通的牌子，挑选的标准大概是合脚的程度和是否舒适，看不出其他特征，也无法由此推断鞋主的性格。 丘眇宜刚来的那一天，整个客厅只能翻出一双拖鞋。她原本穿着的鞋在被带到这里的途中就丢了一只，就穿着一只鞋怪不舒服的，不得已，她只好光脚过了几天。 后来，为了方便她行动，魏扬灵从外面给她带来了一双拖鞋，她才终于不用被地板冻脚丫子。 她将鞋柜一层一层打开，每一双鞋子都取出来，顺道将鞋垫也给拆了做检查，果然什么都没发现。 第一块区域检查完毕。 再往里走，便是普通的沙发和茶几组合。 茶几是低矮的玻璃茶几，上面除了烧水壶和几个杯子什么都没放。茶几本身也是最朴素的款式，没什么特点，没任何指示身份的线索。 最近几天，这个沙发成为了她的睡床。 靠枕当枕头、毯子当被子，往上一靠、毯子一披，就能凑合过一个晚上。 魏扬灵第一次出门的时候，丘眇宜把茶几翻了过来，沙发的几个垫子也全部拆下，里里外外翻看过一遍，可是什么都没有。能找到的，只剩在犄角旮旯里卡着几根头发丝儿。 她顺手将其揣进了兜里，想着之后要是回了对外联络局，说不定还能拿着头发丝儿测个dna什么的，精准调查出绑架犯的身份。 但*她又觉得，这个想法可能无法实现。 这位身份神秘的绑架犯在她面前，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的长相，这可不符合常理。一般来说，敢这样大拉拉把脸露出来、让被绑架者看到的，最后应该打算撕票。 现在之所以还没行动，大概是因为……还没有收到联盟或者局里提供的赎金？ 她感觉自己还挺值钱的，那两边应该在努力帮她凑钱吧？等钱凑够了，她恐怕就会被…… 这么一想，丘眇宜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了起来。 为了让自己安心，她决定，干脆不再往下想，继续做调查好了。 只要不细想，就可以假装无事发生。 将茶几整个翻过来发出的动静恐怕会惊醒屋里正在睡觉的人，所以这次她只拆了垫子，果然也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第二块区域检查完毕。 沙发的对面是一个电视柜，但是电视柜上面并没有摆电视，空无一物。 丘眇宜猜测，这或许是因为现在的电视功能都挺多的，还能联网，让她和电视待在同一个空间实在太危险了。 为了不让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内容，或者利用电视向外传递信号，屋主干脆直接将电视给拆了。 电视柜她也全部翻过。 调查的时候，她将每个抽屉都拿了出来，并用手摸过里面的空间，可除了已经过期几年的报纸外，什么都没有。 报纸是《城市娱乐报》，最近的一份也是十多年前的了。在那段时间，这份报纸送得还挺及时，几乎是每日一份。 偶尔漏掉的几份她也找过，都是被魏扬灵用来垫餐盒了，丢在垃圾桶里沾满了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重要信息。也就是说，同样没有可供她研究的线索。 第三块区域检查完毕。 在沙发套组的左侧，是开放式的厨房和餐厅。 厨房里的工具倒是挺齐全的。橱柜、炉灶、冰箱、洗碗槽、抽油烟机，以及一套用来吃饭的塑料桌椅，需要的大小件全都有。 唯一的问题是……工具这么完整的厨房里，竟然！没有食物！ 丘眇宜之前就觉得，冰箱明明开着，打开来却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不是纯粹的浪费电吗？多不合适！ 魏扬灵好像看出来她是个惜命的人，并不会做出一些危险的行为，比如自残。她这细胳膊细腿的样子，也完全打不过自己，不可能对自己的性命造成威胁。 所以，厨房里面的危险品一件都没被收起来。刀具、餐具等尖锐物品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那儿。 丘眇宜曾问过魏扬灵，能不能在下次回来之时，顺便带点什么食材放进冰箱里，这样她要是饿了还可以给自己做饭，不必光等着。工具明明都齐全了，不利用一下太过可惜。 第206章 何况她不挑食，不管被带回来的是什么，她都能接受。她做的食物不算特别好吃，至少是能吃。 但很可惜的是，她的这个请求被魏扬灵拒绝了。她实在没事可做，还去揣测过其中理由，最后将其归结为不会做饭之人的自卑之举。 丘眇宜将所有能打开的盖子一一打开，连电饭煲都没有放过。 最终的结果是，既没有食材的踪影，也不见线索的痕迹。线索和米粒一样难找。 第四块区域检查完毕。 在沙发套组的右侧，则是一套桌椅组合。 书桌内外除了一盏台灯外同样空无一物。她按照刚才做的那样，把抽屉全部卸下来、里里外外检查过，别说能指示身份或向外求救的东西了，桌面上连一个划痕都没有。 书桌正上方则有一个挂钟，那是她唯一能用来判断时间的东西。 第五块——同时也是最后一块区域检查完毕。 客厅还连着一间极为压抑的卫生间，里面狭小到除了一个蹲便器和架子上的一卷纸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灯、没有窗户、没有水槽，每次她用完厕所，还得到厨房洗手。 再次检查过整间屋子的所有东西，果然还是没有任何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 丘眇宜总觉得，这儿原本应该就没住人，东西简单到不像是能久居的样子，说不定……魏扬灵是为了监禁她，才临时把屋子清出来使用的？ 那她可能比原本预料的更值钱一些？等哪天她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再把自己倒手卖出去，是不是还能赚点，给局里回个本？ 没办法求救，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卧室进不去，门外也出不去。 丘眇宜暂时陷入到了那种无事可做的无聊境地。 在沙发上枯坐了一会儿后，她又在迷迷糊糊中闭上了双眼，就这么睡了过去。 作为新官上任之前，她确实一直在高强度工作，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熬夜，好几次体检都没能顺利过关。最近这段被监禁的经历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她的睡眠时间变得非常充足，弥补了此前欠缺的部分。 但她实在不适应这样的闲适，她好像……还是更愿意忙活起来，享受那种做实事的感觉。 丘眇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因为没盖毯子、身上冷而惊醒的时候，她只看到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正准备出门去。 她一下坐直了身体，问道：“又要出门了？” 魏扬灵皱了皱眉，眉眼间写满了不耐烦：“不该你问的事，就少开口。” 丘眇宜乖巧地保持了安静，默默缩回沙发上，决定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 虽然相处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但她仍然觉得，魏扬灵的性格真是难以捉摸。 有些时候她对她还挺客气的，还会顺便问问要不要给她带点东西回来，但更多时候，她都是这副不耐烦的态度，让人觉得多说一句话就是过错。 丘眇宜想，她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理解这人脑子里的想法。 魏扬灵沉着脸出了门，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丘眇宜开始思考，今天该做些什么事情。 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值得尝试的，这间屋子里能做的事情，她基本上都已经做完了。 她之前还想过，她也许可以身被囚禁心在局，趁着这次把与丘月联络的具体事项安排了。毕竟，她人虽然不在，局里的工作却不会停下等她，顺利脱逃或被救后，她也得尽快跟上其他人的进度。 然后她就悲痛地发现，魏扬灵连支笔都没给她留，她只能在脑中空想，却无法将思路记下。她的记性并没有好到能记住一切安排，且相关的安排是不能外泄的秘密，最后只能放弃。 罢了，还是再睡一觉吧，养精蓄锐亦是备战的一种方式。 这一回，丘眇宜好好地盖上了毯子。可惜，当屋外传来如爆炸般震耳欲聋的声响时，她还是会被惊醒的。 几天前她趁魏扬灵不在，用厨房里的菜刀对着门又砍又劈，除了将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和弄坏了一柄菜刀外，她一无所获。看似单薄的门板上，只留下了浅淡的白色痕迹，证明她曾经努力过。 可在此时此刻，那扇**的门上，竟然出现了一道不算小的裂缝，可见带来爆炸声的“动静”究竟有多可怕。 丘眇宜犹豫了半分钟的时间，还是走到了大门边，想搞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她半蹲着身体，靠近那道拇指粗的缝隙，试图通过窃听和偷窥的方式获取信息时，有人声从那道缝隙里飘了进来。 “局长？你被困在里面是吗？你别怕，我马上救你进来。” 缝隙实在有限，丘眇宜只能看见一团黑色，像是风衣的下摆。 她皱了皱眉，轻声做了回应：“我好像没听过你的声音，你是……新来的那个赵加？他们怎么会派你一个新手来？” 第121章 上任新官（三） 门外的黑风衣人动作一顿，随后顺着丘眇宜的话应了声：“是的局长，我是赵加。自从你遇袭失踪，局里已经乱作一团，我们所有人都被派出来找人了，我当然也不例外。我是因为巧合才能顺利找到您的，具体的情况等您出来后再说吧。您别着急，我马上带您出来。” “好的。”丘眇宜笑笑：“破开这扇门得费不少力气吧？我往后面退一点，也好给你留操作空间。” 第207章 说完，她就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这还不够，她干脆转身“噔噔噔”几下冲进厨房，拿了把刀子在手上后，才回到原处严正以待。 好一个赵加。 她随口造假而来的名字，既然还真能得到回应。 她们对外联络局的人员不算少，但也不多，她又不是空降来的新长官，与她们相处了一年多时间，早已记住了每一个人的长相和名字。 最近因为与丘月建立联系的计划终于被提上日程，环境不太平，局里已很久没进新人了，更不可能存在什么新面孔，只是局外人不知道罢了。 门外这人，说着要救她，却又用了假身份，怎么想都很可疑。她可不想刚出虎穴又进狼窝，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万一黑风衣人别有用心，她就把对方处理了再趁乱逃跑！ 丘眇宜紧紧盯住了大门，竟开始对事情后续发展如何感到了几分期待。 很快，那震耳欲聋的响动再次传来。 砰！ 砰！ 砰！ 啪啪啪——咚咚！！ 在“救援者”持续不断的努力之下，门上的裂缝终于不断扩大，最后，竟生生变成了一个可供人钻进钻出的破洞。 洞有些小，一个脸生的年轻男子艰难地从破洞中探出头来，向着丘眇宜招呼道：“局长快过来！趁那个人还没回来，我带着你离开……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年轻男子的五官因某种痛苦而挤作一团。 那声音的凄厉程度，激起了丘眇宜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胳膊，反应过来—— 看样子，应该是那位绑架犯魏扬灵小姐回来了，还正巧目击到了这一幕，便及时地采取了措施。 丘眇宜试图为他说些什么：“魏小姐！这个人他……！” 魏扬灵的回应充斥着怒意：“没你的事，滚回屋子里待着！” 她眼睁睁看着男子被拖了出去，整个过程中充斥着哀嚎和求饶声。她扑到门边想做些什么，可那个被破开的洞却被不知名的东西给堵上了，连声音都被隔绝，只能听见一些模糊的响动。眼下这情况，恐怕没人能帮得上外面的男人。 两三分钟后，门外只剩下一片死寂，与刚才的热闹相比，让人不寒而栗。 入侵者已被解决，那下一个就该轮到…… 丘眇宜感到一阵不安，紧握着菜刀，试图找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然而恐惧之下，她的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 直到魏扬灵都进了门，她还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只觉得手和脚已开始发僵。 丘眇宜抿了抿唇，问她：“那个人……死了吗？” 魏扬灵冷哼一声：“差不多吧。谁让他做这种事，他应得的。” 什么叫差不多？这样的描述听着有些奇怪。 此外，魏扬灵的声音中，隐隐约约压抑着什么情绪，可丘眇宜一时之间想不明白背后的含义，再加上眼下的气氛实在紧张，她便没敢深入询问。 保命要紧，她决定要为自己开脱一下，便将菜刀往桌上一放，解释道：“我没想着跟他一块儿逃跑，能少挨几下吗？” 绑架犯倒是没对她动过手，然而，现在这个情况就难说了。 “我知道。” “？” 魏扬灵暗示性地瞥了眼挂钟，这让丘眇宜反应过来—— 难怪绑架犯敢让她一个人在这儿待着，那个挂钟上恐怕安装有监控，魏扬灵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她之前试图查找线索时的大动作，岂不是也都被看见了？绑架犯什么反应都没有，是笃定她必将一无所获？ 心头恐惧的情绪愈发强烈，丘眇宜能感觉到，她的双手正因混乱的想法不住颤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道：“我明白了。之后，我不会再想着……” 不等她把话说完，魏扬灵突然丢过来一袋子东西，精准地落在了她双手的掌心。 丢完东西，她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似乎是打算再休息一下，好好养养精神。 丘眇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是……放过她了？ 她还以为自己已彻底惹怒了犯人，不少条胳膊少条腿，是不可能度过今天了，没想到当事人还挺客气？ 可能是真的累了吧。 等卧室门被彻底锁死，她才检查起了袋子里装着的东西。 一瓶运动饮料，一瓶汽水，两袋子薯片，甚至还有一本科普性质的杂志……虽然面向的读者，应该是十五岁以下的少年。 这种“好事”倒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可丘眇宜还是感到有些惊讶。 之前，在某些这位绑架犯小姐心情特别好的时候，魏扬灵会给她送些必备物品外的饮料、零食、水果，让她尝尝不同的味道，给寡淡的嘴一点新鲜刺激。 但送来可以打发时间用的杂志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她自然会觉得不可思议。 丘眇宜暗自在心底做了揣测。 今天她做的事情，等同于对魏扬灵的“挑衅”，本以为当事人应该怒不可遏，她却反而将这一袋子东西送给了她。 这也就是说……实际上魏扬灵并不生气？ 那更好了，“挑衅”有效而无害，她下次还敢。 她心底刚刚才出现的恐惧感在顷刻间便消散殆尽。 丘眇宜想知道，门外的那个人怎么了。 第208章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挂钟，还是奓着胆子走到门边，再次半跪下去，试着用手推了推原本已出现破洞的位置。 推不动。 要不是哪一块儿的颜色比别的地方更深一点，她都要怀疑，刚才这儿出现的洞只是她的错觉了。 这个假冒身份说要救她的男人到底是谁，又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呢？ 坐回到沙发上前，丘眇宜反复思考着可能的答案。 等到魏扬灵一觉睡醒、回到客厅，便看到丘眇宜面前放着喝了一半的运动饮料、手边是打开了包装的薯片、膝盖上摊着的书已经看完了一半，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被关住了，倒像在度假。 那本书虽然是为小孩子提供的科普杂志，她却看得很认真，似乎里面的故事特别吸引她。 听到开门的动静，丘眇宜转头看了过来。 她摸摸肚子，很认真地询问道：“今天吃什么？我感觉我已经有点饿了。” 这让魏扬灵感到有些后悔。 她是不是，对她太客气了一些？ 丘眇宜也觉察到自己悠闲得过分，立刻调整了坐姿，挺直脊背，试图对形象进行补救。 魏扬灵绕过她走向大门。 就在她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时，前者开了口：“我出去买。顺便处理门外那家伙。你安分待着，别再做无谓的挣扎。” 丘眇宜点点头，满脸都写着乖巧二字，心下却有些惊讶。 那个穿黑色风衣的年轻男人，就这么在外面躺了大半天？魏扬灵完全不担心被其他人发现进而报警？还是说……对方有完全不会被发现的自信，因为这间屋子足够隐蔽？ 既然知道挂钟上装了监控，她当然会收敛点，改变挣扎的方式，尽可能做一些有谓的挣扎。 虽然很想知道那人到底怎么了，但是，还是不要当着此人的面研究比较安全。 魏扬灵出门了。 她等对方离开有几分钟后，才缓缓靠着沙发背倒了下去，并再次将杂志拉到面前翻看。 作为一本面向青少年、科普性质的杂志，眼前这本书的内容实在有些全面。既有已诞生多年、能使普通人抵御污染物质侵蚀的药物原理解释和使用需知，也有最新的通讯器广告。她翻看这本书，总觉得又学到不少。 将杂志全部看完，大概花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丘眇宜犹豫了一下，再次挪到门边，贴近昨天被轰出来的破洞处。 顶着那种被监视的不妙感觉，她没敢确认得太仔细，很快又回到了沙发旁。可她还是确认了一件事—— 那扇门的破洞处昨天就得到了修补，当时尚能看出颜色上的差异，现在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这并不符合常理。 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任何不符合常理的情况都可以先用异能解释。 魏扬灵是异能者？她的异能，还可以作用在物体上？ 这应该也算一个新发现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检查完门的情况，丘眇宜再次躺回了沙发上，将看完一遍的杂志来来回回翻阅。 杂志看到第七次时，门开了。 出现在门外的还是魏扬灵，只是…… 丘眇宜看着顺着眼前之人的手臂不断滴落在地的血迹，眉头微蹙，心下思索着： 要是她在此时表达关心，有可能改变魏扬灵对她的态度，让逃跑的可能性变高一点么？ 第122章 上任新官（四） 丘眇宜还没做好决定，当事人已经体力不支，直挺挺地倒在了她的面前，吓得她往后退了好几步，“欻——”一下就蹿到了大门边。 可恶！ 都伤成这样了，这家伙怎么偏偏还能记得锁门啊！这还怎么逃跑！！又错失了一个宝贵的机会！！ 丘眇宜好一阵无能狂怒，愤愤地往着门上踹了一脚，差点没因脚上的疼痛当场躺下。 无奈之下，她还是认命地回到了魏扬灵的身边，蹲下检查起后者的状况。 她要是真死在这儿了，三五天后，这间屋子里怕不是就会有两具尸体。一具重伤不治，一具活活饿死。 小心翼翼地脱下魏扬灵穿着的外套后，丘眇宜惊讶地发现，这年纪不大的姑娘身上竟然全是纵横交错的伤口。有部分伤口看着就很陈旧，怎么想，都是十多年前就留下的。 可这姑娘看着也才二十来岁，可以想象，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容易。能顺利活到这么大，大概还有些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丘眇宜叹了口气。 看着是很让人心疼，但是……这也不是她打出来的啊！为什么最后的结果是她被绑架囚禁？！ 罢了，先把唯一能出入屋子的人救活，免得自己饿死好了。 她看向魏扬灵身上那几道还在向外冒血的伤，思考起合适的处理方法。 屋子里显然没有其他可以用来止血和治疗伤口的道具，看样子，她只能靠自己了。 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她那在平时毫无用处的异能这时候竟稍微能派上一点用场。 丘眇宜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不行，虽然魏扬灵会给她带换洗的内衣裤，可外穿的衣服只有这唯一一套，不能撕了用。 还是用当事人的吧，她换了好几套了，显然不愁没衣服穿。 她从魏扬灵的衣服上撕下布条，用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两端，小心扯平后，开始催动体内那特殊的力量。 第209章 也就过了几秒钟，原本还沾着血污的布条就变得洁净如新，可以当绷带用了。 是的，这就是她的异能——清洁。 为了让这个不太能派上用场的异能听起来更厉害一些，她将其命名为“净化”。 她对魏扬灵的伤口也使用了这一能力，清除完表面可能沾染的脏污和细菌，才用上了自制绷带为其止血。 处理好伤口，她本想将人拖到沙发上的，可惜没能成功。她睡眠不足、吃喝不规律不是最近才有的问题，身体长期处于一种不健康的状态中。魏扬灵看着瘦，但肌肉紧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硬扯的话，说不定反而会使刚刚固定好的伤口再度崩裂开…… 算了就这样吧，在地上睡一觉也不会出事，最多冻感冒罢了。想必这个壮实的女人一定能扛得住！ 丘眇宜从沙发上拿了自己的毯子，盖在魏扬灵身上，随后就地一坐，研究起刚刚从后者身上摸过来的通讯器。 从这个角度，她的身体正好能挡住身后挂钟的监视。这样一来，就算魏扬灵醒了，她还是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好好装个蒜。 在试探出此人的底线之前，多冒几次险也未尝不可。 通讯器正处于锁屏状态，也找不到紧急呼叫的相关界面，估计是被主人特意给关了。防的就是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要么，试试指纹解锁？ 她拉过主人的手，按在了通讯器后方的解锁区。 毫无反应。这个功能也被关上了。 她又研究了一下，发现通讯器并没有开启面部解锁的功能，唯一能用的，大概就是密码了。 那……试试密码解锁？ 随手在屏幕上输入“123456”后，丘眇宜看到了一个大事不妙的提醒。 再输错四次密码，通讯器将会被彻底锁死。先不说她能不能在四次里成功吧，这要是失败了导致通讯器被锁，那机主肯定会发现此事。这会不会让她的处境变得愈发危险？ 管她，先把前四次机会试了再说。 四次尝试果然全部失败。 这么难得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 丘眇宜的脑子快速转开，突然想起了今天从杂志上看到的一句话。 那个通讯器的广告上好像说，最新款的机型好像有个继承自前代机型的功能。或许她手中的这个也会有？ 反正只是试试，姑且看看她的运气吧。 魏扬灵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冷得厉害，手脚都发麻了，动一下就难受。 她只好继续在地上躺着，等着身体逐步恢复知觉再行动，顺带借这个机会观察观察周围的情况。 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好在伤口的血基本都已经止住。 毯子倒是被她用着，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保暖效果不好，她还是觉得很冷，冷意至往骨头缝里钻，让人想打哆嗦。 屋中的一切摆设都和她出门前没什么太大差别，通讯器也好端端地在她口袋里，像是没被人用过的样子。 嚯。 在她的印象里，被她抓回来的这位丘局长可不是那么安分守己的人，不可能什么事都没做。 魏扬灵找起了丘眇宜的身影。 丘眇宜和她一起睡在地上，就缩在她身旁不远处。因为没有盖毯子，屋子里也没有其他取暖设备，这人冷得缩成了一团，但……睡得很熟。 呼吸轻且稳，睫毛一丝抖动都没有。 自己的身体里终于有了点暖意，手脚也可以动弹了，魏扬灵坐起身来，随手将毯子甩到丘眇宜身上后，拿出通讯器开始检查。 虽然有四次输入密码的记录，可一次都没成功。没有呼出记录，短信亦是如此。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其实，通讯器的解锁密码还挺简单的，至少对丘局长来说是这样。但是当事人应该想不出来吧？ 她并不觉得丘眇宜的求救尝试会止步在解锁失败这一步，说不定，这人已经和对外联络局取得了联系，只是她没办法看出来而已。 时间紧迫，她得尽快做完该做的事了。 将丘眇宜连人带毯子地转移到沙发上后，魏扬灵回了卧室，并锁上了房门。 直到那扇门被锁住了好几分钟，丘眇宜才轻手轻脚地从沙发上坐起，顺手将毯子裹得更紧了一点。 好冷。 那冰箱毫无用处都能留着，屋主就不能顺手给房间装个空调或者取暖器吗？都把她冻成什么样子了！这可是深秋啊！！ 好在……她有顺利利用通讯器，给附近的联盟办事处发出一条“阅后即焚”，查不出相关记录的求救信息。 虽然破解还得费上不少时间，至少她有个被救的盼头了！ 只是刚才魏扬灵进屋前的表情让她有些在意。 那个样子，像是已经看出了什么似的。 管她呢！反正没被说，就当无事发生好了。有事发生再来想办法。 求救信息发出后的第一天。 魏扬灵照例，在不知道是早上还是晚上的九点出门。十一个小时后她回到这里，给丘眇宜带了换洗内衣裤、一次性洗漱用品和两餐饭。前两样东西不是每次都有，所以丘眇宜迫不及待地用上了。 两人一块儿在厨房里吃了饭，随后屋主进卧室休息，丘眇宜则在去简易厕所做了换洗后，继续窝在沙发上睡觉。 求救信息发出后的第二天。 第210章 魏扬灵提早了一个半小时出门，回来的时间，却反而晚了一个小时。得亏她前一天带回了两份饭，不然，丘眇宜就要在沙发上饿到昏过去了。 这一次，她带回的是两餐饭、两瓶饮料和一本全新的科普杂志，面向的读者仍是十五岁以下的少年儿童。 会有这样一份“礼物”，大概是因为前一天魏扬灵顺手拿了旧的那本杂志当餐垫，导致杂志的页面被油污渗透，没办法重新刷一遍了。这大概可以算是一种……补偿？ 此外，与前一天相比，她的脸色也显露出几分苍白，状态看着不太好。 这让丘眇宜感到几分犹豫，不知道该先向她表达感谢，还是先向她表达关心。 从她们两个现在的关系来看，哪种表达方式都不太合适。 不等她想出个答案来，魏扬灵已一言不发地回了卧室，带着自己的那餐饭一起。 看得出，她已是疲惫至极，所以决定先睡上一觉，等睡够了再起来吃饭。 这对丘眇宜来说是好事，她可以用更轻松的状态翻阅新到手的杂志，以打发时间。 求救信息发出后的第三天。 魏扬灵没有照常出门，就在客厅里坐着，武器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整个人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让坐在沙发另一端的丘眇宜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她总觉得，前者已经看出了什么，正安静等待着事情发生。 丘眇宜想说上几句，又觉得保持沉默更为明智，双唇张了闭、闭了张，最后还是在一声叹息后放弃了开口。 魏扬灵看不下去了：“想说什么？” 丘眇宜再度叹了口气：“你问得太直接了，我说不下去。” 魏扬灵别过头，继续盯着天花板放空自己，像是不想再搭理她。 可过了一会儿时间，她又忍不住，再次出声道：“太安静了，你不难受吗？” 第123章 上任新官（五） 意识到魏扬灵这是在没话找话，丘眇宜反而好奇了，想知道前者有什么目的。 她转头看向她，问道：“好像是有点。所以呢，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人在屋檐下，她也只能顺着屋主的想法来。 “昨天给你带回来的那本杂志呢？” “我放在书桌的抽屉里了。你要看吗？” 丘眇宜警惕起来，心下生出几分紧张。 为了让接下来的日子“有事可做”，她昨天特意没将所有的文章看完，给今天的自己留了点“乐趣”。 前几天的经历告诉她，这书要是到了魏扬灵手中，被还回来时，一定会沾满油污，再也看不了了。这位魏小姐，实在不是一位爱护书本的人。 魏扬灵从她的表情中隐约猜出了她的想法，暗暗在心底吐槽了一句“小气鬼”，但最后还是没有强行要过那本书。 “不，我不想看。我要听你把文章念给我听。” 丘眇宜：？ 好奇怪的要求，她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 她再次告诉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丘眇宜轻轻应了声“好”，认命地从书桌抽屉里翻出杂志，随意选中一篇《普通人也能学着制作的防护装置》读了起来。 读到一半之时，丘眇宜就发现，这篇文章具有很强的误导性。明明是一篇科普性质的文章，内容却真假参半，还加入了一些未经证实的内容。 要是普通人真的按照这上面说的做，真的带着自制防护装置深入污染区，非但不能抵御污染，还可能引火烧身。 她读得直皱眉头。 这些编辑在审稿时，都不验证文章可靠程度的吗？眼下专为普通人抵御污染而提供的药物正不断扩大使用范围，可对于整座城市来说，产出量可谓是杯水车薪，大部分居民仍旧暴露在危险之中。 若真有人对这篇文章信以为真，加以尝试…… 魏扬灵再次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心绪：“读不下去就别读了。” “行。”丘眇宜叹了口气：“我找篇靠谱的。” 还不等她找到合适的文章，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令人颇感不安的震颤。魏扬灵与丘眇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魏扬灵冷笑一声：“你干的？” 丘眇宜心里没底，却还是下意识反驳道：“怎么可能？” “你之前不是用我的通讯器发了信息吗？” “*我……”丘眇宜刚想反驳，可魏扬灵的表情告诉她，这位绑架犯早已确认过这件事，只是没说罢了。 既然对方在知道的情况下，没有表达任何气恼或不满…… 她定了定心，干脆承认道：“对，我是发了一条信息。可我觉得，外面应该不是我的人。” 这种救援方式有些粗暴，搞不好会惹怒犯人，对她的生命造成威胁。如果是局里的人，应该会选择更稳妥一点的方法。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寻思吗？” “正好相反，我在寻找活下去的可能性。” 为了验证这可能性，她决定要趁这特殊的机会，干脆试探出魏扬灵的底线在哪里。 可惜魏扬灵并没有遂她的愿。 她站起身，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武器：“既然你想活着，那就给我在屋子里乖乖等着。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自然会放你走的。” “我想要的”？ 听到这几个字，丘眇宜愣了愣，心下暗想：难道指的是赎金？这位绑架犯小姐到底向局里索要了多少钱？她们不会反而吃亏了吧？ 第211章 可她又觉得，这样的推测不太靠谱。在魏扬灵的警告里，她隐约听出了一份真情实感的……担心？ 怔愣间，魏扬灵已然走出门去，并在出门的瞬间以最快的速度锁好了门。 在此之前，丘眇宜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囚禁”，但在此刻，她突然有了个新的猜测。 这扇坚不可摧的门，该不会反而是一种对她的保护吧？ 想要知道答案，只能等当事人回来。 可惜的是，丘眇宜没能在这间监禁她的屋子里等回魏扬灵。 魏扬灵独自一人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丘眇宜一个人在屋子里被困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原本可能会饿死的担忧差点就成了真。 水倒是有的喝，但食物只有前几天剩下的，她尽可能省着吃了，可还是不够。 就在她快要饿死的危急关头，那扇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站在门后的，却不是已逐渐熟悉起来的“绑架犯”，而是她更熟悉的其他人。 “局长？” “局长？！！” “局长你没事吧？” “你撑住！我们马上带你回外联局！” “不不不不不！这个情况明明应该先去医院吧？” 几个下属慌乱至极，手忙脚乱地冲了进来，七手八脚地将她抬上了担架。几个小时后，她就在医院里躺好了。 幸运的是，虽然这段时间她的吃喝很不规律，有一顿算一顿、时不时少一顿的，但这种事情一直持续性地发生在她身上，她的身体已逐渐习惯。 所以，绑架带给她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可怕。 在休养了几天之后，丘眇宜就在将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后，回归到了工作岗位上。 当然，医生对此是不同意的，但她对好心的建议充耳不闻，还是按照心中所想的做了。 原本的工作要继续推进，而有关之前绑架的事情，她也必须要调查下去，一件都耽误不得。 丘眇宜先找来了自己的秘书，很认真地确认了有关此案件的所有信息，随后便惊讶地发现—— 自称为绑架犯的魏扬灵，自始至终没有向对外联络局发过任何一封勒索信。秘书x小姐很确定，不管是局里还是联盟方面，都没有被索要赎金。 要不是收到了联盟翻译出的求救信，她们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救人。 也就是说……魏小姐所谓“想要获得的东西”，并不是钱？自己之前全想错了？ 丘眇宜心下泛起了嘀咕。 那会是什么呢？是什么宝贝的东西，让魏扬灵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她当初受的那些伤，可是实打实的。 离开被监禁之所的第七天，丘眇宜结束了之前耽搁的会议，好容易才在十一点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简单洗漱后就往床上一躺准备休息。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通讯器上有一份今早九点多收到的短信。只是她之前忙得来不及看，所以现在才注意到。 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后，她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立刻出门。 有关那间屋子的初步调查，在今天早上宣告结束。 她之前一直没能打开的、那扇通往卧室的门，终于被局里的技术人员想方设法打开了。 几个属下已提前调查过卧室里面的东西，因为东西少，调查半小时就结束了。然而，在那其中，她们发现了一些让她们感到惊讶的存在。 所以，她们拍照发给了丘眇宜，征询她的意见，想看看她要不要抽空去……研究研究。 如果丘眇宜决定放下的话，那么外联局就会将屋子封起来，拉上特殊的警戒。 被绑架的事始终压在丘眇宜的身上，现在终于得到了机会，她当然要继续追查线索。 尤其是，新发现的内容告诉她，这位绑架犯小姐和她之间，恐怕有着某种她已经忘记了的联系。这更勾起了她的好奇之心。 夜已深，丘眇宜没有麻烦其他人，自己开车去了外联局取钥匙，随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那间屋子。 也难怪之前魏扬灵能有完全不被其他人发现的自信。这屋子所处的地理位置实在太偏僻了。 它远在城市外围，在一处几乎已经废弃的居民楼里，整栋楼已没有其他住户。 现在，连魏扬灵这个唯一居民都再没回来过，这儿等于是彻底无人居住了。 再次踏入其中，她的心态已发生明显变化。 之前的她，还一直在为能否顺利逃脱而担忧，现在只剩下对真相为何的好奇。 原本基本处于密闭状态的卧室门此时已是被打开的状态，她不费吹灰之力，便顺利进入其中。 卧室的装修风格，和客厅以及厕所的风格一致，走的是“极简风”。 大件的家具就那么几样：一张铺有厚实被褥双人床，被子叠得很整齐，床单上几乎没有压痕；一个床头柜，上面摆着的台灯带有柔和的暖黄色灯光；一个大衣柜，木制，里面只简单地留着几件衣服，都是最普通的款式，看不出衣服主人的喜好。 卧室连着一间带淋浴设备的卫生间，卫生间中同样只有最基础的设备，连沐浴露和洗发液都是超市就能买到的最便宜型。 这次的新发现，就在那个床头柜里。 外联局的工作人员从床头柜的夹层里翻出了一叠信封。大部分信封里面都是空的，只有两个里面装着东西。 第212章 其中一个里面装着一张纸片，上面的字迹让丘眇宜觉得眼熟至极。那明明是她上学时的字迹，她习惯将三点水连笔，写成两个上下连在一起的半圆形。 纸片上写着一句鼓励的话——加油，往前走，我们在未来等你。 另外一个信封里，则装着一张小尺寸的照片。照片上是学生时期的丘眇宜，里头的她正站在主席台上发言，脸上的笑容自信而阳光。 丘眇宜拿着这两封信，陷入了凝思中。 被锁起的房间里偏偏正好放着与她有关的东西。魏扬灵是不是早就猜到她会回来，所以用这样的方式给她一点提示，让她顺着去查？ 第124章 上任新官（六） 丘眇宜对这张照片上的自己还有印象。 那时的她还在中学读书，成绩名列前茅，在一些比赛中拿了奖，各方面表现优异，老师和她自己都觉得她今后会有大成就，正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 一部分同学也有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在那次她做完面向全校的演讲后，许多同学围住了她，希望她能给她们留下几句寄语，或者只有一个签名也好。 以此，来纪念大家共度的“学生时代”。 当时她真是签了不少，她估摸着，这张纸片也是其中之一。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她实在有些得意过了头，做起事来也太过幼稚，并不合适。 这么说来……魏扬灵，还有可能和她同校同届？她们曾经真的认识？ 丘眇宜将两份东西贴身放好，以便在需要的时候随手都能拿出来。 重新锁好房门后，她快步离开，开着车回了家中休息。 大晚上一个人出来还是要冒些风险的，幸好，这一路都没出什么事。 工作上的事情仍旧安排得很紧密，但稍微抽些空余时间出来，做一点小小的调查，身为外联局局长的丘眇宜还是能做到的。 调查的进展颇为缓慢，等了十多天后，她终于拿到了一份结果。 在1133年的入学名单上，并没有魏扬灵这一号人物，可在1134年的体检名单上，她却突然出现了。 这种情况倒也不算很特别，常见于中途转学而来的学生身上。 因为她们是中途插入，和其他学生不在同一个系统里，所以登记名单时需要政教处老师一个个手动输入，“更难找”一些。 可是，在顺利毕业的学生名单上，同样没有魏扬灵的名字。这姑娘好像只是乘着片树叶，划过了她们学校，和她有了短暂接触，随后便顺着风势飘走了，再没留下半点痕迹。 这反而让丘眇宜更加好奇—— 魏扬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来自哪里，她去了哪里，她想要做些什么？ 然而所有追查的线索都断在了这一步。学校不知道魏扬灵之后的下落，她本人也再没出现在丘眇宜的生活之中。 堆积在身上的事情实在太多，丘眇宜不得不暂时放松了对此事的调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工作之上，也就是思考接待丘月的相关事宜。 一年之前，丘月主动发来了联络信号，这可是三十多年来的头一遭。 当初她们城市主动派出小队，带上了写有“居宜”这一城市名的官方文书，顺着小岛上的密道前往丘月附近的岛屿，尝试与对方建立联系时，小队遭到了袭击。 丘月是奔着要她们命来的，幸亏小队早有准备，虽有几位成员受伤，但没有性命之忧，所有的队员都得以顺利撤退。 这下，城市可算确认了丘月城的态度。 他们将她们当成了敌人。 在有充分的把握之前，贸然接触并不可取。 所以，此事被联盟暂时搁置。 而现在，伴随着联络信号的发出，情况有了区别。 丘月表示，他们的城市正面临天灾降世以来的最大危机。光凭他们内部的力量，实在没办法从中幸存。于是，他们向居宜提出郑重请求，希望她们能伸出援手，帮助他们度过这次危机。只要事情解决，丘月一定会将自己掌握的最新技术尽数双手奉上。 这倒是很有趣。 目前的联盟还没有将通讯直接发到丘月的能力，可他们却做到了。这说明，对方在通信科技上的水平远超居宜，这也能从侧面反映出他们整体的技术水平。 丘月……真的需要居宜帮助吗？ 联盟内部，有不少人觉得这是陷阱，也有不少人觉得这是机会，丘眇宜属于后者。 在经过整整三个月的讨论后，联盟终于商量好，决定要给彼此一个机会。 联盟将会招待丘月派出的使臣队伍，至于最后能不能谈成，就要看整个过程顺利与否了。 眼看着丘月的使臣即将到达居宜，联盟立刻组织建立了外联局，并将丘眇宜任命为局长，负责与之相关的一切事宜。 从那时开始，丘眇宜再没有一天的空闲，每时每刻都忙得脚不沾地。被“绑架囚禁”的这段经历进一步耽误了事情，她不得不压缩其他时间，来推进任务的进程。 和工作压力同步向她袭来的，还有性命上遭到的威胁。 不想看到两座城市建立联系的人不在少数，而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相信，只要解决了她，这种联系就能被斩断。 丘眇宜不清楚他们的结论从何而来，但她不介意将自己立为标靶。 若是通过这种方式，能将那些“鱼”钓出来，减少丘月使臣可能面临的威胁，那这些经历就不算是毫无用处。 第213章 绑架案告一段落的第十六天，丘眇宜坐着外联局改装过的公务车前往会谈场地，结果又一次在中途遭到了袭击。 整辆车子在空中翻腾了一大圈砸向地面之时，她一边感觉到五脏六腑搅成了一团、随时有呕吐的风险，一边不得不感叹改装后的车子果然靠谱，不然现在飞出去的，就是她整个人了。 跟随着她一块儿行动的护卫组反应很快，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她就被护卫组从翻倒的车辆中救了出来，送上了新的车子。 一片混乱中，她尽可能地将四周状况打量过一圈，一个匆匆而过的高瘦身影忽地出现在远处，又在瞬间消失。她来不及做更多确认，就被其他人送上了车。 车子再度飞驰，丘眇宜却陷入了自己的心绪中。 魏扬灵又出现了，她并不觉得这是个单纯的巧合。只是，之前她觉得魏小姐是要她的命，现在却怀疑，她是怕她丢了命，才费尽心思前来保护。 她简单地在车上接受了包扎和治疗，随后便按照原本的计划，前往会谈场地，对周围的布置进行了检查。 等使臣达到后，他们开会和住宿都会在这栋大楼里，这儿自然也会被不赞同的那一派盯上，所以需要多次检查。 待今天所有的工作都宣告结束，丘眇宜躺回卧室的床上，才终于有时间去处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助理已将今天早上发现在遇袭现场的视频发了过来，并对其中最关键的几处做了标注，方便她找到最为重点的部分。 外联局的人都知道她公务繁忙，助理是在用这种方法帮她节省时间。 她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她今天为了赶时间走了一条小道，这条道路是前一天临时确定好的，按理来说，不应该被外联局之外的人发现。 可是调阅了相关路段前后二十四小时的监控后，她发现，小路上的爆炸是提前布置下的，时间正好在她确定要换路走之后不到半小时。 外联局内部有袭击者一方的人，可是…… 如果对方真打定主意要出卖她的性命，她就不会是车子被掀飞这么简单。炸药的量应该会更多，至少得是确认能把她炸到重伤的程度。 除此之外，丘眇宜也在视频中找到了魏扬灵的身影。 她是在爆炸已经发生之后才匆匆赶到现场的，来了这儿也只做一件事—— 干脆利落地将其他袭击者一一敲昏过去。 她用的力气可不小，根据助理给出的回报，有几位伤者现在还在抢救中，能不能顺利挺过这一关很难说。 确认路面上再没有能好端端站着的袭击者，丘局长已坐上新的车子顺利离开，外联局护卫组的后备成员也赶来收拾落烂摊子之后，魏扬灵就巧妙地绕开了检查，从现场消失了影踪。 让丘眇宜感到担心的是—— 从当事人离开时的状态来看，魏小姐最近的经历应该不算太愉快，走起路来都没有之前这么利落了。搞不好，是脚上受了什么伤。 她此前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这位魏扬灵小姐，还真是为了保护她才来的。而且这一次来的时机也很及时，几乎是袭击一发生，她就立刻赶到了现场。 难不成……她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她吗？ 丘眇宜可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既然已经确定了对方是为她而来，而不是有意的报复，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有了继续追查下去的必要。 今天的袭击一事让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她可以跟利用自己钓出袭击者一样，将魏扬灵也勾引出来。 这样的举动虽然有点冒险，但仍然值得一试。她还挺想在自己能掌握主动权的场所，听对方好好说说，她究竟是因为什么，要这么拼了命地保护她？ 丘眇宜并没有让反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影响到外联局的工作进展。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按照联盟的要求，完成了自己担负的任务。 有关丘月使臣到访的相关事宜皆被一一敲定，他们将会入住的那栋大楼得到了最好的保护。经过重重检查，每一个能进入其中的工作人员都是可信的，保卫组的人数更是增加到了最开始的三倍之多。 之后要做的，就是等待使臣到达了。 第125章 上任新官（七） 距离丘月使臣到达，还剩下最后三天时间。丘眇宜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又检查过一篇相关的文书，随后才将东西放到一旁，陷入了沉思中。 她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在这紧要关头，去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事。为着这事，她已经苦恼大半天了。 丘眇宜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大信封，信封里是助理小姐最新调查得来的结果——一张照片，和两份报告。 照片上拍到的是一名年轻男子。他们两个人还曾有过一面之缘。 当初她被魏扬灵关着的时候，就是这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凭外力强行在门上开了个洞，说是要救她出去。 可惜“救援行动”还没来得及展开，魏扬灵就赶了回来，他也被用强硬手段从洞里拖了出去，至此下落不明。 而两份调查报告，则包括了他的死亡原因分析和身份调查。 这个人果然不是他自己描述的那样好心，他的“救援”别有目的，因为，他就是参与了袭击的一员。 第214章 相关的监控摄像头原本已被破坏，好在技术人员顺利将其修复，从而得到了原本的记录。监控拍下了他和同伴实施袭击的全过程。 原本打算绑架丘眇宜的人，是他们这群人。 但是，在他们对离开开会大楼的丘眇宜发动完袭击，准备上前将昏迷不醒的人带走时，却被突然出现的魏扬灵抢先一步。 视频只拍下了过程，没能将细节记录清楚，所以调查人员最开始还以为，魏扬灵和他们两方人是一伙的。 直到现在，丘眇宜才终于能确定，事实真相并非如此。 魏小姐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并在发现袭击发生的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从所有人手中救下了她。要是最新这一次遇袭时，护卫组到的不够及时，同样的事恐怕还会再上演一遍。 事发当天，她将保护她当成了第一要务，没来得及处理剩下的袭击者，便临时拿了个主意，决定将人保护在身边，把所有的“威胁”全部清除后，再放人离开。黑色风衣男亦是需要被清除的威胁之一。 助理小姐调查后发现，黑风衣男是当初“丘月移民”的后代，和已经被处置的二代首领尹沛佩之间，还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 尹沛佩被处置时他尚未出生，自然没有受到牵连。而在他长大成人，从父母口中了解到一切后，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承“家族事业”。 他们这批移民似乎将同样的想法刻进了骨子里，代代相承。 而黑风衣男死亡的时间，正好和他前来名为“救援”、实则进一步加害的时间对得上，换句话说……魏扬灵当天晚上，确实没有放过他。 丘眇宜叹了口气。 情况似乎是明了了，可她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据传回来的情报显示，魏扬灵曾在尸体发现的区域出现，时间是在十小时之前。她要是现在赶去，说不定还能找到人。但……真的要在这时候跑这一趟吗？联盟的要求，是要她在这段时间内24小时待命，最近几天，她干脆连吃住都在外联局，恐怕已经没有处理私事的余裕。 放着魏小姐不管的话，她又放心不下。 就在这时，门外想起了秘书x小姐的声音。 “丘局，在忙吗？我可以进来一下吗？我手头有几份资料，需要交由您过目。” 丘眇宜赶忙将信封收了起来，朗声应道：“请进。” 她也不想对x小姐故意隐瞒，那实在是因为……她们两人不太熟悉，让她不得不谨慎一些。 外联局大部分的工作人员，都是在外联局正式成立前，就和她一块儿工作了的，有感情基础在。只有这位x，是不久前才被联盟派来。她们相处的时间太过有限，x又好像在联盟有人，所以她的私事，大部分都绕开了秘书x，交给更熟悉的助理小姐帮忙。 门被x打开时，丘眇宜心下泛起了嘀咕：x小姐这个时间点来找她，是有什么事呢？听语气，应该不是什么紧急到要立刻处理的问题？ x走到桌面，面上是一如往常的礼貌笑容：“丘局，希望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不会让您感受到冒犯。您最近，一直在私下调查之前的两次袭击事件，对吗？” 事实确实如此。 但是……可以将这件事情全部告诉x吗？丘眇宜有些不确定。 x脸上的笑容明明没有变化，丘眇宜却分明从中看出了一丝无奈。 她问道：“丘局，之前的袭击事件，可是对您的生命造成了直接威胁。您为了工作，一直拖着这件事没去查。您怎么会觉得，我会想要干涉阻止呢？” 说着，她又将一张单子放到了丘眇宜的面前：“其实，联盟对您的安全问题非常担心。所以，上级让我抽空调查了一下。我这里有几分资料，希望能帮得上你的忙。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您尽管吩咐就好。” x似乎预感到之后一定有事情需要她做，交代完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等着命令。 她的态度，让丘眇宜隐约猜到了可能会看到的资料。 果然。 放在所有资料最上方的，是一份有关魏扬灵的调查报告。 丘眇宜确信，她自己在看到这份报告时，没有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凭x的心细如发，一定能从中判断她的想法。 管她呢，能找到人才是最重要的，看出来就看出来吧。 她将调查报告拿在手上，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x查出来的内容比她更详细，说不准还借了联盟的帮助，可大部分的细节仍旧模糊。她从中只能看出，魏扬灵的童年过得有些凄惨。 或许是因为家庭的关系，在该读书的年纪，她并没有被送到学校里去。 要不是家附近一所学校的老师责任心特别强，对周围一片区域全部做了走访，调查出了“可能没机会接受教育的学生名单”，并一家一家上门劝，她大概这辈子都没有离开家的机会。 可是，入学太晚的她学习总是跟不上，在校期间一直被其他学生排斥在外。在所有或个人、或学校拍到的影像资料里，她都是孤身一人，学校老师对她的印象，也大都是“沉默寡言”。 在那之后，她的书一直读得断断续续，隔三岔五就会因为身体不适而请假，一请就是整整一个月。 学校老师综合了她的情况，给出建议，让她暂时休学一段时间，等身体恢复了一些后直接降级跟班。这样一来，倒还有可能跟得上进度，顺利毕业。 第215章 魏扬灵的家里人遵照了这一建议。 然而，从那之后，她再也没能接受系统的教育。有关她的调查资料，也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 再出现在官方的记录里，就是她为因意外去世的父亲注销户籍了。 她好像并没有找什么正式的工作，平时就靠在网上接一些私活来赚取生活费。从现有的记录来看，她做的大部分“工作”，都在灰色地带徘徊，一旦行差踏错，便将万劫不复。 阅读完全部的资料，丘眇宜抬头看向面前站着的x，询问道：“x小姐，你特意为我调查出了这些资料，又专门拿来给我看，难不成是因为……你能找到魏扬灵小姐？” 见她问到了点子上，x点点头：“我想，应该是可以的。接下来就看您了。您需要我去为您将魏小姐请来局里吃顿饭、喝喝茶吗？如果您需要，使臣来访，将会是一个很合适的时机。” 听到这句话，丘眇宜意识到了什么。 要是她没猜错的话，她们两个或许想到同一件事，以及可以使用的同一个方法。 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二人针对接下来接下来要同时进行的两件事，展开了极为详细的计划，总算是盘算好了一切。 1143年10月27日。 丘月使臣可算是远渡重洋，到达居宜，城中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这件事上。 得亏联盟和外联局提前清场，安保工作也安排得事无巨细，否则，那二十人的使臣团恐怕都没办法顺利离开码头。 没能见到使臣并没有让市民的热情减退。 使臣离开码头后过了十二个小时，原本处于封锁状态的码头终于重新对市民开放。一拨又一拨的本地人挤向了那里，掏出各种工具进行拍照留念，想凑一个迟到的热闹。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突然从远处传来，吓得所有人都同时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巧，那儿正好是会谈将要进行的高楼。隔着这么远一段距离，她们都能清楚地看到另一头的滚滚浓烟。 市民们惊讶不已。 这是……和谈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了？ 魏扬灵作为“不相干人士”，自然而然也被拦在了警戒线之外。爆炸声传来时，她就守在不远处的街道上。那动静实在太大，她几乎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一阵震颤，似乎随时都会有东西从地底下冒出来。 她咬了咬牙，忍不住“啧”了一声。 “那个笨蛋！” 第126章 上任新官（八） 现场瞬间乱了起来，所以，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原本藏在街角的一抹高瘦身影在将手掌放到一面墙壁上后，墙壁突然出现一个大洞。 几秒钟的时间里，高瘦女子和大洞便彻底消失，除了一直盯着她的x，没有惊动任何人。 魏扬灵是提前调查过整栋大楼的情况的。要避开所有的摄像头和巡查人员并不容易，但调查又要进行彻底的必要，她花了好几个夜晚，才终于艰难地完成了这份工作。 所以，她清楚地知道，使臣住在哪里，会谈将在哪里进行，丘眇宜的办公室又设置在了何处。 根据外联局安排的进程，正式的会谈，会在使臣到达后的第二天再进行。第一天不管余了多少时间，都用来供他们休息。让客人带着一身风尘参与讨论，可不是待客之道。 也就是说，事发之时，丘眇宜应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休息？ 魏扬灵确定好目标，赶忙前往了那个方向。 当她冲到二楼外联局局长办公室门外时，只觉得心脏都无法跳动了。爆炸的起爆点之一，竟然就在办公室里，这分明是有人想要丘眇宜死。 早知如此，她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潜入其中！被发现又如何，凭她的异能，想要逃跑也是能做到的。她怎么就让那个傻子一个人待着了？！ 办公室门外乌压压地围了一大圈人，所有人都着急得不行，可爆炸从内部发生，导致改造后的门变了形。她们只能跟无头苍蝇一样乱忙活，用上各种工具疯狂撞门，却没有任何办法将门打开。 魏扬灵暗骂了一声“没用”，冲向了另一个楼层。 三楼本是会议进行的地方，但此时会议尚未召开，楼下的爆炸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儿就变得有些冷清。 对她来说，倒是刚刚好，实施救援也不会碰上什么阻碍。 她找准与办公室对应的位置，半跪在地，将右手手掌按在了地面上。 几秒钟的时间，坚硬的地板就发生了变化，像橡皮泥似的，变得软趴趴的。她只用左手轻轻一划，地板上就出现了一个口子。 这就是她的异能了。改变任何一种被触碰到物体的性质，或柔软，或坚硬，只要她想。 底下果然是爆炸的中心点之一，黑色浓烟猛地从开口中冲了出来，迷得魏扬灵双眼不住流泪，口鼻也进了不少黑烟，呛得直咳嗽。 情况紧急，她实在顾不上太多，带上口袋里放着的口罩后，便一咬牙往下方跳了下去。 二层楼的楼层高度比普通楼层高一些，她又因为黑烟太过浓重，没能找好跳下时的落脚点，所以落地的瞬间，身体一歪，脚踝处也传来了钻心剧痛，像是扭伤了。 她靠着手边的东西撑着，勉强站起身来，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没有受伤的那条腿上。 魏扬灵强忍着不适，试图找到丘眇宜的身影之时，忽然感觉到肩膀上一只手搭了上来。 第216章 是袭击者？！ 魏扬灵心下一惊，正准备出手，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魏小姐别紧*张，这里除了我和我的属下，什么人都没有。你现在这样多难受啊，来，先把防毒面具带上。” 没等魏扬灵作出反应，一个防毒面罩就被丘眇宜扣到了她的脸上。 她又是一阵怔愣，直到丘眇宜帮她把面具戴好后，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没受伤？” “没有。遭遇袭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丘眇宜笑笑，拉住了她的手腕：“这儿不方便说话，先跟我来吧。我们换个地方，再好好聊聊。” 魏扬灵刚想挣扎，丘眇宜又补充了一句：“袭击者还在附近，要是乱走的话，可能会遇上危险。还是先跟着我走吧。” 还在附近？ 也就是说，这间屋子里的人还面临着安全威胁？ 魏扬灵心下一动，忽然就安分了下来。 跟着丘眇宜去的一路上——或者说被丘眇宜硬架着离开的一路上，她都保持着万分的警惕，只要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她就能立刻给出反应。可直到进入一片全新的空间，所谓的“威胁”都没有出现。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丘眇宜对一切都极有把握，只是随便扯了句话，好让她留下来。 在魏扬灵反应过来之前，一个闪着银色光泽的手铐便被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丘眇宜笑眯眯地握住了她的手，手上用的力气却不小：“魏小姐该不会觉得，对外联局局长实施了绑架之后，不用付任何责任吧？” 魏扬灵冷笑一声，不做任何的解释，就等着听丘眇宜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话。 