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札记》 第1章 [gl百合] 《天气札记作者:行山坡【完结】 文案: 关于我和我的死对头谈恋爱这件事 众所周知,保险行业唯业绩至上,可日日针锋相对的一课、二课课长竟然私下里是这样? 为了不被看出来住在一起而错峰上班、为了让大家觉得她们仍然处处不对付而互相假装瞧不起……甚至下班了在小区门口偶遇还保留着沉默的惯性,家门一关却再也忍不住…… 你是我的死对头、遐想敌,可谁能阻止我们爱上彼此呢? ps:1、本文为第一人称,基调轻松日常 2、本文主人公的三观并不代表作者三观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 职场 现代架空 市井生活 轻松 主角:刘译,安萧 一句话简介:日常生活小记 立意:恋爱、职场和生活 第1章 阴 空带伞,空盼一天无雨 我出门早了半小时,是,这周轮到我提前上班了。我坐在便利店里吃着包子,整片的玻璃外偶尔经过几个行人,阴天让这座城市笼罩在一种阴沉的气氛里,云彩一层叠着一层,似乎总有机会坍塌。我对这种天气说不上讨厌,可我今天尤其想要下雨,就难免对这种伏笔似的阴云有些不耐烦。 直到我拄着雨伞进了大楼,这些乌云还是没有下雨的意思。我坐在办公室里给她发消息:“祈雨失败。”她没回我,我估计这人才刚刚睁眼,这会儿该要忙着洗漱了。 没办法,吃早餐带来的健康似乎只留给提前起床的人,等到能卡点起床、能多睡五分钟的时候这些就都变得无所谓了。 我的小助理来了告诉我:外面下雨了。我打量她一番问到:“没淋到?”“没,”她摇摇头,“下了两滴。”好吧好吧,我把她手里的材料接过来:“可以啊,最近我看你们上班都积极不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不是刚换了打卡机……”我当然知道是这么回事,但聊天嘛,枯燥的一天如果以这样的玩笑开个头,总还叫人觉得轻松点。我向来不是那种把下属逼得没什么空间的课长,顺便能被这些年轻气质感染一下就更好了。 对,我就是在对比隔壁安课长,而安课长眼看就要迟到了。 “安课长。”“安姐。”“嗯。” 听见外面打招呼的声音,我知道她来了,好,今天这人成功踩点,成功以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经过她的下属,不知道她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小孟回过头去,通过我开着的办公室门往外看,我也趁机看过去,正好看到安课长进了她办公室。她今天穿了一身米黄色西装,矮高跟哒哒地走进去,还是那副精英女性的样子。“安姐还真是……连咱们课的人都怕她。”小孟看样子是想留下来跟我聊两句,我听了这句倒是觉得好玩:“你敢当着她的面叫她安姐吗?”她赶忙摇了摇头,然后又若有所思道:“没试过,但估计没事儿,我又不是她的人。”我哈哈大笑,她出门之前我还怂恿她试一试,我真期待那人被这句“安姐”叫得懵逼的表情。 我亲自抱着文件去找她了,尊贵的安课长从不会主动和我提前说一下早会内容,我们四个课轮流负责早会,这周轮到我的课,平易近人的我当然会更好地处理课间关系。 “进。” “安课长。”我边关门边说。 “嗯。” 我把文件夹放她桌子上:“早会说说平安符的事。” 她并不看文件,反而看向办公室的门:“关好门了?” 我点点头,笑而不语地看着她。安课长今天看来是起晚了,她有两幅大圆耳环,现在两幅都在她耳朵上——只不过是一边一个,可以想见她度过了怎样兵荒马乱的一个早晨。我把纸袋放到她办公桌上:“面包牛奶。” “谢谢刘课。”她笑了笑,立马打开袋子开吃了。 “没下雨,我来的时候也没下。”她突然说。 “所以我说祈雨失败喽,”我倚着她的办公桌,“早会平安符,你没什么要说的?” “没,你弄出什么来我都不稀奇。” 我承认我有想把早饭抢回来的冲动,她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住牛奶:“说真的,应该不会是你自己讲吧。” 被拿捏了,我小声道:“我多开一份工资,她总得有点用处吧。” “你还想多开到什么时候?本来就闲,还养了个助理。” “她实习期过了就没我事儿了。” 她撕了一圈面包纸啃了一口,不说话了。 “我回了,”我转头,从那一行镶嵌的磨砂玻璃里看了看外面,人似乎都到齐了,“再待着有暴露风险。” “好,早会见。” 她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我也只好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有的人来时遇到一阵瓢泼大雨,赵翼和别的小年轻说话叫我听到了两句,正好听到他说淋雨。我和他们隔几个座位坐下:“下得大吗?” 赵翼显然没想到我会和他说话,有些紧张地抬起头看我:“啊,那一会儿很大,我刚准备躲雨就不下了。”他结结巴巴的,很不想承认地,这是我常喜欢逗他的原因。他就是被灌输太多“课级斗争”思想了,他在安萧手下干事,就总觉得和我多说一句都是罪过一样——巧了,这就是我喜欢逗他的地方所在。 小孟这姑娘不成器,真的,扯闲篇的事做得不错,一到正事上就掉链子。今天尹课长病好回来上班了,我就不信她不以找茬开始,找茬当然是容易,在我带的小助理的早会上找茬就更容易了。我替这姑娘捏一把汗,她倒是相当轻松,会议室坐了一半人了才姗姗来迟。说真的,要不是她被冯总亲自塞给我,我真不会这么认真带她。 第2章 金课长来得很快,第一排几个椅子,他坐到离我最远的哪个。我知道他社恐,我欣赏这男人——我欣赏一切没有嘴也没有态度的男人——但我搞不懂他,社恐来干保险简直是一种自残。安课长和尹课长一起进来,我不动声色地看她们一眼,安萧脸上写着“忍不了”,进来就往角落里凑,倒是尹课一屁股坐我旁边了。 “尹课长。”我笑着和她打招呼。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你笑得灿烂她也会笑得灿烂,这样至少表面上和谐很多。她笑着说:“呀,刘大美女,几天不见又漂亮了。”我真受不了这个,她夸我可以,但不能让会议室全部人都听见,这搞得我有种裸奔的感觉。 “尹课怎么养个病嘴还甜了?”我除了笑呵呵地回应别无选择,我感受到远处安萧的注视了,我发誓我感受到了。 “我那是说的实话……”这样话匣子就算打开了,尹课开始毫不意外地和我聊起她的留学生男儿,我只希望小孟赶紧开始吧,我想逃了。 小孟在五分钟之后开始了,十分钟之后讲完了,是的,她就讲了五分钟。她讲完的时候我真的愣了愣,我承认我一眼没看ppt做得不对,但谁能想到这人心里一点数没有呢?我看着ppt上大大的“谢谢观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而小孟在掌声中还笑着看我,我麻了真的,我感觉尹课心里已经开始狂嘲。 这时候真的不能什么也不做,在场的四十多张嘴随便一张随便一句话都能让冯总知道这一切。 “好的,”我站起来,把文件放在一边的凳子上,面朝观众说到,“前面小孟跟大家说了说我们这个‘平安符’的理念和上线办法,下面我来和大家聊聊这背后的意义。 “我们安吉保险一直以来的理念就是,‘把幸福带给千家万户,做万家灯火背后的守护者’,而平安符的上线……” 出现了,意义狂魔。我向来会扯这些虚无缥缈的意义,既能让整个东西层次升华,又相当好“水”。我直接即兴来了一段意义,小孟一直在台侧站着,看她的表情,我估计她就觉得这是我早就安排好的一段。期间我还cue了几个职员起来说他们的感受,我知道他们很懵逼,但无所谓,大部分年轻人还是会把这当成一种露面的好机会。我似乎说了还真挺久的,我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的时候看了安萧一眼,安萧叠放在文件上的手冲我比了个“ok”。 “好的,”我心下了然,对着大家笑了笑,“我们就说到这里,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见尹春梅这老狐狸笑眯眯地举手了,我真想一巴掌给她扇出去。 “刘译呀,你们课‘育儿险’做得这么好,不讲讲这个吗?” 她那种语调真的很烦人,真的。谁都知道我们课育儿险指标拿得多,但也是谁都知道这多亏了我们课王弦那姑娘,冯总塞给我孟晓阳的时候把王弦也一并塞给我了,我那时候以为是祸不单行,后来才知道冯总这是可怜我,给我一个废柴又给我一个育儿方面的销售奇才。 “嗐,”我回以同样的笑容,准备开始转移注意力,“尹姐你不知道,安课她们下周要讲育儿险。再说平安符不也是这两天的要紧事儿吗?” 我看了安萧一眼,我知道她心里正骂我恩将仇报。但没关系,这种转移注意力的事我以前也常干,二十二楼没人不知道我和安萧是死对头——虽然暗地里显然已经不是了。 安萧不说话,倒也很有她的风格。 “那刘课长私下里跟我讲讲算了,我是真想向你取取经。” 我想说她病刚好还是消停消停吧,取经的事不急。 “好,那咱们中午吃饭聊,”我转向身旁的孟晓阳,“小孟,u盘弹出来行了。” 早会就这么结束了,真开得人窝火。 我端着杯子去了茶水间,都不用提前沟通,就听见身后矮高跟的声音响起来。好吧,我承认这么一来我的气消了大半。我们沉默地各自接水,我看见安萧倒了袋感冒灵,拿她那个长柄勺子搅着。 “感冒了?”我问她。 “感觉快了,今天阴天阴得突然一冷,预防一下。” 我把杯子举到嘴边吹气:“都跟你说了多穿点。” “你说的时候我还没醒,”安萧歪着头,拿那副我完全应付不了的表情看着我,“哎,别跟她计较。” “谁?”我承认这一刻我有点忘记早会的事了,我的脑子被早晨安萧粘乎乎的拥抱占满了,“啊,好。” 我摇摇头,又应了一遍:“我没当回事。” “不过你们育儿险卖得确实不错。” 我看着她,这一瞬间又觉得我们回到竞争状态。是,这种关系某种意义上确实挺奇怪的,我们是恋人,同时是相当争锋相对的竞争对手,在保险这种唯业绩说话的行业,做谁都知道互为死对头的两个人。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额外的刺激呢? 我抱着杯子走到窗边,玻璃上倒是能看出曾下了点雨的痕迹。 “今天这雨……”我想了想该怎么评价,“对我来说跟没下一样,今天对我来说就是阴天。” 安萧被我逗笑了:“你没遇到就是没下?” “真的,你不知道我那把伞有多帅,天天下雨我都愿意。” 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个小员工却突然端着杯子走进来了。安萧转而说到:“那还真是让刘课失望了。”说完,她便和小伙子打了个招呼,端着药离开了。 第3章 “刘课长。”他又和我打招呼,我点点头算是应他。我只好奇安萧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看来只好回家再问她了。 茶水间只剩我和小伙子,我知道他,他是金课长手下的人,姓龙。我能感觉到他的局促,我清楚地看见他倒咖啡的时候弄洒了,不过我现在还真没什么逗他的兴趣,随之也端着杯子离开了。 我听见他在里面谢天谢地。 谁能教教他下次等人走远了再说呢? 作者有话说: 各位好,又见面了 第2章 多云 晴天忽闪 多云在这个城市还是很常见的,但今天的多云尤其抽风。我直觉要迟到了,从公交站牌往公司大楼匆忙赶路的几分钟里,天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不断变化,给我一种时间倍速了的感觉,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都在催我别迟到。 我没吃早饭,安萧也没给我带。小孟来给我通风报信的时候,我才知道安萧被请去谈话了。小孟觉得肯定不是好事,她说安课长上电梯的时候脸色可算不上好看。我在心里笑她年轻,安萧这种人很少会获得单独批评,另外,她这人在公司永远一张臭脸,这很正常。而我的小助理很喜欢把她见到的一些情况拼凑起来,然后还原一个她以为的真相。“让你做报表,做得怎样了?”这次我没给她扯闲篇的空间,我真想知道报表如何了,我今天很需要这东西。小孟似乎很意外我的表现,扯开一个笑脸说:“还在做。” 我就知道,交给她的事如果不嘱咐三遍以上她不会做的。她是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小姐,但既然放到我这里了,我肯定不能一贯听之任之。 “你把你这个毛病改掉,我再说最后一次,所有的工作任务,从收到的那一刻开始执行,这么大个二十二楼没人等你自己一个人。” 看她收了表情,我知道她开始有点害怕了。 “还有,我派给你的已经是最轻的活儿了,这些都做不来,你去找冯总说,告诉她换个人带你,我这里不养闲人。” 她怯生生地点头,我的话就停在这里了。说真的,这些话并不重,给我换个人我能给她骂成一堂课。但说到底这小孩就是来“玩玩”,一切都讲究一个适可而止。我看她一眼,换了话题:“安课长去楼上,肯定是有好事找她。”孟晓阳闻言挑了挑眉,她可能是惊讶于我又主动提起这个“闲篇”,但她很上道地接过话来:“什么好事?”我摇摇头:“什么好事不知道了,可能是客户也可能是项目。”我往后一仰,生无可恋道:“羡慕不来啊,羡慕不来——所以我就说,你们给我争点气,别叫我整天在安课长面前抬不起头来。” 小孟赶紧点点头,抱着材料出去了。 第三季度就要结束了,我有信心打得过那两个老家伙——尹春梅这回一病,她们课整个懈怠了;金卫国本来就是个摆烂养老的,我倒是听说他年轻时候叱咤职场,现在恐怕是参悟什么人生道理了。但我没信心打过安萧,就算第二季度结束的时候我信誓旦旦地喊着“下季度绝对冠军”,其实我并不确定。但我还挺需要这个第一的——不仅仅是因为一台掌上图书的奖励——我的课很需要,我们课的年轻人前段时间来了个大换血,现在需要这一把火,把大家烧得团结、努力一点。 直到十点多安萧还没回来,我等不了了,我把我们课的九个员工叫到小会议室开了个会。我声情并茂地讲了十多分钟,关于我们课不能输、决不能输,关于宣传的能不能搞出些心意来、朋友圈和其他社交平台能不能充满我们的项目、关于如何多卖点、再多卖点……我有时候觉得我们这一行无限逼近于传销,干到课长更是如此,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激励”员工。或许有的人用施压来解决问题,我并不是不会施压,我是真怕有人抑郁。 “我知道你们现在松懈是为什么(其实我并没感觉到他们松懈),你们觉得我们课育儿险业绩好,已经稳拿第一了。但我告诉你们,今天上午安课长被冯总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们说她能拿个大单子不能?” 我的员工们都很配合地点点头,我看见王弦点得尤为坚定。我心想我要专门叫她一次夸奖夸奖她,我们课育儿险卖得好她真的功不可没。 “所以说,安课长就要开始季度冲刺了,如果我们这时候停下来,就——必输!必败!” 年轻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似乎都充满干劲,这回的作用大概会持续一周多。这种级别的背刺在我和安萧之间太常见了,我们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才见到安萧,我看着她拿了盒饭走进她的办公室,几秒钟之后又拿着文件走出来。她要来找我了。 “进。” “刘课长,这是冯总让我……”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根本就是空文件盒。 “我还说呢,”我放下文件,笑着说,“什么事还能劳您大驾。” 我见到她就开心,真的如此。轮到她早起上班的这周,她总是带着黑眼圈。她这人的身体机能很有意思,就差那半小时的觉,多睡半小时黑眼圈就能消下去。 “给我烦着了,冯可临给我塞了个人。” “啊?”我承认我有点惊讶,我是料定了这回她能拿个大客户,没想到冯总和她说这事,“塞个人塞了一上午?” “没,刚才去钱课长那边听了个会。” 第4章 钱课长是第七课,和我们不属于一个组,他们课是去年的“年度总冠军”,安萧去他那儿取经也不奇怪。 “怪了,冯总今年这么多人要塞呢?” “谁知道,”安萧的苦恼全写在脸上,“我在她那儿待了有半小时没?她整个人阴晴不定的,我就没多说话。”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今天天儿也阴晴不定的。” 我侧身看了看办公室的门,才小心牵起她的手来:“所以呢,来找我干什么?” 我的办公室和她的略有不同,我这里全封闭,没有镶嵌的磨砂玻璃,所以稍微“方便”一点。她伸着手任由我把玩:“来看看你,没吃早饭吧?” “没,起晚了。” 她抬眸看我一眼:“某人昂,仗着不用早起就那么晚睡,自食恶果了吧。”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在骂我欲求不满。 “一个巴掌可拍不响。” 她笑了笑,换了话题道:“还没拿盒饭?” “小孟拿去了。” “啧啧,”她把手从我手心里抽出来,转身就要离去,“有助理就是好哦。” 安萧这人真的,嘴上不饶人,从来不饶。 下午开会的时候,我的脑子大多数时间里被一件事占据——我应该涂了防晒再来的。下午的多云显然“晴天”居多,我的后脖颈被阳光炙烤,连带着半根手臂也一直暴露在阳光下。 安萧就坐在我旁边,她的后脖颈肯定也不好受。我偷偷发消息给她问她烤不烤,她回我说摸了防晒。好吧好吧,某些时候我确实佩服她的先见之明。她又说:“多看看‘小时天气预报’。”然后发来一个截图,今天下午三点、四点都画着太阳。我不是懒得看这些,只是谁能想到自己一整天不出办公楼还需要看天气呢? 会议也没别的事,就像我对我们课员开展的鼓舞运动一样,冯可临对我们这些课长也开展了一次鼓舞运动,顺便说了说养老险的事。养老险在冬天最好卖了,第四季度的核心就是这,我们公司还推出了新的养老险“时时安”,按冯总的意思,这将是一次业绩大爆炸——按我的意思,她又给画了个大饼。 下班回家的时候我和安萧刚好在小区门口遇到,我们怀着从公司里出来的惯性沉默着,一直到心照不宣地前后脚走进小区,我才终于笑着退半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我告诉她了,我说了说我们课开小会的内容:“又把你当遐想敌了。”安萧想了想说:“这回可真是‘遐想’敌,我还真没接什么单子。”我有时候主动和她聊起一点工作上的事,但都是表面的,好像我不在乎我们之间“对手”的关系了一样,可实际上没聊两句就得结束——一个有关工作的话题,你不可能只停留在表面去聊。 打开家门之后她先走进去,我看着她扶着墙壁弯腰换鞋的样子心想,还是回归生活吧,这人明明就在眼前你的家里,再去想工作真的是一种浪费了。 我走上去从背后抱她,她还剩一只鞋没换完,被我抱得踉跄了一下。 “嘿,关门没啊。” “关了,”我枕着她微微凸起来的蝴蝶谷,小声说,“这又不是在公司……” “不是公司也不能敞着门呀,”她转过身来捏捏我的耳朵,“今天累吗?一直开会。” 我摇摇头:“我又不像你一样,这么认真听冯可临说话。” 说完这句我们都安静了,我身上的挎包还没卸下来,我们在玄关静静地拥抱。我会在这种时刻觉得幸好能遇到安萧,幸好能在某天“脑袋抽风”要去靠近一下这座冰山,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并不容易,可我有了安萧之后,竟然觉得这种生活时刻都甜蜜着。 我觉得这是这段感情里最让人深信不疑的部分了。 “教教我怎么养闲人。”安萧突然开口说。 我笑了,我明白她也要有一个“助理”了。 “先等等看嘛,又不一定也是个废物。” “够呛,”她松开我,继续扶着墙换鞋,“冯总的侄子。” 我心下了然:“厉害,来了个富家女又来了个富少爷。” “她怎么不往那两人组里塞?”安萧说出这句来,我才知道她对这个侄子真的烦到一定程度了。 “可能按顺序吧,先塞一二课,再塞三四课。” 她无奈地瘪瘪嘴:“好吧,这还真躲不掉了。” 第3章 冰雹 冰雹如豆大,噼啪一天未消 今天下冰雹,还真是挺突然的。这个城市总是秋天多雨,今年多的却不是雨了。我起床的时候朦胧中听到铁皮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时还以为是下雨来着。 “不是雨,”我趿着拖鞋从阳台回到卧室,又整个人躺下去,“冰雹。” “冰雹?”安萧翻过身来,有些惊讶地问,“这时候怎么就下冰雹了?” “冰雹都是秋天下吧,”我拍拍她说,“起床了,否则都迟到。” 我们每周都会有一天“偷懒日”,这天我们不需要错峰上班——本来就是,就算两个毫无关系的人也完全有可能同时走进办公楼,我们都为偷懒日的设计而满意,毕竟每一个可以多睡半小时的日子都不可辜负。 下冰雹自然也是不方便坐公交了,我们干脆一起坐了地铁,赌一把不会遇到熟人。果然,一直到公司楼都很顺利,甚至还提前了会儿。本着能不同时出现就不同时出现的原则,安萧去了趟便利店买早餐,我先一步上楼了。 第5章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安萧是在同一个大办公室的,这个办公室内部被挡板隔开,形成员工的一个个工位。又有两间小办公室镶嵌在大办公室里,那就是我们两人的“专属地盘”。我从年轻人的工位旁走过去,边和他们打招呼边到处看了一眼,我们课的几乎来全了,看来我上次的动员还有些余温。 我办公室门口,一个我不曾料想的人在等我。 “刘课长。”王弦和我打招呼。 “嗯,”我打开门叫她进来,“有事吗?” 我连大衣都没脱便坐下了,我觉得她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已经等不了我脱衣服了。谁知道我坐下之后她倒是不急不躁,慢慢地关上门又慢慢地朝我走来。她来我这挺久了,我好像现在才这样近地端详她,她身上有一种初出茅庐的、对社会的畏惧,又带着一种匪夷所思的沉着。有这样复杂成分的人大概是要成功的,我当时这么想。 “刘课长,我想问……”她抿了抿唇,似乎在想应该怎么开口,“我卖出去了十多单养老险,应该算在这一季度的业绩里还是下一季度?” 多少单?!我看着她扁平眼镜后面那犹犹豫豫的眼神,简直跌破眼镜。如果她没骗我,那这姑娘是何等的宝藏! “十多单?”我的语气仍然平静,甚至半开玩笑,“养老院不会叫你包圆了吧。”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哥在月山市和别人合伙办了一个养老院,我就认识了不少家里有老人的有钱人……” 这一刻我其实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养老院这样“对象聚集分布”的地方,一定是充满我们的目标人群。任何一个我的员工——已经转正的——我都会给他们上这样一课:当摸到目标人群的“老巢”时,第一件事就是稳住联系方式之后回公司,我们课的人一起从长计议,尽可能拿下更多的人。就算这回是我还没教她吧,可这姑娘也太虎了,一声不吭地就宰了这头肥羊。我欣赏她的作为,在生活的每个角落发现能卖出产品的机会并且抓住它,但我同时能看到她蓬勃的野心——她抓得太用力了,我说不上来这是好是坏。 “嚯,”我挑了挑眉,我没打算直接批评她,“冯总还夸你是育儿险销售奇才,我看你这是全才——姑娘,这么大的案子,一个人应该忙了不少天吧。” 外面打雷了,这一会儿倒不像是早晨,像是深夜。 她应该能感觉到我话里话外的意思,因为她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刘课长,我一直上学就不好,要不是冯总发现我愿意让我来公司试一试,现在连个办公楼都坐不上。我必须得拼命干,拼命留下来,我不能辜负冯总的好意,也不能再回到原来那种生活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她身上那股不属于年轻女孩的东西,我有点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了。 “我知道咱们课很需要这个冠军,我很想尽可能地、尽我全部所能地完成这个目标,所以我今天绝对没有邀功的意思,我就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你想怎么安排这部分业绩都可以——用最有利于我们课的方式。” 我哑口无言。她理解错了,我那番话并不是在谴责她来“邀功”,但话说到这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再“提点”她。我点点头说:“好,那这样,这些单你都先压下来,我让你报的时候你再上报。但你放心,你谈下来的业务,我肯定不会放到别人头上的,是你的就是你的。” 她的眼神变了变,我继续说:“但你这事儿还没告诉别人吧?”她慌忙摆手道:“没,我这不是……一大早就在这等你了。”这下我放心了,这事如果传出去,无论对我们课还是对王弦本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我想了想,还是在她离开之前说到:“你联系的这些人里,有没有觉得自己差点就搞定了的?”王弦和我对视着,她的表情里逐渐露出些恍然大悟来,联系这句话她似乎才想明白我之前的意思。她很快拿出手机来:“有,有几个,我推给您?”我笑着点点头:“好,我们再一块想想办法,客户毕竟多多益善。” 她从我办公室出去了,正好遇到孟晓阳准备进来。我还挺好奇这两人能擦出什么火花的,结果她们只是擦肩而过一句话也没说,好吧,看来这两人的关系连普通同事都算不上。孟晓阳应该是没什么兴趣和王弦做朋友的——自以为是的经验让我自然而然地得出这种结论了。 “刘姐,昨天的表发过来了。”孟晓阳两手空空地走向我,可我现在没什么和她闲聊的兴致。她是个每逢阴雨天气就坐自家豪车来上班的临时工,她和王弦之间的巨大落差让我总觉得心里钝钝的。“年金险了解了没?”我起身开始脱外套。她闻言笑了起来:“了解了!整个流程和手段都明白了,我前几天聚会的时候还和朋友们讲了讲。”我重新坐下笑而不语,年金险的目标用户可以是经营困难、拿不出流动资金的小企业家,可以是突遇变故、只能抵押车房的普通人,但绝不会是富二代。可小孟工作积极性高涨,我没打算打击她:“行,不错。” 她突然凑过来说:“我看之前每一次年金险安课长都是冠军,我改天找她取取经好了。”有点意思,这小孩现在连“取取经”这种专属于二十二楼的口头禅都染到了,我问她:“你觉得安课长会让你取这个经?”她纳闷道:“我问她还能不告诉我嘛?”好吧,我摆摆手叫她走了,随她去吧,这样的孩子就是天生地觉得世界上每个人都爱她。这真不能说是一件坏事,天底下人像蚂蚁一样多,有几个能有这样的自信呢? 第6章 到现在这个办公室才安静一点,安萧五分钟前给我发消息说早餐在茶水间柜子里。我端着杯子,若无其事地去了茶水间。 不知道谁没关走廊上的窗户,不时有冰雹顺进来,经过的时候冷风呼呼的,我走过去想要关上,才发现这窗户坏了。冰雹天让我很容易陷入回忆里,我和安萧就是在一个冰雹天开始熟悉起来,不过那天的冰雹要更大一点、北风也更烈一些。 那天还是周天,整个大办公室只有我和安萧在加班。就这样一直到很晚,冰雹大到我们都没法回家。实际上我那时候很需要一顿夜宵,就是这时候安萧办公室飘来一阵香味。这真没不去的道理,我对她那个紧闭的办公室门的探索之心似乎由来已久了。我敲开门问她能不能借一盒泡面,那时候我们四目相对,我莫名地觉得我一定会成功。 几秒之后她把一盒新的泡面放到桌子上,自己往旁边移了移,对我说:“进来一起吃吧。” 我就知道我们不会一直是死对头的,或者说我们明里暗里的针锋相对背后早就写满了互相欣赏。那晚冰雹一直一直下,可能后来已经变小到我们早就可以离开,可我们就这样在她办公室里一直待了下去。我们真的有很多共同话题——太多了,我们的圈子有太多重合,就连讨厌尹春梅和冯可临的点都一样,还有吐槽公司画的大饼。我那时候才发现这个看似一丝不苟的冰山,原来也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我那晚好像一直昏昏欲睡,半梦半醒和醉酒的效果是差不多的,我们说话最后变得像是梦话。天要微微亮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来握住她的手说:“我在找室友,安课长,你愿意做我室友吗?”她点头之后,我就真正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我在自己办公室里,小黄到我这来“慰问”我,他说我和安课长单独待了一整个晚上还真是辛苦。我顶着黑眼圈苦笑了几声,我知道安萧悄悄把我抱回来了,同时完全地隐瞒了这件事。那个夜晚被一双无形的手翻过去,压在二十二楼的缝隙里了。 我和安萧做起了室友,但我们应该不仅仅是室友的,潜意识的我早就把我们这段关系的走向想明白了,潜意识的她也是——否则我们不会在最最开始就心照不宣地选择向所有人隐瞒。一切都很顺利地进行着,那段时间我们爱上了看电影,我们窝在沙发上盖着同一条毛毯,放恐怖片时我们离得最近、放爱情片时我们离得最远。每一次、每一对主角接吻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我和安萧真的不能只是朋友,真的不能。