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男友回来了》 第1章 《死去的男友回来了》作者:蜗牛不想离蜗 / 柏杨以南【完结+番外】 文案: 男友死后,秦烟生病了。他经常听到男友的呼唤,还看到男友对他招手。 他对男友的双胞弟弟说:“你哥哥就在我身边,他想接我一起走。” 当时灯是暗的,弟弟的神情很模糊。 直到有一天,弟弟告诉他:“哥哥回来了,就在我身上。” 周朗星喜欢上周叔容的男朋友,自从哥哥死后,他看着心上人郁郁寡欢,神经衰弱,他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假装鬼上身,装作哥哥的样子照顾着秦烟,直到他慢慢痊愈。 秦烟会对他笑了,会依恋地抱着他,会亲吻他的耳垂……他几乎以为他们就是一对。 直到有一天,他人格分裂了。 他分裂出一个哥哥的人格。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戴着哥哥的金丝眼镜,斯文优雅地微笑:“你不是想成为我吗?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体的。” ——哥哥是鬼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都市 主角:秦烟、周叔容 配角:周朗星 一句话简介:船没有裂,他们非要合在一起 立意:做人要真诚一点 第1章 薄荷烟 “哒,哒,哒……” 秦烟湿漉漉地坐在沙发上,屋内很暗,只有窗外一点可伶的光。 他依稀听到什么声音,可能是裤腿上的水滴到地板上了。 他看着电视机,里面有一个黑糊糊的人,也怔怔看着他。 他好像不认得那是谁了。 头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苍白的脸像在冷水浸泡了好久,那双眼睛没有神采,看不到一点光。 “哒,哒,哒……”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阴魂不散地徘徊在耳边。 他分散的瞳光慢慢聚拢,看向了门口,这一次,他听清楚了,是有人在敲门。 声音很细,像一个人不怀好意的悄悄话。 好像在用手指甲敲门。 这座城市,他来了两年,没有找到朋友,没有玩得好的同事和邻居,虽然有一个男朋友,如今也死了,刚刚下葬。 他坐在沙发上不动,等着敲门的人离开。 “哒……”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砰砰砰!”…… 敲门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后砰砰砰地,门板被敲得震动起来。 秦烟盯着那扇不太结实的门,心想,这么用力,邻居会开门看是哪个神经病的。哦,也不一定,平安小区的安全性很低,也许外面是坏人,他们不敢出去呢。 秦烟起身走了过去。 敲门声戛然而止。 他贴着猫眼,朝外面看去。楼道一片漆黑,没有人影。 也许,坏人躲起来了,蹲在猫眼看不见的地方。 他不应该开门的。 可是,他忽然间想到周叔容一个人躺在棺材里,孤零零的,多可怜。 他捏住门上的插销。 也许打开门,会迎面一把闪着冷光的刀…… 秦烟微笑着开了门。 有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门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的嘴角慢慢地抹平。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难道真希望有个坏人持刀闯进来刺杀他吗? 在他关上门的时候,他忽然想到——敲门声那么剧烈,为什么楼道的感应灯没有响? 秦烟没有多想,再次回到沙发上,继续盯着电视机上的人。 他大脑里的回忆播放器像是坏了一样,闪着不详的雪花,断断续续播放着他与周叔容的过往。 最后,他看到了一张冰冷苍白的脸,周叔容躺在棺材里,彻底睡着了。 ——紧接着,画面黑了下去。 窗外忽然响起悠扬的二胡曲调。 秦烟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走到窗边。 楼下的广场有一群阿姨在跳舞,一个老人拉着二胡在伴乐,音调欢快,听着喜庆,不时有年轻人驻足、围观、拍照。 他想起周叔容下葬时,空中飘满了哀怨的乐声。 他定定望着下方的广场,那里好多光,好多人牵着彩灯气球,将广场点缀得像在举办一个露天聚会。每一张面孔模糊辨认不清,他却依稀看到了他们眼里的笑意。 一个男人突然跪地捧花向女人求婚。 围观群众纷纷起哄:“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声势浩大,连楼上的居民都推窗探出头来看热闹。 “看那些彩灯气球!哇塞!组成爱心的形状了,挺浪漫嘛。” “今天是5月23号呀。520早过了,这份浪漫过期了!” “523也可以解释成我爱你三生三世。” “还不如一生一世!” “三世比不过一生?” 跳舞的阿姨们也都去看热闹,广场上的主角变成了那对情侣。女人接受男人的求婚,广场上爆发一声声喝彩。 秦烟安静地、孤独地、像一只怕人群的猫在窗前躲着。缤纷的色彩离他太远,只有淡到透明的月光对他青睐,却是若即若离地轻抚他姣好的眉眼,仿佛是怕沾上他眼里的忧愁。 他垂下眼,拇指推开手中的烟盒盖,抽出一支烟。 第2章 这烟通体白色,细长,凑近能闻到淡淡的薄荷味。 这是周叔容的烟。 他在秦烟家中留下了很多痕迹。 周叔容抽烟的画面很少见,他会专门避开秦烟。秦烟无意间才知道,周叔容抽完烟后会等一段时间,喷上一点香水掩盖,再来见他。 这种烟留味很久,有时他身上的香水味散去了,烟味还在,秦烟就会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周叔容只有换下衣服时,才会发现烟味残留了。 这时,他会用略微心虚的目光望着秦烟,带着小小的抱怨说:“你知道我抽烟了。闻到味怎么不告诉我?” 秦烟笑笑不说话。 他便紧张地问:“臭不臭?” 秦烟摇头,说味道挺好闻。 …… “啪嗒。” 湿润的浅茶色眼瞳映着打火机上两簇橙红的火苗。 秦烟点燃了烟。 这是他第一次抽烟,没经验,重重吸了一口,立马呛得弯下腰。等他再直起身,苍白的脸有了些许血色。 这烟太凉,凉得他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他高频率地眨眼睛,试图把泪逼回去。 烟都点了,不能浪费吧?这是周叔容最喜欢的烟。 他再次重重地吸上一口,独特的感觉刺激着脆弱的味蕾。他的泪再次落下,如泉涌,再也阻止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广场上的人群渐散了,缤纷的灯光也熄灭了。 秦烟抽完一支又一支的烟。 夜幕更暗了,沉甸甸地,连月亮都要退避三舍。 手机铃声忽然从背后响起。 他挟着烟,有点受惊,回头望去。 幽暗的客厅突然出现一点光,手机在不断地震动。 秦烟没有聊天的兴致,无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手机震动好久,打电话的人不依不饶。烟都快烫到手指了,秦烟忽然惊醒似地朝客厅走去,抓起茶几上的手机。 他吸了吸哭得通红的鼻子,才去看来电显示——周朗星。 名字映入眼帘的瞬间,脑海里自动匹配到一张俊脸,眉如墨、眼如星、鼻若悬胆,同性都忍不住称赞的帅气。只是眉眼透出的桀骜,昭示这是一匹野性难驯的狼。 秦烟深吸一口气,周朗星是周叔容的双胞胎弟弟。 他们虽然面容相似,但气质的不同肉眼可见,谁也不能将他们弄混。 秦烟听男友提起过他这位胞弟——周朗星年少时就玩得很野,各种不要命的极限运动轮番上阵,惹得周父几次想把他塞入军队改造,让他变得成熟稳重,但逮人的时候都被他逃了。 周叔容说到“成熟稳重”时,笑容带着调侃。 “我想象不到他变成那个样子,太可怕了。” 秦烟也没有去猜“成熟稳重”有多少的水分,周朗星在他眼里是一个过于片面的符号,上面写着——“周叔容的弟弟”。 他们只见过几面,那种珍稀程度相当于看到了周叔容抽烟。两人谈不上熟,唯一的纽带就是周叔容。 第一次见面,是周叔容正式把秦烟介绍给周朗星,出于礼节,他们互相交换了电话。但这个电话从来没有响起过。直到今天晚上,在周叔容下葬后。 失去至亲至爱的人,他们都同病相怜,这个电话打来是什么用意?互相舔舐伤口吗? 秦烟接通了。那么久不接电话,总要个理由。 “不好意思,刚才在忙。” 这声音嘶哑得厉害,听起来陌生得怪异,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周朗星听了,沉默了一会儿。 秦烟在葬礼上明明哭得很安静。 是回到家中放声大哭了一阵?还是因为淋雨生病了? 不不……听筒里是什么声音?很轻,若不是双方太过沉静,他几乎听不出来——那好像是有人在弹指上的烟灰。 秦烟在抽烟? 没听说他会抽烟。 周叔容都说自己不会在秦烟面前抽烟。周朗星曾以为,秦烟对烟味敏感,如今恐怕是周叔容想在秦烟面前塑造完美形象。 作为双生兄弟,他再明白不过周叔容的虚伪之处了。 当他佯装不屑地说:“烟嘛,想抽就抽,躲躲藏藏的,能有多痛快?哥,你找对象就是用来束缚你自己的?他还比你大三岁,你缺爱啊?” 周叔容的眼光向他射来,仿佛已看穿他的心。 他用一种让周朗星感到浑身爬满了蚂蚁的语气,低声说: “阿星,你在嫉妒我。” 有时候,兄弟真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名词。 他太熟悉你了! …电话筒里只有一片过于沉寂的呼吸声,秦烟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雾,心情有稍稍的宁静。 好了,他觉得自己坚强起来了。 听闻双胞胎有一种奇妙的感应,失去了半身,周朗星应该是最痛苦的。 他想,周朗星就是来寻求安慰的。 他叫他的名字,“周朗星。” “啊…我在!” 听起来有些手忙脚乱,他尽量柔和了声音,问道:“吃晚饭了吗?” 周朗星的唇抖了抖,显然想不到会得来一句关怀,白天的秦烟状态糟糕得令人侧目,他打电话来,其实是为了安慰秦烟。 反过来被人安慰了呢。 “用过。” ——说谎。一家人都没有胃口,而他只喝了点酒。 第3章 “睡不着吧?” “嗯。” “今天晚上有好多星星,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周朗星就站在阳台上,一抬头,满天的闪闪烁烁都装进眼底。月亮旁边有一颗十分明亮的星星。 秦烟拿着手机走回窗前,望着星空,眼神寂寥,声音却极尽温柔,“你一定听过人化作星星的故事吧?” 周朗星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妈妈去世后,爷爷也对他这样说。爷爷去世后,就没人说了。 这种老套的谎言,年幼的星星会相信,成年的阿星不会相信。 但……总算有人愿意骗他,不是吗? “听说离开的人,都会化作夜晚的一颗星星,想他的时候,抬头就能看到了。你说,他会是哪一颗?” “那还用说,月亮旁边最亮的那颗就是他!”周朗星装出一副很平常的语气,“你别看他斯文温吞的,其实超级嚣张,背地里总爱抢我东西。” 秦烟笑了,看着天边亮闪闪的星星说:“我听过,他小时候就喜欢抢你玩具对不对?他偷偷告诉我,最喜欢看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 “啧,他还揭我黑历史!” 周朗星装作恼怒,鼻尖却微酸。 “偷偷告诉你好了。他小时候很黏人,撕都撕不开!抱着我爸的腿甩无赖,非要跟着一起去他工作的地方。” ……周朗星到现在都很黏人啊。 秦烟微微整理一下情绪,才说道:“他抱着你爸撒娇时,你呢?” 他的嗓音更加沙哑,说话时无意间流出了哽咽。 周朗星闭上眼。那么心痛,为什么还要强作无事地想抚平另一个人的伤口? 这句疑问在舌尖上绕了几圈后,又被他吞了回去。 他若无其事地说:“那当然挂在我爸的另一条腿上了。” 电话里,传出秦烟的笑声,“后来呢?你们爸爸妥协了没有?” “唔……”周朗星卖了卖关子,“最后我爸把我们撕开,批评了一顿,给我们多加了一节兴趣课。” “……” 周朗星忽然问:“晚餐吃了吗?” 秦烟说:“吃了。” ——没吃。 “十点了,你还不睡觉?” “我马上就要睡了。” ——骗人,毫无睡意。 周朗星感受到了谎言的气息,轻哼道:“我也要睡了,一定比你先睡着。” 话已说到这里,离道别不远了。他也想整夜占据秦烟的心神,一直跟他聊聊天,无论聊什么,只要让他不去想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但怎么忍心? 无论是对秦烟,还是对哥哥。 他明白,秦烟安慰他,不过因为周朗星是周叔容的弟弟罢了。 这身份既是一种帮助,也是一种阻碍。 周朗星主动挂了电话,抬头仰望那片星空。 那颗最亮的星星正在眨眼睛。 他也想抽烟了。 第2章 梦中葬礼 两兄弟虽说感情好,但总忍不住互别苗头。有人说,双胞胎的明争暗斗从胎里开始。 凡是周叔容在意的,周朗星也忍不住在意。 周叔容藏得再好,周朗星也能找出来。 那一天…… 恋爱中的人,自己不觉,别人却能一眼瞧出不同。第一次约会,周叔容穿得像一只颈长的白鹤——让周朗星形容,那就是骚包,非常骚包,骚气腌透了身体,还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让路过的周朗星嗅到了。 周朗星戏称他是一尊假仙。他靠在房门,咬着一颗红艳艳的苹果,戏谑道:“大仙,去往何处?” 周叔容对着全身镜抚平肩上不存在的褶皱,眼神吝啬得给出去,只淡淡道:“出去。” 周朗星就不走,抛着苹果,脸上是莫名的笑意。 “约会呀,哪家千金?” 周叔容心知他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心念一转,好声好气道:“林二小姐回国,爸让我去见她。你如果想去,我便告诉爸一声,让你代我。” “相亲?无聊!” 周朗星大惊失色,咬住苹果就逃,背影透着避之不及的惊慌。 周叔容戴上金丝眼镜,转身对镜中的自己笑笑。 待到周叔容离家后,周朗星开着车偷偷跟上去。他不信周叔容的鬼话,打扮得孔雀开屏似的,怎么可能只是去见从未听过的什么林二小姐? 周朗星车技了得,一路跟到城西公园都没被周叔容发现。 在这里,他见到了命运般的惊鸿一瞥。 秦烟生得白,有一点混血基因,毛发和虹膜的颜色都较常人浅淡,整个人看着皎洁通透。平时爱穿杏色、浅咖和橘红的衣裳,同事笑称他把秋天穿在身上。 但约会前夕,周叔容送了他一身高级定制的象牙白色西装。 这天,秦烟一身象牙白,经灿灿的阳光一照,仿佛是一张曝光过度的相片,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周朗星仿佛看到了一团朦胧的光,他摇下半面车窗,努力瞪大眼睛,想看清那团光的庐山真面目。 他终于看清了——那站在周叔容身旁的青年,好似一位气质绝佳的公子哥,身量颀长,肩背挺拔。他虽然穿得白,皮肤白,头发落着一层金光,也好似白色,但那微微翘起的唇,却红润得像一杯樱桃甜酒。 周朗星不由轻轻啧了一声。 第4章 一个挎着花篮、走街叫卖的小女孩途经此地,寻找着一男一女的情侣组合。周叔容将她唤住,在她篮里挑了一支红色的玫瑰花别在秦烟胸前。 他不偏爱红玫瑰,只是觉得此刻的秦烟适合点缀一抹红。 秦烟礼尚往来,挑拣出一支黄玫瑰,同样别在周叔容胸前。周叔容的眼眸当即生出一点异色。 小女孩收到一张红钞,并不需要找补零钱,立即高兴得一阵乱夸,只可惜词汇有限,翻来覆去也只会好看、真好看、好看极了! 周叔容对秦烟说:“她说你好看。” 秦烟低眉浅笑,脸颊浮上晕红,顷刻便布满全脸。 周朗星看得有点呆,心里酸酸的,锤了一下驾驶盘,嘀咕道:“好看什么,两只白无常跑到人间了!”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从此再也忘不了那一抹白。只是,两兄弟什么都能抢,秦烟是他心知肚明的不能抢,若不想反目成仇,便只能放下。 然而,周朗星来不及学会放下,周叔容便出事了。 葬礼上,周朗星偷偷看了秦烟三次。 第一次看秦烟时,葬礼还没开始,宾客沉默有序地进入,周朗星给秦烟发了邀请函,知道他一定会来。 他拄着拐杖,和父亲站在一起。 两兄弟在同一天出了事。周叔容出车祸时,周朗星因断腿休学在家里打游戏,某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天之内,周家接连收到两则事故的消息,忙得不可开交。 周叔容当场死亡,而周朗星昏迷不醒被送进医院,直到葬礼开始的前一天才睁开眼睛。 宾客进来后大多都走到父子面前,仿佛寒暄似地道一声节哀顺变,再感叹一声周大少爷怎么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接着再说一句天妒英才之类的话。偶尔,还能听到人们窃窃私语,说着白发人送黑发人…… 每每听到这些千篇一律的话,从来吝啬关心和陪伴、忙得不见影子的父亲,脸上的苦涩也更苦了。 周朗星感到这些人都有同一张面具,强行皱起眉,强行耷下嘴角,强行让自己悲伤起来。 他看每一个参加葬礼的人都是虚伪的。 大概跟他参加过的酒会、生日宴会、结婚宴会相似,那些人追名逐利,只想把葬礼结束后的晚宴当作商业合作的平台。毕竟都是重利的商人。 想到这里,他对身上的集团公子的头衔又厌恶了三分。 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 直到,他心心念念的人走进来。 秦烟垂着头,没有打理过的浅咖色头发软软地垂在脸庞两侧,无精打采的,狼狈得符合一位失意人的身份。他一步步挪进来,没有看任何人,没有在意任何投注于他身上的目光。 身旁的周父低声问,这是谁? 周朗星目不转睛地回答,哥的朋友。 他哥哥的这位男朋友忽然站定不动了,缓慢地抬起脸来。他一身深沉的黑色,只有这张脸是苍白的。 从前,周朗星好奇地问,秦烟的烟字怎么写? “是烟花的烟。” 他的哥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留下一句警告的话:“阿星,不要对他产生好奇,你争不过我。” 又来了,又是那种运筹帷幄、看透一切的讨厌眼神。 周朗星看着秦烟。 烟花的烟。多么绚烂美好的寄托。 然而出现在这里的秦烟,眼神空洞得却像香烟点燃后的雾气,挥一挥手,便散得不见了,只剩一点余味。 他正仰起脸,定定地望向前方。那里的高台上有一樽黑色棺木。 周叔容正躺在里面,静静地,没有一点声音。 他痴痴地望着,灵魂仿佛已经跨越了白色的阶梯,落在棺上,俯视着死去的爱人的面容。 周朗星看着秦烟的侧脸,忽然心生不甘。他等了好久,数了好久,数到七十二人的时候,秦烟出现了,可他的目光一直没有落在他身上。 第二次目不转睛地看秦烟,是在献花流程上。每个人都握着一支白菊。 秦烟上去时,周朗星的目光随他移动。他看到他把花轻轻放在棺木边上,那朵花离手后,他才发现他的手在轻微颤抖。 秦烟往棺里看了一眼。 周叔容死于车祸,没有阴谋,只有意外。 棺木里的脸已经过了修复,只保留了生前的七分俊美。 秦烟凝视得太久,他扶在棺上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伸手摸一摸那人的脸,最后克制住了。 此刻,他在想什么? 周朗星没有读心术,却也能分析出一二来。 ——秦烟和周叔容秘密交往,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他不敢将自己过分的思念显露人前,社会风气如此,他不忍爱人离世后还要受人诸多猜测。 献完花后,秦烟缓慢地走下白色阶梯,步履很稳,双手虚虚放在腹部前,他的双眼直视着前方。然而,那双眼睛什么景色都没有装进去。 周朗星看到了一行清泪悄然滑下,沿着脸颊,滑至下颌。 那般不动声色,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红着眼眶,泪流不止,侧脸看起来却有些平静,嘴巴紧紧抿住,周朗星看着他经过,连一丝呜咽都没有听见。 第三次,他眼睁睁看着秦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周叔容终于下葬了。 第5章 墓碑立了起来,照片上的周叔容戴着金丝眼镜,斯斯文文,正浅浅对他们微笑。拍照时不知角度问题,还是灯光问题,他镜片上有一道显得极为精明的亮光。 人群散去时,天空忽然飘了细雨。 雾一般的细雨,落在秦烟脸上,显出一种雾蒙蒙的茸毛感。 周朗星踌躇了一会儿,将一把黑伞递过去。 他不是这般犹豫的性子,可在心上人面前,谁还能保持一如既往的心情? 总会多思多虑,怕自己冒犯了他。 秦烟说了一声谢谢,很淡,很疲惫。 他还是没有看周朗星,也没有接伞,淋着雨走了。 接下来还有一顿晚宴,大家都结伴离开,到山脚坐上车前往周家的庄园。只有他慢慢走着,路线也偏离了。是的,真正伤心的人自然吃不下饭。 周朗星撑着伞,静静地凝望着秦烟的背影。 他有些消瘦。 从听闻恋人的死讯,到恋人下葬,这段日子,他有好好吃饭吗? “我送你吧?”这句话徘徊在嘴边,终究没有说出来。他看着他离开,直至消失在雨幕中。 雨大了,周朗星忽然丢了伞,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竟有点痛。 一旁墓碑上,照片上的人笑容渐渐扩大…… 周朗星蓦地睁开眼,房间昏暗,手机发出幽光,凌晨三点钟了。 是梦。 他揉揉额头,竟然梦见周叔容从那张相片中走了出来。 周朗星下了床,拾起柜子上的东西——一盒烟和打火机。 他点燃烟,用力吸了一口,冰凉的气息冲入鼻腔,有点着迷,似乎上瘾了。他曾经还嘲笑哥哥抽这种没品味的烟。 周朗星闭眼沉醉一会儿,又想到了秦烟。 他有没有做过一个有关葬礼的梦? * 秦烟正在做梦,梦见那个葬礼。 在下雨。 天空一下子变得昏暗。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他飘在空中,俯视这片大地,没有人看得到他,所有的雨都穿透了他的胸膛。 葬礼结束了,他看到自己淋着雨离开。原来从这个角度看,自己是那样的落寞和狼狈,像不甘心退居幕后的片场演员。 他想追上去,却不能动弹了。 他像一只风筝,飘在空中,有风便微微摇晃。 雨更大了。刚才是雨雾,现在是雨线。 秦烟低头看向周朗星,对方还没有离开,拄着拐杖,淋着雨。旁边的地上翻过来一把黑色雨伞。 一个中年男人撑着伞过来,“阿星,走吧。你的腿……唉,老爷在等你呢!” 秦烟目光远视,那里撑着一把黑伞,伞面微微倾斜,露出一张威严的脸,他眉头有很深的折痕。 父子俩隔着雨幕对视许久,渐渐地,雨水模糊了秦烟的视线,他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 父子俩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周朗星捡起那把伞,慢慢走过去。 等他们下了山,天快要黑了,墓园要关门了。 秦烟此刻有些茫然。 他怎么还没梦醒?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下方墓地发生了变化——墓地突然裂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青白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食指下方还有一颗浅褐色的痣。 一只手伸出来,两只手伸出来,接着,头出来了,身躯出来了,两只脚也跨出来了…… 雨打下来,男人满身的泥泞化作污水,顺着滑滑的布料流下来。那身白色的衣裤都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 秦烟呢喃道:“叔容……” 他出来了……他从地下爬出来了! 周叔容忽然动了,朝着离开墓园的方向迈出脚步。 秦烟也能动了,他飘在周叔容的上方。 秦烟试图呼唤他,引起他的注意,可惜没用。他只能看着他的头顶。 他要去哪里呢? 这条路好熟悉。 好像是自己走过的路。当时,他失魂落魄地一直走,走出墓园,走在街道上,走进家的小区。 现在,周叔容正在复制他曾经走过的路。 没有人看得到秦烟,也没有人看得到周叔容。行人视他们为无物,他们也不曾将他们放在心上。 秦烟盯着周叔容。 他有思想吗? 他有感情吗? 他真的回来了吗? 秦烟跟着周叔容飘进小区楼房的电梯里。他看着他伸出食指,按下前往五楼的按键。 五楼,秦烟的家。周叔容要回秦烟的家了。 电梯镜面映着周叔容的侧脸。 秦烟终于看真切了。 周叔容无悲无喜,如行尸走肉。眼镜歪歪斜斜地戴在脸上。他垂着眼,眼睫上挂着一滴雨珠。秦烟看了他好久,他没有眨过眼睛。 电梯停在三楼,门口是一个年轻女人牵着一只长毛大白狗。 她看着电梯惊喜道:“里面没人,大福快进去!” 大白狗脚趾抓地,向着电梯狂吠不止。 “哎哎,大福……” 电梯门慢慢合拢,女人忙着哄自己的狗。 五楼到了,电梯门再次打开。 秦烟的家到了。 “哒,哒,哒……” 周叔容曲起手指,缓慢且僵硬地敲门。 飘在上空的秦烟怔住了,因为他记得,自己回到家后确实听见了敲门声。当时,他打开门,外面却没有人。 第6章 梦境不受控制,继续发展。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打开门,茫然张望时,周叔容走了进去,他穿过秦烟,秦烟却无知无觉,木然地关上门。 梦醒了。 秦烟睁开眼。 第3章 黑色领带 不知几点钟了。 屋里暗得厉害。 月亮偷懒了,还没到下班时间,便不知躲哪里去了。 夜里寂静,秦烟坐在床上,怔了许久,耳朵听不到一点声音,连树上的虫子都睡着了,风停了,电也停了,风扇早就不转了。 那个梦,记得好清楚。一帧一帧地,像有人在放电影。 从前没少做过梦,也不是没梦见过周叔容,可那些梦,醒来几分钟就忘得差不多,等太阳出来,忘得一干二净了。 秦烟摸着心口,不知不觉,出了汗,胸口湿透了。 好热,热得双眼朦胧。 他瞪着眼睛,在房间内环绕一圈,适应环境后,他看到一些模糊的身影——衣柜、电脑桌、落地风扇……它们都一动不动、沉默地站着,好像都在冷视着他。 “叔容……” 没有人回应他。 他迫不及待地下床,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 秦烟回头看了一眼—— 白衬衫、黑西裤、浅咖色长风衣、灰白条纹针织背心……还有一条黑色领带,都因他突然的下床动作,一并缠落在地面上。 他睡前把周叔容留在这里的衣物全都找出来,在床上筑了一个窝。 所以,才有如今被绊倒的情况。 秦烟解开脚腕上那条领带,不知什么材质,从来不认真研究过,冰凉凉的,之前是这样的温度吗? “叔容!”他攥着黑色领带,对着空旷的房间又唤了一声。 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不对,或许有什么在回应他,只是他听不到呢。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从卧室踉跄到客厅,又大喊一声,无人回应。他再跑到次卧、卫生间,大声地呼唤。 屋里一点风都没有。 屋里一点光都没有。 所有的家具都沉默地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看着他。 秦烟跌跌撞撞地,好多处地方都隐隐作痛,大概撞青了。 “周叔容!你回来了吗——” “喊什么喊?!哪个傻逼半夜不睡觉鬼叫什么?你不上班我们还要上班!!!” 终于有了回应,来自于隔壁的叫骂声。 秦烟呆呆地。按照性格,他不会半夜乱喊,也会向别人好好道歉。这一次,他不想做一个懂礼貌的好人,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呐喊的力气。 他拖着身体,倒在客厅的长沙发上。 对面是电视机,漆黑的屏幕装着他颓废的模样。 秦烟用手盖住了双眼,嘴边泛着苦笑,他怎么无知到相信一个梦? 不切实际。 荒唐。 死去的人怎会活过来? 他竭尽全力地批评自己,切断自己的妄想。只是,还依依不舍地紧紧握着那条冰凉的黑色领带。 * 天亮了。 几乎是一躺便躺到天亮。 今天阳光很好呢,明晃晃地,有些刺眼。邻居都起床了,哐啷当啷,上下左右都是洗漱声。 房子隔音不好,还有三个月到期,本来周叔容跟秦烟商量过,等出租房到期,便搬到周叔容那里,开始正式的同居生活。只是这计划很猝然地泡汤了。 秦烟脸都没洗,先摸到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直接躺在沙发上抽了起来。 懒起来,烟灰落进领口也不管了。 他一边抽烟,一边打量手中的领带。攥在手心太久了,早没有了冰凉的触感,热烘烘的一团。 “抱歉,弄皱了你的领带,等一下…等一下就给你熨平了。” 一支烟抽完,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清楚地认识到——他要开始过没有周叔容的生活。 心又痛起来,交往才半年,好像便爱得很深了。他再次拿起一支烟,只有麻痹大脑,才不会那么痛苦。 这支烟还没有点燃,敲门声响了。 点火的动作顿住。 这楼房的隔音不好,有时真分不清外面的人在敲哪扇门。秦烟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在敲自己的门。 这一刻,他想起了梦里的敲门。 一些妄想在心头悄悄点燃,秦烟犹豫着,朝门外喊:“是谁?” “是我,周朗星。” 秦烟失落地丢下烟,起身走过去。开门前,还记得整理了一下表情,要微笑。 …… 门开了。 周朗星下意识地整理衣襟。 门里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却不掩精致的脸,对方唇角微微上扬,勾起礼貌的弧度。 他有些怀疑秦烟一夜没睡。 那双向来温暖的琥珀色眼睛,好像在冷水里浸泡一夜,冷冰惘然且失色。 周朗星很想多看,却不敢多看,在秦烟脸上囫囵转了一圈后,便赶紧垂下眼,目光落在他胸前。然后,他看到了烟灰,粘在秦烟的皮肤、喉结、锁骨上。 湿冷的薄荷味后知后觉侵犯了他的嗅觉。 他怔忡在原地。 周朗星和周叔容都继承了父辈的高个子基因,熟悉的身高,堵在门口,让秦烟有片刻的恍惚。 很快,他闻到豆浆的豆腥气,还有小笼包的香味。 第7章 秦烟回过神。周叔容也经常给他带早餐,不过了解他的口味,只带他最爱的李记小笼包。 那家李记店不仅卖小笼包,还卖豆浆,但他不喜欢豆浆。 意识到这是给他准备的早餐,秦烟微微蹙眉,不能拒绝的话,就要全部吃光,连同那杯讨厌的豆浆。 为什么要来看他? 为什么不让他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自己还要压抑着悲伤的心情,去取悦他人? 秦烟深呼吸。 可以任性地关门吗? 不可以!他自问自答。那是周叔容的弟弟。他自己也伤心着,还要来关心你。你又怎么忍心拒绝他? 薄荷香气散在空中,像一个拥抱。 周朗星耳朵微红。 他闻到秦烟身上的烟味,有些心猿意马,但迅速意识到,秦烟抽烟是在怀念周叔容。 他收敛自己杂乱的念头,抿着嘴,将手中的早餐递出去,沉声说:“阿、秦烟……”差点将那个烫人的昵称说出去,周朗星感到耳垂更热了。 “给你带了早餐。吃吗?” 他脸色酷酷的,眼睛却紧盯着秦烟衣服上的扣子,仿佛凌迟般,等着那声将要落下来的拒绝。 秦烟抬眼打量他。 很像,但也只有五官相像。两者不一样的地方太多,肤色、眼神、轮廓线条…… 周朗星留着时髦的狼尾发型,微微低着头,眼神藏了起来,没藏全,泄出一点尖锐的光。他的脸部轮廓硬朗、锋利、尖锐,刀锋一般。气质与周叔容截然相反。 而周叔容……卧室里有周叔容的肖像画,秦烟画他的脸时,将炭笔削尖,排线时要轻轻的,在轮廓转折处需要用小拇指轻轻擦拭,擦得微微模糊,以显示他较为圆润的轮廓。 这张画,画中人直视着创作者,眼神是温和的,不动声色,还带点狡猾,像狐狸在捕猎一只笨笨的兔子。 秦烟的视线,周朗星自然感受到了,身体僵直得不动。他双目闪烁间,眼睫忽然一掀,径直对上了秦烟的目光。 两方眼神接触,秦烟就像眼皮被叮了一口,快速地眨了一下眼。 周朗星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双目弯弯的,闪烁着微光。 他装得再沉静,眉眼那点桀骜也穿破了出来。他笑得胸膛震动,耳垂上的钻石耳钉晃出了几道光亮。 “怎么?好怕我啊?” 秦烟再眨一下眼。发现男人小麦色的鼻尖烫出几滴汗珠,愣了愣,微笑真心了几分。 “你又不会吃人,我怕什么?” 周朗星不可置否地挑挑眉。 秦烟去接早餐,无意间触碰到周朗星手心的薄茧,他低头去看时,周朗星反悔般往回抢。 “我给你拿进去。” “我自己就行。” 满满一袋包子,一点点重,他避开周朗星来接的手。怎么回事?他又不是孱弱的人,不需要太贴心的照顾。 秦烟想了想,收到早餐就把人赶走,太失礼了。难为他瘸着腿还来送爱心。正好秦烟需要有人解决那两杯讨厌的豆浆。 于是,他温和道:“多谢你的早餐,好多,我吃不完。你吃了吗?如果没有就进来一起吃,好吗?” 周朗星求之不得。 他本来就存着小心思,不仅没吃,还特意买多了。 “稍等。家里有点乱,我先收拾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秦烟扶着门,歉意道:“稍微等一等,我很快的。” “好。等你。”周朗星摇了摇手。 秦烟轻轻关上门,笑容一下不见了。他将早餐随意放在茶几上,先收起烟和打火机,余光瞥到地板上的烟灰,抽出一张纸用力一抹,丢进垃圾桶,接着又将脏掉的地毯掀起一卷,抱起来急忙往卧室赶。 实在太乱了! 那些属于周叔容的衣服散乱在房间各处,连落地风扇上也盖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 秦烟放下地毯,拍了拍脸蛋,为自己昨晚的筑巢行为感到羞赧。 衣服也不折了,先偷偷收进衣柜,今晚再拿出来用。 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电,拿掉衬衫后,风扇的扇叶正呼呼地转。秦烟摁下开关。 不能让客人等太久,那还是一个拄着拐杖、刚失去亲人的客人。他急急忙跑去开门。 “请进。我先去洗漱,你坐,饿了就自己先吃。” 周朗星第一次来,他笔直地坐着,感觉屁股下的沙发太软,好像会晃,晃得他想左右摇摆。他努力摆正身体,胸膛里的那颗心砰砰地左右乱撞,撞得他坐立不安。 他悄悄关注着秦烟,看见他走进卧室,抱着衣服出来,接着走进卫生间。 看不见秦烟了,周朗星既失落,且安心。 他得趁此机会,调整自己激动的心情,好留下成熟稳重的印象。 周朗星长出一口气,放松了神经,将自己砸进单人沙发里。耳边嘎吱一声,他受惊地捞起拐杖,见鬼似地跳起来。 沙发被他坐坏了? 不会吧! 他可不想给秦烟留下如此可笑的印象——一个刚进门就坐坏沙发的人。 周朗星检查了一下,只是有点小毛病,并不要紧。他舒了一口气,准备去坐一旁的长沙发。 目光忽然一顿,他看到了一条皱巴巴的黑色领带。 他拾起来,放在眼前瞧。灼热的目光渐渐冷却。 第8章 这是周叔容常戴的款式。他批发似的,收集了一堆同款式、黑白两色的领带。 也对。两人是情侣,秦烟的家中有周叔容的贴身衣物,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甚至,他们就算发生了关系,也不是大惊小怪的事。 是的,不要大惊小怪。 周朗星深吸一口气,将领带放回原位。按照记忆,摆放好久,明明只是一条小小的领带,却有千斤重。 那烘热的一团,不知被秦烟攥在手心里多久。 理所当然。 不要大惊小怪。 只是攥着一条恋人的领带而已,就算攥了一整夜,又能怎样? 周叔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良久,胸腔那股恶气泄了出去,他塌下肩膀,揉了揉眉心,望着电视屏幕里自己不甚清晰的镜影,他轻声说: “对不起,哥。” 第4章 光和影 秦烟看着镜子。 昨天参加完葬礼,回来后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衣服没换,东西没吃,澡没洗,觉没睡,等到第二天早上,恶果全出来了。 连秦烟都嫌弃自己邋遢的外表。 他把衣服脱下来,闻了闻味,皱起鼻子。 刚刚离周朗星不远,兴许让他闻到味了,难为他善良得面色不变。 这一身参加过葬礼的衣服,以后决计不会再穿了。秦烟狠狠将它们掷进脏衣篓里,决定将它们压箱底。 洗完热水澡,疲惫几乎全消了。 脱掉那身裹得严实的衣服,换上短袖短裤,又多了几分清爽。 他打开门,走出去。 周朗星听到开门的动静,马上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腿上。但转念一想,表现得拘谨老实,很难得让人喜欢,周叔容那套又做不来,恢复本性? 回忆一下自己从小收到大的情书表白信后,他的自信心上来了。 他岔开腿,靠在沙发背上,显得有些懒散和随意。 秦烟头顶着一块毛巾走出来,发尾还在滴水。他见桌上的早餐袋还没解开,有些诧异,又让对方等,怪不好意思的。 “你还没吃?其实不用等我的。我又要洗澡又要洗头,很慢的。” “哦,我等你一起吃。不用在意,我还不那么饿。” 周朗星一只手搭在眉上,装得有点深沉,手指缝隙里的目光落在秦烟的面颊上,有一缕黏湿的头发紧紧贴在他的皮肉上,蜿蜒婉转好几回,活像一条黏腻的蛇。 周朗星的手放下来,两只手互相捏捏指骨,捏住那些蠢蠢欲动。离开遮挡物后,他的目光没那么放肆,顺势往其它地方滑走,忽然就看到了秦烟露在外头的淤青红肿。 手臂、膝盖、小腿……有的地方青了,有的地方红了,在那雪白的身体上,扎眼得很,像素白玉盘上多余的装饰物。 秦烟正想坐下来吃早餐。 “你应该先去吹头发。”周朗星摆摆手,佯装随意道:“再去上点药。” 顿了顿,“家里有药吗?” 秦烟点点头,湿头发耷拉着,遮住眉眼。 他柔声道:“有的。那你——” 周朗星打了一个哈欠,“那就再等你一会儿喽。我玩玩手机。” 秦烟见男人窝在沙发里,那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偏偏一条腿受伤了,裹得胖胖的,憋屈得躲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隙。他想了想,搬来一张矮凳,示意周朗星将裹了石膏的腿放上来。 周朗星抬起眼睛,他眼睛很亮,这会儿微微眯起,说了声谢谢。 秦烟便安心回到卧室里,还关上门,不一会儿,吹风机的声音传了出来。 周朗星再次抬起眼睛,把手机收了起来。来到秦烟家中后,手机便失去了趣味性,任何东西,甚至一件落在电视机顶上的摆件都比他的手机有吸引力。 他扭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他想追求秦烟不假,但到底哥哥刚死,急不来,心里还是有些折磨的。 他对哥哥恋人的关心,需要一把尺子衡量,不能越界了。 不过,他相信时间能抚平任何的伤口。 等到周叔容生活过的痕迹渐渐消失…… 那时,他将不再有任何顾虑,正式展开追求。 在这之前,他不会假惺惺地说——“哥,你放心去吧。他交给我。”或者“阿烟,我会替哥哥照顾你。”之类的话。 他只会用互相舔舐伤口为借口,跟秦烟一起怀念周叔容。他就是他们交流的纽带,是共同的话题。 活人确实无法跟死人争,但死人也无法跟活人争。 周朗星闭上眼,嘴边的那一丝笑容很怪异。 ‘哥,你说得没错。我嫉妒你。’ ‘我还想取代你。’ ‘祝我成功。’ 没多久,吹风机的声音停下,接着,周朗星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 秦烟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吹得半干,蓬蓬松的,有一些自然卷曲的弧度,翘起来,怪嚣张又迷糊的。 周朗星不用猜测,也知道他吹头发时用了热风模式。那么热的天,热得胸口汗湿一片,薄薄的白色布料黏腻着皮肉,没有衣服遮掩的部位更是滑滑的,透着水润的光泽。 秦烟抿着唇,眉间有不易察觉的苦恼,正屈起手臂,看手肘上的擦伤。 周朗星的目光跟着移动。 “找不到药?” “找到了,但过期了。”秦烟无奈道。 第9章 他垂下手臂,慢慢走到单人沙发前。洗过澡后,再静置一段时间,那些原本不以为意的淤青便开始胀痛,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柔柔地说:“不过不要紧,一点小伤而已,不擦药几天也能好了。” 他坐下来,看向茶几上,语调轻缓温柔,“好了,我们开始吃早餐吧。” “好。”周朗星定定看了眼秦烟,在他疑惑瞥过来时,先一步移开视线。要慢慢来,不能显出自己的侵略性,不能惹得秦烟警惕他。 要克制,不要吓跑了他。 周朗星解开袋子,先拿出两杯豆浆。 秦烟看到推过来的一杯豆浆,纠结了一会儿,指尖碰了碰纸杯壁,轻声道:“我现在好热,就不喝豆浆了,你喝吧。我去倒点凉白开水。” 周朗星愕然,望着他逃避的背影,哪里还不明白,懊恼地咬咬指骨,抓起一杯豆浆,不顾温度,大口灌了下去。 输了。 论贴心程度,输给了周叔容。 对秦烟的了解,也不及他。 如果死去的人有灵,周叔容一定站在他面前嘲笑他,不,还更嚣张,说不定在沙发上翘着腿,斜斜地看过来,嘴角勾起那种看似平静而温和的讨厌弧度。 一杯豆浆喝完,他五指使力,把纸杯揉成团,残留的液体在指缝中生存,黏腻地,让他想起秦烟脖颈上的汗液。 没有擦手,他借酒消愁般,带着一丝无法发泄的愤怒,把另一杯豆浆拿过来,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 秦烟倒完水,刚走到过道拐角,便看到周朗星仰起来的喉结在不断地滚动。那窗外射进来的金黄色的光芒,在他的视野下,与那滚动的喉结叠合了。 那炽热的光,笼罩着沙发上的男人,好像要随光融化了。 那一瞬间,他以为,那是周叔容的灵魂在被火灼烧。 “哗啦!” 玻璃杯碎在地上。 周朗星回头,看见秦烟惨白的脸。他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眼里的惊恐还没褪干净。 周朗星走过去,阴影一寸寸覆盖上来,秦烟由虚幻回到了现实。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秦烟蹲下来收拾玻璃碎片,耳边的碎发垂下。周朗星低着头,只看到他干枯的唇瓣,两片紧紧抿着。 周朗星蹲下来一起收拾。秦烟不知被什么吓破胆,只是那么一个小动作,便将他唬得手腕一颤,一片玻璃渣直接刺进大拇指指腹的皮肉。 秦烟吃疼地嘶了一声。 周朗星立刻抓住他的手。 秦烟更吃惊了,抬起脸,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微张,露出一点洁白。 那么近看着他。他的唇纹清晰可见,像摆放在花瓶里好几天的玫瑰,主人健忘,忘了换水,花渐渐枯了,失去鲜艳水润的颜色。 周朗星看呆了。 秦烟把唇抿住,露出不愉之色。 周朗星眉心一跳,目光躲闪,手上的劲一下松了,秦烟的手毫不留情地抽离了。 周朗星留恋着那片温软的肌肤触感,正失落间,突然感到一股冷意,自上而下,仿佛有什么人正冷冷注视着他。 他不着痕迹地扫视周围,没发现异象,随后对上了秦烟审视的眼。 心中一梗,他猛地站起来,作出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说:“既然你家里的药过期了,我就替你跑一趟吧。” “不。不用了。”秦烟一边捂住伤口,一边不忘观察他脸上的神情。 “那你总要止血,家里有止血贴吗?” 周朗星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往秦烟的脸上看,要看手指上的血,被红色的血吸引注意,是人之常情。不要露出怜惜的眼神,要冷,要有那种被多次拒绝后的不耐烦。 秦烟低头看,指腹破开一道口子,血一时止不住,痛意一阵一阵的。 他在心里教训自己魂不守舍,竟引来无妄之灾。 “那好吧,多谢你。”顿了顿:“要不然先吃早餐?” 周朗星闻言,拿过几只小笼包,快速往嘴里塞,那么玲珑的包子,塞了两只,嘴里还有空位。 他又往袋子里面抓。 秦烟欲言又止,到底不够熟,再多的劝慰也说不出口,也不能强硬阻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囫囵吞枣。 那么美味的小笼包,他好像品不出味道,冷硬着脸,几乎要把神经冻住了。 他一定不适合做吃播行业。 秦烟看着他吃东西,感觉那包子一定很难吃。但,明明就很美味的。 周朗星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余光注意到,秦烟凝着愁绪的眼望了过来,他的脸渐渐恢复了血色,晶莹而粉红,像一只白里透红的虾饺,秀色可餐。 他细嚼慢咽,终于品尝出迟到的美味。 咽下最后一口食物,他说:“很好吃的,你记得多吃一点。” 秦烟礼貌地微笑,把警惕按下,点头道:“好吃吧,你——我是这家包子铺的常客,闻到味道就知道是李记了。” 他差点脱口而出——‘你哥经常给我买,他尝过也很喜欢。’这句话。 幸好止住了,在家属面前提伤心事不好,看着周叔容的弟弟露出难过的神情,他也会难过的。 当他难过起来,就难有力气安慰别人了。 周朗星盯住秦烟忽然勉强的笑容,他心知肚明,没有开口询问。就这样,保持面无表情的状态,他交代一声:“先用纸止一下血,我很快就回来。” 第10章 秦烟点点头,在门口目送他。 他没有回头。他向走廊深处走去。 听到关门声后,他突然顿住,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扇门紧闭着。周朗星没有多看,走进了电梯。 秦烟送走周朗星后,无助地靠在门口,流血的手自然下垂,他没有再关注地上那堆染血的碎玻璃片。所有的表情都卸下了,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那绿色的长沙发。 他看到一个虚虚的影子,坐在沙发上。 他定定地看着,目不转睛。 那黑色的影子很瘦,面目模糊,没有手脚,轮廓不清晰,飘飘渺渺的,仿佛是打散的烟雾再重组。 他屏住呼吸,慢慢走过去,站在沙发前俯视这道影子。 他抽了一下鼻子,眼角忽地红了。 哦,原来是放在防盗窗上的盆栽投射下来的影子。 还以为…… 秦烟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他坐了下去,坐在周朗星刚刚的位置。太阳还没有升到最高点,那金灿灿的光没有爬过来。 于是,他走到窗前。 温暖的光芒驱散了他身上不知何时黏上来的凉意。他眯起眼睛。 人不能失去阳光,但鬼,在影片中向来对阳光避之不及。 尽管知道那是异想天开,他还是忍不住担忧,如果周叔容就在这里,他会不会感到害怕? 秦烟睁开眼,阳光在他眼中聚拢,浅浅的琥珀色眼瞳顿时大放光彩。他拉上了窗帘,室内瞬间昏暗了下来,他的眼睛也失去璀璨的光。 沙发上,没有了盆栽的影子。 第5章 疏远的决定 秦烟开了客厅的灯,又打开空调。 他忽然看到了那条遗忘在沙发上的领带。 他捡收起来,平铺在小茶几上,手指慢慢抚平……没用的,要用熨斗才行。这般想着,不知不觉,他竟把领带缠在受伤的指头上。裹得严严实实,是一根“黑手指”。 他歪头瞧着,怪有趣,自语道:“像是你皱着眉给我绑上的。” 周朗星拎着药品回来,没有钥匙,仍是敲门。 门开了,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周朗星查看他伤口出血情况,看见了一根“黑手指”,心中顿时一沉。 秦烟笑笑,举起手,“物尽其用嘛。” 缠上了,便舍不得摘下来。 周朗星已经打开药瓶,一双眼睛静静向他看来,催促之意显而易见。秦烟轻轻捂住“黑手指”,还是笑,漏出推脱之语。 “我知道了,等一下就擦药。” 他的话挤一挤有很多水分。周朗星沉声问:“等一下是多久?” 秦烟微微怔住,想不到他会认真询问。两人的关系并不那般熟稔,他见过太多人,在面对不熟悉的人,被推脱一下,就甩脸放弃了。 他紧接着想到,刚刚手指伤到时,对方表现得很紧张。 他回忆从前,接受周叔容追求的第一天,周叔容要请他吃饭,当时他并不知周叔容的身份,想着节约成本,提议到他家吃,他来做饭。 他预备包芹菜猪肉饺子,周叔容就挤在旁边看。剁芹菜时,也是伤到了手指,出血量不多,只是一阵轻微的刺痛。 他还没反应过来,周叔容便已经捉住他的手,用电视上那种老套肉麻却有用的方法——含住他的手指。 秦烟先是目瞪口呆,接着笑弯了眼,他的手可是拿过鲜肉,碰过蒜,也摸过芹菜的呀! 一时间,忘了羞涩,只想捉弄这个幼稚的男人。 “什么滋味?”他促狭道。 周叔容皱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吐出来,又顾忌脸面。 半响,他薄唇一吐:“啧!” 后来,他问家中有没有创口贴,秦烟摇头,他便皱着眉,掏出自己的口袋巾裹上去。再后来,这顿饭是在外面吃的。 ……若不是周朗星及时放手,下一步,他会做什么? 不是秦烟非要自恋,以为两兄弟都喜欢上他。只是跟周朗星走得太近,就算不是那种感情,他也会感到愧疚,既对不起周叔容,也对不起周朗星。 这在知情人眼里,到底算什么? 借着那张脸,怀念死去的爱人吗? 他不能保证,天天对着这张脸,不会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他们需要拉开距离! 秦烟的目光,带上一点冷淡疏离。周朗星怎会察觉不到。他抑制住想捏眉心的手,用力地捏住药膏的瓶盖,垂下眼,短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显得眼下的黑眼圈更重了。 他淡淡解释道:“你是我哥的男友。”言下之意,关心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吗?”秦烟佯装怅然道:“可是他不在了,我们的关系自动解除了。” 他委婉告知,不要再因为他是周叔容的男友,而对他多加关照。他受不起。 周朗星抬眼。 他没有听懂秦烟的话,或者说,他选择自己理解的那层意思。 突然起风了,窗帘轻轻地荡。 周朗星看着秦烟。 他想,秦烟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已经接受周叔容去世的事实,已经打算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周朗星喉咙动了动,心情有些激荡,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拿着药膏半响,再次回归主题。 “既然你不想解下领带,那就先涂那些淤青。很新的痕迹,怎么弄的?不方便回答就拒绝吧。” 第11章 秦烟却没有看他,只望着对面随风摇摆的窗帘,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你知道吗?你走后,我就把空调开了,窗户现在是关着的。” 周朗星理清了话里的逻辑,忽然毛骨悚然,迅速朝那窗帘看去。 “你说,”耳畔是幽幽的声音,“他是不是在这里?” 秦烟紧紧盯住窗帘,双眼闪着梦幻的光,很轻很轻地说: “他生气了。我不应该说这种话,他对我生气了。” 周朗星勉强保持镇定,他不信世上有鬼,然而不能控制那颗忽然跳得飞快的心脏。没办法,他问心有愧。 只是,秦烟那番话,绝不是错误的! 他努力忽视那无风自起的帘子,回过头盯住秦烟,神情那么认真,从未如此希望自己的声音具有权威性。 “你没错!任何爱护你的人,都会希望你尽快忘掉前缘,重新振作起来,开始新的生活!” 秦烟的目光,移到他脸上。周朗星的眼睛很亮。 “当然,”他接着掩饰道:“我作为他的家属,自然存着私心,希望有人能一直记着他。” 说完,周朗星走到窗前,猛然掀开窗帘。温暖的光,穿过防盗窗,形成一张光网朝他扑来,他不躲不闪,从容而镇定。 光网在他脸上切出大大小小的光斑,他转过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哈!秦烟,你看!你没有关紧窗户,留下了一条缝!” 秦烟恍惚地望着那半开的窗。 是吗? 原来是他没有关紧窗吗? 秦烟垂下眼,遮住自己失落得要掉泪的眼睛。 周朗星合上那条缝,不想秦烟再惦记,回到沙发上又提起淤青的事。 “昨天夜晚停电了,我起来找东西,不小心磕到碰到,还倒霉得摔了一跤。”秦烟避重就轻,没有提及那个诡异的梦。 空调渐渐起了作用。屋内冷飕飕的。 在周朗星的注视下,秦烟自食其力,给自己淤青的地方擦药。 有一处地方,自己很难收拾——右手肘的擦伤。因为玻璃割伤了左手拇指,便不好拿棉签了。 这时,周朗星说:“我来。” 秦烟犹疑了,才决定要疏远对方,现今却要拜托对方上药? 秦烟不看他,小声说:“那里不用擦了。” 周朗星缄默。 气氛有点尴尬,秦烟偷偷抬眼,明明周朗星没什么表情,却觉得他很难过。正想改口时,听到对方说: “手指上的伤……有没有玻璃渣留在肉里面?小心发炎。” “再等等,没那么痛了,应该没有碎渣。”秦烟留恋周叔容的领带绑在他手上的感觉,并不想解开。 “好吧。你是成年人了,你自己知道就好,照顾好自己,伤口记得不要泡水。” “知道了。”说了太多声谢谢,这次就不说了。 对上秦烟,周朗星使不出硬手段,无奈把叹气声咽下肚里。他临走前,再三交代。还帮忙清理地上的碎玻璃片,并且拎走了一袋垃圾。 周朗星虽然脸臭,眼神冷酷,语气不善,身上叮叮当当的装饰物很多,看着不好招惹。但出乎意料地做尽好人好事。 是一位面冷心热的大学生——秦烟觉得自己捕捉到了真相。 “拜拜!”秦烟摇摇手。送走周朗星后,他松了一口气。 现在是十点钟,大家都出门了,或上班,或上学。只有秦烟请了假。 他沐浴在窗前,听了一会儿蝉鸣。然后拉上帘子,想了想,又关上灯。他的目光一寸一寸扫遍全屋,慢慢地,不放过一个细节。 “你真的不在吗?” 仿佛昨夜重演,秦烟的话,还是无人问津。 第6章 缺爱补爱 半夜,秦烟发烧了,不省人事。 前天一路淋雨回来,藏在身体里的病因终于爆发了。 昏暗的房间里,绛红色的床单上,青年陷入了梦魇,身体一阵一阵地发抖,嘴唇像岸上的鱼一张一合,出了好多冷汗,薄薄的一层,光泽透亮。 他翻来覆去,两臂拢住床上的衣服堆,五指忽地张开,想抓住什么,但只是抓住了一件衣服,丝绸材质的布料像滑不溜秋的鱼,翻滚着从他指缝钻出去。 “冷……好冷好冷……抱我……” “呼——”床边的电风扇在转,现在是五月的尾巴,自从那场小雨过后,天气便急速升温起来了。 “冷……叔容……”他手脚并用,抱着那堆衣服,蜷缩得像个婴孩。 “咔嚓——咔——咔——” 电风扇突然坏了,咔嚓咔嚓地,但不影响它继续工作,咔嚓咔嚓,风速越来越低。 但过了一阵,他踢开衣服,不再喊冷,开始喊热。 电风扇一顿,只可惜风速越降越低。 “热……” “咔嚓……” 窗户没有关,月光爬了进来,落地电风扇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慢慢地扭曲、伸长、变形,长出了双手,像一个人的影子。 渐长,渐长,渐长…… 这条影子终于爬到床上,像一条轻柔且绵软的被子盖在秦烟身上,秦烟冻得颤抖,神情却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冒汗,也不再说些呓语。 一夜安静,一觉睡到了天亮。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阳光洒满整间小屋。 早上七点,秦烟准时醒来时,烧已经退了。他对昨晚的情况一无所知,做了什么噩梦也不清楚,只是奇怪自己出了那么多汗。 第12章 等他听到奇怪的咔嚓声后,才发现电风扇坏了,扇叶转得很慢,老太太走路都比它亢奋。 他见怪不怪,已经有经验了,向电风扇用力拍去一巴掌,电风扇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惨叫般的猝鸣,随后恢复了正常。 秦烟吹了一会儿风,才下床。洗漱完后,他站在客厅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还有两天的假期。 傻傻站了一会儿,他想起脏衣篓的衣服没洗,地没拖,还有那张毛毯,这是个大工程,很难清洗的,又用了两年,是网上买的廉价品……想了想,秦烟决定扔掉毛毯。 半小时后,做完一切家务,他又接着发呆,接下来要做什么? 昨晚风扇坏了,惹出一身汗,那些用来筑巢的衣服也染上汗液,是该清洗一下,好方便循环利用。 秦烟搓干净衣服,又晾好衣服后,他像一个没有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那样卡顿了。 迷茫在屋内转了几圈后,肚子响了,他才知道要去做早餐。这种状态不行,他有点犹豫,要不要提前结束假期,投入繁忙的工作? 米粥熬好了,厨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秦烟刚揭开盖子,敲门声响起,他放下盖子,到门口的猫眼一瞧,又是周朗星。 他手里还提着一袋熟悉的餐袋,这次应该不会有豆浆了吧。 献爱心上瘾了吗? 秦烟有点无奈,昨天才决定要疏远周朗星的。要不,装作不在家? 但想起周朗星支着一条胖胖的石膏腿,秦烟那颗本就柔软的心顿时化得一塌糊涂,他自语道:“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怕你想不开,来陪陪你,关心你,你又哪里能硬下心肠将他拒之门外?” 真是对他没办法,只能请他进来。秦烟也说不出难听的话让他知难而退。 算了,随遇而安吧。 等自己上班,他上学,两人不相交的生活便会慢慢淡了吧。 只是难免好奇,伤心的人不只有他,周朗星怎么不去陪在老父亲身边? 门外的周朗星仍然是一身深色,但用了很多小心思——比如,脖子上挂了一条长长的银质方牌项链。还比如,那条深灰绿色工装裤的好几个大口袋都镶有铁质银环。 他今日换了新发型,将头发往后抓,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耳钉也换成黑色十字架。 还是酷潮味十足,很吸睛。 但最吸睛的还是那条石膏腿。不知周朗星怎么想的,竟然将那条裤腿剪了,好方便装下打了石膏的腿。 说实话,很搞笑。不过笑出来伤人脸面,秦烟硬是忍住了,努力把视线转移到周朗星的脸上。 “怎么不多陪陪家人?” 心里好奇秦烟便问了出来,一方面也是希望周朗星多多待在家里,伤筋动骨哪里好折腾的? 周朗星用拐杖走路,显出一种别样的灵活,这是年轻人的底气。 听到秦烟提起周父,他冷哼一声,甩得那袋包子虎虎生威,啪地落在茶几上,仿佛那不是一袋包子,而是他的仇人。 “别提了,他哪里用得着我关心。一夜过后,无事发生,又去工作了,熬得晚上都不回家!” 提起父亲来,他便满腹牢骚,脸色也阴沉下来,饱含怨怼。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在谁的面前使脸色,眉心突地一跳,隐隐后悔自己的脾气如此易燃易爆。 论装模作样,生平就不是周叔容的对手! 周叔容从来平静而温文,别人往往看不出他在生气。 周朗星紧抿两片唇瓣,背对秦烟,目光往茶几上一瞥,也不知刚刚用力一甩,底下的包子压扁没有? “我……我今天没有买豆浆。”他低声说道。 “你知道我不喝豆浆了?” 身后传来秦烟的声音,依旧那般温柔,含着一池秋水,始终无风不起浪,“没想到被你发现了。其实你买了也没关系,反正被你一甩,也泼泄出去了,我也喝不到。” 秦烟调侃道,他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轻快。见周朗星直戳戳站在原地不动,他以为是腿脚不方便之类的理由,连忙上前搀扶。 他握住了周朗星结实的小臂。 周朗星仿佛触电了,电流从那片接触的肌肤迅速蔓延,滑向脊背,冲入后脑。大脑要被烧坏了。 快救救! 他全身骨肉都被电僵了,硬邦邦的,像一条冰棍,但莫名乖巧,被秦烟按在沙发上。 秦烟扶周朗星坐下,又将他的拐杖拿到一边,男人没有任何反抗,目光呆愣地看着他,好像失去了全部的棱角。 秦烟心中一叹,感慨道——怪不得周叔容那么轻易被他拐走。那么缺爱的两兄弟,怕不是别人一阵嘘寒问暖就哄得他们晕头转向了? 顿时,他看周朗星的眼神不一样了。 有那么一点慈爱。 富养女儿,是有道理的。 缺什么,爱什么! “你……”周朗星还在回味间,就被秦烟的眼神弄得坐立不安,实在读不懂,摸着脸问:“我脸上有东西?” 秦烟目光慈祥,“有啊。” “什么啊?” “有点帅。”秦烟笑着往厨房走。 其实,周朗星过来也好。有了人气,不至于让他寂寞,浑浑噩噩的状态也像遇见了天敌,消失得不见踪影。 现在,他的大脑就非常清醒。 周朗星不可置信看着秦烟的背影,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真没听错?秦烟刚刚对他开玩笑? 第13章 主动扶他,还温温柔柔的,很难相信这是昨天隐隐对他疏离防备的秦烟。 数数手指,距离周叔容去世有五天了。 开始振作起来了吗? 他暗自忖度,若不是周叔容先遇上秦烟,占尽了先机,那秦烟的男友就是他周朗星了! 周朗星的嘴角翘得老高,还偏要掩饰,势必将酷男人设进行到底。 秦烟端着小米粥过来,说了一句,“你牙疼?” “咳,没有。”周朗星试着收敛,还是没能拢住笑意,只好把手一搭,在嘴边搭成小棚状,少言道:“小笼包配粥,嗯,很好!” “那当然好,缺什么就补什么。” 周朗星没能听懂话里的深意。 秦烟亲自舀出一碗粥放在他面前,极尽关怀,轻声呵护道:“慢点喝,小心烫。” 周朗星一时不敢动弹,差别太大了,昨天还审视他呢,今天就嘘寒问暖了。 难道……秦烟想清楚了,决定不疏远他,而是将他当作周叔容的替身? 瞅着那碗粥,周朗星只纠结几秒,很快愉快起来。 替身上位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他喝了一口粥,美滋滋地想明天要不要把周叔容的衣服穿出来,敬业一点,装得像一点? 忽然后背一寒,有什么人半是嫌弃半是冷漠地注视着他。 “开空调了?” “开了,二十八度。你觉得冷了还是热了?” “冷、冷了吧?”有点迟疑,不太确定的语气。 “那我关了。” 已经二十八度了,再调高温度,那就和外面没什么区别了。想不到周朗星怕冷,秦烟转念一想,也觉得合理,毕竟他是病患。 米粥是刚出锅的,很烫,吃完早餐,秦烟的鼻尖冒了汗,脸颊更是绯红一片。 周朗星一边觉得粥烫,一边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撬人墙角的意图太明显,他做贼心虚,总感觉周叔容在背后默默诅咒他。 一旦觉得是周叔容的灵魂在作祟,他便感觉哪里都不对劲。 对面的电视屏幕幽暗、深邃,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周朗星打了一个寒颤,不想待下去。他拄着拐杖,钻进厨房,问准备洗碗的秦烟:“这几天,你有出去散过心吗?” 秦烟微微一愣,说没有。 “跟我去兜风吗?” “兜风?” 秦烟看看他的腿,又想到周叔容死于车祸,唇色不禁发白。 “我说错了,是散步!”周朗星抬起石膏腿,“我这腿不能开车,都是家里司机送我来的,把我送过来就离开了。” 秦烟迟疑,橡胶手套戴到一半。 “散步去,走嘛?” 周朗星十分敬业,已经转换了思维,自觉站在了替身的位置,不再那么收敛且装模作样,声音中带着撒娇的意味。 那么一只走在时尚潮流的酷哥,装可伶没有经验,可伶不起来。可是,一旦注意到他在撒娇,好像又可伶起来了。 秦烟想不通,周朗星怎么对他忽然亲近起来了?昨天明明还冷冷地,因为他多次拒绝,还隐隐透出不耐烦的神色。 今天没分寸的样子,好像一个弟弟,让他升不起警惕心。 他再仔细看,周朗星应该没什么过分的想法吧? 兴许,就是把他当作另一个哥哥呢? 不难理解。哥哥离去了,父亲却不能投入同等的悲伤,他只能另找一个人互相安慰。 秦烟不太确定,但出去走走也好,最近他感到身体有些虚弱。 “可是,你的腿不需要休息吗?” 周朗星对自己身体的态度显得有些漠然,“没关系,我身体好得快。过不了几天就该拆石膏了。” 他不以为然,见秦烟动作慢吞吞,以一种不符合断腿人士的灵巧将秦烟挤出去,快速洗起碗来。身体确实很棒的样子。 可秦烟又想起周朗星说冷,幸存者偏差吗? “你手受伤了,就不要沾水,这样好得慢!” 秦烟有点无奈,脱下橡胶手套,他受伤的拇指已经贴上了创口贴,“我没有沾水,穿手套了。” “那洗澡呢?” “创口贴防水。” “不痛了吧?” “不痛。” 周朗星问一句,秦烟回一句,气氛肉眼可见的和谐。 很快,周朗星洗完两只碗,甩甩手上的水珠,回头看向秦烟,嘴角拉成一条直线,扯出怪有意思的笑,说: “我给你洗碗,你给我报酬。散步去,走不走?” 秦烟也把嘴角扯成一条直线,有点忍俊不禁。 “好吧。这么物美价廉的报酬实在不多见。” 第7章 爱自己 出门前,他们看了眼时间,是上午九点二十分。 这个时候,上班的人坐在办公室里,上学的人坐在教室里。秦烟和周朗星都请过假,是闲人。 电梯很空,很快掉到一楼。 秦烟推开大楼的玻璃门,先给拄拐的周朗星行方便。 周朗星望了一眼外面的天空,炙热的初夏及时到访了,灿灿的黄光扑面而来,眼睛被扎了一下,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 一到夏天,人人都恨太阳,何况是无依无靠的幽灵。就算“他”此刻在身边,也不敢出这道门吧? “我只是暂时瘸了一条腿,还没瘸到底。” 第14章 周朗星虽然享受秦烟的体贴,却不乐意自己被当作残疾人照顾,他按住玻璃门,抬抬下巴,示意秦烟先出去。 秦烟好脾气,从不在这些小事上争辩,既废时间,也废交情。从善如流地出门。 门口有三层石阶,他站住回头望,因刚刚的玻璃门事件,顾忌周朗星的自尊心,秦烟没有提出帮助,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在秦烟的注视下,周朗星下巴高昂着,眼神睥睨,一瘸一拐走得十分稳妥。不是逞强,他有能力做好。何况,他不屑用自己的短处博得他人可伶似的关怀,即便“短处”是暂时的。 “喏,下来了。不用你扶。”如果真让秦烟搀扶,他才会心神不宁,恐怕一脚踏空,落得灰头土脑的下场。 秦烟目光鼓励,拍掌道:“好样的!” 周朗星绷不住了,“你当我是你班上的小朋友?真幼稚!” 幼稚但忍不住笑。 周朗星不是周星星,却也跟幼儿园里四五岁的小朋友没什么区别,被秦老师一顿夸奖美得不着边。 秦烟问他去哪里? 美得不着边的周朗星差点脱口而出网络上的油腻情话——去你心上。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附近不是有一个公园?” 他第一次见到秦烟,就是在公园门口。 当然,那也是周叔容和秦烟首次约会的地方。 秦烟有点恍惚,任何事物在他眼里都有一个标签。 一开始,三角湖公园只是一个附近可闲逛的地方。 接着,他在那里发现了一窝奶猫,三角湖公园便变成猫猫乐园。 后来,那里又变成他和周叔容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心还是痛的,中情毒太深。他努力去想些快乐的事情。 然后,秦烟便想到公园里的流浪猫。它们最喜欢在太阳下懒洋洋地摊在长椅上,那窝猫同出一源,都是橘猫,无非谁更橘的问题。从远处看,像是一坨坨黄金饼。 回忆起毛茸茸的手感,眼里的快乐泛上来了,他问周朗星: “你讨不讨厌猫?” “唔,不讨厌。” “那是喜欢?” “也不是。猫好凶,会挠人的。” “一点也不凶!公园里的猫可亲人了,给点吃就任你摸。不信你等会试一试。” 说到猫,秦烟脸上的喜爱不经任何遮掩,弯着眼睛,忧虑一下子不见了,愉快得就像一只吃到心爱小鱼干的猫了。 周朗星不合时宜地,再次想到周叔容。 有那么一天,家里的庭院来了一只三花猫。从来不喜欢这些软绵绵生物的周叔容,前所未有的,嘴里发出咪咪的声音。猫不来,他便让厨师煎一条香扑扑的小黄鱼。 三花猫被食物吸引,躺在地上,翻出肚皮任周叔容揉捏。 那般熟练的撸猫手法,让周朗星一度怀疑,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周叔容已经喂过它好几次了。 周朗星忽然回首望去,玻璃门下的台阶,被光切成了两半。 门内,是幽暗阴凉潮湿。 门外,是光。 周朗星发现自己想到周叔容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无论是出自于兄弟间的情谊,还是情敌间的嫉妒…… 眼下,他看着秦烟在货架上挑猫粮,店员很熟悉这位客人了,在旁边推荐一款最近做优惠活动的猫粮。秦烟有些心动,在配方上稍作比较,还是选择了常买的猫粮。 期间,收银台的店员频频把目光放在周朗星身上。 疑惑、诧异、不解…… 好像在奇怪熟客的朋友为什么气质大变了。 想必来这里很频繁的周叔容,曾经也和秦烟一起喂猫。 现在,秦烟有没有想起周叔容? 就算没有,但也不远了。 他会在喂猫很快乐、很满足、很享受,急于分享自己的撸猫心得时,突然发现,身边的人并不是周叔容。 周朗星沉默着放纵了这次的喂猫行动。 他不会阻挡任何能让秦烟想起周叔容的行为。他嫉妒,但隐忍不发,他主动参与两人曾经的过往。 想起周叔容又如何? 最终不过沦为他们的共同话题,是输家,输得一塌糊涂。 这是死者的悲哀。周叔容没有未来,注定无法阻止未来发生的事。 公园门前的那条街,卖花女孩又来了。这次她穿半袖连衣裙。 她拦住一个卷发女人,推销自己花篮里的玫瑰。 女人不买,但挑剔道:“小妹妹,520都过去了,你还卖十块钱一枝?” 小女孩的笑容很可爱,仰着头说:“但今天是525呀!是我爱我的日子。女人要懂得爱自己!” 女人掩嘴笑了,“那我应该买一枝水仙花。” “姐姐,虽然没有水仙,但有玫瑰。玫瑰好看,谁说它只能送恋人的。” “哈哈,伶牙俐齿。给我拿一朵最红的!” 成交了一桩交易,小女孩笑得苹果脸红红的。她看见了秦烟,噔噔噔地跑过来,脆生生道:“是好看的大哥哥!咦——” 她瞧见了周朗星,“另一个大哥哥,你黑了,没以前好看了。” 周朗星:“……” 小女孩认错了人。在她眼里,肤色深一点的周朗星不如周叔容好看。 秦烟的微笑变得勉强,但很快恢复。并不动怒,也不露出忧心忡忡、自怨自艾的神情,自己的悲伤何必要让不知情的小女孩承担。 第15章 他摸摸女孩的脑袋,轻声问:“今天有什么花?” 生着闷气的周朗星不由得看向秦烟。 他弯腰跟女孩对话,头发遮了眼,也遮了全部情绪。 女孩递出花篮,说:“今天卖得最好的是红玫瑰,女生都爱玫瑰。” 周朗星把全身重量倚在拐杖上:“会说话,当然卖得好。” “谁教你说的那些话?”秦烟问道。上次她连夸人好看的词汇都缺乏。 “是在花店兼职的好看的大姐姐!” “又是好看。你夸人只会夸好看吗?” 周朗星一双凌厉的眼盯着女孩。 小女孩欣赏不来周朗星的酷,只觉得他凶,怯怯道:“没有呀,我没有夸你好看呀。” 周朗星气不打一处来。 秦烟摇摇头,唇边一抹温和无奈的笑。他手指轻点篮子里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随后捻起一朵粉芍药。 “今天追一下潮流,我也来爱一下自己。” “是呀是呀,没有谁更值得自己去爱了!”女孩的赚钱欲上来了,不顾心里的害怕,对着周朗星扑闪着大眼睛,“大哥哥,你要爱你自己吗?” 那朵花并不是送给自己的。周朗星有点苦闷,有点失落,撑着拐杖,懒懒说:“今天不想爱,明天再爱。” 这下换女孩说不出话了。 周朗星看她表情,只觉得心里的苦闷插上翅膀飞走了,他微微勾起唇角。果然自身愉乐要建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诚不欺我。 秦烟没好气瞥他一眼,本来就是为了照顾女孩的生意,于是他又挑出一朵花放在周朗星面前。 “喏,对自己好一点。” 周朗星惊喜极了,不是玫瑰也罢,总比没有好! 第8章 约好的明天 秦烟在“猫猫乐园”也是熟客了。 来到三角湖,他猫着腰呼唤,发出人与猫之间的暗号。 周朗星看到湖边长椅上趴着一只黄油面包似的肥猫,睡着了,打着小呼噜。 又瞥到蹲在湖边陪老人垂钓企图偷腥的条纹猫,黄白两色,蹲坐时像只三角粽子。它好像听到了秦烟的暗号,耳朵随风动了动,但不回头,虎视眈眈看着上钩的鱼。 周朗星向秦烟招手,指一指长椅,又指一指湖边。 秦烟弯弯眼睛,“不止呢,这一窝有六个兄弟姐妹。” 片刻,树丛抖了抖,走出三只苗条的猫。 “看,这是猫女三姐妹!” 三姐妹晃动着腰肢走过来,左蹭蹭,右蹭蹭,灵活的尾巴深谙诱惑之道,对秦烟的脚腕若即若离。 “喵~” 它们看到了猫粮袋,一个劲地喵喵叫。 秦烟笑着蹲下来,打开了猫粮,均匀倒在空地上。 熟悉的颗粒碰撞地板的声音引得长椅上睡觉的肥猫耳朵一颤,接着胡须一抖,鼻尖似乎一耸,刷地睁开眼。 一道黄色的影子从视野中闪电般路过。 周朗星只觉得眼睛一花,低头吃粮的猫多了一只。 秦烟单手撑着脸,一边温柔抚摸肥猫的脊背。那是一只长毛猫,毛发被阳光晒得蓬松,他的手轻易地陷了进去。 那仿佛是跌在金黄地毯上的一柄玉如意,微微透出一点白,高座的人便可识得这是何其上等的美玉。 可以说,这是一场视觉盛宴。 此刻,周朗星深恨自己没有随身携带相机的习惯。 这种美好的画面,周叔容也没有留下来吗? 或许,在他房间里一翻,能搜出别样的惊喜。 不,何必要别人的! 他们的相片,只承载着他们的故事。即便他截获过去,也只是一个翻阅故事的看官罢了。 周朗星敛下心神,刚要掏出手机记载这一刻的心情,秦烟忽然向他招手,笑靥如花地说:“过来呀——它脾气最好,绝对不会凶你的。别怕,过来摸一摸它!” 周朗星顿了顿,手持着两朵鲜花,半蹲了下来。 他还没有伸手去摸大橘猫,头顶“橘子皮”的猫妹妹被花吸引了注意,好奇地扑过来。 “哎——你不能碰!” 周朗星高高举起两朵花。 猫妹妹不满得喵喵叫,有理由怀疑它在骂人。 “有什么稀奇的,它喜欢,你就给它!” “那我也喜欢呢?” 周朗星目光灼灼盯着秦烟道。 “那你便留着吧。我那朵也给你。那么喜欢,将来制成干花,插在瓶里放在床头,说不定还能闻着味入睡。” 随着他的话落下,周朗星眼前忽然出现一幕画面——周叔容的房间里,一束干花特立独行地定格在那里,似有暗香,时时日日月月。 他俩的回忆实在太多。他无意间捕捉到的细节全成全了他俩的情意。 他真的有把握插足吗? 忽略膝盖上挠空气的猫妹妹,周朗星仍高举着两枝花,那般轻的分量,于秦烟眼中微不足道。他盯着秦烟问:“两朵花太少,制成干花也插不满一个瓶子。我想要一束。” 他比划一下,“装那么大的瓶子!” 秦烟失笑,“那么大,多少花装得满,干脆去拔向日葵!” 周朗星眼神认真,不似玩笑。 秦烟顿了顿,“等回去时,看看小慧还在不在。哦——小慧是那个卖花的女孩。” “可是我没带钱包。”周朗星用意明显,只想要秦烟送的花。 第16章 秦烟的目光在他身上滑过,“手机也忘带?” “好像是。”一边说,一边心里遗憾不能拿出手机拍照了。 秦烟眸光清亮,用一种“看透小朋友没写作业却借口忘在家里”的眼神望过去,语调轻柔:“那这次,就当作我送你的礼物啦。” 周朗星定定望着秦烟。 自古以来,有借便有还,有送便有回。许仙与白蛇便在西湖雨中借伞定了情。他寻思着,该用什么作为回礼。 其实,礼物不是重要的。 现阶段,也不能允许他送什么超乎友谊的礼物。 回礼——只是他用作明天、或后天、或某一天来找秦烟的一个借口。 多么难,见一面还得千方百计地找借口! 忽然,手背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原来是猫妹妹蹬着他的手,想跳上去抓那两朵在风中轻摇的花。 周朗星什么也不想了,回礼不是今天该做的事。他连忙去护着两朵无故受害的花。 他霍然起身,一米八几的身高对阵娇小玲珑的猫妹妹。 秦烟看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就想笑,“大橘都要吃饱了,等它钻进草丛里,你想摸也摸不到了。” 周朗星有点委屈,“我蹲下来,这只小猫来抓我的花怎么办?” 秦烟只好抱住大橘猫,往他那里一靠,眨眨眼道:“快,趁热摸!” 不明所以。周朗星顺手一摸,嚯,暖洋洋的,像摸到了一把实体的阳光。 秦烟问:“暖吧?” 周朗星回:“暖。”