然而丘眇宜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拷在了椅子上，就转头离开了房间，不知道又忙活什么去了。 魏扬灵挑了挑眉，这不是给她提供离开的机会么？ 确认过屋子里确实没有其他人后，她将未被束缚的左手搭在了右手的手铐上，准备照常施展能力，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一碰到手铐，她就愣住了。 这副手铐，似乎是丘局长特意为她准备的，看着并不起眼，却有克制异能的作用。这让她没办法“更改”手铐的材质，用这样的手段从屋子里逃跑。 丘眇宜回来时，一眼就看出她已经进行过的尝试，反而笑得更灿烂了：“怎么样，还是我出手比较阔绰吧？这间屋子的面积比你那客厅大了不少，连这些家具都是特地为你定制的。” 她语气中的得意，多得像是从坏掉水龙头里喷出的水，藏都藏不住。 魏扬灵别开了目光，继续采取装聋作哑、毫不理会的应对方式，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这反应在丘眇宜的意料之中，她并不在意，搬了个小墩子坐到了魏扬灵面前，开始观察起对方脚上的情况。 之前看监控录像时，她就猜到魏小姐受了伤，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儿，现在一看，才发现情况之严峻。今天为了将其留下，她们又设了个陷阱，使得魏扬灵崴了脚伤上加伤，这人刚才竟然还能好端端地站着，凭的大概是……一腔热情吧。 还好将人带过来时，她出了主要力气。不然她就得请人来帮忙治疗了。 丘眇宜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为对方处理起了伤口。 魏扬灵穿着的裤子又脏又破，她干脆用剪刀剪开，好让腿上的伤处完全显露出来。 她的裤子魏小姐勉强应该也能穿，不过得小露个脚踝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 魏扬灵终于给出了一点反应，但刚用惊诧至极的语气说出一个字，就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安静地看着她手上的动作。 丘眇宜照例用异能对伤口做了简单的清洁，随后才上药包扎，拥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可算将那条腿包成了木乃伊的样式。 她拍拍魏扬灵完好的那条腿，面上绽放出满意的笑容：“好了，拖着这样一条沉重的伤腿，料你也跑不了太远。安分在这里待着吧，我处理完那堆麻烦的事情再回来审你。” 说是要“审”，她在离开前，却调整好了椅背的高度、灯光的亮度和室内的温度，还特意找来一块毛毯放在椅子扶手上，由当事人自己选择是否要用。 裤子也得找，可魏扬灵现在根本穿不了，所以可以往后放放。 走到门口，丘眇宜突然扶着门框猛地一回头：“想要把客人留下至少得开个空调，学会了吗魏小姐？这才是待客之道。” 等到丘眇宜出了门，魏扬灵还是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她没想到，丘局长对于她的老房子没空调、没暖气的怨气竟然这么重。看样子，那几天晚上冻得不轻。 那毕竟是许久没有其他人居住的老房子，她平时回去，能凑合一晚算一晚，不太在意温度方面的事。她都忘了，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对她来说还凑合的温度，对丘眇宜来说，就不太能够忍受了。 有机会再改进吧。 丘眇宜说有工作要忙不是假的。 今天的袭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使臣到达前，针对她的攻击都有那么多回，那些背后之人又怎么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受天灾影响，城市里多了许多异能者。那些通过合法手段，或事后登记造册的还好说，联盟内部都有相关的名单。可那些因为意外和非法手段成为异能者的，可就不好处理了。 第217章 她们连对方可能拥有的异能都没办法确定，又怎么防备？总不能把已经准备退休的前长官柴曳请出来让她分辨现场有没有异能者侵入吧？ 既然袭击早晚会发生……那不如，就推波助澜，让他们以为计划获得了成功，从而暗度陈仓。 她们在选中这栋大楼作为会谈和使臣居住的地点后，进行了好几次大张旗鼓的检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实际的安置地点，却选在了另一处更为安全、隐蔽的所在。 今天开始，她和使臣等所有参与会谈的成员都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要是能被旁人当成她们全死了，就最好不过。 丘眇宜绕开他人，走密道，去拜访了丘月使臣。 使臣对袭击也早有预料，能从中顺利逃脱让他们颇为庆幸。所以，他们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礼貌。 她简单地表达过关心和慰问后，将正式会谈定在了第二天。到时候，还会有几位级别更高的领导前来。她们可以好好听听丘月面临的“危机”究竟是什么了。 丘眇宜其实今天就想知道，可惜，她没那个权力。 她能在今天处理好的……大概只剩下魏扬灵的事情了。 第127章 上任新官（九） 丘眇宜回到安置魏扬灵的房间时，后者已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只是入睡后的她仍旧紧紧皱着眉头，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搞不好还做了噩梦。 丘眇宜叹了口气。 难怪这家伙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了，吃不好、睡不好的，可不就是费精气神嘛。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叫醒魏扬灵。将屋子里的灯光又调暗几度后，她坐到一边浏览起了通讯器上的讯息。 这几天，要她处理的事务反而变得少了。她唯一的任务，就是想法设法让使臣把所有未说出口的情报全透露了。其他工作都得为这一重任让道，这让她省了不少事。 她很快就将讯息全部处理完，再一抬头时，就发现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在黑暗中盯住了她，像……盯住了猎物似的。 她笑笑，打招呼道：“醒了？睡得好吗？” 魏扬灵显然睡得不太好，坐起来的瞬间，就因为腿部传来的剧痛而面上一白。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不是说要审我？可以开始了。” 丘眇宜故作正经地拿起了桌上的一叠白纸，再次坐到了魏扬灵面前的小墩子上，语气颇为严肃：“好，那我就从最基础的信息开始问了。” 等魏扬灵将视线转过来后，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为什么拼了命地保护我？” 问题远在魏扬灵意料范围之外，她一下子都没能反应过来，所有的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整整半分钟后，她才回过神来，再次移开了视线：“我还没有那么闲。” 呵，心虚。 丘眇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你刚好在爆炸后潜入了我的办公室，也只是个巧合咯？就跟之前凑巧出现在与我有关的袭击现场一样？” “只是刚好接了个相关的任务罢了。” 面对魏扬灵的“言不由衷”，丘眇宜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x小姐用自己的方式，查出了魏扬灵在网络上接任务专用的帐号。巧的是，那个帐号从她第一天遇袭开始，就再没有接过新的任务。算起来，魏扬灵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账了。当初她被绑架时吃到的饭菜，都属于绑架犯倒贴钱。 这么想想……竟然还有些心酸。 不过，她并没有揭破魏扬灵的谎言，而是顺着这话题提出了一个新建议：“这么说来，只要钱给得合理，不管任务有多凶险，魏小姐都愿意接受？那正好，我这儿有一份工作正在招人。使臣访问居宜期间，我需要一名保镖贴身保护，价钱好商量，魏小姐意下如何？” 魏扬灵在听到这个建议的瞬间就心动了。这对她来说，可以算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可丘眇宜的态度……又让她觉得其中有诈。 管她呢，先把这段时间过了再说。就算真有什么问题好了，她也可以之后再找机会逃跑。丘局长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拷着她吧？ 思及此，魏扬灵向着丘眇宜点点头：“好，你开个价吧，我看看合不合适。” 丘眇宜一开口，就是一个让魏扬灵没办法拒绝的数字。两人现场便定好了合作的简单条约，签署后立即生效。 魏扬灵将纸质合约贴身收好，直截了当问道：“丘局，今天晚上也需要我贴身保护吗？” “当然……” 原本肯定的语气，在扫过魏扬灵被包成木乃伊的那条腿后起了变化：“算了，今晚就不必了，你先把腿伤养好，明天再说吧。我去找人给你领一份晚餐回来，可不能让客人活活饿死了。这种事要是发生了，说出去主人哪儿还有脸见人？” 魏扬灵从这后半句话里，听出了一份浓重的怨念。她意识到，这大概是因为她最后两天没回去，让这位丘局长饿得不轻。 没办法，谁让她在追捕最后一条漏网之鱼时中了陷阱，一时无法脱身。等她拖着伤腿回去时，正好看见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抬着担架冲下楼。 她意识到丘眇宜已不再需要她的“保护”，那间被外联局接管的老房子，她恐怕也回不去了，只好找其他地方凑合着过夜，顺带将近身的护卫，改为远距离的暗中观察。 第218章 因为当时走得太匆忙，她连重要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 等丘眇宜离开了房间，魏扬灵将手伸向口袋，摸到里面放着的信封后，她松下一口气。 她猜到丘眇宜应该会将这东西随身带着，就趁刚才签纸质合约的时候顺手拿了过来。 东西到手，之后也可以放心地离开，不用盘算着再进来取一趟了。 魏扬灵迫不及待地将信封打开，看向了里面。 里面放着的，确实是照片和纸条，只是内容变了。 照片的主角变成了她自己，还是腿刚刚被缠成木乃伊样式的“最新造型”。纸片上的文字仍是丘眇宜的笔记，可内容是新写的—— 犯罪证物已被妥善保管，等案子结了，再来找我领取。 显然，丘眇宜从她这里学到了不少，已经知道如何在房间里安上监控，以关注屋中人的一举一动了。她还在此基础上学了新的东西，能现场便将照片打印出来。 这个家伙！！ 魏扬灵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刚想把手中的东西甩出去，又在片刻犹豫后，重新放回信封里，再次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虽然内容不同，可主人公没变，也能当作一种念想。 丘眇宜早已取了晚餐回来，就在门口站着，靠手中通讯器的显示屏，观察着屋中人的一举一动。 将对方所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后，她满意一笑。 外联局也算是她的地盘，可算是让她扳回了一城。 色香味都比较一般的食堂套餐摆在面前，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吃饭的魏扬灵在尝过一口后，吃出了一股风卷残云的气势。 丘眇宜看得大为震撼：“你这是饿了几天了？” 魏扬灵吃饭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却还是抽空回答了她的提问：“还行，没饿多久。” 丘眇宜有些无奈：“好吧好吧，你敞开了吃，吃完后把碗筷放到门口去，会有人来收走的。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下次见面时，我再把具体的任务要求说给你听。” 走出门时，她暗自想到—— 食堂阿姨和大叔们的烧饭水平只能说是普通，意见箱几乎每天都有一到两封对食堂不满的吐槽，时间久了，阿姨大叔们对自己的手艺愈发不自信，做起饭来都缩手缩脚的。 她真该让她们欣赏欣赏魏小姐大快朵颐的模样，那一定能在最大程度上激发她们的信心。 丘眇宜说是要请魏扬灵贴身保护自己的安全，可从第二天开始，她就再没有见过前者，连一个照面都没有。 但是，她并没有被“幽禁”。 之前丘眇宜专门为她准备的手铐，只在第一天起到了一个警告作用，之后便成为了挂在椅子上的“装饰品”，再没有被人使用过。 不止如此，她的活动范围还被扩大了。最初的房间仅仅作为休息用的卧房而存在，她要是想要洗漱或吃饭，还有专门的卫生间和厨房可供使用。一切用具都是新买的，没有其他人使用过的痕迹。甚至，她的通讯器都没被没收，随时可以联系其他人。 不过她的通讯录里，除了雇主经过加密的联系方式外，再没有其他人。所以就算有联络外面的机会，她也不知道能找谁，倒不如接受了这份包吃住的工作，等待丘局长某天突然想起她来。 这么想想，见不到除自称“x”的神秘女性外的任何人，好像是留在这儿的唯一弊端。 丘眇宜本是想天天去看看魏扬灵，重点关注下后者腿伤的恢复情况。毕竟，魏小姐伤势变重，也和她有些关系。 但没办法，上面催得又急又紧，她要是这时候还去关注魏小姐的状况，就会把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带过去。这对她们两个人来说是不利的。 之后，她就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之上。 丘月的使臣在最开始时，还显得有些支支吾吾，似乎想隐瞒什么，导致会谈的进展停滞不前，让居宜的几位领导颇为苦恼。 最后，还是一区的现任长官态度强硬，让使臣们清楚地意识到，有任何一点隐瞒都可能导致合作的失败，才终于让他们开了口。 居宜可算搞明白了问题的所在。 丘月确实有发展得比居宜更快的地方，那就是通讯技术。能直接将信息发送到居宜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更关键的是，他们还能提前预测天灾的到来，并由此做好防护措施。 可是，一年前，他们预测到了一场正在酝酿中的、最为严重的天灾，它将在两年后到来，凭丘月的力量，就算用上一切办法，也无法将其阻拦。 在这关系到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们想起了居宜，想起了几十年前从居宜来到丘月的那支小队。 污染区横亘在两座城市之间，丘月至今没想明白，那一支一半都是普通人而非异能者的存在，怎么能来到他们的面前。 他们猜测，居宜一定掌握有他们并不了解的新技术，若是能得到居宜帮助，说不定……危机就能度过。 第128章 上任新官（十） 事实确实如此，居宜掌握有一部分丘月并不了解的“新技术”。 听到这些内容时，魏扬灵就反应了过来。 多年前，江晚洛女士制成了能帮助普通人应对污染的药物，岳宁兮女士和岳小鱼女士则帮助她们画出了整座城市外围区域的重要海域地图，让她们能在这一范围内行动自如。 第219章 这些，都是丘月不曾有的。 甚至连那条小岛上通往两座城市的密道已重新开通之事，他们都一无所知。 想想也是，连尹沛佩等人都没来得及知晓情况，她又怎么可能在被抓之前将信息传递出去？ 这就让居宜有了优势。 情况既已明了，接下来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利用双方之间的信息查，在达成合作的同时，使得居宜的利益最大化。 这对整座城市来说，都是重要之事，丘眇宜只管着外联局，最多提个小建议，并不能拿决定性的主意。 所以，她更多时候只是在“听”和“转述”，以助几位大领导能心想事成。不过领导们也挺重视她的意见，所以她勉强也算“说得上话”，这就足够了。 会谈进行了整整二十天。 在丘月使臣队伍中的技术人员分享了他们的通信技术，让居宜这边预测到了一次污染爆炸并应验后，合作总算是“顺利达成”。 居宜同意帮助丘月应对天灾，并将为此派出专门的作战人员和技术人员，但更为核心的技术层面，她们不方便透露。 这是城市自保的重要手段，还是谨慎些好。 最初，丘月使臣对这结果还是有些不满的。毕竟他们已将一部分的技术作为“诚意”分享了出去，得到的回报却有些不成比例。可惜城内的情况已不容许他们悠闲地讨价还价。 他们仔细考虑过，只要能度过这次危机，他们就不算吃亏。最终，会谈得到了一个让双方都还算满意的结果。 这次丘月使臣离开，可比来的时候轻松了一些。 毕竟，当初的他们需要远渡重洋，应对海洋上的重重危机，时不时还要被海下的污染种袭击。直到接近了居宜，这种来自水中的威胁才有所减少，让他们大为震撼。他们花了极长的一段时间，才终于来到了这里。 而现在，他们竟然有了一条密道可走。这再次震撼了整个丘月使臣团。 在密道发现后的详细调查中，居宜确认了，密道中有一种特殊的装置。装置隐藏在石壁之上，很难发现，却有着缩短两地时空距离的特殊功能。这是天灾来临前就有的技术，但用在现实中的记载倒是没见过，这大概是 第1回 。 丘眇宜原本也想跟去丘月看看，可惜，她并不在访问丘月的外派名单上。 按照联盟的要求，她将继续镇守外联局，负责总体上的统筹。她的战斗力不算特别强，但对外联局的每一位成员都了解至极，而且一直在跟进相关工作，应该能做好人员上的安排，让每个人都处在最合适的位置上。 送丘月使臣和居宜外派组离开后，丘眇宜可算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能去关心一下魏扬灵的恢复状况了。 她进门时，已经换了身新衣服的魏扬灵正躺在椅子上看报纸，当初被包成木乃伊样式的腿则恢复如常。她用余光扫过一眼，发现报纸上面的报道，正好与她有关。 报道上的她还没成为外联局局长，说得更准确一点，她才刚刚加入联盟，但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密道中的特殊装置，上报给了联盟知晓，因此得到了褒奖。从那时起，她开始逐步接触到与丘月有关的工作，直到今天。 类似的新闻报纸，在魏扬灵手边堆了一堆。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和她有关。 丘眇宜挑了挑眉：“看不出来，魏小姐你竟然……这么关心我？” 魏扬灵利落地甩锅到了x身上：“与我无关。她们拿什么，我就看什么。” 她将手中的报纸折了两折，放到一边，切入了正题：“所以呢，丘局长终于想起来要给我布置任务了？” 经魏扬灵这么一提，丘眇宜才想起……她已经完全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 雇佣只是个留下人的借口，她原本想的是，把有关她的安全问题抛出去，说不定能让魏小姐心甘情愿地留下。趁着这个机会，顺便给人找点事做，再帮人把伤给治了，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可是这些“实话”，不太方便让魏扬灵知道。 她想了想，正好今天刚把使臣们送走，最近她也比较空，魏小姐的腿伤似乎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如就利用最近几天，让魏小姐好好完成“任务”，时机合适了，便能领钱走人。 “是的。跟我来吧，我带你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魏扬灵再没有多说什么，沉默着跟上了她的脚步。 考虑到魏小姐毕竟只是“编外人员”，一些内部消息不方便被她知道，所以丘眇宜给她分配了外围的位置，和其他护卫队一块儿轮班值守。 这份工作的难度不高，至少对经常接一些奇怪任务的魏扬灵来说，它应该很轻松。 所以，当两天以后，魏扬灵带着半身血迹敲响她房间门时，丘眇宜吓了一大跳。 她边在柜子里翻医药箱，边问她：“你这是和谁干仗去了？局里也有你的仇人吗？” “不。”魏扬灵摇摇头，很是认真地否认道：“我从未与人结仇，所以没有仇人。”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同样的，也没有朋友。” 所以说，她身上的这些血迹，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来。 丘眇宜翻找的动作一顿：“是吗？那就算我一个。” 想到前些日子的“绑架事件”，魏扬灵理所当然地确认道：“你是说仇人？” 第220章 “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丘眇宜有些无奈，用力将医药箱往桌上一搁：“我说的当然是朋友。过来，我先给你看看伤口，然后你再好好给我解释解释发生了什么，需不需要申报工伤。” 工伤手续还挺麻烦的，提前准备肯定没错。 “你……”魏扬灵却是站着没动，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丘眇宜主动走过来，伸手拽了她一下，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似的：“丘局长，您以后对于身边的人，就不能多一些防备心么？” “你是说，你是来杀我的？” “我！……算了，当我没说。” 眼看着魏扬灵气呼呼地坐下，丘眇宜压了压嘴角。 她明白魏小姐的意思，但……确实没有太过担心的必要。要是魏小姐真是为杀她而来，恐怕都没办法进到这间办公室。外面那一队护卫组，可不仅仅只是摆设。 见魏扬灵坐下后就不动了，丘眇宜只好自己主动，又搬来一个小墩子，坐到她的对面，观察起她身上的伤口。 好消息是，这次魏扬灵的腿没事，不影响走路。 坏消息是，伤到右手了，还是得养。 丘眇宜按照之前两次的习惯，先用异能清洁伤口表面，再敷药包扎。不过这次，她对用量进行了精准的控制，没把人受伤的胳膊缠成木乃伊样式，而是保证了其活动的灵活度。 可算是将伤口给处理好了，丘眇宜长出一口气：“好了魏小姐，就麻烦您先把个人情绪放到一边，把究竟发生了什么跟我说说吧？” 魏扬灵眼中藏着的情绪告诉丘眇宜，她心底还有几分不满在。但她还是按照“雇主”要求的，将刚刚发生的事说给了雇主听。 针对丘眇宜的袭击不断发生，这说明在外联局内，有其他人安插的卧底。从她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不管是丘眇宜，还是外联局的其他成员，都没有针对此事展开调查，就好像它并不重要。 她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是什么，也许是因为丘局长不想自己的“私事”影响到两座城市的和谈，又或者是觉得这事儿并不重要，说不清是因为哪一个。她唯一知道的是，不能放任此事继续发展下去，她得想些办法，把背后那个人给挖出来。 唯有如此，才能保证雇主今后的安全。 在请x小姐找来所有同丘局长有关的新闻报道、又查阅了名单后，她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卧底不止一人，而是有整整三个。有他们参与其中的任务，成功率相对来说会低一些，可差得也没那么明显。但是……这些任务总会经历难以想象的波折，丘局受伤的概率也更高，让人不得不在意。 魏扬灵和x简单商量过，想出一个请君入瓮的方法小作试探，没想到三人真就一个接一个地跳入陷阱中。 可惜对方为了逃走挣扎得太厉害，这才让她受了伤。好在伤势并不严重，现在又有丘局长亲自为她处理，想来过不了几天就能完全恢复了。 魏扬灵将写有三人具体信息的单子推到了丘眇宜面前：“就是这三个人了。x小姐已经控制住了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处置，就看局长您的意思了。”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一点是，x为什么一定要她来做传达？ 第129章 上任新官（十一） 丘眇宜拿过名单，大致扫过了一遍。 这三个人，和x小姐之前提到的怀疑人选基本能合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事实上，她在联盟的直系上司，对她的身体状况及安全问题还是挺关心的。每次拿到有关她的体检报告和遇袭报告，都会一个电话杀过来，问她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想死可以直说。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也会直接杀到她面前来“指指点点”。 x小姐作为她们之间的传话人，同样多次表达过相似的担忧。 真对此事不太上心的人，反而是她自己。 这次袭击之事接二连三地发生，x比她还着急，仅用一天时间就把名单调查了出来。是她之后表示，想利用这几位成员传递一些错误的消息，从根源上避免危机，才止住了对方的想法。 丘眇宜原本也打算，等使臣离开后再解决此事，没想到会有人如此担心她的状况，先她一步，把这些麻烦事全给处理了。 她没忍住，一把握住了魏扬灵的手：“魏小姐，谢谢你帮我解决了这个麻烦。作为朋友，我有必要好好地表达我的谢意。你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按常理来说，直接问当事人，更能搞清楚对方需要什么。 魏扬灵一下僵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极为不自在地抽回了手：“不必。你我签了合约，保护你是职责所在。正常算工资就好。” “那我明白了，”丘眇宜笑了笑，“我会多给您算些报酬的。魏小姐，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希望您可以听一听。您看，找一份正式的工作，稳定拿钱，也算是一种出路。要不然您考虑考虑，今后别再接那些危险的任务了？” 她们之前签的合约，时效有限。要是能将其无限制延长，当然是最好不过。 魏扬灵挑了挑眉，轻声道：“好。我考虑考虑。” 按照丘眇宜心中所想，她应该利用这份“工作”，多留魏扬灵几天。可是，当那三个卧底被挖出来后，魏小姐就没了那份心情，待了没几天，就打定主意要离开，再不肯留下来。 第221章 就算她提了加工资，也没办法打动对方。 丘眇宜想着，魏小姐或许有其他要紧事得去做，没敢强行挽留，决定要由着她去。 就在魏扬灵准备离开前，她们起了一点小小的“冲突”。 魏扬灵揣着装有报酬的小包裹站在外联局门口，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开口询问：“之前的绑架案，应该算是了结了？” “算吧？”丘眇宜面露惑色：“难不成……你希望我再追究追究？” 魏扬灵觉得她在阴阳怪气，但她忍住了情绪，切入正题：“既然案子已经结了，之前因此而扣押的那个信封，也可以还我了？” 丘眇宜明知故问，装起了糊涂：“信封不是已经还你了吗？” “我要的是里面的东西。” “那给不了。” “你……！算了，不给就不给吧。” 魏扬灵冷哼一声，带着不满转头就走。丘眇宜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没将随身带着的信封拿出来还她。 这大概算是她的一点……私心。 相处好几天了，她还是没搞明白魏小姐拼命保护她的理由究竟是什么。留点“念想”在手里，确保必然会有下一次的“巧遇”，她才有机会找出答案。 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让魏小姐受了这份委屈了*。 多亏了x小姐的上心，三名卧底被挖出来后，她一路追查，没有片刻的放松，很快就将他们背后的势力挖了出来。 势力大体上分为两派，一派她们已经很熟悉了，就是丘月移民的后代。为了破坏合作，这批人盯准了外联局。其中，又以丘眇宜为第一目标。 另一派则来自居宜内部，是自天灾以来不断发展的反联盟派。他们本就对联盟的壮大心怀不满，自然不希望看到联盟与其他城市达成合作。为此，他们对两方人展开了无差别攻击。使臣达到那天的爆炸，就是他们引起的。 x顺藤摸瓜，找出了不少涉案人士。可是，还是有几名幕后黑手望风而逃，未能顺利被捕。 联盟觉得，在把所有漏网之鱼处理好之前，有必要加派人手，加强对丘眇宜的保护。 丘眇宜从x那儿听到这个建议，短暂犹豫和思考后，选择了拒绝。 最近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没必要在她这里浪费。她的护卫组本身具有足够强的战斗力，之前发生了“意外”，她自己要付的责任更大。 再说了，就算真出现了什么突发情况，她还有一重“暗中保护”，从安保的角度来讲，已经很足够。 但丘眇宜也发现，自从危机度过，魏扬灵就再没主动在她身边现身过。 她总觉得，想再遇到这位小姐，恐怕需要一个很特殊的契机。 契机确实很特殊，以至于它到来时，丘眇宜都没能反应过来，还是其他人先发现的。 那是两座城市的第一阶段接触宣告结束，外派队伍已在丘月安定下来，并传回了第一份报告。 这是合作顺利进行中的标志，丘眇宜就盘算着，带最熟悉的同事们去聚个餐，也算是一种庆祝和犒劳。 可是，当她们在包下的餐厅里吃到兴头上时，门外却传来了冲突声。 屋中人的酒已经喝到一半，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大片，滴酒未沾的丘眇宜向着两位助理摆摆手，示意她们接着喝就好，独自一人走出门外，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她的人就在房间里坐着，真有什么意外或袭击事件，她嚎上一嗓子，就能有一屋子面包人手脚并用地冲出来帮她摆平。 走到门外才发现，起冲突的，似乎是饭店的员工。双方都在气头上，就那么在大堂里打了起来。好在其他人的反应也很快，迅速将两方人给拉开了，才没让冲突进一步升级。 丘眇宜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靠着扶手，探出头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惜她这个位置不太好，被一些高大的装饰物遮挡了视线，只能看到许多个后脑勺，看不清更具体的情形。 于是她又改成了竖起耳朵听。 “店里的损失为什么要用我们的工资补？” “之前的工资已经拖了两个月了，再不发，让我们都去喝西北风？” “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们说法，我们跟你没完！” 这下可算听明白了，原来是无良老板拖欠工资。 不过员工们特意选择今天晚上讨要工资，是不是也有什么说法？ 丘眇宜总觉得，在刚才的争执声中，听到了很熟悉的声音。 她看热闹看得太过投入，好一会儿时间都没回到聚餐的包厢，让担忧不已的助理小姐循声找了出来。见她好端端地站着，助理才稍稍松了口气。 “丘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需要我们出面吗？” 丘眇宜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欸，无良老板拖欠工资归我们管不？要不然，重在参与一下？” 硬要说起来的话……她们今天是用公家的名义订的餐，和联盟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也在同张桌子上吃过饭，想要狐假虎威地管下事，也不是不行？ 助理反应了过来，面上露出笑容：“明白了，我去管一下这家的闲事。” 她已经走出去几步，下到楼梯中央，又突然注意到什么，猛地回到二楼问丘眇宜：“丘局……魏扬灵魏小姐也在那群人里面，等事情结束，需不需要请她上来，一块儿吃点喝点？” 第222章 局里和丘眇宜走得最近的几位，都知道她对这位魏小姐很在意，所以平时也会帮她留意留意。 没想到这么久都没见到的人，会突然出现在饭店里，不说丘眇宜，连助理小姐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兴奋。 丘眇宜确认道：“她是……讨要工资的那一方？” “对。” “那就麻烦你把她们几位全部请来，好吃好喝招待一番，等他们吃饱喝足后，我再来跟她唠唠嗑。在那之前，我还是先回避一下好了。” 丘眇宜想着，要是太有针对性，魏小姐未必会上来，还是用曲折一些的方法更为合适。说不定几杯酒下肚，她们还能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就是不知道，魏小姐会在这家店里工作，是正好接了个有关的任务，还是考虑了她之前“找份正式工作”的建议？ 助理小姐下去才几分钟，就有效地止住了争端，带着好几个人上了楼。她躲在一边的小房间，扒着门缝，确认过魏扬灵也在其中，松下一口气。 带上来了就好。她就怕她不愿意来。 丘眇宜一个人在小房间里待了半个小时，总算是等回了助理小姐。 助理小姐直入主题，报告了一个好消息：“魏小姐已经醉倒了。” “这就醉倒了？她喝了多少？” “整整两杯啤酒呢。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感觉问什么都能套出想要的话来。” 丘眇宜没想到，魏扬灵的酒量，竟然这么……普通。但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达成了目的。她决定了解过情况后，就去会会她。 第130章 上任新官（十二） 助理小姐趁着和其他人同桌吃饭的机会，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 就在差不多一个月前，魏扬灵带着完全空白的履历来这家饭店应聘，因“便宜”而顺利入选。她的要求确实很低，只要能包吃住，工资给多少都无所谓。这让老板很难不心动，自然而然便忽视了她履历上的小问题。 但她入职后不久就了解到，这家饭店老板拖欠工资拖得很严重，每次都要拖上整整两三个月，才会把欠下的钱款补上。问，就是经营不善，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 受几位同事的请求，魏扬灵决定帮他们一把，和他们一块儿把钱给要了。最好……是能把事情闹得大一点，让相同性质的事之后都不会再发生。 几位同事都很感谢她的仗义相助，所以刚刚一直再给她敬酒，没想到她一点都不经喝，一下便醉倒在了桌上。 了解完情况，丘眇宜觉得，她可以去和她见面谈谈了。 包厢里，助理小姐已经把其他不相干的人都请到了一边，以保证其他人不会影响她们之间的对话。角落的桌子上，只倒了魏扬灵一人。 丘眇宜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借着屋中的光，观察起了她的状况。 魏扬灵确实醉得不轻。 她双颊酡红，闭着双眼，表情倒很是安宁。灯光拉长了她眼睫毛投下的影子，像停在她面上的两只蝴蝶。 之前在外联局时，她还受噩梦困扰，现在的状态，反而比那时候更好。 丘眇宜凑到她耳边，试探性地开口喊她：“魏小姐？魏扬灵？醒醒，看看我是谁？” 被声音所惊，魏扬灵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她对着丘眇宜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出声回应：“是你。你是……丘会长。我认识的。” 会长？不是局长？ 丘眇宜摸了摸脸，反应过来—— 魏扬灵认出来的，是学生时期的她。那时的她是学生会会长，称为丘会长，确实没问题。 不过认真来说，熟悉的同学都更喜欢直呼她的姓名，会用上“丘会长”这种称呼，反而说明她们不是真的认识。 丘眇宜笑笑，顺着魏扬灵的话往下试探：“对，是我。幸好你还记得我。我们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了，我还担心，你会不会把我给忘了呢。” 魏扬灵严肃了表情：“我不会忘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呢……” 魏扬灵撑着脸坐直了身体，颇为认真地回忆起了过去。 好一会儿后，她对着丘眇宜的脸，扬起了浅淡的笑：“我记得你的。你是学生会长，你跟我不一样。你鼓励过我，你……你应该幸福。” 因为被人鼓励过，所以觉得对方“应该幸福”？为此，甚至愿意拼上自己的性命？ 丘眇宜得承认，她无法理解这一行为背后的逻辑。 她很是疑惑地确认道：“没了？” 魏扬灵点点头：“没了。我想认识你，但是没机会。” 丘眇宜不记得自己在学生时期，有那么“难以接近”。 算了，没关系，现在认识后成为朋友也不晚。 她抬起头看了看周围，保持清醒的人只剩下五六个，那几个人还得负责将其他人安安全全地送回家去，这位因她而醉得不成样子的魏扬灵小姐，就由她亲自护送吧。 只要上了那辆经过改装的车，她们的安全问题就不必太担心，毕竟当初一场爆炸，都没能让她破皮。 魏扬灵一路昏昏沉沉，好险没有在车上吐出来。 她很想睁开眼睛问问司机是怎么开的车，怎么能把车子开出云霄飞车的水平，可惜眼皮太过沉重，脑子也晕晕乎乎的，她最终还是没能成功表达疑问。 第223章 好在这趟“旅途”十分短暂，云霄飞车停下时，倒是停得非常稳当。 有谁颇为费力地架起了她的身体，带着她往某个地方走去。她的身体实在使不上力气，两条腿都跟棉花似的，软绵绵的，只好将身体完全交给对方来支配。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她们总算是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扶着她的人放手很果断，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失去平衡后猛地往前一摔。她本以为自己会一头撞在地面或墙上，因疼痛而醒来，没想到却倒进了一片柔软中，更没办法恢复理智了。 脑子里仍旧清醒的那部分在警告魏扬灵，情况不对，这儿不是她平时睡的那张床。无论是家里还是宿舍，床板都很硬，躺上去可没那么舒服，让人往上一躺就不想起来。 可是，剩余并不清醒的部分却在劝她，要她好好地躺下去，盖上温暖而柔软的被子，也许还能做个美梦。 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魏扬灵做了个很遥远的梦。梦里的她，回到了毫无乐趣可言的学生时代。 当她再次站在烈日之下，身穿不太合身的校服，鼻腔充斥着一股塑胶跑道的怪气味时，她唯一的感觉就是想吐。 校园广播里，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学生会长？ 她抬起右手，挡在眼睛上方，尽可能地往远处的主席台看去。主席台上的身影有些看不清楚，但直觉告诉她，那就是丘眇宜。 学校隔三岔五，就会找人或请人来发表一些振奋人心的讲话。在校内选择演讲者时，学生会长是最容易被选中的对象。 丘会长也确实很会带动气氛。就算每次说的都是些车轱辘话，被她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和幽默诙谐的方式说出来，都很能鼓舞人心。 魏扬灵忍住不适感，想听听她在说什么。她总觉得她们应该算朋友了，她得好好听朋友说话才行。 但不知道为什么，魏扬灵能听见的话语都支离破碎，没办法拼成完整的句子。 她自嘲一笑。 也对，学生会长和她之间，怎么可能有联系？连梦境都在讽刺她的自以为是。 在所有人都将她当作瘟神避而远之的时候，学生会长能握住她的手，拍拍她的肩膀，跟她说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这已经非常难得，属于她之前不敢想象的事。 她是生活在阴沟中的老鼠，而丘会长生来便在阳光之下。她无法实现的梦，寄托在别人身上，或许……就能成功了。 她是这么认为的。 广播里慷慨激昂的讲话声还在继续，主席台上的人影却在一阵诡异的变化后，逐渐缩小，直至再也看不清。她下意识就往前追去，可伸出手时，什么都没抓到…… 不，抓到了。她反过来被人抓住了双手。 是谁？ 眼皮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重，魏扬灵猛地睁开双眼，看到了一双写满担忧的脸。 “没事吧？你做噩梦了是吗？” 学生会长？她怎么会……？不对，眼前的人气质更成熟一些，应该是丘局长才对。她做梦做得人都糊涂了。 魏扬灵猛地将手抽了回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自在：“我怎么了吗？” 丘眇宜仍旧皱着眉，很不放心似的：“你刚才发出了一些可怕的喊叫声，还伸手乱抓，所以我才担心，你是不是做了噩梦。怎么样，现在感觉还好吗？” 魏扬灵点了点头。 前一天晚上梦到的，不算坏事。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过去，她很久没在梦中见过了，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 不太对，她好像在睡着前，就已经见到丘局长了？ 试图回忆昨天的种种时，魏扬灵脑中突然一阵阵发疼，硬生生阻断了她的思路。 “我昨天……做了什么吗？” “做了一件好事，帮几位朋友要回了工资，但是——”丘眇宜语气一顿，还是将不幸的猜测告诉了她：“你可能要失去刚找到的工作了。” 昨天因为外联局狐假虎威的介入，饭店老板被迫当场给所有人结了工资，并且将在之后接受不定期的抽查。助理小姐顺势检查了合同，随后发现，只有魏扬灵是随时能被辞退的临时工。 老板正憋了一肚子火，会怎么选择，答案很明显。 魏扬灵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像是见多了这样的事。 丘眇宜见缝插针地安利起自己和外联局：“你还是不考虑回来给我打工吗？工资什么的都好商量。想必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我真的很需要人保护。” 为了劝动当事人，她的眼神和表情都诚恳至极，还特地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语气。 魏扬灵眼睑微微一颤，看得出，她对这个建议是有些心动的。可最终，她摇了摇头。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但如果袭击事件真的再次上演，那我还会来。 她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 魏小姐都已经把拒绝的意思表达得这么明显了，丘眇宜也不好强求。她想了想昨天从魏扬灵嘴里听到的话，在钱包里翻找一阵，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那好吧，希望你之后找工作顺利。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已经是正式认识后的朋友了，以后要是再发生这种事，不妨直接联系我。我作为新上任的外联局局长，可以把官威借给你用。” 第224章 第131章 上任新官（十三） 魏扬灵的第一反应还是拒绝。 但抬眼瞧见丘眇宜脸上灿烂的笑容时，她心下一松，接过名片，语气也随之松动了：“好，我收下了。多谢丘局长好意。” 丘眇宜眉头一皱，显得不大满意：“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还要用这么生疏的称呼吗？扬灵？” 魏扬灵被这叫法弄得很不自在。在此之前，她很少有机会被人这么喊，怎么听都觉得奇怪。 可丘眇宜的双眸一错不错地望着她，大有她不答应下来，就不移开眼更不会放她走的架势，让她不得不顺着对方的想法去做：“我记住了。丘……丘眇宜。” 丘眇宜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行吧，好歹是喊了她的名字，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足以证明她们真的成了朋友。 她伸手拍拍魏扬灵的肩膀道：“我想你今天还得忙着找新的工作，在我们局里吃个早饭再走吧，可别饿坏了。” 魏扬灵确实感觉到腹中空空如也，便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丘眇宜本想问问，一个拍肩膀的动作，怎么能让她反应这么大，又怕这话会凝滞了好不容易转好的气氛，最终还是忍耐住了。 魏扬灵再一次消失在了丘眇宜的日常生活中。 最开始的几天，她还曾期待过，想着会不会某天醒来时，通讯器上就突然出现一条神秘来源的短信。可惜等了几天都没个后续，她只好把这份期待放到一边，继续关注起了工作上的事。 丘月与居宜的合作已进入到了第二阶段。去往丘月的外派组开始深入城市周围的高危污染区，在当地人不敢轻易进入的领域树立各种防护装置。丘月的新使臣也已到达居宜，将在这里接受特殊药物注射，并将他们所掌握的通讯技术留下。 可就是在最近，市民之间，却出现了一些不利于合作继续发展下去的流言。 尹沛佩等移民引发的诸多麻烦，属于联盟的机密消息。普通市民只知道她们因犯罪而被追责，可具体的原因并没有公之于众。 唯有如此，才能保证市民们不会对丘月产生过度的敌意。 可是，现在这些消息却被透露了出去。虽然传播的内容很模糊，但足以引起市民们的恐慌和不满。 她们不免感到担忧，对丘月伸出援手，真的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吗？ 伴随着传言愈演愈烈，这些流言变得越来越具有针对性，开始指向了外联局的一部分工作人员。 陆续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与外联局的某几位工作人员是旧识，所以知道这些人同样也是丘月移民的后代，来到居宜、费那么多心思进入外联局，为的就是帮助家乡颠覆这座城市。 传言有鼻子有眼，确实很令人信服。 一个更为不妙的消息是，这些所谓的“内幕”，说对了一半。在丘眇宜手下，确实有一批来自丘月的人，数量还不算少。 说得再直接一点，她会开始做现在这份工作，为的就是帮这些朋友们顺利回家。她们成为朋友的时间，比成为同事更早，彼此知根知底。和尹沛佩不同，这些朋友对家乡的好奇非常纯粹，所以，她一直想帮她们一把。 可现在矛盾被拿到了明面上，那就不得不处理。 几位同事兼朋友们觉得责任在自己身上，主动提出了离开外联局，不再参与相关的工作，以保证计划能顺利进行。然这样一来，反而会坐实丘月的合作并不诚心，可能参杂有其他目的，连当事人都不敢面对质问。这对之后的合作不利，而且……丘眇宜也不希望她们背上这莫须有的罪名。 简单开过几个小会后，她决定，要想个办法查清楚流言是从哪儿放出来的。 只有搞清楚来源，才能揣测其目的，进而找出最合适的处理方法。 丘眇宜的脸是上过新闻的，不太适合去打探这样的消息。她要是真混入人群中，反而可能被围追堵截，直到问出个答案来。 外联局本就人手不足，现在又引来了外界太多关注，有不少人在盯着局里的人，所以，也不太方便派局里的同事们去。 这样一来，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另一个合适的人选。 正好，这也是个联络感情的机会。魏小姐工作忙没空理会她，那只好由她主动些，看看能不能和对方搭上话。 拿好主意后，丘眇宜翻出通讯录置顶的号码，尝试着拨了出去。 无人接听。 或许正好在忙？可现在是20：28分……魏小姐找了需要值夜班的工作？ 她将通讯器先放到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好了几份简单的计划安排，发到x小姐的工作号上后，又确认了一眼时间。 怎么才过去十七分钟？她什么时候工作效率这么高了？隔这么点时间又打一通电话，会不会有些烦人？ 心下明明还是一片犹疑不定，丘眇宜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按在了屏幕上。直到通讯播出的“嘟嘟”声从扩音口传出，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暗中质问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是最近工作太忙，搞得她把魂都丢了不成？ 第二道通讯的结果仍是无人接听。 她看着已经熄灭了的手机屏幕，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今天晚上再打扰已不太合适，还是等等吧。 等明天早上，看看对方有没有回信，再考虑下一步的计划。如果魏小姐不愿意，她也得尽快跟x小姐商量商量，找其他人来负责此事。 第225章 因为心里记着事，丘眇宜这天晚上休息得并不好。每次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她就会下意识地拿过通讯器，看上面有没有未看的讯息，或未接的通话。 可惜，什么都没有。 到后来，她实在困得撑不住了，就那么握着通讯器沉沉睡去。 等丘眇宜再次以清醒的状态睁开双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九点，比她平时起床的时间晚了不少。 她慌忙坐起身，检查起通讯器上的未读讯息。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今天竟然一条未读信息都没有，不论是工作上的，还是……来自魏扬灵的。后者还能理解，前者实在有些难得。 丘眇宜囫囵做了洗漱，随便吃了点面包后，便往办公室赶去。 两个地方只隔了几层楼的距离，来回一趟费不了太多时间。她跑快一点，还可以假装今天上班没迟到。 这么想着的她在冲进办公室前一秒钟，被等待已久的x小姐抓了个正着。 x小姐看着她匆忙的样子，脸上不见任何不满，反而……显露出几分欣慰，开口时的语气也温和至极。 “丘局跑这么快干什么？小心别摔跤。吃过早饭没，没吃的话，我那儿还有的剩，要不要尝尝？” 说着，她还侧了侧身子，让丘眇宜能越过她的身体，看到办公桌上摆着的东西。 属于丘眇宜的那张办公桌上摆了不少东西，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碟小菜，五个不知道是什么馅的包子，以及一杯豆浆。几样食物都还在冒热气，香味顺着热气不断飘散在空中。 这可不像是剩下的，倒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丘眇宜有些不好意思。她难得迟到一回，没想到就被助理抓包了。 她不太自在地笑笑：“你知道的，我难得上班迟到，难免会有些紧张。” x的表情愈发欣慰：“这可是好事，丘局得习惯习惯。您之前的出勤率，反而让人担心。先别急着想工作上的事情，把早饭吃了再说。” 丘眇宜谢过她的好心准备，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决定要按她说的做。 早上那两块面包太干巴了，也不顶饱，早餐的香气一勾，她就再升不起拒绝的念头。 等丘眇宜吃完了早饭，x才切入了正题：“魏扬灵小姐今天早上来找你了，你要见见吗？” 丘眇宜腾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现在还在外联局？” 她想不明白，魏扬灵人都以及亲自过来了，为什么不能顺手发个短信、回拨她的通讯，这难道还能要了命？ “就在我的办公室，怎么走你知道，我就不带路了。”x刚指明方向，眼前人已飞奔而去，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x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也不是有意隐瞒，是当事人害怕会对另一位当事人造成打扰，影响其正常工作，所以反而拖拖拉拉地不愿意说。要不是她平时闲逛的范围比较广，只怕魏小姐现在还在外联局外面的小巷子里蹲着等不到的对象。 有些人明明能见面，却非得熬在那儿，连个招呼都不愿意去打。她可是苦恼于想见见不到人。 丘眇宜不知道背后的弯弯绕绕，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x那间办公室的门前，敲完门后猛地一推，便看到了满脸写着局促不安的魏扬灵。 她扬起笑容，向着对方招了招手：“早上好啊扬灵，吃过早饭了吗，需不需要我请你一顿作为许久没见的见面礼？” “不必了。”魏扬灵摇摇头，伸手一指办公室：“x小姐已经招待过我。” 第132章 上任新官（十四） 丘眇宜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 果然，桌上还摆着几个一次性的餐盒。 她要是没看错的话，餐盒的数量和款式，都和x小姐带去给她的那份一模一样。这下，她是真的相信，自己吃的那份早饭只是剩的了。 x小姐一如既往热心，总记挂着她们这些不记得好好吃饭的孩子。 招呼打完，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后，是魏扬灵打破了难挨的沉默：“听x小姐说，丘局长……” “嗯？嗯嗯嗯？” 丘眇宜忽地发出了奇怪声音强行打断了魏扬灵。见后者没有反应过来，她清了清嗓子，提出了质问：“你喊我什么？你刚刚喊我什么？” 好不容易改过来的称呼，怎么能说变回去就变回去？那她之前的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魏扬灵这才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不太自在地改了说辞：“我听x小姐说，丘……眇宜，你有事情需要我帮忙？” 怎么叫得这么生硬呢？ 丘眇宜在心底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该奢求太多。 “确实有，请坐吧，我把情况跟你讲讲，你判断一下有没有可能参与进来。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报酬什么的都好商量。” 她拉着魏扬灵在桌前坐下，将有关流言的事儿尽可能简单明了地说过一遍。她仔细想过，只是打听个消息，任务难度不高，不至于把命搭进去，特别适合交给魏小姐来完成。一来能让对方赚点钱，二来也可以制造见面的机会，一举两得。 魏扬灵认认真真地听完，果然苦丘眇宜所苦，都不问问具体能开多少工钱，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可以不在意，丘眇宜却不能让她吃亏，拟好了合同借x的机子打印出来，当场便同她签好了。 第226章 魏扬灵带着新合同从后门离开外联局时，丘眇宜还追了出来，叮嘱她一有新消息就要汇报。 她想着这也是任务中的一环，便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想要调查清楚流言的来源并不容易。 魏扬灵在混到消息传出地的民众中间后，立即展开了行动。 她先是竖起耳朵四处听，偶尔有关键信息才做些追问，以免暴露目的。一大圈问下来后，她发现，消息的传播正好构成了一个循坏。 a的消息来源于b，b是听c说的，c曾听d提过一嘴，d又是在和a的闲谈中得知的情况。显然，有人混在其中撒谎，可是人员太过混乱，她一下子分辨不出那个人或那群人究竟是谁。 如果只是靠听和问没办法得到答案的话……那就只能加入其中，成为他们的一员了。 魏扬灵根据情况做出调整，让x小姐修改了她的身份信息，待她的身份变成了好吃懒做但怨天尤人的城市外围流浪汉后，她开始混到那些人中间，带头表达对联盟和外联局的不满，说出口的话比当事人传的还夸张。 起初，她还有些放不开。光是想到要说丘眇宜坏话这件事，她就觉得浑身都有蚂蚁在爬。 好在x小姐主动站了出来，表示她可以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而外联局丘局长是被蒙骗的对象，并不知道身边人的居心不良。 这么说或许会让人产生对丘眇宜能力的怀疑，可比原本的情况好一些。 魏扬灵编排起来，也顺畅得多。 在她逐渐成为“流言漩涡的中心”后，果然有人主动找上了她，想在确认过她目的以后，将她拉入伙。 魏扬灵跟着邀请者，见到了传播流言的小团队。团队的负责人有些防备心，却不是很多。 他自己躲着，没让魏扬灵与他相见，可手下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她眼前，脸上一点遮掩的东西都没有。 魏扬灵利用身上带着的微型摄像头拍下这些人的长相，发给x才过两小时，相关的调查结果就出来了，同时摆在了外联局和联盟总部。 丘眇宜她们之前有过简单的猜测。 这次的流言虽然针对外联局，可也没放过丘月，这种一视同仁的针对，更可能来自于城市内部。 调查结果证明，事实果然如此。 那几位团队成员早已在联盟的名单上，是“需要警惕的潜在破坏分子”，现在算是坐实罪名了。 在此之前，联盟同时关注的对象太多，所以没有将精力放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钻了空子。 可现在的情况不同。 当联盟将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他们被迫站在阳光下，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偷小摸，就变得容*易对付了。 几位醉酒后的市民在某天晚上倒在路边，被好心人送到了附近的宾馆，有效避免了他们冻死在路边的风险。 他们在迷迷糊糊中醒来，发现薄如纸片的墙壁隔音效果奇差无比，另一间屋子里的议论声竟然清清楚楚地传进了耳中，简直跟在他们房间里谈论似的。 几人在混乱中敏锐地觉察到，他们听到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惜脑子糊成了一团，没办法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醒来后，听到他们下意识录进了通讯器中的内容，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慌忙将那几段录音传了出去。 被通讯器录下谈话的对象究竟是谁，他们认不出来，可这些人的目的，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这群家伙竟然在密谋颠覆整座城市，为此，他们已制定并实施了不少计划，其中就包括破坏两座城市的合作，让居宜彻底沦为孤岛。 这些对话，可是市民自己“无意中”偷听到的内容，再加上对话内容劲爆，又和现实中发现的一些事情对应得上，所以它们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一些市民仔细一琢磨，确实，最近总有人在她们耳边说联盟的坏话，其中有一些内容假得不行，偏偏她们当时就那么信了。 听到消息的市民们又被有心之人稍加引导，很快就沉迷于发掘出身边的“不法分子”，以免这些有着不良居心的人真会对城市造成破坏。 用过于夸张的流言对付流言，比强行阻止市民们传播相关内容要有效率一些。 魏扬灵完成了暗中潜伏、探听消息的任务后，就回到了外联局。 她本意并非如此，还想调查得更深入一些。可惜顶头上司并不允许，不顾她本人的意愿就派出x小姐把她从那边抓了回来。 丘眇宜按照之前合同说好的，先给魏扬灵算了钱。她原本是想多算一点的，可料想到那样一来魏小姐大概不会收，便只给了对方她应得的那一份。 魏扬灵拿到钱就想走，被丘眇宜用一句话堵回了位置上去。 “你就那么不想跟我待在一块吗？还在记恨我当初没收了你的信封？” “不是的，我……”魏扬灵坐是坐下了，却仍觉得不自在，便低下头，只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是还有工作要去做。这两天光顾着打探消息，我原本忙着的那些事都没来得及做。” 丘眇宜一下就听出了这是谎话。 就她所知，自从魏扬灵接下她这边的工作后，就把原本正在打的临工给辞了，一心一意帮她做事。 此外……魏小姐也接受了她当初的建议，没有继续接网上那些充满了危险与挑战的任务。