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不骗别人》 第1章 [古装迷情] 《她怎么不骗别人》作者:西米粽子【完结+番外】 简介:汜州第一富贾之女陈玉死在两年前。 传言称她是投水自尽,死后化为厉鬼,不仅祸乱得陈家就此败落,家破人亡,南漳县内每隔几个月还会有百姓无端溺亡,就连圣上最为宠爱的平宁公主也险遭其害。 宁知越好奇,与人打听:“陈娘子为何要自尽呢?” 那人神神叨叨,讳莫如深不作回答,反问她打听这个做什么。 宁知越笑了笑,没敢当着他的面说我总得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吧。 …… 宁知越离家两年方知自己的“死讯”,为了查明真相,改名换姓,顶着一张与死者几位相似的脸,回了故土钓鱼。 回乡第一日,收效甚佳,威胁、利用、构陷、暗杀一齐找上门来。 宁知越对此尚算满意,正苦于没人替她收网,京里就来了一位贵人。 见过这位贵人后,宁知越分外后悔。 若是一早得知来的是虞循,三个月前说什么也不会不告而别的撇下他。 ** 世人皆道当朝虞相公之子虞循是公正无私襟怀磊落的真君子,能不畏强权弹劾卢尚书包庇犯罪的儿子,能不徇私指出其父专权越权,更能为了公正不惜触犯天颜也要为被诬陷谋逆的驸马讨回公道。 但跟随虞循多年的随从阿商却知道,这些美谈说的都是他家郎君从前,至于如今……不好说。 他曾见过郎君初见那位小娘子时红了耳根,为了结识那位小娘子费劲心思,哪怕知晓那小娘子身份成疑、行迹有异,言谈中颇多隐瞒,也能在暗自惆怅后安慰自己一句: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及至汜州与那小娘子重逢,明明来的路上还在为其不告而别暗自神伤的郎君,前一刻还想着就此放下,专心公务,待听得疑似那小娘子的踪迹后,又兴冲冲的赶去公主府确认,再见后明知她是刻意示好,有所图谋,却仍是视若罔闻。 看着自家郎君深陷其中,阿商忍不住提醒他:宁娘子口中无一句真话,您可得当心,别被骗了。 虞循却说:我当然知道她在说谎,她也清楚我能识破,如果这也算欺骗,她怎么不骗别人? ps: 1、暂别重逢,两情相悦,以剧情为主,感情线为剧情服务。 2、前期铺垫会略微长一点,非典型探案类型。 内容标签: 乔装改扮 阴差阳错 悬疑推理 成长 主角视角宁知越/陈玉虞循配角姜盈盈姚琡姚珂 一句话简介:她骗我一定有她的道理 立意:信任是互相的 第001章 做梦 永成十八年,三月二十八,又是一个阴雨天。 宁知越倚着窗棂,望着远处起伏连绵的山林已经被模糊得只剩下一片灰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自来汜州后,连着一月有余阴雨绵绵不断,空中氤氲的潮气夹在冷风中肆无忌惮地乱窜,面上、身上沾染分毫便是一阵寒颤,连她自己也分不出究竟是因为这湿寒的风还是因为刚刚那个离奇又诡异的梦。 梦里是和窗外一样冷寂阴沉的天,她站在通往褚玉院库房外必经的长廊上,两侧竹帘被风轻轻拂动,长廊上昏黄的灯火将人影时远时近时胖时瘦地拉扯着,就是这个时候,在她前头离她五步左右的那个丫鬟僵硬地扭转身躯朝她幽幽地说了一句:“我们该走了。” 去哪儿? 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有些多余,师娘不是交代她去库房清点演练戏法的行囊么,她初来别苑还不识路,还是她自己寻了一个手头空闲的洒扫丫鬟为她引路。 看着不远处的人,宁知越想起来,这丫鬟名叫冬珠,人如其名,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人长得憨厚敦实,就是胆子小,说话是总是先怯生生地笑一笑,然后压低头只露出那一双圆溜乌黑的眼睛,声调极其微弱地回应。 再看看眼前的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顾不上多想,宁知越跟了上去。 褚玉苑大小院落、高矮阁楼、曲折游廊交错繁杂,看得人眼花缭乱,也不知府上的丫鬟内侍得花多久才能记清哪条路是通往那个地方的。 忽然走到一处岔路,宁知越脑中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左脚不自觉往左边那条道上踏去,看向冬珠,却见她仍旧往前直走。 宁知越诧异,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冬珠走的方向是错的? 好一会,冬珠好似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也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缓缓地半侧过身躯,目光飘落在宁知越脸上,声音清亮却又有几分板滞:“你怎么又不走,小心耽误了时候,被公主责罚。” 公主?公主还管她什么时候去库房的吗? 宁知越正觉得奇怪,冬珠又催促道:“快走吧,别让你师父师娘等着急了。” 听到师父师娘,宁知越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也没反应过来明明是师娘让她去库房等着,怎么在冬珠嘴里成了师父师娘在等着她。 不想再耽误冬珠的时间,宁知越继续跟上,直到看到一道高深的围墙和朱红的院门,上面写着‘谨园’两个字,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被冬珠带到内苑里。 沉雪园分为内苑和外苑,内苑也就是谨园,是公主及别苑里贵客待的地方,而外苑除了前堂就是褚玉苑和花苑,花苑顾名思义是养花的一个地方,褚玉苑则是别苑里所有伶人艺伎待的地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章 去岁年末,平宁公主府传出要开探春宴。平宁公主想办个与众不同的宴会,便命人在城中广招才艺卓绝技艺精湛的匠人绯优,宁知越的师父师娘就在入选之列。 探春宴在四月十二,现下只剩半个月,宁知越之前一直跟着师父师娘在公主府学规矩,昨天才被人领到别苑来,熟悉别苑的环境和规矩。 她还记得,昨日掌管府内庶务的洛长史训示过,沉雪园有内苑与外苑之分,内外分明,哪怕再得内苑的主子青睐,进出内苑也需要内苑主子贵人的传唤和对牌,没有就不能进。 她要去褚玉苑的库房,也没听说有人传唤,冬珠为什么带她去了谨园? 正诧异,想要追上去问一问,谁料她人都站在内苑门口,门口没有人看守阻拦,而内苑里竟然明光瓦亮,风暖花香,俨然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 她侧身转头望着门外阴雨沉沉的天,一墙之隔,内外阴阳分明。 那边冬珠好像察觉到宁知越不走了,回头来叫她,宁知越这才注意到她之前一直侧着身子,并没有看清她怀里一直抱着一个古铜色的花瓶,青翠的竹叶,鲜艳的茶花,还有莹白如雪的梅花。 她当即反应过来了哪里不对劲,除去冬珠古怪的行径,混乱的天色,还有她怀里的那瓶花。 那瓶花应该是花苑今天为公主准备的瓶花,是由花苑的小丫鬟春儿送去的,而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在去库房的路上,她不小心撞到了春儿,致使这瓶花打翻了,她当时想要帮忙捡起来重新插花,还被春儿身边一个冷傲的女子斥责了一顿。 宁知越恍然大悟,她已经去过库房了,与春儿撞上之后,冬珠战战兢兢,唯恐再出事端,就带着她直奔库房,然后匆匆离开。 既然已经去过库房,那现在是…… 做梦。 霎时间,所有的不合理都变得合理起来。 心里有了答案,没有了之前的不安,反而更想知道她今日是头一回见冬珠和春儿,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 知道自己做梦之后,宁知越没有了之前忐忑,瞧着冬珠怪异的神情反而多了一分好奇,为什么梦里会是春儿抱着花呢,还要带她去内苑,干什么去? 她想着也问了出来。 冬珠抿着嘴唇角硬生生上扬,笑容极其怪异:“你怎么糊涂了,今日宴会,自然要来内苑,你师父师娘让你回去取东西,已经等了有一会了,可别再耽误了。” 这个梦竟然隔了半个月,宁知越越发觉得新奇,故意冲着冬珠道:“今日是三月二十八,晨起你才带我去过库房,不信你看门外的天色呢?” 冬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外苑上空黑沉沉的云好像被什么东西推动,一点点地往院内移过来,周遭的灯笼如明星一样骤然闪烁起来,冬珠勾起的嘴角慢慢垮下去,目光落在宁知越身上中恢复了鲜活的色彩却有陡然转成惊惶的神色,双手捂着口,怀中的花瓶顺势摔在地上,咣当几声响,鲜绿的竹叶,艳红的茶花,纯白的梅瓣散落了一地。 她呆愣愣地盯住地上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睁圆的双眼眼底铺满水气,身体止不住 的颤抖,一步步往后退,口中嗫嚅地说着什么…… 宁知越往前一步,冬珠也瑟瑟缩缩地往后退,像是受到极大惊吓被人逼迫着抬起颤抖着手指向自己,口中喃喃低语也一声声扩散,到最后近乎歇斯底里地惊叫起来:“就是她,就是她……” 宁知越不明就里,只觉得这个梦既荒诞又荒谬,正想着如何能醒过来时,一阵沉重齐整的脚步声夹杂着兵甲撞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方才进来的那道院门不知何时已经紧闭,一地的残红绿叶还在,却不见冬珠的影子。 即便只是一个梦,那种人多势众步步紧逼的压迫感还是很可怕,宁知越最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开始四处逃窜。 急遽紧促的脚步声扩散在园子里的各个角落,宁知越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一路上始终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她更是想不通,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怎么还当了真呢? 越想越觉得荒谬,宁知越索性停下来,等着看看究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一息,两息,三息过去……又好像过了很久,不仅没有人追来,更是听不见紧追着自己几里地的脚步声。 清风拂面,却听不到柳条摩挲的沙沙声;大雁成群,也听不到嘎嘎的鸟鸣;鱼跃出湖面,仍旧听不到哗啦的破水声,周遭一片寂静,山川湖泊、亭台楼榭在无声无息中全然变了样。 长长的夹道两旁遍植绿柳,左侧是汪洋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湖泊,左侧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河道,不知从何处蜿蜒而下,在百来步的夹道处连通汇入湖泊,交汇处以木栈桥连接对岸,直通临水而立的水榭,水榭前还立了一块巨石,迎面石壁上朱红底漆描了三个字:沧澜榭。 竟是到了平宁公主休憩的居所! 水榭四围的帷幔都被放下,临水的那面窗边的帷幔上隐约映出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影。 能出现在谨园里的女子,除了平宁公主,便是客居在别苑里的贵人。 理智告诉宁知越,她不该去窥探,以免招惹麻烦,但……在梦中需要什么理智。 她缓步往前走去,忽然,左侧湖面上‘咕咚’几声响,水底似有什么东西浮起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章 宁知越的注意被引去大半,停下脚步,往湖边又挪了几步,静静等了一晌,突然,水底的暗影越来越清晰,及至浮出水面…… 竟然是一张泡得肿胀发白的脸…… 宁知越毫无准备,捂着心口往后退了两步,又想看看那长脸究竟是何面目,犹豫着上前再端详端详…… 就在这时,水榭内又传出一道女子凄厉的叫喊声,宁知越未做思考侧过头去看水榭,帷幔上的影子不见了,而在身后一声粗重的叹息声飘进她的耳际。 她僵着脖子缓缓的转过身,眼尾余光瞥见方才浮在水面上的那张惨白的脸,一只白骨森森挂着厚重河泥水渍的手,突然重重地摁在她肩上随即往前一推,宁知越感觉到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往身后的湖面倒下去…… **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宁知越久久不能平静,脑子里不自觉地回想着梦中的情形。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冬珠那句“就是她”无从知晓缘由,但水榭里的女人和湖面浮尸却不是无迹可寻的。 宁知越默了一阵,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里面有两叠信笺,最寻常的桑皮纸,逐一展开铺在案几上,寥寥几个字,字迹落笔滞缓而有些笔划却又飘逸隽秀,一张写着:南漳,溺水,公主,另一张则是四月十二,沉雪园。 看似零散、毫无关系的几个词,宁知越在初次看到时心中颇为震颤。 公主也好,沉雪园也罢,与她无甚关系,可是南漳……南漳县是汜州下辖县城,离汜州只要半日路程,更何况她要找的人就在南漳县。 去岁六月,她偶然发现了三哥私藏的家书,好奇之下偷偷翻看了,这才知道,早在两年前她离家不久,家中变故陡生,而她已成了一个“死人”。 所有的变故都是从她的“死”开始的。 两年前,她和从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的侍女玄素约好先后离开汜州,她走后不久,便有人在与南漳县一水同源的邻县河道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她是“投湖自尽”,认尸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和玄素,两人为“她”收殓、下葬,不出七日,早已被她放走的另一个侍女青予,也被发现溺死在相同的水域,人们说她这是殉主,仍是弟弟和玄素认尸、收殓、下葬。 再之后,是玄素离奇消失在寺庙里,再再之后,已过半年,阿爷与弟弟也消失在在外行商的途中。 仅仅半年,举家覆灭,毫无征兆可循,亦无线索可追寻。 就连她想回来查明真相,三哥也是再三规劝她:等一等,再耐心等一等。 等什么?他未曾言明,但宁知越知道,她必须回来,找出那个谋杀了“她”,乃至造成她家人莫名失踪的凶手。 然而,她小看了三哥阻拦她的决心。 她从西域私逃回中原,一路上被三哥派出的人追赶,幸而得人相助,在邢州暂留数月,以为躲过了那些人,却不想三哥主动传信给久不联系的二哥,让他派人来寻,而没有来由的,在这件事上,二哥与三哥所想一致,都让她打消回南漳县的念头,更不要在此时调查此事,还将她绑回京城去。 她自是不会屈从,趁着上元节时,二哥对她放松警惕,偷偷逃出京城,直奔汜州而来。 她还活着,却成了众人口中的“死人”,两位兄长坚定的阻拦更是突显出这件事不简单。 到了汜州,她有心打听线索,却是一无所获,城里人都好似被人下了禁令,对此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只除了那两封不知从何而来的匿名信。 两封信字迹相同,都没有落款,第一封是她还在京城的时候,凭空出现在她房间里,第二封信是她半个月前在南漳县落脚,离开自己的房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再回来就发现这封信出现在她床边。 没有一点异象,她也去问过客栈的小二,并没有其他人来过。 她得承认,看到第一封信后,她的确十分激动,也坚定了她必须来汜州的决心,但汜州百姓的沉默让她警醒——有人试图用这样一封信将她引到汜州,目标直指平宁公主。 这人不仅熟悉她的身份,还知晓她的行踪,而她对那人一无所知。 事情至此,再想着隐瞒身份,暗中向人打听玄素下落,问清自己是如何“死”的,未免就太蠢了。 送信之人既然让她来公主府,好嘛,她就来探探深浅,看看这人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不过,在进公主府之前,她还顶着一张与从前只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大摇大摆地去了一趟南漳县,果然,有人开始慌了,在她将要出行的马车上动了手脚。 她早有防备,自然不会有事,借着这些人慌乱探寻她下落并想着法对付她的同时,她机缘巧合地进了公主府。 眼下算来已过了半月,为防自己藏的太隐秘,昨日来沉雪园途中,她故意掀开车帘,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那些人发现没有。 只可惜在调查公主一事上她失算了。公主两年前开始便久居沉雪园,她在公主府蹉跎了近半月仍未探听出平宁公主与自己的“死”有何联系。 眼下虽是到了沉雪园,但别苑又有内外苑之隔,所剩时日不多,她得在那些人找来之前,弄清楚这两封信上的内容是何意。 其实今日来库房的路上,她已按捺不住向冬珠试着打探过公主及公主府的情况,然冬珠胆子小,又是外苑负责洒扫的丫鬟,知道的也都是些众所周知目所能及的事,唯独当她提起平宁公主时,冬珠才开始支支吾吾,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章 这越发让宁知越生疑,她来到汜州后才听闻,平宁公主染了怪病,待要细问,就没有人敢说出个一二三来。 一个人不敢说,可以说她是胆子小,不传谣言,但一群人都这样,宁知越反而觉得其中有猫腻。 她收起两封信,心里也琢磨着,离四月十二只剩半个月,她明目张胆地在汜州出现不止是为了引出真凶,玄素已在汜州销声匿迹两年,若她还平安无事,自己出现在汜州,她当也 会知晓…… 正想着,忽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个声音和梦里蜂拥而来只闻其声不见人影的响调如出一辙,宁知越顿觉胸口如擂鼓般,心跳越来越紧。 可一转念,又自觉可笑,什么事都没发生,有什么可紧张的? 她想着,行至门边,正好那个脚步声也在门边戛然而止,门边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形容略显瘦弱的女人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待见到来人,宁知越愣了一下,提起的那口气也平复下去,觉得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师娘的确说过一会就会过来的,只是不见师父的踪影。 她上前帮着祝十娘顺气,才伸出手,就被祝十娘一把攥住拖着往外走。 宁知越一头雾水,却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急迫,忙问怎么回事。 祝十娘歇了两口气,说话断断续续,“快……快些……走,前院在……搜人。” 第002章 贵客 走出好远,祝十娘的那口气才顺过来,便开始絮絮叨叨地数落宁知越怎么一点都不机灵,前院闹得沸沸扬扬,褚玉苑里所有人都被召集过去,她和孙齐在前头等了好一阵都不见人影,这才着急忙慌地寻过来。 又埋怨库房外的守卫没有人情味,自己走了怎么也不带叫一声宁知越,若是宁知越去迟了,或者没去,叫上头怪罪可怎么是好? 宁知越没敢接茬,也许人家是叫过的,可她那会正在梦中纠缠,那里听得见。 不过,祝十娘方才说前院在搜人…… 有那么一刻,她还以为那些人也胆大包天,敢闯入公主府来抓人,但想想心里犹疑起来,城内那么多百姓都被封了口,这幕后之人肯定不一般,到一个失势的公主府上抓人,似乎也不是难事,然公主毕竟是皇族,如此光明正大地做事,被圣上知晓了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招惹麻烦? 宁知越心内急切,忙问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祝十娘也不大十分清楚。 那会他们那一大伙人初来乍到,都围着褚玉苑的张管事讨巧,想着能不能摸清公主贵人们的喜好,突然从外圈钻进来一个灰衣内侍,悄摸儿地溜到他身边,贴着耳朵紧密地说了些什么,张管事登时直愣愣地立起来,脸色也刷白。 接着一边赶着众人去前庭,一边又唤来几个丫鬟内侍吩咐他们将褚玉苑的人一个不落都叫去前庭候着。 至于为什么,一个字也没提,只是搓着手在廊檐下来回走。 惯跑江湖卖艺的,看得了脸色好奇心也重,打听消息的本事自然也不小,前头的人才到前院里候着,后头打听到的消息就来:说是客居谨园的贵客丢了样东西,不知为何咬定是褚玉苑里的人盗取了,所以传唤了大家去前院候着,等着搜查。 宁知越细细琢磨着,总觉得这话前因后果有些漏洞。 就比如贵客丢东西大抵是落在内苑,不去内苑搜查,反而来了外苑是什么道理?外苑的人要进内苑需得对牌,若是疑心褚玉苑的人,查一查褚玉苑哪些人去过内苑不就行了,何必闹得这样大的阵仗? 祝十娘捏了捏她的手,神神秘秘道:“哎呀,要不说你伶俐。后头的话才传完,前头也听到一些风声。” “原本这事也不至于闹得这样大,还是因为那内苑的贵客不知为何自己寻到褚玉苑来,吵吵闹闹了一阵,正巧碰上公主身边的女官——就是张管事昨日说的漪兰姑姑。” “听说今日别苑里有京城来的贵客,公主与驸马还是亲自去见的,之后由漪兰姑姑领着从褚玉苑边上路过,就碰上了档子事。你说这事放在平日里怕是一两句话便罢了,偏偏逢着漪兰姑姑领着京城来的贵人游园的时候闹这出,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忽然她又想起什么,瞥了一眼宁知越,见她低着头,又道:“你自小长在西域,怕是对中原的事不太清楚?你知道这漪兰姑姑从前是伺候谁的吗?” 宁知越没有回答,祝十娘也没留意继续说:“听张管事说,公主未出阁前,漪兰姑姑是陛下的御前女官,后来公主出降,陛下挂念公主,这才指派了漪兰姑姑过来照料。平宁公主从前的荣宠你总该听说过,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你想想看,这京城来的贵人,不仅漪兰重视,平宁公主和驸马都亲自接见,若是探春宴后得不到公主的恩典,你说求求这位贵人能不能行?” 等了好久没得到宁知越的回答,祝十娘总算注意到宁知越的异样。她低着头,虽是步步紧跟着自己的步伐,却显而易见地心不在焉。 “你这是怎么了?” 宁知越忽然停下,沉吟一会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祝十娘,谨园里丢了东西,却要找到外苑来,这本就说不通,极有可能是借题发挥,但这个京城来的贵人…… 宁知越犹疑起来,平宁公主五年前因与驸马的婚事,与圣上闹得不快,被圣上遣送到汜州来,期间并无任何人来探望,这么这个时候来人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章 二哥在京中做官多年,人脉甚广,会否是知晓了她的下落,借此来寻她的? 宁知越踌躇起来,最多再有半月,她不仅能弄清楚第一封信的真意,那些害她的人也会一一浮出水面,或许玄素也会出现…… 不行,不管来人是否与二哥有关,在事情了结之前,她决不能离开沉雪园。 她略想了想,问祝十娘:“十娘,你方才说……还要搜身?” 祝十娘一愣,继而点点头,“是啊,漪兰姑姑发了话,‘既然要查,就将褚玉苑里里外外都查个遍,一个人都不能放过。’这怎么了?” 宁知越迟疑一下,面带忧愁地说:“本也没什么要紧,只是我总担心,会不会……暴露我们的关系?我孤身一人,怎样都无所谓,怎么受罚都无所谓,但是你们的恩典……” 祝十娘顿住,也开始认真思索起来,高门大户里碰上不守规矩的奴仆总是这般杀鸡儆猴虚张声势或寻一个人作伐子,他们也遇见不少了,之前未曾考虑到这一层,一下子被问住,“这……只是搜查丢失的物件,应当不会怀疑这上面?” “这不好说。若只是搜查贵人丢失的物件,自然是无碍的。但我也有听闻,公主和陛下因驸马有些矛盾,又因公主当年非驸马不嫁,自从出降之后被送到汜州来已有五年,京城中并无人来访,这次突然来真的是巧合吗?如果是自然好,但如果不是,必然是为着公主而来,对府里的人自然也会格外注意些。” 祝十娘细细想来,这似乎还当真是头一回。 宁知越又说:“我那行牒虽无大问题,但北边战事不断,当日为了避开兄长追查也多绕了一些弯路,又途经京城,我孤身一人而来,难免惹人注目,真要深究,恐怕会引起怀疑。” 祝十娘觉得有理,之前在平宁公主府,因平宁公主并不住在府上,府中只有公主身边的两个掌事宫女看守公主府,洛长史也只是时不时来公主府几次,公主府里的管束可以算得上宽泛松散。 那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不同了。听说别苑里除了公主驸马这两位主人,还有平宁公主的舅母宣平侯夫人,又因公主时常设宴,内苑里还有不少世族官宦家的娘子暂居在此,规矩礼数样样都得周全,更何况现在来的还是京城里的贵人。 祝十娘来别苑也是为了一件要事。他们夫妻俩有一个女儿在汜州失踪三年了,这些年一直在汜州奔走就是为了找到女儿的下落,但是官府无作为,他们求告无门。正好听说公主府张贴告示要招揽会技艺的能人异士,如果能在探春宴上拔得头筹,就可以向公主求一个恩典。 祝十娘夫妻俩其实并没有多大把握能拔得头筹,但机会能得,总归要试一下。 当日救下宁知越是她一时怜悯心起,眼见她孤身一人,狼狈在城中逃窜,大雨纷纷格外惹人忧思。 宁知越约莫十六七岁,若她女儿还在身边,也该是这样的年纪。 丈夫孙齐当时也说过,宁知越孤身一人从西域回到中原,想想都不可能,现下在城中躲藏,像是被人追捕。她身份不明,行迹可疑,还是不要理会,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可当时她想着女儿,越发觉得若是他们妙芙当初有人帮她一把,如今是不是 就能回到他们身边了呢? 丢了女儿是他们夫妻的心病,这些年为了找人他们四处奔波,每每看到别人阖家团圆,他们只能相对叹息。孙齐也无法不对此动容,只好答应她收留了宁知越,以师徒的名义带着宁知越进了平宁公主府。 事后她也懊悔过自己心软恐会坏事,但宁知越人还算机灵,又通晓这些杂技百戏之术的奥秘,搭把手帮个忙不在话下,多她一个和从前也没什么不一样,可谁能想到会遇上今日这回事? 人已经救了,不管是公主府还是沉雪园里都是过了明路的自己人,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想要撇下她也不可能了。 可真要因宁知越误了自己的事,平白浪费了这个机会,她也不甘心。 祝十娘思量一番拉过宁知越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考虑的很是,咱们的确得定个章程。你看这样行不行,仍旧按咱们之前说好的咱们还是师徒相称,我与老孙也算是挨过西北的边儿,就算是那时定下的师徒名分教过你一些把戏,之后多年未见只有书信往来,你前些日子得知我们的近况,这才瞒着你家里兄长偷偷来了汜州为着帮你师父找女儿,也就是你师妹。” 宁知越缓缓笑道:“我都听师父师娘的。” 祝十娘满意地点点头:“我回头叮嘱老孙……叮嘱你师父,可不好叫人看出破绽。”说着赶紧拉着宁知越往前院去,未曾注意到宁知越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 两人赶到前院的时候,整个庭院里挤满了人。孙齐一直没见祝十娘和宁知越过来,急得团团转,一直与后来的人交换位置往后探头。 待见到两人过来,才松了一口气,招呼两人贴着最后一排靠紧过来。 祝十娘先与孙齐将方才的商量通过气,孙齐自是没有不应,接着祝十娘又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多年夫妻间的默契使然,话无需说的太明白,孙齐自然明白祝十娘问的是什么,他压低脑袋摆了摆:“人在里间,我就瞧了一眼,是个锦衣玉带的清俊郎君,身边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郎君与一个随从。我瞧着你们一直没来,顾不得多打听。”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章 祝十娘嗤了一声,怪怨他操些不该操的心,没有打听到这贵人的来历。 孙齐也不生气,只道:“别着急,既是从京城来的,一时半会也不会走,怎么也得等到公主的宴会结束。” 想想也是,祝十娘放宽心这才问起里头到底是什么事闹起来的。 孙齐扬扬下巴,示意两人看前头。 天色越发的晦暗,廊檐下的灯火却明亮照人。 张管事冷汗涔涔地立在廊下,不住的抬着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时不时朝厅内瞥,面带焦急不时瞪身边的绯衣女子一眼。 光影浮动见,宁知越只看见那女子迎着光的半张脸,顿觉有些熟悉,像在哪里见过,细细回忆了一番,才记起这人便是今日去库房的路上不小心撞到的花苑丫鬟身边的那个女子。 等人走后冬珠跟她解释,那女子也是褚玉苑里的人,名叫映秋,极擅琵琶,近年来公主与驸马对她格外青睐,褚玉苑里就只有她能常去内苑。只是她性子高傲,不喜与人来往,能与她说得上话的也没有几个。 离她三步远,另有三个年纪相仿的小娘子并排立着,靠近映秋的那两个面带愁容眉心微蹙,时不时相视叹气,另一个则不仅浑然不觉反而一脸骄气。 孙齐说:“看见没,那边站着的三位就是韩刺史的幼女韩娘子、计长史家的计娘子与养女姜娘子,单个立着的就是褚玉苑的映秋,这事就是因她们而起的。” 公主自患病后,神情倦怠,兴致一直不高,去岁便长居别苑,邀请当地仕宦家族的女眷来别苑玩乐,其中当属汜州刺史韩阳平的女儿韩玉娇以及长史计逢的女儿计淑来的最勤。 韩玉娇很得公主喜爱,公主曾将一枚喜鹊缠枝的镂空琉璃香囊赏赐给她,韩玉娇爱不释手,日日挂出来炫耀。那东西只有婴儿拳头般大小,挂在身上也有人注意不到的时候,她便故意换了浓香,五步之外便能察觉,想不注意都不行。 今日韩玉娇与计淑、姜盈盈在内苑碧花楼里踢蹴鞠,担心玩闹之时香囊磕到碰到,解下来交给自己的丫鬟保管,后来又让这个丫鬟去取些茶点来,事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那丫鬟去了一趟厨房,再回来时,韩玉娇几人已各自安坐着休息。韩玉娇记挂自己的香囊,随口问了一句,那丫鬟往自己袖袋里一摸,没了香囊,当即吓得扑倒在地,向韩玉娇求饶。 韩玉娇得知香囊丢失开始觉得是丫鬟打碎了或者羡慕嫉妒想要私藏,但丫鬟再三否认,绝不可能背叛韩玉娇。 另外两人也道这丫鬟跟了她多年,一向稳当,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又问那丫鬟去过哪里,碰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都好好想一想,也许是掉在什么地方了。 经这二人一说,丫鬟当即就想起自己去过厨房,在厨房里遇到了几个熟悉的厨娘。那几个厨娘早已听闻韩娘子将公主赏的琉璃香囊日日挂在身上,还以浓香熏染,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便问了出来。 那丫鬟一时得意,拿出来给那几人炫耀了一番,才重新塞回袖袋里,另取了茶点往碧花楼去。 途中来往的丫鬟内侍颇多,若说有谁她记得住样貌也不知晓名字,唯一有印象便是映秋,不过两人各行其道并无交集,她也不敢耽搁径直回来,直到韩玉娇问起。 韩玉娇一向不喜欢映秋,不仅因为映秋与她一样受公主和驸马青睐,更是因为她不过是贱籍出身的伶人,平日见了面竟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这让韩玉娇很是气愤,偏偏公主常常偏袒她,让她毫无办法。 听了丫鬟言语就跟点着了火似的,顾不上弄清来龙去脉,计淑与姜盈盈两人拦都拦不住,认定了就是映秋偷取了她的香囊,带了人直奔褚玉苑问罪。 问也问了搜也搜了,一无所获。映秋是个孤傲的性子,平日看不惯韩玉娇作威作福已久,言辞大约是激烈了些,惹得韩玉娇大怒,更是一口咬定就是映秋偷了东西,她身上找不着指定是有人帮她藏了。 映秋今日除了去过宣平侯夫人那儿,便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宣平侯夫人是公主的舅母,要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反倒是褚玉苑这种奴伎成堆的地方,自然就成了韩玉娇口中的藏赃之地。 后来的事她们也都知道了,韩玉娇在褚玉苑大闹,被漪兰发现后大怒,要帮韩玉娇”讨回公道”。 孙齐说:“可怜那两位娘子,在其中帮着转圜了不知多少次,韩玉娇什么也听不进去,看那个样子,现在也是着急得不行。” 原来只是几个小娘子之间生了矛盾,宁知越心中略有些失望,虽然知晓擅闯公主府抓人之举声势浩大,会惹来猜忌,那些人不会如此大胆,但到底已经到汜州有些时日,不仅玄素没有消息,与她的“死”相关的线索也毫无痕迹可寻,还有那京里来的贵客…… 只要来的不是二哥,凭着与祝十娘商定的说辞,一切都好说。 正这时,张管事抹了把额上的汗,躬身到漪兰跟前说了什么,漪兰扫了他一眼,转身瞧见廊檐下立着的四人,冷哼一声进了屋,不多时再出来,身边也多出一个朗目疏眉,清逸俊秀的年轻男子。 孙齐也瞧见了,忙道:“那那那……快瞧,那就是京城来的贵客。” 祝十娘微昂着头在人头攒动的缝隙间小心张望,忽然听到耳边宁知越一脸不可置信,喃喃低语道:“怎么会是他们?”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章 第003章 目的 “你认识那几位贵人?”祝十娘悄声打听。 认识,何止认识,还颇有渊源。 半年前她暂留邢州,冰天雪地里赶路,染上风寒,正是为虞循表妹周熙然所救,在周家暂留数月,这才躲开三哥派来的人。 后来将近年关,二哥不知如何寻来,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她,找到人便将她绑了,连夜带回京城,她连一封书信都未曾留下,便消失了。 回到京中,她也想过往邢州去信,让他们安心,但一来二哥不放心她,二来山长水远音信阻绝,再见也是机会渺茫,也就作罢了。 谁能想到还会在汜州, 甚至是公主别苑里再见呢? 说来,汜州重逢也算得上是幸事,本应高兴,但宁知越一点也笑不出来,为什么来的是虞循? 宁知越心烦意乱,一旁的祝十娘得闻她认识那贵人,连连向她问询这贵人是谁。 她看着祝十娘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鬓角却有几缕银丝,面色微黄,眼角已有几道深刻的纹路,目光炯炯紧盯着她,有欣喜、有期盼,还有激动,再看孙齐也与她差不多,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孙妙芙失踪多年,他们夫妻也找了许多年,从不放过一个希望。公主的恩典虽是难得的机会,但与数十人争夺一个机遇毕竟渺茫,若是她能牵线搭桥,求虞循帮忙,岂不稳妥? 替祝十娘传话,其实也不算难事,只是她眼下都不知如何去面对虞循。 半年前,她与虞循相识于邢州是不假,但听闻其名却是更早了。 那时她还年幼,二哥训斥几位不听话的兄长时,总免不了提起虞循诸多优良品行与诸位兄长比较一番,末了各人领一顿罚,几位兄长因此虽不见其人,对其怨愤颇多,宁知越没少听过。 初到邢州之时,周熙然对她这位表哥钦慕赞美之情,溢于言表,三番两次对她提及,后来又不满足与口头传述她这位表哥的丰功伟绩,非要为她引见。 正是因此,宁知越结识了虞循,也在见他第一面时猜出他便是二哥故友之子,待细问之下果然如此。 虞循家在京中,除去他阿爷,他自己也曾在朝为官,与二哥总不会陌生。 宁知越将此事瞒得死死的,不敢声张,就怕他知晓后那循礼守德的劲儿上来,将她送到二哥手上去。 虽说后来她还是被二哥找到,但在离开邢州之前此事她仍旧没有对第二个人提起过,反倒是二哥知晓她那些时日与虞循待在一处,吹胡子瞪眼对其似有不满。 话虽如此,祝十娘也说了他是从京中来的,做什么不知道,但二哥是知晓她一定会来汜州的,若得知虞循也来汜州,难保不会让他代为抓她回去。 虽是猜测,宁知越心里也直打鼓,谎言拆穿虽然尴尬,但若是耽误了正事可不行。 她琢磨着,虞循从前在朝为官时犯颜直谏的事没少干,被罢官到邢州散心也闲不住替人伸张正义,那么对自己这桩案子如何想呢? 二哥心有顾虑阻止她来汜州,虞循或许知晓二哥的顾虑,会否也拦着自己? 宁知越又细细推想,来人不是二哥,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虞循到汜州肯定不会只是为了抓她回去,既入了公主别苑,一时半会是没法离开汜州的。 而她与虞循三人同在别苑内,即便今日能躲过,来日也会遇上,倒不如自己寻上去,若他来汜州与二哥无关便罢,若确是二哥授意……她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正合了他的秉性吗? 如此想来,宁知越安下心来,祝十娘帮着自己进了公主府,这份情理应还了。 果然,祝十娘得闻那人是虞循,登时惊住,反复与宁知越确认:“虞相公的郎君?从前的侍御史?力排众议处死卢尚书犯罪的儿子的那个虞循?” 宁知越是没想到,虞循如此声名远扬,祝十娘竟也知晓他。 祝十娘与孙齐难掩激动,小声跟她解释:“当然知道,为了我们妙芙,我和你师父当初也想过去京城寻虞御史。那时他因处死卢尚书的儿子被弹劾,因为这事坊间不少传闻说卢尚书有意报复,要置他于死地,又有人说虞相公身居高位,他们父子都为圣上和太子看重,他不会有事,等了好久,才知晓他最终是被罢免了官职。我们想着,要不然就去京城一趟,寻一寻这位前御史,也许能有个机遇,可谁料到我们刚准备启程,便得到消息说他不在京城,也不知去向。错失了这次机会,我们也只能作罢。就是没想到,老天有眼,让他来了汜州,还和阿越你是旧识。” 言以至此,宁知越知道她这是想请自己代为说项。 宁知越并未很快应下,沉吟着,祝十娘以为她还有顾虑,忙补充道:“其实也不用你多说什么,虞郎君的声名大家都知道。我也听说他早年在外游学时就帮过很多人,后来入朝为官也有不少人慕名到京城找他,但凡求到他跟前,有理有据,任凭对方如何位高权重,他都不会坐视不理。你既与他熟识,更是比旁人容易说得上话的。” 宁知越解释自己并非不答应帮忙,也知道不管有没有她找虞循都是一步稳棋,更清楚祝十娘与孙齐等了这么多年,为了找回孙妙芙耗费心神颇多,总是想要万无一失,多一个熟悉的人,更多一分希望。 她只是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无缘无故的,虞循为何会来汜州?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到公主府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章 祝十娘闻言松了一口气,对宁知越的疑问也不以为意:“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这有什么可多想的,当年平宁公主与驸马的婚事得以促成便是虞郎君帮忙周旋,想来他们在京中便是旧识,来探视故交也不是稀奇事。再说了,就算他真是圣上指派来探视公主或是为其他事,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公主驸马的婚事竟还有这样的曲折,也没听周熙然提过。虞循来汜州日程上略显仓促,又是直奔公主府,思及自己身上那两封信背后可能暗藏的含义,不能不叫她起疑,只是若如祝十娘所言也并非没有可能。 宁知越只道:“确实无甚关系,不过他来汜州若是另有要事,我们嘱托他找人恐怕他也没法亲力亲为,估摸着还是请汜州府衙出面。” 祝十娘和孙齐相视一眼,孙齐认真点点头,“你说确实有理。不过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不差这点功夫。只要虞郎君应下了,定会给我们一个答复。” * 明明只是一桩小事,谁都未曾料到会闹到这步田地。 张管事眼看着那位贵客与漪兰姑姑说了些什么,漪兰脸色有些许松动,还以为贵客是在给韩小娘子等人求情。 韩小娘子在别苑陪伴公主时日久,韩刺史想得周到,知晓韩小娘子从小娇养脾性过于骄纵,多番打点请他代为关照,若是此时漪兰姑姑怒气消减,他再代为说情,岂不是可以全了韩刺史之情? 张管事正盘算着,抬头便见漪兰姑姑再次斜眼掠过韩小娘子几人,面上的怒意非但没有减轻,怎么反而更增几分冷气? 漪兰强忍着一股怒火,简直无从发起。 她十五岁入宫,二十二岁晋升御前女官,也曾教导许多愚钝蠢笨之辈,从未见过这等短视骄横毫无眼力之人。 放在平日,睁一只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偏偏是在虞钦使受命探视公主的日子,这岂不是让虞钦使以为她并未尽心为公主打理府邸管教奴仆吗? 她偏头扫了一眼身侧的韩玉娇,俏丽的脸蛋尚未脱去稚气,眼角眉梢全是不属于豆蔻少女的尖刻傲慢。 漪兰暗自冷哼一声:一个中州刺史的女儿,竟教养得如此不知不堪,若非合了公主脾性,又能与刺史府结个善缘,她岂会容忍至此。至于另外两个,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跟着韩玉娇便以为能攀上了富贵么? 她又瞥了一眼在边上垂首的卿玉?眸子里迸发的冷意更深,这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平日里她与韩玉娇再如何针锋相对,韩玉娇再如何骄纵跋扈,看在韩阳平与公主的面上,她可以不计较,只今日当着虞循的面,她们若不给出一个态度,这事绝对不能姑息。 眼看着人陆陆续续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她朝着虞循恭敬询问道:“韩娘子丢了贵重物什,意指褚玉苑有人盗窃,说来也不是一件小事,钦使昔日在掌纠察狱讼,不如您来审理?” 虞循扫了一眼边上立着的几人,目光流转有意无意落在庭院外人群中的某个位置,笑道:“公主府自有公主府的章程,我岂能越俎代庖,且这事恐怕只是一场误会,还是由姑姑裁定吧。” 漪兰闻言,别有深意地看了虞循一眼,方才他便以还有要事相商为由,她还以为虞循是觉得此事荒唐,让她速速裁处,怎么虞钦使当真有让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思及此,她也知道自己搜查褚玉苑有些过了,但不这样,怎能唬住这些恃宠生娇的蠢货,又怎能让虞钦使知晓公主嫁 与驸马后的荒唐。 她走到廊檐下,扫了一圈底下站着的人,厉声道:“韩娘子在褚玉苑丢了东西,若有人捡到了,尽早交出来,等会在你们身上或者住处搜到了,可不会轻饶你们。” 韩玉娇不要脸面,她作为陛下钦点到公主身边照料打点的女官可不能不重规矩。 这番话并未说得直白,多少给她留了一点颜面,她最好能清醒清醒,这府里的主子是谁? 庭院里众人皆是诺诺摆首,纷纷表明自己绝没有偷拿贵人们的东西。 见这情形,张管事一时胆战心惊,见这情形便明白漪兰姑姑是有意让韩小娘子主动认错了,可他看着韩玉娇仍旧一脸神气,丝毫听不出其中的深意,心里只能干着急。 这时,一直静立在侧的姜盈盈突然上前一步朝漪兰掬了一礼:“姑姑,我方才突然想起,在碧花楼听到一声异响,也许是那时不小心弄丢了香囊,不然还是我们自己回去找找吧!” 计淑觑见漪兰脸色稍稍舒展,与姜盈盈对了一个眼色也忙附和,“是的,是的,姑姑,我们自己去找吧。他们鲜少进谨园,是我们弄丢了公主赏赐的东西,一时心急才到闹出这样的事。” 这两人还有点眼力,漪兰心里松快些,却也不能平白他们说闹就闹,说和就和。 “你们方才不是一口咬定是映秋?还有韩娘子身边的丫鬟作证?” 计淑心急,忙道:“香囊是公主所赐,玉娇不敢怠慢,所以情急了些。我们也是受了翠儿误导,听她说见过映秋起了疑心,方才与盈盈回想在碧花楼的情形,才发觉当时见到翠儿时她身上带着香囊,后来丢了想是替我们捡蹴鞠时不小心掉在附近了。” 姜盈盈也应声附和着,韩玉娇却知道她二人突然调转说辞,这事就变成了自己无理,顿觉大怒,高声呵斥道:“你们先前怎么不说?”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9章 姜盈盈和计淑有苦难言,只希望韩玉娇少说两句,尽快了结此事。 趁着漪兰尚未发作,计淑暗中攥住韩玉娇的手臂,捏得韩玉娇眉头紧皱,就要破口叱骂。 姜盈盈抢在她开口之前婉言劝道:“此前我们俩都只是有点印象,并不确定,方才互相问过方知没有看错。”说着又给映秋赔罪:“映秋娘子,玉娇性子直,又因丢失了公主所赐物什心急,一时言语不当,多有得罪了。”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也是卿玉没想到的,有人给了台阶,她自然也不会傻到在漪兰面前犯蠢,便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回道:“姜娘子言重了,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便罢,何谈得罪。” 漪兰冷眼看着她们你来我往的把戏做足,等着互相和解了事,这场闹剧也算落幕。她吩咐张管事:“褚玉苑里虽多是伶人,却也不能平白无故给他们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让人以为公主府仗势欺人。你将他们带下去,特别是昨日才进别苑的那些伎人,好生安抚,待宴会后每人多发一些赏钱。” 张管事闻言松了一口气,领了差事带着底下的人匆匆离开,偌大的庭院只剩下寥寥几人。 虞循看这情形,漪兰是有意留下韩玉娇几人训斥一顿。公主府里的庶务他不好插手过问,留下来看着也不妥当,便寻了一个借口与漪兰说自己先出去熟悉熟悉园子。 漪兰没有挽留,吩咐身边的内侍带着他们出了前院,几人行到褚玉苑与前堂交叉的小道边,围墙往里凹进去一处,一座小巧的八角亭落在其中,虞循顿足片刻往亭内去。 不多时,宁知越来了。 第004章 惊梦 出了褚玉苑前院月门,宁知越与祝十娘交待了两句,便顺着虞循方才走过的那条路过去。 没多远,果然瞧见廊道边岔出一道分支的石子小路,直通一片花圃环绕的八角亭。 远远看过去,亭子里立着四条人影,其中那道略矮的人影原本倚着围栏,等瞧见她走近,雀跃地朝她挥了挥手。 “宁姐姐,果然是你。” 宁知越抿着唇并不答话,冲着他回了一个还算平静的微笑,心里已是暗流涌动。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他们一早就知道自己在别苑里。 早在漪兰开口审问众人之际,宁知越正琢磨着等会见到虞循怎么解释自己之前的不告而别,忽然看到虞循身边的少年四处张望着,扫过庭院内密集的人群,最后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少年咧着嘴在笑。 宁知越登时便觉得不对劲了,还不等她多想,周陆然拉扯了下身边人的衣袖,动作幅度极小地用眼神示意他看向这边,霎时间宁知越提起一口气,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虞循,没有漏过他面上眼底的一丝情绪,也没有看到自己所以为的惊喜诧异,分明是早已知道她就在这里。 她只庆幸自己当时并未生过要对他们避而不见的心,才不至于在被他们发现后露出仓皇失措的神情,但她也没做好准备这么快与虞循正面对上,原本用以应对的说辞想到一半,看到他时,脑子顿时都空了。后来虽是回了神,定了心,也觉得恍惚。 行到阶下,周陆然颇为得意地冲着虞循道:“我就说我没看错。” 虞循没说话,清隽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澄澈如明镜的眸子一错不错地落在宁知越身上。明明是最温和可亲的一个人,此时的目光却让宁知越如神思涣散,手脚不知如何安放。 她预演过见面后,先不提二哥,也不用表现出说谎后的心虚,只当他们仍是邢州分别,她不告而别却又在他乡重逢,应当再多显露出一些喜悦,继而问他们为何来了汜州,解释自己为何不告而别,最后完成祝十娘的嘱托。 只实际行动永远赶不上想象中周全完满,真见了面,想好的说辞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反而有些许紧张。 宁知越垂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握紧,又缓缓松开,尽力回想着在邢州面对他时一贯闲适的神情,终是提起一口气,简短地问了句:“你们怎么会来汜州?” 虞循面上从容,回答的也很简短:“来办一点事。” 和想象中的也不太一样,没有质问她为何不告而别,也没有问询她为何来了汜州,还出现在公主府,只有一句简单的“来办一点事”,便没了后文,倒是显得生疏了许多。 她强撑着露出一个笑脸,故意左右看了看,问起七娘的下落。 七娘也就是周熙然,周陆然的阿姐。 虞循还未开口,周陆然已经迫不及待接过话茬,抢先开口:“阿姐还在家中呢,我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她要是知道你在汜州,说什么也要来的。”又问:“宁姐姐怎么也在汜州,还成了公主府招揽的伶人。”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宁知越心头一跳,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汜州?二哥没有请虞循找她? 意外之喜,宁知越心头雀跃,仍是不忘提醒自己问清楚些,他们之前见着自己可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宁知越顺着周陆然的话回答:“我来找人。” 当初在邢州,她便说过回中原是为了找人,虞循也知道,只是她并未说过她会来汜州。 周陆然对她的事格外的好奇,问她:“你要找的人在公主府里?找到了吗?” “不是,还没找到,遇到了一点麻烦。” 周陆然正想问什么麻烦,一直在边上静立的内侍忽然有了动作,小跑着出了亭子。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0章 几人顺向看过去,是漪兰来了。 人未至,宁知越便察觉到漪兰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原本攒起的眉眼在那小内侍垂首说了几句话后瞬间展开,再看向她时已是善气迎人。 虞循见状,适时解释宁知越是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也是来了汜州后偶然发现她在公主府。 漪兰何等精明,从一进亭子,她便注意到周陆然面上抑制不住的喜悦,还有虞循有意无意间时常看向宁知越的目光,恐怕不是认识这么简单。 她打量着宁知越,年纪约莫十七八岁,朱唇粉面蛾眉曼睩,上着群青菱花罗衫,下束丁香色宝相花暗纹长裙,举手投足间看似温文娴静,却又透露着几分轻巧灵动。 褚玉苑里有哪些人漪兰是不清楚,但略想一想方才虞循所言,也能猜出宁知越应当是昨日从公主府邸送过来的那批伎人,再联系此前虞循不知怎的 突然提起公主府在坊间招揽伎人的事,心里顿时有了数,当即便要吩咐身边的内侍去内苑收拾一间院子,令人将宁知越的行李搬过去。 宁知越心头一颤,如果能进内苑,离公主也就更进一步,但她看了眼身边的虞循,还是连忙拒绝:“在此处与虞郎君重逢是意外之喜,但我随师父师娘一同进别苑,本是为了公主的宴会,主次不可乱,我还是随师父师娘留在褚玉苑的好。”说着又向虞循求助。 虞循见状也附和宁知越,不作勉强,又以有要事相商为由打断漪兰的念头,漪兰只好作罢,吩咐小内侍嘱咐张管事,不可怠慢了宁知越。 见此情形,宁知越心知现在不是提起祝十娘女儿的时候,打听虞循来汜州和公主府的目的也得日后再探询,十分知趣的准备告退。 突然,周陆然叫住她,又为难地看看虞循,“表哥,我想跟着宁姐姐。” 宁知越眼睛一亮,不等虞循说什么,忙接过话来,“你还有正事要忙,他一人也无趣,不如我带着他去褚玉苑玩一会,晚些时候你再着人来接他。” 虞循凝眸看着她,沉吟片刻,终是答应了。 * 离开了虞循,周陆然就像是脱了缰的马,又因见到了宁知越,还能见到宁知越的师父师娘,更是喜不自胜。 宁知越恐他期望过高,只好解释师父师娘只是普通的卖艺人,早年去过西北,因为瞧见他们戏法很是有趣,就拜师跟着学了些时候。 周陆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认为能教宁知越,又能进公主府,一定是有些本事的。想到这儿又不免好奇之前宁知越之前说的麻烦是什么?或许表哥可以帮忙。 宁知越没有回答,顿了顿,先问他:“你表哥这是复职了?” 周陆然挠挠头,“算是吧。上元节前夕,姑父来了一封书信,信上写了什么我不太清楚,反正就是那日之后表哥便说受命到汜州探访公主,向祖母请辞,之后与京中通了几次书信,到了月末才从邢州出发。” 原来未曾回过京城,也难怪全然不知情,只是他们如何得知自己在沉雪园里? 周陆然闻言得意起来:“这一趟出门,表哥本不想带上我,祖母觉得探访公主带上我也并没有妨碍,也正好出来见见世面,便为我说情,表哥犹豫许久才勉强答应。幸好我来了,不然表哥与阿商都去了公主府,谁能发现你在公主府的马车上。” 宁知越恍然,原来当真是意外。 昨日她只想着那些人久寻她不到,恐消停下来,这才故意露个脸,却不想被刚入城的周陆然给瞧见。 宁知越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回想方才在亭中,全然是因虞循的冷淡与生疏才心慌,也不知是不是因在公主府的缘故,还是为她当日不辞而别,总觉得他如今惜字如金。 周陆然也回忆着,“没有吧,这一路表哥的话都不多,阿商说他在想事,我觉得也是。不过宁姐姐你走后,表哥的确有些日子不太高兴,阿姐也不高兴,为此在年前还去找表哥吵了一通,不然这次阿姐肯定也想跟出来。” 想不到她走后周熙然与虞循竟闹成这样,宁知越颇为抱歉。 “这也没什么,阿姐若是知晓咱们会在汜州重遇,指不定得多后悔呢。”说着又问宁知越此前说的麻烦是什么。 绕了一圈他竟还记着,宁知越迟疑着,终是说道:“我师父师娘丢了女儿。”说着她将祝十娘女儿失踪,他们进公主府是为了得到公主恩典的事悉数告知。又说:“那么多人呢,这恩典也难求,即便公主真的答应了,也难保最终不会像府衙那样因为找不到人最终没有后文。” 周陆然很是赞同,过了一瞬忽然明白了,“宁姐姐,你此前不告而别是为了这事?找人的确要紧,难怪你那么着急。” 宁知越默然,没有应声,又听周陆然拍着胸脯替要替虞循应下这件差事。 宁知越笑道:“你表哥还有正事呢。”虽不知晓究竟为何,但确实与公主脱不了干系。 邢州与汜州相隔千里,来往路程最少也得一个半月,二月里邢州尚是冰天雪地,路途艰难,又得多耽误一些时日,眼下能在三月将近之前赶到汜州,可见事务之要紧。 而她前脚接了那封与公主有关的匿名信,虞循后脚也来了汜州,其间会否有什么联系? * 宁知越将周陆然带回褚玉苑,引起了院里一阵轰动,不少熟识祝十娘夫妇的同行都来打听宁知越到底什么来路,还认识京里的贵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1章 祝十娘让孙齐将周陆然带进屋里,又故作神秘地摇头,欲言又止,引得众人纷纷猜测。 张管事早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将这些好事之徒都驱散,讨好着要给宁知越几人换个清静一些的院子。 宁知越颇为无奈,拂了他的好意。 要是能换个地儿,她去内苑不比待在这儿强吗?何苦闹得人尽皆知,还一无所获。 她无需张管事给她什么便利,从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张管事见她态度强硬,心知讨不到好,也不多做停留,着人多留意着这边,便借口有事灰溜溜地走了。 祝十娘嗔怪宁知越不圆融,好歹给个面子,指不定日后还有能让人帮得上忙的地方呢? 宁知越盯着张管事离开的方向,不置可否,过了会儿,又将事情延后的打算告知他们。 祝十娘反应倒也平静,只说:不着急,他人在这人也跑不了,找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的,况且像你说的,他还有正事,总归最终能帮我们也比求公主恩典来的稳妥。 宁知越觉得她心态还不错,没有让她费力去安慰,但想到自己也要找人,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不免觉得心烦。 两人在檐下静立了一晌,屋里孙齐哄着周陆然,给他变戏法讲传奇故事,引得他连连称奇,呼声不断。 这时天上黑沉沉的云越集越密,地上密密麻麻落了一地深色小雨点,祝十娘往远处看了一眼,感叹着:“又是一场大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了。”说完转头看向屋内,孙齐大约是给周陆然变了一个什么戏法,引得周陆然一声惊呼,又似不信,要去他身上翻找,那模样甚是有趣,顿时扭身进屋去,又对着宁知越吆喝:“进屋里来,这雨有什么好看的。” 周陆然闻言也忙中偷闲地附和着邀她进屋,宁知越轻笑了一阵,转身抬脚,刚迈过门槛,突然一道凄厉的女声在山谷间回荡开。 第005章 下毒 平宁公主患有怪病这件事,宁知越是来了汜州之后才知道的。她在街坊市肆里隐约听到过有人提起公主的病,留了心想要打听,可是问过之后,大家都含糊其辞说自己不知道,没听说过。 略有胆子大一点的,也只告诉她,平宁公主是皇族贵胄,这些传闻算是皇室秘闻,可不带传说的,所以你也就当不知道,不要瞎打听了。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关于皇室的传闻多的去了,什么先皇太子王爷,就连当今的皇帝也有不少传闻,更何况平宁公主当初为了嫁给驸马与皇帝决裂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也不见有人忌惮,怎么到了汜州之后反而都不能传了? 等叫声响起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张管事特地带了人在他们这群新来的人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并且神色肃正地警告他们安分点,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传召都待在各自的屋子里,不要随意走动,你们什么也没听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宁知越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人特意压下这些言论。 祝十娘和孙齐在汜州待了许多年,一定知道些什么。 之前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打听太多怕被怀疑,现在这个时机正好,周陆然也一样好奇,宁知越便问祝十娘和孙齐,究竟是怎么回事。 祝十娘也十分为难,与孙齐反复劝他们不要打听,就当不知道好了。但宁知越和周陆然也不好打发,两人一左一右围着祝十娘,撒泼打滚地央求祝十娘讲一讲,再三保证此事绝不外传。 又说事关公主,虞循此行来汜州算是代圣上探访公主,说白了就是圣上思念公主已久,想知道公主过得好不好,若是有些事隐藏了,虞循不知道内情,你们不正好帮了虞循的忙吗? 祝十娘和孙齐想一想觉得也是,便由孙齐去门口盯梢, 祝十娘说起公主的病情来。 祝十娘说:“关于公主的传闻,我们知道的也不多,知道的也都是道听途说,你们若是要告诉虞循,也得说清楚了。 “公主的病是两年前突然出现的,听说是有一次外出游玩,不小心失足落水,被救上来后昏迷了好一阵,醒来之后一段时日还是好好的,可是不到不到一个月却突然发病,神志恍惚,不认得人。当然了我们也没见过,传这话的人也没有见过,他们是经过公主府时,听到了公主府古怪的叫声,后来又打听到公主府在找大夫,因此才知晓的。 “后来有一阵,城里都在传公主落水后得了怪病,这事大抵是被公主府知道了,后来公主府和府衙下告示勒令百姓不能妄议公主,凡是城中听到有人议论的,都被抓到府衙挨了一顿板子,这事才渐渐平息下来。 “你说城中的人不愿说,其实私下里也还是传,只是不能大张旗鼓,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传,那里有人看着,你也不知道是谁,总之一旦叫人发现告发到府衙去,就得吃点苦头,告发的人还有赏钱,所以大家都是心里有数就行。” 周陆然不太能理解,生病了找大夫,慢慢医治不就好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祝十娘神秘地闭了闭眼,摇头道:“是这么说,但其实要压下的传言不是公主的病情,而是公主生病的来由。” “公主不是落水之后被吓病的?” 祝十娘说:“只是落水,哪能啊。”她看了孙齐一眼,确定周围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听闻公主落水时,只有驸马在身边,护卫们听到公主呼救声时,驸马就站在岸边无动于衷。”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2章 周陆然惊道:“是驸马推公主落水的?” 祝十娘捂了他的嘴,让他小声点,又说:“这也说不清楚,你说不是吧,听闻当初漪兰姑姑还命人将驸马关押起来,这不正是怀疑他吗,但你说是吧,后来公主醒来,驸马也被放了,现在两人不还是好好的吗。所以啊,这事说不清,但传到外头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大概是因为这个,所以就严令不准传言。” 宁知越极力压住心里的震惊,此前她一直以为,第一封信里的“南漳”、“溺水”指的是她,“公主”则是平宁公主,难道是她想错了,这一封信似是而非的几个词都是与公主有关,而故意不写明白是为了引她调查公主? 她问祝十娘:“公主在何处落水的。” “具体位置不太清楚,当时公主去的是双雁山,那地方风景好,每到春暖花开或是佳节临近之际,总有不少人去那边游玩。” 得知不是南漳县,宁知越松了一口气,可变故陡生,她对送信之人意图的怀疑仍是不能消减。 忽而,祝十娘望着门边的孙齐感叹起来:“公主病了,这探春宴大约也得延迟了,好在阿越你认识虞郎君。” 宁知越猛然惊觉,第二封信上原定的四月十二沉雪园探春宴,现在因公主病发变得不确定。 * 半个时辰过去,雨势渐渐弱了下来,屋顶地面原本哒啦哒啦的声响渐渐变得滴答作响。 周陆然有祝十娘和孙齐带着给他变戏法,已经将刚才那出奇闻抛诸脑后。 宁知越望着屋外出神,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院中响起,伴随着两个尖细嗓音的呼叫,宁知越走到门边听着动静像是从隔壁院子里传过来的。 那两个尖细的声音嘁嘁喳喳地说了什么,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略有犹豫还是应下,等张管事步履匆忙地赶到,陪笑着问发生什么事,其中一个人冷声嗤道:“姑姑传唤个人还须得同你禀明缘由不成。”说完便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朝着外头越来越远。 等人走了,院子里几个胆大好事的溜出屋子,绕过回廊穿到挨着隔壁院子的门廊下探头探脑,更有甚者大着胆子问:“张管事,这是做什么呢,怎么这个时候带着映秋娘子去内苑了?” 原来是映秋,难怪那个女声有些熟悉,只是公主都发病了,这会传映秋去做什么? 张管事没好气,“都回去,都回去,说了没有传召不许随意走动,谁准你们出来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张管事带着怒气离开,那几个好事之人也被赶回各自的院子,没有半点被训斥的不悦,反而颇为得意地冲着只敢在屋里探头的人张大其事:“没错,来的是漪兰姑姑身边的内侍,传召映秋娘子的,京里不是来了位贵客么,叫她过去弹两首曲子不也很正常么。” 祝十娘讪笑一声,转身进了屋,“这刘老丈年纪越大越发昏头,说起话来没有谱,公主正病着,漪兰姑姑哪会有心思寻映秋弹什么琴。” 周陆然也附和道:“就是,表哥来汜州是为了正事,可没心思听什么琴。” 是啊,虞循是为了公主的病情来的汜州,公主这会正在病中,早上在褚玉苑发生的那一幕漪兰已然对映秋生出不满,虽不知后来是如何责罚,但断不会趁着公主生病大兴歌舞。 既然不是正事,那就一定是出了其他的事。 宁知越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 沧澜水榭内室中,一只古铜花瓶斜歪在地上,整朵饱满的茶花齐头断落,纤长的竹枝叶片散落间杂其中,只有一枝老梅还半横在瓶中,案几边、地上撒了一地的水,细看地上的牡丹花地毯大瓣的殷红花瓣沾染水迹的地方,还透出一丝丝幽绿色。 漪兰提着心看虞循将花瓶里剩余的水倒入一只茶盏中,又取了一条蓝色的手绢沾取了一点水,沉默了许久。 水榭外厅里,宣平侯夫人一个劲地往里看,又嘱咐身边的丫鬟小心照看雪团儿。 雪团儿是宣平侯夫人养的的一只猫,平日走到哪带到哪。 公主的惊叫声响起后,漪兰与虞循匆忙赶来,驸马已在水榭内安抚公主,从露绿珠几人传府医的传府医,备药的去备药,一切井然有序,全是因为公主犯病并非头一回,府里上下时常担忧着,以备不时之需。 起初,漪兰也觉得这只是公主生病这么多回中的一次续曲,忧心之际只觉得按照往常小心照看便是。熟料在府医为公主诊过脉,绿珠服侍公主喝了药,公主情绪稍稍平稳,驸马将公主带走之后,宣平侯夫人抱着雪团儿风风火火地来了,呼天抢地问了不到两句话,雪团儿突然像是受到了刺激,抓伤了抱着它的丫鬟,一跃而下,冲进了水榭内。 紧接着哐当一声,什么东西被拂落在地。 漪兰才料理过韩玉娇等人的闹剧,又逢公主突然发病,离游宴不剩几日,也不知公主的病情何时能好转,宴会是得往后推迟一些时日,送出去的请帖也需准备着一家家解释,一应庶务本就繁杂,眼下便是一点风吹草动,漪兰只觉得心中血气翻涌。 宣平侯夫人是公主的舅母,当年公主被遣送来汜州,无一人相送,唯有这位孀居的舅母声称要照看外甥女,不辞千里地跟了过来,凭着这份真心,她也得给三分薄面。 漪兰压下心里的火气,让那丫鬟去将猫抱出来,另着几人去收拾一下,可那丫鬟不一会又苦着脸出来,小声诺诺地说:“雪团儿发了狂,不认得奴婢了。”说着伸出手,白嫩的手上又添了几道鲜红的血痕。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3章 漪兰见状忍了再忍,让身边的侍女去寻驯兽师来。 就是这个当儿,那丫鬟站在帷幔下,露出一角水榭内的风景。 虞循不经意看过去,目光落定许久,被漪兰发现,问他怎么了。 她问这话时也顺着虞循的视线看过去,并不觉得何处有异样,也并不十分在意,谁料虞循给出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答案:“那瓶花被人动过手脚。” 第006章 疑凶 “那瓶花被人动过手脚。”这句话反复在漪兰耳边响起,不知过了多久,漪兰才从这个令人惊悚的消息中回过神来,虞循已经将摔翻在地的花瓶与零散的花枝花叶都翻查了一遍。 据虞循说,在西域有一种名为千日红的花制成的香露,本是外域异教徒修行时用的香料,只需点滴用水和开,便能使人如见神明,心安神泰,故称之为‘仙子笑’。 然而大多数香料亦是归属于医药,凡是药物总有忌用之例,‘仙子笑’也不例外。 “这种香露于寻常人身心舒畅并 无危害,但若是体衰病弱之人沾染分毫也会使情绪变化无常神智错乱,甚至产生幻觉就此疯癫。” 即便在宫中侍奉圣上多年,外邦进贡的奇珍异宝数不甚数,可她从未听说过这种香料。公主患病已久,诸多症状皆与虞循所言符合,难道这些年公主每每发病都是因此物而起?竟有人要蓄意谋害公主? 漪兰越想越心惊,又觉得愤怒非常,竟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在公主的居所之内堂而皇之的下毒,若虞循验得确实是这所谓的‘仙子笑’,那岂不是她的疏忽? 乳白色的瓷盏中淡绿色的汁液十分显眼,漪兰不懂验毒之法,但见虞循看着丝绢的神色愈来愈凝重,心中也有了答案。 她倒抽一口凉气,如坠冰窟,她自以为对待公主事事躬亲,精细入微,竟还是叫公主在她眼皮底下叫歹人谋害。 算来公主患病两载,若今日虞循没有来,若是宣平侯夫人的猫没有打翻花瓶,那等恶徒的谋算会一直持续下去,岂非要让他们得逞了? 思及虞循此前所说,京城竟是最近才得知公主患病的消息,圣上闻言大怒,质问汜州府与公主府为何没有传信。 她如何没递送过?陛下让她来汜州是为了什么,她一直不曾忘记,又岂会隐瞒消息呢? 究竟是谁?是谁要谋害公主,又是谁阻截了书信? 怒气翻涌之间,漪兰想到了一个人,没有怀疑,一定是他。 漪兰稍稍收敛情绪看向虞循,但眼眶已然泛红,浑身也在微微地发抖将虞循引入内室,低声问:“钦使觉得此事要如何办?” 虞循扬眉:“姑姑有怀疑的人?” 漪兰没有一丝犹豫:“一定是驸马。” 虞循丝毫不意外,来水榭的路上,漪兰便已说过公主染病实为驸马所致。漪兰所言或许有其道理,但恐怕也有因圣上的缘故对驸马有偏见。 虞循当时并没有接话,圣上让他来汜州是为了公主的病情而来,公主落水时日久远,是否真与驸马有关不是一时半会凭借漪兰一两句话就能查出来的。 此次来汜州陛下是让他暗中调查便宜行事,他原先还在顾虑,眼下看来倒可以从这桩投毒案入手。 虞循没有回答驸马是否可疑,只道:“下药之人行事严谨,若非意外我也无从发现瓶花中被下过药。往昔公主犯病是否也是因这香露所致尚且存疑,但此次犯病应是确凿,可顺着这次的线索着手调查,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听虞循的言语,漪兰便知若无确凿证据,虞循是不会将矛头指向驸马。 她想不通,圣上疑心驸马已久,明知虞循为人,从前已有过为驸马申辩清白的前例,公主与驸马的婚事也是因他而成,怎么这次还是交由他来调查? 想归想,圣上的决定不是她能质疑的,既然圣上指派虞循来调查此事,她从旁协助便是。 因问:“下毒之事究竟要从何查起呢?” 虞循道:“公主染病一事极为蹊跷,另有府衙与公主府书信被阻截之事,只怕这背后还有更深的阴谋,以防打草惊蛇,这里发生的事暂时不要对外宣扬。” “至于查案……无外乎人与物。别苑虽广阔,人也多,但都是定数,尤其事关公主行动坐卧想必都有记录,凭此至少可以知道这瓶花是何时送来水榭,经过多少人的手,又或者在公主到来之前还有谁来过水榭。” 漪兰一边点头一边低声吩咐了身边的内侍几句,又向虞循回道:“这个好办,公主近两年大多时候都在别院,但起居录一日不曾落下,刚才我已吩咐人将这年的记录整理好送过来。要说这花……花苑每日都会送来新鲜的瓶花,若不是公主选定的便由花匠自己拿定主意,至于这中间经过多少人的手,需得问问他们了。” 说着她将今日在水榭里值守的丫鬟们都招进来,准备细细查问一番,一抬眼见宣平侯夫人也探头跟着过来,难掩好奇地问:“出了什么事?” 漪兰顿时惊醒,竟忘了她还在。又想到方才雪团儿打翻瓶花,她已知晓内室生变,若叫她知道公主生病是有人蓄意而为,凭她那张闲不住的嘴,不消多时,整个别苑岂不都知晓了? 她正待想个妥适的由头将人打发走,却见宣平侯夫人的视线不住的在虞循身上打转,顿时心里有了谱,知晓她本意并非是要问水榭内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为了打探虞循的来路。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4章 想来也是听说公主和驸马今日亲去迎接京城来的贵客,揣测着是不是圣上派人来接公主回京了。思及此,漪兰朝虞循道:“我想起来还有一些事要与洛长史商议,算算时辰他应该也快从府邸回来。福寿跟着我很久了,你们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就好。” 说完,又将宣平侯夫人带出去,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出去前宣平侯夫人脸上又惊又喜地回头看了虞循一眼。 * 福寿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模样,大约是跟在漪兰身边久了,察言观色很有一套。 等漪兰带着宣平侯夫人走远了,他赶忙指着刚才领进来的几个丫鬟给虞循解释:“公主休憩的居所常有丫鬟内侍值守,今日当值的就是他们六个,姑姑方才吩咐过,钦使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们便是,至于旁的,钦使直接吩咐奴婢。” 虞循点头,也不推辞,问起今日送花来的是谁。 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站在最前头的一个丫鬟说:“是花苑的春儿,近来都是她来送花,没有变过。” “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那丫鬟迟疑了一下,说,“春儿来的时候褚玉苑的映秋娘子也跟着,后来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韩娘子计娘子还有姜娘子来问公主所在,奴婢自然不知晓,她们也就走了。” 虞循闻言一愣,问:“她们进过水榭?” 那丫鬟说:“除了春儿去换花,映秋娘子和其他三位都没进去过。” 都没进去过,也就是除了映秋,另外三个人都没有机会接触到花。 虞循又问:“映秋娘子为什么跟着春儿来水榭送花?” 丫鬟回道:“映秋娘子是来水榭里换下的来花的。” 见虞循似不明白,福寿颇有眼力地解释公主居所的花都是每日更换的,换下来的花大多还新鲜艳丽,府里常有爱花之人,觉得扔了可惜就去花苑和花匠或者送花的丫鬟商量,将换下来的花留给她们。 映秋除了钻研琵琶,另一个喜好便是养花,也因此与花苑的人走的近。她在公主跟前得眼,故而花苑常常将换下来的花给了她。 虞循仍是疑惑,既然是留给她她去花苑去就好了,为什么要来内苑? 福寿一时语塞,也觉得不太应该。 一旁另一个丫鬟说:“奴婢听春儿说今日宣平侯夫人召见映秋娘子去弹琵琶,昨日便与春儿约好一同过来。映秋娘子便是先来水榭看了花,又去过宣平侯夫人处再回来取花的。” “她来了两回?都没进过水榭?” “是。” 福寿见虞循陷入沉思,问:“可要将映秋娘子叫来问话?” 虞循顿了一下点头,道:“不止映秋,花苑里负责插花的花匠还有春儿也一并带过来。” 福寿忙答应着找人去办事,不出半炷香,花匠和春儿就来了。 花匠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姓文,听福寿说他无妻儿,原先是在公主府邸帮忙照看花圃,有一回因插花得了驸马的赏识,待沉雪园建成后,洛长史便将他调来别苑专管园子里的花木。 花苑里种植的都是稀有罕见的花木,还有一些非时节的花草,冰室温房都有,文花匠对此颇为满足,每每提起他那些花木,言语之间多是对公主驸马的感恩,福寿以为文花匠不可能是下毒之人。 虞循不置可否,只问文花匠今日送来水榭的花都有哪些人经手。 文花匠不知为何问起这个,他自觉算是公主府的老人,公主府里三年,别苑两年府里谁人不识,却对虞循面生的很,但见漪兰姑姑身边的福寿对他恭恭敬敬,仍是好好回答:“每日给公主送来的花都是老奴亲手采摘然后插瓶,从不假手于人,待插好瓶就交给花苑里专门负责送花的丫头内侍。最近送花的是春儿,除了我们俩没有其他人碰过。” “你确定?摘花插 花也要非不少功夫,你做这些的时候身边就没有别人?” 文花匠摇头:“花苑里的花都是老奴亲手栽种,每一株花每一片叶子都耗费了许多时日与心血,又是用到公主这边,老奴摘花和插花都不敢分心,也不许旁人来打扰,从来都是如此,今日也不例外。” 虞循又问:“你是插完花就交给了春儿,亲手交的?” 文花匠还是点头,又再三保证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绝对没有第三人在场,虞循只能作罢,转而问春儿。 春儿看着十四五岁,从进水榭后就一直低着头浑身微微颤栗,也不知是本来胆子小,还是被这场面吓得。 虞循自认为自己并未厉声呵斥,也没有言辞相逼,她这副模样倒有些耐人寻味? “你是什么时候从花苑出来的。” 春儿仍旧低着头,语声低若蚊蝇:“是和往日一样是辰时初。” “听说你是和褚玉苑的映秋娘子一起来的水榭,除了她,这一路上你还有遇到过什么人吗?” 春儿抖索了一下,说起话来磕磕绊绊:“没……没有,奴婢与映秋娘子是一早约好的,从花苑出来直接去了褚玉苑与她一起到内苑。” “当真没有?近来为了探春宴府里应该很忙碌,从花苑到水榭也需得半炷香,半炷香一个人都没遇到,还是你与映秋说话间并没有注意到?” “奴婢……奴婢……”春儿结巴了半晌,也没有个下文,整个人抖得越来越厉害。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5章 文花匠早已注意这位陌生的郎君问话不离今日送来水榭的瓶花,心中隐隐觉得此事应是与那瓶花有关,待看了春儿这副样子,心中暗道不好,恐怕真是他的花出了什么问题。 福寿在训斥春儿,让她好好回答虞循的话。就是这时,文花匠往水榭内扫了一眼,瞥见左边室屏风边上散落了一两朵的鲜红花瓣,还有几点白色梅瓣,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朝着虞循掬了一礼,又横眉冷脸冲着春儿厉声质问:“你都干了什么,还不如实招来?” 众人不解,但见春儿在文花匠的怒斥声中扑倒在地,虞循忙问文花匠是何意? 文花匠满脸怒容还是咽下一口气,指着内室无人动过的茶花解释道:“那茶花根本不是老奴早上准备的,老奴用的是鹤顶红,这个是海石榴,这花根本就是被换过的。” 虞循看向春儿,问:“是这样吗?” 春儿拼命摇头,“奴婢不是故意的,是今日来水榭的路上,奴婢与映秋娘子说着话,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个女子撞了奴婢一下,奴婢一时没站稳,将花瓶摔在地上,当时花就坏了。” “所以……你就私自换了花?” 春儿哆嗦着抬头,看了虞循一眼,点头。 虞循又问:“时间匆忙,你是何时换的花,又从哪儿找来的茶花替换?” “那女子撞上奴婢之时,离褚玉苑通往内苑的那道门不远了,大约在辰时一刻,后来因换花耽误了些时候,直到辰时二刻才送到。别苑各处都有栽种茶花,只是品类不一。文先生一般不来内苑,奴婢想着用都是茶花换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便剪了一枝放进去,只有这个季节老梅枝难得,就只用清水浸了几遍,看着不那么蔫了才送过来。” 辰时一刻?难怪茶花枝看着比老梅枝新鲜一些,也不像老梅枝花瓣上开始出斑点。 “你换花换水时没注意到水里有异样,花枝上有异状?” 春儿摇头:“花落在地上都散了,奴婢正是因为这个害怕被责罚才换了花,梅花倒要好些,去掉些许砸坏的,重新插过与之前的看不出分别。” 怎么会看不出分别。 文花匠冷哼一声,到底看着虞循是在询问正事,并未插话。 虞循见状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偏头去看屏风后面歪倒的古铜瓶,他不懂茶花的品种,但是他刚才检查过,那枝茶花末端浸在水中是沾染过‘仙子笑’的。‘仙子笑’对普通人无害,但对其他植物和动物多少有些影响,就像雪团儿因对这药物敏锐也发了狂,而植物也会在三个时辰后就会有枯萎的迹象。 他此前还想过会否是茶花摘下来的时候还算新鲜,所以沾了‘仙子笑’只是呈盛开状,以老梅枝花瓣上的瘢痕推算下毒时辰就应当在三个时辰前,也就是春儿从花苑送花来的时候,可若是春儿将茶花和竹叶都换了新的,水也换过,那茶花上的‘仙子笑’又是从何而来?难道凶手下了两次毒? 不行,他此前未曾见过‘仙子笑’,对此药所知皆是经人口述,能够验明这瓶花中所下的药物是‘仙子笑’已是极限,若真要推算凶手准备下毒时辰和手法,还是得找那个对药物熟悉的人帮忙。 正想着,外面漪兰领着一个身材高大,面目和善的男人往水榭走来,还未靠近,便见那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朝虞循掬了一礼,眼中似有湿意:“虞钦使,京中一别已有多年未见,您还是如此意气风发。” “洛长史,使不得。”俞循别开身子,拖住他的胳膊,不敢受礼。当年平宁公主与驸马成婚,他与洛为雍见过几次,但也就那么几次,算不上熟稔。 洛为雍扶着他的手,只觉得甚是亲切,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数度问起圣上,虞循的父亲,虞循一一回了,又忙转移话题:“洛长史与姑姑回来的正好,我正有事与二位商量。” 洛为雍扫了一眼边上站立的文花匠和地上伏跪着的春儿,抹去眼底的水迹,沉重地点了点头,“方才漪兰姑姑已经与我说了其中原委,此番多亏虞钦使谨慎细致,才得以发现公主犯病的内情。我已吩咐下去,禁闭别苑,直到找出谋害公主之人。” 漪兰也道:“我与洛长史商议过,圣上命我二人照看公主,我们却未发现公主染病实为中毒所致,已是失职,钦使本是圣上派来慰问公主病情的,此番对这药物熟悉的也只有你,将此事交予你调查再合适不过。” 虞循也不推辞,应承下来,又说起方才问话的经过。得知春儿中途换过花,还有映秋、韩玉娇几人掺和,漪兰本来略有平息的怒火又烧了起来,更是怀疑这几人中的某一个谋害了公主。 洛为雍劝漪兰先消消气,下毒的事是虞循发现的,如何调查他也自有章法,此时并未有所行动,想必还有其他顾虑,遂问虞循缘由。 虞循道:“确实有一件事要请示二位。” 洛为雍与漪兰连称不敢,又问究竟是什么事。 “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仙子笑这种药物,对其算不得了解,如果真要调查出真凶,也的确需要一个熟悉这种药物的人,才好知道凶手确切的下毒时辰。” 漪兰着急:“在你来之前我们对这个药物是闻所未闻,连你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虞循道:“说来也算巧,姑姑先前见到的那位宁娘子便是长于西域,于花木香料、草药金石一道颇为精通,此番我能发现瓶花中沾染药物又分辨出‘仙子笑’,便是得益于她教授之功。”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6章 漪兰和洛长史相视一眼,两人俱是惊叹,虞循当年得入朝堂除了有他父亲的缘故,便是因他学问渊博比众不同很得圣上赞赏,圣上曾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太年轻,可以入国子监教学,想不到有一天他竟会说自己见识浅薄而夸赞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小娘子,转念一想又觉得虞循果然当得起人品贵重四个字。 漪兰当即提议将宁知越请来协助调查。 虞循点头,又说:“不止是她,还有方才春儿说的那个撞了她的人也应当问一问。” 漪兰冷下脸厉声去问春儿,“那个人是谁,现在何处?” 春儿哪里知晓,她也只见过那人一次,如今连那人什么样貌都忘了。 就在这时,被传唤已久却迟迟未到的映秋出现在水榭外,她略扫了一眼水榭内的几人,对上满脸勒痕的春儿,叹了一口气,朝漪兰与洛长史盈盈一拜,平静地说:“姑姑,我知道撞了春儿的那位娘子是谁。” 漪兰余怒未消,冷眼看着她:“是谁?” 映秋顿了一下说,“就是在褚玉苑凝芳亭与这位郎君会面的那位小娘子。” 第007章 清白 一路往谨园走,越走越触目心惊。 宁知越从没来过谨 园,可是这条通往谨园的路于她却十分的熟悉——不止是路线,就连长廊上的雕花漆画,路边的假山花木都与冬珠带她走过的那一条几乎没有二致。 这简直就是梦境再现。 太邪门了! 梦里的画面一遍遍浮现,冬珠的惊恐、水里的浮尸、女人的惊叫,都在一一应验。 究竟出了什么事。 就在刚刚,映秋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褚玉苑又来了人,这回来的还是宁知越认识的——虞循身边的阿商跟着之前来过的一个内侍。 两人直奔着褚玉苑,打听了宁知越的住处便往这头来。 乍见了阿商,周陆然很是惊讶,问他怎么来了。 阿商笑道:“小郎君乐不思蜀了,郎君命我来接你……还有宁娘子。” 宁知越一愣,看向阿商,试图从他脸上眼神中找到一丝线索。别说她不信这话,就连周陆然都好奇,表哥会说这样的话? 阿商有些犯难,支吾了好一会,他身边的内侍笑着说:“虞钦使怕小郎君耽误娘子正事,叫我们来接人,姑姑说你们许久没见了,可以叙叙旧,就让我们来接人了。” 说的很好听,宁知越不用想,单从阿商飘忽不定的视线都知道实情绝对不是这样。 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又想到同样被请去的映秋,心中多少生出些忐忑。 一路恍恍惚惚,分不清现在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了水榭边上,一眼望过去,水榭里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映秋、春儿,甚至连冬珠也来了,除了映秋一脸默然地静立在一旁,好像什么都与她无关,春儿和冬珠伏跪在地上,连脸都看不清,却能发觉他们浑身都在颤抖。 见到这个情形,周陆然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拉了拉阿商的衣服,想问怎么回事。刚开口就看到阿商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别出声,又示意他往水榭另一侧看,只见水榭的帷幔上多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他又看向宁知越,在宁知越和表哥之间为难了一阵,终是没敢说什么,被阿商带进水榭。 这时,漪兰站出来,看向地上伏跪着的冬珠,又些犹疑地往虞循那边看了一眼,见虞循并未有任何动作,方才对着冬珠开口,“人来了,你确定是她?” 冬珠哆嗦着慢慢抬起头,“就是她。” 宁知越心口骤然一缩,梦魇中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看向水面,似乎等待着什么。 但是等了很久还是没有动静,直到漪兰连声叫了她几次,宁知越这才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有猜疑,有冷漠,有惊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个联想到那个古怪又带有预言式的梦境,宁知越直觉这里发生的事和公主脱不了关系。 她看向漪兰,冷脸肃容,回看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期待的感情。 似乎知道她没有听到刚才的话,漪兰又说了一遍:“一个时辰前公主突然病发,虞钦使在水榭的瓶花里发现有人下毒,据闻是西域的一种香料,名为‘仙子笑’。方才春儿与映秋声称你撞翻了瓶花……” 宁知越微蹙起眉头,目光从地上的冬珠,一边冷漠的映秋,还有哭啼着的春儿身上掠过,最终落在水榭内那抹修长的身影上,脑子稍稍一转,似乎明朗了许多。 梦里那句“就是她”是这么来的? 她稳住心神回答道:“姑姑的意思是,我下药谋害公主?” 漪兰的脸色果然有一些犹豫,像是拿不准注意往虞循那边又看了一眼,说:“听闻你长于西域,熟知药理,对这‘仙子笑’也颇为精通,又是出了春儿和映秋唯一接触过花的人…” 知道她来自西域又知晓药石的只有虞循,想必是他告诉漪兰的,他现在也是在怀疑自己,但又因为认识她所以避嫌吗? “姑姑所言确是事实,但我与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谋害公主?” 漪兰却说:“但冬珠说,你曾探听过公主的消息?” 宁知越看了一眼地上伏跪的冬珠,本来胆子小,现在听到漪兰点到她的名字,更是在地上瑟瑟发抖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7章 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可能和梦里的冬珠是一个人,想来只是一个有些怪异的梦? 她又扫了一眼湖面,依然只有一圈圈涟漪。 “我的确向冬珠打探过公主的消息,但我只是对公主好奇,随口问了一问,虽然不合规矩,可也不至于就此认定我要害公主吧?” 漪兰也有些为难地看向身边的男人,洛为雍接过她的话茬说道:“的确不能只能认定你就是下毒的人,但这桩桩条条都能与你对上,你现在的嫌疑最大。” 宁知越闻言看向虞循那边,幔帐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只有周陆然心有不安地不时探出头来,露出焦急的目光看着她。 这是真怀疑她了?宁知越想了想说:“谋害公主事关重大,这个罪名不是我能担得起的,姑姑和长史既说人证物证俱在,我也想就这所谓的人证物证辩一辩,自证清白。” 漪兰和洛为雍相视一眼,说:“的确不能偏听一方,她们人都在这儿,你且说说看。” “原因有三:其一,我昨日才进别苑,到别苑时是晡时,待洛长史训完话,张管事安排好住处,已过戌时,根本没有空闲去打听消息,至于别苑里的布局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才找了冬珠带路。说起来,路是冬珠带我走的,往哪儿走,路上会碰到谁,冬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怀疑我是故意撞上春儿,是不是得先怀疑冬珠为什么会带我走那条路?” 冬珠闻言惊恐地抬起头,想要否认,却又因为恐惧说不出话。 宁知越不等漪兰和洛为雍开口,继续道:“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减轻我的嫌疑,转嫁到冬珠身上,同样的情形,一样也可以放在春儿和映秋身上。去内苑的路一定不止那一条,为什么会这么巧今天就往褚玉苑走?” 春儿急忙解释:“奴婢与映秋娘子昨日便约好了,所以才会往褚玉苑去找映秋娘子。” “所以,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约定,又是冬珠给我带路,我如果要下毒,如何保证冬珠给我带路一定会碰到你们?” 冬珠和春儿皆是茫然,事实确实如此。 洛为雍点点头,“你说的确实合乎情理,那么第二呢?” “第二,春儿和映秋说我是除了她二人外唯一一个接触过瓶花的人,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春儿辩解道:“这还能有假,当时映秋娘子还有冬珠都亲眼所见。” 宁知越看向一直置身事外的映秋,问:“当真如此吗?我真的是唯一一个接触过瓶花的人?” 映秋脸上仍是淡淡的,说:“确是如此。” 宁知越看着伏在地上的冬珠,没再去问她,话锋一转,质疑道:“可我记得的是我撞了春儿的右臂,她因此没拿稳瓶花,所以才会摔在地上,而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那瓶花吧?” 春儿和映秋均是一愣,原本缩成一团的冬珠突然抬起头,嗫嚅道:“是这样,奴婢记得,宁娘子那会正在逗奴婢,一时没注意身后,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撞上了春儿,将花洒了,宁娘子要去帮忙捡花,映秋娘子拂开了宁娘子的手,怕宁娘子再将花弄坏了,所以宁娘子的确没有碰过那瓶花。” 情况突然转变,漪兰和洛为雍没想到短短几句话,就让她套出了这样大的漏洞,难怪虞循明明面上担忧,却还是没有出言相助。 漪兰厉声质问春儿和映秋:“你们方才怎么没说? 春儿惶恐不安,说自己太害怕了,也未注意到,说着忍不住看向映秋,映秋仍是那副漠然置之的态度,十分镇静:“冬珠所言不虚,但不碰花,却不代表不能下毒。” 宁知越凝眸盯了映秋一会,忽然笑道:“映秋娘子说得有理,不过当时花已经洒了,地上散了不少残枝碎叶,春儿也说若是就这样送去水榭一定会被责骂,当时映秋娘子是怎么说来着?” 映秋道:“我是答应了帮春儿重新插花,这又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你是除了春儿外唯一一个接触花瓶的人,能说明若毒药真是‘仙子笑’你在换花时就会发现瓶花里的异样。” 映秋只是稍稍愣神,又恢复如常,冷声道: “我与春儿换花,并非发现异样,我二人可互相作证。”春儿闻言连连点头。 宁知越笑道:“那不就结了,你既答应了帮春儿插花,即便不换花,也得重新修剪枝条换水插瓶,我若在此时下毒,等你们重新处理过后,还能剩下什么?当时冬珠因为扶着我,一直抓着我的左臂,而我的右臂很早之前因为受了伤,已经没法拿东西,更不用说在你们眼里底下下毒。” 众人一阵低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又看回宁知越,怎么也看不出这个容貌妍丽的小娘子,外表看似与常人无异,竟是一个废人。但听她这么一说,又的确发现她数次抬手,只有左手露出,右臂虽有动作,但整只右手一直笼在袖子里,或是搭在左手上,或从手腕处无力地垂下。 漪兰没想到宁知越会将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世,依她看来,宁知越刚才第一条说辞已经很有道理,方才质问映秋的言辞也足以澄清她的嫌疑,更不提在她来之前,虞循已经将她身份来历一一告知,陈情之言与她所说相差无几。 只因他们旧日相识,要想知晓凶手如何下毒,还需宁知越帮忙,虞循不想因此影响漪兰和洛为雍的判断,这才回避让他们有什么疑问直管问,不必顾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8章 虞循对宁知越如此信任,漪兰本也有些怀疑会否是虞循存有私心,但听了宁知越的话,这些疑虑已经消退。 她看向水榭,帷幔上的人影并未没有异动,洛为雍为此似乎浑不在意,反而颇有兴趣知晓宁知越要说的第三个原因是什么。 宁知越道:“第三,便是你们口中所谓的毒药。你们之所以将它认为毒药,是因为公主突然病发的缘故?” 洛为雍点头,“不错。” 宁知越蹙眉,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仙子笑’的确有使患病之人病情加重,神志不清的效用,但……说实话,我觉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仙子笑’虽然会在大周境内出现,但并非随处可见,也并非什么人都能得到的。” 洛为雍不解,毒药是虞循认出来的,虞循也说他是按宁知越教的方法认出来的,这怎么宁知越会这么说呢? 他问什么意思。 宁知越说:“‘仙子笑’产自西域,是一种名为千日红的花研制而成。这种花形似百合,色彩艳如杜鹃,但全株有毒,生长之处,方圆不见活物,只因为它的花粉会使人呼吸困难,直至窒息而亡,而它全株带有绒毛,只要触碰到皮肤,也会红肿溃烂引起高热不退,所以很少有人敢去采摘这种花,制成‘仙子笑’过程复杂,极易中毒,因此耗费十数年,所得不过五瓶。当然,这是我所知晓的,后来有没有新制成的也不清楚,但是因为’仙子笑‘数量少,制成不易,所求者甚多,所以价格也极其昂贵,普通人根本买不起。” 洛为雍不以为然,不说公主府,但说现在汜州许多商户家里也多少有几件奇珍异宝,家资也十分丰厚,只是一瓶香露,如果有市场,还是能买到的。 宁知越知道他心中所想,说:“前些年,我第一次见到一个怀有’仙子笑的‘胡商,本有心想买,但他要价着实吓人,需大练五万匹,粟米十万斛,另取金百两,这还是念着保人情面酌情要价。” 众人听闻都抽了一口气,这些东西都能抵得上一个上州三年的赋税了,谁能一下拿出这么些财货出来,就算真有,在这兵祸不断的时节,谁又愿意散尽千金只为了一瓶香露。 宁知越继续说道:“就我所知,那胡商手中那瓶香露应当是如今世上仅存的一瓶。三年前,那胡商确实来了大周,‘仙子笑’若真在大周市集上流通过,应该会掀起很大的轰动。公主若真是因‘仙子笑’生病,只需找出谁有,那个人就是凶手。有此三者,我的嫌疑并算不得太充分,至于我曾向冬珠打听公主的……这事长史与姑姑应该更加清楚。” 洛为雍与漪兰相视一眼,复又看向她:“哦,这话是何意?” “姑姑当知晓,公主府在去岁曾张贴告示,这次宴会会由诸绯优比拼才艺,若是优胜者,公主会赏赐一个恩典。” 漪兰一愣,的确是有这样的事。 “我随师父师娘入公主府正是为了这样一个机会,讨得公主欢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谋害公主,更何况公主生病,宴会必然延迟,于我们算不得是好事。” 合情合理,洛为雍却疑惑:“你说的确实有理,但你求恩典是为了什么事呢?” 宁知越沉吟一小会,方道:“师父师娘有一独女,于三年前失踪,寻了许久一直未知下落,所以才想请公主帮忙。” 洛长史更加不明白了,找人去衙门即可,又何必来求公主。 宁知越说:“若是能求得衙门,我们何至于此。当年师妹失踪之际师父就即刻报了官,却因为官府没有行动,致使师妹彻底失踪再也没有下落,之后这些年里师父多次去汜州辖内大小县衙报官,却总无人治理,因此才想到来求公主。” 原来如此,若她所言不虚,的确没有道理去谋害公主,寻人宜早不宜迟,虽是拖延了两年,但任何时候都是尽早有个着落,方能走下一步。 他们既是想要公主的恩典,公主病了谁来给他们恩典? 况且她刚才说的有理有据,的确没有嫌疑,但她刚才说的话,洛为雍和漪兰却为难了。 按照宁知越所说,‘仙子笑’难得,虞循也只是听宁知越的描述判断,从来没有见过,会不会是误判了? ** 宁知越觉得这一日的经历也算是跌宕起伏,从早上在褚玉苑库房做了那一个噩梦,一天下来都不安宁。 冬珠、春儿还有映秋等人都被勒令回到各自的住处,不许对外说起今日内苑发生的事,独独留下宁知越。 宁知越心里忐忑,今天先是经历了映秋和韩玉娇等人的矛盾险些要被搜身,刚喘过一口气,又遇到了虞循,接着是被怀疑称谋害公主的凶手,她想着刚才的那番话大家看着都像是认同了,怎么还将她留下来,却不料洛长史和漪兰姑姑跟她说让她协助虞循调查给公主下毒,并且说是虞循亲自提出的。 身份转变的太快,宁知越觉得自己像是还在那个诡异而荒诞的梦境里没出来,迷迷糊糊的,不明白虞循到底是什么意思。 之前在凝芳亭里见面,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还以为他是知道了些什么,听了周陆然的解释,应是她多想了,那他是因自己不告而别生气了?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答案。宁知越没纠结,想着日后再解释清楚,不想漪兰突然说道:“本来虞钦使是想请你来帮忙调查这起案子,但没想到那个撞翻了花瓶的人是你,当时都说了要提人来问,又有映秋、春儿、冬珠看着,不能平白落了口舌,以为是我们包庇。虞钦使的意思是,他信你的为人,也知晓你的来历,知道你不可能做这种事,但为了堵住那些下人的口,总要给个说法。他与你相识一场,不好由他来问,便只好由我和洛长史来盘问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9章 说完她又深表歉意,对刚才言语不当之处赔罪,洛为雍也在一旁附和。 宁知越大为震惊,忙要推拒,漪兰却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刚才听你的一番话,就知道你不仅见识广,还很聪明。但是虞钦使也亲自查验过了才说这毒药是仙子笑,这难道还能有误?” 宁知越也觉得很奇怪,虞循一向稳重,按说不会无的放矢,他只听过自己描述,为什么会直接认定了就是‘仙子笑’呢 漪兰又说:“那瓶花里的确被人动过手脚,总归是些不知道的名堂,说不准公主就是因此久病缠身,宁娘子精通药石,或能帮我们解惑,若是能揪出背后居心叵测之人,我一定禀明圣上为你请功。” 洛为雍也道:“正是,正是。宁小娘子不是要找人吗,我们即刻就派人去寻你师妹的下落。”说着就要问她师妹年龄样貌哪年生人,热情地宁知越几乎抵挡不住。 要知道公主身上还有哪些的秘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或许还能知晓虞循此行的真正目的。 正想着虞循,虞循从内室出来,替她解围。 “寻人的事洛长史去寻宁娘子师父师娘便可,眼下还是赶紧找到凶手的线索。” 洛为雍反应过来,连声称是,当即 就往褚玉苑去。 虞循又看向漪兰:“方才宁娘子所言应有一定道理,若真是我误判倒还好,但还是烦请姑姑安排一下,我等会要去见一见给公主看病的大夫,还有送信的人。” 漪兰听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点头,嘱咐福寿听虞循的安排调遣便匆匆离开。 第008章 变故 虞循引着宁知越进了公主休憩的内间,先说了公主发病时的症状,他又是如何发现瓶花里被下了药,又将方才文花匠、春儿及映秋冬珠等人的证词都一一告知,宁知越捋了捋头绪,总算明白了自己这趟被叫过来算不上冤枉,谁叫自己是这整个环节里出现的唯一的意外。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给公主下药的那个人的所有线索都与自己一一契合,宁知越忽生疑心,那两封信莫不是为了引她到别苑来当这个替死鬼。 但这个猜想很快又被她推翻,虞循是意外发现瓶花里被下毒,若非他确认这所谓的毒药是‘仙子笑’,她的嫌疑也不会这么大。 水榭里布局精致,挨着临水一面月窗边的案几边上还有残留洒出的水迹,地上便是散落一地的花瓣与古铜花瓶。 案几上的茶盏里的盛着淡绿色的液体,边上还放了一条蓝色的手绢,手绢上有些许点点的淡色。 宁知越之前的话虞循都听到了,其实在此之前,他心里也有些疑惑,这么价值连城又难得一见的香露就这么被他遇上了?实际上他不是很敢确定,所以查看了很久,一一对比宁知越说过的症状和验证方法。 他向宁知越解释道:“最先发现的便是这散了一地的花枝,老梅花已经有蔫的迹象,案几边的地毯上沾染了深色的水迹,我看着它颜色褪去,又得见公主病发与雪团儿发狂时的情状,便觉得与你提过的这个‘仙子笑’极为相近。瓶里的水大部分被打翻了,只剩下这一点,我本也还不确定,但发现瓶中浅绿色的水,我才疑心与你当初所说‘仙子笑’的状态效用极为符合,又依你说的方法试验了一番,也确实变了颜色。” 宁知越盯着那方手绢浅色的痕迹皱起了眉,竟然还真是‘仙子笑’,这东西还真有人买呀。 这方法宁知越还是从胡商那儿听来的。 他那香露实在昂贵,宁知越没想买,也买不起,但对这稀奇古怪的香料颇有兴趣,兄长见状,便与那胡商商议,日后交易往来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需将她想知晓的关于‘仙子笑’的所有奇闻一一告知即可。 兄长在西域除了买卖大周与西域诸国的珍奇货物,还有一桩生意便是为域内域外商人协办通关文牒。 这于那胡商而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不会拒绝。随即从随身的囊袋中取出一只约莫三寸高的白玉鹅颈瓶冲她炫耀:“怎样,世间珍宝,如今仅有此一件,不提香露,单是这玉瓶便价值不菲呀。” 那只玉瓶是专为香露定制,脂白薄胎瓶身,里面幽绿色浆液充盈至瓶口,若非他解释,宁知越还以为一只翡翠瓶。 据他说,原本‘仙子笑’就只有五瓶,有价无市。有些对‘仙子笑’略有了解的商人,得不到真品,便仿制外形相似的玉瓶,以一些廉价香露混了颜料卖出去,不知道其中门道的人自然被骗,然见识过真正的‘仙子笑’的人就会知道,‘仙子笑’除了对人、牲畜还有植物花木有影响这一点,其本身原液虽深绿色,沾染到织物上不仅不会留下绿色的痕迹反而会使布帛原有的色彩淡化,因此算是辨认真假香露最方便明晰的方法。 虞循又弯腰捡起茶花和老梅枝递给宁知越:“我记得你曾说,‘仙子笑’除了对人有作用,对花木也有催发的功效。你看,老梅枝已经有枯萎的迹象,地上的梅花花瓣变得干枯卷曲,按你此前所说推论,沾染‘仙子笑’三个时辰药效殆尽,花木也开始枯败,下毒时辰应当是春儿从花苑出发的时候,但是现在这枝茶花也沾染了‘仙子笑’,所以我想凶手可能下了两次药。” 宁知越闻言顿了一下,没说话,手里举着梅花枝又看看虞循手上的茶花枝。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0章 确如虞循所言,老梅枝上的梅花落尽,只剩下点点花蕊,花枝根部齐水高度比上面部分颜色要暗一些,而茶花花枝根部被劈开一截,里面浸入了一些淡绿色液体,看地上整朵的花也没有发暗的迹象。 她又蹲下身去看躺在地上的花瓶,整个卧倒在地,边上被打湿的部分地毯颜色也比其他地方变淡不少。 她单手提起花瓶递给虞循,将人引至灯下,对着灯台往里看。 忽然,在扭转瓶身时,她注意到贴着花瓶内壁有一道极微弱的亮点,一把扶住瓶身。 “发现什么了?”宁知越看得极专注,对着光左右微旋一阵,突然手伸进花瓶。 虞循不防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双手捧着花瓶也没能来得及拦住她,后知后觉地退后一步。 “这里面是药。” “又毒不死人。”宁知越不以为意从花瓶里摸出一颗豆粒大小中心还沾着点点绿色痕迹的东西,递到虞循跟前。 “是蜡块,里面是‘仙子笑’?” 宁知越眨了眨眼,并没有回答,反而起身环视水榭内的布局。 水榭是三开间的格局,花瓶所在是公主休息时的内室,临湖的一面有雕花栏杆,坠着轻薄的幔帐,对着的一面是整片红木雕刻的花窗,用菱纱糊着。对着正厅的那一面放着一张矮榻,又隔了一张精美刺绣的屏风,屋子正中间放了一个一尺来高的香炉,香烟缈缈。 花瓶就摆在红木雕花窗下的案几上。 屋内虽算不得大,却也够三五人活动,香炉放在屋正中央,与花窗下的案几隔了五步的距离,案几虽挨着矮榻摆放,也有两三步的距离。 她走到床榻前静立了一晌,看向虞循:“屋里其他东西可曾动过?” 虞循走到她边上,“不曾,这里的摆设都是驸马喜欢的,公主从不让人改动。” “公主的居所是用熏香多,还是新鲜花木多?” 虞循不知她想干什么,还是让福寿叫了一个丫鬟进来又问了一遍。 那丫鬟说:“别处不知道,水榭里常常是熏香和鲜花都有。公主其实不喜熏香,冬日倒还好,入了暑天便觉得烦热,一贯爱在屋内摆置鲜花。只是公主夜里常常睡得不好,只好用安神香熏着,也好入眠。今日午时,公主来了水榭,静坐了一晌,被韩小娘子几人吵得有些心烦,打发走了也还是难以入眠,绿珠姐姐这才叫奴婢们熏了香。” 韩玉娇也来过水榭? 宁知越看向虞循,见他不为所动,显然已经知晓此事,犹疑了一晌又问:“听闻公主患病,是否属实?” 那丫鬟一怔,看了看宁知越,又看了看虞循,似乎难以启齿,犹疑着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望向福寿求救。 福寿也显得为难。 这时门外传来漪兰的声音:“福寿,虞钦使面前,你据实相告即可。” 福寿连忙称是,去而复返的漪兰进了水榭才说道:“自公主发病,大夫诊治皆称公主确是癔症,病起时神志不清认不得人,常常说胡话,病重一些便易于惊厥,长需安神补气的药物。但这与下毒之事有何干系?”说着又问起线索,可能确定究竟是何药物。 虞循看向宁知越,宁知越点了点头,“确是‘仙子笑’无疑,也大概清楚怎么回事了。” 她看向虞循,说:“你最初推论其实不算错,凶手的确是在三个时辰前下的药,至于你所说的凶手下了两次毒,大约是从七娘那里听到的关于‘仙子笑’的消息并不完全,又有被我误导可能。” 虞循不解。 最早得知‘仙子笑’确是周熙然结识了宁知越,而宁知越对颇对她脾性,故而有意借着宁知越的名来向他挑衅,但周熙然一向也喜爱这些旁门杂类的古怪事物,又对宁知越崇拜非常,恨不能字字句句奉为圭臬,没道理会有遗漏。 宁知越说:“你与七娘对‘仙子笑’所有的形态效用以及用法,都是从我这儿得知,但我所知晓的又并非全是来源于世人对‘仙子笑’的了解,有一部分是我从胡商那儿换取了点滴‘仙子笑’,自己钻研时发现的。就 比如‘仙子笑’要如何发散开这一条。” 如何发散? “不是混在温水中即可,但你后来也试验过,在冷水中亦有效用。” 宁知越摇头:“这便是问题所在。‘仙子笑’若是在温水中和开,即刻便能发散,待三个时辰药效散尽,沾染过的花木也会随之枯败,而在冷水中,确实能发散,同样是三个时辰的药效,但因水温的缘故,它发散得延迟一个时辰。且同样的剂量,在温水中效用正好,而在冷水中,除非沾染上浆液,否则也是枉然。 “知道此事的人不多,除去那个胡商,多数在西域。或许还有其他人也发现了在冷水里的用法,但无论如何,以花瓶里剩下的残汁来看,显然不够剂量,除了对沾染了药物的花木有影响,于公主并无妨碍。” 经宁知越解释,虞循深思片刻便想通了关键。 不存在凶手下了两次毒,所以公主今日病发要么是因为第一次药性残留所致,要么就是根本不存在中毒,咎于她自身的病情所致。 那么最有可能使公主致病的老梅枝在春儿清洗过后,还能对公主产生影响吗? 宁知越的回答是否定的。 冷水能抑制药性,延缓发散,重新插瓶的老梅枝经过清洗,又在冷水中浸泡,已不具备这种效用。况且,花瓶摆放位置离公主的床榻约有不算近,屋里又有香炉熏香,远能盖过‘仙子笑’残余的影响。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1章 由此虞循也确定,公主并未中毒,只是发病了。 但即便如此,在花瓶里发现了毒药也是事实,凶手是如何在春儿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下毒的呢?文花匠不可能用温水插花,凶手又是如何做到让药物发散的? 忽然间,他注意到了宁知越一直托着的左手手心那枚泛着幽光的蜡球,方才没注意,现在仔细看了看,那蜡球里不止有绿色的痕迹,还有星点白色。 “这是什么?” 宁知越将蜡球递给他,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这枚小小的蜡球里,或许就藏着凶手的整个作案手段。”说着,她问虞循:“下毒的关键在于如何让‘仙子笑’在适当的时候发散,发挥作用。若依文花匠所说,剪枝插瓶都是他一人所为,他不可能用温水插花,那么有什么办法能让水变温?” 虞循盯着蜡球中的那一点白点,登时恍然:“是生石灰。” “不错,适宜的水温能使蜡融化。我们假设凶手将裹了蜡的‘仙子笑’投入花瓶中,然后加入适量的生石灰,使水温升高,蜡在此刻融开一个口子,里面的‘仙子笑’融入水中,这是他下毒的计划,也几乎实现了一部分。只是他没想到春儿去水榭的途中发生了意外,又换了茶花,清洗了老梅枝,他的目的未能达成,更巧合的是,这枚蜡球大约在融化时贴着花瓶内壁,所以并未因春儿和映秋换花而冲洗掉,因此,等她们再次倒入清水,插上新鲜的茶花,蜡球里残余的香露在此刻散入水中,因此新插的茶花茎干末端有些许痕迹。” 虽是猜测,但宁知越的推论很合情理,虞循对此颇为认同,只是现在尚不知晓凶手是何时投入蜡球,又是何时加入了生石灰。 依照文花匠的说辞,他从摘剪花枝到插瓶交给春儿,其间未曾假手于人。凶手行动也当在这段时间前后,可以是在文花匠插花前,花瓶准备妥当空置之时投入‘仙子笑’,待春儿从花苑出来时再趁其不备加入生石灰;也可以是投蜡丸与生石灰同时进行,但无论哪一种,文花匠和春儿都是最有可能见到过凶手的人。 漪兰当即要让福寿再将文花匠与春儿叫来问话。 虞循略作沉吟,打断她:“此事不好声张,还是寻两个可靠的人去外苑打听,今日有哪些人去过花苑。” 说完又想到‘仙子笑’如此独特,贩售此药的胡商又与宁知越认识,或许可以到城内打听此人此物是否出现过。 他正待问话,却听宁知越朗声道:“还有一点,春儿是辰时二刻换的茶花,现下未时已过,茶花还未有瘢痕枯卷的迹象,我想,在春儿送花到水榭后,应当还有人换过花。” 第009章 旧事 宁知越说的凿凿有据。 从春儿放下花,也就是辰时二刻后一直到公主犯病,凡是有机会靠近水榭的人都有可能换花。 在春儿走后,去过水榭的除了没能进水榭的映秋和韩玉娇等三人,最有嫌疑的便是水榭里值守的丫鬟内侍与跟随公主来到水榭的丫鬟内侍。 映秋与韩玉娇等三人没有机会进水榭,自然无法换花,后者若想动手却是很容易。 但漪兰很坚决地否定了。 公主虽然失势,但留在她身边当差的这些人都是当年从京城里跟来的,还有一部分是陛下亲自指派给公主的,他们怎么可能会背叛公主谋害公主呢? 但没过一会儿,她的底气在瞥见凝神沉思的虞循后,显得摇摆不定,犹豫了片刻,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公主病发之后换的呢?公主发病无迹可寻,每每需合数人之力才能使公主安定下来,另有找大夫的找大夫,煎药的煎药,虽算不上乱,但终究顾及不到这么多,若是有人趁这个时候进了水榭换花,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公主病发之后?在她和虞循来之前,进了水榭的不就只有大夫和驸马吗?大夫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来,在水榭的行动又处处受限,根本没法作案。 但不是大夫,那不就是指驸马吗? 宁知越讶然,看来祝十娘说的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看漪兰这个态度,毫不顾忌,将矛头直指驸马,究竟发生过什么? 而虞循听到漪兰这一番质疑的言辞,神色并未有太多变化,想是来汜州就知晓了,或是漪兰和他说过了? 但让宁知越更觉怪异的是,虞循竟在为驸马申辩:“水榭内丫鬟内侍不少,大夫与驸马先后而至,必为众人注目。” 漪兰讪然,却又听说:“且凶手既已下了毒,又有周全的布局和行动计划,为何又在不到三个时辰里改变了主意,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去换花。” 漪兰略作思索,说道:“也许是突生变故,若不去换花恐会更快暴露身份,所以销毁证据?” “是不是销毁证据还难说,今日有什么意外能让凶手冒险去换花?” 漪兰道:“宁娘子无意打翻了花,春儿又换了花…可不对,他若是知道春儿换了花,便不会再去换了。”她想又沉思片刻,倏地说道:“是因为你,今日你来得意外,又碰上褚玉苑那档子事… 虞循是皇帝派来的钦使,又是为了探视公主而来,凶手得了消息,自然不敢在他面前露馅,这才要销毁证据。 虞循认同漪兰前半句话,但对凶手销毁证据一说还是不太认同。 若非雪团儿,公主病发仍旧照前例,谁也不知道花里被下了毒,更不用说这人还换过花。真要销毁证物,那一整瓶花都不应该留在水榭。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2章 但恰恰因他后来有所行动,可以推测他并不知道春儿换过花,那么只换掉茶花和竹叶对凶手来说根本无法抹消花瓶里已经发散的药物,换掉茶花和竹叶又什么用? 除非他是故意而为,他以为花瓶里的水还有影响,会使公主发病,但又换了花枝混淆下毒的时辰。 漪兰听得似懂非懂,仍是问:“真如钦使所言,凶手谋害了公主还敢如此猖狂,这几个丫鬟内侍中我还真想不出有谁会如此。” 虞循说:“沉雪园里内外苑管理分明,内苑可以随意进出内外苑,外苑进内苑不仅需要传召人指引,还需对牌。凶手能在花苑下毒,又能在水榭换花,明显这条规矩对他不管用,所以还存在两种可能:第一,凶手能自由出入内外苑,极有可能是内苑中人,但春儿也说今日离开花苑时并未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说明这个人进出内外苑并不让人觉得意外,也就是说,这个人平日里就有机会游走于内外苑且让人觉得合情合理;第二,下毒的凶手与换花的其实是两个人,一个在内苑,一个在外苑,两人里应外合,设下了这个局。” 漪兰大惊,问:“可这样一来,不仅多了一个帮凶,又分了内外苑,不是更难找出谁下了毒,谁换了花?” “所以,需得排查出今日去过花苑的人,找到‘仙 子笑’的来源。” 去花苑排查,漪兰自会安排,但拥有‘仙子笑’的胡商身在何处,该如何去找,只有宁知越知道。 漪兰看向宁知越,缓和了语气,但宁知越还是感觉到她的颤动。 “宁娘子,此事还需你费心,也不用为找人的事分心,有我与洛长史亲自督办,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宁知越正要道谢,漪兰又说:“先不忙着谢,还有一件事,也需宁娘子帮忙。” 说着她看向虞循:“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失察所致,我也不想找借口,但像‘仙子笑’这类药物,连府中的大夫都发现不了,我们即便严防,也不知从何防起。抓下毒的凶徒固然重要,但我更担心公主身边群狼环伺,再出现如今日这般的祸事,我们岂不是都还蒙在鼓里。” “那姑姑的意思是……” “我想着公主的寝阁还有其他休息的居所都得严查,以防混入了不该有的东西。宁娘子心思细腻,人又聪慧,熟识药石,又是女子,由她去更方便。” 宁知越与虞循相视一眼,虞循点点头,“也好,正好趁此机会,我去见见给公主看诊的大夫,问问公主的病情。”说着又让阿商与周陆然借着出入别苑的名头,去前院探听消息。 漪兰见虞循思虑如此周全,不敢松懈,也道要去寻一两个可靠的人,早些发现有用的线索。因对虞循道:“我已命人传告过怡景殿,仍由福寿带你们过去,去后自有绿珠接应。” 末了又提醒虞循,“公主身边的丫鬟本来都可以相信,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也说不准。但是绿珠是公主年幼时所救,对公主极其忠心,绝对可相信。” ** 漪兰走出好远,宁知越还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见她这个样子,虞循想起了宁知越刚留在邢州时,两人并不熟识,即便有周熙然姐弟故意从中说合,两人熟悉起来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 最初在周熙然绘声绘色地形容里,宁知越是个见识广,有胆魄,武艺颇精的爽朗女子,言语间提及,常对她充满的艳羡。 待熟识后,他却觉得独处时的宁知越眉目间有散不去的愁闷,总是像现在这样想什么事想的出神,只有当有人来时很快转换了另一副豁朗的模样,将那股愁绪硬生生压下去。 周熙然问过,他也问过,究竟是什么事使她忧虑,但她只说要找人,至于到哪儿找,如何找都咽在心里随着一声声叹息排出。 现在,她要找的人,漪兰和洛长史已经答应帮忙了,还有什么事让她如此烦心? 宁知越踌躇不决,虞循让她不必顾虑,但说无妨。 宁知越这才将祝十娘的嘱托告知,又解释:“其实有漪兰姑姑与洛长史的允诺,本该无需担忧的,但他们这些年求告官府无门,费时费力,也是怕了,所以听说我与你认识,再三嘱托我一定求你帮忙才行。可我听陆然说你来汜州是有正事,所以犹豫这事要不要提起。” 虞循听了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反问她:“你与你师父师娘关系很好?” 宁知越想不通他为何关心这个,只说:“他们年幼时教过我一些戏法,但一直有书信来往,三年前他们来信,说妙芙不见了,托了各处的关系打听消息也没有结果,我惦记着此事,才回了找他们。” “你当时不告而别也是急着来汜州见他们?” 宁知越顿了一下,说:“也不算是。你也知道我是自己偷偷回的中原,到邢州的时候还有兄长派来的人抓我,我本以为留在邢州他们暂时发现不了,谁知兄长带着人亲自找来了。我想着即便要走也得给你们留一封书信说明白,但是兄长以为我又想着法要偷溜走,不仅没应允还将我强行带走。” “那你现在这是……” 宁知越赧然,“我趁着上元节时又偷偷溜出来,直奔汜州,路上遇上了一些麻烦耽搁了,但好在师父师娘将我带进公主府,也算是暂时避一避,免得被发现行踪。” 虞循听得目瞪口呆,转念一想,她都敢孤身一人从西域回中原,只是在大周境内跨山越海途经几个州府来到汜州又算什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3章 想到她这一路的危险艰辛,终是没忍心说什么,只道:“眼下公主的事你也看到了,让我去找人的确分不开身,你且等等,先由漪兰姑姑和洛长史查查看,究竟内情如何,待找出给公主下毒的凶手,我定会给他们……也给你一个答复。” 宁知越觉得他目光灼人,点点头又很快避开他的视线,胡乱寻了一个话题,问起刚才漪兰言语中似乎对怀疑驸马。问完又觉得刚才漪兰提起这件事时颇为隐晦,应是不好对外提起。 虞循默了一阵,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都是些陈年往事,这是在公主府里所以忌讳些,但知道这事的人不少。”因问她对平宁公主的事知道多少? “若你说的是公主与驸马的婚事,倒是听过一些传闻。” 平宁公主未出阁前封号是‘衡山’,是当今圣上所有子女中最为宠爱的一个。 五年前,公主已年满十七,陛下有意为其择婿。 公主与驸马冯昭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在婚嫁之事上尤为一意孤行,为了嫁给冯昭甚至不惜以死相逼,陛下无奈只好应下,却又觉得公主任性妄为,稍有不如意便寻死觅活怎么得了。圣上有意给公主一个教训,在其出降后降了公主封号,又将这二人遣送到汜州。 再多的,就是祝十娘所言公主溺水与驸马有关的事,宁知越没敢说出来,隔了一会听他又问道:“那你对驸马知道多少?” 宁知越仔细想了想,记忆里,大多是说公主如何痴恋驸马,为了驸马出生入死云云此类,而关于驸马,只知道他出身世族,但不知圣上为何对这门婚事极为不满。 虞循说:“我来汜州算是奉命探访公主病情,今日向漪兰姑姑问起公主染病的缘由,她说……此事与驸马脱不了干系。” 饶是已经从祝十娘那儿捕捉到一点讯息,真正听虞循说出这个结果,宁知越还是觉得惊愕,“为什么?” 虞循摇头,自顾自地说道:“公主落水是两年前的事……” 那时,公主来汜州已三年有余,沉雪园尚在兴建中,二人寻常便是在汜州境内游山玩水。 那是七月末的一天,因落了雨,天气不那么暑热,又有风,很是凉爽,公主嫌府里待得沉闷,便要出去走走。 双雁山并非第一次去,周围也早已叫侍卫围起了幔幕。饶是如此,公主出行,随扈众多,也显得十分吵闹。 公主当即呵退了一众丫鬟侍卫,与驸马单独在一块待着。 没过一会,便传来公主的呼救声,漪兰等人赶过去时,只见到公主在河里挣扎,驸马却呆愣的站在岸上,没有反应。 漪兰当时便疑心冯昭谋害公主,强势将其关押,只待公主醒后审理。但谁也没料到,公主醒后,单独召见了驸马,两人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但之后,公主为驸马辩解,任凭漪兰如何盘究驸马过错,都无济于事,此事到公主这儿便作罢了。 宁知越不解,两人一同在水边,公主落水尚且存疑,驸马却只在岸边看着,这说不过去吧?而公主,她心里就没有隔阂吗?无论如何,自己喜欢的人,用性命去争取的人,对自己见死不救,还出言维护,这……难以理解呀。 “你觉得冯昭薄情寡义,见死不救?” 宁知越看向他,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虞循道:“若你听闻过冯家与皇室曾有过血海深仇,还认为如此吗?” 宁知越睁圆了眼,听他继续道:“其实以臣子的身份来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是血海深仇算是僭言,然冯家的确因皇室……或者说是圣上的一念之差遭遇了灭门之灾。” 那还是永成五年,大周内外叛乱平息不久,阮御史便被查出与逆党勾结,意图谋反,被捕入狱。 冯家与阮家是世交,阮御史更是冯太傅的门生,也是那个时候唯一站出来替阮御史说话的人,因此也被冠以攀附逆党之名被严查。 当年十月,冯太傅阮御史罪名已定,于次年三月被下令处死,其家眷尽数流放。冯太傅得闻此事怒火攻心死于狱中,冯昭之父 也在狱中喊冤而受刑罚而死。 那时公主早已知晓冯阮两家遭遇,然关乎政事,即便贵为公主也无从过问。况且当时冯太傅历经两朝,以他的声望本可以不至于此,直到阮家的处决下来,大家才明白阮家与冯家彻底倒了。公主这才求到陛下跟前,请求放了冯昭与阮家幼女。 “阮家幼女?” 虞循说:“那时,与公主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小姐中,与公主最为要好的,便是冯太傅之孙,与阮御史之女。公主救他二人自然是因为年幼玩伴的情谊。” “那后来呢?公主是如何救下他二人的?” 虞循叹了一口气说:“当时冯阮两家皆已在流放途中,京城却陡起传闻,称阮御史勾结逆党属实,而冯太傅却受阮御史蒙骗,为其辩驳而惨死。” 宁知越眉头紧皱:“这是将所有罪名都推到阮御史头上,尽力保全冯家?这事是公主所为?” 虞循说:“有人这样怀疑过,然而当时公主也堪堪不到十岁,众人皆以为此事大约与她无关,至于究竟是不是,如今也只有当事人知晓。之后,陛下恢复冯家名誉,然而冯太傅已死,冯昭的父亲业已亡故,其家眷更是因半年的牢狱与漫长的流徙之路病的病死的死,最终活着回到京城的只有冯昭……”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4章 这……难怪漪兰会怀疑冯昭。 只不过,若真是冯昭为报复谋害公主,说他忘恩负义,他惨死的家人横亘在二人之间,终是难以泯灭仇恨;说他报仇雪恨,但公主又何其无辜,这恨也不该落在公主身上,左右皆不是,错的还是隔着血海深仇就不该结下这般姻缘…… 倏尔,她意识到虞循不会无缘无故提一个不相关的人,他突然提及‘阮家幼女’是什么缘故? 正待问,两人已到怡景殿外,一个绿衫女子早在殿外等候多时。 第010章 病情 故事说到一半没了下文,宁知越心里抓心挠肝地想要知晓后续,虞循已经跟着绿珠往殿内去,还回头来叫她。 宁知越看见他回头时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很怀疑他是故意的,但进了公主的寝殿,已不是说这个时候,只能跟上去。 绿珠大约是认识虞循,面上本来愁云惨淡,在见到虞循时却有了一丝松动,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宁知越无意问了一句,才从虞循口中得知,当年在京中,因驸马的事,公主与虞循有过一些往来,故而也就见过几面。 宁知越了然,祝十娘也说过公主与驸马婚事得以促成,虞循功不可没。又忍不住腹诽,他怎么什么事都管。 绿珠在前头领路,一边回头说道:“几位大夫都在偏殿商议药方,依姑姑的吩咐也将公主这两年的医案都取了来。”说话间又看向宁知越,“听姑姑说钦使带了一位精通医术的娘子来,正好可为公主看诊,与几位大夫商议如何用药。 宁知越登时哑然,扯了虞循的袖子瞪着他,怕绿珠有所察觉,只敢用口型质问他:“我什么时候精通医术了?” 漪兰言辞确实夸大了,但或许是有疑心几位看诊大夫之嫌,才如此说。 虞循看宁知越这气鼓鼓的模样,不禁失笑,因安抚她,让她先别着急,先过去再说。 见他不着急,宁知越觉得自己也不必有什么顾虑,反正他就在边上,出了差错让他去自圆其说。 趁着路长,还未到地方,虞循又趁机问起绿珠今日水榭里的情形。 绿珠照料公主时日已久,对公主行动坐卧早已了然于胸,张口便说起今日何时公主得知虞循来后,与驸马一同去接见,又是何时绕了路从褚玉苑的阁楼廊桥直通内苑去水榭,但不知为何在进了内苑后又说要先回怡景殿,正好驸马也在,与驸马说了一会话,才又去了水榭。 而说起水榭里的情形更是事无巨细,对应的人、物、事还有时辰,分毫不漏。 宁知越叹为观止,这样过目成诵的本事,只做个公主的贴身丫鬟也太屈才了。忽而又想起与祝十娘从褚玉苑库房赶往前院的路上,确实见过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在廊桥上往下看,但因天色晦暗,那人又是逆光,并未看清颜面,原来那个时候她便已经见过公主了。 细听下来,绿珠所言与水榭当值的丫鬟所言也大致无二。 然有人在水榭换花有实实在在的证据,绿珠这样细致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绿珠也已听说毒是下在花瓶里的,后来凶手又再次换过,也十分自责,说道:“因怕底下的小丫头做事不仔细,奴婢跟着公主去水榭后,还特别留意过那瓶花,没想到还是除了差错。” 事已至此,现在自责也是无用,虞循因让她仔细回忆公主犯病时,有无发现何处有异样。 绿珠顿了顿说:“其实自公主病后,每日起居并不多大不同,乏了便休息一阵,待有些精神便将园子里的几位娘子叫过来说说话。若非今日意外,也该是如此。但非要问有什么异样,奴婢其实也是有些疑问的,只是问过从露还有其他姐妹后,她们并不觉得怪异,奴婢也才觉得自己谨慎过头,疑神疑鬼了。” 虞循问是何事。 绿珠道:“公主的病由来已久,这两年也数次犯病,依奴婢从旁悄悄观察,公主从前发病前并无征兆,却会在发病时一直往屋外瞧,像是在找什么人。可这回不一样,公主从怡景殿出来就显得有些烦闷,到了水榭也躁动不安,嫌人多吵闹。奴婢这才遣散了一些丫鬟到水榭外候着,但公主还是觉得喧噪,甚至动了怒。 “可实际当时水榭里只剩奴婢与从露,奴婢问过从露,又问了其他人,都不知晓有声响,但公主说了,奴婢还是命人人去看了看,让园子里的人都歇下。之后睡下没一会,就听到公主在梦魇中低呼‘是谁’,又说‘她来了’之类的话。 “奴婢叫醒公主后,公主愈发惊急,认不出人,还不准人靠近,非要往临水那面栏杆朝外翻,说是水下有人,有人落水了,拦都拦不住。直到驸马来了,束了公主手脚,又安抚了一阵,喝下药也就安稳多了。” 宁知越心内一震,怎么与她梦里的情形这般相似?旋即去看虞循,见他神色严肃起来,“之前怎么没有听人提起过,可有查过水渠,发现什么人?” 绿珠摇头:“事发之时,只有奴婢与从露在,其他人都在水榭外守着,只知晓公主发病,也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形。至于公主说的‘水底有人’什么的,奴婢觉得应是公主梦魇,醒来还分不清真假。” 虞循问道:“那你觉得怪异是因公主今日去水榭前就已有发病的征兆?” 绿珠还是摇头:“公主今日显得不安确实异乎寻常,但奴婢要说的是公主听到的声响。驸马来了之后,奴婢与从露便不那么束手束脚,从露去给公主取药,奴婢留在水榭吩咐底下的丫头做旁的事,就是这个当儿,之前让去水榭外查看的小内侍来回禀,称当时水榭周围并无旁人,倒是在碧花楼里发现了韩娘子与另两位娘子。碧花楼就在水榭后的桃林里,离水榭还有一里地,虽能两相对望,但这声响如何能传过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5章 “可知晓韩娘子在碧花楼做什么?” 绿珠顿了顿,“听闻今日在褚玉苑闹出了一些事,她们本就来过水榭,因未见到公主,便琢磨在碧花楼里等着午间休憩后来见公主。那个小内侍过去时,她三人在碧花楼内安坐,也并未闹出过响动,所以奴婢觉得奇怪。后来问过从露,从露道应是心绪不宁,所以见着人都显得聒噪。奴婢觉得有些道理,过后便没放在心上。” 宁知越与虞循相视一眼,看来公主今次犯病也并非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说话间,浓郁的药味已经在院中散开,抬眼看去,已行至怡景殿的偏殿,三人也止住话题。 ** 给公主看诊的大夫有四位,有两个是当年从太医院调派出来的,年纪都在四十岁左右,一个姓田一个姓王,公主从来到汜州后一直由他二人请脉问诊,后来公主突发癔症,两位太医开的药方也一直不见效,情急之下漪兰才从坊间招揽了两个小有名望的大夫,一个姓黄,另一个姓刘。 黄大夫看起来比两位太医更显年轻,但绿珠说他已年近半百,驻颜有术,也因此 叫漪兰以为他医术高明,但实际在公主病发后稳住公主病情的却是刘大夫。 刘大夫年纪比其他三人都大,须发皆白,耳朵也不大灵光,身子一直佝偻着,虞循问他们是否知晓‘仙子笑’,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只说不知道,问到他这儿,一句话还得由黄大夫从中传达,再等上一阵才摇头闭眼,拖长了调子道:“什么药啊毒的,没有的事,就是病了,是心病,心病得心药医,什么药都不好使……” 黄大夫讪笑着帮忙解释:刘大夫年纪大了,记错了医案胡乱说话。 虞循便问:“那你说说看,公主这般情形究竟是因何所致,又要如何医治?” 黄大夫犯了难,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还是一边的田太医出言替他解释:“钦使,不是我们不尽心,实在是……实在是诊过无数次脉,确实是癔症。正如吴大夫所言,癔症是心病,寻常医药只能暂时控制,若要彻底根治需得解开公主心结才行啊。” “只是溺水便患上了癔症,你觉得这个说辞可信?” 三人皆是瑟缩着低下头,末了王太医嗫嚅道:“或许……或许是可能的,公主养尊处优多年,遇上这样骇人的事,心中郁结难消也不是不可能……” 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宁知越,心知这大概就是绿珠此前提过的那位女大夫,又道:“听说钦使带来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您不妨请她看看我等的医案,便知这用药是否尽心尽力了。”说着连忙将医案翻开递到宁知越面前。 宁知越顾不上看内容,只看着四人各是厚厚的一本,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字,就一个头两个大,沉着脸睨了虞循一眼,正要接过来,被虞循抢先一步,“我替你拿着。” 众目睽睽,又被漪兰夸口称赞,已是骑虎难下,宁知越只能硬着头皮装模作样的翻看起来,本是想着假意翻两页作罢,不料看着看着宁知越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本医案是田太医所著,大约是依照公主从京城来汜州起填写,从公主来汜州的第一年,也就是永成十二年一直到永成十五年的九月之前,田太医的医案所著皆是‘身体康健,凤体无恙’,偶有几次病痛也都是夏日暑热、冬日风寒所致,病情并不严重,但在永成十五年八月后突然出现了病情变化,公主落水后昏迷一日,神情委顿,肝气郁结,好在用了安神汤药后逐渐恢复。 一直到次年四月,公主又突发病症,由田太医与王太医会诊,得出公主患有癔症,配用汤药加之疏导,病情并未加剧,可不出三月,公主的病就来势汹汹,两位太医变换数种药方依旧毫无起色。 于是黄大夫与刘大夫便出现了,诊断结果如出一辙,却在用药意见不合。两位太医与黄大夫考虑公主凤体安康,不敢用药过猛,而刘大夫却觉得如今药方太过温和,已经不适合公主的病势,遂下了一副猛药,令公主在昏睡中平静下来。饶是如此,有时也并不能抑制住公主的病势。 宁知越将这几处疑问指给虞循看,“最初这几服药虽不至于药到病除,但稳住癔症病情已是足矣,后来刘大夫以丹砂和金仙花入药也算是用药凶险,却是有时管用有时有无用,会不会这几次,公主本就不是患病?” 虞循不知她是真的看懂了药方还是信口胡说,但她的推断仅从医案上永成十五年前后公主身体急遽变差便能得到印证,公主数次犯病的确有蹊跷。遂向绿珠与几位大夫问起公主此前数次犯病有无异常之处。 绿珠见虞循和宁知越神情肃然,也十分谨慎地回忆起来。 “若奴婢未曾记错,公主犯病应是有六次,永成十六年的四月、七月、十月,十七年的四月、八月、十月,因公主也不总是在水榭休息,这几次发病也都不在同一个地方,钦使要问大致的情形奴婢或许还能说说,再仔细一些的一时半会恐怕会有疏漏。公主每日起居皆照从前在宫中时备了起居簿,不若奴婢命人取了来,钦使也知道的更细致些。” 田太医也附言,公主发病当日的情形都一应记录在医案中,再多的事也就不清楚了。 虞循颔首,心知暂时也问不出什么,便让绿珠带路先去公主寝阁看看。 路上仍是绿珠走在前头,虞循与宁知越并排在后,三人都未曾说话,气氛一时沉重起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6章 宁知越偷偷看向虞循,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一丝情绪,但她知道,虞循这副模样的时候便表明问题已经很严重。 皇帝将虞循调来汜州是为了调查公主的病情,那他应当事先已经知晓公主在汜州是怎样的情形,他此时如此严肃,是不是说公主患病的真相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 宁知越拉扯住他的袖子,想着出言安慰他两句,虞循一脸茫然地回过头,“怎么了?” 正待说话,瞥见绿珠加快步伐与迎上来的粉色罗衫女子说了什么,那人有些许犹豫,回头往殿内望,不多时,从里间出来一个长身玉立,清隽儒雅的男子,目光直直地落在两人身上。 第011章 字迹 在见到冯昭之前,宁知越就想过,得是如何风度翩翩惊才绝艳的人,才能叫平宁公主为他不管不顾,放弃皇帝给予的无上荣宠,不惜与皇帝生出嫌隙,也要嫁给他。 后来想想,又觉得恐怕不止是因为这些。 他二人青梅竹马,十数年的情谊,足以让这个身处爱恋中的女子生出无限畅想。 但说实在的,冯昭模样的确好看,不是寻常男子身上那种粗狂豪迈的潇洒,也不同于虞循的清丽俊逸,他是男生女相,面容更柔和流畅,与虞循谈话间声调轻柔平缓,不徐不疾,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只见其形不见其人的朦胧感,若以世上文人的说法,应当称其临世谪仙。 宁知越却觉得,方才远望过来,他形如鬼魅忽隐忽现,还怪吓人的。 漪兰只着人来说了公主犯病乃是中毒所致,其中内情并未讲明。虞循简要的叙说事情的经过,以及最后的推测。 得知公主并未中毒,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虞循提到宁知越长于西域擅认药石,此番得以确认药物及凶手两次行动是宁知越之功时,冯昭转眸看向她,笑得温和,待虞循说完,他才颇有些惊叹地说:“想不到宁娘子小小年纪,还有如此本事。” 明明只是一句简答的称赞,不知怎的,宁知越觉得他看向自己时那幽深的眸光别有深意,让她浑身不自在。 不过他很快收回目光,扭头与虞循说起漪兰的嘱托。 “姑姑考量极是,此人胆大包天,未必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来。说来,还是我的疏忽,我与公主日夜相对,她去水榭前还回过怡景殿,我知她心绪不宁,只道她休息一阵便好,若是当时请她留在殿内,寻个大夫过来诊脉,或许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公主去水榭前心绪不宁这事绿珠也提起过,虞循安慰他几句,因问他:“公主缘何不安?” 冯昭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还是我的错。你今日忽然而至,大约是叫她回忆起京城了,毕竟……这五年也无人来过。” 公主思念故土故人了?似乎也正常。 虞循默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阵才说:“圣上也挂念公主,否则也不会命我来探望公主与驸马了。” 冯昭苦笑:“我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罢了罢了,左右你来了,这事托付于你,我是放心的。” 说完长舒一口气,叫来那个粉衣侍女,吩咐她引路,又嘱咐着:“公主睡下不久,你们动静小些,莫要惊扰到公主。” ** 公主的寝阁面阔五开间,左侧梢间是公主的卧榻所在,与次间以幔帐隔断,幔帐外左右各侍立一个丫头守着,透过迷迷蒙蒙的纱帐,依稀能看到里头挨着床榻两侧个摆放了一盏花枝灯台,至于床榻内是和情形,便不得而知。 引路的侍女叫从露,绿珠是公主幼年所救,她却是自幼跟着公主在宫中长大。 想到离开水榭前漪兰的那番话,宁知越暗暗地打量着她。 她模样生的不差,人也灵巧,见值守的两个小丫头好奇的望过来,瞪圆了眼,冲两人比划一阵,唬得那两人诺诺地低下头去,这才引着宁知越往右侧梢间去,“公主才睡下,娘子不 妨先从这边书房查起。” 考虑事情倒是一样周到,但性子不如绿珠稳重。 从露领着她绕过右侧次间一张山水绣春的屏风,入目便是一间仅有一丈之地的小书房。 从露说,公主病后,长需驸马陪在身边,须臾离不开人。驸马的的书房离寝阁其实不算远,但来来回回耽误时辰,又恐公主见不到人惊慌,便在此处隔了一间小书房,公主病时昏睡,驸马便在此间看书练字,公主稍有动静,驸马也能及时知晓。 宁知越讶然,两人情笃至此,为何还会有那些讲不通的事发生,难不成其中还有内情? 左右一时半会也弄不明白,宁知越没多想,开始打量起这间小书房。 小书房位置虽小,但五脏俱全。对窗一面置了一个紫檀木鹊鸟衔枝纹的书架,书架上摆了一部分经史子集,还有一些字画,窗下设有矮榻,榻上一方小几靠着窗累了一摞书,几案中央笔墨纸砚具备,摊开的纸张上星星点点的墨迹,已表明方才有人就在坐在那儿。 宁知越装模作样地四处探看,从露不清楚门道只能跟在宁知越左右,为她介绍这些摆件怎么来的,何时摆上的,摆了多久,公主是否喜欢,看来看去,她时而紧绷又时而放松,看似很仔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并不能看出个所以然。 其实她不明白漪兰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即便熟识一些药石,却也没有一眼就能辨认出毒物的本事,更不像猫猫狗狗对外在的危险有敏锐的洞察。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7章 更何况,凶手若要下‘仙子笑’这类毒药,自然会想到事成之后如何销毁证物,又怎会留着残余的药物在屋内,等着被人发现。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漪兰若不是病急乱投医,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至于是什么……或许是和冯昭有关。 难不成是期望她搜检公主寝阁,能发现出驸马的罪证?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窗下几案上。 这间屋子里,除了这么一个方寸之地全是驸马的物件,恐怕别处也没有了吧。 她正待走近,忽听对间传出一声女人的低吟,从露登时惊惶与她告罪往平宁公主那边去,低声询问两个守着的侍女怎么回事。 声音微不可闻,宁知越也没怎么关心,靠近冯昭此前待过的榻前,翻了翻案上的几本书,都是佛经。 边上还有一摞叠起来写过的纸张,宁知越翻开来,都是抄完的经文。 看着看着,宁知越觉得他这经文字里行间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字迹,而是……某些笔划。 宁知越一个激灵,盯着满篇经文中的某些字迹,不自觉有些发颤,譬如“南”、“住”、“法”、“觉”的某些笔法不正与她那两封信上的雷同吗? 写信的人是冯昭? 但怎么可能,他人在汜州,第一封信是在京城收到的,若他还有同伙,也不该由他写信。自公主落水,漪兰对他疑心不减,他真能瞒过漪兰做这些事吗? 宁知越提醒自己得冷静,送信之人目的未明,冯昭从前在京城多么多年,留下的书法字画不会少。那封信只是某些笔划与冯昭的字迹相似,若是有人可以模仿,也并非没有可能。 忽然她瞥见从露掀开帘子,正要过来,宁知越犹豫了片刻,终是放弃私携一张经文的意图,尽力平复心绪,往外间迎上从露,不经意地问道:“我看那书架上的书按顺序摆放的很整齐,好像没人动过,反而在案几那儿放了好些佛经?” 从露随着她往来走,音调更低了些,“公主不爱这些书,这些都是驸马喜欢的。近年来,驸马潜心钻研佛道,不仅园内布置了小佛堂,还会带着公主外出去寺庙小住,说是为了静心养神,有益公主的病情。” “公主也信佛?” “信不信不知道,反正驸马喜欢的,公主都不会拒绝。” 宁知越听后没有再问,只道书房那边没什么问题,靠近公主卧榻之处需得仔细察看。 从露应下,又提醒她,公主睡不安稳,方才已有转醒的迹象,动作得放得更轻一些。 宁知越点点头,跟着她缓步踏入帷幔内。 花枝灯台上烛光荧荧,垂下的绡帐内隐约看出锦被下的人形起伏平缓。 从露怕惊扰了公主,屏息不敢出声,用手比划着领着宁知越一一看来。 屋内的陈设并不复杂,只在轩窗下设了一张妆台,边上置了几个箱笼。箱笼没几个丫鬟搬搬抬抬根本查不了,宁知越也没了查了心情,只想着尽快扫一眼妆台便罢了。 从露将妆台上的几个小抽屉、小柜子打开,轻手轻脚地将各色头面首饰摆出来,在一片金玉珠翠中,混入了一根红漆箭头的竹签,上面楷书第二十八签。似乎常被人把玩摩挲,字迹已淡得隐隐只剩一个轮廓。 宁知越看向从露,从露朝她向外示意,两人出了帷幔,她才道:“这是公主在寺中求来的,说是上上签,所以就留在身边,当做护身符了。” 贵为公主,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需要将希望寄托在这种东西上? 宁知越暗暗叹息,又觉得看得差不多了,与从露说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让她不用担心。 两人出来时,天色已完全黑了,庭院里灯笼格外的明亮。 绿珠去而复返,静守在一旁,看着宁知越出来,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但虞循与冯昭还在,并未上前。 这时,虞循上前来,见她神情恍惚,问她怎么了? 宁知越摇摇头,又说:“没看出哪里有异样,依我猜想,凶手若是下毒,肯定不会一直留下痕迹不作处理,公主身边不是那么容易靠近,他要动手必然考虑的是能被人毫无察觉的替换掉的东西,所以就算从前有下毒过,也早在她们毫不察觉中抹去了痕迹。” 虞循点头,绿珠却忍不住担忧,“这该如何是好,若是下一次也遇上这样的事,公主不是还得受罪?” 宁知越道:“也不必这么担忧,左右对公主所处居所里易更换的东西仔细些,香料里易掺东西,日后尽量别碰,若是公主不易安睡,请几位大夫开些安神补药,就在前殿盯着煎好,花木一类也非必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尽量少用,真要喜欢去园子里多看两眼,既能散心也于身体有益。” 绿珠认真记下,又觉得她漏了点什么,“饮食上呢,若是娘子方才说的这些都避开了,那人岂不是要在公主饮食上动手脚?” 宁知越与虞循相视一眼,虞循道:“宁娘子方才所言只是恐你担忧过度,提供你一些防范思路,别苑还不至于管理疏漏至此。再者,若以之前几位大夫的医案而断,凶手下毒数次只是加重公主病情,并未伤及性命,那他此举是为了什么?” 第012章 旧事2 绿珠说公主犯病六次,病发之地并非都在一处。趁着宁知越在寝阁内搜检的时候,绿珠回忆了一番,除去水榭与公主的寝阁,还有一处引嫣阁也是公主常去之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8章 从怡景殿出来,见天色大黑,虞循便与绿珠说要先去引嫣阁搜检,之后再送宁知越回褚玉苑。 宁知月闻言,一时心急,虞循的故事还没讲完,现在走了不就没法知道冯昭还有没有可能有帮凶了吗? 哪知虞循话锋一转,又让绿珠将起居录都送到他的住处,等他回来再看。 宁知越有些惊诧,在昏黄的灯光下瞥见虞循一本正经的面容下有些许的不自在,登时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有意支开旁人,应该是要问公主寝阁里的情形,也就放宽了心。 果然,接下来虞循问了路,又寻了一个由头将引路的内侍打发走,待四下见不到有人路过,又问了一遍有没有什么发现。。 宁知越想不通,他和漪兰打哑谜让她去公主寝阁寻线索也就罢了,为什么直接不告诉她,让她格外留意呢? 虞循说:“漪兰一向对驸马有成见,公主落水一事,我若说不怀疑也不可能,你没见过驸马也不了解公主,你去搜查便不容易偏颇。” 宁知越说:“那你还在来怡景殿的路上跟我说驸马的悲惨身世,我虽然觉得他可怜,但是他与公主有血海深仇,说不定心里阴暗,故意折磨公主。而且我也知道公主落水与驸马有关的事。” 虞循轻笑 道:“一般来说人见到好看的人或物都会充满期待和在心里美化,你见到冯昭的时候难道就不觉得他像个好人吗?” “不觉得,我总觉得他像个假人,看他笑起来怪瘆人的。” 虞循哭笑不得,但没再闲扯下去,问她殿内究竟。 除了驸马抄经的字迹,寝阁里确实找出其他不妥之处,宁知越顾念着冯昭身上的谜团,简单的将佛经与公主求签的事说了,又问道:“驸马对公主真的有情吗?你说有吧,公主落水,他的行为也很难解释,你说没有吧,他的关心看起来也不像作假。这样不冷不热的,真叫人看不准他到底对公主有没有真心,还是说,他心里另有所爱? “另有所爱?你指的是谁?” “就你说的那位阮家幼女。驸马与公主是青梅竹马,以冯家和阮家的交情,那位阮娘子与驸马不也是吗?” 虞循微愣,马上又反应过来,她是因此前那个故事误解了,“青梅竹马确实说的过去,不过阮小娘子自幼便与皇室定亲,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至于你问驸马是否对公主有情……其实我也不知道。” 宁知越不信,公主和驸马的婚事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他不知道,干嘛要多管闲事瞎操心。 虞循无奈笑道:“婚事确实是我一手促成,但我本意并不在此。” 当年圣上要为公主挑选驸马,公主只中冯昭,圣上不允,公主曾犯上口出狂言称是圣上容不下冯昭,惹得圣上大怒,罚公主在宫中面壁思过。 隔了不久,宣平侯夫人的请帖送到了虞府,邀请他母亲去参加赏花宴,与之一起送来的,还有公主托付宣平侯夫人送到的一封信。 信上说,宫中隐有传言,称当年公主为了冯昭,帮冯家脱罪,将所有罪名推给了阮家,朝中已经有人重提旧事,有意重新彻查此事,治冯昭的罪。 经过当年那场灾劫,冯家只余他一人,纵使圣上为弥补过错,追封了冯太傅,又赐予冯昭侯爵,然冯家昔日风光不在,他又并无实职,众口铄金,若真的翻案,朝中几乎无人为他申辩。 公主心内焦急,思来想去,能帮冯昭的或许就只有虞循了。 虞循道:“当年冯家与阮家谋逆一事本就颇多疑点,我有想过弄清事情原委,奈何证据太少,案卷也已丢失,事情过去多年,根本无从查起。可若是真让人顺着这条脉络追究冯家,于冯昭不利,于冯家声誉也不利。 “当年之事,虽不一定是公主所为,但宣平侯的确为此事奔波去求过平南王,若非有平南王出面转圜,当时冯昭必死无疑。这件事当年朝野之中人尽皆知,此时再旧事重提,反咬一口,岂不是要证实平南王有意包庇冯家吗?” 宁知越突然出声问道:“这件事还与平南王有关?” 虞循点头:“你知道平南王?” 宁知越怔了一刻,道:“嗯,听过他的一些事迹。” 先帝朝时,北方叛乱之际又有外地入侵,先帝西幸蜀地,与此同时南边出现了好几路起义军,平南王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平南王收服了其他义军,一时势大。 彼时叛军直逼京城,还是魏王的圣上奉命驻守京城顽命抵抗,正是平南王赶来支援,才能免于祸乱,又于危难之际推举魏王继承大统。平南王是皇帝登基的最大助力,也因平南王,当年即便先帝仍在,也没能动摇其地位。 可想而知,平南王在朝中地位不一般,就连圣上也得礼让三分。 当时南方流寇已平,由平南王坐镇越州镇守,北方叛军和外族的侵扰仍在继续,平南王不能得罪。 虞循只是适时提醒了皇帝,公主也借此时机请旨赐婚,才得以成其事。 因此,这件事虽与他有关,又与公主和冯昭有过些许来往,但实际知道的和宁知越差不多一样。 宁知越听完一阵唏嘘,冯昭也算是世家出身,当年冯家辉煌时,肯定也是门庭若市宾客盈门,一朝逢难,墙倒众人推也就罢了,连个为他说句公道话的人都得公主替他绸缪。 冯昭既然已无亲朋,又受人排挤至此,那两封信看来与他关系不大,应当真是有人模仿了他的字迹,给自己写信。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9章 宁知越又问:“听你提起这些陈年旧事,似乎并不相信冯家谋反,平南王也帮冯家开脱,但仍有人反复翻案,要置冯家或者说冯昭于死地,这人会是谁呢?” 虞循忽然盯着她,“你怎么对这些事这么好奇?” 宁知越心里一惊,面上不显,“嗯,是挺好奇的。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我还小,不记事。从前不留意是没遇上,今日险些被当成凶手,自然也想知道什么缘由,找出真正的凶手。”见虞循还是盯着她,又问:“你不是说这些事不是秘密,可以说的吗?” 虞循道:“确实不是秘密,不过真正的内情,我也不知道。” 宁知越不信,这些都与朝政有关,他在京中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呢? 虞循耐心解释,当年冯家出事的时候他也不过八岁,那时他父亲还未被调到京中,从何知晓这些事? 见宁知越失望,他顿了顿又说:“其实……也有一点头绪。” 宁知越睁大眼睛望着他,“是什么?” “当初冯昭屡被针对,公主多番嘱托我帮忙,因此我特意去调看过冯家谋反的卷宗,相关的记载几乎都没了,也有问过几个尚在朝中或许知情的长辈,也都对此事绝口不提,后来从冯太傅与阮御史当年在朝中的处境入手,发现他们都曾与先太子来往密切。” “先太子?” “先太子是先帝长子,圣上的长兄。先太子于叛军攻入京城那年与魏王一同在京中驻守,然先太子一向身体不好,又因战事吃紧一直没有援兵忧思病重,等到平南王援军到来之际已是病入膏肓,未足两月病逝。 “当时先帝行踪不明,朝中不可无君,需得有个章程,当时只有圣上在,又有平南王支持,这才有机会得到继承大统。在战事将歇之际,先帝诏示行在,也已悉知圣上登基之事,遂拟旨昭告天下传位与圣上,由此名正言顺。” 宁知越道:“这事我倒是知道一些,圣上登基后尊先帝为太上皇,太上皇也承认了圣上的地位,永成元年便被迎回京城。但先帝都承认了,冯家和阮家即便不满当今圣上,也不至于反了吧?” “问题就在于此。冯太傅与阮御史遵循正统,所谓立嫡立长,圣上二者皆不占,况且先太子还有个同为先皇后所出的弟弟宣王,与圣上相较,他更符合祖制礼法顺承大位。” “宣王?我记得他也是因谋反被杀,难不成正是这个时候与冯太傅和阮御史密谋的?” 虞循没说是还是不是,只道:“宣王奉命平定岭南叛乱,最后却拥兵不返,为所在州府刺史就地斩杀。但后来我推算过,朝中议论起皇室正统要拥立宣王,是在宣王领兵离京之后,你的猜想不无道理,但也说不定是宣王偶然得知冯太傅与阮御史之意,生出反叛之心。 “不过不管是哪一样,宣王因谋逆而死,罪名已定。两年后,在先帝寿诞那日,京中突然涌入一批难民,纠集在宣王府外,以宣王僚佐的名义欲劫走被圈禁的宣王家眷,意图再次反叛。 “谁料禁军来得太快,这群不成队伍的匪人被禁军镇压时突然倒戈,抢夺宣王府金银财货挟持宣王家眷做人质,致使宣王府上下无一活口。 “消息很快传到宫内,先帝得闻此事怒急攻心驾崩,临终之前托付圣上,一定要找出害死宣王府一家的罪魁祸首,之后朝中便开始彻查与此事有关的人。” 宁知越惊住,“那不就是皇帝铁心要杀了冯昭?皇帝要杀,平南王却力排众议的要保,这不是明摆着打皇帝的脸,里面是不是还有隐情?” 虞循说:“当年调查的内情并未宣扬,究竟是何人指证冯太傅和阮御史并无人知晓,我从前也怀疑过宣王幕僚反水一案实在蹊跷,但事情相隔时间多年,也缺少证据,真相究竟是怎样也不得而知了。” 原来其中曲折这么多,难怪即便冯家平反,皇帝还是不喜欢冯昭,还有漪兰也是,她曾是御前女官,会不会明面上是安排来照顾公主,实则是监视冯昭的? 若这个猜测合理,有没有可能是 她给公主下毒,然后嫁祸给冯昭? 虞循也不知是该说她聪明还是想象丰富,但不得不说,她推论的也符合情理,但虞循还是否定了这种猜想:“漪兰的确忠于圣上,但公主的生母是为了救圣上而死,公主年幼时便跟在圣上身边,无论是圣上还是漪兰,对公主的爱护并不作假。若她真有这个想法,圣上不会同意,她不用等到今日。” 宁知越不以为然,若是皇帝命人给她送信,这一切就都合理了。 但她眼看前面就是引嫣阁,撇撇嘴没有再说下去。 第013章 说辞 引嫣阁依山峦而建,规模不大,视野却极好。夜里从下往上看,莹莹灯火映出楼阁大致的轮廓,渺渺薄雾飘散其间,犹如天上宫阙。从上往下看,灯火阑珊,整个沉雪园一览无余。 但上下山路难走,阁内看守的丫鬟道公主来此处次数并不多,连屋内的陈设也相较于水榭素雅很多。 这回有虞循陪同,两人只费了一炷香便将楼阁内翻查了一个遍。 仍然没有什么收获,也在意料之中。 公主只在引嫣阁病过一次,那虞循并不指望这时候搜查能查出什么来。 宁知越也不甚关心,虞循讲述的那段旧事已足够帮她排除写信的人是冯昭,并且也能判断出皇帝或是朝廷中某些人想要对付冯昭,给她写了这封信。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0章 虽然只是猜测,目的也尚且不明,但至少不再是一无所知,也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说来,今日能有这些收获,得归功于虞循。 宁知越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留下来呢? 跟在虞循身边肯定还会找到其他线索,公主的一本医案便能透露出凶手下毒的行迹,起居簿里记载的内容更细致,说不定能找到公主去过南漳县的记录。 但他此前已说过要送她回褚玉苑,似乎是不想自己再跟着查下去? 说还是不说,又要怎么说,才不会让他起疑呢? 正纠结着,虞循这边也突然改变了主意。 “十一和阿商都不在,我正需要人手,你若得闲,不如留下来帮帮忙?” 宁知越喜不自禁,也暗自留意着他为何变了主意。但他看起来一切如常,她也只当这桩下毒案自被揭破后,案情变化离奇,又可能是别苑里的人作案,相较之下,自己倒也没有那么可疑。 能留下来宁知越是求之不得,按捺住心底地雀跃,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你提起这个,我也的确有件事得与你商量商量。” 贩售‘仙子笑’的胡商当初来大周,是宁知越兄长宁知明替他打点呈请入关行牒,宁知越当时听过一嘴,知道他本是要去京城的,但现下为什么来了汜州也不清楚。 宁知明在西域经营多年,人脉甚广,往来商客多多少少都是有交情的,上一回她从西域偷溜回中原,不就是他请了几个回大周的商客沿途帮忙寻人,一路追到了邢州么。 若她行动自由,便是不借助兄长的名头寻个外地来的胡商也不是难事,但眼下她这样,不就是主动暴露所在,等着被再次抓回去了吗? 宁知越提议道:“不若我留在别苑,将那胡商的姓名外貌身量,还有些许特征都告知阿商与小十一,让他们去找人?” 虞循明白宁知越的顾虑,但仍旧想不通,从前听她提及这位兄长,常说他为人如何豁达洒脱,豪爽仗义,虽未见过真人,也不知宁知越是否有袒护偏颇之心,但从宁知越言行举止间的率性自然多少能窥探出一二。他既非不近人情之人,为何在这桩可称义举的事上极力阻扰? 躲躲藏藏终非长久之计,虞循劝她,若真遇上了,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总好过在这动荡的世道里独自奔走。 宁知越很惆怅,叹了一口气:“若能说通,我也不会这样了。三哥不喜欢中原,更不喜欢与官府打交道,一来是觉得规矩礼数繁重,二来是大周轻贱商人,而他要行商,在域外自在些,这些年虽与大周商客有来往,但从未想过回来,不然也不会只是请几个商客寻我的下落。” 虞循惊道:“那邢州带走你的是……” “那是二哥。我有一位长姐,三位兄长。三哥一直在西域,二哥在京城,四哥应当随阿爷在丽州。三哥当年离家去往西域是阿姐一手促成,这些年也仅与阿姐有书信往来。我想着我偷溜回中原,三哥必然不敢惊动阿姐,他自己也是打死不肯回来的,谁料他为了抓我回去竟去给二哥传信了。” 提起这事,宁知越还是气得牙痒痒。家中兄弟姐妹五个,她最怵二哥,但好在二哥敬重阿姐,阿姐又最护着她,就连幼时三哥不愿念书,都总是撺掇她拿她当幌子,躲过二哥的责罚,如今想想,白白给他做了那么多年的挡箭牌,转眼就将她送入虎口了。 二哥将她抓回京城,也知道她跟着三哥准学不好,保不准想什么法子就跑了,防她跟什么似的。马车四面都安排人看着,车内也有两个小丫头盯着,饶是如此,仍不放心,有命人偷偷在她饭食里下了迷药,一路上昏昏沉沉,等醒来已是除夕前两日,人也在二哥府中了。 二哥打算在上元节后将她送回阿姐那儿,在此之前让她就待在府中,哪儿也不许去,又请二嫂调派了一成的护卫守着她的院子。 她是看出来了,逃是逃不掉的,左右找人也不急一时,就等着吧,只要二哥不跟着,出了京城谁还能拦得住她。 不过机会来得更巧合,上元节那日两个丁点大的侄子侄女闹着要看花灯,二哥要出门应酬,二嫂也受邀去了闺中姐妹的赏灯宴。 大约是见她这半个月还算乖觉,二哥稍微放松了警惕,又觉得有两个孩子能掣肘她,遂点了几个丫鬟婆子,两个孩子的乳娘及一群护卫跟着,将她放出门了。 虞循早知晓她偷溜出来经历不会平淡,真听了她与她兄长斗智斗勇,只觉得哭笑不得,更是想不出她会丢下两个孩子就走了。 宁知越不以为意,青天白日,那两个小不点才学会走路,出门都得乳娘抱着,又有那一大群人围着,能出什么事。 但话是这么说,二哥真要知道了他亲口放走了人,指定得气出病来。她也确信,抓她人应该已经寻到汜州来了。 虞循不知她因何确信,也顾不得细问,只道:“依你的想法也并非不可,但‘仙子笑’是关键,其中细节又只有你知道,他们俩若是被骗,来回折腾也耽误时辰。”他沉吟着,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仍与他们一同前去,但不出面,有什么事吩咐他们去问便可。” ** 漪兰命人给虞循安排的住处很雅致,独间院落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庭中植有一株玉兰,抽长的枝条上白纷纷一片,树下也积了一地。玉兰树旁凿了一个方寸大小的小池塘,从院外引入活水,里面几尾肥满的锦鲤,争先探出水面衔咬池边矮丛的绣墩草。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1章 照看院子的下人也不多,安安静静守在一边。 绿珠早已过来等候,见到宁知越也跟来,略显出一丝惊诧,很快又恢复如常,等再对上虞循时露出些许的凝重,“钦使之前的问题,奴婢想了一路,还是想不出来。”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又在内苑里弯弯绕绕兜了一大圈,宁知越脑子一时有些发懵,没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稍稍回忆了片刻,方才记起离开怡景殿前虞循曾问她,别苑里有没有可能记恨公主的人。 当时虞循说起凶手的行凶目的,没有危及公主的性命,更像是为了报复而一次次的给公主下毒折磨她。 若非有怨,何以至此呢? 宁知越以为,绿珠这么说要么是有意维护公主颜面,要么便是因公主的恩情忽略这种可能。 就如今日褚玉苑发生的事,若是漪兰与虞循并未前去,若是韩玉娇将事闹得更大,搜查了整个院子里的人也没找着,公主非要包庇她,映秋或是褚玉苑里其他伶人难道不会心有怨怼? 虞循也道:“公主身份尊贵,即便同处别苑,能拜见的人并不多,能起争执的人也更不可能有,但沉雪园上下皆以公主的意愿喜好为尊,看似简单寻常的一句话,或许就决定了底下人的命运,这样的人有没有呢?” 绿珠这才领悟,眼珠左右摆着,急切地想 要回忆起来,虞循又道:“你与从露平日常待在公主身边,所闻所见有限,不若询问下面的人,慢慢来,不着急。” 绿珠应了声是,垂下头,才转入正题。 公主日常的起居簿为着查验方便,每月都会单独立册,故而公主虽只在别苑里住了两年,送来的起居簿足有二十四本之多,且每本薄子足有一扎厚,堆在一处更像是一座小山。 此外,绿珠还自己做主,将田太医的医案取了来方便比对,宁知越与虞循都觉她考虑的很是周到。 宁知越和虞循比对着起居录和医案提醒,绿珠则在边上回忆当日的情形。 公主犯病有六次,可喜的是都是在别苑里发生,封锁别苑,找到凶手只是时间的问题,但可悲的是,这些人都是公主府里的人,是从漪兰和洛长史手底下出来的,现在出现了叛徒,这么久来一直潜藏在别苑暗中谋害公主,只是想想便怒不可遏。 依据起居薄,公主每日行动坐卧还有衣衫饮食都有记载,对应负责的人也都记录在案,排查起来很多人都在重复之列,于是只能再次锁定时辰在公主犯病前三个时辰,周围有那些年那些物靠近过公主,这样一来又刷掉了一批人。 但即便这样,耗费一个时辰,最终留下来的名单上,还是有数十人之多。 “水榭当值侍女六人、内侍四人,怡景殿当值侍女十人、内侍六人,引嫣阁当值侍女四人、内侍四人,值巡侍卫十五人,织造处七人,膳房五人,花苑三人……”宁知越数着最终确定的名单还是觉得这种行为与大海捞针无异。 虞循却很沉得住气,耐心解释:“这串名单肯定不是最终的目的,也不会真依照这个名单一个个去查,费时费力还可能一无所获。眼下关键还是得靠你找到那个买药的胡商,若是顺利,凶手是谁很快便能知晓。” 宁知越想想也是,但又不明白,这些名单既然作用不大,为什么还要找出来。 虞循神色自若地收起最后一本簿子,从宁知越手中接过那张名单,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定在名单最下面,隔了一会才说道:“看过了心里有了数,知道事发当时是怎样情形,也便于日后调查。” 宁知越觉得他话里有话,正思忖莫不是与他来汜州的目的有关,又听他吩咐绿珠:“你去帮我请一个人来。” ** 绿珠回来的很快,只一眼,宁知越便见到她身后那个身材高大魁梧,孔武有力的男子原本皱着眉,一脸不耐,待目光转落到屋内,看见虞循的那一瞬呆愣住,随即面上的欢欣显露出来,一时手忙脚乱,激动得张着嘴,只‘哈哈哈’的大笑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宁知越也是等绿珠走后才从虞循口中得知,这个人他原来认识。 卢毅年近而立,皮肤黝黑,一脸髯须,端看面貌有几分匪气,但经由他那一身铠甲压制住,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端正忠实的傻气。 虞循说当年兵荒马乱,卢毅也不过十四五岁,跟着几个山匪混过一阵,后来京城平定了,朝廷下令剿匪,他们就窝在山坳里,没米没粮,又不敢出去打劫,本想充作难民去京中谋生,不想当年闹出宣王府的事,差点没将一条命搭进去。 后来浑浑噩噩过了两年,京中兴建金轮塔寺,卢毅被征召苦役,却不想塔寺兴建才起了一个头,一个监工的太监被砸死了。 金轮塔寺本就是为祈福而建,突然死了一个人多少犯了忌讳,上头追责,必须得给个说法找人顶罪,于是包括卢毅在内的几个苦力又不幸被诬告,说他们偷懒,为了少干活偷减了木料,这才酿成大祸。 卢毅等人人微言轻,求告无门,直接被投入大牢,被判择日问斩。行刑那日,恰逢虞循父亲被调入京中任职,一家人才到京城就遇上了数辆囚车被运往城外的场面。 卢毅临到死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愤恨苦痛之际摇着囚车高呼几声‘冤枉’,一路上好事围观的路人都嗤笑着,唾骂着,独独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少年清朗肃正的声音,他在与他身边的男子道:“阿爷,那人口口声声喊冤,会否真有冤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2章 他将最后的希望寄予那个少年,对着他又是诚恳乞求地喊了几声‘冤枉’,奈何囚车继续往城外驶去,他的呼声也被淹没在一众奚落嘲讽的唾骂声中,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直到行刑台上,刽子手的刀就要落下,他紧闭着眼咬紧牙,浑身紧绷得哆嗦,心里仍不住地乞求能有人来救他,就是这个时候,他听到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在远处高呼“且慢行刑。” 那四个字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匆忙赶来的那一大一小也是他毕生难忘,衔草结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的恩人。 往事重提,卢毅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当年虞相公救下了他,他本想着给小郎君做个仆从,随侍在旁,但小郎君年纪虽小,言谈举止却颇成熟稳重,言及他将要游学,也不需要那么多随从,让他另谋一份差事去。 大概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认真听了虞相公和小郎君的话,去利州从军,不出一年随前利州节度使调回京城,也随着其掌管禁军被编入禁军麾下。 提起他如今平步青云,已是公主亲事府典军,卢毅原本黝黑的脸因发红显得更黑了,颇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是受相公与小郎君的恩惠……当然了,也是圣上和陛下的信任。”说着又问虞循怎么来了汜州。 三年前虞循因卢尚书之子被罢免一事,卢毅也是知道的。 那卢尚书的儿子本就是个欺男霸女,侵占百姓良田的货色,因着卢尚书位高权重,又是世族门第,底下的人瞒着,上面的人也不敢说,久而久之,受其迫害的无辜百姓不再少数。 起初听闻虞小郎君联合刑部与大理寺一同处置了那个恶霸,他还觉得大快人心,令人好不畅快,可没多久就听闻虞小郎君被罢官,用不着想就知道是卢尚书那伙黑心肝的人干的。 当年金轮塔寺便是他底下的人挪用了木料去建私宅,才使的他被污蔑,现在又来这一遭,真叫人气的牙痒痒。 正事要紧,叙旧也不在一时,眼见绿珠顾念公主,主动请辞,看她走后,虞循直接了当地向他道:“我请你来,是有一件事想问你。” 卢毅拍拍胸口,十分阔气地说:“什么事?你尽管问,我一定什么都告诉你。” 虞循笑了笑,又正色道:“想必公主遭人下毒一事你已知晓,关于公主的病你又知道多少呢?” 卢毅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恍然道:“我道今日洛长史说京中来了贵客,查出公主患病是有人下毒,言语间有些责怪我下面的人巡守不严,我还以为又是有人故意挑事呢。” “又?此话何解?” 卢毅张了张口,看着边上的宁知越难得地犹豫了,虞循便道:“宁娘子是自己人,你不必顾忌。” 卢毅闻言好奇地打量了宁知越一眼,又看看虞循,忽然明白了什么,‘哦’了一声,也不顾两人略显尴尬的面色,自顾自地说起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阵,宁知越与虞循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卢毅与漪兰的说辞存在很多差异。 问题仍旧出在公主落水上。 当初漪兰所述,公主支开随侍的丫鬟侍卫,与驸马在湖边散步,接着公主落水,漪兰等人赶到湖边时,看到驸马站在岸上。 但卢毅的说辞里,是冯昭提议到湖边走一走,公主觉得人多,不许他们靠近。之后公主落水呼救,他与漪兰等人一同赶到,驸马确实在岸边,但驸马抢在亲卫跳水救人之前便跳了下去。 最终将公主抱上岸的人是冯昭。 公主昏迷了一日,冯昭便成了漪兰眼里毫无意外的罪魁祸首,甚至认定冯昭有谋害公主之嫌,将其关押并命卢毅着人严加看守。 一日之后,公主醒来便要召见驸马,漪兰犹豫再三命卢毅带人看着,对冯昭甚是防备。公主却坚定拒绝,还不许任何人靠近,两人在殿内闭门交谈了有小半个时辰。 卢毅与漪兰当时便立于殿外阶下,殿内的交谈声时高时低,是公主在质问,但究竟说了什么,都没人听清,后来又听到殿内一阵瓷器脆响摔落在地。 漪兰惊惶 担忧不已,上前唤了一声公主,隔了好一阵殿门打开,公主安然无恙,只道是不小心碰到的花瓶,又与漪兰道此次落水是自己一时不察,与驸马并无关系。 漪兰再三想要进言,都被公主驳回,拒不纳谏。 卢毅说,驸马固然可疑,漪兰也一样居心叵测。 公主落水后,漪兰往京中去了不少书信,始终没有回音,便又连同韩阳平上书。信中内容卢毅确实不清楚,但漪兰对冯昭的猜忌与日俱增。 冯昭身边的丫鬟、内侍还有侍卫都是漪兰亲自安排,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记录在案,然而京城一直没有准信,她也越发焦灼不安。直到公主第一回 发病,漪兰对冯昭是草木皆兵,不许冯昭靠近公主。 但公主发病后,只有冯昭能安抚住,洛长史看清这一点,即便和漪兰一样对冯昭有所怀疑,仍是认命般地将公主交给冯昭。 卢毅说:“其实当时公主发病,驸马比漪兰姑姑和洛长史还有忧心忡忡,任由公主将他的手臂咬出血,也一直抱着公主安抚着。” 从这件事后,洛长史也看出京中对公主的态度冷淡,漪兰还想往京中寄书信,也被洛长史拦下,说是为着公主的病情着想,总得先知道公主患了什么病症,因何患病,如何治疗,总不能正事没办成,反倒将公主也搭了进去,日后叫圣上责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3章 至于这个‘正事’指的是什么,卢毅也不知道,但他心里猜想,总归是和冯昭有关的。 虞循一阵默然,过了一会将那串名单递给卢毅,问:“别苑里的丫鬟内侍你认识多少,你手下那些亲卫有多少是你自己的人?” “丫鬟内侍?这……还真认不出来,就记得公主身边绿珠和从露,还有公主府里的倚霜和含翠,不过我底下的人我熟啊。公主来汜州时圣上点了三百亲卫,来汜州后因兴建这座别苑,有在当地招募了两百人充作护卫。” “私募兵丁?”虞循听得直皱眉。 卢毅连忙摆手,“不不不,那可不敢,是漪兰姑姑与洛长史请旨,圣上应允的。” 虞循还是觉得怪异,指着名单上侍卫的那一串,“那这些人里哪些是亲卫,哪些是后来招募的,他们来历都清白吗?” 卢毅拿起笔在几个亲卫的名字上画了圈,又指着另几个名字道:“这几个是这几个知根知底,往上三代都是汜州附近的百姓,没什么问题。” 虞循重新看回名单上那几个没被圈起来的名字,陷入沉思。 漪兰可从未提过别苑招募护卫的事,陛下又为何会逾制应允? 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虞循嘱咐卢毅不要对人提起他今夜问起的事,若是漪兰或洛长史问起,也许谨慎回答。 卢毅心领神会,再三保证绝不会透露消息出去。 正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远处便开始叫唤起来,“钦使……虞钦使……” 虞循出门来看,便见福寿着急忙慌地小跑着过来,额头上的汗一滴滴往下坠,不待虞循出声,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钦使,您……您快些去花苑,姑姑大发雷霆,洛长史也拦不住了。 第014章 名单 虞循带着众人赶过来的时候,漪兰气得几近昏厥,一旁的洛为雍也是脸色铁青。 往花苑来的路上,福寿已经很宛转地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与虞循分别之后,漪兰便着福寿选了两个机警的丫鬟内侍,借着周陆然年纪小玩心大,要四处逛一逛,由这几人领着一同去了花苑。 本想着院里人多眼杂,细数起来总有漏洞或是看走眼,打探蛛丝马迹的线索也得费些时辰,未料春儿回了花苑,被文花匠叫过去又一通训斥。 因被下了禁令,只有两人知晓此事,相顾之下,都觉出今日发生的事不对劲。 花苑处在沉雪园的西南角上,因此处地势开阔,养花种苗成效颇丰,但也因此偏离了内苑,又不是苑内人人都用得着花,来此处的人也很少。 很少,却不是没有。 文花匠只知道送去水榭的那瓶花里出了大差错,又遭春儿换了花,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明不白。 他自认做事严谨,交给春儿前又是再三查验过,绝无可能是他的错漏。 那就只能是有人在他的花上做了手脚。 花苑里的花匠不止文花匠一个,他本也想过,会否是其他人嫉妒他得公主驸马青眼而陷害他,但细琢磨,在花苑里养花插花靠的是实打实的本事,这本是不止是他有,其他几个花匠也不缺,也曾得了主子们的赞赏,何必弄这么一出呢? 更何况,即便真是公主喜爱至极,也不过是赏些银钱锦缎的,花苑里自有管事,他们种个花难不成还能越过管事的去? 文花匠思来想去,做手脚的人也不大可能是花苑的人,那还有谁常来别苑的? 忽而春儿小声嘟囔,“咱们花苑里,除了巡防的侍卫,还会有谁来……” 文花匠突然盯着她,猛拍几下手,“是啊,每日来花苑的,不就只有他们吗?” 别苑内巡防每日寅时与申时各轮换一次,若全都算上,那来花苑的人还真是不少,再要问今日有哪些人来过,还真是犯了难:这么多年来来回回就那些侍卫换来换去,谁也不曾留意哪一日来巡防的究竟是哪几个人。 但春儿却很确定,在那群人中一定有江由。 巡防队的人那么多,她就偏偏只记得江由,阿商有些怀疑她的笃定,她之前还在水榭里说什么人也没有呢。 春儿自知理亏,又是慌张又是羞愧,忙解释:之所以没供出他,一来他是公主的亲卫,跟着公主从京城来的,怎么想也不可能谋害公主,二来…… 说到这里,春儿开始犹豫不决,似难以启齿,阿商便令随行跟着丫鬟带她到一边去问问究竟。 阿商安排的体贴周到,同是女子,说话也的确方便,春儿稍稍顾忌终是说了个明白,等那丫鬟过来回话,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这丫鬟到底机灵,知道漪兰姑姑吩咐的是要事,不敢耽误,引着阿商到一边才委婉道:“春儿说……江侍卫欣赏映秋娘子为人,有意与映秋娘子结交,故而向她打听映秋娘子的一些喜好。” 阿商愣了一下,看着那丫鬟欲言又止的表情,想也知道春儿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遂迟疑地问道:“是……确有私情?” 丫鬟摇摇头,春儿也不知个中内情,但江侍卫今日确实在她抱着花瓶离开出门拦住她,且不是第一回 了。 阿商思忖,结合文花匠和春儿的说辞,倒还真与宁娘子推测凶手下毒的手法一般无二,难不成凶手真的是他?但他身为公主亲卫,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阿商让那丫鬟继续审问春儿,又吩咐另外三人去向其他人打听,除了这个江由,今日辰时左右在花苑里的巡防队里还有哪些人,自己也去找福寿询问这些亲卫的来路。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4章 一个时辰后,福寿说完了公主受圣上宠爱越制得了三百亲卫的荣耀,周陆然也带着那四个惴惴不安的丫鬟内侍风风火火地寻来了。 不等阿商开口问,周陆然率先说道:“全弄明白了,凶手一定是那个江由。” 阿商甚是狐疑,就只是去打探个真假虚实,这就全弄明白了? 接着再度不等阿商开口,他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 总而言之,提供关键线索是花苑里一个晒制干花的丫鬟秀云,因与褚玉苑弹箜篌的芳林交好,两人过往甚密,芳林与映秋不对付,没少芳林听抱怨映秋。 据她说,江由与映秋之间算不得有私情,只能算是江由一厢情愿,而映秋大约知道其意图,既未应承也未拒绝,但她此举也并非是对江侍卫有意,耍手段吊着人家,只不过是为了通过他探听那位李校尉的事。 这位李校尉从前只是公主府招募的护卫,因其两年前救了公主被擢升为校尉,越过一众亲事府亲卫,扶摇而上平步青云,但也有人说他与映秋在入公主府前就相识,是凭借映秋在公主跟前美言,才得了这个官位,亲事府不少亲卫都愤愤不平。 也或许因此,江由对映秋极尽讨好,常常着人去外头买些女子喜爱的物件送给映秋。 周陆然说:“表哥和宁姐姐都说,凶手能自由进出内外苑,这个江由得巡防,不正符合吗?所以他一定也是因校 尉一事,对公主怀恨在心,所以才想出这个歹毒的计谋害公主。”说完他还颇为自得地冲阿商扬眉。 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但毕竟只是猜测,阿商准备先等等,晚些时候禀告给虞循,听他如何论断。 谁料,福寿将这番话听进去了,又火急火燎地请来了漪兰与洛长史。 漪兰怒火中烧,当即命人将江由提来审问。 江由不明就里,还在值巡中便被带来了花苑,不等他弄清事情原委,漪兰便厉声质问他,是否因李漳擢升校尉一事对公主怀恨在心,借职务之便谋害公主。 江由还是一头雾水,没弄明白这等沉重覆灭的罪名怎会落在自己头上,诚惶诚恐地伏跪下来恳请陈明原委,否则这罪也不知从何认起。 漪兰以为他还要狡辩,正欲命人施以刑罚,洛长史从旁劝阻:当以审明缘由为要务,切莫屈打成招,遂告知此前周陆然的推测。 江由闻言,面如焦色,直呼冤枉。 本来校尉一职只限一人,即便没有李漳,也轮不上他,这一点江由心知肚明。他高呼从未听闻过‘仙子笑’,更不知道生石灰能使水变温的方法,接近春儿只是因春儿能与映秋说得上话,想着能知道映秋的喜好,向她示好。 漪兰听到此处更是怒不可遏,越发觉得他品行不端恬不知耻,所言皆是狡辩,说着便要与洛长史商议如何将他定罪。 见此情形,江由也顾不得其他,慌张说道:“若卑职有嫌疑,那与李漳争夺校尉一职不得,心生怨怼的萧盛不是更可疑?若没有李漳,这校尉一职合该是他的囊中之物,皆因李漳救了公主,卢典军又器重李漳,他落选后一直愤懑不平,他才是最有可能谋害公主之人啊!” 漪兰极度不悦,只当他是为自己找替罪之人,但一转念,仍是命人将萧盛传唤来,末了又加上了李漳。 待二人至,洛长史再度说明前情,萧盛并不忌讳,直言自己的确因此不忿,但还不至于受到这点挫折就做出这般小人行径。 待到李漳开口,他只道知晓江由有意讨好映秋,旁的并不知情,就此闭口不言。 转了一圈,嫌疑还是落在江由身上,他更显得慌张,还要张口辩驳,洛长史却突然问起:别苑不许私自携带外面的东西入内,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一时间,江由面如死灰,也不敢再欺瞒,据实告知是寻了巡防队里其他同僚帮忙。因问了是何人,为何肯冒险帮忙,江由一一答了。 洛为雍与漪兰面色愈发难看,咬着牙命令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带过来。 事情愈演愈烈,到这儿却还没有完。 被带来的两人眼见东窗事发,也只好实话实说,又供出一个名字,又道这人与园中一丫鬟私通,被二人发现,因此受了胁迫帮二人做些“小事”,那丫鬟因与褚玉苑的映秋有往来,知晓映秋得公主恩典,每月能有两次出府的机会,故而托映秋帮忙从外面寻来那些东西,但那些东西都是走过明路的。 漪兰听到此处,高声怒喝一句:去将他们都给我带过来…… 话音未落,人险些昏厥,洛为雍命人搀扶着漪兰,默了许久终是长叹一声:去将虞钦使请来。 ** 虞循的到来缓解了花苑正厅里凝重的气氛,漪兰眼眶泛红,浑身都因怒意未消而颤抖,看向虞循,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洛为雍除了叹气便是叹气,看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厅里乌泱泱跪了一地人,宁知越扫了一圈屋内,发现周陆然与阿商静立在厅内一根柱子边上,看起来比柱子还要笔直僵硬。 她有些想笑,小十一年纪小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着便罢了,阿商跟着虞循应是见过比这更惊心动魄的,怎么也这副呆样了! 虞循正与洛长史劝慰着漪兰,宁知越悄悄地凑到两人身边,这二人才惊觉他们的到来。 “宁姐姐,我是不是闯祸了?”周陆然还有些惊魂未定,一直往她身边靠,宁知越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没有的事,你的推测也不算错,这只能说沉雪园鸿毳沉舟,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再说了,天塌下来还有你表哥顶着,你怕什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5章 不知虞循是不是有所察觉,往这边瞥了一眼,宁知越睁大眼故作惊奇地回望过去,虞循无奈地弯了唇角,很快又恢复肃正之色。 漪兰情绪稍平,洛为雍也渐渐缓过神,先是问起公主那边的情形如何,得知并无大碍,松了一口气,再看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的卢毅,冷声道:“卢典军,这事你是不是该有个说法?” 卢毅脸上简直臊得慌,抬脚挨个踹了过去,末了还不解气,又抓扯住江由的后颈将他提起来,“来,你给老子说说,老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害死老子?” 江由被他扯住脖颈张着嘴,磕磕绊绊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卢毅没有耐心,扔下他,又挨个挥着拳头砸过去,“说啊,说啊,都说话啊。” 突然,人群中,一个年轻的男子跪得端正挺拔,面上一脸冷肃,应声回道:“禀典军,卑职并无谋害公主之心,亦没有谋害公主之举,不知何罪之有。” 话音落,他边上的那个也挺立起腰板,冷声附和,“卑职也是。” 竟是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宁知越颇为好奇这是哪个人物,拉着周陆然给她解释方知,最先开口说话的是萧盛,后来附和他那个就是李漳。 卢毅被气到连说几个好,转头又扫视其他几人,冷笑一声:“你们呢,也是无辜的?” 那几人伏在地上不说话,卢毅见状重重哼了一声,朝虞循、漪兰、洛为雍三人拱手道:“事情真相如何,钦使、姑姑还有长史大可放开了查,若真是这帮孬货所为,用不着姑姑和长史动手,我先了结了这帮杂碎。” 漪兰扫了他一眼,又看向虞循,温和问道:“钦使以为如何?” 虞循道:“江由曾接近过春儿,的确很可疑,但‘仙子笑’从何而来仍未澄明。他自称不知‘仙子笑’是何物,却能携带外物入府,但又未曾出过别苑,东西经了好几个人的手,若真有药物,其他人也会发觉。” 漪兰正迟疑着,江由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附和:“确如钦使所言,卑职的确不知道什么‘仙子笑’,那些东西也都是王崇礼与钱寒自作主张塞给卑职的。” 王崇礼与钱寒便是那两个被江由供出来的侍卫,两人听他如此说俱是气愤不已,但瞥见上头漪兰几人的脸色,终是不敢在此刻攀咬,只想赶紧撇开自己谋害公主的嫌疑,纷纷推脱的确没有见过什么‘仙子笑’,寇文广交给他们的都是外头最时兴的胭脂水粉,珠花丝绢一类。 最后寇文广也发誓赌咒,说自己绝没有给过一星半点的药物。 既然他们几个都不知晓,嫌疑自然落到了那个在府外买东西的人身上。 众人将目光转向映秋,她也随着这几个大男人跪了许久,面上始终淡淡然,问她话便答两句,听得这几人互相推诿责任,她时而面露讥讽时而漠然置之,倒是难得的镇定。 见众人怀疑她,映秋也丝毫不慌张,语调轻缓不紧不慢地说:在此之前她也不知‘仙子笑’是何物,多亏了宁娘子,让她涨了见识。 漪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意顿起:“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宁知越也不在意,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阵,轻笑道:“映秋娘子不提这事我倒要忘了,你今日与春儿一起换了沾染过‘仙子笑’的花,没有弄脏衣衫吗?” 映秋一怔,仍是平静道:“确实弄脏了,回到褚玉苑我便换了一身。” 宁知越像是故意刁难她一般,穷追不舍地又问她,“何处弄脏了?如何脏了?现下那件衣裙又在何处?” 映秋怒目,看着她,咬牙道:“袖口、裙摆都沾了水迹,初时未曾发觉,后来沾染过水迹的地方都褪色了,我送去浣衣局了。”见宁知越点点头,她冷声道:“宁娘子是在怀疑我?” “是啊,毕竟你也接触过花瓶,又帮着春儿修整过花,仙子笑’溶于水后,水也是淡绿色,映秋娘子竟没有发现这个?再者,我以为常人坏了一件衣服,扔掉便罢了,映秋娘子这样光鲜的人,倒是舍不得一件衣服 ,真叫人好奇。” 映秋冷笑一声:“枝条浸水本就会有绿色汁液渗出,花瓶里水呈淡绿色有什么可奇怪的。至于那件衣裙……布料是公主赏赐,衣服虽毁了,但也不敢随意扔弃。倒是宁娘子如此咄咄逼人,莫不是因我告发你有意报复。” “哦,是你告发的啊。”宁知越环视厅内一圈,目光落在她身上,很是无辜地说:“但映秋娘子是不是误会了,怀疑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映秋哑然,面上隐隐的愠怒也随之消散,又恢复此前平静的模样,再次向漪兰陈告,自己此前绝没有见过‘仙子笑’,更没有谋害公主之心。 这些人个个语辞恳切,言之凿凿,真真假假,漪兰当真是分辨不清了。她叹了一口气,看向虞循,看他是如何个说法。 虞循目光触及宁知越,停了一瞬,才道:“他们虽有谋害公主的动机,但终归没有实证,姑姑若实在不放心,先命人将他们看管起来,日后再做定夺。” 闹成这样,明知这些人除去谋害公主之嫌,个个都得严惩,但凶手没找到又不能将他们打伤打残了妨碍调查,漪兰心里窝火,当真是再多看一眼这几人都怕会制不住自己的怒气,遂支使福寿将映秋和那个与寇文广私通的丫鬟带回各自屋里,未经传召不得出门,更不许任何人靠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6章 又吩咐卢毅将自己的人带走,好生看管,旁的人也需得细查。 在厅内,有虞循还有漪兰和洛为雍在,卢毅动手都觉得受限,此刻得令恨不能将这几人一并拖出去放开拳脚揍一顿。 等他推搡着几人走后,厅里顿时开阔安静了不少。 此时,漪兰突然问道:“钦使方才还道没有实证,却又为何让我将他们看押起来?”方才虞循嘴上虽是为几人开脱,却突然颇有深意地朝她示意了一下,虽不知怎么回事,她还是顺着虞循的话将这些人都打发走,心内却是紧张不已。 虞循从袖中取出一张叠起的纸交予漪兰,说了纸上名单的由来,又示意漪兰与洛为雍看着扈从侍卫那一行,道:“姑姑与长史可有发现,方才那几人都在这串名单之列。” 第015章 挑衅 待到花苑里事情了结,宁知越回到褚玉苑时已过了子时。 忽听隔壁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探出半张脸来。 是祝十娘。 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歇下? 祝十娘面上的喜意压不住,与孙齐一前一后出了屋,十分自然地推着宁知越进屋,一边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一边问长问短地她怎么去了这么久,还回来的这么晚,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宁知越去了内苑这么久一直没有回来他们也很担心,本来映秋比宁知越先被传召到内苑,但后来映秋回来了,她还没有回来,总有些忧虑,但考虑到宁知越与虞循的关系,也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后来洛长史也来了,还很客气的寒暄一阵,提出帮他们找女儿。 两人受宠若惊,但心里也知道,这指定是宁知越的功劳,只是想不明白她们不是商量好要去求那位虞郎君,洛长史怎的知晓了这事? 两人等着问个究竟,这一等就等到了夜里,谁料,大晚上又有人来传召映秋,且那两人脾气很差,言语不善,听着就不像是好事。 想到这些事都是在公主病后发生的,祝十娘和孙齐合计莫不是内苑里是出了什么事? 公主中毒一事虞循和漪兰还有洛长史都似有顾虑,严令禁止外传,宁知越也没与祝十娘把话说明白,只道确实出了点事,但和咱们无关,又提起虞循的承诺,引开他们的注意。 祝十娘夫妇听闻后千恩万谢也没有多问,看宁知越面露疲惫,起身就往外走,让她好好休息。 屋内重新恢复平静,宁知越才发觉今日生了许多身,一整天都闹闹哄哄的,心里也跟着千回百转,直到这一刻,在这间屋里才暂时放松下来。 她从怀中摸出那个一直贴身收着的信封,展开两张信笺,重新细细辨认,字迹里有些笔划的确与冯昭的字迹相似,但整体看来区别确实很明显。 冯昭的字刚柔兼济,笔调圆滑流畅,她乍看那些经文与记忆中信上的字迹相似,现在再看这些信,却觉得像是由两个人分写同一封信,某些特别的笔画处像是与前一笔拼合起来,整个看来有些生硬,仔细观察还能发现顿笔拼接冯昭字迹时有刻意的缓顿。 写信的不是冯昭,却刻意模仿了冯昭的字迹,既模仿了却又不模仿完全,还留下了另一半的谜题。 这是希望她怀疑冯昭呢,还是不希望? 她前脚带着这两封信来了公主府,虞循后脚也得了命令来探望公主,公主的病早不发晚不发,偏偏等着她和虞循都在别苑就发作了,怎么看都像是有人蓄意而为。 她虽然不同意虞循以皇帝与漪兰不会伤害公主的说法断定漪兰不会下毒,但从公主的医案来看,之前几次发病也像是中毒,以公主落水漪兰便觉得抓到冯昭把柄,数度与京中通信等待旨令的行事风格,毒若是她下的,也不会等到今日了。 皇帝对冯昭欲除之而后快,漪兰是皇帝的耳目,也秉承皇帝旨意意图伺机除掉冯昭,但受命来汜州的人也不止漪兰一个,不是还有那三百亲卫吗? 在花苑时,漪兰接过她与虞循列出的那串名单时确实面露震惊之色,甚至扬言直接处置了那几人,但未尝不可能是她发现那些亲卫中有人将要暴露,意图为皇帝掩盖,杀人灭口。 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想,公主的病情本身也有诸多疑问。 譬如,只是落水为何会染上癔症?真正影响她发病的原因又是什么?绿珠所说公主发病时讲述的那个梦,为何与她的梦境重合了? 看似互不相干,但却暗藏联系,真叫人匪夷所思。 还有虞循,今日离开花苑前,他还与漪兰和洛为雍提出要去刺史府拜会韩刺史,明明是来探望公主的,却要去刺史府,漪兰和洛为雍不仅毫不惊讶,反而一脸凝重,慎重其事,他似乎也隐瞒了些事。 ** 翌日一早,宁知越将将穿戴整齐,门上便传来‘啪啪啪’连续不断地拍门声,还有祝十娘低声疾呼她的名字。 听那声音有些急促,宁知越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顾不上梳了一半的头便开了门。 却见祝十娘神色怡然,外头也没有发现异动,倒是祝十娘见她蓬着头,‘啊呀’一声,拉着她进屋,按在梳妆镜前,拿起梳子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你怎的这么磨蹭,虞钦使派了个内侍过来,都等了好久了。” 昨日夜里睡得晚,又做了一夜的梦,宁知越脑子混混沌沌,接了话便道:“来了就来了呗,本来就说好今日得出去一趟……”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昨日不是说他去刺史府,她则领着周陆然和阿商去寻卖‘仙子笑’的胡商,怎么他也跟着一起吗?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7章 “出去?不是吧,那内侍说是虞钦使请你起身之后先去一趟内苑。” 去内苑?又去内苑做什么,不是直接去市集吗? 不待她多想,祝十娘手脚麻利,三两下帮她绾好了髻,插上两三朵珠花,又拉她站起来,前后上下一阵打量,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娇娇俏俏的小娘子怎么打扮都好看。” 看了一阵,目光似转幽深,宁知越察觉她的情绪变化,正想着怎么开口安慰,祝十娘已经回过神,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呀,别让人等着。” 宁知越知她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她能做的都做了,也不再多劝。 到了内苑,虞循和周陆然阿商已经整顿妥当,见她仍是一脸迷茫,虞循先道:“现下还不着急出去,先与我去一趟听雪堂。” 听雪堂?那不是韩玉娇、计淑还有姜盈盈在别苑的居所吗?昨日翻查公主起居簿时,她才发现韩玉娇在别苑中格外受厚待。 听雪堂是公主初来别苑时的居所,屋内各处布置奢华靡丽,富丽堂皇,只是位置略偏僻,靠近引嫣阁在边上。内苑女客多,冯昭的书房又在怡景殿,也不想在听雪堂内,为着冯昭方便,留在了怡景殿,空置了听雪堂,后来便由韩玉娇住了进 去。 但是,见她们做什么? 虞循道:“昨夜我再三思虑,因她三人未曾进过水榭,公主又未曾中毒,我对她们并未有疑心,但公主病发得实在蹊跷,昨日绿珠提起公主病发前的情形,我觉得还是得去问一问。” 也是,无缘无故的,旁人都没听到的声音,只有公主听到了,偏偏还真让人找到是韩玉娇三人在水榭后面的碧花楼,确实不能不多想。 但……要问便去问呗,做什么非得拉上她? 虞循道:“听雪堂只有她们三个女客,我贸然前去,实在不妥,也不便细看,还得你细查一遍。” 好吧,于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正好她也对此有疑虑。 听雪堂足足比虞循的那个院子大了两倍有余,从外面看飞廊楼阁布局得很巧妙,庭院景致也生气蓬勃,只是这么大的屋子只住了三个人并各自的丫鬟,未免显得太过空旷。 虞循来时已着人知会过,计淑和姜盈盈也早早在屋里候着,但不见韩玉娇的人影。 大概是经历了昨天的情形,计淑看到虞循有些惶恐,今日早上又听闻虞循要过来问话,忧心忡忡,还以为是昨日的事还没有了结,暗中推搡着姜盈盈上前来,让她问问是什么情况。 姜盈盈看起来端秀娴静,说起话来也很温柔,依照计淑的指示问了虞循来意。 虞循也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问了她们昨日的行踪。 与褚玉苑里所知和绿珠所述的一点不差。 韩玉娇早起去碧花楼本就是在等着公主到来,未料丢了香囊事情闹到褚玉苑里。褚玉苑里她们承认是自己的错,冤枉了映秋,漪兰嘴上说着宴会将进,府里人多眼杂,恐怕照顾不周,让她们在院子待着,实际有让她们面壁之意。 韩玉娇大约想着自己有公主可以依仗,回了内苑便往水榭来拜见公主,但公主还没来,只好去碧花楼候着,也是真想在碧花楼附近寻一寻,看是否能找着香囊。 后来公主来了,但在午憩,韩玉娇也算有些耐心,想着等着公主醒来,谁知后来竟叫人驱逐,闹了个没脸,心情也不妙,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虞循说,碧花楼离水榭不算太远,你们是上楼后看到公主来了? 姜盈盈点头,她们看着公主被一众侍女环绕拥簇进了水榭,依照公主往日的习惯,是要在水榭内先休息一会的,韩玉娇也不想此过去碰壁,便想着上楼去,若是水榭外有动静也能有所察觉。 上楼后,她们朝着水榭方向看去,虽然模糊得只能瞧见一个大致的轮廓,但她们对公主很熟悉,还是看到水榭临湖那一面立了一个人,依稀看着像公主。 韩玉娇见公主还没有歇下,临窗站着,便想着挥手,引起公主的注意,哪知一个不慎,帕子掉在屋檐上,韩玉娇发了脾气,让丫鬟去捡。 大约是捡帕子时闹得动静略大了些,后来帕子又被风吹到楼下,她们也跟着下楼,不一会水榭的人就来将她们赶走了。 话说到这里,姗姗来迟地韩玉娇将两人喝住:“你们乱说什么,水榭离碧花楼那么远,能听到什么声响。”说着又瞪着虞循,语气不善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知道的已经听得差不多,从韩玉娇口中能打听到的也不一定比从计淑和姜盈盈那儿听到的多,虞循敷衍了两句,准备告辞。 韩玉娇却不依不饶,或许是见虞循受漪兰的敬重,到底没敢对他太放肆,扭头将目光锁在未曾见过的宁知越身上,将她上下一阵打量,问她是哪个院子的,为什么来问话。 虞循不太高兴,昨日已经领教过她的不明事理不知轻重,今日亲身体会只觉更甚,正想搪塞过去就此作罢,一旁宁知越已轻巧地开口:“我啊,褚玉苑的,前日从公主府来的。” 果然,韩玉娇一听到“褚玉苑”三个字,满脸鄙夷不屑,面上隐有薄怒,“我问你来我的听雪堂做什么。” 宁知越气定神闲地道:“我能进内苑自然是经了漪兰姑姑的允许,韩娘子客居在别苑连主家的命令也要过问吗?” 她故意将“漪兰姑姑”与“客居”几个字咬得很重,韩玉娇许是会意,登时脸胀得通红,就要发作,幸而计淑与姜盈盈及时拦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8章 但宁知越也不甚在意,就这么直视着韩玉娇那双恨不能瞪出眼眶的眼珠子,反有几分挑衅的意味在里头。 直到虞循低声唤了她一声,宁知越收回视线,便听他意有所指地说:“走吧,还得去刺史府拜会拜会。” 说完也不管韩玉娇顿时颓然的脸色,径直离开。 出了听雪堂,周陆然才敢表露心中不平,道:“这韩娘子怎的这般霸道无礼,这也不是刺史府,昨日已经被漪兰姑姑责罚了,今日还这么嚣张。”想着宁知越刚才怼得她哑口无言,暴跳如雷却又没辙的样子,很让人畅快。 这时,姜盈盈突然追了出来,叫住几人,为方才韩玉娇的行为给宁知越道歉。 宁知越也不领情,“我本来也没吃亏,谈不上道歉不道歉的,但若说她自觉错了让你来替她道歉,那我觉得她这歉意一点不诚心,我不接受。” 姜盈盈显得困窘,虞循因道:“宁娘子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也不必为此事为难,这事本也与你无关。”说着又问:“你母亲可安好?” 姜盈盈微笑道:“阿娘潜心佛道,常住在寺中,一切安好。” 虞循点点头,说等过阵子再去拜访,便离开了。 出园路上,宁知越对虞循认识姜盈盈一事饶有兴趣,虞循对她这种什么都好奇的求索之心无可奈何,便解释:“我阿爷与姜叔父是旧识,当年姜叔父被贬到汜州之前我与她们一家有过一面之缘,对她还有些印象。昨日乍见便有些疑虑,问过漪兰姑姑才确定是她。” 宁知越不解,她不是计逢的养女吗? 虞循叹了一口气说:“姜叔父被贬汜州参军,五年前遭逢意外身故,计长史与她父亲也是旧知,又同在汜州为官,怜其母女孤苦,所以收做养女。” 宁知越也颇为惋惜,姜盈盈看着稳重可靠,计淑胆小怕事,但好歹还有点眼力见,似昨日那般为韩玉娇的无赖行径想法子开脱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了,也真是难为她了。 虞循道:“你知道她们俩的难处,方才还故意激怒韩娘子?” 宁知越莞尔笑道:“我好奇呀,公主和驸马如此偏宠她,总得有些过人之处吧。有些人就是凭借装傻充楞讨人喜欢,我以为她也是如此呢!” 第016章 跟踪 入了汜州城,宁知越便与虞循分开,她领着阿商和周陆然去市集,虞循直奔刺史府。 阴雨天久了,城里也显得萧索,坊外道上来往的车辆马匹行人不多,各坊内人气倒还足,来来往往人迹纷繁。 汜州只有一个市集,在城南,眼下已快过了朝市,宁知越担心去市集走空,便让阿商先找人问问近日市集是否有人,城内胡人多在何处聚集。 不一会,阿商来回禀:果然如她所料,近来雨水不断,集市倒还是每日准时开着,去看热闹的人不多,货商也少,胡商更是见不到几个。又说城南有个归顺坊,坊内住着的多是从外地来的胡商,若要找人,去哪里应是最稳妥的。 趁着前往归顺坊的途中,宁知越将那胡商的情况告知阿商与周陆然。 那胡商究竟是哪一国人她也记不太清,只知道他来大周前给自己取了个汉人的名字,叫康高驰,身长八尺,深眼高鼻多须髯,看年纪得四十岁上下,他到大周贩售皮毛和香料。 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人,一大一小也是胡人,大的与康高驰年纪相当,或许更大一些,外形也几乎相近,他叫何有甘,他带的货不多,便与康高驰结伴,也帮着看顾货物。 至于那个小的,当时年纪与周陆然相仿,绿眼紫髯,模样俊俏,听说是波斯人,名叫石僧,因极其向往艳羡大周,便帮着康高驰和何有甘做些零碎活计,随行而来。 宁知越说:“若是问不到康高驰,打听这两人”如果找不到康高驰,打听这两个人也可行。” 阿商一一应下,心里仍有疑问。虽说宁知越此前也解释过仅有康高驰怀有的那一瓶‘仙子笑’流入大周,但怎么说也还有四瓶下落未知, 也许其他四瓶中的一瓶也流入了大周呢? 宁知越很肯定地说:“你若是说有人重新研制了新的‘仙子笑’或许还有可能,但若是指与康高驰手中那一瓶同期产出的,就绝无可能。” 当年研制出‘仙子笑’的人本来的目的是为了名和利,‘仙子笑’研制出后,他当即将此香露献给了西域一小国的国王,由此名声大噪。这位国王信奉异教,特意宴请诸教众,展示了这件世所罕见的珍宝,那群人因药物所致犹如见到了神明,‘仙子笑’的来由便是从此而出,并将此物充为教中圣物。 凡事有利有弊,研制香露的人的确得偿所愿,财与名兼得,但因这场宴会伴随而来的,便是异教徒逼迫他交出剩下四瓶圣物,并继续为他们研制‘仙子笑’。这人不肯,在争执与逃亡中还是被抢走了两瓶,剩下的两瓶从此伴随着这个人失去踪迹。 “那这样算来,不是还有两瓶吗?” 宁知越说:“这人只是不想被异教徒抢夺自己苦心钻研出的珍宝,又束缚了自由,其实私心里仍想着要更多的人力和财力协助他继续研制‘仙子笑’,权衡之后,他又将剩下两瓶中的一瓶献给另一个国的国王,以此为条件,给他提供方便继续制作‘仙子笑’。” 那个国王答应了,也为制药的人排除了诸多困难险阻,然而好景不长,国王年事已高,不到一年便去世了,后来继位的新王对这种古怪诡异的香料很不喜欢,将他驱逐国境,还将他献上的那一瓶作为随葬品与老国王一起埋葬了,由此四瓶‘仙子笑’各有其主,制药的人也彻底没了踪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9章 康高驰提起这段跌宕曲折的故事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独对他这瓶‘仙子笑’怎么来不肯告知真相,只是极为肯定他手里的这一瓶是普天之下唯一尚在流通的。 阿商明白了,难怪昨日她驳斥郎君的推断如此笃定。 这时,周陆然又疑惑,当初康高驰要卖给宁知越都漫天要价,给公主下毒的人买下这个药得花费多少财资啊? “你想的太简单,真要是有人买下,汜州这点地方不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还会有谁不知道‘仙子笑’呢?” 阿商似有所悟:“宁娘子的意思,是觉得这药物不是凶手买的?难不成是偷来的、抢来的?” 宁知越摇摇头,面色凝重:“不好说。真要是偷啊抢的,也多少会传出一点风声,给公主看病的两个大夫却一点也不知情,十有八九其中还有内情。” 又嘱咐两人,“你们待会先别提‘仙子笑’,直接问人下落。若是有人问找他们做什么,就说你们是宁三爷的人,康高驰与人立了契券要送货,这都两年了也没个影。当初三爷见他是个实在人,答应替他作保,人家收不到货要到三爷头上,看着当年的情分三爷先替他填上了,但总得找他要个说法。” 阿商和周陆然都认真记下。 到了归顺坊,马车停在坊外,宁知越留在马车上,他二人照着宁知越的吩咐在坊内寻访了一遍,还真有收获。 说是两年前,的确有个叫康高驰的来了汜州,因是宁知明为他打点过,一路颇受优待,也无人刁难。 到了汜州后,也不知说他毫无戒备之心还是得意忘形,大剌剌地去了邸店,存了他的皮毛香料,又声称自己有价值连城的珍奇香料也想寄售,却又不肯拿出货物寄放在店中,开口便是大练十万匹,旁人还以为他有病。 那些胡人中也有人知晓这香露的来历,但说去来仍是颇为不屑。初闻仙子笑功效却是神奇,但一来昂贵异常,普通人用不上,当真买到了说不准被异教徒占为己有,二来这东西产量少,只有五瓶,用完了也找不到去何处寻下一瓶,索性就不要了。 况且现在南方虽然稳定,北方还在打仗,所需军费甚多,百姓皆知是南方赋税上缴的,百姓们勉强糊口,谁有这个闲钱去买这个。 数落了一通,最后又道康高驰运气不好,在邸店里闹了那么一出,被掌柜连带着他的那些货物都退还给他,之后不久的一天夜里,他家里不小心引着了火,堆在屋里的货物尽数被烧毁,又被官府抓起来关了半年,还一直嘴硬说是遭人嫉妒,偷了他的香露。 “大家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康高驰被关押半年后就不知去向,那个何有甘和石僧也听说因此事被抓起来,后来就没听到他们的消息,只能去官府查一查当年去了何处。” 阿商问,现下要怎么办呢? 宁知越思索着,康高驰在邸店宣扬自己有‘仙子笑’,邸店多是往来商客寄存货物交由店家促成买卖的地方,除去买卖客,在那儿看热闹的人也不少,这人是更难找了。 她问:“康高驰从前的住处就在归顺坊内?” 阿商点头,“就在坊内西北角上,我与小郎君去看了一眼,烧毁了大半间屋子,至今还残留遗迹,边上也没几户人家。” 宁知越沉思片刻,戴上早先备好的帷帽跳下车,说:“再去一趟,问问附近的邻居那夜大火的情形。” ** 康高驰的屋子确如阿商所说的那样严重。 院子门是从外面锁上的,露出一个门缝,能看到里面庭院里堆积着烧黑了的木材,还有也些保存尚算完好的案几,箱笼之类的,大半个房子全被烧空,剩下的那一间也只有三面墙,可见当日夜里火势之大。 宁知越四周看了一圈,周围不见有人来往,巷道里大多是门户紧闭,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有人住,但她还是捕捉到在离康高驰院子两家的那户院子门原本开了一道缝,缝里有一只眼睛一直盯着他们。 像是察觉到宁知越的目光,那人迅速地关上门。 宁知越朝阿商示意一下,阿商会意地上前去,隔着门和屋里的人交谈了几句,那人犹疑地开了门,打量着三人,问他们来做什么? 阿商问他知不知道康高驰,那人嘴上说着不知道,目光却一直在阿商腰间的钱袋上打转,显然是不给钱不肯开口了。 阿商掏出几枚铜板递过去,再问:“我们要打听他的事,你知道什么说什么。” 那人攥起铜钱套进袖笼,嘿嘿地笑起来,“好说,好说,这地方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你要问康高驰?他早走了。” “走了?何时走的?他欠了我们银钱,我们打听了许久才寻到此处,听说他家里走水,不会又是借着这个偷偷逃了吧?” 那人摆摆手,“还真不是。这事好像是前年……六月,对是六月没错,那阵子天一直阴沉沉,总有落雨的迹象又迟迟没落下,风倒是挺大。那日夜半,他屋里突然走水,没一会火势就变大了,险些烧到我们这边来,街坊邻里都惊醒了,出来帮着救火。他人没事,就是他那些货物全没了。 “等天明,官府来了衙差,康高驰一口咬定说是有贼人潜入院子偷盗,放火烧了他屋子,但衙差们看过,并没发现有外人入侵的痕迹,只以为是他想要逃脱失火的惩罚故意找的借口,将他和他那两个同伴一起关进大牢里。后来又听说他改了供词,将走水的事推脱到他那两个同伴身上,出了大牢也没回来过,之后也不见了踪影。”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0章 “你说的这些,我们在来的路上都听过了。这弯弯绕绕的,最后他不还是想了计谋逃走了,保不准这就是他设的局。”阿商佯装翻脸,伸手便抓住他的胳膊,就要从他袖子里掏回那几个铜板。 那人一边用力抽回手,忙补充:“你别着急呀,还有呢,他家走水的事可不是谁都知道的。” 阿商半信半疑,“你知道他家那场火是怎么回事?” “知道,怎么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看见了……” 他家就在康高驰家斜对面,临近康高驰的卧房。 当时挨着邻里的那半边屋子已经着起来,火光冲天,巷道里一片赤红,妇人抱着哭闹的孩子远远站着,健壮的男人拎着水桶往返在巷道间,大家互相慌忙地帮着扑灭火势,只有他后知后觉,酣睡中觉得吵闹得厉害,从榻上坐起推开窗,才开了一道缝,就见一个黑影从隔壁的院子翻进他家的院里又跳上院墙,从他家的院子里跑出去了。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再去看,黑影早已融入夜色中,什么也没有。 待火被扑灭,康高驰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巷道 ,他高呼有贼人害他,偷了他的东西。 “当时大伙都围堵着巷道,他那院子里进进出出都是左邻右舍,都说没见到其他人,我也只当我睡蒙了,看走了眼。等第二日再起来,我也没当回事,直到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串沾了泥的脚印,这才明白过来,康高驰没有说谎,确实是有人去他家放了火。” “那你怎么没替他作证?就这么任由他受冤入狱?” 那人讪笑道:“我说了也没人信,倒不如不说,免得惹麻烦上身。况且这事也是他活该,非要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的珍奇宝物,着了外人的眼,自己惹祸上身。” 阿商沉下脸,盯了他一阵,才继续问:“那晚你看到的黑影可还记得身形,还有那脚印,可能判断出什么来?” 那人尽力回忆着,“身形?看不出多高,但瞧着像是个男人,脚印也是男人的,翻墙爬屋的倒是利落,应是会些功夫的,还有……不记得了。” 凭着阿商再三追问,那人绞尽脑汁,终是只有这些线索。 阿商回头请示宁知越,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见她偏着头眸光飘闪着往巷道尽头看似乎在往巷外看。 巷外什么也没有,隔着帷帽阿商看不清她神情,但总觉得自宁知越说要再来看看康高驰的院子后,一直怪怪的,他又喊了一声,宁知越才如梦初醒一般回神,顿了片刻方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吧。” 出了巷道,宁知越压低帷帽,左右盼顾着,阿商留意着她这些古怪的举动,问她接下来怎么办,人没找着,线索到这儿也断了,那个黑影该从何处去找? 宁知越望着街道上百步外转角处的酒铺招牌处那个忽闪忽现的人影,沉默了一晌道:“先不急着找那个黑衣人,你们市集邸店问问康高驰带着货物去他们店里的情形,是否还记得当时有哪些人在,我去刺史府寻你家郎君,正好打听何有甘和石僧的下落。” 第017章 截信 昏淡的天色经微风一吹增添几分透亮,细密的雨丝也较来时稀疏。 宁知越一路紧赶着直奔刺史府,片刻不敢停留,也不回头,心里早已预料到那道人影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早在归顺坊外,阿商和十一郎去坊内打探消息时,她透过车帘的缝隙,便发现离她不远的街道拐弯处有个时隐时现的身影。 当时街上的行人本就不多,来来往往,鲜少有人驻足停留,那人鬼祟地倚着墙角,时不时探出半个身子,隐有上前来的意思,幸而阿商和十一郎及时出现。 她借着再去康高驰家看一眼,本是为避免再次落单被找上门来,不料那人一直跟着她也去了康高驰家巷道外盯守。 只是蹲守,那便说明还是有所顾忌,既然顾忌,眼下刺史府于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大约是虞循来了汜州的消息还未传开,刺史府的管事听闻她来找虞循,并未质疑,反而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也未让她在府外等着回话,直接引着进了府里,又去通禀。 宁知越悬着的心刚平息下来,虞循就匆匆赶来,上下打量一番,只出了裙摆上沾了些许的泥点,并未看出其他不对,再端详她的脸,这才发觉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面上露出些许的怨气。 略想一想,虞循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知该说她们兄妹互相了解太深,还是说她时运不济,只出来一趟还真叫她遇上了,真是难为她急中生智,想到来刺史府“避难”。 虞循看她抿嘴怒目的神色,倒觉得她比从前更生动活泼,但听到身后紧随地脚步声,还是问她:“怎么了,十一和阿商呢?” 宁知越哼了一声,正要抱怨两句,忽而看见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一红一绿,正与汜州刺史和长史对上,端详两人样貌也能看出与韩玉娇和计淑的影子。 那两人上前来,问出了什么事,虞循趁机为三人互相引见。 韩阳平与计逢早已从虞循处得知沉雪园里发生的事,得见勘破公主中毒之谜的宁知越,争相赞叹她冰雪聪明蕙质兰心,又再次向问她,这般急匆匆地赶来府上,可是有了新的发现? 宁知越点点头,将今日寻访康高驰的经过一一告知,又道阿商与周陆然去了邸店调查,自己到刺史府是想来问问能否找出何有甘与石僧的下落。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1章 公主患病实为遭人谋害,做臣子的自然不能不管不问,眼下听到宁知越这么说,也赶在虞循开口之前吩咐底下人赶紧去查一查这两人现在何处,又问宁知越是否还需要一些人手,协助她去邸店调查。 现下她是不想再出去的,宁知越拧着眉看向虞循,虞循轻笑着开口:“你且在府中等一等,待我和韩刺史、计长史商议完事,你与我一同回别苑。” 韩阳平眼明心亮,立即命人去请韩夫人。 宁知越只是想着暂且避避风头,倒也没想拜会韩夫人,几番推脱之下韩阳平执意将韩夫人请来,她也不好再拒绝,随着韩夫人往后院去了。 ** 见过韩夫人,宁知越便知晓韩玉娇那股傲慢跋扈劲儿是从何处承袭的,她们母女俩当真是如出一辙地不将人放在眼里。 乍见时,一脸冷淡还有不耐,显而易见,丝毫不做掩饰,还是等韩阳平将她拉到一旁与她悄声说了什么,她的神情才有所转变,继而变得热络起来。 不用想,这又是沾了虞循的光。 韩夫人一路领着宁知越到了内院,一路上嘴没有听过,旁敲侧击地打听她和虞循什么关系,如何认识的,又对她嘘寒问暖,问她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怎么会跟着虞循来了汜州。 问来问去,话题总会回到虞循身上。 宁知越不知道如何作答,要么含糊其辞的糊弄过去,要么就一笑了之。 韩夫人似有察觉,但热情不减,见宁知越望着外面的天,她也有一番说辞:“汜州每年这个时节总要连着落一个多月雨,城内城外都水淋淋的,,哪儿都去不了。” 又说:“宁娘子来汜州不久,应当还未游览过汜州山水吧。若问旁的物产风貌的,汜州是寻不到,但这儿的山光水色却是一绝,待到四月望日后,雨水少了,天气也好了,郊外山清水秀,许多人都会去踏青。 “再过些日子,待公主的探春宴结束后,城里也得举办一场酬神祭祀的盛会,这个盛会虽是由官府开设,可其实都是由地方乡绅出钱共同筹办。说起来,我们使君是这汜州的一州之长,但其实是多亏了这些地方的豪绅。” 宁知越心中一动,盈盈笑脸也随着韩夫人的唉声叹气一点点隐去,顺着她的话问:“此话怎讲?” 韩夫人叹气道:“你当知晓北便战火不休,这都多少年了,全靠着南边各州县的庸调,起初倒也没什么,只后来逃往汜州越来越多,登户造册,人丁一年年往上涨,赋税却收不上来,可不得愁人? “不过,多亏了这些地方乡绅,他们庄子大,田产也多,随便安排安排,这些难民就都有了着落,即便每年上缴的赋税还有缺的,他们也帮着填补了缺漏。你说说看,我们使君能捱到今日,可不是得多亏了他们吗?” 宁知越吃惊道:“汜州人户也得有两万近三万户,真要靠富商填补大半,也不是一笔小数目,那汜州得有多少富户?” “富户不算多,但巨富之家也是有那么三四个的,多是聚在南漳县。”她忽而拍手道:“提起南漳县,宁娘子若是得空定得去瞧瞧,南漳虽是小县城,但因着那几位富商在,比之汜州城也不遑多让,就连公主与驸马也常去南漳县的佛寺供奉。” 南漳、溺水、公主,全聚齐了。 “那几位富商都是重情重义的德行之人……”韩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宁知越却没有多少心思去听,嘴上敷衍着:“还是韩刺史得民心,才能叫那些乡绅愿意倾囊相助。” 韩夫人嘴上推脱说这都是应该,说着又自责不该和宁知越说这些,重新提起汜州游玩之处,末了还是说:“要说游玩,你就住在沉雪园里,汜州最美的景致都在沉雪园里了,里面又有奇珍异兽,你住在里面久了,想来也不会觉得其他地方好看。” 说着她忽然问起宁知越,有没有见过她女儿韩玉娇。 宁知 越一个激灵,收敛心神注意着韩夫人的话,尴尬地笑起来,何止见过,今天还出言挑衅她,差点没把她气哭。 “见过,韩娘子……很是活泼呢?” 韩夫人笑道,“是啊,我们玉娇从小活泼,很讨人喜欢,就是玩心大,我和她阿爷记挂着她,也不见她记挂我们。” 宁知越觉得她说这话也有些奇怪,同在汜州,见一面也不是难事,说什么记挂不记挂的? 她以为自己多心了,等详细问了,韩夫人说:“韩玉娇自去岁去了别院之后,时常被公主传过去伴驾,少则七八日,多则两三月,每每回来不过几日便又被传唤过去,当然了,公主喜欢她是她的福气,她自己也喜欢住在别苑里,就是我们做父母的时常记挂着她。” 韩夫人说得动情,宁知越也不知她是真情流露还是故意说出这番话引她注意,面上不显,安慰道:“以刺史与夫人的身份,去别院拜见公主也不是不行,人多热闹,公主说不定更喜欢呢?” 韩夫人笑着摆摆手,“公主心性纯良,正该与宁娘子和我们玉娇这样的小娘子一同玩乐,我去了反倒没趣了。” 宁知越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心里却是支撑不住,只想着早些离开。 好在虞循那边的谈话很快完了,前院派了人来传话,宁知越如释重负,一刻也不想多留。 韩夫人却好似寻着一个知己,有说不完的话,一边走一边挽留,临到见了虞循等人,还难分难舍地请宁知越和虞循一定要常来韩府做客,又说着请她在别苑里代为照看韩玉娇。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2章 宁知越浅笑着囫囵应下,虞循惊讶于这才一会儿的功夫,韩夫人竟将韩玉娇托付给宁知越了,待看宁知越快要僵硬的面色,适时朝韩阳平开口:“递铺的铺兵与那两个胡商的下落就都托付给刺史了,若有消息还请尽快告知。” 韩阳平应下,两人匆忙告辞离开。 ** 离开刺史府,上了韩阳平安排的马车,宁知越是彻底松了一口气,这还真不如在街上躲一阵人,不过能得知一些线索,这丝不悦减轻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她归咎于虞循身上。 虞循失笑,觉得她不讲道理:“你得了韩刺史和韩夫人的喜爱,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宁知越哼了一声,说:“要不是因为你,他们管我是谁,韩夫人可不惜得理会我。” 她这话说出来,听着的人觉得有些怪怪的,自己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面上微微发烫,又没好气的补充:“他们估摸是商量好,托我给你带话呢?” 虞循也顿了一下,重新看向她,问怎么回事。 宁知越将韩夫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她,连带着韩玉娇时不时被公主传召去别苑也一并说了,又说:“我听着觉得怪怪,什么赋税,豪绅的,听起来像是受了那些豪绅的恩惠,受制于人,莫不是真的为了此事,韩刺史不方便对你说,让她夫人叫我传话?” 虞循摇摇头,“收缴赋税是他辖地的内政,我无职无权,没法过问他的政务。” “怎么会,你来汜州不是皇帝授命的吗?我看你来找韩阳平还挺严肃的,不是因为他的事吗?” 虞循还是摇头,沉默着,看宁知越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又犹豫了一晌,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来汜州,不管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是因公主的病情而来。明面上,我是来探视公主病情,可实际上,京中去岁十二月中才获悉公主染病。” 宁知越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公主不是两年就落水发病了吗?漪兰去了那么多书信。 “问题就在这里?漪兰也好,韩阳平也好,的确为此数度去信京中,且都说信送出去了,可是京中未曾得闻一丝消息,漪兰与韩阳平也一直没有收到京城里有关公主病情指示的回信。” 宁知越敏锐地察觉到他说的是“有关公主病情的指示”,也就是说,有收到其他书信? 虞循点头。“我未曾回京,只从与阿爷书信的往来中知晓大致的始末。” 去岁十二月,京中来了一个商人,什么来历不清楚,但消息是他不经意间透露的,很快便传到了宫中。 圣上得闻勃然大怒,着人调出汜州府呈报的公文,字字句句无一言提起过公主,就连漪兰平日也会定期给京中汇报公主的近况,也都是简短的“一切安好”。 不是汜州这边刻意隐瞒消息,就是有人从中作梗换了书信,无论哪一种都是罪不可赦。 但不管漪兰、洛为雍也好,韩阳平、计逢也罢,他们听闻这个消息,无一例外都很震惊,且口口声声称,一应书信公文均有副本备存,他也都一一看过,确无虚言。尤其是韩阳平收到公文批示,字迹格式印信确实与宫中下发的文书一致,但公文中所呈报之事,除了剔掉公主染病未有回复,其他桩桩条条俱能对应。 “所以……你怀疑有人调换了漪兰姑姑与韩刺史的书信公文?” “恐怕不止。公文的格式、印信、泥封或是密文皆非朝夕能仿制出的,公主落水染病在两年前,那他们的行动应当更早。” 第018章 嫌疑 回别苑的路上,宁知越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能说的不能说的,虞循都告诉她了。接下来的,冯昭与皇室的恩怨,漪兰对冯昭的怀疑,还有他坚信皇帝和漪兰不会为了正大光明除掉冯昭去谋害公主,一切都自然而然的有了合理的解释。 于虞循来说,此事是皇帝密令,又涉嫌朝政机密,他能告诉自己说明他的信任,那么她呢?她能不能信任他,将自己心里的秘密也都告诉他? 宁知越犹豫着,忽觉车厢内有些闷,挑开车帘,往外看去。 天虽然仍旧阴沉,却没有再落雨,街头巷尾的人也多了些许,沿街还能听到坊内传出来的叫卖吆喝声,而朝着一个方向并没有看到有人跟上来。 宁知越想到天色尚早,阿商与周陆然还在市集打听消息,问虞循,要不要过去看看,顺便将两人带上? “你与他们说好了直接回别苑吗?”宁知越点点头,虞循又道:“既然说好了,那就没这个必要。阿商跟了我许多年,行事自有分寸,至于十一……带他出来本也不是让他来游山玩水的,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说着,见宁知越扒着窗檐的手一直没松,问:“你想在城里走一走?” 宁知越猛摇头,“不必了,还是回别苑里安心。” 大约是与韩阳平、计逢两人说得话题较为严肃,心里又藏了事,虞循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马车朝着城外驶去,两人各怀心事,未曾交谈,临到别苑外,空旷到山道间,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急促地传来。虞循撩起车帘,往外探去,是计逢与一个素衣女子骑马疾驰而来。 行到近前,两人下了马,宁知越与虞循也下车来,拱手问候过,虞循忙问起计逢此时来别苑,是否是打听的事有了音讯? 计逢摆摆手,指着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女子,道:“消息暂且还没有,最快也得明日方能得出蛛丝马迹。目下是为了盈盈来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3章 姜盈盈? 宁知越又看向那女子,听计逢解释,这女子是姜盈盈母亲身边服侍的侍女。因着公主的探春宴,汜州各官宦世家都在受邀之列,韩玉娇一直在别苑内住着,便想着让计淑早些来园子里陪她,计淑自然无不乐意,恰逢姜盈盈那几日在计府,便将她也带了来。 姜盈盈的母亲常年住在郊外寺庙中,姜盈盈隔上一些时候便会去探视,陪着姜母小住一些时日。 来别苑前本就说好三月末便去探视姜母,待到四月十二前再回别苑来,依照从前,姜盈盈都会提前几日去寺中,但眼下三月将尽,姜母迟迟未见到人,便着人到府上向他打探是什么情形。 人在别苑里自然不会有事,侍女是放下心来了,但姜母那儿也不好交代,便带着人来问问姜盈盈,给个既定的归期。 既与案情无关,虞循也不便过问太多,寒暄过几句,让他们先行,两人重回到马车上,慢悠悠跟着后头。 ** 进了别苑,时候还早,虞循要与漪兰和洛为雍商议事情,宁知越心里不宁静,也就回了褚 玉苑。 她回到那方小院子,祝十娘与孙齐便围上来,说今日他们走后,漪兰姑姑与洛长史又召集了各院所有人训示规矩,动静闹得比昨日还大,说是公主身子不适,探春宴得推迟,具体是什么时候也不清楚,要依公主的病情酌情商定,末了又命众人各自回屋去。 这些也就罢了,最奇怪的是隔壁院子里与宁知越屋子对着的那个,也就是映秋,从回了屋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这么暗的天色也不点灯,午间膳房来送膳食,见着这情形还以为屋里没人。 宁知越立在檐下,看着对窗上黑黢黢的一片,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别苑在溪山脚下,周围丛林茂密,日常各处都燃着灯,映秋人在屋子里,却不点灯,确实显得怪异。 但她性情本就乖僻,又是被漪兰禁足在屋里,有这样的行为也不足为奇。 宁知越并未太当回事,敷衍了祝十娘夫妻俩几句,回了房间。 直到黄昏,祝十娘夫妻俩到膳房取了晚膳,叫她用饭时又说起映秋:白日里不点灯,多少有点天光,这会天黑了,看个人都看不清,方才有丫头来给她送饭,黑灯瞎火的,她这饭要怎么吃? 宁知越这才觉得她这举动确实有些怪异了,盯着窗子出神,想着各种可能,又怀疑屋里究竟有没有人,要不要过去看看究竟,这时,对面响起了敲门声。 祝十娘给她递了一个眼色,张了张口,默声说:是膳房的丫头来收食盒了。 那屋里的人应了一声,同时对面的窗子上亮起来,暖黄的光盈满整扇窗。 吃饭的时候不点灯,吃完了反倒点灯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摸不透映秋这古怪的行为。 宁知越越发的生疑,盯了映秋的窗子一阵,借着送回食盒的名义,跟着那个丫鬟一路到了膳房,见那丫鬟将食盒递给里头一位略显壮实的厨娘。 那大娘打开食盒看了一眼,眉头立时紧皱了起来,语气不善嗤了一声,将食盒重重掷在桌案上,“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日日都要送新鲜的饭菜过去,每回又不吃,浪费老娘的东西。”又指着那个小丫鬟道:“还有你,上赶着给人家当丫鬟。她算什么正经主子,也就是这两年公主心情不顺,找她打发光阴,放在从前她都不如吉祥院里狸奴。” 边上另有几人过来劝她,“你说这些做什么,叫人听见就不好了。”又给那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苦着脸在原地踩了几下,转头就跑了。 那厨娘还是不解气,高声嚷着:“听到就听到,又不是我胡编乱造的。从前在府里也不见公主多待见她,不是驸马她能有今天?” 宁知越听着那厨娘的话里似有深意,犹豫再三,还是进了厨房。 那厨娘人嘴里一直没有停过,陡然见着宁知越跳进来,看着不像丫鬟,也不像主子,一句话憋在喉头哽了一会,脸色难看地问起她来膳房做什么。 宁知越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又顿了顿,说道:“送还食盒是一桩,还有点事得麻烦你们替我备些饭食。” 宁知越情真意切,说自己是内苑那位贵客的身边人,因从京城赶路过来,车途劳累,昨日与今日又是为了公主的病情忙进忙出,很是忧虑他身子扛不住,所以想请诸位大娘做些滋补身体的膳食。 京城来了贵客,别苑上下都是知晓的,漪兰姑姑与洛长史也吩咐过,那位钦使那边的膳食必得用心竭力,她们可不敢怠慢,况且,秋鸣院的膳食不是已经送过去了吗? 宁知越说:“是送过去了,许是胃口不佳,又或是不合口味,并未用下多少。”她一边胡乱扯着理由,一边将视线移向桌案上的食盒,里面是几乎看不出来动过的一盘菜,她装作不经意的问厨娘:“这是要给谁送去的?” 那人道:不是送出去的,是映秋娘子送回来的菜。 “送回来?这菜式不合映秋的胃口吗,看着都不曾动过。” 这话大约是触到了妇人的心里,厨娘忍不住抱怨了,“娘子不知道,这位映秋娘子向来挑剔,叫人费心做些膳食,就只当赏花似的看一看,再原封不动的送回来。” 宁知越掀开第二层第三层,果然都是没有动过的精致菜色,“她经常如此?” 那厨娘面色一滞,顿了一下,“倒也不是,就有那么……七八回吧,特地叫小丫头们传话,让我做上三四个菜,送过去了也不吃,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从前在府里可不见有这个毛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4章 宁知越心里一动,再看向食盒不免露出惋惜的样子,忽然她喜道:“也不用你们再动作了,这些饭菜扔了可惜,不如我送去给虞钦使。” 厨娘们慌张道:“这怎么行。” 宁知越很无所谓地说:“左右这盒膳食也是你们费心做的,就这样扔掉也可惜,不如先给虞钦使送去,若他不喜欢再送回来给你们处理掉也不迟,省得浪费粮食,也白费了你们一番心血。”末了又安抚几个惊慌失措的厨娘:“别担心,虞钦使最是温柔和善体恤下民,真要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 夜幕已深,宁知越到了秋鸣院时,阿商和周陆然已经回来了。 虞循命人去褚玉苑请宁知越过来,已有一阵功夫,正疑惑怎么还没来,见她左臂弯里挎着食盒,步履有些匆忙,快步上前从她手里接过来。 “方才膳房已经送过晚膳,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不叫人帮着拎过来?” 宁知越缓了一口气,说:“这是映秋的食盒,我从膳房截出来的。” 她将晚间映秋的异样细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是如何从膳房将这食盒截过来的,虞循听完,目光似有些怪异的看着她,宁知越道:“事急从权,我以为她被禁足,是要借着这食盒传递消息,但路上已查看过,没有发现特别之处,倒是她这不用膳食却又特地令厨娘们备膳的举动显得有些古怪。” 虞循道:“你来,先听听阿商与十一的收获。” 汜州城内邸店云集,市集处也是十数家,但提起康高驰与他所谓珍奇香料“仙子笑”,几乎没费多少功夫,阿商与周陆然便找到康高驰去过的那家邸店。 时隔一年多,再提起康高驰,邸店店家仍是记忆犹新,问其形貌,与宁知越所述分毫不差,可以确定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阿商问起“仙子笑”,那店家说就见过那么一次,康高驰说得神乎其神,却不肯拿出来让人试一试,又漫天要价,任谁都以为他脑子发昏,满嘴胡言乱语,未免日后多生事端,因此将他的货物都退回,不做他的生意。 又问当日都有哪些人在场,时日久远,来往的什么人都有,他有印象的多是些往日的熟客,不过大约隔了几日,有个男子也来打听过康高驰的下落。 那男子自说是在病中,以面巾遮了脸,向他打听康高驰所在,要寻他买些西域货物。 康高驰的那些皮毛香料,市集上并不缺,店家因之前的事,对康高驰不甚满意,要给他介绍其他的商人,但这男子偏指定康高驰,这才让店家留了心。 店家说,那男子单看身形听声音,也差不多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长七尺,健壮结实,看不出是有病的样子。他给那人说了康高驰之前留下的居所位置,也没再多问什么。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他从外头回店里,途经市集接到,偶然间瞥见一个身影,觉得有些熟悉,再看一眼,记起来是那个打听康高驰的那个男子。那日,他仍是以面巾遮着脸,在市集上随意的逛着,不多时,从对面来了一位绯衣罗衫的女子,两人碰面后并未有过多的交谈,递给那女子一个包袱便匆匆离开了。 映秋在汜州小有名气,认出她的人不少,却无一人知晓那日与她碰面的男子是谁。 阿商捋了捋这几件事的先后顺序,又与店家再三确认了事发时日,再与映秋数次出府的记录联系上,正好是可以对上的。 宁知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这不正说明是映秋说谎了。她不仅在很早之前就知晓‘仙子笑’,说不定如今屋里还藏有剩下的那瓶香露。” 虞循摇头,“午后卢典军来找过我,他昨夜又审问过江由几人” 虞循颔首,又说:“卢校尉后来找过我,他昨夜审问 了那几人。” 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了差错,还牵扯到公主的安危,卢毅憋着一口气,将人带回去就是一通威逼问讯,也得出了一点消息。 他说,江由对映秋也并非是真情实感,他其实是想回京城去。 公主来了汜州五年,不仅京中无人探视问候,就连汜州地境上一些官宦之家、世家大族也看准风向怠慢公主府,公主尚且如此,他们这些做僚属的,焉能有出头之日? 从前想着,圣上与公主是骨肉之情,血浓于水,即便公主被遣送到汜州,过些时日,圣上消了气,总会挂念公主,召公主回京。 可这一等便是五年,才等到虞循的到来。若只是如此,耐心等等,总还有些希望,但两年前公主落水,公主府、刺史府数封奏折密信呈上去,犹如石沉大海,音信全无,足足两年对公主不闻不问,这不足以说明公主是真的失了盛宠吗? 江由心知,他的家世不如萧盛,本事不如李漳,有这两人在,校尉一职轮不到他。让他为了这么一个虚有其表的职务去争抢,还不如回到京城,哪怕只是一个戍城卫,也比如今困在这方园子里能看到希望。 然后他就发现,李漳和映秋之间认识,而且一向孤高的映秋对李漳很好,关怀备至,尤其是在李漳得了校尉一职之后。 有人说是映秋在公主跟前美言的缘故,增大了李漳胜过萧盛的几率,他也信了。 熟悉映秋之后,他就发现,映秋不止在公主这儿很受青睐,她在没进公主府的时候,便常被各地世家贵族邀去弹琴,那是真赏识她的才能。这越发让江由认为只要勾搭上映秋,日后映秋可以对他的仕途有利。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5章 也因此,江由明明知晓映秋对李漳的感情不一般,还是上赶着讨好她,除此之外,江由还知道李漳此前是有一个喜欢的姑娘,但那个姑娘几年前病死了,李漳原本就是为了那女子来公主府争功名的,后来因那个女子的死一直影响这李漳,导致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致,并不热衷于与萧盛争夺校尉一职,更不会回应映秋的感情,由此江由认为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王崇礼和钱寒是在沉雪园建成后招募的侍卫,比不上他们这些亲卫,私下里一直想要讨好他们这些亲卫,江由不是他们讨好的唯一对象,但却是对他们比较和气的。 江由要讨好映秋,需打听女子的喜好,送些女子喜欢的东西,但他没法出别苑,请李漳出主意,李漳不怎么搭理他,于是王崇礼和钱寒知道了,两人主动请缨,两个难题都能帮他解决。 江由半信半疑,这两人却保证一定完成任务。后来他才得知寇文广与一个小丫鬟私通被王崇礼和钱寒知道了,为此钱寒和王崇礼威胁寇文广帮他们做事——也就是江由的事,寇文广原本以为是什么难事,但听说只是买些东西,想到与自己有私情的那个丫鬟与映秋有些往来,而映秋每个月又能进出别苑两次,于是也答应下来,让丫鬟借着自己需要一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为由,请映秋出门的时候帮忙买回来,而寇文广负责勘查带进的行李,自然也能将此事压下。 卢毅说,寇文广肯定映秋的包裹里没有其他东西。 虞循质疑,他打开看过,确认没有? 卢毅也迟疑起来:没看过吧,他娘的,没看过怎么知道有没有。气得又回去找寇文广问个究竟。 虞循说:“这群人里除去萧盛、李漳,还有江由,其他几人与这件事关系都不大,萧盛和李漳是为了校尉一职内斗,两人行凶的动机目前看来都不强,可以暂时排除,至于江由……‘仙子笑’如何被携带进别苑还是未知,只能说他也是有作案动机,但不明作案手法。 “由此一来,嫌疑还是落在映秋身上。口说无凭,漪兰姑姑与洛长史也不敢轻信他们的说辞,今日在他们几屋里搜查过。最先查的映秋,但什么也没搜查到,或许是她将香露藏匿起来,可邸店店家说的蒙面人和‘仙子笑’没有下落,即便与邸店店家当面对峙,她也仍可以说是店家看错了,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有力的证据。” 的确,除去邸店店家的证词,他们没有一样能确定映秋是凶手的证据,所有的怀疑都是基于可能接触过春儿和花瓶的推测,最关键的是,映秋为何这么做也找出不一个合理的解释。 宁知越问虞循、周陆然,还有阿商:“假设你们是凶手,只反复折磨受害者,却不伤其性命,你们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周陆然一脸茫然,虞循也是沉默不语,只有阿商兴致盎然地说:“嫉妒?报复?”公主是天之娇女,有人羡慕自然有人嫉妒,映秋眼高于顶,孤傲清高,说不准内心里极度自卑,怨恨自己没有一个好出身,得被韩娘子等人讥讽、欺辱……又或是她与韩娘子等人争锋相对,公主却对韩娘子处处偏袒,所以心生怨恨,觉得公主病了,就没有人给韩玉娇撑腰…… 想来想去,阿商觉得什么可能都有,又不那么的充分,毕竟公主也听喜欢映秋的,末了他只好总结道:“不管怎么说,总是映秋和公主之间发生过一桩事,使她去下毒。” 