我太想和她做那些事了,太想脱下她一身的西装,摘掉她的耳环,想抱着她感受另一种夜晚,我渴望她那双细长的手……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和她窝在同一条毛毯里,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忍过了《爱在》三部曲,怎么忍过了《泰坦尼克号》、《爱乐之城》……直到某一天,我们看起了《燃烧女子的肖像》,对,这是我们的开始。毛毯里谁的手先触碰到谁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接吻的时候不敢睁眼,记得很重的喘息声竟然是拥抱时就开始。我们倒在床上的时候电影似乎还放着,她撩开我的头发问我:“刘译,你缺女朋友吗?” 我当然缺。 那晚也是一场冰雹,一场湿热的、从客厅下到卧室的冰雹。 我们共同走向了这天,从此打开了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那些日子真的太疯狂了,工作什么的统统不要再想。在楼道如果不出声灯就不会亮,昏黑的门前我们谁也等不到钥匙找到锁眼。我们拥吻,沿着墙根一直到谁的腰撞到门把手。这时候才匆忙找出钥匙来开门,关了门又是急不可耐地、谁把谁压在门上。 这真的太疯狂,我好像这才发现一种新的活法。我们在公司仍然是那副样子,我们在会议上冷嘲热讽,在业绩上暗暗较劲,整个二十二楼都知道我们合不来,可谁知道这双敲着键盘的手同样熟练于解开我的纽扣?谁知道她抬手按控制器的动作也用来展开然后按住我?我们一定是这些办公室的传奇,压在楼层缝隙里的秘密真的太多太多了。 我深爱着每一场冰雹,我不知道安萧怎么想,可我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伴着冰雹的雷声。 想到这里我才回神,早餐已经被我拿回办公室,摆在我面前。我热爱我现在的生活,对我们两个出身并不好、努力了十多年也只是爬上一个课长位置的人来说,生活好像是一种炙烤。但这样的两个人一旦牵起手来,这种炙烤就完全地不复存在了。 今天的冰雹下了一天——或许有些时间里变成雨滴——晚上回家我重新找出那条毛毯来:“看完‘烧女图’挑战,第三次。” 她看着我笑了:“所以是成功了你会更开心吗?” 这话真的问到我了,我把电影调出来,坐在沙发上仰视她:“很难评……” “难评吗?” 她低头亲我,我立刻觉得不难评价了。 “别了别了,”我环着她的脖子说,“还是和你睡觉更开心点。” 我们还是没能成功看完“烧女图”,卧室安静下来之后我睁着眼睛反省,我发现这不是烧女图的问题,烧女图是我们的开始,也是我们能相安无事地窝在一个毯子里的结束。所以现在任何一个电影我们注定是看不完的——我们从那个阶段走过来了,说是一种悲哀或者幸运,似乎都可以吧。 第7章 第4章 晴 正晴天,万里无云 秋天里如果有一天艳阳高照,这天一定是不适合出门的。温度让人穿着风衣、大衣或者薄羽绒服,但你随便在阳光下站一会儿就会发现温度计就是在骗人。如果穿的是黑衣服就更惨,整个人好像在完美地吸收温度,变成太阳下的牺牲品。 但我这个倒霉蛋,真就轮到这天出门了。王弦那个养老院绝不能仅仅卖这一轮养老险,万事都讲究可持续发展,她逮住的这头肥羊更是如此。今天是那个养老院的开放日,我和王弦两个人踏上了去月山的“旅程”。我有预感今天将是身心俱疲的一天,我们这一行的以前常被称作“跑保险的”,这个“跑”字不无道理。只是后来依托数字化经济和线上交流的发展,更多的事能在线上完成了,但需要回归本心去跑一跑的时候也有。 “至少我们死之前,面对面交流的成交率肯定还是大于线上交流的。”我拉着公交车的拉环,和旁边的王弦说。 “嗯,我记住了。”她认真地点点头,她说的“记住了”我总是很相信。不知不觉这孩子已经被我从心底认可了,安萧说我认可一个人的表现就是大力输出,把自己的一切经验统统教给人家。这事我之前不以为然,如今在这个公交车上才反应过来点。 “诶,王弦,”我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你和孟晓阳熟吗?” 她似乎被我问住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的那副表情让我不禁怀疑她是不是都不知道孟晓阳是谁,我补充了一句:“就是我助理。” 她这才说:“我知道,我知道她——但我们不熟,没怎么说过话。” 我点点头:“你尽量带带她,那孩子刚入社会什么也不懂,我之前让她报个表还要一步步教。” 我并不是真的要她带带孟晓阳,我只觉得这两个人应该互相取长补短一下。对于孟晓阳来说,从王弦身上学到些她的沉稳是好事,而对于王弦来说,如果能和孟晓阳混好的话恐怕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王弦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她或许觉得这是我对她的一种认可吧。挺好的,她这种认为也没什么问题,我就是很认可她——甚至是同情,我想要拉她一把。 我们在月山忙到下午,再回到凤萧的时候太阳已经要下山了。我印象里安萧是喜欢晴天的,她的这一天应该还挺愉快。我和王弦回到办公室,经过安萧那里的时候从磨砂玻璃里看进去,她座位上好像没有人。 “刘姐。”小黄叫了我一声,我承认那一下有被吓到,我故作淡定地转过身去:“怎么了?”他露出那口大白牙笑着,指了指电脑说:“半成品,粗略一看?” 小黄是我们课半个专业的宣传人员,他特别精通做ppt还有海报、公众号等等事,平时他的指标差不多是别人的一半,但一个人承包了整个课的宣传工作。我侧过身去看他的电脑屏幕,这是我前两天交给他的任务,我最近要开一个“有存款是该放银行还是保险公司”的讲座,需要一个海报。 “不错,”我是真的觉得不错,我总是很满意他的工作,“大概什么时候完工?” “明天——急要的话今天也能赶出来。” 我本来以为他会说今天的,看了看表才发现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好,”我点点头就要离开,“明天交了就行,我看完之后直接找高老板印去就好了。” “好嘞,”他看了看四周,旁边工位的人还没回来,于是压低声音叫了我一句,“诶,刘姐。” “嗯?”我直觉他要说安萧的事。他的工位正对安萧的办公室,又对我和安萧合不来这件事深信不疑,就一直充当着这个“通风报信”的人员。其实我挺不喜欢他这一点的,他每次掩一半嘴低声说道安萧或者尹春梅的时候,我都能莫名地想到他这幅样子和别人说我——我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真的发生过,但我觉得这不可避免。 “安课长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 我慌得一批啊朋友们!谁能想到他说这事,我的心立马乱了,但还是强装笑意:“人安课长说不定早结婚了。” 黄浩然抬头和我对视着,几秒之后他反应过来我在开玩笑。他终于也笑出来,声音压得更低了:“刘姐这玩笑……安课都不像结婚了的样子。” 我从心底里厌恶他,至少这一刻是的。 “嗯……怎么说呢?为啥说她恋爱了?”我打算问清楚这个问题就离开。 “她今天可是收到花了,中午那会儿,我在走廊上刚好遇到她。” 嗯?我承认故事的走向有点脱离我的预想了。 “什么花?”问出口我才反映过来这问题有多傻,我赶紧改口问到,“她收下了?” “嗯,应该放到办公室了,”黄浩然的眼神变得有些期待,“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内部人员,要是安课长这种骨干人员和内部人员谈恋爱,真不知道冯总怎么处理。” 我心里五味杂陈的,我知道这中间肯定是有误会,但我现在对这个真相无比好奇。 眼下还是要先解决这段对话。 “你别说,要是安课长犯事儿冯总还真不一定辞她。”我适时地看了一眼安萧的办公室门。 “她不在,”黄浩然摇摇头,“不辞她就没公信力喽。” “行了,”我笑着蹙了蹙眉,开玩笑道,“我们课拿冠军不用这种方法,她干不干都不影响我们赢——你少说这种话,搞得我们课都没干劲了。记住,在公司就只说别人的好话,这才万无一失。” 第8章 我不希望他把这种诽谤安萧的话再说给别人了。 “嗐,我懂我懂,”他的表情真的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这不是跟你聊嘛。”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办公室了。 我一直没见到那捧花,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才提起这件事来。 “一个客户,我本来没觉得他有这意思,送花过来我才反应过来,”安萧盛了汤放到我面前,笑了笑说,“你消息够灵通的。”我叹了口气道:“办公室哪有什么秘密。”话音未落安萧就看过来,我反应过来她在想什么,几秒后我们同时笑出来,我说:“好吧好吧,但我觉得我们暴露也就是时间问题。” “诶,我想着……”她在我对面坐下了,开口时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趁这个花的机会,跟他们说我脱单了算了。” “和客户?”我满脸写着“你还要不要饭碗”。关于谈恋爱这件事,我们公司有些不成文的规定,不能和内部人员、和客户在一起,其他随意。我本来觉得第一条无可厚非,和安萧在一起之后才发现,这确实是耽误工作热情。 “不是,”安萧摇摇头,“随便编个人喽。” 我认真想了想这件事,就暴露风险来说我肯定是大于安萧的。我知道我们办公室的很多人已经把我的性向锤死了,我确实稍微有些“前卫”,有很多暗戳戳的饰品不说,我曾经在大号里转发lgbtq的节日宣传图,现在想想这行为简直自爆。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发现我和安萧私下里往来、甚至住在一起,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但安萧想造个假男友的事其实很难的,这种事常常需要很多个谎言掩盖,变得像种在脑子里的一根刺。 “我觉得别了,还是尽量能少撒谎就少撒谎,我怕你最后搞得心力交瘁的。” 她不说话,我接着说:“而且万一有人知道你今天的花是谁送的呢?把客户扯进来更说不清。” 我看着眼前的人,我们从七年前就一起待在那大办公室里,七年里她好像一直是一个专心于工作的人,曾几何时竟也冒着风险开始考虑这些…… 安萧缓缓点了点头:“也是。” “花打算怎么办?”我对齐筷子准备夹菜,好奇道,“诶,是个多大的花啊?” “就放我办公室地上,等枯了就让冯见拙扔了去,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点点头,这确实很是她能用出来的方法。她接着说:“也不多大,什锦捧花,里面什么都有。” 我被她这句“什锦”逗笑了,这说法好像在形容什么水果罐头一样。 “你想要吗?”她突然问我一句。 “啊?”我愣了愣,又摇摇头说,“没,一把年纪了,对那没兴趣。” 到这里这顿饭才终于开始,我的确对花花草草的没什么兴趣,如果说我对这件事有什么期待的花,安萧抬眸问我的那句话已经足够了。 “小助理带得怎么样?” 说起来她带冯见拙也有几周了,那小子比我想的安宁点,也没怎么兴风作浪。安萧蹙了蹙眉:“你这语气,好像在问我‘小白脸带得怎么样’一样。” 我哈哈大笑,我话里确实在开这样的玩笑,她挑明了说倒是更觉得有趣。 我感慨道:“你别说,我本来以为他得作上一阵呢。” “是没作,也没干了什么正事儿,天天玩手机——哦,还有迟到早退。” 安萧不管他,她只管交代出去的一些琐事这人做完没有,做完了就随便。我倒是很开心她这么处理,安萧是个不喜欢被旁枝末节的事干扰生活的人,我也随之不希望有旁枝末节的事出现在她身边。 “他可不是什么真富家公子,他就仗着冯总。” 安萧看看我问到:“孟晓阳是真富家女么?” “嘿,这位如假包换。”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孟晓阳是冯总一个大客户家的千金,刚从国外回来,她爸妈想让她感受一些何谓“社会”,就拜托冯总放到我们公司了。知道这些之后我才真的对这人有点改观,顿觉她愿意每天按时穿着工作服来公司就已经是一种妥协了。 “这姑娘品质不错的。”安萧突然来这么一句,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怎么说?” 一提起这事,安萧哭笑不得道:“来找我咨询年金险的事,一双眼圆溜溜的,想拒绝都拒绝不成。说实话我本来以为这是你派过来的‘间谍’。” 我差点噎到:“那你还都和她讲。” 那天孟晓阳回来,自信满满地跟我说她已经“精通”,说安课长什么都愿意告诉她。 “无所谓了,”安萧耸耸肩,“也不是所有人知道方法了就能有成果。” 我怀疑她在内涵我,但我没有证据。 “安课长还真是胸有成竹哈。” 安萧笑着收下了这句“夸奖”,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到:“小姑娘很懂礼节,而且从那天之后对我可有礼貌。” “这么喜欢她?” “没——”安萧一个“没”字说了一半,便突然想到什么般点点头,“是,我喜欢得很,明天就给她收入囊中。” 我又是哈哈大笑,安萧和我在一起之后肉眼可见变得喜欢开玩笑了,她这种一板一眼的人偶尔开个玩笑要比别人来得幽默很多。 我冲她竖起大拇指:“宝刀未老。” 她从我身后的窗户看向外面,突然说到:“今天月亮还挺好的,又大又亮。” 第9章 “晴天就是,没云,一整天都没云——一会儿散散步去吧。” 安萧似乎想了想这个问题,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们还从未在日光、或者月光下做过情侣。但人生有时候是要豁出去的,我今天又突然有这种感悟了,不知道安萧怎么想。 “好。”她点点头,这下我知道她怎么想了。 第5章 多云 阴天居多 关于冯见拙,我之前还是夸早了。我都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冯总把他放进来的时候肯定交代过公司的大小规矩,安萧也绝对和他说过一遍,他竟然还迎难而上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大概早上九点。今天轮到金课长的早会,开完会之后大家都从那个走廊走,我们几个课长最后离开,出去的时候窗户哪儿围了一圈人。 “怎么了这是?看什么小丑呢?” 尹春梅边说边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没当回事,后来才后知后觉,她应该是早看到了,才会这么着重强调“小丑”二字。 “刚开完早会,都没事干了是吧?”我身后响起安萧那不容辩驳的声音,职员们很快各自散开了。别说她们,我冷不丁听见安萧这一句都觉得害怕。我们走过那窗户的时候随便瞥了一眼,眼前这一幕我还真是没想到:一个红色横幅被两架无人机拉起在半空中,上面写着“孟晓阳和我在一起”,旁边还署了冯见拙的大名。这下完蛋了,我回头看了安萧一眼,她一脸黑线地看着外面。而尹春梅在前面还没走,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整个上午,办公室都笼罩在一种“期待冯总会怎么处理”的气氛中,显得相当躁动不安。更离谱的是冯见拙那两个无人机是太阳能充电,今天又是多云,大片阴天的时候横幅就悠悠地落下去,天晴了又缓缓地回到我们窗边。孟晓阳来我办公室的那一趟,我们聊着聊着横幅就升上来了,她颇为无奈地瞥了一眼外面,开口道:“装看不见也不行,蹦跶一上午了。” 冯见拙本人已经被冯总请去了,冯总在这件事上是个好人,她竟然还发消息让安萧别生气——我还觉得她会把这事算在安萧头上,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看了一眼小孟,随口道:“看不上他?” “不是看得上看不上的问题……” 其实我不知道她这句话背后想说什么,我们的世界太不一样了,她所考虑的事可能幼稚或者严肃,那是我积累再多社会经验都很难揣摩的。但我点点头说:“没事儿,那就别管他。” “放心刘姐,这种杂碎肯定不会耽搁我工作。” 我干笑两声,其他课的小姑娘偷偷过来围观的人在她嘴里就是个杂碎而已。 她走了之后那横幅又降下去了,我看着外面的天空,猜测着冯总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她侄子这么干无疑是照着她脸来了一拳,估计全二十二楼都在等这个处理结果。我出去一趟的功夫听见他们议论,说这下终于不用和这个“关系户”在一起工作了。我适时地拍拍桌子说:“今天是放假了是吧?” 这些人都太浮躁了,我能体会这种感觉。但日子并不是混一混就能过去的,今天在这种欢脱的气氛中过完,明天仍然要面对堆积的工作,那不如别无为地浪费时间了。 安萧的办公室门半开着,我往里看了一眼,果然,自己助理出了这事并没对她有什么影响,这人永远在不动如山地工作。今天关于冯见拙要被解雇的事传得很凶,但我心里清楚他不会走的。他所犯的事本身就有空子可钻——硬要说的话,他这顶多算追求无果,并不能说是恋爱。 吃午饭的时候,连六课的王课长都来找我问了一嘴,可见横幅事件的影响力。“至少靠西的办公室肯定是都看到了”,她是这么告诉我的,而冯见拙三个字就是最大的笑话。 她刚说了几句,冯见拙本人就从电梯里走下来了。我和王婉对视一眼,很默契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冯见拙这小子半点看不出羞愧来,反而像是刚打了胜仗的士兵一样,他估计把路过的人们的目光都当成欢呼了。我道了声再见也回了办公室,看着他吊儿郎当地敲响安萧办公室的门,我带着点好奇停在黄浩然工位上了。 “进。” 我听见安萧低声补了一句:“别关门。” 于是办公室门就开着,整个一二课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 “收收你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这儿不是什么饭局赌场,你也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大家都是同事关系,希望你对大家、对这个场合放尊重一点,你不尊重、不认真,别想收获到任何。” 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好直接往里瞧,但这一句话传出来之后感觉整个办公室都没了声音。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 我一下子明白安萧想干什么了,我听见冯见拙发出的半个音节,又被安萧打断了。 “你弄这个横幅气我,但我告诉你,我没那么容易生气,你这种把戏我见多了,最后走的都是他们自己。你既然在我这工作,我希望你以后能踏踏实实的,看不惯我也不要影响别人。” 好吧,我不知道冯总还和安萧说了什么,但安萧这一番操作可以说是在冯总脸上套了个盾,冯见拙这一拳就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把手提拿进来,把我安排给你的东西写了,就在这。” 第10章 话音刚落,很多伸着脖子往这看的人赶紧缩了回去。几秒钟之后冯见拙灰溜溜地出来了,一言不发地拿了手提又走了进去,这回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我和小黄对视了一眼,我确信这一眼里我们都在说同一件事:安课长真乃神人。但我开口却问了另一件事:“推文写得怎么样了?”他回过神来,拿起手机就要找给我:“上午已经发出去了。”我拍拍他说:“不用找了,发了就好”。 整个下午办公室的气氛变了样,上午的浮躁被彻底压死变成死气沉沉。我不好评价这两种氛围到底哪种更合适工作,但这波风浪就算是告一段落了。第三季度就要过完了,剩下这两天似乎也再没什么可冲刺,大家的确难免懈怠。我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把王弦的那些养老险算在了这一季度。这下我们课的冠军应该十拿九稳了,这样挺好的,先尽可能地抓住眼前的成功未必不是一种提现幸福的方法,下一季度的事就交给之后的我吧。 我突然很想吃楼下小吃街的车轮饼,下班之前小孟又来找我一次,我突发奇想问她:“你吃过小吃街的车轮饼吗?”她摇摇头:“那都不干净。”行,早知道不问了。我少有想要带她做点什么的时候,果然这种突发奇想还是别想最好。下了班我自己去了小吃街,说实话高跟鞋并不是很合适走那条路,感觉每一个下水道都有卡鞋跟的风险。但这些都在我捧上车轮饼的时候烟消云散了,我坐在街边,安萧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怎样,好吃吗?” “这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道理,”我笑了笑,又低头啃了一口,“确定不要吗?” “嗯……” 安萧犹豫的时候我一直在偷笑,半响,她妥协道:“带一个回来吧,尝一尝。” 我手里早就拎着一个了,我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应了声好。我旁边的台阶上,一个男孩正拿纸巾帮他身边的女孩擦嘴,我只看了他们一眼就转回来:“安萧,但车轮饼其实刚出炉的好吃。” 安萧不应声,我接着说:“有机会我们一起来吧。” 我知道小吃街就在公司楼下,我也知道这件事风险太多了,但我真的越来越喜欢安萧,这种喜欢让一些不该有的幻想冲出牢笼。 “好,有机会再说吧。” 她的声音里充满冷静,也对,她没有像我一样身处这样热闹的氛围中,她没有把一切置之脑后的催化剂。 “走了,”我吃完了,起身把包装袋扔到垃圾桶里,“回家。” 阴天或者多云,哪种天气更容易让城市变得低矮呢?我一直觉得天空并不每天都在同一个高度,有时候天空压得很低,城市也跟着变得扁平。 我回家的时候最后一缕晚霞也要消失了,多云让天空变得斑驳,好像阴晴变化不是时间上的而是空间上的。公交车一直开,我就觉得离下一块亮斑越来越近,实际上开了很久还在阴云下面。天空太旷阔了,追不到太阳、抓不到星星,这和开不到下一块亮斑是同一件事。 我是个天气爱好者,说来挺好笑的吧,一个这样稀松平常的事也有爱好者。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尚怀激情,也尚有对生活的热望,我住进当时的家里,趴在窗台上往外看,我想着要从现在开始记录这个城市每天的天气。我甚至还没开始,这种热望就迅速地消磨殆尽了。 如今我重新拾起那时候的想法,这是从第一次牵起安萧的手开始的。我要沿着这个城市的天气写下这些故事来——不求每一天,我现在已经不纠结这件事了,我想写点自由的东西。在这座城市里,我的心,要自由。 第6章 晴 秋天烈日,伴太阳雨 好消息是下雨了,坏消息是我没带伞。 我这人就常常自以为是,今早看到太阳就觉得一天都晴天。我本来养成了天天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就为了等到某天能请出我的帅气雨伞来,今天却懈怠了,今天却下雨了。 我们课可以说是没什么悬念地拿了第三季度的冠军,第二名也没什么悬念地落在安萧头上。尹春梅对这件事的评价是:刘课长和安课长的兵搞花边新闻,竟也一点没耽搁业绩。这话我忍不了,我们课刚拿了冠军正高兴,谁也别想影响我们心情,我一拍桌子说:“谁搞的花边新闻谁心里清楚,我们课可什么也没说。”安萧头也不抬:“刘课长真会说话,那横幅上又不是只有一个名字。”尹春梅对安萧这句话相当满意:“安课长这张嘴呀,要不怎么你成功呢。” 她向来不说人好话,今天又是格外地冲——她是在气我藏了十多单养老险,她现在脑子里觉得就是这“阴险”的一步棋才让她输得这么彻底,再加上今天被冯可临提点了一顿,她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但这人气人的手段就这,忽略我这个冠军说安萧成功?厉害,挑拨离间她有一手。我正想说什么,小孟抱着电脑走进来了。是我把她叫来旁听的,会议上的很多事需要个年轻人传出去,是,我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看看这下谁好受。尹春梅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道:“刘译啊,你还是太年轻,你玩那阴险的早晚要遭报应。” “什么叫我玩阴险的?养老险还不让人卖了?还是说我卖了就必须请示你?” 尹春梅白了我一眼:“我可受不住你的‘请示’,一下卖出去十几单,谁知道刘课的人吃的谁家饭?” 第11章 我料定孟晓阳是看不下去这些的,果然,她听了这句一拍桌子腾地站起:“尹课长,你说话也得有个度吧。” “呦,那您都张嘴了我还敢说什么?”尹春梅歪了歪头说,“老金,怎么不是刘课长对下边人好呀,这不是善有善报了?” 战火已经转移,我硬拉着小孟坐下了。尹春梅很清楚大客户的千金她得罪不起,这回轮到金卫国了。我估计金卫国正琢磨着怎么溜呢,不料一下被牵扯进来了。他摆摆手说:“我说尹课长,咱们都消消气。我们都知道你这回失误是因为病,你也不想得这破病——谁都不想得病。” 病:好大一口锅。 金卫国转向我们两人:“咱们安课长和刘课长关系好得很,咱们都别吵,哈。” 安萧先我一步冷冷道:“关系好谈不上,刘课长别背后多言语就行。” 我简直气笑了:“安课长,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小黄工位就在你门口,我找他聊工作在你这成了八卦你了?” 小孟不希望我和安萧吵架,我能感觉她也想加入拉架大军了。而尹春梅仍然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如果这是一场战斗,她一定很喜欢安萧的战斗方式——她现在看向安萧的眼神中有极其罕见的欣赏。 安萧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我也不知道她这会儿还有什么好忙,她边敲电脑边说:“刘课长,要是我天天在你办公室门口待着,你恐怕也不舒服吧?” “我是看明白了,”我点着头看一眼安萧又看一眼尹春梅,“二位今天是合伙弄我是吧,成了成了,这会我看就到这吧。” 我起身拎着电脑走了,只和金卫国打了招呼:“老金,这屋我待不下去,我先走一步了哈。” 小孟赶忙跟上我,金卫国也随之起身:“我那儿还一堆事……” 我真不懂冯总搞这个“小组会”的意义,每个季度的总会开完之后她要求我们每个小组展开一次“课长大会”。这在别的组可能真能起到交流经验的作用,在我们组简直就是“二战现场”(一战是拼业绩)。但我今天是开心的,这个会开完尹春梅估计觉得我吃瘪了,实际上整个会议吃瘪的只有她自己。 “刘姐,”孟晓阳快步走了几步,走到我旁边,“你和安课长什么时候开始有仇的?” 我蹙眉看了她一眼,她找补道:“我就是好奇,我以为你们是同龄人应该挺聊得来的。” 我停下来看着她,认真道:“职场上是没有同龄人的,在同一块天花板底下,再聊得来都白搭,懂了?” 她点点头,开口却说:“不懂。” 我叹了口气接着往前走了:“教不会你。” “咱们课一直比安课长厉害吗?”她换了个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可以说是戳到我痛处了,我和安萧平时大概三五开吧,剩下的二是尹金二人。 “你别管一直,你只管以后。” “哦……”孟晓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打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她后脚跟着进来了。 我好笑道:“你还有事?” 她摇摇头。我说:“那去你那儿忙,赶紧把总结给我写出来。” “啊,什么时候交来着?” “今天下班之前。” 我颇有些无奈地坐在座位上,说实话我觉得我和孟晓阳像过家家一样,她每次从我这领到的活儿都是带饭、报表、发朋友圈这种,我每次都用“她是来体验生活的”安慰自己。其实本来也是,她这样的人学卖保险似乎也没什么意义,我也没指望她真的给我卖出去东西。 今天的太阳雨下得很突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总之下班的时候雨势仍凶。我站在大楼门口看着外面这奇怪的雨,抬头阳光正好,地上黑色的斑点既像雨滴也像雨的影子。这期间很多个二十二楼的人和我擦肩而过了,而我还站在原地没有动。我在等安萧。 她打着那把小花伞从我身边经过,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给我一把彩虹伞。