心里暖烘烘的。 四只猫吃饱了,蹲在湖边看老人钓鱼的猫也忍不住来捞一点猫粮。第六只猫也姗姗来迟了,不得了,它像一只猫老大,带来好多猫小弟,秦烟喂鸽子般潇洒一撒,猫粮袋转眼瘪下去了。 秦烟心满意足,“不会浪费了。太好了!” 周朗星简直无从下脚,到处拱着毛茸茸。 啊!有一只虎斑猫好可恶,竟然想在他的石膏腿上撒尿标记! 秦烟一边笑得肚子疼,一边帮忙驱赶,嘴里发出怪声:“咻咻咻!” 猫粮终于见底,猫儿们散开了。 秦烟目送它们,直至看不见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也许某一天,某一只吃过他猫粮的猫不会再见面了。 人也一般,离别时真叫人猝不及防。 周叔容出事的那天是5月20日,那天,他赶去一个约会,去见一个人…… 秦烟穿着象牙白西装,胸前别着朵玫瑰,始终没有等到他。 从日出到日落,从今天到明天……打了无数通电话,没有人接,打了车赶往他就读过的大学,没人知道他的音讯。 直到第三天,有人送来一张请帖,请他参加一场葬礼…… “太阳晒一晒好舒服,骨头都要酥掉了。你哥竟然不喜欢晒太阳。” 周朗星忽然听他提起了周叔容,声音湿淋淋地,含着水汽。 秦烟喟叹着,闭上眼怀抱阳光。 “多好的阳光,可惜他再也看不见了。” 他的脸,他的手臂,他的双腿,都被穿过树叶缝隙的日光照得像一滩闪着光鳞的脆弱的水影。 周朗星近距离看他两颊的细绒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 他的神情有些淡然。 恍如葬礼上的平静,平静的表象下,他把长出来的刺针往血肉里拗折,把血肉往回吞落。 他以为他很快走出来。 但只有经太阳一照,痛伤才无处遁形。 周朗星倏忽明白了,自以为的“替身说”更像一种自我安慰。 很可笑的词语,对自己是侮辱,对秦烟而言也是侮辱,对另一个人更是不可磨灭的侮辱。 幸好,他只是在心里想想。 如果提出来,秦烟会毫不留情地离开吧,就算再相遇,也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是啊。多可惜,那么美的阳光。”周朗星此刻想什么,为自己惆怅,还是为哥哥惆怅? “但或许……他在享受另一片同样美的月光。” 秦烟睁开眼,“我很喜欢这句话。” “周朗星,”顿了顿:“朗星,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哈,早该这样了。” 秦烟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朗星,那种目光,剔透到透明,仿佛看穿了人心。某瞬间,与周叔容过分相似起来。 “你们实在不像。” 周朗星勾了一下唇,“他是他,我是我。谁又不是谁的替代品。” “你是周朗星,他是周叔容。我现在已经分清了。” 周朗星听懂了,错愕地抬眸,眼睫又直又密,像一丛密不透光的荆棘。 “我要说对不起。其实我很多次透过你在看他。对不起,我控制不住。”秦烟将被风吹散的头发勾到耳边,看向遥远的方向,“我还将这一次的散心,假装是他陪着我。” “但是……”秦烟看向周朗星,“感觉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现在有点讨厌我了吗?” 周朗星慢慢摇头,目光隐忍看着秦烟。秦烟勇于承认了,倒衬得他无比可耻。 可是他难以启齿,他不能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喜欢到恨不得当一个可笑的替身! “朗星。”秦烟微笑着,“理性和感性是有距离的。为了不让错误延续下去,明天……明天不见面了,好吗?” 第17章 “你不用担心我,我珍稀自己的生命,不会做任何荒唐的事。我会好好地活着。” “如果你需要我,打电话给我。” 周朗星凝视他许久,没有说一句话,慢慢地,慢慢地点头。 最后,在5月25号的这一天,周朗星抱着一束象征“自爱”的花,坐上了回家的车。车轮碾到一颗石子,颠簸了一下,他的眼神不动。 明天是属于周叔容的时间。 但只有明天?还是包含了下一个明天,下下个明天,下下下个明天…… 第9章 福寿店 周朗星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双胞胎面容相近,几乎无差,只要周朗星还活着,他以及身边的任何人,便永永远远忘不掉周叔容。 即便老了,他也能通过镜子照到年老的周叔容。 他兄弟死了,却缠他一生。 多么令人窒息。 别人要倚靠周朗星来怀念周叔容。看他时,究竟在看谁呢? …… 屋内好暗,是夜晚吗? 窗户盖起厚厚的帘子,丝毫不透光。没有开灯,但开了空调,凉风冷飕飕的,背后一阵阵阴冷,周朗星坐立不安。 他坐在豆绿色的长沙发上,刚用完餐,屋主人收拾好碗勺拿到厨房。客厅好似有一个结界,隔绝了所有声音。 好安静。 好冷。 周朗星朝厨房那边望了望,耳畔忽然响起声音——嗬!吓他一跳! 电视竟然开了,慢慢展出一段开机画面。 谁开的电视? 不小心坐到遥控器上了? 周朗星站起来翻找遥控器,余光注意到一个身影——他坐在另一端的沙发上,姿态优雅,目光直视前方,闲散地观看电视。 遥控器捏在他手上。周朗星冷汗下来了,耳边不断切换着电视音,那人寻不到满意的节目呢。 周朗星瞪着他。 他混沌的脑袋告诉他,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你为什么在这里?” “依你看,我应该在哪里?”他转过头,言笑晏晏,眉眼染着冰霜。 “你应该……”舌头好像不听使唤了,“在……” “在地下。”他接道。 大脑终于清灵了,“对!你应该在——” 窗帘不知何时掀开了,阳光倒灌进来,冲到沙发上。 周叔容不复文雅的姿容,他的皮、他的肉、他的骨头像蛞蝓遇上了粗盐,迅速融化成一滩流动的脓水。 不,那不是水! 那是一道没有形状的影子。 他全身漆黑,面目模糊,没有五官,不再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他。 但周朗星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他。 有光便有影,他无处不在! …… 周朗星蓦地睁开眼,他坐在床上,喘着粗气。 这无疑是一个噩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还是周叔容冥冥之中作出的警告? 灌下一杯冰水,冻得他全身一颤,周朗星出了房间,此刻半夜一点,走廊无人,也无光,他用钥匙打开了周叔容的房间。 那只床头柜上的花瓶光秃秃的。周叔容去世后,周朗星也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没有人庇护花瓶里的一束廉价的干花,被不懂事的佣人当垃圾清走了。 周朗星看着花瓶说:“等我的干花制成了,便分你两枝罢。” 这怎么不是一种炫耀呢? “你头七快到了,我该去墓园看一看你。哦,再给秦烟打一个电话。他明天不想见我,但一定想见你。” 警告?无用! * 秦烟起得很早。 明天就是周叔容的头七了,他预备去买些香烛纸钱。 平时不曾留意那种店铺,只能倚靠手机里的地图软件,他遵循着路线,坐了一趟公交,来到一条陌生的街。 当他想再仔细看一下路线时,网络变慢了,右上角的圈圈一直转,秦烟蹙眉抬起头,余光瞥到一家在夹缝中生存的“福寿店”。 它的左边是一家便宜的快捷酒店,它的右边还是一家酒店,标价999一晚,贵到天际,偏偏身价配不上它的外表,看那陈旧的样子,招牌还掉了一个字,谁能相信999元不是一个笑话? 两家酒店都是高高的楼层,福寿店夹在它们中间,又矮又窄,仿佛是一栋早该被拆除的危房。 网络还没有恢复,之前找的香烛纸钱店不知道在哪里,这条街很静,没什么人,他索性就进这家福寿店买东西。 秦烟收起手机,推门走进去。 柜台上的老人闭着眼睛在睡觉,秦烟轻轻敲了一下木柜,说:“你好。” 老人问:“买什么?” 秦烟一怔,老人的眼睛并没有睁开,似乎是瞎子,他忍不住多照顾瞎眼老人的生意。 “不好意思,我买香烛纸钱……再来一些嗯……你推荐好了。” 老人闻言,贴近去,作出了嗅闻的举动,“丧葬用?” “前天便已经下葬了。” “什么关系?” 秦烟奇怪,买这些东西,还需要告知这种私密的事情?本来,他不准备说出真相,一个老人,哪里能接受两个男子之间的情意。 但他看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嘴里的朋友变了样,“爱人。” 瞎眼老人点点头,咧嘴笑,秦烟注意到他嘴里没有一颗牙齿。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诡异嘶哑,“那么——”他低声问:“你是希望他回来,还是想彻底离开他?” 第18章 秦烟如遭雷击,愣住许久,他瞪着眼,望着那张遭岁月碾压的脸,声音变得颤抖,“什么……你什么意思?!” 瞎眼老人仍是那句话,“你希望他回来,还是想彻底离开他?” 秦烟脸上的肌肉都在细密的抖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屋内陈旧奇怪的味道让他头脑一时有些昏沉。 他觉得自己没有张开嘴,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希望他回来,在我的身边,永远不要再离开!” 老人笑了起来,“最喜欢你们这种执迷不悟的人了。” 他转过身,在那一堵墙似的中药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装进了黑色的塑料袋里,然后放在柜台上,又拿出一张颜色枯黄的纸,一并推过去。 “诚惠阳寿二十,请签契约!” “头七的时候烧给他,里面有详细的步骤,你照做便是。记住,头七之前不能打开!记住!” 秦烟脑子不太清醒,稀里糊涂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当他提着黑色塑料袋走出店门后,光投下来,大脑便清醒了,他脸上半是惊惶半是期待地回头望向那家福寿店。 翕开的门洞里,那名老人伏在柜台上,闭着眼,好似又睡着了。 秦烟深吸一口气,勉定心神,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他看着来电显示,迟疑一会儿,才接起了电话: “喂,什么事?我吃了…在外面……啊!你要去墓园?一个人?……嗯那我也去…好……再见。” 太阳高高悬挂,秦烟迎着光眨了眨眼。接电话前,他已决定,假如周朗星邀请他去什么地方都一律回绝。可是他要去墓园看望周叔容,这是秦烟绝对不会回绝的。 况且,周朗星准备一个人去爬上去,那条伤腿…… 前一天做的决定,后一天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秦烟自己都觉得郁闷。但很快,他看了看手中的黑塑料袋,郁闷之情不翼而飞了。 他双手紧紧攥住袋子,好像将最后一根稻草攥住了。 再次深深凝视一眼“福寿店”的招牌,他拦住一辆车走了。 车上,后视镜照着秦烟心神不宁的脸。 掀开塑料袋,小心看进去,里面是一只朴素的木盒。 瞎眼老人的话回荡在耳边——“头七之前不能打开!记住!” 木盒里面是什么? 周叔容真有机会回到自己身边吗? 秦烟闭上眼睛,心神不宁得嘴唇都发白了。那颗心砰砰砰地在跳动。 车在墓园外停下。秦烟通过车窗看到了周朗星。男人宽肩腿长,就算拄着一支拐杖,也有无限蓬勃的生命力。 在周叔容的葬礼上,他听到了一点风声,两兄弟在同一天出了意外,周叔容死了,周朗星昏迷了接近三天…… 二人的命运截然不同。 秦烟抑制不住痛心,出车门时,稍稍抬手,既遮日光,也遮眼中的真情流露。 他慢慢走过去,周朗星还没有发现他,自顾戴着蓝牙耳机,不知在听什么。 “什么时候开业?” “下个月3号?” “好,我一定去。回见。” 原来在跟人通话,秦烟站了一会儿,等他打完电话,轻轻招呼:“嗨,朗星。” 周朗星蓦地转过头,露出怀里的一束黄花。 秦烟变了脸色。 “玫瑰?” “是我哥喜欢的花。”周朗星站起来解释,眼睛探寻着他的神情,音色有些莫名,“你不知道?” 第10章 墓园又见面了 秦烟听到周朗星的话,手指蜷缩了一下,微微摇头。他从没听过周叔容在鲜花上有什么钟情的品种。 周叔容只送过他红玫瑰,他便以为…… “其实这是我妈喜欢的花,后来也变成了我们喜欢的花。如果没什么特别要求的话,我们就会下意识地选择黄玫瑰。” 这种事情没必要让秦烟抱存自己对周叔容不够了解的愧疚,周朗星边走边向他解释道。 “那天……怎么没用黄玫瑰?” “我妈爱黄玫瑰的事情,家里人都知道。但不知道我们竟然对花也爱屋及乌。” “你没提?” “……”周朗星垂眸,“葬礼的事情,我一点都没有沾。” “他出事了,我也收到牵连,在医院昏迷不醒地躺了两三天。” 那几天家里很乱,一边忙着规划周叔容的葬礼事宜,一边忧心病房里昏迷不醒的周朗星。 周叔容的逝去,固然让周父痛苦不已。但活人终究比死人重要,他的心神大部分投在周朗星身上。 葬礼是管家一手承办的,最大程度保证不出错、不出格。 “我听说了,你跟你哥是同一天出事。是他开的车?” “不,你误会了。”周朗星望着半山腰的方向,“他坐在车上的时候,我在家里呢。就当作这是双胞胎的特殊感应吧。他出事时,我刚巧心悸难受,便昏过去了。” 秦烟闻言抿紧了嘴唇,他低头望着悬挂在手腕上的黑色塑料袋。 要告诉他吗? 关于在福寿店的离奇经历。这只木盒子…… 还是算了。如果没用呢?只是一个骗局呢?那不是白欢喜一通。 他转移话题:“那天下雨了,是你给我送伞吗?” 周朗星僵硬地“嗯”了一声,“你没接。” “谢谢。当时没有力气,看什么都是虚的,一时忽视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第19章 “我早忘了,你不说我根本想不起来。没事,你根本不用道歉。”男人的嘴很硬,不承认自己到现在还懊恼当初应该鼓起勇气送秦烟一程。 接下来,要爬石阶了。城西公墓建在一座山上,周叔容睡在位置最佳的半山腰。 秦烟抓住周朗星的胳膊说:“我扶你上去,别逞强,不小心跌倒要吃大苦头的。” 周朗星抱着花,偏过头,开玩笑般说:“假如我哥有灵,看到你搀扶我,他吃不吃醋?” 秦烟颤了颤眼睫,他提着那只塑料袋,里面的木盒子出乎意料地沉重。 他犹疑地松开手。 周朗星笑了笑。本该是甩威风的时候,当秦风搀着他出现在周叔容的墓前,多好的炫耀机会……唉,眼前那么多墓碑,让他的心灵都肃穆下来了。 争风吃醋,也不至于让另一个兄弟陷入发狂的境地。 周叔容心眼针尖大,他从小就知道。 放你一回罢。下一次,正大光明牵着秦烟的手来祭拜你,气活你! “我还是觉得你不该来爬石梯。” “我已经养很久的病了。这腿快好了,过几天就拆石膏了。你信不信,我爬得比你还快?” 周朗星说走就走,果真健步如飞,秦烟差点追不上。 “你慢点,不要意气用事!” 周朗星回头将花抛到秦烟的怀里: “花给你,你多拿一点东西就公平了。我们比比,谁先到达!” 秦烟望着周朗星意气风发却一瘸一拐的背影,有点无奈,却不自觉笑了。 他追赶上去,“这就公平了?我还得让让你,我保证不跑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周叔容的墓前。 散落在地上的花瓣还很鲜艳。 周叔容正微笑看着他们。 秦烟凝视着相片上的人。 “为什么一定要黑白相片呢?” “为了区分……他从此不是人间的人吧。” “听着多伤感。”秦烟眼热热的,垂头放下花束,“这是你喜欢的黄玫瑰,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周叔容去世后,他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才知道周家那么富裕,才知道他们的父亲多么冷遇忽视他们。 “我应该穿你送的那身白西装,我看得出,你很喜欢。可是,那天你没有来赴约,我穿着它走了好多地方,不小心被你学校里的树枝勾坏了。我跑了好多家地方,都说没有能力修复。原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件高奢品。” 我果然没能力拥有那么高贵的衣服,或人。连你也丢了。 秦烟絮絮叨叨,未尽之言咽回心里,他知周叔容不爱听。 蹲下去了,他便站不起来。那么近的距离,几乎亲上那张冰冷的相片。 那仿佛是一只冷冰冰的笼子,周叔容被关在里面,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只是那道浅浅的微笑,已经定格,永远不变。 周朗星在身后瞻仰着,看着那张似乎亘古不变的相片,心底一丝奇怪的不适感忽地跳跃了出来。 就好像,墓是一只空壳,而周叔容不在里面。 * “怎么会忽然想来墓园?” 周朗星请吃饭,吃一顿很简单随便的炸酱面,甚至没有固定的店面,只是一个流动摊位,一张折叠桌,两张折叠椅。 老板还在往不锈钢盆里撒各种调料、香菜、花生碎,一起用力搅拌。 秦烟很怕周朗星将那只摇摇欲坠的椅子坐坏。 “忽然想见他,就来了。也没什么理由。”周朗星隐蔽自己的用意,佯装不甚在意地回答,边拿出木筒里的一次性筷子,分给秦烟一双。 秦烟已明白周朗星的身份,见他一点不介意摊位的简陋,不由道:“你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居然请我来吃炸酱面。好稀奇。” “就当我好奇,想体验一下你的生活。” “哈。你们两兄弟思维上的理解也很一致呢。” 周朗星笑笑。哪有那么巧,不过是追寻着周叔容的痕迹罢了。 他们两兄弟的追求者一向很多,某一个深夜,周叔容的朋友圈出现一张奇怪的照片——暗黄的灯光下,奇怪的路摊,支着一张折叠桌,桌上有两碗浮着紫菜的馄饨,馄饨皮几乎是透明的,裹着一团团粉红的肉。 这张照片流传了出去,校友惊呼这是某某城市特色的敲馄饨摊,深夜流动在各个街头。 因此,在寻不到提前毕业进入公司的周叔容的前提下,学校里的爱慕者们掀起一阵在深夜街头寻找流动馄饨车的风气。 从墓园出来,周朗星居然见到了一个流动摊位车缓缓驶过,怪有缘的,不由唤住老板。 “可惜,是炸酱面,不是敲馄饨。” 听见周朗星的嘟囔,秦烟惊讶道:“你想吃敲馄饨?我知道那家老板的流动路线!不过……他只在夜晚出来做生意。” 周朗星眨眨眼,秦烟的话好像有待商榷,他试探道:“可是你昨天说,今天不想和我见面。” 这话说得很委屈,秦烟窘迫道:“原意不是这样的。” “不,就是不想和我见面。不止今天,可能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总之,我这张脸会让你伤心。” 会不会让秦烟伤心,暂且不提。现在伤心的人很明显是周朗星了。 秦烟在心里自我检讨了一番,然后睁着无辜的眼,“可我们还是见面了。” 第20章 周朗星幽幽道:“对啊,看在周叔容的面子上。” 炸酱面上来了,对面的周朗星好像没有胃口了,叹气道:“可惜不是敲馄饨。” 你够了,你对敲馄饨有什么执念吗?老板看过来了! 秦烟看一眼腿上的黑塑料袋,里面的木盒子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感,过了零点,就是周叔容的头七了。 反正很难熬过这中间的时间,而且明天便上班了,就满足一下周朗星的执念吧。 秦烟妥协了。 “我陪你去找馄饨车,好吧?你不要再抓着我昨天的话念叨了。” 周朗星得逞了,吃过一口面夸道:“老板,面好香啊!” 老板头也不回地感叹,“可惜没有敲馄饨香啊。” 周朗星:“……” 秦烟看他吃瘪,不由得失笑。 第11章 一只木盒子 周叔容那颗心永远不会再跳了。 但,眼下有一剂良药。 秦烟一整天兴奋莫名,激动得无与伦比,但觉时间难熬,同时心底也十分忐忑。如果那人是骗子呢?是傻子呢?是疯子呢? 诅咒一个似乎瞎了眼的老人,难免良心不安。 但……说给任何人听,死去的人还能再回到身边,都觉得天方夜谭吧! 何况,他付出的代价不是现实中的货币,而是虚无缥缈的寿命。 木盒子摆在眼前,朴素,没有花纹,也没有上锁,只要轻轻拨开那个暗扣……秦烟深呼一口气。 现在,时间来到正午,距离零点还有一段好漫长的时光。 周朗星从洗手间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太过嚣张,瘸着腿到处乱蹦,终于摔了一跤。没受伤,只是双手扑到水沟里去了。 秦烟为他着急,嘴上没好气地说:“你不逞强,老老实实让我扶着,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周朗星还嘴硬道:“我来这里,又不是让你来照顾我的。” 他手上黏着臭泥,秦烟顾不了许多,赶紧带他回家冲洗。 将他送进洗手间里,秦烟便坐在沙发上望着木盒发呆。 这时—— “我早就想问你了,”周朗星走过来,半靠在沙发扶手上,看向茶几上的木盒,“那是什么?” 在墓园山脚下,他便已经注意到了。每日不忘观察秦烟穿什么衣服的他,又怎能不留意那只始终提在手上的黑袋子? 本以为,那是送到周叔容墓前的东西,意义就宛如那束黄玫瑰。 可是,直到下了山,那只黑袋子仍然留在秦烟手里,连吃炸酱面,也不离开身边。 这只黑袋子显得神秘起来。 到底是什么? 让秦烟拎着来墓园,又拎着出墓园? 周朗星捡起被风吹到地上的黑塑料袋,目光紧紧盯住木盒子,“袋子里的东西就是它?” 秦烟无声地点头,仍然专注木盒子。 他想了很多,在周朗星洗手时,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他。 换位思考,如果是周朗星得到能让周叔容回来的秘方,而为了秦烟好,怕那秘方是假的,便沉默地藏起来独自使用了。 如此,他能不能接受这个所谓的“为他好”? 不!不能接受的! 他不能接受! 就算空欢喜一番,也要参与进去。这合该是两个人为最亲最爱的人劳心劳力,为什么将他排斥? 秦烟心念电转,已有了决定。他咬了咬唇,接下来的一番话很荒唐,像极了一个人走投无路的幻想,但他还是要说。 只是要从哪里说起,才不显得自己荒唐不可信? “朗星……” 周朗星看向他,“什么?” “如果,你得到一个能让叔容回来的秘方——” “秦烟!”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就已经被周朗星打断了。秦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看起来很激动,甚至抓住了他双肩。 “秦烟!”周朗星喉结滚动,“他已经走了,你不要再多想了!” 秦烟张了张嘴,周朗星的激动似乎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有些分辨不出来到底哪不一样。最终,他只是用气音告诉他:“不是多想。” 说得似乎很无力,没有一点证据。他的目光移到那只木盒上。 周朗星很认真盯着秦烟,自然没有放过这并不算微妙的目光。他也看了过去,那只木盒静静蹲在桌上,在周朗星眼中,它忽然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 是它搞的鬼? “木盒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松开秦烟,伸手去拿木盒。秦烟怕他打开木盒,还没到头七,那一切就毁了。他扑了过去,抱住那只小巧的盒子,一个不察,竟翻滚在地上。 周朗星大惊,忘记自己是一个行动不便的人,企图去捞人,同样跌倒了。 秦烟没有受伤,但周朗星伏在地上,脊背一起一伏,不知哪里疼得厉害,一时起不来。 秦烟惊慌道:“你没事吧?你怎么样?!” 周朗星勾着脑袋,并不出声,所有的情绪全在起伏的脊背上。 秦烟爬过去,一只手颤抖得摸上男人的肩,掌心下的肌肉有生命力地在跳动,散发着蓬勃的热气。 周朗星慢慢抬起头,脑后的皮筋松了,余下的头发散乱,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只冷冽的眼睛。 第21章 他说:“没事。” 漆黑的头发下,他颈侧的青筋因隐忍而暴露出来,刚刚摔下来,那条断腿撞到了玻璃茶几上,但他忍着痛,对秦烟说没事。 秦烟不信,抱着那只木盒子,想去检查他的身体。 周朗星不想他发现,于是伸出手,“给我看一看你的盒子,好不好?” 秦烟愣住,接着后退,一边摇头,一边用怀疑的眼神逼停了周朗星。 周朗星维持着手臂伸过去的姿势。他静静地凝视着秦烟的脸,然后慢慢收起手臂。接着,他扶着沙发站了起来。 他对秦烟笑了笑,“你看,我没事。你跌痛没有?” 秦烟仰起脸,苍白的神色浮现了出来。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周朗星,不希望两人因为这件事闹翻,企图做出最后一番补救。他颤着声音,不依不饶地问:“如果你得到一个让叔容回来的方法,需要…需要……” 他还没有打开过木盒,不知需要什么,最后只是说:“你照不照做?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周朗星一瞬不瞬地盯紧他,轻声但不容置疑道: “没有这种方法,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秦烟不可置信。 他难道不知吗? 他受过那么多年的教育,难道不知死而复生是幻想? 可是他只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你就不能相信我?骗我也好?” “在这件事上,我不想骗你。” 那一瞬间秦烟想哭,想把手中的东西砸在他脸上。 那张脸在他眼中旋转,扭曲,变化。变得好陌生。 秦烟别过脸,不再看周朗星,用尽力气说道:“不好意思,今夜魏大叔恐怕不会出摊了,你下次再来吃敲馄饨吧。我还是请你。” 秦烟硬下心肠送客,头七快到了,他不想让周朗星坏了事。 周朗星沉默良久,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不过他明白,不能再激怒秦烟了。他受不了那种敌视的眼神。 周朗星撑着拐杖离开了秦烟的家。 事情的异变在于那只木盒子。可是木盒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今夜过后便是周叔容的头七了,若是没猜错,那所谓的秘方应该会在这段时间进行。 周朗星打了一个电话,他记得楼层隔音不好,特意走远了一些。 “喂,小黑,我需要弄清一些事,你帮我查一下……” 打完电话,他感觉站得有点累,那条裹着石膏的腿麻麻的,于是他挪到秦烟家门前,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额前的发垂落下来,眉眼的情绪怎么也让人看不清。 其实,他可以说谎的。骗一骗秦烟,舒舒服服等待夜晚的敲馄饨车,吃饱喝足后,过了零点,便可以知道那个秘方是什么。 哪像现在,狼狈得被人赶出家门。 为什么执着不想说谎? 从小便有道义,坚持不骗人?哼,笑话! 是下意识地不希望周叔容回来吗? 他得承认,听到秦烟那句话,心里确实在发慌。 我丑陋到这种地步了。怎么办?我病入膏肓啊。 周朗星摸出一支烟含在嘴里,冰凉的薄荷气息徐徐蔓延。 门里,门外。 两个人,一墙之隔。 将人赶出门后,秦烟仍呆呆坐在地上,过了许久,他捧起那只木盒子,悄声问:“我刚刚是不是很凶?” “我是不是不应该那么凶?可是,我很生气。他是你最亲的弟弟,连他都不相信你会回来。” 秦烟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说:“没关系,我相信就好。” “我相信你会回来的。” 他微微一笑,抱紧那只小小的盒子。 时间渐渐流逝,到了傍晚下班的时候,这栋楼开始热闹起来了。 周朗星顾忌这些邻居询问什么,会惊扰屋里的秦烟,便下了一个流屏字幕软件,调整最大号的字体,选择最显眼的颜色,输入一段文字后,将手机摆在地面上。 大意是——惹怒了朋友,恳求原谅中。勿扰! 不过,如今都市里的邻里关系冷漠,上班累一天,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顶多好奇看上一眼。 周朗星目视对门邻居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心情微妙。 他不希望有人打扰,但这样的态度……如果有一天,有歹徒用类似的招数守在秦烟家门前呢? 况且,连他都能随意出入小区,电梯也没有专用的电梯卡,门锁还是老式的,似乎随手一撬就能打开…… 本来只是担忧秦烟误入歧途,没成想心里的担忧多了一重。 夜深了。 肚子好饿。周朗星贴着门听了一会儿,没听到里面开火做饭的声音。 他无声叹气。 就算在几小时后,你要养小鬼?要招魂?要拜龙王?不管做什么好,也要先填饱肚子啊! 皱眉间,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周朗星精神一振,终于来消息了。 真相要水落石出了,秦烟到底遇见了算命摊子?或是碰上老道?还是撞到神婆? 他调整呼吸,打开了手机。眼睛睁大了。 哈? 不是算命人,不是老道,也不是神婆。而是一间卖香烛纸钱的福寿店? 周朗星发信息:[我这边很急,叫人查一下那间铺子,十二点之前发给我,酬劳不会少。] 第22章 小黑很快回道:[唉,说什么酬劳,又不是生意人。帮兄弟的忙嘛!] [辛苦了,改天请你喝酒。] [喝酒就不必了,你腿还没好,大家合计在酒吧开业时给你点养乐多。哈哈。3号不见不散!] 周朗星转了一笔钱过去。 那些推辞的话听听就算了,那么晚劳烦人家,一点表示没有,久了会有怨言,兄弟没得做。 第12章 示弱的周朗星 秦烟没吃饭,没喝水,只顾盯着墙上的时钟。距离零点还有半小时。 屋内只有一盏发着黄光的灯。 忽然,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一声:“您的外卖到了!” 秦烟眨眨眼,盯得昏暗的地方太久,双眼变得迷离。他寻着那扇蜜蜡色的木门,对着门外的人说:“我没有点过外卖,你送错了。” 屋外紧接着响起一道朦胧的声音,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音量,秦烟分辨不清。 外卖员紧接着说:“有人送的呗!下单人留言,他姓周。” 秦烟一怔,是周朗星! 心中顿时起了一阵阵名为愧疚的涟漪,难为周朗星不计前嫌,还猜到他吃不下晚饭,特地送来宵夜。 秦烟开了门,只见外面的人一身黄衣,还戴一顶黄帽。从他手中接过包装精美的外卖礼盒后,秦烟左右看了看,夜太深,再没有其他人在外闲逛了。 他回到家中,扫一眼时钟,还有27分钟。 拆开外卖盒,香味扑面而来,惹得肚子呜呜叫。他忙不迭地打开装筷子的盒子。 迅速解决完宵夜,秦烟收拾好垃圾,再次坐回沙发上,手里拿着那只至关重要的木盒子。 此时,距离零点还有十分钟。 他瞟了一眼桌上的手机。要不要问候周朗星?或者向他道歉? 算了,如果他已经睡下了,为了排解自己的愧疚吵醒他反而不美了。 秦烟重新望向墙上钟表。 当时针和分针齐齐扫过“12”的数字,秦烟全身一震,两只手颤抖得几乎要丢掉木盒子。 他打开木盒,里面只有一张纸条。 秦烟茫然无措地下意识站起来,寻找可能打开盒子时崩出来的东西。 半响,他无奈拿起发黄的纸条,上面是一行字——不,那是一剂良方! 头七当天,取得亡者的墓土,混合本人的头发,燃尽后,埋进香炉里,插上三支香祭拜,便可见亡者的魂魄了。 原来是看得见的鬼魂,而不是摸得着的身躯。 但不要紧,物种不同,又有什么相干。他们能再见面,便是极其幸运的事了! 秦烟激动得踱步,紧紧攥住那张发黄、黯淡、还有霉味的纸条。但他忽然顿住,神色变得犹疑,墓土、头发、香炉、香烛……此时此刻,身边能利用的也只有头发了。 他抿住两片唇瓣,已经等不及天亮了,现在、马上、立刻,他要将这些东西全部弄到手里! 容不得一点时间的过失,他要立即见周叔容! 秦烟拉开门,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在门口竖着耳朵偷听的周朗星立刻倒了下去。 他漆黑的眼瞳倒映出一张清丽但线条紧绷的脸。 秦烟的神色凝固了。 他的目光缓慢而警惕地低头俯视黑发男人。 “朗星,你为什么不在家中睡觉?”他面色薄怒,染上一层浅粉,嗓音却是温柔的。 老实人发怒最可怕了,周朗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没有起身,维持弱小的姿态仰视着秦烟:“我在等你今晚的行动。秦烟,你现在要去哪里?” “你要阻止我?”秦烟看了眼他的左腿。 “不。”周朗星弯了弯眼,他轻轻扯住秦烟的衣角,“你要去什么地方,我都陪着你。” 实在过分。他本来皮相就好,还仰着脸,作出脆弱讨好的模样。 秦烟偏偏吃这一套,神情软化下来,怒气渐消了。 周朗星不信“秘方”也罢,只要不捣乱,什么都好。他一定要跟着那也无所谓。 秦烟蹲下来,搀他起来。 这一次,周朗星不再逞强了。 “秦烟,”周朗星握住他的手腕,凝视他的眼睛,“你消气了吗?” 秦烟的眸光微动。 他理智尚存,哪里不清楚周朗星先前的担忧。不信“秘方”也是人之常情。他不怪他。 “我不生气了。” “那便好。”周朗星松开了桎梏。 “你一直等在门外吗?”秦烟想起了那顿宵夜,“我开门时,你躲在哪里?” 周朗星低声回答:“电梯里。” “你给我叫了外卖,自己吃了没有?” “吃了。我又没有自虐的爱好。” “那不一定,”秦烟此刻的情绪很正常,“要是你专门饿着来博取我同情心呢?” 他近乎自语,“他总说我心太软了,要我改一改,不然会被欺负。” 谁舍得欺负你——这句暧昧的话缠绕在唇色间,吐不出来。越是紧要关头,周朗星越是不能越界。 手机忽然震动,他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目光微闪。 秦烟把自己有些松垮的头发重新扎好,边问:“家里人催你回去了?太晚了,回去休息吧。” 周朗星绝不松口,“不是家里人发来的,我爸今晚也没回家。” 触及到周家冷淡的亲子关系,秦烟也不能再说什么,安慰道:“对啦,我下次再请你吃敲馄饨好不好?” 第23章 “那就说好了。”周朗星收回手机,若无其事道。 此时就算真相水落石出,要说服秦烟放弃也难了,他现在是“感性”在指挥大脑。 “我还没有问,你要去哪里?” “城西公墓。” 周朗星一定要跟着,秦烟也没有办法。斥责的话说不出,怀柔的话,对方当作听不懂。 要去墓园的话,那条骨折的腿,白天一趟晚上又一趟,真能吃得消? 秦烟往前走了几步路,按住电梯键后,忽然回过头来,神情难掩担忧,问:“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周朗星凝望着他,嘴角带笑。 间接导致他受伤的是秦烟,周朗星怎么忍心承认,让他自责吗?爱他都来不及。 他说:“哪有那么脆弱。只是坐门口好久,屁股有点麻。” 秦烟动了动唇,垂下了眼。 深夜的电梯里,有点异样的阴冷。 走出了大楼,离开小区的那条路上有几个路灯坏了。今夜月光微弱,秦烟望着前方暗淡的路,犹豫再三,轻瞥好几次周朗星那条左腿。 “我有点怕黑,能不能让我抓着你?” 周朗星笑了,大方伸出胳膊说:“好朋友,随便靠!” “什么朋友?我比你大三岁,是你——”仿佛正走向一条通往光明的路,秦烟的情绪饱满,对某些词汇没再那么避讳,有些随心所欲:“你应该叫哥才对。” “哦——烟哥?”周朗星仗着身高,睥睨着身边人,故意说得怪声怪气。 “烟哥!”秦烟忍不住笑了,“你好像在喊一只鸟。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当朋友吧。” 周朗星道:“既然是朋友,我该喊你什么?” 秦烟思考一阵,“熟悉的人,都叫我阿烟。” “阿烟?” “嗯。” “都有谁这样叫你? “很多呀。家里的长辈、小时候的邻居、以前玩得好的同桌……” 周朗星不由挑眉,原来这并不是哥哥的专属称呼! 周朗星余光注意着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从疏远到关切,从拒绝靠近到主动接触,距离一点点拉近。 迎着微风,男人在夜色下模糊不清的脸染上了不引人注目的笑意。 搭上滴滴车,来到墓园,周朗星才知道秦烟是来取墓土的。墓园晚上是不开放的,幸好周朗星表明了身份,才可以进入。 他有些得意,“如果没带我,你是不是要翻墙进去?” “是,多谢你。你是大恩人、大好人!”秦烟话音一转,“事先说好,你可以不信,还可以嘲笑我,但不能阻扰我取墓土。我会翻脸的。” “你威胁的力度也太轻了,根本威胁不到人。” “是吗?” “跟我学。”周朗星话音一变,恶声恶气地,指着秦烟道,“你敢阻我,我就干死你!” 秦烟目瞪口呆,差点从石阶滚下去。 “你……你真不是借着这个机会骂我吗?” 周朗星大笑,“是有那么一点私心哈哈——” “哎——”秦烟连忙扒拉他,“小声点,别惊扰人家睡觉。” 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迎着冷淡的月光一瞧,密密麻麻的墓碑,站立着,沉默着,无声地包围住两个活人。 偶尔还能瞥见一张或两张模糊到没有五官的脸。 无数的眼睛冷视他们。 周朗星倒吸一口凉气。 深夜来墓园本就是一个胆大包天的活。 周朗星一边缩脖子,一边暗暗佩服本想独自前来取墓土的秦烟。但转念一想,对秦烟的佩服变成了对哥哥的嫉妒。 秦烟准确找到了周叔容的墓,“看,白天那束黄玫瑰不见了,不知被谁拿走了!” 周朗星亦步亦趋,“停,不说了!要不我们听听歌吧?大悲咒怎么样?” “什么大悲咒。”秦烟头也不回道:“害怕就牵住我的衣服。我很快的,别怕,我们一会儿就回去,我给你煮姜汤喝,驱寒!” 周朗星暗道,只驱寒,不驱邪? 又道,什么难以下咽的姜汤?鬼才喝! 秦烟已经掏出工具,掘下两捧土,都装在那只黑色塑料袋里。 完毕后,他缀着甜蜜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墓碑上周叔容的脸。 周朗星当作没看到,有时候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让自己好过起来。 他迫不及待道:“走走走!” 好不容易出了墓园,他才发现脚有点软,背后还出了冷汗。 “好刺激,比飙车还厉害,以后可以跟人吹牛。” 周朗星拿手指梳理头发,过长的额发扎到眼睛了,偏偏头绳不知丢哪里去了。转眼见秦烟盯着他,不由挑眉询问:“又是看我有点帅?” 秦烟恶魔般低声道:“你酷哥的人设崩了哦。” “……”周朗星摸了摸耳坠,才不跟秦烟计较。 “你还有哪些地方要去?” “如果是比深夜逛墓园还刺激的地方,你还要跟着吗?” 周朗星冷笑,“你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对朋友两肋插刀!” “上刀山下火海也去?” “去!”毫不迟疑,掷地有声。 秦烟笑道:“那真可惜,不能验证你的义气了。我没什么地方要去,只是要买香炉和香烛。这么晚,没有店开门吧?” 第24章 “那就小看我了。”周朗星的头发在微风中摇曳,“只要是买卖,用钱可以解决的问题,基本上不是问题。” 他提起电话,冷淡吩咐一切事物,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秦烟迎着淡淡的月光望着他的侧脸,这语气、这神情、这淡然的态度好像另一个人。 挂了电话,周朗星风轻云淡地说:“是我爸的生活助理。我们先回家,等他解决。” 秦烟被他展现出来的另一面惊住,一时没有察觉他的口语错误,周朗星说的是“回家”。 周朗星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现在总该看我有点帅了?” 秦烟回过神:“能一通电话解决普通人不能解决的问题,是很帅。” “辛苦你爸的助理加班了,不过……那么晚,有些过意不去。” 周朗星不以为然,屈指敲敲屏幕,“明码交易,你情我愿,虽然是我爸的助理,我也给了报酬的。” 秦烟探头一看转账数目,嚯!好多零。 “我想那位助理的起床气已经没了。就算凌晨三点去排火车票,也心甘情愿啊!” 第13章 失败的仪式 回到那间隔音不好的小屋,秦烟轻手轻脚地在厨房煮姜汤。 不一会儿,端了出来。 汤还没有闷进肚里,周朗星便感到口腔里一片辛辣味。恨不得捏住鼻子,抿住嘴皮,紧闭牙关。 “真要喝?”平生最讨厌姜。 “驱寒。”秦烟简短道,目光柔柔看向周朗星,却有一股不容置疑之意。 周朗星端过来,做好一番心理建设后,一股脑灌进嘴里,才解放了呼吸权。他把碗倒翻过来,示意一滴不剩。 秦烟见他鼓起两边脸颊,忍着笑,做一个手势,“来,吞下去。” 周朗星皱着眉,将黄褐色的姜汤吞咽下去,顿时被辛辣苦涩又有点甜的复杂味道刺激得飙出泪花。 秦烟眼角的笑意根本无需掩藏,变魔术般拿出一颗冰糖,“来,甜甜嘴。” 周朗星含着冰糖,含糊道:“你哄小孩啊?真是经验丰富。” “那当然,两年的经验,是老手了。”一毕业就在幼儿园了。 秦烟收起碗进厨房。 周朗星咂着带苦的甜意,有些不甘心,势必要同他分享这难忍的味道,尾随他入内,见秦烟想把碗放入洗手池,连忙啧啧两声,“就这样?你是不是忘了给自己也来一碗?” 秦烟偏头看他,“这是给受惊的人喝的,怕这个人晚上会做噩梦。” 周朗星神情多般变化,最后只得蹦出一句:“这个人,怎么揭人伤疤?” 偏偏他还不能反驳,秦烟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说瞎话还有什么用。多添一点幼稚气息,好合秦烟的职业? 有点气闷,见秦烟打开水龙头洗锅洗碗,他一屁股挤开他,闷声闷气道:“自己手上贴着创口贴,还沾什么水,嫌好得不够快?” 秦烟看了看他侧脸,厨房装着老式的灯泡,用过一段时间就没那么亮了,本来惨白的光变得柔和,削掉了他身上几分锋芒。意外得有些温柔可靠。 “我现在好想说一句话。” “什么?” “你人还怪好的。” 周朗星转过脸,想笑却忍着,“原来现在不流行——‘你是一个好人’。” “发好人卡是隐晦的拒绝。啊,我没那种意思,夸你呐!” “那我还是喜欢听夸我帅的话。” 有了钱的支持,助理的行动力很强,回来没多久,半小时多吧,他便送来了秦烟需要的东西。 秦烟难掩高兴,对他说谢谢。 助理微微颔首,目光在周朗星和秦烟身上打转,但什么也没说,更没问周朗星为什么不回家的话。 周朗星唤住他,“王助理,今晚的事就不用告知我爸了。” 王助理很上道,“瞒着公司赚外快的事,当然不能随便说出去。二少,我走了。” 周朗星关上门,转身对秦烟道:“跟他说谢谢干嘛?该是他谢我给他赚钱的机会。” 秦烟好声好气,“是,不谢他。最大的功臣是你,我该谢你。” 周朗星摸了摸耳垂,走到电灯开关前,将两盏灯全打开了。 客厅“啪”地一声亮成白昼。 秦烟不由眯起眼睛,“好刺眼,我平时只开一盏灯。” 周朗星故意吓唬他,“我哥就是这样才近视的!” 说到周叔容,秦烟有反驳的正当理由,挥挥手道:“快快都关掉,点蜡烛就好了。叔容头一回做鬼,肯定怕光啦!” 说着,已从电视柜下翻出了两根白蜡烛,递给周朗星。 周朗星身形一滞,默默点燃蜡烛,接着关掉电灯。 清脆的几声“啪”后。 橙红色的火苗在两人眼中悦动,只剩这一点光源了,他们异常珍稀地望着它。 秦烟接过一根蜡烛,“照我这样做,蜡烛倾下去,滴一滴蜡在桌上,好了,按在蜡液上,好,稳固了!” 周朗星是富家少爷做派,还没正经用过蜡烛这种早已退出日常生活的工具。上一次看见蜡烛,还是在生日宴会上,好几层高的蛋糕,权当作宴会的装饰品,上面的彩色蜡烛直到全部融化,也没有人去切蛋糕——因为那是翻糖蛋糕,好看不好吃。 他笨手笨脚地,将一根蜡烛斜斜地按在桌上。 第25章 他看不下去,想用手掰一掰。秦烟言语制止,“就这样,不会掉下去就好。” 周朗星抬眸看他。 烛光下看人,自带美颜滤镜,不美的人都有几分美感。何况本就生得姣好的秦烟,他低垂脸,头发拢到一侧,露出一截仿佛浇了一层蜜浆的脖颈。 周朗星盘腿坐在地毯上,手指在玻璃茶几上轻点,一边好整以暇地欣赏美色。 秦烟正在与包裹较劲。王助理将香炉和香烛装在严密的纸盒里,用好几层胶带粘住。 终于,将东西都拿出来了。 他松口气,颈上挂着一层薄汗,几缕头发黏在上面。秦烟随手一擦,取了干燥的一缕发丝,用剪刀剪断。 周朗星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秦烟却主动将“秘方”递给他看,兴奋得两颊通红,“既然你留下来了,我们一起迎接他回来!” 周朗星目光往纸上一扫,勉强撑起笑容,嘴上说好,心里却已经预备好安慰的言辞了。 秦烟注定空欢喜。 那个给他秘方的老人,精神不正常,爱说胡话干傻事,因为从不伤人,家人就把他安排在自家店铺里,一并看管起来。 当店主有事,到了里间,刚巧来客人了,就是老人发挥实力的时候。 小黑调查出,这种类似的“秘方”也是他的老把戏了。有人上当受骗,报了警却无济于事,因为没有金钱交易,只是用阳寿抵押签字,这是无用的交代材料。 疯老人只是得到几声不痛不痒的骂声,和付出小小一笔精神损失费。 周朗星捻起那张泛黄的纸,猜测秦烟不会去要精神损失费,他向来心软,恐怕一听老人又瞎又疯,不忍心苛责吧。 对面的秦烟欢欢喜喜把头发和墓土混合在一起,用打火机烧。 头发瞬间焦了,蜷缩成一团,墓土的颜色也有微妙的变化。 他满怀期待,捧起混合焦黑发丝的泥土,轻轻装进香炉里。再点燃三根香,深呼吸,以祭拜不知哪路神佛的仪式将香插上去。 他没有说话,庄严、肃穆、期盼、憧憬、忐忑……种种情绪流转在眼眸中。 周朗星静静地看着他。 一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香烛已燃烧到尽头,只剩缭绕盘旋的余烟。再过一会儿,连烟都没有了。 秦烟回过头,祈求般看着周朗星,“我是不是步骤错了?” 周朗星摇头。 “那、那我再试一试。”他又点燃三根香。 又是十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连风都不曾起,屋内闷热得紧,秦烟鼻尖攒了一颗一颗的汗珠,垂垂欲滴。 而他心心念念的“人”并没有出现。 秦烟没有放弃,不断找补:“可能是我割的头发不够多……头发烧成灰,没有跟墓土混合好……要不然我不够虔诚……” “福寿店的老人,是疯子。”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秦烟一下子枯败了。 他变成了一动不动的石像,良久,石像掉下几颗水珠。 第14章 生病 周朗星把真相摆在眼前,容不得拒绝。 秦烟一边哭,一边哽咽说话。 “他为什么要骗我?” “精神不正常的人,他的思维也无法用正常方式思考。” “我不该走进去的!” “错的不是你。” “他骗我没关系。可我今天熬夜了,那么晚还不睡,明天要上班了,我起不来,要迟到的!” “上什么班,明天给你请假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跟小朋友们说好的,就请五天假,五天后就能见面了!我要食言了,我怎么总是说话不算数啊?” 秦烟哭了好久。 哭得头脑昏沉,两颊不正常的绯红,周朗星伸手一探温度,是低烧! “有退烧药吗?退烧贴呢?!” 秦烟只是哭,攥着他袖子呜咽,周朗星生疏的给他抹泪。 那些准备好的安慰话全都作废了。 他有想过秦烟会伤心落泪,就像葬礼上那天,哭得无声无息,让人心疼。可如今的低声抽泣更让他心神震荡,双手无措。 一声声,叫得人都要心碎了。 他平生就没哄过人,这是第一遭,却不学自通。 将哭得一抖一抖的人捞在腿上,稍稍调整姿势,小心不压到那条伤腿。周朗星轻轻拍着秦烟的肩背。 “哭吧,哭吧,都哭出来,大声发泄出来,你压抑太久了。” 他声音低沉温和,有几分像是周叔容平时的语调。秦烟收紧双手,怀抱他劲瘦的腰身,周朗星霎时一僵,碰到他痒痒肉了。 缓了一会儿,他轻抚身下人轻颤的脊背,“他去了后,你有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声哭出来?” “呜……没有。”秦烟埋在周朗星的怀里,声音闷热潮湿。 “所以,一旦伤心难过就要用力发泄出来啊!憋久了会成变态的!” “我不是!” “我没说你现在是,但再憋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是了。” “可我不想哭的,好丢人!” “没有外人在呀。” “你不就是吗?” 周朗星抽了一口凉气。 “你伤到我的心了,”他把秦烟刨出来,双掌挤压那张热乎乎的脸,“快给我改口!” 第26章 秦烟的嘴巴翘了起来,眼睛哭得有点肿,因为低烧,满脸通红。 周朗星看着他湿润的双眼,缓和了语气,莫名的温柔:“阿烟,我是你的谁?” 他这算明示了,秦烟说过,熟人都叫他阿烟。 秦烟没力气挣扎,咸鱼般任他揉搓,遭到这样的待遇也不生气,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好、好朋友。” 周朗星轻笑,“好朋友不是外人,是可靠的人,是贴心的人,是可以尽情依靠的人。所以你哭吧。” 秦烟再次哭出声。 不一会儿,周朗星的掌心变得湿漉漉。他松开了秦烟的脸颊,让他好好睡在沙发上。 “好了,你抱够了,也该吃药了。家里真的没有退烧药和退烧贴?” 秦烟泪眼朦胧地摇头。 “那我现在去买,你睡一会儿。” 周朗星撑着沙发想站起来,身后传来一道轻微的拉扯力,他回过头,是秦烟拽着他的衣服,五根雪白的手指搅得那块薄薄的布料皱巴巴的。 他明白,再坚强的人只要生病了都会变得脆弱、没有安全感。 十五岁那年,他离家出走,在出租房里病得心理脆弱,觉得世上没有爱他的人,恨不得立马去死。 周叔容及时出现了,平淡地哇了一声,“你红得像只煮熟的虾,这么大,家里的锅装不下。” 周朗星抱着他的腰大哭特哭。 委屈得仿佛天要塌了,“你怎么才来接我回家啊!” 然后,头顶被人轻轻揉了揉。 …… 腰间的力道加重了一些,秦烟见周朗星出神,将他拽了回来。 周朗星回过神。 怎么会忽然想到周叔容? 他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一旦明白这个真相,就必须快刀斩乱麻,彻底将他移出自己的世界。 否则,他一个死人没有感官,受伤的只会是活着的人。 看,秦烟多难受。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座名为“周叔容”的阴影大山? 扪心自问,当三根线香点燃,他心中没有保留一丝希望吗? 周朗星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衣角扯了出来,秦烟五指抓了抓,只抓到一把凉凉的空气,委屈得又滚出泪珠。 仿佛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想抓到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哀切地望着周朗星。 头顶掠过阴影,一只手轻轻触碰他沾水的眼睫。 “烧得更厉害了。早知道把那一碗姜汤灌给你喝。” 周朗星道:“别委屈了,不是要丢下你,我去买药。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让你暂时把我当成周叔容抱一抱的。” 秦烟心虚得蜷缩了一下尾指。 “这不是没时间嘛。等你病好了,怎么抱都行。” 周朗星看了看他,然后掠向卧室的门,“这里有他衣服吧?拿一件披着?就当作我离开了,还有他陪着你。” 秦烟泪着眼点点头。 得到同意后,周朗星进入秦烟的房间,于他而言,心上人的房间很神秘好奇,充满向往。 但这次,他没有多看,匆匆打开衣柜,目光深深掠过一排熟悉的衣服,从中挑选一件烟灰色的西装外套。 将周叔容的衣服披在秦烟身上后,周朗星便走了出去。 太晚了,已经一点半了。幸好附近开了一家24小时药店。 他点上一根薄荷烟,重重吸了一口,接着迈进了电梯。 “滋滋——滋——” 屋内,墙上的小灯泡忽地闪闪烁烁、明明灭灭,但始终坚强地亮着。 秦烟昏昏欲睡,但朦胧中,感知到一道黑影竖在身前。 他浑噩的大脑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判断力。 他分不清周朗星出去了多久。 所以,周朗星回来了吗? 沙发上的人,半张脸都藏在一件烟灰色西装外套里,露出来的肌肤湿润潮红,好像刚从蒸笼里端出来的晶莹而粉嫩的水晶虾饺。 这道目光注视许久。 一只手轻轻盖在秦烟额头上,冰凉彻骨,秦烟想:人体的温度怎么会那么低? 也许,那是周朗星在给他贴退烧贴。 秦烟努力睁开眼睛,可上下眼皮仿佛被温度融化了,胶着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他挣扎了一会儿,感到累了,便彻底睡了过去。 …… “起来……阿烟……起来吃药了。” 秦烟睁开眼,发现额头上凉凉的,思维还不太清楚,伸手去摸。 “这是什么?” 周朗星及时捉住他的手,“是退烧贴。来,吃药了。” 他拿起胶囊放在秦烟唇边,秦烟乖顺地含住,不小心含住一截指头。他自己不曾察觉,将胶囊卷到舌下。 发热的人,口腔里那么黏湿滚烫,间或碰到极软的舌尖。周朗星的心颤了颤,努力维持着表面镇定,缓缓收回手指。 食指仿佛中了僵化的毒,其余四指活动自如,伸缩灵活,唯有它僵直得动弹不能。 他感觉自己被秦烟传染了,脸、脖子和耳朵都在发热。 直到看见秦烟吞咽困难,周朗星才挣脱无限缱绻的心情,小心翼翼喂他喝水。 吃完药,秦烟的眼皮又胶在一起了。 “阿烟,去床上睡好不好?阿烟……”根本不能唤醒他。 周朗星没有办法,自己腿脚不便,根本无法抱起他。 第27章 只好任他在沙发上将就一夜了。 周朗星瘫软在地上,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这条伤腿得不到休息,开始造反了。停下来休息后,深入骨髓的钝痛便一阵一阵地传来,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小锤子可恶地敲敲打打。 他锤了锤钝痛的腿,可惜裹着厚厚的石膏,并不能骚到痒处,那难忍的痛让他心烦意乱。 头顶的黄色小灯泡滋滋作响,似乎有随时熄灭的可能。 “呼……” 他吐出一口气,索性不休息了,太难忍了,需要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 沙发上,秦烟翻了身,一只手臂垂了下来。 白皙纤长,骨节分明,拇指缠着一个难看的创口贴。 周朗星握住这只手,撕开那张有点褶痕的创口贴,露出拇指上一道泛白的伤口,他一看便判断伤口沾过水了。 他低头在药箱里找创口贴。 秦烟体质太脆,磕碰一下便出淤伤,刚刚捏了他的脸,如今还残存不明显的指痕,周朗星为此买了大量的家常备用药。 找到了! 整整一盒的创口贴。卡通图案,底色是粉的。 他想象秦烟发现这张卡通贴后的表情,不禁微微一笑。 贴好创口贴后,他将秦烟的手塞回去,随后检查一下前些天的淤青擦伤,嗯,好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该干什么? 周朗星看向面前的玻璃茶几,两根蜡烛分别立在对角线上,早已经烧到尽头,留下一滩凝固的蜡液。 他在电视柜上找到一把指甲剪,用锉刀剃掉蜡液后,扫进垃圾桶里。接着,他看向那只香炉。香灰铺了一层,不拨开看,发现不了里面混合焦黑头发的墓土。 哥哥墓穴上的泥土…… 周朗星目光复杂,想了想,没有将香炉怎么样。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了。 是管家林叔。深夜来电,恐来者不善。他迟疑地接起电话。 “阿星,老爷晕过去了,你赶快回来啊!” 周朗星的心脏重重一跳,他看了眼沙发上的秦烟,咬了咬牙,低声回道:“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他走到沙发前。 秦烟闭着眼睛,陷入深层的睡眠,对这道目光无知无觉。他脸颊酡红,好像有人把胭脂盒打翻了,抹在他脸上。根本不用试探就知道他还烧着。 “我走了……希望你明天醒来全好了。” 周朗星拎着垃圾袋,关掉灯,再一次离开秦烟家。 静静地,过了一会儿,窗边的帘子忽然无风自动。 一个男人悄悄出现了。冰冷的月光映着他全身,他脚下并没有影子。 仔细看,他双脚不着地呢。 第15章 周叔容 “真碍眼啊。” 一声幽冷的轻叹飘在空中。 屋内很暗,仅有的一缕月光吝啬自己的光辉,无论是站着的人,还是睡着的人,都辨不清面容。 周叔容是一只新生的鬼,头几天浑浑噩噩,全凭本能行事。 如今头七到了,他意识恢复后,却看到恋人在兄弟怀里哭得那么可怜,心里万分复杂。 他站在沙发前,上身西装马甲,配雪白尖领衬衫,脚下是一双手工定制的皮鞋。头发用蜡抹得一丝不苟,清隽斯文的脸上毫无情绪波动。 他注视着秦烟。 深灰色的眼珠一动不动。 这道目光似乎是有形的,在秦烟身上遍地游走,颇有些肆无忌惮。 秦烟睫毛一颤,没有醒,但觉得束缚,便把两只手挣脱出来,还反手抱住身上那件衣服。没过两秒,又觉得不过瘾,于是蜷缩起来,将整张脸埋了进去。 昂贵的西装躺在他怀里,翻出了光滑缎面的内村。 周叔容目光微闪,那放在西装上的手指仿佛经过移形换位,正放在他腰上似的。不经克制,几乎揉乱他满身的冷静。 他轻轻地喘气。 呼出冷冷的气息。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滑过爱人的后颈。 然而稍微一使力,手指便仿佛穿过了水面,还不留一点涟漪。 周叔容的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真想把你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夜还很漫长。 周朗星听到爸爸晕倒的消息,正拦了一辆车拼命往回奔。 而周叔容无动于衷,陪着自己生病的恋人。并非不顾父子之情,有缘由的。 周父曾苦恼小儿子夜不归宿,对他没点敬意,怎么都逮不回来,于是向稳重的大儿子要一个主意。 周叔容翻着一本书,头也不抬,温声道:“你下次称病,他能立马飞回来。” 周父将信将疑,“真的?他恼我。” 周叔容的声音依然温和,“真的。” 周朗星和周叔容不一样,周叔容早就不会对父爱抱以期待,周朗星嘴里说着我也是,可心里有一颗待燃的火种。 有这个前提在,他分得清那通电话的真伪,管家林叔的演技有待提高,太夸张了,也就周朗星那个笨蛋听不明白。 笨蛋周朗星终于赶回了家中。 窗外透出的光让人明白屋内灯火通明,符合刚刚经历一通兵荒马乱的现场。 周朗星心焦地推开门。 “爸——” 他焦急的神色定格在脸上,显得尤为可笑。 他万分担忧的老父亲正坐在沙发上喝汤,虽然神情落寞,但身体绝对硬朗。 第28章 “臭小子!”周父回过头,眼里的惊喜转瞬即逝,他板着脸呵斥:“到了紧要关头,还出去鬼混,腿不想要了!” 周朗星站在门口,拳头紧捏,“你根本没晕倒,骗我。” 哐!他重重将汤碗一放。 “骗你又怎样,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听过吗?就不能跟你哥学学?他都提前毕业来公司给我帮忙,你呢,弄伤腿,一学期都不上课了!” 他叹出一口气,“就不能稳重点吗?” 周朗星沉默着挥退前来搀扶的手,拄着拐杖,倔强地穿过客厅,想要上楼。不想再吵下去,身心都累。 林叔看看两父子,两人都倔,不肯向另一方低头。他有心缓解僵硬的气氛,便在周朗星耳边低声说:“老爷真晕过一回,刚刚才醒来,喝下药才好多了。” 周朗星回头看沙发上的中年男人,目光触碰到他耳鬓的白发时有些闪躲。时间是残忍的,不知不觉,他从抬头看父亲,变成了低头看父亲。 他僵持了一会儿,走回去,在沙发上坐下。 就算是骗他的,那也心甘情愿地上当一回吧。 没有看爸爸,他目光随意扫视,“今天怎么回家了?” 声音异常平静,目光忽地落在前方墙壁上的黑白照,有一缕烟正缓缓升腾。刚结束了祭拜。 他明白了,转过头看爸爸,“原来你记得。” “这种日子,我怎么不记得。” “太晚了吧。以前每年的生日都不记得回来,人死后,就记得在他头七回来了。” 周朗星看到爸爸的脸上隐隐露出狼狈的神情,咦,错觉吧。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错? “阿星,你以后的生日,我一定回家!” 周朗星一愣,垂下头,企图用散落的头发遮住脸。 沉默一会儿,“不用了。” 他站起来,没有看爸爸,“搞得我的特殊对待像是用他这条命换来的。哈。好笑!” 周朗星径直上楼了。 周父目送他,好久好久,隐约听到楼上的关门声后,他问管家:“阿林,我真的来晚了?” 林叔说:“不晚的。现在,一定是最好的时候。” “不,太晚了。”他落寞地,“他们早就不需要我了。” * 七点的闹钟准时响起。 秦烟摸出手机,迷迷糊糊中,有一件事记得很牢——假期结束了,今天是上班的日子。 “喂,园长……”声音很沙哑,渴得恨不得抱着水桶一头扎进去,“我不舒服,想再请一天假。” “啊,看来你真病得不轻,小秦。今天是周六,不用来上班的,好好休息吧!” 挂断电话,晕晕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今天是周六? 他看了看日期,还真是。 秦烟一下子没了力气,再次砸进沙发里。 再次醒来,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早上八点半了。 秦烟好了很多,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呢喃道:“怪不得没听到邻居的洗漱声,今天是周六啊。” “是啊,今天是周六。天气很好,要出去逛一逛吗?”周叔容道。 秦烟没听到。他刚撕下头上的退烧贴,就看见了拇指上新的创口贴,粉粉的图案,是一只可爱的小气球。 “啊!”昨晚的回忆一下子涌上来了,他捂住脸,“太丢脸了。” 周叔容站在茶几旁,双手插兜看着他。 秦烟把自己的脸拍红了,自语道:“不怕,就当失忆了,周朗星取笑你的时候,就当他在放屁。” 周叔容忍不住笑出了声。 “放心,他应该不会来取笑你。石膏没拆之前他是出不了家门的。” “今天不上班,我要做些什么呢?” “真的不出门吗?小心发霉。” “嗯……家里好几只灯泡不太亮了,告诉房东让人来换吧。” “那真抱歉,我发脾气弄坏了。”周叔容说完展开双手看了看,随手一挥,微弱的冷风从掌心穿梭。 他望着秦烟,轻轻道:“你要如何才看得到我?我该让你明白,我在这里吗?” 秦烟已经给房东发完信息,对方暂时没回,他便准备去洗澡。临走前,他看了看茶几上的香炉,微微一笑:“待会见。” 周叔容一怔,“原来你不是自言自语。但……我在你左边啊。”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隔着一扇磨砂玻璃门,似乎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身影。周叔容站在门口,背靠白墙,望着头顶的钨丝灯泡发呆。 自己既然弄坏了它,也许不用维修工,他也能修好? 他凝神瞪着那只灯泡,片刻,努力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 只听“嚓”的一声,灯泡发出一声悲鸣。 周叔容心虚地摸了摸唇。 浴室的门打开了,秦烟满身水汽地走出来,先是狐疑地望了望那只灯泡,灯泡外表完好,看不出异样,他便走到开关前,按下开关。 “滋——滋——” 客厅的灯病更重了,顽强地闪烁几下,便彻底熄灭了,一点光亮也无。 秦烟皱起眉。 周叔容走在他身畔,目光有些飘忽,“啊,我发誓,只是轻微动了动,谁知它那么脆弱。” 轻微? 这话的真实度有失水准。 刚刚是谁那么费劲? 如今的身体还闪闪烁烁,气力尽失的样子。 第29章 秦烟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房东已经回信,大意是——换两只灯泡那么容易的事,用不着请维修工,自己买两只换上去就行了。 还发了一个红包。 并贴心指明哪里有公用的折叠梯。 秦烟无奈摇摇头,“算了,反正我病大好了,而且也没什么事做。” “没什么事吗?”周叔容凑近看讯息,“你头发要不要先吹干?” 秦烟放下手机,看了看那座香炉,点燃三根香祭拜周叔容。他闭上眼睛,隐隐的悲伤浮于表面。 周叔容问:“你心里在想什么?是在悼念我,还是希望我做什么,或者,你有什么心愿?” 周叔容凝视着秦烟。 一定有诉求吧! 从前,每逢他妈妈的忌日,他们从不落下。 一开始,他听到爸爸说:“希望你快快乐乐的,早日投胎,遇上一户好人家……说不定我临死前还能见上你一面。” 渐渐地,周朗星叛逆起来,谁的话也不听,一身反骨,连妈妈的忌日都不去了。 周父领着周叔容,在墓前说:“孩子们都长大了,你看到了吗?”他掏出手机,翻找相片,“看,这是星星,他今年……考上一个很好的高中,学业很紧张,没能过来。美真,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吧。” 后来,就是去年的时候。他喝了点酒,望着墓碑上那个永恒不变的灿烂笑容,声音竟有些哽咽。 他说:“美真,我好想你!” 周叔容想,妈妈去世后,他就变成了不称职的父亲。但他一生都是好丈夫。 有时他琢磨,爸爸之所以变得专注事业,可能是让自己忙碌起来,没有多余的时间想念爱人。 那是一道不曾痊愈的伤,表皮完好,内里却腐败,而忙碌是麻醉药,一旦停止使用,便痛彻心扉。 秦烟已经睁开眼,将香插进炉子里,便继续忙碌自己的事。 他已经找到很多事可以做。 先做早餐,再洗衣服,然后出去买东西,最后换上灯泡……再做饭、洗澡、睡觉…… 一天也就这样看似忙碌地过去了。 第16章 眼里的世界 早饭是面,很素,最多加一勺辣椒酱,秦烟吃得头也不抬,但表情没什么变化,不知滋味。 周叔容在一旁坐下,臀部没有落实——哦,他是漂浮的。 “不加青菜,不加蛋,连一把小葱都不放。你从前的仪式呢?” 秦烟没有反应,继续吃,一口一口地捞面,吃完了擦擦嘴,汤也喝光,捧起碗走向厨房的洗碗池。放水时,他看了一眼拇指上的粉红创口贴,犹豫地戴上橡胶手套。 他洗得很认真,或者说,他洗得出神,一只碗洗了好几分钟。 周叔容一直在他身边,凝视他的一举一动。 秦烟变了。 这变化令他感伤心疼,还有不易察觉的窃喜,只因这变化由他而起。 秦烟已经出了厨房,回到卧室,将柜子里的衣服连同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一并抱到卫生间准备清洗。 他并不懂如何清洗昂贵的服饰,直接用手搓洗。 周叔容叹气:“我该庆幸留在这里的衣服都是需要手洗的。不然洗坏了,你肯定要哭鼻子。” 当然,秦烟也没那么笨,将衣服浸泡在水桶里时,他都有翻过标签,确认可以手洗才放下心。 卫生间有一块半身镜,爱美的周叔容看了看镜子,却没有看到自己。 他垂下眼,取出胸前口袋里的金丝眼镜,镜片映出背后的白色瓷砖,自己仍不在上面。他沉默着戴上眼镜。 “电视上说,相机可以拍出鬼影。你什么时候照一照相?” 顿了顿,看着秦烟的侧脸,“还是算了,免得吓坏你。” 明知秦烟听不到,他还是要说:“真奇怪,原来世上真有鬼。听闻人的灵魂有21克重,太好奇了,可惜我的身体会穿过任何物体,不能上体重秤。” “我怎么没有往生?是心里有什么遗愿吗?” 周叔容看着镜子中的秦烟,秦烟正低着脑袋,认真搓洗衣服。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翘起来的一根头发,头发没有感官,秦烟不会发觉的,可是他忽然抬起了头,周叔容模拟出来的心脏仿佛重重一跳。 秦烟用力甩掉手上的沫子,急匆匆往客厅赶。 原来,并不是感知到周叔容在碰他的头发。 周叔容有些失落,飘在秦烟身后。 他看着秦烟翻出了遥控器,开启了电视,空气中顿时响起一阵笑声,这是一档户外综艺节目,笑点频出,在网上很火。 秦烟对茶几上的香炉说:“怕你寂寞,看看电视吧。平时我看什么,你看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爱看什么电视。” 说完,他又回去洗衣服了。 争取正午前洗完衣服,然后去外面吃午饭,接着去逛超市,买菜买灯泡,装好灯泡后就要做晚餐了……安排得一切妥当,井井有条,空不出一丝时间。 周叔容看了会电视,便把目光放在香炉上,很精致,很昂贵的炉子,里面有一层烟灰色的灰烬。 更里面是什么? 竟然有一点微妙的感应。 似乎是墓土,总之,不是骨灰。 他轻轻笑了。 “有胆子挖我墓土,怎么没胆子挖我尸体?放在冰箱里保鲜,我也不介意的。”声音很轻,几乎说完就散了。 第30章 晾晒好衣服后,还差五分钟就到十二点了。秦烟梳好头发,换好鞋,看窗外阳光正盛,便戴了顶遮阳帽。 “我出门喽,你在家等我!” 周叔容不听话,没有乖乖在家等他。依然跟在他身边。 今天周六,坐电梯的人不多,几乎都埋着头玩手机。 秦烟进来后,靠近电梯门的外卖员感到一阵微微的凉意,不由抬起头来,只看到秦烟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周叔容歉意对他笑笑,“真不好意思,挤到你了。” 他往旁边挪了挪,小心避开活人的身体。 忽然瞥到什么,他看向身旁抱着小孩的盘发女人,她面容枯瘦,眼底青黑,目光黯淡,十分的憔悴。仔细一看,那不是抱,那个婴孩分明是挂在她手臂上。 女人毫不知情,只是感到手臂酸痛,不断用力捶打肌肉。婴鬼还以为她在摸自己呢,仰头哇哇笑,眼里十足的依恋。 那只婴鬼有一定的修为了,能趴到女人身上,直接影响她的肉身。 周叔容留意了许久。 电梯门开了,各人鱼贯而出。那个骨瘦如柴的女人从他眼前走过,她撑起一把黑伞,携带着婴鬼离开了。 秦烟站在大楼的玻璃门前,抬头望了眼太阳,那般炙热绚烂得不可直视,几乎令眼泪掉下来。 他踌躇在门前。 为什么踌躇? 只是一种冥冥中的感应,他忽然后悔——不该戴一顶遮阳帽,而是要撑一把漆黑得丝毫不透光的遮阳伞。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拽了拽帽檐,低头迈了出去,投身于阳光之中。 他身旁,期盼紧紧相依的周叔容也踏了出去。 他抱有一种微弱的希望。 然而。一瞬间,那灼热的阳光像滚烫的开水一头浇到他脑袋上。 惨叫声几乎要溢出来了。 他苍白惶恐地退了回去,缩在那阴暗迷离的地方。 他痛得全身无力,目光穿过那道门,看向在阳光中行走的秦烟,他全身都在发光。这光令周叔容感到向往和害怕。 秦烟出了小区,接到一个电话。周朗星打过来的。 “阿烟!”他唤他阿烟,很亲密的称呼,语气忽然直转而下,有些颓丧,令秦烟联想到一只垂着耳朵的大狗,“阿烟,我出不来了,家里的老头子势必要把我关到石膏可以拆掉为止。” “那不是很好。”秦烟自己都没有察觉,听到周朗星的声音,那种孤单麻木感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笑着说:“把你关起来才好。哪有伤了腿还活蹦乱跳地到处拱?” “啊?你这个形容,好像在形容一条狗。”周朗星很高兴,秦烟的声音很精神,病已经好了。 “那真不好意思,让你有这种误会的联想。” 秦烟接电话前还有点忐忑,昨晚回忆起来真是太尴尬了,幸好周朗星并没有提起来的想法。 “对了。你下班没有?我是看着时间到十二点才给你打电话的。” 秦烟笑出声,“哇哦,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忘了今天是周六啊。” “今天是周六?”周朗星在电话里嘟囔了一声,还不是秦烟昨晚念叨着担心上班迟到,把他念叨得头都昏了。 “那你今明两天有什么安排?如果需要我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 “你都被关起来了,还说大话。” “我可以翻墙啊。” “别!我不值得你赔上一条腿。给我老实休养身体,等你腿好了……” “怎样?” “可以再陪你去撸猫。” “啊,撸猫?分明是我陪你嘛。” 秦烟笑着走进一家快餐馆,跟老板说要一份十元套餐,寻到一个位置坐下后,便对周朗星说: “好了,我要吃饭了。别担心我,精神好着呢,能吃下一大碗米饭。今天和明天我都有很多事情做,安排得满满当当,不劳你操心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挂了啊。” 周朗星说了声再见,秦烟便挂断电话。吃完饭,他看着碗里残留的大半饭菜,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 “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 接下来,秦烟在超市逛了一小时,他感觉自己的欲望褪了很多,以往喜欢的小零食,没有半点购买的想法。拿起来,想了想,又放回货架上。 大概……刚吃饱饭的缘故吧。 最后,他只买了肉菜和两只小灯泡。 周叔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可是秦烟走进来,目不直视,他的视线并没有留意到周叔容。 本该如此的,一个行走在阳光下的人怎么会注意到阴暗巢穴里的孤魂。 可是……自身低落的情绪难以控制。 周叔容拖着虚弱的身躯,跟秦烟一起走进电梯。 他站在秦烟面前,注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美丽眼瞳。 那双眼睛,带着点忧郁,能装下世间花花绿绿的色彩,唯独装不进一个周叔容。 周叔容疲惫地望着虚空的一点,身体里的声音太过嘈杂,连他都分不清,自己想要什么。 是心甘情愿、默默无闻陪在秦烟身边? 是进一步的贪婪,渴望那双眼睛映出自己的身影? 还是退一步的释然,越爱他就要放手? 周叔容的心中,还有一点隐秘的担忧——一直待在秦烟身边,会不会对他的健康造成影响? 第31章 第17章 阿星,我会生气的 秦烟借到了折叠梯,自食其力换好了电灯泡,一按开关,像个小太阳亮起来,周叔容竟下意识抬起手臂遮在眼上,灯光对他没有危险,他落寞放下手——其实厨房最好安装一个节能灯,灯光白,而且亮,照得一清二楚。 下午三点钟光景,秦烟开始准备做晚餐了。 “休息一下吧,看看电视。”周叔容说:“从前很爱笑,现在都不开心了。” 秦烟发现电视里在放一段很长的广告,于是调了台,找到当前大热的电视剧。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他近乎自言自语。 木质茶几上的香炉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天气热,没什么胃口,秦烟煮了一把碱水面,放进冰水里降温,拿出来后,在风扇前吹干水分,然后放进冰箱里。又切了黄瓜丝、胡萝卜丝备用,同样冰镇起来。 等七点钟,就可以把调料、备菜全搅拌进凉面里了。 可是距离七点钟,还有三个多小时。 秦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计划赶不上变化,原以为安排得没有空隙,却忽然空出一大段时间,让他措手不及。 “现在可以休息了吗?”周叔容轻声问。 秦烟抬眸张望了一下,楼房隔音不好,能听到各种琐碎的声音,说话声、笑声、桌椅碰撞声,很有人气,衬得这个家并不冷清。 看看电视吧。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是一部爱情剧,正播放到感人热泪的剧情,男女主人公经历了车祸,各自失忆、错过,某一个平常的日子,他们擦肩而过,忽然回眸,一见钟情了。 秦烟面无表情,并没有感动到他,甚至觉得无聊。 有一种名叫空虚的怪兽,正在麻醉他,并慢慢侵蚀他的大脑。 秦烟忽然有些想念周朗星在的日子。 尽管嘴上不承认,心里也不想承认,但他确实需要有人陪伴。 那座香炉是他自作多情地强行赋予一个灵魂,可他理智上,心知肚明,那只是一个冷冰冰的物体。 无论是跟它对话,还是放电视给它看,它都不会有任何的回应。 周叔容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姿态从容,支着一边脸颊瞧着秦烟有些木然的脸。 那双眼睛在看电视,又好像没看,不知在想什么。那种令人感伤的气息徐徐从他身上蔓延。 周叔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无论做些什么,只要你感到快乐了,我都不会说什么。” “这座城市也没有你的朋友,”顿了顿,“所以,你想联系阿星吗?不可否认,他有时能当好一个合格的开心果。” 