宁知越笑了笑,不置可否,转头看向虞循,说:“阿商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但还有一种可能:与公主有仇怨的人不一定得是她,还可以是其他人,她只是做了那人手中的刀,听命行事而已。” 虞循也笑起来,“怎么说?” “与你查的公文被阻截一事有关。那些阻截公文书信的人与公主有嫌隙,欲折磨公主,但不想被京中察觉,故而拦截所有公文书信。” 虞循不赞同,反驳道:“你这话只是听起来合理,可有想过拦截书信与谋害公主这两件事本来相悖。公主患病次数越多,知道此事的人也只会越多,那些人或许能截住公主府、刺史府的公文书信,但拦不住汜州百姓的嘴,正如这回圣上得知公主患病是从一途经汜州的商人口中得知。” “所以你觉得,拦截书信的与给公主下毒的不是一路人?” 虞循点头,“至少现在看来是如此。不过正如你们所说,下毒谋害公主必是源于某一件事,映秋的嫌疑最大,顺着她追索,应当会有新的发现。” 事情尽在虞循的掌控之中,除去还没有消息的何有甘和石僧,宁知越觉得自己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又待了一会,便想着告辞回褚玉苑去,虞循却忽然叫住了她,“这桩案子……你想继续查下去吗?” 宁知越一怔,正觉得他话里有话,心如擂鼓之际,又听他道:“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原来只是让她帮忙查案,她松了一口气,仍是犹豫,觉得不妥,昨日还说她是凶手,今日她帮着查“仙子笑”的来源还说得过去,继续帮他调查这桩案子恐怕会引起其他人说吧? 虞循轻笑道:“我负责调查这桩案子,让谁协助调查的权力还是有的,你不是别苑里的人,又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还对公主中的毒熟悉,也能精准分析出案情的始末,你来帮忙再合适不过。且……我还需去调查驿站……” “你要离开别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6章 “暂时,等韩刺史的消息,之后去驿站探一探实情,届时需要你盯住这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与漪兰还有洛长史澄明,请他们配合你,再者留下十一郎帮你跑跑腿。” 宁知越想了想答应了。 第019章 污蔑 暮色沉沉,山风逐渐猛烈,湖面波澜层层荡开,密密匝匝的雨点肆意的飘洒,葱茏的枝叶摩挲作响,廊檐下的灯笼也跟着“咯吱咯吱”的附和。 这一夜的喧闹似乎注定了愈演愈烈,宁知越记得自己入睡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后来想着在秋鸣院时,虞循突如其来的那一句“你想继续查下去吗?”,疑心虞循知道了些什么,又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 反复思虑间,竟也沉沉睡去。 说来,她入沉雪园明面上是帮着祝十娘、孙齐夫妇为着探春宴帮帮手,暗地里探听消息,而她右手还伤着,祝十娘也不会真让她做些什么,整个别苑里她才该是最清闲的一个,怎么如今入园不过三日,除却第一日还算得安稳,连着两日东奔西走,入夜歇息也不得安宁。 她一闭上眼,便陷入无数个梦境中,有时被人追捕,有时受人质问,有时梦见自己溺水,有时又是看着别人沉入水中又浮起来,林林总总,诸如此类的梦境多是诡谲凶险,奇异莫测。 但今晚的这个梦却是格外的热闹,她看不清脸,只听到无数张嘴嘁嘁喳喳,说个没完没了,而说了什么,却又一个字也听不清。 宁知越觉得甚是烦躁,睡个觉都不得安宁。 忽而,梦里又响起了“梆梆梆”的拍门声,有人低声唤着“阿越”,声音很熟悉,是……祝十娘。 祝十娘?宁知越陡然一惊,迷茫地睁开眼,床帐内一片昏暗,但那些嘈杂的人声并非消失,反而越来越凶。 “阿越,醒了没有?” 还真是祝十娘。 宁知越胡乱答应着:“十娘,怎么了?”一边说一边穿好衣服去开门。 门一开,她屋子前围了十数个人,有祝十娘、孙齐、张管事,还有韩玉娇、计淑并数个侍卫,邻近院子上还有几个好事的人探头看过来。 “这是……” 虽不知韩玉娇和计淑这么晚怎么会出现在褚玉苑,但看韩玉娇那如同斗鸡一般紧盯着自己,趾高气扬的模样,也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祝十娘先一步到她身边,低声道:“韩娘子说,你与映秋勾结,意图谋害公主。” 宁知越拧眉,想也不想回道:“她疯了吧。” 三更半夜的又作什么妖? 院子里人虽多,但已是夜里,张管事特地将那些看热闹的人哄了回去,她音调不高不低,话一出口,所有人目光都来回在她和韩玉娇之间来回的扫视着。 张管事很是为难,韩小娘子是韩刺史的千金,这位宁娘子又是虞钦使的朋友,漪兰姑姑与洛长史都待之有礼,他哪个也开罪不得。 本有昨日丢香囊一事的前车之鉴,按说他不该听风就是雨,仅凭着韩娘子与计娘子一面之词便来质问,但事关重大,关系到公主的安危,可不是他能掉以轻心的。 他说:“韩娘子与计娘子称,看见映秋偷偷潜入内苑,又匆匆返回,进了您的屋里,这才贸然前来问询。”说完又怕宁知越误会他偏袒韩玉娇,又补充道:“我已着人禀明姑姑与长史,请他们前来分辨,只是这事需得先问问娘子,可知是何内情?” 宁知越一头雾水,看向对面黑黢黢的窗子,又扫过韩玉娇和计淑二人。 映秋去了内苑?还是偷偷潜入,又进了她的屋? “映秋的房间在隔壁院子,与我这屋相对,韩娘子莫不是看错了,再者,既是怀疑映秋,也应当先去映秋的屋里查一番,怎么到我这儿兴师问罪了。” 祝十娘提醒她,“叫你之时,已经有人去过了,屋里没人,所以怀疑人藏你屋里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宁知越生出些许不耐,看向张管事,“韩娘子与计娘子既是怀疑我,也该先说明前情,我与映秋娘子素昧平生,这两日亦有龃龉,怎么就成了她的帮凶?” 说着她又看向韩玉娇,“说来我与韩娘子今日也生出些许不快,韩娘子莫不是昨日诬陷映秋娘子不成,今日新仇旧恨想着一起报了。” 韩玉娇觉得她这事不关己还反咬一口的态度像极了平日里映秋见她时的模样,此前已然厌烦,但计淑拦着她,她也就未曾发作,此刻听她这般说,登时暴躁起来,“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下贱的伶人,不过攀附了京里的贵人,还真当自己是根葱。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此时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就是担心诡计被揭穿。”说罢,她便吩咐那几个侍卫去将院子围起来,免得屋子里的人逃走了。 宁知越也不恼,笑道:“韩娘子,是你非说我与映秋勾结谋害公主。先不说这谋害公主是重罪,我担待不起,便是你说我屋子里藏人,也得有证据,你们俩动动嘴皮子这么随口一说,便给我冠上一个罪名,我怀疑你们胡乱编造也不过分吧?不过,你说我攀附贵人倒是提醒了我。” 她看向张管事,十分恳切地说:“公主明明是患病,韩娘子却空口白牙的非说有人谋害公主,这倒是很蹊跷,张管事觉得呢?我虽只是个下贱的伶人,但也不能平白受冤。烦请张管事去为我请一请虞钦使,就说我指望着他替我做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7章 ** 周陆然奔波了一日,已然疲惫不堪,入夜后便早早歇下。 调查进展缓慢,虞循心里疑虑颇多,便在书案前梳理这几日收集的证词,阿商在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磨墨,还得时不时应着虞循抛出的问题。 阿商昏昏欲睡,脑子也不大清明,胡乱应着,又抱怨:“郎君不如请宁娘子来,聪颖多智,又对这案子好奇,不是正好为郎君分忧。” 虞循抬头瞥了他一眼,“不同的人有不同思绪,你有你的看法,她也有她的见解,我问你的自然也会问她。” 阿商“哦”了一声,忽然十分好奇,当初在邢州,宁娘子不告而别,郎君十分伤情,还是家主来信,为了这桩正事分散了郎君的注意,但来的路上也不免常常失神。 前日里,在汜州城中,小郎君十分欣然地来报,说在公主府的马车上见着了宁娘子,郎君当时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到了别苑却主动问出公主府马车送来别苑的都是什么人? 啧啧,这明明是心里记挂着,嘴上却不肯明说。 他与郎君相伴十数载,还从未见过郎君如此心口不一的时候。 这两日他旁观着,两人相处与在邢州时已然无异,就是宁娘子尚有事隐瞒,偏郎君也不问清楚。 当初便是顾忌着宁娘子心里的伤心事,郎君想等着宁娘子愿意提起时再细问,眼看着郎君给夫人去信,只待其剖白心意,便要请夫人代其提亲,谁料宁娘子一走了之,连祖籍家人甚至去向都没了消息。幸而两人这缘分不浅,又在汜州重遇,可不得改变往日的策略,尽快完成了之前未了结之事。 他盯着一心扑在案卷上的虞循,忍不住问道:“郎君,您与宁娘子如今算是怎么回事?” 虞循闻言,手中的笔一顿,抬起头来,“什么怎么回事?” 阿商放下手中的墨条,也顾不上主仆之分,直接跪坐到虞循对面,“唉,您别装糊涂呀,咱们来汜州之前……就在邢州那会您扔了宁娘子送的书,又说什么‘不过是萍水相逢,没什么可记挂的’,这来了汜州,十一郎发现了宁娘子踪迹,您连刺史府都不去了,先往别苑里来。这么大个园子,那褚玉苑离前厅可远着呢,你就非惦记着赏景了,从前也没见您爱赏景,合着宁娘子在哪儿,哪儿就风景好呗。” 虞循道:“她突然出现在公主府,又与一对陌生夫妇扮做师徒,显然是为了什么事,我既知道了,怎好装作视而不见?” 阿商来了精神,“哟,您还知道宁娘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小人瞧着您这两日与宁娘子同进同出,关怀备至,比对小人都亲近,若不是一路跟着您来汜州,还真以为宁娘子是你安排在别苑里的呢。” 虞循瞪了他一眼,“你少阴阳怪气的,让你上进些多看些书你不看,专盯着这些事来挤兑我。” “我可不敢挤兑您,就是关心关心您。您说咱夫人给您挑的姑娘不合您心意,人家里压着您去见一面,您都不愿意,这好不容易遇着喜欢的姑娘,我总想着您能得偿所愿嘛。” “您看,当初宁娘子不辞而别,咱们都以为日后再也不得相见,谁料人就在汜州,郎君,你们缘分不浅啊,您可不得抓紧弄明白宁娘子对您作何想,早些给夫人回信。” 虞循搁下手中的笔,叹了一口气,“她……心里藏着事,为了这件事不告而别,又出现在公主的别苑里,又大抵是家中都阻拦她,所 以屡次私逃出来,更是不敢暴露行迹,不敢对人言……” “那正好啊,反正您爱操心别人的事,宁娘子不是别人,您为她解决了难题,说不准她就感激涕零以身相许了。” “别胡说。她心里有主意,不然也不会处处隐瞒了。” 阿商想不通自家郎君是如何想的,旁人知晓自己心上人刻意欺瞒自己,多少心里不舒坦,或是发怒的,他家郎君跟菩萨似的,对宁娘子满怀慈悲,处处维护,知晓她一句实话也不肯说,还为人家开脱。 但私情是私情,宁娘子虽说秉性不坏,但究竟不清楚她苦恼的是何事,她处处隐瞒,虚言甚多,若有心借着与郎君的情谊做些什么,岂不是不妙。 虞循道:“她从前对自己身份来历都不愿意提起,如今却肯开口诉说一二,虽然不真,但行为不假。” 阿商不解,虞循又道:“我们相识于邢州,虽算不得完全相知,却是熟悉了彼此的脾性的,你观她过去行径与如今相较转变甚大,还看不出她是有意为之吗?” 阿商惊道:“那宁娘子是在隐晦地向您救助?” 虞循颔首,“她一定遇上了棘手的难题。” 两人正说着,院外有人急匆匆地敲门,阿商出去问讯出了何事,没一会过来回话,“郎君,宁娘子被韩娘子刁难,让您去给她做主。” 第020章 黑衣人 虞循行至褚玉苑外时,漪兰正带着一众丫鬟内侍匆匆而来,她面色沉肃,且隐隐露出疲惫的姿态,已然十分不耐。 见到虞循,她显得有些惊讶,但略一想便知,张管事派人来通传说韩玉娇这次还闹到了宁娘子那里,称映秋与宁知越合谋毒害公主,应是他请人告知虞循的,虽越过自己,但这事也确实得请虞循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8章 公主病后,她与洛长史封锁别苑,将公主遭人下毒的消息严防死守,当日水榭值守的丫鬟内侍全都换了关押起来,外苑的文花匠、春儿还有映秋也敲打了一番,严令禁止他们外传,只有卢毅手下那几人,交由他自己管束处置,却不想还是出了差错。 更可气的是,韩玉娇竟在这个时候闹得褚玉苑人尽皆知,当真愚不可及。 洛长史盛怒,已去寻卢毅,誓要在今晚找出那个传递出消息的人,严惩不贷。 虞循没说话,沉默着与漪兰进了褚玉苑。 ** 深夜被扰清梦,虽不是令人舒顺的梦,叫人吵醒,心里总是不快的。宁知越彻底没了睡意,想打听打听今夜韩玉娇闹这么一出是怎么个开端,韩玉娇跟个斗鸡似的张口闭口只有那两句“我看见映秋藏进你屋里”、“你与映秋合谋给公主下毒”,计淑则是在其淫威之下开不了口,唯二知晓内情的两人说不出一件完整的事,旁人更无从得知。 宁知越打消了念头,还是等着虞循和漪兰打听吧,她就不多事了。 虞循与漪兰一起进到院子来时,宁知越正靠着檐柱出神,祝十娘轻拍了她的肩,她抬眼望过去,虞循也朝她看过来,目光关切,是在问她有没有事。 宁知越微微颔首,让他放心,转眸间瞥见韩玉娇一脸得色地凑到漪兰跟前,张口便要告状。 漪兰淡淡扫了她一眼,略过她冲身旁的福寿一个示意,福寿心领神会,躬身到张管事跟前说了几句,张管事神色大变,惶恐地看了看漪兰虞循,又满院子望了一圈,失措无助间认命地低下头,随着福寿离开,不一会,院子里一阵骚动,之前偷摸着凑过来看热闹的人都在张管事的指认中,由福寿带人一个不落得抓了起来,粗略估计,得有十来个人。 宁知越见那些人大多眼熟,都是前两日一同从公主府里过来的伶人,好奇心过头,什么热闹都爱凑。事关公主,张管事也顾忌着,将人打发远了,听是听不到什么,最多看个阵仗,哪成想这就惹祸上身了? 这些人被推搡着带走,经过院子,瞥见同样看热闹却无事的祝十娘和孙齐,顿时懊恼:人家徒弟认识京城的贵人,哪跟他们一样,遂大着胆子朝两人示意。 祝十娘与孙齐可不敢多管闲事,别人不知,他俩还不清楚自己与宁知越的关系?只垂下头装作没听到,也不回应,安静地退守一旁。 肃清了院子里多余的人,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韩玉娇见漪兰已然发作,惩处这些下贱的伶人,只当这是要严惩宁知越的先兆,遂忽略了漪兰面上的鄙夷,开口便道:“姑姑,这个下贱的伶人竟与映秋勾结,意图下毒谋害公主,此刻还妄图包庇映秋,还请姑姑明察。” “住口。”漪兰突然一声怒喝,韩玉娇怔住,面露疑惑,张管事没将她说的话传到给漪兰姑姑吗?她不解地望着漪兰,准备继续解释,漪兰并不等她开口,反质问她:“公主是患病,何来下毒谋害一说,你从哪里听来的荒谬之言,也敢在这儿造谣生事。” 韩玉娇也有点呆住,“不是吗,昨日你们就数次召见映秋,不就是怀疑她?今晚她又突然失踪了……” 漪兰大怒,厉声质问她,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韩玉娇此时有些呆滞,明明是要问宁知越的罪,怎么略过她,反将矛头指向了自己?她朝宁知越看去,那人一脸的云淡风轻,根本不将这当回事,看着看着,韩玉娇愈发不满,对着漪兰的问话也置之不理。 漪兰怒极反笑,连说几个好,又看向计淑,厉声让她回答。 从漪兰与虞循到来,又命人带走那些好事之人,计淑便知晓,今夜形势于她们不利,若只是责骂几句当是最轻的惩罚了。 日间,虞循等人从听雪堂离去后,盈盈便与她说过,公主来汜州五年都不见京中有人来探望,如今前来必是为了公主的病情,早上问的那些事也有些蹊跷,这几日最好留在听雪堂里,不要出门。 她真是懊悔,今夜为何要去陪着韩玉娇闹这么一遭,还不如去听盈盈母亲的侍女说些寺庙里的事。 计淑垂着头,不用看,只凭着现下院子里紧张严肃的气氛也能感觉到漪兰的怒气,这话她是不能不说了。 她诺诺的正要开口,一边韩玉娇还有心阻拦,被漪兰呵斥,“韩娘子莫要忘了,这里不是刺史府,是平宁公主的别苑,容不得你多番造次。” 韩玉娇也不满,有人要谋害公主,她比任何人都要惊讶,也更想快点抓到那个凶手。明明她都已经将人堵在宁知越的房间,只要一搜便知,漪兰却偏偏避而不谈,反而质问她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韩玉娇道:“姑姑莫不是因这位京里来的钦使在,想要包庇那个伶人?” “放肆。”漪兰怒极,这个蠢货简直无可救药,与她说话真如同对牛弹琴,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不知道自己极有可能被人当枪使。 “韩娘子是觉得我偏私,不如请令尊来察理此案?”一直未曾出声的虞循忽然道。 “不用了。”计淑急忙抢着说道,“是今日在谨园中门看守的马侍卫,我们是在怡景殿跟丢了映秋,想到褚玉苑截堵,出谨园时,问了马侍卫是否见过映秋进内苑来,这才从他口中得知此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9章 计淑足够识时务,脑子也比韩玉娇清醒。韩玉娇昨日在褚玉苑闹过一次,已然被认定是空口白牙的污蔑映秋,今晚的事牵扯了宁知越,宁知越是虞钦使身边的人,虞钦使都能带着她去听雪堂问话,可见她当时知情人,即便映秋真是可疑,也不可能与宁知越有关,但……她们的的确确看到映秋进了她宁知越的屋里。 但此时不是辩驳这个时候,尽力配合好好回话,说不准还能从轻处罚。 漪兰想问的已经知晓,吩咐福寿将这个结果通知洛为雍,所有牵扯此事的人疑虑不准放过。 再回头来看这两人,除了计淑方才识时务尚让她舒坦些,看着韩玉娇她是恨不得现在立时让人送回刺史府去。 然映秋失踪也 确实是一桩大事,这两日的线索才指向她,她便失踪了,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畏罪潜逃。 她问起张管事:不是让他将人看管在屋里,不许她走动吗?为何她会不见? 张管事抖抖索索,明明还是春意料峭带有寒意的夜里,他的额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这……这,下官也不知。”虽不知映秋犯了何事,但上头的吩咐过后,从昨日夜里便着两个小内侍并丫鬟轮番在映秋屋外看守轮值,就怕出了差错。 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人来向他禀报映秋在屋内做什么,但那看守的四人都说映秋并无异样,一直待在屋里,给送饭她就吃饭,给她送水她就喝水,并未吩咐过他们一句,更未见她踏出过房门,所以实在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褚玉苑院门出值守的嬷嬷内侍都没人看见她出入吗?这么大个活人,难不成凭空消失在褚玉苑里了?” “姑姑来之前,下官也都问过,都不曾看见有人走动,所以韩娘子来报,才觉得惊奇。直到敲了映秋的门,里面听不到动静,命人进去看了才发现人不见了。” “荒谬,分明是你的人办事不力,若是将人盯紧了,这方寸院子还能逃出一个人去。”怒斥罢,又觉得这事总得有个说法,映秋为何此时突然逃了,难道真是她下的毒? 她看向虞循,试问虞循作何想? 虞循将两个时辰前宁知越发现映秋的异样与自己得到的消息告知漪兰,又说:“我想过她若是凶手,会有所行动,却是没料到她今晚就逃走了,是我低估了她。” 漪兰说:“这与钦使无关,若是褚玉苑里的人将她盯住了,一切合该在钦使的掌控之中,是他们办事不力。” 虞循摇头,“姑姑还没看出来吗,映秋若是谋划逃走,当是今晚逃出别苑,别苑里重重关卡,她如何避开的?别苑离城里还有十数里地,无人接应,她难道还要留在山里?若她还在别苑内,又在何处藏身,还让人遍寻不到?” “是她那个帮凶?” 虞循点头,又招来宁知越,问她夜里回来的时候,映秋是否还在屋里。 “我离开之后,师父师娘觉得有古怪,替我一直盯着,说是一个晚上都在,就是没什么动静。” 虞循颔首:“夜里出别苑,时辰也对不上,那她此刻估计还在别苑里。”褚玉苑找不到人,却有人说在内苑见过映秋,他看向计淑,心中隐隐生疑,难道她们说的是真的?遂问她是何时在别苑见到映秋的,又是如何见到映秋的。 计淑说:“当时漏刻刚过三更……” 韩玉娇昨日告发映秋不成,今日又糟了宁知越的挑衅,心里不舒坦,平日里二更便要歇下,这一夜快三更都精神十足。 她睡不着,总得想个法子纾解,遂让丫鬟叫上她和姜盈盈陪她说说话逗趣。 姜盈盈母亲身边的侍女来了别苑,盈盈有些时日未曾去拜见过,见侍女找过来,知是母亲挂念自己,也很想知晓姜母的近况,便留在屋里并未出来,只她陪着韩玉娇在听雪堂内闲逛叙谈。 这一谈便是半个时辰,韩玉娇依旧心绪难平,又不甘在听雪堂里叫那些奴仆盯着,突发奇想要去逛园子。 夜深人静,计淑已然困倦,只想将韩玉娇劝回屋里休息,然韩玉娇任性起来,谁都劝不住。计淑拗不过她,只能跟着她出来。 当时园子里除了来回巡逻的侍卫,几乎没见到其他人。韩玉娇不想惊动了侍卫,便在侍卫出没时藏在假山花坛边上,檐下灯烛之外,暗影交错,黑森森的,很难叫人发现。 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些巡逻的侍卫离开之后,韩玉娇从花坛后立起身,才冒出一个脑袋,就见引嫣阁下来的廊庑下,一个黑影迎面而过。 那黑影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整个身子都被包裹住,只露出一张脸,檐下的灯光虽昏暗,看不妨碍看清脸,两人都十分看得十分清楚,那人就是映秋。 公主病了,驸马守着公主,当是无人传召她入内苑,且看她过来的方向,似是引嫣阁。 两人就住在听雪堂,离引嫣阁只需绕过一段曲折的长廊,便可过去,并未听闻引嫣阁有弹奏琵琶的声音,且这个时辰,她那身衣装,行迹也鬼祟,时不时左右盼顾,看起来十分可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0章 韩玉娇当即便觉得映秋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能抓住这个把柄,将她告发,岂不是解了自己心中的怨恨?不作他想便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计淑不愿意,昨日的事便是韩玉娇一意孤行,漪兰姑姑发怒了她都浑然不觉,若非她与盈盈适时站出来了结了这事,闹到最后指不定会怎样的难以收场。且昨日漪兰姑姑已然说了,别苑近来事多,让他们不要随意走动,实则是有禁足之意,偏韩玉娇不放在心上。若是在园子里被发现,以她的性子将事闹大,不得又受责罚? 韩玉娇是她阿爷上官的女儿,因年岁小她一些,平日里阿爷与韩刺史都让她和盈盈多担待,帮着她周旋。 在汜州城里,她是刺史千金,无人敢惹,即便她招惹了旁人,也会看在她父亲面上,忍了下去,但她这性子到了公主这儿,也丝毫不改。除了公主驸马,她将谁放在眼里过?惹了麻烦又不自知,总得她与盈盈帮着收拾烂摊子。 韩玉娇执意要去跟踪映秋,她是拦也拦不住,拉也拉不回去,又怕动静闹大了被人发现,最后只能妥协。 两人当时想着,映秋到引嫣阁必是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若要去引嫣阁找证据,没了映秋,空口无凭,任她如何狡辩都行,这么晚了,她当不是被传召进园子里的,倒不如跟着映秋,看她如何出园,待时机到来,再去寻人来揭破她。 这主意打得不错,但映秋却并非出园。两人看着她挨着听雪堂院墙,躲在暗影中一路穿行,走得都是园子里崎岖难行的小道,周遭不是树丛湖泊,便是山石围墙,一路走下来,只顾着盯紧映秋,根本难以辨清是去往何处。 等两人回神的时候,是映秋停下来,紧张张望着周围,计淑这才发现,前头那一座巍峨高大、灯火辉煌的宫殿,不正是公主殿下的怡景殿吗? “映秋去了怡景殿?” 计淑摇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但当时从那条小道上过去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穿过月门往怡景殿前一道直通侧殿的游廊,一条便是通向怡景殿前松石林的小道,两条路最终都是通向怡景殿。 依她俩猜想,公主寝殿内外俱是侍卫看守巡防,映秋此行鬼祟,必然是走小道能掩人耳目,不易被发现,但终究不确定,便停在原地等了一会,就见映秋已经上了连通对岸的拱桥,临到月洞前左右张望着,不做犹豫地进了里面去。 计淑当时怔住,疑心莫不是驸马或是漪兰姑姑召见她,犹豫着劝韩玉娇回去,哪知韩玉娇见映秋进了月门,就要失了踪迹,也匆匆跟过去,她也急忙跟上。 然而,两人终究是迟了一步。韩玉娇说,她跟进月门后,便没再看到映秋的身影,再往里去又恐惊动了怡景殿的侍卫,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想着此处既是怡景殿,离出苑门已不远,映秋往怡景殿侧殿方向去了,要么被怡景殿的侍卫发现,要么绕路出谨园,得费一些功夫,不如到褚玉苑去堵人,无论怎样,她总是深夜外出,行迹鬼祟,总是会被处罚的。 韩玉娇想出这个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计淑也预料到接下来终是难以避免被斥责的下场。 两人既是要出谨园,再躲躲藏藏也无甚必要。韩玉娇大剌剌地走在前头,徒留计淑心惊胆战地跟着,途中竟未曾遇上一个人。当时谨园三道门已经落钥,三处均有守卫。然中门处还有一道侧门开着,韩玉娇寻到那儿,竟 还见着一个熟人——也就是马侍卫,马元凯。 马元凯是谨园里巡防的侍卫,韩玉娇与计淑常能在内苑中见到他,也时常能得到他的殷情对待,替韩玉娇跑腿送信,说些趣事,或做些力所能及的微末小事不在话下。 今夜由他值守谨园苑门,见到韩玉娇和计淑,他先是吃惊,听闻韩玉娇要出园也并未多问,许是早已习惯了这位骄纵的小娘子的无理取闹,当即放行。 但韩玉娇出园时,也留心多问了一句映秋今夜有没有被召见进谨园。 马元凯知晓她二人之间不合已久,将这两日他从同僚那儿偷听来的关于映秋的事一股脑全对韩玉娇和计淑说了。 两人得闻此事俱是震惊,未料到这两日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更想不出映秋胆大包天竟有谋害公主之嫌。转念一想,今夜映秋的举动不是更加印证了此说法,去褚玉苑堵人是势在必行。 “我们在褚玉苑外并未等候太久,差不多刚刚在苑外站定,想着如何进褚玉苑,就见映秋越过褚玉苑外的沟渠,翻上围墙……” “等等。”虞循看向张管事,问:“映秋会功夫?” “这……没听说啊。”张管事又向身边人问讯,众人也不知此事。 计淑以为虞循怀疑她说谎,急忙解释:“确是如此,我与玉娇就在褚玉苑通往内苑的那道院门处,当时飘起了雨丝,我们隐在檐下,正好得见灯柱上方一道黑影闪过,待细看便见那黑影跃上了墙头。眼见人进了院内就要不见,玉娇让我去叫人,她则在围墙漏窗里窥得那人进了这位娘子的屋子。” 这一套说辞尚算得细密严谨,要判断真假,去内苑查一查是否有她们三人的脚印即可,只是那人越沟翻墙,与平日里所见映秋似乎不符。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1章 虞循又问:“你们是见到映秋翻墙,还是只看到一个身影,并未看清她的脸?” 计淑看向韩玉娇,她只看到一个与映秋一样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后来又是玉娇到漏窗边盯着那人进了屋,原以为那是映秋的屋子,不成想屋里住着的是宁知越。 韩玉娇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深更半夜,这地方又到处黑灯瞎火,我只见过映秋穿着那件斗篷,不是她还能是谁。问来问去,去她屋里搜一搜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既是如此,这院子里这么多间屋子,外观相差无几,韩娘子又是如何看清那人进了哪一间?” 韩玉娇一噎,气急败坏:“你说了这么多,却不肯进去搜查,究竟是想要包庇她,还是根本就与她是一伙的?” “放肆。”漪兰呵斥道:“韩娘子,记着你的身份。” “无妨。”虞循与宁知越交换一个眼神,郑重地朝漪兰道:“既然韩娘子质疑,不让人进去搜查一番,恐怕今日之事不得平息,但韩娘子与计娘子所言我亦不能全然相信。请姑姑明鉴,若宁娘子屋内并无韩娘子、计娘子所说的黑衣人,该当如何?” 漪兰急道:“虞钦使,何至于此,我自是信你和宁娘子的,她二人空口白牙诬陷人也并非一次,今日之事当是她们杜撰,怎能当真。”韩玉娇闻言便要辩驳,被漪兰怒目瞪了过去,没敢开口。 这时,宁知越也顺着虞循的话道:“姑姑让他们去瞧一瞧吧,这三更半夜,经她俩这一说,跟志怪传奇似的,我还怕屋里无缘无故多出来一个人,你们看看,我也好放心。” 漪兰为难起来,看看宁知越,看看虞循,又扫了眼韩玉娇和计淑,终是下定决心,“也好,屋里若未搜到人,我便请了韩刺史与计长史来,总要为宁娘子今日受屈一事讨个说法。” 宁知越笑了笑,不置可否。 ** 第021章 脚印 褚玉苑安顿伶人的院子足足占了其本身的一大半,因院里人多,低等的丫鬟、内侍各有单置了几个通间,饶是如此,供给受主子赏识,或是像祝十娘、孙齐这等特殊的伶人,虽都在单个院子里独门独户,可实际上屋子里能活动的空间并不多。 宁知越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卧榻,一扇屏风,一张桌案两个绣褥,并着挨墙叠放的两个箱笼,并无其他装饰点缀,进了屋一览无余,更不用费心去翻找。 漪兰指派的是院子看守的嬷嬷,及她身边跟着的两个丫鬟,三人进了屋,无从查起,却也不能就这样只看一眼了事,三人轮番翻了床底,挨次打开箱笼,又将不及膝盖的桌案底下搜了,两个绣褥翻了个遍,出来时,只差没将宁知越的屋里重新收拾一遍,好歹磨蹭了一炷香的时辰。 屋里没人。 韩玉娇怔住,看向计淑,计淑波澜不惊,像是已经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但怎么可能呢?她明明看见那人进了屋…… 不,不对。如虞循所言,莫不是天色昏暗,她看错屋子了? 韩玉娇不死心,还要搜查其他屋子。 漪兰早已冷静下来,看着韩玉娇不见棺材不掉泪,冷眼看着,吩咐人照她说的做。 这一排屋子一共分了五间,宁知越与祝十娘夫妇占了两间,剩下三间屋子里的人,在漪兰来时早已被福寿安排的人带走。屋里燃着灯,足够看清方寸地方,那三人依次查过,过来回禀仍是说没有人。 韩玉娇显见的慌了,脑子却还转得快,又改口道:“我……当时天太暗,那人一身黑,我许是没看清,将你认作了映秋……对,若是去内苑的人是你,你屋里自然找不出第二个人……” “够了,屋子是你让人围起来的,现在找不到人,实情如何,已然明了,你却仍然污蔑攀咬他人,当真是不知悔改。此事就此作罢,明日我便请韩刺史和计长史来,沉雪园是容不下你们了。” 说罢,不再理会韩玉娇的惊惶辩解,令福寿将人都带回内苑,今日夜里定当严加看守,若再有闪失,所有看守的丫鬟侍卫一律按宫规严惩,再逐出园子去。 看着被带走的韩玉娇和计淑,虞循还是松不开紧皱的眉心。 宁知越屋里没找到人是意料之中的,但这事表面看来是韩玉娇和计淑说了谎,但细想想,她们整套说辞中又能与当下实情对上,就比如映秋失踪一事。 韩玉娇和计淑都说在引嫣阁附近看到映秋,两人是为了“报复”映秋,才跟踪至褚玉苑,可若非遇上马元凯,这二人并不知晓公主遭人下毒一事,所用来“报复”映秋的名目当是深夜外出,行迹鬼祟,而非映秋谋害公主这个罪名,更不会预测到映秋不在自己的屋里,无从编造出这样的谎言。由此可见,她们在内苑看到映秋一事只怕并非虚言。 至于她们说看见一个黑衣人越沟翻墙,这与映秋素日在外人心中的形象不符,张管事及褚玉苑众人对此也是毫不知情,若在此事上她们没有夸大其词,那便是真有人来过褚玉苑,只是那人不是映秋。 想到此处,虞循的脸色沉下来,他问宁知越:“今夜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2章 宁知越细细回想着,自己睡熟了没听到,若非祝十娘叫她,她还在梦里挣扎呢。她摇摇头,又去向祝十娘和孙齐打听,两人也说没听见,都是听到韩玉娇和计淑带人冲进来才被惊醒。 这就怪了,宁知越功夫很好,若真有人潜进她屋里,还能瞒得过她,这人功夫得有多高深?还是韩玉娇与计淑说谎了,亦或是那人去的其实是映秋屋里? “若真有这么一个人,不是应该去映秋屋里,会不会是韩娘子看错了?”宁知越也发出此问。 映秋与宁知越的院子紧挨着,又是对门,天黑看错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样一来,映秋去了内苑,那人来映秋屋里做什么? 他问张管事:“搜查映秋屋里时,可曾发现有人进去过的迹象?” 张管事迟疑着,摇摇头,说没听说。实际他也没去过映秋屋里,派过去的人只顾着看映秋在不在,哪 能留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上的事,张管事惭愧地低下头,不敢去看漪兰。 听了这么久,漪兰也是听明白了,虞循仍在想着韩玉娇和计淑的话,似乎相信却又有所怀疑。 虞循道:“她们说的不一定真,但看到的不一定是假的。” 漪兰觉得这话很绕,进而问询。 虞循解释道:“方才问话的时候,他注意到她们两人鞋边全是泥,裙摆上也沾了泥浆,的确像是走了很长一段路。但依韩娘子的脾性,若非遇上特别的事,她不可能放着好好石板路不走,反而往泥地里走一遭。所以她们的确是跟踪过什么人,至于是不是映秋,还难说。不过,为保稳妥,还是去查一查得好。”说着命阿商往内苑去,依着计淑方才所言,循着他们去怡景殿的路线,寻一寻三人的足迹。又与宁知越、漪兰商议着去映秋的屋里探探究竟。 ** 映秋的屋子格局与宁知越那间相差无几,内里陈设却叫宁知越屋里更齐全、雅致。 对门的墙边摆了一张宽幅不大的博古架,上面摆着依次摆着瓷盏,瓷瓶,博古架前置一张书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并几本诗文琴谱。屋内的案几摆在窗下,几上摆着一盘插好的辛夷花,两张绣褥一张绣褥空置,另一张横卧着她的琵琶。对床的墙壁上挂着两幅画,一幅寒梅覆雪,一幅苍山翠竹,颇与她性情相符。 屏风内床榻左侧摆置大小妆奁,胭脂、香粉、石黛,珠花、簪子……各式女子用物皆摆置其中,一眼看过去,分辨不出有没有丢了东西。 宁知越觉得没什么看头,忽而瞥见她屋里的箱笼,想起映秋说送去浣衣局的罗衫,可有细查过? 漪兰说:“已经去问过了,衣衫还在浣衣局,但他们找去的时候,已经浆洗过,袖口上斑斑点点的褪色痕迹却还在。要着人送过来吗?” 她就是随口一问,已经查过了,也没什么可再看的,况且现在这么晚了…… “明日吧。”虞循忽然出声道:“现下天色已晚,再惊动浣衣局恐怕惹人生疑,明日再查此事。”说着,不待漪兰思虑,又向她问道:“如今映秋嫌疑极大,屋里搜不出有用的线索,还需查清她的过去,姑姑可知别苑中哪些人与她熟识的?” 漪兰沉思着:“她性子古怪,不爱凑堆与人闲话,唯独喜爱自己在屋里弹琵琶,别人若是找上门与她说话,她倒也不会将人拒之门外,仍自己做自己的事,久而久之,大家知道她不好相处,也就不来找她。这些年府里、别苑里,与她真正熟识的恐怕是没有的。她当年确实颇有名气,却自荐入府,什么原因我倒是不清楚,得去府里查一查案卷。” “那便劳烦姑姑安排人去问一问,映秋颇有名气,想必知道她的人不少,她为何进公主府,这些年在公主府的行迹劳烦姑姑安排人问一问,我再让阿商去寻访。”说罢,朝外望了一眼天色,叹息道:“洛长史与卢典军那边应当有了结果,姑姑可要现在过去?” 漪兰闻言,点点头,命张管事好生管照褚玉苑,千万别再出纰漏了。 临走时,虞循让宁知越留下,好好休息,明日再过来告诉她调查的结果,又担心褚玉苑里不安全,嘱咐她,这几日夜里小心些。 宁知越应下,回了屋去。 又闹了一夜,褚玉苑平静下来,宁知越重新躺在榻上已快五更了。这一夜闹得宁知越睡意全无,榻前放置一盏灯,闭着眼躺在榻上脑子里一会想想计淑说的话,一会又回忆着这桩案子有关映秋的线索。 有韩玉娇和计淑的说辞佐证,映秋在今夜失踪,无异于暴露自己。宁知越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逃走,也想不通既然是要逃走,为何往内苑去呢? 他们一直怀疑……应该说确定,内苑存在一个映秋的帮凶,那么她今晚是去见那个人吗?为何如此着急,非得在这个时候?有什么线索是他们行凶时表露出来,而自己没有发现的呢? 她回想这两日里映秋的行踪,自公主病发后,所有人都被限制在各自的屋里,映秋也不例外,除去两次被传唤,一直待在自己屋里,昨夜的事引发了大家对映秋的怀疑,漪兰命人看映秋看管起来,她也未曾出过屋子,只除了祝十娘与她说,映秋那一日的怪异。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3章 映秋的饭食是张管事吩咐盯守的丫鬟亲自去膳房取来的,只除了映秋嘱托她向膳房要了几道平素喜爱的菜式,膳房的厨娘说此事并非头一回发生,那丫鬟送食盒的途中也没有假手于人,她后来也和虞循查验过,也看不出有何处蹊跷。 线索到底是什么呢? 最初她们认定凶手是在春儿离开花苑之前下毒,然后她与春儿撞在一处,致使春儿要换花。 想一想当时的情形,最初撞在一起的时候,映秋的反应是先去帮忙捡花,她并未太过注意这个人,等她要去帮忙的时候,映秋才冷声斥责她,让她不要碰,是不是那个时候,她担心被人发现花里的异样,不希望太多的人插手,而她与春儿的关系,帮着春儿插花,正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但这里又存有一个疑问,他们之前猜测,映秋的帮凶第二次换掉花,是因知晓虞循来了别苑,担心被发现,可她与春儿、映秋遇上时,虞循在来别苑的路上,映秋并不知晓,她既准备给公主下毒,为何在换花之后没有继续投入‘仙子笑’? 若说她出来之时只备了一份,但花瓶被撞翻砸在地上时,溅出的水迹不多,仅凭着花瓶里剩下的掺了药物的水,足以达成目的,而她换水又换花,更像是取消了下毒的计划。 宁知越猛地睁开眼,这个变故的确蹊跷,但又很合理地解释了她的帮凶为何会第二次去换花——她们定好今日在花瓶里下毒,而映秋突然改了主意,那个帮凶并不知情,为了避免事情暴露,这才换了花。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映秋去内苑会否就是为了此事? 看来还得去见一见春儿…… 想明白了这一桩,宁知越又开始推敲映秋的目的。 映秋是众所周知的孤高冷傲,屋里的摆设也可窥见其本性,不应当是会做出下毒这种小人之举的人,更遑论是以折磨公主为乐的这种手段,看起来不像是她会做的事,而膳房的厨娘又说,映秋初来公主府的时候,并不得公主待见,是到了沉雪园后,因着驸马的关系,才备受公主青睐,难不成又与驸马有关? 驸马……怡景殿…… 计淑提到,映秋在去怡景殿前选路,选择的是通往怡景殿侧殿的那一条。怡景殿是园子里戒备最严的地方,映秋这么要把握冒险前去会全身而退? 并且依照韩玉娇和计淑的说辞,映秋是从引嫣阁出来,在引嫣阁见完人,准备回褚玉苑,但怡景殿后面有一道苑门,正面偏左侧有一道苑门,再加之怡景殿外的看守,她要从何处出来?而且她在怡景殿外突然消失,反而让人怀疑她是去了怡景殿见什么人…… 去了怡景殿见什么人…… 宁知越忽然一个激灵,从榻上坐起。 韩玉娇和计淑觉得映秋是从引嫣阁见了什么人出来,是因为引嫣阁在内苑最北端靠山脚,从褚玉苑过去,谨园的三道苑门于她都是最远的路程,依照寻常人的想法,去这么一个地方似乎更隐蔽,从引嫣阁回到怡景殿更像是回褚玉苑的路,只是想不通如何从内苑出来来,可若是反过来呢? 她起身,举着烛台绕过屏风,走到案几前,从茶壶里倒出一盏水,在桌面上比划起来。 引嫣阁在内苑西北角上挨着山脚,而沧澜水榭也是入谨园中门后往左侧过去,便是偏向西侧。她记得水榭左侧靠山是大片的湖泊,湖域广阔,直抵引嫣阁下。从褚玉苑出去,内外苑夹道的左侧一直走到尽头,被一座小山坡拦住,但她记得,冬珠说园内的湖水 相通,在褚玉苑库房外的山坡后正是连通这内苑湖泊的河渠,而那座小山坡挡住的,不仅是内外苑夹道的尽头,还有褚玉苑库房临窗那一面的景色。 从园中走陆路阻碍太多,若是走水路,只除了小山坡处的守卫需防备,到了水面上,夜间湖面浓雾笼罩,根本看不见湖面上有什么,可直达引嫣阁,届时她才正好被韩玉娇和计淑看到,往怡景殿去。 至于小山坡处的看守……这倒是关键所在。她也不太记得清小山坡那边的形势,这个猜想还得明日与虞循商议,去小山坡看看才能确定。 宁知越认真地想着,若是这一点勘破,映秋如何入内苑便可破解,那她谋害公主的嫌疑也更大些了。 突然,一滴水“啪嗒”一声,落在她的左手手指缝隙间,宁知越听着屋外的雨声沙沙的砸在窗户、屋顶上…… 屋顶漏雨了? 宁知越愣住了,这几日来日日有雨,何曾漏雨过,怎么这会漏雨了?她抬头往上望去,横梁的侧面有一道水痕,底端挂着一滴坠坠欲落的水珠。 她脑子里突然窜出一个骇人的念头。 夜里她被祝十娘唤醒时,随手燃了床边放置的灯烛,仅能照着床榻边方寸之地,而屋内虽开间不大,案几置放在床榻对墙边上,也全在昏暗之中。 当时屋外吵闹声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祝十娘也在催促她开门,她并未留心屋内。与韩玉娇谈话间更是站在靠着案几这一侧的门边,根本看不到屋里的情形。若当时屋里真有人潜入,藏在这一片阴影之处…… 宁知越暗自懊恼,当真是高估了公主府的治安,想着是在公主别苑里,并未对此过多担忧。不过她虽未曾发觉,也有可能是这人功夫极好,小心谨慎,只是……现在人好像不在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4章 宁知越不动声色地行至榻边,从软枕下摸出一柄随身的短剑与火折子,静息片刻,跳上房梁。 房梁上空间逼仄,仅能躬身行走,拨开火折子,微弱的光在屋顶下散开,朦朦胧胧,并不见有人在。 难道想错了?宁知越举着火折子,小心挪到屋顶漏雨处。屋顶瓦片被挪动过,上下接缝未归置齐整,缝隙里滴落的雨水汇集成一流,全落在房梁上。宁知越顺着细细的水流举着火折子照过去……目之所及,纵横地横梁上凌乱分布着数个脚印,痕迹已经变淡,但附着的泥浆依然印下了鞋底的轮廓纹样,那鞋印尺寸不大,似女子,鞋中央的纹路依稀能分辨出是菱形文印。 宁知越沉下脸来,今日那个随着计逢来别苑寻姜盈盈的侍女,从她边上经过时,地上便留下一串菱形纹样的鞋印。 第022章 香囊 翌日,宁知越心里藏了事,不等祝十娘来唤她,便早早起来,然而还是比不得虞循与洛长史在已在褚玉苑正厅内候着。 也不是专为等她,听说更早些时候,有人在映秋屋里取了些东西,又有张管事领着一群人,神神秘秘地往什么地方去了。 宁知越没多想,反正见了虞循,他也会说的。 果然,一入厅内,便见两人俱是一脸凝重,虞循是眉目间有疲惫之色,洛长史面上则是真的沉肃冷厉。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虞循叹息,点点头,大致交待了昨日夜里审问调查的结果:的确是马元凯给韩玉娇和计淑透露了公主遭人下毒的事,但他也是从卢毅与江由、萧盛,还有李漳等人彻夜长谈,还动用刑罚处置了江由、寇文广,心知肯定出了大事,否则卢毅对下属一向宽厚,怎会动此大怒。 他旁敲侧击地向几个执刑的同僚打探,几个人凑在一块,也算是平凑出一个惊天的秘闻来——公主竟遭人下毒谋害了,嫌疑还落在了映秋头上。 这事说来与他无关,听过了也就罢了,逢人问起,全凭自己心情看看是否给人讲一讲,但那一晚遇到的是韩玉娇。 韩娘子问了,他就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有这样,借着韩娘子与韩刺史说上几句话,表一表自己的忠心,指不定日后就不用做个巡守园子的侍卫,而是跟着韩刺史在汜州这地界任职一方了。 卢毅闻言,气得跳脚,拔刀便要将这几个叛徒给砍了。 到底是圣上指派的亲卫,也不能说杀就杀了,洛长史好说歹说将人劝住,但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他是坐立难安,当即罚了他杖刑一百。 马元凯也不是铁打的,打到五十多棍便昏死过去,但该说的都说了,也供出了给他消息的几人,卢毅顺藤摸瓜,不说实话全都一顿杖罚,打到说为止。一番审问下来,这三百亲卫里折了有五十多人,而消息传出的源头,还是归咎于当日夜里被江由供出来的钱寒和王崇礼。 卢毅当日审问他二人,除了谗言讨好江由,威胁寇文广,也没犯旁的错。他从前受过苛待,知道其中艰苦,所以待下属向来宽厚,想着罚了他们薪俸,再严厉操练一个月,给他们长长记性。不料这才不到一日,消息又被他二人泄露出去。卢毅不敢再姑息,凡是可能知晓此事的,都让二人指认出来,于是又折了二十多个进去。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些人只是私下好奇,同僚之间絮叨闲话,并未对外人说起过。 宁知越暗暗咋舌,都说公主出降,圣上指派三百亲卫,多么无限风光,而今这三百人也不知还有几个是忠于职守,兢兢业业守护公主的。难怪洛为雍的脸色如此难看,恐怕漪兰也是听闻此事气得晕厥过去,才没跟来褚玉苑。 而映秋失踪一事,阿商去内苑确认过,从引嫣阁到怡景殿,一路凌乱的脚印,都来源于三个人,虽则经昨夜的雨水冲刷,但也有些保留完整的,经与那三人的鞋印比较,确实是映秋、韩玉娇和计淑。 虞循说:“现下可以确定韩娘子和计娘子所言非虚,但脚印到了怡景殿前的松石林里就断了,怡景殿外的侍卫未曾发现有人去过。我细查过,从怡景殿往四周分散,皆有巡防值守,映秋若非功夫极佳,形如鬼魅,当有人从旁协助,助她逃脱内苑。且我昨夜查看过谨园的布局图,又去过引嫣阁,我想韩娘子与计娘子应当是先入为主,见映秋从引嫣阁出来,便觉得她是见过什么人准备离开,但反过来想,也有可能与人约在怡景殿会面。” 宁知越喜道:“我正要与你说此事。我昨夜也想到这里,觉得映秋应当是与人约在怡景殿,而她只是从引嫣阁进内苑。” 她将昨晚所思所想悉数告知,虞循疲惫的脸上总算浮出一丝笑意,温和地看着她,“你思虑的很是,洛长史也说褚玉苑库房后的那座小山坡是其中关壳,且已经命人去小山坡去查看了。” “那你们现在这是?”虞循办事很少假人之手,即便有些事吩咐阿商去做,他自己也不会停下来,等在这儿必有缘故。 虞循失笑,只说了一句,“卢典军亲自带人去了小山坡。”宁知越了然,别苑里的问题多出在卢毅下属里,虞循于他是恩人,此事也算是受他拖累,小山坡处看守的侍卫也是他的下属,于公于私她都有去的理由。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5章 想到此,她又看向虞循,真诚道:“既是如此,你便歇一阵,不是说要我帮忙,真来事了我替你顶着。” 虞循闻言哑然失笑,一直未出声的洛为雍也难得露出笑脸,帮着规劝:“宁娘子赤诚之心,虞钦使可不要辜负了。” 虞循轻轻点头,目光一直落在宁知越身上,没再说话。 ** 宁知越放下那句“真来了事我替你顶着”不久,褚玉苑还真就又来了人。 虞循坐定在矮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刚想起身,宁知越立在门边一偏头,冲他皱眉,他便乖乖地坐了回去,任由宁知越去探看怎么回事。 来的是浣衣局里送浆洗过的衣衫的丫鬟。 今日一早,她们得了吩咐,说要将映秋送来浆洗的罗衫送到褚玉苑的宁娘子那 儿,来了褚玉苑打听过,方知那位宁娘子在褚玉苑正厅里,这才一路寻了过来。 那丫鬟捧着托盘,托盘上绯色罗衫被叠得整整齐齐,干爽滑腻的织物手感,确实是上好的料子。 小丫鬟很可惜地说:“映秋娘子的衣袖上不知沾染了何物,使得衣料褪色,灵芝尽力清理了,还是留下了显眼的痕迹。” 宁知越翻开衣衫,直接拉出袖口,确如漪兰所说,斑斑点点的痕迹,与当日虞循用帕子做试验时一样。 映秋碰过花瓶,又帮春儿换过花,衣服上沾染过“仙子笑”算不得有力的物证,况且这套衣衫已被清洗过,又经浣衣局烘干、熨烫,有漏掉的物证也被抹去了,她并不指望这件衣服能有什么线索,只是向那丫鬟随意问道:“浣衣局里清洗衣衫是如何分工的?” 丫鬟不明就里,仍是回答道:“别苑里人数众多,所有人的衣物都会送到浣衣局清洗。先由各院收齐所有人需清洗的衣物,统一送到浣衣局里,再分派得底下的人去浆洗,最后晾干、熨烫平整,再将各院里的衣衫送还过去。殿下与驸马,及诸位贵人,还有长史、姑姑自不必说,公主身边的姐姐们,还有诸如映秋娘子这些得殿下赏识的人都会派特定的人来负责收洗衣衫。” “那映秋的衣服是谁收过去的,又是谁洗的?” “平日都是冬菊来收,再交给灵芝浆洗,晾晒、熨烫又有专人,奴婢只负责给映秋娘子。不过这件衣裳是映秋娘子亲自送过去的,冬菊还以为自己做错事了,映秋娘子说是因衣裳袖口不知沾染了什么,有许多斑点,特来问问这些痕迹能否清洗掉。 “灵芝瞧了一眼,说这衣裳是褪色了,只能尽力清洗,不然还是得去织造署问一问织女、绣娘们,映秋娘子便说这件衣裳是公主赏赐的布料裁剪得成,不幸弄脏弄坏了,让灵芝尽快洗出来,她也好去织造署问问。灵芝不敢拖,当日就洗好了,但近来都是阴雨天,放在烘烤房里烘干,熨烫也费了很久,所以才今日送到。” 这丫鬟说得仔细,也免去了宁知越多问,但宁知越还是注意丫鬟说映秋对她们的说辞有些古怪。 映秋在公主府这么多年,浣衣局与织造署分工如何,她不会不知晓,她去浣衣局的那一番说辞,更像是为了让灵芝加紧将衣裳清洗干净找一个适当的理由。 “映秋娘子送过去的衣裳除了袖口褪色,还有旁的问题?” 丫鬟想了想,摇头,“没有,那件衣服只有袖口褪色还沾了一点水迹,其实算不得脏,不过……” “不过什么?” 丫鬟努力回忆着,“奴婢没有亲眼见到,也是听冬菊和灵芝说的。别苑里早有传闻说映秋娘子与韩娘子不合,底下很多姐妹到内苑送衣裳的时候见到两人在一处的样子,总是剑拔弩张,冷言冷语的,但似乎又并不是那么回事。灵芝说,那日映秋娘子送来的衣裳上与春红替韩娘子浆洗的衣衫味道一样,且很浓郁,这必得是韩娘子与映秋娘子交好,才能沾染上,所以大家猜测,韩娘子与映秋娘子只是面上不合,私下应当关系甚密。” 宁知越闻言一下怔住,映秋与韩玉娇怎么可能关系甚密…… ** 事出突然,宁知越也想不到会在这件衣裳上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她忙让那丫鬟去浣衣局将冬菊和灵芝叫来,又进厅里去与虞循和洛为雍说了这件事。 虞循反应极快,听完登时脸色大变,洛为雍不知内情,一脸茫然,但也知道这件事里存在不妥,遂问怎么回事。 虞循提起来别苑的那一日,漪兰领着他经过褚玉苑,听到韩玉娇在褚玉苑里闹事,正是与映秋为一枚公主赏赐的香囊。 洛为雍点头,这事他知道,漪兰本想着罚韩玉娇在听雪堂里禁足,却不料她昨日夜里又跑出来闹事,虽说也发现了一些重要线索……但这与案情有什么关系? 虞循说:“长史当知晓,韩娘子与映秋一贯不合,两人势同水火,怎么可能会凑在一处,映秋的衣衫上又怎会沾染到韩娘子身上惯有的香呢?除非是她用了与韩娘子同样的香。” 洛为雍慢慢思考,捋着这件事的脉络,映秋用不用香,或用什么香料,他是不清楚,但韩玉娇挂在身上的香囊他是领教过的,香味浓郁过头,与她待在一处久了都觉着头晕。公主得闻此事觉得她小孩心性,只是笑笑并不多言,宣平侯夫人与她遇上倒是说过几句,她也不见听进去,仍是如此。由此别苑上下皆知此种浓郁的香料唯有韩刺史之女喜爱,至于旁人……从未听说过有此喜好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6章 从前未曾有过,怎会突然出现了?洛为雍想到虞循提起韩玉娇大闹褚玉苑,脑中闪过什么,渐渐的眉头紧锁双目睁圆,不可置信地说:“当真是她偷盗了韩娘子的香囊,这……这……她怎会做下此事?” “因为映秋当日要去给宣平侯夫人弹琵琶,雪团儿会察觉出她衣衫上留有“仙子笑”,她也并非是在宁娘子告知我们‘仙子笑’的效用影响时知晓此物,而是在此之前已然熟知“仙子笑”。”虞循难以相信,最浅显最易辨别凶手的证物竟然是最初被所有人忽略了的那枚琉璃香囊。 尽管现在还有诸多细节不明,但凭借已知的线索,他依然能想象得到,宁知越无意撞翻了花之后,映秋将自己排除在嫌疑之外的谋划有多周密。 从花苑与春儿碰面,她顺势将生石灰投入花瓶中,使“仙子笑”药性发作,却不料被宁知越撞翻,不得不为了掩饰花瓶里的异样,呵退宁知越,之后借着帮春儿重新插花,尽力抹去花瓶里的所有痕迹。但她衣服上沾染了“仙子笑”,又得立时去见宣平侯夫人,宣平侯夫人与雪团儿是寸步不离,若是她衣袖上的香露引得雪团儿发狂被人发现,来日东窗事发,她必定暴露无遗。 就是这时,她遇上了韩玉娇的丫鬟,那丫鬟身上又带着韩玉娇最钟爱的琉璃香囊,那香味足够浓郁,遮掩一切气味,以此为托词,宣平侯夫人也不会置喙什么。于是她趁机顺走韩玉娇的香囊,去了宣平侯夫人处,待安然归来后,又迫不及待得处理香囊以及沾染了香料的衣裳,但她也没有想到韩玉娇会这么快找来。不过对付韩玉娇并不算一件难事,她与韩玉娇素来不和,很清楚如何挑起韩玉娇的怒气,只要激怒她,这场仗势欺人的戏码,最终会归得她这个弱势的人获胜。 然漪兰带着虞循来褚玉苑是谁都没有料到的,她那时恐怕也惊惶了,担心真的搜查,会露出马脚,但老天也偏袒她,韩玉娇作死让漪兰对其极度不信任且不满,虞循隐晦地开脱又帮了她一把,最终她达成目的,韩玉娇香囊丢失与她毫无瓜葛,而若非前日夜里闹出的那一场戏最终指向她,宁知越无意地提起她的衣裳,谁也不会想到香囊丢失当真与她有关。 那日在褚玉苑里,所有人都在无意间都成了她的“帮凶”。 洛为雍听完也惊怔住,他从来不知,这别苑里还有心思如此深沉的人,竟还是用在害人一道上。 他问:“如此,是否确定映秋就是凶手了?”若是,他掘地三尺,也得将人找出来,将其处以极刑。 虞循冷静下来,劝慰道:“长史,尚不可着急,眼下证据确实都指向她,但其中尚有诸多细节需一一查明问清,方可下最后论断。况且,当日作案的并非她一人,眼下她失踪,也是未解之谜,仍亟需找出她行凶的目的与如今其与帮凶藏身之所在。” 洛为雍呼出一口气,郑重地点头:“你说的是,该当如此!该当如此!其间细节便交由我来办,我现在便去拜会宣平侯夫人,细问当日映秋去见她的详情。” 第023章 犹豫 洛为雍走 后,厅内只剩下虞循和宁知越,两人心里各自装着心事,俱是沉默不语,厅内一时落针可闻。 虞循的推论中虽还有诸多疑问有待细查,但发现映秋偷盗韩玉娇的香囊,足以作为她说谎的铁证,她与水榭花瓶下毒一案已脱不了干系。 他们想要的证据是找着了,可人却不见了…… 映秋不见了,却出现一个黑衣人…… 一想到昨夜的黑衣人……宁知越忍不住偷偷瞥了虞循一眼,他紧闭双眼,坐定如松,只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眉头时不时的微蹙又平展开。 要将昨夜的发现告诉他吗?那纹样不甚出奇,却刚好在昨日有这么一个人来过,夜里便出了这样的事,还真不能不叫人怀疑。 有了那个脚印,推定姜盈盈是映秋的帮凶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但与那个帮凶有关的证据不止这一桩,她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宿,也还是拿不准主意。 以那个脚印认定姜盈盈是帮凶,也有旁的佐证,就比如韩玉娇丢香囊,是姜盈盈审时度势、当机立断的为其解围,但反过来想,也可以称是她在暗中帮助映秋,替映秋撇开与丢失香囊的关系。 可真要怀疑她,宁知越心里也很清楚,姜盈盈没有机会去水榭换花,映秋从引嫣阁出来也没有必要冒险往怡景殿去。更关键的是,姜盈盈一介孤女,寄人篱下在计家讨生活,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昨夜她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一个答案,如今坐在虞循边上,脑子仍然很乱,不止为想出一个结论,更是为不知如何开口将这件事告诉虞循。 姜盈盈与他不止是算是旧识,两人身后还有父辈的交情在,若姜盈盈真是帮凶,她想不到也不敢去想虞循会如何做。 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在说虞循如何的公正无私,即便是自己的亲人朋友也绝不徇私。当初周熙然也跟她说过,虞循少年时在外游历,有一个结识的友人杀了人,意图瞒天过海,却被虞循识破,他虽然心痛惋惜,却也未曾罔顾律法,仍将真相公之于众,丝毫没有偏袒。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7章 甚至在他入朝为官后,他阿爷手揽大权,专行独断,也遭过他近乎“大义灭亲”的谏劝。 若虞循知晓姜盈盈也有嫌疑,会否看在姜父姜母的面上,因可怜她而偏袒她? 又或者……当那个人是她的时候,他会如何做? 她迫切想知晓虞循会做出如何反应,但心里又恐惧着那个答案的到来,犹犹豫豫,始终下不了决定。 她将双手掌心朝上搁在膝头,心里谋算着,若是逢双便说,逢单不说,数完左手又去摆弄右手绵软无力的五个指头。十只手指,既定的答案,她还是来回数了好几遍,好像再多来一遍会有一样的结果。 “想什么呢?”忽然,虞循轻缓低沉的嗓音在身边想起,抬头便见他含笑立在自己边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的确有些事想不通。”宁知越一边心不在焉地把昨日夜里推想出映秋下毒却又半途而废的事说与虞循听,心里则无赖地安抚自己:方才被他打断时,数到“七”了,这个答案是他自己选的,自己应当尊重他的意见,那就暂时不说了。 虞循不知她心里所想,却对她所说的很赞同,问她要不要现在去见见春儿。 宁知越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心里还有些心虚,总想着找些别的话试图掩盖住心里的不安。 两人一齐出了厅,宁知越左右盼顾着,忽而想起一直没见到阿商和周陆然,遂向虞循问起来。 虞循说:“昨夜推测映秋是与人约见在怡景殿,我想那人或许就是那个所谓的帮凶,他大概也是在怡景殿的,漪兰姑姑担忧公主安危,去怡景殿守着,我便让他们俩也跟去怡景殿,看看能否发现蛛丝马迹。” 原来漪兰是去怡景殿坐镇了,她还以为别苑里自己人接二连三的叛变疏漏,漪兰气昏了头。 不过话说回来,虞循现在的处境的确算不上好,圣上未授予他官职,又只给了他一道口谕命其调查此事,来了汜州他也只有一个奉命探访公主的名头,连个听他调遣的人都没有。 本来漪兰和洛为雍对他是恭敬有加,公主的亲卫还能帮一些忙,但昨日处置了那么多人,剩下的那些还谁知道会不会还有问题。 也亏得周陆然跟来了,年纪虽小,但也能跑跑腿,也无怪乎虞循昨日会让她帮忙查案,是真的无人可信啊。 宁知越想着,也抱怨出声来,“现在只是为公主遭人下毒的事,就已经这么多事,等韩刺史的消息传来,你也分身乏术啊。”说着又问他,“韩刺史那儿不会也像别苑这样千疮百孔吧。” 虞循没说话,但他沉肃无奈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宁知越愕然:“怎么回事?韩刺史好歹也是一州之长,连汜州都管理不好吗?皇帝也没有责罚?” “你不知晓汜州的局面,不管调谁来都是一个样,韩刺史能维持汜州当下安稳的形势已经很好了。” 有旁人在的时候宁知越很自觉不会多问,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很热衷于听虞循讲这些。虞循只当她初到中原不久,对什么都好奇,便粗略与她说了说汜州的政局。 汜州属于江州节度使治下,与其同归江州节度使管辖范围内的还有袁州。 往前推七八年,当时的江州节度使还不是现在的蔡节使,当时的江、袁、汜三州也还是一派祥和之地,而之后三州的混乱都源于前江州节度使的突然病故。 当年的江州节度使姓王,受皇命在江州镇守多年,也渐渐开始生出私心,上奏朝廷推举下一任江州节度使时,意图效仿北边藩镇父子相承,毫不避讳的要推荐自己的儿子。 朝廷自然不答应,南方局势趋于稳定,资产富饶,若是依照北边的作法,一来打破了南边平静,会引发周边其他藩镇相继效仿,二来朝廷有意分解江州节度使之职权,改为各州刺史主政,王节使的这一打算打乱了朝廷的计划。 朝廷与江州为此事僵持了一年之久,直到王节使突然亡故,其长子王汾不等朝廷下达任命诏令,自领江州节度使一职。然而朝廷也未退让,王节使的讣告传至京中,朝中商议之后,下令命袁州刺史武鸣暂领江州节度使一职。 武鸣安置好袁州政务便领命往江州去,王汾紧闭城门拒不相迎,隐有造反之意,然其父麾下的部将袁志用趁其不备打开城门迎接武鸣入城,逼得王汾落荒而逃。 武鸣入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拿下王汾及其家眷,然而王汾遍寻不到,只有其家眷被关押至大牢,等候处置。 之后几个月,武鸣在城内城外,甚至以王汾家眷相要挟,仍不能逼出王汾下落,忽而在此后的一个夜里,王汾趁夜攻入江州府衙刺杀武鸣,被其发现,两人于府衙后宅殊死搏斗中,双双殒命于火海中。 便是此事,王节使部将袁志用上表朝廷,企请接任江州节度使之职。 京中或多或少都猜测,王汾自立为节度使,恐是其部将怂恿。武鸣得入江州,以及后来与王汾殒命火海,也极有可能是袁志用的手笔。但不管怎样,前无阻碍,他又手握藩镇兵马职权,其野心昭然若揭,说是自荐,实则已有反叛之心,权看京中如何衡量。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8章 然圣上仍是不允,命调蔡节使到江州上任,却是经蜀地到达江州,由益州节度使开道,借着益州兵力守望相助,这才威慑住江州一众部将,让这一方重归安宁。 “益州?我听闻是益州节度使是平南王长子?” 虞循说:“不错。平南王任户部侍郎判度支,驻守越州领江淮一带财赋,其长子姚珲镇守益州,蔡节使有其助益,在江州也能平稳理事。” 他来汜州前,先到江州见过蔡节使,经其透露方知,自他接领江州之后,有意分散袁志用 的势力,却不想他暗地里动作不断,江州、袁州、汜州已有诸多官员倒戈投入他门下,袁志用的野心也越来越昭然若揭。 五年前,汜州刺史病故,蔡节使为防袁志用安插自己人,有意提拔韩阳平继任汜州刺史,险些遭阻,幸而韩阳平自己还算精明,在汜州深耕多年,得汜州豪绅支持,得以汜州赋税上缴超额,得幸于圣上,才由陛下下旨,承认了其地位。 “我来时,蔡节使说姚节使已经回京,袁志用没了最后的顾忌,江州、汜州、袁州恐怕安宁不了多久了。” 明知调走姚珲,江、汜、袁三州会不安宁,但朝廷还是如此抉择,是因为相较于袁志用,姚珲对皇权的威力更大吗? 虞循叹了一口气,宁知越在思考问题时总是很大胆,却又常常想得不错,“平南王当年虽有拥立圣上之功,然其手握十万兵马,于皇权始终是一个威胁。平南王后来似乎也有所察觉,自卸兵甲将兵权交予圣上,圣上深感其忠诚,才将江淮这一带财赋交予其手中,算是以兵权换财赋,但谁也未曾料到,姚节使会在益州投军,又一跃而起成了益州统帅,兵权再度落入其手,为此将平南王世子被请如京中多年。前些年,圣上便有意召回姚节使,但其以军务未宁为由,一直拖延,很让圣上生疑。” “那他也是想造反?” 虞循停下脚步,难得对她严肃起来,低声道:“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宁知越仍不以为意,撇撇嘴,“我知道不能乱说。这不是与你闲话,也要顾虑这么多吗?” 虞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宁知越长在西域,自由自在惯了,说话行事也都胆大无拘束,让她留在中原倒真是委屈她了,只好说:“你心有数自然好,但这里是公主别苑,到处都是耳目,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若有人断章取义,又得生出诸多麻烦来。” 宁知越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点了点头,只感叹:“那姚珲离开益州,没有人能牵制袁志用,圣上是打算舍江州保益州?这样看来,拦截公文的事也可能是袁志用所为,还有公主被下毒……”忽然,她脑海生出一个念头,“圣上派你来,不会是想借着这桩事除掉袁志用这个威胁吧?” 虞循哭笑不得:“你也太高估我了,我无职无权,能做什么?且以袁志用的智谋心计,给公主下毒又拦截公文书信。”此事只能等韩阳平的消息传来才可知追溯其源。 第024章 帮凶 离公主病发已经过去两日,春儿因牵扯在其中,还是最为关键的一环,被禁足在自己屋里。 这两日里,春儿反复回想当日发生的事,自己确实欺上瞒下换了花,但毒不是她下的,京城来的贵人也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便要问自己的最,知道什么悉数告知即可,为什么要害怕呢? 文花匠大约也是看出她当日因心绪而恐慌,生了魔怔,难得和气地与她道:“你知道什么说什么,事关公主,漏了一句也是你的过错。” 于是,趁着得闲,春日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一日,乃至从花苑到水榭途中所有的细节,现下听宁知越问起当日映秋神色与换花的经过,她十分自信且细致的叙说:“奴婢是前一日与映秋娘子约好在褚玉苑碰面的,映秋娘子未曾来过花苑,这一点花苑里众人都能作证,若说映秋娘子的那日的情绪,奴婢也不好说,自以为确实有些不对劲,但映秋娘子脾气那样,大家都是知道的,奴婢也没放在心上。” 宁知越忙问她究竟是什么事。 春儿说,其实那日在花苑见到映秋时,映秋的心情还不错,面上一直带着笑,一路上与她有说有笑,最先是问花苑里可有栽种新的花木,某些花草该如何修剪养护。 这话映秋从前也让她帮着向文花匠问过,听来没有不对的地方,但她心里犹疑自己想得不周到,又去请教了文花匠,文花匠也听不出弦外之意,让她姑且记着这桩事,待有人问起再好好回答。 映秋提起花苑里的事没几句,又转而说起了别的,就在春儿与宁知越撞在一处之前,映秋正与她提起,公主近来赏了她一本曲谱,说是记载了许多失传的曲子,经人誊录成集呈献上来。公主本也不通音律,平素也是听个趣儿,便将谱子给了她。 “映秋娘子满心欢喜,除去起先问了奴婢那几句,后来一直在说那本曲谱,也不时感叹公主知遇之恩。奴婢不通曲乐,只能听映秋娘子说,见她高兴,也附和‘公主因驸马喜爱音律,公主与驸马都是娘子的知音’,就是这时,映秋娘子面上的笑隐了去,隔了一会才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公主是至情至性之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9章 宁知越与虞循相视一眼,问她:“你可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春儿摇摇头,“不知道。奴婢也是近几个月才被调去帮文花匠送花的,与映秋娘子熟悉起来也是这几个月的事。从前听人说映秋娘子性子孤僻刻薄,还以为不好相处,其实真与映秋娘子相处起来并没有她们说的那么坏。她极爱琵琶,于琵琶一道钻研很深,对自己技艺要求也极严,与人交谈说不到两句便转入与琵琶有关的事情上,不能自已,或许是因为这个,才叫人亲近不起来。 “奴婢听闻映秋娘子当年是自荐入府,究其原由说是驸马通晓音律,曾补全了几支残缺的曲谱,又能自己作曲,映秋娘子心生仰慕,希望能得见驸马填补后的曲谱,这便是前头说的公主赏赐的曲谱里收藏的曲子了。” “那映秋当以驸马为知音吧?” 春儿抿着嘴,眉眼都挤在一处,似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虞循让她尽管说,不必忌讳,春儿道:“也不是忌讳,只是觉得宁娘子说的当是常情,可奴婢回想下来,每每提起驸马,映秋娘子都未曾给予回应,只道公主如何如何,所以奴婢也不知怎么回答。” “那后来呢,她回了你那句话之后?” 春儿重整思绪,回想到当日,继续说道:“因着奴婢这句话,映秋娘子回了那一句,脸色也淡淡的,不再开口,奴婢也想不通自己如何说错了话,心里也颇为不安,就是这个时候想着事,才未曾注意到您与冬珠。” 当时,她与映秋俱是沉默地走着,映秋似乎因为方才的事颇为感慨,而她顾着打量映秋的神色,未曾注意到边上有人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宁知越与她撞上,她只觉身子倾向一旁的映秋,担心撞了映秋,她会更不高兴,努力想要站稳。最终人是站稳了,花瓶打翻在地。 她看着一地被打落的茶花和竹叶,心里的恐惧开始放大,若是被上头的主子知晓,肯定少不了一顿罚。这个时候映秋在做什么呢?她记得自己站稳时,映秋已经蹲下身将琵琶放置在身旁,蹲下身帮她捡花,但看着满地的花枝她似乎也不知从何收起,手顿了许久,才去将地上掉落的花枝重新插进花瓶,散落的花朵也装进托盘里,动作之利索,都不等她反应过来,也无需宁知越帮忙。 当时她本想着这事是宁知越的错,就算受罚也得将这个“罪魁祸首”推出去,但映秋此时突然的一句:走吧,这花我帮你处理。 她只当映秋要替她开脱求情,满怀喜悦感激,后来才知道映秋的意思是帮着她换掉摔坏的茶花,改用其他品种,重新插花。 她当时也是担忧顾虑,怕被发现,是映秋告诉她,那瓶花摆设在水榭里也鲜少有人动,公主更是不怎么留意,而文花匠在外苑,参与了此事的宁知越和冬珠也都在外苑,他们进不来内苑,只要过了今日,谁都不会知道。 春儿当时觉得很有道理,便按她说的做了,结果……谁也没料到那日真就出事了。 “这就是当日全部实情。至于映秋娘子 当日的情绪,奴婢觉得最为怪异的就是后来她帮着插花,倒水、清洗花瓶、重新插花,都是她一手操办,未曾要奴婢插手,这倒与被撞之前的冷漠态度大为不同。” 宁知越默然,映秋此举是因知晓花瓶里有毒,未免被发现才严禁春儿外传,又不许春儿插手,但除了映秋对公主与驸马的态度,并不能看出她为何要取消了计划。 而让人捉摸不透的是,明明提拔映秋的是驸马,但映秋在人前却是提都不愿提,反而对公主感激万分,这与膳房的厨娘说的不一样啊? 她看向虞循,正待问他如何看,便见虞循微蹙眉头,目光也缓落到她脸上,严肃地说:“我们会不会弄反了。依你此前揣测,谋害公主的可能不是映秋,映秋是他人手中的刀,那么有没有可能,在水榭内换花的人才是主谋,映秋只是帮凶?” ** 卢毅带去小山坡搜查的人总算回来了,在褚玉苑正厅未见到人,打听了虞循的下落,当即往花苑来,正碰上两人愁眉苦脸的从花苑出来。 他也没顾得上去揣测两人的心思,兴致勃勃地说起小山坡的发现。 “褚玉苑与谨园围墙夹巷尽头的山壁处确实高耸陡峭难以攀登,需得有人放下绳索,拽着往上攀爬。那山头也有两丈多高,映秋一个文弱的娘子是肯定爬不上去的。但我上去了啊,攀爬上去还真让我发现了一些痕迹。”他言语之间颇有得色,宁知越也是搞不懂,他的下属近一百来个犯了事,且不说映秋被证实出现在谨园内,是他下属失职,便是现在确定映秋是从小山坡翻过去的,也足以证明他手下的人连一座小山头都看不住,他到底在得意什么? “我顺着山壁靠着围墙走了一圈,发现在褚玉苑库房后临窗的那面围墙上挂了一张云梯……” 宁知越忍不住想笑,看这一群大老爷们身上爬的脏兮兮,还不及一个柔弱女子会动脑子,卢毅似乎也觉得此事颇为惭愧,尴尬地笑笑,继续说:“那云梯登上围墙后,靠着山壁再往前,夹缝小了,围墙也没有了,除了爬上屋顶继续往外走才有路。果然,我们又往屋顶一直往外走,你们猜怎么着,那头山势虽然高,却有一道石缝,正正好能容一个瘦弱的人通过。我派了个年纪小个头小的从里面过去,又从别苑外绕到山壁那头,果然就是相通的。你说这谁能想得到她从屋顶爬过去的?那么点缝,也不怕卡在里面出不来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0章 “过了那道石缝,路就平坦多了,也与郎君你想得大差不差。山下是连通着谨园内湖泊的河道,越往谨园那头走,山势越陡峭,直贴着河道,没有路能走,但往别苑外方向走上一段,倒是有一处缓坡。昨夜落了几场雨,虽冲刷掉不少痕迹,但有几个特别深的足印,与昨也在内苑的和映秋的鞋子能对上,可以确定映秋昨夜就是行到此处。 “但那外头也没有个船只木筏的,竹林倒是有一片,但她总不能夜里自己砍竹子做一张竹筏吧?” 虞循说:“山壁外没有木筏船只,不代表苑内没有。苑内还有她的帮手,替她放船也不是不可能。你可有问过昨夜在湖边值守的人,就没有发现有船只丢失过吗?” 提起他底下那帮人,卢毅自己都觉得害臊头大,他平日里待他们不薄,他们一个个却在他背后捅刀子,近日里别苑里生出的事端,哪一件不与他们有关?映秋人都进了谨园,还有什么看见看不见的,就是他们看守不严呗。 不过卢毅还是问过他们,都说昨夜风大雨大,湖面上起雾了,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湖水被吹得翻涌的声响。 说的也算是实话,但失职也是真的,他问虞循,怎么办?这人要怎么找?我听你的,亲自给你找回来。 虞循沉吟着,此前因有邸店店家的证词,他们便认定了映秋的嫌疑,又因映秋易于接近春儿,以及后来映秋失踪,发现映秋偷香囊,断定映秋是谋害公主的凶手。因此觉得映秋人没去过花苑,却能在花瓶里下毒,是用了精妙的手法所成,又或是宁知越推算时辰有了分毫的误差,但若是她真的没有去过花苑,下毒的也不是她呢? 下毒的人不是她,所以在原定好下毒谋害公主的计划后,因她没有香露,所以只能被迫放弃再次下毒,转而去遮掩下过毒的痕迹,避免暴露。 她做下这些事后,韩玉娇来得太快,他的出现又是第二个意外,将事闹大不仅有利于摆脱她偷香囊的嫌疑,还可以传递消息——凶手换花了。 因此映秋是帮凶,下毒与在水榭换花的那个才是主谋。 能在内苑与外苑走动,还能去水榭的,除了那一众侍卫与侍女,旁人的嫌疑还真的很小。 水榭里那几名侍女已叫漪兰看押起来,而府里的侍卫…… 他看向卢毅,他还是信得过,但他手下那帮人……还是多留意着吧 虞循想了想,说:“先去怡景殿。” 一行人从花苑绕到谨园中门处,便见通往别苑外的小道上有两个女子往外行去,看衣着身形,像是姜盈盈。 虞循记起昨日在别苑外遇上计逢带着姜母的侍女来,后来姜盈盈将人留在了别苑,便问谨园中门外看守的侍卫,“姜娘子这是要离开别苑?” 那人回道:“回钦使,姜娘子是去为那名侍女送行。” 宁知越闻言,目光紧紧锁在姜盈盈身旁的那名侍女身上,眼角的余光能瞥见虞循也目送着二人离去。 虞循的推论有道理,映秋的帮凶……不,应该说主谋应当在怡景殿,姜盈盈与这个侍女又是在做什么呢? 她偷偷瞥了一眼虞循,见他收回目光,终是忍住没有将昨夜的事说出 第025章 映秋 三月将尽,大约是老天也想做一个了断,临近午时,天边竟也散落出几缕天光,园子里比着前两日入园来时更亮堂,色调也格外鲜艳。 只这个节骨眼上,映秋在怡景殿外离奇失踪,谁也没有心思赏景咏春。 三人到怡景殿的时候,洛为雍已经问过话回来,正与漪兰说着什么。两人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阴郁愁苦,立侍在侧的丫鬟内侍个个低垂着头,敛容屏气,前殿里只听到两人低弱的语声。 虞循一到,两人止住了话头,迎过来,忽视掉卢毅,只问虞循查的如何,又等不及虞循开口,洛为雍先说道:“我见过宣平侯夫人了。映秋到望春阁时身上确实带了异香,味道极重,惊到了雪团儿。夫人当时也觉得惊诧,说映秋不是浮躁之人,怎会用此种浓香,且那味道与韩娘子平日所用相似。映秋因解释自己在去望春阁的路上遇上了韩娘子的丫鬟,那丫鬟带着香囊,所以沾染了香味。” 韩玉娇的丫鬟随着韩玉娇耳习目染,不会正眼看映秋,更遑论接近,且只是正面相逢怎可能沾染上香味? 但这毕竟只是一桩小事,映秋就是来弹个琴,宣平侯夫人懒得理会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有雪团儿对那味道极为排斥,癫狂不止,宣平侯夫人便命她隔远了一些,又放下帷帐。映秋弹过几首曲子,雪团儿还是不消停,扰得宣平侯夫人也跟着不悦,便将映秋打发走了。 洛为雍去问话时,宣平侯夫人甚为惊讶,他怎么想起问这个来?又说当日雪团儿很不乖,在望春阁里闹,到了沧澜水榭里还是闹,还是驯兽师安抚一阵,才乖顺下来。 洛为雍说:“之后,我又去了听雪堂,问过三位娘子……” 提起听雪堂里的三人,洛为雍忍不住叹气。 因着昨夜漪兰吩咐,将韩玉娇和计淑关押回听雪堂里,又说过“请韩刺史与计长史”这样的话,洛为雍过去时,韩玉娇还显得慌张无措,待看到只有他一人,还是问起丢香囊一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1章 想起去听雪堂找韩玉娇的时候,开始韩玉娇还以为她父亲来了,显出很慌张的神色,一听他来询问丢香囊之事,还要打听当日身边丫鬟 与映秋有无接触过,脑子转的倒是快,当下就反应过来,他们也疑心此前冤枉了她。 韩玉娇神色得意又恢复了斗志,顿时耀武扬威起来,直说昨日夜里若是听她的,立时去抓人,就不会让人溜走了。 洛为雍脸色极其难看,憋着一口气。 从前他还觉得不过是一个被娇养的小娘子,漪兰管束太过了,对其行径不以为意,哪怕是逢上昨夜的事,他也觉得会否是凶手有意挑拨,要将事情闹大,当务之急是找出幕后挑唆之人。 只有当自己亲身体会过,才能对漪兰感同身受。他愤愤地想,韩刺史与韩郎君皆是识大体之人,怎地韩娘子会如此的刁蛮无礼,嚣张跋扈。 最后他终是忍不住冷声说:昨日宁娘子的屋里是韩娘子亲去见过的,屋里本就没人,难不成是我们帮着宁娘子将人藏起来了? 韩玉娇张口便要反驳,幸而计淑与姜盈盈及时拦下,因怕再生事端,也顾不得韩玉娇会生气,计淑拖着人便往内室去,留下姜盈盈应答。 具体的经过与当日在褚玉苑里所述相差无几,当日为了平息此事,她们认下香囊是自己丢失的。回内苑途中也疑心会否真是如此,便沿着在碧花楼外所行踪迹又走了一遍,途中遇到的人也一一问过,都说没见到过香囊。 韩玉娇很是生气,丢了香囊不说,还平白挨了一顿骂,两人无奈只能哄着她,可姜盈盈也忍不住觉得这件事蹊跷,无缘无故的,香囊怎会不见呢? 遂趁着韩玉娇歇下后,叫来了韩玉娇的丫鬟。 起初那丫鬟的说辞与之前无异,但姜盈盈格外留意问她从厨房出来与碰见映秋之后,香囊是否还在。 那丫鬟说,也是忧虑过的,所以从膳房出来前,特意查验过香囊重新放回袖子里。出来后与映秋碰上,虽脚下不稳被映秋扶了一把,但映秋怀里抱着琵琶,她也拧着沉重的食盒,怕有泼洒又担心韩玉娇等急了,只是隔着衣袖摸了一下,确定香囊还在便放下心往碧花楼来,只等到韩玉娇向她问起香囊,她摸袖子发现袖子里空无一物。 洛为雍道:“姜娘子的意思是,这桩事或许真与映秋有关,毕竟与那丫鬟接触过的只有她,但一来那丫鬟查验过,当时香囊还在,二来她也知晓映秋只是不喜言谈,品行却不差,除却日常衣饰得体,与琵琶上所非财资颇多,素来是不喜这些钗环装饰,银白之物的,且公主给她的赏赐颇丰,实在想不出映秋偷一个香囊做什么,此事便未曾广而告之。 “但依我看,这正与钦使所想一致,她用了旁门左道的法子,偷拿了那丫鬟身上的香囊,用以遮掩身上的味道。” 只是这样想来,当日也好,昨夜也罢,韩玉娇虽是信口雌黄地胡说一通,但也误打误撞的叫她猜对了,反倒是他们此前不留心,且不说要继续处置韩玉娇的话,若韩玉娇和计淑所言确实可信,昨夜那个黑衣人也是真实存在?最终又去了哪里? 虞循沉默了一会儿,将方才春儿所言并自己的猜测尽数告知,又有卢毅查验到的那个脚印佐证,供众人分析。 漪兰抢先开口:“若是如此,应是那个主谋给予她方便,让她潜进了内苑,而她最终消失在怡景殿……” 不言而喻,漪兰仍在坚定不移地怀疑冯昭。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虞循,誓要他给出一个结论来,然虞循只是沉默着。 从花苑出来后,他便觉得这桩案子里还有诸多细节没有理清,他们自己人又有不少掺和在里面,扰得整个局面极其混乱。总是在前一刻发现了线索,锁定凶手,等找到下一个线索,前面的推论又会有被推翻的可能。 虞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主谋留下来的线索不多,目前仍然只能先从映秋着手。”于是问漪兰昨日说的映秋入府案卷可有送来。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漪兰眼底闪过一丝不满,似是觉得本已有数次机会将此事归咎于冯昭身上,都被他回护敷衍过去。 但她还是隐忍住,平和的开口:“今日一早派人去取了,估摸还得一些时候,不过映秋进公主府,是得了公主首肯,她二人对此事也是知晓的。”遂命绿珠上前来回话。 绿珠说:“映秋是永成十四年,也就是四年前入公主府。当时的她已小有名声,去过各地盛名的乐坊,也被诸多达官显贵邀请去府上演奏,不过她痴迷琵琶技艺,往何处去也都是视天下闻名的艺师或是古籍乐谱所在而定。 “驸马……出生书香世家,于“礼仪琴艺射”样样精通,藏有的古籍经典就不少,在京城时又曾传出补全了早年闻名于世却已遗失残缺的古曲,映秋得知,十分倾慕。当年她为了能访师学艺,收集曲谱,从乐坊到乡绅富豪之家,再辗转于达官显贵的府邸,不要金银财帛,也不要名声头衔,只向诸位官人要一封举荐信,能入公主府就好。 “公主当年不喜映秋,因她言行不恭,行径颇为出格,对驸马意图不轨……”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2章 她说着顿了一会儿,小心打量众人脸色,心里也觉得接下来的话若广而告之很是不妥,最终朝漪兰请示。 漪兰点点头,“说吧,这里没有外人,虞钦使主理此案,需得说个清楚明白方能断案,你但说无妨。” 绿珠紧绷着的脸松了下来,继续道:“当时映秋刚入府不久,按规矩应当交由府里的管事教导规矩,方能在公主驸马跟前献艺,但映秋却常常打听驸马行踪,在驸马来往途中截堵,幸而府里护院发现及时,未能叫她得逞。 “只后来,驸马不知从何处得知映秋在府中,吩咐下人将她待到跟前,两人闲谈音律曲乐,颇为投契。” 映秋倾慕冯昭,两人还很投契?反而是公主不喜映秋,这怎么与春儿说的又不一致了? 宁知越悄悄地扯了一下虞循的袖子,微微抬头觑他,虞循所有察觉,低头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继续听下去。 “驸马常与公主提起映秋,对其多是称赞溢美之词,还道要等曲谱全部填补完成,誊抄一份赠与她。公主不喜音律,对此话题也无甚可谈的,但驸马这些年很少因某件事如此开怀过,公主不愿扫了驸马兴致,便由着她常与驸马闲谈。然映秋当着驸马言谈文雅,对着公主却隐有不敬之意,公主觉得此人两面三刀,表里不一,遂命我们时常注意着她。 “当时公主身边除了奴婢与从露,还有三个从小伺候的,奴婢们轮番去盯过映秋,却发现她并非外人所见所想的恃才傲物,眼高于顶,而是因其痴迷于音律、琵琶,已到了忘人忘我的境地。 “你若是与她闲话,她不爱搭理你,甚至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你若是跟她谈论高雅的诗词歌赋,她听一听,但发觉你只是附庸风雅,也会冷下脸来告辞,但你若是向她请教音律、琵琶,不论你是否通晓乐器、乐理,她都十分热心的与你说上一遍音律的妙处,再劝谏你研习琵琶,甚至只要你有心求学,她也不需拜师,不收束脩,真心实意的教给你毕生所学。 “府里曾有几个修习琵琶的伶人,就是经她指点过,技艺见长,都对她感激不尽,只是知晓她本性,除非技艺上有疑难,几乎不会去打扰她。后来公主知晓此事,也就由着她去,并未再理会,直到公主病后,总觉得心内烦躁,驸马招来映秋为公主奏乐,使公主心情愉悦些,此后公主才常常传召映秋,对其的琴艺也格外赞赏。 “前几日公主将驸马已整理好的曲谱赏给了映秋,映秋为此十分欢欣,险些在公主跟前失态。” 原来是这样。 这说辞与春儿所述相差不大,但这样听来,他们都觉得映秋品性不错,偷窃、害人这样的事也不似映秋的性子会做的事,可这中间仍有一个疑点:曲谱本就是驸马所著,又是驸马说好要给映秋的,只是时日久远,又经了公主之手,映秋何以会如春儿所说对驸马颇有微词。 宁知越未曾言明,虞 循已经先问出来。 绿珠似有一刻怔住,很快又恢复如初,缓缓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公主病后曾说映秋秉性纯良,无虑无忧,言语似乎颇为艳羡。” 第26章 公主艳羡映秋什么? 众人终是不得而知,是绿珠也不知晓其中内情,也是因殿外的福寿过来通禀:“韩刺史与计长史来了。” 韩阳平和计逢来了? 漪兰有片刻的恍惚,昨夜她的确说过要请韩阳平和计逢来将韩玉娇和计淑领回去,但后半夜在谨园内的发现,已然证实两人所说无误,虽说现在还不清楚黑衣人是怎么回事,但她今日也暂且将请人的事放下,留待日后在论,他们俩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但目光所及,看到虞循她脑子里忽又清明了。 昨日虞循去了刺史府,是为了刺史府公文与她上呈圣上的书信被阻截一事,怎么消息这么快就有了? 虞循和宁知越也纳罕,对方心思缜密苦心布局,隐瞒了两年之久,这么快便让他们寻到线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见过面,韩阳平也并未寒暄,开门见山地说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他们要找的人——何有甘与石僧,两人当初因康高驰作证被关入大牢,后来去采石场服苦役,何有甘落水死了石僧还在,人他们已经带过来了,随时都能问话。 第二桩便是虞循嘱托他调查的事。 韩阳平并未明说,宁知越心知肚明,在场一众人中,她算是个“外人”,不待他们开口提出,自己先请离去见一见石僧。 ** 时隔两年之久,宁知越对石僧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他是个样貌秀妍,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喜欢听从大周来的商客讲述大周的繁荣昌盛,地图风貌,内心向往得很。 她想过,石僧因康高驰诬蔑被罚苦役,当是受尽苦楚,身心俱损,但真见到他时,还是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石僧的身量比从前更高些,却没有从前健硕,一身衣衫像是挂在杆架上,空荡荡的风都能吹走,只袖子短了一截,露出两条干瘦还带有鞭痕的手腕,面上蜡黄,不见从前的稚气,微垂着头,碧绿的眸子被藏在耷拉的眼睑下,佝偻着身子,双手不安地在身侧揪拧着衣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3章 “石僧,还记得我吗?” 这声音有些熟悉,石僧却已知晓是谁。 昨日采石场有几个差役不由分说地就要将他带走,这样的情形他见过,在采石场里,有人惹了上头不高兴,或是没有孝敬,就是这样被带走的,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惊慌无措,不想走,但是那些差役人多,手上又有家伙,他打不过也逃不了,只能跟着他们走等着被他处理掉。后来他被待到两个衙役跟前,重又提起康高驰的事来,还问了他是否认识一个叫宁知越的女子。 怎么不记得,他跟着康高驰和何叔见过宁三爷,宁三爷的妹妹就是这个名。 那两个衙役说,宁娘子要打听康高驰的“仙子笑”,还要见他,给他沐浴换了一身新衣,将他带到此处来。 他顾不上想什么康高驰,什么“仙子笑”,只知道宁娘子在汜州,还记得他,若真能见到她,自己一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一定能回到西域去。 他怔怔地看着宁知越,似要分辨眼前的人,他记得在伊州见到宁娘子时,她很瘦,轻飘飘的一个人,不爱说话不爱笑,双目炯炯有神,盯着康高驰,听他说“仙子笑”的故事,间或冷静而平淡地质疑刻意夸大的言辞。 眼前这个人……模样上与从前有几分相似,较从前略丰腴些,神态却大不相同,沉着和煦,悠然自得,整个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有些恍惚,这真是宁娘子? 宁知越再次轻声开口:“是我呀,宁五娘,咱们在也伊州见过的。伊州的宁三爷……” 石僧果然有了反应,目光死死地盯着宁知越,干裂起皮的双唇颤动着,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五娘?宁娘子,真的是你。” 说起来,宁知越与他并不算熟稔,只他那时活泼开朗,与谁都打得火热,也曾说过一两句话,但绝没有能让他将自己看做亲人的程度。 她大概知晓,他年纪还小,身在异乡受尽苦楚,突然遇到一个熟人惊喜激动也是常情,安抚了一阵,待他情绪平稳,便问起当日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再回想此事,石僧仍是气得浑身发抖,提及康高驰,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 他说,两年前,他与何有甘随着康高驰一路直奔京城,盘算着卖了随行带来的货物再另做打算。而康高驰得了宁知明的印信,在大周会如鱼得水,又自以为身藏珍宝,到京城后漫天要价,闹得人尽皆知。京里的商人因此觉得他这个人不老实,不买他的货物,连带着何有甘也受牵连,他却丝毫不反思自己,只道京里不如南方富庶,非要往南边来贩货,于是就跟着南下的货船过来,本来说的是去扬州那一带,但后来船改道往汜州来,他们也就来了汜州。 比起北方战火的纷繁、人丁流失,百业萧条,南方虽也能见到不少难民,但街道巷陌里车水马龙,熙来攘往,一副繁荣的景象给康高驰一种很快就要发财的错觉。 他到了汜州第一日便去市集一家家邸店问询,这一路跟着他过来,石僧与何有甘已觉得他太浮躁,成天做梦,与他分开去了另一家邸店,替何有甘卸了货,卖了些银钱,才去寻他,就见他被人连人带货都赶出来,原因为何——如此前无异。他俩也无可奈何,只能帮着他将货拉回自住的宅子里。 石僧愤愤地说,“那场大火定是因他而起。” “怎么说?” 石僧道:“他将货物存在屋子里之后,自己不去想着售卖出去,又觉得有三爷给他做后盾,便整日混迹于汜州的酒肆歌舞坊。何叔要去市集上换些能在西域倒卖的货物,又顾及家中堆积着康高驰的货物,便让我留在屋里看着。 “我记得那是我们到汜州半个月后,康高驰只在夜里着家,何叔白日也忙着买货,那阵子宅子里只有我一人。我当时已经打算留在汜州,给自己谋一份差事,便往邻近的街坊邻里打听能做的活。有几日,常能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一身灰布棉袍,以一块巾布遮着口鼻,不住地咳嗽,在我们宅子跟前来来回回的往里打探。起初我只当他是迷路,我自己也识不得太多的路,也就没有理会他。后来他来的次数多了,又不见谁认识他,我就警觉起来,问他来做什么他说要打听康高驰的下落,问他是不是住在这里。我以为他是买货的人,引他进屋来,问他要买什么,谁知他竟说要买‘仙子笑’。” 宁知越难掩激动,忙问道:“你看清他的形容特征了吗?” 石僧点头,又不确定地摇头:“当时确实是看清了,但也就见过他一面,如今已经记不太清。而且他当时一直在咳嗽,用巾布遮住口鼻,我就更不确定了。” 他看到的极有可能就是给映秋包裹的那个人,那么此事就应当是凶手早先预谋好的。她镇静下来,平和地说:“你还记得点什么就说什么。” 石僧说:“那人是个个子很高的年轻男子,留着厚重浓密的胡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富贵人家的人。他自说是某个乡里某户人家的管家,家主患了病,久不得愈,听闻了康高驰的药,前来问询。您也知晓,“仙子笑”于病者病情是雪上加霜,本就是香露,哪能治病。但他说他家家主病痛缠身时日不多,听闻那药能让人安神宁静,心绪平和,就算是雪上加霜,让他家家主最后一段日子好过一些也是好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4章 “他如此请求,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康高驰将“仙子笑”标榜为绝无仅有的一件珍宝,既是有人要买,那不得往上抬价?我劝他不如想想别的办法,换些珍贵药材养一养,他不说话,只是面色为 难地不住咳嗽,末了问我能否将‘仙子笑’拿出来让他瞧上一瞧,心里有个数,也好回去与家主商议。康高驰哪是肯将“仙子笑”离手的人,他就差夜里睡觉揣在身上,哪会让旁人碰。他听说后很遗憾,又向我打听康高驰的去处,然后就离去了。” “那宅子走水是在这之后多久的事?” “大约有半个月,我记得那男人走后的三五日里,何叔采买回了货物,堆放在屋里清点,康高驰从西域带来的那些皮毛香料也都堆在屋里,几乎没有能走动的地方,因此催促康高驰早些找个买家卖掉。康高驰嘟囔着不着急,要先给‘仙子笑’找个买家,我听着这话不对,将那男人找来的事说了,他还不高兴,怪我没有与他说。我怎会知道那人没去找他,明明都问过他的下落了。 “之后几天康高驰一直都在打听那男人的下落,不过都没有人知晓。这事渐渐平息了,何叔准备回西域,我也找了一个在茶馆跑堂的活计,康高驰还是和之前一样,混迹酒肆歌舞坊,就这样看似平常,那日夜里却突然起了火。” “起火那夜,你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看到什么怪异的事?” 石僧仔细回想过,没有印象。那日夜里起风,火势瞬发,火苗从堂屋窜起来,最先遭殃的是康高驰的皮毛香料,接着是何叔采买的货物,很快都被大火吞噬。 那日夜里康高驰吃了酒回来,倒头就睡,是何叔发觉不对,赶紧将他叫醒让他去叫康高驰,他自己则在外头高呼着街坊邻里救火。 康高驰惊觉这变故,吓得慌乱冲出屋子,在屋外待了一阵,方才记起“仙子笑”没有带上,就要再回屋里去找。 但屋里突然起火,已然是有因他夜半醉酒还家,没有注意吹灭灯烛,这才引发火灾,街坊邻里大多是知道的,都阻拦他,但他的“仙子笑”真丢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大概是天要亡他,康高驰冲进自己那半边没有塌的卧房,找遍了屋里都没有找到。 他急得满头大汗,说自己虽是醉了,但也没有完全昏头,他躺在榻上之前,便将香露放进自己枕头下的一个木盒子里,里面有皮毛裹着香露的瓶子,放在枕头内侧,每天醒来都会查验一遍。当时因被石僧火急火燎地拖出屋来,脑子都还是懵的,一时间也没想起这事,屋里就三个人,怎么会不见呢? 石僧攥紧拳头,恨恨地说:“起初他怀疑有人嫉妒他有‘仙子笑’,故意制造火势偷他东西,后来被关进牢狱里,他想不出来是谁,就攀咬我与何叔。他说当夜我进了他的屋,或许是趁那时偷了香露,又或者是何叔后来进屋里抢货物的时候去拿出来的,总之就是我们的错。事情已经发生,那些衙差也难以分辨,他借着三爷给他的印信,找那些衙役换了赎银,就自己走了。” 说到最后,石僧情绪激动地看着宁知越,哀求道:“宁娘子,您帮帮我吧,我没有偷东西,那场大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想再回采石场了,何叔死了,我不想也死在这里,我想回家,你带我回西域去。” 宁知越极力平复他的情绪,语调温和地说:“你要回西域也不是不行,只我在汜州还有一些事未做完,现下没法离开汜州。本来联系三哥的人送你回去也是可以,但这几日不行,能不能再等些时日,最晚在四月中就送你离开?” 石僧不回答,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宁知越想了想,明白了其中关壳,又说:“你放心,这些时日你就跟着我,宅子失火你也是受害者,没道理该你受着,我不会让你再回去的。” 石僧这才流着泪连声答应下来。 宁知越瞧着也不知晓如何安慰。两年前来大周时,石僧还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到了大周来,还未开始做自己想做的,就被冤入狱,受了两年的折磨。 这时,周陆然和阿商不知从何处寻来,见了石僧神色萎靡,满面泪痕,脸上的笑也渐渐缓了下来,睁大眼睛望向宁知越问询。 宁知越看到周陆然,心里也就松了一口气。他们两个年纪相仿,十一郎又是开朗的性子,正能玩到一处去,便与他俩说了石僧的遭遇,让周陆然开解开解他。 周陆然心领神会,领着石僧到一边说话,宁知越望着两人好一会,见石僧好歹能与周陆然一问一答了,这才放下心来,转头问阿商:“你们从何处来的,方才都不见人,可是查到了些什么?” 虞循都没什么可对宁知越隐瞒的,阿商也没有藏着掖着,先说了松石林里没有发现,看守的侍卫、殿内的丫鬟内侍也都很正常,驸马一直在公主寝阁内,整个怡景殿查不出一点不对劲的来。 “但是吧,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所有人都说不出一点东西来,不是更奇怪吗?不过这也不是顶要紧的。”他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调说:“不瞒您,郎君吩咐我来这边找映秋的下落是一桩事,其实还有另外一桩让我偷偷调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5章 未料他还没开口,宁知越已经想出来了,“是审问当日在水榭里的那几个丫鬟?” 阿商一愣,又觉得宁娘子这么聪明,常与郎君想到一处,猜出来也不奇怪,不过,这次她只猜对了一半。“问她们也是一桩事,首要的还是去调查公主身边的那两个。” 宁知越一惊:“绿珠和从露?你们郎君还怀疑她们俩?” 阿商重重地点头,说:“小人是想不明白,按理说凶手能在花苑下毒,又能在水榭换花,这样的人当是不多,但硬是找不出一个来,郎君便说小人想得太过完满,误入迷途了,不论是下毒还是在水榭换花,凡是与这二者有关的都得细查。宁娘子您说说,郎君这是何意?” 宁知越闻言了然,轻笑着点头:“他的顾虑也不无道理。这桩案子里两个重要的线索就在于下毒与换花这两件事,与这两件事有牵扯的人虽也不少,但也是数得过来的。可就是这么些人,他们的证词总是顾此失彼,看似有用,却又不全然有用,你若是疑心他们说谎,却也不能所有人都在说谎,那么你想想,咱们排除他们说谎的可能,先假定他们的证词都是真的,有什么办法能叫这两件事都达成?” 能叫两件事都达成自然是派两个人去做…… 阿商一惊,恍然大悟,惊喜地看向宁知越:“是两人分别做了两件事,下毒的是一个人,在水榭换花的又是另一个……只是,映秋没进过水榭,郎君也说她只是帮凶……”突然,他瞪大了眼,“您是指除去映秋之外,还有两个人作案?” “不错,他们既是预谋毒害公主,自然也会有周密的布局,譬如城内有人帮着夺药,别苑内有映秋运药,有人下毒,有有人善后,或许还有人帮映秋逃走,甚至那夜的黑衣人也可能是他们用以混淆视听的。” 阿商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难怪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找不出有用的线索。只是牵扯的人越来越多,这该如何查下去? “所以,你们郎君不是让你调查与这两件事有关的人吗?再说了,还有映秋在,顺藤摸瓜,总能将幕后之人一个个抓出来。不过你查绿珠和从露有发现什么吗?” 经这事打岔,他都忘了自己找宁知越做什么了。正是打听到一些事准备来与郎君禀报,却不想郎君与韩刺史等人在商议要事,得知宁娘子不在里头,还去审问石僧了,这才匆匆过来。 他说:“小人又去问过那六个值守的丫鬟,她们说当日跟着公主进水榭的只有绿珠和从露,其他跟来的人都在水榭外。水榭内的布局是由她们几个值守的先打理清扫不假,但公主到后,屋里的所有事 都是由绿珠和从露两人亲力亲为,她们只在边上等着听使唤。” “虽说都是在屋内,但水榭里幔帐堆叠,还有屏风遮挡,她们六个也不可能到公主休憩的内室去,仍然是只剩她们俩,两人各司其职,也并不能全然知晓对方都做了什么。” “正是如此。”阿商继续说道:“但换茶花需得有花,她们并没有看到新鲜的茶花枝被带进来,这事仍有些玄妙。接着便是映秋失踪那晚,底下人说当夜公主有醒来,绿珠曾带人离开怡景殿去膳房准备公主的膳食,而公主尚在病中,心思柔弱,除了驸马,不喜身边有人在,故而有一阵从露也不在公主寝阁内,至于去了何处,她们也未曾注意。” 宁知越凝眉,“绿珠去膳房可确认过了?从露身边就没有人跟着?” 阿商摇头:“跟着绿珠去膳房的人都确定过,膳房那头的说辞也对得上,至于从露,她们这种大丫鬟做些什么也不是底下的人能置喙的,也就无人敢问。小人想,漪兰姑姑也说过绿珠更可信些,会否换花的和藏匿映秋的都是从露?” 听起来似乎如此,但……宁知越也难以判定,映秋吩咐膳房准备的膳食却不曾用还是一个谜,绿珠又在这个时候去了膳房,看起来似乎有某种联系,但比起绿珠,从露有一阵子行踪不明更为可疑。 阿商来寻虞循应是想请示过后再去讯问,只这事她也做不了主…… 她看向石僧与周陆然那方,又往怡景殿前殿方向看去,心下思忖着,韩阳平找来,虞循当会离开别苑,他将别苑内的一切都托付给自己,届时她应当有机会打探公主身上隐藏的秘密了吧。 第27章 韩阳平和计逢来得匆忙,又是二人亲自登门,想来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宁知越想过他们没有一时半刻怕是出不来,却不成想这一等竟拖延了一个时辰,才见前殿有了人影攒动。 总算是出来了,宁知越抬眼望过去,不见卢毅、洛为雍和漪兰,只有虞循与韩、计二人从殿内出来。 三人言语间,虞循目光已探寻到宁知越所在,往宁知越这儿看了一眼,又与那两人说了什么,三人一起往这边来。 宁知越仔细观察着三人神色,虞循脸上很平静,无喜无忧,看不出他对他们所谈之事有何感触,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但再看韩、计二人,却是一脸轻松。 怎么回事?这事应是韩阳平和计逢的差事,怎地他二人竟有袖手旁观的意思?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6章 她一路望着虞循走近,到了近前,虞循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又扫了眼石僧,问:“都问清楚了?” 宁知越点头,将石僧所言尽数告知,又道:“去宅子找康高驰的那个男人应当与邸店店家所说的是一个人,他们分工布局,此事当是谋划已久。当年宅子走水,石僧本就是受害者,现在又只有他见过那人,是不是……” 宁知越冲他眨眨眼,示意他帮着求求情,说句话,可不能让石僧再被关回去。 虞循笑了笑,侧过身正要开口,计逢已上前一步,脸上堆着笑,语气十分和善,说:“宁娘子说得极是。这事本事底下人察理不明,以权谋私,下官以让人将当初查办此案的衙差处置。这位小郎君本也无罪,平白遭了污蔑,自然也是无罪释放,至于要如何安顿他,权看宁娘子与钦使如何决定了。” 这突如其来的谄媚令宁知越有些不适应,虞循等人也似有所觉,都看向她。 宁知越也不知怎么回事,心内莫名,没说话,冲着计逢干笑几声,又见韩阳平也在暗暗打量着她,迟疑片刻,眸光微动,视线转落在周陆然身侧低垂着头的石僧身上,明白了怎么回事。 所幸他二人并未多说什么,与虞循商定着明日的日程,便匆匆告辞,这一事才告一段落。 ** 宁知越所料不差,虞循要在明日离开别苑。 “何人调换伪造信件,还未有头绪,但他们在查访沿路驿站时,发现汜州的公文书信,到了往京城方向,未出汜州辖地的柳原驿有数次换过驿卒递送,此事蹊跷,或许与书信被调换伪造有关。” 驿站传书并非没有途中换驿卒的前例,只多是路途遥远、突发病痛、遭逢意外,不能继续传递,否则寻常由一人递往目的地。汜州远离京中,但水路、陆路长信无阻,况且都未曾出汜州,还数次更换驿卒,这事确实奇怪。 但怪异之处不止这个,幕后之人既要换书信,直接在汜州城内的驿站中安插自己的人即可,不必换人,更不易被察觉,为何要到距汜州百里外的柳原驿安插人?还有那些被换掉驿卒究竟是何缘故,不能继续送信?更关键的是…… “韩刺史与计长史既已查出此事可疑,依此追查下去当有线索,为何先来禀报?” 虞循叹气:“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那柳原驿虽未出汜州辖地,但……附近有袁志用派兵布守。” “所以他怕得罪袁志用,让你去打头阵?此事是袁志用所为?”袁志用本就有夺权之意,早前她便猜测过,袁志用调换书信,策划谋害公主,而现在他说袁志用有驻兵在柳原驿附近,想做些什么不是很容易吗? 虞循说:“他们的确忌惮袁志用,不过圣上派我来本就是为了调查此事,我责无旁贷。” 宁知越着急起来,“这是他的辖地,他有兵有权都不敢去,你去能做什么。若他真是幕后主使,怎会让你查出蛛丝马迹,这说不准就是知道你在调查此事,他故意引你过去。” 虞循知她是担心自己,不免心头一暖,但仍是说道:“我虽无职无权,但也是朝廷任命的钦差,若是此时在汜州出事,朝廷不会坐视不理,我阿爷也不会善罢甘休。况且蔡节使任期将满,此时姚节使已回京,将要任何职务还未定下,汜州若生异动,左右藩镇都会受到波及,必然有诸多人会推选姚珲任江州节度使,届时江、袁、汜三州也将彻底与他无关,这事与他不利。 “而且,我还是觉得袁志用不是拦截伪造公文的人。他手中已掌握三州大部分兵权,野心也已显露,真要做什么,明着来即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而对公主下毒更是没有必要。” 宁知越还是觉得他的思虑太过乐观。袁志用都已经有谋反之心,还管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即便真是他做的,被发现了找人顶罪,谁又能在他的地盘做些什么。 “你现在觉得没有必要只是因为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处。”宁知越焦急道:“你也说他手握三州大部分军务,你如果在汜州出事,全凭他一张嘴,说你出事是意外,或是找人做替死鬼,哪样不能平息此事,至于你说的姚节使,你也说圣上忌惮平南王,都让他离开益州了,怎么可能会再将江、袁、汜三州交给他。” 阿商也附和:“是啊,郎君,宁娘子说的有理。” 这个道理虞循何尝不知道,但事情要弄个明白就得有人去查,避之不谈,隐患更深。 他安抚宁知越道:“我心里有数,况且洛长史、韩刺史、计长史都会同行,也会带上一些侍卫跟着。我倒是记挂着别苑里,事端也不少,我将阿商和周陆然都留下……” “不行。” “小人肯定得跟着郎君的。” 宁知越与阿商几乎是同时开口打断他。 宁知越没好气说:“你留下十一郎就行了,其他事我能应付过来。反倒是你,你那功夫都不够你脱身的,还要以身犯险,连阿商都不带上,真要遇上事,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说到最后,她又忍不住担忧,提议道:“若不然,我随你去驿站?” 虞循挑眉:“你不怕叫你兄长的人发现了?”宁知越不说话了,犹豫着,又听虞循说道:“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凶险,只是去探探情况,就当是去拜会这位袁将军。”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7章 宁知越心知他是打 定主意一定得去,劝也劝不了,跟着去……也不太行,遂道:“那阿商你一定带上吧,府里人多,没什么可顾虑的。”若是可以她倒是觉得虞循将卢毅带上都让人放心些,不过卢毅到底是护卫公主的,轻易离开不得。 ** 隔日,宁知越知道虞循要离开,起得很早,想着去送一送,但一开门,一个小内侍在廊下外守着,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见着她给她传了口信,说虞循让他来告知,他已经走了。 宁知越悻悻地,心里始终不平静,事关虞循安危,她怎么就犹豫了呢?但是玄素的下落,她的“死”,也是她心头的一件大事,她不能半途而废。 左右为难,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只祈祷袁志用还有所顾忌,不会痛下杀手,也期盼虞循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过了一阵,宁知越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空想下去,既然都决定留下来,就得趁着这个时机赶紧弄清真相。 等祝十娘和孙齐一齐过来时,她已冷静了许多。 说来,祝十娘和孙齐明明就在她隔壁,每日夜里都会见上一面,但她随着虞循内外苑进进出出的查案,竟觉得很久没见过一样。 大约是经过了那天晚上的事,两人有些瑟缩,凑到宁知越身边也欲言又止。 宁知越知晓他们怕什么,遂道:“你们也不必拘束,不必惊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知晓你们心里都有数不会外传。且还有我在,他们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 祝十娘悬着的心放下来。 那日夜里,与他们一同入园的十数个伶人都被带走了,至今没有下落不知音讯,若非那晚有宁知越在,他们夫妻俩也该是如此下场。心内感激宁知越自不必说,却也忍不住好奇:“老刘头他们去哪了呢,会不会真的……”后半句祝十娘没说出来,却捂着脖子一脸惊惶样。 老刘头,就是前天晚上韩玉娇和计淑来闹事,带头看热闹的第一人,此前公主病发那日,映秋被带去内苑,也是他先跑出来打听消息,那确实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但要问他们去了何处……她也不知道。 当夜福寿按照漪兰的吩咐将人都带走了,她也不知道福寿是如何处置的,更不知那些人现在的下落。 孙齐叹气道:“他们就是爱看热闹,什么热闹都爱凑,其实心不坏,平日里大伙有些什么难处也都是肯来帮一把的。” “是的,是的。”祝十娘附和着说:“当初妙芙失踪了,没少麻烦他们。就说老刘头吧,当时我们要找人,去过好几个县衙,等了好久没消息,也不知道怎么个情况,就是老刘头找了熟人往各处县衙帮着探听消息的,这才知道是衙门根本就没当回事。他心也很好,帮着我们向人牙子打听过,就是我们妙芙命不好,一直找不到。” 找不到孙妙芙,是祝十娘和孙齐的心病,两人平时看着乐呵的,实际总盯着她出神,甚至不少时候还看着祝十娘偷偷抹泪。 这种事宁知越安慰一两次还行,久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只希望孙妙芙运气不差,能等到祝十娘和孙齐找到她的那一天。 不过,刚才他们俩的话提醒了宁知越,他们这帮伶人也都是走江湖,跑过各处的,别苑内只能打听到映秋这些年在公主府和别苑的事,却没法知晓映秋的从前。即便是去城内打听,知道的恐怕也没这些人多。 她问两人,之前可曾听过关于映秋的事? 那日夜里的事祝十娘和孙齐也是知晓的,听个大概也知道公主中了毒,还与映秋有关,宁知越问这话就是在打探映秋的过去,但他们平日就是听个闲话听过一两句,具体的也不清楚。 “不然你去寻一寻老刘,我们知道的,大多是听他说的。” 宁知越想了想,觉得可行,依他们夫妻俩所说,老刘头对汜州这一带的消息了如指掌,若是还能打听出与她的“死”、玄素的下落,就更好了。 不过这事得先请示漪兰,宁知越看看天色尚早,漪兰应当还在怡景殿,走一趟也行。 第28章 虞循与洛为雍离开别苑,卢毅亲自挑选了一队可靠的护卫。 这“可靠”是卢毅自己担保过的,他也担忧虞循的安危,故而特地交代他们一定要平安护送虞循回来。 而他自己则在这期间亲自驻守在怡景殿外,带人巡防。 卢毅待虞循真诚,看到宁知越也一点不生疏,本来也担忧宁知越独自在外苑,但虞循说宁知越会功夫,而且不差。 他觉得这话大概是虞循私心的溢美之词,不过会功夫比不会的机灵,且这几日看下来,宁知越聪慧机敏,这些时日诸多疑难问题都是她和虞循解决的,虞循离开别苑还将查案的事交给宁知越,也足以印证虞循对她的信任。 卢毅不作他想,虞钦使信她,我跟着信也是不错的。 宁知越不知道就见面这一瞬他心里想了这么多,只向他打听昨日福寿抓起来的人都在何处,漪兰在不在殿内。 卢毅呵呵笑着:“那几个伶人从那夜起都关在褚玉苑库房最角落的屋子,有人看守着,漪兰姑姑也确实在殿内,不过宁娘子若是想为他们求情,还是等些时候吧。”宁知越正想问为什么,卢毅左右看了看,凑过来低声道:“我方才听见殿里有响动,像是漪兰姑姑在发火。”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8章 漪兰又发火了?今日又出事了?又是为什么? 这卢毅也不知道,近来出了那些事,漪兰不待见他,他也不愿在她面前受她白眼,在怡景殿当好自己的差即可,多的他也不想过问。 不过问也不代表不知道一些,他说:“我琢磨着,是与驸马有些干系吧。” 冯昭? 是了,漪兰一直想找机会给冯昭定罪,奈何虞循一直为其说话,现下虞循一走,她又按捺不住了? 宁知越含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但漪兰还是得去见一见的。 ** 福寿远远就看到宁知越过来,赶忙迎上前来,问她可是有事。 宁知越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福寿即刻便去将漪兰请来。 漪兰从后殿出来时,并不似卢毅所言有发怒的迹象,瞧着神色舒心,面上是难见的和煦。不消宁知越多言,她已从福寿处知晓了她的来意,当即应下,又道:“宁娘子是为公主查案,已是忧心劳碌,想做什么只吩咐底下人便是,不必特地来请示。” 她说的事客气话,宁知越自不会当真,笑盈盈地连声道谢应下。 蓦然,她的视线往穿堂的门洞内瞥去,只见雕镂的影壁孔隙间描摹出一个熟悉的轮廓,身如玉树,飘然若仙,怆然落寞地孤立在廊下。 是冯昭。 宁知越心内一动,忽然对漪兰说:“映秋此前与驸马走的颇近,我能不能问一问驸马,他当对映秋有些了解。” 她说这话时,故意往冯昭那边瞟了几眼,又装作深思的模样,很让人觉得她有些猜疑样子。 果然,漪兰似有所悟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轻笑道:“自是没有不可的,我去请驸马过来。” 说着,见她朝冯昭走去,背对着她与冯昭说了什么,冯昭似有讶异,朝她看过来,忽而轻笑着点点头,在漪兰的安排下,由绿珠引着过来。 还真是对他丝毫不放心。 这次宁知越第二次见冯昭,又是在公主寝阁前。回想上次见面,宁知越便觉得他阴恻恻的,没有活人气,对他疑心很深,虽说后来虞循补全了他的身世遭遇,她也觉得他颇为无辜,但对冯昭的感官只比漪兰好上那么一点。 但那两封信的字迹与他有关,映秋又曾与他引为知己,他身上还有待解开的谜题。 待他到了近前,宁知越略施一礼,开门见山地道:“想必驸马已然听闻映秋之事,得闻驸马与映秋相交匪浅,特来问询。” 冯昭瞥了一眼身侧的绿珠,面上淡笑不减,温声叹息道:“听说了,只是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当真确 定是她意图谋害公主吗?” 宁知越讶于他的问题,却并不回答,反问道:“驸马觉得映秋不是凶手?” 冯昭怅惘地远眺高深的院墙之外,像是回答又似在自问:“凶手?怎么会呢,她醉心于琵琶技艺的精进,于旁的事向来漠然处之,况且她所求日前也已经由公主得到,再没有不完满的,何必多此一举。” “那她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其他什么人呢?驸马可曾听她说起过家人好友?” 冯昭还是轻轻摇头,“不曾。我只知她出身不好,经年在外颠沛流离,只为寻访名师,习得技艺。至于好友……她未曾说过,但她的脾性你们大概听说过,她不善交友。不过她曾数次感叹,有一桩憾事长久不能忘怀。” 宁知越忙问:“驸马可知是何事?” 冯昭轻笑:“这就不知道了。” 既然冯昭这儿没有有用的线索,宁知越记着老刘头那边,也不多留,准备告辞离去。 这时,冯昭突然叫住她,紧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没有缘由地说了一句,“宁娘子,你很像一个人……” 宁知越心内陡然一跳,迈出去的脚步顿了一下,侧身回看向他,试图从他面上细微的变动中找出他说出这句话的缘由,但冯昭真的很像是僵化的木偶,面上情绪凝滞,没有一丝漏洞。 “驸马此言……何意?” 冯昭的笑意更明显些,不急不缓地说道:“果敢而又率真,与公主倒是十分相似,若公主见过宁娘子,定当十分相投。” 宁知越只在公主犯病那日,在褚玉苑里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因着光影昏暗,甚至这一面也只瞥见一个囫囵的轮廓,也只从虞循及别苑众人口中,有关公主的事迹中窥得公主的脾性,但不足以论断是否相似。 冯昭熟知公主秉性,自然可以判断谁与公主像或是不像,可他们统共见过两面,他是因何对自己做出这样的评断? 就这一瞬,宁知越陡然惊觉,他这张看似清雅脱俗、温润儒雅的表象之下,掩藏着阴郁灰暗的一面。 她的直觉没有错,漪兰的针对也并非无的放矢,冯昭并不无辜。 心中有数,宁知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字一句地回道:“是吗,待公主醒来,我可得求见公主才行。” ** 离开怡景殿,宁知越一刻不得闲,直往卢毅所说关押老刘头的位置而去。 褚玉苑的库房,宁知越算得上熟悉,她此前来寻祝十娘夫妇俩的行头箱就在库房的东厢房,老刘头等人就被关押在东厢与正屋角上的耳房里,一进院子,就看到那个屋子门外有两个侍卫守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9章 离开怡景殿时,绿珠指派了一个殿里的内侍,让他暂留在宁知越身边当差,听她吩咐。进了院子,那内侍先与看守的两人交涉,毫不非功夫便见到了老刘头几人。 屋子不大,没有桌椅床榻,老刘头等十来人俱是席地而坐。 这个时节,气候本就寒凉,又逢着深山、大雨,地上起了潮,屋里都有一股霉味。十来个老少爷们不知垫了什么在地上,挤成一窝缩在墙角。 门未开时,里头的人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习惯使然,想探探究竟。有几个站起身来,又惊觉不对,想要坐下时门已经打开,张惶无措间看到来人是宁知越,不免又惊又喜。 “小娘子,你是来放我们出去的吗?” “小娘子,你替我说句话吧,我什么都没听到……” “是啊,小娘子,我与你师父师娘相识十数年,看在他们面上,行行好吧。” …… 宁知越让开门前已经问过看守,他们是没受太多苦,那日福寿将他们一径待到此处关押起来,并未加以惩处,日常吃喝也有人送来,只是没说将他们关到何时,预备如何处置。 等待让人心焦,就是因为不知道接下来有什么惩罚,他们才担惊受怕。 宁知越让众人安静下来,在人群中找到老刘头,接着说道:“我来此正是给你们机会的,有几件事得问问你们,若是答的好,算是帮上了忙,也就是立了功,我也能替你们求一求情,不日便能出来了。” “你说,你说,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老刘头忙也从人群中窜出来,拍拍自己的胸膛,信心十足,“你问我,别说汜州,就是天五湖四海的新鲜事也没有我不知道的。” 老刘头的本事是众所周知的,他此举不是断了其他人的生路吗?那一群人又哄闹起来,推搡着老刘头,嘴里骂骂咧咧,老刘头也不在意,顶着众人的拉扯,稳住下盘死死守在宁知越面前。 宁知越又让众人平息怒火,耐心道:“诸位不必担心,既是来院子寻你们,就是为让你们所有人都平安出去,况且一个人的话总有遗漏。师父师娘也的确说过刘叔神通广大无事不知,就让刘叔说要紧的,你们在边上也回忆回忆,若是发觉有漏了什么,待刘叔说完,你们在补充也是一样的。” 众人闻言放下心来,请她快说是要问什么。 宁知越便说:“你们对映秋的事知道多少?” 老刘头还以为是多么隐秘的事,一听这个,更是得意,“这个呀,我都知道的,不过她事迹颇丰,真要从小说到老,也得费些功夫,你要问的是哪一段?” “就……她入公主府之前的,都有哪些来往密切的亲人朋友,或是遇到过特别的事。” 老刘头昂着头,慢慢回忆起来,缓缓说道:“亲人友人……这亲人是有的,她原是泽州兴环县下一个小渔村里出来的,家里有父母皆在,上头有两个哥哥,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逢着旱年江河枯竭,都活不下去了,她父母做主将她卖进了乐坊里。 “她这人脾气不怎么好,但在音律乐曲上还是很有天分的,在乐坊学了琵琶,小小年纪就在那个乐坊传出名声来,不少风雅之士去听她弹曲,她也过的不错。但这事不知怎地传到她家里人耳中,三天两头来乐坊找她索要银钱,初时她还给过不少,后来家里人贪得无厌了,还想将她卖给高门大户做妾。 “那时她约莫已有十三四岁了吧,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又有才艺傍身,不少人争相要给她赎身。但她自己也是个有主意的,想着存了银钱给自己赎身,再去拜访名师学艺的,却因家中频频要钱,一直未能得偿所愿。 “也就是这个时候,当地有个富户走她的门路被拒,转而去拿银钱怂恿她阿爷阿娘,这事被映秋知晓,与家中闹得很是难看。但不管怎么说,当初映秋是她阿爷阿娘卖到乐坊的,她拿了自己体己的银子补贴家里,乐坊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要打起她的主意,那乐坊主可不是吃素的。 “映秋家里头和那个富户是乐坊主帮着平息下来的,却也推心推肺地与映秋说了番心里话。她知晓映秋是颗明珠,心气也高,总想着去寻访名师,她爱惜人才,也不愿映秋就此埋没,便与她说:‘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在乐坊待过,甭管日后是想嫁人还是继续研习琵琶,都是得靠银子给自己做底气的,知道你不喜这些黄白之物,但人活着哪能用不到的?我想你日后该是又造化的,你赎身的银子我替你免了,你自己的银子留着,当是我给你的路费,你去学艺,只日后记得我们乐坊,不要吝啬给底下那帮丫头片子教学就行。’ “那乐坊主的话她是听进去了的,果真再给过一笔银钱之后,与家里断了干净,离开那地方,五湖四海的到处拜师学艺,也渐渐在一众琴师艺伎中名声鹊起。虽说是这样,但这时离她离开乐坊已有许多年,这些年兵荒马乱的,旱灾涝灾也频频发生,没听过她家里寻她,她也没再回去过。” “那朋友呢?她去过不少地方,怎么也有些认识的人吧?” 老刘头挤眉弄眼地摇摇头,“您不知道她那个脾性,可不是什么人都愿意搭理的。她初到乐坊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0章 之后,便开始习得琵琶。因乐坊女子多想着凭借样貌博得顾客的好感,只当音律是助兴调情之用,觉得这是污名曲艺,对此尤为厌恶,故与乐坊里的人相处不来,后来寻访名师,又见识许多名师的徒弟,都只是为了‘名师’弟子这个头衔而来,她痛恨那些人空有好的出身,却只为虚名而奔走,空度一生,与那群人也合不来,鉴于这二者,大多数人对她印象都不好。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她只是敬而远之,权当做眼不见心不烦。” 无亲无靠,连个朋友也没有,当真孤僻到此境地,那李漳又是怎么回事,冯昭所说的憾事又是什么呢? 第29章 老刘头不识得李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哽着一句话在喉头,脸拉得老长,又不时偷偷打量宁知越的面色。 这时,众人间也讨论起来,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三年前,她不是常去达官显贵之家么,听说是去寻大夫?老刘头,是不是有这么个事?” 老刘头豁然想起,“是是是,是这个事。”他朝宁知越道:“说是三年前,其实应当再早一些,具体的时日得再想想,先说事。那时映秋已名声大噪,却想要入公主府,故而一直在拜访诸多达官显贵,众所周知是为了得到贵人的推举信,可还有另一个缘由,是找大夫。” “找大夫?映秋生病了?” 老刘头摆摆手,“不是她,是为了旁人。那段时日,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土豪乡绅,只要是有势有钱的地方,她都去,也不为钱,就是让主家替她寻医术精湛的大夫。问她替谁寻医,那人又是何病症,严重与否,皆是不知,只说寻到之后留在府上,她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边上有一人补充道:“确实如此,当时此事在城内还传过一阵,众人猜测着这人到底是谁,有说是某个教她琵琶的师父,也有说是她从前在乐坊里的姐妹,还有人猜是为了哪个不能见人的情郎。但这只是传出来的玩笑话,众人都知晓她只对琵琶上心,即便真有这样的人,那想必也是才华横溢、品性端正的人。” 另一人说:“也不一定是才华横溢,映秋虽是女流,却也很是侠肝义胆,之前不是还有传过,她遭遇了劫匪,被一个乞丐救了,事后在城内四处寻找那人,出手便是十两银子,但那人没收,映秋还常去看他。” 宁知越警觉,“后来呢,那个乞丐在何处?” 那人也不清楚,众人看向老刘头,老刘头沉吟道:“这事若不是因有映秋这号人物,也没人记得那个乞丐。映秋那时是要拜访某位名师,暂留在柳原时还与那乞丐常见面,等她走后,也就没人记得那个乞丐了。” “这是何时的事?那乞丐的模样呢,可还记得一些?” 老刘头迟疑着,“何时?这事隔了许久还真记不清,似乎是某一年冬日。我想想啊,映秋当年来汜州之时,公主还未到汜州来,当日途经汜州就是为了往京中去求见驸马,是一年还是两年前来着?” 有人帮着他回忆道:“柳原的严大员外母亲做寿是什么时候?我记得那日寿宴映秋也在,大伙还很惊讶她怎么也在,后来就听说她要找大夫。” 老刘头点点头,“嗯,那一回她的确在,那是永成十二年初,若这样算,这事应当是十一年冬月发生的。我见过那个孩子,看着是个乞丐,其实也说不准,就是衣衫破旧了些,人还是很端正,脸上挂彩,像是和人打过,面目记不住了,年纪倒还记得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活泼好动的很呢。” 当年十三四岁,算到如今,已有六年,应是刚刚及冠。只知道年纪,不知姓名,不辨样貌,这人要如何找? 不过一路问过来,映秋认识的人不多,能让她费心关照的除了这个少年便是李漳…… 李漳?那日夜里在褚玉苑正厅里她见过一面,那年纪瞧着也就二十上下的模样,只他看着冷冰冰的,众人也都说他为人冷淡,这一点与老刘头所说不符。 不过,这已过去六年,世事变迁,改了性子也说不准,还是得去问问卢毅。并且,既说映秋当初找大夫,后来呢,找到大夫,知道给谁找的了吗? 老刘头对此就不知晓了,“她再回汜州就是永成十四年入公主府了,之后这事都没再提过,但这两年里她时不时去城里找人替她准备祭拜用的香烛纸钱,就是不知她要祭拜什么人。” “替她准备香烛纸钱的人你们应当还记得吧?” 老刘头连连点头应声,说了那人姓名所在,只等着宁知越接下来的话。 宁知越沉默着,求医、乞丐、还有祭拜,这三桩事都发生在汜州境内,说不准就与公主下毒一案有联系。她颇为满意,看来祝十娘所言不虚,老刘头所知甚多。 绿珠派过来跟着她的内侍十分乖觉,她问话时替她屏退了门外的看守,自己也退至一旁,接下来她要问的话也不必有所顾忌。 她悄悄瞥了老刘头一眼,心内想着措词,沉吟片刻方道:“这个问题你们都答的不错,虽然并不完全,不过这事暂且不着急,我还有件事问你们。”她顿了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公主患病的事外头是已经传过的,但究竟是怎么传的,别苑里的人也难以打听到,所以问问你们,外头是如何说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1章 众人脸色皆是变了,皱起眉苦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 沉默一阵,还是老刘头率先开口,“小娘子,这……能说吗?就是为了这事我们才被关起来的,你别是套我们的话吧?” 宁知越:“当然不是。你们也知道,近来别苑里发生了一些事,正是因为内外消息不通,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才想到问问你们。当然,我最先是去问师父师娘的,但他们说你曾经帮过他们找妙芙,所以我才想到这个方法帮你们,你们要是不想出去,我再回去问师父师娘或者其他人也一样。” 老刘头拦下她,忙赔不是,“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他顿了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才慢慢开口,“公主……是落水患了癔症,这是大伙经过几桩事推敲出来的。最初,是有人经过溪山脚下,挨近园子时听到了女人的惊叫,并不知晓是公主犯病,后来又有过几次后,公主府在民间广招大夫,大张旗鼓的,这才想到生病的当是公主。这事在坊间传的广了,许多人添油加醋,最后边说公主此前身体康健,是落水之后才染上了这个怪病,又说着怪病真是古怪,发病起来神智不清,认不得人,说得有模有样。接着大伙就发现,公主病了,京里也没有一点反应,便猜测公主当真是失势了。这话在城内传过一阵,后来大约是公主府知道了,就勒令不许谣传,我们也就不敢多说什么。” 他说完,身后那些人也连连点头,唯恐宁知越再多问,宁知越觉得不对,只有这些吗,跟南漳县没有关系? 老刘头连连点头,“只有这些,我们不敢编排皇室的,知道的都说了。” 宁知越不信,故意说:“是吗,我怎么听说公主病后还与驸马往南漳县寺庙去祭拜……南漳县还有人溺水身亡……” 老刘头忙说,“这不是南漳县的寺庙出名吗?慈安寺的主持解签也灵,所以很多人都爱去那里,至于有人溺死……”他垂下眼,默了一阵,继续说:“你也看到了,汜州雨水多,连着几个月的雨,河道涨水,淹没了道路,失足溺水也是常有的事。” “是吗?”宁知越狐疑,“我怎么听说是有人投水自尽的?听说还是南漳县富户家的女儿,她死了,她家里过不久也落没了。” 老刘头又不自觉吞咽,抿着唇又松开,瞥了眼身旁的人,挤出一点笑脸来,解释道:“这……这事也是有的,听你这么说,我记起来,你说的这商户是姓陈,原是南漳县有名的 大户。这家长女是投水自尽了,但却是叫他给逼死的,说是要将那小娘子许配给崇川县县尉的外甥?” 有人附和,“是,是外甥,那小娘子不依,就趁着家里不备自尽了,怪可怜的。” “是可怜,不过因为这事,他家生意也日渐垮了,常有上门要债的,这父子俩许是应付不过来,趁着外出行商偷偷逃走了。” 这说辞与她所知相差不大,但与公主没有关系吗?青予的死,玄素失踪为何只字不谈? 宁知越将心中疑惑问出,老刘头又赶紧解释:“那两个丫鬟啊,唉,谁能想得到她们如此忠烈,投水殉主的那个留了封遗书,说没能照顾好那小娘子心里愧疚,至于失踪的那个……这些年悄无声息,怕也是在哪个山沟沟里自尽了吧,但要说与公主的联系,除了那失踪的丫鬟是在慈安寺里不见的,也没听说过旁的。” 老刘头见她沉思,似有质疑,继续补充道:“其实,除了陈家,那些年也还是有好几户人家都遭逢变故,他们倒下了还有新的商户起来,这都是常有的事,与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也无甚关系,听个故事,过去了也就不当回事了。” 是啊,这样的事于旁人而言,不过是百无聊赖的生活中一段可有可无,听过便忘了的故事,外人不知晓她还活着,谁会觉得陈家的变故蹊跷? 只有她自己罢了。 宁知越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还是与慈安寺有关,看来她真得去一趟才行,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好好想想,离开别苑后,如何避开那些人去慈安寺调查。 ** 宁知越记着老刘头说的那个乞丐,又对李漳的来历生出好奇,思来想去,寻人和问话都得再回怡景殿与卢毅商议,只好再折回内苑去。 才出了褚玉苑院门,便撞上周陆然与石僧兴冲冲地往褚玉苑来。 宁知越在外苑住着,又是女眷,石僧跟着她不方便,昨日便由周陆然带着他一起到秋鸣院去了,两人也好作个伴。 只是,今晨虞循派来传话的内侍不是说过,他嘱咐过周陆然与石僧留在院子,不让他俩乱跑的吗?怎么这会溜出来了? 周陆然垮下脸,闷声道:“院子里除了下人,就只有我和石僧,待在那里多没劲儿。本来说好我跟着表哥来长见识,还将我当小孩关在屋子里,还不如留在邢州不出来呢。”说着他又睁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宁知越,“宁姐姐,我俩跟着你也不行吗?之前去城里不也是我与阿商跟着你,咱们现在在公主别苑里,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和石僧都能给你帮忙跑腿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2章 石僧也点头附和,“五娘,我什么事都能做的。” 到底还是两个孩子,不明白事态严重。虞循外出前往柳原驿是冒着性命之忧,留在别苑也谈不上安然无事,他们在明,凶手在暗,可容不得掉以轻心。不过周陆然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人都在别苑里,没什么可怕的,凶手真要有动作,反而于他们有利。 她应下两人的自荐,让他们跟着自己,别乱跑。 周陆然高兴起来,在她身边一蹦一跳的,跃跃欲试地要替宁知越做些什么。 宁知越无奈:“没什么让你们做的。”她简略地说了方才问过老刘头的话,又说接下来的事让卢毅去办即可。 周陆然不死心,仍想为宁知越分忧解难,左思右想,觉得映秋能低声下气去求人、找大夫,这人一定对她很重要,会不会是她去祭拜的那个人呢?那人患了重病,映秋为他寻大夫,可等寻到大夫,人又不在了,所以后来就不寻了。 宁知越顺着他的话赞许,又让他继续分析下去。 周陆然欣然地说:“映秋出入达官显贵之家,不止是为了找大夫,还要求举荐信。她本打算去京里拜见驸马,或许一路带着那个患病的人,却不知那时公主与驸马已在来汜州的路上,她们不仅没能遇上,还因赶路耽误了病情,这才致使那人亡故。映秋自责也怨愤公主,所以想出这个法子折磨公主。” 宁知越闻言失笑,真是难为他编了这一段无凭无据的故事,但她也不反驳他,只道:“且不说你这推论没有凭据,只说那病患是映秋要带上的,明知那人病重,还带着赶路,这与公主有何关系?她这怨恨岂不是没道理?再者,真按你所言,公主与驸马也不是自己想来汜州的,真要怪罪,她岂不是怪错人了?” 周陆然哑然,抿着嘴,登时憋红了脸,他这一段猜想的确都是胡编乱造,没有一点凭据,就连编的话也是漏洞百出,无怪乎宁姐姐不用他帮忙,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自顾自想着,觉得很是羞恼,却又听宁知越说:“不过,你确实提醒了我一点,映秋既要找大夫,却并未说过何时要用大夫,只吩咐那些显贵家里暂且留人,这便说明那患病之人的病情不仅不严重,至少当时没有性命之忧,而且还很可能那人不在她身边,所以才有此举。鉴于她在汜州寻医,那病患也极有可能就在汜州,所以你猜测她再回到汜州时,那病患亡故,无需再寻大夫也是十分合理的。” 周陆然听的懵懂,但也清楚,这只解释了映秋的行径,还是不明白,这与公主有什么关系呢? 见他丧气,宁知越安慰道:“急什么,现在不正在查吗?总会有线索的。” 周陆然耷拉着脑袋,闷声应好,也没了再推理的兴致,忽又想起石僧一直没说话,扭头去看他,却见他低垂着头,眉头拧在一块,似在思考一个极难的问题,顿时又好奇他的心事。 石僧苦恼道:“昨日我便听你们一直在提起公主,似在调查什么事,今日又说到公主的怪病,但公主的病不是因鬼怪所致吗?” 鬼怪?此言一出,宁知越与周陆然俱是一头雾水,想不出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怎么会凑到一处去,但见他想得认真,宁知越忽而想起,石僧来汜州之时正是公主犯病之处,莫不是听到过什么? “你是不是听人说起过公主的病情?” 石僧点头:“我在采石场的时候,那些犯人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说公主落水是因为遇上了水鬼,只是公主出身皇室,有皇帝真龙之气护卫,才只是犯病,没有溺死,若是寻常人落水,都是要被水鬼索命害死的。何叔就是这么死的。” 这说法惊悚诡异,周陆然只觉毛骨悚然起来,看向宁知越,却见她脸色肃然,继续追问石僧怎么回事。 石僧说:“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在采石场里,总有几个人被关进去几天又被放出去,然后又被关进去再放走,反反复复来了好几次。何叔因为采石场的活太重,累到了,天又热,就到河边去舀水洗把脸,谁承想就栽进去了。边上好多人都看着,就是不救人,我会水想要下去救人他们也拦着不让,说水里有女鬼,掉进去就救不会来了,我就看着何叔溺死了。” 石僧提起这事又不免伤心起来,但见宁知越紧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尽力收敛了情绪,又继续说道:“后来我听他们说,两年前在南漳县有个富户家的小娘子投河自尽了,从那之后,县城里就有了闹鬼的传闻,接着,跟随那小娘子多年的两名侍女一个也是投水自尽,另一个在寺庙里失踪,又过了半年,她的父亲与弟弟也在行商时没了踪迹,人都说是遇上匪患,已经糟了难,而除却这些与她亲近之人出事,南漳县城里也常有人在一水同源的河道里溺死。城内百姓多有忌讳,鲜少在河边走。” 宁知越只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胸腔内的沉胀感逐渐使她感到窒息,浑身震颤,渐渐发麻而没有丝毫知觉,良久之后,她袖中紧攥着拳,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3章 撑着一口气,尽量语调平和地问他:“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采石场里大家都像是知道的,平日里闲话时会带两句,但只要那几人在,大伙都绝口不提,当日何叔溺水,他们就曾告诫大伙谁都不准说。” 采石场的囚犯都能知道,老刘头那些人却对此只字未提。 她想到在库房里再三追问此事时,以老刘头为首,一众人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绝无隐瞒,绝无虚言…… 呵,好一个绝无虚言。 宁知越冷笑几声,扭身便往回走。 周陆然与石僧眼见宁知越面色陡变,显然是出了事,两人紧紧跟上,小心问她要去哪。 宁知越咬牙道:“再去见老刘头。” 第30章 宁知越去而复返、来势汹汹,经行之处,动静不小。老刘头等人隔着老远就听到这响动,面露喜色,还当宁知越果然言出必行,这才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便已将这事了结,果然是沾了贵人的光。 待屋前那两扇门被粗暴地推开,砰的撞到墙上,门洞里出现三个身影,除却身后那两个一脸懵懂的少年,宁知越面沉如水,目光如利箭般一一扫过屋内众人。 老刘头觉出一丝不对,心内突突的,顿了顿,将那不安压下,挤出笑脸问:“宁娘子,我们这是……能走了?” 宁知越冷笑:“走,去哪,问你们的话老实说了吗?” 一众人当地压低头,屋内悄无声息,一时都能听到主人粗重的呼吸声。老刘头站在众人前头,即便低下头,还是能察觉到宁知越冰冷刺骨的目光。 他已然知晓她是为了何事,浑浊的眼球盯着地面潮湿的灰土左右转动,再缓缓抬起头时,仍是陪着笑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故意问:“这……这话怎么说?我们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再有旁的,也是我们不知道的了。” 宁知越冷哼一声,“是吗,你连映秋出生何地,家中几口人,乐坊里经年的经历,甚至乐坊主对映秋的言语都能知晓得一清二楚,却对生活已久的汜州辖地内的事一无所知?” 老刘头心头一跳,她这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不知道,故意在诈他? 他张口正要解释,宁知越睨了他一眼,又扫向众人,“我劝你们想清楚了再说,这一遍若我还听不到想听的答案,便当作我从没来过这儿。” 此言一出,屋内果然躁动起来,你看我我看你,皆是踌躇不决。 宁知越瞧着这一景象,心中隐有猜疑。石僧所述已然点出公主犯病与南漳县的关键所在,他口中那几个频繁被抓进去又放走的犯人,似乎是在以势欺压他们,这才使得众人对此事都闭口不言。 而石僧被关在采石场里,所知有限,不能完全澄明城中到底是如何谈论此事,更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在控制言论。去城中巡访调查也不是不行,但老刘头等人显然对此事很清楚,却在危及自身之时仍然绝口不提,此事定还有文章。 她面上冷肃的神色不改,心里逐渐平静下来,思忖着,这些人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若是背后还有人撑腰,也不会抓着她做救命稻草,唯一的可能便是某个位高权重的人令他们禁言,一旦泄露消息,定比现在的下场还有糟糕。 但再位高权重,在这地界还有人能越过公主去? 见众人还在犹豫,老刘头更是低着头沉思纠结,宁知越又冷声开口提醒道:“前日夜里的事你们也看到了,即便真的没听到什么,也能猜到进来别苑发生了一些事。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此事关乎公主安危,那位京里的贵人便是为此在调查,你们如今明知内情,却有意隐瞒,与那些幕后元凶行径无异。我来时是禀明过漪兰姑姑的,你们说,若是姑姑知晓你们故意隐瞒,你们将会如何?那位京里来的钦使又当会如何做?” 这一剂猛药下去,果然有人扛不住,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其他人也纷纷趴伏下来。面色惨白,瘫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在身后人的推搡催促下回过神,一众人视线交接了几个来回,终于下了定论。 老刘头空咽了几口口水,停顿了好一会,才问出一句,“宁娘子,您说这是关乎公主安危的大事,要跟我们打听,这话不假?” “自然。” “我瞧您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也就不与您兜圈子。您当知晓,这桩传闻与公主有关,若是没有公主府与官府的禁令,我们何须如此,但您方才却说问过漪兰姑姑,这……究竟我们该听谁的?” “公主府和官府的禁令?”宁知越眉头遽然紧皱起来,漪兰和洛为雍从未提过此事,虞循也未与她说起,韩阳平应当也未告知,是他们可以隐瞒,还是……这本就是一场阴谋? 不,韩阳平会否隐瞒说不准,但公主落水事关驸马,漪兰和洛为雍只愁找不到机会给冯昭添加罪名,怎会有所隐瞒呢? 她想了想,说道:“姑姑与长史起初的确是为防坊间议论纷纷,才下令禁言,却不成想有人借用此事欺上瞒下,姑姑与洛长史只听闻初时谣言,之后所传一无所知。若非我身边这位小郎君偶然提起,众人还蒙在鼓里。”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4章 老刘头将信将疑间,宁知越又引导他,“我听说有那么几个人,还是囚犯,却在帮着镇压这些谣言,公主府与汜州府衙是做什么的?需得包庇他们做事?” 这下老刘头及众人果然反应过来,一脸恍然,宁知越也确信她的猜测没有错,那几个人囚犯应是受人指使,假借公主府和官府之名,在城内封禁传言。 趁着这个节骨眼,宁知越又添了一把柴,说:“我也知晓你们心里怕是还有旁的顾虑,这事我能保证……不,那位京里来的钦使可以保证,你们说了实话绝不会有事。那位钦使你们怕是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老刘头点头,这个的确,他有心跟祝十娘夫妇打听,那夫妻俩口闭得紧紧的,什么也不肯说。 “当朝虞相公的长子,你们当听过他的名号吧?”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老刘头激动欣喜地问:“听过,听过,真是虞御史?”难怪那日祝十娘与孙齐难掩激动雀跃的心,还死守着这个秘密。 宁知越点头:“当然。都说你消息灵通,当知晓虞御史正直宽厚,说出这事本算不得过错,若还是担忧,待他回来你们自可向他求庇护。” 老刘头重重地点头:“信的信的,虞御史的大名谁不知道,他是大好人,我们信他。您要问的事我说,我都说。” 总算是说服了他们,宁知越松了一口气,又不免气闷,早知道虞循的名义这么好用,我还跟他绕什么圈子,但总归目的达到,再想这些也无意义。 接下来,宁知越所问的事,老刘头才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再有一丝隐瞒,间或边上的也也会提醒补充几句。 老刘头说:“这桩事要从公主落水前三个月说起。” 当年南漳县里,有一家富户姓陈,在南漳县很有名望,可算得上汜州首富。北方战乱,不少难民都逃到汜州来,补录丁户,汜州人丁添了不少,却在赋税上打了折扣。真要去追缴,百姓拿不出来,全充去服苦役,这每年定数上缴朝廷的税银还是拿不出来。这时,以陈家为首的富户,领着汜州其他小富户填补了这个窟窿,为汜州府衙分了忧。 数年来都是如此,这些富户们也借着这层关系,与汜州府衙及各县衙往来密切,富户陈家的家主陈兴文,也有意借此攀附官宦显贵之家。然而汲汲营营多年,汜州府衙攀附不上,陈兴文不知为何转而将目光投向崇川县县令,意欲将自己的长女许配给崇川县县令的外甥。 老 刘头说:“这陈娘子也是可怜,自幼丧母,为父不喜,鲜少在人前露面,而今被人所知,却是因……” 陈兴文的意图未曾考虑过陈娘子愿不愿意,父女俩因此吵了一架,被陈兴文关在院子里,还命人严加看守。如此二日,风平浪静,但在第三日早上,却从崇川县传来一个消息——崇川县荒郊的一个村户在河道里发现了一具女尸,经官府查验核校,找出一枚玉佩,乃是陈家娘子所有。 这事传到南漳县陈家,陈兴文起初还觉得荒唐,只道陈娘子还在自己屋里,哪来什么女尸。但看过玉佩,又确确实实是自家女儿所有,心中生疑,便一同前往陈娘子院子,这才发现,屋里早已没了人迹。 陈兴文震惊之余不觉愤怒,更觉得此时闹出这么一桩事是奇耻大辱,扬言只当没有这个女儿。但人已经失踪了,又有玉佩为证,那女尸极有可能就是陈娘子,陈府里总得有人去认尸。 陈娘子的弟弟,陈府小郎君与陈娘子身边的婢女一同往崇川县去,两人认定那女尸确是陈家娘子陈玉无疑,又有仵作查验,这女尸身无外伤,乃是溺水而亡,推算时日当时三日前断命,而陈娘子便是经由院子里从外头河道引入的活水,飘流到崇川县。至于死因,便是与陈兴文逼婚,投水自尽。 “陈娘子的丧事是陈小郎君与陈娘子婢女一手操办,草草了结,但隔日,陈家下人便在陈娘子已经空置的院中发现一闪而过的白影。” “是鬼魂?”周陆然又好奇又觉得惊悚,拉着石僧在边上,听得很认真。 老刘头眯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传闻最高是从陈宅开始传出,他们宅子里的人心惶惶,因此将那处院子封锁起来。可又过了几日,崇川县郊外同源的河道里又发现了一具女尸。这次没费多少气力,有人见过那女子,曾在郊外某个村子里租了一间屋子,官府的人查到那处去,发现那女子的包袱里的身契与遗书,这才知道这女子乃是陈娘子身边的另一个婢女,早在此一个月前,由陈娘子退还了身契,放她自由离去,但她暂留在那村子里,得知了陈娘子的死讯,自愧若她还在陈娘子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自尽乃是为了殉主。” 老刘头说到这里,叹息了一阵,对这二人的结局很是惋惜。宁知越一直未曾开口,此时忍住凌乱的心绪,问:“之后呢?” “之后,陈家闹鬼一事愈演愈烈。待那婢女的丧事做完,陈宅里传言见到鬼魂的下人也越来越多,这时,替陈娘子与那婢女收殓下葬的另一个婢女求了陈小郎君,要去慈安寺给她们二人做法事,就是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人就在寺庙厢房里,门户紧闭,她的行李都还在,人却凭空消失,你说这骇不骇人。后来听说,陈娘子从前也常去慈安寺,县城中便开始盛传,陈娘子做了水鬼,要报复陈家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5章 “这也就罢了,传闻也都是常有的,今日你说一句,明日他说一句,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大家也只当个故事,听过就算了。不过因这事,陈家的生意到底也受了影响,许多与陈家有生意往来的小商户都担心此事会波及到他们,纷纷到陈家打探消息,探探陈家家主的口风。谁料当日疾风暴雨,诸位商户都留宿在陈宅里。当夜众人在陈宅里商议生意上的事,有一名商户与陈家家主起了争执,回自己屋的时候,途经了陈娘子溺死的那片深塘,惊叫一声后便没了踪影,直到第二日天蒙蒙亮,陈宅下人经过那水塘才发现水面上飘着一个人,正是昨夜失踪的那名商户。” 官府的人很快就来了,经查验,又是溺死,没有外伤,不是被人谋害,因说是失足落水,后来外头有的传陈家人害死了那商户,有的则说他是遇上了水鬼。 这时因着陈家在南漳县颇有名望,大家只是嘴上说一说,并不当真,直到第二回 陈宅的水塘了又死了人,又是一个留宿在陈家宅子里的商户,但与上一回不同,这回的事牵扯到了平宁公主。 老刘头说到这里,还有些犹豫,宁知越看出来,公主与陈家的事,问题就出在这里,因让他只管说。 “其实这事是后来叫人发现的。第二个商户死的那晚,别苑里平宁公主也突发癔症,两人俱是夜里出事,那商户是溺死,平宁公主也落水过,初闻之时,也觉得只是巧合吧,但接下来就古怪了。陈家父子失踪后,陈宅也败落了,这会死的不是宅子里的人,而是南漳县的百姓,这两年里虽说也有不少人溺死在河道中,但这其中有六桩与公主发病的时日时辰都能对上,这总不算是巧合了吧,所以百姓们都说这事与陈娘子的鬼魂有关,因说当初水鬼本是想索了公主的命,但公主是皇室贵胄,有上天庇佑,鬼怪靠近不得,这才拿普通百姓撒气。”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的内情。三哥藏起的家书中只简单说了陈家的变故,并未写明个中内情,被二哥带回京城后,她也问过二哥,二哥也只是粗略提及,所述信息与三哥信中相差不多。 虞循说京中知晓消息是去岁十二月中,比她到京城之时要早,二哥当是一早就知晓此事却故意隐瞒,阻止她来汜州调查,是因为知晓此事关乎公主或许还关乎朝政,所以才让她等一等,那么远在西域的三哥呢?他为何阻拦自己回来?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问:“你们既已得知女鬼杀人的传言,城内必然人心惶惶,为何此事还能被压下,你们又如此言听计从的保守秘密?” 老刘头叹息,“我们也不想啊。这事本来在公主第三次犯病的时候,已经有人发现了其中不对劲,城内就开始传的沸沸扬扬,但公主府和府衙很快下了禁令,严令所有百姓谈论此事。开始大家也不当回事,私下里说一说你官府和公主还能听见不成,可他还就真听见了。最初是将这些人关进大牢里,打一顿板子,有多少抓多少,抓多少罚多少,渐渐大家明面上就不谈了,只三两个人聚在一处还是悄悄说一说的,但即便这样,还是被人发现,就有人摸黑拿麻袋将你蒙了头,狠狠的打一顿,后来才知道是上头悄悄下了令,不论是谁,只要发现有人提起这事,举报了就可以领赏钱,这汜州百姓这才不敢开口谈论此事。” “这上头是谁,告密总得有个去处,是何人受理此事?” 老刘头摇头:“我只挨过打,没告密过,也不知道他们跟谁告密的。” 宁知越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没有过?”见他们垂着头支支吾吾,又道:“可别想着这个时候还能隐瞒,真让我查出来,你们还能不能出去就不好说了。” 这是,有一人缓缓抬起手,颤颤巍巍地说:“我……我告过。” 一时大伙都看向他,老刘头也怒目而视,他脸色涨红,不敢抬头看人,宁知越先开口让他说实话。 这人道:“我们跑江湖,做街头买卖的,总怕得罪人,因此结识了几个与地头有些名号的兄弟。当初城内谣言四起时,他们就曾向我还有其他几个同行的朋友打听,是什么人传出这谣言来的,源头在何处。我当时也不知道,并不关心,也只听了一嘴,没放在心上,后来事情闹大了,那群人先给我提醒,他们上头吩咐下来,这事千万不可再提,若是听到有人提起就告诉他们,他们来解决,还给银钱。我……我就好奇,跟他们告密过一次,后来见那人被打的半死,心里害怕,也就不敢再做了。” 宁知越问:“他们都有哪些人?他们的上头又是谁?” “就是些街头那些泼皮无赖的,各乡县都有,我认识的有几个便是您此前说的常出入府衙牢狱的。他们每次说起也只说上头怎么吩咐,旁的都不说,只要在汜州待过的都知道他们,也都不敢招惹的。”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老刘头说:“各县城确实有不少市井无赖,他们从前就常在各乡县欺男霸女,闹得鸡犬不宁,报官之后关入大牢,没个几日又被放出来,又变本加厉的报复,总之难缠的 很,没人敢惹他们。” 听起来,这些恶霸的背后像是有人撑腰,公主府不大可能,反而是州府更容易运作。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6章 “他们只在汜州禁言,若是离了汜州,这事也会传得人尽皆知,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那人回道:“我当初也是这么怀疑过,但那些人说,他们自有方法应对,叫我少过问,最好是找出谁在背后造谣,会有一大笔赏钱。但我寻思南漳县死人与公主犯病这事不断,这谣言总会再起,这怎么拦得住,他们就都不说话,我也就不理会了。” 事端不断,谣言也不会断…… 宁知越心头一跳,她就说为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一心以为老刘头所说的事与她和虞循调查公文阻截一事有关,一直没顾得上公主犯病的事。 幕后之人拦截公文是因为公主落水犯病,哪一桩都足以让陛下派人来探视,一旦这人来了汜州,就免不了得知汜州的传闻——女鬼杀人,也势必会了解真相,安抚百姓的恐慌…… 宁知越愣愣得僵在那里,脑子里重复着那一句话:事端不断,谣言也不会断…… 错了,全都弄错了。 凶手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公主,只是为了借公主的身份造势,引朝廷派人来调查,而还有一路人,或者可以称他们为整桩案子的幕后元凶,他们目的相反,行为相悖,才会拦截公文书信,压下传言。他们十分清楚各自的存在,于是才有了公主屡次犯病、南漳县数次诡异溺亡的事件、永远传不出去的信件,而去岁末,那个商人在京城的酒后醉言,打破了这个循环,于是……虞循来了。 第31章 宁知越片刻不敢停歇,离了褚玉苑,直奔怡景殿而来。 卢毅还在殿前巡视,远远瞥见了她,面上笑意不减,正等着她过来与她说些什么,宁知越已快步上前,打断她:“卢典军与我一同去见漪兰姑姑吧。” 卢毅此时已发觉她行色匆忙,面上隐有急色,似是出了事,也不多问,敛了笑意,默然跟在她身后。 来的路上,宁知越重新想了一遍,她的推理没有错,凶手的确分了两方,且有一方有利于他们,而另一方的危害…… 她需要先问过漪兰才知道。 老刘头说,公主府和府衙都发过禁令,这话应当不假。她此前为了诈老刘头,说有人欺上瞒下,但事实真是如此吗?或许是有过,如她引导老刘头时说的,公主府不可能让几个地痞流氓去镇压传言,而此前漪兰与洛为雍对此只字未提,极有可能他们的确是不知情的,而确定幕后元凶的势力究竟多大,才能判断虞循此行的艰险程度。 见了漪兰,宁知越等不及说明发生了何事,先问漪兰有没有下令禁止城中传言,还有州府衙门里又是如何下令的。 漪兰不明就里,但见宁知越神色着急,应是很重要的事,便点点头,回她:“确是有过,不过传言这种事禁是禁不住的,只能敲打敲打,不至于传得离谱荒诞,辱了皇室威严,因此与韩刺史提过一次,他应言会妥善处理,我便没再过问。” 宁知越面色更沉一分。 果然,漪兰未曾处理此事,后续都由韩阳平处理,是不是说,韩阳平很可能知晓此事,而他用了不到一日便到别苑来,称发现了线索,会否也是有意将虞循引入险境。 宁知越摆摆头,暗中告诫自己,情况再紧急,也不能如此草率的下定论。韩阳平来别苑是众所周知,若他真有二心,此举无异于自曝,如此情形与他也不利,定然还有其他缘由。 她稳住心神,细细思索着,漪兰也好韩阳平也罢,有人欺上瞒下,控制了整个汜州的言论,其势力庞大已然骇人,汜州府衙也可能参与其中,虞循与洛为雍此时的安危才是首要关注的方向。 漪兰对此事所知当是不多,宁知越也不再隐瞒,将方才从老刘头处打探来的消息理了一边,捡要紧的告诉二人,末了又府上自己的推论,两人也逐渐难以冷静自持,面色一寸寸寒了下来。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公主是天之娇女,他们怎么敢拿公主的安危做诱饵,真是万死难逃其罪。” 漪兰的怨愤在宁知越意料之中,然情况紧急,公主尚且平安无事,虞循与洛为雍还在危险之中,大家须得商量一个对策。 卢毅最先明白宁知越忧心之处,打断了漪兰的愤怒,先问宁知越是如何想的? 宁知越说:“虞钦使来汜州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探视公主病情,而是调查公文书信被拦截一事,现在调查的两方各据一方,暗中对峙两年,看起来拦截书信的那伙人势力庞大,却始终找不出造谣生事之人,而造势之人意图用诡秘的传言引得京城注意,却又屡屡被对方镇压,两方对垒,都没有讨到好,这说明拦截书信那伙人虽然势大,却仍受掣肘,我们的处境还算不上太难。 “造势之人给公主下毒的目的并不在公主,而是为了旁的事,姑且不论这些事,他们需要虞钦使,或者说需要朝廷的势力,从朝廷指派虞钦使来汜州的意图来说,他们与我们目的相同,因此我们无需担心他会做什么,甚至现下可以肯定公主那儿不会再有下毒事件发生,而另一方则不然,他们才是我们需要重视且警惕的对象。而在此前,我们得想一想,这些人会是谁?”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7章 这要如何知道?卢毅和漪兰不解:“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隐瞒南漳县那家商户家破人亡之事吗?” “是与此有关,但仅仅只是关乎陈家吗?陈家再是富庶,也是一个商户。一个商户的落没并不是罕见的事,有什么必要费这么大的劲,搞出拦截公文书信的事来?” 漪兰明白了,“你是说,陈家的落没或许不简单,牵扯了官员,而那群人背后可能有官府手笔。” 宁知越沉吟着,“不能确定,但是极有可能。” 韩阳平和计逢在一日之内便找出了柳原驿的蹊跷,而袁志用的驻军正好就在那附近,这也太过巧合。即便他俩真是偶然发现此事,但两年,整整两年有余,汜州城内有人镇压传言,他们俩就一点不知内情吗? 反正她是不相信的。 韩阳平和计逢都不能信,他们又潜伏在虞循和洛为雍身侧,还有一伙人藏在暗处伺机而动。虞循和洛为雍只带了以小队侍卫过去,若是正面对上,这形势……可算得有去无回了。 漪兰着急起来,“这可怎么是好,若是连府衙都靠不住,那虞钦使和洛长史……”她将目光投向卢毅,别苑只有卢毅手中有三百亲卫,前些日子折算了三分之一,虞钦使与洛长史前往柳原驿又调拨了十数人,苑内虽还有护卫,却也都是各司其职,如何能被调派去柳原驿救援? “卢典军,这事该如何是好?” 卢毅抬眼对上漪兰投来的目光,顿时明了她心里的盘算,不过是想以拱卫公主为主,不想派人前去营救,却又担心虞循在汜州出事,日后公主更失了依仗。 他心内冷哼一声,平日里钦使前钦使后,面慈心善的模样,到了关键时刻便显露出真面目。宁娘子已然说了那造势之人的目的不在公主,且已达成目的,公主便是平安无虞,现下只需一致对外,将拦截书信的那伙人一网打尽,她却在此先造出内乱,当真是妇人视短…… 妇人目光倒也不全是短浅的,宁娘子就很聪慧,若非她查出此案关键所在,他们当下还蒙在鼓里,谁会想到有人敢在汜州城中阳奉阴违。 不过,他是有心去救人,但对方有多少人尚且不知,他也不可能将别苑一众亲卫、护卫都调派走,这要怎么办呢? 这样想着,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宁知越,“宁娘子可有良策?” “有。”宁知越回答得很坚定,在二人注视下,她顿了一下,平静地吐出几个字:“向袁将军借兵。” 袁将军?袁志用? 卢毅倒 吸一口凉气,漪兰也被这个回答震得呆住,两人相视一眼,不确定地询问:“是江州府的袁将军?” 宁知越郑重地点头。 “这……这怎么可行,宁娘子你许是不知道,这袁将军他……” “我知道。”宁知越打断漪兰的话,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继续说道:“要确保虞钦使与洛长史的安危,还有保证汜州局势稳定,公主府不会再受连累,借袁将军的势,我们现下所忧心的便都不是问题。” 这个注意她在来怡景殿的路上就已经深思熟虑过。袁志用有野心有企图,也或许是拦截书信那伙人背后的靠山,但无论是什么理由,有一点是经由虞循确定,也是众所周知的——袁志用所有的野心和企图都建立在一个原则上,那就是名正言顺。 袁志用手握江、袁、汜三州兵权,蔡节使对他都要退避三舍,他若想反,根本无人拦得住,而能反却不反,所图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如此才能堂而皇之地施行他接下来的计划,而这一点正可以善加利用。 宁知越解释道:“此前我们不知真相有所顾忌,但现下已然明了局势如何,我们借他的势,以公主府的名义向袁将军发号施令,请他来护卫公主安危,协助查明真相,给足了他名正言顺的理由,他不会不来,且乐于前往。而在此期间,公主乃至整个汜州的危机,都在他的卫护之下,与他息息相关,至少不会再有人明面上有动作。” 漪兰和卢毅闻言都沉默下来,不得不说,宁知越这个办法的确可行,但同样也有引狼入室的威胁,袁志用得偿所愿,光明正大地卫护公主,又如何保证他不会扭头挟公主威胁京城…… 宁知越很肯定地说:“不会有这个威胁。他若是真想挟持公主,之前就能做到,更何况汜州背后现在有一股势力已经将汜州乃至公主围在其中,或许这个幕后元凶就是袁志用呢?如果不是他最好,是他,我们现在的动作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至少先保证虞循和洛长史平安归来,再想办法如何想朝廷求救。” 卢毅已然松动,有被说服的迹象,漪兰却还在犹豫。 时间紧迫,早一点赶到,虞循和洛为雍的安危还有保障,去晚了就不知道会怎样了。 宁知越也知道这个办法很是凶险,漪兰也不能下定结论,想了想,有了一个转圜的余地,她说:“不如这样,不论这个方法可行与否,去传信的人一定会见到虞循和洛长史,不如先派人去,等找到了人,再与虞循和洛长史商议是否按这个方法行事。” 这样一说,又有卢毅附议,漪兰脸色稍松,宁知越知道她是在考虑了,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什么人去传信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8章 传信途中也很凶险,如果被凶手阻拦,仍旧不能行,宁知越想自请前去,卢毅当即拦住,“这可不行,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虞循回来怎么交代?”漪兰也是如是说。 但还有谁能去呢? 卢毅想了想,说:“还是我去,你方才也说了,两方凶手的目的都不在公主,公主此时是安全的,反倒是等虞钦使和洛长史出事了,公主府的安危就摆在了明面上,更是凶险。别苑里人多,暂时不会出事,宁娘子既然会功夫,又是女子,到怡景殿看护公主更加合适。” 说完,他看向漪兰,等着漪兰做最后的议定。 漪兰自是觉得卢毅离开公主身边不妥,但公主的安危与日后的处境都有赖于虞循,确实不能置之不理,且宁知越说的有理,眼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法子,只能如此,沉默良久,终于同意。 既已有了对策,卢毅也不作停歇,当即调派两人跟随前往柳原驿,又指出一人调遣别苑内侍卫,命其听从宁知越与漪兰吩咐,一番嘱托下来都耽误了不少光景。 宁知越一直跟随在左右,眼看着卢毅将要出发,终是忍不住上前,将其带到一侧,迟疑片刻,方道:“我方才虽说让你先寻虞郎君与洛长史再商定如何决断,但情况紧急,若先寻虞郎君恐怕会耽误,你仍是直往袁将军所在,请他调派人手援助。” 卢毅心下一颤,头皮发麻:“宁娘子,这是阳奉阴违啊,这种事关系重大,怎么好私下做决定?况且,虞循和洛长史要是觉得这方法不可行呢?” 宁知越目光坚定地盯着他,神色极尽凝肃,“袁志用的权势怕是已然知晓虞郎君来了汜州,现下境况如何,他们驻军就在柳原驿附近,若是真当虞郎君身处险境,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个时机,是我们先发制人还是他们反客为主,这很重要。接下来的调查牵扯甚广,以虞郎君与公主府之力,无法顺利查下去,袁志用必须来。” 第32章 卢毅走后,宁知越又回到怡景殿,与漪兰商议这一日一夜别苑守卫的排布。 公主的怡景殿本就是别苑守卫的重中之重,映秋尚未有下落,虽说下毒之人本意不在公主,但也不能疏于防范。于是两人商议,除去原有的守卫,各处各裁减几人调派到怡景殿,其他人不作变动。 而今日为着万全,漪兰管照殿内,宁知越看管殿外,里外守望,只待明日虞循等人归来,她才能松一口气。 趁着天色尚早,宁知越先回了一趟秋鸣院。 这两日事态变化无常,她又得去怡景殿守着,指定是顾不上周陆然和石僧了,也不能将他们俩带在身边,只能叮嘱他们几句。 离开褚玉苑与周陆然和石僧分开之际,她心内焦急虞循处境危险,嘱咐他二人先回秋鸣院,便匆匆赶往怡景殿与漪兰、卢毅商议对策,也不知他们有没有乖乖回去。 好在临近秋鸣院外的时候,宁知越便听到了周陆然的声音,时高时低,时而高亢时而幽长,像是在讲故事,间或还能听到石僧配合地惊叹一句,或是问上一句“为什么呢?” 宁知越一出现,周陆然立时发现,歇了声,一个跳身从褥垫上直起身子,穿过游廊小跑到宁知越身边,“宁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表哥与阿商的事怎么说?” 老刘头的话他也听了,虽则想得不如宁姐姐透彻,后来也渐渐回过味来:此事关乎表哥那一行人的安危,且是极为紧要的,否则宁姐姐当时也不会脸色骤变,连后续的故事都没听个完全便慌忙离开了。 宁知越轻轻地笑着,“没事,卢典军已经带人去请帮手,他们不会有事的。” 办法她已经想了,最后的结果她也能确定那一行人定然是平安无事,只是这个过程中会否直面对上那些拦截书信的凶手,受些皮肉之伤,就不知道了。 但这事藏在她心里也就罢了,对周陆然说了也是平白让他担心。 何必让他不安生。 周陆然见她说得信誓旦旦,也不疑心,登时松了一口气,还想问什么,被宁知越抢先开口问道:“方才过来时在说什么,神神秘秘的?” 这一打岔,周陆然果然被带偏,推着宁知越进屋,又给石僧使了一个眼色,石僧跟在后头,等进了屋,还在门边左右视察着,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宁知越颇有趣味地看看二人,这才不到一日,两人竟也莫名生出了奇怪的默契。 周陆然拉着她坐下,自己又在她边上挨着,等石僧跟进屋点了点头,方才压低声音神神叨叨地问:“宁姐姐,你说公主的病会不会真是那女鬼所致?” 宁知越蹙起眉头,抿着嘴,这个问题叫她如何回答?死的虽然是“她”,可她也不是真正的死者,确实不知道那“女鬼”会不会“害人”。 “公主后来犯病,的确有可能是凶手下毒所致,但你也说过,‘仙子笑’是使病患病情加重,也就是说,在他们下毒之前,公主便已然是患病的,下毒可以人为,但癔症如何能人为 ?你与表哥此前不也查过公主的医案,她此前一直身体康健,就只是落了一次水,便患上了癔症,这不古怪吗?”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9章 确实古怪,但恐怕与鬼神无关。 宁知越来了兴致,颇为嘉许地看向他,“继续说,我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周陆然受到了鼓舞,情绪高昂地继续说道:“我本来也觉得鬼神之说不可信,但后来想想,陈娘子亡故,陈家下人不是在宅子里见到了鬼影吗,接着陈娘子身边两名婢女一个投水自尽,一个离奇失踪,陈家渐渐败落,陈家家主与陈小郎君也失踪了,这个时候公主可还没落水,凶手也没有下毒,若说陈家败落、陈家家主与陈小郎君失踪与拦截书信的那伙人有关,这是可能的,但那两个婢女为何也会接连遭殃? “你离开后,我们又向刘叔打听过,那陈娘子虽是陈家长女,但在她幼年时突然丧母,陈家家主与她同胞弟弟,也就是陈小郎君,都待她十分疏离,听说从那之后都是偏居在宅子里最角落的一处,身边只留那两个婢女陪侍在左右,说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家人一样,无甚来往。那些凶徒要对付陈家,为何连两个幽居深宅的婢女也不放过?所以我觉得那个下毒的凶手借鬼魂之说造势,也并非是空穴来风,应当是此前确实出现了鬼魂害人的迹象。” 过了好一会,周陆然都没等到宁知越开口,本以为她失神地望着屋外的某处是在思考,但细细观察,又像是在回忆什么,神色迷惘而又悲伤。 他悄声唤了一声,宁知越的情绪也戛然而止,收回目光,微不可查地缓出一口气,面上才重新挂着淡淡的笑容,赞扬道:“你这样想也不错,但你知道的,我也好,你表哥也好,我们都不信鬼神之说,即便公主患病古怪离奇。” “不过,你既然说公主患病,疑似鬼神所致,我们姑且当做就是水鬼害人,但不管是鬼魂害人,还是人害人,在公主落水这一段短暂的过程里,都应当存有一种‘害人’的表象,比如你说的水鬼,公主是不是得有在水下见到水鬼反应,又或是有被水鬼‘附身夺舍’的迹象。” 周陆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若是人为的,也是如此吧?” 宁知越:“不错。你想想,这就如同你孤身一人坐在屋子里,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你害不害怕,会不会受到惊吓?公主本就是意外落水,求生之际心里恐慌被放大,身边再有风吹草动,岂不是惊怖倍增?” 周陆然面上渐有开悟之色,“不管遇到的是人,还是鬼,公主落水前后都应当有过反应,但……你与表哥打听下来除了驸马在岸上看着,也没有其他怪异之处了吧?难道下毒的另有其人,但导致公主患病的是驸马?” 宁知越默然,还真说不准。 公主在落水之前,一直到落入水中,漪兰与卢毅等人赶过来之前,身边都只有冯昭,这期间有没有发生过异常的事,已无从得知。而漪兰虽略去了他救公主的那一部分事实,却仍不能忽略公主落水之际,他在岸边无动于衷,若非公主落水是他所为,便是当时他也发现了一个超乎预料的事,由此可以推测,当时公主并不是简单的落水,而是却又某种缘由所致,而这个原因除了公主与冯昭,他们再也寻不到一丝线索。 周陆然很失望,“公主有意包庇驸马,此事难道就要不了了之了吗?” 宁知越笑道:“线索是找不到,但是卢典军与绿珠不是曾提供过一些证词吗?” 卢毅说公主落水醒来之后,屏退左右,与冯昭在殿内独处过一阵,当时他们还听到殿内有花瓶被打碎的声响。虽则公主假托失手之词,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两个人若只是说话,又怎会碰到花瓶?显然公主当时是动怒了,与冯昭起了争执。 究竟为了什么,除了公主与驸马,再无人可知,这个可暂且不提,只这一现象足以证明,当日在水边的确是发生过一些事。 再说绿珠当日告诉她与虞循的说辞。 公主犯病前总会往外看,外面是什么?公主长待的地方是水榭,引嫣阁建在半山腰上,也有一半临湖一侧,往外看去,都是一望无边的湖泊。这个解释听起来是有些牵强,但在这一次犯病之时,绿珠又说了,公主从怡景殿出来就显得烦闷,到了水榭仍旧躁动不止,觉得周遭吵闹,但实际上周边并没有响动。 “这些迹象已然表明当时公主有了幻听的迹象,这是发病前的征兆,但这是因什么引起的呢?总得有一个原因,公主为什么会不安?” “是因为表哥来了?表哥是圣上派来的,公主与圣上因驸马的事不合,或许担心表哥带着圣意而来,或许是针对驸马的,所以担心?” 宁知越说:“公主与驸马与你表哥并非第一日相识,知晓他的为人,更何况驸马之前在京中数次危机,都是公主请你表哥周旋,若是此次圣上要针对驸马,公主只会与你表哥商议该如何解决,又怎会担忧呢?” “那还能是什么事?来别苑那日我也在边上,表哥与公主驸马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说明了圣上让他来探视公主病情的意思,旁的也没说什么,公主说探春宴将近,请表哥在别苑里住下,后来也没再说什么,他们就离开了,还会是因为什么事?” “不是因为你表哥,那就是因为别苑里的某些事。你别忘了,那日在别苑里可是发生了很多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0章 周陆然气恼,正是因为事情太多,每一桩看似可疑,却又无甚关联,才让人摸不着头脑,觉得离奇。 “你着什么急,现在是因线索太少,所以才看不出关联,继续查下去,总会有清楚的时候。”宁知越一边开解他,一面心下暗自思忖:当日绿珠曾提起,公主犯病之时,是从一个梦境中惊醒,除却那个梦境与她的梦境诡异的相通,公主在犯病时,还提起“他来了”。 那个“他”是什么人?她以为那人是谁? 老刘头告诉她的线索已解决了她来别苑的主要目的,她身上的那两封信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但……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含义? 给公主下毒、借鬼魂之事造势的那伙人看起来是在为陈家鸣冤,疑似自己人,但陈家在汜州,除了那些族中的几支旁系叔伯,再无旁的亲故,这些年里也鲜少与他们来往,他们根本不会冒险做这种事,而唯一有可能为陈家鸣冤的只有玄素。 当年她要离开汜州,是与玄素商议过的,发现她的“尸体”,玄素一定察觉了其中有问题,这才留下来想要弄清事情的真相,却不料后来青予自尽……同样的蹊跷…… 玄素是从小跟着她的,但青予不同,青予是她六岁回汜州的途中救下的。她从北方逃难而来,与家人走散,迫于无奈只能跟着回了汜州,在陈家做了她的婢女。 虽说是婢女,但阿娘觉得她周身气度不似贫苦人家的的孩子,样貌身段,言谈举止,都像是大户人家的闺阁娘子。阿娘好意,假借女婢之名,留她在自己身边管教一二,若她想什么时候想要离开,直言即可,定会予她方便。 她没想到,最先离开的会是自己。她走了,青予也不便再留在陈家,她在离开的前一个月放走青予,只是并未告诉她自己将要离开汜州的消息。 当时她问过青予,将要去何处,青予说要去找她剩下的亲人…… 她还有未完成的事,怎么会自尽呢? 但若真如那封遗书上所写,她真以为自己死了,生了误会自尽而亡……她岂不是因自己而死? 宁知越不敢相信,这会是最后的真相。她得找到玄素,玄素一定知道所有真相。 半个月前,她已经在南漳县现过身,那些人都已经有了动作,玄素或许也会察觉,即便察觉不到也不要紧,她要去一趟慈安寺,玄素在那里失踪,她回到那里,玄素一定会知道。 心里有了决定,宁知越嘱咐了周陆然和石僧两句,让两人乖乖留在秋鸣院。 周陆然待不住,老不情愿地扁起嘴:“宁姐姐,你一个人在怡景殿外守着,谁都不认识,多无聊,我们 俩过去陪着你不好吗,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只是守着怡景殿,我需要你们帮什么忙?你们去了,我还得分神看着你俩。”石僧倒没什么意见,周陆然仍是一脸颓然,宁知越想了想,又说:“你俩不是听过刘叔讲故事?既然觉得无聊,不如继续想想方才的问题,或者再从刘叔的故事里发掘些蛛丝马迹来,说不准有什么我们之前漏掉的重要线索。” 周陆然觉得没劲,他想来想去,总想得不如宁姐姐和表哥周到,最终也帮不到什么忙。不过,表哥和阿商处境堪忧,宁姐姐也是为要事繁忙,他也确实不能跟着去添乱,暗自叹息了几声,也只好应下。 正这时,院里的内侍突然来禀报,说姜盈盈来了。 宁知越莫名,皱起眉头。 她与姜盈盈也算见过几面,不得不说,姜盈盈一直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副温婉得体、端庄有礼却又少言寡语的模样,在与韩玉娇和计淑在一处时,是最不起眼的那人。 因听过虞循讲述她身世凄苦,年幼丧父,孤儿寡母,又寄人篱下的随着计家生活,便对她生出几分怜悯之心,也并不觉得她多次不经意间显露出的智慧是暗藏心机,只不过是一个孤女未免惹祸上身,明哲保身的手段。 但那夜之后,发现过那双脚印,她再见姜盈盈,便觉得她并非外人所见的与世无争,她有所谋求,暗里动作,在她那张笑脸盈盈的面皮下,还有另一副面孔,另一副肝肠。 她昨日才将那个侍女送走,虞循今日也离了别苑,她此时来秋鸣院做什么? 宁知越怀揣着疑虑,迎到院中,姜盈盈朝她盈盈一拜,然后婉言笑道:“冒昧前来,可有打扰宁娘子?” 不是找虞循,竟是来找她的? 宁知越警惕起来,那晚上黑衣人去她屋里,不是意外? 姜盈盈浅浅笑了一下,说:“我方才去过褚玉苑,听你师父师娘说你不在,来了内苑,又折返回来,几处打听方知你来了秋鸣院。” “你来找我?” 她笑意不减轻点点头,似乎也看出她的疑惑,眼波流转掠过她身后的周陆然和石僧,轻声道:“有一件事,本该寻虞郎君解释,但方才听闻他一早便离开了别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找你帮忙?” 宁知越不语,等着她的下文,姜盈盈徐徐说道:“前日,阿娘身边的婢女来了别苑,宁娘子想是知道的。此次到别苑小住已有些时日,本该前几日离开别苑回去探望,但眼下……别苑似是生了事端,耽误了归期。那婢女来寻我是为了问我归期,我想着这事很快能了结,便与她说不日便可离开,但……今日内苑里守卫调派,虞郎君又离了别苑,这事……似乎……说不太准了,所以想来问问宁娘子,我何时能离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1章 虞循昨日在别苑,不见她找来,反倒今日别苑人走了大半,她巴巴地来问话。 宁知越拧眉,“姜娘子这话可是问错人了,别苑还有漪兰姑姑在,你当去问姑姑。” 姜盈盈面露尴尬之色,顿了顿,说道:“宁娘子当知道,前几日玉娇与阿淑惹得姑姑不快,我与她们走得近,难免姑姑瞧见我也心烦,宁娘子虽是客人,却颇受虞郎君看重,姑姑也信重你,若宁娘子愿意帮忙说项,姑姑或许会通融一二?” 隔了一会,她见宁知越只是盯着她不说话,只当宁知越不肯应下,又忙补充:“我知晓苑里事端繁复,你们有所顾忌,但阿娘所在佛寺离汜州不远,若需传唤问话,我也可即日返还。慈安寺……我阿娘就住在慈安寺,宁娘子听过没有?” 第33章 子时过半,别苑里也逐渐沉静下来。 今日未曾落雨,到了夜间,还能隐约看到天边有一团朦胧的银色。 夜风一阵一阵地轻轻拂过,山野间林木摩挲的声音连绵不绝,间或传出几声不知什么野兽还有鸮的嘶鸣,河道湖面上也拨起层层涟漪,仔细聆听还能听到很细弱清泞的水声。 宁知越陡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到了听雪堂外。 从秋鸣院离开后,她遵照与漪兰的约定在怡景殿外守着,但心里藏了事,七上八下,总是安坐不住,在怡景殿外走走停停,很不安稳。 索性卢毅临走前,与她引荐了一个侍卫,供她调遣。 那人宁知越此前见过,就是公主病发那日夜里,在褚玉苑与李漳争夺校尉之职,却因公主一句偏颇之言让其错失良机的萧盛。 那件事过后,对李漳并无影响,萧盛只是有嫌疑,被勒令停职几日。卢毅离开时说,萧盛脾气倔,但忠心却不假,他家世尚可,若想走旁门左道的法子加官进爵,当初也不会跟着来汜州,此前虽屡有传闻,也是因他心气高,不肯服输的缘故。护卫公主乃是职责所在,他不会分不清轻重,有任何事吩咐他即可。 未知映秋与凶手关系之前,卢毅若是这样与她说,她大概是会有些疑虑的,但现在已经知晓与映秋有来往的人与京中人士无甚关联,宁知越对萧盛也放心,嘱咐他严守怡景殿外,便随着巡守的侍卫四下里走动起来。 只是没想到,她还是因姜盈盈的一句话乱了心神,草木皆兵起来。 姜盈盈请她帮忙,宁知越最终也没有应允。 她此举本来就是多此一举,待虞循归来,凭着他们父辈的交情,见了虞循,自然就能离开,而她趁着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她的本意并不在此。 姜盈盈见了她,前言赘述太多,借口又太牵强,最关键的只有最后的那一句“你知道慈安寺吗?” 宁知越确定,她是为了这个来的。 又是慈安寺。 公主去过慈安寺,玄素在慈安寺失踪,韩阳平和计逢前脚带走虞循,姜盈盈后脚就来试探她,很难不让她起疑心。 她一边想着事,一抬头,看到耸立在半空中的引嫣阁。星星点点的灯火汇成一片,笼罩着整座阁楼,烛影摇晃间,缥缈朦胧的薄雾泼洒在其间,如梦似幻,很不真实。 宁知越想着事,一边往引嫣阁靠近,忽而想起了前几日的夜里,韩玉娇和计淑就是在此地发现了从外苑内渡的映秋,继而看着她消失在怡景殿前的松石林,最后又为了一个黑衣人,闹到褚玉苑去。 但她俩应当想不到,她们闹了一夜,苦心孤诣要追踪的黑衣人就在自己的殿堂内,而那个在她们身边一贯温文顺从的小娘子,才是最应当防备的…… 姜盈盈丧父之后,一直在跟随计家生活,寄人篱下固然受制于人,但韩玉娇和计淑就一点不知情吗? 宁知越想起当初在刺史府里,韩夫人拉着她说的那些话。 韩玉娇这两年数度被公主传召到别苑小住,经年不归家,他们也很久没见过韩玉娇,可以确定韩玉娇是真的一无所知,那么是计淑? 计淑与韩玉娇相识日久,熟知韩玉娇的脾性,当深知如何引发韩玉娇的怒火,撺掇她做事,但她见过韩玉娇两次闹事,计淑在一旁诚惶诚恐的模样,唯恐韩玉娇做出出格的事,祸及到她,但是又不得不在韩玉娇惹祸后面露怨色的帮着收拾烂摊子,应是身份所致,本性如此。 那么就只有姜盈盈一个人有问题吗? 为什么会是她呢?姜盈盈除却处境尴尬,言行举止进退有度,又有足够的智慧,若是计逢挟恩图报逼迫她做什么,她应会想法子摆脱,不至于被利用,至少阳奉阴违是可以的,何以冒险做这样的事? 想来想去,宁知越始终觉得,姜盈盈在现下所有的案件中是突然从角落里伸来的一只手,有所求,却还未完全显露。 宁知越爬到半山腰,停下脚步,深呼一口气,向四下眺望。 夜色如墨,灯火如星光点缀晕染,河水汩汩,泛起粼粼水波,一层一层往山那头推去。若再往上更上一层,一览别苑山川湖泊,群楼错落,万家灯火,也当是别有趣味,不过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除了姜盈盈的这件事,她还放心不下虞循。 也不知道卢毅有没有依照她说的先去找袁志用,再带人去援助虞循。 宁知越无心继续攀峰,在山腰站了一会,想着自己离开怡景殿也有一会了,便准备下山,往回走。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2章 突然,山脚下大片连绵的山石堆边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游走,行动笨拙,却不算缓慢,隐约能听到刻意压低的闷响。 宁知越敏锐地察觉到,那是一个人影。 这么晚了,又鬼鬼祟祟的,会是谁? 姜盈盈的侍女已经离开别苑,这人是姜盈盈还是映秋那边的人? 引嫣阁自山脚往上,在石阶两侧隔着五阶便立有灯柱,光晕搭接一路宽敞明亮,直到阶下高矮怪石林立,无从布置灯笼灯柱,便有一段十步来长的山道在两侧高耸石壁之间是一团漆黑。 宁知越居高临下,将暗处那人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顿了有一刻,方才不动声色地踩着石阶一步一步下山来,眸光始终紧盯着暗处的人影浮动,直到那人窜入阶下一侧蜿蜒出去十来步的高耸石壁后,融入一整片黑暗之中,不再有动作。 下了台阶,行到那块暗处尚有数十步的距离,宁知越看清了方向,闭上眼,缓步向前探去。从亮处到黑暗中,有了一段距离的缓冲,目力的不适应已全然消除,宁知越在暗处睁开眼,一眼便发觉在右侧的山石夹缝中探出半个脑袋来。 那人动作幅度不大,但行动实在算不上机敏,占据了极优的地势,却忘了稳住呼吸,脚下石块踩出“咯棱”的响声,慌乱中为稳住身子一手“啪”的一声扒住石壁,委实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偷窥者。 宁知越哼笑一声,往前又走了两步,正好在夹缝边停下,静静立了一会,那人便在那儿“一动不动”,却总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出,她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宁知越无奈地转过身,面朝石壁夹缝,对上里面瑟瑟发抖的人,好笑道:“计娘子,三更半夜,这又是做什么呢?” “你……”计淑没想到宁知越发现了她,一脸震惊,随即想到什么,瞪大眼睛紧盯着她,满脸的恐慌,“你……你想做什么?”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漪兰姑姑解了你们的禁足吗?半夜鬼鬼祟祟偷溜出来,跟踪我?” “明明是你……是你……”是你什么,计淑哆嗦着没有个下文,却在对上宁知越平静而又戏谑的双眼时,一下瘫坐在地上,两只黑洞洞的眼眶边上,泛着一圈细碎的水光。 胆子这么小,还敢出来跟踪人,真是…… 不过此前她和韩玉娇便是无意间发现了映秋和黑衣人,无缘无故,计淑唯恐惹祸上身,怎会孤身出来?一定是韩玉娇,但韩玉娇人呢? 宁知越左右盼顾着,并未发现周围还有其他人。她又看向计淑,“你们是又看到什么了?” 计淑瑟缩着,咬着下唇,拼命地摇头。 见她如此,宁知越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计淑是误会了什么,自己方才那句话无疑是雪上加霜,更令她恐惧。 于是敛了脾气,好声好气跟计淑解释:“你先别哭,你鬼鬼祟祟的突然出现在引嫣阁,我都没怕,你怕什么,你这是又来跟踪谁的?韩娘子在哪?” 她说着,往周围看了一圈,正要起身往外看一眼,计淑一把将她的腿抱住,显然是不让她往外走。 韩玉娇果真在附近? “你再这样,我就叫人来了。附近还有侍卫巡查呢,赶紧说怎么回事。”宁知越很是从容的掰开她的手,心里想着,计淑对韩玉娇还真是挺照顾,若今晚真是遇上什么人,她这举动,早被弄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计淑从她几番可疑的话语中终于听出一点不对劲来,顿了一晌,才磕磕巴巴地问出一句,“你不是来见映秋的?” 映秋? 宁知越变了脸色,“你们又看到映秋了?来了引嫣阁附近?” 计淑见她神色不似作假,总算恢复了一些理智,摇了摇头:“没看见,我们只看到了你。” 宁知越想了想,又低着头,在黑暗中对上一双水光中闪烁着几点亮点的眸子,好气又好笑,原来她们还不死心,还想给她安罪名,见到她出现在引嫣阁就以为她是要与映秋私下见面。 她一把拨开计淑已经松懈了力道的手,“你长长脑子,我要是与映秋一伙,还轮得到你们发现我的行踪。” 计淑愣愣地坐在地上,想着她的话,好一阵,总算弄明白,这是闹了个乌龙,一时尴尬,想站起来,腿早已被吓软,直不起来。 宁知越弓着身,拖着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扶起,这才问她:“闹了几次了,还不嫌烦?漪兰姑姑最近正在气头上,不怕今日闹出格了,又被责骂?” 计淑半倚着宁知越,听了她这话,撇撇嘴,哼了一声,又不是她愿意的。 自昨日洛长史往听雪堂来打听韩玉娇丢香囊的经过,叫韩玉娇知晓香囊丢失当真与映秋有关后,韩玉娇被漪兰姑姑责骂怒斥打压过的气势重又涨了回来,且还越演越猛。 香囊为映秋所盗是她识破的,映秋偷溜进内苑是她发现的,虽说后来跟踪映秋追查到宁知越的屋子没了下落,但她仍然信心不减的认为,一定是宁知越使了某个计策才掩去了映秋的行迹,实则宁知越与映秋就是一伙的。 韩玉娇不肯死心,知道映秋给公主下毒后,便琢磨起要抓凶手。 她一贯说风就是雨,她思忖映秋来引嫣阁是与什么人见面,是从引嫣阁边上过来的,听雪堂又在引嫣阁边上,位置得天独厚,夜里少有人来,她们偷偷溜出来根本无人发现,便说要在引嫣阁附近蹲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3章 “听雪堂外不是还有侍卫看守吗?你们怎么出来的?” 计淑抿了抿唇,顿了顿,没好气道:“他们去抓老鼠了……” 借着抓老鼠调开看守的侍卫,这样的小聪明定然又是韩玉娇的手臂。 宁知越对她俩如何闹腾并不关心,但是她们在听雪堂闹出这么大动静,为何计淑对姜盈盈只字未提? 计淑拧眉,不太明白她怎么突然就转到盈盈那里去了,仍是说道:“盈盈近来挂念姜夫人,鲜少出屋子,我们也没有去打扰她。” 没有出屋子?宁知越总觉得怪怪的,那个侍女来过别苑后,姜盈盈的行动便与韩玉娇和计淑分开来,即便送走了人,还是分开的,会不会还有什么事要做? 只靠想是想不通的,眼下正有一个机会去探探虚实。 宁知越扫了眼垂着头的计淑,她与韩玉娇一同出门,她来引嫣阁盯着自己,那韩玉娇呢?总得找着两个人,一齐带回听雪堂吧? 计淑把头低得更低,一句话也不肯说。 宁知越没耐心她和在这里磨下去,开口道:“你不肯说,我便去叫府里的侍卫来找,到时候惊动了漪兰姑姑,可别又怪到我头上。” 好在计淑还没有那么蠢,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面上顺了气,嘴上却不服输:“你就是褚玉苑的伶人,别总仗着那位郎君和漪兰姑姑的势,对我们说话没规没矩的。” 宁知越斜眼睨她,冷哼一声,“我是仗着他们的势,怎么了?你与韩娘子不也是仗着韩刺史和计长史的势?”计淑被她堵得一噎,还想说什么,宁知越懒得与她打嘴仗,让她赶紧找人。 ** 今日入夜,韩玉娇便与计淑在听雪堂西南角的阁楼上眺望周遭形势。 以韩玉娇前几次“敏锐”的洞察力,她觉得引嫣阁地理偏僻,依山傍水,映秋前日夜里来此便是因此地人迹鲜至,方便密会,有一便有二,映秋如今不见踪影,定然还有预谋,指定会再来引嫣阁。 计淑不以为然,前两次只不过是她瞎猫碰上死耗子,哪能次次都如她所料想的那般简单,但她也拗不过韩玉娇,只得陪着她胡闹。 两人从入夜一直等到子时后,还真让韩玉娇等来了宁知越往引嫣阁去,见此情形,韩玉娇又开始突发奇想:宁知越来引嫣阁或许就是与映秋或是给公主下毒的人约好了,来此处密谋什么的。 有了上一次在褚玉苑的经验,韩玉娇也知晓若不能将宁知越抓个现形,她还有反咬一口的机会,很是慎重的与计淑谋划了一番。 她让 计淑跟着宁知越往引嫣阁去,躲在一个能见到人的位置,离得也不要太近了,以免被发现,而她自己,则在听雪堂边上的的山石后躲着,等着计淑传递消息,她就去听雪堂叫人去围堵。 计淑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来,又在褚玉苑那晚知晓宁知越是会功夫的,担心离得太近了被发现,只在山脚下悄悄观察有无人来往。 等了有半炷香的功夫,除了宁知越,始终见不到其他人,心里疑惑,正要探出身去看看,就见宁知越有了动静,准备要走了。 计淑当时慌了,只想着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被发现,根本没想到宁知越来这里是干什么,却不想躲藏间还是被宁知越发现。 “玉娇应当还是在听雪堂外的山石后面藏着……” 两人走出引嫣阁下的石壁夹道,穿过月门上了游廊,听雪堂的匾额便在不远处显露出来,而在听雪堂侧边的围廊上,一个人影佝偻着身子,鬼鬼祟祟的在廊柱后左右藏来藏去。计淑一眼就认出那韩玉娇,正要开口叫人,宁知越却猛然拉住她,让她噤声,又放轻脚步,悄悄跟上去。 计淑初时还没看明白,等着宁知越跟在韩玉娇身后,两人间隔着一段距离,是往听雪堂外去的方向,忽然间廊檐下的光影摇在廊下,她看到,在宁知越与韩玉娇间隔的距离之前,又多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披斗篷,行动如鬼魅一般,穿行在黑暗中。 她猛地怔住,脚下步子停住,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又被玉娇说中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玉娇,你……宁娘子?” 计淑猛地看向听雪堂外,一脸睡意朦胧突然出现的姜盈盈,又看着宁知越和韩玉娇愣住,停下脚步突然望向她,很快又去看那个黑衣人,黑衣人也怔怔地停在原地。 四个人各据一处,谁都没明白这个局面是怎么回事。 最先动手的是黑衣人。姜盈盈那声不高不低,正好落在空旷的院落里,夜间寂静,很快引来了听雪堂里的侍卫赶来,接着园子里巡守的侍卫也蜂拥而至。 黑衣人见此,伸手就要抓住韩玉娇。韩玉娇反应过来,匆忙往宁知越这边跑来,边上的侍卫见状也围拢上来,将黑衣人困在其中,却不想那人手中突然多出一柄短剑,抬手在空中一划,“叮”的一声刀剑相接的刺耳鸣声响过,黑衣人左侧的侍卫手中的长刀被击落在地,又见她一个旋身,将那侍卫推向边上的人,这道侍卫围起来的围墙瞬间被破开一个口子,他也趁机钻了出去,直奔着姜盈盈而去。 “盈盈,快走。”计淑的提醒终是来得迟了一步,黑衣人一个飞身翻过围栏,一把拉过姜盈盈,将其锁在身前,一柄短剑横上她的脖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4章 计淑赶忙跑上前来,催促着侍卫救人。 除去韩玉娇冲着她跑来之后,宁知越一直紧盯着黑衣人的行动,更是没有放过黑衣人被围堵之时,姜盈盈的面色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有隐约的担忧。 韩玉娇和计淑不明白,她还能不明白吗?姜盈盈方才是发现了她和韩玉娇跟踪那个黑衣人,故意喊出声来提醒的,她今日去秋鸣院,打着求助的名头,实则是打探虚实,准备着夜里的行动。 只是那侍女不是被她送走了吗?现在这个又是谁? 黑衣人挟持着姜盈盈,边上的侍卫已经重新将人围拢起来,只是对方手中有人质,韩玉娇和计淑又在边上喊着“不能让他伤了盈盈”,众人颇为为难。 救人就不出,拿人也拿不下,进退维谷,韩玉娇和计淑将目光转向了宁知越。 计淑几乎是带着哭腔,凑到宁知越身边,抓着她的手,急切地求她:“宁娘子,以前是我们多有得罪,你救救盈盈,救救她吧。” 韩玉娇虽不像计淑低声下气地求她,却也收敛了脾气,嘟着嘴,很是纠结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宁知越静静地瞥了她俩一眼,计淑也就罢了,平素里看起来颐指气使的韩玉娇竟然也会关心一个孤女的死活,还真是……稀奇。 她并不回答两人的话,目光转落在姜盈盈身上。 夜里风越吹越大,廊檐下的灯笼被吹的咯吱作响,光线随着在四下里左右摇摆,看不真切她面上的情绪,那个黑衣人浑身被包裹在斗篷之中,她个头比姜盈盈高出半个头,整个身子隐在姜盈盈身后,只有两支莹白细窄的手臂一手握住姜盈盈的右胳膊,一手持剑横架在姜盈盈的脖子上…… 她是个左撇子? 那日倒是没有发觉这一处端倪,不过整个体形来看,的确是当日在别苑外见到的女婢。 宁知越犹疑着,她们俩本就是一伙的,若是不顾虑她们的目的,就这么将两人抓了也未尝不可,但这样一来,牵扯甚广,韩玉娇与计淑不说,韩阳平与计逢是定然牵扯在内。 要不要现在就撕破脸皮呢? 正思忖着,一阵冷风迅猛拂过,宁知越注意到姜盈盈身后的人略微动了动,从她身后移出半个身子。她这一细微的动作,引得周围侍卫也蠢蠢欲动,廊檐下的灯笼也嘈杂得厉害。 就在这时,灯影再一次划过两人身上,宁知越瞥见那女婢面上以黑巾掩面,只露出了一双幽深的眸子,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宁知越只觉得浑身血液直涌上后脑,身子不受控的绷直,紧紧地盯着姜盈盈身后那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第34章 宁知越说不出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感受,欢欣、惊诧过后,她只觉得庆幸。 庆幸在映秋失踪的那晚,她心有顾忌,并未将房梁上发现脚印一事宣之于众;庆幸自己屡屡疑心姜盈盈,却考虑了姜家与虞家父辈的交情,并未将这怀疑提醒给虞循知道;更让她庆幸的是,就在前一息,她正犹豫是否揭露这两人真正面目之时,让她先发现了这个两次出现的黑衣人竟然是玄素。 刹那间,宁知越想明白了很多事。 映秋失踪那日,玄素到别苑来寻姜盈盈,便是为了夜里去寻她,却不巧被韩玉娇和计淑撞见。当夜韩玉娇不仅没有看错,就连未经思虑的结论也被她误打误撞说对了——黑衣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但玄素怎么会成了姜盈盈母亲的婢女?姜盈盈为何为帮她?上次她去褚玉苑是为了寻自己,今日让姜盈盈去秋鸣院找她,是不是也是为了传达消息? 宁知越难掩激动,浑身血气翻涌,握着刀柄的手心里已经捏出了湿濡的水意,险些没拿住。 深夜的凉风不间断的吹过,锦绣衣衫挡住了它的肆虐,却禁不住它无孔不入的渗入,肌肤上令人战栗的寒意让宁知越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得让玄素平安脱困。 ** 今夜除去各院落值守的护卫与内苑的三支巡卫队,尽数的护卫都被调去怡景殿当值。 听雪堂地理偏远,据山水守一隅,若非映秋前日夜里经由引嫣阁入内苑,听雪堂的护卫不会多增几人,更不会有巡卫往这处来。 宁知越暗中清点着将两人围困住的一众护卫,巡卫队是十八人,听雪堂也有十来个人,一共三十来人,以玄素的功夫是不难逃出,但如何逃,往哪儿逃呢? 姜盈盈偷梁换柱,让玄素顶替之前的婢女留在别苑中,玄素的藏身之处就是听雪堂,让她直接逃回去是不行的,肯定得转移一下视线,绕一圈再回去。 只是巡卫队每隔一炷香就会换防,即便这一队人不回去,一炷香后来换防的巡卫仍旧会往听雪堂来,届时人更多了,玄素更难逃走,若是事情再闹大些,说不准还会惊动了怡景殿。 宁知越一边朝着 人群中心靠近,一边观察周围地势。 听雪堂周遭围了一圈游廊,院子正门靠近引嫣阁过去的月门,往内来拐一个弯,又有另一个月门通往其他各处。 她跟上韩玉娇时,玄素正要往别苑中去,经姜盈盈那一声叫喊,听雪堂的护卫与别苑中的巡卫各据一边夹击逼近,使得玄素不得不回退,挟持着姜盈盈维持对峙局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5章 韩玉娇和计淑经这一变故,已吓得瑟缩在游廊角落里,只是担忧着姜盈盈的安危,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着急地往前迈了两步又停在原地。 最后,宁知越看向姜盈盈,试图从她眼中发掘出她们今夜行动可能存有的对策,但屋角的灯笼摇摆不定,光影也来回游动,总也看不真切。 再等下去误了时辰恐怕生变,宁知越不敢再犹豫,拨开围着两人的人群,往前一步,指点了离得最近的六个护卫分去护着韩玉娇和计淑,又朝着两人道:“你俩往后站,别上前来。” 说完转身看向在昏暗中两个交叠在一处的身影,气定神闲地说:“你们给公主下毒的目的,我已然知晓,但你们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为何还有动作?” 她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对面的人看到她的动作,也拖着姜盈盈往后退了一步,却并不答话。 宁知越自顾自地说着,视线扫过边上的护卫,发现他们紧盯着姜盈盈那一处,抬手在胸前故作不经意地比划,指向了引嫣阁那一处。 “你既有所求,我们大可有话好好说,何必伤及无辜?不然……用我换她也是可以的,你当知道我与那位虞钦使是相识的……” 就在这时,对面玄素手中的短剑丝毫不曾松懈,却闪出半个身子,顺着墙脚从廊檐下往庭院里挪去。 她每走一步,围着的护卫也跟着变换方位重新围住她,宁知越也细心留意着形势的变化,口中仍旧不停:“虞钦使你应该听说的,你们不就是想让人去调查南漳县那什么女鬼……” 玄素仍是不理会、不开口,挟持着姜盈盈一直往开阔的地方走。 围守的护卫已有些察觉出黑衣人是在寻找逃离之处,又见她不说话,更觉得多说无益,侧头请示宁知越:若不然现在就抓人? 话说得太多容易惹人怀疑,宁知越听到这声请示,心里也打鼓,至少得装装样子让他们抓人吧? 正思忖着,韩玉娇的怒喝声在身后响起:“盈盈还在他手里,你便要抓人,究竟是何居心。” 她侧过头,此时的韩玉娇与那也在褚玉苑与她对峙的模样一般无二,但二者目的截然不同,她身侧的计淑也一脸愤然,倒叫那个开口提议的人先埋下头去。 常言道患难见真情,虽然“受难”的只有姜盈盈一个人,但韩玉娇能在此时表明态度先救姜盈盈,还是让人出乎意料。 但……这也的确是个最好的时机…… 宁知越趁着转头去看韩玉娇和计淑之时,目光扫过玄素,两人交换过眼神,宁知越佯装思考,不再说话,静等着玄素动作。 霎时间,“铮铮”几声与人闷哼声接连响起,宁知越惊慌扭头,就见玄素将短剑往左手边横扫过去,力道之大,挡在左边的三个侍卫也没有意识到,抬手挥刀去挡反被短剑震得虎口发麻,三人连连往后退。 不等剩下的人反应,她左手里的剑已经换到右手,左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方才那三人最靠近她的那一个的长刀抡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直直地将刀往宁知越身侧掷去。 宁知越一个侧身躲开,目光四下扫了一圈,很好,围着玄素的护卫已被打散,玄素占据通往引嫣阁的入口,挟持着姜盈盈就要穿过月门往引嫣阁的山石群里去。 “盈盈,你们救盈盈呀。” 护卫们乱成一团,却还是在韩玉娇的叫喊中一齐追赶上去。宁知越见状,疾步上前,夺过一个护卫手中的刀,看着引嫣阁方向的月门处拥堵起来,顾不得再理会其他,踏上游廊边上的假山石,一跃而起,翻过围墙踩着山壁,眼看着差玄素一步,稳当地落在石壁夹道间,将玄素与身后的护卫隔开。 又不待身后护卫的反应,提刀趁机欺身上前,与玄素缠斗起来,瞬间,“铮铮铮”的响声回荡在石壁夹道间。 夹道间并不宽敞,三人并排的宽度,容不下一群护卫蜂拥上前,宁知越的突然出手,也让一众人束手束脚不敢往前。 宁知越一边接着玄素温和的招式,一边注意着身后,隐约听到韩玉娇和计淑叫唤着,让里面的人留意着,千万不可伤到了姜盈盈。 宁知越并不听他们说话,只简短地对玄素说:“先脱困,待我离开别苑,自会去寻你。”说着就以长刀压住她的短剑,试图将姜盈盈从她手中“夺”过来。 玄素轻轻点头,手上力道毫不松懈,打算与宁知越再僵持一阵,便松手脱身。 孰料,在那群护卫之后,在那道月门之外,一阵响天彻地的轰隆声席卷而来,仔细听,有“蹬蹬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当当当”的声响……是甲片与刀剑碰撞发出的。 宁知越也有所察觉,脸色登时变了,难道还是惊动了怡景殿。 不能再拖了。 所幸三人已经僵持在引嫣阁下,石壁夹道之中,两道石壁直立难行,从山石上也很难跨过去,即便有追兵也只能从这条路上追赶。 宁知越让她快走,趁着两人打斗间隙又侧身去看来人,这一看,宁知越心直往下坠。 往听雪堂来的廊道上乌泱泱一片兵甲加身的士兵,手持刀剑火把,来势汹汹,她最先看到疾步走在前头的虞循几人,直奔着她所在而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6章 怎么办? 宁知越顾不得想虞循怎会回来的这么快,更不敢想他身后那一列士兵是何来历,当即转头看向玄素,只一瞬,她用刀挑起玄素左手的短剑,抬起一直微曲下垂的右臂,在两人惊愕失色的眸光中,以右臂内侧擦过玄素的短剑,又一把将姜盈盈扯到身后,右臂的血迹登时顺着短剑往剑柄处滑去,长刀也在刀剑交接时在刀口沾染了血迹,她低声喝道:“快走。” 玄素怔了有一息,眼见宁知越身后的护卫往外退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清风俊朗却面色沉肃的年轻男子,身后还紧跟着一列披甲执弓井然有序的士兵,再也顾不得担忧宁知越右臂不断涌出的血迹,在那群人持弓拉弦之前,匆忙逃离。 宁知越不敢松懈,忍着手臂上的剧痛和冰凉的液体顺势滑落的黏腻触感,觑了那群弓箭手一眼,握紧手中的刀,紧追其后。 “住手。”忽然,嘈杂的人群中传来虞循的厉声高呼,宁知越看着玄素消失在山石堆间,终于卸了那口气,“哐当”一声,她脱力的扔下手中的刀,踉跄几步倚住石壁,弓着身捂着血流不止手臂瞥了姜盈盈一眼,姜盈盈于一阵惊惶中心领神会,登时高呼起来:“宁娘子,你的手……” 明亮的火光迅速将她包裹住,原本淡色的衣袖从手肘下被血迹浸湿,紧贴在手臂上,顺着小臂直坠到袖口,点点滴滴很快将地面濡染了一片血色。 “阿越……” 姜盈盈那一声惊叫过后,虞循终于拨开人群,快步扑至宁知越身侧。他的音调里隐有颤音,眉目紧缩,一眼不错地盯着宁知越沾满血迹的胳膊,手中慌乱地摸出手帕在伤口处缠上,紧紧压住患处,回头向阿商吩咐,“快去寻大夫来,将人带来此处。” 吩咐完,又回头观望宁知越面色,也不知是在安慰宁知越还是安慰他自己,一直说:没事的,没事的。 宁知越无力地抬起左手,在空中顿了顿,最终搭在他按压住自己伤口的手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那黑衣人也被我划伤了, 你们赶紧去找人。” 虞循拖住她僵直的手臂,发觉她手心冰凉,扯下身上的披风,罩在她身上,轻声安抚:“放心,他们会去找人的。”他手上的力道一丝不减,将宁知越扶着带出夹道,姜盈盈跟在身后,三人靠着一侧石壁往外走,另一侧源源不断的士兵不知得了谁的吩咐,往引嫣阁内涌去。 看了那群士兵的兵甲装扮,宁知越默然。方才匆忙一瞥时,看见虞循身后除了卢毅、洛为雍外,还有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当时形势危急,没顾得上细看,但现在细想来……应当是袁志用来了。 第35章 出了夹道,宁知越才发现,除去卢毅和洛为雍,跟来的人里不止有袁志用,韩阳平和计逢来了,甚至连冯昭也在。 韩玉娇与计淑早已伏在各自父亲身边,面上还挂着晶莹斑驳的泪痕,抽抽搭搭地正说着事发的经过,见着三人出来,众人都看过来,格外引宁知越注意的两道目光便是袁志用和冯昭。 袁志用约莫三四十岁左右,身长八尺,体型较卢毅相似,却更有一种强硬如山,不可摧动的感觉,一身甲胄加身,手搭在腰侧的长刀刀柄上。鼻唇间还有下颌蓄有胡须,掩住了半张脸的情绪,只有一双眼睛,如鹰隼般直勾勾地朝她射过来,气势逼人。 宁知越掠过他,转眼扫了一眼冯昭,很是惊异,他来凑什么热闹? 不过今夜的闹剧已经落幕,玄素……应当已经顺利脱身? 她侧头去看身后姜盈盈,却见她微微垂下头,目光时不时瞟向听雪堂大敞着的门户。 宁知越的伤情吓人,虞循握着她手臂的指缝间湿濡之意不减,心中忧虑不已,见一众人都在,又已派人去追缉黑衣人,无甚需他挂心之处,只将黑衣人受伤之事告知,便要带着宁知越离开。 众人也不拦着,洛为雍也道:只管往怡景殿去,大夫、伤药都已准备妥当,这儿的事也无需钦使忧心。 走出几步远,一直跟在身后的姜盈盈忽然开口阻拦了,“宁娘子的伤急需医治,从听雪堂回褚玉苑,路上也得耽误,不如将大夫请来听雪堂,宁娘子也留在听雪堂看诊?” 姜盈盈一向温婉娴静,鲜少在人前开口,更没有在人前回驳的时候,此言一出,登时引得不少人盯着她。 姜盈盈不卑不亢,往前两步,看了宁知越一眼,又转向虞循,“宁娘子因为受伤……我……实在愧疚。听雪堂里只我与玉娇和阿淑,都是女子,便于照看……” 她这话说的有理,若非此处人多眼杂,虞循也不想再让宁知越受着痛到怡景殿去医治,只是宁知越与韩玉娇和计淑此前便生了龃龉,以韩玉娇的性子,也于宁知越养伤不利,正迟疑着,宁知越皱眉“嘶”了一声,隐有难耐之色,虞循立时应了下来。 ** 姜盈盈的用意,宁知越在她开口时便已知晓,入了听雪堂,心里松了一口气,对伤势也不怎么当回事了。 伤是她自己划得,她心里清楚,也有分寸,自不可能真的伤及筋骨,只是为了显得严重,在从前刀伤已愈合处斜剌了一道口子,血流喷涌,看起来吓人,实际上疼过最初那一阵,她都没什么感觉了。再有虞循包扎及时,伤口早已止住了血,只有衣袖上殷红濡湿的一大片,叫人触目惊心。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7章 大夫还没来,虞循自荐略懂医术,跟着进听雪堂厅内替她先做简单的处理,又立时托请姜盈盈去准备剪刀、热水,还有干净的巾布。 韩玉娇和计淑仍被众人围着问起事发时的详情,等姜盈盈一走,一时间,厅内只剩下两人。 虞循打从跟着进屋来一直紧随她左右,握着她手臂的手始终不轻不重,他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宁知越想着方才情急之时的莽撞举动,心回落到肚子里,方觉得此时对面虞循有些讪然。 听雪堂周围却是闹哄哄的响彻一片,跟山匪来袭村一样,厅里反而静悄悄的,宁知越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凝滞,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能显得自己不那么心虚。 正踌躇着,身侧方寸距离外响起虞循低落地嗓音:“是我考虑不周,此事不该将你牵扯进来,不然你也不会受伤了。” 宁知越愣住,她是故意借着虞循对她的爱护制造混乱,也明知他会顾念她的伤,不会留意到她的行为,而且此事……她本就不是被牵扯进来的…… 她僵着脸坐直身子,抿了抿唇,也顿了一晌,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无所谓地宽解虞循:“本来就没法施力,跟废了没两样,伤了也不过是继续养,不必如此自责。” “别胡说,好好养着会好的。”他说着叹息一声,又道:“我临行前你提醒过我……是我轻敌了,未曾想到幕后还有这样的曲折,若非你及时查明事情原委,又想到让袁将军援救,我今夜怕也是难以回来,而卢典军若未离开别苑,今夜你也无需在内苑替他巡防,追根究底,还是我的错。” 宁知越默然,说他轻敌也确实如此,不过她虽不知陈家的案子背后还牵扯了如此严峻的势力,但也是清楚汜州不太平,公主的病有蹊跷,谁都不能轻信的,但虞循不知道,他甚至都未曾回京,所知皆是旁人转述,到了汜州,还有漪兰为除去冯昭混淆视听,让人觉得这只是一桩与公主,或者说与皇室的恩怨纠葛引发的案情,他会误判也情有可原。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转念想起他提到袁志用前去援救,再细端倪他身上也有些许凌乱,必然是经历过什么,正想开口问此去柳原驿的收获,便见姜盈盈领着一个婢女往厅内走来。 登时,宁知越忘了自己要问什么,视线不时往那婢女身上瞟去。 那不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样子,模样清丽文秀,举止沉稳得与姜盈盈素日的行径如出一辙,唯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不经意间瞥向她的那一眼里,迸射出的雀跃让她找回了那个熟悉的感觉。 是玄素没错。 玄素是她年幼时阿姐特地寻来给她作伴的,自幼学武,一来是保护她,而来两人年纪相仿,性子相投,也可作伴玩耍。她与玄素从小便形影不离,情逾姐妹,只有两年前,她离开汜州先走了一步,便差点天人永隔。 玄素稳稳当当地托着托盘,目不斜视,即便她近在眼前,只那一眼后,没再如她这般大胆肆意的再看过来,两年过去了,昔日那个跟在她身侧随性、欢脱的人也已经变得稳重谨慎。 宁知越想来只觉得心口发闷,若当年她没有听阿姐的话,坚持留在越州等玄素,就不会这么晚才知道汜州的变故,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在汜州,隐姓埋名,只能顶着他人的面目出现在人前。 她看着玄素走近,将托盘放在桌案上,便恭谨退至一旁,在想追索她的身影,姜盈盈往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冲她摇了摇头,向她瞥了一眼虞循。 宁知越回过神,也觉得自己方才没有来由的感伤太过突兀,会引得虞循怀疑。所幸,虞循全部注意都在她手臂伤口上,一直未曾抬过头。 他专注的将她的手臂轻轻搁置在事先放好的干净巾布上,接过剪刀将宁知越沾满血迹的袖子剪开,纤白的手臂挂满了血迹,原本缠绕在手臂上的本来包扎在手臂上的细布也已完全被浸染成一片怵目的红色。 虞循的手顿住,厅内也悄静无声。 “看着吓人而已。我这手臂上缠的细布可不少,你瞧,这才里层的细布还有没划开的呢。” 她这话只安慰到她自己,三人并不搭茬,姜盈盈与玄素蹙起眉头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虞循继续动作下去。 虞循抿着唇瞥了她一眼,温声提醒她:“细布边缘有些粘在伤口上,我尽量小心些,若是疼,你别忍着。” 宁知越点点头,看着虞循动作轻缓的一点点剪开染血的绷带,又一层层的揭开。 虞循已经很小心了,宁知越只感觉到揭最里面一层的时候有轻微拉扯到伤口,待细布完全取下来,血淋淋的手臂上还能看出原已愈合的三寸来长的刀疤上交错拉过一道鲜红且外翻开 的皮□□壑,姜盈盈都不忍去看,偏过头去。 虞循接过玄素递过来的干净巾布,先从伤口边缘一寸寸的轻轻擦拭血迹,好一会才说:“伤的严重了,恐怕得缝针的。” “啊,有这么严重?我这之前的伤都是伤到筋骨才缝合过,这……看着就剌了一点皮,上些药包扎一下即可,缝针……就不必了吧。” 宁知越往厅里扫了一圈,姜盈盈不知什么时候重新站回身边,看着她的伤,红了眼圈,她身侧的玄素也垂下头,看不见面上的表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8章 她是真的无所谓,本来左右手她都是惯用的,初伤了右手是有些不便,但过去这么久,她也已经习惯了,再伤一次,能帮着玄素脱困,也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大不了仍旧医治伤,一直养下去呗。 屋里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宁知越见状,故意打岔:“你何时会的医术,从前也没听说七娘说起过,别是你信口胡诌吓唬我。” 虞循抬头看了她一眼,重又低下去,仔细地给她处理血污,“年少游历时学的,切脉问诊、伤口包扎都会一点,问题不大的,都能处理掉,你这伤势……只得等大夫来看如何医治。” 真这么严重?宁知越往伤口处细看了一眼,是真没看出有他说的那么吓人。 当初在西域,她这只手被划得都能看见骨头,那才是真骇人,三哥也是冷着脸,二话不说便要将那个与她斗武之人的手砍下来给她赔罪。她当时只觉得伤口剧痛,又是初伤了手臂,心中也忧愁着会否日后真会废了右手。与她斗武之人也颇觉愧疚,本是比试,他却用力不当,若非边上还有其他人看着,将他手中的到卸去几分力道,宁知越的手当真是要被他砍下来了。 他心里后怕,也觉得对她不起,当即与三哥谢罪后,替她请来一个古怪的大夫。那大夫年纪已过半百,看起来又疯疯癫癫的,只扫了她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一眼,全不当回事,给她接经脉缝伤口,又写了一副内服药剂和一副外用伤药的药方,让她什么时候好了便可停药。 起初她与三哥还不大相信,但日久服用下来,并未生过旁的病患,竟也渐渐好转起来。只这次她从西域回来得太急,只取了调制好的药膏,并未再服药,这患处也就一直这样没有好转。 她划过玄素的短剑时便考虑到,那副伤药伤及筋骨都能治好,她只是划伤皮肉,适时涂抹膏药想来也不会有大碍。 宁知越很是怀疑,他这医术究竟靠谱不靠谱?正胡乱猜疑着,忽然又想到什么,眸光一转,深深地朝他看去,似抓到他的把柄一般,故意问他:“你既通晓医术,那我初到邢州之时感了风寒,你怎么没给我看诊,非得等到七娘找大夫来?” 那时,邢州正落了初雪,城里郊外都在冰天雪地之中,她被人追赶已是精疲力竭,躲进雪松林后又觉得浑身沉重,头痛欲裂,险些冻成个冰人。迷迷糊糊中她依稀听到与追赶她的那群人说话的是个男声,后来略有清醒之际却已在周熙然的马车上,车上除了她和周陆然,还有一个大夫。 周熙然说她是从城外探望友人,正巧带着大夫,又偶然发现了她,救下了她。但宁知越记得,自己当时脑子虽是混乱成一团,心里唯一想着的便是不让三哥派来的人找到,故此特意往郊外荒林里跑去,最终行到山脚,前路被一座四围帘幕垂下的小亭阻挡,左右又是大片松林,略作思忖便循着雪地里的脚印覆上去,旋即跃上亭边粗大的雪松树干上。 她伏在枝干上时,隐约听到亭中有人说话,但顾不得多想,那些追赶她的人便已上前来,此后除去听到那个声音,便再无知觉。 所以依照周熙然所言,她从城外回来根本没法遇上她,何谈救人一说呢?当初她也是生了疑心,但见周熙然是真心救助,没有图谋,也就渐渐松懈下来,直到周熙然为她引见虞循时,她才“偶然”的发现,当日最有可能在山林那处发现她的,应当是虞循,只是不知后来为何会是周熙然救了她。 虞循捏着湿热巾布的手顿住,抬头看向她,张了张口,吐出一个“我”字,便抿了唇,一直没个下文。 第36章 宁知越见他如此情态,便知自己没有猜错。 不过她心里也知虞循并非见死不救之人,此时提起这桩旧事也并非是想“秋后算账”,但见此时姜盈盈与玄素面露好奇,目光在他俩间打转,显然已被转移注意,气氛不再沉闷,便收了话题,转而将自己在西域遇到那古怪大夫的事悉数告知,令三人不必如此忧心。 宁知越也不知道他们听进去了没有,反正后来她随意说着话,姜盈盈和虞循也还答应着,只是虞循时不时看向她,欲言又止好几次,直到阿商气喘吁吁带着大夫赶来,他那一句话终是哽在喉头,没能说出来。 随着阿商赶来的大夫是此前在怡景殿见过的田太医,听阿商说,他本想着虞循的意思是到褚玉苑去候着,都带着田太医行到半路,得了消息说她们暂时在听雪堂落脚,登时折返回内苑,往听雪堂赶路。 两人缓了一阵,方回过气来,有田太医在,虞循也不班门弄斧,退居一侧,细说着宁知越的伤情,请田太医下论断。 伤口止了血,虞循仍用干净细布缠裹起来,纤白手腕上的血迹也已被擦拭干净,田太医揭开细布细瞧了一阵,点点头:“还好,还好,再伤得深一点便真要缝针了。”众人闻言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宁知越抬头觑了虞循一眼,轻哼了一声,虞循无奈,也不与她分辨什么,听着田太医沉吟片刻又说道:“不过,虽是伤得不重,但宁娘子本有旧伤……这旧伤当是伤到了筋骨,应当仔细将养着的,现下又伤及患处,多多少少又会延缓伤势好转。” 这与宁知越预料不差,没有今晚的事,她也得继续调养,受了伤也不过多费些时日将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9章 事已至此,情况没有更坏,虞循已经安心不少,遂让田太医替宁知越上药包扎。 这时,阿商低声冲着虞循嘀咕了几句什么,宁知越听到“袁将军”、“血迹”、“消失”之类的字眼,思绪一下被拉回来。 她来听雪堂可不是真的为了等着大夫来治伤的。 她目光掠过玄素,也不顾忌田太医在这儿,便问阿商:“他们还没找到人吗?” 阿商点点头,“没呢,小人经过时听了一句,说是血迹在引嫣阁湖边便断了,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遁水逃走了。”说起这个,他看了一眼宁知越的伤口,很为她不值,“宁娘子这伤是为那黑衣人而受,若是还找不到人,岂不是白挨了这一剑?” 虞循睨了他一眼,却对此事颇感蹊跷,公主遭下毒一事与阻截公文同出一源,如宁知越所推论的,这两方目的都不在公主,黑衣人今日为何还会出现在别苑里? 趁着田太医给她治伤,虞循从宁知越和姜盈盈口中了解了今夜事情发生的始末,细思之下,果然又发觉一处不寻常之处。 此前映秋是经由外苑河道沿水路进了引嫣阁,再往怡景殿去,但脚印在怡景殿前石松林便断了,韩玉娇和计淑后来在褚玉苑外见到的黑衣人并不能确定就是映秋,而依照春儿、绿珠,还有后来宁知越所查关于映秋的过去,都表明映秋只是一介柔弱女子,当晚那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不可能是映秋。 既不是同一个人,宁知越、计淑都在引嫣阁附近驻足,若人是从外苑依循映秋进内苑的路线,她们俩才是最早发现黑衣人的人,而事实却是躲在听雪堂附近的韩玉娇发觉黑衣人。 “别苑这一处,只有引嫣阁和听雪堂这两处院子相隔的近一些,你与计娘子发现韩娘子跟踪黑衣人之时,行近方向都是往别苑中去,引嫣阁久无人迹,今夜护卫又都调往怡景殿,若论黑衣人从何处来,听雪堂是首要嫌疑。” 此言一出,姜盈盈顿时惊惶起来,紧张地 看了垂着头的宁知越一眼,说:“听雪堂?听雪堂里只有我与玉娇、阿淑,侍女护卫都是别苑里的人,总不会是他们吧?” 还真有可能,阿商心道:这些日子,别苑里可是揪出不少别有用心之人。他这么想着,嘴上也问出来:“会不会还是出在那群侍卫里?” “说不准。” “不可能。” 一男一女同时两道声音响起,给宁知越包扎的田太医一直沉默着,此时也忍不住看向方才说得十分笃定的宁知越。 虞循一顿,也问:“怎么说?” “因为那黑衣人是个女子,且还惯用左手。”宁知越抬起头,像是丝毫没有看见姜盈盈紧蹙眉头向她使眼色,详细地与虞循分说道:“我也是适才想起,当时那人挟持着姜娘子,身量与其相当,起初整个人藏在姜娘子身后,看不清全貌,后来行至光亮处,与护卫们打斗时,我发觉她功夫极好,却在用剑上,偏用左手较多,再后来我进了石壁夹道里,用刀划伤她时,伤到了左臂,听到她极轻微的一声闷哼,依稀是个女声。”说着她又认真地向姜盈盈问道:“姜娘子被挟持着,不知有没有听到?” 姜盈盈怎么也想不出,宁知越为何在这个时候将玄素的特征透露出去,但见她目光真挚又坚定地望着自己,她思忖片刻,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若是护卫,还在他们料想之中,但现下宁知越与姜盈盈都确定此人是个女子…… “我方才还有一个想法,听雪堂本就是公主从前的住所,虽身边近侍都随着去了怡景殿,但想来底下的粗使丫鬟仍是留在此处的,映秋当日要进别苑,需得有人放船,会否就是这人行了方便,又往褚玉苑替她掩护?” “姜娘子,听雪堂的那些侍女可是从前公主在此处留下的?” 她这一番话,听得姜盈盈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她竟浑水摸鱼移花接木,乱说一通,直接将玄素排除在嫌疑之外,愣神片刻,想起宁知越的问话,喃喃地答道:“确实如此,公主与驸马颇喜此地,但因不住在这儿,恐断了人气,才叫玉娇搬来此处,为着一切如常,院里的布局人手都未变过。” 虞循闻言却摇头:“听起来确实有些道理,但映秋失踪应该只是偶然,她屋里的东西都未曾动过,根本就没有逃走的迹象。而且她在这桩案子里,起到的作用不大,或者说是偶然察觉当了帮凶,她进内苑应当是为了提醒凶手,既然如此,那黑衣人会武,既然能越过围墙到褚玉苑去,何必绕了一大圈,让映秋进内苑来,自己再出去。” 宁知越扬眉,“也有道理,不过此前未曾记起,现在提醒他们搜查园中的丫鬟,别苑里会功夫,身量与姜娘子相当,左臂又新添的刀伤的人应当不难找吧?” 虞循点点头,看了眼田太医已经给宁知越将伤口处理的差不多,只剩下用细布包扎起来,“也好,你先治伤,我去看看他们追缉黑衣人情况如何。”说着嘱咐阿商留下,供宁知越差遣,便要往外去。 姜盈盈突然往虞循边上迈了一步,道:“玉娇和阿淑今夜受了惊吓,义父也来了,方才没顾得上说话,我也去看看她们。”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90章 这话听来甚是荒谬,但经由姜盈盈之口说出,却又十分合理,虞循此时方才想起,除了受伤的宁知越,姜盈盈今夜也是险遭毒手,却还忙进忙出,未曾得到一句安慰。 他与姜盈盈算不上熟稔,即便不是父辈情谊,也不该如此疏忽怠慢,遂问她可有伤到,趁着田太医还在,正好诊治了。 姜盈盈轻笑道:“我无碍,虞郎君不必挂心。”说完又朝着玄素道:“澄心,宁娘子衣衫沾了血污,我屋里还有几件新做的衣裳,待宁娘子伤口包扎完,你带宁娘子去换身衣裳。” ** 伤口包扎好后,宁知越便让阿商去送田太医,自己则跟着玄素往姜盈盈屋里去。 两年未见,此前又闹出诸多事端,此时两人能安稳平静的在屋里见上一面,都不免难掩激动,哽咽一阵。 但两人也很清楚,此时不是寒暄叙旧的时机,眼下还有许多疑问需打探明白。 宁知越思忖着时辰简短,需问哪些重要的问题,这边玄素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娘子,趁着他们还未发现,您得赶紧离开汜州。” 玄素攥着宁知越的手,神情极度急切,就好似只等宁知越应下,她即刻就要去准备将她送走。 宁知越对她如此并不惊讶,此前她也想过,玄素要见自己,有诸多办法,没有必要非得在别苑里冒险去找她,而让她非如此不可,除非是事态紧急,性命攸关的大事。 但她不能走,也走不了。 宁知越叹了一口气,只问她:“当日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具冒充我的尸体是谁?青予真的……死了?你又为何会与姜娘子在一处?” 这些事说来话长,若想悉数说尽,此时是不能的了,玄素知道宁知越心里想着什么,只简短地回道:“青予的确死了,但确如您所想,此事与陈家败落,众人遇害皆有关联。当初咱们在慈安寺小住时,奴婢便与姜娘子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冒充您的尸体与青予的尸身被发现之后,奴婢担心未能查明真相便会遭遇不测,故而向姜娘子求助,在慈安寺失踪。” 她说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苦笑道:“奴婢也想不到,从前跟着娘子学得杂耍的玩意帮上了忙,从慈安寺失踪后,奴婢便易了容,借着姜娘子给为她阿娘买婢女的名义,在姜夫人身边伺候。他们认不出奴婢,剩下的让奴婢去查,您别置身险境了,好不好?” 虽然不知道玄素口中的“他们”都有谁,但宁知越知道这些人定然是陈家家破人亡的凶手,且玄素紧张焦急的神情,也表明事情绝不简单,只是以姜盈盈的身份处境,为何会冒险帮玄素? 玄素道:“不是帮奴婢,而是她也是这桩案子的受害者,姜娘子的父亲当年是在查案回程的途中遭遇意外,但事后姜娘子隐约觉得那可能并不是意外。” “杀人灭口?”宁知越惊道:“她阿爷当初去查的什么案子?” 玄素摇头:“不知道,所有线索都在此处断了。姜宅从前就在汜州城中,姜娘子说姜参军在去世之前,常来往南漳县,回到汜州后不是长久待在书房,便是去刺史府。” 宁知越挑眉,“韩阳平?” 玄素摇头:“不是,是前任韦刺史。后来韦刺史突然病故,姜参军当时尚在外地查案,得知消息回程的途中恰逢山路崩塌,不幸遭难。本来姜娘子也只以为是意外,但姜娘子治丧之时,韩刺史与计长史曾向她问起姜参军生前查案搜集的册录,还请姜娘子将这些册录都交给他们。那些册录姜娘子曾偶然翻阅过,里面记录的是南漳县各商户田产契税一类的账目,其中属陈家占所有册录篇幅最多。” “幕后真凶的目的是这个?” 玄素还是摇头:“恐怕不止。您近来调查公主被下毒一事,不知有没有听说过女鬼杀人的传闻,这桩案子牵扯甚广,除去幕后凶手那一伙人,还有人与咱们意图一样,要揭发凶手的恶毒行径。奴婢与姜娘子一早发现有人借着公主患病一事造谣生事,疑心还有另一路人想将事情闹大,所以近来姜娘子常随着计娘子到别苑来,一来借机探听韩刺史与计长史在密谋何事,二来也是想暗中探看猜测是否属实。不过很快我们也发现,即便有人造谣生事,这些消息始终都传不出去。娘子,今日在园中出现的那个袁将军,他手握三州兵权,早已视江、袁、汜三州为囊中之物,怎么可能不知道汜州的危机,他不是个好人啊!” 第37章 宁知越当然知道袁志用狼子野心,难以对付,但她将袁志用引来可不是为了对付自己的。 她拍拍玄素的手,安 抚她道:“你别担心,这些我心里都有数,但是现在离开汜州已经来不及了。进公主府之前,我已经回过一趟南漳县,我猜测你定然平安无事,若是我回来你能察觉,告知我真相,事半功倍,但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的出现就是对这些凶手最致命的打击,为了杀人灭口,他们一定会有动作。” 这些玄素何尝没有想过。只要陈家还有一人脱离在那些人掌控之中,他们始终都得惶惶不得终日,提心吊胆地过接下来的每一日,所以她才会选择离奇失踪,暗中调查。可是以宁知越这种明目张胆的方式出现,凶手岂不是很快就会盯上她,她这不是将自己置于险境吗?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91章 宁知越冷笑道:“头上悬着一把刀,固然让人心惊胆战,但扎进皮肉里的刀剑更容易让人明白他离死期又近了一步。” 玄素看着她沉肃的面容,冷意迸射的双眸,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可家中突逢变故,身边亲近的人都离自己远去,这种变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玄素知晓她查案心切,但也不能为了找出凶手将自己也搭进去吧? “可您查了这些日子也看到了,这些人势力庞大,还勾结了官府,虽然不知道有哪些人,但总之全都不能相信。这两年我和姜娘子小心翼翼,不敢越了分寸规矩,就怕被察觉出来,你即便还有这位虞钦使和世子左右帮衬,但汜州不比越州,平南王府也鞭长莫及啊。” 宁知越看了她一眼,说:“你见过姚琡了?” 玄素摇头。 姜盈盈原定在月末回慈安寺,却迟迟未归,姜夫人嘴上说许是别苑里有事耽搁了,不必着急,但这几日却是时常着人去寺门外打探,姜盈盈一日未归,她也一日忧心得寝食难安。 姜夫人只是出于慈母之心,挂念不在身边的独女,但玄素却知晓,姜盈盈执意留在韩玉娇与计淑身边是为了便于打探消息。此前姜盈盈跟随韩、计二人去别苑,定好归期,从未误期,而今玄素也不免担忧怀疑,是不是生了变故。 她听寺中的小沙弥说,南漳县府衙近来在城中各处搜查,听说在找什么人,小沙弥未曾离开寺庙,她也不好回南漳县去打探,却唯恐生了变故,于是向姜夫人提议,去计府打探打探情况。 说来也是巧,那日她才到城门口,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城门边上,无意间瞥过,瞧着车帘被掀起,里面出来一个年轻郎君,登时就惊住。 她后来跟着计逢在别苑外才知晓这年轻郎君是虞循,而当时令她震惊的是马车里的那个小娘子。虽是两年未见,但过去她伴在小娘子身边十数载,见过小娘子年幼时玉雪可爱,活泼好动的模样,也见过夫人亡故,小娘子遭众人误解乃至自愧悲痛而形销骨立的清瘦模样,如今那马车里的人虽与两年前大不相同,但她眉目间神色变化,全是她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玄素一时间愣在原地,都没有注意到马车上跳下来的年轻郎君已经大步往城中去,而马车里也已经滚滚往另一侧驶去。 小娘子回来了?只这一个念头闪过,玄素便慌乱起来。陈家的变故从陈玉的“死”开始,小娘子知晓必不会罢休,若她未曾看错,这人当真是小娘子,叫人发现她的行踪可怎么了得? 玄素顾不得此行的目的,紧赶着跟上马车,也就是这个时候,发现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灰衣布袍的男子盯上了马车,看着马车上一个年轻男子与一个少年进了归顺坊,而那两人就在马车不远处盯了一阵,犹豫再三准备上前时,那年轻男子与少年回来了,三人挑起车帘说了一阵话,又再度进了归顺坊。 此时玄素已然确定,马车里的人就是自家小娘子,但这两人是谁……总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后来小娘子似乎隐有察觉有人跟踪,与那两个同伴分道扬镳后,快步赶往刺史府,那两个灰衣人也一直紧跟不舍,直到宁知越进了刺史府,那两人在刺史府外驻足一阵,方才离开。 “奴婢想着,您既是去刺史府,想要打听您的下落也容易,便直追着那两人跟过去,想瞧一瞧究竟是哪一路人派来的,谁知竟是世子。奴婢怕节外生枝,并未惊扰世子……”她说着,忽而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小娘子不是与世子一同来的汜州? 宁知越摇头,玄素更是愕然,“您一个人来汜州,侯夫人怎么能同意?不行,您一定得走。” 玄素说的侯夫人,便是宁知越的堂姐武安侯夫人。当年宁知越甫一降生,陈夫人王氏产后虚弱,伯母年事已高,身子也差,出嫁没多久,便常往娘家跑,替母亲料理家中庶务,因此也帮着王氏照料宁知越,后来也算是宁知清替王氏抚养宁知越,说起来是堂姐妹,其实情同母女。 侯夫人本身性情爽直洒脱,嫁人没多久,尚未生育,便对这个隔房的妹妹极尽疼爱,连家中三位郎君都越不过她去,二郎能教导却训斥不得,三郎也随着侯夫人宠溺小娘子,但也将小娘子当做护身符,免除宁家家主和二郎的责罚,至于四郎,不知为何总对小娘子不冷不热的,不甚亲近,但总归是年幼的妹妹,嘴上不说,但还是十分将她放在心上的。 玄素叹息,众星捧月般养出来的孩子,本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开开心心的,若非当初生了变故,家主与其兄长决裂,将她们带来汜州,夫人就不会死,小娘子也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 当年小娘子离开越州之际,是侯夫人不在越州,无人劝得住宁家家主,两年前回到越州,得知消息当即便派人来接小娘子离开,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小娘子孤身回来呢? 宁知越按住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默了半晌方道:“这两年里我去了西域,并不在越州,阿姐或许还不知道我回来了。总之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二哥和三哥知道汜州的变故,但他们不许我来调查此事,至于姚琡……我在京城被二哥看管得很严,让他带我出了京城,他不知道我来汜州的目的,也不甚清楚汜州发生的事,以为我这些年一直跟着三哥,我在来汜州的路上……唔,我骗了他,他跟了我许久,想将我带回越州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92章 玄素听完目瞪口呆,略想了想,却也清楚,宁知越的“死”是如此明显的一个漏洞,显然表明了汜州、陈家的不对劲,三郎或许担忧她的安危,不想她再触及从前,便拦着她,但二郎呢?她早听说二郎如今是刑部侍郎,身后又靠着平南王府,为何会阻扰呢?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一种可能——又是为了他们所谓的大局着想,为了不让平南王府受皇帝忌惮。 宁家伊始便与平南王府关系十分密切,宁家家主更是平南王幕僚,颇受敬重,将其膝下二子一女都托与宁家教导,听说当年圣上念及宁家家主道德崇重,有意请其入朝任职,但宁家家主感念平南王昔年恩情,不愿投效他人,再三推拒,圣上收回成命,却转而给侯夫人赐婚,将其许配给皇后族亲的武安侯。宁家家主已推拒入朝任命,再推拒此事便不妥当了,只能让本已心有所属的侯夫人断了昔日旧情,安心待嫁。 当年他们能为了消除皇帝猜忌,逼迫侯夫人出嫁,而今为了所谓的大局,不肯调查陈家的案子也是有可能的。 玄素不免替宁知越委屈,小娘子当年便是将宁家当做最后的依靠,为了活下去才前去越州投奔的,陈家遭难她一人逃生,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只怕知晓这件事后没少自责。侯夫人疼爱小娘子不假,但她身处后宅,即便知晓了陈家的变故,也只能托请三位郎君帮忙,但三位郎君,一个身处西域鞭长莫及,另外两个装聋作哑,为大局着想,难怪小娘子非得自己来汜州,这样一想,她故意骗平南王世子带她出京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汜州当真是凶险万分,她暗访两年,也是凭借着姜娘子这儿才查出一些线索,小娘子 孤身一人,又无援手,如何能全身而退? 蓦地,玄素想到虞循。这位虞郎君的父亲与宁家渊源颇深,他自己也是声名远扬,小娘子莫不是将此事托付给他了?但听他们方才所言,两人相识又像是别有巧遇,且虞郎君似乎也是因调查公主中毒方才知晓此事,小娘子并未将此事内情全部告知吗? 宁知越点头,“他还不知道我与宁家的关系,我也有意误导他我自幼长在西域。” “但……”玄素不明白,虞郎君待她很是关心,看起来情意颇深,小娘子的反应也不似无情,怎么……况且,以虞郎君的品性,即便没有这层情愫,也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小娘子为何还要处处隐瞒?要查陈家的案子,不止小娘子是陈家女的身份得公之于众,世子留在汜州一日,她与宁家的渊源也会有告破的那一日,届时小娘子要如何面对解释? 宁知越抿了抿唇,含糊地说:“此事我还有旁的考量。而且,我不止是以宁家女的身份到来,还是以陈玉堂姐的名义,前来查明‘她’的死因。” 玄素睁大眼,略想一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以一个堂姐的名义了解多年不见的妹妹为何自尽,比弄清“自己”是怎么死的更让人容易接受。即便有人怀疑她就是陈玉,但她又确确实实就是宁家的宁知越,是正正经经上了宁家族谱的宁家五娘子,凶手再想对她动手,也得顾忌着平南王府和宁家。 “但您现在也瞒着这一层身份,日后揭破,会否惹来麻烦?” 宁知越沉吟着:“其实……也不是没有人知道……”她想起之前到刺史府时,韩阳平和计逢也只是将她当做虞循亲近之人对待,但昨日他们将石僧送来后,态度便有了转变。 但不知为何,他们并未在明面上说破。 忽而,她想起什么,问玄素:“你方才说南漳县衙在找什么人?可知道有什么进展?” 玄素摇头:“不知道,这两年奴婢都不敢往南漳县城去,就怕被人认出,寻常都是姜娘子借着给姜夫人采买的名义去城里,我们俩作伴去打探消息。这段时日姜娘子不在,奴婢也没去南漳县打听。”她想不明白宁知越怎么问起这事,忽然对上宁知越狡黠的目光,玄素惊道:“他们找的人不会是娘子你吧?” 宁知越默然一阵,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玄素恍然间领悟了方才说的什么“得将刀剑扎进他们的皮肉中”是什么意思。 看着玄素如此震惊又担忧的眸光,宁知越道:“我不出手,他们就会永远躲在暗处。原本想着徐徐图之,谨慎行事将他们钓出来……不过我低估了他们的耐性和野心……” 正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想是有人来了,玄素紧张起来,她劝不走小娘子,又眼见小娘子要以身犯险,可怎么是好? “你不必担心,我既然敢孤身来汜州,便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她平静地露出一个笑脸,朝玄素道:“替我更衣吧,我也得去正式见一见我的帮手了。” 话音刚落,姜盈盈小口喘着气扶着门边将将立住,便急切地说道:“卢典军与袁将军没找到人,听了你描述的黑衣人特征,袁将军不仅要派人搜查听雪堂,还要见你。” 宁知越看向一脸讶然的玄素,笑了笑,又重新收敛了容色,压低嗓音朝两人道:“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张,也不必担心。姜娘子是今夜受黑衣人挟持的受害人,而你,则是一直伴在姜娘子身边的婢女澄心,即便离开别苑,他日我回到南漳县,也依旧如此。”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93章 “娘子……”玄素急忙开口打断,想要说什么,宁知越拦住她:“你先听我说完。在我告诉你这件事了结之前,你就留在姜娘子身边,别暴露身份,也别想着再去调查谁……你们此前调查出的线索,待离开别苑,我会寻个由头去慈安寺问清楚,但在此期间,你们顾好自身安危即可。” “姜娘子也是如此,你阿爷的死既然与陈家有关,待我查明真相,找出凶手之时,自会为你阿爷沉冤昭雪。” “宁娘子,你……” “娘子,你让我跟着你吧,我能给你帮忙,还能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宁知越抬起左手,摸了摸她的脸,轻轻笑道:“那姜娘子呢?我自保的法子诸多,若你跟在我身边,有人要对姜娘子下毒手,她该如何是好?你放心,只是暂时让你们退居一侧静观其变,日后……”她倏地想到什么,拧了拧眉,改口道:“不用日后,过了今夜,你们便回到慈安寺,我现下便有一桩事需你替我去办。” 第38章 宁知越借着换衣衫,稍稍休整了片刻,也趁着此时提醒姜盈盈,若是一会问到她什么,无需隐瞒,知道什么说什么,剩下的由她来圆场。 虽不知晓她们方才说了什么,但她从玄素口中早已知晓陈家与宁家的关系,宁知越来历不凡,又与虞郎君关系匪浅,她是专为此事回的汜州,考虑想是周全,既如此说,自然也有她的道理,轻轻点头。 说罢,便留着玄素仍在屋里打点,两人往前厅来。 