x闲着没事干的时候，时不时就会上线关注一下那个怪异的网站。魏扬灵的账号已经很久没有被登录过，再过段时间就会被网站系统自动注销，想要重新创一个帐号，难度不小。 第227章 丘眇宜意识到，魏扬灵还是在回避与她的接触。 她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只是和她相处而已，应该不会让人不自在到这种程度。 她没有揭穿她的谎言，随口转了话题：“我知道你很忙，有不少事情要做，但一起吃个饭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吧？你也算是半个外联局成员，当初我请其他同事吃饭你就没来，总得让我补偿一下？” 魏扬灵的目光在房间的角角落落飘了好一阵，最后终于停在了丘眇宜的脸旁。 “好，但是别太麻烦，就在局里吃吧。” 这正好合了丘眇宜的想法。 她之前就想让食堂的叔叔阿姨们好好欣赏一下，她们的手艺有多受人欢迎，可算能实现了。 如丘眇宜所料，当魏扬灵以令人惊叹的速度连干三碗饭，所有的菜也吃得干干净净，连一口汤、一粒米都没有剩下时，叔叔阿姨们看向她的双眼中闪起了兴奋的光。 今天的大厨在听到消息后特意从后厨赶了过来，啪啪啪对着魏扬灵的后背连拍三下，声音响到听得丘眇宜都觉得背有些痛。 厨师阿姨用慈爱而热情的语气道：“小魏，以后你要是饿了，想吃饭，随时来找我！你就算凌晨三点来找我，我也会起来给你把饭做了的！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这份热情让魏扬灵很不自在，她恨不能当场找出一个地缝钻进去。 可这么做显然会让人伤心。她只好强行挤出笑容，连连表达对阿姨的感谢。 魏扬灵笑得苍白又无力，而坐在她旁边的丘眇宜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满脸都写着幸灾乐祸。 这种兴奋甚至一直持续到两人吃完了简单的午餐，再次回到局长办公室。 第133章 上任新官（十五） 在连着被魏扬灵瞪了好几次之后，丘眇宜端正了态度，再次发出诚心诚意的热情安利：“阿姨们的热情，想必已经直接传递给你了，别忘咯，下次要是饿了又没有合适的饭吃的话，就来找她们。找我也行，我会接待你的。我的手艺没她们好，可也能吃。” 魏扬灵点点头算是答应，随后便再次与她告别。 丘眇宜原本并不觉得，魏扬灵会为了一顿饭回外联局。但才过了三天，她又一次忘了要及时吃饭，沉迷于处理手头的工作时，魏扬灵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十分客气地开口询问。 “丘局……眇宜，今天也能免费让我吃局里的饭菜吗？” 她不会知道，在她埋首沉醉工作的那一段时间里，x小姐在她的办公室进进出出了两次，愣是没能引起她的半点注意。 x原本是想提醒丘眇宜按时吃饭的，可在顺手拿起通讯器，发现外联局附近的监控摄像头拍到了一个可疑身影后，她改变了想法，将某位领导一工作就会忘记吃饭这件令人担忧的事情转告了其他人。 当事人果然比她还着急，立刻便采取了行动。 这餐饭吃完，丘眇宜和魏扬灵还是像过去那样走了流程。 一人发出邀请，另一人表示还有其他工作要忙，拒绝这份邀请。 魏扬灵连“我就送你出门总可以吧”都没同意，非常坚决地一个人离开了。 等她回到了最近暂居的工地上，脱下外套准备洗漱后就休息时，才发现上衣口袋里被塞进了一件东西。 她打开一看，发现当初被装在信封里收走的照片和卡片竟全部失而复得。 怎么突然还回来了？因为有食堂的饭菜，所以不需要用这个吊着她了？ 魏扬灵仍旧不太明白她那位朋友在想些什么，不过想不明白也没关系，东西回来了就好。 她将旧照片和旧卡片与贴身带着的新照片、新卡片放在一起，长出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丘眇宜：“x小姐？你来找我，是那件事有结果了？” x：“有，但不算是好消息。” 听到这样的回答，丘眇宜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心绪后才向着x道：“我做好准备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魏扬灵一次又一次下意识的回避之举，让丘眇宜在意至极。她可是想跟这位朋友深交的，必须得想办法打破这面无形的墙壁。 她考虑过许多种可能性，最后觉得，这或许是因为魏小姐心中有一道她自己没有办法迈过去的坎。 想要解决问题，得先知道根源在哪里，既然当事人不愿意说，那她只好自己想办法调查。 魏扬灵能被调查出来的履历实在太过“简单”，丘眇宜对着那几张薄薄的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终锁定了其中一行内容—— 父亲因意外身亡后，魏扬灵曾到相关单位，注销父亲的户籍。那是她在离开学校后，首次出现在官方的记录上。而且……她第一次还没能顺利注销，第二次才成功。 她忍不住猜测，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性：魏扬灵父亲的去世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着某种隐情？ x小姐向来很擅长做这方面的调查，又能动用一些联盟内部的“关系”，查阅其他人看不了的机密内容，丘眇宜便将此事拜托给了自告奋勇的她去调查。 丘眇宜的猜测是对的，当年的那起“意外”事件确实有着隐情。 为了能精准地向她说明情况，x干脆将当年负责处理此次事件的工作人员沙燕琳请了过来。 沙燕琳进到办公室时还有些紧张，搓着指尖，额头上都慌出了一层薄汗。她们这小部门，平时见不到什么领导级别的人物，这次竟然一口气遇上了两个，还要问当年的事……她总觉得她要交代在这里了。 第228章 x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柔声安慰道：“沙女士，你别紧张。我和丘局长只是想了解一下魏扬灵小姐的过去，并不是对你的处理方式不满。你的处理方式没有任何问题，不会因此被处罚的。” 这算是一重保证，让沙燕琳稍稍放了点心。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沙燕琳见到魏扬灵的时候，她步入工作岗位还没满两个月，是部门里最年轻的成员。她尚未被工作上的事磨平棱角，对一些不公正的事，会忍不住站出来为别人说话。所以，当她注意到眼前瘦弱的小姑娘有些不对劲儿时，立刻就决定要管了这件“闲事”。 根据魏扬灵的描述，她的父亲是因为喝醉了酒，出门时不小心从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上摔落，落地的时候又正好磕到了头，才会不幸身亡。 父亲的遗体已经被她送往火葬场，那边的工作人员提醒她及时给父亲注销户籍，所以她才会跑这一趟。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是，魏扬灵的态度却有些奇怪。 她几乎将紧张和害怕明晃晃地挂在脸上，试图回避沙燕琳按照常规流程问出的每一个问题。尤其是当后者问起坠亡意外的细节，她差点就从坐着的椅子上弹起来。 沙燕琳产生了怀疑，暂时压下了这份申请，以“走完流程需要三到五天时间”为由，将魏扬灵先劝了回去。 她们这类审核人员是有调查权的。如果觉得当事人提出的申请存疑，就可以向上申请，要求展开详细调查。 沙燕琳本想按这样的程序走，可将要把申请递上去的前一刻，魏扬灵的那双眼睛忽然浮现在她眼前。 她忽地反应了过来，这小姑娘的恐惧，并不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而是单纯地因为听到了“爸爸”这个称呼。 在这对父女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但存在问题的一方，未必是女儿，说不定是那个父亲。 沙燕琳仍然觉得，这件事有被调查的必要，不过，她将调查由官方性质，改为了私人性质。 当她想法设法进入到这对父女所住的房子后，她从卧室里封存着的录像带中得到了答案—— 魏扬灵长久地处于父亲的控制之下，连睡觉都会被监视，毫无人身自由可言。出门于她而言，是一种无法实现的奢望，自从休学以后，她就一直被困在家里，直到这次父亲出了“意外”，才第一次从中离开。 沙燕琳走上四到五楼的楼梯时就发现了，楼梯有点不对劲儿。 楼梯明明应该是硬质的，可她踩上去时，却像踩进了沙子里一样，半只脚都陷了进去。她一下慌了手脚，下意识去扶楼梯扶手，没想到扶手也软趴趴的，她差点没当场从二楼翻下去。 这让她对意外背后的真相有了猜测。 若经历了刚才这一切的，是一个喝到连正常走路都困难的酒鬼，那最终会发生什么，就很容易想象了。 那时，将异能结晶注入人体的相关实验已经不再属于违法行为，但实验的危险性仍旧存在，所以很少有父母愿意拿孩子冒这个险。 而魏扬灵偏偏就拥有了这种危险的力量，足以说明她在父亲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地位。 从工作的角度来说，她应该将此事上报，正式开启对“意外”的详细调查。 但她最终没有那么做。 不止如此，她甚至没有抹去自己曾偷偷潜入这个房间留下的痕迹，好给魏扬灵留一个及时处理事故现场的提醒。 她不会再调查，却不能保证其他同事也不做这件事。当事人先一步将现场处理干净，也就不必担心秘密暴露了。 三天后，魏扬灵再次来到沙燕琳面前，为父亲注销户籍。与前一次相比，今天的她，表现得愈发紧张心虚，似乎已经料定此事无法成功。 当沙燕琳毫不犹豫将审批通过时，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还是前者暗示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她才满脸恍惚地离开了。 对于往事的追忆暂告一段落，沙燕琳再次感到极度的紧张，不自觉地摆弄起了手指：“当初就是这么个情况，没有按照规章制度行事，是我的问题。我事后没敢继续调查，所以对于那对父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关系，并不清楚。您……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丘眇宜想了想，从通讯器上翻出一张照片，递到了沙燕琳的眼前：“沙女士，你进到的魏家，是长这样吗？” 沙燕琳探过半个身子看了一眼，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的屋子。” 丘眇宜忍住一声叹气，先向沙燕琳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表达了感谢，又请x小姐将她客客气气地送出去后，才终于把憋了一肚子的愁绪给叹了出来。 她给沙女士看的照片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当初魏扬灵关着她的房间。 那时候她还在想，房间的窗户怎么会封得这么死，总不能是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预定过要用这房间关着某个人，没想到真是如此。 她才在那儿待了几天，就觉得受不了了，魏扬灵的那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光想没有意义，还是直接去找当事人问问清楚吧。 第134章 上任新官（十六） 魏扬灵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绑架案”宣告结束的那一天，丘眇宜就告诉过她，家里的封条已经被拆了，也不再有外联局的人实时监控，她随时可以回去。可是，她宁可在工地上住着，也不愿选择回家。 第229章 她不喜欢那个地方，所以一直在回避这件事情。当初要不是考虑到整个房子的安全性和隐蔽性特别好，是经过她本人多年验证的，她不会带着丘眇宜到那儿去。就算在过去，靠接任务度日的日子，她也很少住在“家”中，而是根据任务的需求，随时调整住所。 不过，当丘眇宜告诉她，那间屋子似乎有外人闯入的痕迹，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时，她想着：这下再不回去是不行了。 还是得管管，万一有人用她家做坏事呢。 站在屋子的大门前，魏扬灵果然找到了外人闯入的痕迹—— 房子的钥匙孔上有很明显的划痕，恐怕是对方试图开锁留下的痕迹，划痕凌乱，却很新，显然是不久前才留下。 她这才想起，当初离开得匆忙，她忘了用异能对门和门锁进行强化，竟然给小偷留了可趁之机。 可魏扬灵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整幢房子都破破烂烂的，看着随时可能被拆除，怎么还会有小偷前来拜访？ 小偷选中这个地方可真是挑中宝了。说不定进去一趟，还会悲从心中起，特意为家徒四壁的屋主留下两个铜板，以示怜悯之情。 魏扬灵无法确定那个闯入者现在是否还在房间里，便决定要做些防范措施。如果对方还在，她正好抓个现行，让对方没办法顺利地逃出去。 她在房门外蹲下，伸手搭在了地面上。 过了几秒钟的时间，地面已发生了肉眼难以觉察的变化。要是有人猛地从屋子里冲出来，就会立刻被流沙一般的地面所吞噬，不费上一番力气，是没有办法将双腿挣脱出去的。 这点时间，足够了。 布置好了陷阱，她才取出钥匙，小心翼翼地拧开了门锁。 昏暗的屋子里没有点灯，但确实有一个人。从大门外流入屋中的灯光照出了对方的轮廓，她非常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简直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自在。 从她的位置，是能感受到灯光变化的，可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似乎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觉。 魏扬灵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只剩一臂时，那人转过头，非常热情地同她打了招呼：“你回来了扬灵！想见你一次，可真不容易啊。” 丘眇宜之前试过发出直接的邀请，可惜魏扬灵没同意见面。没办法，她只好用上一些曲折的手段，强行创造见面的机会。 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魏扬灵：“丘局……” 丘眇宜：“嗯？嗯嗯嗯？” 魏扬灵：“丘……眇宜。” 丘眇宜：“诶，这才对嘛。” 魏扬灵将拿在手上的棍子往边上一丢，有些不自在地坐到了丘眇宜的边上。 “你到这里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个地方，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棍子是她从门口捡的，原本为木制，她用异能稍稍做了强化。必要的话，一棍子下去就能当场血溅三尺。她很庆幸自己今天没有冲动行事。 丘眇宜笑笑，解释道：“我确实不太喜欢这里，我想……你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有一些问题，一定要在这里才能得到解决。” 听出丘眇宜说这话时的语气有些沉重，还带着几分悲伤的情绪，魏扬灵皱了皱眉：“是不是外联局的工作又遇上麻烦了？需要我帮忙吗？”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热切，她赶忙又找补了一句：“只要谈好价钱，我不介意停下手中的工作，帮你一把。” “怎么一开口就是这么不吉利的话，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盼外联局点好？”丘眇宜轻轻“啧”了一声，随后切入正题：“我的工作很顺利，我说的是你——有关你的一些事情，需要在这里才能解决。” 魏扬灵一下没能明白过来：“我的工作也很顺利，没遇上什么问题。” 丘眇宜笑笑，决定把话说得清楚一点。 “我想现在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啦，我在意的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说得直接点，这扇房门外，四楼通向五楼的楼梯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魏扬灵终于反应了过来，可她的态度，却跟丘眇宜所想的不太一样。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有人拿这件事情威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会想办法处理好的。” 之前听沙燕琳描述时，丘眇宜还在想，“把心虚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现在，她可算是明白了。 魏扬灵明显慌了神，连脸色都白了几个度，状态看起来奇差无比，和平时的她完全不同。 丘眇宜生怕她会从沙发上一头栽下去，一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你冷静一点，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当年那件事已经盖棺定论了，不会再被人翻出来说。我只是在知道这段过去后，突然很想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以及能不能用更好的方式处理，做些补救。当然，前提是你愿意告诉我。” 她的手顺着魏扬灵的胳膊，往下一滑，改为握住后者有些发凉的手。 话说到这里就足够了，接下来，就看当事人的选择了。 魏扬灵的视线不太自在地移了开去，却没有挣开握住她的那只手。 许多想法掠过了她的心头，最后留下的念头却是—— 丘眇宜在骗她。 一定有人找到丘眇宜，跟她说了什么。否则，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极力想隐瞒的过去？ 第230章 不止如此，她大概率还因此遭到了威胁，想知道一切的根源，找到帮犯罪者隐瞒的方法，从而解决问题。 只是，她不想让人担心，才随口找到个托辞，说那件事已经盖棺定论、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既然所有的事情是因自己而起…… 魏扬灵闭了闭眼睛，下定了决心：“好，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那件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说了就说了，没什么好怕的。 年纪尚幼时，魏扬灵并不知道，她和父亲魏将的关系是不正常的。 或许是因为年轻时曾被信任之人背叛过整整三次，魏将的控制欲极强，已到了病态的程度。他选中的第一个控制目标，是自己的妻子。 只是因为妻子和其他人多说了几句话，他就怒火中烧，将妻子监禁在家，再不允许她独自一人出门，并利用监控二十四小时关注其一举一动。 妻子因病离世后，他将这种控制转移到了与妻子有六七分相像的女儿身上。 按照魏将原本的设想，女儿将会一直和他生活在那间屋子里，就他们父女两个人，“安安分分”地过日子，直到一方离世……或，共同离世。 要不是那位好心的老师强行喊开了屋子的大门，魏扬灵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知道，正常的父女关系是怎样的。 可惜，扭曲的成长环境让她没能在那时候学会与人相处的正确方法。就算进了学校，她也一直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没办法融入其中。幸好那所学校的管理还算严格，不然，校园生活对她来说，可能只会加剧痛苦。 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的时候，有一位同学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她，用一视同仁的态度对待她，就好像她并不是人群中的异类。 在那之后，魏扬灵就因为始终无法适应学校的生活，被校方劝退。 她再次回到家中，魏将还想着继续对她施加身心上的双重控制，直到两人的关系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为止。 可她已经见过阳光下的生活，又怎么愿意回到过去？ 就是在这时，她想起了母亲在去世前，曾给她留下一个“希望的可能性”。当初的她并不明白这东西的意义何在，到这时候，她才终于理解了母亲的用心。 魏扬灵趁某次父亲出门，在卧室床头柜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块异能结晶。结晶甚至已经装在了特制注射器上，她只要顺着尾部轻轻一推，就能将其注入体内。 用上这件东西后，生死的可能性各占一半。但无论是那种结果，她都能从那间禁锢她的房间离开。 她毫不犹豫地照心中所想做了。 异能结晶进入体内让她发了整整三天的高烧。父亲从没考虑过带她去医院或诊所接受治疗的可能性，只按照三餐给她灌下退烧药。 若非如此，她发烧的真正原因，恐怕就要暴露了。 魏扬灵挺过了那一关，并在彻底掌握异能后，真正获得了自由。 这就是她极力想隐瞒的过去。 丘眇宜的拥抱来得突如其来，让魏扬灵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前者牢牢抱住了。 她不太适应地动了动胳膊，没想到丘眇宜反而抱得更用力。 魏扬灵的双颊一下涨得通红，声音也因不自在而小了下去：“正事要紧，那个威胁你的人到底对你说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涉及外联局的机密信息，所以不能告诉我吗？” 第135章 上任新官（十七） “傻姑娘……”丘眇宜放开了怀抱，伸手点了点魏扬灵的额头，一时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真的不存在什么威胁者，你和我都很安全。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过去，仅此而已。”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魏扬灵长出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了下来：“没事就好。” 她取出通讯器，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眉头一皱。她的过去讲述起来实在太“漫长”了，她已经尽可能精简了说出口的内容，可还是费了不少时间。于是她给出了建议：“太晚了，你不是还有不少工作要忙？走，我送你回外联局。” 魏扬灵心底暗藏着一份责怪，没敢说出口。 外联局到这儿，可有不算短的一段距离，丘眇宜怎么敢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连一个护卫组的成员都不带？要是丘局长在途中出了事，责任岂不是在她身上？她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 她没想到，在跑到她家里“乱闹一通”后，丘眇宜还能做出更任性的事情来。 丘眇宜站起身来，原地拐了个弯后，直奔卧室而去：“我才不走。我困了，困得一步都走不动了，今晚我就要在这儿睡，你可别想赶我走。” 魏扬灵几步追上去，就看到丘眇宜已精准地将自己抛到床上，还裹好了被子。 她皱了皱眉，问道：“你在想什么？你怎么能在我这里过夜？” “我又不是没在这儿过过夜。”丘眇宜扭头看她，一双好看的眼眸里写满了委屈：“你嫌弃我？不愿意招待我？” 她越说，委屈的情绪越浓重，最后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架势：“我当初也只是没收了你的信封而已，真就那么让人讨厌吗，连收留无处可去的我一晚上都不肯？” 魏扬灵：？ 话题突然的转向让她猝不及防，她愣了好几秒钟，才想起来要反驳：“不是。你在我这儿，我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第231章 “怎么不行？”丘眇宜一指客厅：“你刚才不是拎进来一根木棍吗？你那个样子，只看一眼，就让人很有安全感。我真得困得不行了，晚安扬灵。” 她装模作样地闭起眼睛，原本只是想假装睡觉，可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她就真的坠入了梦中，速度快到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呼吸声就已变得均匀而绵长。 看着眼前之人脸上掩饰不住的疲色，魏扬灵被迫咽下了所有劝说的话，无声地叹了口气。 认命地去对房间的门窗做加固时，她只希望，其他人并没有发现丘局长的自作主张。她确实能对付几个敌人，可要是数量过多的话，她也不是很有把握。 给丘眇宜盖好被子后，魏扬灵坐在床沿，开始编辑发给x的短讯。 【x小姐，丘局长现在在我这里。这边并不安全，请你尽快安排人来接走。】 消息刚发完，床上的丘眇宜一个翻身，顺脚就把被子踹下了床。 魏扬灵挑了挑眉，将被子捡起来，轻轻拍了两下，重新盖了上去。盖完后，她仍觉得不太放心，干脆用被子将人裹了起来。 这下看起来安心多了。 之前睡沙发的时候都没这么不老实，怎么有床睡反而闹起来了？ 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x的回信来得很快。 【局长在外联局一直休息得不好，或许是想找个安心的环境好好睡一觉。魏小姐别担心，我们明天早上就会派人来接。】 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魏扬灵看着床上已经睡熟的人，不得不放弃了继续发信。 但是……为什么会对被监禁的地方产生安心感啊？果然是个奇怪至极的人。反正明天就会来人把她给接走，今天就先这样吧。 半废弃的居民楼下，x见过了整整二十分钟，都没有收到下一条短讯，安心地按熄了屏幕，将通讯器放回了口袋里。 护卫组当然在，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但也足够了。哦不对，在算上魏小姐，有整整两个人呢。 魏扬灵原本的计划是，守她个一整晚，等天一亮、丘局长一醒，她就立刻请外联局派人来接，或者亲自送回去。 没想到，在熬了大半个晚上后，她开始犯困。天刚蒙蒙亮，她就双眼一闭，靠着床边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昏暗至极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好好地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独享整个空间。 魏扬灵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想到：这是已经回去了？ 也好，至少是不用担心了。 她边打着呵欠边出了卧室，随后，便彻底愣在了那里，连张开的嘴都忘了合上。 “你怎么还没走？不对……这些工具是用来做什么的？” 丘眇宜仍旧坐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劈里啪啦地敲着键盘，一刻不停，看起来忙碌至极。 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则摆着一整套的工具，锤子锯子电钻扳手什*么都有，让人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丘眇宜见她出来，向着她摆了摆手：“等我下，我把这些文件处理好再告诉你。餐桌上有早餐，x小姐早上送来的还热乎，你先去吃点垫垫肚子，可别饿出病来。” 魏扬灵暗自腹诽：平时三餐照一餐吃，三天饿四五顿的人，哪有资格对其他人说这种话。可眼见着丘局长的忙碌不是虚假，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按照她说的做了。 等魏扬灵吃完了早餐，丘眇宜手中的工作也暂告一段落。 她随意挑了个锤子拿在手中，转头，向着魏扬灵解释道：“我觉得你这间房子的采光不好，想帮你装修一下，放心，因为是我的一时兴起，所以全都不收钱。” 魏扬灵觉得她有病。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丘局长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可以，但得问问理由，理由说过得去就同意。 于是魏扬灵问：“为什么？” “不是说了吗，因为采光不好。”见魏扬灵仍旧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她笑笑，加了一句：“住在这么昏暗的房间里，时间久了，多影响心情。” 魏扬灵想说，今天之后，堂堂丘局长哪儿还有机会到这儿来住？就算局长想来，她也不会同意。 但她最后什么都没说。 见屋主不再说话了，丘眇宜当她已经同意了自己的想法，拎着锤子就开始挑选合适的下手位置。 遗憾的是，她之前没做过这样的工作，选好角度对着窗户“哐哐哐”几锤子下去，锤子脱手而出，用来封窗户的木条却只受了点皮外伤。 一次不成……那就再试一次！ 丘眇宜几步跑到魏扬灵面前，从后者脚边捡起了稍微有些变形的锤子，又跑回窗边，决定再来一回。 这一次她失败得更为彻底，木条只是多了几道划痕，而锤子已彻底宣告报废。 丘眇宜对着断了头的锤子重重叹了口气，决定换一个工具。这次，她得小心着点用，可不能再浪费一件工具了。 眼看着尊敬的丘局长又准备祸害唯一的一把电锯，魏扬灵认命地走上前去：“把那个坏了的锤子给我。你想怎么弄？” 丘眇宜再一次从地上捡起了坏掉的锤子，乖乖按照她说的做了。 “其实很简单，我就是想让你把这些封死窗户的木板给拆了，让房间外的光能洒进来。” 第232章 “有什么意义吗？” “如果你想听实话的话——没什么意义，但是能让房间亮一点。这不就够了吗？” 魏扬灵不太明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要照她说的做。 锤子已经破成了两部分，她动用了自己的异能，轻轻松松就将其合二为一，并强化了材质。 可是，当她将锤子挥向窗上的木条时，却突然顿住了动作。一些并不愉快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向了她，冲击着她，让她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刚才的行动。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她停在半空中的手背，一股坚定的力量带着她猛地挥下了锤子。 一时间，木屑四溅，飞散在空中，一缕微不可察的光亮从刚刚凿出的那道缝隙中溜进了屋子里。 “来，咱们一鼓作气！” 丘眇宜从身后环住了她，再次拉住了她的车，高高扬起，重重砸下。 一下。 两下。 三下。 锤子每一次落下，都带着惊天动地的决心。 魏扬灵只觉得，在自己的心底，某个被压抑已久的部分逐渐有了变化，变得越来越轻盈，像一只刚刚学会飞行的雏鸟，一抖翅膀，终于鼓起勇气飞向空中。 等到窗户上的木条被破坏殆尽，两人都已是气喘吁吁。她们干脆丢下锤子，往沙发上一躺，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听着彼此粗重的喘息。 阳光从窗户外面洒进屋子里，照亮了每一个昏暗的角落，连空气中起舞的灰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魏扬灵看过来时，丘眇宜非常艰难地扬起手摆了摆：“不行了，我搞不动了。剩下的部分下次再装修吧。你要是嫌弃这地方，今晚跟我回外联局睡。” “不了。”魏扬灵笑笑，笑容轻快，甚至有些……明媚：“以后，这就是我家了。我会把它收拾好的。丘局长要是愿意光临，随时恭候您的大驾。” 第136章 上任新官（十八） 直到木条被彻底破坏的此刻，魏扬灵才终于知道了，丘眇宜这一天天的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之前单纯地以为，脱离了父亲的控制，离开了这间屋子，她就算是获得了自由。她错了。心灵背负沉重枷锁的人，是不可能飞向远方的。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没对房间做任何的改动。 所以，丘眇宜才要替她斩断这沉重的锁链，让她拥有真正的自由。 魏扬灵将屋子整个扫视过一遍，脑中已开始勾画，该怎么填充，才能让空空荡荡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一个家。 比如……如果以后真隔三岔五要招待丘局长来住一下，是在卧室放一个超大双人床好，还是上下铺的寝室用床好？这张床有点硬，她习惯了倒是没关系，可看丘眇宜隔几秒种就要转转脑袋、捶捶腰，昨晚睡得大概不太好。 魏扬灵原本是有让丘眇宜常常来家中住住的打算，可她没想到，当天早上刚将局长送走，晚上带着新灯回来时，就又见到了熟悉的人。 她看着丘眇宜，嘴巴张张合合，最后问出一句：“你怎么还赶不走呢？” 她也不想这么问，但这确实是她的第一想法。 丘眇宜扁扁嘴，显然对这说法极为不满：“我可是客人，还给你带了礼物来，这是你对客人该有的态度吗？” 说着，她将放在茶几上的大盒子打开，递给魏扬灵看：“你这间屋子，唯一过得去、不需要大动的，就是厨房。可是呢，厨房里又一点食材都没有，能活活把人饿死。所以我给你带了点肉、菜、米、调味料来，至少——明天的早饭是有着落了。” 她又一次把“能活活把人饿死”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一副恨不能让罪魁祸首也体验一次的愤恨架势。 魏扬灵自知理亏，赶忙去接下那个大盒子，先将需要冷藏保鲜的食物放进了冰箱，可常温储存的放在橱柜，油盐酱醋一一排好放得整整齐齐。 全部处理好后，她才回到丘眇宜的面前，同后者道了歉：“之前是我招待不周，明天早上，我给你准备好早饭，作为赔礼。” 丘眇宜对她的态度很满意。 可算不把人往外赶了，这很不错。等什么时候学会把客人往家里带了，就算是真的培养起来了。 丘眇宜在魏扬灵的家里度过了不算差的一个晚上，唯一让她感到有些不满的，是第二天的早饭。 那毕竟是魏小姐第一次在“新家”做饭，手艺颇为生疏，做出来的早饭勉强能够下咽填饱肚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实在看不下去，最后也参与进去抢救，可惜无力回天。 魏扬灵站在一片狼藉的厨房里，面对丘眇宜因饭菜难吃而悲伤得皱成一团的脸，心下产生了几分愧疚。 “对不起。我昨天找到一篇食谱。我原本还以为，这挺简单的。等下次我练好手艺了，再邀请你来。” 丘眇宜已在魏扬灵面前“任性”过好多回，自然也不差这一次。 她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道：“我才不要。我就要今晚再过来一次，希望你在那之前，能把手艺锻炼到能吃。” “你……”魏扬灵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吗？”丘眇宜理直气壮。 魏扬灵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送任性的丘局长离开后，寻找起了“新手也能学会的简单家庭餐做法”。 第233章 靠这个，或许还可以抢救一下晚餐也说不定。 下了楼的丘眇宜看向x，嘱咐道：“x小姐，不出意外的话，扬灵她今天应该不会下楼，就躲在楼上的厨房里研究做菜了。要是真有人找上门来……” x笑笑，脸上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放心好了，联盟将我派到您的身边来，就是清楚我的水平能保护好您的安全。不过几个只敢躲在电脑后的小毛贼而已，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任何人的。” 有x这句话在，丘眇宜瞬间安心了不少。 绑架案虽然已经盖棺定论，一切都被推到了那几名背后的真正策划者之上，x小姐却仍没有放松，隔三岔五就会上线，去关注一下那个能发表特殊任务的怪异网络平台。一有什么新消息，便立刻同步给丘眇宜。 就是在那里，x发现了一些跟魏扬灵有关的新内容。 原本发布了争对丘眇宜刺杀任务的帐号突然上线，向平台运营方索要了魏扬灵的ip地址。 因为他们给出的价格颇有“诚意”，让运营方不忍心拒绝，魏扬灵的信息就这么被透露了出去。 这下，外联局的人可算明白，一切是因何而起的了。 绑架案事发之前，魏扬灵照常在这个灰色平台上接任务糊口，谁曾想，却发现了针对丘眇宜的“通缉”。他们愿意花大价钱，买丘眇宜的一条命。 更不妙的是，她才刚刷到这个任务，它就被不明人士接下了。 意识到外联局局长的处境变得危险至极，魏扬灵再顾不上别的，立刻决定前去阻止。 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故事。 当初魏扬灵隐瞒一切，救了丘眇宜一回，她想着，自己总得报答回去。 就让魏小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度过这次危机吧。 晚上，在带着几个家具城的人搬双人床上楼时，丘眇宜站在小楼门口，一边指挥，一边跟蹲守了一整天的x闲谈了几句。 双人床是她提前选好的，用上了那里最好的床垫，等了几天才有货，她忙不迭请人先将它运了过来。 魏扬灵那张床倒也不算坏，就是床板太硬，她睡着总觉得不舒服，醒来也腰酸背痛的。 丘眇宜用目光将x从上到下检查过一遍，见没有明显的伤势，才稍稍松了口气，问道：“没事吧x小姐？你有没有受伤？” 事情已经在她开会的时候处理好了，她一回外联局，就看到了在急救室躺得整整齐齐的一排人。听着他们的哀嚎，她不免会对x的情况产生担忧。 x正在处理武器上沾到的血迹。 今天她动手时很有分寸，只是让那些人失去了行动能力，并没有闹出更大的问题。 这样的处理方式更费力一些，但有利于之后做进一步的追查。来得人这么多，她当然也会有一些……轻微的破皮。 听到丘眇宜询问，x将右侧的刘海撩了上去，露出额头上一道足足有一厘米长的擦伤，道：“有事，受了重伤，不得不休息几天了。” 这么说，就是没事的意思。 丘眇宜安了心，顺着x的话就往下接：“行，这可是大伤口，是得好好养养。明天就给您批个假，需要走工伤报销流程吗？” x笑笑，摇了摇头：“那多麻烦，还是算了，我想给自己省点事。” 正说着话，她突然伸手往上方一指，意有所指道：“不过，有件事你确实需要注意一下。刚才我虽然没有惊动其他人，但闹出的动静不算小，上面的窗户似乎打开过一次，我看上去时，它已经被关上了。” 丘眇宜一怔，再次感到不安。 这栋楼现在可只有最后一位住户，能开窗的人，自然也只剩下这一位。她们的行动就这么暴露了？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x小姐已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可靠。如果连她都没控制好制造出的“动静”，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那一定是因为敌人太难缠，才会变成这样吧？总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丘眇宜定了定神：“没事，我会随便找个‘执行公务’的由头，把楼上那位对付过去的。” 家具城的两位师傅已经将双人床搬上了楼，丘眇宜跟x打好招呼，也跟了上去。 师傅搬运东西发出的动静不算小，魏扬灵似乎提前听到了，已经将大门打开，等着他们到来。 丘眇宜站在拐角处向着她大喊了一句：“从门边让开来，这床太大了不好搬。” 魏扬灵照着做了。 两位师傅在卧室换床的整个过程中，她就站在一旁看着，什么话都没说，一副沉思中的表情。 这反而让丘眇宜感到了担忧。 她不知道魏扬灵从楼上看下去的光景是怎样的，担心后者会衍生出一些奇怪的想象。 给两位师傅付好了钱，送他们离开后，她向着不知何时站在餐桌旁的魏扬灵开口询问，打破了沉默。 “想什么呢？这么专心。难道是今天做饭遇上了问题？” 魏扬灵先对丘眇宜的问题做出了回应。 她将身体微微侧开，露出了身后摆在餐桌上的三菜一汤。 厨房里仍旧是一片狼藉，但餐桌上摆着的东西与之前相比，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味道如何尚不清楚，可菜色很漂亮，让人忍不住想尝上一尝。 丘眇宜眼睛一亮：“这不是挺好的嘛，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尝尝味道了。” “先别急着吃，等一下。” 第234章 正准备去厨房拿餐具，却突然被叫住，这让丘眇宜感到有些心虚。 她脚下一顿，转过身问道：“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你下了毒？” 第137章 上任新官（十九） 丘眇宜顾左右而言她到夸张的态度让魏扬灵意识到，局长大人在心虚，不知道又隐瞒了她什么事。 之前那几次，当事人转移话题的方式也这么生硬，可惜她光顾着生气，被丘局长给溜了。 这次，她可不能犯同样的错误，必须问出个答案来。 “我没下毒。” 但解释还是要解释的。 魏扬灵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丘眇宜有些破功，她紧急撤回了一个展露到一半的笑脸，轻轻咳嗽两声，故作镇静道：“那不就行了。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先吃饭吧。你难道不饿吗？” 魏扬灵看了她一眼，转头去厨房装了两碗饭，放在了餐桌之上。 等丘眇宜在椅子上坐好，准备好好尝尝味道时，她才“报复”了回去，一句话就让对方暂时失去吃饭的闲心。 “丘局长。” 丘眇宜放下碗筷：“你又……” 魏扬灵不思悔改，甚至再次强调：“丘局长。” 丘眇宜叹了口气，不得不端正对此事的态度：“好吧，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我们好好谈谈，谈完再吃饭。” 说是这么说，她脑子里却已经飞速转开，想着怎么才能将这件事情敷衍过去。 针对魏扬灵的袭击事件还没有调查清楚，今天被x解决掉的，只是几个接下任务的小角色，背后的那个人还没来得及挖。 罪魁祸首早晚能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可是……要是被当事人知道，她已经被盯上了，且问题没有解决，为了不牵扯其他人，魏扬灵不知道会躲到什么地方去。 丘眇宜想，好不容易让扬灵有了“新家”，可不能功亏一篑在这里。她要是再逃跑，她就很难找到她了。 魏扬灵端着另一碗饭，在丘眇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许多混乱的想法在她的脑子里飞来飞去，她在为今天看到的景象想一个合理的解释。 x小姐是由联盟派来、专门保护外联局局长的精英人士，所以x小姐遇上的袭击，肯定跟丘局长有关。可……战斗的地点，为什么会在她家楼下？ 难道，当初那起绑架案的影响还在？那些追着任务来这儿的“狗”在被她处理前，还是想方设法传出了信息，让任务发布者知道了眇宜曾在这里留过，所以继续花钱雇人完成任务？ 这应该是最可能的答案。 思路已捋顺，魏扬灵再次为丘眇宜的安全问题感到了担忧。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丘眇宜，询问道：“x小姐处理掉的那些人，是来阻止外联局工作的，对吗？” 没想到魏扬灵自己找好了“可以接受的解释”，丘眇宜先是一愣，随后挤出“为难的笑容”：“对。扬灵你也知道，城里不看好这次合作的人不在少数。所以，难免遇上一些麻烦事。不过，解决完这一波就好了。” 魏扬灵心下暗道一声“果然如此”，随即做好了决断。 她表情严肃又认真地给出了建议：“你之前不是说，想要聘用我作为贴身的私人保镖？这份邀请还作数吗？我最近很缺钱，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事情突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丘眇宜眼睛一亮。 “当然作数！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愿意从明天开始，对我进行贴身保护？” 魏扬灵摇摇头：“不，从现在开始。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目的达成得莫名其妙，一时之间，丘眇宜都分不清，她心里是更惊诧，还是更欣喜。两种情绪都很强烈，一阵碰撞后，竟让她有些晕头转向。 冷静下来后，她露出灿烂的笑，道：“那是最好了！我现在就开始拟合同！” 对于外联局多了一名“打工人”这件事，局中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反应。局长亲自带回来的人，肯定有理由，不需要怀疑。 真要说起来，最激动的大概是食堂的阿姨和叔叔们，每天魏扬灵到食堂时，她们都会非常兴奋地前来“围观”，顺道给这小姑娘带上一点家乡菜让她好好品尝。 这可是其他人享受不到的福利，丘眇宜跟着她一块儿，也占到了不少便宜。 最开始的几天，魏扬灵始终绷着神经，提防着不知会从哪儿蹿出来的敌人。然而……情况似乎没有糟糕到那般地步。 正好相反，无论是在外联局、联盟总部、合作实验室，又或者是在去往这些地方的道路上，护卫组都恪尽职守，没让任何一个危险分子接触到丘眇宜。 过了没几天，据说是“完成了特殊任务”的x也回到了外联局。 魏扬灵从自家窗户里探出身子往下看时，见识过x小姐的身手，所以见到后者回来，让她大松了一口气。 x见到像棵树似的扎根在丘眇宜身后的魏扬灵，脸上的表情并不意外，反倒一副早有预料的架势。 这让魏扬灵觉得有些奇怪。 她想着，她和眇宜是在楼上签的合同，下楼时居民楼下已经空无一人，x小姐又怎么会知情？ 一个怪异的想法突兀浮上心头，她忽然想到，该不会，这一切都只是x小姐计划中的一部分？ 可是这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总不能单纯为了多个人保护局长吧？ 第235章 这想法实在太没逻辑性可言了，魏扬灵摇摇头，将其甩之脑后，听起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x笑笑，将一份合上的文件夹递到了丘眇宜的眼前：“任务完成，危机已彻底清楚。你和……” 她目光一转，在魏扬灵身上停顿了几秒钟，才又转了回去：“丘局，你和魏小姐暂时都不必担心了。” 这话让魏扬灵和丘眇宜齐齐地松了口气。 魏扬灵看向丘眇宜时注意到，后者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检查文件内容，而是打开都没打开、直接放到了一边。她有些疑惑，同时心底也多出了一股别样的情绪。 没想到，眇宜对x小姐竟然这么信任，都不需要检查对方递交上来的材料，就默认其已经顺利完成了任务。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能表现得更加可靠，是不是也能得到这种程度的信任？ 虽然暗自下定了决心，可魏扬灵没来得及表现出她可靠的一面。 从这天之后，她的“保镖”身份，开始变得名不副实。 她接受的毕竟只是私人雇佣，所以每次丘局长一说接下来的任务、会议、访问涉及机密，她就不得不避开，等收到通知后，再回到保护对象的身边。 第二天的外出任务，她没有带她。 第三天的会议，她没有带她。 第四天的访问同样如此。 她每天唯二能做的事，就是在管理局等人回来，以及在丘眇宜一时兴起时，带她回慢慢变得像模像样的家中过夜。 丘眇宜是有意避开魏扬灵的。 当初说什么也要将后者留在身边，一是为了给她提供一份正式稳定、能保证生活所需的工具，好让她不再需要依靠接奇怪又危险的任务过活；二则是对她进行保护，尤其是在她也成为被针对的目标之后。 可是，一方面，丘月的新使臣团队即将到达，将合作推到第二阶段，使得风波不断，另一方面，妄图弄死扬灵的任务发布者已经被挖了出来，一一被处理。 她面临的威胁又一次超过了扬灵本身的，她自然不希望扬灵因为在自己身边而被拖下水。 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她不想她出事。 好在，扬灵对她的要求，就算心存疑惑，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会照做。 这让事情变得简单不少。 再次送丘眇宜坐车离开外联局，魏扬灵的眼神看起来像是受了伤的小鹿一般，满是大写的委屈。 “今天……也不能带着我一块儿去吗？我有能力在，不会拖后腿的。” 丘眇宜当然清楚。 真要说起来，扬灵的异能可比她的有用得多，可那并不意味着危险就会变少。所以，她没办法同意这个请求。 “我也不想这样，但还是得听联盟的安排，保证任务的机密性不被破坏。也许，你今天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准备联盟或外联局的招聘考试，并在考试中脱颖而出，就能加入到更正式的任务中了？” 她向着魏扬灵露出无奈的笑容，一时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后者的发顶。她的身高比魏扬灵矮，想要做到这个动作还有些困难，幸好被抚摸的对象非常配合，主动低下了头。 丘眇宜的“建议”更偏向于玩笑话，可魏扬灵却真正听了进去。 她应了一声“好，我会努力试试”，便在送丘眇宜离开后，向外联局的正式员工打听了考试的相关信息。 考试分为笔试、面试和实战三个部分，她唯一有点把握的，是最后的实战。 有异能在，想要解决模拟作战的敌人难度不算特别高，但其他两个部分难度不低。 外联局几个已经跟她熟悉起来的正式工安慰她，她可是有背景在身的人。面试最主要的面试官就是外联局局长丘眇宜和联盟代表x，她在两人那儿的好感值都快刷满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样一来，笔试就成了唯一也最难克服的一关。 魏扬灵想到自己那仓促结束的读书生涯，脑子的某个部分已开始隐隐作痛。但这确实是最有效的方法…… 于是，她向着几位正式工发出了诚挚的请求：“几位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基础读物？如果我遇上问题的话，能向你们求助吗？” 这几位正式工很是热心，当场就给了建议，半小时后就用各种复习资料将魏扬灵的临时办公桌塞得满满当当。 等到丘眇宜从开会地点回来，魏扬灵已经完全进入了学习状态，在桌前埋首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 看着灯光下她认真的侧脸，丘眇宜意识到，她好像，越来越喜欢她了。如果能安然度过这次危机的话，她想考虑一下新的可能性。 魏扬灵学到很晚，她将书本合上离开办公室时，正好看到同样结束了加班的丘眇宜从面前经过。之前为了执行保护任务，她一直守着局长寸步不离，可事实上，她们的办公室是分开的，那么做不合规矩。 她犹豫了一下，出声喊住她：“丘局……眇宜，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夜宵？” 感受到从腹部传来的饥饿感，丘眇宜笑笑，答应了下来。 因为是跟着魏扬灵去的，她又一次占到了便宜。阿姨们特地把已经关闭的窗口重新打开，拿了自家的饭菜，招待了她们极为丰盛的一餐。 第二天，再次送丘眇宜离开外联局时，魏扬灵的态度表现得很平和，与前一天判若两人。 第236章 她主动低头，配合了丘眇宜想摸她发顶的举动，顺道在距离拉近之时许下承诺：“局长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一听这突然变得生疏的称呼，丘眇宜就知道，魏扬灵心底还有些“小情绪”。她无奈笑笑，道：“好，我等着看你的学习成果。” 两人有了各自的事情需要忙，一个忙着在外面跑各种现场，一个忙着在局里埋头苦学，大部分情况下连碰面都难，但……她们反而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 每过一天，原本的距离感都在缩减，再要不了几天，或许就能直接变为心贴心。 这一日，魏扬灵照常在办公室埋首书页。她的基础实在太差，不得不多花上几倍、几十倍的功夫，尽可能弥补差距。 笔记做到一半，x忽然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去开了门，将对方请进来，礼貌询问道：“x小姐，你突然来找我——是局长给我布置了什么任务吗？” x摇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并非如此，但也差不多。魏小姐原本是受局长私人雇佣对吧？那，你愿不愿意在丘局暂时不需要你工作的时候，接一个我的私人任务？” 魏扬灵一挑眉，心下感到几分诧异。 但她仔细想了想，x小姐不是那种无聊到拿她开玩笑的人，这个任务一定别有深意，便同意了下来：“好的，需要我做什么，你说吧。” x出去了几分钟的时间，将一套护卫组的制服拿了进来，交到魏扬灵手中，连作战用的头盔都没有落下。 “是这样的，就在昨天，我们从你之前用过的网站上截获了一条通讯。有人花重金买通了一名凶手，将在今、明、后三天发动对丘局的袭击。我们已经抓到了幕后之人，却没办法找到失去联络的凶手。丘局的性格你也知道，就算明知有危险，她也不会为此改变计划。所以，我想安排你暗中混进护卫组，成为她的最后一重保障。” 事情与丘眇宜扯上了关系，魏扬灵的反应果然如x之前预想的那样，毫不犹豫就点头同意，将制服和作战头盔一块儿接了上去。 可她还是有几分迟疑：“但是……这不会破坏任务的机密性吗？” x笑笑，决定将话说得明白点。 “你早就是我们外联局的自己人了，被你知道，不会有问题的。我这么说吧，丘局不带你，是出于别的理由。” 魏扬灵微微一愣，随后，脸上的情绪变得复杂起来。 问题的答案本身很简单，是她想明白得太晚了。 得知有一名新的护卫组被联盟安排来保护自己，丘眇宜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可是，x根本不允许她拒绝。 “这是联盟派过来的，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我都调不动她，丘局还是接受命运的安排吧。放心，她就在这里待上几天，确认建交任务在顺利推进后，她就会离开的。” 丘眇宜眉头微蹙。 联盟什么时候派人来不好，偏偏选在了最近风险最大的几天。但那毕竟是领导的安排，她确实没有拒绝的资格。于是，她向着x确认道：“这位保护人员，应该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吧？” 如果没有，说什么她都得给人换辆车。跟着她一块儿，实在太危险。 x笑着点点头，让她放心：“是异能者。别的不说，至少跟我们外联局的丘局一样，命特别硬。” 丘眇宜把这句话当成对自己的褒奖收下了。 一打开车门，她才发现，新来的保护人员已经坐在了后座的另一边，正准备系上安全带。 对方穿着制服、带着头盔，不动、不说话，她只能根据身形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女性，剩下的就看不出什么了。 于是她试探性地打了招呼：“小姐您好，接下来的行动请您多多关照。” 魏扬灵的脸掩藏在作战头盔之下。她无声地笑笑，暗中感叹还是x小姐有办法，一下就敷衍过去了。面上，她只向着丘眇宜点点头，算是回应。 两人系好各自的安全带，车子发动，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完全凝滞的气氛让丘眇宜感到极度的不自在。 她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实现破冰，就算只能跟这位保护人员说上一句话也好。于是她张了张嘴，从最简单的部分开始问起：“小姐，我们应该也算合作者？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有个称呼，之后喊起来也方便一点。” 身边的女性摇了摇头，仍然不言语，大概是表达拒绝的意思。 丘眇宜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人怎么这么难以沟通，简直跟……刚认识时的扬灵似的，想尽办法也敲不出一句话来。 实在交流不了就算了，反正只要把这几天熬过去就好。 她默默在心底祈祷，希望那可能会发生的袭击不来最好，要是真来……也等过了这几天再说，可别吓到了联盟派来的人。 虽然“陌生人”的存在让丘眇宜感到有些不自在，好在此人非常配合，从没有对她的工作发表任何意见或建议，只安静地站在她身旁，任由她按心中所想去做。 她不禁猜测，对方应该在默默做观察与评价，也许，她是只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起到最关键的作用的那种类型？ 如果是这么一回事，那对方的到来，倒不全是一件坏事。 丘眇宜心下一松。 完成对合作实验室的检查，准备离开此地、回外联局之时，丘眇宜的耳麦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电流音。 第237章 外联局内部的通讯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稳定的，每次开启通讯前虽然会有杂音，但最多响两声，不会像此刻听到的一样嘈杂。所以……是有外部人员使用非法手段，强行将通讯插了进来？ 她意识到情况不太对，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 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保护人员”也停下了动作，等待着她的指示。 “小姐——”丘眇宜转头，向着身后的人笑了笑，眼中显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情绪：“我要打个私人通讯，您可以先到门口等我一下吗？” 魏扬灵一看丘眇宜的表情，就知道后者在撒谎。 作战头盔遮掩之下，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犹豫了几秒钟的时间，她还是按照对方所想，微一点头表示同意，转身离开了房间，到门口去等候。 等她离开后，丘眇宜才轻声开口道：“好了，房间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就在刚才，一个男人通过耳麦给她下达指示，要她确保身边空无一人。她无法肯定对方是否能看到她的情况，只好先照着对方的要求做。 男人发出阴恻恻的一声笑，总算说明了来意：“在你接下来的回程途中，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就像刚刚发生在外联局的一样。如果你不想牵扯到其她人，让她们因你而死的话，最好让她们远远离开。听明白了吗？” 不等丘眇宜给出回答，通讯便在一阵熟悉的电流音后被挂断。 几乎是在通讯被挂断的瞬间，她的通讯器上受到了外联局发来的讯息—— 外联局的一间会议室发生了小型爆炸，有三名工作人员受伤。爆裂物是被其中一人带进，混在一罐子零食里面。但当事人身份清白，或许是受人利用。各项工作已在推进中，之后，外联局会进一步加强对所有物品的检查。 丘眇宜陷入了沉思。 如果车上真的装了危险物品，譬如爆裂物之类，对方完全没必要提前给她一个提醒，直接引爆就好。