秦烟感到脸颊凉凉的,他茫然地眨眨眼,转过头来。 一人一魂在对视? 不,他的瞳孔里仍然没有周叔容的身影。 秦烟看窗,看窗边的盆栽,看盆栽投下来的影子…… 什么都能看到,唯独看不到周叔容,因为他是不容于世的孤魂。他不该停留阳间。 周叔容浅浅地微笑,宛如一位从容大度的“正宫”。 “昨晚,你们看起来很亲密。当然,可能是因为你生病需要安慰的原因。总之,他抱着你,而你并不排斥。” 他深呼一口气,嘴里没有溢出半分的雾。 “你想要他陪着你吗?我会暂时压抑自己,绝不捣乱。” 他迫切地想看秦烟从前微笑的模样,好像月光都融化在眼睛里,是令人沉醉的温柔。明明才过去几天,却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秦烟没有发现异样,又回过头看向电视屏幕。 周叔容所有的言语都化作海上的泡沫,在有人来之前,一个冲浪,所有泡沫都融于海里,无人发觉。 他落寞地看看秦烟的侧脸,又看看窗外的阳光,他推了推眼镜,默默无言。 七点钟,秦烟开始吃晚餐,等他吃完,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空旷的房屋,找不到周叔容的身影。 此刻,一个虚幻的身影飘过车水马龙,梦幻的灯光穿过了他,一只有灵性的流浪狗忽然驻足,对着无人的空地狂吠不止。 旁人惊道:“这只狗叫什么叫?有病吧?!” “是流浪狗,可能疯了!小心,不要靠近!叫城管!叫捉狗大队!” 周叔容睥睨这只狗,抬起手臂,作出要敲打它脑袋的手势。 流浪狗欺软怕硬,这手势看过无数遍,知晓厉害,立马呜呜咽咽地夹着尾巴溜走了。 周家的庄园不在市区,周叔容飘荡了好久,终于见到了那扇爬满玫瑰花纹的铁门。 他穿过两扇门,来到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厅,墙壁上有些年头的座钟显示现在是九点多钟。 这个时间,对某些人来说,夜生活还没开始。 屋内很安静。 周叔容猜测,爸爸在书房工作。要困住周朗星的话,一定要由他镇压,管家林叔是奈何不了周朗星的。 他看到了座钟上方的黑白遗像,自己那张脸,褪去了所有颜色,镶嵌在白色的墙壁上,竟然有些怪异的陌生。 那个居高临下的微笑,仿佛有一种戏谑感。 不确定是不是角度的问题。 周叔容和周朗星是双胞胎,五官极其相似,当他望着那张脸,仿佛看到了周朗星。 第32章 反正,他不认为遗像上的人是自己,实在太过陌生了。 他移开目光,上楼去。 这座城市,山多。庄园依山而建,鲜少人烟,极为幽静。但有一个坏处,山里蚊虫多,非常喜欢光,而且不怕人。 周朗星在阳台吸烟,心情十分烦躁,抽了一口,往日清凉的薄荷感并不能令他平静下去。 而且,还有飞虫在旁边作怪。它们不去趴那些华丽的挂灯,反而找茬似的,嗡嗡环绕在烟的红色光点上。 周朗星在想秦烟。 他的病好了,但昨晚的经历有没有给他留下后遗症? 周朗星有些后悔,那座香炉应该处理掉的。 薄荷味的烟雾徐徐升腾,周叔容走到周朗星身旁,伸出手企图抓住那些烟雾。 “真羡慕你,烦恼时还能抽烟。不过,这烟是从我那里拿的吧?” 周朗星不知情地,向夜空中吐了一圈又一圈的烟雾。 “我身上有很多东西,就是没有烟。说起来,你们还给我烧了一辆兰博基尼,我忘了坐它过来。不过颜色太艳了,红色的,按照你的审美选的吧?不怀好意。” 这可冤枉了周朗星,筹备葬礼时,他还躺在医院不省人事呢。 那辆红色的兰博基尼,是他爸爸专门选的,希望周叔容向周朗星学习,生前那么沉稳,死后快乐一点再活泼一点。 “好想给他打电话……” 周叔容冷不丁地听到一声呢喃,一抬眼,看到胞弟有些惆怅的侧脸。 “那就打,”这正是周叔容过来的目的,“不是自诩天不怕地不怕?” 周朗星夹着烟叹气,“可是……好怕他嫌我烦。” 稀奇了,他竟然有怕的时候。 周叔容眯眼,目光审视,“看来你并不把他当朋友。” 周朗星对待朋友向来义气,说难听点,那就是帮亲不帮理,一冲动就上了,当他思虑过多,“朋友”这个名称就有了深层的意味。 他的举棋不定、顾虑良多,让周叔容的双目蒙上一层阴翳。 周叔容没有再看周朗星,他望着夜空中那轮美丽清冷又不失温柔的月亮,轻轻道:“阿星,我会生气的。” 周朗星仍不知情,惆怅地抽着烟。 只是微风贴在皮肤上,有一种身处寒冬的冷意。 他打了个颤。 “奇怪……”周朗星皱眉,忽然间,竟想到了死去的周叔容。 第18章 一只碰瓷鬼 拖到一支烟抽完,周朗星还是鼓起勇气打电话给秦烟。 电话很快通了。 周朗星根本不需要调整语气,只要想象到对话的人是秦烟,自身情绪便变得活跃,他的高兴,熟悉的人一听就通透。 “阿烟!” 这个听来很亲密的称呼…… 周叔容在一旁冷视。 周朗星感到周围的空气更凉了,但他身体强健,不放在心上。 “阿烟,你还没睡?”他的切入点是一个很普通但不会出错的家常对话。 周叔容靠得近,听到了秦烟的声音从那部手机里传出来,微微地变调,多出一分不真实的陌生感。 “没睡。刚刚洗完澡出来,我要十点钟才去睡觉。” 他垂眸。洗澡、睡觉,在他看来都是显得私密的话题。有心的人可以将话题往更深层次发展。 但周朗星没有,虽有贼心,却没贼胆。他对待爱情上的勇气,就好比是一只气球,充气膨胀需要一个过程。 这里无人,周朗星不用掩饰自己的表情,满脸都是欣喜,眼睛亮晶晶的,“那你现在干嘛呢?” “看电视啊。” 周叔容想,秦烟一定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比在家里自言自语还要轻快。 “什么电视?我也要看!” “噢——是一部爱情剧,有车祸失忆、被家长棒打鸳鸯、还有兄弟相争的情节,应该不合你口味。” 周朗星的眼睛更亮了,兄弟相争的情节触摸到他的痛点。 “是什么名字,你说!” “是……” 周叔容忽然不想听了,他插兜转身离开阳台。 秦烟和周朗星。 他的爱人和他的胞弟。 两人都不曾发觉,自己语气里的快乐。 他们不像亲人爱人逝去后的互相安慰,倒像是窗户纸没戳破的酸甜暗恋。 是这样吗? 衬得自己像一个小丑。 周叔容回过头,看见周朗星不知被秦烟什么话逗笑,笑得身体后仰。 理智上,他很清楚自己失去了陪伴秦烟的机会。他该宽容点,把机会让给周朗星,像电视剧上的,弟弟才是男主人公,是女主人公的良配,而哥哥是映衬他们伟大爱情的配角。 这样吗? 周叔容扯了扯嘴角。 可是……他不愿意让! 他自私、他贪婪、他要抓紧一切拥有过的东西! 周叔容卸掉了面具,目光凝结成一道冰冷的弧线,朝周朗星注目良久。 周朗星结束了通话,美滋滋道:“去看电视看电视……” 他穿过了周叔容。 一人一魂产生了交际,周朗星嘶了一声,“好冷!” 周叔容也出去了,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摆设都没有什么变化,唯独不见了花瓶里的一束干花。 他下意识地震怒。 “林叔——” 第33章 没有人回应他。 他的愤怒在一瞬间降临,又在一瞬间熄灭。没有人知道他在为一束不起眼的干花愤怒。 他的愤怒好像也不值钱了。 周叔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他迫切需要一剂镇定剂——薄荷烟。 烟,在哪里? 在抽屉里。 可是他的手穿了过去。 打开抽屉,拿出烟——往日那么简单的一件小事,忽然成了奢望。 好像在嘲笑他——身为一个死人,再也无法阻止两个活人的发展。 从容不迫、处变不惊、镇定自若……一切冷静的词汇在他身上成为了虚幻。 “砰!” 房间的顶灯爆了,碎了一地。 刚打开电视的周朗星立刻跑上楼,确定声音来源于哥哥的房间后,他凝重地打开房门,望着一地狼藉久久不能出声。 而始作俑者已经跳下窗,变出一辆红色的兰博基尼,坐上车一路疾驰。 阴间与阳间的路不相通。 你开你的,我开我的。 不必避让!所有行人、所有车辆、所有建筑物,都无需避让它们。 车速不断加快加快加快,周叔容感受到了平时不屑的飙风快感。 好快好快,好像要飞起来了! 一道虚幻的红影快速掠过,路边的小鬼惊掉了眼球,发出羡慕的叫声:“哇!好快的车!好想要啊!”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人。 周叔容没有防备,但也没有踩刹车,眼神漠然,反正不会相撞。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车和人相撞了,那可伶的人被撞得飞起来,在空中翻滚了几圈,降落在地上后又翻滚几圈。 周叔容用力踩住刹车。 惊惶未定。 人?他撞到人? 不!他立马意识到,那并不是人! 马路上的车辆行人并没有因为这一出交通事故而驻足,甚至不曾投射一个眼神。有一辆车从那个人身上碾过去,车轮也没有颠簸,不起一点涟漪。 周叔容解开安全带,慢慢朝地上那坨东西走过去。 这真是一个惨烈的事故。 人体身上的零件掉了一地,他差点踩到一颗眼球。 周叔容指尖发冷。 靠近后,他听到呻…吟声:“啊——好痛好痛啊——啊——” 这坨没有人形的东西竟然还能发出声音?也对,这是鬼,不是人! 周叔容呐呐道:“对不起……” “你该死!” 那只可伶的鬼猛然抬起半张脸,骇得周叔容后退一步,实在有碍观瞻。天呐,半颗脑袋被他撞没了! 实在想不到,做鬼也要注意交通安全! 那只鬼看见周叔容后,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闪过羡慕的光,随后,他看到了那辆停在路边的车,眼里的光变成了仇富的光。 “你看你看你看!!!”他怒指满地的残肢内脏骨头肉块血迹。 “……” “你说对不起有用吗?!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哥,以为做鬼就不用执行人间的规矩了?!” 周叔容缄默着。 那只鬼的声音更加响亮了,“你知道我要修复好身体需要多少钱吗?还要找门路才有人帮你修,中介费还要另添一笔!” “你说多少,我双倍。”钱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周叔容不在意,他急切地希望离开。 双倍? 鬼眼中闪过一道贪婪,他试探比了比手指。 “一百万冥币。” 周叔容抬起眼睫,冷冷注视地上的鬼。他一身象牙白色的西装马甲,臂上套着袖箍,胸前的口袋巾露出一角。实在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鬼一时被震慑住了,眼神躲闪,结巴道:“不贵的啊。现在的冥币贬值得厉害。” 周叔容点点头,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又一颗的金元宝全堆在血泊中,灿灿生辉,照得鬼脸金碧辉煌。 鬼两眼放光,金元宝!是最值钱的金元宝!现在好少人乐意买元宝纸钱,都贪便宜省事,去买机器印出来的冥币。 周叔容赔偿完毕,转身要回到车上,身后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 “真好,你家人很爱你吧。我那老婆儿子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就算是清明,也见不到一张贬值的冥币。我、我迫不得已啊。” 周叔容脚步不停,回到车上,系上安全带,启程绕过那一片狼藉。 这一次,速度变慢了,融入到阳间的车流。 他想,原来阴间的鬼也有碰瓷的。 倒仿佛,与阳间拉近了距离。 回到秦烟的家,秦烟已经准备睡觉了,他把阳台上晾干的衣服全部收起来,一脸认真地在床上摆放起来。 周叔容怔怔地看着他“筑巢”。 他好像很熟练,不是第一次了。周叔容感到左心房里涌入了一道暖流。 “阿烟,”他轻声呼唤,“我后悔了。如果你们相处得愉快,我会忍不住搞破坏的。” 他指了指心口,“我的心脏不跳了,但还会痛。” 床上,仿佛被周叔容拥抱住的秦烟满足地闭上眼。但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睁开眼对着满室沉寂的黑暗,轻轻说道: “叔容,晚安!明天见!” 过了许久,一道幽冷的声音响起: “晚安,明天见。” 第19章 世间百态 周日,秦烟在群里接到一则通知——今年的儿童节要改一下形式,不再让小朋友上台表演节目,而是让老师登台表演,由小朋友作评委,哪位老师收到小红花最多,谁就是今年幼儿园的儿童之星。 第34章 群里的老师们表面上很冷静地回复,但转头就在小群里抱怨连连: [什么鬼?那么久不下通知,我还以为今年不办了,要改成放假。现在跳出来说要老师表演节目?!] [有没有搞错啊?还剩几天啊,表演一个节目,我诗朗诵可不可以?] [emmm诗朗诵的话,小朋友大概不能欣赏,小心一朵红花也没有,多丢人。] [唱歌?跳舞?弹琴?相声?……] [我比较关心的是,家长会来看吗?] [天呐,丢不起人啊!报应啊!以前看小朋友在台上眼泪汪汪,自己还笑嘻嘻地录像拍照,现在风水轮流转了。] 通知已经下达,再多抱怨也没用了。其实就算时间紧,他们心里也没那么紧张,毕竟幼儿园老师都有两把刷子,谁不会唱歌跳舞逗小孩子开心? 即便不愿唱跳,到时上台扮鬼脸,也能惹到一阵清脆的笑声。小孩子很容易满足的。妆容艳丽点,表情夸张点,轻易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秦烟寻思,自己要表演什么节目呢? 唱歌跳舞比较大众,不出错,也难以出彩。 他一手撑脸地思考,不自觉将自己的脸捏得变形。 周叔容坐在沙发扶手上,温和地调笑:“我还没看过你的表演。生前没有机会,死后却有福了。” 这时,负责同一个班的米粥老师私聊秦烟:[豆沙包老师,我们合出一个节目怎么样?] 秦烟:[允许吗?] 米粥老师:[我问过园长,说可以。] 秦烟:[那要出什么节目?] 米粥老师:[我们可以一起表演寓言故事《守株待兔》,很有教育意义的!] 秦烟觉得对方的步伐迈得太大了,不是很赞同,提醒道:[今天是28号了,没有时间排练了。] 米粥老师:[很简单的故事呀!你就演兔子,没有一句台词的!] 米粥老师是一位很有上进心的新老师,她知道秦烟在小朋友间的人缘好,获得的小红花肯定多,便使劲拉拢他。她要让园长对她另眼相看。 米粥老师:[拜托啦!] 秦烟想了想,扮演一只没有台词且戏份不多的兔子,好玩又省事,便答应了下来。 米粥老师:[太好啦!下午我就去找你!我们去你家小区底下的广场排练!] 秦烟:[确定?很晒吧。] 米粥老师:[免费场所,不能要求太多了。我租的房子连小区都没有,只能到你那里了。我们找有树的地方,不就凉快了?] 秦烟:[好吧。] 他放下手机,自语道:“兔子?我要演一只兔子?” 周叔容不由拍掌道:“兔子……哈哈兔子!” 然而他刚升起期待,忽然想到自身的困境难以解决,他眉梢上的笑意便淡下去了,叹息道:“真希望那是个阴天。” 做鬼真没什么好。 难怪人人都想活着。 爱的人都在阳间,阴阳相隔,看不着,摸不到,听不见……这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有观众,不知能撑到几时。 “阿烟,你看。今天的太阳颜色真漂亮。” 阳光射了进来,被防盗窗切割成大小不均的格子形状,像一张渔网,网住了一半沙发。 周叔容坐在另一端沙发上,有些痴痴地望着那些朦胧温暖的光芒。 好美的阳光,金灿灿的。 从前毫不在意,如今品到了美,却没有机会沐浴在阳光下了。 秦烟不知怎么,也看向那片爬到沙发上的光。 他皱起眉,没有心情欣赏阳光的美色,慌张地捧起茶几上的香炉。“你这不是好位置,哪天阳光照到你,肯定很疼了!” 周叔容闻言动了动眼珠,目光凝在那只香炉上,声音轻飘飘地说: “确实好疼,感觉再多照一会儿,就会被烫掉一张皮。阿烟,以后出门打伞好不好?” 秦烟不作声,他将香炉放进了卧室。出来后,手里抱着一大堆属于周叔容的衣服。 周叔容:“啊,你又要洗衣服了。不能干点其它的事吗?” 秦烟觉得今天洗衣服是很合理的。昨晚那么热,抱着衣服睡觉,出了汗,衣服同样脏了,自然得每日清洗。 “我绝对不是在做重复无聊只为消磨时间的事情。”他道。 “今天也很忙。洗完衣服后,还要煮饭吃饭,下午米粥老师会过来排练节目。” “好忙呢!”秦烟似乎乐在其中,脚步有些轻快。 “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周叔容道。 这一针见血的点评可惜不能为秦烟所听到。 秦烟是装忙碌的人,唤不醒。 周叔容靠在浴室门上,抱臂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先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他念着昨天那只婴鬼呢。 那个被婴鬼缠住的女人,身体消瘦,无精打采,一副被吸尽阳气的模样。 周叔容很担心,自己在秦烟身边久了,秦烟也变成那样。 她在哪里呢? 秦烟住在五楼,他进电梯时,女人已经在里面了。她一定住在五楼以上。 从前没见过她,她是新搬来的。 也有可能,她只是来某个朋友家里玩,是过客。 周叔容不缺时间。他不怕找,就怕找不到她。 每一扇门,都是一个结界。 鬼要进入这扇门,首先,需要一个主人的邀请。 第35章 在这一天,他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性。 六楼的601室,渴望望子成龙的父母正对上初中的儿子进行教学指导,他们口若悬河说音乐、美术、体育都不是主流科目,不重要,只要专注数语英就行! “英语是你的短项,我们特地给你报了一个英语班,下周开课。以后星期六星期天就去好好上课!别琢磨有的没的!” 儿子没有说话,半低着头,眼睛看向角落一只篮球。 听到敲门声,女主人停止了教育,打开门,但外面空无一人。 七楼的703室住着两个刚毕业的女生,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日,当然要尽情地躺平。 她们摊在沙发上看电视,桌上零食堆满,一大瓶的冰镇可乐当酒喝。 “来,干!今宵有酒今宵醉!” “哈哈干!” 敲门声响起,她们互相推脱,“你去开!”“不,你去开!” 不用开了,周叔容听到里面的动静,知道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已经离开了。 八楼的802室是幸福的一家四口,年轻的夫妻俩陪着憨态可掬的双胞胎一起玩积木,他们搭建了一座好漂亮的城堡。 周叔容情不自禁多看了一会儿。 忽然有人敲门。 “又有人敲门?又是恶作剧?”、 年轻妈妈嘟囔一声,她没有急着去开门,而是询问宝宝,“大宝小宝,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开不开门呀?” 双胞胎异口同声:“不开!” 两个大人笑得眉眼弯弯。脑袋圆一点的宝宝朝门口大声喊:“你是谁呀?” 门外的人说:“周姐,我是对门的阿玲。” 周妈妈赶快起身开门,门一开,露出一张枯瘦苍白的脸,几乎难以分辨她的真实年龄。 周叔容眼睛一亮,是她,找到人了! 只见一只婴鬼从门洞外爬了进来,速度好快,伊哇咿呀地乱叫,像头小牛犊一样冲上那座漂亮的城堡。 城堡轰然倒塌,咦,婴鬼愣在原地,嘴巴扁了扁,要哭。 “哇——!” 先哭的是两个双胞胎,哭声能够传染,婴鬼本来能忍住的,一下子不能忍了,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哇哇——哇——” 这是真实的魔音灌耳,给在场另一只鬼造成了实际性的伤害。 周叔容双目充血,很快,一行血泪缓缓滑了下来。 第20章 阴气 鬼也会流血。 颜色、味道还原那么真实,昨晚差点以为撞到人。 周叔容捂住耳朵,可惜不顶用,那尖锐嘹亮的哭嚎声刺破他的耳膜,仿佛在他大脑里逆时针地搅拌。 自从恢复意识,他便想过自己会被道士、和尚、神婆之类的人物打伤。但想不到,先败于婴鬼的哭声。 年轻的父母正轻声哄两个哭闹的孩子。 婴鬼没有人搭理,哭得更伤心。 周叔容不得不后退,退出门,才感到哭声的威力减弱了。 他又后退一步,彻底不受影响了。 周叔容放下双手,肯定了婴鬼的哭声是范围伤害。并非能听到就会被伤到。也许是因为它还不够强。 地板上有一滩鲜红的血。 周叔容低头时,一滴血啪嗒落下来。眼睛眨了眨,第二滴血紧接着掉落。 好痛,眼睛火烧似的。 他摘下眼镜,拿出胸前的口袋巾,但忽然发觉双手变淡了,半透明的,眼睛贴上去,可以看清对面的景色。 他在一瞬间明白过来,他流的不是血,是体内的阴气。 周叔容恍惚地放下半透明的双手。 他是成人,却不敌一个尚在牙牙学语的宝宝。只因他鬼龄不足十天。 不过婴鬼使出自己的力量后,自身也变得虚弱,她流出的眼泪仿佛是排出了身体里的水分,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了。 周叔容蹲在门口,对婴鬼说:“乖哦,别哭了,身体难不难受?” 婴鬼停顿了一会儿,看过去,发现是一位双目流血的叔叔,吓得打了一个嗝,哭得更凶了。 周叔容难以理解,明明学着秦烟的语气哄人,怎么不见奏效? 婴鬼毕竟年纪小,不通事,一昧地使用力量,不加以节制,她的身体更加瘪了,成了一个“肉排骨”。 那是一个很令人难以直视的“物体”,全身的血肉脂肪仿佛被抽干了,留下一张皱巴巴的皮挂在骨架上。 本来可爱的面容,一瞬间比百岁老人还要苍老。 像一种动物——沙皮狗。 周叔容吐出一口气,不敢想,当自己的阴气也大量飘散,会变成什么样? 他因车祸而死,后脑受到剧烈撞击,当场咽气。 应该不丑吧?脸没有毁容,身上也没有缺少零件,死得很干脆利落。 说起车祸,他便想到昨晚勇于碰瓷的鬼,对方的身体被撞得支离破碎,甚至少了一半脑袋,可是他的身体却没有半分虚幻,依旧很瓷实,很像一个活人。 那一定是很厉害的鬼,鬼龄有一定年头了。但他只碰瓷不打劫? 周叔容忽然觉得对方有些不多的善良。 婴鬼哭嚎不休。 周叔容只站在门口,不敢再进一步了。 他拿起口袋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脸颊上的脏污。以为擦好了,用镜片一照,眼睫上蒙着一层红红的血垢,将好几根睫毛粘在了一起。 第36章 周叔容略有些嫌弃地皱皱眉。 他轻轻揉搓睫毛,黏在一起的睫毛揉开了,但还不干净,要用水清洗才行。 但哪里能碰得到水? 自己哭一哭? 周叔容流泪的历史要追溯到十五岁,他在街上追着周朗星,周朗星追着抢劫的小混混。眼见被追到,小混混慌乱中拿出刀来,周朗星躲开,正好露出身后的周叔容。周叔容避之不及,腹部被戳了条缝,痛得眼泪当初掉下来。 当时,周朗星完全慌了,顾不了落荒而逃的小混混,抓住周叔容的肩膀开始摇,一边悲切大喊:“哥!你不要死啊哥!” ——他绝对电视看多了! 周叔容心想。虚弱道:“下雨了吗?” 周朗星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没、没有!” “该下一场雨的,用来表达主人公内心的悲伤。” “啊?” “还有,你确定要继续摇?”周叔容扼住周朗星的虎口,目露凶光,一字一句道:“我要救护车!” 最后,十五岁的周叔容得到了及时的救治,一点后遗症都没留下,只是腹部有一道疤痕。 ……屋外,周叔容试探地挤一挤眼泪。 没有用,他早过了因为一点痛就掉眼泪的年纪。 他遗憾地戴上眼镜,再把口袋巾叠好放回原位。目光探进802室内。 屋内,年轻的爸妈哄好了自家的孩子,拿出两只果冻分给他们吃。 而客人阿玲,那个苍白枯瘦的女人定睛看了看,似羡慕,“家里两个男孩子,好活泼呀。” “男孩子有时太皮了,还是女孩子文静,我和老公还想要个闺女,权当响应三胎政策啦!” “哦,真好。”阿玲声音古怪,“想要就能要喽。” 周妈妈没听清,“什么?” 阿玲说没什么。 听到女人的声音,趴在积木堆上的婴鬼早就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嘴里呜呜怪叫,发出一种蛮可爱的声音,一边迅速爬向她。 她伸出两只胳膊,用力圈住女人的小腿。 周叔容看到了一点针尖大的光芒,但转瞬即逝,还没来得及疑惑,便被接下来的画面惊到了。 婴鬼干瘪的身躯瞬间膨胀,变为圆润白嫩的模样。 而阿玲……认真看,她脸颊又瘦了些,眼下更青黑,肤色愈加苍白。 这是……被吸阳气了? 阿玲打了一个哈欠,好困。她感到一股熟悉的沉重。 这种异常的情况经历多了,也就不怕了。她想,自己真的生了病。 还可能是精神上的病。 “阿玲,你这是……”年轻的妈妈这时看向女人手中包装精美的红色礼盒。 这位客人,她了解不深,只知是上星期搬来的,住在对面。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好,似乎生了大病,而且无人照料。她对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偶尔会照顾她,送上一碗自家熬煮的汤或者一些新鲜的水果。 阿玲撑起一个微笑,递上礼盒,“周姐,多谢你们这几日的照顾,这个玩具,是送给两位小朋友的。” 双胞胎好奇地垫脚,想看清礼盒的模样。 “我们也没帮什么,干嘛破费?”周妈妈连忙推脱道。 阿玲看着她的眼睛,“收下吧,啊?” “但是……”她也不好说什么退货省下钱养病的话。阿玲从没有提过自己生病。 这时,双胞胎终于看清了礼盒封面,那是一个粉红色的金发芭比娃娃。 “娃娃!妈妈,娃娃是女孩子玩的!” 周妈妈找到了理由,“阿玲,退掉吧。孩子也用不着。我们虽然想要个闺女,但还没开始备孕呢。” 阿玲有些恍惚,“怎么会是芭比娃娃?我明明下单了变形金刚。” 周叔容看向婴鬼身上的粉色小裙子,这只婴鬼,性别女。 她们是母女? 母亲因丧女而悲痛,女儿因留恋妈妈不愿离开? 阿玲恍恍惚惚地走出邻居的家门,她穿过周叔容,半点反应也无,好像已经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阴冷。 她抱着芭比娃娃礼盒,一手打开801室的门,走进去,落寞地关上门。 周叔容凝重地看着801室的门,他刚刚感到,自己可以随便上她的身,不需要她的同意,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但她身边有一只“恶兽”保护。 那是保护吗? 也是一种伤害吧。 可小孩子不通情理,只想依恋自己的妈妈,有什么错? 她不知自己伤害了她,可能还会觉得妈妈真厉害,抱抱一下,身体就不难受了。 周叔容回到了秦烟家,他不敢跟进801室里一探究竟,怕婴鬼再哭闹一通,自己就魂飞魄散了。 左右,他已经得到一个答案。 ——人和鬼不能和谐相处! 秦烟还没有洗完衣服,累得满头大汗,衣衫湿透了,可脸上是满足的笑意。他眼中的柔情全分给手中一件衣服。以物寄情,很简单的概念。 周叔容杵在浴室门前,看了他好久,好几次想擦掉他脸上晶莹的汗珠。那只苍白的手停在半空中,想靠近不敢靠近。 “我不能跟你贴太近,阿烟。” “你瘦了,有黑眼圈了,总是睡不好觉,时常闷闷不乐,提不起精神……是我的缘故吗?” “我应该离开你,但我不想。” 第37章 …… 秦烟洗完衣服后,还冲了凉水澡。他准备饭后睡一个午觉,排练肯定耗精力,得先养一养神。 下午一点半,米粥老师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到小区广场了。 “哇,你们小区怎么看不见门卫?我一看没人,不知道怎么进去,也没提前问你密码,结果我顺利跟着别人进来了。不是我说,这太容易进坏人了吧?” 确实。而且密码很好打听,经常来送外卖的外卖员都知道小区门口的密码是四个零。 秦烟照样开了电视,他把香炉捧出来放在阳光绝对照不到的地方,然后擦好防晒霜准备走人。 周叔容心情低落,缩在沙发上,对他说:“再见,玩得愉快。” 但秦烟戴上遮阳帽后,想了想,换成一把遮阳伞。 周叔容心神一震,又很快平静了。他不能保证自己时刻处在阴暗无光的地方,不可以冒险出去的,本就受了伤,躺着吧。 秦烟关门前,摇摇手:“拜拜。我大概五点半回来!” 第21章 馋嘴的婴鬼 电视里的人在哈哈大笑,楼上那对望子成龙的父母在吵架,原因是从儿子书包里搜出一封情书,他们破口大骂,摔东西,噼里啪啦的。 周叔容没有听到初中生的声音,大概低着头,沉默地受训。 隔壁正在洗衣服,洗衣机突突突地像一辆拖拉机。 周叔容面无表情盯着电视,心想,家里够热闹的,适合一名作家居住,到处都是写作素材。 周叔容生前在市区买了房,环境好,交通方便,还非常隔音,是一梯一户的户型。小区里有物业和保安队,安全性很高。 他本来计划,六月搬出去和秦烟一起住。 人死了,计划也泡汤了。钥匙还没有交给秦烟,即便交了,他知道他也不肯搬的。这里有他们生活的痕迹,秦烟能寄情于衣服,当然也能寄情于房子。 周叔容继续盯着电视,也找不到打发时间的事了。 好像听到了秦烟的声音。 错觉吗?这里是五楼。 他起身接近窗户,地上有一道界限分明的线,往前进是光,往后退是暗。周叔容停在光线前。 他看着窗外,只看到一片蓝天白云。 再仔细听,已经听不到秦烟的声音了。 差不多四点半,排练提前结束了,米粥老师接到电话,她妈坐火车来看望她,下站后不知道怎么走,只好求助女儿。 她在电话里似抱怨似撒娇:“妈,你来也不说一声。你现在站着别动,我去找你。” 小时候走散了,是她站着不动,妈妈来找她。现在反过来了。 挂了电话,她晒得通红的脸上一片喜意,对秦烟说:“今天就到这里,我去接我妈。明天趁着孩子午休,我们再练习?” 秦烟有些羡慕地点头,送她出了小区,一直目送她坐上计程车。 “真好。”半响,他低声说道。 计划又出了纰漏,现在才四点半,接下来该做什么?回家躺着?好无聊。 秦烟站在阳光下思考了三分钟,最后他决定去那家福寿店看一看。 周朗星证明那位瞎眼老人是疯子,说的话不可信。 那天晚上没有反应的仪式也是一个明晃晃的证据,但秦烟忍不住想去店内一探究竟。 他记得路线,坐上公交车,十五分钟后来到了目的地。 柜台后坐着一位中年妇女,磕着瓜子,在看电视。 秦烟看了她好久。 “老板。” 女人反应过来,一把盖住平板,展开一张笑脸,操着川渝口音问:“要什么东西?” “老板,你们这里卖什么?” 女人有些懵圈地看着他,带着点情绪,伸出手指用力指了指门口,说:“你没看牌匾喽?老余福寿店!卖纸钱香烛花圈!” 秦烟静静地看她:“不卖秘方吗?” “什么秘——”她忽然脸色大变,明白定是她公公惹来的祸事。 秦烟笑笑,有点苦涩,“没有。是么?” 女人抹了抹脸,暗道,今天又要破财消灾了。 秦烟不是来为难人的。他环视这间店铺,有点破,保留了古建筑物特有的风格,窗户不太透光,暗暗的,脚下踩的地像一种厚实的泥,凉凉的,横梁上吊着一只发黄的灯泡。 店里有两面货物架,摆放着香烛纸钱,很多品种。香烛有大有小,大的有成人一臂之长,小的就像一条线。 至于纸钱,没见到那些颜色花里胡哨的冥币。这里有黄草纸,叠得方方块块的,用红塑料绳捆起,上面有铜钱样式。还有一些万贯纸钱,上面盖了红色的道教或仙家的章印。 另外,他还看到了金银元宝、金砖和别在墙上的花圈。 女人惴惴不安等着受骗人的质问,却见客人观察起纸钱来。 她走过去,“小帅哥……” 秦烟回头,“老板,为什么你这里没有天地银行的冥币呢?” 这可说到老板的专业领域了,她稍稍放宽了心,道:“那些啊,都是用机器印刷出来的,面值过亿,夸张的还有一万亿!太假了,在地府不值钱的。” “那金元宝值钱?” “当然!那可是我们一个一个叠出来的!”女人还在心底嘀咕一声,就属公公叠得最快最好看了。 秦烟微笑:“除了花圈,店里的东西每种类给我一份。” 第38章 女人大喜,原来不是讨债鬼,是大顾客! 等装满好几个袋子,女人看他清瘦,像读书人,担忧问:“提得动吗?” 秦烟好笑,“好歹是已成年的男人,老板不要小看我。” 女人摆手,“不小看,不小看。” 秦烟不至于非要提着东西等公交,他直接打车回去了。 等红绿灯时,他望到一家香烟副食店,想起周叔容留在家里的薄荷烟已经没有了。 下车后,他在小区附近买烟,却买不到,老板说没有听过这个牌子。 联系到周叔容的家世,不难想到,某些高奢品,自身就没有门路搞到,这是部分人的专属。 秦烟无奈地走进电梯,门慢慢合拢,外面跑来一个人,伸手叫道:“慢着!等等我!” 他及时按下开门键。 女人进来,先调整好呼吸,抬头笑道:“谢谢。” 秦烟回一个微笑,“不客气。” 女人看向秦烟手中的袋子,有一根长长的香烛探了出来。 她想,很久没给女儿上香了。 门重新合拢,电梯慢慢往上运行,再没有人叫住电梯,里面只有他们二人。 秦烟感到电梯厢里好冷,忍不住瞥向女人。 女人很瘦,脸色不好,唇色发白,眼下青黑,一副病人才有的模样。 怕被她发现,引起误会,秦烟只是略略看了一眼。 他看不到,女人也看不到——有一只婴鬼慢慢爬上了秦烟的腿,一边流口水,一边咿唔咿唔叫,好像在喊饿。 秦烟站得一条腿酸痛,跺了跺脚。 五楼到了。秦烟出了电梯,女人还留在里面,电梯门合拢,继续往上慢慢运行。 周叔容听到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连忙去门口迎接,却想不到…… “你哪里招惹的小鬼?!” 婴鬼抱着秦烟的大腿,一边努力伸着脑袋,想去咬他提着的黑袋子,口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周叔容闻到熟悉的香烛味道,明白过来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 五个装得满满的袋子放在茶几上,秦烟跌进沙发里,用手敲打左腿,“走得好酸好难受哦。” 周叔容:“你不难受,谁难受?” 秦烟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摊在沙发上。 而婴鬼已经离开秦烟,爬到了茶几上,周叔容提起她的后领,仔细打量,看她脸上堆满肉,阴气很足,应该不至于去吸秦烟的阳气。她跟着秦烟,只是嘴馋。 “小朋友,这应该是我的食物。” “呀——”好久没被人提起来,婴鬼有些惊奇地瞪大眼。 惊奇归惊奇,不妨碍她闻着香气流口水。 周叔容蹙眉,“你到底死了多久,你妈妈已经不给你上香了吗?” “呀呀吃——”婴鬼扑腾着短短的手臂,够不到哇! 她扁扁嘴,想哭。 周叔容冷静的面容迅速溃退,“小祖宗,别哭——” 第22章 两人一鬼 如果他们都是普通人,周叔容大可以将准备哭闹的小孩塞给秦烟哄。还可以给小孩一点吃的。更无情一点,还能将小孩关在门外。 前提是——他们都不是鬼。 很可惜。 秦烟看不到、也触碰不到他们。 那些香烛,周叔容也拿不起来。 就算把婴鬼丢在门外,关起门,她也能无视地形爬进来——而且,把她丢出去,她会哭得更响。 要拿婴鬼怎么办? “乖,别哭。听话的孩子才有好吃的。”周叔容心中惊慌,但面上还能稳住,一边拿话引诱她。 一方面,婴鬼的哭声会让他的“伤”更加严重。 另一方面,实在害怕婴鬼使用完力量后,就会下意识去吸取秦烟的阳气。 “叔叔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婴鬼被提着后领,双手双脚都在扑腾,根本不理奇怪叔叔的话,一个劲朝茶几上的东西流口水。 周叔容没办法,只好将她放回桌上。既然她能抱住活人,应该也能接触物品,也许抱住香烛就不会再哭了。 袋子没有打结,放下来后散开了,露出短短胖胖的半截香烛。 婴鬼抱住大香烛,心满意足地张开嘴巴,啊呜咬了一口,嚼啊嚼。但香烛并没有缺少一角,连牙印都没有留下。 周叔容吃惊地掰开婴鬼的嘴巴,只有上下两颗刚冒出头的小牙齿,没见到“食物”。 “你在吃什么?它的灵魂?” 婴鬼不开心地拍周叔容的手,嘴里发出一些无意义的词。 “你多大了?不会走路,话也说不顺,应该不到一岁吧。” 婴鬼不理人,继续嚼啊嚼,吃开心了还会咯咯笑。 周叔容放下心,本来见她能咬动,还担心香烛上的牙印会吓到秦烟。 身边好久没有动静,周叔容转头看到秦烟已经睡着了。看起来很累,倒头就睡,也不知道打开风扇或者空调,额头上都是汗。 周叔容对婴鬼说:“如果你能听懂我的话就好了,用香烛请你帮忙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他翻出口袋巾,看到血迹已经消失了,又变成一块干干净净的布。 他若有所思:“我的阴气化作血的形似,那我要补阴气,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岂不是吃鬼?” “也不一定,吃香烛有用吗?” 第39章 他望了望吃得津津有味的婴鬼,“而且还可以吸活人的阳气。只要是活人,接触了就能吸吗?我之前碰到阿星,也没吸到他阳气啊。” “还是说,需要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 “你是前辈,本来可以教导我,可惜你是牙还没长全的宝宝。” 宝宝吃得很饱,小肚子鼓起来了。 她打了一个哈欠,想睡觉了。可是左顾右盼,没有见到妈妈,眼眶瞬间红了。 “小崽子,这就带你去找妈妈!” 周叔容赶紧捞起婴鬼,以一种不太熟练的姿势抱着,大概让婴鬼难受了,她挪挪小屁股,自己调整姿势,双手扒着周叔容的肩膀。 鬼飘得很快,眨一眨眼,一大一小两只鬼就来到801室门口。 没有必需的理由,却要擅自闯进好像是单身女人的家,怪不好意思的。 周叔容定了定神,提步穿过这扇门。 这个家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墙壁脱落了好几块,有些地方发黄,角落爬了好几层蛛丝。这家的女主人不太爱干净,垃圾桶满了不倒,吸引了好多飞虫。 没有在客厅见到女人,怀里的婴鬼不安分了,在周叔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迅速爬到地板上。 一直爬,爬进了卧室。 女人的卧室真不能再进了。 周叔容转身离开,心里忍不住猜测,婴鬼是如何去世的?她身上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秦烟睡醒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屋内暗暗的,只有电视屏幕发出的光。 秦烟关掉电视,发了一会儿呆。 完蛋,下午睡了两回觉,晚上怎么睡得着? 他把买回来的香烛纸钱放进电视柜里,然后拿出手机,翻看通讯录。周叔容看到他给周朗星打电话了,沉默地看着他。 现在是晚饭时间,这一通电话有什么用意?邀请他共进晚餐? 周叔容闻到空气中的味道有点酸。 电话瞬间通了。 “喂,朗星——还没有吃,不想做,叫外卖吧——对,有点事想问一下你。唔,你知不知道那种薄荷烟的门路?——怎么好意思?什么,你现在过来?” 秦烟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神情复杂,混合着感动和无奈。 自语道:“又不是非得现在要,你急什么?” 秦烟摇摇头,转而订起了外卖,既然有客人,当然要丰富一下菜色。 “薄荷烟……” 周叔容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冷芒,语调轻缓冷嘲地说:“那晚你们抱在了一起,今晚又有什么好戏上演?也许我会当一名不合格的观众。” 秦烟看着一排排的外卖商家,有些发愁,他不知周朗星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些无从下手了。 算了,不纠结了。 不管他爱吃什么了,只点自己喜欢的。 秦烟下午外出累到一身汗,待会有客人,他准备去洗澡,眼看就要穿过周叔容的身体,周叔容险之又险地避开: “好险!不小心吸你阳气怎么办?” 秦烟速战速决,家里没人,连换洗衣物都没拿,围着一条浴巾就出了浴室。 周叔容推了推眼镜,跟着秦烟进了卧室。 三分钟后,周叔容若无其事地出来。 紧接着,秦烟也出来了。 头发还是湿的,不想吹,直接拿毛巾揉搓。等到半干,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根短短胖胖的香烛。 “等等!这……” 周叔容见到这根眼熟的胖香烛,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秦烟把香炉摆好,“今天换新口味,开心吗?” 不开心。 周叔容的预感很正确。这根被婴鬼“吃”过的香烛,燃烧起来一点作用都没有,以往吃得饱饱的,今天就是吃了一顿空气。 本来对“晚餐”寄予厚望,期待香烛能让他恢复受损的身体。 他有些委屈,竟然被小孩子抢了吃的。 “再来一根吧,好不好?” 秦烟听不到他的诉求,这时,有人敲门了。外卖员和周朗星同时抵达秦烟的家门。 秦烟打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张笑脸。 周叔容幽幽怨怨地飘过来,半透明的身体若隐若现,他瞅了一眼周朗星的脸,有亿点嫌弃。 “平时冷着脸,女生夸你好酷,怎么如今傻气都冒出来了?” 周朗星今天打扮得素净,身上没有闪着光的装饰品,一件简单的无袖t恤,一条宽松的黑色牛仔裤,脚下一双人字拖鞋。 这才是秦烟印象里大学生的模样。 不过…… “咦,你带饭了?还有你的石膏拆啦?” 周朗星见到秦烟就笑,他向来习惯左嘴角先提上去,因此笑起来歪歪的。有女生点评,这是邪魅的笑容,被周叔容听到后嘲笑了好一阵。 周朗星说他是假仙,他便攻击周朗星是歪嘴龙王。 “假仙”和“歪嘴龙王”听起来分明是后者更难听嘛! 听到外号的当天,周朗星气得没有吃晚饭。 “石膏确实拆了,不然怎么翻墙逃出来。”周朗星示意手上的外卖盒,“不过这是你的外卖哦,刚刚跟外卖员一起到,我便替你拿了。” 秦烟接过外卖,“进来吧。你吃过了吗?” 周朗星当然没有吃。 他这是他的小心机。既然有机会过来,理所当然要多蹭一段时间! 第40章 第23章 你的心在动 周朗星走近秦烟的时候,他闻到了一阵沐浴后的花果芳香,裹着湿淋淋的水汽,莽撞向他冲过来。 秦烟洗完澡不久,还有没擦干净的水珠滞留在温润的皮肤上。 周朗星眼光一飞,窥到一颗水珠顺着他的耳朵,沿着颈侧的肌肉线条缓缓滑至锁骨。他耳朵一红,目光变得克制,不敢多停留在秦烟身上,眼珠向下,打量着地板。 周叔容将他刚刚如狼似虎的目光看得一清二楚。 早就知道他心怀不轨。 当他活着时,周朗星只敢动心,不敢出击。当他死了后,周朗星开始放肆了。 周叔容嗤笑一声,“胆小鬼。” 对于周朗星的小心思,周叔容没太多的脾气,两人从小争到大,等到他去世才出手,已经是看在兄弟情义上手下留情了。 让他不甘的是,自己已经被淘汰出局了。 输在生与死的界限。 周叔容打量着周朗星努力压制情绪的面容,慢条斯理道:“你光明正大将我打败,我没有怨言。但你不敢上阵便想捡漏,太便宜你了。周朗星,我看不起你。” 他伸出手按住周朗星的肩膀,眯着眼睛,温声道:“我有预感,你这一晚不会太平了。” 这一只苍白的手,按下去,穿透了皮肉,周叔容仿佛能握到他粗大的骨头。不同,却很凉,丝丝缕缕,令人折磨。周朗星打了个寒噤,他转过头看向了周叔容。 周叔容对他露出一丝微笑。 周朗星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收回目光,纳闷地揉了揉不太舒服的肩膀。 秦烟已把餐盒放在餐桌上,招手唤他过去吃饭。 这次不在小茶几上吃了? 周朗星下意识看过去,看到茶几上的香炉,上面斜斜地插着一根胖香烛。 他边走边往回看,香烛燃烧后的烟雾飘动的轨迹很奇怪。 似乎…… 似乎有什么人,站在旁边,深吸一口。 周朗星的心神变得不大安宁,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得很入迷,膝盖直接撞上椅子的边角,撞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秦烟正拿出白盘子,预备将菜装盘。有客人,当然不能太随便,要有一点仪式感。 听到动静,他慌得将盘子往桌上一放,就立刻过来查看。 “撞到哪条腿了?痛不痛?要不要去医院检查?” 他眉眼俱是真心实意,实在害怕对方刚好的腿又伤到了。 周朗星不说话。 秦烟很急很气,他蹲下来,看了看,又仰起头问:“到底是哪条腿呀?” 他仰起脸的模样实在太乖。 周朗星忍耐地磨了磨指腹,好想捏一捏他的脸。 男人的骨架一般都很硬朗,跟柔软不沾边,只有胖子的脸才好捏。秦烟也不胖,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张脸捏上去应该是柔软有弹性的,就像牛奶味布丁的手感。 周朗星不动声色地舔舔牙齿。糟了,不仅手指痒痒的,想在那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捏一捏,如今连牙齿都变得痒痒的。 捏一捏已经不够劲了,还想更贪婪一些,咬一咬,用两侧的尖牙磨一磨才能知味。 唉,周朗星,你有些异想天开。 他暗自唾弃自己——路都不会爬,还想走? 客厅,香烛上的烟雾恢复了正常的飘动轨迹。 周叔容停止吓唬弟弟的幼稚行为,慢慢地走过来。 他面无表情,平静到可怕的目光在二人面上游动。 他在周朗星面前打了一个响指。 周朗星自然听不见的。见他仍是那副痴呆模样,周叔容蹙眉冷声道:“想什么?” “朗星,你在想什么?”秦烟仍然心悸,双目关切地望着他,“不痛了?” 周朗星眨眨眼,有心使用苦肉计的,但看不得秦烟惊慌失措的模样。 “不痛了。” 秦烟看着他,双目不知何时含着一滩光影。 周朗星放轻声音,“真的……好吧,就痛了一下下。” “是刚拆石膏的腿?” “……是。” 说完又懊悔,尤其看到秦烟眼中忧愁的光,如果世间的正面情绪都能转移到他人身上,他恨不得把自己见到秦烟的心情全灌入他眼中。 他应该笑起来。 就像初次见面,弯着眼睛,阳光轻轻躺上去,全身都在发光。 “你不该……” 秦烟抿住唇,他想说周朗星不该现在过来的,但人已经过来了,说再多也无济于事。这些话说出来像抱怨。 周叔容冷视许久,忽然躬身,凝视着秦烟琥珀色的眼瞳。 在秦烟的眼中,他看到了属于周朗星的倒影。 倒影在笑。 张开嘴,大笑。 他感到自己在天旋地转,仿佛要被吸进那张嘴中,被嚼吃得一干二净。 砰—— 桌上没放好的白盘子忽然坠落下来,碎成一地。 秦烟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慌乱地逃窜,头顶重重撞到周朗星的下巴,两人痛得五官皱起来。 秦烟两只手捂住脑袋,痛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朗星捂住下巴,咬到舌头了,痛得眼角飙出泪花。 片刻,痛感下降了。 两人面面相觑,忽然笑出声来。 “抱歉抱歉,”秦烟有些懊恼地说:“我盘子没放稳。” 第41章 “那该是我先道歉,不小心撞上椅子,才让你担心了。” 秦烟伸出双手,作投降状,“我们翻篇,不要再说道歉之类的话了。道来道去,菜都要凉了。” 周朗星没意见,赞同地点头。 “我重新拿一个盘子,装盘后,我们就可以吃晚饭了。” “那我清扫地上的碎瓷片。你就别沾手了,我怕你重蹈覆辙!” “好吧好吧,扫帚在那里。”秦烟指了指方向,“对了,饮料有可乐和橙汁,你要哪种?” “是冰的?” “当然啦!” “可乐,肯定冰可乐!” 秦烟比了一个ok的手势,先把剩下的盘子往里推一推,便转身回厨房。 周朗星扫完碎瓷片,再蹲下来,用抹布用力来回擦拭,务必赶尽杀绝,不留一丝碎屑! 他如此仔细,神情还有些温柔。又直又密的睫毛轻垂着,在高挺的鼻梁上落下小片阴影。 秦烟走出来,认真地望着他。 周叔容站立身旁,镜片上闪着一道冷芒。 他像一条毒蛇,与秦烟耳鬓厮磨,声音低哑而轻缓:“你的心在动吗?” 第24章 我需要阳气 秦烟的心在跳动。 噗通——噗通——噗通—— 只要不脱离活人的身份,他的心便永远在跳动。 周叔容俯首在他胸膛前,嘴角一丝冷笑,仍然低哑而轻缓道:“心跳加速了。” 周朗星煲得一手好汤,他学会了温水煮青蛙,让秦烟尚且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产生了好感。 周叔容承认,自己嫉妒了。 他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如今好像在跳,砰砰砰——好强烈的动静,他感觉自己的身份逐渐要被周朗星取代了! 但他怎么能承认自己是输家? 他再次直起身,脊背挺拔,带着不服输的劲。他在秦烟耳边说话,语调蛊惑。 “你看。他像不像你的男朋友?” 秦烟轻轻眨了一下眼。 耳边有道声音。 不不不,他怎么会幻听?是心里冒出了一道声音——“你看,他像不像你的男朋友?” 像,确实像,怎么不像? 到底是双胎兄弟。 秦烟出神地望着周朗星的侧脸,如果将头发用发胶抹上去,戴上一副金边眼镜,双眼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个温和又笃定的微笑…… 周朗星忽然抬起头,笑道:“看那么久,有什么评价?” 两兄弟笑起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相差很大。 秦烟瞬间回神。 一道苦涩的笑意爬了上来,他又犯病了,又妄想透过周朗星看周叔容。 周朗星察觉不对劲,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秦烟想,对方有权指责他这种行为,于是没隐瞒,苦笑道:“不好意思,刚刚看着你,我又想到了你哥。” 周叔容轻笑。 周朗星的笑容僵在脸上。 没关系的。 他对自己说,有什么关系,这是不可避免的身为双胞胎的恶咒。 当然,这恶咒的作用也能反转。 他继续笑,他知道自己笑起来不像周叔容。 周叔容没说话,眯眼审视他。 周朗星看着秦烟说:“不是说好,不准再讲道歉之类的话吗。你犯规了。” 秦烟调整好情绪,点点头,“嗯,我犯规了。需要什么惩罚吗?” “什么都可以?” “那也不是,不能违背做人良心。” 周朗星站起来,捏着抹布想,“唔……就罚你跟我一起喝冰可乐吧!” 终于到吃晚饭的环节了。秦烟把香炉抱了过来,放在桌上,对应身旁的空座位。 周朗星古怪地打量,香烛燃了一半,烟雾恢复了正常的流动轨迹。 秦烟主动解释道:“一起吃才热闹,怕他寂寞。” 周朗星明知故问:“谁?” “叔容呀。”秦烟若无其事道,“我一直假装他还在我身边。你不要介意,我知道这是妄想。所以是假装,假装!” 周朗星喝了一口冰可乐,也若无其事道:“我明白,我不介意。有时,我也感觉他在我身边。” 他笑:“阿烟,我们同病相怜呀!” 秦烟动容地点点头。 周叔容冷笑,一定要拿他当踏板? 他坐在空座位上,对着香烛一吹,那袅袅白烟瞬间飘向对面的周朗星,周朗星呛得连喝三口可乐。 周叔容得逞地微笑,但忽然怔住——他的双手更加透明了。 想来,是刚刚发脾气摔了盘子的缘故。 魂体本就虚弱,还要使用力量,自讨苦吃了。 周叔容沉默下来,没再捉弄胞弟。 这一顿饭终于太平了。饭后,周朗星拿出此行的借口——薄荷烟。 “我从他房间里搜出来的,不够再问我,我有门路。” “多谢多谢!” “不道歉也不道谢,好不好?都是朋友,未免太生疏了。” 秦烟点头。 周朗星向他道别,“好了,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秦烟忽然想到,“你翻墙出来,回去有没有事?” 他耸耸肩,“大不了挨骂挨打。” 秦烟蹙起眉,目光担忧。 周朗星忽然笑了,“骗你的。我现在是独苗苗,珍稀程度直线上升,宝贝得很。” 第42章 周叔容推了推眼镜,这话一点都不动听,拳头发痒。 秦烟也有些恼,推他出门,“好走不送!” 周朗星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刚刚的话是试探,周叔容死了,他才成为独苗苗。秦烟听了虽生气,但并不悲伤,这是一种进步。 他更有把握,将周叔容从秦烟的心中一点点剔除了。 进入电梯,周朗星在镜中观察自己。 那张脸,没有表情时,不看眼睛,神似周叔容。 有些恍惚,几乎认错了。 周朗星微调神态,温和一点,高傲一点,再虚伪一点。 像,像,更像了。 他将头发捋上去,而后拿出隐藏许久的金丝眼镜,慢慢地戴上去。 他看着镜子,微笑的时候,先调动右嘴角,再调动左嘴角。很好,笑容不歪了。温和而斯文。 不,眼神太有攻击性了。 周朗星不放弃,尽量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想象镜子里的人是秦烟。很好,眼神柔和了。 这不就是周叔容吗? 周朗星定定看了许久,嘴角的弧度忽然变幻,只略微调整了一些角度,笑容的意味变了。有些玩味。 紧接着,他的目光变得凌厉。气质大变了。 周朗星结束扮演游戏,摘下眼镜。 自语道:“长得像你,恰恰就是我的长处。” 当秦烟因为他的外表,看得出神。他只需要笑一下,就能打破秦烟的幻境。让秦烟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周叔容和周朗星的区别。 周叔容鼓掌。 “真是深藏不露啊,阿星。”周叔容自他身后慢慢地贴近。 电梯厢内的温度下降了。 周朗星感到有点冷。 他看不见的地方,周叔容正从后面拥住了他,身体渐渐地,渐渐地重合,两张相似的面孔静静地贴在一起。 他轻声道:“阿星,你要占便宜,多少给我一点甜头吧?” “我好累。阿星,帮帮我——” “给我一些阳气——” ……这一声声地充满了不甘、幽怨和迷惘。 周朗星打了个喷嚏,他嘶了一声,一边用力揉搓冒出鸡皮疙瘩的手臂,一边往电梯显示屏上看。电梯运行得很慢,感觉过了好久,好不容易停到一楼。 但周朗星等了一会儿,电梯门没有开。 第25章 鬼上身 一楼到了。 电梯门没有开。 周朗星愣了一下,伸手按住开门键。门纹丝不动。 “咦?”周叔容抬起苍白的脸,“我的原因吗?” 周朗星维持冷静,再次按下开门键。门纹丝不动。 周叔容:“啊,电梯坏了。按警报器吧。” 他退出周朗星的身体,这个?时候,就不要雪上加霜了。又不是恨弟弟恨得要死。 周朗星用力按下警报器,眉头皱得很深。周叔容睨他一眼,“刚刚开玩笑?的,我不要你的阳气。” 最主?要的是,一次扑腾进他的身体没有作用,估计要夜以继日地贴着才?行。 又不是什么香的,不稀罕。 “所以,这不是我的原因。我最多只?能在你流汗的时候,给你扇扇风。” 周朗星低头摆弄手机,差不多九点?钟了。没有信号。 忽然,颈后有风。 他抬头看向电梯顶,伸出手感受,风不是从上面?传来的。倒像是……有什么人在他身后吹气。 他不动声色,握住手机的五指紧了紧。镜子里,身后空无一人。 他忽然想到秦烟家中的惊鸿一瞥,香炉上的那一团白?雾,奇怪的流动轨迹,像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旁边忘情吸食。 他冷着脸,但不到一秒,嗤笑?出声。 世上怎么会有鬼? 但止不住,手臂冒出了小疙瘩,后颈在流汗。 周叔容微笑?地,又扇一道风,“阿星,你到底是冷还是热啊?” 周朗星努力忽视那一阵怪风,第三次按下警报器。 “哦,我忘了。”周叔容说:“这小区不行,物业不敬业。没联系到人的话,这警报器可能坏了,要不然试一试能不能扒开门?” 周朗星听不到他的建议,吐出一口?气,半转身,靠在电梯厢上烦躁地拨乱头发?。 低头看一眼手机,还是没信号。 左等右等,无人救援。 周叔容轻声说:“试一试吧,总不能在这里睡。” 好冷。 怎么会好冷。 周朗星紧紧抱住双臂。 现在是五月底,天气不该不讲道理的。 周叔容感到些微不对劲,他平静的面?孔慢慢冷凝,阴冷、忌惮、被?当作猎物盯上的不妙感……他猛然抬头。 ——一张裂开的脸掉了下来。 它的脸裂成?四瓣,一张嘴,露出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牙齿,好像一株奇形怪状的食人花。 周叔容象征性地遮了遮眼。 一句话下意识地吐了出来:“那么碍眼,怎么好意思出来?” 鬼脸恼羞成?怒,一脸凶恶地扑过去。 电梯内,唯一的活人——周朗星正?抱着臂,目光随意地乱晃,浑然不觉两?只?鬼在电梯厢内到处乱窜。 周叔容好险避开鬼脸的攻击,暗骂一声,只?盯着他咬,专门找他麻烦的。 不过,这让他松快不少。 第43章 他瞟了周朗星一眼,毅然消失在电梯里。 鬼脸追出去。 门忽然开了,那股怪风也不见了,周朗星顿了顿,心里有一些不安,但不想深思,径直出门去了。 在这个?夜晚,两?只?鬼在小区里进行惊险激烈的追逐战。 一对情侣手挽手走在石子路上,忽然一阵怪风,吹起女孩的裙子,女孩尖叫一声,连忙压住裙角。男孩回头望一眼,打了个?哆嗦,刚刚好冷。 周叔容的速度没那么快,一个?不察,手臂被?鬼脸的牙齿挂去一丝皮肉,流了血,微微刺痛,魂体好似更加透明了。 鬼脸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神情有些满足,但不够,不过瘾,更贪婪地望着他。 周叔容的目光在它舌头上一扫而过,很长,很方便攻击。 他想也不想,继续逃离,一定要拉开距离,被?舌头缠上就难以逃开了。 不过,也忍不住想,这鬼脸是什么来历? 它藏在电梯里,只?剩下一张薄薄的脸皮,只?连着少少的血肉,还被?摔得四分五裂。 发?生?过电梯事故? 身体意外被?刮去脸皮,脸皮独自成?精了? 还是主?人已经死了,尸体成?泥,只?剩下一张脸皮? 周叔容玩起了跳楼游戏。 从一楼跳到三楼,从三楼跳到四楼,有时从四楼跳回一楼……他的逃跑行动没有规律可言,但总是被?鬼脸捕捉到痕迹,紧紧追逐。 闻到自己身上的气息? 也对,两?者都有阴气,它视他为食物,想吞噬他。 周叔容有些沉思,自己能不能反过去吞噬对方?算了,没有经验,还是不要冒险,而且身体那么虚弱。 不过,有“人”比鬼脸厉害,就算不能吞噬它,也能赶跑它。 周叔容上次乘坐电梯,鬼脸可没有冒头。那一次,有只?婴鬼。 他去到八楼的801室,屋主?人和婴鬼都不在。 细细感受一番,有了,发?现了婴鬼的气息。在上面?! 周叔容一边上楼,一边躲避鬼脸的长舌攻击。好险,差点?被?缠住。 顶楼,天台。 阿玲坐在护栏上,望着天上明月,风吹过她的头发?。 婴鬼坐在妈妈腿上,一边咯咯笑?,一边伸手去抓飘荡的长发?。 突然,一个?男人出现了,对她笑?了笑?,又立马消失了。 紧接着,一张可怖的脸飞到眼前。 婴鬼呆了一瞬,立即瘪起嘴,眼泪蹦了出来。 哇哇哇! 在婴鬼的魔音攻击下,鬼脸尖叫着逃走了。 而玩了一出移形换影的周叔容,从楼下的窗外探出头,他只?听到惨叫,没看到鬼脸的下场。还没细看,忽然眼前覆盖住一道阴影。 身着黑裙的阿玲不知为何?,突然跳了下来。 情况紧急,不容思考,周叔容一时忘掉自己的身份,赶紧伸手去接。阿玲的身体从他手上穿过,继续飞速下降。 周叔容咬咬牙,飞了出去。 他钻进了阿玲的身体。 这个?女人,身上阴气太浓重,像不设防得门户大开,任何?小鬼不经同意都能上她的身。 周叔容成?功控制这具躯壳,睁开眼睛,大喊道:“拉住我——” 当时,没有时间给他思考,成?功上身后,他便失去了身为鬼魂的能力,沉重的身躯一时适应不来。如果落到地上,这具躯体会变成?肉饼。 他只?能寄希望于婴鬼,对方既然能碰到实物,当然也能拉住她妈妈。 至于她有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笑?话,都成?鬼了,还用常识去思考? 婴鬼拉住周叔容的手,脸上笑?嘻嘻,她以为在玩什么游戏。好高兴,妈妈好久没跟她玩了。 回到天台,周叔容落地后,腿有些发?软。 他躺在地板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婴鬼趴在他胸前,咧开小嘴,口?水快掉下来了。 周叔容感到胸口?闷闷的,伸手想揉,但忽然止住——这具躯体来自一名女性。 虽然很想再做一回人,但他不想当女人! 奇怪的是,他感到身体里的另一团意识蜷缩不动,陷入了沉睡。 是下定决心,要结束生?命? 周叔容沉思着,如果让出身体,阿玲说不定还会再自杀。跳楼、上吊、割腕……多种多样的方式,防不胜防,而婴鬼只?傻傻以为妈妈在玩游戏呢。 “妈妈……” 婴鬼用自己的脸蛋蹭了蹭周叔容,眼睛亮晶晶的,很可爱。 周叔容抱起婴鬼颠了颠,“你妈妈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 “哇!”婴鬼很高兴地抱住周叔容的手臂。 “算了,问你没有用。找一找她自杀的原因吧。”周叔容低头看婴鬼,“说不定,你就是原因。” 婴鬼说:“饿……” 周叔容变了脸色,“等等!” 等不及了,婴鬼刚刚消灭了鬼脸,用完一波力量,肚子已经瘪下去了。她吸阿玲的阳气吸到一半,阿玲就跳下去了。她没有饱,还要吃! 周叔容被?吸了一波,脸都黑了。小孩子刁钻,没吸妈妈的阳气,吸了他的阴气。 “你到底把那张鬼脸怎么样了?你没有吃它吗?真浪费。” 周叔容到底没有计较,婴鬼救他一命,还一点?恩情很合理。 第44章 “走吧,”他捏捏婴鬼重新鼓起来的肚皮,“回你家,找一找线索,好让你妈妈打消自杀的念头。” 生命难得可贵,要珍惜。死了就知道活着有多美好。 不想坐电梯了,有些心理阴影。周叔容选择走楼梯,这具身体太虚弱了,好不容易走到八楼,他顾不得翻找口袋里的钥匙,贴着墙滑下来,大口喘气,喘得好像肺部破了似的。 婴鬼鼓励似地拍拍他的手。 对面的门开了,露出一张圆脸,她神色惊慌,“怎么了阿玲,发病了?” 周叔容没力气说话,连摆手的样子都那么无力。 年轻女人朝门里喊一声,“老公,来帮忙!” 正在冲奶粉的年轻男人连忙跑出来,哎呦一声,扶起周叔容往家里走。 而周叔容,有点无奈,还有点微妙的尴尬。他生前的身体很健康,每周运动八小时以上,也很少生病,从未感觉人类的身躯那般沉重无用是拖累。 这家人很热心。他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杯温水,好多了。 婴鬼被周遭人的情绪感染,也变得异常焦灼,用力抱住周叔容的小腿,一直重复地喊妈妈。 他放下杯子时,顺手在小孩子脑袋一摸,权当无声的安慰。 “你身上有没有药?屋子里呢,有没有?”女人还当他发病。 他解释道:“我没事。爬楼梯累到了。” 女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怎么不坐电梯?” “电梯……好像有些小毛病。”不知周朗星被困电梯是不是个例,周叔容好心提醒。 说着,他低头找钥匙,一看有些傻眼,身上是裙子,没有装东西的口袋。 心情有些复杂。这具身体的主人——阿玲是抱着不再回家的心情走上天台。 她因什么事想不开?跳下楼时有没有后悔? “钥匙丢了?”女人问道。 周叔容点点头。 “那你打房东电话,他有备用钥匙,让他来送——等等,手机也不在身上?” 周叔容带着点苦涩的笑容点点头,似乎身上有一段故事。 夫妻俩相视一眼,女人拿出手机,“我来打,我们两家的房东都是同一个人。” 周叔容温声道谢,他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 现在是九点半了。 明天要上班,秦烟会在十点钟睡觉。 * 秦烟在看电视。 周朗星离开后,他收拾好香炉上的烟灰,然后又去洗澡,出来看电视。半个钟过去后,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越来越大,好多人出来看热闹。 他暂停电视,穿着拖鞋走出去,对门也出来看热闹,好多人往楼上去,脚步声一阵一阵的。 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对门告诉他:“看群里,是电梯坏了,有人困里面了。消防员过来救呢。” 电梯困在五楼到六楼的区间,消防员在六楼扒门。 秦烟在人群外,听身边人说,里面被困的人是过来送钥匙的房东,想不到中途出事了,真倒霉。 “要我说,这电梯的年纪也够老了,时不时坏一回也让人够呛。能不能换?换一台新的就好了。” “换电梯?你不如换个房子住!” “怎么没见物业?这种场合也不出来?” “唉,有不如没有。你新来的不知道,好多年前建电梯的时候,一二楼跟物业闹翻了,后来物业散了,由几个退休的老头老太太暂时充当一下,但也不太管事的。前段时间,不是门口的垃圾桶满了没人倒吗?有几户人家忘出卫生清理费了。” “你说得我越来越慌,怪不得上个月a栋遭贼呢。管成这样。等我有钱了,一定搬出去!” 秦烟听着别人的交谈,他来得也不算久,一毕业,找到工作就搬进来了。但这些陈年的事,不找上了年纪的人打听,真不清楚。 关于电梯的旧事,他就从门卫大爷跟人闲聊时听到一则,五年前有人失踪,最后在电梯里找到,死相很惨,没有留下全尸,从十几楼掉到一楼,几乎成泥了。 事后,有人看到死者的一张脸皮黏在电梯厢上。 不过,这就像校园里的怪谈传闻,分不清真假。 看到脸皮的人很早就搬出去了。 秦烟回忆间,忽然感到有人在看他,一抬头,没发现不对劲的人。人人都在看消防员的救助行动。 被困在电梯里的人很慌张,救援人员到了,也不能使他镇定下来,他不断拍打电梯门,大喊救命救命。 一开始,消防员耐心安抚他。 渐渐地,怕电梯往下坠,怒吼一声安静,里面的人才老实下来。 在消防员的努力下,门终于开了,房东爬了出来,瘫软在地上。缓过来后,他开始骂骂咧咧让他遭罪的女房客。 明天要上班,大家没兴趣听他骂人,一边散去,一边抱怨: “怎么办哦。电梯什么时候修好,接下来要连续上七天的班!该死!加班也不给工资!” “你还敢坐电梯?” “我住十二楼,不坐电梯,我要累死!” 秦烟看了眼手机,十点十五分,超过了平时的睡觉时间,真怕睡不好精神恍惚,上班出差错。 第45章 关乎着三十位小朋友的生命安全,容不得一点错的。 他插兜跟着人群,楼梯宽度有限,众人蚂蚁般排队前行。队伍很慢。 背后那道目光不再遮掩,愈演愈烈。容不得忽视。 他陡然回过头。 那是一个女人,站在走廊上,淡淡的光照在她头顶。她的姿势有种莫名的熟悉。 她很瘦,露在外面的手腕细得像从树上自然脱落的枝干。她的眼神很奇怪,仿佛是两人相识已久,她却发现他认不出来的怨怼。 我认识她吗? 秦烟思考了一会儿,记起在电梯里有过一面。 他对她笑笑,转身走了。 周叔容一直目送,目送,直至看不见了。 “地中海”房东没好气地交出备用钥匙,他淡淡说声谢谢。 他打开801室的门,婴鬼熟练地朝卧室爬去,身形隐没在门后。 周叔容踌躇一阵,悄悄推开门。 大吃一惊——满面的墙贴着婴鬼的照片,密密麻麻,笑的、哭的、扁嘴的、拍掌的、在地上爬行的、趴在床上喝奶的……最后是婴孩奄奄一息的照片,透出冰冷的死亡气息。 周叔容一寸寸地巡视这面照片墙,胸膛忽然剧烈地起伏,有一股沉重的气息徘徊在心口,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些记忆片段,全是有关婴鬼的画面,她第一次笑,第一次翻身,第一次爬,第一次喊妈妈。 疏忽一瞬间,在天旋地转后,身体纵然轻松起来,他飘了,脚不沾地。 他愕然,看向地上悠悠转醒的女人。 阿玲迷惘地转了转眼,不明白自己为何回到家中,但她不关心,一个马上要死去的女人缺少了一些好奇心。 “宝宝……” 她看着墙上的照片,露出有些天真的笑容,“妈妈对不起你,现在就去陪你。” 婴鬼好奇地转来转去,一时看看周叔容,一时看看阿玲。 她听不懂妈妈的话,呵呵笑,还玩起自己的脚趾。 周叔容叹气,眼见阿玲抓起桌上的美工刀,他重新接管这具身体,放下锋利的刀具,自言自语道:“如果你知道你的孩子一直陪在身边,你会还寻死吗?我知道你看不见,但……” “你既然爱她,就应该能感受到的。”周叔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他走到那张婴孩奄奄一息的照片前,指尖抚摸了很久。照片很新,阿玲是新搬来的,存储照片的工具应该还在房里。 周叔容找到了照相机。 他翻找里面的相片,有了,记录婴鬼死亡的日期是三年前。 “原来你有三年的鬼龄了,怪不得好厉害。”周叔容摸她的头,又补了一句:“还天天吸你妈的阳气,营养充足啊。” 婴鬼好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 虽然有点奇怪,那个怪叔叔怎么又消失了。 周叔容觉得阿玲的自尽有隐情,撑了三年,怎么忽然寻死? 他找了很久,没找到她的手机。 不过找到另一件关键物品——离婚证。日期新鲜,就在上上个星期。 * 翌日。 今天是秦烟上班的日子,他收拾好背包后,又拉开拉链清点里面的物品,确定没有遗漏,锁好门离家了。 电梯还没有人维修,一干上班上学的人口中哈欠连天,又满腹抱怨地挤楼梯去。 秦烟再次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穿着昨天的黑裙子,露出来的肌肤十分苍白,隐隐有向青白的方向发展。一双眼睛很黑,定定地看向他。 秦烟有点迷惑不安,自己真没有跟她来往过。 为什么独独盯上他? 他收回视线,努力忽略脊背上炙热的目光,抿着嘴一步一步下楼梯,再也不回头。 出了楼房,众人的距离拉开。 出了小区,众人又散开,各自融入到四面八方的车水马龙中。 秦烟走得越来越快,身后并没有亦步亦趋的脚步声,但那奇怪的目光并没有散去,像黏滑的毒蛇紧追不舍。 她还在,但她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秦烟走进地铁站,强作镇静地站在售票机前买票。 “早上好。” 秦烟吓得手腕一抖,那张新鲜出炉的票落到地上。 他弯腰去捡,却快不到女人的速度。他一时僵持,目光便顺势落在她身上,她披肩的中长发,因俯首,向两旁分开,像两扇黑漆漆的门,露出中间苍白到变态的脸。 她捡起票,看也不看地递了出去。 秦烟接过来,说谢谢。 顿了顿,又说:“早上好。” 他看见女人促狭地微笑,眼角和嘴角上挑的弧度都有些令人心悸的熟悉。 他听见女人温和的嗓音:“我没有钱。先生,可不可以请我坐一趟地铁?” 不知怎么,听到“先生”这个词,心里猛地一抖。 在从前,“先生”是丈夫的别称。 秦烟勉定心神,快速打量她一圈,她一身长及脚踝的黑裙,看不清穿的什么鞋。手里只有一把黑伞。 “可以。”秦烟总是乐于助人的,他问:“小姐,我该怎么称呼你?” 不知哪个词惹到她,她的神情有些微妙。 第46章 “叫我阿玲吧。” “好,也别叫我先生?了,我姓秦。阿玲,你去哪里?” 阿玲报出一串地址,秦烟有些奇怪地看向她。 刚刚他的票掉了,她捡起来却没看,那么,能知晓他工作的地点?,是提前打听过了? 秦烟本应感到警惕,一位疑似窥探、跟踪的女人可能心怀不轨,可是一看到她微笑?的模样,不知为何?,硬是升不起防备的心。 阿玲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目光温和,“我有一个?女儿,应该……差不多四岁了。我想看一看附近的幼儿园。” 秦烟恍然大悟,原来她是一位母亲。却不知她独自出行,钱包没带,手机好像也没带,而且消瘦得像生?了一场大病,她的“先生?”呢? 阿玲接着说:“我打听到星月幼儿园的时候,听邻居提起你在那里当老师。不好意思,忍不住多关注你一些,给你添麻烦了。” 秦烟矢口?否认,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多想了。 而且,他一个?男人害怕起女人,显得自己太胆小了。 他迅速买好票,交给阿玲。既然目的地一样,同行便顺理成?章起来。地铁到站时,他作了一回绅士,替她挡住蜂拥而至的人潮,让她从容地进入地铁,发?型裙摆都没乱。 秦烟将阿玲送上去后,他的后领忽然被?后面?的人一拽,身体后仰,眼见要滑倒,危急时刻,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右手,这只?手柔软、冰冷,没有任何?的熟悉感,却令秦烟心悸,几乎落下泪来。 直到地铁启程,秦烟还没有回过神,怔怔望着自己的右手。 耳边传来虚弱无力带着调笑?的声音:“你怎么上个?车,还红了眼睛?” 他抬起头,却看见阿玲有些狼狈地捂住胸口?大喘气。 他大惊,“你不舒服?” 她勉强笑?笑?,“我体虚。不用担心,休息一下就好了。” 接着又说:“你没哭吧?” 秦烟吸了吸鼻子,“我只?是撞到鼻子了。没哭。” 阿玲身形玲珑,握不住头顶的拉环,周围也没有空位了,秦烟环视时,那些有座位的人纷纷眼神回避。 他左手拽住拉环,右手伸出来,对阿玲说:“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抓住我的手臂。” 秦烟穿着短袖t恤衫,露出来的一截手臂肤色虽白?皙,却劲瘦有力。 阿玲注视良久。 秦烟轻声说:“放心,我喜欢男人。” 地铁上人很多,就算声音再轻,周围也有人听到,不由面?露嫌恶。 阿玲——不,周叔容更加沉默了。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秦烟就不会遮遮掩掩,神态自然,该牵手就牵手,该拥抱就拥抱。反倒是自己,一直不敢公开,只?让周朗星知晓了。他爸爸都不知道他谈了恋爱。 秦烟伸出的手很有诱惑力,让周叔容忍不住要握上去,但他忍住了。 刚刚拉秦烟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得偿所愿了。 虽然恨不得时刻与秦烟紧贴,可这毕竟不是他的身体。 他天性贪婪没错,但他更怕,握住了就不能松开了。 他贪恋人间,却不想遮掩面?目,再次躲躲藏藏的。好想光明正?大跟秦烟见面?。 ——如果秦烟亦是鬼,他们便能过快活美好的日子,别人妄想干涉,多好! “阿玲”结束沉默,拒绝了秦烟的好意,她抓住座椅靠背,笑?着说:“你看,我抓稳了。” 秦烟很有分寸地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声说谢谢。 阿玲勾起嘴角。 地铁到站了,出去时,“阿玲”撑起了黑伞。今天的太阳并没有出来。 再走十?分钟,就到幼儿园门口?了。 校车也刚好到了,向日葵班的小朋友蹦蹦跳跳地下车,一看到好多天没见面?的秦烟,顿时哇哇叫着跑过来,圈住了秦烟。 “豆沙包老师——” “老师,我有这么多天没看到你了!”小胖墩挤进包围圈,举起十?个?手指头大声说道。 “小胖,你乱说,根本没有这么久啦!”小女孩反驳后,转头对秦烟说:“老师,我好想你啊!” 秦烟好笑?,将小胖墩翘起来的几个?手指头压下去。 “老师老师,你在家有没有听妈妈的话呀?” “老师,你不上学,爸爸妈妈不会打你屁股吗?” “不对不对!老师是大人,爸爸妈妈不会打大人的屁股!所以是爷爷奶奶打的!” 这些小朋友声音清脆,话又多又密,思维还不连贯,前一刻在讨论?豆沙包老师几天没来学校,后一刻在争辩不上学妈妈会不会打屁股。简直就是枝头上叽叽喳喳的小鸟。 秦烟被?小鸟们簇拥着进校门。但他还记得阿玲,回过头看了一眼。 阿玲,那个?苍白?瘦弱的女人,微笑?着挥手目送他。 秦烟看到园长正?向阿玲走了过去,于是放下了心。 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秦烟在食堂吃饭,没看到阿玲,以为她早就走了。 洗碗时,打扮得十?分活泼的米粥老师凑过来打趣说:“你好受欢迎啊,我都吃味了。你一回来,他们就看不到我了。” “我就是吃了时间的红利,你再多待一段时间就好了。” “嘿,趁孩子睡午觉,我们找间空教室排练排练。” 第47章 秦烟好奇,“哪来的空教室?” 她挑一挑眉,有些自得,有些亢奋,“专门收拾出来的,经园长允许了,她知道我们要表演的节目,还夸我们好好干呢!” 秦烟顺着她,“嗯,好好干!” “我央人带了衣服,你是兔子装哦!记得换上。” 秦烟瞪大眼睛,“兔、兔子装!” 等他见到了,发?现是兔兔玩偶皮套,游乐园常见的那种。原以为要他戴兔耳和兔尾呢。虽然刨除了羞耻,身体却很受累。 再过一两?天,就是六月份了,裹在皮套里面?热得够呛。 一场排练下来,秦烟摘下头套,瘫在地板上,像一朵蔫掉的花。 米粥老师穿着农夫的服饰,仍然精神奕奕的,“打起精神,你只?有一场戏份,还不用说台词,怎么还累?” 秦烟有点?哀怨,瞥她,“我需要向天祈求,儿童节那天是个?阴雨绵绵的天气。” “那怎么行?露天的场面?,小孩子怎么看?” “取消表演,各回各家喽。” 米粥老师也弄清了他的诉求,沉吟道:“这样吧,不套玩偶皮了,穿白?衣服白?裤子,再戴上兔耳朵和兔尾巴。只?要让小朋友知道你演的是兔子就行了。” 越说越起劲,双眼在放光。她本来就打着秦烟受小朋友欢迎、得到小红花会多的主?意,才?邀请他一起表演。对哦!他一定要露脸呀! “怎么样?”很期待的模样。 秦烟整理湿乱的头发?,“我一个?大男人,合适吗?” “合适!怎么不合适!就允许有兔女郎,不允许有兔先生?吗?” 秦烟的神情依旧哀怨,让她难以招架。 米粥老师发?现他请假回来后,眼神变了,眼里凝聚着一股挥之不散的忧愁。没人知晓他请假做什么,发?生?什么变故,有人问过,但没得到答案。 她受不住这眼神,软下心肠道:“好了好了,我演兔子,你演农夫。” 秦烟失笑?,他知她心有抱负,要强,这守株待兔的故事中,农夫才?是主?角。他不抢她的角色。 “兔先生?