我看着她潇洒的背影哭笑不得,她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就好像我手上是什么重要情报一样。我撑开那把伞随之离开了,其实我和安萧有特别多伞——无一例外都印着我们公司的logo。但这些伞都因为太丑或者太花被我永久地放在储物柜里了,不料想今天还得靠它救命。 我坐上地铁,安萧发来一条消息:“你的帅伞在家里供了一个月了。”我欲哭无泪道:“谁知道今天会下雨。”我那把伞是某著名特工电影的周边,长柄伞而且可以拄着走,黑得发亮,伞面的材料还特别好。唯一的不足就是它现在只在屋里打开过。 我和安萧相比,有时候幼稚得像个小孩。我也曾为这件事担心过,我害怕安萧知道了我并非表面上那个完事周全的“大人”之后,会因我的幼稚感到厌烦。但我后来发现并不是的,安萧好像完全接纳了我,接纳公司的我,也接纳会蹲在路边吃车轮饼的我。时至今日,我倒觉得我们这段来得有些突然的感情真的能长久下去,安萧让我敢于去做这个梦了。 晚上她坐在床头敷面膜,我脱鞋上床,钻进被窝里。 “诶,没问你,那小子这两天没再犯事儿吧。”那小子自然指的是冯见拙,我的观察下他倒是真消停了,不知道安萧面前的他如何。安萧摇摇头说:“没,他现在怕我怕得紧。” 我笑起来,戳戳她面膜上的褶皱:“怕你啊,我们整个组谁不怕你。” 第12章 “你怕我?” 我侧过身去环住她的腰,枕在她的胸上:“我不怕,我喜欢你。” 其实我们之间是不常告白的,告白这种事对我们而言更像是一种信号,说出来了就代表关系发生改变,仅此而已。但我发现这句话说出来就像是放烟花一样,炸完之后我心里暖暖的。 安萧笑着捏捏我的耳朵:“受什么刺激了?” 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不是上午小组会上吵的那一架,但我想说和那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就突然想说了——趁着在家里赶紧说点好话。” 我开个玩笑,倒是把自己逗笑了。 “诶,”我换了话题道,“冯总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你这么维护她。” “没说,我也不是专门维护她吧,我就想让大家脸上都好看点。” 是,尹春梅平时闹得再欢,她那种摆在明面上的闹其实不丢脸,真正丢脸的是这种大家都掩着嘴说的事。 “你是真菩萨。” “冯总啊,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恐怕这句话背后才是安萧做这件事的真正原因,我和安萧都并不想止步于此,而直系领导有着我们职位调动最大的话语权。安萧平日里并不给人一个会巴结领导的印象(我才是我们组最让人觉得会巴结的人),实际上她在冯总那里的好印象不比我少,这是她的厉害之处。 “对了,你的小助理今天来找我了。” 我闻言支起身子来,带些惊讶地看着她:“又去了?我看她跟你干去得了。” “什么呀,”安萧摸摸我的头,“她来劝我别跟你吵架。这小姑娘……你是不是给她的活儿太少了,她给我列了个表格说你有什么优点,说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同龄人’。” “啊,”她补充道,“还说我们肯定很合得来。” “呦呵,”我垫着手掌躺下了,“她说的还蛮准。” 她好像确实太闲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找到安萧那儿。我感觉好像忽略了什么,把安萧的话从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之后找到了:“她都说我有什么优点了?” 安萧略显嫌弃地挡住我好奇的目光:“夸你不像表面上这么刻薄。” 厉害。 “你别说,这孩子还真放了点儿心在公司。”我颇有些感慨,且不说效果如何,她竟然真的开始为课间关系建设操心了。 安萧不置可否,我伸手拍灭了床头灯:“早睡。” “好,”我听见她在黑暗中说,“我也马上了。” 第7章 阴 天空灰蒙蒙 ,却灰得通透 周末,今天我着实做了一件大事,我回了一趟家。我是月山人,月山到凤萧大概一小时车程,一小时里我坐在公交车靠窗的座位上,一路没有一点困意。我此行是打算告诉爸妈我和安萧的事,他们已经知道我喜欢女人,却从没接受过我的任何女友,我希望他们能接受安萧——这种愿望似乎一直就有,但从未强烈如今日。 我很忐忑,此行的目的我没告诉任何人,安萧也是,她只知道我回家去,并不知道我有事要说。因而在这种苦恼构成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是孤独的。 公交车无论怎么转弯都没有阳光照进来,我才反应过来今天就是阴天了。不是早晨七点还没升起太阳来,就是一整天阴天了。 下车之后我没坐在村口,村口是一个你只要坐在这就能遇到人把你捎进村的地方,我暂且还没敢坐在那儿,我的心还没买票。我突然发现我对这件事有多害怕,前十年里他们不接受我就没什么所谓地跑出来,如今真有自己活下去的本事了,反而在这片村庄越扎越深,我心底有个声音说:必须要接受她啊,必须要接受她。 有个年轻女人坐在我对面,她看着很年轻,圆圆的一张脸。我低头看个手机的功夫,再抬头她的指间竟然已经夹了一根烟。我有些不好意思看她了,烟吐出来,她就变成我的同龄人。是呀,可爱的女人为什么不能抽烟呢?那女人为什么不能爱女人呢? 我那时没发觉自己已经陷入了碰壁的溃败中,离开再经过这里时才恍然大悟,我踏上公交车、我刚从床上睁眼的时候,谩骂和巴掌就已经到了我脸上了。 家里唯一迎接我的是那条狗,然后我父亲走出来,要钱没有,他是这么说的。我知道我的家庭从来不需要我这个女儿,但我从来都对这里有深深的感情——因为是刘旭升出生那年,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什么地位。我父亲说要钱没有,那一刻我立马就明白了,我不该来的。 但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了,我母亲又走出来,我说我不要钱,我活得很好,我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你们能接受她吗?然后我的父母走回屋子里,锁上门了。 “随你,你爱怎么活怎么活吧。” 回去的路上我大脑空白,我看着熟悉的街景满脑子都是憋住泪水,不接受我就不回去好了,像之前一样而已,我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打开家门就会有安萧的话,那个破烂村子回去干什么?不管怎么说,走出那个村庄的是我而不是他们的好男儿。不是我死在外面,而是他们烂在里面,我想是这样的。 我站在家门口,咧了咧嘴,很容易就笑起来,我拿出钥匙来开门,可门被从里面打开了。安萧看着我歪头笑了:“听见你上来有一会儿了,还想吓你一跳呢,怎么不进来?” 第13章 我看着她,这一瞬间我心里翻起海浪来,我用力地掐着自己,可泪水还是一瞬间涌了出来。安萧好像愣了愣,但我扑上去抱住她了。我的泪水打湿她的毛衣,我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今天却怎么都忍不住了。 “你……” 我听见她说了一个字,却再也没有下文。她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我说我哪里也不去了,安萧,我哪里也不想再去了。 “好,好。”安萧不住地答应着我。 “他们不接受我们,”我松开她,她伸手帮我擦泪,我重复道,“不要我们。” 我知道她全懂了,她这下肯定明白我如何度过了这个上午,可她对这件事没评价任何。 “但我不会走的,刘译,”她的眼神里既有柔软又有坚定,“别去和他们碰了,我的——” 她没说下去,她从没称呼我为“我的某某”,所以我也猜不到她想说什么。我点点头,咳嗽了几声之后我问她,中午吃什么呢?这样别扭的转变似乎有些刻意而为,但我现在有些后悔告诉她了,我不知道这对她而言是否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但我没有半点强迫她的意思,半点也没有。况且我真的能消化这种情绪的,我刚才为什么会落泪呢? “中午吃鸡公煲好不好?我炖了鸡公煲。” 我的一天终于开始日出了。 “好。”我点头如捣蒜。就让我昏睡在鸡公煲里吧。 我没再出门,午睡之后我就一直呆在床上。这会儿我倒是想要天晴,我想念被晒得暖烘烘的床了,但天还是蒙灰。晚上安萧喊着我出去散步,我本来一天都不想再动了的,可我看着她的表情,突然也开始期待晚风了。 “可不是普通的散步,”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我真的被勾起点兴趣来。 安萧笑了笑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刚想关门,却被她一把拉住,她抬抬下巴指了指挂着的我的伞:“带着你的帅伞吧,小时天气预报说八点可能下雨。” “哦!”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我过去拿下来我的伞,条件反射般补充道,“它还可以拄着哦。” “拄着吧,”安萧领先我两步,回头像看小孩子一样看我,“挺好,很有扫地僧的感觉。” 我的灰色上午带来的悲伤,好像真的不剩多少了。 我们去了离家不多远的广场,最近天挺冷的,我还真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人。安萧走了一会儿就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了,我看着她好笑道:“这就是目的地了?”她仰着头拉起我的手来:“坐下等一会儿。” 我犹犹豫豫地往下坐:“冰屁股吗?” 安萧往旁边移了一下,我就坐在已经暖和的地方了。我枕在她肩头说:“今天把我宠得找不着北了。” 我一下午都呆在床上,水果和下午茶应接不暇,六点爬起来吃了一顿很丰富的晚餐——安萧平时不怎么做晚餐的,但我尤其喜欢这种放纵的饱腹。 安萧好像没听见我这句话一样,还一直在看手表。我揽过她来让她看着我:“安萧,我——” 安萧拿食指压着我的嘴,不让我说了。 “你先别说,先忍着。” 我被她逗笑了:“怎么别人表白你还得规定时间?” “走啦走啦。”她把这句话糊弄过去,拉着我走到河道旁边,栏杆旁边不知道为什么已经站了不少人了。在我的印象里这个广场从未有过什么活动,所以好奇心随之越来越重。八点的时候安萧突然开始报时:“八点喽,八点了。” 我满脸问号,就是这时水里突然亮起灯来,水面上几个喷泉口一瞬间喷出水柱来,我还沉浸在“这玩意儿居然还没坏”的惊讶中,安萧在我旁边喊道:“撑伞啊笨蛋。” 这一刻我才明白过来安萧要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夜晚,我连忙说好,然后手忙脚乱地找开关。我一次没用过这伞,找开关的时候还真卡了一会儿。安萧用手在头顶上支了个“棚子”,我还努力地抖着伞,水滴就哗啦啦落到我们身上了,这一波落完,我的伞嘭地一声打开了。 然而“第一场雨”已经过去,伞外面是来自别人的惊叫和笑声,伞里面却好像一片寂静。我们在伞下看着湿漉漉的彼此,同时爆发出笑声来,还未稳住的时候水柱又喷涌而出,我差点没拿稳伞,一边叫着“哎呦”一边赶紧扶住了。 “笨啊,”安萧笑得合不拢嘴,“养兵千日结果掉链子了。” 我伸冤道:“谁知道会是这样……” 今晚的一切失误,都是因为我的心已经乱了,我看着安萧,她脸上始终带着笑,头发湿哒哒的垂在她耳边——其实我也一样,我们两个落汤鸡,在这样的一场雨中终于站在同一把伞底下了。 “说吧,”安萧舔舔嘴唇,“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我突然觉得她也是有点幼稚的,可我现在还真说不来什么了。耳畔是持续不断的喧闹声,我在这些喧闹声里浑水摸鱼道:“谢谢你。” “什么?”安萧大声问,“听不见。” 我咽了口唾沫,比起谢谢你来我更想说点别的,这份冲动和喷泉涌得一样快,一瞬间到了喉咙。 我大声道:“我说我爱你——” 我爱你……我觉得河对岸都能听到了,我们这样不见天日的爱人,竟也有一天能这样放肆地表达爱意。 第14章 安萧环住我的颈,她湿哒哒的头发带着凉意从我脸上擦过,她的吻落在我唇上。周围的喧嚣其实还在的,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黑色的伞下我们汹涌的爱。可我把伞丢掉了,丢在身旁的地上,我握着安萧的腰,扶着她的侧颈,我也要给她最热烈的回应。 冰凉的水滴从我们脸上划过,这场雨好像是为我们而下。 “刘译,我们不要焦虑未来、也不要焦虑我们的结果,我们当下最幸福就好了,”安萧弯下腰去把我的伞捡起来,我们又在伞下了,“有了你之后的我比之前要幸福太多太多,你也要一样。” “我当然也是……”我发觉自己又有些想哭了,红了的眼眶和泪水都能隐藏,但哭腔暴露无遗。 她伸手帮我擦泪,我笑着说:“擦泪还是擦水啊。” 她干脆收手了,我们趴在栏杆上看喷泉,只能看到喷泉的下半截,然后都缩着脖子等哗啦啦的水滴落到伞面上。其实到这里玩的还是年轻人居多,我听说爱情能让人年轻十岁,我觉得我们做到了。 “你扔伞倒是挺潇洒,明天准感冒。” 安萧这么说我,我当然是要嘴硬一番:“没拿稳伞自己掉了。” “哦~” 我知道她没信我,但我笑了笑也不想再辩驳了。我环抱着她,把她圈在栏杆旁,这一刻我爱她爱到顶峰,我们好像从成年人的爱情退步了,退步到幼稚的、无畏的爱情中。原来有时候并肩站着要比□□更让人悸动,我原来是不知道这些的。 “什么时候回?”安萧回过头来问我,我只顾着亲她,她自己回过头来的,哪里有不亲的道理。 她边笑边躲我,这座冰山一下子变得娇羞了。 “雨什么时候停?”我反问她。 “早着呢,等到雨停我们该成冰雕了。” 我哈哈大笑,同时觉得这种结局似乎也挺浪漫的,爱情悲剧嘛,自古以来爱情悲剧总是最为深刻。但我们很快走了,坐上出租车回家,对故事中的人来说,或许还是想要竭尽全力地奔向相濡以沫的结局吧。 今天是,阴天还是阵雨呢? 第8章 多云 北风呼啸 ,遍地折枝 我感冒了。今天又恰逢北风烈烈,早晨我翻出羽绒服来,裹上去了公司。我们家离公交站牌就几步路远,这几步路里我总感觉我要被吹翻了,我的视野好像也像两边的树枝一样倾斜,街上到处是席卷而起的树木残肢,我这才发现我们城市的环境是好了点,前两年若逢这样的大风,空中应该全是塑料袋。 我起床的时候安萧还没起,我走进公司大楼,边走边掏出手机来想问问她感冒没有,电梯门关上之前又打开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冯总走了进来。我和她打了个招呼,默默地把手机塞进口袋了。 冯可临是个典型性女上司,穿着看似普通实际昂贵的西装,不常说话,大多时候在员工面前保持着“良友”的感觉,交代工作用最精简的语言(有时过于精简以至我们都要靠猜),你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就会朝你微微点头…… 就比如现在,电梯里除了我们俩还有两个别的公司的人,和她打过招呼之后,我就一直抬头看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了。这两个人都在九楼下去,我暗暗庆幸,我正好有话题可以和冯可临聊。 “冯总,孟晓阳的实习到什么时候来着?” 她看着电梯镜子里的我,我们就这么“对视”。 “她算什么实习呀,”她挑挑眉说,“对了,也没问过你,带她带得怎么样?没怎么添麻烦吧。” “没,”我摇摇头,“小姑娘很听话,也很有礼貌。我教她点我们公司的业务她也挺认真学的。” 到这都是真心话,孟晓阳这姑娘相处久了就喜欢上了。 “王弦也很好,”我接着说,“很踏实肯干,她才刚来没多久业务能力就赶上来了。” “是,她确实,”提起王弦的时候冯可临脸上有些自豪,又有些欣慰,“叫她们互相学习学习也不错。” 这想法可以说和我相当一致,我点点头说:“就是就是,我现在就常告诉她们要多聊聊,这两个孩子能互相取长补短。” 已经到二十楼了,冯可临这时候说了句:“刘课长很有领导才能。”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时间已经不够我再说什么了,我便道了再见走下电梯。 和冯可临的这番谈话让我心情大好,按照她的一贯特点,她这句“很有领导才能”其实是暗示我要努力爬到领导层。我经过课员的时候和他们也多说了两句,他们倒是不少人发现我感冒了,小丁还拿了个什么“无敌管用”的止咳糖浆给我。 “感冒了吗?”这条消息终于发出去。 安萧发来一条语音:“你自己听听。” 她听起来哑得比我还厉害点,而且似乎有些哀怨。但我觉得我们到底为什么感冒这事还真有点回旋的余地,我说万一是你昨晚非得不盖被子才感冒的呢?她不信,她一口咬死是因为我扔了伞。 “好吧好吧,”我从心底里感到抱歉,她对我这么好我,我却一时上头把她弄感冒了,“快来吧,给你买了梨汤。” 我又发了一句:“错了,以后绝不轻易丢伞。” “别道歉,”她发来新的语音,“不用道歉,你不扔我也会帮你扔的。” 我靠…… 第15章 我发现极端情绪下人类的语言还真是匮乏,我被这条语音迷得颠三倒四,心里却除了脏话想不到别的感慨来。安萧感冒之后的嗓子真的巨撩,语音我已经收藏了,有机会跟大家分享一下。 “不说了,到体育中心了。” 体育中心是我们公司的上一站,我回了个ok,便把手机收了起来。我把早餐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换进我们公司的袋子里,又整个放到暖气上。做完这些,孟晓阳正好推开门走进来。 “下次敲门,”我看她一眼,“说几次了。” “哦对对,”她在我办公桌上放了点什么,笑着说,“但今天有急事儿。” “这什么?”我拿起来那东西,竟然是两张演出票。 “你和安姐去看表演吧,我请你们,”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这表演特别好,就在月山,而且我这票是第一排中间的。” 我立刻放了票,低头去开主机,丢给她一句我不去。别的什么都不论,我不可能接受她的票的,这是最重要的事。 “为什么?”她瘪了瘪嘴,“你别和安姐吵架了呗刘姐。” “我没和她吵架。” “那正好增进一下感情。”她又把那票朝我这推了推。 “晓阳,这中间的事有时候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况且我和安课都忙得很,也没这功夫去月山就为了看表演。” 这句话把她说蔫儿了,我也不想一盆冷水浇到底,转而问到:“你自己去呀,我看着这表演确实挺好的吧。” 我拿起票来看了看,上面画着几个拿长枪的男人,演出单位月山歌舞团,舞剧《燕勒山之歌》。 “就是很好啊,这可是首演,而且这场是a角!” 我从来没看过这些,也不懂a角是个什么意思,我只想顺利地让她把这个麻烦带走。 “你去喽,”我突然想到什么,故作自然道,“叫个我们课的小姑娘一起,丁玲啊,王弦啊,都行。” 她听了这句倒有点莫名地不自然了,我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她突然扭捏起来了。她想了想,最终赔了个笑脸说:“其实我买来就是想和一个朋友去的,结果我突然又有别的事了……” 好家伙,合着是这么回事,不过这样一来我心里的罪恶感倒是减轻了不少。我摆摆手说:“我反正不去,你去找安课长吧,看她要不要。” 孟晓阳满脸期待地看着我:“安姐去你就去吗?” 我蹙眉看她一眼:“想什么呢?我真去不成,这周末排得可满,你要真闲我再给你点活儿?” 她一听这话赶紧拍屁股走人了,留我一个人落得清静。我带上水杯和感冒药,又拎上带给安萧的早餐,出门去了开水房。 我和安萧同时感冒的事还真被调侃了几句,我每次听见都心里一颤。他们说我们两人实在有缘,平时业绩咬得这么紧,互相阴阳谁也不输谁,现在连感冒都一起。这确实不能怪他们调侃,一整天一二课都被从我和安萧办公室交替传来的咳嗽声霸占着,小黄由此得出“最近流感盛行”的结论,我听了只是笑笑——所谓流感不过是一次喷泉而已。 我下楼去找了趟高老板,这功夫还能和尹春梅遇到。我笑着和她打招呼:“尹课——咳咳——” 不知为何这一阵咳嗽来得很突然,我咳得直不起腰来,只好腾出一只手来摆摆手,示意她等我一会儿。 尹春梅还真就站在原地等我,顺便关心了一句:“怎么感冒这么重?我看你比安萧还严重点。” 咳完之后,我一脸悲催地看着她:“别提了,昨天小区停暖,我说盖上厚被子吧,盖厚被子也不管事。” “是,这两天冷着哩。” 我们相顾无言,我想走,但我总觉得她还有话要说。果然,她想了想突然凑到我旁边:“安课长今天没受什么打击吧?” “嗯?” 她倚着旁边的桌子,不耐烦道:“聊点事情,聊得正好突然就走人了。安萧这人阴晴不定的,不讨喜。” “嗐,”我摆摆手说,“她在我这就没‘晴’过。” 安萧不喜欢尹春梅,她又不像我似的不喜欢也要强颜欢笑,自然会让尹春梅觉得不讨喜。 “是哈,”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安萧就是这,也不知道摆谱给谁看。” 电梯终于到了,我觉得今天的电梯走得真是相当慢。我笑着说:“那尹姐我先下去一趟。” “好好,”她也笑眯眯地,“那你先忙去。” 我们家今天要迎来一个小客人,安萧的哥哥嫂子有急事要出省一趟,留了女儿拜托她照顾。我觉得我们还是有能力暂养一个孩子四天的——虽然我们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从没带过小孩,虽然我一直以来不太喜欢属于小孩儿的闹腾,但我莫名地很有自信。安萧今天请假提前下班了,我准备下班的时候收到了她的消息:“带点香菜回来,炖鱼吃。” 那只好坐公交车了,我又经过了一遍那条大风呼啸的路。我和这边超市的老板早就已经熟起来,我拿了点香菜往称上放,他却连价格也不按,只摆摆手说:“这点东西称都压不上,拿走拿走。” 好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看了看旁边的西红柿,揪了一个塑料袋:“那我称点西红柿。” “嗐,”老板笑着说,“这点香菜白送你算,不用你买别的。” 第16章 “不不不,”我已经挑了两个西红柿了,“正好家里缺,我家那个叫我看着买,我看今儿你这西红柿真不错。” 他也不推辞了,昂起头来骄傲道:“那必须,这都新鲜得很。” 旁边挑豆角的大姐这会儿挑完了,把袋子递给老板:“来,称称。” “好嘞。” 大姐转向我,感慨道:“大妹子家里男人做饭哦?你可是嫁了个好男人。” 我在这个小区住了有几年了,这里还算得上“民风淳朴”,大家平时就算不认识也能扯上两句,无非是些家长里短,互相在生活中聊以慰藉。我没打算反驳什么,干笑两声道:“嗐,轮流做呗。” “要我说,愿意跟咱轮流做的男人都难找!” “姐,三块二,”老板把豆角递回去,接茬道,“怎么难找?我们家都是我给媳妇做饭哩。” “咦,”大姐冲我哈哈大笑,指着老板说,“还真找着了。” 我和老板也跟着她笑,虽然我心里是支持大姐的,我觉得她说的太对了,但我是个完完全全脱离苦海的人——我为此无比庆幸。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口中的“为媳妇做饭”又有几分真实呢?我不愿相信他,我见过太多以居家自居的男人了,最后都是些人渣而已。 我拎着西红柿和香菜回了家,没想到是小姑娘来开门。我低头看着她,她冲我露出那属于安氏的独特笑容来:“阿姨好。” 她一笑我感觉瞬间温暖如春,她甚至还想接过来我手里的袋子,老天爷,这孩子试图以一己之力打破我对小孩儿的坏印象了。 我摸摸她的头说:“你好呀小安然,姑姑呢?” “这儿呢。”安萧的声音传过来了。 我转头看过去,安萧围着围裙,正拿着锅铲站在厨房门口:“快,香菜准备。” “好嘞好嘞。”我立马换鞋进去厨房,小姑娘跟在我屁股后面,我觉得还挺神奇的,本来以为见面第一天会稍微有点尴尬,谁知道我们一下子融合得这么好。 “要帮忙吗?”我挽了袖子开始洗手。 “不用,”安萧推了推我,“去陪然然玩儿,一会儿叫你过来盛汤。” “好耶!”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安然就欢呼起来,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外走,“阿姨来,和我一块儿画画。” 我的身体已经在跟着她移动了,头却没动,我往安萧旁边凑着索吻。安萧侧头看了一眼小孩努力拉我的背影,才放心地凑过来亲了我一下,她笑着说:“然然怎么一见你就这么亲。” “可能……”我已经被拉着走到厨房门口了,扒着门框留了一句,“可能我天生比较招安氏女人喜欢吧。” 安萧可能又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不过我已经看不到了。 小朋友真的很乖,关键是她才幼儿园,我印象里幼儿园的小孩正不好管。她拿一个画板画画(应该是她父母一并带来的),她画一点就让给我画一点,她恐怕觉得我也会很喜欢才会分享给我,挺好的,我也没打算告诉她“你玩就好我不用”,我觉得那样一定很扫兴。 不得不说,这一个晚上倒是让她把我给俘虏了。明天安萧要出差,我们本来计划着把小孩儿送到少儿活动中心待一天,经此一晚我觉得这太残忍,于是决定带着她去公司算了。 “你确定?” 孩子在我们中间已经熟睡,安萧低声和我说话:“你能搞定?” “这有什么难?我们玩得可好了,”我有些臭屁地笑了笑,“诶,我发现我有点带孩子的天赋……” 安萧无情地打断了我的飘飘然:“谁跟你说这个了——哎,不过好像也确实没什么,我记得之前尹春梅就总是带她小女儿来公司?” “就是,没多大事儿,这两天又不忙。” 小安然这会儿翻了翻身,我们都低头看她,显然我看得有点太久了,安萧用气声笑我:“这么喜欢我侄女?” “喜欢,”我点点头,“你看她这小脸,我总觉得你小时候也就是这幅样子——上次说给我看小时候照片来着,你什么时候兑现承诺?” 安萧一听这话就要掀被子睡觉,她毫不留情地关了床头灯:“睡觉睡觉,明儿早起出差呢。” 我就知道她又当逃兵,我轻声笑她:“好啦好啦,不给看拉倒。” 我用更低的声音说:“亲一个,晚安吻。” 安萧低头看看小孩儿,我哎了一声道:“小孩儿觉都深,快亲亲我。” 安萧也没再犹豫,支起身子凑过来,却不像之前一样轻啄一下就和我分开,我们谁都不愿停下,就安静地、深深地吻着彼此。好像过了几十秒、又或者只有十几秒,反正我觉得不够,甚至更加亏空。我们在黑暗中注视着彼此,安萧用气声说:“你这眼神,你哪里是想要晚安吻。” 我只能听见我们的吞咽声。安萧又凑过来亲我一下,然后在我耳边说:“忍一忍,等小家伙走了再说。” 我心想她这句话让罪犯变得只剩我了,好不公平,明明她也带着同样的眼神。但我只是点头了,我当然能忍,我最能忍了。 第9章 晴 空气透亮 ,阳光清澈 前一天的大风就像老天爷在用吸尘器一样,空气里的脏东西全部被吸走了。今天的空气清澈无比,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我脱掉羽绒服,又换上之前的大衣,感冒虽然还没完全好,但我对自己的身体相当自信。 第17章 我带着小家伙去我常去的便利店吃早餐,她乖乖地叫便利店老板娘“阿姨好”,老板娘非要塞给她一个奶黄包。 “不用不用,”我赶紧拉着安然往后躲,“我买的足够吃了,姐,你再给她该浪费了。” “那中午吃,”她还非要给,“少见你带着小孩儿来,这东西又不值钱。” “呐,不是我小孩儿,我朋友家的孩子,拜托我照顾两天。” “哎呀呀不管咋了,一个小包子我还给不起了?” 推拉无果,我最终拍拍安然说:“快谢谢阿姨。” 她又奶声奶气地说谢谢阿姨,我在老板娘又要塞给她一根烤肠之前及时把她抱走了。我认真想了想安然这么招人喜欢的原因,那双小鹿眼肯定是功不可没,这孩子又很喜欢专注地看着别人,再加上那乖巧可爱的笑容——估计很多大人到这就被俘获了。 这件事又在公司得到了证实,我带着她经过办公室那些人,他们先是惊讶我竟然带了小孩儿来,还没等我解释完就蹲下去看小孩儿了。还有几个拼命寻找参加婚宴时候剩下的糖,绕大半个办公室送到小安然手里。这些大人,每天在办公室枯燥无味的工作,现在这小孩的到来,就像给这里突然注入一丝活力一样。结果用了十多分钟,我才顺利地把她带到我办公室里。 小孩不知道安萧也在这工作,我想了想最终决定不告诉她了,这倒能最大可能避免意外发生。我把她安置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从包里掏出带来的画板和绘本,她就默默地自己玩开了。可我每次抬头的时候她都正好在看我,看着我,然后嘻嘻地露出俏皮的笑脸来。这下我突然觉得带她来是我的私心了,有这小孩儿陪着简直愉悦翻倍。 孟晓阳进来给我送u盘,顺便把一个芭比公主放到我办公桌上了:“丁玲让我捎进来的,给小孩儿玩。” 她只看了一眼安然,她是少见的忍住逗安然玩的人,我倒觉得这也符合她的性格。 “她怎么跟百宝箱一样。”我笑着调侃丁玲。 “确实,”孟晓阳点点头,然后突然瞬移到我跟前,“刘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团建?” “团建什么?” “就出去玩啊,爬山、露营或者去民宿,”说起这事她眼睛亮晶晶的,“我来这么久还没和同事们一起出去玩过。” 