这种专门的提醒，更像是想把护卫组从她身边引开。 可是……如果真会发生什么的话，她也不能让其她人跟着她冒险。 她不妨大胆一次，就看看刚才那个男人到底想做些什么好了。 丘眇宜调整好表情，到了房间之外，向着站在门边的保护人员道：“小姐，我没记错的话，我还是有行动自由，不必时时受人‘保护’的，对吧？” 她将“保护”两个字咬得很重，好让对方意识到，她在暗试她对她进行的“监视”。 魏扬灵并不清楚这些细节，但她隐约猜到了丘眇宜的打算，便点了点头。 “那就好。回外联局的这段路程，我想一个人开车兜风，顺带放松心情，应该……没关系吧？” 魏扬灵再次点了头。 可算把最不好处理的人应付了过去，过程轻松到令人惊讶，丘眇宜带着疑惑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能独自行动就好。 十来分钟后，她一个人上了驾驶座，将车速在可能的范围内提到了最快，好将距离甩开。要走的路线也得做些改变，尽量沿着城市的边沿走，名为“兜风”，实际避开人群。 当她开着的这辆车离其她人足够远时，她长出一口气，竟开始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最方便的，大概就是爆炸了？考虑到她走了一条平时不会经过的路，而且车子经过改装、普通的子弹根本无法击穿，爆裂物也许就在车上？她会将性命交代在这里吗？ 诡异的声响突然从身后传来，丘眇宜正准备接受命运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手脚不要松，闭眼，一直往前开。” “扬灵？你怎么会……” “照着做，闭上嘴，深呼吸。” 作战头盔突然被扣在了头上，外界的一切声音和景象都被其阻隔，变得模糊不清。 爆炸声，火光四射，热浪不断从背后袭来，却又不近不远地停在了某一处，并没有灼伤她。魏扬灵从后排抱了过来，解开了她身上的安全带，她们俩从冰块一般化开的车窗玻璃中央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丘眇宜只觉得除了头部，身体的每一处都疼痛至极。她试图在混乱中思考，好搞清楚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谓的“保护人员”，是x小姐撒下的一个谎。她特意安排了扬灵，来对她进行贴身保护。 扬灵口中答应了留她一人，却偷偷躲进了后备箱，但没能找到危险的源头，只好随机应变。 在袭击发生的瞬间，她用了异能，强化座椅阻隔爆炸，改变作战头盔的性质护住她的头部，再软化玻璃带她离开。所以…… 丘眇宜忍着痛坐起来，慌忙去看身边躺着的魏扬灵：“扬灵，你还好吗？” 魏扬灵的脸上全是殷红的血迹，可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轻声回应道：“还好，应该不会死。” 只说出这一句，她便眼睛一闭失去意识，陷入了昏睡中。 救护车赶到之前，丘眇宜已对魏扬灵全身的伤口做了清洁和护理，可这到底能起到多少作用，连她自己都没把握。 x匆匆赶来医院时，她就在手术室外呆呆坐着，直到前者将手搭在她肩上，她才给出了些许反应。 “x小姐？你放心，我没什么事，都是皮外伤，明天就可以继续工作。可是扬灵她……” 第238章 x拍拍她的肩膀，语调一如既往沉静：“别担心，她没事。” 话语方落，医生就从手术室走出，宣布里面的病人已脱离危险。 面对一脸惊讶的丘眇宜，x笑笑：“丘局不会真觉得，我会让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不得不一命换一命吧？我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不过……你不把一些话跟她说清楚，或者听她跟你说清楚的话，可是会惹人伤心的。” 那将会伤三个人的心，所以，她有必要给出一些提醒。 丘眇宜表情微变。 她一直想着等麻烦事解决了再去处理自己的“私事”，可是，这层出不穷的问题，或许注定没有终点。 得抓住当下才行。 “我明白了。等她醒来，我会跟她说清楚的。” 魏扬灵醒来时，丘眇宜正握着她的一只手。视线相对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喜悦的情绪一点点充盈了那双眼眸。 这一次，她喊得很自然：“眇宜。” 丘眇宜笑了笑，手中的力道更重了一些：“扬灵，听我说。” “好。”魏扬灵本也有话想说，可被抢先了一步，便只是点点头。 “最近这段时间，你一直在我身边，应该很清楚，我做的是一份什么样的工作，伴随着怎样的风险。我原本打算等一切过去后，再向你说明我的心意。可是——”丘眇宜声音一顿，笑得有些无奈：“麻烦无穷无尽，而我已经等不及了。明知前方全是危险，我还是想自私一点，让你一直陪着我，直到最后一刻。我想问问你，你……愿意吗？” 魏扬灵的答案，已经写在了昏过去前采取的行动里。 就算丘眇宜不开口，她也会说出同样意思的话。明知前路有风险，她不能接受自己单独被撇开，无论如何都会跟上去的。 如果说，学生时代的“惊鸿一瞥”，只是让她对丘会长有了不同看法的话，之前丘局长为她劈开锁链则使得这种不同更进一步，让她下定决心会一直缠着她。她知道丘局长没那么爱惜自己的性命，刚好，她也是。 可是，今后为了彼此，也许她们会改变一下态度。 魏扬灵扬唇轻笑：“我愿意。所以，我还需要通过考试，才能参与外联局的机密任务吗，丘局长？” “我想是不用了。虽然想要做通联盟的工作有一定难度，但x小姐应该很愿意参与进来，帮我们的忙。你看，我已经把新合约准备好了，你只要在这里签个名就好。” 魏扬灵将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递了过去：“那么——丘局长，合作愉快。” 丘眇宜伸手与之相握：“合作愉快，魏小姐。” 外联局就此多了一名“副局长”，而且还是走裙带关系上任的。但幸好，大家接受良好，相处起来很愉快。 双城合作正式达成的那一天，这位非正式副局长的名字，也出现在了受嘉奖的名单上。 第138章 邻居（一） 在固定车位停好电动车，拔下钥匙，下车，摘掉头盔，拎包背上，转身上楼。于鹤青所有的动作都如往常下班一样，习惯成自然，一气呵成。 可是，走过四楼的楼梯转角、快要到家门口时，她却愣在了原地。 一名陌生女性正站在五楼楼梯口，她看起来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五官大气、明艳动人，手握通讯器放在耳边，正低声同另一头的人说着什么。 看她的第二眼，于鹤青就注意到，这名女性握着通讯器的手做了紫色的手绘美甲，与身上长裙的颜色很相配，也衬得手指纤细如青葱，怪好看的。 于鹤青一瞬间都产生了一股冲动，向问问她，美甲是在那家店做的，能不能推荐一下？ 女性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视线，转过头来，含笑向着于鹤青点了点头，应该是打招呼的意思。 于鹤青有样学样，也向着她微笑点头，随后取出钥匙，进了门牌号为“501”的家。 进门将门反锁之时，她还在琢磨：对面502空了已经有四五年了，一直卖不出去，怎么偏偏在这栋楼快要拆除时，搬进来一位新邻居？那名女性应该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吧？不然，岂不是会亏很多钱？不过真要说起来，这位新邻居给她的感觉，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有新邻居对她来说并不坏。 她平时的兴趣爱好，就是在不需要加班的周末做点好东西吃，抚慰自己疲惫的身心。可每次的量都把控不好，会超过一个人能承担的范围。今天开始，她有可以分享的对象了，是好事。 锁好房门换好拖鞋，于鹤青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八点三十七。 公司的新项目即将开展，她们最近一直在加班。 这个点太晚了，冰箱里虽然有之前存下的肉和菜，可处理食材、做菜、品尝、收拾和洗碗筷都需要时间，她更希望在闲暇时慢慢感受，今天还是用泡面对付一下吧。 她来到速食食品储存柜前，精挑细选出一个鸡蛋、两根火腿肠并一盒老母鸡鸡汤面，作为今晚的晚餐。 吃完晚餐，于鹤青冲了个澡，随后便将自己往床上一丢，打开电视的综艺节目当背景音，随机挑选了一款没集齐全部通过结局和成就的游戏来玩。 刚入职场的那几年，她还有很多想法，就算加班，也会带着未完成的工作回家，一直将方案修改到自己满意才罢休。到了最近，她已经没了那种“闲情逸致”。或许，等现在这个拎不清、爱甩锅的领导被辞退，她还能找回那份初心。 第239章 顺利通关游戏的五周目、拿到三个新成就后，于鹤青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突然觉得困意上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看了看通讯器上的时间—— 坏了，只剩下六个半小时能睡觉了。每一次一开游戏，她就会忘记时间的流逝，玩得天昏地暗，只恨不能一头扎进游戏的世界中去。 她没敢继续耽误时间，简单洗漱后便准备上床休息，好结束这个“普通的工作日”。 大概是因为平时的工作不算轻松，于鹤青每天晚上只要一上床，就能在五分钟内睡熟，一觉到天明。就算有时会做噩梦，半夜醒过来一次，往往也记不住噩梦的内容，再过个几分钟就能重新睡回去。 正因如此，她才敢隔三岔五熬个小夜。 可不幸的是，今天属于第二种情况。她因噩梦猛地惊醒时，那种恐惧感还留在心头。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在梦中被什么人追杀了，因此急出了一身的汗，怪不舒服的。 于鹤青伸手摸了摸头发，意识到今天的噩梦还真有不小的影响，她的头发到现在还是汗湿的，可见梦中的她跑得有多努力。 但具体梦到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感受到原本的困意正逐渐消散，她决定干脆起来上个卫生间，顺道把脸上的汗水擦一擦，再接着睡。 于鹤青的这间屋子，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型，想要到卫生间去，必须得先经过客厅。 推开卧室门的一瞬间，她注意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从房间的大门那边传来了非常奇怪的声音，“嘭嘭嘭”的，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有人在用最大的力气锤她的房门。 大门本身是防盗门，金属制，非常厚重的一扇。 可是，外面的人锤门时用的力度太夸张了，一扇好好的防盗门竟薄弱得像是木片一样直颤抖，让人不免担心，它在下一秒钟就会被人一把撞开。 于鹤青轻轻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确认眼前的所见并不是因为睡迷糊了而产生的幻觉，她从手边的柜子里摸出一根金属制球棒，小心翼翼地走向大门，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只是个意图行窃的小毛贼，她就用手中球棒和鞋柜里的防狼喷雾把人吓走，如果对方是更为凶恶的存在，那么她也在房间里存了一个电锯，应该能够解决问题。 作为独居的单身女性，她一直非常重视安全问题。 她很快就摸到了大门边，顺着猫眼往外看去—— 楼道里原本应该有着一盏常年在夜晚亮着的走廊灯，可此刻，那盏灯却出了故障，一闪一闪的，导致楼道也忽明忽灭，平添一份恐怖故事的可怕氛围。 在501、502两扇门的中间，确实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竟然是今天和她见过一面的陌生女性？ 新邻居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她家门口站岗呢？ 女性原本是背对她站着的，似乎觉察到了身后的视线，女性转过头来，隔着猫眼跟她对上了眼神。 但，对视应该只是她的错觉，对方又没有将眼睛贴在猫眼上，怎么可能看得到屋内的景象呢？ 过了几秒钟后，女性向着501走了过来，轻轻按响了门铃。 于鹤青忽然感到几分紧张，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直跳的声音。 该不该做出回应呢？今晚的氛围实在有些奇怪，她有点拿不定主意。 女性见没人前来应门，大概是意识到现在这个时间太晚了，没再尝试第二次，转身便准备回自己那屋子里去。 鬼使神差的，于鹤青打开了防盗门上的小门，向着她的背影问道：“小姐，这么晚了还来按门铃，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找我吗？” 女性转过头对着于鹤青笑了笑：“小姐您好，我叫宋争明，住在您对门的502。我是来道歉的。今天是我搬新家的第一天，有几个朋友到我这里来为我庆祝，但是就在刚才，其中一位朋友喝得有点多，开始发酒疯，等我注意到时，他已经在敲你的房门了。我总觉得他可能对您的正常休息产生了负面影响，所以想替他来给您道个歉。” 于鹤青挑了挑眉。 朋友喝高了发酒疯？听起来还挺像回事的。可是，为什么她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看到那位所谓的朋友呢？从猫眼里看出去，这位宋小姐是她唯一能看到的活人。一个喝醉的人，能躲得这么快吗？ 她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口，而是带着一脸明白了的表情点点头：“没事的宋小姐，我不是被你朋友吵醒的，是自己睡眠比较浅，有点动静就会醒过来。你不必觉得抱歉，只要接下来管好那位朋友，不要让他再跑过来一次就可以了。” 宋争明面上的歉意越发明显：“好的，您放心，之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晚安，希望您接下来能睡个好觉。” 道过一声“晚安”，于鹤青将防盗门上的小门关好、上锁。又检查了防盗门的大锁，确认没有任何问题。 她仍然觉得有点不放心，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她再次将右眼贴上防盗门上的猫眼，想看看外面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廊道上的灯已经彻底坏了，整个走道都是一片黑暗。但有些许晦暗不明的月光从走道上的窗户里洒进来，从她能看见的部分来说，外面确实空无一人，无论是宋小姐，还是她所谓的“朋友”都不在了。 第240章 她稍稍安下心，看了眼墙上的钟。 四点三十一。 喝酒能喝到这个时间吗？ 她摇摇头，又想：只能再睡不到两个半小时，还是别想太多，先休息吧。 等于鹤青上完卫生间，收拾好心情，回到床上再次入睡，501外面的走道上，才重新有了动静。 原本已被损坏的走道灯突然就修好了，映照出了躺在地上的三个人影。 他们刚才刚好躺在猫眼的视觉死角，所以，没被于鹤青发现。 宋争明从502走出来，探出一只脚，踹了踹地上的人。 高跟鞋的细长鞋底颇具杀伤力，可三个人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见他们不是普通地躺着，而是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唉，我今天才刚刚搬进新家呢，就给我送来这么一份惊喜，还差点影响到了我和新邻居的邻里关系。你们说，我该怎么报答你们比较好呢？” 第139章 邻居（二） 七点钟， 第一个闹钟准时响起。 于鹤青摸索着找到按钮将其关掉，翻了个身，继续睡。 七点零五， 第二个闹钟准时响起。 于鹤青再次摸索着找到按钮将其关掉，翻到另一面，继续睡。 七点十分， 第三个闹钟准时响起。 于鹤青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不然就该迟到了，便极为艰难地坐起身来，强行睁开眼睛穿上放在床边的衣服。 昨晚发生那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后，她重新睡回去倒是没费太多时间，可是隔几十分钟就会醒一下、隔几十分钟就会醒一下，搞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这对她来说还挺新奇的，她的睡眠质量从来没有这么差过。 直到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准备刷牙洗脸，彻底清醒过来的于鹤青才发现，她竟然困得连衣服都前后穿反了。 她赶忙将衣服掉了个面，掐着点囫囵吞下面包便冲下了楼。 冲下楼前，于鹤青同新邻居打了个照面，匆促地互相道了句“早上好”，便与彼此擦肩而过。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宋小姐明明睡得比她还晚，她昨晚看到宋小姐时后者还化着全妆，可此刻看上去却神采奕奕的，完全不像是熬了个大夜的样子。 她暗想，或许在宋小姐身上，发生了什么令人感到兴奋的好事吧？所以她才能保持精神。 于鹤青冲进公司时，距离打卡机自动关闭只剩下最后一分半钟。她慌忙打了卡，到工位时，领导已经等在了那里。 她暗道一声“不好”，搓了搓脸，强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于鹤青现在的领导名叫简城，人到中年的他，可以说是各种毛病的集合体。 明明水平一般却狂妄自大，喜欢对所有人进行指点彰显存在感，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到了一定程度，当初几位新人因为没认出他，忘记同他打招呼，就被他在大会上指名道姓地斥责“没有情商”。 他是在两个月前，调为于鹤青直系领导的。 但她估计，他应该待不了太久。他靠着关系进单位，在每个岗位都做不长久，只能骗骗没什么经验的新人。 站到简城面前时，于鹤青已经做好了准备。 简城用他那双微微往外凸的眼睛狠狠剜了于鹤青一眼，厉声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有情商、肯上进的，早早就到了公司，帮领导烧好水、泡好茶、搞干净卫生了。像一些没有上进心、不成器的人，不管做多少年，都不可能有长进，只能在现在的位置上干到死。” 于鹤青没有反驳，态度敷衍地想将他应付过去。这也是之前曾在他手下工作过的同事给出的建议。 简城属于满瓶子不响、空瓶子晃荡，每天都习惯找点事，“嗯嗯啊啊”应付过去对自己来说会方便很多。 但今天，简城却好像盯住了她，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挑一下事。偏偏他找出来的一切问题，都跟于鹤青的本职工作无关。 会议室的暖壶没罐满热水，茶叶封存不好潮了得换新，办公室的挂画有些偏了得调正，他的工作日志忘填了帮忙补补，明天客人要来提前计划好带他们去哪个景区逛逛合适……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任务。 意识到装傻充愣恐怕没有效果了，于鹤青给自己换了个职场新人、毛手毛脚的人设。她连着犯了几个白痴性质的错误，最后，在险些将刚烧开的水“不小心”撒在简主任的桌面上后，简主任大发了一通脾气，暂时放过了她。 一下就被简城耽误了整个早上的时间，于鹤青实在有些无奈。 不过，作为一个常年奋斗在ddl的死线赶工人员，她也有自己的特殊能力。比如，当她下定决心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她的效率能拉到最高。所以，在集中精神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后，她还是卡着下班打卡的时间点完成了工作，顺利回家。 一路风驰电掣到停车棚，停好电动车，拔钥匙，下车，摘头盔，拎包上楼。 走上楼梯时，于鹤青突然想到，今天会不会在楼梯上见到那位神秘的新邻居呢？ 她隐约感受到了几分期待。 可惜的是，答案是不会。 一直到进了家门，她都没在楼道上看到任何一个人。 进门的一瞬间，她竟然还感到了几分……遗憾？宋小姐的样子让她觉得赏心悦目，能多欣赏一眼，是好事，欣赏不到则可惜。 第241章 昨天她是加班，今天则是按时下班，大概是回家的时间错开了吧。 现在才六点多一点，于鹤青想，今天应该能好好做个饭了。要是做完晚饭还有时间，还可以顺道做些小点心，晚上打游戏的时候吃。 计划拟定，她立刻开始执行。 晚餐的菜她做得比较简单，一份凉拌黄瓜，一份青椒炒肚片，外加添了鸡蛋的紫菜汤。荤素都有，也算一种营养均衡。 点心就做得比较仔细了，一盘酸奶小方糕，一盘椰奶卷，一盘毛巾卷，外加几个蛋挞。 东西在桌上整整齐齐排开的瞬间，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坏了，又做多了，凭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也没事，先吃了再说，至少……她拥有了非常美味的一顿晚饭。 她这么安慰自己。 于鹤青从电饭煲里盛好饭，正准备在饭桌前坐下享受夜晚，就听到突然响起的敲门声。 会是谁呢？ 起身开门前，她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猜测，毕竟，从她搬到这里开始一直到现在，敲过她房门的，除了外卖和快递，就只剩下一个人。 从猫眼往外一看，她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果然是宋争明。 于鹤青像前天晚上那样，打开了防盗门上的小门，同门外的人打了招呼：“宋小姐晚上好，你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问吗？” 宋争明将手中的东西往上提了提，展示给于鹤青看：“昨晚我的客人影响了您休息，我觉得，光是口头道歉诚意不够，所以带了一份礼物来。” 对方都带着礼物登门道歉了，继续隔着小窗这样说话，可就有些不礼貌了。 于鹤青将防盗门整个打开，笑着道：“多谢宋小姐。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我叫于鹤青，鹤立青松的鹤青。” 宋争明将礼物递了过去，于鹤青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了眼里面装着的东西。 纸盒里面，装着一个手工制作的香薰蜡烛。蜡烛整体为白色，能看到一些薰衣草被包裹在其中，蜡烛还未点燃，幽幽的香气就已四散开。香味被把控得极好，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浓烈到令人不适，反而舒缓了神经。 她知道，她已经喜欢上这份礼物了。 宋争明觉得有解释的必要，便开口道：“于小姐，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你睡眠质量不是很好，一点动静就能把你吵醒吗？所以，我选了这个助眠的香薰蜡烛作为歉礼，希望你今晚能睡个好觉。” 于鹤青为宋争明的贴心再次道了谢，总觉得自己也该拿点什么作为回礼才对。 思索几秒钟后，她想到了答案：“宋小姐，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给你装几份回礼。都是刚出炉的东西，新鲜着，你可以趁热吃。” 宋争明往房间里瞥了一眼，这才注意到，热气腾腾的饭菜正在桌上摆着，她好像……打扰到主人吃饭了。 于鹤青将收到的礼物放到桌上后，去了厨房，找出平时用来带饭菜的餐盒，随后便将餐桌上的点心每个装了一半，作为回礼，送到了宋争明手中。 宋争明亲眼看着她放了一样、一样、一样，又一样，眨了眨眼睛，迟疑着没有伸手去接：“这么多都给我，真的合适吗？” “挺合适的，”于鹤青想了想，换了个更容易让人心安理得接受的说法，“其实我是做得太多了，一个人根本吃不完。你要是愿意帮我分担一下的话，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宋争明这才把餐盒接了过去：“好的，谢谢于小姐。这个餐盒洗干净之后，我会送回来的。” 挥手告别了新邻居，于鹤青重新将房门锁好，回到了餐桌前。 这一次，她将香薰蜡烛整个从盒子里取了出来，进行了更仔细的观察。 她这才发现，香薰蜡烛应该是纯手工制作，制作者还将其雕刻成了白兔的形状，就是手艺不够成熟，外表较为粗糙，不像流水线做的那般光滑。 犹豫了一会儿，于鹤青还是没将香薰蜡烛点燃，而是放在了一个玻璃罩子里面，当作装饰品摆了出来。 她和宋小姐毕竟还只是第三次见面，没办法确定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里面装了什么危险品呢？ 还是这样放着吧，既美观，又没风险，送礼者问起来还容易解释，可以用“太可爱了，我很喜欢，舍不得用，所以才摆出来”应付过去，一举三得。 不过，她之前没能欣赏到新邻居的遗憾得到了补偿，她觉得非常满意。 第140章 邻居（三） 这一天晚上，或许是两天前怪异经历的影响有所消退，又或许……是因为香薰蜡烛的香气穿过玻璃罩子、穿过卧室门，飘到她床边，抚慰了她紧绷的神经，于鹤青睡得特别好，一觉醒来就是闹铃响起的一分钟前。 她躺了一会儿，按掉闹钟后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开始走正常的上班前流程。 当她打开房门时，又一次和宋争明打了个照面。 宋争明的状态仍然跟前两天一样，神采奕奕的，看不出半点疲色。她向着于*鹤青笑着打了招呼，正想归还昨天用来装点心的食盒，眼前的人已经如一阵风似的冲下了楼，只留下一句：“我先赶去上班了，宋小姐，你晚点再把东西还我也可以的！” 宋争明有些无奈。 她原本其实想告诉邻居，她们两个上班顺路，她可以带她一程。 第242章 算了，等下次碰到，再发出更正式的邀请好了。 和前一天不同，这一次，于鹤青提早半小时就到了公司，打上了卡。 今天有重要的客人要来，具体的合作方案都是由她带人制定的，她当然得早点到场，做好迎接客人的准备工作。 可是，当她进到部门时却发现，几位同事都在这儿坐着，垂头丧气的，整间办公室的气氛很微妙。 她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这是？不需要去迎接客人吗？” 同事钱芳堇重重叹了口气：“客人根本没到公司来，被简主任不知道带到哪里去了。他之前死命催我们交方案，还让每个人都先给他解释一遍，为的就是在今天把功劳全部抢走。又被他摆了一道，这个死东西。” 这次的合作是个大单，最终能入选、参与其中的人，将由客人决定。简城要是能占据先机，想塞些他的人进去，就方便多了。合作方案都是现成的，甚至有好几个版本，后续他们只需要小做修改就行，并不困难。难的，是于鹤青、钱芳堇等人之前已经完成的部分。 一想到劳动成果就这么被人抢了，几人脸上的怒意就掩藏不住。 “是这样啊，但是……”于鹤青笑了笑：“小刘已经从宾馆接到客人了哦？他们还有十分钟就到，你们真的不行动起来？” 平时对简城的种种行为装聋作哑，并一直暗示其他组员不要管他们，是因为这样比较方便，能把简主任的注意力转移出去。可如果简城真准备将其他同事辛辛苦苦赶出的劳动成果抢过去，她这个代理组长也不会坐视不管。 于鹤青早就派出一名组里不被简主任重视的同事去招待客人，主任就算想抢，也得找得到人才行。 这一天，因为要好好招待远方来客，于鹤青半被迫半自愿地加了个班。当简城带着满脸怒容回到公司时，她更是心情好到恨不能多吃一碗饭，干活都有力气了，在公司里愣是走得脚下生风。 等她结束今天的工作赶回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刚刚转过四楼，她就看到了在楼梯拐角处等着自己的宋争明。 她笑了笑，开口道：“宋小姐晚上好，你是专程在这儿等我吗？” 宋争明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我请了一位朋友，来为我们修走道这盏破灯。刚刚送它离开，上楼正准备回房间时，发现你的电动车正在往车棚里去。昨天的餐盒，我不是还没还你么？早上想还，又没来得及。我就回去拿了餐盒到这里等你。” 听她这么一说，于鹤青才反应过来。 前天夜里，或者说是昨天凌晨，她顺着猫眼往外看时，走道上的灯还一闪一闪的，可现在，它的电流已经变得稳定得不得了。 这不比小区的破物业靠谱多了！什么朋友这么厉害，能不能顺便帮她修修水龙头？ 她笑得愈发灿烂，问道：“宋小姐的朋友真是个靠谱的人。难道她是做这方面工作的？” 宋争明想了想，摇头否认：“不算吧？它只是……被迫学习了一些生存技能，所以会得不少。以后有机会，我把这位朋友介绍给你。平时要是家用电器、水龙头坏了，都可以请它来帮忙。” 实话实说，于鹤青已经心动了。但现在就把人请来好像也不合适。于是她将那份冲动压下去，应了声“好”，从宋争明手中接过已经洗干净的餐盒，道别后同对方回了各自的房间。 等两扇房门都被关好，一颗橘子大小、毛绒绒的白色圆球从宋争明的上衣口袋里钻了出来，在她的指尖转来转去，筋疲力尽后停在了她的掌心，慢慢由一个球，瘫成了一张饼。 宋争明轻轻“啧”了一声：“你刚刚从灯上窜出来的时候明明一身灰。又把灰蹭我口袋里了是吧？” 觉察到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已经瘫倒的毛球强行恢复了精神，“欻——”一下消失了踪影。 此后几天，为了工作能顺利推进，于鹤青一直保持着早出晚归的“坏习惯”。她总觉得，因为忙得天昏地暗，她好像忘了点什么。 当时间到了周日晚上，通讯器突然弹出来一条提醒，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怎么把齐奶奶给忘了！ 齐奶奶是她们小区一位独居的老太太，她原本育有一女，却不幸因卷入污染而去世。在那之后，她悲伤了好一阵子，差点没能从中走出来。 好容易恢复过来的她，将不知该安放于何处的情感寄托到了小区的女孩子身上。她对那些小朋友，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其中，于鹤青又是她最喜欢的一个。 于鹤青本该在今天去陪陪齐奶奶的。这算是她们之间一种不成文的约定。可是她的脑子没有反应过来，总以为越好的日期应该在一天以后，以至于反应过来时，已经错过了时间。 专门给奶奶做餐饭是赶不及了，但只是去陪她说说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儿，她没有照常上楼回家，而是拐了个弯，去往了另一个方向。 于鹤青住在小区的11幢，齐奶奶住在8幢。两栋楼之间隔得不远，走过去，只需要两三分钟的时间。 站在8幢底下正准备往上走时，她忽然看到一个已经熟悉起来的“新朋友”正背着光往下走，两人打了个照面，她很是惊讶地开口打了招呼：“宋小姐？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欸，于小姐，你……”宋争明也很明显地怔愣了一下，但她随后就反应了过来：“哦，我知道了，你是来找齐奶奶的吧。别去了，我刚刚扶她上床睡下，你现在去敲门，她还得再起来一次，多麻烦。” 第243章 见于鹤青一脸的疑惑，宋争明笑笑：“走吧，我们边走，我边给你解释。” 于鹤青来之前就觉得奇怪，她明明没有按时赴约，齐奶奶怎么没有联系她，至少可以给她个提醒嘛。 原来，在今天下午，她原本应该下班回家的时间点，奶奶已经亲自来过一趟了。 今年六十七岁的齐奶奶身体还算健朗，腿脚也还利索，上下楼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当她站在501门口，抬手准备敲门时，宋争明从502开了门，贴心地提醒她小于还没回家。 人不在，又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齐奶奶便没有继续在那儿留着，转身下楼，打算回家。 宋争明有些放心不下，便提出要送送她。而齐奶奶本就喜欢和这些年轻的小女孩儿们相处，自然不会拒绝。 就这样，宋争明无意中代替了于鹤青原本要负的责任，陪着齐奶奶吃了一顿气氛极为融洽的晚餐，并一直待到奶奶准备要上床休息了才离开。 于鹤青为宋争明的热心道了谢，心下却暗暗想到： 以后还是得提醒齐奶奶小心一点，不能随随便便带陌生人回家。宋小姐看起来像是个好人，还好说，万一遇上个坏蛋，齐奶奶怕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实在太危险了！ 她想得入神，以至于宋争明问她问题时，她都没反应过来。 后者多喊了两声，她才猛地回过神，懵懵地问了一句：“宋小姐刚刚问我什么？” “我是想问——”宋争明语气微顿，显露出几分担忧：“于小姐最近工作很忙吗？我每次听到你那边关门，都是九点以后了。今天八点就回来，竟然还算是早了。” 于鹤青笑得有些无奈：“是这样。最近我们接了个大任务，所以部门里比较忙，全员都不得不自愿加班。” 她们组里又有一个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搞破坏的“领导”，做起事来更加麻烦。 “原来是这样。”宋争明点点头表示理解：“你们花了这么多心思，最后，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的。在你忙完之前，我会隔三岔五抽点时间去陪齐奶奶，你可以放心把照顾她的重任交给我。这边不需要你担心了，你放开手脚去工作就好。” 于鹤青对这份好意表示了感谢，心中暗暗计划着，下次还是可以做些点心给她送去，作为谢礼。 第141章 邻居（四） 第二天，上班之前，于鹤青将前一天晚上熬夜做好的点心和用作解释并表达感谢的小纸片放在袋子里，挂在了502大门的门把手上。 她仔细观察过，她们两家的门把手结构是一样的，从里面开门时，挂着的袋子并不会掉下来。如果是从外面开门……屋主应该会在看到后直接拿下，所以更不用担心东西会撒一地的问题了。 虽然没能见到当事人，但谢礼也算是顺利送达了。 于鹤青的心情愉快不少，踩着轻快的步子下了楼。 这两天，和居宜贵客的合作就能彻底定下，等一切尘埃落定，另一笔账也是时候算清楚了。马上要从之前的压力中解放，她已经开始考虑，下个星期该选择哪个游戏打到爽了。 可是，等她赶到公司时，却发现办公室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又变回了贵客差点被抢那一天的状态。 于鹤青意识到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忙问钱芳堇：“出什么意外状况了吗？” 钱芳堇的脸上笼着一团阴云：“对……前两天和我们交涉的那几位客人，并不是居宜那边真正的负责人。负责人今天才会正式登场，是我们没有见过的新角色。老总站在了简城那边，特地把负责人交给简城接待，我们之前忙活了半天，结果还是在给他做嫁衣。” 老总对简城的底细太清楚了，知道要是上一次就把客人交给他接待、洽淡，只会耽误正事，所以才让她们的组员“参与”了进去，让大家产生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错觉，干得更卖力。 等所有的问题都不存在了，再派出简城，就能直接坐享其成。 客人被抢当天，简城的愤怒不是假的，恐怕，连他这个当事人都被蒙在鼓里。毕竟这个男人藏不了一点事，只会让计划彻底失败而已。 钱芳堇烦就烦在，她们错误估计了自己和简城在老总心中的印象。她竟然觉得，她们几个普通员工，能和简城这样一个关系户抗争，白白掉进了陷阱中。 这样的发展同样也在于鹤青的意料之外。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老总为了帮自己的亲戚一把，在给她的第一份资料里就做了手脚。她甚至不知道，还有一位“正式负责人”的存在。 仔细想想也是，这次生意跟之前性质不同，关系到两座城市。只要能把自己的人推出去，牺牲几个小员工，又有什么关系？ 她重重一叹，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 “之前是我疏忽了，让大家白白加了这么多天的班。不过你们放心，就算最后这笔生意真的谈成了，那个代表丘月这边参与合作的负责人，也不会是简城。老总得新挖一个亲戚出来了。” 这话听起来别有深意，钱芳堇的眼睛里一下就有了神采：“于组！我就知道你鬼点子多！你想到了什么主意，能不能能不能透露一下给你的亲亲好姐妹？” 于鹤青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等时候到了，你就会明白过来的。” 原定的计划未能顺利实施，今天也没了半点继续工作的心情，于鹤青忍不住想，她也许应该带头翘班，好歹表明一下抗争的态度，顺便带组员们出去玩一场，全当散心了。 第244章 她还没拿好主意，就看到简城黑着一张脸，从公司外赶回来，一言不发地直奔老总办公室，似乎有什么重要又机密的话要说。 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之前也发生过。直觉告诉于鹤青，能让简城气成这样的，一定是一件对她有利的事。 她突然不急着走了，想看看这出戏会怎么演下去。 几分钟后，老总和简城一块儿来了她们项目组的办公室，连态度都变得礼貌了起来。 “小于，居宜那边的负责人点名要你带队过去，据说是其他客人推荐的。你对那些客人比较了解，你看看，今天这个签约仪式，怎么安排比较好？” 于鹤青听了，有些惊讶。但机会已经递到了面前，没理由不接下。 她立刻喊来了所有参与到项目中的组员，带着所有人，坐着“专车”轰轰烈烈赶往了签约仪式的现场。 直到看到居宜负责人的粉红色桌牌摆在桌上，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桌牌上赫然印着三个字——宋争明。 她虽然没问过宋小姐名字里的“争明”具体是哪两个字，但巧合到这个地步，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原来有熟人。那事情可好办多了。 心里想是这么想，可于鹤青也不确定宋小姐想用怎样的态度与方式处理这件事，所以她保持了沉默，准备先看看宋小姐怎么说。 她们这边是提早到场，距离签约仪式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十来分钟后，居宜那边终于来了人。 果然是宋小姐。 但是，宋争明表现出来的态度却不算太热情，在和她握手时，生疏得像是第一次跟她见面一样。 宋小姐做的唯一一件跟她有关的事情，就是在老总仍不死心想把简城推出去当介绍人时，明确提出换人要求，并在一群人中找出了她这个真正的负责人。 “我的组员向我推荐了于小姐，还是由她来负责吧。” 之后的一切流程都走得很顺利。 签约完成，双方各派代表进驻到另一座城市的公司，进一步推动合作的继续深入。 这是“双城合作”正式达成后的新发展。 居宜的联盟，和丘月的管理总部，有独属于官方的合作方式。 她们下面这些小公司，也有主动出击的机会，在竞标成功后寻求与另一方合作的可能性。 于鹤青所在的公司，是做通讯器材相关内容的。 在城内，已经没有太多可供她们开辟的市场，可据说，居宜那边的发展还相对落后，通讯器上竟然连天灾的预警系统、强制唤醒功能和避险提醒都没有，所以，达成合作以后，她们也许能找到一些新的赚钱机会。 而她们这边要派出的代表，是提前商量过的。她们的组员有不同的选择，有人想到居宜闯荡闯荡，而有人更愿意留在丘月守好家。于鹤青本人无所谓，到哪一头都行，不过，因为她手底下两个比她年轻的新成员表现出了更强的冲劲，所以她决定把机会让给她们。 简城还想搞小动作，但宋小姐直接让总负责人留下推荐名单，所以他没能得到机会，最终去往居宜的人是按照商量好的那一份定下的。 出发的队员一个星期后就要离开，钱芳堇也是其中之一。 她在交接工作的同时，还不忘关心一下于鹤青，压低了声音偷偷问她：“于组，我看今天签约仪式的时候，简城脸都发黑了。你说他之后会不会针对你啊？你到底想用什么方法对付他，就不能提前透露给我知道吗？搞得人怪担心的。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你一个人应付得了吗？” 于鹤青故作神秘地摆了摆手：“那可不行，你要打听的，是我的商业机密，怎么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总之，你等着看戏就行。” 工作上需要她忙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她抽空琢磨起了别的。 之前她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专门租下马上就要拆除的大楼，原来只是来参加签约仪式的客人暂住几天，那倒是合理了一点。毕竟，她们小区离公司还挺近的，宋小姐大概是租了自带家具的那种，收拾收拾就住了进去。 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她马上就要失去她的新邻居了？毕竟合作已经达成，她看过留下来的成员名单，上面并没有宋小姐的名字。 那，要不要最后再为宋小姐准备一次点心呢？这是她想到的唯一一个表达感谢的方式，可她却有些迟疑。毕竟，宋小姐好像从未正面表达过喜欢，或许，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完成今天的工作以后，于鹤青终于享受了长久加班后第一个正常下班的工作日。 刚将电动车在车棚里停好，她就看到宋争明带着几个非常熟悉的人向着她走了过来。 宋争明笑笑，主动开口：“于小姐，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情，不知道您接下来有没有空？” 这都直接用上敬语了？她们的关系，怎么一下疏离一下亲近的？ 于鹤青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应下：“有空是有空，但是——宋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问题刚问完，她就看见了宋争明拿在手中的袋子。那是她早上刚刚送过去的、用来装点心的那一只，她隐约有些猜到了答案。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本想把您做的点心当早餐吃，没想到刚拿出来，就被我这群馋鬼朋友抢完了。”宋争明指了指身边站着的人，语气有些无奈：“他们现在还是馋这一口，但是一个星期后就要离开这儿了，所以托我来问问您，之后您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抽空再给他们做一点好吃的。要是太麻烦的话，就当我们没有问过。” 第245章 果然是要离开啊…… 于鹤青心下感到几分遗憾，口中则答应了下来：“没问题，这几天我会再抽空做一点的。” 第142章 邻居（五） 于鹤青其实今天晚上没什么事情要做，如果宋争明表现得更着急一些，她大概会许下“连夜做好”的承诺。毕竟，今天宋小姐的到场帮了她大忙，精心准备一点回礼也是应该的，只是稍微熬个夜罢了，也不算什么。 可对方的态度并没有那种很明显的急迫感，于是她决定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万一她今天晚上打游戏打上了头，错过了时间怎么办？做人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于鹤青的担忧成了真。 她原本的计划，是打完游戏的六周目就收手，可不幸的是，六周目结束得非常突然，她才打了三十分钟就因手误暴毙在小怪手上。她哪里受得了这委屈，一怒之下当场开了七周目，等感觉到困倦时一抬头，闹钟上的时间已显示为凌晨一点。 不得已，她将制作“谢礼”的时间往后拖延了一天。到第三天早上，她才备好礼物，将其挂在了502的门把手上。 这次，于鹤青准备了整整六人份。当时她看到的人数，包括宋小姐在内，一共是五个人。所以她将一份自己留着吃，剩下的都交了出去，装东西的袋子也因此比之前的大了两倍不止。 当她挂完东西一回头，就惊讶地发现，501的门口竟然也挂着一只纸袋子。她想了想，猜测到，这大概是宋小姐的心意？毕竟小区里会和她往来的人不多，如果是齐奶奶，应该会选择当面赠与。 她将袋子摘下，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装着一个包装特别精美的紫色小盒子，从盒子上的透明塑料部分，她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摆着一只粉色的香薰蜡烛。和上次不同，这一次蜡烛的香气更甜一些，是甜橙散发出的果香，外形也变了，做成了憨态可掬的圆润小猪。 随香薰还附上了一份感谢信： 多谢于小姐同意我们的无理请求，这份助眠的香薰蜡烛送给你，希望你之后都能睡个好觉。——宋争明 看到这份香薰，于鹤青才想起来一件事。 之前宋小姐送来的第一支白兔形状的香薰蜡烛，还被她供在客厅里没有使用过。当初这么做，是出于对“陌生人”的防备之心，怕香薰里掺杂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能影响人身体健康的那一种。 现在嘛，她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对方都接受了她送出的食物，那可是直接入口的东西，她不如也放下防备心，试试这香薰蜡烛到底效果如何。 心中已经做好了决断，晚上洗完澡吹干头发，于鹤青纠结了几秒钟，便取出最开始那一支白兔状的香薰蜡烛放在了床头，用打火机点上。 蜡烛还未点燃时，薰衣草的暗香就已飘散在空中，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下来。这让她有些担心，怕点燃后，香味会太浓重，反而熏得人睡不着觉。 好在那样的事并没有发生，点着后的香薰蜡烛除了香气的层次更丰富一些，并没有太夸张的区别。 烛光跃动，香味四溢，气氛正好。 没过多久时间，于鹤青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她也不再挣扎，将打到一半、还没刷出结局的游戏存档后放到一旁，顺其自然地躺下，沉沉睡了过去。 香薰蜡烛果然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第二天早上，于鹤青又一次在闹钟响起前醒来时，心下暗自感叹。 这么多年以来，她要么不做梦，要么做噩梦，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美梦的滋味了。 可昨晚不同。 就算醒来后，有关梦境的记忆已经随着梦境一块远去，她仍然有些残留的印象，依稀记得梦里的自己在一个风景奇好的地方，轻松而愉快地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美好到她都不愿醒来去上班。 她看向床头仍在燃烧中的烛火，轻轻一吹，将其熄灭。 用了整整一个晚上，蜡烛竟然只烧去了三分之一，看样子，她接下来将近一周的美梦都有着落了。 之后的几天，于鹤青和宋争明两个人各忙各的，除了周末在齐奶奶那里见过一面，剩下的时间就再也没有相处的机会。见面的那一次，宋小姐也只坐了十来分钟的时间，就被一通通讯匆匆叫走了，她有些匆促地表达了谢意，遗憾于没来得及跟人好好道个别。 毕竟再过不久，她的新邻居就要搬走了。 新的周一，于鹤青本想送几位同事到码头去。这是两座城市可供民众使用的唯一交通方式。 据不靠谱的流言说，在居宜和丘月两座城市之间，还有一条密道。如果用那条密道，来往将会变得非常方便，甚至走路都只需要十天。但是没有人真正见过，也不知道它到底是真是假，所以听到的人都当流言处理了。 可惜，她提出的请求被老总拒绝了。 想想也是，老总估计还在为了之前的事情记恨着她们这一批抢了功劳的人呢。这两天她们在公司见到简城时，后者也总用一副阴测测的表情盯着她们看，好像自己身上的失败全是由她们引起似的。 没办法，她只好将几人送到门口后，便转身回了公司，去做留下的那些意义不大的工作。 上班搭子一下减了一半，新邻居也回了她自己的城市，下班去买菜时，于鹤青感受到了一阵难言的空虚。 为排解寂寞，她决定，今天晚上要打游戏打到凌晨，非得解锁出十个新成就，或打通新的两个周目才能罢休。 第246章 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她在转过四楼的楼梯口，发现宋争明竟然在转角处站着的时候，整个人都因惊讶而愣在了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宋争明看出了她情绪的变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怎么了？看到我，就这么让于小姐惊讶吗？” 于鹤青点点头：“是有点惊讶。居宜留下来参与合作的人员名单我看过好几遍，可是，上面好像并没有宋小姐的名字，我还以为你跟着他们一块走了呢。” 宋争明挑了挑眉，意识到她是误会了，开口解释道：“和你们公司的合作，只是我参与的其中一个项目，我留在这里，是因为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在你们公司的名单上，当然看不到我的名字，之后没有特殊情况，我也不会插手相关的事务，要是合作有什么问题的话，还是和名单上的负责人联系就好。” 她停顿片刻，又补充一句：“当然，如果之后你们公司的人挑事，需要我帮忙的话，也可以知会我一声。我很乐意卖于小姐一个人情，换你做的美味点心。” 没想到随手做的点心能换到这么大的人情，于鹤青当然很乐意，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据她自己猜测，等这一次的合作顺利达成后，她应该就会被老总“发配边疆”，干一些不重要的杂活。 她倒是无所谓，只要工资削减得没那么厉害，清闲一点，每天能按时下班，也不是坏事。当然，如果活又多、事又多、钱还少的话，她也会想想别的办法。 宋争明还在眼前站着，于鹤青意识到，她自己想的已经有些远了，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当下：“对了，宋小姐站在这里，是特地来等我的吗？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除了最开始的那几次，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在楼梯口巧遇过了，她怎么想，都觉得这应该是对方刻意为之。 “是的，我是想来问问于小姐，之前的两款香薰蜡烛，你更喜欢哪一款的味道？如果两款都不合适的话，下次我会再调配一种新的香味。你也可以直接跟我提要求，描述一下你想要什么样的味道，我尽可能的去还原出来。” 想到自己昨天才拿了第一款香薰蜡烛来用，于鹤青突然感到了一阵心虚。 她想了想，还是按照之前准备的话术说了：“其实宋小姐你送我的香薰蜡烛，我昨天才开始用，因为它的外形实在太可爱了，我有些舍不得，昨晚终于下定决心不能辜负了这心意。目前，我只用了之前那支白兔的蜡烛，薰衣草的香味闻起来很不错，也确实让我做了个好梦。宋小姐的这个问题，就等我试用过第二支后，再回答你吧。” 宋争明应了声好。 于鹤青正想同她道别，突然注意到她手上还拎着一个饭盒，便问了一句：“宋小姐这是……从公司带了饭回来吃？” “那倒不是，这是我中午吃完剩下的，从餐厅打包回来了，打算凑合再吃一顿。” 于鹤青看了一眼饭盒，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拎着的菜，突然有了个主意：“宋小姐，我正准备做晚饭。你看，我买了这么多菜，一个人也吃不完，要不你和我一起？我会顺便做一些点心，你也可以尝尝热乎的，应该会比放冷了更好吃。” 她很明显地看到，宋小姐眼中写着明晃晃的心动。可最终，后者却摇了摇头，拒绝了。 “虽然我确实很想，但今天晚上，我还有一份重要的工作要完成。如果于小姐不介意的话，能不能给我留一点点心，像往常那样，在明天早上挂在我的房间门口？” 第143章 邻居（六） 这听起来就是非常合情理的请求，于鹤青按下情绪，当场便答应了下来。 回到家中后，她才暗自琢磨了起来—— 宋小姐刚才表情的变化不太对劲，她要做的事情，肯定没有加班完成一份工作这么简单。就是不知道，具体会复杂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威胁到生命安全？ 要不要稍微用点“特殊方法”，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做点心的时间里，她满脑子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洗漱后换好睡衣、在床上躺好时，于鹤青终于拿好了主意。 稍微看看也不碍事，大不了，她把“看”的范围固定在走廊里就好了。这样一来，既不会侵犯她人隐私，如果真有什么事，她也有办法得知，最合适了。 这么想着，她从枕头下方取出了一个特制的手链，戴在了手腕上。手链看起来像是手工编制，用七彩的绳子将几块石头编在了一起，跟景区买的工艺品似的。 只有她知道，手链有着非常特殊的功能。 太久没有用这玩意儿，刚戴上那瞬间的刺痛，还让于鹤青晃了一*下神，花了点时间才平复下来。 之后，就等正常入睡就好。 与此同时，“502”的客厅里，宋争明正坐在沙发上，也安静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与她平静的态度相比，白色毛球显得焦躁不已，绕着她的手掌滚来滚去，半天都没停，直到最后滚得筋疲力尽，才终于消停，在沙发上瘫成了一块“白色圆饼”。 “客人还没上门你就这么闹？”宋争明有些无奈，伸出食指在它毛茸茸的身上戳来戳去：“要是一会儿你耗尽了体力，没力气招待他们，我可就不带你了。今天应该只有三四个客人上门，我一个人就能收拾。” 毛球不满地哼唧了两声，倒是不再闹腾，安安静静等待着体力的恢复。 第247章 一人一球安静坐了几十分钟的时间。屋子里，除了香薰蜡烛燃烧时的微弱“噼啪”声响，什么都听不到。 在这样的环境里，所有“异常的动静”，都会被放到最大。“客人”刚一走上楼梯，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她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一旁同样蠢蠢欲动的毛球，问它：“你去，还是我去？” 毛球已经猛地窜了出去，甚至没给她留把小东西抓回来的时间。 宋争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有人……啊不，有球愿意替她干活，她正好可以歇一歇。不过今天得稍微注意下，可不能又让这群不长眼的东西吵到邻居睡觉。万一被投诉为扰民，她可是会失去新邻居的。 她打开房门走到门口时，已经膨胀到有篮球这么大的毛球正心满意足地啃着客人的肩膀，另一名已经被啃得神志不清的客人倒在地上，尽全力伸出双手，向着“501”的大门爬去。第三位客人则躺在下面的台阶上，同样是不省人事的状态。 宋争明上前去一脚就将那两只手给踹开，还用高跟鞋的鞋跟重重碾了碾。客人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她有些嫌弃地看向毛球，皱起了眉：“你能不能收收你的口水，又流到地上去了，最后还不是得我来拖。” 想了想，她又补充上一句：“以后我要是介绍你给新朋友认识，在她面前，可不许这么不爱干净。记住没？” 毛球仍旧缠着猎物不撒手，但却用身体的一部分抵住客人的脑袋前后摇了摇，让他代替自己点头做了回答。 一缕常人看不到的魂体安安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中，目睹了一切的发生，脸上的表情由疑惑到惊讶，再到最后的目瞪口呆，彻底愣在了那里。 宋争明带着毛球，将走廊上的一片狼藉清理干净的同时，魂体也猛地窜进了“501”，悄无声息，没有引起一人一球的注意。 魂魄归体的于鹤青一下坐起身来，靠着床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 所见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她甚至没办法用语言来描述此刻内心所想。 按理来说，她应该更害怕一点，毕竟，她的新邻居养了一只吃人的怪物当宠物，还对着他人下手了。但是…… 事情的真相好像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那三位奇怪“客人”上门时，特地关掉了走道上的灯，他们将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好像发出一点声响，就会引来蛰伏于黑暗中的怪物似的。 透过从窗户外洒进来的朦胧月光，她看见了几人手中握着的武器。剑刃折射出的寒光，让已是魂体状态的她，都感受到了森森杀意。更让她感到遍体生寒的是，这些不怀好意的人，好像是冲着她来的。他们的目标不是“502”，而是“501”。 就在他们准备用手中的武器，强行将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那只白色大毛球非常突然地从另一扇门后冲出，一头将其中一名客人撞下了楼。 第二名“客人”被吓了一跳，张嘴刚想发出点声响，就被毛球杀了个回马枪，半个脑袋都被其一口吞下。 于鹤青还以为她会看到当事人血溅三尺，然而毛球只是对着那人脑袋一阵吮吸，边吸边流哈喇子，满脸都写着“满意”，像是尝到了人间美味。 对着这个人的脑袋啃了几分钟后，它似乎吃腻了这个味道，便将“这道食物”往边上一丢，“品尝”起了第二个人的滋味。 再之后，便是宋小姐堂堂登场，一把将爬到“501”门口那人的手给踢开，狠狠辗了几下。 于鹤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因为提前知道了几人是奔着她来的，所以当她看到那一幕时，完全不觉得可怖，反而被宋小姐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根本没办法将目光从发着光一般的当事人身上移开。 宋小姐本就明艳动人，那一刹那，更是光芒万丈。 真要说起来，宋小姐也就是藏着个无伤大雅的“小秘密”罢了。她不是也有吗？比如说，宋小姐一定想不到，发生在走廊上的一切，都被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对方将现场清理得这么干净，想来，就是不希望被其他人发现。 于鹤青决定顺对方的心意，假装对一切一无所知。 她将特制手链从手腕上摘下，放回了原本的位置，随后调理好心情，钻进了被窝里。 可是，或许是因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太过刺激，此时的她竟睡意全无，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子，始终无法酝酿出睡意。眼睛一闭，那道身影就会浮现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真的……太酷了。 于鹤青犹豫了一下，坐起身来，用打火机点燃了放在床头的香薰蜡烛。 薰衣草的浅淡香气逐渐弥散开来，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次躺好。 这一次，入睡变得轻松了一些。躺了十来分钟后，她陷入梦乡，再次去到了前一天梦中所见的、有着美丽风景的好去处。 第二天早上，于鹤青拎着一袋子点心出了门。 她原本以为，今天应该和往常一样，见不到她的邻居，她只要将袋子照常挂在门把手上就好。但一开门却发现，宋争明就在门口站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等她。 她笑了笑，打了招呼：“宋小姐早上好，今天的你，看起来也很有精神。看样子，昨晚应该睡得还不错？” 第248章 宋争明点点头：“是的，昨天晚上我可是做了一个‘美人救美’的好梦呢。而且一想到今天就能吃到于小姐为我做的点心，我自然就更有精神了。” 说话的同时，她的目光已经落到了那个袋子上，眼中满满充斥着期待的情绪。 