行到厅后侧门的游廊上,便听见厅内有几人争执不下。 宁知越停下脚步在廊上静立一会,听着几人争执的内容,才知姜盈盈方才情急之态是真,但言辞太过婉转。 找她过去是真,不过不是为了当面听她细说黑衣人的特征,而是他们依照自己的描述没有找到人,要向她问罪。 一个陌生粗犷的声音响起,当是袁志用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疑心,言辞也颇为直接放肆,直言当时只有宁知越接触过黑衣人,除去这一次,听说在上一次黑衣人也是进了她屋子就失踪了,要么是韩玉娇说谎诬陷,要么就是宁知越有所隐瞒。 韩玉娇经不住激,也不觉得是自己看错,当即便道:“我没说谎……”话说到一半,似受了惊吓,嗓音发颤越来越低,“我就是看见了,黑衣人进了她的屋子。” “哈哈哈,韩娘子没有说谎,那就是宁娘子隐瞒了。虞钦使莫不是还想替她开脱?” 虞循沉着声,听不出喜怒,“袁将军声称并不知晓汜州城内有凶徒作恶,拦截公文,更不知公主病情是为下毒所累,却对前日夜里发生的事了如指掌,难道没听说当夜韩娘子发现黑衣人便冲进褚玉苑将宁娘子的屋子围起来,经众人搜查过,屋内确实无人,已证实宁娘子清白,现下找不到人,却是想将罪责都推卸到一个小娘子身上么?” 袁志用对此不以为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公主别苑生了如此变故,本官临危受命,自然也要弄清楚事情始末,着人打听了一二不是也很正常?再者,本官只是略有怀疑,虞钦使便如此袒护,是否过于偏颇。” “别苑查案,并非我一人说了算,若袁将军当真疑心我偏袒,自可上书圣上裁定,但若说宁娘子与黑衣人勾结……若无实证,还请袁将军慎言,以免辱了宁娘子清誉。” 袁志用冷哼一声,又一个声音附言:“袁将军此言不止会辱了宁娘子清誉,也有折损虞钦使清名之虞。这世所周知,虞钦使是最为公正无私之人,当日公主遭人下毒一事告破,宁娘子遭人非议,虞钦使便是顾忌他二人的交情落人口实,才请了漪兰姑姑与洛长史主持大局,当着府中上下仆婢的面审问过宁娘子的,将军如此疑心,反倒像是在说这别苑里的人都在偏袒宁娘子了。” 是冯昭的声音。 宁知越凝眸看像姜盈盈,似有问话的意思,姜盈盈也不知怎么的,就看懂了她问的什么,只是她也不知道,一向沉默寡言,不掺和别苑庶务的驸马为什 么此时帮宁知越说话。 她摇了摇头,又听袁志用问出了两人心中的疑惑。 “这倒是奇了,驸马不理世事,今夜不在公主身边照看,我还道是想亲自见证抓获凶手,没想到是特地来给宁娘子撑腰的?” 冯昭并不恼,声音依旧很温和平静,“袁将军说笑了,说撑腰轮不上我,不过是相信虞钦使看人的眼光,也见识了宁娘子这些日子为公主的事奔波劳累所受的苦,说句公道话而已。宁娘子自幼长在西域,初来汜州,人物生疏,何谈勾结黑衣人,反倒是宁娘子聪慧敏锐,也说不准还有什么一时半会没想到的事,被凶手忌惮,所以冲着她去呢?” 其他人闻言,也是纷纷议论起来,觉得不无道理,洛长史几人附和道:“驸马所言甚是。” 袁志用顿了顿,冷嗤一声:“驸马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但……下官的推论也不无可能。” 这是有意将她拉下水了。 宁知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朝姜盈盈一个示意,两人迈进了厅内。 “我也觉得袁将军说的极有可能。”她声调不高不低,一脚踏入厅内,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虞循却对她刚才的话蹙了眉头,冲她摇头。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94章 宁知越当做没有看到,淡然一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袁志用身上。之前在昏暗光线下那一瞥,只觉得他高大魁梧,横眉凶目,一脸煞气令人胆寒,此刻在厅内明亮的地方再看他,宁知越就这么直直地对着他的视线,没有一丝要闪躲的意思。 “只不过……我与黑衣人勾结,反要请袁将军前来相助……虞郎君,这下不止你被我牵连,别苑的众人都被牵连,就连袁将军也逃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这宁娘子素来识大体顾大局,怎地此时如此胆大莽撞,她难道不知道袁志用的来历吗? 不,她知道,袁志用不正是她“请”来的吗? 洛为雍紧张地看向虞循,希望他能主持大局,缓和局面。袁志用今夜显然就是在故意找宁娘子的茬,再转嫁到虞循身上,很难说不是为了将虞循排除在外,独揽大权,这个时候重要的是解决眼前的困境,可不是逞一时意气。 然而虞循并未注意他的暗示,目光落定在宁知越身上,没有片刻转移。 “放肆,你敢污蔑我们将军。” 宁知越扫了一眼说话的人,那是个年近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作一副儒生打扮,但看他那张脸,高耸的颧骨使眼眶更凹,眼尾的纹路与眯起的眼缝融为一体,只迸出一点精光,就像是猛火窜起时冒出的一点火星,离开了火塘便霎时没了影。 不就是仗势欺人吗?谁不会。 宁知越不以为意,视线掠过他,只盯着袁志用,颇有一点挑衅意味,“袁将军,我污蔑您了吗?依照您的思路得出的推论,怎么在我这儿就是污蔑了?” 若说宁知越最初的那一句“袁将军也逃脱不了干系”还能算是她为自己申辩,但此刻这一举动无异于是在当着他的面挑衅。 厅内一时沉寂下来,众人心内颤颤,目光来回在宁知越和袁志用身上游移,再有分神的时候,也是暗暗给虞循使眼色,希冀他能出面,驳倒袁志用也好,拦住宁知越也罢,总之不能让事态发展得更严重。 虞循不是没有注意到洛为雍的暗示,但他此时更觉出宁知越的不同来。 这个人明明就站在他身侧,也并非头一回见她言辞大胆狂放,毫无忌惮,但她现在这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他只觉得十分陌生。 宁知越性子是率真爽直的,平素里的穿着也都是带着一点明显色彩,显得人很开朗乐达,但今晚的她换上了姜盈盈的衣裳——姜盈盈的衣衫素来淡雅素净,衬得她温婉柔弱,但在宁知越身上……寒凉、森冷,一副冰冷生人勿进的姿态尽显,与其说她是倨傲狂悖,不如说她有一股莫名的底气支撑着,面对眼前这个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的凶恶之徒也丝毫不畏惧。 但她哪来的底气? 虞循看着袁志用一脸厉色,目光如箭一样死死盯着宁知越,隐有发怒的迹象,将宁知越拉到身后,正要说什么,袁志用脸色遽然变化,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宁娘子不仅足智多谋,还胆色过人呐。不过引嫣阁与听雪堂的一众仆从都已查了个遍,却一无所获,宁娘子再能言善辩,事实摆在面前,依照你所言找不到人,总得有个说法吧? “这话得问袁将军,究竟是找不到,还是根本就不想找。”宁知越毫不客气,气势颇为嚣张说:“那黑衣人如此明显的特征,我只是稍稍问了姜娘子几句,便已有了线索,袁将军带着一众兵卫搜查别苑,找不到人也就罢了,打听消息不问正事,反倒怀疑到我身上来。” “你知道黑衣人是谁了?” 众人皆是目露疑惑地看向她,她受伤之后一直在内室待着,未曾找人,姜盈盈此前一直跟在虞循身侧,也就是方才进去叫她才有了片刻独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知晓黑衣人的身份了? 虞循也颇为惊诧,治伤之时,姜盈盈鲜少开口,何时提供了线索? 宁知越道:“当时形势着急,我没与卢典军述说完全,只捡了要紧的事与他和漪兰姑姑推测,你不清楚也很正常。给公主下毒也好,拦截公文也罢,这两路人的共同目标都在于南漳县陈家,而陈家虽则家破人亡,却是有一个婢女失踪过的。” 虞循想起来,卢毅描述中提过这个婢女一句,说她是在陈家娘子和另一名婢女去世后不久失踪的,他以为这人的失踪与陈家父子的失踪一样,也可能是遭逢大难,已遇不测,现在听她说来,莫不是这婢女也是擅用左手,还会功夫? “方才在内室里,我与你提起这黑衣人是女子,首先想到便是这人,从陈家出事之始,这名婢女便失踪不见,一直未曾露面过,虽然许多人认为她已经亡故,但没有尸体终归只是猜想。但我听闻姜夫人久居慈安寺,姜娘子也常去慈安寺小住,便已问过她的婢女澄心,得知姜娘子与那名婢女是见过的。”说着,她看向姜盈盈,“姜娘子,请你将方才所言告诉众人吧。” “啊?”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使她一阵心慌。她何曾对宁知越说过什么,更不知道她与玄素方才究竟说了些什么。 但出来时她的提醒多少给了她一点准备,此时她稍作惊惶,很快便反应过来。宁知越有自己的打算,但准备将她们排除在外,只有她先说了,才能给宁知越发挥的机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95章 她攥着手心,抿了抿唇,缓缓说道:“其实……我也就见过那名婢女几次……那时陈娘子还在,她们主仆三人也常往慈安寺去为陈夫人做法事。那名婢女名叫玄素,另一个叫青予,陈娘子素喜幽静,鲜少露面,寻常都是由青予伴在左右,玄素则在寺中与人周旋排布琐事,因此见过几回。如宁娘子所问的,玄素的确是惯用左手,但她性子活泼直爽,看不出来是否会功夫。” 宁知越看向虞循,问:“姜娘子不知晓,但不表示不可能,那婢女失踪这么久,都没有下落,也没有找到尸体,公主现下又出了这样的事,很难说不会与她有关。” 她的意思很明显,既然凶手是为了陈家,极有可能就是与陈家有关的人作案。出去陈家父子在外地失踪,一直在汜州待着的就只有这个玄素,只不过凶手若真是玄素,那这件案子的开端就不是以陈家闹鬼开始,而应该是从陈娘子和那个叫青予的婢女的死开始。 这两人不是自尽? 虞循展目看向韩阳平和计逢,陈家当初是南漳县,乃至整个汜州最大的豪绅,韩夫人曾说汜州上缴赋税多亏当地豪绅填补,韩阳平和计逢不可能对此事不知情,他不直接对自己言明,却让其夫人透露给宁知越,让宁知越转述,分明是有意而为。 他们两人是如此,那么袁志用…… “袁将军对此事知晓多少?”明知道他口中不可能有真话,虞循还是多此一举问了一句。 果然,袁志用哼了一声,道:“若非宁娘子今日提及,本官都不知有这回事。”说着他朝着身边那儒生模样的人扬了扬下颌,那人当即会意,昂着头摆出十足的架势,道:“将军公务繁忙,不知此事也不足为奇。但宁娘子所言也并非虚言,不过丢一个婢女,也算不上大事,陈家娘子不得他家家主喜爱,那婢女失踪也无人在意,只当是随了她主子去了的。” “丢一个婢女是小事,陈家家破人亡也是小事?” 那人笑笑,“虞钦使这话就问错人了,南漳县隶属汜州,即便县衙不管,也是韩刺史与计长史的内务,我们将军怎好插手呢。” 被点名了两人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只道:“南漳县衙多番查验过,陈家败落虽则令人唏嘘,但此事是当地几个商户为利益上的明争暗斗,这类事迹各州各府皆有事例,且层出不穷,再则那陈家父子最后是为避债潜逃失踪,整件事故除去陈家娘子与那两个商人意外身亡,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会令他们如此丧心病狂地谋害公主来达成目的。” 玄素失踪,便可推论出陈家娘子与青予的死有疑点;那两个商人在陈家离奇溺死,本该又是两桩悬案,只一句“意外身亡”,便将此事一笔带过,彻底翻篇,竟还有脸说看不出为何如此。 虞循默然,袁志用在此,不便当着他的面问询二人太多,本想暂且揭过日后再议,那儒生却面露得色,高呼道:“看看,看看,韩刺史与计长史都瞧不出内幕来,我们如何能知晓,我们将军又如何能知晓?倒是宁娘子,来汜州不久,又是身处公主府邸,倒是无所不知呀。” 宁知越斜睨了他一眼,全然不将此人放在眼里,仍是不理睬他,只朝着袁志用道:“袁将军手下的人若是不得用,尽早换掉得好,没得办事不力反倒推卸责任诬陷旁人,最后连累了自己。” 她这话似在说那儒生,又像是在指桑骂槐说袁志用,那人被她怼得一噎,脸色也登时冷下来,周遭众人也一阵哑然,袁志用反而不在意,看了那人两眼,拍了拍他肩膀,大笑道:“看看你,宁娘子说笑两句,你便要急眼了,岂不是真应了她的话?”说着又转头看向宁知越,“不过即便宁娘子推断出黑衣人是那个玄素,但以你之前的推测,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使官府重新调查陈家的案子,目的既已达到,为何还会出现在别苑里?” “我这嫌疑尚未解除,袁将军又来问我,我说不知道不会疑我有所隐瞒?我说知道……我也确实不太想说。”她神情慵散,扫了众人一眼,又道:“我知道的都说了,诸位上官都在,也用不着我听我这个嫌犯之言,我这还带着伤,便先行告退了。” 于是在一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宁知越旁若无人地走出往厅外走,回头见虞循还在原地低头沉思,姜盈盈也杵在原地不动,又问了一句:“你们今晚是要在听雪堂附近搜查吗?若是如此我便不留在此地了,怪闹腾的,还是回我的去处清静。” 虞循几步走跟上去,“走吧,我送你回褚玉苑。” 第39章 夜色沉如水,远离了听雪堂那处的嚣闹,往越往园中走越是沉寂。 虞循不知在思索什么,出了听雪堂,陪同着宁知越往外苑走,一路上却未曾开口说过什么,反倒是阿商,经历里夜里宁知越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对峙袁志用,对其钦佩不已,口中叨叨地说个不停。 “宁娘子,您方才的举动真解气,您不知道,从柳原驿回来,袁将军与他那幕僚趾高气扬的,谁都不放在眼里。当着我们郎君,还有洛长史、韩刺史等人的面,旁若无人地发号施令,将那些刺客都给杀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96章 “只看这举动,他脾气是真不好,动辄发怒,对着手下人也没个好脸色,墨着个脸真像个活阎王,您今日对着他就没有一点害怕,也不怕他对您动怒?” 宁知越并未仔细听他说些什么,只一心注意着沉思的虞循,依稀觉得他如此沉默似乎是从她出现在听雪堂厅内,与袁志用对峙后,想来也是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信上的秘密已经全部破解,玄素也已经见过,接下来的便要走出沉雪园光明正大地调查陈家家破人亡背后的秘密,即便现在不解释,来日身份暴露他也会知晓。 她并未打算让虞循替她调查陈家的事,一来虞循是皇帝派来的人,袁志用也好,凶手也罢,对其忌惮会远超过自己,现在有人替她铺路,将公主患病一事与陈家的案子联系在一起,无论如何虞循一定会查下去,至少也得找到造谣生事之人;二来,虞循若是将这两件事搅和在一起,就会像今夜这样,被袁志用故意诋毁污蔑虞循与她是一伙的,没有虞循朝廷固然还会派另一个钦使来,但下一个不管是谁,都不会再如虞循一样对她信任,给予她方便了。 虞循听了阿商这句问话,忽而缓下步子偏头看她,空濛夜色中四目相对,宁知越心一凛,立时敛了面上情绪,似无所谓地说道:“小心附和也是无用,反而叫自己不痛快,还不如逞一时意气,反正他也不敢真做些什么。” 听起来也是这么个道理,只是现在想起来,阿商仍是有些后怕,若是袁志用今夜当真不管不顾,偏要处置了宁娘子,怕是集郎君与洛长史等人之力,也没法让她全身而退。 不过话说回来,他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公主别苑里,乃是仰仗了宁娘子当机立断之功,虽则宁娘子是为了解燃眉之急,但终归是力排众议给了他一个机遇,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刚才他才放过了宁娘子? 虞循仍在看着她,宁知越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日后自有分晓,听得阿商提及柳原驿,目光触及虞循衣袍上的纹路,陡然想起在听雪堂时留意到他长袍下摆处的折痕与沾染的泥污,当时一见颇显狼狈,显然也是遭遇过什么的,便立时转了话头,问起他们今日去柳原驿究竟是如何的情形,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虞循又陷入沉思,一时未能听清她的话,阿商见状及时接过来,对宁知越千恩万谢,又道当时情形真是紧急万分,若非卢毅带着袁志用及时赶到,真是险些得交代在柳原驿了。 阿商说,他们到柳原驿的时候刚过午时,柳原驿在一处很荒僻的地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很是荒凉,再加上阴雨蒙蒙,天色晦暗,柳原驿里就像是志怪传奇话本里说的那种荒郊野外突然出现的一个古宅,在薄雾中隐隐现现,阴森可怖。 不过好在一行人都是大男人,还有护卫紧随左右,只是心里有些毛毛的,进了柳原驿也没什么可怕的。 柳原驿并不很大,两进院落,墙瓦皆有破损,窗栏也有数处腐朽破漏之处,看起来经久未曾修缮,人迹也并不长留的样子。 虞循一行人顾念正事,也顾不得管驿站如何破败,落脚之后,便将驿丞叫来,开门见山地问起柳原驿数度更换驿卒是何缘由。 那驿丞年事已长,须发皆白,眼力耳力都不大好,一句话问出来需重复数遍,回上两句便不知偏到何处去了,好在当时有两名外出的驿卒回来,才解了众人窘境。 那两人说,柳原驿的驿卒一共也只有十来人,近来多雨,其他人都被遣派出去。本来今日应有三人留在驿站,但在他们来之前不久,便有他站驿卒行至此处,由那人领着去送信了,他俩留着便是为了帮衬年事已高的驿丞。 他们既他提起领着外地驿卒送信,虞循也就问了其中缘故。 两人道,柳原驿送信的确有中途换人的习惯,本来从汜州到京城的路算不上远,近来也几乎没有加急的密信,也用不着换驿卒,但汜州这个地方山水环绕,密林丰茂 ,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偏从柳原驿过去就得经过茂密丛林和盘旋的山道,山里野兽诸多,又常起瘴雾,逢到雨季,山地里软泥淅沥沥的难以前行,孤身出行就更加可怕,从前是出过许多事例的,因此后来凡是途经柳原驿的驿卒,在柳原驿落脚之后,都会再加派一个人跟着,随着他一起走,直到他离开柳原驿的山地,也就是当做向导引路避祸的了。 听起来,这是关照过往驿卒的举措,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但既然只是引路,离开了柳原驿仍旧是要回来的,为什么最终送信到京城的人换了呢? 那驿卒又说:的确是有换过的,但也不是每个都换了,只是山里的瘴气多,容易让人生病,本地的驿卒还好,外地来的驿卒经过这一处地方,走在半路就吸入瘴气过多,路上就病了,碰上天气不好,不好就医,就得缠绵病榻好几日,最后只能换人。知道这个情况的,就在柳原驿直接换本地人去送信,不知道的,仍旧是一个本地人陪同,到了路上若是撑得住就自己送,撑不住就是那个陪同的人去送。但不管怎样,最终在簿录的记载上,柳原驿的驿卒都是离开过,所以看起来就像是柳原驿的驿卒最终接替了之前送信的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97章 又是一番毫无疏漏的解释,虞循思来隐约觉得有何处不妥,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于是又问之前送汜州府衙的公文,还有公主府的书信,都是哪些人,交换的时候可有遇到过不寻常的事? 两个驿卒相视一眼,又摇摇头,只道他们也不是常常都在驿站里,对这事也不清楚。 虞循只好让两人离开,与洛为雍和韩、计三人再商议。驿站的线索说断就断,洛为雍疑心:驿卒送信,途经多个驿站,会不会不是在柳原驿,而是其他地方呢? 虞循看向韩、计二人,那两人摇头:我们查阅了沿路出现的驿站,从汜州出发到柳原驿,一共有五个驿站,前四个都没有换过人,只有在柳原驿换了,为保不出纰漏,也查过前四个驿站有无异常,只知道每次去京城送信的人都不一样,都因为经过柳原驿病的病,死的死,现在留下来的那些人里,一个个的都病的神志不清,也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仍是在柳原驿。而出了柳原驿,就不是汜州辖地,我们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几人思索不出一个结论,又转问虞循如何看,是否还要继续在柳原驿停留查下去? 虞循犹豫着,柳原驿的驿丞已经老迈得难以掌事,只偏听两个驿卒的说辞便下结论也不太妥当,只道:那两个驿卒所言确有道理,但需驿卒引路从两年前起频繁发生,难说不会有人借机生事,而关键就在于那个途经的山林山地是否真如他们所说的那么严重,非本地人难以通行。 他顿了一下,又说,现在驿站人不多,问不出什么,还是得等人多一些了,问问其他人是否知道些什么。 于是决定等雨势小一点,留一部分人在驿站候着,叫上一个驿卒去带路,往山林里去看看形势。 但这个雨一直到了未时末才渐渐转小,天色更加昏暗了,虞循心里惴惴的,思忖天黑进山恐有不测,但这时,外面一个驿卒匆匆忙忙的赶回来,说方才随着他进山的一个外地驿卒,在经过山地的时候吸入了瘴气过多,现在已经手脚瘫软,进气少,要让人过去帮忙将人抬回来,他继续去送信。 见此情况,虞循便决定他们去带这个人回来,让那个驿卒去报信。 临走之时,虞循也有顾虑,只自己带着阿商和几个护卫去,让洛为雍和韩、计二人留在驿站,洛为雍自然是不肯的,但虞循此时已经怀疑这里真的如宁知越所说,是凶手布局引他们上当,让洛为雍留在驿站也是为了做后援,毕竟这地方离袁志用的驻军不远,如果救援及时,也不会有事。 阿商说到此处,觉得宁知越和虞循都想到一处去,很是心有灵犀。不过和漪兰一样,洛为雍也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以袁志用的野心,将他叫来可不是一个好选择。但虞循说,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如此,于是问了那驿卒上下山的路程需要多久,那人回道上山比较难,又下雨,泥地不好走,磨了快一个多时辰,但他下山的时候只用了半个时辰,若是要带人下山,也会耽误一点,但也就大半个时辰的样子。 虞循对洛为雍说,如果一个时辰之后,还没有见到他回来,就去找袁志用,当然驿站这边也得留心,凶手在山间比较好下手,但在驿站里做手脚也不是难事。 洛为雍想着也好,于是让虞循带上李漳等人往山里去,他们留了下来。 ** 进山途中,虞循心里清楚这条路的危险性,大家一路上都保持的警惕,丝毫不敢放松。 山道初时平缓,周围都是茂密的丛林,坡势较缓,道路宽敞,到了半山腰,往下看,一片黑丛丛的林子,沿着山体盘旋了一圈羊肠小道,一边是山壁,一边是山崖,地上泥泞,走不了几步,鞋底被裹着厚厚的一层泥,一会抬不起脚,一会打滑,往上山去,地面好走了些,却又是开凿出来的石阶,要很小心的走,一个不慎就会滑到,往山崖那边掉下去。 虞循算着时辰,到半山腰时约莫用了一炷香,彼时雨势已经减弱,沿路走来,并未见到地上有泥足深陷的脚印,软泥平整与山体浑然像是无人涉足过的地境。他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有意无意地与那个驿卒说着话,问他此前遇上这样的事,也是将伤患留在山上他们自己下山来找人救援吗? 那驿卒低着头在前头带路,说:“是的。” 虞循又问:“但今日那个听闻从岭南来的,当是知晓如何避瘴气,怎地也没有逃过?” 那人顿了顿,道:“地界不同,想是疏忽了。” 虞循背着手冲身后的阿商打了一个手势,继续问他:“听说之前送信的人都过不了柳原驿这一关,病的病死的死,那最终去京城送信的人呢?你认识几个?” 那人默了一阵,忽然就停下脚步,垂下的袖子里亮出一把匕首,直直的朝着虞循刺来。 虞循早有准备,稳稳地躲开,重重地打在他手腕处,他手中的匕首吃痛掉落,又被虞循擎住手腕,再回头去看身后的一众侍卫,皆是整装待发,拔剑以待。 那人也不掩藏,当即打了一个手哨,反手抓着虞循的手臂就往山崖外跳下去,阿商见状紧紧抓着虞循,又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过掉落地上的匕首往那人手臂上重重刺去,那人吃痛脱手撞在崖壁上霎时溅出一抹血色落在山石上,再也看不见踪影。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98章 形势紧急,两人迅速站起来,便催促众人往山下去。话音未落,山壁外瞬间挂下几条粗拧的麻绳,紧接着一群黑衣束身的持刀刺客攀着绳索滑落,持刀就朝众人刺过来。 虞循等人虽然站在羊肠小道上,比那群挂在山壁上的人站了些许优势,但山势陡峭,一个站不稳,也容易出事。 好在上山路时,虞循疑心有诈,嘱咐李漳及诸护卫分散缓步跟着,见准形势不对便往后撤,等他与那驿卒撕破脸时,众人才将将走了一小段盘旋的山道,虞循一声令下后,大家很快退回到地势开阔的山坡上。 前有虞循,后有李漳,二人相互调配指挥着,那群悬挂在山崖上的刺客很快被打落,崖下惨叫不断。 只是他们到底低估了凶手想要将他们灭口的决心,那一波挂在悬崖上的刺客只是初时的试探,等到开阔处,丛林里又窜出一批又一批刺客围了上来。 虞循和阿商的功夫,是早年在外游学的时候,为了自保平安学的一招半式,仅够自保,而李漳与诸护卫即便武艺再高强,终究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 此时离他们上山都还没有过 半个时辰,虞循与洛为雍说的搬救兵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就算他提前去找人,一时半会也到不了,要脱困只能他们从这些刺客中突围出去。 刺客的人数还在增多,凶手是铁了心要杀了他们。 惊惶之时,阿商瞥着虞循的背影,不知怎的就想起临走前宁知越说的话,若他该与宁娘子统一战线阻止虞循来柳原驿的,就算不阻止,至少刚才也不该让虞循上山,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现在身处困境,也不是后悔的时候。 虞循看着已经负伤的一众护卫,和这群训练有素,人多势众的刺客,心里想到的不是自己可能会被杀了,而是觉得这群人一波一波的出现,像是受人指挥,幕后凶手……或者说幕后凶手之一可能就在附近,而他们预备着这一刻,已经准备了很久,绝不可能只是从两年前公主落水开始那么简单。 他思虑出这一点,无论怎样这群人对官府对朝廷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洛为雍和韩阳平计逢在驿站的处境可能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等着洛为雍救援是不可能的。 他招来李漳等一众护卫,让大伙分散逃开,不能放弃一个逃命的机会,日后若还能想起汜州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去江州寻蔡节使也好,或是往京城求助也罢,将汜州的危变尽数告知,以图后算。 李漳一边应着驱散其他护卫,但他自己却坚决要守在虞循身边,护卫虞循安危。 虞循这才格外郑重地看了一眼这个一路上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护卫,不谄媚也不越矩,吩咐他什么便照办,旁的事一律漠不关心,但在关键时候,却是坚守卢毅的命令——卢毅临行前,特地吩咐李漳一定要护卫虞循周全。 此刻不是争执的时候,一个人逃是逃,两个人逃也是逃,没什么不一样,耽误时辰反倒会给刺客追上来的机会。 众人正要四散去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一阵贯彻天地,振飞林鸟的轰隆声,如擂响的战鼓,咚咚咚的越来越近。 一时间,黑衣刺客也瑟缩着顿了一下,停下手中挥动的长刀,所有人都听得出,那咚咚咚的声响里,夹杂着兵甲有节律的响动,还有马儿起此彼伏的嘶鸣声。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还有兵甲、马匹,可想而知来的会是谁。 但是怎么会呢?顾不得多想,众护卫也心知是援兵来了,对阵黑衣刺客的气势更凶猛,虞循当即想到的便是那个幕后主使。 现在该逃的不是他们了,虞循吩咐李漳立刻去追拿潜藏在附近的幕后主使,这边不用他顾忌。 袁志用的队伍离得越来越近,黑衣刺客也察觉到处境的弱势,纷纷往丛林里四散去。但袁志用早已排布众人包围山脚各处,一寸寸往山上搜寻,声势浩荡,响彻整个山谷。 李漳往山下望了一眼,巨响在急速靠近,灰蒙蒙的山林枝叶间攒动无数身影,他点点头,朝着黑衣刺客逃走的方向追去,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阿商激奋地说:“小人还以为是洛长史派人去请了袁将军,后来才知洛长史等人在柳原驿也遭到了伏击,驿站里那两个驿卒也与凶手是一伙的,不管我们上山还是留在驿站,都逃不过这一劫。幸而您料事如神,没让卢典军先来驿站与我们会合,不然咱们这一行人真得有去无回。” 宁知越听来也觉得他们在柳原驿的遭遇比她这边要惊心动魄得多,也十分庆幸自己发现问题及时,卢毅赶到得及时,只是,“幕后指使的那个人可有找到呢?” 虞循摇头,“袁志用领着一队精良的骑兵赶来,动静太大,李漳追着那些逃走的黑衣刺客时,他们已然漫无目的的在原地张皇起来,李漳本想将他们抓了回来,说不定能审问出什么来,但……有些被袁志用的部下杀了,有些则自尽了。不过后来清点尸体时,别苑里有几个护卫认出了其中几人,说他们是几年前逃来汜州的难民。” “难民?”这当真是出乎意外,当日韩夫人曾说,北方战乱,汜州的确来过许多难民,但因有汜州豪绅帮忙,这些难民都得到了安置,现在这些难民却又经人收编成了训练有素的刺客……问题果然出在那群豪绅身上。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99章 深沉的夜色里,虞循看着宁知越蹙眉深思,神思却全不在这桩宁知越所言的案子上,脑子里回想着的是方才在听雪堂的那一幕,还有袁志用幕僚说的那一句“宁娘子初到汜州,反而对这些事无所不知”。 此前也并非不知宁知越来汜州别有目的,她既有难言之隐,他只由着她隐晦展露自己的难处,可现在细想来,他似乎也漏掉了许多事。 宁知越说她要找人,可找的究竟是谁呢?她所谓的师父师娘就连阿商也能瞧出端倪,而她自称自幼长在西域,父兄长姐皆在中原,与之联系往来的除却那些在中原的亲人,不可能还有故人。若是亲族也说得过去,但她父兄还在,长姐对她也很宠爱,至亲都不闻不问,为何是她孤身来寻? 她看似偶然进了公主府,是为避开她兄长的追踪,但她兄长已然知晓她在汜州,一直躲在别苑里又如何找人呢?除非她进公主府并非偶然,而她的真正目的也就在其中。 虞循想起卢毅随着袁志用的援兵赶到,见到他安然无恙,而其他护卫身上虽则挂了伤,但伤势并不严重时,很是庆幸地朝他透露,“宁娘子很是担忧你的安危,若非她又去劝我一定先将袁志用待到,我该先与你们会合,届时真赶不上了。” 褚玉苑就在眼前,虞循收了疑虑叮嘱宁知越早些休息,这几日也不必记挂着接下来的事,先好好养伤才是要紧的。 宁知越垂着头轻轻点了点,低声道了别,往褚玉苑院门走去。步调彳亍,心不在焉,虞循叫住她提醒她仔细脚下,别多思虑。 宁知越便站定在原地侧过身来,轻咬下唇,面上犹疑不定欲言又止,顿了一晌,终是道出一句:“七郎,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第40章 虞循在虞氏族中齿序第七,称他一声七郎并无逾制逾份之处。 只是他阿爷年少失怙,受亲族欺凌,占了田产祖业,被迫背离家乡求学,及至后来与其阿娘周夫人成婚产子,也只将妻儿名字上了族谱,再未有过来往。 年少之时,还有些知晓虞家旧事的亲友会唤他一声七郎,待游历归来,入朝为官后,众人要么称他虞郎君,要么称他虞御史,即便是后来被罢官了,也是如此。 邢州时,宁知越与虞循日渐熟稔,周熙然听宁知越唤她七娘,唤周陆然十一郎,却唯独称呼虞循时,一声虞郎君显得生分得很,都比不上一句七郎来的亲切,故而此后宁知越才已七郎相称。 汜州重逢之前,于虞循而言,虞郎君也好,七郎也罢,一个称呼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许是不告而别后又偶然重逢的窘迫,身处公主别苑也需有所顾忌,宁知越在人前人后常称呼他虞郎君,而今日夜里这声“七郎”……他觉得别有意味。 就像是此前问起她为何来了汜州,进了公主府时的顾左右而言他,又像是她时常发愣走神时为避谈心事,故意言语亲昵的示好,这句七郎,是她所有甜言蜜语中最寻常最普通不过的一句,但他此刻已有预感,她接下来的话或真或假都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罢了。 宁知越踟蹰着,“这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其实也算是瞒着你,主要是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虞循耐心等着她的下文,觉得自己也有可能想错了,哪知她下一句说道:“公主出事那日,也就是我与春儿在褚玉苑库房外撞在一处之后,我去褚玉苑库房,在那里等着师父师娘时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 听到此处,虞循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并不是自己想知道的,也不能可能等到她说真心话,但还是静静听她说完。 梦境古怪离奇,很难让人相信是真实的,但其中些许细节,与那日在水榭见到她时迷惘的神色能对应上,不似假话。 虞循对上暗夜里那双幽亮的眸子,略顿了顿,思量着这番话里究竟是想传达何种意图。 梦境可以是天马行空,光怪陆离,无限畅想,但她 描述的梦境近乎于打乱了事实,重新排布的一场戏剧,她和公主都以为对方时戏中人,却不知实则是两人在戏中相遇了。 古今传奇怪志之事不少,但真发生在自己身边,虞循也需斟酌这场戏剧究竟是奇遇还是有人蓄意而为? “你去库房之时,除去那两个看门的守卫,还有其他人在吗?”映秋曾由那里绕湖进了内苑,凶手应当也知晓此处玄妙,若是当时经过库房想要做些什么,发现宁知越在,做了别的手脚使她昏睡也不一定呢? 宁知越迟疑起来,告诉虞循这个梦境,只是为了让他心里提前有个准备,至于当日那个梦,她自己也确实觉得诡异,却只以为是自己心思太重,巧合做了这个梦,难道真如虞循所说,那日在褚玉苑库房睡着,是她不知不觉中着了凶手的道? 唔……还是不太可能。凶手下毒在花苑,她和春儿撞在一处后,映秋和春儿去处理花,她自去了库房,那会儿还是辰时初,其他各处侍女内侍环绕,库房是不见其他人在的。况且,当时凶手的行动还未被揭露,犯不着放着正路不走,跑去翻墙爬山涉水的去内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00章 她想着,摇了摇头。 “难不成真是闹鬼?”阿商摩挲着自己的双臂,只觉得毛骨悚然,“那个水底女尸……会不会就是南漳县陈家娘子?” “别胡说。”虞循睨了他一眼,又问宁知越:“你之后还有梦到过吗?” 宁知越又摇头:“那日韩娘子在褚玉苑闹事,我就开始心神不宁,后来公主病发,我看着映秋被带走,接着是我……被当作疑凶传唤至水榭时,沿路所见的山石湖泊,花木楼阁,都与梦中所见一模一样,心中已是诧异,后来一桩桩一件件都得以应验,除了惊诧,更多的是担忧……那具女尸是在别苑的湖泊里被发现的,你说接下来会不会……”有人死在水里? “你是这样以为的?或许那具如阿商所说的,就是陈家娘子,或者是她那个殉主的婢女呢?” 宁知越一怔,僵硬着脸笑道:“怪志传言听听就罢了,你还当真了……” “不一定是真的鬼神。”虞循难得一见地打断她,一眼不错地看着她,注意者她面上微妙的变化,“或许只是某种暗示,比如公主中毒与女鬼传闻的联系。”他没有错过在他话音落下后,宁知越紧绷着的身子缓缓松弛下来。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既然并非中药,受人迷惑心智,若不是日夜想着这件事,她不会做这样的梦。 所以她来汜州的目的其实是与这件事有关? 心里约莫有了数,虞循并不追问下去,只道陈家是整个案子的关键,得弄个清楚明白,但眼下需得找到潜伏在别苑里的凶手,结了公主的燃眉之急。 这是实话,原本以为凶手不会再有所行动,但今夜玄素的出现,所有人都以为她与凶手是一伙的,且还有其他目的。所有人都以公主的安危为首,凶手找不到,袁志用就能继续名正言顺的待在别苑里,无论如何,这都是大家所不愿看到的。 只是,虞循一定要找出凶手来,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 这些人于虞循和洛为雍、漪兰等人是谋害公主、罪大恶极的凶徒,但就从最终的目的而言,宁知越与他们是同一路人,她并不希望他们这个时候被发现。 不希望他们被发现,并不表示她会帮着那群人做些什么,只是不便与虞循谈论这些,免得日后更生嫌隙。 于是想了一件旁的事说起来:“卢典军去找你们之后,我去看过周陆然和石僧,他们俩当时提醒了我一点:依照公主脉案,公主落水染上癔症始终蹊跷,而传闻所说因女鬼所致或许言过其实,但有没有可能在公主落水之时真的看到了与偶现女鬼一般惊悚程度的事,受了惊吓染了癔症?漪兰的言辞略有偏颇,卢典军的话倒是能佐证,驸马是在众护卫救人之前先一步跳入河中救了公主,而公主醒后传唤过驸马问话,殿内还疑似起了争执,这似乎都能说明,公主落水是驸马做了什么手脚,他后来救人的行为更像是在掩盖什么。” 虞循叹息:“公主落水患病或许真与驸马有关,公主不想驸马为此受罚才隐而不言,但只要公主未得亲口解释当日事发经过,她落水患病就始终是个谜,即便我们有诸多怀疑,也不能做什么。” “眼下要做的事还有许多,这件事急不来,待日后再说吧。”他看着宁知越,温言轻笑道:“好了,这些事我会逐一细查,有进展再告诉你,你手上还有上,这些日子就好好养伤,别太劳心劳力,早些去休息吧。” 宁知越没再说什么,笑了笑,转身进了褚玉苑。 直到看着褚玉苑的门又被重新关上,虞循望着那两扇黑漆漆门在暗夜里隐约透出一点朱色,又或许本也看不清,只他心里知道那是朱色,也就默认了眼睛也看到了。 他在萧瑟的夜幕中又静立了好一会,心头积蓄了许多的话,想与宁知越分说一番,却不知从何说起,或许与阿商吐露一二也可,末了终是咽了回去,只叹了一口气,与阿商吩咐道:“你寻个无人的时候,借着去打听女鬼传闻的契机,去问一问那群伶人,南漳县有没有姓宁的人家,与那陈家来往密切的,或是受女鬼传闻溺亡的那些人里有没有与之有关的……若是都没有,便打听陈家可有与西域有生意往来。” “啊?”阿商张着嘴,似有所悟,但仍是不解:“郎君这是疑心宁娘子与此事有关了?” “事不可能是她做的,但她应是为了这个而来,去查一查吧,若真是因陈家的事,她小心翼翼隐瞒这么久,想必在来之前便知晓此案牵扯甚广,只能徐徐图之。” 阿商郑重地点头,不止牵扯广,还都是些胆大包天的人,掌控汜州、谋害公主,哪一个都是灭九族的大罪。 “可宁娘子不是说自家祖籍丽州,又是经年待在西域,难不成也是说谎?可我看着也不像啊。”当初郎君也不是见了宁娘子一面,便全然昏了头,也是查验过宁娘子与那些追捕她的商人的行牒的,安西都护府的大印,与沿路各州府的印信做不得伪,两方说词也都能对上,这总不能作假吧? 虞循道:“她的话不能全听全信,假不一定假,就像她说她回中原是来找人,但没说她要找的人在汜州,更没说找的人与陈家牵扯了关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01章 阿商懂了,宁娘子是说一半留一半,说出来的没有虚言,但没说的才是关键。 这可真是够小心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丽州,宁姓……”他听见虞循小声嘀咕着什么,忽而一顿,问:“我记得,宁公祖籍也是丽州?她的家人以及名字行辈也与宁家相符。”不止家人、名字,还有她曾提起她二哥如今在京城,而宁公第二子宁知行不正是在京城任职吗? 阿商瞪大眼睛:“不能吧。且不说宁家是在越州,只说宁家家规森严,礼数周全,就是平南王世子也被教训得循规蹈矩,不敢越格行事,像宁娘子这般……呃……”他想了一阵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心道郎君也一定心知肚明,便略过这一句,继续道:“再有,小人提醒您一下,当年夫人有意为您相看适龄的娘子,因咱们家主与宁侍郎有交情,撇了辈份不顾,说服了宁侍郎,要撮合您与宁家五娘,宁侍郎当时可是说过,宁五娘知书达礼,秀丽端庄,与咱们认识的宁娘子可不是一个人。” 经阿商这么一提,虞循到是有些印象了。 周夫人因 知晓宁家还有一个幼女年纪正与虞循相当,便鼓动虞焕与好友说道说道。本来宁家规矩诸多,皆循礼法。虞焕虽不是宁公正儿八经的弟子,却也是受过宁公教诲,与宁知行做过几年同窗的,这差了辈份说亲,便是乱了礼法规矩,宁知行怎么肯答应。 周夫人未出阁前也曾跟着家里经过商,并不受这些拘束,可不管什么规矩礼法的,但既是有心相看人家幺女,也得遵照人家家里的规矩,思来想去,若是真一这一条定论,这事铁定是黄了。 琢磨了一番,便对虞焕道:宁公桃李满天下,若是以宁公辈份,知根知底、品性兼优的郎君哪一个都不合适,难不成宁家会随便寻一个人将宁五娘的婚事草草定了?你只管去问一问,当年咱们也见过那孩子的,由武安侯夫人教养,品行性情不会差,即便宁侍郎最终还是觉得不妥,那我去一趟越州,会一会武安侯夫人。武安侯夫人能主事,为人也直爽,当年孩子们还小时便提过这话,如今提一句也没什么不行的。 虞焕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便寻了个闲当儿将这事与宁知行说了,未料并不需他多言,宁知行沉吟半晌便道:这提议好是好,只五娘的亲事如今是阿爷都作不得主了,需得长姐决定,若弟妹真有意,我即刻休书一封去越州,叫长姐与弟妹商议即可。 宁家家里恩怨虞焕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思及此,也不甚放心:我与你还有宁家是私交,但在朝廷立场上说来是不一样的,若此事真定下,会不会…… 宁知行也知晓他的意思,此时不知是醉了酒,还是真有感触,脸胀得通红,双目睁圆,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我不管这个,你担心你的官位不保吗?我们宁家已有一个女儿委曲求全了,没道理再断送第二个。长姐最疼敏敏,若是要因此事委屈敏敏,这话我就当你没提起过。 宁家既已说定不在乎这些,虞焕无亲无故,权位于他也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真丢了也无所谓,于他虞家更没有什么可顾忌的,回头便与周夫人说定与武安侯夫人商议此事。 等宁知行的信送到越州,武安侯府又来了回信,要延请周夫人携同虞循前往越州一聚,周夫人便知这事已成了一半,只待到越州后俩孩子相看,若互相属意,这事便成了。 但那时虞循刚被罢免不久,心境低迷,无心婚姻大事,偏周夫人难得寻到一件大事替他操心,一定要带着他往越州去。 虞循也想不清自己当时怎地头脑一热,做了这辈子最荒唐而又无礼的事——周夫人确定与他同行前往越州那日,出了京城他便与阿商直往邢州去,待到邢州过了数月,周夫人来了一叠一指来厚的书信,洋洋洒洒地从他年幼写起,细数他经年知情达理、沉稳庄重,却一朝在这重要时候,在他阿爷昔日恩师、师姐、故友面前大失礼数,也丢了他们做父母的颜面。 那沓书信他没看完,除却那手极易分辨的字迹,那文章用词精巧,对仗工整,只是条理不够清晰,层理不够连续,想到哪说到哪,时而夸赞时而叱骂,时而动情时而动理,一看便知是他阿爷阿娘相辅相成铸就的产物。 这事说来已过去两年,但那时宁知越尚在西域,似乎真不太可能是一个人,只是……宁家的事,阿商有些是不知道:宁公宁同甫祖籍确是在丽州,只平南王与武安侯府邸都在越州,宁公又是平南王幕僚,是以众人才以为宁家在越州,而他在听雪堂时见到宁知越那副狂傲不羁的模样便觉得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适才想起武安侯夫人,虽记不得夫人的样子,但那股狂傲洒脱的气韵却十足的相似,也能与宁五娘受武安侯夫人教养对应上。 只这样一来,宁家与汜州、与南漳县陈家如何会有联系又是一个难题。 第41章 一夜的搜查,终是一无所获。 然而无论从哪一面说,因着韩阳平与计逢失察,才叫那两拨凶手有机可乘,又险些叫众人有去无回。 两人也察觉出众人矛头所指,无从辩驳,待到第二日天色微亮,便托词回府衙彻查此事源头,肃清府、县衙门,一定找出有用的线索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02章 别苑里有一个袁志用已足够让人提醒吊胆,洛为雍一个眼色也没给,只道一句请便,又忧心忡忡地对着虞循叹气。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袁志用这尊野心勃勃的煞神。如今他有正当的名目留在别苑里,凶手一日找不到,谁都不能贸然将他赶走,但真留着他在别苑,又始终是一个隐患。 虞循默然一阵,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借了袁志用的势脱困,接下来还需借他的势调查案子,这人一时半会是走不了的。不过,这里到底是公主的别苑,袁志用的名目是保护公主,却并未让他到此处来作威作福,别苑仍旧是洛为雍与漪兰打理,如何安置这些人自然也是他们说了算。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洛为雍将袁志用安排在内苑一处偏僻院落住下,至于他手底下的兵,除去几个近卫,其他人自然是不能带进内苑的,一律退守在别苑外安营扎寨。 袁志用不以为然,默许了这等安排,反倒叫洛为雍更是疑心,会否他还备有后招? 于是又与卢毅探讨商议,别苑巡防仍如从前,只当没这伙人的,但平日也需留心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没得一波未平,另一波就在眼皮底下掀起来。 卢毅老早看这伙人不顺眼,只是他到底官微言轻,也没有宁娘子那么勇猛无畏的胆量,看不过眼听不顺耳的,当着面便招呼回去了,那叫一个大快人心。不过做不到宁知越这般言行,但得了洛为雍的吩咐,也亲自领着人内外苑来回巡视,左不过一个时辰,总又绕回袁志用住所外,凡有出入者,不论见过没见过都得反复问一遍,实则是借着问话之机探看内里情形。 他这举动也甚是明显,目的也一看便知,偏偏数度碰上袁志用手下那个仗势欺人的幕僚,卢毅记着昨晚他言语对宁娘子不甚恭敬,自己是不能耐袁志用如何,但这个幕僚还是可以敲打一二的。 那幕僚姓李,从前隶属前江州节度使麾下,只是不受重用,无甚名声。及至王节使身故,他又效忠王汾,辅佐其与袁州刺史相斗相争之际,已有所察觉这两厢争夺,均非得利的一方,这才投入袁志用门下,为其出谋划策,因数条计策为袁志用巩固了地位,颇得袁志用看重,在军营里,人人都尊称他一声李先生,对他恭敬有加。 他知晓卢毅是公主府典军,在品阶上,何止是压他,便是与将军也不相上下,但这是在汜州,是江州节度的辖地,就连蔡节使都得敬将军,韩阳平与计逢更是不敢在将军跟前置喙,他们将军连京里派来的钦使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失了盛宠的公主府典军。 李先生目光阴鸷,看着拦住他去路的卢毅,冷笑道:“我们将军治下严明,底下人有毫末差错,立时便已查明惩治,卢典军若是将这份操心劲儿用在管理你手下的那群废物,也不会弄的公主府千疮百孔,需要我们来施以援手了。” 这话是真戳到卢毅心窝里了,但这些疏漏已然发生,再多辩驳也终是他的失察,他认了,只是……这才过了一夜,他们就将这些事都打听清楚了? 卢毅警醒起来,袁志用打听这些是要做什么?还是已经在密谋什么了?又是谁透露消息给他们的? 他不似李先生张模作样地冷脸,笑嘻嘻地回道:“唉,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当初也再三保证,我底下的人绝不会出错,但经虞钦使与宁娘子明察,不也发现有些人不老实?虞钦使咱就不说了,宁娘子可是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啊,你看昨夜就是袁将军来了,人不一样也是逃了吗?再说汜州闹出这样大的事,袁将军都不知道,保不准真如宁娘子所言,你们军中也有人欺上瞒下。” “你……”李先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没脸没皮,自己失职失察都能腆着脸笑着说出来 ,然他提起宁知越…… 李先生压下自己的怒气,往院内望了一眼,将军还在等着他,犯不着与他逞口舌之快。 “多谢卢典军提醒,我们会注意的。”说着重重拂了拂衣袖,越过卢毅往院内大步走去。 卢毅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一时提起,这李先生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方才分明已见他起了怒意,怎地又平心静气地回他话了?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 李先生进到厅内时,袁志用歪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进匆忙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及至到那脚步声在厅内站定,他也没睁开眼,只是摩挲着手指上粗粝的老茧,懒洋洋地问:“有消息了?” 李先生点点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袁志用没有睁眼,又说道:“趁着昨夜搜查问出了一些话,只是线索不多。” “说说看。” 袁志用问的不是黑衣人,而是宁知越的来历。李先生也想不明白,眼下他们已经有了正当的名头,自当趁此机会暗中排布谋划如何架空汜州各县府衙门,换上自己的人,以待日后兵不血刃地拿下汜州,从此江、袁、汜三州皆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但昨夜待人散去之后,将军却命他寻个合适的时机,打探打探那个轻狂骄纵的宁娘子。 若说将军是因宁知越的话恼怒,要私下打探伺机报复是不可能的,将军权位高重,真是怒了便不会轻易让那小娘子离开,不仅不怒言语还颇和善,这里面大有文章。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03章 “别苑里的人对宁娘子也所知甚少,只听说她自幼长在西域,因她那两位为公主宴会表演的伶人师父师娘回了汜州,在公主病后因熟知公主中毒药物,又与虞钦使是旧识,便跟在虞钦使身边帮着查案,至于她那对伶人师父师娘……属下也打探过,就是汜州城里再普通不过的技艺伶人,丢了女儿求告无门,这才将希望寄托于公主的恩典上。” “只是这样?”袁志用缓缓睁开眼,两条浓密的眉毛顺着额头的横纹一径被挑起,双目凸起,眸光煞是逼人。 李先生一个激灵,不甚安分的视线即刻收回,缓了一缓,又躬身抬头看了一眼,“将军也觉得蹊跷?” 袁志用不置可否,冷哼一声,“别绕弯子,有话直说。” 李先生连连躬身点头,“属下还听说,这宁小娘子的兄长在西域行商,却也帮着来往的商客打通关节,代办行牒,这样一来想是与官府有些往来,但这对伶人夫妇,虽说去过西北,真要教过宁小娘子些杂耍把戏,倒也不至于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师姐特意回到中原来,所以属下猜测,她会不会还有其他目的?” 袁志用并不回答,只是静静地凝视了他一阵,语气不善地问:“只有这些?” 还应该有什么?李先生搓着微有湿意的掌心,讪讪问道:“还……还应当有什么?” 袁志用一记眼刀扫来,霎时,李先生心慌手抖,“砰”一声扑倒在地,瑟瑟中觉得袁志用似乎知道什么而只是向他求证,而方才那些消息,并不是他想知道的,但究竟是什么呢? 迷惘中他想到几个月前,有人给将军献上一封书信,那信只有将军看过,过后便烧了。也不知写信的人是谁,又写了什么,但将军看后心情大好,对底下人都宽容许多,莫不是与那封信有关? “属下愚钝,请将军指点迷津。” 袁志用沉吟着:“她是孤身来的汜州?” “未听闻她还有同伴……前日说是韩阳平与计逢送来一个外域的小子,年纪不大,听说与公主所中毒药有关,但早在两年前因惹上祸端进了采石场,若非此番变故,也是遇不到的。” “哈哈哈。”袁志用忽然大笑两声,“果然有些胆识。漪兰与洛为雍待她如何?” 这话问得更是莫名其妙。 “有虞钦使的缘故,也因她能分辨那毒药,在这桩下毒案上细致入微,漪兰姑姑与洛长史对她也颇信赖,但也仅是如此。” 袁志用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哈,真不错,这小女娃还真是出人意料。”他似在与李先生说话,又似自言自语,李先生听得云里雾里,抿了抿干枯的唇,小心问道:“将军知晓那小娘子来汜州的目的?” 袁志用脸上的笑意未散,却冷眼睨着他,沉默半晌,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不该你打听的事就别想着打听,日后自会知晓。还有,别苑里事你也别去掺和,更不用想着此时布局安插人手的,总之没有我的命令,你还有底下人都不准轻举妄动,尤其是那个宁小娘子,别去招惹她,也别被她盯上,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舍弃了你。” 竟是如此严重!李先生神思极速转动着,一边点着头,一边又迟疑着,顿了顿,还是问出一句:“将军的谋划,属下自然不会越矩打听。只是不知那宁娘子的来路,同在别苑里,日后难免遇上,怠慢了可不好。” “她什么来历不重要,你也不必因我嘱咐这一句就对她恭恭敬敬,只要不牵扯到咱们,都不必理会。” 李先生按捺住心内的惊诧,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愈发疑心那封信与宁知越的关联,却又听袁志用沉吟道:“唔……也不用全然不理会,若是发现她有何处不便,也可适当给予方便。” ** 虞循说是让宁知越接下来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他们去调查,但实际上,宁知越当夜回去之后,到了第二天午时过后,褚玉苑便一直有人进进出出,都是来找她的。 祝十娘和孙齐就住在她隔壁,昨夜宁知越不回来也是和两人说过,两人等到早上见了宁知越才得知她昨夜受伤,听了前因后果,两人心惊胆战,说自从到了别苑里来,宁知越身上就连着不断的出事,现在还把自己搞伤了。显而易见的,这深宅后院里是非多,还是早些离开才好,就是不知道公主的病什么时候能好,探春宴又会推迟到什么时候。 宁知越心想,公主的病还存着蹊跷,别苑里还有一群想要借着公主犯病造谣生事的凶手,若是不找出来,恐怕谁都没法离开别苑。 但这也确实是一个问题,她不可能一直待到案子了结,得寻个合适的时机离开别苑回到南漳县才好。 三人悠闲地说着话,周陆然和石僧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晨起时,见着虞循和阿商回来,还以为他们是今早从柳原驿赶回来的,等从阿商口中得知昨夜发生的事,二人皆是骇然,又十分记挂着宁知越的伤势。 本想着早一点来看看宁知越,但昨夜闹得太晚,宁知越还带着伤,虞循嘱咐两人晚些时候过去,免得扰了宁知越休息,是以两人在秋鸣院等到午后实在坐不住了,匆匆忙忙过来探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04章 正说了不到两句话,姜盈盈韩玉娇计淑三人也来了,这院里一下又热闹了不少。 只是她们一来,祝十娘、孙齐,还有周陆然也提心吊胆的,担心他们又来闹事。然而这次韩玉娇虽还是气势昂扬、一脸傲娇,计淑却是很和气,很感谢宁知越救了姜盈盈,连声道谢。 宁知越从前以为她们只是不得已在一处待着,平日里都是装模作样,但到了危机时刻还是有真心在,但汜州的事韩阳平和计逢不可能毫不知情,姜盈盈也不会平白无故冒着危险帮玄素,她究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存了别的心思接近这两人? 姜盈盈见宁知越盯着自己,大概也清楚宁知越在想什么,并不解释,只说:“我今日去见过虞郎君了,与他说了回慈安寺的事,虞郎君本担忧我泄露了实情会被凶手记恨,下杀手,但见我再三恳求,还是放了我回慈安寺去,不过还是派了两个侍卫跟着。” 她顿了顿,看了看边上的人,很是动容地拉着宁知越的手说:“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恐怕就命在旦夕 ,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里,等回了慈安寺,会请菩萨保佑你,你若是日后得空也来寺里上上香,慈安寺的签很灵的。” 宁知越抽出手,不冷不淡地笑了笑,说:“我会的。” 等姜盈盈和韩玉娇等人走了之后,宁知越刚松了一口气,虞循又来了。 宁知越知道,其他人来或许是为了旁的事,但虞循来定然就是为了正事了。 果然虞循来见她,先问了她今日手上有没有换过药,还疼不疼,接着又让阿商撇开了周陆然和石僧,与宁知越说起了昨日后半夜的调查结果。 宁知越走后,袁志用和洛长史又将引嫣阁和听雪堂搜查了一遍,结果自然是查不出什么,但接下来按照宁知越所说的,又在搜查了整个别苑的仆从名录,没有发现玄素改名换姓进别院,也没有发现有人认识玄素,当然这个结论不一定真实,但整个别苑的人有根有底,只除了褚玉苑这一众为探春宴准备招揽的伶人。 宁知越大惊,觉得这个说法合乎情理,但是又有些牵强,这些伶人不说还被关押的那十几人,剩下的这些都老实本分的待在褚玉苑里,没有离开过,怎么会呢? “他们觉得黑衣人第一次出现褚玉苑外,虽然不知道来处,但是最终是在褚玉苑消失,没了踪迹,很可能就是褚玉苑里的人,而昨晚也可能是她偷偷去了内苑,准备去见什么人,最终没有找到人,也可能是从湖中溜走,回了褚玉苑。” 宁知越越听越不对劲,这比周陆然奇思妙想的推测还要离谱,再看虞循脸上带着笑,就知道他并未听信,但此时与她说这个做什么? 虞循说:“两方对峙,都找不到破绽,总要想个破解的办法。” 宁知越不知道虞循想要什么办法,但看他的样子是有了主意,问:“所以你来找我是……” 虞循加深了唇边的笑,轻声道:“本来顾忌你在养伤,不便找你,但我想来想去,有件事你去做最合适。” 第42章 宁知越又做梦了。 就好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天,她在褚玉苑库房里小憩,无意间闯进了一场他人精心布局的梦境。 但就像是许多人犯过一次错,等再次遇上同样的事,仍不能在最初时候警觉自己险有犯第二次错的可能。 等她看到昏沉的天色下,缥缈的薄雾中,沧澜水榭里昏黄的光晕浸融成一片诡秘瘆人的暗黄色,如沉睡中的人平稳的呼吸一样微不可查的颤动,而她又出现在那条通往水榭,左边是湖泊右边是河渠的夹道上,周遭不见一个人影,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她已经好几日未曾往内苑去了,现下又是做梦了? 宁知越暗自好笑,那日虞循来寻她,请她帮个忙,便说到要借着她那个离奇古怪的梦境给众人一个预示:若公主仍旧留在别苑,或是留在汜州,接下来仍免不了凶手以公主的安危做要挟,逼迫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 映秋在别苑失踪却彻底失了踪迹,黑衣人又在众人眼皮底下追丢,而下毒的凶手及其帮凶还潜藏在别苑里威胁着公主的安危,汜州城里还有一拨不明目的,但势力庞大的幕后黑手操纵着这桩案子的走向……公主虽与这案子无关,却已成为两拨凶手博弈的棋子,现在又沦为他们的“人质”,更不用说袁志用的到来说不清究竟是帮忙多,还是威胁更多。 虞循来汜州除去探望公主,便是有规劝公主回京之意,只是他也知道公主心系冯昭,圣上一日不放下对冯昭的芥蒂,他日回京,诸多构陷仍会加诸在冯昭身上,虞循或能救他一次两次,却总有防不住的时候,更遑论虞循得罪了卢尚书,他在朝中的处境也算不上多好。 症结何在,他与公主都心知肚明,因此只是说明来意,并不敦促公主尽快回京,但眼下是关系公主安危,不得不离开。 但他提出这提议,洛为雍与漪兰皆是沉默,末了只说:公主当年被遣送来汜州是因为驸马,圣上并未言明让驸马回京,公主也不会走,况且现在公主神志不清,不能下决定。 洛为雍和漪兰的犹豫大有玄机,虞循未明说,宁知越暗里揣测,或许他们俩不只是监督冯昭这么简单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05章 虞循不置可否,只道下决定宜早不宜迟,而她那个梦诡异离奇,却又实实在在发生了,找个合适的时机添油加醋一番,也好催促二人想明白。 又说:这几日在搜查别苑,漪兰和洛为雍的意思是,也顾不上消息传开不传开了,先将别苑都搜查一遍,不信找不出来失踪的映秋,至于黑衣人……则会对那些伶人多加问询严查。而她这个梦也不用如此过急,可暂缓几天。 没想到这一暂缓几日,便又是日又所思夜有所梦了。 虽然知道是梦了,但想到上次水底出现的女尸,还有公主的惊叫,突如其来的那么一遭也总是叫人惊骇的。 她朝着水榭看去,四围仍然是垂下了幔帐,屋里静静的,看不出一点有人的迹象。 也是,公主还在病中,今日的水榭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但水底就说不好了。 这么想着,宁知越提着心往湖边看去,呆愣愣了好一晌,烟波浩渺的湖面像是未曾打磨过的铜镜,只囫囵映出周围景致的轮廓。 忽然,平静的水面从某一点开始翻出一圈圈涟漪,且开始越荡越大,直至咕咚咕咚地滚上几个水球,那一点向着四围翻涌起来。 宁知越似有所觉,心内一紧,果然看到水面下一团水草般的头发浮上水面。 有过上一次惊心骇人的体验,这一回宁知越没往水边凑,也警惕着留意身后和水榭,只看着那具女尸完全浮出,在水面上荡漾着,像是湖底有暗流涌动,推波助澜地将她向岸边推来。 宁知越后退几步,侧身往后扫了一眼,再一回头那女尸半个身子扒在岸边,湿哒哒的长发遮住了面目,一只骨爪紧扒着地,另一只骨爪在空中挥舞着,朝她抓着,骨头活动个楞个楞的在响。 看着看着,宁知越心里一阵莫名,有一瞬觉得她像是在像自己求救。 她想起那个“死去”的陈玉,若有人伪造了她的死,那个与她模样相似,又在她离家之际溺亡的女子,真正的死因究竟是怎样的呢? 鬼使神差地,她往岸边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问她是谁,是想我救你吗? 那女尸伸着手在空中抓着,她在岸边一尺来远的地方蹲下身,试图看清这具尸体的面目。 光线太暗,她看不清楚,有往前挪了两步,那女尸像是被什么拽着往水底沉,仍旧朝她拼命的伸手。 宁知越犹豫着伸手抓住她,但这时身后一凉,她的手也一顿,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宁知越大着胆子快速回头,就见一只白骨森森的手又搭上了她的肩,紧攥着她的肩胛,往身后的沟渠拖去。 宁知越回转头去看湖面,那半截湿淋淋的身子还剩一截在水面上。 怎么回事,还有其他人? 顾不得多想,宁知越一个奋力往前扑去,一把抓住岸边水面上挥动的手骨爪,身后又重物撞在后背的“痛感”,但她此时只注意到自己抓出女尸湿哒哒的衣袍下树枝般粗细的手骨,却还有一个什么物件被她捋至手腕处,当的一声撞在岸边垒砌的卵石上,一声脆响悦耳,露出袖袍。 是一只玉镯,通体莹白表面有雕饰花纹,手臂外侧处的一点暗纹正好与玉镯雕饰的花纹衬在一起,只粗略的一眼,宁知越便可判断出这只玉镯绝非凡品。 只粗略扫过一眼,再来不及细看,肩上的骨爪卸去了将她往后拖的力度,改为将她往面前的湖泊里推去。 宁知越一手抓着女尸的手骨,右手手肘死死抵在地上,支着上半身趴在地上,入目的便是那颗湿哒哒黑黝黝的脑袋,还有湖边一大片湖水沸涌起来。 水下还有什么,宁知越直觉不是什么美妙的东西,撑了一会,察觉身后的力道变大,她一个旋身,在地上滚了一圈,仰头翻滚之际正对上女尸湿重头发下那张两眼黑洞洞的头 骨,根本看不出人的模样来。 直视人头骨的恐惧让她快速移开视线,这一瞥让她发现水榭层层叠叠的幔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人影。 她想扯开嗓子高呼,但喊了几声,都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声音。 宁知越想不通,为什么每次做梦都如此得叫她不好过,总是被人追捕追杀。即便知道是在做梦,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也不能真任由这两具尸体任意施为。 她又瞥了一眼水榭幔帐上来来往往的人影,心内狐疑起来。 怎么这会水榭里会有这么多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肩上的手骨爪叫她旋身时一脚踢开,抓着女尸手骨的手也已松开,宁知越翻腾一番,旋即翻身爬起,往水榭跑去,只留下身后咕咚咕咚不停响着的水声。 冷气一气儿全往口鼻中灌,宁知越在水榭外停下脚步,才终于喘着气,舔了舔被冷风吹得发干的唇瓣,用力咽了一口唾沫。 静立着缓了许久,才发觉有些不对。 不止她在湖边的叫声无人听得到,这一路跑来,脚步哒哒哒踏在地面,还有正对着水榭敞开的正厅外站了许久,厅内的人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是看不见她吗? 宁知越缓步往里走,还在外面便看到数日未曾见过的映秋,一脸冷漠事不关己地冷眼瞧着屋内情形:春儿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抽泣声中文花匠跪得笔直张张合合的口与虞循、漪兰激烈地分说着什么,而虞循似乎并未细听,拧着眉与洛为雍和漪兰商量着什么,周陆然、石僧、韩阳平、计逢、甚至袁志用都出现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06章 或哭或笑,或者高声怒斥或者有人低声细语,本应是公主病发后发生的事,但这些该出现的,不该出现的人,一齐全到了这处算不上宽敞的水榭里,所有人的口都张张合合,各种声音汇在这处小小的厅内,像是在耳边敲响的鼓锣,除了觉得哄闹,什么也听不清。 但宁知越是明白了,他们真的没有发现自己,或者说看不见自己,各自做着各自的事,谁也不曾留意到她,也并不关心厅内多出来的一个人。 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就算没有亲眼见到过,但虞循都跟她一一细说过,结合现在这个画面,也与她在场经历过无异了。 她越过一众人,靠近临水一面的围栏,挑开幔帐往外看去。 外面的湖水还在咕咚咕咚的翻涌,只是看不到漂浮的女尸和只出现在背后的那一只手。 忽而,厅内的声音逐渐转弱至嗡嗡响动,一道含糊混乱的女声在水榭内放大,那调声难掩惊惶,如呓语一般时高时低、时缓时急,而这调声中还伴随着一个温柔且熟悉的男声在轻轻地安抚。 是冯昭。 公主和冯昭也在? 宁知越毫不犹豫,快步这回厅内往内室去,挑起分隔内室与外厅的幔帐,斜眼扫去,屏风边上是被雪团儿掀翻,散落了一地的花瓶与花枝竹叶,原本摆放花瓶的案几上放着一只食盒,其余陈设与她随着虞循进来时所见相差无几。 但内室除了公主与冯昭,绿珠也围在榻前伺候着。不多时,从露从外间进来,拎着一个食盒急匆匆置在另一侧案几上,从中取了一个汤盅倒进绿珠置备好的玉盏里,药香顷刻飘出,她转头奉给榻边的冯昭,冯昭一边轻声哄着公主,一边给喂药。 宁知越视线四下转悠着,不知怎么落在从露带取汤药的紫檀木雕花食盒上,看了一阵,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转头再去看对面放置花瓶的案几上,原应有一个三层雕漆描金花卉的食盒已不见了踪影。 是梦境的无常,还是真有什么问题? 她迟疑着走到案几前,看着空荡荡的案几许久,忽听一个微弱的女声神神叨叨又惊恐地说:“他来了。” 宁知越下意识抬头环顾四周,又想到什么,快步走到围栏边,挑起帷幔。 外面还是昏沉寂静的一片,并不见什么人。 但这时,冯昭回道:“你不该来的。” 一个人都没有,究竟是谁来了…… 宁知越又环顾四周一圈,还是没见着其他人,生出一丝气恼,她偏头朝榻边看去,见冯昭端坐在榻沿正中,面上似笑非笑,又流露出一丝无奈的忧愁,双眸目不斜视幽幽地看着她。 愣了一晌,宁知越明白了,她以为冯昭的那句话是顺着回应公主的那句“他来了”,但他这句话根本就是对着她说的。 她顿了顿,没去想为什么独独冯昭看见了自己,张张嘴,本想问一句你这话什么意思,话到嘴边,待瞥见他身后,也不禁毛骨悚然,睁圆了眼。 一只素白纤细的手从冯昭的右侧伸出,一把抓住他的右侧衣袍,似是借着这个力道,床帏里公主缓缓地直起身,忽而一只莹白雕饰纹路还掺了一团糖色的玉镯从她手臂滑至手腕,宁知越再去看公主的脸时,却看到一张与湖畔女尸一般两眼黑洞白森森的骷髅。 第43章 一觉醒来,室内光影暗淡。 宁知越一溜从榻上坐直了身,望想榻边将要燃尽的灯烛,只有一粒豆粒大小的火苗在蜡水中轻漾,经她这么一动作,那一点星火大小的苗儿也只挣扎了一息便完全灭尽。 身上冷汗涔涔,一阵一阵的发颤,脑子里一时全是梦里那具骷髅还有冯昭阴恻恻的笑脸。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屋外有动静,齐整的脚步声进进出出,严肃的问话声,是在核查褚玉苑的伶人。 自虞循跟她说了其他人对褚玉苑新招的伶人怀疑后,褚玉苑到处都有袁志用派来的巡卫的影子,来来回回的问话、搜查,但从来都是避开她,绝对不靠近,连带着那天晚上在听雪堂里,狐假虎威的幕僚见了她也是匆匆瞥过一眼,让巡卫避开她,能不见面就绝对不当看见她的。 宁知越自然知道,这是袁志用跟他交待过的结果,至于交待了多少……还真的难以估摸。但现在这个并不重要,袁志用幕僚这一举动,足以表明他接下来不会有旁的动作,或许在关键时候还能帮她一点忙,无甚可惧怕的。 然别苑里的人不是宁知越,除了她无人知晓这个在暗地里进行的契约。袁志用这些日子除了帮着盘查别苑仆众,鲜少在人前露面。但他的名字就是一个威胁,即便不露面,只在别苑一隅安静待着,都让别苑上下人心惶惶,更遑论他的下属甲胄兵器加身,威武逼人,盘查时众人都是秉着气,生怕说错一句话。 只这拨人来来回回已经查了好几日,明明没有结果还要硬查,再这么闹下去虞循该来找她了。 正想着,门外祝十娘的声音响起:“虞钦使是来找阿越的?她还在休息呢?大约是前些时候累着了,这几日总是昏昏沉沉的,睡个不停。”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宁知越掀开被子下榻,心道:自己琢磨说词也确实让他等太久了,不过今日真真切切做了一场梦,也省得自己混编乱造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07章 屋内昏暗,却也不是全然看不清,宁知越暗中瞥了一眼靠床榻一侧的衣桁,两三步路的距离,犯不着再费劲点灯。 她摸索着到衣桁边,一个不留神,未曾注意到榻边矮几的一只腿,脚下一绊,将矮几上的烛台都给掀翻在地,人也险些将衣桁扑翻。 “阿越?”祝十娘拍了拍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屋内的动静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祝十娘大约是察觉到了,一边低声与人絮叨着,一边拍门喊话。 “没事,不小心绊了一下。” 宁知越缓过劲,迅速将衣服穿戴整齐,又匆匆去开了门。 门扇拉开,便见祝十娘堵着正门,虞循与周陆然在后头张望着。见她出来,祝十娘瞥见屋里黢黑,嗔怪她:“屋里都不点灯,不怪会被绊倒。” “睡了一觉,蜡烛烧完了,看着也不是 那么黑,就没有再点灯。” “那也不能着急,你手上伤口还未愈合,万事都得小心些。”虞循上前来,将她上下一阵打量,瞥见她额间浸湿的碎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做噩梦了?” 宁知越点点头:“我正想去找你……”她想了想,往外扫了一眼,一队队齐整的士兵从廊下行过,宁知越看见那领头的人正是袁志用身边的那个幕僚,瞧见这边动静,往这一处瞥了一眼,见宁知越看过来,又慌忙扭头,快步离开。 鬼鬼祟祟的。 宁知越不再管他,叹了一口气,顿了顿说:“先去水榭吧。” ** 她面色微沉,拧着眉,眼底还有一丝倦色,煞有介事的样子,虞循也一时难以分辨她究竟是在配合做局,还是真又做了噩梦,也不多说什么,随着宁知越往苑内去。 路上宁知越一句“到了水榭再说”便再无他言,虞循也不追问,就一路跟着,等快到水榭,又回到那场梦境开始的地方。 “怎么了?”虞循看着宁知越步子越放越缓,偏头朝着湖面,直至停下,看得出神。 天色灰蒙蒙的,山风轻拂,水面荡起一层层涟漪,却还算平静。 之前宁知越提起那个梦境时曾说,就在这处湖畔见过一具女尸从水底浮起,当时她被传唤至水榭问话时,也不时看向湖面发愣。 她那梦境说的实在诡异离奇,但都是有迹可循的,若她真是为陈家而来,那湖底女尸当时陈家娘子,但怎的神情如此迷茫? 宁知越又往湖边走了两步,虞循一把拉住她,又唤了一声:“阿越?雨天地上滑,别再走了。” 宁知越一顿,怔怔地回头,茫然看向虞循和一旁随行的周陆然,好一阵缓过神来,脑子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没见到阿商便罢了,怎么石僧也没见到人。 她这思维转换得如此之快,虞循也被她问得措手不及,愣了一下,一边细看她面色,一边道:“让他们去城里打听消息去了。石僧在汜州待过一阵,又在采石场见过那些屡次被放的恶棍,打听消息方便些。”说着又往她靠近一步,低声问她:“真又做噩梦了?” 宁知越点点头,沉吟着又瞥了一眼湖面,动动唇,叹息一声,才开始说起自己今日做的梦。 地点情景变化不多,但这一次的梦更像是融合了这些时日与事故有牵扯的所有人,而集中在水榭,在公主发病的后最关键的时候。 公主犯病那日梦中所见女尸或许是死去的“陈玉”,但这一次出现的尸体似乎不止有“陈玉”,还有其他更多人,尤其是那个戴着玉镯被水底的神秘力量卷入湖底的女尸,随着她到水榭后变成了本该在病中昏迷的公主。 最初做那个梦,有些是已经发生的,有些是未曾发生的。已经发生了的还可以解释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未曾发生的始终让她觉得诡异,虞循也怀疑有人用药所致。 宁知越善识药物,之前在库房,这次在自己房间,都不可能有人给她下药,但若是当做玄妙的预知梦,这不是在提醒她,接下来公主会出事?这不正是虞循担心的吗? 虞循并不言语,招来身后不远处跟着的护卫,命其去将洛为雍和漪兰请来,这才转而安慰宁知越:“别胡思乱想,也有可能是想差了,之前的梦境里冬珠的行为不就是如此吗?也或许是我让你编造一个故事吓唬人,你因去过公主寝阁,所以才将公主的手镯转安到女尸身上。” 宁知越摇头:“我是查过公主寝阁,也看过公主的平日用的首饰,但确信并没有见过那个手镯。” “现在说这个也说不清,你看到的只是一个骷髅像,并未看见人脸,或许是其他人也不一定,我将绿珠传唤来,待会问问她便知道了。”说完,见宁知越神情仍旧有些恍惚,因来的路上她走得急,额上的汗不减反增,好在临走时,让祝十娘将她的斗篷取了出来,不然经这一遭风吹,怕是得染上风寒了。 ** 两人等了不多一会,洛为雍和漪兰问询匆匆赶来,但除了绿珠,冯昭、卢毅也跟着来了,待虞循陈明事实,众人神色讶然,却又存有惶惑。 这只是宁知越的一个梦,当真是会有预知的功能吗?仅凭宁知越这一番话,虞循就信以为真,会不会不太妥当?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08章 虞循说:“之前我也觉得这件事很诡异,不太相信,甚至觉得可能是凶手给宁娘子下过某种类似‘仙子笑’一样的致幻药物,又觉得事情已经发生,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刚才听她说起梦中有一些细节,本也疑心是她之前看到过,在梦中混淆了,所以叫来绿珠一问。” 他朝宁知越点点头,宁知越便问绿珠:“公主是不是有一支玉镯,应当是羊脂白玉,外圈雕饰花纹,什么纹样未曾看清,但有一处外圈连着内壁是一团糖色?” 身为皇室公主,珠宝首饰多得数不甚数,一支玉镯实在算不上什么。但这话一出,不止是绿珠,漪兰与冯昭脸都沉了下来。 不等绿珠开口,漪兰都可以给出答案:“的确有这么一支手镯,是初来汜州时,公主外出游玩之际,听闻有一玉雕师傅手艺精妙绝伦,有意考考他,便在府中选了一块玉料交予那人雕琢,后来那人确实雕出一只精妙无双的手镯并一对玉佩,公主甚喜,赏了那匠人,对这只镯子也喜欢过一阵,但不久就放置在一边,对那对玉佩倒是爱不释手,但……宁娘子此前去过公主寝阁,莫不是那个时候见过?” 宁知越不言,只看向绿珠,绿珠头微垂着,似察觉到了宁知越的视线,缓缓抬起头,面上惊愕的神色已然平复,盯着宁知越一晌,有些许迟疑:“姑姑,宁娘子没见过那个镯子……”她话说到此处突然顿住,目光流转扫过众人,又落回到宁知越身上,“那镯子公主一直让奴婢们收着,后来因韩娘子几次与映秋炫耀那枚琉璃香囊,便将镯子赏给映秋了。” 给了映秋?那个女尸难不成…… 宁知越倏地向虞循看去,“之前在映秋屋子里没看到那枚镯子,很有可能她一直带在身上的。” 别苑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无论怎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别苑里失踪,要饮食休息,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这几日来一直找不到人,不是想办法逃出去,就是……死了。 他们一直在查活人,若是映秋已经死了,尸体被人处理了,找不到也是可能的。 将将得闻镯子已不在公主这儿,漪兰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又不免提起心来:“这……这凶手连自己人都会杀,那公主……公主留在别苑……不,留在汜州,确实有诸多隐患。” 洛为雍为难起来,看看冯昭又看向虞循,“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找出凶手,解决了隐患?” “凶手潜藏在别苑,目的是为了南漳县陈家的旧案,但这桩案子时日久远,又经有心之人隐瞒销毁证物,不止难以查清,恐怕牵连甚广会引起汜州动荡不安,而只找潜藏在别苑的凶手……他们内外皆有人在,相互协作,小心谨慎数年不被人发现,也非一时能抓捕得到的。” 洛为雍说:“如此说来,只有回京这一条路,只是……”他为难的看向冯昭,要将冯昭如何是好呢? “回京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冯昭开口道:“公主因我与圣上父女分隔两地多年,我已十分不忍,如今见公主身处危难,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你们只管安排回京事宜,待回京中,圣上若是要责罚,我来领受便可。” 虞循说:“圣上命我接公主回京,公主与驸马夫妇一体,驸马自当与公主同行,这是我之职责所在。只公主尚在病中,还未痊愈,暂时也赶路不得,所以暂时不妨将公主挪至公主府去,请诸位太医尽力医治,至少让公主清醒过来。” 漪兰不看冯昭,只抢言道:“府里虽是一切齐备,但公主久居别苑,日常用物也显得生疏,恐怕于公主不利,这样收点一番也需费些时日。 ”她略思片刻,说:“不若就三日后,我吩咐别苑里做准备,也让公主府里早做准备,只是别苑里除了暂捡公主素日用物外,还需准备回京事宜。” 时事变化无常,三日的功夫也能生出许多事来,虞循仍旧不太放心,“三日是不是太久了些,我们现在只知道凶手潜藏在别苑,但不知道在何处,收点行装恐会打草惊蛇,不若明日先将公主挪至公主府,其他用物再慢慢清点,等公主清醒,先往京里去?” 漪兰犹豫着,绿珠忽然开口提醒:“公主当初便是落水后在府中不好安歇,才来了别苑,现在突然回去,会不会加重公主病情?” 是这样,漪兰迟疑起来,对虞循说:“钦使的提议是正途,绿珠所言也不无道理,贸然将公主送回公主府,恐怕会加重公主的病情,还是将公主府先布置一番,等公主能适应的好,虞钦使以为呢?” 虞循想了想,也只能答应,但再三嘱咐漪兰和洛为雍,“这件事还是私下办得好,找个由头,别惊动太多人。” 第44章 直到漪兰和洛为雍匆匆离开,宁知越才从映秋可能已经亡故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只是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若映秋死了,那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便只能说明她知晓凶手是谁,其目的则是出于私心掩护凶手,而并非他们所以为的帮凶。 虞循留下了绿珠问话,但冯昭也慢了一步,两人蹙眉低声说着什么。 宁知越没想探听,只看卢毅匆匆赶来一趟,听了一个惊天奇闻,对宁知越是又敬畏又钦佩,看了她两眼正要走,被她留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09章 “宁娘子,什么事?” 宁知越也不知怎么开口。 让卢毅去柳原驿搬救兵前,她已从老刘头处打听的映秋曾救下过一个少年,那少年年纪听着与李漳相仿,而映秋在别苑一众人中只对李漳颇为重视,不能不叫人多疑。而卢毅对李漳颇为看好,又是他一手提拔,此前已经打消了疑虑,现在又旧事重提,也不知他会作何想。 她想了想,咧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顿了顿,问他:“卢典军,此前调查听说映秋与李校尉有些许来往,不知道您可有向李校尉打听过这件事?” “问过,他说从前不认识,是在公主府之时,映秋还未得势,因她的脾气,惹得其他人不快,叫人排挤欺负时叫他看见了,顺手帮了一次忙,后来在别苑里映秋受公主喜爱,能外出别苑,有事请她帮忙,这才又有了往来。”卢毅说着一愣,歪着头迟疑起来,“宁娘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莫不是还……” “不是。”宁知越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解释道:“映秋失踪多日,没有下落,本来该怀疑是不是凶手窝藏或者带走了她,但那个古怪的梦……总叫我心不安,担心映秋会不会出事了。映秋来历过往知道的人不少,但与她有交情的打听下来就只有李校尉,所以才想问问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卢毅还以为李漳又惹上什么嫌疑,听她如此说才放下心来,“这些我都问过了,虞钦使这几日也顺着你的线索打听映秋的相识之人,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消息。不过,这李漳啊,他性子沉闷,少言寡语的,若不是没法出别苑去,他也不会与映秋有来往的。” 宁知越轻点了点头,“李校尉如此性情,只能去找映秋,应当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吧?” “可不是。说起他……唉,我也不瞒您,我手底下那些人,有些觉得他和萧盛争夺校尉一职,是我偏心……其实,我确实对他存了几分同情之心的。” 宁知越挑眉,“这话怎么说?” “他当年进公主府时,也不是今日这个样子,虽不是从京城来的亲卫,但被召入麾下后,一直勤奋上进,斗志昂扬,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也不是今天这样冷冰冰的样子。” “那是后来发生什么变故了?” 卢毅重重点点头,“他初进公主府,便在选拔的一众护卫中脱颖而出,武艺不精,便日夜勤加练习,比起我一直看好的萧盛的刻苦,他那是不要命的在练功,但是吧,每回比试都有精进,也不算是无用功,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他这么刻苦是为了什么,有一回听他无意间提起,说是有个心上人,想娶人家,但是功不成名不就的,拿什么去娶,现在读书也已经晚了,所以就想着从军,本来以为他们当时是军营招募士兵,但没想到是公主府,但也不赖,若是有个头衔,去那女子家里提亲也好看些。” “那他心上人是……出事了?” 卢毅又是重重点头,“你说这叫什么事,他救公主有功,我也有心成全他,所以在公主夸赞过他后,将校尉一职给了他,哪知那时为时已晚。他得了校尉一职,却变得更加寡言冷淡,我一问之下才知道,他那心上人已经病故了。其他人不知道这事,所以见他升职了却变成这样,认为他得意忘形,但这事是他的私事,我也不好对外说,才闹成了这样。” 原来如此,难怪映秋如此示好,李漳也不为所动,原来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宁知越陡然又蹙起眉头,不对啊,李漳的心上人是病故,李漳不关心旁的事,那请映秋帮忙是帮的是什么忙? “阿越。”她猛然惊觉其中的联系,正要细问,虞循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却又并不与她说些什么,只对卢毅道:“宁娘子两次做了相似的梦甚是诡异,若只是梦便罢了,但若真如宁娘子疑心的成真了,恐怕不妥,劳烦卢典军沿着湖畔河渠搜查一番,也好打消疑虑。” 卢毅说虞循查过映秋过去,也打听过李漳,她想得到的,他也不会漏下,所以这是…… “好,我这便去吩咐他们沿河搜查。”卢毅郑重地拱手告辞。 她瞥了一眼,水榭里另外的两人,冯昭面上又恢复了素日的云淡风轻,丝毫没有将要回京城的忧虑。借着卢毅将要离开,他也道要回怡景殿照看公主,只留下一直垂首侍立的绿珠。 宁知越心里有了数,咽下没问出口的话,等着卢毅与冯昭离开,她才重又回头去看绿珠,正好对上绿珠看过来的视线。 两相对视,绿珠也没有想到她会回头,一时有些慌乱,眼珠左右转动着,忽而皱紧眉头,上前一步,嗫嚅道:“宁娘子,虞钦使,公主当真能回京去吗?” 两人没回答,只是看着她,绿珠顿了顿,又说:“奴婢……奴婢想,若公主醒来,大约是不会回京的。” “因为驸马?” 绿珠怔怔的,摇了摇头,“不止是为驸马,公主她自己大约也是不愿回的。” “怎么说?”这一点虞循在来别苑时会见公主后,便已然发觉。他几次提及京城、圣上,公主都避开不谈,但内情大家都只知道是因驸马,难不成还有别的缘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10章 “奴婢也说不清,就是这么觉得而已。自公主病后,奴婢日夜担忧,总想着若能回京去,公主的病情或许会有好转,但公主醒后,也只是说回去只怕更差,倒不如留在这里安心。这话奴婢也听不明白,听着像是为驸马担忧,但钦使也知晓,长史与姑姑……他们对驸马……并不算和善,公主也知晓他们的目的,对驸马处处袒护,现在看起来也是如此,但与从前也大不相同。” 虞循追问:“怎么不同?” 绿珠沉默下来,眸中有片刻失神,很快又回过神来,自觉失态,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脸道:“这都是奴婢私心觉得如此……钦使还是莫要当真了,若公主真能回京……这自然是很好的。”说完便再不肯开口多说一句其他的了。 她说话闪烁其词,很不正常,虞循与宁知越相视一眼,心里有了数,没再追问下去。 虞循将绿珠留下来,本是为了让她再次细述公主病发当日的情形, 绿珠重述一遍,与当日所说也并无差异,虞循有时会打断她,插嘴细问几句,但问来问去也左不过是那些已经说过数遍的事。 宁知越看看虞循,又看看绿珠,视线来回转了几遍,有数次与虞循目光交汇在一处,从他带有意味的目光中,慢慢也琢磨出他的一点意图来。 这几日的调查,宁知越没有掺和,也没有过问,更是鲜少见到虞循的人影。虞循让她帮忙时,并未对她说太多内情,她那时心尚且虚,一口便答应了,并不知他想做什么。 方才他借着这个由头将漪兰和洛为雍等人请来……洛为雍平日笑呵呵的,鲜少显露自己对冯昭的情绪,可漪兰对着冯昭向来是冷脸的,又得承圣命寻冯昭的错处,方才虞循提出送公主回京,她竟然没有顺势归咎罪责于冯昭身上,而是站在公主这边来考虑冯昭的处境……冯昭好像也不那么自在…… 一群人里,除了她和绿珠……不,只有绿珠是被蒙在鼓里,现在还在被反复问一些无足轻重的话。 宁知越不知道虞循是如何确定那个帮凶就是绿珠,也不知他要留下绿珠作甚,眼见两人已无话可说,绿珠面上露出疑虑来,宁知越心内叹息一声:再问下去,绿珠便该察觉他们是故意的了。 “虞郎君。”她打断两人,往外看了一眼,“我始终觉得这次出现的女尸蹊跷,不然我们也去湖边看看他们搜查得如何了。” “也好。绿珠你且暂留片刻,我待会再问你。” ** “你再问下去,她该起疑心了。”一出了水榭,宁知越便忍不住说道:“你既是要做局引她动作,方才就该叫漪兰姑姑或洛长史随便找个由头打发她去,何必自己在这里与她周旋。” 虞循并不在意,笑了笑:“她不起疑我才真该担心。” 宁知越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绿珠不是帮凶吗?你难道不是想让她因此暴露那个下毒的主谋?”走出几步,细想了一会,察觉他一定要留下绿珠有些古怪,莫不是怡景殿那边还有什么布局? “本来是这么想过,但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下毒伤害公主,南漳县那些与公主犯病被害的数名百姓的死,只怕也是人为。我若撇下别苑去南漳县查案,未免受他们掣肘,一定得有些动作,敲打他们一番才行,但又不能逼得太紧,只好如此让他们心里有数些。” 虞循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与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若他们能提供线索,接下来也不必为找线索费太多心思。” 宁知越了然,汜州叫袁志用掌控了大半,又有拦截消息的幕后黑手控制着,两年过去,多少线索也都被清洗干净。这些人既然想揭发此事,必然知道内情,但绿珠是公主身边的人,从前在京城,如何会与这些人勾结在一起,反过来谋害公主? 第45章 “你是如何确定帮凶是绿珠的?” 韩阳平与计逢带着石僧来别苑那日,阿商便说虞循疑心从露与绿珠,但阿商查到的线索里从露有一段时辰不知去向又无人作证,如今怎会是绿珠? 虞循摇摇头:“并未确定。当日能在水榭中做手脚的,只有那么几个人,有她们俩盯着,那六个值守的丫鬟没有动手的机会,所以那所谓的帮凶不是她二人合谋,便是她们之中的一个。这几日,我重又整理了这些日子来发现的线索,从凶手下毒到那日夜里黑衣人出现在听雪堂外,除去凶手下毒,从那一晚映秋失踪,你先发现映秋没有动过的食盒,再是韩娘子与计娘子发现映秋入内苑,消失在怡景殿外的石松林,就此无了踪迹……但一个大活人怎会凭空消失,当夜或是她要去见的凶手,又或是绿珠与从露二人中的一个帮了她。” 宁知越了然,确实如此。 他们此前推测也只是知晓映秋去怡景殿是为了见什么人,但究竟是这桩下毒案的主谋,还是疑为帮凶的从露与绿珠呢? 当夜绿珠行踪并无嫌疑,从露却有一段时辰不知踪影,任谁想都觉得从露更可疑,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映秋是如何消失在石松林的。 当夜怡景殿外有诸多侍卫把守,映秋前不能进,后有韩玉娇和计淑候着,必得有个人来帮她脱困,而当夜绿珠正巧在那个时辰出了怡景殿……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11章 虞循既如此说,想必之后的调查又有新的发现,宁知越问:“那你们后来查到什么了?” 虞循道:“映秋失踪有三处疑点,一是她当时已经被漪兰姑姑派人监视,为何还要冒险进内苑来找凶手;二是映秋一介弱质女流如何瞒过看守的丫鬟和内侍,从她屋里偷溜出来前往库房潜入内苑的?而第三则是她为什么会失踪?” 宁知越细思着,这三个问题里前两个以现有的线索,确实难以解释,但映秋为什么会失踪…… 是啊,映秋为什么会失踪呢?她是帮凶之一,当时获悉的线索还未完全指向她,找不到那个蒙面的男子,即便有邸店掌柜的证词也没法定她的罪,而后来发现她偷盗韩玉娇香囊,再于春儿确定换花当日发生事情经过都是因她失踪引起的。 而她失踪,无异于是加重自己的嫌疑…… 见宁知越领悟过来,虞循才继续说道:“因这三个问题,我开始怀疑她失踪是否是为了顶下所有罪过,但再一思索仍觉不对,一来你查过她屋里,并未有清点行装潜逃的痕迹,二来她已从褚玉苑库房翻过山壁出了别苑,何不就此离开,此二条再加之她冒险前往怡景殿,我推测她那时去见同伙不假,却并未想过一走了之,她在怡景殿外失踪是意外。” 湖边的风一阵阵的吹着,岸边的柳树垂下细长柔软的枝条也轻轻地摆动着,他的语调不徐不缓,却在末尾的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宁知越视线展望着河道湖泊边散布搜查的护卫,在卢毅的指挥下,已有数人下水,一段段的在水底探寻。她目光不错,只脑子里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一时未留意他的语调,缓缓地点头道:“说得过去,韩娘子与计娘子闹到褚玉苑,洛长史与卢典军在内苑查人,你与漪兰姑姑守在褚玉苑,动静如此之大,她想回去也不妥当了。” “你再想想。”耳边是虞循轻声的叹息,宁知越这才觉出一丝不对劲,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与她错了半步,落在她身后的虞循,又听他道:“她失踪是意外,但究竟是韩娘子与计娘子将此事闹大后,她不能不失踪,还是在她从褚玉苑踏上来内苑的那条路时,她就已经没法再回去了?” 之前……之后……好一会后宁知越似有所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在他疏朗的目光下渐渐蹙起眉头,“你觉得凶手背叛了她,要拿她顶罪?” 唔,不对,他既然这般提醒她往这一方向想,想是有新的发现。 “你们又查出什么线索了?” 见她着急,虞循笑了,“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虞循会有此怀疑,便是由映秋身上三个疑团展开。 那么先要弄清,映秋为何要冒险进内苑与其同伙见面?一个原因——前一晚在花苑发生的事,以及映秋已遭怀疑,接下来顺着映秋查下去,其他人迟早会暴露。因此又生出两个可能:一是映秋主动去找真凶,二是真凶要见映秋,究竟是哪一种呢,现在无从得知,但映秋如何与凶手联系上的,还有有迹可循的。 映秋失踪那日清晨,虞循与宁知越等人早早出了别苑,回来后方知漪兰召集别苑的奴仆敲打训话过,而褚玉苑是首当其冲的。 经过前一晚的事,映秋已经被怀疑,漪兰命人监督她,映秋行动受限,处处受到掣肘,唯二能与外界接触的两次机会,一个是漪兰训话的时候,可以短暂与旁人接触,另一个则是她吩咐膳房预备晚膳的时候 。 但映秋本就鲜少与人来往,当日未免惹人怀疑,丫鬟内侍虽未靠近她,也是在远处看着的,并无人与她接触,可若是没法与人接触,又怎能得到消息,那么是她向膳房传话的时候传递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暗语? 虞循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也去膳房重新打探过,映秋素来就有自己点菜的习惯,但只说自己的偏好口味,并不让她们一定做什么菜,因此至少那几盘菜上,并没有什么问题。而若是怀疑送来的食盒里藏了字条,虞循也与去膳房取餐的丫鬟询问过,那丫鬟说是看着时候到了,便往膳房去候着,亲自将菜一样样装进去的,因此并不存在问题。 两个时机都没有嫌疑,不得不让虞循怀疑还有第三种可能。 他没继续说下去,看向低头沉思起来的宁知越,等着她的回应。过了一会,宁知越抬起头来,“第三种可能是还有人给映秋传信。” 虞循嘴角抿着淡淡笑意点头,心平气和地说:“不错。” 宁知越没有他这样好的心态,之前亲卫里接二连三爆出叛徒,已经闹得他们草木皆兵,谁都不敢相信,现在褚玉苑里又有他们的同伙,这还有完没完了? 不过,映秋与褚玉苑里的人大多合不来,真有人接触过她,她身边跟着的丫鬟内侍应该知道呀?除非…… 宁知越生出一丝不太妙的预感,眼见虞循启唇说道:“那些丫鬟内侍防着的是本不该出现在映秋身边的好事之徒,没有人会怀疑一直就在那里的人。” 一直在那里的人…… 他说的是谁,宁知越很快便想明白了。 自公主发病,探春宴延后,又有映秋招惹嫌疑,褚玉苑里所有人都被诏令不许随意走动,最多便是几个熟识的伶人相互串门串院说说话。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12章 映秋的屋子紧挨着宁知越住处的院子,更是与宁知越的屋子相对,开了窗便能看到这边院子里的景象。那几个丫鬟内侍得了命令看守映秋,自是守在映秋屋外的院子里,但她这边的…… 若是宁知越的院子里有人相助,映秋从窗口出逃根本就是如入无人之境,但她那院子里有四间屋,除去她,剩下的便是祝十娘夫妇和另两个与他们一道入公主府的伶人,可现在虞循说,帮着映秋传话逃走的,便在这四人之中。 关系到祝十娘与孙齐,宁知越下意识想为他们辩驳两句,动了动唇,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与祝十娘夫妇本就是萍水相逢,相识也才一月有余,除却知晓他们为寻孙幼薇跋山涉水、劳心劳力,旁的根本就是一无所知。祝十娘夫妇不问因由,只为帮她避祸带她进了公主府,她心里是十分感激的,而祝十娘每每看着她,都像是她看自己的女儿,她也知晓,虽做不到待她亲厚真如师徒,却也尽力将他们撇在这桩案子之外,唯恐牵累他们受难,现在却说他们极有可能就是设局之人…… 宁知越心里清楚,碍于她的缘故,虞循的话说得很委婉,但经他这么一提点,她也能顺着这个思路推敲出虞循得出的结果。 当日她与虞循分开,回到褚玉苑时,本也没有关心映秋如何,是祝十娘夫妇与她闲话末尾与她提了一句映秋的古怪,她未放在心上,等到入夜,又是祝十娘夫妇对映秋的关注,让她对映秋的行为起了疑心,追着没有动过的食盒跟去的膳房。 与他们同院的另外两人,与祝十娘夫妇关系也很不错,但好打听闲事不常在院里待着。那日她未曾留意,但从她回到院子及至后来进出几趟,都未曾见过那两人,是以如虞循所言,祝十娘与孙齐是十分可疑的。 但宁知越没有说什么,只让虞循继续说下去。 虞循紧紧关注着她面上神色的变化,一边道:“有了方便传信的帮凶,接下来便是想如何将映秋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走正门,映秋院子里有人盯着,若是从窗户翻到我那个院落……” “不错,我问过看守的丫鬟内侍,还有你师父师娘,他们都说是见映秋屋里燃着灯,所以觉着她在屋里,但联系她白日的古怪举动,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她故意布下的陷阱呢?白日天色昏沉不点灯,让众人都怀疑屋里没有人,直到晚膳后丫鬟去收食盒,才燃起灯烛,大家都见到了她,听到了她的声音,直到深夜失踪,都不会再引人怀疑。” 有道理。当夜她从秋鸣院回去时,映秋屋里还燃着灯,她并未见过映秋,更没有听到屋里的动静,只是听了祝十娘和孙齐说没出旁的事,这才放松了警惕,但其实她离开屋里往膳房去,一直到从秋鸣院回来的那段时辰里,祝十娘与孙齐若是一直关注着映秋屋里,不可能发现不了一点异动,除非……他们在说谎,而更有可能的是,他们趁着那段时辰,让映秋从窗户翻到这边院子,再寻摸合适的时机,将人送出去。 但是……为什么呢?他们为何要掺和到这件事里来?这一回又为何要进公主府来? 见她垂着头沉默不语,虞循便知她想通了案情,眼下是为祝十娘夫妇欺骗伤心难过,即便知晓她们不是真的师徒,但好歹相处了些日子,多少有些情分在,心里难免不好受。 他安慰宁知越,“当然,这些都只是基于映秋失踪缘由的推测,只有与映秋相关的线索证据,并不能确定你师父师娘……还有另外两人中一定有他们的同伙。” 闻言,宁知越偏过头微微仰起去看他,他面上常带的淡笑隐去,郑重其事地说完这句话,就这么定定地盯着她的脸,她面上稍有一点细微的动作,他都跟着提起一口气来,等着她说些什么。 宁知越心内觉得好笑,他查案怀疑祝十娘夫妇是天经地义的,放在从前他断不会如此优柔寡断,现在反倒因为她…… 祝十娘夫妇的欺骗固然叫她措手不及,心里堵着难受,但相识不过一月,她们算是互相隐瞒,这点程度算不了什么,过些时日便好了,反倒是虞循,他眼下关心她被人欺骗,待过些时日他知道了实情……知道她也骗他,会如何? 这几日她已有所察,虞循鲜少来寻她,待见了她又数度欲言又止,或是问她接下来的打算,或是问她会否回祖籍看看亲人,有一次还莫名其妙地问起她家中可有给她定亲,她想,虞循大概是知道了些什么,但为何不直接问她呢? 可若他问了,她要如何回答呢? 她沉默良久,终是忍不住问他:“若真被骗了,该如何是好?” 像是从她眸中意会到别样的含义,虞循身躯一阵,有一股愉悦的情绪似开闸的水流倾涌而来,他抑住面上的喜意,坚定地看着她说:“事出有因,若有难言之隐,也并非不可原谅。” “可现在他们是谋害公主的帮凶啊,那因女鬼传闻而丧命的数人也可能出自他们的手笔……” 水流又撞到一处紧闭的闸口,翻出几束水花,来回翻涌重又恢复平静。虞循默了一会,说道:“若只是骗人,尚且情有可原,但若是私下寻仇,伤及无辜……也不能罔顾律法,除去私情,也应当坚守正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13章 宁知越觑了他一眼,点点头,“有道理,待我寻个时机试探询问他们一番。”于是又接着前话问他后续。 第46章 虞循也不知这番话她听进去了没,暗里叹了一口气,也只能顺着她说道:“想通前两个疑点,第三个疑问引我怀疑的则是映秋在这些人中究竟充当的是什么角色。说她是帮凶,是因她有帮凶手将‘仙子笑’带入别苑的可能,又在凶手下毒当日,为防止下毒之举暴露将花换掉,但 正是这些举动又暴露出另一个他们此前想过,却未曾留意的疑点——之前的几次下毒是怎么回事无从得知,但这一次,映秋似乎是不知情的。 “依春儿、绿珠,还有驸马的言辞,若之前公主被下毒,映秋也知情,与映秋对公主的态度和她的本性不符,但忽略掉这个问题,还有一点,映秋与花苑送花丫鬟有来往,又有十足的机会接近公主,如果映秋是帮凶,为何不是选择更为方便行动的映秋,即便不是映秋做事,但要伪造女鬼传闻,自然要众人协作,至少也应该让映秋知情,如此一旦发生变故,也能及时销毁证据,不至于让人发现。” 但在这起案子中,不止是映秋,就连后来在水榭换花的那个人,这一伙人的行动都像是各自做各自的事,并没有互相联系过。 宁知越猜测:“会不会是他们商量好的,避免一旦查出来,就能牵扯到自己?” “确实存在这种可能,但他们制造恐怖的传闻,本就是相互协作的,若没有雪团儿打翻花瓶,而我又因你的缘故能认出‘仙子笑’,又正巧你也在别苑里,不会有人怀疑公主是遭人下毒,案情的走向会随着女鬼杀人传闻的暴露,转移到陈家,待那时即便有疑,也无人会怀疑公主患病是人为,只会觉得凶手是借了公主的病情虚张声势。” 宁知越点点头,凶手给公主下毒只为引起朝廷注意陈家的案子,在目的达成之前,必不想先暴露自己,且不说他们目的暴露后,虞循、漪兰会如何震怒,一定要找出凶手,就是那个与他们作对,一直控制汜州言论的那伙人也不会放过这个除掉他们的机会,所以公主遭下毒还是被暴露出来,只能说这个下毒的凶手与其所谓的帮凶——至少是映秋,并没有要好到将自己的行动计划都一一告知,这才引出今日的危机。 既是生了危机,在目的未达成之前,自不能先折损自己人,必要的时候,该牺牲牺牲,该顶罪就得推出去顶罪。 当日映秋意外发现凶手行凶,未防凶手暴露,换了花,又隐藏了自己。或许那个时候她就想去见凶手,问问怎么回事,但变故接二连三而来,韩玉娇来势汹汹,在褚玉苑闹得那一场已让她成为众人谈资,稍有动作都会被察觉,接着公主犯病,她被当做疑凶带走问话,便能全明白凶手是真要谋害公主,故而混淆视听将宁知越牵扯进来,却未料到宁知越对此药物了如指掌,反将凶手下毒的时辰还有凶手第二次换花的行为一一道出。 此时映秋自身嫌疑将将排除,无法也不能去见凶手了解实情,或许想着等风头过去些再问也不迟,但当夜又生了一件事,又将她卷入其中,很可能还有暴露凶手的嫌疑,局势逼得她不得不行动。当夜的危机因没有实证暂且叫她缓了一口气,接下来的危机一直盘旋在头顶,让她心焦。但心焦的恐怕也不只是她一个人,凶手也同样担心由她牵扯出其他同伙来。 所以转折就在第二天早上,虞循和宁知越等人都离开了别苑,漪兰和洛为雍有召集众人训话,如何在众人眼皮底下传递消息,让映秋与凶手见上一面呢? 按照之前那个推测,凶手的行动似乎又完善了许多。但凶手真的只是为了见映秋一面吗?恐怕不太可能。谋害公主已经暴露,若不推出一个凶手,其他人会立时暴露,这桩案子不了结,也不能转而去查陈家的案子。映秋已经暴露,将她推出来是最合适的。 但是即便是这样,将映秋送出别苑也是最好的选择,为何还要让她去内苑? 虞循道:“因为不放心也因为映秋不会走。依我所想,映秋当不止是这一次不知晓凶手的行凶计划,或许从头到尾,她知情的只有‘仙子笑’这一桩事,余下所有皆是因这次才发现。” “所以映秋根本就不会离开沉雪园,她只是想去问清始末,却没想到凶手是让她顶罪。”宁知越默然,若实情果真如此,映秋也是被牵累的,想到自己的那个梦,宁知越不禁蹙起眉头,现下映秋或许不止是下落不明,生死也未知了。 她回头望向水榭,昏黄的烛光一如梦里的样子,但这会水榭四围的幔帐都被收起,绿珠立在临水一侧围栏边,瞧不清面目,但却能看到她也是正往这边看来的。 宁知越问虞循:“若真像你猜想的那样,绿珠当夜将映秋带走,那她将人藏在何处了?你们不是查过怡景殿了?映秋也不会愿意顶了谋害公主的罪名吧?” 虞循道:“这便又是一条线索,让我更怀疑绿珠的那个换花之人。为了弄清绿珠与从露谁的嫌疑更大,后来我又去膳房打听,还向驸马求证过,他们都说绿珠待公主极是尽心,事事考虑周到,因而当夜绿珠称自己去膳房取为公主备下的膳食,也不足为奇。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14章 “然这一问,厨娘还道出一件事来,公主病发那日,公主因心神不宁,午膳胃口不佳,并未用进多少膳食,便又折返来过膳房,取了几碟点心并一盅燕窝……” “这事他们之前提起过吗?我未曾听你说起啊。” 虞循摇头,“我也是问起绿珠当夜去膳房的事才知道此事。膳房的厨娘说,这样的事并非头一遭,我后来又去问水榭值守的丫鬟,她们也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也无人会怀疑从露和绿珠,所以这件事被大家想当然的略过了。” “我们之前一直在想凶手换花需得带着花进去,若是藏在身上多有不便,易被发现,但若是有食盒做掩护,这不就是正正当当的吗?” 虞循也是这么想的,“知晓这事后,我便觉得她的嫌疑比从露大,因而又去向从露旁敲侧击打听过水榭当时的情形。她说公主饮食住行,她们俩从来不假手于人,当日到了水榭,她们先将一众值守的丫鬟遣到外面候着,绿珠劝着公主再进一点膳食,公主听进去吃了两口又放下,便由她服侍公主歇下,绿珠收拾餐具。以这样的情形来看,她们相处日久,对对方不设防,做些小动作是无人知晓的。 “有这一点支撑,绿珠嫌疑增大,当夜带走映秋的可能也越大,因此我又去详问当夜绿珠去膳房取餐的情形……驸马说,绿珠与从露是一同离开公主寝阁,两人在屋外便分开,各自行动,身边未曾让人跟随,一直到怡景殿外,看守的护卫也道她离开怡景殿时是孤身一人,回来也是如此,可膳房的厨娘却道,当时绿珠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丫鬟。” “是映秋乔装的?那厨娘可曾看清那个丫鬟的面目?绿珠回怡景殿是一个人,便是说她没将人带回来,那还有何处能藏人?” 虞循颔首:“那厨娘并未见过映秋,也只是匆匆一瞥,不能确定那人就是映秋,但……”宁知越正觉得案情的转机当在此处,只等着他的后话,虞循却突然停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阵才继续说道:“当夜你借着挂怀我舟车劳顿,与膳房厨娘说要替我准备滋补身子的膳食,却将映秋的食盒截去秋鸣院,又道我最是和善宽厚,不会计较……但那几人战战兢兢,思来想去唯恐铸下大错,在膳房议论着此事,正巧让绿珠知晓了。” “我那不是权宜之计吗?”竟是叫他将这些也打听出来,宁知越不禁讪然,又追问绿珠知晓此事的后续。 “绿珠寻常去膳房,都是自己孤身前往,那日夜里她领着一个小丫鬟,说是跟着她做事的,倒让那群厨娘有些意外,但这样的小事并不会让人放在心上,将食盒递给那丫鬟,便将你取走食盒的事说与绿珠听,请她定夺。” 宁知越思索着:“若绿珠原打算让映秋扮做丫鬟带进怡景殿,听到这一消息想必也会担心你因食盒发现映秋的端倪。膳房与怡景殿相距不远,绿珠从怡景殿出来时,韩娘子与计娘子才折身往褚玉苑去,她再回怡景殿没带上映秋,更加应验了你之前推测凶手让映秋顶罪的猜想,但这已然不能推测出绿珠会将映秋藏在何处。” 虞循点头,“所以我又想到三种可能,第一,凶手和绿珠已经打定主意让映秋顶罪,事先当为映秋预备了一个去处,绿珠带着映秋走出怡景殿那一段后,凶手再将她带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待天亮后送走;第二是映秋还藏在别苑某处,黑衣人再次出现的那一晚,正是他们计划将映秋送走,却没有 达成;而最后一种……找一个死人总是比活人困难的。” 黑衣人送走映秋宁知越知道是不可能的,只说第一种和第二种难度很大,先不说这个幕后主使是谁,袁志用来之前,别苑进出都有检查,进出了哪些人还是知道的吧?也没见有人来报有异样,所以不太可能,而袁志用来之后,更加没有可能了。 “活生生的人自然不能就在别苑里这么凭空消失,但除了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的映秋和从露、绿珠中的一个,也许还有其他帮凶呢?想想办法,做个伪装,正大光明的将人带走,也不是不可能啊?” 宁知越心一颤,“你……不会是怀疑姜娘子吧?” 虞循面上笑意不减,偏头看着她惊慌的脸,说:“这些时日进出别苑的也不止是她,不是还有韩阳平和计逢?” “韩阳平和计逢带来的人就那一两个,走的时候也是那两个,这看起来不太像,姜娘子也是这样……”她顿了一下,问:“你阿爷与姜娘子的阿爷是好友,你们也是认识的,她没理由这么做,你会不会草木皆兵了?” “我只是根据现有的证据推测一个可能,并未说她就是,现在的情况只是她更有可能而已。” “那依你之言说,我也两次撞见黑衣人……虽然第一次没见到,你难道也怀疑过我?” 虞循反问:“你觉得呢?”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虞循道:“她第一次也不是冲着你去的,第二次也是偶然撞上,你还受了伤,又推断出那人可能是陈娘子的婢女玄素,况且,你从西域来,从未来过汜州,能与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宁知越不敢再搭话,只尴尬笑笑,又问:“那你是因为怀疑她,所以派了两个侍卫去监视她的吗?”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15章 “也不全是,如你所说的,她知道一些内情,很可能被凶手灭口,也是派人保护她们。不过你既然不认为是这前两种,是觉得映秋真的遇害了?” 宁知越不说话,若如虞循所言,映秋是被凶手利用,毫不知情公主被下毒一事,为保住自己,杀人灭口也是很正常?只是究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前些时日还针锋相对,眨眼之间形势转变,就这么死了?想想也觉得凄惨。 但真要说凶手杀人灭口……他能请得映秋替他将“仙子笑”带入别苑,又让映秋在险些暴露之际想也不想的替他隐瞒,这人与映秋之间的交情应当不浅。 想起在水榭,虞循打断她的话,宁知越看了看左右,问道:“你刚才拦着我问卢典军李漳的事,莫不是他……” 虞循沉吟片刻,道:“因你从老刘头那里打听到的线索,我也确实问过卢典军他的事,确能与李漳对上一部分。只虽说他有个病故的心上人,但打听到的是映秋每次祭拜的地点都不相同,但都在水边,是以究竟祭拜的何人并不清楚。 “至于他的过去,卢典军也只知道他原是南漳县人,孤苦无依,漂泊长大,与老刘头口中帮过映秋的小乞丐有些相似,却也不能确定。这事我已叫阿商去打听,是与不是,只能待他回来再探究。” 第47章 说话间,下了水的侍卫已陆陆续续上了岸,卢毅挨次穿过人群,几步一停留,听完众人禀告,才快步朝这边走来。 用不着他说,但看那些侍卫两手空空,一股脑都在摇头,便知道此次搜查是没什么结果的。 但宁知越还是等卢毅确确实实说了结果,才放下心来。 如此一来,便是那个梦境是个预告,眼下映秋也安然无恙,只不知道凶手和绿珠会将人藏在什么地方。 卢毅不知她心里思量,往水榭那方瞥了一眼,明明隔了老远,身边又没有第四个人,也不知他是为了防谁,压低声音,谨慎地左右盼顾,又难掩激动地说:“我来时,洛长史支开了从露,怡景殿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 虞循只轻笑着点点头,便算知道了,卢毅却抑不住眼底的雀跃与对宁知越的钦佩,微抬手朝着宁知越一个拱手,“宁娘子当真是大才,能文能武,就连这演戏也是丝毫不露破绽,要不是漪兰姑姑与洛长史,我还当真有其事,心里焦灼着呢。” 宁知越与虞循相视一眼,哭笑不得,却也不便解释,只随他误解去了。 卢毅还得去怡景殿当差,与两人闲话两句便要告辞,走前似想起了什么,敛了笑意与宁知越说:“有件事你们得留意一下。不知是不是那日在听雪堂宁娘子出言顶撞了袁志用,他们在暗地琢磨着什么,他身边那个下属似乎在调查宁娘子。我当时留了个心,本想先留意他们的行动,真有动静再通知你们,但这几日下来,倒是不见他们再有动作。这古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袁志用心性狡诈,他要是明着来,咱们还能想个应对之策,就怕他暗地里做手脚,待遇上事就不知所措了。” 经他这么一说,再结合袁志用身边那幕僚的行动来看,宁知越心里已经有了数,不在意,却也没有显露出来,还是与卢毅道了谢。 当日在听雪堂与袁志用对峙,众人有目共睹,虞循更是在送她会褚玉苑有了怀疑,试探过她几句,宁知越原想此时虞循大约也会问上两句,说些什么,但他也只叮嘱她小心,便再无后话,转头望着雾霭渺渺,水荡金鳞的湖面。 已近黄昏,暮色掩盖了一切的景致,只留下模糊朦胧的淡影,湖畔沿路的灯柱里散出幽幽的光,倒映在湖畔荡漾的水波中。 宁知越错开他半步,也在湖畔立定,在微光中觑着暖色光影下半张温玉般的面颊,不知怎地,想起昔日周熙然与她闲话时时时言及虞循,除却他的品性及公正之举,便是言论他的模样。 据周熙然言,虞循样貌肖似其母。她姑母未出阁前是个颇为英气的美人,加之经年在外行商,性子外放爽利,扮做男装常引得一众女子侧目,掷果盈车。而在虞循这儿,只袭承他阿娘模样,却少了周夫人的风流韵态,虽也是婉言温语,心细如尘,但终究不是女子,又习得他阿爷年少时一身书生意气,更为清肃坚正。 她未曾见过周夫人,不知晓周熙然所谓的风流是眼波婉转、眉目传情的黏腻,还是影影绰绰、若即若离的畅往,但她见过这二者合一的人物——冯昭,虽则对他心生怀疑,又诸多不喜,但这人是实实在在容姿卓绝,才学兼备,只是他如内室铜炉中袅袅香烟,萦绕周身,暖体怡人,终究还是烟雾,可望而触之不及。 那虞循是什么呢?她暗自思虑过,却总想不出一个结果,后来,她觉得虞循什么也不像,他就是他,念在心上,落在眼底,一声呼喊,人就在身边,踏实而完满。 “七郎。” “嗯?” “没什么。”宁知越撇下虞循看过来的目光,移到水面晦暗的两个身影上,心里暗自叹息,如这般祥和宁静,能心平气和的说话的时日也不多了,也没必要非得现在说这些。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虞循看见宁知越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说:“暮色下降,天也冷了,今晚大约也不会太平,你身上还有伤,就不要跟着去了,先回去休息,一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16章 她的戏份已经落幕,也能猜想得到接下来的剧情的走向,这一时半会,凶手也顾不过来想对策,去了也只是看个不甚热闹的热闹。 比起这个,宁知越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你既已疑心绿珠、李漳,还有……我师父师娘,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即便没有证据,但也得将人看管起来,以防再生变故。 虞循对此也颇为烦恼,“这桩案子不止关乎公主,还牵扯汜州通讯阻绝,落于凶犯之手,这些 人才是罪魁祸首。蓄意谋害公主,虽是罪大恶极,但也因着他们的存在,与另一群还未显山露水的凶徒相互制衡,汜州险境才得以暴露。放任他们是想着陈家败落两年有余,昔年线索皆以散尽,重提旧话,一定会受阻,还需他们来提供线索,但他们能伤害公主,便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伤害其他人,南漳县数条人命总不会真是女鬼所为,而要抓捕他们……反是为那群凶徒除掉了威胁。” 确实如此,现在想要找到谋害公主凶手的,不止虞循,那群隐在背后实际已掌控了汜州的人,更想知道自己眼皮底下是何人在翻腾作乱,坏了他们的事。 看起来,虞循无论调查哪一方,都有一方与他同仇敌忾,但较之那群只露出冰山一角的凶徒,藏匿在沉雪园中凶手,更适合做“朋友”。 不过,也不一定非得与这二者之中的一方合作。那两方水火难容,根本无需担心他们串通一气,反而是虞循以静制动,叫他二方明里暗里相斗,才是上策。 虞循自然也知晓其中之理,只他们能想到的,那二者会不知道?不动便罢了,若是有异动,这桩案子只怕更复杂。 看来虞循想得也很深远,宁知越便没再说什么,与虞循道了别,正要回褚玉苑去,正这时,空旷的园子里响起匆忙急促的脚步声,远处散漫的烛影中,两道身影朝着水榭这处奔来。 宁知越下意识看向虞循,面露疑色,却并未言语,只心内暗忖:怡景殿那边已经动手了? “是阿商和石僧。”虞循打消她的疑虑。 那两人几息的功夫,已到近前来,还真是阿商和石僧……还颇显狼狈。 两人手上和脸上倒还干净,束起的头发凌乱的挂下几绺,还在滴着小粒的水珠,洇入肩头的衣衫里。身上衣袍皱皱巴巴,下摆星星点点的泥浆也就罢了,身上好几处沾着大片的泥,想是一路赶回来风干了,又经他二人这一路小跑过来,抖落了大片的泥块,只留下个洇湿的泥圈,稍稍动作,还在散扬着尘土。 “你们这是掉泥潭里了?怎地如此狼狈?”宁知越捂着口鼻,由着虞循将她往一旁带过去,离得二人远了些,也拧起眉问阿商怎么回事。 阿商撇撇嘴,似不满两人退居一旁的动作,没好气地说:“能这样回来算是万幸了,小人与石僧险些在途中丧命。” 虞循登时变了神色,将二人上下打量,确定并未受伤,才问二人怎么回事。 阿商是奉虞循的命去南漳县打听消息的。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是怕凶手起杀心,二人临走前,虞循特地交代二人乔装改扮,与案情有关的线索也不要明说,只去南漳县探探风声,看看能否找出石僧曾在采石场见过的那些恶霸,若顺利,再试着打听李漳的过去,并南漳县因女鬼传闻溺水身亡的死者。 他二人遵照虞循交代,自称兄弟二人要往西域去寻亲,行至此处身上没了盘缠,故而暂留南漳县一些时日,务工攒得银钱,再行赶路。 怕出差错,路上两人多番对了说辞,又想了诸多应急之策,等到了南漳县,寻着一家招工的店铺,一见他二人面生,当即将二人往外赶,只说不招来路不明之人,却未道为何如此。 他二人辗转多处,皆是这类说辞,但也有肯招的,就是得去南漳县衙验过行牒,有衙门下发的券书才行。 这条例不止是应对外乡人求工的,就是在县城住店也需如此,否则一律赶出城去,随你荒郊野外对付一宿。 要住店务工只能去县衙,去县衙他俩的乔装就全白费功夫了,但这时节,雨水淋漓,郊外哪有落脚的地方?深思之后,只能往县衙求见了南漳县令。 那南漳县县令姓许,得知阿商前来匆忙出来迎接,却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到来,只道前几日已接到韩刺史手书,令其严查女鬼杀人传闻究竟从何而起,那几个无辜亡故的百姓又是否真是意外,还叫他重翻与陈家有关的案卷,只待虞钦使到访阅览。 在韩阳平的地界,闹出这样的事来,说与韩阳平等人无关都需斟酌着听。阿商留了心,对他所言并不全信,时时戒备着。 但许县令既然已找出相关案卷,他又是要查线索,也省得他多费口舌,另费工夫了。 “因着便利,小人先查了溺水亡故的十二名死者。”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虞循,又道:“从陈娘子亡故前,南漳县每年也有不少人溺死,数量之众远超这两年的,听说因陈家闹鬼之事传出,后来又开始传些闲言碎语,城内百姓便格外谨慎,鲜少单独在水边行走。是以陈娘子亡故后,这南漳县接连溺死的人数少了不少,但也有十二人之众。小人依照年月先后,死亡顺序,依次排列下来,并简要录上仵作验尸的结果。”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17章 虞循展开纸张,往宁知越那边偏了一些,阿商仍在解释:“许县令道,鬼魂杀人一事,他最早也是有所耳闻的,只他身为父母官,没道理信这些鬼神之说,本以为百姓间传闻些时日就作罢是人性使然,实在没想到是还有凶徒作祟。 “他说,有两名死者在陈家身亡,他是疑心过是谋杀凶案,但经仵作查验,他也亲去现场勘查,并未发现人为痕迹,故而断定是意外溺水。而除去这两人外,其他死者或是在城中河道,或是城外流域发现尸身……南漳县河道诸多,四通八达,逢到雨水丰沛,河道涨水,常有人失足落水,故而更不觉得是凶案。” 虞循将从纸上抬起头,“那李漳呢,可有查到线索?” 说起这个,阿商更是连声叹息,谁知道李漳才是最难查的呢? 因只是怀疑,又恐泄了密,并不敢提起李漳,只问许县令可知道映秋是否来过南漳县,何人与映秋熟识的。 许县令是知道映秋其人的,但她再怎么声名出众,也不过是一介伶人乐伎,还犯不着他费心去记,但阿商既问起,想是虞循的命令,也格外严谨对待,寻了手底下衙差来给他回话。 那衙差来得风风火火,一句“见过确是见过,但没在南漳县见过”便没了下文,说完又匆匆地离开。 阿商心道这般旁敲侧击也不是个办法,只得与许县令要了南漳县丁户簿册,一一盘查,才算是找到了李漳的过去。 “与卢典军说的不差,李校尉原是胜州人,永成七年与大批难民逃难至此,当时年仅十岁,父母皆在逃难途中遭难,独余他一人,至此便在南漳县补了丁口户籍。小人便是顺着这户籍查了过去,左邻右舍皆剩颓墙,人踪难觅,本想就近寻一户人家打听一二,谁料石僧发现我们被人跟踪了,其中一个还是他过去在采石场见过的。” 接下来的情形可想而知,对方也发现自己暴露,不做掩饰便要上来拿人。那一行七八个,个个大块头,粗手粗脚面露凶光的,石僧年少不曾习武,又在采石场历经磨搓,纵有一身蛮力可抵不过那七八个人,他自己学艺不精,也只会三脚猫的功夫,除了逃想不出第二种应对方法。 这回无需合计,两人拔脚便直往南漳县衙去避祸,一路跌撞,跑得几乎不曾断气,终是回到了县衙。 那些人倒是没敢跟到县衙,不知在何处便不见了踪影,但阿商自忖,这群人已经发现了他们,再查下去已是不能,且不说这个,这些人能在县城内堂而皇之地追赶他们,实难料会不会在他们返还汜州之际再有埋伏。 县衙里除了两个看门的衙差,再无旁人,许县令也几日不见人影了。阿商心念与其再等下去,不如当下即刻返回汜州,说不准还能趁那群人不备顺利逃脱。想罢,与石僧说了关系厉害,当即便请了一个衙差备马,两人一路疾驰,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城门,果然还是叫那群人盯上。 不过阿商想得没错,那些人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要离开,并不及备马追赶,不过是逞着对地形熟悉,找捷径追堵,但再怎样也赶不及马儿跑的快,终是叫他们得幸逃脱了。 听得经过,虞循也替阿商万幸,却又自叹自己又一次低估了这些凶恶之徒的明目张胆以及陡生的意外,但…… “许县令缘何数日不见踪影,南漳县又缘何会有那古怪的规定?” “啊呀。”阿商一拍脑袋,忙说道:“小人忘了这一茬了。说起这事,只怪咱们时运不济,这规定也就是这几日才定下的,原是为了南漳县近来发生的一桩命案,许县令为抓捕凶手颇为忧愁,进出衙门片刻不得停歇。” 虞循疑惑:“凶案,又是什么凶案?” “听说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几个商人出城时,马车遭人做了手脚,在城外出了事,使得那几个商人受伤昏迷。许县令着人将几名伤患移去县衙养伤,又命人去通知家属,但这家属还未到,前几日已有两人因伤势过重没了。许县令本已派人去寻那下毒手的人,一直没有下落,但眼下成了凶杀案,他们也开始重视起来,倾巢而出去追缉凶手。” 虞循更觉怪异:“一个月前还只是受伤昏迷,便该有大夫看诊医治,判断伤情严重与否,怎地一个月后反倒将人治没了?可知那些商人是什么人?” 阿商挠挠头,“这就不清楚了,光是找这些人的案卷就够费解,我们也顾不上打听他们这些事。”他见虞循拧紧眉头,不由担心起来,“郎君,您不会是还想插手这件事吧?咱们这里连公主和陈家的事都没弄明白呢!” 话是这么个话,但虞循不能不担心。陈家的败落是以陈娘子的死开始,随之传出女鬼的传言,又由陈宅里两桩命案越演越烈,直至陈家败落,后面接连丧命的十名死者……他已匆匆扫过一眼,有数人与公主数次犯病时日相吻合,这决不是巧合。凶手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很难说是他技法醇熟还是这南漳县令查有漏失。然不论是何缘由,因他失察,致使数十人丧命,此次马车失事又再生纰漏,他很难想象,当年陈娘子之死,他还忽略了什么。 忽然,他觉出手中被捏着一侧的纸张逐渐绷紧,隐有要从中崩开迹象,侧目看向纸张的另一侧,被宁知越紧紧捏在指尖,越收越紧,而她目光虽落在之上,神思已不知飘向何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18章 “阿越?” “啊?”宁知越回神看向他,见他轻拂了拂纸张,又指着她手里紧攥得将要四分五裂的纸张边缘,挂意地问她:“怎么了?” 宁知越愣了一晌,将那张纸全递到虞循手中让他托着,又抬手在纸上点了几处,“溺死的十二人中,只有这七人与公主及传闻有关,至于这女鬼杀人的传闻,应当从陈家溺死的第二个人开始算起。” 第48章 宁知越的记忆还算不错,她清楚的记得在怡景殿时,田太医给她看过公主的医案,绿珠也曾细数过公主犯病的次数。 从永成十五年九月十七日公主落水,到次年四月初八、七月十五、十月十七,接着是十七年四月二十七、八月初一、十月二十九,犯病一共是六次。 他们已经知晓了凶手谋害公主的意图是为了扩大声势,以公主为名,引得朝廷注意女鬼杀人之说,再往陈家突然败落一事上查,因此,以目的推敲他们的行动,不难看出,公主首次犯病也正是这起下毒案之始。 阿商抄录的名单上一共十二人,依照这些人身亡年月先后依次排列,位居榜首的便是死在陈家的第一个商人。 公主落水后不足一月,他便在陈家“意外”身故,那时并无人知晓公主后来会患上癔症,便是落水的消息也尚未传开,因此,宁知越不认为这排在首位的死者与凶手造势杀人有关。 而名单上第二人与第三人,分别在当年十一月十二月出事,与第一人亡故相隔也不算久,因此也可以排除。 直到第四人,也就是在陈家溺死的第二个商人,从他开始,溺水年月便能与公主犯病年月吻合,只在时辰上偏差略大,公主是晌午之前犯病,那人的死亡时辰经仵作验尸后却是在深夜里。 许是这人的死较之之前在陈家溺亡那人更显蹊跷,阿商在边上批注了一笔:四月初八戌时,叙谈毕,兴起游园,戌时过半家仆来寻,送其往前院安置,夜间未曾见人出入。前后院院门亥时落钥,仅此一处入口,次日寅时,后院水塘现尸身。 前一日夜里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子,客居陈宅,也无人见他出入,前后院又有门禁,第二日却被发现死在水塘里,这与意外溺水已扯不上关系,若非鬼神之力,便只能是凶杀。 “不过永成十六年四月初八是公主第一回 癔症发作,凶手究竟是早有所觉,还是正好当日公主病情发作,他借此时机与南漳县的帮凶串通合谋,开始布下这个局,现在不得而知,这一桩命案做得粗糙,却也是达成了他们的目的。 “有了第一次作案经验,对下一次行凶的考量得也多了,如何控制公主病发?怎样让这女鬼杀人的传闻更可信?都成了他们亟需解决的问题,于是康高驰的适时出现,六月里‘仙子笑’丢失,七月十五公主第二回 病发,正好促成了这桩诡秘传闻的兴起。” 阿商随着宁知越的解释思索着,觉得确实有一番道理,“这样说确实在理,可公主只犯病六次,您又说被杀的是七个人,但除去刚才说的那个,名单上还剩八人呢。” 宁知越抬手顺着名单点了六处,“你且看这六人溺死时日,是能与田太医的医案和绿珠的说辞对应的,我们已经知道凶手的目的是为了扩大声势,上答天听,直至京城派人来此调查此事。带着这个目的再来看这几起案子的作案年月,便不难发现凶手每次作案时间间隔在三个月左右。汜州到京城往返一趟正好是两个月,再留出一个月静观事态发展,与凶手的思量也相符,也因这一点逆推,四月初八死的这人正是凶手杀的第一人。” 听她这一番解释,阿商眼睛越睁越大,他抄录这些名单时,只留心着诸人身份还有仵作查验结果,见没个需细验的地方,只当这案子玄之又玄,并不曾想过只从这些人死亡时间,便能推算出凶手行凶时的想法,此时心内除了叹服,顾不得去想其他,只继续追问:“那为何会多出一个人呢?” 宁知越正待解释,见虞循从名单上抬起头,顺手又递给了阿商,相视一笑,由着他接过话解释道:“排除了前三人,又依照公主犯病时日找出了被害的六人,还剩三人,但依照宁娘子方才的解释,永成十六年九月十九溺死的这个便应与凶杀案无关,也应排除掉。这样一来还剩两个人,你再仔细看看,为什么会多出一人。” 阿商细细琢磨这名录,郎君与宁娘子既说还有一人是被杀,那便一定是有的。剩下的两人分别死于永成十七年一月初九和一月十七,时日相近,正好弥补了永成十六年十月十七到永成十七年四月二十七这一相隔半年的空缺。 他惊喜地喊出声来,很快又觉着不对劲:“但这段时间里公主并未犯病啊?若依宁娘子所言,这两人里哪一个才是被害者呢?” 宁知越道:“这便是问题所在。但我以为那两日中的一日,凶手是有行凶计划的,但不知因何缘由,那一次并未殃及公主。” “那是因为什么呢?”阿商着急地问,“之前众人的说辞,也没听出还发生过什么大事,凶手有此前几例行凶行为,作案当是越发得心应手,且无人发觉‘仙子笑’的存在,还有一个潜伏在公主身边的帮凶,怎么也不可能行动有误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19章 虞循道:“事情做与不做在于凶手,但能不能成却是由帮凶决定的。只要公主不发病,不管凶手那一日有没有下毒,与众人而言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普通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我反倒觉得是凶手和帮凶之间出现了分歧,才导致那一次行凶没能成功。” 宁知越也赞同:“公主本就患有癔症,有这一层便巧妙地隐去了凶手下毒的行径,另一拨人即便怀疑这传闻是有人造谣生事,也难以怀疑到公主身上。不过……”她指了指阿商手里的名单,还有疑虑: “按我们推测,凶手会在三个月左右行凶一次,但这上面的记录,从去岁十月,他们的行动便截止了。你说过,京里得到消息是十二月,便是你也是今岁一月得到旨令,赶来汜州。凶手若能打听到京中消息,也不至于想这么个蠢办法拖延至今。汜州来往商人众多,往京城去的也不少,偏偏这一个消息传出去了,凶手就不行动了。” “你是想说,那商人能传出消息不是意外,而是凶手有意而为?”这一点在来到汜州得知有人更换了漪兰与韩阳平的书信后,他也疑心过,但当时所知有限,也只当生了意外,现在想想,若非有人刻意而为,怎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宁知越颔首:“还有这一回,离公主病发过了也有……七日,南漳县那边却悄无声息,这种两处地方协同作案,通常都需计划妥当,别苑里的变故咱们并未宣扬,没道理南漳县也这么巧合的改了计策。” 这个在他得知南漳县还有受害者时,便已让阿商去问过韩阳平,当时便知晓南漳县并无异动,且阿商这一趟调查的结果也都已在这张名录上,也说明凶手的计划变了。 查来查去,疑问越来越多,似乎不往南漳县查清原委,谜团只会越来越多。 宁知越看出虞循眼底的惆怅,没再挑出这些琐碎的疑点,默了一阵,宽解他:“这些也不算是最要紧的,你的计划也正在顺利进行,盯住绿珠总会有线索的。” 虞循笑了笑,没说什么,倒是阿商有些抱怨:“盯住绿珠有什么用,她只是个帮凶,得找到真正下毒的凶手才算安心呢,现在倒好,有了怀疑的对象,却又得顾忌凶手的安危,没法明目张胆的查,这叫什么事。” 他与石僧这一身狼狈样还来不及卸下,因何闹成这模样又无收获,他还是愤懑难平的。这才只是一个开头,真要去了南漳县,还有另一拨更难对付的凶徒等着,他们自己尚且自顾不暇,还得照顾一个凶手,想想就憋屈。 听他这抱怨,看他滑稽的模样,偏虞循不为所动,宁知越一时也没多想,笑着给他出主意:“这有什么难的,待别苑的事了结,你们要往南漳县查案,只你们几个去肯定是不行的。卢典军约莫愿意同行,但护卫公主是他的职责,他也分不开身,届时让你们郎君请卢典军指派几人随你们前往,借机将李漳带去,人在眼皮底下,不是凶手于你们无碍,若真是凶手,一来可以发现他的罪证,二来有他在跟前指点,更方便你们查案。” 阿商一听,大喜:“这主意妙,除了这两条,还将疑凶调离了公主身边,没了后顾之忧。郎君,您以为如何?” 他话音未落,就见虞循面上的笑意一点点减淡,视线未曾离开过宁知越,皱眉问她:“你不与我们同去南漳县?” 呀,大意了,一不留神,竟将心里话说出来了。不过还好只是分了你我界线,并未有旁的漏洞。 原本还想着,在秘密还没有公之于众之前,暂且不用想着日后会如何,但以眼下虞循的反应看来,她若是置之不理,日后闹得更僵,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宁知越转着漆黑的眼珠,沉吟片刻道:“唔……这也说不好。本来为着替师父师娘寻人,但现在他们……若他们真与谋害公主有关,我跟着你们也容易叫人诟病。” 明知她还在编瞎话,虞循几次想直言问她,若是有难言之隐尽可告知,书信也好,婉言也罢,总好过现在刻意的遮掩。 只是听着她言不由衷的话,看着她神色自若的样子,多少话都咽了下去,只得顺着她说:“是与不是还不确定,再者此事你也不知情,我也信你与此事无关,无需有此顾虑。” 宁知越笑了笑,“你不顾虑也有人会怀疑。时隔数年,好容易等到圣上再起用你,南漳县还有数名冤魂等着你主持公道,若遇上有人不依不饶,该如何辩白?况且……你忘了,我二哥还在找我,我可不是能随心所欲什么地方都能去的。” “你打算一直躲下去?就没想过回京城或者去……你当许久未曾见过你阿爷阿姐了,就不想回家去看看?” 他本想说“回越州去”,但话到嘴边像是叫人掐住喉头,一个音都吐不出,心里也有个声音,对他说:别着急,在她还有心瞒着你的时候戳破谎言,不过是叫两人难堪。你明知她还有难言之隐,又刻意的再提醒你什么,何不再等等,就这样意会她的深意。 宁知越似乎对家,对亲人都没什么眷恋,神色很平淡地摇摇头,“再说吧。我还答应了石僧,送他回西域去,到时需得与三哥的人联系,指不定我也得走。”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20章 刹那间,湖畔静下来,柳枝摩挲着擦出簌簌地声响,湖水一层层往岸边荡来,音调更显清灵,只这风似乎大了些,夹着冷丝丝的湿意直往人衣衫里钻。 她让自己尽量用极尽平淡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不至于那么冷淡,也不至于在他听来只是玩笑。她的脑海里翻滚着,虞循应当能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又忍不住担忧他没听懂怎么办?抬眼想从他脸上的表情推敲一番,却又在将将触及暖黄光晕下发虚的侧脸时惊慌地躲开,心里犯着嘀咕:明明是染着暖色的面庞,怎么在那霎时间窥出一丝寒意。 方才还言笑晏晏,一眨眼几人都缄口无言。宁知越感觉到这寒意钻到自己骨子里,寒颤一阵阵发散,刚想着也没有必要一步走到底,要不然还是慢慢来,阿商将石僧往前推了一步,拍拍他的见,嬉笑道:“宁娘子这话说的晚了,小石僧这几日与我们小郎君打得火热,不仅不着急回西域去,还颇想留与小郎君结伴去游历呢,是吧?” 被点到的石僧讷讷地点头。 这几日他也大概知晓,宁五娘是瞒着三爷偷偷回来的,为了躲人才在藏进平宁公主的别苑里,而这两日,他随着阿商去南漳县查案,才又知晓,虞郎君要查的不止是阿商方才说的那些,还有一桩未曾提及的与宁五娘有关,而宁五娘似乎也对虞郎君隐瞒了一些事。 石僧心里很是不安,五娘与虞郎君都是他的恩人,且他与五娘更熟稔,理当向着五娘才是。 思想间,阿商又用力捏了捏他肩头,冲他挤眉弄眼一阵,石僧撇撇嘴,垂着头嘟囔道:“五娘,我不着急回去。” ** 宁知越回到褚玉苑时,祝十娘夫妇正与靠着他们那一边的伶人在廊下闲话。 这院子里本来住着四户,映秋失踪那晚,被抓去了一个好事的,至今还没放还回来。原本他们提供了线索,功过相抵她该兑现承诺,但虞循说这些人知道不少事,将人分散了恐会出乱子,因此给他们换了个歇脚的地方,继续将功补过去了。 这一瞬想起虞循,宁知越不免回忆起方才在湖畔,石僧与阿商极力缓和气氛,最终也只得了虞循以一句“暮色寒凉,别冻着了,早点回吧”让她回来了。 说的事关心的话,语调也如平日里一样温和,至于脸上的表情……她只匆匆瞥了一眼,好像也还算和煦,但却不像平日再近的路也陪同她一起回来,她的目的是达到了还是没有呢? 心里确有些堵得慌,不过接下里与虞循走得越近,反倒会越耽误正事。 就阿商所言,那五个商人已经死了两个……明明只是中了迷药后磕碰到的外伤,竟能延展出重伤不治的结果,两个无辜之人就此丧命…… 宁知越压下心里那些不明缘由的烦闷,那些人是当真按捺不住要出手了,但她一定的稳住。 第49章 见到宁知越回来, 廊下三人俱是惊愣了一下,似是意外她此时突然出现。 住在祝十娘夫妇隔壁的邻居率先反应过来,朝着宁知越笑着拱手点头,便自觉地回了自己屋里,这时祝十娘与孙齐也收敛了惊讶的情绪,换上与以往无异的欢欣模样,言语间也将方才颇显意外的反应解释了一番:“我瞧你与虞钦使走得匆忙,还道是案情有了新发现,今日又得随虞钦使查案到深夜,怎么这就回来了?” 这是在向她探听消息? 若非虞循提醒她,她怎么也不会去怀疑祝十娘与孙齐。 但想透前后因果,也确定他俩的嫌疑后,再见二人,听他们说再多无心之言、关切的话,都会生出疑心来。 不过,正如虞循所言,他们费尽心思闹这么一出,是为了揭露陈家败落的异样,若非掌握重要线索,即便朝廷派人来,也无济于事。 虞循要借助他们掌握的线索找出另一拨人,但又忧心他们还会对公主不利,对其他百姓不利,但她没有这个顾虑,反倒很想知道他们究竟知道些什么。 宁知越仍如往昔与他们夫妇闲话的轻松姿态,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懒懒的哼唧几声,“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前些时日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心里不安,与虞郎君说过,又亲去看了一遭,安心多了。”她说着话,身子又往祝十娘身上歪过去,显得十分亲昵,眸光在动作间飞快觑过祝十娘的神情,“别苑里人这么多,找人也用不上我,他顾念我身上还有伤,让我回来歇着。” 祝十娘似乎真替她担心,“这样也好。这原是他们的事,你不过是去帮忙的,别苑主子侍卫一大堆,都查不出个缘由来,全靠你提点就罢了,还只你一个受了伤。” 她说到酣处显出几分忿忿不平,孙齐在一旁低声央求:“你小点声,老刘头到今日还没出来呢,你别也叫人听见被关起来。” “哼。”祝十娘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就咱们几个人,谁能传出去?也让他们传出去吧,咱们阿越受伤也是实情。”但她终究也没再说这样的话,收敛了脾气,仍与宁知越和声和气的说:“正好你歇歇心,万事有虞钦使他们在,你好好养伤就是。”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21章 宁知越没说什么,含笑应下。 或许就像她没对祝十娘夫妇设防一样,他们对她,除去因与虞循相识一场,又有查案的便利,有助于推进他们的计划外,也当是有不设防的全心信任和关心的时候。 是真情是假意,都只在那一瞬间,在他们各自的立场目的上转换。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孙幼薇,但孙幼薇是在三年前失踪,与与陈家会有什么联系? 作为这起牵扯甚广的案子里最重要的人,提起陈家,宁知越所知其实并不多。 她幼时出生在越州,直到六岁阿爷与伯父决裂,誓要断了联系,老死不相往来,阿爷便带着阿娘和她回了汜州南漳县陈家宗祠所在地。 从那时起,陈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凡街头有名号的铺面,多是陈家所有,再有郊外数处庄园,她于街头巷尾各处园子奔走玩耍,连陈家有多少人都记不起认不得。 两年后,阿娘去世,阿爷不待见她,她也不喜在人前走动,活动范围只在她那一方小小的院落里,与陈宅恢宏布局,华丽装饰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但这并非阿爷授意,陈家在南漳县,在汜州的声望越高,阿爷想要结识权贵,迈入<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的心念愈加旺盛,陈宅后院里也因此长年宴请宾客,夜夜笙歌,阿爷虽不至于轻视贫民,欺辱伶人,但也不会与之有交集。 依目下情势,祝十娘和凶手的目的是以鬼魂之说将所有人的视线都移至陈家,似乎是为陈家骤然衰败之下暗藏的蹊跷鸣不平,但……她说不好…… 直到她离开汜州,陈家的生意在表面上仍是如日中天,未见颓势,却只在半年之后,便突然倾垮? 大厦倾塌,除却外力所致,若无其本身已有破陋,也是能多撑一些时日的。即便当时陈家负债累累,陈氏宗族的族叔能仅凭陈宅将所有债务还清,阿爷有经商之道,又有这么些年积攒的人脉,何愁不能东山再起?怎会与阿弟潜逃失踪了呢? 那些年浑浑噩噩中,到底还发生了多少事? 宁知越想了想,佯装突然记起什么,问祝十娘:“这些日子忙着公主的事,与你们也鲜少见面,都不知洛长史替你们找人,可有线索了没有?” 孙齐沉默着,祝十娘叹息着摇头:“我们许久没见过洛长史,也无人来报信,是什么情形我们也不知道呢。不过自咱们来了别苑,事故不断,各处管事、丫鬟、内侍、侍卫,都忙进忙出的,呐,那位袁将军来了这几日,苑里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谁还顾得上这个。” “这怎么能行。”宁知越显露出一点不平来,“当日便说得清楚,我帮着他们查案,他们也替你们找人,没道理我完成了承诺,他们反将此事不放在心上。” 祝十娘闻言十分感动,拉过宁知越的左手拍了拍,又将人带进屋里,轻声叹息说:“你有这个心替我们鸣不平,我们心领了,但也正如你孙叔说得,隔墙有耳。公主是皇室贵胄,洛长史与漪兰姑姑也是看在虞钦使的面上才与你客气,可实际他们不也觉得是应当应份的吗? “不过呢,也不着急,谋害公主可是大事,牵扯过广,一时半会顾及不到也能理解,我们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等这件事查完,大家自有空闲想这件事,再说还有虞钦使在,有什么可担忧的。” 宁知越觉得奇怪,此前说起这事时,祝十娘和孙齐也说不着急,但找人这种事,延迟一日就怕遭遇不测,孙幼薇失踪三年,若是被人贩子拐卖了,茫茫人海都不知从何寻起,若是遭遇不测……三年都没有下落,就应该想到遭遇不测了。 孙幼薇失踪之时也有十三四岁了,若是还活着,也一定会想办法让父母知道,这么些年没有音讯,十有八九就是遭遇不测了…… 她按下疑虑,仍是故作愤懑:“这可难说,虞郎君本就是为规劝公主回京而来,眼下公主遭难,凶手在暗处随时会再下毒手,再留在别苑可不是上算,至于虞郎君……总得护送公主回京吧,到那时,又是另一番光景,谁又能说得准会不会再生变故。” 果然,她这话使得祝十娘与孙齐迟疑起来,两人目光交汇,停留了几息又恢复如常了。 祝十娘冲着她挤了挤眉眼,“不碍事,虞钦使承诺过的事,我们相信会兑现的,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就是看着你的情面,他真走了,我们日后寻他帮忙也是能够的。” 还真是足够按捺得住,这也得益于虞循让人放心,值得信任的缘故,但要说她的情面…… 她的那点情面经过不久前那一幕,也不知打了多少折扣。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你随我们进公主府时虽不曾问你,但显见你长途跋涉来汜州也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的,你没说我们也不追问,我们的事虽还没有进展,但也有了着落,有个盼头,你在公主府里封闭近半个月,现在又一直在别苑待着,可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我心里有数。”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22章 祝十娘见她不以为然,又唠叨起来:“你也别嫌我多嘴,你不愿意跟我们说呢也没事,但是虞钦使的人品,还有与你的交情,你跟他说,趁着他还在汜州,帮你解决了呢?” 绕来绕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他有他的公务,我的事也并不十分要紧,无需浪费他的 时间。” 祝十娘不赞同,嗔道:“你听你这话说的,多么生分,你与虞钦使有交情,缘分也不浅,我瞧着虞钦使还是很愿意给你帮忙的,这人情往来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才越来越浓厚的吗?” 眼见祝十娘说得话越来越不着边际,宁知越也少了接话的兴致,孙齐连声叹息着低声提醒了祝十娘好几次,仍是打断不了她的热情,终是忍不住与宁知越客气地说了好几声抱歉,拖着祝十娘往外去。 屋外还有祝十娘与孙齐刻意压低嗓音的吵骂,这在她随着二人之际是司空见惯的事,说什么打是亲骂是爱,这么多年吵吵闹闹,也没真吵散了,反觉得对方是各自的不可缺少的依靠。 宁知越不大懂,只觉得在谨园湖畔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他们没有吵架,一个用最平和的语调说着最冷漠生疏的话,另一个又以最温煦的口吻作出了回答,明明是她期盼的结果,也再三坚定了这个决定,但为何祝十娘的一句玩笑话,便搅得她脑子里乱糟糟,心里慌如麻? ** 虞循回到水榭,与绿珠又问了几句,将人打发走,便径直回了秋鸣院。 周陆然得知阿商和石僧的险遇,但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拉着阿商和石僧问个没完。阿商经虞循一个眼神指示,便让石僧去与周陆然解释,将两人打发走。 此次去南漳县,除却查找几名女鬼杀人传闻的受害者与暗访李漳过去,还一桩便是虞循更早交代他去调查宁知越与陈家的关联。 虞循寻了个借口将老刘头几人留下,问询出不少南漳县的旧事,最早的可追溯到十多年前北方叛乱,汜州数度易主,最近的便是他们入公主府前。 有关公主落水、患病,驸马遭诬陷,再到陈家旧事,陈娘子怎么死的,陈家怎样败落的,女鬼传闻何时传出,又是如何遭了镇压,具体的时辰,人物,地点,老刘头是张口就来,虽则多是闲话趣闻的成份,但挑挑捡捡也能拼凑出大致的轮廓,各中实情如何只待细查便可分辨出。 只宁知越……与陈家有关的宁姓人家…… 老刘头摆摆手,很肯定地说:没有,无论是陈家族中亲友,还是生意上的往来,都没听说有姓宁的。 这便奇了,无亲无故,宁知越为何不远千里从西域赶回来,又不顾家人阻拦,一定要留在汜州?她分明知晓不少事,又暗自谋划着什么,究竟是何缘由让她孤身一人到汜州,又言不由衷地要与他们划清界限呢? 虞循觉着这二者间的关联应是存在的,或许不是表面上的来往这么简单。为此,他换了方式问老刘头:陈家家主可有去过越州呢? 老刘头认真想了想,也不太能确定,当年战火纷飞,大周境内哪一处都不太平,各地坐商多,行商少,陈兴文就是这少数中的一个,自然也曾走南闯北过,但要问他去没去过越州,这谁知道呢? 但虞循还是推敲出一点可能性来:当年的战乱,京城及各州府确是混乱,唯江淮一带由平南王由据守,此后一直以越州为盘踞点,从未离开过。陈兴文既是要做生意,战火纷飞之地,百姓都忙着逃难,唯有江淮一带,更甚是越州才是其最可能行往之地。 然事有例外,也说不准这个推测是否准确。虞循想,既然陈兴文祖籍就在南漳县,他经年去外地行商所需的行牒文书在南漳县衙门应当有存留,那么叫阿商趁此时机去查验一二,或许能判定真假。 阿商也给出肯定的答案:“陈兴文确实去过越州,而且还不止一次。案卷上记录陈兴文最早行商是在泰和二十五年,他往江淮去过数次,但最初几次去的不是越州,直到那一年年底,他带上王夫人两人一同前往越州,此后不见王夫人回南漳县,只有他往返其间。” “泰和二十五年……那便是圣上继位前两年,那时平南王也才拿下越州不久,宁公起初并不愿为平南王效力,平南王亲自去请了数次,都被婉拒,却在泰和二十六年初归入平南王麾下……当真如此巧合吗?” 阿商听着也觉得有那么些巧合,但陈兴文就是一介商贾,后来陈家富庶起来,他还汲汲营营想要做官,若真与宁公或是平南王相识,何必舍近求远? 虞循摇头,“肯定不是普通商贾这么简单,你还记得老刘头说的吗?他道陈兴文年幼失怙,族中亲友待他并不好,还侵吞了他父辈留下的田产、宅第,这才使他走投无路改去行商。他行商所有资费,皆是王夫人为他筹得,经由他做生意,两人生活已有起色,因和要将王夫人送去越州,而他自己则两头奔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23章 “为何?” 虞循叹了一口气,“老刘头说,陈兴文与王夫人感情甚笃,泰和二十五年年初正是他们新婚,你说,能背离祖籍,将与自己心意相通的新婚妻子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许多年,会是什么缘故?” “什么缘故……是他们在越州置了新宅,要不然就是遇上了相识之人,若不是在越州站稳脚跟,王夫人独自留在越州怎么看都不妥当。” “正是如此。阿爷曾在越州小住,常往宁公家中做客,听说过一桩旧事,是关于宁公的。” 那旧事说的是宁公少时家贫,与老父及尚在襁褓中的幼弟相依为命,白日替人在富人庄子上做工挣得些许米粮,夜里苦读诗书,只盼有来日得中进士,光宗耀祖,不再让老父幼弟受苦难。 然有一年冬,恰逢雪灾,家中米粮尽,囊中也无银钱,大人尚且能捱得过,襁褓中的小儿平日本就吃的不多,这一断粮,可怎么得了。为此宁公冒着大雪,往更远的庄子去谋生计,待夜里回来,见家中备起碳火,炉灶上热气蒸腾,老父佝偻着身子,缩在炉灶边,唯独不见幼弟,心中凄然,略想一想也知晓他离家这一日,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宁公年岁已有十六,其父因觉宁公这个年纪早该有大作为,何以会为了照顾老父与小儿耽误了前程。那一日恰逢邻里一熟人来访,还带着一对年长的夫妇,只道膝下无儿无女,希冀求得一个懵懂小儿当作自己的孩儿养育,打听数户人家,知晓宁家孩子还在襁褓,觉得正合适,便寻了熟人上门来说合。 宁公父亲不忍,也知晓若自己应下,待长子回来,恐怕也不能依,但实在别无他法,他体孱多病,幼子还是不会言语的小儿,仅靠着长子每日辛劳得来的一点米粮,不过是苟延残喘,长子事业不得成,幼子能活几日也不知,那对夫妇典买幼子的银钱足够长子接下来读书、应试,乃至娶妻生子,而幼子懵懂无知,在那富人家也能好好活下去。 宁公当初再如何悲苦,再如何要去退还银钱找那夫妇将幼弟要回来,也终是就此分别,再无音讯。事已成定局,宁公只得看顾眼下,将老父照料好。 阿商想起曾见过的德高望重的宁公,从容平和,受人景仰,实在瞧不出还有这样悲惨的过去。不过郎君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此事,他琢磨了一下,惊道:“莫不是这陈兴文就是宁公的那位幼弟?”说完又觉得不对,也没听说宁公还有一个弟弟啊? 虞循说:“是不是不知道,但很有可能。阿爷说,宁太公后来因悔恨当初典卖幼子,缠绵病榻数年,在临终前交待宁公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找回幼子,而宁公一直谨记此事。直到永成初年,阿爷与姜世伯再去越州拜访宁公时,得闻 宁公寻回幼弟,但阿爷不曾见过其人,只阿娘去拜会宁夫人时见过另一年轻妇人,说是宁公弟妇。” “那这不就对上了吗?”阿商喜道:“陈兴文在行商之时与宁公相认,担忧在南漳县独居的王夫人,便将王夫人送往越州兄长家中,托兄长照料,那这样算来,若宁娘子真是宁公之女,宁娘子便是陈兴文侄女,宁娘子与那投水自尽的陈娘子一家姐妹,这难道就是宁娘子来汜州的真正目的?” 虞循叹息着,宁知越与越州宁家应当真有关联,阿商的推测也更往真相进了一步,只是事情果真如此,也算有了进展,但他并不如阿商那样乐观。 他从阿爷阿娘那儿得知的内情不多,并不清楚后来为何未曾听过宁公胞弟的传闻。又有,若陈兴文真是宁公胞弟,为何两人分隔两地,不通来往。还有陈家的这桩案子,宁知越远在西域都知晓了此事,越州宁家、京城宁侍郎会不知情?她回中原遭遇了她三哥阻拦,被她二哥带回京城,又被关了禁闭,显然是刻意而为,也就是说宁家和宁侍郎漠视陈家了的惨变,又极力阻止宁知越来汜州调查真相。 阿商更懵了:“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宁公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宁公怎会如此狠心?” 虞循摇头:“不是狠心,是不是时候。宁公当年效忠平南王,便是圣上也礼贤下士请宁公入朝为官,宁公也婉拒了,为此不得已接了圣上赐婚的圣旨,将已与姚珲定亲的长女嫁给皇后族亲武安侯,是为打消圣上猜忌。江州、袁州、汜州因袁志用,其实是圣上一直欲拔出的一根刺,但能不费分毫兵力就将其拿下的只有姚珲。昔日姚珲据守剑川不肯回朝,便是在等这样一个时机,用江、袁、汜三州换剑川,但圣上不会答应,姚珲在剑川多年,其势力根植于剑川,若是应下,二者尽归其所有,偏偏陈家又在汜州……宁家有何举动,等同于平南王府的意图,为了避嫌,便是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啊?”阿商很是震惊,本来宁娘子隐瞒身份,又满口谎言,他便觉得显得生分,不信任他们似的,方才在湖畔又说了一些划清界限的话,更觉得她寡情薄意,不值得深交,但听郎君这番话,理解了宁娘子的难处,又颇觉惭愧,宁娘子分明是有情有义,为了查明真相,千里迢迢历经险阻,费了许多功夫才来到汜州。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24章 “宁娘子既然敢孤身来汜州,又诸多忌讳隐瞒,想必是知道些什么的,之前咱们是不知道,现在理清了头绪,郎君,咱们要不然与宁娘子实话实说,坦诚一些,也免得猜来猜去,生许多麻烦。” 他又怎么不想呢?但问题的关键不在他,而在宁知越。 她既目的在陈家,从一开始她就当是知晓内情的,怎么会没有动作呢?祝十娘夫妇固然利用了她,但她未必没有顺水推舟,任由事态发展,再在合适的时机点出,或许从入公主府,或是她来汜州之前,便已布下周密的计划,她比给公主下毒的凶手藏得更深,想得更周密,行动起来也更灵活。 如果说下毒之人是框定了一项章程,按部就班的推行,那么她并不给自己设限,凡目之所及,耳之所闻,每一个偶然出现的人,都能为之所用,也确实悄无声息地被她利用。 但让她如此小心的,不是来自宁家顾全大局的暂时隐忍,而是面对前途的小心试探。她或许是知道一些事,但知道的不多,也需要一步步的摸索才能发掘出新的线索,而这种试探需要冒险,需要做一些有悖情理的事。 她将自己与所有人分隔开,所有人都是她的对立面,一旦暴露分毫,谁也不会因她受牵,而他得益于清正的声名,得益于他在来汜州之前就已熟知她的为人,轻而易举地就能获悉她以身犯险得来的线索。 虞循心里直叹息,她不是在划清界限,仍是在跟他传递消息:她被凶手盯上了,已一脚踏入了险地。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宁知越情绪的转变是在阿商和石僧回来,提起南漳县那桩由马车失事转变为凶案之后。 夜幕已完全降下,庭院里人声渐歇。 虞循坐在书案前,闭着眼,似沉思,又似等待,就这样一直静待到深夜,有人敲开院门,不多时阿商领着福寿来报:驸马意图谋害公主,人赃俱获,已被当场拿下。 第50章 隔日,宁知越早早便候着。 昨夜驸马被捕的消息甫一传到秋鸣院,虞循便即刻吩咐阿商来知会她,顺便在廊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驸马被人赃俱获的场面,终是引得祝十娘与孙齐按捺不住,探出门来打听发生了何事。 目的达到,阿商着重地说了驸马支走了从露与绿珠,趁寝殿再无旁人,意欲用被子蒙住公主口鼻行凶,幸而漪兰姑姑进了殿内,将这一幕尽数落在眼底。又有意无意地扫了祝十娘夫妇一眼,对宁知越道:“日间在水榭漪兰姑姑尚且犹豫公主回京之事,方才派人来传话,已定下归程,仍在三日后先回公主府,再回京城。” “公主要回京了?”祝十娘震惊得高呼出声,经孙齐暗里拉扯了一把,也觉得自己失态,转缓了颜色,慌乱中又有几分小心地问宁知越,“公主不是还没清醒吗?能答应回京?那这探春宴不是也没法办了?” 宁知越没说话,给阿商递了一个眼神,阿商领会过来,替她回道:“听漪兰姑姑说,依照公主此前犯病的经验来看,公主这几日该清醒些了,别苑到底不太平,先去公主府小住几日,正好大好,便可启程。至于公主的意愿……驸马谋害公主,便是公主有意包庇,咱们大周律法也是不容的,可不是公主愿不愿的事了。” 阿商答话时,那两人紧盯着他,宁知越将祝十娘面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和孙齐时时防备的姿态尽收眼底,便越发确定虞循的猜测没有错,帮着映秋离开褚玉苑,替凶手传信的就是这二人无疑了。 得了确切的结果,阿商便不再多留,只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宁知越知晓内情,这一夜不似祝十娘和孙齐这般难熬,早起时才开了门,祝十娘便探出头来,顶着两只压满乌青的眼圈,来与她商讨:“你昨日说虞钦使大约要送公主回京,夜里便生了这样的事,好端端的,驸马为何要谋害公主,这事是早有迹象,还是……会不会太巧了?” 她那没说完便转了弯的半句话,宁知越只当不知道,故作懵懂:“巧吗?初闻时我也觉得震惊,后来想一想,公主落水时不也只有驸马在边上?昨日因我那个梦,大家在水榭商议送公主回京,驸马也在,我还奇怪他怎么来了,现在想来,大约是知晓公主将要回京,担心于他不利?” “我们哪里懂这些,只是想到你昨日说虞钦使也会离开,这果然就……心里多少也不安了。” 不安是肯定,但是为的什么,便说不清了,宁知越仍是劝道:“你昨日不是也说了,真要走了再去寻他便是。况且,驸马谋害公主,焉知之前给公主下毒会不会也与他有关,公主一时半刻也走不了,若这下毒的案子也了结了……晚些时候再有消息,阿商应会来传话,届时我再去与虞郎君提一提此事。” 祝十娘连声应着好,眉间的愁闷仍旧未曾散去。 ** 宁知越想,昨夜虞循派阿商过来,便说明他还没有因昨日她再三的婉拒而生气,若仍照以往,今日虞循应当还会来寻她,或者叫阿商请她去内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25章 只是没想到,将近巳时,虞循没来 ,反倒将韩玉娇和计淑两人给等来了。 韩玉娇眼眶泛红,一看就是刚刚哭过的,计淑面上也焦如土色,不时地觑着韩玉娇,只她们架子仍摆的十足,来势汹汹,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又要来闹事了。 但直到韩玉娇在她面前站定,张了张嘴,话没说一句,眼眶里泪珠如珍珠般一颗颗嗒嗒直落下,渐渐地声势转而浩大,在她院子里大哭起来。 张管事得了消息是片刻不敢停歇的赶过来,就怕这小祖宗又在宁娘子面前闹起来,待漪兰姑姑知晓可不好交待,但见这一幕,见院子里宁知越、祝十娘、孙齐,还有最里间探出半个脑袋的伶人,皆是一脸茫然。 “宁娘子,这是……” 宁知越冷哼了一声,“您不妨先问问她们。” 倒是长了脑子,知道先以声势夺人,这哭哭啼啼的模样,便是她什么都没做,便叫人以为她欺负人。 韩玉娇哭得不能自已,没能注意到张管事的误解,计淑瞧见了,颇觉无奈地解释:“张管事,与宁娘子无关,是我们……我们是特地来寻宁娘子,有件事想请宁娘子帮忙。”话毕,她戳了戳韩玉娇,“快别哭了,先把话说清楚,没得叫人误会。” 韩玉娇可不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但计淑的话是提醒了她,她是来找宁知越帮忙的。 止住哭声,蓄住泪水,一眼便看见宁知越蹙起的眉头,隐隐有不耐之色,像是一眨眼就会转身关门,将她拒之门外。 韩玉娇心里着急,夺了一步两手抓住宁知越的手。 “嘶。”宁知越吃痛地眯起眼,边上看着的祝十娘与计淑先喊出声:“快松手,她手臂上还有伤呢。” 韩玉娇一愣,这才注意自己抓的是宁知越的右手,还正巧就在她受伤的小臂处,慌忙地放开,脸上难得地生出愧色,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又是一阵哽咽。 “宁娘子,别见怪,玉娇不是有意的。”计淑见宁知越面色越是难看,韩玉娇又只顾着哭,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帮着解释。 韩玉娇连连点头,急着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是的,是的,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帮帮我……” 找她帮忙?这便奇了,她们素无交情,韩玉娇又是别苑里的贵客,漪兰姑姑都看着公主的面只对她小惩大诫,因着她的身份和公主的青睐,谁不让着她,什么事能让这一向心高气傲的人也有低头找人帮忙? “昨夜……姑姑……抓了驸马……说……说驸马谋害公主……这不……不可能的……” 又是为了这事。 祝十娘拖着她右臂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宁知越只瞥了她一眼,将目光落在韩玉娇和计淑身上。 她是知晓眼下发生的一切都是虞循为查明真凶所布下的局,但冯昭肯陪着演这出戏,却是叫她意外。 既是为了警醒凶手,自然这个消息也不会像之前一样瞒着众人,且不说这事传出与他名声有碍,只漪兰与洛为雍身负皇帝密令,处处寻找时机,意图加害与他,他就不怕弄假成真? 诚然他还颇为信任虞循,但事发之时,只有漪兰一个人证,又有公主落水在先,任凭虞循如何相信他,也无力辩驳漪兰是为陷害他说谎吧,还是他仰仗公主,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公主醒来,一切都会归于安宁? 真是奇怪。 “宁娘子……”计淑的试探将她唤回神。 除了备受怀疑的几个人经刻意的安排,昨夜知晓了此事,这个时辰消息在别苑传散开,韩玉娇和计淑知道此事倒也正常,但……为冯昭申辩,或是去寻漪兰,或是洛为雍,还有虞循更是应去拜访,求到她这里来……便着实让人想不通了。 计淑见韩玉娇说话磕磕绊绊,瞧着便发急,代她解释:“早起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们便紧忙去了怡景殿求见漪兰姑姑和洛长史,但漪兰姑姑和洛长史都说人赃俱获,证据确凿,此事已成定论,让我们回听雪堂里待着。玉娇不肯回去,我们便又往秋鸣院,想去求一求虞钦使,但虞钦使紧闭院门,也对我们避之不见。我们也是求告无门,只能来找你,请你代为转圜。” 宁知越失笑,“虞钦使不见你们,想是与漪兰姑姑和洛长史都对此事下了定论,经他们议定过的事,我能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做他们的主?” “有用的。”韩玉娇显得十分真诚,“你与虞钦使说,驸马是被冤枉的,让他再去查,他一定听你的……” 宁知越被她这话一噎,“韩娘子,话可不能乱说,虞郎君素有贤名,最是公正无私,怎会因旁人之言有所动摇,可别污了他的声名。” 韩玉娇呆愣愣的,计淑见此只能紧忙道歉:“宁娘子,你知道她没有这个意思的。她正是觉得虞钦使为人正直,但听闻昨日他并不在怡景殿,有可能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只要再去细查一查,一定能弄清真相的,宁娘子你与虞钦使交好,我们见不到人,你可以代为帮忙说的。” 韩玉娇也附和着点头,扑闪着泪眼婆娑的眼睛望着她,煞是可怜。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26章 宁知越难得觉得她这个时候还算有些可爱,但这是虞循的计划,冯昭根本就不会有事,她帮不了,也不会帮。 “计娘子,你可想清楚,你们口口声声说驸马是被冤枉的,昨夜发现驸马罪行的是漪兰姑姑,你们如此妄论,岂不是说漪兰姑姑有意诬陷驸马?” “这……”计淑一个激灵,犹豫起来,忽听耳边“扑通”一声闷响,韩玉娇竟想也不想朝着跪了下来。 “玉娇,你……”计淑也没料到韩玉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手脚无处安放,看看韩玉娇又看看宁知越,站也不是,跪更不是。 这时,韩玉娇抽泣着开了口:“我知道……之前我冤枉了你,你心里记着,看我碍眼,我……我可以给你赔罪道歉,或者你打我一下,骂我几句,只要你肯帮我,让我做什么都行,驸马不会谋害公主的……” 宁知越看着地上跪着的人,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虽说韩玉娇确实骄纵些,之前也与她闹过一些不快,但她向来言语也并非无的放矢,映秋也好,自己也好,都是巧合躲过众人猜忌,而她……无甚心计,任何情绪都挂在脸上,一览无余,姜盈盈被挟持之时,她也是这样真的为其担忧过,现下她不知这只是一个局,同样为对她好的驸马鸣不平,要说自己看她碍眼…… 还真是觉得碍眼,这不依不饶的脾气,当真是个麻烦,她朝一旁脸如土色的计淑示意:“你先扶她起来。” 计淑晕晕乎乎去扶人,韩玉娇一把拂开她的手,“我不起来,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又道:“驸马与公主感情极好,驸马是个好人,是漪兰姑姑一直容不下他,所以故意想出这个办法来陷害他。你们都说虞钦使大公无私,你去让他查,一定能还驸马清白的。” 宁知越重重叹了一口气,狠了心,冷声道:“你要跪就跪,这事我是无能为力的。” “你之前对那个吓人的袁将军都毫无惧色,我还觉得你有胆有识,现在却与他们一样……”她说着说着,见宁知越是真的不为所动,在计淑的帮扶下一扭身站起来,垮下脸怒斥道:“什么大公无私,什么肝胆过人,其实都是假仁假义,那什么虞钦使,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是居心不良,趁着公主生病,要害驸马……” “玉娇,你……” 韩玉娇对着宁知越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数落了一遍,全然是忘了自己来时一副心虚气弱,低声下气求人的姿态,便是在边上劝她慎言的计淑也连带着被她骂了进去。 “张管事。”宁知越给一旁听得韩玉娇如此肆言无忌早已目瞪口呆的张管事一个眼色,张管事怔怔地回了神,只觉得这真是个祖宗,也顾不得她阿爷韩刺史的情面,当即着人要将二人送回听雪堂去。 正要动作,韩玉娇也毫无怯色,怒目朝张管事瞪过去,“凭你也敢侮慢我,你算什么东西。” “韩娘子,慎言。”语声是从院门外传来的,宁知越 抬眼看过去,见漪兰身边的福寿与阿商一前一后往院里来。 韩玉娇身体一僵,往后看去,登时冷着脸,又气哄哄的。 福寿与阿商上前来,给宁知越掬了一礼,福寿先道:“姑姑听闻韩娘子往外苑来,料想是要来扰娘子清静,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给娘子添麻烦了。” 宁知越不置可否,弯了弯唇,算是回应。 福寿再转身,也墨着一张脸,年纪不大,学着平素漪兰威严的模样,朝着韩玉娇尖声喝道:“张管事纵有千般不是,也是公主府里的管事,自有姑姑、长史责罚,娘子怎可恣意辱骂。” “我……” 不等韩玉娇开口,他又道:“姑姑与长史的意思,这些时日别苑里诸多事端,探春宴眼下是不能办了,也不便招待二位娘子。姑姑已命奴婢套了车,这便送二位娘子回各自府上去。” 两人面色登时煞白,然不知韩玉娇想到什么,面色稍缓,又恢复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冷哼一声,气鼓鼓地留下一句“走就走”,便转身扬长而去,福寿也与宁知越告退,紧随其后离开。 阿商见人离开,才问宁知越:“娘子没被惊扰吧,郎君也是方才听说消息,让我过来看看情况的,您没事就好。不过这韩娘子也真胡搅蛮缠,既是来求人,怎么还是这副气焰嚣张的模样。” 宁知越笑道:“可不是,漪兰姑姑、洛长史,还有你们郎君都无一幸免,被她数落一通,她不嚣张谁嚣张。” “啊?”阿商果然敢兴趣起来,要问怎么回事,宁知越却不答,只:“你来褚玉苑便是为了这个?” 阿商一怔,偶然瞥见宁知越面上有些不自在,似有所悟,笑了笑,解释道:“方才袁将军去了秋鸣院,说来的路上见到韩娘子和计娘子往外苑来,郎君猜想她们应该是来找您的,所以让我来看看。” 袁志用去见虞循? 是了,他本是打着护卫公主的旗号来的,现在冯昭被擒获,又传出公主将要回京的消息,很有卸磨杀驴之嫌,所以他去找虞循是为了这件事?。 第51章 连月的阴雨天,总算有了一点起色,午后天光乍破,在头顶上穿透云层射出几道明亮的光。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27章 李先生在院里来回踱步了一小会,额上已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前胸后背也都被汗水浸得浑身发凉。 “将军。”院门处看守的两个小兵忽然高呼了一声,李先生回神过来,望向从院门处缓步而行的袁志用,急步上前问道:“将军,如何?” “何事如何?”待看到李先生面上的焦急,袁志用才恍然,抬手压了压他的肩,“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一点风吹草动,就慌了神。” 李先生真是有苦难言,自来了汜州,将军好似松懈下来,明明天时地利人和俱占,韩阳平与计逢又失职在先,趁此时机打压他二人,正是将汜州内政也尽收囊中的好时机,但将军不仅对韩阳平置之不理,就连别苑里的调查进展也不甚关心,好像真的只是来护卫公主周全一样。 这事当与褚玉苑那位宁娘子有关,将军心里的打算他也可以暂不理会,但那宁娘子来历不明,也只是一介女流,凭何要将重任托付给此人呢? 方才他往褚玉苑去,便见到韩玉娇等人为了驸马的事去求宁娘子,宁娘子那无动于衷的情态,显然是早已知晓此事。她与虞钦使关系甚密,怎知她的行径不是虞钦使在背后唆使的? “属下不知将军打算,但这宁娘子的底细尚且不明,又与虞钦使交好,若是生了二心怎的好?昨日夜里的事只有他们的人在场,实情如何全凭他们一面之词,咱们是打着拱卫公主的旗号来的,公主若是离了汜州,咱们还有何名目继续留在汜州?” 袁志用对他所虑很是满意,但并不赞同,“你想得确实很有道理,但你也该清楚汜州内里局势究竟如何,这里到底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何须咱们费心做些什么。” 话是这么个话,理也是这个理,但事关大业,不好不谨慎些。 那伙人暗地里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虽未参与,却也有些牵扯,现在公主病情泄露,那伙人的行径也被暴露出,不早些将汜州掌控在手中,难保事情败露,会不会将他们也牵累了,此时不行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不过,听将军的意思,倒是也没全然撇下那伙人的意思……这是想坐收渔利? “你说宁娘子对此无甚动作?”李先生恍惚着点了点头,又听袁志用语调轻松地说:“既是如此,那咱们也只作不知道。你也不必如此担忧,那宁娘子来汜州也不单是为了助咱们一臂之力,总有她自己的事,一时半会可是走不掉的。” 她自己的事…… 听到这话,李先生猛然间想起什么,“将军提起此事,属下倒是想起方才底下人送来奏报,称近来在城中发现了平南王世子行踪。” “平南王世子?”袁志用面上的轻松也转瞬间严厉起来,“他何时来的,来了多少人,可打听出他来此的目的?” “尚且不明,底下弟兄道,他们是留意韩阳平与计逢手下人的时候发觉的,有几个去过京里的弟兄见偶然将平南王世子认出,又恐错认,特意留心观察了好几日,他们行踪不定,这些日子来只主仆三人在城内露面,因怕被他们潜伏在暗处的近卫发现,也不敢跟得太紧,是以还未能摸清他们来此的目的。不过,他们说,平南王世子近来颇留意南漳县那边的动静,会不会是他们……暴露了?” “暴露?” “正是。”李先生盯着袁志用冷厉的眸光,战战兢兢地说:“此前姚珲便对江、袁、汜三州虎视眈眈,为此他多番派人来打探三州内情,又数次拖延回京,眼下他回京才不久,圣上便派了虞钦使来,接着又是发现公主犯病实则是遭人下毒,又是引出陈家的旧事……”他说着往院门外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三州驿站咱们把控如此之严,汜州也有人处处严守,如此还能走漏了风声,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 公主遭下毒这事,如滚雪球一般越闹越大,无人推波助澜确实无法成就,可这不是妄图重提陈家旧事的那群宵小所为?但李先生所言……姚珲如此心平气和地就回了京,怎会没有后手? 再一番沉思,袁志用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姚珲与他老子不合这是众所周知的,当年姚琡更是因他接任剑川节度使一职,使得姚琡被送入京中为质,姚琡如何会帮他。” 李先生自然也想过这一点,但谁又能知道他们是真的不和,还是只是面上表现得不和? 平南王一共二子一女,长子是原配所生,未等他发际,在姚珲年幼之时早逝,后来父子二人相依为命,直至平南王续娶了世家女,有了次子姚琡,仍对长子寄予厚望,让其拜入宁公名下,还为其与宁公长女定亲,足见其在平南王心中份量。 而这二人不和的消息,正是从皇帝忌惮平南王与宁公襄助,分别为宁公长女与平南王长子赐婚,使得姚珲后离了越州不知去向。 直至两年后,姚珲突然在剑川军营中展露头脚,被先帝抢在当今圣上之前,一道旨令命其接任剑川节度使之职。 当时谁人不知圣上并未先帝选定的储君,因圣上因势得利继承大统后,排挤先帝旧臣,引得圣上与先帝面和心不和,处处争锋做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28章 圣上忌惮平南王,却又不得不倚靠平南王,先帝眼见圣上使了昏招,当时又频有留言传出,说宁公长女与平南王长子本是情投意合,因圣上此举活活拆散了一对有情人,便想接机拉拢姚珲为其效命。 圣上与平南王知晓此事各有心思,一个想收回成命,一个想过让姚珲自己辞任告罪,但先帝为君为父,君无戏言,已成定局,姚珲略过越州发来的数道信件,毅然决然地接过了剑川节度使之职,正式与越州平南王府分道扬镳。 姚珲这一道已走不通,平南王只能另想他法,于是在圣上先行之前,主动 提出交出兵权,迫得姚珲遥望相助,而此事本是圣上挑起,迫于声名,也只能将江淮这一块肥沃膏腴之地划入平南王囊中。饶是如此,也仍不放心,又在姚珲长至八岁时,册封其为世子,以太子伴读之名,请入京中,此事方才了结平息下来。 虽说这些事皆因姚珲而起,听闻平南王与王妃对其颇有微词,然不管怎么说,他们到底是父子,失了兵权的平南王还能十年如一日的保有旧时的威望,也得益于姚珲在剑川日益增长的威名,与剑川三十万兵马。 李先生道:“和与不和,也无人知道真假,或许圣上也有疑虑,但姚珲选在这个时节回京,属下以为其中必有蹊跷,姚琡此行无论为何也不能不防。” 袁志用郑重地点着头,“是得堤防,你让底下人仍旧小心打探,先探清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再查明他们来汜州做什么……你方才说他们留意着南漳县那边的动静,南漳县又生事端了?” “将军不知?”李先生奇道:“这事与宁娘子有关,属下还以为您已经知晓了。” 袁志用皱起眉头,颇有几分不悦,“与那小娘子有关?是何事?” “说的是一个月前,有五个商人乘坐马车出城后不久便失事了,衙差赶到时地上散躺着两人,身上多出擦伤和撞击过的伤痕,已经昏迷不醒,马车上的三人也是有些许外伤,但这几人都是身强体健的行商,经大夫查验,身上的伤也不算重,昏迷则是因吸入了过量的迷药,因此判定这是一起蓄谋伤人的案子。 “许是觉得商人遭人忌恨也是常有的事,许仲昇起初并不上心,交给底下人去追查与那五人有过仇过节的人后,也并不多问,但前阵子,大约是虞钦使来汜州的消息传出来,许仲昇也装模作样地亲去办案,这不理会还好,经他手调查,前几日,那五个已经醒来的商人里死了两个……” “死了?”袁志用盯着李先生,腔调里浓重的嗤笑声,“怎么死的?” 李先生也缓了一口气,言语中掩不住的讥讽:“仵作验了尸,说是伤得太重,之前醒过来是回光返照,但实际嘛……许仲昇查了几日便发觉凶手当是赶车的车夫,而经过再三盘问才知这车夫正是从前陈家小郎君身边的随从陈小川。” 袁志用斜眼睨着他,并不言语,李先生继续道:“自陈家父子失了踪影,这陈小川也不知去向,这次出现还是时隔两年头次现身。收留他的是南漳县悦来客栈的掌柜,那客栈从前与陈家有些往来,因见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辨不清模样了,怪可怜的,便留他在店里做些活计,帮忙拉车……” 李先生越说越起劲,全没注意到袁志用面上生出不耐,他粗暴地打断李先生,“说重点,这事与宁娘子有什么关系?” 李先生讪讪的,“宁娘子一个月前去过南漳县,落脚的客栈正是那五个商人驻足的那一个,当晚五个商人与掌柜打听雨何时能停,次日能否赶路,他们走后,宁娘子也与掌柜租订了马车,等次日出行。次日宁娘子晚了那五人半个时辰离开,却要求车夫在城内绕了一圈,将人放下,吩咐车夫径直出城去城外慈安寺等她,但那车夫刚出城门便在路边又遇上了宁娘子,待其上车后便往慈安寺去,却又在路上遇上了陈小川的马车有碍,向宁娘子的车夫求助。 “那车夫下了车被陈小川带到马车车辋损坏处,正躬身要检查,只听得陈小川在马车另一侧一声闷哼,再叫他时没了回应,待弯腰往另一边看去,便见陈小川瘫倒在地,正疑心要过去看个究竟,只觉后颈一记重击,便不省人事。他醒来后发觉自己身处南漳县通往汜州路途边的密林里,除了他驾驶的马车,不见陈小川和宁娘子的踪影。 “宁娘子在城内绕一圈的行迹十分可疑,又突然出现在城外,更叫人捉摸不透,当时路上只有那名车夫与陈小川的两名马车,也无旁的行人,除了马车上的宁娘子,再无第三个人能下手,故而许仲昇也认定,宁娘子就是谋害那五名商人的真正凶手,而陈小川则是帮凶,目的在于为陈家鸣冤。” 袁志用冷哼一声:“宁知越……陈家,那可查出她与陈家有和关系?” 李先生摇头:“就是没有才奇怪,这案子不通之处太多,陈小川既是帮凶,由着他载着五名商人出城时直接下手可比宁娘子与他在那车夫面前演这一出来的便利,再者当年的陈家是在陈兴文带着陈杰离开后,才算是彻底败落,有甚可叫屈叫冤的?除非当年陈兴文与陈杰的离开及去向另有隐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29章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觑着袁志用的神情变化,但这一动作还是被袁志用看在眼里,“你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地试探,本将确是知晓陈家为何败落,但其中的内情……哼,左不过狗咬狗的事,何须费心思去理会这个。” 怎么能不理会呢?李先生揪心道:“将军,这事怎么能不理会呢?对方行事一向严谨,除了与将军您联系沟通,从未与属下们会面,虽说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但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他们知晓我们的底细,我们却对他们如何行事,为何如此行事一无所知,若他们有不轨之心,届时起了反叛之心,虞咱们岂不是一个隐藏的祸患? “就如这次宁娘子的事,且不说宁娘子来汜州是否真为了陈家,只宁娘子在南漳县出现了一次,便引得那伙人躁动不已,挖空心思将这起祸事嫁祸给宁娘子,不是他们已掌握宁娘子与陈家有联系的线索,便是宁娘子这个人的出现便已让他们惊惶不已,此事关乎宁娘子,关乎将军您的计策,不能不多想呀。” 袁志用沉吟着,老李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从前没有宁知越,知道不知道那伙人究竟做些什么都无关紧要,但宁知越若是真为揭发这伙人而来,他的处境反而受了掣肘,倒还真不好继续装聋作哑坐享其成,但要说宁知越在这盘棋局上的分量……呵,左右不过是一枚棋子。 “你说的我心里有数,若宁娘子真是为陈家而来,待别苑里的事了结……不,出不了几日,他们该找到别苑来了,届时你们暗里派人跟去南漳县……” 李先生急道:“是帮宁娘子?” 袁志用沉着脸摇头,“不,你们只需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至于那伙人的目的……等我吩咐你们再行动。” 李先生更加不解:“将军既留宁娘子有用,又不许属下们怠慢,想来也是有关乎大局的用处,既是如此也能算得上半个自己人,我们了解的陈家内幕至少比她多,宁娘子若是早些将南漳县的事情了结,不是于咱们更有利?” 袁志用难得地叹了口气,“这件事为达成之前,本将本不想与任何人提起,但对你跟随本将多年,一向忠心耿耿,告知你一二也无妨。有人许诺本将,若予一人便利,待事成之后,便可不费兵卒,不背骂名,名正言顺地接手江、袁、汜三州……” 李先生大惊:“那人指的是宁娘子?”不等得到回答,有急切地劝告:“将军……” 袁志用打断他:“此人是谁本将知道就好,你的顾虑本将也清楚,本将也并非对他所言毫不怀疑,只是咱们据守江州这么多年,始终不能再进一步,始终是本将的心病。姚珲已经回京,本将业已顺利进驻汜州,拱卫公主名正言顺,即便宁娘子成其事后,那人不能履约……但那时汜州已在咱们掌控之中,进退皆有余地,何愁不能成事? “至于这个宁娘子,也就是由着她闹腾一番,咱们看个热闹,于咱们有利 ,且就受着,若是有百害,就趁势剪除祸患,明白了?” “属下明白了。”李先生彻底松了一口气,还好将军没有昏头,只是许下这一诺的人究竟会是谁呢?他到底不敢追问,将军能对他说此秘密,已是对他极大的信任,此事日后自会知晓,于是只问:“那南漳县的那个案子,宁娘子牵扯其中……” “若是这点小麻烦她都需其他人为她解决,那本将也不必等着看她接下来的行动行事了。” 李先生默然,也是,这宁娘子有胆识也有谋划,还有虞钦使为其鞍前马后,眼下他们大可以高枕无忧。 “既是知晓她为陈家而来,这南漳县当是重中之重,你且等着看,驸马的这场风波很快便会过去,待去了南漳县,这场好戏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第52章 袁志用所料不差,冯昭被羁押后,漪兰与洛为雍便吩咐下来,令各院落管事指挥着底下人清点用物,收拾行囊,待三日之后便回公主府。 这一道命令惊起千层浪,别苑中有人惊喜雀跃能去京城的,也有舒慰自己时隔多年能重返故土的,但有人高兴有人悲,其中也不乏消极扫兴的,在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将要回京的喜悦之中时,问了一个所有人都刻意忽略的问题:公主真的会回京了吗? 不是能不能回京,而是会不会回去。 公主缘何被遣送到汜州,不止别苑上下,便是大周百姓也都心知肚明,而两年前公主落水患病与驸马脱不了干系,末了也因公主的包庇不了了之,这一回,公主尚在病中,神智未明,若等公主醒来,知晓驸马的作为与处境,会不会再次包庇他?最终还能离开汜州吗? 有人沉溺美梦不愿醒来,坚持说:“这次不同,是驸马要谋害公主,证据确凿,漪兰姑姑亲眼所见,虞钦使也定了此案,便是公主醒来还要包庇,虞钦使能答应?” 那些消极的人则道:“当年圣上都拗不过公主,而今在汜州,以公主为尊,公主铁了心要维护驸马,虞钦使又能奈其如何?” 这话原是实情,但听来颇为刺耳,那一方不悦,也不愿多想,只咬口道:“左右漪兰姑姑与洛长史定了回公主府的归程,只要三日后能回了公主府,回京城还远吗?”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30章 另一方却摆首叹息,大败兴致,一句“只怕公主府也是回不去的”,终于惹恼了那一方,不欢而散。 但事实似乎为了证实人多势众能撑起足够渺茫的希望,不到两日,怡景殿又传出消息:公主已清醒,漪兰姑姑与洛长史还有虞钦使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尽数告知公主,也格外提醒了驸马的罪行,公主沉思再三,最终定下仍旧依照漪兰姑姑与洛长史的提议回京,至于驸马……交给虞钦使秉公处理。 此言一经传开,犹如油锅沾水一般,所有人都为这个消息炸开了锅,对此很是惊讶。 自驸马被关押之日起,虞循便已默认了驸马谋害公主,公主现下这番话,是彻底对驸马死心了,还是终于忍受不了再留在汜州了? 其他人如何想,宁知越不知道,但只看祝十娘与孙齐夫妇面上日益显露出焦急之色,闲话时也常常心不在焉,多番与她打听内情,还借机问她是不是与虞循有了矛盾,她这些日子为什么没有去内苑找虞循,虞循也好些时候没来褚玉苑找她了。 统共就三日,哪里来的好些时候。 韩玉娇来褚玉苑为冯昭求情那日早晨阿商赶来解围,过后不久,虞循也来了褚玉苑,一来是为冯昭之事引得韩玉娇和计淑的出格行径与她致歉,二来则是与她说明袁志用去找他的事情——说是谈论了些朝中之事,袁志用对公主将要回京并无任何不满。 这感觉很奇怪,宁知越每每想起虞循与她说这些话时的微妙表情,一边觉得他有意与她解释什么,一边又觉得他在提醒她什么。 但不管他是何意,她自己是见了虞循不自在,实言相告还不到时候,继续说谎……已快要瞒不住他,自己也心虚羞于直面面对,索性就留在褚玉苑里,留意着此前被她忽略的祝十娘夫妇的可疑言行。 虞循也不知是顾忌了她的感受,还是真的忙着接下来的布局,也少来见她,只在昨日公主醒后,让阿商来传达消息。 除去张扬声势外,阿商的另一桩事便是将宁知越请去秋鸣院。 公主未醒之时,虞循便没再有过动作,只等着看绿珠接下来会不会与凶手联系,再有行动。 那日驸马“行凶”被漪兰撞见,当即便将人抓捕,那时绿珠还未回到寝阁,待听到消息,匆匆赶回去的时候,事已成定局。 绿珠惊愕之余,也没忘了为驸马开脱求情,言之凿凿地细数公主与驸马多年情谊,不会这样对待公主,但她的真情实意并未持续太久,在漪兰一次厉声打断后,便没再有下文。 至于后来……让公主回公主府是为了避免凶手再次下毒行凶,在此之前,留在别苑的这三日里,公主的安危尤其重要,是以洛为雍着卢毅调派人手,并他二人在内守着怡景殿内外,而漪兰则在寝阁内亲自照顾公主。 袁志用耳闻此事,还特命李先生去详告虞循:他那些驻守在别苑外的兵,已在各处出口把守,更有一队人马严阵以待,只要怡景殿需要,必当护卫公主周全。 将他引来别苑拱卫公主是不得已之举,而袁志用自来了别苑野心全消,整日无所事事更叫人怀疑其背后是否有动作,绿珠之患尚未解除,虞循自不可能让他更近一步。 虞循传话说,绿珠应该是已经知晓自己被怀疑,近来言行尤为谨慎,只守在公主身侧,往常出入怡景殿的活计全交由从露去做,就连漪兰也很怀疑,是不是虞循弄错了。 虞循倒是不怀疑绿珠的嫌疑程度,只是忧心,不见绿珠有动作,接下来的计划还能顺利进行吗? 幸而公主醒来又添了一把火,今日一过,明日公主便会启程前往公主府,届时绿珠和从露会被留下来指点底下仆众继续收拾公主的用物,不会让其跟去公主府。 也就是说,绿珠也好,凶手也好,都只剩这一日来应对公主将要离开的巨大变故了。 于是,到了傍晚夜幕降临,怡景殿果然有消息传来。 ** 为了给祝十娘和孙齐行方便,宁知越依照虞循的传话去了秋鸣院,方知虞循与洛为雍安排了人盯守住怡景殿和褚玉苑,只等着看是哪一处先动。 大约酉时将到,洛为雍便派了人来传达消息:绿珠出了怡景殿,往膳房去了。 又是膳房。 宁知越很是疑惑,之前映秋失踪时绿珠就去过膳房,依虞循的调查,她还极有可能是带着映秋一起去的,后来又没有将人带回怡景殿,难不成这人一直被她藏在膳房附近? 可是后来洛为雍与袁志用重又翻查了整个别苑,膳房也在调查之列,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由此才觉得映秋的行踪成迷,担忧她的安危。 但他们没有在膳房处找到人,而绿珠又多次出现在膳房附近……莫非膳房里还有隐藏的秘密? 然此时也不是想这个时候,既然绿珠已经有了动作,虞循也要按照之前的计划去收网了。 祝十娘与孙齐夫妇那边未见动静,宁知越回褚玉苑反倒担心引出麻烦,虞循让她留在秋鸣院,暂且避一避,等事情结束才好。 宁知越正应下,福寿也匆匆忙在虞循离开前到来,一见了宁知越,喜道:“奴婢听洛长史道宁娘子在秋鸣院,还怕赶不上,这会儿正好。”他转向虞循再掬了一礼,“今日姑姑一直心里不安,猜测一定是绿珠先动,方才听了洛长史的传话,愈发忧虑,恐其狗急跳墙,有极端之举伤及公主。殿外虽有卢典军坐镇,但殿内空旷,叫人心慌,姑姑想请宁娘子去殿内陪一陪公主,若殿内有端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31章 倪,宁娘子能尽早发现,再则宁娘子留在殿内也使人心安许多。” 说了这么多,实则就是觉得宁知越是女子,又会功夫,方便近身保护公主。 虞循不禁拧眉,宁知越的伤才消停了几日,让她来秋鸣院本就是顾虑褚玉苑生变故,祸及到她,更遑论让她去怡景殿。怡景殿人多手杂,又是今夜事端发源的重地,若真闹出事,他不便分心顾及她,她又不甚在意自己的伤,再不小心伤到了怎么办? 他抿了抿唇,张口就拒绝,“宁娘子身上还有伤……” “伤已经不碍事了,你先去与公主、姑姑回话,我一会就随着虞钦使一同过去。”宁知越打断虞循的话,自己应承下,待福寿离去复命,她才与虞循道:“漪兰姑姑的担心并不多虑,你们以公主要离开汜州做逼迫,凶手们不想暴露,对公主下手才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殿外虽然有卢典军,殿内也有漪兰,但凶手狡诈,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出岔子。” “真要出岔子,谁也拦不住,你本就与此事无甚关系,此前已为此负伤,怎可再让你去挡祸。” 宁知越道:“我是真就残废了不成,不用右手,我也还有左手能对付,再不济,我还长了嘴,你们就在殿外,我高呼一声你们又不是听不见。”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是铁了心要跟着去了,但见虞循还是沉下脸,她又说:“我其实也是真的想弄明白,公主是绿珠的救命恩人,漪兰姑姑也曾说,谁背叛公主都有可能,只有绿珠不可能,但现在偏偏绿珠的嫌疑是最大。 “绿珠是年幼为公主所救,一直跟随公主左右,很难与陈家有什么关联,更别说为了陈家背叛对她有救命之恩的公主,如果不是因为凶手的缘故,就是因为更早之前的事,那就只有公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公主才醒,尚为病愈,你们也没法问出前因后果,不如我趁着这个时候看看能不能从公主哪里打探出一二来。” 宁知越提起陈家,虞循便哑了声,深深看了她一眼,只得由着她去了。 第53章 到了怡景殿,里里外外围了几层护卫,风吹草动,唯他们不动如山。 洛为雍与卢毅就在正殿外候着,见虞循与宁知越前来,两人缓步迎上前,虞循先开口问道:“如何?她去了多久?” 趁着虞循问话的时机,宁知越扫过周围一众护卫群,一眼就瞥见了离卢毅五步远的李漳。 他披甲执锐,昏黄光影下的面容沉静肃穆,即便虞循打听起绿珠,他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还不到一炷香。姑姑放了她与从露去休息,外头的人盯着她们俩回了偏殿,又听两人说笑,道‘公主醒了,是一桩喜事,合该庆祝’,又道‘许久未曾闲下叙旧,只可惜缺了倚霜三人,但只有两人也可’,说罢,便让从露等着,自己往膳房去。方才暗中跟去的侍卫说,她与厨娘点了几碟菜,又取用一壶酒,现下还在那儿等着。” 既是还没有动作,估摸待绿珠回怡景殿也还需些时候,宁知越也不做停留,与虞循几人告辞分别,先往寝阁来。 ** 这算是第二次来到公主寝阁,较之上次的安宁平静,还有冯昭、绿珠和从露在寝阁外指引,这一回除了福寿,全是一群陌生面孔。 大概是为了以防万一,怡景殿外层层包围的侍卫已经很让她觉得庄严肃穆,透不过气,往后殿来,就见寝阁外也围了两层的侍卫,廊檐下又有一圈看起来很强健的内侍看守,正门口则除了负责通报消息的福寿,左右各有三个看起来稳健的侍女。 宁知越觉得自己还真是误解了虞循的安排,这样的阵仗,就是十个绿珠,也没法潜进去做什么吧?漪兰竟然还不放心。 不过,来都来了,就当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而来。 寝阁门口的福寿一见到宁知越,就上前恭迎了,到了近前,脸上堆着笑,和气地说:“姑姑吩咐过了,娘子来了只管往殿内去,殿下与姑姑正说话呢。” “公主没有歇下?” 福寿道:“没有,公主知晓了是虞钦使和娘子查案破获了凶手的意图,对这事很好奇,正与姑姑问起事情的经过。” 宁知越不禁诧异,虞循告诉她,昨日公主醒后,听了他们汇报这些时日别苑里发生的变故,又将诬陷驸马引出凶手的计划与公主说了,让公主配合,公主确实也都答应了,可是这桩案子里还有诸多的细节只能从公主这边获得答案,虞循当时还想问,公主却避而不谈,只说自己困倦很累,虞循也不敢再打扰将将好转的公主,想着等日后再问也不迟。 但现在看来,公主好像是故意在避开虞循的问话。 这么一想,宁知越觉得公主身上也藏了很多的秘密,譬如当年冯阮两家遭难,公主是否真的为了救冯昭,将全部罪名都推到了阮家身上;她自己落水险些丧命,又与冯昭有过争吵,最后为什么还是为冯昭开脱却不肯说出其中的内情;还有她每次患病前,绿珠说她总是心神不宁,她究竟因什么不安,在这次患病前她看见的人究竟是梦中的自己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32章 思想间,福寿引着她到了寝阁前,朝着屋内的人通禀了一声,便让她往里去。 宁知越对寝阁内的布置并不陌生,屋里还有人的低语声,宁知越朝着左边里间望去,仍旧是垂下了一面帷幔,里面人影晃动,不一会漪兰挑着半幅帷幔,朝着她笑道:“宁娘子上这儿来吧。” 宁知越先行了礼,漪兰笑着说了句不必多礼,便将人往里间带,又指了床榻边的绣墩让她坐下,一边道:“宁娘子来了,我这心里才安心些。殿下已知晓这些时日是娘子协助虞钦使查案,才有如此进展,方才还在问宁娘子是个怎样的人,正巧,殿下可亲自瞧瞧。” 因她最后一句是冲着里间床榻上的人说的,宁知越也未曾多想,目光也随之转向榻上。 朱红描金花鸟床帐内又设有一道薄金纱帐,虚浮地将榻上的人与床榻之外分隔来,但又不完全掩盖,除却些许朦胧,帐内情形,便是榻上倚着金丝软枕的美人如何垂眸,如何喘息,也能分辨得清。 帐中人并没有接过漪兰的话,随着一阵沉默,宁知越也摸不准公主是什么意思,正想转头从漪兰这里探寻究竟,帐中人气若游丝的声音传出来:“瞧着便是个妙人,难怪能叫虞七郎另眼相看。你们都坐吧,方才听姑姑说你自幼长在西域,却与七郎是旧识,却不知是如何认识。” 宁知越不防自己还没有跟公主打听绿珠的事,公主倒是八卦起她和虞循的过去了,但也只好说了自己是如何偷溜回中原,又是怎样经历一路艰险逃到邢州,被虞循与周熙然兄妹几人相救,及至后来被二哥带回京城,又偷溜到汜州。 宁知越的事,漪兰也只听虞循说过一个大概,又有那么一次误会,才觉得她比寻常的小娘子略聪明,胆子也大,却原来这些胆识见地都是经年在外闯荡的结果。不过也难怪她是从西域来的,大周境内可鲜少能养出这样的小娘子,便是当年在京中盛宠一时的殿下,也少不得皇城宫廷的规矩约束。 她叹道:“宁娘子这性情,倒是与殿下过去的性子很相投。”也怪这汜州地方不大,又是是非之地,只有韩玉娇那样不识礼数又张扬跋扈的小娘子能与殿下作伴,连带着殿下也越来越沉闷了。 “本宫现在也很喜欢宁娘子的性格。不过方才宁娘子说随着兄长回了京城……宁娘子祖籍是京城人士?又怎会去了西域?” 这问题叫宁知越心中甚觉怪异,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心里又想着又怎么将话题拉到绿珠身上,只留心着回答:“不是,之时正好二哥在京城,至于我……先母早逝,阿姐顾不了我,所以让我随着三哥一起生活,也就去了西域。” 说罢,她还以为公主还会继续问话,但没想到帐子里又沉寂下来,好一阵,漪兰也察觉出一点异样,出声提醒,公主才顿 了顿,又问起漪兰:“宁娘子要找人,你们应下了,可有查出结果来?” 这事本是交给洛为雍负责,但近来公主府里这么多事,洛为雍即便吩咐下去,底下也不好在此时去办,想也知道是没有结果的,漪兰一时有些赧然,说没有,又解释缘由。 公主说:“既然是答应了宁娘子的事,宁娘子替咱们办事办完了,咱们也不能食言,待此事过后,还是要全了宁娘子的心事。” 漪兰点头应声,又给宁知越许诺,待别苑里的事平息,一定先去处理这件事。 宁知越道:“别苑形势更着急,自然应当顾忌眼前,待今夜一过,想必事情都会有分晓,师父师娘寻人一事倒也不急于一时。”她缓了一口气,又说:“不过,提起眼下,关于绿珠我还有一事尚不能理解,不知殿下与姑姑能否为我解惑。” 事关绿珠,漪兰也不敢掉以轻心,见帐中的公主没有动作,便问宁知越是什么事,但说无妨,她知道什么都会告诉。 “姑姑此前也说过,殿下是绿珠的救命恩人,既是如此,缘何绿珠会伤害公主?这个问题一直没能解决,她与凶手的关系也难以把握。究竟是她的身份存在疑虑,还是她后来与凶手勾结呢?” 漪兰也点头,说:“绿珠会是帮凶,我也是匪夷所思,但虞钦使的推测合理,我也不疑有他。其实,你问的这个问题,虞钦使此前也有疑虑,但绿珠到公主身边时,我尚在御前,并不清楚,也说不明白她的来历,但说她后来与凶手勾结……这怕是不大可能。绿珠自到公主身边,一直以公主为重,若与公主无关,她几乎不与其他人有往来。”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她的来历上吗? 她迟疑着,轻声朝帐中问道:“殿下……可知晓绿珠的过去?” 此言一出,漪兰当即皱起眉,冲宁知越摇头,这事她虽不清楚内情,却也晓得这事是公主幼年发生的事,且那年过后,朝廷生出许多内乱来,驸马一家就在其列。公主为驸马与圣上生了诸多矛盾,后来救回驸马,对这些旧事更是不许人提起,唯恐触及驸马伤心事,久而久之,提起过去就成了禁忌。 昨日虞钦使想问此事,公主也是默了许久便寻了个借口就此揭过,显然是不想回答,她猜想公主许是因虞钦使过去恩情,不便发作,但宁娘子……可就不一定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33章 她让宁知越噤了声,小心翼翼地朝帐中人解释:“殿下,宁娘子也是关心殿下安危,挂念案情进展,您……” “本宫知道……” 漪兰有些许讶然,殿下居然也没有动怒。 只帐中只听得几声喘息,过了许久,才听得公主幽长凄凉的声调缓缓地说道:“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有多早?早到她是七八岁上下,父皇登基不过三载,京城大乱也才过去不久,雍王叔离散在各地的旧臣暗中回到京城,勾连了王府家眷,意图趁着皇祖父的寿辰再次反叛,然事未成,雍王府一众家眷尽数被杀,皇祖父也在寿宴上得闻消息气得卧床不起,以致崩逝去。 那一年是永成三年,雍王府一家的遽变,给京城蒙上了灰色的调子。她还记得雍王府的祸乱源于当时京城新涌入的一批难民,叛军便是混在难民中入了城。于是,在事发之后,父皇封锁了京城,将所有难民都收押以待提审。 当时,冯太傅——也就是冯昭的祖父,是阮御史的老师,皇祖父还在时,二人与东宫交好,因而冯昭、阮清舒常出没与宫门,阮清舒也早早与雍王次子,也是她的堂兄萧铉定了亲,雍王府出了事,她与冯昭一同去阮府看望阮清舒,也正是这个时候,遇见了被官府羁押驱逐的一群难民,绿珠就在其列。 “绿珠本是庆州人,因战乱失了父母,流入人牙子手中,被那些人带着上京城来,不想正巧遇上了作乱的叛党为混淆视听,将他们一行都掳了去,充作难民。当时绿珠年纪也是八岁左右,本就为人所骗,无力反抗,才受牵连,本宫与驸马经过时,听闻就要将他们那一行十数人尽数处死,本宫不忍心,便请驸马想办法,终是请阮御史将那一行人救下。” 如此说来,救绿珠的并不是公主,“那绿珠为什么……” 公主似乎明白了她的疑惑,笑道:“那时她也不知道是谁救了她,只是知道本宫与驸马在接头为其出头,又从其他人口中知晓本宫身份,这才守着机会求到本宫跟前要报恩。” “那她后来知道救她的人其实是阮御史吗?” “知道。”公主叹了一口气,似有些疲乏,“她来找本宫时,本宫便已告诉过她了,但她说,阮御史与驸马固然也是恩人,但当日若没有本宫在街头阻拦官府将他们带走,只怕阮御史有心相救时,他们也已是身首异处,所以仍旧请求留在本宫身边供本宫驱使,至于她的过去……入宫随侍自有宫内尚宫局核验核实,她的来历若有不妥,本宫即便想留,也终是没法留在身边。” 身份也没有问题,漪兰又说她不与外人接触,这完全是断了她可能与凶手勾结的可能,但事实又指证她确实替凶手掩藏了罪行…… 当日有机会换花的只有绿珠和从露,两人之中绿珠的嫌疑更大,这是无疑的,过去事情久远,是否还有旁的内情已不可知,若是绿珠身份铁定无疑,那便是公主被遣送到汜州后才生出的事端。 至于漪兰所说……她不知道的并不表示没有,事实表明绿珠已经与人密谋害公主,如果不是外人,那么就是自己人。 外人譬如李漳,自己人…… 蓦地,宁知越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绿珠的恩人并不只有公主一个,冯昭、阮御史都是她的恩人,虽然她最终选择跟着公主,但也不能保证她心里没有感激另外两人。 会不会…… “若是知道她今日会生歹心,当初说什么也不该留下她。”漪兰突然愤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姑姑,绿珠她……”平宁公主的声音如烟云一般轻渺,无力地倾吐着,漪兰见她有为绿珠开脱的意思,却又提不上气,略急了些就喘起来。 究竟是跟了多年的人,以往也没什么过错,念些旧情也是应理应当的,漪兰挪到床榻边,挑开半幅薄金纱帐,瞧着榻上斜歪着的人蹙眉急喘,终是心疼,一边躬身替公主顺气,嘴上也顺着道:“好了好了,奴婢不说了,殿下也别在为这事忧心,一切有奴婢与洛长史,您歇歇心好好将养身子才是。” 公主却不肯就此揭过,“姑姑与洛长史,还有虞钦使要做什么,本宫也任由你们去,但绿珠……若罪证确凿,确是绿珠无疑……”她歇了一口气,“姑姑留她一命,也别将她发卖了,仍旧留在别苑里,安排个苦役便是了。” “殿下……”漪兰重重叹息一声,一个驸马,一个绿珠,都是拿捏殿下重情义,消磨殿下的信任。因着驸马的事,她顺着殿下平息了此事,眼下又一个绿珠,再从轻惩治,日后底下那帮仆众不知得怎样翻天了。 她心里是铁定不赞同公主的提议,却也不好再引得公主情绪波动,只好转了面色,微笑道:“殿下说得哪里话,绿珠这年尽心尽力伺候殿下,奴婢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绿珠这事牵扯颇广,要如何处置,需得等虞钦使查明原委,再行定罪。” “如此也好,届时本宫与他去说。”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来却是不容置喙。 漪兰的手顿住,面色微僵地呆立片刻,又动了动唇,想要继续规劝,公主却合上眼,扭身朝榻内转过去,将她想要说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34章 的话全都堵住。 宁知越只是想知道绿珠作案的动机,却并不赞成公主屡次为疑凶开脱的行为。她故作不知她主仆二人之间的较劲,只留心去听屋外似由远及近似乎有了些动静。 离她进屋来已过了一炷香,想来是绿珠那头有动作,虞循等人也开始收网了? 正想着,有一道脚步声飞快地越过中庭,在门外停下与福寿低声交谈了几句,只听得福寿高声“啊”了一声,转瞬步履慌忙地进来禀报:“殿下,姑姑,前殿刚传来的消息:绿珠从膳房出来,径直回了屋,屋外看守的人道她与从露正闲谈叙话有说有笑,并不见有异常,反是苑里巡守的侍卫发现一个鬼祟的内侍抱着一个包袱,匆忙往引嫣阁去了。” 漪兰急切问道:“那内侍是谁,可有抓住人?” “现下还不知,虞钦使与洛长史先过去探究竟,因担心其中有诈,特留下卢典军在殿外候着,并着阿商来提醒姑姑与宁娘子警醒些。” “正是正是。”听得消息,漪兰心当即不安起来,待偏头瞥见宁知越,才稍稍平息一些,“好在还有宁娘子在。”说罢,又朝着床榻走去,既像是安慰平宁公主,又像是在与宁知越说话,“今夜有宁娘子作伴,这寝阁必定无恙。” 宁知越轻点着头,却没有多少心思再去听她说与平宁公主说什么,见福寿还在原地站着,问:“方才来回话的是阿商?他可还在?” “在的,虞钦使特让他过来供娘子差遣的。” 宁知越了然,当即与漪兰请示要问阿商一些话,漪兰自没有不答应的。 第54章 出到廊檐下,庭院中瞧着仍是围了两排侍卫,但较半个时辰进来时所见似乎更密集了些,阿商看见她,立即凑上前来。 宁知越看他眸光闪烁,便知虞循不止是让他来报信这么简单,便问他怎么回事。 阿商道:“巡查侍卫抓到的那个内侍,先搜过包裹,发现里面有一套绯色衣裙还有一些首饰,侍卫一眼瞧出那衣衫与映秋平日衣物相似,疑心他们许是要将映秋送走,郎君听了便与洛长史前去探一探究竟,但今夜已是最后期限,凶手的目标理应放在公主身上,却用映秋转移视线,恐怕还有后招。” 这个时候发现了映秋的衣物? 映秋失踪数日,恰巧在今晚出现,确实别有用心,但若说绿珠还有后手……即便她筹谋再严密,也要有机会进到公主的寝阁里来才能行,可眼下寝阁外看守密不透风,漪兰又对绿珠防备甚严,绝无可能让其入内。 但越是关键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今晚这一出‘声东击西’也确实透出几分怪异。 宁知越想了想,道:“你将绿珠今晚的行踪再说一遍,她到了膳房后是否确定她一直都在,可有人看见过?能否确定就是她本人?往引嫣阁去的那个内侍又是从哪里来的,何时发现的?还有,你家郎君离开前可交代了什么?” 阿商浅浅地笑了,说:“郎君觉得映秋突然现身颇为蹊跷,必得亲去看看不可,但又担心顾及不到怡景殿的动静,才让小人来告诉娘子事发的经过,好叫娘子判断这边的形势,与漪兰姑姑和卢典军商量着调度防范。” 说着,他将绿珠的行踪仔细叙述了一遍。 绿珠是两柱香前孤身一人离开的怡景殿,临到殿外,洛为雍与卢毅禀着这几日的规矩例行为了话,瞧不出不对劲之处,便将放了行,有点了几人暗中跟随一路,去了膳房。 去的路上倒还平静,没有遇上一个人,但入了膳房,跟着的人也不好也随之入膳房盯着,便寻了膳房外一个做杂活的小丫鬟,细心嘱咐了数遍,叫她仔细留意绿珠的一言一行,不能让她离开视线外。那小丫鬟还算机灵,贸贸然进了膳房,叫里头的厨娘瞧着以为她是想在绿珠跟前卖好,本想骂她几句,又碍于绿珠就在跟前看着,不好粗言粗语的呵斥,也就由着她去,于是那小丫鬟还真就捱到绿珠离开膳房,也因此保证绿珠在膳房里的一举一动都尽数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只是即便如此,仍然没有收获。 那小丫鬟说,她进膳房的时候,绿珠像厨娘点了菜,还要了一壶酒,便在边上看着。那时屋里除她们外,还有三四个厨娘,几个人虽不是鲜少能见绿珠,却是难得见她待得这般久,有心与她拉近关系,也就不时抛出一两句闲话来。 绿珠脾气很好,耐性也十足,与厨娘们有一出没一出的答应着,只是在那小丫鬟看来,她似乎不时的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在言行上是找不出一点问题来的。 “她在膳房待了有半炷香时辰,等她出来后,仍旧是原先跟踪她的那些人继续盯着,路上虽然也有遇到一两个过路的丫鬟侍卫的,但是全程她都未与旁人说过一句话,递过一个眼神,径直回了偏殿,就再没出来。至于那个内侍,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快到引嫣阁了,从何处来的没问出来,但据郎君推算时辰,他被抓的时候,正好差不多是绿珠从膳房出来。” 这就奇怪了,为了避免公主在遭凶手迫害,让公主回公主府是三日前定下的,这三日里为了防备凶手趁着此时机行凶,怡景殿内外布下诸多防守,漪兰也亲自坐镇在公主的寝阁,绿珠也好,凶手也好,无需打听,一眼就能发现防范森严至极。又有那日在水榭,虞循对绿珠说的话并没有很严谨,是想让其知难而退,解决掉公主会再受迫害,又能得到线索的可能,绿珠和凶手应该也会有疑心。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35章 她们这一出调虎离山能调走虞循和洛为雍还有卢毅,但是看守在怡景殿的侍卫,还有坐镇在寝阁的漪兰是调不走的,这一点绿珠在这几日里应该很清楚,没道理会继续用这样的办法。 再来,说今晚要送映秋离开,这话大概也只是侍卫陡然看见映秋衣衫的慌乱之词,做不得准。 映秋是去逃难的,并不是郊游踏青去,凶手要送她走,只备下些许盘缠即可,没道理会准备一身如此显眼,又是映秋素日最常穿的衣服,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更何况,映秋失踪当晚,她自己亲去映秋屋里查过,衣裳首饰并未丢失,自她失踪后,她的屋子连带着屋里的东西也都被查封起来,还派了人严加看守,凶手从何处得来的这些衣衫首饰,想来想去,唯有那晚,膳房的厨娘说瞧见绿珠身边跟着一个脸生的小丫鬟,虞循也说那人极有可能就是映秋,那么今晚那身衣服就是映秋当晚换下来的。 也就是说,那衣裳首饰本该由映秋收着,现在却还要由其他人转送给她。 先不去想为什么,只说当晚映秋是跟着绿珠的,后来绿珠回了怡景殿,映秋不知去向,那包衣服不在映秋手里,最有可能的就是在绿珠手里。 所以这几日众人小心盯着绿珠与疑凶,却没有发现他们有过可以行动,不并非是他们还有隐秘方式暗中密谋,更可能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联系过,今日的事实是绿珠一人所为,那个包袱也应该是绿珠指派人送出去的。 阿商大惊,“绿珠是为了保全凶手,准备自己下手了吗?但这几日怡景殿看守如铁桶一般,我们又已对她起了疑心,时刻注意着她,她何来机会做这些?” 这也正是她心里疑惑的,她的推测应当不会错,绿珠今晚去膳房也应是给那内侍行动的一个信号,只是在此之前,她又是如何安排好这些的呢? 她问福寿:“听说这几日绿珠将从前诸多亲力亲为的活计都交予旁人去做,你可曾留意过他们?或是这几日绿珠与谁接触过,说过话,就没有发现过她有一点古怪的吗?” 两道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福寿也觉得很有压力,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说:“哪里没有留意,奴婢可是时时刻刻都盯着的。这几日两位姐姐待在寝阁的时候很少,多数时候都在指挥底下人清点收拾公主的用物,接触过的人,说过的话数不甚数,但好在都是怡景殿里的下人,出不去,也怕一个个去问了会打草惊蛇,至于那几个替了绿珠去外头取公主衣物饮食的,也是经过殿外盘查的,并未发现不妥啊。” 宁知越拧着眉,朝四下看了看,戒备确实森严,但若只是送个包袱,里头又都是衣服首饰的,却也并非难事。 “今日有几人出去过,现下可都在怡景殿?” 福寿迟疑着,“有两人,承恩是日间替殿下奉了殿下命令去探视驸马,又去织物署吩咐着给驸马新作几身春裳,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便回来了,之后也没再出去过,至于全福是替了绿珠去膳房的活,这几日都是由他来往怡景殿和膳房之间,为殿下送每日的膳食,方才殿下用过膳,他将食盒送回去,现下……似乎是不在的。” 宁知越登时警惕起来,往屋里看了眼,着急问道:“殿下的膳食可曾查验过,有无问题?” “殿下用膳前都会试菜的,还有姑姑亲自看着两位姐姐伺候,想是没有问题的,况且这几日都是如此……” “前几日如此不代表今日也一样,我问你,殿下用膳是何时,我从秋鸣院来这儿也有半个时辰了,怡景殿到膳房便是走两个来回也足够了,他为何还未回来?” 听她厉声逼问,福寿一个哆嗦:“这……这,可当时殿外洛长史与卢典军都在,也查过他手中的食盒,并……” “一个装着衣衫首饰的包袱而已,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去,办法有很多,因他连日送膳,洛长史与卢典军只留意他手中的食盒是否会藏东西,可曾扒过他的衣裳?” 福寿一时间还不明白,忽听耳旁一声惊呼:“娘子是说,全福是将衣服首饰穿在自己身上送出去的?” 登时,福寿脸色煞白。 三日前他瞧见全福时,便觉得全福较之前壮实了许多,他还打趣着问了一句,全福倒是神色自若的,说是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多穿了一件衣裳的缘故,他也就没在留意,原来竟是为了今日准备的吗? 他哆嗦着嘴唇看向宁知越,全福果然是绿珠的帮凶,又在他眼皮底下被放走了,这可怎么是好,正想向宁知越请个主意,就见漪兰从内室出来,蹙着眉头瞧了瞧三人,问怎么回事。 宁知越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又从福寿的神色上已肯定全福就是那个被抓获的内侍,漪兰登时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忙要拉着宁知越往内室去,却被宁知越反手拉住。 宁知越知她是担心绿珠伙同全福在公主的膳食上动手脚,又怕其他人一时看不出来,但……绿珠若是得逞,也不会拖到现在了,她今夜闹出的这一番动静,还真叫人摸不准她接下来会是什么路数。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36章 她先劝抚住漪兰:“姑姑先别急,殿下用膳已是一个时辰前的事了,想来真要使了什么法子,现在也该发作了,若真放心不下,待会请太医来瞧一瞧。” 漪兰抓着她的手不放,沉重地摇摇头,“你不知道,我是早早发觉她一定会做些什么的,不然也不会不顾你伤势未愈,将你请过来。” 宁知越挑眉,“还有旁的缘故?” 她重重地点头,“说是发现,但我当时也恐怕自己是多心,却不想……” 漪兰沉下一口气,心内愤懑仍是不平,但见宁知越还在等着她的下文,也只好沉住气咬牙道:“其实以今日的情形,我也知道有虞钦使、卢典军还有这一众侍卫在,殿下不会有事,但说来说去让我心里不安的,是方才绿珠伺候殿下晚膳时,屡屡偷觑殿下,极为鬼祟,要么就是视线忽左忽右地扫着寝阁内的各个角落,瞧着像是在找什么。 “我知道她不对劲,平日里格外的留心她,前两日也不见她有过这样的举动,所以今天见到,让我不能不防范,一来是担心她提前在殿里做了手脚,二来,到底是她伺候公主的久,屋里的布局摆设,她都了然于心,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哪里还有疏漏,所以想有一个人和我一起在殿内守着。” 宁知越问:“那她走了之后,您有没有查过呢?” 漪兰说:“我一时也查不出什么,本来是想换了屋内陈设一劳永逸,但又怕因此着了她的道,或是打草惊蛇,所以让人将灭了熏香,将那些摆件都移开了去。” 难怪进去的时候觉得屋里有些乱,还以为收拾东西没有整理好。 但是宁知越想了想,仍是觉得不对劲,这几日里,绿珠为了不引起怀疑,已经避免外出引起注意,显然是已经发现自己被怀疑,在公主跟前又怎么会如此的大意,让漪兰发现她的不对劲呢。 她看向漪兰,心中渐渐生疑,除非她是故意的。 为了什么? 漪兰最关心的就是公主的安危,一旦疑心公主寝阁内会有对公主不利的因素,必然会想一个万全的法子,保证公主的安全。 当初是她通过“仙子笑”找出凶手和帮凶的准确行凶时辰,而在发现公主被下毒之后,漪兰就已经借口她的身份更便利去公主寝阁发现弊端,这一次再有问题,也一定还会找她。 所以,绿珠拿捏了漪兰的恐惧心理,整出今晚这一出调虎离山计,其实目的是为了她? 是什么原因让她盯上了自己? 宁知越从头捋过,自己有些地方的确引起了许多人的怀疑,虞循就曾隐晦的试探过几次,她心里是清楚的,但要说她来汜州的真正目的,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也更没有让人抓住把柄,唯一透露出的,就是为了帮虞循布局做的那个梦。 是了,当日在水榭的时候,听她说完这个梦,绿珠的神色很奇怪,带着惊诧地扫过水榭里一众人,最终落在她身上,等她看过去的时候,绿珠又慌乱地避开。 所以,她是因为那个梦疑心她与陈家有联系,还是打算借着这一点玄妙的联系,利用她做点什么? 第55章 宁知越着人给虞循送了消息去,自己却是怎么也按捺不住等着绿珠有动作在行动。 本来,知道了今日所有行动全由绿珠一人策划,凶手并未参与,公主的安危也就更加无需担忧,但绿珠既然有了这样的安排,又故意拿捏漪兰将她找来,也不知还有什么等着她。 真要等着虞循等人到来,绿珠为何见她,又无法得知。 但宁知越心中莫名地笃定,绿珠要见她的事,一定与那个梦或者说陈家有些关系。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趁此时去见一见绿珠。 这个决定毫不意外的遭到了漪兰和阿商的阻扰。 漪兰以为,虞循和洛为雍已经被调走了,绿珠很明显还有下一步,虽说宁知越的猜测很有道理,但虞循那边情形如何还不知道,这就只能是一个推测,稍有失误,公主的安危还是不能保证。 阿商也如是说,再等一等,消息传到引嫣阁,一切等虞循回来再做商量。 若不是知道绿珠是冲着自己来的,她等一等也没有什么,但现在知道了,她保不准绿珠言辞里会提到什么,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真的就被绿珠利用了,留在寝阁就像是一颗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不仅会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伤人,还可能会祸及自身。 她想了想说:“依 我方才的推想,有一点没有说,映秋不在怡景殿里,绿珠却以映秋为诱饵,若只是为了引开洛长史和虞郎君,此时他们发现端倪,早该赶回来了,之所以还迟迟未归……”她说着看向阿商,“你家郎君之前便说过,映秋极有可能只是偶然发现了凶手对殿下下毒,出于保护凶手的心里,她换了花,但其实她与这件案子无关。她可以毫无保留的维护凶手,但凶手会不会也保护她呢?” 阿商心里漏了一拍,“娘子是觉得,凶手会杀了映秋?但映秋既然维护李……凶手,也说明凶手与映秋是认识的,有交情又为其遮掩,不至于会伤及她性命吧?”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37章 此话一出,便是漪兰也颤了颤,两人齐齐看向宁知越,只听她说:“之前或许不会,但现下形势不同,绿珠已经拿映秋的行踪当诱饵了,很难说会不会有更极端的行为,你别忘了,南漳县那几条人命,也是无辜的。” 阿商一震,动摇了。 关乎人命,若是能早一刻从绿珠口中问出点什么,以宁娘子的聪慧,说不定是推敲出映秋的下落的。 说服了阿商,宁知越本以为会要再花一番功夫去说服漪兰,却见屋内一个小丫鬟脚步匆忙出来,向漪兰道:“姑姑,殿下说事关人命,宁娘子既有把握能探出一些消息,不妨让她去,屋里屋外这么多人守着,不会有事的。” 说着又对宁知越欠身,“宁娘子,殿下也吩咐了,绿珠姐姐是殿下的人,无论绿珠说了什么,殿下都该是除娘子外第一个知晓的人,至于她有没有罪,也该由殿下定夺。” ** 从露与绿珠的住处就在右边偏殿,最靠后的厢房里,可以直接从公主寝殿后门穿入寝阁,也可绕过正殿与偏殿之间的廊道,拐过一个弯,从正门进入,数十步的距离,相隔得并不算远。 出于谨慎考虑,宁知越让阿商代替福寿守在寝阁外,向漪兰借了福寿往偏殿厢房来。 厢房是三开间的,不算小,据福寿说,这一处是绿珠和从露两人专属的房间,原本是想着殿下还有三个侍女一起来伺候,几个人轮流着,不歇在寝阁里的时候她们就回到这里来,但公主来沉雪园只带了从露和绿珠,留下另外三个看管公主府,她们二人也就不常在这一处厢房住着。 屋里亮堂堂的,门也虚掩着,还未靠近便闻到一股浓厚的香味,也不知是不是屋里熏着香。里头间或听到绿珠在与从露说笑,但没听到从露回应。 前头调派人手的动静不算小,都这样两人都置若罔闻,绿珠是心知肚明,与绿珠同事多年的从露,难道就没有丝毫的察觉吗? 她让福寿扣了扣门,屋里陡然静下来,不多时,一道影子由门槛处缓缓地爬上门扇,吱呀一声,绿珠红着一张脸,似有醉意打量了来人,先看到福寿,只道公主传召,说笑着正要转身回去醒酒收拾一番再往前去。 话说到一半,福寿往后撤了半步,宁知越出现在她眼前,她脸上的笑意僵了那么一瞬,忽又恢复如常,只是仍显露出几分疑惑,顿了几息才问:“宁娘子怎么来了?” 宁知越睨了她一眼,又往屋里瞧去,左右两边里屋均有屏风隔开,看不清里头什么情形,正厅里陈设简单,四角各置一盏罩纱灯,靠着墙一面摆着一张小几,两侧各置一张绣褥,案几上摆着酒菜,从露许是喝醉了,伏在小几上睡得很熟。 她朝着福寿递了一个眼神,“有些关于殿下的事,我要与向绿珠姐姐再询问一番。” 福寿很是乖觉地带着人退到一边去,见人离得远了,宁知越才转过视线,重又打量这个叫众人大吃一惊的小小侍婢。 见她第一面时,宁知越就知晓她很沉稳,到了今时今地,在她脸上仍然看不出一点慌乱心虚,行事周到又细致。她听得宁知越的话,从容不迫地将从露扶起,也没费得宁知越帮忙,将人挪到左侧里间的床榻上,又细心替她拉开被子盖上,方回过头来,请宁知越在正厅里从露的位置上坐下。 绿珠是冲着自己来的,宁知越到底担心其中有诈,将门敞着,屋里的一举一动都在外头的视线范围内。 绿珠在她对面坐下,问她:“宁娘子想问什么?” 宁知越仔细打量着眼前人,事到如今,即便已经确定她就是配合凶手给公主下毒的帮凶,众人对其诸多提防,到了目下所有人还是都依照着她的布局按部就班的行动,依理她该有得逞后的气满志得,但事实上,从她进屋,两人面对面坐下,绿珠一直沉默着,脸上的情绪也是淡淡的,好像外头的事与她无关,而她也真的以为自己是来问她平宁公主的琐事。 “这话应该我问你,我来了,你有什么想说。” 绿珠提着酒壶斟酒的手顿住,过了几息,又缓缓地放下,抬起头,神色沉肃地看着宁知越,终是惨淡一笑,“还以为宁娘子还会与奴婢虚与委蛇的说上两句客气话,您这样倒叫奴婢有些不知所措。”她顿了顿,“不过,宁娘子性子爽直,会如此也是正常。”说完,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攥在手心放置在小几上,然后从几案上推给宁知越。 宁知越登时皱眉,目光在几案上停留了片刻,脑子里百转千回,直直地盯着她,“你杀了她?”那是一只玉镯,是那日梦里,她看到的那具骷髅森白手骨上箍着的一只手镯,白润玉环外圈一处飘着糖色,雕刻着精细的纹饰,本以为是公主所有,经绿珠解释,才知晓赐给了映秋。 现在镯子出现在绿珠手里,还有那身被绿珠用来声东击西的衣服首饰……那个数度出现可怖骷髅的古怪梦境,之前就怀疑过会不会是预示作用,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吗? 更叫她不可置信的事,绿珠在这个时候拿出玉镯,无异于认了映秋的失踪与她有关,更是难逃公主被下毒一案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38章 她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认罪,映秋究竟是死在那个梦境之前,还是因为有了那个梦境,叫她动了杀心。 她看着仍旧行若无事的绿珠,突觉背脊发凉,一个活生生、与她交情不算浅薄,还为她们的恶行打掩护的无辜之人,死在她的筹谋之下,她竟能做到如此无动于衷,真是太可怕了。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映秋与这件事无关。” 绿珠神色没有丝毫变动,“知道,可她若是不死,奴婢又怎能见到您。” 何其冷漠,何其荒唐。 宁知越想到来之前,平宁公主派人传的那番话,若是依公主之言,这样的一个人,也要因她那点主仆之情,免遭惩罚吗?可她是主子,是恩人,还是受害者,这不是她第一回 为绿珠求情开脱了。 宁知越一眼不错地注视着她,默了一晌,道:“好,你要见我,又是为什么?我们见面不过三次,更是未曾私下说过一句话,缘何会在这时找上我?” “宁娘子何必问奴婢,您能来赴约,不是已经知道什么缘故了吗?” 真是因为那个梦,因为这个,就想到她与陈家、与陈玉的联系?怎么可能。可从她的所作所为来看,也实在想不出她还能是为了什么,于是按捺住,道:“我来汜州只是为了找师妹,你是不是想错了?” 绿珠哂笑,“宁娘子自己也该知道这话骗不了几个人,何必再掩饰呢?若非想从奴婢这里打听些消息,您有怎么明知奴婢图谋不轨,仍旧敢来见上一面。事到如今,奴婢可以毫不讳言,之所以要见娘子来,是因为知晓娘子和奴婢目的相近,故而想请您帮一个忙。” “目的相近?可我并不清楚你的目的是什么。我来汜州只是为了找人,可你不但谋害你的恩人、旧主,还联合幕后真凶杀了许多人,甚至于现在连映秋也惨遭你毒手。今晚你又故意算计漪兰,让她将我找来……说实在的,即便我们真是为了同一件事,我也不觉得自己能帮得上你的忙。” “难道宁 娘子不想知道陈家的秘密吗?陈玉陈娘子是怎么死的?” 呵!宁知越心中嗤笑,既是嘲笑绿珠慌不择路地胡编乱造,也是嘲笑自己,一旦涉及到陈家,她就乱了分寸,竟以为她能知道些什么。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绿珠,若她编个旁的,说不准还真能将她糊弄过去,问她陈玉怎么死的……真是可笑。 这么想着,便觉得此地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一扭身,目光落在屋外来回踱步的福寿身上,忽而想到了什么,宁知越缓和了心绪,问:“说来我更好奇,公主待你不薄,方才我来时还与众人说,无论你说了什么,你是否有罪都由她定,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背叛旧主。” 绿珠闻言,脸色立时煞白,放在案几上的手攥成拳,咬牙道:“没有背叛,奴婢怎么会背叛公主呢。” 她见宁知越不为陈家旧闻所动,已是意外,但又觉得自己的猜测不可能有错,本来还担心宁知越回离开,听她如此问了,又颇为不解,才敛了面上的苦涩,缓缓说道:“宁娘子想必知晓殿下因何来了汜州。只因一个驸马,便丢弃了京中的一切,原以为是为了美满安宁的将来,却不料是深陷泥潭,失了退路。” 宁知越抓住重点,“你是说,公主如今所有的不幸,都是因驸马而起?是指落水那件事,还是有其他事?落水一事驸马确实有责任,不过你们也只是凭空猜测,并不能确定公主落水就一定和驸马有关,还是说你其实是有证据的?而且我记得,当初你能得救,出了公主的威势逼人,全靠冯昭与阮御史,冯昭也算是你的恩人,你就没有…… 绿珠一怔,对宁知越诸多问题置若罔闻,只是苦笑着说:“是啊,他们都于奴婢有恩。但就是因为这个恩情,奴婢才更觉得自己对不起殿下。奴婢只是想……殿下能回到京城去,重新做回那个荣贵无比的公主。” 宁知越更觉古怪,“你既然想公主回京城去,虞郎君要送公主回京城去不是正合你意?何必再有动作。” 绿珠抬眸直视她,满腔的怨怼,“宁娘子真的觉得公主能回京城去吗?虞钦使又真的能劝服殿下回京城去吗?因为当年的事,圣上对冯阮两家赶尽杀绝,即便最后公主救下了驸马,又维护他许多年,甚至不惜为了他甘愿到汜州来,可是圣上仍是不肯放过他。 “这些年里,公主府、沉雪园里上下都知道,漪兰姑姑与洛长史一直很针对驸马,若不是殿下一力护着,又有谁真的将他当做主子。但说来说去,驸马会有今日,皆是奴婢的过错。” 这…… 宁知越更觉得摸不着头脑了。 绿珠自顾自地说着,“当初雍王府涌入难民反叛被平息,奴婢招连祸患,被当做乱党抓获将要处斩,街头偶遇殿下与驸马出行。殿下见奴婢可怜,又知晓奴婢无辜,几番周转,救得奴婢性命。当时,奴婢的确以为自己的恩人就是公主,所以一心上门去报恩,但殿下告诉奴婢,恩人还有驸马和阮御史。奴婢心里固然感激,可与富贵逼人的衡山公主相较,那两位恩人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那些年里,北方战火不断,奴婢村子遭遇屠村,侥幸逃脱,又落入虎口险些丧命。奴婢过够了苦日子,不想再缺衣少食、担惊受怕,即便还不知道冯阮两家接下来的遭遇,也知道在三者中选一个最稳妥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39章 “奴婢想过,给殿下做侍女,日后也不一定不能报答驸马与阮御史,倒不如跟着殿下,将来才更有机会报答那二位恩人。但奴婢想不到,前朝里用以诬陷阮御史的罪名竟是因他救下了奴婢那一行‘难民叛党’,而朝廷更是容不得阮家和冯家分辨,哪怕是殿下求到圣上跟前,亲述事情经过,终是落得个谋逆的罪名。” 绿珠说道此处已是哽咽不已,宁知越也教这段往事惊住,竟然还有这样的曲折内情,所谓的阮家和冯家和太子一脉走得近,虽是后来著书的托词,但也确是冯阮两家招祸的主要缘由,无论阮御史有没有救过绿珠一行人,冯阮两家大概都是无法苟全的。 “所以你是后来知道驸马要谋害公主,两个都是你的恩人,你左右为难,就想出这样一个办法,让公主回京?” 绿珠笑了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宁知越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对,绿珠的目的如果是为了让公主回京,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说他们的目的一样呢? 绿珠目光悠远地望着案几边的烛台,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宁知越还没弄明白究竟,一时也想不到离开,只问她:“你想让我帮你,可从我到这儿来到现在,你连让我帮你做什么都不肯说,我难道会这么好心地为你做任何事?” 绿珠转了转眼珠,一手抚弄这烛台上战栗的火苗,语调中带了一丝笑意,“宁娘子这事承认自己为陈家而来了?”说完,又不等宁知越回答,“可是奴婢没什么要说的了,也不必在做什么,宁娘子,你一定会帮奴婢达成心愿的。” 她越说越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恐怖感,宁知越心觉不对劲,她本来有机会躲过,却还在跳到众人眼前惹人注目,反倒将凶手撇的一干二净……这是根本就没有想过她的后路…… “你是故意的,你今晚本就没打算对公主做什么,只是为了引我来这儿。”可是为什么?宁知越始终想不通。 她紧紧盯着绿珠,只一瞬,从她惨然的眸光中觉出她将要做些什么,正要转身出门去,绿珠倏地站起身,将烛台往门扇上砸去,火势骤起,霎时卷过门扇那一侧。 寻常的摔翻灯烛怎会这么快引起大火,分明是提前做了手脚。 宁知越想起在屋外闻到的那股浓厚香味,再去看四周门扇窗扉,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绿珠早已在屋里四围抹了火油,她这是根本没想着活着出去。 宁知越怒气顿起,瞅着火势凶猛,但一鼓作气冲出去也不是难事,才迈出一步,忽而想起屋里还有一人。 宁知越抬手劈在仍在屋里作乱的绿珠身上,却已来不及阻止她朝着左侧内室扔出去的另一只灯台,登时左侧隔断的帷幔一点就着,而左侧内室里醉酒昏睡的从露还浑然不觉。 宁知越忙过去拍醒她,但从露的毫无反应让她登时心里一凉,自己竟大意了,以为从露是醉酒了,其实是被她下药了。当即将她扶起就要往外走。 “宁娘子,你很聪明,即便奴婢不说,你也会知道我想做什么的。我年幼受惠于诸位恩人,到头来,恩未报,谁都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但是宁娘子,你能帮我。” 宁知越看着她跌坐在地上浑然不觉周围热浪扑卷,神情犹如着了魔一般,只是自顾自说自己的。 昏睡的人尤其沉重,宁知越伤了一条手臂,将从露扶起来也尤为吃力,又要避开大火,颇为费力,才行至正厅中,朝外面喊人帮忙。 自火势一起,屋外也是哄闹一片。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还是在宁知越进了屋子时走水,福寿一时傻了眼,忙叫人去打水救火,又往前殿去寻人来帮忙。 阿商早听得福寿惊慌的叫唤,只是往亭中走远些,便瞧得右边后侧红光冲天,势不可挡之力,一边想着宁知越的安危,又记着宁知越临走前的吩咐,唯恐这是绿珠的伎俩,就要趁着此时对公主下手。 正左右为难,便见虞循、洛为雍还有卢毅一齐快步行来,立时有了主心骨,上前只一句“绿珠屋子走水,宁娘子也在”,就见虞循旋即变了脸,径自往后头奔去。 屋外扑火的仆众,一桶水接着一桶水的泼,但屋内火势分毫不退,很快大家就明白了,这火不是意外而起,分明是蓄意而为。 虞循隔着熊熊大火,看到宁知越架着一个人,身后的绿珠就这么坐在地上,凄惶空洞的眼神看着宁知越,唯恐她对宁知越不利,夺过边上一人的水桶朝着自己兜头浇了下去,就 往火场中冲了进去。 阿商见状,吓得大惊,也顾不得多想,给自己淋了一桶水跟着冲了进去。 不知道绿珠为了今晚的这一场大火做了何样充足的准备,又是如何瞒过从露的,但屋里火势迅猛,几乎已经开始席卷整个右侧偏殿,还有往公主寝阁去的趋势。 宁知越拖着一个人不好走,还有避开烧焦垮落的门扇和屋顶有塌下趋势的横梁,浓重的烟雾卷入口鼻,呛得她直咳嗽,眼泪也直落,睁不开眼。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一道湿濡的凉意包裹住她,替她遮住了口鼻,又将她扶稳。宁知越侧过头看,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想开口说话,只觉得嗓子干辣焦灼,难以开口。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40章 她指了指手边没有放下的从露,示意虞循去将人带出去,就见又一个人影也冲进来,接过从露,朝虞循大喊,“郎君,快出去,这火势太猛了。” 虞循只见这一瞬的功夫,身上的衣服已有烤干的迹象,再回头看了一眼绿珠,见她面露惨笑,是一点求生之意都没有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呼喊声,“七郎,快带着宁娘子出来,绿珠……你做什么,快出来……” 绿珠的眼里顿时生出湿意,看着外面的人,将虞循和宁知越四人往门外重重推出去,才高声喊道:“殿下,奴婢对不起您。” 待两人得幸逃出生天,深吸几口清凉的空气,只听得大火中,又传出绿珠哀怨而又坚定的声音:“宁娘子,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来生再报。” 虞循一抬头,却见宁知越目光森冷地看着大火中那个被吞噬的身影。 第56章 绿珠死了。 熯天炽地的火势吞没了半座偏殿,一众仆从尽力扑救,终是只在一片焚毁后的残迹中发现一具烧得焦黑的女尸。 绿珠为何要谋害公主,又为何引火自焚,还有她在大火中朝着宁知越诚恳哀怨的一句敬谢之词,都随着这场大火成了一个秘密,而且是只有宁知越才知道的秘密。 洛为雍与漪兰交换一个眼神,打算在众人稍作休整后,便向宁知越问个明白,但不等他们先做什么,平宁公主先将人带进自己的寝殿,余下众人谁都不准跟着。 宁知越微愣,看这样子,她去见绿珠前,公主的传话是认真的?她是打算先从自己这里了解绿珠下毒的内情,然后将此事就此揭过? 空荡荡的寝殿,只有两人,公主失魂落魄地倚着床栏坐下,却一言不发。 宁知越颇感怪异,即便过去主仆感情深厚,可绿珠的行为也是实实在在伤害了她,若是知晓缘由,因此伤情,还能理解,但…… 宁知越脑子里陡然转了一个弯,狐疑地看向公主,之前当着漪兰的面,不问缘由的给绿珠求情,后来又在她去见绿珠时刻意提点,几次想要包庇保全绿珠,莫非公主知道绿珠做这些事的目的? “她……都说了些什么?” 宁知越一个激灵,从公主的问话中回过神来,想了片刻,撇开了绿珠求她帮忙一事,将绿珠剩下的话尽数说了。 平宁公主更显哀痛,竟是凄楚地啜泣起来。 “殿下……”宁知越想劝慰一下,但想起绿珠对她的算计,还有无辜被杀的映秋,又觉得公主为这人伤心实在不值,但这话怎么好说? 平宁公主头低着床栏,垂下眼,身子不住的颤抖,喉头的呜咽声尽数被咽下,尽力去平缓情绪,仍是止不住悲从心底喷涌。 这动静不算小,也不知是不是传到门外,漪兰数度探身询问呼唤,得不到回答时,甚至还大着胆往里间来瞧个究竟,待见得公主哭得几乎不曾昏死过去,大骇着上前将人扶着揽进自己的怀抱,一边给她顺气,一边皱眉质问宁知越是怎么回事。 但平宁公主似乎怕宁知越多说什么,极力从漪兰怀中撑着坐直,深吸了几口气,抿住唇,止了泪,冲着漪兰摇头,又过了一晌,气息平稳些,才开口道:“姑姑,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殿下……”漪兰又惊又疑,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便要开口规劝。 “姑姑。”平宁公主打断她,“算了吧。”说话的口吻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绿珠有错,却并非有意谋害本宫,而是为了送本宫回京城去。” 漪兰大惊,“这……即便如此,她与凶手合谋,下毒损害殿下凤体,却是罪不可恕。” “她是受了凶手蛊惑,才犯下大错,如今人也没了,又何必再计较这些。” 想到映秋,宁知越忍不住插了一句,“绿珠承认自己杀了映秋,若她无罪,谁去还映秋公道。” 平宁公主身子一震,忽而抬头看向她,那双朦胧的泪眼眼眶处已泛红发肿,但还是能看清她眼神中透出的怨怪和焦急。 但她什么也没说,倒是一边的漪兰闻言,虽不满宁知越的无礼,却还是顺着她的话说:“是啊,殿下,方才听虞钦使与洛长史说,在沧澜水榭边的河渠里发现了映秋的尸身,尸身肿胀不堪入目,粗略推算应是死在三日前,差不多正是虞钦使布局之后的事。 “这些年,映秋时常入内苑来陪伴殿下左右,与绿珠也算得上是朝夕相处,可她却还能下得了毒手……奴婢知晓殿下仁慈宽厚,顾念旧情,但她宁可畏罪自绝,也分毫不透露真凶是谁,又何谈对殿下忠心。凶手一日不找出来,殿下留在沉雪园甚至于汜州都不安全,殿下若是愿意回京去,奴婢又何妨依您所想呢。” 