很好,就这么说定了。” 米粥老师笑?了,“休息好了吗?我们再排练最后一遍!这次不穿皮套。” 秦烟点?点?头,他刚脱掉身上的皮套,忽然瞥到窗边站着一个?人。是阿玲。 她对他笑?,温文尔雅的。这是经常用来形容男人的。形容女人,多数用温柔、知性之类的词汇。 他怔了怔,才?发?现她左边的肩膀有点?倾斜,像是压了一个?重物。 他注视久了,米粥老师也看向窗外,咦,靠近悄声问:“你认识?” 秦烟说认识,要出去一下。 米粥老师挥挥手。 秦烟出了门,阿玲向他走来,一边轻声唤:“先生?。” 一听这称呼,便使他全身发?麻,低声抱怨:“说好不叫我先生?的。” 阿玲轻笑?,那神态叫秦烟过分不自在。 “你吃午饭了吗?” “我不饿。”不是不向往阳间的食物,只?是不敢吃,怕解决生?理需求。 秦烟张了张嘴,到底不方便关怀一个?有家室的女人,转而问道:“那你一上午看得怎么样?有想法了吗?” “很好,她很喜欢。” “她?” 阿玲自知失言,不想多提,转移话题说:“园长让我到处看一看,我便逛到了这里。你们刚刚是在排演节目?” 秦烟按下心里的疑问,微微垂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为儿童节表演节目。我演——” 她截止他的话,眼里充满笑?意地说:“一只?兔子。” 秦烟好窘,脸都红了。 她感叹,“真想在那天过来看你表演。” 秦烟心中不妙,感觉聊天内容越来越不对劲了,提高声音问:“你手机和钱包都没带,不好回去吧。我这里有零钱,你先用着,不用跟我客气。” 阿玲静默两?秒,以一种别样的眼光看着他,接过钱。 “那我就不说谢谢了。先生?。” 再次被?“先生?”两?字弄得灰头土脸,秦烟回去的动作称得上落荒而逃。 米粥老师通过玻璃窗,看着那位黑裙女人离去的背影,用一种看好戏的态度问:“那女人,想泡你吧!” “你别胡说!” “真没胡说。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看你的眼神柔情似蜜,真对你——” 话戛然而止,秦烟真恼了,她不敢再说下去。 而阿玲,她还没有出幼儿园,站在滑滑梯前,看着一身粉红衣裙的婴鬼学着那些哥哥姐姐的模样,张开双手,从梯子上滑下来。 “哇呀……” 婴孩稚嫩的声音,那么高兴,只?有她听到了。 第26章 探望周朗星 秦烟一下午心神不宁,一直在想阿玲。 男人想女人,无非情爱。 他?在心里反驳,不?,我不?喜欢她。她不?高,不?漂亮,脸上有雀斑,皮肤白得像鬼。最重要的,他?不?喜欢女人,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他?只是觉得,那个女人身上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秦烟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但?他?此刻,如同着魔,拼命想挖出那个秘密来。 放学前的十?分钟,秦烟把新玩具分发下去,那是园长出资在网上批发的,作为儿童节的礼物,每位小朋友都有份——那是一只半掌大的橡胶鸭子,捏一下肚皮,就会嘎嘎叫。 第48章 前排的小姑娘拿着鸭子摆出波浪状,声?音天?真,“我晚上洗澡要把小鸭子放进我的游泳池里。” “哇,你家有游泳池?” “是呀!”她很得意地?抬起下巴,“我妈妈买的,扁扁的,充了气就变得好大好大,我每天?都在游泳池里洗澡!” 秦烟看她辫子散了,趁着放学铃没?响,手脚利落地?重新给她扎好辫子。 小姑娘笑眯眯地?说:“谢谢豆沙包老师!” 放学后,把小朋友们送上校车,他?在校门口四处看了看,有很多成人的身影,却不?见阿玲。他?松了一口气,此时此刻真不?知道?摆出什么脸色来面对?她。 他?没?有立即乘坐地?铁,先走了一条街,去生鲜超市买今晚晚餐的食材。 买了意面、番茄、鸡胸肉……晚上吃番茄鸡肉意面。还买了十?二支雪糕。 秦烟提着袋子,坐在地?铁上,忽然接到?周朗星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怪异,沙哑无力,听来很陌生,一开始真没?发现是他?。 “朗星……你生病了?” “……发烧,刚好了。”他?在电话那头回答,“昨晚我坐电梯下去,那电梯不?太?对?劲,你最近先不?要坐。” 咦?他?昨晚就发现电梯不?对?劲,直到?今天?傍晚才打电话提醒,莫非他?烧了一天?一夜,不?久才恢复意识。 “你也被困电梯了?昨晚十?点钟消防员过来抢救被困在电梯里的人。中午我看群聊,已经在维修了。” “嗯,我被困了十?多分钟。不?碍事。” “那你生病……” “医生说是受凉了。”说起这个理由,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烟眨了眨眼,周朗星那个体格,真不?像吹吹风就会生病的。 他?心里藏着话,想去探望周朗星,可是一想到?会见到?他?的家长,心中就有些退却。 直到?挂断电话,他?也没?有说出口。 秦烟沉默呆在座位上,越想越不?得劲,周朗星因为自己一句想要薄荷烟的话,便不?顾危险,在石膏刚拆的情况下翻墙出来。 而他?却在这里前思后想,实在太?不?仗义,太?没?良心了! 他?一鼓作气地?先回了家,将东西一股脑塞进冰箱里,又抓起手机冲出去,一路跑下楼,跑出小区,气喘吁吁地?坐上滴滴车。 他?没?发觉,八楼的窗户边上站着一个人。 周叔容数着他?的下班时间,从他?下班时,就站在窗前了。 他?表情有些漠然。 秦烟的大学不?在这座城市,身边没?有朋友,只有一些点头之交的同事和邻居。他?此刻去哪里,他?似乎猜出来了。 他?看了看还没?下山的太?阳,回身去找原主的手机。 婴鬼在他?脚边爬来爬去,他?一把提起,顺手在她毛茸茸的头顶上一撸,然后放在沙发上,开了电视,让她看动画片。 “你乖一点,等我找到?你妈妈的手机,就有钱了,给你买香烛,包你吃得肚皮溜圆。” 婴鬼似乎听懂了,朝他?露出两颗小门牙。 另一边,秦烟在车上给周朗星打电话。 上门探望也是一种做客,自然先通知屋主人。 周朗星听了,十?分惊喜,给他?报了地?址。他?的声?音,隔着一部电话,秦烟都能感受到?那种拼命压住却压不?住的激动心情。 那么高兴?秦烟胆怯的心忽然膨胀起来。 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中途等红绿灯,他?瞥到?街角一家精品水果店。在车启程时,匆匆叫停: “师傅,先等等。我去买些水果,很快!” 他?钻出车厢,又钻进水果店。周氏家大业大,他?不?必操心要送什么昂贵的礼物,又或者担忧自己的钱不?够。周家多的是钱,不?缺一点昂贵的礼物。 秦烟对?着每一只水果精挑细选,选完结账时,忽然后悔了,自己应该买一些好食材,煲一壶拿手的靓汤,尽显自己的心意。 在这当?下,已经不?仅仅是去探望周朗星那么简单。 还包括要给周父留一副好印象。 那是周叔容的长辈! 回到?车上,他?的勇气又扁下去了。 他?想,带着一塑料袋水果,连装饰用的篮子都没?有,周父会不?会认为他?随意、敷衍、不?够礼节? 再纠结,都一路开过去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从城西到?城东,从繁华市区到?寂静郊区,车子开到?一座山脚,司机唤醒睡过去的秦烟。 秦烟的睡意在看到?结账单时,瞬间消失到?天?边去。 下了车,眼前是一座难以想象的华丽的庄园。 而周朗星,站在雕满玫瑰花纹的欧式铁艺大门前。他?穿了一身温柔沉静的浅蓝色家居服,半长黑发似乎用发棒拉直了,服帖地?披在肩上。这与众不?同的打扮,柔和了他?过于深刻的五官,变得温和斯文起来。 秦烟莫名觉得,他?适合戴一副金丝眼镜。 并非怀念起周叔容,从他?身上寻找影子。 只是出于自身的审美,下意识将他?往自身癖好里美化。 …… 半小时前,周朗星准备出去等人。 家里的阿姨在厨房备菜,周父在客厅沙发上边喝茶边看晚间新闻,见周朗星要出门,他?眉头紧锁。 第49章 “要吃饭了,去哪里?” “我去接…一位朋友。”他的语气不那么镇定。 “朋友?”周父还以为是他的酒肉朋友,约他去喝酒、打球、飙车,有点不悦道:“不准出去胡闹!” 周朗星道:“我们不出去。” 周父很诧异,这位朋友有胆子上门做客。那就不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混混了。 “太突然了,这个点来做客?” 周朗星看向他,冷声道:“一小时前就打电话来了,没有突然的意思。李阿姨那里我也通知了,只需要多备一双碗筷。你要是不欢迎,我们就出去吃,不妨碍你!” 周父抬眼看了看气冲冲的周朗星,慢条斯理地喝一口茶,淡淡道:“那么生气干嘛?爸爸问一问都不能了?” 周朗星闷闷道:“不是。” “我看你是病好得差不多,皮又痒了。” 见小儿子又开始瞪眼睛,周父摆摆手,“快去接,接来给我看看,是什么样的齐天大圣,值得你这只皮猴惦记。” 不知哪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周朗星的耳朵微微红了,但仍冷着脸,看上去就很别扭。 周父心里滑过一道疑问——这位朋友是男是女? 他一副没眼看的嫌弃模样,赶忙催促,“快走快走,你挡到我的光了。” 周朗星无声望一眼头顶能亮瞎人眼的水晶灯,很利落地转身出门。 周父见他走远,悄悄起身,来到厨房。李阿姨还有两个帮厨正在备菜。 他问:“阿梅。阿星有没有告诉你,他那位朋友是男是女?” 李阿姨回头,“啊,周先生。朗星少爷没说的。” “那他朋友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 李阿姨为难,“也没说。” “这样啊。”他沉思,“连口味都不清楚,没见过几面吧。网上认识的?什么年代了,还搞网恋。太落后了。” 他摸着下巴坐回沙发,“这小子,好像也没早恋过。以前倒听说有个绯闻女友。” 不过,那时周朗星发了好大的脾气,怒得满面通红,就差跺脚摔东西了,大吼:“绯闻就是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而周叔容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仿佛那绯闻女友的名头是他按上的。 他以为两兄弟又闹矛盾。 周叔容说:“没有啊,是某人自作聪明。” 他好困惑,自作聪明怎么作出一个绯闻女友? 想到周叔容,周父就免不了心里难受。他抹抹脸,重新振作起来。 “那他就是没谈过。”周父下定结论,“泡妞技术那么差,不像我,当年他妈妈多漂亮,非我不嫁!” 周朗星等了半小时。 等待的心情似曾相识,仿佛回到那个阴沉的葬礼上。他等了好久,数了好久,终于等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这一回,秦烟的目光一瞬间落在他身上。 “朗星——”他提着水果走过来,“怎么在外面吹风?快进去。身体好全了吗?” 周朗星目光发亮,“好得不得了。” “临时起意来看你,我只带了些水果。” 周朗星接过水果,还往袋子里多看几眼,然后笑眯眯道:“多谢啦。你的心意收到了。跟我来,我爸想见你!” “啊?” 见秦烟呆在原地,周朗星伸手去拉他,一边轻声哄:“不怕的,谁没有爸爸,这身份有什么稀奇。” 周朗星的话极大安抚了秦烟,穿过大铁门,走过那条长长的路,鼻尖蔓延着清淡的橙花气息。他饶有兴趣地观察周围一切,看见了一座喷泉。 “哇,你家好大好漂亮!” “因为我家是暴发户啊。”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 “……”秦烟说:“你知道吧,我在幼儿园工作。我们那园长也去过一幢有钱人家的别墅,她也夸他家又大又漂亮。你猜屋主人怎么回答?” 周朗星沉吟了一瞬,“那是我的房子,不是我的家。” 秦烟惊住了,“你怎么知道?” 周朗星耸耸肩,“都这么说,有钱人很多栋房子的。虽然是事实,但也是在装逼。” “……你家还很香呢,种了不少花吧?” “有个后花园,很多很多的花。不过,这香味不是花香,是驱虫的药水味。” “驱、驱虫?” “我老爸秀逗了,非要把家安在山脚下,一到夏天全是嗡嗡叫的虫子,烦死了!” “……” 秦烟默默看向周朗星,别说了,你一张嘴,你家逼格就掉一截。 周朗星听不到他心里话,接着絮絮叨叨,简直要把一辈子的话说尽了,跟初次见面的酷哥相差太大了。 “我家就是暴发户装修,你进去了别太吃惊——客厅的天花板装得很高很高,大理石柱也粗得要死,水晶灯能亮瞎人眼,站在里面的人会感觉到自身很渺小。但你千万别紧张……嗯,感到拘谨的话,你就在心里默念:暴发户暴发户暴发户!” 秦烟被逗笑了。 周朗星笑着看过来,“很管用的。我高中就邀请了朋友来玩。他说他凭靠仇富心理,在我爸问话的时候,回答得理直气壮、不落下风。” 第50章 “我爸后来还跟我说,那小子真不?错,是个胆大的。” 秦烟突然好奇他?这位高中朋友的下落,那么有趣,不?再联系的话就太?可惜了。 “你跟这位朋友还有联系吗?” “他?是大学霸,去首都读书了。不?知道?忙什么,一个月联系两三?次吧。” “你交朋友的眼光不?错。” “哈,你这是在变相夸你自己吧。” 接近别墅了。周朗星极尽贬低自家,归根究底,就是为了降低秦烟的压力。周家是市里有名的企业家,他?怕他?紧张。 秦烟也确实不?紧张了。 别墅大门是开着的。周朗星牵着秦烟进去,一下子看到?沙发上的周父,他?介绍道?:“爸,这是我朋友,秦烟——是一名幼教。” 秦烟微笑,“伯父,晚上好。” 周父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很白?,有混血的痕迹,长得很灵。就是眼睛不?太?喜欢,有股淡淡的忧愁。 “小秦是一名教师啊,不?错不?错。”比周朗星某些开ktv、酒吧的社会朋友好多了。 他?有点失落这位朋友的性?别,面上却不?显,刚升起礼貌性?的微笑时,目光忽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礼貌性?的微笑有些变样,添了几分怪异。 周朗星和秦烟察觉不?对?,低头一看,嗬——都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牵的手?什么时候? 两人迅速分开交握的手,并拉开了距离。 周朗星耳朵红红的,大脑迅速开转。忽然想起是他?主动伸手的! 秦烟回忆细节,很快捕捉到?真相——因为他?太?震惊周父想见他?,一时呆住原地?,被心急的周朗星拉走。 牵一下手,没?什么的。如果两人清清白?白?的话。 只是,他?不?理解,自己一路走过来,怎么会没?有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他?对?周朗星已经没?有任何防备之心了吗? 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 秦烟迅速整理好情绪,独留周朗星陷在回忆里头。 餐桌上,周父看了好几眼暗含春意的小儿子,实在难以直视,恨不?得将盘子摔到?他?脸上。 幸好周朗星读懂了他?的眼神,一秒变成严肃正经的模样。这让周父大吃一惊,还不?知道?小儿子有变脸的绝活。 更吃惊的还在后头,周朗星竟然殷勤贴心地?给秦烟夹菜。 这又换成另外?一张脸了。 周父感到?好惊奇,还有点吃味,周朗星长那么大,就没?怎么孝顺过。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阿星,给我夹一下你面前的冷切牛肉,我够不?到?。” 周朗星瞥他?一眼,不?大情愿,但?秦烟在这里,不?能不?给他?面子。想塑造一个好形象,总要做出牺牲。 他?堆起笑,眼中热切,极为孝顺地?用公筷给爸爸夹了一大筷牛肉。 周父一边忍笑,一边吃得心满意足,从未感觉牛肉是那般美味,不?够,吃了还想吃。 最重要的是小儿子难得的孝顺模样,看得他?心中太?服帖了。找到?一条治他?的捷径了。 “阿星,再给我舀碗汤。” 周朗星忍。 “好喝!阿星,再来一碗。” 周朗星继续忍。 “阿星——” “爸爸,不?能再喝了!你有高血压。” 周父想说自己什么时候有高血压了?但?看周朗星表面关切、实则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咂了咂嘴。 “阿星,你有没?有兴趣上大银幕啊?” 周朗星差点拉下脸,这不?明?摆讽刺他?会演吗?真是的,周叔容就是遗传了他?的阴阳怪气! “咦?”秦烟诧异道?:“朗星的专业不?是金融吗?” “你知道?我的专业?”周朗星迅速转头。 “知道?啊。叔容提过,你们读同一个专业。” “虽然读的同一专业,学习成绩却是天?差地?别。”周父擦擦胡须上的汤汁,忽然望定秦烟,“你也是阿容的朋友?” 秦烟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周父定定看着他?,观察良久,恍然大悟道?:“我记得你!你……出席了阿容的葬礼!” 气氛一下子冷了。 提及亲近之人的死亡,总是让人不?快的。饭局在一片沉默中结束。 饭后,秦烟提出要给周叔容上一炷香。 周父吩咐一个佣人带路,“他?的遗像和牌位,我已经转移到?他?的房间里了,你去吧。” 然后,他?叫住周朗星,“阿星,我有话跟你说。跟我去书房。” 去二楼,有两个方向可以走。 左边是电梯,右边是楼梯。周父和周朗星走了左边,秦烟跟着佣人走了右边。 周朗星有点明?白?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毕竟,他?爸爸是商场上的老狐狸,最懂察言观色。他?的心意一片澄明?,骗不?过他?。 这也是周叔容生前没?有用朋友的名义带秦烟回家的缘故。yst 进了书房,关上门,好像与世隔绝了,听不?到?外?面半点声?音。 “阿星,坐。” 周朗星没?有客气,这是他?家,面前状似要审问他?的人是他?爸,他?怕什么,他?是珍稀的独苗。一屁股坐下来,目光直白?毫不?掩饰地?对?准周父。 第51章 周父气笑了,“你是吃定我不?能动你?” 周朗星挑挑眉,说:“你年轻的时候就管不?动我了。” “我老了,确实管不?动你。”周父凝视着他?,声?音缓慢而凝重道?:“但?我以为你成年了就会懂事,可是你去学飙车。后来,我以为你哥去世了,你就会懂事。可是……” “感情牌对?我不?管用。”周朗星先冷硬着一张脸,后面顿了顿,“可是什么?” 周父双手紧握,眼中绷出锐利的光。 “那位朋友,真只是朋友?” “……他?当?我是朋友。” 周朗星说得含糊,周父哪里听不?明?白?。 “他?是什么身份?” 周朗星站起来,生气得瞪住他?,高声?道?:“什么身份?还要什么身份?!你当?年娶我妈,难道?不?是穷小子抱上白?富美?” 周父闭了闭眼,“你误会我的意思,我阶级观念没?那么强。” 周朗星不?肯坐下来,居高临下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他?跟阿容是什么关系?” 他?火眼金睛,盯准蛇的七寸打,周朗星一下被打软了根骨,他?跌坐下来,忍不?住别开脸,“什么……什么什么关系。” 他?已明?白?,大势已去。心虚得说不?稳一句话。 “他?出席了阿容的葬礼,是你发的邀请函。我问你,你说他?是阿容的朋友。好独特的朋友,你哥人缘广,就只有这位朋友能出席葬礼。他?凭什么得你的眼缘?” 周朗星沉默着,柔顺的头发贴在脸上,看起来有点乖。 周父心软了,“你是什么主意?” 周朗星抬起眼。 周父挑起一个笑容,有点讽刺,有点奚落。 “准备接手你哥的美貌小寡夫?” “……”周朗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可置信看着他?。 他?指骨用力敲桌面,厉声?道?:“说话,哑巴了?到?底想不?想?婆婆妈妈的,活该单身二十?三?年!” “……想!” 得到?答案,周父却不?说话了。半响,他?轻轻感叹一句:“两兄弟总爱抢来抢去,上辈子斗得你死我活吗?” 又过了一阵,他?站起来丢下一句话,“你不?想我管,我才懒得管你。我那么忙,分分钟几百万上下,明?天?我结束居家办公,去市中心的房子住一段时间,你不?要打扰我。” 周朗星说哦。 周父开门走出去,但?很快返回来,指了指周朗星。 “对?了,学校什么时候考试。记得去啊。” 见周朗星撇嘴,他?威胁道?:“敢不?去,我雇佣几个退役特种兵,压着你去补考!我给你一年时间,赶快毕业进公司帮我忙。听明?白?没?有?” “……哦。” 周父真的走了。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周朗星呆坐着,自言自语道?:“给我一年时间……他?这是真不?管我怎么折腾了?” 他?全身软了下来,摊在宽大的椅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好像重新认识了自己的爸爸,以前哪有这么宽容讨人喜欢? “不?对?——” 周朗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来是周父再次返回来。 “这是我的书房,你给我滚出去。在这里赖着,指望我去招待你的朋友啊?!” 第27章 周叔容的牌位 秦烟第一次参观周叔容的房间,是在他死后,给他上香。 佣人利索地开门,但?没有开灯,而是让他等一下,她?要去拿香和灯。 “灯?有什么讲究?”秦烟诚心地?发问。 “房里的灯坏了,先生不想陌生人进大少爷的房间,还没修呢。” 她?说完匆匆走了。留下秦烟一个人面对漆黑的门?洞。 他站在有光的走廊往里看,屋内只有门?口一扇门?形状的白光,另一面丝毫不透光,想来是用厚厚的帘布遮住了玻璃窗。 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逐渐看清了屋内的布置。那张床很高,很宽,床头柜上有一只光秃秃的花瓶。 佣人步履款款地?拿来三根线香和一只手电筒、打火机。秦烟一一接过来。 她?殷勤地?问:“用不用我帮你照?” 秦烟摇头。 她?又问:“要关门?吗?” 秦烟迟疑一下,想悄悄说些私密话,于是点点头。 他打开手电筒,照了照那只光秃秃的花瓶,询问还没有离开的佣人。 “请问,那只花瓶……” “哦,好像是大少的心爱之物。” 秦烟听了,嘴里荡出?甜蜜的笑意?,那只光秃秃、并不好看的花瓶是他送给周叔容的生日?礼物,在手工陶艺馆里忙活了两天,自己捏出?来的。 周叔容说,他把他送的鲜花制成了干花,插进花瓶里。晚上睡前多看几眼,都睡得特别香。 “原来瓶里是不是有干花?” “对,本?来花瓶里还插着干花,被新来的不懂事的小?姑娘扫进垃圾桶了。” 秦烟嘴角的笑淡了,有点失落,甚至觉得这像是一种隐喻。 “还有,”她?继续说:“二少爷在制作?干花,说要留两支给大少爷。” 秦烟忽地?又笑了。 第52章 等秦烟走进屋内,她便把门轻轻合上了。 秦烟摸了摸那只花瓶,手上很干净,没有摸到一手灰尘。 接着,他照向房中央新添加的布置——一座紫檀木做的神龛,里间摆放着周叔容的黑白遗像和牌位。下方是一座小小的香炉,香灰是满的。 “原来你在这里有两个家,可我怎么感觉你更爱去我那里。” “这算是我的人生十大错觉之一吗?” “我总觉得,此刻你不在这里。” “几天前,你弟弟朗星好可伶跑到我家,表达了一些爸爸不爱我之类的话。不过,今天见了面,我觉得你爸爸蛮有趣的,吃饭时一直在逗朗星。” 秦烟弯下腰,注视着上面的遗像,周叔容正微笑看着他,他也微笑看着周叔容。 “我有些理解,为什么你提起弟弟的时候笑起来……嗯,很有趣。因为朗星逗起来确实很有趣!” “啊,说起来,周叔容你落后于形势了。今天我来了你家,却是因为你的弟弟。你以前都不乐意提起家事——” 秦烟懊悔地挠挠头,“我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删掉删掉,重来!” “我不该抱怨你的,因为我以前也不乐意向你提起自己家的事。” “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就在这里说好了——我爸爸是中英混血,跟妈妈离后就定居在英国了。我妈妈再婚了,在我十六岁的时候,他跟新任丈夫生下了一个女儿。我抱过她呢,她拉在我身上了!” “后来,因为他们各自有了生活重心,慢慢地,我和他们的联系少了。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我选择去外地上大学。” “逢年过节,我也不想回老家了。我仿佛是一个硬生生插进他们幸福生活的玻璃人,生得一颗敏感的心脏,他们就像在对待一个客人,怕哪里惹到我不开心。” “有一次,五岁的妹妹想在我背上骑大马,我答应了,可我妈仿佛是见到恐怖诡异的事情,马上冲过来抱下了妹妹。” “我本来想让你今年带我去你家的。” “我很想强硬地要求你,一定公共我们的关系……” “我很真希望再有一个家。” 秦烟淡淡笑着,点燃三根线香后插在炉中。 门外,站着一个人,听了很久很久。 周朗星整理了好久的心情,深深地吸气吐气。又过一会儿,他轻手轻脚地捧着果盘退到楼梯口,然后装作才赶过来的样子,脚步声刻意地加重,逐渐接近这扇门。 秦烟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香炉里的香两短一长。对这方面没什么认知的他,不以为然。 他打开了门,见到了周朗星,笑说:“还真是你啊,我听脚步就认出你了。” “这么厉害。”周朗星自然打量他脸上的神情,没看到有哭过的痕迹,仔细回想,秦烟后面那段话可以用安静来形容,没什么情绪在里面。 麻木了?习惯了?已经不痛了? 秦烟走了出来,从黑暗的地方走到充满光的地方。 他看向周朗星手中的果盘。 “是给我吃的?” “对啊。我专门交代,一定用你带来的水果。很新鲜、很甜,你尝尝。特别是芒果!” 秦烟不说客气话,拿起精美的银色水果叉,叉起一块最大散发出香甜气息的芒果,啊呜一口吃掉。 他竖起大拇指,口齿不清地说:“不愧是我,眼光真好!” 周朗星弯起眼睛。 “对啦。”秦烟笑意盈盈地问:“你的干花制成没?” “你怎么知——还没干透,至少要一周时间吧。”周朗星忍了忍,没忍住,询问他怎么知道的。 秦烟说佣人告诉他的,还知道了周朗星要送周叔容花的承诺。 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屋内的花瓶,“看见那只花瓶没有?” “看见了。” 周朗星淡淡道。一边在心里漫不经心地点评——平平无奇,周叔容的品味真是越来越扭曲了。 “那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哥的生日礼物。等你的花制成了,那两支花就插进那瓶子里吧。” 那只丑花瓶是秦烟送的?亲手做的? 周朗星立马得了选择性遗忘症。 他一脸真诚道:“真——好看!素雅、高洁、与众不同!” 秦烟听得有些尴尬。 “夸张了夸张了。” “再低调也是那么好看呀。” 周朗星话音一转:“我一定会好好利用这只花瓶的。” 他看向那只花瓶,眼神幽暗,显然起了夺爱之心。 他理直气壮地想:反正都已经大张旗鼓地挖起了墙角,多挖只花瓶算什么? 分内之事罢了! 吃完水果,也不早了,秦烟不可能留宿在周家,而周朗星也没胆挽留,周父更说明了自己不管事。 周朗星让司机送他回去。 他想道谢时,周朗星一眼明了,先一步说:“说太多声谢谢,会搞得我们关系很生疏。”他瞥秦烟一眼,“我们…没那么陌生吧?” 秦烟眼神微动,浅笑,“好的,我换一句话——拜拜,下次见!” 周朗星稍一挑眉。 第53章 比起?“下次见”,他更喜欢“明天见”。 当秦烟坐上车,周朗星挥手道:“明天见——” 车还没开,秦烟探出?车窗,外面有风,吹得他头发糊住眼睛,他勾起?头发,露出?一双满是疑惑的眼睛。 “明天?你彻底自由?啦?” “对啊。老?头子亲口说不管我了。我现在是一个闲得不能再闲的自由?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腿好了,不去上学?” “休满一学期,只去考一考试就行了。” 秦烟点点头。车还是没开,在富人家?做事的人都有眼色,这边在谈话,怎么可能开车。司机很耐心地?等着话局结束。 “可是我要上班诶。而且,我要排练节目,暂时?没空陪你。”秦烟记得自己承诺过等周朗星腿好了陪他去公园撸猫。 周朗星眼睛亮了,“什么节目?我可以去看吗?” 秦烟想,反正要登台表演,总是要给人看的,提前锻炼一下心态没什么不好。于是点头道:“我演一只兔子啦,很业余。你要看就看。我们中午排练,下班后可以一起?吃晚饭。哦——我还要请你吃敲馄饨的!” 周朗星用力地?点头。门?前的灯光那么亮,却没他的一双眼睛亮。 秦烟将这一双好似星星发亮的眼睛装在心里,车子驶走了好久,那双眼睛依旧在心中发亮。 现在是晚上九点十?分。 周叔容找到?了阿玲的手机,原来在沙发底下。要不是看屋子太脏太乱,他心血来潮地?打扫一遍,还找不到?呢。 指纹解锁手机后,他先看短信,基本?都是垃圾短信,好不容易才找到?几条有用的信息—— 第一条:来自银行发来的信息,显示存款还剩下四位数。 第二条:来自一个没听过的小?城市相?关部门?发来的信息,告知阿玲请在下个月续交两块墓地?的管理费。 第三条:来自一位名叫“永亮”的发信人,他用冷冰冰的语气警告阿玲不要再骚扰他,他下个月十?六号再婚。(收信时?间是八天前。) 这位永亮,正是她?离婚证的前夫。才离婚几天,又结婚。 周叔容根本?不用去看日?历,也知道距离下个月也就剩下两天了。秦烟会在六月一号登台表演,他记得很清楚。 那么多烦心事压在一起?,不仅仅只是一根“稻草”,难怪她?有压力,想不开。 她?希望用死逃避一切。 但?哪里知道,人的肉^体死亡,尚且还有灵魂活在世间? 她?虽然能逃避那一串数字,不必再为钱烦恼,可是她?死了,那两块也许埋葬着她?父母的墓地?便?没有人给予支持了,不交管理费,下场如何?? 还有,如果阿玲死了,熬过头七,将清醒着参加他前夫的第二次婚礼。她?再如何?痛苦不舍,没有人看得到?。 不过,阿玲死了,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她?和她?的孩子得以相?聚了。 周叔容曾经动过这个念头,不管阿玲,随便?她?去死。 是的,她?想念孩子,孩子也想念她?,一旦死去,怀着执念与孩子见面,不就是大团圆结局了吗? 多么像自己和秦烟,人和鬼互相?挂念着。 但?漠视一条无辜生命的逝去,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他不愿为陌路人背负这样的重担。 如何?让阿玲活下去? 为她?解决财物和情感问题?不,他没这样的圣父心肠。 何?况,阿玲真就因为这几件事而不想活了吗? 她?割腕时?的遗言,说的是对不起?孩子,现在要去陪她?的话。 问题又转回来了,婴鬼的死如何?造成的?意?外?人为? 她?的对不起?,能承担几分责任? 周叔容思考间,点开了通话记录,他吃了一惊,上面显示,“永亮”在两天前打了好多通电话。 他既然主动打电话过来,如果阿玲在意?,这段感情并非没有机会挽留。 周叔容拨通了“永亮”的电话,电话嘟了好长一声,终于接通了。 那个男人没有想象中的不耐烦,有点颓废,有点讨好,殷勤道:“铃,你打给我,是想好了吗?” 周叔容故意?冷淡道:“想好什么。” “复婚呐!”他激动道:“你别故意?记不得——我们复婚吧!再努力要一个孩子,你既然能生下一个,那肯定还有第二个,我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周叔容垂下眼睫,故意?怅然道:“孩子啊——” “不要男孩了,就算是女孩也心甘情愿啊!铃,我们复婚吧!” 周叔容佯装痛苦道:“我忘不掉,总感觉她?还在我身边。” “这……你别多想。”他呐呐地?,“那样狠,她?不敢再回来的。” 这句话大有猫腻,基本?确定造成婴鬼的死是人为。而且,他这样干脆地?讲话,说明阿玲也是知情人。 周叔容摸了摸睡着的婴鬼。 “你不是下个月十?六号要结婚?”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不怕你笑话,原来她?肚中的孩子不是我的!铃,我好后悔,当初不该让妈乱掺和,女孩也不错的!” 周叔容眼睛一转,这个男人大概很难再有孩子,所以那般后悔,拼命挽回从前为他生过孩子的阿玲。 第54章 “是的,女孩也不错。”他弯起?嘴角,笑得有些诡异,“明天见面再聊好吗?” “你……答应了!” “见面再说。” “好好……我现在就去买票,大概明天下午四五点钟就能到?!” 挂断电话,周叔容看向沙发上睡得正熟的婴鬼,她?含着手指,像在吃什么绝顶美味。 “明天要见到?爸爸了,你高不高兴?” 婴鬼在咂嘴了。 “我生前听说,鬼滞留在阳间,不是心有遗愿,便?是心有怨恨。总之怀着一口不甘的气,便?没办法沉入阴间。” “你总是开开心心的,好像没有怨恨。也可能,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怨恨。就算杀害你的人是父母,你心里也只有爱。” “所以你滞留阳间的原因,是舍不得妈妈吧。” “如今我附身在你妈妈身上,相?当于妈妈能看到?你,能抱到?你,能陪你玩……可你还是没有离开。小?孩子真可怕,与其说执念太深,不如说太贪心。” “能让你好好回到?阴间投胎,好像也只有你妈妈亲自带你下去了。” 对比之前不愿漠视生命的态度,周叔容忽然松动了,他直觉阿玲并不无辜。这不再是一条纯洁干净的生命了。 婴鬼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周叔容取走卧室墙上的那张特殊的照片,仔细地?端详——婴孩的皮肤发白,很瘦,奄奄一息,是将死之兆。这张照片是阿玲拍的吗?她?那时?是什么心情?愧疚不忍?还是兴奋得意?难以控制,拍下照片以作?纪念? 看不出?婴鬼的死亡方法,身上没有外伤,淤青也无。 可能饿死,也可能病死。 周叔容仔细得看上许久,移开照片,看向睡得小?呼噜出?来的婴鬼。 沉默了一会儿,他拍了拍婴鬼的小?胳膊,轻声道:“加油啊。明天见到?爸爸,一定要多抱抱他,他一定很想你的。” 今晚的月亮很尖很冷,冷冷俯视大地?上张灯结彩的城镇。 晚上的路比白天更加畅通,行人车辆都没那么多。不到?一个半小?时?,车子便?已经驶进小?区,停在楼下。 秦烟一直打起?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怕睡得太多,晚上没有睡意?。他对司机说谢谢,打开车门?下去。 周叔容在八楼,听不到?楼下车辆的动静,但?冥冥之中,心念一动,他默契地?往楼下看。 楼下有一盏昏黄的灯,只照出?车子和人的轮廓,连那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都难以分辨。但?他知道,那是秦烟。 他没发觉,自己的嘴角已经翘上去了。 他提着一袋垃圾,去赶一个巧遇。 电梯还没有维修好,上下楼只剩一条路,一人下楼丢垃圾,一人上楼回家?休息,实实在在的碰巧呀。 他们在三楼相?遇了。 楼道的灯也是黄黄的,偶尔会一闪一闪。 秦烟坐车很累,垂着眼,只盯着脚下的阶梯,忽然间看到?一双女人的脚,他抬起?头来,有点愕然。 “阿玲小?姐——” “秦先生。”阿玲眯眼笑道,“这么晚才回家?,幼儿园也会加班吗?” 秦烟本?来想避开继续上楼的脚步停住了,没办法装聋作?哑,他回答: “不,我去了朋友家?做客。” “哦——在陌生的城市里打拼,有朋友真好。” 秦烟听她?如此感叹,仿佛她?自己没有朋友,很羡慕似的。还有一点错觉,仿佛她?想交他这个朋友。 秦烟动了动唇,他虽然表面温和可亲,实际骨子里很疏离。这个奇怪的女人,他对她?有探究,却不大想接近。 因为他内心在抵触。 她?的一颦一笑让他熟悉得惊心动魄,可他不愿意?在她?身上寻找属于周叔容的痕迹。 这会让他想到?——阿玲和周叔容如此相?像,他们从前是否有过一段故事? 秦烟重重看她?一眼。 她?身上那么冷,闻不到?一点气味。好像不是一个活人。 而且,他感到?她?在故意?接近。手中提着一袋垃圾下楼是很拙劣的借口,她?住八楼,有必要为扔一袋垃圾上下八楼吗?明天出?行的时?候顺手扔不行吗? 这不是巧遇,这是有意?为之。 “阿玲小?姐,我先走了。”他冷淡地?挪开身体,继续上楼。 周叔容回头看着秦烟的背影,他当然感觉到?秦烟的冷淡疏远。 有些高兴,也有些感伤。 他在自己身上感到?熟悉,他因这份熟悉拒绝自己。 周叔容低头轻笑,目光却变得冰冷,你看,这具皮囊确实没什么用了。 第28章 永远在一起 下楼扔垃圾时,周叔容顺便去了一趟卖香烛纸钱的店。 找到阿玲的手机,可?以用指纹付钱,钱便有了,他遵循诺言,给婴鬼买回香烛,让她抱着吃。 第二?天下午五点?钟,周叔容接到永亮的电话,他已?经从火车下来了。 他冷淡地报出一串地址,就在小区附近,一家快餐店。他没兴趣为了一个陌路人精心挑选什么私密厨房,想起附近有一家味道一般般的快餐店,便随意地定下来了。 他没有提前下去等,永亮没资格。他抱着婴鬼看电视,等到电话再次响起,他才慢悠悠地起身。 第55章 永亮坐立不安,不断透过玻璃墙往外看,附近有幸福小区和?平安小区,不知道阿玲住在哪里。 桌上有一杯凉白开水,他两三口吞下肚中。服务员来问他,他挥挥手?,敷衍道:“我等人,来齐了再点?菜。” 刚说完,他看到了阿玲。在阳光下,她撑着一把黑伞,肤色白得像鬼,很瘦,轻飘飘得仿佛要随风而去。 这个时候,他忽然?产生了一点?不安。 眼见她一双眼睛在巡视餐馆里每一座客人,永亮伸手?,高声道:“铃,这里!” “阿玲”看过去,那是一个剃着板寸的貌不惊人的男人,身上气?质很颓废。她眼里带着凉凉的笑意,嘴唇轻轻蠕动,像在说什么。 永亮刚想让她大声一点?,忽然?感到腿腕被什么东西握住了,那东西还在往上爬。 他恼火道:“老?板!让你们家的狗老?实一点?!” 一边拍桌,一边抖腿,一边嫌弃地往下看。 与此同时,老?板诧异委屈道:“我们家没养狗!” 他瞪住了眼,根本没有想象中的狗,那种被攀爬的感觉也?消失了。真?奇怪!他看着餐馆里吃饭的人,不由打了个颤。 “阿玲”缓缓走来,姿势有些陌生,不,甚至连神态都是陌生的。遮住那张脸,他根本分不清那是他前妻。 她坐了下来,悠然?对他一笑。他不知为何,又打了个颤。 服务员又过来了,如今才五点?多,天还很亮,不是吃晚饭的时候,店里只有两三桌客人,因此服务员很闲。 “两位要吃点?什么?” 永亮惊魂着,不耐道:“上一份你们这里的特色套餐。” “阿玲”说都行。 服务员问她,“也?是特色套餐?” “阿玲”点?点?头。 服务员走了,永亮看了看周围,客人很少?,坐得很分散,都光顾着吃饭,没人打量。他赶紧压低声音说:“铃,你是不是同意复婚?” “阿玲”没什么反应,抽出小包里的纸巾,细细地擦拭桌面?。 永亮抹了抹脸,继续问,还有点?讨好:“复婚吧。我会对你好的。” “阿玲”擦干净桌面?,取下耳朵里的耳塞。 永亮:“……” 她仍然?没有看他,从小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推过去。 男人看一眼便皱起眉,声音冷了,“什么意思?” 她抬起眼,忧郁而惆怅地说:“我好像生病了……这些日子,我总感到她爬到我身上,抱着我脖子,含着我的手?指。有时我会听到一声:妈妈。” 他一激灵,想起刚刚的错觉,艰难地吞吞唾液:“别、别乱想。” “你也?有感觉吧。”她定定看向他,眼底青黑,写满了疲惫,“她看见了很久没见面?的爸爸,一定很高兴。说不定会爬到你身上。” 男人脸色都扭曲了,一双眼睛惊惶地扫向地面?。 “别看了,她已?经回到我怀里了。” 永亮不敢看她空荡荡的怀中,只看她麻木的表情?,问道:“这是你不肯复婚的原因?” 她苦笑,“你想再要一个孩子,我怎么不想呢?” 这句话刚说出口,电光火石间,周叔容记起阿玲看向邻居家双胞胎说的话——“家里两个男孩子,好活泼呀。” 她收敛发散的思维,作垂泪状,“我多想要一个男孩子。” 这话说到永亮的心坎,他看她的目光变得同病相怜。 “怎么会呢?”他瞪向她的肚子,“她怎么会缠着你呢?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你能感受到,我也?能感受到,总不可?能我们都生病了,没道理的。” 永亮眼神闪烁,鞋尖在地上磨蹭几下,看得出来,他很想立马离开,复婚都不想了,有一个讨债鬼,哪里还能共同生活下去? “阿玲”用含泪的眼睛望着他,声音哀切,继续加大火力?,“你说,我那三年都生不出孩子,会不会因为她不想看到弟弟出生?” 这句话狠狠在永亮的伤口上撒下一把盐。 想起阿玲不明不白地流产,他的眼睛快要喷火了。 愤怒燃烧了他的大脑,他不顾形象地站起来,狠狠拍向桌子。 “这个孽畜!当初就该多插几根针,让她不敢再来!!” 端着两份特色套餐的服务员表情?呆滞地站在桌前。 永亮注意到店里的客人投射过来的奇怪目光,害怕地坐回去,对服务员说:“我们、我们在说一些电影情?节!” 服务员放下盘子,呆呆地哦了一声。 临走前,他还多看几眼。 店里的客人继续吃饭,永亮松口气?,朝“阿玲”抱怨,“你怎么选这里,为啥不去你住的地方——呃,你怎么这样看我?” “阿玲”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针?原来是针。 周叔容终于?明白当初婴鬼哭得瘦骨嶙峋时,他看到一闪而过的光点?究竟是什么了——是刺入她身体里的针头。那么用力?,刺进了骨缝里,当她哭成“排骨”状时,才隐约窥到一点?真?相。 他不装了,脸上带着一点?诡异的笑容,他看向永亮,凭借“母亲”的身份招呼婴鬼: “宝宝,去爸爸那边。他很喜欢孩子呢。” “你、你说什么?”永亮惊恐道。 第56章 什么东西在往他身上爬,爬至大腿,爬至腰,爬至肩脖……最后,他感到,他的脖颈被一双冰冷软嫩的小手?抱住了。 “啊啊啊啊!!” 他发狂地尖叫,四肢用力?地甩动,他站起来,掀翻了桌椅,那两份特色套餐砸到地上,橙红的萝卜丝和?青翠的黄瓜丝混合在一起,被他一脚踩成泥。 “不!不要过来!不关我事!”他指向“阿玲”大吼:“是她!全是她做的——” 永亮是六代单传了,他妈妈得知儿媳妇生下一个女孩,心里便咯噔一下,她当年如何备孕都只有一个孩子,永亮的奶奶也?是如此。她害怕阿玲从此只有一个孩子了,所以怎样才能把女孩换成男孩? 阿玲已?经被丈夫长久的念叨而洗脑,她也?觉得不是男孩便不行。但?宝宝生下来七个月了,阿玲还没有身孕 那天,老?人家对永亮说:“。我有一个秘方,用七七四十九根刺,分四十九天刺进去,让她痛,让她害怕,让她不敢再投生这里,这样便一举得男了。我那老?姐妹便用了这个法子,很灵!” 卧室门开了一条缝,阿玲哄着孩子入睡,将这些话听进心里。 她买来细细的绣花针,看着笑出牙齿的孩子,她依依不舍,含着眼泪说:“宝宝,你是女孩子,在这个家不会幸福的,去投生别的家庭吧。” 她反复念叨这句话,越发肯定孩子不会幸福,越发觉得自己是为她好。 她捏着一根细细的针,刺入孩子的手?臂。 孩子痛得哇哇大哭,一边伸出痛痛的手?抱向妈妈。 阿玲抱着她哄,为她唱了一首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婴鬼好开心,一时捂住永亮的眼睛,一时拍打永亮的脸颊,永亮的尖叫声越大,她便越开心。她以为,这是游戏。 永亮终于?看到门外的日光,太阳快下山了,那一点?日光即将变色了。他连忙冲了出去。 周叔容眼疾手?快地抱下婴鬼。 餐馆里的人都目瞪口呆,根本不知道发什么,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期期艾艾走过来,问:“要报警吗?” 他慢慢地点?头,服务员掉头打电话。 随后,周叔容看向手?中的婴鬼,弯着眼睛说:“真?好,你能见到真?正的妈妈了。” 今天早上,一觉醒来,他便发觉自身的魂体变得更加强大了。他上了阿玲的身,时时刻刻在吸收她的阳气?。 而阿玲,体内的阴气?也?越来越多。 阳气?少?,阴气?多,在她的体内达到一个临点?。 简而言之,她已?经能看到鬼了。 其实,婴鬼一直留在她身边,她迟早也?能看到,周叔容只是加快了这个进程。 周叔容离开了阿玲的身体。 婴鬼的眼珠转动,目光落在周叔容身上,眼里充满了好奇。 她拍着小手?,好像在为这场“大变活人”的表演鼓掌。 ……阿玲刚苏醒,眼前昏昏的,看不真?切。她感到手?上抱着什么东西,有点?重?,冰冰的,软软的。耳边还有呜哇的婴孩的稚嫩的叫声。 她明白了,她抱着一个孩子。 谁的孩子?怎么会在她手?上?还有,谁救了她?她为什么死不掉? 一连串的疑问伴随着眼前缓缓而来的光明,遮眼云雾散去了,她终于?看真?切了。 她定定看着正对她笑的孩子。 “妈妈……” 其实,还是有一些陌生的。 宝宝咽气?前,已?经因为疼痛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被折磨得枯瘦。而眼前的孩子,身体圆润,面?颊肥嘟嘟,眼睛湿润有光泽…… 但?她怎么会认不出她的孩子? 阿玲的神情?骤然?凝固,恐惧之色顷刻间布满整张脸。 她回来了……她怎么敢回来? 从前的愧疚之情?,刹那间,被恐惧取代。 她抖动着两瓣唇,尖叫声始终秘而不发。她瞪着婴鬼,恨不得立马丢掉她,可?是那双手?仿佛已?被冻结了。 “错觉…这是错觉…我只是生病了……她没有回来……” “不,”周叔容在她耳边说:“她回来了。” 阿玲瞪向他,正要破口大骂时,服务员回来了,径直穿过周叔容的身体,看见她古怪的姿势和?不可?置信的眼神,他有点?退缩害怕,踌躇道: “这位小姐,我已?经报警了。” 阿玲顾不得那个男人是不是鬼的问题,陡然?地看向服务员。 报警?他知道自己害死了孩子? 不!不不不! 阿玲丢下婴鬼,捂住耳朵逃了出去。 在上星期前,她就感到孩子在身边,可?她以为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她日夜愧疚,所以才想结束生命。如今,她连死都不敢了,何况坐牢? 婴鬼跟着妈妈出门,她爬行的速度很快,周叔容阻拦不及,就见婴鬼消失在阿玲的影子里。 他有点?愕然?,躲在影子里? 片刻,他笑起来。真?好,你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吗? 正当周叔容注视着阿玲毫不知情?的背影,露出欣慰的笑容时,他忽然?瞥到正在逛街的秦烟和?周朗星。 太阳慢慢地爬下山,日光橘了颜色,街道两旁种满了绿化树,树叶疏密有序,在地上烫出一个个橙黄的光斑。 第57章 周叔容看着马路对面?的秦烟和?周朗星。 做人时,走过去要十几秒钟。 做鬼时,眨一眨眼就到了。 但?他看着那条变成橘黄色的道路,身体一动不动,秦烟和?周朗星走远了,他才向前飘,穿过一家又一家的店,始终与他们保持平行。 忽然?,秦烟停下来,朝着周叔容的方向指了指。 “这就是我说的那家烤鱼店——咦?” 周朗星的目光刚对上“鱼者上钩”的招牌,听秦烟语气?一转,忙问怎么了? 秦烟揉了揉眼睛,“没什么,我看错了。” 他刚刚看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竖在烤鱼店的门口,再仔细看就没了。 周叔容发现秦烟朝他指了指时,愣了愣,随后意识到这家店以前他们来过。 秦烟和?周朗星过了马路。 他站在门口,迎接二?人到来。 在他们快要接近的时候,他侧过身体,躲开了。 周朗星没发觉身后有只鬼,带着好心情?走在服务员身后,一屁股坐下就说:“空调就在旁边,凉快。” 这是四人桌,周叔容坐在秦烟旁边。 他沉默着,听着他们点?菜。 “来一条三斤重?的鲈鱼,配菜要土豆、藕、宽粉、还有这几样——你还要什么?” 秦烟摇摇头。 周朗星便说:“再来两听可?乐。” 服务员放下一个标有3号的木牌,走了没多久,拿了两罐冰可?乐过来。 周朗星打开其中一罐,说:“这里环境不错,安静。” 秦烟拿起桌上的纸巾盒,抽了几张擦脸上的汗,闻言道:“是不错,人均一两百,贵有贵的道理。”不是请客,他还不来吃呢。 价值观不同,周朗星只是笑笑,把开了罐的可?乐推过去,随后转移话题道:“你们那里过儿童节的时候,允许外人进去吗?” 秦烟没有客气?,喝了一大口可?乐,十分满足。 “你想去看表演?” 周朗星点?头,“嗯,想看你表演。” “不太清楚,虽然?前两年都有办,但?来的基本是家长。这样吧,我现在问一问园长,朋友能不能进。” 秦烟拿起手?机,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他手?机有打字音效,哒哒的,周朗星听得微微眯起眼睛。 他身旁的周叔容,似乎很累,闭眼在休息。 很快,秦烟收起手?机。 “她说行,就是需要我自己领你进来,到时候记得拿身份证,门卫要检查登记信息的。” “那么严。”周朗星忍不住对比秦烟住的小区。 “当然?!园里那么多小朋友,要保证他们安全的!” “了解了解!”周朗星比了个ok的手?势。 等饭菜上来是一段漫长的时光,秦烟拿出手?机看电视,周朗星看他似乎很入迷,也?不敢轻易打扰。 又过了一会儿,可?乐喝完了,他半趴着,用搞怪的气?音喊人:“嘿,阿烟!” 秦烟抬头。 “要不要点?奶茶?” 秦烟说:“好哦。” 有这么一个插曲,秦烟也?不看电视了,等烤鱼和?奶茶的途中,两人互相聊聊天,大多数是周朗星叽叽喳喳,秦烟一本正经地回应。 “这家店,你和?哥是不是来过?”周朗星如今提起周叔容,已?经很自在了。 “对。他蛮喜欢吃辣的。有时候,我们一个月会来吃两三次。” 秦烟神情?自然?中带着一点?怀念。 周叔容睁开眼,看向秦烟。 这种神态不是他想要的。 人有劣根性。他隐隐希望秦烟提起他时,会感到悲痛欲绝,仿佛离不开他,仿佛要追随他而去的用情?至深。 秦烟一副放下往事,重?新走在生活的正轨上的模样。一方面?让他感到欣慰,一方面?让他失落不已?。 才过去多少?天,已?经决定将他忘记了吗? 周朗星笑眯了眼,指了指自己,“我也?爱吃辣。我妈妈怀着我们的时候,超级爱吃辣。爱到什么程度呢,一块鱼肉都要洒满了辣椒粉才肯入口。” “我妈怀我的时候也?爱吃辣吔,我怀疑这口味就是在她肚子里染上的。” “同感。” “那你爸爱吃吗?” “不爱,他就爱清清淡淡的,养生。不过耳濡目染下,他的吃辣程度也?在稳步提高。” 聊天时过得很快,奶茶到的时候,烤鱼也?端上来了,在炉子上继续煮,配菜也?上齐了。包着烤鱼的锡纸被服务员剪开的时候,香味都扑出去了,秦烟和?周朗星都说好香,周叔容也?认真?闻了闻,什么味道也?没闻到。 他冷淡的眼眸映着阳世间多姿多样的色彩,他看得到,听得到,却闻不到吃不到摸不到。 他的五感,被封印了三感。 做鬼好难,他想自私一点?。 周叔容歪着头,虚虚地靠在秦烟的肩上,喃喃地问:“我该让你明白……我就在你身边吗?” 秦烟听不到,继续跟周朗星有说有笑。 周叔容的声音罕见得有些颤抖,“你会和?阿玲一样感到害怕吗?” 鱼可?以吃了,秦烟夹了一口鱼肉放在嘴中,很软嫩,香辣味的,超级入味,超级好吃! 周叔容继续说:“你不会的。我的死跟你没关系,你怎么会怕我,对吧?” 第58章 秦烟动了动肩膀,“有点?冷。” 周朗星过去调整空调的吹风口角度。 周叔容离开了秦烟的肩膀,目光有些黯淡。 吃到一半,他们听到了警笛声,呜哇呜哇的,从外面?路过。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周朗星说:“反正跟我们无关。” 吃得好饱,出来时天已?经暗了,周叔容顺理成章地暴露在月光下,他们散着步,没怎么说话,都在享受晚风浮在脸上的感觉。 “城西的发展虽然?没有城东好,但?空气?好呀。” “城西山多嘛。也?是这边的山体比较复杂顽固,所以才没有城东发展好呀。” “也?是,有取有舍,各有优缺点?。”周朗星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该到道别的时候了,“我忽然?想起来,你说下次请我吃敲馄饨。下次,是什么时候?” “对哦。”秦烟瞥他,“我怎么欠你好多。” “你还说要跟我去公园撸猫。” “这个我记得。我现在要上班,总要等到休息日的时候嘛。” “休息日啊。”周朗星沉吟着,“6月3号是星期六,那天晚上我要去参加朋友的酒吧开业仪式,你要不要去?等结束了刚好吃宵夜。” “酒吧?”秦烟有点?为难,“我没有去过那种地方,而且是你的朋友,不是我朋友。” “差不多,大家都是朋友带朋友。没去过正好见识一下。放心是清吧,不是那种乌烟瘴气?、拿重?金属音乐狂敲你耳朵的吧。” 秦烟瞥他的左腿,“清吧也?是酒吧。腿刚好,还是不要喝酒了。” 周朗星笑道:“他们说不给我喝酒,给我喝养乐多。” 秦烟拍掌道:“那还行。我会考虑一下的。” 八点?半的时候,接周朗星的车到了。 “先送你回去。” 秦烟摆摆手?,“时间还早,我想自己慢慢走回去,又不远。” 就这样,低调的黑车慢慢驶进车流中。秦烟路过一家小商铺,买了一杯绿豆沙,含着很粗的吸管。 今晚的月光很朦胧,照不清路,全靠五颜六色的招牌灯、树灯、路灯照亮前方。 秦烟的影子被拉得好长。 周叔容低头,抬脚轻轻踩上去。踩不到。他看似在走路,实则还是飘着,脚是不沾地的。 他双手?插兜,快步走上去,跟秦烟并排在一起。 秦烟不说话,一直含着吸管,吸豆沙的声音很轻。周叔容也?不说话,眉眼很是温和?。 周边是热闹的,这里是静谧的。 周叔容多么希望这条回家的路很长很长。 秦烟吃完了绿豆沙,扔进垃圾桶后,忽然?坐在公共长椅上不走了。 他看着天上的星星,周叔容看着他。 “弟弟说你很嚣张,最亮的星星肯定是你。姑且算他说得对吧。不过……今晚没有特别亮的星星。” 周叔容也?去看天上的星星,星星的光芒都被月亮遮掩了,没有一颗是特别显眼的。 “你在哪里呢?我找不到你。” 周叔容的目光重?新落在秦烟脸上,他在心里说:“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一转头就看到了。你……真?的想见我?” 第29章 影子 真没有一颗星星是特别亮的。 秦烟一边仰望星夜,一边抽烟。淡白色透明的烟雾徐徐上腾,朦胧了双目,他?的注意力转移到烟上。 他?试图吹出那种很酷的圈状式烟雾。 周叔容吹出来过,他?偷偷看到了。 那是一个巧合。周叔容穿着洁白的衣裳,半仰着脸,昏黄的光落在他?眼睫上,他?微微眯眼,吐出?一个圈圈。 那白色的圈圈愈往上升愈膨胀,像一朵蘑菇云。连周叔容都看得有?趣,嘴角溢出?一抹笑?。 ……秦烟不知道技巧,吐出?好多?口烟雾,都没有?形成他?想要的圈圈。 “你学会抽烟了。”周叔容说:“我带坏的。” 秦烟又吐出?一口烟。 “阿星想带你去喝酒,他?也想带坏你。”周叔容继续说:“我记得你曾经说,喝酒不好,容易误事。抽烟不好,容易留味,小朋友不会喜欢。” 秦烟成功了,他?吐出?了一个烟圈。周叔容伸出?手,在烟圈里?面挥了挥,没能挥散,看着它越发膨胀时,秦烟突然出?手,一把将烟圈打?散了。 秦烟收回手,看着手心喃喃道:“凉凉的。” 周叔容也慢慢收回手。 他?说:“因为你碰到我了,我全身都是凉的,夏天好像不错,冬天就要注意一些了。你不小心碰到我,可能就会感冒。” 薄荷烟还?有?一小半,秦烟一鼓作气,准备吸完就回家。 周叔容突然抬眸,死死盯住从马路上爬过来的女?人。 她头发很长,垂着脑袋,看不清脸。她用双手爬呀爬,在她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她爬过了马路,向秦烟这边靠近。 距离三米的时候,周叔容听到她说了些什么呓语,好像在说饿。接着,有?一只眼睛从漆黑的头发里?露了出?来,看到周叔容时,那只眼睛迸发出?一种见到猎物的冷光。 周叔容气笑?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当我是一盘菜。” 他?捏着拳头走过去,“正好,浑身的力气都没地方发作。” 第59章 女?鬼啊啊地叫,那只眼睛露出?少许的退缩。 理智回归,那不是她能惹的鬼。 她半个身体匍匐着,用血淋淋的手指扣着地板往回爬。 她的速度很慢。 忽然,一只脚踩住了她的脊背。她没有?双腿,只好发狂地扭动自?己?的脑袋。 周叔容面带微笑?,双手扣住她的脑袋,用力一拔——血,像爆炸一般,朝四面八方喷洒。 那些血喷在身上,他?感到体内的力量又多?了一丝。 “饶……命……”女?鬼的头在说话。 他?看着手上的头,温声道:“才当了几?天鬼,意识没好全吧,话都说不完整。” “救……”不说饶命,开始说救命。 “真不好意思,我还?没有?吃晚饭,你自?己?送上来了。”周叔容开始研究起来,“我该怎么吃啊?” 一口一口地吃? 好为难。他?又没有?异食癖。难过心里?那一关?。 “算了,放你半条命。” 周叔容用力一抛,那颗头咕噜噜滚到马路上,随后隐没不见了。还?剩下半具鬼体,他?低头一看,那两只手没有?放弃,脑袋不能扭了,就扑腾双手。 周叔容举起拳头,一拳一拳地落在这半具鬼体上。 一拳下去,半具鬼体挣扎得很厉害。 三拳下去,那两只手朝马路的方向伸得笔直。 七拳下去,它已?经不动弹了。 周叔容面无表情地继续打?,直打?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那些血肉一旦沾到他?身上,便化为无形的阴气充斥到他?的体内。亲眼感受到力量的增强,会上瘾。 马路那边,女?鬼的头悄悄冒出?来,又悄悄冒下去。 周叔容很痛快,不再看地上的一团模糊血肉,他?刚往回走几?步,那团血肉化作无形的阴气追进他?身体里?。 周叔容怔住了,回头看了看干干净净的地面,一时很困惑。 他?记得前几?天晚上撞到一只碰瓷的鬼,把那具鬼体撞得支零破碎。 “不应该呀,如果我把他?撞成那样,那一地的血肉会变成阴气的。” 这样的话,没有?鬼敢用这种方法冒险碰瓷。 只有?一个可能,那一地的血肉都是用来遮掩周叔容双目的幻术。 会用幻术的鬼好厉害,还?需要碰瓷?果然,那只鬼有?着不多?的善良。 秦烟把烟头丢进垃圾桶,起身走了。 周叔容飘在身后,自?言自?语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连鬼的世界都如此残酷。” 弱肉强食。 看来,不光白天很难出?门,夜晚也不安全了。 看见小区门的时候,周叔容忽然想起在烤鱼店里?听到的警笛声,不出?意外?,那是对付阿玲的。 那个女?人如今怎么样了? 阿玲……阿玲正走在逃亡的路上。一出?那扇餐厅的门,她什么也不顾了,回家拿走手机和身份证等?物,立马包了一辆车离开这座城市。 直到坐上车,她才有?心情梳理情况。她怎么都弄不明白,自?己?会什么自?杀不了,一睁开眼睛,环境又变了。 她慢慢地琢磨,后来觉得是那个孩子?搞的鬼。 她死都不放过她! 一路上,她的心都在哆嗦,特别是天黑了之后,身体一阵阵地发抖。 司机在后视镜看了好多?眼,最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阿玲破口大骂。 那种怒气朝他?人释放的感觉让阿玲的害怕骤降,她瞪着眼睛,继续骂道:“玛德!嘴就是贱!” “嘎——” 车骤然停下,发出?一声难听的惨叫。 对上那双阴沉沉、要杀人的眼睛,阿玲的理智瞬间回笼,她缩了缩脖子?,弱弱道:“对、对不起……大哥……我刚刚脑子?进水了。你原谅我吧。要不然,你骂回来!” 她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悄悄看向窗外?。开了几?小时,车子?已?经出?了城市,来到人迹罕见的山区,这里?四面环山,阴森森的风呜呜地鬼叫。 她开始回想曾经看过的司机杀人抛尸荒野的报道,那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纵然是面对婴鬼,她都没那么害怕。因为她朦胧地意识到,她可以跟她的女?儿打?感情牌。 她不可以在这里?停下去,有?人报了警,她经不起细查,她不要坐牢! “大、大哥……”她哽咽道:“我再出?一半车费,你赶快开车好不好?” 司机收回了吓人的眼神,哼了一声,继续开车。 本来,他?开夜车都喜欢与客人聊聊天,不会那么困倦。如今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这女?人就是有?病! 车内越来越冷,阿玲紧张兮兮地缩起来,“大哥,能不能调高温度?” 司机也冷,他?奇怪地关?起空调,结果温度没有?下降,越来越冷。 “我的空调坏了?” 阿玲一脸要哭的表情,“有?、有?鬼……” 司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更是吓得毛骨悚然——那个女?人全身惨白白,两只黑眼珠直直瞪着他?。 “我看你才像鬼!” 突然,阿玲感到双脚被一双冷冰冰的小手攥住,那个东西抓着她的腿往上爬。她根本不敢往下看,疯狂地起身乱跳,门打?不开,她便去前面乱按。 第60章 “别动!你疯了!” “有?鬼!停车停车!我要出?去!!!” 砰的一声,面包车撞到路边的树干上,幸好车内两个人都平安无事。 可是,这把婴鬼吓坏了。 她开始哇哇大哭。 一边哭,一边叫妈妈。一边伸开手,要妈妈抱。阿玲哪里?敢抱,哭着叫她走开。 司机缓过来,听到哭声和呀呀稚语后,惊讶又惊恐道:“哪里?来的小孩子??!” 他?本来不该听到的,但刚刚受到太多?的恐惧,肩上的三点火暗了。 阿玲没有?说话,疯狂地扒拉车门。 那哭声,最开始对活人不起作用。但渐渐地,阿玲和司机都感到脑袋晕晕的,晕晕的,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许久,这条忽然安静下来的道路上响起了警笛声。 * 周叔容的力量增强了。 吸了阿玲的阳气,又吸了车祸女?鬼的阴气。如今,他?的身躯看上去犹如活人一般,不过,还?是没有?人能看到他?。他?在镜子?上也看不到自?己?的身影。 电梯终于修好了,秦烟走进去,里?面没人。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抬眼,忽然吓了一跳。他?在镜面里?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他?一转头,身后什么也没有?。 他?环视这间空荡荡的电梯厢,有?三面墙贴上了海报。 他?再次盯着前方的镜面,盯了一会儿,忽然转头。 周叔容垂下眼,与他?对视。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什么也没有?装下。 秦烟还?是没有?发现,怀着一点忐忑的心,小心翼翼地回过头。镜子?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就吊在他?头顶上,好像是因为太高了,站在他?身后,露出?了部分躯体。 周叔容诧异地挑眉,他?弯下腰,从秦烟的肩膀探出?头。他?认真看了看镜面,只看到秦烟紧张兮兮的脸。 “奇怪,你看到了什么?” 秦烟更紧张了,眼睛瞪圆了,他?看到那个模糊的影子?弯下腰,探出?一个头来。 有?、有?鬼! 他?瞬间想起那则电梯鬼故事,这里?曾经死了人,死相很惨,几?乎摔成泥,后来有?人在电梯里?看到一张鬼脸。 他?本以为这是类似怪谈的荒诞故事。 就算他?非常想念周叔容,想见他?,想他?回来,但他?内心很肯定这世上是没有?鬼的。他?信的是科学。 如今,他?的三观在摇摇欲坠。 “你看到我了吗?”周叔容状似平静地问。 秦烟当然不会回答。 于是周叔容绕到秦烟面前,微微弯腰,直视那双漂亮忧郁的眼睛。 “你再仔细看看我。” 秦烟咬住嘴唇,怕自?己?叫出?来,他?看到了——他?看到那道奇怪瘦长的影子?一步步走上前。 他?忽然明白了! 那道影子?在镜子?里?,它往前走,它贴着镜子?往外?看! 尽管它没有?五官,甚至连手脚都不清晰,身体的轮廓也很模糊。但,秦烟觉得,它在盯着他?。 “噔噔噔!” 秦烟一连后退三步。 等?电梯开了后,他?头也不回地撒丫子?狂奔。 电梯慢慢地合拢,周叔容怔在原地。他?艰难地反应过来——秦烟真的看到他?了。他?在他?的瞳孔里?发现了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 周叔容的心里?泛出?了一朵朵喜悦的花。 他?迫不及待地飘出?电梯,飘进屋子?里?,屋内灯火通明,秦烟把全部的灯都打?开了,现在,他?正喝水,身上拢着一床被单。 他?很紧张,很害怕。 周叔容刚想上前的念头打?消了,喜悦也消失了——秦烟害怕他?! 周叔容站在门后,不敢过去。秦烟喝了好多?杯水,他?一紧张就会喝水,然后他?披着那身床单,拾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音量调大。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秦烟。 电视里?的人在哈哈大笑?,秦烟稍稍感到安心,随后他?取出?电视柜里?的一袋子?香烛,又搬出?那只香炉来。 他?给?周叔容上了三根线香,一边念念有?词: “叔容,这世上可能有?鬼!” “我刚刚好像碰到了,那是一只电梯鬼。吓死我了,我刚刚跑出?来的时候,一定撞到它了,好冷!” “我怀疑,周朗星碰到过它。那晚,他?回去之后就生病了,医生说他?受凉。我还?奇怪,他?看起来身体很强健的模样,怎么那样虚弱。” “我觉得,我待会也要生病了。明天要不要请个假?” 秦烟说着摸了摸额头。 因为这是给?周叔容祭拜的,香雾很自?然地飘到周叔容身前。 秦烟顺着香雾的流动轨迹,看向门后。 周叔容一瞬间僵直了身体。 可现在,秦烟又看不到了。 周叔容软下身体,说不清失落高兴,还?是高兴占了上风,他?一边吸着香雾,一边朝秦烟慢慢走过去。 香雾的流动轨迹理所?当然地又变了。 秦烟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这些雾气,问出?曾经问过好几?遍的话: “叔容,你在这里?吗?” 第61章 “阿烟,我在。” 秦烟没有?听到,仍是笑?意盈盈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精神却很好。 “真好,我又能欺骗自?己?,你在这里?了。” * 夜晚,秦烟真的生病了。 又是发烧,烧得不省人事,意识很模糊,周叔容呼唤他?好久,他?始终睁不开眼睛。 忽然,他?记起周朗星买过一只药箱,放在电视柜里?。 如今他?已?经有?本事打?开电视柜了,甚至打?开药箱,翻出?退烧药也不是难事。 还?能控制一只杯子?飘起来,去饮水机里?接水。 可是……剥开药盒、在药板上扣出?胶囊,这尤为精细的活,他?却无能为力了。前面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小事已?经耗费了他?不少能量。 要给?秦烟降温才行,可他?已?经不敢像从前那样用自?己?的手给?他?降温。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怕他?烧得更重。 不行!任由他?烧下去,脑子?会烧坏的! 周叔容没办法,只好瞄上秦烟的手机。他?能相信的,要么是医院,要么是胞弟周朗星。 周叔容自?然是叫救护车了。 周朗星有?什么用?住那么远,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喂,您好。这里?是医护救治中心,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周叔容还?是接触不了物体,只能把阴气灌输到秦烟的手机里?,连通了医院的电话。 周叔容说了一句话。 “喂,您好,说话!是说不了话吗?” 忘记这一茬了。周叔容皱眉挂断电话,编辑了短信发过去。 二十分钟后,医护人员破门而入,找到病人后,先简单地做了一下检查。 “咦,是发烧啊。烧得没意识了。” 周叔容已?经提前布置了现场,他?把药盒和杯子?都移在秦烟的床头柜上,杯子?侧翻,手机掉到床下,打?造出?秦烟想一边吃药一边打?电话求助却忽然昏迷不醒的情况。 “呦,烧得厉害,最好打?一针!” 于是,秦烟还?是被抬走了。周叔容不放心,跟在车后。 等?秦烟恍惚醒来的时候,第一只吊瓶快打?完了,他?愣愣盯着手背上的针管,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是怎么了? 我在什么地方? 他?看好久,才发现这里?是医院。护士姗姗来迟,安抚道:“幸好你昏过去时发了短信,我们才能知道你住在哪里?,才及时给?你退烧。” 她熟练而轻柔地换下第二只吊瓶。 秦烟恍惚道:“我发了短信?”他?根本记不清了。 “是啊,”护士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喏,我们还?把你的手机带来了,方便你缴费。” “哦,谢谢啊。” “不用谢。声音好哑,来,多?喝点水。” 护士喂他?喝完了一杯水,“还?要吗?” 秦烟微微摇头。 “吊完药水瓶还?需要一段时间呢,好晚了,你先睡吧。现在床位不紧张,你安心睡,吊瓶见底了,我会来换的。” 秦烟便安心闭上了眼睛,很疲惫,他?什么都不愿意想。有?什么不懂的,明天再想。 秦烟彻底睡着了,护士来换药瓶都不知道。 等?他?再醒来,精神大好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无力。手背上的针管不见了。 病房里?有?月亮的光,不算太黑,能看清每一件物体的轮廓。 他?看到椅子?上坐了一个人。 “你是?” 这间病房里?只住了秦烟,这陪床的人不可能是其他?人的家属。 那人没有?说话。 屋内暗暗的,他?连那个人的五官都看不清楚。秦烟抿着嘴,打?开了床边的灯。 “滋”的一声,眼前顿时亮了。 而那张椅子?上,并没有?人,是空的。 秦烟呆坐在床上许久,眼睛都要瞪红了,他?咽了咽有?些刺痛的咽喉,然后慢吞吞地玩起手机,不敢再关?灯,也不敢再睡了。 第30章 呵呵 几乎是撑到?天亮,天一亮,马上走人。秦烟不敢多待,医院是死人最?多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把看到?的那?些模糊的影子联想到周叔容身上。 在他顽固的印象中,周叔容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人,宽肩腿长,眉眼?总是带笑。 不是面目模糊,轮廓模糊,分不清有没有手脚的奇怪的影子。 这一天,是儿童节。 秦烟回到?家中,时间还早,不到?七点。他洗了一个热水澡,消除不少疲惫,接着在床上补眠。今天可以偷一下懒,活动九点才开始。 半小时后,他起床做早饭,迟疑着做了两份。端到?餐桌上去。 他今天拾起了仪式感,两碗面都卧着一只金黄的煎蛋,加一把小青菜,淋上一勺特制的辣椒酱。 周叔容瞅了瞅,嘴角往下撇,他以为这是留给周朗星的。他们已约好,秦烟带着周朗星进星月幼儿园看表演。 秦烟对着那?碗面说:“我昨晚在医院看了半宿的恐怖小说——” 听到?这里,周叔容问:“真的?那?么怕,还以毒攻毒?” “书上说,鬼可以吃阳间的食物。被鬼咬过的食物还在,但味道已经没有了。吃的是食物的魂。” 第62章 周叔容想起被婴鬼抱着啃的香烛,燃烧后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秦烟双手合十,“希望每一天,我们都能一起吃饭!” “唔,不觉得?浪费?牙膏都要挤成铁皮用的人,不会感到?心疼吗?我现在没有能力接触物品,不过,总有那?么一天的。” 秦烟开始吃早餐,等他吃完洗好碗,周朗星敲门了。 他带了早餐来,是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秦烟说:“不好意思,我已经吃饱了。你自己吃喽。” 周朗星强调:“这是在李记买的!” “但我已经吃饱了。” “好吧。” 周朗星刚想坐到?沙发?上随便解决一餐,忽然瞥见不远处的餐桌上的碗,“你还没有洗碗?放着我来吧。” 秦烟含笑道:“那?是留给叔容的面。” 周朗星不由看向?他,秦烟面容沉静,嘴角带笑。 周朗星缄默了一会儿,低头?吃包子。秦烟拿了一罐可乐给他。 他下意识说:“温的。” “大早上,喝冰的不太好。” 秦烟坐在另一只沙发?上,双手五指交叉,放在腿上。周朗星吃包子时偷看他一眼?,见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 担忧今天的表演效果? “阿烟,不要紧张,我会在台下给你加油的!” 秦烟失笑,看向?他说:“我不紧张,这种类似的表演已经有很多回了。考教资、面试、教小朋友跳舞时家长在外面看……太多了。” “那?……”他举起挂在肩上的摄像机,“我可以拍照录像吗?” “我的荣幸。” 周朗星喝了一口可乐,“那?你刚刚在想什么?” 秦烟想了想,看得?到?奇怪的黑影,觉得?世上有鬼,会被他当作有病吧。秦烟笑着说没什么。 周朗星继续吃包子,吃几口就偷看几眼?。 “快点吃呀,看我干什么?脸上有花?” “我直觉,你刚刚一定在想什么!” 秦烟挑了挑眉,那?张干净的脸上写满了忍俊不禁,直觉很准,但我已经不想告诉你了。 所以,秦烟只是笑。 “弟弟以后是想当警察吗?” 这种潜台词,只要不是装傻的人都能听得?懂。周朗星只好收起追问的心,但不甘道:“什么弟弟,明明是朋友!” 秦烟笑着嗯嗯点头?,有些敷衍,又有些认真。 周朗星不满地嘟囔几句。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阳光是淡淡的,不冷也不热。 秦烟拿了一把遮阳伞出门。 周朗星刚想说不坐电梯,秦烟便提前说走楼梯。 周朗星敏感地捕捉到?什么,“昨天你坐电梯经历了什么?” 秦烟反问:“你那?晚经历了什么?” “电梯门打不开,很古怪,闭了十几分钟才忽然打开了。”周朗星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古怪的风。 “唔……我跟你差不多。” 他还是不想说影子的事。到?头?来,不过是换来几句“冷静一点”“怎么可能”“这世上没有鬼”“不要多想”的话。 走楼梯的人很少,走到?二?楼,才碰到?人。 秦烟撑开黑伞,走了出去,周叔容笑着站在伞下的阴影里。 “怪不得?你皮肤白。”周朗星道。 “羡慕啊。要不要擦防晒霜?” “才不要!” 过了一会儿,周朗星奇怪道:“你伞撑得?好奇怪,为什么要倾到?另一边?” 秦烟说:“我在假装身边有一个人。” 周朗星沉默片刻,“要不然,我来撑。我比你高。如果哥躲在你伞下,那?不是要弓腰弯膝?” 说着他笑了,“那?是什么奇怪的姿势?” 秦烟古怪地看他一眼?,“周朗星,你要陪我一起疯吗?” 周朗星耸耸肩,“对待朋友,不就是要这样吗?” 秦烟站住了,周朗星也顿住脚步。 秦烟凝视着他,那?双眼?睛很诚恳,秦烟面上松快了几分,缓缓将伞交出去。 两人都看不到?,周叔容眼?底闪过嫌弃,他一头?钻进秦烟脚下的影子不见了。 周朗星很严肃地举着伞。 一边状似认真地问:“哥,这个高度可不可以?有没有挂到?你的头?发??” 秦烟的影子发?出两道平静无波的笑声: “呵呵。” ——都是第一声。 “对啦,你的腿还会痛吗?我听说,有骨折好了的人,偶尔晚上会痛。” “早就不痛了。也就是我爸好烦,每天打电话叮嘱我记得?上药。” 他嘴上说着很烦,其实很受用嘛。 秦烟心想,口是心非的家伙。 仔细想,周叔容也差不多,很多时候嘴里的话和心里想的对不上。 差不多半小时,就到?星月幼儿园了。 门口很多大人排队进去,也有很多打着遮阳伞的人,不过进门时大多自觉关掉伞。周朗星便显眼?起来了。 他是那?种很在意别人目光的人,此刻硬是厚着脸皮,佯装看不见。 “人好多。”他免不了抱怨道。 “我们来晚了。来,伞给我。你去登记信息。” 周朗星哦了一声,乖乖听话。 第63章 登记好了,才走进幼儿园里。 幼儿园内部已经布置好了,到处花花绿绿的,是昨天老师、学生、教工、还有被拉来当壮工的周朗星共同作出的努力。 因此,周朗星已经在园长老师那里留下了印象。 当然,他俊俏的脸皮占了很大的功劳。 小孩子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亲切的、开朗的,当周朗星不冷脸,那真是看不出半点酷劲。 向日葵班的双辫子小姑娘看到了周朗星,还招手道:“哇!帅哥哥又来了!” 因为要来幼儿园,今日的周朗星也打扮得比较温和,只在左耳上戴了一枚蓝宝石耳钉,在阳光下,褶褶生辉。 他走过去,小姑娘半点不怕生,笑得双眼弯弯,“哥哥,帮我推秋千好不好?我给你一个糖果!” 周朗星笑着答应了。 旁边的小胖墩嚷嚷道:“叔叔!也帮我推!” 小姑娘朝他呲牙,“长得帅的人叫哥哥,长得不帅的人才叫叔叔!” 坐在树墩上刚被小姑娘叫了一声叔叔的小胖墩爸爸,心都凉了。 