这是准备假装昨天晚上无事发生了？ 于鹤青了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忙将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这一次我尝试了一些新的种类，希望味道不会让你感到失望。” 宋争明替她保证了：“一定不会的。” “那么……如果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去上班了？” “好，于小姐路上小心。” 于鹤青到了声再见后转身就走，但在下楼下到一半时，她停在楼梯上，对着突然出现在转角处的一片黑影愣了几秒钟。 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白色毛球一头把客人撞下楼梯后，昏迷不醒的客人所躺的位置。她不记得当时有看到血液一类的东西从那个人身下流出，这儿怎么会有一片黑影呢？ 她想得入神，身后的宋争明却突然开口道：“对了于小姐，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我总觉得房间里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真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怕她从这片黑影中看出了什么，所以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于鹤青笑笑，转头看向宋争明：“我昨天也用了你送我的香薰蜡烛，所以睡了质量很高的一觉。我听说，一些房子年老化之后，就是会有奇怪声音的。也许宋小姐也是遇到了这个问题？宋小姐，你也别光顾着其她人，只想着给别人准备礼物，不如，自己也用一下这些香薰蜡烛？我觉得它们的效果真的很不错，应该也能让你一夜安睡到天明。” 第144章 邻居（七） 宋争明觉得于鹤青的提议很有道理，立刻便点头应下。 再次和宋小姐道别后，于鹤青下了居民楼，骑上电动车，直奔公司而去。 多亏了昨晚那支助眠的香薰蜡烛，她今天早上又是在闹钟响起前就恢复了完全的清醒。悠哉游哉地穿衣洗漱、吃好早饭后，竟然还有不少空余时间。正因如此，她才能站在楼梯上和宋小姐聊会儿天，而不是点完头后就一阵风似的冲下楼。 就在她将电动车在公司楼下的停车棚停好时，她收到了来自小刘的通讯。 小刘在公司的存在感不高，所以当初她才会选中小刘去接待从居宜来的贵客，以免引起简城和老总的注意。这样的透明人属性在今天又一次派上了用场，让他在最近的距离看了一场好戏，并立刻分享在了之前为合作工作而建立的讨论组里。 讨论组原本有两个，其中一个有老总和简城，已经被解散， 第二个只有她们，现在仍然作为日常交流信息的渠道直一而被使用。 小刘：【重磅发布！请各位欣赏，简主任最后的挣扎。】 小刘：【一段模糊的视频】 小刘：【感谢天降正义。】 于鹤青打开视频看了一眼。 视频显然是偷拍的，不仅角度诡异，镜头还抖动得很厉害，看久了甚至会让人觉得头晕。好在，最重要的东西，还是被拍摄者录清楚了—— 几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压着一脸惊慌的简城往外走，老总也跟随在侧。两人的嘴巴一刻未停，试图跟工作人员解释些什么，可惜后者半个字都没听见去，又或者听了却没当回事，非常干脆地将人押上了车，随后扬尘而去。 于鹤青面上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正准备将通讯器收起，又收到一条来自钱芳堇的短讯。 短讯避开了群里的众人，是私发给她的。 芳堇：【于组，这不会是你安排的好戏吧？可惜了，没能让我在现场看个爽！】 于鹤青快速打出一条回复，发送了过去。 【小刘说了，是天降正义，又怎么会跟我有关？】 钱芳堇回了两个“完全明白”和“守口如瓶”的表情，之后便没再打扰于鹤青。 向有关部门检举简城，是早在于鹤青计划内的事。 就她所知，除了她知道的那些部分，简城这些年还做过更恶心的事。公司的年轻员工自愿留存率低，就与此相关。 芳堇也跟她提过一次，刚进公司时，她被简城摸过两次屁。股。 第一次时两人擦肩而过，她还以为那只是意外的触碰，第二次时她终于确认了，他就是故意的，将骚扰藏在了各种“不经意间”。 不止如此，他好像还不会正常说话，非得扯几句黄腔才能开口。 得知此事的当天，于鹤青就带着钱芳堇，找了个监控拍不到的街道，套了他麻袋扒光所以衣服后丢在了鸭店门口，让所有路过的人看到了他萎缩的二两肉，慌得当事人一周没敢出现在公司。 第二周他出现时，仍有些畏畏缩缩的，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害怕其他人的目光。 确认了第二和第三个受害者存在的当天，于鹤青故技重施并进一步强化，直接把人送进了店里，让他成为了黑灯瞎火中被从头摸到脚的那一方。 那种店里的人大多追求极限，他当时的体验，大概比平常被他触碰的受害者更夸张。 那之后，简城意识到有人在针对自己，稍微收敛了一点，连嘴巴都放干净了一些。 不过于鹤青觉得，是因为几次经历带来的刺。激太大，让他彻底不行了，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第249章 简城或许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他没想到，有关他职场xsr的举报，会和挪用资金、非法经营、恶意侵占等等举报一同递交到各自所属的部门，将他的后半生都打了下去，落进泥沼里。连带着他的亲戚，公司的老总，也沾上了不少麻烦。 没过几天，丘月的全域管理总部直接出了手，将她们公司的老总撸了下去，换了一个新的来。 于鹤青受了新领导提拔，原本“被发配边疆后干脆混吃等死”的计划也落了空。 小刘又急不可耐地将这条消息同步到了工作的讨论组里，而于鹤青，也再次收到了来自钱芳堇的“关心”。 芳堇：【我就知道于组表面上无所谓，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儿。你帮我出了口恶气，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告诉我就好，别跟你亲姐们儿客气！】 于鹤青原本还真想跟她客气客气，但一想到钱芳堇已经去了居宜，之后说不定真有事情需要她帮忙调查，便收下了这份好意。 上次想请人吃饭，顺带吃点心，没能成功。于鹤青不抛弃不放弃，选中一个“下班回来正好在楼梯口碰见新邻居”的黄道吉日后，再次发出了邀请。 这一回，宋争明没有被“工作”缠住，答应得十分干脆。 将客人领进家门之前，于鹤青特意送上了好心提醒：“我做饭的手艺可没有做点心那么好。宋小姐将就着吃，别提意见。我玻璃心，受不了别人说我不好。” 宋争明笑笑，表示完全的信任：“我倒觉得，于小姐做得肯定比我好吃。我之前炸过厨房，把老家那边的邻居都给吓得搬走了。你总不可能比我还夸张？” 在见识过发生在走廊的那一幕后，于鹤青觉得，这可能是真话。不过，她说的“炸”，跟常人理解的，可能会有一定区别。 于鹤青按照原本计划的，烧了两荤一素配一道汤，都是最简单的菜式，费不了太多的功夫。 但在准备饭后的小点心时，她花了不少心思，足足做了五种，三种是之前给宋小姐尝过、获得了好评的，另外两种则是新找了食谱，进行的新尝试。 宋争明并没有明确地表达出对菜品和点心的偏好，每次于鹤青问她菜品咸淡程度如何、点心的甜度是否合适，她都会笑笑，表示非常合适、恰到好处。 但是，若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细微的不同。在尝到其中几样点心时，她的眼睛明显有了不一样的神采，显然正享受其中。 这还是于鹤青第一次亲眼见到宋争明将她做的点心吃下去。她也借此确认了一件事，宋小姐所说的“喜欢”是真的，而非客套话。 她默默将其品尝了最多次的三道点心记下，准备之后将它们作为招待客人的常备品。 这一顿晚餐，宋争明吃得尽兴，于鹤青则因感受到了她的喜欢而心满意足，可谓是宾主尽欢。 吃完了饭，于鹤青却没有起身收拾残局的想法。懒劲儿一下涌了上来，她没什么形象可言地瘫在那儿，连动一下都不想。 转头看向身旁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今天是招待了客人在家里吃饭的，怎么也得顾及一下自己在客人那儿的印象。她大概已经把宋小姐当成了“自己人”，才会随意成这样。 于是她坐直了身体，向着宋争明道：“如果宋小姐觉得今天这餐晚饭还不错的话，欢迎下次再来做客。” 宋争明生怕她会收回这份邀请，立刻含笑点头应下：“好。只要于小姐邀请，我一定来。” 觉察到自己在这儿逗留的时间已有些久了，宋争明站起身来，向主人告辞：“今天多谢于小姐招待，之后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跟我说一声，我一定鼎力相助。”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一块儿向门口走去。 快到大门时，于鹤青快走几步，去为客人开门。 就是在那一瞬之间，宋争明感到门外的气氛有些不对。她和小白球能感觉共享，几乎已经看到了长刃在眼前划过。她想开口阻止，却不幸晚了一步。 房门被打开，走道上的灯猛地闪烁了几下，竟当场碎裂开来。 走廊的灯光虽然已熄灭，屋内的灯光却还亮着，所以于鹤青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两个带着口罩的男子，挥着刀，向着自己的方向砍了过来。她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刹那间凝固了，她愣在原地，根本没办法采取行动来应对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是宋争明一把搂住了她，带着她快速向后退去，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一直蹲在“502”门口的小白球也收到了无声的指令，欻一下从那头飞了出来，撞飞一个后扑在了第二人的身上，心满意足地啃了起来。 好几分钟后，于鹤青终于恢复了几分冷静。混乱的现场，让她不知道该先说什么才好。 最后，她指了指地上的两人一球，轻声问道：“这到底是……？” 宋争明帮她把一缕乱发别到脑后，随后才轻轻放开了她。 “那个白色的球吗？那是我朋友。就是之前我提到过的，掌握了很多技能，还能帮我们修灯的那一个。” 于鹤青想问的其实是这整件事。宋争明的回答方式显得有些顾左右而言他。 她眉头微蹙，决定问得再直接一些：“这两个男人，是奔着我来的？没想到，我竟然这么遭人记恨。我是不是应该先报个警，才比较安全？” 第250章 第145章 邻居（八） 宋争明突然伸手，按住了于鹤青去拿通讯器的手：“于小姐，你先别害怕，我可以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 她抿了抿唇，眼中显露出几分挣扎，像是在做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整整一分多钟后，她才终于开口道：“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不小心搞错了对象，才会找到‘501’来。因为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一切才会变成这样。可以不联系警方吗，我怕官方介入后，我会失去我的朋友。” “朋友”白色毛球瞬间反应了过来。 这……这应该是在提醒它吧？它该配合着演戏了？ 它抖了抖毛，也没心思抱着昏迷者的脑袋啃了，一骨碌滚到于鹤青脚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绿豆大的黑眼睛上写满了哀求。 于鹤青有些惊讶，随后轻叹一声，点了头：“我明白了。但是，我希望宋小姐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得向我保证，那些‘不好的事情’里面，并没有恶意伤害他人的部分。这样，我倒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宋争明收拾好“案发现场”，她将一人一球请回了自己家中，翻出毛巾将在地上滚脏了的毛球擦干净后，耐心等待起了她们的解释。 这毛球非要往她身上钻，不擦擦干净，她自己接受不了。 宋争明早将手中的毛球丢给了于鹤青，又或者说，是毛球主动窜过去的。 她伸手一指，发出无奈的控诉：“事情的起因，就在它身上。于小姐，想必你一眼就能看得出，它的存在并不简单，是不会出现在我们‘普通人’身边的神奇物种。” 于鹤青仔细研究起了手掌中的小东西。 和当初在走廊上看到的不同，此时的它已变为橘子大小，连重量都很相似，再加上毛茸茸的外形，让她生出了一股用手指捏一捏的冲动。 宋争明从她不太安分的手指动作看出了她内心所想，非但没阻止，反倒用言语助推了她一把：“你想怎么折腾它都行。它皮糙肉厚的，不怕被蹂躏。” 毛球的饲养员都这么说了，于鹤青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两个大拇指对着毛球毛茸茸的腹部就按了下去。 毛球：“叽！！” 它的腹部凹下去一块，又在几秒钟后慢慢恢复了原状，弹性和软度都恰到好处。 于鹤青感受着指腹柔软的触感，愈发爱不释手，只想再多来几次。但是她又担心，太过频繁的蹂躏会将当事球玩出什么问题来，所以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频率。 “没想到它还能发出声音？它会说话吗？” 宋争明摇了摇头：“它还没学会这个技能，只会发出一点意味不明的声音。我平时都是靠意念跟它交流的。” 她没说出口的部分是，小白球平时连“意味不明的声音”都不太会发出，刚才的情形有些不同寻常。但是，现在把于小姐哄开心比较重要，只好牺牲下小白球了，反正它早就习惯了。 “那倒是有些可惜……”于鹤青再次对着小白球的腹部轻轻按了一下，听到那声“叽叽！！”时，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为什么会觉得这感觉很熟悉了。 这不就是装了发声器的捏捏玩具嘛！不过这玩具是活的就是了。 于鹤青很是尽兴地戳了一阵，但也没有因此忘记正事，继续追问道：“所以……宋小姐你是因为收养了这只小毛球，才会被那些人盯上？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它是那种表面看起来单纯无害、实际上杀人不眨眼的邪恶存在吗？” 这话让她手中的小白球很郁闷。 它很艰难地抬头看向她，绿豆大的小黑眼睛里满满都是委屈，像是受了坏人陷害又无从辩解的可怜小孩。 于鹤青一下就心软了，轻轻用指腹点了点它：“好吧，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一定是那群人居心不良，对你有意陷害。但我还是想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她心想暗想：更像了，更像背地里害人的坏球了。 宋争明轻声叹气：“于小姐也知道，天灾降世之后，出现了很多过去无法想象的异变。在我们那儿，还曾出现过人鱼，听说……那位人鱼小姐本身是普通鱼类，也是因为天灾才出现了这样的变化。这个毛球是一个实验室的半成品，而且，还制作失败，即将被销毁。我实在不忍心，就给它搭了把手，带着它从那间实验室逃了出来，此后便一直被追杀。我想今晚也是因为此事。他们搞错了你和我的住址，才会向于小姐的‘501’发动袭击的。” 这个解释听起来倒也有些道理，属于能说得过去的那一种。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需要确认。 于鹤青直直地望向宋争明的双眼，以便看清楚其中掩藏的所有情绪：“最后，我想问问，它真的不会伤人吧？看它刚才那架势，简直跟要吃人似的，让人怪害怕的。” 宋争明笑了笑让她安心：“放心好了，不会的。刚才你不是也确认过了吗？那些被拖下楼的人只是陷入了昏迷中，并没有失去性命。但是，小白球确实能改变他们的情绪，从今往后，他们会对这栋居民楼产生一种生理性的恐惧，再也不敢接近半步，可想不出害怕的理由，甚至不敢细想。我们只是想保证自己的安全，并不是想害人。” 于鹤青脑子里想起来的，却是那天被宋争明踩在脚下的那个人。 第251章 仔细一回忆，此人当时确实好像还留着一口气，只是这口气非常微弱，他本身又没有动弹，看起来才像死了一样。 她做了个深呼吸，像是安了心：“原来一切是这么一回事，听你解释完，我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宋小姐你放心，我不会报警的，你和这只小白球，就安安心心在‘502’待着吧。” 宋争明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谢谢你的理解，于小姐你也放心，今后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打扰到你了。” 两个人顺利解开了“误会”，于鹤青再次面带笑容地将客人送回了家。等收拾完今天准备晚饭留下的一片狼藉后，她才取出通讯器，准备联系钱芳堇。 她本想打个电话过去，又觉得不放心，怕被“某些存在”偷听，最后改成了发短讯。 【芳堇，能不能帮我调查两个人？一个是我们这次合作的对象，那位叫“宋争明”的小姐，我想知道跟她有关的事情，越多越好。第二个人，我知道他的名字是“于褚安”，居宜人，还有一张他的照片，此外没有更多线索。能调查到最好，查不到也没有关系，一切就拜托你了。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 几分钟后，她收到了钱芳堇的回信。 芳堇：【ok交给我。于组又憋什么坏水了？能不能跟我透露一下？】 于鹤青无奈解释：【这回跟公司没有关系，是我的私事。你就看在我们是亲亲好姐妹的份上，出于人道主义帮我一下吧。】 钱芳堇再次回了个“ok”的表情，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居宜那头的调查已经找到个人帮忙做，或许能查到些什么，或许不能，都没关系。更主要的调查，还是得依靠她自己。 于鹤青像往常那般，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打了会儿游戏，随后便准备休息。但在入睡之前，她又从枕头底下取出了那条特制的手链。 此后的几天，魂体状态的于鹤青隔三差五就会在走廊里蹲一阵。她在等一个机会，只要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再出现，又或者宋小姐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跑到哪里去，她就会跟上，争取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遗憾的是，宋小姐和那些袭击“501”的人似乎都有了戒心，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表现得安分至极，没出任何意外。 好在，钱芳堇那边的调查有了点结果。 从她发过来的调查报告看，宋争明的履历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她像普通人一样，读书，毕业，接着读书，毕业，再读书，毕业，进一所普通公司，晋升，晋升，晋升，到更好的公司，得到外出丘月的机会，来到于鹤青身边。每一步都很寻常，看不出问题。 反而是于褚安，人生经历更精彩一些。 钱芳堇找到了很多有关他的新闻报道，他之前似乎在联盟总部三大理事之一的柯霞手下工作，立了不少功劳，晋升速度非常之快。可人到中年，柯霞退休后，他却陷进了一场“叛城”的风波之中，彻底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 将调查到的消息一股脑的发过来时，钱芳堇的好奇心也不断上涨，她忍不住问于鹤青：【你调查他们两个人的信息做什么？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可是！我竟然无法得知。于组，你怎么这么冷漠，你忍心看我在这里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却吃不到一口热乎的瓜吗？】 于鹤青都不知该回些什么好。最后，她在通讯器上打下：【好好好，等我搞清楚了一切的真相后，会告诉你的。】 第146章 邻居（九） 于鹤青是从父母的“闲谈”中，得知自己有一个关系非常远的伯父，名字叫“于褚安”。 从他们的对话听来，她这个伯父，晚年过得比较不顺，病倒在家里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父母于心不忍，就帮了他一把，让他能以体面的姿态离开人世，去世后也有人祭拜。 伯父去世前，或许是为表达感激之情，还送了父母一份礼物。 这就是那条特制手链的来历。 父母并不清楚手链有何特别之处，只觉得这种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年纪尚幼的女儿应该会喜欢，就随手送给了她。 于鹤青第一次带上手链时，确确实实被吓了一大跳。 先是传来莫名其妙的刺痛感，让她误以为手腕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拨开手链，却连一个红印子都没找到。 再是十几分钟后，她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僵在了椅子上，连动一动手指、眨一眨眼睛都做不到。 于鹤青意识到情况不对，慌忙想求救时，发现了对她来说最恐怖的一件事—— 她不在自己的身体里！而是飘在了半空中！在她半透明的脚下，“于鹤青”仍然坐在椅子上，只是整具躯体已变得冰冷僵硬，眼中也没了属于活人的神采。 那一瞬间，她真以为自己死了，一边悲痛于没来得及同父母告别，一边在心底将“没安好心的离谱亲戚”骂了八百遍。 巨大的惊吓让她的魂体产生了剧烈的震颤，欻一下又回到了身体之中。可她仍然半天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才终于能动上一动。 回神后，她只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若狂。 于鹤青立即丢开了手链，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碰*它一下，还以“觉得身体不舒服”为由，央求父母带她去医院做了全方位的检查，想看看有没有哪个部件出了问题。检查结果显示，她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甚至还要比同龄人更健壮一些，她这才安下了心。 第252章 可是，人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在确认手链并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损害后，她反而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勇气和好奇心。才过两三天，她就再无法按捺住内心的冲动，再次将手链戴在了手上。 这一次，没了初次尝试的惊慌失措，她开始适应那诡异的情况，做了一些新的尝试。比如，尝试着活动一下半透明的手脚，看这具轻飘飘的身体是否受她的控制，飘动起来。 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她慢慢学会了如何使用手链。为了避免对其他人造成惊吓，她每次使用，都会选择在夜里，将要入睡前。这种情况下，她的身体陷入了昏迷状态，能慢慢恢复精力，而她的魂体则自由游走于世界，偷偷观察她想知道的事。上次在走廊围观毛球大战神秘来客，就属于这么个情况。 翻过于褚安的履历后，于鹤青陷入了沉思中。 没想到这位伯父，还有给居宜联盟打工的经历。 她对居宜的了解不算特别多，但从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居宜的联盟是个比丘月的管理总部更完满的机构。伯父能在那里工作，还成为柯霞长官的重要下属，或许能说明……他的能力不算差？但，针对她的这两次袭击，会不会也是因此而来？有人觉得她从伯父那里得到了某样重要的东西，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从她手中将东西取走。 如果真是如此，这奇怪的手链，会是他们真正的目标吗？ 眼下，她对所有事情的了解仍然十分有限。或许，突破的关键，还是在宋争明的身上。 这么考虑着，于鹤青愈发加强了对走廊和“502”的无声监视。 功夫不负有心人，整整一个星期后，她终于等来了一个找到答案的机会。 挂掉“上司”电话的同时，宋争明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毛球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儿，从沙发的另一端滚了过来，在她的手心蹦来蹦去，试图用这种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 “想哄我开心？”宋争明一把将它抓了进来，对着它的腹部就是重重一按。 听到那惊慌失措的一声“叽！！”，她的心情还真诡异地转好了一些，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上头催得急，一直装没看到通讯也不是个事，算了算了，我们就回去汇报一下进程吧。” 那天看于小姐这么折腾过，她发现，这种折腾小白球的方式，确实能用来舒缓压力。 宋争明拉开了上衣的口袋，毛球会意，立刻跳了进去。 她整了整衣服，起身拿起车钥匙离开了家。 经过“501”下楼时，她突然听到口袋里传来了微不可察的一声“叽”。怕被其他人注意到奇怪之处，她忙将手伸进口袋，对着小白球好一顿揉搓，既是安抚，也是提醒。 毛球果然安静下来，再没发出任何奇怪的动静。 但宋争明转念一想，平时这家伙可不会随意发出声音，难道是……于小姐追了上来？ 她将五感与它相连，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阵—— 还好，周围没有可疑的动静，于小姐应该还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她微微松了口气，下到地下车库开出了车，直奔目的地而去。 于鹤青也松了一口气，尽可能调快了这具“身体”行动的速度，追上了疾驰而去的车。魂体状态的她是真正的自由，能将行动速度提升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追一辆车而已，不算难事。 刚才那一瞬间，宋小姐的目光锐利至极，她真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还好，她仍处于安全状态中，可以去探寻真相为何了。 她追着宋争明的背影，进到屋子里时，屋内的谈话已经过了开头的阶段，切入了正题。 屋子里站着四个人，除了宋争明外，还站着两女一男。四人之间的氛围实在算不上好，剑拔弩张的，简直跟仇人相见似的。 唯一那个男的质问道：“宋争明你疯了！为什么要对我的人下手！你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有多大损失吗？” 他身旁的女性冷笑一声：“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博取目标的好感吧。呵，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争明没有理会他们两个人，只定定看着剩下那个、似乎是几人领导的女性，等着她开口。 “队长，你特地把我叫到这里来，应该不是为了单纯地教训我吧？” 队长抱着胳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宋争明，你不觉得，你应该主动给我们一个解释吗？来之前我们约定过，各施手段、互不打扰，这不能成为你对同伴下手的理由。” 宋争明冷笑一声，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就你们那种处理方式，粗糙得可笑。你们不会真觉得，潜入了‘501’把于鹤青处理了，就能拿到想要得东西吧？” 于鹤青挑了挑眉。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在她身上，竟然还有这么令人垂涎的东西，能让对方派出这么多人来取。 那究竟是什么呢？不会真是伯父送来的手链吧？ 队长皱了皱眉：“这么说来，你是觉得你的计划非常完美了？” “至少我已经顺利进入‘501’了不是吗？” 听到这么一句话，那个男的显然极为不服。他想为自己争辩几句，要不是宋争明从中作梗，他的人早就靠“物理手段”进入“501”了，又怎么会耽误到现在？ 可惜队长拦住了他，让他没能说出想说的话。 第253章 “听你这自信的语气……想必，你应该能在二十天内完成任务，从目标手中拿到那件东西？”队长的语气颇为严肃，带着几分施压的味道：“既然如此，我最后给你二十天时间。要是二十天后我没见到那东西，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原本还心怀不满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立刻改变了态度，露出了笑容。 “对呀。宋争明，你可别忘了，你来之前是立过军令状的。万一最后完不成任务……我会为你默哀的。” 从宋争明平静无波的脸上，于鹤青无从判断她此刻的想法。紧张也好，从容也好，一点情绪变化都没有。 她只应了一句：“我当然没忘。所以，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三人没再强留宋争明，她顺利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于鹤青清楚地看到，在她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她身后的三人极有默契，同时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她应该也不是毫无觉察，因为她口袋里的毛球不安分地拱了半天，想从口袋里钻出来。可惜被她用一只手紧紧扣住，最后未能成功。 今晚所见，倒是让于鹤青的心里平衡了一些。 原来处境岌岌可危的人不止是她一个，公平多了。 不过，明天是该假装无事发生、照常跟宋小姐打招呼，还是故意将包好后不会刺伤人的手链戴在手上、试探对方反应，确实成了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一直到真正睡着前，于鹤青都没能下定决心。 第147章 邻居（十） 问题的解决方法突然变得很简单，因为宋争明根本没给于鹤青留选择的余地—— 第二天早上，她根本没有见到当事人。早上出门时没有，晚上下班时亦是如此。 她们公司的新领导非常人道，不但没有强制性自愿加班，还以身作则支持她们“弹性下班”，完成工作后就能立刻走人。 遇上这种好事，于鹤青立刻以组长的身份响应，每天工作一做完，就打卡下班。 第一次这么做时，她还有些微不可察的紧张，毕竟也算是头一遭。尤其是她一进电梯就看到了刚在外面跑完项目回公司的领导，那种紧张感更是直线上升，简直像做了错事被班主任抓包的小孩似的，让她的一颗心怦怦直跳。 没想到，领导只是向着她笑笑，确认她已结束工作后，就与她道了别，祝她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这下于鹤青可是彻彻底底放了心，连着几天都提前了十来分钟就走，今天亦是如此。 今天没能与宋争明“巧遇”，她将其归结于自己提早了半小时下班。于是，半小时后，在平常回家的那个时间点，她打开了房门，想看看情况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真遗憾，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无法趁着夕阳无限好，欣赏邻居的明媚笑容了，她感到了几分可惜。 连着三天都没能和邻居“巧遇”后，于鹤青终于确认了—— 宋小姐在躲着她。 时间明明这么紧迫，只剩下了不到二十天，宋争明怎么一点不着急呢？ 于鹤青想了很久对策，还是放弃了主动出击。她也有不少事情要做，比如，去给齐奶奶好好做顿饭，不能把时间全花在新朋友上。 前段时间她忙得脚不沾地，就算去了奶奶那儿，为奶奶做的饭菜也很随意。后来忙着调查宋小姐的事，又疏忽了几天。不好好补偿补偿，她实在过意不去。 她去菜场上买好了菜品，拎着大包小包冲到齐奶奶家楼下准备大显身手时，却看到了同样准备上楼的宋争明。 好嘛，三天没见着，原来当事人是在这儿躲着。她带上了有色眼镜，总觉得那背影看起来就鬼鬼祟祟的，透露出几分心虚。 于鹤青停住脚步，默默往后退开一小段距离，直到身体的一半都被装饰物挡住，才顿住躲避的动作。 躲远点，免得打草惊蛇。等宋小姐进了齐奶奶家她再去敲门，她就不信这样还能让当事人逃走。今天，她必和宋小姐说上话。 宋争明完全没料到身后有人在暗中观察，自然不会去使用与小白球的通感能力。白球倒是感觉到了，可它哪里明白人类之间复杂的“情感纠葛”，也完全没有提醒的想法。 直到她已经在齐奶奶家的木质沙发上坐好，正准备帮奶奶解决遥控器不听使唤的重大危机，突然响起的门铃声立时让她心中警铃大作，只恨这屋子的构造怎么就没有后门可走？ 齐奶奶同样不知道两个小年轻之间的“恩怨纠葛”，乐呵呵地就去开了门。 于鹤青带着东西轻车熟路地径直走向厨房，却在经过沙发时脚步一顿，满脸惊讶地同坐立不安的宋争明打了招呼，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似的：“宋小姐这么巧，你也来看齐奶奶啊？” 齐奶奶慢悠悠地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话头：“是呀。小宋也是个好姑娘，放心不下我，经常过来陪我聊聊天。有你们两个经常来看我，我的日子都不嫌无聊了。” 于鹤青笑笑，意有所指：“我说最近怎么都碰不到宋小姐，原来是到这里来了。宋小姐，其实你可以喊我一起的，互相也有个伴儿不是？” 她的视线在宋争明的口袋上停留了几秒钟。那儿鼓起了一个不太自然的圆球形状，不像是塞了手机钥匙一类，恐怕是……带上了那个违规存在的朋友。 第254章 于鹤青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次宋小姐来她家中做客，可没有带上这朋友，而是让它守在了自己家门口。要不是袭击太过突然，打了她们两人一个措手不及，她恐怕都没有和毛球见面的机会。 可现在，宋小姐却在拜访齐奶奶时，把这“朋友”带上了，这是不是意味着…… 宋争明也注意到了她视线划过的位置，一下明白过来，站起身向着齐奶奶道：“奶奶，我看小于好像打算烧一顿非常丰盛的饭。让她一个人忙活，我心里过意不去，我去给她打下手，您在这儿坐着就好。” 齐奶奶笑着应下了。 “好好好，我就不去添乱了，你们两个慢慢来，不要着急。” 于鹤青同宋争明前脚接后脚地进了厨房。后者主动凑到了前者身边，轻声问她：“于小姐，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我想……应该是没有了。没记错的话，之前宋小姐曾说过，你不小心烧了厨房？这儿毕竟不是我家，可不敢让你冒险。” 于鹤青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停下，忙而有序，反倒让宋争明找不上插手的合适时机。她站在一旁，愈发觉得尴尬，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解释：“我今天虽然把它带上了，但我保证，这里是安全的。” “就跟我家一样安全？” “……对。” “那倒是，挺令人安心的。” 宋争明听出了于鹤青的话里有话，心中隐隐感到几分不安。可她并不知道后者究竟掌握了多少，又怕说多错多，最后仍然选择了保持沉默，盯准了一旁放着的青菜，动手洗起了青菜叶子。 四菜一汤端上桌时，齐奶奶对着那一盘明显薄厚都过度的清炒土豆片，面上露出了慈爱的笑。 “你们关系很好呢，以后有时间也可以一起出去玩玩。小于哪儿都好，就是平时总爱一个人闷在家里，叫人怪担心的。年轻人，多出门走走，就当锻炼身体了。” 第一次见到宋争明时，齐奶奶就想着，以后可以拜托这小姑娘带小于出去走走。 她不明白，对有些人来说，宅在家里打游戏就是最有意义的休闲活动，出门的放松效果反而没有它好。她只是担心小姑娘闷坏了，所以决定要想想办法。 于鹤青当然明白这是齐奶奶的好意，什么都没多说，当场答应了下来。为了让奶奶放心，她离开时，还特地挽住了宋争明的胳膊，以证明两人的关系非常好，亲密到这周就会找机会出去玩。 离开8幢楼一段距离后，宋争明轻声提醒于鹤青：“奶奶看不到我们了。” 于鹤青立刻将手抽了回去，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她却注意到身边的人却突然紧绷起来。 这场景似曾相识，当初那群人打到“501”门口时，宋小姐就是这个样子。她不免也跟着紧张起来：“又出意外情况了？” 不等宋争明给出回答，她口袋里的毛球已经按捺不住，一下就弹飞了出去。 两个人跟上它的脚步到草丛里时，那儿的三个人已经躺得整整齐齐。 于鹤青挑了挑眉：“又是来找你和你朋友的？都蹲到齐奶奶这儿来了？” 宋争明脑中，几种相互冲突的想法打了极为激烈的一战。最后，她几步过去，将毛球从地上提溜起来，回到于鹤青面前，带着恳求的意味道：“于小姐，我很抱歉这种‘意外’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但这两次你都在现场，应该能看得出，我的这个朋友是个合格的保镖。它不仅能解决这些莫名其妙的敌人，还兼具修理家具电器、打扫房间卫生的功能，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留它，就算摆在家里当个吉祥物也好。” 于鹤青听得出来，眼前的宋小姐已经有些“不管不顾”了。 按照之前她编造的说法，这些敌人可都是毛球引来的，那为了安全，她应该对它敬而远之才是。可现在，宋小姐却想让她留下它，怎么听都不合理。 一种可能的理由是，她的安全正面临不小的威胁，为了保护她，宋小姐已顾不上太多了。另一种可能的理由是，不到二十天的期限压得宋小姐喘不过气来，不得不采取针对她的行动了。 见于鹤青露出了思索中的表情，毛球感受到机会已近在眼前，立刻采取行动，主动跳到她手心，在那儿蹭来蹭去。 被她用力挤压腹部的一瞬间，它几乎以为计划已经成功，结果下一秒钟就被她放回到了宋争明手中。 “听起来真像个忠诚的卫士。那我觉得，齐奶奶会更需要它，还是把它留给齐奶奶吧。宋小姐应该还记得你的承诺？” 宋争明抿了抿唇，随后答应下来：“当然还记得，它会好好保护齐奶奶安全的。” 毛球那只有绿豆大的眼睛里，显露出了“不可置信”四个大字。可惜宋争明并没有因此而心软，在它犹豫不决的瞬间，将它一把丢了出去，不留任何情面。 第148章 邻居（十一） 对于宋争明的绝情，毛球发出了饱含怒意的一声“叽！”，以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它并没有回头和她打上一架，而是认命地向前飞去，守在了齐奶奶那栋楼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正常状态下的它，只有一个橘子大小，随便往某棵树的阴影里一滚，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于鹤青稍稍安下了心。 第255章 别的都好说，万一齐奶奶因为卷入她们的纷争而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她确实见识过毛球的能力，对它很有信心。 毛球需要完成的工作已经被安排好了，宋争明自己的却还没有。 她不愿就此离开，便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于鹤青，希望于小姐能再同她说上几句话，最好是砸几个任务给她，让她能够将功补过。 于鹤青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要是之前跟在宋争明身后看到的那一幕不是她在做梦，这位宋小姐，可是和几位同伴计划着对付她。怎么属于加害者的一方反而委屈上了，倒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宋小姐，你要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就趁现在，要是没有的话，我可要上楼休息去了。” “我……” 宋争明张了张嘴，最后却说：“能不能再给我一晚上的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想出答案后，我会来找你的。”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 于鹤青笑笑，点头：“好啊，我没意见。不过，宋小姐可一定要想清楚答案，再来找我。” 她决定了，要根据宋小姐的坦陈程度，调整对这位新邻居的态度。如果可以，她还是不希望失去一位相处起来还算愉快的朋友。 这天晚上对于鹤青来说，和平时没有太大区别。回家之后先洗漱，泡上一个澡，等全身放松下来，便换了睡衣躺在床上打游戏。她新买下一款肉鸽类的游戏，一玩就上头，根本控制不了一点，只想打它个昏天黑地。 和“501”的一切如常相比，“502”的住户就没那么舒坦了。 她坐卧不宁，这里站一会儿，那里靠一会儿，想事情想得入神，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秒未停，不知不觉中，竟是将一块手工编织的毛毯都拆去了大半，凌乱的线条缠在脚上、落在地上，乱成一片，反映出她的思绪乱如麻。 等反应过来时，她有些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幸好今天没把毛球带回来，要不然，当事球恐怕已经被她薅秃了。 宋争明自己也没想到，好好来居宜执行一个任务，竟然会让她纠结成这样。 但真要论起来，这一天早晚会到来的，于小姐只起到了一个催化剂的作用。 她们最开始接到的命令，是要前往丘月，抢在联盟的正式工作组行动前，找到于褚安潜逃时带走的“重要核心技术”。 当年一区长官柴曳搜集了证据，向联盟总部揭发了于褚安利用职务之便敛财受贿等一系列罪行，可惜总部派出人时的动作慢了一步，竟然让他带着一项研发中的核心技术逃跑了。 在那之后，于褚安这个人就跟蒸发了一般凭空消失，再没有任何人找到过他的下落。 这些年，居宜和丘月的合作越来越紧密，她潜伏在联盟里的上司抢到了一个与居宜合作的机会，先来这边探了探情况。 结果，他得到了一份意外之喜——在一份调查资料里，他看到了于褚安的照片。反复确认后，他将目标对准了于鹤青。 上司想着，双城合作当然得继续推进，但这方面的调查也不能落下。要是能通过此事找到遗失的技术，他们反联盟的计划将有一张全新的底牌。就算没有，合作对他们来说也是有利的。 于是，宋争明和她的同伴们就被派到了这里。 她对于鹤青所说的话，也不全是谎言。比如毛球确实是实验室的淘汰品。不过，她是按照合法程序得到的它，并没有因此遭到追杀。 与新邻居相处了一阵子，宋争明确认了一件事。于鹤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于褚安之间就算有联系，也很微弱。她没有因此获益，也没有借此事去害人，但在上司的描述和计划中，这个无辜的女孩已然十恶不赦，为了夺回技术，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这就是宋争明讨厌她那群“同伴”的地方。 她加入到这个反联盟的组织，是受了父母的影响。父母都为其效力，她的选择也变得水到渠成。 然而，伴随着参与的计划和完成的任务越来越多，她反而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就她看来，他们的所作所为与宣传的完全不同，单纯是在对城市进行破坏罢了。明明城市已经发展得越来越好，他们却在毁掉这份美好。 宋争明对这一切感到厌烦，到最近，这种情绪更是到达了峰值。如果她的新邻居真的遭遇不测，她却眼睁睁看着，甚至在其中推波助澜，她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必须得做点什么，可是…… 撒谎在先的她实在没有勇气将一切对于鹤青和盘托出。 结果此事便一拖再拖，直到此刻。 不行，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她一直想要摆脱原本那种令人生厌的生活，可当机会真正摆在眼前，她怎么反倒犹豫起来？ 这可不应该。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之时，宋争明总算下定了决心。 今天于鹤青还得照常上班，所以，她没有在早上那个时间点出门打招呼，只是靠在门边，听着那匆促冲下楼的脚步声一如既往。 她不确定邻居今天会提早多长时间下班，也就没敢在白天补觉。随意泡了碗面作为午饭后，她耐心等起了新朋友回家。 于鹤青没有让宋争明久等。 事实上，她也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想知道新朋友到底隐瞒了她什么事。 第256章 这场朋友之间推心置腹的谈话，从开始之后，整整一个多小时，都没有停下来。宋争明过分的坦陈，让于鹤青感到了惊讶。她把计划中的每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解释完了还会追问唯一的倾听者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需不需要重新讲述一遍。 宋小姐都这么真诚了，于鹤青想，她也该拿出点面对朋友的诚意来。 于是，她选择说出一部分外人不了解的过去：“你提到的这个于褚安，我确实知道。爸妈跟我说，他是我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按辈分来论，我应该喊他伯父。但一直到他去世为止，我都没有和他见过面，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一个……逃犯。” “那他……”宋争明下意识就想问问，这位远房的伯父有没有给于鹤青留下什么东西来。意识到“完成任务”的想法仍然根深蒂固，继续这样早晚会破坏她们的关系，她赶忙止住了话头：“他的事跟你无关，你不要被他影响。那些麻烦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好的。” 于鹤青挑了挑眉。 刚才，宋小姐确实把什么都说了，唯一没有说出口的，就是跟自己有关的部分，尤其是她最为在意的、立了军令状一事。 当事人不愿意说，她只好自己问明白：“宋小姐，你说你会把麻烦的事都处理好，也包括你立下的、最后期限只剩不到二十天的军令状吗？” 宋争明一下愣在了原地：“你怎么会知道……” “把手伸出来。” “好……好的？” 宋争明跟不上朋友的思路，已完全处于任人摆布的状态，于鹤青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把这个戴上，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说着，于鹤青将手腕上的特制手链摘了下来。 宋争明其实有注意到，从几天前开始，于鹤青就戴上了一条新的手链。她虽没有同她见面，但巧妙地利用了小白球作为眼线，小心翼翼地关注着朋友，以便在危机来袭的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她怎么也没想到，任务目标竟然离自己这么近。 于鹤青摘除了手链上、包裹在石头外的塑料壳，随后才将它戴在了朋友的手腕上。 她戴了几次后，搞明白了手链的原理。只要用点材料，将石头与皮肤隔开，她的身体就不会出现奇怪的反应，它也只是一条普通的手链。 出于对被欺骗一事的报复心理，她没有提醒宋小姐手链的特殊之处。 手链戴上瞬间的刺痛让宋争明微微一怔，之后身体出现的诡异反应，更是让她惊讶到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中。 于鹤青就坐在一旁，近距离欣赏宋争明表情的变化，面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原来当初的她是这么个状态。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可能会显得有些蠢笨，可在宋小姐的脸上，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 这个朋友，她留定了，谁也不能抢走。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进入这种状态，宋争明的魂体飘得有些远，好半天都没回来。 整整二十多分钟后，她才猛地回到了身体中，第一反应就是拉起于鹤青的手跑：“他们往这边来了，你先躲到外面去，我来解决！” 第149章 邻居（十二） 于鹤青一把就将宋争明拉了回来：“宋小姐，你先冷静一下。事情应该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 在她想来，宋争明没必要现在就和“同伴们”撕破脸皮，毕竟，她们还没有做好全部的准备，再和那群人周旋一阵子，至少能保证她们在接下来的十六天里是安全的。而现在就把一切闹开，将会连这十六天的安全期都没有。 宋争明停下了动作，看向于鹤青：“于小姐的意思是……？” 她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于小姐力气还挺大的，竟然生生将她拉得一个趔趄。 “宋小姐之前不是试图让他们相信，你对我展开了攻心之战，并且这个计划非常完美，能在二十天内成功么？继续这么说不就好了。” 见宋争明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于鹤青说得更直白了一点：“比如说，你可以现在冲出去，大骂一顿，问他们为什么要破坏你的计划，骂得越凶越好，再加点警告、威胁，让他们害怕。这样一来，至少今天，我们将会是安全的。剩下的，等过了今天再计划也不迟。” 宋争明可算明白了过来。她笑笑，应声道：“好主意，我现在就去试试。” 等宋小姐离开了“501”，于鹤青立刻将前者刚刚摘下还回来的手链戴上了。 她对自己的水平如何很清楚，一个大学体测跑1800差点昏死在塑胶跑道上的普通人，真要和宋小姐的“同伴”对上，根本连逃跑都做不到。出去只会添乱，但具体情况如何，还是有必要了解的。 所以，就用她更擅长的方式暗中观察一下好了。 宋争明严格按照于鹤青建议的做了。 离开房间、进入走廊的她，与偷偷摸摸潜伏上楼的三名男性撞了个正着。她先是一怔，像是没想到会遇上这群人，随后便怒火中烧，对着三个人发泄了一通脾气，指责他们没脑子的举动只会破坏她的计划。 她连他们的上司都敢骂，更不用说这几个小角色了。 见三人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愈发气愤，直接对着其中两人出了手。疼痛应该更能让人长记性才对。 第257章 但她放过了最后一个，好让他通风报信，将她的警告带回给他背后的人—— 如果他们继续破坏*她的计划，就算是同伴，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今天晚上，她还会倒打一耙，将这一切告知上司知晓，让上司搞清楚情况，好好配合她的行动计划。 于鹤青的魂体漂浮在半空中，眼看着两人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被宋争明打得都找不着北了，情绪起伏比当事人还激动，戏都没看完，魂体就被迫回了身体。 宋争明回到“501”时，她眼睛都直了，一下握住了宋争明的手，语气兴奋至极：“宋小姐，我怎么想都觉得，你之前有些谦虚了。你的水平，和你那个毛茸茸的朋友比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宋争明试着抽回自己的手，未能成功，便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做出了解释：“我的水平在同伴之间，差不多能排到前三。毕竟，我从小就接受了父母的训练。如果再加上小毛球的战斗力……综合起来应该能到第一。我会保护好你和齐奶奶的安全的，请你放心。” 这个保证，她之前也曾下过。但她觉得有必要在把一切都讲明白的今天再说一次。 “之前我对这句话持保留意见，但是现在，不得不信了。” 于鹤青的兴奋感仍然没有消退。她心中暗想，这条好用的大腿，她抱定了。在那个叫于褚安的远房亲戚为她惹来麻烦的当下，这重安全保障实在太重要了。 她眨了眨眼睛，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并立刻付诸实践、发出邀请：“宋小姐，其实，我对于我的处境非常担忧。我很害怕，某天半夜醒来，会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拿着刀站在床头，将我乱刀……” 不等她将那可怕的可能说完，宋争明便做了打断：“绝对不会的。” “如果有宋小姐在场，那我确实很放心。”于鹤青面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所以，如果我邀请你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你会愿意吗？” 邀请已发出，于鹤青没有催促，眼巴巴地等着对方的答案。可当事人却愣住了，好半天没给个回复。 周围的空气都因这沉默而凝滞下来，让身处其中的人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还以为宋小姐是不愿意，又多加了几句解释：“你直接搬过来住，对我来说，可以保障我的安全，对你来说，则可以作为向同伴展示任务进展的证明，这也算是一举两得，不是吗？” “我并不是想要拒绝，我只是……”宋争明停顿片刻，组织好语言，才继续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甚至，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邀请我直接住到你家里来。” “所以你同意了？” “当然，我——”求之不得。 宋争明笑着，默默咽下了后半句话。 “那么，我们做些准备工作吧。比如去买一下今天晚餐的菜，以及新的床上用品。我这间房子只有一间卧室，但有个折叠床，就塞在柜子的最下面，可以拿来应个急，晚上我们就猜拳决定卧室大床享用权好了。还有，明天开始，我们也得考虑考虑怎么对付你那群同伴，慢慢盘算好了。对了对了，你有什么需要带到我这边来的吗，一会儿是你自己收拾，还是我帮你一起？” 这一次，没有其她人在身后满含期待地看着，于鹤青仍然非常自然地挽住了宋争明的手臂：“别站着不动，我们边走边说。走吧走吧，争明……你应该比我年纪大？争明姐？” 一连串的话题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宋争明想了想，选出其中几个好回答的。 “我睡折叠床就好，没什么需要收拾的，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比我小三岁。” “行，那我都知道了。别的不说，洗漱用品、睡衣什么的，总需要吧。一会儿我们一起收拾。” 两人肩并肩下了楼，到楼底下时，宋争明还觉得缓慢挪出小区的三名袭击者有些碍眼，上前几步，对着唯一完好无损的那个踹了一脚。 在对方回过头的一瞬，她便开始演，同时演给两个人看。 “看到了吧于小姐，这就是我说的，简城留下来对付你的人。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他动不了你一根汗毛。” 言毕，她又用鞋跟对着他的小腿踹了一下：“还不快滚！” 男人头也不回便跑了，可以说是落荒而逃，连昏倒在地的同伴都顾不上。 得亏她们这老小区早就在拆迁的名单上，要不了多久就会化为一片废墟，所以住户越来越少，这一波接一波的袭击才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菜和肉买好后，两人直接拎着就去了齐奶奶家，又陪着老人吃了一顿新鲜的晚餐，免得她把前几天的剩饭剩菜拿出来，热热就凑合着当一餐新饭。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一直守在齐奶奶楼下的小毛球主动凑了上来，一下蹭蹭这个的手心，一下碰碰那个的肩膀，希望两个人中的一个良心发现，把它也带回去。 可惜，两个人都非常狠心，完全不顾它的感受，坚持让它留在那里，继续执行保卫的重任。 晚上十点半，宋争明看着洗完澡、吹好头发的于鹤青进了房间，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问她：“你要休息了吗？” 如果屋主准备睡下，她当然也得配合，不能再发出动静，影响对方休息。 “早得很呢。”于鹤青刚掏出游戏手柄，正准备解释自己要做的事，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她：“明姐，你平时打游戏吗？” 第258章 宋争明摇摇头：“不太玩，怎么了？” “不玩也没事，正好我可以教你。” 于鹤青嘿嘿一笑，直接将朋友拉进了卧室。 不玩正好，她可以享受一下在游戏里欺负新人的快感。她之前买了不少双人游戏，可惜公司的其他人兴趣都不大，所以她也没有对她们发出邀请，一直放在角落积灰。现在，终于可以把这些游戏拿出来去去霉味了。 十二点半，游戏角色再次阵亡时，于鹤青气愤地一拍桌子：“不行！不把这一关过了，我绝对不去睡觉。” 宋争明不赞同地皱了皱眉，片刻后，轻声道：“鹤青，今天实在太晚了，我也有点困了。要不……我们明天再继续？” 于鹤青转头一看，发现对方确实一脸疲态。 真奇怪，她哪次见到宋争明，后者不是神采奕奕的，怎么今天一下就困了？ 不过说真的，其实她的身体也感受到了困倦，只是兴奋感冲淡了那种不适，被提醒后，压抑住的困意立刻涌了上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轻声应了好。 自从用过特制手链后，于鹤青的睡眠质量就变得特别稳定，通常都能一觉到天明。 偏偏今天没有。 她半夜惊醒，起来上厕所时，却发现客厅有微弱的光。她凑过去一看，就发现宋争明还没睡，甚至……还拿着她的游戏机，正玩到兴头上！ 第150章 邻居（十三） 不对，宋争明的状态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于鹤青不知道自己打起游戏来是个什么样的表情，毕竟她从来没在镜子前玩过，但肯定带着笑的，绝不会像此刻的宋争明一样，满脸写着苦大仇深四个字。 屏幕发出的幽幽光芒，将她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映照得愈发不健康，她活像是从屏幕里面钻出来的女鬼，满身都是冤死后的怨气。 “女鬼”紧盯着屏幕，五官也紧绷着，似乎正在冒着生命危险执行任务，走错一步就会从万米高空上坠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怎么会有人！打游戏！打成这个样子啊！ 于鹤青感到万分诧异。玩游戏明明应该是一个享受的过程，怎么在有的人手里，就变成上刑了？