平宁公主仍是垂下头沉默着,漪兰又道:“方才瞧见映秋尸身的人不在少数,怡景殿里一众仆从也都看见绿珠引火自焚和她那些禁不住细想的话,若不做妥善处置,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姑姑与洛长史打理公主府与沉雪园,管教一众仆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该是姑姑与长史约束管理的,姑姑从前能将沉雪园打理得妥帖,今日要如何止住谣言想必也不在话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41章 漪兰瞪大了眼,未能想到她如此苦口婆心,殿下竟丝毫未能听进去,还待再劝,平宁公主已从悲色中走出,沉肃着脸,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绿珠与映秋都是为凶手所害,你们该将心思放在如何抓捕凶手上。” 她说着,又瞥了宁知越一眼,“说来,此事算是公主府的内务,宁娘子来府上做客却险些遭此无妄之灾,想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姑姑待会便叫七郎送宁娘子回去歇着吧,至于绿珠与映秋,便由姑姑与长史合计,选个合适的日子将二人厚葬了。” ** 什么叫倚势挟权、一手遮天,宁知越便是早早领略过,也不及今晚眼耳见闻来得深切。 她心中存着气,是对绿珠算计的余怒未消,也是瞧见了这一出主仆情深下的罪恶的窝心,哪怕公主再三嘱咐今晚之事不能外传,一旦出了怡景殿,身边只剩下虞循与阿商二人,宁知越便将这些事一股脑全与虞循讲了。 当然,也并不是真的全数告知,她还保留了一些暂不能说的秘密。 绿珠所言真假,公主的反应暂且不论,虞循见宁知越气得不轻,不觉好笑,心中多少又宽慰些,自己所想果然不差,她秉性纯良,疾恶如仇,虽是隐瞒了许多重要的事,但绝不可能存有害人之心,于是问她对今晚之事作何想。 宁知越撇撇嘴,“这个说辞听起来似乎是真有其事,但禁不住细想。公主与驸马都是绿珠的恩人,较之公主的荣宠,驸马若是回京恐怕性命不保,她十分清楚驸马的处境,没道理铁了心把驸马往死路上逼。” 虞循颔首:“不错。还有她与凶手勾结之后,便该知晓公主不能回京不止是公主不愿意,还有潜藏在汜州背后那一股庞大的势力在暗中作祟,与她心中的顾虑相较起来,这股势力更具威胁,更关 乎公主的安危,她如此在意公主,更应该尽早告诉漪兰和洛为雍,可她却隐瞒下来,与凶手一直在暗中谋划,甚至到了这一刻,她宁可自焚,也不愿意暴露凶手的身份,与她所说的在意公主又相悖,有此二者,更加证明她那番告罪之词不可信。” “正是如此。我最初知晓她为公主所救的经过后,就觉得她在来汜州前,当是与陈家没有关系的,漪兰又说这些年她不与外人来往,我都猜想,她会不会是为了阮家和冯家,报复公主,尤其是后来她自己说出冯阮两家是因救了他们那一群难民才招祸后,我更是觉得如此,但又实在想不通,她后来是如何与李漳勾结,又为何宁死也不愿供出李漳。” 她更想不通的是,她既然如此保护李漳,为何在最后的时刻请她帮忙,难道真是为了混淆视听,替李漳找一个替罪的? 不,她那句“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和数次的“你能帮我”言词恳切,虽说听着不明不白,但总觉着似乎很有深意,像是有难言之隐…… 宁知越遽然清醒,不禁暗自懊恼,想着想着,竟被绕进去,真思考着绿珠的托嘱了。 即便真有难言之隐,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她能以死护李漳周全,怎么不托付李漳去? 但提起李漳,宁知越就想起映秋。 映秋待李漳情谊如此之深,绿珠杀了映秋,他知不知情,有没有阻止过呢?又想起漪兰说发现映秋尸身之处正是水榭附近,勘验死亡时辰又是在三日前,心里不免有些发堵,是不是因她的那番话,才导致绿珠对映秋起了杀心? 她想着,也与虞循问起了发现映秋时的情形。 虞循道:“被抓的那个内侍——也就是全福,他并不知道绿珠的计划,只是听了绿珠的吩咐,在三日前便想着如何将映秋的那些衣服首饰送出怡景殿去,心中虽有疑,但绿珠的话他也不敢不听。 “他说,今晚替公主送过晚膳,再次出去前,他已将映秋的衣衫穿在身上,隐匿在衣袍之下,洛长史与卢毅前几日就见他如此,今夜并不起疑。绿珠与他定好,将食盒送回膳房后想个法子在膳房停留一阵,等着她也去膳房,看到她从膳房离开,便将映秋的衣衫首饰装成包袱,扔到引嫣阁后的湖泊中。但过去之时,不必担忧被巡防的侍卫看见,若是一路没能叫人发现,便估摸着她从膳房回怡景殿的时辰,想个法子,叫人看到。他依言做了,于是也被侍卫擒住。 “我与洛长史赶到之前便觉得映秋此时出现的蹊跷,又从全福口中得知这些安排,本想回怡景殿来,但心中更为不安,直觉映秋可能遭遇不测,于是着人在苑内搜寻,果然在水榭边的湖泊中发现了一具丫鬟打扮的女尸。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泡得发胀,粗略看了看,没看到外伤,应该是溺水,依我所知推断死期,大约在三日前,但毕竟不精细,回怡景殿时已着人往刺史府传信,明日韩刺史应会带着仵作来验尸。” 说罢,过了一阵,他见宁知越不吭声,只是低着头往前走,便知她是想岔了,将映秋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叹息一声,宽慰她道,“你不必自责,她有心杀人,便是没有你那个梦,结果也会是这样,况且真要追究起来,我的责任更大,若不是我一定要一个结果,她也不会给自己选一条这样决绝的路,还殃及了映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42章 宁知越无奈地笑了,她当然知道这个绿珠自己的选择,而她之所以做得如此决绝,根本就是为了她的私心…… “不过……”虞循忽然有些犹豫,停下了脚步,“我还有一个疑问。三日前,绿珠便有了此安排,她既已决定赴死,为何非杀映秋不可,又为何非得在今晚刻意用映秋将我与洛长史引开?” 宁知越脚下的步子一滞,没有回头,“许是嫌她碍事?杀了人,又无法长久藏尸,总得想个办法让映秋的尸体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用全福引你们去引嫣阁,或许正是为了这个目的?不过她只是叫全福按计划行事,却没法左右你们会不会亲自去探查,又或是谁去探查。” “看起来似乎如此,但映秋失踪多日,又与这件案子又直接关系,只要出现她的线索,我也不可能听之任之,还有一桩事,我也觉得蹊跷……你一向谨慎,知晓她会有下一步行动,必不可能离开公主的寝殿,为何在那个时候一定要去见绿珠,而在她死前大声喊出的那句话……是什么缘故让她对你感恩戴德,既视你为恩人,又为什么趁你还在屋里的时候放火。” 月落半空,照得目下一片银白,一阵阵晚风拂过,宁知越忽然又一种深秋的凄凉与萧索,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三日前,在水榭边上,由她起头,敲裂他们之间那道故作不知却又遮掩了各自心思的墙,后来因他再次忽略,她便以为还可以心安理得的再隐瞒一阵,却不想,他隐忍这么久,似乎是觉得今晚是个听取答案的好时机了。 宁知越背对着他,没敢回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从容地说:“她都拿映秋做诱饵引开你们了,我关心映秋的生死,想着见她一面,说不准能从她口中得知映秋的下落,至于她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也觉得莫名其妙,我和她才见过几回面,话也没有说过几句,不过,或许是故意而为,为凶手脱罪,胡乱攀扯其他人,又或许是想着自己要死了,心有不甘,想拉几个人垫背,今晚从露也被她迷晕,若不是为了救她,我也不会被困在里面。” 这话也并非全部都是狡辩,但说到从露,宁知越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又说:“说到从露,她和绿珠朝夕相处,才是最应该知道她有不对劲的人,在她们住处涂桐油,即便遮掩得再隐秘,从露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呢,还有……” “阿越……”虞循突然严肃打断她:“从露的疑点待她醒后我会去查,但漪兰姑姑说今晚是因为发现绿珠的异样,才一定要让你去怡景殿陪着,可她明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又一心要赴死,为什么要做这些引人注意的举动让漪兰姑姑恐慌,因为她今晚根本就是冲着你去的。殿下的寝殿里,男子不便入内,但你可以,你功夫不错还能识毒,前些日子调查下毒案,你功不可没,漪兰姑姑看在眼里,对你甚是放心,一定会召你去,而你在听到漪兰姑姑的话之后,也第一时间知道了缘由,毅然决然的要去见她一面。” 宁知越突然懊恼,没想到那个传话的人竟然将漪兰的话也传过去,他看了看在虞循身后的阿商,心里也想明白,应该是后来阿商又让人去传话的。 原来,虞循并不是因为绿珠在大火中的那句话才对她有了疑心,而是因为之前多次起疑引而不发,但在暗中却一直派人留意着她的行动。 她沉下脸,缓缓地转过身,虞循离她不远,紧缩眉头似有忧愁地注视着她,阿商许是留意到两人之间已散漫出剑拔弩张的意象,早已退离两几步之外。 她默了一晌,压下心里不顺畅的那口气,对上虞循不曾错开的视线,“所以……你在怀疑我。”不是质疑,而是肯定的语气,“就因为绿珠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便对我起了疑心,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是着了她的道?我与她素不相识,她为什么要见我?” “或许是素不相识,却不是没有关系的。”他顿了顿,试图从她脸上发现她那些言不由意的破绽,也犹豫着是否要在此时将话都说个明白,他怎会因旁人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对宁知越生疑呢,更是不想为此与她闹得不欢而散。 她自己都知晓绿珠的那句话会让人对她产生怀疑,又疑心绿珠还有旁的动机,前路未知,她却被牵扯其中,尤其是与凶手这一脉为伍,无异于是替凶手做汜州城中那一拨庞大势力报复的箭靶子,无论她解释与不解释,有谁会信,更何况她与凶手还有着相同的目的。 “你不会无缘无故梦到陈玉,绿珠更是以陈玉为由作案,那 日在水榭里,你说了那个梦境之后,绿珠是何反应,我们都看得很清楚,也正是因这一点,她算计漪兰姑姑,又算计你,你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那群真正的幕后凶手一定会朝你下手的。” 知道,怎么不知道。宁知越梗着脖子,冷着脸,却不说话。 虞循痛心疾首,往前迈了一步,“到了此时此刻,你还要隐瞒吗?你的来历、你的目的我已探知七八分,过去你撒的谎,言不由衷的话,我也知晓你定有自己的道理,若你平安无事,我亦无意说破,是你我之间难堪,但现下关乎你的安危,你就不能信我……信我是真的……担心你。”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43章 他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在焦急的神色中一览无余,宁知越抿了抿唇,眸光闪烁了一瞬,好几次张口想要倾吐心中惆怅,终是忍住,复又不露辞色,“很早之前我就说过,我只为找人而来,即便到了现在,最多不过再加二字:我来汜州只为找人。” 呵,原来还是不信的。 第57章 两人不欢而散,各自回了住处。 虞循心中憋闷,一夜辗转反侧,熬到了天光渐渐转亮,终是收敛了漫游的神思,思索起正事来。 公主清醒,别苑里先前停滞的事物都能重新运转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场预定的探春宴。 绿珠和映秋已死,凶手一下失去了两个帮手,剩下的那两个在褚玉苑里,人微言轻,做事也束手束脚,不过为防万一,探春宴最好就此作罢,将那些伶人都遣散出别苑去,如此凶手再想做什么也是孤掌难鸣,而最保险的,还是将凶手调离别苑…… 这个主意还是三日前宁知越提起过的…… 虞循叹了一口气,扭转了念头,思忖着,绿珠已死,再查下去,反是替汜州那股庞大势力剪除了威胁,还妨碍接下来调查陈家的古怪,女鬼……陈家……宁知越…… 脑子里各种思绪纠缠着,转来转去,终是绕不过宁知越去。 虞循颇感懊恼,干脆出了屋,一径行至庭院。 晨起的曦光在天边绽开,微凉的风穿过庭院,摇得草木乱颤,人倒是清醒不少。 他估摸着时将过辰时,韩阳平昨夜得了消息,今晨带着仵作赶来也还得需些功夫,晚些时候去见怡景殿,将他那一番打算与公主商量了,也好准备着前往南漳县去探探究竟…… 他摇了摇头,视线忽然扫见正进了院门的阿商,拧着一个食盒,愁眉苦脸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在那发什么呆?” 阿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迅猛地摇着头,“没……就是想到一些事,不过不要紧。” “不要紧?那你还魂不守舍的?” 阿商嘿嘿笑着,却不说话,拎着食盒往廊下走,心中却嘀咕:究竟是谁魂不守舍的。 他小心觑着虞循的神色,除了时常失神,看起来倒也没有昨日夜里的颓丧了,这是自己想明白了? 昨夜虞循与宁知越谈话时,阿商离得稍远,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但瞧着两人本是互相安慰有说有笑,但不知怎地,宁娘子周身渐渐生出几分疏离之感,郎君也在步步向前地逼问着什么……之后,两人脸色沉如水,没再说一句话,就此分别。 他心里猜想,因着昨晚的事,郎君约莫是没能忍住,将心里的疑惑都问了出来,但宁娘子还是那副若即若离,无可奉告的态度。 唉,这叫什么事,大家都在别苑里,早晚都得见面,什么事非闹得如此不愉快,下回见了,尴尬不尴尬。郎君也是,与他分析头头是道,处处理解,都隐忍了这么些日子了,眼看将要去南漳县将陈家的事弄个明白,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逼问呢? 宁娘子也不对,不提那些还没有影的事,大家相识一场,好歹也算是朋友,遇上了麻烦,有些许心事,互诉衷肠不是很正常,这般藏着瞒着,处处提防,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阿商。” “啊?怎……怎么了?”阿商回了神,见虞循正皱着眉盯着他,一旁周陆然与石僧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好奇地看着他。 “想什么呢,叫你都几声都没听见。” 阿商瞟了他几眼,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问:“郎君,宁娘子……” 虞循踏上台阶的脚步一顿,旋即扭头,“她怎么了?” “不不不,没事没事。”阿商暗自腹诽,这可很好嘛,人家宁娘子许是又与上回一样,没将昨晚的事放在心上,他们郎君倒是心里想着念着记挂得神思恍惚,关于宁娘子一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得不得了。 “小人就是想,你们昨日……似生了不快……” “表哥与宁姐姐吵嘴了?为何?”周陆然听了一半,忽而打断了话,一脸惊奇,似乎没想到一向温和好性的表哥和温柔恬静的宁姐姐也会有争吵的时候,又是为什么而吵呢? 虞循难得显出几分赧然,“没有争吵,就是……就是讨论案情时,意见相左。”说完还朝着阿商使了一个眼色,阿商心里很是嫌弃,果然还是准备去主动修好,这可真是…… 正想着,院门被重重扣响,门外闯进一个人,一身侍卫打扮,弯着腰大口喘气,但阿商还是认出那人,是卢典军手下与李漳一样,颇受重用的萧盛,这个时候应是随着卢典军在怡景殿当值的。 他来得匆忙,脸上也有几分急色,阿商疑惑,莫不是公主那边又出事了? 虞循也问了一句,只听萧盛说:“昨夜公主卸了驸马身边的看守,与驸马独处了一会,便召见了从露,又将漪兰姑姑与洛长史排开在外,典军稍加打听,似乎是为昨夜绿珠说了一些不清不楚的话与宁娘子有关。方才殿下又命人去请宁娘子,典军担心又生事端,故命属下来告知。” 阿商正道奇怪,绿珠与宁娘子能有什么事,再待看虞循反应,一扭头,人已出了院门,只得将手中食盒塞给周陆然与石僧,自己也匆匆跟了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44章 ** 公主传言召见问话,只一瞬,宁知越便知是为了什么。 昨夜是虞循,今早是公主,一个接一个,回神得倒也不算晚。 她很清楚虞循的顾虑,更知道昨夜绿珠的那句敬谢之词于她的危害有多大。 虽说那时她发觉绿珠的意图,也恨得咬牙切齿,但事后想想,除却被绿珠算计的不快和对她未尽之意的不解,其结果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左右被怀疑、被诬陷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来汜州之前就已预料到的结果,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见招拆招? 等到了怡景殿,漪兰、洛为雍还有从露均在殿外候着,神色凝重。 见她到了,从露低着头,一声不吭地领着她往殿内去,她往里间一看,不觉愣了一瞬,冯昭竟也在。 绿珠昨夜身故,虞循还未给下毒案做个了结,公主便意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将冯昭放了出来,还真是一点也不担忧自己的安危。 难怪绿珠会那般肯定又绝望地说公主回不了京,皇帝一日不打消对冯昭的敌意,公主就永远不可能带着冯昭回京城去。 里间里,平宁公主与昨夜她来寝殿时一样,隔着薄金纱帐,斜歪在床头,气息不大平稳。 冯昭侧着身坐在榻边,半边身子隐入帐中,低声与公主说着话,似是宽慰,又像是在哄逗着,待发现她来了,冯昭才端坐在榻上,转过脸来。 他淡淡一笑,扫了一眼垂首侧立的从露,“昨夜的事我都听说了。宁娘子为着别苑的这些事尽心尽力却屡遇险境,我与殿下感激之余又颇为愧疚。” 说着,他面上真流露出几分愧色,宁知越迟疑着道不敢,接着便听他转了话锋,“不过,绿珠自幼跟随殿下,犹如殿下臂膀,骤然痛失难免悲痛万分,一时有些事情未能顾及到。昨夜我听了全数因果,倒 有些疑问想要问问宁娘子。” 宁知越微挑眉,公主对漪兰与洛为雍都不肯将真话尽数告知,却对冯昭毫不隐瞒,那些真话里多是与冯阮两家的过去有关,即便冯昭不介怀,经过一次落水,她竟还是对冯昭毫不设防吗? 她略颔首,“驸马请讲。” 冯昭未曾开口又是轻笑,“说来十分奇怪,绿珠存了死志,在临终前将自己的罪行尽数告诉宁娘子,却不肯说出凶手是谁,对宁娘子是感恩戴德,却又在屋内纵火,险些连累宁娘子受困,不知这是因何故?” 瞧着是个外秀中干,虚有其表的俊美郎君,平日又端的是一副逍遥事外的出尘姿态,只听她那些断断续续的转述,想的倒与虞循一般无二,也不是他表现的那么不问世事嘛。 “绿珠缘何维护凶手我是不知,至于那些感恩之言……我原也颇为诧异,但后来想想,许是她自觉愧对殿下,却无颜亲自告知,正巧我去了,又能转述内情,方才有此敬谢之举,而她纵火……”宁知越看了从露一眼,也笑了,“她存有死志,述说罪行之末,惭愧万分,神智恍惚,哪还留意到旁人。” “宁娘子是这样想的?”冯昭明显不信,两厢僵持盯了宁知越一晌,忽被帐中一只素手扯了扯衣袖,他偏头往帐中一瞥,轻轻拍了拍,又说:“我倒觉得并非如此。” 他转过脸,若有所思地说:“能在大火中分辨出殿下,想来那时她头脑还算清楚,却在最后一刻说出那句惹人生出无限猜想的地话……众人只会怀疑你与绿珠之间交情匪浅。你也知道,除去绿珠与凶手下毒谋害殿下,汜州还有另一拨人,对殿下虎视眈眈的同时,也伺机除掉绿珠和她同伙,昨夜绿珠的那句话,将你牵扯其中,若只是些许麻烦倒也罢了,那些人会将你当做绿珠的同伙,欲除之而后快。” 宁知越渐渐拧起眉头,忽觉看不懂冯昭的意图,虞循担心她的安危尚可理解,冯昭与公主竟也是为这个召见她的? 冯昭给从露递了一个眼色,一旁的从露动了动身,朝着宁知越欠身,方道:“奴婢之前没觉得绿珠可疑,但从驸马被关之后,这三日里确实觉得绿珠怪怪的,还总说些奇怪的话。” 三日前,绿珠便开始与从露交待一些从前由她负责的琐事,从露当时不解,只觉得这些年一直各司其职,互不打扰,便是哪里有了疏漏,互相提醒便是了,何必与她说这么多?她质问时,绿珠便不答话,在屋里枯坐着,时常失神,要么,便是将她打发去查看登记造册的用物,仔细清点几遍,只留她一人在屋里。 许是趁着这个时候,绿珠将屋里的门窗都涂了火油,又用熏香遮掩了味道。 而到了公主清醒的这一日,从公主口中听得答应回京,她也只是惆怅,趁着闲暇时,问从露:你觉得这次殿下是认真的吗?真的能回京城去吗? 从露何尝不知她心中忧虑,但走与不走,全在殿下,她们这些做奴婢,自是殿下在哪,她们就在哪。 这话按下,又平静地过了一日,到了昨日夜里,从公主寝殿回偏殿厢房后,绿珠不知怎么好像松了一口气,突然来了兴致,只道公主醒了,是一桩喜事,合该庆祝一番,只殿下尚未痊愈,受不得惊扰,就由她们两个在自己屋里热闹热闹也好。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45章 说完这话,不等从露回话,便自顾自往膳房去取酒菜,从露也就认了。 又过了一晌,绿珠拎着食盒回来,心情颇为舒畅,菜食未用多少,酒却先喝了大半壶,两人都生出些许醉意来。便是这个时候,从露听得绿珠说起了公主的病情,她竟说自己一早就知道公主不是因癔症犯病,而是遭人下毒。 初时,从露以为她再说醉话,还笑话她,但渐渐地,见她目光清澈,不像是有醉意,反而回忆起往昔来。 她也与从露说,想叫殿下重回京城去,故而与人合谋,对殿下用毒,本想着这事传到京中,圣上关爱记挂殿下,或许就会召回公主,却不了还有人在从中作梗。她别无办法,只好继续如此行事,想着对方总会有漏洞的时候吧,她的目的总能达成的,谁知这一回叫虞循发现端倪,又正巧遇上了一个熟知此药物的宁知越。 “绿珠说,若非当日宁娘子发觉有两人动过花瓶,虞钦使知晓殿下被人下毒,最终目的也是一样能达成,但宁娘子此举,反倒将她与凶手都牵扯出来,以虞钦使的为人,不查个水落石出不会罢休。她言语间憎恨宁娘子,又说想到一个极巧妙的法子,能让宁娘子深陷泥潭,无法自辩清白。奴婢见她言之凿凿,不似作假,有心想要往外传话,却不知她早已在酒水中动了手脚,奴婢动弹不得,渐渐失了神智。” 若不是与绿珠交谈过,知晓绿珠的嘴有多严实,她或许还真就信了。 只是她想不通,这一个两个的,为何都要为她证无辜? 疑惑间,门外漪兰高声通传:“殿下,虞钦使来了。”她话音未落,又有一道脚步声匆忙而来,喘着气,朝着门外几人道:“韩刺史与计长史带着仵作来了,此外,还领了南漳县县令来拜见殿下。” 第58章 南漳县县令意外到访,不止公主与冯昭,漪兰和洛为雍也甚为惊讶。 自从公主到汜州,虽说逢年过节,地方官员、显贵氏族常来上门拜访,但那也是初来汜州之时的事,时日久了,这些人也就看清了圣上是真生了怒意,除了送上贺礼,鲜少有上门来的,及至公主犯病,来拜访的就更少了。 少,却并不是没有。 漪兰与洛为雍记得清楚,这些年殿下每回大兴宴席发出去诸多请帖,这位南漳县许县令收到公主府的请帖,还是肯给几分面子亲自上门,但不请自来的上门拜见,这还是头一遭。 两人相视一眼,虞循来怡景殿似乎是为了宁知越,韩阳平和计逢是带着仵作来给映秋验尸的,许仲昇来干什么? 这时,冯昭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宁知越,“韩刺史与计长史大约是为了映秋的事来的,许县令既然特地来拜见,也将人请到怡景殿来吧,殿下更衣整饰,一会就到。” 他说着朝着虞循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昨夜问了从露,才知道这三日绿珠言行有诸多不对劲的地方,尤其昨夜,从露中药昏迷之前,绿珠也与她承认了自己罪行,此外,她言语之中还对宁娘子当日识破其与凶手的下毒计划怀恨在心,有意报复,故而死前说了些不明不白的话,意图将宁娘子牵扯进来。” 虞循闻言下意识去看宁知越,绿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在场,绿珠脸上的悲愤与真诚都不似作假,说她憎恨宁知越……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她与凶手作案毒害公主,本就是为了让人发现端倪,他们这一次作案能达成目的,全仰仗宁知越发现线索,以此为借口感激她还说得过去,说是报复,他不信。 不过,有从露的证词,又有冯昭和公主为其澄清,也算是暂时替她化解了这个危机,只是……南漳县县令这个时候来,恐怕当日阿商提起的那桩马车案真与她有关。 ** 公主要接见外臣,漪兰记挂公主大病初愈,就在怡景殿前殿安置会客。 等韩计二人带着许仲昇过来,众人一看,袁志用竟也趁此时候带着他那幕僚过来凑热闹。 自他在别苑里住下,并不插手别苑里的事,也鲜少出门,他身边的李先生也比初来时显得乖觉,只在昨日怡景殿出事后过来问了一嘴,便回去了。主仆二人低调得像是在别苑隐居了,若不是今日突然出现,众人险些都要将他们给忘了。 待公主隔着屏风在上首落座,他带着李先生正式拜见了平宁公主便在左侧最下手坐下,俨然一副看戏的架势,虽不说话,但目光 灼灼,燎得屋内众人都浑身不自在。 韩阳平三人冷汗涔涔地忽略了那道视线,也参拜过公主,方道:“殿下病愈,臣等本该早来拜见,却因衙门内事务繁多紧急而耽搁,昨夜得洛长史传信,本该即刻赶来,不想许县令有一桩急事寻到府上,因此耽误了。” 平宁公主温声道:“不妨事,本宫在汜州多得你们照拂,你们的心意本宫自是清楚的,既是府衙政务多,你们派个人来就是,也不必亲自来走一趟。” 韩阳平道:“臣等探望殿下是应该的,不过,来别苑还为了另一桩事。” 另一桩事? 众人正疑惑,南漳县什么事与别苑有关,就见韩阳平朝许仲昇示意,许仲昇上前拱手道:“一个月前,南漳县城外有一辆马车失事,使得车上五名商人受伤,原以为是天灾,却不料是有人故意而为,如此便罢了,偏那五人在县衙养伤,本来已有起色,日前却突遭人下毒谋害,两人当场丧命,另外三人尽力救治,目下尚在昏迷中。”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46章 众人皆是大骇,没成想别苑里不安生,南漳县也出了这等祸事。 平宁公主便问:“既是如此,你们该尽早将凶手捉拿归案才是,到本宫这儿来,又是所为何事?” 许仲昇踌躇起来,视线迅速在屋内溜了一圈。 平宁公主与驸马坐主位,屏风边上漪兰与洛为雍内外并排立着,左手往下,只有袁志用坐在最下手,他那位幕僚垂手在他身后站着,两人倒是真的很安静。 右边下来只有那位京里来的虞钦使与一模样姣好的小娘子,虞钦使若有所思,似乎没有留意他们再说什么,那位小娘子瞧着虽是面色沉静如水,嘴角却像是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在边上睇着他。 许仲昇叫她看得一个哆嗦,心中竟生出一个怪异地念头:她像是看穿了自己,晓得他将要说什么。 “许县令?”漪兰出声提醒道:“殿下问您话呢。” 许仲昇赶紧收敛了心中的异样感,忙要开口,却又犯了难。 昨夜他去到刺史府,言明此事前因后果,及至将那疑凶姓名告知,韩刺史与计长史俱是大惊失色,再三确认,才敢相信他说的与他们所想的是同一人,与此同时又愁眉苦脸起来。 那会他还不知两位上官缘何焦虑,待听得两人解释,方知那疑凶竟与虞钦使交情匪浅,又在沉雪园中发觉了公主患病多年的真正缘由,颇受漪兰姑姑与洛长史的看中,除却这些,她自身来历也颇为不凡。 许仲昇惶恐,这话该如何说呢? “下官实不敢以此事打扰殿下,只是……只是,臣细查一番,循着线索追踪疑凶,才发现……发现……那人在一个月前,混入殿下招揽的众多百戏伎人之中进了公主府,如今就在这沉雪园之中。” 短短的两句话,硬是说得磕磕绊绊,像是充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头皮发胀,浑身都绷紧了,一旦卸了那口气,整个松瘪地缩成一团。 “什么,凶手在沉雪园中?”不止公主与驸马惊讶,漪兰更是觉得心惊胆战,那个下毒的凶手还没抓到,别苑里又混进一个凶徒? 洛为雍尚还冷静,先示意漪兰镇定,问许仲昇:“许县令此言当真?那疑凶是何人?”他说着,又试图与虞循交流一下想法,既然是一个月前的事,许县令说的这个凶手有无可能与给公主下毒的凶手存在联系? 但虞循并未注意到他的眼神示意,他侧着脸偏向宁娘子,视线全落在宁娘子身上。 这都什么时候了,虞钦使怎么还沉溺于儿女私情之中…… 他心内正焦急地想着,忽见虞循转正了头,眸光一转直直地朝许仲昇看去,朗声问道:“那人是谁?” 这道声音如纶音佛语,为许仲昇注入几分底气,他往右边瞥了一眼,拱手垂头道:“那人是一名女子,一个月前曾在南漳县的悦来客栈落脚,店家核验行牒时留有那人身份信息,知晓那人是从京城来,姓宁名知越。” 屋内一阵抽气声,睁圆了眼齐齐朝宁知越望过去,主座上的平宁公主更是险些从座中跌下来,幸被驸马及时扶住。 她似是被吓得不清,声音中还有被受惊后的慌乱,“许县令,你莫不是弄错了?宁娘子她……”话为说完,被冯昭安抚着打断,过了一阵,方听得冯昭问:“许县令莫误会,殿下的意思是,您这案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何确定那疑凶在公主府,又可知晓那位名为‘宁知越’的娘子更多的信息?” “正是多番查验,才敢上门拜访缉凶。这人来去匆忙,又是孤身一人,除了那张行牒,没有更多的信息,但正因这行牒上的名字,又有人见过那小娘子的样貌,才在前些日子公主府往沉雪园中送那些为宴会招揽的伶人时,发现了此人行踪。” 屋内又是一阵抽气声。 如此明了,已缩小至前些时日才送来的那批伶人中,这……这不就是指向现在在屋里好端端站着的宁知越宁娘子吗? “啪”地一声响,屋内左边最下手听得起劲的袁志用忽然拍了一下手,似恍然大悟,戏谑地看向宁知越,“呀,方才还以为沉雪园里还有第二人叫‘宁知越’,这会想起来,宁娘子你不也是随着你那对伶人师父师娘入的公主府,许县令说的那人不会就是你吧?” “袁将军,慎言。”虞循忽而沉着脸,厉声喝道。 是了,虞钦使与宁娘子早有交情,任谁都看得出两人关系亲近,虞钦使这般清正肃己的为人,宁娘子怎会是什么杀人凶手,便是许仲昇言之凿凿,说得煞有介事,虞钦使还没说过话呢。 果然,虞循开了腔,“许县令既说得如此肯定,又道有人亲眼所见,不知眼下这人证是否也在,同名同姓之人甚多,又恐有人借着作假的行牒住店,行冒充之举,未免有人诬陷,还是应有人证亲自确认才行。” 许仲昇犯难,他得知疑凶在公主别苑里,只想着先往刺史府与韩刺史拿个主意,哪还顾得上带人证。 袁志用有心想在其中搅和,看出许仲昇的窘境,替他出主意,“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左右那群伶人里只有这么一位宁娘子,先问过宁娘子,再找来证人对质也不迟。” “这……”许仲昇自然是愿意,但瞧着这一众人里,除了虞钦使,公主与驸马皆是默然,显然觉得此举不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47章 虞循果然坚决地否定这个提议,“不行,事关宁娘子清誉,人证物证皆没有,怎能……” “虞郎君。”沉默许久的宁知越突然出声打断他,她丝毫没有被突遭指证的慌乱,也没有被质疑的忐忑,整个殿内,众人或多或少惊讶、疑惑、忧虑,只她与袁志用主仆悠哉恬淡,完全像是置身事外一般。 她睨了袁志用一言,又转看向虞循,轻轻笑道:“袁将军许是还记仇,巴不得抓住我的把柄不放,你再多说一句,指不定要被当成我的同伙了,届时谁替我伸冤理枉去。” “哈哈,宁娘子这话……” “如许县令所言,一个月前,我的确去过南漳县。”宁知越直接忽略袁志用,神色自若地说道:“也确实在城中离着城门最近的一家名为‘悦来客栈’的店里住下,还曾见过许县令口中的那五名商人,更是亲眼所见那五人掀翻在路边的马车,和两个浑身带伤横在路边的伤者……我不否认,许县令所疑之人就是我,但……我只是去了一趟南漳县,无缘无故的,怎么就成了谋害他们的凶手了?” 第59章 公主也出声支援道:“宁娘子所言有理,许县令只说了伤者如何受害,却不知究竟缘何查到宁娘子身上,如何就认定是宁娘子杀人了?” 许仲昇心里好歹舒了一口气,这宁娘子也不算奸猾,没有因着公主与虞钦使的维护故意避而不谈,肯当面说个明白倒也没什么可有顾虑的。 于是,他将整段事情经过又细说一遍。 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前,那五名商人本是要去外地收购货物,途经南漳县恰逢连日大 雨不断,只能在悦来客栈住下,这一住就是近半个月,直到三月初三那日傍晚雨势才渐渐转小。 那五名商人因觉在南漳县耽误时日太久,着急与人约好了人日子没法及时赶到,便在当晚向掌柜问询次日是否还会下雨,能否上路。 汜州也好,南漳县也好,每逢这个时节雨水丰沛,总得等到入了四月雨水方能歇住,那一晚的雨势转小不过是这场漫长的雨季中一个短暂的喘息,掌柜料定明日或许雨势不会大,但这雨一定不会停,等上了路,很有可能会被困在途中,要是遇上山道滑坡,河道涨水,这路可是很不好走的。 但那五人只听进去前半句,知晓次日暂不会落雨,大喜过望,当即与掌柜雇了车马,次日一早便往城外去了,结果离他们离开客栈不过一个时辰,便有人发现了城外被掀翻的马车,和车里车外散落受伤的五人。 马车被发现时,已不见了马匹,只留着车厢在。县衙的捕快得了消息带着大夫赶到后,当即便发现这五人俱有中过迷药的迹象,再一勘查,这迷药在马车内也有,溯其源头,就是隐在车厢角落里挂着的香囊。 这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害,捕头当即到客栈询问,得知那车夫并未回去,又四处寻不到踪迹,便猜疑这人与马车失控脱不了干系,因与悦来客栈问了那车夫的来历继续追查。 然毕竟再没有其他线索,那五人也只是受伤重些,没有殃及性命,或许是在客栈中漏了富,叫人妒忌才遭了祸,这事许仲昇最初也没放在心上,交给捕头追查车夫下落,也算是给那五个商人一个交代。 因这场变故耽搁,这五人是想走也走不掉了,只能继续留下来,等养好伤再行上路。 原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罢了,但隔了几日,客栈的掌柜又向府衙禀报,说他们店里丢了两名车夫,除了那个失踪的车夫,还有一个叫王春的车夫,也是当日将店里的一位女客送出城去,但这一走是连人带车马,好几日都没有音讯。 那王春本就是南漳县人,在悦来客栈做赶车的营生已有许多年,从没出过岔子,没道理会自己走丢了。 两辆马车同一日出行,丢了两名车夫,怎么会那么巧呢? 许仲昇疑心,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某些联系,因与客栈掌柜又细细盘问一番,方知另一名女客——也就是宁知越,是三月初三傍晚进的客栈,她来的时候,那五名商人正好与掌柜询问次日出行一事,等那五人议定次日行程让掌柜帮着雇了马车,宁知越就紧随其后也让掌柜雇马车。 那些日子大雨淋漓,住店的多是往来的商客,又大多是结伴而行,宁知越一个孤身貌美的小娘子,多少引人注目了,掌柜劝不住那五名商人,是想着那五人都是大男人,又是惯跑江湖的,即便遇到事几人还能商量商量,宁知越一个小娘子,可不兴这时节孤身出行的。 不过,宁知越的态度很坚决,谢过掌柜便回了自己屋里,掌柜言尽于此,也只好去安排,因将她这一趟活交给知根知底、老实本分的王春,次日一早,两辆马车是一前一后相隔了有半个时辰离开的。 最初因这半个时辰,许仲昇并未怀疑过宁知越有谋害嫌疑,只是觉得这两辆马车在同一日相继失踪不大可能是巧合,那么之前怀疑那五名商人是露富遭人嫉妒也说不过去,但究竟是为了什么,一时想不出,又担心还有阴谋等着,故而在那五名商人身边安排人防范,又重新核查了两辆马车出行的时辰与路线,不过两人路线不一,出城时辰倒确实隔了半个时辰,没什么让人可怀疑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48章 许仲昇又想,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这两个车夫的失踪或许根本不是一回事。 可就因他这稍许的松懈,五名商人在客栈里再次遭人下毒,死了两人,救回来另外三个还昏迷不醒,这才让他惊醒过来,当日马车失控,凶手本就是想借此谋害这五人性命,只是没有得逞,所以这一次又有行动了。 他不敢再疏忽,着县衙里的捕头全力去找那个失踪的车夫,重又审问了悦来客栈的掌柜,那两名车夫与近来与什么人接触过,有或者起了争执,起初那掌柜还一个劲说没有,想不出谁与他们有仇怨,可几番追问下,又有殿内跑堂佐证,王春确实没什么问题,但头先给那五名商人赶车的车夫是一个月前才来,与店里其他人都不亲厚,只掌柜颇优待他。 掌柜顶不住众人责问的压力,终是说了实话,这才知道那车夫竟是早已失踪两年的陈小川。 “陈小川?”即便不知道陈小川是谁,但这个姓氏,又是在两年前失踪的人,无疑都指向了一处——陈家,虞循心里千回万转,都无法将说服自己,宁知越与这桩案子没有关系。 “钦使有所不知,下官辖地县城内,原有一富户姓陈,两年前因经营不善,遭人逼债,借着去外地行商,带着其独子一去不复返,陈家也从此败落,这陈小川正是陈家小郎君身边的长随。” 得知车夫是陈小川,他是大惊失色,当年陈家的败落前,就曾有两名商人无缘无故死在陈家宅子中,虽说后来是因在尸体上找不出丝毫外伤,又确乎是溺水而亡,只能以失足落水结案,但其中仍有诸多疑点尚未查明,仍叫他怀疑那二人之死实乃人为,而最有可能动手的就是陈家人,现在陈小川出现,又死了两名商人,这很难不怀疑此事是陈小川所为。 但令他疑惑的是,当年陈家风光无限,在城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小川身为陈家独子身边的长随,也是受过诸多人吹捧的,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他回到南漳县怎么没有人发现呢? 后经悦来客栈的掌柜解释,陈小川回到南漳县时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模样难以分辨,衣着与街边的乞儿无异,谁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又能想得到他会有今日的下场?若不是他自明身份,掌柜一早便打发他几个铜板就让他走了。 昔日陈家鼎盛时,南漳县乃是整个汜州的大小商户,没有不以与陈家结交为荣的,能攀上一点关系,就意味着有发财的机会,更何况那时南漳县有诸多难民涌入,这可都是活命的机会啊。 悦来客栈的掌柜受过陈家的恩惠,与陈小川自是相识的,陡然见到昔日风光的故人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又还是个正年轻的年纪,他于心不忍将他收留,给他安排一份活计。 只因当年陈家父子逃走一事在县城里闹得颇轰动,他又是如此狼狈地回来,再见熟人多少难为情,于是与掌柜说,他那副尊容一时半刻也没人认得出,再改个名儿,只当是外地流落到此的可怜人,被掌柜好心收留了。 陈小川匆匆回了汜州,又隐姓埋名,种种迹象都将他与这场凶杀案扯上关系,许仲昇已经对他怀疑到极点时,王春却突然回来了。 他形容狼狈,满身泥污,神色也疲惫不堪,自说当日载着宁知越离了客栈,依照宁知越的吩咐在城内绕了一圈,本来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出城去,硬是拖到半个时辰,又在城中一个成衣铺将她放下,听她指示直接出城去,到慈安寺等着她,哪知他才出了城,宁知越已先他一步在城外等着。 他心中也觉得奇怪,但没多问,仍旧载着她往慈安寺去,又过了一炷香,遇上了将马车停在路边的陈小川。 陈小川将他拦下,借口马车出了纰漏,请王春替他修整,王春未曾起疑,与宁知越请示后下车去帮忙。 检查马车时,两人各在马车一边互相帮衬查验问题所在,王春赶车多年,于此道很是精通,只一眼便瞧出问题所在,正要与陈小川说如何修理,忽听一声闷响,就见对面车轮边上一具身体重重倒地,溅起周围无数泥点,那人正是陈小川,而在他边上还有个女子站着,瞧那裙摆的色彩样式,正是宁知越那日所穿。 王春心里一惊,他不知晓陈小川 是谁,但知道掌柜格外管着这个年轻的小子,而前不久刚受过一阵苦,叫人痛打了一顿,脸上挂了很严重的伤,虽没听他叫唤,但这身上总归也有不少伤处的,难道是身上哪处不好了?有想着宁知越是不是也听到了动静才下车? 他急忙绕到陈小川那一边,却不见宁知越的身影,诧异片刻想着先将人扶起,就在这时,他弓下身去,突然后颈吃痛,头重脚轻地往前栽去,彻底失去意识前,偏头往后扭着看了一眼,却见宁知越已不知何时绕到了他的身后,再醒来时已是天色昏黑,身处深林之中,幸而他对汜州境内路径熟悉,在林子绕了一阵终于绕到小道上,还能认得他是被带到了常平县的地境去。 许仲昇正色道:“本来此案线索不全,难以进展,但正是有了王春的证词,下官才将疑凶锁定为宁娘子。王春很确定,当时路上没有过路的行人,陈小川的马车上的五名商人全是男子,唯一的女子就是他车上的那位,再加之他亲眼目睹陈小川被打晕时宁娘子就在他身侧,故而十分笃定是宁娘子敲晕了他与陈小川,后来那五名商人会出事,也自然而然是她所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49章 有人证,宁知越的嫌疑看起来又重了一分,虞循却率先发觉几点疑问:“你疑心宁娘子是凶手,是否考虑过宁娘子与那五人有何恩怨,又与那车夫陈小川有和恩怨,缘何要下此毒手?” 许仲昇紧张地搓了搓手,“这……宁娘子是异乡人,除了知晓其行牒有京兆府印信,确定其从京城来,余下一无所知,又失了踪影,便想着先找到人再行审问。” 虞循颔首:“许县令也知宁娘子是异地人,那晚是初到南漳县,在客栈落脚只一个晚上,能听到那五名商人次日要离开南漳县,却没法预料在途中会遇到陈小川的马车出了纰漏,在途中停下,再有那五名商人再度被害之时,宁娘子已身在别苑中,她如何作案?” “钦使所问下官也曾有过怀疑,本来以为会是宁娘子在陈小川的马车上做了手脚,但问过掌柜,才知那两辆马车都是那两位车夫晨起时套好,从车行拉到客栈的,因此排除这个怀疑,而后来又想起此前问询过那五个商人,他们说还未出城门时便已头晕目眩,直到醒来都不知何时出的城,后来又发生了何时,故而当时只疑心是陈小川所为,有了王春的证词,又与他确认了一遍,他也说当时靠近陈小川的马车,从始至终都未曾听到车内有人说话或是动作,而下官在听了王春证词之后,又比对了两人行路时辰,这才发觉出很大的问题。 “陈小川的马车是辰时中离开客栈,从客栈出城门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宁娘子的马车是巳时正离开客栈,在城内绕了半个时辰才出城去,再算上王春出城后行路那一炷香,前前后后将近一个时辰的的行路路程,怎么也该有百里地,但王春却是在城外二十里地遇到的陈小川,故而下官推想,陈小川是故意停在那儿等着王春到来,而宁娘子……许是与他早商量好的,趁机出手,而后来再度对那五名商人下手的,则应是陈小川。” 虞循一度无言以对,诚然许仲昇的推论有些道理,但这全然是确认了宁知越就是凶手,以此推断其行凶的行为,根本上仍是没有说出宁知越初来汜州,为何要害那五名商人,又如何与陈小川勾结谋划如此周详,但即便许仲昇推断混乱,有一点他却是认同的——三月初四那日,宁知越的行迹十分可疑。 对面的袁志用又躁动起来,他大劲地拍了拍手,目光中流露出惊叹,对许仲昇很是赞许,“许县令这段推论很是精妙啊,从细枝末节处发掘出重要线索,又有人证……”突然他转眸看向宁知越,似乎颇为宁知越痛惜:“哎呀,宁娘子,旁人如何想本将不知道,但许县令这番推论,本将听着十分认同啊,当然,这也不是就说你是凶手了,你若是认为不妥,也大可反驳自辨,若是有理,本将……唔,殿下与驸马,或是虞钦使,都能替你做主。” 主座平宁公主也忙道:“正是,宁娘子,你可有辩驳之言?” 宁知越垂下的眸子悠然抬起,眸光转过众人面上,最终停在殿中那个一直躬身微颤,却言之凿凿地指认她的那个人身上,长叹一口气,“如袁将军一样,许县令这些推论我也十分认同……” “宁娘子……” 座中众人皆是大惊,从座中起,虞循更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低声催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其中蹊跷颇多,你……” 宁知越拍了拍他虚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冲他眨眨眼,“虞郎君着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她复又看向许仲昇,“不过,许县令你的推论不够完整。” 许仲昇不解,“宁娘子何意?” “当日我去南漳县,的确遭遇过一些……颇为奇妙的事,使我迫不得已做了一些在诸位听来很怪异的举动,甚至于惶然从南漳县逃到汜州,偶遇了多年未见师父师娘,随其二人到公主府藏身避祸。” “避祸?宁娘子遭遇何事,缘何要避祸?” 宁知越颔首:“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方才听许县令这一番陈述,才琢磨出一点头绪。”她似有所思,略做片刻停顿,复道:“诚如我方才所说,我觉得许县令的推论很是合理,并且我没有可辩驳之处,只是想为这段推论再补充一句……三月初四那日,有荣兴车行掌柜为证,我是午时中出的城门。” 第60章 纵使她反复的强调她认同许仲昇的猜测,又道她无可辩驳,但最后那句话叫众人听来,不仍是在为自己与此案无关做解释吗? 众人听得迷迷糊糊、晕头转向,绕来绕去说那么一通令人难以琢磨的话做什么,现在是关乎她被指认为凶手,直说此事与自己无关,且有人证,没有作案时间不就好了…… 没有作案时间?午时中才出城门,还有荣兴车行的掌柜做人证…… 许仲昇缓过神来,才惊觉她在说什么,“怎……怎么可能,本官多次审问王春,他都道巳时五刻在城门外见到你,将你载上车往慈安寺去的,怎么可能有误。” 虞循接过话,反问许仲昇:“许县令质疑宁娘子所言,又如何肯定王春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袁志用又插嘴:“虞钦使,你这话便很是偏颇,恐有故意偏袒宁娘子之嫌,那王春不过一个平头百姓,又为何一定要诬陷宁娘子?他做着驾车的营生许多年都平安无事,偏偏这一次无缘无故被殃及,被丢到一个深林中,得亏他能识路,若换做其他人怕是都回不来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50章 虞循又反问:“我又何曾说过王春说的一定是假话?” “你方才说……”还真没说过,袁志用语塞,压下眼角。 “王春与宁娘子各执一词,任谁都以为有一方在说谎,可若是他们两人说的都是实话呢?” 许仲昇不解,怎么可能都对。 虞循沉下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她垂下眼睑,瞧不出眼底的情绪,但面上始终波澜不惊,没有过一丝慌张。 难怪她气定神闲,仿佛置身事外,原来是早有成算了。但若真正的原因在此,她大可在最初之际就告诉他,何必孤身做局,又藏身在公主府里? 答案一定不止是这一个。 他又问许仲昇:“依王春的证词,你的推论,此案是宁娘子与陈小川合谋,但他们若有心除掉那五人,只陈小川一人之举,便可将这五人全都除掉,何须多次一举,让宁娘子绕那么一个大弯,伪造出一场马车失控的意外?” “这个下官也有想过,目下不知宁娘子与陈小川和那五人之间究竟有何纠葛,但一定有某种缘由使得他二人非如此不可,比如陈小川独自作案,他的嫌疑最 重,官府通缉令一下,他罪责难逃,可若是有宁娘子帮他混淆视听,这案子就变得复杂多了,只是他们没想到将王春扔到常平县深林中,他还能有命回来,这才叫宁娘子暴露。” 虞循耐住性子,再问:“那你可有考量过,宁娘子先吩咐王春独自出城到慈安寺等她,却在他出城后又遇上了先他一步的宁娘子?” 许仲昇迟疑着,抿起唇,不说话了。 “南漳县城内的情形,你当比我们更熟。宁娘子在城内下车,让王春先一步离开,且不问你是否考量过他们在何处分别,从那个地方出城需耗费多少时辰,只说王春是驾着马车先离开,宁娘子要赶在他之前出城,最便捷迅速的方法是骑马,再次就是再雇一辆马车抄近路,然这两者之中无论哪一种,都必然有人发现她有此举,那么你有没有找过证人呢? 许仲昇又是怔住,嘴唇哆嗦着,“可是王春看见她……” 这一点也是虞循想不通的,才见过的人王春不可能不记得,但他相信宁知越,也相信宁知越所说的人证,而她之前所说,“我要补充一句”,如果他想的没有错,那王春见到的是谁? 他说:“你如何保证王春见到的人一定是宁知越?”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简单的一句话,却难以理解真意。 虞循也忐忑,只凭着宁知越那句话,做出如此大胆荒谬的猜想,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但看到宁知越脸上若隐若现的笑容,他又定下神来,看来果然如此。 他见许仲昇还在迷惘之中,又继续追问:“王春说他见到了宁娘子,如何确认那人就是宁娘子,是确凿看见了她的模样,还是凭借宁娘子身上某些物件来辨别身份的?” 许仲昇回答不上来,又听虞循道:“方才听你说起王春所述的经过,于一段并未有详细的解释,又说到陈小川被打晕时,王春看到陈小川身边还有一个身影,你的描述是‘他边上还有个女子站着,瞧那裙摆的色彩样式,正是宁娘子那日所穿’。 “诚然,从马车底只能看到一截裙摆,但王春为何对宁娘子衣衫颜色样式记得如此清楚,只凭一个裙摆就认出那人一定是宁娘子?依寻常人无意的记忆,留意一个人的时候,最先留心的是模样,其次是体形,再次才是身上某些特别的物件,而他为宁娘子赶车,虽说人就在车上,但他见到宁娘子的次数了了,又留意宁娘子的吩咐,不留意样貌,却留意到衣服款式,这是为什么?” “这个王春说过。”许仲昇总算能答得上来,“王春说过,宁娘子去成衣店里买了一身衣裳,因那衣裳做工刺绣都极精妙,挂在成衣店许多时日,他从前接送的雇主也有去过成衣店的,因此留意过几回,也亲眼见到宁娘子叫店里掌柜将衣裳包起来,后来在城门外见到她时,就是穿的那身衣服。” 虞循又紧扣重点:“他在究竟有没有见过那人的模样,是否能确定一定就是宁知越的样子?还是只是因为那身衣服,所以以为是宁知越。” 许仲昇气急,却无可奈何,虞钦使盛名在外,一向以公正著称,果然是叫儿女私情昏了头,为宁知越狡辩么?王春说是宁知越,自然是亲眼所见确认无疑的,难道以为仅凭一件衣服就能帮宁知越洗脱嫌疑了吗? 其他人虽也觉出虞循为宁知越辩解,但他为人如此大家心中有数,宁知越也算聪慧机敏,这些日子的言行颇有侠义之心,也实在不太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 比起许仲昇一口咬定宁知越就是凶手,公主驸马及漪兰等人还是相信虞循此举自有其道理,因问:“虞钦使为何如此问,这其中究竟有何蹊跷?” 虞循回禀公主:“方才宁娘子说了两遍,她认同许县令的推论很有道理,无从辩解,因而只是补充了一句‘三月初四那日,有荣兴车行掌柜为证,我是午时中出的城门’,听起来很似乎是她自相矛盾,前后言语颠倒,但宁娘子此时神智清明,也不见张皇,因而我推想,她的意思其实是说把这句话加入许县令的推论中。”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51章 众人思索着,还没想个明白,上首的冯昭出声质疑:“你意思是,那日出现了两个宁娘子?” 两个宁娘子?怎么可能? 虞循点头:“不错,因此才可以解释宁娘子在说出这句话之前的那些话的深意,她的意思是,王春没有说谎,许县令的推论也没有差错,只是算漏了一环——那日王春在城门外见到的人不是她,只是一个冒充她的人,那个人装作她的样子上了马车,又在途中行凶,使得王春误以为害人的是宁娘子。” 殿内又是哗然一片,袁志用却说:“这也是你的猜想,你怎么知道王春有没有真见那女子的面貌,再者,宁娘子都没有说话,怎么虞钦使你对她如此了解,只宁娘子的那一句话,你就知道了这么多?宁娘子就在这儿,何不让她自己说?”他紧紧注视着宁知越,诚然虞循的话已让他相信真相大约就是如此,可宁知越太过冷静,完全没有一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被人污蔑成凶手的恐惧,只用寥寥数语,就让虞循为她想到了解围之词。 他一直低估她了,只将她当做一个略有些小聪明,胆子也较寻常人大些的小娘子,但今日所见,她沉默着冷眼旁观的样子,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虞循所言毕竟是他凭借宁知越所言的推测,宁知越人就在殿内,事关己身,她为何不自己解释。 众人齐齐看向她,宁知越仍是那副闲适的模样,像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又像是澄明清白尘埃落定的轻松。 “虞郎君所言便是我想说的,不过袁将军与许县令像是还有质疑……我也不妨再说一遍:我初到汜州是在上月二日,才进了汜州城,便发觉自己遭人跟踪,便转道往南漳县去,想着能甩开这些人。不过事与愿违,那些人在汜州似还有所顾忌,但越靠近南漳县却越跟越紧,丝毫不担心被我发现,无奈之下,我只能先往县城落脚,再做打算。 “那日傍晚,我才进了悦来客栈,正听那五个商人与掌柜打听明日能否出行,又要与掌柜雇马车,掌柜再三劝说,他们仍是执意如此,又说了一句‘反正是在马车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也能躲避一阵’,这话提醒了我,于是想到请掌柜替我雇一辆马车,预备第二日为我甩开那些人,所以第二日,我先让王春带着我在城中绕了一圈……” 说这话时,殿外门边福寿忽然探出一个头,神色焦急,冲着漪兰挤眉弄眼,漪兰本来还想听一听什么缘由,但也知晓若非遇上大事,福寿不会非要在这时打扰,便与平宁公主明示退下。 公主正为宁知越的话吸去全部注意,挥了挥手,便追问着宁知越继续说下去。 “在城内绕路时,我也留意着城中的布局,还与王春打听了他车马租赁的荣兴车行所在,为了更方便脱身,又特去成衣店买了一身衣裳。我想着我本来也是要出城的,王春回一趟车行也不会引人怀疑,而我也可趁此再赁一辆马车作掩护,于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王春的车,又在另一辆马车与之同行,挡住街面视线之时又下了车,吩咐王春先出城到慈安寺等着,自己则留在车行已知等到午时中才出城去。 “这时节,城内已有人在宣扬城外有马车惊了马,伤了人,经过那地方的时候,这才发现受伤之人是我前一晚见过的那五个商人,不过我不觉此事与我有关,又担心再度被盯上,便又寻时机换了马匹,直奔汜州,让那车夫去替我到慈安寺传信,后来我就遇到了师父师娘,进了公主府,这才安生了这些时日。” 她说得平淡无趣,但再众人听来,一个孤身的小娘子遭了歹人惦记,既 要想着逃路,还得想着法子斗智斗勇摆脱跟踪,当时十分不易,纷纷流露同情之色,便是许仲昇也迟疑起来。 然袁志用仍是质疑:“既知道有人跟踪,宁娘子为何不告去官府?你到汜州之时便已察觉有人跟踪,不说宁娘子一武艺也算卓绝,便是智谋也能借着官府之力将这些人轻松解决,却为何舍近求远,非要自己解决,还偏偏去了南漳县?这倒是颇惹人疑心啊。” 这时,漪兰突然去而复返,步履匆忙,且神色是难得的慌张,朝着主座回禀:“殿下,平南王世子来访。” 第61章 漪兰的话音刚落,袁志用面色当即阴沉下来,还不待做出反应,便听殿外一道清新爽朗的男声朗声讥诮道:“前些时候听闻袁将军入驻公主别苑是为护卫公主安危,今日一见,我还以为这沉雪园是袁将军做主理事了。” 话音未落,殿门处一锦袍玉带的年轻郎君快步走近,白面红唇,生的很是俊秀,只面上有些许骄气,颇显张扬,尤其是经过袁志用时,一个眼神也没给,只瞥了右侧垂着头的宁知越,拧了拧眉,便向主座上掬礼请安,“未经通传,冒昧来访,还请殿下见谅。” 他嘴上说着请见谅,面上却丝毫没有一点自觉冒昧的姿态,却也并未在平宁公主面前摆架子,不像是来耀武扬威,也一定不是为拜访公主而来……还真叫人摸不清他究竟是何意图。 在座中或许有人未曾见过平南王世子,却都一定知晓,当年平南王世子入京为太子伴读,经年不曾离京,明面上是圣上宠爱世子犹如亲子,不忍让其离开,实则谁人不知,他是入京为质,便于牵制平南王和前剑川节度使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52章 然这经年的惯例如何就打破了,姚琡缘何能离开京城,还来了汜州? 平宁公主默然着,倒是边上的冯昭温声道:“当年一别,也有许多年未曾见过世子了,如今比之当年似又沉稳了不少,殿下都被你唬住了。” 公主年长姚琡几岁,当年同在宫中,姚琡还是个极难管教,叫人头疼的性子,还是后来宁侍郎入京,他才收敛性子,不敢在人前胡闹。 回想起往事,公主也不由轻笑,继而嗔怪驸马:“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世子如今已经及冠了吧,自然较之从前更稳重些。不过虽说世子不嫌本宫如今处境尴尬,还肯踏足本宫府邸,但京城到此千里迢迢,世子突然到访,总不会只是探望本宫的吧。” 姚琡微微一笑,“殿下明鉴,当年臣在宫中,多得殿下照拂,如今来拜访殿下不是应当的嘛。” “嘴还如往日一样甜,但你这贸贸然闯进来,可不像是只有这一个目的。” 姚琡又是嬉笑,“殿下英明,确实还有一桩要事……”他的话音骤然停下,往右边一偏头,突然朝着宁知越厉声道:“你过来。” 宁知越不为所动,甚至将视线转向殿外,好似没听见一样。 姚琡瞧她这模样,登时来气,但在众人面前又不好发作,两步转到宁知越边上,咬牙低声道:“宁敏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不是怕你受委屈,你当我想来这里。”说罢,正声严肃道:“快点,过来。” 宁知越仍是不理不睬,更无动于衷,甚至在他伸手来拽她胳膊之时,毫不犹豫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下任谁都看出这两人不仅认识,看起来还交情不浅。 公主疑惑:“世子这是……” 姚琡气急,气冲冲瞪了宁知越一眼,敛去面上的尴尬,只得自己转身向平宁公主请罪道:“殿下恕罪,小妹顽劣,趁家中不备偷溜出来,不想偷溜进殿下别苑藏身。” 这话一出,霎时,数道目光直朝着宁知越射去,主座上的公主、驸马,还有面色森然的袁志用俱是陡然起身,震惊非常。 妹妹?还以为姚琡也如虞循一般,是宁知越的爱慕者,竟然是妹妹? 退至虞循身侧的漪兰也是惊魂未定地向虞循悄声问道:“这……宁娘子,是嘉宜县主?” 嘉宜县主,也就是平南王独女姚珂,虽非王妃所出,却也是平南王的掌上珍。当年姚珲接任剑川节度使,姚琡入京为太子伴读,只留有姚珂在越州平南王府,圣上念平南王只有这么个女儿承欢膝下,便赐封其为县主,封号嘉宜。 不过嘉宜县主自幼长在越州,从未离开过,宁娘子……虞循不是说她长在西域,去岁才从西域回来,且她自己也说过…… “不是,她是宁公之女,刑部宁侍郎与武安侯夫人的亲妹妹。” 宁公之女?漪兰大吃一惊,就是那个宁知越是宁公的女儿,那个曾拒绝了皇帝招揽坚决为平南王效力的宁公宁同甫? 当年圣上初登大统,前朝不少老臣以圣上非嫡非长,亦无先帝诏书登位而颇有微词,尤其在先帝被迎回京中之时,这类言论更是传扬鼎沸,先太子已亡故,雍王反叛,不少朝臣有意请圣上退位,还政于先帝。 然那时时局尚不稳,提出此言者又多少是先太子府旧臣,在先太子亡故之后转投雍王门下,及至雍王反叛被诛,忧心祸及自身,故而希望先帝复政,却不考虑先帝年事已高,经历过一次北狄与乱臣合谋的反叛,已是有心无力。 圣上为稳定时局,这才想到宁公德高望重,昔年拜在其门下的弟子颇多,入朝堂的也很多,想收其为朝廷效力,却被宁公婉拒,如此反复再三,只得宁公一句“早年立誓,不入朝堂”,才终于作罢。 这事当年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有不少人说宁同甫不识好歹,也有人说如此方能显出宁公高才大德,嘉言懿行,只是好奇能叫宁公如此,会是怎样的誓言? 不过这事过后,圣上终是为宁家长女宁知清赐婚,将其嫁与皇后族亲武安侯,当年尚在宫中时,她也是见过武安侯夫人宁知清的。 至于刑部侍郎宁知行,她在御前伺候,自然也不陌生。又听闻宁家曾受平南王大恩,平南王仰慕宁公高义重德,让其二子一女全交由宁家管教,是以宁家小辈与平南王府三兄妹也亲如手足,姚琡要称宁知越一声妹妹,也是合乎情理的。 只是世人所闻,宁家有一女三子,长女武安侯夫人,长子刑部侍郎,次子虽然很少听闻,但听说是年少时出去游学,经年未归,而幼子一直留在越州,伴在宁公身边,留在平南王麾下任职,何时多出来一个幼女呢? 其中的缘故她想不明白,但虞相公与宁公有师徒之谊,虞循所说想来不会有错,而方才宁知越与姚琡之间的那些斗气的小动作,也显然能佐证他们关系甚密。 众人还在猜疑中,漪兰走到公主身边,将虞循的话告知了,公主和驸马也是惊愕不已。 冯昭凝望着宁知越,生出几分疑窦,问姚琡:“难怪一直觉得宁娘子看着很熟悉,模样与宁侍郎和武安侯夫人的确有几分像,爽直的脾性也和武安侯夫人如出一辙,不过之前并没有听说宁公还有一女。”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53章 姚琡道:“不知道也很正常。当年时局不稳,宁夫人亡故时,敏敏还年幼,阿姐又不在越州,宁公与二哥也顾不上管照她,便由阿姐做主,让三哥带着她去游历。这些年不知去了何处,竟一点不念着归家,只往越州去过书信,也就是前几个月听说她瞒着三哥偷偷跑回来了,被二哥带回京城。我也是时隔多年才见到她呢,这不在京城也不消停,过了没几日又偷偷溜出来了。 原来如此,众人才算明白了前因后果,只是陡然听了这么个消息,心里都不怎么平静,细细端详着宁知越。 在座的除了袁志用和李先生,多是在京城待过的,没见过武安侯夫人,但宁侍郎都是见过的,此时再看宁知越,觉得两人模样确实有几分相似,只是宁知行素来规行步矩,正颜厉色,不似她这般跳脱散漫,完全是两个极端,叫人很难将她与宁家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听说 那位少闻寡见的宁三郎就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宁知越得他教养,生出这副脾性,倒也不足为奇。 “所以世子来别苑是为了寻宁娘子?” 姚琡颔首:“正是,寻到了人,便想着赶紧将她带回京去,也免得遭受一些无妄之灾。”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瑟瑟缩缩的许仲昇,又侧目瞥向一直紧盯他的袁志用,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 许仲昇是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做什么,韩刺史与计长史提醒过他,宁知越来历不凡,但并没有跟他说宁知越是宁家人,与平南王府有关,他自以为手中证据确凿,有公主和驸马在,宁知越身份再不凡,还能越过公主去? 而公主这些时日一直在病中,即便因她破解了多年患病的真相,但听闻也只有昨夜见过一面,总不至于因此偏袒她,漠视几桩命案吧。即便偏袒,不是还有虞钦使在?虞钦使虽说也与宁知越交好,但他向来以正直著称,连他阿爷都曾遭了他的弹劾,何况一个小娘子呢。 但他是真没想到,这一言既出,等着他的有数十句反驳,公主、驸马、虞循、甚至与韩刺史和计长史也都有意无意的偏向她,方才宁知越身份被点破,众人脸色多少都有触动,只韩刺史与计长史一分惊讶也没有,分明是已获悉了宁知越的身份,却没有提醒他,在他信誓旦旦地指证宁知越时也没有阻拦,反而任由袁志用在边上煽风点火,将他架起来当柴烧。 不过此时袁志用的心情恐怕也不太妙,从姚琡进来,他就一改最初嬉笑看热闹的情态,板着一张脸,紧盯着姚琡一眼不肯放过。 此时听姚琡说了这话,他立即跳出来阻止:“便是宁娘子是宁公之女,但她嫌疑未除,一样不能离开汜州。” 姚琡也毫不客气:“能不能离开也不是袁将军说了算,此事毕竟是南漳县的政务。”说着,他又与许仲昇道:“此案前情后果,这些日子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也知道许县令之所以会怀疑敏敏,盖因那车夫王春证词全指向了她,不过,证人也不止他一个,我亦可为敏敏作证。” 袁志用不服,“世子与宁娘子同气连枝,怎好作证。” 姚琡不耐烦且不客气道:“即便没有我,还有其他人证,袁将军如此心急为敏敏定罪,我也很是怀疑袁将军的用心。”说完也不看袁志用,只向许仲昇道:“方才我随着漪兰姑姑进来之际,只听到袁将军的质问,此前你们说了些什么我一无所知,自然不可能为她强行辩解。当然,许县令可以不信我所言,但总要在我说完之后,你们再去追寻人证,方能判断我所言虚实。” 他顿了顿,见许仲昇瑟瑟点头,便道:“许县令想是听了王春的证词,也以为他在城门外遇见的那个女子是敏敏,这才将她当做凶手了吧。” “你也看到那个女子了?”随即,虞循又敏锐地发觉了他话里的意思,问:“你是跟着她来到汜州的?” 姚琡从进来就故意忽视了虞循,既是视线对上也旋即移开,并不待见他,这下听到虞循问话,又不知勾起了他什么不好的回忆,登时垮下脸来,囫囵嗯了一声,说道:“我是发现敏敏来了汜州,追踪而来的。她到汜州不久,还来不及歇脚,便又准备转往南漳县,我还以为她是发现我跟来了,有意想避开我,直到在跟去南漳县的路上,我才发现这一路有五六个彪形大汉在快近南漳县时,明目张胆地跟踪她。 “本来我也只以为他们是地方地痞、窃贼,见敏敏衣衫不俗,起了歹心,却不了再敏敏入城后,这些人与城门处值守验查行牒的官兵打听她的来历。” 忽然来的调转矛头,叫韩阳平、计逢和许仲昇慌张不已,“世子可还记得那几人模样,待下官回去一定严查。” 姚琡嗤了一声,真要查可禁不住,左右敏敏没出事,带她离开才是正事。 “你们要打听自去审问那几个守城的官兵。我发现此事,便知他们必定有官府为其撑腰,才敢如此张扬行事,去官府报官肯定不行,直接将人绑了,他们也还没做什么,惊动了敏敏反而不妙,叫她跑了可不好找人,于是想着自己先盯住这些人,见机行事。” 后来的说辞,与宁知越所述相差无几,直到说到他被宁知越瞒过,以为宁知越仍在王春的车上,便跟着一同出城去,却不料叫他看见一个头戴帷帽,一身月白芙蓉衣裙的女子出现在城外拦住王春的去路。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54章 “我看不清那人面目,单看那一身衣裳,与敏敏在成衣店买的那一件确实相近,所以乍看之下,确实以为是她。但我是跟着她从城内出来的,本就以为她在车上,又出现一个外形相似的女子,便觉有诈,再见王春脸上也同样露出疑色,心知又被她给骗了。 “我猜测她大约是在车行时便下了马车,于是返回城内,先去车行,问得车行掌柜说人已经走了,又折道去成衣铺,向掌柜打听今日在他那儿买了一套月白芙蓉衣裙的小娘子,谁知那个掌柜反问我问的是哪一个,那日时辰相隔不久,有两个小娘子去买过那身衣裳。 “这时我才惊觉不对,联想到前一晚跟踪的人,便觉得此事与他们有关,担心会旁生枝节,带了人追出城去。因是骑马,所以赶过去的还不算慢,但于那五个商人来说还是迟了,马车已经失控,五个人都受伤了。我急着追人,只派了一个随从去县衙报信,便匆匆离开了。” “世子可有追到人?” 姚琡没好气,“若是找到了人,我便直接将人带来了,何必再此多说这些。”没找到人便罢了,宁知越也趁这个时候跑得没影了。 不过,他也知道,宁知越本事不小,真与那几人对上,她不见得会吃亏,至少会闹得十分引人注目。 “此案人证不止王春一个,那车行掌柜与车夫,还有成衣店的掌柜均可作证,许县令再回南漳县细细盘查,一个都不漏过,自然会知晓当日之事,我们敏敏也是被牵连其中的。” 此时此刻,虽不辨真假,但姚琡与宁知越和虞循所言皆有能对应之处,反倒有几分真实了。 许仲昇不禁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去,又听得他说:“至于敏敏,我得尽快带她回越州去,也便不能等到许县令查出结果了。” 这时,宁知越终于在姚琡出现后肯开口了,“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回越州去了。” 第62章 姚琡好说歹说,百般劝慰,千般威胁,宁知越还是要随许仲昇回南漳县去,我行我素,丝毫不容商量。 姚琡搓手顿足,甚是后悔。 他早知宁知越扮做杂耍伶人藏进了平宁公主的别苑,不过是碍于王府里的戒规和二哥多年来对他耳提面命的嘱咐——为避免惹人猜疑,绝不私入世族贵胄之家,他没敢贸然上门将宁知越逮出来。 琢磨着,左右等到四月十二后,她想待也待不住了,届时就将人逮了即刻送往越州。 直到他手下的人打听到南漳县的那场事故殃及到宁知越身上,因那车夫的证词,许仲昇还有让她顶罪的意思,哪还坐得住。 本来此前虞循与宁知越同进同出别苑,他就知晓虞循也来了汜州,瞧着他们还颇为熟稔,虽不知是何时认识的,但他与虞循同在京中多年,多少有些往来,也知道有他在,绝不可能让任何人无辜受冤,宁知越必定也不会有事。 只是等他看到韩阳平、计逢带着许仲昇起了个清早,神色严峻,行色匆匆地赶往别苑,他也没法干坐着等消息了。 不管怎么说,宁知越是因他才能离了京,来到这个地方,他不能看 着她出事,即便她自己能解决,他也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回京或者回越州去,二哥和阿姐知道了,不得扒了他的皮。 但宁知越犯了倔,一说要去南漳县证明自己的清白,二则是弄清楚到底是谁要诬陷她。 他是真着急啊,早知道就不听她的,随她出来找三哥的下落了,被这小丫头骗了不说,还摊上这些事。离开京城已经有一阵了,他与宁知越一齐失踪,二哥虽能推测出这一定是宁知越的主意,但没有他从旁相助,宁知越怎会离得了京? 这时节阿爷和大哥都在京城,再不回去,那才是真不好收场。 她自己么,倒还好,有阿姐宠着,替她顶着,他是帮忙的,不说阿姐不会理他,反倒也会跟着叱骂他将宁知越带走了。 姚琡越想越觉得心焦,哪怕是上了去南漳县的马车,也没有停止劝说,但不管他怎么劝,宁知越还是无动于衷。 末了气急败坏,问她来汜州究竟想做什么,宁知越又是装聋作哑,不言不语,真没了法子,他也只能给边上的虞循使眼色。 ** 绿珠和映秋一死,凶手只会更加无所顾忌,不查明陈家、女鬼的诸多传闻,再留在别苑只会引他卷土重来。 虞循依照此前已琢磨出的计划,与公主陈明内情,请辞离开别苑前往南漳县去调查真相,又要了几个侍卫随行,李漳就在同行之列。 此行前路未知,但危险重重是一定的,卢毅很是担忧虞循安危,又特地将萧盛也指派给他,虞循并未推辞。 于是,待到临行前,虞循格外交代了洛长史与漪兰姑姑,他这一去,是顺从凶手的意图找出幕后那股势力的真实行凶证据,虽然如了凶手的意图,凶手暂时因当不会对公主下手,但他们也不能减少防范,还是要时刻注意公主的安危,最好就是回到公主府去。 漪兰何尝不觉得去公主府要省心,但公主不肯,还是坚持留在别苑里,又道凶手真正的目的不在她,即便真做什么也不会殃及性命,何况现在大家都警醒了,小心防范就是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55章 言以至此,虞循也便多说,便趁着宁知越要与许仲昇一起去南漳县,也随行了。 姚琡的示意,他不是没看到,但是他始终觉得,今日这一出,宁知越太过沉稳镇定,不仅像是心里又成算,还像是早有预料,只等着这一刻到来的称心。 他比姚琡更想知道宁知越来汜州究竟是为何,在她入公主府前,还做了些什么。 两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身上,宁知越想忽略都很难。 她闭上眼,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那两道目光,心里琢磨着这桩案子。 经过许仲昇和姚琡的解释,她已经可以完全推算出那些人做的手脚了。 先用一场马车失控伤人将她牵扯进去,又故意放过王春,再杀害那五名商人,等着王春回来,由他作为指认自己最有利的证人,指控自己杀人的罪名。 一环扣一环,一开始就是将她往绝路上推的死招,若非她自己早有准备,虞循、姚琡都不在,只有她一个人,凭借那些人与官府的暗通款曲,今日她能不能逃脱呢? 很悬,这桩案子里有诸多线索有待查访,许仲昇却只听取了王春的证词,就信以为真,巴巴地到公主来把她当成凶手,要带回南漳县衙去。 有意无意说不准,但也算是确凿了她的推测——汜州也好,南漳县也好,所有官府官员一个都不能信。 汜州往南漳县有半日路程,虞循与姚琡显然是昔日在京中相识,表面上看着姚琡并不待见虞循,但依次情形,途中难免会提起南漳县、陈家,姚琡对此毫不知情,要是胡乱说话,坏了她的计划怎么办? “宁敏敏,别装聋作哑,我告诉你,你指定得跟我回越州去。现在二哥应该还没有将你回来的消息传到越州去,趁着阿姐还不知道前,咱们回越州还有一条活路,等阿姐知道你不仅自己偷溜出三哥身边,又丢下阿岁和阿礼偷溜出京,你看阿姐怎么罚你。” 宁知越很嫌他聒噪,睁眼瞥了他一眼,嗤了一声,“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你我的行牒马匹都是你准备的,没有你我出不了府更离不了京,二哥会不知道是你将我带走的?” 姚琡气得指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得知宁知行要去带宁知越回京的消息,他就想跟着去,但宁知行不准,他也不敢造次,只能在京城巴望着等着他们回来。 谁知宁知越一回来就被宁知行关进院子里,还派了许多的护卫丫鬟把守,天牢里囚犯都没有看得这样严的,便是他也不让见。 不过得益于大哥也回了京,二哥还是放她出来见了人,于是乎,他也就没禁住宁知越用他最想知道的三哥下落诱惑,答应了跟她悄悄出京。 阿爷和大哥都在京中,他的行动也没有那么受限,当即准备了一切出京所需的东西,也和宁知越密谋商量好了等着上元节那一日,趁着二哥和二嫂要去参加宫宴,他们则趁机溜走。 上元佳节,二哥与二嫂要去参加宫宴,府里还有两个小儿吵闹着要去看花灯,二哥到底心软还是将宁知越放出去,只是也多了一个心眼防着她有没了踪影,便将阿礼和阿岁两个孩子托嘱给她,以此作为约束。 他是一点没想到,宁知越前脚满口答应一定照顾好侄子侄女,转头让他安排人看护好两个孩子,等他们一走就将人先送回府里去。 逃出京城计划相当的顺利,到了城外,他的两个随从早已准备好了马匹和行囊。宁知越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说许久没有回来,好歹也要先回越州去看看阿姐,他想也是这么个理,他也很久没有回过越州,只是这个时节阿爷阿娘还有大哥都在京城,他突然回越州,叫宁公和阿姐知道了不免又得受骂受罚,便想着在将近越州时与宁知越暂时分别,等她见过阿姐了,他们再汇合去找三哥。 谁知道着小丫头一分开就转道没了影,他在客栈等了几日才忽然想到阿姐知道宁知越回来,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她走,肯定得多留一阵,或者干脆将人留在越州。 想到此处,便觉得宁知越犯傻,没想到这层,于是派人去武安侯府外悄悄打探,才知道犯傻的人是他,宁知越根本就没有回越州。 亏得行牒做不了假,他知道宁知越一定会去汜州,这才匆忙赶路追上了人。 现在倒好,三哥没见着,他还把自己搭进去,回去了指定少不了一顿罚。 他看虞循在打量他俩,心里也觉得来气,看虞循更加不顺眼,瞬间调转矛头,“你看什么,我还没问你呢,听说你去了外祖家,我记得你外祖在邢州,怎么来了汜州,还和我们敏敏认识了?” 虞循:“公务在身,不便回答,世子见谅。” “公务?你官复原职了,什么时候的事?卢尚书那老头也肯答应,圣上果然还是偏袒你的?” 虞循攒眉,“世子慎言,即便不在京城,有些话也得深思再说。” 不说就不说,跟二哥一个德行,太无趣了。 他偏头又瞥了一眼那个有趣的,有趣是有趣,但也太过鬼精灵,叫人摸不着头脑,明明离开京城时还客客气气,哥哥长哥哥短的,出了京城,不仅算计他,现在还对他爱答不理的,两厢对比之下……有什么可对比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56章 他想起被虞循岔开的问话,没好气道:“谁管你做什么,你先说你和敏敏怎么认识的。” 那日在汜州城里,他与两个随从看的十分清楚,宁知越与虞循那个小厮待在一处,后来像是察觉到了他跟踪,又匆匆忙忙跑去刺史府藏身。等再出来时,就是和虞循两个人,这分明就是去找虞循的。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虞循没有回答,只看了宁知越一眼,见她面上生出一丝不耐烦来。 这趟到汜州来,宁知 越明显隐瞒了很多事,不止是针对他的不信任,似乎对所有人都存有顾虑,姚琡也没想到她会到汜州来,也就是说姚琡并不知道陈家的事,那原先猜想陈兴文与宁公之间的关系,难道弄错了? 然后就听到宁知越语气不善,“怎么认识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姚琡不忿,“你怎么回事,出了京就一直跟我对着来,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真逼急了,我把你绑回去。” 宁知越不以为然,“就凭你,我一定在你动手之前先把你给绑了扔回去。” 姚琡气结,真要动手,他连同两个随从还真对付不了。 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这真是给自己请了个祖宗。 “行,我不问,也不逼你回去,但你总得给我个底,咱们什么时候回去。”他像是猜到宁知越接下来的话,连忙补充道:“别说什么要查清谁诬陷你,就是几个与官府勾结的小贼,自有人去收拾,用你费这些心思?” 宁知越垂着头,顿了顿,沉吟道:“还有一些事……待我处理完,一定回去。” 姚琡更不明白了,“你能在汜州有什么事,我这几天也都打听过了,也算想明白了,三哥不在汜州,你才回来为什么突然就要来汜州?” 宁知越又开始装死沉默了,姚琡看向虞循,虞循觑了一眼宁知越,淡淡道:“世子莫要问我,我也不知。” 姚琡不信,虞循顿了顿,忽而叹气,“我是真不知,而且……我也很好奇宁娘子来汜州的真正目的。” 听他这么一说,姚琡觉得他话里有话,什么叫真正的目的,难不成还有假的目的? 虞循虽然讨人厌,但说话做事从来不搞虚的那一套,他既然这样说,就一定是真的有发生过什么。想来就是这段时间在别苑里发生的? 姚琡随即正色,收敛了之前的散漫,追问宁知越究竟怎么回事。 “你要是实话实说,我还能酌情宽限你几天,要是真惹出事来,就算我拿你没办法,我……我给二哥写信,或者阿姐,总有一个能治得了你。” 见宁知越听到阿姐还有些许反应,姚琡再接再厉,“这些年你虽不在越州,但也应当还记得阿姐的脾气,她要是知道你做了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撇下武安侯府上下,亲自来抓你都是有可能的。” 宁知越果然有了一点动容,姚琡说的并非危言耸听,阿姐的脾气她很清楚,尤其是遇上她的事,格外费心些,她之所以敢从京城偷偷溜走,即便被姚琡抓到了也无所畏惧,就是知道二哥或者姚琡在没有找到她之前,绝对不敢将她回来还在京城又被丢了的事告诉阿姐,不然阿姐指定要冲去京城问罪,谁都不想好过。 她是有办法让阿姐消气,也知道将她的目的告诉阿姐,阿姐肯定支持她来,但顾及她的安慰,绝对不会允许她自己来。可是如果不是她自己来,这件事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有个答案?即便阿姐不顾二哥三哥的劝阻帮她,以目前汜州的形势来看,就已经多方牵扯,皇帝已经防着平南王府和姚珲,要是阿姐帮她,也很可能让武安侯府也被猜忌。 更何况她现在的计划已经进行了一半,已经开始步入正轨了,她不能就此放弃。 想到此处,宁知越叹气,不情不愿地说,是有些事,来汜州找人。 又是这样的说辞。 “找人?找什么人,你之前来过汜州,结识的朋友?找个人的事,还需要劳动你亲自过来,让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说罢,见虞循又紧盯着宁知越,对这个说辞无动于衷,使他警醒,不禁怀疑起来,“你忽悠我呢?找个人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你要找什么人,我替你找就是。” 宁知越冷笑一声:“陈玉的侍女,玄素。” 虞循瞳孔紧缩,果然如此,她的目的就在陈家。 “陈玉,玄素……这两个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忽然,他感觉到车厢内另外两人之间的气压降低,虞循皱着眉,还是盯着宁知越,而宁知越偏过脸也极力去避开虞循的视线。 很不对劲啊,陈玉、玄素,这两个名字究竟是在哪里听过的? 对了,那个陈小川就是陈家人,听说是南漳县一个富户家里的小厮,许仲昇还将陈小川和宁知越当做过同谋,难不成之前真的是认识?这个陈玉也是陈家人? 但宁知越说的是找陈玉的侍女玄素,这个名字听起来也很熟悉,他没道理会记得…… 呀,还真想起来玄素是谁。 “这个玄素是不是当初阿爷特地为你与阿珂配的武婢,你将她给了别人……”不对,当年宁公的胞弟,宁知越的生父不也是姓陈吗,后来他与宁公决裂时,好像是说过要给与宁家断绝关系,给宁知越改名,听说就是因这个事,阿姐将宁知越交给三哥照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57章 至于他听得这个消息时,也听过二哥提过一句,似乎给她改的名字就叫陈玉? 姚琡骇然一惊,所以陈玉就是宁知越,她来汜州找玄素又是什么意思? 他看到虞循的表情,直到虞循并不清楚之间的关节,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谁还没有一点秘密。于是只问她怎么回事。 宁知越觉得姚琡还有神经大条到直接将这些出来,还不算是无药可救,可见他方才都没有想起陈玉和玄素是谁,心里又是生气,又碍于虞循还在,于是忍了忍怒气,终于还是说:“半年前,我从三哥收到的家书中得知,在两年前,陈玉死了。” 死了?姚琡震惊又难以理解,什么叫死了,她不是还好好在这里坐着吗?他刚想打断插嘴问一句,被宁知越一瞪,也就没问,让她继续说。 “信上说,她是投水自尽,她身边有本来有两个侍女,一个叫青予,另一个是玄素,可在她身故后,青予也投水殉主,玄素却在慈安寺里莫名失去踪迹。时隔半年后,叔父和阿杰也听说在外出行商时也没了踪迹。” “叔父?这么说陈兴文的确是宁公失散多年的弟弟,而你与陈玉是族亲姐妹,来汜州其实是为了她的死因?” 什么叔父,什么姐妹,陈兴文确是宁公失散的胞弟,却也是宁知越的父亲,而且她除了阿姐,哪来的什么姐妹? 他以为虞循说着天方夜谭,却见宁知越居然点头承认了。 这是他还在做梦,还是宁知越和虞循在故意逗弄他?姚琡真有些迷糊了,忙打断两人,“等等,你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你……” “不懂吗,我给你解释清楚,当年叔父带着陈玉离开越州,便是回到了陈家祖籍汜州南漳县,直到两年前陈玉不知因何自尽,陈家死的死散的散,除去凶手,唯一知道真相的就只有在陈家彻底败落前失踪的玄素,我为了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要到汜州来,非要知道真相不可。”说完,她只觉胸口堵着一口气,闷得叫人心烦,让车夫停了马车,一扭身跳了下去。 姚琡不敢置信,似懂非懂,又跟虞循打听了从宁知越到汜州到后来进公主府,一直到许仲昇找上门来的所有事,才算是大概理清楚头绪,仍是呆呆地难以回神。 虞循也出乎意料,他还以为姚琡会知道内情,但看他这个样子,连陈兴文带陈玉一家都忘了干净,宁知越提起这件事也是愤愤不平,当年宁公找到失散多年的胞弟,应当是难舍难分,照顾有加,为什么会闹到最后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他挑开车帘,往外看去,宁知越一个人气闷地往路边走,后面马车里的许仲昇和阿商周陆然等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停下来,往前张望。 路上泥泞不堪,又有许多水洼,虞循想了想也跳下车去,凭她这些日子的表现,她所知道的绝对不止是方才说的那些那么简单,终归是要弄清楚来龙去脉,才能查明真相。 第63章 来到汜州,打算查明当年的真相,宁知越就想过会有重提旧事、回忆往昔的时候。 从六岁上下与阿娘随阿爷来到汜州,除了最初阿娘还在的那两年尚且还算得上温馨愉悦,阿娘死后到她离开南漳县的那十年的日日夜夜于她绝不是轻易能想起、说出口的。 得知陈家的变故之后,那些暂被尘封的记忆席卷而来,就像回到了发现阿娘冰冷僵硬的尸身的那个早上,所有她以为自己坚守住的,都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一寸寸崩塌。 为了那些在无数个日 夜里陪着她从黑夜走向黎明的人,她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更顾不得在这个时候伤心难过。 改换了姓名,重回故地,假称为陈玉的堂姐宁知越,以活人的身份来调查一个已死之人的过去,将那些属于“死者”的记忆从她脑子里分离开,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决不能露一丝的破绽。 她的伤心可以是对多年不见的堂妹突然身死的惋惜、沉痛、疑惑,却不能有沉湎于过去的愤恨、绝望、痛苦。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有些许微光,微风清泠却不凉,迎面拂散了在马车上骤然升起的极端情绪。 经过方才,虞循也已知晓了她来汜州确实是为了陈家,南漳县就在眼前,之前的欺瞒、谎言他总会想要个合理的解释。 果然,身后泥泞的土地上传来有节律微弱的“唧唧”声,越靠越近,是虞循还是姚琡? 她转头,是虞循。 他面露担忧之色,见她回头看过来,欲言又止,默默跟在身后走了一阵,宁知越率先打破宁静,“想说什么就说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想说的有很多,他的疑问也有很多。 知道了宁知越因为宁家所谓的顾全大局,让宁知越隐忍,致使宁知越不得不一个人来面对这一切,之前那些欺骗和谎言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似乎也不能责备她什么。 但真相只有这些吗? 平南王手握江淮财税,是北边军饷的主要来源,姚珲手握重兵,又据守剑川,此前朝廷多次下诏令其返京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即便平南王一直未有为难朝廷的意思,但此举也多少使得圣上为之担忧,对平南王并不能十分放心。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58章 然而此举有利有弊,圣上虽不放心,但这样的局面也牵制了剑南道与江淮之间诸多藩镇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有异举使得出师有名,袁志用不敢冒进便是这个原由。 这次公主患病的消息传入京城,圣上即便知道有人控制汜州,拦截了汜州境内的消息,却不敢明目张胆的派人来调查,而是派他来暗访便足以说明其顾虑。 宁知越其人,本就与与宁家和平南王府一脉同源,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怀疑是平南王府的抉择,除此之外,陈家当年在汜州是富贵无极,却在一朝一夕骤然败落,很显然是有人故意而为,是生意上的对家,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一经彻查,汜州生乱,这两者都不是圣上想看到的,是以宁知行或许一早就知道了其中有蹊跷,但绝不允许宁知越到汜州来将此事闹大。 虞循理解宁知行的顾虑,也不认为宁知越想要弄清真相的心有错,但就怕宁知越为了避开这些阻扰,一定要查清真相而走上歧路。 她既已隐瞒自己是宁家人的身份,便说明原先没打算与宁家有牵扯,但以她一人之力,如何能让汜州官府愿意调查陈家旧案? 他踌躇了一阵,终于直接将心里的疑问问出口。 “你为什么会去公主府?” 宁知越一怔,继而回道:“不是说了,为了躲姚琡,还有那些跟踪的人。” “真的是这样吗?”以宁知越的性格,知道有人跟踪,一定会想弄明白原因,以其智谋,初到汜州就被人盯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更应会想到弄清是什么人跟踪,而不至于慌忙地甩开那些人,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 而若说是为避开姚琡,就更说不通了。之前在别苑里,方才的马车上,种种迹象皆可表明她并不忌惮见到姚琡,姚琡更是对她毫无办法,就算当日被姚琡发现,她像今日一样不肯离开,姚琡又能奈他何,是以,使她到公主府藏身的不是姚琡,还有另一个更深层的原因。 “真的是这样吗?姚琡于你构不成威胁,而那几个跟踪你的人……你本来有许多直截了当的方法处理掉,可你选择了一种最复杂的,且在此案中出现的陈小川……” “等等……”宁知越打断他,“你不会觉得是我安排陈小川对那五人下手的吧?还是以为我欲擒故纵,故意演了一出戏,让许县令追查到我,又在别苑中当着众人的面洗脱嫌疑?我那时也才是到南漳县的第一日,更不知晓陈小川其人,如何与他合谋。” 虞循默然,顿了顿,道:“好,南漳县的事我们暂且不提,那就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公主府。你缘何会说动祝十娘夫妇带你入公主府,这个尚且未知,但公主病发你被怀疑时,冬珠曾说你打探过公主的病情,随我去查案之时,你也对公主显得十分好奇……”虞循苦笑一下,“我那时不知道你与陈家有关,更不知道凶手是在借着公主造谣声势,企图为陈家鸣冤,也就以为你真的只是好奇而已,但现在知道了,我却想不出,你究竟是在此之前知晓了凶手的计划,还是与凶手有着同样的目的?” 宁知越失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你在说什么?刘叔说过的,女鬼的传闻在汜州被压制的密不透风,京城也是去岁末才意外悉知公主染病,我远在西域,连陈家的变故都是两年后才知晓,如何能探听出凶手的计划?” “那就是后一种。” 这句话虞循说得极为坚定,与此同时他也没有放过宁知越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心虚。 明明已经预料到了,可是真得到真实的答案,他还是觉得心内万分沉痛,眼前的人变得陌生,过去自己为她所有行为的开脱也甚为可笑。 “所以,你从一开始入公主府,打听公主的诸多习惯,其实早就想好要借着公主的病情,引起众人恐慌,最好是传到京中去,能圣上顾念公主安危,必定会派人来彻查此事。但你没有料到,公主不在公主府,而是久居沉雪园,你平白在公主府里蹉跎了近半个月,终于等到能入沉雪园了,便等不及向冬珠打听公主。 “可是,出乎意料地,我被圣上密旨任命,来了汜州,又恰好为公主而来。所以你一改在邢州不告而别的冷淡,特意解释你了不告而别的原因,又故意几次三番对我示好,其实只是为了引导我去调查陈家。又正巧凶手给公主下毒,你们的目的不谋而合,更让你觉得可以置身事外,借着他人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良久,宁知越一直沉默不语,虞循甚至希望她解释或者狡辩也好,至少不会比这阵沉默让人寒心。 “你不该是这样的。”他见过她与周熙然为邢州贫苦百姓施粥送寒衣时的怜悯仁慈,见过她对被富商巨贾聚敛田地欺辱佃户的慷慨仗义,对与母亲走丢的啼哭小儿极其耐心,对被丈夫抛弃的妇人打抱不平,还有为无辜受屈的死囚鸣冤叫屈……她爽直、洒脱、无拘无束、果敢,只隔了三个月,怎么会成了这样子? “那大概是你一直以为我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宁知越的声音毫无温度。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59章 虞循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良久,终是忍不住质问:“那是无辜的人啊,用伤害他人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你日后如何能安心?” 宁知越的声音依旧坚硬:“我不需要安心,只要能查明真相,什么后果我都能承受。” 到了此时,她竟然还是如此固执? “可能查明真相的方式有很多种,宁侍郎也未必当真置之不理,只是还需要暂待时机…… 即便他不最终也不肯,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他们或官或民,都愿意为受冤受屈的人还一个真相,难道就没有一个值得你信任的吗?” 宁知越默然良久,倏而对上虞循殷切期盼的目光,眸中晕出无限的忧伤,却还是吐出两个字:“没有。” ** 汜州到南漳县要半日的路程,再次上路后,虞循上许仲昇、阿商等人的马车。 车上之上只剩下宁知越和姚琡,两人相顾,宁知越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 姚琡想问她的话还没出口,又咽了回去。 宁知越和虞循都走了之后,他自己消化了一阵,总算理顺了这件事的头绪。 从前家里告诉他的,都是宁知越当年离开越州随着三哥去外地游历,但实际上,当年陈兴文和宁公起了争执,老死不相往来,带走了陈夫人和宁知越一起回了汜州,这些年里宁知越一直在汜州,还改了名叫陈玉。 之后虞循又与他说了他所知的陈家旧事,他也得以补充后来宁知越在南漳县的日子。 陈家在南漳县的确是富贵无比,但陈兴文那时一心汲汲营营,日渐疯魔,不满足于已经得到的财富,还想要踏足官场。到南漳县的两年后,陈夫人在与陈玉的一次争吵中激愤不已,自缢而亡,陈兴文以及陈玉的弟弟陈杰还有整个陈家人都将陈夫人的死归咎于陈玉的错,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以至于十多年来,他们父女姐弟同处一个屋檐下,却鲜少见面。 直到两年前,陈兴文在踏足官场这件事上一直不见起色,开始活动心思,想以儿女联姻的方式去换取自己的地位,意图逼迫陈玉嫁给崇川县县令的外甥,并将其关起来,却没想到三日后,有人在崇川县与南漳县同源的水域里发现了陈玉的尸体,消息传回陈家这才知道,陈玉早在陈兴文将她关起来的那天夜里就跳河自尽了。 之后的事暂且不论,只宁知越分明活着好好的,却无端冒出一具尸体,还经陈杰和玄素认尸,确凿无疑,旁人以为真是自尽也就罢了,宁家人略想一想便知,此事大有蹊跷,更遑论后来发生的事。 虽不知宁知越当初是如何离了陈家,但这十多年来发生的事,追其源头,的确错在平南王府,宁知越不待见他,怨恨平南王府都是应该的,只是他方才回想时隔多年再见宁知越的所有情形,忽又想起一件事来。 宁知行带着宁知越回了京,派人对他严加看管,因一直没见着她,他与大哥抱怨过几句,因此大哥次日又带他去侍郎府拜访,大哥与二哥谈话间提起了敏敏,二哥这才将敏敏放出来见人。 言谈之间免不了提起三哥,大哥和二哥怕他知道了,想要去找人,故而有意避开他,因而叫他看到二哥不在时大哥与敏敏私下说话,敏敏神色凝重严肃,大哥则慈眉善目地说着什么,当日看来也没有什么。 如今想来,没有后来由他替大哥转交给敏敏的那封信,他也不会对这件事起疑。 他记得很清楚,他再次去侍郎府的时候,因着大哥此前打过招呼的缘故,二哥没有太拦着他,只是提醒和警告过他,不要被宁知越忽悠,人要是跑了,饶不了他。 他当时心里不服,面上还是乖顺的答应了。宁知越回来后,神情恹恹,并不爱搭理人,最初跟着大哥见她一面,她也并不热络,但那一次她却一改态度,似乎见到他很欢欣。他只当是多年未见,有了上一次的来往,也回忆起从前大家在一处的长大的情形,也不觉得陌生了。 现在回想,当时敏敏见了他,便是对着自己上下打量,似乎在找什么,等他拿出大哥的信,话没说完便敏敏一把拿夺过去,还颇防备自己。等她看完后,好像是扫除了许多的烦闷,此前的恹状不复,热情地留他闲聊,又说了许多这些年随三哥在外的见识,引得他艳羡不已,继而听她提出去找三哥,他更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后来去府衙给自己和敏敏办离京的行牒、离开京城,到如今来汜州两个月都无人追来,这一切顺利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可知道了这些,他心中有了答案,以敏敏一人之力,如何能做得了这些,可若是有大哥在暗处协助,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姚琡看着闭目的宁知越,犹豫很久,还是忍不住开口:“敏敏……” 宁知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冷声回道:“干什么?” “离京前,大哥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你到汜州是不是……” 宁知越陡然睁开眼,斜眼睨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可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冷峻逼人,姚琡竟觉得后背发凉,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60章 宁知越没有说话,他也被她唬得一时不知自己要说什么,等回过神来,方觉得自己真是可笑,竟被一个小丫头给吓住了,于是,重又理顺思绪,平息了呼吸,正色问道:“大哥是不是许诺帮你查明陈家的案子?” 这些年大哥在剑川的势力越来越雄厚,引得圣上忧心忡忡,多次诏令其回京却得不到回应,阿爷与二哥每每聚首议起此事总是忧心忡忡,后悔当年不该退让,为了所谓的大局,拆散大哥与阿姐的姻缘,以至于当年大哥愤然不平,剑走偏锋,对圣上、对他们都心怀怨怼,一气之下去剑川参军,又不管不顾的接任了剑川节度使一职。 大哥不肯退让,就只有阿爷妥协,甚至为了打消圣上猜忌,还将他送到京中为质。大哥与阿姐的不圆满是姚宁两家儿女从小悉知的,这份愤恨也很早在他们心中种下了种子。 那些年他在宫中并不安分,肆无忌惮到连太子也不得不让着他,直到阿爷得知他的行径,让二哥到京中去管束他。 后来那些年里,阿姐去过京城,他从二哥与阿姐的谈话中听到二哥忧心忡忡地说起大哥,大哥在剑川待得太久,地位越来越稳固,势力也越来越深厚,圣上就会越来越忌惮,甚至会有意无意地感叹起当年,说什么不知情由,贸然给阿姐赐婚,破坏了一对有情人。 他想那狗皇帝惯会装模作样,他那里是不清楚,分明就是故意的。原以为阿姐也会如此愤恨,却不想阿姐坦然又冷然地说:皇帝是为自己拔了虎牙却没有去除虎爪而担忧,姚珲是为他当年的懦弱而愤怒,整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从这时他才惊醒,阿姐在很早之前,从大哥也为了大局妥协的时候,就已经看清了局势。她与大哥青梅竹马,外因逼迫固然让人悲痛,但当初在接到圣旨时,阿姐还是怀着一丝希望去找过大哥,若是他肯不放手,这道圣旨只当从未见过,任何苦与难她们都一起面对,可大哥妥协了,阿姐也失望了,至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而从大哥妥协的那一刻起,阿姐就已毅然斩断了这份情缘,只当做过往云烟,至于大哥,那些在他以为是对皇帝无端猜忌的不满,其实正如阿姐所说,是为了当年受掣肘无能为力的屈辱,是他野心的借口。 他不能再赞同大哥的做法,于是做起了一个安分的质子,平衡皇帝的忧虑,也制止大哥的进一步行动。 这次大哥能回京,他很高兴,以为大哥终于想通,却怎么想不到,他竟是另有打算,还将主意打到了宁知越身上。 二哥三哥顾全大局,不会帮她,只有他递出橄榄枝,让宁知越到汜州来搅局,以她与宁家和平南王府的关系,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一样会引得袁志用及周边藩镇的节度使慌乱,更何况是为了陈家的事。 宁知越没有说话,但唇边露出的那抹冷笑已经给了他回答。 一边是他的亲哥哥,一边是从小在一处长大亲如兄妹的妹妹,姚琡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他是在利用你,他……” “利用 ?这世上人与人相处不都是利用,你难道不知道我也利用你离京?” “这怎么一样,你带不带我去找三哥于我与其他人都没有影响,但大哥他……他动机不纯,利用你想为陈家雪冤的心搅乱汜州的局势,他才有机可乘。” 大哥虽说卸任剑川节度使之职,但他在剑川这么多年,剑川上下早已都是他的心腹部将,若他有反心,来日振臂一呼,重拾剑川毫不费力。反而是江、袁、汜三州,因皇帝的制衡之术,久不能攻下,若此时汜州生事,周边藩镇生出异动,大哥尚在京中,朝中必有呼声命其来平叛。 宁知越冷笑一声,并不在乎,“那又怎样,他有他的谋划,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各取所需而已。” “可是……” 姚琡还想劝她,可宁知越听不进去了,反而打断他,“你要回去或是留下,我都不管,但没查出最终的真相之前,我绝不会离开南漳县,但你要是想留下来,我得先提醒你一句,管好自己和你身边那两个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想明白了,若是耽误了我的事,我不会顾念旧情。” 第64章 到了南漳县,宁知越便与虞循分道扬镳。 马车案存有疑点,宁知越的嫌疑说是暂时消除,有姚琡在,也与无罪无异。 为着在沉雪园里咄咄逼人地指认宁知越那番言辞,许仲昇忧心忡忡地想着将宁知越与姚琡请去县衙暂住,姚琡自是无可无不可,但去县衙显然更安全保险,免得又在外边遇上些狗盗鼠窃之辈,又生出许多事端来。 他正要答应时,宁知越截过他的话,抢在他开口前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甚至没有找一个敷衍的借口,越过他吩咐他的两个随从去寻一家客栈。 许仲昇面露尴尬,不敢有异,见虞循也未置一词,只与宁知越定好明日再招来诸证人当面对峙,宁知越便不再有嫌疑,说罢便与虞循一行回了县衙。 次日一早,许仲昇依照宁知越和姚琡此前的供词,将王春和车行还有成衣铺的掌柜都招来县衙当面对峙,一番盘问下来,几人证词都与姚琡和宁知越所述一般无二,。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61章 也就是说王春那天根本就是认错了人,那么那个冒充宁知越的女子又是谁呢?原以为成衣铺掌柜见过那女子样貌,还能找人画像画出来,哪知那女子极为警醒,去成衣铺时也带着帷帽,哪能知晓她的模样。 许仲昇闹了个乌龙,身上冷汗涔涔,只觉得姚琡要将他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这时,缄默已久的宁知越开口了,并未借着许仲昇的错漏借题发挥,而给他出主意,“许县令此前的猜测也并非没有道理,那女子出现得突然,任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眼下既寻不到女子的下落和身份,不妨先从陈小川入手,他是如何到南漳县来,客栈掌柜收留他之后,他做了车夫,这些日子都做过一些什么呢?” 经她这么一说,许仲昇恢复了神智,郑重点头,“那悦来客栈的掌柜此前就有诸多隐瞒,若非瞒不住了,说什么也不肯供出那车夫就是陈小川,想来再次审问当还有其他线索。” 说着就要将人找来,宁知越却拦下,再度提醒他,“陈小川就住在客栈里,选定这五名商人作为下手目标也许有某些原因,去了客栈或许能看出更多疑点,说不准客栈里他的住处还有遗留的线索。” 许仲昇觉得也有些道理,没想太多,答应了。 到了客栈之后,掌柜见到宁知越很是吃惊,又见许仲昇带着一众县衙捕快和三名证人来势汹汹,且是怒目相向,顿觉不妙,等许仲昇严声逼问,也不敢再有隐瞒,搜肠刮肚地回忆着从他发现陈小川以来的所有细节。 以当下推算,陈小川是两个月前来的,收留他的缘由此前都与许仲昇说过,至于他之后……掌柜的说:“他年纪轻,那段时日还受了伤,小民就想着让他先做些轻便的活,在客栈里给每个客房的客人送些茶水什么,但他自己不愿意,怕被人认出来,挂不住脸,就与小民说想要去赶车。” 宁知越狐疑:“是他自己要去赶车的?可赶车需要抛头露面,不也容易被人认出?” 掌柜点点头,说:“小民也是这样想,况且赶车是个多劳累的活计啊,还得认识路。陈小川虽然也是从小长在南漳县的,但是从前陈家多么富贵,他和陈家小郎君一起出门都有人抢着引路,识不识路还不一定,又离开了两年,多少有些忘了,怎么能胜任呢?但是他很坚决,说不认得路就先在城里转转,走些近便的地方,也不碍事,最主要的是做车夫银钱多,他得抓紧攒银子。” “他要攒银子做什么?” 掌柜摇头,“这就不知道了,许是这些年遭了不少罪,所以想有些银子傍身吧。见他这么坚持,小民也就答应了,给他化名,又对外说他是小民远房的亲戚,来南漳县投奔谋生。外人也没有起疑,他就这么干了有一个月,一直好好的,早出晚归,没见他有什么歪心思。” “陈小川与那五个商人之前有见过吗,启程前一晚可曾有过异样?” 掌柜还是摇头,“没有啊,都好好的。那五个商人比他晚来半个月,就住在楼上客房里,这些时候下雨,外出不容易,陈小川后院的小屋里自己呆着,有活才出去,根本就见不到。” 没有异样的行径,又没见过那五人,难道是平白生出的怨气要冲那五人发泄不成? 宁知越又问:“按理说,王春的赶车经验丰富,又熟路,那五个商人要走远路,你为什么派了陈小川去给他们赶路,反而让王春替我赶路,我当时明明也说过,只在南漳县附近转一转。” 掌柜一噎,脸上逐渐涨红,目光闪烁,却强作镇定,“这……小民当时确实存了私心偏袒了他。那五个商人是做生意的,又着急去外地,一趟下来给的银钱不少,人也和善,小民想着他要挣钱,就先与他说了这事,叫他自己选。起初他也是很犹豫,说要想一想,后来他想好了来找小民,说他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就不去了,赚钱不着急一时,还是稳健一点,让王春去。 “小民想着他能沉住气,还很欣慰。可是到了夜里,他又突然找来,说还是想试一试,但得了他的答复小民便与王春说了,让他去拉那五个商人,这么好出尔反尔呢,要么就让他自己去找王春说去,是以等到后来出事,知道是王春给娘子拉车,小民也只以为他与王春商量好了。” 众人视线又转向王春,许仲昇着急问道:“是与不是?” 王春面上也生出些不自然,“那日早上我本来是和陈小川一起从车行出来的,还未到客栈,行到路上突然闹肚子,那五人出发时辰又定在辰时中,照此下去只怕会耽误了行程,小民正着急之时,陈小川说他的客人是巳时出发,而且就在南漳县附近转,他可以跟小民交换,小民本来也担心他不认路还犹豫,他却说不认路可以问路,不碍事,银子仍是归小民,他就当是个历练了,小民想着不错就答应了。” 姚琡突然出声:“也就是说,那天是突发的情况,陈小川本来要去给敏敏赶车的,那一夜改变了注意?”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宁知越,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问她:“你在客栈见过陈小川吗?他是不是认出你了?怎么会这么巧他前一晚想要交换了,都没跟王春说,第二日王春就闹肚子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62章 宁知越理他,只是问掌柜:“陈小川的住处在哪里?” 掌柜不明就里,看看许仲昇,见许仲昇闭了闭眼,也就带着宁知越去了。 陈小川的屋子在后院靠着东南角的偏僻角落里,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便是全部,屋里打扫的还算干净整洁,靠着南边墙上开着的窗口里斜射入几道金闪闪的阳光,填满了整个屋子,看得出刘掌柜还是对他用心关照过的。 只是这一眼便能看完的屋里,宁知越却打量了许久,叫许仲昇以为她发现了不对劲之处,还虚心地请教。 宁知越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不过,他重回汜州,只有这么一个安身之处,掌柜又说他要攒银子,想是有用处的,屋里应当能找到他藏银所在,总不能去到什么地方都将银子揣在身上吧。” 许仲昇略一想,是了,这屋里太过干净整齐,甭管是什么都藏不住。 他朝着身后几个捕快瞥了一眼,那几人颇有眼力见的进了屋内,沿着地面、墙面、床下、屋顶,依次搜查着,只查到抵着墙床底下便有了发现。 许仲昇兴奋地指挥着几个捕快将床移开,便见靠着里侧与床榻齐平的墙面上,有两块挨着的青砖格外明显的露着墙缝,显然是能活动的。 寻常人存钱多是用一个陶瓮攒着塞进床底,像这样小心谨慎的,还真是头一次。 总算有了一点收获,许仲昇没劳动底下人假手,自己上前去抽开两块青砖,里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他伸手缓缓往里摸索了一阵,突然摸到墙脚下有个与周边冰冷砖块触感不同的东西。 像布料,包裹着什么东西,硬硬的,挺括的,还有一个直棱的。 他干脆将那个布包袱取了出来,待到光亮处,果然是个用一块蓝布扎起来的包袱。 许仲昇面露喜色,方才磨到的那几样东西,可不止有银子,也就是说,这里面还有其他的线索。 他将包袱放在桌上,众人便围了过来,待解开包袱一看,除却近两三两碎银,还有一支白玉如意簪子。 那簪子通体莹白,簪头是祥云如意的样式,上等的玉料,精细的雕工,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既有这样贵重的簪子,陈小川怎会如此落魄? “看,簪子上好像还有字。”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许仲昇再往簪子上细看,靠近簪头处,还镌有四个蝇头小字:长命百岁。 许仲昇皱起眉,这簪子一看便是女子用物,既是给女子的,刻那女子姓氏,或是乳名,再不然多少咏花吟月的诗句刻不得,偏偏是这四个字,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一抬头,见姚琡与宁知越拿着包袱最下层的信在看,只道其中应有许多线索,待与宁知越问询,宁知越将信递给他,一共两封,分不清先后,上面寥寥数字,一张写着:可以此物做饵,务必将人找到,另一张则是:绝不能留。 许仲昇浑身一震,线索虽少,总归是有了,但给陈小川写信的人是谁,又让他去找谁并杀掉,这根簪子又是谁的? 众人皆为这两句话所疑,只宁知越看着许仲昇手中地两张信笺,目不斜视地盯着纸上的字迹,眉头越皱越紧,这两封信上的字迹分明和她收到的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 许仲昇查案有了进展,迫不及待地便要去查清这两张信笺与那支簪子的来处。 宁知越彻底洗脱了罪名,也不随着许仲昇继续打听,等人一走,便与姚琡说要出去一趟。 姚琡登时警铃大作,倒不是担心宁知越跑了,而是在悦来客栈陈小川的屋里发现的那两封信还有那支簪子时,宁知越一眼都没看那簪子,全部注意只在那两张信笺上,这很有问题。 陈小川就不说了,她指定是认识的,陈小川手中出现的贵重簪子……难不成是她的东西? 自从知道了陈家的事,还有大哥的利用,他理解敏敏要迫切查出真相的心情,也没法阻拦,但更不能只看着什么都不做,毕竟若没有当年的事,敏敏也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 姚琡当即跟了上去,本以为宁知越会阻拦,但她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日丽风清,阴雨连绵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街头巷陌都沉浸在这无边的春色中。 宁知越没有雇马车,与街边闲谈的妇人打听了朱玉阁的所在,便闲散的往那处去。 姚琡不知朱玉阁是什么地方,但听着就像是买玉器珠宝首饰之类的地方,他觑着宁知越的脸色,平静如水,看不出好坏,心里的好奇又压制不住,纠结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你认识那支簪子?” 本以为宁知越不会回答,却不了隔了一会,听她语气淡淡地吐出几个字,“陈玉的。” 陈玉的,那不就是她……好吧,陈玉就陈玉,他猜测的也没有错,只是再一深思,心里又是一惊,有人拿陈玉的簪子让陈小川找人,难不成是为了找宁知越? 他又是一个激灵,第二封信还说要除掉那个人,那不就是要对宁知越下手?所以陈小川那天发现了宁知越,是想除掉宁知越,但最后为什么放弃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63章 他忙问宁知越,宁知越给他一个白眼,没好气说:“凶手要是知道我回来汜州,还用得着用一根簪子找我?” 姚琡觉得她太自负,什么事在她这都好似成竹在胸,说不准生了意外呢? “怎么不行,你还活着,陈玉的死就是最大的蹊跷,你知晓此事难道不会回来调查?你要是藏起来他们找不到,用陈小川和一根簪子,足够让你上钩了吧?” 说的还有模有样,但就是不可能,“如果真如你所说,陈小川就没必要鼻青脸肿,叫人分不清面貌的回来。” 姚琡恍然,“他被人打是故意的?但这就说不通了,不是针对你,还有谁?” “我来找谁的,他就是来找谁的。” 姚琡略思索,又是惊诧,“是玄素。” 第65章 与姚琡猜想的一样,朱玉阁是南漳县城里一家颇有年头的玉器首饰行,宁知越想到去朱玉阁,也的确是因那根白玉如意簪子的缘故。 那根簪子出自朱玉阁,是她阿弟在她离家前半年送她的。 说来她与阿弟并不算亲厚,相差三岁的年纪,使得他还在襁褓中时,她已在阿姐和几位兄长的看顾下肆意地玩耍,后来从越州去到汜州,她对新地方充满好奇,顾着探索新奇有趣的去处,时常往外跑,等到阿娘被她气死,阿爷与阿弟都憎恨她,虽在同一屋檐下,她只将自己禁闭在自己的小院里,他们也鲜少会主动来看她。 是以,当府中下人捧着一套精雕细琢的玉器送到她院里,称是小郎君送的,她还颇觉惊异,怎生无端地送东西给她? 年复一年的关在小院里,身边只有青予和玄素,戴着这些玉石首饰她只觉得累赘,但阿弟一番好意,她领收了也就放玄素妥善收着。 可是,陈玉的死外人不知内情,玄素与阿弟再清楚不过,既是认了那女尸就是陈玉,要么将簪子随葬了,要么便该将她过去的用物都妥善收着,缘何会落入他人手中? 而她所以要去朱玉阁,便是为了探听其中缘由。 她不认得朱玉阁的掌柜,但其背后的东家她是再熟悉不过的。那人名叫施绮,是个自幼随着叔父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商人,性子泼辣,做事爽利,因说话做事都自己做主,很引得三哥艳羡,常借口带她出去玩,偷偷去听阿绮姐姐谈天说地。 后来更是不顾伯父与二哥震怒,也要学着外出行商,幸而阿姐及时赶到,暂且将伯父稳住,之后又趁机将人送走了,任谁问也都没透露过三哥的下落。 她许多年不见阿绮姐姐,却在离开南漳县前夕听玄素说起朱玉阁背后的东家是她,等被阿姐送到西域,又惊讶发现这些年阿绮姐姐与三哥常年待在西域,只偶尔有个一两回会回大周境内运送货物。 当年她到西域之时,阿绮姐姐比她晚了一年才回西域,依照玄素所说,想是自己将要离开之际正是她回到南漳县不久,陈家接二连三的祸事才刚刚在南漳县里越演越烈,她不可能不清楚,除非是三哥嘱咐过她。 既是如此,从她口中想必也打听不到什么,但南漳县替她打听消息的人还在,阿绮姐姐远在千里之外,她趁此时机去朱玉阁打听一二不是正好? ** 朱玉阁的掌柜是个国字脸、留着两撇胡须,看着甚为和善的中年男子,听闻宁知越的来意,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便问:“可是越州宁家的宁五娘?” 宁知越一怔,心里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一把拉过姚琡往门 边退了两步。 见她不说话,面上又生出几分疑色,掌柜忙摆手笑道:“娘子且慢,您走了我们可没法跟东家交代。” 他一番解释,宁知越才算明白,去岁她从西域逃回来,三哥知晓她的目的,不仅派了人一路紧跟去抓她,又请阿绮姐姐传信到南漳县来,嘱咐人守着,一旦发现踪影便将人盯紧了。 掌柜收到信是在去岁年末,他派出朱玉阁许多人在城内城外地方候着,都没见着人影,本来都有些松懈了,不想一个半月前,有人发现了宁知越入夜前入了南漳县城,在悦来客栈落脚,本想着不便打草惊蛇,叫人盯着就行,谁知第二日早上人出了客栈没多会,又跑的没影了。 掌柜担心宁知越出事了,一边着人去找,一边给施绮去信,说明了情由,前两日便受到回信,只道她早已启程准备回来,信是在半路上收到的,让掌柜先别担心,仍旧盯着,再见到人便不能放走了。 掌柜笑得慈和,“算算时日,东家这两日就该到了,宁娘子,您可别让我们难做。” 宁知越连震惊都震惊不出来,苦着一张脸,勉强挤出一点笑意,趁着掌柜放松警惕,姚琡还沉浸在这诸多信息中,将人往掌柜那边一推,扭身便往外跑。 朱玉阁处在喧闹的街市之中,来往的行人,沿街叫卖的小贩,还有结伴出游的车马络绎不绝。 宁知越左右粗略地扫了一眼,提着裙摆便往人群中钻。 阿绮姐姐的信上怎样写的她没看过,不知道,若依从前她来南漳县行商送货,也没什么事,但她这次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可三哥指定也会回来,被三哥逮住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64章 顾不上细瞧身边的路人,也管不了身后姚琡气急败坏地呼喊,她步子慌乱地往人群里穿行了两步,忽而脖颈衣领一紧,像是挂住了。 但宁知越不敢回头,后脖颈出贴着的那只温热的手使她浑身一颤,紧接着那人一把捏住她的肩头,帮她转了个身,“小丫头,跑得到挺快。” 果然,是施绮,柳眉凤眼,如沐春风的笑从唇边漾开,与她那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粗暴性子全然不符。 宁知越讪讪地扯出一抹笑意,左右扫视着,并不见三哥的身影,心中不禁忐忑起来。 施绮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未曾言语,拉着她往朱玉阁去。 这时,姚琡与掌柜迎上来,瞧见施绮,姚琡迟疑了几息,惊诧着高声嚷道:“阿绮姐姐?” “咦,世子也在?竟还记得我?” 姚琡猛地点头,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呢,他听阿姐说,三哥很久之前便来信,让阿姐替他将聘礼都备着,只等着阿绮姐姐应了,便替他去提亲。这事似乎过去许多年了,阿姐准备的聘礼改了又改,添了又添,就是等不来一个准话,每年与二哥提起此事,都颇为惆怅,恨不能自己去替三哥将这门婚事说成了。 他日想夜想,总与越州打听此事,就盼着阿姐亲自去,他也能晓得三哥的所在了。 方才听敏敏与朱玉阁掌柜的谈话,他们这些年像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总不说个明白,他猜着着实费力。 不过施绮既然回来了,他现下也无人管束,就死盯着她们二人,还愁找不到三哥? 许是他目光灼灼,又毫不掩饰自己的小算计,施绮偏头与宁知越悄悄说了什么,宁知越点点头,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朝姚琡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世子还不死心,还想着追随三郎。” 这话说的是他们幼时的事,那会宁知明也不过十二三岁,除了诗书经集,旁门杂类的那些闲书、不务正业的把戏是样样入迷,府里一个不注意,就往街头巷陌热闹的地方凑。 宁知越未出生时,姚琡与宁知容年纪还小,他便找着照看他俩的借口,偷摸溜出府去,等到他俩启蒙,宁知越也有三岁多,又是宁知清一手带大的手中宝,宁知明便撇下那两个年纪略大的,换了宁知越当附身符,走哪带哪,引得两人羡慕不已,更加无心学业。 姚琡与宁知容早被宁知明带着偏了心性,书是一点读不进去,就想着跟在宁知明身边,随他去见识那些旁门左道、九流三教的新奇玩意。 这念头随着两人逐年长大,日趋加重,直到宁知明离了家,还总收到家中来信,说这俩小子不死心,瞒着长辈偷偷琢磨着离家出走去寻他去,为此宁家和平南王府下了重令,决不能再在这二人面前提起宁家三郎,又着宁知行亲自教导二人,这才逐渐消停了。 姚琡闻言,眼睛一亮,期盼地看着施绮:“那阿绮姐姐……” “不行。”不用听,施绮便知晓他想说什么,再看他那垮脸泄气的样子,甚是有趣,拉着宁知越重又往朱玉阁去。 短短的几步路,宁知越走得十分艰难,磨蹭着踱着小步,一步便往四下谨慎地探看。 施绮见她这模样,是好气又好笑。宁知越是从小被宁家和陈家人宠着长大的,因是宁同甫失散多年的弟弟,一朝被找回,宁家上下对陈兴文夫妇格外照顾,尤其是对这个才到越州便诊出喜脉的小儿,甫一降生,便受到阖家人的关注与爱护。 彼时,宁知清才出嫁后随武安侯到越州任职,更是毫不顾忌的回了娘家住下,替年迈病弱的宁夫人与产后虚弱的陈夫人照看这个小儿。不知什么缘故,宁知清的性情与宁家端正凝肃的家风相悖,直爽、豪迈又果决,经她纵容娇养的宁知越也从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即便后来回到南漳县经历了那么多事,也因着那些年宁家人给她灌输的底气支撑下来,并在到了西域不久就开始死灰复燃,烧得炽烈。 她大胆到接着宁知明的名义去与伊州府衙商办入关行牒,为了不叫宁知越发现后即刻追上来,又故布疑阵,选了好几支商队做幌子,轮番换着同行,又趁人不注意,留下一封书信便悄悄溜开,挨着大周与北狄的边界来回游走,绕了一大圈回到中原。 宁知明知晓她回去的时候,也没那么生气,但等他听说宁知越是经过那些战乱之地绕路走的,真是气得跳脚,当即自己带着些人沿路追赶,亲眼看着她在邢州有了安身之地,放心回了西域,走之前还与多年未曾联系过的二哥通了信,着其留心着宁知越。 施绮点点宁知越的脑袋,“这会知道躲了?” 宁知越不说话,施绮才拉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叹息道:“放心吧,你三哥要是敢回来,你还能跑回来?” 说话间,对她左看右看,又捏了捏她两颊,点点头,“嗯,还不错。听说你这一路很吃了些苦头,又要想着和你二哥三哥斗智斗勇,倒是不见轻减,想来也没有传得那么糟糕。”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65章 得知宁知明不在,宁知越显见的松了一口气,只是眼底深处有一闪而过的疑虑,很快又恢复如常。 寒暄完毕,宁知越也没忘了自己来朱玉阁的正事,原本是想接着施绮之名与掌柜打听的,但现下人就在这儿,问她正正好。 她先将陌生女子冒充她与陈小川合谋害了五名商人的事说了,又说到今日在陈小川出搜到的两份信和一支簪子,末了便问施绮:“当初陈玉死后,应当是玄素与阿杰治理丧事,她的遗物若不是全部随葬了,也该由他们仔细收着,怎么会落入其他人手中。” 听她将自己与陈玉这个名字撇 开,施绮略想一想便知晓了缘故,只宁知越方才说的这一连串的事故,也颇使她大惊失色,再听了宁知越的疑问,也是叹息一阵,觑着她的脸色道:“当日陈玉的死讯传来,陈老爷甚为恼怒其与之作对,是以并未理会她的丧事该如何去办,全由陈小郎君与玄素操办,至于为何没有随葬……这个你心里应该清楚。 “至于后来,按说确实应如你所说,陈小郎君与玄素收管了她的一切用物,只当时还不满头七,便又传出青予殉主的消息,陈小郎君与玄素又得去认尸,想来也没得上处理那些。等青予的丧事也办了,陈老爷因那两条死讯在府里大发雷霆,对玄素疾言厉色,很不待见。 “玄素为暂避风头,便以为陈玉和青予二人做法事为由,请陈小郎君将她送去了慈安寺。陈小郎君大概也是想等着玄素回来再收拾那些遗物不迟,又或许觉得就这样放在屋里也不碍事,还能当做一个念想,但真是没料到,玄素也会在慈安寺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但这后来……陈家还没出事,我便已启程离开,后来得知陈家出事的消息,也只得到底下人传信说是陈氏宗祠里一个许多年不曾有来往的族叔,将陈家占了,却又被陈家生意上的债主逼债上门,不得不以家中值钱器物变卖抵押还债了,想来那簪子也是因此流入凶手手中了。” 真是这样吗?宁知越心中疑惑,那支簪子与另外一支玉镯和如意锁同是阿弟所赠,又寄予了阿弟的祝祷,她虽无心佩戴,却也很珍视,玄素很清楚此事。若没有生出陈玉投水自尽这回事,玄素当将此物收拾妥当,待去越州寻她之时再交予她的。 迫使玄素突然失踪的原因是什么呢? 她琢磨着,还是得找个借口,尽快去一趟慈安寺,也好从玄素和姜盈盈那儿探得其中内情。 忽而,施绮问她:“听说你上元节就从京城出来,差不到二月中就到了汜州,现在算来也有一个半月了,还没有找到玄素?” 宁知越转了一下眼珠,摇头,“要是能找到她,我可不知会省多少力。”她一歪头,看向施绮,“阿绮姐姐当时也正在南漳县,你不也知晓此事内情吗?” 施绮叹气,“我得知此事时正好离了南漳县,只能着人去打听什么情况,听到的也都是如今外边传的那套说辞,要不是去……”要不是去了西域,她就真信了那些话。 “不过你要听也得等我歇口气,那些时候,外头传言颇多,又是从陈玉的死到陈老爷与陈小郎君也相继失踪,足足大半年的故事,可得费些功夫。倒是你,你先别打岔,与我说说,你这都来汜州一个半月,即便玄素不来找你,你去找她也总该有些线索,这是怎么搞得?” 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姚琡突然哼了一声,插嘴道:“哪有一个半月,来汜州也就一个月,她又躲在公主府和别苑躲了有近一个月,怎么找人。” 施绮大惊:“你去公主府了,可有被公主发现?” 宁知越飞了姚琡一记眼刀,颇厌烦他的多嘴,“要不是你我用得着躲进公主府吗?”随即与施绮说了自己躲进公主府的经历,又将公主患病一事也全都说了。 施绮好似落下心口大石,却也正色斥责她:“你胆子也太大了些,公主府都敢私入,真遇上了事可怎么是好。”说着回想了她最初的问话,由于她苦口婆心道:“经过头一遭的跟踪和后来这些人对你栽赃嫁祸,你应该也能看出来,这些人是针对你而来。虽说外头都知道陈玉死了,但咱们与凶手心里可是明镜似的。” 她又捏了捏宁知越的脸,“虽然与从前大变样了,但瞧着还是有几分相似,他们要真是防范于未然,留意到你,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陈玉,对你下手都是有可能得,就拿陈小川这件事来说,的确可能是你所想的那样,用簪子引玄素出来,但你再想想,从跟踪到找人冒充你,凶手更像是在找你。” 第66章 许仲昇琢磨着查找一支未有铭文图腾标记的无主簪子,怎么也得费上三五日的功夫,不想晌午叫人去寻访,到了晚间便得了消息,称城内朱玉阁的掌柜知道那簪子的来历。 许仲昇忙叫人请了掌柜进来回话,因将簪子递给他仔细辨认,不可有欺瞒。 这簪子本就是朱玉阁独有的款式,又是独此一份的设计,他又是得了东家的吩咐来了,只是扫一眼,心里便有数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66章 “小民记得,这簪子是昔年陈玉陈娘子之物。” 这句话不啻于平地惊雷,将许仲昇劈得目瞪口呆,险些没跌在地上。 多少年了,南漳县城里一度引为禁忌的一个名字,却在这短短一个月来频繁被重新提起。女鬼传闻,公主的病情,陈家的过去……怎么就绕不过去了呢? 他缓过劲来,再三地与掌柜确认,“你再仔细看看,别是看走眼了,簪子就那么些样式,说不准只是看着像。” 掌柜很确定,“这簪子确是陈娘子之物,小民记得很清楚,您应该听说过陈娘子在自尽前半年,也曾在慈安寺寻短见跳楼,幸而后来被侍女所救只是伤了胳膊。陈小郎君因挂念长姐,所以特地请朱玉阁打造了许多款式的首饰,除了这根簪子,还有一支手镯和一块如意锁,并且依着陈小郎君的吩咐都在上面镌刻了‘长命百岁’。” 都能对上,是确凿无疑了,这么说是有人给了陈小川陈娘子的簪子,让他去引出什么人? 会是什么人呢? 许仲昇正思索着,忽见庭中虞循纵步走过,身边还跟着他那个随从阿商与公主府调派来的两名侍卫,偏着头侧耳听着那名叫李漳的侍卫说着什么,瞧着离开方向似是往县衙去的。 虞循等人自来了南漳县衙,便全投入衙门案卷室里,一待便是一整日,不需要衙门里的衙差跑腿,也不用自己分心在他那边,像是要防着他,但稍加打听,还是知晓他这一日为了公主与那七名因女鬼传闻而溺亡的死者,翻看经年来所有收录在衙门中与陈家有关的案卷,梳理出陈家这些年在南漳县的情况,还派了李漳和萧盛到城中去打听诸多陈家的旧事,陈兴文的远亲旧友。 他琢磨着,虞循既有重翻此案的意思,陈小川不仅是目下能找到的陈家证人,现在又卷入了陈家旧事中,且还关系到了宁知越,左右他日后也会从宁娘子口中知晓,何不自己先与他讲明呢? 他追上去叫住虞循,不等虞循开口,便自己先说了陈小川的事,等着看虞循如何回应。 虞循正听了李漳回禀,找到了一个与陈兴文同族的族叔,也就是当年陈兴文和陈杰离开南漳县后,将陈宅收入囊中,又因陈家债务庞大,不得不卖了陈宅所有东西还债,还险些让自己背负债务的那位。 这几日,他从陈兴文最初在南漳县开始做买卖,一直到陈家在他手中越来越壮大,将陈家及陈兴文的过去全了结了个透彻。 陈家早年家中还颇有家资,陈兴文的养父养母并无同胞手足,其祖父辈也血脉单薄,只有同族旁支的亲眷来往走动。等到陈兴文长大成人,陈氏夫妇也早亡,留下的家资本足够其宽裕生活度日,但那些年恰逢时局动乱,陈氏族人以陈兴文并非其父母亲生,且不知何缘由未曾记入陈氏族谱,故而将他赶出陈家,又占了他的家产。 陈兴文那是年少气盛,长至及冠,一直敬重濡慕的父母并非自己亲生 父母,又早陈氏族人驱逐,心中也有几分意气,想着凭借自己一双手,还能养不活自己? 那是泰和二十五年,南漳县也曾受了战乱波及,叛贼南逃时经过此地,逢人就杀,见财就抢,来往此地的行脚商人也渐渐少了,便是城中各处铺面也都因此逐渐断了货源,有关门闭店的趋势。 这个时候,陈兴文也发现了继续死守在南漳县与等死无异,于是生出了到外地谋生的想法,只是放心不下成亲不久的妻子与他奔波受苦。 再一琢磨,就想到往江淮去收些南漳县如今短缺的米粮药材,自己往返这一趟,挣些跑路钱即可,也不必妻子跟着受惊受累。 许是时运的眷顾,陈兴文几次离开南漳县,到江淮去收买货物,再运回南漳县,一路都很顺利,之后又得益于平南王占据越州,又派人将江淮一带形势稳住,陈兴文这条从商之路走得越来越稳。他与最初所想的一样,只替城中各店铺采购运送货物,不坐地涨了货物价格,仍旧只收些往返的路资,因而颇得乡民商户爱戴尊敬,也渐渐有人愿意跟着他一起出远门行商。 队伍庞大起来有好也有坏,好处是他不必再雇人帮他运货,再途中得小心谨慎的留意,以防这些人靠不住,越货杀人,跟着他的都是自己熟悉的乡民,也能安心有人替他分担一些,而坏处则是不比他一人出行时的便利自在,有了固定的帮手,也得为这些人的工钱饮食资费考虑,不能让人跟着他白忙活了一场,于是接下来与城内各大商铺结定契约时不免为了银钱之事多费口舌。 不过乱世之中,商户也知晓陈兴文赚得是买命钱,但凡运气差点,途中碰上叛军劫匪,有没有命回来也还不一定,故而也为其考量,适当涨些工钱,跟随他的那帮乡民也体谅他的难处,只求能管一家老小一口饭吃便是,因此,陈兴文的生意只在一年间便逐渐有了起色。 这一来一往运贩货物足足有八年,陈兴文始终不改初心,只要自己应当应分的那一份钱款,也保证跟着他的那些人也能吃得上饭,几乎所有人都知晓他是个本分仗义的人,也都无怨无悔的跟着他。 可就在永成六年的春天,陈兴文这次出去后回来,大改从前的作风,不仅开始攀结官府,还破了自己从前立的规矩,将自己的初心忘了干净彻底,先是将外地运回的货物加了数倍价格卖与从前合作的铺店,又是自己开店经营做买卖,放低了价格卖给城中百姓。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67章 南漳县的商户多年来将货源都交给陈兴文去办,省钱省力,一时之间很难再找到合适的,等他们想要自己去寻谋,发现陈兴文这些年也几乎与那些货商串通一气,除了与陈兴文合作,再没有别的办法。 至此以后,南漳县所有商户都得仰仗这陈兴文过活,陈家也一跃而起成了南漳县最富有的,又因与官府来往逐渐加深,生意越扩越大,几乎囊括了整个汜州,还有往周边州县扩散的趋势。只是陈家富贵之后,陈兴文的心思全不在生意上,交给跟随他多年的一个得力助手曹荣,他自己却一心钻研如何进入官场,直到陈玉自尽,陈家败落。 虞循也说不好陈兴文最初那八年里是伺机而动,还是真有坚持初心的念头,于他是愿意相信是后一种可能的,毕竟依姚琡和宁知越所述,那一年里陈兴文与宁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使得分散多年,重新找回的亲兄弟有走到了老死不相往来来的境地,定是发生过扭转人心性的事情。 陈家的灾祸多半来源于陈家的生意,又或是陈兴文性情大变后的与人结下的仇怨,再怎么替他开脱,也终是改变不了陈家及陈家人最终的遭遇。 不过许仲昇说那找到的簪子是陈玉的,另两封信上让陈小川找的又是什么人呢? 他敛色问道:“许县令可有头绪呢?” 许仲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 “要说头绪,其实也是有一点的,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都已经过去两年了,人没有离开过南漳县,却始终找不到人,说不定当年就没了。” “许县令说的是陈娘子身边那位失踪的侍女,名叫玄素的?” 许仲昇惊讶虞循竟然也想到了,转念一想他看了一日陈家的案卷,知道此事不也正常么。 “当年陈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唯一下落不明的便是这个侍女玄素。当初陈娘子在世那些年里,与其亲厚的独有身边伺候的两位侍女,那个叫青予的殉主了,只剩这个玄素,若非说凶手让陈小川用陈娘子旧物找什么人,那依下官之见,极有可能就是玄素。只是这和宁娘子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有什么关系呢? 虞循垂下眼睑,压住眸中的深色,没有接话。 那日宁知越最初的沉默和后来的那一句“没有”让他觉得她冷漠残忍,以公正理性的态度待之,宁知越有谋害公主之心,虽未来得及所动作,也该再谨慎提防她为了自己的目的再次不择手段。 可以朋友……从情理上来看,宁家身处权力中心,宁知行更是刑部侍郎,再不济还有平南王府,若非要一个真相,再换其他方式去转圜调查,也不至于逼得她瞒了所有人,孤身一人来到此地,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陈小川与那个神秘的女人既然是合谋针对宁知越,必然是在某事某地见过她,而她或是有意或是无意间透露出某个信息,使得她被人盯上,而以那日在别苑里,宁知越面对许仲昇时,表现出的那种沉静有戏谑……他想,或许连这一步都是她算好了的。 准备充分,谋划周全,可以想见她与那位已亡故的陈娘子即便多年未见,感情也十分深厚…… 忽而,虞循想到一件事,问许仲昇:“许县令是否见过陈娘子?” 这话头转得猝不及防,许仲昇愣了一下,旋即摇头,“没有。陈娘子自亡母后鲜少出门,偶尔回去慈安寺上香也是马车帷帽遮挡,便是陈家的下人恐怕也鲜少有见过她的。” 虞循不解,“这是为何?” “钦使有所不知,这陈娘子自亡母后本就自责,又因陈老爷与陈小郎君也将陈夫人的死归咎与她之过错,使得她情绪极为消沉,将自己锁在自己的一方小院里,只有两个侍女陪伴,便是有人见过一面也不忍细看,只道那陈娘子形容消瘦,几乎没个人形。” “画像也没有吗,也没有人见过?” “有倒是有,但见过的恐怕只有陈启正,也就是陈老爷与陈小郎君失踪后接手陈家的那位陈家族叔。陈家家什都是由他变卖的,当是留心过,不过钦使问这个做什么?” 虞循凝色说了自己的想法,许仲昇很快反应过来,“钦使是觉得凶手针对宁娘子是因为与陈娘子相像……可不对呀,陈娘子已死,缘何要对宁娘子下手,要像也该是与玄素相似,宁娘子不是与玄素一样,都是惯用左手的么?” 都是惯用左手…… 虞循的心头遽然一跳,当日在别苑的时候,挟持姜盈盈的黑衣女子便是惯用左手,因被袁志用猜疑,宁知越一改之前的低调从容,那夜对袁志用冷言冷语,处处争锋,显得尤为激烈,甚至为了转移众人注意,将黑衣人与谋害公主的凶手凑在一起,豪言猜测那人就是玄素……若她当夜是也故意而为呢? 姚琡也说过,玄素本来是平南王选给宁知越的武婢,会功夫,又是惯用左手,凭借宁知越为了陈玉的死,不远万里,历经险阻的回来,大概感情很好,将玄素送给了陈玉。 隔了数十年还能一眼认出虽夸张些,但当时只有黑衣人、姜盈盈和宁知越单人在,边上没有其他人,后来他们遍寻不到黑衣人,想破头都不知道黑衣人要如何能出去,而正好在黑衣人两次出现的第二日,姜盈盈与其侍女先后两次离开了别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68章 或许因着宁知越的欺骗,使得他草木皆兵,可想来想去,唯有这个解释能说通姜盈盈在黑衣人第一次出现前夕毫无理由的去见了宁知越,而黑衣人出现的那晚,姜盈盈与韩玉娇和计淑又刚好分开,再有那黑衣人第二次出现在听雪堂附近,此后宁知越对他情绪的 冷淡…… 虞循猛然抬手扶额,暗叹自己当真是大意了,他知晓宁知越瞒着他一些事,自以为两人的情分,不必追问也有她肯袒露心扉的一日,也自以为看懂了她隐晦的暗示,可到头来是自己自作多情,而他也顾念着姜伯父早亡,姜盈盈与姜夫人孤儿寡母,又是寄人篱下,虽也曾怀疑过她,终究是更愿意信她,却使得她们在自己眼前演了这么一出瞒天过海。 真是……好,好,好啊! 只是姜盈盈为何会掺和到这件事里来?虞循闭了闭眼,看来很有必要去一趟慈安寺了。 第67章 不知想到了什么,话说到一半,虞循便吩咐李漳去寻陈启正,找到人并将人看住,以防凶手在这时做手脚,说罢又道要去几位溺亡的死者被发现之地勘查一番,带着阿商和萧盛便匆匆告辞离去。 这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许仲昇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他都提到簪子与宁知越有关了,怎么也不先去问问宁娘子,难道那日回城途中,他们真是争吵了? 不过,争吵与否,与他也没多少干系,虞循的提点却是给了他一些新的思路。 陈小川与那神秘女人为什么会将宁知越当做目标呢?真与玄素有关? 琢磨再三,许仲昇去了宁知越所在客栈拜访。 ** 许仲昇并未矫饰,开门见山问出心中疑问,宁知越头一个念头便是虞循与他说了所有?但看他表情,也不太像。 虞循不是说三道四的人,关乎案情,又知晓她曾有过害人之心,不会留情面为她保守秘密。他说是常情,不说…… 不管说与不说,宁知越也并不在乎,她既然来了汜州,就没想过会隐瞒陈家与宁家的关系,只做一个被无辜牵扯的旁观者,偷偷摸摸地继续调查。 之前是姚琡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没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将这个消息传达出去,使得她如今反而被动。 许仲昇还在喋喋不休,“……本官疑心,会不会是源于宁娘子与玄素长得相似,所以被凶手盯上了?” 这个思路还真是……她没想过的可能,却也知晓他为何会有这般猜测,略作深思状,颇郑重地犹豫片刻,说道:“其实确有一些关系,不止是玄素。” 她将陈兴文与宁同甫的关系告知,许仲昇惊愣得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缓不过神来,深思游荡,难以置信地看着宁知越,又向姚琡及他两个随从投去问询的目光。 “这……这是真的?陈老爷是宁公胞弟,可真如此,他……” 许仲昇陡然噤了声,宁知越却猜出他没能说完全的那句话是什么—阿爷希冀多年入仕做官,既有宁家这层剪不断的血脉渊源,还有平南王府这样的后盾,缘何还要汲汲营营借着钱财与汜州地方的小官员打通关系? “早年阿爷与叔父之间生了龃龉,两家已不相来往,但因阿玉幼时长在宁家,兄弟姐妹几个感情颇深厚,后来虽然分开了,但也没有断联系。 “只是她离得也太远了,书信来往也需要很久才能得到消息。等我得到消息,已经是半年前,因此才想着回来弄个明白,她究竟因何而死。”言罢,她敛起眼底神伤,视线忽而直射向许仲昇,真诚地问道:“许县令,我打听过,当年阿玉出事之前你便在南漳县就任,陈家数度的变故最终都是由你纠察定案,你该是最清楚此案之人了。当初陈家究竟是因何走到了最后那般结局?” 姚琡也附和追问,“正是如此,许县令,当年情形究竟如何?” 许仲昇惊魂未定,又?遭两人逼问,面上也渐有难色,像是为什么事犹豫着。 其实,昨日待施绮休整些时候,解了长途跋涉的困顿,也与他们说过女鬼事件的全部经过。但就如施绮所说,她听到的是经人打听过的传言,陈家从陈玉的死,到陈家整体败落,许仲昇才是从头到尾经历过的人,验尸查案,样样结果都要经他之手,他所见的即便不是最终的真相,也是经凶手掩饰过的线索。 两人盯着许仲昇不依不饶,要是更是凭借身份压人,许仲昇也看清了形势,今日不说个明白怕是不行的,于是叹了一口气,认命般点点头,将回忆拉回到两年前得到陈玉死讯的那个晌午。 陈玉死在崇川县境内的郊外河域,被发现时,已是由崇川县县令带着仵作查验过,又着人打听那家丢了女孩儿。经仵作的查验,那具女尸死于三日前,身上有些许碰撞过的外伤,但都是死后留下的,因而断定是生前溺水,随河渠漂流时撞到了河岸或是水底暗礁所致,至于死因,极有可能就是自尽。 因这一说法,崇川县县令也放下心来,不是凶杀案,只需找出这女子是何人,将其送还家中,再问明情由便可就此结案。 可难就难在找出女尸的身份上,三日泡在水中,那女尸早已面部肿胀难辨,只一身衣裳布料鲜华,身上所配香囊玉佩也还齐全,于是取下这些证物,挨次在崇川县排查,教人认出那玉佩乃是南漳县陈家之物。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69章 “是什么样的玉佩?” 时日久远,那玉佩虽经过他的手,也停留不久,只能依稀记得是一只白玉双凤玉佩,玉是好玉,只样式并不出众,也不知那人如何分辨出的。但有此人证词,崇川县县令当即赶到南漳县衙与他说了此事,二人一同前往陈宅一探究竟。 按说家中丢了人,或该派人出去搜寻,或是上报官府,事出三日,陈家丝毫动静也无,许仲昇与崇川县县令都想过会不会是那个认玉佩的人弄错了,去到陈家时,乍见陈兴文面上带笑,很是欣喜,不见愁苦之色,他们二人也未曾先问陈玉下落,而是将玉佩交予陈兴文辨认,是否是陈家之物。 哪知陈兴文接过玉佩,前后看了一眼,确定这就是陈家之物,还是专为其儿女定制的龙凤佩,因是儿女初初降生之时备下的,准备仓促,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双佩是能合在一处的。陈兴文见了此物也是大惊,问询此处从何而来。 他与崇川县县令讲明情由,说出那女尸的下落,陈兴文却十分肯定不可能,只道这玉佩定是有人偷了去,又叫人去请陈玉来问话。因此时方知,在此前几日,陈玉与陈兴文争吵过几句,大约是为了其婚事,陈玉不肯答应陈兴文为其择选的郎婿,还扬言要离开陈家,因而被陈兴文关在院中,着人看守,因此他确信那女尸决不可能是陈玉。 但派去传话的仆人回来的很快,只有他一个人,脚步踉跄,神色慌张,哆嗦着回道:娘子不见了,她们守了几日,不见娘子出来,只当屋里还有人,方才几番叫人不应,大着胆进屋,屋里空无一人。 听闻他为防陈玉偷溜走,特地调开她身边的玄素,又换了一批新的丫鬟护院在院子里看守着,不想还是没能防住。陈兴文闻言大怒,当即便要惩处那些看守的丫鬟,幸而许仲昇与崇川县县令阻拦,加之陈杰出现及时,稳住其父,又找来陈玉的贴身侍女玄素,与他二人一同前往崇川县认尸,最终认定那女尸就是陈玉其人。 至于其落水……陈家宅子中,有一从城中河渠引入的活水池塘,那池塘靠近陈玉的院子,想来就是那些丫鬟护院平日也不对陈玉这位小主人上心,大意疏忽,让其有机可乘,出了院子投身池塘。而那几日正是城中多雨,水塘易涨水的时候,陈家地势略低,寻常时候出水闸口是开是关并不碍事,但逢大雨淋漓,水满池塘,很有将园子淹没的趋势,因而陈家下人会在这种时候将出水闸口打开,让其自然往外放水,因此也就造就了陈玉在池塘落水,尸体顺水漂流而下,被冲到了崇川县境内。 “自然,崇川县与南漳县相隔也不算近,只凭此推断还不足 以让人信服,故而县衙捕快又在发现尸体的附近搜寻过,找到了一种只有陈家栽植的金钱松残叶,故而断定陈娘子尸体漂流至崇川县也并非不可能之事,而陈娘子之自尽此前并非没有先例,因此此案算是就此了结定案,再无旁疑。” “等等。”姚琡瞥着宁知越,忽然疑惑出声,“你说阿玉在此之前也有过寻短见的行为?” 许仲昇点点头,“那次自残就在她出事前半年,究竟怎么回事下官也不清楚,只知道陈娘子去慈安寺礼佛,却无故支开身边侍女,从寺中阁楼上纵身而下,幸而那名叫青予的侍女及时发现,以身为垫,将其救下,才只是伤了一条手臂。” “她伤过手臂?”宁知越也颇露疑色。 “不错,这事在城中有过传闻,也正因此,当日崇川县县令听得那人说女尸就是陈娘子后,当即便有三分信以为真,来与下官商讨对策。怎么,宁娘子觉得哪里不妥?” “没有,你继续说下去吧。” 许仲昇缓了缓,重又回想起当初。 陈玉死后,未满七日,崇川县的郊外河道里,不久前发现过陈玉尸身的那处水域里又被人发现了一具女尸。 那女尸衣衫朴素无华,也不着点饰,但因其曾出现在崇川县,有人见过她,也就很快得出其人便是前几日亡故的陈玉身边的侍女青予,又有人在其落脚客栈的包袱里发现了其卖身文契,与其自书的绝命书。 她自言明知陈玉早有自戕之举,不该因其安抚掉以轻心,再此时离开陈家,才使得直到发现陈玉尸身,官府追查上门,才被人知晓她早已不在院中。她将陈玉的死归咎与自己的大意,实在愧对陈玉这些年对她的照顾,羞愤而绝。 青予的尸身依照前例,仍旧是陈杰与玄素去认领,为其下葬治丧。经此两条人命,城中对陈家非议诸多,因而引得陈兴文大发雷霆,除了对府中的丫鬟护院严惩,更是要将玄素发卖。好在还有陈杰在,能顶下陈兴文的暴怒,又经玄素请求,让其去慈安寺暂避风头。 慈安寺里为陈夫人供了祈福的长明灯,陈玉在时常与两婢女往慈安寺小住,寺中也备下了几人固定的禅房。陈玉与青予的事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玄素以为二人做法事为由再次前往,也无人以为有异。 法会需得四十九日才得圆满,玄素每日虔诚斋戒沐浴,随着寺中僧众祈福诵经,一切如常,陈杰也去过几次探视,只道等法事结束,陈兴文消气,仍旧让她回陈家去,玄素答应与否并不清楚,但玄素失踪前,陈杰最后一次去慈安寺,两人起了争执,似乎是陈杰让她做什么事,她不肯答应,陈杰难得决绝地说了一句“这件事必须听我的”,两人不欢而散。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70章 可不等陈杰再来慈安寺,玄素已于那日之后在自己的禅房内失踪了。 最先发现此事的人是随着寡母住在寺中的姜盈盈,她道那日陈杰走后,玄素来找过她,说要为陈玉和青予祈福,打算找百人找经文,因同在寺中,此前又与姜盈盈也有过些许的来往,便来求她。姜盈盈感念其心,自然没有不应允的,况且她随母修行也常抄写经文,于她不算是难事,因于玄素说好抄经时日,等着她来取。 两日后,姜盈盈抄完经文,等着玄素来,可左等右等,又拖延了一日,还是不见人影。她暗自思忖这几日要为陈玉和青予做法事,玄素是不会离寺的,她便想着自己去看看怎么回事。 两人禅房只隔了一个院子,但玄素这个院子因是从前由她们主仆三人居住,没有外人打扰,很是清幽宁静,可现下只她一个人在园中,只显得孤寂冷清。 姜盈盈敲了一阵门,都无人回应,正逢着来送茶水的小沙弥,向其问了可曾见过玄素,那小沙弥只道玄素请她抄经那日便与寺中众人交待,这几日打算在禅房中念经礼佛,不想被打断,是以日常斋饭茶水就放在屋外即可。 话虽如此,小沙弥也生出几分疑惑,因说听了玄素的吩咐,这两日送饭食并未打扰,可等他过了用膳时辰再来取食盒时,发现饭菜分毫未动,不知缘由,也不敢打扰。 姜盈盈知晓那些时日玄素为了陈玉和青予的丧事和法事有多操劳,两日不进饮食如何能遭得住,这般扣门都不见回应,怕不是已晕在屋内了。 小沙弥闻言也是担忧,因找来主持,在众人合力之下将门撞开,姜盈盈入内一探,哪还有玄素的影子。屋内门窗紧闭,只有小儿能通过的气口,玄素衣物尽在人却平白失踪了。 “这件事很是蹊跷,本官得知此事当即通知了陈家,本疑心陈小郎君此前与玄素争执过,会否与他有关,但那几日陈小郎君去了崇川县,还有人作证,知晓玄素失踪后也是着急慌张而至,这才打消疑虑,只玄素如何失踪,为何失踪,到如今仍是一桩悬案。” “那后来呢?” 后来?玄素尚在慈安寺里的时候,陈家便传出了女鬼的传闻。 最先发现女鬼是在陈家宅子里护院,因说夜间值守,听到了些轻微的人声,因而与另一人结伴去后院瞧一瞧究竟。 深夜的宅院里静悄悄的,下人们多已睡下,廊檐下的灯笼是彻夜燃着的,因而还有晕黄的光亮散到庭院中。 那两人在园子里巡查了一圈,没见到人,也没再听到那极低微的说话声,只当自己听错了,准备回到值房待着去,可等两人照着远路返回,经过池塘时,无意提起了不久前亡故的陈玉,也就那么凑巧的往西北角落上那道已被永远封锁的院门处瞥了一眼。 这一眼不看不打紧,可两人相继扫过去,险些吓破胆,那道本已上锁紧闭的院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一掌来宽的缝,缝里透出一团亮光,隐约看到有人影在晃动。 起初两人并未往鬼魂之说上想,只觉得大约是陈杰暗夜伤怀,思念亡姊,找管事要了钥匙去屋里小坐一会。不过,两人也没大意,还是亲自靠近往小院靠近探看一番。 那时时值五月,夜里的风还有丝丝的凉意,两人本是心中坦荡也被夜风拂过,搅动得满庭花枝浮影乱颤,尤其是越靠近那方小院,门缝中可见身影越发清晰,两人的行动也越发的迟缓胆颤。 离着院门不过五步距离,身前是启开的门扉,身后几步是映着银月的池塘,两人在门前哆嗦着,相视一眼,心中皆有所疑,那门缝中的怎么瞧着像是一个女子,还是一身白衣,背对着两人,头顶的灯笼左右摇晃,连带着看她也觉得那道身影忽隐忽现。 两人背脊发凉,心中已存了一个恐怖的念头,相互搀扶着,几欲离开而两人四只脚像是被冻住,毫无知觉也动弹不得。 身后的池塘轻轻荡漾着碧波,一层一层越漾越大,塘底“咕咚咕咚”的声响缓缓冲破水面,像是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两人额角淌着冷汗,迟缓地将要转头去看,霍然,不知是谁的脚动了一下,扭动着脚下的卵石在石子间划出沙沙的脆响,门缝里的白衣女子倏而转身,露出一张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脸。 两人惊恐地尖叫一声,昏厥之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女子没有脸。 第68章 那两个护院经历那一夜的惊心动魄,被吓得魂不附体,虽则第二日宅子中管事命人去查看过,院门仍旧紧闭如初,院子里也没有点过灯油蜡烛的痕迹,并未发现两人前一夜发现的痕迹,这二人还是借着病体为由,离开了陈家。 宅中闹鬼的传闻由两人之始传开,经由宅子中一众仆从私下添油加醋,于是传成陈玉的鬼魂回来了,在城中愈演愈烈,继而成为城中百姓的谈资。 可事实上,只那一日那两个护院见过所谓的无脸女鬼,此后再无人有过亲眼目睹女鬼的事例,而女鬼传闻在此后一直有留布,引起南漳县城百姓恐慌,是源于陈玉死后的五个月,也就是十月里死在陈家的那名商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71章 那是永成十五年十月十三日,陈兴文依照常例邀请江、袁、汜三州众多与陈 家生意上往来的商户到家中小聚。 那几日大雨连绵,行路艰难,众人心中多有怨怼,不欲前往,奈何陈兴文总揽了他们生意货源,这些年谁不是看着他的脸色讨好着,也只能冒着风雨前往。 到了那日夜里,席间这名叫做胡长发的商人多喝了几倍就,没忍住心中怨气,疏散出来,直言陈兴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虽是风光这么些年,也恐怕是要到头了。 陈兴文当时就变了脸色,命人将他带到客房去休息,但那胡长发经两个仆从推搡也来了劲,更是在席间叫嚷着:人人都说陈夫人是陈小娘子气死的,但一八岁孩童懂的什么,陈夫人缘何与一孩子较真,倒是陈夫人与陈小娘子俱是芳年早逝,莫不是陈老爷克妻克女,反倒推诿在陈小娘子身上,幸而这些年父女感情不深,才延命至今,而今身死,冤屈确是难洗脱,故而回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说至此时,陈兴文勃然大怒,涨红了脸要让人将他赶出去,幸而席上其他商人劝慰恭维,使得其心绪暂平,叫人将其拖回客房去。 离了席,被两仆从拖至后园里,大雨如瓢泼一般,星星点点的雨沫溅在面上身上,胡长发迷蒙的双眼开始清澈起来,回神过来,知晓方才发生之事,虽也暗悔,但事已至此也无所谓了,他挣脱两人,自诩这宅子里的路来了许多回,早以认得十分清楚,用不着他们撵着赶。 那二仆人是懒得理会他的,听他如此说,也就由着他去。只绕着远路才会去席上回话,席间众人便听得远处“噼啪”的雨幕中传来一声浑厚惊恐的喊叫。 有人识出那叫声是胡长发,随即看向两仆人,那二人仓皇回说了方才的情形,众人蜂拥至后园绕了一圈并未见到胡长发。此时陈兴文也着仆人先去前院客房看看人回去了没有,又点了数名仆众在后园里搜寻胡长发下落,但过去半个时辰,两处的人都来回话,胡长发既不曾回客房,也不在后园中,人就这么无端失踪了。 初时,陈兴文以为是胡长发清醒后,懊悔方才席间所言,却又已覆水难收,想用此法再吓唬他,人既然一时找不到,时辰久了,待不住了,也就自然而然自己出来了。 但这一夜过去,胡长发都没有出现过,直到第二日清晨,陈宅的仆人在后园池塘中发现了一具浮尸,经打捞辨认,确是胡长发无疑。 消息一经传出,先是宅子中的商客人心慌乱,昨日夜里胡长发才得罪了陈兴文,今日便成了一具尸体,这莫不是陈兴文所为? 然陈宅的仆众却不如此想,昨夜他们将宅子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始终没找到人,胡长发死前提起了陈玉,又是在后园池塘附近惊叫一声失踪的,这该是他自己所言的鬼魂索命来了。 一时间,众人惶惶不安。 等官府的人来了,先验过尸身,尸表无外伤,衣衫无破损污垢,仵作结论乃是意外溺水而亡,许仲昇又沿着池塘环绕一圈,昨夜大雨的冲刷,附近仍是什么痕迹都未留下,情况甚是蹊跷。 他虽也疑心那些商客所疑,以为是陈兴文所为,但当夜陈兴文所言所行皆有人目睹,没有作案嫌疑,至于这个胡长发,来陈宅是有好多回,却从未与人有过仇怨,既非仇怨所杀,思来想去只有失足溺水而亡这一个解释了。 于是此案就此结案,城中对女鬼索命的传闻又再次被牵动起来。 这一次的传闻来势迅猛,又声势浩大,不止是为女鬼的传闻,商人间更是以为如今陈兴文已能一手遮天,收买县衙草草了结此命案,一边忌惮一边又不满,开始寻求新的出路,最终联合起来,逐渐减少与陈家的来往,陈家颓势在此时初显。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家再如何显露颓势,也非一朝一夕就会倾倒垮塌。陈兴文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等到次年四月初八,又是邀约众人前往陈宅小聚,仍旧留了众人在宅子中住宿。 有了几个月前的前例,陈兴文只简单寒暄一阵,喝酒闲谈,听乐伎弹琴唱歌,看舞姬舞蹈娱乐,戌时还未过,便放众人回去休息。 一夜安稳无事发生,众人还觉上次应当也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哪成想,第二日清晨,宅中仆人又在池塘中发现了一具男尸。 这人名叫钱礼,上一次也来过陈宅,还与第一个死者胡长发交情颇深。 许仲昇再次赶来,趁着仵作验尸的空隙,打听了前一夜的情形。 当晚钱礼在席间话并不多,于人前也并不显眼,等到酒宴结束,他随着众人一同退席离开,经过后园时,不知是谁起了兴致,要趁夜游览观赏夜景。 因前一次胡长发的死,众人对这园子也是有些忌讳的,只那一群人多势众,又都是男子,一同游览,便是失足落水,他们自救也能将人拉回来了,更何况当时钱礼行至一半路程,在近陈玉院子附近时,便说自己吃酒吃多了,困顿得很,想回去休息。 众人并未阻拦,却要着人跟着他,他也只道今夜无雨,不会脚滑,远路返回就是了,用不了多少功夫,于是众人当时也没强求,只等回到客房问了护院,知晓钱礼已然回了屋里睡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72章 许仲昇便觉疑惑,既然已经回了屋睡下,又如何深夜出门,去了后园的池塘边呢? 上一回调查胡长发死因时,他已摸清了陈家宅子的前院后园是分隔开的,到了亥时便会封锁门庭,前院后园非有钥匙开门,是没法过去的,钱礼既然亥时前已回了前院,又如何能再去后园呢? 可这时诡异的事情出现了,前院的护院道,钱礼自从后园回来进了屋,就再没出来过,更别提去后园,那是不可能的。 好端端的人,平白消失在客房里,又离奇的在第二日早晨被发现在后园的池塘里。 更让此案变得诡秘恐怖的,是仵作验尸的结果,确定钱礼死在当夜子时前后,也是身无外伤,但衣袍领口有泥沙,衣服上还沾带了一些水草,其他线索也是一无所知。 他们二人死状相似,死前遭遇也颇为离奇,陈家人当夜均有人作证不在场,那些商客也都能互相作证,此案找不出被人杀人的迹象,定做鬼魂索命岂不是惹人笑话,引得百姓惶恐不安,故而本官最终只能以失足落水定下此案。 陈宅里前后不到半年,没了两条人命,胡长发的怒斥还在耳边未散去,众人更以为这话不假,陈娘子的鬼魂果然回来了,于是对陈家、陈家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也就是在最后两个日月里,陈家生意一落千丈,不知从何处来了许多讨债的人,围堵在陈宅外,虽经陈兴文与陈杰苦心劝说,将人都劝散,但这颓势骤然而至,又在他二人借口外出行商失踪之后,彻底止息。 许仲昇惋惜道:“他们二人究竟去了何处也无人知晓,这些年县城里早有其他富贾取而代之,陈家已是过去,若不是陈小川突然出现,又惹出这样的事,这件事当是再没有重提的时候。” 宁知越与姚琡听完全部过程,久久都未曾言语。 姚琡为陈家的遭遇而悲叹,也为宁知越这些年的遭遇而沉痛,这些都是她那些年里实实在在经历过得生活,能煎熬到今日,该有多么不容易。 宁知越却顾不得感叹过去,依她所想,迄今为止陈家所有的遭遇都非偶然,从“ 陈玉”的死开始,就存在诸多漏洞,这一点不止她与玄素还有阿弟知晓,凶手也很清楚,因为她还活着,所以制造了后面一次又一次的故事,用以对付陈家,是为了彻底击垮,彻底除掉所有的陈家人,那么即便她知晓了真相,重回南漳县,也会有人在第一时刻欲将她除之而后快。 造成陈家如此局面,陈家人如此狼狈,非一人之力所能为,也并非只有之前她所以为的那一股与朝廷对抗的庞大势力,必得有人将陈家全部打散,又有人将散落的各部分完全化为己有,方能彻底击垮陈家,没有再复生的可能。 所以……除去那个幕后主使,凶手们有谁不是很清楚了吗? “敏敏。”姚琡见宁知越唇角忽而闪过一抹哂笑,背脊莫名的发凉,宁知越回过神来,脸上已恢复沉静的模样,疑惑地看着他。 “许县令与你说话呢。” 见宁知越没听见,许仲昇又重复了一遍,“说来本官与虞钦使讨论此事时,他许是也疑心凶手针对你,还专程去找了见过陈娘子画像的陈家族叔,本关还以为有误,但既有宁家与陈家这层关系,这凶手当是针对宁娘子你的。” “小民也觉得如此。”宁知越还未开口,门外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再过一瞬,施绮从门外缓步走近,朝着许仲昇盈盈一拜,见他面露疑惑,目光在她与宁知越之间来回转,便解释了她与宁知越的旧交情,又道:“小民是一早便知敏敏会来汜州,因而嘱托了掌柜留意着她的动向,昨日她去悦来客栈时闹得动静也忒轰动了些,这才发现她早在城中。” 许仲昇恍然,原来是这样,难怪簪子找的这般快,又是宁知越的功劳。 施绮拉着宁知越到身边,笑着说:“敏敏和阿玉呢是堂姐妹,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知晓阿玉出事,她是怎么也不肯信,一定要查个明白的。从前我们也只当这是一场意外,她哥哥不想告诉她,但经她这么一闹,还真发现出一点不一样来。 “说来敏敏到汜州也不过一个多月,待在公主府就待了一个多月,真正在汜州和南漳县街面上活动的就只有那一两日,但偏偏只有这一两日,就接二连三的被人算计污蔑,细细想一想,都觉得是故意针对她的,我们思索了许久,也是想到一件事。 “虽说多年没见过阿玉,也不知她长大后的模样,敏敏与阿玉从小就长得相像,长大后的样貌不知道是不是也颇为相似,这才引起了那幕后之人的注意,不然陈小川手中的簪子和书信,还有那个冒充敏敏的陌生女人是谁,该怎么解释?” 许仲昇郑重地点头,“有施娘子这番话,这条线索想来不会有疑。好在虞钦使已命人去查陈家那位族叔所在,本官现在便回府衙再于虞钦使商议对策,不过,既然知晓了凶手所针对的人,宁娘子也得小心警醒些,本官这便指派衙门的捕快来看护你。” “看护倒也不用了。”施绮又果断替宁知越拒绝,“不过许县令说的很有道理,凶手上次污蔑敏敏的目的没有达成,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动作,这客栈是不能住了,随我去我宅子里安顿吧,也省得我也提心吊胆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73章 第69章 施绮要宁知越搬去她宅子安顿,并非只是搪塞许仲昇的言辞。 等许仲昇一走,她便极力劝说宁知越为自身安危着想,也不能再留在这喧闹的客栈中。 本以为宁知越心事重重,又有诸多自己的打算,要劝说她不容易,谁想她话音刚落,宁知越便一口答应下来。 施绮也不管她是真答应,还是敷衍,一刻也没让他们多等,当即朝屋外招人替两人收拾行李。 施绮的宅子在城东,三进宅院,宅子中一应装饰布置俱全,只仆人不见一个,还是她将朱玉阁展柜与店中几个做工打杂的丫鬟小厮挪用到她宅子里帮手了。 “这宅子是老早就有的,但我久不在此处住,空置许多年,都是韩掌柜替我收拾打理,你们也住不久,先将就着,这里总比在客栈里清净。” 说着领着宁知越和姚琡将宅子转了一个遍,姚琡倒是欣喜着,但宁知越神色淡淡,并没有多少兴致来观赏宅子。 施绮也瞧出她的心不在焉,着韩掌柜带姚琡去看些新鲜玩意,将人支开,便拉着宁知越坐下,问她:“怎么了,瞧着闷闷不乐的?” 被识破了宁知越也提不起劲来,无精打采地敷衍,“没有,就是在想一些事。” 想什么事施绮不用问也能猜到。宁知越自知晓了陈家的变故,便一门心思全放在这上面,远的就不说了,只昨日非央着她问了当年打听到的情形,今日见了许仲昇又是一通细致地盘问,脸色也要么淡淡的,要么冷肃着,哪里还像一个十七八岁有活气的小娘子。 她故意想着话去逗她,“是想事还是想人?” 宁知越懵懂着,才回过神来似没想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又提醒她,“就是方才许县令提过的那位虞钦使。” 虞循?他怎么了? 眼见施绮眸光中转出一丝暧昧的笑意,才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宁知越无奈地拧眉,开口想解释两句,却又无从开口,反被她这么目不转睛地盯了一阵盯得心虚起来,忙乱地避开她的目光,转到别处。 见她如此,施绮却来了劲,肯定道:“看来真是如此,早就听闻你在邢州为一位虞姓郎君所救,不知为何却在当地停留了数月,我还与你三哥奇怪,什么事能耽误你这么久,原来不是为了事,而是因为人。” “我……”宁知越面颊泛起微微红晕,咬着唇蹙眉看着施绮,但施绮根本不当事,一脸戏谑地看着她,“我什么?你急匆匆从西域赶回来,躲开你三哥就该往汜州来的,却硬生生在邢州耽搁了三个月,若不是你二哥找去了,你还预备在那儿待多久?” 宁知越哼哼唧唧的,憋了半晌,也只说了一句,“我没忘了正事。” “那就是承认你留在邢州是因为那虞家郎君了,倒也还实诚。” 宁知越不置可否,也不想再说这个,索性冷了脸,默不作声,只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扩散到耳根。 施绮眼底的戏谑更明显些,只是看着看着,又生出一抹黯淡。 她还是喜欢看她活泼泼的样子,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小时候就是个玉雪团子似的人儿,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一团墨黑的眼珠直溜溜的转着,小巧的鼻子,两团肉嘟嘟的脸蛋,才及腰处的个头,穿着一身鲜亮的衣裳,被宁知明抱在怀里扭来扭去,左顾右盼的,可爱极了。 后来呢,她回到西域的时候,宁知越已在西域待了有半年。她得知陈玉出事,晓得陈玉就是宁知越之时,也被吓得慌忙叫人去打探消息,想不到昔年围着自己转圈圈,又用肉乎乎的小手去拉着她的手,将她拖到宁知明身边时笨拙又伶俐的模样,她想象不出那样一个鲜活可爱的小丫头怎么会这般突然就没了。 她叫人去打听缘由,方知她早随阿爷回了南漳县,又逢家中惊变,没了母亲,被至亲之人憎恨,以致意志消沉,心中愧疚,折磨得自己如同行尸走肉,消瘦非常。 直到在西域再见,敏敏还活着,这与她无异于是惊喜,只即便宁知清与宁知明先后极力的给她调养,她见到敏敏时,依旧觉得她太瘦了,小脸尖细,衣宽带松,白到惨然的面色,像是打娘胎里出来的病弱不足。 后来宁知明告诉她,若见到半年前的敏敏,只会更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亏欠于她。 敏敏肖似其母,当时的她却不同于陈夫人身上那股南方女子的温婉柔弱,就只是干瘦到脸上薄薄一层皮罩着底下那层凸显面目的骨架,皮肤仍旧是白,却不是记忆里的白皙红润,而是与冰天雪地融为一色的那种惨淡冰冷,只一阵风轻轻的一 吹,就有永远倒下并被卷走的可能。 那一日的雪地里,宁知明怔了许久才敢上前,也是那时才清楚地看见宁知越即便形容大变,只那双眼睛里的光芒还未尽灭,见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满怀希冀却又怯生生地问:“三哥,我错了吗?” 即便只是与她转述当时的情景,宁知明也因此哽咽许久,与她说:她深愧自己害死了母亲,又想了十多年始终想不出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施绮知道陈夫人的死,听说是因与敏敏起了争执,气恼之下回了屋,等第二日早上身边仆婢去敲门,发现她陈尸梁下,身体已冰凉多时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74章 至于争执的内容,她听宁知明说,是陈兴文回到南漳县,挖空心思要从仕做官,勒令宁知越改名换姓,弃掉从前在宁家养出来的游荡不羁的性子,学着大家闺秀的模样好好学规矩,更要她从此断了与宁家的往来。 宁知越从小由宁知清教养,又是被宁家人娇宠着到了六岁,宁家人于她也并不像陈兴文与宁公兄弟之间的感情淡薄,反而也是她视之为至亲的家人。 骨肉血亲逼迫自己与情理上的至亲决裂,宁知越小小的年纪,想不通也做不到,又或许是应了当初宁知清特意为她取的名——“越”,是超越、超出,也是逾矩、逾越,希望她能有一个不一样的将来,不必守着规矩教条拘束的过一生,宁知越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虽是被迫换了名字,但于她并没有多少影响,仍旧是我行我素与玄素跑跑跳跳,一旦没了陈兴文与陈夫人的关注,她便与玄素偷偷摸摸溜出府去。 直到有一回,被陈兴文发现此事,不仅怒斥责罚她,还将与之伉俪多年的陈夫人也斥责了一顿,令其对宁知越更加严厉的管教。 便是这一回,陈夫人知晓丈夫是真动怒了,对着宁知越一阵唉声叹气,打算带着她去慈安寺静静心。 陈夫人性情柔和,在越州时,陈兴文不在身边,宁知越如何教养由她做主。她见宁家家规森严,宁知清却又是那副洒脱直率的个性,便不觉得宁知越被如此教导有错,见宁知越开朗活泼,也颇为欣喜。 但回了汜州,陈夫人也又成了那个以夫为天的王氏,陈兴文如何要求她,她心中虽也明白根源何在,但却丈夫劝不来,只能要求宁知越乖乖听话了。 起初陈夫人如是与宁知越说了数次,宁知越都是阳奉阴违,等到陈夫人郑重其事地要求她一定要如此,宁知越也犯倔了,一定不肯答应,因此将陈夫人气得不轻,只道当初不该将她交给宁知清抚养,以至于养出如今这个恣意妄行性子来。 宁知越不觉自己有错,更不觉宁知清有错,而陈夫人更不该因此责怪宁知越,为此与陈夫人辩驳了两句,惹得陈夫人怒意更更盛,命人让她关在禅房面壁思过,没有允许不准出去。 犯倔憋闷之后,宁知越消了气,也知晓自己惹得阿爷阿娘都不高兴了,想着如往日一般在阿娘跟前撒撒娇,说几句甜蜜话,哄得阿娘消气,便想去见见陈夫人,奈何当夜陈夫人还是气盛没肯见她,两个侍女也劝她先回去,或许过一夜就好了。 宁知越为此事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她从记事的时候就在宁家了,虽然阿爷经常不在身边,但是宁家人对他们都很好,她很不明白,从前在宁家阿娘也不见因她的规矩责罚她,怎么到了汜州来,阿爷变了,阿娘也跟着变了呢? 她自己想着想着睡着了,临睡前也想着等到第二天去跟阿娘道个歉,再好好说,可是再没有机会了。 施绮想,宁知越当然没有错,错得是那些自以为是,各自为利的长辈,当年的她年纪那么小,不明白大人之间的面子尊严、利益、取舍,只是维护自己最简单纯澈的想法,却因此失去了母亲,于自愧自责和遵循本心所想中反复的纠缠对抗,生生折磨了自己十多年。 当年她肯离开汜州,一定是反复说服自己,给自己一个新生的机会,可是这个机会只给了她短暂的一个梦,从她预备走出这个深渊时,又已准备将她引入更深不可测的悬崖上。 也因这个,宁知明才将陈家所有消息都拦下,不忍她再次经受这么大的打击,可是…… 如今的宁知越只是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颓废,那么多年的阴影怎么可能只用两年就能消弭掉,在此倾覆的重压没有将她击垮只是因为还有一些于她很重要的事在支撑着她,给她坚持下去的希望。 但是真相是残忍的,凶手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宁知越一旦回来,那些人又怎么可能放过她呢? 施绮叹息着,温声劝她:“我听说过这位虞郎君,他阿爷是当朝相公,他自己的名声也是人所周知,你既看重他,也当是知晓他可信可靠,何不将此事告知于他,请他帮忙?他身份正当,是圣上派来探视公主病情的,又逢上公主遭人下毒与陈家案子相关,再合适不过,多一个人,你也不必这样的费心。” 宁知越摇头,沉吟道:“我与他只是朋友,他可信……二哥都不肯做的事,怎么能只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他是因为公主的才会继续查下去,即便后来查出了结果,若是于朝廷于皇帝不利,他会怎么做,皇帝又会让他怎么做,届时他会如何抉择?但我不同,我回到汜州,就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无论凶手是谁,我都会不顾一切代价的除掉他,这个结局注定了我们最终的立场会不一样,倒不如现在就划清界限得好。” 施绮闻言,良久,也只能叹息一声,问她:“那你接下来预备如何?” “找到玄素仍然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凶手既然还有所忌惮,就证明玄素确实知道内情,也没有落入他们手中,找到了玄素,就意味着这桩案子有了很大的一步进展,其次……你说的很对,依靠官府的确会帮我们省去一部分力气。”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75章 施绮一转眸光,“所以你没有忌讳将陈家与宁家的关系告诉许仲昇,是打算借着他调查陈小川的事,重新参与到调查里?” 见她点头,施绮又道:“你想的很好,也确实做到了,但现在你在明凶手在暗,他们随时会对你下手,尤其知道你与陈家的关系,你要调查陈家的事,动作只会越来越多,再者……许仲昇就一定可信吗?” 宁知越没有漏掉施绮眼中的深意,只是并不理会,“他们按兵不动我才会担忧,只要动了,就说明我的存在的确对他们造成了威胁,伤一个我或许对朝廷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我现在背后是宁家是平南王府,又有姚琡与我同在汜州。” 方才听她所言,只以为是她仍有负气,但依她现在所说,竟是真做了这样的打算,不查到最终真相不罢休的可能了,而看姚琡那样子,也不像是能劝得住她的了。 施绮还想说什么,宁知越先开口抢先道:“这些事暂且都能放一放,我想……先去阿娘陵园去看看,还有……去给‘陈玉’和青予上柱香。”再往慈安寺去见玄素。 第70章 施绮到汜州并非专程为了抓宁知越,还有其他要事,安顿好宁知越与姚琡,也得去忙自己的。她给宁知越安排了一个丫鬟,说是为照料她日常起居,也能吩咐帮他做点事。 宁知越腹诽,多一个姚琡跟着就挺碍事,他还有俩随从跟着,多少事干不了,何必再来一个女婢,没得还得多费心留意着她。 但施绮说她伤了手臂,多少不方便,虽有姚琡在,到底是男女有别,况且春杏是本地人,熟门熟路的,这些年里南漳县生了哪些事,有哪些得注意的人,她都清楚,带着也方便些。 那丫鬟叫春杏,模样清丽,个子不高,手脚却灵巧,说话做事很是麻利。 宁知越要去陈家陵园,春杏当即去准备了香烛纸钱,又听她说天气正好,不想坐马车,扭身准备好几人的马匹。 如此,宁知越也没有再拒绝。 四月里,正是莺飞草长,春光正茂的好时节,从城中出来,沿路都能看到听到车马相接,一群衣着鲜华,喜眉笑眼的小娘子与小郎君的欢声笑语。 才理清了 陈家案子的脉络,又推断出凶手们的线索,宁知越顶着暖阳和风骑在马上,眯着眼,难得一刻的轻松自在与惬意,当然,这得先忽略了她身侧与她并驾齐驱的姚琡小心试探,又欲言又止的神色。 时辰尚早,陈家陵园所在宁知越再清楚不过,路程不远,用不着着急,春杏与姚琡的两随从在后面刻意留了距离,宁知越少见的和善与姚琡道:“有话就直说,别婆婆妈妈。” 早上听了许仲昇说了许多陈家的陈年旧事,姚琡确实有很多话想问,但这些过往于宁知越毕竟都是不好的回忆,总不好揭开她的伤疤,听她如此说,也还是琢磨半晌,方才支支吾吾问出一句,“你的手是在慈安寺伤的?” “嗯?”宁知越扫了一眼自己的胳膊,略一思索,不禁失笑,都叫他有话直说,竟还绕这么一大圈。她直接点明:“你是想问我在慈安寺寻短见那事吧?” “嗯……呃……”姚琡发窘,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但看宁知越神色自然,看不出一点伤心难过,更是困惑。 “你觉得我像是寻短见的人?如果真想不开,也不会等到十多年。” 姚琡松了一口气,继而眼睛一亮,这么说,是另有隐情? “究竟怎么回事?这话不止许仲昇一人如此说,城中也有此传言。” 宁知越摇摇头,“不知道,当日之事只是一个意外,至于所谓摔断胳膊的传言,我更是没有听说过。” 坠楼确实是有其事,但并不是寻短见。 那阵子,她在慈安寺禅房阁楼作画,画未做完,少了颜料,便吩咐玄素去取,那会儿青予去了寺院厨房去取茶点,身边无人,她在阁楼上闲立远眺。 慈安寺背靠苍山,还有一道玉带河横穿其间,远望去青山绿水,很是怡人,正这时风略大些,吹得她书案上画纸零乱,还有一张落在阁楼栏杆外的飞檐上。 丹青是她在这些年漫长的日子里排解愁绪的一个途经,每一幅画作都是她用心倾力所作,也格外的珍惜,于是想也没想,就要翻过栏杆去取回画。 她本就是从小习武,小时候与玄素爬墙爬树根本不在话下,那些年虽活动不多,但去檐上取个画还不成问题。 等她在檐上站稳,捡了画准备回去,青予却突然回来了,以为她要寻短见,一时惊恐大叫,将她也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没能站稳,就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后来如许仲昇所说的,是青予在底下接住她。玄素倒是知晓她没有存死之,与她一起跟青予和阿弟解释,终是不被他们相信,也就索性由他们去,只是没想过此事会闹得沸沸扬扬,城中也有传闻,而许仲昇所言她因此伤了手臂更是无稽之谈。 之前她想过凶手伪造她的死虽然蹊跷,但或许是以为陈家最好对付的人是她,所以先从她下手,只是碰巧被她在那个时机逃掉了。可以现在所知的线索来看,她丢失的玉佩,簪子,都是她的重要之物,当时准备离开南漳县的时候,她就想过带走,只是时间紧急,一时找不到,只当是青予收起来换了地方,与玄素商量着,等她走后,玄素去找她的时候再带上,可现在看来,那些东西在她不知不觉之中就已经被人偷走,用作制造女尸是她的重要证据。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76章 玄素与阿弟都知晓她的去向,看到那块玉佩很快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为了让她离开顺利陈家,还是选择认下那具女尸。 玉佩因何出现在陈家之外,若不是她身边的人有问题,便是陈家有凶手的内应。她的院子里只有青予和玄素,再多的就是两个在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青予从来都不准他们进屋,而她从那次在慈安寺摔下来后,阿爷知晓此事也颇觉丢脸,不许她再去慈安寺,所以玉佩应该是在此之前就已经丢失了。 而以她的推断,玄素也是因此才想到去慈安寺暂住,从外边突破查案,但阿弟也知晓其中的危机,希望玄素能离开,玄素没有答应,两人才起了争执。 玄素到不是不知道自己处境危险,但多年来三人相依为命,青予的死,她不弄明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他日见了自己,该如何说,总得查个明白,是以为了不使阿弟忧虑,这才选择失踪。 至于如何失踪……她想,应该是得了姜盈盈的帮忙,只是关于她院子里出现的女鬼……她也是想不通怎么回事。 听了宁知越的解释,姚琡也颇为庆幸,“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凶手没有想过放过陈家所有人,只是因为你偶然想要离开陈家,所以使得凶手的计划在发现“陈玉”的尸体时就已经被玄素和陈杰看出破绽,有了警惕,才能相继逃生,就是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偶然吗?宁知越想,一点都不是偶然。 回了汜州,阿爷便断了与越州的书信,即便越州来信,也都被阿爷拦下,所以这些年来她根本不知道宁家、阿姐的情况,渐渐地也以为阿姐也在那场纷争中与她疏远。 还记得最后一次去慈安寺前,玄素瞒着所有人悄悄给她塞了两封信,一封阿姐的,一封姚珲的,两封都是由姚珲手下的人偷偷接近陈家,想法设法将信塞给了玄素。 看了阿姐的信她才知道,阿姐自她六岁那年随着姐夫去了西北,前两年才回越州来,知晓了阿爷与伯父之间的龃龉,更是从姚珲偶然派手下人探访汜州,才知晓了她的遭遇,将此事转告于阿姐。阿姐闻之大怒,当即要来接她,但姐夫劝住她,一来这事需得听她自己意愿,二来从阿爷身边贸贸然将人带走,不免将事闹得人尽皆知,对她不好,于是先写信问她,要不要到越州去,若是愿意,姚珲的人就在南漳县里,写一封信或传一句话,他们收到信马上来接人。 而姚珲给她的信也如是说,若是愿意去越州,先去信一封到越州,再收拾好行李,即刻就能送她走。 她当时心里是犹豫的,她与阿爷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数年未见,横亘在他们父女之间的,不止是她不愿意舍弃的那份亲情,还有阿娘的死。阿娘与阿爷是年少夫妻,相携相伴数十载,却总是聚少离多。回到汜州后,阿爷虽如着魔一般钻营官场之道,对她和阿娘要求诸多,却从未忘记过阿娘。宁家人固然叫阿爷憎恨,但她为宁家人逼死阿娘更让他对包括她在内的宁家人深恶痛绝。 他们父女间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而她自责心痛阿娘的死,却仍旧不想拂逆了自己最初的想法,甚至还会质疑阿娘为什么要自尽。那些年里,除了她自己,身边所有人都认为是她的错,有时候她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固执了,可又觉得或许是那些年见的人太少了,听到的声音太少了,走的远一些,或许能得到不同的答案。 阿姐和姚珲的信给了她一个新的希望,离家去越州,去问一问这场突发的转变中一直存在却又没有真正出现过的人,这是她最好的选择,可是真的要走吗?阿弟还在,虽然多年姐弟感情冷淡,但那是他幼时丧母,年幼无知的无措举动,随着年岁见长,他虽言语总不善,却也时常会来院子里看看她,还会因为担心她寻短见,特意去给她准备了刻有‘长命百岁’的簪子、镯子、如意锁,都是吉祥如意的寓意。 她走了,阿弟会不会又恨她呢? 还有青予,青予是她随着阿爷从越州来到南漳县的途中,与阿娘一起救下的一个难民,当时她身上有伤,又险些在奔波途中饿死,就将她带回了陈家。 当时阿爷正要给她规范做规矩,准备为她延请西席,是阿娘见青予模样端正,言谈举止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因问了缘由,才知她也确实是北方大户人家出来的,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逃难途中与两位兄长分散,无处可去了。 阿娘留她在陈家管教自己,写了契书,又道虽是如此,但她也可趁此时寻觅兄长,若有了下落,这纸契书也就不作数,放她离开。 话虽如此,阿娘去 后,她日夜忧伤,青予对她十分怜爱,日常亲手照顾起居,比玄素更仔细周到,一晃十数年,都没能找到她兄长的下落,即便她要离开南漳县,也得先将青予安顿好才行。 她没有与青予说那两封信和宁家的事,只说了自己想要离开汜州,起初青予还以为她有别的意思,后来再三劝说,才算是让她真的相信自己是准备重新开始好好生活,问她要如何自处,她离开陈家后,青予是不能继续留下来的,在茫茫人海找人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她问青予要不然跟着她一起走,青予拒绝了,只道这些年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况且现下时局已定,再回故土去打听消息,总会有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77章 她没有阻拦,离开南漳县的前一个月,给了青予身契放她离开,便与姚珲安排在城中的联系,随时都可准备离开。 走之前,也与阿弟说了此事,阿弟沉默了许久,也欣然说好,又说:阿爷如若知道一定不会答应,还会更严厉看管,你与玄素两个人一起走也引起注意,不如分散来得好。 于是才有了她先去越州,等着玄素去找她。 本来她也以为这只是偶然,姚琡发现了她在汜州的遭遇告诉阿姐,才有了后来这一幕,但当她意外知道了陈家的事,从西域回来,在京城见到了那个只在诸位长辈与兄长口中提起过的人,听到他说他可以协助她调查出真相,她才开始起了疑心:当初姚珲的下属为何会出现在汜州?那一次是那一些人头一回到汜州去吗?他既然有心除掉袁志用,夺得江、袁、汜三州,当日陈家之事他会查不明内情,不会借题发挥,而等到两年之后? 直到她在沉雪园里遇到了虞循,从虞循口中得知了姚珲与朝廷与袁志用之间的明争暗斗,她才明白,她以为的那些天降救赎从来都不是偶然,早在两年前,她就做了这场天下角逐中一枚搅乱平静湖面的棋子。 第71章 宁知越沉思甚重,忽听身侧姚琡轻轻“咦”了一声,回过神来,便见前路上不少往城外去的游人驻足,或是群聚起来远望一处,或是面带惊忧,小声议论。 “是不是出事了?怎么有衙门的人在?” “没听说啊,会不会还是前些日子的那回事?” “今日日光难得,地上也没前几日湿软,好容易能出一趟门,可别真遇上晦气的事哩。” 这时,有一年轻男子大步折返跑过来,气还没喘匀,便龇着牙笑道:“诸位放心,无事发生,前方是许县令的贵客,也趁着今日好风光出来游春,你们瞧,就在前头呢。” 宁知越抬眸随着那男子长臂挥展指出的方向看去,确见五六个衙役打扮的人在前方河渠边上停留,人群中还有一朗目疏眉,清逸俊秀的男子蹙眉与身侧随从说着什么。 “怎么走哪都能见到他,许仲昇不是说他在县衙案卷室里待着吗?案子还没查明白,怎么还有心思出来游山玩水。” 虞循带着一众衙差,又出现在河渠边上,自然不是真的来游春。 心知姚琡不待见虞循,宁知越懒得理会,远远望了一阵,正要收回目光,蓦地,河渠那边的人似乎有所察觉,视线也直扫过来,待四目相接,两人俱是一顿,短暂的相视后,虞循先朝她颔首示意作礼,只是面上沉肃,不见往日的怡然之色。 宁知越敛了眸中的深沉,也回了一礼,便转头勒马径直越过。 等再察觉不出身后追视的目光,宁知越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琢磨着虞循莫不是从案卷上察觉出那几名死者溺死的蹊跷之处,所以特到城外河渠来查访的? 忽而,身侧姚琡又莫名出声:“虞循是在勘查那些溺亡的死者案发的地点吧?” “嗯。” “那几人的死与陈家的案子脱不了干系,估摸日后你和他总会查到一处去,你们此前就认识,虽说之前有些见地不合,但他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你为何不告诉他实情,让他去调查此案呢?” 宁知越睨眼盯着他,姚琡顿时哑口,随即又讨好,“我当然不是要劝你回京去的意思,就是觉得虞循调查此案事名正言顺,你虽是借着与陈家的关系,又忽悠着许仲昇搅和进来,于凶手到底没有多少威慑。” “凶手都敢对公主下毒手,拦截公主府的书信,阻截汜州府的公文,就算是皇帝自己来了,你觉得又能威慑住谁?” “这话说的,皇帝再怎么失了威信,凶手至少不敢明目张胆的与朝廷对抗,也只能在背地里做些小动作,不然皇帝敢派他来送死,他阿爷也不会肯答应。” 宁知越没回答,只是瞧着他,听他口中屡屡提起虞循,想起了旁的事。 姚琡自来便瞧虞循不顺眼,这事不是因去了京城与其有过节,当然即便姚琡想要有,在虞循那儿也是不可能发生的,而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在姚琡这儿还真就是他一个人小心眼而已。 姚琡与她四哥宁知容年幼刚上私塾那会儿,就不爱读书,整日脑袋空空,做着白日梦,就想着随宁知明出去疯玩,因此背不下书来,没少被二哥责罚。 那时,二哥常与昔日同窗好友书信往来,许是这一众友人中也有虞循的阿爷,是以每每责骂姚琡与四哥,常常会提及虞循,所述诸如:那小儿与你们年岁相仿,启蒙诗书早已熟记,修习功课更是无需旁人叮嘱,用功之余还帮其阿爷阿娘打理内外庶务,甚是叫人清心省事,哪如你两个像是来讨债的。 一褒二贬,态度极为明显,使得姚琡与四哥暗地里向三哥告状,没少叫嚷待见到那厮,一定将其痛揍一顿。 她不知道姚琡去了京中有没有履行过当日的誓言,但从小因虞循而积压的怨气很显然是没有消散的,当日在别苑里他就对虞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后来再回南漳县的马车上,三人同乘一辆,他也对虞循视若无睹,但凡说话问话,总不是好声好气的,更别谈提起他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78章 因此,宁知越颇觉稀奇,“你不是不待见他吗?” 姚琡面色一囧,梗着脖子道:“待不待见的是我自己的事,又不耽误让他帮忙查案。再说,他这个人虽死板迂儒,与我八字相冲,但在这种正事上公平公正是没得说的,你那些担心顾虑在他这儿都不是问题。反而我的身份在这里,除了给你撑腰,其他的事也做不了什么,有他帮你,我也不必担心凶手再对你下手。” 宁知越眼角的笑意转淡,“你不是知道我和他有争执?” 姚琡也想起来,想了想,“他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又是女孩子,他还能真生你气了不成,再不行我去找他。” “他是不小气,之所以这样与我置气,是因我本打算对利用公主的病情造势,引人来查案。” 姚琡闻言,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惊恐地看着她,“你疯了?那是公主,平宁公主,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更何况,这事与公主有什么关系。” 宁知越不以为意,只点点头,“她是无辜啊,可谁让她担了‘最受宠’这三个字的名头,换做其他人,在汜州这片地界上,便是尸骨腐烂成土,朝廷理都不会理会,可公主只是病了,皇帝就巴巴地派了虞循来调查。” “可公主是无辜的,她……” “谁不是无辜的?若是可以,谁不想依靠官府查明真相,谁不想堂堂正正的做人。”她看着姚琡面如土色,眸中哀痛难忍的模样,暗自叹息着,复又笑得残忍,“我这次回来,所 见所闻只教会我一个道理,若要达成目的,就得不择手段。” “你……”姚琡脸色难看,刚吐出一个字,被宁知越打断,“我劝你不要想着劝我,先想一想你自己,案子一日没有进展,凶手会使出多少手段对付我,我也会一分不少的还回去,但如果还有其他人阻拦我,我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甚至做出一些自己也难以想象的事来,你现在要是为了平南王府着想,可以将我交出去,防范于未然,日后还能周全平南王府与宁家,真到了我说的那一日,你们可都会受我牵连。” 姚琡沉默着看向宁知越,她的模样还有着年幼时的活泼与伶俐,即便是生气时的样子,也和小时候一样,只是气鼓鼓地墨着脸,眼珠却很机灵地留意着身边的一举一动。 他想过,宁知越不待见他是因心情不佳也好,因昔日的旧事怨怼也罢,总归他是做哥哥的,得让着她一些,可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这个妹妹多年不见,与他记忆里的人隔得太久远了,除了那些外在的小动作,似乎再找不出任何相似之处了。 他沉默良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郑重其事却又不乏轻松地说道:“反正……人人都知道我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你是我带出京城的,我不能放任你不管,就算是你闯了祸也有我的责任。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一日,真走到那一步,我……大不了我就和平南王府断绝关系,反正不会你一个人去承担的。” 宁知越身躯一震,握着缰绳的手也僵在半空中,未曾想到他会做如此决定,呆愣愣地看着他,许久没说出话来。 姚琡笑道:“怎么了,作什么这么奇怪,我也是你哥哥,站在你这边不是应该的吗?” 宁知越沉默,心里却知道,他是想为了当年的事赎罪。 许久,只道:“随便你。不过你这话只不要让姚珂听见,我如今只身一人,可经不起她祸害了。” ** 陈家的陵园在城外西边山脚下,依山带水,景色还算不错。虽经年未有人打理,但墓地汉白玉铺垫的祭台、碑刻,还有陵园中珍贵的花木、汀石,依旧能看出昔年建造时,修墓人是用心颇深的。 春杏带着宁知越和姚琡从陵园正门进入,一边解释,“当初陈老爷气恼陈娘子与青予的做法给陈家蒙羞,不仅不肯为其治丧,还不许陈娘子葬入自家陵园,陈小郎君也无法,只好在陈家陵园附近选了两块地,将陈娘子和青予葬在那里。” 宁知越顺着春杏手指向看去,那是陵园外河对岸的一片荒林,位置僻静,但胜在与陈家陵园靠近,两座坟冢并排立在水畔,墓碑前祭品规整排列,香炉中还有烧得残剩的短枝,土包上也没瞧见杂草,像是不久前有人去祭拜过。 春杏远远瞧了一眼,也怪道:“不知道啊,东家倒是吩咐我们逢年逢节,或是生辰忌日的时候来祭拜,但陈娘子是冬日生辰,离忌日也还有一个多月,没到时候,也想不出谁回来。” 姚琡想了想,接茬,“会不会是陈小川,他不是两个月前回了南漳县。”说着他自己也觉得不对,陈小川回南漳县是要帮着凶手对付宁知越,既生了反心,又怎会来祭拜。 宁知越听了,并不言语,只默默给陈夫人奉了香烛,烧了纸钱,又绕过河道到了对岸再祭拜一通,便与春杏说要往慈安寺去,替陈夫人、陈玉和青予各请一盏长明灯。 春杏和姚琡不以为有假,也应下跟着一同前往。 **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79章 宁知越出城这一趟本就是为了见玄素。 如今凶手已在暗处盯着她,若再让玄素行踪泄露,成为凶手的目标,她才是失了所有的依靠,这也是为何她不论对谁都没有说出玄素的下落的缘由,一方面以此威慑凶手,二来引出凶手以为她不知内情,对她动手,也免得她一个个去找了。 宁知越对慈安寺也是轻车熟路,只春杏还在,她打发春杏去问寺中僧人做法事与供长明灯的诸多事项,吩咐她办理妥当,转头又招了一个小沙弥,让他代为去请姜盈盈来见上一面。 小沙弥听了吩咐很快跑得没影,宁知越就在佛堂前与姚琡闲静的站着,姚琡也没问她见姜盈盈作甚,她也就懒得去解释。 只等着等着,姜盈盈还未到,另有一个于宁知越算得上是不速之客的人来了。 宁知越怔在原地,虞循怎么也在这个时候来了慈安寺? 但一转念,又觉得十分合理,这些日子他览阅那么多案卷,想来已对陈家陈年旧事知根知底,到慈安寺来,大概也是与她们同样的目的。 这可怎么是好?虞循来了,今日恐怕不好见玄素,这也就罢了,方才她请小沙弥去传话,姜盈盈若知道是她来了,会不会将玄素也带过来? 她正想着,虞循过来与两人寒暄,问了一句他们是来上个香还是来找姜盈盈的。 宁知越顿了一下说,都是,虞循闻言也没说什么,但宁知越已经叫人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再让人去通知了。 等待永远让人有一种对未知的焦虑,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宁知越如坐针毡。直到姜盈盈面带喜意,脚步轻快向她而来,隔着老远,本来想张口,但目光一转发现在场还有其他人,这笑意也减了大半,僵在脸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来。 她朝着几人盈盈施礼,看了一眼虞循,又问宁知越说:“早听闻沉雪园取消了这次的宴会,只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来。阿娘前些日子听闻别苑发生的事,对你很是感激,又听闻你姓名,方知咱们父辈还是有些渊源的。” 这话一点不假,与虞焕一样,姜赟也曾受教于宁同甫,还与虞焕一同去过越州小住,是以关系确实不一般。 听她如此说,宁知越未曾开口,姚琡倒是惊奇,问了父亲姓名,姜盈盈端静回答,姚琡恍然,当初他还见过姜赟和姜夫人,以及虞焕和虞夫人。 “原来大家都是熟人了。” 宁知越可管不了熟人不熟人,玄素能沉住气,姜盈盈也还算稳妥,今日暂且能安然度过,只来日还得寻个由头再来慈安寺,是铁定得挑个虞循与姚琡都不在的时候了。 来都来了,又特意叫来姜盈盈,宁知越也得装装样子,于是也没再接着攀亲寒暄,先与姜盈盈说了陈家与宁家的关系,姜盈盈反应得还算快,故作震惊,又颇为疑惑地看着她。 宁知越点明了来意,问她:“许县令说当日是你发现玄素失踪,所以想来问问你,有没有觉得当日有哪些不对劲的情形。” 姜盈盈看了她一眼,回忆着说:“陈家的事在县城内外闹得沸沸扬扬,那些时候我也是刚从别苑回来,只略听了些消息,等玄素来到寺里,想着过去也见过几面,还说过一些话,故而想着去安慰她几句。她那几日因寺里安排的法事,一直随着师父们念经做功课,我也不便打扰,只有夜里会去见一见她。 “说到异常的事,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只说我去见她想安慰一番,她却时时走神,不是低头思索着,就是举目在四下瞧着,起初我以为是因陈娘子和青予突然亡故所致,可她除却请我替她抄经文时能多说两句话,寻常遇上也总是极力避开。” “你觉得她此举有何异常?” 姜盈盈摇摇头,“我说不清。当时陈家有说发现陈娘子鬼魂,我有时觉得她像是再找什么,但再一琢磨,又觉得像是再躲避什么似的。” 听她说得像模像样,宁知越不禁也怀疑起来,难道当时玄素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些日子在寺中的还有谁?你可有瞧见过眼生的人?” “玄素初到寺中时,禅房里的住客除了我阿娘,便是方圆百里信奉佛法,常来寺中的香客,有哪些人……我一时也记不起那么多,但寺中有薄录,可向主持请查。而之后几日,城中传出陈娘子的鬼魂出来作祟,寺中便骤然增了许多香客,这我就更记不清了。” “那玄素是在女鬼传闻出来前行为鬼祟,还是之后?” 姜盈盈很肯定,“之前,她初到寺中便十分不安,那几日在大殿中做法事也时常左右张望,心不在焉的。” 这么说,玄素甫一到慈安寺就发现了危机,是因为她当日已知晓了“陈玉”的死的秘密吗? 察觉到几道目光到看向自己,宁知越朝着虞循道:“我问完了,先去向主持请查薄录。” “等等。”虞循拦下她,一脸正色,“没有名目,你去问主持要薄录恐怕会遭拒绝,一会我与你一同去吧。” 说完,又转向姜盈盈,问道:“你之前也见过陈娘子和玄素几人,当日有没有见过陈娘子的模样?”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80章 姜盈盈目光一顿,略僵硬地瞥向宁知越,摇摇头,“没有,陈娘子寻常都是带着帷帽,只能窥探外形,但瞧不出真正的模样来。” 虞循却觉得奇怪,“她在寺里住着也这样?” 姜盈盈点头,“陈娘子忧思过度,身体孱弱,一直喝着补药,因而听玄素说,为防止她染病,格外小心,不能叫她见一点风。” “你可有与陈娘子接触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宁知越的心提起来,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问? 姜盈盈又是迟疑,“我只远远看到过,并没有机会接近,但与玄素来往时听过一些。玄素说陈娘子年幼时本来也很活泼,因为陈夫人的变故,才使得她如此自责,不过那些年里有玄素和青予二人陪伴,玄素自说自己不会安慰,除了跑腿,就只能陪着,所以大半的时候都是青予在安慰陈娘子,尤其是在最初的几年里,青予为了转移陈娘子的注意,特意教她作画,因为这个,陈娘子也略显得好转了许多,只是仍旧不喜欢与人接触……” 正这时,不知何处冲出一莽撞男子,众人还未看清,只见他冲着宁知越而来。 姚琡就在宁知越身侧,一把将她推开,宁知越脑子尚在混沌,被他这猛力一推,险些摔倒在地,幸而虞循从身后扶住,宁知越方才倚着他托着自己手臂站稳。 待两人稳住心神,再去看那已被姚琡擒住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素色衣袍难掩他颀长瘦削的身形,凤眼薄唇,俊美的面容确是一副病弱的苍白模样,他双唇微颤,眼眶泛红,隐有水波浮动,像是蓄满的温柔将要倾泻而出,目光灼灼地盯着宁知越,喃喃道:“玉娘,你果然还活着,你当真回来了。” 第72章 玉娘?陈玉? 姚琡骨寒毛竖,脸色骤然大变,立时回头去看宁知越,却见她拧眉看过来,眉目间隐有几分不耐。 他恍惚中过神,发觉自己竟险些叫这突入齐来的消息暴露了宁知越的身份,心虚回头想去质问那人,话在嘴边打转,又迟疑着该先问他是谁,还是厉喝一声,告诉他认错人了。 他犹豫间,姜盈盈已经先站出来解围,一边请姚琡将那人松开,一边与那人温言解释:“曹郎君,你认错人了,这是宁娘子,不是陈娘子。” 那人不肯相信,紧紧盯着宁知越,一眼不肯错开,“模样虽教从前变了,但我不会认错的。” “这是真的,她真不是陈娘子,宁娘子与陈娘子是堂姐妹,模样相近也不足为奇。” “姐妹?她何曾有过姐妹,陈家伯父是家中独子,便是玉娘也只有一个同胞弟弟,何来的姐妹?” “笑话,你又谁,与她有何交情,她家中五亲六眷有多少还得尽数告与你知道不成?” 姚琡总算清醒过来,瞧着这男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只看着这一副含情脉脉、要死要活的模样,听着他那些自以为是的言语,怎么就那么不顺耳呢? 他这话像是戳到了那人的痛处,那男子身形一僵,面色越发惨淡,望着对面熟悉面庞、陌生的眼神,身边还有一个锦衣玉面的郎君也目露疑色,再对上姜盈盈肯定地目光,朝他点了点头,才确信这话不假。 那人默然缓和着,泛红的眼眶压不住眼底湿意,无力垂下头时一滴清泪直坠落在地上,踉跄着后退两步,就要转身离开,宁知越突然开了口,“等等……你是谁?你与阿玉认识?” 那人脚步一滞,呆呆地回过头,像是在打量宁知越,又像是在想她说得话。 见他半晌不言语,姚琡颇为不满,叫嚣着对他嚷道:“对啊,你谁啊,问你话呢。” 那人仍旧是沉默,姜盈盈见状,左右看了一眼,叹气着为他解释:“这是曹郎君,是陈家管事曹荣之子曹襄,曹郎君……曾有意像陈家提亲,但被陈老爷回绝了?” 啊?姚琡震惊,旋即扭头去看宁知越,却被宁知越一瞪,听她又问,“这么说,曹郎君不止认识阿玉,还与她颇为熟稔,方才又将我错认成她,我与她很像吗?” 闻言,曹襄抬眸看过来,“像,也不像,玉……陈娘子与宁娘子模样肖似,神态却不同。” “曹郎君如何与阿玉结识,这几日打听得陈家过往,众人皆言阿玉鲜少露面于人前,即便外出,也是帷帽遮挡,曹郎君如何得见阿玉真容?” 曹襄默然,定定地看了她一阵,道:“曾……偶然得见。” “偶然一面便能记得如此清楚,不知曹郎君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是偶然的次数太多?” 曹襄再次缄口。 宁知越仍旧不依不饶,“曹郎君缘何不言语?” “我……”他惨然一笑,“是我一厢情愿,昔年偶然一瞥,记忆至今,瞧见一张与记忆中相似的脸,便信以为真,她秉性温和,不会如宁娘子这般咄咄逼人。” 宁知越一噎,她还从未见过如此虚伪做作的男人,心中压着一口气将要喷发,正待开口斥道,身侧虞循先问出声:“曹郎君既是陈家人,应当不止见过陈娘子,对陈家变故的来龙去脉也该十分清楚,方才所言‘果然还活着’,不知是何意?” “是我错认,以为她还活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81章 虞循不信,“若无‘果然’二字,或许真是你错认了,但你连着两句话都如此,倒像是知晓内中隐情一般。” 宁知越心跳漏了一拍,他就差问出“知晓陈玉没死”,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曹襄苦笑着,“这位郎君误会了,我一时情急,口误而已。”说罢,他的目光在宁知越身上流连着,只见虞循往前迈了半步将其挡住,才收回视线,拱手一拘,道一句“方才……打扰了”,便转身离去。 ** 曹襄一走,解释前因后果的重任就落在姜盈盈身上。 姜盈盈道:“求亲之事听闻是在陈娘子出事前几日发生的,曹管事跟随陈老爷多年,颇得陈老爷其中,陈家内外事务皆由其断决,也时常为陈老爷出谋划策。听闻陈娘子出事前几日,曹管事得知陈老爷有将陈娘子许配给崇川县县令侄子的意图,专为此劝说一番,并趁此时为曹郎君陈情,却被陈老爷一口回绝,两人还起了争执,也正是这时,曹管事离开了陈家。 “陈娘子亡故后,曹郎君悲痛万分,求亲之事也不知怎么传了出来,还有人传言……陈娘子与曹郎君……两情相悦,因陈老爷棒打鸳鸯,逼迫其嫁与他人,故而使得陈娘子心灰意冷,投湖自尽。” 她小心觑着宁知越面色,见宁知越面容几近扭曲,立马又道:“当然,这些都是一时的传闻,女鬼传言出现后,众人也不敢在议论,又逢青予亡故、玄素失踪,这事就越发传得蹊跷,百姓们也疑心若只是为情,必不会牵扯到她的两名侍女,认定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那曹郎君也以为如此,也曾来问询于我,说要探寻陈娘子真正死因,找到玄素,为此在慈安寺后山的木屋中深居。” 姚琡感叹道:“如此听来,这人也还挺有心的。” 不妨宁知越冷哼一声,“是挺有心,只是不用在人活着的时候,等人没了,还闹得人尽皆知,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 说着,飞了姚琡一记白眼,又与虞循、姜盈盈道谢,便 请辞往外去。 姚琡也不知那句话又触怒了她,唉声叹气地紧追上去,离了佛寺大殿,见周围不见旁人了,还依依不舍地追问,“那个曹襄是怎么回事,怎么瞧你对他很不待见?” 他还问为什么,长了眼睛长了耳朵是做什么用的? 听他问起这话,宁知越也压不住心里的怒火,“我还要问你怎么回事,一点都沉不住气,那么小一个意外就慌张不知所措,曹襄自顾说他的,你看我做什么?又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 姚琡也知道这次的确是自己的问题,但他自觉他又不如宁知越自己是当局者,知晓前因后果,他一听曹襄不仅当众识破她的身份,言语中透露出他与宁知越的关系似乎也很不一般,自然当真,一时替她担忧要如何挽回局面,又想不出办法来,再者骤然听闻这人曾向宁知越提亲,这还不值得震惊吗? 但他还是摸不准如今宁知越的愤怒究竟是因他险些坏了她的事,还是真与那姓曹的有过一段过往? 宁知越咬牙闭目,吐息几番,压下怒意,低声斥道,“你但凡动动脑子,就能想到,陈玉鲜少见外人,阿绮姐姐、许仲昇与姜娘子都找不出一个见过陈玉模样的人,他只是偶然见过一面,因私心倾慕,便能记得她的模样始终如初?” “那他是故意的?瞧着还真挺悲痛伤怀的。可……为什么?若这破绽这么明显,你……还有虞循,一眼都能看穿,他不就会被当做凶手一伙的人?他难道这么蠢吗?” 宁知越气急,他这些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我能想到用宁知越的身份来将这些人钓出来,他们难道就不会用同样的办法来试探我?” 姚琡仍是想不明白,“那不是还有虞循在,光试探你有什么用,虞循也发现了他的问题,他一样被惹了嫌疑。” 宁知越沉默了,她也很奇怪这一点。 她自然知道曹荣曹襄父子,阿娘还在的时候倒是见过几面,曹荣儒雅干练,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是阿爷的得力助手,很得阿爷看重,将陈家的大小事务都托嘱给他打理,自己则去攀缘官场,至于曹襄,她初见曹襄的时候,曹襄已经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确实俊秀,很引人注目,但人却不怎么样。 当初她初到家中,见到曹襄模样也颇为很欣然,瞧他与三哥年岁相近,又一样和善可亲,对他也颇为亲近,只有一回她亲眼看到他转瞬即逝的变脸,森冷的目光很如猝不及防的冷箭一般,叫人胆寒,之后便再也没有接近过他。后来她不是在自己院子里,就是在慈安寺中,出入都是戴着帷帽,说他对自己情深似海,这还真是想象不出来。 方才所见,他比之前更成熟了,她初看他也觉得有些熟悉,但未曾往曹襄身上想,等姜盈盈说出来,她还颇觉奇怪,曹襄竟然变了一副斯文儒生的模样,确实孱弱病态,只是有过那一回的经历,再看他,听他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便确信无疑他是装出来的。 宁知越打断自己脑海中的想法,看姚琡见她不言语,还露出一副自得的模样,又不免怒上心头,但与他置气又耽误她办正事,便规劝自己压下怒意,白了他一眼,冷声道:“今日之事只有这么一回容你犯错,若还有下次……我不会容你有下次,你若管不了你的言行,耽误我的事,便是你非要留下来,我也一定将你们主仆三人捆了扔回京城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82章 姚琡也泄了气哼哼两声,正待说些什么,虞循从寺内追出来叫住两人。 方才在寺中便觉得虞循发觉了陈玉死因不对劲,他却按下不提,此时追出来莫不是为了这事? 宁知越提起神来,听他问道:“你方才质疑那位曹郎君,可是有何缘由?” 原来是为这事。 宁知越将方才提点姚琡的话告知虞循,又问:“你不是也从一开始怀疑他了吗?” 虞循点头:“嗯,调阅陈家案卷时,便知晓曹管事在陈家的威信仅次于陈老爷,尤其在陈老爷一心扑向官场,醉心权术时,这位曹管事更是除去陈老爷外唯一掌控陈家生意的人,因此,可以说在那段时日里,陈家生意好坏全由他一人做主。 “按理说,陈家能在南漳县兴盛十数载,名下行当运行早已该是熟门熟路按部就班的进行,曹管事一时不在,转交给陈老爷或是陈小郎君,也应当能继续维持一阵子,至少也需三五年才会慢慢垮塌,可事实却是在曹荣离开陈家之后,陈家事故频发,陈老爷也几乎不能压制住从前依附陈家的小商户,使得两次人命案后,陈家生意彻底崩溃。” 宁知越沉吟,“所以……你怀疑陈家生意上垮败是曹荣做的手脚?可是曹荣如果是冲着陈家生意来的,他如今就该取而代之,是南漳县巨贾,而不是如今只是经营着一家小酒楼的掌柜了。” 虞循颔首,“我明白,陈家一夕之间衰败,南漳县也突起数名商户,谁获利最大,就越有可能与当年之事有关,但当年陈家的生意壮大,非陈老爷一人之功,曹管事追随其多年,他是亲眼看着陈家壮大起来的,即便与陈兴文有龃龉,也不可能对陈家的毁灭听之任之,除非他从一开始就志不在此。” 宁知越听闻这话,瞳孔一缩,继而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你如今不止怀疑曹荣,其他那些参与陈家一事的商户有哪些也有了头绪?” 虞循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过的纸递给她,“查阅案卷之时留心了一些名单,记了下来。”他指点着名单上被圈起来的的几个名字,又道:“这个张绍金和杜昆是如今取代陈家,在南漳县乃至汜州极有声望的,他二人都不是南漳县本地人,是当年战乱逃荒来此地的难民,后来巴结陈家做些小买卖,最初并不见起色,直到永成十四年,也就是陈娘子去世前一年,他二人与陈家来往频繁,买卖也日渐兴盛,能在南漳县叫得上名号。 “这两个,李昌翰和吴通,二人都是南漳县本地人,又说祖上积年累业,一个做米粮买卖,另一个是药铺,从陈老爷开始行商,他们之间便有来往。当年陈老爷把持着各地货源,使得二人不得不屈居其下,任其摆布,陈家败落之后,这两家生意也是如日中天,只比不得张绍金和杜昆这两人的一步登天,这两人也只能算是振兴祖业,也因此,张家与杜家更为可疑。” 宁知越了然,却见纸上人名颇多,除却张、杜、李、吴这四人,还有两人名字被圈起来,因问他这二人是怎么回事。 虞循回望寺内一眼,道:“邓天锋与郭良二人也是这些年突起的商户,只比起前面四人,及这一众商人中算不得显眼。方才在寺中,与姜娘子问起玄素失踪前的异常,你不是想要与主持请查薄录?” 后面的话用不着明说,宁知越已明白他的意思,“这两人也在寺中的薄录上?” 虞循点头,“张家和杜家取代了陈家的地位,把握着汜州一众商户谋生的命脉,总有些事不一定非得他们亲自去做,寻一些不起眼的帮手,不仅不会惹人注意,真叫人发现也不会殃及自身。” 宁知越看着满满一张纸上的人名,叹息道:“就怕不止这二人受制,若是牵扯更多人,这案子怕是不能继续查下去了。” 虞循皱眉,“缘何会有如此忧虑,不管此事牵扯出多少人,只要触犯律法,便不可任其逃脱责罚,否则何以给那些无辜受灾之人一个交待。” 话一经出口,两人俱是沉默。 第73章 宁知越没再说什么,将名单交还给虞循,又听虞循道:“我与你说此事,是觉得曹荣当年行事古怪,想问问你是否知晓曹荣父子来历。” 宁知越摇头,说不知道。 “既是不知,你也该留心些。你初回汜州就被人盯上,各种污蔑手段层出不穷,想是他们串通一气,只要发现与陈家有关之人或是为陈家而来的人就会痛下杀手,那五名商人或许本身没有招惹是非,但因与你同时叫了马车,这才成了凶手谋划中的一环,可见这些人心性残忍,不择手段,左右凶手们的范围已经确定,之后你可留意会是谁陷害于你。” 宁知越一愣,虞循是来告诉她凶手是谁的,还提醒她?为什么? “这些事你应该与许县令说明,与我说……” 虞循正色道:“你应知晓我来汜州是为了什么,公主府和府衙的消息被阻截,尚可说韩刺史、计长史等人被蒙蔽,但你之前已从韩夫人口中得知,地方豪绅多与官府来往,哪家落哪家起他们再清楚不过,又怎会看不清这背后的利益争夺,不过都是装聋作哑、听之任之,韩阳平与计逢如此,许仲昇也不会例外。”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83章 姚琡插嘴道:“他们既然是一伙的,许仲昇为什么跟我们讲这么多实情?” 虞循看向宁知越,问:“还记得那日在刺史府,韩夫人与你说的那些话?” 宁知越点头,那日韩夫人无端与她说起汜州难民多,赋税难收,但多亏了各县城富商,才得以补充。 “这一回我特地调看了这些年南漳县的户数与赋役额目,从永成七年始,南漳县普通百姓所缴赋税不及南漳县税收总额的三分之一,而从陈家缴收的税额已将接近总额的三分之二,无需多想便能得知,即便算上陈家所有田产地税,应缴税额都不该如此巨大,所以,应是陈老爷为与官府方便,替南漳县补平了没能收上的税额。 “此举为期三年,看似为县衙和南漳县百姓解决了麻烦,但数次为南漳县百姓免税之举,犹如当年为南漳县商户输送货源并且垄断,等到一个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戒断,使得从前缴不上税的百姓只能变卖田产,使得南漳县境内富户控制多数土地,各乡里乡长里正本该是官府调派的役官,也转由各富户间推选担任,使得州府县衙……或者说韩阳平等人在汜州、乃至南漳县不得不顺从这些人。” 宁知越愕然,她知晓陈家生意涉及诸多行当,每一行当似乎都颇为壮大,从前每每经由县城街道,透过马车车窗往外探去,几乎目之所及皆是陈家产业,她便以为陈家只是因此富足繁荣,原来还置买了如此广众的田地?那陈家几乎在转瞬之间倾倒,就更难以说清楚了。 但她也明了虞循的意思:“所以,韩阳平与计逢,还有许仲昇一边受益于这些豪绅,却也同样受制于他们,可又心有不甘,希望借旁人之手解决这些祸患,这才佯装有口无心说漏嘴,将这些事情泄露给我们知道,但又不说完全,只静观其变,哪一方于他们有利,他们就倒向哪一方。” “不错,这也是韩阳平和计逢明明早已发觉你与陈家有关,却依然让许仲昇去沉雪园揭发你,就是想借着宁家、平南王府的势力,挑起矛盾,为他们铲除异己。” 姚琡咬牙:“好呀,竟然算计到我们头上来了,我……我……” 他怒火中烧,气急得想要去将许仲昇抓来痛揍一顿,但也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处境,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实在不甘心啊! 他见宁知越格外冷静,仿佛事不关己,那个被利用的人不是她一般。 宁知越瞥了他一眼,“不然呢,将他们打一顿,还是全都杀了?人在屋檐下,暂时低头而已。” “可就任由他们算计,你甘心吗?” 甘心,当然不甘心,但技不如人,也只能心服口服。 只他们既想浑水摸鱼,便没有只站在岸上的道理。 ** 与虞循分道扬镳,宁知越和姚琡径直回了施宅。 韩掌柜不在,宅子里看家的是朱玉阁里调来的一个伙计。 宁知越一回来他便迎上前来,先道施绮出门还为回来,但半个时辰前,宅子里来了两位客人,自称是宁知越的朋友,特来寻她的。 宁知越尚在诧异会是谁,屋里那两人许是听见动静,一劲儿跑出屋来。 “宁姐姐。” “五娘。” 原来是周陆然与石僧。 那日在来南漳县途中与虞循争吵冷战,两人分开后,石僧也因与周陆然玩得来一起随虞循走了,这么些日子没见,看着又比之前开朗活泼了些。 周陆然有些日子未见宁知越,难得她有空,与她似有说不完的话,一口气不带喘歇了地交代了来南漳县后的日子。 虞循是为了正事而来,身边带了一个目的不纯的李漳,周遭人物又都不是能信任的,因担忧二人说漏嘴,只简单嘱咐二人几句,查案时总是避开二人,更是顾不上管束他们俩。 这些时日,他们嫌在无趣,时常外城中溜达闲逛,颇为稀奇,好巧不巧,遇上了祝十娘与孙齐。 宁知越心一凛,虞循特地叫了李漳在身边,想来是想观察他,看看能不能提供些线索,但不该将祝十娘和孙齐给忘了啊。 而且这两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找了周陆然和石僧就应该来找她,却不见一点动静。 她问周陆然和石僧,祝十娘夫妇是如何找到他们的? 周陆然道:“也不是他们去找的,初来南漳县那日,我们俩本是想去找你的,行至半路就见他们也往悦来客栈过去,只还未进去,就被我们发现了。我和石僧以为他们是去找你的,就说一起进去,但他们却说,虽与你有师徒名分,但也是许久之前的事,也并不知晓你与平南王府还有这层关系,现在去找你恐怕有攀附之嫌,还是算了,之所以来客栈,也是听闻你又被诬陷了,想关心一下,既然遇上我们,问我们也是一样的。” 周陆然诚诚恳恳,一副邀功的模样,宁知越颇庆幸虞循对他二人的认识深刻,没让他二人掺和进来。 “所以你们就都跟她们说了?” 石僧抢着道:“没有说全部,我们知道的也不多,也清楚此事关系重大,虞钦使和阿商哥都不对我们讲,我们如何好对外面乱说,所以只是听着外头如何传,我们就如何说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84章 果然年长几岁,又吃过两年苦头,机警不少,心里也能藏得住事,若换做周陆然,他心性纯良,年纪也小,到今时今地也还以为祝十娘夫妇与她关系甚好,真要被那二人追问,只怕什么都说了。 “那后来呢?” 石僧道:“听我们这么说,他们也没多问,只道我们未曾来过南漳县,该由他们做东带我们好好游玩一阵,瞧些新鲜有趣的把戏,这几日来都是如此。” 宁知越琢磨,祝十娘夫妇应该是在他们走后,等别苑放他们离开,就跟着来了南漳县,李漳被虞循指派去查案,无从动手,那就只有祝十娘夫妇能做些什么了,难不成是为了这个目的接近周陆然和石僧的? 她问石僧:“当初在康高驰宅子里放火的那个人,你如今还有印象吗?有没有看到过身量外形相似的?” 石僧摇头,“没有,当初的事因那人而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见他提起往事便如此激动,宁知越不免担心,当初李漳在别苑,祝十娘夫妇也在别苑,因那一次公主犯病,南漳县没有死人,所以会怀疑配合李漳杀人、给映秋送药的就是孙齐,但石僧既然说还没发现,也就是说,杀人的另有其人,且那人还很可能在南漳县。若真让石僧碰上,会不会激愤报复呢? 她安慰着石僧,又道:“你也知道,如今汜州、南漳县都不太平,咱们如今离了沉雪园,恐怕会遇上更多事, 当初你让我送你回去,现在如何想呢,若是想离开,我现在就找人送你走。” 石僧犹豫,“过去两年在采石场里,我确实担惊受怕惯了,心中总惶惶不安,才不想待下去,但现在……五娘你人很好,虞钦使、阿商哥,还有十一郎,他们都很好,我现在不想回去了。” “可是接下来咱们面临的事也很危险,你本来与这些没有关系,但跟着我们反而会被牵扯进来。” 石僧眸光炯亮,坚定道:“我现在不怕了,如果没有你们,我现下还在采石场,说不定也会像何叔一样死在那里,但现在我又活过来了,还有了新的朋友,五娘,我可以帮你们的,只有我见过那个坏人,还有那群在采石场的恶棍……” 说到这,他又似想起什么来,有些许疑惑,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几日在外边玩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又问周陆然,“你感觉到了吗?” 周陆然摇头,宁知越又问他,“何时的事,与虞郎君说过没有?” 石僧摇头,“我怕自己弄错了,耽误他们正事,就没说,打算自己先留意着。” 宁知越想,上一次阿商和石僧来南漳县就差点回不去,这一次人来多了,那些人就忌惮起来了,不敢明目张胆了,她思忖片刻,偏头瞥向闲散的姚琡,“这些日子你就带着他们俩吧。” 无端被安排了的姚琡颇不情愿,“啊,为什么,跟两个小孩子有什么好玩的。” 你比两个小孩还幼稚,“谁让你带他们玩了,没听见他们说有人跟踪,正好给你找点事做,省得天天跟着我不动脑子不出力,还耽误我办正事。” 姚琡一噎,说:“这事交给轻风、轻云去办不就行了,还要我去吗?我要是不跟着你,你都能把天捅破了。” 轻风、轻云便是姚琡身边那俩随从,两人也是自幼跟着姚琡,出了陪着他吃喝玩乐,便是护卫他周全,虽说两人功夫也不怎么好,但胜在人多,也能增添几分气势,真让他俩去管照周陆然与石僧,他们虽是平南王府的人,却总比不得姚琡的身份好用。 宁知越懒得理会他的玩笑话,只睨眼没好气道:“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那些人不止会跟踪,或许还预谋着做些什么,石僧认得给凶手送药的帮凶,一来找出这个人,也少一分担忧,二来盯紧那帮恶棍,找个机会将他们解决了,免除后患。” 姚琡撇撇嘴,暗自哼了一声,越发没大没小了,去就去。 第74章 既已来了慈安寺,便没有不拜访姜夫人之理。 但姜盈盈出来见他们之时,姜夫人才入佛堂诵经祈祷,若无一个时辰,是出不来的。 虞循来慈安寺本就是在城外见到宁知越后临时起意,未曾提前与姜夫人通知,冒昧来访,自然也不在意多等上一刻两刻。 只该问的方才宁知越在时都已问过,他与姜盈盈也并无旁的话可说,虽心中有疑姜盈盈与宁知越之间存在暗地密谋,究竟没有真凭实据,再要详探恐怕闹的互相难看,于是只静坐等着。 这一等果然如姜盈盈所言等了有一个时辰,姜夫人由姜盈盈相扶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侍的婢女,瞧模样,正是当日在沉雪园外随计逢去别苑问询的那个,只今日并未见到姜盈盈身边那一个侍女。 得闻是丈夫旧友之子来访十分欣然,拉着虞循先慰问了他阿爷阿娘近况,又直夸赞虞循一表人才,早些年就听闻过他的盛名,原想还有机会回京再与旧友相聚,没想到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姜赟意外身故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如姜夫人所言,当年他阿爷在京中已站稳脚跟,汜州前任刺史任期也将满,需回京述职,上表朝廷举荐姜伯父接任刺史一职,阿爷也为其周旋,只没想到朝廷任职文书尚未下发,姜伯父便遭了不幸,徒留她们母女在此地凄苦度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85章 虞循还记得当年见姜夫人之时,姜夫人与阿娘一般年纪,温婉柔丽,满面含春,虽也有透出一二不足之态,却不似如今憔悴姿态,面上凭添微痕,双鬓也隐有银丝。 他隐下叹息,几番劝解,姜夫人也终是在怅然中强撑出几分笑意。 虞循见状也不再多留,只道如今尚在南漳县逗留,若得闲再来拜访,今日天色渐晚,得在城门关闭前回去,告辞作揖离开。 回城路上,阿商想起方才情形,也不免多有叹息,姜参军为人刚正,姜夫人慈眉善目,若没有那一场意外,姜娘子也不会寄人篱下,更不会莫名参与到汜州这场还未掀起的动乱之中吧。 但他想不通,宁娘子是为了自家妹妹查案,虽手段心思不那么磊落,却也能理解她求知真心心切,又是迫于无奈之举,姜娘子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人也十分和善,为何要掺和到这些事里呢?姜夫人又是否知晓一二呢? 他如此思索,也问了出来。 虞循摇头,“应该是不知情的,姜夫人与姜伯父感情甚笃,最是清楚姜伯父言行磊落,行事有度,若知晓姜娘子在做的这些事,必然不会看着她走上歧路,说什么也会离开汜州,只是,姜娘子也算是姜伯父从小教导长到,虽则这些年养在计家,也不至于变了心性,恐怕也是遇上什么事不得已而为。” 又是不得已?阿商撇撇嘴,当初宁娘子有事隐瞒是情非得已,现下牵扯了姜娘子又是如此,郎君从前何曾这般感情用事过?说来说去,这变化还是从邢州遇见宁娘子后才有的。 阿商不平道:“你今日来慈安寺本是想探究宁娘子是否为见姜娘子与玄素而来,这消息没打听到,见了宁娘子反倒还将咱们调查的线索都告知她了,宁娘子可还防着咱们呢。” “你如今怎的对她如此冷眼,她又未曾与你有过争执。” 阿商义正辞严:“您是小人的主子,您的事就是小人的事,宁娘子蒙骗欺瞒了您,小人也是感同身受啊,再说了,小人不知宁娘子真实秉性,对您确实十分了解的,您又不会无端冤枉好人,小人信您有什么错。” 虞循喟然,只因为一句熟知秉性就能无条件的相信,当初他也自以为了解宁知越秉性,情愿相信她是有苦难言,到头来却是她一句“错看了”将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全部摧毁。 南漳县城门分别之后,他本来也负气地想过,既然她说自己错看了人,又决绝的说她不会相信任何人,那他应该摒除所有私情,只从着眼证据,一心推导出案子的真相。 可他人在县衙,宁知越的消息总是难以避免的传入他耳中,虽则克制、劝告自己,她能在公主府中生出歹心,虽为达成,但陈家与她息息相关,她又隐瞒许多消息,保不定也设下了其他的计谋欲达成目的,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得一秉至公。 他也如实做到了不插手许仲昇查案,可在阅览陈家案卷空暇之余,或是夜深人静之时,他总免不了因陈家的案情想起她,想起他们相识以来所了解的她,质问自己,真的是他将宁知越幻想得太美好,所以到了今时今地听她亲口说出来才如此的震颤心痛吗? 他起初并不不确定,后经反复推想,他还是觉得,当初宁知越在邢州一言一行不似作假。 他们在邢州初见之时,宁知越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与宁家交情如何。她没有指望过宁家人去帮她查案,更不会考虑自己,当初离开邢州更是想不到日后会再见,可以说,除却当初想掩饰她的身份不被宁家人找到,彼时她并未有过其他任何伪装。 三个月不长也不短,虽不能全然了解她的本性,但从平日的言行举止中也能窥见她本性的一二,她如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不择手段、心肠歹毒的人,她的设局和欺瞒不止是针对他一人,便是姚琡也被她利用、欺骗,那么是什么让人转变性情,逼得人对谁都毫无信任可言? 他想,在他们分别的这三个月里,一定发生过使她不得不如此的事情,至于是什么,只能在日后随着案情调查深入,就会揭晓答案了。 “事情还未成定局,还有诸多疑问未解,此时下定论太草率了。” 阿商狐疑看着他,只觉得自家郎君莫不是又 是为宁娘子想了一套开脱的言辞? 虞循看清他的质疑,语重心长道:“并非是我开脱,眼下这桩案子仅凭县衙的案卷,和许仲昇等人半真半假的话进展实在缓慢,幕后主使者还在虎视眈眈,只凭我们自己去调查恐怕还未能查到有用的线索,就已被凶手们争相抹去痕迹。” 阿商点点头,眼下确是进退两难,“但许县令等人如此,宁娘子也是谎话连篇,也不可信啊?” 见他在自己思考,虞循继续提点道:“正如你所说的,她口中诸多谎言,但她当初也是希望借公主的病情让圣上派人来调查,是我或者其他人都无所谓,只要来了人,她就应该与那人站在同一阵营,揭发此案的不对劲之处,可我来了,她为何还是宁可一人设局谋划,也不愿将她所知道的告诉我?” “这……不相信您?不对,她连姚世子都不信,圣上派人来了她也不会相信,所以让圣上派人只是一步棋,她其实还另有打算。”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86章 “不错。那你再想想,汜州局势紧迫,南漳县形势更甚,她从到汜州的第一日就被凶手盯上了,但她是如何应对的,之后又做了些什么?是怎样的底气能支撑她如此谋划?” 阿商回想着,宁知越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丝毫不慌张,还几乎毫不费力的甩开那些人,又顺利的进了公主府暂避追索。沉雪园里发生的事就不提了,后来许仲昇找来,她也始终从容不迫,丝毫没有担心过,似乎一切尽在她掌控之中…… 阿商骑在马上猛然身子猛然一跳,“宁娘子在来汜州之前就知道她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而一切危险她都想好了应对的策略,并且故意让它发生,又展现在众人面前……这,宁娘子莫不是知道凶手是谁,她难道是为了报仇?” 虞循摇头:“她不见得知道凶手是谁,顶多是有怀疑的对象,而又知道的比我们多,再有,那个出现在别苑的黑衣人如果真是玄素,她当知晓更多内情,离真相也就更近一步。” 阿商想了片刻,恍然,“所以郎君的意思是,宁娘子手中的线索比我们多,但宁娘子不肯对我们说的真话,我们想继续调查毫无办法,是以将我们知道的线索告知宁娘子,帮助宁娘子找出真凶,我们也能顺着宁娘子窥得真相?” 虞循赞许地点头,阿商却还是忧虑,“可宁娘子如今心思不正,若是知晓了真凶,想着私了报仇怎么的好?” 报仇…… 虞循沉默下来,宁知越的最终目的是报仇吗?若是真是如此,她该悄悄来到汜州,找到玄素,查明真相,然后将这些凶手都除掉,但她行事格外高调,又丝毫不担心自己被误认为凶手,反而以此为饵引南漳县官府调查,似乎并没有此想法。 见虞循默然沉思,阿商也琢磨了一阵,道:“虽说郎君方才所说方法十分可行,但宁娘子心思深沉,对人又十分戒备,郎君你查案归查案,可别再念着旧日情谊对她心软,没得她作了恶,将你牵累,耽误了你的前程。” 末了,见虞循眉头微蹙,目光如炬地看过来,面上的不悦十分明显,他只垂下头,小声嘟囔着:“本来就是,以前游历之时的好友做了恶事,虽说也是心痛不忍,可也是十分果决的秉公办事,偏遇上宁娘子,被迷了心窍……当初怎么就对宁娘子一见倾心,牵肠挂肚了呢。” 他的声调不算高,只路途上人影稀少,两人又是并列而行,阿商这些牢骚还是被虞循听见。 虞循咽下了斥责的话,也不禁自问:是啊,怎么就对她念念不忘,一往情深了呢? 宁知越不告而别后的那段日子里,他也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朝夕相处却也足够了解这个人。但他在心内暗自思忖时,又很难忽略,也不想欺瞒自己,其实是在雪松林里见她的第一面,便将她放在心上了。 他说不出是因为什么,样貌?还是才情?他觉得都不是,只是因为初见她时心中徐然滋生出的一种感觉。 诚然,宁知越的模样可以称得上仙姿佚貌,其才学也算得上博识,但这些都是后来相处之时才赫然发觉出的一种除开心中异样的感知外,引他注目的优点。 他记得遇见她的那一日,他带着阿商到邢州郊外雪松林里赏雪,被追赶她而来的几名商人打扰,待劝退那几人后,正准备反身回到亭中,忽觉一片银装素裹的雪松之中,与亭子相隔不远处,有一棵在扑簌簌往下抖落积雪。 他走近时,她一身单薄的冬衣,伏在粗壮的雪松枝干上,半边脸压在树枝上,只留了另一半盈润且烧得通红的面颊,缀了几簇莹白的碎雪,瞧不出她形容如何俏丽,更显露不出她日后所展现出灵巧黠慧的十之一二。 可他当时乍见,已如雷击一般的震颤,与暗夜里的一点火星相对,她是那冰天雪地里明媚又有温度的色彩,比他在亭子里烧得翻腾的热茶还要熨烫人心。 也因为这一份悸动,他循规蹈矩的前半生里,头一次有了越礼的行径——他让阿商去将表妹周熙然寻来,让其将宁知越带回周家医治,并借着她再周家养病,尽可能地打听一些她的事,将她多留些时日。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周熙然听得他这番话时不可置信的样子,她讶然一阵,咂摸出这番言辞背后隐晦深意,像是抓到他把柄一样兴奋地围着他跳了一圈,打趣一番才罢休,继而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周熙然年纪不大,又个是古灵精怪的性子,甜言蜜语是张口就来,他不知她是如何游说,宁知越在周家养病中,她便已经弄清了宁知越逃难到邢州的来龙去脉,更是顺势叫她留下来,没过几日还光明正大的为他引见。 原本为结识宁知越,他准备了许多说辞与解释,周熙然这一招,便将他的那些准备全推翻,叫人措手不及。 不同于以往求学问道、官场谋求的胸有成竹,这一段偶然邂逅的缘分,才叫他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做天遂人愿。 此后的日月里,因周熙然从中调和,他与宁知越日渐熟悉,方知她会武能文,只这“文”一道颇不同寻常——若以寻常人读书习字的方式来看,她称不上好学,甚至于会被视为顽劣不堪,她于诗文一道并不通透,只读诵过,背过也就抛之脑后,但她喜好颇杂,于是另辟蹊径,凭着自己喜爱的某一事某一物反过来研习相关的诗词经集,寻摸自己所愿了解的内容,若有必要,再通读全文,于是乎,于文一道称她博学也是言之正当。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87章 此法虽于他这样从小正经规矩的读书人看来,颇不引为正途,甚至可以说出格,但他听得宁知越如此,却觉得这样才是她,视线就更加没法从她身上移开,就是周熙然和周陆然也都全都为她倒戈。 真要问为什么?或许只因当初遇见的是她吧。 ** 趁着暮色下降,城门禁闭前,虞循与阿商赶回县城,待回了县衙,虞循倏而想起这些日子疏于管教周陆然与石僧,却又在县衙中不见二人人影,倒不知两人在做些什么,既然想起,目下案情已宁知越那边的线索,进来恐怕会不太平,再叮嘱两人几句也好,遂先往二人所在客房去瞧了一眼。 还未进屋里,只在门外,便听得屋内两人高谈阔论议论着什么,很是兴奋,见虞循出先,周陆然一怔,继而欢愉地蹦跳到他身边。 “表哥,你从哪里来,怎么一日没见你们在县衙?” 虞循简单的交代了去处,得知他们去了慈安寺,很是怃然,“啊,宁姐姐去了慈安寺,你们也去了,怎么不带上我们?” 虞循没回答,只诧异两人竟知晓宁知越去过慈安寺,问了缘故,方知两人去过施绮宅子见过宁知越,又得知祝十娘和孙齐来了南漳县,本也忧心两人说了不该说的,之前也就罢了,之后可不能再说了,于是嘱咐两人。 周陆然乖顺点头,“宁姐姐已经说过了。”他虽懵懂,却也留意到宁姐姐与表哥,甚至石 僧都很提防着祝十娘夫妇,本想问石僧,却总是被旁的事扰乱,这会想起,便问虞循:“祝十娘夫妇是不是有问题,你们都防着他们。” 虞循不忌讳告诉周陆然和石僧真相,只是真相究竟如何还未可知,需得等到拨云见日之时方能明确说他们的确是帮凶,因而只道:“是有些问题,但你们只装作不知道就好,还有被人跟踪……此时我暂时无法分神去理会,为防他们对你们下手,你们最近也不要到处乱跑,待李漳和萧盛回来了,再让他们跟着你们去寻人。” 周陆然忽而喜道:“这个表哥不用担心,宁姐姐已想了一个主意,让世子带着我们去找人。” 姚琡?宁知越为何如何安排,姚琡竟也答应了? 虞循问他情由,周陆然道:“宁姐姐说,世子跟着她总是碍手碍脚,让他留下来也不能就在边上看热闹,也得帮他做点事,所以有了这样的安排,世子也就没有异议。” 虞循迟疑着,点了点头,“也好,世子身份在那儿,身边又有两个侍从,有他在,凶手也不敢真做什么。” 说罢,便让两人早些休息,径自与阿商往案卷室去。 阿商看出虞循神色有疑,他也颇好奇,问虞循,“宁娘子此举是不是有些怪异?” 虞循反问他,“何处怪异?” “小人这不正是不知道才问您的,您不是知道吗?” 虞循脚步缓下来,“是觉得有些奇怪,像是故意调开姚琡,但可能真是我们草木皆兵了。左右萧盛与李漳明日便会回来,届时我在调一人去跟着她吧。” 正说话间,两人正待进案卷室,便听外边传来两道急促地脚步声,直奔这一处来。 虞循顿足在廊下站定,少倾,便见月洞外许仲昇一脸急色,领着同样一脸寒霜的姚琡过来了。 姚琡一边四下张望,又往屋里扫视两眼,方回头问他:“敏敏有没有来找过你?” 虞循脸色一凛,心中顿觉不妙,“没有,怎么了?” 姚琡咬咬牙,“她又不见了。” 第75章 夜深露重,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倒是各坊间还灯火通明,有人言语。 虞循甫一听闻消息,便觉宁知越今日调开姚琡之举是故意的,先与许仲昇打了招呼,调了几名差役,当即往施宅赶去,趁着途中赶路,听姚琡说了前因后果。 因走慈安寺那一遭遇上曹襄险些露馅,叫宁知越数落一通,姚琡也自觉自己不仅帮不上忙,反倒碍事。 等见过周陆然与石僧,宁知越将这两人交给他,还安排他寻人,他便觉得自己得在这一回扳回一层,真得帮上宁知越的忙,便当即想着领着两人往城中去寻摸一趟。 宁知越不与他们同行,又说要回房间休息一阵,这几日下来,她做什么事都不避讳自己,且施绮又点了春杏跟着她,他也没多想,自顾出了门,等晚间将周、石二人送回县衙,他回了施宅不见宁知越,便问春杏。 彼时春杏也只道宁知越还在屋里休息,他也只以为这些时日宁知越嘴上不说,实则心内也是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如今有施绮和他在,多少能卸一分力,觉得疲惫也是正常,便没去打扰。 直到夜幕完全罩下,施绮回来了,问起宁知越,得知她待在自己屋内许久没出来,便说要去看看她,谁知敲了几番门都无人应,他也觉出不对劲,与施绮一合计将门撞开。 屋内一目了然,一应物什具在,就是宁知越的行囊也还在屋里好好放着,但唯独不见人影。 姚琡最初气急败坏,以为宁知越又逃跑了,施绮却还冷静,只道:她本就是要查清楚陈家的案子,再逃能逃到哪里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88章 姚琡缓过劲来,一想也是,但这几日都相安无事,他也未曾觉出她有要离开的迹象,怎么就突然闹失踪了呢? 施绮先打量了屋子,看了眼蜡烛,说:屋里的蜡烛都是新换上的,入夜点上到现在也不过两个时辰,但两个时辰前城门已关,要出城是不可能的了,人还在城中,这事还好办。说着让他想想今日见过的人,见过的事。 就姚琡所知,这南漳县城里宁知越熟识的也只有虞循,今日在慈安寺见过,回来后他身边俩小孩也来过施宅,这么一想便觉得她会不会来县衙见虞循了,于是匆匆往县衙来找人。 再回忆这经过,姚琡仍是又气又担心,“我就说她怎么非得让我去找人,听她那解释还有模有样的,谁能想得到她是预备好要偷偷溜走,我千防万防,还是没防得住她,真是,这些年她都学了些什么。” 虞循没有理他,极力思索着,若今日宁知越去慈安寺本是为了见玄素,因他的突然到来扰乱了她的计划,她必然会再寻时机见面,可施绮已然推算出她没法出城,难道是何时与玄素同了消息,约在城内见面? 他仔细回忆着在慈安寺的情形,除却他比她们晚到一步,宁知越与姜盈盈的言谈全在他眼皮底下,问话也未曾涉及案情外的闲谈,她又较自己先一步离开慈安寺,何时暗中传得信呢? 此外,既是见玄素,她放着自己也就罢了,姚琡与施绮也不知晓此事吗? 于是又问姚琡:“你们回来之后她有没有过异常之处,她会不会是与人约了见面?” “见人?她在南漳县也没有熟人……哦,玄素倒是一个,但人也没找到,所以我就想到你了,那两小孩是你身边的,我还以为是你们串通起来对付我呢?” 虞循哭笑不得,“我才从慈安寺回来不久,也是方才听他们二人说过此事,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听他此言,竟是毫不知情,为何? ** 到了施宅,施绮就在堂内上坐,一手支颐,一脸疲惫。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她也并不惊讶,更没有探寻,只缓缓抬头站起身来,给虞循行了一礼。 姚琡当即上前问道:“人不在县衙,阿绮姐,你这边还有发现没有?” 施绮叹息着点头,“下落是知道了,不过我找到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虞循和姚琡正要松一口气,闻言顿时又觉大惊,忙问怎么回事。 施绮请两人安坐,有着人上去上热茶,这才道:“你走后,我有与春杏问过话,这才知晓她回屋前还与春杏打听本地几家豪绅,尤其是从前与陈家来往颇密切的张家、杜家、李家和吴家。 “听到这儿我就想到她许是疑心到这几家商户身上,便着人分别往这四家宅子去打探有无异动。果然,不出一刻,去张家和杜家的人折回来报信,称张家下人往杜家去了,两家宅院里动静颇大,但不是他们宅子里闹出来的,而是陈宅里有人闯入,被院外看守的护卫察觉,报与张杜两家知晓。” 虞循凛然:“如此,她是去了陈家宅子?如今人呢?” “应是如此。只张家和杜家的人过去,那边看守的家丁也只说有人闯入,后来被那人逃走了,已派了人追过去,我也叫人盯着张家和杜家那边的动静,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话虽如此说,可众人又怎么能真的安心等消息,便是施绮也忍不住忧愁叹气,“我寻思她既然逃走了,应该要回来才对,但这么久了,也不见她人回来,也没有下落,不知怎么回事。” 姚琡本是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此时听了这话,却不免奇怪,“她问了春杏张家、杜家的消息,却为何去了陈宅,即便有非去不可的理由,白日里许多空闲,又为何一定等着天黑,偷偷摸摸的去?” 