小胖墩将信将疑,将目光投向爸爸,大声道:“叔叔!” 小胖墩爸爸:“……我是你爸!” 周朗星不由大笑。 人类幼崽太搞笑了,脑回路不同寻常。 秦烟见他适应良好,心情也很愉快,米粥老师来喊,他便招手道:“我要去准备了!你先陪他们玩一会儿!” 周朗星一边推秋千,一边比了个ok的手势。 小姑娘也很认真道:“好的,豆沙包老师,我会好好陪他们玩的!” 秦烟失笑不得,对她伸出大拇指,“小班长加油!” 秦烟去换衣服的时候,周叔容出来了。 狭窄的换衣间里,很难再塞下第二个人。周叔容几乎贴着壁板。 兔子装就叠在角落的板凳上,秦烟捻起其中一件薄背心,对其太过透明的材质啧啧几声。 手指放进来,在这比较阴暗的环境下也能看到些许肉色。 “唔……” 周叔容的食指抵着唇,“有点色情。” 秦烟的脸上写满了纠结。 幸好裤子是正常的厚度,秦烟对自己说了好几声没关系,才去解皮带,这种看似正常又不太正常的动作,给这里增添了别样的氛围。 周叔容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名为荷尔蒙的气息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徐徐蔓延,像烤箱里逐渐膨胀的面包,一下子变得柔软蓬松,挤满了换衣间,他好像没有空隙用来呼吸了。 他看着秦烟穿上一身洁白的衣裳,戴上兔耳朵头箍,屁股上还翘着一朵白色的毛茸茸的“棉花糖”兔尾巴。 他不由得,抵唇轻轻地笑。 秦烟摸着兔耳头箍,不太自信地走出换衣间。 米粥老师早就换好了衣服,站在外面等他。秦烟一出来,她的眼睛刹那间点亮了。 “米粥老师,我感觉……” “感觉什么呀?很好看呀!”她的声音夹了起来。 “好像有点透。” “凉快嘛!” 秦烟半月眼地盯住她。 “哎呀,背心透,又不是短裤透。” “还是很怪啊。像、像……” “咳咳。”她有些心虚地挠挠脸颊。 秦烟狐疑地盯着她,“米粥老师。” 她看天看地,“嘿嘿,豆沙包老师。” “交代吧,你藏不住了。我抓住你心虚的尾巴了。是你买的衣服,你是用什么标签搜索的?” “那个……”她低着头,不好意思道:“你不要玩偶装,我怎么找都跟那种特殊服装比较搭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套比较正常的。” 秦烟没办法了,他安慰自己还算过得去。 “你还漏了一条绒毛边。”米粥老师拾起来说:“你看,领口有小扣子,扣上去就没那么透了。” 还真是,比之前好多了。那条绒毛边很长,在胸前垂下来,至少遮住了两点。秦烟的脸色和缓了下来。 活动即将开始了。 办了很多年了,幼儿园教工已经很有经验了,最开始吵闹了一段时间,后来把家人和小朋友分开,小朋友端着卡通小板凳坐在前面,家长坐在教工早已排好的座位上。 这是一场露天活动,在操场上,旁边就是的树荫下就是滑滑梯、秋千等游乐设施。 倒也不必羡慕阴凉的树荫,操场上撑着好几顶蘑菇状的大伞,每顶蘑菇伞的眼色都不一样,有蓝有红有黄。 园长在台上讲话,小朋友在下面小声讨论什么颜色的蘑菇伞最漂亮。 秦烟和米粥老师的节目《守株待兔》在第一场。 他早已装扮好,等待前面传来的暗号。 他坐在室内,黑伞收起来挂在窗边。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那位说想来看他表演节目的神秘又莫名熟悉的女人——阿玲。已经有两天没碰面了。 “你紧不紧张?” 穿着农夫装的米粥老师不断走来走去,偶尔停下来喝一口水。她说话时声音都在哆嗦。 “淡定。想想——” 她打断道:“完全不能想!我一想到台下那么多人看,我就紧张得想上厕所!” 秦烟出主意,“那你趁着园长讲话,赶快多想一想,多上几趟厕所,到时候上台表演就不会想上厕所了。” 第64章 “来不及怎么办?”她是新来的,还不知道园长讲话的秉性?。 “放心。两年了,她讲话总是不少于?二?十分钟的。” 米粥老师放心了,赶去上厕所。 在这空隙,陆陆续续有人打扮得?焕然一新过来等候。第二?组的人穿着新疆舞裙。 米粥老师上了三趟厕所,终于?,园长讲完话了,台下的人顿时精神百倍地拍掌欢迎上场表演的老师。 秦烟看了看外面的阳光。 “快快快!”米粥老师催促道。 他迟疑地看着窗边的黑伞,终于?没有将它拿起来。 他不知道,周叔容微笑地跟在他身后,始终寸步不离。在他步入阳光之?下时,迅速钻进了他的影子里。 当园长说:“有请第一组上台表演的嘉宾,他们是来自向?日?葵班的豆沙包老师和米粥老师!表演节目《守株待兔》。欢迎他们!” 台下的周朗星手掌都拍红了。 等秦烟走上台,他眼?睛都瞪直了。草草草……好色好色好色…… 直到?背景音响起,他摸了摸鼻子,没出血,万幸! 他把摄像机抬了起来。 “生活在山村里的农夫,非常的勤劳,他种的庄稼都比别人家长得?好。可是,有一天,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只傻兔子往木桩上撞……” 台上,扮演傻兔子的秦烟一蹦一跳撞上了泡沫木桩。 哎呀一声,吐着舌头?倒地了。 周朗星笑得?一抖一抖,摄像机也一抖一抖。 “农夫惊讶极了,他抓起兔子回了家。” 台上,“农夫”抓起“兔子”软垂垂的粉白色的长耳朵。秦烟不动声色地,一只手摁住发?箍,防止长耳朵被拽掉。 台上悬挂的红布慢慢拉起来。 背景音继续说:“兔子肉太好吃啦!特别是兔头?!加满了红油辣椒,太绝啦!” 已经退场的秦烟暗道:这个人夹带私货啊! 台下的小朋友眼?泪汪汪,特别是向?日?葵班的小朋友: “呜呜…豆沙包老师好可伶……被米粥老师吃掉了!她好坏!” “兔子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子!” “兔头?,真的很好吃吗?” ——小胖墩含着手指头?。 背景音继续响起:“从此,农夫爱上了兔子肉。他想,既然有一只兔子撞上木桩,那?么就会有第二?只。他不再?用心侍弄庄稼,一心一意等在木桩旁边,等待着,那?不知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兔子。” 台上,红幕布拉开了,只有农夫一个人守在木桩旁。 “他等啊等啊等。等到?落叶黄了,等到?庄稼黄了,他没有等到?第二?只兔子。家家户户都秋收了,只有他庄稼都枯死了。” “他后悔了,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 台上,“农夫”哭着向?小朋友说:“小朋友,你们知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吗?” 园长暗暗点头?,还有互动,不错! 小朋友争先恐后地回答“不能吃兔子肉”“吃大米饭才能饱”中间混杂着小胖墩的疑问——“兔头?真的好吃吗?” “农夫”大声道:“这告诉我们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没有付出劳动,就不会得?到?结果!” 表演结束,大家噼里啪啦地鼓掌。 而周朗星已经悄悄溜到?了后面的小房间,他来慢了一步,秦烟已经进了换衣间。他失落一叹,只好看起自己录的视频。 前面的画面一抖一抖的,后来将如佳境,只可惜秦烟上台的时间太短了。 秦烟出来了,周叔容也出来了。 他翘起了嘴角,那?是一个温和中带着隐秘的炫耀、骄傲、得?意的笑容。 可惜周朗星看不到?,少了一些趣味。 秦烟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枫色短袖,浅咖色休闲裤,十分的中规中矩。 周朗星没看够那?身洁白的兔子装,目光艰难地移开录像画面,他放下摄像机,十分响亮地拍起了巴掌,补充了秦烟没有在台上听到?的结束后的鼓掌欢呼声。 嘴上说着“好棒”“惊呆我了”“没想到?”“太好看了”之?类的夸张语言。 秦烟哭笑不得?,趿拉着拖鞋说:“别闹。我要去洗脚了,赤脚在台上蹦来蹦去的,脏死了!” 周朗星挂好摄像机,“我也去洗洗脸。” 秦烟拎起窗边的黑伞,打开了。周叔容没有再?回到?他的影子里,而是躲进了他的伞下。 第31章 个性阴暗,不爱发光 秦烟和周朗星从水池那边回来后,赶上了第三组的古筝表演。 台下?的小朋友摇头晃脑,几乎每个人都认真地沉浸在里面。秦烟站在树荫下?,看到班上的小胖墩在偷偷吃薯片。 活动持续了将近两小时,中途有休息时间,怕小孩子坐不住。后来,有小朋友去找爸爸妈妈,成人和幼崽的分界线被打乱了,大家?都乱坐。 表演结束了,每组各选出一名代表上台,小朋友们手上都捏着一朵小红花,喜欢谁的节目,便把小红花贴在老师身上。 米粥老师找到秦烟时,头发都散了,脸蛋红扑扑的。 “你还?没有换衣服啊?”秦烟满眼诧异地?看向她。 她啊了一声,反问?:“你怎么换衣服了?” 第65章 周朗星在身后点点头,表示无声的支持。 秦烟默默无语。 她尤为可惜道:“扮成小兔子,毛茸茸的,小朋友多喜欢呀。算了算了,你快点上去!” 他明白她的心思,她是新来的,根基浅,论受欢迎程度打不过其他老师,便?要找帮手。秦烟就?是她的帮手。 秦烟无奈笑笑,大大方方上台去。路过排队发小红花的队伍,辫子翘得高高的小姑娘挥舞着手上的小红花:“豆沙包老师!我要把小红花送给?你!” 周朗星觉得这值得纪念,又举起了摄像机。 米粥老师多看了他几眼,总觉得很熟悉,搭话道:“你以前是不是来过啊?” 周朗星目不斜视道:“昨天不就?来过。” “不对,更早以前。” 周朗星笑容定住了,更早以前,那便?只有周叔容了。 他含糊地?嗯嗯两声。 身旁的女人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记起来了!我上上个月看到你们俩抱在一起啃!” 周朗星:“……” “当时还?不敢确定,没看清正?脸,只是觉得背影熟悉。不敢认。” 她啧啧两声,莫名兴奋道:“怪不得我说有女人想?泡他,他很生气?呢。原来是名草有主了。” 周朗星的目光慢慢移到她脸上,什么,有人想?见缝插针? 他装作吃醋的口吻,不,或许不用装。 “谁?幼儿园里的女老师吗?” 米粥老师摇摇头。台上主持人宣布开始发小红花,第一位小朋友上台了,她一边虎视眈眈看小红花花落谁家?,一边回答道: “是外面的人,我没见过。我听到秦烟叫她阿玲。” 阿玲? 叫那么亲切。 自己想?叫秦烟的昵称,还?得费尽心思地?打好关系呢。 那颗心顿时浸入酸液中,酸不溜秋的。周朗星下?颚绷紧,“那……那女人怎么称呼他?” 第一朵小红花落在彩虹班老师身上了,米粥老师气?馁了一瞬,又打起精神来。她紧盯台上的动静,敷衍道:“好像是先生吧。” 不是不爱吃瓜,特别?是那种男欢女爱的瓜超刺激。但,事业比较重要! 留下?周朗星独自怨念。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先生”“先生”“先生”念起来好暧昧。 那颗心在酸液中唰了又唰,还?撒上秘制辣椒粉,冷吃串串似的,就?差一根竹签串起来了。 周朗星调整了情绪,重新举起摄像机,手臂很稳,但止不住碎碎念。 微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周叔容站在树荫下?,风轻云淡,深藏功与名,微风卷起来的绿叶从他心口穿过,丝毫不留痕迹。 他注视着秦烟。 耳边是周朗星充满酸气?的碎碎念,忽然,他忍不住笑了。 前三名出来了。 秦烟输给?了第一名,小红花少了两朵,米粥老师哀叹道:“就?差一点点啊!” 上午活动结束后,下?午就?可以休息了。她本来想?请秦烟吃顿饭,但如今想?起那个拥抱啃嘴,也就?打消了请客的念头。 秦烟却说:“一起吃饭?” “算了吧,我个性阴暗,不爱发光。” 什么意思?秦烟看向周朗星,周朗星摊手摇头。 临走前,米粥老师悄悄耳语:“你们低调一点。虽然我不在意,但有人在意,特别?是有些家?长,会害怕你教坏小孩子的。” 秦烟终于明白了。 他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了声谢谢。 吃饭的时候,他变得异常沉默。 周朗星不断看他,“她误以为我是……” “那就?让她误以为吧。死了男友也不是值得大肆宣扬的事。” 他说得风轻云淡,接着大口塞饭。 他们坐的是二?人桌,周叔容没地?方坐,正?虚靠在墙上,摘下?了眼镜,无所事事般用口袋巾细细擦拭镜片。 闻言,他抬起眼睫,那一簇眼睫毛又直又密又黑,沉沉压在眼皮上,遮住部分?眼光。 秦烟没有修炼到位,说得不在意,眼泪却在掉,掉在饭里,再被他无声吃掉。 周朗星坐在他对面,下?意识地?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手指转移目标,挟起桌上的餐巾纸,递给?了秦烟。 秦烟擦掉眼泪,主动说:“我知?道了,我跟叔容在幼儿园有过一次出格的行为,也不算在幼儿园,在门口不远处吧。应该是被她看到了。” 他的眼睛不算特别?红,淡淡的颜色,好比他脸上淡淡的神情。 他忽然笑了一下?,“他嘴上说不要不要,被我压着头一亲,变得比猫还?乖。” 周叔容定定看着他,慢慢地?,也淡淡地?笑了。 周朗星低头吃饭,头发很长,又密密麻麻的,看不清神色,他的每一口饭都会咀嚼很长时间。 吞下?去后,不想?再听,他转移话题:“阿玲是谁?听说她想?追你。” “听米粥说的吧。” 周朗星点头。 秦烟把揉成团的纸丢进垃圾桶里,淡淡道:“一个想?把女儿安排进星月幼儿园的女人。” 他掩藏了许多细节,比如对她有种莫名的熟悉,还?猜测她和周叔容有什么联系,他很想?探究那个秘密,却始终不敢踏出第一步。 第66章 经过了那件事,有关于周叔容的,他不会再毫无保留地?告诉周朗星了。 “哦——”周朗星舔了舔嘴角,那根舌头仿佛有特异功能,舔出了气?氛中的不同寻常。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你……”他抬起脸,眼珠一转,目光变得躲闪。 想?说什么,却怕秦烟生气?的样子。 “说吧。我不容易生气?。” 他豁出去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展开一段新的恋情?” 周朗星的眼睛很亮很黑,在他一动不动的注视下?,秦烟摇头,很果断,不经过思考,斩钉截铁! 他说:“没有!” 周朗星呼吸一紧,他艰难地?抑制住颓废丧气?失落的神色。 他往嘴巴里塞了一段红辣椒,味同嚼蜡地?咀嚼、下?咽。 “那就?好。”他听见自己说道。 他只有这个回答。他是周叔容的弟弟,他首先要为周叔容考虑。 以家?人之名时,他就?只能是一名家?人,没有其它身份了。 空气?异样地?沉默。 周叔容还?在擦镜片,苍白瘦长的指节裹着那薄薄的口袋巾,细细地?在光滑镜片上打磨、旋转。 已?经很干净了,微微倾斜,镜片反着一道冷芒。 周叔容轻轻一笑,似乎很满意。 他戴上眼镜,折叠好口袋巾,一切都慢条斯理,显得那般从容不迫。 “以我弟弟的名义?接近他,能轻易吃到好处,也会吃到硬骨头。” 声音很轻,轻得任何人都听不到。 他微微歪头,露出好奇的神色,“硌牙吗?” 周朗星听不到,正?低头吃饭。 每当他难过起来,就?会让人觉得这碗饭超难吃。过了一会儿,他面色痛苦地?吐出一片碎骨头。 * 吃完这顿饭,秦烟就?要回家?了。 周朗星赖上他,“你回去要干什么?” 秦烟回答:“没事做,看电视啊。” “那两个人看电视总比一个人看电视好。对吧?”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他们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冰棍,秦烟是绿豆冰棍,周朗星是牛奶冰棍,周叔容屁都没有。 秦烟撑着伞,越走越慢。 他含着冰棍,眼珠却在往后瞥。周朗星的脚步也放慢了。 渐渐地?,身后几个人赶上他们的脚步, 这些人讨论着什么,提到了阿玲的名字。 秦烟和周朗星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小周,你也是住八楼的。警察有没有问?你什么?” “就?问?了姜玲的事。” “然后呢?” “然后警察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问??” “哪敢啊?不过,阿玲昨晚没有回来,今天早上也不在。” “唉,我知?道我知?道!” 后面有一个竖着耳朵听八卦的男人小步跑上来说: “昨天我在十?元餐馆吃饭,听到有警察来过,服务员还?说什么杀害亲生女儿的事。哎呀,有人拍了照,我才?知?道是那个新搬来的病秧子!” “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人都连夜逃走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想?不到!希望警察赶快抓到她!坐牢!一定得坐牢!” 阿玲对面的邻居唏嘘了几声,“她上次给?我们家?孩子送礼物,居然是芭比娃娃。我还?奇怪呢。原来她曾经有个女儿。” 秦烟和周朗星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事情的发展。 周朗星还?想?着打压情敌,转眼间,情敌变逃犯。 秦烟举起冰棍感慨道:“没想?到啊!” 周朗星也点点头。 这种悚然听闻的事件值得上本市新闻板块。 “不过,”秦烟轻声说:“只是一些流言蜚语,真相没有出来时,我选择保持沉默。” 周朗星不知?道秦烟怪异的心情,认真点头。 那些人接着说其它八卦,什么老汉偷窥儿媳洗澡,被儿媳举刀追杀,从小区追到派出所。 什么d栋楼有户人家?遭到小偷,丢了只金戒指,结果是家?里上幼稚园的小孩拿去玩结婚游戏,套到女孩子的手上,被人家?戴回家?了。 两个人偷偷竖耳朵,听八卦听得忘我,冰棍融化了,流到手腕上都不知?道。 周叔容看着两人同步的行为,只剩下?满脸的无奈。 “咦——” 绿豆冰棒成绿色糊糊了,不忍直视,秦烟伸出手用力甩了甩。 周朗星好险地?避开。 稍微无语。 “你是甩毛的狗狗吗?注意点!” “我比较喜欢猫,你用猫来形容,我会比较开心。” 周朗星哈了一声,“又说到猫身上去了。你还?欠我一个承诺,记不记得?” “我记得呀,等不晒了就?带你去撸猫。省得你总是放在心上。” 秦烟身上没有纸,差点抹到地?上,一旁的圆脸女人给?两个人递了纸巾。 两人乖顺地?道谢。一边擦手一边往前走。 这一次,他们还?是决定走楼梯,以安全为重。 秦烟见那些人乘电梯,提醒了一句。 回话的人住在八楼,圆脸,声音很温柔: 第67章 “这座电梯确实?老了,隔几个月就?卡一次。不过刚刚维修过,不用那么怕的。我住八楼,爬上去多难受呀!” 不必多说,不必强求,各人有各人的心事。秦烟只是保证出事后,自己不会愧疚便?行了。 现代社会的人都有一种懒病,不喜欢走楼梯,有的人上一层楼也非要乘电梯。所以,楼道的灯很久没维修过了。 灯光很暗,一闪一闪。 墙壁上的“安全通道”的指示牌发出阵阵幽光,把人的脸照得绿油油的。 “要是晚上一个人走楼梯,还?真容易多想?。” 特别?是,当他觉得世上有鬼的时候。 “现在不光是女生晚上外出有危险,连男生都不太安全了。”周朗星说:“前不久就?报道过类似的事。” “哎——你别?吓唬我!” “我这不是吓唬你,是提醒你。” “是是是,但遇事我还?不会逃吗?”秦烟道,“我跟那些常年坐办公室的年轻人和躺床上玩手机的大学生不一样。我经常跟精力充沛的小孩子玩游戏,没有点体力,是真的抓不住某些调皮鬼!” “可是出来干坏事的人,能没有两把刷子吗?你举例不对,白领和大学生能出来干这种事吗?” “对哦。” “你住在这里,我真的蛮担心。”周朗星掰着手指数,“门卫总是不在、陌生人随意出入、大楼的门不能刷卡进出、电梯不安全……你看,多少隐患?” 秦烟揉了揉头发,“我又不是小孩子……” 周朗星盯着他。 “好吧,其实?我也考虑搬走。本来准备跟你哥同居的。” 周朗星眼里滑过一道暗光,他摸着下?巴说:“我隐约记得,他偷偷买了房子。房产证还?在他房间里呢。” 他想?了想?,“要不然你住他那栋房子?” “不要。”秦烟面无表情道:“有什么意义??” 他看过那栋新房,面积很宽,一个人住未免太孤单了。 “住一个房子需要什么意义??” 周朗星不理解了,他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怎么觉得,你是怕住在那栋新房里会天天想?起我哥?” 秦烟不吱声。 人没了,还?总是想?,心里太难受。这不就?是怕吗? 周朗星十?指交叉,放置在脑后,有些悠闲地?晃动两条大长腿。 每层楼都有一个“安全通道”的标识牌,那些幽幽的绿光蒙在脸上,显出几分?阴暗诡谲。 周朗星眼里闪着绿光。 他拉长了声音道:“你不敢想?起他,那怎么办?” 他的不怀好意,周叔容听得一清二?楚,冷哼一声,一指头朝他后脑弹了过去。 他嘶了一声。 秦烟顺势问?怎么了。 “刚刚,后脑有一块地?方凉凉的。” “凉凉的……” 秦烟面色不太好,加快了步伐,厉声道:“我们快点走!” 周朗星被秦烟拽着跑,困惑一会儿后,他望着交握的手,得意洋洋起来。 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看着面色隐隐发白的秦烟,周朗星知?道不对劲了,一个劲地?追问?。 “我觉得,”秦烟瞥了他一眼,很迟疑地?说:“楼道里不干净。” “不干净?也没什么垃圾啊——” 周朗星反应过来了,他也迟疑起来,“你觉得楼道有鬼?” 秦烟默默看着他,“你可以笑话我。” 周朗星凝视他好久,忽然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去,一只手抵着额头,作沉思状。 秦烟诧异了,追到他身边。 “你不跟我说些什么?” “什么?” “什么不要多想?,世上根本没有鬼,周叔容也不会回来之类的话。” “累了,不想?说。”周朗星摊在沙发上,一只手伸出来,嚷嚷着要喝冰可乐。 “没有了。不过冰箱里还?有雪糕,你要不要?” “我刚才?就?吃了呀,吃得满手都是。” “唔……可乐味的碎冰冰?” “来一个。” “好哒,请稍等。”秦烟转身离开了。 周叔容盯着在沙发上摊肚皮的周朗星,皱眉道:“欠收拾,把家?里的坏习惯带到这里来了,谁包容你?” 周朗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阿烟,好了没?” “好啦好啦!” 秦烟捧着碎冰冰,小碎步跑过来。 周朗星拿起来,轻松掰成两半,一半递给?秦烟。 秦烟接过来,记得他要说看电视,便?在遥控器上按了几下?。周朗星嫌肩上的摄像机重,取下?来放在茶几上。 “我可以看吗?” “可以。但事先说好,我技术不好,你不准删哦!” 里面只有两个视频,日期都在今天,看来这部摄像机是新买的。 秦烟认真看了一遍,刚想?吐槽他的水平,便?看到周朗星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嘴里还?含着半截碎冰冰呢。 秦烟抽出来,再帮他调整一下?姿势,轻轻一笑:“小孩一样。” 周叔容附和:“可不是吗?” 秦烟打开了空调,再调低了电视的音量,把自己的碎冰冰吃完,至于周朗星的,重新放回了冰箱里。 第68章 接着,他轻轻取出香炉,例行公事地?给?周叔容上香。 看着那与众不同的香雾流动轨迹,他心情大好。 香还?要燃一段时间。 秦烟走到餐桌边上,仔细端详早上那碗面,已?经坨了,上面的煎蛋形状还?很完美。他怀着期待的心情,夹起煎蛋咬了一口,半凝固的蛋黄流进口腔里,沙沙的,口感冰凉。 他慢慢地?咀嚼吞咽。 煎蛋沾了汤汁,有点咸有点辣。 味道是正?常的。不存在有鬼魂吃了食物后,变得黯淡无味了。 他转头看向客厅,香烛还?在正?常燃烧,旁边似乎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忘情地?吸食香雾。 秦烟抿了抿嘴。 他慢慢地?,将一整碗冷掉的面吃完了。 香烛早就?烧完了,周叔容飘到秦烟对面,认真看他吃面。 怎么也看不腻,能看一辈子。 不,一辈子不够…… “我做人失败,一辈子太短,不知?道变成鬼能不能撑到你一百岁生日的那天。” 周叔容眉目柔和,浅浅地?微笑。 “阿烟,我等你啊。” 第32章 免费的肉 狭窄的房间?里,女人抬起?脸,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高高的窗口。 一醒来,她就发现自己被软禁在这里了。 她说过很多歇斯揭底的话,什么“没?有证据怎么能关我?”“流程呢?你们就这样抓人!”“有没?有王法?快放我出去!”“求求你们——” 渐渐地,她累了。 根本没有人回应她,也没?有人来见她。 这里只有她。 也不…… 女人低头看着脚边爬来爬去的婴鬼,婴鬼察觉到这股视线,立马停止动作?,抬起?脸露出?几颗小牙齿。 “妈妈!” 她清脆地喊道。 女人捂住了耳朵。 婴鬼歪着脑袋看她,伸出?双手想要?爬到她身上。 女人不由厉声呵斥:“乖乖听话,不要?过来!” 婴鬼觉得妈妈不喜欢她了,委屈得眼红红,背过身子自闭了。 女人心有余悸地喘出?一口气,她根本不敢让婴鬼碰自己。上午,婴鬼想要?穿过这道铁门,结果发出?一声食物?被夺走的委屈惨叫,当她诧异看过去时,变成“排骨”的婴鬼扑过来抱住了她。 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事情。 忽然瘦下来的婴鬼,又忽然像气球一样?吹起?来了。 而她……又虚弱了一分,连呼吸都需要?用好大的力气。 她陡然明白,这只小鬼在吸取她的生命! 真是恶心死了! 这里有着防范鬼的手段,绝对不是警局,女人暗自琢磨,也许对方留她有用,也许她很快就能出?去了。 突然,铁门打开了,外面的人说:“姜玲!有人保释你,出?去吧!” 女人麻木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她不确定地问:“我能出?去?” “嗯。” 她再问:“出?去了,就不用回来了?” “对,快点!” 察觉到对方的不耐烦,姜玲不敢再问,弯着腰,刚走了几步,腿上猛然一沉,婴鬼又抱住了她的小腿。她全身一颤,隐忍地看了看门口那双眼睛,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走出?那个逼仄的房间?,得到了自由,姜玲却没?有那种自由的感觉,她恍惚地抬起?眼。 外面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皆身姿笔挺,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感到恐惧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她恍惚看到了那些黑色的不详的雾气。 姜玲慢慢走到两人面前,眼里的恐惧终于隐藏不住,她明白了,那种气息是什么了——是阴冷、是潮湿、是发自内心的冷、是同属于婴鬼的气息! 她觉得……他们不是人! * 太阳快要?下山了,周朗星醒了,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秦烟靠近时,他吓了一跳。 “我睡着了?” 秦烟点点头,“看猫去,走吗?” 他说着,将一个东西?塞到周朗星手里。 周朗星冷得嘶了一声,低头一看,原来是半截可乐味的碎冰冰。 他一口叼在嘴里,声音含糊:“走!怎么不走,你答应我的。” 秦烟让他等?一等?,先拆了快递再说。 周朗星蹲在旁边,看着他拆出?一包包的猫粮,根据品牌分类归纳,神情十分认真,便忍不住问:“那么喜欢猫?” 秦烟手上动作?不停,用力嗯了一声。 “怎么不养一只?” “我还?没?有想好,能不能负担起?一只猫的一生。” 秦烟留下一包猫粮,将剩下的猫粮全部收进橱柜里,周朗星叼着碎冰冰跟进跟出?,像甩不掉的尾巴。 “这还?需要?想?肯定能呀!” 周朗星的想法很幼稚,给猫一个家,有吃有喝有玩,不就是一生了? 秦烟忽然站定,周朗星差点就撞到他了。 正要?抱怨,秦烟回过头,语气很认真道:“这不是肯定的事!” 他连自己的家庭关系都维护不好…… 周朗星不太能理解,但了解他的态度后,干脆地闭上了嘴。 出?门时,秦烟拎起?了那把黑伞,接着纠结起?来了。 第69章 他不想走楼梯,也不想坐电梯,一时间?有些发愁。周朗星走到楼梯边才?发现他没?跟上来,奇怪地看过去。 秦烟若无其事地跟上去,一边瞄了眼周朗星扎在脑后的小揪揪。 对方没?把他之?前的话放在心上,根本不信楼梯间?有脏东西?。他不坐电梯的理由,也只是不相?信它的安全性。 秦烟想,在相?信世间?有鬼这方面,他是孤单的。 这是不能共同承担的痛苦。 即使发在谁也不认识谁的网络上,他也是被众人嘲笑的对象。 谁都没?有说话。秦烟有心事,而周朗星好像睡得太饱,反而没?有精神,不时抬手按一按太阳穴。 一路上,没?有任何意外,顺利来到楼下。 秦烟望了一眼橘黄的天空,举起?了手边的伞。 周朗星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把举得很高的伞。 心想:秦烟什么时候才?会停止不切实?际的幻想? 什么时候才?会丢下那把伞呢? 他相?信,这会是一段很漫长的路。但他不缺时间?,也不缺耐心。 时间?会是良药的。他多年前失去了妈妈,伤心得天崩地裂……可现在,记忆里那张面孔不也模糊了吗? 他一年里,能想起?妈妈几回呢? 总是在伤心的时候,自我伤害,想尽生命中一切难过的事,然后……顺势想起?了妈妈生病躺在床上努力微笑的模样?。 周朗星想来想去,想得头痛,脑海里一一浮现出?逝去的亲人的面孔,先是妈妈,再是爷爷,最后是哥哥…… 周朗星面无表情地按揉太阳穴。 秦烟的脚步走得轻快,没?能察觉身后人的不适,只有那个谁也看不见的人回头关切地看了一眼。 来到三角湖公园,秦烟一眼就看到在长椅上摊着肚皮睡觉的大橘猫,它越来越胖了,给猫咪喂食的人太多了,也不尽然是猫粮,更多的人随手喂下自己正在吃的零食。 它发胖的速度很快,现在像一颗充满气的球。 秦烟有些忧心,它需要?减肥了。 秦烟挥着一只手冲了过去,那只本来酣睡的猫可能听到了声响,吓得被毛一炸,睁开眼跳到地上,对着秦烟虎视眈眈地呲牙。 秦烟立马停住了,微微蹲下身来,歉意道:“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对不起?……” 橘猫仍然凶凶地看着他。 周朗星走过来,手里提着猫粮,疑惑道:“它不认识你了?” “怎么可能?不过几天没?来,哪有这样?健忘?” 橘猫弓着背,一边警惕瞪着秦烟,一边轻手轻脚地绕过秦烟,来到周朗星脚边,蹭着他的腿喵喵叫。 周朗星有些尴尬,举起?手上的猫粮说:“它可能是饿了。” 但接下来,橘猫吃猫粮的时候还?在警惕着秦烟,一旦秦烟伸出?手想要?触摸时,立刻弓背炸毛呲牙。 秦烟伸回手,若有所?思?。 周朗星怕他伤心,还?安慰道:“这只不认识你了,还?有其它猫呢。” 秦烟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忽然笑了起?来。 周朗星:?? 秦烟撑着伞,退得远远的,嘴角缀着一抹笑意。 他的眼睛很亮,在发光。 周朗星奇怪又担忧地问了一句。 秦烟只是说:“猫是有灵的。” 他想,猫猫看见了他身边的周叔容,害怕了,不敢接近了。 有这样?猜测的秦烟,心情一直很愉快,尽管所?有的猫都对他呲牙低吼。只是多多少少有些遗憾,他明白,以后再也不能养猫了。 “以后我像猫一样?,乖乖的,给你摸好不好?” 身边,看不见的男人微笑说道。 时间?渐渐流逝,很快来到星期六。 这天是周朗星朋友的酒吧开业的时间?。 秦烟还?是拒绝了周朗星的邀请,他不是热情外向的人,对此?稍微有些抗拒。而且,他有一些刻板印象,认为那些开酒吧的人,不是那么老实?正经。他不乐意接触。 周朗星失落不已,那两只隐形的狗耳朵塌了下来。 “好啦,”秦烟失笑,“等?你结束了,我带你去吃敲馄饨。” 周朗星的眼睛亮了,不存在的狗耳朵又竖了起?来。 好容易满足呀!秦烟隐下内心的愧疚,他已决定,兑现最后一个承诺后就疏远周朗星。 他想,换作?自己,也不愿看到周叔容对自己的兄弟亲近。 周朗星离开时依依不舍,秦烟仿佛一位十分包容的大家长,好声好气地哄着,让周叔容看得很不爽。 秦烟送他下楼,送他出?小区,接着目送他坐车离开。 天刚好下雨,很细的雨丝。 秦烟撑着伞,从容地看着四周急急跑去避雨的身影。 “帅哥——”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秦烟不确定地回头,是一个年轻姑娘。 她用手挡雨,但无济于事,那些雨水快把她不防水的妆容卸掉了。 她期待地看着秦烟:“帅哥……能不能让我躲一躲雨?我住c栋楼。” 伞下,西?装男人的目光温和而笃定。 雨渐渐大了。 有雨斜斜地劈进来,秦烟的衣角湿了,而周叔容身上的象牙白西?装始终保持干净整洁。 第70章 秦烟歉意道:“你还?是快点跑起?来吧。雨大了,赶快回家,小心感冒了。” 小姑娘失落地瞥瞥嘴,弯腰摘下鞋子,甩开脚丫跑了起?来。 啪啪响,水花溅了起?来。 秦烟低头看一眼溅湿的裤腿,不在意地笑笑。 进了大楼,收起?伞,秦烟越来越明自己身体素质在下降,短短半个月,就生病了几回。 他想赶快回去洗一个热水澡,干脆选择坐电梯。 那么多人坐电梯都没?事,他不觉得自己是那个意外。 周叔容抿住嘴,他想起?了电梯里那只鬼脸。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死掉,婴鬼付鬼脸时,他没?有看到。 电梯里挤满了人,多数穿着黄衣服和蓝衣服。秦烟听到身旁有人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懒,天天点外卖。” 这说话的人,头顶在发光,正是阿玲的房东。 房东接着抱怨:“真是的,还?要?老头子我帮她收拾东西?寄过去,懒得出?奇。”要?不是交了违约金和辛苦费,他才?不干。 秦烟没?在意。 周叔容却不得不在意了,听这话的意思?,阿玲好像没?在监狱,不然老人不会是这种态度。 他想了想,就算她没?坐牢也不好受,婴鬼时刻相?伴在身边呢。 周叔容把这件事随手一放,警惕着那只鬼脸,如今他可不怕它了,要?是敢出?来,就吃了它! 然而,鬼脸始终没?有出?来,周叔容感受不到它的气息,也不知道它去哪里了。 也许,真被婴鬼解决了? 秦烟洗完澡,查了一下天气预报,手机上显示这场雨将在半小时后停止。他想了想,给馄饨摊的魏老板打电话,问他今晚出?不出?摊。 因为喜欢吃魏大叔的馄饨,秦烟特?地留了他的电话,如果当晚想吃,对方又出?了摊,他就会按着他的出?摊位置找过去。 手机里的怀旧铃声响了好一会儿,魏大叔才?接起?来,声音奇怪地喂了一声。 秦烟嘴里的话咽下去,转而问:“魏叔,你生病了吗?” 魏大叔的声音断断续续,“之?前…生了…一场病……好多了……” “哦,那你要?好好休息——” 魏大叔打断了他的话,“不休息!赚钱……我要?赚钱给囡囡看病!” “……”秦烟有些说不出?话来,那些‘慢慢来,钱总是赚不完’的话在当事人眼里只显得虚伪,他勉力笑一笑,佯装什么都没?发现,说道:“那魏叔,你今晚还?出?摊吗?我好久没?吃你做的馄饨了,好想念!我还?带朋友来!” “出?…出?摊……我需要?赚钱……” 挂断电话后,秦烟总觉得奇怪。 难道是囡囡的病情加重了? 各人都有各人的难事,秦烟深深一叹,他帮不了魏叔叔。 他能做的,微不足道的事就是尽量去吃一碗敲馄饨了。 与此?同时,千米之?外的老旧屋村里,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魏大叔,不顾身上藏蓝色衣袍上的大片血迹,僵硬在屋子里走动,忙活着夜晚的生意材料。 那张青白的脸上,眼珠浑浊,嘴里念念有词: “赚钱……我要?赚钱……给囡囡看病……要?安抚好回头客……” 赶快剁好馅料…… 肉呢? 我的肉呢? 魏大叔急切地转了转,忽然想起?自己拿着钱出?去买肉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手里那把刀正好戳中了胸膛…… 他好不甘心!他不能死!他要?赚钱!他要?给囡囡看病!他还?要?给囡囡过生日!供她读书! 他不能死…… 怀着庞大的不甘的执念,他瞬间?活过来了。他得到新生。 魏大叔记起?前尘,低头看了看,看到地上那具穿着藏蓝色衣袍的尸体,他笑了笑,是免费的肉呀! “督——督——督——” 对门传出?了剁菜剁肉声。 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孩子深吸一口,说好香。 女人用筷子敲敲他的手背,“你妈炒的菜不香吗?快吃!今天有肉!” 孩子瞥瞥嘴,“太肥了,我不爱吃。” 女人大怒:“有肉吃你还?挑上了!” 男人夹了一筷子肥滋滋的肉塞在嘴里,嘿嘿笑道:“儿子快吃,可香了!这魏老头熬汤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怪不得能卖钱呢!” 女人不以为然道:“有好肉好骨头,我也能熬啊!” 说着抽抽鼻子,“咦?不是牛骨、不是猪骨、也不是羊骨……他用什么骨头熬汤?” “别人的秘诀,怎么会告诉你?” 女人哼一声,怂恿儿子,“儿子!魏老头脾气软,你去讨一碗汤来!” 孩子立马高兴得跳下桌,拉开门走了出?去。 “不太好吧,你想破解他的秘方?”男人说:“他女儿生病急需钱呢。” “搞不懂,一个捡来的丫头,又不是亲生的。”女人嘟囔几声,“你当我什么,什么破解秘方?我馋了,想吃行不行?” “想吃就买!只讨一碗汤,肉都没?有。” “你清高,你出?钱!” 男人不吱声了,悄悄掏出?一支烟吞云吐雾起?来。 孩子很快端来一只大碗,碗里是浓稠的白汤,肉都化进去了,偶尔可见一节骨头在汤里沉浮。 第71章 那香气奇异地诱人。 三个人围着那碗汤,口水很快滴落下来。 “我先喝!”“我先!”“都别抢,排队排队!” 很快,碗里什么都不剩了。 男人啃着那块骨头,女人舔着碗,孩子嘬着手指头。 神情都很着迷,很满足,很幸福。 但过了许久,三人忽然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男人一边咒骂魏老头用不干净的食材,一边冲向厕所?。 “咕噜噜……”肚子在响。 “哗啦……啪啦……”身下一连串的东西?落在蹲坑里,发出?一连串的响声。 男人肚子越来越痛,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坑里都是他的肠子。 * 秦烟吃了晚饭,看了两小时电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联系周朗星,周朗星却说酒吧活动还?没?开始。 秦烟看了看墙上的表,差不多九点钟。 “那你估摸什么时候结束呢?” “一般会玩到通宵。”周朗星有些心虚地捂住手机,“不过我跟他们说好,会提前走,大概十一点钟吧。” 不等?秦烟说话,他接着说:“敲馄饨什么时候出?摊?” 秦烟回答,“九点钟开始,卖完就收摊。” 周朗星急了,“卖完?一般多久会卖完?” “你不要?急,安心享受那边的快乐,完全来得及,魏大叔一般都是十二点左右收摊的。” “那就好!赶得及就好!” 秦烟挂了电话,继续看电视,偶尔会跟周叔容讨论一下电视情节。鉴于周叔容的话他听不到,因此?更像是自言自语。 等?他看入迷,顾不得讨论的时候,周叔容出?了去。 他一遍遍搜查这栋楼,终于确定了鬼脸不在。 不过,死了或者离开了,这是无法确定的事。 十点半了。 月亮藏在云层后。 街边的灯光缤纷多彩、绚丽多姿,并不稀罕单薄的月光。 馄饨摊前排满了人。 今晚的生意很好,很火爆,客人前仆后继地来,队伍排得很长,甚至妨碍了交通。 有车主拉下窗户,正要?开骂,奇异的香气钻进鼻腔里。 陶醉得深深一吸。 “老板!给我来一份!” 半小时后,魏大叔对还?在排队的客人说:“没?有了……打烊了……” 客人纷纷表示不满,“这抽屉里不是还?有没?下锅的馄饨?” “这是客人预订的。”魏大叔慢吞吞地说。 最前面的人还?要?再争论,忽然发现老板直勾勾看着自己,他打了寒颤,心中猛然发寒。 “那汤、汤怎么卖?给我来一碗总可以吧?” 魏大叔似乎在思?考,用食指抓了抓脸。 “唉——不要?想了,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当这一碗汤和一碗馄饨的价钱一样?好不?” 男人说完拿起?手机,扫了扫二维码,做起?了强买的生意。 “支付宝到账——6元!” 听到这个声音,魏大叔僵硬青白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他说:“好。” 在锅里舀了一勺汤,放进一次性碗里,浓白的汤表面上泛着一层油花,他另外洒下一把小葱。男人迫不及待捧起?来,不顾滚烫,咕噜咕噜喝下肚。 排队的人受不住了,太香了,肚子咕咕叫,好像会说话。 “老板,我也要?一碗汤!”“我也要?!”“老板,放点骨头进去呗!” 还?有人试图讲价。 当魏大叔用那双浑浊的眼球盯住讲价的人,那人缩了缩脖子,从心地转过去6块钱。 当汤也开始见底时,魏大叔又开始赶人了。 也有人不肯走,依依不舍,被魏大叔一瞪,心底的恐惧冒了出?来。 人彻底走光了。 魏大叔盖上汤锅的盖子,把折叠板凳都牢牢绑到车上,他骑上车,赶往一个约好的地点。 他等?着秦烟和他的朋友来吃一碗充满烟火气的敲馄饨。 第33章 馄饨 “你要走了?” “既然腿好了,就?来一杯吧!” “奇怪,你修身?养性了?快回?来跟我们一醉方休……真走啊?不仗义!” 临近夜晚十一点?钟,周朗星的偷溜计划被朋友们发觉,喝了杯酒,才?好不容易应付过去。穿过舞池,衣服头发都乱了,十字架项链不知被谁拽了去。 秦烟不来是正?确的,虽然打着?清吧的旗号,开店当晚却是不一样的,嗨翻了,舞池上的人就?没少过。 周朗星抓了抓头发,推门出去。 他目光随意一晃,定格在一个侧影上,痴痴不动了。 是秦烟。 他站在酒吧的招牌下,五颜六色的流光在他脸上叮当乱撞。 似乎感觉到什么,他缓缓地?转过身?,有道猩红的光朝他扫来,像浓墨重彩的油彩铺在眼睑上。 两人的目光轻轻触碰,秦烟稍稍垂头,抿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 周朗星惊住了。 他愣在原地?,五指还抓着?头发,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秦烟不想给他负担,说?刚来。 他说?话时,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周朗星没有放过这个细节,走过去,沉声说?:“我不信。” 第72章 秦烟只好说?:“等了十分钟。” 他投降太快,周朗星眯着?眼,还是说?不信。 “好吧,”秦烟歪头轻笑,“是十五分钟。” 周朗星说?:“我这次信了。” 秦烟笑意加深,他把周朗星从头看到脚,戏谑道:“你遭人打劫了?” 周朗星头发散乱着?,蓬蓬松的,遮住了一只眼。他的头绳不见了,脖颈上的项链也?不见了,身?上叮叮当当的拉环空缺了位置。 他无奈苦笑:“你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夸张。” 又问:“怎么不进去?” 闪烁着?灯光的招牌有些刺眼,两人慢慢走出地?下通道。 “我想进去找你的,但……”秦烟苦恼地?皱了皱鼻子。 “太吵了?”周朗星接道。 秦烟看他一眼,“对,太吵了。某人还说?这是一间环境清幽的清吧。” 周朗星闻言,竖起的食指轻轻碰了碰鼻尖,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意外情况——但你可以?打我电话呀!” “那么吵,你确定听得到铃声?我不想做无用功。对了——” 秦烟站住了,周朗星也?不得不站住,眼看他慢慢凑近,衣服上残留的柠檬清香飘了过来,周朗星喉结滚动,声音艰涩:“什、什么?” 秦烟轻轻抽了抽鼻子,严肃道:“喝了几杯?” “喝了——”周朗星回?过神,“一杯养乐多。” “真的假的?”秦烟眨了眨眼。 “真的。”周朗星也?眨了眨眼。 轮到秦烟说?不信了。 周朗星再次强调是真的。 “我还是不信。”秦烟睨着?他,“你那么喜欢喝冰可乐,你居然没喝,我不信的。既然选择说?谎,那你还是喝了酒。” “好吧,投降!我喝了!” 周朗星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脸上也?是同款的可伶表情,但他的眼睛在笑。 藏也?藏不住的笑意,逐渐蔓延到脸上。 他憋不住了,嘴角也?翘了起来。 “一杯。我只喝了一杯。” 他不住瞥身?边的人,继续解释:“临阵脱逃被抓住了,迫不得已喝的。” 秦烟看着?周朗星,目光让后者心里发慌发软发烫。 “你不能喝酒的,腿才?刚刚好,怎么可以?碰酒精?夜晚痛起来看你怎么办?” 还低下头,小声埋怨:“真朋友就?不会逼你喝酒了。” 周朗星心中无限窃喜,他仍肯关心,这是最高兴的。 他佯装无奈道:“你跟我爸有话题聊了。我觉得,你心里已经?把我那些朋友都归类到酒肉朋友了。” 秦烟抬起头,下巴翘得高高的,“难道不是吗?” “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周朗星附和道。 那般坚定、那般孤注一掷……仿佛已经?在朋友和秦烟中作出了抉择。 这引得一旁的“透明人”周叔容微微摇头。 类似的话,他以?前没少说?,劝周朗星远离那些狐朋狗友,可他不知何处学来的阴阳怪气——“你最近有在海边买房的打算吗?” 那态度,就?差指着?周叔容的鼻子,让他少管了。 这让周叔容感到不对劲,甚至浑身?都不舒服,因为?这种话,一般都是他用来让周朗星不痛快的。 周叔容推了推眼镜,“双标狗”的评价还没有说?出来,就?见周朗星握手?成拳,愚蠢得像只招财猫似的,向前摆了摆。还超级恶心地?捏起嗓子说?: “酒已经?喝了,想吐也?吐不出来。就?此略过,可以?吗?” 秦烟忍笑:“态度端正?,可以?略过。” 周朗星重新挂上笑容。 周叔容闭了闭眼,偏过头,眼不见为?净。 “蠢狗,倒会惹人开心。” 这间新开的酒吧位于城中央,去秦烟家只需要半小时车程。但,现在不是回?家的时候。 秦烟打了车,周朗星听他报上一个陌生的地?址,好奇问:“卖馄饨的老板就?在那里出摊?” “也?不是,”秦烟解释道:“他有一条路线,按照路线流动的,那里是最后的地?点?。” 周朗星了然地?点?头,过了一会儿,没话找话般问:“好吃吗?” 这句话问出口?,周朗星就?知道答案了,因为?他看到秦烟脸上露出了垂涎的神色。那真是陌生极了。 “好吃!可惜我要上班,不能熬夜,一星期也?只能吃上一两回?!” 周朗星好奇心上来了。 他闭上眼,仔细搜索有关于深夜馄饨的记忆片段,除了那张照片,还有什么细节在不知不觉中展现了出来? 好像找到了…… 有一天晚上,他在家中听到声响,下了楼,发现厨房有光,看清那个忙碌的背影,他以?为?自己懂了。 “哥,饿了?” “嗯。”周叔容头也?不回?地?道。 “煮面吗?给我也?来一碗,加个蛋,不要葱。” “嗯。”周叔容认真的时候,不爱说?话,显得很敷衍。 周朗星自顾自地?翻冰箱,可乐没有了,还剩下胡萝卜汁,他将就?喝了一口?,立马嫌弃地?放回?去。 趴在吧台上,他使出魔音攻击:“好了没好了没好了没?” 第73章 周叔容穿着?香槟色的睡衣,袖口?往上折了三圈,露出结实?的小臂,目光专注于眼前的锅,脸上没有露出其它神情,半点?不受干扰。 片刻,他凝重端出来两只碗,放在吧台上。 周朗星兴致勃勃地?探出头,接着?“啊”了一声。 “不是面?” “不是。” “你不爱吃面了?” “不是。” 周叔容依然话语简短,他正?舀起一只馄饨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脸上若有所思。 周朗星不由放慢呼吸,跟着?认真起来,好小声问:“怎么样,好吃吗?” 周叔容喝了一口?水,没什么多余表情,温温和和的样子。但周朗星知道他并不满意。 他好奇尝了几口?,“还不错,不就?是阿姨的手?艺吗?你白天让她包馄饨,就?是为?了晚上吃宵夜啊?” 周叔容放下勺子,擦了嘴,起身?上楼。只丢下一句:“既然觉得不错,就?全交给你解决了。” 就?这样,周朗星撑着?肚皮,硬是熬到两点?钟才?睡着?了。 …记忆回?笼,车子也?靠边停下来了。 到底有多好吃,让周叔容念念不忘呢? 周朗星期待起来了。 魏大叔的摊子停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下车,周叔容就?闻到难以?忽略的香味,似曾相识,美味得令人难以?置信,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吃,这香味比往常还要诱人。 他正?要顺着?香味飘过去,忽然察觉不对劲,他变成鬼后,根本闻不到人类食物的味道! “魏大叔!” 秦烟顺着?香味,找到了摊位,高兴地?打招呼。 周朗星捕捉着?那奇异扑鼻的肉香,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这么香? 简直令人咂舌! 这……生意不火没有道理! 但他看过去,摊子前空荡荡的,一个顾客也?没有。 那三轮餐车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藏蓝色的衣袍,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布鞋。他正?微躬着?身?体,整个人朴实?无华。 可是那张脸,总感觉怪怪的。 怎么说?…… 僵硬。他的表情太不自然了,仿佛是一张虚假的面具。 周朗星慢慢走近,有些迟疑。 秦烟已经?迈着?欢快的步伐走上前,周叔容表情凝重,伸出手?,却?连一片衣角也?没捞住。 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一动不动地?瞪着?车上佝偻的身?影。 恐惧……在胃里慢慢膨胀,沉甸甸地?,动弹不得。 他的灵魂疯狂地?发出尖啸: “逃!快逃——” 周叔容走不了,也?不能走。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都在尖叫,他偏偏要往前走。 一步一步一步…… 他终于走到秦烟的身?畔,已然疲惫害怕得全身?乏力?。 而魏大叔的目光,也?从秦烟的身?上转移到周叔容身?上。 那一瞬间,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下意识钻进了秦烟的影子里。 旁边是路灯,昏黄的灯光下,有一群小飞虫在跳舞。 周朗星就?着?灯光,打量魏大叔。 灰扑扑的五官,脸色青白,神色僵硬。他头发白了一半,衣摆脱了线,膝盖有磨损的痕迹,脚上的黑布鞋刷得很干净,但微微褪色。 ——拮据感扑面而来。 魏大叔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他掀开锅盖,又拉开抽屉,声音缓慢而苍老:“你看,知道你和朋友来光顾我的生意,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两份。” 秦烟惊喜道:“都卖光啦?以?前要到十二点?才?卖光的!” “是啊,今天生意特别的好。”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按照这样下去,囡囡的手?术费会凑齐的。 “可能是肉质太好了,都爱吃,都抢着?吃!” “太谢谢你了,魏大叔!” 看着?魏大叔舀出来两碗馄饨,秦烟馋得使劲抿两瓣唇。 晶莹剔透的皮裹着?一团粉红的肉,白里透红,在白色浓汤里沉沉浮浮,简直太香太美味了! 他粗糙的手?在衣摆上擦了擦,“葱花没有了,将就?吃。” “什么将就??哪里是将就??”秦烟深吸一口?气,“好久没来吃,叔,你的手?艺又进步了!” “哈哈……肉的原因,我找到特别好的肉!” 秦烟怕烫,两只手?捏着?碗沿,不断地?吹气。 周朗星倒是不怕烫,捧着?碗,再三朝魏大叔看,总觉得这人怪怪的,让他心里不安。对于入口?的食物,也?比较挑剔起来。 可是太香了。 让他忍不住想要喝一口?汤。 那么有诱惑力?,不会放了不该放的东西吧?他听说?过,有不良商家用罂粟作香料的。 “小伙子,你总是看我干什么?” 周朗星怔了怔道:“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秦烟仔细端详一番,委婉道:“叔,你的病真好全了吗?” “好……好全了。” 原来生病过,周朗星恍然大悟,怪不得脸色不对劲的。他稍微放下了警惕心。 秦烟感觉温度可以?入口?了,决定先喝一口?汤,就?在他嘴唇往碗沿上压的时候,突然,他感到碗底传出一个力?道,眼前一花,那碗馄饨泼在了地?上。 第74章 秦烟愣愣地?,没回?过神。 紧接着?,他听到周朗星一声惊呼,他那碗馄饨也?掉在地?上了。 “啊……怎么回?事?刚刚,好像有人打掉了我的碗。” 秦烟迷茫了。 四周没有其他人,是看不见的人吗? 是……鬼? 温度骤然下降,魏大叔阴恻恻地?看向秦烟的影子,影子在他的注视下,不安分地?动了动。 就?在他伸出手?的时候…… “老板,结账!” 他的手?立刻转换了方向,拿起车上的二维码图片。 周朗星问:“多少钱?” 魏大叔说?:“不贵,六块钱一碗。” 周朗星直接转过去一百块。 听见到账的动听声音,魏大叔瞪圆了眼睛。 周朗星笑道:“多谢大叔的好意,专门留了两份,还在这里等我们来吃……钱不用找了,多余的算——” 他说?着?,侧头看了看秦烟,秦烟正?出神地?望着?地?上脏掉的馄饨。 周朗星以?为?他真的很想吃,脸上不禁露出宠溺的神情。 “算明天的吧。明天我们还来吃!” 魏大叔的声音都柔和了,“好的,没问题!我等你们!” 周朗星想,这又算一个约会了。 周叔容:“……” 他仿佛听到了算盘的声音。 * “你们明晚记得来呀——” 身?穿藏蓝色衣袍的中年男人踩着?三轮车,嘎吱嘎吱地?走了,他的声音飘荡得很远很远。 秦烟呆呆地?站着?。 昏黄的路灯映出地?上一个扭曲晃动的影子。 周叔容悄无声息地?爬出来。 他摸着?心口?,心有余悸地?望向那骑着?三轮车的背影。 有车驶过,灯光一扫,扫出一道漆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不能分辨真貌,但依稀看出人的轮廓。 周叔容狠狠吃了一惊。 影子…… 这只实?力?强大的鬼,有影子。 是的,他有实?体,被所有人看到,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那骑着?三轮车的身?影走出了视野,周叔容仍然眺望那个方向,目光微微地?发亮。 空气中氤氲着?一团奇异的鲜香。 秦烟还盯着?脏掉的馄饨,跌到地?上,皮没有破,裹着?一团团粉红的肉馅,依旧很让人有食欲。 “别看了,明天再吃好不好?反正?明天你不上班,出来吃宵夜。” 周朗星小心翼翼地?,轻轻拨弄了一下秦烟垂在身?侧的手?指。 “宵夜?” 周叔容蓦地?转过头,目光危险地?盯着?这个不知大祸临头的愚蠢的弟弟,露出“礼貌”的微笑道: “想找死?的话,请你独自美丽,不要带上无辜之人。” 太危险了,不知道那两碗馄饨是怎么做的,和魏大叔的气息同出一源。他直觉,即便是鬼,吃下去也?会死?。 肉…… 魏大叔几次提到肉质很好。 周叔容恶意猜测:那不会是用他的尸体做的肉馅吧? 秦烟终于移开了目光。 他看向自己发红的手?掌心,“朗星……” “昂?” “你那碗馄饨,是怎么掉的?” 听到这句话,周朗星双手?抱肩,怒气爬到脸上:“不知道哪个狗家伙撞到我,那么宽的路,非要贴着?我走,还不道歉!” 他说?着?,左看看右看看,四周很安静,没人,车子也?很少路过。 他迟疑着?,语气降下来,“…别让我逮到他。” 周叔容冷冷地?哼了一声。 秦烟仍然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也?四处看了看,目光不同寻常,带着?怀念、急切、期盼…… “是你吗?” 声音低不可闻,飘在空中,仿佛随时要散了。 周叔容站在这里,淡淡的光洒下来,他全身?苍白透明得像是即将要破碎的镜子。 他垂下脑袋,看了看微微透明的双手?,轻声说?:“是我。” 秦烟只听到了周朗星的话,周朗星问:“你刚刚说?什么?” 秦烟微笑着?,说?很晚,该回?家了。 “哦,那我们打车吧。” 周朗星掏出了手?机,在那里点?点?点?。 而秦烟捡起地?上的一次性碗勺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再次回?首望去时,看见了两条流浪狗被香气吸引,正?对地?上的馄饨狼吞虎咽。 他没有再过去,只看着?它们狂野的吃相。 他心里有一些不安。 如果打掉那两碗馄饨的“人”是周叔容,他不准他们吃,为?什么? 魏大叔的馄饨添加了特别的材料? 那香气比以?前还要诱人,魏大叔说?是肉质的原因…… 排除死?猪肉的可能,如果用了这肉,必须加大量的芳香辛料避臭。可那馄饨香是很纯粹的肉香、骨香,连香油的味道都闻不见了。 那到底是什么肉? 闻起来不像猪肉、牛肉和羊肉…… 两条流浪狗为?了争夺馄饨汤里的一块骨头打起来了! 各自的喉咙里发出了可怕的声音。 第75章 周朗星连忙拉着?秦烟走远,秦烟不住回?头,在即将转角的时候,看到了黄狗狠狠咬向黑狗的脖颈,而那块骨头咕噜噜地?滑下坡…… 昏黄的灯照映着?。 那骨头扁扁的,两边尖尖的,他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一节脊椎骨。什么动物的? 车来了,周朗星把心不在焉的秦烟推上车。 然后他关上了门。 秦烟把刚才?的画面抛到脑后,趴到车窗上问:“你不上来?” 周朗星笑了,晚风吹拂着?他蓬乱的头发。稍微遮住了他的双眼。但乌黑发丝间,泄出些许微光。 “你忘了,我们不同路。难道你想让我跟你回?家睡觉?” 秦烟连忙缩回?去,跟他说?再见。 周朗星抖着?肩笑。 周叔容站在车旁,看看车上的秦烟,再看看车外的周朗星,恨不得一分为?二,把两人都安全送回?家。 直到变成鬼,才?知道如今世道那么危险。 想了想,他按住周朗星的肩膀,按了很久,才?分出一道阴气黏在周朗星身?上,当作跟踪器。 周叔容实?力?受损,周朗星没感到异样,最多以?为?有只蚊子在肩膀上短暂停留过。 接着?,他追上行驶离开的车。 希望,周朗星能乖乖回?家,不要再回?到酒吧玩通宵了。 第34章 活动的尸体 周叔容跟着秦烟回到家中,看着秦烟打着哈欠走?入浴室,之后?,他转身去找周朗星了。 周朗星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再回酒吧,在秦烟上车离开后?,他就近找了家酒店入住。 周叔容感应着那点微末的阴气,一脸古怪地七扭八拐后?,瞪着眼前的房门。 定位就在里面。他贴着房门听里面的动静,依稀听到了水声?。周朗星正在洗澡。 周叔容等在门外,直到水声?,他敲了敲门。 “咚咚咚!” 周朗星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是谁,但门外没有人回答。 他打开门,左右看看,嘟哝着又关上门。 周叔容没有进去,确定周朗星安全后?,他收回了那一点阴气。 他曾在魏大叔眼皮底下出?招,抵着压力和恐惧,这具身躯仿佛凿开了一个洞,阴气流水般不可阻挠地哗哗流走?了。实在不能再浪费了。 酒店大门仍是开着的,前台小妹一脸烦躁地扇风,一边在电话里说: “烦死了!非要我调班,真想一头撞死经理!” 周叔容目不斜视,轻飘飘地走?了出?去。 夜晚的城市很漂亮,就算这里离经济萧条的城西地区比较近。城东和城西有区别?,但没网上说得那么夸张,只?不过城东有钱人多一些,城西穷人多一些。 他站在酒店门前的阶梯上,晚风吹拂着女孩们的秀发。 她们的交谈声?落入周叔容耳朵里: “连续加班七天,总算忙完了,领导批给我们三天假期呢。你预备做什么?” “睡懒觉,吃大餐,通宵熬夜!” “听得好心动,差点想把我去旅游的机票取消了。” “哈哈!我们排解疲惫的方式不一样嘛!” “活着真好。”周叔容低声?轻喃。 魏大叔…… 真羡慕啊,像人一样活着。 华灯下,各种璀璨光芒闪烁在眼底,男人微微眯着眼睛。顷刻间,便做下了一个决定。 什么地方,鬼物特?别?多? ——是医院。 * 临安市第一医院是这座城市医疗设备最顶尖、医护资源最充沛、骨科大夫最好的公立医院。 周叔容站在医院门口,仰头望向顶楼时?,只?觉自?己非常渺小。 他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 他看到了磅礴的黑气聚拢在医院上方,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又逐渐在体内膨胀。 他努力抑制体内的恐惧。医院是生与死的界限,不是得到新生就是失去生命……死去的人有不甘、有怨恨,尸体睁着眼睛,抬起双手,费尽力气想抓住自?己的灵魂。 他没来过第一医院。以?前生病就喊私人医生上门,要不就去私立医院,人少,环境好,医术也好。 他第一次去公立医院,还?是在秦烟发烧时?,送他去了附近的小型公立医院。 真是怨气冲天啊…… 周叔容仰起脸,问自?己真要进去吗? 他还?是进去了。 他的灵魂并没有对?他发出?逃离的警告。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此时?,某间病房里,医生正对?着刚送进来的病人下了判决书。 他摇了摇头,宣告病人已经死亡。 医生摘掉口罩,走?了出?去。而护士听着病人家属的哭嚎声?,为去世的人盖上一层薄薄的白布。 这是位实习护士,还?保留着柔软的心肠,她轻声?安慰了家属好一会儿。 这两?位家属很年轻,眉间有一些相似之处,他们不是兄妹,而是结婚三年的夫妻。 护士也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他们,让他们安静地发泄情绪。门关上时?,夫妻俩的哭声?顿了一下。他们相互对?视一眼,接着又干嚎起来。可谓是默契十足。 这个时?候,周叔容正在薅“小点心”吃。 第76章 医院里有许多迷茫的小鬼。这个“小”不是年纪小,而是实力“小”。 有些鬼浑浑噩噩地蜷缩在墙角,偶尔传出?几声?呓语,似乎在叫某个人的名字; 有些鬼没意识,像一朵云在通道上晃来晃去,医生护士匆匆走?过,没有半点奇异的感应; 也有些鬼是清醒的,像刚死不久没能接受自?己的死亡,还?以?为自?己活着,总是在医生护士面前大喊大叫,让他们快点医治自?己…… 周叔容“路过”时?,在这只?鬼上薅一把,在那只?鬼上薅一把,仿佛是花园里的采花贼。 不过,他也奇怪地想——医院里面不可能没有大鬼。那么多人生前遭病痛折磨,临死前难道不会不甘,难道不会怀着无尽的怨气变成厉鬼? 这样的鬼一定存在过。就连他死前那么浅的执念(想赶上那一场约会)都变成鬼了,没道理那些受尽折磨的人死后?无事发生。 医院上方磅礴的怨气残留就是证据。 只?是,他一进来就发现医院里面没有厉鬼。 存在过,但如今消失了。 他想起了卖馄饨的魏大叔,既然有他这样的存在,那有没有能制服他的人? 想来是有的。 如果活人没有手段,那这世间就是死人的天下了。 而医院,一定是那些奇人异士的重?点关注之处。 说不定,在他来之前,已经有一只?大鬼被解决掉了。 这样想着,周叔容对?这些咸鱼般躺平任薅的鬼魂有了浅薄的猜测——那些厉害的大鬼通通被专业人士消灭了,只?留下这些遭受过迫害的老弱病残鬼,他们自?身的阴气所剩无几,即便放任了,也会慢慢消散,对?人类没什么伤害,就不用费心思消灭了。 鬼的意识越模糊,阴气便越浅薄。 意识最模糊的鬼,是一只?破破烂烂的“白色垃圾袋”。真的,要不是察觉到阴气的存在,周叔容真以?为这是垃圾袋。 他把这只?“垃圾袋”卷吧卷吧塞进自?己的嘴里。 他现在不挑食了,容不得挑食,他想变强。他不会再费力使?用殴打手段了,直接把薅下来的“点心”塞进嘴里,嚼吧嚼吧,一口吞下肚。 他的阴气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是不是该离开了? 理智的化身对?他说:及时?收手,走?吧。 贪婪的欲望对?他说: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 多吃点吧!周叔容对?自?己说。你要变强,你得保护那两?个在生死线上跳绳的家伙。他们还?心心念念要吃一碗魏大叔煮的馄饨呢! 周叔容成功说服了自?己,贪婪的欲望翻身做了主人。 这是天堂吧!随处都有小点心,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吗? 好撑。 撑到飘不动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凸起来的肚子,喃喃自?语:“难道还?需要消化,才能把别?人的阴气化为自?己的?直接吃确实太过粗暴了。” 他左右看看,瞄准了刚进电梯的小夫妻,他们说要回家了,正好让他搭一趟顺风车。 周叔容钻进了男人的影子里。 “呜呜……” 女人在低声?哭泣。 男人心疼地抱着她,“别?哭,妈不希望看到我们这样……我们回家准备准备,再接她去火化。” 女人低头伏在男人肩上,眼里没什么泪,只?是眼睛揉红了。 “我有点怕,要不然先去酒店住一段时?间?” “别?怕,正好我们手上有钱了,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也快到了。我们叫人翻修一下屋子……那间房装修成宝宝房,我们该要个孩子了。” 电梯缓缓地下沉,停到五楼,进来一个人,停到四楼,又进来几个人,停到三楼,又又进来一些人……医院电梯的工作就是如此繁忙,人类社会的社畜也不及它。 男人深呼吸,他的内心忽然产生了一种紧迫的急躁感,似乎再不离开,就会发生不妙的事。 他努力想那笔老家房屋拆迁后?得来的钱。 片刻,他笑?出?了声?。 六楼。工作人员抬着担架进入另一部电梯,担架上直直躺着一个失去呼吸的人,用白布盖住了身躯。 电梯里很安静,只?有运行的机械声?音。两?个工作人员按惯例开始聊天,不让空气安静下来。 “这个人有什么身份?”为了讳忌,他们不说尸体。 “一个普通家庭的老太太。” “怎么死的?” “突发性疾病,吃药不及时?,送医也不及时?,抢救更?不及时?了。送到医院没多久就断气了。” “太可怜了,她没有儿女吗?” “有啊。来了两?个人,好像是她小儿子和小儿媳。” “那么,她是独居?” “这我就不清楚了。” “……” 接着,他们开始聊什么时?候下夜班,宵夜要吃什么? 如果他们把注意力分出?一部分,就会发现盖着尸体的白布正在轻微地抖动,而那绝不是风造成的。 两?部电梯,一部公用电梯,一部医用电梯,前者总是中途加人,后?者一路畅通。就这样,不同时?间坐的电梯,竟然同时?抵达一楼。 不过,他们要把尸体运到负一层的停尸房,按理说,电梯会继续往下运行。 第77章 可是,电梯停在了一楼。 一名工作人员骂道:“又是什么人按了电梯?” 另一名工作人员说:“不对?!就算外面的人按了电梯,它也会先落到负一楼,再返回到一楼!” 两?人面面相觑。 这时?,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旁边的公用电梯陆续走?出?人,两?个工作人员的脸色都很难看,一人用力按住关门键。 做这一行的,不能信邪。 可偏偏,医院也有自?己的讳忌,这已经说明纵然是相信科学的人,也会对?某些事讳莫如深。 “电梯坏了!门卡住了!” 听到同事的话,另一个人下意识朝担架看去,这一眼,让他魂飞魄散,寒气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 尸体,坐起来了! 她乱糟糟的头发里,有两?只?滑溜溜的眼珠盯着他们。 * 夫妻俩走?出?了电梯。他们是最先进电梯的人,中途电梯进了太多人,他们不知不觉被挤到最里面了,得先等前面的人出?去。 男人心底越来越感到不安,那点焦躁急速地放大,似乎有道声?音在说,再不离开就危险了。 因此,他的脸色和语气都很不对?劲。 “车钥匙给我!”他气冲冲道。 女人暗自?撇嘴,心想有钱了,也硬气了。她低头在挎包里翻找。 他们在电梯前耽搁了一段时?间。 就在她拿起钥匙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尖叫声?就在耳畔,惨烈得仿佛那人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她吓得手一抖,那把车钥匙摔进了旁边的医用电梯里。 男人骂了一声?,正要去捡,却在电梯边缘看到一些奇怪的灰色粉末。 紧接着,他看到一只?手伸了出?来。 每一根手指都用力到狰狞,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宝贵的东西。 恐怖的是,这条手臂长满了脓包。 一个个凸起来的包,里面好像藏着很多五颜六色的液体,好像会摇晃,轻轻一戳,就会破的样子。 那个人,慢慢地爬了出?来,脸上也长满了恶心的脓包。 男人呆呆地看着。 他忽然想到了,他今晚去世的老母亲。她躺在床上,因照料不周,身上长满了褥疮。也像这样恶心。 女人早已发出?一声?尖叫。 对?的,就是这样的叫声?。当自?己的老婆发现她身上的褥疮时?,恶心得尖叫不已。 “王月川!王月川!你赶快叫人给她弄一下,恶心死了!” “要管你管!”他恶声?恶气地拒绝她的要求。 于是,她身上的褥疮渐渐地发脓溃烂,脓水滴到地上,是滴答滴答的声?音。又渐渐地,原本的褥疮变成一团糊糊的烂肉。 而他们,在医生宣告死亡后?,假惺惺地跪在病床前哭。 一边哭,一边窃喜,这个老不死的终于死了。 是的,他内心称呼那位辛苦养育他成人的母亲是老不死。他盼着她快点死,拆迁款到手后?,他便不需要她了。 如今,这个老不死,如多年前一般哆哆嗦嗦地走?出?了电梯。 他瞪着她,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的老婆,还?在耳边尖叫。 周叔容听到尖叫声?的时?候,已经见势不妙,转移了阵地。 出?来的老太太是一具死尸。 但其?他人不知道。 他们听到了尖叫声?,以?为谁的亲人去世了,接受不了。有的人围过来看热闹,有的人麻木地离开医院。 还?没有走?近,他们便听到了奇怪的啵啵声?,似乎谁的气球爆炸了。紧接着,他们看到两?个医护人员跌跌撞撞地从?电梯里爬出?来。 恐怖狰狞的面容吓退了无数人。 被泼硫酸了? 还?是得传染病了? 心念电转间,只?想赶快逃离。 “啊……救……救命啊啊……”他们的求救声?惹得周围人退得更?快。 医生护士急急忙忙跑过来,戴着手套的一只?只?手伸了出?来,扶住痛苦不已的二?人。 “电…电梯……小心……” 然后?,他们看到了脚步蹒跚出?电梯的“人”。 这个“人”脚腕上有一条带着编码的红绳。 他们不信这是恶作剧,没人比他们更?清楚死人的模样。 “走?!赶快走?!离开这里!!!” 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奇异事件了,上上星期就有一只?鬼被观察会的人解决,甚至,医院里还?留着他们的眼线。 心知肚明的医生开始赶人。 不知情的医生也开始赶人。 医院大厅开始变得混乱,到处有人喊:“发生什么事?”“你在哪里啊,不要乱跑!”“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吗,着火了吗?” “是传染病!大家快离开,不要接近——” “你怎么不走??快走?!”有人看到怔在原地的男人,大声?吼道。 男人全身一抖,仿佛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没有看见女人的身影。她逃了,尖叫一声?后?丢下他逃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谁不怕死? 可是,他的双腿有千金重?,动弹不得。 第78章 他看到妈妈走了过来,妈妈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很熟悉,家里就是那种味道。这气味有颜色,是灰色的。 妈妈走了过来。 面对面。 他看清她如今的面容,乱糟糟的头发下,惨白白的脸,许久没见到阳光了。 妈妈伸出手,抱住了他……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种灰色的粉尘,四散漫开来,像风一样,轻轻抚摸每个避之不及的人的肌肤。 “啊!” “啊啊——” 四面八方,都传出了惨叫声。 那些恶心的脓包就像春天发芽的种子,“啵”的一声,从土里冒了出来,密密麻麻,顷刻遍布全身。 周叔容忍不住骂起了脏话。 那些粉尘,和阴气极为相似,但更加邪恶。 幸好他躲在别人影子里,平安无事。 第35章 鬼物的等级 周叔容的工具人眼色不错,逃得很及时,他在医院封锁之前逃了出去,跟一群人擦肩而过 周叔容在影子里能看到外面发生的事,然后,他在那群人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阿玲。 这个女人还是那般苍白瘦弱,但精神好了些,眼睛也散发着类似坚毅、充满希望的光。 这出乎他的意料,她过得好像还不错。 阿玲捕捉到这股视线似的,朝这边看过来。不过,他看的是周叔容的工具人。 工具人跑得很快,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她脸上有些惊异,叫道: “伍哥!” 这群人里最强壮的男人对此作出了反应,他侧头望了一眼,轻飘飘道:“你没有感受错。” “那我们……” “不用管。”男人止住她的话,“一只小小的弱等游魂,没什么危害,现在重要的是里面那只怨鬼级别的尸鬼。” 阿玲不由朝医院望了一眼,脸色更加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更是咯咯作响。 “怨鬼级别……”她哆哆嗦嗦地说道,体内的婴鬼跟着她一起哆哆嗦嗦,差点就要哭了。 其他人没有笑她,第一次出任务没有吓到尿裤子就是表现不错了。看她怕得两腿打摆的模样,伍哥一把捏住她,像捏住小鸡似的,将她夹在胳膊底下,一群人迅速奔进医院。 医院的大门,迅速开启,又迅速合拢。 阿玲站稳了,感受到不远处浓重的威压,不敢抬头,尽力压下心中的恐惧,轻声安抚体内的婴鬼: “乖,宝宝乖,不要怕。” 婴鬼受到惊吓会大哭,一旦婴鬼哭了,她也会跟着哭,但现在不是使用能力的时候,作为初次登场的新人,她必须听候队长的差遣。 婴鬼蜷缩在妈妈的子宫里,含着手指,要哭不哭地抽噎着。 逃出医院的工具人坐上了车,但是警察很快清理封锁连同医院在内的这条街,工具人没能离开,正坐在驾驶位上猛锤方向盘,并对着空气一阵输出。 周叔容出来了,他回头深深凝视着——医院面积很大,半条街上都能看得到建筑物。 医院大门关紧,外面用黄色警戒线围着,四周都是身穿制服的人。 “阿玲……游魂……怨鬼级别的尸鬼……” 周叔容一字一句地重复着那群人透露出来的讯息。 “游魂指的是我,”周叔容呢喃,“怨鬼级别的尸鬼指向医院里的老太太。” “他们身上的气息很奇怪,好像……好像被鬼附身了。” 他对好几人的气息感到恐惧,这代表他们体内的鬼物远远超出他的等级。 他知道这些专业人士如何消灭鬼物了。 没有想象中的和尚道士挥舞着念珠符咒桃木剑之类的画面。 不过是以毒攻毒罢了。 没必要看下去了。周叔容大摇大摆地穿过警戒线。 夜色很深,平安小区寂静得听不到虫鸣鸟叫。 周叔容没有回到秦烟的家中,他怕体内没有消化的阴气对秦烟造成不好的影响。他躺在槐树下。 另一边,医院大厅已经清场,几乎所有人都往楼上跑,没办法,跑向医院大门的人大部分都中招了,染上可怕的粉尘,他们只能利用地形差上楼躲避了。 还有人躲在封闭的环境里,譬如电梯。 庆幸的是,粉尘没有自我意识,不知道主动黏人。 医院大门关闭后,大厅内部飘荡着灰色的粉尘,就像星际银河般闪着动人的微光。 观察会的人事先受到讯息,那名“眼线”让他们派出一个防护型的驭鬼师。所以,这群人进来的时候,周围顶着一个黑色的防护光罩。 沾上粉尘的人正在楼上哀嚎,简直无孔不入。 阿玲听着惨烈的哀嚎声,不由颤抖双腿,可是她不能逃,加入观察会灭杀鬼物,是她免除牢狱的唯一选择。 并且,她得到了控制婴鬼的方法。 观察会的人帮助她把婴鬼收容进身体里,可以让她使出鬼物的能力,这就是驭鬼师! 在这个灵异开始复苏的时代,拥有婴鬼的能力,她注定成为人上人! 不能退缩,不能退缩! 第79章 此时?空旷的大厅,除了观察会的人,便?只有?那个?老太?太?模样的尸鬼。 她?正紧紧抱住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的头垂向一边,已经没了呼吸。 