关键是都这样了，宋争明还要半夜爬起来玩？她图什么，难道是不服输吗？ 她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几步，将游戏手柄从宋争明手中抢了过来：“明姐，你催我去睡觉，怎么自己在这儿玩上了？还玩得这么痛苦。你这样，可是很影响建康的。” 于鹤青的突然出现让宋争明吓了一跳，差些就要魂飞天外。回过神来后，她也只是讪讪一笑，并不多做解释，毕竟——我打游戏太菜了一直拖你后腿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半夜爬起来偷偷练手——这种原因，她有些说不出口。 她一眼就看出来，于鹤青对游戏的态度非常上心，这恐怕是后者生命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她想参与进去，体验一下此事的乐趣，尤其是两个人一起玩时的乐趣，就不能一直维持着现在的水平。 “好了好了，不多说了，游戏可不是这么个玩法。手柄我先没收，等我晚上下班，再带你一起。” 将手柄带回卧室，锁在抽屉里时，于鹤青暗自想到：没想到明姐还挺在意游戏输赢，不就是晚上输了几把么，竟然气愤到半夜爬起来偷偷练！算了，今天不捉弄游戏新人了，就带着她把所有的技巧摸索一遍，让她早日熟练起来。那总没问题了吧？ 第二天仍是工作日，于鹤青的正常生活方式并没有受到前一天那些事的影响。毕竟，工资这一重要命脉握在其他人手中，不工作，是真有饿死的风险，她不敢随心所欲。 出门之前，她还不忘叮嘱宋争明：“明姐，我家就交给你了，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她还像现在一样……完整。游戏手柄我先锁着，等我回来再带你打，放心，今晚我就把我所有的独门绝技全部教给你，不会再让你输得那么惨了。” 见宋争明答应得严肃又认真，于鹤青很放心地交出“501”的备用钥匙。 离开了房间后，她的脑子里却开始盘算—— 如果于褚安带给她的麻烦真的会祸及身边人，远远避开，将影响降低到最小，会不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时间只剩不到二十天，她得尽快拿个主意、安排好一切才行。有必要的话……今天就得采取一些行动了。 于鹤青的电动车刚进小区，一直站在阳台向下张望的宋争明就注意到了。 她再仔细一看，便发现鹤青的电动车上挂了三四个袋子，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今天晚饭和饭后点心的材料。 那里面估计也有她的份，怎么能让朋友一个人拎这么多东西呢？ 宋争明拿上了房门钥匙，匆匆下了楼去帮忙。最后，于鹤青空着手上了楼，只负责指挥：“东西全放厨房就好，一会儿我会去做晚饭的。现在，先让我休息一下。” 看出于鹤青满脸都写着困倦，宋争明不免有些担心：“今天在公司里遇上难事了吗？” 麻烦事确实不少，毕竟，她现在得两手抓，同时做好离开和留下的准备。但情况尚不明朗，没必要现在就跟明姐说。 所以她只是摆了摆手，往沙发上一躺，带着几分无奈开口道：“我都去上班了，自然全是难事，没一件事是容易的。你安心，我摆一会儿就能恢复了。当初碰上那么过分的领导，我都活过来了，现在——更不算什么了。” 第259章 宋争明想了想，提议道：“要不，今天的晚饭，让我来试试？” 于鹤青回忆起了那天出自宋争明之手、薄厚完全不适中的清炒土豆片，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万一厨房真被炸了，我俩可就都得喝西北风了。” “那我帮你打下手？”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有人帮忙处理杂事，于鹤青做晚餐的速度比平时要快了不少。她今天心情好，还特地将蛋挞的简单做法教给了宋争明。这样一来，以后明姐要是嘴馋了，也能自行解决所需。 等热腾腾的饭菜上了桌，宋争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我们……不给齐奶奶送点去吗？” 除非下班太晚、自己都吃得很随便，正常情况下，只要做了饭菜，鹤青应该都会带着晚餐去看老人才对。怎么今天没这么做？ 果然，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宋争明已开始考虑，要不要想个办法，再到她工作的事情中掺和掺和。 于鹤青笑了笑：“今天齐奶奶有客人要招待，晚餐应该比我们这儿还丰盛，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她比较好。” 见明姐仍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她将自己参与其中的部分瞒去，把其他的部分解释了一遍。 关心齐奶奶的人，不止有她们两个。当初住在这小区里的许多年轻女孩子，都曾被齐奶奶当女儿一样照顾过，因为房子要拆迁搬走后，也会隔三岔五回来看望。在她联系过其中几位，以及安排小区拆除工作相关机构的工作人员后，她们几方达成了合作。 齐奶奶分配到的新房子已经在建了，大概再有半年就能搬入其中。而女孩子们则负责劝她搬到新家，以及之后的照顾工作。 “今天，有三四个女孩子结伴回来陪齐奶奶。说不定过了今晚，我们的邻居就又要少一个人了。” 这应该不算坏事，对三方来说都是如此。宋争明几乎都可以想象，小毛球得知自己不用继续执行“暗中保护”的任务时，会有多兴奋。不在地上滚个几圈、弄得浑身沾满草屑，它是不会消停的。 但……长久见不到齐奶奶，鹤青应该会难过？ 她伸手搭在了于鹤青的肩膀上：“那倒是件好事。等齐奶奶搬到新家，我们还是可以一块儿去看她。我有车，到时候我载你。” 看完老人，顺带载着人出去兜一圈，休息日也会更完满。 于鹤青弯了弯眼睛，应了声好。 等吃完晚饭、洗好碗，她将锁在卧室的手柄拿出来，交到了宋争明手中：“我先去冲个澡，你随便挑个游戏玩玩。等我洗好了，再来把我研究出的技巧全部教给你。” 她相信宋争明有数，非常放心地进了卫生间。刚才做晚饭时出了一身汗，不将身上这种粘腻感洗去，她恐怕没办法安心打游戏。 等她清清爽爽地回到客厅，险些当场心肺骤停。 “宋争明，你在对我的老婆做什么！” 来不及解释，也来不及听宋争明解释，于鹤青几步冲过去，先将游戏手柄抢了回来。 宋争明怔了怔，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于鹤青的反应不算小，她料想自己应该是在无意中冒犯了朋友，赶忙说明了事情的经过：“我随意选中了一个游戏，看指示里说可以给几个角色送礼，就想试试。是不能这么做吗？对不起，之后我不会再做了。” “没事没事，是我反应过度了。刚才也没跟你说清楚，不怪你。” 于鹤青检查完游戏内的情况，松了口气，向着宋争明说明了情况。 也是宋争明手气特别好，一选，就选中了对于鹤青来说最重要的一款游戏。在这游戏里，有着她最喜欢的一个女角色。 不幸的是，这个角色非常难攻略，在基本要求达成后，还得看运气。只有运气足够好，或者反复刷新的次数足够多，才能凑齐所有的好感剧情，顺利完成攻略重任。 她现在已将好感剧情刷出三分之二，距离成功就差临门一脚，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出意外。 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宋争明面上浮现几分歉意：“抱歉鹤青，我不知道我刚才差点破坏了你和……” 迟疑三秒钟后，她选择了使用当事人的说法：“破坏了你和你老婆的关系，以后，在你同意之前，我不会乱动你的游戏了。” 她对游戏的兴趣不算特别高，但她知道，事物的价值随当事人的感情而定。鹤青将在意明晃晃地表现了出来，那么，这游戏对她来说就是无价之宝，不容她人破坏。 于鹤青大度地表示了原谅，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可还是有一件事让宋争明感到十分在意。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被鹤青称之为“老婆”的那个角色非常眼熟。可究竟在哪里见过，她却想不起来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呢？ 第151章 邻居（十四） 如果宋争明在此时找到一面镜子，往自己脸上照一照，她会发现答案近在眼前。 说来奇怪，她与那个游戏角色的五官，明明没有一处是相同的，可若是就这么乍一眼看过去，却有着令人惊异的相似性。 第一次在楼道里见到宋争明时，于鹤青就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看花了眼，老婆怎么跑到眼前来了。 就算在后来的相处中，她清楚地知道了两者在长相、性格方面的截然不同，也并不妨碍她因初见而产生了好感。这好感如细流般渗透到了日常中，让她在面对新朋友时，总会多几分耐心。 第260章 刚开始发现被朋友欺骗，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继续打昨天的游戏吧。其实这些游戏都是有技巧的，来，我一点一点教你。”于鹤青踢掉了拖鞋，挤到宋争明身边，挨着她盘腿坐着。这个位置，她们能看清楚彼此手上的操作，应该是最方便传授技巧的。 距离很近，于鹤青又刚刚洗澡完，宋争明在一呼一吸间，都能闻到对付身上沐浴露的香气。那是一种浅淡而清新的果香，闻着就很舒服，让她的思绪一下就散开了，不知飞到了何处，直到于鹤青戳了戳她的手臂才回神。 “明姐？争明姐？宋小姐？宋争明？好家伙，可算回神了。游戏要开始了，快准备准备。” 角色死亡不断上演，游戏一局接一局地重开，打到后半段，更兴奋、更沉迷的那个人毫不意外地成了于鹤青。 最后，宋争明不得不强行从她手中没收了手柄，给出必要的提醒：“鹤青，你明天早上，不是还得上班吗？时间不早，你该休息了。不然，会对健康造成负面影响的。” 于鹤青看向了挂着的钟。 确实，又过零点了，游戏一打，果然会忘记时间的流逝。 “好吧，我先去休息。你也是，记得早点睡。” 大部分时候，宋争明看起来都很有精神，可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发现她睡得也不早，起得却很早，自然会产生几分忧虑。 她起身上了个厕所后便准备回卧室，然刚到卧室门口，又猛地想到什么，回来没收了手柄：“这个我还是锁到卧室的抽屉里。等明天早上，我再给你。” 宋争明笑着摇摇头：“我还是更喜欢跟你一块儿玩。等你下班再给我也不迟。” 万一不小心开错了游戏，导致什么可怕的后果，破坏了鹤青和……她老婆的关系，那可就麻烦了。何况，她对游戏的兴趣其实不是特别浓重，只来源于一起玩的“朋友”。 “也……行？”既然宋争明都这么说了，于鹤青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将手柄收走了。 这天夜里，于鹤青睡得很安心，宋争明则到楼下逛了一大圈，确认过没有莫名其妙出现的“客人”后，才回到“501”，在折叠床上躺下。 第二天晚上，于鹤青和宋争明再次并排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时，前者突然开启了一个让后者始料未及的话题。 “明姐，明天是休息日，我们该去哪里玩，你有想法吗？” “我们……要出门吗？”宋争明感到有些惊讶。 在她的印象里，鹤青的周末，一般是在家中度过的。她之前还好奇过，鹤青一直待在家里都做些什么，现在倒是搞清楚了，大概是在打游戏吧。这怎么突然要出门了呢？ “你忘啦，之前齐奶奶不是让我多出去走走？我整准备履行我的承诺。” 其实在今天之前，她几乎也忘了这件事，可是……齐奶奶牢牢记着。今天早上她还在公司，奶奶就一个电话杀过来，问她有没有计划。奶奶对她的关心，并不比她对奶奶的少。 既然已经想起来了，那不妨就出去逛逛。 于鹤青盘算着，如果明姐没有具体的目标，她就带她去体验一下新出的一款vr密室逃脱游戏。 宋争明果然没什么想法，将一切都交给了于鹤青去安排。 难得熬到了休息日，加上终于找到可以一起体验线下游戏的朋友，那些许的兴奋感让于鹤青在早上九点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推开卧室房门一看，宋争明早已收拾好了一切，连早饭都打包回来了，就等着她了。 她歉意一笑：“我很快就收拾好，马上能出门。” 宋争明轻轻摇头：“不着急，你慢慢来就好。早饭吃得太急，不利于消化。” 她虽然已经吃过早餐，但并不介意再陪着于鹤青坐上一会儿，随便聊点什么都行。不如说，她特地打包一份回来，就是怕鹤青会匆匆忙忙的，吃不了一顿好饭。 于鹤青看出了她的想法，便主动开启了一个话题。 “明姐，你来丘月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很清楚我们这儿和居宜的差别？居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真的像名字那样，适宜人居吗？” 这可是个很大的问题，宋争明觉得，她得好好想想，才能作出回答。 真要说起来，居宜还是有不少问题存在。比如，药剂的供给仍然有限，是大部分市民求而不得的珍品。但……只要时刻关注官方的警示，不往危险的地方去，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总的来说，那应该是个不错的城市。不过也有前提——她和她“同伴们”的破坏计划不成功的话，这种变好的趋势应该能继续维持下去。 鹤青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和参与过的事，她便没有做无谓的隐瞒，将真实的想法说出了口。 于鹤青听了，连连点头。 从当地人口中能听到这样的评价，居宜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她或许也可以……放心地跟随新朋友到新城市生活。 当然，丘月也不差，要是新朋友愿意为了她留下，也是一个好结果。 但她又想到了一个新问题。 如果居宜真有明姐描述得那么好，她又为什么要成为破坏她的一员？ 于鹤青想不明白，就直接开口问了。 宋争明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这也是她反复在问自己的问题。 第261章 怎么当初就毅然决然地跟着父母的路子往下走了，没经过任何思考。这下可好，父母已经倒在了这条道上，留下她独自一人，想退出都难。 她可以想象，如果她真的叛离，“同伴”会立刻变成“仇敌”，追杀她到天涯海角，直至确认她的完全死亡。 这么多话都说了，也不差这一句。 突如其来的倾诉欲让宋争明自己也吃了一惊，她决定顺着感觉走，将她面临的“困境”说给新朋友听。 于鹤青听完后的回答再次让宋争明怔住了。 她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办法让你摆脱这样的困倦，但成功的可能性非常低，你——愿意试试吗？” “真的有这样的机会吗？” 宋争明看向于鹤青。那一瞬间，眼前的人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闪耀的光芒，格外耀眼，让人怎么都移不开目光。 明明只是听了一句当事人都没什么自信的话，可她就是觉得，希望的大道已经在眼前铺展开了，就看她有没有将第一脚踏上去的勇气。 “我不敢保证，所以也只是随口一提。”面对着宋争明眼中明晃晃的期待，于鹤青反而陷入了犹豫之中。 她该怎么告诉明姐，她是在游戏中认识了一个神秘女人，告诉她有办法解决问题的。这怎么听，都像是一场网络诈骗。 宋争明担心是自己的急迫让她感到了为难，主动放松了态度：“这样吧，我们先出去好好玩一阵。等玩尽兴了，晚上回来，再来考虑这个问题。” 于鹤青应了声好。 她们本该在外面玩个尽兴的。 可惜，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谁都没有想到，宋争明竟然会晕vr。 于鹤青见识过宋争明在现实中的身手，很放心地将游戏中武力担当的那一角色交给了后者。 游戏的第一阶段，两个人需要分开行动。她只用时十三分钟，就突破了关卡，来到了集合地点，结果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另一位同伴前来。 她意识到情况不对，慌忙暂停进程去找人时，就看到已经晕得七荤八素的宋争明还在试图往前走。 在她差一步倒下去前，她扶住了她。 游玩计划被迫提前结束，让宋争明非常过意不去。最后还是于鹤青反过来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这有什么，我们正好早点回去，把后面的计划都给完成了。” 明姐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她虽然没说出口，可心里清楚，明姐每天都会像保证的那样，在居民楼附近巡视一圈，解决掉一些麻烦的客人，卫护她的安全。她怎么也得回报一二吧？ 下午两点不到，两人就坐在了电脑前。 于鹤青在宋争明的注视下，找出了网上认识的聊天对象，问她：【丫丫小姐，你之前说的事，保真吗？】 宋争明眨了眨眼睛：“丫丫？” 于鹤青点点头：“对，那是她的id。我的id你在另一个游戏里见过的，就是那个‘于予妤’。” 第152章 邻居（十五） 听到于鹤青这么说，宋争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游戏中时不时出现的“于予妤”是个什么意思。 因为npc们喊人时会用“于小姐”这样的称呼，她一直以为，鹤青跟她一样，在游戏里也用了真名，而于予妤是某个尚未出场的神秘角色。她还在心里头暗暗想过，这名字念起来怎么怪怪的，创作者设计的时候恐怕没怎么用心。 她有些庆幸，还好当时没把这想法说出口，不然可就得罪朋友了。 丫丫很快就给出了答复，速度之快，简直跟24小时在线，就等着有朝一日于鹤青同她确认似的。 【当然保真，我在居宜的联盟里有人。那也算是个元老级的人物，掌握有不少高级信息，你是希望我向你证明一下吗？】 于鹤青挠了挠头。 总觉得……更像网络诈骗了。她还是偏向于相信，可她不知道朋友会怎么看这件事。 她转头，将求助的目光放在了宋争明的身上：“明姐，你对居宜的情况比较熟悉，有没有什么确认的方法？” 把决定权交到当事人手中，总不会有问题了吧？ 宋争明思索片刻，提出个想法。 她的“同伴们”在联盟里面安插了一些人，虽然几乎都只能担任小角色，但陆陆续续也挖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机密消息。用这些消息去试探，多少能搞清楚丫丫到底掌握了什么。 于是她和于鹤青交换了位置，顶着“于予妤”的id同丫丫展开了交流。 于予妤：【这样吧，我先问你几个问题，看看你能不能答得上来。】 丫丫：【行，我试试。】 于予妤：【那我先来几个简单的。外联局局长是谁？经常跟在她身边的年轻女性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丫丫：【这不算简单吧？幸好我知道。外联局局长丘眇宜，她身边比较亲近的有一位助理、一位联盟派来的秘书x小姐，以及一位名叫“魏扬灵”的编外人士。】 回答很详细，而且用时很短，根本没有当场查询的余地。 宋争明已开始倾向于相信，这位神秘的朋友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她仍然按照脑中计划的那样，拿了几个问题去试探，结果依旧如此。丫丫小姐很快就能给出回答，答案和她所了解的情况相差不多，甚至，还为她补充了一些她不知道的细节。 第262章 到最后，对方干脆甩了一张三秒钟的动图过来。那是一张监控的截图，拍摄了外联局一角。画面中虽没有工作人员出现，但左上角的时间清清楚楚标明了，这是几分钟前才出炉的新鲜画面。 能直接拿到第一现场的监考……丫丫确实在联盟中有人，说不定，她本身就是“那个人”。 明*明确认了这一点，宋争明心里，却又浮起了别的怀疑——好端端的，联盟的工作人员，怎么会帮助反对她们的人？ 于鹤青突然伸出食指，在她的胳膊上戳了戳，说道：“你要是还有什么疑虑，不如趁现在直接一口气全问了。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但我认为，丫丫小姐是个可以相信的好人。” 这也是她选择朋友的最主要方法：依赖直觉。就像，看到宋争明的第一眼，她就确定，她们会成为好邻居，进而成为好朋友，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宋争明低头沉思片刻，接纳了于鹤青给出的建议。 也是，有什么疑问就问，问清楚了，疑虑自然也解决了。解决不了，则干脆地选择终止合作，也不会耽误什么。 她将刚刚心中所想打成文字，给对面发了过去。 这一次，丫丫的回复多花了一点时间，但也没超过五分钟。 丫丫：【原因很简单，我知道你是谁，和你合作解决掉你背后的那些人，对我们来说是双赢。现在跟我对话的不是于宝，对吧？】 晚这句话几秒钟传过来的，还有一份文件。点开文件查看的那一瞬间，宋争明感觉到背后流下了不少冷汗，心头又飞过一抹恐惧的阴影。 文件分为两部分，将她所有的信息都写得清清楚楚。 第1部 分，记录了她登记在官方那里的信息，何时何地出生，何时何地上学，何时何地毕业，毕业后于何处工作。 关键在于 第2部 分。 作为组织里的重要一员，她的一部分履历，是经过“修饰”的，可在文件的 第2部 分，丫丫将那些被更改过的经历一一标红，注上了真实发生过的事。所有的标注全是对的，没有缺漏，没有错误。 比如，她哪年哪月加入组织，加入后参与了哪些任务，是如何在工作过程中巧妙地“消极怠工”，保护了几位本该遇上危险的任务目标，等等。 她和“同伴”都以为，他们将尾巴藏得很好。可事实上，联盟早已查清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就等着某一天抓住机会，将他们一并处理了。 丫丫掐着她快要将文件看完的时间点，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宋小姐，看得出来，参与这些任务并不是你的本意。因为我和于宝是朋友，所以我愿意给你提供一次脱离的机会。至于要不要抓住它，要不要相信我，就看你自己的判断了。在你的“军令状”时限到达前，我会一直等着你的答案。】 宋争明发出一句【好，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后，丫丫的游戏角色显示为“下线状态”，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专门在等她们了。 “鹤青……”宋争明心下犹疑不定，便看向了朋友，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建议：“在你看来，丫丫小姐是可信的，对吗？” 于鹤青点点头。 既然已经决定要遵循直觉，那就贯彻到底。要是连她也表现得极为犹豫，明姐就更难下定决心。 宋争明想明白了。 就算前方真是陷阱，跳就跳了。横竖结果不会比现在更糟糕，她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她说：“好，你相信你的直觉，那我就相信你的判断。今天晚上，我会给丫丫小姐一个答复，告诉她我同意了与她合作。至于后续该怎么做，就等她安排了。” 于鹤青笑了笑：“我明白了，到时候，我也会配合你们的。” 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她已默默在心底下定了决心。但……作为对当初经历的“报复”，没必要现在就告诉宋争明她的想法。 当天晚上八点多，借用游戏里的场景，参与谈话的三方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便将大概的计划定了下来，就等之后一步一步落实下去了。 丫丫小姐制定的计划说复杂倒也不复杂，大致划分一下，只有两个步骤。 第一步，先将其他人的注意力从于鹤青的身上移开，好将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为达成目的，装死是最便捷的方法。 正好，于鹤青手中的那条特殊手链，戴上后就能让她看起来跟死了一样。巧妙利用的话，能省不少事。 第二步，则是同宋争明里应外合，将组织里最重要的几个头目一网打尽。就现状看来，组织的其他成员都不成气候，把领头者处理了，剩下的大概迫不及待就会主动投降。 任务达成的关键，在军令状期限到期的那一天，所以在那之前，于鹤青和宋争明两个人有了行动上的自由。 宋争明本是想借着这最后的几天，好好和于鹤青相处，留下一些能在之后的日子里反复回味的珍贵记忆。毕竟等时间一到，她们两个就得分道扬镳，能否见面，得看运气了。 可是，朋友却表现得不太配合。 按照于鹤青之前的说法，公司来的新领导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从不会逼迫她们加班，她应该能早点回家才对，然而并没有。 于鹤青回到家中的时间越来越晚，几乎和当初两家公司刚刚展开合作洽谈时一样忙碌，连去看望齐奶奶的时间都一点没有。 第263章 宋争明主动担起陪伴的重任，每天晚上都去齐奶奶那儿坐上一会儿时，还得到了后者的安慰，并被予以嘱托。 “小于就是这样的，一工作起来、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再过几天，我就要从这小区搬出去了。到时候，希望你可以多陪陪她，别老让她没日没夜地闷在家里，闷出一身病来。” 听到齐奶奶说要搬走，宋争明便没将自己很快也会离开一事说出口，以免惹来对方担忧。 她只笑笑，点头答应下来：“奶奶，你说的我都明白，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照顾好小于的。” 齐奶奶搬走的时间，比她预料的还要早一些。听说是之后将会负责照顾老人的年轻姑娘实在不放心，反复劝说，才终于说动了当事人提早离开。 送走齐奶奶的当天晚上，最兴奋的果然是小毛球。 它甚至都不愿意好端端地待在房间里，非得到楼下的草坪里滚上几圈，才心满意足地回来——随后便发现自己被锁在了门外。 绝情的宋争明连窗户都没放过，全部上了锁，大概是准备让它在门外长长记性。 房间里，宋争明操作着手柄，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明天就是实施计划的关键第一步了，她们该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好好告别才是。 可是…… 转头看鹤青拿着手柄都快要睡过去了，她可以想象她究竟有多困。 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一场戏要演，今天，就让鹤青好好休息休息吧。 宋争明藏起心底那些许的遗憾，轻轻拍了拍于鹤青的肩膀：“鹤青，时间不早了，你抓紧去休息吧。放心，今天晚上我会守好最后一班岗的。” 第153章 邻居（十六） 二十天期满，宋争明仍然一无所获，没能将任何一样东西带回给组织。 作为她的“同伴”，丁歌锴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如此，无法抑制的欣喜在那瞬间涌上心头。 虽然在同个组织工作，他和宋争明的矛盾却由来已久。每次，在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时，都会有一个宋争明突然跳出来，搅乱他的计划，让他吃个大亏。有好几次，都被她闹到了险些无法完成任务的地步。 他一直坚信，她已经生出了二心，早晚会成为组织的叛徒，到时候就能直接将其置于死地，可始终没能找到证据。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在几个手下的撺掇下，他决定来一招先斩后奏，把人处理了再知会上司。 他看得出来，最近这段时间，因为任务始终没有进展，上面那位对宋争明的耐心也在逐渐耗尽，估计很快就会成为和他一条道上的人。 只要他能在处理完人的同时顺便完成任务，上司是不会怪罪的。 手下的人带着专门的装备冲进“501”时，丁歌锴几乎已经能看到宋争明的脸是如何逐渐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的。 然而，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点过于惊天动地的动静外，房间里再没传出任何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里面却仍旧安静至极。 丁歌锴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出问题了，计划中的某一步存在缺漏，不知道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他慌忙想冲进屋子里，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可门却被人从里面死死锁住，他连撞都撞不开。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于面前，自然没能注意到，在他身后，一个足有篮球大的圆形黑影找准时机，猛地向他扑了过来，只一击，就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昏死过去。 等丁歌锴醒来时，宋争明和他们共同的上司就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不善。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开口就打算告状。没想到却被宋争明抢先一步，直接说了他的台词：“尹总，我怀疑丁歌锴有二心。本来我今天就可以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但是丁歌锴突然闯入，破坏了一切，现在任务对象也死了，你就说该怎么办吧。” 丁歌锴刚想骂回去，却忽然抓住一个重点。 任务对象……死了？于鹤青死了？那东西呢？那项核心技术拿到手没有？ 他赶忙追问核心技术的下落，得到的答案却是不知所踪。 这不可能！他确实给手下下了命令，要他们下死手，但对象应该是宋争明而非于鹤青。他们又不是完全没脑子的人，怎么可能会出这么大的偏差？ 丁歌锴刚想为自己辩解，宋争明却直接拿出了一段监控视频的资料来，将他的罪行板上钉钉。 监控正对“501”的客厅，将发生于此的事情拍得清清楚楚。 她解释说：“监控是我让任务对象装的。你们之前跟脑子里缺根筋的傻瓜一样，一波一波地安排人往‘501’冲，她害怕地都准备搬走了，我才想了这么个办法，告诉她装上监控再做观察，好让她安下心来留在此处。” 监控视频中，丁歌锴的手下带着各种武器冲进了“501”，凶相毕露，出手的架势完全是奔着要人命去的。现场极为混乱，宋争明赶忙去取武器，却被其中一人用一件特殊的东西压制住，动弹不得。 袭击者们的目的确实明确，可架不住于鹤青对宋争明感情重，非得冲过来保护朋友。刀剑不长眼，她又只是个普通人，一击之下，便倒在了地上，身下不断涌出殷红的血迹，人也在抽搐了几下后再不动弹。 到这一步是在场众人都没有料到的，几个袭击者显然也慌了手脚，决定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把宋争明也处理了，再把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 第264章 而宋争明则因为悲愤交加，突然有了极大的力量，一下就把制住她的人给推倒在地，展开了反击。 监控摄像头就是在之后的混战中被毁掉的。在画面转为一片漆黑前，那几名袭击者狰狞的表情跟恶鬼无异。 视频放完，上司的脸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他扫了丁歌楷一眼，声音冷得像是塞了冰碴子在里面：“丁歌楷，我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不是为了让你为所欲为到毁去所有人努力成果的。你要是求死，可以选择更轻松的方法。” 意识到自己将会遭到怎样的处罚，丁歌楷脸色大变。他的脑子迅速转开，很快便抓到一个机会：“不对，不对尹总！这件事有问题！你知道的，我和宋争明积怨已久，她一定是设下了陷阱来害我！这儿只有视频，根本没有任务对象的遗体，肯定是被她转移走了！她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一定是……” 上司打断了他：“那你就自己进去看看！于鹤青的尸体现在还在地上趴着！” 宋争明冷眼看着丁歌楷手脚并用地冲进“501”，又游魂一般飘出来，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她原本应该跟着进去看看的，可是……她不敢。 刚才带着上司进去检查现场时，她已带头确认过“尸体”的状况。特制手链本身能让灵魂离体，可状态并不稳定，魂体一旦受到惊吓，就会回到体内。是丫丫小姐想了个办法，从在丘月出差的联盟工作人员那里调来了一件工具帮忙，让鹤青能“死”得更稳定一些。 她不懂其中原理，但现在看来，效果很不错。 明明知道一切只是演戏，可将“尸体”翻过来、供上司检查的那一瞬间，她还是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攫住，连呼吸都困难。 她已经没有再去面对一次的勇气了。 人证物证俱全，尸体也还在“501”摆着，就算丁歌楷想到了“我是被人打昏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这样的细节，也没能改变局面。 丁歌楷被上司按照组织里的规矩处理了，虽然还留着一条命，但短时间之内只能在病床上修养，时间一到，就会被遣送回城。 不过，不止是他，确认了任务对象的死亡后，他们的人将“501”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没能找到。 这宣告了计划的彻底失败。 在于鹤青的死亡被同事、朋友发现，引起轩然大波前，他们的人先撤出了小区。之后，还将陆陆续续地撤出丘月，只留下明面上参与合作的人继续工作。 宋争明并不在合作的名单中，是第一批被安排撤离的。 将要走下五楼前，宋争明脚下一顿，问上司：“我们……不处理一下那具尸体吗？就让她这样躺在地上，不太合适吧？” 上司皱了皱眉。 “宋争明，你不会真的因为任务对象舍命救你，就有了多余的情感和想法吧？她都已经死了，你想再多也没用，还不抓紧走。她就算对你有感情，也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一旦被她知道真相，她只会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你清醒一点。” 听闻此言，宋争明的心跳又少了一拍。 还好，眼前的一幕幕都是一场戏剧的一部分，并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她没办法想象，如果她真的将鹤青的尸体丢在那里，不做任何处理，任由其在这样的天气里腐烂发臭，她将会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怀抱着怎样的绝望反复回忆起此事？ 在联盟的推波助澜下，于鹤青的死讯很快就在公司里传得人尽皆知，让组织对此事做了二次确认。 因为她的父母都已去世，又没有其他的亲人，所以最后是由公司这边派出了人，帮她处理了后事。 “下葬”当天，宋争明在离开丘月的船上，收到了两条讯息。 第一条是丫丫小姐发来的。为了更好地完成计划，她们两个单独加了联系方式，现在沟通已方便了不少。讯息没有文字，是一段视频。火葬场里，几个跟于鹤青关系比较亲近的同事们围在一块，面露悲色。角落里，几个组织里的人以合作者的名义前来，暗中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看到视频的瞬间，宋争明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 丫丫小姐明明远在居宜的联盟，又怎么能随随便便调出丘月火葬场的视频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等宋争明细想下去，她就被第二条、来自鹤青的讯息吸引了注意力。 鹤青：【已顺利转移，之后就等时机合适，在别人面前表演复活大戏了。我这边很安全，你不要担心。】 随信还附上了一张照片，背景是火葬场一角，于鹤青的脸被涂得跟墙壁一样白，好在她睁开了眼睛，还面带笑容地对着镜头比了个“耶”，让人清楚地感受到了她还活着。 这话确实有抚慰人心，让人觉得安慰的功效。照片也冲淡了她对鹤青“死亡”的印象。 是的，鹤青还活着，没有出事，没有意外身亡。 宋争明：【那就好，之后应该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希望你一切顺利。】 发完回信，宋争明就按熄了屏幕。 几秒钟后，她又重新按亮。 没有回信。 一直到她下船为止，发出的信息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回信。 宋争明心里的一部分随着这条没有回信的讯息，一同缺失了。 第265章 难道……真像尹总说的那样。她们的感情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她对她其实厌恶至极。之前的配合只是为了自保，目的一达成，便迫不及待将她丢到了一边…… 不，不对，如果真是这样，鹤青根本没必要给她发照片。应该是因为别的理由。 她心上的空缺越来越大，不得不将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上，以充实那一块不算小的洞。 第154章 邻居（十七） 宋争明：【所有的名单和任务计划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去做的吗？】 发出这条讯息后，宋争明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耐心等着丫丫小姐的回信。 回到居宜已经整整两个月了，她一直忠实地承担着“被策反卧底”应承担的责任。联盟方面希望能抓一个人赃并获的现场，依规从重处罚，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再过几天，就到了收网的时间。丁歌锴正好会在那之前出院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她突然很期待，到时候，在他的脸上，会浮现怎样的表情？ 不过，想象一下就足够了，没必要去现场。她怕她看了会难受得吃不下饭。 几分钟过后，丫丫小姐的回信发来了。 丫丫：【暂时没有了。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及时撤离，等着参加我们的庆功宴吧。】 无事可做的时候，人就容易多想。 宋争明先将聊天界面切了出去，看向了那个每天准时亮起、但除了互道早安晚安外，没有任何其他内容的聊天框。 她开始猜测，这时候鹤青应该在干什么。 根据丫丫小姐之前的安排，鹤青已经从原本的公司离开了。同事们是知道部分情况的，比如鹤青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假死脱身，但她们又确实失去了一个上班搭子，所以在火葬场里，她们的悲伤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 她本人好像也打算换个新住所、新公司、新环境，避免被组织再次找上门来。 那条特制手链在完成使命后，就被她上交给联盟了，现在正被实验室研究。联盟那边态度十分热切，说是这将再次带来一轮新的技术变革。 如果鹤青去的新公司领导还算人道，她这时候应该已经下班了？或许正在为自己准备晚餐和丰盛的点心，好在晚上打游戏时边玩边吃？ 宋争明原本以为，她对游戏一类的事情，是完全不感兴趣的。可两个月没碰，却让她想念得不得了。 更重要的，还是得看跟谁一起玩吧？ 她突然做出个决定，等明天一早，她就出去找找，看哪里能买到同款游戏。尤其让她在意的，是那个被于鹤青以“老婆”相称的角色。之前一直没有机会，难得有了空闲，她正好可以借机做一番研究，看看这个角色令人喜欢的点在哪里。 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在组织被联盟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间里，宋争明完全没有参与其中，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花费在了游戏里。 要不是丫丫女士在庆功宴当天给她发了条信息提醒，她差点就忘了要去赴宴。 真要说起来，宋争明对庆功宴本身的兴趣不大，但她很想知道丫丫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这或许是她能见到对方的唯一一个机会，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去凑这个热闹。 她勉强只能算半个编外人员，现场的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刚到现场时，还有些不知所措。好在，联盟的工作人员是认识她的，而且极为热情，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引导着她坐到了位置上，让她不必拘束，放开了吃喝。 在引导的工作人员转身准备离开前，宋争明喊住了她：“小姐留步。有件事情，不知道方不方便问。我想知道，联盟里一直和我联系的，是哪位小姐？您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如果可以，那她就去和丫丫小姐闲谈几句，看看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顺便打听打听鹤青的情况。如果不行……那她就趁着这个机会，吃一顿好的。鹤青虽然有将制作点心的方法教给她，可她做起来就是没那个味道，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进场后扫过一眼，摆在一旁点心台子上的东西看起来都很诱人，她今晚也许可以吃个尽兴。 引导员先是一愣，随后就反应了过来，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您说的是x小姐吧？她要晚点才能到场，等她来了，我就带您去见她。” 宋争明：？ x小姐？不是丫丫小姐？ 虽然之前于鹤青说自己的id是“于予妤”时，她就猜到了，“丫丫”应该也只是一个假名，但在她想来，当事人的真名应该和这个id之间有一定的联系，所以此刻，她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她又一想，忽然意识到——“丫”字和字母“y”相似，“x”之后就是“y”，这名字不会就是这么来的吧？ 得知有机会与丫丫见面，宋争明一下来了兴趣，她将吃点心的行程往后挪了挪，耐心等待着前者的到来。 引导员见这边不需要自己了，忙不迭去找到了下一位客人：“钱小姐对吗？您是于小姐带来的客人，请您往这边走。” 宋争明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意识到，与她擦肩而过、被安排来这里蹭饭以抵消请客的女性，算得上是她半个熟人。 x到场的时间确实晚了一点。庆功宴都已开始了二十多分钟，她才匆匆赶到现场。 在从引导员那儿知道宋争明想和自己见一面，她选择了先过来和她说上几句话。 第266章 引导员介绍过后，宋争明笑笑，向着眼前的年轻女性伸出了手：“您好，您应该就是之前一直和我联系的丫丫小姐吧？这段时间多谢您照顾了。” 要是没有丫丫从中牵线搭桥，她和鹤青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麻烦呢。 “不，丫丫是……没错就是我。”x也伸出了右手，礼貌地同宋争明相握，并笑着嘱咐道：“今晚宋小姐不妨敞开了吃，这儿说不定会有你很喜欢的食物，到时候，也可以打包带些走。” 宋争明应了声“好”，便没再缠着x。连庆功宴都迟到了二十多分钟，对方恐怕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她少做打扰比较好。 虽然，x话锋的突兀转变让她很在意。 她要是没听错的话，刚开始x好像是打算否认自己是丫丫来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后半句的回答，不是从x的嘴里传出来的，和当事人的口型对不上。 面是见到了，可心里的疑惑反而越来越多。 短暂考虑过后，宋争明放弃了深入追究，以免好奇心害死猫。 她按照原本计划的那样，从点心台拿了想要的东西后，重新坐回到位置上，便准备开始享受今晚。 但，吃下点心的那一瞬间，她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 这个味道熟悉又难忘，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她四下一阵张望，果然在身后看到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于鹤青一下就挽住了她的手臂，亲密自然得像是她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明姐，我今晚没处可去了，能不能收留我？这次换我来睡客厅！” “你怎么会……” 虽然宋争明没有把话问完，但于鹤青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你这么会在这里？ 她笑了笑，理所当然地开口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在筹划着表演一场复活的大戏，我现在就在实施这个计划。怎么，难道是我没说清楚吗？” 何止是没说清楚，根本就是没说。 宋争明明白了，这是鹤青对她之前“没说清楚离开丘月的人究竟有谁”的报复。但她并不觉得气愤，只感到无尽的……欣喜。 她忍不住面露笑意，立刻答应了下来：“恐怕是我自己理解错了。好啊，今晚你就跟我回去吧。正好，我家有两间卧室，可以直接匀一间给你。” 在去丘月之前，那间客房一直是空置的。可回来之后，她无意识就将其收拾了出来。 原来她是在暗中期待着这一天，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当天晚上，于鹤青就从钱芳堇的租房搬进了宋争明家中。 到这时，宋争明才真正介绍了毛球这一朋友给她认识。 毛球也很兴奋，一直在她的肩膀上跳来跳去，表示欢迎。 于鹤青的行李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除了一些必需品外，就是游戏相关的东西了。 不巧的是，宋争明离开前并没有收拾游戏机，所以于鹤青一眼就看到了亮着的屏幕上那熟悉的身影。 坏了，她这是……多了个“情敌”？ 想是这么想，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往心里去。直到一个星期后，她才发现了，这对她的生活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明姐竟然开始模仿她老婆做事！ 第一次在下午被投喂绿茶和柿饼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如此，她才猛地意识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游戏里老婆每天都会给她准备的下午茶！ 或许是因为最开始时，她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宋争明误以为她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竟开始将模仿拓展到方方面面。 到最后，于鹤青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直截了当地询问宋争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拜托她做。 不问还好，一问出口，宋争明便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说明缘由的窘迫。 可她突然想到，上一次的犹豫不决，险些让她失去了“朋友”。现在失而复得算她运气好，鹤青主动来了居宜，续上了这段联系。可是，下次呢？ 不好好把握机会的话，万一鹤青在几天后选择了回老家，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些，宋争明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解释道：“之前听到你喊她老婆，我还以为，你喜欢游戏里和她相处的方式。所以，我希望能通过向她学习，来引起你的注意。你要是能因此，转移一点对她的喜欢到我身上，就最好了。” 果然如此。 于鹤青拼命忍住了笑意。 她就是为了得到这个回答，才会一路从丘月追到居宜的。 可是她说：“我想那可能有点难，毕竟，二次元的喜欢和三次元的喜欢是不相通的。” 见宋争明的脸色忽而有些发白，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明姐你有没有想过，已经拥有的东西，是不需要通过这种曲折的方式重新获得的？” 宋争明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丰富。从惊讶，到不可置信，再到欣喜若狂，最后，她竟只能磕磕绊绊地问出一句：“你的意思是说……” 于鹤青笑笑：“对，就是你想得那样。明姐，你是不是也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愿意到居宜来？你不会真觉得，我是图这里的环境好吧？” 联盟给她的选择不算少，她却选中了这条充满挑战的路，自然是因为这条路最能让她感到开心。不愿意分开的人，又怎么会只有一个？所以她早就开始安排一切。 第267章 但她没想到，明姐什么都没看出来就算了，连好好道别的话都不说一句，简直跟故意逃避似的。所以，她也什么都没说，和对方比起了耐性。 既然这场关于耐性的小比赛已经有了结果…… 于鹤青再不忍耐，主动向着宋争明凑了过去，冲着后者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后，才轻声道：“明姐，你不用学习模仿任何人。你只要是你就好。” 外联局突然又进了两个编外人士，局里的人还是有些惊讶的。 但是这两个人做事认真，帮大家解决了不少麻烦，慢慢的，就为人所接受了。 在一部分人看来，那位姓宋的小姐，甚至有些热切过了头。 宋争明也没有办法。 她之前只知游戏不只周边，那天托x小姐在网上查了一下，才恶补了这方面的新知识。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款游戏里的道具戒指，在现实中，竟然是有相关周边的*。而且那戒指做得很用心，甚至镶嵌有一颗真宝石，售卖的价格不算低。 鹤青是说过她只要做她就好，但她想着，这样的求婚方式或许会让鹤青更高兴，所以还是得尽力一试。 x已经帮她找到跟游戏里相似的场景了，现在就差一步，那就是攒钱买戒指。 宋争明盘算好了，等钱攒够了，她马上求婚。她总觉得进展还是太慢，已经迫不及待想到下一步。 穿上婚纱的鹤青，会是什么样子呢？ 第155章 x（一） “夏攸宁，你还不走吗？” “嗯，我还有一点工作没做完。我会关设备的，你们直接回去就好。” 一串脚步声逐渐远去，夹杂着他人对她的小声议论。 走廊上的声控灯亮了又灭，夏攸宁长出一口气，卸下脸上职业性的笑容，面无表情地靠上了椅背，整个身体放松了不少。 今天晚上，她会来吗？ 这么瘫着休息了几分钟，她勉强恢复了几分精神，起身，将房间里所有能发光的设备一一关闭。 屋中一下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她在这样的黑暗里待了好几天，对每一件设备放置的位置都清清楚楚。精准无误地摸黑回到椅子上后，她开始了漫长又无聊的等待。 十分钟。 半小时。 一小时。 五小时。 屋中的黑暗浓重如墨，没有任何变化，感受着眼皮越来越沉重，自己随时都能坐着睡过去，夏攸宁意识到，今晚她不会来了。 说一点都不觉得遗憾，那肯定是假的。但同样的事情日复一日地发生，她的失望中，又带着几分习以为常。 明天再试试吧。再等等，不要心急。说不定，就在明天了。 夏攸宁在等一位朋友。 一位跟她一样，早在许多年前就应该去世的朋友。 1065年11月2日。 可算挨到了午餐时间，老师宣布下课的一瞬间，班里上了一上午课、原本半死不活的学生一下跟煮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夏攸宁的位置离门很近，早已在三分钟前就蓄势待发，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毕竟，朋友和她的午餐都关系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她的责任不小。 对于和她一样身负重任的高中生来说，学校反复强调的“禁止打冲锋”，都只是一句空话罢了。 她们无数次在背后吐槽，如果真想禁止这种现象，倒是把能吃的饭菜准备得再多点，别让晚到的学生只能吃被剩下的难吃剩菜。 夏攸宁以第五名的成绩冲到了打菜窗口前，等她打好两份饭菜，坐到位置上等尤依依来时，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列。 又过了一分钟后，尤依依赶到了食堂，在她对面坐下后，照例表达了感谢，才和她一块儿动了筷子。 餐厅里跟平时一样人声鼎沸，哪怕两人面对面坐着，也不得不拔高嗓门，才能听清楚彼此的声音。 但夏攸宁还是更喜欢在这里聊天。教室里她那个靠近门的位置有好处，也有坏处。虽然方便了她打冲锋，却不利于她找坐在第三排的朋友聊天。再加上她们已经到了高三，班主任看得紧，平时说话实在不太自由。 夏攸宁碰了碰尤依依的手肘，引起她的注意后，才开口问道：“依依，你想好要考哪所大学没有？” 她想过了。她的成绩排在中段，读哪里的大学都没有差别，还不如问问年级排名没掉出过前三的依依打算考到哪里去，她也好跟着走。 尤依依确实早有计划，直接就跟她说了：“我准备考到别的城市去，目前选好了三所学校。要是留在这里，我爸爸妈妈一定会帮我安排好一切的。你知道，我不喜欢那样。” 夏攸宁确实知道。 她们的家庭关系截然不同，一个已经没人管了，一个则被管得太紧。她不愿意在教室里跟依依讲话也与此有关—— 班主任已完全被依依父母“收买”，每天哪些人耽误了依依的课间学习时间，叔叔阿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像她，早就进了他们的警惕名单。虽然他们看在她去世父母的面子上，不会将对她的不满摆到明面上，但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就没人清楚了。以后还得做很久的朋友，可不能在叔叔阿姨那里留太差的印象。 她永远记得，那天依依主动提出和她换换，由自己来打冲锋时发生的事。 叔叔阿姨骂人的声音透过两扇窗户冲了进来，两人轮流动嘴，叔叔高声质问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满脑子想着吃饭吃得好不好！这点心思你花到学习上多好！”阿姨则用更温柔的方式表达关心：“依依，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路上摔一跤，摔重了进医院去不了学校，得耽误多少进度？你都高三了，你耽误不起的。” 第268章 见夏攸宁的思绪飞走了，尤依依也学着她的样子，碰碰她的手肘，问她：“你呢？你准备考那所大学？” 夏攸宁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去哪里都行。反正，现在也只有我一个人了，在哪儿都没差。” “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呢？”尤依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直直地望进了她浅淡的琥珀色眼眸中：“你跟我走吧，我们两个人一起，你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夏攸宁弯了弯眼睛：“好呀，那我以后可就都跟着你走了。说好的，你不许丢下我。” 她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她们两个果然心有灵犀。 尤依依不能花太多时间在吃饭上，囫囵吃了个半饱后便准备回教室。 她都走了，夏攸宁也没了继续吃的胃口，跟在她的身后，好趁着路上再闲谈几句。 还没走到食堂门口，两人突然听到那边传来学生的惊呼声，一句叠着一句，混杂在一起，只能勉强辨认出一部分。 “天怎么突然黑了！” “要下雨了吧？” “太阳不是还在吗？” “那是什么！” 两人循声望去，果然—— 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突然变得黑压压的，简直是直接快进到了晚上十点钟。可太阳明明好好端端地挂在头顶上，连位置都没怎么变化，只是，它不再散发着光和热，仿佛一个虚假而苍白的影子。远处的天空中，有某种黑色的东西聚成一片，以令人惊叹的速度猛扑而来，像群鸟迁徙，也像蝗虫过境，不过更安静，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感受到手臂被人紧紧拉住，夏攸宁转头，看到了尤依依面露紧张之色，嘴唇轻颤，问她：“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可能是什么鸟？没事的，我们……” “不对！快跑！” 安抚的话还没完整说出口，那只手的力气忽然猛地加重，拽着她就跑了起来。 尤依依的声音也变得跟平时完全不同，尖利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恐惧情绪。 夏攸宁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下意识跟着跑了起来。没迈出去几步，身后忽而传来了其他学生的惨叫。 惨叫声是一片接着一片响起的，一声就能令人汗毛倒竖，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交织成了一片。她心下被恐惧填满，险些左脚绊右脚地摔倒在地。 好在尤依依及时拉了她一把，凭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勇气和力量，带着她一路往餐厅里跑去。 只要躲得够远，躲到房子里去，或许就能……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个人脚下一刻都不敢停。 可是，和那些怪物相比，她们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一股巨大的冲力猛地从身后撞来，夏攸宁只来得及往尤依依身上一扑，用身体牢牢地护住她，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很久以后她们才知道，她们遇上的是“黑色尘暴”，天灾降世的最初形式。尘暴率先袭击了城市边沿地带，吞噬了一大片区域，她们的学校亦是其中之一，且受损极为严重。