施绮摇头,他有看向虞循,虞循更是不清楚了。 他原想姚琡一直在京城,也是多年不见宁知越,不了解宁知越的真实目的与计划也就罢了,得知施绮与宁知越之间的渊源,又长年在一处 待着,怎么也对宁知越此番作为不清楚? 而且,眼下的情形,宁知越似乎不止瞒姚琡与施绮玄素的下落。 他按下这些疑虑,先着手想着找到宁知越,便与两人道:“依施娘子方才所言,宁娘子该是自己离开的,去陈宅也必然有缘故,她近日是否有得了与陈家有关的消息,或是遇见过何人?” 施绮思索着,“她来我这儿不过一日,宅子里就这些人,言论之间左不过是陈家的旧事重复提起,余下的就得问世子了。” 数道目光陡然看来,姚琡心里更急了,“等会,等会,我想想……咱们来南漳县也不过两日,路上大家是同行,见了哪些人你也知道,说的事也是关于马车失控的案子……后来我们在悦来客栈附近找了间客栈之下,我那时也是很防着她偷跑了,特地叫轻风、轻云看着,也没人来过。 “翌日我们与许仲昇调查马车案,又去了悦来客栈,发现陈小川藏得簪子和信,又往朱玉阁去打探消息……”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89章 “等等。”虞循忽然警觉,“你们发现簪子那日就去了朱玉阁?” 姚琡始觉自己说漏了嘴,面上有些不自然,眼神也飘忽不定,往施绮那儿瞟。 施绮无奈,只得替他解释,“不错,那簪子是朱玉阁匠造,当年陈家小郎君与朱玉阁定约时,我也知晓此事,后来瞒下她阿玉的事,提过一句簪子,没想到被她记住了。” 这谎扯得并不高明,只看姚琡接连点头,极力想将此事翻篇的模样,便知晓真正的原因定然不是这个。 他没有揪住此事不放,颔首,示意姚琡继续说下去。 再开口时,姚琡紧绷着身子,谨慎了许多,“簪子……敏敏知道簪子很重要,奇怪当初阿玉下葬时为何没有陪葬,反而落在了其他人手中,所以想问个清楚,但话还没问出口,阿绮姐将她逮住,我们在客栈住了一夜,昨日许仲昇又为了陈小川的事来问话,我们也与他打听了陈家当年案情的全部经过,后来阿绮姐过来,将我们带来宅子,近日才道出门一趟,回来便发生这样的事。” 果然一点线索也没有,难道是她早已知晓的线索里预备定下的章程?不然就只剩姚琡离开后,她独自在屋子里的那几个时辰了。 他想了想,问:“虽说可以蜡烛推断宁娘子离开宅子的时辰,但有没有可能是她预先想好,在房间里布下的疑局?” 施绮说:“我也怀疑过,所以在屋里查得很是仔细,她屋内门窗都关闭得严严实实,但屋顶的瓦片有挪动的痕迹,檩条也松动了,想来是从屋顶钻出去的,准备这些也须得些功夫。 “其次,出了蜡烛外,她进屋前让春杏为她备了笔墨,我瞧了砚台里残留的墨汁不多,却还未完全干透,因此才敢断定她离开的时辰。并且,我知晓她心思灵活,有自己的主意,但自己又没法时时看着她,所以让春杏替我盯着。 “春杏也并不是时刻一眼不错的盯着她,送过笔墨,隔一阵来瞧瞧她,听见屋内时而传出一声长叹,又等到天色渐黑,亲眼瞧着屋里点了灯的,因此她出门的时辰必不会弄错。” 果然如此,那她在那几个时辰里想到了什么,非要去一趟陈宅? “她在屋里写了些什么?可有留下痕迹?” “应是写过,但屋里只有沾了墨迹的纸张,她写过的东西,应当也带走了。”依然毫无头绪,施绮叹息着,颇为惆怅,“有什么事不能大家商量着来,怎么就非得自己去闯呢?” 见此,虞循并未再说什么,宁知越是自己离开,张家和杜家还没消息传来,他也只能安慰自己她的处境还不算糟糕,眼下要紧的是先找到她。 他默然片刻,方道:“我再与许县令商议派人在城中暗访,你们且在宅子里等着,若是宁娘子回来,往县衙通传一声即可。” 姚琡心里也乱糟糟的,待不住,随着虞循一同去寻人。 第76章 虞循与姚琡在城中寻了一夜,依然一无所获,翌日一早依照原定的计划都往施宅会和。 见到施绮与春杏焦急往外张望的脸,便知道宁知越还未回来。 此时,三人心中俱是忐忑难安,究竟因何缘故,使得她一夜未归呢? 施绮问:“张家和杜家那边也为传来消息,总不能昨夜的事也不了了之了吧?” 她最是清楚张绍金与杜昆是难民逃入此地,来汜州最初几年皆是二人靠着偷鸡摸狗的本事在各乡县晃荡,最拿手的就是敲诈勒索,一点小事都能被二人嚷嚷得天要塌下来一般,后来发际了,更是爱在众人跟前耀武扬威,唯恐旁人不识他们是谁。 如他们二人这般,且不说他们与陈家的恩怨,单宁知越这般可视为挑衅的举动,即便不敢大闹一场,也必定得要个说法。 虞循道:“昨夜夜已深,他们派出去追踪的也只寻到一半走丢了人,我与他们问了追寻方向,也未寻到人,又着人去盯着杜家和张家,至今还未有消息。” 且张杜两家尚且有人看守,真有异动,自有人禀报,无需多虑,只忧虑宁知越为何至此时还不还家? 以她之能耐,即便落难也必会留下蛛丝马迹的线索,不至于一点消息也无,如此是说明她故意暂且隐在暗处吗? 正思索间,门外有了动静,几人只当宁知越回来了,俱是猛然起身往外探去,抬眼一看,原来是祝十娘夫妇不知怎生寻摸到施宅来了,因问缘故。 昨夜虞循与姚琡在城中搜寻宁知越下落,并请了许仲昇派县衙差役往个坊店铺内去探查,祝十娘夫妇现今落脚之处正是当日宁知越住过的悦来客栈,夜里得闻官府寻人,听得一二内情,知晓是寻宁知越,这才来问询缘由,主动请缨帮忙寻人。 他二人用心虽是不纯,于宁知越并无旧怨,虞循也未避讳,说了宁知越失踪前因后果,方想起当日宁知越之所以能入公主府皆因这二人之故,只十分好奇,他们夫妇缘何会会帮她? 祝十娘见他由此问,也心知他们谎称师徒应是已被识破,但个中内情许是未曾说明过,因道:“当日确是偶然遇见阿越。我们夫妻两个原本答应了一户人家去表演,因选入公主府,日后也没法出来,又不好推了那主顾,妨碍日后生意,于是去寻些同行的旧友,请他们代为演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90章 “那日还落着大雨,我们乘马车往公主府去,途中瞧着雨幕中阿越衣衫尽湿,很是狼狈,在公主府附近躲雨。她年岁与我们幼薇相仿,我瞧见她如此颇怜惜,便上前问她怎么回事,她语焉不详,只道有人在抓她,须得有个地方躲一阵。我以为她也是被人贩子盯上,好容易逃出来,生出恻隐之心,这才想帮她一把。” 虞循愕然,竟然……只是意外?她出现在公主府外,已是在想着法子要进公主府,只是没想到祝十娘夫妇来得如此凑巧,帮了她一把。 他暂且放下这些,思索起当日姚琡未宁知越开解的言辞。 冒充宁知越的神秘女人出现后,姚琡便跟丢了宁知越,那些跟踪她的人也跟丢了,只需半日功夫,宁知越便能从南漳县回到汜州,凶手这么快又找上了她吗? 他问姚琡:“你后来是如何寻到宁娘子的,你在南漳县时,原先跟踪她的那些人再何处?” 短短几日,回想这段记忆已不下十次,有对着许多人述诸数遍,姚琡几乎不动脑子都能背出那段说辞来。 “就是你 与她去刺史府的那日。她从南漳县跑得没影,我也就跟着追陈小川和那个陌生女人,但那两人也跟丢了,只好再回南漳县,因担心那神秘女子冒充她故意伤人会让官府怀疑上敏敏,那段时日我一直留在南漳县,也是要瞧一瞧那些跟踪敏敏的人究竟什么来头。 “不过敏敏没了踪影,我也没再看到那些人,一直留意着县衙查案,直到有人给许仲昇报信,他又派人往汜州去,我也就跟着去了汜州。起初我是跟着许仲昇的人追查到公主府,但途中发现了敏敏与你那长随在一处,便叫轻风轻云跟上去把人看住,谁想她往刺史府去了,还与你一同离开。我想着寻她费劲,找你还是不费工夫的,便暂且放下她不管,只专注许仲昇这边查案。” 再想起此事,虞循也是恍然,宁知越那日突然来寻他,他便觉得颇蹊跷,但因寻石僧,他也未曾多想,原来她是发现了有人跟踪她。 但凶手既然已在宁知越逃往汜州之时就发现了她的行踪,为何还得等到半个月之后,宁知越到了公主所在的沉雪园,才派人去探听消息? “还有一点也颇蹊跷,宁娘子初来汜州,即便如曹襄一般,将她认错了,也没有必要如此赶尽杀绝,逼迫的这样紧,到底是为什么呢?” 姚琡和施绮默然不出声,若是凶手认出了宁知越,就是有可能对她下死手的。 这是宁知越藏得最深的秘密,也关乎她的安危,她如今只是宁知越便招来凶手的针对,若是众人知晓她就是陈玉,那南漳县不得闹得更加轰动? 只有一桩,若她是陈玉,当年顶替了她身份的女尸,陈杰与玄素的证词,乃至陈家的案子都会成为明面上的疑案,便到了不得不查的地步,凶手是不是会顾忌许多,不敢再对她做些什么了呢? 两人私下里眼神数个来回,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虞循实情,这时,祝十娘忽然出声道:“有一桩事,我也不知道对你们找人有没有帮助,与阿越有关的,我自己思索着有些想不透彻。” 虞循因让她但说无妨,祝十娘想着措辞,略顿了片刻,方道:“那是还在公主府里的时候,我们闲不住,往外与人闲聊叙旧,她却总在自己屋里孤零零地待着,有那么一两回,我们回去时,瞧见她拿着一叠信在暗自琢磨,见有人来了,便匆匆收起来塞进怀里。 “起初我也只当那是家书,她闲暇之时看一看并无异常,也并未放在心上,只这事在我们到沉雪园之后,就是第二日韩娘子与映秋娘子在褚玉苑闹过那么一通,惹得漪兰姑姑大怒,召集褚玉苑所有人往前院去,我与她说了前院的情形,她却频频走神,神色也略显焦愁,反复问我是否要搜身。虽说后来被旁的话扰乱,但如今想来,她似乎很担心搜查。” 若是家书,上面有宁家落款印信,担忧被查出泄露了身份,也实属正常,但她是偷摸着回了中原,能收到信便表明她当时行踪已被发觉,她家人如何会让她继续留在这儿? 虞循霎时看向施绮与姚琡,施绮疑虑道:“我与她三哥确实早已知晓她的行踪,却也心知拦不住她,便由着她去,只给京中她二哥写过书信,再未联系过。”说罢转眸去看姚琡。 姚琡闻言,更是激动,“我们也没写过信啊,二哥的性子你们也都知道,他得了消息,唯恐惊动了敏敏,让她又跑了,亲自往邢州去抓人,哪还用得着写信。” “会不会是越州?武安侯夫人?” 姚琡更是否定,“这更不可能,敏敏回了京,二哥屡屡强调,不许将敏敏偷偷回来的事往越州说,尤其是阿姐,我如今还想在阿姐知晓此事前,将敏敏带回去,免得受责罚呢。” 都说没写过,那还会有谁? 施绮最先站起身来,“我去她屋里瞧一瞧。”说着一径往宁知越屋里去,虞循与姚琡只在厅里等着,不多时,施绮面色沉如水,手中捏着几张笺纸快步走来,到虞循跟前,重重叹息一声,将笺纸递给他,“你看看吧。” 虞循接过笺纸,一共三张,一一展开,最上面一张上写着:今夜戌时,陈宅见。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91章 另外两封依次是:南漳、溺水、公主,四月十二日沉雪园探春宴。 显而易见,第一张笺纸便是她今日离开施宅的缘由,而另外两张…… 虞循的心猛然一沉,是他弄错了,宁知越之所以进公主府,是为这两封信,并不是以公主做诱饵,迫使圣上派人来。 当日是他误解了宁知越的用意,还质疑了她心术不端…… 说不上该喜还是该悲,他的的确确是将宁知越的品行看明白了,却未曾坚定自己的想法,明明已经发现她诸多与以往相反的行径,察觉出她有诸多不能说的隐言,怎么还是被她故意的冷漠疏离激到,对她生了疑心? 回想那日她的冷漠,未尝没有因他诘问的寒心。 虞循静默自责良久,复而转醒,当日未知真相冤屈了她是自己的过错,然此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需得先将人找回来,再寻个时机与她致歉赔罪。 他敛了那些发散的思绪,重新放回手中的三张笺纸上。 宁知越是被人约见,信是何时送来的?这三封信字迹一样,当是同一个人所写,又是谁在暗地里给宁知越提醒? 他正待问施绮将宅子中看守的人找来细问,身侧姚琡忽然惊道:“咦,这三封信字迹怎么与之前陈小川那儿发现的信的字迹如此相似?” 虞循和施绮俱是大惊,若是在宁知越来之前就有人给她写了这样的信引她来汜州,又给陈小川写信让他除掉某个人——疑似宁知越,也就是说,很早就有人在布局了。 “你仔细看看,是否真是一样。”虞循一边将信递给姚琡,一边招来阿商,让他回县衙将那两封信从许仲昇那儿取来。 姚琡将三张笺纸来回看了个遍,越看越觉得就是一样的,且还有些似曾相识。 他点点头,“应该不会错,当日敏敏只扫了一眼簪子,反而将这两封信捧在手上瞧了许久,脸色也阴沉得很,我还以为她是发觉陈小川与凶手合谋要对玄素下手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想想,或许她当时就发现了自己不对劲。” 说罢,他又不自觉心惊,凶手一边引导着敏敏做事,一边又吩咐陈小川对她暗下杀手,敏敏这不是被骗了吗? “今夜凶手写信引她出去,会不会就是想借机除掉她?那敏敏昨夜不是身处险境,这一夜未归,会不会……”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 他未说完的话,让众人心头俱是一颤,提着心往外张望。 虞循尚算镇定,头脑也还清醒,他摇摇头,“还不一定,宁娘子提防颇重,此事与你们都未曾提起,她不会相信一个不知来历的人给的信,更不可能对那人毫无戒备,眼下最有可能的,当是她希冀凭借此人找到有用的线索。” 经他解释,姚琡反应过来,“对对对,敏敏已看过陈小川那儿的信,应能分辨这个人目的不纯,一定会提防的。” 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宁知越一直未归,便说明她仍处在危险中,只得重新看那三张笺纸,奈何思绪纷乱,眼睛也跟着打晃,瞧着纸上的字都似分了家似的,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再瞧一阵,字还是那几个字,脑子里却凭空多生出旁的画面来……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又咦了一声,“怎么瞧着这自己有些眼熟?” 虞循与施绮再次看向他,“不是说是陈小川那儿找到的书信?” “不是……”姚琡没抬头,专注的看着那几个字,又思索着怎么会觉得这么熟悉,倏而,心跳漏了一拍,想起大哥与敏敏是传过信的……但不对,大哥的字他是认得的,可不是这个,难道是大哥身边的人? 胡思乱想一通,最终只觉自己真是发了疯,大哥或许会利用敏敏,但还不至于害了敏敏性命,可这字迹……不是陈小川那儿,他一定在别处见过。 虞循闻言,取过一张笺纸,又细看一番,不知是不是被姚琡那边扰得心里不宁静,也觉出这字迹有几分熟悉,再取过另外两张,细琢磨着,忽而想起来,“瞧着是有些熟悉,像是冯太傅的笔法。” 冯太傅…… “我想起来了。”经他这么一提醒,姚琡果然记起,差点没跳起 来,“不是冯太傅,是冯昭,这几个字笔法与冯昭的字迹如出一辙。” 很久之前,冯太傅书法著称一绝,在京中颇为流传,便是冯家败落,流散在外的遗迹还有许多人收藏,也引得许多人研习。虞循与冯昭交情并不深厚,只看过冯太傅的书法,却未曾见过冯昭的字迹。 不过,姚琡与冯昭来往并不多,他从来不喜读书,更别说耐性写字,会不会是认错了? 施绮也有这般怀疑,因问出来,姚琡十分肯定的说:“没有记错,就是冯昭,我离京前还看过,记得十分清楚。” 说起来,他平日里的确不怎么研习书法,更别说去书店画铺瞧一瞧,但离开京城那一日,他确实随着宁知越去过一趟城中的一家书画店。 那一日是上元节,是他与敏敏预备离开京城的绝佳时机,但却并非准备一离侍郎府就出城去,而是先在城中逛了许久,让身边跟随的护卫放下了戒备,也使得两个小儿看了一遍花灯。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92章 当时宁知越跟他说,既然出来游街,也要装装样子,所以沿着城中各条街巷挨家铺面一一看过去,其中就曾进过一家书画店。 宁知越对画还有些兴趣,自去看画,他觉得无趣,却也不好闲着惹人怀疑,便随口让掌柜介绍介绍,掌柜许是瞧见他衣着鲜华,气度不凡,将他当做大客户,与他介绍了许多听都没听过的书法大家,还将那些字画都一一展出来请他鉴赏,他哪是真想看这些,因叫掌柜自己说着,偶然听到冯昭的名字,算是个熟人,便留意了几眼,因此记得清楚。 可要说此事与冯昭有关,他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冯昭那处境能做得了什么? 良久,虞循从笺纸上抬头,道:“我虽未曾见过驸马字迹,但他袭承冯太傅书法,此乃家学渊源,总有相似之处,就我所见,这信上字迹只有些许笔划相似,就整体字迹来看,行笔并不流畅,倒似东拼西凑而成。” “会不会是他故意写成这样的?” 虞循还是摇头:“不可能,驸马精于此道,若想遮掩自己的字迹,模仿他人字迹写信很容易,但这几封信上的字迹十分刻意,像是有意仿照驸马的字迹。” 姚琡讶然,“那就是意图嫁祸给冯昭?这又是为什么?” 虞循也想知道为什么,当日宁知越随他一同去公主寝阁,回来时也问过他冯昭诸多事迹,会否当时她已知晓这几封信与冯昭也有几分联系,所以对冯昭并无好印象? 见两人沉默静思,施绮却道:“此事暂且不议,但这些信都是何时收到的?另两封尚不能知,只今日这一封约见到陈宅的,凶手如何将信给她的?” 虞循答道:“目下可以确定信一定是今日给的,世子这一日也随在她左右,不可知的时辰便是那段她独自在房间待着的时候。” 也就是说,凶手是那个时候送信来。 “这不太可能吧,凶手若是在她眼皮底下送信,她当时便会追出去,春杏与护卫们也不会丝毫无所察觉,除非……信是在她屋里无人的时候送来,她乍见到信,有前两次的经验,并不觉惊奇,按捺住,想法子准备离开……” 施绮被这个想法惊住,赶忙去寻底下人打听今日宅子附近有无可疑之人出现。 虞循也认为应是如此,但更好奇前两封信是何时收到的。 依祝十娘之言,这两封信是在进公主府之前便有了,而以那两份信的内容来看,那封写着“南漳、溺水、公主”的,当是还未到汜州之前的,另一封“四月十二日沉雪园探春宴”则是继续指引她去公主府的。 公主府未探春宴招揽伎人是在去岁末,倘若信是在那之前得的,她必然会想个光明正大的法子直奔公主府去,不会在邢州停留,因此信是在这之后得的,而姚琡又说她被宁知行从邢州带回京城,看管甚严,从何能得到此信? 如此一算,似乎只有他们离开京城后,宁知越设计甩下姚琡,独身往汜州来的那段时日。 说来也怪,他们是上元节离开京城,即便姚琡被骗去了越州,宁知越的行程未曾有变,二月中便已该到达汜州,缘何是三月初才出现在汜州,被姚琡再度发现? 他将此事问询姚琡。 姚琡听了,自己琢磨一阵,也才恍然,“会不会是雨天不好赶路?” 虞循道:“你往越州多绕了弯路都只耽误半个月,她怎会因此耽搁,且你们行牒上目的地就在汜州,无论如何你最终都会找到她。” 所以她并非担心姚琡找到她的行踪,只是在那半个月里,她需要避开姚琡的随行。 第77章 姚琡觉得虞循说得很有道理,却又难以接受真相竟然是这样。 当初他还沾沾自喜,以为宁知越漏算了这一点,让他最终也找到她的所在,原来也只是她计划好的一部分吗? 想到此,姚琡颇为灰心,他不仅帮不到宁知越的忙,就是宁知越布的局他都看不清。 他丧气地说:“那她为何如此,她的目的在汜州,还需要见谁?”话说到一半,脑子已经想出一个可能,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难不成是大哥? “这件事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听虞循如此说,姚琡很是心虚地点点头,只想着先将话题带过去,于是说:“这些放在眼下也不是关键,都这个时候了,敏敏还没回来,会不会有危险?” 若没有那几封信,不清楚她离开的缘由,这担忧或许还有来由,但此时虞循却并不如何担心宁知越的安危。 “宁娘子是有备而来,昨夜赴约也是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案情还未有结果,她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的。” 话虽如此,姚琡也相信却如虞循所说,敏敏聪慧非常,必定能躲开危机,但一刻见不到人,总不安心,“难道接下来就这么等着?” 虞循摇头,神色却不容他安慰姚琡时的乐观,“宁娘子那边她尚能应付,但这封信里仍有存在两个隐藏的疑问:这个人为什么将地点选择陈家?陈小川包袱里的信被发现,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宁娘子更是在场,那个人为何还是继续给她写信,约她见面?” 姚琡不耐烦再想,反正他也想不出个结果,只问道:“为什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93章 “陈小川的信已经曝光,宁娘子也知晓了他的目的,除非他有很大的把握能一举除掉宁娘子,否则,依我所想,应该是与马车案一样,为了嫁祸。” “嫁祸?怎么个嫁祸法?” “现在还不知道,但以他们定在陈宅这个地点来看,很是蹊跷。陈宅现如今是张家和杜家所有,昨晚仅仅只是有人闯入,张家和杜家就如此大张旗鼓,煞有介事,以施娘子所说张绍金玉杜昆为人,不该没有动作,而至今还未听到传信,则说明他们还在谋划着。” 姚琡提着得心,“所以这个人是知道我们已经怀疑张绍金和杜昆,所以想借这二人之手对付敏敏?所以才选了陈宅?” 虞循颔首,“不过宁娘子准备足够充分,又有功夫傍身,昨晚未能被张家和杜家的护卫抓到,暂时看来应该不至于会有危险。” 正如此想着,门外施绮带着萧盛和阿商匆匆进来,面色看起来也很严峻,见了虞循阿商一边递过信,一边说道:“郎君,我们刚从府衙出来,张家和杜家的人现在衙门外堵着,声称昨夜有贼子闯入他们的院子,而经护卫所见,认定那人就是宁娘子,要求许县令抓人,给他们一个说法。” 虞循一听,心内暗道:果然如此,他们还没有找上门去,这些人就开始先发制人,显然是坐不住了,看来宁知越的出现真的对他们威胁很大。难道宁知越已经掌握了他们的罪证,使得他们不得不如此? 随之,他说先往府衙去看看究竟,姚琡跟着一起去,虞循也应下,两人一同前往。 ** 南漳县衙外,里里外外将正门围了个严严实实,最中心的两人领着一群灰衣的护卫在衙门外叫嚣着要一个公道。 许仲昇左右安抚,却谁都不听他的,声音提高数倍,也仍是无人听见,只见他面色涨红,声嘶力竭。 偶然瞥见人群外走来的两道挺拔身影,像是见了救星一般,往人群外迎将上去。 虞循瞥了他一眼,转向看那两个还站在阶上的人,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两,那两人一看便知有些来头。 许仲昇讪讪的,凑在他跟前小声解释,穿着银色圆领锦袍的是张老爷的独子张世恒,另一个墨色袍子的,是杜老爷的长子杜元钦。 虞循远远打量着,两人模样倒端正,手中俱是持长刀,想是练家子,锦衣玉冠加身,看着还算像样,只他们二人双目阴鸷,面上透露出几分痞气,一眼就能看出不怀好意。周边百姓虽看着热闹,也时刻注意着那两人的态度,不敢上前指点。 他打量那二人时,那二人也打量他与姚琡,目光赤|裸毫不掩饰。 虞循皱着眉,上了台阶,声音也不自觉的森严几分,“县衙外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那头,带着护卫起哄的两人已命人歇了声势,即便见二人到了跟前,也没有要行礼的意思,只微微颔首了事,语气也颇不善,“我们是来请许县令为我们做主的。” 姚琡嗤了一声,说“到衙门请命伸冤需递交状纸,待县官传召入内容许禀明内情方可言语,你们带着一群人,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哪有请命的样子,许县令,你竟然也纵容这些人如此吗?” 许仲昇被点名,讪讪地抬头,又缩回去,没有说一句话。 张世恒本来还不服气,想分辨什么,一边杜元钦见状,这才拱手掬了一礼,然后说:“因贼子有些来头,我们一时心急。早闻平南王世子来了南漳县,昨日那贼子听说也与平南王府有些渊源,不知世子到此来是何意?” “放肆。”姚琡听得他一口一个“贼子”的称呼宁知越,简直忍不住要打他,但听身边虞循轻咳一声,道:“两位郎君说有人民宅,不知是闯入的是那处府邸,何人闯入,有凭据否?” 张世恒轻哼了一声,说:“就是前些日子与许县令一起出现过的女子,昨夜擅闯我们张家与杜家名下的宅院,被看守的护卫瞧见,这才匆匆逃走,此事许县令已然知晓,听闻昨夜还带人搜查,虞钦使该不会是想装作不知吧?” 虞循看了一眼许仲昇,许仲昇是知道宁知越失踪的,但昨夜查人,已经吩咐过让人小心谨慎,不可闹得人尽皆知,却还是叫人知道了。 “昨夜搜查自有我们的道理,为何就一定与你们宅院有贼人闯入有关?她与你们素无交集,去你们宅院做什么?” 张世恒道:“看样子,虞钦使是有意包庇宁娘子了,你明明知道宁知越与陈家有关系,她昨夜闯入的是陈家旧宅。” 杜元钦也附和,“都说虞钦使秉公办事,难不成事实摆在眼前,虞钦使还要为其开脱吗?” 姚琡只觉得心惊,虞循一向公正,此时若是说真话,就是于宁知越不利,不说真话,就是他言行作伪,会视为品性不端,日后如何服众。 虽然平日不见得多待见他,但到底是为了敏敏的事,他正准备开口,只听虞循道:“你要申诉宁娘子有罪,我问你缘由,如何就是替她开脱?她是与陈家有些渊源,但如何就一定是她去了陈宅,她既要去陈宅,自有正大光明的法子,为何又要深更半夜偷偷摸摸的去陈宅?陈宅有什么值得她去的?且我听闻陈宅早已被搬空,你说有贼子闯入,那贼子图什么,缘何就是居心不良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94章 两人被虞循问的顿住,相视一眼,回道:“她为何要去陈宅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与宁知越也素无来往,若不是护卫看到的就是宁知越,我们为何来指认,既然咱们都不明白,你们将人叫来不就能知道了?” 虞循摇头,“你如此信誓旦旦,却是只凭护卫一句话就横加污蔑宁娘子。说来也倒是奇怪,宁娘子才来南漳县几日,先是有人说她故意伤了五名商人,结果是有人蓄意冒充,栽赃嫁祸,故意而为,所为似乎与陈家也有些许联系,你们今日又说有人看见那人是宁娘子,不妨叫那护卫出来,问问清楚,他是在何时何地,又如何在黑灯瞎火的情形下如此笃定那人就是宁娘子?” 姚琡暗道一声妙,将上回宁知越被冤枉的事推出来,有那一桩冒名顶替,昨晚的事焉知不是有人冒充的呢? 眼见对面二人沉默迟疑起来,他也觉得奇怪,连叫个护卫出来对峙都不敢,难不成他们昨晚并未见到敏敏的模样,只是知道有人闯入,因知晓昨夜许仲昇在城内找人,才想出这一遭栽赃的? 姚琡不免担心,低声与虞循道:“果如你推测的一般,他们是铁了心要栽赃敏敏,若是一会随意让一护卫胡乱指认,如何是好?” 虞循本也如姚琡所想一般,只看张世恒与杜元钦二人迟疑,心中便有了数,“若他们昨夜真发现陈宅里那人是宁娘子,不会等到现在才来闹事,眼下到县衙将事闹大,无非是笃定我们也还没有找到人,想抢占先机给她定罪罢了。” 姚琡恍然,瞧着对面的人也增添了几分底气,又过了一会,冷哼一声,“怎么,一边说本世子妹妹是贼子,一边却又连让那亲眼目睹的护卫出来说明昨日情形的底气都没有。空口白牙,全凭你们一张嘴诬陷,还敢闹到县衙来,真当我们平南王府是好欺负的吗?” 杜元钦沉吟半晌,道:“虞钦使所言或许有理,我们也确实未曾与护卫再三确认,但宁娘子昨夜失踪是真,陈宅里贼人闯入也不作伪,时辰并无差别,如此巧合……还真说不过去,究竟是与不是,请了宁娘子来当面对峙不是更清楚明白?” 姚琡怒喝道:“你说她擅闯民宅她就擅闯民宅,你要当面对峙就当面对峙,她无罪无责,凭何你由你做主摆布她如何,怎么着南漳县衙竟是你做主了不成?” 他说最后一句时,目光森凉的瞥向许仲昇,许仲昇瑟缩着赔笑,瞧一眼张杜二人欲张口说些什么,那二人将头一撇,分明不将他放在眼里。 这窝囊劲儿浑然看不出当日在沉雪园当着公主驸马与他上官的面质问宁知越时的情形。 张世恒也瞧准这时机,攀咬道:“分明是她做贼心虚,不敢出来,世子与虞钦使莫要颠倒黑白,还是速速将人请来得好。” 人群中百姓也开始议论纷纷,有小声质疑着张家和杜家的,被二人护卫冷眼扫去,登时噤声,有为宁知越申辩,认为虞循所言不会有错,定然又是上次污蔑宁知越之人冒充的,还有人觉得既然没做过,往县衙走一遭对峙一番也并无不可的。 人声嘈杂,在此时会作一团,像是为张杜二人助威呐喊,使得两人面生得色,颇显嚣张。 这架势,分明是非逼着宁知越出来不可了。 不行。虞循凝神,宁知越如今下落不明,也不知几时能回,能继续拖延时间固然有利,但这二人定不会给这样的机会,许仲昇也临阵倒戈,得赶紧想个法子才好。 他凝思片刻,正待开口,忽听人群中传来一道熟悉冷笑声。 “我如何做贼心虚了,虞钦使与平南王世子又如何颠倒黑白了,我如今来了,不妨当着我的面咱们仔细说道说道。” 围堵在衙门外的人群开始涌动,左右盼顾着,虞循站在阶上,一眼便瞧见穿行在人群中的靓丽身影……只她身边,还有一道颀长的身影相随而至……竟是曹襄。 顾不得思想宁知越为何会与曹襄一同出现,她此刻及时出现却是为张杜二人的诘问省去不少麻烦。 虞循彻底松下一 口气,上前一步,轻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来怎么知道有人如此迫不及待接二连三的要污蔑我?”她面上始终带着一股散漫的笑意,轻轻扫过虞循与姚琡,落在许仲昇和张杜二人身上却是霎时森然。 张世恒与杜元钦见宁知越到来,面上早已勃然变色,听她如此之言,仍是咬口,“怪道世子与虞钦使一直阻拦,原来是为宁娘子拖延时间。许县令,您真要坐视不理吗?” 宁知越早得了讯前来,在人群中隐匿多时,许仲昇是何态度她也敲得清楚。 敢得罪平南王府公然维护这二人,看来他在这县令一位上,没少得张杜两家的好处。 只此前她是未曾露面,许仲昇尚且可以偏袒张世恒与杜元钦,如今她在这儿了,他会如何做呢? 许仲昇踌躇片刻,目光在众人面上快速扫过一圈,方朝虞循躬了身,求助似的看向他。 “虞钦使,您看这……宁娘子昨夜失踪确实有此事,陈家宅子里有出现不明人,所幸宁娘子来了,不妨当面问个清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95章 虞循冷眼瞥向他:“许县令素来便是如此审理案件的?” 许仲昇汗颜,将身子弓得更低,连声告罪。 姚琡冷笑一声:“许县令不会忘了此前诬陷敏敏杀人,那居心叵测之人尚未查明,而今又想再审问于她吗?” 宁知越瞧着许仲昇默不作声,身子渐渐开始颤抖,方才出声道:“行了,我都来了,总得看看某些人是如何诬陷我的。” 她转头朝向二人,“你们口口声声要与我对峙,行啊,我昨夜的确不在施宅,但说我去了陈宅更是无稽之谈。昨夜夜幕快降下时,我早已出了城,又往慈安寺走了一遭,有寺里僧众为证,还有……这位曹郎君为证。” 出了城?众人俱是一愣。 南漳县一众人谁不识得曹襄,他自陈家出事后一直在慈安寺后山居住也是众所周知,他未曾置喙宁知越的话,便当是实情了。 那张杜两人面色难看地看向曹襄,似乎非得听他亲口说出来才算数。 曹襄顶着众人目光,轻轻点点头,“却如宁娘子所言,昨夜她宿于慈安寺,始终与寺中姜娘子在一处,今晨宁娘子急于赶路回城,姜娘子担心之余,特请在下随行送宁娘子回来。” 这下张世恒与杜元钦死了心,便是许仲昇也颇出乎意料,顿时手足无措。 “如……如此说来,果然是一个误会,是误会。” 张杜二人也硬着头皮低下头,只道:“我们误会宁娘子了。”说罢便想匆匆告辞离去。 “是吗?”宁知越不打算善罢甘休,拦住二人去路,有给轻风轻云使了个眼色,令二人将那群人数众多的护卫也拦下。 “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地来县衙跟前败坏我名声,又是污蔑我德行,只一句误会就想就此揭过了?” 杜元钦料不到她还有来还带了人证,本来已经准备万全不会有差错的,却还是毁于一旦,听她如此说,只当她还想要正正经经的赔罪。 “此事是我们不对,我们兄弟二人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宁知越又是一声冷笑,“就你们道歉?”她原本还有几分笑意的脸陡然冷下来,朝着张杜二人身边候着的护卫中点了两人,“你们二人各往张家和杜家走一趟,将两位家主请到此处来,也不必管两位家主答应不答应,到了那儿,只替我带一句话,他们要是不来,这两位郎君我就扣下了。” 第78章 许是见过宁知越如此对待袁志用的模样,再见她如此,倒不觉得怎样她嚣张猖狂。 但姚琡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便是他自己在京中,遇上些糟心的人,最多就是打打嘴仗,从不敢真做些什么,唯恐被二哥知晓了责罚。 他此时颇为倾佩地看向宁知越,果然是跟随三哥多年的,与他们这些家养的气焰都不一样。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这里不是越州,更不是京城,许仲昇和韩阳平等人都对这些豪绅毫无办法,他自己也就是自恃身份,与这些人争辩一二分,敏敏拿来的底气在县衙外,当着一众人的面将张世恒和杜元钦扣下,还以这二人为人质,逼迫张绍金和杜昆来见她? 他悄摸地问身侧的虞循:“她这是还有别的准备,还是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肯定不是,但是不是别有准备,虞循也说不好,毕竟袁志用也不敢拿她怎样。 念及此,虞循似乎想到什么,目光渐转深邃看向宁知越。 是啊,袁志用为何会对她宽待? 虞循没有说什么,只让姚琡安心,不会有事。 张世恒和杜元钦对宁知越此举很是不满,也颇质疑,“宁娘子是不是小题大作了,我们已经道过歉。”说完又似乎觉得宁知越只是虚张声势,这里是南漳县,还轮不到她来做主。 两人抬脚往前迈了一步,只见宁知越往后退了两步,侧身往人群外唤了一声,“劳驾,替我将这几人看住了。” 话音未落,人群中窜出数名便衣执刀的武卫将张杜二人与一群护卫围住。 她这是从何处招来的武卫? 虞循与姚琡四目相接,俱是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再待看宁知越寻个回答,她却只向两人抛来一个安心的眼神。 此时张世恒与杜元钦才是变了面色,料想不到宁知越在南漳县竟还有帮手,但管他是谁,南漳县最大的官还在这儿,还需仰仗着张家和杜家,谁敢奈他们如何? 两人并未说什么,只看一眼许仲昇,许仲昇便上前来,语气还算和善,“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在衙门外……宁娘子此举……总不太好,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呢?” 宁知越冷笑,并不言语,但人群中有一道声音为宁知越抱不平,“方才大家都看得清楚,这两人当着众人的面质疑污蔑宁娘子之时,许县令都不曾开口,反帮着这两人逼问,怎么宁娘子如今无甚错处,只是留下这两人,许县令又觉得不妥了?” 许仲昇为这两帮人本就左右为难,张家和杜家他是不能得罪,虞循和宁知越,还有一个姚琡,他也不敢得罪深了,一定让他选一个……他也肯定选择看清眼前形势维护张杜二人,哪怕真将虞循等人得罪了,他再游说告罪一番,也不是了不得的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96章 但他是真没想到,姚琡虽然张扬却并不跋扈,又有世子身份在哪,得意高傲并不算什么,但宁知越,一个小娘子,怎么比起姚琡来更像是个桀骜不驯,难以应付的主儿。 尤其是方才为她说话那人从人群中现出身来,行至宁知越身边朝其恭敬一拜,宁知越生生受了,且还一副不以为意的轻狂模样……关键那人竟也丝毫不气恼,反目光森凉的看着他…… 许仲昇汗流浃背,这……这……袁志用身边的幕僚怎么会这时来了南漳县,还为宁知越呐喊助威? 袁志用与姚珲不对付,对姚琡更是忌惮,能请动他的人,应该只有虞循了。 难道是虞循招来的? 他看向虞循,却见虞循也是面色沉静,眉头微蹙,连身边姚琡也是一脸迷惑的低声问他怎么回事,也只轻轻摇头,看向宁知越的眼眸更加深邃。 这是虞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不得再思索,许仲昇抖索着上前,恭敬掬礼道:“先生怎么来了?将军是否……”话未说完,视线却是在周遭早已分散开的人群中探视。 李先生道:“将军仍在别苑看护公主,只殿下大病初愈,打算往慈安寺来礼佛,为护卫殿下周全,将军命我先往慈安寺排布安置一二,却不想途中遇上宁娘子,想起日前见过世子一面,却未曾好好拜会,特随行前来,未曾想看了县衙外这样一幕。” 许仲昇汗颜,想要开口辩解一二,李先生 朝着姚琡与虞循看了一眼,又对着底下人道:“没听见宁娘子方才的话吗?去请了张家和杜家的两位家主来,今日这是是该给宁娘子一个交待。” ** 袁志用的人一来,张世恒与杜元钦瞬间偃旗息鼓,再不敢置喙。 只李先生虽说是来拜会姚琡,也只简单寒暄两句,又由着虞循问过公主为何突然要来慈安寺的前因后果,便被许仲昇请入内衙小坐片刻,等着张杜二位家主来结束这场闹剧。 宁知越回来得及时,身边跟随的人却蹊跷,还有那三封书信的来处,都亟待解开疑惑。 虞循与姚琡没太理会李先生与许仲昇,将宁知越带至一旁,瞧着周边并无旁人,急急问:“你昨夜不是要去陈宅,如何出了城,当真去了慈安寺?” 听二人如此问了,宁知越似想到什么,脸上闲淡的神情沉下来,顿了一下,只道:“没有。” 姚琡呆住,瞪大眼,口微张,惊讶之色难掩,“那你……你刚才那番话是骗他们的?那曹襄与这个李先生……”怎么会帮你说谎? 曹襄似乎就是为了印证宁知越昨夜真的出城了一样,等到李先生帮着宁知越镇住局面,什么话也没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宁知越沉默着,像是在回想什么,陷入思索中,眉头紧皱,唇也抿成一条线。 “阿越?”虞循小心出声,打断宁知越的思绪,“你收到的那三封模仿驸马字迹的书信是怎么回事?”问完,目光不经意往地上瞥了一眼,留意到她裙摆边露出的鞋尖边上,有一抹深色泛着红,不注意则罢,看见了便分不开神,浑身血涌,转而问她鞋上的血迹怎么回事,又仔细将她上下瞧了一遍。 还是昨日在慈安寺见到时穿的那身丁香色如意暗纹的罗裙,从头到脚都完完整整,方才也不见她何处不适,这血迹从何而来? 此时的宁知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趾高气昂,思及昨夜经历,整个人只透露出不耐烦,“就是你们看到,我被人暗算了。” 虞循与姚琡大惊,围着她又上下看了一周,口中也急急问她有无受伤。 宁知越撇撇嘴,“放心吧,我没事,就是被打晕,昏睡了许久。” 被打晕,还有血迹,虞循再次想起自己之前的推断,再次催促宁知越说明昨日情形。 虞循与姚琡的关切丝毫不做掩饰,宁知越思索再三,他们都已经发现了那三封信,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先说了自己如何收到前两封信,惹得要出频频质疑,“怎么可能,二哥的侍郎府对上下管束甚严,你的屋子又是格外严密看守的,怎么可能有人能潜入送信?” 宁知越不说话,没好气地看着他,不一会,姚琡开始迟疑起来,“难不成是侍郎府里也有人被收买了?” 这可就真是可怕了。 虞循没接茬,向宁知越问道:“那今晚的那封信呢?是你回屋之后就看到的?” 宁知越点头:“此前本也想过这人会不会在沉雪园里,但去过沉雪园就一直没再有动静,直到昨日回房间看到了信,就知道他又来了,还是约我见面。 “虽然知道他给陈小川的信是对我存了歹心,但公主患病与女鬼有关的线索是他给的,我猜想他知道的不少,即便打听不到,知晓这人是谁也好,就去了一趟。” “结果如何?” 宁知越长叹一声,摇头,“昨夜才到陈宅,还来不及四下打探,就被外面看守的护卫发现了。我逃脱得及时,未曾被他们追上,本想先回去,但走了没多远便发觉有人跟踪。” “是给你写信那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97章 宁知越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也想过昨晚可能是那人故意引起前去,当时被发现也极有可能是那人故意弄出动静,让那些护卫以为那人是我。我知晓他跟踪,特意绕了一圈,反跟踪他,随着他一路行至城南一处荒废的断垣残壁之地,却在此时将人跟丢了,等我察觉不对劲,想离开,就被人打晕了。” 听说宁知越被打晕,两人面上忧色难掩,但宁知越还能好好的站着这里,想必凶手并不是为了害宁知越性命,是为了其他了。 于是又问,接下来呢? 宁知越说:“我倒是没事,只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挪了地方,还是在那片废墟中,只更隐蔽些,即便有人路过也瞧不见,而离我一道矮墙之隔,还有两摊快要干涸的血迹,周边还有打斗过的痕迹,就是不知昨夜发生过什么。” 果然如此,虞循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凶手这次邀约宁知越出去根本就是为了想计策诬陷她的。 张世恒和杜元钦应该只是一个开头,后面还有更深的谋划。 虞循又问:“那曹襄怎么回事,你怎么会遇上他。他……又怎么会帮你说话,还有李先生?” 不知想到什么,宁知越面露讥诮,“不知道,可能是巧合,我从那片废墟里出来,上了街道不久就碰到了他。他看见我也很惊讶,却又很欣喜,说是原想特地来找我,没想到会在半路遇上。” “那幕僚倒是真巧合,曹襄跟着我走一路,听到城中有人传言你们寻了我一夜,又道衙门外张家和杜家在闹事,我就想来瞧瞧,就遇上了那位李先生。” “曹襄为何要来找你?” 宁知越嗤笑一声,“为了解释昨天的一句话。”她看向虞循,“就是你昨日问他的那两句,他说之所以那么说,是觉得陈玉根本不会死。” 虞循凝眉,“何意?” 本来被打晕,昨夜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宁知越心情很糟,再回忆曹襄与她说话时,深情款款,像是透过她看什么人一样的那种异样感觉更让她浑身不自在。 “他说,阿玉在出事之前,曾说过要离开南漳县,放走她的侍女青予也是这个原因,但与叔父争执后,叔父将她关起来,陈宅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反而叫人发现崇川县发现了尸体。” “所以,他觉得陈娘子并没有存死志,她的死是人为?”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阿玉被关起来之时,应当已经逃出陈宅外,后来被发现的尸体也可能是假的。” 虞循更觉古怪了,曹襄本身就有些可疑,他的话又像是真的偏袒陈玉,想要为陈玉的死找出一个真相。 他问宁知越,“你如何想?” 宁知越一愣,只看他一眼,继而道:“有些道理,但阿玉的尸身是阿杰和玄素亲自认的,若阿玉还活着,他们没道理会抹去阿玉的存在。” “但玄素与陈小郎君若是故意而为,陈娘子不仅可能还活着,更说明了陈家败落的开端是从那具女尸开始,如此到能解释玄素为何会在慈安寺极度不安。” 宁知越默然,虽然只是猜测,却也将实情猜了七七八八。 “可是,阿玉若是活着,当日揭穿此事不是更容易逼得凶手方寸大乱?” 虞循颔首,眸光无意间瞟向宁知越,又转落在一旁悄静无声的姚琡身上,心中仍有些许疑虑 只来不及想明,便有差役来报,张家家主与杜家家主来了。 第79章 此前虽未见过,但张世恒与杜元钦在此,许是血脉传承,这二人身上那股浮躁的戾气与那两个老的如出一辙,只那两个许是历经多年,更圆滑,会隐藏,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极为和善和谦卑。 张绍金与杜昆均是四旬年岁,杜昆看着身强体健,精神气十足,反之张绍金瘸了一条腿,脸色也瞧着焦黄发黑,似有痼疾缠身,但二人瞧着来往颇为亲密,被传召入内时,杜昆还小心的扶着张绍金。 听说两人当年逃难来南漳县前便相识,到了南漳县谋生,两人也一直互相扶持,后来更是结了儿女姻亲。 宁知越暗忖,虞循上次 给他看的那份名单,就数张、杜、李、吴四家是陈家败落后最大的受益者,李家和吴家本来祖辈的产业重得振兴,而张家和杜家只是外来的两个难民,却在短时间内一跃而起,成了南漳县有名的富户,甚至超过李家和吴家,这两个人才是致使陈家败落的关键人物。 不过,张杜两家与李吴两家在南漳县都能分出高低,便是李家如今也比吴家要富贵些,张杜两家却没有争个高下,反而一直保持着两家平分秋色的局面,这倒是有些古怪。 张家如今只有张世恒一个独子,杜家却有三房,虽然其他两房全是仰仗着大房,也就是杜昆过活,好歹家族人丁兴旺,况且只看张绍金与杜昆两人的身体状态,也明显该由杜家坐稳了南漳县首富的位置,怎么杜家会愿意仍旧帮扶张家呢? 一定要推论一个可能性,宁知越以为,或许真有多年交情在,但最重要的还是当年将陈家击垮时,二人共知却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98章 张绍金与杜昆先拜过许仲昇,又颇恭谨的与李先生行了礼,方才故作懵懂的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若不是早知道他们居心不良,瞧着他们演这一出还真是像模像样,比他们那两个嚣张到恨不得把“我有权有势”写在脸上的儿子要强得多。 李先生和许仲昇自然也看得出两人装模作样?,但还是由许仲昇说了前情,李先生又将今日这场戏的主演重又推到宁知越身上。 那二人闻言,一个脸色涨红,一个几欲憋闷得发紫,当即,张绍金挥着拐杖往张世恒腿上重重敲下,推搡着两人往宁知越这边来,怒斥一声:“还不跪下,给宁娘子、虞钦使还有世子赔罪。” 张世恒与杜元钦瞧着是嚣张,面上也是明显的不服气,但对这两人的话还是颇为遵从,当即朝着宁知越等人跪下。 张绍金和杜昆又朝着宁知越一拜,然后说:“今日这事真是对不住了,这两个孩子被我们惯坏了,又受了下人蒙蔽,一时糊涂,冒犯了宁娘子,我们两个老东西给你赔罪了。” 宁知越硬生生地受着,一点没有避开,“好说,两位老爷亲自来道歉,我这个做晚辈的自然也就受了。” 两人面上有些许僵硬,但听她如此说,以为此事就此罢休,正站直了身子,又听她说:“不过……只是口头上的道歉,未免有些欠缺诚意,不如二位应我一件事。” 张绍金与杜昆脸色不太妙,像是没想到宁知越会得寸进尺,为了他们儿子的错,特地将他们找来赔罪,接下来的要求一定不会是简单的事。 只这宁娘子身后不仅有平南王府撑腰,便是袁志用也来给她撑场面,不答应……这位李先生恐怕也不会答应。 果然,两人尚且迟疑着,李先生开了口,“宁娘子说得有理,只是口头道歉,确实说不过去,两位家主是咱们汜州有名的富户,力所能及应宁娘子一个要求,也不在话下。” 两人相视一眼,连连称是,便问宁知越:“宁娘子有事尽管说,若我们能办到,一定尽力而为。” 还想推诿?宁知越笑道:“放心,无需你们费力,只一句话就行了。”她顿了顿,看着两人迟疑,又看向她,方说:“如今陈宅在你们两家名下,我想去一趟陈宅,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张杜两家人与许仲昇不知晓内情,虞循、姚琡是知道的。 她这是暗的不行,准备来明的?但陈家几经转手,宅子里所有家当都已被陈启正变卖,去陈宅做什么? 然就是这样一个不在话下的小请求,张绍金与杜昆也沉默踟蹰起来。 “这个要求应该不难吧,还是说张老爷与杜老爷方才的话只是敷衍我的?” “自然不是。”张绍金显得为难,视线却是毫不掩饰向许仲昇求助。 许仲昇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其实……这件事他们也不好做决定。” 当着李先生的面,他也如此偏袒张杜二人,李先生睨着他,正要开口,许仲昇瑟缩一下,忙解释:“就是交由下官处置,下官也不能擅自做主。” 李先生按捺住,从新靠回座椅靠背上,示意他继续说。 “陈家闹鬼之事,诸位当都已听说过,此前宅子里死过两个人,后来又常有百姓在河道间溺亡,县城内传闻四起,因说这是陈宅里的鬼魂出了宅子,索害人命。 “起初,城中只是传论,当真的人并不多,也只以为那些人溺水是意外,但公主落水又突然犯了怪病,城内的谣言就多了许多,不少人惶恐此事,纷纷搬离陈家宅子附近,要么就是远离河道水井。 “但饮食住卧哪一样也离不开水源,城中便有人借此高价卖水,引得城内谣言传的更是离奇,传闻越可怕,这些担水郎贩售水时要价也越猖狂,引得百姓怨声载道。 “下官自然知道这女鬼之说是无稽之谈,数番劝导乡民莫要听信谣言,但总不得奏效。这时节,陈宅已由张老爷与杜老爷重新购得,两位老爷因与下官商议,此事既然是与神鬼之说有关,自然也得用同样的法子去消解,商讨之下想出请佛寺道观的僧众道众到陈宅去,当这县城诸乡民的面做一场法事,即将那陈娘子的‘鬼魂’镇压在陈宅里,让她不得再出来作祟,消弭了百姓心中的恐惧,也就不会再生旁的事端。” 李先生点点头,“民众愚钝不可教化,此举确实不失为一个妙计。” 许仲昇连连摆手,不敢称道,只继续道:“正是因此,陈宅每年都会做一场法事,虽则这些年仍有溺亡之事,但那场法事后,百姓疑心消减,只当作意外,无人再提鬼魂之说。 “今日张郎君与杜郎君匆忙寻来,称陈宅有人闯入,昨夜惊动了陈宅附近不少乡民,又因那护卫眼花没看清,错认了宁娘子,这才来县衙讨个说法,欲平息那些乡民的恐慌,眼下是事情还没闹大,若叫其他百姓知晓,这事可不好平息,更别说这个时候要去陈宅了。” 等他说完,张绍金与杜昆也连声附和,“正是如此,昨夜之事尚无对策,宁娘子此时要去陈宅,让城中百姓知晓此事,恐怕我们答应了,百姓们不答应。” 李先生也十分讲理地为他们维护道:“既是如此,宁娘子,这恐怕不好闹得满城百姓恐慌了吧?”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99章 不错不错,借着鬼魂之说与民众的恐慌,迫使她退缩,还算是有些脑子。 宁知越颇郑重地点头,“关系百姓福祉,确实应该慎重……” 众人听她此言,只觉得她要就此罢休,张绍金与杜昆皆是面露得色,便是许仲昇也松了一口气,正待转个话题,将此事就此揭过,只听得宁知越重重地吐出两个字,“不过……” 虞循暗笑,果然如此,她既然提出此要求,定然不会如此容易罢休。 “昨夜陈宅有人闯入之事恐怕瞒不了太久,只一味以镇压鬼魂之说欺瞒百姓也需长久做法事,终究叫百姓们以为这‘鬼魂’还会出来害人,倒不如一劳永逸,趁此时做一场法事,将这‘鬼’给抓住,超度了,也省得百姓心里始终有个疙瘩,也免得陈宅周遭荒废了。” 张杜二人闻言目瞪口呆,嘴巴张张合合,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先生拍手叫好,“宁娘子果然聪慧,又是一条妙计。在下就要前往慈安寺为公主驾临做准备,正可替诸位传个信。” “也好。”瞧着多面几人面色不佳,宁知越心中十分畅快,“本来我也略通一些道家术法,这陈宅中女鬼与我渊源又颇深,将她降伏不在话下,但若有慈安寺僧众助力,正好能安 了城中百姓的心。”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来便是要将此事定下,许仲昇见状瞥了张杜二人一眼,只好上前,为难道:“宁娘子这主意虽妙,但城中民众甚难调伏,若此期间出了什么事,恐怕百姓们不会善罢甘休。” “此举是为百姓福祉,告知内情是许县令份内之事,至于说出事,许县令以为会出什么事?” 本就是假借驱鬼之名,安抚百姓,本就没有鬼魂,又怎会出事,许仲昇哑然。 杜昆却道:“这可不好说,南漳县这些年溺水身亡的人数也有不少,近日雨水丰沛,河水高涨,若正逢有人溺水,难免叫人以为是这个缘故。” “还没发生的事,杜老爷却说得煞有介事,倒像是料到将来能发生什么事一般。且不说捉鬼一事结果如何,全由许县令与诸位知情之人酌情宣讲,便是真有事发生,我……” “若真有事发生,自有官府查明缘由。”虞循突然打断宁知越的话,与张绍金和杜昆道:“此前七名死者实为凶手借鬼魂之说行杀人之事,置之不理,不仅是诋毁亡者,更是纵容凶手,我本也想过去一趟陈宅查看当年案发之地,还未来得及提起,宁娘子先说出来。许县令自有顾虑,宁娘子也提出根治之法,我也觉得此举甚妙,此事便如此定下,两位家主只管去准备,若来日真有意外,也是我与官府之责。” ** 虞循一语定音,将去陈宅的日程拟定,只待李先生往慈安寺通知寺内法师前来,再一同前往陈宅驱鬼。 杜昆与张绍金等人虽是百般不愿,神情也格外不满,然李先生与虞循俱是来历不一般,不好反驳,也只能不情不愿应下,一行人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南漳县衙闹得声势浩大,宁知越出现在县衙,施绮得了消息,便往县衙寻来,等见了人,将她周身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有磕着碰着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但昨夜她的去处,那三封信的来历,施绮尚不知情,眼下将人找到,只想着带人回去好好拷问一番。 虞循虽也还有疑问,但也不急于一时,放了她们回去,只在她们临走前问了宁知越昨夜去过的那片废墟的具体所在,打算前往探一探究竟。 宁知越凭着回来时的记忆说了,便与施绮一同往外去,陡然觉出有些不对劲,一转头,见姚琡站在原地不动,丝毫没有要与她们一同回去的意思。 姚琡讷讷道:“呃……我也随虞循去看看。” 虽觉怪异,宁知越没再费心管他,由着他去。 等人走了,虞循也交代了阿商去备马,临要出门了,姚琡仍是在原地发愣。 他这不对劲是从宁知越回来后就有了,当时要留意宁知越与张杜几人周旋,瞧出他不对劲,虞循也并未理会,眼下他呆愣得更明显,思及他方才要留下与他一同往城东废墟去…… 见他一脸纠结,虞循问道:“你有事要与我说?” “啊?”姚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继续纠结。 虞循见状便道:“不是要与我同去城东废墟,先上路,路上想明白了再说。”说着便要往外走。 “欸……”姚琡将他拦下,四下看了看,阿商与萧盛、李漳牵着马在县衙外候着,庭院里虽有来往的人,但离得都不近,饶是如此,姚琡还是将虞循带到角落里,踌躇片刻,鼓足了勇气,终于开口:“是有些事,关于敏敏的,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说,但除了你不能有其他人知道,你也不能与旁人说。” 虞循点头,十分欣然,姚琡仍是迟疑,“当然,我告诉你,并不是代表与你示好,只是你这人在办事上我很放心,又从来不偏不倚,我觉得你值得信任罢了。” “再者,你也在调查这桩案子,又与敏敏相识,我觉得你可以帮到敏敏……” 饶是虞循耐性好,听他啰里啰嗦地赘述这么多前情也觉得耽误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00章 “世子……” “你先别打断我……”姚琡丝毫不肯听虞循说话,自顾自道:“本来我不该告诉你的,但这关系到敏敏的安危,我不想说但又帮不上忙,告诉别人我也不放心,跟你说了……你帮帮她吧。” 姚琡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敏敏隐瞒了很多事,不止是对你,对我,宁家,还有阿绮姐,有些事我们都不知道。她说此前你们争吵是为了以公主为诱饵,你疑心她用心不良,但你今日那三封信,你也看出来了,敏敏并不是为此去公主府的,她也没有害人的心……即便有过,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 这些他已经有过猜测,从姚琡口中听来,被实证了确实如此,虞循也不由得纳罕发生过什么事。 只见姚琡突然正色,郑重地说道:“我能与你说的不多,但有两件,你得知道,第一件是敏敏的……叔父,也就是陈兴文,陈家以及陈玉会落到今日地步,与平南王府有莫大的责任,敏敏因此怨恨平南王府……” “而第二件……是关于我大哥……” 第80章 回施宅的路上,宁知越没逃过被施绮一顿责骂。 训斥过后,又是问她昨夜的经过,又是问她书信的来处。 与虞循都说了实话,对着施绮也无需再隐瞒。 施绮闻言长吁短叹一阵,看着她也不好再说她什么,只将虞循对字迹的猜想都说了,指明冯昭也是被栽赃嫁祸。 宁知越点头,却仍道:“但驸马仍然有诸多可疑之处。” 施绮无奈,“人家公主与驸马朝夕相处,都未曾说些什么,即便他可疑,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自己的事还顾不过来呢。” “这可说不好,凶手或许是想借刀杀人呢,皇帝不就对冯昭还存有杀心?” 施绮默然垂眸,只道:“这个说不清楚,也不是你该掺和的事,先说昨夜跟踪你的人,可有看出别样的特征?” 宁知越斜歪在施绮肩上,轻晃了晃脑袋,“身量较高,行动轻捷,就看出是个功夫不错的青壮男子,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她还不当回事,只愁得施绮皱眉叹气,“你说说,你来南漳县才不过几日,便接二连三的出事,这些人摆明就是察觉你身份有异,不除掉你不肯罢休的了,偏偏你行事越发张狂,仔细将他们逼急了。” 宁知越故意不做理会,被施绮捏了捏脸,才哼哼两声,转而想起曹襄,便问施绮是否清楚曹荣父子的来历。 施绮道:“我也不是个万事通,我知道的也都是你们能打听到的。”顿了顿,又说:“只听说原来是北方人,父子二人逃难来的,途中为你阿爷所救,感激不尽,就留在陈家,当初你阿爷多么信任他,你也是知道的。” 后来的事她是清楚的,但如虞循所说,陈家的生意并非阿爷一人之力得以壮大,这里面也有曹荣多年的心血。 姜盈盈曾说曹荣为曹襄提亲之时曾与阿爷起过争执,说是为了她,宁知越自己是不信的,但问阿绮姐姐…… 她看向施绮,见她垂眸沉思,不知想到什么,很是惆怅的模样。 宁知越并不好奇她的私事,出声打断她的思绪,问了心中的疑惑。 施绮的回答与姜盈盈的并无多少差别,末了也只说:“他们能帮的上你阿爷的忙,也是你阿爷本就在南漳县有根基,虽然后来意见不合,离开了陈家,但到底这些都是陈家的产业,他们怕也是还记着你阿爷当年的救命之恩,交与你阿弟也不再理会,就是没想到他们会突然丢下家业消失了。” “阿爷和阿杰离开南漳县前陈家还没有走入末路?” 施绮一怔,点头,“陈家家大业大,再如何衰败,也不会是一朝一夕就崩塌,这事外面的人听个热闹,知晓得不多,只以为陈家是彻底垮了,他们父子走投无路才偷逃走。” 那这不就是说当时陈家衰败并非无力回天,但阿爷与阿杰仍旧选择抛下家业离开故土,这是遇上了怎样的事? 宁知越本想再问施绮,看她面露倦色,眼中满是疲惫,想到昨夜她为自己担惊受怕了一晚,只得就此作罢。 等到了施宅,便让她先去休息。 经历了昨夜的事,她方才又有诸多问题,施绮哪敢休息,一定将她留在身边亲自看着。 宁知越哭笑不得,“我真的不会再出去了,昨夜虽是昏睡过去,但那废墟地上硬邦邦的,躺一夜也累得慌,我也得沐浴漱洗,好好休息一阵。” 这是实话,今日暂且等一等,明日再去慈 安寺见玄素,顺便见一见曹襄,他既然想帮忙,总得透露一些旁人所不知的内情吧。 ** 翌日,宁知越与施绮商量好要去慈安寺见曹襄,施绮并不十分放心,但有姚琡跟着,她也没再多说是什么。 不料,还未出门,虞循带着阿商和李漳来了。 昨日他与姚琡去过城东废墟,按照宁知越所说的,发现了那两摊血迹的所在。 那是一处只剩了半人高断墙,却依旧能看出原型是三间并排的茅屋。宁知越被打晕放置在中堂,地上除去她的脚印,便是有刻意抹去脚印的刮扫痕迹,仅仅只是一道断墙所隔,左侧内室的地上相隔两步的间距,有两摊已经完全干了的血迹,地上的脚印颇杂乱,已无法分辨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01章 便是这处狭小的空间里,已经腐朽倒塌的桌椅矮榻,以及断损的墙体上,均有刀剑砍划过的痕迹,无一不昭示昨夜这件窄室里,发生过激烈的打斗,至少还有人因此重伤。 而这幕后之人将宁知越打晕带到此处,又毫发无损地放她回来,很难说背后没有酝酿一场更难以解释的栽赃。 纵然宁知越知道更多的内情,又有姚珲在暗中帮衬,但姚珲远在京城,又也不能明目张胆做些什么,南漳县所有的危机都得由宁知越一人面对,若遇上昨夜那等危机时刻,便是十个姚珲也鞭长莫及,若非有这些顾虑,姚琡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他了。 他们谁都劝服不了宁知越,也没法逼她说出那些连姚琡都无从得知的秘密,为今之计,只能依照他此前所想,顺着宁知越的计划,帮她达成目的,找出真正的凶手。 本来他吩咐李漳与萧盛追查陈启正下落,又将人安置妥当,若无宁知越失踪一事,他昨日便会去见一见陈启正,耽误了一日,又从姚琡口中知晓了一些事,他更觉得与其派人盯着宁知越,倒不如就将人放在自己身边,还能为她分担一些忧患。 到了施宅,见了宁知越,虞循开门见山说了要去见陈启正,也很是郑重询问宁知越是否要同行。 宁知越狐疑,虽说经历过这两日多次见面,两人关系较此前有所缓和,但他不是还质疑自己居心不良,怎会在此时特意来找她一起去见陈启正? 她还未说话,姚琡已率先替她应答,“陈启正?就是那个变卖陈家所有家资的陈家族人?那一定得去啊。”说着又扭头想要规劝她,待对上宁知越探究的目光,霎时噤声,心虚地挪开视线。 想起昨日姚琡要留在县衙与虞循一道去城东,宁知越心中有了答案,一记眼刀飞过去,姚琡只能飘忽着视线,装作看不见。 好在她有所提防,姚琡所知并不多,只她与陈玉之间的关系,他知道了吗? 宁知越思忖着去一趟也好,正好打听当年陈家落在他手中是何样情形,阿绮姐姐既说那时陈家还尚有余力起死回生,陈启正为何非得落得变卖家产的地步?他又将她屋里的东西卖与何人了? 宁知越正待答应,宅子里的看守领着两个衙门差役寻来,见了虞循行过礼,即道:“半个时辰前,城外河沟里发现了两具尸体,经查验,乃是城中邓家与郭家两位老爷,两人是为利器所杀害,死后遭人抛尸河道,许县令特请钦使前往城外陈尸处商议案情。” 郭良和邓天锋死了,怎会这么突然? 但虞循霎时又想到什么,当即朝宁知越看去,只隔了一日,又死了两人,这二人正是他们怀疑的对象,还未开始调查,便已遭遇不幸,还是为利刃所害……怎么看都像是冲着她去的。 有这猜想的不止是他,屋内知情的几人也都觉得这正合了虞循此前的推敲,忧心忡忡地看向宁知越,只宁知越虽略有惊讶,却很快平复情绪,并不以为意。 虞循问那差役:“仵作可验过尸,这二人是何时遇害?” 那差役答道:“已查验过,二人均是前日夜里遇害,但在尸体被发现的河道附近,并未发现打斗痕迹与血迹,县令以为二人遇害之地并不在那一处,故而仍在命我等搜查。” 到此地步,无需多问,已然十分确定,这又是一出针对宁知越的栽赃把戏。 宁知越并未去过慈安寺,虽有李先生与曹襄来县衙作证,挡了众人的怀疑,但只要再细查,总会发现宁知越之言有虚。 凶手如此步步紧逼,看来是打定主意一定要以这等方式除掉她。 虞循敛眸,点点头,并未再问,只与那两差役道:“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回话,我一会就来。” 等那二人离去,旋即向宁知越问道:“你是否已有应对之策?” 宁知越摇头,她也是此时才知晓这消息,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哪有那么快想好应对之策。 她态度闲散,好似此事与她无关,颇有看热闹之意,“我去瞧一瞧吧,看看他们又在玩什么花招。” “不行。” “你去做什么。” 施绮、姚琡几乎同时出声,将人拦下。 施绮拉着她的手,掩不住的担忧,“这个时候,你去做什么,生怕人家不能将脏水泼到你身上?” 姚琡也附和,“就是,要去也是我去。我和虞循一起去,打听到消息回来告诉你,你就在家里好好想一想如何应对吧。” 宁知越觉得好笑,“人又不是我杀的,我有什么可避讳的,他们铁了心对付我,难不成躲这一时就能躲过去了?” “但前夜你的行踪并无人证,你又才当着众人的面辩解了没去过陈宅。”李先生是袁志用的人,他随时可以为了立场翻供,曹襄本也不怀好心,指望这两人,如何能证明清白。 “怎么无人证明,那三封信不是证据?至于说谎……写信之人未出现前,是我去了陈宅还是那名妄图嫁祸我的人去了陈宅,谁又能说得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02章 倒是真将那三封信给忘了。 姚琡一时哑口,心知自己劝不住她,只得像虞循求助。 但虞循对他的挤眉弄眼视而不见,沉吟片刻,只深深看着宁知越,问道:“所以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宁知越微怔,“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他要诬陷就诬陷,索性我就看看他预备了多少招数,又有多少实证能毫无遗漏地指认是我杀了人。” 虞循默了一晌,方道:“好,就依你,先去探个究竟,再去寻访陈启正。” 第81章 郭良与邓天锋的尸体就在城外三里地,宁知越与虞循几人赶到之时,许仲昇还未将尸身运回县衙,但邓家和郭家两家家眷已闻讯而来,伏在两具尸体旁哭天抢地不能自已。 许仲昇虽着人驱散看热闹的闲杂人等,但周围不乏得了消息特地赶来的百姓。 宁知越与虞循一靠近,便瞧见许仲昇在与人说话,瞧着那两人还有些熟悉,待看清面目,方想起,这两人原是昨日张绍金与杜昆到县衙时随在他二人身边的两个管事。 因见虞循到来,许仲昇忙断了没说完的话,上前来禀报:“钦使可算来了,郭老爷与邓老爷横遭祸事 ,又是死在水中,眼下陈宅遭人闯入的消息已经在城中传开,若是闹大,可怎么是好?” 他说这话时,眼光断断续续地瞥向宁知越,颇小心翼翼。 宁知越没理他,往那两具已被白布遮盖住的尸体看去,围着哭嚎的俱是郭邓二人的妻女,有一具尸体边上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儿,懵懵懂懂,瞧着身旁妇人痛哭,也跟着哭一阵歇一阵。 张家与杜家的管事也已过去安慰两位妇人,凄声絮叨着要几人节哀,商议着如何置办后事要紧。 虞循沉声道:“不是说他二人是为利器所杀,虽是弃尸河道,如何又与陈宅扯上关系?” 许仲昇讪然,“这……县城里,但凡是沾了水的,总会与陈家有些纠缠……” 虞循隐忍着不悦,“昨日不是已经定下要去陈宅做法事驱鬼,既然生了传言,你更该趁此时在城中传告。”耳畔的哭喊仍旧此起彼伏,虞循又问,“这二人的死可有发现新的线索?可问过他们家人,这二人最近是否结过仇怨,前夜为何不在家中?” 许仲昇诺诺点头,瞥了一眼尸身那边围着的人,将虞循往空旷处引了几步,仍是不放心,又压低嗓音道:“问清楚了。前日晌午过后,郭良与邓天锋先去了一趟杜家,之后便相约一同出城,说是与人约好在汜州谈生意。但你也知道,南漳县与汜州相隔再近,骑马来回也得耗费两个时辰,坐马车耽误得更久,那会出城肯定是无法赶回县城里的。因而他二人出城谈生意只说要么是谎称,要么是有人将两人拦截在城外。” “不是说仵作验得死亡时辰是在昨日夜里,要将两人拦下也需在晌午前后,能不惊动旁人,又能让他二人停下,当时相熟之人。” 许仲昇连连称是,“下官也是如此想的,只他二人因搭上张家和杜家,在城中也小有名望,认识两人的颇多,他二人熟悉的也不少,所以难查。方才下官也询问过杜家管事,杜家管事也说他们确实是要去汜州一个绸缎庄谈生意,本就是张家和杜家牵头的,交由二人操办,谁知出了这样的事。至于说仇家,他们家里人只说两位老爷最是和气,也问不出什么线索来。” 虞循漠然,这案子本是许仲昇辖地内庶务,由他一人处置便可,虽说与他禀报一二即可,但那差役传话分明说的是请他来商议,且方才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分明是有不可言明之事相告,可现在又絮絮叨叨尽是一些无用之词。 “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直言,不必如此弯弯绕绕耽误时辰。” 许仲昇一噎,咽了口唾沫,“其实……还有一桩事,是前些日子陈小川嫁祸陈娘子的那个案子,本来查到一些眉目,但现在……” 虞循忙问怎么回事。 许仲昇说:“当初因晓得凶手是冲着宁娘子而来,还有其他人也跟踪过宁娘子,下官便着人顺着这些线索去追查,果然顺藤摸瓜,找出那帮地痞中的一个。 “那人名叫应才,原就是在汜州府下几个县城来回游荡的无赖,与各县其他地痞常混做一处,有时靠着欺压贫苦百姓收保护费,有时候则帮着一些富户去讨债,自然下官要说的就是邓家与郭家的二位老爷,就曾雇过这人做事。 “据底下差役所报,宁娘子提及被跟踪那日,有人曾瞧见应才领着一帮人在城中来回晃荡,还在悦来客栈外蹲守过一阵。因这个,下官特命人查过此人这些时日的行踪,竟发现宁娘子来南漳县那晚,曾有更夫瞧见应才从郭家出来,还是郭良与邓天锋亲自送出门的,此后也频繁领着一帮人出没汜州与南漳县。 “因着这些线索,有个差役提醒了下官,那五个商人受伤后被安顿的客栈正是邓家名下的,而下官此前得知宁娘子去了沉雪园,也是邓天锋的家仆偶然告知,如今想来,这诸多偶然之事,好像也太巧合了。” 虞循沉思片刻,睨着他,“所以许县令是觉得这二人原是意图嫁祸宁娘子的凶手?” 许仲昇连连摆手,口中却道:“这不好说,不好说,只是猜测,还没来得及再细查,他们二人就遭遇不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03章 “但你的推测也不无道理,只不过凶手原是冲着宁娘子而来,这二人却在这时惨遭杀害,说不得凶手还另有其人,那他们又会是为什么而死?” 许仲昇一愣,颤颤地思索了一会,试探得问道:“他们本是受人指使,眼看要被揭露行凶行径,所以被真凶杀人灭口了?” 虞循点头复又摇头,“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件事许县令还不知情,那日宁娘子失踪,我另阿商向许县令讨要从陈小川处搜来的书信,实则是因宁娘子失踪之前也曾收到过一封……信上所书欲引宁娘子前往陈宅,幸而宁娘子机敏,趁此时机出城去。 “后来,我们也发现书信,姚世子辨得信上字迹与陈小川收到书信上的字迹一般无二,当是同一人所书。你想想,宁娘子当夜陡然不知去向,郭邓二人也在当夜被杀,这不又是凶手所预备污蔑宁娘子的一场诡计!” 许仲昇煞有介事地惊颤,“这……这,竟然还有这样的事,真如钦使所言,这必当是欲栽赃宁娘子啊,但这写信之人又是谁呢,缘何会将信送到宁娘子手中?” 虞循摇头,“宁娘子也不知晓是何人写信送信,只道回屋后便发现了信,而宅子中看守也道无陌生人靠近过,此外还有一桩事……” 听得这里,许仲昇又是一震,凄惶地看着他,心内只道不要再生出旁的事端了。 “许县令看过陈小川的那两封信,是否觉得那字迹有些许眼熟?” “啊?”许仲昇茫然,“下官怎会认得出凶手的字迹。” 虞循轻笑了一下,将姚琡认出冯昭字迹与自己对那笔迹的猜想一同告知许仲昇,霎时,许仲昇骇得脸色惨淡,呆愣起来。 要透露给许仲昇的信息已经传达过,接下来查案之事自有许仲昇去调查。 虞循也打算不久留,告了辞往宁知越那边过去,正瞧见宁知越望着人群外一个已经远走的马车失神,随意问了一句。 宁知越摇摇头,她也不知那马上的妇人是谁,隔了老远都能感觉到她目光不善地盯了自己许久,及至自己发现了她,那人便令车夫驾车离去。 ** 陈家唯一留在本地的族叔陈启正,据李漳说,目前就住在南漳县外五十里地的一个小村落里。路程不算远,但山路崎岖难行,又颇绕,进了村子如同与世隔绝一般,好在这几日他与萧盛寻人来过数次,省了不少功夫。 路上,虞循将自己与许仲昇方才的谈话毫无保留的告知了宁知越。 “我先与他说了凶手预备的计策,即便来日真推到你这儿,许仲昇心中也已有了数,不会再疑心你。” 宁知越颔首,道了声谢,默了片刻,又道:“你我都清楚,邓天锋和郭良是陈家案子的疑凶,许仲昇并非今日才查到他们与马车案有关,捱到今日才说是权衡过后的结果。 “真凶为何在此时杀了他们二人,我们还不清楚,从许仲昇的权衡来看,应该是知晓真凶欲舍弃这两人了,可我们还未上门追查,他们也尚未露出马脚,真凶想要栽赃嫁祸于我,选他们二人不是反而更容易引出目标吗?” 虞循看了她一眼,连她都觉得有疑,这两人的死恐怕真不只是栽赃这么简单了,他琢磨了一阵言辞,方小心问道:“你觉得凶手是故意而为?在邓天锋和郭良之上的便是张、杜、李、吴,还有一个曹家,他们二人与张家和杜家来往颇多,他们一死,嫌疑便全转向张家和杜家,那么凶手就更应该在剩下的三家之中?” 宁知越一顿,深深地回看他,怎么觉得他这话里有些试探得意味? 她抿着唇,并不回答是与不是,只沉吟道:“但与张家和杜家相较,剩下三家势力并不雄厚,无法与之抗衡,也说不好是他们之间的内斗。” 虞循却说:“张绍金与杜昆是一定有问题,李家与吴家的关系更紧密些,吴家的家主去岁病故,只有孤儿寡母守着家业,也渐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还需李家帮扶着照顾祖业,显然也是存在某种连结使得他们互相帮助,只有曹家…… “陈家昔日的辉煌少不得曹荣的助益,但他自己不仅没有重新扶持陈家,便是张杜李吴四家也未曾请他帮忙打理各 自的产业,反而任由曹荣在南漳县里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生意,单这一点,曹荣的城府应是这几人中最深不可测的。” “所以你最怀疑的是曹荣?”宁知越的眸中不自觉迸出一点光亮。 在那点光亮中,一些被藏起来的秘密忽而闪现出来,虞循转过眼眸,心中豁然开朗,淡然笑着点头:“嗯,还有曹襄,他们父子俩都不对劲。” 第82章 宁知越不知姚琡究竟如何与虞循说的,看他与自己说话的情形,似乎还不知道她就是陈玉,可如今与她再叙前话,已不再如之前愤懑冷淡。 诚然,这种转变并非只是经过昨日之后才有的,慈安寺再遇已初见端倪,那会他仍有颇多的猜疑与试探,但今次的变化像回到了沉雪园重遇后的相处,他不问,她也不说,便是试探的问话也点到为止。 宁知越暗暗偷觑着虞循,心中为难起来,当日为了划清界限,免得他也因自己卷入凶手的算计中,才与他说了那些戳心的话,现下他是不追问她行事的目的了,但施绮、姚琡已经很让她行动受限,再多一个虞循……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04章 不行,姜盈盈和玄素她还没有机会再见一面,该打探的消息也还未探听到,得想个办法再甩开他们才行。 之后的路上,两人都没再提起此前的谈话,直到快接近陈启正住处时,虞循才勒马缓行,将李漳与萧盛打听的事告知与她。 宁知越此前所怀疑过的,虞循也在调看案卷时起了疑心。 陈家的家业如此之大,产业如此之多,即便生意凋敝,南漳县里各处的铺面,还有当年助官府缴税收买的田地,都不至于使陈兴文父子走投无路,逃离南漳县。 陈玉在家中投水,尸体漂出南漳县,出现在崇川县的河域,侍女青予早一个月离开陈家,却为何在崇川县逗留? 陈玉尸身发现之地与青予驻足之所也极为相近,为何最先认出尸身的不是青予,而是一个路人?便是后来玄素与陈杰认尸,再到后来安葬尸身,她都没有出现亲自确认,突然殉主也显得十分莫名。 确定尸体身份的玉佩虞循也看过案卷留有的样式,若非龙凤佩有机括能合在一起,单看也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玉佩,那路人即便见过陈杰身上的龙佩,若不与陈杰来往密切,何以能一眼认出尸身身上的玉佩是陈玉所有? 还有陈杰为陈玉订造的一套首饰,若非朱玉阁知晓那簪子上“长命百岁”的寓意,凶手是不会以此物用来引诱玄素出现的。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凶手十分熟悉陈家乃至陈玉的一切,曹家父子的嫌疑最大,但抛开凶手其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若说是争夺生意利益,又得推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当年的形势不至于会使陈兴文一败涂地,而在此事过去两年后,凶手还没放弃寻找玄素的下落,看到与陈玉模样相似的宁知越更是千方百计要将其赶尽杀绝,分明在忌惮着什么。 陈兴文虽因当年陈氏宗族逼迫他夺了养父母留下的家产,对这些陈家人很不待见,但他既摒弃了宁家的姓氏,只肯做陈家人,就免不了要正正经经录入陈家族谱上。 陈氏人丁凋零,当年战乱之后,留在南漳县的本就没有几户,熬过了战乱还是饥荒,总之最后死的死散的散,与陈兴文养父母还有些血亲的陈家人就只有陈启正了,少不得给他几分薄面,接济他们一家。 李漳和萧盛早前便从陈启正口中打听到当年的事。 陈兴文发际之后,本与他们不对付,鲜少见面,陈启正厚着脸皮求上门去,也只打发几两碎银,从不见上一面,更不用提上族谱的事。 而提到这事,应是在陈兴文将家眷接回南漳县,主动命人找了他,很是客气的请他代为操办此事。 陈启正正愁与陈家攀不上关系,有了这一层同族的联系,日后更是方便来往,自然乐意效劳,来往陈宅也颇勤快。 不过,陈兴文虽是请他办里族谱一事,平日里也少见他,更是未避免他们上门,时不时打发人去给他们送些家用银钱,因而那些年除非遇上族里诸如祭祀之类的要事需当面商议,那些年里陈启正见陈兴文的次数也不多,听到的陈家事还不如城内百姓周全。 直到陈兴文父子突然失踪,留下了偌大的家业无人打理,陈启正以为有机可乘,兴冲冲到了陈宅以陈兴文叔父之名接手了陈家。 只这天大的喜事只让他高兴了三日,此后上门来讨债的人络绎不绝,陈启正不以为意,以为陈家的家业是禁得住填补这些窟窿的。 可讨债的人每天都有,数额不等的账目眼见使得陈家账房脸色一天比一天垮,账上的现银没有了,便抵换铺面、田地,直到这些都没有了,陈家的债还是平不了。 陈启正这才醒悟过来,那父子二人分明是知晓这是个多大的烂摊子才跑路的,那里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当日当着南漳县的百姓接下这个烂摊子,所有人都盯紧了他,陈启正是躲不了也逃不过,眼见陈家的产业都抵换完了,只剩一个金玉雕饰,富丽堂皇的宅子,把牙一咬,将宅子里值钱的物什一一抵当了,最后又将陈宅给典卖出去,这个债务才算是彻底了清了。 至于陈家的那些债务,当年留了明细,也都一清二楚、实实在在,只陈启正瞧着心里犯堵,一把火都给烧了。 宁知越暗忖,债务是陈启正自己亲手所还,应当做不得假,但在她离开南漳县之前,陈家的生意已开始交由阿弟打理,又有曹荣帮衬,怎会有如此庞大的债务? 正想着,虞循指派李漳前去探路寻人,不多时,李漳领着几个短打赤脚裹满泥浆的人过来。 到了近前,仔细一瞧,为首是个年近六旬,须发皆白的老汉,衣衫上打着补丁,却还算周整,这人应当就是陈启正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手脚沾泥,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和两个青壮的男子,想来是他妻儿。 应是李漳已告知他们的身份,几人手忙脚乱的稽首行礼后,忍不住抬头望宁知越这边偷觑着,与身边妇人低声嘀咕两句,继而呵呵笑道:“这位娘子果真与小民那侄儿模样相似,当真是亲叔侄哩。” 姚琡听了这话本觉得心惊,悄悄瞥了宁知越一眼,见她并无多大反应,想起之前在慈安寺被她教训过,敛了慌乱反问道:“怪了,我来此地从来只听说敏敏与阿玉长得像,何曾听人说过她与陈老爷相像。”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05章 陈启正夫妇不知晓敏敏是谁,单听得阿玉这个名字,再看宁知越,也了然了,一边招呼着众人往家中去,一边赧然道:“小民们当年与陈家只是稍有来往,见到我那侄孙的时候都不多,更何况是侄孙女。 “但要说有人见过我们侄孙女,还能看出与这位娘子长得相,那才是胡扯咧。小民说句不好听的,便是我那侄子恐怕都难见得侄孙女一两回,她那院子也总是关着门,进出靠丫头们,谁能瞧的见?” “但陈娘子总会出门,陈家宅子里总会有人容易见上一两回吧?” 那妇人眉眼挤在一起,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见得上又怎么样?我当年也是见过一两回的,而今浑不记得了,只依稀有个印象,那孩子瘦得不成样子,还病怏怏得连口粗气都不会喘,可与这位娘子是毫无相似之处,真要觉得像,也该是与我们那侄子相比。” “也不要觉得我是年纪大了,记不清了,你们若是不信,我那两个媳妇当年也是去过陈宅,见过那孩子的。” 虞循和姚琡没接茬,以宁知越对陈玉的在乎,听到这些话,只怕心里更难受。两人下意识的去看宁知越,果见她面色深沉,自觉不该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正好这时到了陈启正的屋前,屋子外面看过去还是照着一进的院落布局,一间正屋左右两边是厢房,院里倚着篱笆角上拴着一头驴,院子里晒着各 样干菜蕈菇,另一边还有一台滴着新鲜豆汁的磨盘,似有人刚劳作过。 陈启正请几人安坐,又命两儿媳给几人奉过茶,本想接机与宁知越攀谈几句,虞循已开口打断他,“我们近日来,是还有一些往事,希望你们能如实回答。” 陈启正连连点头,“应当的,应当的,只是前几日小民将知道的都说了,钦使还有什么要问的呢?” “当年陈家父子是失踪还是自己逃走,你们如何判定,可有命人去找过?” 陈启正手杵着膝盖叹息道:“怎么没有,官府,陈家宅子里的管事,还有那个从前在陈家做事的……叫什么来的……” 边上他一个儿子小声提醒了一句,他一拍大腿,“对,姓曹,名叫曹荣的,他们派人去打听了消息回来说的,那回生意本不该由兴文父子去的,但两人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去看看,端看也不出奇,怎想的他们去到惠州,在客店住下,第二日店里小二去敲门,没人应声,推门门也没栓,这一看才知道人不见了,只屋里还放了住店的银钱,这才明白他们是趁着人多不注意,悄悄走了。” “客店里没闹出大动静,也有人瞧着他们出了客栈,就是没人注意他们回来了没有,要不是小二去看,谁知道呢!” “这事是曹荣亲自去打听,回来说的?” “这到不是,他们指派人去打听,再往县衙告诉许县令知道的。” 虞循又抓住一个重点,“他们?除了曹荣还有谁?” 陈启正扶着额沉吟着,极力想要记起过去的事,但终是无用,偏头看了两个儿子一眼,那两人其中一个咽了咽唾沫,说道:“我们知道消息晚,也是后来听人说的,打听的人里除了曹荣,还有的就是当年跟着兴文的一些人,就现下城里头最有名望的那几家,都是派人去过的。” “张家,杜家,李家,吴家……还有其他的吗?” 对方点头,又迟疑起来,“这几家是有的,但好像当时还提过其他人,他们就是提了一嘴,我们也没记太清,左右兴文父子不是在外遇害,自己逃路也用不着我们担心。” 这可说不准。虞循低头看了一眼深思中的宁知越,这几家都是当年将陈家击垮的疑凶,陈家父子失踪在外多年杳无音讯,仅凭这几人的言辞就将这对父子俩的行踪抹去,他们对宁知越尚且加诸诬陷,作为当事人的父子俩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但出了张杜李吴还有曹家,竟然还有其他人,他疑心沉了心,又问:“你们是否知道陈家与越州宁家有亲,有没有想过他们会逃去何处?” 陈启正道:“当年他将侄媳妇带走之时,我们就知道他找到了家人,但不知道那边是什么人家,也以为他们会留在那头,哪里想到他后来带着侄媳妇和两个孩子过了南漳县。 “他找小民要入族谱时,小民还问过他‘那边怎么办呢’,他怒气冲冲的,当时就要发作,说‘不管那边,我就只是陈家人‘,他这么说了,我也只好照办,也没有敢再问什么原因。 “要说他逃到什么地方,这就不好说了。当年他胆子大,到处打仗的时候他都敢去经商,哪里没有去过,又哪里不能去,我们也不管他这些。” “那你们可知晓他们失踪前可有过异样?” 陈启正摇头,“就是没有才让人意想不到,那个时候陈家因为闹鬼,后来又死了两个,听说不少人上门找茬,但也没多大影响,兴文县仍然忙着生意上的往来,带着陈杰进进出出,我们还去找过一回,都没能见到人,哪里想到他们会走。” 第83章 意想不到并非就是没有,陈玉自尽、青予殉主、玄素失踪、陈家传出闹鬼、接连死了两人,这一连串的事故,都不足以让人忽视,陈兴文和陈杰怎么会没有动作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06章 虞循凝神深思了一会,问:“曹荣离开陈家后,陈老爷应当又择选了新的管家,你接手陈宅后,那个管家还有其他下人如何处置了?他们就没有透露过一点点内幕?” 陈启正想起那段时日,也是恨得牙痒痒。 当初接管陈家,最初一切都好好的,自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日后风光无限,阖家欢喜得什么似的,哪里留意过那些下人们如何? “那管家哪里晓得内情。曹荣走了之后,兴文就将陈家交给侄孙打理,侄孙年纪尚小,开始还和管家商议几句生意上的事,后来有一日回家去,父子俩关在屋,大吵一架,说的无非是兴文整日琢磨经营官场,疏忽了侄孙女,又不打理生意的。 “好在兴文就这么一个独子,也还听他的,说是自己关在屋里琢磨一阵子,那之后也上了心,着手过问了生意,与侄孙两人亲自接手经营。 “那阵子两人四处奔波,显得很忧愁,还整宿整宿在整理账册,但没让管事的过问。管事与我说时还颇有不平之意,说他跟随兴文时日也很久了,兴文却不信任他。等各处要债的来了,他们也只以为就是陈兴文早已发现陈家已经欠了债,使得陈家垮了。” 宁知越闻言忽而想起什么,问道:“既然你们能拿出铺面和田产还清债务,当日也没有到死局,为何没有自己重新经营,重振旗鼓。” 陈启正叫苦不迭,“哪里没想过。小民接手陈家不久,还来不及理清账房的账,那些讨债的就风风火火的来了,一个个呲着牙,瞪着眼,还带了好些人来闹事,我原也想着就是一点债,还了也没事,但后来来得人越来越多,根本等不及我查清账目。 “小民天天被人催着,那些人是要钱不要命的,拿着契券来要债,指明了违约就要给哪处田地铺子,一旦不依,要细看一眼,那些人就是见了人就抡拳头,小民躲在家里就让人砸臭鸡蛋,石头子,可凶悍了,那段时日可是一点不消停,哪里有那个空闲。 “一直等铺子、田地抵完了,宅子那边才安静些,小民和管事理了账,才知道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有那么多地契,铺面,仗着从前兴文的面子,这日子哪里会过不下去,他们就是仗着小民不清楚内情,趁机捣鬼。” 宁知越冷了声,又一次确认“你们是后来才知道陈家当时并没有到穷途末路?陈家的管事也不知道?” “当然啊,那个管事也是个一问三不知,说从前归曹荣管,后来归兴文父子管,到底有多少家底只有他们知道。” 许是虞循和宁知越问得太细致,宁知越此时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陈启正也咂摸出一点深意来,迟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问这个了”。 宁知越脸色愀然,好似没听见一样陷入沉思,虞循看了她一眼,替她回答道:“你难道没有想过,陈老爷还有这颇多的家资,大可自己重新来过,说是为这些债务所累,吓唬得逃走了,这样的说辞,你觉得可信?” 陈启正怔了好半晌,浑浊的眼珠轱辘着转了两圈,骇得一个重墩摔坐在地上,“哎呀,我老糊涂了,兴文自己有本事,又有家底,那会怕还债。” 他在地上划拉两下没站起来,身侧俩儿子上前将人扶着托起,陈启正躬着身凑上前,挤出两滴浊泪来,“上官啊,你给说说,是不是有人心底歹毒,害了我们侄子侄孙啊?” 虞循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示意着两孝子将老人扶稳坐下,在看他凄凄惶惶得模样,也忍不住叹息,但愿他此时“醒悟”后,能说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来吧。 于是又问,“陈老爷父子离开之时都带了哪些人,陈小川可有跟着一同离开?当日去打探消息的那几人可有说过陈小 川的下落?” 陈启正抹着泪,“带着呢,怎么不带呢,那小厮打小跟着侄孙,从来是形影不离的,那些日子我们在陈宅里愁着咧,常听下人们说陈小川是上辈子积了德,陈家富贵的时候他跟着主子享福,主子逃难了也没忘带上他。” 这就奇怪了,陈小川与陈杰有多年的主仆情谊,当日也没有抛下他不管,不管陈家父子是不是遭人谋害,陈家父子下落不明,他为何还要回来? 既然回来,又为何恩将仇报,帮着凶手找玄素的下落,又欲对宁知越下毒手? 之后还发生过什么事? 虞循想了想,又问,“听说陈娘子的私物中,有一副自画像,因你将陈宅里的东西都典卖了,也随之下落不明,那些东西你都卖给了何人?尤其是陈娘子的?” 登时,陈启正只觉得几道凌厉的目光朝他射来,尤其当着宁知越,更觉得面上发烫,视线不知安向何处。 “这……这,小民也是不得已,那等情形小民实在应付不过来,就想赶快卖了宅子离开县城。正屋里头的瓷器玉盏这类看着值钱的都典当在当铺了,外头没人肯收,就当铺还能换些银子。 “贵重的木料木器就换给外地来的商客带走了,剩下些零碎的,底头的下人趁着被发卖时顺了些小的,就这么七七八八清空了宅子。 “但侄孙女屋里的东西,小民是一件没动啊,虽然有些字画的,都是她自己画的,这些年她的名字在县城里都是忌讳,谁敢要她那些东西,我瞅着没有值钱的物什,就将整座宅子卖给一个刚来南漳县不久,想要在县城里落脚的商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07章 “那人姓黄,叫什么就不记得了,?只听说他在宅子里住了不过三个月,说什么宅子里闹鬼,一时说听见女人哭,一时又说侄孙女的院子里燃了灯火,还有看到鬼影的,说得像模像样。 “宅子里淹死过人这事,小民都是与那黄老爷说过,他自说不信这些,也不当回事,仍旧做了买卖。后来因这事,他们在里头住得不顺畅,本来做着些小买卖也不见起色,反好搭进去一个儿子好吃懒做,整天游手好闲,只得另寻一个宅子,将陈家宅子转卖出去。小民听说……是卖给了如今的张家和杜家吧?” 虞循点了点头,正待问他什么,宁知越突然抢在他前惊疑的开了口,“你们是何时接手陈宅呢?” 陈启正眯着眼回忆,“得知兴文失踪的消息往后有个三五日吧,急忙忙赶来,好多人还围着陈宅……” “你们去阿玉屋里时只有字画?那段时日前后可还有其他人去过?”宁知越问话突然变急,且不容置喙。 “没……没有,我们去的时候,管家说兴文父子就是按照平常外出准备的行囊,连银钱都没有多带,所以不曾想过他们会逃走。” “宅子里还有丢失过东西吗?” “丢失?没有丢失吧,宅子里的管事虽然不是曹荣了,但也打理了陈宅有半年,还是跟着兴文许多年了,没听他说起这些。” 究竟是这仅仅三五日里丢失了那些珍贵的簪子玉饰,还是与那只凤佩一样,在更早之前,在阿杰也没注意到的时候,被人取走了? 她的问话截止得也突然,众人都看向她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宁知越就此沉寂下来。 虽不了解内情,可虞循已然知晓宁知越与玄素有过接触,或许此前提到些什么? 听她方才多问,似乎是疑心陈玉屋里丢了东西……丢了东西……玉佩、簪子…… 他的眸光倏尔亮起来,难道凶手本来是冲着陈玉来的? 虞循压下心中的疑问,没有继续探究这个问题,又与陈启正打听那个黄姓的买家,得知他们也不清楚下落,便准备告辞了。 陈启正睁着眼巴巴望着宁知越,将几人送回了有一里路,虞循大约猜到他心中所想,朝阿商示意一眼。 阿商得了吩咐,颇有些不情不愿的要下马回转过去,宁知越突然朝他呵了一声,“走了,别耽误时辰。”随即引着缰绳,得得的驱马前行。 这意思是让他不用理会?阿商向虞循请示,见虞循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就随手众人跟上了。 宁知越没有那么多好心可怜这家人。 以他们今日的光景看来,当年即便卖的陈家所有家资去还债,也仍有机会私藏一些用物。 陈宅里没有无用之物,凡是目之所及,便是一片瓦当,也是从众多精制瓦片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若非将那坐宅子盘剥干净,陈启正岂会愿意将宅子卖了? ** 回程时,天色已不早,从陈启正家中出来时,众人才发觉天色又些阴沉。 不同于暮色将至的灿烂,而是单一晦暗的天光。 姚琡再一次听人讲起陈家的过去,讲陈兴文的固执,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的陈兴文不是这样的。 宁知越纵马行在最前头,他里着她错了半个马身,看不清她的神情,单瞧着冷漠倔强的背影,就知道她也不会多畅快。 不好当着她的面宣泄,自己憋闷着也难受得紧,再看着这毫无征兆变化了的天色,生出许多闷气,烦躁地斥了一句,“这什么鬼天气,才晴了几日,有要落雨了不成?” 他没想有人正经回应他这句话,只愿宁知越听了他抱怨,数落他两句,也好过什么都藏在心里。 谁知,这一路上都沉默寡言的李漳在这时开了口,“四月还没完,这雨就快来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过后,宁知越却忽然勒住缰绳,在原地转了一圈,将李漳仔细打量了一遍。 姚琡不解她这行为,看了一眼虞循,虞循好奇却并不多言,还得自己来问。 “怎么了?” 宁知越仍旧盯着李漳,许久,方道:“没什么,就是方才听李校尉一句话,忽然记起里校尉是本地人,他这话想是有些准头的。” 仍旧是莫名其妙。 “本地人怎么了,要落雨又怎么了?” 宁知越没理姚琡的问话,又看了李漳一晌,只问他:“只听卢典军说李校尉是本地人,却不知是本地哪里人士,昔年可曾听闻过陈家吗?” 李漳漠然抬起头,面上眼里没有一点起伏,两手一拱,“卑职年幼流落到此地,无处为家,在各县之间漂泊而已。要说陈家,当年谁人不知。” “那你是哪一年来的南漳县?阿玉初到南漳县还与我有些书信往来,信中谈及当年南漳县诸多贫苦百姓,难以度过寒冬,陈家在城中施放粥米寒衣,她曾随叔母在城中救济难民,不知李校尉可有见过她?” 说这话时,宁知越没有一点走神,紧紧注视着李漳,虽面上眼中仍旧波澜不惊,但她还是注意到他捏着缰绳的手攥得更紧了。 第84章 宁知越也不知道李漳那句话怎么就让她福至心灵地记起了一些往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08章 还记得当初初回到南漳县时,阿爷尚且还算得留有几分理智,见了她虽总要趁机数落几句,但她阳奉阴违地应对着,一家人在一处还算得上和睦。 当时陈家已经是南漳县巨贾,她不清楚阿爷生意上用了哪些不入流的手段得罪了哪些人,只记得那时南漳县涌入许多难民,陈家在城中布施米粮寒衣,赢得不少百姓的称道和尊敬,而她随着阿娘在城中帮忙时,就曾见过几个外地流浪来此的少年的。 说实话,她并没有完全将李漳和自己记忆的那几个有过几面之缘的流浪少年对上号,只是听着姚琡的抱怨,偶然想起初此地也是个春日,乘着马车回来,入了汜州地界,一路都在淅淅沥沥的落着雨,街头巷尾积着没过马蹄的雨水,混着湿软的泥,搅和得路面成了一滩泥浆地。 她是在家里待不住的,哪怕是逢着大雨,也得在廊檐下瞅着雨势,稍有歇息就冲进雨幕里,辗转到另一处,就这样一阵换一处地,也好过在屋里呆坐着。 她记得第一次随着阿娘到城中施粮时,正是久违的阴雨天后暂住了的阴天,她满心欢喜不仅雨停了,自己还能随着阿娘正大光明的出门玩,即便只能跟在阿娘身边。 阿娘是真的忧心那些一路南下的难民,春日料峭寒意尚未散去,逢上雨天更觉冰凉,雨势歇了还好些,若是继续下去,只怕不少人又得染了风寒。 她那 时还不懂,雨已经停了,阿娘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她与玄素在施粥的摊子边游看,见几个与姚琡和四哥年纪相仿的少年,披着不合身的寒衣,捧着热气腾腾的粥碗围在角落里喝粥,因想起以往还有四哥和姚琡作伴,来了南漳县不仅没了玩伴,还总被阿爷勒令不许出门,因而上前与几人攀谈。 她记得当时问了他们来处,听他们说起来南漳县的路途如何的艰难,他们是如何在举家迁移中幸存下来的。 听完之后就想起了她在来南漳县的路上,救下青予时青予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模样,颇为同情。 她想过将他们带回家去,只收留下一个青予已使得阿爷不满,带这些人回去要如何说服阿爷呢? 她去找阿娘商量,阿娘也显得颇为难,只惆怅道:这天气早些晴了,大家也都好过了。 这时,边上有个妇人陪着笑脸道:夫人久未回咱们这地了,这雨总得等到四月过完,才能彻底消停哩。 阿娘浅浅地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说:这事你阿爷不会答应的,咱们平日里多帮着他们一些就好了。 宁知越心里不满意这个答案,只她自己还要应对阿爷平日的责备,将人带回家中,阿爷也不满意,她都没法帮他们,留在外头也自在,她还能常有机会出来玩儿。 于是重又凑到几人边上,与几人道:你们日后若是遇上麻烦,去陈宅寻我,我保证让你们不再受之前的那些苦了。 他们都嚷着应下,后来她偷溜出陈宅时还带着其中几人在县城的街头巷尾各处热闹的地方游荡,只阿娘出事后,她没再想出去,这些人也一次没来陈宅找过她。 只不过之后数十年里,每逢她往慈安寺或是阿娘陵园去祭拜,总会有人拦下她们的马车。 青予守着她在马车上,她从未见过那人,也不知那人是谁,只听玄素回来禀报:说那人是当年受陈家救济过的那群少年人中的一个,不肯透露姓名,只送来原野中开得艳丽的花,和一句“万望珍重”。 那些年里的记忆之沉痛,她鲜少会回想,只凭这一点点线索也不足以确定,故而想着试探一下。 从李漳方才的反应看来,不能确定他就是多年来还记挂着她的那个少年,但至少能锁定在那几个少年之中。 之前她和虞循就一直在猜测李漳与陈家之间的联系,有了当年陈家的救济之恩,他知晓了内情,有报恩的念头,似乎还有那么些可能了。 果然李漳沉吟道:“见过,陈娘子……与陈夫人都是好人。” 虞循突然朝宁知越看来,宁知越似有所觉,对上他的视线,两人心中都有了数。 在沉雪园里一直没能找到的答案就在这里。 宁知越莞尔一笑,“你跟着我们来了南漳县这么久,倒还没听你提起过这事。” “卑职偶然得闻宁娘子与陈娘子是堂姐妹也觉得颇惊奇。” 虞循一挑眉头,将李漳带来南漳县前本以为他会暗中透露一些消息,引导他们查案,可没想到他十分沉得住气,一度让他怀疑自己的判断。 卢毅说过他脾性冷淡,不喜与人交谈,这几日下来却确实如此,交待他去办的事处理的十分妥当,只任何时候都沉肃着一张脸,却不想宁知越此时能将他激得他有几分脾气。 虞循又朝宁知越瞥了一眼,岔开话,“听你此言,对陈家的事似乎也听过一些,方才陈启正说的那些话,与你听到的可有出入?” 李漳冷漠地摇头,“陈家出事时,卑职已在沉雪园当值,只听过些许传言,个中详细情由并未特意大听过,不能判断。”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09章 他如此说,众人只当他是想就此打住,却不料他话锋一转,只逼向宁知越,“但宁娘子方才不是有了新的线索吗?” 这是直接挑明了方才在陈启正家中,宁知越急迫追问陈家有没有丢了东西一事,他都察觉出疑问来,还将此事摆到明面上,想是看出宁知越藏了不少秘密,又隐瞒了自己。 宁知越的面色到还平静,只是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李漳,似乎打算解释一番。 虞循先开了口,“嗯,确实有了新的线索。陈小川那儿发现的簪子要么该是随着陈娘子入殓是做了陪葬,要么就该收起来留给生者做留念,簪子出现在陈小川那儿,也就说明当年并未作为陪葬,应当收在陈家,不是在陈娘子屋里就该是陈小郎君那儿,只陈小郎君既然连陈娘子的画像画作都未曾收起来,想是不忍毁了陈娘子屋里的摆置,那簪子也该还在陈娘子屋里放着,可他却说陈娘子屋里只有字画,这倒像是谁提前取走了那些用物。” 这般生硬的推测也能猜得如此准,宁知越是真怀疑,姚琡莫不是将所有事都告诉了虞循,而他此时顾及着自己的心情,才有了如此大的转变,现在竟还帮她解释了。 李漳闻言倒是不说话了,虞循察觉到宁知越偷偷觑着他,转眸对上她还来不及躲开的视线,“提起这件事,还有一个疑点,陈老爷父子失踪一事很难分辨究竟是他们自己离开,还是凶手伪造了他们逃走的情形,但陈启正说除了张家、杜家、李家、吴家以及曹家,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这一点尚需确认清楚。” 宁知越:“邓天锋或是郭良?再不然就是你名单上的那些人?” “名单上的人若是能与张绍金和杜昆等人一起找人,这些年与这几家的来往应该十分密切,不会还是籍籍无名,至于邓天锋和郭良……他们跟踪过玄素,可能参与其中了,只是在当年的那场纷争中,他们已经有明确的行动,最终也落于张家、杜家之下,甚至于连如今需要李家帮扶的吴家都比不上,我更倾向于他们二人当年是替这几人做事的,而与张绍金、杜昆,李昌翰和吴通一样能共同谋划此事的,另有其人。” 宁知越细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邓天锋和郭良的死看似与现在已知的这五家有联系,焉知没有一个幕后主导的真正凶手?毕竟有将汜州全局掌控在自己手中的野心,不可能只是几个为了钱财明争暗斗的角色。 想到此处,她眸色转暗,静默了一会,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虞循略松了一口气,之前她有意与众人划清界限,将话说得绝情,他又为此事与她争执暗恼了一番,他这两日有意言和,不在想细问那些她还不愿公之于众的秘密。 他们有共同的目的,只要知晓她的进展,推敲她可能遭遇的麻烦与危机,为她的调查助一份力,他要查的事也省了从头来过的繁琐。 他还没能找到机会与她致歉,她这一路的防备与疑心他也看得很明白,本以为她会想撇开自己和姚琡独自行动,但听她这话,似乎有些松动的意思。 “陈宅是一定得去瞧一瞧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还是先去见一见张绍金、杜昆几人。”他看着宁知越面色平淡,掀不起一丝波澜,又紧着补充了一句,“曹荣疑点甚重,因女鬼传闻溺水的那几名死者中,有一个也是旧日里陈家得力的管事,后来曹荣离开陈家,他也跟着离开,去了曹家酒楼做一名掌柜。 “那七人的溺水也是从他开始,之后的几人被害都不在陈宅之中,我觉得他的死颇值得研究,很能反映凶手行凶的心理,曹家是一定要去的。你……要不要一起?” 宁知越正听着他的话回忆当初看到的那七人身份,思索着其中的联系,听他末尾一句带着期盼的问话,顿时心头一颤。 唔……还真有些动心。前日她突然失踪,施绮和姚琡对她越发不放心了,就差将四只眼睛放在她身上,这一日两日的,想要摆脱他们单独去见玄素一面怕是也难,不 如就随着他去听一听,也许还能有别的发现? 只是,她又想到什么,似有些为难,“见一见这些人倒也是个正经事,我本也打算去慈安寺寻曹襄再打听些内情,只昨日我才得罪了张家和杜家,恐怕他们不太愿意见我吧?” 姚琡就怕她单独行动,自己一个人又盯不住,闻言接茬道:“那还不能够,你身后有平南王府,还有二哥这个刑部侍郎,阿姐又是武安侯夫人,他们怎么也得给你几分薄面的。” 宁知越白他一眼,“他们之前可是连你的面子都没有给,更何况我,在南漳县这种地方,不说平南王府的权势,便是皇帝指派的钦使也不管用。” 听她如此说,姚琡就更好奇之前李先生为什么会帮她了。 “帮我?他只是想看热闹,袁志用有掌控汜州的野心,这些豪绅如今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恐怕也是想借此打压他们的气焰。我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他们自己顺理应当的也利用我,谈什么帮忙。”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10章 听她这语气,似乎有些嘲讽的意味,姚琡哑然,向虞循使眼色。 虞循叹气,宁知越因当年宁知清的事和陈兴文的事对平南王府有心结,姚珲也好,袁志用也好,若不是无奈之下,以她的性格是可以老死不相往来的。 方才听她口气是将要答应的,因着姚琡这一出又惹得她不快了,只好转移话题,“你与陈家的关系非同一般,你叔父与堂弟失踪,你要打听行踪再正常不过,且我也算是奉旨查案,这些事自有我处理,你不必多虑。” 宁知越敛了脾气,点点头,“好吧,日后总归是要再见的,也不差这一次不愿意。” 第85章 宁知越预备了晚一些时候再去见玄素,却料不到隔日姜盈盈先带着澄心寻来了施宅。 看了澄心低眉敛目,束手束脚的样子,宁知越心中了然,总算松开眉间纠集的愁云,只施宅里还有旁人,也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地方。 姚琡昨夜回了城就与她和虞循分开不知去向,等夜间很晚才回来,还被施绮说了一顿,今日一大早又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 宁知越没理会他,施绮也不多问,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施绮听说宁知越与虞循一起出去,好歹安心些,打算等虞循来接了人再走,眼见姜盈盈先来了,知晓她是个规矩人,嘱咐春杏伺候着,与宁知越交代几句,也不多留。 此等时机难得,只一会儿虞循便要来,她估摸着时辰也快了,吩咐春杏到外间候着,若是人来了,再往她屋里来通秉。 将春杏打发走,屋里只剩下三人,就好办多了。 宁知越难得抽空见了一面玄素,想问的话一箩筐,此时也只能先紧着重要的事问。 姜盈盈看宁知越在施宅里都这样小心翼翼,知道她还提防着人,也就主动到门边放哨,让她们俩自说自的,自己打着掩护问她:失踪怎么回事,袁将军身边的幕僚李先生现下正在慈安寺里,说了你们要请支持到陈宅做法事,又道阿娘得知此事很是挂念,又不好耽误你们的正事,如此云云。 时间紧迫,宁知越也不客气,让玄素捡这两年里调查结果中要紧的说,也表面附和着姜盈盈。 这些日子南漳县里发生了哪些事,姜盈盈都已悄无声息地打听过了,今日找上门来,一是听说宁知越失踪之事,玄素放心不下,二是知晓宁知越身边跟着许多人,根本没有机会去慈安寺与玄素说上话,即便宁知越之前再三警告,两人合计一番,还是借着探望宁知越的名义寻来了施宅。 知晓了宁知越近来的行踪和遇上的事,玄素毫不含糊地说:“当年发现的那具冒充娘子的尸体,乃是邓天锋与郭良所为,而在其背后指使,使得陈家最终败落的的,则是张绍金、杜昆、李昌翰、吴通,还有一个崇川县的贾家。” 崇川县贾家?她记得虞循给他看的那份名单上并没有贾家,昨日从陈启正家中回来的路上,虞循也疑心当年与张绍金等人合谋的是除开邓天锋和郭良以外的人,没想到竟被他猜中了。 但为何漏了曹家?难道他们之前的猜测都错了,曹荣和曹襄真的是无辜的? 玄素摇头,“不是的,奴婢与姜娘子暗访的这两年里也怀疑过曹荣与曹襄,之所以没有提到这两人,只是因为这两年里丝毫没有查到与这两人有关的线索,可正是这样,奴婢就更觉得蹊跷,他们当年与陈家关系十分特殊,即便离开陈家,怎会在张绍金与杜昆二人的排挤下,还能安然无恙至今日? “便是没有这些,前些日子娘子在慈安寺里遇上曹襄,就能看出他这个人深不可测,口中没有一句真话。” 宁知越点头,按下心中疑问,让她继续说。 当年家主欲与崇川县县令的侄子结亲,而娘子正有离开南漳县的想法,与家主在争执中提了一句,使得家主将娘子与她分开关押。 娘子能顺利出走,全赖小郎君暗中相助,是以得闻崇川县发现娘子的尸体之时,她是又惊又怕,唯恐这是真的,这时是小郎君出面说要带她去认尸。 小郎君的悲痛太浅显,见到小郎君的第一面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等离了陈家到了路上,小郎君才告诉她娘子已经平安离开汜州,往越州去了。 玄素松了一口气,又诧异那具在崇川县发现的尸体怎会被认作她家娘子。 后来她才知道,认尸的关键在于那块与小郎君能相合的玉佩、女尸的衣着还有传言中因坠楼折断的手臂,但于他们二人而言,这些全都是破绽,尤其让她摸不着头脑的,是娘子在临行前还心心念念的玉佩怎么会出现在一具无名女尸身上。 这让两人不得不怀疑,这具女尸并非是寻常被人认错了。 到了义庄,虽说知晓宁知越平安无恙,可是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那具尸体在水中泡得时间太久,已经肿胀,但从身量,脸型,还有在慈安寺里从楼上摔下来擦伤留下的疤痕都相差无几,可以说,若非两人知晓内情,一定会将这人认作是陈玉。 几乎只过了一息,她和陈杰短暂的四目相接,低垂眼眸,掩住面上的情绪,装作沉痛地默认了这具尸体就是陈玉。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11章 但在回南漳县的路上,两人心里除了疑惑,更多的是后脊背发凉,能仿造出如此相似的陈玉,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 依小郎君的意思,反正娘子要去越州,以娘子与家主如今的关系,日后留在越州是最好的选择,那么当做娘子已然亡故,也省得家主知晓娘子去了越州,与宁家闹得更僵,于是就以这具女尸替做娘子下葬。 只他们俩都想到,这具女尸的来由一定得查清楚。 了解娘子的身形,还能生造出与娘子身上一样的伤痕来,显而易见地,得有一个格外熟悉娘子的人,那些年里,能接近娘子的,除了她和青予,就只剩下她们院里做粗活的四五个丫鬟,有嫌疑的人是谁一目了然。 回到陈宅,她和小郎君分别盯着和试探了那几个丫鬟,一连数日并无收获,再回忆起往昔来,也实在看不出哪一个会藏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娘子一走,那具尸体就是唯一的证物,找不到疑凶,女尸又即将下葬,她心里不安,担心遗漏了重要的线索,与小郎君再一合计,想出一个办法:命陈小川悄悄去寻了一具与娘子外形相似 的女尸来,换了衣衫,趁着下葬之际,将尸体替换,然后又偷偷寻访了一个资历颇深又隐退了的仵作来帮忙验尸,描像,记下女尸身上的诸多特征。 玄素至今想起当日验尸的结果,都觉得脊骨发凉。 “那仵作先是查验了女尸体表,确实无甚发现,但纵观整具尸体,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与小郎君和奴婢商议了要剖验尸身。 “起初奴婢和小郎君觉得不妥,那仵作却解释,女尸体表看着无甚古怪,但四肢骨骼却像是骨折后未曾医治妥当,双臂双腿长短有些微不一致,而女尸身上的疑问外表看不出,或许内里能找到答案。 “奴婢与小郎君深思熟虑过后,才答应了仵作的要求,而经他剖尸查验……”玄素面露不忍,想起了当日验尸的情形。 她与小郎君都未曾亲眼看见仵作剖尸查验,也听陈小川说起,这仵作做这一行当许多年,经年累月的经验,又去过不少地方,再离奇可怕的事也知道,两人也放心将此事交给他办,可等他出来时,面色黯然,不住地长叹,在门外台阶上静坐了许久,才将验尸的结果告知。 “那人说,那具女尸除了右手手臂上新添的骨折,已快要愈合了,手臂上肢与腿骨上下两节在相同的位置均被人为敲断又治疗过,只医治得并不妥当,骨节错位使得两侧手臂和两条腿只是看起来一样的长度,躺着难以察觉,一旦走路就会发现出问题。 “仵作知晓我们怀疑女尸的身份,因这些人为的骨折,他生了疑心,又验了女尸的面部,又发现……她的下颌骨有被削磨过的痕迹。仵作说,这种法子他以前听说过,也见过一例,与咱们从前从市井杂耍伎人那里学来的易容术不同,这种技法更为精湛,一般是一些犯了大罪的人想要改头换面,即便是再亲近的人出现在面前,也发现不了破绽。 “只是那女尸虽然用了此法,却并非她自愿,她身体外表看不到一点伤,内里骨骼骨折未曾精心养护过,便是五脏六腑也也俱受损,即便当日不死,再苟延残喘也活不了多长了。” 宁知越瞠目结舌,良久,紧皱起的眉头都未能舒展开,“有人故意仿着我的模样造了一个人?” 玄素点头。 事情已如此明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幕后凶手就是冲着她们娘子来的,只是不知道这么做的意图是为了什么。 知道这个消息后,她与小郎君还来不及商量对策,进行下一步计划,又传出青予殉主投河的消息。 青予早在一个月前离开了南漳县,她离开时便说要回北方故地寻人,一个月的时日足够离开南漳县到京城了,可她竟然没有走。 她们主仆三人相伴多年,那些年里青予如何开导娘子走出阴霾,如何无微不至的照顾娘子,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和娘子都将青予当做这些年里最重要的人,得知她的死讯,怎么能不悲痛心慌。 没见到尸体时,她还能安慰自己,尚不知凶手的为何要针对娘子,有没有可能那人连青予和她也想过应对之策,又伪造了一个假的尸体? 但青予尸体发现的早,又有她的身契和临行时她和宁知越亲自为她准备的包裹,再如何否认也是不能。 她悲痛之余,那具女尸的死是凶手所为,青予呢,是真殉主还是被杀?想到当初娘子若是没有离开南漳县,她与小郎君认领的尸体不就真的是她了吗? 那时,她和小郎君都顾不得悲伤了,凶手藏在暗处虎视眈眈,要杀娘子,又害死了青予,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若青予是被害死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她了? 她本也想请仵作为青予的尸身验尸,但那时连死两人,闹得轰动,城中不少好事之人去看热闹,他们没能有这个机会。 而之后,她也开始察觉到有人开始盯上了她。要想查出凶手,必得行险招,小郎君却不同意,让她这个时候赶紧离开南漳县。 可是,找不出凶手,不弄清青予如何死的,她如何去见娘子,真回到越州,娘子知晓此事,也一定要回来的,她好不容易才决定走出一步,开始新的生活,却又使得青予因她而亡,她该多自责。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12章 她坚决不同意,要求往慈安寺为娘子和青予做一场法事,以此引出凶手来。 第86章 玄素到了慈安寺里不过两日,寺中常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在寺中逗留,还时常偷窥她。 “是邓天锋和郭良?”姜盈盈说过这事,虞循也打探过。 玄素点头,“有这两人,但不止,奴婢后来查到,那些人里有些是游荡各个县城里的地痞流氓。” 她当然知晓这些人不可能是真正的凶手,可有了目标总比在黑夜里摸瞎的好,她打算再在慈安寺里待上一阵,等这些人有动作了她再顺着这些人找出真凶。 但陈宅里传出了“陈玉”的鬼魂回来了,闹得城里人心惶惶,又不知谁穿出了曹襄爱慕陈玉,欲求亲被陈兴文拒绝不得,使得陈玉无望自尽,曹襄为此伤心欲绝的传闻。 她住在寺中,疑心这些传闻的来源,但也担心将已经盯紧的线索丢掉,只能按捺着,等着小郎君来寺中时再问清楚。 小郎君隔日就来看她了,只是遇上次的提议让她离开南漳县的态度相比,这一回他一见到她就十分迫切地催促她立刻离开,接下来的事全不要管了,交给他来调查。 玄素察觉出不对劲,也想得到一定是陈宅那边出了问题,可追问许久,小郎君都不肯说,只说会马上安排她走。 她没肯答应,说了自己调查的进展,一定得查下去,她说服不了小郎君,陈杰也没能劝服她。 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小郎君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必然已经在做准备了,她也不能再拖下去,于是在小郎君走之前先假意答应,但要再等两天,两天之后就按照他的安排离开。 陈杰相信了。 玄素也想到了一个办法,在凶手下手之前,她先失踪,从明处转到暗处,打凶手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有人能从他们主仆三人相继出事这件事上发现蹊跷,或许能将此事闹大,不至于让她接下来的调查孤立无援。 但问题在于怎么失踪,失踪后去哪儿呢? 这个时候姜盈盈找上了她。 她在慈安寺的那几日,不知她发现了邓天锋和郭良等人的监视,姜盈盈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发现了自己处境尴尬,尤其在她见过陈杰之后生出的焦急情绪,主动来问她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她从前确实和姜盈盈有过一些来往,但只是见一面说几句话的交情,况且她看起来文弱秀气,遇上这种杀人放火的事可吃不消。 但姜盈盈先跟她坦白了,只一句话,就打消了她所有的顾虑,也使得整件案子的进展往真相上更靠近了一步。 玄素看了姜盈盈一眼,随即说道:“姜娘子的阿爷曾是汜州府司法参军,当时前任府君韦刺史还在时,曾派姜参军调查过陈家,起因是……陈家依靠南漳县衙和崇川县衙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宁知越面色霎变,玄素忙解释:“是什么还不知道,这些事恐怕是家主和小郎君都不清楚,小郎君应当是后来发现了什么,才想让奴婢离开,且当初他们假借去外地行商逃离南漳县,也是有了重大的发现,否则何以抛下偌大的家业?” “你如何确定他们是自己离开的,我听说他们逃去惠州,张家、杜家、曹家、李家、吴家……还有你方才提到过的贾家都曾派人去追查过,就没有可能是被他们谋害了?” 玄素肯定道:“不可能的。家主和小郎君离开前,奴婢特意回了一趟陈宅,小郎君见了奴婢安然无恙先是惊喜又是恐慌,直说让奴婢赶紧离开,他们也要走了。 “奴婢不解其意,想要问清楚,小郎君道‘说不清楚,他们蓄谋已久,阿姐的死,青予的死,陈家当年的鼎盛如今的将要 面临的下场,一举一动都在他们掌控中,你不要再查了,谁来都收拾不了这个残局。’” 谁来都收拾不了这个残局…… 宁知越眸中闪过一丝一样的情绪,似有所想,问:“他还有没有说过其他的?” 玄素摇头,“当时奴婢已经从姜娘子那里知晓姜参军的亡故并非是意外,姜娘子说姜参军调查的那段时日多在南漳县和崇川县徘徊,期间有回过汜州家中,回来的那几日总是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姜娘子还去问过几句,但姜参军只是叹气,说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话。” 宁知越朝着姜盈盈看过去,姜盈盈的视线往外又扫了一圈,见没人过来,接过话道:“这桩案子是韦刺史交与我阿爷密查的,韦刺史病故后那段时日,阿爷一直在汜州府衙待着,回到家中,也总是叹气,我问他缘故,他说‘韦刺史已亡故了,这案子如何查得下去’。 “我当时不明白这话中深意,只觉得阿爷似乎在纠结着一件事,直到阿爷决定再去一趟崇川县……临行前,阿爷似乎也很担心,想让我与阿娘去京城,当时我与阿娘都没能理解他的意思,等到他…… “消息传回汜州后,我起初也觉得是意外,直到韩刺史与计长史带着灵柩回到汜州,阿娘哭得几欲昏死过去,计长史只得招了我来问话,问我知不知晓阿爷去崇川县前的公文都放置在何处,因府衙要接办阿爷未完的案子,需要那些已调查过的案卷。 “我只当是真,领着二人去了阿爷书房,看着他们二人在书房中翻找,却一无所得,渐渐变得焦灼,反来问我有没有其他遗漏的公文。我隐约觉得不对,却没有证据,反问他们要找的是什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13章 “计长史没答上来,看着我愣了一会,才与韩刺史说‘她年纪还小,姜兄办事最有章法,从不让家人过问,既然找不到,想来只有这些’,于是两人重又回到厅堂,着人帮着办了丧事。 “计长史的话说得不错,但不算全对,阿爷一贯公私分明,衙门里的公文鲜少会带回家来,有时遇上十分紧要的,带回家中处置妥当,第二日去衙门也一定不会忘了带走,但阿爷公案上的那叠公文却是从阿爷离家前摆在那儿,直到他‘回来’,都没能送还到衙门去。 “因此,我想到另一种可能,这堆公文只是做掩饰之用。寻常时候,阿爷收到重要的书信物件,总会藏在书房博古架后的暗格里。我等着夜深人静悄悄去了一趟书房,循着旧时的记忆发现了暗格里果然藏有东西。” “是什么?”姜赟找到的线索,恐怕正是关键的证据。 “只是五封书信,其中三封是韦刺史给阿爷的回信,另外两封,一封是蔡节使让阿爷便宜行事的回信,一封是要交与虞相公,称‘汜州将生遽变,信中不能道尽,若能返京当见面细说,若遭不幸,亦当时刻留意汜州,另烦请照拂妻女一二’,但这封信没能寄出去。而阿爷与虞相公所说的汜州遽变,只能从韦刺史的回信中窥得一二分内情。” 按照信上内容的顺序排列,姜赟给蔡节使写信应是在与韦刺史最后一次通信后,而所有信件中,最关键的内容就在韦刺史的三封信里。 最早的书信是永成十一年年初,韦刺史发觉陈家虽然解决了南漳县的赋税问题,但是随之而来百姓仍旧交不上赋税,只能将田产卖给富商,尤以陈家为首,收拢田产最多,除此之外,陈家还在南漳县开了救济堂,使得难民涌入大批涌入南漳县,有大半投入陈家做了田庄佃客,又有其如今在南漳县乃至汜州如日中天,不止与南漳县和崇川县县令打得火热,似乎还与袁志用有来往,恐其有不轨之心,是为袁志用所派来的,不能不防备。 许是阿爷的回信与韦刺史的信隔了许久,她也没能找到阿爷的回信,但从韦刺史的回信中可以想见,阿爷是打听到了重要的线索。 韦刺史信上说:即便陈家由李开济实际操控,但也不可对陈兴文和曹荣掉以轻心。又叮嘱阿爷调查贾洪的时候需千万小心,慢慢来不急于一时,能证明李开济与贾洪有来往的证人也需保护妥当。 那时韦刺史已经病重,自己也有预料到可能命不久矣,但对案情十分重视,放心不下,打算请奏朝廷,让阿爷接任汜州刺史一职,也好尽己所能将此案查清。 但还没等到韦刺史的奏折送到京中,他已病故,而不久后她阿爷也意外身亡。 “这前两封信里都是关于我阿爷调查陈家,与韦刺史商议案情的内容,但第三封信……我觉得那封信并未来得及给阿爷,而是阿爷回了汜州后偶然所得。” 依她想,若是阿爷收到韦刺史的信,也当与此前的两封信一样妥善保管,但那封信……不能称之为一封完整的信。 信笺只剩了一半,还有被揉攥过的痕迹,而信笺上的内容,是韦刺史尽自己最后之力,想要提醒阿爷,韩阳平是府衙的内应,另一半些了什么不得而知。 “我还记得,韦刺史病故后,阿爷得到消息很快赶了回来,着家不过一盏茶便直奔刺史府去,深夜回来后又将自己关在书房许久,所以我猜想,那封信应是阿爷去过刺史府后意外所得。” 宁知越凝神,若是如此,韦刺史之死恐怕也非是世人所知的病故这么简单。 计逢与韩阳平走得近,又帮着韩阳平找信,姜盈盈会怀疑他也很正常,但是关键的证据都在姜赟给韦刺史的第一封回信上…… 韩阳平和计逢可能与凶手有来往,却不一定是同伙——至少现在不是了。 第一封信上有幕后主使者布局下极为重要的线索,同样也是揭发真凶有力的证据,韩阳平与计逢急着问姜盈盈要信,韦刺史那里收到的信件说不得早已落入他们手中。 以他们对凶手的防范,姜赟的第一封回信应该还在他们手中。 “你这些年在计家,与计淑和韩玉娇两人在一处,可有发现?” 姜盈盈叹息道:“我因韦刺史的最后一封信对他们起疑,他们何尝没有怀疑过我与阿娘?当初阿娘去慈安寺静养礼佛,我被接到计家,他们便又趁那时将我们宅子里里外外搜查过一遍。 “好在我提前看到信私藏起来,又换了阿爷与虞相公平素来往的书信进去,才没让他们得逞。只这般他们还是不放心……或许当日韦刺史发现韩刺史有二心时,韩刺史也担心到韦刺史要将他告发,之后也是多次询问过我,还有没有发现阿爷的书信或是阿爷放重要信件的位置。 “我知晓他们目的,只得装傻,这些年才稍稍对我放松警惕。我不方便出现在他们府上书房这等重地,只能暗中打探着哪些人与韩阳平和计逢有来往,再告诉玄素,让她私下去打听。” 话转到玄素这儿,她又接着前面未说完的继续道:“因姜娘子的这些线索,小郎君又如此忧惶,奴婢担心他们即便想走,也怕会在途中遭难,于是趁着偷偷跟着他们到了惠州,看着他们平安从惠州客栈里逃走,才回了慈安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14章 接着,那几个跟着家主的商客回来报了信,张绍金与杜昆两人直接找上曹荣,表面上是去质问曹荣是否知晓家主与小郎君的下落,但接下来三人便又召集了几个商户派出几人往惠州打探消息。 也是这一回,她见到了从姜娘子那儿听说过的贾洪。 最初跟随姜娘子的半年里,她怕凶手要找玄素在城中布防,又恐自己暴露牵累到姜娘子,并不敢常出寺走动,便是在姜夫人身边也谨小慎微。 待她失踪的消息渐渐平息,她才开始着手调查姜娘子那里的得知的线索。 最初是趁着姜娘子在南漳县为姜夫人置购衣料日用为她掩护,悄悄往人群中去探听消息,姜娘子不在的时候她就趁着夜色在潜入邓家、郭家,然后发现他们常与张绍金和杜昆来往。 她亲眼看着张绍金和杜昆去找李昌翰和吴通深夜密谈,说了什么不清楚,却知晓他们白日又往陈家去讨好小郎君,有几次还去了曹家,不到一盏茶又被李开济轰了出来,还厉声呵斥,让他们少来打扰。 她从前在陈家也常见李开济,那时陈家下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遇上她和青予总不会有好脸色,她是从不惯着那些人,稍有怠慢是一定当场发作,要与管事的要个说法。 那时候李开济是曹荣的帮手,曹荣在时他管宅子外的生意曹荣不在,宅子里的庶务就由他打理,逢着她讨要说法,李开济总是陪着笑脸,与曹荣一样,和气得不能再和气,便是处罚下人,也有和气的方法。 那时她就听说,李开济还有一个病重的儿子,为了给他儿子治病,他是正邪两道都听, 又常去烧香拜佛,与人也尽可能为善,就为了给他儿子积阴德。 这话放在她不知晓韦刺史给姜参军的书信前,她是深信不疑的,从那之后,她对谁都有怀疑。 她与姜娘子合计过,韦刺史的回信里提到了李开济与贾洪来往过,想来是在调查陈家时查到了李开济身上,又顺着李开济查到了贾洪那里。 她是姜娘子以担忧姜夫人为由,买回来照顾姜夫人的丫鬟,姜夫人不知晓她们之间的秘密,也不好惊动姜夫人,碰上姜娘子不在的时候,她没法离开慈安寺太久,更不用论去崇川县。 姜娘子提议,仍旧按照姜参军从前调查的顺序,先盯住李开济的动向,找出韦刺史曾让姜参军保护的证人。 “人找到了?” 玄素点头,脸却垮下来,“李开济随着曹荣离开陈家后,就在替曹荣打点酒楼事宜,常与人有应酬,都约在飞香楼里。” 宁知越扬眉,她若是没记错,这飞香楼……是妓馆吧,约在这种地方见面,身边总少不得有人作陪,那证人是飞香楼里的人…… 宁知越猛然记起,当日阿商来找女鬼杀人案的七名死者,其中就有一女子,是飞香楼中颇有名气的妓子。 难道…… 玄素见她有所猜疑,叹息着点头,“奴婢想办法去打探过,飞香楼里的人说李开济常点的一位妓子名叫雅歌,且当初姜参军也曾去飞香楼见过这女子两次,所以姜参军说的证人应当就是这位雅歌娘子,只是……去岁,她也溺水身亡了。” 第87章 雅歌是揭发幕后真凶的一个关键线索,李漳利用女鬼传闻杀了李开济还可以解释为幽愤难平,但杀雅歌……未免失智,还是说他并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的联系? 宁知越此刻没功夫多想,让玄素继续说下去。 玄素与姜盈盈都不方便去飞香楼那种地方,只能在飞香楼附近盯着雅歌。 李开济要应酬的人有许多,多是商人,还有南漳县府衙的一些官吏,许仲昇就曾多次赴约,而她们最关注的,还是那个曾出现在韦刺史回信中的那个人——贾源。 盯着李开济有三五次,就能发现几次的邀约中,贾源都会出现。 他并不是随着李开济一同出现,与李开济的那些邀约对象一同闲谈叙话,每次都是等着只剩下李开济一人——这种时候,便是雅歌也被排除在外,两人私下里见面。 两人说了什么不知道,单看两人言谈间贾源的局促和恭敬,就能看出他是听命于李开济的。 有了这个发现,她和姜盈盈暂且放下盯着李开济,思索着韦刺史的回信。 从韦刺史的回信中,已然可以得知,姜参军当日回禀调查的内容里对李开济的怀疑很大,因而将家主和曹荣的嫌疑降低。 但她很清楚,家主虽然为了做官像被鬼迷了心窍似的,却不至于对娘子和青予下毒手,这件事连小郎君也不知情,想是有人欺上瞒下,那么曹荣的嫌疑呢? 还是不能确定。 姜盈盈提议,暂且不用管曹荣,韦刺史提过要调查贾源要小心,说明关键的线索在贾源那边,还是需要想想如何了解贾源此人。 直接打听恐引起注意,贸然前往崇川县也会打草惊蛇,最终还是从慈安寺里的香客中认识了几位崇川县人士,多番试探后,探知那贾源从前是崇川县恶名昭彰的地痞,与当日跟踪她的那些人也是来往颇深的。 那香客说,贾源从前是专与那些街头游混的地痞堆聚在一处,没脸没皮,欺软怕硬,挑着富贵人家上赶着去奉承,竟也被他撞上大运,不知哪里得了大笔的银钱,在崇川县有模有样地学人做起了买卖。?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15章 买卖规模不大,正经百姓也不敢往跟前凑,他那店里瞧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还都是他那伙狐朋狗友,但一年两年的,生意也还能撑下去。 他老母早已亡故,只剩得妻女在乡下老宅里住着,他没说将人接到城中去,只隔三岔五地回去一趟看上一眼。 情况了解的差不多时,玄素先回了一趟陈家,本是想问问小郎君是否知道贾源其人,若是不知道也能提个醒,正巧撞上家主和小郎君打算离开。 听着小郎君急切规劝她离开的话,她没将想好的问话说出来,只等着将人送走之后再打算往崇川县去探个究竟。 那时候,家主和小郎君的突然失踪使得张家、杜家、李家、吴家、曹家、还有贾家几人都很震惊,几人齐聚在南漳县,为她探听消息省了许多事。 趁着这个时候,她专盯着贾源,看着贾源总是趁着张绍金与杜昆等人离开后,又偷偷折返,与李开济密谋。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有两三日,到陈启正得到消息兴冲冲地来接手陈家,贾源的焦愁才算是逐渐褪去,返回崇川县没再关心南漳县这边的剧变。 贾家做的是木料生意,听说他家老宅后的一大片山林地都被他包揽下来,让村民为他种伐木材。只他店里生意惨淡,却总是忙得跟什么似的,三天两头的应酬,再往城外老宅中去。 与贾源应酬的人多是衣衫光鲜,言谈得体的富贵望族、书香世家,其中还有些是南漳县人,她曾见过几回面的,平素自持身份,清冷高贵,与贾源坐在一处却是言谈和睦,其乐融融,这令她心生疑窦。 她跟着贾源回过几次贾家村,但不敢靠得太近。 贾家村外稍有路人经过,都会引得村里人注意,出来问明来由。 她怕被发现,只在村子附近的林子里待着,端看贾源何时离开,一直从白日等到黑夜,终于让她发现,贾家村里的村民等到夜幕降临后,都早早的歇下,只在村头留一盏引路的灯笼,方便接受了邀约的人从此顺利进到村子后面那一片神秘的庄子里去。 “贾家村后面还有一个庄子?那是个什么地方?去那儿的都是什么人?” 玄素颇显沮丧,摇了摇头,“做什么用的奴婢还没弄清,那晚发现这一点异常,奴婢等外边进入的马车经过之后,也跟在后面,绕了许多的路,便有一批护卫在山道间拦下马车,核对了马车中人的身份,还递给对方一块对牌,才继续放行。 “奴婢试了许多次,好容易从山壁上往下越过一段关口查验,往里去还有三道关口有人把守,就是凭着第一道关口处领得的对牌往后核验,每一段的对牌都不相同,可以想见庄子防范之严。 “等到奴婢终于靠近庄子,那外围又有诸多把守巡逻,稍有风吹草动,势必有人来巡查,即便只是一只飞鸟,也难逃被扼杀的下场。奴婢本打算再想想办法继续探查,但这个时候李开济死了。” 李开济死得太突然,她们与贾源皆是始料未及,那段时日贾源没再去贾家村后山的庄子,她与姜盈盈也琢磨着这个时候或许可以验证李开济背后的人究竟是不是曹荣。 宁知越本来还想问一句是不是,但想起她最初的话,想来是没有。 “李开济死后,总得有人与贾源再接头,那个人是谁?” 玄素还是摇头,“没看见脸。贾源的确火急火燎来了南漳县,仍是在飞香楼里约见那人。贾源晌午就去了飞香楼,直到天黑以后那人才出现,一顶墨色斗篷将全身包裹在内,面上更是没露出一点痕迹。” “会不会是曹荣……或者曹襄,为防被发现身份,才有此举?” “奴婢与姜娘子都这般想过。特意等着贾源离开,盯着那黑衣人,但一直没等到那人出来,才发觉那人可能该换身份离开了,于是匆 匆往曹家赶来,见曹荣尚在家中,不像出过门的样子。虽仍有怀疑,但没证据,于是猜疑那人也可能是曹襄,可姜娘子却说曹襄晚间还在寺里出没过,城门已毕,曹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城的,那人的身份也成了谜。” 现在的形势已十分明显,张绍金、杜昆,还有李昌翰和吴通与贾源一样,都是用以取代陈家一家独大的工具,张、杜、李、吴等人是明面上瓜分了陈家,而贾源那边……那座神秘的庄子才是至关重要的所在。 李开济是统领指挥这五人的人,那么指使李开济的人,除了曹荣、曹襄,还会有谁? “你后来还有没有见过那个黑衣人?或许是张家、杜家、李家、吴家里的人帮忙传递消息?” 听这意思,娘子还是疑心曹家父子。 “没有,那次之后贾源没再来过南漳县,至于张家、杜家帮着传递消息……这也是有可能的。李开济死后,城中传出了女鬼杀人的怪谈,还将此前公主落水犯病一事也牵扯进来,使得张绍金、杜昆、李昌翰还有吴通联合邓天锋与郭良在张家密谈过一回,大约是觉得有人借着这件怪事造谣,之前跟踪过奴婢的那几个地痞又出现了,凡事谈论此事的地方都能见到这几人,他们听过百姓的谈论,必得将人堵在角落里严刑逼问这则消息的源头在何处,闹得当时很少有人敢提及此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16章 “等过了三个月,又有人溺水,沉雪园里又传出公主犯病,这回便是百姓嘴上不说,心里都惶恐着真是鬼魂作祟,因而又闹出城中担水郎趁谣言抬高水价,闹得人心惶惶,谣言想堵也堵不住,只得由县衙出面,连同张家和杜家,将已典卖给外地商人的宅子买下来,以作法镇鬼为名,将谣言压下。 “虽是做到如此地步,等又过了近三个月,城外又死了一人,城中百姓的恐慌表面上是少了,暗里都是天未全黑就闭门闭户,到寺庙道观求平安符、驱邪符咒的人却是络绎不绝。那群地痞也没闲着,不管百姓们怎么做,只不准说陈家、女鬼、公主之类的闲话,一旦发现便将人带走再没有回来过的。 “奴婢与姜娘子因此也发觉,似乎还有人在暗中希冀将陈家的事揭发,又回回都能将公主牵扯进来,似乎是准备将这件事捅到京城去。奴婢与姜娘子乐见其成,但从陈宅里最初亡故的两人到当时的四个,已将近一年,不说京城,便是越州也不见动静,等姜娘子从别苑回来,奴婢才知晓,汜州境内有关此事的消息,都没法传出去了。 “姜娘子觉得凶手已经发现制造谣言之人的用心所在,担心奴婢再追查此事会引火烧身,让奴婢暂且放下贾源那里的调查,就是南漳县已经发现的线索也先按下,若是这谣言能传递到京城最好,传不到也有公主这条线索攀扯,来日总有机会查明真相。” 原来如此。 宁知越看了姜盈盈一眼,所以……她早就知道传言是人为的,那她是否知晓李漳与映秋,还有绿珠的暗中密谋呢? 许是察觉到宁知越的视线中散发出的疑虑,姜盈盈略思索便道:“我当时想着公主即便患有癔症,却也不能每次都正好与南漳县溺水之人是同一日同一时刻出事,不管是哪一边迁就,那人能将主意打到公主身上,必是在沉雪园里有内应。 “玄素暂时没法调查,线索转到沉雪园,我又有机会在沉雪园里长待,便想找出那内应是谁,也好找出这个内应是谁,说不好日后能帮上忙。不过他们格外小心,我没能看出什么,若非虞郎君与你确定公主乃是中毒,又推敲出绿珠是凶手,我们也是想不出他们布局也如此周密的。” 话音未落,她似又想起什么,问道:“只是这谣言确是为了招引京城注意,绿珠虽是为了公主能回京城,也是与凶手合谋了吧,凶手又是谁呢?” 玄素也想不通,“这人看似要为陈家抱不平,但此前两桩溺水案都是在陈家发生,又以损毁娘子的名誉造谣生事,似乎是为了陈家背后的阴谋而来呀?” 为陈家背后的阴谋……可能吧,但李漳尚且可以说是为了昔日的救济之恩报答陈家,祝十娘夫妇是为了什么呢?他们一直想念的都是走丢的女儿…… 陡然间,宁知越脑子里闪过一阵念头,激得她浑身一颤,头皮发麻。 “玄素,那名仿着我造的女尸是何年纪?可知道她身上那得被凌虐的伤是何时造成的?” 玄素茫然回道:“仿着娘子造的,年岁自然与娘子相仿。” 年纪相仿……祝十娘说孙妙芙年纪比她只小几个月……难道…… 只能是这个缘由了,不然何以解释祝十娘夫妇为何会与李漳合谋,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只他们仍旧要找孙妙芙,究竟是为了将线索牵引至陈家,还是真的以为孙妙芙还活着? “娘子?”见她眉头紧锁,有难以琢磨之事,玄素唤了一声,又问,“怎么了,娘子为何问这个?” 宁知越摇摇头,将脑子里惊骇的想法挥散去,目光忽而转至姜盈盈身上,又想起她方才的问题,便道:“你方才说的不错,绿珠与谋害公主的凶手接触过,但……据我所知,她的目的不仅在于将公主送回京城。” 姜盈盈一愣,“还有其他的?怎么会?她全心投入在公主身上,还有什么事能要紧过公主,还能为此伤害公主?” 连姜盈盈都如此说,可见绿珠待公主之心一片赤忱,但当日她与自己说得那番话……悲悯哀戚之意也不似作假。 宁知越将那日绿珠的行为说与姜盈盈听,姜盈盈也是惶然,“她此举,不是明着将你卷入此案中,难道她早已知晓你是谁,或者知晓你是为陈家而来?” 宁知越看着两人惊讶的反应,心道:因为知晓她是谁,姚琡、施绮还有姜盈盈和玄素才会觉得绿珠是要将她卷入此案中,即便是虞循,相信她之余也有些许怀疑,公主与冯昭却只凭从露的几句话,就打消对她的疑虑,还为她解释。 她动了动唇,正要将当日见冯昭之时的情形说与两人听,倏尔想起一件事,冷不丁僵住。 姜盈盈见此,也顿觉是她发现了什么,忙问她。 宁知越:“你们来这儿有多久了?” 这儿——当然指得是施宅,闻言姜盈盈与玄素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慌乱起来,“有半个时辰了吧。” 半个时辰,从县衙到施宅已经足够有个来回了,她们俩来时与她和虞循定好的时辰也快接近了,却不防她听着玄素说这些往事,一时沉迷,没能想起虞循来。 姜盈盈安慰她,“或许虞郎君一时有事,没能如时赴约?” 不会的,虞循从来不会误时。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17章 “可是你那丫鬟也没有来通禀。” 没有通禀也可能是虞循阻止了她…… 宁知越说不上来为何如此笃定,心里顿时乱了,他说不准早已料到她与姜盈盈有来往是因玄素,那日去慈安寺怕也是想确认玄素所在的。昨日才与他言归于好,今日撞见她与姜盈盈密谈,虽不难解释,但若当他发现玄素…… 玄素暂时不能被发现的…… 姜盈盈看着她冷着脸往外走,也与玄素急忙跟上,一边低声安慰:“或许没有你想得那么糟,虞郎君为人如何你该清楚,让她知晓这些事不是更便于我们调查吗?” “不行。”宁知越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叫姜盈盈和玄素都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宁知越也自觉自己方才太过冲动急躁,按下脾气,缓言道:“这桩案子牵扯太多人,面临的危险也不一样,就像我留着你们暂且不让人知道,就是为了日后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并不是不用,而是不到时候。 “固然,将这些说与他知晓,他一定会相信我,但同时他也会成为凶手的目标。凶手只盯着我的时候,你们还有他尚有能力为我转圜,但盯着我们两个,我们都会被凶手对付,不如分散开,防止凶手势力集中对付。” 闻言,姜盈盈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正待应下,春杏听得动静出现问讯。 宁知越趁机问她,“虞钦使可有来过?” 果然,春杏点点头,“来过了,姜娘子之后不久就来了,听闻姜娘子在,虞钦使说娘子定与姜娘子有些话要说,他正有一样东西忘记取了,一会再来。” 宁知越呆怔片刻,本该提起的心此时却舒展开,想着他的借口不禁失笑,他哪是忘了取东西,分明是 知晓她们没有合适时机“密谋”。 第88章 虞循如此善解人意,到了此时,宁知越也犯不着再想接下来如何与他解释,仍旧与姜盈盈说完此前的话题。 三人重回了内室,宁知越将被打断的问话重新问了。 姜盈盈虽有些许惊诧,却也认为当时宁知越与虞循关系不一般,虞循当年在京中也于公主、驸马有大恩,即便他不了解宁知越,但也可能是因虞循的缘故信了她呢? “还是说不通。”玄素往宁知越身边靠近一步,对姜盈盈的说法存疑,“若是因虞郎君相信娘子,当日应当也将虞郎君一同叫过去,当着面探究绿珠的动机,而不是单将娘子召过去问话。” 并且,娘子既问出这话来,便说明心中也是存疑的,只驸马与公主为何帮娘子掩饰,娘子又在疑心什么? “娘子是如何想的?” 宁知越顿了顿,没回答这个问题,又为两人提供了一条信息,“当日为了弄清映秋的过去,我曾特意去见过驸马一面……旁的话就不提了,只他最后与我说了一句,我颇为纳罕。” 她看着姜盈盈,一字一句地说:“他说‘宁娘子,你很像一个人’,后来因我太惊疑,他又补充了一句‘很像公主’。” “这……”姜盈盈与玄素四目相接,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 玄素未曾跟着姜盈盈去过沉雪园,但公主与驸马来慈安寺礼佛之际,她也曾远远看到过一个身影,又听姜盈盈提过一两回,并不觉得那个模糊的身影与宁知越有何相似之处。 而姜盈盈常去沉雪园小住,因韩玉娇的缘故能见到公主的机会数不胜数,两人从模样到脾性,也是全然不像的,驸马缘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且听宁知越的话,驸马是见了她讶异的表情才补充了这一句,也就是说,她认为前半句才是驸马真正想说的…… “你从前与驸马当无机会见过,驸马也没有机会独自出行,他怎会疑心你的身份?” “这也是我所好奇的。正好你在,问一问你,在别苑中,除了公主,还有谁与冯昭有来往,或者说一说,你所知道的冯昭是怎样的?” 驸马……还真不知从何说起。 “驸马出身世家,清逸出尘,品貌俱佳,当年冯家的那场祸事,及后来与公主的婚事多少使他有些出世之意,依我来看……驸马应当是无所欲求,虚以度日,刚去沉雪园时还总能听听雪堂的丫鬟们传说公主与驸马夫妻和睦,恩爱非常的美谈。 “只……我自己所见……也不知是不是当初公主落水一事真与驸马有关,我旁观他们彼此倒还关切记挂着对方,只与我听到的那些传闻相比,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清摸不着的纱,显得有些生疏僵硬。” “究竟是如何生疏的?” 姜盈盈面露几分尴尬,对人家夫妻间的事评头论足似乎有些无礼,但见宁知越一脸正色,她有觉得自己顾虑得太多,宁知越是在疑心驸马,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于是说:“你应当也知道,驸马在公主府里的处境并不算好,虽是主子,却全凭公主一力维护,漪兰姑姑与洛长史也只在公主在时给几分薄面,人后则是在他身边安排了许多人,名为周全看顾,实则有监视之意。 “公主与漪兰姑姑分辩一次两次,也没法次次驳了漪兰姑姑的‘好意’,驸马心中也知晓此事,并不借题发挥,只安心留在公主府里,是公主不忍驸马委屈,才借着自己要出游的名义,常与驸马在汜州一带游山玩水,只这事在公主落水之后,因病缠身,无力支撑公主游乐。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18章 “但我瞧着,倒像是公主有意疏远……就如平素大家在水榭里观赏游鱼、听曲,或是一群人去游园游戏,公主本还兴致勃勃的,只等着驸马来了,公主便一句累了,要回去歇着,后来驸马应是也有察觉,瞧见我们玩乐,经过之时也只远远看着,并不过来,公主被提醒后虽不至于如之前神情骤变,眉目间也常生出几分黯淡,叫我们不必理会,仍旧自顾玩自己的。 “沉雪园再是宽广,终是有一道道围墙,游戏玩来玩去,也终有腻了的时候。玉娇年纪最小,公主也宠着她,她有些奇思异想,公主也都尽量满足了任她玩乐。那时玉娇嫌别苑里待得无趣,想要公主外出游玩,公主最初是一口回绝,后来驸马得闻此事,也规劝公主出门散散心,公主仍是不改主意,还有几分烦躁隐怒,当时边上还有不少人看着,见此情形无所适从之余,又心中疑惑,公主待驸马果然不同以往了。 “也不知是不是公主当时看透大伙的猜疑,驸马再次提议,不想走太远,就往慈安寺来,正好礼佛静心,与病情有助时,公主沉思许久,没再拒绝。”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一件事,忙道:“你见过李先生,应当知晓公主不日将往慈安寺来小住,阿淑也与我传信,届时她们也会随行来此,也不知道会不会生乱。” 还有袁志用在,汜州一时半会还乱不了,不过听她这一通说下来,又提到韩玉娇,她不禁想起当日冯昭被当作凶手抓住,韩玉娇哭哭啼啼地来向她求助,还当着众人的面朝她跪下…… “韩玉娇……是不是对冯昭有些想法?” “啊?”玄素被她突如其来又极为直白的话骇到,张着口惊恐地看着宁知越又看看姜盈盈,见姜盈盈面露窘色,欲言又止……想必是有些苗头的。 “我……我说不好,玉娇年纪还小,或许一时半会没察觉出来,但我与阿淑在边上看着,总觉得不妥。公主待玉娇很是纵容,驸马……也是如此,逢着玉娇生辰,公主赏赐一份厚礼,驸马也会另备一份,有时看着玉娇像是待妹妹一般,有时又会往着她出神,到这时我与阿淑便会觉得这神情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格外担心会被公主发觉。” “你与计淑都能瞧出端倪,公主身边那么多丫鬟,未必没有起疑心的,便是公主也说不准能感觉到一二。”她说着说着,不知怎地想起虞循来,暗自懊恼,将情绪压下,又想着当初在韩府,韩夫人也有意无意说过韩玉娇不念家中父母思念,长住在沉雪园中不肯归家,想来也是察觉出什么来。 但冯昭与公主……真的是冯昭变了心?但这也不是重点。 她见了几次冯昭,单看皮囊确实是赏心悦目,就不知怎地,一见了面就浑身不自在,心里也跟猫挠似得难受,尤其是他的那句“你很像一个人”,回想当时他说这话的表情、语调,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宁知越往屋外看了一眼,天色阴晦,看不出什么时辰了,但再拖下去,她们交谈时辰太长,也会引得旁人生疑。 她略作思索,与两人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已经悉知,你们如今不方便调查的,日后也不用私自行动,我来处理就好。” 玄素眉头一皱,就要打断她,宁知越冲她微微摆头,“你先听我说,我之前与你们说的不是为了安抚你们,不让你们涉入险境,我没那么自大,认为自己一个人能完成此事,是真的希望你们先按兵不动,等合适的时机再出手相助。” “可是娘子你现在已经被凶手盯上,韩阳平与计逢等人都如此忌惮,你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你们?我被凶手盯上是我自愿的,不如此,今日案子的进展不会这么快就锁定在张绍金和杜昆等人身上,又有你们告诉 我这桩案子背后牵扯到的其他人,现在凶手不止想除掉我,还该担心我将这些线索抖露出来。 “邓天锋和郭良的死也许是凶手的诡计,但也能看出他们已经狗急跳墙,想要撇清自己的嫌疑了,越是如此我的招摇就会越让他们心慌。” 姜盈盈道:“但我们也不能看着你一人面对,你不肯告诉虞郎君也就罢了,总得让我们帮你做些什么吧?” 宁知越笑道:“别急,我话还没说完,正有一件事要让你们替我办。” 她上次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在沉雪园听雪堂里,因跟踪她的那帮人迟迟没有找上门,便让玄素想法子去散播消息,引起这些人的恐慌,催促许仲昇往别苑去寻人。 也不知玄素用了什么办法,结果正如她预设的一般,只多了姚琡这一个变数。 “方才我也说了,冯昭的那句话叫我百思不解,还有一件事,我曾得过几封书信——去陈宅那晚也收到过,与陈小川那儿的书信字迹同为一人所书,经过暗中查访,前几日虞郎君也为我解惑,那字迹是有人仿着冯昭的笔迹写的,种种迹象表明,此事与冯昭肯定存在某种关联。 “正巧公主将要往慈安寺小住,姜娘子有韩玉娇与计淑这二人的便利,可以暗中观察冯昭的行动,或者打探当年冯昭与公主游览汜州之时,可有与外人接触过。也不必太过着急,小心为上,哪怕发现线索,也以自身安危为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19章 姜盈盈颔首,“我明白,会小心办事的,只你说的那些书信可能给我看一看,我在别苑时也曾得见驸马书法,此人能仿驸马字迹嫁祸给他,现在又出现在南漳县,我看过字迹,日后也好分辨。” 宁知越转过眼眸,视线落在屋外,“书信如今也不在我这里,还在虞郎君那儿……不过你们的任务是盯着冯昭,写信之人我们来查就好。” 玄素跟随她多年,怎会发现不了她的异常,但她不肯说,玄素也不会逼问,最后只疑惑陈小川为何会回南漳县,又怎么帮着凶手对付她们了? 没等宁知越回答,廊下传来春杏的声音:“娘子,虞钦使来了,现在厅里候着。” 宁知越就此打住话题,朝两人示意一眼,三人往外去。 ** 出了内室,玄素又成了那个低眉顺眼的澄心。 到了厅内,只有虞循和阿商两人,虞循背手朝中庭立着,阿商也闲在一旁,见三人来了,才转过身来。 虞循已经知晓姜盈盈来了,朝着她含笑颔首,视线转而划过她身侧的澄心,直直地落到宁知越身上。 宁静祥和,没有一丝质疑,也没有问姜盈盈为何而来,反而先解释,“出门太急,落下了一样东西,幸而姜娘子来了,不然还得你随我再回一趟县衙。” 装得好真像那么一回事,宁知越一会想着待会姜盈盈走后要与他解释的话,一会又琢磨该怎么回他这句话,一时口不应心,回道:“姜娘子是听了我‘失踪’的传闻来……” 她咬着唇,暗恼自己竟这时就跟他解释起来,显得她很心虚似的,再一瞥虞循,见他敛了几分笑意,顺着她的话问:“消息竟传得这样快?” “嗯……”宁知越僵硬地应了一声,姜盈盈见她陷入如此窘迫情态,接过话来,“李先生与住持传了话,你们要驱鬼的消息就在寺中传开了,我与阿娘听闻这事,颇为挂念宁娘子,特来拜访。” 说着,看了一眼宁知越,又道:“人已拜访过,得知宁娘子平安无事,我也可与阿娘回禀了,你们还有事要忙,我就不耽误你们了。”言罢,带着澄心匆匆离去。 她们一走,阿商也招了春杏出门去,一时厅内只剩两人,宁知越更觉尴尬。 他要是问上一句,她还可见招拆招地解释了,偏他什么都不问,软刀子磨人,盯点血都不见。 她胡思乱想了片刻,又令自己冷静下来,有事说事,有什么可慌的? 抬了头正待开口,对面忽然递了个精巧别致的檀木盒过来。 宁知越诧异地看向他,“这是……” 虞循面上竟然生出几分红晕,清了清嗓子,敛了面上的笑,严肃的拱手躬身将木盒双手奉上,“之前误解你心术不正,言语多有得罪,是我之过,我该向你致歉,这是致歉礼,还望你海涵。” 宁知越怔住,目光直直投向对面拱手请罪的人,忽觉鼻子一酸,又咬着唇按下,默了良久,道:“你也没想错,我的确有过那个念头。” 虞循听得她语调中的倔强,直起身来,无奈道:“想过但没做,至少你去公主府的动机并不是这个,所以仍算是我误解了你。” “随便你,你爱怎么想都行。”宁知越撇撇嘴,偏头看向别处,又过了一阵,见他还双手奉着木盒,想到他早上的那个借口。 又问:“你说落下了东西,不会就是这个致歉礼吧?” 虞循点头,“嗯,思虑许久,该郑重一些,昨日回城后抽空去挑选的,你要不要看看?” 宁知越不说话,视线却没从木盒上挪开,片刻后又觉得自己怎地这般忸怩,便朝他挥了挥耷拉着的右手,“你打开,让我看看是什么。” 虞循抽开雕花盒盖,盒内还有一层素色兰草绣样的手帕包裹着,他再将帕子掀开,其中躺着一支色泽莹润,雕饰精美的芙蓉岫玉簪子。 宁知越微讶,哪有人道歉送簪子的。 第89章 宁知越终是收下了簪子,只她未曾问虞循送簪子的用意,虞循也没有问她半个多时辰里与姜盈盈聊了什么,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将各自已窥得几分真相的疑问压下。 出了门,虞循吩咐阿商先驾车往张家去,等上了路,车内只两人,起先俱是沉默,视线却不经意交汇又一时相对无言,只能赧然挪开。 数次之后,虞循轻咳一声,先打破车内两人的不自在,说起昨日回县衙后,许仲昇调查郭良与邓天锋死因的后续。 昨日他与许仲昇分析推敲了疑凶的可能是郭良与邓天锋相熟之人,又将宁知越收到书信之事相告,关乎到冯昭,许仲昇正是发愁的时候,邓郭两家家眷将他围住,哭天抢地地向他叫屈叫冤,要他还郭邓二人一个公道。 许仲昇心烦意乱,问也问过,查也查过,一时之间毫无线索,再如何着急也得给出一点时间,让他去找线索吧? 但这两家家人不依不饶,听了这话,只哭喊自家老爷死得惨,引得过往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许仲昇劝不服,心里也正烦闷着,马车案没查明白,疑凶又死了,打算让差役将人打发走了,这些人就像是找到一个发泄出口,将怨气倾泻在他身上。 许仲昇心里蓄着怒气,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发发作,只问:你们既然要我找出凶手,又不肯给出时间让我去查,问你们你们又什么都不知道,我难道要在街上随便寻个人顶罪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20章 人群中也还有讲理的,也随着附和:死了亲人固然叫人难以接受,但也不能拿官府撒气,总要讲些道理才行。 被百姓指责起来,郭邓两家家人面面相觑一阵子,方说起邓天锋和郭良出事之际,宁知越正去了城外。 话虽未明说,但意思很明显,就是怀疑宁知越杀了郭邓二人。 这真是捉贼的还没叫唤,贼先喊冤了。 许仲昇才经了虞循提点,又有那几封信为证,还关系到驸马,他再如何想着这些豪绅这些年给他的好处,也不能将驸马给牵扯进来,那才是真不要命了。 但是之前张 家与杜家管事还没来的时候,郭家和邓家家眷也没有提起过这个猜想,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自己推断出“凶手”,这不是胡扯么? 他怒斥:宁娘子与你们两家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杀他二人,疑凶是要讲真凭实据的,你们胡编乱造污蔑人,可得仔细后果。 但那两家人咬口不改,只说这些时日县城里发生了许多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那五名商人不也与宁娘子毫无瓜葛,不也因她受了难,还有陈家宅子进人的事,怎么就她来了就生出这么多的事端,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将陈家宅子进了人的消息传了出来,顿时引得围观的百姓惶恐不安,继而愤然不平地向许仲昇这话的真假。 不等许仲昇回答,那两家人里不知道是谁又高声宣传,说了宁知越还要去陈家驱鬼。 一时间,群起激愤,有的质疑宁知越一介女流怎么会驱鬼,有的则说这是他们南漳县的事,宁知越为何要多管闲事,还有的猜测宁知越来了南漳县这段时日,就发现了这么多变故,莫不是真如邓家和郭家人所言的,宁娘子是灾星? 像是为了故意再添一把火,张家管事与杜家管事这个时候也开口跟许仲昇质疑,将宁知越与陈家的关系抖露出来,引得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更加相信此事与宁知越关系甚重。 许仲昇焦头烂额,极力为宁知越解释,又将百姓安抚下,称此次驱鬼却是宁知越提议,但也是为了解决所谓的女鬼杀人传言,故而与张家和杜家一同请了慈安寺的住持到陈宅去设坛作法,收服女鬼。 宁知越嗤笑一声,“这话是许仲昇自己说的,还是你此前与他嘱咐的说辞?” 虞循也笑,“你有那道护身符在,他总不好将驸马也牵扯进来。”说着,他脸色陡转沉重,“不过,凶手的计谋比我们预料的还要狠绝,许仲昇虽是暂时压下百姓对你的怨念,但听说今日张家和杜家宅子外聚集了不少百姓,希冀逼迫他们打消放你去陈宅的决定。” 宁知越有些诧异,却仍是轻松道:“怎么不是来找我的?” “那日李先生为你助阵也是有不少人见到了的,袁志用的名声在那儿,他们自然不敢在你跟前叫嚣的。” 本担心她与袁志用来往会难以应对,日后不好收场,现在看来,他与姚琡的身份都没法护她周全,这桩案子查下来反是她借着袁志用的势逼得凶手们狗急跳墙,如今还能暂得一阵清静,也是得益于她机智谋划。 “你接下来预备如何行事?这一局可不好解。”与姜盈盈和玄素聊了有半个多时辰,该弄清楚也应当都知晓了,她的成算当更大些。 宁知越淡然道:“他们要说法,我就给说法呗,不过,郭良和邓天锋都死了,我要是不利用一下,倒显得他们死的太冤枉了。” ** 马车驶道张家宅子附近,宁知越与虞循便听到了闹闹哄哄的叫骂声,挑开车帘往外看去,张家宅子前被围堵得水泄不通,青壮男子或举着木棍锄头,或是徒手推搡,边上还有些妇人帮着叫嚣呐喊,个个面红耳赤,叫嚷着要将她赶出南漳县去。 站在台阶上的张绍金与张世恒也激情澎湃地宽解着众人的情绪,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呵,这倒是有趣了。 虞循不同于她的轻松,看着前方被百姓三三两两围堵住的路口忧心忡忡,民众情绪高涨,怨愤难平,又有张绍金父子从中挑拨,若是见到宁知越,言语冲撞倒也罢了,伤了她可就不好了。 他顿了顿,叫阿商调转马车,也不用去杜家了,恐怕情形一样,先往李家或者吴家去。 宁知越出声打断,叫阿商继续往张家宅子前驶去,又与虞循道:“干嘛要走,正好趁着这么多人再搅和搅和。” 她是真看热闹不嫌事大,那些百姓口中污秽不堪之词都是冲着她来的,她还能如此心平气和,但也还是应下。 “你别下车,我去会一会他们就行了。” “不用,几句话的事,还不值得我当面跟他们打机锋。” 虞循无奈叹息,只好由着她去。 偌大的马车驶来,很快引起张家宅子那头注意,一时喧闹的街巷里人声陡然转小,窸窸窣窣地议论其来人。 虞循还是下了马车朝着张绍金父子颔首示意,又行至宁知越这一侧对着张家宅子正门的车窗边上。 宁知越早已掀开车窗帘子,外头的百姓连带着张绍金父子脸色也是骤变,抿着唇眸中情绪难辨。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21章 宁知越冲着众人莞尔一笑,“方才你们叫嚷的话我都听见了,一字不差,说是让我滚出南漳县?”她呵呵笑了一声,明明是极明媚的笑容,却于她冰冷语调一点都不符,“有这等诉求也该去县衙求许县令,来求张家老爷……这不妥吧?再不然去我住处叫唤,兴许我觉得吵闹了,还真搬出城去了呢?” 底下百姓迟疑着,不知她来意如何,盯着宁知越,又扭头去想张绍金父子求助。 张绍金拄着拐杖,气势撑得颇足,“宁娘子与虞钦使来我宅子是有何事?” 宁知越瞥了一眼车边候立的虞循,四目相接,虞循朝她点点头,她便说道:“没什么,听说你们宅子前有人闹事,还是为了我要去陈宅的事,我总得来看看的。” 张绍金摸不准她的脾性,又许是忌惮着她背后有袁志用撑腰,对她说话还算客气,“百姓们虽是言语粗鲁了些,但说得不无道理,宁娘子为一己之私要拿咱们全县城的百姓的安危去做赌注,恕我直言,这是我们南漳县的事,宁娘子不该插手。” 宁知越冷笑一声,“是你们南漳县的事,也是关乎我叔父一家的大事。我妹妹死得不明不白,叔父与堂弟也失踪得离奇,就连我来了南漳县想要打听一点消息也是数次险遭毒手,如今要去陈家宅子一趟,还有这诸多阻拦,我怎么能不起疑心?” 人群中一阵议论,有人高声喊道:“你这话就说得古怪,陈娘子是自尽,陈家父子也是为避债逃离南漳县的,你如何说陈娘子死得不明不白,陈家父子又是失踪?” 周围一群人附和,阵阵逼问。 宁知越反问道:“你们既说我妹妹是自尽,缘何还怕她的鬼魂?还要做什么法事镇压她?常言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们与她素无冤仇,怕她鬼魂做什么?” “她……是她不分好歹,见人就害……” 她又笑了,“你这话说的,倒像你亲眼见到了。” “可那么多人也可能她而死……” “她溺亡前,南漳县难不成没有人溺水?怎么不见有人说是鬼魂害人,偏她没了,这县城里里外外但凡落水的就都和她脱不了干系了?” 众人迟疑着,又听她道:“可别冤枉了‘鬼’,闹不好还真要与你们讨要说法了。” 张绍金眼看人群中不少百姓被说动,质疑着讨论起来,出声道:“宁娘子别用这一套风轻云淡的说辞将此事的后果一笔带过,你不是我们南漳县人,不知道我们的难处。这两年本来安安稳稳,只这一回陈宅遭人闯入,那一夜就无故死了两人,这是做不得假的。” 宁知越故作稀奇,“张老爷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当日你在县衙当着我、虞钦使、平南王世子、还有许县令和袁将军身边的李先生可不是这么说的,就连许县令也说鬼魂之说是有人故意煽动,扰乱民心,趁机敛财,怎么今日当着众人又是另一套说辞?” “你……”张绍金不防她将当日的事全部抖露,还将许仲昇也推出来,简直是毫无章法,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咬咬牙,“我本来也不信,但邓家和郭家老爷的死正好是陈宅封印被破的那也,他们又是在河道中被发现,难道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宁知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只眼底的戏谑被近处的虞循尽收眼底,听她疑惑道:“他们不是遭人杀害吗?许县令说,他们本来意图谋害那五个商人嫁祸于我,不料被我识破没能得逞,难不成是我妹妹的鬼魂为我出气了?那他们死得也不冤吧?” 第90章 当着一众百姓的面,又将许仲昇推出来做了人证,便是众人对宁知越的言辞半信半 疑,眼下也不得不转变态度,觉得她的话确乎很可信了。 毕竟许县令就在县衙,他们前往县衙问上一问,若许县令不认,那她不就是在说谎,日后还有谁信她? 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 难怪第二回 客栈里五个人被下毒,找不到人证物证,那客栈不就是邓家的吗?他们想动手多容易啊。 邓老爷和郭老爷多狠的心啊,那五个商人死了两个,还有三个昏迷不醒的,他们家中亲眷怕是还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还在等着他们回去呢! 可不是,死的那两个年纪轻轻,看着还不到而立,就这么没了,剩下的那三个还不知道救不救的活。 这些大家知道的就不说了,但邓老爷和郭老爷自己害了人还要嫁祸给这位外地来的娘子,这就更可见心地不好了。 当日调查时,我还听说陈小川也是帮凶,还从他那里搜出什么人给他写得信,那信上就说得是杀人放火的事咧。 我也是听说了,但是为什么呢?陈娘子是自己投水自尽,陈兴文父子也是自己逃走的,当初还带着陈小川逃走的,怎么反过来帮着外人害自己家的人?这小娘子不是自说是陈兴文的侄女? 是啊,为什么呢?邓老爷和郭老爷为什么要害人,还诬陷这小娘子? 有藏不住事的,也不知是向宁知越还是向张绍金高声一呼,问出了声。 宁知越远望着对面台阶上脸色铁青的张绍金父子,心情越发好了,又添了一把火,“是啊,为什么呢?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做了这些勾当。”说着她朝着张绍金高呼一声,“张老爷,听说你们这些年与邓家和郭家颇有来往,他们俩能有今日,张家和杜家功不可没,你们就不知道些什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22章 张绍金嘴唇抿成一条线,头微下垂,眼睑上抬,双目隐射凶光,并不接话,但张世恒没有他如此沉得住气,面上戾气陡升,张口便要驳斥。 宁知越似没看到,视线转向问话那人,恰在张世恒开口前又加了一把柴,“我还听说郭老爷和邓老爷是要去汜州谈生意,晌午就启程,还特地往杜家去见了张老爷与杜老爷。 “你们说说,旁人再如何打听算计,也得是他们内里泄漏了他二人的行踪,别是他们从前得罪了什么人,如今又买通手下人,杀鸡儆猴。” 那人若有所思,与周围几人议论一阵,也觉得有理,但那头张绍金亦稳住阵脚,不紧不慢地说:“宁娘子的提醒确实有道理,不过这也只是你的猜测,仍不能排除邓天锋与郭良的死与陈娘子的鬼魂无关。” “的确。不过我也说了,若这世上真有鬼魂,我也想瞧一瞧,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我没做亏心事,自然不会落得郭老爷和邓老爷的下场,至于去陈宅……不亲去瞧一瞧,怎知是真有鬼,还是有人装神弄鬼?” 说来说去,她是执意要去,但此时百姓的怨怒已有退减,没说不答应,却仍是犹疑,担心惹火上身。 张绍金眼见大势已去,只得抓住最后这一点忧虑,为众人出头,“当着众乡民的面,宁娘子执意如此,不管不顾,我也无话可说,但若是为你们一己之私给咱们乡民,无论是谁带来更大的麻烦,总不能让我们给你担着了吧?” 这回不少百姓应声,“就是,就是,你们闯祸,为什么要我们担?” 哼,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她设套。 宁知越正要回应,车壁上“咚咚”两声闷响,虞循冲她摇了摇头,又转头替她接话道:“张老爷此言太过偏颇,若是这期间南漳县里无论何人出事,难不成都得算在我们头上? “那日在县衙我与你还有杜老爷,当着许县令还有李先生的面就说过,所谓女鬼杀人实乃谬论,本就是有人以死者之名行谋杀之事,便是之后城中发生变故,也当以查明案情找出真凶为首要,何以一定要不问缘由问罪于一人? “诸位与其担心玄之又玄的鬼魂,不如留意左右相交的人究竟是实心实意,还是披着人皮,心怀鬼胎。探访陈宅我们势在必行,这段时日城内城外也确乎不太平,若是诸位有发现任何异常,可往县衙报官,我可保证一定还死者和因此受害之人?一个公道。” 言毕,朝着众人拱手掬礼,重上了马车,离开这片喧嚣之地。 ** 马车驶出许久,虞循却是愁眉苦脸,陷入沉思,就连宁知越盯着他看了好半晌都没有注意。 宁知越先是轻唤两声,不应,又抬手在他手臂上戳了一下,虞循才恍然惊觉,问她:“怎么了?” “这话该是我问你,上了马车就心神不宁的,在担心什么?”或许我能给你一点线索? “我或许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虞循叹息道:“南漳县乡民的忧虑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我一直在想,幕后真凶针对陈家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为了名声、钱财?能掌控汜州,让韩阳平与计逢都为之忌惮,应该不止是钱,那么是权?如果是,那最终的凶手就该是袁志用。” “但袁志用不是一个善在背后使计之人,否则汜州早已像江州和袁州一样,全是他的人了。” 虞循颔首,“不错。此外,袁志用虎视汜州已久,不可能没有发现端倪,能让袁志用暂退一隅,这个人当是一个有野心,有谋略,还拉拢了袁志用的人。 “此人处心积虑图谋的是权位,但陈家撇开与宁家的关系,根本无从可算计的地方,而我方才看着张绍金煽动那些百姓,想到一种可能。 “我查阅了陈家所有的案卷,李漳与萧盛又补充了许多打听来的传闻,我发现陈家的富足不止钱帛丰盈,还在于地契与人力的丰厚。” 宁知越眉头微扬,眸中泛光,已经进了一步。 她点点头,“地与人的聚集确实会引起动乱,就像张绍金,因其在南漳县资产颇丰,许仲昇也得看他脸色。” “正是如此。陈家收敛的地产与人力已经超出了普通富贾应有的水平,却在大厦将倾时全不曾发挥作用,甚至从陈老爷父子最终的失踪也能窥探出,这些地与人,他似乎不曾掌控过,是以关键就在这里,陈老爷不曾把握这些田地与人力,那么真正操控这些的人是谁?” 宁知越抿着唇,隐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叔父钻营官场,与他打理陈家的是曹荣……还有你说过的那个李开济。” “不错,因而可以推敲,李开济的死很有可能是出于凶手的报复,而如今剩下的曹荣是真正的操纵者。” “但陈启正也说过,那些人派出去追查叔父与阿弟的人里还有其他人……” 虞循笑看着她,“顺藤摸瓜,慢慢来,总能找到的。言归正传,幕后主使者为权,实际上现在也大权在握,至少我们暂时没法动他们,反而受制于他们。 “你与那些乡民说话时,我留意到一些人,对你所说的阴谋、杀人并不奇怪,但恐惧之心仍不比那些被鬼神之说迷惑的人少,与其说他们是怕鬼,倒不如说他们害怕‘鬼’出没后带来的后果。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23章 “陈家败落,张家和杜家骤起,他们不会没有怀疑过,但仅仅怀疑有什么用,当年陈家在南漳县如何盛大,如今不也被这两家吞噬,成了过去?于他们而言,他们不知晓张家和杜家背后还有人,追捧张家和杜家,不过是为了自保的手段。 “而张绍金和杜昆自然也不只是为自身压下这件事,如果以他们的势力压不住了,他们背后的人一定会动用更激烈的手段。” 宁知越问:“你是担心即便我们去了,张绍金或者真凶会趁这个时机伤害其他人,以此警告我们?” 担心是肯定担心的,但若是因担心其他百姓,就将陈宅之行压下,无异于将命脉交到凶手手中,隐患一日不出,南漳县乃至汜州 一日不得安宁。 为今能做的,也只有尽快弄清凶手的目的,找到有力的证据,剪除祸患…… 他瞥了一眼宁知越,放下他提及幕后凶手的目的和真正元凶,她未曾反驳,是不是说明他的推测与她所知的线索已很相近了? ** 有张家宅子外的情形为例,想来杜家那边也相差无几,继续劝说也不过是浪费时辰,多费口舌,虞循便吩咐阿商直接往李家宅子来。 相对于张家宅子外的喧闹,李家宅子内外都静悄悄的,再较张家与杜家家仆嚣张势力的态度,李家家仆则恭谨和善得多。 许是什么时候见过两人,宁知越与虞循一露面,便有一门房匆忙进去通禀,另一个则拱手行礼,让两人稍待片刻。 不多时,李昌翰在那通禀的门房和一个年岁约莫十六七岁的郎君簇拥下快步而来。 李昌翰年纪得有四十来岁,唇周留着长髯,打理得光亮,身姿挺拔,步履矫健,一身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只一开口便被拉入凡尘了。 他恭敬朝虞循和宁知越见礼,喟然道:“虞钦使大名我等素有耳闻,犬子更是景仰已久,前些时日得闻虞钦使来了汜州,又担心打扰您办公,还叹不得机会拜会,想不到今日竟能得您亲自登门。” 宁知越瞧着那李家郎君自随父出门来,视线确是一刻不歇全落在虞循身上,目光炯炯,难掩雀跃之色。 真这么拜服吗?宁知越也偏头去看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墨色头发,疏朗的眉下一双闪着光亮的眼,以英挺的鼻梁分隔开,唇瓣色如胭脂,舒缓开合,从善如流地应答着对面的溢美之词。 唔,皮相俊逸,脾性温和,学识渊博,言谈有度……哪哪都好,确实是该受人景仰的。 忽而,那双唇合上,转向她,两侧唇角微扬,勾出一抹弧度,灿若繁星的眸子也含着笑意看着她,“看我做什么?” 宁知越未曾转头去看,但察觉到李家父子已往屋内带路,凑近虞循,冲他眨眨眼,低声道:“我也仰慕你啊。” 话出了口方觉颇有歧义,宁知越顿觉羞窘,丢下一句“走呐”,落荒而逃。 纵使听出她语调中的揶揄,也知晓她这话并非是他所想的那样,虞循的心还是忍不住颤了几回,定定地看着她渐远的背影半晌,抬脚跟了上去。 第91章 李昌翰既然直言一早知晓虞循来了汜州,又对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并不忌讳提起,想来对他们的来意已经很清楚了。 郭良和邓天锋已死,且是为了嫁祸宁知越而死,多问无益,虞循略过两人,也不再探听李昌翰口中的陈家过去,只问当日陈兴文与陈杰失踪之际,还有哪些人来打听消息。 如此开门见山,李昌翰神色略滞缓,一旁李郎君激动难抑,几次要张口,又怕自己言行无状,叫虞循鄙夷。 虞循见状问道:“李郎君想说什么?” 既然问了他,他回答就不算失礼了,只他也顾及到父亲还在,请示过后,李昌翰平和地点点头,他才说道:“虞钦使问的事我清楚的,除了我们家,还有吴家、张家、杜家,以及陈家从前的管事曹荣,此外,就是贾家。” 他提起末尾贾家时颇有些不屑,但许是顾及在人前,并未表现的很明显。 虞循目光故作不经意从宁知越身上流转过,留意到她听到贾家时神色并未有变,想来是已经知晓了这贾家的来路。 纵然如此,他还是问道:“哪个贾家?”他罗列的那份名单上可没有姓贾的。 “是崇川县做木材生意的贾家。”李郎君似乎及其不喜欢这个贾家,仅言语间提起来,也是难掩鄙夷,“他家主事的叫贾源,这人原就是地痞出身,早些年尽做些欺凌弱小的事,后来也不知走什么运,还能开了几家铺面,只我瞧着他那店子里进进出出都是他往日那些狐朋狗友,鲜少有人去店里买东西,竟还撑了这么些年,没曾赔钱。” 与地痞交情不浅,又是偶然发际,经年生意经营不善也丝毫无影响,这等情形,这个贾源问题很大。 这时,旁听了一会的李昌翰狐疑问道:“我们也就是当年都受惠于陈家时有些往来,陈老爷走后这些年,我们也没来玩,只正如犬子所说,这贾源不是好相与之辈,钦使问他做什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24章 虞循笑道:“李老爷当听说宁娘子与陈家的关系,陈老爷是宁娘子叔父,听说当年有人去打听下落,一来想问问情形,二来也是想当面致谢。” 突然被点名,宁知越丝毫没有准备,转头之际瞪着他略显愤愤,待回话时已恢复平静,“正是如此,毕竟你们也知晓我与张家和杜家前些日子闹得不太愉快。” 李昌翰对张家和杜家不置可否,只笑说:“原来是这样,不过若要打听当年事情全貌,问曹荣才是最好的,毕竟他也在陈家待过许多年。”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话在宁知越听来,别有深意,像是有意引导他们去曹家,宁知越于是说道:“也是要去曹家拜访的,不过我们来府上,其实还想打听一个人。” “哦,是何人?” “李开济。” 话音未落,李昌翰的眉目狠狠一颤,脸上的笑意僵了片刻逐渐减淡,沉吟许久才唏嘘道:“打听他的事其实也该去问曹荣。当年他长途跋涉,带着病重的儿子来投奔与我,我……没有收留他,反是曹荣救了他们父子的命,后来许多年里,他也是跟着曹荣做事。” “这我知道,但是我们想问的是李开济的过去,就是他来投奔你之前的事。” “他的过去?”李昌翰迷茫起来,看看宁知越,又端详虞循,两人都静等着他的话,虽觉疑惑,仍是说道:“他与我原是祖辈隔房的兄弟,早年间大家还是一家人,共同打理李家祖辈的基业,后逢战乱,县城里常有山匪来打家劫舍,还有叛军来抢夺钱粮,我们李家是开米粮生意的,正中这些叛党的下怀。 “当时我那叔祖父,也就是李开济的祖父,觉得继续留在南漳县就是自取灭亡,提议离开南漳县,但我父亲不同意,于是提出分家就此分道扬镳。 “他们离开南漳县时分得家资丰厚,反而我们因得了祖宅,留有银钱不多,又有叛军常来掠夺,险些叫祖上基业败在我手上。此后又过了几年,李开济突然带着儿子回来了,衣衫褴褛,他那孩子也不知是病的还是饿的,瘦得不成样子。 “他说他们当年移居蜀中,起初过得还不错,只他们是外地人,到那边做生意总有人从中作梗,本来想着熬下去能熬出头,但我叔祖父亡故后,伯父伯母也相继病逝,那时家中银钱只出不进,偏他那个孩子也患病,一直不见好转。 “他们夫妻俩琢磨不能苦了孩子,还得想法子将那孩子的病治好,蜀中待不下去,就想回南漳县来了。他们变卖了铺面作盘缠,赶路回来是又遭了贼,被偷了银子,他们夫妻俩为了不饿着孩子,自己饿着肚子,就快来到南漳县时,他妻子也活活饿死,只他们父子撑着一口气来我宅子前求助。” 说到此处,他面露窘色,“那个时候,我们也是自身难保,险些就要卖祖宅了,多一个人多一张口,他们父子俩是身强体壮还能出份力倒也罢了,偏那孩子病得身边离不开人照顾,光是吃两副药就能把人吃垮了。 “我狠了心,没有帮他们,等再得知他的消息的时候,是我去求陈老爷周济转圜时,在陈家看到了他。那个时候,他已经容光焕发,完全变了一个人,听说是被我赶走后,叫曹荣救下,带回了陈家。 “我当时也很窘迫,觉得当初不该闹得太绝。不过,他奚落是奚落了我一阵,但也明白我的难处,到底是同族,我 又是为得李家基业,自然不会见死不救,还是从中帮忙搭桥铺路,为我引见陈老爷,说尽好话,这才有了今日的李家。” 宁知越不关心他们李家如何,只之前虽将曹荣当作重要嫌疑人来看,李开济的嫌疑也并不因此减少,但如李昌翰所言,李开济确实是走投无路为曹荣所救才为曹荣鞍前马后,那么幕后谋划之人就当是曹荣了…… “你确定当年李开济从蜀中来?那些年里可有什么人与他私交颇深的?” 李昌翰不解其意,“自然是从蜀中来的,这没有作假的,我与陈家有来往的那些年里,蜀中就曾有客商来南漳县,就因识得他,还常获诸多便利,言谈中也曾提过当年蜀中旧事。 “至于说他私交……陈家当年如此鼎盛,他又是曹荣手下最得用之人,要巴结他的人可太多了,他虽没因当年之事报复于我,但我们之间来往也并不频繁,你们若真要打听,还是得去问曹荣。” 宁知越点点头,朝虞循递了一个眼神,她没有想问的了,有李昌翰如此笃定的证词,幕后策划之人便只能是曹荣了。 虞循也没再问什么,与李昌翰婉言寒暄几句,三人便要告辞去。 正这时,堂屋后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往着前厅越靠越近,说话声也能分辨是两个年纪略长的妇人,一个哀哀戚戚地在诉苦,另一个则小心安慰着。 宁知越与虞循也无心探究别人家事,正待跟着李昌翰父子出门去,忽而瞥见李昌翰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转瞬既逝恢复笑脸,仍旧引路。 走出两步,忽听身后桌椅哐当挪动的声响,这动静在空荡安静的厅堂里甚是突兀,宁知越几人皆是驻足回头看过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25章 是她。 宁知越眯起眼,仔细打量厅堂里矮身倚着椅背还有另一个妇人搀扶仍是颤颤巍巍的妇人,她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昨日城外,邓天锋与郭良尸身发现之地的人群外围,她也曾在马车上目露凶光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只今日她的目光只有惊恐。 既然见了面,李昌翰也不好不引见介绍一番。 那目光惶然,身形不稳的就是那位只在名单上出现,却早已亡故的吴家家主吴通的夫人,扶着她的那位就是李夫人了。 虽是奇怪这位吴夫人莫名的敌意,但李家和吴家纵有嫌疑,这两家人却未曾与李开济和曹荣有过多来往,尚可不必费心牢神的去关注。 只颔首见礼过,宁知越仍与虞循往外走去。 这时,身后一道声音叫住她,“宁娘子。” 宁知越与虞循俱是狐疑驻足,转身再度看去,吴夫人平息了惊惶之色,眼底刻薄鄙夷尽显,“听说宁娘子是大家出来的,怎么还如此不知礼节,抛头露面就罢了,还与郎君们扎堆同行、查案,一点也不自尊自重。” “桂芳,你说什么呢!” “钱氏!” 李昌翰与李夫人不防吴夫人突然发难,霎时变了脸色,又转头要与宁知越赔礼,虞循打断道:“方才我们都看得清楚,无缘无故,无冤无仇,吴夫人平白指责训斥宁娘子,更是污言秽语损了她的清名,虽都是李老爷的客人,但此事也不是李老爷赔罪就能化解的。” 他转看向吴夫人,经李夫人与李昌翰喝斥,她显然受了惊吓,瑟瑟缩缩地低下头,眼睛却不时偷偷往这边瞟来,眸光中的除了惧色,对宁知越的嫌恶并不减。 初次回头正面遇上,他就注意到吴夫人对宁知越莫名其妙的敌意,而宁知越见到她似乎也有惊异之感,碍于在李家宅子里,他没过问,怎料吴夫人以如此恶言相向。 虞循沉下脸,以吴夫人的身份不难猜测她缘何对宁知越这般,只不说当年的事是与陈家有关,宁知越只是想弄清真相,何以对她如此,再有当年是吴家对不起陈家,她又有何脸面向宁知越发难? 李昌翰也墨着脸冷冷朝吴夫人扫了一记眼刀,又给李夫人递了一个眼色,李夫人拉扯着吴夫人的衣袖,推着她往前来,催促她道歉。 虞循还想出声质问,宁知越制止了他,唇角挂着冰冷的笑,拉着虞循往后退了一步,朝着吴夫人那侧道:“我家中向来教导我正身修心,更不多要对旁人指手画脚,毕竟自己有时也会看不清自己什么德性,我从前不觉,今日见了吴夫人方有所悟。 “吴夫人心不诚,我想这个道歉就很没有必要,不如把这个功夫用去管管自己的嘴,多积点德,也不至于整日诚惶诚恐,毕竟,有些债总是要还的。” 第92章 生了李宅这一点变故,虞循顾虑宁知越心情不佳,预备让她回宅子歇着,他们改日前往曹家也不是不行,正好趁此时机查访贾源。 凶手的动作一步接着一步,稍作拖延就会着了他们的道,贾源固然需查,但贾家村后的那处庄园才是重中之重,若不是有玄素这两年数次暗访得了准确消息,便是她来查也许花费经久时日方能有发现,更不用提如今凶手对她和虞循都有防备,要摸清那处庄园是什么路数并不简单。 吴夫人的发难固然叫人恼火,但也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人耽误了正事。 她婉拒虞循的好意,仍是要往曹家去问询个明白。 上了马车,宁知越仍在思索如何探出贾家庄园一事,只听得虞循忽然说了一句,“要不要派人盯着吴夫人?” “啊?”宁知越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听得他说了什么,也明白他是猜到吴夫人今日举动并非无的放矢。 吴夫人肯定不会没有缘由对她发难,但她也实在觉得没有必要将这鲁莽的妇人放在心上,特地派一个人去盯着似乎也很不必要,只将昨日在城外见到过吴夫人之事说了,让虞循只记着就罢了。 未料虞循闻言,神色骤然凝重,只道此事非同一般,不可轻视,当即吩咐阿商一会到了曹家再去寻萧盛去盯着。 他是好心,宁知越没反驳,只接下来一路仍是心不在焉。 到了曹家,阿商先去叩门,两人相继下了马车,才站定,阿商回转头来朝着空荡的巷道里岔出的另一小巷狐疑地注视着。 “怎么了?”虞循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阿商挠挠头,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方才来时也有一辆马车随着我们进来,小人停了车,那辆马车便往那条巷子口进去了,小人叩门转头时,似乎瞧见几个人从巷子口探出头来,一扭头又不见了。” 有人跟踪? 宁知越抬脚就要往那巷子去,虞循拦住她,“你去做什么,如今多少人冲着你来的,贸贸然撞进他们陷阱里怎么办?” “那怎么着,你去?你这功夫对上一个两个还行,若是人多,还不如我去呢。” 虞循无奈,笑道:“我给你探路不行吗?我过去瞧一眼,你们就在这等着,真有危险,再劳驾你去救我。” “那还不如一起去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26章 说罢催促着,三人正要往巷子口去,曹家宅子的大门“咯吱”一声被启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身量近七尺,身型匀称,样貌端正,仍与当年来南漳县时初到陈家见到其人时一样慈眉善目,只经年岁月不饶人,在他面上鬓间留下了痕迹。 只这一眼,宁知越认出了此人——曹荣。 淡然之余又有些惊异,不知是不是她如今生出的错觉,不止今日乍见的感觉,便是回忆当初见到曹荣和曹襄时,都觉得这父子二 人显得格外别扭。 他们父子模样并不相像,曹荣虽然儒雅,但更多是表象的端正给他增添了几分气质,再加上他为人热络周到,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是落在实处,触手可及的踏实感,而曹襄与其截然不同。 曹襄的皮相无疑是俊美的,是一种偏于女相的娇娆,只他给她的印象总是一副皮笑肉不笑,浮于表面的情绪,那张脸就像是一张不甚贴合的人皮,于她只有虚假了。 明明当年也没有这样醒目的感觉,但此刻见了曹荣,这种分别格外分明。 宁知越打量曹荣的同时,曹荣也在打量着三人,但他老练的目光并未在三人身上停留多久,转溜一圈便活络起来,含笑问:“你们是……” 宁知越和虞循报了来历,又说明了来意,曹荣颇为惊讶,“我外出才归家不久,这几日染病修养,并未出门,也没让底下的人打扰,倒是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 他看向宁知越,又仔细端详她的脸,“我都忘了小娘子的模样了,瞧着宁娘子确是与陈兄有几分相像,既是要问陈家的事,就请进来吧。” 虞循立在原地,拱手说明瞧见故友往巷子里去,仍是打算先往巷子里探查一番。 曹荣讶然,“那巷子是条早已被封,无路可走,你们莫不是看错了?” “怎么可能,那辆马车跟着我们而来,就在那巷子里转了弯……” 阿商还不至于眼瞎到如此地步,但能干出如此蠢的事……宁知越还真有些好奇。 她也不顾之前虞循多番提醒她要小心,大步往巷子那边走去,约莫二十步,就立定在巷口…… 巷子里四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并排将巷道拦截隔断,但透过那四人排列间的缝隙,仍能看到三个小娘子慌慌张张往巷道尽头没能调转马头的马车那处跑。 还真是……蠢得可以…… “嘉宜县主?”虞循紧随宁知越而来,正瞧着那三个小娘子逃窜时回头探查情形,被他认个正着。 “姚珂?你没看错?”宁知越看戏的心情陡然冷了下来,面上不虞尽显。 见她如此,虞循也在心底暗叫不好,当年宁家与陈家的决裂是由姚珂惹出来的,宁知越对姚琡都是难给一个好脸色,对着这个“罪魁祸首”不将人打一顿已算是客气了。 果然,宁知越从虞循脸上的迟疑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沉默着盯着巷子许久,冷哼一声,大步往巷子里走去,更不等虞循阻拦,丢下一句“别拦着我”头也不回。 虞循无奈,“你手还伤着,当心别磕着碰着了。” 挡在前面的四个侍卫应是知晓宁知越身份的,虽觉她来势汹汹,面色不善,却也没有过分阻拦,宁知越轻而易举越过四人,上了马车,巷子里登时鬼哭狼嚎。 宁知越自有分寸,也不会真伤了姚珂,顶多吓唬吓唬她,只这般光天化日之下,闹出这等动静,周边街坊邻里不少人出来探看。 虞循终是没忍住上前提醒她,别闹得太轰动。 那四个侍卫起先还想拦一下,姚珂猛一下从马车中蹿出一个头,瞥见虞循,见了救星般的呼喊,“虞七郎,救命啊……” 她的发髻已被抓的凌乱,髻上珠花也被抓得歪歪斜斜,没等说完这句,又被猛力扯回车厢内。 “告状是吧,我让你告状……” “五娘,你下手轻点……” “呀,县主脸掐红了……” 出声的只有宁知越最“镇定”,两个丫鬟在边上手忙脚乱,也不知为何拦住伤了一只手的宁知越,只有姚珂“唔唔”发着声,却吐不出一个字。 虞循叩了两下车壁,“阿越,差不多可以了,别忘了咱们来这儿的正事。” 车窗边突然冒出半张脸,抵开车窗帘子,“我心里有数,你先去吧,我一会就来。” 虞循瞧着她脸上也有被掐过的痕迹,头发也散落几绺下来,显见姚珂也是还手了的。 “不行……”马车里姚珂将宁知越撞开,但手臂似乎被扭着,身子无法动弹,她强行将宁知越往后一挤,车厢连带马匹抖索,只听得车内壁一声闷响,姚珂气喘吁吁地说:“你不能走,她要杀了我……” 宁知越倒吸一口凉气,边上两个丫鬟也忙问她怎样,有没有磕伤,宁知越只咬牙道:“我现在就弄死你……” 那一声闷响不轻,虞循本来颇担心她俩手上没个轻重,听她如此中气十足的怒吼,竟觉得有些好笑。 走是走不了,不将人带下来,今日不定得磕多少回。 与这两人是说不清了,虞循指示两丫鬟各圈住一个,将人从车里分出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27章 两婢女都是特意挑选的武婢,先头怕伤了两人,拦也不是,生拽也不敢,此时听了虞循之言,如闻仙乐,不多时,一人压着姚珂胡乱挥舞的手,一人圈着宁知越的腰,拖出马车。 等见了宁知越模样,虞循生生愣了好一会。 她发髻是全散了,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还能分清手指印,衣裳也被扯得乱糟糟的。 他背过身去,“你们替她们收拾整顿一下,阿越,别置气了,有什么话,日后好好说。” “我同她没什么好说的。” 姚珂不服气,又从马车中冒出头来,“你当我想和你说话,我是来找我哥哥的。” “那某人别鬼鬼祟祟的跟着我。” “我哥哥被你拐走了,我不跟你跟谁?” “我多稀罕他,还拐他,他自己颠颠地非要跟着我,你赶紧把他带走,省得我看见你们俩心烦。” “你……”姚珂一瘪嘴,语调里带了哭腔,但下一瞬又恢复正常,颇有些幸灾乐祸,“宁敏敏,你少得意,二哥写了信到越州,信上都说了是你将哥哥拐走的,姐夫没敢让阿姐知道,但已经要派人来抓你。哼,我就等着二哥来抓你,将你带回京中关起来,阿姐都救不了你。” 真是蠢货! 看她这样子都是偷摸跑出来的,用不了几日阿姐就会知道她不见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到时候谁都逃不脱。 宁知越懒得理会她,被婢女重新梳理好头发,整理好衣裳,宁知越就推着虞循往外走,心中暗恼,真如虞循说的,叫这小人乱了心智,真不该与她纠缠。 想着要往曹家去,怕她跟上来,又朝着几个婢女侍卫道:“你们不想她再被打,就看着她,再让我看到,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谁要你留情,我怕你吗,你有本事咱们再接着来……” 话音未落,宁知越越过侍卫边上,抽了一人身侧长刀直直掷过去,正擦着她探出来的头隔了一寸飞过,姚珂吓得顿时噤声,泪眼汪汪看着她,缩回马车里。 第93章 姚珂的到来给宁知越提了一个醒,知晓她在南漳县的人越多,就意味着陈家的事已经有了广为人知的趋势,幕后真凶再如何费心费力阻截消息都已枉然,若为自保,凶手此时应当杀人灭口——譬如邓天锋和郭良,又或是销毁现存的物证——例如贾家村后的庄子,形势紧迫,容不得她再耽误下去。 她偷着觑了一眼虞循,暗自琢磨,直接告诉他贾家村的异常未免还需诸多解释,提醒他姜赟的死并非意外,再趁机让姜盈盈将姜赟藏起的信件交予虞循,倒能省了许多事。 只开这个头,还是得拿李开济下手。 宁知越蓦然转头,曹荣就在门外站定等着,原本冷肃着一张脸,见两人过来又堆起了笑,并不过问怎么回事,将人往屋里引。 曹家宅子并不宽大,三进院落,宅子里摆设简陋,更是没几个下人,与张家、杜家,以及李家那样恢弘门庭的布局和仆婢环绕的腔调大相径庭,浑然看不出他生意人的派头。 曹荣命人上了茶,先开口,开门见山地将他在陈家这些年的所知一一相告,及至说起与陈家的争吵,虽与城中所传是为曹襄提亲有些出入,却也确是为陈兴文这些年钻营官场,不理生意,忽略儿女,为他要以陈玉当作迈入官场的踏脚石而愤懑不平。 曹荣道:“当年我跟随陈兄之时,只知晓他将妻女安置在失散多年的兄长家中,他并为透露与宁家有亲,却仍是对妻女时时挂念,事事上心,但只隔了两年,他就改了往日作风,一心想使陈家在南漳县声名鹊起,我不知他遇上了什么事,但他于我有恩,我该帮他达成心愿。” 后来他帮着陈兴文达成了他的心愿,他再一次去见了妻女回来,余怒仍未消,这一次却是想要与官府攀上关系,甚至于用银钱捐个官位。 当时汜州还是韦刺史执政,韦刺史最是端正严明,不喜有此类卖官鬻狱、货赂公行之事,于是只能先友善结交官员。 直到陈兴文将陈夫人和陈玉还有陈杰接回南漳县,他这念头一直都未曾打消,反而越来越炙盛,也因此对陈夫人和陈玉诸多教条,逼迫得两人不得安生,以至于陈夫人与陈玉争执,一时冲动自尽了。 陈夫人死后,陈兴文就更加变本加厉,恰逢几年之后韦刺史病故,新任刺史正是此前有些交情的韩阳平,因而使得陈兴文以为有机会踏入官场。 但韩阳平此人一朝得势,就忘了往日交情,他与陈兴文数度上门,韩阳平常寻借口避而不见,或者让长史计逢代为会见,多了一个从前不识之人,在打交道就从从头来过。 如此下来又耗费数年,仍是未能让陈兴文得偿所愿,但他却是看出这些人不好深交,还是得转交底下县里的官员。 “许仲昇是韩阳平一手提拔的,陈兄知晓他靠不住,所以转向结识崇川县的县令,也就有了后来结亲之事。” 曹荣再度提起这段往事,颇为感慨,“他铁了心要将小娘子嫁给那县令的侄子,我是不得已借着提亲之名,想救那孩子一把,但陈兄断然拒绝,还……他言语颇为讥讽,全不是当年我认识的样子,故而忿然带着襄儿离开了陈家,哪知小娘子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28章 “至于后来陈家发生的事,我也是想不通为什么,陈家家大业大,即便没有我与李开济,仍不至于落入债务累累的地步,但我派人去查过,他父子二人是自己逃走的,所以没再理会。” 虞循问:“那李开济……” 曹荣颔首,“李开济最落魄之时是我救了他们父子,所以对我感恩戴德,我也十分看重他办事稳妥。我与陈兄常不在南漳县,陈家和城内的生意都托付给他,他从未出过岔子,陈兄也多次夸赞他,只当日我离开了陈家,他只道我是他的恩人,非要追随我。 “我离了陈家,只有这些年攒下的一点继续,只够我父子二人在南漳县勉强度日,我还想着谋求生计,哪里能带上他和他儿子呢?但他却说,他也有些积蓄,可拿出来与我在城中盘下一间店铺,随便做什么行当都好,某个生计。 “我随陈兄作生意是为报答陈兄救命之恩,实则于商贾之道并不感兴趣,离了陈家,我们父子本是回祖籍瞧瞧,再想谋生之计,但他再三劝请,道这店子仍由他来打理,不用我们父子费心,只为给他儿子挣个药钱,我听到此处还怎么好拒绝,也就由着他去办了。你们看,他如今不在了,那酒楼里还有许多口人等着这份差事吃饭呢,我也只能接手管理了。” 曹荣无心经营生意?曹家酒楼乃是李开济所经营的? 虞循与宁知越暗暗眼神交汇,按下心内疑惑,又问:“那你知晓李开济经营都与何人来往?崇川县有个名叫贾源的商人,你可知晓?” “贾源?我听说过,也见过几回,还是在陈家时,他想沾一沾陈家的光,做点小买卖,他是与李开济有过一些往来,也想从陈家捞些好处,但我知晓他的底细,我与陈兄去崇川县时就偶然听说过此人,他来路不正,做过的那些事都不正派,我担心给陈家惹麻烦,提点过李开济几次,李开济也与我说他知晓怎么做,就没再在陈家见过他,也没听李开济提过他。” 如此轻描淡写、神情自若,就将所有责任都推卸到一个已故之人身上,曹荣的话不仅不可信,他之为人城府也深不可测。 见两人面上隐有异色,曹荣还特意问了一句,“贾源……怎么了?他可是有什么问题?”宁知越与虞循还酝酿着回答,又听他问道:“你们今日问了这许多,城里又生了不少事,我也想问一问,你们在查什么?可是有什么怀疑吗?” 两人一顿,宁知越灿然一笑,“是啊,是有怀疑。叔父与堂弟失踪本就可疑,阿玉的死更是有些蹊跷,方才你说陈家与贾源并无来往,但我们查得李开济多番与贾源私下见面,更是在离开陈家之后都未曾断过联系。” 虞循陡然看向她,原来是这样吗? 曹荣惊住,“这……这怎么可能,我从未听过此事。” “但我还听说,叔父与阿杰失踪之时,派去追查他们下落的人中除了你、张家、杜家、李家、吴家,还有一个贾家,你们当日没有见过吗?” 曹荣面露不悦,“当然。张绍金、杜昆、李昌翰还有吴通早对陈家不满,当年我在陈家时,他们就多次使些阴险手段,结党抱团截断陈家经年来往的货商,陈家会垮,不用多想或是去查,我就知道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只生意上这些手段也无从去查,查了也找不出证据,只能认栽。 “我从不与这些人为伍,更何况是贾源。当时我是要派人去查,李开济将此事揽了过去……”说到此处,他陡然停住,脸色骤变得苍白,抖索着唇,不可置信地看向虞循和宁知越…… “这……他……他当真与贾源有来往么?”痛心疾首,感人肺腑,全然看不出做戏的痕迹。 宁知越看向虞循,微微扬着下颌朝着曹荣示意一下,虞循会意,“曹老爷莫要伤怀,今日大家能将此事弄明白以是重大发现,于我们调查也甚为关键,能为陈家鸣冤,您该高兴才是。” 曹荣悲痛得抬不起头,摆摆手,“他是我带入陈家的,若真是他害得陈兄父子如此下场,也与我脱不了干系。” “曹老爷也不必自责,如今查清其中内情,将凶手绳之以法才是最重要的,你与陈家联系最深,最能发现陈家当年异常之处,此时更好好好想想,当年究竟还有何处异样。” 曹荣瘫坐在椅子上,只两支手撑着圈椅扶手,干褶的手攥得骨节凸起,“是该如此,是该如此,我好好想想……” 虞循见他做戏如此真诚,也随着他劝慰道:“也不用此刻就想起,查案不急在一时,你大病初愈,得当心身体,若有线索再往县衙通知我们,今日我们就不再多打扰了。” ** 出了曹家,姚珂还未离开,见两人出来,虽不像在马车里那般嚣张,见着宁知越还有些瑟缩,但气势仍是未减多少。 隔着十步之外,又冲着宁知越叫嚣,要问出姚琡的下落来。 宁知越是看见她就来气,对她的话更是置若罔闻,径直上了马车。 今日之行未能问出线索本也不出所料,至于透露了李开济这两年与贾源的来往……虞循未曾问起,她也用不着刻意解释。 马车缓缓行驶,虞循吩咐先将她送回施宅,阿商却说姚珂还在后面跟着,看宁知越的态度,恐怕是不想她跟去施宅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29章 宁知越掀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末了只一句“随便她”,阿商也就仍往施宅去。 到了施宅,春杏最先迎出来,说府上来客了,还是一个颇为意料之外的人——曹襄。 待几人进了屋,曹襄一见了宁知越和虞循,忙迎上来,未等两人问他来意,他先急切问道:“你们可是去见了张绍金、杜昆、李昌翰还有我阿爷?” 宁知越惊诧,曹襄又紧着说:“我就知晓,你们为了打探消息,一定会去见他们的。” 他似乎确实有病在身,唇色都有几分苍白,身形消瘦到袍子都有些不合身了,但一双漆黑的眸子泛着光亮,眼框也微红,惶急之色十分真切。 这下看着倒与曹荣有些像了——这演技一脉相承啊。 宁知越不在意地点点头,“确有这个意思,不过听曹郎君你这是……” “你们此举不是打草惊蛇吗?”曹襄毫不讳言,“当年陈家败落,他们都是从中获利之人,怎么会说实话呢?那日我见宁娘子你与袁将军麾下幕僚有来往,你是铁了心要查下去,又有袁将军相助,那我少不得要提醒你 们一句了,张绍金、杜昆、李昌翰、死去的吴通,还有……我阿爷,他们说得话都不能信。” 真有意思,曹荣将张绍金几人连同李开济和贾源都供出来了,这会曹襄又将曹荣给供出来,宁知越默然看向虞循,虞循也对他此举有疑。 曹襄看出两人的惊讶,又解释:“他虽然是我父亲,但陈家也与我们有大恩,他做的那些事,我不能视而不见。当年发生了何事阿爷当是十分清楚,也有机会帮着陈家力挽狂澜,但是他不仅没有,还很可能与张绍金和杜昆等人一起合谋。” “可能?” 曹襄悲叹道:“当年我也大病了一场,一直在慈安寺后山静养,等知道陈家父子失踪的时候,才回了曹家,曾意外听到阿爷和李开济说日后留意张绍金和杜昆,但只听到这一句被他们发现。当时城里本来有人因为张绍金和杜昆瓜分了陈家疑心他们,我也起了疑,听他们这么说,怀疑他们也参与其中,因而问了出来,没想到被阿爷呵斥,将我赶回慈安寺休养,后来越加怀疑,但一直没能找到证据。” “也就是说,你如今所说也是你自己猜想的?” 见他二人波澜不惊,曹襄着急道:“虽是猜想,但他们一定有问题。我后来留意过李开济常与张家和杜家人往来,身边还跟着崇川县一个叫贾源的商人,这人原来就是崇川县有名的地痞,从来不做好事,与他们打交道,还能有什么好事。况且,当日说陈娘子的尸身是从陈家宅子飘出到了崇川县,这才是荒谬至极,不说陈娘子当日有说过要离开南漳县,就是真在陈家投水自尽,整整三日,经行河道,死后身上也没有发现过伤痕,也没有人看见过,这怎么可能呢?” 宁知越微微扬眉,“那你觉得……” “我以为,当初陈娘子与陈老爷说要离开并不是赌气之词,陈娘子幼时活泼好动,时常带着丫鬟翻墙出入陈宅,当年也有可能是真的离开了陈宅,至于下落,当年陈娘子的婢女青予去了崇川县,后来两人的尸身也被发现在那处,可能是陈娘子逃出陈宅后与青予会合,但后来不知遭遇何事丧命,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当年玄素为了让陈娘子顺利离开南漳县,无后顾之忧,故意掩护认了那具女尸,而至今陈娘子依旧还存于世间,这或许就是玄素失踪至今日的缘由。” 屋内一阵沉默,视线均落在宁知越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宁知越盯着曹襄忽而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来,“曹郎君可别拿已故的人开玩笑,若阿玉还活着,一定会去越州,我们宁家会最先知情。” 姚珂不知何时跟了来,也突然出声附和,“就是,就是,我们怎么不知道?” 宁知越忽然朝她一记眼刀,姚珂噤了声,她又说:“不过,你说的这些也确实很有道理,她的死确实很蹊跷。但你方才提到贾源这个人,似乎很值得查?”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很早就与陈家有来往,和李开济关系很不错。” 似乎是被宁知越方才的话打击到,他一下变得颓然,耷拉着头,低声讷讷地说着就要告辞,宁知越与虞循也并未挽留,只他走出几里地,仍是几步一回头,留恋不舍地望着宁知越。 “这人是谁,瞧着还颇正直,都关系到他阿爷了,他还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宁知越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姚珂不满,“怎么,我又没说错,我……” “春杏,将人赶出去。” 春杏为难,看宁知越冷着脸,只能去看姚珂。 姚珂一听,顿时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我不走,我来找我哥哥,我哥哥住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将姚琡的东西也都扔出去。” 姚珂急了,“你……你,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这也不是你的宅子,我打听过了,这是阿绮姐姐的宅子,我等阿绮姐姐回来,你凭什么赶我走。” 宁知越白了她一眼,抬脚就要往外走,虞循也失笑跟上。 “唉,唉,你怎么走了……哎呀,她走了怎么办?你们快将人拦住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30章 虽是知晓宁知越在与姚珂置气,但她这样孩子气的一面,还真是很少见。 到了宅子外,宁知越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虞循叹着气将人拦下,“你还真准备搬出施娘子的宅子?” “又不是不行。” “施娘子肯定是放心不下你,最挂念你安危的,你与嘉宜县主置气不肯留在宅子里,难不成她要接你回来,还要将县主赶出去吗?” “也不是不行。” 虞循哭笑不得,“好了,别气了,你恼什么她也不知道,平白的你一个人生闷气,让她得意不成?” “那你知道?” 虞循一怔,知道还是不知道,都难回答,冥思苦想正待回答,她又赌气道:“她敢得意试试。” 虞循无奈,但见她面色好转,也岔开话题,问:“方才曹襄所说的话,你以为有几分可信?” 宁知越嗤道:“假倒是不假,就是不安好心。” “但他所说陈娘子溺水一事也确实蹊跷,失踪三日不仅宅子里无人发现,就连城内百姓也无人察觉,确乎是可疑的了。” 宁知越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去陈宅不能再拖了,再耽搁下去,不知还会生出更多事来。” 虞循点头,“我回去与许仲昇商议,今晚安排,明日就去。” “去哪,我也要去。”姚珂追出来只听到虞循说要去什么地方,忙不迭接话。 宁知越看见她就来气,想转身往外走,一对上虞循劝慰的目光,只得哼哼两声,自顾自进屋了。 对着宁知越不敢大声置喙,见了虞循,姚珂就没那么怵,只哥哥和四哥不喜欢虞循,她也不喜欢,对着虞循也哼一声,看着宁知越往屋内越走越远的背影,小声嘟囔,“她怎么还是这么霸道,还爱记仇,我都知道错了,还生我气。”边上丫鬟劝着,“陈家出事五娘心里也不好受,县主您别多心嘛。” “才不是。那回我正好不在越州,她回去了,就差那么一两天,我们就见上了,她要是把我放在心上了,说什么也得等我回去的。” 陡然间,虞循似有所觉,问:“县主说得何时的事?” “不就是两年前……”话未曾全出口,身边的丫鬟扯着她袖子,死命使眼色,姚珂顿时惊醒,忙改口,言语不善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说罢落荒而逃。 阿商颇为自家郎君不平,“这一个两个,跟您惹了他们似的……”突觉虞循思绪神游,面色越来越凝重,心里突突两下,“郎君,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阿娘有意为我的亲事去越州拜访,当日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不就是宁五娘子的婚事得武安侯夫人同意,正好去拜访武安侯夫人和宁五娘子……”阿商也觉出这话中的歧义,“我记错了吗,是去拜访武安侯夫人,没有说见宁五娘子吧,宁娘子这些年都不曾回过中原。” 阿商也记得是如此,那他也不曾记错,当年阿娘的确说过是去见宁五娘,那断时日姚珂正在京中,不日就要回越州,如此算来,当初宁知越的确是在越州。 除去她撒谎说自己不曾回过中原,当年若是回了越州,心中记挂陈娘子,绝没有道理不去见一面,除非…… 第94章 翌日一早,黑压压的云层直逼房檐,空中也斜斜洒洒飘着雨丝,阿商往施宅来请,虞循与许仲昇已前往陈宅外等候。 昨日夜里虞循与许仲昇商议了既定的章程,特地命阿商来通知了一声,又隐晦传达了姚琡今日不会回施宅的消息。 姚珂堂而皇之住进施宅,也就顺理成章地认为宁知越接受了她,听闻他们要去陈宅,全忘了自己来南漳县是来做什么,也嚷嚷着要跟去。 宁知越一记冷眼,姚珂讪讪地闭嘴,心里却还是不服气,她可不是死脑筋,哥哥是为了从宁知越这儿打听三哥的下落,总不会跑远了去。 只宁知越对她爱答不理,姚珂又不敢在她跟前招惹,只能去求施绮代为说情。 施绮更是头大,这一个、两个、三个,各个都不让人省心,宁知越和姚琡倒还好些,两人毕竟都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姚珂却是长在平南王身边,骄纵着养大的,脾性是活泼,却娇气十足,只对宁知越犯怵,待旁人是亲近些的软磨硬泡,不熟的颐指气使,来她宅子里不过一个晚上,除了对她自己的婢女侍卫挑剔,将她宅子里逛了个遍,从人到物挨个摸了底,指摘个遍。 可算还是看在小时候有些交情的份上,没将她也点评一番,只拉着她不厌其烦地与她罗列,宅子里该如何装点布置,宅子里丫鬟护院给填补充足,后厨的菜色该如何安排,屋里床褥软被该用怎样的料子…… 听她说说,就当消磨时光,也就罢了,偏她说到兴头上,也不管那是什么时辰,就要指使人去安排布置妥当。 施绮是无法,悄悄给春杏使了个眼色,宁知越闻讯而来,只一句“你要耍你县主威风滚王府去耍,再敢挑三拣四,扰得大家不得安宁,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姚珂立瘪嘴安静下来。 但她本是为了去陈宅来找施绮商量的,现下又惹恼了宁知越,不敢大声出气,只挽着施绮胳膊哼哼唧唧地撒娇,让她帮忙出出主意。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31章 施绮被她磨得没了法子,姚珂的不依不饶也不是谁都能招架得住的,不得已给她支了个招:你跟着去了谁能拦着你呢? 果然,宁知越虽然对她视若无睹,却也没法赶她走。 ** 陈家宅子在城东武清坊,五间三进院子打通,占了大半个坊里。 只陈家败落之后,两度转手,到了张绍金和杜昆手中,原叫几个护卫在宅子里看守,不了女鬼之事闹得越来越大,坊里人人自危,也都纷纷搬离,原本是南漳县最彰显富贵的地段,如今凋敝得人迹罕至,杂草丛生,连沿着临近街巷得坊墙倒塌了,也无人打理修葺。 宁知越几日前来此,于浓夜中突至,顾虑着跟踪之人,只觉当时坊中静谧非凡,不想日间经行,也是这般寂然无声,直到临近陈宅正门,才听得突兀的人声——似乎有不少人,还在叫嚣、争辩着,待看到马车驶来,嘁嘁喳喳地声音渐而转小。 宁知越远处就看见陈家宅门外虞循与许仲昇立于阶上,阶下围堵了数十人之众的乡民被一班衙门差役拦下檐下。门前左檐下一群僧众悄然静立,边上周陆然与石僧面露焦色,格外显眼。 见宁知越来了,那些乡民才放低了声,与临近之人窃窃私语,似乎颇忌惮她。 宁知越未曾理会,越过人群,直直朝虞循走去,四下又扫了一眼,姚琡不在,张家人与杜家人似乎也不在。 “张老爷与杜老爷是要出尔反尔了?” 她话音刚落,虞循还未曾应答,阶下邻近有人听到,愤懑出声,“张老爷与杜老爷是为咱们百姓好……” 宁知越陡然转头,直直盯着说话那人,他那个“好”字吐出一半,又咽了下去,将头垂下。 “许县令还未能安抚下百姓?”这话是对许仲昇而言,她却看着阶下的人群,一一扫过人群中的脸。 “这……” “这什么?你是县令你还管不了你治下的百姓了?”姚珂忍不住插嘴,又想到宁知越,心虚地朝她看去,见宁知越只是回头瞥了她一眼,未曾说什么,才重又有了底气,“我来了两日,可将你们县城里的事都打听了个清楚,你们南漳县百姓闹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吧?这你都管不住,你这个县令怎么当的? “要知道这种聚众闹事的,多是有人从中挑唆,就比如这种起头叫嚷的,怎么,就你懂得多,嗓门大?”她那挑刺的毛病又犯了,见了谁都不满意。 她上下打量那说话的人,年纪还算年轻,约莫不过三旬,面皮微黄,眼珠一直乱转,显得心思杂乱,“我瞧你也不是儒生打扮,读过几天数书,就敢大放厥词,那张老爷和杜老爷好哪了,就你最明白?不说本县主都到了,陛下钦命的钦使和你们县的县令都请不动他们大驾,如此目无纲纪,藐视朝廷,你们竟也敢附和推崇?” “县主言重了……”张绍金与杜昆乘马车姗姗来迟,行到跟前见了礼,“正巧家中有事耽搁了……” 姚珂不惯着他们,冷笑两声,“呵呵,有事耽搁,还真是巧呢,这事真是长了眼,专挑这个时候,又偏巧只你们家中无人,非得你们二人亲力亲为。你莫若称病在家,再请个相熟的大夫掩饰一二,也比如今这说辞强。” 众目睽睽之下,张杜二人面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只道这位县主与宁知越是一个路数,也不敢再反驳,请示了虞循,当着众人面开了门。 朱漆斑驳的两道大门被推开,扑簌簌地在檐下扬起厚重的灰尘,待尘埃落定,内里展露在众人视野中,阶下百姓俱是瑟瑟往后退了几步,小声议论起来。 杜昆道:“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该提醒的我们也都提醒过了,你们一意孤行,真要出了什么事,我就管不了了。” 他这话一出,又煽动着百姓纷纷抗议,言语颇不好听的。 姚珂才笑消下去的怒火,霎时又被点燃,就站在台阶上怒喝一声:“放肆,官府要查案,容得你们置喙。” 这回有人更大胆了,不服气道:“这是我们南漳县的事,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姚珂冷笑:“呵呵,你们南漳县的事,什么时候南漳县是你们的了,许县令,仅查案去看一眼宅子你们就推推阻阻的,莫不是你们沆瀣一气,勾结起来想要谋反吧?” 谋反这等帽子可不是那么好被扣上的,许仲昇吓得忙说不是不是。 姚珂却是不饶,“不是你还愣住愣住干什么,这等满嘴秽言,大逆不道之人,当着众人的面都敢说出这样的话,谁知道他心里如何想的,还不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这个县令是做摆设的吗?” 说罢,扭头看了看杜昆,又瞧一瞧张绍金,“哼,一时拖拖拉拉,一时煽风点火,早听说陈家在时你们不闻其名,陈家一垮你们倒做了主,说什么顾念旧情买下宅子,别是宅子里藏了你们害人的罪证怕被发现,故意买通几个小民,从中作梗。” 姚珂脾气上来,全然不管不顾,两个丫鬟也没拦住她,若是透露了五娘他们查案的线索,五娘可是真会生气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32章 看了两个丫鬟的面色,姚珂后知后觉自己犯了错,下意识去看宁知越脸色,只见她与虞循似在说着什么,根本未曾留意这边,而一旁张绍金朗声赫然辩驳:“我等敬县主身份,却不能容忍县主如此污蔑,无凭无据,给我二人泼上着一盆脏水,虞钦使、许县令……宁娘子,难道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宁知越被点到名,似是没听到一般,从与虞循低声絮语中回神来,显得茫然,“怎么,要进去了么?”说着就要往宅子里进,还煞有介事地回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与虞循道:“我觉得是很可疑的。” 张绍金怒气高涨,拦下两人又重复了一遍,质问虞循与宁知越,“难道要坐视不理吗?” 宁知越这才恍然似的在门前转身,沉了脸瞧瞧姚珂,又看了一眼许仲 昇,最后问虞循,“你觉得怎么处理?” 虞循忍住笑,正色回道:“这是南漳县,你该问许县令如何处置。” 宁知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又去问许仲昇,许仲昇支支吾吾,半天挤出一句话,“下官还是听听二位高见。” 宁知越故作讶然,“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又有前例,何须听我们的。”在许仲昇诧异的目光中,她话音一转,“此前张郎君与杜郎君污蔑我时,许县令不也‘例行’盘问过我,今日也大可问一问这二人,而二位呢,也用不着生气,正如两位郎君说的,空穴不来风,不查一查,如何知道清白不清白。” 那两人吹胡子瞪眼,眼见就要发作,宁知越又补充,“诚然,你们后来向我致歉了,但也是我有诸多人证,你们也可自证清白,最后真是冤枉,叫她与你们稽首赔罪就是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原以为当日之事已经过去,没想到等到今日还能叫她摆一道。 张绍金咬咬牙,“我们自是有人证,只县主的赔罪我们担当不起。” 许仲昇也讪讪然,见张绍金与杜昆自己认下,他也顺着打了个圆场,只道姚珂是口不择言,将此事揭过,又以慈安寺住持在此,本就是为驱鬼而来,从前也有过,而今也不过再多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将一众百姓驱散。 紧接着指派几名差役去将以往做法事之处收捡出来,领一众僧人进去,这才转为宁知越和虞循带路,往宅子里去。 ** 宁知越于陈宅有一个疑点,女尸肯定不会是陈家池塘里漂出外河道,但女尸身上的证物,还有陈小川那里发现的簪子,一定是从他院子里出去的。 她尚且在陈家时,就丢了龙凤佩,簪子指不定何时不见的,不一定就在陈启正到陈家前的那五日里,只她觉得她那方院子里藏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否则如何解释那两个护卫在她院子里看见了所谓的“无脸女鬼”? 玄素没有提过这一点,想来她也是不清楚这件事,也没机会调查的。 而方才她与虞循确也议论过这一点,他为那七名死者的疑团而来,关注的重点更偏向于那七名亡者。 虞循以为,除去了李开济,最先两名死在陈宅里的人,不好说凶手是不是为了诬陷陈家,但这样平淡又离奇的死法给陈家造成的冲击也并不是直接的,较之后来的接二连三有人溺水,这两人的死更为诡秘——他们或是突然消失,或是在绝不可能出现在后院时,都在第二天早上发现在池塘里,除去鬼神之说,更符合凶手利用某种手法杀人。 再有,凶手能在陈宅杀人,这人一定出自当时的陈家,如今不止他们要查出此人,幕后真凶在这两年里也一定想找出这个人。 若以幕后真凶是曹荣来推敲,陈家里有多少人他们再清楚不过,这些人的底细和后来的下落他们都有办法知道和处理,但这两年里还是没能让凶手找到…… 他觉得或许是他走入歧路,当年谋害在陈家谋害那两个商人的,有没有可能不是李漳的帮凶? 他后来重又查看过公主几次犯病与几名死者的联系:胡长发死在公主落水后一个月,钱礼的死也只能勉强与公主算在一天,直到李开济的死,才算是真正精准到时辰的把控。 他们之前以为公主犯病突然,李漳也是偶然想到用公主作伐子杀人,但现在想来,李漳不可能在杀第二个人的时候就算准了“仙子笑”的存在,正常的顺序应该是知道了“仙子笑”然后想出了用公主作为被鬼魂侵扰的对象,致使京中知晓公主的病情。 简而言之就是,李漳以公主为名杀人应该是从李开济开始算起,之前两个商人的死,另有凶手,而凶手是谁……似乎显而易见,但目的呢? 这两人一个死前经过陈宅后院,又是在后院池塘边失踪的,另一个也曾游过院子,也曾出现在池塘附近,还险些到了陈玉的院子里,所以问题仍然是出在陈玉的身上…… 第95章 经年变化,物是人非。 从前布局广阔、气势恢弘的宅子,如今成了一座荒院。 虞循暗暗觑着宁知越,看着她视线流转在眼前萧索的景象,明明是旧日主,而今却与他们这些今日客一般,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感觉无比的陌生,只她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悲凉,方才分别出这一点不一样。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33章 昏暗的天光下,原本粉过的影壁上处处斑驳,镂空的纹饰间隙里生出点点苔藓。 厅堂、庭院、廊檐各处因长久没有人清扫,到处结满了蛛网,地上也积了一指厚的灰尘,砖缝中还有几株生得顽强的苗木,不知是什么树,却是屋内一片灰白之中唯一的鲜亮。 许仲昇站在廊下问了一句,“先去后院?” 虞循看了一眼宁知越,她正留恋而又细致的扫过每一个角落,并不曾留意许仲昇的问话,他接过来,“钱礼住在前院客房,先去他住过的屋子看看,再往后宅去吧。” 宁知越对此并无异议,紧随在后面。 绕过影壁,中庭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原本青石板铺的平整的庭院,已经被枯枝腐叶铺盖完全,看不出一点痕迹。 县衙的差役在前面拨开青碧茂盛的杂草开道,踩在地上发出唧唧的水汽声,茎叶浮动散发出的青草鲜嫩混着潮气在院中弥漫开来,草丛中也随着人声游动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气儿往墙角钻。 院墙房顶上歇着几只乌鸦,众人动静略大些,它们扑簌着翅膀飞过,扇起一阵微风,带动着檐角垂挂的铜铃,激得院内荡起一阵清灵的回响。 过了垂花门,穿过游廊,庭院中仍是一副荒芜又野蛮的景象,原先栽植的榆树未经修剪,戳着屋脊挤碎了檐瓦,庭下矮株的蔷薇爬过围栏直窜长到东西厢房里去,或扎根于石板缝间,顶破廊下打磨得方正平整的地板,赫然立于门庭之间。 客房就排布在东厢里,许仲昇领着众人往挨着东跨院边上的一间厢房来,布满青绿铜锈的门环上了锁,那柄锁也满是铜绿堵住锁眼。 张绍金与杜昆未曾跟进来,许仲昇也没再顾虑,一边命人砸开,一边解释:“这间屋子自钱礼没了,就被陈老爷命人锁上,便是后来转手卖给了旁人,这里也没叫人动过。” 话音落时,差役已将锁砸开,门推开,一股霉腐之气伴随着灰尘扑出来,屋内黑黢黢的,窗纱上门格缝里投进几束暗淡的光,并未给屋里增添几分亮度。 许仲昇准备的还算齐全,不多时有人点了灯笼进来,屋内布局才显露人前。 这间厢房并不宽大,屋里除了一张被人泄愤的砸烂过的床,就再也没有其他物件了。 显然与许仲昇说出事之后未曾有人进入之言相左。 他讪讪低了头,往墙角边上靠去,让宁知越等人纵观屋内全貌。 原本宁知越和虞循都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这间屋子里被开凿了暗道,或是有能通往隔壁或者东跨院的可能,现在一眼看过去,四面墙都一览无余,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剩下的可能……要么当夜钱礼根本就没有回过前院,要么是前院值守的护院说谎了。 虞循再细问许仲昇,许仲昇直说不可能,“他是一定回来了,当日不止问询过前院护院,东厢里每间屋子都有专人照看,负责照料钱礼的那个小厮更是亲自将人扶进屋里,给人褪了外裳,还有与他相熟的客人进来看过,怎么会弄错呢。” “进了屋是没错,但是有没有看清人脸呢,是只在门口看到有人躺在床上,发现房间有钱礼的衣服,所以认定了是他,还是确切看到了他的脸。” 许仲昇迟疑了,招来门外闲散候立的一个差役,“付全,你来说,当日是你问得话,打听的这些事,当日他们如何说的,你给虞钦使、宁娘子说个明白。” 那个叫付全的人年纪三旬上下,形容精瘦,个子与许仲昇相当,但他一直佝偻着身子,显得身量矮了许仲昇一节,又视线飘忽不定,满屋子乱扫,看着就鬼祟、猥琐。 他又将当日的情形说了一遍:“当日大家一起去游园,行了一半的路,见园中湖心有一处凉亭,有人提议一起往亭中吹风散散酒。 “钱礼席间醉了酒,那当口正犯了酒劲,困顿得很 ,便要回去休息,大家揶揄了他几句,也不再为难。当时众人是亲眼目睹他从凉亭里退出去,沿着池子走回到前院去的……” 宁知越觉得这话大有问题,“当时天色已晚,众人如何就能看清那人是他呢?” 付全笑说:“宁娘子说笑了,当时也没有别人在,就他们一群人在附近,怎么就不是他了? “陈家宅院深阔,下人想必也不会少,他们是客,虽点名无需人跟着,却也不会真放任他们天色昏黑,若有一个下人见钱礼孤身出来,未必不会上前问询,或许钱礼免了那小厮看顾,两人错落经过,你如何就能分辨出那个认就是钱礼而不是下人,可见他们当时也可能看错。” 付全笑意僵住,渐而垮了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哪有这么恰巧的事,当时就是没有旁人。 “后来呢?”虞循让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经询问过看护钱礼的小厮,他说钱礼确实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一进屋到头就睡,还是他将钱礼外裳脱下来放在一边,而当夜有几个客人还来了他屋里,一定要亲眼瞧一瞧,只这时钱礼突然趴在榻边吐了一地,那几人见此也就退了出去,吩咐那小厮小心照料。” 宁知越:“所以,他们其实也没有看清脸。” 付全来了脾气,“那小厮不是瞧见了,他可是照料了钱礼一夜。”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34章 宁知越仍是辩驳,“你如何确定那小厮看见的就是钱礼,宅子里的客人那么多,钱礼也没有让人引他往前院去,那个人又如何认识谁是钱礼?” 付全一噎,众人也听出不对劲来。 即便那时陈家已经声望锐减,但陈兴文在南漳县经营多年,威信还是在的,当年上门的客人虽有减少,却也是数目庞大,只钱礼那一回宴会就有三十多人。 当日众人先是被请去与陈兴文在会客厅里叙话,商讨生意上的疑难,等到申时四刻,再往后院宴饮之处入座吃酒,一直到宴席散了,游园后往客房来。 客房虽是早已准备妥当,却并没有特定谁住在哪一间,只正好通往后院的那道侧门就开在东跨院边上,钱礼也就住进了挨着东跨院的这间屋子,那小厮又何曾去弄清来的人是谁,要么是他自报家门,要么是那护院为他澄明。 如此一来,宁知越与虞循的猜测又有几分可信了。 但付全还是咬口狡辩,“那小厮要是不知道那是钱礼,也不能张口胡乱说吧,很显然是你们想多了。” 许仲昇看着宁知越眉头一挑,饶有兴味地打量起付全,暗觉不妙,这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可别叫付全惹到她,反算到我头上来了。 登时便大怒,骂道:“你自己做事不用心,还怪宁娘子质疑错了,滚滚滚,赶紧滚出我视线。” 说着又向宁知越和虞循悉心请教:“若以宁娘子方才的推敲来看,当日钱礼可能没有回到前院,而是有人冒充他,但是那个冒充的人后来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发现尸体后,下人总不能将尸体认错吧?” 宁知越扫了他一眼,“这话不是给该问你手下的人?你们让那下人认过尸吗?又可曾问过他何时发现屋里人不见了?” 许仲昇一噎,也说不出话来,当时内院的人发现了尸体,马上就有人认出是钱礼,将人打捞上来之后,等前院客人来时,尸体已经遮住了脸,就连那个小厮也是得了消息,才发现屋里不见了人。 见他哑口无言,宁知越也知当年他们查案并未用心,全然敷衍了事,又或是故意视而不见,除去许仲昇,县衙里的眼线只怕也不少。 ** 离了东厢,穿过东跨院,便是通往后院的侧门。 朱红漆过的院门上龟裂出一道道盘根错节的细纹,兀地砸了锁推开门来,门上的漆皮零零星星往下剥落。 后花园的围墙并不规整,一眼不能望尽院子边际。 从侧门进入,花园里长廊呈回字型交错布置,偏着右侧靠前院的一段,还架有一段廊桥,从后院侧门起直通往花园后拔地而起的一桩小楼,许仲昇引路时还细心解释,那座小楼就是当日宴饮之地,胡长发为走廊桥,就在地面长廊上穿行而来,行至半路遣走了仆从。 许仲昇领着众人从胡长发那日经行之地走过,停在他与俩仆人分别之地,面朝着左侧池塘——塘子是人工挖凿,水域广阔到沾了花园三分之一的用地,池中有一座八角亭,从斜对面池岸设汀石连通,亭子侧岸还设有假山,池子外围三步间距更设一圈卵石小道,左右布置各类花木,种类颇杂,又或许是茂长地杂草间充其间,显得杂乱了。 虞循凭着方才付全所述钱礼当夜行路途径,重又顺着园中布局扫视一圈。 从设宴的小楼直绕着卵石小道行至对岸汀步不到全长路程三分之一,钱礼显然是为了省时选择原路返回,从长廊上穿行。 而如宁知越所怀疑的,池畔有假山石,还有丰茂树丛,再加之当时夜色深重,看不清人也就罢了,能不能发现有人经过还难说,所谓“看着钱礼离开”,恐怕只是看见“钱礼”从长廊上经过,出了后院。 只跟着众商客的确是钱礼无疑,从小道上出来的是谁就说不准了。那一段小道并不算长,估摸脚程……五十来步,这么短的时辰悄无声息地换掉一个人…… 虞循沿着长廊往前走了几步,忽而与假山与杂草间窥见一抹于山石、草木、院墙格外突兀的朱色,再定睛一看,似乎有一道门。 他转头正待问询,瞥见宁知越也怔怔望着那一处,心里的疑问忽然有了答案,无需再问,只周陆然不知何时也凑到他身侧,发现了那一处隐秘的角落,又毫无忌讳地问将出来。 宁知越的思绪被打断,听着许仲昇解释,“那便是陈娘子的院子。” “啊?怎么这么偏僻?”姚珂憋闷许久,一路受两婢女提醒,时刻注意着宁知越的脸色,不敢插话,也不敢问话,就怕引她发怒。 来汜州时,她已打听过陈家这些年变故,到了南漳县,更是得闻陈家覆灭的背后有莫大的隐情和阴谋,虽是不甚明了内情,但两个婢女多番提醒她,宁知越是要查清案子真相,又故意将宁知越与陈玉分别开,她不能坏了宁知越的事,需得提前演练妥当,以免引起旁人生疑。 这陈家宅子的建造虽则还遗留商贾之人的俗气,但好歹是大富之家,她也未曾想过宁知越在陈家是如何处境,但那处隐在角落的院落,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富贵人家闺阁娘子应有的待遇。 话已脱口,姚珂立时去想看宁知越脸色,但她四下里转头巡视着,没能看出她什么情绪。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35章 许仲昇不厌其烦地又给姚珂和周陆然等人解释了一遍陈玉昔年的遭遇,等听完,几人俱是沉下脸,满眼哀痛。 宁知越没功夫理会姚珂的同情自责,她越过几人,走到虞循身边,“你有没有发现,胡长发和钱礼两人死因的共同之处?” 虞循留心着她的神色,点点头,“除了都是落水,两人都有可能看到过陈娘子的院子。胡长发只能算是推测,钱礼确是一定会经过,而以我们对他行踪的推测,他在原路返回的那一段路程里,很可能看到了什么,又或者被发现。” “不错,我也如是猜想,当日陈家两个当值的护院在院子里看到的或许并非女鬼,只是心中恐惧误判而已,而钱礼的行踪似乎也能对应这一点,用钱礼来推断胡长发……我想他们之所以遇害,或许是在不经意间发现了那方院子里的秘密。” 第96章 宁知越和虞循没有急着去陈玉院子一探究竟。 为了证实推论,两人商议着先往小楼去,依照当日胡长发和钱礼两人走过的路线,推算两人失踪的时辰,继而确定他们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失踪。 宴饮的小楼名叫照花楼,楼宇方正宽敞,四面皆通,二层可与直通向廊桥,但当日大雨淋漓不尽,楼上雨点飞溅不如一楼敞快,宴饮也就设在一 层,因而当时胡长发从席间出来被仆从搀着只往长廊上行经。 从长廊过来的时候,宁知越就已默默估算两地路程以闲散之态行走,也只需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自然,他们神志清醒,也没有胡长发当夜行走磕绊,雨势更不如那一晚大,但再是行路艰难,也不会超过两盏茶去。 且关键的时辰点在两个仆从离开胡长发之后,他们二人并未饮酒,等他们回到照花楼,才正是胡长发出事之际,也就是说胡长发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停留在后花园里。 再从照花楼出来,转往池畔小道绕进湖心亭,闲散地走过去,也只在一刻内便能行到。 趁此时,许仲昇招呼底下人来将假山边的野草除了去,虞循又重走了一遍这段假山遮掩,林荫掩蔽的小道,宁知越于亭中默算着,更不足一盏茶。 他继续顺着长廊行至后院侧门边,这才算足满一盏茶。 如此一来,钱礼失踪的时辰更短了,这不正说明当日凶手就在后花园附近?再缩小范围,不就是钱礼未曾在人前露面的这一段? 虞循回到停中,也说出这般猜想。 小路上确实有冠幅开阔的树木用以遮掩,但凶手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一方位置,钱礼离开亭子的那一阵,亭中所有人都注意着他,而他只是醉酒,还不到无力还击的地步,若是就在此处被人所害,必定会大声呼救,闹出响动来,其余的客人也会有人发觉。 钱礼之死并非蓄意,可凶手不仅不担心其他人这一点,还能迅速反应,换了钱礼的装束往前院去……如果凶手是陈家宅子里的人,即便有前院护院掩护,东厢里照看钱礼的小厮不也会察觉? 不止钱礼,胡长发也是个身强力足的健壮男子,就是将人打晕拖走,也恐怕需得一些人力和功夫,这样推敲下来,凶手不止一个人,至少一个假扮钱礼去了前院,另一个看守钱礼,而能满足这等条件的,就只有假山对侧另辟出的一条小径——通往陈玉院子。 ** 有了更确切的推测,宁知越和虞循这才十分确信,陈家宅子里的所有三次诡异事故,都是源于陈玉院子。 许仲昇很自觉吩咐几个差役去砸了在门环上绕了几圈的锁链,正要吩咐他们继续将院子里的杂草野枝简单修理一番,被宁知越拦住,“别破坏了院子里原有的痕迹。” 许仲昇恍然,连声称赞宁知越想得周到,将差役们都打发走,一群人围堵在院门外往里探望。 陈玉这方院子不仅偏僻,处在花园西北角上,院子里也不敞亮。 横阔只不过五丈,竖向进深也仅有六丈,院子布置与其说简单,倒不如说是简陋——三开间的屋子,左边偏室窗前下植有一株芭蕉,靠着院墙边上栽种了一排杜鹃,右边有一株三人合抱的梧桐,主干高壮,枝条繁密,有一半搭在右侧偏室的屋面上,靠着屋角出凹下一块,露出里面已折断的木枋来。 其中一条粗长的枝干上还挂下两条简易绳索搭设的秋千,麻绳许是浸水久了,远望着也能看出已有损朽的迹象。 除这一样秋千外,右侧靠着院墙也栽植了杜鹃,间杂几株牡丹,院中再无人为装饰的痕迹。 虽则简陋,但宁知越记忆里,却是这方小院与青予、玄素将她包裹起来,为她挣得一丝生机。 她还记得当年阿娘身故,阿爷震怒之下将她关进这间院子,不知他起初是不是就想过让她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要出现在众人面前,但她待过三日后,她是如此想过的。 那十年的岁月里,青予和玄素陪伴、安抚着她走出骤然丧母的悲痛中,又为开导她,将她从自怨自艾的深渊中救拔出来。 她们俩一个对外一个对内,世俗眼光里对她的非议和谩骂是玄素以不算伶俐的口舌去辩驳,甚至不惜与人械斗一场,就算擦伤、流血,也一定打到那人不敢再有狂悖之言,轻浮之举。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36章 而这时,青予会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背,就像阿娘再时那样,语声轻柔地开解、宽慰着她,让她放下念想,为她讲诉云的随意,雨的自矜,草木的谦和,青砖石的朴拙。 她起初也不明白,后来才悟出万物皆有其独特,人更当如此,她以为自己的错是固执己见没有听阿娘的话,但阿娘何尝不是忽略了她的意愿? 但错与对,再她脑子里纠缠生丝,越理越乱,越想越觉得迷惑,但如此想着想着,她也渐渐能睡上一觉,待醒来仍在青予怀中,屋外的雨也停了,三个人就在檐下静默着坐上许久,望着梧桐树一年高过一年,一年壮过一年,心里一年比一年平静,以致她终于想要再任性一次,可她好像还是选错了。 如果她没想离开南漳县,青予也不会离开陈家,也不会因挂念她而在南漳县逗留,信了“她”的死讯,也自尽身亡,而她当初若是坚定一些,一定等着玄素一同离开,或许还能救下青予。 青予因她而死,玄素也因她见不得光,她难辞其咎,但造就这一切的幕后真凶更是罪魁祸首。 她这条命尚且还有些用处,能叫藏在暗处的凶手食不下咽,寝不能安,即便被凶手算计、暗杀也无需畏惧,就算是死也总要将那些躲在暗地里的鬼煞拉下地狱。 宁知越闭了闭眼,沉静了心中浮动的情绪,抬脚正要迈入院中,忽听后院中一道如惊雷般炸开的声音,怒喝起来,“人呢,躲哪儿去偷懒了?” 众人回头看去,池塘对岸付全背对着众人朝着前院侧门出怒吼着,也不知是纯为脾气暴躁,还是为着之前在前院宁知越多番下他面子气恼。 许仲昇最先拉垮下脸,与虞循、宁知越告罪一声,往池边走去,高呼一声,“付全,你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 隔着池塘,付全讪然拱手,“大人恕罪,是赵复偷懒,从方才就不见人,属下一时着急……” 许仲昇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找人就找人,在人前显什么威风?退下,吩咐下去,再不准如此大声喧哗。” 他这边处理完这一段小插曲,宁知越已先进了院子,虞循紧随其后。 宁知越先进了屋,这间屋子本就是留用做存储的库房使用,当初她住进来时,屋里的桌椅箱笼尚且有,只是用料并不上乘,那时宅子里上上下下对她并不待见,阿爷仓促将她关在此处也没有吩咐人置办,那些年里也就将就着用,一直留到至今。 而屋里的摆设之类……多是鲜花鲜草,并无华贵物什装点,唯一珍贵的便是青予教授她丹青时绘制的书画。 但而今屋内只留有些被砸烂的桌椅床榻,昔年阿弟送来供她玩赏的字画,和她与青予描摹的书法画卷都被洗劫一空,实无一点看头。 宁知越凝眉沉思起来,不对,阿弟收罗来的字画多是名家之笔,陈启正不懂,叫黄家取去卖了换钱尚说得通,但她和青予的书画缘何也都被抬走? 她扭头扫了一眼屋内众人,原想着问一问许仲昇是否知晓黄家买卖宅邸时是何样情形,却未瞧见他身影,连同虞循也没入内来,似乎在廊下与许仲声说着什么。 循声出门来,虞循话说了一半陡然止住,看她的神色也颇关切,“如何?可有发现?” 宁知越摇头,“能搬得都搬空了,不能搬的也都砸了。”她说着转向许仲昇,问出方才的疑惑。 许仲昇道:“这就不清楚了,黄老爷确是因后来生意一塌糊涂而将怨愤发泄在这座宅子上,当初张家和杜家买下时,本官也来过宅子里一回。 “当时张老爷 和杜老爷听说黄老爷将陈家旧物都搜起来,能卖的尽力典卖了,也曾提议多给些资费也未尝不可,尽力保全陈家旧有模样,哪怕是一砖一瓦,也要留下。” 这就古怪了,张绍金和杜昆买个宅子装装样子也就罢了,要保有陈宅原样,总不会是真为怀念阿爷旧日在时的情形? “他们既如此想,怎么不在陈启正卖了陈宅还债务时将宅子卖下,那时才是真正保有陈家旧时模样。” “这就不知道了,总之张老爷和杜老爷为陈家这座宅子花了不少心思,但这黄家父子想是别有心肠,面上答应着,没过多久私下又传出他那儿卖出好几幅名师画作,也是这比财资叫他们仍旧续存了些时日,如今黄老爷病故,黄家郎君又是个流连花街柳巷和赌坊、酒馆的惫懒之人,他们家中的家当已被他尽数败光了。” 所以,果真是黄家人将那一箱笼的字画全一股脑收走了?若是能找到这个黄家郎君,问一问青予的那些书画…… 宁知越按压下这个念头,人都没了,找到字画有能如何,还是先想一想如何对付幕后真凶。 她点了点头,这才问起他们方才再说什么。 虞循道:“想起了最初女鬼传闻就是从这个宅子里传出,我以为那两个值守的护院当夜看到院中有光,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子……不知是真看到那人是女子,还是因那人出现在这座院子里,才有了此想。” “那结果呢?”宁知越看向许仲昇,许仲昇回道:“这还真不好说,那两人倒是将窥见的情形说得很详尽,却也只说那人站在郎檐下……”他指了指檐下的灯笼,“就是这灯笼下边站在,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衣,看身形是个女子,但这檐下到院外也有些距离,说不准看岔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37章 “站在灯笼下……还穿着白衣……”宁知越仰头看了眼已经积灰破烂的灯笼,又去看对面院门,脑中忽而闪过一道灵光,喜道:“我知道当夜那两个护院为何看到那人没有脸了。” 第97章 天光渐昏,雨势也渐大了,虽不及如墨夜色,却也够解释清当晚那两个护院为何将院子里的人错看成无脸的女鬼。 宁知越命人换了檐下的灯笼,融融烛光从灯芯扩出一道宽阔的光圈,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无数个漫长夜晚。 她敛住情绪,又叫众人灭了其他灯火,只留了这一盏灯,又点了一人令其站在灯下,带着众人往庭下去,约莫离了廊下两丈站定,让众人回头去看。 最先,众人看了并未瞧出玄机来,倒是那差役个子颇高,都被廊下挂着的灯笼遮了半边脸。 那只灯笼原也挂得并不算高,是玄素依着她们三人身量所挂,与一般青壮男子确实过于低矮。 众人先是不解,又听宁知越令那人直着身子微微曲膝,再听其调度下一点点蹲至头顶挨着灯笼底部,又往灯笼后轻挪了一小步…… 这时,众人神色开始有了变化,只盯着灯笼下那个差役的脸,从昏暗的光晕外围逐渐转至整个院子最明亮的所在,又在明亮中渐而虚幻迷蒙。 如此稀松平常,于日常中屡见不鲜的情形,平日未曾留意,而今却能破解离奇传言。 但虽是模糊,却也依稀能看出人的面目来,许仲昇疑惑道:“虽然咱们没到院门外去看,但即便再走一段路也不至于看到的是无脸的人吧?” 他话音刚落,周陆然似乎是要找出一个铁定能反驳他的定论,兴冲冲往外跑了两步,就在院门边上张望着,只很快,他面上的坚定开始蹦垮,皱着脸闷闷地回来,“宁姐姐,确实还是能看清。” “深更半夜的,想是两人犯困,迷糊了眼,可能是那两个护院看错了呢?”姚珂忙不迭为其开脱。 许仲昇见了,一转眼珠,也改了口,“如此也能说得通,宁娘子果然聪慧。” 宁知越不置可否,顿了顿,说:“这只是当晚两个护院能看到‘无脸女鬼’的第一步,只有这一步就是如今我们看到的情形,但再加上一点,就能看到真正的‘无面鬼’。” 周陆然万分好奇,“还要什么?” “白衣。其实你们若是有留意。可以发现浅色的物件在灯光下,不仅会异常明亮至失了本色,还会在此时散在临近周边之物上,遮掩住原物表形。 “今日没有白衣,我们之中也无人穿浅色衣物,但以浅色手帕再试一次,你们或许会发现比方才更要模糊一些。” 说着,她从袖中逃出一条手帕,让那差役比在下颌之下,众人再看时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叫她说得有几分信服,确觉得那差役面上更朦胧,再离得远些,虽不是‘无脸’,却也真的看不出那人如何模样。 许仲昇这下是当真信服,只仍有不解,“若依宁娘子所想,当日那两个护院看到的是人,却又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方封锁的院落中?” 当初陈玉身故,陈兴文父子便将这方院子封锁起来,门外那道卷了数圈的锁链,足见对此地不甚欢喜,当日那两个护院也是从封锁的门缝中窥得院中情形,也就是说,那晚出现的人是私自闯入了。 许仲昇不知宁知越和虞循就更无从得知了。不过,以他们如今的猜想,曹荣父子嫌疑颇重,但当时事发之时,他们父子都不在陈宅,纵使陈宅中还有他们的内应,有何事不能再陈宅之外会见商谈,一定冒险在陈宅中私见? 宁知越看向虞循,正对上虞循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四目相接,两人都中彼此眼中意会到此事不简单,至少胡长发与钱礼二人之死,与此有不可脱连的关系。 ** 因着这一点线索,胡长发与钱礼的死也确乎与之后五人有着不同的凶手和不同的目的。 难得来一趟陈宅,虞循和宁知越都不想错过了宅子中任何角落。 一行人挨次将各处探到,一时观望,一时哀叹,又一时思索,终于等到前院有沙弥来传话,称今日法会已毕,特请告辞。 宁知越这才注意到他们这一查探竟在不知不觉中过了一日,眼下申时快要过了。 从前在陈家时一心想着逃出这方天地,而今难得来一回,又是留恋难舍。 那个小小的院落里藏有胡长发和钱礼死因的秘密,那个出现在院子,一身白衣,身量不高,男女难辨之人又究竟是谁呢? 即便将整个院子重又翻查了许多遍,且一无所获,可她还是想留下来。 或许像姚珂说的,天色尚不浓厚,有些日间难以发觉的隐秘线索只在夜间才能看得出呢? 她正思索着如何提出这个想法,虞循已与许仲昇开了口。 许仲昇迟疑着皱眉,颇显为难,只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跟从的差役中生了哗噪。 最先叫嚣的就是那个名叫付全的差役,他像是与张绍金和杜昆通过气一般,说面上惶然,有缩手缩脚的,只道白日里人多,又有慈安寺的僧众,进宅子也就罢了,天黑了,这里有荒芜,怎么好留下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38章 他这么一说,鼓动着边上几人也附和起来,许仲昇瞥了一眼宁知越与虞循面色,当即便要呵斥,只他又迟了一步,虞循淡淡道:“那便走吧,不愿留下来,也确是没有留得必要。” 神色一如既往沉静,说话语调却有几分冷意…… 宁知越这才发觉虞循这一日里与平素有些不同来。 她也说不好是何处不一样,毕竟他来陈宅也是为了正事,而他不会为了旁的人或事耽误正事。 