我适时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没有的事,别想了,顶多年假之前出去吃顿饭。” 这姑娘还是把工作想得太美好了,不过她竟然也畅想和同事们一起出去玩,我之前还以为她挺瞧不上我们这些人的。我脑子里有些根深蒂固的、错误的价值观,我有时候因此而唾弃自己,可又真的很难把它们连根拔除。 “哦……”她一下子像蔫儿了的茄子一样,她沉默了一会儿不说话,我正要赶她走的时候,她说出来让我无比惊讶的一句话来: “你叫我和王弦搞好关系,我约她她几乎从来不答应,咱们公司又没团建——我真搞不定她。” 啊?虽然我一直想让她们两人熟悉起来,但在我的观察里她们都还没付诸行动才对,这中间我错过了多少事?而且王弦怎么会不肯答应呢,她之前说过要好好和孟晓阳相处的啊。 我一下子陷入迷茫了。 “你都约她干什么了?” “什么都有,ktv、party、泳池、网球、逛街……啊,还有之前那次舞剧,我把票甩她桌上了她都不肯去,我说那看电影去吧,她倒是答应了。” 所以那次舞剧的票是这么剩下的?不过我还真被孟晓阳感动到了,她真的在认真地履行“和王弦搞好关系”。我甚至萌生了点愧疚之心来,我的一句话竟然叫这位千金碰壁这么多次。 而之前那些事王弦之所以拒绝,恐怕还是感受到身份上巨大的落差吧。想到这里,我安慰孟晓阳道:“晓阳,交朋友不用这么密集地采取行动,你放她两天她自然就来找你了。” 我真怕她说不找拉倒,但她只是期待道:“真的吗?” 她瘪了瘪嘴说:“她最好来找我。” 行,她的眼神让我突然发觉,真正让她这样努力靠近王弦的,恐怕还是王弦本人对她的吸引,而不是我的暗示。这下我倒觉得她们真能成为朋友了,我点点头说:“等着就好。” 我们聊天这会儿安然一直在低头画画,孟晓阳现在聊高兴了,弯下腰去逗小孩儿,我打开手机来翻了翻朋友圈。一切都正好着,孟晓阳突然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呀。” 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僵硬了,安然的答案呼之欲出,我如果现在不让她说话了更是奇怪。 “安然。”小孩儿说这两个字倒是口齿清晰。 我现在就是非常懊恼,我怎么忘了还有这茬,安这个姓可真不算常见……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孟晓阳,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啊……和我们刘姐的敌方阵营一个姓啊。” 言多必失,我决定不说话了。孟晓阳竟然也不说话了,她就静静地看着安然,我们三个人就在这间办公室里沉默着,只有我心里狂跳如雷。 “看什么?”我强装自然地问到。 “刘姐,她鼻子这块儿还真有点像安姐呢,”孟晓阳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把小孩转过来面对着我,“你看你看,就这一块儿。” 我承认确实很像,我之前没发现这事,让她一说我甚至觉得安然脸上已经写上“安萧血亲”四个大字。我蹙眉说到:“像吗?你对安课观察还真细哈,我看你跟她干去得了。” 第18章 “没没没,”我这么一说孟晓阳立刻开始放弃这个话题了,“我之前学造型设计,对别人的脸部结构比较敏感而已,我真没胳膊肘往外拐。” 我摆摆手说:“行了,赶紧去忙吧。” 总算给她赶走了,这人还真像个炸弹一样,时不时就突然吓我一下,这段时间我的心理素质简直飙升。她走了之后我认真端详了一下小安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像,太像了。我决定直到下班都不能让她出我办公室了,这件事在我脑子里不断扩大(甚至已经有些夸张),我觉得小孩儿简直是把我和安萧的地下关系拿着喇叭宣传。 下午我一直昏昏沉沉的,直到晚上回到家还打不起精神来。地铁上我能感觉到小孩儿在努力逗我开心了,我也真的笑着听她讲,但头昏脑涨怎么都驱赶不走。我应该是重感冒了,好吧,到这一步我才终于承认我好像已经没有“不要温度只要风度”的底气了。 安萧已经出差回来了,她迎接我们两人进家门,我把额头和她抵在一起,她惊讶道:“你发烧了?” 果然真的发烧了,我软绵绵地点点头:“看来是了。” 安萧的情况好像也不算好,她的咳嗽也重了些。我们两人看着小家伙相顾无言,好不容易照顾她一次,怎么就赶上重感冒呢。 “把客房收拾出来吧,”安萧说,“咱俩戴上口罩。” 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了。 晚上,把小安然哄睡之后,安萧摘了口罩回到我们房间。她在床边坐着看我,摸摸我的脸颊又摸摸我的脖子:“好像不那么烧了,药还挺管用的。” 我舔了舔嘴唇说:“嘴干。” “我去倒水。” 她起身就要走,我拉住她的手腕:“亲亲我吧,亲亲就好了。” 安萧好笑道:“越亲嘴越干,这点常识都没有?” 我不由分说地拉她下来接吻,我不想管什么常识,我只渴望她。她其实也一样的,她被我拉回来倒在我身上,我们在彼此的唇瓣流连,安萧的腿已经跪上来。我若有若无地把她往我身上揽,屋子里只剩布料的摩擦声,一切正渐入佳境的时候,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声:“姑姑!” 我…… 我们两人都吓得一个激灵,安萧更是差点掉到床下,还好被我一把抱住了。我们面面相觑,最后无可奈何地笑了。 “诶!”安萧起身朝门外喊道,“来啦。” 她戴上口罩离开了,离开前拍拍我的头说:“等着哈,给你倒水去。” 她看我就像看小孩儿一样,我也就随之乖巧地点点头:“好的姑姑,等你哦。” 其实我和安萧的性生活并不是一开始就很和睦,我们探索了一段时间——大概就一周的样子。因为我们都已经对自己、对女人了如指掌(毕竟快奔四的年纪),都上床了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各种要求随便提,甚至还有做到一半停下来探讨的时候…… 可以说我们两人的契合程度就在这个过程里飙升,到一周左右的时候我们已经没什么好教给对方的了,一切只剩下疯狂和下坠。那时候我们再累都要每天来上一次,后来终于有一天,温存的时候安萧问我:“你是把我当女友还是炮友?” 我觉得这个问题傻得很,于是反问:“你见过和炮友当室友的吗?” 我在安萧怀里听到她的笑声,几秒之后我又问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感觉你有一种‘用’完我、或者做烦了就要扔了我的感觉。” “想什么呢,”我揽着她,在她下巴和脖颈上落下一连串吻,“我和你谈柏拉图都愿意——但我们这么和谐,不做白不做。” 安萧点点头说:“确实。” 那天我们似乎没谈什么事,但之后我们都有意无意地开始克制了。主要是前一天搞太晚第二天确实很没精神,而且凡事都要有个度、要讲究细水长流。可克制归克制,也从没有过现在这样想要到心里痒痒的时候,小家伙的出现让我们不得不忍着,这种被迫倒是真把人搞得虚空。 “诶,”喝完安萧端来的水,我看着她说,“你哥知道你喜欢女人吗?” “知道,”安萧笑了笑说,“我高中写的情书被爸妈发现了,还是他出来认领的呢。” “嚯,真羡慕,你们这么团结。” 安萧坐在床边,又摸摸我的额头:“没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和我哥关系好,但我爸妈天天闹离婚。” “不烧了,”她笑起来,“我们刘译的身体还是能抗的。” 这一刻我的心暖暖的,我不自觉开口道:“安萧,你当我妈多好。” 安萧捂上我的嘴,满脸写着拿我没办法:“你闭上嘴,又开始满嘴跑火车。”我笑得眼睛变成一条缝,指了指被捂着的嘴巴说:“再说一句话。” 安萧放开手了,我环着她的脖颈把她拉过来,问她道:“然然周六走是吧?” 她点点头,我笑起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那安课长周六晚上再捂我的嘴吧。” 安萧肉眼可见地宕机了,我们脑子里应该是同一个画面,我真想开大灯看看安萧的脸红没红。她扒拉开我的手臂说:“听不懂听不懂。” 她钻进被窝里,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我不依不饶地黏上去抱着她:“你超级好吃,真——” 安萧抱起被子坐起来:“你,再不闭嘴就去睡沙发。” 第19章 这下我不敢不听了,老实地把嘴抿成一条缝,边忍着笑意边点头。安萧重新躺下来,我们都平躺着,中间的缝隙让空气一直往里灌。过了一分钟左右,安萧翻过身来把我抱住了:“别动,别说话。” 我一动不动。 她这才安心道:“睡觉了。” 可我心底里一直笑,也一直回忆着那天。不知道那天安萧坐上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这天的面红耳赤呢? 第10章 大雾 白茫茫似阴天塌陷,而万物罩于低云之中 今天的雾很久都没有散去,上班的路上我听见路人讨论“雾”和“霾”的区别,哪个代表污染哪个不代表污染之类的,听了一会儿脑袋就疼。 我不是什么学习的好苗子,从小到大都没因为成绩被夸奖过。我没考上中专也没考上大专(那时候我们村都不兴考大学,再说就算我考上了我父母也不会供我的),没二十岁我就已经在社会上漂打拼了,能一路走到今天我很骄傲。 前几天我和安萧一起把小安然送回去了,顺便和她哥嫂一起吃了顿饭。她哥哥是个很健谈的中年男人,她嫂嫂更甚,一顿饭我和安萧几乎只是点头或者附和。但那天我很开心,有一种被安萧的家人接受了的喜悦。回家的时候她说:“但我爸妈接受我们可能还得几年。”我知道这是她为了不让我有这方面的压力故意说的,我点点头:“没关系,我觉得无所谓。” 我在办公室里吃早餐,每次往窗外看的时候都是白茫茫一片。本来这一天就该像这一样平淡而没有色彩,结果兴风作浪小能手冯见拙又开始作妖了。我现在发现了,他对安萧的恐惧是有条件的——需要安萧在他视野范围内,否则他就又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氓。 是的,安萧出去见个客户的空,他又向孟晓阳表白了,我真佩服他的“毅力”。 孟晓阳自上次事件之后一直躲着他,没想到到底还是躲不过。不知道今天冯见拙发什么疯,我让孟晓阳去找一趟王婉的空,回来的时候被那小子拦截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开场,那时候我正在办公室摸鱼,我只知道几秒钟之后,冯见拙用整个大办公室都能听见的声音喊了一句:“你别躲我了行吗!行吗!” 然后是孟晓阳的骂声:“你有病吧,你谁啊你?” 我一听这声喊就知道完了,于是慌忙出去,果然,冯见拙捂着脸惊愕地看着孟晓阳,孟晓阳背向我。其他人却只是看着,没人敢上前——实际上连敢正大光明看的人都没有。 “你们!”我嗬他一声,赶紧往那边走,“吵什么?!” 然而冯见拙却完全没听到我说话一样,他抡起胳膊就要挥下来:“你个死人真敢打我,你给我——”孟晓阳很迅速地躲开了,他一拳砸在办公桌之间的玻璃上。这一下办公室所有人都乱了,有人嚷嚷着拉架,小黄一步上来把我拦住了:“他疯了刘姐,别打着你。” 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一个大男人不先阻止施暴者,反而先在我这献殷勤。我甩开他接着往前走,一边大声制止着冯见拙,几个离得近的姑娘都躲开了,我让那几个男人帮忙他们也只是象征性的伸手。 冯见拙打空了几下,又要抡起手臂来的时候,这场闹剧终于被一声玻璃摔碎的声音打断了。 “别打了!求你别打了行吗?” 我已经趁这个空当和赵翼一起拉住了冯见拙,我听出说这话的人是谁,带着巨大的惊讶回头了。果然,王弦坚定地站在人群中,地上是她刚刚摔碎的玻璃杯。她的眼眶红红的,身体也颤抖不止,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激动。 孟晓阳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看着她,她满脸的呆滞。王弦朝我们走过来,绕过我,牵起孟晓阳的手腕来:“你流血了。”她只说了这一句话。 “干什么呢?”这时候安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看到冯见拙攥起拳头来,我心里警铃大作,又箍得紧了一些,我怕他一拳挥到安萧身上。 安萧走过来,她的眼神从我们这些人脸上过了一遍,又看看地上的各种玻璃碎片、看看孟晓阳手臂上的伤口,她大概已经全明白了。 “松开他。”她眼睛里有压不住的怒火。 我冲她微不可觉地摇摇头,赵翼开口道:“课长,他打人……” “松开他,”安萧直视着冯见拙,“我看他敢不敢打我。” 我感觉冯见拙浑身卸了力,这才敢慢慢把他松开。安萧看着他说:“你现在跟我上楼。” 冯见拙甩开我和赵翼,指着孟晓阳的脸说:“她先动的手,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是我先挑的事。” 孟晓阳当即就要反驳,安萧先她一步道:“没人说你挑的事,你有什么话跟我上楼说,我不会冤你半点。” 安萧最终还是把他带走了,离开之前她留给我了一句:“还请刘课长帮忙收拾收拾这摊子,麻烦你了。” 我应声道:“不麻烦……” 王弦哭了,她还握着孟晓阳的手腕,一直落泪不停。这么看她们王弦倒像是受伤的人,孟晓阳低头试图和她对视:“我没事儿,这点杂碎伤不到我,真的——他敢伤我我废了他。” 有点中二,但我觉得她干得出来这事。 “赵翼、黄浩然,你俩把地上这清理一下,”我开始善后了,对那个隔板被锤碎了的姑娘说,“向韵韵,你看你这地方碎玻璃多不多,不行就先去窗台那边,这儿我叫人来修一下。” 第20章 “好,那我先过去吧……” “剩下的人,不要再讨论了,各忙各的,这件事自有人处理。” 看着办公室的人又恢复了各自的秩序——至少表面上是,我低声对身旁的孟王两人说:“你们俩跟我出来一下。” 我准备走出去了,这才看到尹春梅和八课课长万江正站在门口看热闹。好吧好吧,这种破事从来都包不住。我没理他们,带着两个姑娘径直离开了。去小会议室的一路上我们一言不发,只有时不时的王弦的抽泣声。 “坐。”我先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我看了看孟晓阳的手臂,血液已经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凝固了:“你伤口怎么样?没残留的玻璃渣吧?” “没,”她倒是没什么所谓,转着手臂给我看,“不是玻璃,我躲他的时候被划到了。” “啊……”我点点头。 “刘姐,我不是说气话,我和那人可能真没法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了。这回他不走我就走,一直这样下去太麻烦也太危险了。” 她少见这么认真淡定地和我交谈,她说的有道理,我应允道:“冯总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你放心。” 我很想向她道歉,但发现自己没有立场。冯见拙不是我的人,我该从什么角度向孟晓阳道歉呢? 王弦已经没在哭了,只是她的双眼有些空洞。我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你不用怕,王弦,这件事你做得没错——” “不不,”她摇摇头打断我,“课长,你不用在冯总那里替我挽回了,我会按规定离开的……” 说到这里她又有点哽咽:“对不起课长,让你失望了,我也、我就是——” 孟晓阳听了她这番话不禁蹙起眉来,她抢先道:“你竟然是怕这个,你别怕,这儿不要你你去我爸公司,不想干我养你是了,别哭别哭。” 我心里缓缓飘过一行问号,养她?为什么话题变成这样了? 其实王弦今天就是没做错,冯总虽然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非对错她还是拎得清的。王弦一没打人二没骂人,还及时叫停了这场闹剧,真说起来似乎还要被表扬一番。不过她大概不是为了办公室站出来的,她应该单纯是为了孟晓阳。 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已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飞速发展了。 “不用,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王弦握着孟晓阳的手腕,“你快去包扎吧,会留疤的。” 孟晓阳“哎呀”了一声又要开口,我怕她再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来,伸手示意她闭嘴了。我花了几分钟告诉王弦她不会受处分,最后终于把她说服。 “行了,我叫你们来也就是安抚一下你们,你别再哭了,你这么优秀的小姑娘,冯总不会因为这种事开你的。” 王弦连忙摆手说她不优秀,孟晓阳蹙眉道:“开什么玩笑?整个二十二楼都没人比你厉害好不好,你骄傲起来行不行。” 我听了这话脑门上飞过一行乌鸦,孟晓阳这滤镜到底从哪儿来的,王弦作为一个新员工确实瞩目,但碾压整个二十二楼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摆摆手说:“那回去吧——或者你们在这坐会儿也行。” 王弦当即就要起身,孟晓阳当着我的面把她按下去了,她笑着目送我:“刘姐你先回吧,我们再休息会儿,还没缓过来。” 好得很,我希望她们搞好关系她们就搞好关系了,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事情发生在下午,但直到下班的时候安萧还没回来。我发过去的消息她也没回,我不知道她正在冯总那儿经历什么,只好先回家做饭了。 前几天的西红柿还剩一个,我简单弄了顿西红柿鸡蛋面,弄完我才发现这个选择多么愚蠢——恐怕安萧回来的时候面都要坨了。没办法,我在心里责骂了自己几句,盛了一碗出来端到餐桌,剩下的先全部捞到碗里,准备吃饭的时候安萧的信息发过来:“马上到家。”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没多大麻烦,而且我的面条基本可以保住了。她回家的时候也一如往常,看着好像今天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面条啊。”她去卧室换衣服,经过餐桌的时候看了一眼。 “剩个西红柿,”我起身去帮她盛面条,端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下了,“怎么样?没找你麻烦吧。” “她找不来——对了,以后见不到那个祸害了。” 我心里顿时一阵舒畅:“你在那‘陪审’?” “算是吧,”她接过筷子来,“冯可临发大脾气了,我在旁边劝架。” 我大概能想到那个场景,但安萧在其中真能起到劝架的作用吗?我觉得不是,她起到的作用其实是为自己赚人情。这件事冯总不会忘的,她以后只会记得她那处处和她作对的侄子,和安萧这个已经竭尽全力教育冯见拙并且事事亲力亲为的下属。 冯见拙对安萧来说,是福还是祸呢? “没伤到吧,你的小助理。” “没,”我摇摇头,我看她夹起一大筷子面条往嘴里塞,满怀期待地问到,“怎样怎样?” 我的厨艺远不及安萧,所以她的夸奖对我来说相当重要。 “嗯……”安萧还没嚼完,只得一直点头。 我笑了笑说:“饿了?” “饿了。” “明天该交房租了,”安萧搬来也有一阵子了,我一直担心她住不惯这边,于是顺势提到,“安萧,这里你住得惯吗?” 第21章 “又不是从北方搬到南方了,就差这么几公里,”她好笑道,“有什么住不惯的?” 这下我倒是放心了,我开玩笑说:“怕民风你不喜欢。” “没,挺好的,我都想着攒够了钱就买一套这边的房子……”说到这里,安萧抬眼看了我一眼,我说不上来那眼神里有什么,可我的心被她激起一阵涟漪。 “唔,”我故作自然道,“我也早有这打算……” 作者有话说: 安萧这个人,虽然二十二楼的人都怕她,其实她真正的锋芒是不外漏的。 第11章 小雨 纷纷小雨 ,飘然如丝 今天周末,我和安萧去了趟家具城。家里的电视一直都在一个破破的四脚桌上放着,我们想换很久了,这周末终于决定要给电视再买一个正经点儿的电视柜。 小雨,我带了我的伞出来,但一路都没有撑开。这种程度的雨不如说是“飘”下来,抬起手来手背上就蒙一层水雾,呼吸的时候鼻腔也变得清新,这种雨天如果打伞简直是一种浪费。我们很快选好了电视柜,城西这边有整片整片的家具城,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思想,我们又很自然地逛到了卖床的地方。 一眼望去,一整层楼是数不尽的床——上面还摆着雍容华贵的床上用品。我和安萧在床和床之间站着,突然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导购员走过来问我们:“二位想买多大的床?”安萧礼貌道:“我们先逛逛,还不一定买不买。” 我们把这当旅游景点到处逛着看,现在的床配的零件相当多样化,还有各种机关(譬如有的床竟然可以从床板上升起一个小桌子)。我们两人自然是没打算买什么很高级的床,但偶尔看一下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我们评价着这种种东西的“必要性”,感慨着现代人的早已超出精神需求甚至有些滥用的物质生活,也不失为一种朴素而低级的乐趣。 我的生活如果能被这些朴素而低级的乐趣充满,某种意义上,我就已经满足。 但这天并不像我们想得那么顺利,我们正讨论要不要买个小长凳充当我们家的“脚凳”时,我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金卫国,啊,还有他的妻子。 “哎,哎,”我借安萧躲着金卫国的视线,低声说,“金卫国在这儿,就在你身后。” 安萧也没敢回头,我们用五秒钟思考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安萧说到:“站好快,自然点儿。”我站直了身子,和安萧错开一点,努力演出一副我们恰巧遇到的样子,就是这时候我和金卫国对视了。 “哎,老金啊!”我带着一脸惊喜冲他摆手,金卫国带着他妻子走过来了。 “刘课长,安课长,今天这么巧。”他笑呵呵地和他妻子介绍我们两人,我们两人也和他妻子打了招呼。 “二位这是……一起来的?” 这个鬼人,我还以为他真对这些事漠不关心,如今看来还是逃不过一个八卦。我摆摆手说:“没,我也是刚遇到安课长,这不是正问着她哩。” 我转向安萧,笑了笑说:“安课长成功脱单了,跟我还藏着掖着。” “我没,”她先是瞥了我一眼,又赶忙和金卫国解释道,“我爸妈从老房子里搬出来,我想着正好给他们再买张床,之前那张还是他们自己打的。” “老人家得不想换吧?”金卫国的妻子一副“这个我懂”的表情,“自己打的床睡着得劲儿!” 行,她倒是好骗。安萧顺水推舟道:“别提了,要不我怎么自己偷偷来呢?给他们直接买回去他们没话说。” 她们又就这件事交流了几句,安萧指指身后冲金卫国夫妇说到:“那金课长,我再逛逛去了。” 她连再见都没和我说,径直离开了这里。她倒是成功脱离苦海了,我这边还是个问题。金卫国今天真的一反常态,又笑眯眯地问我:“刘课长呢?” 我微笑着说:“我给自己买,想睡大床——我刚已经买完了,那你们接着逛,我先走一步?” 金卫国似乎有些错愕,但还是点点头说:“好好,那我们再看看去。” 我和安萧的这趟“旅程”到这里就算结束了,我们没再在家具城碰面,而是直接约好去了地铁站。我们一年来不了一次家具城,竟然就正正好好遇到金卫国,我都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和我们开玩笑。 孤身往地铁站走的那段路上,我一直在想今天这份激动的原因。肯定不单单因为闲逛,家具城这么多东西,我和安萧很默契地逛到大床,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凑巧”的事。我又想到那天我们偶然提起的买房子的事,安萧说以后要在这边买套房子,我说我也是,可我们想的是同一个房子吗?是同一个家吗? 我和安萧面前摆着一道坎,我们谁都没把这段感情当成儿戏,可它仍然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对她的爱深信不疑,每天晚上怀抱着的身体也真实可触,可不在家里的我们总让我觉得像是在玩游戏。我们熟稔地对待各种场合,熟练地拌嘴、互相挑衅,我们穿梭在谎言与现实之间,但这种日子真的能长久吗? 我说不上来,有时候我真的只想让自己更强大一点,一鼓作气地,跳出这不见天日的阴霾之中。 晚上我们回家的时候,雨已经不在下了,但空气都是湿漉漉的。家具城的人把电视柜运过来,也一并帮我们装好了。我们看着因此而显得崭新的客厅,一致认为今晚应该找个电影看看。说实话,换电视柜这事本来就是个很小的事,可今晚我才发现它背后蕴含着更深的东西。它像是一个我们搭建自己的家的开始,我一下子觉得沙发、茶几和餐桌也应该换掉……刚踏上起点就展望很久很久之后的未来,好高骛远,这毛病从我刚到这个城市就有了。 第22章 我们最后选了《盗梦空间》,明早有早会的话,今晚最好还是稳妥一点。这电影的画面相当震撼,可我就是沉浸不进去,更别说那些烧脑的部分。我搞不清我是怎么了,莱奥纳多和小女孩一起坐电梯的时候,安萧突然问我:“你会想结婚吗?” 我被她问懵了,这一刻我明白过来我们谁都不在电影里,我们都在现实中。我承认她的问题让我想到很多更深的东西,但我只是奇怪地看着她:“这什么问题?”安萧摇摇头:“没,我就是想问,你会因为没办法结婚没有安全感吗?” 我反问她:“你会吗?” 我们对视着,安萧沉默地看着我,电影里发出一声女人的惊叫,安萧开口了:“会。” 我这才发现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两人从几乎一模一样的小村庄走来,接下来从职员爬到课长,领着一样的工资,有着一样的兴趣爱好……我因为我们这段关系而生的不安全感,安萧也是一样的。 而那一纸婚约,无非就是法律上的纽带,告诉你,你们两人在一起,这就是你的家了。 这是我和安萧永远不会有的纽带。而恰巧,像我们一样的两个人,似乎从来都没有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底气。 “你不相信我?”我问她。安萧让给我了,她让我做了这个提问的人。 “我相信你,”安萧拿起遥控器来,把电影按成暂停了,她在沙发上盘起腿来面向我,认真道,“我相信你,你说你爱我,所以我们都别想这些了。” 我们一起买了电视柜,我们还会一起买剩下的其他东西,我猜安萧是这么想的。 我想要点点头回应她,可我觉得点头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有些太轻了。我往前坐了坐,然后倾身抵在她肩头,沉默片刻之后,我小声说:“对不起,安萧,我好像有点太胆小了。 “太懦弱,不勇敢,不坚定……” 我一连串说了很多形容词,直到我的大脑再也搜刮不出来下一个时,我终于停了下来。我好像是在拖延时间吧,可我又不知道我在为什么而拖延时间。安萧在试图解决我们之间的缝隙,我点点头今天的对话就结束了,但我有种深切的感觉,像一层报纸糊住暴雪中的窗,今晚的谈话注定只能是聊以慰藉。 可我又像我说的一样——我怯懦,而且愚蠢,我既没有站出来和安萧说这些的勇气,也没有能解决问题的方法。拖延到现在,我好像只能点头了。 安萧搂着我,她盘着的腿在我们中间,于是空隙大到她只能碰到我的背,而没法抱着我。她说我刚才说的那些她也无一幸免,我抬起头来看着她,她笑起来。 “可是再遇到一个你好像有点难了,因为我除了上面那些缺点之外还有,无趣、枯燥、不幽默……” “诶诶,”我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了,“这是干嘛,也不用给你自己按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吧。” 她被我捏成“鸭子嘴”,眼神里却满是温柔。我在这样充满期待的温和的目光中点头了:“我相信,安萧,你有多相信我们——我和你一样的。” 我们没看完那部电影,停在第几层梦境我忘记了,我只记得安萧说我已经困得昏睡。我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我统统觉得像是我自己的盗梦空间。 作者有话说: 一生所求也只是稳定二字而已 第12章 中雨 雨滴漫天,行道迟迟 今天下的这场雨才终于又有点卞栗(我们省叫卞栗)的感觉,只不过比往日来得晚点。一上午我听见好几个人讨论今年公司圣诞节送什么(好像是抽盲盒),才反应过来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我们公司经常送员工各种礼物和奖品,圣诞节这种逐渐兴起的洋节送东西更是自由——说实话我已经不想在看见杯子和伞了。 