一对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丈夫死了,妻子躺在病房里哀嚎,她?全身长满了褥疮似的脓包,又痒又疼,受不住,她?伸手一抓,脓包炸出来?的液体瞬间腐蚀了她?的皮肉。 老太?太?的喉咙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仿佛哽咽儿子的离世。 众人没有?冲动,得先了解情况,破解鬼物的弱点?! 伍哥在手机上询问留在医院的“眼线”是?什么?情况? “那个?年轻男人是?尸鬼的儿子。” “哦?尸鬼因他而死吗?” “应该是?。据医护人员说,这只鬼物生前长满了褥疮,有?些地方因为得不到治理,已经腐烂了。而且,她?是?因为送医不及时?去世的。” 伍哥问:“她?由怨气而生?” “是?的。她?主动找上她?儿子。” 伍哥看着漫天的粉尘问:“她?的杀人规则跟这些粉尘有?关?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杀人规则,又称索命技能,不仅杀人也能杀鬼。 “是?的。她?身上会散发?出一种?灰色的粉尘,人一旦沾上,就会长出脓包,不小心碰到就会爆炸,里面的脓水会迅速腐烂人的肌肤。” “死了多少人?” “目前没有?人死亡,那些伤都可以用医疗手段治疗。”这名眼线没有?留在大厅,所以不知道老太?太?的儿子已经死了。 这句话说完,老太?太?松开了手,失去气息的男人倒了下来?,并迅速溃烂,变成一具白骨。 观察会众人:“……” 老太?太?慢慢地转向他们,她?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无数灰色的粉尘朝他们铺天盖地地飞去。 数以万计的粉尘形成一道“银河”,猛地撞向防护光罩。 “滋滋—滋——” 光罩正在腐化。 “能撑多久?”伍哥问道。 “大概十分钟。”放出光罩的人流出了冷汗。 “姜玲!哭——” 得到允许,阿玲的恐惧全面爆发?,她?嚎啕大哭了起来?。 鬼的能力,对付鬼总是?比较厉害的。 因此,在众人勉强能忽略哭声的同时?,老太?太?的思维停滞了一瞬。 这已经足够了。远程攻击手割开自己的手腕,数滴血液化作尖刺,从四面八方刺进了老太?太?的身躯。 伍哥什么?也没有?做,双手抱肩,站在原地。 这只鬼物是?中等怨鬼级别,弱点?很简单,不要?触碰到灰色粉尘,使用远程攻击便?行了。 他让姜玲停止哭泣,她?在这场战斗作用不大,还太?弱了,体内的婴鬼只是?中高等游魂。她?就是?来?混点?功绩的。 另外有?控制系的人,将触手缠绕在老太?太?身上。 只是?那些粉尘落在触手身上,不断腐蚀,让这人有?点?咂舌心疼。 伍哥安慰道:“你的功劳排第三。” 他接着对远程攻击手说:“不要?停,继续。” 就这样,慢慢地磨,也把?老太?太?磨死了。 “中等怨鬼也不难杀嘛,我体内的鬼物只是?弱等怨鬼级别而已。”化血为刃的人笑道。 “要?是?没有?我,你们都要?毁容了。”放出防护罩的人说道。 “好了!”伍哥捡起老太?太?死后掉落的东西?,对着他们眼馋的目光视而不见,“我们该离开了。” …… …… 天快亮了,周叔容苏醒过来?。 他睁开眼的瞬间,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地面上卷起一道风,将枯叶卷去远方。他切身地感受到自己变强了。 四下无人,天色还有?些阴沉。垃圾桶旁边的地上有?一只易拉罐,他一眼看过去,易拉罐飘了起来?,他微微眯眼,一股无形之力瞬间将易拉罐捏扁。 “哐当!” 他将扁掉的易拉罐投入垃圾桶中。 这已经够强了,按人类的话说,他拥有?超能力。 “不,我还不够强。” 一片树叶飘下来?,他伸手,树叶穿透了下去。 周叔容沉默一会儿,握紧双手。 “我需要?实体。” 他需要?进阶成怨鬼才能重?获新生。或者寄生在某个?人身上,得到控制权,取代这个?身份。 他不愿意?使用别人的身体,但如果是?他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站起来?,仰望即将破晓的天空。 画面拉远,一身象牙白西?装的男人站在树下,有?风吹过,凋零的叶片从他身上经过,不留一点?痕迹。 太?阳快出来?了。 周叔容来?到小屋里。 秦烟还没有?醒,周叔容坐在床头凝视了他许久。 秦烟可能感到了不安,捡起断了好多天的临时?习惯,又把?周叔容的衣服堆在床上筑巢。 很多衣服打结团在一起,堆在他腰下,让他露出了不舒服的神情。 周叔容轻柔地抬起秦烟的身体,重?新整理好后将他放回去,这时?候,秦烟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了。 第80章 他又继续盯着秦烟的睡容。 直至七点?钟,他来?到客厅,打开电视,找到了早间新闻的地方频道,然后调低了音量。 茶几上的香炉吸引了他短暂的目光,上面的香灰仿佛还有?些新鲜。 屏幕上的主持人东扯西?扯,半点?他想要?的资讯都没有?听到。他看了一会儿,恍然抬眉,关闭了电视,飘回卧室里,小心控制秦烟翻身,抽出他枕头底下的手机。 间隙太?短,新闻没有?报道,但网络上已经有?痕迹了。 众口纷纭,都说第一医院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传染病。 也有?几个?人坚持是?鬼物在作祟,但没有?人相?信,反而遭到了嘲笑。不一会儿,他们的留言删除了。 周叔容浏览了半小时?,地方官方也正式发?出了消息,确定是?传染病,但已经得到了控制,感染人员也得到稳妥救治,让民?众不要?担心。这则讯息很快上了热搜。 他默不作声地控制秦烟翻身,再把?手机放回原位。 这个?夜晚经历了太?多,已经激发?了他心中的危机感和紧迫感。 那么?厉害的鬼,这么?快,就被解决了。 而他之所以能逃脱,是?因为太?弱小,别人不屑对付。 “弱小……” 男人漫步出去,手指轻微一弹,客厅垃圾桶上的套圈变形断裂,继续变形,继续扭曲,一支箭头尖尖的“箭”出现在眼前。 “我这样弱小的存在,也能杀人啊。” 周叔容目光凌厉起来?,下一刻,他苦笑。 “确实弱。这力量是?用阴气维持的,用多了,我的阴气都要?散光了。” 不过医院的老太?太?并不存在这种?情况,她?散出去的粉尘就犹如呼吸那般简单自然,似乎是?本能。 还有?魏大叔,他的能力又是?什么?? 真是?糟糕! 阿烟和朗星又要?去吃什么?见鬼的馄饨! 得打消他们的念头才行! 第36章 如何看到一只鬼 昨天秦烟回来?得很晚,洗完澡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脑海里不断播放那碗馄饨到底是怎么掉到地上的。 实在睡不着,而且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应,他起来?给周叔容上了一炷香,根据烟雾的扭动轨迹判断出周叔容此时不在家中。 他的心事转移了,开始想周叔容去往何处。 去做什么?有没有危险? 他紧张兮兮地,徘徊来?徘徊去,像不安定?的游鱼,一刻也不肯停。脑子?里已经幻想出好几个不妙的答案。 他知道这样想是无?用?的,但脑部神?经太过活跃,不归他管。 渐渐地,他感到累了。 他维持着最后的本?能?,打开卧室的衣柜,将周叔容的衣物堆到床上,躺在上面睡着了。临睡前的最后意识,是对这些衣服失去了周叔容的味道而感到悲伤。 他睡得不沉,半梦半醒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身心下?意识地依赖,然后彻底睡过去了。 秦烟醒来?时,窗帘闭得很紧,房间里有些昏暗。 他看了眼手机,是早上九点?钟。他慵懒地不想起床,看着天花板发呆,突然灵光一闪,立马翻下?床,光着脚啪嗒啪嗒走到客厅。 周叔容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无?需睡眠,只是漫漫长夜不知该做些什么,所以养出了睡觉的习惯。只是要改了,以后有事情可做了。 听到声响,他睁开一只眼。以他侧躺的角度,先看到一双脚,裸露着,肌肤莹白,淡粉趾甲里藏着一枚枚小月牙。于是,他两眼睁开,双腿放下?沙发,坐了起来?。 其实,也不算躺,也不算坐,只能?算虚浮地飘着。 他看着显出焦急神?态的秦烟。 秦烟侧头看了一眼,香炉忘记收回去,如今还摆在茶几上,阳光已经爬到沙发脚了。 他先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好,小声说:“以后一定?记得拉窗帘,无?论白天黑夜,阳光都不要进来?!” 周叔容好笑,点?头致谢:“多谢秦先生的拳拳爱护之心。” 秦烟顿住,目光掠过沙发上的周叔容,向?四?处浏览。他表现得仿佛听到了什么,周叔容不动声色,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但他很快收回目光,眉头轻微地皱着。 他打开电视柜,拿出香烛了。 周叔容看一眼茶几上的香炉,有些明白了。 香烛只能?用?来?饱腹,补充阴气同样可以达到这个效果,所以,在医院大吃特吃以致于险些消化不良的周叔容此时并不饿。 虽没什么期待,但他还是做好了吃早餐的准备。 香点?燃后,秦烟紧张地盯着飘出来?的一缕烟雾。 他知道秦烟想看到什么,在烟雾急流般朝他涌去的时候,秦烟果然露出快乐的神?情,他高?兴得双手一拍: “欢迎回家!” 周叔容因压力而紧绷的神?情柔和下?来?。 他轻声回道:“我回来?了。” 一根香彻底燃烧完,炉子?里的香灰快满出来?了,秦烟捧着香炉找垃圾桶,随后咦了一声,那用?来?固定?垃圾袋的垃圾桶套圈不见了。 周叔容摸了摸鼻子?,目光游弋到一边,想起秦烟看不见,又理直气壮地看了回来?。 第81章 秦烟用?手电筒在电视柜附近的边边角角照了一圈,又在沙发底下?看了看,他记得烟雾飘向?了沙发,找之前特意叫周叔容让一让。 周叔容推了推眼镜配合地走开。 他是十分乐意的,感觉自?己还是一个活人,特别有参与感。仿佛真的在玩一个游戏,自?己把东西藏起来?,然后坏心眼地看着秦烟找来?找去。 实在找不到了。秦烟思考片刻,就?决定?放下?这件小事。 他也不认为是周叔容藏起来?的,有那么无?聊? 他以为周叔容仍坐在沙发上,对着那个方向?聊天,眼睛里散发着愉快的光芒。 周叔容看他跟空气说话,很是忍俊不禁,笑着坐回去。 一个人要怎么跟看不见的鬼魂聊天呢? 大概就?像瞎子?和哑巴用?手语交流,经常上一句接不到下?一句,不过也很开心啦。一人一鬼都是笑眯眯的。 可能?这就?是情侣间的情趣吧。 秦烟说到动情之处,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比划。 他默认周叔容不曾参与进来?,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包装起来?,只分享美好的心情,那些不愉快就?闷在肚子?里面了。 周叔容坐在他对面,含笑地点?头。就?算秦烟看不见,也没有一丝敷衍,乌黑的眼瞳深深凝视着他。 直到秦烟的肚子?响了一声。 秦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脸涨得通红,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刷牙洗脸,没有用?一种干净美好的状态迎接周叔容。 他鼓了鼓脸,对着空气交代一声,便冲进了卫生间。 周叔容飘在他身后,双目含笑。 秦烟没有关门,立在洗漱台前埋头刷牙洗脸,用?完洗面奶,正要去拿洗脸巾,他忽然看到镜面上凝结着一层水雾,水雾中有一行字。 他顶着湿漉漉的脸,轻声念了出来?:“魏大叔是鬼,小心!” 周叔容点?了点?头。 他重复念了一遍:“魏大叔是鬼,小心?” 周叔容耐心地点?点?头,尽管秦烟看不到。 “魏大叔是鬼?!” 他尖叫了出来?,语气中饱含不可置信。 周叔容不点?头了,伸出食指,在镜面上写字。 秦烟瞪着镜子?,他睫毛上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水珠,水珠落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眨了眨眼。 一瞬间的事,他发现镜子?上又多了一个字。 ——是。 他的眼睛蓦地亮了,注意力已经不在魏大叔是鬼的恐怖真相上。其实心里有可怜的情绪闪过,但很快就?被庞大如潮涌的惊喜盖住了风头。 因为他下?意识地换算,魏大叔是鬼,等于周叔容也可以变成鬼的等式。 从?前他都不敢相信的,虽然已经见证了一些奇怪的事,但没有亲自?见到周叔容都不敢妄下?结论。生怕那只是自?己太过思念周叔容而产生的错觉。 “叔容,是你?啊?” ——是我。 直到现在,他心中还有一点?存疑,伸出手去摸镜子?上的字。他一摸,那些字就?模糊了,和周围的水汽融为一体。 他表情有点?慌张。好像那些字等于周叔容,被他一摸就?消失了。 镜子?上再次出现了新的字: ——你?再摸摸看。 笑容又回到他脸上,等他看清了,神?情变得不确定?。还摸?又模糊了怎么办? 到底是相信周叔容占了上风,秦烟试探地用?指腹轻轻一碰,镜子?本?身的温度传递到手上,是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被他碰过的那个字没有任何变化。秦烟抿着嘴,再次碰了碰,还是没有变化,它就?像黏在镜子?上了。 秦烟的身后,周叔容带着宠溺的笑。 这一次写的字,他把阴气黏在了上面,保证怎么擦也擦不掉。 秦烟真确切知道周叔容就?在身侧,不是妄想,不是错觉,这是板上钉钉的真相了。 “叔容,告诉我。我要怎样才看到你??!” 秦烟转过身,目光在这狭窄的卫生间里搜寻。 他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太激动太高?兴了! 当他发觉这是无?用?的搜寻,目光转回了镜子?上面。 周叔容看着镜子?中的人,几缕湿发调皮地黏在白净漂亮的脸蛋上,他的眸光清亮,正一动不动看着镜子?,仿佛捕捉到了镜子?中的周叔容。 两人的目光好像碰触到了。 但那只是错觉。 周叔容感到冰冷的眼球正在发烫,温度高?得仿佛融化了,他伸手一摸,原来?不知觉落下?了一滴泪。 “你?真的想看到我吗?”他轻轻说道。 他注视光滑的镜面,里面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秦烟曾经看见了他,但在此刻,他有些模糊得分不清,那记忆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想。 镜子?里没有他,水面上没有他,任何反光的物品上都没有他。 自?他死后,他便没有看过自?己长什么样了。 眼球是浑浊的,还是清澈的?目光是阴冷的,还是温柔的? 他的笑容僵硬吗? 他的嘴唇有颜色吗? 他不是没见过鬼,卖馄饨的大叔和医院的老太太 他一直希望,秦烟的眼睛里能?装进他的身影。 第82章 可现在,他害怕了。退缩了。 这些杂乱的想法?只在脑海里停留一瞬,他看着秦烟期待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在镜子?上写道: ——再等等!等一等我,会有机会的! 第37章 两个人的较量 这?一天,秦烟的大脑被快乐的情绪攻占了,总是莫名其妙就笑出声来。 午饭时,他?刚吞下第一口饭就笑了出来,呛得?狂喝一杯水。 周叔容好像被他弄得很无语,说好尽量减少使用力量的频率,这?跟他?本身的存在根基息息相关,不能滥用力量。结果很快打破自己的防线,硬是在桌上写下四个字——专心吃饭! 秦烟急了,连忙让他不要再使用能量了。为?了专心,一口饭硬是要嚼十几?下才行! 下午两点钟的光景,周朗星拎着一碗打包好的甜汤敲门?。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袖口的纽扣解开了,叠了上去,露出结实的小臂。 “给?你带了好东西!”他?提起袋子,在秦烟眼前有些得?意地摇晃。 “什么好东西?” 秦烟纳闷,不客气地从他?手上抢过来。 那碗甜汤冒着丝丝的凉气,外?包装的塑料纸已经濡湿了。秦烟拿出来的时候,手掌心变得?黏湿湿的。 他?把甜汤放在桌上,甩了甩手,正想去洗手间一趟,周朗星已经抽出了纸巾要给?他?擦手。 秦烟记得?周叔容在身边,下意识把手背在身上,不给?他?擦。 周朗星表情?有点愣,那张薄薄的纸巾被他?捏着,拇指与食指透过一张纸慢慢地摩挲,发出一点细微的碎响。 他?的眼睛很黑,站在背光的地方,显得?太过深沉。 这?样的目光让秦烟很快心虚起来。 这?样确实不太好,太明显了,要循序渐进,免得?朋友都没得?做! “纸巾,我自己擦。” 秦烟伸出手,一边眼珠转了转,想要知道?周叔容在哪里。 周朗星眼帘低垂,看?着秦烟伸出来的手。一声轻笑后,他?将揉得?过于细腻的纸张轻轻放在秦烟的手掌心上。 秦烟本来在观察周叔容藏在哪里,听到笑声,又将注意力放在周朗星身上。可是他?怎么看?,都看?不明白那张脸上的微笑是什么意思。 他?更加纳闷了。 他?觉得?周朗星既好懂,又不好懂。蛮矛盾的。 如果他?当场发脾气,秦烟倒是有把握哄好。但他?先是黑了脸,又笑起来,便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了。像是扮猪吃老虎似的。 秦烟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把那张揉成团的餐巾纸丢进垃圾桶里。 周朗星已经坐下了。 在秦烟家中,他?变得?很随意了,不用主人家招呼,他?便自觉坐到沙发上,向后仰躺着,半个身躯都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则是翘起了二郎腿,这?是一种很闲适舒服的姿态。 秦烟无语着,见?他?神情?淡淡的,不以为?然地盯着电视机。秦烟有点别扭地说:“遥控器被你压在屁股底下了。” 他?以为?这?句话会?让周朗星产生窘迫的反应。 比如红个耳朵、眼神躲闪、或者摸摸鼻子。 结果都没有。 周朗星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都没有看?秦烟,直接抽出底下的遥控器,随意一按,看?起了电视。 不知怎么,对于他?这?个反应,秦烟感到些许不痛快。 他?想疏远周朗星,周朗星却显得?不在意。 于是,秦烟在意起来了。 他?不甘心地坐下,拆开甜汤的盖子,发出一些声音吸引周朗星的注意。 一边的周叔容无声叹气,他?很轻易地看?穿弟弟在甩心眼,但秦烟根本没有发现,而且上当了。 他?也不痛快起来,也开始在意两人之间的较量。 周朗星在看?一部新出的古装轻喜剧,很专心,也很入戏,根本没听到什么声音,根本不往秦烟那里看?。 秦烟舀出甜汤里的芋圆丸子,狠狠地咀嚼。 渐渐地,他?被剧情?吸引,懒得?关注周朗星了。 周朗星这?时才朝他?脸上一瞥,眼里泛出点笑意。 周叔容推了推眼镜,仗着没人看?到他?,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自己变厉害,不好接近活人了,他?多少得?给?周朗星的屁股上狠狠来一脚! 一集剧集播完,那碗甜汤也吃光了,秦烟站起来活动筋骨,刚伸了懒腰,目光注意到周朗星,恍然记起之前的不甘心。 他?想,他?们互相舔伤口那么久,好歹算是朋友吧。 难道?面对朋友的疏远,周朗星真能毫不在意? 他?都不问一问为?什么! 秦烟组织了好久的理由不能白白憋在心里啊! 周朗星不知何时改了姿势,上半身前倾,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非常专注,神情?非常凝重,好像对面是他?爱得?要死的初恋情?人似的。 秦烟瞅一眼电视机,再瞅一眼周朗星。 接着,他?的目光回到电视屏幕上,上面正播放着一则老人鞋的广告。他?眼皮狠狠一跳,非常确信周朗星没有到更年期的年纪,不会?看?上一款老人鞋。 那他?为?什么那样专注? 第83章 秦烟眼珠转了转,似乎醍醐灌顶了。 他?眉毛高挑,眼角那颗小痣也扬了起来。他?看?着目光专注的周朗星,那低落的心情?简直化作一条猫咪尾巴,高高地翘了起来。 他?已经明白了。对于刚刚的疏远举动,周朗星不是不在意,只是装作不在意而已。 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在秦烟心中,也转变成一个落寞的隐忍的苦笑。 明明生气难过了,却要独自默默地忍受。 秦烟有些心软了。 不管周朗星难不难懂,秦烟是很好懂的,在熟人面前,他?的伪装很敷衍,明明说不在意,偏要难过掉泪。 而这?一次,他?看?周朗星的侧脸,眼里有一种很明显易察觉的怜惜包容。哦,还有一点不分场合的慈祥。 事件很明了,两人之间的较量,是周朗星占了上风。 秦烟被狠狠拿捏了! 这?惹得?周叔容很想伸出脚,狂踹不安分的臭弟弟的屁股。 他?感觉秦烟说的疏远要作废了,除非他?向秦烟承认自己内心很不舒服,吃醋了,不想两人走得?近了。 但转念一想,好像没什么必要。秦烟心里有数,不是那种白莲花,他?明知周叔容化作鬼陪在身边,就一定不会?对周朗星产生那种感情?的。最多偶尔会?看?着周朗星的脸发呆,这?是他?可以容忍的事情?。毕竟,兄弟俩长?着相似的脸,他?看?周朗星时,心里想着的是周叔容。 所以秦烟和周朗星之间的朋友关系,不必绝交。 周叔容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一方面,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变丑,不敢给?秦烟看?。让秦烟看?着周朗星,就不会?忘记周叔容长?什么样了。 另一方面,这?世?道?越来越不安全了。他?必须努力变强,不断外?出寻找增强力量的阴气聚合体。而秦烟需要人保护。他?暂时把这?个重任交给?周朗星了。 至于戴上绿帽的可能性,他?不会?再胡思乱想了,他?相信秦烟。 有点痛。 撑不住了。 好想落泪哦。 ——周朗星面无表情?地想。 为?了让秦烟看?明白,他?使劲睁着眼睛,营造一种看?似在看?广告,实则是在发呆的假象。 在秦烟恍然大悟的时候,他?眼睛已经瞪红了,但他?不敢眨眼睛,怕眨一眨眼,泪水就要滚下来了。 虽然眼泪对于示弱很有威力,不过周朗星有自尊,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在心上人面前掉眼泪这?种事情?,显得?太软弱了,他?不干。 可是撑不住了……几?分钟不眨眼睛好痛苦啊! 就在这?时,秦烟站起来了。 他?,离开了客厅。 周朗星立马得?到刑期释放,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使劲地眨眼,一边眨眼,一边抽出餐巾纸接住眼泪。 秦烟回来了,抱着一瓶一升装的可乐走了过来,这?是为?了弥补周朗星的。砰地一声,可乐降临在周朗星的面前。 周朗星:“……” 在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姿势。现在眨了眨眼,头颅微微一侧,目光落在秦烟脸上。 “知道?你喜欢喝,我特意买了一大瓶可乐冰在冰箱里。” 秦烟带着豪气的语气说道?。 周朗星保持着emo的心情?,忍住没说话。 秦烟弯下腰,语气轻柔,进入了幼师的职业状态:“你现在喝吗?我给?你拿杯子好不好呀?” 周朗星努力保持emo的心情?,他?用很深沉的目光看?他?一眼,缓缓地点头。 周叔容跟着秦烟进厨房的时候,对周朗星比了一个手势,大概是鄙视的意思。 家里的一次性纸杯没有了,秦烟在橱柜里找出周叔容惯用的杯子,悄悄看?了眼厨房的门?,明知看?不到客厅的情?况,还是有些做贼心虚。 外?面的广告放完了,正在播放电视剧的主题曲,秦烟有点心痒痒,想立马冲出去追剧。 他?对着身边的空气悄悄说:“用你的杯子,你介意吗?” 他?觉得?,周叔容就在身边。 也没感觉错。不过秦烟对着左边说话,而周叔容站在他?右边。在他?开口后,他?才转移了位置。 “如果介意……” 秦烟突然消音了,他?想起以前发生的怪事——以为?关了窗无风自起的帘子、莫名坏掉的灯泡和突然掉下来的盘子……种种发生过的事情?,一旦较真起来,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就变得?有迹可循了。 周叔容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动机,也有生气的理由。不可能的答案就是答案。 秦烟握着那只杯子,手指用力到发白,声音轻不可闻: “你确实该生气。” 周叔容维持着平静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对不起呀。”秦烟垂下眼睫,想遮住眼里落寞的情?绪,“我总是忍不住看?他?,他?一旦高兴,我也高兴,他?难过时,我也变得?难过。我也不清楚,那张脸到底占了多大的移情?作用。” 秦烟是念旧的人,一件睡衣穿了三年,领口和袖口都磨损得?拉丝了,还舍不得?换新的。 何况是交往半年的恋人? “如果你们长?得?不像……”他?看?着瓷砖上一个不起眼的污渍,仿佛酝酿了许久,情?绪上来了,声音都变得?颤抖。 第84章 “如果是这?样,我才没那么好接近呢。” 这?句话,周叔容很相信。秦烟在这?座城市定居了两年,没有交上一个能约出去玩的朋友。 工作后,就不比学校了。没有宿舍那种集体生活的环境,就没有时间慢慢聚拢两个人的交情?。 “我以前也抵抗过这?种移情?心理,但朗星太赖皮了,总是瘸着一条腿上门?给?我送爱心,我哪里能狠下心来?” 秦烟抬起眼睫,很想找出周叔容在哪里。 “不过,我已经把他?当作谈得?来的朋友了。现在想疏远他?,又觉得?他?无辜受灾,凭什么呢?” 周叔容说没关系了。 因为?秦烟听不到,周叔容歪了歪头,伸出手在他?耳边轻轻扇了一道?风。 秦烟眼睛瞪圆了,软下声音:“是你弄的吗?再弄一次好不好?” 话音刚落,秦烟耳畔的微卷发丝再次轻轻摇曳。 秦烟眯起了双眼,“你真厉害。” 他?想了想,举起那只玻璃杯问:“所以你要是介意,就再来一道?风。” 没有风了,周叔容并不介意。 秦烟了然,“我就知道?,你还是很喜欢朗星这?个弟弟嘛。” 周叔容不作回应。 第38章 秦烟决定告诉他 “啵!” 秦烟旋开汽水盖子,发出一声轻响。那?部古装轻喜剧正在播放第二集,他漏了一点剧情没有看,周朗星问要不要后退,他说不要紧。 周朗星闻言放下遥控器,似乎只是无心之失道:“你进去那么久,如?果?不是知道你进了厨房,我还以为你掉进厕所了。还想着,要不要去找你呢?” 秦烟没有理这冷笑话好不好笑,只是听?到最后一句话,下意识拒绝道:“厕所?坏了,你不能?进!”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觉得破绽太大了。 “我不能?进……” 周朗星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一边用眼睛观察秦烟脸上的神情和肢体上的小动作,很快品味出一种心虚着?急的情态。 “我不能?进啊。”他再次重复,多了一种意味不明的感叹。 秦烟低头看着?手中?的红色瓶盖,假装在看自己有没有中?奖。 “我觉得你说得不太对。” “……啊?” 秦烟终于抬头看向周朗星,见他俊朗的脸上带着?微妙的笑意,心中?更加有种不妙的感觉了。 “你应该说——”他语调拉长,上半身再次前倾,双肘压在膝盖上,那?修长的指尖点在玻璃桌面上,“厕所?坏了,你不能?用才对吧?” 秦烟望进他的双眼,那?晶亮的外壳下是深邃的黑暗。 “我真?的不能?进吗?”他微微侧头,露出委屈的神态。 秦烟没有说话。 “还是说,藏着?什么秘密?” 秦烟还是没有说话。 “啊——”他语气平平地长叹一声,再次把自己摔回?沙发里,慵懒道:“我想什么呢?厕所?里能?有什么秘密?也许是厕所?门坏了,才不能?进呢。” 他没有再看秦烟,俊美的脸朝向天花板,那?双眼睛也望着?上方,他心里想什么呢?秦烟不知道。 秦烟只是慢慢冷静下来,他捏着?瓶盖把玩了一会儿,上面的钝刺带来一点点轻微的刺痛。 他一直看着?周朗星。 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电视里的人?物演绎着?悲欢喜乐。 他的目光一路流下来,落在男人?自然下垂的双手,那?双手骨节分明,食指上也有一颗浅褐色小痣,双胞胎连手指都相似几分,只是周朗星的手较为粗糙,缺少?了文弱之气。 秦烟忽然笑了。 他的笑无声,但从鼻腔里泄露的气息终究惹到男人?的注意。 “笑什么?”周朗星侧头。 这个时候,飘在半空中?的周叔容皱了皱眉,露出不赞同的眼神。 秦烟止住了笑,但笑意还在脸上残留,他望着?周朗星,声音轻柔无比:“你没有猜错,我确实在厕所?里藏着?一个秘密。” 他已经想了许久,思考过后,还是决定告诉周朗星。 这次不同了,这次他有证据了。 他毫无疑问地相信周叔容的话,魏大叔一定是鬼。只要带上周朗星去魏大叔住处打听?一下,一定能?听?到他的死讯,什么时候死的,遗体有没有下葬,都瞒不过邻居的耳目。 而魏大叔死掉后,居然还在卖馄饨……等周朗星听?到这则消息,就会明白过来了。 这世间?真?的有鬼! 而周叔容的存在,也不是他秦烟的妄想! 不过,秦烟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周叔容并不想接受。他趁着?两个人?都看不到他,已经先?去洗手间?抹除了镜子上的痕迹。 那?些字体是阴气的残留表现,他轻易地收回?了自己的力量。 客厅里,周朗星重新坐直了,他望着?秦烟许久,秦烟也毫无避讳地回?望着?他,那?份笃定的心态搅弄着?他的心脏,让他有些紧张不安起来。 他直觉,那?个秘密对他不是很友善。 周朗星心思回?转间?,面色不改,语气还有点随意:“什么秘密,还藏在厕所?里。” 说着?,他笑了一声,“不会是某个人?得痔疮了吧。” 第85章 秦烟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这状似玩笑的话,打破了两人间有些凝滞的气氛。 电视剧播放到第一波高潮,女主人公坐上花轿,热热闹闹地吹起喇叭敲起锣。喜庆的氛围传出了电视屏幕,秦烟微微皱眉,觉得太吵了,不适合说些严肃的话。他抓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客厅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平静下带着风雨欲摧的气息。 周朗星有点想换个姿势,但忍住了。 秦烟倒是比较随意,将身后的抱枕拿出来抱在怀里,好像抱住了勇气似的,声音更加坚定了。 他说:“我知道,你不相信世上有鬼的事……” 才说完一句话,周朗星就抽了一口气,有些疲乏地按了按眉心。 又是这桩陈年老事!反复说来说去,就是打心底渴望周叔容回来罢了。但人死不能复生,终究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念想。 周朗星想,秦烟走不出来,或许是心里病了的缘故。 要不要给他找一个心理医生? 秦烟一边说一边观察周朗星,他知道他不信,没关系,继续说下去,然后找出证据,让他不得不信。 其实他心底也有些恼怒,他的话,就这么没有诚信力吗? 周朗星都开始走神了! “咳咳!” 周朗星目光聚拢,微笑看着秦烟,示意他继续。他已打定主意,无论秦烟接下来说什么,他都一口咬定相信,算是陪他玩玩游戏了。 秦烟倒了两杯可乐,推过去一杯,另一杯自己喝了几口。 “你哥——真的回来了!” 他试图甩出一种很坚定不移的语气,来迫使周朗星相信。对面沙发上的人,也如他所愿,非常肯定地点头。 但……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呢? 按耐住心底的小脾气,他不想再看周朗星把他当傻瓜似的脸,盯着手中的可乐说:“他告诉我,魏大叔已经变成鬼了!” 话音刚落,他就立马抬起眼睛看对面。 对面的男人还是刚刚那样,很肯定地点头。不,还装模作样地多出一分惊恐、一分恍然大悟、一分不可置信。 秦烟拳头硬了。 他忽然明白,在周家吃晚饭时,周父为什么要问周朗星要不要去娱乐圈发展了。 他虽然演得好,但秦烟直觉他根本没有付出信任。 理所当然地,他看破了他。 “我知道你不信,”秦烟用力站起来,“我有证据的!” 周朗星看了看他,也站了起来。 “你跟我来,你哥在镜子上写了字,你看了就明白!” 他还不知道,周叔容背着他悄悄抹除了字迹。 在镜子前站定后,他木楞地看着光亮整洁的镜子,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惊愕的表情。 周朗星抱臂问:“请问,字在哪里?” 秦烟呢喃道:“怎么没有了,明明……明明不会消失的……” 他漂亮的眼睛里,忽然漫出惊恐的水光。 难道……那些都是自己的幻觉? 周朗星看着镜子里的人,心软得要化了,就在这时,秦烟的手机响了,他抹掉眼泪,拿出手机。 有一条来自空白号码的短信,上面是一行冰冷的字: 不要告诉他。 这是周叔容发的短信吗? 秦烟慢慢抬起头,目光一寸寸扫视,最后停留在周朗星身上,他凝视他许久,然后发出送客之言: “朗星,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周朗星理解地点点头,他目光隐晦地,在他手机上停留一瞬,然后很干脆地离开了。但他希望秦烟见一见心理医生的念头加深了。 门关上后,秦烟背靠房门缓缓蹲下来,紧紧攥住那只手机,他抓住的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手指上下飞舞,心里的疑问还没有发到那个空白号码上,紧接着,又有一条短信进来了。 这条短信解决了秦烟的疑惑,让秦烟彻底安下心来,原来早上那些事不是幻觉啊!他紧绷的弦松了,肩背一垮,坐在了地上。 手机屏幕上显示: 魏大叔很危险,你们不能掺和进去!——叔容留。 秦烟额前的头发都被冷汗浸湿了,他软塌着,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你在,你真的在……太好了……这不是我的错觉……你在啊……” 周叔容抿紧唇瓣,刚伸出双手,却在半路止住了。 良久,秦烟找回了力气,给周朗星发短信,表明以后不会去吃敲馄饨了,让他也打消这个念头。知道他不信鬼,还找了另外的借口——馄饨的香味太奇异诱人,可能增添了不好的东西。 可是事情还是没有解决,周朗星的好奇心不浅,既然秦烟释放了魏大叔是鬼的消息,还因此变得神色不宁,无论真假,他都要去调查一番。 幸好,他习惯摇人调查,那个人就是小黑。 但对于小黑,这就是不幸了。 * 姜玲今晚又要加班了。 刚加了夜班,协助同行解决医院的尸鬼,她还没来得及喘气,这座城市就接连出现了十分离奇的案件。 所有受害人的肠子都脱离了他们的身体而凄惨死去。追溯源头,原来他们都在深夜里吃过一碗敲馄饨。 第86章 这宗不寻常的案件由观察会接手了。 警察只作辅助,全力侦查凶犯的踪迹,最后,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确定目标人?物定位在永兴路三号巷道里的一座屋村。 能?对人?类造成群体性的伤亡,最低级别也是怨鬼。 成为了怨鬼,就不怕在太阳底下走?动了。只不过,还是有影响,实力会大大削弱。所?以出于本能?,怨鬼不会在白天出现。 而这个时间?,正好是消灭怨鬼的最佳时机。 伍哥又来带新人?了,姜玲算半新,还有一名短发女人?是全新。这个队伍的气氛并不沉闷,去的路上还在聊天。 副驾驶上的短发女说:“伍哥,你一定能?对付那?只鬼物吧?” “不用担心,那?只是下等怨鬼。” 短发女眨了眨眼,不明白,还没见过怎么就知道? 伍哥解释道:“这只鬼物的索命技能?是吃下他煮的馄饨,首先?就有了限制。而且这种案件还有很多幸存人?员。” “咦,那?些肠子都掉了的人?还没有死吗?” “不是那?些人?。”伍哥一边开车一边说:“幸存人?员指的是那?些排过队却没有买到馄饨的人?。” “那?他们还真?是幸运!我懂了,这只怨鬼的馄饨还是限量的,这就是另一个限制吧!” “不错,”他赞扬地点点头,“还有一个限制,你再想想。” 说完,他瞟了眼后视镜,对着?镜子里的苍白女人?说:“阿玲,你也想一想。” 姜玲点了点头,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提交了五花八门的答案,伍哥都摇头否决。 “第三个限制到底是什么呀,伍哥?”短发女撒娇问道。 “呵呵,据幸存人?员所?说,那?馄饨很香很诱人?,但他们却没有因此失去理智。普通人?都能?保持理智,我们更不会了。” 短发女恍然大悟:“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怕他的索命技能?!” “对。但还是要保持警惕,除了自身的索命技能?,鬼物本身的攻击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哈,怕什么?伍哥不就是近战能?手吗!” 姜玲看了一眼他们,刚刚她只是象征性地回?答几个答案,之后便一直维持沉默。她心底有一丝不安。 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还是在坐车逃亡的路上,那?一次,她被婴鬼缠身,接着?被警察抓走?了。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阿玲,”伍哥又看一眼后视镜,“不要怕,有我呢。” 姜玲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第39章 魏大叔生气了 来到?那间老旧屋村,两个新人都开始紧张起来了。说是屋村,那其实是旧时代的称呼了?,像这种每一层都密密麻麻居住很多人的房屋,网上都叫蜂窝楼房。 “伍哥,我们现在进去吗?”短发女人躲在男人身后。 男人指了?指天上的太阳,有些调侃道:“现在不进也行啊。等太阳下?山,咱们再进去呗。” 姜玲两人一起用力摇头。 这间楼房的铁门很窄,锈迹斑斑,三人排队进去,很是小心。伍哥摸索到?电灯开关?,一按,没有光亮起。 短发女:“该死?!灯坏了?!” 姜玲默默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模式,短发女有样学样,伍哥刚点亮手机屏幕,就发现一条信息进了?来。 这是有关?部门传过来的,关?于此次目标另外补添的信息。 魏宏,下?等怨鬼,有一个捡来的女儿生病住院,手术费至今没交齐。目测他?由执念而生…… 伍哥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联想起这只鬼物的买卖,他?的执念难道是挣手术费吗? 怨鬼保留了?人性,打不过的话,还?可?以利用这个执念。 …… “你想知道他?是人是鬼?” 小黑的语气很不可?置信,在电话里说:“要不然,你先去看看医生?” 周朗星倒在酒店大床上,“心理医生吗?” “不,脑神经医生。” “没跟你开玩笑。算了?,你就查一下?他?死?了?没有。” 紧接着,周朗星听?到?哒哒哒的敲键盘声,小黑没有挂电话,查个人而已,而且是本市的,知道姓氏、外表、职业、流动轨迹,很容易就圈定了?范围。 他?报出一串地址,然后说:“恭喜你,他?还?是一个活人。监控显示,他?在下?午两点半的时候出门了?。” “咦——”他?接着说:“他?没有死?,但是他?邻居一家三口昨天晚上死?了?。” 周朗星从?床上坐了?起来,压低声音问?:“怎么死?的?” “这我怎么知道?”小黑有些烦躁道:“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黑客,官方藏起来的讯息,我怎么敢找出来。犯法的。” “这么说,那个命案不普通?” “肯定啊!官方都下?场了?。不过你为什么要知道他?是人是鬼啊?他?……” “别问?了?,就这样吧。”周朗星打断他?的好奇心,挂断电话后,转了?一大笔钱过去。 心里的不安感更强了?,周朗星站起来,转悠了?几圈。没忍住发消息问?秦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第87章 秦烟过了?两分?多钟才回短信:我明天就上班了?,现在抓紧时间去医院看望一下?魏大叔的女儿。 周朗星立刻发挥舔狗本质:等我!我也去! 秦烟没拒绝,虽然自己没钱资助魏大叔的女儿,但周朗星有钱有资本,说不定一心软就……他?在心底唾弃了?一下?自己,警告自己不要表现出来,周朗星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这不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而另一边,小黑的好奇心更强了?,他?敲敲打打,半小时后,一些不可?思议的讯息浮出表面。他?看着屏幕,吸了?一口气,喃喃道:“真的假的?” 他?看了?看手机里的一串转账信息,难为情道:“一个疑似错误的消息卖你那么多钱,我于心不安啊。要不走一遭,探个究竟?没什么可?怕的,我不吃他?的馄饨就是了?。” 说干就干,小黑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 他?再次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很快追踪到?魏大叔的下?落——但他?在天桥附近失去了?踪迹。 他?想了?想,“天桥底下?好像是监控死?角吧。” 他?装好电脑,背着包出门了?。 城西,永兴路。 三个人走出屋村,走在坑坑洼洼的巷道中,短发女人抱怨道:“信息部门怎么搞的,到?了?目的地,才忽然打电话让我们离开。亏我踹门的时候,心都要跳出来了?。” 伍哥说:“我也没想到?,他?会选择白天出门。唉,他?太想挣钱了?。” 有时候,他?真能跟鬼物共情,同?情他?们。 “不过这样更方便对付他?了?,在阳光下?走动,这是自寻死?路啊。” 姜玲没有说话。 “伍哥,我们怎么不进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那些馄饨馅我们早有猜测,大概就是他?尸体上的肉。” “yue~~” “哈哈,不进去是为你好啊。” 他?们上了?车,赶往下?一个目的地,希望在天黑前能顺利干掉那只怨鬼。 * 魏大叔把?他?的女儿安排进了?市里排名第二的医院。 秦烟和?周朗星在医院门口碰头。 周朗星先到?,站在门口浏览网页新闻,不一会儿,秦烟也来了?,今日出门仍然撑着一把?黑伞。 秦烟走上前的时候说:“感觉这把?伞太小了?。” 说着,走进阴影处,轻轻合起伞来。 周朗星知道他?又在犯病,不以为然,目光在伞面上飘过,默默吐槽道:这还?不够大?装下?两个人绰绰有余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及之前的事情。 在前台得知小姑娘的床位号,他?们直奔住院部。 小姑娘囡囡得了?需要换肾脏的病,她不仅没有手术费,还?没有□□。她躺在床上,见到?秦烟和?周朗星向她走来,虽然不认识,还?是礼貌地笑笑。 周朗星一下?子想到?了?妈妈躺在病床上坚强微笑的样子。 得知秦烟认识她爸爸后,她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周朗星恍惚了?一下?。 两张笑脸在记忆里重叠。 秦烟坐了?一会儿,跟她聊聊天,小姑娘大部分?在想爸爸赚钱太辛苦了?,小部分?在忧愁出院后要补上落下?来的课业。 “下?星期就要考试了?,我全?科目都会得零蛋,要排倒数第一了?。” 这时,她的笑容才略微收敛。 秦烟给?她剥了?一颗糖果?,她含在嘴里,说好甜。 事后,周朗星主动提及可?以补齐手术费用,但□□他?就无能为力了?。 “我可?以拿钱,但不想一味地做好人。”他?垂着眼睛说:“也不止她在等,很多人都在等。医生说她症状还?不太严重,她还?等得起,有些人就等不起了?,我不能截断□□,剥夺他?们想要活着的权利。” 秦烟深深地看着他?,目光很温柔,“我很吃惊。” 周朗星抬眼,“吃惊我大发善心?觉得我就应该是冷漠无情的人?” “当然不是。”秦烟缓缓道来:“来的时候,我就有想过,你会发善心这种情况。但我没想到?的是,你会思考截获□□带来的不止是好意,还?可?能是造成别人家庭破碎的灾难。” 他?接着说: “这本来对你来说是一个简单的事,你只需要动动嘴巴,就有下?属去帮你解决事情。这样不用思考的事情,你还?是去认真思考了?。” 这是夸奖吗? 周朗星不太确定地想。 他?偏过脸,不想让秦烟看到?他?微微上翘的嘴角,“我以为你会埋怨我只出钱。” “哪里会?那我只出了?水果?钱啊。有善心就不错了?,难道还?要去评估这个善心大不大?” 秦烟摇摇头道:“况且大包大揽的,很容易养出不好的心思。我没有说囡囡不好,只是社会上有不少这样的例子。到?底是无缘无故的人,不能要求太多了?。” 周朗星好笑,“你教育起我来了??” “不敢,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啊?” “你把?心里话都剖析给?我听?了?,我心情能不好吗?”周朗星瞥他?一眼,“你倒是很诚实。” “对呀,你都觉得我诚实了?。那我之前的话,你都不信的。” 第88章 怎么转来转去,又转到?那个该死?的点上了?? 周朗星暗自咂舌,有些气短心虚:“我不都点头了?吗?” “你以为我笨吗?” 秦烟朝他?飞了?一眼,率先走出医院。 现在是下?午四点,橘黄色的太阳仍高高挂在天上,秦烟熟练地打起伞,叹气道:“没有亲人了?,小姑娘以后怎么办哦。” 身后的周朗星欲言又止。 他?最终服输了?,参与进这个“游戏”来,接道:“没有亲人,但有亲鬼啊。” 秦烟眨眨眼,看向自己身侧,“有道理哦。” 事实已经证明,魏大叔比他?的叔容还?要厉害,别人都能看得见他?,让他?能安安稳稳地出来卖馄饨挣钱。 想到?这里,他?表情一凝,还?没有问?周叔容,吃下?魏大叔的馄饨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呢? 会……死?吗? …… “好香好好吃…再来一碗……大爷我真佩服你,怎么会这么好吃?!!” 天桥下?,坐在临时支起来的桌椅上,该男子捧着碗不断感叹。 小黑下?了?计程车,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天桥下?排起的长队。 如果?后果?真那么严重,那真该死?,官方为什么要隐藏这些要命的信息。退一步说魏宏投毒也好啊。 现在有多少人吃过了?呀? 不用小黑着急,官方得到?讯息,很快通知附近的人手过来赶走排队的人。 那是两个交通警察。 他?们明显不知情,只以为这些排队的人影响了?市容。 市民不肯走,仗着人多势众,还?仗着法不从?众,嚣张地嚷嚷排队吃碗馄饨怎么了??还?不让人做生意吗? 警察的驱赶终究起到?一定效用,一些人已经脱离了?队伍,看着顾客减少,魏大叔的脸色有些阴沉。 其中一名交通警察悄悄汇报了?情况,很快,他?惊讶道:“什么?他?投毒?!” 小黑偷偷躲在一旁,闻言跺脚道:“这借口来得也太晚了?吧!之前拼命藏着掖着干嘛!” 听?到?警察的话,队伍彻底散了?,恐慌的情绪不由控制地四散。特别是刚刚坐在折叠椅上吃馄饨的人,正扣着嗓子,拼命地呕吐。 顾客没了?,生意要黄了?,囡囡的手术费要凑不齐了?…… 该死?该死?该死?…… 这些人都该死?!!! 魏大叔终于露出狰狞的怒容。 两名交通警察本来想上前制服歹人,但听?到?耳机里的指挥声,一步一步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让众人快点离开。 小黑也在退散的人群中,他?虽然好奇,但也珍惜自己的生命,之所以会来,还?是得到?的情报并不充分?,以为吃下?馄饨的人才会出事。 现下?,看交通警察也在退散,就知道 那位可?能死?了?又复活的馄饨摊老板还?有不同?寻常的本事了?。 小黑被后面的人踩到?鞋跟,踉跄一下?,差点摔下?去。 他?暗骂一声。 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声,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掀翻在地。他?脑海里闪过那只漆黑的铁锅。 紧接着,他?余光瞥到?无数道粉白色的影子飞速散去。 又有无数声惨叫落在耳中。 不管发生了?什么,肯定是不好的事情,他?看也不看,甩开双臂用力奔跑。就在这时,有东西拦住他?面前。 是什么? 他?看清了?,是一只漂浮在半空中的馄饨,它扭动着身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挣脱出来,哦——是一团粉红色的肉馅。 这团肉馅朝小黑的嘴巴飞去。 这他?妈啥玩意啊!!! 小黑一边在心里呐喊,一边捂住嘴巴,一边狂命奔跑。 第40章 不能死得窝囊 周朗星本?来想让家里的私人医生介绍一位心理医生的,但?转念一想,要是被老爸知道,误会秦烟脑子有病就不好了。 他想了想,在朋友群里发消息让人留意,备注报酬可观。 虽然偶尔会想每回都给钱会不会不太好,但?他不缺钱,有些朋友却?缺钱,这?个想法只在脑袋里转一圈就飞走了。 管他呢,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何必烦恼呢? 就是因为如此,他每条消息都能迅速得到回应,一位家里负债正努力打工挣钱的许久不见的朋友单独联系了他,说自己发小是在读的心理学?研究生,他的导师就是业界大拿。 周朗星看着这?位业界大拿的姓名,心里愉悦地欢呼一声。 其实?,他难道就找不到靠谱的心理医生吗? 不,他只是变着法子让缺钱的朋友挣钱。 “今日的我,又?是送财童子。”他自我调侃道。 周朗星正要加这?位朋友发小的联系方式,忽然看到小黑发了条语音过来,他好奇点开一看: “草草草!!有没有人来救我狗命!我他妈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蛮莫名其妙的,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要么拉肚子,要么上医院挂水,跟他发什么消息?诉苦吗?要安慰吗? 周朗星回道:“需不需要我给你送纸?” 很?快,虚弱但?嚣张的声音传了过来:“滚蛋!我都不敢上厕所,怕肠子拉出来!” 第89章 更加莫名其妙了。 那边发了一个定位过来。 周朗星迅速收拾好,从?酒店出来,现?在差不多是吃晚饭的时间了,本?来还想跟秦烟约个饭的。泡汤了,先去救兄弟! “你现?在是走不动了?那打120?要么我把你送进医院。” “我怕医院的人把我解剖了。” 周朗星忍了忍,没忍住,朝手机喊:“谜语人滚出地球!” “你先过来再说,我没啥力气?了,先挂了。还有——别报警!”小黑才不想被控制住,然后被搜查个遍,翻出他的违法历史怎么办? 周朗星心中莫名不安,叫车的时候,他试图打小黑的电话,可是小黑始终不接电话,而那辆车也慢吞吞卡在一个地方,好像堵车了。 没时间耽搁了,他直接在附近的车店用钱砸了一辆车,然后飞速往小黑那里赶去。那是一个让周朗星陌生的地方,唯一标志性建筑就是距离五百米处的天桥。 他准备开上天桥,却?不想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就被拦住了,外?面很?多的警察走来走去。周朗星没有带驾驶证,不敢冒险,连忙转方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朗星一边转头,一边朝那里看。他注意到一些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也被拦在外?面。难道发生了非常惨烈的凶案?惨烈到画面不许播? 他一颗心越发往下沉,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换了一条路线,赶过去的时间不断拉长。差不多是下班的时间了,周朗星总感觉马路上的车辆都透着一股惊慌失措的气?息。 中途堵车的时候,他再次给小黑打电话。 电话里嘟了许久,还是无人接听,周朗星沉重地挂断电话。 他心中有一个念头:也许小黑已经遭遇不测了。 过了二十多分钟,周朗星在一栋废弃楼房下面看到了小黑。他躺在地上,像一只熟透的虾蜷缩着。 “小黑!” 小黑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尸体已经凉了,露出来的肌肤惨白惨白。他屁股后面鼓囊囊的,不知道裤子里装了什么。 周朗星站了许久,全身的血液仿佛凝结了似的,他冷得颤抖。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亲朋好友死去了。 但?仍然不能接受。 他双眼恍惚,仿佛看到地上那具尸体变了一张脸,变成周叔容的脸。惨白白的,像在冰冷的水里泡了一整夜。 他眨了眨眼,那张脸又?变成小黑的脸。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半蹲下来,伸出轻微颤抖的双手,轻轻摇了摇小黑的肩膀。小黑的身体晃动几?下,宽松的裤腿流出湿滑黏腻的东西?。 周朗星缓慢地往下看,那是一截肠子。 肠子…… 小黑说,他不敢上厕所,怕肠子掉出来……普通人就算吃错东西?,也不会觉得自己的肠子会掉出来。小黑明显知道一些真相的。 天桥被封锁了,只可能是那里的事故。到底发什么?小黑又?为什么去那里呢? 良久,周朗星抱起小黑向车走去。 那截肠子还在往下掉,一路挂着,有七八米长了。 周朗星回头看了看,有些犹豫,到底下不了手,便决定不管肠子了。 肠子终于滑到底了,滚在泥地上,从?远处看,像一条粉红色的肉蛇。周朗星踩下油门?,迅速离开此地。 他紧紧抿住唇,让自己专注前?方的道路,可是心脏不由?控制,一直砰砰跳,左眼皮也跟着跳动,那双握紧方向盘的手也在颤抖,那轻轻踩着刹车和油门?的腿绷紧得几?乎没有知觉了。 太荒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车内后视镜中,照着歪倒在后驾驶座的小黑,那没有血色的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去。 粉色的,是舌头吗? 这?一切,心神不宁的周朗星都没有发现?。 他决定,立刻把尸体送去解剖,他要知道真相! 天桥下的事闹开了。 虽然观察会的人解决了魏大叔,但?是那些被迫吃下肉团的人全都跑远了,他们有的回到家中,拼命催吐,也有人聪明地跑到医院,可是都来不及了。 仅仅半小时,他们的肠子全都掉出来了。 医生对着尸体用仪器检查一番,发现?身体内部的五脏六腑几?乎都被吃空了。有人提议解剖,领头的人拒绝了,没有经过家属同意,万万不能冲动行事。 就在护士将白布盖到尸体身上时,一团粉红的肉从?尸体鼻腔里钻了出来,然后一口咬在护士手上,护士大叫一声,肉团趁机钻进她嘴巴里。 她跪在地上干呕,身旁的医生护士都在问她怎么了。 与此同时,不仅仅是今天的肉团在活跃,还有昨天晚上那些因为吃下馄饨而死的人,他们还没有被火化,停在停尸间里,胃里没有被消化的馄饨肉馅缓慢地从?尸体爬了出去。 它们从?停尸房的门?缝下钻了出去,变成一张张薄薄的肉饼,每当遇见活人,就一起冲上去。 乱了。 都乱了。 城西?混乱起来了。 到处都有尖叫声,那些因肠子掉落、五脏被吃空而死去的人不计其数,无数冤魂笼罩在上空。 “今天……天黑得有点快。是不是要打雷下雨了?” 秦烟静不下心,刚从?医院回来,准备作晚餐时,他的胸口就堵了起来。很?烦,很?闷,很?想一头撞晕过去。 第90章 阴气?对活人有害。秦烟因为周叔容的缘故,对阴气?比较敏感,出现?这?种症状是理所当然的。 周叔容站在窗前?,看着“乌云”笼罩的天空,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露出垂涎之色。 过了一会儿,他提示秦烟去联系周朗星。 秦烟抽着气?说: “朗星说,他朋友去世了,肠子都掉了出来,死得太离奇,他要去相关机构鉴定真实?死因!!” 周叔容沉默片刻,告知他要出去一趟,让秦烟好好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 秦烟惶惶不安地应下了。 等周叔容离去后,他继续联系周朗星,“朗星,你上网了没有,外?面好混乱,赶快回来吧!” 闹成这?样,网上都传开了,已经不是官方能封口的了。 某间会议室内: “谁弄出来的情?报!谁说他是下等怨鬼的?!” 上司正在大发雷霆,伍哥低下头沉默不语。这?次的行动,姜玲去世了,另一个新人吓得有些精神不正常。 他也想不到,这?只怨鬼那么容易就进阶了,就因为触碰到他的禁忌,让他爆发成了上等怨鬼。 还是最后关头,他用魏宏在医院的女儿威胁了他,才找机会杀掉的。 但?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 魏宏死后,并没有遗留下特殊的物质。那种物质是鬼物全身阴气?的聚集体,吃下后,力量会大增。他以前?就吃过一只下等怨鬼的遗留物,让他体内的上等游魂瞬间升阶到怨鬼级别。 既然没有遗留物,那就说明魏宏没有彻底死去,他用来做馄饨的肉馅成了他意识的归所。本?来那些肉就是他的尸体,这?也不奇怪。 他听闻,其它城市出现?的上等怨鬼,也有独门?的逃命方法。 “大哥,现?在最要紧的是消灭那些隐藏在人体里的肉团!” 伍哥有些小心思?,那么多肉团,自己悄悄吃几?个也不会有人发现?。 “我不知道吗?!”上司头痛道:“可是那只怨鬼把自己的尸体全剁成肉馅包馄饨,那得有多少啊?” 这?次死去的人将比上次医院受粉尘感染生出脓包慢慢痛苦死去的人还要多得多! 唉,没办法,如今能救一个是一个了! …… “朗星,你在听吗?” 秦烟的嗓音颤抖着,周朗星能想象到他眼底含泪的样子。 “你先回家好不好,不要在外?面走动了。” 周朗星倔强地盯着前?方笔直的道路,眼珠一动不动。 “朗星,你看看新闻!新闻上说,要远离那些肠子掉落的人,他们身体里有一个红色肉团,那才是罪魁祸首——呀!这?肉团还有意识,会往附近的活人身体里钻!你千万小心啊!!” “吱———” 骤然响起的刹车声分外?刺耳。 后驾驶的尸体滚落了下来。 周朗星刚要回头,突如其来的推背感让他狠狠撞向弹出来的安全气?囊。后面的尸体再次滚了一圈,正面朝下,正好压住从?尸体唇缝挤出来的粉红肉团。 “朗星!你有没有事?能不能说话?你坚持住,我现?在就打120!” 好晕,周朗星按着太阳穴,在秦烟焦急的背景音中,他依稀听到身后那辆车的车主正在大声地骂骂咧咧。 他胃里一阵翻腾,有一种想吐的欲望。刚张开嘴,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贴在脸颊上,余光看去,是一团粉色的肉。 秦烟的话快速在他脑海中掠过——粉红色的肉团? 那一瞬间,毛骨悚然,脚底生寒! 肉团的速度很?快,纵使他及时闭嘴,也有一部分钻了进去。 他紧闭牙关,双手握住那滑溜溜的肉尾巴,用力往外?拽。 身后那辆车的车主已经气?势汹汹地上前?疯狂敲窗。 “快出来!乌龟王八蛋!躲着有用吗?快点……” 骂着骂着,他后知后觉道:“喂喂!你是不是晕了?” 他骂了一句,掏出电话拨打报警中心和医院的电话。 掉落在脚边的手机响起了专属铃声,一声两声三声……归于沉寂。 周朗星根本?不能分心,用力一拽。 “啪!” 拽出来了? 不对,肉团断了,断掉的一部分还在嘴巴里,努力冲破最后一道封锁。 手里缩小的肉团还在扭动,周朗星既不敢用力,又?不敢放松,怕太用力,肉泥会从?指缝里挤出去,到时候往耳蜗、眼睛、鼻腔里钻怎么办? 同时,嘴巴也不能放松,他使劲咬紧牙关。这?时候,他很?庆幸自己的牙齿生长得很?整齐。 不过,胃里还在翻腾。 尤其,一想到这?肉团在小黑肚子里待过,还把小黑的肠子搞出去,他就感觉分外?恶心。 更想吐了! 车外?,被迫追尾的车主人还在焦急等待,不时说一两句话,企图唤醒里面“昏睡”的人。 窗户膜太好了,他把眼睛贴上去,都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 要不要打碎窗户呢? 念头刚起,瞄了一眼豪华的车身,顿时打消了。算了,还是等救护车和警车吧。不过,今天外?面很?乱,到处都是警笛声,怕是抽不出空啊。 啊,不对!车主人敲了敲自己的头——我等的是交通警察啊!一定要说清楚,责任不在我这?里! 第91章 人的精气?神是有限的,周朗星的力气?渐渐流失。 汗水已经打湿了他全身,他在剧烈挣扎中,头发已经散了,黑色头绳不知滚到哪里。过长的头发扎到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渐渐涣散,一点点细小的肉泥在不知不觉间侵入他的牙关,已经爬到他的喉咙里了。 这?时,周叔容终于找来了。 他因为魏大叔感到不安,趁着周朗星和秦烟在医院门?口分别时,在周朗星身上打入一道阴气?,充当追踪器。 他飘进车里,周朗星的狼狈模样映入他的眼帘,他摇摇头,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条用阴气?凝结起来的长舌,舔走了周朗星手里的肉团,还舔走了他唇缝里、喉咙里的肉泥。 说是舌头,其实?就是阴气?组成的捕捉工具,周叔容没什么心理负担。反而吃到了绝顶美?味,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他周身的气?息往上升腾了些。 力量加强了。 他也没想到,以前?感觉能要他命的东西?,如今却?给了他力量。 周叔容睁开眼睛,目中充满贪婪。 危险的感觉消失了,那些迫不及待要钻入他身体的恶心东西?也不见了,周朗星睁开眼睛,冷湿的头发黏在眼前?,他看得不清楚,朦朦胧,好像依稀看到了哥哥梦幻般的脸。 是自己想念他了吗? 还是……他也死了? 他肠子有没有掉啊?死得太窝囊太恶心了,真不甘心啊! 第41章 你是我们的弟弟 周叔容沉醉于实力的提升时,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怨气。 他朝瘫软在座椅上的周朗星看了一眼。对?方半睁着?眼,缓不?过来,但满脸狰狞,仿佛视线的前方是他的千古仇人。 如果他现在死了,一定能立马变成怨鬼。 这是吓傻了? 周叔容挠挠脸颊,忽然?感到不?快,自己?死得突然?,最后的意识也只是遗憾没能赶上那个约会?。 所以,变成鬼后,他是最下等的游魂,必须过了头七才有自己?的意识。 可是今天?死去的人就不?一样了,经?历各种负面?情绪和身体伤痛的折磨,死后就能立马恢复意识。最低也是中等游魂。 周叔容琢磨了一会?儿,还有一种可能性很高的猜测,也许是这世间能让鬼魂存在的某种物质越来越多了呢? 证据就是平安小区电梯里的那?只鬼脸,明明死亡时间超过三年,而且死得那?么惨烈,不?该连婴鬼都敌不?过。 (婴鬼是例外,她?日积月累贴着?她?妈妈吸阳气,是另一种变强方式。) 这就像以前初中看过的网络小说梗——灵异入侵。 思索片刻,他对?周朗星礼貌地说:“请问后座的鬼跟你是什么关系?我可以吃了他吗?” 小黑正看着?自己?的尸体发呆,听到周叔容的话,顿时吓得全?身一颤,跳起来,头脑都伸到了车底外面?。 “啊啊,我被车卡住脖子了!” 周叔容不?感兴趣地收回眼神,吃了他,脑袋会?变笨的。 只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刚刚周朗星情况危急,而那?只新生的鬼却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的尸体发呆。早就说了,周朗星的朋友都不?靠谱! “哥,晚上?好。”周朗星呆呆地说:“地府有饭吃吗?我饿了。” 周叔容:“……” 周叔容沉默一秒两秒三秒,戳着?周朗星的额头,骂了几句。 周朗星被他戳得歪了歪。 “我好像聋了?我怎么听不?到你说话……” 周朗星没有聋,只是作为阴气聚集体的肉团在他口腔里逛了一圈,染上?了阴气,暂时只能看到周叔容罢了。 至于小黑,他既听不?到,也看不?到。鬼越厉害,就越能在阳间人眼里显形。小黑虽然?含着?怨气而死,死后变作中等游魂,但仍然?弱小,属于底层鬼民。 周叔容不?想管周朗星,既然?他安全?了,经?历那?件事,该知道?好歹了。他要去寻找美味的肉团啦! 周朗星看到哥哥飘了出去,他下意识跟随,也想飘出去,却被安全?带悬崖勒马了。 “哈?难道?我没死吗?” 周朗星摸摸安全?带,摸摸方向盘,再摸摸自己?的脸,一切都很有实体感。外面?还站着?被迫追尾的车主人,他没有放弃,坚强热心地呼喊他。 “我真的没有死?!” 周朗星解开安全?带,打开了车门,车主任终于见到罪魁祸首,激动得要把自己?的拳头贴在周朗星的脸上?。 “你总算下来了!我告诉你!就算你的车比我的车高人一等,也是你全?责!” 周朗星握住他的拳头,一边敷衍点头,一边眺望寻找周叔容的身影。 遍寻无果,难道?刚刚是幻觉? 有点熟悉的套路,他曾经?也觉得秦烟说看到周叔容是他的幻觉。 耳边是车主人的喂喂声。 周叔容回过神,好声好气道?:“我知道?,我全?责,你留个电话号码……” 他忽然?住嘴了。 车主人以为他想要赖账。 周朗星却道?:“要不?然?你现在送我回家,这辆车算是给你的赔礼?” 一开出来就出事,那?么晦气的车,一点都不?想要了!而且他要赶紧回去,如秦烟所说,外面?真的好危险好混乱啊! 第92章 在车主人露出看冤大头的眼神中,周朗星打开车门介绍道?:“全?新的,你看看——” 两个人都看到了后驾驶那?具尸体。 周朗星:“……人不?是我杀的,你信吗?” 车主人果断报警。 小黑的头卡在车顶上?,幽怨地呼救:“谁能看见我啊?为什么我被卡住了啊?这不?合理啊!” * 秦烟在看一段视频,有好事之人将某个受害者的死亡过程拍了下来。到了这种地步,官方还是遮遮掩掩的,他只是刷新了一下评论区,视频就没了。 然?后,官方号放出消息,说那?是新型的寄生生物。 秦烟只想说,寄你个头! 他待不?下去了,周叔容和周朗星都在外面?,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他一点都不?清楚,只能无力地刷着?网络动向。 伴随着?官方下场,那?些风言风语也不?见了。 他抽出烟,第五次拨打周朗星的电话,终于通了。 “朗星!你怎么样了?求求你告诉我!” “我很好,现在待在医院里,你可千万不?要出来,门窗都锁紧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锁好了!” “阿烟……” 他话中有一种隐忍的狂热。秦烟小心翼翼问了出来,他大笑?道?:“阿烟,我错怪你了。原来真的有……真的有……我看到了他。是他救了我!” “叔容?” “对?!”周朗星瘫在椅子上?,任医生检查,他感叹道?:“原来真的有鬼啊!” 门外的车主人听到了,指着?自己?的脑袋向身边警察示意,周朗星是傻子。 “你居然?能看到叔容?”秦烟惊讶道?:“那?他现在去哪里了?” 周朗星说不?知道?。 他们话题中的周叔容正在进行愉快的狩猎活动,吃了一个肉团,再吃一个肉团,再再吃一个肉团……好爽,像在吃自助餐。 不?过,也产生过一点危机。 观察会?同?样在收容全?部肉团,这一次,上?面?的人允许他们拿五成,每个人为了提升实力,都很努力。 尽管人手不?足,伤亡也在慢慢地减少?。 周叔容在弄出第十八个肉团的时候,碰上?了观察会?的人。 一人一鬼站定不?动,互相估摸对?方的实力,周叔容见对?方挎着?脸说了句“我滴妈呀!”转身就跑。 周叔容有些疑问需要解答,吃下肉团,瞬间飘了过去,拦住这名观察会?成员。 这瘦弱男人立马跪地求饶,他知道?游魂都保留了全?部人性。 “大哥,饶小弟一命!小弟家中有老有少?,一家五口人就指望我养家了!” “打住!” 周叔容也很无语,直接了当地说:“你现在看我的实力是什么级别?” 男人小心翼翼地抬头:“是顶级游魂,已摸到了进阶的门。” 周叔容哦了一声,逼近了他,“我现在像活人吗?” “……” “说话。” “若隐若现,忽闪忽灭,不?像。” 周叔容深吸一口气,还是要成为怨鬼才有实体,才能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啊!可是,他吃了那?么多肉团,体内力量十分充沛,他也觉得自己?可以进阶了。 但……怎么都无法变成怨鬼。 “我要怎么样才能变成怨鬼?” 听到周叔容的话,男人脸色一变,低下头用沉默排斥这个问题。 周叔容微微一笑?,伸出一只苍白似无骨的手,慢慢探向男人的脖颈。 男人顿时仰头道?:“你需要产生怨念。有了怨念,你才能成为怨鬼!否则终身都是游魂!” “怨……念。” 象牙白西装马甲的男人轻轻咀嚼这个词,傍晚的风从他脸上?吹拂而过,只留下一点微末的痕迹。 从观察会?的人口中,周叔容知道?了很多事情。 比如,灵异入侵,从三个月前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 比如,游魂需要怨念才能进阶成怨鬼,成为怨鬼后就有了自己?的索命技能。 再比如,观察会?的人用身体收容鬼,利用鬼对?付鬼。收容的鬼基本是本人的亲属,这样比较好融合,不?会?让鬼产生抗拒。 等等等…… 这个老老实实回话的小子,长?得浓眉大眼,虽不?是正气十足,但看得出不?是一个坏人。 周叔容掏空他肚子里的墨水,就放过他,匆匆回家去了。他这次幸运,只碰到一个不?敌他的观察会?成员,下一次可能就没这个运气了。 而且,他的力量到了瓶颈,吃再多肉团也无用了。 怨念啊! 他琢磨着?,抬头看着?天?空,天?色很暗了,那?些怨气像雾气一般纠缠在一起,形成一朵朵乌云,好像要下雨了。 他想到,那?小子说的话,看了看自己?结实却苍白的手臂,目光掠过建筑物下的阴影,毫无迟疑地一头钻进去。 接道?上?的建筑物鳞次栉比,它们落下的阴影又形成一条新的路,周叔容一路穿梭,途中感应到了留在周朗星身上?的阴气,位置就在刚刚开过去的车上?。 周叔容没有思考地,从建筑物的阴影跳跃到豪车里面?。 周朗星毫不?知情,继续开车。周叔容看了看他的后脑勺,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后座上?。原先躺在这里的尸体已经?不?见了,那?只游魂也不?见了。 第93章 周叔容闭着?眼,随意地猜测,周朗星肯定把尸体留在了医院的停尸房,而那?只有点笨的鬼也许很不?死心地跟着?自己?的尸体,想重新活过来。 他伸出拇指,按了按自己?的嘴唇,思考变成怨鬼的方向。 从观察会?小子的嘴里,他知道?了怨鬼分为由怨气而生和由执念而生两种情况,但由游魂进阶成怨鬼,只有一种情况,就是生出怨念。 也就是让自己?怨恨上?某样东西、某件事、某个人。 实力高强的驭鬼师性格上?有一些缺陷,便是由此而来的。 我要怨恨什么? 周叔容有些焦急地想,他如今只想和秦烟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他不?需要背负怨恨,除非秦烟背叛了他。 除非秦烟背叛了他…… 除非…… 周叔容双眼发红了。他感到呼吸困难,胸口燃烧着?熊熊火焰,快把他的理智烧没了。 周朗星感到身后阵阵冷意,特别是脖颈的地方,丝丝缕缕的寒意缠了上?来,他的心猛地一跳。 难道?是小黑冤魂不?散? 他努力维持冷静,车速匀速地降下来,做足心理准备后,他往车内后视镜上?一瞥,周叔容若隐若现的面?孔和隐隐发狂的目光映入眼帘。 卧槽!这是要黑化了吗? 他大喊:“哥!” 周叔容如当头一棒,清醒过后,听见紧急刹车的声音,他脑海里迅速播放着?临死前的画面?,下意识皱眉道?:“注意交通安全?!” 周朗星笑?了笑?,继续启程。 “哥,你怎么在我车上??我还以为是小黑让我去陪他呢。” “我才是你亲兄弟,你愿意来陪我吗?”周叔容幽幽道?。 周朗星讪笑?,再次一瞥后视镜,周叔容的脸还在忽闪忽闪,配合此时暗下来的天?,真够吓人的。 “哥,你能不?能别闪了。眼睛疼。” 真像受到雷电打击后坏掉的电视屏幕! “你以为我愿意?” 周叔容也从后视镜看到了自己?,有些高兴,有些惶然?。这样的他,怎么出现在秦烟面?前? 前方,有些迟疑心虚的声音传来: “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你是想问,我知不?知道?你这些日子玩的小把戏吧?”周叔容道?:“话说,你一直很馋的馄饨,以后吃不?到了。好像有的人喜欢把馄饨说成饺子?” 周朗星迅速正襟危坐,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后视镜映出他严肃的脸,两只眼睛里写?着?“开车,勿扰”。 周叔容淡淡一笑?,车内回归沉静,他的思绪飘回那?个“除非”上?。 他怎么会?,想给自己?戴上?一个绿帽子呢? 这个怨念行不?通,如果真揪着?不?放,一旦成为怨鬼,他肯定会?整日怀疑秦烟出轨,将秦烟逼得发疯,甚至付出生命。 后果太严重,这条路还需要仔细探索啊! 周叔容看了看后视镜,慢慢隐去身形。 周朗星只听到一声叹息,很轻很淡,氤氲着?,像一团雾气消散了。 他回过头,车内已无周叔容的踪影。 寻寻觅觅,还是见不?着?,犹如那?声似雾似烟的叹息,轻飘飘地消散在空气中。 他恍惚着?,得知兄长?还“活着?”的狂热冷却后,眼里多出了几分忧愁。 他的感情之路,变得渺然?了。 …… 天?空忽然?飘了雨。 很奇怪,似乎是灰色的。 秦烟伸出手,那?雨落在手掌心,生出刺痛感。他缩回手,惊诧掌心上?多出来的微红印记,那?感觉好像是一滴融化的蜡油滴在皮肤上?。 没有很疼,却也不?舒服。 而且,若是倾盆大雨地打下来,威力堪比酸雨吧? 他担忧拨打周朗星的电话,周朗星离开医院时,跟他交代过。此刻,他希望周朗星没有走在露天?空地上?。 电话很快接通,周朗星喂了一声,接着?有些委屈地诉苦: “阿烟,我已经?到楼下了,但我现在被困在车里了。那?雨好奇怪,砸到草坪上?,烧得变黄了。我不?敢出去。” “天?呐,那?车子结实吗?”秦烟听到了雨砸在车上?的声音了。 “我……我也不?确定。” “我下来接你!” “不?要动!”周朗星喝道?,接着?放低语气,安抚着?秦烟:“现在雨下大了,再等等,雨停了我就安全?了。” “可是……” “听我的,行吗!”他不?容置疑道?。 “好……好的……”秦烟不?是据理力争的性子,深深呼吸,答应了下来。不?过他只是退了一步,“但不?要挂我的电话,行吗?” 他也说“行吗”,声音虽轻,话中的坚定不?容忽视。 周朗星也回答:“好的。” 接下来,他们一边听着?雨声,一边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时间仿佛静谧下来,外面?的雨渐小了,周朗星眼里万分不?舍,他再清楚不?过,这份浪漫是趁周叔容不?在偷来了。 周叔容的存在,已经?在秦烟和周朗星面?前过了明路。周朗星不?可能有机会?撬墙角了。 除非,周叔容昏了头,让秦烟忍受不?住,主动离开。 第94章 但,怎么可能呢? 周朗星的气息忧伤起来,他落寞地胡思乱想,没有听到手机里一些细碎的声响,轻轻的关门声,轻轻的脚步声,轻轻的电梯运行声。 突然?的敲车窗声惊醒了他。 “朗星,我下来接你了!”秦烟有些飞扬的声音从手机从车窗外传到他耳蜗里。 周朗星眨了眨眼,一面?攥紧手机,一面?拉下了车窗。 那?张粉妆玉琢的脸慢慢展现在眼前。 一双琉璃色的眼睛仿佛经?过雨水冲刷,水润润的,正一动不?动看着?他。 秦烟微微一笑?。 他撑着?伞,弯着?腰,对?车里表情呆愣的男人说:“你怎么把窗弄下来了,先开门呀!” 又说:“咦,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司机?这车好漂亮,难道?是你的?” 周朗星呆呆地开门,呆呆地说:“是我的。” “快出来。”他招招手,一边好奇地向向里张望,“这真是你的车呀。你的车屁股后面?被撞扁了,你受伤没有?怎么协商的?是你的责任还是别人的责任?” 周朗星解开了安全?带,弯腰出车门说:“是我的责任,对?方只要了一些修车费。” 秦烟把伞举在他头上?,“所以有没有受伤?” 他目光温和而关切地落在周朗星身上?,周朗星摸摸鼻子,“只是吓了一跳,头有些晕。” “那?我们快走。