今日……他也没有耽误正事,却要说他专心查案……她每每看向他时,都会巧合的与之目光交汇,好像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流转…… 且他这一日也太过沉闷了。 许仲昇也听出他言语中的冷淡,忙道:“这怎么行……” “许县令若是想走,现下也可随着他们一并离开,我并非戏言。” 许仲昇更是大骇,“钦使再此,下官怎能走。”说话间也小心觑着他神色,见他真不似玩笑、发怒,只虞循要留下来,他是没法走的,便含了怒气瞪向付全与那几个起哄之人,“你们要走,现下就滚远了,莫再叫本官看见。” 几个差役看出许仲昇是生了恼怒,本还犹疑,一旁付全嘿嘿一笑,只作没有听 出许仲昇话中之意,拱了手,作礼告退。 有他起头,余下几人也有了底气,有样学样,紧随其后,张扬地离去。 许仲昇也不知是佯怒,还是真怒,气了说不出话来,末了还得苦笑着给虞循和宁知越赔罪,“这几个都是南漳县里人,与县内许多乡绅都有来往,关系颇紧密,有时他们说话比我这个县令还好使。但我这个县令也没可奈何的,县中赋税还得仰仗他们。” 究竟是他们仗势欺人,还是许仲昇有意纵容,虞循心里有数,不过经他这番话提醒,他真想去一件事来。 “陈家败落是两年前的事,但我前两年在京中也略听闻过诸州上贡赋税,只说汜州这两年赋税锐减,不足前些年陈家在时上贡的一半,纵使陈家败落,但这些年南漳县新起商户与造册登户的也不少,如此也收不上税?” 许仲昇叹气,“纵使丁户新增又如何,都是从前些不知哪里来残弱病苦之人,流落到此处,全副家当买了不多的田地,税是按时缴了,收上来的却不如从前的十之一成,那些商户倒是有财资,却也总是磨蹭推脱,不如当初陈老爷那般痛快,即便各户上缴各自的份额,统共得的赋税也不到三百万匹大练。” 虞循愕然,他此前便知汜州就数南漳县的税额占比最大,若减损一半,汜州的财税收入也相当于减去了一半。 南漳县地产比不上江淮,在中南部也算是较为丰饶的资源,而永成七年时,南漳县涌入了北方逃难而来的近十万难民,就算男女比例对半,按照税收政策,一年也有四百万匹布帛,而汜州每年缴纳一千五百万匹,即便去掉陈家的一百万匹,大概收入也有五百万,怎么现在连三百万都不到呢? 人力不知去向,田地又遭吞并,如今又添一桩财货锐减…… 这可不是一个好征兆。 但蔡节使是否知晓,朝廷又是否知晓呢? 圣上派他来此虽明言是为公主府和汜州府书信公文阻截一事,未必没有提前了解过内情,但如何没有与他提起此事?便是阿爷信中也未曾对他嘱咐。 若是不知……汜州明有袁志用,暗有这帮计谋深远,苦心孤诣经营之辈,堪堪调用他来此,又未曾给他一官一职,一兵一马,难道他仅靠公主府那三百残兵能与这帮人对抗吗? 但仍旧不对,朝廷应该是知晓的,有宁知越在,宁侍郎一定早先发现南漳县的端倪,却不仅未曾亲自调查,还对宁知越横加阻拦。 他深锁眉头看向宁知越,那么她……是否知晓其中还有这般深层又危险的内情? 第98章 入了夜,许仲昇命人将屋子都燃上灯,虽将整座宅子照得明灯瓦亮,却仍教人生出一种荒寂阴森之感。 虞循明言了要留下来,又以深夜再探一番陈宅为由,许仲昇也不知道还有何事需再探,但虞循开口了,宁知越也默然,他也了然此事他二人是商议好的,也不再说什么,由着他二人安排。 付全一走,带走了衙门差役共有六人,剩下六人跟随着许仲昇,再有姚珂带着四个侍卫、两个丫鬟,及阿商、萧盛与李漳,人数也不算寡薄。 雨势倾倒如注,整座宅子都浸在磅礴雨声中,为着来往便利,便以照花楼权作落脚之地。 众人先往照花楼去,周陆然与石僧两个年纪小,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虽知晓今日是为正事忙碌,却也颇有一种探险的乐趣在其中。 白日里宁知越没得闲与两人闲下叙谈,此时也不好冒雨往外去,便索性等着雨势转小些,再有行动。 趁此时无事,宁知越问了两人今日怎么随着虞循过来了。 周陆然自然知晓她问这话的意思,神秘兮兮地瞥了一眼在另一团角落嘟着嘴生闷气的姚珂,凑近宁知越低声道:“本来是要随着姚世子一起的,但他说自己不便来,陈家宅子又确实有些蹊跷,所以让我们来看看,等再碰面再告诉他。”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39章 这意思,是打算一直躲着姚珂了。 宁知越无言以对,但从周陆然的话语中闻得一些意味,问他,“你们这些日子追查得如何了?” 周陆然喜道:“确实有新的发现。” 因着石僧的发现,之后两人再往街上去,也格外留意了身边。 初时,街上人流涌动,周陆然得知有人跟踪,心中惶然,忐忑打量周围接近之人,都觉得居心叵测,很快就让祝十娘夫妇起了疑。 他和石僧都记得宁知越和虞循都说过祝十娘夫妇可疑,起初也刻意防着他们,找了许多理由敷衍过去。 后来姚琡带着他们往街上游晃了一圈,得知此事,豁然点拨他们:有什么不能说的,那对夫妇不是在南漳县许多年,你们只说有人跟踪,他们说不准就知晓哪些跟踪之人的具体来历。 果然,在姚琡的指导下,两人在祝十娘夫妇面前眼了一场戏,骗过他们,也得到了有用的消息。 “石僧之前只知晓他们反复因获罪被关入汜州采石场,只认出那些人是汜州辖下诸县里游荡的地痞恶霸,我们打听也没打听出有用的,反而叫十娘和孙叔一眼,不仅来历,这些年与什么人有来往也一清二楚。” 周陆然说:“跟踪我们的一共有三个:应才、乌庆生、鲁胜,十娘说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前两个是崇川县人士,鲁胜则是水口县鲁家村的,三人从前与崇川县贾家村一个叫贾源的总聚在一块,但早几年前,贾源发际了,借着自己家处在山林的优势,做了木料商人。 “他发际之后,并未忘了应才这些人,仍与之厮混,还给这几人安排过一些活计,就比如应才曾与南漳县的的两个商户……叫什么来着?” “邓天锋和郭良。”石僧补充道。 “对对,就是他们,十娘说许多次都看见这三人同进同出,有说有笑,不仅是相识,还是颇为熟稔的样子。乌庆生和鲁胜二人则是长久跟着贾源,三人搭伴地吃酒玩乐,贾源也不亲自打理木材店里的生意,交与店里伙计管着,平素鲜少往店里去。 “而要说奇怪之处,就是贾源带着乌庆生和鲁胜两人玩乐,什么地方都去,但最常去的还是贾家村里,一贯是领着两人在家中小住一段时日,这样的事时常发生。” 宁知越眸光一暗,他们也知晓贾家村里发生的事?此举是在为他们提供消息? 她看了一眼与萧盛并排站在一旁的李漳,正碰上李漳也悄摸地在打量她及屋内众人,及至发现她看过去,略怔了一下,又恢复平日淡定的模样。 祝十娘夫妇一直故意避着她反而与周陆然和石僧打得火热,显见是想借着这两个孩子传话,他们一直在行动,怎么李漳却一直按兵不动? 疑心过李漳的来历,宁知越一直觉得他就是当年一直送花安慰她的那个人,但那人只有玄素见过,而今也没法让玄素辨认。 虽是如此,她也尽量地想:若李漳就是那人,而他所有目的都是为了自己,为了报还当年的恩情,于私心,她不希望李漳的罪证被发现,终于定罪,最终受到处罚,于公,她也不希望李漳再行极端之事,若能适时提点一些线索,助她或是虞循查明真相,或许将功折罪,尚能保全一条性命呢? 不过现在矛头直指贾家村,有他们这番话,与虞循也好商议对策了,“这事你与你表哥说过没有?” 周陆然一顿,讪讪地摇头,“没……没说,世子说现在只是顺着 这些人找到贾源,但贾源有什么动静还不清楚,还得再探探才知道,等那时再说也不迟。” 宁知越默了片刻,没说什么,朝两人笑了笑,“虽是叫你们帮着查案,却也不是让你们不管不顾就去冲锋陷阵的,对方什么路数你们也都清楚,可不好逼急了他们,反将你们至于危险境地。” 两人乖巧欢喜地点点头,“宁姐姐放心,我们知晓的……” 他话音未落,姚珂小心地凑上前来,睨着周陆然和石僧看了一阵,又瞥了一眼宁知越,梗着脖子骄纵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 周陆然才想接话,被石僧暗暗推了一把胳膊,正不解,却见宁知越面上笑意尽退,显露出十分的寒意,看也不看姚珂,只与两人说:“记住我说的话,也别轻信他人。” 说罢,便转身往檐下去,也不理会姚珂面上羞窘,咬唇望着她的背影。 ** 四月里夜雨微凉,在檐下站了不过片刻,宁知越便觉寒意顿生,打了一个寒颤。 “夜深雨凉,你进屋来吧。” 身后传来虞循低语地关切,宁知越回过头,他正站定在门槛边上,还偏头示意着让她进屋来。 宁知越摇摇头,“清醒清醒也好。” 虞循也沉默了,却踏过门槛,与她并肩立在檐下,一同望向深不可测的浓夜中,默然久立。 许久,虞循才又问出一句“你在想什么?” 宁知越隔了一会才回答:“在想……你为何要留在陈宅,想做什么。” 虞循也沉默一阵,过后只说:“你不是想留下来吗?” 宁知越被他这个回答惊讶到,怔了许久,忽听身后屋内姚珂提高音调惊喜地嚷了一声,嚷完又觉得自己动静太大,下意识往宁知越这边看过来,四目将将对上,她又缩回去,躲在两个婢女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40章 宁知越闲闲地收回视线,又看向浓黑夜幕中的滂沱大雨,忽然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说什么,思绪乱转间,她不经意问了一句,“姚琡都与你说了什么?” 虞循也似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将这句话问出口,担心她多想,想要解释一番,又觉欲盖弥彰,多少显得多余。 “你该看得清楚,他并不待见我,又怎会与我说些什么。” 这还是相识以来,宁知越头一会在虞循面上看到了窘迫与惶急,她也没有想过与虞循在此时坦白,但嘴比她的心更快做了决定。 “他是不待见你,但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你……” “我……” “他跟你说过叔父当年为什么会与阿爷起争执吗?” 虞循一怔,迟疑了一会,还是点点头,“是因为嘉宜县主。” 宁知越点头又摇头,“是,但不全是。” 当年的阿爷是捧着自己的一颗真心游走于乱世之中,即便行商之举与伯父书宦之行是两个极端,他也认为自己在乱世中行商,为整个南漳县带去了生机,是仗义善意之举,聊慰自身足矣。 只是身处在平南王府的光辉之下,阿爷也会有不够坚定的时候,也常猜疑自己是不是该为儿女着想,抛弃了从前的商户之身,归于宁家。 他如此问阿娘,阿娘却并不在意,宁家也好陈家也好,总归她在乎的是他这个人,心正比什么都重要。 如此,阿爷也就放下此念,全心全力投入自己救万民的事业中,可惜这一切都被姚珂年幼时的一句话给毁了。 当时宁家与平南王府诸子女同在一处进学,姚琡与四哥追崇三哥,而三哥一贯拿她当护身符,也由此姚琡与四哥待她也比对姚珂更亲近一些。 姚珂虽是侧妃所出,却是平南王独女,很受宠爱,却唯独在姚琡这儿碰壁,又见姚琡待自己比她好,因此常与她争锋相对,什么都要争上一争。 那时阿姐不拘着她的性子,由着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她也从不对姚珂服输,且回回不落下风,姚珂一时气急,便将目光移向了她的阿爷。 第99章 那一回,阿爷才从南漳县匆忙赶回越州来探视她与阿娘,一路风尘仆仆,衣衫不洁,形容未整,整个人看起来落魄潦倒,正叫从她那儿受了气的姚珂瞧见,气哄哄地命人将阿爷拦住,赶出府外去。 那是在宁家,宁家仆人如何认不得阿爷,却也不敢得罪小小年纪的姚珂,只得小心赔罪解释,但姚珂好似抓住了一样能羞辱她的法子,将在她身上使不出劲的羞辱全发泄于阿爷身上。 她数落阿爷是卑贱的商人,她则是卑贱的商户女,他们一家不过是想要攀附宁家和平南王府的卑鄙之人,形容粗鄙,言辞恶毒,全然不像一个六岁孩童能说出来的话。 阿爷受此羞辱,下人们也是瞒不住,将此事回禀了伯父。 那时伯父正在平南王处,二人得知此事匆忙赶来,却是压下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着阿爷的面训斥了一顿姚珂,此事便要如此了了。 宁知越嗤笑,“是不是很可笑,你们都说宁公美名在外,德隆望尊,可是他不过是权衡了自己利益,牺牲阿姐……叔父的伪君子而已。” 可是,这种发生在最亲的人身上,她又怎会察觉不到呢? 阿爷的羞恼,阿娘的啼哭,伯父的沉肃还有伯母的哀怜,终是没有瞒住其他人。 她那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晓姚珂欺负了她阿爷,便在姚琡带她去平南王府时,趁着众人未曾留意,将姚珂痛揍了一顿。 这一顿揍几乎是当着姚珂生母,平南王侧妃的面揍的,她也因此险被平南王侧妃报复。 幸而阿姐闻讯匆匆赶来,弄清其中缘由后不由怒意勃发,并不顾及此事已被严禁提起,就在平南王府当着众人的面,一定要给个说法。 阿姐说:姚珂年纪小,确实不可能说得来这样的话,只有可能是耳濡目染,听了亲近之人之言,方才说了这样的话。 阿姐向来护短,又从不忌讳直言,这番话无疑是在指平南王府里有人如此与姚珂说过这样的话,而敢在姚珂面前如此说的,除了姚珂身边奴仆,便是平南王、平南王妃以及平南王侧妃三人。 姚珂养在平南王侧妃身边,平南王妃自然不会有机会对姚珂说这些,而平南王常在军中,教养儿女也有王妃操持,更于其无关,又有姚珂身边人皆为王妃选拨,王妃又一向重视品性,这些奴仆更是不敢教唆主子这般污秽之言。 矛头所指,唯有平南王侧妃。 此事再度闹到平南王与伯父那儿,只有阿姐在,无论想要如何敷衍了事全了王府体面,也是不能。 平南王或许是良心发现,觉得亏待了宁家诸多,更是无颜对面阿姐,将姚珂交与王妃抚养,至于平南王侧妃责骂一顿,就此送往郊外庄子上,永不得再回王府。 只是即便如此,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伯父最初的处理也使得两人生出隔阂,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然而祸不单行,阿爷那一次回南漳县时,随行人中,有一个跟随多年的同乡私下收受了县里商人贿赂,将本与其他商户约定好的货物暗中提高货价,以次充好,再将原本的货物全部给予那个贿赂之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41章 此事未曾揭露之时,阿爷也蒙在鼓里,县中商户不知内情,全以为是阿爷之故,对其横加指责唾骂,等事情暴露,众人知晓真相,仍需求得阿爷合作,便百般婉言奉承。 人情凉薄,禁不住一丁点风吹雨打,阿娘数次与她感慨,若不是因这两遭,阿爷不会心内瘀结难消,误入了歧途。 后来,阿爷与官府来往,又扼住南漳县一众商户咽喉,使得那些人敢怒不敢言。 而这不久后,阿爷再到越州去,他那副春风得意的张扬肝肠很快使得伯父发现端倪,争执由此而起,伯父轻视耽溺于商途迷了 心窍,阿爷以为伯父假仁假义,道貌岸然,二人终于不能相容,就此决裂,老死不相往来。 “姚琡并不是拿我毫无办法,也不是真的傻到被我利用都不知道,身处在那样的家族中,又在京中历练数年,若只靠平南王府与二哥周旋,皇帝早已抓住他的把柄,祸连越州。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所幸他还存有几分良心,才任由我利用,又纵容维护我的所言所行,他想弥补当年对陈家的亏欠,也想为姚珂当年的所作所为赎罪,只是他身份终究摆在那里,他管不了,也担心贸贸然插手会牵连到平南王府,所以他去求你帮忙了,对不对?” 话说到这个份上,虞循也不好再否认了,他点点头,默然看了一阵,问:“你……恨姚珂吗?” “恨?当然痛恨,童言无忌、少不经事又如何,话经她口中说出,于叔父是最身刺入骨的疼痛,可只恨她,似乎又不够,姚珂只是一个起端,平南王与阿爷为顾大局的敷衍又是一层伤害,可继续溯源下去,似乎也要追责到皇帝无端的疑心上。 “再观叔父这头,当初背叛了他的那个同乡、南漳县里不辩是非横加猜测的那些商户不也是促成陈家今日的凶手?真要恨,这些人都不能放过…… “但不放过又能怎样?头是这些人起的,选择却也是叔父自己定下的,他铁了心走这条路,不肯回头,累得陈家到了今日这般地步,我纵使想恨,这么多人也不知该去恨谁了。只是……” 她一转话音,偏头往屋内看了一眼,姚珂得意地与周陆然和石僧说着什么,那两个将信将疑,还算谨慎,只呆呆地听着。 “虽算不得深恶痛绝,却也不想看到她,惹得我心中不快。” 虞循了然,不恨,但当年的事总归在心里留了个疙瘩,她对姚珂姚琡无甚好感,对平南府也甚是冷淡,当初对朝廷冷嘲热讽的源头也不止于宁知清的婚事这一桩。 若她只是宁知越,这些感触或许也与她阿姐和几位兄长一般,虽有愤懑,却终要止于对宁公的敬畏。 偏她不止是宁知越,还是这场悲剧中饱尝灾祸的局中人。 姚琡虽然信任他,希望他能帮着宁知越达成目的,却也只说了当年陈宁两家是如何断了来往,另一桩便是姚珲利用宁知越急切追查陈家变故之心,欲搅乱汜州安宁。 他起先也想不明白,陈玉在宁家时当也是与这几人玩闹在一处,但除去宁知越的言语,姚琡所述情由中,对陈玉其人提及的尤为模糊,他还颇觉怪异,直到那日听了姚珂的话,骤然想通其中关窍,恍然明白了宁知越比宁家其他人都更关心陈家,且行事张扬冒进的关键缘由。 他说不出当时是怎样的震惊、自愧,更难以想象当初她得知陈家变故想要迫切弄清内情的心情,却遭遇宁知行与宁知明的阻拦。 虽有顾虑她安危的心,却也难免又是为了所谓的“大局”,希冀她能委曲求全。 这一路走来,她该是多迷茫、多无助,以至于对谁都不信任。 忽然,宁知越艰涩问道:“我瞒了你许多事,也没有向你求助,反而多番利用你打听消息,即便是到了现在,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我还瞒了你许多事,便是姚琡也不知情,你……不生气吗?” 虞循顿住,缓缓叹息道:“起初是生气的,但知晓你的目的,又觉得情有可原,只是不解你为何选了这样的方式,一个人去面对,再后来世子……我知晓了一部分内情,最后那一点疑惑也消除了,更谈不上生你的气……” 他缓了缓,沉肃凝重道:“我知道,汜州背后潜藏着的疑问你已掌握颇多的线索,也有锁定的目标,你不相旁人也好,不信官府也罢,你的秘密我不会再追问,你我仍旧如这几日一般,只你不必再在我面前有所顾虑,若是需要我帮忙也可直说,点到为止。” 宁知越有片刻怔神,“你都知道我谁都不信,又心怀鬼胎,还敢顺着我?” 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他轻笑,无奈道:“于私,我信你是应该的,于公,你知晓我不知晓的线索,以你为主查案,汜州背后的这团谜题才能尽早解开,比起自己去搜查的线索,我觉得你口中的话更可信。” 听了这话,宁知越心中微暖,但想到什么,更觉怅然,就这么直直望着他,眸光中蓄满酸楚,“可若是我,我会很生气,气到想要报复,想要以后再也不信他,再也不见他,再也……就当从来不认识他……”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42章 如此决然果断,是她一贯的性子,但她说这话是目光凄然,语调又显得幽愤,叫虞循很难忽视,于是也郑重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是你一直可以信任的……朋友。” 夜色更浓了,倾盆的暴雨声夹杂着轰轰的雷声滚滚而来,大有翻天覆地之势,宁知越就这望着他,看着看着,那些怆然之色也渐渐隐于眼底,勾出一抹笑,重重地点头。 第100章 两人把话一经说开,宁知越不至于一时深受感动,将秘密都说尽了,却也想到确实得告诉虞循,接下来调查的重点在贾家村里。 她先将周陆然与石僧方才提及与贾源有关的事与虞循说了,又道:“李昌翰父子也曾说过,贾源是偶然得了一笔钱财开做起了买卖,而他那间木料店并无多少人进出,他自己也不上心,却能撑这样久,不能不让人留意他那些银子的来由与这些年凭何撑起这家店铺。” “除此之外,曹荣一面撇清与贾源的之间有来往,而曹襄却咬定反驳了曹荣的话,且不论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只说李开济是曹荣的得力助手,既能放心他撒手叫他打理陈家和曹家,不可能不知这人是何来路,更不会不知晓李开济与贾源之间的来往。” 虞循颔首,“你说的我也考虑过,李开济与曹荣是执掌陈家的关键人物,那些年里借着陈家筹谋了多少很难说,李开济虽则已亡故,但当年的布局应当不会有改动,曹荣并不一定要亲自接手,更何况还有张绍金和杜昆这几人。” 他这么一说,宁知越倒是想起一件事来,玄素也说李开济死后,贾源乱了方寸,抛下贾家村那边匆匆忙忙就赶来南漳县与人会面,那人未露面,玄素也排除了曹荣与曹襄父子,虽说一直知晓他们还有许多帮手,但一时也难分辨究竟是何人。 “会是他们之中的谁呢?吴通已死,李昌翰如今看着也不想与张家和杜家掺和在一处,似乎张绍金和杜昆的嫌疑更大些。” 虞循点头,“方才许仲昇说起南漳县出现许多诡户,上缴赋税较从前锐减,我便想到此前已有的推测,从前曹荣在陈家,汜州的田地、人口也多集中在陈家,而今南漳县暗里做主的是张绍金和杜昆二人,这些地、人,以及财资全归于这两家,而有这三样,他二人在南漳县作威作福,便是许仲昇都奈何他们不得。 “不过,他们这些年在人前太过招摇,倒叫我觉得他们或许也是一个幌子,就如当年陈家在南漳县荣盛至极会招人耳目,倚着陈家暗藏其后的真凶因担心暴露,所以预谋了陈家的败落……这一点在现下,也能窥见一二。” 宁知越眼眸一转,“你说的是邓天锋和郭良?”她顺着这个思路细思来,“我们之前便推测过这两人的死还有阴谋,也怀疑是幕后之人推出这两人,试图用让张绍金和杜昆承担所有罪责……这样看来,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虞循轻笑道:“还只是猜测,便不妨大胆猜想了。咱们再依此推测下去,张绍金和杜昆是幕后之人安排在众人面前的幌子,那么真正帮他们做事的会是谁?” “贾源?李昌翰和吴通似乎 也不能完全排除。” “不错,但以现有的线索……我觉得贾源的嫌疑更大。一则,贾源这人藏得太深;二来,正如我们方才疑惑的,他缘何暴富,又缘何店铺生意萧条,仍旧能支撑到今日,还为何对自家买卖不上心,却仍旧开着这样一家小店?第三,贾源与跟踪十一郎他们的那三个地痞现今还有来往,且还十分密切,只这三条,贾源的嫌疑便要比那两个为保祖业兢兢业业的人要大。” 的确,就昨日去李家来看,李昌翰对他们颇怀善意,还似乎有意提点一二线索,只不敢将话说明,又有意与张家和杜家撇开关系。 而吴家……吴通已死,但当年发生过什么,吴夫人或许也知晓一些内情,所以对她更多是恐惧,就是不知她在怕什么,又为何害怕了。 虞循仍继续推理道:“幕后之人的目的我们已有猜测,但凡筹谋便少不得把握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尚不可测,人和却是具备,那么地利呢?会是什么?” 宁知越眸光丝毫不错地盯着他,心猛然咚咚地跳了来。 这情形与上一回在慈安寺一样,明明张绍金、杜昆,李昌翰,还有吴通四人更惹眼,容易受人怀疑,而他却直接锁定了曹荣与曹襄父子,这一回呢?他猜想到所谓的地利是什么? 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顺着他的话问,“你觉得是什么?” “以我的猜测,幕后之人举事需要人丁、财物、兵器,但最关键的还是需要一处隐秘又能藏住这些的地方。而我假定贾源是其重要的帮手,那么方才三条指向他的怀疑就可解了。 “贾源的行为关乎大局,所以他的身份隐匿在张、杜、李、吴四家之外,但他从前在崇川县如何是众所周知的,要打消外人的疑虑,以一笔偶然得来的财货——这一桩于他来说并不算稀奇,开一家铺面,可与陈家正当来往,也能为其所日后行事找诸多借口,最后便是他常与那两个地痞往贾家村去……” 宁知越的心提到嗓子眼,听着他略顿了片刻,继续道:“既然铺面只作掩护之用,那所谓与贾家村采收木材也只是一个对外的说辞,他在南漳县城中也有置办宅子,但家人却仍旧留在贾家村,所以,我猜测……这个地方应当就在贾家村附近。你以为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43章 果然,又被他猜中了,此前犹豫为难如何说出口的线索,现下也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宁知越呆望着他半晌,心底不由松懈许多,朝着他微微一笑,“你说得不错。” 虞循微愣,继而明了,也笑道:“如此,接下来我也知道如何安排了。” “你要暗访贾家村?咱们现在一举一动都尽在他们掌握中,恐怕不好查访。”不止如此,过了贾家村,还有那庄子外几层防卫的护卫和蜿蜒曲折的山路,要去贾家村,还得先与玄素要一份路线图。 虞循摇头,“此事不急,左右人都在,一时半会逃不了,现在尤为紧要的是要想想如何应对点破汜州如此局面后幕后之人禽困覆车。” “可是这些日子我行事张扬,就是为逼他们内乱,也可趁机找出破绽,再进一步,若此时暂缓行事,他们会毁灭证据,杀人灭口……” 还是急躁了些。 虞循明白她的心情,此前步步紧逼关系不大,但现在与幕后之人之差一步就好迎面碰上,未想好万全应对之策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他耐心安慰解释道:“你想的并不算错,但也要反复考量这些人的目的,只说曹荣其人,他来汜州有十余年,操持陈家从起势到鼎盛又到衰败,布局谋划也有十余载,要达成其目的,所需料理之事数不胜数,牵扯之人也不甚其多,否则他们也不会面对公主犯病,选择已压制阻断汜州的消息这一办法。 “他们能掌控得了汜州,也足以证明其势力广大,又怎会因你我调查毁于一旦,再怎么选也该是对你我下毒手才是。” 见宁知越似乎听进去一些,他又道:“贾家村的布局想也不是一朝一夕,我们一时打探过去不仅查不出什么,还会引起注意招惹祸端。当然也不是什么都不做,除去得找到应对最坏局面的方法,还得有人替咱们先走出这一步,将贾家村里的秘密揭露出来。” 揭露贾家村的秘密? 宁知越眯起眼,狐疑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觉得李漳也知道这件事?” “他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祝十娘与孙齐是他的同谋,他们能指引十一郎查到贾源,李漳又怎会不知道这一点。” 宁知越回头看向屋内与萧盛静立一侧的李漳,室内烛光只聚在姚珂与许仲昇那两处,他们两人面上只有半张侧脸映在融融烛光中。 “他这些时日未曾做过什么?” “没有,但我想祝十娘与孙齐已有动作,他应当也快了。” ** 时过亥正,夜色更深,雨势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天边一两声轰隆雷鸣在云层中翻滚。 虞循提出要留在这孤寂荒宅中,也不能因这雨势打断,总得做些什么。 宁知越想着不然再去夜游宅子,或许真有收获,虞循却拦住她,朝她示意了李漳,道:“雨太大了,我去就行。” 宁知越眼角余光瞥见李漳与萧盛二人似乎听了两人的话正看向这边,便回道:“你一个人去怎么行,南漳县也不太平,指不定有那等凶恶之徒暗中窥视,想要朝你下毒手,我功夫比你好,也能警醒些。” 这话虽是故意说给李漳听,虞循却觉得这里头颇有她真实的想法,含笑道:“我功夫是比你差,但也知道叫人的,反而你手上伤还没痊愈,就别去染了潮气,误了伤情。” 宁知越仍是不依,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虞循只得妥协一步,“你仍旧留下来,我出去时带上萧盛和李漳,你们也都留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 许仲昇一听,霎时抢白道:“虞钦使,下官还是与您同行吧。”虞循不在,宁知越和姚珂他是一个也招架不住。 虞循无所谓再添一人同行,也便应下,转身时与宁知越交换一个眼神,烛火跳跃带动着烛影也重颤数下,任谁也没瞧清两人这一动作。 第101章 快近子时,几人叙话声也发小了,迷迷瞪瞪睁不开眼,脑袋一点一点的,坐也坐不住,姚珂拉过一个婢女在身侧,头倚着她的肩,如此安睡起来,周陆然也与石僧挨着坐在她对面,两人头抵着头,合着眼。 屋外的雨越落越大,像是闸口放出的洪流直从屋顶泻下,天边的闪电也像是无限蔓延的魔爪,遽然闪现,划下一片灰白残影,又眨眼间隐没在幽黑的夜色中。 虞循一行人离开已有一个时辰了,丝毫没有回来的迹象,便是他身边有萧盛与阿商这两人,宁知越也免不得忧心:是李漳听了方才的话生了异动,还是他们遇上了什么事? 轰鸣的雷声,哗啦的雨声一齐交响,别说院中,就是周陆然几人还清醒时,也需提高了语声交谈,还谈什么遇事叫唤人呢。 若不然去院子里找人? 宁知越立在照花楼檐下,庭中雨水胡乱四溅,扑得她身上也沾染了潮气,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寻人,骤然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开,余威卷滚着浓厚云层,如数万马奔腾、擂鼓齐鸣,从远处而来。 熟睡的三人被这道雷声惊醒,惶惶然环绕屋内一周,除了衙门六个差役与姚珂的四个护卫仍在角落里静默坐着,宁知越不知何时离开她们身旁,又在廊檐下站着。 姚珂迷糊得张了张嘴,边上婢女回了句什么,姚珂与周陆然、石僧也露出愕然的表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44章 周陆然更添几分焦色,在石僧跟前犹豫嘀咕了许久,才起身往宁知越这边来,问了一句,“宁姐姐,表哥怎么还没回来?” 是啊,怎么还没回来呢? 宁知越终于下定决心,让周陆然留在屋里和大伙在一起,说完就要踏上已经被雨水飘湿地面的长廊。 “你去哪儿……”姚珂也跟了出来,见 她要走,忙出声将人拦住。 许是与虞循回顾了一遍从前,也梳理过自己的心绪,如今再瞧姚珂,没有原谅也没有释怀,心中只有平静到波澜不惊,犹如与一个陌生人正面相对。 姚珂有侍卫丫鬟护着,周陆然和石僧年纪还小,那六个差役到底是南漳县衙门中人,也不知能不能靠得住。 宁知越没有散布自己的忧虑,淡淡道:“许是有了发现,耽误了时辰,我去看看,你们就待在这里吧。” 姚珂身侧一丫鬟颇有眼色,抢先道:“南漳县不太平,这宅子也荒废已久,五娘你一人去总不太妥,不如奴婢与你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姚珂小鸡啄米样点头,又趁宁知越没开口拒绝前将那丫鬟推到她身侧,“就芙蕖去吧,霜英跟着我。” 宁知越原本确实想要拒绝,但多一个人跟着也没有坏处,便点头应下。 芙蕖乖觉地提了一个灯笼,与宁知越顺着长廊往外走,没走出照花楼多远,偏头往池塘去看,眼角余光还能瞧见廊檐下几个人头涌动,正是姚珂几人伸着头张望着,大有想跟随的意思。 微弱的光线里,芙蕖瞥见宁知越眼眸中浮动着不悦,忙为姚珂说话,“五娘不用担心,娘子只是爱使小性儿,你的话她还是肯听,你让娘子留在照花楼,他们必然不敢跟来。” 宁知越默然没应声,仍旧往池塘对岸看去…… 离开她那座小院前,廊下那盏残破的灯笼并未熄灭,透过层层雨幕,丝丝条条的晶莹使得露出一道一掌来宽的门缝里透出的光影也朦胧不清,但烛光摇曳,照着檐下廊柱晃动,还能看得人心魄不定。 想来,胡长发死的那个夜里,若是也看到这般景象,会想上前去窥视清楚,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那道门缝是他们从院子里出来前特意布置,就是为了趁着今夜这场大雨重现当夜胡长发失踪前的情形,可现在这两扇门并未有人动过的迹象,院里也不见人影,他们并未去这处? “五娘,咱们要去那边院子吗?” 芙蕖问的,也是她心里犹豫的,现下是去寻人,还是再往院子里看看去? 乍地,一声惊叫划破雨夜,惊起宅子里隐匿的蝙蝠飞窜,也有几只寒鸦扑簌着翅膀从近处的檐下往偏远角落飞去。 这声音是从照花楼传来的,姚珂的惊叫,芙蕖辨认得十分清楚,她叫了一声“敏敏”。 两人正待折返回去,两个护卫打头,将姚珂与周陆然、石僧护在中间齐往这头奔来,反是那六个差役滞留在长廊端头,惶惶瑟瑟踌躇不前。 “敏敏、芙蕖,你们……你们快过来。”姚珂的声调里似带了哭腔,不知是喘不上气,还是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宁知越与芙蕖上前两步,先将几人上下打量,完好无损,不曾有事,再看还在长廊端头藏在廊柱后的六人,这才反应过来,姚珂方才说得是“你们快过来”。 她似领会到什么,扭头往连成整片的夜色中看去…… 她记得与芙蕖上长廊时,廊下间隔布置了灯笼还燃着,方才确实间有凉风拂过,但芙蕖另取的灯笼都未曾有摇晃的迹象,这沿路的灯如何都灭了? 再一转头回想姚珂几人,话未曾问出口,余光瞥见照花楼霎时灯烛俱灭,只有芙蕖手中这盏灯笼还燃着,那六个差役见此情形,手脚并用地往他们这处聚拢,口中还鬼哭狼嚎道:“有鬼,果真有鬼,救命啊!” 落在末尾段后的两个侍卫登时拔出长刀,勒令几人冷静下来,宁知越也立马问出了何事。 姚珂余悸未消,抱着霜英的胳膊,哭哭啼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是方才,你和芙蕖就站在这儿,我们几个在廊下看着,就瞧见那头廊下的灯笼一个一个灭了,起初还看不清,但就在你们一丈外有个黑影朝你们扑来,只芙蕖手里灯还燃着,那黑影也不见了,但你看楼里,我们才离开,那边也都暗了。” 周陆然与石僧也凄惶道:“宁姐姐,是真的,方才真有一个黑影,窜行得极快,接近你们就不见了影。” 宁知越与芙蕖一对眼,回望那头望不到底的幽深黑色,她方才想着角落那方院子出神,并不曾留意到这些,可芙蕖也是从小习武,若有人靠近,怎会毫无察觉? 她夺过侍卫手中长刀,与几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往那出幽暗中走去,芙蕖也将灯笼递给霜英紧跟了上去。 姚珂想出声将人唤回来,终是不敢坏了她的事,只得眼见得两人身影渐渐融入一片暗色中。 ** 顺着长廊往前走出几步,宁知越提刀朝着未明的前路,身后有芙蕖警醒着无需顾虑。 这样的浓黑的夜色于宁知越而言并不算什么,曾经无数的夜里,她也如此在家中众人休憩后,悄然融入夜色,到院中来窥探曾经阿娘走过的地方,想象着阿娘还在,与其一同漫步游园。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45章 从她院子里出来,卵石小道走完一圈需要多少步,夹道两侧种植的苗木花卉是哪一种,一整圈长廊走完需要多久,她都铭记在心,而今就算闭上眼,这个院子她都能自如地走下去。 她与芙蕖收敛的气息,一步一步往前探去,忽而,“啪嗒”一声,一滴水滴答在她脖颈后,冰得人汗毛竖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身后芙蕖察觉到她的异样,轻抚上她的背脊,摩挲了一下、两下、三下…… 两人脚步顿时停住,僵在原地,芙蕖抚在她背心的手转到右肩轻轻捏了一下……宁知越比她靠前半步,当该听得更清楚,离她们不到五步的距离,有一道粗重的呼吸声…… 宁知越看不清那人面目,却能感觉到那人轮廓,她与芙蕖停留在原地未动,那人也按捺住。 或许更早之前,在姚珂等人看到他的时候,他便已在这一处等着了,至于等着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以静制动不是宁知越的行事作风,此人如此鬼祟,却又敢趁着陈宅有人之时直奔着她来……也或许对虞循等人下过手了…… 想到此处,宁知越忍不下去,一个跃步,手中的长刀也朝前猛地一挥……劈了个空,那人往后退了一大步,踩得空洞的地板“咯吱”一声响,等宁知越起身再要挥刀而下之际,迅猛往前奔去。 “追。”廊外雨声哒啦作响,却也掩盖不住他踩得“咚咚”作响的脚步声,有了这道微弱的音迹,宁知越和芙蕖都找到了方向,奋力追至黑夜的更深处。 ** 宁知越与芙蕖发出的动静虽与姚珂几人隔了一段,但前头引路的两个侍卫与霜英也发现了端倪,安抚姚珂道:“娘子别怕,不是鬼影,是有恶人作祟。” 姚珂听了确是舒心不少,但只一转念,不免懊恼,当真是糊涂了,这传闻中的陈玉鬼魂就是宁知越,她人就在大家跟前别人不知,自己不是再清楚不过吗,怎么也跟着那群差役犯傻? 再有,就算那不是神神鬼鬼的东西,是人不是更可怕吗?她又忧心起来,“虞七郎他们也不知去了何处,敏敏和芙蕖在怎么武艺超群也只有两个人,谁知道藏在暗处的有多少人,咱们跟过去,多少也能帮衬一点。” 周陆然自然叫好,表哥没了踪影好歹身边也有四个人跟着,宁姐姐可只有一个,还是确凿追捕凶手去了,就该去为宁姐姐助威出力。 他坚定地与姚珂互相说服对方和几个侍卫、婢女,却不曾听石僧说什么,正纳罕他平日一直与自己同声共气,怎么这会哑巴了,莫不是怕了? 周陆然偏头去看石僧,只见他呆呆愣愣从他后背斜扫过去,望着漆黑的雨幕中某一处出神。 “你怎么了,看什么呢?” 石僧仍旧痴呆地望着那一处,眸光不曾有一丝转动,只抬起手指向视线的终点所在,“你们看那里,是不是也有一个人?” 这深夜的宅子本就幽暗不可测,灯笼又 将他们几人都笼罩在其中,光圈外愈发不见丝毫影像。 姚珂命霜英将灯笼提远一点,自己与周陆然又在两个护卫的防护下往前走了几步,骤然,又是一道闪电从天边某一点炸裂处数万条光线,灰白的光只眨了一眼,将院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扫过…… 只这一瞬,姚珂看清了石僧所指的方向,那是处与他们所在长廊隔了不远,却是在廊檐外靠近池塘边,又一个女子怆然立在水边,周边杂草隐去半身高,但那人侧脸却还看得清晰……那是宁知越…… 姚珂尚来不及震惊,便在灰白光亮下看着宁知越纵深跳进了水塘里。 第102章 “宁姐姐……” 周陆然显见也看见了池畔那人,剩下的几人也是一阵惊呼,手忙脚乱的就要往塘子里去捞人。 石僧最先冷静下来,拉住周陆然,“五娘姐姐方才与芙蕖姐姐去追凶手了,怎么可能又出现在这里?若这人是五娘,芙蕖姐姐去哪儿了?” 霜英也道:“县主,这话确实不错,五娘是为了查案而来,好端端怎会在这时投水?有人趁着夜色在这宅子里作祟,刚才那番动静也一定是他们在装神弄鬼。” 神……鬼…… 这话像是点醒了一直迷迷瞪瞪的六个差役,几个人吓得相互抱团,口中还念念有词,“陈家娘子……一定是陈娘子的鬼魂,她的鬼魂果然回来了。” 霜英提着灯盏朝那几人怒喝了一声“闭嘴”,又与看守这六人的护卫示意看住这些人,又与姚珂道:“娘子,五娘与芙蕖才追着暗处那人离开,咱们这里又生出这样的事,奴婢觉得这不像是针对五娘的举动,倒似故意在宅子里将事闹大。闹鬼之事显然是作假,但方才那人……也说不好如何导演了这一出,咱们也得抓摸住线索,看看究竟是人是‘鬼’。” 姚珂赞许地点头,听了石僧和霜英的话,她稳定了心神,那人不是宁知越,更不可能是什么鬼魂,但如霜英所说,方才投水的总得有个“人”吧? 那六个差役全是废物,此时被吓唬得失了神智,一点忙也帮不上,带上也显得累赘。 姚珂吩咐两个侍卫盯着这六个差役去将院里灭掉的灯笼重新染上,先匀过一盏灯给几人,剩下的人取了油纸伞就往那一处有人站立过的池畔行经过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46章 浓墨般的夜色铺天盖地,除去给那几个差役又留了一盏灯笼,姚珂几人也多添了一盏,宽阔的院子仍是望不到边际,更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诡秘之感。 姚珂先派那两个护卫留着神往池畔去打探,那头去点灯的一群人不多时又期期艾艾地嚎了起来,“燃不了,蜡烛都燃不了,这一定是鬼魂做的,一定是……” 嚎叫声很快被两个护卫怒吼止住,其中一个快步上前来禀报,“娘子,所有灯烛都被淋湿了,一时半会燃不起来。” “淋湿了?”姚珂怒目切齿道:“果然是些不入流的伎俩,装神弄鬼也得摆弄些真本事,洒洒水算什么,偏那几个蠢货还分不清。” 她又哼了一声,“你去告那些人,今夜宅子里可不太平,他们若肯安份些,就跟着过来,若是还闹腾,你与羽书也不必理会,再回我这儿来。”说完,仍旧看往羽书那处,愤愤道:“没得叫我浪费两个护卫。” 那护卫领了命令正要去了,忽听霜英朝着宁知越与芙蕖消失的方向高喝一声,“谁?” “是我。”那护卫听得是芙蕖的声音,也就未曾再停留,领命去了,姚珂看着突然回来的芙蕖,又望向她身后,“敏敏呢?” “奴婢与五娘追到前头将人跟丢了,正要再追索时,听到你们这儿的呼声,五娘便遣奴婢来看看。”接着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霜英将方才发生的事细说了一番,芙蕖也颇震惊,霜英又说了自己的猜测,芙蕖肯定道:“一定如此,奴婢一路紧跟着五娘,未曾分开过,五娘怎会又出现在这里。” 眼下那人是谁倒也不是最紧要的,暗处那人这一招分明是声东击西,宁五娘将她遣走就是担心凶手有意将她,伺机对县主这边动手,可现在宁五娘只身一人了,不是更危险吗? 芙蕖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上解释,又折返回去。 即便芙蕖不说,姚珂也想不通这般复杂的计策,霜英与芙蕖在一起多年,也多少了解对方秉性,也觉出宁知越此时处境不妙,将此中曲折分析与姚珂知晓。 姚珂一听,登时惶急起来,“走,咱们也跟过去。” 霜英还犹豫地想着宁知越离开前嘱咐不许离开,周陆然和石僧已经鼓足了气往前头暗处里蹿去。 ** 一路行经,烛光幽幽,天边电闪雷鸣未曾断绝,虽则是断断续续闪着光,也比灯笼散发的幽光更易辨清方向。 直到快行到长廊尽头,冲在前头的周陆然与石僧指着长廊转弯过去的另一条横向游廊的末端,呼喊出声,“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烛火?” 霜英递远了手里的灯盏,与姚珂细细看去,那处不止一点烛光,隔了约莫几息,离那点光点不远的游廊上又有一盏灯亮起。 有人在点灯,不管是不是宁知越,于她们都是一个好消息,虞循几人也失踪许久了。 周陆然与石僧也意识到这一点,脚步更加快了,一边兴冲冲往那头招呼,一边回头催促姚珂与霜英快些走,声势惊动了对头的人,那边也有人往他们这头跑来。 两厢奔赴,石僧与周陆然再看时,仍是芙蕖过来了。 瞬亮瞬灭的闪电难以捉摸住她面上的情绪,只听她欢悦的声音,两人也安下心来,“你们来了,五娘找到了,虞钦使也回来了,都在那头。” 周陆然一听,更是欢腾,五步并做两步蹦跳着过去,离得近了,一眼看到虞循逆着光背对着他这面,右臂抬起像是扶着什么。 等再走近些,虞循偏头看过来,他才留意到宁知越就站在虞循面前,两人挨得颇近,宁知越左手还搭在虞循的右臂上。 石僧还略迟疑着要不要上前,没能拉住周陆然,瞧着他扎着头扑过去,也只好跟了过去。 “宁姐姐……咦,你这是怎么了?”上了前,两人才发现宁知越身子微微倾斜,偏往左边,搭在虞循手臂上的手也握得牢牢的。 宁知越微微一笑,道:“没事,就是扭到脚了。” 扭到左脚?这可不妙。 宁姐姐伤了右臂不能活动,现又扭伤左脚,可比不得伤了手不影响她行动坐卧,这脚伤了,就得躺这修养些时候了。 周陆然瞧着虞循深色有些许不自然地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又朝石僧示意,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宁知越,又问她如何伤的。 怎么伤的? 回想起这事,宁知越也觉得极为古怪。 她与芙蕖一路追赶那道暗影,瞧着闪电划下时银白的光影下一道黑影就离着两人不远在前头奔跃。 她与芙蕖瞧得起清楚,更为防止他逃了,特选在内角门内两道长廊交汇的角上,芙蕖先一步跳起翻至内角门守住出口,但那人却在临近之际也一纵身跃起跳至另一条长廊上,再一眨眼的闪电划下时,周遭不见人影。 恰这时姚珂等人惊呼声频频发出,她自然而然就想到调虎离山,顾不得思虑太多,只让芙蕖去打探怎么回事。 芙蕖走后,她更不敢松懈,警惕地环视四周,内角门的门扇已叫芙蕖粗略带上,门板厚重,又有风雨相阻,关时容易开时难,要推开门扇从内院出去,必得有大动静,她一直留意着,转上了另一侧长廊。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47章 游廊两侧空旷,一侧靠向池塘,有杂草黄木并卵石小道,有近十步之距,另一侧是围墙,夹缝也有五步间距,沿着围墙栽植了成列的紫竹,竹竿疯长,挤满在这道顺延游廊的间距里,比围墙拦得更加严实。 出路被堵住,靠围墙这一侧也无法再出去,而那暗影自那一瞬消失在游廊上后,任凭电光闪闪,游廊上也没再出现过 人影…… 也是此时,她想到一种可能,抬头往上望向廊下横梁。 外头的电光只能照向檐下景象,廊中檐上仍是昏黑不见五指。 心中有了揣测,她也跳到梁上。梁上空间低矮,即便曲膝弓身,往前爬行一步也是艰难,但行动过三五步,她也隐隐发觉梁架似乎在隐隐活动。 猜测没有错,宁知越也坚定了跟踪的念头,两人一前一后,又缓慢爬行了没一会,那人耐心告罄,从梁上滑下,又在游廊上现了身。 宁知越灵巧从梁上跳下,紧追其后,从内角门处转角直追到尽头转角时,那人遽然回身朝着她撒了一把灰粉,她立时屏息挥散,再往前追去时,只见一道闪电罩下,那人在原地顿了几息,随着短暂的黑暗过去,再看时人又失了踪影。 她原以为这是故技重施,等再到梁上,挥刀数次都无反应,这才意识到这回人是真消失不见了。 但怎么可能呢? 这座宅子她再熟悉不过,一侧是靠着前院的围墙,另一侧从游廊转角过去的围墙则是通往最边户的膳房、绣房并几间杂役住所,另开了一道门通过。 她再往前追上几步,见那侧角门竟然大开,心里陡然漏了一拍,这一路行经过来,处处门户都被紧闭上锁,没道理这一扇独开着。 再由不得多想,抬脚便要往那处去,正迈出两步去,倏尔脚下被什么绊住,一时没站稳,一个踉跄,只来得及以刀拄地稳住身形,脚下没留神扭住,终是摔在地上。 脚腕处剧痛遍及周身,她再要拄着刀站起来,左脚却是使不上力,彻底瘫坐下来。 芙蕖走了,这座后院里又是黑灯瞎火,这处角落一时半会恐怕也无人寻得过来,等他们发现也不知得到何时。 她支起上半身来,环望四周,登时又是一道闪电在天边炸开,将周遭尽现于眼前,就是这时,她目光穿过卵石夹道,直落到池塘中心,雨水砸落水面,溅出一个个浅窝,在这成千上万的浅窝中陡然浮起一颗圆圆的东西,电光洒下来,那东西正对着她,虽看不真切面目,却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一颗脑袋。 第103章 只有那一瞬,宁知越看到了那颗浮在水面的人头,等光线再度暗下、亮起,水面仍旧是最初看到的那一个个浅窝。 她骇然愣在原地,后脊升起一道凉意,直冲到脑后,经潮湿的风一吹,从头皮窜出一阵麻意蔓延到全身。 又死了一个人?是谁? 虞循带着许仲昇、阿商几人已经消失了一个时辰,姚珂那边方才也出了乱子,瞧着方才谁中那颗脑袋的轮廓,似乎是个男子,会是那一头出了事? 正想着,斜方游廊通往边户的角门里散出几道暗光,混杂着两道脚步声往园内靠近,且听起来那声音颇显急促。 她握紧手中的刀,紧盯着那一处,大气不敢出一声,心里却莫名平静下来。 等角门处光影越发亮堂了,门下出现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没瞧见面目,宁知越也认出走在前头那人,彻底松了一口气。 虞循是与萧盛一同敢来的,宁知越也没犹豫,高呼一声将两人唤来。 虞循见她摔在地上,手中还握着刀,便知出了事,与她问了因果,她粗略说了最初追着黑影到此,又为何将芙蕖遣去问询消息,再到池中突然冒出的人头,并说了自己的担忧:虞循平安无恙出现,想来是去了边户里头,宅子里就这么些人,不是他们丢了人,那便只能是姚珂那头了。 虞循扶她站起来时,便发觉扭伤了左脚,走动是不便的,就让萧盛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孰料萧盛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芙蕖在不远的暗处唤她。 芙蕖见过了姚珂几人,也悉知了哄乱的内情,与她盘核下来,只池塘边发生两件怪事无解,其余都能对上。 虞循才让萧盛也去湖畔边打探一下,周陆然与石僧也就寻摸了过来。 ** 不多时,姚珂也在两婢女护卫下快步行来,有芙蕖解释,她也知晓了宁知越这边发生的事,还见宁知越摔伤了脚,皱着眉摩挲双肩,“这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闹得这样诡异,怪吓人的。” 宁知越默然低着头没说话,她又问虞循怎么回事,刚才去了何处,若不是要去寻他们…… 也说不好,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 虞循没有在意她语气中略含怨怼的质问,只道:“发现了一些线索。” 当时风势力、雨势颇大,撑伞也难往陈玉那方小院去,他们一行人就在通往照花楼的那条长廊上站立远眺着张开一道缝隙的门扇。 当时本是想着今夜大雨,与胡长发出事那夜情形颇相似,或能分辨胡长发当夜是否可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心里虽是有了定论,看这一眼也只是为更保险些,却不想看着看着,目光流转到漫过池畔,与卵石小道接连的一片汪洋上。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48章 今夜的雨如天上泄洪,日间还与水岸有半尺高差的水面经这入夜后未曾停歇的雨势已涨满到如此地步,当日胡长发途经此地是否也遇上这样的情形? 他问了许仲昇当时的雨势,许仲昇回忆:当年雨势确与今日一般,只当年陈家满园奴仆,自有人打理疏通水渠,定不会似这般。 也就是说,陈家的池塘接通了宅子里的水渠,而胡长发与钱礼均是在人查看过池塘后,第二日又突然出现,会不会是凶手利用了这一点? 以他与宁知越此前的推测,杀死胡长发和钱礼的是陈宅里的人……现在更准确点,是熟悉陈宅布局,能自由出入如无人之境,还能指挥陈家下人的,并且在那两晚里都到过陈玉的院子里…… 这样的人,除去陈兴文父子,也只有曹荣父子与李开济。 想到此处,他便有意摸清陈宅里水渠走向,证实这个猜想的可能性,于是再从前院开始,又将整座宅子巡查了一遍,直到行至宅子最西边的边户。 陈宅里一共有七口井,前院有两口,一口在西跨院,一口则置在并排打通的第三家前院里,剩下五口,两口分布在正房院落里,另三口则在边户膳房、浣衣房边上,除膳房外一口井吃用单置,余下六口皆与池塘有暗渠连通。 不过,许是经年未曾动用,六口井底暗渠有淤泥腐叶堵塞,井水也如池塘一般漫涨,直抵井沿。 即便这样,正如许仲昇说的,胡长发与钱礼死时宅子里会有专人疏通,若是凶手将人带离后院,在某处水井中溺杀死者,再经用这暗渠运送尸体,所谓诡异杀人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当然,猜想或许精妙,真正施行不一定能行,雨势过大,又是夜里,不便疏通暗渠试验,他本想再留下查验一番,却听了阿商的传讯,只得留下许仲昇与阿商、李漳继续查看,他与萧盛折返回来。 是为正事没了踪影,姚珂也没甚可指摘的,但宁知越和芙蕖追丢了的黑影是怎么回事?她们在照花楼那边长廊上看到投水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宁知越方才看到的那颗冒出水面的男子头颅? 来宅子里的女子只有她与宁知越并两个婢女,同行的男子中,虞循带走那几人安好无恙,跟随她的四个护卫两个被她派去教训那六名差役,两个去了池畔巡查是和情形…… “哎呀……”姚珂惶恐焦急道:“我发现那个投水的女子后觉得蹊跷,便派了羽画和羽墨去池塘边探查,这一会都没有消息,敏敏,你看到的不会是……” 众人面色俱是一凛,不安地望漆黑的园子中心看去,池塘水面越发高涨,已有没过卵石小道的趋势,塘子上却是除了溅起的水花,平平整整,并不曾见到一点凸起的异物。 “不知道,没看清面目,但他们应当不会有碍。”宁知越仍旧垂着头,芙蕖也接过周陆然和石僧托扶,感受着她身子重心全落在右侧,倚在她身上,手中长刀拄着地,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 “怎么了?” 从方才会看,除去只剩两人贴近扶持的尴尬,她似乎一直垂着头走神。 宁知越示意芙蕖扶着她往后退了一步,用长刀在方才站过的方寸地板上重重砸了一下,又隔了两块地板,以同样的力道砸了一下,一声闷响,一声清亮,两道声音分别立现。 “真的只有那六口井通向池塘?” 虞循皱起眉 头,接过长刀,有叫周陆然提着灯笼靠近,要就地撬开地板来。 宁知越低声提醒,“小心些,或许还没离开?” 虞循点点头,抬手将众人挥散开,再次敲了一下那块发出闷响的地板,有在临近四边挨次敲了一下,均是清亮透明的声响。 地板方方正正,足有三尺见方,若底下空洞,容纳一个成年男子体型也足够了。 他在石板前蹲下,摸索着石板四边,厚重的灰尘夹着雨水混成稀薄的泥浆,嵌入石板缝中,似乎与整个地面一般平整坚实。 但以手按在石板上,细细感受,能察觉出细微松动的触感,前后左右挪移,还能听到细缝中泥水被挤出的“吧唧”声。 显然,这块石板是可以活动的。 他立着长刀扎进一边石缝中,吃力往上一撬,随着石板被斜撬出,长刀也扎得更深,直至错落出一道缝隙。 虞循正待搬开石板,宁知越按住虞循手臂,先摇了摇头,趁两人半抬着石板,抽出长刀,握紧刀柄悬在石板上空。 虞循轻笑一声,由她去了,施力掰起石板一端,霎时,还未看得里面情形,就先听到底下水声潺潺,果然是有玄机的。 他索性使全力将石板挪到一边,底下形貌露出——石板之下还有木枋木板垫衬,但只是如此底下的水声哗哗流过,格外明显。 宁知越持刀抵在木板上,左右晃动两下,似乎也能活动,扎入木板上往左一推,木板活动开,露出一道黑洞洞的口子,等全部推尽,方寸大小的洞口全暴露在眼前。 宁知越松了一口气,握着刀的力度也减了几分,里面没有人,但确如她说的,这是暗渠上开凿了一方暗井,就是不知为何会开在这条游廊上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49章 虞循琢磨这晚间探过的几口井,这条暗渠似乎是从西跨院穿凿出来的,若宁知越看到的那颗人头是她追踪的黑影从此处逃脱,这条暗渠能通两端,这人为何不往前院去脱身,仍要留在院中? 再看宁知越面上也凝重起来,想是想到这一点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别走动,我去将人都叫回来。” “慢着……”宁知越单脚跳到他身侧,“你去做什么,现在又是灭灯,又是闹鬼的,还有一个未知死活的人,除了咱们,这宅子里说不准还藏了多少人,孤身行动怎可行?” 话虽如此,可也没有其他办法,宁知越伤了脚,不便行走,周陆然与石僧年纪还小,芙蕖和霜英留下也是勉强护卫几人,最好是所有人都往这处来汇集。 “我就从这儿下到园中去,寻着萧盛与羽画、羽墨就回来,你们在此处尽可放眼看去,不会出事的。” 宁知越还是不依,“要么不去,要么一起去。”见虞循的视线落在她需踩着的左脚上,想也知他是担忧她脚伤。 若真与其同行,不仅耽误事,还颇不方便,但让他孤身去找人……便是有阿商在,他们主仆相互照应,她也不至于不放心。 宁知越视线在他身上转了转,想出一个法子,却支吾了半晌,“再不然……你背我去?” 第104章 话说出口时,心里已鼓足勇气,也预想过以虞循的性子大约会觉得此举不妥而拒绝,结果还没等他答话,宁知越自己先面红身燥起来。 所幸灯笼散出的光亮晦暗,至多看清人面目,瞧不出面上光润如何,宁知越才能平心静气看着他,等他回答。 虞循确实怔住,视线在她身上左右飘忽,颇为无措,宁知越如此挂心他的安危,他自然也窃喜非常,她脚扭伤受伤难以行走,总不能一直待在此处,此时也不是顾虑这些小节之时,背她也并无不可。 虞循应了声好,如此直接了当,反叫宁知越讶然。 他在宁知越跟前蹲下身,让她趴上来,宁知越还在呆愣中,脑子里像是聚了一团雾,浑浑噩噩的,身子却听着他的话,搭着他的肩,伏了上去。 他的背微前倾,也为似是顾虑她伤了一只手,施不得力,全力将她托起,宁知越慢慢恢复甚至,近距离盯着他后脑勺,又透过层层锦袍罗衫,逐渐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一时也更觉面上燥得慌。 但这是她自己要求的,也不是忸怩的时候,她没理会姚珂几人深思琢磨的目光,叫芙蕖取了伞来,虞循也吩咐周陆然与石僧沿游廊呼喊萧盛与姚珂的两名侍卫,又叫姚珂与两个婢女细心留神周遭,一行人往照花楼那头去。 ** 路行过半,先折返回来的是萧盛,姚珂见了他忙问有何发现,可曾见到她那两个护卫了。 发现是没有的,她那两个护卫更是没瞧见,雨落得太大,砸在身上,耳力减退许多,便是石僧与周陆然的叫唤声也得益于他没走得太远。 萧盛面露惭愧,虞循只道:“许是如你说的,隔得远了他们没听见,我们仍沿着游廊往照花楼那处将人寻回来,你先去将许县令与阿商、李漳找回来,就在方才被撬开的石板处等着,我们找到人再折回来。” 萧盛点点头,领命去了,一行人再往前走,又问宁知越、姚珂,在何处发现的暗影,又在何处看到女子投水。 往前又行了有百步,果然也叫唤到羽画、羽墨二人听得,两人循着烛光所在找过来,人倒是毫发无伤,只虽撑着伞,浑身也湿得彻底了。 一行人松了一口气,也吩咐他们俩去将羽书与羽砚并那六个差役都招领过来,他们几人仍去勘察那两处异常之地。 再走了几十步,宁知越叫了停下,因与虞循道:“就是这里了,当时天色墨黑,我与芙蕖凭着感觉发现那人所在。” 姚珂也说,“那形似敏敏的女子也是在前面不远,对着池塘的那处跳了下去。”说着,霜英也配合的提着灯站到那处去。 离得确实很近,不过二十步,他们如今所在位置再往原路回去约有十步,有一岔道,便是姚珂等人发现灯笼一盏盏熄灭,黑影出现的地方。 只是,依照芙蕖解释,当时是宁知越走到此处,姚珂等人才看见这一幕,但姚珂与众人从照花楼到宁知越身边,与宁知越解释情由,再到宁知越与芙蕖去追赶,这段时间虽短,也足以让这人趁机逃脱,他为何不逃走,反要从岔道上往宁知越所在方向走,还停留了一阵? 虞循吩咐周陆然、石僧先将灯烛燃上,姚珂正说着灯烛都被淋了水,一时燃不了,那边姚珂的护卫将那六个缩成虾米的差役都带过来。 虽是吓得不轻,人却无恙,难不成宁知越见到的池中人就是她跟踪的黑影? 宁知越说:“那一段长廊平坦,所以我也未曾留意,那人就在那附近突然消失,说他藏进暗渠里,正逢上我要追查出去的时候未能将石板归于原位,使得我摔倒,似乎也能说得通,只是,我再追出去被绊倒时并未听到石板挪动声响,也是只隔几息就看到了池子里出现的那人,便是这人再通水性,能再如此狭小的暗渠里通行如此畅通迅速?他又为何还要回到园中?”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50章 这也正是他想知道的。 “咱们几人都平安无事,想来这人目的不在伤人……”话说一半,宁知越与虞循登时四目相接,看清对方心中的猜疑——莫不是李漳想趁此时指引线索了? 线索……线索…… 虞循忽然朝姚珂与周陆然、石僧几人问道:“你们说看到投水那女子与宁娘子神似,又说她侧立,看清了半张面孔,即便有天光乍现,如何能确定看得清楚?” 姚珂说:“怎么看不清楚,那人从头到脚的打扮与敏敏都很像,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是她。” 这话仍旧失真,他又看向周陆然与石僧。 周陆然挠挠头,“我也不知道,那一眼瞧见确实像宁姐姐……” 石僧琢磨片刻,却说:“不对,只是衣衫与五娘平素一样,面孔……只有一个侧脸,看得真切却很生 硬……” “生硬?怎么说?” 石僧回想着当时情形,又见众人都看向他,一时有些犹豫,“我就是觉得那人很假,不像个真人。” 他记得姚珂当时正在想要不要跟随宁知越和芙蕖而去,而他眼看着宁知越二人消失在黑暗里,隔了有多久?一息、两息、三息……总之就是就是她们二人消失在长廊上后,他就发觉在离他们不远的黑暗里,挨着屋下梁架底,有什么东西在挪动。 虞循与宁知越望向檐下梁上,又听他说:“那东西是一点一点挪动的,外头闪光罩下也没能看清是什么,直到十一郎问我话时,我本来指着廊下外檐,但那东西似乎是一瞬就飘向了池边,成了大家见到的那个与五娘神似的女子。” “一瞬?你确定如此吗?” 石僧重重点头,“我肯定,那东西每次挪动还都是趁着天色漆黑的时候,我就以为是人,但它又从檐下一溜烟飘向池边,如此神速,非人力所能为,我又很怀疑,直到趁着天光看到池边的人……虽然是人,但看着风雨砸下,那人似乎有微弱的晃动,很僵硬,又齐腰部以下掩在草丛中,随着草丛轻摆,我就觉得像是个假人一样。” 假人? 这倒有些可能。 虞循忙叫羽书持着灯笼上梁上看个究竟,又与宁知越几人道:“若真是假人,梁上必有线索,而这些灯盏先从这条岔路灭尽,那人又靠近你们,许是为了步下这等机关。不过只有他一人也成不了事,他被你与芙蕖追着往前院方向去,却在这当口照花楼里灯烛也被灭尽,今夜宅子里作祟的至少有两人。” 于是又问宁知越,追踪那人时,可曾留意那人有和特征。 宁知越沉吟着,“能确定是一名健硕的男子,身量颇高,着深色短打,没有使功夫,但逃命功夫也了得,对宅子布局也十分清楚。” 芙蕖也补充,“奴婢先抢去守着内角门时倒是趁着天光扫见了一眼他的半边模样,看的不够清楚,却依稀记得似乎蓄着浓密的络腮胡子。” 身量高,蓄着络腮胡,这不就是石僧形容过的那个人,李漳的另一个帮凶。 果然,石僧跳出来,眸光中闪着光,灼灼看向宁知越,“五娘,是不是那个人?” “也许。”若真是李漳安排了今夜这一幕,他动用那个匿藏在南漳县的帮凶也不是不可能的,但灭掉照花楼里灯烛的又是谁? 这时,羽书沿着房梁在石僧指认的那一处搜查了许久,又在梁上举着灯笼穿行了一段,跳下来,手中攥着一根细如发丝,韧劲十足的细线,从梁上拉扯一段,递给虞循,“这是在房梁上发现的,应是新布置上去的,梁上也拉出一道拨开灰尘的线痕,靠着侧边梁角上,有用力拉扯的痕迹,细线嵌入了房梁中,房梁上不仅有水迹,还有一人脚印,观其大小,应是男子无疑。此外,石小兄弟指点的位置还有几缕锦缎的丝线。”他从腰间另取出几根微不可察的丝线一并交与虞循。 丝线是衣料上的,坚韧细线则可提拉重物,有羽书放才所说,当时情形可想而知:那人趁灯烛尽灭,摸着黑上房梁布局了一个假人,许是顾忌宁知越等人发现,行动颇为小心缓慢,只待宁知越听得全部信息,他也才将将布置完成,稳落在地上,又叫宁知越发现。 宁知越从虞循手中接过细线,也确定了这种说法,“这种细线本就是戏法里常见的用具,因其韧性好,线细如丝,又易隐与天色中,寻常时候若不仔细看也难瞧出它所在,戏法中有些悬浮之术就是以此物为主,辅以旁的器械,能做到以假乱真。” 一字一句未提祝十娘夫妇,但显然这一伎俩必定出自这两人。 看来今晚这场大戏,李漳已经排布已久了,就是不知他们这一场戏是想传达什么消息。 ** 明晰了这一系列布局,众人又折返回到与萧盛约定好的游廊那处。 许仲昇与阿商、李漳均已等候多时,见了虞循背着宁知越而来,颇有些惊奇,但谁也没多嘴问。 许仲昇等人已从萧盛那儿悉知了后院里发生的事,见虞循几人一脸轻松的回来,也不免好奇后续。 虞循简略说了有人故意如此布局,此时人也或许还在院中,让许仲昇吩咐手下差役先去池塘里搜查一番,瞧瞧能否找到假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51章 许仲昇早先便看见自己衙门里那剩下六个差役一个个垂头缩腰的,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再看姚珂几个听得虞循这话,瞥过那六人的目光颇为鄙夷不屑,便知当是发生过什么事了。 他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几人,“赵复呢?还没回来?”慈安寺众僧众还未走时,付全便叫赵复往城门处与当值的守城兵通禀通融一声,这都过去多久了,人还不见回来? 一差役瑟缩回道:“还没。” 许仲昇怒火上窜,又不得不按压下来,他手底下乖顺的也就这些人了,赶跑了谁听他吩咐? 于是忍着怒气叫几人往池塘里搜寻一番。 这几人早已听了虞循等人推敲前因后果,听闻那所谓女鬼是个假人,这一路过来面上很是挂不住,得了许仲昇的吩咐,纷纷逃也似的离开。 不过,到底是闹过鬼的宅子,这几人也不敢全下了水去,便两人一组轮番换下水,剩下四人就在岸上牵着绳,以防万一。 这副蠢样子落在众人眼里,免不了遭姚珂一阵奚落,言罢,将自己的几个护卫派了出去。 萧盛与李漳也先后自请去搜查,虞循笑道:“不必了,都去了,这池子怕装不下了。”两人也只能作罢。 这一搜寻,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暗影幢幢的雨幕中有一人快步而来,待靠近,虞循辨得那人是姚珂的护卫,名叫羽书的。 他衣衫尽湿,冷肃的脸上,成串的水珠从面颊滑落,经由他开启的唇角暂缓了一缓,听他沉着声道:“属下在池子离发现了一具溺水的男尸。” 第105章 羽书通禀的空当,池塘边上搜查的几个差役已嘁嘁喳喳喧闹开来。 不多时,两个差役也往廊下来,一脸苦色并着惊吓后的疑愣,见着许仲昇粗喘着气道:“令……令君,付……付……付头儿……” 许仲昇初时还未反应过来,以为这两人是后悔没跟着付全离开,面上愠怒骤升,张口就要大骂,忽听虞循上前一步,抢声问道:“可确认清楚了?” 许仲昇这才看清虞循脸色凝重,目光紧盯着两人来的那处,耳边像有什么炸开,脑子里嗡嗡直响。 “付全……死了?” 怎么会呢?羽书来禀报时,他们还在商讨,这宅子里就他们几个,人都是齐整无缺的,哪里又冒出一人来死在宅子里。 他彼时还惆怅着,这一招莫不是张家和杜家有意做的手脚,为了叫那些不服管教的百姓再趁此闹上一场,谁能想到会是付全? 但怎么能是付全呢? 他申时末就带着五名差役与慈安寺僧众离了陈宅,这时辰不在家中也该夜宿在哪家酒坊食铺里,怎么会死在陈宅后院池塘里? 且他这时死了,张绍金与杜昆不是更要借题发挥? 他苦着脸,要问虞循该如何应对,虞循又先开了口:”这事须得许县令派人往付全家中查看,另将今日与他同行之人一并问了,先查出他是何时与那五人分开,才好推算他出事的时辰,另须寻一名仵作来验尸,这两桩由县衙差役去办,萧盛与李漳从旁协查。” 许仲昇听了,连连点头,忙召唤三名差役领着萧盛与李漳离去。 ** 雨还没有停下的趋势,卵石道上的积水已没过了脚踝。 为防付全尸身受损毁,许仲昇命人将他就近抬到游廊上来,再问了羽书沉尸之地,竟是就与宁知越发现的那颗浮出水面的头颅相隔不远。 虞循正粗略翻检付全的尸身,宁知越也在边上看着。 付全平躺在地上,衣衫浸得透湿印出精瘦的身形来,衣衫上的水从身体四周淌出来。 他面色呈青紫色,口鼻内充满泡沫,眼珠充血,腹部鼓胀,确是溺死所呈迹象。 他从头到脚都沾了泥沙,尤以发间最甚,领口内、长靴里也卷入了大量泥沙,指甲缝里却极为干净。 看虞循站起身来,宁知越单脚跳着靠过去,“我想到一件事。” 虞循叹息着看向她,眸中的淡定表明他也想到了,但仍是由着她说。 “我想过了,那人应当不至于这般大胆,现在还敢留在宅子里,所以,我我觉得我那时看见的那颗脑袋,很有可能就是付全。” 虞循点头,“我也有此猜想,他的死状确是溺死之态,但指甲缝里全无挣扎过的痕迹,身上却满是泥沙,我想他许是在无意识时溺水而死,又经过某种途径,经过沾满泥沙之地,因而有了现在这副模样。” “暗渠?你之前不也怀疑胡长发和钱礼是被凶手以此种方式从别处用送到池塘的……” 一时,两人相顾无言。 难不成今日这一遭是李漳为让他们知晓幕后真凶是如何行凶杀了那两人的? 仅是为了这个,就谋害了一条性命,即便查得真相又如何? 虞循沉了脸,问剩下三名差役与姚珂四个护卫里可有水性极好的,得往暗渠内探察一番才行。 三名差役你瞧我我瞧你,泅水他们几人是都会的,只这水里方才死了人,多少须得忌讳些,也就悄悄往后退去。 姚珂见了,嗤笑一声,点了羽墨与羽画,“你们俩水性颇佳,下去瞧一趟吧。”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52章 两人并无惧色,虞循谢过姚珂,又叮嘱两人身捆绳索,一为防备水下未知之物,以绳索为警铃,二来也好标记这条暗渠分别通往何处,井口尚好确定,水中须得准确定位,方能与宁知越今夜所见比对一番。 两人得了吩咐,即刻下了水,岸上众人一面忧心水下,一面暗自揣测派去打听付全消息的差役,会否打听出有用的线索。 此时三更已过,城中百姓俱已安寝,就是萧盛、李漳等人回到衙门,也须些功夫,今晚是必要等待了。 ** 熬过一夜,宁知越乍然从梦中惊醒。 后半夜里,等着羽墨与羽画从水下上来,众人提着心,便是有困意也不敢轻易睡去,只迷迷糊糊,脑子发懵地等着。 游廊与池塘距离不远,羽墨、羽画二人下水后便探得暗渠通道还算宽敞,有足够空间能翻身回转回来。 如此,两人在腰间捆了绳索,一左一右分向两头游去。 游廊离池塘距离不过三丈,往另一头去却不知要如何绕弯。 虞循专注握着绳索,把握着水下两人的动向,约莫一盏茶才过半的光景,往左边围墙外的羽墨先有了动静,绳索被拉扯绷直,一墙之隔,他高呼了一声,他这一方是通往前院东跨院的那口井。 前院疏于防守,只他与许仲昇四人走过一遭,余下时候前院空闲,真有人来过,剩下众人皆在后院照花楼,有动静也难听到。 不多时,羽墨回来了,比对了穿过暗渠的绳索,东跨院井口到这一处不足一丈,只在井口通往暗渠出有一道密实的木板所设置的闸门,废了些功夫推开,但井中水位与暗渠中一致,再细看时,井中并未发现何样痕迹。 这一回不等虞循说话,许仲昇先质疑了:他与虞循一行人专为宅子中暗渠去看过那七口井,七口井中水长得极深,都将要漫过井口,怎可能与暗渠一般深度? 羽墨也很坚定,声称他若不信,大可往东跨院去瞧一瞧。 许仲昇自去了,姚珂与周陆然、石僧也好奇地跟去,只有宁知越与虞循留在原地,一人把握着绳索,一人远望着池塘水面。 就这时,水面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往外漾出去,虞循也感受到手中绳索拉扯,紧握住再抬头看时,也正瞧见水池中央探出一颗头来,那情形就如宁知越先前所述一般无二。 他留了宁知越与芙蕖在廊下,自往池畔去,定下水渠出口,将羽画唤上岸来,再瞧他身上沾染的泥沙,也与付全身上的极为相似了。 虞循回到游廊里,将将与宁知越目光对上,这一回,可以确定无疑了。 那人不知何时将付全置于暗渠之中,又借着井中积满的水势将尸体冲出暗渠,流入池塘之中。 只是,若水势能将付全尸身冲出暗渠,于那人也当抵抗不得,他若是逆流而上去开闸门,不也会自伤吗? 而这一处莫名出现的暗井……或许就是玄机所在。 她俯下身来,提了灯笼要细看一番,虞循扶着她往后带了半步,自下了暗井,支撑在井壁边缘,左右看时,才又发觉贴近暗渠上壁还有一层木衬板,刚好将底下暗渠完全封闭,而在衬板靠右的端头,还有绳索牵引,只如今被人切断。 但此前如何牵扯这井口处的闸门,便利那人完成计划,再清楚不过了。 这一处原委查清了,众人暂时送了一口气,困意涌上来,也都左右抵着眯了一会。 这一夜里,宁知越梦里一会是在沉雪园中看见水中女尸的情形,瞧着那白骨森森的骷髅头张着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她,朝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爪。 场景一变,她又觉得浑身热腾腾,被困在烈火之中,前后左右皆不能出,绿珠就站在火场之外,面上笑意令人森然,看着她被大火吞噬,开合着口唇,只反复重复着“这就是你不帮我的下场……” 许是芙蕖觉察到她睡着了不安稳,轻拍了拍她的手,与她却是一双将她从火场中拖将出来的手。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天已微亮,虞循也蹲在她面前,面上担忧难掩。 见她醒来,顿了一顿,温声问道:“又做梦了?” 宁知越恍恍惚惚,迟钝地点了点头,“梦见绿珠了,她……”她也不知道如何描述这场梦,并不如从前有启示的意义,全是混乱地一片,毫无逻辑可循,更不会再发生。 她咽下了这话头,左右看了一眼,昨日查完暗渠众人就都在廊下自寻了一处小憩,如今天色尚早,除芙蕖和虞循,其他人都还未曾醒来。 她低声问道:“萧盛和李漳他们都还没回来吗?” “还没,夜间行事不便,有落了一夜雨,路上难行,耽搁一些时辰也是有的。”说罢,见她眉目间仍有倦色,又道:“五更更鼓尚未敲响,你再歇一会,人来了,我再叫你。” 宁知越紧闭了两下眼,又用力撑开,摇了摇头,“不了,睡着了也不安稳,我与你一起等着吧。” 她叫芙蕖自歇着,休息了一夜,左脚扭伤处似乎也有所缓解,被芙蕖和虞循扶起来也能脚尖点地,小步走上两步。 虞循虚托着她,两人往边户角门上走去,途经付全尸身旁时,只觉冷气森森,白日里那么张扬得意一个人,不过一夜,已换了一副形态,沉稳祥和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53章 “付全的死,你怎么看?虽说这是他们的‘提示’,但胡长发与钱礼的死与阿玉院子里出现的那个人有关,他们再怎么提示也该提示与这些有关的,再不济也是李开济或是贾源这两人的线索,付全只不过受了张绍金与杜昆恩惠,若是知晓他们做过什么,不至于还留在衙门里听许仲昇差遣吧?” 虞循道:“即便只是一个衙门的差役,他的用处也颇广大,而且,他们杀人不只是为了造谣生事之用,李开济的死就是一个例子。” “你是觉得付全和李开济一样,本身就与陈家……或者其他布局有关,他们是非杀付全不可?” 第106章 又等了半个时辰,天色渐转亮了,大雨猛力冲刷了一夜,整座宅邸外表焕然一新,后院漫涨的积水也退减到池塘边缘的平面上。 众人接二连三转醒之时,萧盛与李漳带回了那三名差役,也将昨日晚间随着付全里去的 那五名差役一并带了回来。 那五人进到内角门,望向长廊一端,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的那具熟悉的尸身,骇得面色褪色,牙齿打颤。 许仲昇见了他们,便问:“你们老实说,付全昨日不是与你们一同离开陈宅,怎么竟是虚晃一枪么?” 那五人中靠前一个哭丧着脸,“这……这……小人们也不清楚啊。昨日我们不想留在陈宅,却也不敢耽搁衙门里的差事,从陈宅离开就先往县衙里去,付头儿命我们仍旧照旧当值,他自个儿要回家中去。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我们也没放在心上,要不是昨日深夜这几位上官火急火燎地来了县衙,与我们几个打听许多,谁能想到他出事了?” 回了衙门却又往家里去了?这是真事,还是托词? 虞循看向萧盛与李漳,两人回禀道:“我们打听了付全家住址,先往他家中去了,他家中妻儿老小俱在,初时问话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后来逼问之下听他老母说得他昨夜的确回过家中,正是晚饭时辰,老母与他娘子留他在家中用饭,他只摆手,说还有要事,即刻要出门去,夜里留个门他再回来,但到了深夜也不曾回来。 “他家人说,这样的事常有发生,付全总爱流连酒馆、食肆一夜不归,并不在意此事,直到我们去敲门,她们也还以为是付全又吃醉了酒,没了记性。我们暂没透露付全已死的消息,只问了付全惯去的几处地方,将这几处都跑遍,这才耽搁了许久。” 虞循问:“如何,可查出什么来?” 萧盛郑重点头,“这几处酒馆、食铺都说昨夜未曾见过付全,但我们在酒馆里遇见一打更的更夫,约莫三更更鼓将敲之时,曾见着付全喝得醉醺醺往家中去。” “确定喝醉了?” 萧盛道:“那更夫还曾想与付全攀谈两句,但他满口胡言乱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还朝着那更夫怒骂了两句,使得更夫动手推搡了他几下,依稀是撞在墙角,但付全也只骂骂咧咧两句,未曾还手,当是真醉了。” 虞循沉思着,“但依他家中所说,他并未回过家,那便是在三更时分,凶手盯上了他。” 也就是说,昨夜那人是趁着付全醉酒将人拖来陈宅,安置在暗渠中,随后就去照花楼附近排布了那一出“宁知越”投水的假象,怎地行动如此紧凑? 他不经意瞥了李漳一眼,李漳脸色冷淡,虽与萧盛一同去调查,但于此事全不同当初让他去寻访陈启正之时的劲头。 他问萧盛:“可还有其他什么?” 萧盛顿了一下,看了许仲昇一眼,“有一件事,属下也不知与此事有无关系,昨日县衙里随行的差役,除去付全外还有十二人,我们去了县衙也只见到五人,属下稍加打听,不见踪迹的是昨日许县令提及的那个名叫赵复的。 “听说是随着慈安寺僧众去了城门处,但属下与县衙那五人询问时,他们却说那人未曾回县衙,属下觉得蹊跷,因叫他们去城门处问了一句,那头说赵复申时末来过一趟,嘱咐了为慈安寺僧众放行就回去了,并不曾出城去。” 许仲昇提起一口气,“赵复也出事了?” 萧盛不敢断言,只道:“不清楚,但似乎现在是踪迹不明的。” 天已大亮,雨也停了,除却院中还有些积水,搜查院子是容易的。 虞循命人去再往宅子中各处搜查,水底暗渠也不放过,才问起许仲昇,这赵复是什么来历。 许仲昇唉声叹气,颇显出几分着急,“具体的不太清楚,只知晓也是许多年前流落到南漳县来,无亲无故,孤身一人,身高体壮,有得是力气,人也看着牢靠,当初衙门前任的捕头见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将他留下来的。 “不过,他刚来的时候只是看着壮实,因他是外来,衙门底下有些排外爱私斗的风气,尤以付全为首的,没少故意给他使绊子,故意激怒,当时的捕头也有意考验他一番,也就任由付全等人去挑衅,端看他如何做,但赵复话不多说,只用拳头说话,付全几个有六七人,一起真刀真枪的来比划几下都禁不住他打。 “但瞧着是如此,事后那个捕头去看赵复时,发现他身上有许多鞭伤还未痊愈,他未曾康健之时都能以一当十,可想他若是没有这些上,更不该将付全几个放在眼里,就是当个衙门差役也是屈才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54章 “捕头当是也没多问,因这一番事,越发觉得他不是个投机取巧之人,对他颇为看重,直等到之后熟悉了,才打听出他原是给人做庄子上看护的,但有一回叫庄子里的人诬陷,告到主家那儿去,主人家不详加问询,就对他一阵鞭抽棒打,险要了性命。 “如此之后,他在庄子里过得苦不堪言,吃不饱饭,上头还总有理由责罚,忍了数月终是觉得待不下去,好容易将卖身契赎回来,赶紧逃离了那里,这才往南漳县里来。” 虞循疑惑道:“可知晓他从前主家是什么人?可曾……与南漳县的商户有过来往?” “从前的主家就不知道了,但这些年他是不私自交结商户的,总在衙门里待着,也只与衙门里的人来往。” 说着,许仲昇又叹息道:“他最初还担心他身上的鞭伤被人知晓容易惹人口舌,央求几个相熟的差役不要外传,后来下官见他办事利索,有心提拔,这才打听了这些。 “他平日里待人也颇友善,有个什么事都肯帮忙顶着值班,底下那班差役,就是常与付全来往的那几个,也都觉得他不错,他要是出事了,下官不是失了一员得力助手?” 一个庄子里的护卫被逼得逃离庄子,却能在县衙里安生……既不与张家、杜家有来往,也就没有理由会如李开济和付全一般被杀,但他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忽然,一旁的宁知越朝着石僧招了招手,又没头没尾地与许仲昇问了一句,“赵复长得是何模样?” 许仲昇不解其意,只回道:“身长八尺,体格健硕,面颊留着一圈浓密的络腮胡子……” 虞循顿时恍然大悟,见石僧眸中放亮,偏头去瞥宁知越,宁知越却给他递了一个眼神,视线轻飘飘掠过李漳,又道:“许县令确定他未曾与其他人有来往?” “这……下官在县衙时确是总能看见他,这些话也是听底下人说的,至于真假,下官也难以得知。”随即招来两差役,将宁知越所问又转述与那两个差役。 那两人道:“多数时候是在衙门里的,不过也有为了办些私事与我等轮换当值的,不过这种时候也少,多是我们求他帮忙,他热心快肠的,总不会叫我们失望。” “那你们可知道他去办何事?又都是什么时候?” 其中一人道:“他嘴严着呢,我们问过好几次他也不肯说,隔了许久了,如今都没打听出来,什么时候,一年前?还是一年多以前?我记得是个暑天,他与张头儿请了两回假,又托嘱我们替他受累,日后必补回来,这本就是小事,我们从前也有遇上麻烦事请他帮忙的时候,自然不会拒绝了。” 外貌身形,当日康高驰家中失火的时日都能与石僧所述偷取“仙子笑”的黑衣人对应得上。 即便这两者是巧合,怎地昨夜本该出现在宅子里,作为许仲昇信任的下属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不见了踪迹?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还有诸多细微细节当时未曾察觉,而今全是佐证,譬如日间付全受了她的气,就曾在院子里高声怒吼地找赵复,那个时候赵复就避开了他们……或者说石僧; 又如送慈安寺僧众出城,付全等人在那时本就要离开陈宅由着他们去送人不是顺道的事?他却偏要请命去了,且说他请命,从始至终,这回跟来的一众差役,包括付全在内,有十二人她确信还有印象,唯独赵复一人,她一眼都不曾看见过。 可想,他今日必是有意避开了。 就连她一直留神着的李漳,也在当下听得这差役说起赵复轮换时日时,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看来,那个藏在南漳县,配合李漳完成女鬼杀人传闻的帮凶,当是赵复了。 宁知越想了想,毫不遮掩地又问那两人:“之前南漳县接二连三有人溺水……先不谈是何时发现的他们,只说仵作勘验这些人溺死的时辰那段时间里,赵复在何处?” 两人俱是一愣,动作一致地扭头去看许仲昇,这问话可是别有深意呀? 许仲昇更是惊愕不已,“宁娘子,您这话怎么说?赵复如今也下落不明了呀?” “下落不明?失踪又不是只有被害这一种可能,而且……许县令,与你而言,他难道只是昨日晚间失踪了吗?” 第107章 许仲昇骇然,看看宁知越面上的冷漠,又瞧了眼虞循面上的凝重,倒吸一口凉气。 话说到这份上,他还想不明白什么意思,这个县令之位也不必再坐了。 只是,若猜测其他什么人,他还不至于如此大惊失色,偏偏是赵复。 他是当真从未疑心过赵复存有歹心的,即便宁知越现在将话摊开来问,他还是不可置信,因要当着宁知越与虞循的面,与差役论对。 “你们且大胆说,那五人去世之际,赵复身在何处?” 一人惶惶然回想,结结巴巴地回道:“他……他……他没去哪儿啊,小人记忆里除去那一年多以前那两回休沐,他似乎是一直在衙门里当值的……” 边说边与旁侧那人交换眼神确定一番才继续,“要说县城里后来溺死的五个人……除了李开济死的晚上他与刘大在衙门当值,余下四人死时都是他值夜巡街……”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55章 这一证词,无异于为赵复增添了嫌疑,但这并非是他们本意,于是只得笨拙又着急地解释,“虽然如此,但巡街时也不是他一人巡防的,旁的几个小人是不清楚,飞香楼的雅歌没的那晚,是小人与他一道巡街,小人可以赌咒发誓,那天晚上他就与小人一直在一处,绝没有行凶的可能。” 宁知越又看了一眼李漳,悠悠道:“能将手伸到公主里,又戏耍得城内众百姓都惶惶然,你难道还以为只他一个能做成事?” 那人语塞,只觉自己方才所言是要给赵复添麻烦了,抬肘往身边另一差役手臂上杵了几下,似乎是要另一人帮腔开脱。 但这一个面露难色地低下头,一边将那人手肘抵住,就是不肯开口。 许仲昇见了,厉声道:“当着大伙的面,你们别装哑巴,赵复是你们同僚,这么些年,怎会想不起他平日行径来?” 这一个动了动唇,抬头欲言又止,又低垂下头,在抬头动唇,又踟蹰着将头低下,反复数次终叫许仲昇不耐烦了,“你有话就快说,磨磨蹭蹭作甚?” 这差役被许仲昇高亢突发的语声骇住,顿了一下,才道:“小人支支吾吾也是不知这些话该不该说,又是不是小人听了宁娘子的话想多了……” 许仲昇道:“你只管说,是非曲直自有我们断定。” 这人这才道:“方才彭三说的也确是事实,但因宁娘子的猜疑,小人想起了一桩小事来。衙门里值夜巡街都是我们这些人每日轮换,赵复自己无亲无故,又身强体壮,平素无病无灾,也没有闲事烦恼,所以他是从不需请假、调换的。 “只即便如此,逢到他不当值的夜里,他也时不时来衙门,带些酒菜来,与大家饮酒闲话。小人记得城北东原巷的方九郎死的那晚,是小人与刘大当值,但那日入夜后,赵复也仍照旧带着酒菜来了,过不多会,刘大娘子急急忙忙寻来,道家中老父突然昏厥不醒,来与他请个主意,刘大也就因此请了赵复代他补了那晚的缺。” 宁知越追问:“若只是这等程度,你当不会疑心他至此,想来还有旁的?” 那人点头,“当夜去巡街,本是我与他巡城北,但他往安义街去,我则去水曲巷,这两条街走到尽头就是祈安大街,原是相通的,只水曲巷近城中穿流的河道,岸边又多种杨柳,夜里瞧着森凉恐怖,就胡乱快步溜了一路,快近祈安大街时,却见一个人影从杨柳树下走出来,因将人喊住,那人也上前来与我招呼,这才知晓是赵复。” “他是从河边过来的?”许仲昇激动地难以自抑。 那人摇头,“看着像是,小人初看时也是觉得胆寒,因问他怎么夜里靠近水边,虽是不信这个,也该有个忌讳,他只回道‘哪里去了,只我巡查完了,特意往你这边来瞧一眼,若是遇上了,咱们就一起回去’,小人那时不疑有他,也没放在心上,但听宁娘子的话,又想起方九郎尸身发现之处就在他出没之地河道下游,这才也生了疑心来。” 这番话当作指认赵复的证据是不足,但或许真是有宁知越质疑在先,虞循也生出疑窦,再有这两差役的一番说词,许仲昇对赵复也有八九分疑心了。 但他想不通,赵复失踪与付全被杀在他看来并无二致,宁宁知越怎地就想到打听赵复形貌,又认定他是凶手而非受害者? 他问将出来,宁知越却是避而不答,反而一派轻松地反问他:“许县令这个时候不是该着人去调查赵复从前主家是谁?缘何来了南漳县,又为何帮着凶手杀人造谣生事?怎么反来先拷问我了?” 许仲昇忙道几声不敢,心知奈何她不得,只得再去与虞循商议如何应对张家和杜家,毕竟这宅子如今已是他二人所有,现又在这宅子里死了人,死的还是付全…… “死人也非我们所愿,许县令昨夜也经历所有,知晓了付全如何被杀,疑凶是谁,更是将陈年两桩旧案如何运送尸体也证得清楚明白,此时正是对城中百姓宣告女鬼传说乃是骇人听闻之言的好时机,余下的……赵复若是蓄意在昨夜谋害付全,往日当有来往过节,须查明白了,若不是蓄意,那么赵复昨夜选中付全,也存在某种原因,仍需从付全身上找出线索。” 说了那么多,唯独不提与张家和杜家的官司,许仲昇在心中默叹了一口气,世人都传虞循待人最是温文谦和,话不算假,却也不真是和善好欺的。 想那前一回不想掺和进他们与张家和杜家的明争暗斗里做了尊菩萨,他两个如今是一明一暗寻着间隙搓磨他,偏偏两个都奈何他们不得。 罢了罢了,起先就是以南漳县衙的名义来探这宅子的,如今也只能由他去与张家和杜家周旋了。 ** 熬了一夜,宁知越几个虽是睡了后半夜,但夜里风大,廊檐下又潮湿,还有一具尸体在侧,这一觉就是睡着,众人也睡得不安生。 虞循先前已与她议定如何查访到贾家村,虽然昨夜之事太突然,也算是与虞循说的一般,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李漳这头做了一半,祝十娘夫妇那儿还有一半,只需等着接下来由他们引路即可了。 虞循先将宁知越送回到施宅,施绮也是早上才回了宅子,正在宅子外撞了个正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56章 得知宁知越一夜未归,还在陈宅里度过了一夜,除了唉声叹气一阵,也没有旁的话说。 宁知越叫芙蕖与霜英将姚珂和施绮都推搡进屋去,她与虞循说句话就回。 周陆然与石僧在马车上,萧盛、李漳还有阿商也乖觉在马车边候着,宅子外只剩了他们二人,宁知越再看他时,便觉得他眼下乌青显得深了,眉目间尽是倦色。 线索越来越多,也越发杂乱,他回去必然顾不上休息,还得自己研查一番,又有李漳要提防留意,更需费心费神了。 宁知越咽下原本要说的话,真心 关怀道:“你回去后先好好歇一歇,这些事也先放一放吧……” 虞循微怔,旋即舒展眉心,轻笑道:“无碍,眼下正是要紧时候,等他们动作之际,李开济这些年的行迹与曹荣的过去也需细查一番。” 曹荣的过去?的确也是很重要的事,只是……他自来了南漳县便投身到案卷室,成日的翻查案卷,又带人到城外实地走访,前两日为了她突然不见也是苦熬一夜,再这么下去可怎么行? “正如你说的,他们在四周累积日久,一时半会也脱身不得,你也不必急于一时,至于曹荣的过去……我也有处疑问想问你的。” 闻言,虞循心情大好,整个人也松懈了许多,“你说。” “朝中的是我是不如你清楚的,所以有一点想不明白,皇帝派你来汜州真正目的是要查访拦截书信的幕后元凶,但顾忌袁志用与其他节度使对汜州虎视眈眈,所以你只能暗访,更不能将此事闹大。 “可你我也知道,袁志用也是忌惮姚珲,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让汜州乱了,他很清楚南漳县里发生过什么事,却为何放纵这个凶手搅得汜州一团乱,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个凶手的过去,且还藏着另一副肝肠?” 虞循思索片刻,道:“我以为,知道一些,但应当不多。就以韩阳平与计逢,还有许仲昇三人的态度来看,比起对上袁志用的惧怕忌惮,他们对掌控汜州的幕后元凶则是妥协避让,而袁志用知道的,韩阳平等人未必不清楚,但他们俩至今仍未达成一致……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深思了。” “你的意思是幕后元凶使计谋,让这两拨人走不到一起去?” “与其说是幕后元凶使计,不如说袁志用的野心太过敞亮,反叫那个凶手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他一定不敢对袁志用下手,唯一能控制得就只有韩阳平了,而促成今日这个局面的,是韩阳平贪心有余胆量不足,可能是被凶手捏住了把柄,所以只敢在原地观望,等着其他人来破局。 “而凶手来南漳县布局谋划多年,叫人毫无所查,显然不是突然生出野心来南漳县的普通人,他有自己最终要达成的目标,如今蛰伏,袁志用是他的靠山,等来日起事,袁志用则是一个巨大威胁,所以注定他的‘亲近’只能是浮于表面的讨好。” 第108章 听他如此说,宁知越缓了一口气,又道:“我也如此想过,只是不能确定,按我的猜想,曹荣与此事关系莫大,如果他当年来南漳县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在南漳县举事,那会不会当初叔父救下他们父子也是他们计算好的?” 虞循点头,“也有可能。” “有意无意实难分辨,但曹荣父子自称是北地来的,来南漳县那一年又正是永成三年……”她的未尽之言已十分清楚,对上虞循压下的眉头,她继续道:“事情发生永成三年也就罢了,偏偏冯昭后来也来了汜州,公主落水内情一日没有查清,冯昭的嫌疑也不能得免。说起来,公主与冯昭婚后被遣送到汜州是皇帝的意思?” 冯昭的存在叫皇帝日夜难眠,既然放不下心,将人留在眼皮底下不是更容易掌控?怎地放到与京城千里之隔的汜州?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确实是圣上的意思,似乎当初圣上担忧袁志用暗藏反叛之举,这才点三百亲卫与公主,将公主与驸马安置在汜州一来可有震慑、监督之用;二来,也想着借公主与圣上父女之情,来日也可有名目调派人马来汜州,解了江、袁、汜三州的疾患。” 宁知越敏锐察觉到一个信息,“所以公主的那三百亲卫实际用处是监督三州的?卢典军也是得了皇帝旨令来的?” 虞循摇头,“应当不是卢典军,漪兰姑姑与洛长史的可能性更大。” 也是,漪兰与洛为雍都是皇帝亲指,两人本就带着皇帝的命令行事,公主府与沉雪园也尽在两人掌控之中,卢毅根本不敢违抗两人命令。 她与洛为雍接触得少,看不出他对冯昭的针对,漪兰欲除冯昭而后快的心有多急切,是对任何人都不曾掩饰的。 若是漪兰有受过皇帝的命令,叫她查些什么事……她当不该只着眼盯着抓冯昭的错处才是,所以……暗访、监察的是洛为雍? “公主与冯昭来汜州这些年里,京中也未曾有传过些许与他们的消息?” “我未曾听说过,不过,若真是圣上命他们暗查汜州,这些消息也是朝廷机密,只有圣上知晓。” 虞循隐约觉得她问这话很不同寻常,不像是与他打听,倒像是在确认什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57章 昨夜将话都说开,她不再藏着掖着,他也不问她这些话背后的缘由,如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她已经隐晦透露过李开济暂不必查,现下对曹荣的身份似乎也是有头绪的,只是……牵扯到宣王府与冯阮两家……即便真有其事,她关心的重点也只该在揭发凶手的罪行,怎地对这些细节如此关心? 他按下心中疑问,只提醒她:“你方才的猜测确实有道理,但宣王府与冯阮两家的旧案已经过去十数年,有关此事的详细记载均已丢失,知晓此事内情的人多在京中,除了冯昭,要确定其他人身份非得京中不可,而朝中若是得闻此事,恐怕不是你我能插得了手的了。” 宁知越心头一紧,挑眉看向他,“那你呢,若真由朝中另行委派人来接管责查,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你就放下此事,再也不理会了吗?” “自然不会。”虞循正色道:“我与你如此说,是要你知晓,陈家的案子只并不会牵扯如此之深,陈家所受的算计、陈家人受到的迫害都有沉冤莫白的一日,但若是要为旁的,你须慎重斟酌,莫要将自己卷入危险境地。” 宁知越身形一晃,僵在原地,没再言语。 ** 陈家宅子没能搜查出赵复的踪影,许仲昇又着人在城内严密搜索,一日搜寻探问下来,仍旧毫无所获,许仲昇纵是心存一分希冀,也终于破灭,赵复果真是畏罪潜逃了。 付全的尸身是从陈宅外围观的百姓眼皮底下抬出去的,县衙差役又整日搜查了赵复的下落,前一夜宅子里是什么情形,已在城中传开。 既已传得沸沸扬扬,许仲昇也不在隐瞒,趁此时机将此前几桩命案是如何发生也都宣扬一通,彻底断绝了城中女鬼传闻的可能性。 一时间,城中盛传虞循断案如神,只一日一夜便将沉积多年的案件全都破解,与此同时,又纳罕赵复为何杀这么多人? 有人故作高深,却也说到正题上:既是传说女鬼杀人,总逃不过陈家去,左右也是与陈家有莫大关系。 至于什么关系,城中纷纭传闻中,有说陈兴文父子早年丧尽天良,终遭报应,但做过什么不为人知,所以这般以女鬼唬吓人,将那些事抖落出来。 也有说陈家是受害者的,谁知陈兴文父子究竟是死是生,当年逃出县城去又是真是假,想是他家亲眷故交得闻此事,不得已以陈娘子之名闹出这场恐怖祸事。 但无论是哪一种,起初叙说得绘声绘色犹如亲眼目睹,亲耳听见,等到末了终是免不得问出一个问题来:陈家被隐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众人又是一番冥思苦想,议论纷错,实在难以切入,只得提起此前张家与杜家是如何阻拦虞循等人去陈宅,又是如何宣扬陈宅中鬼魂凶猛,甚而还将张绍金与杜昆在陈宅外“后果自负”的言论缺斤少两的传播出来。 一时间,城中风头大变,明面上不敢对张家与杜家说三道四,背地里却道:陈家垮了,他们两家倒立起来了,还拦阻京里来的钦使,又是挑衅陈家那个有来头的亲戚,从前叫他们拦着,谁都不知道陈宅里有什么,而今去过一次就什么都清楚了,可见真是做贼的心虚。 这些话暗地里传了 一两日,终是瞒不住张家和杜家。 杜昆先沉不住气往张家来,就张家前堂里与张绍金父子对面坐下倾吐了小半个时辰,三人俱是忐忑焦愁。 张绍金道:“最先是郭良与邓天锋,现在又是付全,吴通已死,李昌翰又是惯做菩萨,不管不问,连咱们的边儿都不肯沾,接下来怕不是得轮到咱们了。” 杜昆闻言垂下头,手扶着椅子把手,有节律的轻敲着,“我倒不担心这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手中可是实实捏着那人把柄的。这些年若不是咱们在前头冲锋上阵,他们怎得如此安逸的做事?况且咱们的保命符也不止这一个,最坏保全咱们性命不成问题。” “话虽这样说,但到今日这般田地,那人还不见有动作,叫我怎能不心慌,咱们不能只冷眼看着了,得提前做些准备。” “如何准备?” 张绍金眯起眼来,两道细缝里射出凌厉的冷光,“虞循和宁知越要抓鱼,咱们就先将水搅浑了。” 两人又商议了一阵,琢磨出一个对策,张世恒才将杜昆送出宅门。 回到厅内,张绍金仍旧在堂上静坐着凝神。 张世恒见他面露苦色,只当他仍是为此事担心忧虑,劝慰道:“阿爷不是已经与岳父商议好对策,孩儿也觉得此举可行,无论怎样,咱们两家相互扶持,共商对策,实在不必如此担忧。” 张绍金长叹一口气,不答只问:“你看你岳父刚才的样子,你可有觉得奇怪?” 张世恒回想了一阵,并无所觉,迷惑看向张绍金。 张绍金又是一声叹息,仍是不答,又问他:“这些日子你都与元钦在一块吗?” 张世恒不明所以,点头,“是啊,两家生意都并在一处,我与元钦同行,也好互相商量对策。”说着,他似想起什么,笑道:“就与阿爷和岳父一样。” 张绍金不理会他的玩笑,沉着一张脸追问:“就没有一刻没有分开过?”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58章 这……自然不会无时无刻都在一处啊?张世恒觑着张绍金面上凝重,也有些许察觉他这些问话颇不对劲。 亲父子,也不耐烦去揣测,他直接问了出来。 张绍金身子往后直靠到椅背上,松弛地昂着头闭了眼,长叹一声,才又直问道:“十七那日夜里,你回来的晚,是与元钦在一处吗?” 十七…… 张世恒猛地愣住,他自接手了家中生意,夜里晚归是常有的事,阿爷除却关心,鲜少过问,此时问出这话指定是别有深意,他初时还未想明白,待细思索一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郭良与邓天锋就是四月十七那日也里被杀害的。 “阿爷,您怀疑孩儿杀了郭良与邓天锋吗?” 张绍金没说话,仍旧盯着他看,目光中寒光迸射,直刺得他周身激灵,过了好半晌,张世恒才后知后觉明白了张绍金的意思。 “您怀疑的是元钦?这……这也不可能。” “你只说那日夜里他是否与你在一处?” 张世恒抖索着回忆,“那夜他与我一同去醉仙楼会客,但去过不久,他便道家中有些事,得早些回去。” “你没问什么事?后来可知晓些什么?” 张世恒顿顿地摇头,脑中嗡嗡鸣响,“阿爷,咱们两家一向交好,您与岳父是多年朋友,孩儿又娶了他家女儿,便真是不顾咱们,也得顾念他女儿的安危吧?” 张绍金冷哼一声,“你知道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年为父与你岳父是因钱财聚首,当年谋事,我出力最多,还伤了一条腿,如今不良于行,到头来他却与我平起平坐。 “他杜家一大家子,除了杜元钦还有些指望,余下的两房都是好吃懒做的下三滥,若不是为了叫那人安心,咱们张家大可与昔年陈家一般,在南漳县独大。 “这些年了,我还不够了解他吗?一旦出事,便要遑急来与我商量,并叫杜元钦跟着,可你想方才,他倒是着急忙慌来了,从坐下来只嘴上不闲,面上没见他不安,我提了那些攸关生死的大事,他也气定神闲地应答,哪有一丝惶恐的意思?” 这……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自阿爷坏了腿,他常能听阿爷倾吐对岳父的不满,岳父也常提点他:你父亲年轻时最得意的就是脑子灵光,行动利索,而今伤了腿,心中憋闷,脾气也就坏了,咱们多担待些。 他与杜元钦自幼年随着父辈相伴做活就在一处同吃同住,一同玩耍,他实在不忍以如此险恶的心思去揣度。 “岳父一向粗鲁,心思也不如阿爷缜密,许是一时意识到局势的危机,不然孩儿去杜家打听一番如何?” 张绍金怒道:“蠢货,你去打听什么,你一问,人家不就知道你生疑了?”他又瞪了张世恒一眼,沉吟道:“不是有你娘子?她近来常往杜家去,你且装作关心她几句,向她问一问杜家如今什么情形。” 第109章 正说这话时,厅外影壁前传来一阵响动,两个婢女并一老妈妈一径往內里来。 正是张世恒娘子,杜家四娘来了。 丫鬟隔着老远,已瞧见厅内张绍金在上座安坐着,低声与杜四娘说了,几人往厅内来请安。 张绍金瞧着人走近了,敛了面上阴沉,堆起笑来,慈祥关怀道:“近来见你往家中去的勤,可是有什么事?我与你阿爷是多年交情,如今又结了姻亲,若是有事大可只说,咱们家里也能出出力。” 杜四娘先谢了公爹好意,只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孩儿家中那两房亲叔父如何,公爹也是知晓的,就为了他们,宅子里总不安宁,孩儿阿娘没得早,家中全凭嫂嫂一个人料理,这又不知怎么的和兄长吵起来,我过去劝劝。” 张绍金闻言,瞳孔微缩,作不经意睨了张世恒一眼,语调仍如方才一般慈和,“夫妻之间的事需要两人共同磨合,你规劝你嫂嫂,也需要有人开导开导你哥哥,将事情摊开了说,才好把事情解决。” 说罢又训导几句,杜四娘应和着,便与张世恒回了自己屋子。 张世恒方才受了父亲一顿教训,又有临行时张绍金的一记眼色,等屋里只留下两人,方温柔抚慰地询问杜四娘究竟,“你说与我知晓,我也好知晓如何劝慰兄长。” 杜四娘倚在丈夫怀里,唉声叹气一阵,道:“还不是我那位堂兄,不知惹了什么事,似乎动静还不小,得兄长出面亲去收拾烂摊子,内宅里我那两个婶婶也总想着从嫂嫂那儿占便宜,嫂嫂气哥哥为了这个家拼死卖力的,作弄出一身伤,到头来人家也不领情,总以为是我们大房占尽了好处。” 末了又抱怨起杜元钦,“兄长也不对,一点也不顾着嫂嫂这些年操持家务,我那两个叔叔是做惯了甩手掌柜的,两个婶婶倒是十足十的厉害,什么好处都想占了去,偏偏那些个堂兄妹没一个争气的,白费了力气罢了。” 又见张世恒一直沉思不说话,有些气恼,嗔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张世恒忙讨好道:“听了,听了,不就是为你兄嫂不平嘛!你那堂兄确实不像话,不过年前不是犯了事,叫岳丈主持请了家法罚了半年面壁,这半年还不到,怎么又惹事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59章 杜四娘想起这事,不免又是怒容满面,“他是我二婶的心肝宝贝独苗儿,阿爷打了他十杖,二婶就要死要活的。阿爷不管内宅不知道,二婶因这事没少去找嫂嫂麻烦,一说堂兄受了杖刑在屋里养伤未免受凉屋里要多添炭盆,一说养伤需得好的药材,一说怕他憋闷坏了,需得弄些新鲜玩意儿哄着,总之是换着法的去嫂嫂那里讨要东西。 “早两个月前他那伤就好了,买了几个小丫头在屋里伺候,眼见这些日子父亲外出忙生意,竟叫他跑出去。这回到不知道招惹了谁,还是哥哥亲自去处理的,回来带了一身血气,嫂嫂见了可吓坏了。” 张世恒一听,觉出不对,忙问:“兄长还受伤了?” 杜四娘见他真心关怀兄长安危,颇为满意,摇摇头,“兄长倒没事,只不知哪里沾到了血迹,叫嫂嫂见了,吓得不轻,就为此责怪堂兄一刻不消停。” 说罢,她忽觉有些怪异,自两家联姻后,哥哥与丈夫总在一处做事,怎么哥哥去干什么,丈夫还有不知道的? 张世恒为防她瞧出自己面上的情绪,将人揽进怀里,只声音依旧如常 ,平心静气道:“寻常时候是总在一处,就十七那日他说家里有些事,要去处理,我见他不愿多说也就没问。” 杜四娘不疑有他,想了想,点头,“那就对上了,就是十七那日。想来是为了处理这烂摊子,那夜哥哥好晚才回去,带了一身血,神情还有些恍惚,嫂嫂险些去请大夫了……” 后面杜四娘说了什么张世恒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听着她的闲言敷衍的应答几声,直至两人歇下。 但杜四娘的那些话整夜都在他脑子里打转,搅得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第二日一早,便去了父亲院里将昨日得知的事说了个明白。 张绍金听完,沉默了良久,脸上泛出冷意。 张世恒年少气盛,沉不住气,见父亲不言语,自己负气道:“我去找杜元钦。” “你找他做什么?” “我要问个清楚明白,元钦就四娘一个妹妹,他都能对隔房不成器的堂兄如此照顾,我不信他会不顾他亲妹妹的生死,背弃咱们家。” 张绍金怒斥,“糊涂,事到如今,你还想不明白吗?郭良邓天锋办事不力,已成了弃子,为父如今身体不利于行,咱们家又只有你一个,他们要找一个替罪羊,咱们张家不就是最合适的吗?” 张世恒觉得事情没有这么严重,杜元钦的确可能杀了郭良邓天锋二人,但他们的目的就一定是张家吗?十七日那晚失踪的不是还有宁知越吗? 张绍金恨铁不成钢,“你怎地如此天真?此举或许并非出自他们父子的本意,而是那人选择了让杜元钦去杀了郭良、邓天锋二人,就意味着他选择了杜家,要放弃我们张家。 “虞循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他一定会查到底,若是没有一个顶罪的,这事没这么容易了结。他们一定还有后手……对对……一定还有后手。宁知越也不能小觑,她来汜州本就不怀好意,身份又不一般……” 突然,张绍金似想到了什么,畅快大笑起来,“身份不一般……哈哈哈哈……身份不一般好啊。” 张世恒越发懵了,不懂阿爷因何发笑,待问时,张绍金只胸有成竹地嘱咐,“你不必多问,这件事也暂且装作不知,只留意杜元钦近日的行动,余下的自有为父打算。” 张世恒心中闷闷的,他与杜元钦从小就认识,两家关系不错,后来又结了姻亲,更是亲上加亲。他待杜元钦如兄,杜元钦瞒着他做了这些事他的确觉得杜元钦不厚道,但他也真的要问都不问,就给杜家定下这个罪名吗? 但阿爷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事关全家性命……四娘已经嫁给他,若张家果真出事,四娘又待如何? 不行,他还是得寻个时机试一试杜元钦。 ** 一连三日,虞循都在衙门重新梳理案子现有的线索。 有宁知越获悉的丰富信息,又肯指点出问题所在,如今幕后元凶的目的和行动都已经显露在面前,余下细枝末节的人与事也不用着急去破解了。 但宁知越……姚琡与他说过姚珲如何利用宁知越,意图搅乱汜州局面,可那日宁知越所问,却是与姚珲的意图也相去甚远了。 当初在沉雪园里,她分明不清楚宣王府与冯阮两家旧事,为何如今又有了追查此事之心? 以宁知越的性子,已经与他打听朝中之事,不查明白她也不会罢休。 虞循没想阻拦她,但确需留心关注着她,好弄清她来汜州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几日与许仲昇安排追查赵复与付全的过去,以颇有收获,他正打算往施宅去寻宁知越,不想宁知越先来了县衙。 自来到南漳县,宁知越还未曾主动到县衙来找过他,甫一听闻消息,虞循只当出了什么事,忙出来相见,问她怎么了。 见他急急忙忙,又目光灼灼将她上下一阵打量,宁知越赧然,“没事,姚珂太能闹腾,我在家里待不下去,去城中也到处有人盯着,便想来你这边看看。” 说着四下打量,虞循在县衙后宅的客房住着,办差却一直在衙门里的厢房里,但是不见许仲昇和差役们,也没看见周陆然和石僧。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60章 想起两人,宁知越才发觉好久没看到姚琡了,问虞循两人的下落。 虞循一听就明白宁知越关心姚琡,也就说了他们祝十娘领着三人追查到崇川县了,又说:“我们跟去目标太大很容易引起怀疑,有祝十娘夫妇帮忙,他们也很少在人前露面,行事也更方便,我也派了萧盛去暗中保护他们,不会有事的。” 宁知越轻嗤一声,“你照应着小十一和石僧就便够了,姚琡他自己没事找事,拦都拦不住,真要出事了也是他自找的。” 口是心非。 虞循没说什么,只含笑看着她,宁知越被他看得恼了,岔开话题,问他这几日调查得如何了。 虞循敛了嬉笑,将她带到许仲昇暂为他辟出的小书房内,一边道:“时间仓促,许仲昇打听到一些事,但不多。赵复的确是两年前来的汜州,但依与赵复有些来往的差役们互相吐露,他的来处是在南漳县偏僻山村里,只许仲昇着人去查过,郊外庄子虽多,却无人认识赵复,因而可以肯定,他当初是有意隐瞒了自己的来历。” 这也算意料之中。 “但他来南漳县,又与李漳暗中勾通,不会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吧?” “自然。许仲昇派出去的人几番查访,发现一处疑点,赵复孤身一人,也无亲朋好友,却曾多次去往崇川县,再追查到崇川县,探听得知赵复数次在崇川县城的不同医馆买了几味不同的药材。” “药材?什么药?做什么用的?” “当归、白芷、紫草……分在不同药铺谁都不知他要这些药材做何用,但合在一处,这副要是用作去腐生肌之用。” “伤药?没听说他有受过伤,他给谁买的?” 虞循道:“他的确没有受过伤,这药也确是给旁人的。赵复常去的宜康堂掌柜与他有几分熟悉,只见他买药,而且只有一味药材,不知道看的是什么病,曾问过几句,赵复隐约透露过几句,药是给一个恩人的。” “恩人?这是何时的事?他这两年在南漳县县衙,当不会是这两年里遇见的,可能最大的当是他来南漳县之前。” 虞循摇了摇头,将书案上一张写了密密麻麻字迹的信纸递给她,“买药一事就发生在一年前……你先看看这个,再判断我方才说的。” 宁知越擎着信纸,静心阅览下来,上头是有关吴家诸人这些年在南漳县的行踪、举动,方才她就瞧见书案上堆了一叠信纸,胡乱翻了几张,似乎都是张、杜、李、吴,还有其他诸多本地商人的信息,想来是此前为查案所打听来的。 而这一张上,历数永成初年至今吴家的起落,其中有一段被虞循用朱笔标记出来。 宁知越看了,不禁蹙起眉头,就在一年前,南漳县有个半道行至此地发病的过路人,为吴通之子吴秋宗所救,而这人病情便是由利器所伤,未能及时救治,使得伤口溃烂,高热不退,最终在吴通手下不治而亡。 二者时日能对上,伤情也可对应,但这病人是在吴家病故,赵复则是为恩人买药,会不会是不同的人? 只一转念,宁知越又否定了方才所想,李漳的目的在陈家,张、杜、李、吴等几家均是他需留意监视的对象,他自己身处沉雪园,南漳县由赵复替他盯着,那么会否他所谓给“恩人”买药,其实也是他撒的谎? 第110章 虞循让她看信再论赵复那番行径,想来也是作此猜想,因问他,“后来呢?可打探出下文来?” 虞循摇头,“我本想去寻你,将此事告知于你,再一同往吴家去问询消息,倒是不想你先来了。” 宁知越莞尔一笑,“既是如此,现在便过去?” “也好,不过去过吴家,还得往慈安寺走一遭,你可要命人回去通传一声?” 只去吴家费不了多少功夫,但要出城,待施绮与姚 珂等人寻摸过来又找不到人,怕是又得心惊胆战一场。 虞循要去慈安寺,肯定还有缘故,宁知越这两日也琢磨如何与玄素再见一面,让其简略描摹一幅贾家村后山庄园地形图,听他这话,一边应下任其安排,一边问他为何要去慈安寺。 这当口,阿商备了马车过来,请两人出门去。 上了马车,虞循便道:“赵复这处能查到的只有吴家这一桩,所以我让萧盛在城中再查访了付全素日的行迹,倒是牵引出不少线索来。” 付全这人虽是在衙门当差,却自来与南漳县诸多商户来往颇为密切,如今是张家和杜家,从前也是攀附过陈家的。 “但与其说他攀附陈家,实则是在巴结李开济。萧盛去了他平日常去的酒肆妓馆,挨家打听问询过,发觉有其中一家正是七名死者中那个名叫雅歌的乐伎所在的飞香楼。” 宁知越面上不显,心内却是漏了一拍,已然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听他继续道:”因雅歌的死,萧盛也格外留心多问了几句,竟然又勾出许多人来。据飞香楼的妈妈说,自从雅歌死后,付全就再没去过飞香楼,听起来像是他为雅歌而去,实际上他每回去的时候雅歌都已被人招去作陪,而点雅歌的人便是李开济与贾源。” 李开济还在的时候逢有宴请,常在飞香楼特定雅间会客,贾源常随李开济而来,付全则但有空闲,便往飞香楼来问上一句雅歌,还非要问清她那时招待的是谁,若听闻是旁人,他是不理会的,但若知晓是李开济,必定不顾飞香楼妈妈阻拦,厚着脸皮往雅间去会一会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61章 由此可见,付全与李开济、贾源很早以前就有过来往了。 “李开济宴请的客人难以计数,但话不说远,只南漳县略有头脸的,都受邀来过,而无一例外,每次都由雅歌侍酒。李开济待雅歌如此之好,还不曾防备隐瞒她席间谈话,甚而有意为雅歌赎身,飞香楼众人皆以为雅歌从此飞黄腾达,富贵无极,然而雅歌却拒绝了李开济。” “为什么?” “飞香楼的妈妈说,雅歌去世前半年,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模样俊朗,衣衫光鲜的富家郎君,似与李开济争锋相对一般,争夺过雅歌一阵,雅歌却是中意那富家郎君,叫李开济知晓,颇为动怒。 “只这争锋不是明面上的,不止李开济从来未曾与这人碰面过,就是飞香楼的妈妈也只见过两回,余下时候,都是命人将雅歌接去他的住处,而这人是何来历,在城中何处落脚,都吩咐了雅歌隐瞒下来,是以飞香楼众人对那郎君一无所知,李开济有心揪出此人也不能。” 竟还有这样的事?“那富家郎君明着与李开济争锋相对,又如此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来历,莫不也是……”质疑的话到了嘴边,答案忽然在脑中浮现,“是赵复?” 虞循摇头,“我没留意过赵复的模样,但萧盛说飞香楼的妈妈描述那人身量颀长,外形俊逸风流,与咱们听衙门里差役们所述赵复外形相差甚远。” “那就是李漳?又或者他们还有其他帮手?” 虞循并未回答,只道:“见过那人的只有雅歌,雅歌曾与楼中交好的姐妹透露,那人要为雅歌赎身,然后带她远走高飞,但在这话说出后不久,李开济就在雨夜醉酒落水,那人也没了踪迹音讯,雅歌等了许久,也曾想自己去寻人,但终究碍于对那人的承诺,没敢将他所在告知于旁人,只得继续等待,一直到她身故。” “这么听来,似乎李漳的嫌疑更大些了?你怎么不让李漳同行?” 虞循扬眉,“我派了他们二人一同去调查付全,但去了飞香楼的只有萧盛。” 言外之意便是李漳有意避开了飞香楼,如此,李漳的嫌疑更大了。 “因着雅歌牵扯了李开济、贾源和付全,萧盛疑心雅歌有问题,因而多问了一句过去那些年还有谁单独来找过雅歌,这一问果然叫飞香楼里众人想起,约莫在永成十二年,姜伯父也来过飞香楼,还曾多次约见雅歌。” 他说这话时,视线一寸不离宁知越,宁知越只与他匆匆对视几息,错开目光胡乱看向别处,也不言语。 过了一会儿,虞循才接着道:“姜伯父是在从崇川县回汜州途中遭遇意外,而更早些时候又与雅歌有过接触,我在怀疑,当时曹荣已来南漳县有些年头,陈家声势越发浩大,会否当年姜伯父也已对此生出疑心,来南漳县和崇川县调查?” 宁知越轻轻“嗯”了一声,“不过,若以你的猜疑,姜参军的死恐怕就不是意外这么简单了。” 虞循凝起双眸,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叹息道:“是啊,也许还有更多无辜惨死的人。” ** 吴家只经营着一家医馆并南漳县郊外两座山头的药田生意,自吴通一年前病逝后,吴夫人不善经营,全副心思只在独子吴秋宗身上,偏吴秋宗不以经商为正途,一门心思要读书科举,又嫌家中人来人往太过吵闹,自收拾了包袱,往慈安寺里苦读诗书,家中生意便只交由吴通的师兄,如今吴家医馆的坐堂大夫打理。 这坐堂大夫姓刘,年近五旬,须发斑白,行动却还利索,初见宁知越与虞循到来,只当是来看诊,面孔还和善,等虞循和宁知越道明来意,刘大夫面上的表情冷淡了不少,却也不似吴夫人那般惊恐、警备。 来的路上虞循就打听过了,知晓吴夫人不在,所以才带着宁知越来问话,也防备着吴夫人突然到来,打听不出什么,还可能再对宁知越发难。 有这层顾虑,虞循没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刘大夫是否知晓吴通在世前救助过的一个受伤的过路人。 刘大夫一听这问话,顿时缩手缩脚,耷拉的眼睑下浑浊的眼球左右飘忽不定地转着,“我们开医馆的救死扶伤,见得伤患多了去了,哪里记得清您说的是谁。” “凡大夫行医治病多有医案记录,吴家医馆在南漳县经营多年,总不会都是靠着吴大夫和刘大夫记忆超群延续至今。不过馆中如今靠着刘大夫一人之力,一时记不得也实属正常,我可提醒刘大夫一句:永成十六年八月,吴郎君回城途中救下的一名年纪不及三旬的男子,他身上多处为利刃所伤,但救治太迟,伤口均已溃烂,还引起高热不退,如此,还记得不得吗?” 刘大夫嘴角抽了两下,正琢磨着如何应答,只听得医馆正门口一道男声坚定道:“我都记得,刘伯怎会不知。” 众人循声望去,正门外走进一个才将及冠的年轻郎君,模样清秀,举止端正,面上淡淡的,无甚表情,颇显几分严肃。 他走近来,将虞循和宁知越打量了一番,朝着虞循拱手一礼,却不给宁知越一个眼神,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怒,“我知道你们在查案,陈家的、付全的,但你们来我家问那个伤患做什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62章 看年岁和回话,当是吴家郎君吴秋宗了,本人都来了,也肯直言救助伤患之事,也省得与旁人打听的麻烦。 虞循道:“多的话目下也不便告知,但那伤患与杀害付全的凶手又些关联,所以来打听一二,万望如实相告。” 吴秋宗闻言一怔,却也没有为难,便道:“那是那年中秋前夕,我与几个同窗在城外小住,一同骑马围猎时瞧见杂草茂盛的野地里有动静,但身形颇大,初时不敢靠近,还怕是遇上野兽,想要逃了去,正那时,草丛里抬起一只手,似很费力一般,我们几个才敢上前。 “走近看时,原来是一个人,年纪不过三旬,本也生得健壮,但不知遭遇何事,身上多处负伤。那几日我阿娘来信催我还家,当下救下那人后,我与几个同窗都想到直接将人送到我家来,请我阿爷医治便利省事,我便也带了回来交与阿爷,只后来他在我家中如何强撑数月,最终还是重伤不治而死,我也不知内情了。” 说着,他看向刘大夫,“刘伯,阿爷医治那人您也是知 道的,官府办案,百姓就该配合,咱们知道什么说什么。” 刘大夫垮着脸,顿了半晌,又被吴秋宗催促几声,只得道:“确实是没什么可说的,那人被秋宗带回来时就进气少出气多了,他身上不止那几处溃烂的刀伤,眼睛叫烟气熏瞎了,舌头也早被人拔了,溃烂伤口之外尽是鞭抽棒打的淤痕,再检查时胸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已是伤及肺腑,无药可救。 “后来师弟给他用药也只能暂且缓解他的疼痛吊着他一口气,能熬到三个月,已是那人强撑着了。” 吴秋宗惊道:“这般伤势,岂不是滥用私刑所致?我怎么从未听阿爷提起过?” 刘大夫唉声叹气,“你于医术无缘,又常住寺中苦读,你阿爷怎会拿这些事去烦扰你。我与你阿爷初查这人伤情时就已知晓他所受诸多伤,比及滥用私刑,更像是叫人当牲畜般虐待,想去报官,那人又不能言语,任由他死去,又于心难忍。你阿爷当时本就染病,数日高热不退,叫这事忧心数月,也终是没能撑过去。” 吴秋宗似乎也没想到还有这些曲折内情,一时面对虞循和宁知越颇显愧疚悔恨之色。 由着他伤怀了片刻,虞循问道:“那伤患在你们这儿时,你们家中可有发生过一些异样的事?或者可曾见到赵复来过?” 刘大夫摇头,“平素倒是能看到赵复从店铺前经过,但他从没有进来过,而异常的事……我们每日要么在堂中坐诊,要么就去药田看顾药材,忙得晕头转向,哪里留意得到这些。” “吴郎君呢?也没有注意到?” “我在家中待不久……” 宁知越突然出声,“不是问你家中,是你身边。” “这……我也没仔细留意过……” “那你可还记得当日发现那伤患的所在?” 吴秋宗重重点了点头,“记得……” 话刚说出口,医馆正门口又传出一道急厉的声音,“你们要做什么?” 第111章 吴夫人不知从何处得闻了消息,行色仓皇地赶回药铺来,倚着门框的手还因走得太急、气息不稳而颤抖着。 她快步往吴秋宗跟前来,挡在吴秋宗身前,极其戒备地看着宁知越和虞循,语调又待着几分嗔怪,偏头与吴秋宗道:“你怎地回来都不提前与家里通个气,我要知晓你今日回来,说什么都不出去。” 吴夫人如护小鸡崽一般的行为,使得吴秋宗颇有些羞恼,将吴夫人的胳膊一挥手压下,没好气道:“孩儿回自己家中难不成还要通禀一声才能回吗?还有,虞钦使与这位娘子是为官府查案来问话,阿娘如何没头没尾地做如此举动,没得叫人笑话。” 一边又按下吴夫人急惶要解释的心,只看着虞循、宁知越二人,接着方才没说完的话道:“那处地方就在城外往崇川县方向去有百里地的野郊林,我们当日跑马,或许走得更远些,但确是靠近崇川县地界没错的,当时我们同行之人中,还有人顺着那人爬行而来,地上的土混着他身上淌下来的血迹拖出的痕迹追寻过去,就是从崇川县那头来的,只我们见那人半死不活,也没管这许多,在将人送去崇川县县衙和送到我家中选了后者,后来也无人追究过这事。” 果然,关乎到崇川县,就不得不然人联想到崇川县里还未能破解的秘密,赵复是否因此而盯上了吴家?但他未曾到吴家来过,买那些药材又是做什么用的? “我儿知道的都与你们说了,这案子与我们无关,我也瞧不出付全的死与你们说的什么人有关系,你们请回吧。” 吴夫人始终不待见宁知越,言语时死死盯着她,像是伺机而待将要扑食的野兽,只要宁知越有一丁点儿动作,她都随时要扑将过来,如今就是连虞循也免不了被她仇视着。 吴秋宗的劝戒与恼怒也奈何不了吴夫人许久,见此情形,虞循与宁知越也不久留,当下便离了吴家,这才平息了这场险些爆发的纷争。 离了吴家,两人重新上了马车,便要往慈安寺去,路上谈及方才吴秋宗与刘大夫的说辞,还有吴夫人那副见了他们时刻剑拔弩张的气势,只觉疑问诸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63章 首先是那个伤患本身,刘大夫说他眼盲口不能言,五脏受损,外伤腐溃,如此伤情,当走不了多远,便是能爬行,也当是从那附近某一处爬出来的。 吴秋宗说的那处林子她没去过,但能跑马围猎想来也是处荒芜人烟的所在,那人出现在那里……宁知越陡然间格外想知晓贾家村在什么地方。 其次,赵复的目标在那伤患,但他缘何盯上那伤患?是旧相识还是凭借其他什么认出来的? 宁知越相信总有一个缘由,那么姑且认为他们从前相识,而赵复又过一段找不到源头的经历——曾在某个商户庄子上做护卫,后遭人迫害,离开了那处地方…… 若真有其事,怎么会找不到他曾待过的庄子?既然找不到,那便是他说了谎,又有可能那处庄子是不能见人的,譬如贾家村后山的庄园。 如此那名伤患与赵复同在一个庄子里待过,还一样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只赵复运气好些,逃离了那处地方。 那么,也就可以继续推敲,赵复是作为幸存的受害者与李漳合谋,要揭发藏在幕后的贾源和那处庄子。 想到此处,宁知越登时热血沸腾,只要与玄素证实那处庄子所在,她方才多想便有八成可能,而赵复在庄子里待过,对庄子的所在布局再熟悉不过,李漳也会极力暗中透露那处庄子的一切消息…… 许是她一时情难自抑,叫虞循看出些端倪来,虞循盯着她看了许久,灼灼目光,令人难以忽视。 但虞循已说过不会再追问她还不愿透露的事,宁知越也并不全然掩饰自己的激动,只勒令自己沉静下来,缓了片刻,与他说起另一处疑点来。 “你当留意到了,吴夫人对我……现在是对我们俩都没好脸色,我细想下来,第一回 见她如此是在城门外,郭良与邓天锋死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她那时看我的眼神就已经与现在一般,且不说她是如何认得我的,只说她对我的怨恨,我觉得不会没有由来。” “那你以为是为何?” 宁知越思索道:“你还记得当日我们去李家,李昌翰虽未言明,却也隐晦提到过一些关键的信息,吴家能与张家、杜家、李家同时被人提起,便说明吴通当年也是出过一份力,李昌翰知道的事,他想来也是知道。 “私以为能接触到李开济和贾源,还与张绍金和杜昆共事过,吴通此人不该会为了素未谋面而遭人虐待,还重伤不治的人忧心劳力而死。赵复不会没有缘由盯上那个伤患,他买的那些药当有过用途,我在想,会不会是赵复做过什么,使得吴通日夜思虑过度,才家中病情?” 虞循仍是问道:“那你觉得赵复做了什么?吴通缘何思虑加重?” “我们刚到吴家时,刘大夫曾有意隐瞒此事,到了后来,除了那伤患的伤情叫人匪夷所思,容易招来麻烦,但他们不说,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刘大夫提起此事仍旧害怕,我以为,或许他们和赵复都知晓那伤患的来历,赵复有意找出吴通的把柄,所以想出用对症的伤药来恐吓吴通,使得他心虚惶恐,最终病故。 “当然,这样推测的确毫无证据,但却不是无迹可寻,再回转到吴夫人身上,吴通知晓的事,刘大夫也知晓,作为吴家的女主人,吴通应当不会瞒着她,所以使得她也敏感多疑,以为有人要害她和吴郎君。 “而正好郭良和邓天锋死于非命,将她心防击破,我又逼得张绍金和杜昆无可奈何,还去了李家拜访,使得她以为我是想对付他们,所以时刻防备于我。” 她一 口气说完,虞循并未急着应答,似在思索,默了半晌,方道:“前半段推敲还说得通,但说吴夫人因郭亮和邓天锋的死忌惮你……” 他摆了摆头,“依你前半段的推测,吴夫人知晓当初吴通被赵复以伤药恐吓,但那件事已经过去许久,这些年他们家并未受到影响,这件事当就此揭过,她不可能会将你和赵复联系在一起。 “还记得在李家那一回,她当着众人的面说的话?她无缘无故发难,说了那番话,实际却是不希望你继续查案,找出线索。你的威胁和赵复的不同,且还有张家、杜家、李家在,她大可以看着这几家行事而动,何以张家和杜家都不敢明着对你不敬,她反而先来得罪你?” 宁知越恍悟,“吴通已死,她没有主心骨,只能与这几家商议应对,而她那日刚好在李家……但李昌翰、李夫人,还有李郎君那日情态都不像在做假,李昌翰还透露了贾源的消息……那就是张绍金或者杜昆?” “是谁挑拨还不好说,但吴夫人确实是因此才对你充满敌意,或许不止是吴夫人,还有其他人也受了挑拨。” 宁知越了然,郭良和邓天锋一死,必定因此张、杜、李、吴四家猜忌她,也互相猜忌,无论哪一种情形,得利的都是那个暗中挑拨之人。 ** 宁知越与虞循赶到慈安寺的时辰正巧。 平宁公主拨派袁志用身边人来慈安寺准备接驾事宜,姜盈盈也得了计淑传书,令其先随她和韩玉娇往沉雪园去,待公主驾临慈安寺时再一同折返。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64章 姜盈盈无甚可反驳的,也就命澄心收拾了包袱,又拜别姜夫人,正要离寺乘马车往汜州去。 姜夫人带着两个丫鬟送将出来,才到寺门外,宁知越和虞循便一同来了。 前几日里宁知越对她和玄素的嘱咐还在耳畔,她既特地寻来,想是有些要事的。 姜盈盈命澄心将姜夫人先扶回去寺中去,自要接待两人。 姜夫人只瞧瞧宁知越,又看看虞循,终是没说什么,随着澄心走了。 宁知越留心看了一眼,此澄心非彼“澄心”,也不止玄素去了何处。 她走神的当儿,虞循已将来意说明,姜盈盈多年夙愿终要得偿所愿,面上欣喜掩藏不住,只一时想到宁知越嘱咐,登时又慌乱地觑了她几眼。 宁知越见状笑道:“我们是特为此事来的,有什么你便直说,说不准还真就因此解答了所有疑团。” 姜盈盈明了了,缓了一口气,将多年积压的疑问尽数倾吐,说罢,便觉由心至外的轻松。 只虞循越听面色越沉,到了末尾,也是数声叹息,问:“那些信呢,你收在何处?” “我不敢再将这些书信留在宅子里,也不敢带在身上,便留在寺中禅房,平素我不在时,也有澄心替我守着。”说着便要虞循和宁知越暂待片刻,她回屋取了书信就来。 宁知越见他面上是难得一见的沉重,上一回见到还是在沉雪园里,得知幕后元凶阻截了汜州所有的信件。 她料想虞循应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些消息,却不料隔了一晌,虞循低沉着声调说:“我来汜州时阿爷与我一封书信,着我细查韦刺史与姜伯父之死,我向蔡节使问询过,后来去韩府也试探过,虽一直难消疑虑,但为查明去阻截汜州书信,意欲谋反的这些幕后元凶暂且放下这些疑虑,却没想到兜兜转转,都是这桩案子里的一环。” 第112章 今岁上元节前夕,随着圣上密令一同送来的还有阿爷另附的一封书信。 旨令中只简要叙述公主病情如何传出,圣上疑心公主府和汜州生变,令他以探视公主之名,彻查此事背后究竟是何缘故。 寥寥数字,全是忧心平宁公主安危,但汜州背后是何情形,并无一句提及。 圣上的密令叫虞循暗查,也便是只给他探望平宁公主的天使职权,却并未给他调遣汜州官员的令信,阿爷许是当时已对汜州局势起了疑心,所以特地附书一封,替他梳理了汜州十数年间上下官员背景,并这些年里朝中对这些官员和汜州局面的看法。 那封信里,有关于袁志用对蔡节使处处压制,企图取而代之的野心;也有对姚珲的忌惮,而不得已暂时与之按捺平衡;有韦刺史有意推举姜伯父接任汜州刺史,却被韩阳平取而代之,进而意外身亡的猜疑。 阿爷说,韦刺史病故前,已亡朝中去书,奏报直送到圣上的勤政殿,引得圣上夜不能安寝,召见他议事,言及袁志用对汜州虎视眈眈,汜州恐要生变,想要想出一个应对之策。 应对之法非一时一刻能想出,即便当下就有,也需有一个与朝廷同心同德之人安排布置,但当时韦刺史年事已高,又有恶疾缠身,奏表朝廷本就是有此意,他举荐姜伯父,阿爷也如此附议。 圣上思虑再三,也终是应允了此事,阿爷便与姜伯父寄送过一封书信,一来是为故友寒暄,二来……阿爷对韦刺史所上奏表起了疑心,以为袁志用之害并非突发祸事,虽则一时奈何他不得,然江、袁、汜三州外有姚珲,袁志用不敢动弹,内也有蔡节使与韦刺史这等忠义之士,严守阵地,这种局面已僵持许久,何以这个节骨眼上圣上如此惶惶不安? 然而阿爷发出的书信等来的是韦刺史与姜伯父先后亡故的音讯,汜州境内究竟发生了什么,韦刺史与姜伯父在这时突然出了意外,更叫阿爷觉得蹊跷,直到传出公主落水患病,汜州消息尽被阻截一事,许是因此,阿爷觉得关系甚重,特嘱咐他小心谨慎,也趁机暗访韦刺史家眷和姜夫人母女,弄清楚他的人死因究竟为何。 他到了汜州,最先拜访蔡节使,问询过此事,蔡节使也觉得蹊跷,他道韦刺史病故前便觉自己身子撑不住了,却放心不下汜州,京中任命姜参军的官凭文书还未下发,也不知京中什么意思,着他上奏圣上,为姜参军请官。 他也如实做了,但没隔多久,韦刺史果然在中秋之际突发顽疾而病故,他只当风云莫测,生死难料,便将此事揭过,不以为奇。 然在此后不出一月,姜伯父也给他送了一封信,信中说汜州境内多处异动,不知是否是袁志用作为,因此事是韦刺史交由他密查,他也不好僭越上奏,因而请示蔡节使如何行事,这才得了姜盈盈方才说的那一句“便宜行事。” 姜伯父死后,蔡节使也觉得他与韦刺史先后而亡颇为诡谲,更无从知晓姜伯父调查的结果如何,只他虽也怀疑两人死的不明不白,碍于袁志用还在,他也不能撇下江州和袁州去调查此事,只好选用了与袁志用不对付的韩阳平继任汜州刺史一职。 宁知越抿了抿唇,“谁都没料到在南漳县和崇川县这么一处本就危险重重的地方,还有人存着和袁志用一样的心思,若不是我们查出公主病情有异,如今我们也被蒙在鼓里,袁志用仍旧是第一嫌疑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65章 这个道理虞循自然也明白,只是若没有这些先入为主的念头,或许他能发现更多不对劲来。 “你那日去韩府问韩阳平、计逢二人,他们又是如何说的?” 虞循苦笑一声,叹息道:“韦刺史曾在京中待过几年,与我阿爷也有往来,只不深厚,离了京便不曾联系过,我没与他二人直言,只道阿爷惦念旧友,打听韦家和姜家家眷在何处,想要祭奠二位亡者,拜访两家家眷。 “计逢自说了姜夫人与姜娘子的境况,韩阳平则说韦家祖籍是徽州,他们举家扶柩回了祖地安葬。我日前已见过姜娘子,见她与韩娘子、计娘子同在一处还算自在,也未曾多想,只等着查出给公主下毒的凶手再来拜访姜夫人,却没想到会生出这许多事来。 “前些日子我又去见了姜夫人,但姜夫人于姜伯父之死除了悲痛,并无旁的 疑惑,姜娘子那时也不曾表露出还有内情,我便当她二人也不清楚,不好直言惹她们惊怒,想着暂且放一放,谁料……” 宁知越赧然扭了头,姜家与虞家的交情匪浅,姜盈盈本该在见到虞循时就将此中内情如实相告的,但因她和玄素……为了顾全大局,只得又按捺住。 虞循已有察觉,只没将话说得太明白而已。 “姜参军与韩阳平和计逢都共事过,你没问他们是否知道姜参军生前调查南漳县和崇川县的进展?” “问过……”提起这事,虞循又是一阵叹息,“韩阳平当时言辞恳切,态度谦逊,声称自己愚钝不堪,韦刺史在时并不得他看好,府衙上下都知晓韦刺史有意荐举姜伯父接任汜州刺史一职,自然也就将一些重要机密之事都交与姜伯父去做,他们只知道姜伯父去了南漳县,却不知为何而去。 “后来还是从蔡节使口中得知姜伯父疑心袁志用勾结了南漳县和崇川县某些人,意图里应外合攻破汜州。蔡节使命令他接手调查此事,也要严防袁志用对汜州的觊觎,所以还去了姜家打听过姜伯父调查的进展,只可惜姜娘子年幼,姜夫人病弱,都对此一无所知。” 这两人做官做的不成样子,这谎话却是编得天衣无缝,幸而姜盈盈有书信为证,不然就是与那两人当面对峙,恐怕也说不过他们去。 ** 不多时,姜盈盈取了信回来,虞循看了信,与姜盈盈所说无异,除了与韦刺史来往信件,还有那一封未能交到阿爷手中的嘱托…… 姜伯父早已知晓再查下去会遭遇不测,乃是做了必死的打算,只没想到杀害他的人不止有幕后真凶,还有与他相伴数载的同僚和好友。 韩阳平与计逢仅仅是为汜州已尽是幕后真凶安插的人而对其有所忌惮,而是他们根本就曾为幕后真凶善后。 韦刺史和姜伯父在做什么,他们一清二楚,即便韦刺史与姜伯父防得再深,也挡不住身边人的背叛。 他看着姜盈盈,只觉得无限悲悯与崇敬,姜伯父出事之际,她也不过十二岁上下,姜夫人身体柔弱,丧夫之痛已然欲绝,若知晓姜伯父是为人所害,怎得支撑得住。 她一人藏住这天大的秘密,明知韩阳平与计逢是最有可能谋害姜伯父的凶手,却还是故作温顺,潜伏在计逢身边,只为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是了,她需要查明真相,但仅凭她一人无法成就其事。有姜伯父的那几封书信,她与玄素的目的一拍即合,收留玄素,为其改换身份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难以想象她这些年的小心与隐忍得有多么艰辛。 她如此,玄素也是,还有一个与之反其道而行之的宁知越。 这个世道对女子之苛刻,不曾给过她们分毫脱离男子安身立命的机会,却叫她们承受如此沉重、艰险的磨难。 不知道此事尚且无需挂心,已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再由着姜盈盈往韩阳平和计逢身边去便是绝无可能了。 姜盈盈救助地看一眼宁知越,说道:“我虽认定韩阳平与计逢与我有血海深仇,但韩玉娇和计淑……她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计淑对我也很照顾了。” “你阿爷若是还在,可轮不到她来照拂你。”看她那副犹豫不忍的模样,宁知越就没好气,即便是她需要姜盈盈去接近冯昭,留意他的动向,却也不表明就得被那韩玉娇和计淑呼来喝去。 平宁公主本就要来慈安寺里,早两日晚两日也无甚差别,何必多此一举让她奔波,无非见她好欺负罢了。 “可是她们已经通禀了公主,若我不去,只怕……不好。” 宁知越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好,公主也不是指定要见你的,你去与不去分别也不大……还是说你想去?” 姜盈盈忙摆手,“也没有,我就是想着与她们俩在一处待着,能听得她们说些家中发生的事,或许对我们查案有益呢?” “如今也不需要了,姜伯父留下的这几封信,还有我们现在已经知晓的线索,只要查出幕后真凶筹谋多年的藏身之地,此事便可了结。你如今与我们走得近,多少会叫计逢和韩阳平生疑,若是因此对你下手,反而不妙。”虞循顿了顿,语声温和,“你若是不想去,便留在寺中陪着姜夫人即可,公主那儿我自去为你周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66章 姜盈盈迟疑着看了一眼宁知越,仍有些犹豫,宁知越见状便附和着为她想了个说辞,“有些事不急于一时,你也别想太多,他对公主驸马有大恩,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再不然你们就拿我作伐子,只说我上次在別苑救你受得伤还没好,我那处宅子里又叫姚珂闹腾得难以安身,转到寺中住下,你特来照看我,反正我也不忌惮这些皇室贵胄的怨怒。” 虞循听她这借口颇觉好笑,“公主不日便要来寺中小住,你既要使这借口,不来寺中如何圆得过去?” “来呗,就当是替我摆脱姚珂的纠缠了。” 第113章 话既说出口,宁知越也忽然起了兴,当下就要在慈安寺里住下,还央虞循往施宅去代为传句话。 虞循也不知她是真的想一出是一出,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左右她对案情内幕知晓得比他多,做事也有自己的考量,他并未多问,答应下,就要回城里去。 姜盈盈见如此,知趣地先开口:“既如此决定,我该去与阿娘知会一声,另请寺里小师傅为你淸捡出一间禅房来。”说罢,便先行离开,宁知越则将虞循往寺外送将出来。 姜盈盈收藏的那三封书信将她和虞循之间的阻隔又侧去了几层,他们如今已经能锁定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在贾源身上,而曹荣也是最关键的嫌疑人。 但接下来要如何应对呢?也该为接下来的调查罗列应有的章程吧? 只虞循并无实权,能调配的人手也没有多少,公主与卢毅倒是愿意倾力相助,只可惜有心无力,公主府那些亲卫保护公主都够呛的。 虞循道:“自然不能寄希望于公主府,一来若真如你此前推测,曹荣乃是宣王旧部叛军,驸马与此事存在莫大的关联,那么公主的处境岌岌可危,那不到三百的亲卫定然不能调离公主身侧; “二来,我们还不清楚幕后元凶究竟备有多少人马,只从汜州被围的局面来看,公主府那些亲卫根本无法对抗,更遑论还有一个袁志用在一旁虎视眈眈。” “那你预备如何?方圆之地你能信任的也只有蔡节使,不说此刻能不能搬回救兵,只一个袁志用就足以使蔡节使不敢轻举妄动。” 虞循忽而转眸看向她,“所以要在掌握万全之策前,想一个能使袁志用按兵不动的方法。” 这句话怎么听着别有意味?宁知越故作不知,只问:“你想好应对之法了?真要向蔡节使求助?” 虞循摇了摇头,“蔡节使的处境并不比我们好多少,从江州调兵,必得惊动袁志用,更令他骄矜,使得我们受制于人,若是不甚惊动了临近藩镇,也怕其他有心之人借题发挥,届时朝廷能派出镇压这些有心怀不轨之人的,就只有姚珲。” 陡然听得这个名字,宁知越一怔,姚琡竟连这件事也告诉虞循了。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被人发现秘密的不悦,更何况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找出实质的证物,虞循若是上奏朝廷,姚珲与平南王府可都难以周全。 平素看着姚琡对虞循处处针对,遇上这等事竟能丝毫不保留。 宁知越只点了点头,没接话,算是在他面前默认了与姚珲的交易。 虞循继续说道:“平南王是平南王,姚珲是姚珲,他们虽是父子,却政见不同,诉求也不一,按规矩,我确该将此事报与朝中,以防后患,但此事一经传出,平南王府无法幸免于难,之后出现何等后果,更是难以预料。 “我之诉求只在百姓安居乐业,因而姚珲所预谋的,我一定会阻止。”说到此处,他颇郑重其事地看着宁知越,“所以,无论你从前为了什么,我都希望你不要再受他利用。” 宁知越沉吟许久,轻轻“嗯”了一声,虞循心头似放下一块巨石一般轻松畅快。 “要破解当下局面,须得另调一支兵马前来镇压……” “但你不是说能镇住袁志用的只有姚珲吗?” 虞循 道:“确实如此,但这也是因平南王上交兵符的缘故。” 宁知越恍然,平南王因姚珲卸了兵权,所以造就了如今姚珲势力庞大的局面,但要化解此事,还得靠平南王。 “可你也说了,平南王如今没了兵权,皇帝不肯让姚珲来接手蔡节使的位置,更不可能让平南王重新掌控军务。” “不需要平南王重掌兵权,江淮两道兵马多是平南王旧部。我此刻若是快马传书到京中,请圣上调派兵马往汜州支援,镇压叛党,一来惊动叛党,二来书信是否能传出还难说,即便传出,要等京中下发文书调遣兵马,耗费时日太多,一日两日我们尚能等得,若要数月恐局势难以掌控。 “此去越州最快须五六日,若平南王能说动如今江淮两道兵马使调兵援助,最快不过七日就能等到援军,趁此时先斩后奏往京里报信,你我再借着袁志用拖延时间,便可有转圜的机会。” 这办法已算得与他行事作风背道而驰,况且这事由他提出,等皇帝知道,已难挽回,恐怕不会体谅他用心良苦,反觉得他与平南王勾结。 虞循说:“圣上的密令中许我便宜行事,我想此举一可平息汜州内乱,二来由平南王亲自出面请江淮两道兵马使出兵相助,却不是平南王亲自带兵,姚珲也不敢拂了平南王的命令,也算暂时消解姚珲的野心,三来公主身处汜州,若汜州不安定,公主也难得安宁,有这三者,我问心无愧,也不曾有碍朝廷稳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67章 他想得是很周到,但是让谁去传信呢?公主府和汜州府衙的书信都传递不出去,他们这一行人都在幕后元凶的眼皮下,只能进难得出,怎么好送信? 虞循自然也在为此忧虑,时间紧迫,需早日定下送信之人,尽早防备。 ** 宁知越送走了虞循,再回到寺中,已有小沙弥与姜盈盈和澄心在新辟出的禅房外说着什么。 见她过来,小沙弥作了一个揖,道一声阿弥陀佛便离开。 姜盈盈和澄心领着她进禅房内,“你说得太匆忙,禅房里的准备也不全备,便从我那儿取了些日常需用,若还有不周全处,也只能等明日再命人从施宅里去了送过来。” 宁知越往屋内四下悠悠转着观赏,屋内的陈设与往日来寺中小住时也没多少差别,便是妆台被褥是被特意换过,都是照着她从前的习性来布置,想是玄素为她准备的。 “不必了,这样就很好,也不是专为来寺中享受来了。” 姜盈盈轻笑不语,等玄素往屋外左右巡视一遍再回到屋中,合上门,两人如临大敌一般,紧盯着宁知越,“你怎地突然要留下来?可是有什么事?” 宁知越眨巴着眼睛,眸光在屋里转了一圈,点头,“嗯,确实还有点事。” 她将来慈安寺之前与虞循查得的线索细说了一番,又道:“我原本就想着往慈安寺来,问你们要贾家村后山庄子的路线图,有了这桩事,我便想问问你们吴秋宗说的那处地方与贾家村是否相近?” 玄素取了纸笔在桌上写写画画,姜盈盈思索着回答道:“说近也确实是在一处,只南漳县与崇川县交接之地乃是一大片荒野林子,听说那一处常有野兽出没,又多瘴雾,所以人迹罕至,其中又有群山相隔,寻常人谁敢在期间攀爬,你说的这人既被熏瞎了眼,怎能到得此处?” 转念一想,又道:“不过他既是在此处被发现,想来也是有缘故,莫不是有人带着他逃窜,只他一人得幸逃出生天?” 宁知越在玄素边上坐下,一遍看着玄素描摹出的简略地图,一边赞同点头,“这也是一种可能,但我推敲这些凶手们将这庄子藏得如此隐秘,有防范的那般严备,当初有可能赵复就是从其中逃脱,如今还叫一个重伤垂死的人也逃出来,便有些不太像。” “那么……是被扔出来的?他伤势太重,庄子里头以为他活不了了,所以扔了出来,却不想被他逃脱了?” “嗯,这个猜测还有些道理。”宁知越琢磨着玄素描画的地图,看着纸上从贾家村路口往后山去,绕了三五个弯,却有十道关口防查,其间多是林木山坡,许多道路全是迷蒙不能分辨的。 好一会儿,玄素放下笔,也接着她们方才的话,指着纸上靠着第三道关隘边的山峦道:“从正面进入根本不可能,前两道关口均有人巡防严查,到了第三个关口虽也有人守着,却较前面两个少了一半看守,再往后也是依次减半。 “奴婢试了许多次,终于翻上山头窥见这一角,只即便如此,那座山头也只能看到这几处关口,再往后去便有更高更陡的山壁遮挡,从上往下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见,便是要往下去也难再石壁上挂住,所以,要进庄子,还得另寻他法。” 宁知越沉默着看了地图许久,指着石壁往后那一片空白,也是关口正后方那一片,“假如石壁下就是庄子,却不可能四面环山,这一块是什么呢?” “有山和荒林,还是那个伤患被发现的地方……”姜盈盈默了一会,迟疑一起提起笔,“或许不该以庄子为主,我们可以试着从南漳县与崇川县两县交界地域山脉和河道入手……”她说着在宁知越方才指过的那一片当画了一道线,“以这条线为两县交界,那个伤患就在这条界线处被发现,并且往崇川县这边还有在地上爬行过的痕迹……依吴郎君所言,此处是一片山林,再往前走也仍是一座高耸的山脉,但翻过这座山,贾源置办的那座庄子就在其中,如此,那伤患的来处最大可能就是在这座庄子里,而不管他是自己逃出来,还是被人扔在荒野里,都说明在这片山林里有一处与庄子相通。” 第114章 宁知越的猜想得以证实,又无需回到施宅里听姚珂聒噪,心情甚是畅快,只玄素和姜盈盈却目露疑色齐齐盯着她许久。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那两人相视一眼,玄素直言问道:“娘子早已怀疑贾家村庄子还有其他入口,今日来寺中说是为了求证,而今却又留下,莫不是为方便去探查那庄子?” 宁知越微怔,转而笑了,“你如何这般忧虑,那庄子里什么情形我还不清楚,便是知晓了荒林中可以探入,我也不熟路,这会儿送上门去,岂不是闲着给自己找麻烦?况且不是还有你和姜娘子看着我,我还能跑了不成?” 那可说不定,城里那么多人盯着她,都没拦住她偷摸溜出宅子,一夜未归,这郊外寺庙如何能拦得住她?而要说她是为避开嘉宜县主……等虞郎君将话带到施宅,明日县主就会带着人全涌入寺中,又如何能避开? 只娘子知晓轻重,案子未大白前她确实不会致自己于危险之地……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68章 玄素对她此言并不尽信,却也知晓宁知越这一遭回来,还有诸多事情隐瞒,便是再追问下去,她不愿说的,仍旧问不出来, 也便没再说什么。 ** 到了晚间,姜夫人已得知宁知越也在寺中住下,此前未能当面答谢宁知越救姜盈盈的恩情,这时便命人将宁知越请来她屋中用晚膳。 因是在寺中,姜夫人又是常年礼佛茹素,晚膳备下的也都是只是丰盛些的素食。 宁知越以往也在寺中小住,知晓寺中寻常素膳份例如何,姜赟是清正廉明的清官,家中所存基业并不多,姜夫人如今衣着俭朴,身上也不见华贵首饰,想来这些年在寺中也是仅以往日存有的家资度日,而今夜这顿膳食却定是央了寺中膳房细心料理过的。 宁知越默默记下,饮食间并不言语,待饭毕,姜夫人仍留着宁知越在屋中闲话,所言皆是往昔在越州的旧事,宁知越这才知晓,姜夫人原是见过她阿娘,也是再清楚不过陈家与宁家关系的。 宁知越与姜盈盈互看了一眼对方,只默然听着,过了好一阵,姜夫人似意识到自己太过唠叨,目光柔和地看了她一晌,也便放了宁知越离去,还叫澄心去送一送。 等人都走了,姜夫人着姜盈盈将房门合上,拉着女儿在身边坐下,抚着她的头,眸中全是慈爱。 “自你阿爷走了,咱们母女没了依靠,你能结识的闺秀也不多,又在计家住下,只能与韩家小娘子和计家娘子在一处,阿娘总担心你受了委屈不说,便是想叫你断了与她们的来往,却又怕你日后只能随着阿娘在寺中,总是孤孤零零的一个……宁娘子人不错,与武安侯夫人的性子如出一辙,你能与她玩得来,阿娘也着实为你高兴。只是……唉……” 姜夫人看着姜盈盈乖顺的垂头聆听,免不得唉声叹气一遭,“你从前性子温顺,是受了委屈也自己咽的秉性,以往韩娘子和计娘子着人通传你去汜州,你便是心有不愿,也从不推脱,而今虽与宁娘子交好,却不见得会就此拂了那二人的面,还请得七郎替你与公主解释……盈盈,你与阿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做些什么危险的事?” 姜盈盈身形微僵,很快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脸,倚着姜夫人的肩轻摇了两下,“阿娘怎会有这等想法,宁娘子救了女儿,这事玉娇与阿淑都知晓,宁娘子孤身来了寺中,女儿照看一二不再正常不过,不过是正巧虞郎君有正事要去汜州,女儿托他带句话罢了。” 这话骗得过旁人,姜夫人却是不信,她握住姜盈盈的手,与她面对面坐正了,敛了笑,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你休要骗我,宁娘子的身份来历我再清楚不过,她为了什么回来,我也一清二楚,便是七郎突然来了汜州,这其中就一定生了大事,她又与七郎同进同出,显而是为了那桩事在奔波,但你……你也掺和进去……盈盈,你告诉阿娘,你是不是在查你阿爷的死因?” 姜盈盈身子僵住,目瞪口呆地回望着姜夫人,似难以置信,“阿娘,您……您说什么?阿爷的死因……您……知道?” 姜夫人惨笑一声,“知道,阿娘都知道,你阿爷去崇川县之前便与阿娘说过其中艰险,但他执意查明真相,还无辜之人一个公道,阿娘怎能为一己之私拦着他扶正黜邪?但这事你阿爷做得,你一介弱女子,又比不得宁娘子身后有平南王府这座靠山,阿娘即便心中为你阿爷叫屈,也不能让你去以身犯险呀。” “可还有虞叔父,他与阿爷多年故旧,他的为人、虞郎君的为人,咱们是能信得过,只要往京中求助,定能为阿爷雪冤,您缘何要隐瞒至今?还是说您知道些什么?” 姜夫人揽着姜盈盈,抱在怀中,泣不成声,“我的儿,阿娘如何没有想过,但你阿爷收集的罪证尚未被他们找到,他们如何能放我们母女离开,我只作什么都不知道,叫你到计家去,打消了他们的疑虑,才能保得我们母女平安,旁的事我也只等日后时机到了,再申诉这冤屈。” 原以为只有自己知晓其中内情,本想着只要能为阿爷伸冤,这些年隐忍算不得什么,却不想阿娘比她更早知道,还是眼睁睁看着阿爷走上了绝路。 姜盈盈回想那时在汜州姜家宅子里,她和阿娘两个在家中日夜等候阿爷回来,阿娘日里时常发呆愁闷,夜里睡不安稳常做噩梦,这些如此明显的举动,她竟从未往这件事上想过。 后来阿爷尸身运送回汜州,阿娘每每伤心欲绝,究竟是为阿爷的含冤枉死悲痛,还是为她明知前面是绝路,却没有拦下阿爷而哀恸? 还有当年阿娘不肯留在姜家宅子,非要留在寺中礼佛,是不是也怕在那处伤心地里一遍遍回忆起往事,而泄露了自己已知的真相,惹来杀身之祸? 姜盈盈将头埋在姜夫人怀中,紧紧抱着她,痛哭了一阵,由姜夫人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了许久,才渐渐缓下来。 “阿娘,您都知道些什么?前些日子女儿便告诉你虞郎君来了,他还往寺中来了,您怎么不将事情真相都告诉他?” 姜夫人抹了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连吐了好几口浊气,轻声道:“从前阿娘是担心凶手盯上咱们母女,故作不知保平安,但随着你阿爷故去半年、一年,京中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汜州内里局势也变化得叫人心惊胆战,阿娘便知若非圣上调兵遣将解了汜州经年危机,你阿爷的冤情任谁来了都澄清不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69章 “先是你虞叔父,他与你阿爷一向是无话不说,你阿爷调查的案子与朝廷局面稳定息息相关,此事他并未瞒着我,自然也不会瞒着你虞叔父,且你阿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母女,他明知此去崇川县是死路,又怎不会为我们考虑,为汜州考虑? “以阿娘对你阿爷和你虞叔父的了解,要么是信没能送出去,要么是送出去却被人拦截了。等后来过了一年之久,京中还是没有消息,我便想明白了,你虞叔父位极人臣,即便不知汜州生了怎样的变故,也能从你阿爷的死中窥出一二点蹊跷,之所以不闻不问,是与我有同样的顾虑——一旦来信,无论我说了什么,凶手都会惶恐不安,继而对我们母女不利。也因此,阿娘知道,朝中不会贸然派人来管理汜州,咱们只能忍着、等着。” 经姜夫人点明,姜盈盈再想此事也觉得自己真是傻,阿爷与阿娘多年夫妻,又怎会不清楚阿爷脾气与习性,那些她能看透的异常之处,阿娘只会看得更明白,只是阿娘为保护她,权做一无所知罢了。 她又问:“那阿娘可知晓阿爷当初都查到了什么?”说罢,似怕姜夫人担心她安危,还有意隐瞒,忙补了一句:“如今宁娘子和虞郎君都已查得七七八八,凶手是何人也已有了指向,只缺少证据和预防凶手暴起的对策,如今正在绸缪着,阿娘若是知晓内情,尽数说了,我们也能想得周全些。” 姜夫人在她额上点了点,瞧她哭得红肿的双眼,爱抚地替她揉着,一边道:“阿娘自然知道,不然何以招了你来,与你细问?我虽担心你,却也不防你背地里已查得除此深透,再瞒着你们也是害你们走弯路。” 姜夫人顿了一下,双眸望向门边放空,“这事其实得往很久之前说起。当年宁娘子一家如何回到了南漳县,阿娘都听你阿爷说过,只碍于她阿爷,也就是陈老爷,他那时入了魔障,一定要撇了与宁家相关的人和事,我与你阿爷才不好上门去拜访,也没能探望得了陈夫人。 “后来你阿爷奉韦刺史之命,往南漳县来调查陈家,只道陈老爷丧心病狂,薄待了宁娘子,还招了一揽子祸害在家中,他们家里那两个管事的,一个姓曹,一个姓李,姓曹的那个撺掇着陈老爷到汜州府衙贿赂讨好韦刺史,却不叫陈老爷自己出面,总是他代为传话,虽不清楚陈老爷自己什么意思,但汜州府衙不少人都只认那个管事的好。 “而那个姓李的,听说就是曹管事和陈老爷不在家里时,代为打点宅子里上下的。你阿爷说,他趁着陈家无人做主,带着一群地痞泼皮出入陈家,还往酒楼妓馆去宴请这些人,你阿爷去打听过几回,那里头的娘子道那个李管事是要带着那群地痞泼皮做什么事,还信誓旦旦保证,日后荣华富贵能比及陈家。 “也因着这个,你阿爷追查到崇川县里,发觉那群地痞泼皮中有一个叫贾源的,他在县城里置办一处宅子,却不接妻女到城中去,只时不时往乡间村子里回去,那处村子也是古怪,你阿爷去打听,也总遭村人赶出来。后来是暗中监视,才发现一点线索。” 姜夫人收回了目光,郑重地看着姜盈盈,“你阿爷说,那村子后头有一处庄子,日间有村子里的人看守,等到入夜则畅通无阻……其实也不算,过了贾家村往后,还有护卫看守,戒备十分严密。而到了夜里,这条日间不许人同行的地方,却常有马车往来,络绎不绝。” “阿爷可查出里面有什么了?” 姜夫人深深看着她,“这一点你阿爷说的不多,只道数次看着贾源搬运几口大木箱,运送什么东西在城中和村子间往返,有一回他凑巧得 以接近那几口箱子,依稀听到里头有响动,而那声音……似乎像是人在挣扎。” 第115章 姜盈盈听了,登时脸色煞白,“怎么是人?如何将人塞进箱子里,往来运送?” 姜夫人轻抚着她的背,“你阿爷初发现时,也觉得心惊胆战,又趁人不被,偷偷敲了敲木箱外壁,还低声朝木箱里问了两句,却不想箱子里的人挣扎得动静越发大了,险些叫贾家护送看守箱子的人发现你阿爷。 “你阿爷当时便起了疑心,只道当年难民涌入汜州,陈家便以各种途径收容安置了经年来到本地的难民三分之二,那数目何其庞大,便是他在南漳县暗访有一年之久,也未能查明全部民众的所在,而今又发现他们竟然还在暗中运送什么人,这定然不是好事,于是又盯着李管事身边那些个地痞泼皮,跟随他们在州内数个县城奔走过一阵。 “那几个地痞泼皮却是很谨慎,行迹虽是鬼鬼祟祟,偷摸做得那些事却叫你阿爷如何打听都问不出线索,反是因此叫人发现他在调查此事,只得回到汜州来与韦刺史商议对策。” 原来如此,永成十一年六月里,阿爷确实回过来过一次,那一回并不像两个月后韦刺史亡故后回来时那样心绪不宁,而如阿娘所述的这样,韦刺史给阿爷的那封回信,就应当是对应阿爷将所查情况上报给韦刺史的信件了。 姜盈盈将当年韩阳平和计逢唬弄她到阿爷书房寻找阿爷留下的书信,及她偷偷藏了书信,又在今日交予了虞循一事也都与姜夫人说了,姜夫人听闻丈夫死前曾想向虞焕托嘱照拂她们母女二人,免不了又红了眼眶,哀泣一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70章 姜盈盈安慰着母亲,等着她平息下来,又说:“此事乃是韦刺史主导严查,有他在时,你阿爷还能与他商量,韦刺史也为你阿爷和汜州的安危着想,想尽早将汜州交予你阿爷手中,谁料到他也……” 姜盈盈察觉母亲语气重的惋惜,似乎也清楚韦刺史的死不简单,便问了一句。 姜夫人抹着眼角残余的泪迹,轻点着头,“你当还记得,韦刺史病故是在永成十一年中秋,刺史府提前了一个月放出消息要在府中开筵席,却是等你阿爷再往崇川县去后,便叫咱们母女去了刺史府小住,明面上是以你与韦刺史家的小孙女交好,叫你们联络感情,在一处玩耍,实际上便是韦刺史担心你阿爷走后,咱们母女遭遇不测,才将咱们接过去的。 “你阿爷走前便与阿娘说了此事,又说韦刺史有意趁着中秋筵席宴请汜州一众豪绅,试图借机试探众人一番,我得知此事,只忧心你阿爷去崇川县是倒悬之危,哪里想到他们竟先对韦刺史下了毒手。” 姜盈盈握紧姜夫人的手,“怎么说?” “你那会年纪还小,又与韦家小娘子在她院子里待着,便是后来出了那样大的事,我们也没敢叫你们上前头去。那一日韦刺史在前厅宴请一众宾客,听闻席间陈老爷有意讨好韦刺史,送了一件奢豪的贺礼,韦刺史觉得此举不甚妥当,当着众人面敲打了陈老爷一番,使得陈老爷抹不开面,早早离场,其他人也是兴尽阑珊,却不好拂了韦刺史的面也都离去,只在园子里闲话赏月。 “那当口,一众宾客里似乎有两人……就是如今南漳县里声名最旺的那两户人家……” “张家和杜家?” 姜夫人颔首,“是他们两家不错。那两人当时在南漳县都没什么名头,更不在韦刺史邀请之列,听说是跟着陈老爷去的,又因陈老爷在席间之举惹恼了韦刺史,特寻到韦刺史跟前赔罪去。 “当时韦刺史回了书房,那两人不知如何寻摸过去的,想来韦刺史便是不想见,他俩都找上门来了,也不好将人赶出去了。书房外看守的仆人说,那两人进书房与韦刺史交谈了片刻,就听到屋里韦刺史高声怒喝一声‘放肆’,险要将两人捉拿收监了去,偏巧这时韦刺史顽疾有突发之像,门外两个仆人一个先去前院着差役来抓人,一个替韦刺史顺气,叫那两个趁机跑了。 “等前院差役赶过来,韦刺史的情绪也稳定许多,病情暂且稳住,只怒气仍不消减,叫差役们去将张绍金与杜昆捉拿回来,但等那群差役问是何名目时,韦刺史沉默了一阵,又改口说不必了,只叫几人都下去,将府里的客人也都送走,而那群差役并仆人那次离开,便是最后一次见到韦刺史的时候,他们临走前,瞧见韦刺史正在写什么。之后,韦刺史被发现已然病故,便是韩阳平求见,由府里下人带着去书房,这才发现了韦刺史面色灰白,伏在书案上。 “其实,只是这些并不足以叫我和你阿爷对韦刺史的死起疑心,有件事你们小辈不知道,那日死的不止韦刺史一人,还有一贯在他书房外伺候的一个仆人,被发现醉酒溺死在塘子里。韦夫人与你阿爷都说,韦刺史因病不能饮酒,却又贪杯,所以在他近前当差的,都得与酒水断了干系,那仆人前半个时辰还在为韦刺史舒缓病痛,怎会转头就去喝得酩酊大醉而丧了命?” 这一点确实蹊跷,不过她记得阿爷的书信里还有一张被揉捏过,只剩一般的书信,就是那封书信上落下韩阳平的名字,才使她确信韩阳平内里藏奸。 姜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又说:“你阿爷得了消息回到汜州后,先与我问了当日详情,又立即往刺史府赶去,等深夜回来愁绪如麻又添了愤恨。他说,韦夫人知晓韦刺史是因病故去,心中已有准备,其实也并不如何悲痛,只夜里想起那仆人的死,总是辗转难眠,因而叫上韦少夫人又将那日在前院当差的都细问了一遍,才问出些不一样的。 “据前院里一个当差的说,那日他们奉命将一众宾客都送出府外去,再往庭内折回时,瞧见张绍金与杜昆并另外两人在府中偷偷摸摸走动,舒头探脑地四下探望着,因韦刺史后来说‘罢了’,他们只问了那四人为何还在府中,听得迷路的回答,也不疑有他,正这时,韩阳平也从一条小道上走出来,自说自话地称自己醉酒了,等醒了酒见府中宾客都不在了,忽而想起些正事来,要与韦刺史商议,那差役这才着一人将张绍金几个送出府去,他便与韩阳平一同往书房去。” “韩……”以往顾着面上,姜盈盈一贯尊称韩阳平和计逢,便是知晓这两人与阿爷之死有莫大的关系,也不敢显露分毫,而今在阿娘跟前,阿娘是长辈,尚且可以如此称呼一声,她……当着阿娘的面,一同这般叫法,似有些不妥了。 “阿娘的意思是,他之前有段时间在刺史府里,无人知晓其下落,又与那四人几乎同时出现,所以猜测他们几个都有嫌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71章 姜夫人点点头,“你阿爷是这个意思,他说那仆从极有可能是被灌了酒扔进水塘里,这等活计要做得悄无声息,至少需得两个人,而他那日也往韦刺史书房里外都查了一遍,不止在书房窗外靠着墙角的树丛中发现了你说的那半截书信,还在屋内的香炉里找到被焚烧过的纸张,因而断定韦刺史病发前,还有人去过书房,与之争夺这张书信,但只抢到半截,还焚毁了,而那个溺死的仆从当是瞧见了什么,才被灭口了。” 这般推敲确实能说通,与韦刺史争抢书信的是韩阳平,而帮他料理那个仆从的便是张绍金和杜昆,还有另外两人…… “与张绍金和杜昆一同出现的另外两人又是谁呢? ” “这就不知道了,总不过是与他们蛇鼠一窝的那几个。因那些人害死了韦刺史,你阿爷一边担心韦家人也会遭遇迫害,一边又怕崇川县那边销毁证据,还担心咱们母女也受其害,所以那阵子总是愁眉苦脸,不知对此事后续要不要继续查下去颇感迷茫。 “不过韦家人离开了汜州也就少了一分威胁,你阿爷最后为难犹豫的还是咱们两个,所以阿娘叫你阿爷想做什么尽管放心去做,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如此也算是我叫你永远失了父亲。” 姜盈盈眸中又铺上一层水色,含泪欲垂,将姜夫人抱得更紧,闷声道:“怎么会是阿娘的错,阿爷有自己的抱负,一腔热血全为生民福祉,七尺之躯也时刻准备着报效朝廷,虽为小人所害,却直至最后一刻都未曾忘记自己的使命。如今汜州的百姓虽然不知,但阿娘、我,还有宁娘子、虞郎君,他们都知道阿爷是为汜州的安定,为无辜枉死之人鸣冤而死。 “阿爷遭遇不测,阿娘才是最伤心的,还要为了女儿隐忍至此,只怪女儿没能早些察觉,使得阿娘日夜惶恐。”她缓了一口气,从姜夫人怀中坐直身子,握着姜夫人的手,深切地说:“阿娘如今不必担心了,虞郎君与宁娘子都是为此事而来,有阿娘今日这番补充,我们离真相更近了一步,待虞郎君和宁娘子想到应对之法,一定可以将这群凶手都绳之以法,以慰阿爷在天之灵。” 姜夫人愁色不减,叹息一声,“就是如此,我才担心,你们几个在阿娘眼里都还是孩子,便是七郎沉浮宦海已有几年,父亲又是当朝相公,宁娘子也有平南王府这座靠山,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你们面对的还是一群筹谋多年无恶不作的凶恶之徒,阿娘怎么能放得下心?” 但放不下心又能如何?宁知越已经兴师动众地回了南漳县,还逼得凶手惶惶然,慌乱之下昏招尽出,如今凶手是谁已经知晓,他们背后的秘密也只差一步就能揭开真面目,她相信虞循能想出应对之法,也相信宁知越不查到最后不会善罢甘休。 第116章 小半宿的谈话,使得母女两个哭得肝肠寸断,待双双平静下来,只觉头闷眼沉、劳累无比,但现下姜盈盈还睡不着,这些事得叫宁知越和玄素也知晓了才好。 姜盈盈服侍姜夫人歇下,悄声退出屋子,在廊檐下静立着。 这两日天倒转晴了,日间风和日暖,入夜后天边点点星光伴着一轮明月,将庭院罩上一层霜色,晚风轻轻推来,院子里那株槐树摩挲着枝叶,沙沙作响,全盖住了姜盈盈的数声叹息。 待三更更鼓敲过,姜盈盈回过神来,心里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难受得喘不过气来,急需与人倾吐宣泄一番。 不知是巧合,还是姜夫人有意而为,方才宁知越离去时,特地点了玄素去照看宁知越,她二人难得有机会能在一处说说话,便是如此时辰,或许还未睡下。 如此想着,姜盈盈也一边往宁知越禅房所在处走去。 宁知越的禅房与姜夫人和姜盈盈母女只一道走廊相隔,穿过两道月门,便是宁知越所住的那方小院,不过十来步路。 等踏过第二道月门,除廊下挂着几只灯笼,一排禅房均是昏黑一片。 竟是已经睡下了吗?看来只能等明日再来传说消息了。 姜盈盈颓然叹了几声,正转身待折回屋里,忽听得外面走廊上传来熟悉的低语声和两道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她往月门下靠近两步,趁着廊下灯笼扫眼看去,竟是宁知越和玄素一前一后正往这边走来。 郁气总算散了几分,姜盈盈迎上前去,话还没问出口,只瞧着宁知越不时斜眼往身后瞥一眼,待对上身后玄素愤懑的目光立时缩了回来,抿着唇讪讪地蹙眉,忽而看见了月门边上的姜盈盈,似遇上救星一般把眼睛放亮,抬高了嗓音故作惊讶,又像是讨好玄素般说:“咦,姜娘子怎么在那儿站着?” 姜盈盈所知的宁知越似乎是除了她阿姐谁都不怕的,便是对上袁志用和张绍金、杜昆这等凶神恶煞之徒,也无有露怯的时候,如今叫玄素这般“吓唬”着的灰溜溜模样,着实叫人忍俊不禁。 “方才知晓些要事,本想着告诉你们,瞧着屋里灯暗着,还以为你们睡下了。”她言语间,宁知越和玄素已走到近前,姜盈盈没错过宁知越对她挤眉弄眼的示意,却也留意到玄素听到这话是某种寒凉更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72章 这……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想起晚膳前,她与玄素劝阻宁知越莫要孤身去贾家村犯险,她这个时辰又不在屋里待着,难道…… “你们这是去哪了?” 宁知越闭紧眼,咬着牙,顿了顿,复而舒展开,似放弃挣扎般叹了一口气,“更深露重,先回屋里,你不是还有话要说么?”说罢,越过月门,径直往屋里去。 姜盈盈尚在茫然中,与玄素落后一步,趁这两步路的功夫又与玄素问了究竟。 这一路,玄素胸口凝着一团气,奈何不得宁知越,也不好在路上问缘由,此时经姜盈盈问出口,她也颇气闷,“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娘子方才偷偷去见了袁志用的幕僚,就是住在男客院的李先生。” ** 听姜盈盈传话称宁知越要在慈安寺住下,玄素便觉得这事不对劲了。 之后宁知越虽以打听贾家村位置所在为由,暂且打消了她的疑虑,她却安不下心来,总觉得宁知越一定会做些什么。 得幸于姜夫人将她遣来照看宁知越,屋里就她们二人,如此难得的机会,若依着从前,宁知越一定会拉着她的手,两人倚在一处,便是不说话,也能追忆往昔相依为命的日子。 但方才宁知越只留她小叙了一会儿,却一直心不在焉,言不由衷。 她感慨这桩案子将要告破,问宁知越是否回越州时,她却含糊其辞,声称这案子里还有诸多细碎疑问,须得彻查清楚才可离开。 她又问宁知越,而今虞郎君已算是掌握了这桩案子最关键的线索,都到了这个时候,为何还要防着虞郎君,宁知越却又用之前那套说辞敷衍,说什么要以防万一,她也只好姑且相信。 而当她再问宁知越为什么要查冯昭时,宁知越先是面色一滞,原本闲淡的脸上有一瞬闪过冷漠,很快又恢复如常,只说:冯昭无缘无故替她解围,又可能与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故而想弄清楚而已。 玄素与宁知越打小便在一处,在陈宅里更是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早对宁知越的一言一行再清楚不过。 她回答的敷衍,眼神的逃避,还有瞒着虞循查冯昭,无一不显示出她的异常,她回汜州、回南漳县,不止是为了查明陈家败落的真相,她从头到尾都未曾关心过家主与小郎君的下落。 这不禁叫她想起那日她到施宅去告诉她这些年查到的全部线索时,她将小郎君的警告告诉娘子时,她不是关心小郎君为何如此说,却颇心急地问她“他还有没有说过其他的?” 其他什么呢?她初时不以为意,等回到寺中回想起那个早上的谈话,娘子听到这些她查了许久的线索时的神情只是仓促的惊讶之后化为平淡。 似乎是从她回到汜州、回到南漳县伊始,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怪异。 她太张扬了,张扬到仿佛夫人故去后,她意志消沉的那十年不存在,还是那个在武安侯夫人身边恣意洒脱,无拘无束的小娘子,也像是真的随着三爷久居西域,性情不羁,于大周礼法分外生疏的外乡人。 不仅如此,娘子还过分的冷静,对汜州已经存在的、还在发生的、以及与她关系莫大的数次诬陷,她全都不放在眼里,那是一种对任何局面都成竹在胸的把握,这一切无不彰显着她是有备而来,且还是充足充分的准备,不止为了陈家而来。 她那时没有当面拆穿,很快娘子便说累 了,想要休息,又道案子还未了结,事情不算结束,未免被凶手顺藤摸瓜找上她,还是回姜娘子那儿去得好。 这话一说,她更觉得不对劲了,但面上还是应下,只在她屋外黑暗角落里等着。 约莫只过了半炷香的时辰,那间屋子仍旧如她离开时一样漆黑,但门却轻飘飘吱出断断续续的响声,紧接着两扇门开出一道能容一人出入的缝隙,一道纤瘦的身影从门缝中侧身而出,她的动作放得很轻,还张望着对院月门里的情形,瞧见无人看见,才一阵风似的溜出了院子。 她初时以为宁知越是明面上答应她和姜娘子不去探贾家村,只等大家都不注意再悄悄前往,本想着跟着立时跟出去将人拦下,却见她行到半途叫住一个小沙弥,与其吩咐了一句什么,就往观音殿里去,不多时,那位李先生也带着几个随从将殿内外巡察一番,将殿内侍奉的僧人请出来,又命人在殿外把守,也入得殿内去。 她没敢靠近探听,只在殿外等了约一盏茶的光景,便见娘子与李先生一先一后出了殿来,立在廊下时,娘子神情冷漠,那位李先生确实诚惶诚恐与娘子拱手弯腰行礼。 她在回女客院的走廊上等候着,娘子乍见她出现,确实受了不小惊吓,却很快平静下来,尴尬得笑着说了一句“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这话便是娘子自己说出口,也觉得难叫人信服,但她顾忌还在外头,不便细问,娘子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都沉默着往禅房来。 ** 三人进了屋,宁知越已将灯烛点上,屋内亮堂起来,三人面上各异的神色也纷呈各自眼前。 姜盈盈还未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来,看看神情凝重的玄素,又瞧瞧已从容自若的宁知越,这才想明白,宁知越要留在寺中不止是为了与她和玄素确认贾家村的位置这一桩事,还是为了方便见李先生。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73章 原来,她当初在沉雪园里说的帮手不是趁着局势变幻的利用,而是真的与袁志用有往来么? “娘子,你……” 玄素话还未问出口,宁知越抬手打断,悠闲自在地给两人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说:“有什么可惊讶的,之前不也与你们说过,袁志用是我找来的帮手。” “可是……” “我当然知道袁志用居心不良,是座难送的大佛,但这不是形势所迫吗?”她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桌上,行到门边,望着屋外无边无际的黑夜,“今日我与虞郎君商讨过了,幕后元凶意在举兵造反,贾家村庄子里存有什么我们都不知情,我们对付张绍金和杜昆尚且吃力,要想除掉这幕后的元凶不能不准备充分。” 她转过身,视线挨次扫过两人,“虞郎君意欲先斩后奏从越州调兵,这法子不是不行,但越州到汜州,大军过境最快也得八日,这期间本也需要依靠袁志用防备凶手有动作,与其多走一步,不如就用袁志用除掉凶手。 “袁志用对汜州虎视眈眈这么久,他或许不清楚还有人和他一样意图谋反,但曹荣和贾源都做了些什么,在哪里做的,他一定比我们有头绪,一山不容二虎,他筹谋多年,希冀掌控江、袁、汜三州,而今只差一步,他比我们更不愿看到凶手得逞。” “可是凶手也一定知道瞒不过袁志用,这么多年他们都相安无事,保不定他们之间也有往来,他又怎会真心与我们合作?” 宁知越凝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名正言顺得到的东西,谁不想要呢?” 姜盈盈和玄素都不解其意,宁知越才又道:“除掉幕后元凶,是他日后必行之举,趁如今我们为他冲锋在前,他只需调派些许人马将各处镇守住,并不耗费他多少人力物力,而事后汜州已为他驻守,他也平叛有功,朝廷嘉不嘉奖,他都是名正言顺得到了汜州。” 这不就是将汜州拱手相让吗? 两人俱是沉默,过了半晌,玄素又道:“那娘子缘何会与袁志用有来往呢?” 第117章 经玄素这么一问,姜盈盈恍然醒悟过来,宁知越看似的解释,又险些将最要紧的疑问一笔带过。 宁知越从前在南漳县不与人来往,这一趟从西域回到中原,东逃西窜,当是更无从获悉朝廷内政,与袁志用怎会有往来的可能? 宁知越垂下眸子,似看着鞋尖,顿了一会,道:“二哥、三哥不会帮我,平南王府更不会,不过我在京中虽是被看管得很严,二哥到底没叫人不与我说话,也是那个时候,我知道袁志用这个人。 “从京中出来前,我就琢磨着如何与袁志用联系,事在人为,我运气也算不错,他收到了我的信,后来他能正大光明带兵到沉雪园也是我履行与他的约定而已。” 这……玄素难以置信,却还是觉得有哪里解释不通。 若那时娘子没有与袁志用亮明身份,袁志用凭什么会帮她,如果她亮明了身份,袁志用忌惮姚珲,只会更加会防备她了。 不管是在沉雪园里袁志用带兵初到的时候,还是今天在观音殿里的情形,宁知越在袁志用面前不仅不是一个求人的姿态,反而还叫袁志用和李先生都对她容忍和恭敬。 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经宁知越的口说出来却如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我自然不会以自己的名义去和袁志用求合作,我在邢州时,与虞郎君相识久了,也曾听闻过些许朝中政事,又在京城待了那么些日子,足够我弄清楚朝中官员的关系,找个位高权重的人,冒用其身份写一封信给他,让他帮我做事,不是很简单的事?” 姜盈盈与玄素相视一眼,两人脚下险些没站稳,她怎能如此轻飘飘地说出这样的话? 姜盈盈捂着心口,深吸一口气,“确实能行得通,但你又如何知晓袁志用此前有没有收过那人的信件,你就不怕被识破吗?” “识破就识破呗,一时半会他也查不到信是谁写的,就算知道,我当时在公主府,他还能贸贸然闯入公主府将我捉拿?他尚且无法带兵进汜州,又能以何名目对付我?” 这……她简直是疯了不成? 两人只得按捺住心慌,极力使自己冷静,“你与他说了什么?他竟如此痛快就答应了?” 宁知越冷哼一声,“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事我来做,他帮我稳住汜州的动乱即可。这笔买卖受益最多的是他,他不会不答应。” 稳住汜州的动乱? 姜盈盈忽的灵光一闪,紧追着问她,“若只是为了陈家的案子,你那时根本无从得知凶手是借着陈家在行谋逆之事,如何要袁志用帮你稳住局面?除非……你在来南漳县之前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有什么目的。” 玄素也反应过来,补上一句:“又或者,你来汜州不止是为了查清案子,目标所指根本就在曹荣。” 两人一唱一和,还真有点审问的意思。 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宁知越还是面不改色,反而失笑道:“你们想多了,我也没有通天的功夫。”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74章 玄素和姜盈盈不信,两人盯着她许久,大有不说清楚不罢休的架势,僵持了一阵,宁知越才无奈道:“好吧,我确实知道一些,不过与你们打听到的也差不了多少。” 难得她肯说实话,两人继续追问怎么回事。 宁知越绕 回屋内,在案几前坐下,似回想般顿了片刻,方道:“也不是我自己查到的,有人给我传了消息——就是那个给我传递过三封书信的,其实不止三封信,还有两封封关于陈家和南漳县内幕的,信上所述与你们调查相差无几。 “此人明摆着是利用我想查清案子的心,而这些消息的确对我十分有用,只是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将信将疑,将其他的信都烧了,只留下这两封信。我知道一旦回到南漳县,凶手们一定会坐立难安,想尽办法也要将我除掉,那么我留着这两封信,在某个适当的时候,让凶手们知道,我的背后还有其他人指使我做这些,知道写信之人来路的只有我,他们能找到那个人的途经只有我,就是想除掉我,也得顾忌到这一点,而我也可以利用凶手找出那个人的所在。 “当然,那两封信需用的妥当,我也不会只等着凶手们去查写信的是谁。那三封书信不管是不是冯昭写的,都与他关系甚大,我离开京城的那一天,正好和姚琡去过一间字画店,所以我那个时候就看出信上的字迹与冯昭的很相似,到公主府去也不止为了公主病情与女鬼传闻,还有这个原因。” 姜盈盈和玄素听得目瞪口呆,任凭他们如何猜想,都没有想到宁知越在来到南漳县之前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还提前安排布置了这么的事。 “那上次你失踪了,留在你房间里的信……” “当天我的确是收到了那个人的来信,但因为从陈小川那里查出来了那封字迹一样,却是要置我于死地的信,我就知道是时候将这些新公之于众了。” 玄素却说:“可是陈小川怎么会想要谋害娘子呢?当初小郎君和家主抛下全部家业,其他人都没有带,只将他留在身边一同带走,他怎么可能背叛陈家?” “此一时彼一时,他与我们分开这么久,谁都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又怎么只凭当年的一点知见以为谁都不会变呢?” 玄素怔怔的,望着宁知越也久久出神。 姜盈盈则问:“这样说也有道理,只是按你这个说法,指使陈小川的便不是凶手,而是那个一直给你写信的人,而那五个商人遇害的真正缘由当是有两拨人想要对你下手,只是正好撞在了一起,那个冒充你的女子才是凶手派来的人。” 宁知越点头,“这桩案子看似已经快要告破,但还有很多细微的事没有弄清楚,找到陈小川可以知道给我写信的人究竟是谁,也能知道当年阿爷和阿杰离开南漳县之后究竟遇上了什么,现如今在什么地方。但我现在除了那三封信,和冯昭的字迹,一点头绪也没有,只能从冯昭身上下功夫。” “但这些事你也没有必要瞒着我们,我们也会帮你想办法的。” “我当然知道你们会帮我,我借了袁志用的势,又怎会不知这件事一旦被揭发,以我的身份对宁家有怎样的危害,但不这么做,就算有你们这么多人,又怎么能对抗凶手暗藏的那些手段,你们不知道,这事由我一个人而为,若成了,袁志用得到他想要的,我夙愿得偿,两厢安稳,若是败了,你们都不知情,落到外人眼中,也只是宁家和平南王府失察,所有责任只在我一人而已。” 如此……似乎也能说通了。 宁知越此举虽然超乎想象的胆大妄为,却也……能够理解。 姜盈盈怅然垂下眸子来,忽听一旁玄素问道:“奴婢可以帮娘子做些什么?” “暂时只有冯昭,其他的……我都能应付得来。” 玄素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宁知越移开视线,落在姜盈盈身上,岔开了话题,问她,“你方才不是说有件要事要说?” 这一晚几番波折,姜盈盈叫这许多事弄得头昏脑涨,迷迷糊糊,一时都忘了从阿娘那儿听来要事。 她简述了姜夫人对那段往事的赘述,只将贾源用箱子运送人口和韦刺史之死着重说了一遍。 宁知越拧起眉来,与张绍金和杜昆同行的另外两人左不过李昌翰、吴通、郭良或邓天锋中的两个,而贾家村运送装人的箱子…… 她想起祝十娘的女儿,还有玄素说的那个被特意改造过,与她很像的女尸,姜赟发现这个线索在孙妙芙失踪前几年,即便那具女尸不是孙妙芙,也有可能是之前被人贾源运送的众多人里的一个,那个庄子难道是在买卖良民? ** 姜盈盈和玄素回了房,知道了真相,除了心疼宁知越这番曲折的遭遇,便是感叹痛恨这桩案子的幕后凶手,为了一己私欲害了那么多人,真是曹荣等人为了谋反,即便来日成功了,天下落入这样的人手里,不也是可怕吗? 说了很久,见玄素想着什么走神了,问她在想什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75章 玄素迟疑着,想了想反问她,“你觉得娘子方才说的话可信?” 姜盈盈一怔,不解,“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所有为疑问也都能对得上?” 玄素愁眉苦脸的,并没有消疑解惑后的舒心,“听起来是很真实,但我们之前问她她都不肯说,这一回怎么突然就肯将所有的事都解释清楚了?” “难道不是你亲眼撞见了她和李先生私下会面,无从反驳了?” 玄素摇头,“话虽如此说,但她的解释就一定是事实嘛?” “这……她应该不会骗你吧?” 不一定骗,但那些话可能是真假掺半的说。 当年在越州时,三郎常偷摸出去,侯夫人不在,二郎必得重罚三郎,这时娘子便会面不改色地说是侯夫人指派三郎办件要紧事,说的就像真有其事,三郎都愣眼去看娘子,只等着侯夫人再来,知道这事,教训过娘子,却总说娘子色不显于形,日后定是能做大事的人。 娘子被称赞过后,也就不记得被罚过的事,自己还钻研出心得,说什么说谎不能叫人一听都是谎言,得说一半真话,一半假话,这样才叫人分辨不出真假,这一套在初到南漳县时的那两年里,娘子也一直以此法借着夫人之名出入宅子。 玄素最了解宁知越,姜盈盈也不怀疑她的猜测,只问,“若是真如此,她为何还要瞒着你呢?” 玄素:“不知道,但她方才说过一句话,‘怎么只凭当年的一点知见以为谁都不会变’,我如今也看不懂娘子了。” “这话是她说陈小川的,陈小川随着陈老爷和小郎君离开南漳县不知去向,也多年没有音讯,但宁知越这些年怎么样我们还是可以从施娘子、虞郎君和姚世子等人口中探听到一点的。” “我指的不是这个,”玄素长叹一口气,见过如今的娘子,她是万般不愿再回想她当初的模样,本以为拨云见月,终是有了生路可走,怎料到又绕回了当初。 “当年夫人突然自缢而亡,娘子一边自责自己不该和夫人拌嘴,惹恼了夫人,使得夫人想不开自尽,一边却不觉得她与夫人说的那番话有错,也认为是家主误入了歧途,对宁家有化解不开的怨恨,那么多年里她一直在这两者之间纠结挣扎,一面想宽慰自己,一面又难以放下夫人的死。 “两年前,她决定离开的时候,已经是给自己打气很久,想着不管过去如何,都放下,继续往前,但陈家的败落,青予的死……家主和小郎君好在只是如今下落不明,但青予……那些年青予于娘子,就像是昔日的夫人和侯夫人,娘子视青予为亲人,可是因她再一次决定离开,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一定又将青予的死归咎于她的责任。 “我知道,她之所以一定要回来,不止是为了家主 与小郎君,最大的信念便是觉得青予可能也如她一般还活着,她迫切地想回来调查这一切事情的真相,但宁家……她最后的至亲,却瞒了她,阻拦她,甚至要她为了大局对此不理不问。 “她与袁志用合作的原因,我不疑有他,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可正是因此,我才担心,她如此不管不顾,只为了最后的真相,我真怕她与虎谋皮,最后反伤了自己。” 姜盈盈默然良久,问:“你是担心她有与凶手同归于尽的想法?” 玄素点点头,姜盈盈安慰道:“你也说了,她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从前所有经历过的事积累而成的,过往种种已经发生,她做的决定我们不清楚,也拦不住,越是这个时候,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问,只站在她身后,帮她解决疑难。” “这怎么能行呢?娘子若是真有不好的念头,难不成真看着她陷于死路?” “当然不是。”姜盈盈抬手按在玄素肩上,轻拍几下,“你只看虞郎君,宁娘子瞒着我们的事,难道不曾瞒过虞郎君吗?虞郎君难道又会察觉不出宁娘子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他们初来慈安寺的那日,我瞧着两人还有些嫌隙,但这些日子下来,也恢复如常了。肯定不是宁娘子将实情告诉了虞郎君,只是虞郎君知道却不细问,仍有自己的判断罢了。” “那我们也不再问了?” 姜盈盈颔首,“贾家村有虞郎君与宁娘子一同调查,以虞郎君待宁娘子之心,不会由着她做伤害自己的事,至于咱们……宁娘子既说驸马可疑,咱们自去调查驸马的可疑之处,比宁娘子早一步知晓线索,也能弄清宁娘子的真正意图。” 也只能如此了。 第118章 宁知越料想过姚珂翌日会来慈安寺,不过比她预料的晚了半日。 晌午过后,姚珂气鼓鼓地冲在前头,问了宁知越所在,直奔禅院来,却在看到宁知越后,气势陡然消减了一半,瘪着嘴委屈嘟囔:“你怎么一声不响突然就在寺里住下,虞七郎到宅子里传话时城门都关了,你是故意和他商量好的不成?” 宁知越擎着茶盏抿了一口,斜眼瞥了她一眼,“是啊,我就是故意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76章 姚珂气得一噎,就算是故意,她也拿宁知越没办法,只得哼哼两声。 她来汜州本是想着在阿姐发现之前将二哥和敏敏一同带回越州,可打从到了南漳县,就没见过二哥人影,如今知晓陈家这些年的变故,敏敏要查清真相无可厚非,二哥要帮忙……她也想帮忙。 陈兴文的转变与她关系甚重,虽说那时她还年幼,但恶语伤人已成事实,陈家和敏敏这些年的遭遇也因此而起,不是她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就能化解得了的。 但敏敏对她冷淡尚可解释得通,二哥躲着不见她又算怎么回事? 姚珂也不与宁知越请示,厚着脸皮就在她对面坐下,觑着她面上神情淡然,没有赶人的意思,小心问道:“二哥究竟去哪儿了?” 良久,宁知越只转着手中的茶盏,并不回答。 不想回答,也是真不知道。 虞循只说他与十一郎,还有石僧随着祝十娘夫妇去追查那几个地痞泼皮,并未说过去了哪儿,但依她猜测,当是在崇川县的某处地方。 姚珂早知得她一句话不简单,并不气恼,又自说自话道:“来之前我也去想去问虞七郎,但听许县令说,他去了汜州,临走前仿佛也在寻二哥的下落。” 果然,宁知越听到这话有了些反应,只一瞬又沉寂下来。 姚珂像是知晓如何引起宁知越的注意,又兴致勃勃地打开话匣,“我听许县令说,虞七郎昨日回城后又去了张家和杜家,回了县衙后便说要往汜州走一趟,只不知是为了什么。” “还有,今日我本来想着去县衙寻了虞七郎问话,再往慈安寺来,但那会儿正巧碰上许县令调遣差役们出去寻杜元钦和杜元铭。” “杜元铭?” 宁知越总算是开口了,姚珂使劲点头,“杜元铭是杜元钦隔房的堂弟,杜家二房的独子。我听了这话,与许县令打听怎么回事,他便说杜家今日一大早,杜宅里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杜家大房和二房吵闹起来,似乎动静很大。 “许县令带着人过去时,就见杜二夫人和杜二老爷瘫坐在地上,杜二夫人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口中却高呼着杜元钦要杀了他们二房。” 见宁知越疑惑沉思起来,姚珂方觉这半日的奔波也没有白费。 “关系到张家和杜家,我想你知道了这事也会去打听,所以来之前,已打听清楚了。” 事情的起因便是昨日晚间虞循先后拜访张家和杜家,从张家离开时,张世恒忽然说起他的大娘子现在杜家劝慰她嫂嫂,正好与虞循一起前往,一则他可劝杜元钦,二则将杜四娘接回张家。 等去了杜元钦不仅不在,他那大娘子魏氏反奇怪,问张世恒,杜元钦怎么没与他在一块。 张世恒不知情由,但得杜四娘眼色,还是帮着杜元钦隐瞒,这便叫魏氏以为杜元钦又去帮杜元铭处理烂摊子。 杜元铭比杜元钦就小了两岁,却是从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素日里常宿花街柳巷,又爱仗势欺人,没少与人口角争执继而动手将人打伤打残。 杜家养着二房、三房这一群只吃饭不干活的亲戚也就罢了,偏偏这二房的夫人也是个倚老卖老,爱占便宜的主儿,张世恒在外边替杜元铭收拾各种烂摊子,魏氏则要在宅子里应付这位二夫人各种刁难。 一回两回的魏氏也就忍了,但那二夫人贪得无厌,瞧着大房里一点好东西,先是软磨硬泡,行不通则哭哭啼啼的提起往日大夫人亡故,杜元钦兄妹两个由她抚养长大的恩情,逼得魏氏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顺从。 只这样的日子久了,魏氏也不耐应付,对着二房一家三口都每个好脸色,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争斗。 两个月前杜元铭就在崇川县惹了一个官户,叫人打了鼻青脸肿,断了条腿,还不肯放人,杜元钦只得亲去给人低声下气地赔罪,如此再三,那头才终于肯放人。 魏氏自己心里憋屈,也心疼丈夫为了这么个污糟人作践自己,更是对二房满腹怨气。偏那个二夫人毫无愧疚之心,更看不人脸色,天天来她跟前哭诉叫嚷着要灵芝、山参等贵重药材补品给那个祸害养伤。 这等东西平日里家中并不曾短缺过谁,杜元铭受伤后,魏氏也是命人将补品、药材流水般的往二房里送,但杜二夫人仍是不满足,如此忍了几日,魏氏终于恼了,与杜二夫人大吵了一架,更是扬言日后杜元铭再惹了大的麻烦,便是死在外头,也绝不叫杜元钦去给他收尸,这话若有一点假,她便与杜元钦和离,再与杜家没有任何瓜葛。 这一场闹过,杜昆虽恼杜元铭不成器,杜二夫人贪得无厌,但顾念着与杜二老爷的兄弟之情,也只得做和事佬,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面上虽是如此,魏氏却是真较了劲儿,一定要杜元钦保证,再不会管二房,尤其是杜元铭的死活。杜元钦爱重魏氏,也都一一应下,如此才算平息了一阵子。 可昨晚魏氏听得这个消息,怒气顿起,气得浑身发抖,就站在大房与二房院子连通得走廊上哭天抢地得叫骂起来。 那杜二夫人也不是个能忍耐的性子,听得魏氏第一句叫骂,也冲出院子,两人就面对面的对骂起来,后来还动手扭打起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77章 不过,也是两人对骂间透露出一个消息。 杜元铭自被打断了腿,也安分了好些日子,只在城内的几座妓馆厮混,到了晚间便自觉会杜宅里来,更甭提闹事了。杜二夫人道魏氏将杜元钦训小狗似的管得严,指不定早腻味了她,在外头养了相好的,还特意将杜元铭叫出来 作证、起哄。 魏氏嘴上不肯输了阵仗,只说不信,又逢杜昆从外头赶回来劝架,先把虞循送走了,再来指摘魏氏当着外人的面闹得如此不堪。魏氏早顾不上这些,逮着张世恒问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张世恒只说不知道,魏氏便觉得他是在帮着杜元钦隐瞒,杜四娘也随着魏氏气恼,叫张世恒说实话。 张世恒说: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段日子我和他都没有在一起带很久,他跟我说的就是处理杜元铭的事。 两边口风对不上,魏氏整个人顿时垮了下来,哭得昏天黑地,只说杜元钦连张世恒都瞒着,想是怕杜四娘知道了告诉她,这事当是真的了。 张世恒不知说什么劝慰,杜昆这时又开了口,称他叫杜元钦去办些事,不方便对外说,所以找了这么个借口。 话虽如此,魏氏已听不进去其他,只由着杜四娘将她拥着回了房,又陪着哭了几回,劝了数遍,迷迷瞪瞪昏睡过去。 这事到这儿本也就差不多了结了,孰料今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杜元钦回了屋。魏氏半夜噩梦惊醒,枯坐了半夜,两个眼睛肿得核桃般大小,见了杜元钦只心灰意冷地要和离。 杜元钦一头雾水,几番问话问不出全情,叫了魏氏的丫鬟来问话,方才弄清了来龙去脉,登时怒火中烧,就往二房院子里闯进去。 杜元铭尚在睡梦中,被杜元钦从床上揪起来直摔在地上,拳脚交加,登时院子里就被杜元铭的鬼哭狼嚎充斥着。 杜二老爷吓得腿软,缩在角落里,忙叫人去报官,杜二夫人则扑到杜元铭身上,替杜元铭挡了几脚,终于等到杜昆来了,才将人劝住。 杜二夫人哭号着叫喊“杀人呐,没有伦理王法呐,自己养大的亲侄子要杀了他的婶母和弟弟啊” 杜昆见这动静闹得越发大了,担心邻里听见,有辱家门,因说有什么话大家坐下来好好说。 于是,将魏氏也叫了出来,一家人当堂对峙下来,杜元铭还是说自己最近什么事都没有做,分明是杜元钦自己心里有鬼,拿他当背锅的。 偏杜元钦一句也不辩解,只对魏氏保证,绝无二心。杜元铭见他说这般没轻重的话,越发以为他心虚,更得意起来,又要说些拱火的话,惹得杜元钦脾气上来,提脚就往杜元铭胸口踹去。 但这一下又被杜二夫人给挡下,从正面生生受了一脚,整个人往外飞出半丈地,直撞在柱子上,砰然倒地。 杜元铭见此吓得不轻,不敢去扶杜二夫人,却逞一时之气,一边往外跑,一边叫嚷要将他做的好事都宣扬出去,杜元钦也跟着追了出去。 就是这个时候,许仲昇带着差役们赶来,杜二夫人见状,支撑着起来,说话断断续续,却仍是与许仲昇哭诉杜元钦要杀了她和杜元铭,让许仲昇去救人。 许仲昇正不知所措,杜昆则说这是玩笑话,但杜元铭和杜元钦相继负气跑出去,也不知道会去什么地方,也的确需要人去找,就烦请差役们去将人找回来。 姚琡一气说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猛灌了一口,才算缓过一口气。说 “事情就是这么个经过,我本来以为会发现新的线索,不过听起来都是他们家里的一些小恩怨,没有有用的。” 宁知越并不觉得,事情从张世恒摸不定杜元钦的行踪开始就已经开始显露出不对了。 以她们所知,张家和杜家的生意不分你我,张世恒又娶了杜元钦的妹妹,两人本该是同进同出打理生意,但杜元钦却开始瞒着张世恒行事了,这很不对劲呀。 杜昆的说辞一定是掩护,但他没在最初就拦住,会不会是他也不知道,只是听了张世恒的话,才为其周全? 凶手本就是为了平衡局面,让张家和杜家同时存在,杜元钦如今有了秘密,张世恒即使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难免不会对杜家其疑心。 想到此处,宁知越忽然笑了起来,竟然就这般容易上演了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过了一会,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郭良和邓天锋无缘无故死了,尚可算作是凶手抛出来打消众人疑虑的替罪羊,但张家和杜家……这个时候,他们不是应该更加团结,一致对外,至少是对她再设圈套,怎么开始内里互相私斗了? 不管是凶手安排杜元钦做事,还是杜元钦自己有了别的想法,他们都应该很清楚,这一举动就是在准备舍弃另一方了,现在的形势明明是他们比较有利,凶手为什么这么做? 宁知越想不通,但人一定得继续盯着,虞循不在,萧盛和李漳也都不在城里,她得回去看着。 事情紧急,刻不容缓,宁知越起身便往外走,姚珂连呼几声,将人拦住,“你干什么去?” 看在她带回了这么重要的消息的份上,宁知越好歹冷淡回了她三个字,“你管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78章 姚珂瘪瘪嘴,她才喝了一杯茶,她就翻脸不认人了,但目光、脚步还是紧随着她。 芙蕖看出宁知越意图,也往前来替姚珂找台阶,因问宁知越,“娘子是不是发觉了其中的疑点,要回城里去?” 宁知越没说是与不是,但表情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姚珂眼睛一亮,又得意起来,显露一副你快夸我聪明的模样,“我想不出有没有问题,不过你们都不在城里,他们做了些什么都没人知道,我出城的时候就派了羽书和羽墨在城里看着,有消息就会传来的。” 宁知越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折身又回到窗边坐下。 ** 一连三日,宁知越就守在慈安寺里等着外头来信,不过信没等到,险些没被姚珂吵得头都炸了。 这三日里,几乎是她走到哪姚珂就跟到哪,还总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在禅房里宁知越就算是单独关了门,耐不住姚珂就住在她的隔壁,窸窣的语声就算已被勒令压低,还是能传过来。 等到第四天,宁知越终于忍不住了,随着寺里僧人起了大早,一同往经室去听僧人念经。 只等她坐下不久,边上又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姚珂打着哈欠,眼睛都没能全睁开,已再她边上坐定,还不忘问她,“大早上的,你来这儿干嘛呀?” 话一出口,经室里只回荡着她的声音,引得一众僧人都看过来。 芙蕖轻轻戳了她一下,姚珂恍悟到自己身在何处,也就噤了声,眨巴着眼睛只盯着宁知越。 宁知越全做看不见,闭了眼,听着僧人诵经声,神台清明,心内却是越发的乱了。 虞循去汜州已经三天了,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城里也没有一点动静,姚琡与周陆然、石僧的下落也至今还不明,凶手又是那般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动,她总觉得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 事情越靠近尾声,她的把握反而没有之前足,若凶手冲着她来,一切尚且能在掌控之中,但这段日子下来,出现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受掣肘也越多。 她睁开眼,环顾经室,领头诵经的是寺里的住持,环绕其打坐的一众僧人无一个偷懒,便是年岁不过八九岁的小沙弥嘴里也念念有词。 再瞥向身侧的姚珂,她倒是心无旁骛,在哪都能睡着,芙蕖也跪在身后打盹,见她看过来,立马睁大了眼,无声询问她怎么了。 宁知越摇了摇头,仍旧坐正身子,肃清心中繁杂。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一声钵音震响经室,宁知越睁开眼,外面天已大亮。 姚珂被那一声刺耳的响声惊醒,恍恍然左右看去,不见宁知越,正待着急,芙蕖指着一处,姚珂这才瞧见上前与住持见礼的宁知越,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经室里众僧人已散尽,门外也来来往往有许多僧人手托着堆成小山的香烛经幡经过。 宁知越记得,这样的情形一般是寺里有盛大法会,但往常该是四月初举办,五月没有,如今已是四月末,怎么在这个时候举办? 住持含笑提点,“平宁公主不日将至,这是殿下特意吩咐下来的。” 是了,她身在寺中,险些将这件事给忘了。 随即转动眼眸,似闲话般问道:“听闻公主与驸马常来寺中?” “的确如此,公主与驸马都诚心礼佛,自病后常来寺中小住一阵,也每回都布置七日祭坛为亡者祈福。” “亡者?”为谁? 住持目光慈和地看向她,有好一阵,宁知越不免心虚慌张,故作轻松地解释,“好奇而已,随便 问问,想不到公主天潢贵胄,想不出要祭奠什么人。” 住持并不探究,也未曾言语,姚珂却在此时接话,“有啊,公主的生母德妃,公主还在襁褓中德妃就在救皇帝时重伤去世了,不过京中皇陵自有专人祭祀,公主想必只是思念母亲才设的祭坛。” 宁知越反驳她,“公主来了汜州这么多年,德妃的忌日一定每年都有特定的时候祭祀,总不会是两年前突发奇想开始到寺里来的吧?” “就是之前没想到,如今突然想到了。”姚珂不服输的气性上来,非要印证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要住持说个明白。 住持慈悯笑了笑,只道:“宁施主说的在理,公主的确不是为德妃娘娘作祭坛。” “啊,那还有谁?”语罢,突然想起来,低声道:“会不会其实是驸马设祭坛?冯家那么多人冤死,只剩了他一人,一个个轮着来都得好几年的吧?” 住持双手合十,并不回答,只道:“这是公主与驸马的私事,不便外传,两位施主还请见谅。” 姚珂嗤了一声,还想争辩两句,宁知越已经笑着应下,“我也只是随口问问,住持不必放在心上。”随后便要走,转身之际突然又顿足,故作想起什么似的,又问:“我之前在来的路上途经一座荒废的观音庙,瞧着殿内还有一个签筒,一时兴起求了一签,但未能解签,不知住持可否为我解惑?” “愿闻其详。” 宁知越顿了顿,“第二十八签,不知是好是坏?” 住持微怔,合掌道一声阿弥陀佛,方解释,“施主福德无边,第二十八签乃上上签,因果相循,施主所求皆能得偿所愿,一切疑惑也会有拨云见月之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79章 宁知越喜不自胜,“果真如此,这签竟是不同寺庙可以相通的?住持莫不是有意宽慰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所言句句属实。” 宁知越掩不住笑,与住持道了谢,又说:“住持对签文记得如此熟悉,想来寺中求得此签的人颇多吧?” “求得上上签的人确实很多,但这些年来求得第二十八签的只有一人。” 宁知越奇怪,这么多人求签,住持竟然记得如此熟悉,想必是公主尤为特殊? 正待再开口细问之时,殿外霜英领着羽书和羽墨匆忙赶来。 不做停顿,开口便道:“县主,五娘,杜元钦和张绍金死了。” 第119章 杜元钦和张绍金居然死了,宁知越也顾不上再打听签文,回了禅房,叫羽书和羽墨原原本本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说一遍。 话从杜家说起。许仲昇派人去找杜元铭和杜元钦,城内各处均翻找过,最终找到一处酒楼,遇上几个与杜元铭混在一处的狐朋狗友,见官府找人,也不敢欺瞒,将其所在透露。 杜元铭从杜家逃出来并不是无头乱窜。 这些年要巴望着攀附杜家的小商户也不在少数,找不到正经门路,因而讨好上杜家二房和三房也是有的。 自杜元铭断了腿将养也有数月,近些日子能下床走动,甚而能出门了,那些希图走二房门道的小商户便又开始隔三差五的邀约杜元铭饮酒作乐。 就在两日前,他那群朋友商议着为他痊愈祝贺,城内各妓馆酒坊都待腻了,因要到郊外庄子上去小住一阵子,纵情玩乐,也无人打扰,岂不美哉。 他逃出杜家时便想到今日就是议定好的日子,只这一大早叫杜元钦揪着揍了一顿,衣衫不整,面上也不好看,但时辰尚在,还可以赶得上,待往郊外去了,他杜元钦又能奈他何? 杜元铭是直奔朋友家中,随着马车到了郊外庄子上。衙门的差役赶到时,杜元铭除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并没有被痛揍过一顿的狼狈,怀中抱着两名歌姬,任由两人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找到了杜元铭,杜元钦却仍是没有下落。杜元铭喝得醉醺醺的,说话也不利索,因与带着杜元铭来此的那名友人问询。 那友人宅子与杜家隔着一道长街并一条巷子,算是众人之中与杜家最邻近的,他却说杜元铭到他家中时,身后无人跟着,杜元钦也不曾追来。 杜元铭不比杜元钦是练家子,又沉溺于酒色之中,不久前还断了腿,杜元钦就是缓步慢行,也不会将人跟丢了去,但现在人就是不见了。 几名差役无法,直往杜家来报信。 杜昆知晓后道了谢,又说杜元钦自有主意,找到杜元铭就够了,将几名差役请走了。 羽书盯着杜家,羽墨盯着张家,本以为杜昆说这话是知晓杜元钦去了何处,但后来魏氏许是因杜元钦痛打杜元铭那一场,也咂摸出这一场大闹一是源于自己的胡思乱想,一是杜二夫人和杜元铭二人嘴上作孽,又思及晨光未破前杜元钦从哪儿回来,神情似乎疲倦,而今不见丈夫回来,心里总是心疼、惦念的。 魏氏小心翼翼去问了杜昆,只杜昆也似处在极端烦躁中,见了魏氏不免心烦,听她刨根问底似的要打听杜元钦的下落,便厉声斥责她都闹得家宅不宁了还要问,更是声称自己不知道杜元钦的下落。 魏氏分不清杜昆是真不知,还是在托词,无端受了气,又是红了眼含着泪擎着泪羞愤离开,留下杜昆一人在堂中焦灼不安的来回走动,连连叹息。 这一整日,杜元钦自出了家门就再没回来过,杜昆也从前堂等到书房,又从书房等到正屋,一夜不曾安眠。 等翌日天一亮,他终于坐不住了,着人以魏氏的名义将杜四娘从张家请回来,见了杜四娘便问张世恒昨日一整日是否在家中。 杜四娘不懂杜昆的遑急,只如实回答:不在。 杜昆这才松了一口气,如平日关心晚辈一般随意问她:他这次又是去了何处?你哥哥也是昨日走了,没给个音讯。 杜四娘却奇怪起来:夫君是领了公爹的吩咐出去的,不曾与哥哥在一处啊? 杜昆登时僵住,忙又追问:不在一起?你公爹交代了什么差事?他又去了什么地方? 杜四娘怔怔地摇头,一问三不知,杜昆一下摔坐在交椅上,呆愣了许久,直到被杜四娘惊恐着唤回神来,才令其这两日就在杜家陪着魏氏,自己则出了门。 杜昆一路直奔着张家去,到了门前巷口却又踌躇不前,纠结了许久还是转身离去,朝着曹家酒楼所在去,却没进曹家酒楼,折身往斜对门的另一家酒楼进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在张家门外徘徊的那一阵,张绍金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他找上门来。 没有令人将他请进去,只在他离开后,派了人跟在他身后。 羽书和羽墨大约清楚一些内情,知晓曹家在这桩案子中的势力不一般,虽则杜昆进的不是曹家酒楼,但他来到此处总不会只是单单想要吃一顿饭。 他们俩不敢跟得太近引人察觉,便在酒楼外一边留神进出的人,一边盯着张绍金派过来跟踪的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80章 杜昆才从酒楼出来,这时再看他神色,已不复之前惶然失措,虽隐约有些不自然,却像是打定主意,定下心来了。 杜昆回了杜家,羽书也跟着离开了,张家那仆人却并未跟着杜昆离开,一直保持着初来时的姿态藏在附近一个小贩的摊子边上,头面向着杜昆去过的那家酒楼和曹家酒楼来回摆动,手上隔上一会掰着手指,不知在合计什么。 但这一回他只待了一盏茶的时辰,望着曹家酒楼门外出现了曹荣的身影,猛地缩在摊子下,将整个人都藏起来,又待了片刻,与探出一双眼来,觑着曹荣不在了,这才撒腿往张家宅子里来。 那时天色尚明,张绍金与那仆人又在正堂之中,羽墨贴着屋顶不敢动弹,听得屋内声音时高时低,他们的谈话也只听得到断断续续的一部份。 张绍金似乎料到杜昆会去找曹家酒楼那条街巷,还算计到他不敢直往曹家酒楼去,因叫仆人到了那地方只盯着看杜昆是何时走的,曹荣又是何时出现。 那仆人将探得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张绍金一拳重锤在案几上,怒气沉沉地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他们背着我勾结上了。 那仆人并不敢接话,张绍金也良久没有说话,堂内有一阵时轻时重,时急时缓敲着桌椅的响声。 隔了好一会,张绍金又问起杜元钦回来没有,另一个声音回答没有,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张绍金再吩咐底下仆人分做两路,一路在杜家宅子外守着,一路在城门口看着,发现杜元钦回来立马叫人来报,却不能将人跟丢了。 于是这一日,张家和杜家都暂且相安无事,也没有旁的事发生。 直到了第三日,杜元钦回了杜家,先将魏氏安抚下来,又与杜四娘问了几句张家的情形,得知张世恒不知去向,杜元钦顿暂失神片刻,也叫杜四娘在杜家多留几日,杜四娘想问缘由,杜元钦却被杜昆叫走。 父子两个一进了书房,杜昆便迫不及待问其为何在这个时候撇下张家,独自行动,又问他郭良和邓天锋的死是否是他所为。 杜元钦不曾言语,杜昆却当作他默认了此事,再度指意不明地说:我去问过他,他不曾有过这等吩咐,是何人指使你做事?事已成定局,张绍金也只怕起了疑心,他向来手段阴狠,世恒不知去向也不知是不是被他派去埋下陷阱了,他冒不得险,这才准备将张家舍弃,叫你等着吩咐行事。你与为父说说,你听得是何人吩咐? 杜元钦仍旧不说话,杜昆急得跳脚:你我是至亲父子,骨血相连,与我你还有瞒着的? 杜元钦似乎很为难,但又耐不住老父纠缠,声量微不可闻的说了一句什么,杜昆许久不曾言语,好半晌才回了神,讷讷地说:他从前在人前不显,也一向不插手这些事,怎么突然指派起你来了?莫不是有诈? 杜元钦道:若是有诈,您还能得到那样的指示,与孩儿来传话? 杜昆想了想,默了片刻,只为杜四娘叹息:舍了张家,你妹妹可怎么活? 杜元钦:若当初被找上的不是孩儿,今日被算计的就是杜家了,如今已到这一步,也是别无他法。 两人惋惜归惋惜,主意一经打定,也就没有回转的余地,此时的张家又何尝没有算计防备着杜家呢? 杜元钦进城时,守在城门的张家仆人也立时往张家送消息,另还传了另一句话:昨日夜里似乎看见曹荣出城了,今日与杜元钦一前一后隔了一个时辰入城来。 张绍金惊慌得险些乱了阵脚,直骂底下人办事不力,这样的大事怎么不早来报,但这个时候也不是责罚下人的时机??,只将人仍旧打发到城门口等着,见了张世恒回来,不许停留,直往张家回来。 然而,张绍金又等了半日,没将张世恒盼来,到了暮色降下,杜元钦借着送杜四娘回张家问问张绍金与张世恒的近况,顺带取用几件换季衣裳。 杜四娘听得张世恒仍旧未归,不免疑惑,却不好当面质问公爹,自取屋内收拾行装,留杜元钦和张绍金说说话。 张绍金本想避开他,见过杜四娘便自去了书房里待着,却不料杜元钦只隔了一小会儿也跟了来。 张绍金见状浑身崩得僵住,视线也紧锁住他,对其防备极深。 杜元钦像是没看见一般,面上带着如往常一样温和的笑,先问:世恒离家有几日了,不知伯父将他派去何处了? 张绍金眯起眼来看他,并不回答,杜元钦也不在意他的答案,自问自答般又说:侄儿猜是去了汜州,伯父是派他去找韩刺史了?也对,伯父对侄儿的行踪起了疑,几番令世恒试探侄儿,又命世恒到杜家中去闹了一场,想来是很着急,被舍弃的是张家,总不能只指望乱了杜家能改变那位的主意。 当年伯父与阿爷合谋杀害韦刺史,又嫁祸给韩阳平,就连他自己也迷迷糊糊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杀了人,这样大的把柄,关乎他的前程声誉,这些年咱们几家都仰赖着这一份辛秘得以日渐壮大,郭良和邓天锋一死,能威胁到他的只有我们两家,而不久后我除了张家,他的威胁只有我……抢在我动手之前你们合谋除掉杜家,那位能任用的就只剩张家……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张绍金也不再与他打哑谜,直接问他:你这是承认杀了郭良和邓天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81章 杜元钦也不否认:是我,他们两个一点小事都办不好,遇到一点事都慌得不成样子,还想着去汜州找威胁韩阳平和计逢,真是笑话。如果他们的死能够就此打消宁知越和虞循的疑虑也就罢了,偏偏他们两个还是如此多疑,所以……没办法了,只能牺牲张家消除所有的嫌疑。 张绍金似乎察觉到了杜元钦今日目的不一般,到了此时,他毫不讳言,冷哼一声:愚蠢,你以为除了张家,杜家就能安然无恙?当年陈家如何消亡,陈家人如何没的……也就是陈兴文突然醒悟了,抛下了全部家业带着他儿子逃出去。他们不放过张家,也就不会放过杜家,就算是贾家也只是供他们驱使的一条狗。你当初如果不杀郭良和邓天锋,我们还有能力合力转圜,如今他以一点好处就让你背弃我们多年的信任,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杜元钦不以为然,也听不进去,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扑向张绍金就要刺过去。所幸张绍金一直防备着,与他之间隔了一张书案,他拼命往后退,又趁势大喊起来,但高呼了几声,都不见又回应。 杜元钦冷笑着说:我已将书房附近的下人调走,如今的你就如同当年的韦刺史,不会有人来救的。说完就举刀朝着张绍金心口连刺了三刀,张绍金吃通脱力,鲜血顺着刀口往外喷涌,将衣衫浸得透湿。 见张绍金再无生路,杜元钦也不做停留,准备趁着夜色离开。 正这时,窗格上亮起一点火光,等他聚目去看时,那点火光黏上窗格,又迅速绵延开来,只一息的功夫就将两面墙点燃。 杜元钦想要赶紧从门口逃出,迈开一步,却似烂泥拔住腿动弹不得,往下看时,是张绍金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他的腿抱住,面上极力忍着疼痛嘲弄道:哈哈哈哈,我说过,张家倒了,下一个就是杜家。 羽墨守在屋顶,火势涨得迅猛,像是早被人动了手脚泼了火油。 屋顶待不得,他只能离开张家,在附近观望着。 张家宅子里一片混乱,下人们一趟又一趟拎着水桶救火,那火势却趁着轻风越发恣意狂放。杜四娘在人群中哭嚎着呼唤杜元钦与张绍金,终是没能再听到一点回音。 ** 宁知越想过查明案情,抓出幕后真凶后要如何处置张家和杜家这些人,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未动手,凶手却已叫他们自相残杀起来。 可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这些人都是帮着他们布局计划,即便不念在他们劳苦功高,也该考虑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如此挑拨离间,稍有不慎他们倒戈相向,岂不是自掘坟墓了? 除此之外,宁知越还想不通,究竟是谁在张家放火? “你们就一点没有留意到?” 羽书和羽墨摇了摇头,两人对视一眼,停顿一下,羽书迟疑道:“其实也并不全无线索。属下从杜家那儿得了消息赶过来时,看见有一个年轻男子,缩着头在人群中看着张家的大火,只属下并不认识那人,与路人问了一句,那人看了一阵,忽而惊住,口中喃喃着‘怎么看着像是陈小川’。” 第120章 陈 小川怎么会出现在张家? “你们没有看错?” 羽书与羽墨两个也不敢确定,他们不认得陈小川,更未见过他的形容画像,但那路人的小声嘀咕引起身旁其他人的注意,也有其他人惊异陈小川的出现,还疑心起张家着火是不是与他有关。 之后许仲昇接到传信赶来,震惊愣神许久,等宅子里大火被扑灭,命人将热气焯烫的废墟中已被烧焦的两具尸体抬出来。 有杜四娘与张家下人的证词,许仲昇也带了仵作来验尸,验明两具尸体的身份,且将张绍金中刀,乃是比杜元钦早死一事点明,又是瞪圆了眼,张着口僵了许久,问一旁悲痛欲绝却又隐忍咬牙的杜昆这是怎么回事。 杜昆也不知如何想,只说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觉得杜元钦会杀张绍金,扬言有人对他二人下毒手,要许仲昇彻查此事,并于这时提出张世恒也不见数日,也该好好查一查。 他不肯多说,许仲昇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什么来,这两人死的突然,又牵扯了许多与凶手有关的关键线索,羽书和羽墨便趁早先往慈安寺来报信,只看宁知越和姚珂如何吩咐了。 宁知越蹙眉沉思着,打从问了羽书、羽墨那一句“你们没有看错”就再没有旁的话,姚珂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走,“怎么办,怎么办?凶手利用杜元钦去杀张绍金,却又在最后杀了杜元钦,显见是张家和杜家都不打算留着了。这个时候我们都不在城里,许仲昇那个昏官要是又被杜家或是凶手糊弄住,那张绍金和杜元钦的死不就是要为这桩案子定罪了?” 等了一会,宁知越还是不见有反应,姚珂沉不住气了,“不行,就算咱们不在城里,也得有人看着,羽书、羽墨,你们俩还是回到城里去,看看许仲昇是如何判定这件事的,也守着杜家和曹家,可别在这个关键时候让真凶逃脱了。” 羽书和羽墨领命转身便要离开,宁知越陡然站起身来,“等等,我跟你们一同回去。” “啊?那我也回去……” 没等姚珂把话说完,宁知越已先拦下她的动作,“城中正是混乱之际,你就留在寺里。”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82章 不容置喙的口吻,姚珂心里不满,面上十成的表露出来,张了张口,还想辩驳两句,芙蕖和霜英在边上小声劝慰,“县主,事情紧急,咱们都去了不仅容易惹人注目,还怕会引来凶手针对,还是就留在寺里的好。” 道理姚珂自然都懂,但宁知越都亲去冒险,她也想帮一点忙。 芙蕖见状,又进一步安抚,“县主如此放心不下,不如奴婢也与羽书、羽墨一同跟着五娘,替县主帮这个忙?” 她说这话时,已自拿了主意将自己算作同去县城里的一员,站到宁知越身边,再次请示宁知越。 宁知越停下往外的脚步,偏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芙蕖跟着我,立刻备马,尽快出发。” ** 快马疾驰,路过的山川草木皆成虚影,得幸于羽书、羽墨到寺中报信早,宁知越四人再回到城中也只将将过了晌午。 宁知越先指派羽书、羽墨两个分别往县衙和杜家去看着,若是遇上虞循了便不用顾忌,将内情如实告知,自己则与芙蕖往张家宅子去。 进了城,也不那么着急了,宁知越换了马车沿路留意城中百姓的谈话,多是在说昨夜张家的那桩惨案。 “真惨啊,一下死了两个人。” “惨什么,听说是他们俩起了争执,互相残杀,张老爷腿脚不利索,年纪也大了,比不得杜家大郎身强力壮,叫他捅了几刀,听说火势涨起的时候张老爷就死了。” “真的啊,咦,他们两家不是姻亲吗?这么些年关系看着也不错。” “你没听过前阵子陈家宅子里那事吗?那宅子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还与陈家、陈老爷父子逃走有关,偏张家和杜家说什么女鬼镇压在里头,死活不让人进,明摆着就是不想叫人知道里面的秘密,这回被京里来的大官告破了,他们着急了,互相推诿想避祸呗。” “唉,都是男人们你争我夺的那些事,到头来祸害到的都是咱们女人,你们说说,当年陈家娘子死了不久……三天,三天没过,就传出什么鬼啊魂啊的话,后来更是编排人家陈娘子的鬼魂杀人,如今这杜家大郎和张老爷死了,听说又在传说杜家四娘的不是,什么‘杜四娘偏要回张家,她不回去,她哥哥就犯不着送她,也就没处与张老爷犯冲,也不会有这样的祸事‘” “啧,谁这么缺德,说这样昏头昏脑的话,那张家是杜四娘的婆家,她不回去难不成常住在娘家,像什么样子,到时候不是又要说她总住在娘家,和婆家人不和?” “就是,那男人们争吵的事儿,从来也不经咱们女人的口,碰上点灾啊祸的就全推到女人头上,他怎么有权有势的时候不念叨着是女人的功?就是一群嘴欠没本事的,编得瞎话是一套一套。况且我都听说了,当时他们那间屋子里外都不叫人伺候,都没人听到屋里人的呼救,等看到屋子冒烟赶过去时,那火势涨得老高了,那才多少会功夫,屋里就那两个人,说杜家大郎杀了张老爷这话分不出真假,但他们俩总不会想着自己放火烧死自己吧?” “那是有人纵火?谁呀,这么大仇怨?” 先头分析那人神神秘秘凑过头去,“我昨日去我妹妹家吃酒去,就宿在那头,那会起火时,我就在外面看着的,你们猜我看到谁了?” 众人纷纷好奇,“谁啊?” 那人指着城东方向,“陈小川,上回还要诬陷陈家那位贵人亲戚……” 宁知越收回视线,放下车帘,似在思索着什么,一旁芙蕖突然问了一句,“娘子是不是为陈小川回城里来的?” 宁知越抬眼直扫上她的面容,未言语,只面色淡淡地审视她。 玄素、芙蕖、霜英,还有一个姚黄,原是平南王专为姚珂和她选的武婢。 当年还在越州时,玄素和芙蕖都跟着她,后来为姚珂当年对她阿爷出言不逊,她与姚珂厮打一通,另两个只敢看着再边上劝,玄素和芙蕖却将她和姚珂一人一个连抱带拖的分开,等事情平息了,姚珂被送到平南王妃身边养着,因见芙蕖和玄素两个都是有主见,能劝动人的,便要用霜英和姚黄两个中任一个换芙蕖或是玄素到姚珂身边劝谏她。 她当时对平南王府一家都心有怨愤,听了王妃这话,恨恨地就要将玄素和芙蕖都还给平南王府。 后来是阿姐不便拂了王妃的意,挑了性子更沉稳的芙蕖到姚珂身边去,也没有再调派一个侍女过来,只叫玄素一直陪着她。 两年的主仆情,便是再深也过去这么多年,如今姚珂是她正经的主子,那日在陈家宅子里芙蕖主动提出要跟着她,今日她又舍了她的主子选择她……似乎是有点刻意要跟着她的意思? “娘……娘子,怎么了?为何这般看着奴婢?”芙蕖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视线左右飘忽。 “没什么,就是发现自你来了南漳县似乎总想跟在我身边。” 芙蕖手脚慌乱,有片刻不知如何安放,“奴婢只是……” “是阿姐叮嘱过你的吧?” 芙蕖僵住,怔怔地看着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宁知越了然,果然是阿姐,想来阿姐并不是如姚珂所说的对她回了汜州一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83章 还不知情,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其实想也知道,京中的信件,不论是武安侯府还是宁家,亦或是平南王府,都少有瞒着阿姐的。 阿姐与宁家来往的少,姐夫与平南王妃在阿姐跟前说得谎又能被一眼看破,更别提还有一个咋咋呼呼,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姚珂。 只阿姐不仅没再拦着她,还嘱咐了芙蕖暗中照顾她…… “阿姐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芙蕖挣扎了片刻,见宁知越已认定事实如此,便不再瞒着了。 “夫人是担心娘子,又想着娘子身边无个可信之人,所以……” 她觑了一眼宁知越的神色,见她并无不快,方继续说道:“京中传信到了越州,王妃和侯爷担心夫人知晓此事大怒,想着先将您找到赶紧带回越州才好,又要王妃在这段时日里找个借口将夫人带去温泉庄子里小住上一阵,偏被县主听到了此事,就非要私自到汜州来将您和世子带回越州去。” 从来只有宁知越和姚琡做姚珂的主,姚珂何曾能奈何过他们俩的?这一去人指定是带不回来。 芙蕖劝了好几遍,甚至还打算告诉王妃,让王妃管住姚珂,但姚珂先预料到她会去告状,先问了她一句话:你这么多年没见敏敏和玄素,你就不想去见见她们吗?她们现在有危险,你不想去救人吗? 想,怎么不想呢? 她与玄素跟在宁知越身边两年,当时年纪还小,但那段日子里,宁知越带着她和玄素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还能因宁三郎的便利,去城里大街小巷看各种精彩绝伦的把戏,吃各式各样的零嘴,除了有个主仆的名分,她们比姚琡、姚珂、宁四郎都过得快活,那段日子她如今还记得清楚。 虽然如今她是跟着姚珂,又多年没见宁知越和玄素,但也是十分挂念两人的。 姚珂的问话触动了她,她也就由着姚珂去了,只是姚珂不善于掩饰,尤其是有了当年的事,在武安侯夫人面前总是心虚胆寒,稍微藏点秘密就更加明显了。 那几日正是姚珂安排她们三人准备离家的计划。她们原先议定就四个人一同往汜州来,也免得留了谁在府里受罚,又准备了换洗衣物、马匹银两,终于商定了离开的日程。 临行前两天,王妃忽然将她叫过去,她想当是她们四个都没出过远门,这几日为准备行囊,表现得有些明显,但这点小事她还是能瞒得过王妃的。 等到了王妃屋里,武安侯夫人竟然也在,等她行过礼,武安侯夫人开门见山地问了她们是否准备偷偷摸摸溜出府,往汜州找宁知越去。 芙蕖怔住,不是说要瞒着武安侯夫人吗?怎么就在王妃这里说开了?她去看王妃,王妃也无奈,叫她实话实说,不必有隐瞒,她也只好如实相告了。 武安侯夫人并没有想象中的愁苦、愤怒,思索了片刻,便与王妃说:这样不行,只她们四个过去您肯定是不放心的,但派得人多了那孩子又会起疑。 她想了一会又说:这样,带两个婢女,另选四个功夫上乘的侍卫跟着,但不要告诉阿珂,仍旧由她们闹去。 芙蕖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不仅放任她们去汜州,还帮她们出谋划策准备妥当? 王妃沉默了一阵,也点头:只能如此,最好是即刻到了汜州就能将人带回来…… 武安侯夫人打断王妃的话:不可能的,敏敏铁了心打定主意要查个明白,没到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她肯定不愿意回来。 王妃惆怅不安,武安侯夫人安慰她:也不必如此担心,不是还有虞家那孩子?那是个沉稳能扛事的,几个孩子都在一处,有他看着我是放心的。 王妃也点点头,只说剩下的交由武安侯夫人去打点。 之后武安侯夫人让芙蕖去劝谏姚珂换上跟着的随从,又格外嘱咐她怎么应对宁知越的猜疑,还有,一定要照看好她。 宁知越默了半晌,“我还以为阿姐知道我来了汜州,也会要将我带回去,所以最初不曾怀疑你们几个,但她……” 这话武安侯夫人也说过。当年娘子去了西域,平南王府、宁家、武安侯府就都收到了那头传来陈玉和青予亡故的噩耗,她犹豫了许久,终是不敢告诉娘子。 她说当年娘子好不容易聚拢了活下去的念头,那个叫青予的婢女因她的离开而死,她若知晓了,只怕又得回到从前,从此一蹶不振甚而生出不好的念头。只能先瞒着她,等娘子心境转好,再小心与她说这件事。 而当夫人知晓娘子如何从西域偷回中原,这一路又如何防着所有人孤身犯险,她又觉得自己大概是错了,瞒得太过,以至于娘子想岔了,所以谁都不信了。 芙蕖关切地看着宁知越,温声道:“夫人料想过您大概会发现奴婢有异,所以叫奴婢与您说,您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不必管朝堂里的那一套,有短缺、难处,只管往家里去信,万事万难,夫人都向着您。” 第121章 到了张家,门外还围着一群好事看热闹的百姓,隔着衙门差役外围窃窃私语。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84章 而那座前几日还来看过的恢弘宽阔的宅子,从院墙外开始倒塌了大半,里面狼藉的情状更是叫人一览无余。 被大火席卷之处尽是漆黑,张家几个仆人在废墟间来来回回,清理打扫着残余被烧焦的木材、灰烬。 宁知越与芙蕖就在马车上,往张家宅子四围探查了一遍,并没有见到可疑之人。 想来也是,城中人已发现陈小川出现,便是不为他在张家失火之际出现在张家宅子周围,衙门也还在为那两死三伤的伤人通缉他,他心里有数,自不会再在人前露面。 只是他这番用意……任她如何想,都摸不着头脑,指使他的人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张绍金与杜元钦死了,任凭杜昆如何解释圆谎,张家与杜家的关系已经破裂,张世恒去了汜州勾结韩阳平,待他回来知道此事,两家才算是彻底完了。 算算张世恒消失的时日在三日前,与韩阳平谋划需要如此之久?虞循也为何迟迟不归? 正想着,街巷之间传过一阵“得得”得马蹄声,由远及近,似是往张家这头来的。 宁知越正疑惑就是谁,掀起车帘望去,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竟是虞循和阿商来了。 这是刚回了衙门,得知音讯就赶来了? 宁知越跳下马车,虞循也留意到她,翻身下马,两步上前来,将她与芙蕖上下打量一眼,蹙眉道:“你怎么来了此处?只有你们二人?” “嗯,我们也刚到。”说着又将姚珂发现张杜两家的嫌隙,到后来羽书和羽墨监视两家三日所得消息全如实说了。 虞循皱起的眉头越来越紧,韦刺史亡故真相竟然是这样?难怪他此去汜州,未曾先去找韩阳平,他自己却寻到沉雪园去了。 不过这些事还算不上要紧的,杜元钦与张绍金自相残杀无疑,那个放火的人当真是陈小川? 虞循才从汜州赶回不久,入了城听着街边百姓议论纷纷,知晓此事便匆匆赶来,还不及去问许仲昇调查情况如何。 略思索,便道:“先往县衙去,看看许仲昇那儿有无发现。” ** 小半个时辰后,宁知越乘马车慢了虞循一步,等到了县衙,虞循已从许仲昇口中获悉了最新的线索。 许仲昇不敢确定,虞循听了羽书、羽墨盯梢的完整经过,便没什么可怀疑的了,放火堵了杜元钦屋生路的,就是陈小川无疑。 火是从宅子里烧起来的,所以最先受怀疑的,就应当是宅子里的人,但差役们一番问下来,张家所有仆人都有人证,没有谁单独行动过。 再细问,说是昨日下午,常到张家贩卖柴禾的小贩来过,虽是预先说定的,但这一整日下来,除了他,就再无旁人进过张家,也只能从 他身上往深了探。 差役们话没问两句,那个小贩已自己哆嗦起来,什么都招了。 他说昨日正捆着要往张家送过去的柴禾时,有一个满脸胡茬的年轻人来找他,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他要去张家,给了他一百银,要他带着他进张家宅子。 那小贩起先也不明所以,担心这人来路不明,存了坏心思,但那人看出他的猜疑,自解释他与张家不知有亲,还有生意上的往来,之所以要去张家,是因为本约定好给张家的货物一时出了岔子,叫另一个老客户给截了去,现如今没法如期给张家了。张世恒不在城里,也不知去向,张绍金这些日子不知怎的也不见人,所以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先见了张绍金的面,再请他原谅并宽限些时日。 小贩听他说的句句真切,又似真的着急,想着只要他能撇清了与自己的关系,待他进张家也不是不行。 那人痛快的答应了。 临行前,那人命人抬了一口大木箱子,叫人小心翼翼搬放,说是要给张绍金的一点见面礼,小贩不疑有他,先替他藏在了柴禾之下,往张家来。 到了张家,张家仆人多以熟悉他了,给他开了门,便由着他自己去搬卸下柴禾,并未留意他带来的人。 那人按照来时的约定,替他卸下柴禾,便趁着张家仆人们不注意,自去做自己的,他也去找张家账房结了银钱,离了张家。 昨日有人在张家附近看到了陈小川,许仲昇也听说了此事,不免联想到一起去,已命人去取了陈小川画像叫那小贩辨认。 但在虞循这儿,那人就是陈小川无疑了。 又问许仲昇前阵子调查陈小川的情况。 提起这个,许仲昇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城内城外都已张贴缉拿他的文书,偏他跟消失了一样,一直不见人。昨日夜里有人发现一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也不确定,等要去确认时,人又没了踪迹。昨日夜里便通知了城门防守兵严查出入百姓,也已命人在城里挨家挨户搜查,现下还没个结果呢。” 说罢,又是一阵感叹:“也不知道这个陈小川究竟要做什么,先前要对付宁娘子,如今又谋害了张老爷和杜家大郎,行事毫无章法,偏又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真是邪门了。” “杜家那边什么情形,杜老爷可曾说过些什么?” “没有。差役们在火堆中……离着张老爷和杜大郎不远处发现的匕首都确定无疑是杜大郎所有,这杜大郎谋害张老爷分明证据确凿,杜老爷却死不改口,非说是有人要还张家和杜家。下官与他说不通,叫人盯着杜家,总要等着张家郎君回来再定夺此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85章 虞循与宁知越对视一眼,看来杜昆是警醒了,知晓凶手的真正意图,只还不敢将实情吐露出来。 许仲昇还要调遣人去寻张世恒,没再久留。 虞循看着人走远了,方问宁知越对此事如何看?凶手和陈小川的行为都让人看不透。 “大约是信不过?当初凶手能利用他们将毫不知情的陈家人赶尽杀绝,对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又能有多放心?反过来,张绍金、杜昆这些人见识过凶手除掉陈家的手段,未必不会防着,两方心中都有疙瘩,走到今日这一步也是迟早的事。” 这个解释很合理,但虞循还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从郭良和邓天锋的死,到张绍金和杜元钦,我们是知晓了事实真相方才觉得这个凶手除掉几人的手笔,但你若事从普通百姓的视角来看呢? “郭良和邓天锋的死状牵扯到了陈家,好在我们破解了陈宅里的秘密,消除了百姓对女鬼传闻的恐惧,也消解了他们与陈家的联系,但现在张绍金和杜元钦的死,除了他们自相残杀,陈小川的出现又将此事与陈家牵扯上,这些人与陈家或多或少都脱不了干系,你想想百姓会如何看待这些人的死,吴夫人又为何对你恨意那么深?” 话说到这个份上,宁知越还有什么不懂的。 “报复。凶手想营造出有人为陈家不平,又替陈家人报仇的迹象。” 吴夫人只有吴秋宗这么一个儿子,本就如珠如宝一样捧着,知晓宁知越为调查当年真相而来,郭良和邓天锋对付她都没能落得好下场,那他们吴家呢?会不会也有一天找到吴家头上? 吴夫人怕她伤害吴秋宗,除了表现出敌意,又小心防备着,也想不出妥当的方法应对……郭良和邓天锋死后还有张家和杜家顶着,那么等张家和杜家都不在了,吴夫人爱子心切,恐惧也就日甚,说不定会生出除了她的心思。 好一招借刀杀人,还是一个她不会在意,更不放在心上的人。 芙蕖听得心惊,“那我们是不是得盯着吴夫人?免得她做出昏头的行径来。” 虞循颔首,“是该盯着她,不过不一定是防着她的疯魔举动,更是防范凶手为了加深‘为陈家报仇’的传言。” “那奴婢交羽书去盯着?”她们现在身处县衙,虞循也回了南漳县,张家空无一人,也无需谁守着了。 芙蕖行事利索,话刚落,人已与宁知越暂时辞别,往县衙外去了。 宁知越其实也没多在意此事,吴夫人伤不到她,她也不会对吴夫人做什么,但要说凶手会杀了吴夫人……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没再理会此事。想到虞循突然去了汜州,还待了三日,这会身边又只有一个阿商,忽觉他也太大意了,若是凶手预备对他下手呢? 但她没抱怨出声,只问他:“我听说你派人去找姚琡了,是打算让他去越州调兵?” “嗯,那些军将多是平南王部下,不管能不能成,世子的面子他们总会给的,即便上奏朝廷需费再多费时日,也好过其他人求见无门。” 宁知越点头,“若是如此,当即刻将人找回来,还是他已经去了?” “没有。”虞循摇摇头,也颇纳闷,“我已命萧盛去寻人,但至今还不见他们几个,更无半点消息,只能再等等了。” 姚琡平素虽然不靠谱,但对自己安危颇为重视,在逃命跑路上还是很有心得的,又有轻云、轻风两个跟着,宁知越并不担心他。 不过虞循说萧盛去找人了,那李漳呢,怎么不见他踪影? 想起此事,宁知越又记起他突然去了汜州的事,因问什么缘故? “两件事,一桩是姚琡人影未现,目下仍需袁志用控制局面,保汜州安宁,另一桩……汜州境内不安稳,我想还是请公主回京的好。” 两桩都是他职责所在,不过看他神情,似乎商议结果不太好。 果然,他长叹一口气,说:“袁志用没一口应下,却也没有拒绝,似乎打算观望局势变化,靠他仍旧太过冒险,还需令想对策,而公主……公主以为有袁志用护卫,无甚可忧心,不仅不肯回京,反而定下今日启程往慈安寺去。” 宁知越眉头一拧,这平宁公主也是行事古怪之人,如此纵容驸马…… 她将今日问过住持的话也讲与虞循知晓,又猜测起公主和驸马在寺里祭奠亡者会是谁。 虞循道:“有冯家人不错,但当是还有阮家人,到底有些忌讳,不便与在外宣扬,才请住持保守秘密吧。” 也是,阮家娘子从前也与公主交好,私设祭坛也是应当的。 “娘子……”就在这时,芙蕖面上沉色,脚下步子生风,急忙忙冲撞开过路差役,声音里竟难得一见地添上几分颤抖,顾不上喘气,干瘪着嗓子将一句话全部吐完,“娘子,世子和周小郎君被人掳走了。” 第122章 乍闻此噩耗,宁知越和虞循面上俱是一凛,正待问她如何知晓此事,视线扫向她身后,瞧着门外羽书随着萧盛和石僧前后错落着快步走来。 许是赶路着急,萧盛与石僧形容狼狈,身上衣衫也皱皱巴巴,待走近些,宁知越才注意到萧盛墨绿的衣袍上还有点点墨色痕迹,右上臂也被划开一道口子,破损的口子边缘往外晕开了深色血迹,显然是与人打斗过一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86章 三人上前来,石僧瞧见他二人沉着脸,心内怕也焦急,忙抢先说了一句:“掳人的赵复,我看到他了,他就是当年到康家与我打听‘仙子笑’那人。” 是赵复?也就是说这其实是李漳预谋定下的计策,他什么意思?要借着周陆然和姚琡的失踪,将他们带到崇川县去? 不过,听得掳人的是赵复,宁知越和虞循也都双双放下心来,既然还有求于人,周陆然和姚琡暂时当时安然无虞的。 宁知越问:“究竟怎么回事?你们这些日子可是查出什么来?他们俩又是如何被赵复带走的?” 石僧重重点头,“查到了,那贾源果然有问题,他除了崇川县里那家木材铺子,在贾家村里还有一处隐秘的庄子,我们就是追查到那处庄子之时,一不留神,叫赵复带人半路劫出来,将世子与十一抓走了。” 这一行虽是被祝十娘算计,但他们夫妇也确实引着他们发现了许多重要线索 。 从赵复杀了付全,他们从陈宅里出来,虞循又开始忙碌调查赵复和付全的过去,他与十一就再度追着姚世子去了崇川县。 去崇川县是姚世子定下的,他从祝十娘夫妇口中得知那几个地痞泼皮与贾家关联甚重,当年“陈玉”、青予的尸身也都是在崇川县发生,自然也觉得这个人颇有嫌疑。 他俩追到崇川县时,姚世子已经盯了贾源好几日,但一直无甚收获。 贾源的木料铺子姚世子去看过,三开间两层楼的布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铺子里摆放的木材种类不少,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但那几日里,去铺子里的一只苍蝇都不见,店里掌柜和伙计也都悠哉的在柜台边上打盹,丝毫不曾为此忧心。 自然,他们也只是做活的,贾源管他们一口饭,还按时发放月钱,谁还操心这个,就是他们东家也都整日在各大酒楼妓馆里流连,从不见惶急。 姚世子盯着贾源那几日里,贾源便带着乌庆生和鲁胜在城内各处宴饮会客,连着数日从早到晚从不停歇,粗略算算,与之会见的人或一个,或多个,近有二三十人之众,酒馔所费皆由贾源所出。 这便使得姚世子奇怪,他那木料铺子几乎不见有盈利,他这整日饮酒作乐,出手阔绰,是哪里来的银钱? 终于,接连虚费了五日,贾源暂歇了一日玩乐,留了鲁胜在城里,自与乌庆生往贾家村去。 说起那村子,又是古怪得很。姚世子眼见贾源和乌庆生回了贾家村,却是整日都在屋里,不曾见人出来走动,他们想靠近,也被祝十娘拦下,说是这村子不让外人靠近,去了倒怕打草惊蛇,只在村子附近蹲守。 等到夜幕降下,贾家村里各家各户早早闭了门户,戌时将过,村里便门户上都黯淡下来,只余下村口上挂着一串灯笼。 姚世子本以为白日没能探出有用的消息,到了晚上也如在城里一般,无甚线索,孰料这么一出,他便觉出问题所在,仍旧留在村子口,那串灯笼对面干涸的沟渠里埋伏着。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沉寂的村子外有了动静,车轮碾过地面,轰隆隆的鸣响夹杂着马蹄声从远处驶近,停在那串灯笼下。 车里探出一颗头来,朝着四下里张望了一圈,皱着眉抱怨:这是到了?怎地这样偏僻? 赶车的车夫嘿嘿一笑,语调中带着几分讨好:没,还有一炷香的路程。您是头回来,不知道偏僻有偏僻的好处……唉,多的小人也不说了,等您到了里头,自然知晓我们东家是将你作上宾供着的。 那人哼笑一声:最好是如此。 说罢,那车夫又掀开车帘,进到车厢里头,听得他说:咱们这儿的规矩,进庄子前得蒙了眼,路由小人带,您坐在车里,外头也是黑灯瞎火,看与不看也没区别。 那人不服气:既是无甚区别,还蒙眼作甚? 车夫讪讪回道:于您没区别,对小人可是要命的事,待会行路还有几处关口经过,这路上也保不准有巡防的护卫,若是叫他们看见了,小人的命可是不保的。 那人默了几息,不耐烦道:来吧,赶快点。 车厢内静了片刻,那车夫才又回到驾驶座上,执了马鞭,扬手一挥,车轮重新滚动,往村子后头山林深处驶去。 之后接连两三辆马车驶过,都在这处灯笼底下停了片刻,有人与起先那个一样,是初次到此地,也有几个是来过几次,轻车熟路,不等车夫提醒,自索要了布条蒙眼,催促车夫快些进去。 直到三更时分,姚世子觑着无人再来,才与祝十娘几个摸黑往马车驶去方向小心跟去,只走了不到百步,就听到一长串脚步声在黑夜里整齐踏过,险些还发现他们几人藏身之处。 姚世子不敢轻举妄动,静待在原地,等人都走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带着一群人找了个安全地方落脚,等第二日,一行人重返了城里。 石僧说:“我们去的那日正是他们从贾家村里回来的时候,世子说,那座宅子只怕不简单,不仅有好几处关口,还有执着长刀巡防的护卫。这还没到第一个关口,就如此戒备森严,往后一炷香的路程不知还有多少人看守。要进这庄子,知晓里头有什么,不能硬闯,还得从那些去过的人身上寻找答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87章 “而正好,那日夜里那些从外驶入贾家村后山的马车停在村口的那串灯笼下时,他们都看清了马车里的人,那些人虽面生,却也是世子等人不久前才见过的,因而回忆起来毫不费力。”他顿了顿,目露兴奋之色,“那几人正是世子盯着贾源的那几日里,与贾源饮酒作乐的二三十人中的几个,而世子在盯着贾源的那些日子里,也将那些人来历粗略打听过,他们多是城里吏员富商。” 宁知越眸光一凝,转而朝虞循看去,虞循对上她的视线,两人对视片刻,各自心中都有了数。 原来,那家木料铺子只是掩人耳目只用,那处庄子及贾源与这些吏员富商的交好,才是他的正经营生。 石僧继续说:“我与十一郎到了崇川县后,世子便叫祝十娘夫妇带着我们俩再去详细打听那些富商都是做些什么买卖,寻常与何人往来,又是如何与贾源勾搭上的。而他们则继续盯着贾源,意图先弄清他们从城内何处出发,又是如何上了去庄子的马车。 “祝十娘夫妇的门路多,打听那些富商毫不费事,又因他们这一行营生,少有人对他们起疑心,也还探听得一些事来。就说世子那晚瞧见的第一辆马车里那人,他是姓王,是近年来城里有些名声的丝绸商,只以往那些年常往外域行商,在城里不怎么显耀,去年回到崇川县时,伏在马背上不省人事,浑身是伤,他家里人将他从马背上弄下来很费了些功夫——因他死死抱着马鞍,而马鞍下藏了有五百两金,非得是见了他家亲眷才肯撒了手。 “这次回了崇川县后,他花了许久时日养伤,也趁这个空档,在城里开了几家丝绸铺,与以往同行的故旧商人约定好代送货物,自己则不再行商,只在城里守着几家铺面。日子久了,便有人好奇他那五百金如何来的,又如何不肯再去行商了,他都闭口不谈,只在人问得频繁了,才显出怒容,叫人下不来台。 “只如此,就越发叫人好奇,因有人问了暂留驻足的商客,打听他们行脚商买卖什么能牟得五百金,那些商客听了大惊,直说‘没有的事’,待细问了是谁赚了五百金,闻得是那人性命,方才恍然,讥讽着说:‘哪里是做买卖赚得五百金,分明是做土匪抢来的’。 “众人围着起哄要说个明白,那几个商客才说,这王姓商人贩货途中遇上一个真正的巨贾,瞧着人家出手阔绰,因在那人跟前端茶送水的讨好,但那巨贾也是张狂到目中无人,对其每个好脸色就罢了,还总吊着他戏耍,弄得他在人前出丑,颇为郁闷。去岁时候,他跟着那巨贾行过一处荒山野岭,遇上了山匪打劫,他盗了人家五百金、一匹马,从一群山匪的追杀中死命逃出来,才有了今日。 “不过,这都是那商客一己之言,不少人以为这是那些商客眼红,故意给王老爷泼脏水,事实究竟如何,也没人知道真相。只说他在城里住下,却不常与人来往,旧日故友见面,说不上两句就自己突然回了家,在家中也是常常大发雷霆,弄得阖家上下不敢在他面前露脸说话。 “但说他与贾源勾搭,其实是贾源自己找上门去的。崇川县城里的百姓对贾源的言行很是嗤之以鼻,说他从前与那些丧了良心的富人作恶,如今开了铺子也不好好经营,还是结交些官员富商,偏那些人,无论好的坏的,如今都还肯给他几分面子,或是闲谈几句,或是随他去吃酒享乐去。总之,贾源勾搭其他人与勾搭王老爷差别不大,都是他主动寻上门去,那些人里有些初时不愿与他为伍,贾源再厚着脸皮请上几回,也都与他知己好友一般亲了。 石僧歇了一口气,又说:“我们查到这些,就去与世子汇合,世子那头却是盯着贾源,连守着贾家又是两日。世子说,那车夫并着马车都是从贾家驶出去,车夫都是贾家的人,由鲁胜吩咐安排他们去各个富商宅邸附近去接人,酉时前出城,在城外绕路转上随意转上一个时辰的路,等到戌时左右,方能到贾家村去,且当日出行的几辆马车都是分头行动,便是路上会面,也装作互不相识,左右各走一边。” “那日萧大哥找来时,正是我们商议着再蹲守一日,就往贾家村去探看……”话说到这里,石僧偏头看向一边的萧盛,抿着唇,示意他来说这一段情形。 萧盛迟疑了片刻,开口道:“钦使命属下去寻世子,但那时世子正查到关键之处,担心因此断了线索,要属下再等上一等,属下本想着钦使嘱托要紧,要再劝上一劝,但这时,世子留在贾家附近盯梢的人回禀,称乌庆生送了两口箱子到贾家去。” 两口箱子……是两个人?宁知越这时才想起,先前姜夫人告诉姜盈盈的那些内幕还没来得及与虞循仔细说。 也罢,不着急,也许箱子里不止有人呢? 萧盛接着道:“因这两口箱子,祝十娘夫妇两个在边上着了急,只说无缘无故,这么大两口箱子,便是装两个年壮男子都足够了,这两口箱子一定有重要线索。属下当时不知钦使已怀疑到他们夫妇二人,只觉他们两个添乱,还想再劝世子尽快回南漳县,但世子将她二人的话听进去,不仅要继续留下来,还要去贾宅里查个究竟。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88章 “属下想,若是查明这两口箱子的来处和箱子里的东西,消了世子的好奇心,或许能尽快使得世子回去,便自请去贾宅走一遭。”他顿了一下,“贾源命人对那两口箱子严加看守,足有十六人看护,还是乌庆生亲自领着,吃喝全由人送,却不许人靠近,一直到了酉时将近,贾源才露面与乌庆生亲自清点确认过……属下伏在屋顶,清楚看到,那箱子里果然如祝十娘所说,塞了一男一女并一个小孩。” “人呢?现在何处?”虞循陡然沉下声,面上的怒意正拢聚得越来越盛。 萧盛似有些懊恼自愧,后退一步,拱手请罪,“属下无能,贾源清点过人,命乌庆生带着那十六名护卫趁城门未闭之时出了城,世子知晓此事,便要去将人劫回来,紧追着那行队伍出城。世子清楚他们要去贾家村后山的庄子,以为到了贾家村再动手便迟了,一定要在这之前抢人,但在这时,突然冲出来一群身强力壮的大汉,将我们前路阻断,直奔着世子去。 “这群人武艺并不如何高,却是仗着人多,又对我们异常熟悉,先抓了十一郎和石小兄弟,又趁我们救人之际对世子下手,等属下将石小兄弟救回来,轻风、轻云救十一郎之际,世子已被打晕带走了很远,我们正要追上去,那群人则一齐围上来拦住去路,十一郎趁机从人墙间钻过去,赵复忽然从林间窜出,将人打晕带走,我们追了一阵终是将人追丢了。” 后来,经石僧偷偷与他说了祝十娘夫妇的祸心,再结合这些日子知晓的线索,他方明白,是自己催促世子回南漳县,才为世子招来这场无妄之灾。 即便后来他们又在城中各处追查过,却终是找不到踪迹,也没能从乌庆生手中将那三个无辜的百姓救回来。 他垂着头,等着虞循责罚,虞循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将他托起,“与你无关,是我没将话与你讲明。” 萧盛带着他的命令去将姚琡带回南漳县,他与萧盛说是十万火急、关乎汜州府内万千百姓存亡的要事,萧盛不知内情,又以他的命令为主,一定要姚琡尽快回去,但祝十娘夫妇好容易将人引到崇川县,又到了点破贾家村后山庄子秘密的重要时刻,怎会轻易中断。 她们怕姚琡走了,再布下局不知得什么时候,不如借此扣下姚琡,十一郎只是误打误撞不得已将他带走。 为今若不早些找到姚琡,援军的到来只会一拖再拖,到时候……别说揭露对付幕后真凶,就是想对贾家动手,崇川县那些与贾源有过来往的官员富商只怕也难应付。 罢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尽快往崇川县走一遭了。 第123章 虞循定下前往崇川县,宁知越等了这一日已很久,自然也随行跟去,芙蕖和羽书一面担心宁知越,一面又挂心姚琡安危,又将羽墨也叫上,再有萧盛和石僧、阿商,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崇川县去了。 上路前,宁知越还有一个疑问:虞循派了萧盛去崇川县寻人,李漳当是跟着他去了汜州,但从在张家外遇上他,也只见着他主仆二人,李漳人呢? 虞循无奈道:“我去了汜州三日,一直不见萧盛有回信,也担心他们出事。崇川县毕竟是不曾涉足之地,又是凶手老巢所在,李漳知晓内情,便于避开危险,将人顺利带回,也算是给他一个正大光明指出贾家秘密的机会,但没成想……” 没成想祝十娘夫妇听到萧盛一定要将姚琡带走后,竟走了这么一步昏招…… 但这么说来,她们这一回行事,李漳并不知情? 虞循叹息默认,他一直以为李漳是主导祝十娘夫妇和赵复行事的主谋,也想过他如今按兵不动会使得这些人兵行险招,再做些什么推他们往前,所以在李漳离开前也略透露过不日将往崇川县去查看,其目的就是让他安心,也在此之前将知道的想个法子都说出来,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不过,此时李漳到了崇川县只怕也出乎意料,有他在,姚琡和十一处境无恙,现下去崇川县当是线索较之前更齐全了。 ** 打从沉雪园分别到如今,还不足半月,宁知越和虞循在南漳县时,祝十娘夫妇只在宁知越失踪之际露面过一回,却也未曾与宁知越打过照面,这一回再见,两人面露愧色,显得更生分了些。 前因后果大家都已知晓,祝十娘用不着再说,只一个劲儿地自责:“是我的错,我只想着贾家那两口箱子里可能藏了线索,若能抓住,便是指认贾源的铁证了,就是没想到,会叫赵复带人半路拦截,将世子和小十一劫走了。” 纵使知道她假模假样的演戏,目下还未撕破脸皮,宁知越与虞循对视一眼,安慰她,“怎么能怪你们呢,你们也不过是想出一份力罢了。事已至此,最重要的还是将人先找回来,你们可有新的线索了?赵复是女鬼传闻中杀害五名死者的真凶,本意是要揭发陈家沉埋许久的内幕,抓姚琡和十一做什么?” 她张眼望了望四下,打从进了客栈就只有他们夫妇和轻风、轻云在,李漳又去哪儿呢? “李漳没与你们会面么?怎么不见人?” 祝十娘虚抹着泪觑了孙齐一眼,孙齐领会其意,言道:“见过了。萧侍卫和十一走后,我们又分头去找过人。正如阿越你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89章 说的,这赵复制造女鬼传闻的凶手之一,我们也琢磨了一阵,按理说他该与我们站在一边才是,他此举却很反常。” 祝十娘没忍住,插嘴接着他的话道:“后来我们就想,他们打从陈家败落之际就开始造出这样的传闻,想来知晓的内幕颇多,当初就用女鬼传闻伪造公主生病迹象,其目的就是为了揭露陈家败落的实情,会不会这一回也是在提供某些线索呢?” 她故作神秘顿了一下,又道:“这般想了之后,我们便觉得若猜得真不错,赵复一定会留下一些线索,等我们去发现。果不其然,等萧侍卫和十一走后,那群人在贾家村附近的林子里现了身……” 接下来的谎话像是破罐子破摔的耍无赖,又像是大功即将告成的最后一道猛火,祝十娘说:“赵复一直躲在贾家村附近的山林里头,萧侍卫的确是寻摸过去了,但估摸一时摸不清赵复这一举动是为何,但料定与贾家村无关,只着急先找到人,所以不曾留意,赵复那一行人就在山里头穿行,想要带他们往更深处去。 “后来也说不上是我们发现了赵复,还是赵复主动现身引着我们前去,关系世子与十一的安危,我们也顾不得旁的,就追在他们身后跟了过去,你们猜怎么着?” 在场众人多是平南王府出来的,自然挂心姚琡的所在,明知这夫妇二人心思不正,却又担心误了宁知越的正事,已经忍着没动手了,而萧盛和石僧更是清楚他们消失的方向根本就是与贾家村相反的,但他二人也清楚,若是此时质疑,不仅耽误正事,这对夫妇也总有话能圆上,只沉着脸听着就是。 只宁知越露了个笑脸,配合地问道:“怎么呢?” “我们起先随着世子去查时,也是知晓贾家村后山有座庄子的,不仅如此,听说还有好几道关口,叫人守着,还有护卫巡逻。我们跟着世子只见过在第一道关口巡逻的护卫,后边什么样子谁都摸不清。但那赵复却另在林子里寻摸出一条道来,直通往那座庄子了。” “你们看到庄子了?”宁知越难掩激动,当初她与玄素、姜盈盈探讨从吴秋宗所救的伤患被发现之处往深山力找同往庄子的路径时,就曾发现这座庄子选址格外巧妙,两面靠山,一面临着宽阔汹涌的河道,只留出一面做防守,阻绝了外人可能寻进去,里面的人想要逃出来的可能。 但凡事都会有例外,只是难进,却不是全然不可进,山虽高,河也险,但横竖都有一死,若真能逃出去呢?譬如那个被吴秋宗发现的伤患,又如赵复。 虽然还没有充分的证据肯定赵复是从庄子里逃出来的,但能躲过贾家村村人,又能防过庄子上护卫巡逻,更能在一大片野兽出没的山林找出一条道来,若不是本就知晓庄子所在,便须无数次探寻方能达成。 但不管怎么说,玄素为她提供了庄子前的五道防守布局,赵复现在又提供了一条直通庄子的路,如此一来,那座神秘的山庄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了。 祝十娘摇了摇头,“这倒没有,赵复等人在庄子附近就没了踪影,我们想去庄子时,里头有人巡逻经过,不一会儿林子里也有人朝我们靠近,没了办法,只记下路线,先撤回来,恰巧李校尉来了,听说了此事,非要去探一探路,我们拦不住,只能先回到城里等着你们来了再议定如何行事。” 是该好好商量商量,他们提供了路线,但姚琡和周陆然的下落呢? 虞循也颇关心此事,“可曾找到姚世子与十一的下落?” 祝十娘撇开视线,胡乱望向某一处,“还不清楚,在林子里跟丢了人,后来也没再看见过,但想来他们要引咱们过去,也须在那一处留意,世子和小十一大约也离得那处不远。” 如此说来,他们将人带在身边,现在就在贾家村附近了。 “哦,对了……”孙齐被一旁戳了戳祝十娘,目光交汇,祝十娘又懂了,想起来还有一桩要事。 “我们在城里等你们来,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又往贾家去盯了一回。今日贾源也没外出应酬,鲁胜也在宅子里待着,但宅子三不五时就有人出来探望,似乎在等着什么,大约晌午时分,我们瞧着又有两辆马车停在贾家门前,都是连车带马全拉进宅子里。 “我们翻上墙头偷觑了一眼,见那两辆马车上又卸下四个大箱子,与昨日一样,三个径直抬到屋里,另一个就在院子里打开,里面那人……是陈小川。” ** 既是知晓了姚琡与周陆然的下落,众人也顾不得天色已晚,趁着夜色就出城将两人找回来。 只祝十娘所述,贾家今日那三口箱子并那个又趁势逃出南漳县城的陈小川出现了,虞循没法置之不理,便与宁知越商议兵分两路,宁知越带上芙蕖、羽墨、羽书和祝十娘夫妇去找人,他则与萧盛、阿商、轻风、轻云去贾家盯着,伺机救人,左右都得出城,届时再在城外会合。 宁知越顿了几息,觉得不妥,说是去救人,实则不过面上做做样子,他们只差将姚琡和十一具体所在告知了,找个人哪里需要这么多人跟着。反劫人是大事,贾家派出去护送箱子的人都有十来个,他们劫人自然人越多越好,便要将羽墨、羽书一并给他。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90章 姚珂不在,羽墨、羽书自然听命于她,虞循想辩驳也无法,临行前扫了眼祝十娘和孙齐,嘱咐宁知越小心。 宁知越应下,当即带着人乘马车出了城。 一路上祝十娘夫妇两个在车厢外头驾车看路,宁知越则与芙蕖在车厢内待着,一里一外谁都没有说话,全不同最初被祝十娘带进公主府时的自在松弛,车内稍有动静,祝十娘便绷紧了弦探头进来问怎么了。 宁知越和芙蕖都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了,若只是带她们去找姚琡和周陆然,如何防备的这般紧,难道还有旁的阴谋? 是针对她,还是虞循? 两人四目相对,警醒地将车厢内仔细视察一遍,并不见有任何异样。 问题果真出在虞循那儿?他们说的那三个大木箱子和陈小川一事,莫不是故意诓骗的? 但没道理…… 正这时,马车车轮似是撞在石头上,带动车厢颠簸左右来回晃动,宁知越只来得及开口吐出一个字,“怎……”忽见车帘边上往内滚进一团什么东西,散出剧烈厚重的白烟,顷刻间在车厢内弥漫开来。 芙蕖当即屏息、起身,就要破开车帘冲了出去,宁知越朝她摇了摇头,静待片刻,两人相继倚着车壁倒下。 第124章 事发突然,宁知越一时也没法摸透祝十娘与孙齐两个为何突然对她们下手,只能静观其变,端看他夫妇二人想做什么。 过了一晌,马车摇摇晃晃停下来,不知是谁掀开车帘,挥散车厢内残余的渺渺白雾,默了一会,孙齐语调中颇有几分为难,“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妥当?他叫咱们将去庄子的密道告诉虞钦使,另想个周全的法子,将世子和小十一给放了,虞钦使就是为了贾家这事来的,咱们瞒着他们将人绑了,不说于虞钦使是多此一举,就是日后对他们也不好交待啊?” “交待什么?有什么可交待的?本就是相互利用合作,做什么非得听他们的?他是为陈家娘子抱不平,一定要替人家讨个公道,但陈娘子已经死了,这个公道什么时候去讨都行,可咱们妙芙还生死不明,等着咱们去救……” 祝十娘哽咽了一下,又道:“我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妙芙……她许是凶多吉少,但说不定呢?妙芙那么机灵懂事,模样也生得好,说不定……说不定……她只要还活着,这就够了。” 她又抽泣了一阵,孙齐也不住叹着气,不时安慰上两句,过了好一会,祝十娘激动的情绪平息下来,“我也没要拿她们怎么样,赵复什么都听李漳的,世子和十一在他手上,李漳说要放人,便是阿越不去寻人,他也要想法子将人放了的,一旦放了人,虞钦使不知得等何时才能再去探那庄子,倒不如咱们将阿越放进庄子近前,再回去说阿越非要庄子里,我们拦都拦不住,虞钦使听了,指定会寻过来。” 孙齐唉声叹气沉默了几息,道:“就是如此,待他们碰了面,咱们做的事就全暴露了。” “暴露便暴露,再说,他们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我们几个,等他们去了庄子里 头,知晓了那里头那些污糟事,找回了咱们妙芙,也不会有再见之日了。” ** 庄子里到底有什么,谁都不知道,即便只是暂且待上几日,虞循也担心真到事情告破那日,这些被拐来送到庄子里的人会遭灭口,眼下能救一个是一个。 诚然,此时若以官府之名要求贾家打开箱子查验,找出人来,也能算是贾源买卖良民的铁证,但一来这崇川县也如南漳县一般,官员已被买通,又牵扯了许多富商吏员,若是光明正大的抓捕贾源,结果肯定不利,反而遭到反噬。 二来,姚琡还没有找到,指望袁志用根本就是一场豪赌,若曹荣趁此时发动变乱,他们毫无防备之力。 现在救人,一定会惊动贾家,曹荣也很快会知晓,但只要没有在明面上点破贾家和曹荣的阴谋,那整个汜州府暂时还能维持表面的稳定。只是这样一来,贾家和曹荣针对的人就直指他们这些人。 时间紧迫,顾不得多想。 虞循一行人往贾家宅子外蹲守,又命羽书、羽墨两个去探探究竟。 有萧盛之前探路所得,为羽书、羽墨两个再探贾宅省了不少功夫,约莫半个时辰,两人赶回来,道:“仍是在上回那个屋子里,由乌庆生看着没挪过眼,另有十六人护卫围守。听得贾源与乌庆生吩咐,这三个箱子一切照旧押送到庄子上,目下已装车,准备往城外送去。” “可有看到陈小川?” “没有,不过乌庆生提过一嘴,似乎询问要如何处理陈小川,贾源只说这事自有旁的安排,叫他不必过分,我们想着他们将要出城,也就先回来了。” 虞循颔首,“罢了,暂时也顾不上陈小川,先救人要紧。” 于是当下布局一番,又与众人嘱咐了几句,先往城外去等着贾家车队经过。 ** 暮色降下,城内各坊都已掌灯,光晕相融照得城里灯烛辉煌,但一道城墙相隔,将这片灿烂夺目的夜景阻隔在城内,越往城外走,越是一片惨淡的漆黑,伴着草丛深山里传来虫鸣兽吼,愈发显得森寂。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91章 贾家的车队两丈来长,两辆车,都悬了灯笼探路,乌庆生随着车夫分坐第一辆马车前室,十六名护卫团团将马车围住,行进速度不快,却对周围格外警惕。 虞循之前查看过崇川县到贾家村的路线,约有五十里地,途经三个村子,前两个村子离得略近,约有十二三里地,从城里出来到最近的村子也只有十里地,看起来动手的最佳时机当在第二个村子到贾家村的那段路上,但…… 贾家村位置偏僻,靠近山里,或许正是因此才为曹荣看中,选在这一处建了这样一座山庄,但正是因为偏僻,才难以揣测,那一处会不会早已被贾源戒备设防? 羽书、羽墨、轻风、轻云都是平南王府精心操练挑选出的侍卫,虞循相信对付贾家这十六个护卫当不算费事,而萧盛、他自己、阿商和石僧四人趁机救人,这等排布当能保证事成无疑。 只救人是一时之力,如何防止乌庆生带人追来,而他们又不误入迷途呢? 靠近贾家村那二十来余里地虽则时间充足,却是贾家众人再熟悉不过的盘据地,倘或被乌庆生等人追赶,陷入死地,便是不妙了。 反而在崇川县城门道第一个村落间,靠近村子一带有一大片湖泊,若是趁乱救了人,将人送上船,乌庆生便是想追,也没有第二条船能渡河了。 选定此法,虞循趁着日头将落未落,先遣阿商到村子里查视过,村子里没有船,只有两排竹筏,阿商都已赁下,保证近前再无其他船只可用。 且那一处靠近村子,若是乌庆生真追过来,也许顾忌惊动了村子里的人。 而此时……他们已在第一座村子前三里地临河边的芦苇丛里,只需等着乌庆生一行人靠近…… 月明如水,洒了满地银光,远处的暖黄光晕是这银蓝天光下尤为突兀的一点。 车轮滚动声,马蹄声,并着一大群人的脚步声交杂在一处,由远及近,震得芦苇丛里一片“呱呱”叫,长叶相互摩挲,“飒飒”荡起一片轻响。 及至这片轻响渐而转重,羽书四人蒙了脸,趁其不备一齐拎着长刀跳出芦苇丛,为省事,直截了当劈晕半数护卫,又掀翻车顶。 这一遭,乌庆生始料未及,跳下马车拉过一个护卫挡在身前,探出半张脸,哆嗦着问:“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羽书几个相视一眼,笑了,倒是比他们想的要更简单。 “做什么?自然是打劫。”轻风趁着说话的空档打晕一个挡摞起的两个箱子前的护卫,“啧,这么大一个箱子,里头宝贝不少吧?” 羽墨与轻云上前,持刀挥开剩下几个护着乌庆生和车夫护卫,“识相的,就赶紧滚,别逼哥儿几个动刀。” 乌庆生个子不高,还精瘦精瘦的,听闻打劫,本是惶惶然骨碌转着一双细眼,只敢缩在剩下的六个护卫身后偷觑,这会听了轻云的话,反而回了神,直起身来拨开护卫直面打量四人。 上下左右看了一晌,冷哼一声,“打劫?牙口没长齐全的毛小子,也敢冒充山匪来吓唬你爷爷?”他拍了拍身边的护卫,面上已恢复了素日的张扬得意,“敢劫你乌爷的货,真是活腻歪了,你们几个一起上,将他们都处理干净了。” 那六人听命,拔了刀挥将过来,眼见人多势众,乌庆生松懈几分,不妨背后又跳出三人来,直往乌庆生与两个车夫颈上劈去,“扑通”三声闷响,与羽书、羽墨四个缠斗的护卫闻声看过来,瞧着多出来的四人和地上已晕倒的三个愣住,只这一息功夫,羽书四个眼疾手快将人尽数解决。 预料殊死搏斗,你追我赶的打斗场面并未出现,从乌庆生一行人出现,到将人全部解决还不到一盏茶的时辰。 但眼下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得将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去与宁知越会合。 几人掀开挨次掀开箱子,阿商提着灯供几人看过,三个木箱,两男一女,一男一女青春正茂,另一男子已年近半百,鬓边白发丛生。 阿商大为不解,这牙行里买卖的多是年轻力壮的男子,要着白发苍苍的老汉做什么?难不成买回去供着,做个活祖宗? 只这等时刻,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今日从贾家出来的马车也不止这一辆,待会叫旁的人看见,恐怕再生事端。 虞循叫羽书、羽墨几个将两男子抬出来,只那女子…… 虞循犯了难,这时候若是宁知越和芙蕖在,也好办得多,也不知她们那边找到姚琡和周陆然了没有。 他思忖了一下,叫石僧将人扶起,阿商帮衬着,挪出木箱。 三人都被下了重药迷晕,一时半刻还醒不了。 虞循道:“你们先将他三人挪到竹筏上,轻风、轻云,还有石僧将人送到远些的村子里安置了,等他们醒了,问清他们来处,因何被掳来,再寻几个可靠的人,他们三个送回家中去。”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尤其那位娘子,你们寻个面善的妇人先安抚一阵,必要时多花些银钱,叫妇人陪着她回到家中去。” 轻风与轻云还记挂着姚琡,犹豫了会,问:“事了后,属下如何与你们会合呢?” “人已救下,我们现下便去寻宁娘子与芙蕖,若她们已找到世子与十一最好,若没找到仍去找人。只乌庆生丢了人,待贾源知晓,再多想一阵也会知道与我们有关,再回城里去恐怕招眼引来麻烦……”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92章 他沉吟片刻,又道:“你们安置这三人也是大事,需得仔细对待,想来耗费时日也久,如此,我与你们限定三日,三日内你们事了,仍来此处会面,若没有旁的事打岔,我们会在此地接应,但若是遇上我们也不在此处,你们便往慈安寺去寻县主即可。” 轻风和轻云想了想,左右还有羽书和羽墨在,正好替了他们随侍世子,也就领了命,又在羽书、羽墨的帮助下 将人挪上竹筏,划水离开河岸。 虞循几人也不敢停歇,宁知越这一去已近两个时辰,寻人到不是难事,就怕她们径自往庄子里去了。 几人沿路往贾家村赶了近一半路程,突见前面道上一辆马车往他们这处赶来,灯笼幽暗光线伴着清明的月光,坐在前室驾车的两人分明是祝十娘与孙齐。 虞循心下稍松,总算是回来了。 快步迎上前去,对面马车上的人也看见他们一行,勒马就要停住马车,但不等马车挺稳,祝十娘先跳下来,“啊呀”一声,满面愁容地上前来,“可怎么是好,快到贾家村时,阿越因说‘左右世子和十一不会有事,但那庄子格外神秘’,非要先去探一探庄子,我两个拦不住,又恐惊到贾家村村人,只好折返来与你们商量。” 虞循视线瞥向马车车厢内,又转眼挨次扫过孙齐和祝十娘,沉默片刻,狐疑道:“真的是这样吗?” 第125章 祝十娘和孙齐两个一愣,讪笑道:“钦使说的哪里话,我们还会骗你不成?你看阿越和芙蕖是真的都不在。” 虞循没转开视线,仍旧盯着两人,月光虽算不上明亮,却足够看清马车车轮上黏着一圈厚厚的腐叶和泥。 这几日来天气晴朗,早些日子被大雨浸湿的路面早已干,只有深洼地里还存有些许积水,但虞循以为,孙齐与祝十娘在外闯荡这么多年,这些细枝末节的生存之道不会注意不到,自然不可能专挑那种洼地走,而车轮上如此厚重的腐叶粘土也不是田陌间百姓经行之地会出现的,除非他们去的是那些枝叶茂盛、难见日光的深山老林…… 当然,只这一点不足以证明什么,只是他们早已知晓祝十娘夫妇的可疑,而他更清楚,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姚琡,以便尽快赶到越州搬救兵,即便他也担心过宁知越可能会私自往庄子里走一遭,却也还是相信她更在意姚琡和周陆然的安危,她不可能没见到那二人便去庄子。 至于祝十娘和孙齐……无疑是她们在说谎。 虞循凝眸,动了动唇,未及出声,祝十娘与孙齐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扭身便冲向路边矮坡下去。 羽书、羽墨两个与她们同在一边,不待虞循吩咐,当即追了出去,却只不到半刻又灰溜溜回来,道:“他们对这边的路似乎很熟,溜下矮坡便是一片及人高的草丛,两人钻了草丛分两路逃窜,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眼下抓了人也无甚意义,将人手分散了反倒不利,左右她们是为贾家的庄子而来,待案子告破之日,总有抓住她们的时候。 “罢了,先与宁娘子和芙蕖会合,再将世子和十一找到要紧。” 羽书和羽墨也是如此想才没继续追下去,但只这夫妇两个驾车回来,也说不好宁五娘和芙蕖在何处?有没有找到世子和十一郎呢? 羽书面露担忧,“五娘和芙蕖会不会出事了?” 疑心祝十娘夫妇两个寻过来时虞循也这么想过,但后来他又觉得,宁知越对祝十娘夫妇想的什么应该再清楚不过,且两人功夫也不差,双方交手,宁知越一定不会是吃亏的那一方,而祝十娘他们能离开找自己,应当是宁知越故意顺了他们的意。 毕竟李漳是知晓他们想要做什么的,已经提供了去庄子的隐秘路线,不至于还会对他们下手,这样看来,应该是祝十娘夫妇私自行动,宁知越想要知道为什么而已。 以此推测下来,宁知越和芙蕖应当无恙,但姚琡和周陆然……总之,人当是都在贾家村附近的。 **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越接近贾家村,众人就越是提着心绷紧心里那根弦,时刻留意身边的微末动静。 目前为止,贾家出来的马车,也只见过乌庆生领着的那两辆,还有两辆略早的马车从出了城门就不见踪影,不知去载何人,也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 不过,运气还不算太差,离着贾家村约末还有十里地时,羽书和羽墨便恍惚听到左右不知哪一处有人声传出,时高时低,还有人在边上应和。 再往声源靠近些,静心聆听下来,虞循也认出是姚琡和芙蕖在说话,似乎是姚琡絮絮叨叨地抱怨这几日的遭遇,好几次提起祝十娘夫妇,芙蕖则怕他怨气太重,声音太大,将贾家村村民给招惹来。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虞循弄出些细碎的响声,那头姚琡立时噤了声,似乎探得来人是谁,隔了几息,复又有了动静。 周陆然率先从草丛里钻出来,两步跑到虞循跟前,又丧气地垂下头,低低地叫了一声“表哥”。 还好,只是看着狼狈些,不见受罪。 虞循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就好。”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93章 目光越过他,看向缓缓行来的三人,朝宁知越问了句,“没事吧?” 听他这话,宁知越便知道他们是见过祝十娘夫妇了,摇了摇头,“没事,他们还有求于人,犯不上下死手。” 她粗略说了林子里祝十娘夫妇的对话,又道:“他们将我和芙蕖带进林子放下后,就去与赵复碰面了,我们俩跟着他们去的,也就发现了小十一他们的所在,等祝十娘和孙齐走了,赵复打盹时,将他们两个带出来,没有惊动人。” 原来如此,祝十娘夫妇所谓找失踪的女儿,其实一直知晓孙妙芙所在。虞循也不好说祝十娘夫妇两个举动的为寻女所作所为是对是错,痛失爱女多年,申诉无门,求助无果,他们迫切想要找到人而误入歧途他并非不能理解,只那些被杀的亡者中还有三人与这桩案子无关,他们又何其无辜。 虞循暗叹一声,又问:“李漳不在?” 宁知越摇头,“似乎去林子里打猎去了。听他们对话,李漳似乎打算就留在这里……从这里往东边去大约二十里的林子里有几间茅屋,那儿就是赵复的藏身之处,他似乎也打算跟着李漳在这里等着。”至于等什么,自然是等着这庄子露于人前的那一天。 虞循默然,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些事一直都瞒着卢毅和萧盛,他们同僚多年,卢毅又对李漳颇为赏识,若知晓此事不知会否后悔当初一己私心,舍萧盛而提拔李漳了。 萧盛显然也没想到李漳竟是指使赵复和祝十娘夫妇的真凶,面上震惊难掩,“钦使,那公主被下毒……也是李漳所为?” 虞循点了点头,又恐他有顾虑,与他解释了沉雪园里的前情,道:“他虽为凶手,但也不是一入公主府就心怀不轨,此事你与卢典军都不知情,便是届时案情大白于天下,也与你们无甚关系。” 萧盛却不是想着这个,他虽曾因卢毅私心偏袒李漳而不服,多次找李漳麻烦,却是真心将他当作对手、同僚、朋友、兄弟,但到今日才知,这只是他一厢情愿,他视为兄弟好友的人其实另有一副肝肠,痛心愤恨之余也只能暗恨自己与卢典军识人不清。 “属下知道,但公主与卢典军都于他有恩,他却横加毒害,这等心肠歹毒之人,若有在见之日,属下绝不会手下留情。” ** 姚琡找到了,虞循也不多想,三言两语便提了让姚琡往越州求助一事。 在虞循等人来之前,宁知越已经与他说提过。 姚琡被劫持了两天,心里的懊恼和不忿还未消散,本不想理会他,但也自知此事关系重大,只没好气回道:“不是我不想去,而是就算我回到越州,真能劝服了那些圣上亲信,等从越州赶回来,也来不及了。 “你们今夜从贾家那儿劫了人,明日贾源便能知晓,再过个一日,曹荣也一清二楚,猜都能猜得到是谁动的手,他若趁这时起事叛变,我带了人来也是枉然,更不提我阿爷当下不在越州,以我之名,根本劝不动。” “事到如今,我也知道形势遽变,眼下问题并 不在于越州能否及时调兵,关键指望仍在袁志用身上。” “袁志用?你脑子不清醒吧?”袁志用可不会平白无故出手,但若是将汜州拱手相让,他说不定会感兴趣,但虞循怎么都不会是做这事的人,宁知越还差不多。 他看了一眼宁知越,道:“你如果是想将汜州送给给袁志用,即便你愿意,但他估计也不敢相信。” 虞循沉着道:“不是送给他,是逼他他不得不动手。我来之前已经见过袁志用,他的态度表明他的确不会轻易出手,反而打算浑水摸鱼。来的路上我想过了,现在不管是京城还是越州,远水救不了近火,真等来援军,汜州早已乱做一团,那么就只能从就近调兵援救。” “就近?能近到哪里?谁又肯来?”江洲和袁州倒是近,但那两处地方尽是袁志用爪牙,蔡节使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他? 虞循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递给姚琡,姚琡并不觉得还有能应对之法,懒散的扯开锦囊束口绳子,拨开边缘往里一瞧,登时僵住,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吓得扔回虞循怀里。 “这……这……你要干什么?私用你阿爷的印信,若叫圣上知道了,不止你,你阿爷也难逃罪责。”说着,姚琡给宁知越递了一个眼神。 虞循好似没看到一样,“这是我来汜州时我阿爷交给我的,他不会平白无故给我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也知道我不会轻易地用它,若非再无他法,我也不想动用此物。” 宁知越盯着他手中那个锦囊一阵,又偏脸仰着头看他,想开口劝一劝,虞循也看过来,对上她担忧的双眸,道:“这是目前我能想到最妥当的办法。阿爷给我这枚印信,一来是方便我行事,二来也可充作传达消息的信号。” 他郑重与姚琡道:“就现在,你带着萧盛和阿商直奔淮州,淮州距此地路途最快一日,你持我阿爷印信,命陆谦整装待发,直抵汜州边境,一旦南漳县生变,便可直入汜州平叛。” 姚琡快速思索着他的意图,“袁志用若是知道陆谦带兵抵境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你是想用陆谦逼迫袁志用行动?但陆谦的野心也不小,只是因朝中有卢尚书,比袁志用名正言顺的掌控淮州,你以你阿爷的职权命他出兵,一来是给他明目张胆扩张的便利,二来就算他没有做什么,但他也是拿住你和你阿爷的把柄,真要为了讨好卢尚书,故意参你们父子一本,也不是闹着玩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94章 虞循却不理会这些,“还是那句话,我既然用了印信,京中阿爷那边也自然有应对之法,至于你说的野心,我相信袁志用不会让他有机会踏足汜州,不过凡事需有最坏的打算,也说不好陆谦那儿会否另生枝节,所以你不能在淮州停留,传信之后,仍旧往越州去,仍旧是用我阿爷的印信,与郑季同郑督军说明汜州危机,请他调遣军队往淮州来,再着人往京中请示圣上。 “当然,这些准备都只是为了防范,没有一定要真的起冲突,因此明日天明后,羽书和羽墨带着十一回玄素,将阿商去淮州调兵之事借县主之口宣扬出去,袁志用一定知道这是我在逼他出手,动与不动,全凭他抉择。” 而汜州最终将落入谁手,也在他一念之间。 轻云、轻风还有石僧都被调走,萧盛和阿商也要随着姚琡往淮州、越州奔波,再将羽书和羽墨两个送回慈安寺…… 不等宁知越觉得不妥,羽书先道:“钦使将萧侍卫和阿商都指派给世子,身边不曾留一人,回慈安寺传信也不必两个人,羽墨护送十一郎回慈安寺便留下,属下就跟在钦使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虞循:“其实应该让你们两个护送世子去越州,只是你们是跟着县主来的,袁志用这段时间又在慈安寺,我们这些人孤身在外尚且有路可逃,但就怕袁志用以县主为质,有你们四个侍卫护着也更为稳妥。” “即便如此,有羽墨去也足够了,县主如果知道,也希望我们都留下来保护五娘和钦使的,不过羽墨需护送十一郎和传话,也不便留下。” 他言语提到宁知越,虞循犹疑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宁知越也帮着羽书说:“就让羽书留下吧,羽墨和十一回慈安寺。” 又对羽墨嘱咐,“若是慈安寺里发生变故,记得留意寺中姜夫人和姜娘子,也保住他们无虞。” 第126章 将姚琡一干人的去处安顿好,只剩下他们四个还在贾家村这一处待着,宁知越知道,虞循大约也想要探一探这庄子里究竟有什么古怪了。 夜色尚浓,林子里露气颇重,还飘起淡淡细雾来,一路行过,野兽嘶吼的声音源源不断从远处传来。 但要防着庄子里巡查的护卫,只能往林子深处穿行,还不能点火把照明,宁知越等人也只能各自警醒着,摸黑往前走。 不过,这么摸黑的路没走多久,许是深山中地势偏高,往庄子所处那侧看去,隔着林间繁密相接的枝叶望过去,似乎还能看到远处散出的光影。这样间断遇上四次,直到第五次的时候,那一片光就更敞亮,可以说是冲天的火光了。 四人朝向那处,心知肚明,那是贾家村后山的庄子所在了。 秉着小心谨慎的原则,四个人分前后,缓步往前,几乎是走一步停一下,唯恐惊动了庄子里的人。 靠得近了,他们却并没有遇上所谓庄子上巡逻的护卫,只在亲眼目睹了庄子正门所在的时候,看到庄园正门外,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催促这一群执刀护卫模样的人一径往外来。 过了一小会,外头驶进一辆马车来,在诸侍卫跟前停下,那管事往后张望了一眼,迟疑了一晌,又转向车厢内。 车帘揭开,里面跳下来一个人,是乌庆生,他朝那管事深深看了一眼,与那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管事才绕开他,从马车上请下一个衣衫鲜华,体形略丰的蒙眼男子,应当就是石僧之前提到过的……“客人”。 那个管事一脸谗态扶着那个蒙眼男子下车,小心陪好说了许久,庄子里又抬出一顶小轿,仍旧蒙着眼扶人上去,往庄子里抬进去。 等人走远了,再去面对乌庆生,才问出一句“出了何事”,乌庆生转过身来,已是满脸怒容,愤恨地在门前来回踱步。 “遭人劫了车,货没了。” 那管事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方回神,惶惶然,问:“这……这可怎么是好?该如何与贾爷交待?” “我怎么知道……”乌庆生颇不耐烦,遭了劫匪,丢了货,他也愁闷得很,偏没想出个法儿来,他还来点破。 那管事也反应过来自己惹得乌庆生恼羞成怒,自己讪讪沉默了一阵,忽而想到什么,小心问道:“小人听闻进来城中不太平……” 他点到为止的提醒,乌庆生脑子里转过一个弯,眼睛一亮,似也明白了,“不错,南漳县那边已经闹得天翻地覆,前阵子我与鲁胜去了南漳县一趟,招了那什么世子来,他们那一行人这些天盯咱们盯得紧,说不准还真是他们做的。” 那管事眼见松了一口气,附和道:“是与不是有什么关系,总归咱们是死对头,早晚得拼个你死我活。” 乌庆生点点头,十分快慰地勾住那管事的肩,另腾出一只手在他胸前重重拍了几下,“不错,是这么回事,你小子很上道啊。” 那管事明明看着比他年长许多,却在他跟前做足了低声下气,谗脸陪笑的姿态。 解决了丢了货的麻烦,乌庆生轻松了不少,那管事也敢放高声调,问:“那……乌爷,左右这消息一时半刻也没法叫贾爷知道,要不然您到庄子里歇一晚,旁的是明日再说?”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95章 乌庆生嫌弃地摇了摇头,“不了,等会闹起来也怪吵的,我回村里去。” 管事也不再劝,命人就方才的马车去送人,乌庆生上了车,又挑开车窗帘子,提醒他,“你让下面的人都警醒些,虽不确定是不是他们劫了人……总之,人都盯上了贾家,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找到这里来了。” 管事诺诺点头,“小的知道,心里也有数,近来到庄子里的都是熟人,从不敢松懈,就是没人来的时候,园子里也一向妥帖,您放心,这些日子大家都警醒着,保管不 会出错。” 乌庆生点点头,没再停留。 待马车走远,那管事才又对着余下的护卫们道:“都听到了?最近都小心些,要是被人发现了,你们的命都保不了。” 底下的人齐呼了声“知道了”,一行人便准备进庄子里去。 就在这时,宁知越听得与他们相隔约莫十步之内枝叶忽然摇动,窸窣一声响,又戛然而止,那管事果然也顿住步子往这边看来。 静默了两息之后,管事大手一挥,将跟在身后几人打发去绕庄子巡查一圈,免得出了纰漏。 月影惨惨,人心慌慌,荒郊野外,深山老林之中,虫蛙鸟兽什么没有,这点儿动静还只得大动干戈去查一圈? 几个护卫有些懒倦,推脱几句,都是不愿走这么一遭。 管事瞪眼恼道:“好不省事,以往你们懒散些都我也没有过分苛责,知道你们办事尽心尽力,但是最近是一点错都不能出的,刚才乌爷的话没听见?过了这一阵,大家还是和从前一样。”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悻悻提了刀,打着灯笼,折身往林子里去。 趁着那几个护卫推脱之际,宁知越等人已小心转换到另一处。 但对方才那一声细碎响动……林子深处,顶头枝叶未晃,他们几个也不觉有风拂过,更觉不出野兽出没的迹象,那一下分明像是另有他人在那一处藏身。 也是来探庄子的,是李漳吗? 四人冷静了一会,宁知越也不想再深究,眼下正是一个好时机,趁着这些护卫在外面巡逻的时候,偷偷潜入庄子里。 虞循觉得有道理,这一路过来,他留心过五道关口的护卫防守,第一道处人最多,周边巡查也有好几拨人,等往后来时,护卫依次减少,想来是自觉这座庄子所处偏僻,不会找到这里来。 但也不好因此放松警惕,虞循让大家都留心着,也许庄子里面防守会更严。 ** 四人之中,羽书功夫最好,谨慎起见,先由他去探了一下路。 庄子布局广阔,檐挨檐,瓦接瓦,比不上平宁公主沉雪园富丽堂皇,却胜在地幅宽阔。 庄子并未遵照前堂后室的布局,全然是单独的阁楼林立以连廊相接。 庄子里各处灯火通明,来往也有护卫巡防,但在这一眼难望到边际的庄子里,就显得有些稀少了。 羽书粗略在围墙周边绕了一圈,正瞧着方才见过的那管事领着几个人往庄子东南角上一方小院里去。 又是庄子管事的去处,又是单置的一方院子,这一处定然不凡。 羽书探得情况,回去和宁知越、虞循说了,大家这才挨次翻墙进去。 凭着庄子内阁楼廊住遮挡掩身,又有羽书再前头带路,一行人直奔羽书所说那方院子,几乎不曾遭阻。 终于到了那处,院外只两个看守,周边也无人来巡察。 羽书先翻上屋顶挨各屋里探看了一番,摸清那管事所在,回来禀报了一声,四人便暂且等着,只待人离开了再偷偷进去。 过不了一会,那管事压低声音与身边一边说话,一边往外来,“你仔细了,他只看着温厚,实则脾气暴躁,无论什么事都顺着他些。” 另一人一一应下,将手中一本拇指指节厚度的册薄合上,自往庄子深处去。那管事也暂且松一口气,将门一一合上,又亲自上了一道道锁,到了院门外,又在院门上加了锁,如此还不放心,嘱咐看守的两个侍卫,“你们留心些,可别让人钻了空子。”说罢,也自去了。 宁知越张望着人走远,立时叫羽书带路,直奔先头两人所待的那一间屋子去。 院子里一间正屋,两侧是厢房,另有两间耳室,羽书所见那管事待过之处,却并不在正房,只在左侧那间小小耳室里。 门上挂了锁,并不繁复,于宁知越而言尚算不得难题,往头上摸一支珠花,摸黑鼓弄几下,那锁就开了。 虞循已见怪不怪,为着正事要紧,大家都忽略这一小插曲,钻进屋内。 屋里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这光景便是有灯烛也怕惹人注意。 忽而,众人眼前闪现一道荧光,再看时,是从虞循手中一枚夜明珠中散发出的。 这可就奇了,虞循主仆寻常并不奢靡,这夜明珠算不得上等,却也不是寻常可得的。 莹白淡薄的光线落在宁知越面上,正好映出她的讶异,虞循简略解释了一句,“去沉雪园时料想过日后或许会有不便,特与公主借的。” 不止特意,还几经挑拣,太亮,不利于藏身,太暗,又不足以照明公主倒是有心借出上好夜明珠,可照亮整间屋子,犹如白昼,但这么一枚已经足够。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96章 从内可照明视野一角,不至于耽误事,从外,这点微光也恍若眼昏,难辨是光影还是月影。 原来如此,眼下也多亏他提前备下这么一物。 虞循举着夜明珠在屋内环绕一周,纵横不过三步,可容身之地只有方寸,靠墙三面都高堆十数个大檀木箱子,每个箱子上还依照年份,挨次并垒着。 “这是什么?这年份又是什么意思?” 宁知越是个能动手觉不愿多想的人,芙蕖的画刚问完,她已抬手去掀那个摆在最上头,年份也还是今岁的箱子。 羽书去门前盯梢,虞循举着夜明珠上前来,另一只手替她抵住箱盖,里面一本本博册,与方才从院子里出去那一男子手中所持并无两样。 再细看时,说是账册却又像是礼单,上面分列记录了一长串人名,边上小字将此人外形,才能,所喜所恶,犹如自书,而在小字末尾还有几个数词,分栏注明医药钱、殡葬钱等,而多数列了殡葬钱的人名,都被朱笔从头到尾划掉。 即使还不清楚这些人,这些耗用都是因何而费,宁知越越看越觉得背脊发凉。 蓦地,她想起什么,放下手中薄册,拉了拉虞循衣袖,指着对面暗处朝他示意。 虞循也似明白了她的意思,顺着她过去,视线落在永成十四年那一个檀木箱子上。 好在这一笼箱子就在上层放着,而上面挂着的小锁破开也没费力,虞循掀开箱盖,宁知越则对着薄册一页页翻查起来,似乎在找什么。 虞循也不闲着,令芙蕖举着夜明珠,自己也一页一页翻起来。 这一方箱笼里薄册尚且不算多,十四本左右,底下另压了许多杂乱零碎的玉镯、簪子,丝绦,汗巾,什么都有。 而两人翻查的十四本薄册一一翻尽,都没有找出那个想要找出的名字。 怎么会呢?祝十娘夫妇明明如此笃定,难道弄错年岁了?她很快又否定这个猜想。 突然,虞循重又找出手边翻查过的一本,重新翻了起来,薄册页过半,他顿住手,将薄册递给宁知越,指着账面中一条被墨迹涂抹过的人名,“这十四本里,并着最先看的那一本上,多是被朱笔划去,只这一条全被涂抹……” 言尽于此,虞循的意思已十分明显。 宁知越拿着簿册的那一页,放在夜明珠上,透过光,她看到大片的墨迹下又一道更深的墨痕,棱角分明书写了一行字:孙妙芙,年十三…… 第127章 原来祝十娘夫妇说的都是真的,孙妙芙真的是被贾源抓来庄子上,只是合他们夫妇二人之力,也无法对抗其背后强大势力,这才拖延至今。 宁知越又 往其他木箱内仔细查看了一番,除去近三年名册上还有少数人留着,余下所有薄册都被朱笔划掉。 如果按照薄册最后一项殡葬钱来判断这些被划掉的人已经死去,那么孙妙芙被抹去所有痕迹,这又是何意?她如今究竟是死是活呢? 玄素也曾说过,假冒她的女尸在生前遭人“精雕细琢”过,她还怀疑过那女尸可能是孙妙芙,而今来看,薄册上被完全涂抹掉的那一笔,会不会就是她特殊存在的迹象? 宁知越还想继续确认这一点,羽书突然低声发出一声“嘘”,芙蕖收了夜明珠,屋内瞬间暗下来。 眼前看不见,耳力上更灵敏,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三人在羽书的示意中似乎听到庄子里某处有人在高呼,那声源来自颇远之处,似一人、两人,又像是多人,有男、有女,有怒号,也有哭喊…… 这是…… 虞循忽然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这个院子当是贾源等人在庄子上拐卖良民所有罪证集合之地,这些薄册年份久远,数量之众,带不走全部,只能取其中最重要一本带走。” 最重要的自然就是他方才递给宁知越的那一本,为何单单抹去孙妙芙所有线索,这还是个有待追查的疑问,但这一本,无论从年月,还是薄册内内容来看,都已足够作为指证贾源的证据。 “那曹荣征收的难民,他反叛的证据呢?我们不查了?” “不是不查,是不会查到。之前我们不知这庄子是何用处,才担心曹荣在此处养兵,但从庄子里还有外来客这一点,就该想到,如此重要之事,曹荣悉心谋划多年,怎么就表露于人前,哪怕只是崇川县城里的一些富商吏员?” 而从他们能轻松进到此处来,也可看出,这庄子戒备的是他们犯罪事实,而非谋反之举,否则,这一处当由曹荣亲来主持大局。 当初陈兴文对曹荣父子有恩,他们尚且毫不顾念旧情,将陈家人赶尽杀绝,如今对张家、杜家也是卸磨杀驴,贾源又怎会有例外? “难道只查到此处就走了,乌庆生明日回到城里,贾源一定会对我们倍加防范,日后再想找机会进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黑暗中,虞循沉吟了两息,道:“不,庄子仍要探,弄清庄子规模,那些来庄子的客人是做什么……方才那些诡异声响,查清这些也足够摸清贾源这些年来真正的生意行当。” 宁知越正是想知道那些恐怖叫声的来源,听了这话,卷了那本有着孙妙芙名字的薄册,一刻也不多留,催促四人立时出了门。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97章 才将门锁上,先听得院外两个守卫含糊说了一句什么,紧接着,那道院门上的锁有被人拨动扭转的响声。 四人两两对视,下一息已做出决定,先往耳房侧边暗处贴墙藏身。 院门那头被人推开,先前见过的那个管事提着灯领着另一个提着木盒的灰衣布袍男子往院子来,直朝着他们方才停留过的耳房里去。 两人进了屋,听得一阵磕磕碰碰的声响,屋里除了木箱再无旁物,想也是那管事开了箱子。 “邹正祥……唔,他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那里须得……八个人,他老爹、老娘,还有个继母和跟来的继妹、异母的弟弟,他娘子和儿子……还是和之前一样,你也点过几回人了,当知晓他的喜好,自己看着办就是。” 另一人为难起来,“小人知道归知道,但近来到庄子里的各个手段出奇,又狠毒,重伤了好几个,现今商都没养好,也不敢继续点了出去伺候。就说这邹老爷,与他老爹和继母年纪相仿的也当初也是不少的,但也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哪里经得住他那么往死里揍,好容易说今晚会来一个,但这也……小人这回也只得挑个伤势稍微轻些的,期盼他今夜手软些,别将人给弄没了。” 管事哼哼几声,“也不妨事,这一回乌爷叫人劫了人,咱们这一阵大约得些日子才有新人来,你去之前先与他说好了,物以稀为贵,这种时候,就是医药钱也得涨个几番,弄没了命就更得多花银子安顿了。” 那人嘻嘻一笑,“是了,是了,邹老爷老爹还在,他家里那些祖业能不能全落到他头上还难说,他那点私房银子可是他唯一的一点指望了,自是要格外爱惜的。” “嗯,就是这么个理。他平素就抠搜的紧,这会就该叫他出点血。这样,你就挑个已经不中用了的,叫人仔细装扮装扮,至少送过去时看着得精神。” 那人心领神会,又大笑一阵,两人才离了屋子上好锁,往院子外去。 饶是只听了庄子里管事与底下人的一番闲话,四人已浑身汗毛战栗,原以为买卖良民已是丧尽天良,却不想,这些人比他们所想还好丧心病狂。 依此来说,之前那些诡异的叫声也多半源出于此。 宁知越还是要去亲眼看上一看,究竟是她所想有误,还是这些人真的连畜生都不如。 ** 待那管事往另一处去了,四人悄悄跟上领了薄册那人,先往一方院里去,看他翻着薄册挨次点了男女老少各不相同八人,年老的两个颤颤巍巍,走路都不利索,面色灰白,一点生意也无。 余下那六人年岁正茂,瞧着略精神些,只各个垂着头,也看不出一点活力来。 那人将几人清点毕了,命边上候着的几个护卫取来绳索,先将手缚起来,又叫人来将他们眼睛蒙上,牵了绳索,就由院子里六名护卫前后左右看着人,往院外去。 许是看不见给人极大的恐惧,先前那些回荡在庄子里的凄惨嚎叫也始终没有停过,这八个老少男女出了院子,身子越发颤抖哆嗦,脚下的步子也挪动的艰难。 领头那人拉扯不动,回头就朝左右护卫使个眼色,那些护卫们也立时举起手中长刀,就照着几人身上挥去。 他们打人颇有章法,兵器不出鞘,就当作棍杖用,不迎着骨头硬的地方去,全落在腹部,下手无一点轻重,也对这些人的哀嚎置若罔闻,直到拍打得人肯动了,才肯停手。 宁知越看得拳头攥得紧紧的,真想抽了羽书手边的刀就往那些人身上掷去。 到底理智尚在,她强压了怒意,仍旧跟在这群人身后不远不近,看着他们进了一座阁楼中。 那阁楼两层布局,两层四面都与临近建筑相通,偷偷跟上去,看着这些人被送进一座阁楼里,那个领头的陪着笑与屋里人谄媚道:“邹老爷,人给您送到了,还是照老规矩……” 趁着两人低声商量之际,羽书探得楼内二层中空,那位邹老爷只在一层厅里歇着,身后一扇七尺来高的屏风正挡住后门入口,方才他轻推了一下,竟没有上锁和栓。 四人从后门进了屋里,顺着墙角暗处,又以立柱遮掩,上了侧边楼梯,径自往楼上去,各寻一处掩身之地,从上往下,厅内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那个邹老爷与之前在庄子外见到那个被蒙了眼瞧着不像,算算时辰,也当是他们进院子时才来的。 他年纪也有四十来岁的样子,人长得富态,红光满面的,虽是在此地刻意松懈下来,言谈举止中却始终不减大户人家的规矩和礼数,与领头来的那人讨价还价时,总有些抹不开面的窘迫和试图讲理说情的斯文。 那领头的一直不肯松口,“邹老爷,这事小人是真做不了主啊,上头吩咐下来如此,我们这些办事的还能阳奉 阴违不成,小的这条命还要不要了。叫小人说,您是多富贵的人,撇开您叫咱们打理的钱庄不说,您自个儿是邹家大爷,日后邹家都得交到您手上的,何必为这几贯钱和小人争来争去的?” 邹老爷耷拉下眼,抖索着唇,涨红了脸,“不让就不让,明知故犯提这些事做什么?” “哎呦,您看看……”那领头像是反映过来自己的话戳中了对方的伤心事,讨好着解释,“小人真不是这个意思,小人是真觉得这邹家该交到您手上,哪里是奚落您……”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98章 邹老爷恼意不减,将脸撇向一边,那领头偷觑了一眼,假模假样掌了几下自己的嘴,又道:“小人嘴笨,不会说话,但也是想替您出出主意的,你不妨消消气,先听小人一句?” 说完,他也不等邹老爷答应,自顾自解释:“小人是想,您那钱庄就是交给咱们贾爷打理的,这么多年来一向妥帖,这自是您信任咱们贾爷,信任咱们这些底下做事的。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您若是有摆不平的事,就一句话,咱们贾爷还能推拒不成?” 邹老爷一怔,扭转脑袋来看他,“你是说……” 领头重重眨巴了一下眼,“就是那个意思,咱们贾爷办法多,人脉广,也就是看您什么都藏在心里,怕说出来叫您徒增不快,小人嘴笨,说不来那些面子上的话,今日怎么着都得罪了您,也就敞亮些说吧,小人觉得,这邹家交给您才是最合适,二爷虽是您的弟弟,但他一不将您当长兄,二来又总与他母舅家亲厚,这么多年来,您家里给那头收拾了多少烂摊子,老夫人又明里暗里给她娘家多少好处,将来邹家真要交到二爷手里,这邹家不得换了姓?” 邹老爷听来颇为受用,心里也格外赞同,只还是迟疑,“贾爷的为人我清楚,叫他办的事他肯定能办好,只这究竟是邹家家事,怕他不好插手啊。” “那您可就多虑了,只要您和贾爷说了,一切办法自有贾爷替您来想,如今想这许多不是自寻烦恼吗?您今夜且乐呵着,也别再为难小人,来日贾爷替您拿到邹家掌家权,这点儿小钱又算得了什么?” 邹老爷真被说动,事还未行,已有大功告成后的兴头,当即大手一挥,“嗯,你说的不错,就如此办吧。” 那领头走后许久,邹老爷都沉浸在志得意满的喜悦中开怀畅饮了数杯,终于想起屋内还有其他人。 那一行八人早被那个领头栓在厅中的立柱上,站得住的不敢冒头,低着头屈着膝往人群后面扎,站不住的只差瘫倒在地上直喘气了。 邹老爷将手中一杯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举向那头,语调分外温和地那几人上前来陪他饮酒。 那几个人身上的枷锁太过显眼,面上的恐惧情绪一览无余,他这温和不仅不起作用,还让人觉得莫名胆寒。 邹老爷等了很久,底下人每一个敢说话的,他擎着酒杯眯着眼挨次觑过底下几人,“砰”的一声,忽然将酒杯掷向地面,酒杯完好无损地躺在角落里,酒水溅在地毯上,洇湿一片,那几个人皆是瑟缩着往后退。 “老东西,给你脸不要脸。”邹老爷陡然从座中站起,面上的慈祥不在,满脸怒容,大步往那几人走去,抬脚踹在那个老汉凶手,那老汉也顺势倒地,蜷缩着身,捂着痛处,不敢张口呼痛,只鼻腔喉咙深处发出几声沉重地声音。 邹老爷全似不见不闻,仍旧拳脚相加,口中也怒骂道:“我叫你偏心,叫你色迷心窍,那老太婆是给你灌迷魂汤了?说什么你都听,还什么都护着她?老二是你儿子,我就不是吗?” 提起邹二爷,邹老爷眼露凶光,转头盯上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抓起其领口抬手往他面上来回扇去,“老虔婆生的孽种,也敢来作践我……” 他的怒气越燃越烈,八个老少男女无一个幸免,起初只是拳脚交加,到了后来渐渐不满,掀了放在案几上的一个被红绸布遮着的托盘,其中各式小巧的刑具,只是远远看着就叫人遍体生寒。 若非亲眼目睹,宁知越实难相信,人是真的可以如此丧心病狂,不敢直面反击罪魁祸首,却对一群毫不相识的老弱妇孺施以最残暴、最恶毒的手段,而曹荣、贾源之流,更无一点人性,竟然以此作为谋利之途,祸害了这么多无辜百姓,这样的人比皇帝都不如,还想谋反? 宁知越看得怒火中烧,再难忍耐,抬手便要掷出一把随身的匕首,果断了结这畜生性命罢了。 然,手将将抬起,却被人截住。 “不可。”虞循一个箭步跃到宁知越身边,面上凝重未退,眸中担忧又生。 他们这次到庄子里来是为了打探消息,并非是来救人的。庄子里的管事与邹老爷之流的确罪不可赦,这些无辜被拐卖至此的百姓也固然可怜,亟需有人来救,但不是现在。 园子里这样的人还有多少,只看那些簿册就能知道,他们四个能救得了眼前这些人,那剩下的那些人呢?一旦被人发现他们潜入庄子,这些人即将面临的又会是什么呢? 他们已经拿到贾源拐卖良民的证据,只要现在悄然无声的从这里离开,再带人从正途攻入庄子,一举拿下,他们才能有生路。 这个道理宁知越何尝不知,但从进了庄子之后,所见所闻,一幕幕都叫人丧失理智,难以容忍。 平息良久,宁知越攥着匕首的手才渐渐放松,虞循此时拦着她倒是提醒了她,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只一刀杀了怎么能解恨,自当是要千刀万剐,才能平息他那些曾在他手下受过折磨的人的怨怒。 她再三咽下那口郁气,背过身不去看厅内那残暴的场面,顺着格窗往外看,一处处的灯璀璨,若不是进了庄子,谁有知道这些光鲜之下其实堪比地狱,这些表面光鲜慈悲的人,其实比畜生恶鬼都不如。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99章 忽然,外头有人来回巡逻声音,走了好几遭,还有人催促着,“快点,快点。” 邹老爷似乎也留意到这动静,将滴着血的长鞭扔在地上,迈过躺在地上颤抖的老汉,打开门,左右看了一眼,瞥见阶下经过的一队护卫,问:“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恭敬回道:“您请放心,不是什么大事,跑了一个小丫头,左右逃不出庄子去,我们挨个屋查一会就能找到了。” “哦,那我这屋里你们要不要查一下?” 第128章 邹老爷问得突然,宁知越几人提起心来,这个时候庄子里丢了人……是真是假,还是邹老爷发现了屋里有其他人?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他方才动手折磨人时,是全情投入的发泄,未曾分神往四下里瞧过,而她虽有那么一瞬的冲动,被虞循拦下,却都是隐在暗处的动作,他当是没有看见才对…… 外头那人迟疑了一会,方道:“用不着,那小丫头才跑了不久,若是到了您这屋里,您还能不知道?” 邹老爷“嗯”了一声,拖出一道满意的尾音,借着几分酒劲儿教导指使那几个护卫一番,才终于肯再回到屋里来。 等他关了门进来,宁知越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只眼下这情形,再留下来也做不了,还恐再等上一会,庄子里挨次搜查起来,不仅探不得庄子内里布局,只怕连离开庄子也是件难事。 虞循与三人比划着聚拢过来,低声道:“外头不知是何情形,这里暂且还算安全,等外面动静略平息些,咱们便得离开了。” 形势紧迫,也只能如此。 羽书留心着外面来往巡逻的护卫,听着动静略小些便自请去打探一番情形。 楼下怒骂、惨叫声不绝于耳,宁知越三人也不忍再往楼下看,背身对着楼下,静静等着羽书回来。 格窗外红光冲天,来回巡逻的队伍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整齐划归成一道有节律的音调,就在楼下飘来荡去。 等待总是让人焦急的 ,尤其是在急需逃离这个地方的时候,宁知越的耐心一点点在告罄,但羽书始终不见回来。 三个并不担心他暴露了行踪,庄子里现下还如羽书走前一样,未曾听到异动,但迟迟不归,不是叫庄子里的人发现,那便只能是遇上了要紧的事,一时难以脱身了。 宁知越烦躁地扫了一眼楼下,八个人已倒下了一半,剩下几个青壮的男女连呼叫哀嚎都已是声嘶力竭,那个邹老爷却仍没有一点要停手的迹象。 她咬着牙,一手重重按在虞循手臂上,“走吧,找到羽书便离开,再留一会我怕我忍不住将他大卸八块。” 离开自然是要事,但羽书往何处去了也不知道,若他们走了,羽书回来寻不到人,不是又耽误事了? 芙蕖因道:“不若奴婢留下来等羽书,娘子与虞郎君先出去,到林子里等着?” “不行,我等不了,你等我我等你没得费时费事。”宁知越站起身来,一个闪身贴着格窗往外窥视一下,之前来往巡逻的护卫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经过一次,眼下他们丢了人,增派了人手在各处寻人,倒比之前多了半刻的空闲,正方便他们出去。 虞循思索一下,沉吟道:“要走也行,但需仔细合计一番。这庄子太大,除非逼不得已,羽书不会另行探路,方才出去也当是往我们来时的原路去探查了,咱们仍照着来时的路离开,沿途找人。 “当然,这是预想的正常情况,我们没法保证羽书遇上了何事,真选了另一条路……我们也得想一想如何告诉他我们所在。” 也就是留下记号。 芙蕖忽而想到什么,从怀中摸出一只香囊,喜道:“奴婢知道了。我们来汜州时县主就曾预想过许多危险情境,特地与奴婢们和羽书几个交代了暗语和预留的暗号。” 她将香囊打开,一阵似有若无的香味在三人间散开,再往香囊里看时,里面不知装的何物,细如微尘的荧光零零散散的隐在粉末之中。 “这是用浸了蜜的香草磨成的香粉,又为了在夜里便于发现,掺了一点荧粉。咱们在这里撒上一些,若是遇上羽书,这些痕迹明日遇上日照便可消散,不会叫人发现,若是没遇上,正好留给他去找咱们。” 的确省事了。 “既然如此,那你留下消息,咱们就走吧。” ** 夜入三更,与初来时情形相差不大,但庄子里总回荡着凄惨哀怨的叫喊声、哭啼声,而在庄子里巡逻的护卫,要么对此烦躁不安,胡乱张望,眼神都不聚往一处;要么麻木不仁,垂下头,只盯着自己脚下路,像是一群夜游的鬼与人分走阴阳,全不曾留意宁知越三人在他们身边穿行。 邹士祥的阁楼到他们来时翻过的那片围墙隔了两座楼,但楼宇之间连通了廊桥,各处阁楼上都不见有人防守,若从廊桥上通行,要出庄子当是十分容易的。 但羽书未能回来,说明他没有走这条路,但是什么原因呢? 他们从邹士祥所在的阁楼出来,隐在廊桥上往四面八方都张望过了,庄子里的巡逻与来时一致,寻人的护卫也在挨座楼里搜查,他们甚至去了一趟那座藏了许多证物薄册的小院,庄子管事都见过,始终不曾发现何处生了异样,但羽书就这样消失在庄子里。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00章 芙蕖不免忧心起来,“他人究竟去了何处呢?他功夫是咱们之中最好的,他若是出事了,那……娘子和虞郎君不然还是先行离开的好。” “应该不会。”虞循此时尚还冷静,思索着,“他若出事,庄子里有打斗也会传达与我们知晓,但我们不曾听过任何动静,就只能是他自己被什么事绊住……” 宁知越望向东边围墙,也道:“来时的路是羽书探查的,方才咱们从邹士祥那座楼里出来毫不费力发现从廊桥离开更方便,羽书没道理会走险路。眼前就这两栋楼,便是从地面穿行也只需经过这两座楼的院墙,能叫他驻足的要事应当也是在这两处发生,不然就往楼里去瞧一瞧?” 她虽是问话,却是做好了就如此办的打算,人已往中间那座楼去靠近。 虞循和芙蕖见状,也没阻扰,配合着四下留意来往巡逻的护卫,透过格窗往里头望。 楼内布局与之前邹士祥所在那座相差无几,屋内一层灯火交融,门户紧闭,但不见有人,二层黑黢黢的一片,也几乎看不出有什么来。 有了上一回在邹老爷那里的经验,宁知越顺着一层门户绕了一圈,到后门处推门进去,三人静待了片刻,才敢往屋子中央靠近。 “阿越,小心些。” 虞循说不出哪里觉得不对,但他记得在廊桥上往庄子各处楼宇看时,并不是所有阁楼都燃了灯,尤其是靠着两面山壁下的楼多是楼外飞檐角上吊着几盏灯笼,但靠着东边围墙……似乎都是灯火通明。 既有燃与不燃之分,想来也是燃灯的楼宇应是有些用处的,就他们所知,今夜来庄子的只有两人,却有十数座楼燃灯……即便现在看不见人,却不能掉以轻心。 宁知越不知听进去没有,环视屋内上下各一圈,都没看见人。 “不是这间,去那边看看吧。”说罢,脚下步子极为迅速地往外挪去。 另一座挨着东边围墙了,与中间这座楼也只有一面院墙之隔,但要从门洞穿过又需绕路。 宁知越没了耐心,从楼里出来,直往右手边墙角一跃而上,翻身过了院墙。 虞循和芙蕖仍是默然跟着翻过来,却在宁知越要推门入楼内时被虞循拦住。 “等等,我总觉得这些燃灯的空楼有些不对劲,不仅无人看守,连巡逻的护卫似乎也鲜少靠近。算一算时辰,咱们在廊桥上遇到的那班护卫已经离开有两刻了,不仅如此,方才巡查,他们似乎也没往此处来。” “唔,好像是……有点。”宁知越迟疑地往格窗上的窗户纸上戳开一个洞,往内里窥探一眼,还是空荡荡的,什么都不见。 再回转头来望向并排列成一条长线的楼宇,好像真有些古怪,这些楼足有三丈来高,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火红的灯盏甚是张扬地笼罩着这些楼宇,而东边围墙一丈来高,根本无法掩住这些张扬外泄的烛光。 而最关键的是,他们来时并不曾见有此景象呀? 这……还要不要进去? 宁知越看向虞循,搭在门上的手推也不是,放也不是。 虞循想了想,将她往后拉了半步,自己往前站,“既然都到这儿了,看一眼也好,但若没有人,咱们得再议对策……” 他话还没说完,宁知越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视线紧落在格子门上,警惕着门后传来的微弱动静。 “吱”地一声,虞循抬着手没有放下,指尖触及门扇不曾施展一丝力气,这动作是门后传来的。 他垂下手臂,反握住宁知越的手,带着她往后退了两步,又将人往围墙下推了一把,目不转睛地盯着慢慢洞开的门缝,压低声与宁知越和芙蕖道:“一会看准时机即刻翻墙出去,不要停留。” 宁知越看了他松开自己的手,皱起了眉,趁他手还没完全收回去,一把握住,“你也一起走。” 虞循一怔,心内暗叹一声,没有回头,只侧身去掰她的手,宁知越却越抓越紧,被剥开的手指重又缠上他的手臂,更甚而将他的手臂紧紧抱住。 “阿越……”虞循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宁知越却墨着一张脸,不看他,也不听他一句话。 罢了,谁也拗不过她。 虞循回握了她的手,捏了捏,算是示意他妥协了。 正这时,那扇门只开了一指宽度便停住,门内侧先有一阵微弱细碎的窸窣声,顿了一晌,里头传出一声低微而熟悉的声音,“可是五娘、虞郎君?” 第129章 是羽书。 虞循登时松了一口气,握着宁知越细长指节的手松懈了几分力道,回头朝宁知越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声,那扇厚重的门才又再次被推动,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孔。 “你既平安在此,怎么不与我们通信,我们在这一带寻了你许久,再找不到人,便要往庄子深处挨个阁楼去寻人了。”芙蕖两步凑上前来,语气中颇有几分抱怨,张眼往屋内看了一眼,又问:“这屋里什么都没有,你躲在此处做什么?” 羽书无奈,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子,身后什么都没有,但三人还是看到一只瘦小的手从后面紧紧攥着他的袖子。 “这……这是……”芙蕖追着羽书身后瞥了一眼,一个才齐羽书胸口的小女孩死死扒着他,所在他身后,一双墨黑的眸子睁圆,惊恐地盯着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01章 “她叫阿荷,是庄子里要找的那个小娘子,我也是探路到此处时发现她的。” 他从邹士祥那座楼里出来前,便想到庄里各楼宇见连通了廊桥,若能从桥面上穿行,直通庄外,也能省不少事。 当时楼下各院子有护卫来回巡游经过,他缓步掩身行到围墙边上,便已有了决断,只待折身回去,为宁知 越几人引路,就在这时,楼下昏暗的假山草木间,似乎有什么在窜动。 待定下脚步,静看了一阵,才发现竟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身形娇瘦,受了惊吓的小娘子。 ……不是什么大事,跑了一个小丫头…… 搜查的卫队还在楼下挨各楼栋里巡视,屋顶草丛,假山池塘,凡是能藏人的地方一处都不放过,虽则离那小娘子还有两堵院墙,但那小娘子缩着身子往围墙边颤颤巍巍的挪近…… 没错,就是挪近,她的右腿似乎伤到了,无力的落在地上,全身重心偏向左侧,身子也扒着手边一切能支撑的物什,艰难地挪动步子。 不消多想,羽书已经确定,这小娘子就是庄子上在找的人。 被庄子上清点送到邹士祥之流跟前的人不好搭救,但这小娘子都逃到他眼前,离逃出庄子只差一道围墙了,他怎能见死不救。 外面的护卫还没往里间来,长棍长刀劈劈啪啪拍在山石、草地上的声音混作一团,掩瞒了那小娘子的挣扎,他瞅着形势,贴着暗处从廊桥上滑至小娘子所在院落,在小娘子惊慌万分,将要呼号出声时,捂住她的口,一边与她解释自己不是坏人。 当时阿荷什么都听不进去,手脚并用拼命挣扎,便是外头找人的声音哄闹,羽书也担心这动静叫人听出来,将人引来,只好抱着阿荷翻进已被搜查过的院子里,将人拖进楼里再细细安抚问话。 或许是也像邹士祥那里被带过去的人一样受过非人的折磨,阿荷被带进楼里后情绪更激动,但不似之前那般激烈挣扎、抓咬,只是双手抱着头,将自己蜷成一团,往角落里蠕动,口鼻中发出呜咽的啼哭声。 羽书心知她是误会了,捂了她的嘴,耐心地一遍遍解释自己不是庄子上的人,是来救她的,温声抚慰了许久,阿荷才察觉出他与庄子里的人的不同,只还不肯完全相信他。 羽书自知这种事急不来,为了叫她安心,让她敛了哭声,自己与她拉开一些距离,低声问她姓名、籍贯,又是如何落入此地。 阿荷沉默警惕地看了他好一阵,才断断续续,畏诺地回应。 她自说是江州成安县下桃花村人,一年前跟着继父去县里赶集,却在人群中与继父走散,有人说能带她回家去,却在走进一处巷子时被打晕,再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缚住手脚、堵了嘴,装在黑黢黢的大木箱子里,被人搬来搬去,直到送进这座庄子里来。 阿荷说,初到庄子里的头一个月里,她和其他一些新抓来的年轻娘子,中年妇人,年长的老媪关在一起,除了常有几个人来对他们仔细打量,记录她们身上的特征,问询她们都会些什么,能做什么,那段日子里有漂亮的衣服,美味的菜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这些,大家都不复最初被抓来时的恐慌不安。 当然,这得忽略每日夜里那些悠悠荡荡,惨绝人寰的叫喊、求救。 她和其他人一样,恐惧过,害怕过,也好奇过,每每问那些看守的护卫,送饭菜的仆役,他们都只会用轻蔑又怜悯的神情看着自己,然后冷淡地说一句:“日后你会知道的。” 那一日来的太快了,有人拖着一本薄册,像是画本中勾魂的鬼差,点着薄册上的名字,将阿荷和其他几个同伴点出来,又用绳索缚住他们的手,脚上也栓上连串的锁链,像是押送犯人一样,将他们带到一座宽敞明亮的楼里。 那天夜里,阿荷与一群人看着那些押送他们的人将他们推进楼里,关上了那扇大门,屋里一个衣袍华丽,正直壮年的大叔一边吃着酒,一边朝着他们之中一位妙龄的娘子招手。 这一晚的待遇与此前一日天差地别,大家都惶然无措且有些愤怒,然押送他们到这儿的那些人任凭如何追问、怒骂,他们都什么也不说,只粗暴的将人捆了,连拖带拽的将他们送到那里。 就是那个时候,有人对那华服男子的轻浮行径不满,出言怒斥了一句,那华服男子眯着眼觑了说话的那人一阵,陡然站起身来,手里擎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对着说话那人的脑袋抡去,“砰”地一声,两声,那人捂着头瘫倒在地,血就顺着他的手指间欢快地涌出。 众人皆是惶恐之时,那华服男子全似看不见一般,伸手拽过最初点到的女子,将她按在那摊血泊之中,像是地狱里的恶鬼,扯着她的脖颈,一下一下往雪地里撞去…… 一个接着一个,无一人能幸免,无一人是被当做人对待的,不止是在这个华服男子这儿,也不止于鞭笞、棒打、刀割、针扎这些手段,那些个夜里,每一个被抓到这里的人,浑身上下或轻或重都会带着伤。 这样的日子太苦了,明明她还活着,却生不如死,而死……除了被折磨致死,她们连自尽都做不到。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02章 阿荷不想死,也不想继续遭受非人的折磨了…… 虞循抿着唇,沉默良久,问:“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她说近几日来庄子上的人少了,她有七日不曾被点出去,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趁此时逃走,这才借着腿伤引发高热,看管他们的人才将她单独挪到一个单间屋子里去。 “今日晚间,她喝了药,趁着看守对她松懈下来,偷偷从窗子里翻出来,又摸爬了一路,挪到围墙边,想翻墙出去。” “翻墙?”虞循看向羽书腰侧与手臂间探出的半张脸,阿荷捏着羽书衣衫的手攥得死紧,盯着他们三人的视线犹如蓄势待发的弩箭,只要有异动,绝不会有丁点犹豫。 虞循按下心内一丝异样,又瞥了阿荷一眼,问羽书:“她的腿伤如何,可还能走?” “不能,站着已实属艰难,要出去须得背着才行。” 虞循点点头,“她眼下只信任你,你功夫又是最好的,由你背着她出去,芙蕖跟在后边照料,我与阿越留神四周,先离开要紧。”说罢,不再做停留,当即让羽书带人出去。 羽书不疑有他,驮了人在背上,一个跃身,就翻过墙头,芙蕖正待跟上,虞循拦住她,“你留心阿荷的举动,一旦有不对劲之处,即刻将人打晕。” 芙蕖蹙起眉,还不解,虞循只叫她快跟上去,她也只好默默记下。 等人都走了,宁知越才问:“你觉得阿荷有问题?既然如此,我们将人留下不就好了?何必带着她自找麻烦?” “说不清,她身负重伤,不良于行,却能躲过庄子里这么多护卫……她年纪尚小,受的伤不假,我本不该以如此险恶的心去猜度她,真能救下她最好,只眼下是关键时候,我们小心一些总是好的,一会出去,你也多加留心周围。” ** 深林幽暗,雾气蒙蒙,浓重的水汽凝聚成一点一滴,顺着叶片一滴滴滑落,林子里尽是“嘀嗒”水声。 阿荷不仅年纪小,人也瘦小,羽书背着她并不费劲,一 边循着来时的路往外走,一边回头去看身后的宁知越和虞循有没有跟上。 宁知越和虞循走在最后头,因着虞循今夜的诸多不安,此时又以离开庄子,宁知越暂时驻足,回身去看沿着围墙边一排勾连的楼宇。 烛光罩着一栋栋楼阁,连成一片光墙,走出一里地外回首看去,这一片光亮格外刺眼。 虞循说的没错,他们来时,一直到了围墙边上都是黢黑一片,难以辨路,而她也不觉得,庄子里到此时有燃起这么多灯火的必要。 点这么多灯做什么呢? 倏地,虞循低呼一声,“小心!”他一把抓住宁知越的胳膊,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带着她往一旁闪退开。 宁知越只觉脑子短暂空白,只听得一支羽箭穿透枝叶钉入树干。 林子里有人在放冷箭! “你没事吧?”虞循托起她,只来得及打量她一眼,又抬头左右四顾。 “没事,不过被你说中了,今夜果然有蹊跷,我们得赶紧离开。” 两人跟上羽书和芙蕖,这两个只听到虞循的低呼,尚不知怎么回事,停在原地等两人靠近,便问起缘由。 宁知越还不待回答,那熟悉地声音又朝着几人逼近,但并没落在四人之间。 “都警醒些,有人在林子里放箭。芙蕖,跟上羽书,先出林子要紧。” 芙蕖还没应话,忽觉羽书步子一顿,“怎么了?” “不是我,是阿荷,她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芙蕖想起离开庄子前虞循的交代,方才那两支冷箭已然说明虞循的判断没有错。 她小心凑近羽书,融融夜色中,庄子散射的微弱光线只够看清羽书背上那个瘦弱的轮廓,但不知是羽书背着吃力,还是突然而来的惊心动魄使得他喘气有些粗重,那具瘦弱的身体似乎也跟着在抖动…… “你……”芙蕖抬手按在羽书臂膀上……不,不是羽书在动,是阿荷在颤抖。 宁知越似乎留意到前面没了动静,上前来,见两人都留在原地,“做什么,怎么还不走?” “阿荷,她……” 忽然间,芙蕖话还不及说完,阿荷在羽书背上颤抖得更厉害,就连宁知越也察觉出异样。 她几乎只迟疑了一刻,抬手去按在阿荷背上,倏地,阿荷松开了勾在羽书脖颈间的手,身子往后微仰,一个旋身抓住了宁知越的手臂。 这一处变化发生得太快,宁知越更是摸不清她都已经得救,还想要做什么? “你救我,救我,我不想死……”阿荷牢牢缠上她的手臂,忽然拼命呼救起来,声音不高不低,却在荒寂无人的林子里显得格外明亮。 第130章 “你干什么?”芙蕖和虞循几乎同时上前,不等她再开口说第二句,芙蕖一掌将阿荷劈晕,虞循将阿荷紧攥着宁知越手臂的手指掰开,顾不上想为什么,催促着羽书和芙蕖赶紧离开。 然而,还是迟了。 林子外挨着围墙那一片突然响起齐整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奔着他们所在快步而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03章 “快,刚才那声音就是从前面传来的。” 羽书和芙蕖再不敢耽误,一径直向着前路奔去,虞循握着宁知越的手也不敢松了,拉着她,一边跟上羽书和芙蕖,一边左右张望。 庄子里的人是听到阿荷的呼声才追出来的,那之前在暗处放冷箭的又是谁? 他们看起来不是一伙的,却能利用阿荷设局抓捕他们…… 是了,以阿荷做诱饵,分明是在他们刚入庄子,那人就已经知晓,因而有此布局。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放任他们进庄子,又让人他们发现那些记录了成百上千受害百姓的薄册,又为什么非要用这等方法除掉他们? 今晚他们一行人聚散分离,各有安排,都未曾发觉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个人是何时盯上他们的…… 蓦地,虞循觉得脑海中闪过什么。 监视……跟踪…… 是了,他们找到庄子附近,偷听乌庆生和庄子管事谈话时,离他们不远处就有人在,还弄出一些响动,险些引来庄子里护卫的注意。 本以为是同入林子,前来探查的李漳,却原来那时他们就已经处于危险之中了,那么今晚他们所有行动,是否也尽在那人掌握之中? “前面有人,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比起他们四人摸黑赶路,身后追赶而来的庄子护卫足有二三十好人,其中十数人手举火把,呈“一”字在林中散开,朝着他们扑进。 今晚无疑是落入凶手的圈套了,但现在不是思虑此事的时候,尽快脱身要紧。 火光紧紧逼近,已有将他们四人团团围住的趋势,原本前方只能看见羽书和芙蕖的黑影,现下也被火光照得一清二楚。 他二人似乎也留意到形势于他们不利,脚步不敢停,却又担心虞循和宁知越,不时回头看一眼。 瞥见身后追兵贴近,芙蕖往前路看了一眼,咬咬牙,索性缓了脚步,朝虞循和宁知越喊道:“娘子,郎君,恐怕……不好逃,我们已经……走偏了路,现在也不知到了何处……” 虞循早留意到,却也清楚羽书并非慌不择路逃进林子,若是按照原路返回,沿途还有五道关口,他们更难脱身。 “无碍,先跑再说……”正说着,地上突然跃起一道黑影,手举着长刀,往前一个扑身,朝着虞循与宁知越之间劈来。 “躲开。”虞循松开宁知越的手,将她往前推远开,自己侧身躲开劈下来的长刀,抬脚往那具横飞而来的身体上踹去。 一个被踹飞,身后更有余下诸人前仆后继,就这闪躲的一点功夫,四围火光聚拢过来,拦住前路,将四人团团围住。 “擅闯庄子,劫了我们的人,还想活着离开?哼,入了这片鬼火林,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宁知越猛喘了两口气,侧目看了为首说话那人,又转向羽书背上昏迷着的阿荷,似乎意识到什么,嗤笑一声,语声渐渐转冷,“我命硬,死不了,不过今晚我心里堵得慌,正愁这口气没处撒,既然被发现了,不料理了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畜生,我是难得消气了。” 说罢,脚尖挑起方才被虞循踹飞那人落下的长刀,先下手朝对面拦路的护卫刺去。 打斗一触即发,刀兵相接,火光乱舞,拳脚砸在肉身上的闷响,林中顿时乱作一团。 四人之中,虞循功夫最生疏,但闪躲避让,拳擂脚踹,也还能应付一二,只对方究竟人多势众,他们不曾对对方下死手,这群人却是刀刀使力,只想着要他们的命。 “娘子,郎君,这样下去不行啊,他们人多势众,这么打下去,我们迟早会力竭的。” “几个畜生罢了,有什么可手下留情的。”宁知越一刀挑开正面刺来的长刀,转了刀柄,刀刃朝上,冷眸抬手,扬起长刀,朝着对面那人肩颈处重力劈下去。 “啊……”对面那人顿时捂着肩倒在地上,连连的痛呼声响彻林子,全隐去长刀落下时,他肩颈处发出的一声沉闷响声。 宁知越在一转身,趁着边上另一个护卫惊住走神之际,又是一刀砍下去,滴血不见,痛苦的呻吟声再度叠着之前那人,一齐哀嚎。 有了宁知越起头,羽书和芙蕖也明白该如何做了,手下不再留情,不用刀刃,只挥着刀背,一时间势如破竹,毫不费力解决掉七八人 那领头人见状,自己退在一群护卫身后,举着刀一边惶恐,一边又怂恿着其他人往前冲。 “去,快去,杀了他们,咱们人多,一会还有援手,他们很快就来了。” 宁知越听了这话,一个眼刀飞过去,挑了眼前举刀试探的护卫手中的刀,当即朝着那领头的掷去。 银亮的刀光如箭簇一般直射向那人,却是刀口 擦着脖颈,划出一刀血线,血滴从那一丝横线下缘一滴滴渗出。 不致命,却吓人,挡在那领头前面的几个护卫缩了手,举着刀往后退了两步,一边防备着宁知越,一边回头去看那领头。 那领头人自己吓得哆嗦了一阵,但除了一丝冰凉触感擦过,血渗得快,连一点痛觉都不曾有。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04章 他面上凝起激动,龇牙咧嘴地挨个踢着前面退缩的护卫,“躲什么,躲什么,都给我上,杀了……” 被踹到的护卫们才又重新挥起长刀往宁知越身上砍去,忽闻那领头人的话只说了一半,没了下文。 “小心!”虞循挥着手中火光飞舞的火把,正砸开他面前一个护卫,待与另一个扑过来的护卫僵持时,侧着的眼尾余光正好瞥见那领头人睁圆了眼,直愣愣僵在原地,而下一瞬,从那人身后又斜飞出一支羽箭…… 虞循一火把砸在横亘在他身侧的护卫身上,护卫吃通弯了腰,等再抬起头,发现林子的暗处接二连三有羽箭射出,拦住宁知越跟前的几个护卫也一一中箭倒下。 ……怎么回事? 虞循才转到宁知越身边,便注意到那些箭簇的目标所指竟然是这些庄子里的护卫。 是谁,这人究竟是谁?这些护卫本就是他引来的,现在又调转箭头来帮他们?他到底想做什么? “是他们的人,他们还有帮手。”羽箭还在不停射出,剩下的十来个护卫已愣在原地,慌了手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虞循见状,也顾不得那人用意为何,拉起宁知越就跑,提醒羽书和芙蕖,“趁现在乱,赶紧走。” 但他们才走出往前跑出几步,一支支暗箭又转换了对象,全都招呼着宁知越而来。 宁知越挥剑挡去一二,那些暗箭却不停转着方向,摸不准会从何处突然袭来。 羽书在前头带路,三人倒退着跟上,而那些愣住的护卫此时也犹疑起来:跟还是不跟?不跟没法和庄里管事交代,而一旦跟上,那些暗箭又会指向他们。 一群人互相看向对方,试图相出一个应对之策,不然人真要走远了。 等了一会儿,有几个站出来,“不行,若是让他们走了,咱们也活不了,咱们分开行动,放暗箭那人杀了咱们头儿,他也不能放过。”说罢,一行人分成两拨,一头盯着暗箭方向,一头直奔着宁知越四人。 “咻”的一声,又是一支暗箭穿风而来,瞄向的是追着宁知越四人的那几个护卫。 另一队人管不了中箭的同伴,找准暗箭射出的方位,一齐扑向那一处,霎时间,“咻咻咻咻”羽箭一支接着一支,像是狩猎一般,瞄准那些人。 这……真是疯了…… 虞循将宁知越往身后推去,一边催促,“他方才几支箭都是朝着你来的,你先跟着羽书离开,趁着他现在还无暇顾及我们,快些离开……我和芙蕖拦着剩下这些人。” “说什么胡话,好歹还有这些护卫挡着,我们一起走。” 宁知越伸手去抓虞循的衣袖,虞循绕开,仍将她拦在身后,急道:“你还不明白吗?他要杀你,却不会让他其他人动手,只有你先走,留下这些人还能拖延上一阵……” 暗处那人像是为了阻拦虞循道出真相,又转了方向,瞄准虞循,芙蕖机警地挥刀,箭还未到跟前,已被扫开。 第二支、第三支、第四、第五……这一回那人像是铆足劲儿连发数支箭,来回在芙蕖、虞循、宁知越身上瞄。 三人顾不上说话,警惕地留意着避开暗箭,就在这时,暗处那人又连发三支暗箭分别指向三人,还不待三人做出反应,又射出一支,直指羽书背心——也就是尚在昏迷中的阿荷。 宁知越正扭身避开射向她的那支暗箭,一抬眸,遽然看到另一支已近在眼前,羽书还留心着前方,似有所觉,等不及反应,她重重撞开羽书,身子朝左侧倾倒,对上暗箭飞来的角度,只觉不妙,这支箭怕是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芙蕖,接着。”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夺步而上,托起她往芙蕖身上推去,芙蕖一手托着她,一边盯着暗处和十步外紧追着的护卫们。 宁知越脚下站稳,猛然抬头朝虞循看去,只见一支长箭斜插进他的腹部。 第131章 “七郎……”宁知越身形一僵,一步跨到虞循身侧,抬手想替他按住伤口,才触到他的手,又不敢用力,只能搭在他的手背上。 “别担心,我没事。”虞循一手捂着箭簇没入衣衫的那头,另一只手忽然握住箭杆,宁知越来不及阻止,就见他一把拔出那支羽箭。 “你干什么,会……”宁知越吓得忙去帮他捂住伤口,话说了一半,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的手搭在虞循手背上,只有指尖扣着他的手边缘,触到了虞循的衣袍。但只这一丁点儿触感,她都觉出一丝异样来。 柔滑的锦缎下触不到虞循身体的温热,反而硬挺微凉,像是有什么东西隔着,而她此时也注意到,从中箭到现在,他的伤口处似乎并没有血液渗出。 她诧异抬头去看他,虞循抚慰地拍了拍他的手,“是那本薄册。” 从存放簿册的屋子离开前,她的确顺手将那本记载了孙妙芙名字的簿册递给了虞循,似乎那时他就收在怀中。 宁知越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来,幸好,幸好还有这本薄册。 也庆幸这本薄册足够后,而虞循方才推开她时身子微侧,若是正面对上,如今形势一定不会如此乐观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05章 不过宁知越仍是不敢掉以轻心,虞循虽没有被重伤,但方才他拔出那支箭的时候,眉头微蹙,她也瞥到箭簇上似乎沾有有一抹湿濡的暗色。 他还是受伤了。 不过那点血迹,他的伤暂时是不会伤及性命,反倒与剩下这十来个护卫和那个暗处的人纠缠得久了,于他们不利。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左右阿荷还在他们手上,等安定下来再拷问是谁指使了她也不迟。 只这十来个护卫还好对付,那个放暗箭的人却是防不胜防啊? “先将火光灭掉。”原本还剩二十来个护卫,方才分作两拨,连带着火光也分散开,又随着另一拨人逐一被暗处那人射杀,林子里只剩下紧追着他们的十来个护卫手中的三簇火把。 若是火光灭了,那人就是想发箭也难有准头。 宁知越顿时明白了虞循的意思,夺过他手中的羽箭,朝着那十来个护卫掷去,那十人顿时奋起挥刀扑来。 宁知越拦下虞循,将他往后推了一把,朝芙蕖递过去一个眼色,两人举刀往前一横,打落了剩下的三簇火把,火头砸在地上,林间火光顿时暗淡不少。 不等那群护卫上前拾起,宁知越和芙蕖彻底将最后一丝火光打灭,转身三人便往深林更暗处跑去。 夜越发深沉,林子里越是静谧,便越是凸显出野兽嘶鸣的凶狠。密林的深处,夜风在林间盘旋,撞上山峰折转回林子里,迎面扑上宁知越几人,顺着领口、袖口,贴上温热的肌肤,顿时激得人冷汗涔涔,寒战阵阵。 得益于这些混入队伍的外来动静,与身后那群人略拉开距离,这些声响很快就混淆了他们的所在,直至离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远…… 不过四人还不敢停下,只步子稍缓,仍旧摸黑又走了一阵,羽书脚下一个踩空,身子一歪,险些摔下去。好在他眼疾手快,扶住一边树干站稳。 “没事吧?” “没事,前面是一片往下的坡地,你们留心些。” 宁知越闻言抬脚往前探了一步,驻足回身,在黑暗中去搜索虞循的身影。 虞循和芙蕖都落在她之后,暗色中 只能看到两个人影浮动,难以分辨谁是谁。 她低声唤了一声,“七郎,你的伤……可还好吗?” 听到她的声音,虞循确定了她的方位,快步跟上,靠到近前,“无碍,只是一点皮肉伤。” 宁知越这才看清那具挺拔修长的轮廓,朝他伸手,才抵上他胸前的袍子,被他一手握住手腕。 “真的没事,先赶路吧,林子里野兽众多,遇上了也是一桩麻烦。” 宁知越闷闷地应了一声,没说话,手却不肯放开,就拉着虞循微凉的手掌,顺应着他的步伐,缓缓下坡。 斜坡不算陡,边上还有树木凭倚,下行不算费劲,但走了一□□书忽然叫停,紧接着一旁的芙蕖也低呼一声,“五娘,前面好像有人。” 难道又被追上了?还是他们又绕回去了? 四人各自就近藏在树干后,静待了一会,耳边还是时不时几声狼嚎和鸱鸮的沉鸣,不曾听到那伙人追赶寻人的声音。 宁知越正奇怪,从树干后探出头,朝前方看去…… 远处的确有几簇亮光在闪烁,只那光芒幽绿,扑闪扑闪在半空浮动…… “是鬼火。”宁知越从树干后站出来,定睛看了一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又往前走了几步,临到羽书跟前,被他拦下。 宁知越道:“没事,没有人,就是鬼火。” “鬼火?”虞循不知何时跟上前来,道:“我听闻荒野之中常会无端生出青色火光,无焰,能随人而行,又转瞬即逝,不知者以为是鬼怪点灯,故称之鬼火,实则是人之血肉生磷,可自燃,从前只是耳闻,今日得见,与书中所述分毫不差。” “嗯,就是磷火自燃,这山里鸟兽颇多,想来时日久了,尸体腐化,才生出这等景象。” 芙蕖恍然道:“原来如此,那群人追上咱们时也说过这是座鬼火林,听着就怪吓人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呃……”羽书背上忽然嘤咛一声,只静默两息,忽然拼命挣扎起来,“啊……鬼,有鬼,鬼火林有鬼……” 芙蕖夺步上前,一把扯着阿荷的后领,捂住她的嘴,愤愤道:“又来,就不该救你。”说罢,又对宁知越道:“五娘,带着她也忒麻烦,耽误羽书施力不说,还一再捣乱,不如就将她扔下,有本事就自己爬回去。” “唔……”阿荷闻言奋力挣扎起来,芙蕖死死捂着她口鼻,要将其从羽书身上扒拉下来,阿荷拼尽全力,两只手紧紧勾着羽书的脖颈,险要羽书窒息。 芙蕖见状,抬手又要将她打晕,虞循及时出声拦下,“等等,正好她醒了,有几句话要与她问清楚。” “可……”阿荷的手还箍着羽书的脖颈,芙蕖稍一松懈,她便顺势收紧,这时,羽书松开拖住她的两只手,朝着围住他脖颈的两只手一扯,捏住阿荷的两个手腕,阿荷顿时吃痛卸了力道。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06章 羽书将身子一躬,再一旋身,从阿荷围着的手臂圈内脱身。 今晚她先是暴露他们的行踪,又因此引得暗处那人对宁知越下死手,虞循也险些遇害,想到这些都是因自己一时心软造成,羽书心内满腔怒火难消。 之前是为了逃命,暂且按捺住,此时再不想忍着,从腰间摸索一阵,掏出一条细长麻线,绕了两圈将其两只手捆住,脱手任其跌在地上。 芙蕖见状也掏出一条手帕,塞进她口中,“哼,好心帮你你不领情,就得这样你才老实。” 说罢又去请示虞循,“只能如此了,但要问话只怕她也不会好好回答。” 虞循没说话,从袖中取出夜明珠,荧光散开依稀能看清几个人的身形动作了。 他走到阿荷跟前,蹲下身,与阿荷正面对上,静静看着她蹬着腿、搓着手、扭身挣扎,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眼中蓄满了泪水,已淌的满脸都是。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若是想害你,这一路就不会带着你,但你从出现便在算计我们,为防被再次发现,只能出此下策。” 阿荷似是将这些话听进去了,放弃了挣扎,只止不住的落泪。 “我相信你的遭遇不假,也是真的想逃离这个地方,如今你与我们在一处,我们生,你才能有活下来的机会,我们要是被庄子里的人抓住……又或是被那个在暗处放箭的人射杀,你的生死就难保证了。” 听到“庄子”和“放箭”,阿荷睁圆了眼睛怔怔看着虞循,又发出呜呜的声音来。 虞循道:“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你要是想活,我一会问你话,你便不能大喊大叫将庄子里的人引来,也要如实回答我的话,可能做到?” 阿荷猛地点头。 虞循扯开她口中的手帕,芙蕖即刻靠上前来,随时准备着应对她的“背叛”,但阿荷只是瑟缩地看看芙蕖,又将视线转到虞循身上,“我……我……你要问什么,我知道的也不多……真的,我之前和那位大哥哥说的都不是假话,但庄子里的事,我是真的不清楚。” “那今晚呢?你怎么逃出来的?目的又是为何?” 阿荷抬眸觑了宁知越一下,咬唇垂下头,犹豫了一会,诺诺地说:“是……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我不想害人,但那人说若是我办好这件事,就放了我,我……” “是谁?他又是如何交待你的?” “不知道,他穿着一件很大的斗篷,整个人都被罩住,我看不清楚,但我听到他的声音了,是个男子……年轻的男子,还有他的手,很白很长,和庄子里干粗活的人不一样的…… “今晚亥时左右,他突然就进了关押我们的屋子,将我还有几个姐姐看了一遍,便将我点出来。之前被带到‘客人’跟前,来回都是那几个小头领,我没见过那人,以为他是‘客人’,很害怕。 “他让人把我带到一间空屋子里去,跟我说要给我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让你们救下我,将我带出庄子,到了林中,他射出一箭,提醒我暴露你们的所在,让庄子里的人发现你们所在……” 虞循默然,亥时时分正是他们进林子往庄子里来的时候,看来那人果然是守着他们布下此局。 “既是如此,要让我们无意间发现你,那你是早已掌握我们在庄子里的行踪了?” 阿荷抿着唇抬头,“我不知道,他只跟我说,你们一定会从东边林子里出去,让我爬到围墙边等着。不过,大哥哥发现我之前,那人又来指点过我,让我去了被大哥哥发现的那间院子,他就在边上那幢阁楼的暗处看着,只要有人靠近,他就给我提示,让我弄出动静,引你们注意。” 所以,当时那个人一直在附近看着? 羽书难以置信,他们竟然一直被人监视着,而他还没能发现。 虞循又问:“除此之外,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没说太多,但交代我,你们一行是四人,两男两女,两位娘子中一主一仆,右臂不利的便是主,叫我行事之时盯着她即可。” 虞循眸光一凝,抬头看向宁知越,他猜测的一点不错,那人就是冲着宁知越来的。 宁知越没回应他的视线,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阿荷,“听你方才所说,这人在庄子里似乎进出自如,还能使唤其他人?” “是,庄子里的人对他很恭敬,但他在人前很少露面……我是指今晚,他把我带出关押的地方后,便叫人看着我,但又吩咐不管我做什么都不用理会。后来我爬出屋子,他跟到墙角,指点了我你们可能出现的位置便离开了,走了不多远,我听见有人过来,与他说话。 “他似乎叫人将沿着围墙那一列楼里全部燃上灯,拦住他那人觉得不妥,想劝说一番,但他说了一 句‘不如你去请示我阿爷?’” 宁知越眸光转向虞循,四目相接,都觉得意外,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那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07章 第132章 解答了心中的疑惑,虞循也没什么想再问的了。 阿荷是偶然被选中,无奈之下、惊恐之中只能选择相信曹襄,替他做事。 曹襄根本就没将阿荷放在眼里,又或者早已将阿荷归于今夜被杀害的行列,所以与庄子里的人谈话也并不曾防备,让她听到了那最后一句。 但曹襄为什么这么做呢?这个答案阿荷给不了,他也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顽命奔走了一夜,不曾停下的时候,几个人都没想过休息,松了弦,跟阿荷问话驻足了这么一会,几个人都觉得有些疲惫不堪。 这一处山沟地势低,周围草木丛生,也好躲藏,虞循索性收了夜明珠,让大家各自在掩了身,躲在草木丛中,暂且休息一阵,再找路出去。 宁知越记挂虞循身上的伤,留下羽书和芙蕖看着阿荷,自往虞循身边去,问:“你的伤……” 虞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的没事,现下已察觉不到疼痛,约莫过个三四天就好了。”见宁知越默不作声,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直直盯着他,他自往伤口上按了几下。 “唉,你干什么……”伤或许是小伤,但终究是划开皮肉流了血的,宁知越没能亲眼看到他的伤势,总觉得他是故意宽她的心。 她抓开虞循的手,拉着他顺势往地上盘腿坐下,“你别总是粉饰太平,曹襄今夜是下了死手的,那一箭虽被你多过去,到底不比平日擦伤之类,说不好他在箭簇上抹了毒呢,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虞循心内一暖,却也觉得好笑,“若真是抹了毒,我现在还有命在?好了,我是真没事,血已经止住,要包扎伤口也得等离开这片密林……趁着这会儿休息,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这倒不是难事。之前疑心吴秋宗救的那个重伤之人的身份,猜测他就是庄子里的人,我便留心过吴秋宗狩猎之地与贾家村的距离。这两处地方若从地图上看,其实离的不远,但两地之间横隔了一道山脉,山势高耸,要从狩猎林到贾家村只能绕开山体,从低矮处攀峰而过。 “开始咱们都留意过,庄子左边和后边环山,右侧是庄子大片看不到边际的林子,不说咱们现在迷失了方向,就算知晓现在何处,四面之中两面是天然屏障,另外两面也当是被人拦住。此时正面交锋我们也落了下乘,能离开的路就只有那两条无人经行之路了。” 虞循想了想,沉吟道:“那个被救之人当时的处境应当与我们相差不大,能走的路只有两条,依你所言,吴秋宗救人之地就在庄子后山的背面,以那人当时的伤势,定然不是翻山过去,也就是说,另外两条路中,有一条捷径?” “不错。其实我看过地图,林子最边上是有一条河的,河道蜿蜒从南漳县境内流入崇川县,而吴秋宗也说他们那伙人追踪时,在林子里找到了溪流,所有我想,要么是横隔的山脉间有另一条路,要么那人当时走到了林子尽头,顺着河道逃到了南漳县。 “不过,咱们得尽快离开这片林子,这两条路都是未知,相较之下,若能找到水源,总能找到人家,这条路更稳妥。” 虞循颔首,“你既看过地图,又确定那条河道在林子东边,咱们确定过方位,直往那一处去便好了。” 说罢,他便抬头,从头顶一片巴掌大小的枝叶间窥探天色。 “来时我留心过,月照东南,庄子在西北角,眼下是四更时分,月照轨迹当从东南往西南行进,虽不能保证方位完全正确,但月光在我们右侧,我们现在所向应是东南方向,也不算偏离太远。” 宁知越看不懂星宿,也分辨不出方位,但听虞循如此笃定,也不疑有他。 “既然如此,再歇上一会儿,咱们就趁着月色还在,赶路要紧。” 虞循应了一声,语声中有几分沉重,“是得尽快离开此地,我们今夜夜探庄子,明日贾源就会知晓,若不及时营救,庄子里的那些罪证和无辜百姓只怕都难免于难。” 宁知越闻言,也忍不住长叹一声,本来以为足够小心了,谁能料到曹襄对他们的行踪尽在掌握。 曹襄身处慈安寺后山,一直独来独往、深居简出,鲜少在人前露面,存在感低微到她及少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要不是对他还有些疑惑难解…… 宁知越眯起眼来,抿起唇,更迷惑了。 慈安寺里初见,他故作对“陈玉”深情,假意怀念,又透露出“陈玉”乃至陈家的败落都有蹊跷,期间更是多次虚情假意地来关心案子的进展。 甚至在他们去见了曹荣之后,反将曹荣与贾源的密谋都一一告诉他们。 而今晚,他又一次背着贾源……甚至是曹荣,想要除掉他们。 若说曹襄是为了让他们当下警惕,方便除掉他们,这倒也能理解,但他为什么要瞒着曹荣,甚至出卖曹荣呢? 她摇了一下虞循的手,将这些疑问都吐露出来。 虞循看着两人交握住的手,默了半晌,道:“我记得你曾怀疑过他们父子的身份……我们对他们父子所知甚少,或许弄清这些,他们之间的矛盾也能弄清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08章 他顿了一下,又在黑暗中抬眸,深深看向宁知越,“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是他对你的敌意。” 宁知越默然抿唇,听着他又道:“从慈安寺那日他将你当作……陈娘子开始,此后所做的一切都围绕你着,他并不如何关心陈家的事会告破,只留心你的一举一动,你仔细想想,你失踪那日,你说你从城东回来的路上偶遇了他,但他鲜少入城来,那个时辰,他要从慈安寺赶来,就得是四更天上路,便是关系案子线索,何必如此紧迫,又如此巧合正好在城东碰上你?” “你是觉得那晚在陈宅暴露我行踪的是曹襄?”她顿了一下,又道:“第二日遇见他时,我也怀疑过他突然出现在城东有蹊跷,不过我和他素无交集,便是因为陈玉,也不至于对我下此毒手,也就没多想。” “或许就是因为陈娘子呢……”虞循话音落下,两人都陷入沉默。这段时日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及那些被她隐藏的秘密,他也以为自己可以顺着宁知越,以她为主,辅助她查出真相,但一想到她被推到悬崖边上,被虎狼环视,他都难以按捺住那份忧心。 但他并不想打破这份默契,更怕她再次为此说出那些刺痛人心的谎话。 他迟疑了一刻,终于还是抢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太像陈娘子……他当初不就是将你当作陈娘子……陈娘子的死或许与他有关,所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宁知越的轮廓就在他跟前,两人相隔不到两尺,她就那么静静地融入夜色,叫人有说不出的冷寂。 他想伸手去触碰她,想确定她还在身边,手指微动,忽而恍然醒悟过来,她的手就在自己掌心,光滑细腻的肌肤触感,散发出来的温热,都在提醒着他,她就在身边,但……她似乎生气了…… 两人沉默下来,整个林子也跟着恢复了死寂。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永远让人惶惶不安,虞循只觉自己的心已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跟着停滞了。 虞循突然懊悔起来,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她一个人扛到至今,不曾依赖过任何人,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何尝需要你多管闲事,破坏她的计划? 他僵着身子,视线稳稳盯着身边人,一眼都不愿挪开,双唇微动,踌躇许久,喉头发出一个音节,“我……” “嗯,你说的有道理。”宁知越轻轻合拢指节,柔软的手指摩挲过 他的手背,语调中并不似他想象中的冷漠。 但……这或许是他的错觉? “不过,我不记得何时招惹过他,也想不通有那一点能让他惦记的。” 何时?何意?这是承认她就是陈玉了? 虞循动唇,才吸了一口气,心口猛然如擂鼓一般跳动起来,手心微凉,甚而感觉到有一丝黏意,但他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你自然不曾招惹过他,那是陈娘子……” 手上忽然一紧,一股温热喷洒在他面上,虞循感觉到那张脸离她只有不到一掌的距离,将脸偏向另一边。 “你慌什么?”宁知越倚着他的手臂,半起身从他身前绕过,去追索他的脸。 见身体上的察觉难以弥补,再凑不到他跟前,宁知越抬起右手朝他面上探去,“别躲,小心碰到我伤口了。” 这姿势颇有些轻佻,像是调戏良家女子一般,偏虞循听了她的话,真怕牵扯到她的伤口,就这么斜歪着身子,偏着脸,任她轻抚着侧脸,掰正回来。 宁知越像是感觉不到他浑身僵硬,索性将下颌搁置在他肩上,将他的脸又往自己这边掰了一点,就这么仔细端详了他一阵,语声轻缓,带着些释然,又别扭地说:“我没有生气,你……知道我意思的。” 第133章 虞循呼吸一滞,愣愣地看着她,她的脸融一片暝色种看不真切,但近在咫尺的呼吸喷洒出的热气使他面上燥热起来。 欢欣、雀跃,昂奋的情绪涌动着血液,从心口朝着各处发散,要喷发出来,但这种兴奋冲到颅顶时,突然一个激灵,他冷静下来,不禁怀疑起来。 自汜州重遇后,宁知越的秘密太多,这样质疑试探的情形也时常发生,这不是她第一次向他示好,混淆视听,这一次……恐怕也是如此。 心里刚燃起来的那团火瞬间被浇灭,虞循松开与宁知越交握在一处的手,身子往后微仰,缓了一口气,并不显露出自己的失望,只道:“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罢了,你心中自有主意,是我多虑了。” 宁知越怔了一下,明白了什么,但不给他躲开的机会,追着他避开的方向凑近,手上摸索着他的手重新握住,“你不信我?” “怎会?我只是……陈家案子对你如此重要,这一路行来受了许多阻碍,自然会有颇多顾虑,从前是我考虑不周,至于现在,依照你的计划去查也并无不可,我只是担心你行事偏激,不顾自己的安危罢了。” 顾虑吗?的确很多。 宁知越沉默着落回原位坐下,静静坐了一会儿,将头倚在他肩上,隔了许久,怅然道:“如果我再早一些遇到你……或许事情不会这么复杂……”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09章 虞循拧起眉,复杂?出了陈家这桩案子还有什么让她如此为难? 但她语声太过悲凉,虞循顾不得去想这些,温声安慰道:“别多想,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我方才提出那一点疑虑并不一定是要你的回答,你自己留心也好,让我帮你周全……不管什么事,你若需要,我都会帮你的。” 宁知越轻笑出声,“任何事?杀人放火,大逆不道的事你也帮?” 虞循笃定,“不会的,你做不出这种事。” “难说,如果有一天我真要做这种事,你还帮我吗?“ 虞循顿住,偏头看着她,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不等他开口,宁知越又自顾自地说:“还在邢州时,七娘与我说,你从前游历时,遇上一位友人杀了人,案情扑朔迷离,又因你与他交好,起初并未怀疑,但后来所有线索都指向他,由不得你不信……” 的确有这么一件事,但那是很早以前,大约是他十五岁那年,也是他第二次外出游历的最后一年。 那人比他年长几岁,学识渊博,才高行厚,是难得遇见的一个与他心照神交的朋友。他没有兄长,外出那些年里,身边只有阿商跟随,有一段时日与那人结伴而行,途中颇受他照拂,于他而言,那人如同手足,情谊匪浅。 但就是这样一个志洁行芳的人,却杀了自己妹妹的未婚夫,还借着与他交好,销毁证物,误导他调查方向,险些酿成一桩悬案。最终他重新梳理证据、线索,找出不当之处,这才发现线索所指实则是那个与他朝夕相伴,亦兄亦友的人。 那人之所以杀人,只为其幼妹不平,恶其未婚夫薄情寡义,表面甜言蜜语地哄骗,背地里却想着将其献给达官显贵,谋求前程。婚期已定,妹妹满心满意都是那恶人,他劝不动,又不忍其落入恶人之手受尽磋磨,只能去警告那人,不果,两厢争执之下,错手杀了人。 虽是意外,但他事后不仅毁尸灭迹,还意图杀害几个关键人证。被自己发现行凶铁证后,更是哀情恳求为他隐瞒。 一边是情同手足的朋友,看其陷于牢狱他沉痛万分,一边是被杀害的死者,品性虽恶,却不该就此被剥夺了生的权利,更不论那些险些被害的无辜证人。 情与理摆在面前,他最终坚定且果断地选择了理,他心中的正义不允许他徇私,更不能为私情的让步。 从前是这么认为,现在…… “若我杀了人……你也会如此公正无私吗?” 会吗?虞循不知道,也想不出一个结果。 当年他决定果断,却又在揭发那人之后,翻查大周律令,过往卷宗,希冀能从陈年旧例中想出宽赦那人的办法,虽然知道无济于事,却还是左右摇摆,神魂难定了许久,这件事最终以他妹妹为亡者悲痛欲绝,而他羞愧万分难以面对,自尽而亡,到最后他自己也未曾想出一个两全之法。 现在,宁知越如是问他:你会徇私吗? 虞循沉默了,论私心,他应当毫无保留的偏袒她,可人不能只有私心,他笃定自己做不到,但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问? 没有等他给出答案,宁知越再次开了口,“我希望你不会徇私,那样你就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你。我想不通人心为什么如此可怕,陈家因阿爷的私念离散,阿娘毫无原则的顺从阿爷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哥哥……哥哥们都有各自的思量,就连我自己……也为着那点私心变得不像自己……” 宁知越说的阿爷、阿娘自然不是宁公与宁夫人,虞循面露讶色,她这是坦承了自己就是陈玉,如此一来,也是默认了这桩案子从“她”的死就存在着许多的疑点,除去曹荣对陈家过河拆桥,她很清楚,陈家的败落还有一半缘由在她身上。 但以宁知越眼下的情绪,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好时机,他也不顾上去想这些,“就事论事,我的确不会徇私,但我对亲人、朋友、还有你,多多少少都存了偏私之心,这是人之常情,我并不以此为愧。当年那件事,我所惋惜、追悔的是没有早一点发现问题所在,尽力去开解引导他用其他的方式应对,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后果。 “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你在我面前,既有这一问,便是有什么事让你觉得已经步入穷巷,思想偏颇了。你亦是一个公允正直的人,不会想做出这种令自己懊悔的错事,虽不知道你为什么事烦恼,但一件事的解法一定不会只有一种,更不会是最坏的那一种。我希望你平安无事,也要看着你一直安然快乐,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 林子太大,天亮了更难辨路,再歇了一会,宁知越和虞循打算趁着月色高悬赶路。 阿荷仍旧交给了羽书,但羽书要去背她的时候,阿荷不肯走,看着远处星星点点幽青的鬼火,口中一直喃喃念叨着:有鬼,有鬼。 因着此前她的背叛,即使知晓她身不由己,羽书和芙蕖对她没多少耐心,与她解释了数遍鬼火与鬼神之说无关,但阿荷像是着了魔一样,反复反驳着:“不是的,真的有鬼。他们亲眼看到的,看到了,鬼火、白衣鬼魂,他们都看到过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10章 鬼魂?有人出现在林子里还差不多。 宁知越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庄子里的人,管事、小头领、护卫……他们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鬼是不可能有的,那么是什么人? 这些年李漳一直在公主府,赵复在南漳县衙,祝十娘夫妇也在的行踪也在命面上,有人作证,不是他 们,还会有谁? 宁知越又问:“你说庄子里的人看到有鬼是什么时候的事?” 阿荷摇着头嗫嚅道:“不是一回,是很多次,我刚来的时候,看守的人就叮嘱过我们,林子里有鬼,到了夜里就不能乱跑,后来我们被当作牲口对待,我也一直以为那个看守说的话只是想吓唬我们,免得我们乱跑。 “但我来这儿之后大约有半年,有一天夜里,我们窝在自己屋里,听着庄子里那些惨叫声,我们也难以入睡,就听见外头有一群护卫似乎在惊恐地呼喊。庄子里从来不缺恐怖的事,我也没有当回事,到了下半夜,守在门口的两个看守窃窃私语,一个说:‘真有鬼,刚才他们从林子里出来,咋咋呼呼的大喊大叫,就是看到了,说是鬼火中窜出一个白影来,一眨眼就飘走了。’ “另一个并不觉得奇怪,反而跟那人说:‘有什么稀奇的,又不是头一回了,就是贾爷、乌爷他们也看到过,再说了,死了这么多人,飘几只魂算什么,上头都不怕,咱们怕什么。’” “他们之前也常到林子里来?” 阿荷翁声应了一声,“嗯,庄子里几乎每个几天就有人死,听说他们将尸体都运到林子深处,有的埋了,有的就扔在林子里,有野兽来吃掉,也省的他们处理。” 尸体都扔在林子里…… 宁知越盯着远处几簇幽光,皱紧眉头,人之骨血即为磷,那些青光经久不散……是因为那些被虐杀的人,都被扔到这里了? 她偏头看向虞循,黑暗中,虞循沉重地呼吸声显露出他此刻心绪不平,想来也是想到这种可能了。 默了一阵,虞循道:“庄子里存录的薄册固然是指证贾源的重要证据,但那些无辜惨遭杀害的死者尸体更能揭露他们的罪行。” 这意思是要去查探究竟是不是埋尸地了。 宁知越道:“走吧,查过之后再找出路也不迟。” 虞循站在原地没动,顿了一会才说:“不然你们留在原地,我与羽书去看看就好?” 怕她们见了尸体害怕吗? “不用,若那处真有尸体,只怕也常有野兽出没,多一个人也多一双眼睛留心着。” 不等虞循再说什么,她拉着虞循就往前走,芙蕖和羽书也自觉地跟上。 阿荷仍旧有些抗拒,羽书和芙蕖再三警告了她不许闹,她也就伏在羽书背上,埋着头不敢张眼四顾。 ** 鬼火漂浮之地离他们并不太远,约莫一里地。休息了一阵过后,几个人都缓过劲来,脚下生风,不多时便靠近了那处。 起初上路几人还要留神周围有没有人追来,行程过半,走到最前面的芙蕖先停下来,捂着口鼻皱眉道:“什么味道,如此难闻?” 虞循拽住宁知越,顿足,“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和羽书去看就行。” 他这么一说,宁知越就明白过来,这片荒林之中,出了尸身腐烂的恶臭,还有什么会如此刺鼻呢。 他们这还只是在边缘,这股味道就如此冲,张口说话都觉得恶心反胃,难以想象得要多少尸体堆积才能达成这种效果。 宁知越背过身,往回走了几步,深吸了几口气,说:“不用了,一起去看看,庄子里都看到的白影总会有些原由,说不定又是一条线索。” 她捂了口鼻,不再说话,几人再度往前进,走了十来步,宁知越脚下像是踩到枯枝,“咔嚓”一声脆响,脚尖又勾住藤蔓,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虞循上前扶住她,等她站稳,取出夜明珠往她脚边探去。 宁知越的视线随着夜明珠而动,荧光所照之处皆被蒙上一层银霜,但……她脚踩过的地方似乎更白上一分。 她弯了腰凑近去看,动作只进行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手忙脚乱地跳开。 那条她以为是藤蔓的东西,是半截掩埋在地下,与枯枝腐土混在一起的衣料,而那声脆响,却是衣料下浮出地面的一节白骨。 虞循起身将她与那具尸体隔开,面上沉肃,他比宁知越先看到那些骸骨,来不及阻止,她已经看到。 他张口想说什么,宁知越捂着心口缓了一瞬,冲他摇了摇头,但没说话。 她料想过猜测不会错,只是没想到这些尸体会如此显眼地剖露在眼前。 虞循明白她的意思,愣神看她时,宁知越从他手中取过夜明珠,已躬下身朝着地上一寸寸探照过去。 林间水雾浓重,地面泥土与腐叶也都被浸湿,满是水汽,一脚踩下去便是一个泥坑,碾开的地面凸起一节硬物,白的叫人触目惊心。 宁知越举着夜明珠在原地站了许久,将自己脚边探照了一圈,无从下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11章 从她脚下往四周扩散,隔着半步距离,满是被雨水冲开泥土腐叶,凸露在地表的森白骨头,每一步都是踩在这些逝去已久的亡者身上,便是现在,她都不敢挪动一步,更不敢去想,她的脚下会不会也有一具尸体? 第134章 见她为难地立在原地有一会,虞循拿回夜明珠,宽解道:“事出有因,相信他们不会怪罪。不过前头的场面恐怕更惨烈,你们还是留在此处吧。” 这次虞循不等宁知越反应,先提脚埋了出去,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重、坚定。 羽书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行进十来步,便停下步子定在了原地,视线望着离他们一步之遥的地面隆起的一堆小土坡…… 两人沉默了片刻,心知肚明,这一片地势平坦,又怎会只在这一处挨着粗壮的树干边摞起一堆土坡,且荧光发散的最外缘,伸出一双被野兽啃噬过的脚,血肉模糊间露出森森白骨。 虞循和羽书都没说话,往边上绕开一步,近前去,视线不忍去端详那些被咬得残缺的尸体。 证据就在眼前,却残忍地让人不敢直视。 除去曝尸荒野,被野兽撕咬得面目全非的惨烈,被扯破的衣衫上满是被鞭打、刀刺留下的窟窿,而那些残骸的骨骼上也有钝器砸过,利刃劈砍的痕迹,甚至其中有一具男尸的腕骨被齐整地剁开…… 虞循忍住胸口的不适避开视线,举着夜明珠朝四周探看了一圈。 地上散布的阴影横七竖八,细细清点过,共有六具,四名男子、两名女子,衣衫破碎,皮肉分离,血迹还未完全干,更还不曾有腐败的迹象,以此推算,他们被搬运到此地也不算太久,而在他们到来之前,林子里的野兽已经饱餐离去。 从这些随意散落的尸体来看,庄子上运尸的人并不在意这些死者的身后事,未曾替亡者挖坟起冢,可这就生出一个疑问来,依照簿册上的记载和阿荷的说法,庄子里的尸体都被扔在林子里,地面零星凸起的白骨显然是时日已久沉积在枯枝腐土之下,但总会有数月内遇害,尸身尚在腐烂的吧? 他寻了方圆三丈之地都没有看到,却在沿着周边地面探查时发现,这些半隐半现的尸骨排列的方式很有规律,以尸体散落之地为起点,往周边走上十来步,被掩埋的尸骨便从此处往外扩散,排列有序,深浅近似,似乎是有人刻意而为的。 怀揣着这一点疑虑,他顺着这个规律与羽书分头往边缘走,约有百步,散在空气中的腐臭味浓厚起来。 虞循停下步子,捡了枯枝拨开地面的土壤, 腐叶松软,下层的软泥里渗出泥水,再往下轻轻一戳,泥水咕咚一声全往那个小洞里退下去。 若是尸身已成白骨,底下不会是这样的情形,除非…… 想到那种情形,虞循顿觉反胃,再看那点黑洞洞的小孔时,眼前恍惚,竟觉得那方小孔边缘有微微的起伏,像是虫子在蠕动一般。 猜测已经得到印证,虞循猛地回身,按住欲吐的胸口,走回原处去。 羽书也已折返,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捂着胸频频欲吐,芙蕖嫌弃又担忧地与他嘀咕着什么,宁知越则在阿荷身边立身往前面暗处张望。 看到虞循,她本想迎上前去,脚下却像是被缠住,一步都动不了。虞循朝他摆了摆手,自往她身边快步走来。 宁知越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没瞧出大碍,只脸色与羽书一样,颇有些难看。 “怎么样?有发现吗?” 虞循沉重地点了点头,“的确有人特意埋过尸体,但应当不是庄子里的人所为。” “那就是阿荷说的那个‘鬼魂’?李漳、赵复,还有祝十娘夫妇俩不可能有这个闲心做这些事,曹襄与曹荣似乎有龃龉,但也不至于如此好心,还会有谁?” 折返途中他也想过,能做下此事的人一定早已知晓庄子的存在,也知晓庄子里有着怎样的勾当,才能为这些死去的无辜之人挣得方寸安息之地,不止如此,他还得对贾家村这一片熟悉,才能娴熟行事、安然避开庄子里的人,但这样的人……他目前也还想不到会是谁。 ** 一时半会得不出个结论,但有这些尸骸的存在,又为贾源等人的罪恶增添了新的证据,当务之急,还是得先离开此地,才抢在贾源等人毁尸灭迹之前救下庄子里还在受酷刑的人。 宁知越道:“吴秋宗救的那人极有可能重伤不治,或是气息微弱被当作死者扔在这里。以这里为起点,他能逃命出去,想来我们现在所在离出口不远了。” 虞循点头,不再停留,继续上路,往东边去寻找宁知越说的那道河流。 这一路上,几人没再说话,虞循走在前头辨路,羽书背着阿荷,宁知越和芙蕖则在左右留神四下的动静。 不止走了多久,宁知越已觉脚下沉重,步子减缓,林间视野却逐渐开阔,枝叶间透出几缕微光,天已经亮了,但前路还有多远? 宁知越不禁忧愁起来,玄素和姜盈盈对贾家村访查过数次,依此描画出的地图应当不会有错,但这林子未免也太大了些,这路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正这时,走在最前的虞循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回身来问:“你们听,似乎有水流声……”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12章 “那是快要出林子了?”芙蕖难得一见的雀跃着,不等细听,越过一众人,直奔着前路探去,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看不见人影。 宁知越拖着沉重的脚步跟上前,在虞循身边立定,静心倾听了片刻,前方似乎真有“泠泠”的脆响飘来。 宁知越面上的疲态难掩,虞循道:“你与羽书、阿荷先在原地休息一会,我也去前路看一看……” 话音未落,芙蕖提着裙摆欢快地跑回来,“娘子、郎君,出去的路就在前面,林子外有一片芦苇地,穿过去就是那条河道了。奴婢方才瞧见河面有只小船,已招呼船夫过来,咱们过去便能上船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有了这话,几人悬着的心都松懈下来。 ** 船夫是个年过半百的老汉,面目慈祥,言语和善,宁知越只说他们一行是外出踏春迷了路,还救受伤的阿荷,那老汉便热心肠地让几人上船,匆匆往对岸划去。 渡了河,他们才从老汉口中得知,河道对岸有一个小村落,住着七八户人家,而那一片地界已是南漳县所属辖地了。 村子不大,邻里间相隔不远。许是天色尚早,村子里只有两三户人家开了门,在自家院子里收拾劳作着,见了老汉都乐呵地打招呼。 老汉一一回应了,却不多话,领着宁知越几人往自家院子里去,还不待靠近,已高声吆喝起来:“阿贵他娘,快准备些茶水吃食,可等不得哩。” “糟老头子,什么时候少了你一口吃的……”那头篱笆边上出来一个老妇人,口中一边粗声抱怨,一边往这头张望,瞧见老汉身后跟着一行人,当即住了口。 宁知越几人也已到近前来,朝那老妇人掬了一礼,老妇人面上有些讪然,却与老汉如出一辙地热情,“啊呀,是有远客来了……热茶和饭食都有,快些进屋里来。” 说着忙引了一行人往屋里去,又吆喝着儿子儿媳将茶水饭食摆出来。 眼下还天还未大亮,屋子里只燃着一盏灯,并不明亮,老汉和老妇人张罗五人坐下,请用了茶水饭食,才又细问他们是从何处辗转到此处的。 有宁知越之前简略的说辞,虞循顺着她的话道:“我们近来在南漳县城里小住瞧着近来春色正好,出城来踏青,一时不察迷了路。迷迷糊糊转了许久不见出路,又遇上这位小娘子孤身一人,又伤了腿,只好带上她,寻摸了一夜,这才遇上老伯搭救。” 老妇人听得一怔一怔的,瞧瞧宁知越,又看看芙蕖,最后怜悯地看向阿荷,“啊呀,你们城里人就是闲得咧,这山啊水啊的有什么看头,伤了腿,还在那从林子里走了一夜,可不得了哩。” 边说又急急地起身,一边问:“这小娘子是在哪里救的?腿上莫不是中了猎户们的陷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得叫大夫来治。阿贵啊……上回隔壁香薇给你从城里带的伤药放在哪了,快给这孩子使使。可怜见的,脸白的都不成样子了。” 阿荷身上的伤不止一处,真要在此刻上药,指定能瞧出不对劲来。 贾源这一干人还没有伏法,这时节会有何变数尚不知,虞循没想将老汉一家牵扯进来,于是忙将老妇人拦住,“大娘别急,我们也是常在外行走的,自备了伤药一类,已给她敷过,眼下正是想往城里去,寻大夫替她看诊,只不知,这进城的路要如何走?” 听说上过药,老妇人舒了一口气,只看着阿荷的目光满是慈爱,连说几声“是得找大夫……是得找大夫。”又道:“我们村子偏僻,这一片山地只我们这几户,要从山路走出去那不知得几日功夫,走水路可就快了。你们熬了一夜,先歇一歇,待会叫我家老头子摇船送你们过去,再给你们引到正路上去。” 虞循几人感激不尽,暂且在院子里小憩起来。 只虞循记挂这昨夜劫人和庄子里发生的变故,难以安心歇息。 天色已明,乌庆生当也已知晓昨日他离开后发生的事,此刻当已往贾宅赶赴,不消多时,贾源便能知晓全部经过。最晚在午时前,他们就会做出应对,时间紧迫,容不得他歇息。 他招来羽书,往偏僻角落里低声嘱咐:“等过河上了正路,你带着阿荷到慈安寺去。先请动袁志用带兵到崇川县来,将阿荷交给县主,请她代为照看。曹襄就在慈安寺附近,为防万一,一定要留心他们做手脚。” 羽书知道形势紧急,却还是担忧袁志用本身就是一个隐患,“昨夜曹襄一早就盯上我们,也不知道世子有没有和我们一样遇上人追杀,他们还没有到淮州,袁志用会不会……” “不好说,但只能如此。世子失踪一事或许还没传开,即便他们已经知道,也难摸准世子何时离开崇川县,又是否已到淮州,只能借着这一点误导他,若是有旁的变化,你们见机行事,但人今日一定得赶到。” 羽书郑重应下,想到自己离开,他们一行只剩三人,恐怕不妥,于是又问:“郎君可还是打算前往与轻风、轻云约定之处等候?你们人少,我传话过后,将阿荷交给县主,还是得赶回来。” 袁志用若能及时出兵,羽书也不必非跑这一趟。虞循沉吟着,张口正欲回绝,忽听一声怒吼:“小娼妇,又躲到哪里偷懒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13章 第135章 虞循与羽书循声看去,隔着一道沟渠的院子里,一个年纪四十上下,颇壮实的妇人从屋里冲出来,左右张望了一眼,视线落在河畔,瞧定河岸边上一个弯腰浆洗衣裳的年轻妇人,立时推了篱笆门,怒冲冲往那头去,口中骂骂咧咧不停,“灶上的活计还没做完,又跑出来洗什么衣裳,显得你多能干了?我儿子娶你回来,可不是供你做祖宗的。” 年轻娘子未曾回应,也没有抬头,像是没听到似的,只默默地做着自己的手上的事。 壮实妇人见状更来气,“瞧瞧你这个倔驴样,看着就让人来气,我们王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种背时媳妇进了门。活得追着干,话是一点不听,指望不了你孝敬长辈,还得我和我儿子照料着你。 “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斤两,还和你老子使脾气,平白丢了富贵日子,还缩在这山窝窝里头,就是你自己不享,想着我们娘俩,也该服个软,也好为我儿子某个清闲有油水的差事,没得叫他如今为你被人呼来喝去地使唤……” 这一声声的怒斥没有丝毫的掩饰,震彻村里仅有的几户人家争相探出头来,看上两眼,啧啧几声,又退回各自屋里去。 屋里老妇人听了这动静,丢下手上的活计,慌慌忙忙从屋里出来,靠近篱笆张望了一眼,叹息道:“真是造孽哟,阿寿不在家,这王家妹子就开始搓磨香薇了,这孩子又不爱说话,不只有被骂的份么?不行,我得去帮帮她。” 她自顾自说着,不等院里其他人回应,朝着那头高声喊了一句,“王家妹子,正找你呢,有个急事找你帮忙。” 壮实妇人闻声扭过头,转过脸来时满面的怒气已散去,脸上堆着笑,一边往这边走,行到院外视线瞥见院子里宁知越几人,眼珠来回着在几人身上打转,口中应答着,“嫂子找我?什么事啊?” 老妇人没让壮实妇人进来,挽了她的手臂,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与她说着什么,暗里使力推搡着她往村子另一头去。 老汉没说话,瞧着这一幕长叹一声,叫宁知越和虞循几个暂歇片刻,他去准备行船的物什,再来叫几人出发。 被那壮实妇人叫骂声赶走了困意,出发也在即,宁知越没想再继续眯眼小憩片刻,就在院中闲坐着,视线随着老汉挪动。 老汉斜挎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一手拎着水囊鱼篓,另一只手举着一支鱼竿,往河边走去,经行过那年轻妇人所在之处时,驻足顿了片刻,两人来回说了几句什么,两人都往这头看来,迟疑了有一会,老汉点点头,又说了什么,继续往船只停泊之处去,年轻妇人则抱着木盆也回了自家。 稍等了片刻,老汉从河边回来,停在门前,踌躇了一会,有些为难地与宁知越几人问道:“隔壁香薇,就是方才在河边洗衣服的那个,也要去一趟城里,要与你们挤一挤,不知道行不行呢?” 虞循道:“本就是我们麻烦您,你自己做主就好,我们没有异议。” 本以为城里人讲究多,老汉还怕他们不肯答应,见虞循几人如此和善,那一点浮在面上的忧愁瞬间烟消云散,笑呵呵地道:“好好好,来回一趟也费光景,等老汉再走一趟不知得什么时候了,老汉这就去叫她准备一下,这就走了。” 说罢,就倚着篱笆边上朝邻家院子里呼喊一声,又吆喝几人这就上船去。 宁知越一行无甚包袱,羽书重新负起阿荷,与老汉儿子儿媳道过谢,留下些银钱,便一一上船去候着。 落定不久,那个名叫香薇的妇人也拎着一个布包姗姗赶来。 她视线往船头和船舱里挨次扫过,落在最末尾的阿荷身上时似乎有几息,这才朝着几人礼数周全地行了一礼。 宁知越与虞循一愣,视线短暂的交汇又分开。 她这一礼行得不算标准,却是大户人家与人交往时正正经经的礼数。此前,她婆母说她放着现成的富贵不享,还与其父有龃龉,这么看来,她原是出身大户的? 可她干活时的利索,肌肤上风打日晒的痕迹很明显,抓着包袱蜷起的手指指节侧边厚厚的老茧,看着又不太像。 宁知越和虞循各自记下,没表露出疑惑,回敬了一礼,香薇就往船尾老汉边上,与老汉闲话。 大多数时候是老汉在说,香薇轻声应和。 “阿寿是个好孩子,你是与他过日子的,你婆母的话就别放在心上了。” “你们成婚也有三年,还是得要个孩子,有了孩子你婆母也会不会多说什么了。” “你婆母就是嘴上不饶人,你不应她,不落人口舌,她自己晓得自讨没趣,也就说得少了……” 察觉到香薇的沉默,老汉讪笑道:“老头子老了,就是话多,你听过就过了。不过,你这孩子,年纪也不大,总是这股沉闷的做派,阿寿总说要你随他到城里去,多见见外头的新鲜事,人也添不少精气,你就总不肯出去,你看看这几个娘子郎君的,可是活泼着咧。” 闻言,一直装聋作哑的香薇动了动眼珠,视线往前极快地扫过去,正对上宁知越几人闻声探来的目光。 宁知越几个无意听他们谈话,只老汉声音敞亮,也没讲究、避开他们,想躲都躲不开,而这番对比……就在两厢对视之下叫他们有些尴尬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14章 宁知越冲着香薇歉然一笑,香薇反应不大,挪开视线,忽左忽右,就在船舱边缘一带打转。 宁知越将这些看在眼里,瞧了一眼船舱边缘的羽书和阿荷,思索了片刻,手指暗暗往身边摆开的衣袖上扯了几下,虞循会意瞥了一眼,小幅度朝她摇了摇头,只安坐着静观其变。 ** 行船到对岸,一路上都很平静。 香薇的细微动作虽叫人免不了多留心注意几眼,但她没有动作,宁知越也不能将她怎么办。 临到上岸,老汉泊了船,河岸边上仍是一片芦苇地,再往里去也只看到与昨夜一样大片茂密的林子,看不出出路在哪儿。 老汉安稳坐在船尾,看着香薇轻车熟路地跳下船,立定在原地,转头笑吟吟与几人道:“你们不识路,本来这一程该是老汉亲自送你们出去的,不过香薇也在,又要上官道往城里去,老汉就偷个懒,让她给你们带路了。” 像是怕他们怪罪似的,又说:“老汉一辈子住在山里,河面上是常来往,也识得去城里的路,但与香薇可比不了,她从前就在这一片住,这里的路她熟着呢,你们要往哪去,告诉她保管不会出错。” 住在这一带?宁知越深深看了香薇一眼,心中猜测骤起。 她家里不是在城里,怎么又在这一片深林里了? 她婆母所言不会有误,老汉当着她的面说出的话,也应不会有假…… 这也倒罢了,只她若真在这一片久居过,以她方才小心的窥探,是否知道些什么? 虞循顺着老汉的话一一应下,谢过了老汉,别过之后,又与香薇恳切道谢,请她带路。 香薇淡淡丢下一句“跟我来”,转身便钻入芦苇地里,芦杆被拨动,摇起上头的芦花顺着她经行的踪迹随风往一侧飘散开。 虞循拦下宁知越几人,沉下脸来,“老伯所言不会有错,出路就在这一带,但这妇人身上颇多疑团,待会谨慎行事。” 羽书和芙蕖都应下,宁知越则抓了虞循的手,就在两人眼皮下牵上,也不管羽书和芙蕖诧异的目光,更似没看见虞循耳根骤然发红,只道:“我们去试一下她。”便走在前头,拽着虞循跟上。 香薇脚步不慢,却也不是刻意加快脚步与身后人拉开一段距离,而所行之地虽在草木茂密的丛林之中,林中却是有一条被人经久来往踩出的小道——她的确是在带他们走出山林去。 宁知越没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听老伯方才的话,娘子久居这一带,不知道你是哪个村落的?我们昨日到此处来,都没有找到一个村落呢。” 依着香薇在船上的沉默寡言,宁知越还以为自己得多试探几句才会有回应,却不想她顿了一下,便开了口。 但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是直截了当的指出,“从南漳县到崇川县不管是官路还是小路,沿途都会经过四五个村子,你们若真的是从那头来踏青的,不会看不到,除非你们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她突然停下脚步,立定在原地,转过身来,视线越过众人,落在阿荷身上,“比如,贾家村。” 果然,她从他们身上发现了什么,有了怀疑。再想想她的视线一直在阿荷身上打转……莫不是阿荷何处露馅…… 宁知越明白了……阿荷面色苍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无论对上谁的视线都是畏缩恐惧地避开,她知道贾家村,又见他们从对岸来,是从那时就留意到他们了? 与虞循交握的手我握紧,宁知越很快回神,心内警惕不减,免上却不显,仍是装傻,“贾家村?也是这一带的村落吗?我们当真不曾遇到过。” 香薇冷笑一声,不留一点情面的揭 穿,“你们或许没有察觉,你们身上沾了一股味道——死人味,还有她……”她抬手直指阿荷,“你们不仅去过贾家村,还到过庄子,不然她怎么出来的?” 判断毫无偏差,不仅知道贾家村,还十分熟悉那里的勾当……宁知越忍不住往坏处想,这妇人难道与贾家村人是一伙的? 若是如此,她不是应当引他们到歧路,再去庄子上报信? 但还是不对,似乎有什么被遗漏了。 “是你替那些死者收的尸?”虞循忽然开口,宁知越反应过来,香薇的言行不像是要去报信对付他们,却是与林子里收尸的人有几分符合。 想通这一关节,宁知越认定了她就是收尸人,随即也问道:“你为何对贾家村和庄子里发生的事如此清楚,还替那些死者安葬?” 香薇脸上浮起一丝不耐,甚而增了些厌烦恼怒,没在几人跟前发作,自行平复了一阵,冷声道:“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姓贾,我的父亲……是贾源。” 第136章 宁知越身躯猛然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离她三步之外的贾香薇,她是贾源的女儿?那她还…… 贾香薇从他们震惊的表情上看出他们的猜疑和戒备,意料之中,她并不在意,“用不着这么紧张,我若想害你们,早在发现韩伯带你们到村子的时候就去给贾家村里报信了。” 似乎也是这么回事,宁知越脑子里混乱一片,想起贾香薇婆母在河边的怒骂,说她与贾源又过争断了来往,老汉也说她不常进城,总窝在村子里,而她自己也做着与贾源等人恶行背逆的行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15章 宁知越问:“所以……你想干什么,突然要离开村子,与我们同行,不会没有目的吧?” “当然。”贾香薇毫不掩饰自己早有预谋的态度,“我等着这一日等了太久,终于又有人查到贾家村来,还发现了村子里的秘密……半个月前我就听阿寿说,汜州来了一位受命前来的钦使,还有一个陈家的亲故,重提陈家旧事,将南漳县搅得天翻地覆……哈哈哈,这一日终于来了,我总算能解脱了……” 她的语气不复之前的冷静,狰狞的怨愤和隐忍已久终得倾吐的畅快在她面上交替变幻,看起来颇为疯癫。 突然,她面上的表情凝住,直盯盯地看向宁知越和虞循,“你们就是来调查案子的人吧,陈家的亲戚和京城里来的钦使?调查了这么些日子,是不是觉得案情扑朔迷离,好像解开了一点谜题,却又陷入另一个疑团,凶手是谁怎么也查不到,确定不了?又或者明知道谁的嫌疑最大,却苦于没有证据指认……” 虞循和宁知越没有回应,视线也紧锁在陷入癫狂的贾香薇身上,迟疑着,或许是对案情、对凶手了如指掌,才能有如此准确的猜测,但她到底与贾源是父女,为何会与他们说这些? “还是……你们觉得找到贾家,寻到贾家村,发现了贾家村后面的庄子,那些尸体,还有这个小娘子,觉得这些就能指证凶手了?这些证据或许能将张绍金、杜昆、乌庆生、应才、鲁胜、贾源治罪,但其他凶手呢,韩刺史、计长史、还有曹荣父子……” 曹荣父子? 宁知越和虞循不得不重新正视贾香薇了,贾源与李开济来往频繁,曹荣又是李开济真正的主子,顺藤摸瓜,怀疑曹荣倒也不算什么,但……曹襄自陈玉“亡故”,便与曹荣生了龃龉,还搬离曹家,独居慈安寺后山为陈玉祈福,端的是一副对其深情款款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以为他痴情,而贾香薇将他也列入凶手的行列,是有什么证据? “你怎么会怀疑曹襄?” 贾香薇不屑道:“他?有那么个父亲,他能是什么好东西,装腔作势,恶心至极,不然你以为这个庄子为什么会存在?” 宁知越被这个回答惊讶到,“那个庄子是曹襄的手笔?” 贾香薇只是冷笑,并不回答,看了他们一眼,说:“看来你们虽已查到贾家村来,但背后还有很多事情并没有弄清楚。”她顿了顿,细致地观察着宁知越和虞循的反应,又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但是你们得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何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宁知越和虞循未作迟疑,几乎同时出声。 贾香薇对此很满意,“贾源所造罪孽,十恶不赦,一旦有一日公之于众,即便不用坐罪连诛,以我与他的关系,也免不了被人唾弃,遭人白眼,难存于汜州。但是凭什么,我也是无辜受牵累的,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每日提心吊胆,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我凭什么要将我这条命搭进去?我要活着,我要与他永远脱离父女关系,我要离开这个让人恶心的地方,改名换姓,重新开始,而这些对你们而言并不是难事,你们要是能做到,我不仅可以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们,还有他们这些年作恶的确凿证物,我都能交给你们。” 这个诱惑确实很吸引人,以她身份的便利,她所说的证据一定比他们昨晚找到的那些更有说服力,更何况还有曹荣父子……到目前为止他们也只查到贾源身上,即便知道曹荣父子与贾源暗中勾结,指使其做事,却不曾有丁点儿人证、物证,更遑论那些私自征召的兵士与他们企图谋反的证据。 但两人不敢轻易应下,眼前这个人毕竟是贾源的女儿,眼下能为了保存自己而告发她的生身父亲,若之后形势于他们不利,会不会也调转矛头指向他们?她突然找上他们就很蹊跷。 像是猜出他们心里的顾虑,贾香薇道:“我以为你们既然查到贾源身上,会去调查贾源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你们没有听说过,他对他的妻女并不亲厚,甚至抛弃妻女,任其自生自灭了吗?” 这个……的确还没来得及去调查过…… “也罢,他们那一伙人坏事做尽,要防你们,想必也想到不少方法来引导,阻扰,我若不与你们说明白些,你们也不会相信我。贾源与我虽是骨肉血亲,却也是我这辈子最恨的人,他……杀了我阿娘……” ** 打从记事起,贾香薇就不止一次从村人和爷奶口中听说,她的父亲是崇川县里劣迹昭著的恶棍。她未降世前,爷奶以为他是年纪小,没成婚还不稳重,或许娶了妻室,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能改了性情,从此走上正道。 出于这种一厢情愿的希冀,爷奶凭借他们在村邻之间的好名声,将她阿娘娶进了门。 阿娘贤惠温顺,模样还算俏丽,自过门后将家中上下打点的周到妥帖,爷奶对她都很满意,就连贾源也在成亲之初人模人样地收敛过一阵子,阖家度过了几个月安稳平顺的日子,爷奶对此颇欣喜,真以为他是成婚后省事,知道自己的责任了 。 可只过了几个月,他终是掩藏不了自己的本性,三天两头不在家,回到家中也只是为了要银钱与他那些狐群狗党喝酒狎妓,或是恐吓讹诈邻里村人,安宁了没几日的贾家又陷入了从前的境地,爷奶管不住他,阿娘更不能奈他何?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16章 不久之后,她出生了,但贾源觉得只是一个女儿,不仅不体恤怜悯刚刚生产的阿娘,反而时常指责阿娘没用生不了儿子,此后更是不着家。其实他不回来也好,家中尚有爷奶在,阿娘带着她做工生活,勉勉强强糊口,日子倒也还能过下去。 直到永成七年,爷奶相继去世,贾源突然变了。 他开始常住家中,除去将她们母女当做下人对待,不时会骂骂咧咧地斥上几句,却不再问阿娘要钱,反而时常摸出几两碎银给阿娘。 阿娘觉得他这是改过自新,准备好好过日子了,她却不觉得。 因为,有几回她替贾源浆洗衣裳的时候,发现他衣服袖口和衣摆下端沾了暗色的血迹。 那一年她十二岁,经年听到贾源如何欺辱他人,或打残或打死,各种传闻都是有的,但从前她不曾见过他身上有血迹,他不似这般反常,如此平静地在家中预备着学人做生意。 看到这些血迹,她止不住的胆寒,联想着外人口中传说的他的恶行,她想到一种可能,贾源往家中拿的那些银钱其实是谋财害命得来的。这种念头在她脑子里越转越深,她甚至想象过他残忍杀人夺财的画面,使她夜不能寐,寝不能安,她想告诉阿娘,但阿娘的胆子更小,说了也只是两个人的恐慌,于是只能自己咽下。 如此情形持续了很久,她也思虑了很久,终于决定要去看看贾源究竟在干什么。 那是永成八年冬日的一个傍晚,天黑得早,尤其在山里,满眼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那日晚饭毕后,贾源在屋里小坐了片刻,又如往常要出门去,阿娘担心天黑走夜路不安全,开口只劝了他一句,贾源便破口大骂,撞开门头也不回的往夜幕中钻去。 阿娘没拦住人,又挨了骂,悻悻地回了自己屋里自去歇着。 平素家中只有她和阿娘两人,她在阿娘跟前也一直温顺懂事,阿娘对她很放心,并不觉得她会夜里偷偷溜出去。 就是那一晚,阿娘歇下后,她尾随着贾源进了山林,听到了他与另一人的对话。 当时贾家村后山的庄子地幅还不像如今这般广阔,只是一个布局简单的五进院子。院门开着一扇,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门口停着一辆推车,车边还有一人守着,等到贾源来了先是抱怨他来的晚了,又说:那个畜生下手没轻重,又死了一个,近来涌入汜州的难民多,得多想些办法将人骗过来。 贾源则说:还是缓一缓,最近有人起了疑心,讨论起有人失踪的事,还是得想个更为妥帖的办法。 那人不管不顾:这不是我要考虑的事,老爷器重你,你也要为老爷分忧。 贾源沉默了一阵,改了说词,好声好气近乎谄媚地去恭维那人,还信心满满地保证一定为“老爷”效劳。 那是她头一回听到贾源低声下气的讨好人,全没了平日张狂暴虐的气焰。 之后两人边絮叨地说着话,边推着车往林子更深处去。 夜太黑了,只贾源那儿有一盏灯笼,一个火把,山中野狼也常有到村子里去觅食,她不敢跟去林子,怕遇上野兽,也怕被贾源发现,只看着他们走远的方向,想着等第二天再顺着车辙找过去看个究竟。 当日夜里,回到家中厚,她一直思索着贾源与那个人密谋拐骗难民的事,一心以为贾源在做拐卖良民的勾当,不免担心若他的恶行被发现了,她与阿娘怎么办?也猜度着贾源和另一人夜里进山做什么,盖着草席的推车上是什么,他的衣服上又为何会沾了血迹,许多疑问翻来覆去地想,没想出结果,自己却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渐亮的时候,“咯吱”一声门响,她惊醒过来,听到对面屋里阿娘低声说着话,才恍觉——原来是贾源回来了。 他走这一遭竟去了一夜。 天亮之后,贾源自去休息,她替阿娘分担了一部分的活计,瞅着他一时半刻还不会醒,又提出去河边洗衣服,阿娘并未起疑心。 在山里住的久了,找一条便利的路并不难,只是越往山林深处越是会遇到野兽,她本来也担心,偷偷在木盆里塞了一把镰刀往河边去,磨磨蹭蹭等着其他村人浆洗完衣裳离开,才将木盆藏起来,拿着镰刀往林子里去。 前一夜贾源进山的方向她铭记在心,走到一半就发现了车辙印记,顺着痕迹不多时她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尸体,血呼啦嗤皮肉分离,一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本该埋在地下,不知是被什么野兽刨了出来,脸上被啃得面目全非,身上皮肉所剩无几,但还能看到那些皮肉伤有利器划破和火灼烧过的痕迹。 她难以形容当时看到那摊血肉模糊的称不上人的东西,只觉得肚里一阵反胃难受,连带着周遭的气息都让人觉得窒息。 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浑身麻木冰凉地呆立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想到的是她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贾源、贾家村。 阿娘看到神情恍惚的她,脸色也白的吓人,也没有顾得上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忙拉着她进屋去,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在正堂里大剌剌地坐着吃饭的贾源。 第137章 贾源的神情是那么的坦然自若,毫无顾忌,她越看越觉得浑身毛骨悚立,瑟瑟发抖。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17章 昨日夜里害死了人又去埋尸,回来竟然还能睡得着觉吃得下东西,这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阿娘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她浑身都在发抖,心里更加担忧,一边摸着她的额头,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莫不是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贾源听了竟然难得的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她的心跳登时停了一拍,便听他说:快过年了,没得招惹一些晦气到家里来。 阿娘不敢反驳,只温和地低声嗫嚅了一句:也可能是着了寒,睡一觉就好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止不住地发抖,这样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贾香薇缓了一口气说:“那时我便想,不然将他的所作所为告发,除掉这个祸患,我与阿娘相依为命,不用受他打骂,也不会提心吊胆地等着日后某一天东窗事发,举家坐罪。这个念头我一直在我心里绕,不能有个决断,而一旦他不回家或是半夜出门,我心里慌慌的,想着他又是去处理谁的尸体,想着今晚的那具尸体是否又如上次一样的血肉模糊,还想着他作恶多端就不怕报应不怕被恶鬼缠身吗? “反正我是害怕的,无数个夜晚我都在做噩梦,梦见无数具骨架上挂着血肉的骷髅从门缝里床缝里爬进来,趴在我身上掐着我的脖子,冲着我恶狠狠地说,父债子偿,你要替你的阿爷偿命。有时候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在想我一定要去告发他,让他去死,去给那些死去的人偿命,可等到白日,看着我阿娘围着他忙前忙后、嘘寒问暖,我又忧心,即便贾源对我们母女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恶劣,但阿娘依旧将他当做依靠,若他死了,阿娘是否也会大受打击,无法自立。 “我第一次恨透这个世道,什么出嫁从夫,什么三从四德,真是荒谬至极,这么一个畜生也配有人对他好?受了这么多打骂竟还要尊从教义,对这样一个恶鬼死心塌地。我恨他,我想要他死,不管阿娘能不能撑住,我得去做这件事。等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告发他,阿娘……有了身孕。我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去死,让我阿娘受刺激吗?我做不到。 “所幸这个孩子的到来让他多少有了一点人样,他满心欢喜期待阿娘怀的是个男孩,于是家里开始出现了成堆的补品,还特地买了一个奴婢伺候阿娘,看我时也少了从前的嫌弃。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他专门请了老大夫来摸脉,那老大夫大概是真有点本事,说我阿娘这一胎是个男孩,贾源很高兴,我阿娘也很高兴,只有我心有戚戚,他作恶多端竟也能事事称心如意?报应总有一天会来的……总有一天……” 她的声音也越发凄惨,好一会抬起头目光凄然而又有一种大快人心的畅快,冷笑着说:“报应果然来了。老大夫请完脉的当日,他太得意了,出去大醉了一场,回来后发酒疯,嘴里不停地再说他时来运转,日后必定富贵齐添。阿娘服侍着他歇下想叫他消停些,他一把推翻在地,嫌她败坏兴致,一点也没注意到阿娘身下大片涌出的血迹。 “我听到阿娘的惊呼和连声呼救赶过来,让仆人去请大夫,他才恍恍惚惚地回了神,看着满地的鲜血皱了皱眉,大喝:‘贱人,我儿子要是没了,你也不用活着了。’那个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我觉得无比痛快,又感到悲哀,他的种种恶行注定了他会断子绝孙,不得好死,这就是他的报应,殃及了 我阿娘和未出世的弟弟,日后我也会受牵连,落不得一个好下场,这一家子,一个也逃不过。 “阿娘小产之后,他又恢复了旧态,对我们动辄打骂,最严重的一回是她将我阿娘打个半死,卧床养病数月,身子由此落下了病根,他也很少再回家中——贾家村他是常来,但从不归家,我和阿娘从村人口中听说,他在城里置了一座大宅子,买了许多奴婢仆人,甚至还添了几房妾室,妄想能有个儿子,哼,可笑,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了。 “我想着他远离我们母女,我们也算太平了,只是他杀了那么多人,贾家村后山堆积如山的白骨始终是我心里梗着的一根刺,我不能让他连累我们,他犯的错为什么要我们母女为他受着?就在这时我阿娘想让我给他服软,她说:‘你好歹是他唯一的血脉,他打你骂你但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他如今身份地位不一般了,你去求求他才能嫁个好人家。’ “真是可笑至极,和她同床共枕十多年的男人,她全然不知他的真面目,过往的打骂竟然也能因为他的发迹一笔勾销,真是愚蠢。但她有一点说的有道理,我只有跟他服软才能接近他,从他身上拿到最有力的证据,我要揭发他,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我要他死,再也不能祸及到我们。” 贾香薇顿了顿,目光幽亮得看向两人:“贾家村后山的庄园和尸体根本就不在他名下,他何尝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揭发引火烧身,那座宅子是贾家村其他村人名下的。这些年来他作奸犯科从不用自己的名义,打着回报贾家村的名义,明面上是给贾家村的人好处,暗地里哄骗他们签下那些死人的身契。 “那些蠢货得了好处,也不管旁的,一心一意地听他吩咐。真要是被发现,即便整个贾家村都被抓了,也绝对一点落不到他身上。而这些也是我数次抛下脸面去贾家求他救济时一点一点发现的。我看到他每夜每夜都在宴请宾客,他的座上客多是乡绅显贵,有时还有常平县的官员……”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18章 虞循目光微缩,她看向自己的笑容里满是讽刺。 “我意识到,他现在的势力不一般了,与官场上的人有来往,若我去告发他,吃亏的反倒是自己。十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刻?我就等着,暗中盯着他,借着我身份的便利留意与他接触过的人,听贾宅里的下人私下里的议论,坊里传出的消息,一点点摸索和揣测,得出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他们杀害了前州刺史,还意图安插自己的人在汜州府衙,便于他们继续行凶作恶。” “我没见过韦刺史,但听过很多人说他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就是看着贾源和李开济对他尤为的忌惮,便知道这话不假。当时村子附近常有一个陌生男子徘徊,托辞对贾源有事相求,进村探望我和阿娘,打听了许多贾源的作为、行踪,不止我们家,他还走访了贾家村其他户。我知道,他不是一般人,目的也绝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有事相求。” “那人可是姓姜?” 贾香薇点点头,“我也是后来知晓,他是韦刺史派来调查那些失踪的难民的。当时我只知道他要对付贾源,不管是谁,只要是贾源的死对头,我都能帮他,但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扳倒贾源前,我不能暴露自己。我故作天真将贾家村每日夜里有马车经过的事告诉他,还与他说了后山里有一座庄子,他的调查因此有了重要线索。 “但贾源也很快发现了姜参军的秘密调查,他离开贾家村不久,贾源便再次踏足了贾家祖宅,目光慈善、语气温和,俨如深爱妻女的好丈夫好父亲,问我和阿娘姜参军都打听了些什么,我们如何应答,又一直往家中送细软补药,企图堵住我们的嘴。 “他这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只能打动我阿娘,于我而言……我觉得很痛快,他也有今天,他也会有害怕的事。我突然后悔了,为什么没有将这些年我所知道的证据都告诉姜参军,我有物证,也查清了这些年里与贾源来往的那些人姓甚名谁,何时来了贾家村,做了什么事,那一日死了多少人……我全都知道,想忘都忘不掉。 “我想去城里打听姜参军的下落,将这些事都告诉他,若是可能,我也可以想办法住进贾宅,找到更多的线索。趁着贾源还残留的几分‘父爱’,我借口为自己寻一门亲事,希望他能应允我和阿娘到城中贾宅里安顿。那阵子他很忙,对我们母女、对此事都不放在心上,也兴许是觉得我们母女住进贾宅,姜参军就没法从我们口中打探出线索,他答应了,而我也得偿所愿听到了许多秘辛。 “我知道了南漳县富商陈家的管事李开济是贾源领头人,知道他们以陈家做幌子,表面捧着陈家,用陈家救济难民,收编为佃户养在庄子上,暗地里却将这些人运往贾家村后山的庄子,用作那些达官显贵、巨富之家发泄内心阴暗情绪的对象,他们一步步架空了陈家,收获了打量的人力和钱财,在姜参军查到陈家后,便想要丢卒保车,鼓动张绍金、杜昆、李昌翰、吴通去击垮陈家,甚而为了笼络控制这些人,策划怂恿他们杀了韦刺史,栽赃嫁祸给如今的韩刺史……” “韦刺史不是韩阳平杀的?” 贾香薇摇了摇头,“不是,不过若不是他心思不纯,就不会被李开济找到漏洞,趁着他醉酒昏头之际让他误以为是他害死了韦刺史,被张绍金几人趁机威胁利用。他们杀了韦刺史,我又顾虑起来,贾源和李开济已经无法无天,就算真揭发他们,崇川县县衙上下已被贾源笼络住,汜州府衙他们也在绸缪中,谁能审理此案,又有谁敢审理?” 这些事宁知越已经从玄素和姜盈盈那里听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自己拼拼凑凑也能推出究竟怎么回事,实在无甚必要浪费时间听她多言,遂问道:“你如何知道曹荣父子是主谋的?他们行事谨慎,应当不会轻易留下把柄。” 第138章 贾香薇蓦地沉下脸来,目光涣散,思绪飘远,像是想起什么令人激愤的事,身子止不住的颤动着,良久,深吸一口气,平息自己的怒气,冷着脸朝几人睨来,“嫌我拐弯抹角了?也是,形势紧迫,你们只查到贾源的所作所为,却找不出曹荣父子的作恶证据,怎么能不慌呢?” 她回头望前路望了一眼,道:“走吧,出路就在前面,我们边走边说,也不耽误你们待会的行程。” 重新上了路,仍是贾香薇在前面带路,宁知越四人在身后跟着,她似乎对几人很放心,一路上不曾回过头。 “说到哪里了?哦,曹荣。我如何知道李开济和贾源背后的主谋是曹荣?其实是姜参军告诉我的。韦刺史被杀后不久,韩刺史果然成了汜州刺史,不止张绍金、杜坤、郭良、邓天锋等人,贾源也是日渐得意嚣张起来,对我和阿娘也不复之前的顾忌,但此时他找到了我的利用价值,想用我攀一门富贵人家。” 她顿了一下脚步,嗤笑一声,“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很熟悉,陈家的那位娘子不也是和我一样的遭遇吗?不过她没有我幸运,就在贾源最得意的时候,姜参军来了。他再次找上我,问我是否知道些什么,不然之前村子里其他人都不曾透露出庄子的线索,而我却引着他有了重大发现,又与我坦白身份,希望我能告诉他更多事,甚至作为人证,指认贾源、李开济……还有曹荣,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还有曹荣这号人物。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19章 “如果韦刺史没死,他来找我,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应下,但没有如果,整个汜州从上到下,各级官府官员都被他们笼络,不肯同流合污地都被他们排除异己处置掉,无论我说什么都奈何不过贾源,只是惹祸上身。比起依靠官府,我更想凭着与贾源仅剩的一点血缘接近他,杀了他,可杀了他,他身后还有其他人,那些人我无 力对付,更不想因为这个畜生毁了自己。最终,我没将真相告诉姜参军,我告诉自己,若他能继续查下去,我可以在暗地里给他提供线索,若真有能将这些人治罪的一日,我一定做他的证人…… “永成十二年的春天,又是一个多雨的时节,姜参军死在了回汜州的途中。我从贾源和鲁胜的谈话中得知此事,姜参军已经怀疑韩阳平害死了韦刺史,韩阳平惶恐不安,勾结了姜参军的好友计逢,以其妻女作饵引诱他匆忙赶回汜州,又请李开济安排人在途中除掉他。听说,那一日是李开济和贾源亲自动的手,姜参军收集了陈家和贾家的许多证据,甚至直接关系到曹荣父子,他们杀了人,取走了线索,伪造成意外身亡…… “到这时,我总算认清,我的希望永远破灭了,仅靠汜州境内官员根本无法除掉贾源,而他日后会一日比一日的富贵,权力也越来越大,崇川县……更甚是汜州,除了曹荣父子,再不会有人能奈何他。我除不掉他,继续留在贾家,只能是贾源手中的一枚棋子,于是当他再度得意对我和阿娘打骂之后将我们母女送回贾家村之时,我选择与他断绝关系,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远离他、从此装聋作哑,与阿娘相依为命,安度余生,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阿娘仍旧认为我应该回到那个牢笼里,敬着他,爱着他,他才会替我寻一门好的婚事,我不肯答应,她却瞒着我又偷偷去找了贾源。” 说到此处,贾香薇似有哽咽,背影微微颤抖着,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宁知越和虞循都没有打扰她,与她保持着适宜的距离,她停缓步子,他们也随之放慢步伐。 静默了一小会儿,贾香薇敛了悲痛的情绪,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那一日我去了市集一趟,回到村里,村人见我一人回来,无意问了一句:你怎么又回来了?她话没说完,瞧出我面上的疑惑,及时住了嘴,我听她这话,也觉出些异样来,快步往家中去,果然不见我阿娘踪影了。 “用不着问谁,我知道她一定又去城里找贾源了,为了什么也了然于胸。纵使我恼她执迷不悟、怪她自作主张,却还是担心贾源又对她动手,或是叫她遇上些什么人,只好匆匆赶往贾家,也是这一次,我见到了那个在姜参军口中听到的名字——曹荣。 “那时韩阳平继任汜州刺史一职没多久,似乎府衙、江州、袁州那边对他接任汜州刺史一职颇有微词,曹荣要贾源在汜州制造异常暴动,趁机除掉一些异己的官员,稳固韩阳平的地位,也能往府衙中安插他的人手……” 虞循拧起眉,他在南漳县衙翻阅陈家卷宗时也曾看到过这起暴动。事发之地就在南漳县,有一伙匪人不知如何闯入城中,打家劫舍,烧杀抢掠,伤的多是普通百姓,如陈家这般的巨贾之家几乎不曾有受到波及,而这场动乱中,许仲昇逃往汜州求助,南漳县县尉在抵抗这伙匪人时不幸被杀害,最终韩阳平及时带兵赶到,将这伙匪人抓捕处死。 除此之外,原本反对韩阳平接任汜州刺史之职的袁志用却在这场灾祸之后没了声音……这场暴动在案卷上只有寥寥几笔的记载,若不是调查陈家时发觉有些蹊跷,他也不会记住。 “也是这时,我才知道曹荣私下养兵,那些造势的匪人就是他聚养的私兵调派出的一小支,在目的达成后,他又借着韩阳平的手将那些人杀掉。” 虞循忙问道:“那些私兵被养在何处?曹荣可还有过其他动作?” “养在何处?他在陈家时占了多少地,后来陈家败落这些田地一点点被从陈家那个族叔手里诈走……” 倒来倒去,那些田地最后的主人还是曹荣,但看管田地的佃户几乎不会变……这些佃户聚集起来,便有成百上千人……原来如此。 “除去地里那些佃户,各县衙门里也有他们安插的人,我原以为他们只是杀人放火,却料不到他们会如此胆大包天,生了谋逆之心。那些私兵和兵器甲胄起先都是李开济在操办,韦刺史和姜参军死后,他们似乎无所顾忌了,这些活计也叫贾源知道,尤其在李开济死后,曹荣亲自到崇川县嘱咐指导他行事。 “不过这也是后来的事了。那日我偷听到他们谈话,知晓他们如此行径,吓得胆战心惊,险些惊动了他们,就是这时,阿娘不知去了何处,又从何处来的,她一心想着与贾源商议我的婚事,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贾源也很清楚,以我阿娘的脾性和自来对他的顺从,不可能做出偷听这种事。可曹荣不放心,为以防万一,他让贾源杀了阿娘。 “他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更不用说犹豫,一口应下了曹荣的命令。我早知道他的冷血残忍,可想不到他对跟随他、照料他多年的发妻与陌生人没什么两样,我想起了初次看到皮破肉烂的尸骨时的情形,当时没敢去看的死者面孔,在那一瞬都变成了阿娘的模样,让我觉得惊恐、愤怒,还有焦急。曹荣还没离开,我不敢当着他的面出现在贾宅,只能等着他走了,借口来寻阿娘出现在贾源面前,与他敷衍的应对几句,又匆匆离开。可还是晚了,我找遍了所有他们可能动手作案的地方没找到人,最终阿娘的尸体却是在水塘里被发现,我唯一的亲人……就这么没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20章 贾香薇再也忍不住,顿住脚步,停在原地,捂着心口哀号起来,“我真恨啊,恨老天不长眼,让这种祸害留在世上,恨衙门里那些官员,高官厚禄,眼里心里只有钱和权,我还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年要犹豫,为什么要等这么多年,若姜参军找到贾家村时,我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就不会浪费光阴在查案上,他要物证,贾家村连带后山林子里那数百具尸体都是,而我……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愿意说…… “是我的懦弱害死了阿娘、韦刺史、姜参军,还有后来又增添的数千条人命。当年的怯懦到了如今仍旧没有改变,纵使我恨他恨得摧心挠肝,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但我还是害怕。他们不是人,是禽兽、恶鬼,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他们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我又能做什么? “我什么也做不了,继续留在贾家村不过是日日夜夜地折磨自己,我在那个地方寝食难安,每到夜里,从村外疾驰而来又停在村口的马车就像是在我心上碾过,哪怕贾家村与后山的庄子隔了十里路,我还是能听到那里飘来的惨叫声,想象到那些血淋淋的画面,贾家村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有贾源在,我与他还是名义上的父女,我离不了崇川县,也离不了汜州,索性就自己将自己嫁了,但不能是城里,不能在郊外,似乎只要是在汜 州,住在哪里我都觉得浑身难受,不能安心,我明明已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尽力避开他们了,可与贾家有关的消息仍然会传到我耳边。 “我知道,这是我的罪孽,见死不救、知情不报,致使事态发展到今日这般态势,那些亡者都在怨我、恨我,若不能离开汜州,我得做些什么才好……我想到了那些被凌乱丢弃在荒山里的尸骸,历经野兽啃噬、日晒雨淋,最终尸骨散落,无人收尸,也无人祭拜,最要紧的是,我收起来的证据或许有一日会遗失,但他们的存在总在向世人彰示他们还有冤屈。 “从那之后,我开始隔上一阵就往林子里去替这些死者收尸,也仍旧留意外头的消息,期盼能再有向姜参军那样来打听消息,调查案情的,可惜一个也没有。不过不要紧,阿娘死后,我与贾源鲜少再有见面,他也不曾管我死活。不过一直住在贾家村里,我担心以曹荣和贾源的狠毒,很有可能某一日也将那些村民都灭口,为了自身安危着想,我寻摸着给自己找一门亲事,不远不近,要能盯着庄子上的一举一动,也不能叫人留意到我的存在。” 宁知越问:“所以,这些年你一直隐忍着你婆母的咒骂,又不肯出村子,就是为了这个?你丈夫知道这些事吗?” “他?”贾香薇的语气缓和下来,“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我隔些时候就会到林子里搬运尸体,挖土刨坑,他遇上过几回,闻到我身上的尸臭味也没说什么,也不多问,甚至每次回家来,都会将城里新鲜的传闻讲给我听,也多亏了他,我后来发现又发现了一件事……” 她突然转过身来,视线落在宁知越身上,凝目深深看了一眼,“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从种种迹象来看,陈家的败落不止是因为曹荣有意放弃陈兴文,那位枉死的陈娘子也是关键之一。” “什么意思?你是说陈玉的死不是意外?为什么?”宁知越难掩激动,她的“死”不是意外,那具依照她捏造的尸体也说明凶手预谋此事已久,但她想不通,凶手为何一定要杀了她?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陈娘子的死应该不是意外。因着我丈夫的一些话提到贾家,我觉得我很久没留意贾源的动向,对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虽然知道扳倒他的希望渺茫,却还是存有一丝幻想。大约就是在陈娘子出事前一个月,我借着去贾家村祭拜我阿娘,又往贾宅附近去了一回,正巧看到李开济带着一名女子去了贾家,没过多久又带着人出来,两人坐在马车上,一径往城外去,进了贾家村后山的庄子。 “我起初不知那人是谁,以为又是一个被拐骗至此的受害者,但比起他们一贯用箱子装人,这位娘子似乎有些不一般,直到陈娘子亡故后,在贾家村附近的河道里发现一具尸体,经陈家人认尸,确定是陈娘子的婢女青予,我去看时才发现,那日见到的那位娘子正是这个名叫青予的婢女。” 第139章 事关青予,宁知越难以自抑的激动,脑子里飞快生出许多的疑问,到嘴边又不知先问那一句,只是干着急。 虞循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着急,但想一想她这些年的遭遇,青予和玄素二人于她有多重要,也能理解她的紧张。 他拉着宁知越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替她问道:“你觉得陈娘子和青予的死都是人为?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的证据?” 贾香薇摇头,“李开济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此事不曾假手于人,便是贾源所知也不多。那一日贾源和乌庆生紧随着李开济之后到了贾家村,之后不敢再往庄子上去,我听得两人私下议论,李开济将那位娘子带入庄子,却未曾与二人说是为了何事,只让他们小心看管,不许外人与其接触,听其口吻,似乎是在预谋着什么事,关于此事,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不过,因着李开济这几分提防,贾源似乎对曹荣和李开济起了疑心。”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21章 虞循看了一眼宁知越,她已经镇定了许多,遂问:“怎么说?” “曹荣和李开济能够利用陈家做挡箭牌,贾源不会不考虑他们对自己会不会也有卸磨杀驴的那一天。而他起疑心要更早一些,就在知道贾源与李开济杀了姜参军的那一日,我还听到一件事。贾源与李开济要除掉姜参军是因他收集了许多与案子有关的重要线索,他们的目的在毁尸灭迹。杀人之后,他们去翻找姜参军随身行囊时,贾源曾看到散落的一沓信纸上有曹荣父子的名字,姜参军似乎怀疑他们父子二人的来历,但不及细看,那些书信被李开济迅速收起来,并且警告贾源,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有关姜参军搜寻曹家父子的线索,还有李开济的反应,都让贾源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不安使他多思,担心日后会出意外,他便让鲁胜借着去外地行商之名去调查了李开济、曹荣父子三人的来历。他们行事很小心,每次谈话都是避开了所有人,在偏僻的角落里,而鲁胜去见贾源的时候,也总是拎着一个包袱。我寻摸准时机,去偷听过几次,也听到了一些消息。 “对于曹荣父子的身份,他们父子对陈兴文和外界众人的解释是,他们原本是北方的商人,因战事逃难到南边,被陈兴文所救从此帮着陈兴文打理生意。鲁胜去了北方,找到了曹荣宣说的祖籍所在,并在那座村子里打听得的确有曹荣这个人。他父母健在,只这么一个儿子,但他祖上三代皆是务农,他当年也并非避难离开北方,而是犯了人命官司,畏罪潜逃。 “他潜逃不久,恰逢太上皇崩逝,皇帝大赦天下,他爷娘庆幸他躲过一劫,不用再远走他乡躲躲藏藏,日夜盼着他归家,却在半年之后收到一封曹荣寄来的家书,自称要南下谋生。曹荣前半辈子就是一个游手好闲整日跟着当地地痞混的二流子,三十多的年纪都没能娶上媳妇,他爷娘觉得他这回是要改过自新,欣慰之余却又觉得他不该背井离乡,太过辛苦悲惨,日思夜想,但这封书信之后,他们夫妇再也没有收到过曹荣的家书。” 虞循蹙起眉,“永成四年,陈老爷救助曹荣父子到汜州定居,太上皇驾崩大赦天下也是永成三年的事,当时曹荣是要去亡命天涯,没道理会带着一个孩子,更何况他并未成亲,曹襄跟着他来到汜州之际也已经将近十岁……曹襄并非曹荣的儿子,又或者更为准确地说现在的曹荣并非真正的曹荣。” 贾香薇点头,“不错。此外,你们应该也已见过曹荣,我虽没读过书,但也是见过读书人,在贾家见过那些达官显贵是什么样,更加知道一个亡命之徒是什么样。无论那一点,都与鲁胜查到的曹荣天差地别,除了冒名顶替,没有旁的解释。” “冒名顶替多是因有大利益,曹荣出身寻常,又是刚获赦免,按理不会有人愿意顶着他的名,除非……是犯了重罪,十恶不赦的亡命之徒。” “贾源也是如此认为,他说曹荣自来汜州,先利用陈兴文大肆敛财,收容难民,又将健壮男丁收入庄户,私下训练,可见一早便有了谋反之心,且密谋周密严谨,或许此前便是因此获罪,侥幸逃脱后意图卷土重来。” 宁知越像是回过神来,突然问了一句,“后来呢?可曾查出他们父子的来历?” “贾源确是叫鲁胜去查过,但那段时日我已经离开贾家,后来他们查到了什么也无从得知。这一回他与乌庆生对话时,我听他言语间似乎对李开济有些不满,对曹荣也十分忌惮,嘱咐乌庆生:‘陈家颓势已现,这是陈兴文识人不清、疏于防患,但咱们对他们来路已是了如指掌,若他容得下我们便罢,若也如 对付陈家一般打算过河拆桥……咱们手上有那些东西,一旦公之于众,他们绝无活路。’我想,他们应当已经查到了什么。” 能掌握曹荣父子绝无活路的证据,难怪贾源对南漳县发生的事应对如此冷静,原来是有恃无恐,但他能此笃定那些证据会使曹荣父子“绝无活路”,那这对父子俩所犯之罪在当年当是尤为轰动的。 永成三年,太上皇崩逝……虞循忽地想起什么,朝宁知越看去,宁知越也在沉思之中,察觉到虞循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回望过去,心中已有了数。 那一年,京中涌入的一批难民中混入了宣王僚佐组织的叛军,趁着太上皇寿辰之际,欲劫走宣王家眷……所以他们是那伙叛军中侥幸逃脱的残部?冯家与阮家自来与宣王府亲近,冯昭又是否早已认出那两人了? 不过这些问题贾香薇也无从得知,虞循便问:“诚然,你说的有些线索是我们没有发现的,但你也并不知道曹荣父子的真正身份,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真如你所说,贾源手中有制衡他们父子二人的证据,我们抓住贾源,让他认罪,也一样能顺藤摸瓜,找到曹荣父子身上,而你说的这些也不足以作为交换条件。” 贾香薇不说话,看了虞循和宁知越许久,笑了起来,“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我或许真的会担心,但虞郎君你的为人我还是信的……当年姜参军来找到的时候,我没能告诉他全部真相,致使我在这些罪恶里煎熬了六年,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这六年里,我一直在等着有人能再来调查这件事,好不容易等到你们来了,又怎会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22章 “我知你们如今当是只等着抓捕贾源,救出庄子里余下的受害者,但于曹荣父子毫无头绪,即便有我方才所说的这些线索,要追踪过去,给他们定罪也甚是不易,至于说顺着贾源抓出幕后凶手……曹荣能除掉陈家、杜家、张家这些为他效力过的人,贾源又算得了什么,便是曹荣觉得他还有用,曹襄只怕也不会同意。” 她再次提起曹襄,虞循看了宁知越一眼,忍不住问道:“曹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似乎与曹荣不和?” “他?”贾香薇像是想起了过往什么事,止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此人绝非良善,我曾远远见过他到庄子里几次,菩萨样貌,蛇蝎心肠,我听贾源与乌庆生几个闲话时说起,那庄子原本是要用作操练兵士之用,他去过一次后,动手伤了人,由此背着曹荣让贾源几人开始做起这档以折磨人为乐的庄子,曹荣知晓此事后,似乎将他训斥过一番,最终还是应允。曹荣对曹襄极好,什么事都顺从他,但曹襄似乎并不领情,常常阳奉阴违的指使贾源几个违背曹荣的命令,使得他们左右为难。” 确实很奇怪,此前向他们告发曹荣,又泄露许多内幕消息,还有昨夜的那一幕……即便如此,他们终究是父子,真有龃龉,在大事上也当是一致对外的。 贾香薇说:“或许吧,不过真是如此,也是曹荣依从曹襄,而以曹襄的心性,他绝对不会留下对他有威胁的人。”她永远也忘不了,她第一次见到曹襄时,李开济和贾源拖着一车尸体,上面盖着草席,他好奇之下揭开,全无惊恐畏惧之态,就那么提着一盏灯,细细地从尸体上移过,像是书店画廊里观摩画本的学子书生,仔细入微的品鉴着,到了末尾他指着两具尸体,又提出一个荒唐的要求:这两个看到不该看的了,抛尸之前剜了他们的眼睛。 她不敢再回想,收回思绪,又道:“他们父子的事我的确知道的不多,但我知晓贾源会将那些证据藏在何处,也有机会进到贾家替你们取回来,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改名换姓,从头来过。” 虞循和宁知越相视一眼,“送你离开并非难事,但昨日我们去探查过庄子之事已经暴露,他今日就会知晓此事并有所防范,你与他已多年未见,突然寻过去,他难道不会提防你?还有……你丈夫和你婆母,他们愿意离开这里吗?” “纵使多年未见,这些年我过得如何他也心知肚明,好歹我也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一支血脉,见我还是会见的,至于你们的事……呵,他从来就不拿我当回事,又怎会怀疑到我身上来,而贾家此时越乱,不是更方便我盗取他收藏起来的罪证?” 此举也并非不可,但她未曾回应她丈夫和婆母的意愿如何,虞循又问了一遍:“我可以应承你,若是拿到证据,我便命人将你送离此地,不过你丈夫和婆母……” 贾香薇面上生出些许不耐烦,还有些赧然,变了又变,最终冷声恼道:“贾家罪孽被揭发,贾源死罪难逃,我与他终有父女之份,即便不会连坐,也难逃崇川县百姓叱骂指摘,你以为他们还会容得下我?” 她婆母或许不会,但从她提起她丈夫的口吻和待她的诚心,应当不会迁怒于她。 虞循张了张嘴,想劝上一句,宁知越扯了下他的手,截住了他的话,与贾香薇道:“你自己的事自然由你自己定夺,你的要求我们应下,你往贾宅去,我们紧随其后,事成之后你想什么时候离开都行。” 贾香薇回应的决绝,“越快越好,若贾宅足够乱,今日得手我便要离开。” “可以,拿到东西我们就送你走。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去贾家找一个人,陈小川。” 第140章 天已大亮,几人谈话间,阿荷伏在羽书背上悄无声息,待议定了贾香薇的去处,芙蕖才发觉她不知何时起了高热,迷迷瞪瞪满脸通红。 眼下正是关键时候,带着她不便于病情伤势疗养,也颇显累赘,虞循当即吩咐羽书按照此前在村子里商量好的,先带阿荷回慈安寺,他们则与贾香薇一前一后往崇川县城贾宅里去。 来时浩浩荡荡一群人,现在各处分散只剩下芙蕖一人跟在宁知越和虞循身边,芙蕖自觉责任重大,难以松懈,尤其在经历昨夜那一遭后,她难以相信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巧合地遇上一个告诉他们案情真相,还要帮助他们取得证据的人。 宁知越与贾香薇说完那番话后又陷入了沉思中,芙蕖没敢打扰她,便问虞循:“贾香薇的话可信吗?会不会又是曹襄布下的局?” 这等疑虑虞循也曾有过,但…… “看她提起曹襄时的惊悚,还有对贾源、曹荣等人的憎恨,不似作假,话应是真实无疑,至于人……她避开贾家多年,隐居在对岸小村落中不肯出来走动,又有林中那些尸体佐证,应当也无甚问题。” 似乎也是这么回事,只曹襄太让人琢磨不透,不能不小心防备,思虑间,又听他说:“即便她真与曹襄等人有牵扯,今日将这些陈年秘辛都说了出来,更是再三保证能提供曹家父子的作案证据……若这是计策,不亲去走一遭,如何知晓他们的真正目的到底为何?”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23章 这…… 芙蕖犹疑着,这等时候,他们处境正是堪忧,怎好做这些以身犯险的事? “不错,就算他们是故意引导,这一趟也得去瞧个究竟。”宁知越突然出声,为这件事下了定论,芙蕖见她神色坚定,两人都是这个主意,她便不再多言。 ** 贾香薇许是看出几人还有些猜忌,上了正路,自往前孤身走着,头也不曾回过一下,少时便将三人落在身后颇有些距离。 出于谨慎考量,虞循没再跟在贾香薇身后,就近寻了一处密集的村落,打听了村里有往崇川县去的牛车,便使了些银钱,请村人捎上一段。 宁知越神思恍惚,从虞循和芙蕖寻觅村庄,与村人交涉,直到最终在牛车上坐定,她都未在说过一句,目光飘散,眉头紧蹙。 虞循知晓,她是为青予的事忧愁,她能判断出那具陈玉的“尸体”是假,死因有蹊跷,但青予……他看过存在县衙里的那封遗书,有青予以往笔迹为证,看不出有模仿的痕迹,没有人怀疑过她的死也有问题,但现在问题偏偏出在她离开陈家后的那一个月,她为何会随着李开济到了崇川县,还进了庄子? 他缓出一口气,想了想,放低声音问:“当初青予为何会离开陈家?” 听到“青予”二字,宁知越很 快回神,愣了一下,望向他,怔住看了半晌,才道:“我与她对外只有主仆之名,实际从她决定在陈家安身,只在阿爷那里立了一张身契,过后便交还于她,她想离开随时都可以。当初我决定离开南漳县,也想带上她,但她只说要回祖籍去寻亲,我便放她走了。若不是因为我,她是不会走的……” 听着她语声中轻微的哽咽,虞循抬起的手又落在膝头,“怎么会是你的缘故,曹荣早已盯上了你们,即便她不离开陈家,也有其他阴谋等着你们,其根由在于究竟有什么事使得他们一定要将你,还有青予、玄素赶尽杀绝。” 为什么?这一路宁知越也在想这个问题。她回汜州前就知道,那些藏在背后的凶手只要见到她便会知晓她就是陈玉,惶恐之下一定会千方百计想要除掉她,但这是在最初,虞循不知晓内情之际,他们尚且可以如此对付她。 这些时日来,虞循已经获悉了陈家案子几乎所有内情,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查明缘由。今夜他们一行人往贾家村庄子里去,于曹家父子而言,她的威胁与虞循的威胁并无二致,但那些箭矢却无一例外都是冲着她来的。 她敛了低沉的情绪,道:“我也不知道,我见曹荣父子的面都很少,李开济更是没多少印象。”若说是因为什么事,玄素和青予与内宅里的人接触的更多,对其威胁都要比她大,但有玄素当初查验的那具仿着她的形容改造过的尸体为证,他们针对的人就是她。 虞循也认为凶手本身针对的就是宁知越,依贾香薇的证词,曹荣父子就是当年宣王府谋逆案的叛贼,能让他们起杀心的,一是他们身份暴露,被宁知越知道,第二便是宁知越知道了他们利用陈家做的这些勾当,不得不动手,但不管是其他人所说,还是宁知越自述,那些年在陈家,她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很少见人,基本上杜绝了发现这两件事的可能,而与其相比,陈兴文和陈杰两人,甚至是玄素和青予都比她知道的内幕多,但为什么偏偏就是她呢? 问题的关键还得回到她身上。 虞循问:“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不知道,但让他们误以为你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宁知越摇头,“不太可能,青予和玄素几乎没有离开过我身边,就算有一个离开,也会有另一个在的,而且我们当时要去什么地方,宅子里上下都知道,曹荣父子没道理非得找一个有我们在的地方去谈事,不过……” “不过什么?” “阿娘故后那些年我是很少外出,但初到南漳县的那两年是到处跑,不仅见过几回曹荣父子,还接触过城中的难民……” 虞循觉得不太可能,“当年你才七八岁上下,能接触到的难民也不会知道曹荣他们的勾当,而且过去将近八年,他们之前都没想过杀你,为什么在八年后一定要对你下手,如今也处处针对你?” 宁知越默然,这一点确实叫人捉摸不透。 虞循又问:“青予离开陈家前有没有说过会她祖籍在何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当年为何不去寻她的亲人?” 宁知越摇头,“她是北方人,避战乱来的,具体在何处没听她说过,只知道她当初跟随兄长而来,在人流中走散了。她原是出身大户,阿娘见她不仅言谈举止端庄,琴棋书画也都精通,故而留她在陈家教导看顾我。” “她尚有亲人,也知晓自己祖籍所在,为何当年不去寻亲,反要隔这数十年才去?”况且,依照宁知越的描述,这娘子出身不大像普通的大户人家,似乎有些来历。 “我从前也问过,但提及她兄长,她便一脸悲戚,我看她言行处处是规矩,想来她在家中时过得也艰难,难说她兄长是在途中将她抛下的,此后我也不好在提起她的伤心事。”说罢,见他犹犹豫豫,欲言又止,似有隐言,让他直言便是。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24章 虞循道:“便依你所言,她与家中不睦,十年来未曾打听过亲人所在,却在你离开之际请辞寻亲,这也罢了。她既说要去寻亲,也该去信一封探问一番,再决定前程,如此贸然孤身北上,你就不觉得奇怪?” “是不妥当,但我离开南漳县也是临时起意,她许是怕我挂念她的去向,为安我的心所以如此说了,实际已去信祖籍,所以才暂留在县城内等消息,却不想被李开济发觉,才……李开济一定是以我为诱饵,使得青予跟他离开,她的死与陈家、与我脱不了干系。” “她的确因陈家而死,但并非陈家、也并非你逼她走上绝路。陈家出事之前,你已提前一月放她离开,她即便李开济是以你为诱饵,但她伴你左右多年,是虚是实她再清楚不过,若有疑问也当先去与你商量,为何要孤身犯险?” “曹荣善于伪装,这么多年,谁都没有怀疑过他们父子,李开济那时也掌管着陈家大小庶务,他们应当常有见面,更想不到李开济会……” 没有什么想不到的,她小小年纪便能自己拿主意留在陈家,足以证明她有分辨是非权衡利弊的才智,越是关键紧急时刻,她只会越发的头脑清晰,没道理会不顾后果。 虞循没有再反驳她,两人相伴多年,情谊匪浅,宁知越对青予太过信任,全然不曾去想另一种可能:贾香薇曾说青予与其他受害者不同,是由李开济亲自引领,乘着马车先去贾宅,后往庄子里去,期间不曾让贾源和其他人接触青予,显见青予于李开济而言是不同于庄子上那些人的,或许他是因宁知越之故如此对待青予,但青予本身的嫌疑也难以忽略。 依照“陈玉”与青予二人遇害先后顺序,宁知越离开陈家之前,青予已与李开济有了联系,宁知越离开陈家之际,李开济等人盯上了宁知越,预备将其除掉,没有得手转而伪造了一具尸体,接着害死了青予…… 既然没有找到宁知越,为何要多此一举伪造一具尸体,若是目的在宁知越,更应该留着青予的命,以此作要挟找到她,却又为何在“陈玉”死后不久也要除掉青予? 但宁知越显然不愿以恶意猜度青予,即便生出疑窦也只怕难以接受,这件事只能暂且放下,待出去贾家和曹家这两个祸患再查访了。 第141章 牛车徐行,赶在了辰时前到了县城外,离崇川县城约莫还有十里地时,路上行人逐渐密集,三两人结伴而行,一边往前头张望,一边低声讨论着,有的面露讶色,有的神情笃定,还有的显露出一点质疑来。 “真的?这是几时的事?” “就在昨夜,本来都抓到凶手了,后来不知怎地让他们跑了,今日一早,县衙里便便张贴出告示,描画了那伙凶犯的模样,现下城门处还有县衙的差役盘查进出城的行人哩。” 另一人疑惑道:“你与我们同时出村子,往城里来,你何时听到的消息,莫不是你胡编乱诌,编的瞎话??” “谁说瞎话,你自己消息不灵通,怎么还带空口轻看人的。今早寅时,我兄弟起夜,就看到村子外小道上一行车马往城里那个方向去,只城门还未到开的时候,就在外头徘徊,商议着说:‘那伙人趁夜逃走,但一定会往城里去,必得在城门大开前去堵着,再报往县衙联合盘查。’你看,这不果然就来查了?” …… 宁知越与虞循、芙蕖相似一眼,虽没法确定这路人口中的“那伙人”是谁,但正巧在这个时候闹出这样的动静,多少叫人心生警惕。 牛车停停走走,越靠近城门越是前进艰难,周围尽是进出城内外的百姓商队,你来我往拥堵城一片,难以分辨前路究竟如何,但……再往前去是不能了。 三人答谢过那赶车的村人,就地下了车,宁知越和虞循在南漳县待了有些日子,贾源那伙人熟识他二人模样,芙蕖便让他俩先寻一处隐秘之地暂待一会,她先往城门口探查究竟是何情形。 过了片刻,芙蕖寻回来,神色凝重,“奴婢向出入行人打听过,果如方才听到那样,城内外均下了通缉令,要抓捕两男两女,其中两幅画像比照着娘子与郎君二人模样,但身份上却未曾明说,只称我们做杀人凶犯,犯了什么事也不详,眼下不仅在城门处设防排查,听说城内也在挨家挨户搜寻,动静闹得十分大。” 宁知越道:“当是乌庆生传的 消息,但这主意是源出贾源还是曹襄?崇川县县令竟也肯顺了他们的意,这是毫无顾忌了?” 虞循道:“或许是勾结,也或许是叫贾源捏住了把柄,然不论如何,他们是准备放手一搏了。我反倒担心贾家此时已有戒备,贾娘子……是否还能寻到曹家父子来历的那些重要证据?” “都这个时候了,曹荣反心已现,若真有动作,他们的来历还有什么可查的?” “事出有因,总要弄个清楚明白,以防他们还留有后手。不过现下说什么都已经迟了,贾娘子已经进城往贾家去,我们被当做凶犯通缉,崇川县衙是去不了了,只能等着羽书到南漳县说服袁志用,再带人马前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25章 再是急切,也只能如此,只是即便羽书脚程再快,袁志用不做他想的应下,也得等到明日才能来,到那时,不知贾家和庄子里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 袁志用比他们预想的来的更快。 暮色渐渐降下,进出县城的行人逐渐减少,城门口驻守盘查的士兵却不见撤去,而这一日里,宁知越三人守在崇川县城外必经之地,一直未见到贾香薇出城。 眼看城门就要闭上,难道贾香薇那边还未能得手? 正焦灼忧愁之际,城外正道上烟尘行远处席卷而来,与之伴随的还有声势浩大且齐整的马蹄声,朝着崇川县城门所在疾驰而来。 将要合拢的两扇巍峨门扇骤然停住,城外道上壮大队伍之中也有一骑迅速抢道奔往城下,一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举起,掌中握着什么物什,冲着城内高声喝令:“奉韩刺史、袁将军令,前来捉拿逆贼同党,还不快快放行,若有阻挠者,一律以同罪论处。” 奉韩阳平的命?宁知越和虞循相视一眼,正觉得蹊跷,心中也不免担忧,难道韩阳平和袁志用知道事情要败露,两人合谋了? 城内出来一个领头的军士,辨过那马上人手中之物,神色顿时张皇起来,一扭身朝着身后两人挥手,重又将那半阖的沉重城门大开。 那队浩大的队伍也减缓了速度逼近城下,领头的那名军士虞循曾见过,是袁志用心腹部将。 这时队伍后又又两人勒马上前来,走近了看时,正是羽书、羽墨二人,羽书与那领头说了一句什么,领头思考了片刻,当即扭头调拨出一队人,与那队伍中人嘱咐着。。 虽不知道韩阳平为什么也掺和进来,但见到羽书、羽墨,三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也不犹豫,当下现身在人前。 羽书、羽墨乍见宁知越和虞循,先是一愣,旋即也松了一口气,不等宁知越等人先问缘由,羽书上前道:“好险,在这里碰到你们了,正打算去寻你们的踪影,既然人已经找到,平安无事,属下先带人去庄子里抓人。” “抓人?抓谁?”宁知越不解,再往他身后大部人马看了一眼,也知晓袁志用能来的如此之快,除了羽书传讯之功,南漳县那边必然也发生了什么。 果然,羽书道:“咱们才离开南漳县两日,那边也生了颇多变故,一时不好说尽,属下先往庄子上去,留羽墨与你们细说。” 宁知越和虞循默允了,放他带着一队人马离开,羽墨开口直截了当,“韩阳平与曹荣教唆计逢、许仲昇,还有杜坤互相残杀,如今计逢与许仲昇已死,韩阳平与杜坤被抓,只剩曹荣逃脱,疑似往崇川县来了。” ** 这所有变故是从羽书带着阿荷回到慈安寺开始的。 张绍金和杜元钦死后,两家各自办了丧事,但这一场祸事中杜四娘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一边是她同胞兄长,一边又是她夫君亲父,偏偏这场事故又是起于两人争执内斗,若要追究此事是非对错,她是左右为难。 父亲因丧子要接她回府,并要断了与张家的姻亲关系,还追问她张世恒的下落,而她与张世恒这些年的感情从来是浓情蜜意,轻易割舍不下,两厢为难。 更甚,她也不知张世恒究竟在哪,只偶然听得张绍金父子谈话中有一句,大约是让张世恒去一趟汜州。 听到这个,杜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曹家在张杜两家中选择了杜家,张绍金如何肯甘心,必要做些妥当的准备。 当年韦刺史之死,杜坤和张绍金都捏有韩阳平的把柄在手,这是他们二人为防曹家过河拆桥拆桥的一手后招,而今杜家用不上,于张家却是一根救命稻草。 张世恒离开南漳县已有数日,早该与韩阳平有谋划、布局,而到眼下张绍金身故,他都一直未曾露面,会否与他们接下来的布局有关? 杜坤心乱如麻,难以安宁,当下顾不得许多,去了曹家向曹荣讨一个对策。 即便相识多年,私下来往密切,张绍金和杜昆从来都不敢正大光明与曹荣,以及曹家有半点来往,这是曹荣的命令,他们从不敢违背,但陡然得知张世恒的去向,这几日的沉寂叫他方寸大乱。 到了曹家,曹荣见到杜昆突然来访的确有片刻讶然,不过他到底是隐在背后谋划布局的主谋,这一点小场面于他而言算不上什么,甚至听了杜昆所述及其忧虑,他也并未皱一点眉头,只沉默了一会,说:“放宽心,张绍金已死,那个小子成不了气候,至于韩阳平和计逢……他们二人的确是个祸患,但也需寻个合适的时机。” 他又敷衍了几句安抚杜昆,让他放宽心,等着听他吩咐,这一回将韩阳平和计逢一并除去,日后杜家便是南漳县内独一份的富贵。 从前与张绍金共事时,杜昆自知心机计谋都比不上,能做的也只有听他安排,做些体力活。 那时张绍金的腿还没有瘸,两人都正值壮年,身强力壮,他仅有一身蛮力和忠心在张绍金跟前伏小做低,唯恐哪一日自己做了一枚替罪的弃子。 庆幸,老天没有将所有的福气全都赐予一人,张绍金瘸了腿,又大病了一场,此后性情阴郁,总是疑神疑鬼,然即便如此,此时的张绍金对他是又忌惮,又不敢轻易惹恼了他,形势颠倒,被人捧着抬着的滋味太畅快了,若是能离再往上一步就更好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26章 但是他知道,他能从漂泊无依的流民到在南漳县扎根立足,其中大半功劳都源于张绍金的智谋,他想要成为人上人,就得仍旧如从前一般待张绍金,并且两家得如一家一般亲厚。 他与张绍金结为了异姓兄弟,这还不够,他们两家儿女也得结义、连姻亲。他做了能做的一切,将张家和杜家捆绑在一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于他也就够了,但他没想到最先反悔背约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更想不到那些只在梦里能实现的臆想,有朝一日将会成真,只是……他的儿子元钦不在 了。 杜昆对曹荣的话有疑虑,只丧子之痛和迫在眉睫的危机掩蔽了他的觉察力,没多想,仍是回了家中等候消息。 不过,他没有等很久,今日午时曹荣便遣人传信于他,声称有一个知晓他们所作所为,还有铁证的证人被带到慈安寺,只幸好此时重伤昏迷中,说不得什么,但韩阳平就在慈安寺中,若是他趁此便利杀了那人,再夺得证物,岂不是好歹都凭他一张嘴了? 曹荣命他:潜入慈安寺,杀了那个人证……以及韩阳平。 第142章 午时时分、人证、昏迷,无疑就是羽书带着阿荷回了慈安寺。 崇川县与南漳县相隔近百里,慈安寺在郊外,减省些路程,约莫两个时辰,与羽书脚程也对得上,只那会他与阿荷也不过是刚回了慈安寺,曹荣因何得知此事,这消息传的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是他提前安排了人盯梢,还有慈安寺里有人通风报信? 虞循更倾向后者,“公主仪仗昨日便至,慈安寺内外均已肃清,除了公主府亲卫,还有袁将军率兵在寺外把守,应当不会有疏漏。” 羽墨随即回道:“寺中确报信之人,但阿荷的消息却并未此人所为。” 曹荣除了命人给杜昆传信,还美其名曰襄助,调拨了三名身手不错的侍卫随行,可到了慈安寺外,那三人便隐匿了身影,只杜昆一人偷摸靠近,欲避开寺外层层把守潜入。 许是杜昆因丧子之痛昏了头,不曾思虑过这两日公主驾临慈安寺,寺内外有重兵把守,行迹鬼祟不等靠近慈安寺便被巡守的兵士发现。 守卫们高声一喝,他才恍然回了神,慌手慌脚,进也不是,退更是不能。 此前杜家与张家的嫌疑已传到袁志用耳中,这两日张绍金和杜元钦的死讯在城内外也是闹得沸沸扬扬,袁志用手下那群兵士中有认出杜昆的,此时见了他又怎会轻易放人。 兵士们围拢上去,好不费力将杜昆双手反剪押往寺中,突然,迎面接连射出三四支短箭,全数瞄准了杜昆而去。 不过行而这群兵士训练有素,遇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惊怔了一下,登时反应过来,拉扯着杜昆躲避,一边又找准了暗箭发出所在,两厢配合,轻而易举发现了放冷箭之人。 杜昆险些遇难,正是惊魂未定之际,陡然看见被抓获的三名嫌犯,心口又是一滞。 被抓的正是曹荣派给他的那几个侍卫。 呆愣了片刻,杜昆心内惊慌转为怒火,直冲上头,这等情形已不用多说,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这么多年伏小做低,自以为攀上高枝,死也不肯放手,丧失独子,又害得女儿守寡,到今时今地竟还自作聪明,认敌为友,真是枉自活了这么多年。 当年曹荣如何将陈家一步步扶持到鼎盛,又如何将陈家一家老小尽数从汜州抹去痕迹,他和张绍金都是亲眼所见,曹荣能害了对其有救命之恩的陈兴文一家,又怎么会放过一个于他无足轻重的自己? 蓦地,他想到了张绍金,那是于他风雨同舟了近十年的兄弟啊! 是了,他与张绍金结识于微末,两人俱是拖家带口南下逃亡的流民。张绍金身强体壮,手脚灵活,心思更是活泛,初来汜州,很快便能与当地百姓打成一片,还能与本地地头蛇攀连上关系。 而他笨嘴拙舌,想事也不周全,幸得有一身蛮力能替张绍金做个帮手。最初跟着张绍金那几年,他何尝看不出张绍金看他不起,尤其是搭上了曹家这条门路后,多次想要踹开自己单干。 他小心翼翼恭维奉承,唯恐他撇下自己,再度沦为难民,幸而老天还算眷顾他,张绍金一次办差事时受了重伤,虽无性命之忧,终是瘸了一条腿,行动不便,而他也能趁此时机在曹荣跟前露脸。 但他很清楚,曹荣与李开济等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吩咐安排的事动辄就会丢掉性命,他自知头脑心计难以比及,若不是跟着张绍金办差,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张绍金重病之时,他未曾落井下石,高调张扬自己得了重用,反而诚惶诚恐地往张家来探视,吐露心里话。张绍金有的他没有,他有的张绍金现今已然失去,为保二人今后荣华富贵,他甘愿为张绍金臂膀,供他驱使。 他言辞恳切,又在张绍金最困窘之际雪中送炭,张绍金即便有过怀疑也终是应承下来,二人就此拜为异性兄弟,不分你我,此后更是为保两家关系紧密,结了儿女姻亲,是以陈家败落明明只需一家取而代之,而他与张绍金却硬是为二人各自挣得一席之地。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27章 若是凭他与张绍金旧年的交往,今日之祸,凭着张绍金周旋调转的本事,他们两家本是可以完全避免的,是曹荣,他见挑拨自己与张绍金不成,便让曹襄私下挑唆元钦,让他防不胜防,这才酿成大祸。 杜昆悔之莫及,为何当初没能早些发现儿子的异样,为何在知晓此事之后没能坚持与张绍金这些年的相互扶持与信任,又为何当初得知宁知越出现在南漳县,没能早些料想今日,若那时张绍金想出对策,他们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的下场。 只纵有千般悔恨,这一切祸端全是曹荣父子起了头,此仇不共戴天,如何能忍。 他攥着拳,咬牙切齿,恨恨地说了一句,“我要见韩刺史。” ** 羽墨说:“起初杜昆并非是想要供出韩阳平,他以为张绍金知晓曹荣视其为弃子,转而让张世恒要挟韩阳平与曹荣对抗,目下他与曹荣反目,正可转投韩阳平一起对付曹荣。谁料袁将军招来韩阳平,两厢见了面,韩阳平矢口否认见过张世恒,更是怒斥杜昆胡言乱语,当即便要将其处置。” 此事传知袁志用耳中时,那些兵士已将前因后果悉数告知,袁志用更是熟知袁志用与计逢秉性及这些年里私下做了哪些勾当,自然不信他,也不会让他就此处置了杜昆。 他控制住局面,叫两人当着一众人的面对峙,杜昆见韩阳平矢口否认,还要对他下手,没了顾忌,不止抖露曹荣指使他与张绍金这些年做的事,还将韩阳平和计逢与曹荣暗通来往的事迹也全数披露,韩阳平气得几番欲拔剑将其斩杀,只碍于袁志用手下人拦着,不能行动,听他说尽韦刺史与姜参军如何被害,他们又是如何与曹荣狼狈为奸。 末了提起张世恒的行踪,杜昆十分确定张世恒定是去了汜州见韩阳平,而后便没了踪迹,如此想了一想,心内骇然,指着韩阳平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你……你杀了张世恒。” 惊悚过后,杜昆只感余幸,此番若不是有袁志用等人阻扰,他贸贸然去见了韩阳平,不还是死路一条吗?只是,张绍金已死,韩阳平又杀了张世恒,自己不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可了? 是以,他这番抛下汜州府庶务,随公主来慈安寺莫不是为了除掉自己? 杜昆惊疑难定,朝着韩阳平左右探视,却没见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自韩阳平坐稳汜州刺史之位,计逢伴其左右,二人鲜少分开,这一回他二人来到慈安寺也是众所周知,可现下计逢去了何处? 杜昆当即打断妄与袁志用分辨的韩阳平,惊怯大叫起来:“计长史……将军,将军啊,你要替小民做主,此人尤善狡辩,但行事却不得作假,他杀了张世恒,又怎能容得下小民,定是指派计长史去除掉小民,只想不到小民先走一步来了此处,若不信,您问他……问他……计长史……计逢呢,人呢?去了何处?” 经他这么一提,袁志用这才发觉,似乎确实不见计逢人影,再转眸去看韩阳平,瞧见他眼神闪躲,便知其中有蹊跷,不听他解释,正欲遣人去找,下首一兵士回禀道:“启禀将军,今日未时时分计长史便出了慈安寺,隔了不过一炷香,韩刺史也派了一名近侍离寺,只不知去了何处。” 那人话音刚落,韩阳平抢着接话,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计长史跟随本官多年,本官一向对他信赖有加,却不想近来频频有异动,本官不得不生疑心,这才叫人跟着他,防止其作乱。” 杜昆双目睁圆,瞪着他急得跳脚,“放屁,你休要胡编乱造欺瞒将军,你要杀我……计逢定然是去了城内,去了杜家……不,不,不,不止计逢,许仲昇也是你的人,他若不是去了杜家就是在县衙里,将军,您得救救小民家眷啊,她们都是无辜 的啊!” 袁志用眉头一挑,斜睨了韩阳平一眼,见他脸色涨红,面皮僵硬,嘴唇颤颤地抿了又张开,垂着眼不知想着何种言辞来敷衍。 他哼了一声,笑道:“韩刺史,你怎么说?”不等韩阳平接话,他又自顾自道:“我是不信这等小人之言,不过方才韩刺史言说计逢行为有异……也不必偷偷派人跟着,直接提了来拷问一番,总能问出点什么来。” 说罢,不再去理会韩阳平反应如何,吩咐底下人往城内提人,余下一拨人看守着杜昆等人。 “此事发生时,属下与羽书都在,因担心曹荣对阿荷留有后手,便让羽书留下,属下跟去城里。只是……我们入城时终究迟了……” 快到城门时,羽墨与袁志用那伙手下已商议过,兵分两路,一拨人往县衙去打探消息,一拨人直接往杜家去,谁料,甫一进城,城门口便设有关卡盘查进出行人,城内百姓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议论着,街巷之间还有衙门衙役分了四五支队伍挨家挨户搜查盘问,神色肃穆,料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问之下,方知许仲昇和计逢死在曹宅,而曹荣也不知所踪了。 他们拦下一队挨户搜查的衙役,那几个衙役此前见过羽墨,知晓他与虞循等人是一路的,乍见之下如同见了救星一般。 一县县令与府衙上官突然横死,城中没了主事的人,他们也慌了神,只知在城中搜找凶手线索,没想到往城外递消息,此时哀苦救助。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28章 羽墨问了他们事情经过,那衙役回忆起来也觉得莫名,只道今日未正韩刺史遣人来了县衙,与许县令在书房商议要事,约莫过了一炷香,许县令从书房出来,吩咐底下点拨了一队人,声称曹荣与人合谋,策划陈家败落,杀害张绍金与杜元钦,此时与其合谋的帮凶也在曹宅内,需得速速赶往曹宅,将二人拿下,若有反抗者,可就地斩杀。 可等他们到了曹宅,除曹荣外只有计逢在,两人面对面立在庭院中,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衙役中有些个见过计逢的,只道莫不是弄错了,这是县令上官,怎好无礼,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当做凶手捉拿,正待请示许县令,便见计逢面上惊疑骤然转为沉怒,眸中怒火喷发,转身大步向着许县令走来。 许县令张了张嘴,似想说些什么,计逢已贴近其身,突然间,袖笼微抬,直往许县令腹间连杵了几下…… 殷红的血迹从许仲昇腹间晕开,一滴一滴溅落在地面,汇成滑腻刺目的一滩,计逢移开抵在许仲昇腹间的手,沾满血迹的手往上一把攥住他的领口,狠狠道:“谁也别想拿我垫背……”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直刺入许仲昇眼底,计逢攥着许仲昇衣领的手僵住,视线缓缓下移,一柄长刀贯穿了他的身体。 利器刺破皮肉的痛感逐渐放大,计逢从迷惘中回过神来,松开许仲昇,想要转身去看那个刺伤他的人,许仲昇却两手握住刀尖大笑起来,“自作聪明,他的话你也信。左右我是活不成了,你就下去陪我吧。” 说着,握着刀尖的双手左右搅了几下,计逢胸口血流更加汹涌。 计逢挣扎着往他腹部踹了一脚,两人皆受重伤,失血过多,已是强弩之末,纵有再多不甘,终是只能卧倒在地,含恨看着对方,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场离奇又血腥的变故发生得太快,事发之初,衙役们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待计逢被曹家管家刺中一刀,众人缓过神来,才惊觉原先站在计逢身后不远处的曹荣早不见了踪迹,一边擒住管家,一边在宅子里追踪搜寻,仍是让曹荣逃脱了。 许仲昇和计逢相继身死,死前那番别对话别有意味,众人虽不明就里,却总是知道眼下抓住曹荣才是关键,这才紧急传信守城兵卫,勒令严查死守,严防曹荣逃出南漳县城去。 羽墨继续道:“羽书回到寺中后,已将贾家村的事全数告知,也请示过袁将军增援,还未有指示便生出杜昆刺杀一事,属下得知曹家这场事端,曹荣又不知所踪,便担心曹荣早有预谋,恐怕早已不在城中,只留下一班人马在城中帮着搜查,又紧忙往慈安寺传信,想着审问杜昆和韩阳平或许能知道些新线索,也好赶紧往崇川县支援。 “初闻许仲昇和计逢双双身死,韩阳平还不肯认罪,袁将军再三逼问,又有杜昆佐以内情推测,这才拷问出韩阳平早在杜昆去见曹荣前,便与曹荣议定要推出一人顶罪,平息与陈家有关的所有祸事。 “韩阳平以为韦刺史和姜参军的死总是一个隐患,张绍金已死,张世恒也为他所杀,只剩一个杜昆捏着他的把柄,除非将其除掉,否则寝食难安,曹荣却以为只有一个杜昆难以令人信服,还需将计逢推于人前,方才说得过去。 “曹荣的提议虽则合情合理,却使韩阳平警醒起来,张绍金和杜元钦怎么死的,便是没能从曹荣口中得知实情,也能猜出九分来,而今他要除掉杜昆,曹荣却将手伸到他身边来,待此事过后,下一个指不定便是他了。 “思及此,韩阳平面上应下,背地里又联系了许仲昇,打算趁混乱之际,将曹荣一并除去,两人合计一番说词,让计逢以为他们明面上对付的只有杜昆一人,暗里是杜昆与曹荣,有曹荣指派,杜昆到寺中可由韩阳平除掉,计逢则需往曹家去,借传信通报之名,趁其不备将其杀掉,许仲昇则是在计逢事成之后,假以接应之名再除掉计逢,做出计逢与曹荣二人合谋之象。 “计策已完备,但需得有一个名目让这套计划如约进行。属下昨夜回到寺中时,韩阳平先得闻此消息,心内极为不安,不知发生何事,又碍于寺中有袁将军和公主府的人看守巡防怕惹人注目,多番辗转打听只得知属下见过洛长史、漪兰姑姑、还有袁将军,便觉时机已到,今日一早便命人与曹荣传信,依计划行事,这才有杜昆后来往慈安寺里行刺一事。” 虞循思索着,“韩阳平派人传信是在今早,若依曹荣与他的计划,当是在羽书回慈安寺之前,杜昆便该往寺中去,且不说曹荣为何是在午时传信于他,只听杜昆说他是往寺中刺杀阿荷和韩阳平……韩阳平没法给曹荣传此消息,只能是崇川县这边传出的。” 羽墨道:“大家也都发现这处疑点。韩阳平说他本是打算在除掉杜昆后再让计逢前往曹家行刺,哪知久等不来杜昆,一直到了午时时分,羽书带着阿荷回了慈安寺,当众讲出贾源与曹家父子的罪行,担心计划生变,这才让计逢借着报信之由去见曹荣,而杜昆在计逢走后突然出现,还吐露出阿荷的存在,也让他很是惊讶。” “杜昆呢,他怎么说?还有曹荣指派给他的护卫。”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29章 “杜昆什么都不知道,他今日都未曾见过曹荣一面,所知皆是曹荣下属传话,那三人只称是临时受命杀了杜昆和韩阳平,其余的一问三不知,因此袁将军也道应是贾源等人知晓贾家村丢了一个人,传信给曹荣,恰巧与羽书和阿荷回到慈安寺时辰撞在一起。” 虞循点点头,“我们怀疑曹荣父子已久,他未必不知,经过昨夜贾家村的事,贾源也已暴露,然这些只是他们卑劣行商的手段,即便被发现,他们还留有后手能应对。私养兵马一事,韩阳平和杜昆或许所知不多,却也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若真如贾娘子所言,那些人被藏在昔年陈家各处庄子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杜昆接触过陈家产业,韩阳平也知晓他不少秘密,于曹荣而言总归是一个隐患,假借杀阿荷除掉二人也能说得通。 “至于计逢……正如韩阳平疑心曹荣,曹荣对韩阳平及其身边的人也不会放心,计逢也好,许仲昇也好,他应当都想好了应对之策。从计逢和许仲昇死前的情形来看,曹荣许是打算离间计逢与韩阳平的关系,让其与许仲昇互相残杀,正巧许仲昇送上门,计逢被挑拨动 怒,一气之下对许仲昇出手,使得曹荣计谋得逞。”说着,他瞥了眼身后的队伍,羽书方才前往贾家村调走约有百人,余下这队伍还有三四百之众,却远不及袁志用领到汜州的兵将之数,便问:“曹荣藏兵之处可曾查过了?” 羽墨一听,便知其意,“袁将军带着余下部众去搜查了。羽书回到寺中便提过曹荣养兵之事,袁将军对此尤为介意,因而也特地拷问杜昆和韩阳平。韩阳平是从韦刺史给姜参军的书信中知晓此事,因而忌惮曹荣,不过他并不知晓那些兵养在何处,杜昆倒是清楚曹荣招揽了不少壮丁,隐约怀疑过曹荣的用心,但曹荣只在打压陈家时让他和张绍金知道陈家名下所有庄田所在,收回之后,明面上转到张家和杜家名下,实际再未让他们插手打探和管理过。” 他斜眼扫了一下另一侧袁志用派来的将领,又道:“陈家曾是汜州巨贾,庄田遍布州府内各县,袁将军以为贾家与曹家关系虽则最为密切,曹襄又在崇川县,曹荣也可能往此地来,却也有可能调集各庄田豢养的私兵,趁此时机反叛,据杜昆估算各庄园人丁数约有五千之众,故将余下兵马分往各处庄田搜剿,另从袁州调派两千兵马前来支援。” 虞循眸中一暗,袁志用此前到汜州便调了三千兵马,此时又增派两千,虽是为防曹荣,但事后这些兵卒占据汜州府下各县,如同将汜州收入囊中,难怪他会来的这般及时。 各县距离远近不一,袁志用调派人手也需耗费时日,以曹荣父子的狡诈善谋,搜剿各庄田也可再拖延一日,争取两日时机,姚琡也该见到陆谦,待到陆谦陈兵压境,可再拖延些时日……只是这样还不够啊…… 第143章 有了袁志用及时调派的援兵,崇川县城的局势登时扭转。 领头的将领也是袁志用手下得力干将,不知是否是来之前得了袁志用的吩咐,对宁知越等人分毫不曾忤逆,恭敬有余,却同时不掩饰其想要将崇川县占为己有的心思,入城之后,这人即可封锁城门,将原来的守城将领全数换做自己人,又命人沿城中街巷驱散百姓,各处驻守,俨然已将崇川县视为囊中之物。 受制于人,当下也无还击的余力,顾念着尚在贾宅的贾香薇和陈小川,虞循只要求他不威吓伤害到城中百姓,余下的也暂且只做看不见,不做停留,直奔着贾宅去。 贾宅在城南义兴坊,方方正正的庭院被高深的围墙圈起来,与前后左右邻舍都不相接。 宁知越和虞循赶到时,袁志用手下的人已先一步将贾宅围了个水泄不通,隔着老远就听到宅院中惊惶混乱的呼叫。 周遭街巷不见其他人影,数间房舍已亮起灯火的纸窗上却能瞧见映着的半个身影透过窗缝往外窥视,一经几人视线扫过,霍然隐去身形。 一直跟随在宁知越和虞循身边的那个将领垮下脸,眯起眼来,不高兴写满了整张脸,正待发作,贾宅大敞着的门户里跑出一个甲胄齐全的兵士,向几人恭敬拱手,“史统领,贾家人都聚在前院了,不过……”这人显出些犹疑来,小心觑着三人面色,略顿了顿方磕绊地吐出一句,“贾源不见踪影,虞钦使要找的那位贾娘子和陈小川也不知去向。” 贾源逃了,另两个人也不见了? 史统领登时僵了神色,不自然地看了宁知越和虞循一眼,来贾宅的路上,他可是与这二人打过包票,保证不会放走一个人,这下可好,关键的几个人都不见了。 他怒吼一声,急急追问:“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包围了贾宅,怎么还让人逃走了?” 那兵士也颇委屈,小心辩解,“属下保证,绝不曾放走一个人,但搜遍整座宅子也不曾发现这几人踪迹。” “这么说,他们是在你们来之前就得了消息逃走了?” “不可能。”宁知越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开脱的借口,“我们一直守在城外,至少在你们来之前,不曾见到有可疑之人进出过城门,城门距此也需半个时辰,贾家人直到此时才显慌乱,显见是因你们带兵闯入才惊觉有变。此外,贾宅也是贾源这许多年经营的基业,宅子里多多少少也会留存他们行凶作恶的罪证,即便给他们一个时辰,要销毁这些罪证,悄无声息地带走那两个大活人也非易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30章 说罢,又问,“可有问讯过贾家人,宅子里可有暗道、密室之类,或许他们还藏身在这座宅子的某处地方。” 那人讪然,“只问过贾家的管事,他吓得不清,说不出一句囫囵话,问他贾源的下落,他只道不知道,余下众人还没来得及细细拷问。”说着,眼瞅着史统领就要暴起怒斥,他抢先一步自请折回去拷问贾家人。 ** 消息探来的很快。贾家陷入危急,被官差严密包围,俨有抄家之势态,贾源逃走,余下的贾家人皆是人心惶惶。 那兵士只当着众人面试探着问了一句,人群中便有一年轻妇人张皇站出来投诚。 这年轻妇人是贾源新近纳的妾室,近宅子不过数月,容色俏丽,口舌伶俐,贾源对她颇为爱宠,因对她略纵容些。 她道:“有没有密室、暗道妾身也不能十分确定,不过有一回,妾身去书房找家主,起初不见人,而后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却见家主与乌爷和鲁爷从书房里出来,当时还觉怪异,现在想来,许是有这么个缘故。” 书房,确实是暗通密道,开辟密室的好场所。 那人得了讯,忙带着人往书房去搜查,宁知越和虞循却不着急。 贾香薇和陈小川虽是与贾源一同消失在贾宅,看起来似乎就是贾源将二人带走,方才宁知越那一通分析也合情合理,但这只是最浅显且敷衍的解释。 贾香薇蛰伏多年,不大会在最后的关头暴露了自己,便是真叫贾源发现端倪,此时正是逃路奔命的关键时刻,宅子里尚有许多物证需销毁,与其带上两个大活人耽误逃命,不如就将人在贾家处置了来的方便。 况且贾香薇难道不会反抗么?贾香薇一定不是被贾源带走的。 有了贾源妾室开出一个口子,贾宅里其他人也争相表现,希图戴罪立功,脱免于贾家的关系,宁知越一提起贾香薇,便有一小厮抢着接口,“小人知道,大娘子今日是小人领进宅子的。” 小厮声称,今日一早,贾大娘子便来了宅子外,初初瞧见,颇为惊奇。 贾宅里众人都知晓这位大娘子,本是家主独女,贾家唯一的血脉,当年在贾宅住着好好的,偏生先头夫人没了,她不知哪根筋不对,自己搬离了贾家,与家主断绝父女关系,将自己嫁到一个荒山野林的农夫家中,彻底与贾家没了来往。 许多年不曾见她,乍见了还有些迟疑。待认出她,见她身着破旧粗衣麻布,面黄肌瘦,一副经年劳作的模样,想来这些年没了贾家的帮扶,日子过得很不顺心。 贾香薇在贾宅外望着门额上的牌匾,又张望着往里瞧,驻足良久,犹豫了好一阵,他想着,这大娘子应是苦日子过够了,想向家主服软,只还拉不下面子。 宅子里众人都知道家主对这位大娘子和他原配的夫人不太好,自打贾大娘子与家主断绝关系后,家主从未关心和派人打听过她的下落,主人如此,宅子里的下人自然也对此人无甚关注。 不过话说回来,私下里的鄙夷轻视是一回事,真转到面上,他们到底不敢对大娘子有言语上的不敬。 他知会了管事,得了管事的令将人请进宅子,领着人见了管事,之后便没再理会,只他今日都在门房上值,一直未见过贾大娘子离开贾宅。 管事的被点名道姓的推出来,家逢遽变,迫于史统领与他那群手下人强势暴戾的震吓,终于也肯开口。 “大娘子寻来 确是求家主周济的,只今日一早天还没大亮,乌大爷就来了宅子与家主商议要事,直到娘子寻来,家主都不得空闲见人,小人便想给些银两将人打发走了便是,哪知娘子今日又犯了倔,不见到家主死活不肯离开。小人管着宅子里庶务,百来口人的衣食和内外人情往来都等着小人打点周旋,哪里有功夫守着她。小人想着,就将她晾在宅子里,过上一时半刻她觉无趣,便会走了,之后也不曾留心她,直到方才,若不是诸位官人们问起,小人只当她早走了。” 怪道贾香薇信誓旦旦保证不会惹人生疑,贾家上下对她毫不设防,更不可能是贾源将她带走了。 宁知越又问:“前几日,贾源带回一个青年人,名叫陈小川的,你们又知道些什么?” 管事偷觑了她一眼,犹豫地耷拉下脑袋,被身边兵士用刀在后脖颈一拍,冰凉的触感吓得他扑倒在地,“有……有……有的,人是乌大爷和鲁大爷带回来的,都是他们看管着,小人只管宅子里众人吃穿用度,这些生意上的事家主也不让小人过问啊。” “不让你过问,你又是如何得知那青年人叫什么。” “小人是偶然听到的。这个人对家主似乎很重要,原本要送到庄子上去,家主不放心,要留在眼皮底下看着,所以留在宅子里。乌大爷和鲁大爷平日里都有事在外面跑,人关在宅子里,也有护卫们看着,只不便让更多人知晓此事,家主便吩咐乌大爷和鲁大爷不在的时候,由小人亲自管照陈小川的饮食。” 原要送到庄子上去? 宁知越和虞循相视一眼,追问:“说仔细点,贾家村后山的庄子也是贾源的产业,将人送去庄子和留在宅子里有何区别?”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31章 “这……小人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贾家村是家主祖宅所在,那处山庄确是早年间家主发迹之初与人一同经营,虽由家主打理着,似乎也不全由家主做主,时日久了,家主其他产业繁盛起来,也就不爱去贾家村,凡有要事都在宅子里商议定夺,再分派出去,至于贾家村……那头的琐事都交给了乌大爷和鲁大爷。 “按照平素的章程,带回宅子里的箱子多是当晚就要送往庄子上,这陈小川原本也该是如此,可到了昨日晚间,将要送出宅门之际,家主突然改了主意,与乌大爷、鲁大爷商议一通,将人又留下。昨夜里,家主与鲁大爷去见了陈小川,只三人在屋里说了好一阵话,多是鲁大爷在问,陈小川鲜少接茬,家主似乎也不甚愉快因此惹得家主不甚愉快,将人……揍了一顿,小人便是因此得知这人是陈小川,从前南漳县那个赫赫有名的陈家里,跟在陈小郎君身边的长随。 “这也是小人正逢着去寻家主,恰巧听闻了这点消息,旁的就不清楚了。今日一早,天还没亮,乌大爷就着急忙慌地往宅子里来,家主与这二位爷交谈不足一盏茶的功夫,鲁大爷又匆匆离了宅子,家主吩咐人将陈小川塞进箱子,放上马车,命人留心着,得了消息即可将人送走,家主还颇庆幸地缓了一口气,称幸好将陈小川留下,不然又要生出许多麻烦。这之后,他们二人便一直在书房议事,鲁大爷没回来,这事也就暂时搁置没个下文,一直到你们来了,宅子里一团乱,小人也不曾留意此事。” 竟是这样,看来贾香薇所言不虚,想要将陈小川送到庄子上的应当是曹襄,曹荣并不知情,贾源也看出曹襄另怀心思,这才将人扣下……或许如贾香薇所说,贾源心里对这对父子有所提防,陈小川出现的蹊跷,他有心留一手。 贾源和乌庆生在书房待了一整日,只有鲁胜离开贾家,再没回来过,除去与崇川县令通气抓人,曹荣能先他们一步算计了韩阳平和计逢等人,也必定是鲁胜通风报信的结果了。 鲁胜没有回来,贾源和乌庆生没有离开过书房,管事也没有得到将陈小川送走的吩咐,但人却不见了,贾香薇也不知去向…… 宁知越想起此前让贾香薇留意陈小川,莫不是她趁乱将人救出的? “先去书房看看,书房若真有暗道、密室,里面定藏有不少此案证物,贾娘子熟稔贾宅,要取得证据,极有可能也去了此处。” 宁知越点头应下,由着虞循与史统领在前面引路,视线掠过厅下一众惶惶不安的贾宅仆婢,心思尚未转回,推敲着陈小川和贾香薇的去处,走出没两步,去书房查验的兵士疾步小跑着迎面而来,紧皱的眉头和扯平的嘴角泄露了他此行的结果。 下一刻,宁知越听他立定拱手回话:“书房内确有一间密室,还有一条通往宅子外的暗道,密室里有不少焚烧过的纸页,金银珠宝也散落一地,应是此前销毁证物,想要慌张逃走所致。” 史统领急躁起来,“人逃走了?” 那兵士犹豫了一下,道:“暗道被人从外面堵住,但……出口处发现两具尸体。” 第144章 贾源的书房设在前院,面阔三间,中间是间明室,右侧以一面青松劲石刺绣的屏风隔开,靠墙摆着一张乌木雕花的小榻,榻上褥子都被扔在地上,只放了一尊一尺来宽的三脚蟾蜍玉雕,靠左里间设了书案笔墨,另有些书籍经卷装饰,书案上累了一叠簿册,略翻几页都是贾源明面生意上的账册,里面还有圈点批阅的痕迹,看起来似乎真像是正经查账议事的处所。 然据管事的说,贾源对这处书房很是看重,寻常除了乌庆生与鲁胜,不许任何人靠近,而他自己只要在家,多数时候吃住都在书房里。这便呢个窥出他在书房里的一些端倪来。 贾宅占地广阔,匠造早已逾越了一个普通百姓的规制,宅内布局造景,无不彰显主人的富贵与用心,比之从前的陈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再看宅内仆婢与贾源那数十位妾室的衣着装扮,皆是富丽之态,而作为一个丧尽天良收敛钱财的极恶之徒,贾源的书房里不曾见到他身为贾宅主人所应有的奢靡繁华——这间书房与这整座宅子相比,显得太过普通了。 整座宅子里最“朴素”的布局竟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常年的居所,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搜查的兵士们几乎要将这间书房搬空,都看不出一点设有暗道、密室的痕迹,也是这时才恍然觉出些不对劲来,又将搬空的家具重又摆设进去,挪移试探了好一番,总算窥出那条暗道入口的端倪。 右边休憩间里放置的那张乌木小榻最初被抬走后,墙上地面完整无缺,均未发现有凿空的痕迹,只有原来矮榻的位置上,留着一个矮榻大小框套在榻脚边的围挡。四条不足脚踝高的雕花木条,不占位置,也没遮挡住地面,搜检的人甚至想到会有疏漏,将围挡往边上挪了几寸地方,也没发现异样,便没有动它。 再次将所有家具摆设归于原位,轮到重新装置这张矮榻时,意外发生了——抬着矮榻的兵士将榻重新放置在围挡上,床榻与墙间能活动的范围仅能容两人,靠墙摆了一扇半人高的柜子,进出更不便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32章 安上矮榻,这兵士卸力正要从间隙间退出,往后退了半步抵在柜子上,当即心内漏了一拍,柜子并未完全靠墙,他退那半步 也甚是鲁莽,几乎是撞上柜子,险些带翻了柜子上放置的一只瓷瓶。 贾源的书房不及其他房舍富丽堂皇,一眼看尽,屋内陈设也都是有些来头的,寻常人只瞧一眼,便能看出这瓷瓶不一般。趁着领头的没注意,这兵士仓皇转身去稳住那只摇摇欲坠的瓷瓶,扭身的功夫又撞到了矮榻边缘,“咔嚓”一声,双手按在瓷瓶上,脑子懵了片刻转眸看向了被他撞动往左边偏出一寸的乌木雕花矮榻来。 声音是从榻下传出来的,不止是他,方才一同搬抬还未离散的几个同僚都听见了,满眼狐疑都落在这张榻上。 那道声音干脆利落,像是木楔对准楔口,一气敲下正正当当吻合的响声,响声落下,矮榻只往左边偏了一寸,没有下陷,也没有其他的变化。 那兵士狐疑着盯了矮榻片刻,又往左侧推出一寸,又是一声“咔嚓”,从矮榻里发出的声响。 此前搬移这些家具时,他们都有查验过,除了榻脚围挡四角有四个楔口正对着矮榻四脚,再无别的楔口,而此事推动矮榻,地上围挡没有挪动,矮榻确是往左偏出了两寸。 几个围在近处的兵士愣住,难道这张榻就是暗道机关所在,暗道就在这张矮榻之下? 几人愣神的当口,早有人通禀了领头人,将方才那一小出动静如实相报,领头人不作考虑,直言:既然有疑,那就严查到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矮榻是搬动过也严查过的,之前没看出不对劲来,他们便将目光放在了榻下的围挡上。 最初他们只将围挡稍稍挪了位置,地上不见痕迹,也就以为无事,现在看来这一点显然算是唯一的纰漏了。 再一遍搬挪,底下的围挡也都拆散了,几个人仔仔细细搜查了一番,为防再有疏漏,甚至趴在地下挨次敲着,前后忙活了有半个时辰,仍旧一无所获。 但……委实不该如此啊,方才那一声响,与寻常磕撞迥异非常,邻近众人皆听见了,怎会查无所获呢? 一众人苦恼片刻,终是领头的下令,将矮榻归回原位,依照方才发出的那声响动重新挪动一次。 几个兵士依言而行,又捣鼓了一阵,这一回果然又发出那一声极有格律的声音。 推一下,一声“咔嚓”,木楔正当卡入楔口,继续推动,连续的几声,仿佛齿轮转动,轰鸣声渐起,众人兴奋不已,四下张望着屋内的变化。 随着矮榻推到尽头,已无法移动,声响也随之减弱,屋内还如此前一样,没有一点变化,领头人正疑惑着,方才连续而有规律的响声必然有古怪,极有可能就是暗道内发出的,这矮榻也十分蹊跷,与暗道入口有紧密联系,但为什么就是开启不了呢? 这时,手下有人试探着提出见解:听说有的匠人能造出精密的机关,任人如何翻查都看不出破绽,属下看这书房就当是这一种。要打开这机关,需得有特定的解法,譬如复杂的譬如八卦方位、四象对应的学问与机关结合,不止动手还得动脑,简单的就是那种上下左右一通摆弄,光使力气就行的。贾源出身乡野,也就认识几个字,设那种有大学问的机关也是为难自己,这屋子里的应当不会太难,寻个匠工来看一看便知一二。 领头人觉得有些道理,当即寻了个匠工来查看。那匠工围着矮榻左右转了一圈,又将矮榻抬起,查看了留在原位的围挡,再听兵士们说了方才挪动床榻时的见闻,很快也有了判断:这矮榻确实是机关所在,但关键不止这个。 矮榻和围挡与地面墙面没有任何能衔接的楔口,虽则左右推动能听到齿轮转动的响声,但还未连通地下机关的企口,因此暗道入口不能打开。 屋内已被寻了个遍,若是能找到蛛丝马迹的漏洞,暗道早被打开,又怎会寻个匠工来问询? 匠工答道:“其实也不难解,矮榻既然在摆置在此处,那这企口也必定在四周邻近处。找到企口是这等机关第一重,或许关键仍在这张榻上。” 眼见领头人面色不善,匠工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屋里找不到企口与暗道入口的缝隙,不是当年建造的匠工隐藏的太隐秘,而是他将那些缝隙划归在屋子建造一定会留下的痕迹中,比如墙面与地面的缝隙,里间与外间地面的接缝,这些痕迹不易惹人注目,也是唯一的解法。” 听起来很有道理,拆个屋子找到企口也非不了多少事,只是……领头人却狐疑起来,若是如此,贾源每次进暗道难不成都要拆了屋子? 匠工道:“自然不会如此麻烦。此类机关不能与外衔接,那便只有在重量上下功夫,重压到一定程度,第一道机关打开,企口一出,暗道入口自然就出现了。只是重量设置也有分别,或是超出即可,或是分毫不差,前者尚且容易,若是后者,就麻烦许多了。” 矮榻是连接企口的关键点,自然也是称重的秤盘,贾源的书房有密道一事,家眷管事皆是一无所知,这称重的重物应当也只能是书房中的某一物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33章 秤盘是矮榻,很容易就让人猜想这重物会不会是贾源、乌庆生、鲁胜中的一人,但高矮胖瘦这等因素变化莫测,又或者某一人不在,这密室就无法开启,没有死物来的方便,因而被排除在外。 领头人掀了榻上的被褥,命人将屋内所有摆设一一过称,终于,试到贾源书案后博古架上的玉雕三脚蟾蜍时,地面开始颤动,往下坠了约有两寸,靠墙脚下出现两个与矮榻等宽的企口。 接下来的机关就简单多了,领头人从惊喜中清醒过来,在匠工的协助下,上下左右轮了一圈推动矮榻,原本矮榻中发出的“咔嚓”声被淹没,从地底传出一阵连续而沉闷的轰鸣,是石块摩擦震动的响声——地面继续下陷,约有六寸,地面整个往外平移,矮榻后现出一个能容纳一人进出的入口。 洞口下一片幽暗,并非全然漆黑一团,仅在洞口静静观望一阵,能看出里头有微光交汇着。 下到暗道,左右是石壁砌成,宽阔规整,墙上嵌了明珠,幽微的明光往前一路蜿蜒出一条望不尽前路的昏暗甬道,发出一丁点声响,都会在这甬道内放大回荡。 走了几步,虞循停下步子,回头朝宁知越示意一眼,远处晦暗的光线下有烟尘翻涌着,甬道里似乎也有微弱的烟火味。 领头的兵士颇有眼力见地禀报道:“底下有三间密室,最前头那一间里原本藏有数十箱账册一类的,现下都已空了,应是被贾源烧掉的,我们找到时火已经烧尽了。” 史统领闻言骂骂捏捏几句,无非是担心关键证据被烧毁,这一趟白跑。 虞循和宁知越没说话,继续往前去。 又走出数十步,右手边分出一条岔道,说是岔道,只有五步深,往内延展出三间方正且相连的暗室,比起上面的书房,这里更像是有人居住的迹象。 寝居室能活动的范围不大,寝具被褥着眼一看,都是上乘木料绸缎。床榻没有挨着墙摆放,挨着两面实墙都摞起能装两个大活人的实木箱子,床上还有一个小匣子歪倒着,里头的珠宝玉镯银锭金铤有一半倾倒在被褥上,与室内冥冥烛火相呼应着。 穿过寝居室,紧挨着的是一间书房,一间真正的书库,整个屋里整齐排布了直通顶面的书架,每个书架都满满当当,孤本古籍,大家字画,分门别类规划有序,只是除了靠墙处的书架,挨着门扇处的书架被撞得挪了位,架子上空塌了一块,散乱堆在门边。 再往前去,蒸熏呛人的烟味越发浓了。 往后三间屋子里没什么稀奇的,只除了靠着出口的那一间屋里有一个火盆,全是敞口的大木箱子,里面干干净净,一点东西都不剩。 火盆还有余热,炙热的温度混着烟尘熏得人喘不上气。 宁知越拾起火盆边上的火钳,挑开还维持的焚毁前形态的灰烬,纸上字迹已难分辨,书写模式却和昨晚在贾家村后山庄子里那个小院子里看到的一样。 虞循也留意到,“看来贾源自己也留了一手。” 宁知越说:“这些东西不止能指证曹荣,或许还牵扯了其他人,只不过到了今日这步田地,这也是他自己的罪证。” “但于曹荣父子来说,这些簿册奈何他们不得,贾源私下命乌庆生与鲁胜搜罗来的证据却是有些份量的……这座暗室所有东西,连带着他们二人都留在了这里,那些消失的证据,想来是落入了陈小川手中。” 宁知越颔首沉默起来。 ** 暗室里甬道出口颇有些距离,一行人走了一阵,将近到头,不等领头兵士开口提醒,宁知越便已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走在前头的士兵举着的火把将甬道照亮,前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两具尸体,更确切地说,是两具男尸。 一具身材矮瘦,趴倒在地,一柄短刀从后心穿透,一刀毙命,另一具身形略丰满,仰面倒地,也分辨不出面孔——他心口被捅得糊烂一片,头面被砸得血肉模糊,淌着血的凶器就在他颅边——一包被绸缎包裹着的金铤,布料已被血迹浸湿,原本打好结松散开,露出里面的金闪闪的几块,只是看着便觉得分量十足。 这样的金铤,暗室里并不少见,贾源寝居的床榻边围着的大木箱子里堆得满满一箱,但下面打斗痕迹太过明显,从寝居室沿路过来,金铤银锭,玉器玛瑙散落的到处都是,石壁上也尽是砍砸留下的深厚痕迹。 虞循见过乌庆生,一眼认出那个被一刀刺死的就是他,另一个是谁也就一望而知了。 死的是贾源和乌庆生,宅子里正好丢了两个人,杀人的嫌疑似乎也只能落在陈小川和贾香薇身上了。 贾香薇与贾源到底是父女,史统领自然而然的认为杀人者当是陈小川,宁知越望着那具被砸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脑子里能想到的全是今晨在贾香薇咬牙切齿痛述贾源经年罪行的模样。 杀贾源的是一定是贾香薇,他心口、面上的伤,每刺的一刀、每砸得一下,都足以致命,她分毫没有放过贾源的意思。 ** 陈小川和贾香薇一齐失踪了,带着那些足以揭发曹荣父子真实目的的证据一同藏了起来。 不管是陈小川挟持了贾香薇,还是贾香薇自愿跟着陈小川离开,总之从宁知越他们入城到在贾家发现贾源的尸体,依照他们之前的约定,贾香薇得知他们的下落,就得来寻他们,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34章 进城时,袁志用的人在城里闹出的动静不小,宁知越与虞循跟随史统领进城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存在贾香薇找不到他们下落的可能。 贾香薇能瞒着贾源一干人,暗中搜罗他们的罪证,本也是有些头脑的,更何况与陈小川相比,她更熟悉崇川县城,就算被陈小川挟持,她若是想透露出自身下落,总会有办法。 虞循觉得,她应当是“叛变”了。 宁知越对此论断未置一词,史统领已经命人继续追查暗道通往何处,也在城内搜查二人下落,比起找到这两人,眼下更为要紧的是贾家村那边。 曹荣不一定在贾家村,但曹襄应当还在,即便他二人都已逃亡,贾家村后山庄子里那些幸存的受害者和已经遇害的死者尸体也急需安排处置,虞循不会抛下不管的。 果然,虞循也道:“曹荣父子阴险狡诈,昨夜之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曹襄隐忍多时,为何在这等时刻亲自暴露?难说会有其他阴谋,眼下时辰尚早,我们也去看看究竟,以免疏漏。” 他说着,与史统领交代城中布局,史统领满脸不耐,却还是极力忍着一一应下,再回首朝宁知越示意启程,宁知越停在原地,顿了一下,道:“我就不去了。今日与贾娘子分别时,说好了她拿到证据与我们会面,将东西交给我们,眼下咱们身边又多出这许多人,她本就心思重,顾虑多,或许因此才不肯路面,不如我留下,私下找一找。” 这话在理,提议也合虞循心意,他本来担心崇川县内尽是袁志用的手下,姚琡那头还没消息,将宁知越留在这里,他多少有点不放心。 但……他这几日被贾家和曹家的事弄得神思恍惚,又有宁知越昨日情真意切、坦诚以待,他竟忘了,宁知越和袁志用之间还有一种很微妙的来往。 虞循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纠结起来。 昨日宁知越已与他吐露了一些过去,以及她所知的线索,这些经历刻骨铭心,于她都是伤心事,要一下子全部倾吐与将伤口暴露在众人眼前无异,或许是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呢?而且即便她还有所隐瞒,他只要再耐心一点,她总是会坦诚相待的,不过就是和昨日之前一样。 思及此,虞循觉得自己方才对宁知越的猜忌有些许小人之心了。 他点了点头,“城里都是袁志用的人,他不费吹灰之力拿到南漳和崇川两座县城,余下的人马也在借着搜寻曹荣私藏的私兵遍布整个汜州,一旦他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不止你我,公主也会陷于危险之中。最快一日,陆谦那边就会有消息,袁志用来不及将整个汜州收于囊中,但为防万一,我们分散开,也好拖延时间,只是你留在城中我终究不放心,芙蕖和羽墨都留给你,你见机行事,以自己安危为首。” 宁知越自是不肯,“袁志用忌惮平南王府,我有芙蕖就够了,你去贾家村路程虽短,却也不能掉以轻心。贾家村那边有曹荣父子,就算曹荣不在,一个曹襄也是不好对付的角色,羽墨就还是跟着你。” 说罢,面上是不容拒绝的态度,一边让羽墨去备马,一边令芙蕖去准备些吃食,忙碌一通总算将两人送走。 芙蕖又去了厨房替她准备晚间吃食,尚未回来,方才一群人环绕周围,眼下也只剩史统领一人。 史统领明眼看着就瞧不上世家贵族的郎君娘子,但有上头发话,得敬着些,面子上也得做做功夫。 依他想,宁知越就两人,找人帮不上忙,于他打通崇川县以待来日入主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好言好语劝慰她几句,就随她去吧。 未等他开口,宁知越蓦地转身看向他,嫣然笑道:“史统领,帮个忙,准备一辆马车,替我送两个人离开。” 史统领皱眉想再问询什么,宁知越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展开,上面潦草写了几个字,光线太暗,他一时没看清,但帖子下首一方朱红印文于他而言却再熟悉不过,登时收敛了面上的懒怠,动了动嘴唇,想要问什么,只听宁知越一如之前温和的嗓音吐出一句话来:“这是命令。” 第145章 半柱香的功夫,芙蕖从厨房回来。 贾家平日里不如张家和杜家不扬,却也不负富贾之名,厨房里的食材一应俱全,几个灶上炖煮着各类肉汤,燕参翅肚也都是现成的。 不过芙蕖考虑到眼下的境况,宁知越不是姚珂,任何时候行住坐卧都得讲究一番,她留下来还有要事要办,恐怕不愿耽误太久,便自作主张备了一碗鸡汤面。 贾宅里的人都被聚在一起审问,宅子到处都是袁志用手下的兵士,进进出出,搬抬着大木箱子,毫不避讳地搜缴贾家的财物。 还真是让小人得志了。 不过芙蕖心里也清楚,他们此时也是俎上肉,哪有闲心在意这些。 撇开烦杂思绪,芙蕖加紧脚步往前厅去。 听到脚步声,宁知越放下手中已空的茶盏,扭头看过去,视线触及芙蕖后往一边偏了几寸,朝外面昏黄隔着的更暗处看去。 前厅内灯火通明,只宁知越一人扭身独坐在厅中,倚着案几一侧无聊摆弄手边的茶盏,低着头似在沉思。 听到脚步身,宁知越放下茶盏,转头看过来,见到芙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很快视线又随着摇摆的光影移开,往外头昏黑中看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35章 庭外看守的兵士都被遣走了,空无一人,芙蕖不知她在看什么,只觉得她视线缥缈不定,神思有片刻飘远了。 她快步走上前,将托盘里的细白骨瓷碗盛着的鸡汤面在她面前布置妥当,一边觑着她放低声音道:“已近亥时了,他们的人这般多,去了也有些时候,现在还不见消息传来,贾娘子会不会真如虞郎君说的已经‘叛变’了,若如此咱们要如何寻人?” 宁知越没抬头,手中长箸拨弄着汤面上紧密挨着的油花,看不出一点焦急忧虑,“指望他们确是 不行,陈小川是南漳县人,因陈家生意广布的缘故,崇川县必定没少来,贾娘子更不必说,就是本地人,不仅对崇川县熟,从前交情匪浅的故旧也总是有一两个的,帮忙藏两个人或是另择密道出城去也并非不可能。” 这种可能芙蕖也猜测过,也是为此心急,但见宁知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总觉得她有办法一定能找到这两人,又或者……她知道些什么。 “那娘子打算怎么办?” “不急,陈家是商贾,陈小川耳濡目染能用的办法能求助的人多与商贾一道相关,即便已逃出城去,循着这一点去找人也不难发现踪迹。眼下阿绮姐姐就在南漳,接着她的人脉在城中探访一番,比外头那些人不是更放心?” 芙蕖了然,袁志用到底与她们阵营不同,若在城中寻到人,她们不亏,若寻不到,依照宁知越的办法也更稳妥。 正想着,厅外兵甲相交混着脚步声靠近,一个甲冑加身的兵士停在廊檐下,拱手躬身,恭敬道:“宁娘子,已找到暗道出口所在。” 芙蕖还处在茫然中,这兵士她有些印象,是那位史统领身边的一个小头目…… 史统领的人查到了线索不去向自己的上官禀报,却来见宁知越? 她四下看了看,似乎在她重回前厅后,都没再见过那位史统领。 宁知越泰然自若地将人唤进来,“说吧,有什么发现。” 那兵士只往里走了两三步,仍旧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言行中显着有些生硬,“属……属下们找到暗道出口所在,也确如宁娘子与虞钦使推测的,陈小川与贾家娘子正是从暗道逃走了。” 暗道的出口狭小,又是设了台阶往上开的一个方寸小口,内里是一层石门,被人砸坏了开门的机括,已是一堆死物,不凿个三五天难以出去。 时间紧迫,得急需找人,他只好命人在先凿起来,又叫底下人寻来崇川县内城图,根据暗道走向确定出口大致在哪个方向。 之前找来的匠造师还有些本事,上上下下来回跑了几遍,费了一炷香总算确定暗道是向着城西某处位置去的。 有了大致的范围,再挨家挨户去搜查也只是时间问题。 说来也是运道不错,去往城西搜查的兄弟们才问了三五家,只问他们可曾见过贾源来过此处,就有人说“贾老爷没见过,但跟着他做事的鲁大爷从前就住在这一片”。 那百姓说的鲁大爷便是鲁胜,“这一片”则是城西的义正坊,乌庆生和鲁胜都是贾源信任且得力的帮手,将暗道设在鲁胜已经荒废许多年的家里,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义正坊里多是贫苦百姓,蓬牖茅椽鳞次栉比,鲁胜的祖宅就隐没在这片瓦舍之中。 正房面阔三间,屋顶上的茅草稀稀拉拉,露出了房梁,正堂的两扇木门还上着锁,只是左边一扇已经脱了槽,有没有那把锁都能轻松自如的进到屋里去。 不过门锁未破,门扇也仍是那副将倒未倒的样子,不像有人进出过。 