可我今天没什么心思想这些,一直不停的雨声让我觉得办公室都被打磨成透明——大楼里的一切都被暴露出来。我更是因此而变得胆小如鼠,因为雨天。 好吧,或者因为早晨的一个鲨鱼夹而已。 我和安萧的个人物品一向分得很清,但总有些小物件或者相似品在慌乱中就混用。往日似乎没有被发现,今天仅仅是一个鲨鱼夹而已,我却好像一整天被拴上镣铐了。 上电梯的时候一切还正常着,又遇到冯可临,我一如既往地早早在心里酝酿话题。其他人在六楼下去之后,话题确实冯可临先打开了。 “我听说你和安萧一起去逛家具城?”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我看着电梯镜子里的冯可临,努力在心里想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可她只是一副随便聊聊的表情。我不敢表现出任何僵硬来,我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嗐,我到的时候安课长都在缴费了,称不上‘一起逛’。” 我打趣道:“我还和安课长说呢,百八十年不去一次城西,我们俩够有缘的。” “那的确。” 这时候电梯到了,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我前脚迈出电梯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冯可临一下子发现了什么般,又笑眯眯地开口了:“你这个发饰也和安萧一样——最近流行?” 我又是一愣,但她用那种又来了兴致想和员工闲聊的表情说这句话,这是唯一让我聊以慰藉的地方。我有些夸张地指了指后脑勺上的鲨鱼夹:“这呀?最近我们办公室小姑娘也都戴,不好看是了,但方便得很。” 第23章 我又和她开起玩笑来:“也算是在二十二楼流行吧,不行今年圣诞节礼物就加件儿这个。” 好像我对这种突发状况的应激反应就是开玩笑,这种“技能”有时候让我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但至少现在奏效了。冯可临哈哈大笑道:“那你说得有点晚了,等明年再让你来帮着参谋奖品。” 我知道她在开玩笑,在电梯门关上之前补了一句:“随时待命。” 这番惊心动魄的对话能有这样的结尾我已经是万幸,看来冯可临并不知道什么,我走在去办公室的走廊上,反复咀嚼着她说的每一句话。这才后知后觉她说的那句“听说你和安萧一起逛家具城”似乎有些揶揄的感觉,非要比喻的话有点像“听说你昨晚遇到前公司老板了”。这也是她常做的事,通过一些朋友之间才有的揶揄拉进和我们的距离,刚才我却只顾着精神紧绷了。 想通了这些我才稍微松了口气,可心头还是萦绕着那种慌张感,眉头也还是紧锁,孟晓阳来找我的时候看我这副表情,硬生生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是真把我逗笑了:“说呀,想说什么?” “刘姐……今天没和谁吵架吧。” “和我弟,”我适时地又皱了一下眉头,“没事儿,你说就行。” “我说了你别生气。” 我点点头。 “咱们公司……圣诞节能一起去开泳池party吗?我出钱。” 我瞪了她一眼,她放下东西转身就溜了:“说好了不生气的!” 这孩子,我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大的执念,感觉公司也没什么她很熟的人——除了一个和她关系模棱两可的王弦——她怎么非得喊着这群人开party呢? 二十三楼会议室外面的走廊里,就坐了我和安萧两个人。也不知道今天那些课长抽什么风,还十几分钟开会了一个也没来。我和安萧看着门口的那四个椅子,十分默契地坐在了两边。 空荡荡的走廊没什么人影,隔壁会议室里还开着另一场会议。我环顾四周,又看了一眼安萧,她正一动不动地低头看手机。我低声道:“诶,金卫国把咱们卖了。” 开口我才发现我又点太过小声了,这可真挺考验安萧听力的,我用余光瞥到她在打字,几秒之后果然收到了她的微信:“怎么说?” 我笑了笑,仅隔着两个座位用微信聊天,让我有种奇妙的感觉。 “冯可临知道我们一起逛家具城了。” 我还是瞥她,她仍然不动如山,却发来两个“惊恐”的表情。我继续道:“没事儿,危机基本化解。” “厉害。”她回我。 这时候终于开始来人了,钱课长和王课长有说有笑地朝我们走来,一番问候之后,王婉在我身旁坐下了,钱课长又回去拿些什么,走廊上还是只有寥寥几人。 王婉是个很可爱的女人,她年纪和我也差不多大,却总给人一种“小姑娘”的感觉。她的干净真诚似乎是和她包包上的粉色配饰相统一的。比如现在,她向我展示她镶钻的美甲:“怎么样刘课长,好看不?” 这颜色似乎只能用粉嘟嘟来形容,可是在她身上却也不显得违和。王婉的父母都领着退休金(我听说一月有小一万),丈夫也是在政府里端铁饭碗,每次看到她我就觉得这才叫小康家庭里的女人,物质富足了然后追求精神富足。 她活得自由且美满,但其实我知道有人在背后诟病她“一把年纪了还装嫩”,我讨厌那些言论,所以总在她问我“可不可爱”、“漂不漂亮”的时候狠狠夸一顿,好像在抹去那些诟病一样。 “好看!”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是镶的钻吗?” 有点明知故问了,但我对美甲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夸。 “嗯,”她点点头,“我朋友家开的店,做这些加指甲护理才四十。” “嚯,”我惊呼,“这么便宜?” 我们的对话以她把那个店推给我告终,我知道自己绝不会去的,但还是高高兴兴地接受了。王婉也打开手机开始玩的时候,我终于又打开微信,正好收到安萧的消息:“聊得蛮好的哈。” 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反应过来王婉还在身边,又赶紧压下嘴角。我打字回她:“你也对美甲感兴趣?” 她回了一个“nonono”的表情,这时候走廊那头喧嚣起来,我和王婉侧头看过去,第三组的五个课长一齐赶到了。于是这里终于变得热闹,原来是第三组开组会也刚刚结束,才都到得晚了些。他们组虽然比别的多一个课,但在团结度方面可谓是一骑绝尘,这几个课的课长好像都很佛系似的,课间也没什么很厚的屏障。不过他们组也常常倒数,冯可临之前就有意打破他们内部的这种“躺平”,打算重新分组,最后发现我们一二组的“良性竞争”也会因此打乱,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看着这五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说实话我心里还是羡慕居多。我常常幻想自己如果躺平能活得多舒服,但我每次一看到那些奖金就又充满干劲儿了。我有一个似乎不切实际的梦想——坐上冯可临的位置,这样既能躺平又有钱拿,可我从没和任何人提起,可能我从心底里还是觉得它很异想天开吧。 按理来说不在同一组的课长之间应该是其乐融融的,但我还真有一个例外。九课课长张粤,我最最不想在大家面前遇到的人就是她。我们两人八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我刚刚进公司,我们的小隔间离得很近。初入社会嘛什么都不懂,后来偶然发现我们是同类(她那时的女友是个幼儿园老师,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就相当激动地“认亲”,谁知道没多久我就被调走了。等到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坦诚和幼稚时,我们又在二十二楼相遇了…… 第24章 怎么不说造化弄人呢,再见她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没变,她应该还把我当一个老朋友一样。可我越来越变得想要尽可能隐瞒我的性向,越来越谨慎而胆小,她对现在的我而言,像是个定时炸弹一样。 “刘译,来得挺早呀。”她走过来冲我摆摆手,我不能不回应她的热情。 “嗐,我也刚到。” 她又和王婉打招呼,我也不好意思坐着了,于是起身和她站在一起。安萧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她没看我,但我知道我们在用余光关注着彼此。张粤的目光从安萧身上一直移到我身上,最后和我对视,我真怕她说出什么话来。 “诶,开会讲‘时时安’不?”她问我。 我简直长舒一口气:“我还真不知道哩。” 她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小道消息,冯总要调走了。” 这句话搞得我愣了几秒,我的第一反应是完蛋了,之前一直说明年夏天才有职位调动,我也就一直按兵不动。现在竟然有这样的消息,而我竟然现在才知道——想要有所动作的人恐怕早就弄完了。 “什么时候听说的?”我的声音比她更小,我有意把她往旁边拉一拉,这会儿却是丝毫不在乎她是个定时炸弹了。 “今早,高老板说的——我说你还想冲一冲呀?” 我摆摆手:“咱也没那本事——就不知道再来是谁了,刚习惯了这个总又换别的总。” 说到这里就有人拿钥匙来了,小伙子边道歉边说走到了东边的会议室,等一大会儿才发现走错了。我们这群人一个个走进去,我和张粤的对话也到此为止了。坐下之后我打开微信,安萧这次没再发消息过来,可她一定是在看着我的。她始终在看着我。 开会时外面还一直下雨,我坐在不靠窗的那边,目光总在看冯可临背后窗户上的水痕。这次会议对我而言依然是无聊,我的大脑仍然被张粤的话占据。我回忆着这段时间里的冯可临,突然觉得如果以她马上要调走为前提,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我想尽量确认一下这个消息是否属实,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再有所动作了。 我真的很想抓住这个机会,或者说,我打定心思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第13章 小雪 飘然如絮,落而成冰 虽然大雪的节气已经过去,可这个时候雪还是积不起来的。安萧说小雪下了一夜,我们起床时窗台上却不见一点白色。 我刚刚“大出血”了一回,我给冯可临送了个大礼。我很早就知道该送的钱不能不送(那时候我父母还有心教我点什么),从前觉得这是白白流失,直到几年前我比同期的人更早升了课长,送钱这件事在我这就越发理所应当,也越发舍得了。安萧知道我给冯可临送礼的事,但她又不能问我什么。我感觉到她对我的观察,又感觉到她回归正常,这整个阶段里我对消息守口如瓶。 送完礼之后我能做的只有等待,冯可临收下红包的过程是顺畅的,这种顺畅让我觉得她心里早就为我预留了位置。职位调动的消息向来由少数人传播着,这像某种鱼线一样,把红包和金条从欲望海里变现。 我设想了很多我的去向,其中最好的是被调去别的分部当个小领导,我不能再和安萧在同一个屋檐下工作了。我离开这里,然后结交更能为我搭梯子的人,或许甚至不结交了,升上去之后工作轻松钱又足够,接下来就佛系一点,爱提拔不提拔。交上房租之后我还能有很多可支配的资金,我和安萧也能没什么顾虑地换新东西,还能留下存款——这段时间我浸泡在这种想象里,忽然就觉得所谓法律纽带带来的安全感,归根结底还是没有钱而已。当我们富裕起来,那种一劳永逸的美好真叫我不敢想。 我常常看着安萧就笑起来了,她问我笑什么,我又抿着嘴摇摇头。我自以为用强大的忍耐力忍住了和她一起勾画美好未来的渴望,却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自救——那时尚不知结果的我,为日后失魂落魄的自己留下一条出口。 那都是后话了。 我们今天是没有计划的,一个下雪的周末很难让人再去计划什么。我们一直在床上待着不起来,连交流也点到为止。我们的心里都有一个角落痒痒的,但是不能在同一个瞬间激起。我的双腿缠上她的时候她只是捏捏我,而她环抱过来时我却浅浅地睡着。这种循环一直持续到电话震动起来,安萧把我的手机拔下来给我。 “谁?”我伸手接过手机。 “詹摄影。” 安萧回答我的时候我也已经看到了手机屏幕:“啊……” “喂,诶,詹老板您好……” 是客户。 所以我说我们这行是没有什么周末可言的,我们的时间从来都跟着客户走,这种时候客户突然打过电话来,说今天正好有空可以见面,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好的好的,那詹老板下午见——嗯是的,还是那里吧,不会不会——好的再见。” 有些人会当做没听见或者直接告诉对方今天没时间,我也常有这种冲动,但我总是能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这种资本。还没有升职的现在,我应该继续像打了鸡血一样地努力下去。 “客户?”安萧帮我把手机继续充上电。 “嗯,我之前跟你说过吧,卖摄像头的那个廖修,想买‘小保保’。” 离婚险其实并不是一个很能上得了台面的事,放眼整个国家的保险公司,离婚险做得很成熟的只有我们安吉。大概是为了吉利吧,我们内部也不称之为离婚险,而是叫花名“小保保”,这在我看来别有一番讽刺的意味。 第25章 安萧似乎回忆起来一些,点点头说:“那你有的忙了。” “没——”我打了个哈欠,坐在床边穿拖鞋,“正好带带王弦她们,来这么久了还没处理过哩。” 咖啡厅没有我想象中暖和,也可能是我在路上冻了太久,我渴望被热气烤得只想脱掉羽绒服的感觉,但这里的暖气效果显然没有这么立竿见影。 我只见过廖修一次,他是我一个老客户介绍来的,上次见面是确认和我对接,这次见面才商讨具体事宜。他的生意做得并不小,在我们市开了三四家连锁店,这样的人却是罕见地没有什么“中年成功男人”的气质,反而有些谦谦君子的感觉。之前就说过,能让我不讨厌的男人真不多,而谦谦君子这词我以为早就灭绝,如今倒真觉得有人能像一点。 他比我晚到了几分钟,我们相对而坐,他抱歉地说着下雪堵车了。其实他的表情不只是抱歉的,他大概带着些难为情,我努力想从他的言谈和表情里读出他的婚姻是否已经有了裂痕,可我发现自己什么也确定不了——他是个很会隐藏情绪的人,忽而哀伤忽而又爽朗地笑起来,我倒是明白他成功的一些秘诀了。 我们不仅仅聊了离婚险的事。他在喝尽他的咖啡时忽然提起张爱玲来,我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惊讶,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要给一个卖保险的聊这些,往日里我的客户从来不愿和我们多说什么的。 “她的人生很悲剧。”他说。 我只能点头,我对张爱玲的印象停留在某些不入流的歌词里。 “爱情十有九悲,这点我很认同,”他摇摇头,“但是她开口就说男人怎样怎样,我觉得不好,女人也并不都忠诚的。” 我觉得他是个很奇怪的人,和卖给自己保险的人聊这些让他显得奇怪,而在我面前说这些又更加显示出他在隐瞒什么。到这里,他已经几乎抹去我对他的所有好印象了。 我试探道:“您爱人是做什么工作?” “啊,”他似乎感觉到上面那番话透露出什么信息了,回神道,“她是律师,你知道燕京广场那边有个律所吗?她是那个律所的合伙人。” 他的表情似乎是骄傲的,我有理由相信这会儿他在假装。我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了,骗保的事件屡见不鲜,而离婚险又是相当容易发生骗保的类型。安萧说我“有的忙了”也是因为这,一单离婚险谈成往往需要很谨慎地调查。 “知道知道,”我露出惊叹的表情来,“那二位还真是年少有为。” 我们的交流算是投机吗?我感觉他聊得很开心,我本来觉得一小时肯定能结束的,谁知道他后来又拉着我聊金庸、聊电影。我不能否认他的幽默风趣,但这种幽默在我这有点超过了。临走的时候他帮我推开咖啡厅的门,我边说谢谢边从他身前走过去,他看着我说: “刘课长,我这样说可能有点冒昧,但你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我笑着说谢谢,我的心里只有无语。 我们只是生意关系,他这样让我有种他要通过和我有一腿达到骗保目的的感觉。太奇怪了,可我还想为我的单子努力一把,所以在调查出结果之前,我还是全忍下来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他问我有没有人来接我,我点头了。 “我弟弟会来,”我摆摆手让他走吧,“挺冷的,你快上车吧。” 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撒谎,和客户的暧昧戏码常常发生在我尚且年轻的时候,廖修的出现让我发觉我早已不再熟练,可我仍然在这种陌生的感觉里靠惯性前行着。 麻木地前行,像冬天的雪盖住树叶,伴着不知名的落寞。 回家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像一个冰疙瘩。安萧过来迎接我,把暖水袋塞进我手里。 “太冷了,”她捧起我的脸来,“哇,脸也冰凉。” 我像个软体动物一样赖在她身上,暖水袋在我的手里我却感觉不到什么,我冻得没有知觉了。 “怎么这么凉?你把手放口袋里啊。” 我的声音闷在她的肩头:“进小区的时候资料掉一地,捡了半天。” 我本来不委屈的,蹲在地上捡那些纸的时候我的心也毫无波澜,但此时此刻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的鼻头却猛地一酸。我就是突然觉得好难过啊,我才发现了,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我恐怕还是一个需要拼命取悦别人的人。 我厌恶那种来自廖修的、淡定的褒奖,他的表情好像在说拿下我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简单到不需要小心翼翼,简单到好像下次他提出让我给他做小三我绝对会答应一样。 “你捡了多久?”安萧牵起我的手来看我的指尖,“这么倒霉……” 安萧大概发现我的鼻尖发红了,她愣了几秒,不知道是不是在分辨这是哪一种红。然后她把我拥进怀里,我最终落下泪来,泪水不停地滚落到她的毛衣上。我发现怀抱是比孤独更容易让人落泪的东西,安萧说她煎了点虾,煮了养生粥,她说得越多,我反而越是想哭。 “安萧,冯可临要调走了。”这是我带着哭腔讲出的第一句话。 “嗯。”安萧应了我一声。 对消息的守口如瓶让我愧疚,我告诉她了,坦诚又让我慌张。 “你不准备冲一冲吗?”我问她。 安萧笑了笑:“怎么没冲?我们课今年还是能拼一拼年度冠军的。” 第26章 她知道我说的不是这种冲,她在回避我,但她这么说我倒是安心了。 “刘译,轻松点吧,别再给自己这么多压力了。” 她大概以为我是在职位调动的压力中破防了,好吧,我不想解释这件事。我的心里好像只能隐瞒一件事,所以才把上一件坦诚。 “很难啊,安萧……” 我把这种感慨适时地打断了:“安萧,我们真的能像这样公私分明吗?在公司和在家里,我们用两种关系生存。” “当然能,”安萧点点头,“我永远是……你的对手,你不要怕我才对。” 我笑了,我抱她抱得更紧,有时候觉得如果她能住在我的身体里就好了,这样我就再也不会难过了。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很久之后安萧说虾就要凉了,我的手还是没有知觉,我伸进安萧的毛衣里。 “凉吗?”我问她。 “烫,”她吻了吻我的头发,“和暖水袋一样。” 我笑起来:“那走吧,吃饭去了。” 第14章 晴 斑驳蓝天,薄金洒落 天气越来越冷了,也就意味着我们一年一度的综评就要到了。各个小组、各个课都在最后冲刺的阶段,到今天,这种冲刺已经进入了一个小小的倦怠期。我对这种倦怠期已经相当了解,估摸着小年轻们又要开始躁动了,我给他们开了一次小会。 二十四楼有很多公用的会议室,由我们整个楼的公司预定、自由使用,这对我这种开会狂魔来说相当便捷。下面坐着我的两排员工,我心情愉悦地把u盘插进多媒体,这场会议就此开始了。 会议内容不必多说,又是传销式的讲演。这个年龄其实就该努力的,我觉得能坐进这个办公室里就没有人不为生活奔波,这些道理他们肯定也明白。但燃料不能不加,我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大堆之后,以齐声的三声“加油”结束了这场会议。我最早也觉得这有点尴尬,后来这竟然形成我们课的一种特色,二十二楼不叫我们“一课”,而是叫我们“鸡血课”,从此我便引以为傲起来。 这次的加油喊完之后,下面的我的职员们突然变得有些躁动,我正想开口“教育”他们,孟晓阳小心翼翼地冲我使着眼色。我心里一颤,转头看门,小小的会议室里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了一个男人。 他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挺着一个啤酒肚,脸上的笑脸有点像弥勒佛。我看着他,这会儿才稍微觉得尴尬了,仿佛刚才喊的加油还在屋子里回荡。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要镇定,从容问到:“请问您找谁?” 他笑呵呵地说:“没,在外头听着就觉得不错,进来观摩一下。” 此言一出我立刻意识到这人不简单,我知道这两天不断有领导过来我们这边视察,我只觉得自己还真是挺幸运的,积极工作能正好被领导撞上。我装作什么也没想到,笑道:“可担不起这句‘观摩’——您是汇丰科技的吗?” 汇丰科技现在在我们隔壁开会,他如果不是我们公司的人,大概率就是汇丰的人了。 他摇摇头回避了这个话题:“好好干,现在大家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你们有这样的劲头很好。” 他转向我:“就得是你这样的人牵头,公司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我被他说得愣愣的,我的员工们也是。在这种沉默变得可察之前,我又谦虚道:“您过奖了。” 他被走廊上的一个什么人叫走了,门刚一关上,孟晓阳惊喜道:“刘姐,他是不是我们公司的领导啊!咱们被夸了?” 其他人也被这种猜测弄得很激动,她这一问大家看我的目光都炽热了些,我慌忙让她闭嘴,且不说人家有可能还在门外听着,她这种话任何时候都是不能当众讲的。我以往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然而这些年里学到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藏”。藏起欲望就避免被人精准操控,藏起欢喜就避免被人背后插刀,这些东西在哪里都一样通用。 “人家是九楼的人,”我低头收拾东西,淡然道,“你没在电梯见过吗?” “啊……” 眼看他们都肉眼可见地失落了,我将计就计道:“这有什么难过的?我们只要好好干,干出成绩来,还怕领导看不到吗?到时候不光领导能看到,回家过年能拿一堆奖金和礼品,到那时候再高兴也不迟。” 总而言之,这场会议就这样结束了。我是最后一个离开这里的,我心里的雀跃远远超过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觉得老天给我送了一份大礼,而我这么多年的拼搏和无数次的委曲求全,也似乎终于有了结果。 其实我是很对不起“鸡血课”这个称号的,就比如说,今天下午我竟然在办公室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看向窗外,阳光落在对面大楼上,给窗户和广告牌都镶了一层金边。还好,梦乡之深让我以为已经到了晚上。 我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文件夹,安萧的,我一眼就认出来。我盯着它,它出现在这让我觉得这还是梦境。我不禁好奇睡着的时间里我错过了什么,文件夹打开是一摞宣传册,下面放着一袋咖啡。我心里涌过一阵暖流,我好喜欢安萧啊,真的,有时候惊讶于怎么会有人每次出现都让人心里过电一样,每次想到已经拥有、想到可以随时讨要怀抱,就幸福得无可自拔。 我盯着那咖啡出神,敲门声响起,我赶紧把文件夹合上了。我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看着走进来的孟晓阳斥责道:“你敲一下门就走进来,我让你敲门的意义何在?” 第27章 “啊!又忘了!”她站在门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我不应声,她继续道:“刘姐,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刚才脑子里光记电话号码了……” 我按着眉心,无奈道:“什么电话?” 她走到我跟前:“刚才姜大爷来电话说以后联系他的时候打这个电话,13857——” “停,”我打断她,“你不会找个纸记一下?或者手机发我也行啊。” 她试探地看着我:“可你不是说工作时间不要用手机交流吗……” 我此刻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有这样不懂变通的助理真的让人血压飙升。她最近工作态度好了很多,只是有时候显得太笨拙了。我看着她,已是怒火中烧,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我把旁边的纸翻到背面,拾起一支笔来:“说吧,电话。” 她很快说完,马上就转身准备溜了。我叫住她:“刚才安课长是不是来过了?” 她点点头,竖了两根手指:“两趟。” 我蹙着眉头,一副很烦的样子:“就休息了一小会儿叫她给撞上了——以后她要来找我你就说我在忙,反正你工位就在我门口。” 孟晓阳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劝劝我,可她自己也是刚被我训了一顿,这会儿只能顺从道:“好……我下次看着点。” 她出去之后,我打开文件夹把安萧的咖啡拿出来了,结果底下竟然还贴着一个纸条,上面是安萧的字迹:喝点咖啡醒醒神,放松点吧,看你睡着我一点工作的心都没有了。 我拿着那便条看了又看,安萧这样谨慎的人,冒着不小的风险往我办公室一连跑了两趟,还留下这样的话给我。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我什么事也没干成,只能说她把我搞得也全无工作之心了。我把便条小心折好放进口袋里,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吧,我最近真的生活在这样的趋势中了。 我最近有一个新客户——就是下午打电话来的那个姜大爷,老人家退休有十几年了,一辈子攒下来不少钱,听说了我们的时时安之后很有兴趣。其实我们这个项目真的很不错,这也是少数我觉得两边利益有个四六开的项目(别的那些我都觉得二八开也不到),时时安含有医疗补助、急事资金、养老院补贴等等很多条目,对于老人可以说是相当全面。 我刚刚有了他的联系方式,下次见面就准备“出鞘”了,我估计他一买就是十多年,不仅如此,他发现这不错之后可能还会买别的保险,如果我和他谈得好的话,他对我来说也算个长期客户了。 这两天我只忙他和廖修两个客户,其实还真有些在工作时间睡着的余地。其实我们公司向来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业绩好,天天不在公司其实都没事——只是我很少去碰这个黄线,我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真的在各种各样美好的展望中变得懈怠了。我常常鼓励自己一鼓作气,实际上却没有一鼓作气的韧劲;我常常告诉自己要沉下心,实际上大多只在表面做到,这方面我是个烂人。 我好像一直是个烂人而已。我们每个人都有太多缺点了,而我有时候在心里欣赏自己的完美,反过来想想这本身就是一种不足。我这种人,活到三十岁丢掉了家庭、蜗居在城市而尚无归属、几乎没有超过工作和互作消遣的朋友、事业上勉强打了个地基……我用很多时间来自满,又用很多时间来自暴自弃,这就是我吧,我遇到安萧,她把我的一切都包容了。 我尚未发现她的缺点,她是个真正接近完美的人,在我们的关系里甚至是百分百的给予者。我有时候怀疑这会不会是我们之间“不真实感”的来源,安萧总是在我前进时后退,总是在我驻足时给我拥抱,我们的爱情,或许是像华尔兹一样的易碎品。 至少这时我还这么想,至少这时候我还没被戳穿——我们两人所谓公私分明,我能大言不惭地讲出这四个字来,其实是因为我从心底觉得安萧一定会让着我的。 但其实她也遵守了,安萧下棋的时候,我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第15章 阴 灰云密布,风雨欲来 今天是我和姜大爷约好见面的日子,早晨八点五十,我带上丁玲,去一楼大厅准备把老人家接上来。