幸好我离开医院的时候,买了一把更大的伞。看,一点都淋不?到我们。不?过你要小心地上?的雨水。” 周朗星:“哦”。 他接过伞,“我来撑。” 秦烟没有客气,那?伞很大,也很重,要为周朗星遮风挡雨的话,他必须高高举起来,手臂会?很酸痛的。 几步路的距离,进了楼房,就把伞收起来。 秦烟按了电梯,感觉脚底不?舒坦,跺跺脚,还是感觉不?舒坦,低头一看,鞋底竟然?矮了一圈。他一阵后怕。 周朗星进电梯前,先抖抖雨伞,让那?些奇怪的雨水落在一旁地上?,才走进电梯。还要注意,把伞拎得远远的。 秦烟看着?那?道?黑黑的门缝,“这一天?真是惊心动魄,你们都让我留在家里,我干什么事情都不?安心。唉!我已经?给你熬上?了姜汤,等你上?去了,先洗一个热水澡,之后就能喝到了!” 听着?秦烟忽然?转变的口吻,饱含关切爱护,周朗星眼睛一热,想到以后很难享受到这样的关怀,不?由给周叔容上?了眼药。 他叹了一口气,引来秦烟很紧张地询问,“是不?是头又晕了?” 他偏过头,不?肯说。 秦烟再次放软声音追问,他便装模作样道?:“以后我恐怕很难喝到你的姜汤了。” 秦烟不?解地睁着?眼睛。 “哥回来了,你们要关起门过小日子了,我连上?门做客都不?好意思。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也不?情愿我做客。” 秦烟摇头,“他很喜欢你这个弟弟的。” 周朗星暗自咬牙,正要加一把火,却听秦烟很认真地说:“如果,你只是一名单纯的客人,我们都很欢迎你!” 周朗星一怔,猛然?看向秦烟。 电梯门开了,秦烟缓缓走出去,他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无助地听见他说: “毕竟,你是我们的弟弟。” 一颗心,猛地坠入寒冷彻骨的深潭中。 第42章 兄弟谈话 厨房里响着咕噜噜的声?音,姜的独特辛辣味道掀开了锅盖,钻出?了门缝,飘荡在客厅中。 周朗星感到自己被辛辣的气息捂住了口鼻,闷闷的,连累那颗心也闷闷的。一张开嘴巴,这?股刺激的姜味便往鼻腔和口腔连带喉咙里冲。 这?绝不是他想哭。 是这古怪的刺激气味太过可恨。 在秦烟转身关门的时候,周朗星悄悄抹了抹眼角。 “好像快好了。”秦烟根本?没发?觉身?后人的异样,朝厨房靠近。 秦烟进入厨房后,周朗星才放开偶像包袱,重重吸了吸鼻子,又吸进好大一口辛辣味道,他连忙皱眉揉搓鼻翼。 秦烟端着一碗颜色浓重的姜汤出?来,周朗星颓着腰,显得?有些孤零零的身?影慢慢转了过来,秦烟一下子看见他红红的鼻头,惊呆了。 惊了一瞬后,他慌了起来,声?音都颤抖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有事瞒着我?” 秦烟在脑海里想到了各种不好的事情。 周朗星看到秦烟变脸般迅速红了眼眶,有点无奈,他指了指那碗姜汤,柔着声?音说?:“你想太多,我是被这?玩意的气味刺激的。” “真的?”秦烟狐疑道。 实在是周朗星太要面子,不是随随便便就红鼻头的人。 “真的。”周朗星有点想笑了。 他当着秦烟的面,伸手接过那只画着红色大公鸡的瓷碗,嘲笑一句好土的样式,接着捏住鼻子,一口闷进嘴里。 姜汤——人生之大敌。 他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秦烟见周朗星鼓着脸,始终没有胆子咽下去?,便重复了以前的动作,伸出?食指在自己脸颊边画圈圈,示意周朗星吞下去?。 周朗星吞下去?后,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咳嗽,眼角咳出?泪来。 第95章 “你好幼稚啊!豆沙包老?师!” 秦烟放下手,双手叉腰,歪着头有点无奈地看着他。 一碗姜汤仿佛要了周朗星半条命,他浑身?乏力地跌进沙发?里,那只碗被他随手一放,放在玻璃茶几上,正好碗上的大公鸡正面对着他,他便伸手一指控诉道:“你看,它好像在嘲笑我。” 他这?样子,让秦烟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头,接着拿起那只碗,说?:“不对。它是在看勇敢的人。” 勇敢? 在秦烟看不见的角度,周朗星左嘴角动了动,弯成有些自嘲的弧度。 秦烟收了碗,把碗放进洗手池,很快出?来陪周朗星。 电视已经打开了,本?地新闻频道上有一个?头顶“气象学专家”称号的男人说?着一大串秦烟听不懂的名词。反正,归根结底就是表示刚刚那一场酸雨是自然现象。 秦烟不由看向窗外,天暗了,雨彻底停了,但还在滴滴答答,那是挂在楼上的雨珠滑了下来。 秦烟坐下来的时候,手机嗡嗡地响,工作群里发?出?了通告,明天不用上班。 电视上的气象学专家最后建议明天大家不要出?门。 “看样子,明天很多人不用上班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淋伤了。” 在周朗星躲在车里的时候,秦烟听到楼里的声?音十分嘈杂,讨论这?场酸雨,讨论网上热议,各种音调的哀嚎声?,还有人在咒骂老?天。 他话?音一转,忧心忡忡道:“不知道叔容会?不会?受到影响?” 周朗星终于说?话?了,“不会?的。” 秦烟转头看他,“你很笃定?” 周朗星抱着抱枕,懒懒地说?:“他是鬼呀。” “哦哦,对!”秦烟看着他的眼睛,“你之前在电话?里说?……看到了叔容。怎么看到的?” 周朗星的视线从电视屏幕上转移,落到秦烟的脸上。秦烟的眼里闪着星星点点期待的光芒,他看了许久,说?:“用眼睛看到的。” 秦烟把脸一垮,抢走他的抱枕,不给他抱了。 周朗星歪着身?体笑了。 他不忍秦烟的期望落空,还是说?了实话?:“他的身?体……比较凝视了,所以我看到了。” 秦烟将抢来的抱枕抱在怀里,下巴压在上面,脸上写满了简单易懂的高兴,“那我也能看到他了!” 接着,他声?音低落了。 “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为什么不回来呢?希望他好好的。” 秦烟对周叔容的想念容不得?周朗星忽视。 周朗星半歪着,脑袋枕在扶手上,那双眼睛斜斜地看着秦烟。他的手放在膝盖位置的裤兜上,手指不断揪着上面用作装饰的拉环。 外面暗下来了,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淡蓝的荧光洒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也蒙上了一层冰冷幽暗的光。 后来,周朗星拒绝了秦烟的洗澡建议。 他要离开了。 “你现在就要走?一定要走吗?”秦烟扒着门框用担心的表情挽留他。 近在眼前的人是周朗星,而周朗星要离开了,秦烟对周叔容的担心转移到周朗星身?上。 周朗星弯着眼睛,拿出?手机摇了摇,说?:“也不只你会?担心我。我爸爸给我打了好多通电话?,那时候我在车里发?生了一点小状况,来不及接。现在回去?,让他见一见完好无损的我。” 秦烟也不躲躲藏藏了,大方说?:“我担心你。” “那是我的荣幸。” 秦烟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开玩笑的。这?一天发?生那么多事,你还要开着车回去?,那么远的距离……” 秦烟说?不下去?了,他在这?里担心,而对方却笑盈盈地看着他。 “好了,我真的走了。我有一种预感?,如果?不回去?,会?错过一些重要的事情。” 周朗星想了想,伸手在秦烟肩膀上拍了怕,“有事联系。” 他转过头,朝着电梯的方向走过去?,身?后没有传来关门的声?音,他知道,秦烟还在看他。 他在心里微笑——秦烟,把你的担心、思?念和祝福都分一半给我吧! 电梯门关上,周朗星脸上所有的细微神情全都卸了下来。 秦烟在门口站了一段漫长的时间,然后回到屋里,站在窗户边上,小心推开窗户,探头看见楼下的车辆缓缓行驶离开。随着周朗星的离开,他的心也再?次被提了起来。 秦烟打开全部的灯,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盯着电视屏幕。 与此同时,周朗星一路顺风,回到了家中。此时是晚上八点,家里的做饭阿姨已经回房休息了,周朗星没有惊动任何人,饥肠辘辘地来到厨房,准备煮一碗面。 他翻动橱柜的时候,周父捧着亚克力杯子静悄悄从电梯里出?来,家里忽然多出?一种风尘仆仆的气息,他立马认定是周朗星回来了。 厨房有声?响,周父走过去?,轻咳了几声?,“煮面啊。” 周朗星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你想要吓死我吗?” 周父喝了口巧克力奶,然后说?:“我也饿了,给我来一份。” 周朗星半转过身?,一只手还伸在橱柜里,一只手插着腰,“需要我提醒一下,现在是八点钟吗?距离你吃晚饭最多才过了一个?多小时吧?” 第96章 周父叹气道:“没办法,心里藏着事,吃不下啊!” 周朗星缄默了一下。 他在橱柜里抓了一样东西出?来,在爸爸面前晃了晃,“只会?煮泡面哦。” “你还往里面藏了泡面?”周父一眼认定这?泡面绝对是周朗星藏起来的,他吹了吹杯子里冒出?的热气,砸了咂嘴说?:“什么味的?” 周朗星拿了两桶出?来,“红烧和香菇,你要哪个??” 周父面带嫌弃,“不要香菇。” 周朗星煮泡面的手艺,可以说?炉火纯青了,以前不懂事离家出?走,全靠泡面撑着度日。 桶面灌水后,他把两个?塑料叉子刺进包装盖上,然后放在料理台上,比了个?ok的手势说?:“等三分钟。” 周父杯子里的巧克力奶喝到底了,他把杯子推给周朗星去?洗,然后闻着久违的香气,坐下来感?慨道:“以前我都吃不起泡面,闻到别人吃,一个?劲地吞口水。现在闻起来感?觉没有以前诱人了。” 这?时候,周朗星接过杯子没有那种不情不愿的神态,很自然就去?冲洗,只是看见杯底残留的液体,撇了撇嘴,似乎看不惯他爸爸晚上喝这?种东西。听到周父的无病呻吟,他懒懒道:“以前?多久远的事情了还拿出?来说?。陈腔滥调。” “是是。多说?点现在的事。”周父趁周朗星不注意,偷偷掀开红烧牛肉面的盖子,看面熟了没有。 现在的事? 周朗星甩甩杯子里的水。那还是说?说?以前吧。 他听到吸溜声?,转过头看见了他爸爸正在吃面,“面还没熟呢。” “我就喜欢吃夹生面!” 泡面自带的塑料叉子挺小的,两个?大男人拿着都不方便。周父吃了好几口面后,忽然说?起外面发?生的怪事。 虽然高层有意隐瞒,但也只是掩耳盗铃,瞒得?住普通百姓,瞒不住有权有钱的人。周家显贵,多多少少触碰到了那些骇人的真相。 周朗星听着什么灵异复苏、什么特殊部门、什么时代变了。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早就惊讶过了,现在只顾着填饱肚子。 周父问他:“你有什么看法?” 周朗星说?没有,引得?周父不满地瞪他一眼。 “仔细算来,阿容也只是去?世了十多天。不知道他此刻变成游魂没有?” 又说?:“不过就算他在这?里,我们也不一定能看到他。唉,如果?我去?挖他的坟,他会?不会?产生怨气?” 没人接话?,他接着说?:“你妈妈早就投胎了吧。” 周朗星加快了进食速度,吃完抽出?餐巾纸一抹嘴巴,“你让她安息吧。”说?完跑上了楼,留下周父有些怔怔看着桌面发?呆。 周朗星上楼后,脚步慢了下来。 他停在周叔容的房间门前。 伸手一按,门把手没有压下去?。缺少一把钥匙。 周朗星不知为何,有点松了口气。他进了自己房间,没有开灯,没有关门,走廊的灯已经足够亮了。他向后仰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望着模糊的天花板出?神了几分钟后,他慢腾腾起身?,抽出?床头柜的第二?节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备用钥匙。 他用这?把钥匙打开了周叔容的房间。 落地窗前有一道身?影。 周朗星怔了一下,反手把门轻轻关上。 自周叔容死后,一直闭拢的窗帘被人全部掀开,外面的月光落了进来,穿过了那个?淡淡的身?影,投射在地板上。 那人没有影子,皎洁的月光完整地几乎爬到周朗星的脚背上。 在他踏出?脚步时,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总觉得?暴露在月光下的肌肤是发?凉发?冷的。 他轻轻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周叔容。” 窗户是关闭的,没有风经过,可是那个?身?影像是被风吹乱的烛火,若隐若现,忽闪忽灭,上一秒是完整的身?体,下一秒便仿佛被月光割得?支离破碎。 周叔容问到桌上那只花瓶呢? 那只丑得?平平无奇的花瓶是秦烟亲自制作的,送给周叔容的礼物?,周叔容一直很宝贵,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后来被周朗星拿走了。 听不出?周叔容语气中的情绪,周朗星保持镇定道:“怕落灰,放到我那里去?了。” 下一秒,他听到一道短促的笑声?。 周叔容转过脸,他的状态不稳定,只有半张脸成功转了过来,周朗星忍不住看向他发?出?笑声?的嘴唇,半张扭曲的嘴唇,双目闪烁间,这?张脸又恢复了原样。 周叔容弯起一个?得?体的微笑: “那你怕不怕阿烟寂寞,要不要把他也一起带走?” 这?是奚落,周朗星很明白。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把秦烟一起带走。 周叔容没有在意周朗星的沉默,他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一包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通体白色的薄荷烟。 “阿星。你看,我能拿得?起东西了。” 说?完,他下意识低头嗅闻。 周朗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很轻易地捕捉到他这?句话?想要表达的含义。他走过去?,去?拿他手里的烟盒,周叔容松了手,烟盒很快落到周朗星手里。 周朗星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又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 第97章 啪嗒一声?。 烟尾燃起了小火星。 他挟着烟,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烟圈渐渐蔓延到周叔容身?边,又很快消散。 周朗星抬着下巴,半长头发?有些散乱,遮住一双含着挑衅的眼睛。 “哥,你可以显形了,也可以触碰到物?体了。但是……你能抽烟吗?你能吃东西吗?你闻得?到秦烟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吗?你能感?受他的体温吗?” 周朗星声?音平淡,字字扎心。 周叔容控制不住地露出?了鬼相。他因车祸而死,后脑破了一个?洞,漆黑的洞,咕噜噜冒着血,很快,半个?身?子都染红了。 他眼角和嘴角的肌肉都在细密地抖动,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维持平时的温文尔雅。 周朗星看着他异常惨白的脸,想起记忆中躺在棺木里无声?无息的人。 心头闪过一道怜惜。 周叔容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低下头看了看身?上那件染红的象牙白西服,他嘴角带着没有温度的浅笑,温声?说?:“真可惜,没有吓到你。” 周朗星移开目光,话?题飚了一个?车,拐得?刁钻:“人和鬼没有未来,你会?害死他的。” 周叔容恢复了本?来面目,不以为然道: “如今阳世间的变化足以记载到教科书了,也许将来的人会?赋予它一个?新的时代名称。新的时代,这?句话?已经不管用了。” “但你这?样,怎么去?见他?” 周朗星没有争辩下去?的意识,只是吸了一口烟,笑笑说?:“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 周叔容沉默,“这?只是暂时的。阿星,我拜托你照顾他一段时间。” “你的话?题也蛮跳的。” 周朗星不明白,明知道他心怀不轨,却仍然要坚持把心爱的人交给他照顾的原因? 认为他没有撬墙角的本?领? 想了想,“你在挑衅我?” “我是相信你。” 两兄弟互相凝视,周朗星嗤笑一声?,没有回应周叔容的相信之语,他拿着烟,点燃了周叔容手上的烟,然后意味深长地微笑走出?去?,关门前,他说?:“爸想见你,你看着办吧。” 屋内回归沉寂的状态,周叔容举起那点燃的香烟看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按进香炉里。 他走进独立卫生间,在镜子上看了许久。低声?说?:“还不到时候。” 周朗星走向自己的房间,走路的步伐逐渐加重。yst 他走出?了风。 可是那种浓重的压抑感?怎么也吹不散。 凭什么? 一句相信的话?,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放弃吗? 他等了那么久,眼见期待落空,怎么都不会?甘心的。 第43章 三天冷静期 周叔容没有回来。 秦烟等了一夜。 重?复播放的新闻里,针对昨天那场小型酸雨,气象学专家还在说一些听不懂的名词。网络上?,歌舞升平,仿佛昨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放下手机,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的眼睛非常酸涩,在他起身的一刹那,眼前的世界魔幻起来,各处都?在天旋地转。 等到他扑到地板上?,才后知后觉小腿气血不流畅,都?僵化了。 他揉了揉眼睛,踉跄进入卫生间,将水池放满水,狠狠冲洗了一番。 肚子饿了,他在客厅来回转悠了一圈,很确定周叔容真的没有回来。摸摸电视机,很烫,连忙关掉。 再看看手机,没有新讯息进来,看了一晚上?人鬼情未了的小说,电量已经到了预警的时刻。 他把手机充上?电,晃晃悠悠去煮东西吃。精神太过恍惚,为了省事,他直接泡起了泡面。 没滋没味地填饱了肚子后,他坐在沙发上?开始发呆。 今天不用上?班,该做什么? 他想了想,先去洗个热水澡,冲走?满身的疲惫。 从浴室出?来,穿好?衣服,他拎起那双鞋底严重?磨损的鞋看了一会儿,很干脆地扔进垃圾桶。 今天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那种奇怪的雨,秦烟换上?一双鞋底很厚的球鞋。他拎起垃圾袋,打开门?,抓起撑在走?廊上?晾干的大号黑伞。 伞也需要换一把。他在心?里默念几遍,保准记住了。 在他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周朗星不顾周父的反对,还是出?门?了,他早早来到了平安小区,却站在那栋楼前的槐树下,迟迟不敢进去。 他也挺烦的。心?里想的都?是秦烟和周叔容,两张脸在他脑子里争地盘。 秦烟的脸占了上?风,彻底占据他的脑海。他想到了秦烟昨天出?电梯时的那一句话。 更烦了! 秦烟一走?出?来便下意?识撑开了伞,一眼看到了男人,站在树下,有些幼稚地踢着脚边的落叶。他穿着尖领白衬衫,袖口捋到小臂处,本来凌乱微卷的头发用卷发器拉直了,用上?摩丝将头发往脑后顺,有了一副精英的模样。 而且,他身上?干干净净。除了手腕上?有一块手表,再没有其它装饰物了。 秦烟看花了眼,轻轻叫了一声叔容。 周朗星耳朵尖,反应也灵敏,迅速调整好?表情转过头去。他看了秦烟好?一会儿,皮鞋哒哒朝他走?过去。 第98章 然后纠正道:“我是朗星。” 秦烟恍恍惚惚,目光从他脚下浏览到他脸上,喊了一声朗星。 周朗星点点头,若无其事地问秦烟要去哪里? “让我想想,你没有带包,头发没有梳理整齐,一定不是要去幼儿园。”他露出一抹笃定的笑容,“你要去找周叔容。” 秦烟的反应是迟缓的,焦急现在才爬进眼睛里,“他昨天没有回来。” 尾音在颤抖,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这句话带着求助的意味。 周朗星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感叹的语气:“你看不见他,也知道他有没有回来啊。” “我知道!”秦烟顿了顿,再次强调:“我就是知道。” 周朗星的眼睛很缓慢地眨了一次。 “他没事。昨晚我回了家,在家里看见了他。他如今有事情要去做,拜托我照顾你一段时间。我出门的时候,已经在家里看不到他了。” 周朗星推测周叔容昨晚就离开了,但周叔容并没有去见爸爸一面。他在心里嘲笑对方的胆小,如果换作是他,在有意识的时候,早就掀起腥风血雨,恨不得让每个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变成鬼回来了! 秦烟感到眼球更加酸涩疲惫,每一次眨眼,都想彻底闭上眼睛睡过去。 “我想不明白,他会有什么事情。” 如果是作为普通人,周叔容当然能有自己的事情,而秦烟也不会有任何质疑。 周朗星免不了想到身形渐渐清晰的周叔容,笑得有些苦涩,“虽然他也没有告诉我,但我知道,他在做一个很重要很伟大的事情。” 秦烟茫然地看他。 男人双手插兜,从容道:“回去吧。再给他一点时间,等一等他。” 伞下的青年认真看着对面的人,他把伞向后倾斜,露出两只眼睛很仔细地描绘男人脸上任意一个细微动向。 然后他很慢很慢地说:“我知道了。不过,我想去买一把新伞。昨天淋了雨,我不放心。” 周朗星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带着笑意说:“好。我陪你。” “我还想去公园看一看猫。” “好。”周朗星点头,“我陪你。” 秦烟接着说:“我还要去超市囤一些吃的。” 周朗星还是说陪你这句话。 好像秦烟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下来似的。秦烟稍稍歪头打量他,没有再得寸进尺,他也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你,朗星。” 很真心实意的道谢,现在的他,很需要一个陪伴的人。 周朗星耸耸肩,有些潇洒地先走一步,然后挥了挥手,“走啊,朋友之间不该说谢。” 中午吃完饭,他们才回到小屋里。 周朗星提着两只沉甸甸的大袋子。 秦烟拿着两把伞,有些郁郁寡欢,猫咪比人类有警惕心,所以有几只猫只是皮毛受损,见到秦烟的时候很有精神。 但是他们在超市购物时,听到好多个被酸雨伤害到的例子。 结账的队伍很长,很多来囤货的人。 他还听到有人说出了末世论。 秦烟分外不解,官方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如果大家都知道鬼的存在,做坏事前都得考虑受害者死后变不变厉鬼吧?” “那样会天下大乱吧。”周朗星思考了一番,“现在社会很难,那么多年轻人在城市里寸步难行,本来就觉得活着好难,如果知道有鬼物的存在,会不会选择轻生,以一种自以为更加轻松的方式活着呢?” 秦烟若有所思,便听见周朗星问他:“你……有没有动过这种心思?” 他立刻瞪起眼睛,“你在想什么?” 周朗星做了一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眼里闪着微光,笑道:“是我多嘴了。也是,能活着为什么要去寻死?” 他开了一包薯片,又拿出一瓶可乐,吃一口喝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说:“作为人类的我,能吃到美味的食物,真是太幸福了!” “你表情太夸张了!”秦烟忍不住吐槽道。 “可是我没说错吧。一些习以为常的东西,拥有时不觉得宝贵,失去后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周朗星摊在沙发上,差点把薯片撒到锁骨上,“像是大多数人都拥有的味觉和嗅觉,还有最普通不过的体表温度,变成鬼后还会拥有吗?” 秦烟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大声道:“你不要再发表那些观念了,我不会寻死的!看你电视去!” 周朗星嘟囔着,想打游戏。 “那就打!”按下按键,洗衣机开始放水,秦烟单手抱盆,路过周朗星身后,听见了啃薯片的声音,有些无奈,“你不是刚吃了午饭,还吃零食?” 周朗星舔了舔沾满料粉的手指,摸出手机,一边打开游戏界面,一边说:“正餐是正餐,零食是零食,怎么可以相提并论?我虽然吃不下饭了,但还能挤一挤,把空位留给薯片。” 秦烟直接把一袋子零食提走了。 完事后,他被周朗星抓去一起打游戏。打着打着,屏幕上面的一名游戏角色不动了,周朗星抬眼看过去,秦烟歪着身体睡着了。 那部手机从他手里掉了下去,被周朗星及时接住了。 第99章 周朗星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这次我没有瘸腿,可以抱起你了。” 他抱着秦烟去床上,给他肚子盖上被单,开启了最低档的风扇。 周朗星在附近酒店订了房,到了秦烟的睡觉时间,他就会去酒店。 幼儿园连续放假,家长都怕那场酸雨,给自己家小朋友请了假。请假的人多了,园长干脆放假了。 这三天,周朗星陪着秦烟度过这看似普通的时光。 这就是周叔容失去后,最想再次拥有的普通而温馨的生活。 第三天的时候,秦烟对周叔容的想念和挂心再也隐藏不住了。 他提起周叔容的频率高了很多。 他不断猜测周叔容在哪里。 “我还是觉得他在墓园。” 周朗星见多了秦烟焦虑的小动作,先是吃饭时敲木鱼似地敲碗,再是看电视时会去关注墙上的钟表,紧接着是聊天时中途断线啃起指甲,再后来是莫名其妙就会叹一口气,最后,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像只迷路的被摘去翅膀只能爬行的蜜蜂。 周朗星为他感到心累,他有些妥协道:“我也觉得这个猜测有很大的可能性。你想去找他吗?” 秦烟停下脚步,朝他扑过来,“我想!我想得不得了!” 他扒着沙发,眼睛瞪得很圆。周朗星看到他一簇一簇的像什么茂密植被的睫毛。 “可那是墓园。” “我怕什么?!” “以前不怕,现在呢?说不定那里有多少块墓碑就有多少只鬼,总不能这样大大咧咧去送人头吧?” “……” 秦烟松开扒在沙发上的手,缓缓转过身,背对周朗星,不想说话了。 周朗星伸长手臂,戳了戳他。 他发脾气地甩开。 “吃不吃瓜子?”周朗星讨好道。 “不吃……”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湿湿的。 正巧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周朗星赶快提醒:“你工作群里有通知。” 秦烟才拖着不情不愿的脚步,拿起手机看了起来,周朗星见他眉毛都皱了起来,小声问怎么了。 秦烟按着眉心说:“明天要上班。” 三天没出现酸雨,大家敢出门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秦烟不想上班,没心情,没精神,他要专心等周叔容回来。 他打电话请假,园长不准,于是脱口而出要辞职。 园长很生气地说道:“你要有责任心!为什么随随便便说辞职!就算不想干了,你也要干完这个月!” 秦烟心里正焦虑着,冲动地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下一秒就后悔了。 秦烟自己跟自己生气。 周朗星看外面风平浪静,又看秦烟精神状况不太好,该到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于是道:“我陪你一起去幼儿园跟园长交流一下情况吧。” 秦烟眼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依赖之色,恍惚地点点头。 第44章 鬼遮眼 风平浪静下来后,很多人趁着难得的假期出来玩,保险起见,人人出门都带了一把伞,或撑起来挡太阳,或拿在手上,或放进包里。 周朗星停在绿灯前,看着不同颜色的伞走来走去。 他换了新车,浮夸的大红色,很喜庆。按他的说法,就是暂时迷信一下,祛除晦气。 提到迷信,秦烟忽然怔怔地望向窗外的远山,“我看网上很多人说,要去青云观拜一拜。” 他不用说得很清楚,周朗星便已经心知肚明了。 “最近怪事很多,不过没有见到道士和尚的影子。想来是不管用了。” 周朗星犹豫着,掩下自己从爸爸那里得来的消息。 只是提醒道:“以后的怪事更多了,出门要多加小心。最好晚上不要出门。” 秦烟看向他,“你这几天,晚上都出门了。” “我这是回酒店睡觉!” “可是,你可以在天黑之前就回酒店。” 周朗星抿了抿嘴,他目不转睛看着前方。那里有一个红衣服的小孩撑着伞坠在人群后面,无人看管,孤零零的样子,连身边快步路过的大人也不关照一眼。他稍稍皱眉,在心底谴责做父母的。 接着,他很自然跳了话题,指了指前面说:“你看,那个小孩自己出来了,父母都不在身边。” 秦烟奇怪道:“什么小孩?” “红衣服的,撑着一把小黄鸭伞。” 秦烟迟疑道:“没有穿红衣服的,也没有小黄鸭伞。” 周朗星扭头看向秦烟,秦烟也看着他。周朗星转回头,可是那浩浩荡荡过马路的人群中,已经找不到一个撑着小黄鸭伞的红衣服小孩了。 车内后视镜映着他忽然苍白的脸。 关于鬼物,连周父都不清楚具体的知识,更何况是周朗星。周叔容清楚一些,却没有想到要告诉他们一声。 不过,他可以从周叔容身上联想到什么。 以前,他根本看不到周叔容。 如今,虽然看得到,却是不稳定的形态。 而那个小孩…… 不对,别人也看不到他啊。秦烟也看不到啊! 难道是我的问题? 第100章 周朗星想到?了三天前,曾在他口中?停留过的奇怪的粉色肉团。或许,他该多晒晒阳光,祛除晦气了。 红灯了,秦烟轻轻推了推周朗星。 周朗星深吸一口气,勉强对他笑笑,车辆缓缓向前行?驶。 “也许是?我眼花了。” 秦烟没被他骗住,车都已经开出去了,他还在看刚才过马路的人群。 “朗星,”秦烟唤住他,“要不然?,我们走?路吧。” 他小声?补充:“我很怕。很多小说都写了有?鬼遮住司机眼睛造成车祸的情节。” “……你别吓我。” 周朗星一边说,一边找地方将车停了下来。他咬了咬牙,“怎么感觉白天更危险,这些怪事都发生在白天啊。不合常理!” “也许……”秦烟忧愁了起来,“只能晚上出现的鬼物没有?显形的能力吧。我都没有?亲眼见过叔容。” 秦烟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很多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以前他只顾周叔容“活”着而高兴,却不曾想过那么多“活”着的存在,会给普通人造成多大的麻烦。 不过,就算世界变得很危险了,他也情愿。 周朗星眉头皱得很深,他思考良久,对秦烟说:“我们不去幼儿园了。” 秦烟点点头。 “不仅今天不去,以后也不去了!” 秦烟眼睛里有?点惊讶。 “我现在只要想到?你每天都去上班,我就感到?害怕。” 秦烟在犹豫。 周朗星说:“你好好想,想清楚了。” 然?后,他自?己也在想,想那个撑伞的红衣服小孩。那把伞连同小孩一起消失,是?有?什么奇特?之?处么? 是?家属烧给他的吗? 周朗星自?然?而然?地想到?他们也给周叔容烧了很多东西,什么金元宝,什么别墅童子,还真心诚意地烧了一辆真正的豪车。 周叔容能用金元宝付账吗? 他能开上豪车,住上别墅,有?童子伺候捏肩膀吗? 周朗星想得头皮疼,很快不想了。而秦烟很快做出了决定,他决定听周朗星的建议,不上班了,得辞职! 现在的情况不明朗,官方藏着掖着,人类死亡率不会下降,鬼的存在会越来越多,初期会有?很多人死得不明不白。 周朗星说:“要少出门,最好一直待在家里。” 他发觉,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这不是?坐以待毙,等待周叔容的归来才是?正确的选择。 周叔容有?能力保护他们。 “你也要待在家里啊。”秦烟看向他。 “我不用。” “你不担心你爸爸?” “他比我更明白,也比我更怕死。他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住酒店总归不好,”秦烟说,“我会保证自?己不出门的,只要囤好大量物资。我不会随意出门,我要等叔容回来。所以你不必担心我。” 周朗星沉默下来,随后用轻快的语气说:“你忘了?我答应我哥要照顾你一段时间。我都应下来了,总不能食言吧?” “食言又有?什么关系。” 秦烟望向窗外,那间奶茶店很多人排队,靓丽的女孩结伴拍照,拿着奶茶,脸上都是?快乐的神情。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这样让人心情松快的画面了。 “和?自?己的生命比起来,连尊严都显得廉价,就更不用说食言了。” 听到?这句话,周朗星忽然?感到?车内很闷热,连忙调整一下温度。 又感到?喘不过气,这衣服实在束缚,是?周叔容才会喜欢的款式。他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 接着,他还感到?口干舌燥,可是?新?车里面没有?备水。 顺着秦烟的视线,他也看到?那间奶茶店,于是?很自?然?地再?次转移话题:“你渴不渴?想不想喝奶茶?” 秦烟敏感起来,朝他脸上看了看。周朗星内心的烦躁感已经涌上来了,但他控制得体?,没让它放肆到?脸上。 他朝秦烟微笑:“到?底喝不喝啊?” 秦烟点头,没有?用力地逼迫他立刻做出选择,只是?说:“喝甜的,心情应该会好一些。” “那我去买,要喝什么?” “一起去吧。” 说着,他已经打开了车门,周朗星也从另一边下来了。 两人向奶茶店铺走?去,途径一条马路,周朗星很小心地左右察看,确定一辆车也没有?,才招呼秦烟跟上来。 秦烟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他掏出一看,是?园长打来的,肯定她自?觉态度不好,想通后要跟秦烟好好商量辞职的事,但秦烟把这件事放到?后面。 现在更紧要的,是?做周朗星的思想工作,说服他放弃那无?谓的照顾。 他拒绝接电话,将手机放回去。 这时,他感到?很刺眼。有?一道很亮的光照在他脸上。 比直视太阳还要刺眼。 他下意识抬起手,挡在眼前。但很不妙,他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那辆忽然?疾行?的车是?从拐角处杀出来的,周朗星听到?声?音后,用力一扯秦烟,两个人翻滚在地上,那辆车几乎擦着衣服而过。然?后撞上了电杆。 秦烟晕乎乎的,耳朵装满了各种音色的尖叫声?。 第101章 他马上意识到?,出车祸了! 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脸颊微微刺痛,手肘和?膝盖有?剐蹭伤。 他看向周朗星。 周朗星斜着肩膀,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关切地看向秦烟,问他有?没有?事。 “我没事。”秦烟看着他的左手臂,“你的手……” “只是?脱臼了。” 周朗星挤出一个笑。 “别笑了,好难看。”秦烟快哭出来了。 “去医院!快去医院!”秦烟说完后,把嘴一扁,“我不会开车。” 这场车祸发生得猝不及防,那辆车撞到?电杆,车头凹陷下去,车主好像已经昏迷了,很多人围在那里,有?打电话的,有?努力施救的。 秦烟和?周朗星身边也有?人围着,是?几个手捧奶茶的姑娘,听到?秦烟的话后,其中?一个人表示自?己会开车,只是?没带驾照出来。 她的同伴七嘴八舌:“应该没事吧,这是?特?殊情况。”“不会那么倒霉被交警逮住吧?”“就算被逮住也是?情有?可原,可以通融吧?” 还有?一个比较冷静的女孩说:“只是?脱臼,不用去大医院,在附近的诊所看一看就好了。那边有?一个正骨很厉害的老大夫。” 秦烟接受了女孩的建议,扶着周朗星去最近的诊所了。 走?过去的路上,周朗星还有?心情想把秦烟逗笑。 秦烟湿漉漉的眼光看过去,他便不吱声?了。 在诊所矫正脱臼的手臂时,秦烟问:“有?多疼?” 如?果问的是?疼不疼,周朗星还能说不疼。但问的是?有?多疼,周朗星便不好逞强了,仔细思考后,他道: “跟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一样疼。” “我不该看手机的。”秦烟很自?责。 “如?果一定要怪的话,就怪我想喝奶茶吧。” 秦烟便抿住嘴巴,走?了出去,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杯保质期有?点长的奶茶,还买了一包纸巾。 “给!”插好吸管,递了过去。 周朗星看着这杯工厂出来的奶茶,其实更想喝普通的矿泉水,但没敢说出来。他喝了一口,香精味很足。 只有?一个优点,“很甜!” 秦烟拆开纸巾,给他擦了擦汗。医生吩咐他不要提重?物,不要再?受到?外部伤害,好好休息。 医生要走?开的时候,被周朗星唤住。 “医生,他擦伤了,给他上点药。” 医生看了看秦烟,秦烟放松下来之?后,又感到?脸颊刺痛,手肘和?膝盖倒没脸颊那样痛。 他有?些惨兮兮地问:“我是?不是?毁容了?” 周朗星把头摇得很快。 “可是?好痛!” 周朗星顿时很紧张地看着他,把奶茶放在一边,去扯医生的衣摆。 “医生医生!” 老医生说:“你流汗了,汗里有?盐的成分,当然?痛啦!” 秦烟“哦”了一声?。 “等着!我去拿碘酒和?棉签。”说着指了指周朗星,“你也需要擦。” 周朗星抱着秦烟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秦烟擦伤了,他也擦伤了。他不在意那点痛,抽出纸巾,礼尚往来给秦烟擦汗,小心翼翼地,努力不碰到?伤口。 秦烟不太自?然?地眨眨眼睛,只是?微微一躲闪,便见到?周朗星把唇抿得很紧,努力压抑委屈的模样,于是?不避了。 过了一会儿,医生来了,见到?这一幕后若有?所思地说:“我到?里间有?事,你们互相擦一擦吧。很简单,都会吗?” 周朗星立马说:“会!您先去忙!” 秦烟欲言又止,看着老医生的背影。 两个人重?新?眼对眼。 秦烟犹豫一下,问他现在有?多痛? “不痛了。” 秦烟不相信,捏着那包纸巾有?些迷之?尴尬。 周朗星笑眯眯地,秦烟要是?没有?点异样情绪,他还会失落呢! 他兴致勃勃道:“来!我先给你擦!” 第45章 周朗星告白了 周叔容待在城西公墓思考鬼生?时,见到一只?鬼,还是熟鬼呢。他寻寻觅觅,好像在找什么,冷不丁撞见坐在墓碑上的周叔容。 他吃了一惊,定定看了周叔容许久,有些迟疑道:“兄弟,有些面熟啊。我们见过?” 周叔容心烦气躁,迟迟不能领会进阶成为怨鬼的要诀,本?来不想搭理他,但转念一想,这只?鬼有些古怪,身上的气息只不过是中等游魂。 不知死了多久,游荡了多久,还是那么弱。但是以前碰瓷周叔容时,飙了满地的血肉,身?躯还是凝实的,这一直让周叔容想不通。 于是他提醒道:“车祸。” 对方一时没想通,双手缩在袖口里?,把头一摆,“我是吃农药死的。” 看来他也有一段故事。 周叔容再次提醒:“红色兰博基尼,金元宝。” 他的脸瞬间?煞白,不,本?来就白,如今像刚从冷水里?出?来,湿淋淋地冒汗——是汗吧。 他瞪着周叔容,“是、是你啊!” 周叔容实力变得那么强,未免让他想到那种吞噬同类的手段。他连忙作揖,吞吞吐吐滚出?求饶的话。 刚刚还唤兄弟,现在只?会?叫大哥了。 第102章 “我不吃你。”周叔容在墓碑上支着一条腿,神色淡淡,眼眸里?藏着一股难以察觉的疲惫厌烦。 “你刚刚在找什么?” 男鬼期期艾艾,腰都不敢抬起来,嗫嚅道:“我找我的坟。以前葬在这里?的时候,还是一座未开发的山。现在……” 他才?抬起头,有些茫然地张望,苦笑道:“我都找不到了。” 周叔容有些吃惊,“这墓园开发了三十年,你死了那么久?” “是啊。我老婆都成老太婆了。” “那么多年,你实力怎么……” “不瞒你说?,我也是三个月前才?有了意识,以前都不知道在哪里?飘荡。我一直在找去阴间?的路,我想投胎啊。”他呢喃,“怎么不见黑白无常来接我?” 字字幽怨,如泣如诉,飘荡到很?远的地方…… 周叔容心想,也许正是阴间?塌了,才?使阳间?出?现那么多鬼呢! “我问你,那次你倒在我车前,那满地的血肉是不是假的?” “是,是假的。”他惶恐地,“我是在两个月前,捡到了一枚珠子,能使实力弱小的鬼产生?幻觉。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鬼具。” 他说?着,掏了掏口袋,双手颤抖地捧着一枚像是小型月亮的晶莹剔透的珠子。送到周叔容面前,请他收下。 周叔容饶有兴趣地接过来,把玩着,“鬼具?倒是很?贴切的名字,是只?有鬼能用??” “我、我不知道。” 周叔容想了想,“我那辆车也是鬼具?” “这我也不知道。”他苦涩地说?,“我有意识后,身?上就是两袖清风了。没有陪葬品。” “你曾经说?,要用?钱去修复身?体。还说?有门?路,可以去找中介。怎么?已?经有鬼组织了?” 男鬼的笑容更加苦涩,还带点尴尬,“我那是骗你的。” 周叔容注视着他。 这张脸若隐若现,怪吓鬼的。 “那你要冥币干什么?” “我这不是想着,哪天到了地狱,贿赂一下鬼差,好提前投胎!投户好人家!说?不定还能保留这一世的记忆呢!” “……” 周叔容深吸气,男鬼眼带忐忑。 “这珠子我收下了。” “是是是,就当作我给?大哥的赔礼!” 周叔容挥挥手,男鬼迅速飘走了。 半山腰上,重回了寂静,不见蚊虫鸟鸣声。 周叔容站起来,环顾这人迹罕见的地方,夜色深沉,无数的墓碑林林立立,一张张照片或麻木或欢笑地看着前方。 他有些恍惚:“我在这里?有多久了?” 白天夜晚都在思考。白天便藏在地底下。他的住处在墓里?,却不在棺材里?,而是在一幢纸别墅里?。身?边还有一对纸人给?他掖被子呢。 到底要产生?什么样的怨念,他很?迟疑。他怕自己?怨念缠身?后,失去控制,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在他思考时,脑海里?大部分是秦烟,小部分是周朗星。 这些怨念也围绕两人而起,想得最偏执的是——为什么秦烟好好活着,没有选择跟他做一对亡命鸳鸯?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便彻底不能消灭了。 周叔容努力忽视,却不得要领,它仿佛是哽在喉咙中央的一根鱼刺,吞不下,更吐不出?来。 渐渐地,越来越想起它。 渐渐地,有无数道声音出?现在四面八方,将他包围,如梦如幻,如魔如仙,幽怨地述说?着同一句话。 ——为什么,他没有陪你去死? 周叔容被催促着向前走,渐渐动?摇了。如今他迫不及待想见到秦烟了。 …… …… 这间?诊所已?经“老”了。 它的主?人也老了。 他很?开明,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自己?坐在工作台前,往罐里?加入药材,慢慢地捣。门?是紧闭的,外面的声音很?轻很?细地传进来,但听不清楚说?什么。 两个年轻人坐在同一张长椅上,这崭新的长椅与这间?老旧的诊所格格不入,它表面刷着滑腻腻的红漆,秦烟穿着短裤,不一会?的功夫,皮肉黏在椅子上面,他稍稍一动?,便发出?令人尴尬的嘎吱声。 沾着碘伏液体的棉签棒蓦地悬挂在半空中,周朗星轻声问:“我手重了?” 秦烟重新坐定,摇摇头。 周朗星便继续给?他脸颊上药。 两人面对面,因为上药,距离不过半臂,秦烟目光放在周朗星胸前第二枚纽扣上,那好像是贝壳材质的扣子,随着光线的变化,闪动?着细腻的颜色。 周朗星穿着这件衬衫出?来时,他有一瞬间?以为他偷穿了他哥哥的衣服。但看到这枚扣子,就明白这还是周朗星的穿衣风格——喜欢在装饰物上下功夫。 他视线往上移,想看看周朗星除了那只?手表,和那别致的纽扣,还有没有隐藏起来的小心思。 他观察他藏在头发下的耳朵,想知道里?面有没有一只?不引人注意的耳钉。 左侧没有。 右侧……右侧看不到。 他稍稍偏头,便听见“诶”的一声,抬起眼睛,周朗星亮晶晶的眼睛便映入眼帘。他轻轻挥了挥棉签棒,“忍一忍,暂时别动?呀。” 第103章 秦烟不好意思地垂头,挥退脑海里?的杂念,又听见“诶”的一声,周朗星道:“抬起脸。” 秦烟用?力把脸一抬,有些羞愤得面红耳赤。 周朗星忍笑忍得蛮艰苦。 待擦完脸,他捏着那一支小小的棉签,垂下头来,肩膀一抖一抖地无声地笑起来。 秦烟幽幽道:“你如果不想让我知道你在嘲笑,就应该找一个借口躲进厕所里?。” 他还很?疑惑,“这很?好笑吗?” 周朗星半响抬起脸来,已?经笑出?了油花,他摆手推脱,“没笑你,只?是想起了好笑的事。” 秦烟才?不信,为表明自己?的态度,不仅重重哼一声,还挪一挪拉开距离。不过,出?了汗的皮肉摩擦着滑腻的红漆座椅,顿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异响。 仿佛是秦烟放了一个很?回味悠长的屁。 周朗星终于笑出?了声。 秦烟把头扭过去,看着地板不出?声。 “我不笑了!”周朗星伸头过去。 秦烟伸手一推,想把他的脸推开,谁知被周朗星一双炙热的手握住。那种温度,仿佛老房子着火了,他惊异地看过去,周朗星弯着双眼。 很?是突然地说?:“秦烟,我喜欢你。” 今天是六月十四号,星期三,他们刚刚出?了一场有惊无险的车祸。此时,坐在老旧诊所的长椅上,刚刚还在擦碘伏,而……周朗星正式告白了。 碘伏的奇怪气息荡漾在鼻尖。秦烟怔怔看着周朗星。 “你能感受到我的喜欢,对吗?” 那只?手被牢牢握住,对方的掌心热乎乎,还湿湿的。 他的手忽然变得异常敏感,每一寸皮肤都被烘热得发颤,这恼人的热意顺着指尖逐渐蔓延。 他感到大脑都要被入侵了。 思维瞬间?变得缓慢。 名叫“眼睛”的器官也变得延迟,很?迟缓闪烁地眨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觉得,你能感受到我的喜欢。” 周朗星很?紧张,面上不明显,心脏剧烈地跳动?。他生?怕说?话变得磕绊,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咬舌清晰,容不得人听错一个字。 秦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身?体节奏,他眨着眼睛,闪烁地游移。 他不是木头,他有感觉,能察觉。 但他以为,那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他喜欢我。 秦烟轻声说?:“松手。” 周朗星没有动?。 秦烟有点恼怒,但他也没有用?力挣扎,因为周朗星太狡猾,他用?那只?脱过臼的手抓住了他。 周朗星还想作出?更多的努力,但忽然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情绪,如芒在背的感觉,有谁在冷冷地看着他。 冥冥中,他就是知道周叔容来了。鬼使神差地,他在秦烟没有受伤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冷! 很?冷…… 就像刚含到一口美味的布丁,还来不及细究滋味,就冻成一块石头。 周朗星的头发上、身?上、脸上瞬间?覆了一层薄薄的冷霜。 他的嘴唇变成了青紫色。 他的眼珠瞥向一个方向。 秦烟吓了一跳,他的愤怒来不及挂到脸上就被惊慌取代了。 “周朗星!!” 周朗星看着一个方向。 秦烟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缓缓转过身?去。他看到了周叔容站在不远处的过道上,无声注视着他们。 窗外投进来一抹阳光,斜斜地,将他劈成两半。 他一半暴露在金灿灿的光线下,一半藏匿于黑暗中。 那只?被阳光照到的眼睛,清透得像一面小镜子,将他们两人照得一清二楚。 秦烟缓缓地站起来,那只?手自然地从周朗星掌心中抽离。 周朗星艰难地转动?眼睛。 一时谁也没有再出?声。周叔容沉默着,空气变得窒息。 秦烟慢慢感到喘不过气,感到有一双铁铸的手掌紧紧禁锢住他的脖颈。 第46章 怨念 周叔容走了过来?。 阳光一寸寸从他身上褪去。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将他笼罩得仿佛从虚幻的云层中走下?来?。 秦烟贪婪地看着他。 他周身气息冷凝,面上却没有动气,微笑得温文尔雅。 一步步接近。 他停在二人面前。秦烟目光激动地凝视着他。周朗星被冰霜冻结,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珠子在转,他用尽所有力气,才跳动了一下食指。 周叔容先是看向秦烟,轻笑,“我?回来?了。” 秦烟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 这个拥抱没有渗透一丝虚假,那么真实。感受着怀里久违的温度,周叔容闭了闭眼,伸手抚了抚秦烟的发丝。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周朗星身上。周朗星也正看着他,以往闪亮的眼睛变得幽深,透出了颓然。 周叔容一边看着周朗星,一边轻声?安抚秦烟。 直到秦烟受伤的脸碰到周叔容的衣服,感到痛了,轻嘶了一声?,周叔容便转开目光,两人松开距离,方便周叔容捧起秦烟的脸端详。 “怎么弄的呀?”他心疼道。 “差点撞车,跌到地上了。”秦烟想?到周朗星,连忙朝他看去,男人身上落满了薄薄的冰霜,将他发丝睫毛都染白了,眼眶中落下?一滴晶莹的水珠。 第104章 秦烟一怔,动了动唇,看看周朗星,再看看周叔容。 他后知后觉摸上了刚刚被亲的脸颊,期艾道:“差点就撞到了,幸好朗…你弟弟救了我?。” 他接着皱了皱眉,“他的手刚刚脱臼了。” 周叔容听?闻仔细看一遍周朗星,周朗星也没有能力摆脱自身的困境,只?能让他打量,心中无限凄楚,眼光收了回来?,谁也没再看。 周叔容叹一口气,伸手在弟弟肩上一点,刹那间冰雪消融了。 周朗星得到自由,瘫软在长?椅上。 他看着周叔容,对方就像一个真正的普通活人,他不免恍惚起来?,“你做到了呀。恭喜。” 这声?“恭喜”饱含的情绪十分复杂,但总归没有不情不愿。 周叔容收下?了,点一点头,表明自己不计较他刚刚的作为了。 周朗星苦笑:“真大度。” 周叔容反问?:“难道要亲回去?” 周朗星还是笑,权作圆场,“也不是不行。” 周叔容便看向秦烟,秦烟哪里看不懂他的意思,敢点头就死定?了。他立刻表现?出自己十分抗拒的肢体动作。 周朗星站起来?,变成了秦烟第一次见到的酷哥模样?,但这第一印象早就淡了,如今看到了,只?觉得有几分陌生。 他的背挺得很直,退场当然要退得潇洒,双手插兜,晃着两条大长?腿朝门口走去。 “等一等。”周叔容叫住他。 周朗星停住了,但没有回头。 “接住!” 周叔容丢过去一个东西,周朗星捕捉到风声?,反手一抓,抓住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里面好像装满了淡淡的忧愁的月光。 周朗星低着头打量,随后收起来?,根本没问?用途。 他继续往外面走。 走到门口,突然问?道:“喂,你要不要见老?头子啊?” 周叔容说?:“你先跟他说?一声?,我?会?回去的。” 周朗星“哦”了一声?,彻底离开了。 这间诊所重归宁静,秦烟看不到周朗星的背影了,知道他肯定?会?坐着那辆车回家?,有点担心他出事。 “我?给了他一个鬼具。”周叔容道。 “鬼具?” “能使普通鬼物陷入幻觉。”周叔容点了点自己胸膛,“如果他不倒霉,碰上我?这样?的……” 秦烟很想?说?,如果他就是这样?倒霉呢? 想?了想?,“他知道怎么用吗?” “别把他当傻瓜,我?忽然给他一个东西,他自己不会?琢磨吗?不放心,你就电话联系一下?。” 周叔容说?得好像很无所谓。 没有比他更好心的情敌了,不仅不计较对方的越界,还资敌。谁叫这是亲弟弟呢。 但如果把一切都交代?很清楚,那不显得他极其软弱好欺负? 周叔容不想?周朗星蹬鼻子上脸。 秦烟眨了眨眼,探寻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拿出手机说?,“那我?给他发一条短信?” 周叔容微笑。 “我?发喽?” 周叔容还是微笑。 “算了,”秦烟收起手机,周叔容还在他身边就给周朗星发短信,会?让周朗星以为有机可乘,“我?也觉得,他身上有很多小聪明。” 周叔容笑意加深,瞥到长?椅上遗落的碘伏和棉签,说?:“我?给你擦药。” 秦烟重新坐回去,周叔容捡起周朗星的“工作”,换了人,就不必别扭了,他安稳坐着,椅子再没有响起令人尴尬的声?音了。 脸已经擦过,还要再擦一遍,因为刚刚的拥抱蹭掉了。 周叔容拿着棉签伸过来?,这只?手颜色苍白,但劲瘦,书生气颇重,食指底部生有一颗褐色的小痣。 秦烟的目光流连在那颗颇显色气的痣上。 周叔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秦烟靠近耳侧的肌肤。 他恍惚地回神,“你身上好冷。” 周叔容一僵。 秦烟的目光流转到他苍白的脸上,咧嘴一笑,“但没关系,我?身上很暖和,可以帮你暖一暖!” 那支僵住的棉签继续小心翼翼地涂药。 周叔容眼里荡漾着微微的笑意。 手机响了,秦烟拿出来?一瞧,又是园长?打来?的。现?在他非常珍惜与周叔容相处的时光,容不得他人打扰。他摁断电话。 里间的老?医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出来?结账,没想?到段段时间,另一个年轻人好像换了一个人,变白太多了。 结了账,一人一鬼出门去。 秦烟抬头,满眼都是金子般灿灿的阳光。他问?周叔容:“你好像能接触阳光?” 周叔容含笑点头。 “那太好了!” 他们走进?阳光,秦烟惊喜地发现?周叔容竟然还有影子。 他好奇地追问?。 周叔容只?是抓住他的手,让他好好感受,“什么感觉?” 秦烟迟疑,两只?手握上去,紧紧包裹,问?道:“不冷了吧?” 周叔容失笑,“只?是这样??” 秦烟虚心请假,“你提醒我?一下?。” “你握着我?的手时,除了温度,还有什么感觉?” 秦烟听?闻,垂下?头,认真地感受,中间还闭上眼。 第105章 他用力地贴着周叔容的肌肤。 用力地感受。 周叔容的手背上有微青血管,隔着一层皮肤薄膜,浅浅地凸起来。 他的皮肉软弹,按下去,很快回弹,仿佛是很健康很年轻的皮肤状况,只是缺少一些血色。 他不是一个人死去活来的“<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更像一个普通人。 秦烟抬起脸,他的脸剐蹭过,涂了药水,还出了汗,头发乱糟糟的,并不算好看,很狼狈。但那双眼睛异常地明亮,仿佛能照亮一个人的内心。 “我懂了。” “我真的懂了!”秦烟把他另一只手也紧紧抓住。 周叔容眉眼柔和,任由双手被他全部攥住,他微微垂头,本来梳理得整齐、一丝不苟的头发,侧边垂下一缕轻柔的发丝,随风轻荡着。 他身体前倾,洗耳恭听。 秦烟说:“你是真实的!真实地存在!” 周叔容露出浅浅的微笑。 “以后我们白天也能一起出门了!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做任何的事情!根本不怕别人发现什么!” “对,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了。” 秦烟太高兴了,眼底都是金灿灿的光芒。 周叔容定定看着他,神色更加柔和。 但忽然出现一道声音,很煞风景,很扭曲,很让他痛苦。 这道声音,秦烟听不到,任何人都听不到,只存在他的内心。 是他的心魔。 也是他的怨念。 ——“这样不行啊。为什么是你努力活成一个普通人的样子,为什么不是他为你变成鬼?” 是啊。为什么? 他忍不住想。他微笑,他看着秦烟。他忍不住想。 为什么秦烟不是鬼? 怨念在体内疯狂乱窜,自由地,疯狂地,无可阻挡地……自从他目睹周朗星亲上秦烟,那瞬间强烈的冲击让他当场变成怨鬼后——他,已经怨念缠身了。 秦烟变成鬼,该多好! 生死相随,永世不变的爱情,多么令人向往。 他们要做一对快乐的…不老的……鬼夫妻。 “你在想什么?” 秦烟感到了一种奇怪的……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有些恶寒。 周叔容看着秦烟。 他压□□内翻腾的怨气,微笑不变,轻柔细语,情意切切道:“我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了,我想牵着你的手,走遍每一个地方。” 秦烟有些羞怯地点头。 他们牵着手,走过一条街,仿佛渐渐走向繁华的尘世。 人也渐渐变多了。 两个男人手牵手,还是十指交叉,暧昧感扑面而来。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窃窃细语在周围响起。 秦烟没有当回事,周叔容也没有当回事,变成鬼了,何必在意旁人的说三道四? “呀,那人脸色好白,生病了吧?” “不是一般的白,死人一样,看着好恐怖啊!” 在众多细语中,秦烟和周叔容都敏感地捕捉到这两句对话。 秦烟有些担忧地看着周叔容。 周叔容对他笑一笑。 秦烟的情绪还是低落了下来。 受到影响,他拉着周叔容到人流较少的地方。他们坐在露天长椅上。此刻的风有些闷热。 秦烟感到天上的太阳有些讨厌了。 周叔容微微仰起脸,闭目享受久违的阳光。其实并不舒服,鬼的本能,正隐隐地排斥。 秦烟很想问,一只鬼怎么会喜欢阳光呢? 他想了想,正是失去后,才感到难得吧。这句话也可以运用到任何地方。 秦烟思考着,听到周叔容突然说:“阿烟,你想当鬼吗?” 秦烟本来有许多的好奇心。好奇周叔容有什么奇遇,怎么好像衣锦还乡似的,多出了许多的不可思议。 这句话出来后,他把好奇咽了回去,专注望着周叔容。 他久久没有出声,看着对方历数当鬼的好处: “做一只鬼就不会老了。不用为金钱烦恼,不用担心生病,不会害怕夏天热冬天冷……” 秦烟欲言又止…… 周叔容逃脱兴奋的情绪,窥探到他的态度,语气一转,仿佛先前的话只是在安慰秦烟不必为他现在的模样忧心。 “你看,做鬼有那么多的好处,体温低,脸色不好,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代价,不是吗?” 第47章 把你藏起来 周叔容真不是别有用意吗? 秦烟静静看着他。 他的话题已经拉扯走远了,述说着自己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变成鬼,怎样的震惊。说起自己不小心弄坏了电灯泡,想趁秦烟不注意,将它修好,结果坏得更彻底了。说起秦烟出门,第一次没撑伞,他只好缩在门里看着秦烟走进阳光,再之后,他便时刻留在伞下了。 秦烟是一名好听众。微笑着,仿佛沉浸在周叔容的真实案件改编的故事中。不时点一点头,捧场接话,引得周叔容越来越有兴致。 而那句话,好像一个插曲掠过了。 秦烟没放在心上的模样。 然后他问:“你怎样变成如今的样子,让大家都看到你了?” 第106章 周叔容:“……” 他放在膝盖上交叉的一双手,蓦地收紧。秦烟观察到,他下颚到喉咙那块地方的皮肉在随着喉结滚动。 随后,他收敛了笑?容,变得有?点苦涩,眼睫像蝶翼一般震颤,这让秦烟感受到他内心的不安。 他甚至自己掐自己,似乎在忍受什么痛楚。 秦烟后悔自己多嘴。 他不知道他痛不痛,将那只手接过来,握在手心,摩挲上面的指甲掐痕。 “你不想,就不说啦!” 周叔容眼睫抬起来,眼光流水一样波动。 秦烟柔声道:“饿不饿,我——” 他住了嘴,鬼要怎么吃东西? 都怪那触感过分真实,恍惚觉得周叔容只是生了病,体?温低一点,脸色白一点而已。 他时刻都在努力忽视周叔容是鬼这一事?实。 看来,他也?知道,人和鬼难以成事?。 就如早年前很火的电视剧集,书生和女鬼最终还是分离了,女鬼投胎,书生考取功名,在十八年后,他才取到投胎转世的女鬼。 ——啊,他找到可以转移的话题了。 “叔容,阴间是什么模样?有?黑白无常,有?十大阎王吗?” “我没去过。” “啊,也?对?。你说过的,恢复意?识后便在人间了。” 他嘟囔着,“既然有?鬼,就没有?转世投胎这一说吗?” 周叔容的声音有?点幽怨,“阿烟,你想我投胎?” “不——”他迟疑着改口,“其实也?行?。我怕你留在这里,有?道士和尚来“替天行?道”。” “他们都没有?这样的能力。”周叔容显得有?点平静,“这几天发?生连串的怪事?,你见过他们出来吗?” 周朗星也?是这样说的。 “那……魏大叔是谁解决的?” 周叔容缄默了一会儿,“有?一些能人异士,官方将它们召集起来,组成一个特殊部门,专门为此类事?件负责。” 秦烟立马紧张地张望,生怕哪个地方忽然冒出一个特殊部门的人。 “那他们会不会抓你啊?” “好像不是用抓的,都把?鬼打得魂飞魄散了。” 秦烟脸色更白了,慌慌张张抓着他就要走,“我们快回去!再也?不要出来!” 周叔容被他推着走,“可我还想跟你逛街压马路……” “逛什么逛,我不允许了!” “你不好奇怎么看得到我了吗?” “比起过程,我更关心结果?。我只知道,我现在能看到你站在太阳底下,我很开心!” 说着,忽然一顿。 “等等!”秦烟扒着他的肩膀,努力踮着脚,想看清他脸上每一分神情?,压低声音问:“变成这样,需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周叔容瞥他,“如果?是呢?” 秦烟纠结了一会儿,接着大手一挥,十分看得开的样子。却?悄悄用气音说:“如果?是,那就不要让别人知道。也?不要告诉我,我保不住秘密怎么办?” 周叔容嘴角憋不住笑?。 “你真这样想呀?” “是!” 周叔容微微蹙眉,“不告诉你,那我只能独自承担良心带来的压力了。” 他捧住心口,黛玉怜花般怜惜自己,悲切道:“不过没有?关系,反正我心脏早就不跳了。良心坏了,挖出来说不定?还是黑色的。” 秦烟一时呆住。 男朋友扮可怜的样子,略感熟悉。仿佛周朗星附身?了。他发?誓,以前的周叔容在他面前喜欢端着,可没有?这样调皮过。 恐怕是,平时仗着自己是灵魂体?,光明正大地围观过周朗星的戏精日?常吧。 这样想来,秦烟又看到名为“心虚”的情?绪朝他飘过来。 不过,他扮可怜的本领好像不成熟,也?不高明,秦烟一眼就看穿了。 也?许,故意?让着秦烟呢。 秦烟多想了一下,故意?摆烂是这样,不摆烂呢? 先前表现得那样不安,还自己掐自己……啊,男人都是诡计多端的! 心思回转间,仅仅是过去了一会儿。 秦烟陪着他一起演,脸上顿时大惊失色,瞳孔都在震颤,双手握住周叔容的肩膀使劲摇摆: “不!我绝对?不是这种?意?思!你要我怎么样呢?你说,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一起承担这种?痛苦,不要再分出你和我了!” 周叔容感动地看着他,“紫薇——” 秦烟:“……” “哎呀,幸好没有?戴眼镜,不然掉下去就要喊“咔”了!” 秦烟松开手,“你台词串台了,已经喊“咔”了。” “怎么会?不是还珠格格吗?” “是水云间啦!” “咦?” “你看不出那种?把?脑浆摇匀的动作出自谁吗?” 周叔容摸了摸鼻子,“还是还珠格格流传比较广啊。” 经过这一出闹剧,秦烟心里对?特殊部门的惶恐退散不少,他也?看出周叔容对?自己变强的过程其实不感到忌讳。 “你快说吧!” 秦烟一手插腰,一手指天,三根最长的手指并紧竖起来,发?誓道:“我从今以后,绝对?不碰酒精,免得醉酒后咕噜出去。否则的话——” 第107章 他正要说否则怎么样,周叔容便伸手圈住他,将他伸出的手指按下去,有?些无奈:“没到发?誓的地步。” “我这是在给自己压力。” “你的压力会传染,传到我身?上了。你不管管?” 怎么管? 秦烟看着周叔容,想了想,伸手在他肩头抓起一团空气,严肃道:“我已经抓回来了。” 周叔容捂住嘴,嗦嗦笑?。 “别笑?,我很严肃。对?啦,我会不会说梦话啊?” “你还准备跟其他人一起睡,才担心说不说梦话?” 秦烟鼓着脸推了推他,力气不大,只是装个样子。 “好了,我现在也?很严肃了。我要告诉你了。你认真听,我只说一遍哦。没有?下一次了哦。” “不要啰嗦!” 周叔容带着秦烟慢慢走,阳光洒在两人头发?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他微低着头,在秦烟耳边轻声诉说: “不算伤天害理,我只是做了一个皇帝梦,对?着广大无依无靠的鬼魂雨露均沾了。” 秦烟很确信自己听不懂。 这不是他的问题,是周叔容的问题。 “我还要怎样形容呢?”周叔容有?些犯愁地啧了啧。 “这么说吧。我参加了一个自助形式的晚宴,那么多点心任人取用,我只是这里拿一点,那里拿一点,然后就吃饱了。” 秦烟有?点懂了,“你吃鬼?” 周叔容点头,“昂。” “你就别装可爱了!”秦烟有?些崩溃。 “你不能接受?” “虽然你说得简单,那不就是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吗?你能吃他们,就有?人来吃你!” “原来你在为我担心……” “哇!”秦烟快要惨叫出来了,“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人要对?付你,鬼也?要对?付你!” “你说得我好悲惨,像一个被人喊打喊杀的反派。” “没区别!!” 周叔容摸摸他的头毛,“怕什么,你不是说要把?我藏起来吗?” 秦烟把?他的手抓下来,瞪他,“你不要曲解我的话,我是说——快点回去,再也?不要出来!” 周叔容沉吟,“没区别呀。” 秦烟:“……” 秦烟真的想把?周叔容藏起来了,他决定?苟着,等外面彻底安定?下来再出来。至于物资,就上网买了。邮寄到门口,很方便的。 回到家,还没怎么安顿,园长又打电话来了,秦烟原先那番话很不负责任,很对?不起她,现在有?些逃避的心理。先不接,去看看群里园长那些含沙射影的指责话语,因秦烟始终不在群里回应,她才点名道姓。 一路看下来,那些言辞激烈的话语点燃了秦烟的愤怒。 他连忙看向周叔容,用他浇灭心头的火。 冷静了。 不用细想,很突然说明天不想上班,确实是他的错。在园长据理力争后,更不应该火上浇油地提出辞职。 园长说得没错,这种?行?为,的确不负责。 业内很讨厌这种?突然变卦,而且打一声招呼就走,连一个短暂的交接期都不给的人。 但,生命在最高抉择上。 电话铃声持续地响,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意?味,周叔容转过头看秦烟:“犹豫了?不想辞职了?” 秦烟看他,“我怕等我上班的时候,你会偷偷溜出来。” 他便笑?,“所以留下来陪我。对?吧?你不忍心看我独自在家发?霉吧。” “不忍心。” 秦烟诚实道:“但又觉得对?不起园长,没勇气接她电话。” 这时,有?人私信他,是米粥老师,一边吃瓜一边打探消息。还说要是向日?葵班只剩下她一个人管理,不知道管不管得过来。 周叔容把?手一伸,“那我来。” 秦烟摇头,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要推脱给他了。况且,要是园长骂人,挨骂对?象不就成了无辜的周叔容了。 他把?手放在周叔容的掌心上,握紧,微笑?道:“我的勇气回来了。” 随后,他起身?走到窗边接起了电话。 周叔容没有?刻意?听,打开电视柜,拿出香烛等物,自己给自己上香。 香燃到一半,秦烟拿着手机走过来。 “哇,自给自足啊。” “你不也?是?自己给自己做饭,可惜我吃不到你的手艺了。好怀念。” 秦烟坐下,“你用这么平静的语气,很难让我伤心起来哦。” “哦?我要是把?自己描述得很悲惨,你就会伤心得怎么样?”周叔容拿着线香,就像拿着沾满巧克力酱的饼干棒,权作小点心。闻言丢过去一个眼神。 “找根绳上吊。”语气轻松道。 周叔容的目光再次回到秦烟身?上,从他的左眼看到他的右眼,打量那么仔细,像研究什么陌生的人体?材料。 “真的?” “哈哈假的!” 秦烟一副“你被我骗到”的样子。 周叔容表情?耐人寻味,因为电视上播放着碟片,他特地戴上了眼镜,幽幽的屏幕冷光投射到镜片上,秦烟看镜片后面的眼睛都感到模糊了。 他重新低下头,深深一吸,烟雾钻入鼻腔,化?作愉快的信息素,安抚着他躁动的内心。 第108章 但,这是短暂的效用。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免疫了,到时候…… 周叔容不再想那些烦恼的事?,闭上眼。秦烟悄悄挪了挪,挪到他身?边,把?头靠在他肩上。 周叔容睁开一条缝。 秦烟轻声道:“真好,不用开空调,省电费了。” 周叔容望着前方的电视屏幕,两个主角演绎着一场你死我也?绝不独活的催泪感情?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眼间露出来的气息还是温和的。 “谈好了?” “她要我先撑几天,让她面试出来一个新老师。” “你没答应。” “对?。我很决绝地说: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后都不去那里上班了。我还准备以后不做这一行?了。” “为什么?” “照顾那么小朋友很累,我又不会分身?术,我现在只想照顾你啊。” 周叔容微微偏头,看到了秦烟挺翘的鼻尖,很白,很细腻。手很痒,没有?犹豫就捏了上去。 第48章 周朗星买醉 华灯初上,这座城市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秦烟准备晚餐,指挥周叔容洗菜切菜时?,周朗星正在朋友的酒吧里买醉。 他不?想回家,开着车到处乱逛,城市的灯忽然默契地亮起来了。才发现,已经?晚上了。 坐在吧台上,用沉默劝退无数搭讪的人。 周朗星的朋友都不?在,没人关心他的心事,一杯接一杯,仍然冷着脸,眼神清明,似乎千杯不?醉。 众人悄悄打量,暗自数他喝了多少,交头接耳,讨论?他点?的酒有多贵。 调酒师认得这位大顾客是老板的朋友,关切一声,“先生?”想看他有没有醉,在眼前?挥了挥手。 周朗星哼笑一声。 抬起脸,“没醉。” 调酒师心里嘀咕:醉酒的人都爱说自己没醉。 灯光忽然射过来,显得暧昧的红光停留在周朗星脸上,真像酒意上脸,调酒师又觉得他醉了。 真怕对方出事了,老板找他麻烦。 在周朗星要酒时?,调酒师顾左右而言他。 周朗星懒得搭理,手掌撑在吧台上,轻松翻了进去,吓得调酒师语无伦次,要这里小心,那里也小心。 周朗星自己拿酒和调具,“我自己调。” “不?行啊!” “我是这里的股东。” “啊?”调酒师犹豫地收回手,估摸不?定这话?的真假。不?过,他有一双厉害眼睛,看得出周朗星是富家公子,那手表抵得上一间市中心的房子了。 这几天,生意比较萧条。 而且,现在是七点?多钟,无论?是找快乐的还是发泄伤心的人都不?算多。 调酒师在旁边虎视眈眈,警惕周朗星的不?当手段,怕弄坏了用具,记到他头上,他会哭的。 看着周朗星熟练潇洒的动作,他张开嘴,“你会啊?” “很?简单啊。” 调酒师默默地合上嘴巴,就听见周朗星随意道:“不?难,这工作真轻松。” 他低下?头,翻一个白眼,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公子!你试试,一晚上调酒不?停?累断你的双手! “不?过……” 他竖起耳朵,听周朗星要大发厥词说什么。 “不?过,再轻松的工作,一直重复做下?去,也会无聊也会累的。” “当然!” 周朗星谈笑间,已经?调好一杯酒,蓝紫相间,像银河流动,分?外好看。当然,也很?“辣”。 他看调酒师,像是抓个人随意地聊天:“喂,你认为什么工作最轻松?” “哪有最轻松的工作?不?工作最好!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 “不?,”他抿了一口冰冷的酒液,“待在家里,一点?也不?好。没事情?做,就会想得太多,脑子就会坏掉,然后身体跟着脑子一起坏掉。” “你的经?验之谈?” 他笑,“是啊。” “那你不?要想太多咯!” “没办法,控制不?住。你要是让一个人不?要想得太多,他只会想得更多。” 调酒师窥探周朗星脸上的神情?,见他目光悠远,似乎游荡在回忆中,便觉得他好像犯了相思?病。 这是年轻人常犯的病,他当调酒师那些年,看得太多了。坐在吧台前?闷头喝酒的人,都八九不?离十。 偶尔,他也会跟这些失意的人聊天,劝慰的话?已经?有一箩筐,下?意识全部说出来了。 “过了这家还有下?一家。”“情?场失意,钱场得意嘛!”“放过自己,爱情?从来不?是唯一。你还年轻,有更多的资本寻找下?一个。”“下?一个更好!” 这些轱辘话?,是老生常谈,是过时?的,是没有营养的鸡汤。 周朗星只是笑笑。 左右……他也没有寻找一个能开解他的知心人的想法。 他继续喝酒,酒才是善解人意的解语花。醉了,好像看见心爱的人眼波流转地注视着他。 他趴在吧台上,痴痴地看着。 调酒师不?敢再打扰了。 悠扬的音乐声静静流淌,那些打量、探寻的目光渐渐收了回去。各人有各人的烦恼,点?一杯酒,与身边人交谈着。 一切都很?平静的时?候,预想不?到的意外状况突然出现了。 第109章 尖叫声响起时?,周朗星还在歪头看眼前?的这张脸,他对他笑,他忍不?住轻声唤出他的名字,然后伸出手,指尖穿过水面似地穿过秦烟的脸颊。 秦烟还在笑,周朗星却失落地明白,并不?是秦烟来了。 耳边是嘈杂的声音。有尖叫声,有奔跑声,玻璃杯摔在地上,椅子也倒在地上,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嘶吼声…… 而周朗星只是落寞地垂着眼。 很?快,他又专注凝视这张幻想出来的脸。 过去查看情?况的调酒师很?快回来了,他疯狂摇晃周朗星,“快走啊!厕所里有……有鬼!” 周朗星脸颊晕红,眼神迷茫,竖起食指说,“嘘,别打扰我看他。” 调酒师咬咬牙,决定不?管了,自己逃命去了。 一切尘埃落定后。 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从厕所走了出来。 同事都叫他“伍哥”。 观察会的鬼具提醒,白天有一只怨鬼出世了,但他们遍寻不?到,没办法,到达那种阶段,已经?能像一个普通人了。有心隐藏,就发现不?了。 只有像馄饨摊老板出来害人,或者像医院老太太出现在公共场合,他们才能知道,准确定位鬼物。 今天是伍哥休沐的日子,忙碌那么久,来寻个痛快,最好找一个你情?我愿的女人,一起快乐。 但他一进酒吧,尿意就上来了,在厕所看到了一只顶尖游魂缠着一个男人,男人阳气很?薄了,鬼物的半具躯体都已经?进入男人的身体里了。这是想附身啊。 伍哥直接出手想灭了对方。 闹出动静后,过来的人误会伍哥是鬼,在对活人下?死手。也是因为伍哥露出了第?二颗脑袋的原因。 “啊,麻烦。又要封锁消息了。” 他同样不?解,为什么官方始终不?公开,打起来总是碍手碍脚的。 伍哥出来了,不?意外酒吧的人跑光了。 那些人太好奇了,听到尖叫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过来围观,伍哥的第?二颗脑袋还没收起来呢。 他体内的鬼物很?“调皮”,对着那些人阴森森地笑,笑得七窍流血,脸上的肉嗖嗖地往下?掉。 可不?把人吓坏嘛! “诶?”还有一个人。 伍哥走过去,看见周朗星坐在吧台里面,便问:“你是调酒师?” 周朗星抬起头:“昂!” “给我调一杯酒,要烈的。最烈的!” “好的,客人。”周朗星站起来,非常有模有样地调酒。 伍哥对他很?感兴趣,他不?仅没有逃跑,而且身上有一股阴气。伍哥判断,他近期接触过鬼物。 周朗星调好一杯酒,插了一片青柠,是装饰物。 推过去。伍哥拿起,仰头灌下?去,完事后拿起青柠片放进嘴里嚼。 “刚刚我听到有鬼。” 伍哥瞥他一眼,才发现他脸有些红。 “你是观察会的成员?” 原来是知情?人。伍哥不?动声色地点?头,“如?果你身边有什么异样,现在可以说出来。”如?果报酬可观,可以再加一趟班。 周朗星缄默一会儿,接过那只空杯,问:“还要不?要喝?” “要。换一种酒。” “没问题。” 很?快调好第?二杯酒,推过去,伍哥又是一口气灌下?去。杯底砸在玻璃板上,“不?痛快!杯子也太小!” 周朗星从后面的酒柜拿出一瓶波兰精馏伏特?加。 伍哥哈哈大笑,“这才对!” 他拇指一推,撬开瓶盖,周朗星这时?幽幽地说:“我知道有一只鬼。他有人的身体,有人的影子,和人一起生活……我有些迷糊了,他是鬼吗?” 伍哥脸色一变,“怨鬼!” “怨鬼……” 打杀怨鬼才会落下?遗留物,才能大力增强自身实力,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他偷偷解决,偷偷纳为己用。 “在哪里?”他沉声道,一双虎目紧紧盯住周朗星。 没想到,周朗星只是痴痴地笑,指了指脑袋,“在我梦里。” 伍哥:“……” 他紧皱眉头,看着面露酒意的周朗星,恐吓道:“怨鬼之所以是怨鬼,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怨。这些怨气大多数朝着活人发散,你不?说,跟他一起生活的人就遭殃了。” 周朗星只是缓缓伏在桌面上,眼睛眯着,很?迷糊,昏昏欲睡的模样。 伍哥眉头皱得更紧,说了几句话?都撬不?动,便放弃了。 他想:如?果是中等怨鬼,他也没有把握重伤,何况灭杀。他又想:也不?一定,很?大概率那只怨鬼就是鬼具探查到的那只,必定是初等怨鬼。 伍哥留下?一张名片,“有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我看你身家不?菲,付得起报酬。” 然后他若有所思?地走了。 他走后,周朗星慢慢抬起头,抓起名片放进口袋里,接着摇摇晃晃地起来关门?,上二楼找个休息室睡觉。 他刚躺上去,兜里的手机便响了。 朋友打来的,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小陈,非说什么有鬼。荒谬!他说你在,到底出什么事了?” “已经?没事了。” 他慢慢说道,声音很?轻,眼皮很?沉,很?想睡觉。他顺从心意地合上眼,那部手机滑到了地毯上。 第110章 “喂?喂?喂!——” 晚上八点?钟了,秦烟才把饭菜端到餐桌上,他朝周叔容噌道:“都怪你,洗着洗着就忽然靠过来。” 周叔容有些委屈,“我只是想跟你亲近。” 秦烟面色古怪,周叔容的舌头冰冷冷,却很?柔软,伸进来纠缠时?差点?以为有一条蛇拱了进来。 太怪了。 一点?缱绻旖旎的氛围都感受不?到! 周叔容倒是满足,撑着脸颊微微眯眼,似乎在回味。 秦烟坐下?来,看他一眼,他面前?也放着一碗米饭,“我习惯做你那一份了,你不?必勉强,看着我吃好了。” 周叔容眨着眼睛,“我想试试。” 秦烟便眼带忐忑地递了一双筷子,“一旦放到嘴里,没有味道,就赶紧吐出来吧。不?知道咽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周叔容接过筷子,夹了一口米饭,含进嘴里。片刻,立马吐在手里。 秦烟紧张问:“如?何?” “没有味道。啊,以后也不?用做我这一份了。我看着你吃就行。” 秦烟低落地哦了一声。 周叔容清理完掌心,试探地喝了一口水,水本来就没有味道。 秦烟一直观察着他,连忙问:“你吞下?去了?” 周叔容点?点?头。 “什么感觉?有没有不?舒服?” “……”周叔容想了想,“之前?吃了你的口水也没事。” 秦烟闹了一个大红脸。 第49章 影片 一只鬼是没有“睡着了”的概念的。 秦烟誓要陪伴他度过漫漫长夜,边翻出珍藏的碟片,边好?奇问他:“你之前的夜晚怎么度过?” 周叔容同他蹲在电视柜左面的抽屉前,伸出手跟着翻找,“闭上眼睛,争取什么也不想,或者一直想。要不然……” “不然什么?” 他看了看手中的碟片,没有封面,只用黑色油墨字写了一串数字。好像是日期。没有经验的人,才会好?奇这张影片是什么内容。这种心照不宣的秘密,是大多数男人都?懂得的。 他有些心不在焉,“要不然就睁着眼睛,坐在某人床边,一直看到天亮。” “啊!”秦烟不禁瞥过去,看到那张空白碟片,又变幻腔调地啊了一声?,连忙伸出手抢过来,将它埋在抽屉最深处。 周叔容似笑非笑地看他。 秦烟耳垂都?是红的,故作镇定,晃晃自己?找到的那张碟片,说:“我找到了,你点名?要看的《胭脂扣》!” “我经常来,以前也没认真翻过,不知?道里面还藏了多少秘密。” “没啦没啦!就只有那一张!” “哦。”周叔容状似好?奇地问:“里面的主人公是两个男人,还是两个女人,又或者两者都?有?” 秦烟把碟片插进播放器里,用忙碌维持镇静,“关系定下?来后,才千方百计弄到那一张碟片。你说呢。” “还千方百计。难道网络不方便?” “多危险。随时有泄露秘密的风险。要是出个意外?,临死前想的都?是自己?网络痕迹没有清理干净,而不是想着自己?最爱的人,那多亏!” 周叔容听了,拇指揉揉自己?的下?唇肉,若有所思。今天秦烟说的“死”字含量明显超标了。 他垂下?眼睫,就听见秦烟快乐坐回沙发上,伸手招呼道:“快快,影片开?始了。” 他站起来,先不想,陪秦烟看完这部电影。 这部影片讲述了几?十年前妓^女与阔少殉情,女鬼等?了很久,没等?到爱人,她?来到人间一趟,想找到爱人。最后在一对现代情侣的帮助下?,找到了苟且偷生的爱人,而他已经垂垂老矣,再不见往日的风貌…… 看第一遍的时候,秦烟还在读高?中,不懂女鬼为何只是见了一面衰老的爱人,那些往日炽烈的情爱便好?似消失了,走得毫不留情。 现在不知?是第几?遍了,那些曾经自以为是的读后感早已经记不清了。只剩下?满心的复杂。 如今,电影播放到女鬼见到宁愿苟且偷生、活得一塌糊涂都?不肯下?去,让她?白白等?了五十三年的爱人。她?解下?他送的胭脂扣,说:“十二少,多谢你记得我……” 秦烟偏过头,看着周叔容线条优越的侧脸,他同电影里的女鬼,死在风华正?茂的那一年。二十多岁出头,眼角的纹路都?不见一道。 等?他五十多岁,周叔容仍是二十多岁。 等?他七十多岁,周叔容仍是二十多岁。 等?他老得不能再动,面目全非,满身死味,他的爱人仍然风度翩翩…… 周叔容缓缓转过来,也看着秦烟。 他不必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秦烟。 这部电影,是周叔容点名?要看的。 他的心思,秦烟再明白不过了。 秦烟快速眨眼,逼退眼眶中的热意,他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一想到死,还是会害怕。他别过脸,拆开?为电影准备的薯片,抓起一把,塞到嘴里,咬得咔嚓咔嚓响。 嘴里全是咸香,他拼命感受这种人生最基础的调味。 “好?吃吗?” 电影已放到尽头,暗下?来了,屏幕滚动着演出角色表。 为了氛围,他们关了灯,拉了窗帘,此时暗暗的,看东西有些模糊。秦烟一动不动凝视着前方。 第111章 周叔容靠过来,轻轻擦了擦他的嘴角。 那些调味粉沾到他的指腹,他看了看,含进嘴里。 落寞道:“吃不出来。你的薯片是什么口味?” “烧烤味。” “哦——” 音调拉长了,似乎在回忆烧烤味的薯片是什么滋味,他说:“我比较喜欢青瓜味。” “也买了。”秦烟把脸转过来,眼里水光流动,“我会全部吃完的。” “嗯。替我好?好?享受。” 秦烟打开?灯,又去翻找碟片,他誓要陪周叔容度过漫漫长夜。 周叔容没有阻止,就算现在让秦烟去睡觉,他也睡不着的。他现在有心事。 “叔容,你还想看什么?” “唔,看点喜剧。” “哦,我这里有好?多周星驰的影片哦!” 看到第四部电影时,秦烟终于撑不住了,眼皮不知?不觉地合了起来。身边是恋人,很安心。暂且忘却了那些烦恼。 周叔容关掉影片,抱他上床,换了一套舒适的睡衣后,在床边看了一整夜。 第二天,生物闹钟在身体里响了起来。秦烟醒来时,正?对上一双眸色深沉的眼睛。 立马爬起来,“咦,你真不睡觉?” “阿烟,我没骗你。” “可是一个人长久地不睡觉,哪里吃得消?会疯的。” “但我眼下?已不是人了。” 周叔容说得云淡风轻,他斜躺上去,手指一弹衣角,边用眼角睨着秦烟。 秦烟呆坐着,抓了抓头发,迟疑问:“那鬼就没有一点副作用了?” “没有吧?”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反正?夜晚那么长时间,不睡觉的话,很难熬过去。” “那我以后出去?” “出去干什么?”秦烟警觉道。 “唔……找点事情做。” “什么事?” 周叔容摸着下?巴笑,“‘吃’点宵夜。” 秦烟不准,立马扯住他的衣裳,“不行。碰上官方组织的人怎么办?碰上比你厉害的鬼怎么办?” “好?吧。”周叔容看样子妥协了,拍了拍他的脑袋,“去。起来刷牙洗脸,吃完早餐我陪你去幼儿园办辞职手续。” 秦烟皱起脸,“真不想出门。” 他眼睛忽然亮了,捧起周叔容的手说:“你神?通广大,以前一个电话就能解决很多事情了。你帮我办理?” “那是以前了。我的身份证明已经注销了,一个电话过去,别人还以为遇上鬼来电了,不去给你解决问题,而是先给自己?来一个阿弥陀佛套餐。” “啊?”秦烟想了想,倒是想起周朗星来了。 周叔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你想让他帮忙,就打电话呗。” 说着,把手抽了出来。 秦烟把他的手抓了回来,捏了捏,“你口是心非哦。” 他礼节性一笑。 秦烟再捏了捏他的手,便高?声?道:“我要起床换衣服了,你先回避!” 他不避,幽幽地看着。 秦烟捂住他双眼,“快点啦!” 周叔容微微弯起嘴角,“你昨晚的衣服都?是我换的。” “我害羞嘛!” “又不是全脱,你内裤也要换吗?” 算了算了! 秦烟松开?手,寻找自己?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在哪里。看到它们整齐叠起来放在枕头旁边,立马拿起来,迅速换上。 接着便是刷牙洗脸做早餐…… 而此刻的极星酒吧,一早便有两个高?大男人破门而入,上到二楼,拎起睡得一塌糊涂的周朗星就走。 周朗星刚迷糊地睁开?眼睛,就被塞进了后车座驾里。 “唉——” 他刚喊了一声?,车子就开?动了。 旁边一个男人说:“小少爷,先生让我们送你回家。” 周朗星认栽了,翻了一个白眼,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掏出手机,联系周父的生活助理。 黑客朋友死后,他拜托了王助理处理这件事。小黑没有任何亲人了。也不用解剖,直接下?葬,他已经知?道小黑的死亡真相了。 已经好?几?天了,应该好?了吧。 他还准备去参加葬礼呢。 王助理很快接起,向他阐述最近遇到的困难——焚化时,机器总出故障。 周朗星想了想,“既然他的灵魂不愿看到自己?的肉身焚烧,那就改成?土葬喽。” “……好?的。”小少爷越来越幽默了。 周朗星挂断电话,回忆着爸爸说过的话,小黑这是死不瞑目呀! 司机的开?车技术很高?超,不到一个小时,便驶到周家庄园。 周朗星摇摇晃晃下?了车。 酒精还没全部挥发,脑袋有些痛,他捏着眉心走进家门,迎面一句冷冰冰的话直击他门面:“你哥没胆子见我?” 周朗星惊讶地看着他,“爸,你知?道了?” 周父臭着脸,“你以为我不会调查吗?我早先就怀疑了!” 与其说怀疑,不如说存着一个念想。 他把照片拍在桌上,“他宁愿在外?面跟一个男人亲亲热热的,都?不愿意回家!嫌我老了,不中用了。” 周朗星捡起照片,上面是秦烟和周叔容无疑,两人牵着手,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四周都?是好?奇的目光,但两人只眼对眼,只在乎对方,别人融不进这氛围。 第112章 没想到,回到家里还要吃一碗噎人的狗粮。 目光落在秦烟脸上久久不能回神?。 他看起来很幸福。 周朗星深吸一口气,开?脱道:“也不是的。他回过一趟,就是没让你发现而已。” 周父瞪住他。 他晃了晃照片,“你让谁调查,口风严吗?” “这就不牢你操心了。” “行。”周朗星不可置否,把照片塞到屁股后兜里。 “我现在就怕他遇上观察会的人。” 周朗星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 只听周父继续说:“我也观察明白了,惹出祸事的鬼,都?是些我们人类肉眼能看到的鬼。” 周朗星接道:“这些鬼叫怨鬼。” “你知?道了?”周父看他一眼,“这也是我最近得来的消息。怨鬼身上存在一道怨念,正?是这道怨念让他们大开?杀戒。我不敢叫他回来,怕激怒他,闹大了就藏不住了。” 周叔容的怨念会是什么呢? 大概率跟秦烟有关了。 周朗星抿了抿嘴,“遇到这种鬼,官方组织一定要消灭他们吗?” “也不一定。但不杀的条件我还没搞清楚。” “哦。他说他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 “可能明天,可能后天……”周朗星耸耸肩,掏出一颗珍珠似的东西,放在周父眼前。 周父:“这是什么?” “哥给的,应该不是简单玩意,你弄清楚用途。” 周叔容给他一颗珠子,却什么也不交代,明摆着让他自己?琢磨,周朗星才不干,直接上交,让老头子烦恼去。 第50章 辞职路上 地铁很挤,挤成一个沙丁鱼罐头。 秦烟忍不住想?,一起去投胎的众鬼是不是也跟赶电车一样,就算约定一起去投胎,会不会被挤得错过那一站地点。 周叔容在身旁,为他挡住了一部分拥挤。 但很无奈,他身上凉,因车内冷气开得不足,或者冷气?被众人吸收,空间?有些闷,一些人顺着周叔容身上的凉意,不由自主地贴上来。 周叔容差点被撞倒。 做鬼做到这个地步,有些掉面子了。 破罐子破摔,他朝秦烟使眼神,要他为他出头。 秦烟忍俊不禁,周叔容做鬼后,放飞自我,不再那样矜持臭美爱要面子了。假如他能抽烟,一定不会再躲虎一样躲着秦烟了。 “唉,女士!你?的伞挤到我男朋友了。” 女生立即涨红了脸。 她经常在网上刷到帖子,有人用自己摔进别人怀里来形容地铁拥挤的现象。今天来了一遭,对方很帅,就是白得有些病态,反正怎么?也空不出位置,也就随遇而安了。 现在,有人提醒她。她贴的是别人的男朋友。 啊,社死! 她根本没?带伞,知?道青年的话?是委婉善意的提醒。 忙说抱歉,接着艰难转身,她用身后的背包隔绝了二人的接触。 周围的人也没?关心她涨红的脸,而是将?目光投到秦烟和周叔容身上,左右徘徊。啊,是两个男人在谈恋爱。很稀奇地多看。 因为他们长?得好看,除了崆峒人士,也没?人有很大的排斥心理。 只?是新奇罢了。yst 下站后,秦烟整理衣服,有些抱怨道:“我太飘了,几天没?上班,就忘了早八有多挤。” “咦。你?的衣摆也乱了。”他好奇地搓了搓周叔容的衣服,跟以前的衣服也没?什么?两样吧。 周叔容看着他为自己整理,“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有车。” “我知?道你?有车,有很多车,但是以前拥有的。” “不,现在还有一辆。” 秦烟疑惑地抬头。 周叔容低下头,悄悄耳语:“爸爸给我烧了一辆车。我能坐。” 秦烟惊奇道:“真烧了?” 周叔容点头。 他又说:“真豪。” 接着指了指自己,问道:“我也能坐?” 周叔容摆摆手,“不知?道。要不然试一试怎么?样?” 秦烟免不了心动,哇塞,太酷了。 “回来再试。” 他们在星月幼儿园外面新开的一家小店停留了一阵,秦烟心虚,不敢见?到向日葵班的小朋友。只?看着校车停在门口,小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下车进园。 再等一会儿,等听不到欢声笑语了。秦烟才?出发。 “你?要跟着我,还是留在这里?”他有些担心,小朋友们免疫力低,周叔容作为一只?鬼,接近了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 周叔容善解人意道:“我在这里。” 说着笑了笑,“你?出来了,记得把我带上啊。我身上没?有钱,自己走路回家好可伶的。” “我知?道啦。” 秦烟伸手说拜拜。 他走后,周叔容坐在玻璃墙后看着,星月幼儿园的牌匾有些掉漆,门口的校车早就离开,有成年人在附近徘徊。 新来的店员踌躇许久,走过来,结巴道:“先、先生,要喝点什么??” 周叔容回过头,在她窘迫的脸上一掠,伸出苍白的手,“我看看。” 她马上将?菜单递上去。 这原来是一家标榜着健康无添加的饮品店,各式各样鲜艳的画面,几乎要挑花眼,他指向一杯绿色的蔬果汁,“我没?有带钱,等我同伴回来了,你?再上。” 第113章 “哦哦,好的!” 店员回到柜台前,这间?店小小的,店里只?有她一个人忙活。收银、制作饮品、招呼客人都是她的工作。因为她就是店长?,攒钱开间?小店一直是她的梦想?。 店里只?有周叔容一个客人。她坐在柜台前,用电脑屏幕遮住自己大半张脸,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 很儒雅温和的一个男人,肌肤很苍白,像雪,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但并不瘦弱。 他戴着金丝眼镜,穿着象牙白的西装三件套,很显贵,很优雅,将?这间?小小的店铺衬托得蓬荜生辉。 有人经过,进来直接说:“给我一杯咖啡。” 既是店长?也是店员的女生慌乱摆手,“不好意思,我们不卖咖啡。只?有一些果茶和蔬果汁。” 这人回头看了看周叔容,“不是咖啡,那他喝的什么??” “菠菜菠萝杏仁蔬果汁。” 他露出难以理解又有点好奇的表情,“那、那给我来一杯吧。” 女生心情很好,利落地结了今天第一单。 送走客人后,她坐回去,继续发呆,忽然看见?西装男人眼神不一样了。她顺势看过去,对面的幼儿园走过来一个青年。正是对方的同伴呀。 她立马站起来,收拾准备好的食材…… “顺利吗?” “还行?。经过一晚上的静置,园长?的火气?已经降下来了。就是出办公室的时?候,碰到班上的小朋友。” 听他语气?,“很难缠?” 秦烟扶额苦笑,“不想?撒谎,告诉她实情了。虽然孩子年龄小,记性?却不差,小时?候家人的谎话?都能记到很远的。” 他恍惚回忆起从前了。 周叔容问:“她哭了没?有?” “没?有。但很生气?。”秦烟笑了起来,“她叉腰甩辫子很严肃地告诉我,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定下约定。” “什么?约定?”周叔容被勾起了好奇心。 “有次玩游戏,我跟他们约定,陪伴他们到毕业。” “那确实不能随便?……” “然后,她告诉我,不能偷偷离开,要跟朋友好好告别。” “朋友?” “是的,幼儿园里,老师要跟小孩子做朋友。” 说着,秦烟埋下头,周叔容看不到他的脸,但知?道他在笑,而且语气?也很开心,他说:“我听了她的话?,回到教室,郑重地跟小朋友们还有米粥老师都作出告别了。” 他抬起头,眼睛水润润的,掏出口袋里的小红花给周叔容看,哭笑不得道:“这是米粥老师奖励我知?错能改的。” 周叔容也忍不住笑了。 这时?,店员端着绿色蔬果汁上来了。 周叔容说:“给你?点的。健康的蔬果汁。” 秦烟朝她说声谢谢,端起来打量。 周叔容道:“喝喝看。” 秦烟乖顺地喝了一口。 “怎么?样?” “挺好喝的,加了椰子水……”他仔细回味,“它叫什么?名字?” 周叔容好整以暇道:“菠菜菠萝杏仁蔬果汁。” “怪不得有股青菜味!” “哈哈,我也好奇它到底是什么?味道,才?给你?点上了。”周叔容好笑道,“但总归能拿出来卖,味道应该不差的。” 秦烟继续喝蔬果汁,一边说:“你?还好奇什么?蔬果汁,我帮你?一起尝尝。” 周叔容调侃道:“这不会是你?嘴馋的借口吧?” “我是这样的人吗?” “算了。怕你?大着肚子回家。” “你?这人……说话?越来越古怪了!不想?跟你?计较。” 喝完蔬果汁,结账。差不多该回去了,在外多逗留一下,就多一丝风险。 秦烟想?看看他的车,于是两人走到无人的僻静处,秦烟左右观察,确保这里没?有监控。 周叔容凭空变出一辆红色豪车来,秦烟来不及惊讶感叹,那辆车转眼就在太阳底下燃烧成灰烬了。 秦烟:“……” 周叔容:“……” 装逼不成,周叔容忍不住咳了咳,“原来不能在白天用啊。” 秦烟也很无语,“我就知?道,鬼用的东西,怎么?可能——” 他忽然想?到了,周朗星白天遇到的那只?撑着阳伞的小鬼。他将?那件事告诉周叔容,周叔容垂着眼思考。 哦——那把伞可能是鬼具。 这辆被烧毁的车就不是鬼具了。 他把自己的猜测一说,秦烟才?知?道有鬼具这种神奇的物品,禁不住纳闷道:“你?怎么?要需要我伸手推一推才?肯告诉我啊?” “你?想?知?道什么??” “很多很多啊。”秦烟认真看着他,“你?的全部,我都想?知?道。” “好,回去给你?说故事。” “说一段,留一段。晚上当睡前故事听啦。” 他状似嫌弃,“要求真多。要不要再买些零食,一边听一边吃啊?” 秦烟立马说要。 进了平安小区,c栋有一家卖零食日用品的店铺。秦烟平常不去那里,比别的地方贵一些,只?有懒得出去就到那里。这次,是觉得小区里面安全些。 秦烟拿些泡面挂面之类的,再拿些冰淇淋雪糕就够了。 第114章 去结账时?,周叔容站在柜台附近,拿起一盒套,很惊奇地看了看口味,悄悄跟秦烟说:“居然还出了榴莲味的。” 秦烟有些羞,但过去看了一眼,还真是榴莲味。榴莲是闻着臭吃着香啊。咦,也不一定,在某些人眼里,榴莲味其实是香的。 “放回去放回去。”秦烟很小声道:“我们也用不着。” 周叔容听了,把唇抿住,很不高?兴的样子。 他的情绪化越来越明显了。 以往,就算不高?兴,也很难看得出来。 也许,他只?是某方面压抑太久,不得不从另一方面发泄出来呢。 秦烟一叹,把套放进篮子里,迎着周叔容错愕的目光,他嘀嘀咕咕道:“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周叔容很缓慢地眨了眨眼,镜片后那密密的睫毛扑闪个不停,不一会儿,笑着悄悄道:“能不能换成草莓味?” 嘿,退一步,他就挑上了。 第51章 他想活着 一盒套,剔除那个?奇怪的口味,不过显得普普通通,却勾得周叔容心神不宁。其实秦烟也没好哪去。 夜晚,他抱着秦烟,在耳边悄悄说些什么。 秦烟的脸蛋羞窘得白里透红,刚洗过澡,水汽没?有散干净,像一颗饱满的水蜜桃。还没?说什么,周叔容便一口咬上去,牙齿轻轻磨了磨,又用冰冷冷的唇瓣磨了磨。 触感热热的,很喜欢,很享受。 秦烟却是另一番感受了。 太冰太凉了,什么火气都降下去了。 秦烟推了推,没?有推开,便伸手往下面一抓,口中说着:“我不信你能立起来。” 他信誓旦旦,下手很重。 周叔容吃痛地闷哼一声,黑了脸,气闷地翻过身。 “哎呀,我不知道?——” 秦烟手足无措,上半身趴在周叔容肩上,轻轻哄着并?认错:“我不知道?你真能立起来。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周叔容幽怨道?:“不能起来,自古怎么会有专门吸阳气的艳鬼?” “是呀,我真笨。”秦烟先是顺着他的话认错,忽然感到不对,反驳道?:“艳鬼不都是女鬼吗?” 周叔容:“……” 秦烟的声音虚弱起来,“我不是不想,只?是身体有些难受。头晕晕的,眼睛也热热的。” 周叔容转过身,探出手背,试一试他额头上的温度。 他有些低沉道?:“你发?烧了。” 说着,便要站起来。 秦烟舍不得离开这天然的“降温贴”,嘴里说着,“你多摸摸就行了,我不想吃药。” 周叔容有些不敢,他不确定,这出病跟他有没?有关系。他想到那个?吻。 在他思考间,秦烟的视线都模糊了,周叔容把自己的手掰断,才起身去找药箱,他当?阿飘的时候,就知道?药箱在哪里了。 秦烟听到他出门的动静,有些懵逼地把额头上的物体拿起来一看?,吸了一口凉气,古有挥刀斩袖,今有…… 秦烟吃了药,很快睡着了。 周叔容接好自己的手臂,看?了眼他的睡容,低声呢喃:“人和鬼不行,鬼和鬼呢?” 好不容易驱赶到心?口处的怨念开始作?祟了。 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 周叔容面无表情地出了房门,从电视柜里拿出大量的香烛,点?火燃烧,深深地吸,重重地吸,快乐、舒适、宁静种种正?面情绪又回到体内。 心?口盘旋的怨念又悄悄蛰伏起来了。 * 平静两天后。 在一个?很寻常的下午,敲门声响起了。 秦烟没?有多想,以为是快递。打?开门,看?见穿着一身黑色仿佛去参加葬礼的周朗星。 秦烟上下观察,真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装饰物。 但?发?现,他消瘦了。 周朗星先开口:“我要参加朋友的葬礼了,我爸才放我出来。” 没?有给秦烟反应的机会,他拿起一个?精致的白色纸袋子,塞到秦烟手中。 “在家里待了好久,忽然看?到床边的干花,就想起没?有给你回礼。” “回礼?” “对。那束鲜花记不记得?” 在秦烟思考的时候,周朗星目光落在听到动静走过来的周叔容身上,他穿着一条印着小猫咪爪印的围裙,手里持着一把菜刀。 周朗星眼皮跳了跳,努力忽视那把刀,紧接着提醒秦烟,虽然因为秦烟记不起来,有些伤心?。 “我们一起去公园看?猫咪那一天,公园办门口有个?小女孩在卖花……” “我记起来了!” 其实?秦烟记得,记性没?那差,只?是要装作?对跟周朗星以前在一起的经历不放在心?上。他察觉到周叔容已经站到身后了。 那股冷气不动声色地慢慢铺开。 他对周朗星使了使眼色。 周朗星很倔强地没?有走,“我记得你那套西服被刮坏了,我订了一套新的送给你。” 身后冷气更甚。 秦烟有些想叹气,把袋子递回去,“回礼实?在不必了。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哪有这样充满礼节性的礼尚往来?” “回礼”是一个?借口,秦烟看?穿了,周叔容也看?穿了。 “阿烟,我送你的那套西服坏了?” 第115章 “是呀。”秦烟侧过身,“5月21号,我去你已经毕业的学校找你,忘记换衣服了,结果被刮坏了。” 周叔容冷凝的脸缓和下来。 5月20号,是他们约会那一天,也是他出事的那一天。秦烟说忘记换衣服,怎么可能是忘记,是没?心?情换了。 周朗星呆站着,他连门都没?有进去,有些苦涩的眼光在两人脸上游动。 他慢慢接过那个?送不出去的礼物。 实?在不想就此离开,他对周叔容说:“爸爸很想你。他说你不愿回去便算了,仔细隐藏好踪迹,你不小心?露出的马尾,他会替你清扫。只?要你不闹出大动静,就能过很平静的日子……” 周叔容微微动容,镜片下的双眼闪烁,凝视着自己的双生弟弟。对方心?中的酸涩痛楚和不甘心?仿佛要传递到他身上了。 秦烟抿着唇,心?头有些跳跃。 周父不是不爱两个?儿子,只?是从前忙忙碌碌,分不出时间了。 周叔容:“虽然不能回去,打?打?电话还是和容易的。” 周朗星扯了扯嘴角,“他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觉得比起电话,更想视频,他想看?看?你。” “这也没?有问题。” 周朗星便把一部崭新的手机交过去。另外还有一张银行卡。 他的目光转移到秦烟脸上,“多囤些食物,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不知道?这天什么时候变。但?应该不会太远。” 秦烟郑重地点?点?头。 周朗星想起有关于怨念一说,心?里有千言万语,但?吐不出来。只?能满怀祝福,柔声道?:“秦烟,请你保持理性。时刻警惕。” 说着,眼神掠过周叔容。 秦烟一开始不能理解,捕捉到他的余光,又有些理解了。 他没?有作?出回应,微微蹙着眉。 周叔容冷声送客。 等?周朗星彻底离开,周叔容摘下围裙,将刀放下,快步走到柜前,拿出香烛,点?燃吸食到忘情。 秦烟在他身边蹲下,默默看?着,等?一根香烧完,轻轻道?:“今天醒来,我就发?现香少了一部分。” 周叔容:“不好意思,我很需要。” “不是在指责你呀。”秦烟挽起耳边的发?,“我好像记得你说过,这些香没?有饱腹作?用,只?是会安抚你,让你心?情比较愉快。” 周叔容喉咙涌动了一下,“我竟然说过。我记不清了。” “既然你记不清说过,怎么昨天讲故事没?听你重新讲起“香”。” “漏掉了一点?,情有可原吧。” 秦烟垂下眼,“是,情有可原。” 他很快抬起眼,声音轻不可闻,“叔容,你是不是有其它心?事啊?” 周叔容看?向秦烟。 这个?“其它”…… 秦烟觉得他有第二个?心?事了。那也不算心?事,算执念吧。 周叔容没?怎么经过思考,很快回答:“我怕我不够强,保护不了你。” “我不出门呀!以后什么东西都在网上买,不直接送到门口的,我都不要!” 周叔容露出微笑,“那你可要记清楚了。” “那么,你还有第三个?心?事吗?” 周叔容眨了眨眼,一根香烧完,还没?有点?燃第二根,但?他已经觉得不需要了。那颗心?已经成?功安抚得平静下来。 他看?着秦烟,微笑变得促狭,“第三件事,我想得不得了。非常好奇那个?榴莲味的东西——” 秦烟立马起身。 他捡起地上的围裙,系在身上,然后招呼道?:“既然情绪正?常了,那就快点?帮我切菜,饿死我了!” 周叔容快速收拾好香烛等?物,捡起那把刀,跟秦烟一起进入厨房。 “噔、噔、噔……” 厨房里,传出一阵切肉切菜声。 一切回归平静了吗? 不,这只?是暂时的。 周叔容的心?口,那道?不详的充满怨气的气息始终盘旋不去。 并?且渐渐壮大。 周朗星还没?有放弃,他觊觎的眼神总冷不丁地出现在周叔容的脑海中。有一次,夜晚,他只?是多想了一会儿,等?回过神,他的双手已经伸到秦烟的脖颈。 他慢慢地起身,走到盥洗室,淋了一遍遍的冷水。 没?有用的。 那道?充满诱惑的声音在耳边徘徊: “为什么不杀了他。变成?鬼的秦烟,周朗星就再也看?不到了。” 周叔容只?能用香烛压制那道?邪念,为了不让秦烟担心?,他给父亲安排的人短信交代,让他补充香烛数量。 可是那些香烛渐渐失去了效用。 就这样,秦烟和周叔容虽然过着像隐居一般的生活,但?平静的表面,隐藏着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蜗居第七天,周叔容开始在秦烟耳边说些奇怪且残忍的话。 譬如,“阿烟,你看?我给你买的这根绳子结不结实??我给你套在脖子上好不好?” 又譬如,“阿烟,这把刀好锋利,割断脖子是不是很轻易啊?” 再譬如,“阿烟,你看?我双手是不是很干净?很合适放在你脖子上呢。” 秦烟从害怕到麻木,“叔容啊。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惦念我的脖子,说些其它的,好不好?” 第116章 周叔容若有所思,周叔容在房里乱逛,周叔容找到绝佳地点?…… 他牵着秦烟,走到窗边,夜晚的星空闪闪烁烁,有阵阵微风拂在脸上。 “阿烟,”他让秦烟往下看?,“你看?这个?高度——” 秦烟截断他的话,接道?:“这个?距离,如果没?把握好的话,摔不死人。只?能把人摔残废。倒不如直接把刀插进心?口,保证死翘翘!” 周叔容看?着反客为主的秦烟,陷入了沉思。 想了想,“我会忍不住打?120的。” “滚!” 秦烟暴躁暴躁非常暴躁。 蜗居第十二天,周叔容发?病频率变高,程度更重了。 他不再只?是说说而已。 他开始行动了。 秦烟总在不经意间,听到一句诱惑般的话,被吸了魂魄似的,朝出声的人走去,冷风一吹,他忽然清醒,发?现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出了窗。 有一次,他把手腕割破了,才清醒过来。出了很多很多的血,半个?身体都染红了。 周叔容好像被这些红色液体刺激到了,也清醒了,抱住他,无声地抽泣,一直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这句话,有医生有用吗?” “我已经打?电话了。” 秦烟便用完好的手,摸了摸周叔容的脸颊。 “你打?我比较好。” “我偏不,我要让你愧疚。” 秦烟“病”了——这是医生看?过他手腕的伤后,对周叔容这个?家属说的。 “这明显是自残呀!他病了,忧郁症知不知道??赶快去给他看?心?理医生!” 周叔容欲言又止,其实?有病的人是他,而且不能靠医术治好,只?有秦烟死去,变成?鬼物跟他永远在一起,才能彻底治好他。 但?,秦烟想活着。 他们中间产生了一个?很深的矛盾。 第52章 联系观察会 秦烟从医院回到?家中,周叔容说自己需要冷静一下。接着不见了。 留下秦烟孤独地抚摸着手腕上的伤疤。 他静坐一会儿。 望见窗外出奇冷静的月亮,照耀这?荒诞的人?间。 他又翻出《胭脂扣》的影片,将它投入播放器中。关掉灯,只留下屏幕幽暗的冷光。影影绰绰,他的睫毛投影覆盖在脸上。 他正襟危坐,仔仔细细,眼神绝不再迟疑,很快下定决心。 他不愿做电影中的十二少。 影片结束,屏幕中没有了色彩,更加黯淡了。 秦烟给?自己认识熟悉的人?都发去最?后在人?间的只言片语,远在国外的爸爸,已经有一个新家庭的妈妈,异地的大学朋友……还有周朗星。 然后,手机关机。他在厨房挑拣一把合眼缘的工具,静等?周叔容回来。 这?时,是八点多钟。是晚饭过后不久。 国外的爸爸是在白天游泳,他没看出这?则饱含关切的信息有什么不对劲,给?秦烟打了一笔钱。 他的妈妈在厨房里洗碗,一大家子肮脏的碗筷,需要一个女人?献出自己的爱,才肯自愿清洗。她的手机给?女儿玩了,小朋友正在看搞笑视频,顺手将短信提示滑走了。 异地的大学朋友还没有下班,他的上司升职了,留下的位置众人?都在明争暗夺。加班只是一件不起眼的手段。他听到?短信提示,看一眼,再盖上手机,准备下班回家再说。 同一座城市的周朗星,他正躺在深色的大床上,出神地望着床头柜上丑丑的花瓶,还有那一束干花,他制作?时加了一些香水,现在还有淡淡的余香。 或许是幻想出来的嗅觉。 或许并没有他以为的淡淡的香气。 但没关系,他只是睹物思人?。手机叮当响起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漫不经心地拿起来,看到?寄信人?时,双眼瞪得大大的,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随后,漫天的欢喜淹没了他。 自那天开始,周叔容和周父视频聊天,定下一个约定,周父把周朗星牢牢地锁在这?家庄园里。随时随地都有人?看守。 十多天了,他自残般幻想着秦烟和周叔容每一个相处的情节。 他更加消瘦颓废了,胡子没有剃,双眼凹陷,比周叔容更加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周父见了他,都心生不忍。 秦烟的短信,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些简短的关切之语,仅仅二十七个字,写得很片面,很大众,每一个离家的人?几乎都能收到?。 周朗星想,他写这?则短信的时候,周叔容一定不在身边。不要小看任何男人?的小心眼。 “祝你人?生一路顺风。” 二十七个字,他念来念去,一边念一边思考如何回信。 但,这?句话感到?奇奇怪怪。 他猛地起床,把灯关掉,冲到?阳台上,冷风拂着他的脸,他站在危险边缘,又再次轻轻地充满惆怅地念出这?句话: “祝你人?生一路顺风。” 然后,他有一种想跳下去的欲望。 秦烟…… 周朗星给?秦烟打电话,但始终得不到?通话权。 周朗星冲下了楼,冲出了门,紧接着从两侧闪出来两个高大威猛的保镖,一齐伸手拦住了他。 周朗星大吼:“我要出去!!!” 第117章 这?十多天,他也曾想法设法逃出去,狡猾的,机灵的,愤怒的……却没有隐隐崩溃的模样。 两名保镖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联系周父。很快,周父从里面出来。 “阿星!” “我要出去!” 周父看着他的眼睛,眼睑浮肿,但通红,恐惧的情绪牢牢锁在他眼睛里。 他突然想起年轻时候,正是因为妻子以死?相逼,才成功让她家人?妥协,回到?他的身边。而不知情的他,听闻后奔逃到?医院…… 周父挥挥手,挥退保镖,他疲惫地说:“走吧。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只要不让自己以后一想起就后悔,便足够了。” 周朗星没有多言,开着车呼啸离开,一边紧急联系了“观察会”的成员伍哥。他怕是周叔容要拉着秦烟离开。 伍哥没有冲动,询问?清楚要对付的鬼物大致实力。听周朗星说对方是在十几天前变成怨鬼的,便有了把握。 “你知道他的索命技能吗?” “什么索命技能?” “唉,算了。到?了再说。” 一小时后,终于?来到?那座熟悉平安小区。 而门口?,也站着一个人?。 是伍哥。 他抱臂,眯眼看着豪车驶来,车灯在他脸上一滑而过。 “你终于?决定下手了。”他看着周朗星下车走来。 “是,但我不想杀他。只想困住他。” 伍哥有些扫兴,但周朗星承诺下来的报酬足够多的。他勉强打起精神。 “你们什么关系?” “兄弟。” 伍哥玩味道:“亲的?” 周朗星面无?表情,输入大门密码,“亲的。” “感情很好?” “可能吧。反正不能让他死?在你手里。” 伍哥摸了摸胡茬,“他游荡在人?群中始终是个祸害,如果?你真想保住他,不想他被观察会解决,那就尝试驾驭他吧。” 周朗星停下脚步,“驾驭?” “看在你以后可能会是我同事的份上,才告诉你。” 周朗星转眼看着他,深深感觉这?番话可能会影响他一生。 “这?就是观察会不杀的条件?” “对。跟你亲兄弟融为一体,成为驭鬼师,为社会付出一份责任吧!” 周朗星沉默下来,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走到?大楼前,一条影子忽然出现了。 伍哥如临大敌。 周叔容看了看他,又看向周朗星,“朗星,你过分了。” 周朗星咬牙瞪着他,“是你过分了,你想让秦烟死?!” 周叔容淡淡地垂下眼睫,投影覆盖在脸上,有一种分外无?辜的感觉。对于?周朗星得到?消息,他也不感到?意外。周父监视着他,自然会知道今晚去医院的事。 “你承认了,是吗?”周朗星恨得咬牙切齿,“你怎么能这?样啊!” 周叔容淡笑:“正是听了你的建议,人?鬼不能在一起,便决定让他也变成鬼啊。阿星,这?要怪你啊。” “你以为我会因此愧疚?做错事的是你,凭什么让我背负!” “呀,你比以前冷静了。” 伍哥一直没有说话,冷悄悄地注视着两兄弟,他在观察周叔容。对方的索命技能到?底是什么?他一个低等?怨鬼,凭什么拦住比他实力高的人?。 此时,随着夜色加深,月亮慢慢地往更高处移动。 周叔容的影子慢慢地伸长?。 所有人?的影子都慢慢地伸长?。 周朗星受不住了,他很担心秦烟做傻事,就要往大门冲。 周叔容轻而易举地拎起他的脖子。 放在平日,周叔容肯定不敌周朗星。但他现在,是强大的怨鬼呀。 他温和地注视周朗星,“你不是我的对手,退下吧。” 说着,他手掌劈了下来。 周朗星扭身,双腿往周叔容胸腹上一蹬,摆脱了他身边。 他往伍哥那里一看,“你为什么不出手?” 伍哥抱臂道:“对付一个怨鬼不是小儿科。我还要再观察观察。” 就是让周朗星当炮灰,引出周叔容的弱点。 几个回合下来,周朗星败得不能再败,被周叔容打晕了,扔在草地上。 他看向伍哥,“现在轮到?我们了。” 伍哥有些失望,看来周叔容不是蠢货,不会让自己的技能轻易地暴露。也是,对付一个普通人?类,哪里需要那么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脖子上忽然长?出第二颗头颅,紧接着,腋下长?出第二对手臂,他的胸腹也忽然膨胀起来,肌肉虬结,威猛无?比。 周叔容心里闪过:“啊,是近战。” 他仿佛怯了,飞速往外面逃去。 伍哥对自己的近身战力非常自信,不要说怨鬼已经有实体了,就算是虚无?缥缈的游魂,也抵不住他一拳。 他真能手撕鬼物! 伍哥追着周叔容,他们速度很快,迅速离开了平安小区。 天上的月亮尖尖的,冷冷的,看着两条迅速闪过的影子。 在空旷无?人?的地方,伍哥终于?追到?了周叔容。 “别跑了!吃我一拳——” 被他近身,周叔容脸上却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伍哥心道不好,脚上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第118章 是禁锢类的技能吗? 没用的。 他的第二颗头颅忽然伸长?了,她的脖子越来越长?,伸到?下方,张开血盆大口?,正要去咬那缠住伍哥的东西?。 结果?…… 咦,咬空了。 另一条腿也被缠住了。 伍哥低头一看,眼睛瞪大了,是影子,是周叔容的影子抓住了他。 嗖—— 周叔容的影子会动,两只手握住伍哥的脚踝,嘿咻嘿咻地,拼命往自己身体拽。伍哥的脚尖已经没入了影子漆黑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感觉,再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不!他不会就此结束! 没有谁的力量比他更加大! 可是来自影子的禁锢可能是一种规则,他没有去拼这?个可能。他拳头用力一挥,打的是影子的本体。 只要及时解决周叔容就好! 拳头挥来,产生了一种凌厉的破空声。 周叔容没有及时躲过,拳头擦着他的脸颊,擦出一片血花。肉被刮去了,露出森森白骨。 他的身体被重重击飞。 伍哥刚露出一丝冷笑,忽然感到?自己也凌空飞了起来。 原来周叔容的影子还拽着他的腿,影子跟着周叔容飞,他便跟着影子飞。 周叔容砸在地上,很快爬起来。 伍哥就没那么好运了,他的双脚都进?入影子的身体,没有了知觉。没有着力点,便站不起来,膝盖处的布料都跪破了。 不过,他□□结实,愣是一点事也没有。 他怒了。 他体内的鬼也怒了。 四只手挥出去,从上下左右封锁方向,还有一颗鬼脑袋弹簧似的,伸长?缩短,拼命张嘴撕咬。 没有让周叔容躲避的地方。 伍哥冷笑,如果?周叔容不想重伤,只能拉开距离。拉开距离,意味着伍哥不再受到?束缚。 周叔容迅速往后跳。 伍哥的笑容凝固住脸上,为什么他的腿还是没有得到?自由?为什么对方的影子那么长?。 仔细一看,周叔容站在一种很讨巧的方位。 月亮就在他身后,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影子发力,拖着伍哥过来。 不能过去,一旦过去,躺在周叔容身下,他就被他的影子全部?笼罩了。 周叔容虽然是低等?怨鬼,而伍哥的实力是中等?怨鬼,但对方的技能太恶心了,说实在的,是近战克星。 一旦站在他面前,他的影子投射到?你的身上,就完蛋了。 伍哥两只鬼手同样伸得很长?,往周叔容的脖子抓去。 避不开。无?论他往哪里闪,鬼手就往哪里抓。 周叔容不能离得太远,他的影子不能再伸长?了,这?已经是极限距离。 鬼手抓住了周叔容的双肩,长?长?的指甲陷了进?去。周叔容冷汗下来了,但面色依然冷峻,眼神沉静,毫不动摇。 这?是可怕的对手,他太过冷静了。 伍哥感受到?,影子的手慢慢爬上来,已经抓到?他大腿了。半个身体沉入到?影子内部?。 太难缠,太恶心了! 就这?样,一人?一鬼势均力敌。鬼手努力掏周叔容的身体,影子努力地爬上伍哥的身体。 “其实我们能够和平相处的。”伍哥说:“你可以进?入你弟弟的身体,跟他融合后,你就能无?所顾忌地与任何普通人?生活在一起。如果?不想屈居人?下,你们可以商量怎么分配这?具身体的支配时间。” 周叔容没有出声。 伍哥继续说:“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不一定要斗得你死?我活。” 周叔容冷哼了一声。 伍哥不由额头青筋鼓起,太嚣张了! 战斗太久,力量正在快速地挥飞。 能撑多久? 伍哥暗自估算着自己,也估算着周叔容。总归自己的等?级比对方高,比对方能撑吧? 就在他这?样想,忽然看见周叔容掏出什么东西?塞进?了嘴里,气息再次高涨。 什、什么? 好、好像是一团粉红的肉。 是那馄饨摊老鬼的精华! 啊啊啊啊……这?里有人?作?弊啊啊啊啊!!! 男人?破防了,气息萎靡下来,被影子趁机迅速吞没。 第53章 电梯爆炸事件 一切归于平静。 只有头顶上那轮明月静悄悄地看着。 周叔容垂眸看着安静下来的影子,也许跟他作为游魂时经常钻影子有关,成为怨鬼后的索命技能是这奇怪的影子。 影子安安静静,丝毫看不出刚刚吞吃了一个人和一只鬼。 这是影子衍生出来的技能——影子囚笼。 伍哥并没有死,他只是在做无边的噩梦。 虽然他半人半鬼,但是在影子世界里?不吃不喝,还?是会死的。 起风了。 晚风轻拂着脸庞。 周叔容抽出口袋巾,捂在受伤的脸上,又低头到处看着乱糟糟的身体,肩膀两旁不知有多?少血洞,仿佛被穿了琵琶骨那样可怖。血肉到处翻飞。 凝神?细看,身躯微微变得透明。但没关系。只要熬死伍哥和他体内的女鬼,化作?营养,补一补身体就好了。 他慢慢走回去,遇见人,便一头钻进旁边建筑物的影子,游荡回去。 第119章 草丛上,周朗星还?在昏睡。 周叔容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脚下的影子蠕动,抓住他,也把他吞了进去。 他必须给?出惩罚,他会在影子世界做着最恐怖的噩梦。 不过,这要跟爸爸交代一声。 在阴森的楼道里?,他给?周父打第?二通视频电话。 第?一通电话,他告诉了周父怎么使用那颗珠子,并让他好好看住周朗星。 现在第?二通电话很快被周父接起,画面很昏暗,只依稀看到一个人脸,正当周父要询问他在哪里?时。 周叔容道:“爸,我把朗星关起来了。” 楼道的感应灯亮了。 周父才看清周叔容如?今的模样,脸上露出血肉模糊,露出深深白骨,身形是闪闪烁烁、随时熄灭的不稳定模样。 他沉默片刻,“你自?己决定吧。他……做了什么?” “引观察会的人对我出手。” “该!只要不让他断手断脚,随你处置。” “没有那样严重,只是让他做个梦而已。”当周朗星缺粮断水时,他就会让影子吞掉食物水源,保证周朗星不会因此死掉。 周叔容虽然说得风轻云淡,但周父知道没有那样轻易。 “叔容啊,”屏幕里?的中年男人两鬓发白,“其实是我的错,是我放他出去的。你们两兄弟……” “我没怪你,也没有怪他。我的状况确实需要有一个人阻止。” 他轻笑一声,“这一次,阿星很果决很勇敢地?出手了。” 周父:“……” 虽然不希望两兄弟自?相残杀,但看着受伤严重,可能差点死掉的周叔容这样夸奖周朗星,总觉得怪怪的。 周叔容又说了几句,便挂断了视频。 他回到家里?。 秦烟正坐在沙发上,没有看电视,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吃东西,他好像在想什么,听到开?门动静,才望过去。 屋内只点着一盏小?灯。 黄黄的光,映在脸上,蜂蜜似地?流淌。 秦烟歪头看着周叔容走进来。 他在进门前就已经整理?好自?身,没有让人害怕担忧的伤痕了,就是身躯更加往透明的方向走去,仿佛即将溃散。 “叔容,你去哪里?了?” 他看着周朗星。 “不用担心,”周叔容坐下,摸了摸他的脸,“打了一架,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秦烟把他的手捧起来,好看的眉微微皱着。 周叔容再说一遍,“已经没事了,很快就会复原。” 秦烟点点头。 周叔容接着看向茶几上的那把水果刀,眼神?细微的疑惑。 秦烟却很用力地?握紧他的手,“叔容,你仔细感受,我现在还?是温暖的,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冷冰冰了。” 周叔容不由呼吸一窘。 秦烟把他两只手拢在胸前,微微地?笑着,眼里?含着催促。 周叔容的呼吸开?始急促。 多?么具有诱惑力的话。 体内的怨念开?始狂笑:“快!答应他!他死后,你们就是一对鬼夫妻——” 快! 快点! 杀了他杀了他! 周叔容迅速抽出手,他呼吸急促,不仅有兴奋的原因,也有恐惧的原因。 刚刚才和观察会的人打过一架,差点就要死了。秦烟变成鬼,鬼的世界多?么危险,至少作?为人的时候还?有政府机构努力维护社会和平。 他抱住秦烟,并小?心控制两只手臂的力量,怕头脑一时不清醒,抵抗不住诱惑力,将他活活勒死。 “你要好好活着。” 秦烟有些迷茫地?望着天?花板。 周叔容在他耳边轻声说:“努力地?活着。” “一直以?来,对你的伤害,我都感到难过、自?我厌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让你也生?病了……” 秦烟默默地?抱紧了男人。 “我现在要消失一段时间,我得控制自?己,我得远离你。请你好好地?活着。” 他不要秦烟的告别,他拍听到挽留,说完这句话,他就像风一样迅速消散了。 怀抱空了。 只留下秦烟怔怔地?不知道该望到哪里?。 许久许久,他才把刀具收起来。 第?二天?,就有两个西装男人上门,说是听从吩咐来保护他的。 秦烟没有说话,苍白着脸,到处去寻找周叔容的踪迹。保镖就跟在他身后。 在他强行要闯入城西公墓时,被两个保镖迷晕,抬回家里?。 一天?天?过去了,外?面又开?始不太平了。 两个保镖让他待在家里?,不准他出去。 所有物资都有人手运过来,不缺吃,不缺穿,什么都不缺。但秦烟还?是渐渐消瘦了。不仅是身体,还?有精神?。都向下沉沦了。 有时候,不知道该干什么,保镖就会给?他打开?电视。有新闻里?的事件作?案列,就显得安全待在家里?的秦烟有多?么幸福。 但秦烟只是面无表情,眼神?依然死寂。 周叔容说得没错,他生?病了。 在周叔容开?始“发病”折磨他时,他的精神?就开?始崩溃了。 两个保镖悄悄商量,要不要给?他找一个心理?医生?。 第120章 “找不到爱人的人,不都是这样吗?我们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唉,还?是跟周老爷子汇报一下。” 周父同意了,保护了一名心理?医生?过去。 本来周叔容提议让秦烟去周家庄园,但周父不同意,他不想看到让两个儿子“自?相残杀”的罪魁祸首。 其实,周叔容并没有去哪里?。 他只是隐没了身形,悄悄跟在秦烟身边。让别人保护,他不放心。 影子世界里?,伍哥和他体内的女鬼生?命力很顽强,大概经过鬼物的改造,就算长时间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周叔容慢慢地?磨他。 而周朗星,做着自?己内心最恐惧的噩梦,脸色很苍白,也更加消瘦了。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放周朗星出来,让他陪着秦烟。 但又怕秦烟对周朗星产生?感情。 他就这样犹疑着。 心理?医生?上门了,对着死活不肯说话的秦烟,也给?不出更好的建议,所有沉沦于爱情的男男女女都太过于执着了。除非催眠他,抹掉他的记忆。 他只能建议,让两人带秦烟多?出去走一走。 外?面事件频发,两名保镖互相对望,也同周老爷子汇报。 最后,选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坐电梯下去。 电梯在三楼停留,一个男人提着一只像是电暖瓶的物体就要走进来。 社会变迁太大,两名保镖开?惯了各种汽车,并不知道他提的是充满电的电瓶车电瓶。 秦烟正望着自?己的镜像出神?。 周叔容忽然感到头顶有一股熟悉的阴气?。 男人走了进来,电梯门缓缓关上,合拢的瞬间——黏在电梯顶部的实力增强的鬼脸扑了下来,同时,电瓶爆炸了,火光混合鬼脸释放的特殊阴气?形成了一股对鬼物都有伤害的阴火。 那个提电瓶的男人被炸断了下半身。 两名保镖被爆炸冲击到电梯壁上,火光席卷了他们全身。他们发出凄厉的惨叫。 秦烟迷茫地?回过神?。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 在剧烈的火光下,鬼脸尖啸着消失,但周叔容不能就此离开?呀。 他有保护的人。 他显出了身形,牢牢护住秦烟。 他在秦烟身边时,已经吞吃不少不长眼的游魂。身体又变成了结实的模样。 “叔容……” 火光之中,是大量的烟雾。 秦烟呛得咳出了泪,但他很倔强地?一直注视着周叔容。 “闭上眼睛,会被烟雾熏坏的。”周叔容忍痛道。 秦烟摇摇头,“你快走吧。这是你心里?最想要的结局。我死了,会在七天?后,或者现在就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周叔容只是咬紧牙,火焰燎上他的脊背。 他的影子呢? 他的影子被火光映射在电梯壁上。 他抱着秦烟转换了一下位置,在阴火即将沾到秦烟的衣角时,影子抱着秦烟融入到自?己体内。 直到消失前,秦烟都用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注视着周叔容。 周叔容扒开?了电梯门,把两名不省人事的保镖拖了出来。 然后,他虚弱匍匐着。 火光在眼瞳里?荡漾,越演越烈。 他把周朗星释放出来,在周朗星睫毛颤抖的时候,义无反顾地?,一头钻进周朗星如?今阳气?泄露的身体里?。 在他成功进入周朗星的体内时,伍哥和秦烟都被排斥出去。 电瓶的爆炸声震动了各户人家。 他们很怕,但他们不敢出门。直到在门缝中看到火光,才大声尖叫着跑出门去。 周朗星醒来,一时分?不清天?地?为何物。他眉眼很是抑郁,在梦中经历了无数次的绝望。不,他从不认为那些是梦。 那分?明是他一次次的轮回,却怎么也拯救不了秦烟的性命。 这次,秦烟又会因为什么而死? 他看到了火光,看到地?上的秦烟。他爬过去,将秦烟抱起,充耳不闻地?快速下楼。 伍哥也醒来了,有些糊涂地?四处张望,接着激灵地?跳起来。我去,这次会被烧死吗? 他把地?上两个生?死不明的西装男人扛在肩上。 接着怒吼道:“着火了!大家快逃啊!!!” 火焰蔓延,燎上他的小?腿,痛得他粗糙的脸一皱。他喊了喊体内的鬼出来帮忙,结果鬼屁都不敢放,更不敢冒头。 “着火了!快逃!” “不要拿东西了!快走!” 所有人慌慌张张挤在楼梯里?,艰难得往出口冲去。 周朗星抱着秦烟逃出来了,伍哥扛着两名保镖也逃出来了。他们看到了对方,却无暇交流。 很多?人逃出来了,也有一些人永远留在这栋楼里?。 很奇怪,消防车上的水枪,和消防员手中的灭火器怎么也灭不了里?面的火。着火焰太特殊了。 这栋楼很快被火焰吞噬,但更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火焰一冒头,就无声无息地?灭了。 太阳照耀着。 遇上天?敌般。很快,火彻底灭了。 第54章 交易 前阵子,伍哥失联的?事情是周父一手压下去的。 当他得到平安小区发生意外的消息后,左眼?一跳,心中顿时感到不安。他只派了两名保镖保护秦烟,但?何?尝不知道,在这混乱恶劣的?环境下,两名人类保镖根本不顶用? 第121章 他只是觉得周叔容肯定就在秦烟附近埋伏着。 他的?大儿子不会放心让秦烟的性命托付到两名普通保镖身上。 他很?快赶过去了,那时候,秦烟、周朗星、伍哥还有?两名保镖都在医院里。秦烟还昏迷不醒,保镖们身上有?大面积的?烧伤,需要治疗。 周朗星和伍哥身上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他们都曾困在镜子世界里做着没有?尽头的?噩梦。精神都非常憔悴。 伍哥比周朗星还惨。周朗星有?他哥哥关照,送吃的?送喝的?。而伍哥,周叔容存着磨死他的?心情冷眼?看待,他现在饿得都脱相了。 周朗星差点认不出?他。 伍哥坐在椅子上,接受着护士挂的?葡萄糖点滴,他问护士今天是几?号,得到答案后,等护士离开,他便用很?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周朗星。 “我差点就要被你哥饿死了。但?没想到,你还是得逞了。果然亲兄弟感情还是不错的?。” 周朗星一头雾水,但?眼?下不是追究到底的?时候,心中担心沉睡不醒的?秦烟,他很?快抱着秦烟去找医生了。 医生都很?忙,严重受伤的?人比比皆是,周朗星伸手?去拦,他们只是绕过去,步履匆匆不知去哪间病房。 还是一名护士抽空给?秦烟检查了一下,说他呛了点烟,不严重,醒来就没事了。 医疗资源太紧张,即便周朗星拿着大把的?钱,也找不到一间病床。他便一直抱着秦烟。他不敢离开医院,怕出?什么意外,想等秦烟醒来。 周父赶到医院后,迅速跟周朗星了解全部情况后,吩咐人去找伍哥,想谈上一笔交易,一切都为了两个儿子。 但?想不到,伍哥已经消失在医院中了。 周朗星有?些担忧,同时也搞不清状况,“他说他差点被哥饿死,会不会去跟观察会告状啊。还有?,哥呢?他怎么会不在?” 他根本不清楚,自己被周叔容困在镜子世界里许多天。 他只是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轮回了无数次,次次都眼?睁睁看着秦烟死去。直到这一次,他成功救下了秦烟。 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言喻,就像无边的?黑暗中射下一道光,他只能紧紧跟随那道光,他以为能找到出?口。 他抱着秦烟坐在医院随处可见的?蓝色塑料椅上,一边用力握着秦烟的?手?。端详他的?睡容时,发现他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周朗星一怔,用指腹轻轻揩去。 “他怎么了?”周父冷淡地问。 “呛了烟,昏过去了。” “倒是好运气,跟他一起坐电梯的?两个保镖都重度烧伤,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还是冷淡的?语气,有?些迁怒的?意思。 周朗星抿着嘴朝他看去,“一切情况都没有?调查清楚,阿烟也是受害者,你不需要这样。”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吗?他平安无事,衣角都完好,肯定有?人保护了他。这人是谁,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周朗星垂下脸,继续看着秦烟的?睡容,发现眼?角又有?泪出?来了,赶紧抹去,然后手?指依依不舍在他脸上徘徊。 “我担心你哥付出?了代价啊!” 周朗星一言不发。 周父冷哼一声,拿手?杖敲了敲他的?小腿,说起其它的?事情,“说清楚点。观察会的?人还跟你说了些什么?不要漏下一个字!!” 秦烟安全逃生,周叔容却不知踪迹,周父心里慌了,不过面上还沉得住气。他是一家之主,他必须稳住。 周朗星沉吟片刻,“他说……” 他一五一十地交代,重复了伍哥说过的?每一个字。 周父听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周朗星。 目光上下打量,最?后停留在他被秦烟遮住的?腹部上,更加若有?所思了。 周朗星被看得头皮发麻。 “行了,你老人家赶快回去吧。医院这么乱!” “呵。赶我走?啊,我偏不走?!” 周朗星皱着眉。 周父道:“怎么,你不准备回家了?房子烧了,你要带着他住哪里?酒店?不怕半夜鬼敲门?还是不怕床底下有?只鬼跟你们背靠背?” 周朗星:“……别?说这些东西!” 片刻,他回过味,“你同意我带他回家?” 周父有?些想念烟的?滋味,“不同意还能怎么办。都是债。” 周朗星的?眼?睛“咻”地亮了。 “等他醒来——” 周父打断他的?话道:“等什么等,家里没有?私人医生吗?” 就这样,秦烟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周围很?明亮,墙刷得很?白,墙顶中央的?水晶吊灯很?漂亮。有?一种久违的?宁静的?感觉。 这里是哪里? 脑海里刚跳出?这句话,随后被秦烟抛在脑后。 他根本不想关注这里是哪里。 他脸色惨白地滚下床,打开门后,一声声喊着周叔容的?名字,叫声有?些凄厉,留在周家庄园工作的?人都有?些头皮发麻,以为有?鬼物入侵了。 秦烟赤脚踩在走?廊上,随着走?动?,他的?记忆得到复苏。 这是周家?! 他见到那扇熟悉的?门,按下门把手?,没有?钥匙打不开的?。 第122章 他愣愣地站在门前。 直到一声呼喊将他惊醒:“阿烟——” 他转过头,看到了周朗星。 周朗星看到了秦烟惊惶苍白的?脸色,他踌躇站在原地,轻轻再唤一声:“阿烟……” 有?晶莹的?泪珠从眼?里滑落,秦烟不知道自己哭了,只是无力地看着周朗星,用沙哑的?声音问他:“叔容呢?” 周朗星双手?有?些无措地交叠,转移着话题:“我本来想把你安置到我哥的?房间,尽管那不是一个活人该住的?地方,但?我知道你一定很?情愿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的?相片,不过……我爸并不同意。” “我问你,你看到他没有??” 秦烟没有?上当,执拗地盯着他。他的?眼?珠在灯光的?照耀下异常晶莹剔透,所有?的?情绪都一眼?明了。 周朗星紧了紧双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出?现。我没看到他。” “我看到了。”秦烟轻轻道:“朗星,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我在梦里看到了他。” 周朗星小心翼翼地问“…梦见他怎么了?” 他心知肚明地觉得,也许那不是梦,毕竟秦烟毫发无伤肯定是周叔容的?功劳。 “我梦见…”秦烟恍惚道:“我梦见你哥在火中魂飞魄散了。” “……” “那一定是梦吧?” 周朗星久久没有?说话,看着秦烟的?目光有?些闪烁。 “一定是梦的?。对,是梦!” 秦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但?如果,他忍不住想——那根本不是梦呢? 外面的?世界继续不太平,周家庄园却好似世外桃源,平静得不像样。佣人宁愿不要工钱也要待在这里,很?卖力地工作。屋内每一处都闪闪发光,找不到一丝尘灰。 但?因外界变故,周家的?产业遭到打击,员工不断辞职,项目不断换掉。不过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周父一边及时调整企业方向,一边雇佣能人异士保护家人。 周家庄园就像一个铁桶,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没有?得到允许也出?不去。 秦烟再一次,被变相软禁了。 不用于上一次的?压抑,这次有?周朗星在旁边逗他开心。 但?他好像失去笑的?能力。 偶尔,秦烟会给?他一个回应。也是不笑的?,只是一个简短的?“嗯”字。 但?更多时候,他是沉默寡言,是闷闷不乐,是打不起精神的?。而且,比起跟活人接触,他更喜欢闷在周叔容的?房间,对着那灵牌和遗照发呆。 周朗星也很?难受,很?无力,跟着秦烟一起消沉。还是周父用拐杖狠狠揍他一顿,让他想起自己无数次轮回,好不容易救下秦烟,怎么能一起沉沦? 他继续努力,可惜效果不大。秦烟宁愿自己闷在房间里,也不想见他。 有?一天,聊天群里的?朋友给?他出?主意,让他假扮周叔容附身,达到让秦烟振作的?目的?。美名其曰,善意的?谎言。 周朗星骂他出?的?狗屁主意。 此时,聊天群已经清冷不少,一些头像灰掉后再也没有?亮起来。 小黑在某一天发言时,吓坏了不少人,周朗星在错愕之余,不由感叹,小黑果然变成鬼了。 因为生前的?经历,变成鬼的?小黑非常喜欢在网络上游荡。没表达出?攻击性,就只是喜欢在各个论坛、贴吧和聊天群里聊天。 在周朗星说狗屁主意后,小黑也出?来凑热闹,不断怂恿周朗星心动?不如行动?。 周朗星也确实心动?了,但?久久没有?行动?起来。 一天,观察会的?人找上门来了。 伍哥带头,身后跟着一个年龄很?小的?小姑娘,大概读高中的?年纪。 他是这么跟周父介绍的?:“他妈妈愿意保护女儿,也愿意保护社会,所以也加入了观察会。” 周父喝着茶水不吱声。 伍哥便直接问:“不知道您儿子有?没有?这个意向。我很?看好您大儿子的?能力。” 周父有?些动?容,面上稳住,“我大儿子很?久没有?消息了。” 他再次为周叔容困住伍哥的?行为作出?道歉之语,在这之前,已经给?出?了赔偿,伍哥也表明不计较,还没有?向上面透露周叔容的?消息。 周父自然是激动?地多加感谢,随后说:“我这些日?子,实在太担心他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家里的?人也很?消沉,唉——如果您知道他的?消息……” “您不要急。”伍哥解释道:“那场火很?不同寻常,我们查探到,那火是阴火,对鬼物很?有?杀伤力。您大儿子受伤了,正在您小儿子体内沉睡。” “这样啊。我看朗星精神状态不太好,人也虚弱苍白,是不是有?副作用?” “……那是难免的?,毕竟人鬼天生对立,鬼物是会吸阳气的?,何?况您大儿子还受了伤,更加需要休养。” 周父闻言拧紧了眉头。 此时他们在书房详聊,而周朗星正陪伴着秦烟。周父沉吟片刻,还是委婉拒绝了,不过保留了一点余地,没有?说死。 “朗星还不知道他哥哥在他身体里,我怕他接受不了。而且,他哥哥还没有?醒来。先观察观察。等他们都明白了,我会询问他们意向的?。” 第123章 伍哥点点头,表示理解,这种事情也不能勉强。只能以后周叔容苏醒了,他多来几?趟了。 周父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询问:“他们不能分开了吗?” 比起一具身体里有?两个意识。他当然希望看到孩子们独立自主地生存。 “……”伍哥沉吟着,“他们能融合还是融合吧。” 周父眉头皱得很?深。 “我们猜测,随着鬼物的?实力增强,他们的?人性会越来越弱,怨念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仇视人类……人类相当于他们的?食物了呀。” “……” 伍哥盯着周父,“如果周朗星不能成为驭鬼师,那么我会上报,而周叔容只剩下个结果了。毕竟我们不能养虎为患。” 他说着,站起来向周父鞠躬,“请您谅解。” 周父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 之后,伍哥带着小姑娘离开了,而秦烟和周朗星对此一无所知。 周父不知道该怎么对周朗星说清楚,只能押后,一切等周叔容醒来。 一天夜晚,周朗星睡着后迷迷糊糊听到一句声音: “阿星……” 咦?是哥的?声音。 “阿星……” 别?叫了,我在睡觉。 “阿星,你愿意跟我融为一体吗?” 白天聊天室,小黑充满诱惑的?语句弹幕般快速滚动?。 “融为一体?” “是的?,从此不分你我。我们既是周叔容,也是周朗星。” 不分你我? 昏暗的?光线下,周朗星陷在枕头里的?面容出?了汗,呢喃出?声:“愿意。我好愿意的?。” 第55章 你哥哥醒来了,在你体内 醒来后,周朗星躺在深色大床上,盯着天?花板,眼珠不曾移动。 那个梦太清晰了。 那些对话仿佛环绕在耳边。 好像使用了增幅能力的扩音器,一遍遍地加深诱惑,周朗星喉结滚动,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在挣扎,他在抵抗。 他抵抗不住,终于败在敌人的脚下。 周朗星下定决心,那个梦是他的真实写照,他接受了朋友的提议,决定取代周叔容的身份。 他打开周叔容的房间,秦烟正睡在床上?,对于他霸占了周叔容房间的行为,周父看他那可?伶样,都不忍心计较了。 “阿烟——” 秦烟看着天?花板。 一直看着。他也不知?道该看哪里。仿佛天?花板上?刻着周叔容的画像。嘴角有抹淡淡的笑意,周朗星清楚他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用来麻痹自己。 周朗星慢慢走过去,也躺下去,望着头顶乏味无?尘的天?花板。 “阿烟,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秦烟看着天?花板,好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我?梦见了哥哥。” 秦烟的眼睫动了动。 “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融为一体?。” 秦烟嘴角的笑意消失,转过头,看向周朗星,眼神有些冷漠。任谁都不乐意自己爱人被当做筏子。他现在太敏感了。 目光很刺,像细密的针扎在身上?。心脏泛起淡淡的疼痛。 周朗星表情镇定,双手枕在脑后,有些苦笑道:“我?怎么做这种梦啊?居然?梦见他附在我?身上?了。唉,你说他到底在哪里。我?可?不相信他轻易消失了。” 秦烟仍然?冷漠地盯着他。 周朗星编造了一个谎言,很迟疑地说:“他还跟我?约定,说白天?中午十二?点到晚上?七点是他的时间。” 秦烟闻言,很缓慢地眨眼睛,像有一注清泉慢慢涌上?来,干涸的眼眸慢慢湿润了。 他轻声问:“真的吗?” 周朗星还没有说话,他再次说:“你骗我?,我?会很不高兴。” 他没有说些“我?会恨你”“我?会不想再见你”之类具有威胁力的话,只是有些卑微地情绪内耗,说自己会不高兴。 这时,周朗星才转过头,对上?他的清冷忧愁的双眸,里面有些审视,他心脏跳得很快,牙关咬紧了,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从没有如此胆战心惊过,但他的声音却很冷静,很掷地有声道: “真的!” 秦烟点点头,“我?先相信你。” 时间几乎是数着过去,到达中午十二?点那一刻,周朗星的眼神、肢体?动作?、语言习惯都改变了。 他没有用戴眼镜、抹发胶,换着装的表面方式来哄得秦烟信任。那只是浅层的手段。 他学习周叔容,仿佛已经腌入味了。 周父都怀疑是周叔容终于显出踪迹了。 但秦烟已经变得太敏感,他在一瞬间就看穿了。那是一种直觉。 他心里无?限地失落。 还有些怨恨。 眼神闪烁间,起了报复的心思,他要在周朗星最得意猖狂之下,狠狠将他摔下去。 谁不会演戏?就他聪明? 秦烟陪着周叔容在餐桌上?完成了一段戏份,完全表现出见到以为逝去的爱人该有的反应。 他把周朗星蒙骗了过去。 看着秦烟开始笑了,眼里有光了,周朗星又是高兴又是失落又是不甘。秦烟没有看穿,代表他没有了解周叔容彻底,同时也对周朗星没有了解彻底。 秦烟心中的怨恨不断加深,该什么时候拆穿他呢? 第124章 晚上?七点,到了周朗星说的时间。 按照他的剧本,周叔容该落幕退场了。 他的眼神开始变幻。 秦烟嘴角已经开始勾出冷笑的弧度。随后,他身躯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看穿周朗星,凭的是直觉。 看穿眼前的人,也凭的直觉。他体?内的情绪全都因为这个人沸腾起来了。 眼前的男人微笑看着他。 “阿烟,我?回来了。” 真的是他,原来周朗星并没有说谎,只是搞错了他们各自拥有的时间。 秦烟全身都震颤了,“叔容……欢迎回来。” 又一个白天?到来了。 周朗星一醒来便兴奋不已,他的记忆告诉他,昨晚他和秦烟有了很大的进步,他们坐在一起聊天?,互相牵着手紧紧不放,偶尔他能碰到秦烟的脸颊,秦烟也回以温柔的笑脸。 接着又一个白天?过去,他更加兴奋不已,记忆告诉他,昨晚得到一个脸颊的亲吻。 一个白天?,一个白天?地过去了。 他的记忆告诉他,他已经治愈好了秦烟。秦烟回到从前,不,比从前更加温柔,更加柔和。眼里总是荡漾着似水流年般的光影。 渐渐地,他感觉到不对劲了。 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就是不对劲! 忽然?他想起,自己告诉秦烟的是:“周叔容”出来的时间是正午十二?点到晚上?七点,但记忆中的时间被篡改了,变成晚上?七点以后。 周朗星呆了一阵,在爸爸欲言又止来找他的时候,他步入卫生间,关上?门,瞪着面前的半身镜。 那张脸,藏着不引人注目的惊恐,拼命隐藏,拼命定下心,他对自己无?声地安慰: “我?只是生了病……” 周朗星偶尔也会觉得哥哥还在身边,但他觉得这是情绪在作?祟。他心虚,他挣扎,他在自我?痛恨,他在用力想象周叔容狠狠地批判他。——这同时是一种排解。 所以他慢慢分?裂出哥哥的人格,没错,就是这样! “我?生病了,我?需要看医生……” “你没病。” 镜子里的人在微笑,那样熟悉的微笑出现在他脸上?,衬托着他眼里的不可?置信多么扭曲。 “阿星,”镜子里的人慢条斯理地戴上?眼镜,“你不是想取代我?吗?你成功了,我?也成功了。你我?永不分?离了。” “砰——” 周朗星一拳砸碎镜子,镜面破成无?数片,每一片都照着他狼狈不肯服输的身影。 他出了门,对上?自己爸爸担忧的目光。 “你有什么事??” 这时,他已经感到了不妙。 果然?,对方说:“阿星,其实你哥哥已经醒来了,就在你体?内……” 接下来什么话都听不清了,耳朵在轰鸣,有一颗炸^弹落在他头顶,炸得他全身发麻。 而秦烟缓缓出现在门外,深深地凝视着他。 周朗星感到自己是笑话。 耳朵里全是笑声。 第56章 番外 01 心理?医生 前面是周家庄园,他下了车,在保镖的看顾下信步入内,患者?穿着柔软的白色家居服坐在了专门空出来的诊疗室。 他的身旁还坐在一个面相柔美、气质安静的青年。他身上有异国混血基因,鼻头翘翘的,眉骨比常人深一点,眼睛是很漂亮的类似白金的琥珀色。比较精灵的长相。 见到心理医生后,他对他微微一笑。 随后,他轻轻扯了扯患者?的袖口,患者?懒洋洋地瞄了医生一眼,淡淡打了声招呼。 医生对他们点点头,说了声:“下午好。” 医生已经是第十二次来了,也是最后一次。他的雇主?想让患者?接受体内的第二人格,希望两个意识和谐相处。 他了解到,原来患者?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去世多月了,他接受不了,时刻装成哥哥的模样生活。 后来,分裂出一个哥哥身份的人格。 但,作为主?人格的患者?,不是很能接受。 最开始,患者?很暴躁,向他询问怎么消灭第二人格。 已经收到定金的医生柔性劝导,让他接受第二人格。对方很生气,把桌子掀翻了。 第二次来的时候,患者?身边多了一个美貌青年。 对方声称,自己是患者?的男朋友。 医生不免有些诧异地推推眼镜,毕竟那么有钱的周家,只剩下一个继承人,结果继承人有一个同性对象。 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周老爷子有些开明啊。 青年见此,微微一笑道?:“朗星有时也很喜欢戴眼镜。” 这话一出口,医生看到患者?脸色变得很恐怖,拳头都捏起来了,他以为他又要?掀桌子,已经暗暗做好准备,免得殃及池鱼。 结果,青年只是把自己的手覆盖在患者?的拳头上,患者?身上那恐怖的气息顿时烟消云散了。 医生惊讶之?余,又把屁股挪了回去。 他又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看了看青年,询问下一次他还在不在场。青年微笑地点头,眉眼很是温柔。 随着时间的推移,医生对患者?的情况越来越了解,同时对患者?哥哥的资料也知道?得越多了。 周老爷子也时不时告诉他,两兄弟小?时候的趣事。 第125章 他慢慢引导,让患者越来越想起小时候的事。 兄弟之间的羁绊联系也越来越紧密了。 渐渐地,患者态度软化了,表示愿意跟体内的第二人格好好相处,但是不满意对方出现的时间段落。 医生再一次了解到,原来第二人格总是在晚上出现,然后跟主人格的男朋友亲密。啊,怪不得。 怪不得患者十分暴躁,仿佛被戴了绿帽子,而且自己再也没机会在晚上同男友亲近。他不暴躁,谁暴躁。 这一次,医生需要跟第二人格聊一聊。 当他表达了意向,患者挎着一张臭脸,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眼,气质全变了。 他看着医生,温文尔雅道:“这些日子,辛苦罗医生为我们操劳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淡定道:“收钱办事,明码交易,周大少不必对我道谢。” 第二人格弯了弯嘴角,接着转头看向美貌青年。医生注意到,青年眼神更加柔情蜜意,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开始十指交叉。 唉,实在不想吃狗粮。 速战速决吧! 好在第二人格很配合,愿意退让。不然主人格就没有翻身的日子了。 呼! 医生松口气,拿到另一半费用后,很愉快地离开了。在这越来越奇怪的社会环境下,如果能多出周家这种费用高昂、安全性也有保障的工作就好了! 02 顶号 虽然……但是……周朗星知道,在周叔容没有死绝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好的机会了。 周朗星即是周叔容,周叔容即是周朗星。 换言之——咳,他也算是秦烟的男朋友了。 其实,表面暴躁下,内心还有点小窃喜。 在周叔容愿意退一步的当晚,周朗星很紧张地思考要怎么跟秦烟相处,但让人失落的是:秦烟不给他开门。 好吧,总要给秦烟接受的时间。 时间以月推移,秦烟也肯给他甜头了。 摸手、捏脸蛋、捻耳垂……之类的亲密小动作,秦烟没有表示反感,很随意地任他如何。 又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周朗星能在晚上进门了。当然,只是纯盖被子聊天。 两年过去,周朗星终于有机会翻身了! 他在感情方面上,意外矜持,就算想牵秦烟的手,也会事先问一下。在床上,即将进去,也会忍耐地问:“阿烟,我能进去了吗?” 当秦烟一点头,他便兴奋得失去了意识。 啊哦,原来他被激动的周叔容顶号了。 03 新手引领者 在他们磨合的这段时间,观察会成员伍哥多次上门,想说服周朗星和周叔容跟他做同事。 他们暂时没空理他,等感情磨合好了,才开始思考事业。 他们答应下来。 伍哥很高兴,自己又能带领出一个优秀的成员了! 那时,他们都很坚信,未来一定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