学校半数师生都死在了那一天，剩下的，身体也起了诡异的变化，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数，而这一切还只是个开始。 当时，没人知道，天灾因何而来，又能否真正结束。 夏攸宁算是运气好的，因为她在昏迷两天之后，就醒了过来。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还在学校，但不知道被谁挪到了体育馆的仓库，正躺在一张由课桌拼成、垫了体操垫的临时小床上，依依守在床边，满脸不安地等着她恢复意识。 “你醒了？！你别动，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好容易等到夏攸宁睁开了眼睛，尤依依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先检查了前者身体的状况。 确认过前者四肢健全，身上没有长出奇怪的东西，也没有疼痛、反胃、晕眩等不适感，她才长出一口气，慢慢地将现状解释给了夏攸宁听。 “我们现在所有幸存的人，都待在了学校里，谁也出不去。因为其他建筑物基本都被那个黑色的怪物摧毁了。之前陈校统计过，还活着的人大概有七百多个，但是一半多都受了伤，动不了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信号全断了，我们没办法和外面联系。王老师之前试图带着几个老师和学生出学校探探情况，结果再也没有回来。有人出去过一趟，在校门口捡到了王老师那副墨镜。他们可能都已经……” 听着尤依依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表情也显露出一种混乱的状态，夏攸宁赶忙坐起身来抱住她，直到将她整个人都紧紧按在自己的臂弯中：“没事的依依，会好起来的。你看，这不是还有我和你在一起吗？” 第156章 x（二） 好一会儿后，尤依依才慢慢恢复了平静，在夏攸宁怀中停止了颤抖。 后者这才有时间，能去打量一下现在的处境。刚才没顾得上问，她醒来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一处异常：“依依，这里……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是说有七百多人幸存么？怎么这里却安静又冷清？而且，为什么会在体育馆的仓库？她是之前跟着体育老师来拿过器材，平时这地方都锁着，除了每天训练的特长生和老师，大部分人从没进来过。 “我们被暂时隔开了。” 尤依依轻叹出一口气，将校长想到的临时应对之策说明了一遍。 刚才她的情绪也很混乱，都忘记要说明这部分情况。 第269章 幸存者之中，有两百多个运气特别好的。她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没胃口吃饭、想趁机洗头之类，留在教学楼没往别处去，稀里糊涂地避开了第一轮攻击。 在亲眼见到几名死者变为怪物、几名受伤者身上出现可怖的变化后，陈校长不得不优先保证这批人的安全，避免最后无一人能逃过此次劫难。 那些没有受任何伤的学生被安排待在了教学楼的四楼往上，三楼被封作为过渡空间，余下的人，受伤较轻的留在一二楼，受伤较重的则躲到体育馆。校长、老师、保安、食堂员工等成年人组成了几支队伍，负责给所有的学生运送物资，以及……搬运没有发生异变的尸体至食堂，等待眼前的危机过去后再做处理。 而那些已经变异的，则被驱赶至校外，现在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尤依依没有说出口的部分是，她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且行动自如，原本应该留在教学楼的。 但攸宁会昏迷都是因为她，她又怎么能独自离开。所以她借口脑部时时有剧痛传来，可能伤在身体内部，背着攸宁转到了这里。 夏攸宁理解了尤依依话中的意思。 她们被隔开了，同时也失去了行动上的自由，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等待外部救援的到来。 从依依微微颤抖的身体上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夏攸宁再次抱住她，轻声安慰道：“安心啦安心，我们学校的老师平时凶是凶了点，但每一个都很靠谱。有她们在，我们肯定能顺利地从这里离开。再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有我陪着你。” 就算真的最后有什么意外……她也会一直陪着她的。没什么可怕的。 尤依依笑笑，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攸宁苏醒之前，她确实有点害怕，怕再也看不到攸宁睁开眼睛，她会永远地失去这个朋友。但是现在，她们两个有了伴儿，除了暂时联系不上母亲、不知道妈妈那边好不好，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可情况非但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糟糕了。 她们所处的体育馆里，原本被困了百来个人，大家各自找了相熟的朋友，选个自己觉得安心的角落待着。尤依依当时就是在精挑细选后，看中了三楼的小仓库。她当时想，这儿安静，能避开其他人，让攸宁好好养伤，最合适不过。 到了每天的早中晚餐，她们会被负责送饭的老师和食堂阿姨们叫到一块儿，按顺序领三餐。 然而……能按时去领饭的人一天比一天更少，老师她们来送饭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三餐变成了两餐，且送到的时间越来越晚。 从老师们手中接过饭盒时，尤依依能清楚地看到，她们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显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好好休息。 到第五天时，情况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送饭的人没有来，无论是老师还是阿姨，都不见踪影。 恐惧的氛围一下在整个体育馆蔓延开来。所有人都在猜测，那一头的教学楼究竟发生了什么。 学校的老师向来负责，却将她们丢在这里不管不顾，最大的可能性是……已经来不了了。 学生们试图互相安慰以重获坚持下去的勇气，可惜效果不佳。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展开了各种猜测与想象，且所有的想法都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恐惧如风，已然渗透到每个角落。 等到晚餐时也没能见到人，学生们待不住了。 体育馆没有停水，她们翻出了几个不知何时弃置在这里的烧水壶，解决了用水问题，可食物一份没有。如果什么都不做，几天之后，她们也会因为没有食物而面临生命威胁。 最后，她们达成了一个共识：得派出一支队伍，去外面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留在体育馆的都只是学生，突然遭遇了这一切，情绪本已处在崩溃的边缘，更不大可能拿出外出冒险的勇气。 外面可是有着能害死大人们的存在，她们拿什么去与那怪物抗争？ 所以第一轮询问时，没有人举手担起这份重任。 学生们各自散去，夏攸宁和尤依依并肩而行，一路无话。 虽没有言语，但她们知道，她们在想同一件事情。 将要进到三楼的小仓库前，两人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攸宁，我想去外面看看情况。” “依依，明天我去找人，你留在这里就好。” 声音重叠着想起，短暂相顾无言后，两人再次同步，对着彼此露出无奈的笑。 尤依依拉着夏攸宁的手进到仓库中，在各自的临时小床上坐下后，她说：“如果我一个人去，你能放心吗？” 见夏攸宁很是急切地摇摇头，她用食指抵住她的唇，抢先说完了想说的话：“我的想法也是一样的。所以，我绝不会同意让你一个人走。你刚刚才从昏迷中恢复，更需要小心。” 尤依依的语气还算平静，但夏攸宁能听出其中的坚持。 她想了想，郑重开口：“那好，明天我们一起出去。” 第二天中午，早餐和午餐果然没有一样送到。挨了一整天的饿，再加上心头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的害怕情绪，再聚到一起时，每个学生的脸色都苍白如纸。 在一片让人脊背发凉的沉默中，尤依依与夏攸宁交换了一个眼神，主动举起了手：“我和我朋友打算去教学楼那边看看情况。有人要一起吗？” 第270章 她其实一点底气都没有，只能尽可能地控制着声音，不让人发现那颤抖的恐惧。 响应的人寥寥无几，到最后，算上她和夏攸宁两个人，她们也只凑齐了一支五人小队。 在体育馆的仓库转了半圈，带上几根棒子作防身用后，她们向着体育馆外出发了。 这是意外发生后，她们第一次毫无遮蔽地站在天空之下。天空仍然被厚重的黑色和红色物质覆盖，叫人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云，还是别的什么存在。 此前，光是隔着窗户看向乌压压的天，她们便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上方袭来。此刻行走于空地之上，她们更是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变成了一只大手，随时可能压下来，像拍死一只虫子一样，轻易夺去她们的性命。 整整一天没吃上饭，迈出的步子都有些虚浮无力。幸好身边还有同伴可以依靠。 夏攸宁紧紧握着尤依依的手。出行是她们牵头，她们自然而然走在了最前面，还得走得昂首挺胸，不让其她人看穿心思。因为紧张，两人都出了一手的汗，使得相触的掌心黏腻腻的。她们却不敢放开彼此，怕一松手，就什么都抓不住了。 教学楼刚出现在眼前，尤依依突然停住了脚步，小声提醒同伴。 “停下，那边好像……好像有人。” 顺着她用棍子指出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离教学楼不到一百米的位置，有几个黑影伫立在那儿。 他们穿着衣服、带着帽子，从高大的身形来看，似乎是几位体育老师。可距离太远，看不分明。 同伴之一面露喜色：“是老师们，我们有救了！” 他刚冲出去一步，尤依依意识到不对劲，忙喊了一句“他们不是老师快回来！”，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远处，衣服和帽子遮掩之下，并非是人的躯体，而是某种暗红色的、蠕动着的内容物。它们被声音惊扰，不断膨胀，击破衣物的束缚，猛地向着五人所处的位置扑了过来。 那冲出去的男同学第一个受到了攻击，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嚎叫。 夏攸宁和尤依依推着剩下的两名同伴就跑，可她们很快便意识到，凭她们的两条腿，根本跑不过那些会飞的怪物。 在惊慌中对了个眼神后，两人意识到，她们又在考虑同一件事。 同伴是跟着她们才出来冒险的，她们得为她们的安全负责。 在下一个转角处，夏攸宁猛地将手中的棍子丢向怪物，尤依依则拉着她拐向了与同伴相反的方向。怪物果然被激怒，放弃了其他目标，紧紧追着她们走。 可就在路过教学楼的女厕所时，她们失去了一贯以来的默契。 在夏攸宁反应过来之前，她已被尤依依一把推进了女厕所里，厕所门被后者用身体挡住，怪物进不来，她也出不去。 第157章 x（三） “我还能顶一阵，你快从另一边的窗户那里逃出去！” 这是尤依依留给夏攸宁的最后一句话。 试了几次都没能将门打开，夏攸宁不得不按照尤依依说的，翻窗户离开了厕所。但她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从另一条路绕了回来。 半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就算是死，她也要和依依待在一块儿。她没办法想象，如果真的只剩她一个人，生活要怎么才能过得下去。 可她晚了一步。 当她急急忙忙地回到门前，依依就瘫倒在门前，眼睛虽还睁着，却已经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在依依的背上，裹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色不明物质，它们仿佛也有生命一般，不断涌动着，看一眼就叫人反胃。 怪物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被其他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 夏攸宁顾不上别的，冲上前去一把就将人抱在了怀中。 “依依你别怕，我带你去找老师，她们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尤依依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视线投向了某个方向。 顺势望去，夏攸宁看到了远处几个小小的黑点，正越靠越近。担心那是新的怪物成群结队而来，她赶忙抱着人站起来，向着最近的一扇门冲去。 将门紧紧锁上后她才发现，她随意一选，竟选中了学校的机房。 平时这地方都是上锁的，最近大概是因为老师没空管，疏忽了，所以她们随意就能进入。 铁门应该比木门更能保障安全。可怪物之前连墙壁都能轻易毁坏，这么一想，又好像没有差别。 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尤依依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更差了。意识到她们或许只剩下最后几分钟可以交流的时间，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夏攸宁眼角砸下。 她忙不迭将其抹去，辨认起依依用口型传递的讯息。 “妈……妈……” 艰难地读出这两个字后，夏攸宁一下明白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希望能将那双逐渐失去了温度的手捂暖：“依依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姨和叔叔的。对我来说，她们就和我的亲妈妈、亲爸爸一样。” 简单的一句承诺，但让尤依依放下了心。 她牵动嘴角，扯出一个笑，随后眼中的光彩就逐渐暗淡了下去。 怪物循着味道，找到了这间机房，将房间门撞得砰砰响。幸好房间门是铁制，它们的攻击力又没有初遇时那么强，勉强还能抵御一阵。 而房间里的夏攸宁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仍旧紧紧抱着好友，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唯余茫然。 第271章 最后，她唯一的念头是，依依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这样，她不可能再将人留在身边。可依依最爱干净，做值日时连空调后和讲台下的卫生死角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在把人送走前，她得帮她整理好衣服和身体。 夏攸宁在那间机房里待了整整四天。不吃饭，不喝水，就默默做着一心想做的事。 救援队伍对整所学校所有的房间进行排查，用电钻将机房的门卸下时，都没办法分清楚她和尤依依究竟哪一个还活着。 过了许久，夏攸宁才从她人口中得知，那天她们将怪物引走后，另外两名女生在慌不择路之下竟直接选择了冲出学校。 学校外的怪物比学校内的还多，好在她们撞了大运，正好跟救援队伍迎面撞上，保住了她们，也救下了学校里其她的幸存者。 而那两天老师没来送饭，果然是因为她们来不了了。她们抓住一个难得的机会，拼死闯到校外传出了信号，才给救援队伍指明了前进的道路。 这些都是过了很久的时间后，夏攸宁才陆陆续续了解到的。 刚获得救援的那一个星期，她每天都浑浑噩噩的，灵魂的一部分已经跟着其她人离开了，她本身也变得不再完整。事后她再去回忆，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那一个星期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直到，她见到了依依的母亲。 在夏攸宁看来，平时殷妙颜对女儿的态度其实很别扭。关心是有的，却浓烈得过了头，反而让做女儿的有一种处处被控制的不适感。可依依仍是她唯一的、视若珍宝的女儿，所以女儿离去后，她的精神一下就崩溃了。 明明状态已糟糕至此，她还是在听其她幸存者说夏攸宁在第一轮袭击时护住了自己的女儿后，强打起精神，去向夏攸宁表达了谢意。 眼看着殷阿姨在面前哭到几近昏厥，还是言语混乱地向着自己鞠躬道谢，夏攸宁忽然想起了她对依依的承诺。那是依依记挂着的最后一件事，她必须得信守承诺。 从那天之后，为尤依依的父母养老送终，就成了支撑夏攸宁活下去的主要动力。 天灾破坏了一切，人们都在摸索着过日子，努力活过下一天。夏攸宁的学业自然也被迫中断，好在因为父母早逝，她的适应能力比同龄人更强一些，慢慢也找到了活下去、赚钱改善阿姨生活的方法。 最开始，她是打算为阿姨和叔叔两人负责的。可是，同样面对孩子离世，总有一些人能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摆脱悲伤的阴影。叔叔在几年后组建了新家庭、有了新生活，被往事困住的，只有她和阿姨。 第一年、第五年、第十年和第二十年，对夏攸宁来说没有区别。重复的日子单调至极。 但是，当三十八岁的她站在镜子前，看向镜中的自己，却发现眼前之人与二十年前毫无变化时，她仍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变化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第二十五年，夏攸宁送走了殷妙颜。女儿去世后她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糟糕，能撑这么久，都是因为夏攸宁的缘故。 她们是真的相处出了母女情，生怕“干女儿”会急不可耐地追上自己和女儿的脚步，她才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临去世前，她还死死拉着夏攸宁的手，指甲在后者的手心里划出了道道红痕，拼着最后一口气嘱咐干女儿“好好活，替我们两个的份一起”。 夏攸宁答应了下来。 一方面是因为，想让干妈走得安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舍弃生命对她来说，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难怪当初她在机房四天三夜不吃不喝也没有出事，难怪她的样貌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改变。早在第一次被名为污染种的怪物袭击时，她的身体就发生了异变。 她成为了不老不死的“怪物”。 夏攸宁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究竟是福是祸，就她自己而言，“迷茫”，是她唯一的感受。 原本广阔的天地，被天灾后的黑色尘暴所封，通往外界的道路全部为高危污染区覆盖，信号也被阻隔，这里成了一座孤城。 幸好，城市原本农业、工业都还算发达，度过了最开始那段混乱的日子后，城市的运转逐渐踏上正轨。那些原本地处偏远、难以自给自足的城市，恐怕会更艰难。 可是，夏攸宁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原本的住处已经待不了了。还活着的邻居每次见到她时，都会夸她一句“夏小姐心态好，看着也显年轻”，可那上下打量的视线里，满满都是怀疑，似乎转身回家后就会打给联盟加以举报。 不得以，夏攸宁搬了家，来到一处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全新的生活。 哪怕得了殷阿姨的嘱托，要她“好好活”，她的存活意愿仍然很低。 在最绝望迷茫的那段时间里，她也曾试过寻死，可是……手腕被利刃划开的疼痛感是真实的，然昏昏沉沉地一觉睡醒后，她仍然活在世界上，只是手上多了几条难看的疤痕，此外还有一地的血迹等着她去清理。 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夏攸宁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把房子恢复为原样。 毕竟，她再住个几年、十几年、几十年，肯定得换新的住所，可不能让下一个住进来的人因为她的尝试，吓出什么毛病来。 房间被清理干净，手腕处的疤痕也淡了，只剩下红痕。 第272章 这红痕倒是消不掉，却也不明显，像无事发生。 死是死不了了，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打发漫长的时间。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发现，自己的邻居有些奇奇怪怪的。 那个年纪不算小的男人每天都很忙碌，可他忙碌的时间正好与其他人相反，是晚出早归。白天，他总是不见踪影。反倒有几天夜里，夏攸宁睡不着觉出去乱逛散心时，反而能看到他鬼鬼祟祟地走出门去。 第一次见时，她还想着，总会有人上夜班，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在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后，他却跟见了鬼似的，吓得夺路而逃。 这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夏攸宁的注意。 她试着对邻居展开了跟踪，结果便发现了一间隐藏在老居民小区里的秘密工厂。不幸的是，她刚摸到实验室的门，就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昏死在血泊中。 一天后，她在高危污染区的边沿地带睁开了眼睛。 第158章 x（四） 当夏攸宁穿着那身血衣，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门口时，却正好与晚出早归的邻居迎面撞上。 邻居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不太好，见到她就跟见到索命恶鬼一样，吓得当场两眼一翻、口吐白沫，便彻底人事不知。 趁他昏倒，夏攸宁干脆从他身上摸出了钥匙，潜入他的房间一探究竟。 想知道当事人的目的为何，这是最直接的方法。 邻居的房间看起来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 但也有一种可能，是她的水平不够，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犹豫片刻，*夏攸宁抓着邻居的腿，将他拖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从当事人口中得到答案，应该也是非常便捷的方式。 就是在等待他苏醒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令人惊诧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那声音问她：“攸宁？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依依？ 可是，这不可能。 已经死了几十年、被她亲眼看着烧成一抔灰的人，怎么可能再次发出声音？ 短暂的狂喜过后，夏攸宁苦笑一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想，她已经有差不多七八年没在幻想中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了，还以为放下了，怎么这时候又犯了老毛病？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夏攸宁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眼前昏迷的男人身上。 新邻居这么不经吓，说不定，借着“冤魂索命”的名义，她能从他口中，问出有关那间神秘工厂的真相。 就在这时，她又一次听到了老朋友的声音。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还夹杂着一些不知所措：“攸宁，为什么不理我？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是依依！ 这下绝对没听错！ 夏攸宁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立刻就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了过去。她刚开始想错了目标，一直在试图寻找“能够藏人的地方”，所以转了小半圈却什么都没发现。直到依依再次出声提醒，她才找对了方向。 声音是从电视柜的上方传来的。仔细一看才能发现，那里摆着一个小小的蓝牙音箱。音箱上的蓝色光点一闪一闪的，说明它正处于连接状态中。 她找对了方向让“音箱”有些兴奋：“你再靠近一点，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在这里只能看见你的上半张脸，想了很久，确认过确实是你，才敢向你打招呼的。你最近还好吗？” 夏攸宁意识到，她从双手、到手臂，连带着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甚至不敢发出声音，再去做一次确认，生怕轻轻的一句话，就会将眼前的美梦唤醒。 又是“音箱”主动与夏攸宁搭话。只是这次，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的：“攸宁，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可是当时情况紧急，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处理方式了，一个冲动就……就变成了那样子。” 解释的话刚开了个头，就再收不住。“音箱”一秒钟也不敢停，生怕停下后，就没办法将想法说清楚。 到后来，夏攸宁不得不轻轻拍了拍“音箱”的顶部，好止住对方的话头。 她无奈地笑了笑，反问她：“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生你的气呢？是你救了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刚才不说话，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 如果角色互换，当时是由她来做出选择，她恐怕也会如此，那怎么会是错误。 这让“音箱”稍稍安下了心，说话时的态度不再像刚才那样急切，可算给夏攸宁找到搭话的机会。 “你、你真的是依……”继续表达对依依身份的怀疑好像没有必要，她及时地住嘴，换了个问题：“你怎么会，待在这副身体里呢？” 她小心翼翼地将音箱从架子上取下，捧在手心，不确定怎么安置老朋友才比较合适。 尤依依重重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每次醒来，都会被塞进不同的容器里。有时候是电脑，有时候是电视，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进入蓝牙音箱里面。但说来奇怪，好几次醒来的时候，我都看到了倒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感觉跟被迫和他绑定了一样，让人……怪不舒服的。” 她心中暗想，就算真要跟什么人绑定在一块儿，也该是母亲，或者攸宁才对，怎么能绑定在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身上？莫名其妙的！ 第273章 不过，今天能顺利地见到攸宁，足以说明她的运气也没那么差。 解释完自己这边的情况，尤依依忙对在意的事情进行了追问：“先不说我了，你怎么样？那天之后是怎么得到救援的？还有，我妈妈她还好吗？她……她是不是很难过？我很想见见她，可我怎么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意识往哪里去。” 这个问题难住了夏攸宁。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她和依依之间，恐怕有了以十年为一单位的时间差。 她们彼此之间太熟悉了，在夏攸宁的表情起了变化的那一瞬间，尤依依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声音也在刹那间绷紧了：“我妈妈她出事了，是不是？她死了吗？” 其实她早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可还是怀着期待，等了一天又一天。 该从哪一步开始解释？ 夏攸宁没打算隐瞒，只是一时之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最后，她选择了以时间为切入点开启话题：“依依你先别急。你先告诉我，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尤依依愈发疑惑不安：“几月几号我确实搞不清楚，我每次醒来后，都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但应该也不会太夸张？肯定还在1065年对吧？难道已经到1067年了吗？” 夏攸宁的眼睫微微一颤，有些艰难地张嘴，给出了正确答案：“现在是1098年，4月，22日。” 这个年份对尤依依来说实在太过陌生。她沉默了很久，都没能顺利消化这个消息。 夏攸宁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便也没开口，耐心等待着。十几分钟后，她终于听到依依问她：“所以，我妈妈已经不在了，是吗？她是怎么走的？” 夏攸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刚想将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一一解释给朋友听，帮依依一点点补上错过的部分，一直倒在沙发边扮演“尸体”的邻居却突然不配合，手脚抽动了一下，一副要醒过来的架势。 尤依依也刚巧在此时预感到什么，以最快的速度开口道：“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攸宁你别担心，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话音方落，音箱上那象征着蓝牙已连接的蓝色光点就暗了下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邻居睁开了眼睛，投来了茫然的视线。 纷杂的思绪与情感像浪潮，不断冲刷、拍击着心脏与大脑。一时之间，夏攸宁都觉得有些恍惚。 她伸出拇指和食指，在虎口处用力掐了一把，一来用疼痛确认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二来迫使自己保持冷静。 好一会儿后，她才平复下来，也拿好了主意。 她几步走到邻居的面前，用鞋尖在他背上踢了两下，引起了他的注意。 邻居晃了晃还不太清醒的脑袋，悠悠转过头，看清面前那张脸时，两眼一翻，差点又要昏过去。 幸好夏攸宁出手果断，两巴掌下去，就让当事人被迫清醒。 她轻笑一声，冷冷开口：“先生，你心理素质这么差，怎么还敢跟其他人狼狈为奸，害我性命？我们这些做鬼的，向来有仇必报。现在不把你带走，我很难给自己一个交代啊。” 邻居发白的嘴唇颤抖了半天，可算用最微弱的声音，为自己争取道：“我不是主犯，我也只是听命行事。我、我带你去找一切的主导者，他才是你真正的仇人！这样……你能不能放过我？” 没想到这家伙卖同伴卖得干脆利落。 虽然她愈发觉得他看不顺眼，但正好与她目的相合，也不算坏事。 “哦？”夏攸宁挑了挑眉，像是对他的提议产生了几分兴趣：“听起来倒是一件有趣的事。但只是见到当事人，有什么意思。待在那位主导者身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才算得上一件乐子，这你不会不明白吧？” 邻居的脸色变了几变，犹豫着该说些什么，才能讨得眼前女鬼的欢心。 一切实在太诡异了。昨天，他早就发现自己被人所跟踪，毕竟这女鬼的跟踪技术实在太差，让人不得不在意。他立刻报告了上司，上司也当即采取了措施。和同事一块儿将“尸体”丢到高危污染区的时候，他明明做过检查，此人没有呼吸和心跳，连原本温热的身体都凉了，她怎么可能还能复活？ 他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只是个小角色，又不是幕后黑手，总得想个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吧？可是，该怎么做？ 第159章 x（五） 夏攸宁给茫然又不知所措的邻居指明了方向。 “只是见到你口中的主导者，将他给杀死，有什么意思。真要做的话，就要潜伏到他身边，一点点夺去他在乎的东西，再近距离欣赏他崩溃的表情。”她忽而发出一声冷笑，听得邻居身体一颤：“你应该不想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吧？那就把我安排到他身边，就这么简单。” 这对他来说可一点都不简单。 他在工作的实验室里，本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哪儿有安排人进入其中的资格？ 但不这么做的话，被折磨、被近距离欣赏绝望表情的人，就将变成他。与死亡相比，这件事也变得“简单”了。 邻居咬咬牙，答应下来：“当然可以，我会帮你安排好的。今、今天、能不能先，先放过我？” 夏攸宁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那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隔壁的房间盯着你的。毕竟，我们是好、邻、居嘛。” 第274章 最后做了一次威胁后，她才离开了此处，回到自己的住所。 她衣服上的血迹还需要花些时间清洗，得早点回去才行。 站在镜子前，她一边检查身体上已经开始恢复的几处刀伤，一边整理混乱的思绪。 依依离开前说的话，让夏攸宁有了一点小小的想法。 按照依依所言，她好几次恢复清醒时，都见到了那位邻居，说明她出现的地方，和他有着不小的联系。如果不是家里，那就是工作的场所。 再考虑到那个工厂是如此神秘，她只是想要偷窥一眼，就直接被对方安排人给杀死了一次。夏攸宁自然而然，将怀疑的重点放到了那一头上。 该做的安排已经差不多，接下来只要等待结果即可。在日复一日的锻炼下，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尤其是，当她知道，在等待的尽头，还有人在等着她。她的耐心自然而然又多了一些。 为了促成计划，她还练就了两门特殊的手艺，时不时在邻居呼呼大睡的白天，通过撬门、翻窗等手段，到他家里实践自己“盯着你”的承诺，顺道给他个“惊喜”，让他更有动力。 整整等待一个月后，夏攸宁终于等来了她的工厂入场券。 她这才知道，对方为什么对陌生人的到来如此防备—— 整座工厂实际上是一个非法实验室，一旦被联盟得知，所有参与其中之人都将面临牢狱之灾，几名主犯更是有可能直接被处死，自然要更“小心”一些，排除一切可能的威胁。 邻居姓祝，为她伪造了身份，让她能顺利潜入其中。可惜，因为她缺少相应的经验和技能，而祝先生在实验的位置又太低，安排不了好身份，她不得不从最底层的数据库工作人员开始做起。 她每天的任务，就是从实验室获取相关的信息材料，输入电脑特殊系统，加密保存，再销毁明面上的文件。能经过她和几名同事之手的，都不是最机密的数据，且电脑被另一组员工全程监控，正常情况下，她和他们没办法搞小动作。 按照邻居给出的解释，在每月一次的大会上，她就能见到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答应的事已经完成，他怎么也算实现了承诺，希望她能对过去的故事既往不咎。 对此，夏攸宁大手一挥，大度地表示了“原谅”。 反正她肯定不会直接害他性命，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数据库里的工作简单而枯燥，幸好她有别的盼头。 夏攸宁每天都会比其他同事晚一点离开、又早一点到来，主动承担起关闭、开启数据库的任务。 有人觉得她在最没必要的小事上卷成这样，没有任何用处不说，还开了个坏头。 她本身倒是也不想，可不采取这种方式，她就没办法与这些机器单独相处。或许明天，某个机子就会发出依依的声音，或许不会，谁知道呢，总要试一试。 抱着这样的念头，夏攸宁将早到晚退一事坚持了一个多月，成为了数据库的“门神”。 “夏攸宁，你还不走吗？” “嗯，我还有一点工作没做完。我会关设备的，你们直接回去就好。” 送走了最后两位同事、关闭数据库所有的灯后，夏攸宁再次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整整五个小时，一无所获。 感受着上眼皮变得愈发沉重，脑子也因困意不再清醒，她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然而，就在她准备站起来的瞬间，她用余光捕捉到，角落里某个机子忽然亮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可那微弱的蓝色光芒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仍然清晰、明亮到能够确认其存在。 夏攸宁摸索着走过去，站在机子前，仔细打量了起来。 这似乎是一台……碎纸机？因为平时使用率不高，一直作为摆设而存在。 毕竟她们大部分的工作都在机子上处理了，很少会有纸质文件。 意识到屋中是一片浓重的黑暗，依依就算来了，也看不清她的脸，她赶忙将通讯器的手电筒功能打开，放在了一旁的桌面上。 好一会儿后，她听到了熟悉的、日思夜想的声音。 “攸宁？我就说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吧？” 夏攸宁听得出来，依依在说这句话时，有些底气不足。她暗自猜测，这应该不是依依第一次苏醒，之前或许还在其他的设备里复活过。虽然对方对时间的感知能力有些差，但隐约间，也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 她笑了笑，没点明距离上次见面究竟过了多久，而是附和了依依的话：“是啊，我们果然很快又见面了。这次你能在这具……这具身体里留多久，你自己清楚吗？” 如果短暂到只有一两个钟头，她就不走了，一直待在这里，被其他人发现异常也没关系。 幸好，这次依依所用的“身体”是碎纸机而非电脑，不然，恐怕没办法瞒过监视组的耳目。 尤依依其实不能完全确定。每次，她都只在离开前，才能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就像上次和攸宁告别前感受到的那样。 她犹犹豫豫着把这些说给了攸宁听，又怕后者会担心，赶忙补上了一句：“我应该还能再留好几天，别担心啦，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看你这张小脸白的，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吧？还不抓紧回去睡觉！安心，明早你来的时候，我一定还在。” 第275章 夏攸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的脸色真有那么难看吗？她也就最近两天才没睡好而已啊…… 思索间，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几步摸到门边打开了灯：“你再看看，我的脸色还难看吗？” 在依依面前，还是得保持形象，要不然，不知道她会担心成什么样子，那可不行。 从上往下照的日光灯，果然比从下往上照的通讯器自带灯靠谱点，至少，它让夏攸宁的脸色看起来正常了一些。 只是，这没能让尤依依安下心来，她仍坚持道：“我觉得，你还是得回去休息下。明天我再和你聊嘛，好不好？” 这句话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让夏攸宁再没有任何办法拒绝。 不过，就算回了家，她也没能“好好休息”。每次一闭上眼睛，依依的笑容就会浮现眼前。她怎么想都觉得，留依依一个“人”在那里是非常错误的行为。 她在迷迷糊糊中睡去，却怎么也睡不安稳，始终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闹钟如往常般响起，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花了平常一半不到的时间，就收拾好自己，匆匆忙忙向着数据库赶去了。 夏攸宁到的时间比平时还早，自然是第一个到的。 打开门的瞬间，她忽然有些害怕，怕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幸好她马上就听到了老朋友充满活力的声音。那声音中蕴含的力量，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冲散得不见踪影，让她有了将门彻底推开的勇气。 “攸宁你来啦？昨天晚上休息得好吗？吃早餐了吗？” 听到对方这么问，夏攸宁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忘记照例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东西吃了。 难怪从那儿经过时，她总觉得有被什么盯着。从开始工作以后，她每天的早饭都是在店里解决的，突然有一天不这么做了，店主大概以为她撞鬼了吧。 从夏攸宁脸上那一瞬的迟疑，尤依依得出了答案，再开口时，语气中满是不赞同。夏攸宁几乎能想象出，她是如何皱着眉说出接下来的话的。 “我知道你很想见我，但也不能这么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吧。现在，你先去把早饭买来。一会儿你边吃，我们边聊。距离正式上班，应该还有点时间？足够了。” 那何止是还有点时间，那是还有整整一个半小时。同部门的其他人要是知道她“卷”到这种地步，大概会以为她彻底魔怔了。 依依的话，她不敢不听。她离开了工作地，在路边摊子上随便买了点能当早饭的东西后便又赶回来，边吃，边为依依补全了这些年错过的岁月。 第160章 x（六） 要讲的内容实在太多，一个半小时怎么也不够用，但是，她们不能继续了。 第一位同事按照时间表，准时打卡上班。夏攸宁要是继续对着一台碎纸机说话，怎么想，都会被人怀疑是脑子有问题。 她不能同尤依依说话，同样的，后者也只能假装自己是一台平平无奇的碎纸机，并在偶尔被人使用的时间里恪尽职守。 在这之前，尤依依已在独处时，慢慢消化了母亲去世的消息。可亲耳听到朋友描述过程，还是让她克制住的情绪再次汹涌。 她正好需要一点点时间控制好自己，不让攸宁担心。 原本，上班的时间对夏攸宁来说，只能算是枯燥，而现在，则直接成了难熬。 她完成工作也变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要往依依的方向投去一瞥，又在引起其他人注意前，假装无事发生，默默将视线收回。 连着输错三次数据后，电脑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这是监视组发觉异常，特意给出的提醒。 夏攸宁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强行集中了注意力。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表现出异常。一旦将其他工作人员的目光吸引到此处，进而觉察到依依的存在，都是她承担不起的后果。 熬到天色逐渐转黑，将神色各异的同事们一一送走之后，夏攸宁长出一口气，坐到了碎纸机旁。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尤依依用一句话堵了回去：“你晚饭都没吃，留在这里做什么？故意让我为你的身体状况而担心吗？” 平时夏攸宁吃晚饭也比较随机。如果工作结束得早，她就去外面吃完再回来。如果工作多到一时半会儿无法结束，她就先将工作暂放一旁，出去打包一份带回这里，边加班边享用。 今天本该是前者，但情况特殊，她哪里还顾得上晚饭吃没吃？饿一顿死不了，多饿几顿也死不了，关系不大。 “我……” “你先回去找点东西吃。不，你去买点东西回来，当着我的面吃。” 夏攸宁再次乖乖照着尤依依所说的做了以后，后者的语气里才显露出几分满意。 依依现在没有更具体的外形，所以她想判断她的情绪，只能通过语气。 早上，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夏攸宁在说，而现在，则成了尤依依。 她给出的解释是：“吃饭就好好吃饭。边吃饭边说话，万一又跟早饭的时候一样差点噎到怎么办？” 夏攸宁从中听出了几分担忧，自然高高兴兴受着了。 多亏了夏攸宁的帮助，尤依依已补全了不少与天灾有关的知识，所以，她明白了一些发生在“工厂”里面的事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她上一次苏醒时，亲眼见证的场景。她希望能做点事情阻止、补救，可她只有清醒的意识，和控制所处躯体的能力，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有限。 第276章 或许……或许，她可以请攸宁帮帮忙？攸宁一直是个很热心的女孩子，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尤依依心里有了个想法，唯一的问题是，她掌握的信息还不够多。 她暗自决定，等顺利完成这次的摸索之后，她要好好和攸宁商量一下这件事。至于今天，就先用来回忆过去吧。 过了最开始那几天手忙脚乱的磨合期，夏攸宁逐渐适应了生活的新模式。 早上提早些起床，打包一份早餐到工作地，边和依依闲谈边品尝早饭，吃饱喝足、收拾完东西，其他同事正好陆续赶到，她也顺势进入工作模式。 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作，以免这些麻烦的事情，影响到工作结束后的私生活。当然，因为电脑会被监视组检查，她会尽可能把进展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卡着快下班的点做完。 之后，她再出门一趟，带份晚饭回来，边吃，边听依依说些故事。 夏攸宁觉得现状十分令人满意，只偶尔会被一阵不安席卷，想起依依不能一直待在现在的身体里，分别或许在明年，也可能就在明天。 每次想起，她就尽可能忽视，顺道把情绪压下去。 只要不理会，就可以假装问题不存在。 但她的心仍然悬着，只要有些风吹草动，就会让她觉得大事不妙。 比如此时此刻，依依在她吃晚饭的间隙里，突然用与平时不同的严肃语气开了口，吓得她将所有最坏的可能性都考虑了一遍，好容易才冷静下来，去听当事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尤依依问她：“攸宁，你之前有没有试着调查过，这间假装成工厂的秘密实验室，究竟在做怎样的实验？” 夏攸宁一愣，不知该先松口气，还是先表达疑惑。 “我只知道是一种，被联盟发现后，可能会向他们追责的秘密实验。但更具体的内容就……” 她不明白也不奇怪，毕竟，她地位太低，根本没有接近实验间的机会。 尤依依重重叹了口气：“我上次醒来，正好在里面的实验间，所以看到了——他们在用强制手段，将获得的异能结晶强行塞进健全人的身体里去。” 夏攸宁总算知道了她开口时的严肃和沉重因何而来，却也因此震惊到失声。 把异能结晶强行塞进健全人的身体里去？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现在谁不知道异能结晶的危险性？就算用在武器上，都有随时导致污染外泄、蔓延、爆炸的风险，里面的人，根本就是不把人当人看的畜牲！ “工厂”在研究异能结晶，这是她之前就从邻居口中了解到的信息，但也仅此而已。 天灾之下，异能结晶本身就是稀缺的珍贵物资，基本都在联盟的掌控之下。她一直以为，实验室的“非法”，指的就是对这种管控物质的研究，没想到，他们竟然突破了为人的底线。 “那里面的人是不是都……”夏攸宁本想确认情况，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顿住了话头。 依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按照对方平时的性格来看…… 她严肃了表情：“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去做的吗？” 朋友有所求，无论如何，她都会帮忙。 攸宁果然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尤依依颇感欣慰，再不多做解释，直接切入了正题：“我保存了一部分他们做人体实验的证据，我希望你能向有关部门举报，一举摧毁这间非法实验室。” 答应的话刚涌到嘴边，又被夏攸宁生生咽了回去。 不，不对。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依依每次苏醒都是在和实验室相关的地方。如果这里被摧毁了，岂不是意味着，她也将不存在了？ 想到这里，夏攸宁满腔的怒火都被浇上了一大盆冷水。 尤依依在提出建议前，就已经猜到了，夏攸宁在听到这些话时会有怎样的反应，所以也做好了准备。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轻松自然一些：“攸宁，你别担心，就算这个地方已经不存在了，我也不会消失的。要不是有足够的把握，我怎么会开这个口呢？” 夏攸宁做了个深呼吸，好让自己平静下来，以更稳定的心态去听尤依依说话。 真是的，怎么每次一碰上跟依依有关的事情，她就会失去伴随着年龄增长而好容易培养出来的那点成熟？那岂不是又要被当成半大孩子了？ 尤依依：“你先去看一眼你的电脑。” 夏攸宁：？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照着朋友说的做了。 在她工作时用的那台电脑上，不知被谁安上了一个画板软件。她还没反应过来，鼠标已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操纵，一个生龙活虎的火柴人跃然纸上。 这过于有特点的画风，显然出自她老朋友的手笔。 短暂无奈过后，夏攸宁担忧起来：“依依，这台电脑是受到其他人监视的，不能做任何与工作无关的工作。不过没关系，这个时间，他们可能已经下班了，警报器也没想，就算他们事后发现了，我也可以解释成自己无聊画着玩的，问题不大。” “放心好了，”尤依依笑了笑，“他们不会发现的。我在各种各样的机子里待了这么久，可不是毫无长进的。换句话说，就算这个地方消失了，我也能找到回来的路。” 虽然过程非常艰难，但每次换一具新的身体，她都会强忍精神上的不适，尽可能拓展自己行动的空间。到今天，她已经能控制意识，顺利进入二十米之内、通了电又数据相连的机器了。正因如此，她才能得到实验室进行非法实验的证据。 第277章 她唯一没说出口的部分，是行动的范围仍然受到限制，未能拓展到与实验室有关的设施之外。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可里面的几名受实验者恐怕已经熬不了太久了，她们必须尽快采取些行动。 尤依依的“证明”让夏攸宁心下一喜，也稍稍放心了几分。 她将刚才那点犹豫抛之脑后，问道：“好，我明白了。那么，具体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第161章 x（七） 1098年7月，联盟收到一封实名的举报信。举报者姓祝，自称是某秘密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在对工作内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欺骗误入其中，不久后发现了实验室的可怕之处，立刻搜集了证据，向联盟反映问题，希望能引起重视。 不巧的是，当事人因为不太熟悉天灾后的新网络，没控制好发信的对象，同时将举报信发给了联盟官方和某居宜著名的网络平台，引起网上的轩然大波。 柯霞长官最开始想将此事压下去，可惜未能成功，最后便选择了使用雷霆手段，一鼓作气将其全部解决。 实验室的相关设备全部没收，留待联盟一一检查，工作人员也按照名单进行处理，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不，或许是有一条的，只是没有纸面上的证据，所以最终不了了之。 那位姓祝的举报者在被捕后坚持认为，在他们的身边，还潜伏着一只女鬼，如果不处理，将会遗患无穷。虽然确实有几名在数据库工作的人员附和了这些话，宣称他们还有另一个平时就奇奇怪怪的同事，但考虑到祝先生甚至不承认举报由他发起，且所有的文件、视频监控、打卡记录里都没有这样一个女鬼存在，联盟还是选择忽视了这条消息，抓那些能抓住的。 在举报信发出前一个星期，夏攸宁就从原本的住所搬走了。 不过，她每天都会在正常上下班的基础上，去邻居小祝面前晃荡两圈，彰显下存在感，顺便实践“我会一直盯着你”的承诺，不让对方看出异常。这一招果然有用，直到被捕为止，小祝都没意识到任何问题。 现在，一切终于尘埃落定，那几位险些命丧于此的市民得到救助，已安置在各处的医院，她也可以在新家，稍稍松口气了。 这次非法实验室被处理，她提前做了不少准备，还特*意从数据库顺了一个弃置的蓝牙音箱出来，期待着有没有可能，在某一天，里面会传出依依的声音。 可她心里清楚，这样的希望很渺茫，要是真能做到，依依在与她告别时不会表现得如此“欲言又止”。 不能继续坐以待毙，等想些办法。 尤依依搜集到的证据，夏攸宁在发出去前，是全部看过的。精心筛选、拼凑佐证后，才有了那封目标明确、投放精准的举报信。 那些内容让她有了个新想法。 此前她一直不明白，在经历了当初那些诡异的事情后，她和依依怎么还能以现在这样的方式继续存在，甚至面对面地讲话。 作为罪证的照片让她有了个新的思路。 她很清楚地看到，在某张照片里，受害者本人已昏迷不醒，可在此人的手中，却有一团火球漂浮着，不住上下跃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这意味着，将异能结晶植入人的体内，确实能引起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这些变化有好有坏，而坏的可能性高得多。夏攸宁想，或许她和依依的情况，与这有着某种相通之处。 可惜现在所有包括数据在内的仪器，都在联盟手中。所以，想方设法进入联盟，就成了她接下来准备做的事情。 想要进入联盟，难度实在有些高，首先要过笔试、面试和实战三大关。而她，哪一方面都差到离谱。毕竟她当初连学业都未能顺利完成，耽搁在了高三那一年，文化素养不行。综合战力亦是如此，要不然，也不至于刚完了一次跟踪，就把上一条命玩没了。 幸好，依依离开前，帮她伪造了身份证明，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可以在等待依依回来的“间隙”里，慢慢将这些不足一一补全，用一个更合理的身份，争取考到联盟里去。 1106年4月。 看夏攸宁对着文件发了三分钟的呆，木冉出于好奇，向着她询问了：“x小姐，这份材料有什么问题吗？” 木冉心下暗想：x小姐不会刚调到新部门，就遇上怪问题了吧？知道她工作能力强，但也不能一直压榨劳动力啊。 夏攸宁猛地回过神，看向木冉，轻轻摇摇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发现了一组有些奇怪的数据而已。” 高危污染区的破败房子，怎么会有人按时缴纳水电费呢？等下次又“闲着没事干”了，她得去好好研究下。 既然材料没有问题…… 木冉弯了弯眼睛，向着即将换部门的同事发出邀请：“那你应该已经下班了？今天晚上有空吗，能不能赏脸，陪我去提新车？我请你吃饭！” 之前她们约好，上班时间公事公办，下班时间自由发挥。现在，已经下班了，当然得用更自在的方式相处。 “好啊，等我把这点东西搬到新办公室去，我们就出发。” 夏攸宁考入联盟至今，已有整整五年，一直是一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砖。 木冉所在的危机事件处理小组长久以来，都只有她一个组员。但从去年开始，上级注意到她在利用职务之便搜集某种资料。为确认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上级将夏攸宁调到她身边，名为帮忙，实为调查监视。 第278章 可惜联盟选择监视对象的眼光出了点小问题。 在得知木冉暗中搜集信息是为了找到失散的朋友后，她当场“叛变”，反而助其一臂之力，把总部全部探查了一遍，确认了那位失散的朋友并不在总部相关的部门或实验室中。 两人的关系因为这件事迅速拉近，现在得知x将要调走，木冉自然会觉得，有必要再招待这位朋友一顿饭。 正好，她不久前刚攒够钱买了辆两座的新车，她还可以顺道带着x出去兜个风，舒缓舒缓心情。 这种天气，没必要开车载空调，将车窗打开温度就正好。 夜风吹入车中，让人觉得颇为放松，车上的两个人边听着歌，边展开了交流。 在这儿说话，可比在总部要自在得多。 夏攸宁先发制人：“木执行官，你之后打算怎么办？继续找人吗？” 木冉笑笑：“当然。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进来的嘛。至少我们已经确定了，她不在总部，之后可以试着拓展一下探查的范围。” 一个下落不明、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的老朋友。 夏攸宁忽然产生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无奈。 帮人就是帮自己，她决定要在离开后，再做点什么。 正好车子到了目的地，将车子停好以后，木冉往身边一瞥，却看到了朋友略显严肃的脸色。 她挑了挑眉，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突然发现，还有什么找人的线索没有告诉我，打算最后再助我一臂之力？” 夏攸宁点点头又摇摇头：“差不多，但具体能不能派上用场，我就不清楚了。等我能确定再跟你说吧。” 就在刚才，她想到了一条曲折的人脉，或许能够给木冉帮点忙。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同时帮两个人解决麻烦。 长官柴曳转到一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时间大概就在今年。而她不久前看过的笔试人员名单上，刚好有一个和长官有些联系、最近还时不时被关注的名字。