我们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又把信息过了一遍,这种“彩排”中的配合让我充满了信心。姜大爷从前是做老师的,他和我们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和小孩子说话一样。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慈祥的老人家总还是让人觉得亲切。 我们就这样等了很久,没想到已经九点十五了还不见他的人影。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错过了他,然后他在这栋大楼里迷路了。 丁玲也是紧皱眉头,她问我:“要不我上楼看看去?” 我已经打开手机准备打电话了,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我们公司在哪儿,上去的可能性不大。” 电话很快接通了,我还没说话,姜大爷的笑声就传过来:“小刘啊,我们谈得很好——哈哈哈,你们这些小伙子都个顶个的好……” 他说到这里,我感觉自己一下变得冰凉,我的生意被抢了。 二十二楼抢生意的事并不少见,甚至有时候别的课长说好了只是去旁听,听着听着当即就把客户拐走了。只是这回我以为没人知道姜大爷的存在,怎么会呢?我已然荒神地听着电话那头他一如既往的慈祥的声音,例行公事一样开始了无用的挽回。 第28章 “姜老师,是这样,现在和您聊的是我的下属,您先让他们把您带回公司来,我再——” 那边的电话被换到另一个人手里,我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哎呀不用不用——刘课长,一切就交给我,你就放心好了!” 未等我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刚才说话的人是赵翼。这一刻我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我举着已经挂断的电话迟迟没有放下,一旁的丁玲就静静地等着我。姜大爷这一单估计是再无希望,赵翼准确地下楼然后把姜大爷带走,他替安萧把我的情报利用到极致了。我在这短暂的几分钟空白里想了很多事,潜意识的我一直在问为什么。安萧,为什么呢?既然你会有今天这一出,那之前的那些都是为什么? 我突然明白了我们所谓的公私分明,安萧说她是我永远的对手,我当时笑着点头了,现在只能无话可说。 我放下手机,丁玲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 “被抢了,”我的语气大概很平静,“赵翼把他带走了。走吧,回去上班了。” 丁玲瞪大了双眼:“我靠,安萧怎么知道我们这客户的?她们非得玩这些鬼的?安萧就是个鬼人……” 我们一前一后走着,我沉默地听她骂骂咧咧,我能说什么呢?是我亲口告诉安萧姜大爷的存在(其他事应该就是她自己猜到的),是我懈怠了。 我一直在心里骂自己,我在想我们确实不能聊这些,我确实不能这样相信一个人,甚至我们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没人离开二十二楼,我们应该分开。还有,如果我再早下来点就好了,我从八点就在一楼等,就再也没有“偷人”的空间…… 我想了很多极端的处理方法,我要和安萧大吵一架、我要再去找一次冯可临问问调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要骂一顿赵翼……我知道自己的状态已经出了大问题,在这个其实并不严重的“抢单”事件里,让我六神无主的其实是来自安萧的“背叛”。我发消息给孟晓阳,我说廖修约我见面,然后离开了大楼。 我在街边的长椅上坐着,寒风吹得我手脚也冰凉,被自己最亲密的人刺了一刀是这样的感觉。但这件事安萧做错了吗?我们的确还是竞争对手,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我好像坐了很久,等到我觉得自己应该释怀的时候才终于拿起手机来。很意外地,安萧没给我发任何东西,而张粤却说了一连好几条。 我直觉另一个结果要出来了,我的心又在这一瞬间以另外一种方式绷直。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这一天里我像液体一样被冲撞拉扯,我打开我们的聊天框,把那几条消息胡乱看过去,它们杂乱无章地出现在我脑海中。 “他去你们那儿了吗?” “我觉得还不如老冯。” “你知道新副总已经来了不?” “他竟然认识王婉。” “你不在公司啊?” 新副总已经来了?什么意思?已经全部调动结束?和王婉有什么关系?她坐上冯可临的位置了?我理不清头绪,紧张让我不自觉地发抖,我用已经冻红的手指打字,一句“冯可临去那儿了?”反反复复打了很久才发出去。 我带着焦躁不安的心情捂着手机,眼前的景象,本来已经因为我的释然而明亮了些,如今又是压成一片灰色。几秒钟里我很多次按开手机看消息,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我的心其实已经凉了半截,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这次职位调动应该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手机亮起来,我赶紧打开微信。 “她刚才正好来我们办公室走了一圈,她要去总部了。” 我又问到:“那我们这边呢?” “来了个男的,今天来看看这边,已经走了。” 我越问越觉得绝望,她怀着和我聊八卦的心态说这些,而没有半点提到我的样子,说明我真的只是个局外人而已。 “就动了他们俩?” 她回到:“不啊,高层肯定还动了不少,但都和咱们没关系了。” 到这里我还不死心,我想问问她二十二楼是不是有人提拔,我用王婉打开了这个话题。 “王婉没升吗?” 她回了一个问号,之后说:“她升什么?你别说,今年咱们这边好像还真没人升。” 我一直不停地吞咽唾沫,几条消息被我来回翻看着,我发现这中间再没有一个逻辑漏洞能装下一个我了。我的生活好像触底了,冯可临,她用那种胸有成竹的表情收下我的红包,竟然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告诉我。 我的崩溃逐渐转移成气愤,我打给冯可临,而习惯性的软弱让我的质问变成一句细声细语的“喂,冯总?” 冯可临的声音一如往常:“诶,刘,我刚才下去看你不在,小孟说你见客户去了?” “啊——是。”我在想我还有装下去的意义吗?我还需要补充这个客户是买离婚险的那个吗?是说“离婚险”还是“小保保”呢?生活对我来说真的太戏谑了。 我们沉默着,我咳嗽了两声,新的话题由我开启了。 “那个……冯总,调动的事怎么样了?” 冯可临叹了口气,她用一种极为熟练的语气开口了:“我真没想到总部那边没给我们指标,而且这次调动是平调居多,想增加不同分部的多样性。你看公司也是多方面考虑,但我一直在向吴总推荐你,他也很欣赏你……” 第29章 我攥紧了拳头,泪水还是落下来。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最近竟变得异常脆弱起来。我这才后知后觉红包本来就不是万能的,而冯可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副总而已。我好像被自己的幻想世界惯坏了,我没有达官富人的命,却有了他们的脾气。 可冯可临为什么这样欺负人呢?她的胸有成竹原来是对红包里的钞票,而不是对我的前途。我恨她,可她在电话那头侃侃而谈的语气,好像我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明年九月好像还有一次调动,你放心,只要——”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强忍着哭腔打断了她:“冯总、客户来了,我先挂了。” 手机还是被我攥在手里,短短几分钟里我好像再也没办法暖和起来。我仰视着对面的大楼紧咬嘴唇,试图让泪水别再流下来了,可最终还是崩溃地哭。我停不下来,云层里挤压了太多的不平,我比这个城市先一步下雨了。 我不记得这一个中午如何来过,我不想吃东西,面包的包装纸还没有撕下来我就开始犯恶心。我知道安萧给我发消息了,十点四十三分,她问我在哪里,她说刚才在开会。我并不是故意不理她、故意冷战,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真的需要见面聊。我最为绝望最为崩溃的时候仍是她的敌人,以为找到归属的我最终还是孤独——这些种种,好像早已超过姜老师那一笔生意。 我坐上了一辆公交车,72路和我同时到站牌,我想也没想就迈上去。窗外的风景进行着某一种循环,城市建设让广告牌都是一个风格,我就这样一路到公交站,再第一个坐上另一辆未出发的公交。这些反反复复的过程里,我的心思从直接辞职变为像老金一样摆烂地干下去算了,想到老金,我突然明白了他所谓意气风发的年代,也突然明白了他是如何蒙尘。 我们都太渺小,又太悲哀。尹春梅刻薄半百因为一次对话占得便宜就能开心起来,金卫国浮沉一生仍是那个背地报告的碎嘴……我们这些勉强让自己看起来好的人,烂根都在彼此身上纠缠,我们都是对方口中的“鬼人”而已,但鬼人真的需要团结,鬼人再不爱护鬼人,就真的是孤魂野鬼了。 这反复的路上我的大脑一直不停下来,但还是回忆居多。我“成长”为老奸巨猾的、左右逢源的人,我时刻在“打鸡血”,可我的确没有那股冲劲了。年轻的我让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现在的我却因为付出并不都能得到回报而自怨自艾,一蹶不振。 我好像确实一蹶不振了。安萧,我现在恨她,是因为我觉得她应该出现在我身边的,至少今天我们不能是这样。 她又问我在哪儿,我还是没有回,我搞不清自己是怎么了,我只觉得挺丢人的。在她面前小心翼翼隐瞒消息的我、因幻想未来而风光无限的我,统统变成现在这个我了。 五点多的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来,那时候公交车刚好开到中心地带。翻出手机之前我想如果是安萧的话就接下来吧,但来电显示上写着“廖摄影”。我愣了愣,先对着空气喂了几声,嗓子恢复正常之后,我按下了接听。 “喂,廖老板?” 如果非要让我现在见一个人的话,我竟觉得他是很合适的选择。他说要谈点事,约我到了一家西餐厅。那是一家我平时绝不会舍得去的地方,但今天就像我的赦免日一样。 我答应下来了。 西餐厅放着不知是什么名字的钢琴曲,我笑着和廖修打招呼,他接过我的羽绒服。 “呀,我自己来就行的。” 他摇摇头:“没事,你也要给我点机会展现一下绅士风度吧。” 我迎合地笑了笑:“您坐,廖老板。” “叫我廖修就行,买卖之外又不是不能做朋友。” 他递过来菜谱的手点到为止,我在心里暗自庆幸。我咬牙来了这样的餐厅,可看到价格之后我还是变得克制了。这顿饭表面上是他请客,可我最后还是要转钱给他的,我从小就不习惯白吃别人的东西,何况这是客户。 坐下来了之后变得冷静的我,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并不值得一顿奢侈的晚餐,我忘记了自己答应他的时候是在期待什么,我的目光在儿童套餐上流连了很久,可这就太丢人了。 “一份焗饭吧,”我有些抱歉地说,“晚上不敢吃太多。” 他似乎有些惊讶地挑挑眉:“你还需要减肥吗?” “没,我胃不太好,晚上不敢多吃。” 我有点铤而走险了,其实我不知道胃病和晚上吃多少有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他别再纠结。 “啊,”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刘课长在为谁改变——其实你已经接近完美了,就一个女人而言。” 他的形象在这一刻糟糕透顶了。 “服务员,”我装作自己一直在注意服务员,招招手笑吟吟道,“看你路过几次了都没来得及叫你……” 廖修永远是有话题的,上次是文学和电影,这次是情感和生活,我似乎该感谢他的健谈,让我省去冷场的尴尬。 他说到他喜欢打网球,我的职业素养告诉我现在应该打探一下他的妻子了。 “和您爱人吗?”我随口问到。 “啊……”他似乎愣了愣,随即又没什么事一样笑起来,“和几个老球友——我爱人不太喜欢这些,她工作太忙了。” 第30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说到“我爱人”三个字的时候被吞咽卡住了,像掉帧一样。但也可能是我的眼睛掉帧了。 “律师确实忙,”我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她主要接什么类型的案子?” “离婚案。” 可能因为我们相遇也与离婚有关吧,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呢?会不会觉得自己在背叛,又会不会有种被太阳炙烤的感觉? 好吧,不得不承认了,早已默认了他婚姻状况出问题的我,依然不停追问他的妻子,然后看他不知所措而努力伪装——这其实像一种自我满足,我空空的心被这种恶劣填上了点。 “对了!你看我都忘了正事——您今天找我是想说什么?” 我把他问宕机了。真的,我第一次这样直观地感觉到“宕机”,我问出口,然后他顿时变得木木的。 “今天……哎……”他放下他的刀叉,抬头看向我,“我本不想现在说这些的,但既然你问起来了……刘课长,你相信爱情吗?” 好,这回换我宕机了。 我漫长的职业生涯里能有个廖修,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蓬荜生辉”了。他是个绝对的怪人——我一直觉得奇怪是主观的,廖修让我觉得这世界上也存在客观的怪人。 “我……”我干笑了两声,“相不相信的,过日子呗。” 我的心理无比前卫,但我的回答落入俗套。说实话,现在廖修倒真的让我从一天的悲伤里走出来点,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曲线救国。 “我原来也信,我不怕告诉你,我这一辈子还没遇到什么挫折……”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他阐述了一下他做校草的学生生涯以及一做生意就赚了的老板生涯。 “……我老婆也是,聪明又漂亮,我不觉得还能有什么坎儿的,结果一个月之前,我一连好几个大客户叫对家给卷走了。” 我看着他,某种意义上,我们似乎遇到同一个问题。 “这都没什么,刘课长,生意场本身就是个意外比机遇要多的地方,这么多年干下来我不能没有这点意识。但你知道——” 他的双手交握着,他把指尖挤得发紫。我还沉浸在他上一句话里蕴含的道理中,我总觉得自己能从那句话里想明白些什么,但他涨红了眼看向我。 “刘课长,我还在处理这边这些让我焦头烂额的事,却意外发现我妻子出轨了一个女人,我想到就反胃,我……” 啊?你这不是坦白了骗保吗?这种信息量对我来说有点超过了,所有疑惑化作一个暂时的不解的表情,他看着我,摇摇头说:“你放心,我不会再买这个保险了——我应该也失去资格了。” 我搞不懂他,他摊开了跟我说这些,难道真把我当朋友了? “刘课长,是我对女人再没什么吸引力了吗?那个人、那个人绝对没有我成功啊,我见过她,瘦瘦高高的——她在市三中教语文,你知道吗?我只要……”他停住了,长叹一口气道,“我搞不懂。” 不知为何,我猜到了他藏住的半句话,他带着这样的表情,想说的一定是“我只要写封匿名信她就失业了”,出轨是绝对不对的,可我在一瞬间就站到了那两人的阵营。 “廖老板,这和你没关系。”我还是安慰他道。 “我还有点吸引力对吗?” 我很想点头,他伸过手来想要握住我的手,那一刻我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反应过来时我的手已经弹开。 “那个……廖老板……”我不知道找补还有没有意义。 他挺直的腰板塌下去了:“抱歉,抱歉。” 我的手机关机了。 这样灰色的一天里,我很多次停止又重启,当我最终想通了(或许只是我以为),我的手机却停下来。这里离我们公司很近,我在繁华的八九点钟的公路上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城市的霓虹灯光让我想到它们背后该是什么样的产业链,廖修说他多么多么顺利,却又说见多了回报远小于付出的事——我才发觉顺利的人可能并不像我想的一样,有的人之所以能够一直乐观,是因为想通了比别人更多的事。 生意场是个意外比机遇多的地方,可世界上哪里不是这样呢?廖修只大我两岁却比我成功这么多,映射到我身边所有年少有为的人身上(我从前还不觉得自己比他们差了什么),我顿时感觉到一种降维打击。我们差的是思想,是翻开生活经验和小聪明之后,在最底层刻着的东西。 我开始为自己感到悲哀了,我到底在矫情什么呢? 我用办公室的座机打了出去,那串我最熟悉的电话号码,那个我现在立刻就想见到的人。 “安萧……”我紧握着听筒,“我手机停机了。” 我却只说出这些来。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二十二楼很少有加班到九点多的情况,这个走廊是黑色的,透明的黑,电梯那边的窗户照进来外面的光,塑料一样的地面被照得像是波动的水,我漂浮在水面上。 电梯隔几分钟就开始运作,可从未在这层楼停下,在我一遍又一遍整理今天的时候,我又展开公交车上回忆里的回忆——这像一种大人的套娃。可就今晚来说,我发现那两个女人总挥之不去,一整个饭局,最后甚至只剩两句话在我脑海:“意外总比机遇要多……”“我只要写封匿名信她就失业了”。很奇怪,后一句明明就是我的幻想,却连声音都显得那么真实。 第31章 大家也都是埋进一地鸡毛的人,无论生意人还是律师还是语文教师,现实荒诞像是电影。我不知道纠缠在那些乱麻里的男女会何去何从,我莫名有种朦胧的、已经死过一次的感觉。 我应该珍惜我已经有的,在这个没有人如意的地方,真正的快乐都被人们埋进最深处——真的太深,以至于忘记找出来。 “叮——” 电梯的“叮”声第一次这么响,我抬起头来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并不明亮的灯光里,安萧也浮动在水面上了。 第16章 大雪 大雪如鹅毛落肩,拂去则少顷还满 我很久没有打开这个本子了,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遇到了大变故。我并不是说这种变化把我搞得心力交瘁,只是我又被随之而来的各种洪流裹挟,我在此间憎恨而又宽恕、迷茫而又如梦初醒,似乎一直没来得及停下来。 今天是年假的第一天,我拉开窗帘的时候看到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觉得这是老天在提醒我:快重新记录一下吧。 我之所以难以写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拖得太久而找不出接着记录的头绪。我想了很多次上一个思想节点的结束,每次回忆都不太顺利。那天的一切都卡在一个灰色的、雾霾的盒子里,最后我能想到的总是在走廊里看到安萧的那一幕。可我觉得从那开始的每一秒都乏善可陈,或许我心底里想要避开那些。 时至今日,这种逃避仍然没有成功。 那晚安萧和我一起回了家,一路上我们谁也没说工作的事。她问我晚饭怎么吃的,我说见了客户——这就是唯一的话题了。其实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地铁上我挽着她、枕着她的肩,我一点儿也没在构思回家之后可能发生的交流,我只是努力想在这一天的结尾变得释然。安萧会向我道歉的,抱定这种想法,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有了底牌。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不知道该先为哪件事道歉。” 这是回家之后安萧说的第一句话。 我坐在鞋柜上看她,她摸着我的脸颊,她的眉毛蹙起来:“刘译,我明白你难过……” 我觉得她要哭了,我握住她的手腕,微微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也知道她没什么错,之前也说过,自始自终都是我在化悲伤为莫名的气愤。我想从安萧身上获得的情感慰藉太多太多,是因为安萧从一开始给我的就远超包容。 “我好很多了——”我顿了顿,很长的沉默里我们都没开口,于是我说,“我晚上在和廖修吃饭。” 我突然有种坦白一切的冲动,我心里装的这些把自己搞得有点疲惫了。她听见廖修的名字好像愣了愣,她反过来握住我的手:“你还生气是吗?刘译,你别用这些事吓我好不好?” 她一定觉得我所谓的吃饭是在隐喻别的什么,而我说出来是为了报复。但她搞错了。 “没,”我似乎还弯了弯嘴角,“我们谈崩了,他没通过资质核验。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嘴,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萧还是愣愣的。那晚的我们都不够游刃有余。 她没解释为什么抢了我的生意,只是在为她该出现的时候没有出现而道歉。她说她看见那一行人来办公室“游行”的时候满心厌恶,同时她也明白我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了。 她想要找到我来安慰我,同时她要为抢生意这种根本不是错事的事而道歉了——只因为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都很痛恨这两件事赶到一起,那天我在外面的车水马龙中迷茫,安萧在最熟悉不过的二十二楼压抑着。 “安萧,我是不是太矫情了?”我突然抛出这句话来,我看到安萧眼里的惊讶。 “不是,如果要这么算的话没有人不矫情。”安萧这样说。她没说“怎么会?”、“你怎么会用矫情这词?”,我于是知道她其实也看出来点,她知道我在说我那愤世嫉俗而又自怨自艾的性格,但她还是这么安慰我了。 我释怀了,或者说我先从语言上释怀:“我以后会改的,和你在一起久了,我都要忘了自己已经摸爬滚打这么多年。” 安萧蹲下来抱住我:“可我爱的是这样的你……” 我说:“可这样我还会到处碰壁。” 后来回想,那晚的我之所以特殊,是因为我好像真的飞速进化了。我一下子就想通了很多事,我觉得安萧应该为我开心。 “我现在所有的愿望就只有想让你开心。” 安萧这人,好像真把我当成小孩子了。我当即笑给她看:“安萧,我一直都很开心。” 我是在日复一日、漫无目的的生活缝隙里,最擅长取悦自己的人。 后来我一如往常去上班,和我猜的一样,新的分总是我那天开会的时候从门口旁听的男人。我还是很感慨生活的戏剧性,那次会议之后的我,竟然一直在因为得到了对手的褒奖而觉得幸运。 不过我或许真的应该觉得幸运。 我们年终的评比之前很多天,就有各个组的组员往外放风声,都是关于今年销冠的猜测。其中热门还是钱课长,还有说张课长的(因为他年底一下子卖了很多住房险),还有猜我们课的,说我们课的时时安包圆了一整个养老院……我觉得这些人目光都放得太近了,他们好像全然忘了安萧,她才是一直以来稳中向好、把什么都隐蔽起来,她像一座被阴影覆盖的山。 第32章 果然,安萧在评比中不动声色地拿了冠军,在别人眼里是爆冷,在我眼里是理所应当。我打心底里为她开心,我想我们都要感谢那次变故,我们之间的障壁变得越来越薄了。 新的老总叫郭震,他在年终总结大会上带来了一套新的管理模式。他说要把原来的小组劈开,分成两个大的“team”,科员基本保持不变,一到七课是一个队,剩下的是另一个队。他说从前的模式太松散了,他会选出两个人来做管理者,这两人应该适当减轻工作量而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协调、领导上来。 他说到这里总是看向我——或许是我旁边的安萧。我的心跳开始变快了,这件事对我而言太过突然,可这种与我有关的刺激让我很难不充满渴望地等待着。 或许是我给冯可临的红包奏效了吧,我真的获得了这个职务。我知道有人不服我,但没所谓,我早已在这些人随时变化的目光中麻木了。那天的会议站起来两个人,我,还有安萧。 我们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死对头了,现在整个二十二楼最称得上针锋相对的就是我们。孟晓阳要跟着冯可临去总部了,她收拾东西走的那天刚好赶上我换办公室,她边帮我搬东西边说:“以后你和安课长更紧张了,哎,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敌对。” 我愣了愣,她在临走之前提起这件事来,我有种想要告诉她一切的冲动。但我忍下来了。 “我明白安课长是个很好的人,但晓阳你知道吗,职场上有太多身不由己。” 她抱着箱子歪了歪头:“我不知道——你也这么说,王弦也这么说,我搞不懂你们,工作之余交个朋友都不行吗?” “所以你和王弦关系怎样了?”我在有意岔开话题了。 “能怎样,”她撇了撇嘴,“不知道在躲我什么,我有这么招她烦吗?” 说实话,我听到这个结果还是挺遗憾的,但我能理解王弦,她恐怕是受不了她们之间的巨大落差。王弦是个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稳定下来的人,在她的世界观里,大概和孟晓阳这种人的关系会成为一种不确定性。她不如不去挑战、未曾拥有,只去享受她来之不易的平静,对她而言就已经满足。 “因为你们活在不一样的世界里。”我宽慰孟晓阳道。 “无所谓,反正我要走了,”孟晓阳把箱子放在我的新办公室的地下,直起身子来看向我,“刘姐,我虽然没和她变成朋友,但我从她身上真的学到不少东西。” 我有点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于是露出不解的表情来。 “我是说……”她解释道,“希望我没让你失望吧。” 啊,竟然在说这件事。我笑着拍拍她的肩:“你已经很棒了,真的。” 我还是那句话,她来的目的和别人不一样,我自然也要用不一样的标准衡量她。在这套标准里,她真的已经很棒了。 我和安萧的办公室遥隔整个二十二楼,搬过去几乎用了一整天,那天晚上回到家,我们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氛里。我们在沙发上依偎着坐,把电视调到电影界面却只是在挑选。 我爱极了冬天时候和安萧一起裹在毯子里看电影的感觉,可那天我觉得这里面就算没有电影也很好,就这么静静地待着也很好,好像白天的距离让我变得饥饿了。 “安萧。”我叫住正在按遥控器的安萧。她发出一声询问的“嗯”,转过头来。 “你的办公室怎样?”我有点顾左右而言他了。 她放下遥控器来认真看着我,一会儿,她好像从我的眼神里笃定了点什么,然后摇摇头说:“不好,我不喜欢。” 我笑了,我坐起来枕在她肩上:“你也太体恤我的感觉了。” 我喜欢她周围的温热气息,越靠近越能够感觉到。 “我说真的,我真不喜欢。”她被我弄得痒痒的,可是也不躲开。 “那你喜欢这个职务吗?”我又问。 她这次答得斩钉截铁:“不喜欢。” 销冠以前都是发手机的,这回却发了个这么无聊的官职,她是这么解释的。 “我也不喜欢。”我喃喃道。 我的呼吸扑在她的锁骨,她的脸颊靠着我的头,我们的身子呈一种奇怪的倾斜,沙发好像怎么看都不如床,但我不想离开这里。 “安萧,我说这话你别笑话我,可我真的不想再玩过家家了。”我不敢看她,我觉得这太激进了。我练习了这么久的隐藏欲望,还是在安萧面前原形毕露了,回想起来,这好像是我为数不多向她递上我的把柄。 我听见安萧吞了口唾沫,这大概是一种欲言又止吧。 “那……”她问我,“你想怎么办呢?” “不知道,”我摇头,“我就是很想对所有人坦白,有没有很鲁莽?” 我以为她会回我一句没有而已,没想到她突然很认真,好像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是,很鲁莽,你不知道我多少次想要摊牌,都被这句‘鲁莽’拦下来了。” 我很惊讶,我以为我们在公司是一样的热血,在斗争中是一样的纯粹。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安萧接着问:“我当初想不到办法,你现在也是——那我们先安于现状吧。” 我点头,可是另一个大胆的想法已经在我心里萌芽。 第17章 晴 日照高楼 ,玻璃晴朗 第33章 对我来说,年假短得好像只是睡了一觉,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知道在这个过程中尽情地享受过空白。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年,舒畅是无疑的,可大年初一那天我待在空荡荡的家里,说不清自己的落寞有没有大于轻松,也说不清是思念那个小村庄还是思念安萧。 