要是能顺手把这位向小姐塞到木冉执行官手下，后者或许会多一条可靠的人脉。到时候，应该能省下不少事。 向小姐有心进入联盟，木执行官热情开朗又乐于助人，会是很好的指导者，两人说不定能帮上彼此的忙。 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没必要提前说明，以免事情不成，惹得人空欢喜一场。 木冉请夏攸宁吃了自己能承担范围内，最丰盛的一顿晚饭，作为给朋友的赠礼。第二天她再到办公室时，另一张本就没放多少私人物品的办公桌已被彻底清空，只留下了一张做过痕迹的纸。 纸上复印了此前笔试的人员名单，在第二名的边上，用红笔做了个记号。 木冉挑了挑眉：这是要她关注一下新进成员的意思？ 这么说起来，作为执行官，唯一的组员又被调走了，要是她想，确实可以向上级申请，去新的入职者那里申请一个新组员。 她想，过两天去看看情况吧。 与此同时，夏攸宁也刚刚收拾好自己的新办公室。 她正想把躺椅翻出来好好休息休息，原本一片漆黑的电脑屏幕突然猛地闪了两下。 意识到这是朋友找回来了，她赶忙重新坐回到电脑前，轻声道：“这间屋子里是有监控的，你处理好了吗？” 屏幕缓缓亮起，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在桌面的右下角，竟然出现了一个2d小人的形象。这个小人的画风……颇具辨识度，虽与当初的火柴人不同，可还是一眼就能猜出是谁的手笔，好在该有的特征都有，很容易能认出来，那画的是依依。 2d尤依依自信一笑，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放心好了，我出手，当然把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房间的监控我已全部替换完毕，明天之前，你可以在这个房间里自由行动。” 这倒是件好事，只不过…… “依依，你真的不考虑再换个外形吗？” “我不要，我就喜欢我画的这一个。” “……” 夏攸宁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 第162章 x（八） 夏攸宁再次听到尤依依的声音，是在两年之前。 当时她费了不少的时间，可算顺利考入联盟，又是从最底层的小职员开始做起，打算靠“命长”和远超常人的耐心，慢慢磨到想去的位置上。 就在她日复一日，重复着单调的工作之时，某天一打开灯，却发现日光灯不太配合，怎么也不肯亮起。 她都打算去搬维修人员当救兵了，灯光突然开始了有节奏地明明灭灭。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回……依依不会成日光灯了吧？这之前从没发生过，倒是挺新鲜的。 夏攸宁耐心地观察了一下，发现，真有人试图用日光灯的亮与灭，打出摩斯电码的效果，向她传递信息。 尤依依醒来的时间，比她进入联盟还早，但不妙的是，她的状态没有之前好，虽然行动的范围变广了，维持清醒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可不能自由控制意识前往何处，且失去了“视力”和“语言能力”，只能靠听到的声音，辨别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种情况下，她甚至没办法搞清楚白天黑夜，只能过一分钟算一分钟，一点点往下熬着。 好容易在意识飘到新的房间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试了好几天，总算能够通过控制日光灯，向朋友传递自己已经回来了的讯息。 第279章 在当时的情况下，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样改善尤依依的现状，便只能继续摸索。尤依依继续试着拓展意识的边界，而夏攸宁，则尽快让自己成为一个受上级重视、能接触到核心技术的工作人员。 很遗憾，夏攸宁的晋升速度确实不算慢，但没能帮上朋友太多，最后尤依依靠的还是她自己。到两年后的今天，她重新找回了视力和语言能力，并且已经能在特定的时间点控制意识前往想去的方向，潜入联盟总部的各处，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这边是安全了，尤依依便又担心起了夏攸宁。眼下只有她们两个，正好可以重新提起老话题。 “你之后准备怎么办？一直维持现状的话，早晚会因为你的‘一成不变’，引起其他人注意的。官方可没有其他人那么好糊弄，我们得尽快想个办法才行。” 这也是尤依依最不赞同夏攸宁的一件事。 在她和朋友失去联系之前，朋友曾委托她帮忙做一张假的身份证明。那时她以为，攸宁只是为了平时生活更方便些，想也不想就同意了。直到恢复意识后在联盟见到了朋友，她才反应过来，攸宁是把那张**明，当作加入联盟的入场券了。那时她的手艺还很粗糙，能骗过联盟，完全是她们运气好。 这让尤依依非常忧虑。一旦被联盟高层发现，夏攸宁拥有“不死之身”，谁知道下一个躺上手术台被全方位研究的，会不会变成她？ 夏攸宁笑了笑，反倒比尤依依平静：“放心好了，我已经想好之后该怎么做了。等我找到一个可以信任的领导后，就会把一切向她和盘托出，以寻求她的庇护。或许，即将调来的柴曳长官就很合适呢？”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有关你的存在，我还要再好好考虑下。在确认安全前，你得忍受只有我一个朋友的寂寞生活了。” 这种小问题，对尤依依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 不如说，有夏攸宁陪她谈天说地，对长久在黑暗中独处的她来说，已十分足够。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相信你的判断力。但还是要尽早为自己打算，别再往后拖延了。” 夏攸宁笑眯眯地应了声好。 她知道这是朋友的关心，当然很乐意被提醒。 不过此事不急着在几天内做完，所以明天，她可以先去调查下自己感兴趣的事。 于是她向着屏幕里面的人发出了邀请：“我昨天看到一组很有意思的数据，明天正好是周末，又不用加班，我想去高危污染区调查一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现在她的部门还没有其她人调来，她行动也更自由些，再过段时间，可就不好说了。 高危污染区是大部分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方。但对夏攸宁来说，却没多少威胁。她曾因为污染种攻击，整具身体都被拖入其中，手臂被生生啃下一块肉，以至于骨头露在了外面。可第二天，她从那地方爬了起来，连肉都长了回去。再过几天，原本吓人的伤痕又成了浅淡的红色。那时她就知道，没有朋友相陪的寂寞时光，是她唯一要恐惧的事。 尤依依果然有了兴趣：“怎么个有意思法？” 夏攸宁在电脑上查询了一阵，翻出几份缴费记录。一间位于高危污染区的房子，按理说，应该无人居住，却定时定点有人缴水电费，让相关的工作人员犯了难，不知该不该继续为其提供水电。收了钱却不办事，总会叫人过意不去的。可独独只为这一家供，也感觉怪麻烦的。 尤依依有些奇怪：“难道……那个地方还有人居住？” “谁知道呢？”夏攸宁耸了耸肩：“明天去看看，就能搞清楚了。” 只要提前接好电，依依的意识就能短暂转移到她的通讯器上，和她一块儿出门。虽然时间很有限，不能超过两个小时就是了。 尤依依确实想知道答案，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应该就是前面了，403区，没找错吧。” 夏攸宁将右手搭在额前，极目向前望去，试图让目光越过重重阻碍，看清高危污染区附近的景象。那座房子应该就在高位污染区的边缘地带，可惜或黑或红的阴云极其厚重，遮挡了她的视野，她没办法看得特别清楚。 于是她决定，干脆进到里面去找找目标对象。 沿着边缘线胡乱找过一阵却一无所获，这时候，她的耳机里传来了尤依依的警告声：“检测到有其它信号源正在接近，一点钟方向，距离已不到一百米，注意躲避。” 夏攸宁视线一转，注意到不远处的断壁残垣，立刻闪身躲了进去。 得亏依依的警告来得及时，不然，她就要和这人当面撞上了。 夏攸宁忙着避人，没来得及去关注此人的情况，幸好尤依依利用“刚好露在衣服口袋外面”的摄像头帮她看了，还做了分析。 分析完后，她带着几分惊讶，透过耳机向着前者道：“这个人跟联盟还有点关系，是联盟的成员之一。一会儿回去我把她的资料调出来给你看看。” 夏攸宁应了声好，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颗脑袋，将眼睛露在外面，观察起了当事人的动向。 有人引路的话，她应该能更快找到目标才对。高危污染区这么危险，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进入，她和此人，大概率目标一致。 她正准备采取行动，尤依依再次给出了好心的提醒：“那是位‘专业人士’，你跟踪得有水平一点。” 第280章 夏攸宁在加入联盟后，是经受过专业培训的，跟踪水平与之前相比，有了质的飞跃，不太会刚跟到别人“家门口”，就被抓个现行了。 但拿出专业的水准太耗神，所以她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调整，如果对手比较好对付，那随便一点也没关系。不过既然依依提醒了……还是用心一些好了。 跟着那名女性的背影一路往前寻去，一栋绿瓦白墙、附带菜园的小屋忽而出现在面前。让人在意的是，它距离高危污染区实在太近了，一旦发生一次污染外泄，它一定会被侵蚀得体无完肤。周围虽然有联盟方曾经构筑的防御线，可设施弃置已久，若非专业人员，恐怕无法启动。 这么说起来，刚才依依是不是提过眼前的女性是专业人士来着？那倒是没必要担心这方面的问题了，她应该能启动装置。 女性迈步上了台阶，按响了门铃。她似乎对着门里面喊了什么，可惜距离太远，夏攸宁听不清楚。 很快，就有人快步来开了门，一张明艳灿烂的笑脸出现在门口。她很主动地伸出双臂，随后竟是被那名女性一把抱起。两人就这么进了屋，门是被当事人用脚踢上的。 夏攸宁在这方面的直觉一向很准，一眼就看出两人的关系并不简单。那个自然得跟习惯一样的拥抱，简直看得人眼热。 她来这一趟，就是想确定这地方有没有住人、住的是什么人，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如今答案即将到手，就等回去后依依再利用系统做细致的搜索就成，她好像也没了继续蹲守或上前打扰的必要。 于是她轻声问依依：“你有看清楚屋子里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吗？” 然而等了将近半分钟，她都没等到任何回应。 她吃了一惊，慌忙取出手机来查看，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的时间已悄然而逝，依依的意识已无法继续附在她的通讯器上。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可夏攸宁还是不受控制地感到了紧张与不安。 她再顾不上别的，立刻赶回了总部。直到进办公室后听到那一声“欢迎回来”，一直悬在她心上的石头才轻轻落了地。 第163章 x（九） 这是夏攸宁现在最头疼、也最无奈的事情。 就和之前被“困”在那间伪装成工厂的非法实验室时一样，依依现在只能留在联盟总部。外出的时间一旦超过两个小时，她就会从容身的器具中消失，瞬移回总部的某个角落。这个瞬移，她本人没办法控制，有时还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而面对这样的问题，夏攸宁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连该从哪里入手都无法确定，只能靠尤依依自己不断强化精神力，好获得更强力的控制权。 确认过尤依依的状态和平时一样，夏攸宁才感到了放心，面上露出了笑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才实在吓了我一跳。” 担心夏攸宁继续想那些有的没的，尤依依随口就转移了话题：“你之前不是想知道那两名女性的情况？趁你回来前，我已经把资料调出来了，你现在到电脑前就可以看到。” 夏攸宁知道她是在有意地转移话题，却没有点破，按照她建议的那样，坐到了电脑前，随手一动鼠标，就看到了放在桌面上的两份资料。 高屿，联盟军一线作战单位。 南秋，受获罪家属牵连的“流放者”。 这样的两个人，竟然能相识相知，发展成为她刚刚看到的那种关系，倒是挺有意思的。 夏攸宁立刻展开了猜测，并得出一个可能的答案——大概就是为了照顾南秋不能进入城区的不便，高屿才选择将“家”安在了高危污染区吧？ 她想着，下次再有人来问具体的处理方式，她应该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人家都好好付过水电费了，当然得给她们应得的“服务”，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断了呢？多不负责任啊！ 一看到她的表情，尤依依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这正是夏攸宁最近的兴趣所在。自己有遗憾，就去给其她人搭把手，让其她人的日子过得更顺一些。这样一来，好像自己的遗憾也能得到弥补，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怎么也算是当事人，尤依依明白，夏攸宁这样的想法因何而起。 想起朋友看到那两位相拥时，脸上曾一闪而过的艳羡之色，她心中暗暗决定，得做些什么，好歹让攸宁开心一些。 一个月后的新成员面试，夏攸宁和木冉分别代表不同的部门，前往了面试现场。 此前得过好心同事明示的执行官在不久前递交了申请，果然得到了前来选择下属的资格。 现场人多眼杂，她们两个“交情不深”的前同事便没做太多交流，只点点头作为打招呼的方式，顺道简单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以交换彼此心知肚明的情报。 不久前，木冉还特地在去学校做宣传的时候，借机和夏攸宁提过的向芙聊了几句，传授了一些面试技巧，并互加了联系方式。事后，她用不大显眼的方式，将此事告知了夏攸宁。 面试按抽签后的分组进行，可看到自己和木冉是同一组的面试官，向芙小姐又刚好是她们这一组的第九号时，夏攸宁就知道，有对电脑特别精通的“好朋友”贴心地暗中操作过了。 不过，操作也只到这一步了。她和木冉只能提供参考意见，最后的决定权在主考官手上。剩下的，得看向芙本人的表现。 第281章 看到向芙笔试第二的成绩之时，夏攸宁就猜到她不会太差。等到面试宣告结束，她都有点想跟木冉抢人了。 可惜她的部门被一人一“机”填充得满满当当，已容不下第三者，让她不得不选择了放弃。 如果只凭面试时的表现，向芙毫无疑问应该是小组第一。可当名单到手，看到她以最后一名的“优秀成绩”，堪堪擦着录取线进来，夏攸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道果然如此。 联盟的水还是太深了。幸好当初的她，和现在的向芙，都足够优秀。 这也不完全算坏事，至少，不会有人跟她们抢人了。 等所有新进成员的工作岗位都安排完毕，主考才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夏攸宁：“x小姐，你的小组，不需要挑选几个新成员吗？” 夏攸宁粗粗扫了眼名单。 无论是有背景、能在之后作为大腿的，还是有实力、表现特别突出的，基本都已经被安排完毕，这时候还能想起她来，她还是应该……心怀感激的吧？ 她笑了笑，摇头拒绝：“不必了。新成员们都很优秀，但我刚才粗粗一看，和我的部门行事风格不搭，还是算了吧。” 主考知道夏攸宁岗位特殊，有些特殊选人方式也不奇怪，便没再坚持。 夏攸宁没在现场久留，等主考走了，向着木冉一点头，便也转身离开。 刚刚进到自己办公室里头，正准备将门给关上，便有人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轻笑一声问她：“x小姐，真不考虑给部门招个新人吗？比如说，我觉得我就特别合适。” 怎么还有新成员胆子这么大，一路追着她到部门前来自荐的？她这个小组又不是什么有油水可捞的香饽饽，就是个打杂的罢了，实在没必要。 她忍住一声叹气，刚想表示拒绝，一转头，却发现站在她身后的压根儿就不是个人。 一个只到夏攸宁肩膀高的小型机器人站在她身后，漆黑的眼眸在与她对上视线后，发出了两道幽幽的蓝光，似乎是想向她传递什么信息。可惜她没能看明白。 这让机器人有些不满，语带埋怨：“我好不容易才进入这具新身体来见你，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冷淡？怪叫人生气的。” 小机器人涉及到联盟的新技术，想要意识侵入并不容易，费了她不少时间。幸好，她现在没有生理上的需要，几乎可以将每天的二十四小时都花在上面，可算在今天获得了成功。 夏攸宁这才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依依？” 机器人点点头，一头扎进她怀中，紧紧抱住了她，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对，就是我！” 夏攸宁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生疏地给出回应，将双手搭在了“尤依依”的背上，面露笑容：“怎么突然……换了个方式来陪我？” 声音也变得陌生了，害得她刚才都没能认出来。 机器人艰难地将手伸直，在她头顶上拍了两下：“也没什么，就是很想抱你一下。” 其她“好朋友”们能轻松做到的事情，她们做起来虽然艰难一点，但也是要拥有的，怎么能比别人差太多？ 夏攸宁隐约明白了过来，却又觉得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只会破坏氛围，便只是安静地享受短暂的此刻。 依依一直在想着她，她知道就好。 1106年11月。 “有一封新邮件，来自那位新调来的长官，记得查看。” 听到电脑中、来自依依的提醒，夏攸宁坐到了电脑前，开始检查新邮件。怎么说也是新领导，如果真有什么任务交代，她还是得好好完成，卖个乖的。 看过新邮件的内容后，夏攸宁挑了挑眉，产生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不久前，柴曳长官临时将她调回了木冉手下，暂时代替向芙的职务，并留言：等到新组员报道后，她就可以离开，再次获得自由选择岗位的机会。 这对她来说不是坏事，她只是没想到，柴长官会这么急不可待，连一整个月都等不下去，就做了安排。 夏攸宁想了想，决定问问老朋友对新长官的想法：“依依，你觉得这位新来的柴曳长官是个什么样的人？可靠吗？” 她记得，依依之前曾提过，会想方设法暗中接近当事人，观察一下长官的为人，不知道现在得出结论没有。 电脑屏幕上的2d小人动了动，做出了小幅度的点头动作。 “我想，能关注到垃圾场那种地方的长官，应该不会比之前高高在上的几位差。而且，她和你‘兴趣’相通，说不定会很有共同语言。” 就在两天前，尤依依在翻阅电脑里存储的资料时，翻出了一份危机事件处理小组的新成员招募通知。那时她就猜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子，肯定不止有攸宁和向芙小姐在其中推波助澜。 夏攸宁不知道尤依依的结论从何而来，但还是顺着说了下去：“这么说……可以把我的事情告诉她？” “那倒是得再仔细考虑考虑。” 夏攸宁面露笑容：“行，那这段时间，我再观察观察。如果真决定好了，就该挑个黄道吉日采取行动了。”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她已经做好了决定。毕竟就目前来看，能得到依依肯定的领导简直是凤毛麟角，这位柴曳长官，想来是有着一定的过人之处，而之后需要她做的，只是确认而已。 第282章 亲眼目睹过柴曳为了各种不分大小的麻烦事跑前跑后，时不时还要关心下属的情感生活，夏攸宁愈发下定了决心。 几个月后，她主动上了十层，敲响了一区总长官的办公室门。 前来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向芙。 不过，夏攸宁虽有将向芙推荐给木冉，两人之间，却没有过私底下的直接交流，所以这时候也只能不冷不热地打个招呼，表明自己有件事情，希望能和总长官商量商量，不知道领导有没有空闲时间。 向芙礼貌一笑：“x小姐先请进吧。柴长官暂时不在，但很快就会回来，您可以现在那边的会客室等一会儿，她应该也想跟您谈谈。” 第164章 x（十） 向芙这句话不是乱说的。就在几天前，她还看到柴曳拿着x小姐的档案，来来回回地翻看，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柴长官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猜得出来，如果x小姐来了的话，柴曳是希望将其留下谈谈的。就算没有，她大概也会找机会，亲自去和她聊一聊。 夏攸宁有些惊讶，同时心头还拂过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紧张。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柴长官应该是注意到了一些事情，才会将注意力转向她。至于这对她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得等她们面对面地谈过以后，她才能搞清楚。 柴曳回来的时间比向芙预料得晚。听到开门声，夏攸宁只往后瞥了一眼，就出于礼貌和自保意识迅速收回了目光。 坏了，她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不会被长官暗中灭口吧。 向芙一把将搭在她肩膀上的脑袋给推开了，可腰间的那只手却怎么也扒不开，只好用言语的方式轻声提醒柴曳道：“别闹了，还有客人在等你呢。” 柴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多了一位客人。好在客人在会客室里，应该没注意到什么不对劲儿。 因为不久前才仔细翻看过当事人的资料，所以她只看一眼，就认了出来，忙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与向芙的距离，顺道收回了自己那不安分的手：“x小姐早上好。你主动来我这儿，是有事要找我商量吗？” 夏攸宁礼貌地同她打过招呼后，语气自然地切入了正题：“是的。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跟长官坦白，希望您能抽出时间来听一听。” 听出这件事应该比较机密，识相的向芙立刻便准备要离开，却被柴曳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就留在这儿一块听吧，我想，x小姐应该不会介意？” 接收到长官通过眼神传来的信号，夏攸宁配合地点点头：“那是当然。” 她听木冉夸过向小姐好几回，朋友看人的眼光，她还是信得过的。就算被对方知道了秘密，应该也不会产生什么负面影响才是，大不了她和依依找个新地方生活就是。再说了，带着“朋友”旁听的人，不止柴长官一个。她们好歹是光明正大，她这边可是正藏着掖着，反而更不坦诚。 向芙不大赞同地瞪了柴曳一眼，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坚持离开。 等两人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之后，夏攸宁轻轻呼出一口气，选择了开门见山的说法：“柴长官……实际上，我在自己的入职档案上做了手脚，隐瞒了我是异能者的事实。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之我觉得，有向您据实相告的必要，所以才来了这里。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夏攸宁的表情和眼神很真诚，可柴曳反而皱起了眉。 柴曳：“你等一下，我观察一下。” 夏攸宁：？ 虽然不明白长官要怎么“观察”，她还是应了声好，随即端正了坐姿，好方便对方仔细观察。 柴曳定定地看向面前之人，不着痕迹地使用了自己的能力。 她之前确实怀疑过x小姐并非常人。后者加入联盟的时间，比她这边的人都早，且执行过许多危险的任务，仍能全身而退，怎么想都不普通。但是，她确实没往异能者的方向考虑。一来，和员工档案上记载着的内容对不上，二来……她没感觉到。 此时，有目的地施展了能力后，她才终于觉察到了些许的异样。 在x小姐身上，确实存在一些能量波动，可是，不太像异能者，反而像那条跟魔术师岳宁兮小姐在一起的人鱼。第一次在海边感受到那奇怪的波动时，她还不知道来源于哪里，现在倒是搞清楚了。 事情突然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柴曳笑了笑，问道：“也许，x小姐愿意顺便解释解释，你是怎么获得这份异能的？” 会客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让空气都有了一瞬的凝滞，好在很快又重新流动起来。 夏攸宁点点头，应道：“当然可以。” 抹去时间、地点，以及“不相干的其她人”后，她将自己被污染种攻击至昏迷，醒来时没发觉任何异常，却在一段时间后惊讶发现自己有了“强健的体魄”一事对柴曳和向芙做了说明。 柴曳安静听完，随意抓了个重点：“所以——这件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为什么，在我的印象里，没有能与之对应上的事件。” “因为那是在1065年。” “？” 这一次，空气凝滞的时间，要比之前那一回久上许多。 柴曳的第一反应，是计算x小姐的年纪。得出答案后又猛地想起，当事人是在那年遇袭而非出生，所以她的计算是无效的，便默默将那个数字抛到一旁，直接问了当事人。 第283章 这事儿实在太离奇了，离奇中又透着有趣，她根本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连眼睛都在发光。 没想到长官会有这样的兴趣，夏攸宁有些讶异，又觉得有门儿，便耐心地回答了她全部的提问，直到她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末了，她还不忘发出一声感叹：“这么看来，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变化也不是很大嘛。” “确实不算特别大，”夏攸宁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但也不小了。至少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应付天灾的方法。大部分情况下，市民都是安全的。” 这可比当初随时有死亡风险的情况好了不知多少倍。 柴曳不是很能想象那时的情况，但她决定采信当事人的说法。 该说明的情况已经全部说明完毕，夏攸宁踯躅片刻，问了最关心的问题：“情况大概就是如此，最后，我想问问——柴长官，对于我之后该供职于哪一岗位，您这里有没有什么说法？” 如果要为此背上什么处罚，那她也会估量估量，但是该接受还是反抗。 柴曳沉思片刻，给出了不大确定的回答：“x小姐在现在的位置上不是做得挺好？暂时先维持现状吧。如果之后有更好的安排，我会再通知你的。” 这样轻轻拿起、随意放下的态度，同样在夏攸宁的意料之外。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她自然接受良好，立刻便应下了。 离开十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的瞬间，她长出一口气。问题姑且也算得到了解决，接下来的时间，她可以过得更自在一点。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从身后靠近，忽地用双手环住了她的腰。 这姿势，她不久前好像还看到过，就发生在柴曳长官和向芙小姐身上。 可是……环在她腰上的这只手，怎么有点冷呢？ 夏攸宁低头一看，环抱住她的，是两只机械手臂。 有且仅有两只机械手臂。 光看墙面上的影子，这一幕还显露出几分诡异。 她压抑住情绪，一字一顿地念到：“尤依依！” 机械臂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尤依依的声音十分突兀地从手心的位置传了出来：“怎么啦？你不喜欢这样吗？刚才你看得眼睛都直了，我还以为你也想呢。” 她说的也不算错，想确实是想的，可是……她想的并不是这种形式啊！ 夏攸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觉得依依已经尽力了，她应该见好就收、不能奢求太多，便笑了笑：“挺好的，但是下次能不能提前跟我打个招呼。背后突然就伸了两只手出来，确实有点吓人。” “好叭，下次我会提前说的。”尤依依的魂体没有在机械臂里停留太久，便缓缓抽离开了。不过，在离开前，她还顺道借用这具新身体摸了摸夏攸宁的头发，以实现多日以来的小心愿。 夏攸宁由着她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直到对方尽兴，才解开发绳、从包里摸出小梳子，将凌乱的发型重新梳理整齐。 玩笑到此为止，她坐回到电脑面前，和桌面上的2d小人聊起了正事：“感觉怎么样，那两位看起来靠谱吗？” 对此，尤依依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觉得还不错。也许之后，你可以更加坚定的，加入她们的阵营。” 夏攸宁明白了朋友的意思，并准备照着她说的去做。 依依的建议，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遗憾的是，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柴曳长官又开始了她日常的忙碌生活，夏攸宁实在没什么机会见到当事人，只好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不让对其“寄予厚望”的长官失望。 夏攸宁时不时还在想，或许她该找个机会，主动去见见领导，借着汇报工作的间隙顺道跟领导表表忠心。她没想到的是，柴长官对她们这边还挺关注，竟在这念头产生没多久，先发制人找上了门。 看到柴曳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身边一个人没带，尤依依先一步反应过来，切换了电脑的桌面，顺便将监控替换为正常的内容。 哪曾想，柴曳进到办公室里后，四下一阵打量，竟是径直坐到了电脑桌前，意有所指地开口道：“x小姐，你这办公室里，好像不止有你一个人啊？” 第165章 x（十一） 夏攸宁听得心下一惊，瞥向电脑的视线泄露了她的做贼心虚。她这边还没下定觉心，依依却已经拿好了主意，通过耳机轻声告诉她：“说吧攸宁，没事的。柴长官主动来这一趟，应该是已经掌握了什么，没必要继续隐瞒，那样反而对我们不利。” 夏攸宁用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通讯器，用敲击声打出了“真的？”的询问，表达了心底的不确定。 尤依依轻笑一声：“当然是真的，放心大胆地说。” 在视线相对的一瞬，柴曳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和那位朋友商量过后，决定好了？这次，应该可以把被隐瞒的部分也告诉我了。” 夏攸宁点点头：“是的，那当然没有问题。” 她从另一边搬来了一把椅子，在长官面前坐下，在通讯器上翻了半天，总算找出一张素描画像，递到了柴曳眼前：“这就是现在在这间办公室里的另外一人。她是我的朋友，但……她不太方便出来与长官见面。” 使用素描进行介绍是无奈之举。在天灾降世之前，她们本是有不少合照的，两人的、与其他朋友一起的、班级大合照，满满当当存了百来张，几乎塞满了相册。可是，所有的照片都已消失在了多年前，现在她们只剩下脑子里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回忆。偶尔谈起往事，还会发生所讲的事情完全对不上的情况，以至无法分辨谁说的才是对的。 第284章 这张素描，还是夏攸宁之前托部门一个专职画嫌疑人画像的朋友，根据她的描述，一点点复原出来的。总体上来说，和依依有着七八分的相像，已经很还原了。 柴曳的兴趣再一次被点燃了，眼中都有了光彩。 “为什么不能见面？难道，她的异能是隐身？不、不对，你们的能力更特殊一些，我之前没分辨出来，当时和现在，我都能感受到两股微弱的能量波动。这是和后天通过实验获得能力的异能者不一样的存在，属于先天优势。” “肯定是有些不一样的，毕竟，我和y小姐都是老人了嘛。” “y小姐？” “对，就是素描上的那位小姐。” 夏攸宁想着，既然从她入职之后，联盟里的人都以她姓名的首字母“x”为代号称呼她，那在依依身上，也可遵循同样的原理。这样一来，旁人一听就会知道，y小姐是她最好的朋友啦。 “x小姐的意思是，y小姐和你是同龄人。”柴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光彩更甚：“看样子，这是一个比我的年纪大得多的老故事。那我更得仔细听了。” 她有预感，她会听得很尽兴。 夏攸宁的耳边再次响起了尤依依的声音：“我和你一起说，好吗？” 这带着请求意味的话语让她愣了愣。 是了，之前出于安全考虑，依依从不主动在有第三者存在的情况下说话。虽然她一直说，有她在就足够了，可一定还是会感到孤单和寂寞。眼下有了机会，正是把这位无形的朋友介绍给她者的最好机会。 虽然在一瞬之间，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被迫与人分享宝物的心痛，夏攸宁还是笑了笑，干脆地对着柴曳开了口，同时作为对依依的回答。 “这个故事说起来有些复杂，所以，一些我记不清的细节，会由另一位当事人补充。柴长官，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说话的同时，她还不忘见过显示屏转向长官那一边，方便对方认识新朋友。 柴曳刚一点头，电脑连着的音箱里立刻传来了尤依依充满活力的自我介绍，差点没把前者给吓一跳。 她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用不太确定的语气确认道：“这位，莫非就是你的朋友，y小姐？” 不等夏攸宁作出回答，柴曳面前的屏幕便自己亮了起来，一个2d的小人做了点头的动作：“没错，我就是。”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夏攸宁和尤依依采取了一唱一和的方式，将之前那部分被她们有意隐瞒的故事说给了柴曳听。 在详细了解了两人的特殊能力后，柴曳猛地一拍大腿，拿好了一个新的主意：“原来如此。早知道你和y小姐有这么特殊的异能，我就该把你们调到更适合的岗位上去。” 联盟正是缺人的时候，她怎么耽误了这么久，现在才发掘出这两位“珍宝”？ 柴曳在通讯器上操作了一阵，很快，夏攸宁的通讯器上就有了回应。 听到那“嘀——”的一声，后者忙将其取出确认新消息，随后便惊讶地发现，她升职了，手中有了更多的权限，且今后只受柴曳一位领导的命令，行动起来应该能自由不少。 柴曳瞥了眼屏幕，笑了笑：“y小姐情况特殊，不方便现身于人前，所以也不能给她一个正式的位置。不过……你们二位平时应该形影不离，再加上y小姐本身的聪明才智，有没有职位，应该都不会影响到她？” 尤依依笑了笑：“那是自然。” 她现在面对的唯一问题，是联盟系统的防御网做得太好，她暂时还不能让意识随心所欲地进入想去的地方。但大部分情况下，她都能畅游，行动很少受到限制。就算是为了攸宁的前途，她也会好好配合长官工作的。 尤其是在听到之后柴曳的保证后，她愈发下定了决心—— “放心好了，只要我还在一区做事，你们的身份就永远不会有问题。如果后面真出了什么情况，我会安排你们去四区。我在那里有人。” 这话由一区总长官来说，就显得特别有说服力。 柴曳果然听了个尽兴，离开这儿时，嘴角还噙着一抹笑。不过出门的瞬间，她就收敛了表情，看上去正经了不少。 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人就没这些限制了，尤其是尤依依，笑得格外畅快，带着一种心头大事已了的轻松愉悦，情绪比当事人还强烈。 夏攸宁先她一步停了下来，最后反而有些无奈：“真这么开心？” “当然。毕竟……你安全啦。” 在此之前，尤依依一直没将自己的担忧表现得太明显，怕给朋友带去太大的压力。现在，可算不用整天想东想西了。 夏攸宁小幅度地弯了弯嘴角，随后真心实意道：“依依，谢谢你。” 要道谢的事情太多，所以，用最简单的话语来表达反而最合适。 1143年。 夏攸宁推门进入房间的瞬间，听到了两声轻笑同时响起，一声来自于坐在沙发上的前长官，一声来自连着电脑的蓝牙音箱。她无奈地叹了口气：“y小姐，怎么连你也笑我？这不是你亲自为我搭配的吗？” 事实确实如此，可尤依依还是忍不住。被朋友一埋怨，她又不敢开口再说什么，好在，前长官帮她说了未尽之言。 柴曳出声时，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笑意：“这也没办法，谁能想到，你的老年妆画得这么离谱。这个假发的质感，也太差了吧？真的能骗过那边的人吗？四区离了艾姨，直接退步成这样了？” 第285章 为了瞒住自己的特殊能力，在之前的时间里，夏攸宁经历了好几次工作上的变动。三十来年前，她被调到了四区，而按照伪造的身份证明来看，现在的她，应该是一名将近六十岁的老年女性。 她刚刚完成了退休仪式。因为她人已在一区，仪式是线上举行的，其他人只能靠画质一般的摄像头与她对话，所以为了省事，她的老年妆画得有些敷衍，仅仅保证了不会让屏幕另一端的人看出异样。依依用机械手亲自操刀，却反而成了此时笑得最响的那一个。 可恶，下次再这样，她就要往依依久“住”的电脑前放当事人的丑照了。这叫一报还一报。 打趣完毕，柴曳有意地重重清了清嗓子，等夏攸宁将视线移过去后，才带着几分不确定开口：“x小姐，你……你确定，你还要继续为联盟工作吗？” 此前她收到联络，x表示想回一区继续工作。说句心里话，在她都已经光荣退休的当下，继续压着x干活，实在让人过意不去。 夏攸宁耸了耸肩，语气颇为轻松：“这是我们两个想做的事情，当然很确定。柴长官要是觉得联盟太压榨，不如跟您的继承人提一嘴，给我提供更多的福利和保障，好收买我，让我死心塌地地工作。” 柴曳笑笑，松了口气：“这当然没问题，你完全可以用任何喜欢的方式来完成工作。” 夏攸宁最开始选择加入联盟，是为了创造与尤依依再遇的机会。目的达成后，则是为了多赚点钱，保证生活所需。可是这么多年下来，看着居宜一天比一天更好，她开始对未来有了期待，想知道这座城市究竟会走向何方。巧的是，依依也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而且，她们或许确实能看到那一天。 所以，在那之前，多做一点工作也未尝不可。 第166章 x（十二） 夏攸宁以全新的身份回了一区，但所用的代称，仍然是“x”。此前，柴曳还安排了其他成员，作为二代“x小姐”活动，这让不少人都以为，联盟里的“x小姐”，是一个代代相传的职位。 正好，外联局需要一名新的联盟外派员，她就这么被调到了外联局新局长丘眇宜的身边。 和往常一样，夏攸宁拥有了一间完全独立于其他人的办公室，这儿甚至比联盟待起来更自在，因为办公室内外再没有专门针对她的监控，她反而成了暗中监视的那一方。没猜错的话，这也是丘局长的防备手段。将她与其她人隔离开，避免她暗中窃取、打听信息。 她想着，至于最后到底要不要上报，以及究竟该上报什么样的内容，都将由她决定。 又结束了一轮工作会议，夏攸宁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准备回办公室好好休息休息。 之前她一直觉得，柴曳的工作强度非常吓人，常人难以企及。没想到，这才过了没多久，就又遇上了一个同样不把自己当人的。丘局长只要陷在工作里，根本不会记得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秘书，她只好替她记住，顺便在必要的时候做出提醒，以免当事人活活饿昏过去。 夏攸宁合理怀疑，要不是局长对她的身份还心存疑虑，不敢将一些不符合规定的事情交给她去做，她大概会忙得脚不沾地，所以现在这样刚刚好。 办公室加了很多智能设备，而她又刚好有一位全天候的“管家”，等她回到那间屋子，一切都准备得恰到好处。原本凌乱的桌面已收拾整齐，室内温度适宜，连咖啡都是刚刚泡好，还带着热气。 夏攸宁坐下，往椅背上一靠，迫不及待地端起咖啡品尝了一口。 口感醇厚，苦味适中，温度也合适，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咖啡都是刚刚好。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轻声道：“依依，谢谢你。” 电脑屏幕忽地亮起，一张灿烂的笑脸浮现其上。依依的水平又有进步，最近已开始使用3d形象了，看着就鲜活许多，像是真实地存活在屏幕另一侧。 不，这么想不对。她确实真实地存在着。 见尤依依只是露了个脸，并没有现身多说些什么，夏攸宁意识到，她正忙着网络交友，暂时没空理会自己了。 这是尤依依不久前新开发出的爱好。只要藏着网络上，隔着两张屏幕，另一端的人就不会发现她的异常，让她能自由地与之交流。就算过程中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她也可以立刻销号跑路，另创一个全新身份。 依依交到了新朋友，而且还会时不时地挖出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夏攸宁稍作了解后，立刻全力支持了前者的新兴趣。 她坐在电脑前，安安静静地围观了一会儿朋友与别人聊天。从屏幕上字符串接连跳出的离谱速度，她都能感觉到依依正在兴头上，心情很不错。 好一会儿后，她才忍不住问了：“到底挖出了什么新消息，让你这么开心？” 尤依依语调轻快，尾音不住上扬：“是跟我们丘局长有关的内容。网络上一直有人在花钱买她的命，这不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嘛？但不久前我发现，有其她人同样非常关注这件事情，并做了和我类似的工作。我盲猜，深挖下去，应该会有很精彩的故事发生，所以顺便调出了当事人的资料。要一起看看吗？” 夏攸宁一下来了兴趣：“给我看看吧。” 不论何时，吃瓜的冲动都是人的本性之一，刻在骨子里，难以抑制。 第286章 虽然当事人还不信任她，但为了保证丘局的安全，她还是拜托已经能在网络上纵横自如的依依做些保护工作，至少别让某些真会威胁到丘局性命的人追到其身边来。她没想到，还会有其她人也对此感兴趣。 魏扬灵的资料出现在了屏幕上，因为习惯抓某一阶段的重点，夏攸宁一下就注意到，她和丘局的求学经历中，有一小段的重合。 她弯了弯嘴角：“依依你看，她们和我们一样，之前也是同学诶？你说，关键会不会就在这里？” 尤依依并不确定：“也许是？谁知道呢？” 揣测过七八个版本的故事后，夏攸宁将这份资料存了下来。她估摸着，说不定哪天，丘局长就会用到，先行保存以备不时之需不是坏事。就算用不到，再等三个月后就觉销毁，也不耽误什么。 谈完了与其他人有关的事，她巧妙地将身体往前一倾，正好躲过了一只从后方袭来的机械手。 尤依依的声音紧随而来，带着满腔的不满：“干嘛又躲着我？最近总是这样，太过分了吧？” “谁让你每次都搞突然袭击？怎么说你你都不听，我只好自己想办法躲啦。”夏攸宁笑笑，将身后的机器人拉到了身前，凑过去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这下满意了吗？还生气吗？” 尤依依嘿嘿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满足，显得特别好哄。 虽然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温度，但对两位当事人来说，却完美得恰到好处。 亲密接触实在是一件好事。就算达成的方式比较曲折，也会让人忍不住反复尝试，并不断开拓新的形式。 夏攸宁衣衫不整地从床上爬起来时，意识到这次又尝试地有些夸张了。不过她们也算老妻老妻……啊不，多年好友，热情点也很正常。 几天后丘局长的被绑架，让整个外联局乱作一团。 夏攸宁倒是震惊，但她也意识到，在她们两方之间，仍然存在着严重的消息差。想要阻止同样的事情反复发生，她得尽快拉近和丘眇宜的关系。只有这样，她才能将意外防患未然。 或许，之前夺得执行官信任的方法，在这里也适用？ 好在局长本人比较“坚强”，等到了救援，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就等后续的调查，看如何才能追查出幕后凶手。 就在这时，夏攸宁发现，丘局似乎在暗中调查有关幕后凶手魏扬灵的事情。但这份调查，感觉上不是为了将其以凶手的身份抓捕，而是单纯地想……了解了解这个人？ 事情再次向着夏攸宁最感兴趣的方向发展了，她当然毫不犹豫便选择了参与其中，顺势推波助澜。 之前的方法果然有用，靠着帮丘局长调查有关魏小姐的事，她们的关系也有了根本性的改变。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她就成为了局长的心腹，能真正参与到不少关键事务中，而不是被外联局以各种方式敷衍过去。 夏攸宁和尤依依乐呵呵地看了故事是如何发展的。丘眇宜与魏扬灵的感情进展，几乎是和两座城市的合作推进同步的。合作达成的那一天，丘局长也在下班后主动出击，将求婚的戒指安在了恋人的手指上。 见证那一幕的瞬间，夏攸宁就开始揣测，明天早上回到办公室，会收获怎样的惊喜，而她又该给出怎样的回应，才对得起朋友的用心。 时间有限，得尽快准备了，可不能让依依失望。 打开办公室大门之前，夏攸宁已经猜出了三四个可能会伸出机械臂的角落，并决定要走一条避开那些地方的线路，抢占先机。 某种程度而言，这种小活动既是她和依依之间的一场游戏，也是一种暗中的较劲。获胜一方并不能得到什么，却能感受到……快乐。 精巧地避开了前两只机械手后，夏攸宁摸向口袋，准备掏出藏在里面的戒指盒，挑选一个合适的角度，呈到电脑屏幕前。 她特地准备了两个戒指，造型相似，只有维度的区别。一个是实物，可以用来郑重地套在机器人指尖，另一个是电脑插件，正好可以加在依依的二维形象上。 然而，就在计划将要成功的前一秒钟，她遭到了“暗算”。 一个扫地机器人一边唱着歌，一边冲了出来，机器人上还蹲着一只大白猫，猫的背上则是一枚闪闪发亮的大戒指。 看一眼就知道，戒指上如此闪亮的钻石，必然是假的。但它的外形实在好看，非常符合她的喜好与审美，让人怎么看都会觉得喜欢。 最终，还是尤依依抢先一步，询问了夏攸宁是否愿意收下这枚戒指，让她们的“朋友”关系更进一步。 夏攸宁接下了戒指，灿烂一笑：“我以为，我们的关系早就超脱‘朋友’这两个字了。难道，你之前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尤依依“嘶”了一声，带着一点胜利在即却被反将一军的懊恼，但那情绪转瞬即逝，很快便转为了愉悦的笑意。 “我当然也一直这么觉得。快过来，让我嘴一个。” 夏攸宁面露难色：“嘴这个扫地机器人？” 她当然知道里面是尤依依，但心里这关实在过不去。 一个机械臂将不含多少力气的巴掌轻柔地糊在了她脸上：“你是笨蛋吗？当然是那边那个人形的机器人。” 夏攸宁依着声音转过头，看到身后的帘幕缓缓拉开，出现了一个1：1的人形机器人。虽然它只有一半身体，没有腿和脚，但依依精心装点过，用一条长裙遮掩了这方面的不足。乍一眼望过去，她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第287章 当机器人睁开双眸看过来时，她意识到，依依已经将意识注入其中。所以之后她要做的，只是让两人都尽兴而已。 第167章 x（十三） 事到如今，夏攸宁其实已经有些说不清，到底该如何去界定自己和依依的关系。 朋友当然是，但又更亲密些，是恋人，也像是亲人。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她们已成为彼此生命中极为重要且独一无二的组成部分，在过去、现在，以及很远的以后，都将如此，不会发生改变。 不过接下来，她们可以考虑换身份“搬家”了。 短暂温存过后，夏攸宁穿上衣服重新坐回到电脑前，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好了好了，私聊享受时间结束，接下来，我们该讨论讨论接下来去哪儿工作了。” 她们早就亲密到了这一步，今天的仪式，只是锦上添花的环节罢了。 其实，继续待在外联局，也不是一个不好的选择。依依的存在虽然仍是秘密，但她已经成为了局长的“自己人”，逐渐融入了外联局。在这儿工作，她应该能过得轻松又自在。但她还记得，她和依依的梦想，是要看到以后。或许，她们可以作为外联局的外派人员，趁着双城合作的机会，去丘月凑个热闹？ 夏攸宁将这些想法说给了尤依依听后，屏幕上的3d小人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认真考虑。 过了一会儿，她才给出回答：“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现在两座城市之间的联络已经开通了，之后会逐步深入民众之间。我觉得，可以先由我去探探路，确认这条路走得通了，再去做尝试。” 夏攸宁本就是想商量，既然尤依依都这么说了，她当然不会表达反对意见。此后的时间里，她仍继续尽心尽力地为联盟和外联局工作，顺便等着有朝一日，依依给她发来可以行动的信号。 可是，眼看着双城合作的推进越来越顺利，她这头的信号却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计划出了岔子。 直到那天，从丘月来的陌生女士直接当面向她表达了对“丫丫小姐”的感谢，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依依到底将人脉拓展到了什么程度，又为她准备了一个多大的惊喜。 等庆功宴结束，夏攸宁回到办公室后目光一转，锁定了角落里一个亮着光的小型机器人。 她几步走了过去，将巴掌大的小机器人举起，固定在桌上不让其动弹，随后才压着声音问道：“尤依依，你的朋友圈还真是出人意料得广阔，都开始假借我的身份了？” 托身在机器人里的尤依依嘿嘿一笑，显露出几分心虚：“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早就不分你我了吧？什么你的我的，明明是我、们的。” 理确实是这么个理，所以，夏攸宁生气的点并不在这里。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只能和我待在一起，肯定会觉得有些无聊，靠着网络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事情。只不过……希望你下次能稍微跟我透点底。万一真碰到什么有危险的事，我也能帮你一块儿分担处理。” 尤依依知道这是好意，赶忙答应下来*：“好啦好啦，那我把这次的情况简单地跟你解释下。于小姐和宋小姐都不知道，她们手上掌握的技术有多重要。至于要不要告诉她们，就由你这位真正的x小姐来决定吧。” 尤依依是在网上交友时，无意中认识了于鹤青的。 再之后，她慢慢成为于鹤青的知心好友，了解到了后者与宋争明面临的困境。 她仔细一想，这不是专业对口了嘛！联盟正好能帮着解决麻烦！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于予妤”握有的特制手链，或许就是当初被于褚安从联盟带走的那一条。要是能拿回来，那可不得了。 于是，她一步一步展开了计划。 她将整个情况一一说完后，夏攸宁也逐渐亮了眼睛。 当初那宗实验，她也是跟进过的，但很可惜，成果被偷走不知所踪，负责人又因意外身亡，使得实验完全搁置。她还以为，之后都没办法了，没想到竟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许多年前，联盟的研究人员在机缘巧合之下，对异能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此前，人类想要获得异能，需要将异能结晶植入人体内。虽然这项技术正不断进步，实验对象面临的危险越来越小，但始终无法缩减至零。就在这时，她们发现了不需要植入，也能使人获得异能的方法。只需要将新技术以极为特殊的方式注入结晶中，普通人将其佩戴在身上，就能短暂地获得能力。那特制的手链，便是最成功、最稳定的实验品。 于鹤青大概是在不知道手链用处的情况下，将其交给联盟的。但在论功行赏时，该有的可不能少。 两天后，夏攸宁以“丫丫”的身份，请两位当事人吃了顿晚餐，顺道说明了情况。不过，她们都表现得极为客气。 宋争明认为，手链本就不属于她，何况她之前做过错事，现在的举动，最多只能算戴罪立功，没有获得奖励的资格。 于鹤青不久前才知道她那位姓于的伯父曾做过什么事，所以抱着类似的想法，认为她们只是物归原主，不该受嘉奖。 两人都如此推辞，夏攸宁便干脆替她们拿了主意。明面上的奖励她们不接受，帮着找一份靠谱、稳定的工作，让她们能在居宜顺利落脚还是没问题的。 第288章 起初，她们二人都没有发现这份来自“丫丫小姐”的好意，还以为是自己的运气特别好些，一下就找到了合心意的新工作和新住所。等意识到其中缘由，找到外联局想向夏攸宁当面道谢时却得知，她不久前才调离工作岗位，去别的区域做新工作了。 好在她们线上的联络还维持着，隔三岔五还能在游戏里、聊天软件中唠唠嗑。 尤依依计算着时间，等夏攸宁的“年纪”差不多了，就巧妙地消失在了那个游戏里。几年后，丫丫女士也好，x女士也好，都不复存在。但是，在三区的某个普通小区，搬来了一名新住户。 夏攸宁带着五个机器人将房间的角角落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忙出了一身汗。正准备找个地方瘫着，扫地机器人啪一下撞在了她的脚上。 尤依依带着不满嫌弃开口：“脏死了，洗完澡再往床上躺。” “好好好，那我先不上床，就坐在椅子上总行了吧？” 扫地机器人勉为其难地退开了，夏攸宁嘿嘿一笑，精准地将自己丢在了椅子上，好半天都没有动上一下，只动嘴皮子跟尤依依闲谈：“就这么离开联盟，你会不会觉得有些遗憾？” “不会啊，该参与的都参与了，之后，我们只要安心等着看城市的变化就好。” 她们大体上预测过。想要天灾完全消失、不复存在，恐怕不大可能，至少在百年内难说。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家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有了保护用的药剂和异能，再遇上它时，提前预知、做好准备、及时应对，它将会像台风、洪水一样，成为能够防范的自然灾害。 既然联盟暂时用不上她们，她们自然得主动撤离。毕竟像之前那样好的领导，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有的。柴曳已经去世，之前的保障也不再稳定。 不过，等哪天联盟又需要她们了，或者她们自己有了兴致，她们还是可以重新加入其中的。 对尤依依来说，重要的向来是和谁一起做事。工作得劳逸结合，之后的几年，先享受生活。 “那也好，之后，我们就悠闲一点过。” 夏攸宁将主动凑过来的人形机器人搂在怀中，正想做些什么事，被后者一把推开了：“边去，一身汗，臭都臭死了。水温给你调好了，先去洗澡。” 夏攸宁无奈叹气：“好好好，我这就去。” “小榆，你想好大学报哪个专业没有？” “还没呢，我想做异能研究相关的，但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那你之后是打算进科研机构了？我爸妈想让我进联盟，要么就是读个师范类的出来当老师，说这两份工作会很稳定，可我觉得那样很无聊。” “要不然……去问问夏姐姐？” “也成，我觉得她是个有想法的，去问问看！” 商榆和傅满天携手，敲响了夏攸宁的屋门。得到主人允许进屋后，还不忘先跟门边的智能机器人打个招呼问声好。 那两声“姐姐好”让刚为小事和夏攸宁吵了一架的尤依依多云转晴，立刻备好奶茶和点心，用机械臂送到客厅，随便留在那儿听她们闲谈。 商榆和傅满天已经把各自的想法说得差不多了，夏攸宁沉思片刻，先对着商榆道：“所以，你是想搞研究，但不知道自己合不合适？” 商榆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那简单，”夏攸宁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决定好了今天晚饭吃什么，“我研究所有人，你下次假期有没有空？我带你去待几天，你就知道你适不适合了。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连当初研究出药物的燕晚洛女士都认识的。” 商榆看着夏攸宁为证明人脉而掏出的照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照片上的燕晚洛和夏攸宁，看起来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可她们都知道，燕女士已经在几年前和爱人前后脚离世。这照片假得过头，一看就是p的。 但她不打算争辩，只满脸笑容地答应了下来。要不然，夏姐姐大概还会掏出另一叠假照片，说自己和柴曳长官、江映澄女士、丘眇宜局长等等等等人物都是朋友，她们不信便誓不罢休。 见商榆满意了，夏攸宁又转头招呼傅满天：“你父母想让你进联盟啊？也简单，暑假我安排你去社会实践一个月，跟着实习组一块儿训练。能适应，说明你适合，那就可以考虑。联盟的工作恐怕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无趣，你应该会喜欢。” 傅满天对这个安排同样很满意，也忙不迭向着夏攸宁道了谢。 等两个年轻女孩子离开后，夏攸宁凑到机器人的边上，带着几分讨好意味开口道：“依依？可以原谅我了吧？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没办法，依依照顾得太周到，她就在保持房屋卫生上犯了点懒。今后，她一定吸取教训，和她一起维护室内的整洁。搭伙过日子，哪有把活全部丢给一个人的道理？ 尤依依已经被两个小女孩用几声“姐姐”轻易哄好，眼看着夏攸宁递了台阶，顺势就下了：“好吧，那你可得记好自己答应的话。要是再有下次，我就不管你了。” 夏攸宁连连点头，顺势将机器人揽入怀中：“你看她们两个，像不像我们当初？” 关于过去的记忆已有些模糊，可感觉还在，不会骗人。 尤依依笑了笑：“确实有点像。” “虽然我们这样也不坏，还是祝福她们，不要遇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和朋友一起，好好读书、好好长大。” 第289章 手边没有合适的祝酒物，夏攸宁四下张望了一阵，选择凑过去对着机器人“吧唧”一口作为代替。 她对现状很满意，对未来很期待。几年后，几十年后，几百年后，或者更久，有人陪着的日子就不至于寂寞。城市在变好，她和她也是。但……小朋友应该有更简单的快乐，她做不了别的，偶尔帮帮忙，总是不成问题。 尤依依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由精密机器制造的嘴角牵扯出了温柔的弧度：“是啊，祝福她们，和朋友一起，好好读书、好好长大。也祝福我们，得见未来，永远……永远如此刻。” 人生在世，过去有遗憾，希望在未来。过去和未来如何，要么无法改变，要么难以预测。抓在手中的当下，总是最值得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