不过也挺好的,我又想,这种情绪曾经在每一天里侵蚀我,如今竟然也变成一种特例。 今天是晴天,春天的晴天因为有着透亮的风,总给人一种更清澈的感觉。我和安萧已经不再严格按照半小时错峰上班了,我们现在是谁收拾好了就走就好,也不刻意错开、也不刻意等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生活的很多逻辑慢慢地改变着,我们换了办公室,再也不需要头疼于尹春梅的揶揄,不需要心系那些关系户们是否又惹了麻烦。 变化太大了,我坐在新办公室里看窗外,对面大楼的玻璃稍微有点刺眼。我好像只是经历了很小的一件事,回首看之前所有的纠结与忧愁却都不复存在了。 我坐着闲了很久,下午要开会,按理来说我现在该写一写会议内容了,可我似乎在等待什么一样。时钟走过九点半我才突然反应过来,今天不会再有孟晓阳来和我扯闲篇了。 好吧,发现自己在怀念那种感觉的时候,我不免有点惊讶,我打开手机,找到我们二组(安萧带的是一组)的工作群,发了一条“下午2309开会”出去。 群里回了几个收到,大家现在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其实我知道他们大部分人会在心里说我一句“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还真说对了,但其实这把火是烧给郭震看的。新的一年里就算已经打定主意摆烂一点,但无奈有些习惯已经刻入骨髓。 无所谓了,安萧说我只要不觉得累就好。只是做到这个程度的话,我的确还没什么感觉。 我没想到郭震会来旁听这场会,看来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人不止我自己。所幸这方面我经验充沛,一贯“打鸡血”的风格搞得开会氛围至少表面上看还可以,最后郭震甚至亲自上来讲了几句。 “刘组长和安组长都是很优秀的人才,希望大家能跟上节奏,潜心工作,踏实努力。我们文滋区是很有希望的、冉冉升起的分区……” 我懒得听他这些,只是觉得他并排提到我和安萧很有趣,我和安萧似乎一直都在被并列着,公司里来了个这样的换新竟然也没什么变化。我面带微笑地看着下面这些课长,心想如果孟晓阳在这的话,回办公室的路上她又要问我“真的不能和安课长握手言和吗”,哎,一想到安萧现在已经不是课长而是组长,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又出现了。 回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接近六点,安萧给我发了一个“水滴”的表情,我立刻心领神会地端着杯子去了水房。 “会开完了?”安萧正在搅拌什么,抬头看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凑过去歪着头直盯着她看:“笑就笑嘛,躲什么?” 她往我身后看:“刘组长,你是真不怕进来人。” 我撇了撇嘴,绕过她去接水了:“感觉没‘刘课长’好听呢。” 安萧笑着看我:“当了几年课长了,乍一换肯定不适应。” 我们两个就这么“公然”在开水房摆烂,现在我的愧疚心理可谓是几乎消失,可我看安萧饶有兴味地和我说说笑笑,她竟然也没半点要急着回去工作的意思了。 “你呢?下午去哪儿了?”我把话题往工作上引了引,其实我是想要让安萧继续维持工作热情的,毕竟如果我将来真要那么做的话,我希望她也能是快乐的。 “汇星传媒,我带着王婉去谈了谈对接。” 我不禁瞪大双眼,众所周知,汇星传媒几乎是安萧手下最大的客户,她竟然一上任组长就拱手送人了?就算我和安萧之间聊不得这些,我还是惊讶道:“汇星传媒你不做了?” “我昨天和郭总聊了聊,我们以后的工作重心在谈生意而非做生意,汇星这种客户,我以后没时间做只能捂着发霉。王婉企财险、雇主责任险都做得不错,给她对两边都合适。” 她这一说我倒是放心了点,似乎她还是以前那个谨慎而沉稳的安萧。 我抓住她这句话里的另一个重点,悲哀道:“以后应酬多得没救了。” 安萧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不想去就交给课长吧……” 她话里似乎有些她也不情愿让我去的意思,被我捕捉到,我环着杯子抿了口水掩饰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娇妻了。” “不行吗?” “行。”我点头如啄米,这下子尽情笑起来。 看着文档里的“辞呈”二字,我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彻底的坦然。是的,我决心要离开这里了,在甚至还没开始了解下一个公司的时候,我就已经忍不住写好了辞呈。这一切终于有一个了结了——我们含混不清的几年,是时候以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牺牲的了断结束。 我已经不想思考这些,敲下短短几行字,我心里竟然是爽快居多。我的爱已经被现实压抑了太久,我和安萧住进同一个房子里却不敢想未来,我们明明说过那么多次爱却还是在原地踏步,我不想让事情一直这样下去。我的爽快,或许是我因做下这个决定的勇敢而生出的骄傲吧。 第34章 为我们的关系做些什么,事到如今,竟然变成了比认真工作还要让我心安的事。 辞呈真是世界上最好写的东西(前提是并非迫不得已),不需要华丽的辞藻、不需要将文字变得谄媚,“老娘要走了”,概括下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哈哈。 说实话现在安吉也已经渐渐没那么强盛,我和安萧分开在两个地方打拼,也还算有点退路。如果我在跳槽去的地方混得不错,万一安吉真不行了,我还能再把安萧拉过来。 辞呈已经待在我的电脑里,接下来就是寻找下家。这是很容易的事,寿康(安吉最大的的竞争对手)估计挺欢迎我,再不济我从职员干起算了。谈好之后递交辞呈,这是很容易的事。 寿康在凤萧一共有两个分公司,其中一个比较偏远,另一个是从我家出发往安吉相反的地方走十公里左右。因为这种对称关系,寿康和安吉还算离得远,再加上我和安萧说实话就是个打工人,被发现的概率以及风险都算不上高。 但其实并不是没有风险,只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两个还有什么能吃饭的本事?这个方案综合来看已经很不错了,我常常在想,隔在我和安萧之间的或许不仅仅是公司里一触即发的敌对关系,但如果想要寻求一份改变,从这里开始真的是很好的选择。 就这样吧,我再次浏览了令人满意的辞呈,不论如何,就用它踏上新的旅程吧。 老天奶,我都辞职了,这件事总不会再有什么突发情况了吧? 作者有话说: 你是单纯想辞职吗?你是想看自己的决心,也是想寻求改变 第18章 多云 多云转小雨 ,雨时已入梦 真是邪门了,自从我辞呈写好,我们组的课长们一个个发起疯来了。只能说春天到了,他们这些“笋”也开始冒尖儿了。 早春的多云天其实是很棒的,有太阳的时候轻轻地暖,没太阳的时候也不觉得阴沉,只觉得透亮。但今天的我已经无暇感受这些,我已经在我们组的“课长大战”里陷了一周之久。 我不知道你们懂不懂那种感觉,明明人已经要走了,但是被无法忽视的事绊住脚。每一刻都在“我真的要走了”和“善始善终”两种想法之间纠结,然后只能停在什么都没做的“躺尸”态。 事情的起因是钱峰和马心军两个人的斗争,他们本是敌对关系,估计职位调动的时候都觉得非你即我。现在我坐上这个位置,肉眼可见二位的关系一下缓和了(我成共同敌人了是吧),布置工作的时候最不配合的也是他们。对于这种情况,我一开始想的是慢慢就好了,决定要辞职之后根本不再管,随他们去吧。 谁知道他们闹到郭震那里了呢?我说,都混这么多年了,别搞撕破脸那一套行不行…… 我被郭震叫过去了,这一去才知道他们两人也没多大志向,竟然不是想把我扳倒,只是说希望提拔两个副手。我当然无所谓,我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呢,郭震问我意见,我满口答应了。 “班子领导集思广益,才能有更好的管理,”我也一如既往说上几句漂亮话,“领导给我的任务我也会尽心做好,只是我在咱们这干了这么多年,现在成组长了,也想看看更多可能性。” 郭震很开心,当即决定要增设一个副手。我点点头——等等,我发觉的时候为时已晚,为什么只增设一个位置?! 接下来这一周,我们组的氛围不能说是暗流涌动,那简直是明面里抢。也不知道谁把“可能要增设岗位”的事说出去了(钱某和马某,你们到底懂不懂事以密成),搞得现在组里每个人都在挣业绩。说实话我本来也有要应付的工作,缝隙时间里还能看一看入职的事,现在一有时间就被敲门声打断了,一看又是谁来和我掰扯某个项目的归属。 这下我后来就算有时间也没精力了,干脆想着结束了这烂摊子事儿再走。一看安萧那边每天一团和气蒸蒸日上,我真是打心眼里羡慕。 “安组长,没看出来你驭人之术也这么精通。”说这种话我没有半点揶揄,真的只有羡慕。 “什么意思?”安萧捧着杯子靠在旁边,挑挑眉好像一无所知一样。 我敢肯定她在装,如果下一秒我要炸毛,她那坏笑肯定就藏不住了。我侧目往茶水间门口看,没人,也没脚步声,一个箭步把安组长挠得连连告退。 “诶诶,拿着水呢。” 我心里冷不丁闪过一个念头,怎么关心起来水杯了?放以前早该说当心别人看到了。 看着安组长西装加身但花枝乱颤的样子,我的心情稍微愉悦了点,干脆放过了她。我们的小打小闹就这么浅尝辄止了,安萧看我收了手,才端着杯子道了再见。看着她迈着独属于安组长的步伐拐出去,我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安萧这个人,其实真的总是在包容我啊。 我转过身去抿了一口咖啡,窗外的风景数十年如一日地单一,此时此刻,想到电脑里的那份辞呈,我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下午郭震喊人开了会,去之前我以为是个小会议,就随便带了个小本子。只能说是我大意了,郭震这个神经病,竟然真的就在这个普通的下午宣布了包括增设岗位在内的一系列“大事”。 我坐得靠前,也不知道“只设置一个副手”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钱马二人是什么表情。接着他又公布了几个他带来的合作伙伴,说现在已经完成交接,可以下放给我们两个组了。 第35章 我的某一根神经立刻绷紧,一抬头,果然,坐在对面的安萧已经看着我了。哈,属于我们两人的战斗又要打响了。 也不知道是惯性还是什么,我和安萧抢东西还真是宝刀未老。我们两个唇枪舌战据理力争,我这有钱课长帮忙,她那边也有一两个帮腔的。可是吵着吵着我忽然意识到,我要辞职了啊,那这些项目进我们组岂不是被人白捡便宜? 我一下子有点儿后怕,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始“让贤”,一个推手把安萧抢的东西让给了她。 我短暂地听到了钱课长的一声“不”,但无所谓,我已经笑逐颜开了,安萧旁边的人已经笑逐颜开了。谁知道安萧眉头一皱说:“不行,我们不要。” “啊?” 两个帮着争辩的人都迷惑了,他们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彼此,我也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安萧。我和安萧就在这会议的最前面正大光明地对视着,很久,也没能对视出所以然来。 “郭总,”安萧先发制人,用一种不容质疑的语气向郭震道,“虽然合川科技和财保那边的项目相比之□□量小一点,但我们组不乏做理财这方面的能手。我们都知道至臻是大长线项目,但也不能把另外两个晾着不做。” 我开口想插话,安萧伸出一只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这只手按住了。 “刘组长那里的确也有很多人才,但以我所见,他们还是缺乏理财的经验——” “安课——安组长,你这话说得就不好听了吧,”马心军硬是从安萧的话缝里抢进来,“我去年做的优信理财不错的,那时候你们组几个还来找我取经,现在说我没经验了?你要是不信我,要不就把财保直接给我,你看我做不做得了?” 我没懂现在的局面,这算什么,我的下级和安萧吵起来了?来来往往的交流里,我的脑子变成一团乱麻。另外,我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安萧明知道至臻是块肥肉,为什么硬要拿下另外几个呢? 我没能在刚才的对峙里获得解答,却被刚才安萧按下去的手惊醒了。我在想,会不会安萧也想走?会不会我们都瞒着彼此做了决定,都在等待一个时机? 我被这样的想法吓到了。 眼前的斗争持续着,为了掰扯以前的旧账,参与进讨论的人越来越多。而郭震似乎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面,我理解,他作为刚过来的领导者,这样的场面反而能让他更懂得如何领导我们这些人。为了二十三楼的统治力,二十二楼不允许团结,我们就是一群走到哪里都必须斗争到哪里的猴子。 我面前的安萧,体面的安萧,温和的安萧,吵起架来却是轻车熟路,她执意要把至臻推给我,我不能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 “郭总,容我说一句,咱们今天也定不下来这事,上个季度也才刚结束,不如先缓缓,至少到周会上解决吧。” 人们安静一点了,为这种争吵疲惫了的人,似乎挺满意我的缓兵之计。唯有马心军这种,接着吵嚷说“有什么好缓的”。 安萧在看我,我没再看向她。 “下午的活儿都还没干,也让我们回去忙一忙,”我看向张粤,“你不是还约客户了吗?” 张粤点点头,有几个人跟着说,“我也马上到点儿了”、“是说,人家还在我那儿等着”。我心里笑笑,看来大家还是不太怕郭总,倘若冯总在这里,开会的时候谁敢提前叫结束? 不过这也不能只怪我们,冯总不会突发神经病在工作日下午突然开大会,人家冯总都提前几天通知的。不得不说,有点儿想念她了。 我的缓兵之计成功了,我们半推半就地拖到了下周。我知道安萧很不乐意,她想执意在这个会上把饼分完,但我有问题一定要问她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没有太阳,我说多云转阴了,安萧说太阳已经下山了。厨房里,我们就这种话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然后,没有什么铺垫,我问她,你是准备辞职吗? 那时候安萧手上切着菜,我看到她拿刀的手晃了晃,迎过去拿过她的刀放在案板上。 “一会儿切。” “那该几点吃饭?” 我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半张脸映在菜刀上,我把目光躲开了:“我已经交辞呈了。” 我的心因为这句谎言有些不坚定,紧接着我被紧紧攥住,我无可避免地看着安萧。 她的眼神透出锋利的质问,但我不认为我应该心虚。 “什么意思?你认真的?” “安萧,”我摸摸她的手,我们的手垂下去,“你应该为我开心。” 她不理解我,她的表情不是为我开心,甚至是为我不平:“那你费尽心机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现在白白扔掉了?” “如果你辞职,岂不一样是白白扔掉吗?” 她把一大口气吸进去,我看到她脖颈上绷起筋骨,只几秒,她慢慢摇了摇头:“不对,你骗我。” 好吧,被戳穿了,我的辞呈还没交,但我本来以为这是个一说出来就会被戳穿的骗局。 安萧松开我的手,还穿着花格子围裙的她,倾身撑在案板边上,几秒之后,很平静地开口了:“我是寿康的人,五年前他们把我挖走了,我在安吉,是给寿康提供行业情报。” 厨房里水声滴答,我却如同五雷轰顶。 第19章 大雨 大雨将至,满地潮湿 第36章 大雨,但是早晨出门的时候,安萧和我说今天是晴天。 我现在的办公室有一面真正的大窗户,一上午雨声不休不止。但是如今下雨,我已无暇去想我的伞了。 只有一个副手这件事让本就不平静的我们组变得更加多事,再加上那天安萧说的话,我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那天我们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们从未争吵,那天也不知道该不该算是争吵。我问她,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她用一种有些意外的眼神看着我,好几次欲言又止,我不知道她在欲言又止什么。 有时候我真想剖开她的心看看,我们是如此亲密的两个人,可我们之间的隔阂始终存在。之前也说过——允许我再唠叨一次——我们是无法再儿戏的两个人,在这个城市活着,倘若不抓住这唯一的轨道,就没有体面活下去的可能。 所以我们的容错率都太低了,低容错率导致不安全感,我们不是能正大光明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关系,也没有一纸婚约的维系。这样的前提,必然导致我们就算再坚定也存有一点动摇,就算再相爱也不肯完全信任这段关系。 可是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那次买电视柜?或许是那次我和廖修应酬回家?或许是我提拔失败?),我们似乎很默契地,就算知道这种关系并不“牢靠”,也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把它变得坚固。安萧是用她一以贯之的包容,而我,是想用我能做出的牺牲,譬如这次辞职。 这些种种,如果我能有剖开她的心的本领,如果我能看到那确凿刻在她心上的一句话“我不会离开刘译,我会永远爱她”,倘若能看到这句话,或许我就不会有那么多后顾之忧了吧。 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所以你不用犯傻辞职,今年我就回到寿康去了,我们就不用再这样下去了。” 我们那天的谈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她拿起菜刀来继续切菜,土豆片一层一层堆着,我心里久久盘旋着“安萧有可能进去”的恐惧。 这件事的性质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而我,一如既往地,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 今天上午我要见一个客户,下雨让行动变得很不方便,所幸本就要一同前往的张课长有车。 生意谈得很顺利,只是怎么这么巧?我们竟然谈到了商业内奸的问题。对方说他知道好多人因此进去了,还说国家现在对这件事加大了力度,一旦发现绝不轻饶。 “就算出来了也会被行业抵制,那完全没出路了。” 张粤随口问他:“那老主顾也不管这些人死活?人家可是为了他们才进去的啊。” “咦,拿钱办事,谁是为了谁?为了钱还不错!” 我听得心简直要不跳了,我不能让安萧陷入这种境地,但是她已经做了这么久,怎么办?!改过自新可以吗?或者我们换个城市生活?她进去了再出来,我能养得起我们两个人吗?万一我也受牵连被革职了该怎么办?我们怎么活下去? 之前晋升失败的那件事,让我在事业有关的事上变得有些危机主义了(当时几乎十拿九稳的,意外失败,估计连冯可临都没想到)。现在的我,发现一点苗头就会在心里想得很远,然后总是会想到最坏的发展。我知道这不对,但心理状态已经形成,如今再改为时已晚。 这么多天以来压抑在我心里的恐惧拔地而起,我仍然坐在张粤旁边,却像只是僵成一个人形一样,没什么作为人的感知了。这件事迫在眉睫,我要快快见到安萧,从容如她,一定有退路对吧? 回公司的路上,我坐在张粤的副驾驶,就已经忍不住想和安萧发消息说我的担忧,我恐怕是有点上头了。所幸我约束了自己,我把聊天框里的东西删去,只发了一个“水滴”过去。我们在茶水间见面,只有我们两人的小房间里,我又忍不住想要问问她的打算,但我刚刚拧紧眉头,就被安萧环住了手臂。 “你想说什么?”她开口问我,很轻很轻,似乎只有口型。 我如梦初醒,展开了眉,摇头说没什么。她好像这才放心了,她问了我两句刚才出门的事。 下雨有没有淋到? 没有,张粤有车。 还顺利吧? 嗯,很顺利。 …… 停在这里了。 我们对视,看着她的眼睛,我忽然觉得那应该是她的谎言。 安萧,她总是这么沉着。有时候,仅仅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我就明白她不会做那种错事。一切和“罪”有关的事都不会和安萧扯上关系,是啊,我本应该了解这件事的。 “今天下雨了,不是晴天,”我转头紧盯着安萧的眼,说了后半句话给她,“你骗我。” 安萧笑了,或许她接着意识到面对的是我,又把那种笑容收了起来。 安萧有一个习惯,她不冷静、面对突发情况没能立刻想出回话的时候,就会先下意识摆出笑容。别人或许不怎么了解,但我对此相当清楚,从我们还只是竞争对手的时候,我就对此了如指掌。 我清晰地看到她吞咽一下,然后她开口了:“我出门的时候,还是晴天。” 我知道自己的猜测大概对了,但还是不敢松一口气。我那时候更期待回家了,导致后面什么都没做,只坐在办公室里消磨时间。我期待安萧告诉我她确实在骗我、没有做那种错事。 第37章 为了让我心安理得地留在原来的位置上,为了自然而然地让自己成为那个去寿康的人,情急之下,安萧或许真的能撒这种谎。 我们对峙,就在门厅。安萧先一步走到客厅里去,把西装外套脱在沙发靠背上。 “我们一定要谈这件事吗?”她一边说一边叹气。 “为什么不谈?”我追上去,我们站得很近,“我们今天和客户聊商业内奸的事,你知道这种事有多严重吗?一旦被发现,你就完了,安萧,不是你丢工作的事,你整个人就完了!” 积压了一下午的恐惧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放,我一下午都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各种各样的结果还是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那是犯法啊安萧,你到底知不知道它是什么情况?你万一真进去了,你爸妈怎么办?我怎么办?” 不知不觉,我竟然已经把安萧视为自己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某种支柱。从前我的支柱就只有活着,现在的我,或许有一种更奢侈的支柱了吧。 可是一旦见过安萧,我该怎么再回到从前。 “哦对,你认识我之前就已经是寿康的人了是吧,对,哈哈——” 我没想到自己会哭,安萧很慌乱,她原本是强硬的,走进这个家,她或许决定要一口咬死之前的说法。但至少此时此刻,我看到她变得手足无措了。 她抱住我,我试图挣脱了两下,我似乎还骂了她几句,但我最终脱力了。我靠在她肩上,最后问她:“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我不再哭了,可泪好像还在流。我不能接受失去安萧,也受够了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之间的动荡,我渴望解开我们的芥蒂,渴望一个坦诚。 “安萧,你懂不懂两个人在一起是一件什么事。就算你一直退让,一直包容,也不一定真的能让我们变好,你明白吗?” 她松开我了,她帮我擦泪,衬衣的袖口湿了一片。 她没有否认我说她撒谎的事,可是也没有承认,那时候我还是在想,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确凿的说法让我安定下来?为什么还是要给我这个忧患主义留一点往坏处想的缝隙? 她开口,很温和:“如果你开心了,稳定了,心想事成,一切都很顺利,那不就……” 她顿了顿才接着说:“那不就更依赖我了吗。你依赖我,我让你看到我值得依赖,那不就有安全感了吗。” 老天…… 我真是被她“蠢”笑了,好傻的安萧,我笑,可是新的泪水流下来。我这算是剖开安萧的心了吗? “你这样想?” 她点点头。 我忍不住想抱紧她,想亲亲她,我真想紧紧和她合在一起。讨论现实的时候讨论爱,爱就会变得这样具象。 “不行啊安萧,人是会变的,人都太贪婪了。只是顺利、只是稳定,一开始是好事,后来就厌倦了啊。”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忧患主义。 她蹙起眉来,但她没想问我,她应该在想那要怎么做才能始终有新鲜感,她总是在想她要怎么多做一点。 “所以你不要不让我做出‘牺牲’,我这人很欠,必须得我有所付出了,我才能觉得安心。” “关系”是什么意思?两个人形成“关系”、维持“关系”,是什么命题?我说不清这样大的课题,只能说我自己。我自己的话,我要一根有来有回的绳子,来是能从对方身上获得什么,回是甘心为对方付出的东西。 我需要直接从外界攫取的能量,但是如果爱一个人,那就需要从自己对她的付出中获得一种类似自我满足的快乐。这两个通道都打通了,或许我才会真正安定吧。 安萧被我说沉默了,但她肯定理解了我的意思,她这样不折不扣的给予者,不会不明白付出的重要性。 “你想和我过下去。”她只是说。 “你想和我过下去吗?”我反问她。 我们看了彼此很久,然后都笑了。我终于上前抱住她,我们像是天生适合拥抱的两个人,嵌合在一起,我枕在她肩上,像我本来就是从这里被剥离一样那么自然。安萧啊安萧,安萧有比我高半头那么高,有比我宽一点点的肩膀,比我柔软一点的腰。 安萧啊安萧,真想这一抱就到老。 作者有话说: 为生活留出爱的缝隙,爱会还给你一整片天空 第20章 小雨 细雨霏霏,初夏渐来 天气已经有点儿热了,现在出门一个长袖就可以,不需要再穿外套。 今天我去高老板那儿打印东西,竟然已经有别的男顾客光着上身了。这里是办公楼还是菜市场?高老板这里鱼龙混杂,我以后还是少来,反正有“副手”了么。 很精彩的副手角逐,最后钱峰胜出了,说实话我此时已经后悔之前答应选副手的事,因为,现在看来,我好像真的要继续留在安吉了。 我和安萧,那晚聊了很久很久。我以为我们可以“公平竞争”谁去寿康了(或者去别的地方),但她先发制人和我说了一大堆东西。她说她已经和寿康那边的人聊过了,她的业绩很好(在这边连续拿了两年的销冠,其中每年稳定大于等于两次季度冠军),和hr也谈得很好,过去之后简单培训一下,能直接上岗“大课”。 我没有她那样漂亮的业绩,虽然还没和别人具体谈过,但按照安萧的意思,我或许真的没有她合适跳槽。果然,人的能力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干我们这一行的,卖出去就有业绩、卖不出去什么也别谈,没人认可。 第38章 “而且你在安吉也有金钱上的投入,冯可临这次没带上你,她总归得再还你点儿什么。” 安萧这次的确打算开诚布公了,她既没担心能力上的差别会让我自尊心受损,也没担心挑明我送礼的事会让我难堪。挺好的,这样的安萧,竟意外地让我有种家人的感觉,我们是“两口子”,会围在一起分析“家里有什么优势”,那种感觉。 我承认,她说得很对。我们没有吵闹,但正因为她的冷静,我一点点被说服了。 “所以这就是最好的决定,我拿着我的履历去寿康,你在安吉等着你的东西生效。虽然安吉可能红火不了几年了——” 她说到这里,我当时想,原来她也这样认为。 “——万一安吉真不行了,到时候你再来也不迟。” 我心里已经知道了这场商议的结果,却迟迟不肯点头。她抬着眉看我,最后我问她:“所以你之前的确是撒谎是吧?” 她愣了一下才笑起来:“我要是真干那种活儿,现在早就买上房子了。” 胆小如我,心里的一个担子终于落了地。我摇着头笑,后知后觉,是啊,这一点我也早该察觉才对。 今天本来一切如常,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郭震的助理突然下通知让课长和组长一起去ktv,这通知太突然,有几个实在走不开或者已经是老菜皮不在乎郭总看法的人跑了,剩下的都叫苦不迭地应了下来。 安萧本不用去的(她已经谈好了下个季度入职,还应酬这些干嘛呢?),但她估计是不想我自己去吧,也在群里接了龙。 郭震给发了定位和房号,但是让九点集合,他大爷的……下班到九点之间的这段时间他是要让我们干什么去?在大街上当野鬼吗?而且哪有这种老板,订了晚上的聚会但是不管晚饭,他真是独一份。 我和张粤再加另一个女课长一起吃了顿饭,接着在综合体里逛了一会儿。这整段时间里,我只有自己去上厕所的时候给安萧发了两条消息,我是担心这两人意外看到我在和谁聊天。虽然安萧就要离开了,但其实,我们的关系变得更不能被发现,这一点我很清楚。 安萧在公司一直没出来,她吃了泡面,估计这会儿正在追剧。我们三人已经百无聊赖,但是又都死尸一样懒得动弹,就在这一层楼的公共长椅上坐下了。 终于熬到八点五十,我们乘电梯去了顶楼。我才发觉这是一家高档ktv,我们对视了一眼,在这个眼神里我知道张粤和我想得一样——郭震本来打算招待客户,但是不知道怎么搞黄了,才把我们这些人拉来。 哈,领导的慷慨不过这么回事,见怪不怪了。 我们进包间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在了,我一眼就看到安萧,安萧低着头看手机,似乎没打算抬头看我。我若无其事地坐下,我们中间隔了五六个人。 我和我身边的人攀谈,她一如既往地沉浸在自己的手机里。在我们这群课长之间,安萧一直就是这样独来独往的形象。我还没有像这样认识安萧的时候,也曾暗中参与过“安课长这人真独”的议论。 郭震姗姗来迟,然后责怪我们没先提前开始……算了,这件事我懒得吐槽了,写它干嘛呢?总之一切很普通地进行,安萧和这个局几乎没有任何关系,我被人拉上去陪着唱了一首歌。只有在我唱歌的时候,安萧放下手机开始不断地喝水,她的水杯被拿起来又放下去,就在这一拿一放里,我们没留心就已经对视了好多次。 安萧这个人,和ktv的这种糜烂灯光完全不相符啊,安萧一身工作装坐在沙发最边上,好像她是来谈生意的一样。 我一笑,词就唱错了。他们起哄我罚酒,我心想这也太苛刻了,词错也要罚。张粤帮着我说了两句,他们也就不强迫我了,反而是我主动把酒拿过来。我可能也是一时开心吧,虽然这场聚会的开始有很多不情愿,但我们这些人也很久没这样一起释放过心情了。 说实话,工作之外的话,我还是挺喜欢和这些人待在一起的。我们总是在各种各样的竞争里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但竟也不妨碍我们“相依为命”。仔细想想,这还挺神奇的。 我发誓真的不止我喝,我也绝不是第一个这样被罚酒的,但是安萧肉眼可见有点儿不开心了。又过了一两首歌,她起身上厕所,我佯装接电话跟了出去。 我大概有点儿微醺,追过去的时候看到她那个小隔间还没关上,我当即就推开了进去,在她目瞪口呆的表情里背身锁了门。 “你……?” 我没有在意她的惊讶,而是被厕所的豪华震撼到了。这个隔间整洁明亮,又大又宽敞,马桶之外的空间里站我们两个完全不拥挤。 “不愧是高档会所。”我忍不住说。 再看面前的安萧,她盯着我,没跟着我的视线往旁边看。我这才牵起她的手来,小声问她:“你生气啦?” 这种感觉很神奇,我一直以为我们从在一起就变得“老夫老妻”了,谁知道安萧还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然后出现我追出来哄她的情况。 “没有,”她顿了一下又问,“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一杯倒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在意反而惹得我心里一阵开心,也不是什么具体的事,就像被鸡毛掸子挠了一下一样。 “我知道,但我这不是还没倒么?” “你真倒了怎么办?那姓江的对你有意思,你难道不知道?” 第39章 我还真不知道:“哦?他对我有意思啊。” 安萧白了我一眼。哇,安萧竟然还会白眼。不对,之前冯总开会的时候安萧老白我来着,我怎么给忘了。 “到时候你醉了,他提出要送你,那老钱老张的都帮着他,我找谁说去?” 我们旁边的隔间进去人了,门哐的一声响,我和安萧噤了声。我们沉默地听着那人上厕所,这下虽然闻不到味道,我们也有点儿待不下去了。 “我不喝了,保证不喝了。” 我抬手捂上自己的嘴,立刻就被安萧扒拉下来:“手脏!刚碰过把手。” “嘿嘿,那你亲亲我。” 我那时候的笑容一定很像个二流子,能意识到这点,是因为我有一部分理智已经飘离我的身体,而感受到这种笑容不会出现在清醒的我脸上。我的确有点儿醉了,我也的确是个不中用的一杯倒。 “在这里?恶不恶心?”安萧很认真问我。 我笑着点头,她如释重负。 “快走吧,走了,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提前溜。” 我转身开门,她却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我摆出疑惑的表情来,她摆手催我快出去,然后自己关上了门。 我才反应过来,奥,要分批次呀。 我们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后来我没再喝酒,也渐渐有些回归清醒了。唱到最后大家都有点疲乏了,大概快走了的时候,我听见我们房间有人问“谁啊”、“找谁”。我一抬头,来的是几个年轻人,最前面的女孩戴着夸张的首饰,但一看就价值不菲。 我看了又看,突然在某一瞬间意识到,这个被厚厚烟熏妆盖着的女孩是孟晓阳。 “孟晓阳?!” “诶!”她还没看到我在哪儿,听到声音赶快找我,“刘姐,好~久不见——” 她扑过来好像要抱我,我赶快抓住她的手,把人整个转过去对着郭总。这时候音乐已经暂停了,也不知道谁把灯光搞成了明亮,ktv一下变得和会议室一样。 “郭总,这位是孟晓阳,孟庄集团的千金,现在已经是xx分公司的总裁了。” 郭震的笑立刻灿烂起来,起身要和孟晓阳握手:“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孟晓阳好像不准备和他握手,看了我一眼(大概是看到我的求生欲)之后勉为其难地和他握了握。 “哎呀,之前有幸和孟总吃过饭,我们安吉和贵司有很深的业务往来啊,要是您不嫌弃,要不咱们……” 可惜孟晓阳完全不听他讲话了,自顾自说这个ktv环境恶劣,还和身后她带进来的几个男孩说“要不是你们非……我才不来这里”,具体我没听清楚,我只是替郭总有点脸疼。 突然,孟晓阳对着我说她把我们这屋的钱交了。我哪里受得起这个,赶紧摆手说不用不用,她大手一挥说已经交了。 “刘姐当时带我的那段时间我很开心,真的,这位大哥(她叫我们郭总这位大哥,我真的很难憋着不笑),你一定好好对待她。” 郭震哈哈大笑,夸了我几句什么。孟晓阳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就匆忙告辞了。那天她有朋友在这里过生日,这是一小时后她发微信告诉我的,当时我已经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了。 “后悔了。”她接着发。 “?” “该让你和安姐喝个交杯酒再走。” 我一愣,旋即笑了笑:“那你怎么没说。” 我真是喝醉了,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下次一定!” 她发了几个大笑的表情包,我也跟着发,她又问:“说真的,你和安姐还那么剑拔弩张吗?” “不然呢?”我回她,“你还希望我俩唇齿相依啊。” 我们又笑。自从她离开之后我们很少这样聊天,上次是她告诉我她开始带公司了,我回她“好好干”,这次聊着感觉竟然还挺好。孟晓阳和我的阶级差了太多,我无意讨好她,也唯恐陷入需要辩解的境地,就干脆刻意和她保持了距离。但今日一见,竟也有种故人重逢的感觉。 孟晓阳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玩世不恭的二世祖,她其实有她的本事。只能说她有玩世不恭的资本,也学会了在自己的玩世不恭里生存的法则,要我说,这就很可以了。 安萧洗完澡出来了,头上顶着毛巾走出来,我抬头撞上她的目光,嘴边的笑容待在脸上。 “哟,笑什么呢?”她走过来倒了杯水,端着水杯看我,“刘课长喝点儿小酒重返十八岁了?” “我现在是刘、组、长、了!” “ok,刘组长,和谁聊天这么开心?” “孟晓阳么,”我和孟晓阳已经没再聊了,我把手机转过去给安萧看,安萧坐过来,我在她怀里笑,“小孩儿想看我们喝交杯酒呢。” 她懒得看我们聊天记录,把手机扣到一边,突然说:“说你爱我。” 我愣住了。 安萧的脸近在咫尺,我的大脑很难工作,但已经呆呆地开口,把我爱你三个字呆呆地说了出来。 安萧想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站起来准备离开了。我如梦初醒,赶快拽住她扯着她抱着她:“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安萧啊!我爱你呀。” 安萧被我拉得一个趔趄坐回来,她大概想保持“高冷”,但她嘴边挂着收不回去的笑。 我问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第40章 印象里她好像从来没问过。 “想趁你喝醉了打劫。”她供认不讳。 “那现在呢?你来打劫的,怎么一副被劫了的表情?” 她把头别过去,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我忍不住捧着她亲个不停,这个矜持鬼,小声嘀咕我也听到了! “谁知道一下被你搞心动了。” 千真万确,她就是这么说的。 作者有话说: 刻意地不和孟晓阳再有交集,这是她的分寸; 安萧外露的勇气,也是因为她从这次改变里看到了自己的决心吗? 第21章 多云 阴云本笼罩,忽有金光来 那天偶遇孟晓阳的确很巧,但我没想到这件事还会对我有后续的影响,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远超我预料的程度,我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 我坐在一个小型会议室里,接着来了两个人,都穿着工作装。他们很温和但又不失严谨,问了我很多之前工作的事。和需要保密的内容无关的部分,我都尽可能告诉他们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我离开了,他们让我等消息,直到走在去地铁站的人行道上,我还没回过神来。 事情是这样的。 ktv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孟晓阳突然发消息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她那里干销售。她说虽然要从头干起,但是一开始待遇就和安吉差不多了。她不能保证她会在这个分公司干几年,也不能保证我一定能适应这边的工作氛围;她能保证在这边晋升机会一定更好(他们这边现在比较缺乏有经验的人才),能保证没人会知道我是通过她的关系进来的。 “其实我觉得你肯定能胜任,但你确实已经不满足我们这边的招聘要求了,到时候我就让人说你是从别的分公司调进来的,这你放心。” 我第一反应是这么好的事不可能落在我身上,我回忆之前自己带孟晓阳的时光,努力想寻找我对她格外好的证据,但是死活没找出来。我对孟晓阳,撑死算是尽本分,真的不值得她这样报答。 “我是真信你能行,刘姐,”她是这么说的,“你先去和我们hr聊聊么,你看能不能过他们那一关。万一你过几年真干上经理了,我也算有个得力帮手。” 我被她说的“晋升机会”打动了,或许,也是被她反复强调的“我觉得你能行”诱惑。总而言之,我心里真的燃起了一点点希望。如果这件事真的能成,我和安萧连那一点小风险也不用承担了,我们就完完全全可以放轻松地生活。 老天,真叫人不敢想。我又忍不住想,会不会那边的工作环境也是我喜欢的?会不会在新的销售领域工作我真的能展露身手?接着我又想,别飘飘然了,大概率还是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总之,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我和她约了今天。如我所料我没见到她,而是直接见到那两个hr,整个过程我们没提及“小孟总”哪怕一次,这一点意外地让我安心。 而且,更让我安心的是,通过和hr的沟通,我发现这边的工作并不容易。我需要从头干起不说,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了解,还需要一个月左右的培训,培训会有考核,考核不通过的话,就算是入职失败。这样看来这份工作根本不是“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那种大便宜,我如果要决定过来,还是要好好下一番功夫的,这一点真是格外让我感到真实。 走到地铁站之后我没有下去,想了想又接着往前走,准备自己走到下一站再坐,我需要思考的时候喜欢漫无目的地溜达,慢慢地就想出眉目了。 我不知道那两个人对我是不是满意,我已经尽可能在撒谎的边缘说有利于我的东西。他们是笑着送我离开的,但他们这行的,想必早就变成笑面虎了吧。我反复回忆他们的笑到底是哪一种,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大概真的很想要这个机会。 让我早已钝化的事业有一点新刺激,让我和安萧的未来变得更加安定,求求了,老天奶老天姥姥,一定让我过吧。 我抬头看老天奶,阴云里一抹金光透出来,昭示着,这阴天其实是多云来着。 我还没和安萧说这件事,是因为之前它太虚无缥缈,今天走了这个流程、听那两个人问我各种“入职后如果……你会怎么办”的问题,我觉得至少这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了。 安萧显得比我高兴很多,她简直是“漫卷诗书喜欲狂”。对这个突然到来的好消息,她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怀疑。 我问她怎么不怀疑其中的合理性,万一是孟晓阳自己想简单了呢?安萧说:“因为你已经摸索过了吧,这么大的事你要是没点把握不会告诉我。” 是吗?我还以为我在安萧心里,一如既往是个好高骛远的人。看来那次之后我的改变,安萧也看在眼里了。 我们都很克制地没有选择庆祝,因为hr那边还没有给确切消息。之所以选择现在说,是因为我觉得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告诉安萧,就好像只是通知她一样,没有我们两个携手共度的感觉。 我这件事似乎真办到安萧心坎上了,她对我的告知很开心,对我能获得新的机会也很开心。一晚上她都哼着歌,我很少听到安萧哼歌,我问她哼的什么,她就赶快闭上嘴说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我笑她幼稚:“安课长最近是打算把欠我的谈恋爱补上吗?” “我欠你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第41章 她扫地,我搂着她不让她扫了:“那算我欠你的。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散步吧。” “散步?” “约会,我邀请你。” 今天天气算好吗?我真是瞎说不打草稿。 外面的天阴的厉害,即使是晚上也能看到一层云。我跑回去拿我的帅伞了,拄着我的伞,挎着我的安萧,我的心情简直要飘到那层云上去。 “今天是阴天。” “今天是多云,”我反驳安萧,“我白天见到晴天了的。” 她笑笑说好吧,她一天没出办公楼,估计是没办法和我争辩。她接着问我:“你那本写天气的日记还在写吗?” “不是写天气的日记啦,光天气有什么好写的?” “那还写什么?” “写每天发生的事呀,写我,写你,写同事,骂上司,写小安然,写你哥嫂,写楼下卖水果的……都有。” 安萧被我逗得乐个不停:“为什么到‘上司’就变成‘骂’了?” “你不想骂他们吗?” 安萧不说话了,那就是默认了。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骂上级可是每天的必备项目,百骂不爽。 路过小摊的时候我买了个车轮饼,我等了有一会儿,安萧先往前走了两步,我一边等一边期待它能像公司附近那家一样好吃,但是没能如愿。 我捧上车轮饼快步走,安萧已去我几十米。我喊了她一声,一阵风掀起来也帮我喊她。她拄着我的伞转过身来,无尽的夜幕下,黑色的伞旁边白裙翻折,我被这一幕猛地惊艳了一下,步伐已不自觉放慢了。 我的伞很好看,这样的伞就应该配安萧这样的人,那时候,这种想法不由自主就冒出来。安萧,你美成这种样子,让我该怎么才能写下来? 言已尽意无穷,希望垂垂老去的时候,我翻开这一页还能想起那一幕。那一刻安萧为我转身,我却为她不忍再靠近。 作者有话说: 这伞究竟有多好看呢?问起刘组长来,她又说不及安萧半点儿了。 第22章 晴 夏雨初霁 今天是安萧辞职的日子,关于辞职她没多说什么,她只说郭震留了她一下,但好聚好散的事,最终也没闹得多难看。 今天上午她走时,我们几个课长还都送了送她,挺好的,大家都送的话,我这个宿敌碍于情面也得送。我去她办公室的时候另有几个人在,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刘课长”要怎么和“安课长”相处,我一时有点记不清了。 我说了“一路走好”吧?这种话,哎。安萧捏了捏我放在她办公桌上的手,这一刻我忽然有些留恋这里,就在这间办公室我靠近了安萧,也是在这里,我们维持了那么久的“地下工作”。她捏我这一下,或许也是留恋的吧。 她走得还算干脆,没怎么拖泥带水。今天周五,她下周一开始寿康那边的培训,我坐在自己办公室里想这件事,忍不住想到,这个周末对安萧而言是彻底轻松的。 我们这一行几乎没什么自由时间,客户有时间我们就必须有时间,无论是年假还是周末都要随时待命。这并不是“硬性要求”,但正因不是硬性要求,所以谁都可以,所以大家才都反而不敢懈怠:想放假的话请便,也请你承担客户流失的风险。 所以,像我和安萧这种“卷王”,已经几年没有这种自由的时光了。也不知道安萧怎么看待这个周末,她的话,估计会一笑了之说:“普通周末真正会接到客户电话的情况也只占一半吧,哪有你说的那么特殊。” 嗯,肯定是这样。 我意外地没在安萧离职这件事里沉浸太久,我觉得原因有二:一,安萧离职的事我早就知道,其中有些细节还是我帮忙规划的,所以已经把这当成自然而然的事;二,距离我那次的面试已经过去一周了,这一周里,我的心境随着日子的过去不断改变着,我的心多少也被占去大半,无暇再陷入感怀的情绪里。 那次面试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我还觉得自己成功的概率不小,不经意地,上班就很漫不经心。周二下午我再也忍受不了自己的漫不经心了,那天晚上我告诉自己,不管未来有什么改变,现在要做的事还是要做好。后来的两天里我全身心地又投入自己的工作,这竟然让我感到久违地充实。 自从冯总被调走之后,我几乎没有任何一天像我之前那样工作。每天我都很分神,只把手头的工作做了,不再想长足发展的事,也不再考虑创新的事。 反而是觉得自己可能会走的这最后几天,因为告诉自己要善始善终而投入了工作,竟意外地感到踏实。 到今天我已经从这件事里琢磨出点儿道理,其实不是任何一件具体的事让我变成这样,而是我对我和安萧之间的思考让我豁然开朗。现在的我,对我们更有信心、也对自己的心看得更为清楚(我究竟想让这段关系发展成什么样?安萧究竟怎么想?),如此种种,其实已经成为了一种面对新生活的底气。 或许我无需真正改变职业、改变道路,或许我感受到的自己走上新生活的那种幸福并非对跳槽成功的展望,而是察觉到我已然处于新生活中。 想到这里,我反而不再担心那面试的结果了。论困难,留在安吉也不轻松,去那边也不甚轻松;论心情,留在安吉有留在安吉的好,去那边有去那边的好。未来无法预料,天公并不一定总是遂人愿,但是怀有这样对结果没那么看重的想法,自己会相应好过一点。 第42章 下班回家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夏天到了,太阳下山得越来越晚。昨天下了一场小雨,虽然雨滴不大但是下了很久,今天起来,地上还有点潮湿。 雨后初霁的晴,是一种和普通晴天不太一样的感觉。今天一整天空气都很清亮,好像所有灰尘都被冲刷,然后阳光再把一切轻轻地烘干。 月亮也很干净,一弯月牙悬在空中,临进楼门的时候,我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想了想又往外走了两步,拿出手机来拍下来了。 “回来了。” 一打开门就是香喷喷的饭菜味道,安萧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应我一句:“回来啦。” 我换了拖鞋,直起腰来的时候听见她说:“拍了什么?” 我愣了愣,笑着看她:“原来没在看电视啊。” 今天我误了一班地铁,哎呀,那这人在窗边等了多久才看见我?我到她旁边坐下,二话不说先讨了几个亲亲。 安萧早已洗过澡穿着居家服,温和的香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我身上脏脏的,想了想还是没赖到她身上去。 “刚从厨房过来,恰巧看到你了,”安萧笑吟吟地说,“不会以为我在故意等你吧?” 我哑口无言,也无暇分辨安萧是逗我玩还是说真话,其实也不想要准确的答案。就这样挺好,我把安萧挠得倒下去,开口刚要调侃“安课长”,才后知后觉她这次真的不是安课长了。 “寿康那边怎么分呢?也分成几课几课的吗?” “不知道。”安萧回答。 我忽然又有些感伤,安萧先一步站起来说:“应该为我庆祝一下,所以做了顿好饭。” 庆祝一下……好吧,安萧讨厌二十二楼的氛围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寿康那边又会好到哪里去呢?这一点她清楚吗?对我们这种人来说,人生不过是从一个盒子跳到另一个盒子,尽如人愿不敢奢望,只求在无聊、甚至折磨里能有些慰藉吧。这些事,安萧也心如明镜吗? 我感觉我是多虑,安萧这种人,肯定早就把一切都想好了。 作者有话说: 各有各的处世之道,或许不完全相同,但殊途同归吧。 第23章 阴 地蒸暑气,阴云如盖 今天是真热啊,闷热,被关在地面和厚厚云层之间的蒸笼里,走几步就要汗流浃背了。好在没有太阳,也不用费心做防晒,我现在乘公交要方便一点,公交不比地铁,太阳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照到身上了。 哦,对,我换工作了。 哈哈,之前的面试成功了,上一篇日记刚写完,我打开手机发现孟晓阳给我发消息了。她说明天公司会给我发通知,我问她结果,她又说不剧透。这小孩,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还猜不到是好消息吗?谁家坏消息还带预告的。 但是一想这是孟晓阳,我又觉得也不一定了。说是不在意,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那晚我辗转反侧,吵醒了安萧一次之后,连辗转反侧也不敢了。好在第二天收到的真的是好消息,那边通知了我培训时间,我看到那段消息里的“恭喜”两个字,也不像是如释重负,就好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我心里了。 这个转变,就这样发生了啊。 我之前听过一句话,大概是说人这一生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分岔路口,有时候满不在乎地就做出了选择,殊不知这个选择改变了自己的一生。那时候看着手机里的短信,我忽然就想起这句话来,如此平常的一个早晨,这个拐点会为我的人生带来多大的改变? 我茫然了一会儿,然后才敢有些喜悦。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安萧,彼时她在听会议,过了一小时她给我打电话过来,问我:“你现在不会在焦虑吧?” 很奇怪,听完这句话我才反应过来我有些焦虑,接着却又反应过来我的焦虑已经有所消解。 “没有。”我用回答“有点”的语气说了这句没有,惹得安萧在电话那头笑了出来。 “说实话我早就知道你能过了,”安萧说,“你用不着担心,刘译,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那通电话她并没有说太多,她的环境可能也不太允许。下午她回来得早一些,很默契,我也从公司早溜了一会儿。我们在小区门口遇到,看起来都很惊讶能遇到对方。 几秒,安萧用笑容收起惊讶来,揶揄、却有些温柔的目光点进我眼里:“刘课长,怎么早退啊?” 我都没发觉,安萧怎么还会这样笑?又像是能和我在公司冷嘲热讽,又像是能亲亲我说再要一次。 一低头,我的笑容就很好地藏过去了。 “早点回来,庆祝我跳槽,”我顿了顿说,“也是给我加一把劲吧。” 我们并肩往小区里走,天气太热了,我们都加快了脚步想回家,这下反而让身上的汗水更多。 有一句话,我感觉安萧是犹豫了很久才说:“最后几天要做好,嗯?” “那当然。”我隐隐猜到她要说这个,心里一笑,听见空调被打开的悦耳声音,又更是身心舒畅。 虽然今天早回来了,但我真的没掉以轻心,反而做好了要在最后几天好好交接工作的准备。我手头的几个项目、几个客户,说大不大,说小还真不小。而且我仔细一盘算,涉及的领域繁多、品类也多种多样。 我掰着手指头给安萧数我的这些项目,一边数一边和她分析这些项目的归属。张粤的概念做得好,那平安符、吉祥金之类的就交给她;钱峰此人很能卷,我那几个需要亲力亲为的企业险就多考虑他一下……如此种种,数着数着安萧突然打断我说:“我还没注意,你怎么搞这么多东西?” 第43章 “你竟然没注意啊?”我坦诚道,“我可是对你那些大项目了如指掌。” 原谅我吧,安萧这种强敌,如果不知己知彼一点还真是让人心慌。 安萧用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看着我,也对,我之前和尹春梅一起研究安萧的时候,好像还被她听到过一次。说到这里我们哈哈大笑,曾经我们四个每天明争暗斗的日子,现在看来好像已经过去半辈子那么远,却又好像近在眼前、明天再去上班就又要经历似的。 “我只是想说,我们到最后都只做一两种项目,你倒是完全不嫌累啊。” 安萧这么说,我才发现,我确实是遇到什么学什么。不同的保险之间虽然也有共通之处,但说实话,其中也大有差异。如果经常做的是人身意外险,那企业信用保险还真是要重新研究一下。所以二十二楼的大家几乎都有各自的几个专长,而我接项目几乎从不考虑品类,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倒是走出了自己的一条道路。 “只卖一两种多没意思?” “哇,我还不知道,你觉得上班有意思啊?”安萧颇有些惊讶。 我们之前无法对工作的问题大聊特聊,所以就算很亲密,对彼此的工作理念也几乎是一片空白。今天第一次聊到这里,我竟觉得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我可没说,我巴不得在家里闲着。但反正干都干了,还是这样什么都做一做稍微有趣一点吧。” 安萧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半晌冒出一句:“你跳槽就是必然。” 我反应了一下,忽然也有些恍然大悟之感,是啊,如今想来,我似乎从来都是一个喜欢在新事物里寻求改变的人。如今想来,那时候指引我答应这份面试的心情,或许正是我一直以来具备的性格。 这个不大不小的人生,有时候还真是值得品味一番。 我们就这样聊到饭点儿,竞争关系的结束让我们打开了一个从未涉足的领域,而在这个领域里,我们都有太多感受,以至于说起来总觉得没有头似的。 晚饭吃什么呢?肚子饿了才发现还没有饭吃。我们都不太想出门了,最终在下面条和点外卖之间选择了外卖。我们平时很少点外卖,是因为一致认为做饭比外卖便宜太多太多,就总觉得点外卖是一种吃亏。但今天情况特殊,就“奢侈一把”吧。 我的这个日记本,写到最后这几页忽然变得很难写(物理意义的难写)。因为只剩最后几页了,右半边、书脊以及桌子之间会架起一个三角形,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思来想去,我决定换本子了。 我本来想以一个看起来像是小说结尾的篇章为这个本子结尾,可是越写越不明白,什么算是“小说结尾”呢?我的理解里,小说结尾要是经过某个“大事件”之后的尘埃落定。但是生活和小说实在大有不同,对我们两个人来说,这样的双双跳槽其实就算是大事件了,要作为小说结尾恐怕还是显得轻浮。 其实想要写到我培训考核、正式入职之后再换本子也行得通,只是,难道那就够格了吗? 我早该明白生活中是不存在小说结尾的,生活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在前进里重复,又在重复中向前。如此林林总总的重复里,自然选不出来一个具有结束意义的旗帜,这样看来,结束在双双离职的时间段里或是结束在某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其实都是一样的。 今晚我和安萧旧事重提,打开了那已经很久没心思打开的电影频道,找到了之前一直没能看完的《烧女图》。 这本日记结束在这里不知道是否显得轻佻,但好就好在,我已经感到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不适合道再见,写到这里,想向各位道一句晚安。今晚要好梦,明晚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