那小头目继续解释,“属下向左邻右舍打听过,那屋子是鲁胜从前的住处,鲁胜父母早已亡故,自跟着贾源发迹后,他就从此处搬离了,只是时不时还会回来,说是祭拜先祖,但属下们进屋里看过,屋里经久无人打扫,蓬草碎瓦都快被尘土埋起来了,就连正堂里的供案也朽,面上被砸了一个窟窿,香烛供品什么的都散在地上,显然只是鲁胜对外的说辞。 “而后属下们将屋子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在屋子后门外发现一口倒扣的破缸,缸里石舂、磨盘都摞起来,将这些移开,下面就是暗道口。边上还有些凌乱散落的脚印,看脚印大小,正是一男一女,足以确定陈小川陈小川与贾家娘子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只是脚印只出现在那一片地方,看不出他们往何处去了。” “邻舍的百姓怎么说?” “鲁胜本就是个泼皮无赖,没发迹前家里丢了一砖一瓦都要赖着左右邻舍,要么讹钱,要么就管他些时日的饭食,发迹后几个月半年也不回来一次,一回来还是讹赖邻居,为此附近的百姓都尽量避开他和他家的宅子,生怕沾染了一点就要被剥皮饮血,再有今日一早崇川县令就命人在城内张贴告示,他们多去看热闹,黄昏之后属下们接管城内,他们被勒令在户内,更没见过其他人。” 宁知越默了一会,“那便是在你们入城之前,他们已经混在城内不知去向。”她顿了顿,又说:“确定是他们即可,左右人还在城里,你们继续搜查吧。” 那人应声退下,芙蕖看向宁知越,她已将手中长箸放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36章 白瓷碗里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几乎与她端上来时没有多少变化,芙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宁知越已站起身:“走吧,我们也得尽快联系阿绮姐姐的人。”说完,已经抬脚往外走去。 芙蕖匆匆跟上,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个小头目对宁知越恭敬,说不上来的别扭,袁志用的人对宁家的人如此的热心恭敬,还听凭宁知越吩咐? 这事不太简单,她想着措辞想要问一问宁知越,又碍于贾宅里都是袁志用的人,便想着出了府再说此事。 一路行至宅院门口,不少兵士看守,却无一人拦路,更无人问她们要去何处。 两人才踏出门槛,就听见门外有个男人与门口的士兵隔着些距离高声争辩着。 声音有些耳熟,宁知越循声看过去,门外的灯笼并不明亮,听他官话说得很好,但衣着大半身量面貌隐约能看出是个胡人——蓄着大把的胡子,遮住了半张脸,衣服样式,身上配饰多是外域样式,而且还应是个商人。 “贾源我知道,但我不找他……我也不是闹事……我找三爷……” 拦着他的兵士破不耐烦,“没什么三爷,再惹事就把你抓起来,关大牢里去。” 那人不死心,依旧固执道:“没有?怎么会,我明明瞧见宁五娘了……就是跟你们一起进城的那位娘子……” 宁知越正打量那人,越发觉得熟悉,忽听得那人提起三爷,又认出她……在伊州那一年多里跟着三哥没少见过一些西域胡商,但……是谁呢? 那人说着,视线也瞥见宁知越与芙蕖,突然激动起来,“她……她……我找她,五娘,可是宁五娘?我是安秀。” 安秀……宁知越总算想起来。 大食商人,许多年前就到了伊州住下,还在当地成家,三哥常来往的几个胡商中,就数他格外亲厚,他好像与阿绮姐姐也很熟。 不过她初到伊州不喜见人,安秀也隔三差五就要往中原来,她与他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宁知越令拦着的兵士退下,一边应声上前:“安大哥,你怎么来了汜州?” 被认出后,安秀总算松了一口气:“自然是来贩货,这一趟先去了京城,这才往南边来收购绸缎,黄昏时见那一大队人马进城,人群中瞧着一人与你很像,还以为认错了。” 宁知越扬眉,“你是特地来找我的?”说着将人往宅子里请,返回前厅安坐下,让芙蕖给安秀上一壶茶。 安秀并未推脱,虽与宁知越没见过几面,却如故友般,很是自如,“今日不知怎么回事,晨起便有官差在城中抓人,我货物收购都已妥当,也与县衙得了文书,就等明日启程,谁了晚间便换了一拨人封城,县衙更是进都进不去,我想着你与三爷都在城内,又有门路,便来请你们帮忙了。” 宁知越转了转眼,只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与他们说一声,明日仍旧放你离开。” 安秀安了心,喜道:“真是好险,我家娘子还有两月便要生产,我算着时日赶回去,就怕有事耽误,特与衙门花费了些银钱,早知三爷在中原也有如此广大人脉,前些时候我就不与三爷客气了。”说着往宅子里四下瞧了瞧,“怎么不见他们人,三爷与施娘子出门了吗?” 芙蕖正端着茶水上前来,闻言蹙着眉看了宁知越一眼,宁 知越好似没看见一般,浅笑道:“三哥与我不在一处,我自回中原就没见过他,想必是还有别的事。” 安秀拧起眉,奇道:“怎会,三爷与施娘子得知你偷偷离开伊州,便立马带着人追了去,你们不是一同回来的?前两日我去收货时见到施娘子,向她问起三爷,她还说三爷另有要事,我还当他带你出去了,与施娘子玩笑了几句,她也并未否认啊?” 宁知越默了两息,见安秀也疑惑起来,想了想,故作了然道:“大约我是偷跑出来的,三哥怕我见了他又溜了,所以与阿绮姐姐一人在明一人在暗盯着我。”她长叹了一口气,气哼哼地,“三哥与阿绮姐姐真是……处心积虑地盯着我,亏得见了你我才知道此事。” 安秀懵懂地想着,末了似乎也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 宁知越又嘱咐,“他来就来吧,我见不着他,就当他不在这,只你若再见了他,可别说我已经知晓此事了,免得他真要将我绑回去了。” 安秀哭笑不得,“你呀,三爷那是担心你。他刚到伊州时见了什么好东西都留一份,伊州城里的娘子们有的,一个不落的给买了,自己才到伊州没多久,还没站稳脚跟,我们那一片可都知道他有个宝贝得不得了的妹妹,他与施娘子在一处也多年了吧,可施娘子也没你这个待遇。” 宁知越见过安秀说的那些好东西,三哥确是为她置办了许多玩意,从每年小孩们时兴的玩具到小娘子们喜爱的漂亮衣裳、首饰、胭脂、香粉等物一应俱全,就是她一贯喜欢的奇异之物,异闻怪谈,也都一一记录成册,能花钱买到的也都尽数收藏着,不过碍于越州那头发现他所在,一直没托人送回来,等她去了伊州,瞧着堆了一整个屋子的大木箱子,看都看不过来。 想到这些,宁知越眸子亮起来,只还是抿着嘴不服气般哼了一声,“阿绮姐姐想要什么都能自己给置办了,可不稀罕他这些哄小孩把戏,倒是他,要我多学学阿绮姐姐自立,我是学了啊,这不是一个人回了中原来,他又非得盯着,有这功夫还不如陪在阿绮姐姐身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37章 “真是小孩子玩笑话。”安秀靠着椅背,捂着胸口大笑起来,“这话让三爷听了可是得怄气了,三爷对施娘子放心,那是施娘子阅历多、见识广。我与施娘子最初认识时,正是战乱中,那会也不到十岁,就带着她重伤的叔父求我们带上他们回西域,我那会也就比她大一两岁,也得跟着十多个身强力壮的长辈才敢出远门,她都不怕我们将她拐去卖了,就敢跟我们走,后来跟着商队行商,更是孤身走南闯北过,那都是磨炼多少年积攒了多少经验出来的,你从小娇养长大,又没出过远门,三爷怎么可能放任你独自出行。” 那我像阿绮姐姐一样,多走几回不就熟了吗! 宁知越也不想继续扯这个话题,随意转了个话头,“我记得你曾经说你最早来中原,常去的是京城?你与阿绮姐姐是在京中认识的?” “是啊,她就是京城人士,把你不知道吗?” 宁知越眸中微光闪缩,京城人士吗,确实不知道,她抿着唇淡笑着摇摇头,给安秀倒了一杯茶,“没听三哥说起过。” 安秀睨她一眼,叹息道:“这事三爷也清楚,他没说,想是怕你不经意提起,惹施娘子想起过往的伤心事。” “伤心事?”阿绮姐姐有什么伤心事? 安秀顿住,自觉说漏嘴,但宁知越才帮了他一个大忙,又与施绮早晚是一家人,也不好说谎,便道:“这事与你说了也不打紧,只是别在施娘子跟前提起京城就行。施娘子祖上是京里当大官的,早年不是有叛军攻入京城?许多达官显贵因此丧命,她的家人便是在那场战乱中没的。当时她也才七八岁上下,身边只剩了她叔父,两人为了避祸,她二人才去了西域。” 按照安秀说的叛军攻入京城,应是皇帝登基前的事,施家祖上既是在京中为官,又于战乱时牺牲,战火平息后,朝廷不得嘉奖施家后人?但阿绮姐姐这些年在外漂泊,她也似乎没听说过此事,是她当时年纪太小不知道此事,还是皇帝苛待了功臣后人? “原来如此,我认识她时,她在越州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想过问她过去。” 安秀道:“你那时年纪还小,哪里考虑得到这些。许是当年战事惨烈,她总不想再提起从前,但西域那地方终究比不上中原的繁荣昌盛,后来她便开始与我们一起贩货回了中原,除了不踏足京城,南边州县她几乎都走遍了,再后来带着你三哥到西域,我们这才结识的。” 忆起往事,安秀不禁生出些感叹,“说来最初几年都是她跟着我们往返中原与西域,但她不爱去京中,常往南边来,摸清了路子,眼见南边富饶起来,倒是她给我们领路了。不过你别说,施娘子不仅有胆量,还颇有远见,那时候南边可比北边更乱,尤其是汜州这一带,被多少叛军劫掠过,民不聊生的,生存都难,何谈贩货呢?但她就来了,还占了一席之地。” 阿绮姐姐很早就来了汜州……还在汜州占有一席之地…… 宁知越听出不对劲来,问:“阿绮姐姐最早是什么时候来的南边……呃……汜州?” 安秀回忆着,“那可早得很,永成三年?应当是,我记得那年本是太上皇……也就是先帝寿诞,后来却演变成一场叛军造反,我都在京中受盘查过十数次。对,就是三年,她去西域后头一回回中原,本来她也打算去京中看一看,临近城外突然改了主意,说什么物是人非,看了也是徒增伤心,将她那些货物托付给我,又说南边绸缎种类繁多,要去收些新鲜的货物,我还道她真是运道好,没遇上这些事。 “隔了几个月,我们收到她从汜州寄来的信,说在南边遇见几个从前的故交,对方要留她小住些时日,因怕我们不好与她叔父交代,还给了一封信和一个汜州的地址,日后也有个联系,期间她也常给她叔父写信,我们来了中原也与她联系,听说她过得不错,各自忙着手头上的事,没空闲见一面,再后来就是她写信告知我们她去了越州,带着你三哥与我们回了西域。这一晃两三年的,南边也兴盛起来,也就由她领我们到南边做生意了。” 永成三年,陈家的生意也只是初见起色,阿绮姐姐来汜州不知晓陈家也就罢了,但之后那些年呢,永成六年之后,她常往来于汜州这一带,那个时候正是阿爷的生意在汜州风生水起之时,陈家掌握了汜州经济命脉,阿绮姐姐既是来做生意,那时不可能不知道陈家,也没法避开陈家,更应该很熟悉曹荣和李开济二人。 她问过阿绮姐姐,她什么也没说……不,她是故意隐瞒,那么三哥呢,他是否知道? 宁知越眸中的光一点点沉下去,不止如此,京中内乱、永成三年本要前往京城却忽然转道,而后却来了汜州……为什么偏偏是汜州,又偏偏隐瞒她极大可能与曹荣、李开济相识? 察觉到身边两道目光注视着,宁知越缓了缓躁动不已的心绪,暗呼出一口气,朝芙蕖示意着外面那些人。 厅外确实时不时有一队巡逻兵士经过,目标太大,一点小动作都不难让人发现,但她们当下的处境的确需要留心些。 即便作如此推测宁知越的用心 ,芙蕖还是察觉到她是有意支开自己,方才这个胡商所言已经吐露了许多她们从未留意过的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38章 三郎在小娘子回中原时就跟着回来了,却一直不曾露面,而那位施娘子对此一清二楚。 那位施娘子说了谎,明明可能与陈家有密切来往,知晓小娘子在陈家遭遇的一切不幸,却听之任之,不曾做过任何事,也为将此事告知三郎。 施娘子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要隐瞒自己与陈家,或者说是曹荣等人有过来往?而她又会否是曹荣父子的同谋之一? 厅内两人放低了交谈声,但看着安秀一脸纠结回忆往事的模样,小娘子面色也越发沉肃下来,直到安秀将所知尽数吐尽,带着些许忧心的疑惑问了小娘子什么,小娘子露出与平素并无多少分别的笑来,回了一句什么,两人终于结束了谈话。 第146章 噩梦一场 艳阳斜照,绿荫垂柳,小篮儿摇摇晃晃,宁知越依稀觉出自己是在做梦,一个恍神的功夫,她又撇开这个念头,全然陷入这个梦里去。 她看见阿娘了,像小时候还在越州宁家住着,不止有阿娘,还有阿爷,阿姐,二哥、三哥、四哥、青予、玄素、芙蕖、姚琡、姚珂,甚至虞循也来了。 那时的阿娘产后身子孱弱,时常静卧调养,就躺在藤椅里,一手扶着摇篮轻轻地晃着。 阿姐打理完家中琐事,就会来将她从摇篮里抱起,给她摇拨浪鼓,唱歌谣,扶着她走路,抱着她去池塘看鱼。 二哥自上书塾后便一直书不离手,也总喜欢在边上念些拗口难懂的书,阿娘听得直犯困,阿姐也不耐烦,把脸一垮,斜眼睨着他,口中嫌怨:成日里板着张脸念这些诘屈聱牙的章句,哪有点少年人的意气。 这时,池塘中央泛起层层波澜,水波摇晃的剧烈,掀动水面的莲叶随之起伏,湖底的游鱼四窜来来。 突然,“哗”的一声,波澜中间钻出一个水淋淋的人来,她吓得搂紧阿姐的脖子,贴着阿姐的脸,睁大眼睛看着水中央的人抱着一条红白接染的大鲤鱼。 是三哥,他身上仅着一件单衫,紧紧贴在身上,水哒哒地从头往下滴落,双手死死抱着那条大鲤鱼,正往岸边来。 那鱼身有三哥双手环抱那么粗,从头到尾横在三哥怀里,就和三哥寻常抱着她一个样。 她来了兴儿,扑腾着身子,张着两只圆短的手在空中一张一握的抓着,三哥了然她的意图,将鱼递到她跟前。 手指将将触及清凉湿滑的鳞片,那鱼身忽然极力扭动,尾巴大幅摆动,咸腥的水花四溅开,砸得她睁不眼,一拱头又扎进阿姐的脖颈间。 阿姐给她擦着脸,她看着阿姐横眉竖眼地朝撇去一个眼刀,不及开口,三哥已又潜入水下,阿姐无奈地看向她,她只咯咯地笑着。 阿姐捏捏她肉乎乎的小脸,也弯了唇问:你傻笑什么? 她也想着,我笑什么呢? 这事没想明白,二哥已将三哥抓了回来,仍是那张肃正的脸,低斥着三哥整日爬树掏鸟蛋,下水摸鱼蛙,没个规矩正形,又问他功课进展如何,说着就要将人撵去书房校验。 阿姐默然看着,不理睬三哥哀怨委屈的眼神求助,三哥便来给她使眼色。 她眨巴着眼看了看三哥,又看看阿姐,犹豫了片刻,往阿姐脸上贴了贴,又“吧唧”一下亲了一口,从阿姐怀里挣脱下来,扒着二哥的腿,扯着二哥的衣摆,口齿不清却又黏乎地嚷着:抱……二哥……猴……看猴……要……要……糖…… 二哥熟练地抱起她,对她说的话颇显犹豫:敏敏乖,外头吵,咱们就在家里玩,好不好,二哥让人给你买了糖,咱们去书房看你三哥、四哥,还有小世子背书? 小柿子……她咂巴咂巴嘴:吃……柿子……敏敏吃…… 二哥擦去她嘴角流出的哈喇子,轻言哄她安静下来,正跟她解释是世子不是柿子,三哥在边上起哄了,笑嘻嘻地朝她说:敏敏想吃柿子,三哥去给你买,好不好…… 大暑天里,哪来的柿子。二哥凝眸瞪过去,三哥罔若未见,只逗着她,掐掐她的脸,捏捏她的小肉手,拔腿就要跑。 她奋力点着脑袋,拍着短小的手,二哥险些抱她不住,却也不忘叫住就要逃走的三哥,为难地看向阿姐。 终于阿姐叹着气发了话,让二哥带着她,还有三哥、四哥、姚琡、姚珂一起去市集上瞧热闹去。 去的路上,二哥一直抱着她,姚珂见了不肯走,也要二哥抱,二哥无奈就要将她放下来,她不肯,姚珂就站在原地哭,二哥要三哥抱姚珂,三哥早跑得不见人了,边上只有四哥和姚琡,只能由他们抱。 四哥和姚琡也就比她和姚珂长了三岁,身量上也只高出一个头,两人才从被人抱的行列放下地走不到三年,还不知如何抱人。 两人照着二哥抱她的样子对着姚珂比划了好一阵,也轮流试了好一阵,不是勒着姚珂的腋下将她拖着走,就是抱腿时忘了拦腰,险些使得姚珂腰身后仰,差点头着地摔下来。 姚珂自己也吓得哇哇大哭,口里叫嚷着只要二哥,将那二人推得远远的。 她也不肯,哼哼唧唧抱着二哥的脖子死不撒手,姚珂就在下面抓她的脚。 一个吵一个闹,二哥被她们俩闹得焦头烂额,只得指派四哥和姚琡将三哥找回来,又一边温声与她商量,一会让三哥抱,她嘟着嘴,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就蹬着脚,生怕姚珂抓着她的脚咬一口。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39章 这样的局面一直僵持到三哥回来,二哥将她交给三哥,姚珂见了,要转而追着三哥,要三哥抱。 三哥看她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抱着她就往人群里跑,一边跑还不忘瞧着街边的小玩意,风车、竹马、草编的花鸟鱼虫、小娘子戴的头花、胭脂,随手一抓往她怀里塞,她抱着一堆东西,看着身后追来的人,乐得合不拢嘴。 跑得久了,三哥觉得累了,将她放下地来牵着她走。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她身量还不及三哥腰身,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时而望着三哥,看他在人群中不停张望着什么,或者低头摆弄手里的风车,有时举着手在空中一摆一摆的,有时放在嘴边吹一吹,吹着吹着她就松开了三哥的手,等察觉到,四下里已不见三哥踪影。 四哥和姚琡追了上来,问她三哥去了何处,她懵懵懂懂摇头说不知道,他们也钻入人群中跑得没影。 她看着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心里生出一种不安,也循着四哥和姚琡离开的方向往人群中跟去,跑着跑着,她看见人群中有两匹又高又大的骆驼,两匹骆驼上都骑了人,一男一女,正好三哥和阿绮姐姐。 三哥骑着骆驼,神采飞扬得笑看着阿绮姐姐,阿绮姐姐也在另一匹骆驼上回看着他,两人并驾齐驱地一同往西边去。 她看得着急,昂着头扒开左右行人追赶上去,口中也不住的叫唤着,可无论怎么大声喊,他们都没有回头,就这么越走越远。 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家,一进门就哭着喊阿姐,阿姐一见她哭了就蹲下身将她揽进怀里问怎么了,她跟阿姐告状,说三哥把她丢下了,阿姐只是笑着亲亲她,摸摸她的头,说她又说小孩子玩笑话。 她瘪着嘴,垮着小脸,张手要将阿姐脸上的笑意压下来,却惹得阿姐愈发笑个不停。 她更恼了,气哄哄地从阿姐怀里挣扎着出来,往阿娘院子里跑。 阿娘在睡觉,她吸着鼻子到阿娘床榻边上,小声叫着阿娘,又伸出手去戳阿娘的脸,阿娘醒了,但眉目间疲倦难掩,将她搂在怀里,问她为什么哭,她又将三哥丢下她跟人走了的事告诉阿娘,阿娘也同阿姐一样呵呵地低声笑起来。 她心中恼意更甚,急得在榻边直拿脚乱蹬着。 这时阿爷从外面叫她,她听见声音,朝阿娘哼了一声,爬下床去,朝着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扑过去。 阿爷一下把她举过头顶掂了掂她的体重,直说她又长胖长高了不少,经阿爷这么一打岔,她都忘了跟阿爷告状,等阿爷问起她为什么哭了,她才重新记起并连同阿姐和阿娘对她的笑话也一并跟阿爷说了,哪知阿爷也与她们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她才消减的恼意又翻涌起来,从阿爷怀里挣脱,想了很久,决定去找二哥,二哥一向赏罚分明,知道三哥把她弄丢了,一定会责罚三哥的。 她蹬蹬蹬跑去二哥常待的书房,二哥果然在,但她还听到了大伯声音。 她不常见到大伯,但大伯的样子她一直记得,长胡子,深眼窝,不苟言笑,每每见了她就瞪着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得她心里慌慌的。 她突然有些害怕看到那双眼睛,就躲在门边静悄悄地等着,不知等了多久,二哥终于出来了。 二哥见她到书房来,面上微讶,又有些许欣慰地蹲下身,问她怎么来了。 她将三哥丢下她与人骑着骆驼走了的事又讲了一遍,二哥果然与阿姐、爷娘不一 样,他没有笑话她,只是看了她良久,便牵着她往外走去。 她不知道二哥要带她去哪,但二哥此刻的脸上也很严肃,和大伯一样,她忽然有些害怕,想抽回手,偷偷溜了。 二哥蹲下身,抓着她的胳膊,将她定在原地,指着园子里假山石上躺着晒太阳的三哥,板着一张脸对她说:三郎不是在那,敏敏,谁教你说谎的。 她瘪着嘴,一股酸意从心头升起只涌上鼻腔,倔强地申辩自己没有说谎。 二哥见她说谎还不肯承认,不知从何处寻来戒尺抓着她的手一下一下打起来。 她“哇”的哭出声来,叫嚷着要去找阿姐,二哥拉着她不放,又说:阿姐走了,谁也帮不了你。 阿姐走了…… 像是脑袋被重击了一下,她在恍惚间好似想起了什么,看看二哥巾帽素袍已是弱冠之年,看看自己圆短的手指渐渐抽长,心底已经有一个确凿的念头在那——她六岁了,阿姐确要去北地了。 但她仍有些不信,三哥不是还在吗,阿姐怎么会走呢? 她朝着对面假山石上的三哥大喊救命,三哥支起身朝她看来,目光悠然恬淡,与他在街上一眼扫过的那些行人并无二致。 她的嚎叫声响彻整个园子,但除了他们三人,并没能将其他人引来。 二哥的责罚还在继续,手心已经印着一道条形的通红的痕记,疼痛也随着红印一道道加深,她只能继续叫唤三哥,试图能将他唤醒。 终于,在她一声声凄厉的哭叫声中,三哥动了。他从假山石上跳下来,迈着悠闲的步子缓缓走来,叫过二哥,不知与二哥说了什么,二哥看着她深叹一口气,将她交给了三哥便离开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40章 她满腹委屈的仰头看着三哥,目光哀怨,语调尖利的问他为什么把她丢下,又为什么没有在二哥动手打她前站出来帮她。 三哥默然看了她许久,没有回答,反而问她:那你呢,为什么说谎了? 三哥面色肃然,语调沉缓而严厉,有片刻她觉得眼前人还是二哥,心里吓得一颤一颤的。 但三哥冰冷的诘问让她回过神,缓了一会回过劲来,不服气地大声喊道:我没有说谎,明明是你的错,是你丢下我的,我追了你好远,还一直叫你,你头都不回就走了,就是你的错。 说完这些话,她就转身跑开,她要去找阿姐,找阿娘、还有阿爷,可是她找遍了阿姐曾经待过的地方,都没有阿姐的影子,阿姐真的走了…… 熟悉的记忆从她脑中划过,熟悉的恐惧也在向她涌来。 她又匆匆赶回阿娘的院子,还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里阿爷的怒斥声。 庭院里跪着两个人,是玄素和芙蕖,阿爷正举着一把熟悉的戒尺抽打她们的手心。她握着还被打过有余痛的手心,去求阿爷,阿爷怒视着她,埋怨、憎恨、还有厌恶,让她觉得越来越熟悉。 她没敢往屋里去,就地跪下抱着玄素和芙蕖,替她们挡下阿爷的戒尺,高声朝屋里唤着阿娘。 一息,两息,三息,内屋门边走出一个人来,她定眼看去,确是阿娘,正要起身飞扑过去,却听身后阿爷一声高喝:混帐东西,还敢提你阿娘,你阿娘就是被你气死的。 不是的。她咬着唇,指着内屋门廊下站着的阿娘,向阿爷申辩:不是的,阿娘还在,她就在那儿…… 说话的间隙,不经意间她瞥眼顺着自己手指向的方向看去,门廊下阿娘的面容在她的注视下像烟尘一样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青予的模样。 她震惊地定在原地,熟悉的记忆正在朝她奔涌而来,来不及悲痛阿娘的离去,她只求青予不要消失的那么快。 可事与愿违,她踉跄着步子扑到青予身边,想说的话有很多,想问的事也很多,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问不出。 渐渐地,她看着青予注视着她的目光从怜爱转而变得失望,终于长叹一口气,埋怨道:你不该说谎的。 语罢,她错步走下台阶,与玄素、芙蕖站在一处等着阿爷示下。 阿爷冷眼看过来,哼了一声,将手中戒尺往地上一掷,将三人赶出院子去,自己也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院门去。 这一刻,仿佛是有人将她的脏腑挖空,又填了一块巨石,她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脉搏,却又觉得心口闷堵,步履沉重得像是与地面融为一体,及至艰难追至院门外,浓厚的迷雾将她层层围住,叫她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吞噬,而她也渐渐想起了过去近十八年的种种。 她什么都没有了…… 但她还没有清醒,她在迷雾里四处游荡,像只孤魂野鬼,谁也看不见,谁也找不到…… 不,也还是有个人的。 她看见虞循了,就那么站定在层层叠叠的雾气后,从缈茫的雾气中远远望着她。 她抬脚迈了一步,又定在原地,不敢上前,也不敢去确定,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等着什么似的。 良久,虞循动了,他步履稳健地朝前走了几步。 与她猜想的一样,他沉着一张脸,眸中只有审视、质疑:你说谎了。 她想说:我没有,是三哥背弃了我,从头到尾被欺骗、被利用的人都是我。也想问:是,我说谎了,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何现在还来质问? 但她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还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 似乎是猜出她心中所想,虞循不依不饶,动了动唇,又重复了一遍:你还在说谎…… 话音落下,他顿了顿,再张口时,面目还是原来的面目,嗓音中却似混杂……不,那不是虞循的声音,是两道混杂交替着的男声,轻笑着、恐吓着、逼压着:你是谁,为何而来,又是谁指使你来的……我都知道。 这两道声音她都很熟悉,是曹襄和冯昭,却顶着虞循的脸…… 她警惕地看着眼前人,不动声色往后退缓缓退去,他森森地笑起来,朝着她步步逼近。 一退一进,双方僵持之中,她始终一眼不错地紧盯着对面的人,可不知是不是她盯得太入神,眼神出现了错乱,对面那个与虞循模样一般的男子在与她的僵持中突然一前一后分割出两个人来。 一个留在原地,是她最初见到的虞循的模样,一个紧逼上前,面容不时跳换,一会是冯昭,一会是曹襄,手中陡然亮出一把匕首,抬手朝着她挥来。 她转身想跑,双腿却如灌铅般沉重得寸步难行,她以手横挡,亦觉得对面犹如巨石倾压难以顶住。 她沉下一口气,连声向虞循呼喊求助,他仍是如迷雾中初见时那般审视着她,对她的呼救无动于衷,甚至看着把柄寒光四射的匕首抵上她脖颈时,似乎确定了她”必死无疑”,终于转身也迈入浓雾中去。 第147章 宁知越拥着薄被从榻上坐起,眼角最后一滴泪悄无声息滑过脸颊,没入衣襟了无痕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41章 她大口喘息着,紧抓着被角不放,于满室的黑暗中看着豆粒大小的暖黄烛光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膨胀起来,填满整个屋子。 下一刻,又一团光亮想着床榻靠近,将一道人影扭曲撑大,朝她扑来。 一手素白纤细的手挑开床帐,芙蕖擎着灯盏小心翼翼探进半张脸,轻轻叫了声:“娘 子?” 宁知越整个人如受伤的小兽般蜷缩着,迟钝地抬头,眼中是失魂落魄般的迷惘,她怔怔地看着芙蕖,努力辨认着眼前人的真假。 芙蕖心里漏了一拍,她知晓娘子这么多年的遭遇,与侯夫人一样十分挂念忧心,正见了她,这些日子来,从未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畏惧恐慌,可现在…… 她像一个降生不久,却历经风雨捶打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猫崽,不言不语承受着所有的灾劫,连呐喊呼救都做不到了。 芙蕖心中的怜爱被无限放大,她是受侯夫人的命来的,于她自己也有多年前未尽的一点主仆情分驱策着她,带着那个明媚活泼的宁五娘回家。 但眼前这个人已不是她记忆中的宁五娘,也与这些日子里见到的宁五娘迥然有差,还是说……眼下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将烛台放下,挂起半幅床帐,挨着床沿坐下,抬手将要抚上宁知越的肩背,抚平她因梦魇骤生的恐惧。 “娘子,别怕,你做噩梦了。” 宁知越好像听到了,又好似还在迷雾之中转着,芙蕖的手甫一朝她伸来,她猛地扭转身躯,身体仍然蜷缩着,正面相对,眼中满是警惕。但也就是转眼间,她眼光扫过整个屋子,又像是认清了眼前的人,吐出一口气,松懈了紧绷着的身体,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是芙蕖啊。” 芙蕖应了一声,再次抬手要擦她额上,宁知越将头往里偏了半寸,又问:“什么时辰了,虞郎君……可回来了?” 芙蕖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又看了看宁知越,终是将手放下,轻声回应着:“快五更了,城门紧闭,暂且没有他们的消息。” 顿了顿,又说:“贾家村后山林地广阔,那庄子里人多且杂,虞郎君要拿人,还得翻查证物,想是得费些功夫。天色尚早,娘子再歇歇,待城门开了,他们也该回来了。” 也不知宁知越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人是重新躺倒回去,但神思飘远,仍如先前那般戒备着,再无一点回应。 见她一直睁着眼,芙蕖心底一阵叹息,将那半幅床帐放下,起身往后退了半步却又定住。 事出有因,仅是为了一个噩梦,娘子不会一直对人如此戒备提防,娘子这样神思恍惚是从送走了安秀之后开始的。 ** 昨夜送走安秀后,宁知越没再出贾宅,也未再提起找陈小川与贾香薇。 芙蕖见她神色间甚是疲惫,还有些茫然无措的悲哀,提着心试着问了一句:“娘子不去联系施娘子了吗?” 宁知越抬眸睨了她一眼,挂出一个惨淡的笑来,“安大哥与三哥和阿绮姐姐一样,也是中外往来颇久,见识、人脉不逊于他们,我想既遇上了他,便先借他的人在城中问一问,若还是寻不到,他要回伊州,得现行过南漳县,届时见了三哥和阿绮姐姐,替我传话转请他们襄助。” 若非亲眼盯着宁知越,看着她眼神涣散,神思飘忽,只听她言语尚且有条不紊,只怕真要信了这番话。 但芙蕖没忘了先前那些个已经扎进血肉,刺目惊心的疑问,宁知越如此神色分明也是与她有同样的猜测,也分明是因此大受打击。 从前许多人都说她比玄素稳重,可此时,她难以按捺住急躁的心绪,在宁知越身侧蹲下,仰头看清她的脸,一字一句问她:“娘子还觉得施娘子可信吗?若那胡商所言不虚,施娘子便是欺瞒了娘子,甚至娘子这些年来……陈家的事即便她未曾参与,她也未曾顾惜这些年与三郎与娘子你的情分,眼睁睁看着娘子遭受这些苦难。” 见宁知越只是默然看着她,芙蕖又提议道:“正好三郎也来了汜州,他与施娘子相识这么多年,不会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咱们去问三郎,若是那胡商言语不实,也可早些解了心中猜忌,若是……” 若是属实…… 她一直盯着宁知越的眼睛,却在此时从她眼中窥探出一句无声的询问:若是属实,要如何呢? 证明了胡商的话不假,便是印证了施绮的罪过,那么三郎呢? 他与施绮如此熟稔,也与胡商交情匪浅,即便从前未曾回过中原,难道不曾听到些许汜州的传闻吗? 忽然间,芙蕖好像看懂了宁知越眼底的迷茫与挣扎,她早在安秀说出那些不经心的事实时想明白了一切,或许质疑过,愤恨过,也有无助与失望,但末了却还是只能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 这个念头在心上绕了一圈,芙蕖顿时觉得毛骨耸立,她捧起宁知越的手,语无伦次地宽慰她:“不可能的,这不可能,从小一众人中,三郎便最喜爱娘子,也最疼娘子,他不可能这么对你的。” 这话不知是安慰宁知越,还是为了安抚她的惊惧,但她确凿是在宁知越沉默镇定的脸上看出她对此事已经下了定论。 她想不出宁知越为何如此笃定,又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认定了事实,也接受了事实?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42章 不对,这很不对。 她回忆着来汜州后对宁知越的全部见闻,又想起侯夫人曾对她说:敏敏经历诸多磨难,性情内敛敏感,虽则三郎说这两年已有好转,但这一次又骤闻噩耗,只怕心绪不定,更易胡思乱想,自责内疚。 可事实呢,她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灵巧机敏一如当年,只除了一桩:她对所有人隐瞒了一些事,忽远忽近的与人都保持了一定距离,从世子与虞郎君那儿推敲,这些事似乎发生很久了。 所以,在很早之前,她就已经发现了端倪吗? 芙蕖试图从她沉着的神情中找出答案,却只看着她眼神空洞缥缈地望着厅外昏暗的某一处。 怀疑一旦生起,便会如洪水一般肆无忌惮地冲撞着任何人。 她想到,若非二郎找到娘子,娘子会避开京城,想到娘子引着世子往越州去,未到越州自己又偷溜走,显然是对侯夫人也生了疑。 但这绝不可能。 芙蕖极力解释:“娘子,夫人对此事毫不知情,若非夫人当初离了越州,这……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夫人后来知晓了你的消息,打发雷霆,更是与宁家断绝来往,夫人绝不会如此待你,咱们回越州去,将此事告知夫人,夫人若是知晓三郎真如此待你,定不会轻饶的。” “阿姐?”提起宁知清,宁知越眸中凝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她回了神,看着芙蕖笑了笑,又像是在确认一样说:“我知道,阿姐对我最好,不可能骗我的。” 芙蕖使劲点头:“待曹家父子伏法,咱们就会越州……” “不行。”宁知越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打断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还不能走,事情还没有了结,我……我得查清楚青予死因。” 芙蕖偃息沉默下来。 青予于宁知越的重要芙蕖是知道的,昨夜虞循带着羽墨离开后,宁知越便与宅子里的人打听过当年的事,但他们谁都不知道青予这个人。 或许有人见过,但不认识,与不知道没什么两样。 且宅子管事说,从前每日进出贾宅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有些特别的客人不是他们这些人能轻易接触到的。庄子里的事,贾源很少让他们插手,最多是送点茶水点心。 不过有一点他很肯定,若来贾宅里的人没送去庄子,这人应当是贾源客人,若是送去庄子了,那边不可能再送回来,而能让贾源和李开济亲自动手的,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 所以,青予的死一定不简单,玄素的失踪也疑点重重。 宁知越此言,她不便劝说,但既然要留在汜州,施绮不能不防。 “娘子可有想好对策,眼下形势不明,还是将她关押起来审问一番为好,又或者找到三郎,见上一面,问问他为何如此……总之,在见到夫人之前,娘子不能一人忍受这等委屈。” 宁知越沉吟了半晌,摇摇头,“她与曹荣父子定有过来往,只是一时半会无法确定他们交情有多深,而她隐瞒我这么久,哪怕我此前问过她,也丝毫没有透露消息,你觉得她是为了与曹荣父子撇清关系,还是另有目的?” “娘子是觉得施娘子是曹荣父子安排的后招?若真如此……岂不是从一开始,娘子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中?”芙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更觉得她此行格外危险。 宁知越凝神闭眸,继续道:“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从我回到汜州揭开陈家的旧案开始,所有的事都太顺利,曹荣精心布局十数年,却因我的出现一夕击破,没有过多的挣扎,便互相反咬牵扯出对方……” “这……”似乎还真是这样,郭良、邓天锋、张绍金父子、杜昆父子,还有贾源,他们的死都与娘子无关,娘子甚至都没能做些什么,他们便各自生疑,自相残杀。 “那娘子是想……” “眼下尤为关键,曹荣父子不会轻易束手就擒,不到生死关头,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不会现身,在此之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宁知越猛然睁开眼,默了一阵,缓和了面上的神情,朝着芙蕖叹息一声,道:“此事或许是我想岔了,但若是真的……三哥……或许也是被骗了,解释再多也不如让他亲眼看到才能彻底死心。我想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今日你就当没有见过安大哥,也什么都没听到,不管对谁都不要再提起。” 芙蕖犹疑起来,“世子和虞郎君也要瞒着吗?” 宁知越郑重地点头,“姚琡性子跳脱,藏不住事,知道这些恐怕就瞒不住了,虞郎君……他很好,但不宜与平南王府交往过密,否则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芙蕖想想也是,便没再多言,应下了。 再然后,宁知越便掩不住的疲惫与无力,声称乏了,要歇一歇。 贾宅里客房颇多,为着听清前院动静,她挑了间挨着前院的小院里歇下。 芙蕖不敢离得太远,就在屋子外间小榻上凑合着,但这一晚她是怎么也睡不着,之后一直在回想安秀的话,宁知越当时的神情和疑问,总觉得自己哪里疏漏了,但又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可现在……她好像有点头绪了。 小娘子的猜忌不会是空穴来风,那便只能是在她回到中原之前已然知晓了某些事,使得她避开宁家与平南王府。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43章 从她昨夜与安秀谈话时的神情看来,她是昨日才知晓施绮的隐瞒,也就是说,小娘子此前发现的端倪并非是施绮与三郎隐瞒早与陈家有过来往,而是另一件事,一件让她对所有人产生猜忌与回避的事。 芙蕖怔怔地站在宁知越的床榻前,看着帐子中隆起的一团,宁知越闭着眼侧身蜷缩在薄被中,半张脸也被遮得严严实实,呼吸缓慢而幽微。 像是等了许久,没听到芙蕖离开的脚步声,她沉闷发颤的嗓音从薄被下传来:“芙蕖,将灯都灭了吧。” 芙蕖原地站了片刻,抿了抿唇,放轻声音应了一声,“好。” 第148章 后半夜里宁知越睡意全无,一闭上眼,梦中的种种就在她脑中轮番交替,逼得她无路可逃。 索性芙蕖灭了烛火走开,她便一直睁着眼,回忆着这些时日来的点点滴滴。 终于等到天光乍现,屋内浮现灰白,前院里有了响动。 她听着芙蕖蹑手蹑脚地开门往外去,待她走后,宁知越支起身,呆呆地坐在帐中望着屋里有一阵,芙蕖便回来了,小心翼翼往帐中来探看。 “芙蕖。”宁知越嗡声叫了一声,像是被人饶了睡梦一般,迷迷糊糊地问:“可是虞郎君他们回来了?” “娘子醒了?”芙蕖舒了一口气,上前撩起帐子,觑着宁知越的面色,小心回应着:“虞郎君方才也问起娘子,听说娘子还歇着,叫奴婢等娘子醒后再回禀……” “他……他们没受伤吧,可有抓到曹荣父子?” 芙蕖突然哑了声,蹙起眉头,抿着唇,很是纠结,道:“虞郎君和羽书、羽墨都没事,曹荣、曹襄也都带来了……但……娘子,他们都死了,重伤身亡后被焚尸……” 重伤身亡,焚尸…… 这句话她听得很清楚,却从未想过两个词会与曹荣父子扯上关系。 她预想过太多的可能:曹荣收买袁志用反戈、曹荣以身为饵,引他们入局,再以后手重伤、又或是曹荣积攒兵力雄厚,收买了汜州周边州县将领,借汜州内乱混入其中、再不然……再不然还有冯昭…… 对,还有冯昭。 曹荣与曹襄所能倚仗的不止有施绮,还有冯昭。 冯昭还未出手,此事……定然有诈。 ** 简单的梳洗装饰后,宁知越匆匆往前院赶来。 还未入前厅,便见羽书羽墨守在厅外台阶上,相互倚靠着打盹。 厅内虞循端坐着,也正闭目养神。 他身上还是昨日那身墨蓝袍子,许是修整过衣衫形容,并不见一日一夜奔波过后的狼狈。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虞循睁开眼,循声看来,一眼就注意到在廊下驻足的她。 他倏地起身,两步行至宁知越边上,上下扫了一眼,视线落在她微微泛青的眼下,“怎么来的这样快,可是我们动静太大吵到你了?” 宁知越微晃了晃头,“没有……”她满心思都是曹荣父子,然一路过来,并未见到尸体,左右看了看,“他们……真的死了?尸体呢,不是说都带回来了?” 虞循没急着回答,只问:“可用了早膳,不然先用一些,缓缓再看?尸身烧得不成样了。” 焦尸……对上虞循格外关切的目光,想也知道实际的情形比他说的还要可怕,光是想想宁知越便觉得胸口翻涌,但只犹豫了一下,宁知越便拒绝了他的好意:“别了,吃了也得吐出来,还是先看尸体吧。” 虞循也不强求,领着宁知越往外走。 今晨入城,他记挂着宁知越,先往贾宅来。尸身烧得结了一层焦黑的硬壳,根本分辨不清谁是谁,也需得找个熟人来认一认,为省去麻烦,他便命人暂且将尸身停放在前门处。 一路上虞循气定神闲,只将时而将关切的目光投向她,宁知越心中生出些忐忑,虞循昨夜一直在庄子上,又将这二人的尸身带回来了,莫非是他亲眼所见,已经有了定论的事实? 宁知越忧心忡忡,全未注意脚下,陡然间,只觉脚下踩空,身子倾斜,险要扑向地面。 “小心。”虞循和芙蕖一左一右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住,见她站稳,虞循松了手,叹息着:“有没有伤到?” “没事。”宁知越跺了跺脚,站定后纠结片刻,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疑问问出口:“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曹荣和曹襄怎会被烧死?” 见她真的没事,虞循才继续往外引路,说道:“不是被烧死,是先被杀,而后焚尸。” 被杀……“谁动的手?” 话音未落,她便看见前门内的空地上摆着三口大木箱子,贾源搬运活人时所用的箱子一样。 “怎么有三个?” “其中一具应当是赵复。” 宁知越猛然记起,李漳自与他们分开后,便和赵复一直在贾家村附近候着,所以……“杀曹荣和曹襄的是李漳和赵复?” 虞循点头,让人将箱子都打开,又提醒宁知越,“他们现下形容当真难以入目,你确定要看?” 他话没说完,宁知越已径直走上前去。霎时,浓烈烟熏火烤后的肉香味窜入鼻间,激得她喉间胃里激烈抽搐翻涌,几番强行压下,才能重新审视那三具尸体。 只是,视觉上的冲击一点也不比嗅觉上的少,的确与虞循说的一样,三具尸体都被烧焦了,均是双臂抱着头呈蜷缩状,从头到脚是一层黑乎乎的硬壳,裂开的几条缝里淌着莹亮的油汁,似乎能看到里头淡红混着白的骨肉……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44章 尽管听说过想象过焦尸的可怖,但如此直观地曝露在眼前,多少有些冲击。 宁知越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刚才拒绝用过早膳再过来,不然现在就该吐出来了,但接下来她可能什么也吃不进去了。 虞循蓦地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虚扶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宁知越顺着胸口 的不适,探头往虞循身后又瞥了一眼那三个木箱,“确定就是他们吗?” 虞循看向她,眼底清明宛如镜面,照出她心中的疑问,“不确定。” 宁知越挑眉回望着他,并不言语,看了一会,虞循继续道:“我到贾家村时,庄子里已经火势凶猛,但庄子里的人都说最后出现在那间屋子里的只有曹荣父子和后来潜入庄子里的李漳、赵复。” “只有口供,没有实证?” 虞循摇头,“曹荣虽然富有,但据说在日常用物上极为简朴,既不佩贵重器物,也不曾戴有身份象征的物什,便是偶尔风寒也只命人照医方抓药,从未请过大夫看诊,这些规矩不止是他,曹襄也是如此。” “仅凭庄子里的人一面之词,不足取信。”庄子里有那么多被抓的人,当初他们能伪造一具与她身形外貌极为相符的尸身,如今只是仿造年龄与身量,这两具被烧焦的尸体根本不足以证明死的是曹荣与曹襄。 虞循显然也怀疑这两具尸体不是曹荣父子……宁知越忽然想到什么,“那另外一具,真的是赵复吗?会不会李漳也……这场火到底是怎么起的?” 虞循看出宁知越脸上的紧张与急切,忽然觉得知道的太多的确不是一件好事,他说:“李漳没事,庄子里的护卫亲眼看到他逃走了,也因此认定人是李漳杀的,火也是李漳放的。” 其实,他对这些说辞也很是怀疑,然他去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只能反复拷问庄子里的人,几个来回后他们都是这般说辞,就连比他早一步到庄子里的羽书也从旁佐证,当时的情形的确如此。 ** 袁志用的人控制了崇川县,去贾家村的路上一路畅通无阻,一个时辰后虞循和羽墨就赶到贾家村。 那时贾家村里灯火俱齐,犹如白昼,羽书带去的兵士将村子团团围住,所有村民都被召集在一处看守,挨个盘问。 这些村民们都知道贾源在后山做着不正当的营生,但到底是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贾源给了他们许多银钱,只有两个条件,第一不许打听,不许往后山去;第二是充当他们的眼线,为后山庄子打掩护。 贾家村与县城离得远,可以说是出在山窝窝里,仅靠耕种,除去赋税,大家都得饿肚子,贾源的银钱不费吹灰之力便收买了他们。 前一晚庄子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夜乌庆生似乎遇上了大麻烦,怒容满面的来了村子,又在村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后来村长给他备了酒菜,让众人回屋歇下,没过多久,后山庄子里就来了人。 那人急哄哄直奔着村长家中去,见了乌庆生顾不得旁边还有人,凑过去在乌庆生耳边说了句什么,乌庆生登时跳起来,怒吼出声:“他何时来的,怎么当时没人跟我说,那头知道吗?” 那人摇了摇头,声音压得很低:“他什么身份,小的们哪敢拦,张管事也是怕得罪了他,才没说,再说了,那头就算事后知晓,也一定明白与我们无关,张管事也就没太理会,哪里知道他放了个小丫头当诱饵,这捕猎不成反而累得庄子里的秘密被泄露出去可怎么办。” 乌庆生气得直咬牙,来回跳脚,自顾自气了一会,又问:“他人呢?还在庄子上?” 那人点点头,说:“方才说乏了要去歇一歇,让张管事的抓到人再来叫他,没抓到不准打扰,看着架势一时半会是不准备走了,乌爷,要不您去劝一劝。” 乌庆生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去干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他将他老子都不放在眼里,还听得动我的劝。” 说着龇牙咧嘴好似牵筋动骨的难受,“不行,我得进城与老贾商议这事,这阵子那帮人盯得紧,晚上才劫了我的货,这又让他们带走庄子里的人,真让他们离开指不定得出事。” 他咬着指甲琢磨了一会,说:“越往深山里走越是祸福难料,你去,让老张带人给我搜林子去,要么就给我逮着了关起来,要么让他们死在里面,总之活见人死见尸。” 那人为难起来,怯怯问道:“那林子蛇虫猛兽多,又不知道究竟有多广,要是在里头走丢了怎么办。” 乌庆生跳着猛敲了一下他的头,“让他们逃出来,你也是个死。” 那人还想说什么,看着乌庆生脸色不好,也只好闭了嘴,悻悻离开。 那会天色还早,乌庆生即便想回城也得捱到天亮,城门打开,便只好先在村子里和衣躺下睡一觉,让村长盯着时辰叫他。 这一觉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先前那人便又来了。 这回来的比上一回还要急,也顾不上边上还有人,飞奔着扑到乌庆生跟前,哭嚎着说:“乌爷,可不得了了,郎君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听说我们还要深入林子抓人,跟着我们一同前去,入了林子找到人,突然提起弓箭胡乱扫射,那几个人倒像是没什么事,还跑了,咱们兄弟可折损了好几个啊,小的也是死里逃生出来的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45章 他边说,还边将自己衣服上划破的口子递到乌庆生眼前给他看。 乌庆生一把扯过他的胳膊,那人疼得面目扭曲,虽然只是点皮外伤,却也是实实在在见了血的。 对自己人下手可不是件好事。 乌庆生将他手臂一扔,两手使劲搓着大腿边,怒嚎着:“他到底要做什么。” 说罢,按捺不住自己焦躁的脾气,猛地起身对那人说:“你去,准备好马车,我们回城去,城门没开就在城外等着,总之一定得尽快与老贾商量个对策,再让老张盯着他,尽力拦着,别再生出其他岔子。” 将乌庆生送走后,村子里才算是彻底安宁下来,直到今日申时时分,村子外又来了一辆马车,直奔入后山。 他们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是如此大差不差的说词,其中部分也与昨日他们的遭遇相符。 也就是这时,后山林里一阵闷响,随即便能看到林子上空卷起厚重翻滚的浓烟。 虞循当时只觉许是他们想要销毁证据,不多时,随着羽书进到庄子里的兵士回来召集人手,说得便是李漳与赵复潜入先他们一步潜入庄子,杀了管事与鲁胜,又找到曹荣与曹襄所在,四人在阁楼里对峙一阵,紧接着屋里一阵闷响,震塌房柱,火势也迅猛地窜起来,等他们追上去查看时,只见到李漳负伤逃走了。 初听这番说辞,虞循便觉得疑点颇多,但那时正是形势骤变之时,顾不上多想,他匆匆赶到庄子上,见到的只有一片化为焦土的废墟,曹荣、曹襄,还有赵复的尸体便是从中翻找出来的。 之后,他找出最先发现李漳、赵复踪迹的人,几番拷问下来,说辞相差不大,羽书也说他带人冲破庄子前几道关卡时,庄子上还未曾起火,待攻入庄子正门,却并无看守在。 进了庄子,庄子里的护卫几乎全围聚在前夜他们发现藏有受害人名册的小院里,另有一小拨人也是从这群人中挤出,向着庄子深处赶去。 留守小院的护卫看到羽书带着兵士靠近,才惊觉有外人闯入,惊恐惶惑着拔出随身兵刃比划了两下,看着冲在最前头的被挑了手中的刀,一刀划过脖颈僵直地倒地,反抗的念头在脑子里只一转,便纷纷弃刀投降了。 羽书便是这时看到先前被众人围挡着的空地上有一个被烧空了的木箱子,那木箱羽书识得,正是收置那些簿册的,箱子边上另有横陈着两具血淋淋的尸首,便是庄子里的张管事和鲁胜二人。 两人身上的致命伤是刀伤,公主府亲卫配置的长刀,不消多问,羽书当即认出,自然而然想到了潜逃在外的公主府校尉李漳。 他揪起其中一人衣领,问怎么回事。 那人只道有两人闯入庄子,杀了管事和鲁胜,他们正要向曹荣禀报此事。 知道曹荣和曹襄父子在庄子里,羽书当即确定目标,问清了他们二人所在便要去搜寻,突然,“轰”的一声低沉闷响,脚下一阵颤动,院墙外传出了呼声,“走水了,救火啊……” 循声看去,浓烟腾空涌起,火势漫卷霎时将其中一处阁楼吞噬。 羽书领着人找过去,命人帮着救火,很快就发现了古怪之处。 阁楼被震断一根梁柱,屋顶倾塌斜歪倒下,火势从屋内窜起,向着四面迅猛席卷,在弥漫的烟尘中,他嗅出了硝石与硫磺的味道。 这场火确是人为的,但李漳也是在众人救火之时,趁乱逃走的。 宁知越沉着脸,十分肯定地说:“李漳的目的只为杀了曹荣父子,不太可能将自己与赵复置于险境之中。硝石、硫磺……李漳若是能想到用火药,只怕一开始便会炸了曹家和贾家,哪里会让他们留到 今日。放火的绝对不会是他。” “你说的不错,从前夜到昨晚,曹襄一直住在间阁楼里,直到昨日曹荣申时到庄子上,先见了曹襄,两人交谈许久,甚至有人听到他们起了争执,不久曹荣便出来见了张管事,命他清点庄子里的财物簿册,能转移的转移,不能转移的全部销毁,嘱咐完又回了阁楼,之后再没出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策划这一切。” 那为何…… 虞循继续道:“但是……火场里有三具焦尸,众人只看到李漳逃了出来,簿册被烧毁了一部分,簿册上的人死了一部分,找不出曹荣、曹襄,又有谁能证明那两具尸体是假的?” “李漳知道。” “那也得先找到李漳,可在那之前呢?” “何意?”宁知越疑惑地看着虞循。 虞循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夜我想了很久,总觉得事情进展太快,郭良、邓天锋的死太过草率,张家父子与杜家父子的反目也格外蹊跷,还有前夜曹襄有意的戏耍,我都觉得是有人想让这桩案子尽快了结。” 宁知越心内猛地一跳,面上未显露分毫,只是说:“可曹荣父子的确是罪魁祸首。” “正是如此,他们的死才更显得可疑。一旦他们父子的死成为定局,这桩案子也将进入尾声,成为定案。暂且不提他们在汜州筹谋多年,与其牵扯的人还有哪些,只我们为了控制曹家父子,不得不请袁志用协助,而为了挟制袁志用,我们又请了淮州节度使甚至希望越州出兵镇压。事情闹大,京中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不出一月,便会有人来接管此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46章 “我来汜州名为替圣上探视公主,实为调查汜州内乱缘故,圣上虽允我便宜行事,却也只限在汜州,我无权调动其他地方兵马,与其他州县节度使来往,因此此事一出,京中定会有人对我不满,那这个受圣命接管汜州的人一定与我,与平南王府不对付,届时再想细查只会愈发艰难。” 宁知越垂下眼,视线不知飘向何处,低低说了句:“或许……所有的事都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骗局。” 虞循点头,“嗯,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149章 天色大亮后,虞循将三具尸身送往崇川县衙门交由仵作验尸。 昨日史统领一入城,攻拿的第一处要点是贾宅,但与此同时,也有另一拨人攻入县衙,将那县令与衙署众多官员一齐看押。 崇川县县令与贾源勾结是不争的事实,经一夜询查拷问,衙署上至各级官员,下到吏员差役,或多或少都受过贾源的“恩惠”,明知其行为不端,却隐而不报。 昨夜在庄子救下的受害百姓约有二百来人,惨死弃尸的尸骨扔在挖掘,只凭着庄子里那些簿册粗粗估计,也约有数百人。 虞循本指望县衙中还有几个忠实可靠之人,先将这些受害百姓安抚之后送还家乡,看来是靠不住了。 思来想去,虞循还是打算借袁志用之力处理此事。 只不过,从贾宅到县衙,虞循暗自留心过,似乎从他回城,一直未曾见过那位趾高气昂的史统领。 没回城时,他一直担心袁志用会在此时趁虚而入,虽隐隐察觉宁知越与他有过来往,他的人不会对宁知越下毒手,但心里总归不安宁。 回贾宅,他没见到史统领,假装无意问过宅子里兵士,他们只道史统领另有要事,不在此处,他也只当史统领调遣人马在城中其它地方,最可能出现的便是县衙。 然而似乎不是这样,史统领不在城内。 宁知越对此也毫无察觉…… 经他提起,宁知越恍如梦醒般后知后觉左右看了看,“没回来吗?我只知昨夜你们走后,他与手下人交代几句便离开了,我与芙蕖出门寻人,回来时也没见到他。”说着还与芙蕖确认。 宁知越目光灼灼,芙蕖心跳漏了一拍,觑着宁知越面不改色,她没敢多说什么,顺着她点了点头。 虞循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转,问道:“陈小川与贾娘子还是没消息?” 宁知越苦恼地点点头,虞循动了动唇终是没再多问。 ** 仵作的验尸结果与虞循所想不差,三具尸体已成焦尸,除了能辨别三人年纪,再无旁的发现。 不过其中一人胸口残有未能完全烧化的箭簇,有人见过逃走的李漳胸口、腿上插着短箭,想来是曹荣父子的手笔,也因此断定此人极可能是赵复。 宁知越目光幽暗,曹荣父子已有反叛之举,又身涉数百条性命,如虞循所预料,一朝身死,纵使再大的罪过也与他们无关了。 同样地还有赵复,他与李漳合谋对公主用毒,害了数条性命,又杀了付全,即便公主府要追究到底,也只能去追缉还潜逃在外的李漳,犯不上继续纠缠一个死人。 只是……赵复也就罢了,那对父子……真要对外宣称他们死了吗? 宁知越心有不甘,“他们三人的尸身要如何处置?” 虞循惆怅着,他何尝不知判定曹荣、曹襄已身死,日后翻案会有多难,可若不如此,他们找不到这二人踪迹,又拿不出证据证明这二人的身份,定会闹得百姓人心惶惶。 害死庄子里数百名死者的不止是曹荣父子与贾源,更有那些暗夜到访贾家村的“客人”,这些人非富即贵,眼见贾家、曹家恶行相继暴露,一定也想极力隐瞒自身的罪孽,对方在暗,他们在明,该如何应对? “再等等吧,若袁志用搜剿私兵不利,或许还能转圜,若是顺利……当务之急仍是要找出曹荣父子的所在。 宁知越提醒他,“他们在汜州经营多年,藏身之处多了去,你说的那些达官显贵也可能为了保全自身受制于这二人,保不准现在他们就藏在这些人中。” “有道理,贾源能调查曹荣父子的过去,另留存了一份庄子受害百姓的簿册,去过庄子的人也应当被记录在册,我们在贾宅和庄子里都未曾发现,想来此物极有可能被贾娘子带走了。” 宁知越默然,咬唇,还是转到陈小川和贾香薇这儿了。 ** 陈小川和贾香薇毫无线索,虞循只能将视线重新放到贾宅、贾家村和后山庄子这三处地方。 他领着宁知越等人,有点了数十个兵士清点这三处遗留下来的人,贾源的姬妾、仆从、护卫,贾家村村民,庄子上的护卫、受害百姓,全数重新造册,比对着庄子里侥幸没被烧毁的簿册筛除余下对不上的名单,如此计算下来,从永成六年时造册,到如今,簿册上找不到人的名字足有七百五十八人,这还是排除一个大木箱子的簿册之后的记录。 除此之外,虞循还为这些人重新翻阅、补录了口供,凡是与贾源有过来往,哪怕只听过声, 或是只记得某些面目特征的人,全不放过。 贾宅的仆人、贾家村的村民、庄子上的护卫倒还口齿伶俐,记忆清晰,只是贾源有意提防,这些人都被限制了出行,贾源每日会见的客人甚多,贾宅的仆人只识得样貌,不知其人来历,贾家村的村民只黑黢黢的夜里听过来客的声音,庄子上的护卫虽有接触这些客人,却也只有那么一面,三方线索汇集起来,仍旧凑不出一个囫囵人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47章 至于那些惨遭残害的拐卖人员,多数已经神志不清,言语混乱,不然就是身体残缺,重伤到不能言语。 所幸宁知越记起了那晚救阿荷前,他们见过一位“邹老爷”,对这人音容格外熟悉,便将此人样貌画了出来,着人在城中查访此人的来历。 如此大费周章,线索有了,离事发那一晚也已过去两日。 整整两日里,宁知越与虞循从城东跑到城西,从城南赶往城北,追踪调查那些被隐藏了的凶徒,史统领一直未曾出现过,但他手下那群兵士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他们,且待他们恭敬的态度渐渐有了转变。 这一变化使虞循意识到,袁志当是有了异动。 虞循暗中令羽书去打探过消息,除去崇川县到贾家村这条路线,只要他们之中任何一人要分头行事,都被这群兵士自告奋勇的协助一一挡了回去。 虞循忧心忡忡,袁志用此举形同软禁,慈安寺里只怕也好不到哪里。 按他先头的推算,此时姚琡带着阿商和萧盛应当已经见过陆谦,为何陆谦还没有动作呢? 隔日,虞循按捺着心里的忧虑,仍旧与宁知越按照已有的线索追查与曹荣父子来往的人,找到了邹士祥,去往邹家拿人。 一番审讯下来,邹士祥所知也有限。 贾源行事小心,借着做生意的名头往来于各大豪族乡绅的宴席之间,在宴席间狩猎“客人”,而后假借县令之名私下邀约这些“客人”,使得对方无法推拒。 私下会面时也只有贾源与乌庆生或是鲁胜三人,三人轮番灌酒刺激,激发“客人”心里的苦闷,接着便说带他们去处好地方发泄。 去庄子里的安排极为小心,引路人只有贾、乌、鲁三人,多数时候贾源是不出面的,他们将时辰定在黄昏后城外十里亭,只能孤身前往,且还得蒙上眼睛上马车,为防有其他人跟着,或是“客人”生了好奇心偷偷留心路线,马车会先在城外绕上一阵,并在马车内安排人看着。 到了庄子上,一路上仍要蒙着眼,直至将他们带到宽敞安静的阁楼。园内黑灯瞎火,除了有客的阁楼,鲜少会燃起灯烛,而无论阁楼有无客人,楼外都会安排护卫守着,客人只有进了楼,除非要离开,期间是无法随意出入的。 听着邹士祥的话,虞循和宁知越相视一眼,更觉那一晚过于异常了。 真实的情形他们在那一晚都见识过,邹士祥去庄子的全过程属实,但那一晚的庄子…… 那一夜庄子里灯火充足,尤其靠着深林围墙的那一侧高楼成串的灯笼格外辉煌,而当夜除了邹士祥,庄子里也只有另一个客人。 当然,因为阿荷的意外出现,他们也察觉到这是曹襄为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诡计,可听贾家村村民的供词,与邹士祥所言,这场布局甚是古怪啊。 那夜曹襄比他们先到庄子,将庄子里的护卫都撤去,这才使得他们在庄子里行动自由。 用阿荷做诱饵捕杀他们是一回事,放任他们在庄子里随意走动,乃至发现他们这些年来作恶的罪证又是一回事。他们之中只要有任何一人逃出,于他们这些年的经营谋划都是致命打击,更何况当夜曹襄的捕杀并未用全力,反而猫捉老鼠般的戏弄,关键在于他就这么放了他们。 曹襄是故意让他们发现庄子里的秘密,用阿荷做诱饵,带头围猎,这些都是似是而非的假象。 他们若是不幸在深林里死了也就罢了,若是能活着逃出来……案情的走向总归会以他们父子二人的死作为结局。 宁知越深吸一口气,还是大意了。 曹荣与曹襄既然一早就定下这个结局,其藏身之处也定格外叫人意想不到。 兜转一圈,还是绕了回来,他们究竟藏在何处呢? ** 晚间,几人仍回到贾宅,还未行至正门口,便见檐下有三道熟悉的身影张望。 其中一个似乎辨认出他们,蹦跳着往他们这处跑来。 “五娘、虞大哥,你们回来了。” 竟是石僧与轻风、轻云。 分别才三四日,竟似数月之久。 平安归来,众人都安心了许多,却也不忘打听外头究竟是何样的形势,袁志用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石僧迫不及待地开口,“城内城外设了好多关卡,还有兵士把守,我们回程路上还经过好几次盘查……” 那夜他们带着那老少三人渡江往河对岸去,夜里江水湍急,竹筏操作起来并不很顺手,载着六人在江面上盘桓耗费了许多功夫。 途中那三人悠悠转醒,药力退去,瞧着石僧三人便是惊惶挣扎,险些翻下竹筏去。 轻风撑着竹蒿,石僧与轻云好一阵解释劝慰,总算是暂时安抚下三人,只是他们终归心有芥蒂,三人抱团缩在竹筏的另一头。 待竹筏一靠岸,石僧三人一个不留神,那三人步履慌张,头也不回地往岸上冲,其中那年轻男子到底年轻力壮,冲在二人前头,一溜烟没了影。 那小娘子紧随着老汉,药效未散,体力不济,落在最后。老汉三步一回头,不忘催促小娘子走快些。眼见石僧三个就要追上小娘子,老汉顾不得逃了,将小娘子拉到身后替她挡下求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48章 石僧气都没喘匀,就地撑着双膝弯着腰,又费力解释了一番,这时老汉才将信将疑地冷静下来。 按照虞循的吩咐,他们是得将这三人找个可靠之地安置下来,等他们醒了再回话,这么一耽搁,又跑了一人,他们五个只好先寻个镇子落脚,经这么一番折腾,这一老一少才对他们彻底放心下来。 趁空闲时,他们问清了这老少的籍贯,也问清了他们是如何被抓的,也寻了可靠的农户,给了些银钱,准备将他二人送回家去,哪知当晚就生了变故。 “那一晚其实也没人知道怎么回事,最初只是众口相传路走不通了,我们才改了主意,再休息一夜,第二日启程,等到第二日,镇子里就有人传言,说袁志用带兵占了崇川县城,各处关卡都被把守,严令禁止有人出入,我们也只能把启程的时日往后拖延。” 之后几日,他们走动也受限了,消息确是仍在百姓口中越传越广,有说袁志用起了反心,领兵将汜州境内各县城都攻下,派兵驻守着,也有说他是此举是正是为了抓捕反贼,不然何以还派重兵看护平宁公主所在的慈安寺,总之,贾源的死,贾家村后山的秘闻都纷纷传了出来,一时流言四起,叫人真假难辨。 他们知晓内情,听着这些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将那老少二人交托给可靠之人,往崇川县赶来。 听闻宁知越他们尚在城中,平安无事,这才匆匆进城来。 虞循沉思着,袁志用的动作如此之大,越是闹得人尽皆知,才越能激起陆谦出兵。而今已过三日,若明日淮州还没有消息传来,陆谦怕是靠不住,得另想办法拖延袁志用了。 其他人也料想到这样的结果,一时厅内气氛沉重,众人都沉默着。 石僧到底年纪小些,对战事不敏感,却压不住对传闻的好奇心,“贾源当真死了吗?我们进城时听说曹荣与曹襄也死在了庄子上,还在庄子外挖出了好多尸骨?” 羽书没说话,看了虞循和宁知越一眼,两人似乎都在想着事,便朝他点了点头,石僧呼哧一声,顿时义愤填膺,“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们了,好歹得让他们也尝尝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受过的苦。” 他自顾自气呼呼地说:“咱们救下的那三人我们都问过了,那老汉本是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一个人住在汜州辖地内的一个小村子里,平安无事过了这么多年,谁料前些日子突然被一个青壮男子寻上门来,将他掳走,得亏是遇见咱们,不然不是得遭一回罪?” 那男子自称是老汉同族,因发了一笔横财,觉得是祖上庇佑,要为祖上修缮祠堂,续族谱,只碍于年月久远,他们年纪轻,家中也没了长辈,弄不清过去族里有哪些人,这才找上门请老汉帮忙回忆一二。 这老汉起初听闻,也不大相信,那人又说了自己的来历,与这老汉祖上似乎还真有些渊源,也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了, 骗他做什么呢,想了也就应下,随他上了马车。 等离了村子,老汉有心与他叙话,问些往事,那男子一改之前的态度,默不作声,老汉察觉不对,想要下车,便被迷晕了。 那年轻娘子的遭遇与老汉也是大同小异,都是趁着他们孤身一人,假借问路、访友为名,将人哄骗到人烟稀少之地,迷晕带上马车。 “这两人都说,各乡县里走丢人的事时常发生,多是小孩与妇人,可只要在汜州辖地内出事,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是个人,似乎都有不见的,有一段时日一个村里一连好几户像是凭空消失一样,弄得人心惶惶的,报了官也没个下文,村民们便只能防着外人进村,连句话都不敢答应。” 虞循似被吸引了注意,“贾娘子曾说贾源是在永成八年左右常往后山去埋尸,往前追溯,这十年间汜州百姓应是过得苦不堪言。” 轻风补充道:“是了,那老汉也说村子里村民失踪最频繁的时候是在十年前。” 虞循默然,作凶是从十年前开始,生出这等邪恶的念头只会更早,那时他们南下不过三四载,却在陈家如日中天之时,另与贾源勾结,指使其做这些毒恶的勾当收敛银钱,其后又调度张绍金与杜昆等人为他做事,明面上为陈家生意分忧,暗地里已经想好如何过河拆桥了。 他们难道从未感念过陈兴文当初的救命之恩?还是说他们本就有意选中一人为他们驱使,即便没有陈兴文,也会是其他人? 无论事实究竟如何,永成四年南下逃亡,汜州豢养私兵,暗中掌控汜州,这几件事分开看来或许可当做骤起的野心,但合在一处,确实与永成三年叛乱的联系更紧密了一些。 他看向宁知越,宁知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隔了许久,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宁知越抬眼回看过去,像是拿定主意预备去办一件大事,却又故作轻松地说:“我们该回南漳县了。” 第150章 宁知越没头没脑的地说出这一句,虞循一时有些懵。 不过略思索后,他明白了宁知越所想。 崇川县这头线索已断,南漳县作为曹家经营多年的大本营,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而且……若陆谦明日还未出兵,他也需想办法先见上袁志用一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49章 这些日子来,他们进出崇川县城是未受阻,但无论走到何处总有四个兵士紧随在后,若是欲离开崇川县,去往其他地方,立刻会有人“体贴”的上前为他们“效劳”。 虞循此前也想过见一见袁志用,同样被驳回——这些兵士言之凿凿,袁志用尚在追捕反贼,行踪不定。 要如何离开崇川县呢? 虞循尚未想出对策,当夜情势便有了转机。 那时已是夜里子正时分,一日的奔波追索使得众人都甚是疲惫,宁知越说出那句“我们该回南漳县了”不久,众人也预感此事有些艰难,一时沉默无言,不多时都各回自己屋里早早歇下。 夜色正浓,初夏时节的夜幕下,草丛深处已有零星虫蛙鸣叫,偌大的宅院空恐荡荡,细微的声响也被放大回荡开来。 就在这般更深人静之时,前院铁蹄兵甲之声突然重了起来,整齐的脚步声在院内来回穿梭,对方来势汹汹,霎时,众人都被惊醒过来。 虞循穿好外袍匆匆出门来,羽书、羽墨已经在廊下候着,神色肃穆,稍显不安,低声道:“属下匆匆瞧了一眼,似乎是袁志用来了。” 袁志用?虞循拨扣颈肩扣子的手一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略等了等,宁知越整理好衣衫,与芙蕖快步走来,轻风、轻云也拖着睡眼惺忪的石僧在后面跟上。 虞循见人到齐,抬脚便要往前院去,突然衣袖一紧,回头看时,是被宁知越攥住。 她来的匆忙,气息尚未完全平稳,抓着虞循袖角的手有些许紧张,“怎么回事?” 虞循轻拍了拍她的手,简短地安抚道:“袁志用来了,别担心,应当不是坏事,我们回南漳县有望了。” 听到袁志用的名字,宁知越提着的心似乎平静下来,她的手松了些,仍虚抓着虞循的袖子,微微点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走吧,一起去看看。” 一步入前院,兵士整装森立左右,院内一派威严肃穆之气,气压低沉使得人心惶然。 众兵士簇拥的正中,袁志用一身银亮铠甲赫然立于其中,手中正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刀,在月色灯辉下迸发出森凉寒意。 见几人到来,袁志用朝他们瞥了一眼,视线仍旧落回手中的长刀上,一寸寸地抚拭着刀身,眼光炽热。 但宁知越还是注意到,他面上浮着一股阴沉郁气。 虞循先开了口,“日间正念着求见将军,将军便来了,只是不知袁将军夤夜前来,所谓何事。” 他话音未落,袁志用面色骤变,横眉立目,视线犹如利箭直落在虞循身上,随即,他偏头朝身边示意一下,那兵士朝身后的人抬手,立时便有兵甲有韵律的声响叩击声响起,他们身后两个兵士押着一个形容稍显狼狈的男子往前来。 宁知越定睛看去,眸光一缩,看了虞循一眼。 是阿商。 阿商回来,便说明陆谦出手了。 虞循虽看着无甚情绪波动,但她离得近,看的细致,明显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 虞循露出浅浅的笑来,仍如平日里一般的温文宽和,对着袁志用凛然气势的威压并不动容。 “形势威迫,将军还要如此分神送阿商回来,劳烦袁将军了。” 袁志用冷哼一声,凶戾之气不减,他未示下,无人敢将放了阿商。 良久,他语气不善地说:“虞钦使当真是好谋算,请了本将军护卫公主,搜剿反贼,却又将陆谦也招来,不知是何用意。”,就是不知道请了陆谦,容不容易将人送走。” 虞循道:“曹家父子狡诈多谋,藏了多少私兵,又与多少豪绅官吏勾结尚且不明,下官实为汜州百姓的安危焦心,也为袁将军担忧,怕将军顾及不暇,这才不得已越矩请陆节使相助。” “区区一个小反贼而已,虞钦使属实多虑了。” 虞循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是吗,这几日史统领一直不在,下官还以为是袁将军搜剿反贼遭妨碍,特意将其调离,因而想为袁将军分忧罢了。” 袁志用手中动作明显一顿,视线往虞循边上偏了半寸,又垂下眼,默了半晌,末了只是哼了哼,说:“曹荣突然逃匿,引得汜州大乱,此地有本将军坐镇,自是无碍,江州与袁州想来蔡节使顾及不过来,本将军自然得为他分忧。” 说罢,又顿了顿,朝着边上人示意,将阿商放了过来。 虞循将袁志用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中有了猜测,但并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问道:“袁将军此行可顺利,曹荣藏匿的私兵可都抓获?” 提起这事,袁志用眉头又是一拧,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听说曹荣和曹襄死了?被烧死的?尸体在何处?” 虞循不奇怪袁志用知晓此事,他们身边这么多兵士,都是袁志用的下属,崇川县一点细微琐事都会传到袁志用耳中,这很正常,可正因如此,袁志用明知内情,为何还有这么一问? 他想了想,点头,“尸体尚停放在县衙。” “你确定就是他们?” 虞循迟疑了,思索片刻,如实回答:“不确定,与曹荣和曹襄来往过密的而今应该只剩杜昆了,但杜昆只听从他们的命令行事,对这两人了解不算深,恐怕不足以分辨那两具焦尸。袁将军缘何有此问,可是有什么疑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50章 袁志用沉吟道:“此前杜昆供出曹荣豢养私兵约有三千人,交待曹荣在汜州辖地内购置的庄田十四处,我带人将这十四处地方都搜剿过,只清点出两千五百余人,若不是杜昆估算有误,便是曹荣还在其他地方藏了兵马,你说…… 他们究竟死没死?” 余下五百,比之三千兵马算不得多,可若这五百都是精锐,于汜州仍是威胁。 “韩阳平和杜昆怎么说?” “韩阳平所知有限,曹荣有意防着杜昆等人,杜昆不敢留心此事,已疑心自己记错。我来崇川县,就是要问问,曹荣是否还有其他私产。” 原来他是为这个来的。 虞循暗叹一口气,曹荣所有田产皆有张绍金、杜昆,还有贾源分管,这三人中尤以贾源为重。这几日,他们不止核查被拐卖的人口,贾源所有的田地、庄园,并着宅子中所有账册都清查过,未曾发现异样。 见虞循沉默不言,袁志用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并不在乎结果如何,“看来虞钦使也拿不准此事,既是这样,我少不得得再费些功夫,将汜州大小庄户都搜查一遍了。” 言语中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虞循也不示弱,语气一如先前平和,“想来陆节使知晓此事,也不忍袁将军如此操劳,愿意为袁将军分担一二。” “虞钦使别忘了,陆节使无权过问汜州政务。” “陆节使护卫公主殿下的心意与袁将军并无差别,想来圣上闻知此事,也会悯其一片赤诚之心,从轻发落。” 袁志用眯起眼来,收了刀,“就怕你请神容易送神难。” 虞循凛然回视,不置可否。 袁志用盯了他一阵,亦无意再纠缠,挪开视线,目光落在宁知越身上,面上的怒意隐去,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的关怀口吻问道:“怎么宁娘子看着有些倦怠,莫不是也为曹荣父子二人的事苦恼?” “袁将军想错了,被人扰了清梦罢了。”宁知越面上淡淡的,甚至连眼都没抬。 “呵,看来是宁娘子不太欢迎我。” 宁知越毫不客气,“的确不是很欢迎,不过既然来了,我也正好问问,我们能回南漳县了吗?” 袁志用故作讶异,看看宁知越和虞循,又看看自己的人,“宁娘子说的哪里话,不是你们想去哪就去哪,还有谁敢拦着你们不成。” 宁知越嗤笑一声,懒得再与他打机锋,“既然如此,就请袁将军吩咐手下人备下马匹,明日一早,我们要回南漳县。” ** 陆谦的到来多少使得袁志用有些顾忌。 驻守在崇川县城里的兵士虽不至于全部撤退,却也压下了这几日陡涨的嚣张气焰,且在城门处设关卡允许百姓进出,只是需得严查行牒。 蔡节使避着与袁志用的正面交锋,虞循却不能不将汜州的情形报与他知晓。崇川县衙署一干官员靠不住,在京中下达公文之前,贾家仆从、贾家村村民,庄子里的护卫要如何处置,被救的受害百姓与贾家村后山深林里的数百具遗骨如何安顿,尚需他委派官员管理。 不过在此之前,这些任由袁志用命人管照着。 翌日一早,袁志用已不知去向,接管崇川县的兵士备好了马,将宁知越一干人送出城。 上了路,宁知越与虞循商议,先回慈安寺落脚,找曹荣和曹襄的事再从长计议。 虞循无异议,一行人一路未有停歇,终于在午时前回到了慈安寺。 ,宁知越才知道南漳县的情况与崇川县差不多,县城里的百姓也被勒令严禁随意走动,陆谦带人到慈安寺拜见平宁公主,与袁志用针锋相对,才算是解了百姓们的禁足。 慈安寺外被重兵围守两层,只在正门出入口让出一条通道,供人进出。 这两层兵士甲胄兵器一致,神情气氛却很相冲,远处看去,便像是两军对垒,剑拔弩张。宁知越勒住缰绳看向虞循,虞循眉宇间隐有忧虑。 宁知越了然,这是两拨人,一拨袁志用的,一拨陆谦的,谁也不让谁,却都顾忌着对方,而虞循也在顾忌着这两方——姚琡还没从越州回来。 袁志用和陆谦并未阻止百姓们进出寺庙、进香拜佛,寺外台阶上站着几个僧人,看见凑上前来的香客望着夹道两边的兵士却步,便会快步上前,引着香客入寺。 有个眼尖的小师傅似是瞥见他们,快步踏下台阶,行至近前,瞧见领头的是几个熟面孔,面上喜色更甚,双手合十,低声念叨几句“阿弥陀佛”,又道:“几位施主总算回来了,快请随小僧进寺吧。” 宁知越等人下了马,越往寺门靠近,越是感觉到这两拨兵士警惕的目光,但他们只是注视着,一直到那僧人领着他们入了寺内,这群人都没有动作。 寺内香客不多,零零散散由僧人领着往各处殿堂进香礼拜,宁知越熟知寺内布局,离寺前的厢房还留着,用不着带路。 又想公主遭下毒与府里信件遭拦截一事已经有了结论,虞循定要去拜见公主,道清来龙去脉,便与他分道而行,约定晚些时候再商议寻人之事。 虞循应下,看着宁知越带着芙蕖离开的背影,也吩咐边上的僧人带路往平宁公主的居所去,正转过身,便见左手边游廊上有个拎着竹篮的妇人掩了半边身子在廊柱后,偷偷窥视着他们这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51章 或者说,是盯着宁知越消失的方向。 虞循对这人不算陌生,几次见面,这人都语气不善,怒目相视,虽然不全是对着他。 虞循朝阿商递了个眼神,阿商会意,上前去。 离着还有三步的距离,吴夫人自己先站出来,浑身绷紧,目光慌乱又凶恶,“你要做什么?” 被反将了一军,阿商一噎,旋即反应过来,“这话该我问你,你鬼鬼祟祟躲在这柱子后面看什么?” 吴夫人眼珠转了转,触及虞循的视线,慌忙移开,语气生硬却不肯落了气势,“你说谁鬼鬼祟祟,我……我来上香的,你们闹得城里不太平,我来寺里求菩萨保佑,早日驱除邪祟。” “你方才分明在偷窥我们……” 偷窥两个字像是戳到吴夫人的痛脚,她登时恼羞成怒,叱骂着:“呸,谁偷窥那个丧门星,和她走得近了都不得好死……” 她是望着宁知越离去的方向说的,但这些话实在恶毒,阿商听着都为宁知越不平,“哎,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一大把年纪了,一句人话都不会说……” “你说谁不说人话,你说谁……”她嘴上不饶人,手上也朝着阿商胡乱招呼起来。 阿商挡着跳着往后退,一径跑到虞循边上,吴夫人抬着手还未挥下,被羽书擎住。 吴夫人扯着被他攥得生疼的胳膊,正要张口大骂,迎头对上虞循沉厉的脸,又瞧着边上一连四个身量修长,怀中抱剑的男子怒目盯着,顿时哑了口,瑟缩着往后退了半步。 “吴夫人,虽不知你因何对宁娘子有如此深重的偏见,但这样的话,日后还请慎言。” 吴夫人埋着头,紧紧攥着手中的竹篮,抖抖索索立了一会,趁着虞循话音落下,一溜烟挨着游廊墙脚边往外逃窜出去。 阿商口中还在骂骂捏捏,羽书朝虞循问道:“虞郎君,这妇人对娘子敌意如此重,是不是有些蹊跷?” 虞循点头,何止是有敌意,从伊始到现在,吴夫人对宁知越的态度可以称得上为怨恨。 但是,因为什么呢? 他道:“你去跟着她,打听一下邻里,看看她都与什么人来往,都说了些什么。” 羽书得了命令,风风火火跑得没了影。 虞循一转眼,问那引路的僧人,“吴夫人常来寺中?” 僧人点了点头,“吴家郎君为准备秋试,一直在寺中借住温书,吴夫人隔上三五日便会来一回。” “那今日也是……” “不错,前些日子城内城外都被封锁,吴夫人挂念吴郎君,担心吴郎君在寺中受苦了,今日解禁,一早便来了寺里,还为了劝吴郎君回家一事起了争执。” “吴郎君不肯回去?” 僧人尴尬笑了笑,还是点头,“吴郎君日日温书刻苦,最受不得吵闹,素日里小僧们经过吴郎君的禅房都得放轻了步子,如此自然觉得家中也不甚清静 。” “吴郎君应在寺里住了有些时候,吴夫人常来劝他?” 僧人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吴郎君去岁就在寺里住下,起初吴夫人确有劝过,只是那时最多口中念叨几句,见吴郎君面上不耐,后面便提得少了,但近些日子,吴夫人来得勤,劝得也勤,每回都得与吴郎君争吵一番,离开时满面忧愁,暗自垂泪。” 竟如此严重。 虞循又问:“可还记得近些日子是从何时开始的,可有听到过吴夫人与吴郎君说过什么话?” 僧人一愣,面上有些窘迫,虞循看出他的顾虑,解释道:“眼下有桩案子,与此事有些干系,这才向你细问,助官府破解疑案应当不算破戒吧?” 僧人闻言,放下心来,“不算不算。”他仔细回想了一会,又答道:“我记起来了,大约是两个月前,城里出了桩古怪的案子,追查从前城里的富户陈家的小厮。” 虞循心一凛,“可是陈小川?” 僧人猛点头,“正是。那时已是事故发生后第二日,此前吴夫人来寺中频繁,吴郎君不甚高兴,之后是一个月来一回,但那一次离她上一回到寺里也才不出五日,为此吴郎君见到吴夫人匆忙而来很是惊讶。” 马车事故那一次正是宁知越被郭良和邓天锋盯上的时候,吴夫人莫非当时也是知情的? 虞循追问:“吴夫人那日来寺中也是劝吴郎君回家的?可还说了别的什么话?” 僧人细细回想着,“是劝他回去的,而且来得很急,慌慌张张,吴郎君以为家中出了什么事,吴夫人支支吾吾了好一会,说家中无事,就是担心他在寺中住着不安全,又说城里出有人出了意外,她担心,慌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吴郎君却觉得莫名其妙,听不下唠叨,将吴夫人又劝了回去。 “隔了两日,吴夫人又来了,吴郎君眼见不耐烦,吴夫人便说不是来找他的,听说城里查案,追查到慈安寺,担心扰了他温书,就是来看一眼而已,吴郎君听了也就没说什么,自己回了房间。 “从这之后,吴夫人时不时的来,多数时候不直接去见吴郎君,只借着上香的名头,悄悄在客房外偷偷瞧一眼,若是被吴郎君看见了,就劝他几句,说着说着着了急,卷了吴郎君的包袱书籍硬生生的将人拖回家,吴郎君来了气,她又软下脾气,红了眼,哭号着说些‘你这是要逼死我啊’的话,初时吴郎君还心软跟着回去小住几日,后来就不大管用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52章 吴夫人担心吴秋宗的理由是觉得寺里住着不安全,吴秋宗不回家她便心里慌张到能说出“逼死我”这样的话…… 这件事绝对不寻常。 虞循试着问僧人,“虽说这几日城里、寺中都有些不太平,但公主銮驾在此,又有重兵把守,除去行动不受限,寺里应当比城里安全,为何吴郎君留在寺中吴夫人会如此不安?” 僧人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乎对吴夫人有此想法很是无奈。 “唉,都是传言谤人。郎君应当知晓城中有传言,称有女鬼杀人,那女鬼便是从前城中陈家的娘子,那陈娘子从前常来我们寺里小住,她死后,陈家也垮了,因着这个事,寺里也萧条过一些时日,多是觉得忌讳。 “吴夫人最信这些,听说汜州境内有些名头的寺庙道观她都去为吴郎君求过平安符,规劝吴郎君时也总说这里不吉利,无人看护他,回了家有她盯着,绝不会让吴郎君受伤害。她如此执迷,不止吴郎君开解过她,与她同来的夫人们也常劝她,但似乎没多大用处。” 怕鬼?听着更像是心虚,怕人。 看来吴夫人真的是因陈家的事忌惮宁知越,可现在的宁知越只是宁知越,何以让她惊恐到如此地步? 他睇了眼阿商,低声与他说了什么,阿商皱着脸,颇不情愿的样子。 虞循压平嘴角,沉下脸,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说了句“快去”,阿商撇了撇嘴,磨磨蹭蹭的往外去。 羽墨离两人近些,耳力也不错,他听得虞循吩咐阿商去李家打探消息。 李家,李昌翰,与郭良、邓天锋、张绍金、杜昆一起对付陈家的那个李家。 虞循虽未明说,却似乎对这两家起了疑心。 羽墨犹豫了一会,问虞循:“郎君疑心他们对五娘子不利,可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虞循一怔,笑道:“我如今也只是有些疑问未解,让他们去探查,比起吴夫人的敌视,寺里更不太平,她身边无人看护着,你们……护她安危即可。” 第151章 回房间前,宁知越拐了个弯,去了供奉超度牌位的小佛堂里前上了炷香。 王夫人的超度牌位是早年就立下的,边上挨着的是陈玉和青予的。 牌位前有单独供奉的香烛,牌位也擦得片尘不染,亏得玄素这两年日日辛勤不忘了。 敬完香,宁知越在青予的牌位前站了许久,才往客房去。 这一路,芙蕖紧随其左右,宁知越未出声,她也不曾开口。 回到客房,宁知越显露出疲惫之态,揉了揉脖颈,一转头,见芙蕖还在边上严阵以待,道:“回了寺里,还这么紧张做什么。这一趟去崇川县一连四五日,你离姚珂也许久了,回去看看,也好好歇一歇吧。” 芙蕖还想着宁知越方才在小佛堂里的沉郁模样,一眨眼,她又像个没事人了,叫人如何能放心。 “县主身边有霜英,时常也用不着奴婢,不若这几日奴婢还是跟着娘子吧。” 宁知越闻言奇异地看了她一会,好笑道:“你这话可别叫姚珂听见,不然又要与我闹,你自己也也得挨罚。” 芙蕖解释:“娘子多虑了,县主事小孩子脾气,就是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很惦记娘子,总想着有朝一日娘子能回到越州,仍与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 宁知越神思似要飘远,顷刻间又转了回来,低下头笑着呢喃,“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想着小时候。” 芙蕖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觉得她一瞬间感慨颇多,正待说些什么,宁知越叹着气抬头,“你要跟便跟着吧,不过就算要跟着我,也得先休息一阵,又不是铁打的人。这几日日日悬着心,我也累了,一时半刻也使唤不到你。” 芙蕖还是犹豫,从崇川县回来,娘子便沉默寡言,时常独坐一隅,要么低头沉思,要么闭目打盹,似乎刻意避开与身边人交谈。 如同现在,她也隐约觉得娘子只是想调开她而已。 她觉得自己应该宽慰几句,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娘子努力平息的心绪又被她勾起,惹她伤心了怎么办? 将那晚的事告诉其他人,县主或是虞郎君,与他们一同想办法来安慰娘子? 可是她已经答应过娘子,不会将此事外泄,娘子如今待人已有了戒心,她不能失信于娘子。 她不禁想,要是这个时候,玄素在就好了,但是玄素的下落至今还没有消息。 正当她犹豫间,门扇“咚咚”两声轻响,两个人影立在门外。 “方才听说你们回来了,过来看看。”来人脸上带着浅笑,看了看芙蕖,又转向宁知越,语调温柔婉转。 芙蕖对来人有些印象,之前来寺中见过,似乎也是住在寺中,与娘子有些交情的姜娘子。 那几回见她都是孤身一人,今日身边倒是跟着一个婢女。 走进屋的两步步履稳健,手指间有厚茧,像是惯做粗活的,一直低垂着眼,安安静静地跟着姜盈盈身后。 芙蕖边打量着这主仆二人,手里也麻利地给姜盈盈倒茶,摆在她跟前,正待起身抬头,突然对上那婢女看过来的视线,四目相接,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既觉诧异,又觉得熟悉,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53章 一时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还待再看时,对方又低垂下眉眼,乖顺的立侍一旁。 芙蕖满腹疑虑地看向宁知越,宁知越却似未曾察觉,反有些幽怨地看着她,像是说:你看看,方才你走了,我歇下就没这些事了。 她启唇:“好了,我与姜娘子说会话,有澄心照料,你去歇着吧,或是去瞧瞧姚珂,别让她又惹祸了。” 娘子愿意与人说说话,芙蕖自然是高兴的,且姜盈盈看着温软文雅,善解人意,若能开解娘子一二,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娘子与姜娘子相识也不久,为何独独信她呢? ** 芙蕖总算走了,玄素也松了一口气,扶着门框望着芙蕖走远地背影,连连拍着心口,“好险好险,这丫头怎么还是这般敏锐,奴婢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 宁知越没说话,笑盈盈地看着她,玄素见人没了影,左右张望了一会,将门合拢,自己搬了个绣墩在宁知越边上坐下,急不可耐地追问宁知越离开这几日的详情。 自宁知越离开慈安寺,这几日里,玄素和姜盈盈天天为宁知越提心吊胆。 因着公主在寺中住下,袁志用在寺外护卫着,外头的消息一直往寺里送,桩桩件件都传的骇人听闻。偏偏韩阳平与计逢出事之后,韩家与计家都被下狱,姜盈盈与公主的交情都是靠韩玉娇在维系,韩玉娇与计淑不在了,南漳县内外大乱,她也无甚法子接近公主去打听实情究竟如何。 幸而寺里还有个和她们一样整日焦愁苦脸的姚珂,羽墨带回来的周陆然、羽书带回来阿荷,姚珂都知晓内情,姜盈盈为了打探消息,也是生生找了许多四不像的借口与姚珂碰面,抹开面与他们攀谈,总算借着与宁知越近来生出些交情的名头探得些确切消息,知晓宁知越是平安无事的。 但内情究竟如何呢? 宁知越不紧不慢地将这几日的事细细述尽,提起曹襄设圈套故意引宁知越等人涉险时,玄素与姜盈盈揪着心,余惊未消,听到贾香薇悲愤讲述贾源的所作所为她们也一边痛心贾香薇与贾夫人的遭遇,一边对贾源的残忍咬牙切齿,幸而知晓贾源是为贾香薇所杀,终于稍稍平息了怒火。 讲到曹荣与曹襄父子身死时,玄素与姜盈盈捂着心口,以为能尘埃落定,终于能松一口气,但见宁知越神色并不轻松,忽听她一转话头“那两具尸身不足以确定他们的身份”,玄素惊呼出声,“他们还没死?” 姜盈盈同时得出这个结论,惊得直攥紧掌心。 “那他们人呢,可知道下落?若是没死,还不见踪影,岂非祸患无穷。” 玄素紧跟着附和,“是啊,汜州的祸乱都是因他们而起,这次未能赶尽杀绝,他们不是还能卷土重来?” 经她这么一说,姜盈盈想起这几日袁志用反复与杜昆在确认曹荣养的私兵,听说还有人没有找到,不正是证实了玄素所言? 姜盈盈心里一阵慌乱,她阿爷固然是因韩阳平和计逢的算计而死,但归根究底,还是与曹荣曹襄的阴谋所致。阿爷到死前都忧心这两人扰乱汜州,祸害百姓,不将他们彻底铲除,如何告慰阿爷在天之灵?便是阿娘,也只能终日守在佛堂担惊受怕。 但她到底比玄素要稳重冷静得多,很快就反应过来,宁知越和虞循对此事都已知情,若非崇川县无线索可查,他们不会这么快就回来。 她抓过宁知越的手,“你与虞郎君可是有了头绪,商量出对策了?”玄素闻言也急切地看着她。 宁知越眸光一转,不徐不疾道:“没有头绪,但……我已想好对策。” 我? 姜盈盈敏锐捕捉到这句话里的玄机,“你还打算自己应对?曹家父子在汜州势力庞大,即便经过这次袁将军的围剿有所削弱,以你一人之力也难以抵挡,咱们多一个人多一份成算啊。” 玄素也抱着宁知越的胳膊,“是啊,娘子,经这一次,那父子俩一定提高了警惕,保不准使出什么阴招来,我怎么能让你一人应对,我一定得替你做点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宁知越无奈道:“若是不想你们插手,我瞒着你们就好了,何必与你们说?” “你如何打算的,要我们如何做?” 宁知越眨了眨眼,“其实也没有打算,什么都不用做?” “啊?”两人不解,齐刷刷盯着她,“你莫不是在敷衍我们……” “你们先听我说。”宁知越离了离思绪,继续道:“之前玄素发现了‘我’那具尸身上的秘密,我们推测凶手最初杀我与陈家无甚关联,可能是凶手以为我们三个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所以杀人灭口,但这个猜想在曹襄设计我,意图射杀我,却又放了我时说不通了。通。 “最初杀我是误以为我知道真相,我回汜州后数次针对则是为了阻止我揭发或是查出真相,那么最后一次呢?曹襄那夜明明有机会对我赶尽杀绝,却在不顾自己人安危将我们戏耍一通后转身离去,他真的想杀我吗?” 这一问让玄素和姜盈盈都沉静下来,是啊,真想下死手,那一晚宁知越、虞循、羽书、芙蕖四个即便不死,也难逃脱,若不想杀她,那具尸首又怎么解释?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54章 玄素试着给出一个自以为合理的解释:“会不会他们发觉我们不查出真相不肯罢休,未避免麻烦,将张家、杜家、贾家都推出去……这样也不够,娘子已经发觉他们父子可疑,便又使了金蝉脱壳之计,让我们放松警惕再一网打尽?” 宁知越提醒她:“曹荣曹襄再如何可疑,没有确凿证据,也无人能拿他们怎么样,哪怕是那个晚上,经我们四人指证,他也可狡辩是我们看错了。” 这么说也确实如此,曹荣父子的手从始至终都干干净净,不然贾源也不会处心积虑调查他们的来历,另外留存证物。 姜盈盈若有所思,也说:“这一点上确实看不透他们父子在图谋什么,不过那具尸体是不容忽视的重要线索。但你可想过,那具尸骨是作为你的替身存在,即便你当初没有走,被发现的尸身也应当是那一具。” 一个随时可能代替宁知越而死的替身,当然是为了使宁知越活着而存在。 “啊?难不成曹襄真对娘子你真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当初明知你没死,还替你伪造了尸身?” 宁知越一记眼刀扫过来,玄素暗自思索了一番,也觉得这话离谱得很,曹荣如何对付陈家,如何害死青予的,桩桩件件可是不冤的。她忙捂住嘴,只是眼中还是发现天大秘密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纠结。 宁知越对这两种说法都不认同,“不,我确定,他想杀了我。”那晚在林子里,他胡乱放箭,庄子里真真切切死了几个,伤了几个,就连她也是虞循推开半步躲过了一劫,虞循虽然一直说伤得不重,但箭头上湿濡滑腻的触感做不得假,他也是侥幸躲过了一劫而已。 她坚定地说:“当年我离开,消息传出去,最多就是失踪,但那具尸体堵住了我所有的路。杀一个死人用不着隐瞒。” 姜盈盈点了点头,这么想也没有错,曹襄平素惺惺作态,装作对宁知越一往情深的模样,可实际上性情乖戾狠绝,行事肆无忌惮,就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杀一个人对他来说绝不是件难事,唯独在杀陈玉这件事上,耗费了太多心思。 但现在不是追究他们行凶目的的时候了,找到人才最要紧。 “确定他想杀你,然后呢?”话问出口,姜盈盈已经想到了什么,顺口说出来,“你是想借着他们行凶的机会,找出他们的下落?” 宁知越默然,承认了。 “只要曹襄杀我的心思不 止,我便可以什么都不做,等着他先动手,届时总有顺藤摸瓜,找到他们藏身之处的时候。” 办法可行,却也凶险,玄素免不了担忧,“真出事了怎么办?” 宁知越道:“我就在慈安寺里待着,咱们人也不少,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未防曹荣父子生疑,咱们明面上还是得找人。” “你不打算与虞郎君说,是怕他担心你,惹得对方生疑?” 宁知越一顿,她确实这么想过,却并非全是因为这个,但她没有解释,将视线移开,往外瞥去,蓦地发现门外闪过一个身影,下一瞬,玄素已经起身要往外走去。 宁知越一眼瞧出那个贴着门板身形笨拙迟钝,隐隐还能听见刻意压低声音的私语。她拉住玄素,冲她摇摇头,自己放轻脚步往门边去,顿了顿,猛地开门,贴在门上的人毫无防备扑了进来。 宁知越冷起脸,倚着门口凝视着她,没好气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第152章 芙蕖和霜英虚扶着,姚珂手脚麻利,一骨碌自己爬起来,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意思,反昂着头向她问罪,“你是故意开门,想要看我出丑。” 宁知越挑眉,不反驳,“我就是故意的,怎样?” “你……”姚珂憋足了气,正要发作,身后霜英戳了戳她的胳膊,姚珂不耐烦回了头,看到霜英挤眉弄眼,好似想起什么,压了脾气,气势仍摆足了,问道:“你们方才做什么,说话还用关着门?” 宁知越将她上下扫一眼,只回应了后半句,“防人偷听啊。” 姚珂登时像只被戳了一下的河豚,又鼓足了气,瘪着嘴说了一句“我才没有偷听”,显得格外委屈。 宁知越看在眼里,并不理会,几个人在门边对峙了片刻,宁知越没了耐心,问:“你到底来做什么?”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姚珂更委屈了,忽然视线瞥见屋内尴尬站着的姜盈盈,像是找到主心骨,又有了底气,“我来找姜娘子,近来公主时常召见我与娘子,我找姜娘子同行。” 说着,神色间颇显得意。 哪知宁知越仍是淡淡“嗯”了一声,看也不看她,对着姜盈盈语气确是温和,“去吧,别让公主久等了。” 姚珂垮了脸,瞬间手脚慌乱,又气又急。 芙蕖和霜英很是无奈,只好帮她顺气,又解释道:“五娘,这些日子县主很担心里,听说你回来了,她就是想来看看你……” 话未说完,姚珂气恼地扭头瞪了她一眼,耳根升起的红晕迅速在两颊散开,却并不否认。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55章 宁知越站直了身子,转了一圈,语气还是不冷不热,“看过了,回去吧,我乏得很,要歇下了。” 眼见姚珂提起一口气,憋在喉头,眼眶隐隐泛了红,姜盈盈无奈从背后扯了扯宁知越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太过了。 宁知越笑道:“我气她做什么,我是真乏了。”又看向姚珂,“你看看芙蕖眼下地乌青,几日几夜都不曾睡个好觉了,我好容易将人劝回去歇一歇,你倒好,脑子里缺根筋,半点不知道体恤人,领着人满寺院跑,还来跟我示威,哼,你等我空了,就把芙蕖和霜英都抢回来。” 姚珂忙拉了芙蕖和霜英,将两人胳膊抱紧,气鼓鼓地瞪着她:“她们都是我的人,你抢不走……你要是求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把芙蕖借给你……唔……几日吧,太久了不行。” 宁知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要求你,快点走吧,不是还要去见公主,你自己耽搁也就罢了,别连累了姜娘子。” 这一回,姚珂没再反驳,只是垂下头,哼哼两声,站在原地不肯走,过了会,小声嘀咕:“我不想去见公主的。” 什么? 不想见公主? 宁知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芙蕖和霜英面上一脸惊慌,左右四顾,视线最后落在姜盈盈身上,颇显尴尬与担忧,又求救似的看向宁知越。 宁知越与姜盈盈相视一眼,两人皆是错愕。 姚珂平日里虽爱使小性子,却也不是不知大体的人。 毕竟是平南王府出去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平南王府的脸面,当年因她对阿爷出言不逊,被送到平南王妃那儿教养,王妃宽和,规矩却是不逊于伯父与二哥,姚珂不至于会犯这样的错,其中必是有什么缘故在。 但她还是当即沉下脸,斥道:“你昏头了,在我这儿说什么胡话。” 被她这么一吓,姚珂总算反应过来,威胁似的对姜盈盈说:“方才的话,你不准传出去。” 姜盈盈讪讪点头,想着就此离开,姚珂却又拦着她不让她走。 她提起一口气,张着口,话到嘴边,又似苦恼该如何说,犹犹豫豫道:“我其实是有件事觉得不对劲,想与你说的。” 说着,她让将宁知越和姜盈盈推进屋里,敞着们,让霜英和芙蕖在门边留意着外头, 宁知越挑眉,难得姚珂还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但这关姜盈盈什么事? 搞得神神秘秘的,进了屋不说什么事,反而先问姜盈盈,“你们从前陪在公主身边,都说些什么?” 这话没头没尾,不止姜盈盈,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看着她。 姚珂沉吟着,补充道:“就是从前韩玉娇、计淑和你一起陪公主的时候,公主有没有问过你们以前……就是认识你们以前,年幼时的事?” 姜盈盈似乎是理解了,却又不太懂,迟疑地点着头,“问过,玉娇很投合公主的脾性,在公主跟前天真活泼,公主也喜欢听她说些年幼时候的趣事,阿淑胆子小,又敬重公主,怕在公主跟前说错话,公主也不大问她,而我……公主许是知道我年幼丧父,所以也没怎么问过我。” “没有了?”姚珂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继续追问:“问韩玉娇的时候也会事无巨细,翻来覆去的听她说家中各种琐事吗?” 姜盈盈不解,“家中琐事?没有吧,只是玉娇提起年幼时闹出的笑话,或是遇到的一些趣事,也没有常问,听过的事也没那么新奇。” 是了,听过一边就罢了,反复地问反复地听有什么意思? 宁知越睨着她,“你到底要说什么?” 姚珂这下信心十足了,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我觉得公主有点怪……你们先别皱眉,听我说完。这些日子我不是常与公主作伴闲聊么,姜娘子在的时候有的没的什么都谈,但姜娘子一走,公主就与我提起年幼时的事,问王府、问宁家,阿爷、阿娘、阿兄、阿姐、二哥、三哥、四哥都问过,但问得最多的,问得最细的,还是关于你,还有陈玉的。” ** 五日前,轻风、轻云传来消息,姚琡被人绑走了。 姚珂乍闻此事,惊惊惶惶脑子一片空白,着急都未曾来得急,又听说宁知越带着芙蕖和羽书羽墨与虞循去了崇川县。 她放心不下,坐不住,也想去,但霜英劝她,汜州不是越州,袁志用本就对平南王府有敌意,她们在汜州又人生地不熟,稍有不慎就会遇上意外,就如兄长一般。 尤其现下宁知越、虞循都不在,她身边人手也减半,兄长没找到,她们不能再出 意外,还是老老实实等着的好。 她听了话,但也冷静不下来,心里乱糟糟的,做什么提不起劲。 就是这个时候,平宁公主身边的漪兰姑姑来了。 她说:“公主知晓了此事,已命人请袁将军协助追查,一定能找到世子,县主且宽心,与殿下说说话,解解闷。” 公主召见,她自是不能推脱的,心里却也闷闷,她本就忧心兄长的安危,哪里有心思闲话。 公主日常在慈安寺禅房礼佛,居所却是在寺庙后,依林而建的一方单独院落,院子避开寺院客房,经藏经楼通向寺院,一路上僻静少人,院落外也有公主府亲卫把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56章 那院子不甚宽阔,内里山石草木,小桥流水布局得却是精妙雅致。 公主闲坐凉亭中,起先也是宽慰她,叫她安心,虞循和宁知越二人既去寻人了,必不会无功而返。 说罢,又夸赞宁知越聪敏机智,多亏有她,此前公主府里有人下毒才能被她发现,接着问题就抛出来了。 你们从小在一处长大的?难怪感情这样好。 听说宁公和宁侍郎管教甚严,想来你们幼时受了不少苦吧? 姚世子在京中常提起宁三郎和宁四郎,本宫见过宁四郎几面,记着与宁娘子不大相像,可是与宁三郎更像些?倒是不曾见过这三郎。 哦,记起来了,驸马见过武安侯夫人,说宁娘子样貌脾性更与武安侯夫人相似,听说宁娘子是武安侯夫人带大的? 宁娘子出生时,武安侯夫人也才出阁不久吧?宁公长女出嫁,又得幼女本该双喜临门,可惜宁夫人体弱就此病重了,连宁娘子也照看不得了。 听闻宁公失散多年的胞弟,就是南漳县城里那个富商陈家家主,他当时也带家眷在越州?陈家娘子与宁娘子年岁相差不大吧,难怪如此伤心,定要查明原委,就是从前未曾听人提起宁家还有个陈娘子…… 诸如此类问题,几乎将陈兴文如何去到越州,又如何带着一家老小回了汜州,期间种种公主都问了一遍。 当然,公主也不是在第一日见她时将这些问题一股脑全抛过来,今日问一些,明日突然想起似的又补充一些,话毕又每每问她,回忆些往事是不是不那么忧愁了,使她有一种错觉,公主只是为了使她不再记挂忧心兄长的事,特意转移她的注意。 可反复几日之后,这个解释也压不住她心里的疑惑,尤其是当所有的疑问都指向宁知越和陈玉这两个身份上,她免不了紧张起来。 宁知越为了查案特意将陈玉的身份与自己划开,她忙不上什么忙,也不能给她添乱。 这些日子,一旦谈及宁知越和陈玉的话题,她就胡编乱造,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迷糊了,只想着宁知越得赶紧回来才好。 听完这些,姜盈盈几人忧心忡忡地看向宁知越,若只是简单的叙话,问些往事也罢了,如此事无巨细,简直与打探宁知越的过往没什么区别。 偏偏问的问题还是宁知越与陈玉,怎么看都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宁知越以手支着头,眼睛不知何时合上,许久不曾搭话,姚珂都以为她听着听着睡着了,拿手指在她另一只手上戳了戳,宁知越眯着一只眼斜睨她,姚珂瑟瑟收回手,问:“你说话呀,这事与你有关呀?” 宁知越揉着眉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嗯,知道了,你说完了?说完了就走吧,我乏得很。” 姚珂急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就不想知道公主打听这个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 “我不知道呀,这不是觉得蹊跷,告诉你,与你商量吗?” “呵……”宁知越无力地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与我商量什么,行了,我是真乏了,你们都回吧。” “宁娘子知道了?”虽是疑问,姜盈盈却笃定宁知越有了猜测。 宁知越无奈叹气,“不知道,但结果不出两种:替她自己问,或替旁人问。” 姜盈盈身子绷直,定定地看着她,脑子里一直转着宁知越的后半句话…… 替旁人问。 ** 黄昏时分,夜幕降下得越来越晚,已过酉时中,天边仍有一抹残阳。 虞循从藏经阁绕回正殿,就见周陆然与石僧在殿外转角的廊檐下坐着,石僧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陡然瞥见虞循出现,拍了拍周陆然,一个往他这边跑来,另一个沿着廊檐转回正殿前。 周陆然蹦跳着过来,到了近前却又束手束脚,叫了一声“表哥”便乖顺沉默地跟在他身边。 虞循停下脚步,端详了他片刻,问:“怎么了?在这儿做什么?” 周陆然似想起什么,指着来时的方向,忙道:“是宁姐姐,宁姐姐下午去找你,见你还没回来,便在正殿里等着。” 说话时,虞循已经看到石僧引着宁知越沿廊檐下走来,神情恬淡,步伐不快不慢,不像是急事。 他正面迎上去,也没忘方才周陆然的异样,“先说说你怎么了,垂头丧气的做什么?” 周陆然闻言,头垂得更低了,小声嗫嚅着:“没什么……” 虞循顿住站定,沉下声:“站着,抬起头来。” 周陆然闻声停下,瑟缩着又要将头垂下,想起虞循的话,察觉到虞循注视着的眼光,终究没敢动,只是视线瞥向一旁,瞧着近前来的宁知越和石僧步子也跟着顿了顿,下一刻,似乎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我问他几句话。”虞循往那头递了话,声音里听不出不悦,却也谈不上温和。 宁知越果真就站在原地等着,听着虞循问道:“再问你一遍,方才垂头丧气的是为什么?” 宁知越去看周陆然,果然见他在缩手缩脚,一副心虚惭愧的模样。 他没敢低头,目光看着脚下,咬着唇,一直没说话。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57章 “十一是觉得他不仅没能帮上忙,还连累大家去找他。”石僧在她边上小声嘀咕着。 原来是为这个,难怪今日见他一直兴致不高。 宁知越没打算插手。 虞循有自己教训小辈的方式,严正指出错误,宽和劝导令其改正,这套办法她就领教过,对她没什么用,不过也确实比她二哥一味只知瞪着眼拿戒尺打手板要让人心里顺畅得多。 果然,在虞循严厉地目光下,周陆然承受不住说了心里话,虞循问他:“所以你就打算消沉下去,一直责怪自己?” 周陆然眼眶里闪烁着微光,看向虞循,虞循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其它暂且不论,你既觉得自己错了,最先做的不应是弥补和修正过错吗?一直沉溺于犯错的瞬间,不仅改变不了过去,你自己也会深陷其中自怨自艾。” 周陆然想了想,似有所悟:“就像陈娘子一样,一辈子都没能从陈夫人的故去中走出来?” 虞循愕然,慌忙转头去看宁知越,就见宁知越面无表情,目光幽凉,也正看着他,他轻咳几声,转脸斥道:“说你的事,提旁人作甚,自己能想明白便好。此外,这次的事,也并非是你的错,你年纪还小,又是第一次出远门,有疏漏之处也属正常,日后经历的多了,也就能独立应对了。” 周陆然刚点头应下,那边石僧早瞧见虞循使的眼色,看准时机,虞循话音一落,他忙凑上去,连声安慰:“就是就是,别被这些小事乱了心智。走,虞大哥和五娘还有正事商量,咱们别碍事,我再给你说说贾家的密室机关……” 石僧拉着一脸茫然的周陆然风风火火地跑了没影,虞循手足无措地走到宁知越近前,难得的吞吞吐吐,“我……方才……我没想那么多,那些话也没有别的意思……” 宁知越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脸上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虞循犯了难,“你……阿越,你是生我的气了吗?对不起,方才的事是我的错……” “你也没说错……”宁知越看向他 ,“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我只是在想,我要是在小十一这个年纪遇到你,也许不会困住自己这么多年。” 这还是宁知越第一回 ,不,是第二回亲口承认自己就是陈玉。 上一次是在贾家村后山,当时形势紧急,他险些受伤,宁知越许是因为自责,故而言语温柔软和,字字真心,之后…… 但这一次,她突如其来的真诚,让他心头猛然颤动,欣喜,可他很快发现,那真诚里积蓄着她十多年最深切的痛苦,每吐出的一个字都像是被揭露在他面前的伤疤,她还没愈合,他不忍去听,去看。 但她突然一转话头,目光凉凉地看过来,“不过即便有这个机会也可能遇不到,毕竟咱们本来能在两年前相遇,也被你浪费了。” 虞循一愣,旋即哭笑不得,本来心绪愁苦五味杂陈,被她这一句都冲散了。 本来想说她怎么还记仇,即便当初真能见面,少了那两年,最终也不一定会有如今的缘分。 但转念一想,事实难料,宁知越是两年前的宁知越,他也是两年前的他,那时的他们应当更真实,更纯粹,不会因眼前的困境隔了一重纱,既然他能在两年后只因一眼悸动而放不下她,又怎知不会在两年前对她一见倾心? 思及此,虞循不禁懊恼,或许本该在两年前便缔结的美满姻缘,正是因他那唯一的一次冒失而破坏了,而今求而难得,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他大步一跨,转到宁知越面前,目光灼灼,正色道:“上天给过我们三次机会,第一次是我中途逃跑,第二次是你不告而别,而这一回。我不放下你,你能不能也别再放开我?” 第153章 虞循最终还没有得到宁知越的答案。 就在他鼓足勇气,破了自己的规矩,当着满寺神佛唐突宁知越,希冀着一个回答时,周陆然和石僧回来了,还带来了阿商和羽书。 宁知越两颊滚烫,心如擂鼓,眼见那几人要走近了,心里更是乱了。 她想起自己来找虞循是为打听公主的事,可他怎么突然就…… 宁知越估摸自己的脸应当红透了,免不得旁人见了起疑询问,她语无伦次地留下一句“我晚些再来找你,有事”,便在阿商和周陆然地诧异追问中逃得没影了。 阿商几人已经围了上来,虞循全然看不见,只看着那道俏丽的背影随着天边最后一道云霞消失,他也听不见阿商问了他什么,脑子里只转着宁知越方才那句话。 我晚些再来找你,有事。 应当是我有事晚些再来找你,还是我晚些有事找你…… 晚些是什么时候,今晚还是明日…… 有事是什么事?给他的回复还是…… 不,她在正殿等了他许久,本就是有事而来。 虞循骤然清醒,便见阿商和周陆然一脸惊悚地在他面前挥手,叫喊着。 “表哥……” “郎君……” 虞循扒开他们的手,回神看了四人一眼,阿商忽觉这视线有些森凉,很是怪异,伸手朝虞循微微泛红的颊边探去,大惊道:“郎君,你的脸怎么这么烫,莫不是这几日太过劳累,染上风寒了吧。”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58章 虞循神智已清明,再次扒开阿商的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没事,说吧,你们去了这么久,可是有线索?” “有有有,吴夫人回城便去了李家,小人与羽书便一同在李家外蹲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吴夫人从李宅出来,面色不虞,当即指着紧随其后的李老爷大骂,‘我几次提醒,你都好心当做驴肝肺,那你等着,张家、杜家、郭家、邓家的都死了,连姓曹的都没了命,接下来就是咱们了,你不听我的,小心与张家一样的下场,全家死绝都没人收尸。’ “李老爷听了这话也是怒气上涌,说吴夫人妇人之见,胡搅蛮缠,当心做了别人手中的刀,反害了自己。” “那你们见过李昌翰后,他可说了些什么?” 虞循恢复了素日的温和与沉静,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散去,想起方才宁知越怎么叫都不回头,阿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暗自叫糟糕,可别是坏了他家郎君的好事了。 心里揣着这个念头,答话也不利索了。他给边上的羽书一肘击,示意他说话,却见羽书一脸了然于胸的自得看着他,还有隐隐的得意。 方才四个人围上来,羽书最先留神宁知越,瞧见她满面绯红与含羞的模样,再看虞循失魂落魄的模样,早已猜出一二,特意没走得太快,落在最后。 那两个小的不懂事也就罢了,偏阿商也急忙忙凑上去,真是无药可救。 他接过虞循的话,说道:“李老爷看到我们,便知我们对吴夫人起了疑心。他说吴夫人应是被人蒙蔽和挑唆了,当年的事吴老爷与他一样,只在生意上做了手脚,并未害人。吴夫人不知内情,吴老爷又是突发疾病而死,吴夫人自己心虚,便总觉得真有此事,以为娘子在报复,要除掉所有人,而她如此忌惮的原因……”羽书放低了声,“是她确信娘子便是死去的陈玉。” 吴夫人将吴秋宗看得比自己性命重,最早是在邓天锋和郭良动手之时,吴夫人已知晓宁知越来了南漳县,那时不知谁与她说了什么,急匆匆到李家,一见到李昌翰便说了一句:“完了,陈玉还活着,她回来报仇了。” 李昌翰莫名,陈玉还活着确实让人惊奇,但说她回来报仇?报哪门子仇,谁又与她有仇? 陈兴文与陈杰平安无事逃离汜州,陈玉又活着回来,除了生意惨败,哪来的仇恨?除非……陈兴文和陈杰出事了。 这个念头在心里生出,李昌翰也后知后觉地害怕。当初陈兴文与陈杰逃离汜州,追去的人是曹家和张家、杜家安排的,他们就带回一个口信,可事实如何,还不是凭他们说了算? 但李昌翰反应还算快,心慌过后对吴夫人如何知晓此事好奇,他问吴夫人如何得知陈玉没死还回来了,又问为何认为陈玉回来是为了报仇,再问李家和吴家未对陈家人下过毒手,即便报复,又何须担忧。 吴夫人只道:宁知越就是陈玉,她一回来,便生了事故,害了人命,陈家败落与李家、吴家脱不了干系,她肯定是要报复的。 李昌翰发现漏洞,又问:如何知晓宁知越就是陈玉? 吴夫人哑口无言,面上惊慌担忧之色不减,一个劲地提议,先发制人,除掉宁知越。 李昌翰惊住,像是不认识吴夫人了,想不出她一个就在宅院中的妇人怎能心生如此歹毒的念头。 别的且不提,不论怎么说,那是一条人命,怎能轻易想着伤人性命? 吴夫人也自觉说错话,解释道:不是害她性命,就是让她离开南漳县,离开汜州,永远回不来。 李昌翰还是拒绝,再三追问究竟如何得知宁知越是陈玉这件事,吴夫人始终只说是自己的猜测,从前见过一面,觉得相像罢了,见李昌翰咬口与此事无关,也就悻悻走了。 之后一段时日,那场马车事故在城里传得甚广,李昌翰不知此事是不是宁知越的报复,但格外留意了张家和杜家等人,发现邓天锋和郭良尤为惊恐,常出入张家和杜家,便知吴夫人也应是受这些人鼓动。 羽书说:“李老爷说,张绍金和杜昆在事发之后的确去找过他,未言明陈玉回来报仇,只说瞧见一个与陈玉模样相似之人,加之陈小川在那桩案子里至关重要,很可能是陈兴文回来报复了。 “李老爷没接他们的话茬,事后想想,极可能是他们担心宁知越的报复与揭发,又想找替死鬼,才分别与吴夫人和他说了此事,也料想李吴两家来往得密切,吴夫人会将那番话告知他,因此对他和对吴夫人的说辞不一样。 “李老爷并非没有担心过,只是想到这是张绍金和杜昆的阴谋,故而屡屡劝说吴夫人冷静,再等等看。可随着郭良和邓天锋的死,张家和杜家相继出事,吴夫人越发焦躁,来李家催促的也越频繁。李老爷自己看清了局势,劝吴夫人安心,吴夫人越是急切暴躁,这才有了今日的争吵。” 羽书等了会,虞循还是沉着脸没有说话,他问:“钦使觉得李老爷的话可信吗?陈老爷与陈小郎君的失踪,李家和吴家真能脱得了干系?” 虞循沉静道:“那些话可能有真有假,有一点却是无疑的,吴夫人与张绍金和杜昆从一开始就知道宁知越就是陈玉。”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59章 阿商将两个小的引到一边玩去,转身回来正听到这一句,答道:“这有什么,见过陈娘子 的人虽少,恰好曹荣曹襄有这个机会,当初陈娘子的尸体是他们伪造的,而今见到一个模样相似的人,自然会怀疑,想要除之后快,不就是他们告诉张绍金和杜昆,让这两人使计除掉宁娘子?” 看似如此,虞循还是觉得他们确认宁知越身份太快了。 宁知越说过,她见曹荣曹襄父子的时候少,出门也常戴帷帽,即便曹荣父子真见过她的模样,应也次数不多,时隔两年,从宁知越回到南漳县到马车出事只有两日,宁知越的身份就被确定了,是她行事太高调惹人引起的怀疑,还是曹荣父子本就对她关注颇多? 曹荣父子想要摧垮陈家,最先应对陈兴文和陈杰下手,何以这对父子尚且有逃生的机会,对一个困于小院的弱女子要赶尽杀绝? 宁知越是否知晓曹荣父子针对她? 虞循望着女客院方向,心中彷徨,要去告诉她吗? ** 宁知越几乎是仓皇逃回房间的。 芙蕖眼看着宁知越行色匆匆,还没开口将人唤住,宁知越已进了屋,“砰”地一声将门重重合上。 芙蕖提起心,紧随到门前,拍了拍,“娘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出了声,宁知越才发觉自己声音里还微微颤抖着,一听就不像没事的样子,芙蕖指定能听出来。 芙蕖果然继续追问,“可是娘子你……”无论看起来、听起来都不像没事的。 宁知越调整呼吸,经历稳住自己的心绪,揉了揉喉头,“真没事,我歇一歇就好了。” 又歇息?自见过姜娘子与县主后,娘子便说想歇一阵,这一歇就歇了两个时辰,这才过去多久,又乏了? 显见是借口,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犹豫着怎么开口,忽见走廊尽头闪出一个人影,廊下的灯笼晦暗,看得不是那么清明,但羽墨的身形还是容易辨清的。 看样子,羽墨这半日不见人,是在暗处守着娘子了。 芙蕖安下心,看羽墨朝她颔首示意,扒在门格窗上的手垂下,“那娘子好好歇着吧。” 这么容易就走了? 宁知越贴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实是芙蕖往外走远的脚步声。 终于,松了一口气。 身体还没能松懈下来。 面颊还在发烫,心口还在剧颤。 她闲坐不下来,只要定住,脑子里全是方才虞循看着她时炙热的目光,温情的话语。 我不放下你,你能不能也别放开我…… 好。 胸口剧烈跳动,胸腔里那颗心挤满了甜蜜与勇气,比她还迫切,它奋力催动着血液奔涌向周身,颤动与酥麻纠缠着她,争抢着那个开口回应的机会。 但他们谁都都没能说出那个字。 宁知越顺抚着心口,低声嗔怪着:你急什么,闹什么,羞什么,他正正经经问,你大大方方的答,扭捏作态可不像你。 不然,再去找他,当面给他一个回答? 她抚上自己的脸,似乎不那么烫了,但血涌上头,面上麻麻的,牵动唇角都觉得僵硬。 她两步扑到妆奁台前,铜镜里的女子眼如秋波、面染红霞,勾起的唇角用手按住都难压下去。 她自己也惊奇,她竟这般欣喜吗? 她戳了戳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你笑的这么开心,他还悬着心呢?” 宁知越使劲揉搓着脸,试图散去脸上的温热,控制住自己过胜的情绪。 再等一会,等面上瞧不出红晕,喜色不那么浓厚了,再去找他吧。 她在心里定下这个愉快的决定,连续几个深呼吸,猛烈跳动的心似乎有了缓和,不禁开始思索待会见面后要怎么说。 是直接告诉他,好,我应下了,还是先故作苦恼纠结,让他着着一会急,逗他一下? 唔,虞循平日里就太板正,近来为了案子就很……沉闷…… 刹那间,宁知越身躯猛然一阵,脑子里像有一一道惊雷炸开。 虞循诚挚热烈的情愫与突如其来的剖白一股脑将她包裹起来,与那些错乱复杂的诡谲阴谋隔绝开,连她自己也忘了她来汜州的目的,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再次将视线转向铜镜中的面孔上,红晕已然褪尽,眸中喜色不见,只余一点悲凉的碎光闪烁。 是她高兴过头,忘乎所以,青予死因未明,杀害她的凶手也还没伏法,更甚于还有那件事…… 虞循眼中看到的,心里惦念的,是曾经的宁知越,若他知晓这段时日她做了什么,接下来又要做什么,难道不会对她失望? 就此罢了吧,她心里如此想着,等这件事了结,他会回到京城官复原职,实现他的抱负,她也会有自己的去处,但那地方绝不会是京城。 本就殊途,有什么可期望的。 如此想着,宁知越似又定下决心,再看镜中的面庞已蒙上一层阴郁。 看着看着,脑子里又钻出一个柔软的声音:真的要拒绝吗?反反复复三次的婉拒,他不都没有放弃你吗,明知道你隐瞒、欺骗,不还是一次次妥协,等着你主动开口?或许你将所有事都告诉他,他会体谅你、包容你,与你一同面对,最重要的是,他是这么多年来,除了阿姐、青予、玄素外,唯一真心待你,不离不弃,你真的舍得错过吗?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60章 宁知越犹豫了…… 另一道尖刻愤然的声音随即叫嚣着:你在犹豫,你竟然犹豫了,你凭什么以为虞循会一直包容你的所作所为?你忘了你是怎么被身边最亲近的人欺骗、背叛、利用、抛弃的吗?你忘了你曾经自以为是是如何逼死阿娘,害死青予了吗?曹荣父子一日不除,玄素一日都处在危险中,永远见不得光,你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宁知越颓然呆坐着,眼中那点碎光终于黯淡下来。 不能,她不能任性,她只有玄素了…… ** 月上中空时,宁知越仍是无法作出抉择。 大喜大悲过后,心口空空荡荡,脑子里混乱成一团,她突然想去看看阿娘和青予。 寺内重兵驻守防范,近来没有夜禁,宁知越不必担心寺里各处关闭上钥。 平复过心绪,宁知越开了门,抬脚踏出门外,芙蕖正从走廊那头快步走来,看见她眼睛一亮,“娘子歇好了?来得正好,虞郎君来了,要见您……” 宁知越面上闪过一丝僵硬,很快恢复如常,正想着如何拒绝,芙蕖又道:“有一桩要事,与吴夫人有关的。” 两人同在寺中,调查同一桩案子,早晚都得见到,有些事她暂时不想面对,可总是会来的,或许见了面,她会知道如何处理。 宁知越平静地点了点头,让芙蕖带路。 分开不过一个时辰,再要见面时心境已天翻地覆,本以为经过方才一番思想斗争,心绪平稳,但真再看到虞循,宁知越只觉心尖在颤抖着。 虞循仍在正殿外两人此前驻足的地方停留,仰头远眺着高悬的明月,听到脚步声,向她看过来。 月色朦胧,附近灯火不够璀璨,堪堪够照见来往道路,宁知越看不清他的脸,却感觉到那道灼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芙蕖将她引到正殿前便告退了,虞循身边也不见阿商等人,周围更没看见僧人出没,静谧得能听见晚风拂动花木,草丛蟋蟀嘶鸣。 宁知越攥紧拳走近,未免节外生枝,她几乎站定在虞循面前便开了口,“芙蕖说你有事找我,与吴夫人有关的?” 即便宁知越装得再镇定,虞循还是听出她语气的生硬与回避,心下顿生忐忑,借着月华端详着她的神色,说道:“嗯,阿商与羽书才打探回的消息,关系你的安危,不便耽搁,便唤你过来了。” 他将阿商与羽书跟随吴夫人到李家,又与李昌翰打探的消息娓娓道来,语声依旧温和,语速不快不慢,整个过程宁知越感受到他的视线不曾移开过,她朝四下里胡乱转着眼,思绪一时落在虞循所说的内容上,一时关注着他语声中的情绪, 脑海里又翻腾着方才在屋里的纠结挣扎。 虞循一番叙述下来,宁知越思绪早已凌乱,这时,听得虞循问她:“你如何想?” 宁知越心脏紧缩,“我……”她根本没听清虞循方才问的是什么。 支支吾吾好半晌,虞循也没为难她,补上一句:“曹荣、曹襄如此笃定你的身份,会否此前发生过某件事,使他们对你一直密切关注?” 这回听清了,宁知越顾不得多想,忙答道:“我也正要与你说此事……”她突然顿了一下,暮色中对上虞循清亮的眼睛,旋即闪烁着避开,问道:“你是不是要带公主回京了?” 虞循一怔,不知这话从何说起,立即答道:“没有。你也知道,因驸马的缘故,公主一直不肯点头,这次案情明面已成定局,汜州再无威胁,公主更不愿离开了。” “那你……” 不等宁知越把话说完,虞循紧着补充:“我的确得回京述职,但会在此案了结之后,事后你要去何处,你告知于我,越州也好,伊州也罢,无论哪里,我定去寻你。” 宁知越呆愣住,心口又如擂鼓般猛烈敲击着,将要将她心里负面情绪全部驱散。 “我……” “你别急着回答……”虞循又截住她的话,格外耐心地解释:“先……先前问你的事,是我太心急,眼下曹荣曹襄还未找到,你正为案子苦恼,是我不该……总之,是我唐突了,但那些话都是真心的,一直作数,至于答案……你想好了日后答复也可。我要说的就这些,你说正事吧。” 宁知越咬着唇,先前已预想过的回答在此刻,在虞循如此贴心又坚定的安抚中又动摇了,期望与现实在缠斗,她不知如何是好。 所幸虞循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她尽力不去想这些事,再度开口将公主借机向姚珂询问她的过去一事细细讲了。 虞循顿时眉头紧皱,满眼担忧,“公主与你交情不深,与陈家也无瓜葛,犯不上将你的事打听的如此详细,只能是有人借公主的口在探听消息。” 他缓了口气,沉重又笃定道:“是冯昭。” 宁知越讶然,冯昭固然可以,但他这般笃定又是因何? 虞循道:“方才你问公主是否要回京……为了此事,我极力劝说,然而不见成效,便想探探冯昭的口风,却未在公主那儿见到人。卢典军私下与我说,三日前的晚上,公主与冯昭有过争吵,外头伺候的侍女内侍都被支开,但他带人巡逻时偶然听到冯昭似自嘲地说了一句‘祖父再是高风亮节,终是冤死于皇室权力斗争的阴谋之中’。”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61章 冯昭竟然提起了冯太傅……还念念不忘当年那件事…… 虞循又道:“因对曹荣父子来历有所怀疑,我对冯昭也有些许疑心,但他一直以来都在漪兰姑姑和洛长史的监视下,一言一行都受束缚,便没想太多。听卢典军如此说,我想到三日前那一晚,正是曹荣父子丧命之时,一切都太过巧合。 “卢典军从军之前在京中修建过佛塔,他下狱也是在永成三年前后,我便试着与他打听当年有没有关于那场叛乱的秘闻,他想了想,真有一间轶闻传说:叛乱平息后,京中有一队人马常在城郊荒林里出没,似乎在搜寻什么人。” 第154章 与虞循分别后,宁知越还是去了小佛堂。 夜深人静,除了巡逻的兵士,堂内只有两个看着烛火的小僧。 见来人是她,惊讶了一下,问她这时来所为何事。 宁知越摇了摇头,“没事,夜里睡不着,来佛堂静静心,小师傅自去忙吧。” 两个小僧相视一眼,道一声阿弥陀佛,便退回原处打盹去了。 宁知越敬了两炷香,末了又点了一炷,退后两步,跪在蒲团上,便呆呆望着三块毗邻的牌位出神。 虞循已经对冯昭生疑,也开始疑心曹荣、曹襄与当年宣王府叛乱一事有关。 确定曹荣、曹襄的身份不难,只是需要些时间,宁知越相信虞循会有办法知道,再过不久,南漳县四处都寻不到曹荣父子的下落,也自然会想到,最安全的藏身之处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早在回慈安寺的前一个晚上,她就想明白了。 南漳县固然是曹荣父子发展壮大的密谋重地,几处藏匿私兵的庄子却更为隐秘,更适合藏身。 张绍金和贾源相继被杀,多死一个杜昆也无妨,曹荣有心如此安排,耐不过杜昆命大,但他绝不会留下这样一个隐患,让自己十年之功毁于一旦。 那时他便知道自己与贾家都已暴露,他安排杜昆杀阿荷,挑拨韩阳平杀杜昆时给二人留了余地,其意图在于让二人相互攀咬。 韩阳平狗急跳墙,先后调遣计逢与许仲昇去杀曹荣,结果两人因曹荣离间互相残杀。 县令与州长史被杀,刺史被俘,汜州一时群龙无首,正使有心之人借题发挥,为他拖延时间。 计划如此,但实际留给他的时间太过仓促,曹襄这头意外频发,加速了袁志用追捕的动作,加之他似乎对前一晚曹襄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如此一来,所谓假死脱身,似乎只是曹襄一人的主意。 不止一人说过,曹荣与曹襄之间有龃龉,她虽至今想不通曹襄为何自断臂膀,确是知晓他与冯昭关系不一般,若要躲藏,公主身边是个绝佳的藏身去处。 今晚有虞循那番话佐证,她更确信无疑了。 思及虞循,宁知越眸光一颤,回神望见案上渺渺青烟盘桓在牌位周围,只能将脑中那些缱绻的情愫摒弃脑后。 她等不到与虞循一起破案,擒住曹荣、曹襄与冯昭,曹荣父子要杀她,她也得在案情告破之前除掉这三人。 眼下平宁公主是最大的阻碍。 宁知越叹了一口气,平宁公主性情极为古怪,明知冯昭心中有恨,已对她痛下杀手过一次,却仍不改其志,这也就罢了,这一回竟然也袒护冯昭,容忍他将曹荣、曹襄藏匿在身边。 如今再想绿珠给公主下毒之举,也真是可惜她一片赤诚之心,为公主殿下蒙心的爱恋献祭了。 公主要保住冯昭,必已对她有了戒备,贸然前去请见恐怕行不通,也难寻到人,只怕得另想办法了。 宁知越再度收回思绪,静了片刻,忽觉堂内有些不对,那两个小僧酣睡的呼噜声消失了。 她起身沿着殿中央的地藏金身绕回佛堂前门,守在前门的两个小僧已不见踪影,只有正门对着的佛像前立着一个人——袁志用。 宁知越凝眸看去,袁志用今日并未着甲胄,手边也没有兵刃,一身墨色常服,周身凶戾之气退去不少,但他陡然看过来时,目中凌厉不减半分。 见到她分毫不稀奇,又调走两个小僧,想来是特意来寻她的。 宁知越敛了面上的情绪,淡淡道:“袁将军深夜到此,所谓何事?” 袁志用只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挪回到佛像上。 佛像庄严,眉眼慈善,无论对谁一视同仁,即便是袁志用这样的人,在佛像前也散去戾气,一脸虔心敬意。 等了许久,袁志用都没有说话,既是无事,也没必要停留。 宁知越抬脚想要走,忽然想起什么,站定脚步,道:“陈小川 和贾香薇在何处?我要见他们。” 袁志用闻言轻哼了一声,扭转头看向她,“我还当宁娘子因儿女私情忘了他们俩,原来还记得。” 寺中尽是袁志用的耳目,她与虞循在寺中会面也非偷偷摸摸,这些事袁志用会知晓她不稀奇,但……他在阴阳怪气什么? “袁将军何意?” “何意?自然是怕宁娘子因为感情误事,甚而改了主意。”他顿了顿,又正色道:“因为宁娘子,本将军折损一员大将,史达如今还重伤卧床,已非宁娘子一人之志可转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62章 史达?是史统领? 宁知越面色骤变,“史统领受了重伤?陈小川和贾香薇呢?” 她猝尔想起,袁志用昨日夜半赶往崇川县,闯入贾宅询问曹荣、曹襄的死是否属实…… 她就知道,仅是少了五百兵卒,直接带人去各庄户庄子上搜查才是袁志用的行事作风,何至于巴巴到贾宅里与虞循对峙。 若是因史统领带着陈小川和贾香薇离开崇川县,遭遇伏击,袁志用怀疑是曹荣父子所为才说得通。 宁知越冷下声:“人呢?” 袁志用面色稍显不自然,默了半晌,生硬道:“史达重伤,只带回了贾娘子。” “另一个呢,死了?” “没死,被带走了。” 被带走了…… 宁知越胸中怒火直往上涌,极力压制着,“所以,人是几时丢的,现在也没能找回来?” 袁志用默然无语,宁知越心里有了数,嗤笑道:“袁将军不去想着赶紧将人寻回来,却有空闲来管我的私事,向我问罪。我也提醒袁将军一句,史统领再如何伤重,他人在你手中,至少性命无忧,陈小川落入曹家父子手里,能否活着回来还是未知,我当初答应替那人办事,可没说过将我带来的人搭进去。他承诺我会有人全力协助我成事,我不管他如何与你商定,予了什么好处,我只知道,若我的人有丁点儿闪失,他不会如愿以偿,你也得不到想要的。” 袁志用不以为然,反而笑起来,“那又如何?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如从前一样,有什么妨碍?” “袁将军怕是想错了,我这个人最是记仇,吃不了一点亏,但凡有些不如意,我都得还回去。没道理我出人出力,牵扯了平南王府与宁家,却让你们坐享其成。” 袁志用眯起眼,语调冰冷,“你在威胁我?我见你年纪小,哄着你玩一玩,但别忘了,你是在汜州,即便调来陆谦,我也有无数办法弄死你……还有你那情郎。” 宁知越毫不示弱,“好啊,鱼死网破,你猜猜平南王和姚珲哪个来得更快,或者是其他节度使?” 袁志用迟疑了,语气森冷,隐有怒气,“你竟与姚珲也勾结了……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你就不怕那人知晓……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宁知越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冷笑道:“你们借着我的名头,哄骗我、威胁我、利用我,逼着我搅乱汜州,给了我全身而退的机会吗?来汜州前我就没想着能活着离开,这条命没了就没了,但我想你们不一样,你们要名声、权力,还要性命……什么都想要,终归会什么都抓不住。 “不过袁将军,我猜我一时三刻死不了,姚珲不会让我死,你也不敢真杀了我。那么……我能活一天,这骄横跋扈、睚眦必报的性子就改不了,袁将军多担待些,替我将陈小川全须全尾的带回来,我仍旧是你们手里那颗听话的棋子。” 袁志用凝视她良久,几次争锋相对,似是头一回才看清眼前这个小娘子并非愚蠢无知的在玩耍男人们的游戏,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不得不屈从,又挣扎着反抗,借力打力这一招着实玩的不错,让他不敢再小觑。 他沉声道:“人我会尽快命人去找,只是曹荣父子的下落……” 拐弯抹角兴师问罪,绕这么一大圈,原来是没有找人的线索。 宁知越挑眉看他一眼,“不能确定,只有些许怀疑,曹荣父子还要对付我,不会离我太远。”说罢,她想起什么,又道:“史统领离开当晚,贾宅里多是你的人,他的行踪被泄露,与那些兵士脱不了干系。说来,袁将军从前与曹荣应当有过来往,不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现下寺里,不会还有疏漏吧?” 被戳到痛点,袁志用面上浮现一层寒霜,漠然道:“宁娘子多虑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他伤了我的人,我缴了他的兵,这过节已结下。至于寺里……我已肃清过手下兵卒,寺里不会再出纰漏。” “最好是这样……” “什么人?” 蓦地,佛堂外传来兵士怒喝声,一队齐整的脚步声随即响起,朝着一处追去。 宁知越与袁志用闻声而动,一前一后追出殿外,袁志用的幕僚李先生急匆匆上前来,慌张道:“方才殿外阴角处藏了一个人,不知待了多久。” 宁知越朝着兵士追踪的方向看去,一群人涌入东配殿边上的角门,朝着寺院后方东北角追着一道残影而去。 那是寺中女客院所在的位置,那身影也颇眼熟。 宁知越蹙起眉头。 “看来是不用追了。”袁志用吩咐李先生将人召回来,看向宁知越时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宁知越回怼:“这就是袁将军说的不会再有纰漏。”说完,往外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件事来,“贾香薇在何处,肃清过寺里的兵卫,我要见她。” 第155章 宁知越心怀忐忑回了客院。 缓步走到姜盈盈屋外的月门前驻足瞧了一眼。 将近三更了,姜盈盈屋里还燃着灯烛,她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终是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她屋里的灯烛也亮着,门敞开着,一眼看清屋内桌案上摆了小山般高的绸缎和四五个螺钿贴花的檀木匣子,里面应都是钗环首饰,芙蕖正一样样清点检查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63章 “哪来的?” 芙蕖闻声抬头,嘴角浮着浅笑,答道:“县主命奴婢和霜英搬过来的。这几日县主去见公主,公主给了许多赏赐,眼见天渐渐热起来,县主想着娘子来汜州匆忙,暑天衣裳必没备下,便送了这些过来,权作应急了。” 这还是应急?堆叠的布料有她半个人高,那几个匣子里金银玉石各样的首饰都备齐全了,够她今岁一天一个样了。 芙蕖以为她在担心是公主送来的东西,便解释:“奴婢也忧心这些是公主送来的,恐怕有诈,方才已全部翻查过,不会有问题的。” 宁知越摆摆手,“这个也罢了,只这些也太多了,日后离开也带着累赘。”想了想,又问:“你挑些给姜夫人、姜娘子,你自己也挑些喜欢的,我用不着这么多。” 芙蕖苦笑道:“娘子说的这些县主与奴婢都想过了,各处都送过,这些就是给娘子的。” 宁知越讶然,平宁公主打探消息这么大手笔,一个人赏赐分给她们这些人还这样丰厚? 但她没再多想,也不再推拒,让芙蕖收点起来,放在一边,便让她先回屋歇着。 宁知越听着走廊尽头芙蕖的关门声响起,约过了五息,朝北边的窗棂有轻微的响动。 宁知越垂下眉眼,看了窗格下的一点暗影一眼,还是开了窗。 不出意外,来的是玄素。 先前在小佛堂外看到那个残影,她就认了出来。 上一回玄素也是紧随她到观音殿,见到她与袁志用见面,只是未曾听见她们的谈话,被她敷衍过去。 这一回……不知她听到了多少。 玄素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宁知越,她在等宁知越开口。 今晚县主分送她们布匹首饰,从芙蕖口中得知娘子与虞郎君会面,她便纳闷芙蕖怎地没有随侍左右。 后来见芙蕖眉目含笑,似有喜事发生,再一细思想,姜娘子与她都明白了。 她是好奇加之兴奋才想着去偷偷看一眼 。 这么多年来,除了她与青予,娘子唯一惦念的就是武安侯夫人,过去的两年她不清楚,但近来重逢,与她情谊深厚的,就只有虞郎君。 姜家与虞家有交情,姜娘子深知虞郎君的性情与人品,即便十多年未见,也曾想过为了姜参军的死,请虞郎君相助,足见此人可靠。 她曾在沉雪园里亲眼见过虞郎君对娘子的关心照顾,情谊深切,众人有目共睹,哪怕后来娘子为了自己的计划屡屡隐瞒,虞郎君气恼过后,仍是体谅娘子过去的遭遇,当做无事发生一样,她觉得,若是日后娘子有虞郎君守着、护着,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受尽委屈和折磨。 自娘子回到汜州,瞧着比从前明朗灵动,可言行间总有言语不尽,作为不磊落的迹象,数次疑惑,都被娘子一一遮掩过去。 此后她不是没有再生疑,也揣测过娘子的难言之隐源于宁家和平南王府,或是因夫人与青予的死仍旧心有愧疚,却怎么也没想过,她能再回到汜州,竟还有那样一番遭遇。 宁知越仍是低垂着眉眼,佯装喝茶,却在暗暗观察着玄素。 见她如此情状,玄素岂能猜不透她是在暗中留意她的态度,预备想些说辞再将她糊弄过去。 小佛堂里,那些话都是娘子亲口所述,不会有假。 等她自己解释是不可能了,玄素径直在宁知越前蹲下,这样一来,宁知越即便眼神飘忽,她脸上的情绪也都尽在玄素眼里。 玄素直截了当地问:“娘子与虞郎君会面到后来去小佛堂,奴婢一直都在。娘子这一回又推拒了虞郎君,可是因与袁志用那些人的交易,怕牵累了他?” “怎么会?”宁知越口中反驳着,眼睛却是忽闪着飘到远处,“我与他……他终是要回京的,我不喜欢京城……” 玄素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京城是天子脚下,达官显贵颇多,规矩也繁复,娘子自来不喜规矩束缚,不喜欢京城确实可能,但虞郎君与娘子相识这么久,应当知晓娘子的脾性,以他的行事周全,不会不顾及娘子的感受。 况且,娘子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若是确定了会与虞郎君分道扬镳,一早便会与虞郎君说清楚,划开界线。 但这终归是他们之间的事,个中隐情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玄素不再纠结此事,换了一个问题,“那陈小川是怎么回事?他真是娘子安排的?娘子既见过他,当年陈家重重,青予的死因,娘子也一早知晓了?还有从他那儿搜查出来的书信……” 说着,她似想起什么,拉过宁知越的右手,掀开袖口,一条将将愈合的泛粉的狰狞伤疤下还有一条颜色更浅痕迹。 玄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娘子说这伤是与人比武时不慎受伤,真是如此吗?还是娘子为了掩盖自己右手能写字的假象?” 侯夫人与二郎、三郎自娘子幼时便教习字,娘子聪慧,两手皆能写字,且字迹相差甚远。这十多年里娘子研习书画,二者技艺皆是极佳,仿着驸马的书画,生造出一种字迹并非难事。 陈小川那儿的书信是假的,娘子自称收到的三封匿名书信自然也是假的。 玄素此时思绪越来越清晰了。 二郎好容易将娘子带回京中,为防娘子逃跑,定是派了许多人严防死守,若非娘子自己伪造,便是再高深的功夫,能避人耳目,却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64章 接下来呢,娘子做了什么。 陈小川先她一步回了南漳县,在客栈里待了半月,娘子“偶然”在那家客栈落脚,于是被陈小川盯上,心生歹意,意图加害,便有了后来的马车事故。 陈小川跟随小郎君左右,知晓的内情不比她少,娘子来汜州前应已知晓张家和杜家这些人只是帮凶,真正的主谋其实是曹家父子。 那场事故里有娘子与陈小川以身为饵的计策,也有凶手们意欲加害她的阴谋,娘子既知晓了一切,大可在此时揭发凶手们的险恶用心,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却为何转而进了公主府呢? 这个疑问放在从前,玄素定会想出无数种为宁知越开脱的说辞,可她已知道娘子此行是为了曹荣、曹襄父子与冯昭而来,所有疑问便通了:被凶手追杀,无奈之中入了公主府,又因意外发现了冯昭与匿名书信有干系,再让她回南漳县透露她的行踪,进一步追查,于是在失踪的陈小川那儿发现了另一封有冯昭字迹,且意欲暗杀娘子的书信,将冯昭与曹荣、曹襄卷入一场案件中。 可是为什么呢? 娘子为何会与人做这样的交易?她说有人欺瞒她、威胁她、利用她,来汜州之前还发生了什么?除了姚珲和袁志用,另一个是谁? 玄素惊忧难宁,她想不出,娘子是怎样心绪怀揣着这些秘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汜州来,也想不出她这些日子独自谋划布局时是何样地提心吊胆,娘子明明可以告诉她的,为何隐瞒这许多事? “娘子连奴婢也信不过了?” “当然不是。” 贸然开口,这个回答足以说明她方才推论的那些都是真的。 即便没有宁知越的回答,玄素也觉得自己十分接近真相了,可听她这一句回应,还是难掩震惊,“为什么……” 宁知越知道玄素问得是什么,她重重叹了一口气,“不这样,怎么能彻底抓住凶手,为青予报仇呢?我是从京中来的,二哥、姚琡,还有平南王府那些人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你很清楚,这个时候有人愿意送我来汜州,告诉我真相,给我报仇的机会和力量,我怎么能不要,至于他们的要求……左不过是多一个冯昭,他不无辜,杀了他我并不觉得愧疚。” “但娘子,即便宁家与平南王府不愿插手此事,这件事也不用这么着急,咱们可以慢慢来,慢慢对付那对父子,何必与那些心怀鬼胎之人来往,万一你有什么好歹呢?” 杀人……杀人是多么可怕的事,纵使她习武多年,却从未伤人性命,冯昭即便罪恶滔天,与她们无甚瓜葛,将其揭发,自有律法惩处,何必将自己搭进去。 因为青予的死,娘子果真是变了…… 青予的死…… 恍然间,玄素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娘子还是没能放过自己,她仍在为青予的死自责,也在为她担忧。 青予的死因固然可以徐徐图之,可她是失踪,在汜州无声无息的消失,生死不定,有一点找回她的可能,娘子都不会放弃,更不可能放任她在危机四伏的汜州待着。 玄素红着眼圈,捧着宁知越的手,忽然觉得庆幸当日冒险闯沉雪园去见娘子,真的是好险,否则娘子为了找她,指不定还要怎样冒险。 玄素哽咽着,“娘子不让奴婢露面是怕奴婢涉险吗?可奴婢也担心娘子,奴婢不想,也不能再看到娘子受伤害,娘子应该这些事都告诉奴婢的。” 宁知越咬着唇,强撑着不让眼中蓄积的泪水滑落,顿了顿,道:“曹荣、曹襄也许不止是冲着我和青予来的,你可能只是侥幸逃脱,既然他们找不到你的下落,觉得你可能死了,在除掉他们之前,你不露面才是最安全的。” “不行。”玄素猛地摇头,“奴婢既然知道了这些,就不能看着你将自己搭进去。那个指使你杀人的是谁?” 宁知越沉默了。 玄素急道:“娘子,你真要继续按他说的去做吗?他既然知道冯昭不无辜,也知道曹荣曹襄不是好人,为何不自己揭发他们的罪证,借官府之力将人绳之以法,选用这等阴暗龌龊的手段,可见他也是心术不正,包藏祸心之人,娘子还要替他遮掩吗?” 宁知越还是无动于衷,“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好,不会惹人怀疑的。” 玄素更急了,“娘子,你……算了,你不说便罢了,你既要杀了这三人,曹荣、曹襄下落不明,暂且放着,奴婢先去替你杀了冯昭,也省了这许多事。”她说完便起身要往外走。 宁知越忙将她唤住,“你去干什么,他如今还是驸马,寺里守卫森严,公主那儿更甚,你贸贸然去杀人,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反正奴婢现在在大家眼里是个死人,谁会怀疑到死人头上,即便怀疑,也难查到姜娘子那儿。” 宁知越听着都要被气笑了,却无可奈何。 她就知道,玄素知道了真相,一定会追问个水落石出,不给她一个满意答复她是不会罢休的。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想了想,说:“你先帮我做一件事吧,将陈小川找回来,我信不过袁志用,待接回陈小川,我告诉你所有事……包括那个人是谁。”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65章 玄素迟疑了,这 明明就是娘子的缓兵之计,还想着将她调走,正想拒绝,宁知越又说:“陈小川跟着我来的汜州,有些事他也清楚,若是我一人之言,你或许还会有疑,找回他,不是可以佐证我话中真假?” 玄素思索片刻,还是答应了。 事既已定,她不再停留,开门的手按在门板时忽又顿住,侧身转头看向宁知越,“娘子,奴婢一定会平安带回陈小川,奴婢回来前,你也一定要保重。” 宁知越抿着唇,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好,等你回来,这个仇我们一起报。” 第156章 之后几日,宁知越一直无所事事。 袁志用虽因陆谦的到来退了一步,然只过了一日,便有旧态复萌之势。 他借着韩阳平纠集计逢、许仲昇害死韦刺史与姜参军,汜州府衙上下官员无一人有质疑,显见都可能与韩阳平同流合污,参与勾结曹氏父子,陷害同僚之嫌。 他以肃清逆贼同党为名,暂时主持汜州府衙大局,趁此机会命人在各县城内搜查,追缉一直探不出下落的五百私兵。 陆谦有意借题发挥,然袁志用分寸把握的极好。他是江、袁、汜三州牙将,调度、卫护三州安定本是职责所在,分内之事,只是蔡节使为避免汜州遭其侵蚀,尽力避免他沾染汜州内务。 此前他行事过甚,陆谦受虞循邀请而来,尚可监督防范其不轨之心,但此次袁志用一改此前强硬霸道的作风,除了搜人,既没控制城内百姓出入,也没纵容手下兵卒欺凌百姓,便是虞循对此也无可指摘。 然而越是如此,虞循越是难以松下警惕,袁志用的野心不会退减,如今不过是在一步步试探他和陆谦的底线。 陆谦动,袁志用有出师之名,不动,他只会越发嚣张。 而他……在蔡节使回信遣人接管汜州,姚琡带回援兵之前,也只能听之任之。 不过,趁着袁志用搜剿曹荣父子余党,倒是将这二人可能的藏身之处排除了不少,连虞循也不得不怀疑,究竟是城内还有同党接应转移,还是这处地方是他们从未考虑过的? 不等虞循细想,一直僵持着的袁志用和陆谦有了异动。 那是他们回到慈安寺的第五日,陆谦突然带着寺外的兵卒匆匆离开,没过一个时辰,袁志用安排在寺里巡守的兵士也减了半数。 等到午后,县城里的兵卒也被召集撤离,袁志用阴恻恻回了寺里,带着探究的视线打量了一阵,又满腹疑心的观察虞循许久,末了带着点冷硬的客气,与虞循道:“城内外均以搜查过,没找到曹荣私藏的五百兵士,衙署里凡与韩阳平和曹氏父子有往来的均以下狱待审,蔡节使指令未到,便由本将军暂且监管,钦使若有指示亦可直言。” 他这副态度简直让众人见鬼一般,但虞循猜出,许是姚琡将回汜州了。 果不其然,隔日,姚琡随着一队人马直奔,虞循见了领头那人甚是惊诧,但很快了解到了内情。 那人姓郑,年纪不过四旬,是个文雅板正的儒生模样,是虞循从前在御史台的同僚,而今却是受命充任兵部李侍郎的行军司马,前往岭南平乱。 半月前,京中接到岭南八百里急报,岭南节度使遭其部将杀害,密不发丧,又借其名清除异党趁机夺权,皇帝得闻,当即命兵部侍郎李黎为永州、吴州、宜州、淮州、端州节度都统,前往岭南平乱。 虞循心里一惊,岭南在此时发生内乱,又正好调度淮州内兵马,难怪袁志用和陆谦相继撤兵,但姚琡这些时日也在汜州,这样重要的消息,应当是平南王府得到的密报,姚琡才能领着郑司马及时赶来,好的是能震慑住袁志用,接下来这段时日不用为此担忧了。 然虞循也没有忘记前些时日得到的关键线索,曹荣父子的来历,冯昭是否与其勾结,还有宣王府当年的那场祸患遗留的疑点,这些线索尚且有待查证,打听的书信他已送往京城,只是要等回信,又要耽误许久。 郑司马此时出现得就刚刚好。 圣上继位后不久他就到了京城,在京兆府做过小吏,又在御史台任职,永成三年那场祸事,他正好经历过,定然比卢毅知道得多一些。 时间紧迫,汜州的事京中不久就会得到消息了,曹荣父子还没找到,虞循不想耽误时间。 他从前与郑司马关系不错,此时与他简短叙了闲话,便将汜州的情况简要告知,又提了对曹荣父子的怀疑。 郑司马听完只觉此间内情比他来时姚琡跟他说的还要曲折,同时也认为虞循对曹荣父子的怀疑十分合理,只是将这两人与当年宣王府逆党残部联系在一起……会不会有些夸大了呢? 虞循说:“晚辈起初也疑心过,但曹荣父子是冒名顶替,南下年岁与那场祸事虽差了几月,也并非不可能。这二人南下后,立时为自己找到藏身之处,并大肆敛财豢养私兵,寻常人很难思虑如此周全。”他见郑司马似乎听进去了,又小心道:“此外,让晚辈加重疑心的,是从前在京中听过一个传闻,有人声称当年宣王幼子并未死于那场祸乱。” “你听谁说的?”郑司马浑身一震,留长的胡须直颤,瞪圆了眼睛盯着虞循。 看来这话不假,郑司马也知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66章 虞循道:“从前对此事好奇,问过些朝中的上官,但他们所知有限,反是听坊间百姓讲起旧事时,似乎是听到提过一句,便记下了。看您这样子,这事是真的?” 郑司马抿着唇,神色肃然,似乎是回忆起悠远的往事。 圣上继位之初,各地叛乱频繁,战事不断,之后两年朝堂便开始趋于稳定,却唯独在先帝最后一次寿诞那日,生出一场大风波——宣王旧部叛乱。 因在先帝寿诞那一日发生,害得宣王家眷尽数被害,先帝因此气急攻心病倒,当时圣上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凡是从前与宣王府有来往的大臣,都受牵累下狱,其中尤以阮家和冯家最为惨烈,但要问宣王府当年还有没有人活下来……应该是有的。 出于二人从前的交情,虞循是可信之人,郑司马自觉不该隐瞒,出于对朝廷安危的顾虑,他似乎也有必要与虞循明说,但他犹豫许久,还是有些犯难:“其实此事牵扯皇室,又有许多惨烈的冤假错案,是被禁止重提此事的……” “司马的顾虑,晚辈知道,但此次这些线索干系重大,若不能确定这两人身份,也难指认其同党,汜州仍陷于水火之中。” 同党?还是宣王府的同党?既是用“指认”二字,便是有了怀疑的对象,现存于世,又与宣王府一派亲近……郑司马稍作思考,便知道虞循说的这人是平宁公主的驸马——冯昭。 接连的重磅消息砸来,郑司马脑子里昏昏沉沉,如坠云雾。 圣上遣虞循来汜州之事,他多少也知情一点,一是为劝平宁公主回京,二是因年前得到消息,汜州的消息都被阻截,眼下虞循已查出曹荣父子有反叛之心,再加之他现下猜测成真,那这便真是宣王旧部卷土重来,不仅公主危险,汜州也危矣。 但他再一想,虞循若只为这那两桩事,继续查下去也无甚关系,若牵扯到宣王府,只怕不是他该过问的了。 郑司马踌躇着,一会低头沉思,一会偷觑着虞循神色,见他一脸郑重,想起他素日为 人最是严谨执着,既然知晓了此事,即便日后不是由他来查,也会留心案情进展,但凡有疏漏,定然不肯罢休,必要亲自查个水落石出。 他不禁叹气,这样的脾性,好,也不好。 顿了有一会儿,他缓缓开了口,“那会还是圣上继位初年,陈州大乱,圣上御驾亲征,得密报称宣王带兵从蜀中往东行,一路到了光州还没有停下觐见圣上的意思,当时军中有大臣进言,宣王以下犯上,诚请圣上严惩,但圣上顾念手足知情,压下此事,命人不得声张,又拟旨召见。 “一连等了五日,宣王并未前来拜见。那群大臣又有闻知此事者,对宣王更是不满,为此再次进言,称宣王或有反心,不得不防。但圣上此时仍偏向宣王,宣称宣王乃是奉先帝旨意东巡,再次将此事压下。 “可没过半个月,光州哗变,突然传来消息,言宣王在光州起兵造反,为光州刺史提前察觉,将其击退,宣王带部下一路南逃,经连州时,被斩杀与连州,其旧部也在此被击散,死的死,逃的逃。 “此事发生后,圣上顾虑朝局尚不稳固,宣王又是先太子胞弟,此时身故容易引起心怀不轨之人故意挑唆,故而只将宣王家眷禁足于宣王府,对外称宣王乃是为叛军袭击而亡,但于暗中一直有在追查宣王旧部,只是未曾有收获。 “直到一年后,就是永成二年,各方战乱逐渐平息,此时宫中却有传言流出,言圣上谋求帝位,害死先太子,宣王奉命东巡,却被圣上诛杀。” 虞循挑眉,问:“消息是从宫中传出的?可有查明传言来处?” 郑司马摇头,“流言起于内宫,而后传往宫外,尚来不及细查,便引起百官议论,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但也有人称先帝并未传旨宣王,圣上对此也不知情。当时,先帝与圣上商议,当年之事乃宣王自作主张,然宣王已死,这些传谣之人显然有扰乱朝堂,祸乱大周之嫌,为保宣王家眷免遭罪祸,令圣上不要大张旗鼓宣扬此事,只严令人打压杜绝这类谣言,圣上应下,但仍是担心这些人乃是宣王旧部,私下仍是打算细查谣言源头,严惩不贷。 “于是,一直到永成三年,皇帝为先帝举办寿宴,宣王旧部果然借着圣上为先帝修筑佛塔的时机,将乱党安插入匠造工人之中,又与宣王府暗中勾连,在先帝大寿那日,意图进宫刺杀。幸而那段时候对宣王府看管颇严,圣上知道此事暂未发作,只等着这帮人自投罗网。 “只是圣上也没想到,这帮叛贼分了两拨人,一拨人在匠造工人中,是要接着宣王府进宫之时,一同入宫刺杀,还有一拨人伪装成难民,在城内潜伏以作接应。 “当时那群人藏在宣王府,还不等进宫,就被金吾卫包围,眼见东窗事发,便与金吾卫械斗起来,就是这时,另一拨伪装成难民的叛党发觉不对,趁此时从外协助,内外夹击金吾卫。” 当时他们这些大小官员都已入宫,等听闻金吾卫来报时,祸乱已经平息。金吾卫的人说,叛军狗急跳墙,眼见落于下风,突然挥刀向宣王府一众家眷,声称是宣王府中人走漏风声,使得计划破败,怒斥宣王府不堪成事,将一众家眷尽数屠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67章 虞循甚为不解,“所以等事后众人因叛军的这些话确定宣王府一众人欲与叛军谋反,而当年宣王反叛也属事实了?” 郑司马点头,“我知道,你定然觉得仅凭那些叛贼一句话就定罪于宣王府一众人太过草率,我当初也觉得此事中疑点颇多,然先帝听闻宣王府阖家被杀,怒急攻心,当场病倒,而宣王已死,宣王府众人也被杀,纵有捕获二三叛党,也只是听命行事的小喽啰,问就是为宣王起事,再无别的线索。圣上顾念先帝病情,重犯又皆已伏诛,便在此时大赦天下,将此事彻底压下。” 重拿轻放,明显有诸多不合理之处,虞循问:“乱党在皇城中作乱,金吾卫竟然落于下风,就只抓到了乱党的人,没有救下宣王府哪怕一个奴仆吗?” 郑司马凛然看向他,“这便是我说的众多疑点之一。当日金吾卫有合围宣王府之力,又有自然地理优势,可据他们回禀时说,乱党穷凶极恶,眼见金吾卫攻进来,便在府内大肆放火,火势迅猛,初时都攻不进去,而这群乱党就趁着大火肆虐之时,只带了宣王家眷四处逃走,是后来被追上,才起了杀心,金吾卫被分散,对方又有人质在手,受制于人,多有不便。” 这个解释说得过去,但又很有问题,不可能一个人都救不下来。 郑司马又说:“因此又存有第二处疑点:乱党挟持的都是宣王妻妾儿女,属关系亲近一脉,这些人难以救下,尚可解释得通,但府里那么多仆婢,其中也不乏护卫,即便围困火场,一二千人的府邸,总不能一个都没逃出来。当然,这一点不止我一人注意到,朝中也有几位大臣留意过,其中便有阮御史。” 阮清舒的父亲…… 虞循恍悟过来,宣王府满门尽灭实为蹊跷,阮御史是先太子门客,与宣王一脉来往颇深,且还结了姻亲,发现这些端倪,不可能做事不管,定要弄个明白,可圣上已经尽力将此事压下,再翻查此案,便是将皇室内乱公之于众,实有让圣上疑心其用心不良,又或者,宣王府满门被灭的端倪确实被阮御史发现,这才使得凶手构陷参与谋逆的罪名? 郑司马继续道:“阮御史与宣王府的关系你也是清楚,闻知此事发生后,他先去了宣王府,府邸大半被焚毁,前院里摆满了烧焦的尸体,被劫走的王妃、侧妃,小郡王、县主,也都在几日之后尽数找回,且与宣王府造册人数能对上。只是宣王有一幼子被找回的尸身却是残缺不全,还面目全非。” 残缺不全,难以辨认。 虞循凝神仔细听着。 “金吾卫的人说,当时挟持萧铉的是宣王府王傅彭奎,最先带着萧铉逃离宣王府,甚至逃出城去。金吾卫的人紧追不舍,彭奎因而带着萧铉滚落高坡,落入深林。当时金吾卫进林子找到暗夜也未曾寻到人,连着搜寻今日,终于在深山中发现了一壮一少两具残破的尸身,是为野兽撕咬,若非衣裳与随身之物,根本无从辨认。 “纵使如此,阮御史还是担心有误,命仵作又查验了尸身,我依稀记得当时仵作声称那具尸体手上粗茧颇多,是习练箭术留下的痕迹,但那一年离宣王被杀已过去三年,圣上虽对外称宣王为叛贼所杀,实则也担心宣王府里还有乱党再生事端,借着为宣王服丧之名,令宣王府众人不得擅自离府,更杜绝了外客拜访,实是圈禁之意,如此一来,萧铉根本无机会练习箭术,如何能生如此厚实的老茧?为此阮御史疑心那具尸体或许有误。 “不过阮御史的疑虑并非不能解释。那三年里,宣王府一家虽被圈禁,萧铉确是常被先帝召入宫中伴驾,先帝身边的人称萧铉在宫中时箭术不曾歇下,老茧未退,也能解释此事。只阮御史仍是觉得可疑,又进山查看尸体被发现之处,在城外调查了好一阵,等再回城,等着他的就是参与谋逆的罪名。” 虞循试问:“我听说阮御史为人清正,执法严明,那这参与谋逆是有人故意栽赃的?” 郑御史沉吟着,“反正我是不信的。我初来京中时,阮御史还在,只是那时我只是京兆府一名小吏,人微言轻,与阮御史来往不多,但京中没有人不知他。他为人确如你所说,再刚正不过,虽曾效忠先太子,然大势已去,圣上力挽狂澜,扶住大周社稷,他也并未一味盲从追随旧主而与新主不睦,至于谋逆更是不可能。 “而且当年他从城外回来,也说萧铉之死仍有疑,需重新查过。那时罪名已经压下,这些话并未被人留心,之后与宣王有关的事更是被禁止提起,待阮家与冯家相继出事后,便再也寻不出此案卷宗,也无人敢再提及。” “所以,既是圣上忌讳宣王一事,不愿重提旧事,也因阮御史发现了宣王世子死因的重要线索,才使得他遭人诬陷而被杀害。” 郑司马看了虞循一眼,重重叹息:“当年的事,事后略想想也就清楚了前因后果。咱们这位圣上于继位一事上或许不甚光彩,然治国教民确是兢兢业业,可圈可点。当年之事过去已久,线索早已被抹去,宣王一脉已经亡故,阮御史一族也尽数诛灭,若无确凿证据,此案绝无可能翻案,只能任由其被掩埋了。” 掩埋?虞循不赞同,纵使宣王有罪,宣王府家眷有谋逆之嫌,却也不是为那谋害一众家眷的真凶开脱之词。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68章 虞循正色道:“此事绝不会被 掩埋,眼下就有一个翻案的机会。” 郑司马被他说得迷糊,茫然看着他,虞循道:“方才说起阮御史怀疑两具残缺的尸体不是彭奎与宣王世子,我又想起曹荣与曹襄……” 虞循的话留了余地,郑司马略想一想,已悟出其未尽之言,纵使知晓他的疑心,仍不免惊骇,“你是说,当年死的并非彭奎与宣王世子,而曹荣与曹襄是冒用他人身份,他们二人就是……” 虞循颔首,“永成三年,萧铉年岁约莫八岁上下,算一算年岁,至今二十三,正与曹襄年纪相符,而曹荣……” 郑司马想了想,忙道:“当年他也不过二十五岁上下,若还活着当时四十左右。” “曹荣正是这等年岁。” 郑司马显见慌了神,再回想虞循此前讲述曹荣父子在汜州种种布局与手段,也不得不怀疑起来。 “这个猜测虽则有道理,但终究是猜测,还是得找到实证,确定他们的身份才好。你推敲他们父子没有死,若果真如此,其背后谋求一定不小,还有更大的势力支撑着,一定得尽快将他们找出来。” 说着他又问,“那个贾娘子与陈小川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还是已经落入曹荣父子手中,他们也得尽快找到啊?” 的确很久没有贾香薇和陈小川的下落了,虞循想到什么,点点头,“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只要对方还有动作,就不愁抓不到人,不过比起这两桩事,我还有一处疑问,当年阮冯两家获罪时,曹荣、曹襄已在南漳县立足,除去阮御史与冯太傅在京中被斩首,余下家眷尽数流放岭南,而不久后公主为冯家平反,所有罪责尽归阮家,也使得阮氏一族如今都在岭南,而已曹荣曹襄之力,使些银钱,从岭南赎一两个人不成问题。” 郑御史心里又是一惊,“你觉得这次岭南内乱,也有他们的手笔?冯昭当年回京,说族中人在流放途中死了不少人,或许只是托词,极有可能是曹荣曹襄将他们救走。” 他重重点头,将此事认真记下,“此去岭南,倒是可以仔细查验一番,不过……这一切都得基于曹荣、曹襄就是当年的彭奎和萧铉。” 这一点虞循自然明白,“以目前所知,有八成几率确定他二人的身份就是如此,晚辈会继续寻找线索,当年流放一事就拜托司马了。” 第157章 郑司马来了南漳县的第二日,蔡节使派来的人也合时宜的赶来,为首是蔡节使的行军司马,带着一行十二个江州衙署的同僚,并一千兵马匆匆而来,使得袁志用再无其他借口,只能将驻留在汜州府衙、县衙里“自己人”全都撤走。 这位司马姓严,看着年纪轻轻,处事却很圆融,周旋恭维郑司马与袁志用之时,也不忘了称扬虞循这些时日的重大作为,殷切问过各州县的情况,迫不及待将手下十二人分拨往各处,自己也匆匆去提审下狱的韩阳平。 郑司马还要随大军继续南下,逗留两日,也要准备离开了,看着这人离去的背影,不免念起往日情谊,为虞循担忧。 只这两日,也够他瞧出虞循与平南王府一众人来往密切,犹以宁公那位幼女为甚,满心满眼几乎要放在那小娘子身上了。 少年人情窦初开,炽烈而真诚,若能成就一段佳话,自是一段美事,然虞循与其父自来受圣上器重,虞焕虽与宁侍郎有交情,也曾师从于宁公,却并无逾越往来,这就罢了,可若是结为姻亲,便是圣上心中无顾忌,朝中也有会有人趁机挑唆。 他提醒虞循:“你与平南王府走的太近了。日前姚珲才回京中,这次岭南生变,朝中有不少人奏请圣上,让姚珲领兵前往岭南。此前他拒不领旨回京,圣上已生不满,如今他才回来不久,世子又偷偷离了京,纵使圣上知晓平南王对朝廷一片赤诚之心,也难保不会心生芥蒂,更何况他们还掺和进了这桩案子里。” 郑司马这些顾虑虞循都清楚,也并非没有思虑过,但他问心无愧,也深知阿爷从未避讳过与宁家来往。 就算没有汜州这些事,他钟情于宁知越,似乎与宁家避不开了。 虞循谢过了郑司马的关怀,将人送至寺外,折返回头,就见姚琡倚着山门外台阶下的石狮子一脸不虞却颇懊恼地盯着他。 看他走近,姚琡凑过来,没急着开口,似乎酝酿着如何说,随他一起步上台阶。 往上踏了两阶,虞循先截住他即将开启的话头,“她定下的主意,我劝不动,也不想逼她,世子另想办法吧。” 果然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与人肚子里的蛔虫没两样。 虞循已将话说开,姚琡也不再想借口,”你都没劝,怎知劝不动,难不成你想看敏敏受罚?” 虞循脚步一顿,停在不上不下的台阶间,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看向姚琡。 前日,见完郑司马,姚琡将那枚印信交还于他,也知晓事实确如他所想,姚琡甫一回到越州,便被宁公察觉,将人请回了宁家。 平南王尚在京中,其留下的一应庶务均由宁公主持,因此才能在姚琡回到越州时,如此快速地想出应对之策,让姚琡引着郑司马往汜州救援。 如此,宁公自然也是在姚琡回去前已经知晓宁知越来了汜州,并且汜州内局势不稳。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69章 事已发生,宁公未曾多说什么,但听姚琡的语气,宁公很介怀姚珲故意引导宁知越来汜州将事闹大,也怀疑事情远非他们所想见的那般简单。 姚琡所知不多,在宁公面前不敢有隐瞒,只得将自己这些日子听到的、见到的如实回禀。 宁公思索良久,长叹一声,笃定宁知越还有隐瞒,当即便说必须立即将宁知越带回越州。 姚琡见这情形,顾不上问原由,不等宁公多说一句,当即领下这差事,与郑司马返回汜州。 回到慈安寺当日,姚琡便匆匆去见了,将话带到。 宁知越当时反应很平淡,愣愣出神有一会,略顿了顿,点头说好。 姚琡当即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要说服宁知越会花一番功夫,不想她答应得如此痛快。他正想商量定下回程,在商议如何应对长辈们的责罚,宁知越的话还没说完,又补了一句:“得等我为王夫人和陈玉、青予做一场法事之后。” 一场法事,也就七日左右,宁知越难得来一趟汜州,为王夫人做法事是孝悌伦常之举,晚些回去,宁公也能体谅,何况这次回了越州,日后何时再来也没个定数,姚琡觉得也是应该的,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困局已破,汜州危机暂时接触,曹荣、曹襄虽是遗留的祸患,但毕竟找不到人,说不准真就死了呢?汜州还有蔡节使等人在,就算有什么事,那为严司马已接手汜州,朝廷不日也会下达调令,总归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了。 一时间,姚琡心安神泰,在寺里闲散游荡,无所事事。 今日一早,姚琡起早原是要送郑司马一程,在寺内穿行时,见寺里似乎来了一群工匠,领头那人正与寺监商讨着,余下的工匠指挥着几个青壮男子从外往里搬运木材,似是寺里要大兴土木了。 离郑司马出行尚早,姚琡闲着无事,一时好奇心起,多嘴问了一句,这才从那寺监口中得知,这便是为宁知越所谓的法事 做准备,扩建的祭坛。 姚琡两眼茫然,已搬运进来的木材不少,堆放在正殿外已堆得有半人高,而这些力夫还没有停下,这工程显然不小,可不是三五天就能完工的。 他问追问寺监,这法事预备办多久,寺监老老实实答道:满七。 满七,也就是七七四十九日,都快两个月了。 姚琡这才知道,宁知越之所以答应得如此之快,竟是在这里等着,心里暗忖,亏得她没给三位亡者分别作祭坛,照着她这算法,今年都别想回去了。 姚琡气得牙痒痒,偏偏又无可奈何,话是他满口应下的,没法反悔,虽说宁知越在时日上钻了空子,但她也大可说一句:你又没问我要办多久。 他怒气冲冲将宁知越找来,自己劝过、哄过、也恐吓过,又让姚珂几个轮番劝了,都不管用。 姚琡不是不知道宁知越要留下来是为玄素和青予,可他想不明白,青予固然重要,却已亡故,玄素若还活着,也早该出来见她了,曹荣父子已经不见踪影,一时半刻找不到人,何苦非得守在汜州,即便宁知越宁知越离开,他不也还在?有他看着,还能放任那两个凶徒逃脱了不成? 左思右想,姚琡终于想起离开越州之前,宁公的那句“她隐瞒了其他事”,霎时,什么都想通了——宁知越与姚珲之间有过秘密的约定。 想到这个,姚琡坐立难安,姚珲心思深,如今行事便是平南王也管不了,他借宁知越想要查清真相的心急切,想让她搅得汜州一团混乱,这些他都猜到了,可如今姚珲目的没达到,宁知越还要留在汜州……难道他们还有别的计划? 姚琡越想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没有万全之策,姚珲怎会轻易放下剑川兵权回京赋闲,就如这次岭南生乱,圣上已生忌惮才避免让姚珲重新掌兵,这局面姚珲早预料到,他的应对之法在宁知越这儿,所以宁公才觉得宁知越还瞒了其他事? 这念头在他脑子里愈演愈烈,一会心内翻涌,急于相处解决问题的良策,一会又恐被人发现他的异样,不小心在人前说漏嘴。 等冷静下来,他才惊觉,难怪宁公也急于让他将宁知越带回越州,她走了,不管姚珲还有何计策,不就都不管用了? 可问题又回到最初,怎么让宁知越回越州? 劝不动,哄不了,硬绑回去……听着可行,但宁知越太精明,几句话就能策反姚珂调转矛头指向姚琡,就算有羽书、羽墨四个将她押上马车,途中都能给她找到机会逃了。 来硬的不行,还是得说些软话,换个人来劝才行。 于是姚琡想到了他。 送郑司马离开寺庙前姚琡已经与他细细分说过其中要害,虞循以为:宁公的顾虑十分合理,但要劝宁知越离开,他是真的做不到,也不会去做。 推论出前情,他隐隐为宁知越不平。 “阿越为何来的汜州,怎么来的汜州,你们心里应当明白,也应该清楚她的脾气,当初宁家漠视陈家和她的悲惨遭遇,阻止她知道真相,也严防她查明真相,那时难道就没想过她被逼到无路可走,会以极端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70章 “而今她重回汜州,虽借宁家之名,姚家之势,可这个‘姚’并非平南王府的‘姚’,是剑川节度使姚珲的‘姚’,那个‘宁’也是在姚辉支持下只有宁知越一人的‘宁’,要拖连越州宁家和平南王府的是你大哥,不是她,又有谁能要求她做什么,不做什么。” 姚琡面色顿时颓然,他承认虞循说得都对,一切事端都因平南王府势大而起,因大哥争权夺利,不肯退让而加剧,因为大哥不易说服,不好掌控,所以只能要求敏敏听话,屈从。 可他还不愿以这样恶毒的心思揣度长辈们的心意,大哥是主使,可敏敏在汜州,在人前,一旦汜州再生动乱,敏敏难逃罪责,宁公此举或许是要保护敏敏呢? 他心里如此反复重复着,也如此对虞循说,虞循闻言只是沉默,半晌后方叹息道:“纵然有维护之心,此时也迟了。你带不走她,我劝不动她,凶手也不会轻易放过她,而她自己不达目的也是不会罢休的。” 姚琡抓耳挠腮地烦躁,“那怎么办,宁公让我带她回去,真要拖四十九日或是更久,越州该派人来了,那就是来抓人了,回了越州更难逃责罚。” “你都敢跟着她从京城偷跑出京,而今已过三月,还在意多拖延这这一多月?况且我觉得宁公也好,平南王也好,都得顾及朝廷的态度,至少在京中未曾下达诏令前,他们不便派人前来拿人,至于日后回了越州……有武安侯夫人从中周旋,阿越也不会受太重的责罚。” 得,也没人顾我的死活,人还是我带出京的呢。 姚琡看他从容自在,原本对虞循压下的怨气又升腾上来,没好气道:“你如今是越发明目张胆的偏袒她了,是忘了你自与她相识到如今,她一直在骗你?你也就和我一样,是件还算趁手的工具。” 虞循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不仅不生气,反而想到什么,笑道:“不劳世子费心替我记着,从前的误会都已解释过,她有故意欺瞒,我也有想差之处,不能全赖她,而现在……她只是藏着事没说,并非刻意隐瞒,我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自然不会挂怀于心。” 姚琡本来也是嘴皮子上抱怨宁知越坑他坑的太惨,找找虞循的不痛快,但听他这么为宁知越开脱,也很以之为然,不过他心里正不畅快着,见虞循颇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意思, 他嘴上嘁了一声,懒得再于他费口舌争辩,只道:“行,留下就留下,反正也不差这一顿罚了,但她一直藏着的那些秘密,就算不逼问她,我们也得理出个头绪来啊,宁公都察觉出大哥不会只是让敏敏借陈家挑起汜州的内乱,一定还有其他安排,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事发生啊。” 虞循顿住脚步,立在阶上,看向比他多跨两阶的姚琡,暗忖:平南王当年的势力庞大,又有宁公辅佐,若不归顺皇室,如今的天下该由谁做主还说不定。这些年虽卸下兵权,其威望却不曾退减,是以圣上一边忌惮,一边又许了平南王府诸多尊荣。 然而姚辉是个异数,还是个颇大的威胁。即便平南王此时无反心,等姚辉发动叛变,平南王府就必须得做个抉择,要么与姚辉决裂,待朝廷平乱之后,圣上仁善,削去爵位,饶过平南王府一众人性命,要么就是顺应姚珲叛变,东西夹击……若再将汜州这一块图谋在手,便是三面围包之势,皇室危矣。 这两项选择,以平南王的性格,虽是被迫,却也不会不顾一家老小及部将安危,一定会选择第二种,所以姚珲要的不止是夺得汜州,引发战乱的契机,还要用陈家、宁知越这件事去逼迫平南王去反。 宁知越是否明知自己做了一颗挑动全局的关键棋子,却只能为了自己的目的顺势应下了? 虞循默然许久,久到姚琡看着他出神,又看着他面上浮现出一股哀悯之气,甚是莫名其妙。 他往下踏了一阶,在虞循面前挥挥手,虞循回了神,方才的情态已不复存在。 “世子所言不错,虽不逼问阿越内情,却也不能只叫她一人独担这些秘密。我近来推敲了一些,还有些疑问,要世子来解答。” 姚琡来了劲,“什么疑问。” 虞循琢磨着想了想该用怎样的说辞,“依你看,姚节使利用阿越,会利用到何种程度?阿越明知是利用,又会忍耐到何种程度?” 姚琡一听,心里堵了一口气,但虞循说的也是事实,大哥的确利用了宁知越,还是让敏敏以身犯险,但至于说利用到什么程度…… 很快,他也想明白,虞循是想问,大哥会不会不顾敏敏的安危,将她当做一颗死棋。 他皱着眉坚定地否决,“ 大哥或许是利用了敏敏成事,但无论因公还是因私,他都不会置敏敏的安危于不顾。于私,阿爷与宁公相交多年,对宁公始终敬重不已,自宁公跟随阿爷,姚家和宁家可算是不分彼此,我与阿珂将阿姐、二哥、三哥,还有阿容视为亲姊妹、亲兄弟,大哥对他们和敏敏也是如此。 “于公,宁公在越州的威望可与阿爷比肩,阿爷不在,宁公的话便可做阿爷的命令,阿爷的旧部也如阿爷一样敬重宁公。宁公只是看起来行事规矩严谨,对我们这些小辈严苛,敏敏既是他的亲侄女,也是他看着长大的,纵使他因时局有诸多考量,但如何能不疼爱敏敏,这一点我知道,大哥也清楚,他一直想要阿爷和宁公的支持,若是伤了敏敏,宁公第一个不会同意。至于敏敏……”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71章 姚琡认真想了想,敏敏从小机灵聪慧,加之阿姐与三哥的溺爱,从不会让自己受委屈,若是她解决不了了,自有阿姐和三哥替她撑腰,替她讨还回来。 “我觉得,大哥虽是利用了她,但如你所说,敏敏一心要查明案情真相,二哥、三哥都拦着她,大哥却在这时帮了她,虽是乘人之危,她心里或许一时不畅快,却也不至于因此记恨了大哥。” 又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虞循不赞同地摇头:“若真不记恨,何至于会与姚节使的死敌合作了呢?” “袁志用?”姚琡有些茫然,脑子里像是生出一点头绪,却又乱成一团理不清,“怎么说?” 虞循说:“你当看得出,她对袁志用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之前我离开公主府去调查书信阻截一事,险遇刺杀,就是宁知越让公主府典军去找袁志用来援助。” 什么?袁志用是她请来了的?姚琡吓得跳起来,又觉得不可能,他们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啊,更何况还有她这宁家人的身份,招惹袁志用不是引火上身吗? 虞循又说:“当时她请卢典军代为传话,说了一句‘请他务必前来’,卢典军觉得古怪,又想不出何处古怪,故而告知于我,我也觉得颇怪异,既是有求于人,却又如此强硬地去请一个素未谋面且杀伐心重的人,就不怕惹怒了袁志用,为当时的困境更添艰难吗? “但我考虑,或许阿越是为了声张公主府的气势,突显公主的尊位,免教袁志用居高自大,仗势欺压,暂且压下了怀疑,而此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却又使我又产生了怀疑。” 虞循还记得那个多事的晚上,自与她相识之后,一直温良活泼的宁知越,头一次变得张扬跋扈,比之韩玉娇的骄纵任性更甚的笃定,像是认准了即便她再过分,袁志用都不会……不,是奈何她不得的笃定。 经他这么一说,姚琡想起他出现在沉雪园,袁志用得知敏敏的身份针锋相对,隐有忌惮,而敏敏对此浑不在意。 除此之外,他还想起一桩事——敏敏失踪后被张世恒和杜元钦刁难的那次,袁志用身边的李先生碰巧就出现在城里,完全偏向敏敏,为她解围。 那一回他惊奇询问过敏敏,李先生为什么会帮她,被敏敏突然而起的怒气带过,现在细想,袁志用是在他出现之后才知道宁知越的身份,而按虞循的描述,他们之间的来往似乎更早。 “可他们是如何联系上的?袁志用连敏敏的身份都没查清楚就与她私下有了来往,这说不通吧?” 虞循没有直接回答,又补充一个线索,“我去柳原县的前一日,曾与她在闲话间提到过袁志用,按当时的情形来看,我更倾向于当时她还没有见过袁志用,而是通过什么人知道了,于是借机跟我打听,于是我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姚节使。” 姚琡仔细思考着,“不可能,袁志用与大哥一直势同水火,欲除之而后快,大哥会利用敏敏做其他事,但绝不会让她接近这样一个人。” 虞循点头,“你说的不错,但这样一来,再找不出第二个有嫌疑的对象。阿越过去对汜州和汜州的人不熟悉,对周边局势所知也少,从她问我袁志用的事,到之后牵扯到袁志用的那几次事端来看,她对袁志用也不熟悉,依这一点判断,她与袁志用结识并不巧合,而袁志用对她毫无防范戒备之心也佐证了这一点,因此我认为,他们此前的确不曾见过面,也互不知晓对方的过去,可存在一个人,促成了他们之间的交易。” 第158章 姚琡精神大振,觉得很有道理,张口就追问那人是谁,话一出口,脑子里闪现了一些画面,猛然间想起一些事来,激动地说:“是他,那个一直给敏敏写信的人,还指使陈小川对敏敏下杀手。” 他怎么将那个人给忘了。 敏敏收到三封指引她案情线索的书信,陈小川的住处也有一封,四封信同出一人之手,仿照了冯昭的字迹,将敏敏从京城引到汜州,一路监视着…… “如此一来就能说通了。”姚琡分析道:“那人一直跟着敏敏,陈小川是他安排的人,又与贾香薇同在贾家密道里消失,很可能就是被他带走的。” 他激动地看向虞循,忽见虞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仔细思索着这话哪里不对…… 过了一会,姚琡恍然,若敏敏和袁志用都受那个幕后之人指使行事,陈小川和贾香薇被围在崇川县城,当时刚好敏敏和袁志用的人都在…… “你怀疑陈小川和贾香薇离奇消失是这个人带走的,袁志用和敏敏都知情?” 虞循眸光这时才转动起来,“不止知情,或许还是他们一手促成。” 姚琡想不通,“袁志用也就罢了,敏敏看过从陈小川那里搜出来的信,这个人对她起了杀心,她为何还要帮那人?” 虞循看了他一眼,将视线移到山门对面大片葱郁的树林里,自顾自地说:“那晚是袁志用手下的史统领带兵去的,等我从贾家村回到崇川县,史统领却不在了。史统领不见了,宁知越从头到尾都没放在心上,陈小川与贾娘子不见了,也不见她为此忧虑,故而,我认为她是知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72章 “之后我也问过芙蕖,她说史统领离开之时,她正巧在厨房,回来后便没再见过。回了寺里我也旁敲侧击问了寺中值守的兵卒,他们都不知晓这个史统领去了何处。”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求证到这个份上,已是十分肯定了。 姚琡心里堵着,脑子也跟一团乱麻似的缠着,“敏敏还在与袁志用来往,便说明他们之间的合作还没有终止,你推测的十分合理,她绝对不是为陈家和青予昭雪这么简单,只是……” 他颇嫌弃地看了一眼虞循,撇了撇嘴,“这些时日敏敏不是对你挺信任的吗,曹荣父子的阴谋已揭发到这等程度,她还对你瞒了事,你就没想问一问?” 问?怎么没想过,可他很清楚,宁知越不是色令智昏的人,她脑子里一直紧绷着一根线,既是防范,也是提醒,一旦有人靠近,便会将她惊醒,她也会离得越来越远。 虞循不理会他的嘲讽,“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要追究的是:这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阿越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姚琡盯着他,他算是看出来了,虞循已经全想明白,没再想思考,等着他的答案。 虞循说:“从目的上看,阿越要的是汜州这桩案子全部的真相,于袁志用,他的意图在汜州,要名正言顺的掌控江州、袁州和汜州,满足阿越的要求容易,但袁志用的野心却不是好填补的。能驱使袁志用,这人身份不简单,必是朝中手握重权之人。 “再说回到他的行动,他不曾露面,唯一能让人察觉到他存在的,便是阿越与袁志用之间隐秘的来往,及那四封书信。前者能探寻到的不多,后者却是大有文章。” 姚琡皱眉,“那四封信我们都看过,除了内容……字迹也有些古怪,为何仿照冯昭的字迹?还有什么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信上的内容看似有用,为何要留下如此惹人生疑的字迹,若是字迹才是重点,信上的内容也并不假,又分散了一半注意,你觉得写信的人究竟看重的是哪一个?” “内容?毕竟敏敏是因这个才找到了公主府,发现公主的病与陈家旧案有关。” 虞循笑了起来,“那字迹呢,字迹就不可疑了?” 姚琡气恼,“你不是问更看重哪一个吗?我选一个有什么不对?”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看到那四封信的时候,明明发现内容和字迹都有问题,却在破解疑问时认为这两个中有一个偏重,一个 偏弱,正巧当时发生的事与信里内容更符合,所有人都会觉得内容更重要,将字迹视作一种别出心裁的手段掩饰身份,但实际上,这二者可以一样重要。” “你是说,冯昭也有问题?” 有,当然有,冯昭与曹荣、曹襄已有极大可能是同伙,但他要说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关于那个写信的人。 虞循说:“陈小川出现,阿越无论如何都会从他口中打探出陈家败落的情由,而那个人能使得阿越为他驱使,我想他还提供了另一些线索与助力,这助力主要体现在袁志用那儿,线索又是什么呢? “依据四封信传达的线索推测,第一,案情最终真相确实与冯昭脱不了干系,这只是他给阿越查案的线索;第二,这人意图将借此案嫌疑推到冯昭身上,针对冯昭就是他的目的;而第三……是前两种情况都存在,那个人与阿越有着共同的目标。” 姚琡选择第三种,有共同的目标才会认真办事。 虞循点头:“不错,若是前两种,阿越没必要受其掣肘,并可以此线索作为反击,威胁那人,因此我得出,冯昭有嫌疑这个线索,是这个幕后之人告诉她的。” 姚琡思索着,觉得很有道理。 这时,虞循又问:“可那个人是如何告诉她的呢?” “自然是那三封信……”姚琡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后,也觉出不对,信上的线索明没有明确指向,若她没有去公主府,也没有见过冯昭的字迹,又如何得知此事与冯昭有关…… 并且,她去沉雪园,本是为了揭发公主犯病与南漳县鬼魂一说做的局…… 姚琡多想一点都觉得头疼,“去沉雪园这件事上,她还有隐瞒?会不会只是意外?” 虞循十分肯定地摇头,“你说过,你们离开京城前,曾去过一家字画铺子,里面存有几幅冯昭从前的笔墨,你与掌柜探讨那幅画时,阿越在做什么?” 姚琡额角突突的,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太多,那段记忆早已飘远了。他努力想了想,只记得他们一同进了字画店,之后他拉着掌柜问东问西,不太曾留意敏敏在做什么。 好像是在一旁,又好像是背着身在赏阅其他字画? “记不清了,不过那铺子里冯昭的笔墨不少,她极有可能是见过的。” “不是可能,是一定见过。”虞循的口吻仍是笃定,像是已经有了一个完整而明确的答案。 “你好好想想,若是你收到一封匿名又查不出来历的信,信上的内容是你最关心的事,你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姚琡琢磨着,“既然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当然得先分辨信上内容的真假。”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73章 虞循谆谆善诱:“信上内容是真是假,取决于写信人是谁,阿越不知道写信的是谁,又怎会相信信上所言?可是那些信里的内容于她极为重要,她自然会想弄清写信的是谁。” 姚琡若有所思,“所以她去查了字迹,在字画店里找到了答案?” 虞循一转话锋,摇头,“我只是为了让你相信,阿越在去公主府之前,已经知道自己的目标是谁,并不表示她就是这么做的。” 姚琡彻底懵了,“拿到信,不就是按你说的这个方法确定是谁给她写的信吗?” 虞循无奈叹气,“可是信上的字迹是伪造的,她还是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既然不知道,她凭什么相信信上的内容?” 可是她知道…… 姚琡愣住,“你等等,我捋一捋,敏敏知道信上的内容是真的,也就知道写信的人是谁,所以才布局去了公主府,可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虞循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我猜,是在你们离京之前。” “这么早,可她从邢州回来到离开京城,根本没有机会见外人,难道还有一封更完整的书信?” 内情竟然如此曲折,延伸到更久之前,他和二哥都不曾察觉,能做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他只能想到大哥,但是……不可能是大哥啊? 如此重要的发现,姚琡没耐心听虞循诱导他想出最终的答案,着急催促道:“你就说你是怎么想的,别卖关子了。” “好吧。那我先说说我的推测,你按照你对阿越和姚节使的了解,细细想一想有没有漏洞。” “我认为那四封信都是阿越伪造的,目的待会再说,先说她来汜州前都发生了什么。从她回到京城,一直被关在侍郎府里,没有机会见到外人,更别说收到信,这段时日最有可能与她接触并且给她传递消息的就是姚节使,我想,那一回在侍郎府里见面,姚节使便是与她商议,送她来到汜州,让她查清案子……” 姚琡还是没忍住打断他,“你觉得大哥会不会很早就知道汜州发现的这些事?当年可是他将敏敏的境况告诉阿姐,也是他的人将敏敏送出汜州的。” “或许……是知道的,但我以为他没有告诉阿越这件事,不然阿越不会答应那个人的要求。” 姚琡抿着嘴点点头,又听虞循继续说:“之后,你一直盯着阿越,她仍然没有机会与外人接触,可她后来却说,第一封信是在这个时候凭空出现的…… “因为是她,我们才会相信、认同她的话,可她若是说谎了,这个人也可能是不存在的,因为写这封信的人就是她,同理,这封信真正出现的时间也不是在侍郎府里,而是在之后。 “姚节使答应助她离开京城,前往汜州,于是她想到鼓动你带她离京,直到途中她又骗了你,将你引回越州,自己失去踪影。这样看来,她与那个人联系应该是在你们分开之后的那段时日,可我再仔细想了想,冯家遭难后,朝中纷纷避之不及,民间也多有忌讳,若非真爱笔墨丹青,或是如京城这类从前盛传冯太傅与冯昭书画的地方,其余州县很难找到冯昭的字画。 “因此阿越在字画铺的那一次,很可能是她唯一能看到冯昭真迹的时候,而那时,冯昭于她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不会刻意记住冯昭的字迹,故而,在上元节那一日,至少在离开字画店之前,她与那个人见过面,或者给她一封真正的匿名信。” 姚琡傻眼,那一整日他都紧绷着,提心吊胆,留心注意二哥派来跟着人,时刻想着怎么甩开他们。敏敏胆大又镇定,这种场面不在话下,嘱咐他不必管她,自己注意着免得拖了后腿,他是真没想过敏敏那时正在经历什么。 他有些沮丧,点点头,“或许是有的,但我没注意到,你继续说罢。” “我猜那封书信里应该交代了一些事,她背着你偷偷看了,因此留意了冯昭的书画,又与你分道扬镳,消失了近半个月。那半个月里她应当已经见过陈小川,汜州的事或许是他告诉阿越,也可能是那人在信中交待清楚,总之,那个时候阿越已经知道汜州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还不想放弃寻找玄素,于是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与陈小川布局之后,两人先后回到了汜州。” 之后汜州与南漳县发生的那些事,不用他说,姚琡也都理清楚了。 虞循的推敲很合理,他没什么可质疑的,只是有一点想不通,“既然敏敏早已知道真相,那为何要伪造四封书信出来,绕这么大一圈,经公主一番回护,也不会有多少人真怀疑冯昭。” 虞循顿了顿,眼中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似哀悯似疼惜,“或许是因为她不甘心呢?她想要的一直是弄清青予的死和找回玄素,她没想掺和进这些纷争里,可是宁家人不愿她掺和这件事,姚节使答应帮她却以她搅乱汜州为代价,那个人同样以除掉冯昭和曹家父子为要求,一步步把她推到今日这一步。 “那四封信若只是那个人给阿越和陈小川的指示,绝不会仿着冯昭的字迹,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条有指向的线索,她的身后还有一人,操纵着一切。她手中的三封信将矛头指向冯昭,陈小川的那一封则是暗示她的处境堪忧。她的确隐瞒了许多事,却也从一开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74章 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向大家求救。” 惊颤、心疚,姚琡动了动唇,有一阵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年为了平南王府安定,阿姐被迫接受赐婚,好在阿姐如今与武安侯儿女双全,夫妻和美,而今,还是为了平南王府的安稳,又将敏敏推向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阿爷和宁公,乃至包括他在内的其他人所拥有的尊荣与地位,是靠着这两个女儿换来的,只稍稍想一想,他都觉得可耻。 许久,他哽噎着向虞循问出一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他沉静笃信的样子,不是最近才发觉的。 虞循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比你早不了多少。” 发掘这些线索后,他一直在思索,宁知越要查真相不会费这么多事,也用不着隐瞒,除非还有其他的事困扰着她。 随着宁知越深入调查,之后看的越来越清楚,直到带着曹荣曹襄的尸体回到贾家,她目光里的质疑,满脸的不信,他确定宁知越对曹荣父子的了解比当时已有的线索还多,更相信宁知越本身就是冲着这两人而来。 他一直记着那四封书信,从陈宅离开后,他就从许仲昇那儿要了来,逐字逐句的研究,却是在知道她的目标是曹氏父子后,悟出了那四封书信里暗藏的秘密。 姚琡咬牙切齿,“那你可查明这幕后之人是谁?他要除掉冯昭、曹荣、曹襄为何不自己动手,你不是说他是朝中重权在握之人,暗杀也好,逼迫也罢,就是构陷也可除掉他们,为何一定要敏敏动手。” 虞循沉默了。 姚琡恍若未觉,愤愤然继续说道:“曹荣曹襄我没见过几回,不了解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惹了朝中哪个人,但是冯昭,十多年前冯家满门被屠尽,只剩他一人,还会有谁想除掉他……” 话说到最后,姚琡的声音越来越小,渐而又似想通了什么,睁圆了眼,扯着虞循的胳膊,尽量压低嗓音,却还是掩不住他语声里的颤抖,“难道是……圣上?” 尽管虞循面上没多大变化,姚琡还是注意到他眼眸紧缩,转头严肃地看向他。 姚琡有些心虚,这话的确有些大逆不道了。圣上确实不喜冯昭,但平宁公主对他极其热忱,圣上都拗不过,若真不放心他,也应当将人放在眼皮底下才能盯住。 更何况,圣上有什么理由非杀了冯昭不可,曹荣、曹襄又与圣上有什么仇怨呢? 但虞循没说话,他犹豫着,问:“你怎么想的?” 虞循还是沉默。 姚琡的猜测他不是没考虑过,郑司马昨日说起的那些往事让他心中摇摆不定。 事涉皇权,宣王的死不一定没有圣上的推波助澜,但这事政事,是战事,成王败寇,无可厚非,可宣王府家眷尽遭屠杀,处处是蹊跷,事后圣上禁令众人议论此事,这里面有没有圣上的指示呢? 当年朝中显然有人知晓萧铉和彭奎可能没有死,却草草定下死者身份,如今看来,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没有停止寻找这二人,还想着将他二人斩草除根。 可正如姚琡方才问的那一句,那人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除掉曹荣父子和冯昭,甚至揭发陈家的遭遇,点出曹荣父子的野心也足以按律法给其定罪,正大光明将其除去,为何一定要宁知越对他们紧追不舍呢? 这个疑问恐怕只能从曹荣、曹襄与冯昭这三人身上找到答案了。 虞循想了一会,说:“此事尚无十足的证据,不便声张,也别叫人察觉,免得给阿越带来祸患。” 骤然间悉知这样重大的秘密,姚琡有满腔的表达欲窜动着,“自己人也不能说?那我去向敏敏核实总行吧?总不能还让她一个人面对吧?” 虞循转身,重新踏上台阶,“她若是能明说,便不用我们去猜了?那人或许安排了耳目盯着……曹家父子也在等着机会对付她……”往上踏了几步,他又突然顿住,“为今之计,只能盯紧冯昭,尽快找到曹家父子,查出当年的真相,在他们有动作之前将他们还活着的消息散布出去,他们便不敢再做什么了。” 他后面那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什么当年的真相?在谁行动之前?又是谁还活着? 姚琡听得迷迷瞪瞪,想破脑袋也没理明白,但他记住虞循那句“曹家父子也在等着机会对付她”,这个“她”自然是敏敏。 “曹荣和曹襄为什么要对付敏敏,他们有什么冤仇?” 虞循从思绪中回神,沉静地看向他,“这又是另一个疑点了。” 第159章 话音刚落下,虞循看见姚琡视线越过他望向寺内,忽闪一下,往一旁避开。 他扭头顺着姚琡的视线看去,正见宁知越头戴一顶幂离,一手挑起罩纱,也有几分诧异地看过来。 五月出头,日光越发炽热,她换了一身新衫裙,霜色薄衫,退红襦裙,浅淡的色调,清爽且轻盈,裙摆翻动,朝他走近。 芙蕖紧随其后,一脸苦大仇深,后面跟着的羽书和羽墨各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瞧这架势像是要出寺去。 姚琡追上虞循,衣袖拂摆间,似不经意撞了虞循一下,颇有深意地朝他看了一眼,又转向宁知越,将其拦住。 “你这是要去哪?不是要做满四十九日法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75章 宁知越睨了他一眼,哼哼两声,语气不善地说:“阿绮姐姐要回伊州了,我跟着她回去,不然真等着回越州受罚吗?” 姚琡一听,信以为真,登时急眼,张口便想驳斥,想到什么,又咽了回去,抬肘戳戳虞循,示意他来说。 虞循迟疑着,按道理他清楚宁知越这个时候不会离开,可姚琡未曾回来前,施绮的确来寺里看过她,两人说了许久的话。 此前未曾听说施绮要离开,眼下他也有些摸不着宁知越是什么念头。 “真要走?” 宁知越瘪瘪嘴,她就是和姚琡斗斗嘴,没想虞循会听信,顿时觉得没趣。 “四十九日的法事也要花费不少银钱,我哪能随身带那么多银子。上回阿绮姐姐来寺里替我置办了几套新衣裳,阿珂给我的那些布匹首饰就用不上了,留在我这儿也是占地方,不如去换了银子来,顺带问问她要何时启程。” 原来是这样。 虞循暗暗松了一口气,转头瞥见山门外已有僧人牵了四匹马候着。 “我与你同去。” 宁知越眨眨眼,“你不忙了?郑司马送走了,严司马不是还在?” 短短两日,寺里来了两位司马,一行人多番进出寺庙来去匆匆,她只短暂见过虞循一两面,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 “严司马去了县城,曹荣与曹襄的死该对百姓们有个交代了。此外,我从郑司马那儿打听到一桩旧事……” 宁知越眼睑微垂,心下了然,应是与宣王一事有关。 她点点头,想着趁阿商去备马的功夫,先问问是怎么回事。 事关重大,那些推测还不宜宣之于众,宁知越拉着虞循往一旁去,眼尾余光瞥见姚琡的视线时不时往她身上瞟,待她展眼望过去,他已经转开。 如此反复好几次,被人监视窥探的烦躁再也压制不住,宁知越在他又一次斜眼觑来时猛地回头,厌烦地喝道:“偷偷摸摸地看什么,有事说事不行吗?” 被抓个现形,姚琡尴尬地摸摸鼻子,一边暗暗朝虞循使眼色。 虞循撇开眼,并未搭理。 姚琡见状,气急败坏,正要胡乱寻个借口敷衍过去,瞥见漪兰领着几个内侍朝着他们走来。 下一刻,宁知越也注意到,暗忖:她这个时候来,定是来寻虞循的,可是为什么事得要她亲自跑这一趟? 虞循也有几分迷茫,迎上去,问:“姑姑怎么来了,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漪兰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看来不是坏事。 “是为一桩事来寻钦使、世子,还有宁娘子的。”她的目光挨次扫过众人,又示意身后福寿一眼,福寿上前,递了三张帖子给 她,方道:“此前殿下举办探春宴,因那几个贼子搅和,虽勉勉强强办了,殿下许是觉得不顺意,眼瞧凶案已平,那两个罪魁祸首也已身死,钦使与世子,还有宁娘子来这一遭,还未曾好好款待过,有意在南郊庄子里再办一场宴会,一同游乐,闲谈。” 边说边将那三张请帖递交给三人。 虞循打开帖子,地点在南漳县南郊的莲花山庄,日期就定在三日后。 怎么在这个时候宴客…… 姚琡眼光暗暗瞥过来,虞循看了他一眼,蹙眉问道:“这是殿下的主意,还是……” 漪兰怔了一下,却也明白他的未尽之意,叹气道:“是殿下的意思,也是为前些时日与驸马置气寻一个台阶。殿下说,驸马无甚知交,却与钦使能说得上话,正可借此机会开解开解。” “可我之前也说过,曹荣父子身亡一事还有疑点,李漳与其同党还未抓捕归案,此时不宜松懈,举办宴会或许会引得凶手再次有机可乘。” 漪兰也是颇为无奈,“钦使的顾虑我清楚,我与钦使为殿下忧虑的心是一样的,可殿下那儿要是说得通,咱们也不至于劝不动殿下回京了。 “依我想,既然劝不动殿下,只能严密布局殿下身边和山庄里的护卫。这回宴请的宾客除了你们三位,还有嘉宜县主,袁将军、严司马及几位蔡节使指派来的官员,姜娘子那儿我去请过,姜夫人进来身子不适,她不便离身,便不去了,只这么些人,应当不会生出事端来。” 话说到这地步,已是没有回旋的余地,虞循盯着帖子上的几行字,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各处都未找到曹荣父子,他都想过会否是冯昭将人藏在眼皮底下。 这几日里,他心中疑虑越发深重,总想着去探一探公主的那方院子,可殿下近来总以身子不适,推拒他的拜见,冯昭就更没有音讯了。 那两人与宁知越都安静许久了,这次会不会是那一方按捺不住了? “姑姑……”耳边忽然响起宁知越的声音,虞循看向她,见她将手中的帖子递还给漪兰,颇感歉疚地说:“殿下宴请本不该推脱,但我近来请寺中主持做了一场法事,不巧得很,祭台五日内便会搭成,最晚三日后我便得斋戒,不得离开寺里。未免冲撞殿下,我不便前往,还请姑姑代我向殿下请罪。” 漪兰还未说什么,虞循和姚琡纷纷看向她,“你不去?” 宁知越瞪了姚琡一眼,他那惊讶的模样像是她点了头就会当场也推拒。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76章 “我去不了了,你们见了公主,也替我好好赔罪。” 虞循默然,此事生得突然,又是难得能面见公主与冯昭的时机,他是一定要去的。 只是寺里……离了大家,也算不的太平之地,她留下来真是因斋戒? 略思索片刻,虞循定了主意,顺着她的话应下了。 漪兰对此也没有异议,寺里的动向她都清楚,祭奠亡者是件大事,宁知越早已定下章程,的确不便更改。殿下如今信佛,自是不会怪罪。 话已传到,眼瞧着阶下阿商牵着马匹候着,漪兰笑道:“三日后出行的车马都在筹办中,庄子里也须张罗,我便不打扰诸位了,你们也自去忙吧。” ** 三日后。 虞循几人早已在寺里候着。 去往莲花山庄的车马都已准备妥当,袁志用、严司马及几个不大眼熟的官员都已到齐,只等着平宁公主一声令下,即刻启程。 时辰尚早,平宁公主还未出现,寺里乌泱泱一群人围在一处低声窃语,时不时有近前来与姚琡攀谈的官员。 姚琡甚是厌烦,偏偏这群人里他熟悉的只有虞循,而虞循这会正与严司马严肃谈论着什么事。 敷衍着打发走奉承他许久的那个官员,姚琡看也没看便上那些跃跃欲试等着上前来打招呼的人,径直朝虞循走去。 “这是何时的事?蔡节使又是何时呈报京中的?”虞循的声音突然沉下来。 严司马也同样严肃道:“一个月前。那时下官不在江州,并不清楚事情经过,之后又是接到蔡节使指令匆匆赶往汜州,未曾想还有这样的事。蔡节使收到信,起先也怀疑过此事真假,但韦刺史与姜参军接连在接近案子真相前夕出事,他也不能不慎重,闻讯之初便写了奏报。” “一个月前……那京中知晓此事至少也提前了半个月……” “不错。那时蔡节使已知晓汜州内乱起于贼人作祟,此事也一并呈报。此事本是呈往中书院,由虞相审定奏与圣上,但虞相于月前称病在家中修养,这消息直接传到圣上耳中,当即裁断,革去韩阳平刺史一职,暂行看押,令吏部考功司郎中杨德继任汜州刺史,查明此事原委。信是七日前收到的,算算时日,这位杨刺史离京也有近半月,想来不日便要到汜州了。” 杨德? 姚琡只听了半头话,像是又生了一件了不得事,听得半懂半不懂的,但这杨德他知道啊。 吏部考功司郎中,也是卢尚书的门生,他要来汜州?还要接替韩阳平任刺史之职? 他可还记得卢尚书至今还记恨虞循处死了他儿子,杨德这个时候来汜州,不会是他故意安排的吧? 严司马该说的已经说了,瞧见姚琡过来,也适时反应过来止住话头,简单寒暄两句,便离开了。 正合了姚琡心意。 “严司马方才说的什么事?那个杨德真来了汜州,可就有你好受的了。” 虞循仍旧沉着脸,若只是这样,尚在他预料之中,可杨德提前了半个月来…… “他从韩阳平口中又拷问出一件事,一个月前,蔡节使收到一封密信,信中称韩阳平与曹荣早有勾结,意图谋反。” 姚琡费劲将这一消息与严司马那番话联系上,思考了片刻,心里也难平静下来。 “是谁啊?谁给的信?” 姚琡思考的显然与他不在一条线上,虞循无可奈何,只能给他解释:“阿越正愁抓不住曹荣父子,杨德提前半个月到汜州,就算不是为了打压我,为了稳住汜州百姓,他也会促成曹荣父子已死的假相,他来的越快,我们预期找人的时间便越短,因此不会是阿越这边的安排。 “另外,一个月前,曹荣和韩阳平尚且相安无事,可有人故意用引韩阳平发现那封信,催动他对曹荣下手。” 姚琡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知道他们有来往的不都是他们那边的人吗?他们自相残杀了?可以曹荣的精明狡诈,揭发曹荣他们也难有活路,这不是自寻死路?” 是自寻死路,还不是第一回 了。 第160章 虞循思索片刻,还是让羽书将此事告知宁知越。 他本念着这场宴办得时候太巧,今日去了莲花山庄夜间不一定能赶回寺里,只留宁知越一人在寺里他不放心,将此事告知与她,一是叫她加紧防备,曹襄能对曹荣使这等阴险计谋,对其他人也不会手软;二来,杨德将至,无论她之前作何打算,眼下都得提上日程。 孰料,羽书去了没多会,又折身回来,道宁知越就在天王殿后门候着。 虞循微讶,早些时候天将将方亮,宁知越便起身前往正殿随主持诵经,这个时候应是未曾结束,她怎么这会出来了,是想到什么,要嘱咐于他? 思及此,虞循转身往后殿来,姚琡也巴巴跟上。 宁知越今日一身素衣,头上也未曾装饰,走近些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烛熏灼过的味道。 她低眉垂眼,思虑颇重,等他们走近才被惊醒似的回神,视线轻掠过两人,眸中凝重,沉吟着向虞循问道:“平宁公主从前与他关系如何?” 他?姚琡一头雾水,虞循却是极快反应过来,知道她指的是谁。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77章 曹荣、曹襄的身份还未确定,牵扯宣王府的事暂且不便广而告之。 但他那时也不在京城,知道的那些事也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 “这事我也说不清,不过,听闻先帝晚年 颇喜欢孩童环绕,皇族宗室年幼的孩子都曾被宣进宫,还有几位重臣的子女也有幸伴驾,其中便有驸马与阮家娘子,以公主与他和这二人关系都甚密切,想来他们之间来往不会浅。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宁知越没应答,仍垂头思索着,又隔了一会,没头没脑地抛出一句,“你觉得曹荣有没有可能已经死了?” 虞循双眸紧缩,飞快思考起来,宁知越不会无缘无故作这种猜测,肯定有什么线索指引她这么想。 仅凭这两次那对父子间互相较量,不足以断定曹襄会对养育他十多年的养父下狠手,除非还有什么证据指证曹襄憎恨曹荣。 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那一年宣王府一夕之间覆灭。 但曹荣父子的身份还未被证实…… 虞循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只问:“你怀疑曹襄因过去的事憎恨曹荣,将其杀害?”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曹襄太少在人前露面,我们对他所知的只有那些传闻和贾香薇透露他与曹荣有龃龉,是以,谋逆一事究竟是他所愿吗?” 虞循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一直以来,曹荣居于幕后操纵张绍金、杜昆、贾源等人,曹襄则又与曹家划开界限,独居于慈安寺附近,以致凡有人提起曹襄,只记得传闻里他因陈玉与曹荣不睦,此后一直不合,便是贾源、张绍金、杜昆这些知情人,对曹襄所知甚少。 依当下线索来看,曹襄行事屡屡与曹荣背道而驰,已非是简单的父子见意见不合,就那些被搜剿的私兵而言,曹襄的意图的确不似在谋逆。 “纵使如此,曹襄也绝非善类,你别忘了,还有五百私兵未曾发现下落。” 宁知越仰头对上他的视线,“曹荣筹谋多年计划,虽一夕遭曹襄破坏,但到底还有五百人,他难道会就此向曹襄妥协?即便曹襄没有杀他,他此时的下场一定不会好看。曹襄和冯昭没有反心,还将曹荣这个祸患除掉除掉,于公主与皇帝的君臣父女情分没有妨碍,公主为此保护他和冯昭也不足为奇。” 这种说法也不是不可能,虞循皱眉,“可是这样一来,曹襄的目的是什么呢?” 宁知越耸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此去莲花山庄,公主与冯昭是没法避开你了,不如你试着去探一探他们的口风,说不准能有收获。”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姚琡被两人模棱两可得话说得晕晕乎乎,明明是在讨论曹荣与曹襄,但怎么转来转去,转到公主、驸马那儿去了?言之凿凿煞有介事的。 想不明白他也不为难自己,瞥了虞循一眼,与宁知越提议道:“虞循去了最多也就能与冯昭说上几句,公主那儿我们也不便接近,要不然你随我们一起去,省得我们总惦记你在寺里会生事端?” 宁知越白了他一眼,“不是还有姚珂,她近来得公主宠爱,时常召见,何愁见不到公主。若说惦记我……”她嗤笑一声,“不是还有羽书和羽墨在?” 虞循与姚琡面上顿时赧然,眼神飘忽不定地移开。 那日漪兰离开之后,他们便觉这场宴会来的蹊跷,留宁知越一个人在寺里肯定不行的。 劝是劝不动她,只能多给她留些人保护她的安危,可宁知越仍旧是拒绝。 她说寺里只是离了他们几个,看守寺内外的兵卒袁志用并未撤去,之后几日她也要常与寺里的僧人待在一处,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虞循隐隐察觉出,宁知越这些日子的平静闲适不太寻常,不是早已有了部署,就是等着对方先行动。 他不想阻碍宁知越做什么,但也得保障宁知越的安危,认为还是留下几个人比较好,好说歹说,最后宁知越也只愿意留下芙蕖在边上伺候。 眼见说不动了,他拦下还想劝谏的姚琡,明面上应下,转头便让羽书、羽墨留在寺中,不要被宁知越发觉。 现在看来,她还是知道了。 姚琡缩着头,左顾右盼地将虞循推出去,虞循无法,动了动唇,琢磨着如何解释。 宁知越往天王殿内瞧了瞧,又回望正殿边上替她看着的芙蕖,摆了摆手,“罢了,你们的好意我领了,既然安排了,就留下他们吧。我得赶紧回去,就不送你们了。” 边说边往外抬脚,虞循忽然伸手拦住,殷切望着她,“不然……再留两个?” 宁知越嗔他,“别得寸进尺。” ** 宁知越回往正殿时,殿内早课已近尾声,诵经声逐渐缓慢至停歇。 进殿前,芙蕖拉住她,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往门边探出身,指了指原先她打坐的蒲团旁边那个柔弱的身影。 是姜盈盈。 “姜娘子来了有一会,似有话与娘子说,听闻娘子去见虞郎君,便先进去等着了。” 宁知越默然片刻,没急着进去,等了一会,待早课结束,方将姜盈盈叫出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78章 自回到寺里,便听闻姜夫人身子时常不适,身边少不得人照顾,玄素走后,姜盈盈一直不离左右照顾着,鲜少露面,宁知越也没想着去打扰,今日前来想必是有事的了。 姜盈盈见了她,眉眼闪烁几下,宁知越便知果真有事,但她没先说事,盈盈笑道:“阿娘近日身子抱恙,却总记着每日功课,我来替她一下。” 宁知越顺着她问:“姜夫人病了有些日子,要不要请大夫瞧一瞧?” 姜盈盈摇头,叹息道:“若是有用,我早请了,还是因为阿爷。近来曹家父子的恶行传得沸沸扬扬,阿娘就是想起阿爷了。” 宁知越默然,当初姜赟离真相已是近在咫尺,却因韩阳平与计逢的一己之私枉死,使得汜州沦入那两个祸害之手。 以姜赟的为人,死前所惦念的除了妻女,便是这桩案子了,而今已逾数年,总算揭露这桩恶行,想来他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这是件好事,姜参军若泉下有知当十分欣慰,姜夫人也该宽心些。” 这些姜盈盈何尝不知,但阿娘每每忆起从前总是难免忧伤,她时时劝慰,时日久了,也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慢慢来了。 不过,阿娘的课业只在观音殿里,她到正殿来,是另有一事相告的。 姜盈盈朝宁知越走近两步,低声说:“方才我过来时,似乎瞧见韩玉娇了。” 宁知越挑眉,“她不是应该随着韩家人在汜州的牢狱中?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我起先看到也以为是看错了,后来她转过脸,与我对上,吓得慌忙转了身,催促着引路的僧人急急地走了,我也不便跟上。” 她斟酌着言词,犹豫了一会儿,方又说道:“你也知道,她从前得公主……和驸马的宠爱,我猜想能将她从大牢里带出来,应是公主的意思,只是这案子还没有审定,也没有定下要如何处置,公主就将人救出来……既要救人,当初何必将人放走。” 宁知越抬眼睨她,“你觉得是冯昭的主意?” “我也说不清。之前在沉雪园时,你不是也怀疑过……前阵子她们被关在寺里,我去见过她们。阿淑知道计逢的所作所为倒没说什么,玉娇……她求我去找驸马来见她,一劲儿 说驸马不会对她见死不救的,疯疯癫癫又说了些……总之,阿淑听不下去了,朝她吼了一句‘别做梦了,今时今地,还在痴心妄想,驸马心中只有公主,若非冯家因圣上覆灭,驸马对公主爱也不能,恨也不能,这才戏弄与公主禀性相似的你。’” 宁知越讶然,计淑一向是个内敛,不爱声张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是知晓些缘故的。 “她后来可还有说什么?” 姜盈盈遗憾地摇头,“她也是一时被玉娇闹得心烦意乱突发的脾气,后来想起我还在,犹豫了一会,说了句:‘我只知道这些’,就闭口缩在原处,任玉娇如何与她吵闹,抓挠,都不理会了。” 究竟是不知道旁的,还是知道了不敢说?宁知越默了一会,命芙蕖去找羽书探一探什么情况,看看人究竟去了哪里。 姜盈盈瞧着芙蕖走远,忙悄声问她,“玄素离开有些时日了,怎地还没回,也没个消息?” 那日玄素去见宁知越,直至深夜才归,回来时还红着眼圈。 这是自来没有的事,她想问缘由,玄素只说与宁知越忆起从前,生出些感伤,下一刻却收拾起行囊,声称要离开些时日,替宁知越做一件事。 玄素说谎地技巧没有宁知越高明,至少与她相处这两年里,姜盈盈自认是可以识别她话中的真假的,但这是她们主仆之间的秘密,她不便多问,只问她需离开多久,也好与阿娘或对外有个交代。 然玄素自己也不知这一趟要去多久,也没能给姜盈盈一个准信。 眼见七八日时光过去,玄素仍没有回来的迹象,阿娘虽未过问,寺中却不乏有人谈论阿娘尚在病中,怎么这个时候放侍女回乡探亲。 她虽一一敷衍应答过去,却也不知要应付到何时,也忧心玄素迟迟未归可是有什么难处。 宁知越视线飘远,顺着芙蕖远去消失地墙垣看去,只片刻功夫,她又匆匆从那堵墙后挪出,往她们这边快步走来,越来越近。 “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再有几日她就会回来了。” 话音落下,芙蕖已行至阶下,姜盈盈心内了然,没再多问,自请告辞离开。 宁知越叫住她,“你近来与我走得太近了,方才又叫韩玉娇瞧见,若她多嘴说出去,于你和姜夫人多有不利,让芙蕖送你回去吧。” 芙蕖微愣,抬眼望向宁知越,默然应下。 ** 宁知越再从正殿里出来,已是一个时辰后。 这七日虽是为之后的法事做预备,除了每日早课,却也还有许多繁琐的流程,设坛供养、设斋、施食这些不必她亲力亲为,每日持诵、礼拜佛经、忏仪等却是要参与的。 除此之外,在法事开始前,她还需亲手抄写一百零八部往生经文,并非真的有意避开众人留在寺中。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79章 殿内僧人散去,芙蕖和羽书都在殿外候着,看他们巴巴地望着她,像是等候多时了,见了她,芙蕖先解释:“奴婢是随着县主来的,近来又一直跟着娘子,若是贸然在姜娘子身边守着,恐怕更引人怀疑,故而方才自作主张让羽墨去看守了。” 她边说,边小心觑着宁知越的神色,担心她会因此不快。 随着姜盈盈回禅房的路上,芙蕖心里一直不安稳,羽书被调去查韩玉娇的下落,羽墨离得远了,无法顾及宁知越近身处突发的变故……虽然她总有感觉,这是宁知越故意而为,可是实情也确如她说的,姜盈盈母女身处于危险的漩涡之中,不能置她们于不顾。 宁知越对此并未置喙,扫了一眼前殿,又看向羽书。 羽书会意,“公主的銮驾已经离开寺内,属下方才也与寺里僧人旁敲侧击打听过,人是随着严司马来的,声称是从沉雪园里调派来服侍公主的侍女,将人领到公主那处禅院外,公主身边的内侍亲领着人进去,因此无人过问。” “她方才没随着公主离开?” “没有。公主离开禅院时属下特意留心了随行的侍女、内侍。”羽书顿了一下,问:“可要属下进禅院探一探她的所在?” 公主的禅院,即便没有人,院子里看守的护卫也不会少。 韩玉娇这条线索也不算很重要,她不过是有些奇怪冯昭与公主之间相处的模式。 计淑说冯昭对公主又爱又恨,前有公主落水疑是冯昭所为,后有冯昭将韩玉娇当做替身,还有萧铉这些年与冯昭私下的勾当,这一步步的容忍与退让,实在是……深爱一人竟会如此盲目? 宁知越难以理解,也不打算多想,让羽书继续盯着,便带着芙蕖前往小佛堂,预备抄写经文。 抄经的笔墨纸张是寺里准备的,先前在正殿里也有僧人请示过她要送去何处,宁知越指了这处常来的小佛堂,眼下只需等着就好。 宁知越的耐心尚算十足,可在小佛堂里待了一炷香了,也不见个人影来。 芙蕖等不及去催促殿里看守的小沙弥,两个小沙弥也是一脸茫然与愧疚,相视一眼,其中一个跑去问询。 这一去又是一阵,不见人回来的。 另一个小沙弥瞧着芙蕖面上越来越深露的急躁,又看看宁知越时不时探过来的眼光,愈发坐立难安,便想着也出门去探探究竟。 小沙弥的脚还没踏出门槛,芙蕖将人拦住,犹豫地回头瞧了一眼稳坐如山的宁知越,终是定了主意,“你留在这儿,又是一去不回头了我们再找谁问人去?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罢往宁知越那边又望了一眼,宁知越未置一词,冲她点点头,又在王夫人和青予牌位前的蒲团上跪下。 芙蕖安慰自己:还是快去快回吧。 时辰尚早,还未过辰时,寺里近来香客本就不多,小佛堂附近更显清静。 芙蕖的远去的脚步声才将消失殆尽,殿内便响起小沙弥兴奋的呼喊声:“女施主,师兄送纸笔来了……” 他话未说尽便被打断,叫人招呼出去,只留下一道轻柔的脚步声,健稳地朝牌位边上的书案靠近。 宁知越睁眼瞥了那人一眼,灰青僧袍,头戴一顶僧帽,躬着身,正往书案上铺摆笔砚和纸张。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纵使她有意将羽书、羽墨和芙蕖调开自己身边,意图让曹襄有机可乘,但眼下这一变故却非她意料之中的。 她缓缓站起身,离着一段距离,朝那人侧边走去,一边无意试问:“生了何事,怎么来得这样慢?” 绕至这人左侧后方时,这僧人低头探颈时露出帽檐后端挨着脖颈处一茬黑密的发根。 宁知越眼眸猛缩,环视殿内情形,正欲转往殿门,以待形势不利之时方便逃脱,那人陡然直立转身,面朝她一眼不错地凝视着。 这人面上发黑,是有意在脸上抹了碳灰,但她坚毅的眼神和面庞的大致轮廓宁知越还未曾忘却——贾香薇。 袁志用怎么也没提前提醒她一句。 宁知越安下心,往外看了一眼,走近书案,正待开口,贾香薇将书案上的纸张从中间拖开,底下那张纸张边缘露出一行小字:人已找到。 她动动唇,正要问话,贾香薇用压低的嗓音快速吐出一句话:“宁娘子的为人和本事我已见识过,你已履行一半承诺,我也特来告知后情,时间不多,我便长话短说了……” 第161章 半个时辰后,芙蕖挂着一脸沉郁之气回来。 宁知越抽空瞥了她一眼,倒觉得稀奇,随口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芙蕖觑着宁知越一脸平静,好像真的一无所知,方才送纸笔的僧人没与她提起吴秋宗在前院闹事? 再想起那个吴秋宗,芙蕖心里才压下去的怒气忍不住直往上窜。 大家都住在慈安寺里相安无事也有些时日了,前些时候羽书和阿商打听得吴夫人受人蛊惑,对宁知越敌意甚重,当时吴秋宗与他母亲为此有过争执,言语之中颇有偏向宁知越,以为吴夫人受人撺掇倾于魔怔之意。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80章 然今日一早,吴秋宗从外头回来,一身酒气,不小心撞上了送纸笔的僧人,那僧人解释了两句,提及是为宁知越送东西,他便登时扬起怒火,掀翻了那人手中的托盘打骂起来。 僧人们说,吴秋宗在寺里住了一年有余,待寺里僧众一向和气,便是有时遇上偷奸耍滑的小僧,最多就是嘴上抱怨两句,再不济讲与寺监知晓就罢了,从未如此失态过。 芙蕖想,那何止是失态,她赶到时,吴秋宗几乎像遭人下了降头一般, 掀了那僧人手里的托盘不说,还抓起地上的砚台、墨条往四下胡乱砸去,又抓着散落一地的纸张,粗暴地撕成雪花片一般往天上撒去。 如此,还不肯罢休。 他口中怨怼着宁知越惹是生非,城里一片乱是因她而起,寺里不安宁也是她在作怪,哪哪儿都是她,便是案子破了,贼人伏法了,她还不肯罢休,如今又在寺里兴起搭祭台、做法事,寺里简直没有一处安静地。 说这话时,又冲到祭台边上,想要将做工的匠人们推开,掀翻已经搭起的木架台子。 不过,他对自己的实力没有清晰的认知,他一个文弱得不能再文弱得书生,又是宿醉后回的寺里,能有多大的力气去与经年累月做活的工人去对抗。 在他冲往祭台边上,推搡最近的一个匠人时,便被那人擒住,反剪了臂膀瞪着他,余下几个匠人也一齐围了过来。 眼望着一圈体形高大,身形健硕的汉子,吴秋宗登时醒了酒,脑子清明过来,瞧着周围围着的一众僧人,面上生出些许懊恼。 但他也不肯输了底气,挣扎着从那匠人手里挣脱,还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模样问询边上的人:“我说的有错吗?自她来了南漳县,县城里没一日安生,现下又死了这许多人……” “那些人是谁杀的?凶手又是谁找出来的?吴郎君还是读书人,怎么也学着吴夫人空口白牙地诬陷人?” 不知是芙蕖一句“读书人”点醒了他,还是“吴夫人污蔑”使他想起了什么,吴秋宗的脸肉眼可见的涨红,张口支支吾吾像是喉头被梗着,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在一众人的目光之下,羞赧地低下头,定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芙蕖本是没想放过他,非要逼他说出个所以然来,究竟是什么人,几次三番地编造这些假话,使得这对母子跟被迷了心窍一般给宁知越泼脏水。 吴夫人那儿已是许久之前受人蛊惑了,吴秋宗一向不听他母亲的,怎么今日也改了性子,是非不分了? 局面僵持了一会,芙蕖正待逼问,人群外有人拨开一个口子朝她看来。 芙蕖瞧见那人,心里一颤,立时想起还在小佛堂里孤身待着的宁知越,她得尽快回去,但要带着这人去见宁知越吗?春杏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此时芙蕖也顾不上理会吴秋宗了,春杏上前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边上的僧人也在替吴秋宗说和,她顺水推舟没去管吴秋宗,只一边面上愤懑地与春杏解释方才发生的事,一边快速思索着:春杏是之前施绮安排照料娘子的,是施绮的人,前几日施绮要让春杏到寺里来伺候,娘子已经拒绝,她这是不死心,这一回直接送人过来么? ** 宁知越听到这个消息时,面上微凝,执笔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人呢?” “奴婢问过了,施娘子今日一早启程,已经离开县城了,令她来传口信,一是告知娘子一声,二来她说留娘子一人在这里还是不放心,虽则身边有奴婢们在,却终归是外地人,对南漳县不甚熟悉,在寺中也有诸多不便,故让春杏不时到寺中来,瞧瞧娘子有什么短缺的,应时补上。” “不是留在寺中,只叫她不时过来?” 那日去朱玉阁,施绮苦口婆心地劝了她好几个时辰,一定要春杏随她回寺里。 她明明白白拒绝了好几次,施绮都打算叫春杏直接跟在她左右了,她也就敷衍着应下,临到回慈安寺前,她暗中耍滑,不辞而别转往县衙去寻虞循,又待了些许时辰,等城门快要闭上才离开。 路上她还与虞循和芙蕖猜想,施绮会不会直接派春杏到寺里等着,回来后连着几日倒也没见到人,她还以为施绮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这是又改了计策? 芙蕖摇头,“奴婢也觉得奇怪,但春杏说娘子近来要诵经抄经,身边得清静,有奴婢照料饮食安寝便够了,她就做些粗活,隔两日来寺里给娘子送浆洗过的衣裳,若是娘子有事吩咐,派人传信到朱玉阁便是。” 宁知越托着笔静静想了一会,嗯了一声:“行吧,不来就不来,省了我的事。” 这话说得,倒像是盼着人来似的。 芙蕖没法向宁知越这样气定神闲,施绮与曹氏父子关系匪浅,春杏又能是什么好人? “娘子就不担心吗?施娘子心思不纯,她安排春杏到咱们身边或许有阴谋呢?监视、或是等待时机下毒手,难道就这么置之不理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担心有什么用。左右我的时间还多,法事结束前足以拿他们祭奠亡灵了,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了……” 她突然挑眉抬眼,看向芙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取代了原先唇角勾起的那抹冷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81章 芙蕖心内一颤,她觉得宁知越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她和曹氏父子的对峙似乎也变了一个玩法。 ** 接下来的一日一直到入夜都没再生出变故,虞循一行人也如宁知越预料的没有回来。 翌日一早,宁知越仍旧依照昨日一样前往正殿做早课,听法师讲经,待要前往小佛堂抄经,从正殿出来时,虞循已在殿外候着了。 他衣袍端正,头发也梳得整齐,但他肩上和头顶发丝上沾着一层细密的水雾出卖了他,宁知越知道,他定是清早露气未退时就往回赶了。 宁知越瞧了瞧左右,寺里安安静静,寺里的僧人却还自由行动,做着自己的事,没有有公主驾临的森严,也不见姚琡和姚珂的踪影…… 她递过一方帕子给他,指了指他的肩上和头顶,又盯住他的眼睛,“只你和阿商回来了?” 虞循怔怔接过帕子,视线闪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她,“殿下要在山庄多待两日,留了嘉宜县主作陪,世子放心不下也就留下了。你呢?昨日在寺中一切可好?” 芙蕖就在边上立着,她没出来时虞循怕不是早已问过芙蕖了,这会还来问。 宁知越眨巴着眼睛撇撇嘴,重重哼出一口气,展开双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我没事……倒是你,只带着阿商,若是路上遇着刺客怎么办?” 虞循呆望着她笑了笑,不说话了。 她在这儿,他的心也在这儿,便是昨日山庄里繁弦急管、莺歌燕舞迷人耳目,于他也是寸阴若岁,若非要见公主与冯昭一面…… 想起正事,虞循凝了凝神,“昨日……” “你……” 两人同时开口,四目相接,徒生出两道情丝牵线搭桥,将两颗心紧密缠绕。 虞循别开脸,清了清嗓子,又转眸凝望着她,“你先说吧。” 宁知越浅笑着应了一声,顿了顿,轻悠悠地说:“可听说韩玉娇的事了?你可想过公主……她很古怪,说她爱冯昭,对其百依百顺,可韩玉娇又怎么说?她从前对映秋可不是这样的。” 虞循点头,沉吟着:“这件事确实出乎意料,昨日山庄里,我只在宴席间见过公主,说过两句话,之后她便托词疲乏离席了,而冯昭……” 他昨日的确见过冯昭。 莲花山庄里慈安寺路程不算近,两个时辰的路程,因公主仪驾与一众车马声势浩大,行经之处总会引起周边村民注意,免不了要开道阻拦,直到午时前才到山庄。 山庄里一切都已打点妥当,众人入山庄后,稍作修整,洛为雍便命人传信:宴席设在晚间,趁着日色正好,请诸位一同游览山庄景致。 到了之后,虞循才发现公主与冯昭都不在,洛为雍只道:殿下晚间宴席上再露面。 公主与冯昭有意避而不见,调走这么多人,只留下宁知越孤身在寺中,虞循心绪难宁,更无心赏景,索性脱离众人,寻了一处清静之地好好思索起临走前宁知越说的那番话。 公主出于何种心思维护冯昭和曹襄? 曹襄的目的又是什么? 正当他思索到要紧之处时,冯昭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边。 虞循正值愣神之际,冯昭已在他对侧坐下,随意地斟了一杯茶,自顾自地说道:“自来了汜州,你一刻也没踏实歇息过,如今来了山庄也不肯宽宽心么?” 不等虞循回话,他又道:“是为曹氏父子,还是担心宁娘子的安危?” 虞循紧缩眉头,他继续说道:“不要如今紧张,也用不着担心,山庄里很安全,寺里……也会平安无事。” 虞循觉得他话语之中像是隐藏了某种深意,似乎在与他开诚布公地谈论那些隐讳,又似乎只是他多疑? 他思索着,应答道:“凶手还未抓到,殿下在汜州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无论在何处,都不能掉以轻心。”他顿了顿,又说:“殿下与 驸马情谊深厚,驸马还是要多劝劝殿下。” 冯昭苦笑着,“殿下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她定下的事,我也改变不了,何况我也不是没有劝过,不止一次,但她不肯,才……” 虞循奇怪他说话的口吻,冯昭仿佛从深远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又陷入新近的回忆中,无力地惨笑着:“殿下的病……是我心里的大患,终究是当年那次落水留下的症候……” 虞循看不懂他莫名而来的悲痛,本想安慰他几句,冯昭已回神,从那股凄怆的悲伤中脱离出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盯着他说:“你来了汜州也有数月了,曹氏父子一事朝中怕是已经知晓,若有调令,你当知晓于你不会有利,还是早些回京吧,至于殿下,你们劝不动,不妨请圣上降旨,圣命难违,殿下不会不从的。” 第162章 “他真这么说?” 宁知越眸中迸出异样的精光,似乎对冯昭的话格外出乎意料,像是知道了什么…… 虞循点点头,顺口道:“你怎么想?” 宁知越嗤了一声,说:“计淑透露的也只是她看到的,真相究竟如何,只有公主与冯昭知道。不过,他明知道圣上对他是何态度,还作此想,倒像真是在为公主着想,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82章 “冯昭与公主之间是有波折,情分的确做不了假。” 宁知越不以为意,“再深的情分也会有变淡的一日,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横亘着数百条人命,那些可都是冯昭的血亲。即便冯家之事非公主所愿,也即便她多番舍身相救,到底是她父亲私心作祟,枉送了冯家满门性命,便是如今还不曾停息针对冯昭。若只有冯昭自己,或许真像他跟你说的,希望公主回到京中,但他身边还有曹襄……” 是了,若是曹襄愿意放公主离开,又何必闹出这许多事来。 那一刻,冯昭或许有真情流露,却终归要考虑曹襄的处境。 不过,比起这个结论,虞循对宁知越方才戛然而止截住后半句话有些好奇了。 去莲花山庄前,她还在对公主与冯昭和曹襄之间的关系疑惑纠结,现下已经能清晰的判断这三人之间的制衡关系了。 看来过去的一日里,不止生出韩玉娇和吴秋宗这两桩事,她又获悉了不少消息。 “呃……”察觉到虞循打量的目光,虽未问话,宁知越心内还是有些发虚,转着眼珠撇开话题,“眼下冯昭和曹襄受公主庇护,关键还在公主身上,还是得想想如何能见公主一面。” ** 虞循在寺里陪了宁知越两日,平宁公主才领着一大帮人回到寺中。 两人商议下来,打算趁着公主回到寺中,在回禅院的必经之路上等候,偶然遇上再请安,总能说上一两句。 然而,平宁公主好似早已预料他们的计策,车驾径直驶进禅院,不留任何能遇上的余地。 之后几日,仍旧找各种借口拒不相见。 几次回话,均是漪兰往来传达,屡屡拒绝后,她也觉出公主近来的心思愈发难以摸透,面对虞循和宁知越也有几分歉意,只好询问他们为何事一定要见公主,她可代为传达。 虞循看向宁知越,他也不明白宁知越为什么一定要见公主一面。 宁知越沉思了一会,正色道:“近来想起一些事,关乎殿下中毒一事,还有几处疑点。” 她望着虞循眨了眨眼,又露出几分难色看向漪兰,欲言又止的模样。 与公主有关的事,漪兰从来不会松懈,听了宁知越这话,忙道:“得以抓获下毒的凶徒,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宁娘子与虞钦使居功甚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宁知越仍是心有顾忌的模样问询似的看向虞循,虞循心内叹息,不知她要说什么,却知道接下来的话大抵都是胡编乱造,要自己帮忙打掩护了,于是也垂下眼眸,沉声道:“姑姑跟前,不必隐瞒。” 得了虞循的许可,宁知越仍是觑着漪兰的脸色,小心道:“此事并非定论,只是因着李漳逃脱,因而有些猜疑,姑姑听听便是。 “殿下生病虽是药物所致,但我与虞郎君都看过殿下的医案,殿下从前身强体壮,怎么就落水之后心肺郁结难消,惙怛伤悴?‘仙子笑’一物是专对病弱之人显奇效,可即便如此,李漳与绿珠下毒是第二步,殿下陡生的病痛才是使得他们有机可乘的关键。” 漪兰似乎明白了宁知越方才的难以启齿,面上闪过几分愤恨,却也有些疑虑:“殿下与驸马的事……宁娘子都清楚,我的确一直怀疑那次落水与驸马有关,可不正是如此,殿下才心伤染病的吗?” “话是如此,可姑姑不觉得,这病势来得太凶猛了吗?听虞郎君和绿珠、从露说,殿下从前的性子爽直,纵使突逢亲近之人的背叛,之后也与驸马重修于好,自当是有所取舍后,心中释然,否则也不会留一个想杀自己的人在身边……” 直白的话语使得漪兰眉头一跳,殿下性子虽骄纵,却是心性纯良,直来直往,最不喜矫饰。 那年那日,她与驸马争吵之后,选择隐瞒所有实情,维护驸马,就当将想明白留着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有多危险,既然选择留下驸马,心里自然不会再顾虑此事,何以之后反复忧虑,生出恶疾?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人性本就不可用常理推测,我只是想到绿珠……她死前与我说的那些话……许是早已知晓殿下心中愁苦,才出此下策走错了路……” 漪兰眸光颤动,绿珠……是啊,绿珠是几个侍女中她最放心的,待殿下一直忠心耿耿,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她想起绿珠在大火中,诚挚而悲切的懊悔,宁愿丢了性命,也要为殿下拼一条回京的路…… 漪兰抓住宁知越的手,分外激动,“不会有错,不会有错,绿珠定然是知道些什么……殿下的病……就算是咱们猜错了,这病也与冯昭脱不了干系。怎么办呢?要怎么办呢?” 她心内如火燎原般,火势迅猛扑面而来,整个人躁动不安,急切看向虞循。 虞循见宁知越这把火已点燃,便再加了一把力,劝抚漪兰冷静下来,“姑姑,这个时候殿下身边只有您了,您可不能慌。此事与驸马有关,左不过是为当年的事报复,可冯家只余他一人,公主府里也都是圣上指派来照顾殿下的,落水一事是他借着殿下的信任,可这之后,殿下一直待在园子中,驸马身上还有何事能令殿下惊恐?” “当年的事……是啊,冯家只剩他一个了,还有谁……” 两人没有错过漪兰骤然紧缩的眼眸,她似乎想到什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83章 开了口却说:“冯家是没人了,但流放到岭南的阮家……我当年听说路上病故了一些,遭与流匪冲散走失了些,却也还有几个到岭南的。那地方偏远,花些银钱能减轻劳役,也有将犯人赎出来的。当年冯昭回京,殿下没少花功夫,只可惜我当时没随侍在殿下身边,不知殿下是否救过阮家人。” 宁知越顺势道:“听闻冯家与阮家是故交,驸马与阮娘子也是自幼便熟识,如此交情,想必是会救人的。” “正是如此。殿下年幼之时还因驸马与阮娘子置过气,后来大些了,也总抱怨驸马与阮娘子走得近,所幸知晓阮娘子与……有婚约在身,这才不至于与阮娘子闹得不愉快,但要说交情,也就是靠驸马维系着。” 宁知越与虞循相视一眼,又问:“那以冯阮两家的交情,驸马与阮娘子情谊,为何不是他们二人定下亲事,如此不是亲上加亲?” 漪兰突然哑了口,面有顾虑,看看宁知越,又看看虞循,似乎不太明白冯阮二人的事与此事有何关系。 宁知越笑着解释:“这些事都太久远了,我与虞郎君知道的不多。瞧着驸马对殿下也是有感情的,就是不知道对上那位阮娘子,哪一个份量更重。” 漪兰重重叹了一口气,“驸马从前也是贤良方正之人,与殿下两情相悦,阮娘子婚事是打娘胎里定下的,她与她那未婚夫还有驸马都是至交,他自不会生出不轨之心。” “如此说来,那件事后,驸马应是更与阮家要好了才是。” 漪兰点头,“正是如此,若岭南那些人早已被救出,他心里当是一直记挂着那些人,与那些人有往来……殿下心里中郁结又得深重一层。但殿下怎么不说呢?绿珠也瞒着……钦使,这可怎么办?殿下还一直避着不肯见你们。” 虞循看了宁知越一眼,说:“姑姑暂且别急,幸而我们及时发现疏漏,虽无法向殿下问出实情,解决此事,却可小心提防着,防范于未然,此事只能有劳姑姑了,余下的我们再来想办法。” ** 漪兰揣着满怀的心事回了禅院,宁知越特意嘱咐她先别对旁人提起,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打草惊蛇,暂且观望便好。 如此形势下,她也只得照做。 反观虞循,宁知越不知如何应对。 方才那番话虞循与她配合得默契,她有胡编乱造,但他应当不难发现其中也有她想知道的线索。 漪兰走后,他什么都没问,宁知越反而觉得有些愧疚,像是亏欠了他什么。 “你……不问我些什么?” 她犹豫着,也思忖着,若是他问,也可以与他透露一二……三四,唔,五成吧,透露五成也不妨事。 虞循面露淡淡笑意,反问:“你希望我问吗?” 怎么又把问题抛给她了?宁知越蹙起眉凝望着他,“你要是问了,我也不是不会说……” 虞循眸光一闪,但几番为这些秘密栽在她这里,使他有了警觉,果然,宁知越继续道:“但你真问了,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虞循无奈叹了一口气,“那就是还没想好全盘托出。罢了,说这一星半点与不说没什么分别,你也别为此事烦恼,咱们来日方长。” 宁知越却摇头了,“不行,没时间了,杨德不是快到了?你和卢尚书的事我听过的,待他来了,对你只会比对我更苛刻。” 又问:“他来了,你是不是得回京了?” 虞循深深看了她一眼,“圣上让我调查汜州书信被拦截一事,还有劝公主回京,两件事只完成一件,若是杨德此次前来没有别的旨令,何时回京由我决定。” “要是皇帝让你回去呢?” 虞循沉默了一会,没有为难她,“圣上不会下如此决定。安排杨德的确是因生了顾忌,但阿爷已经称病在家,若再将我也调走,汜州不可控。” 宁知越脸色淡下来,“你对皇帝还很了解嘛。” 虞循意识到什么,忙不迭解释:“汜州案情未结,即便我回京,碍于卢尚书,圣上一时也不会任命我,到时候我还是会到汜州来。” 见他如此小心翼翼地解释,宁知越的心瞬间又软下来,“好了,我就是随口问问,其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宁知越鲜少如此直白请他帮忙,虞循暗喜,似乎两人之间又近了一些。 “是何事?” “去汜州公主府,见一见公主的另外两个侍女,漪兰姑姑并非一直跟随公主左右,需从她们口中再确定一遍冯昭与萧铉以及阮娘子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 方才他便觉出宁知越格外在意这几人之间的关系,他没问,宁知越却瞧出他的疑惑,简短解释道:“这件事很要紧,找其他人不合适,但对你,她们会说实话。” 虞循见状,知晓宁知越定是有了决断,已经确定了什么。 “好,你等我回来。” 第163章 隔日,慈安寺又恢复了之前的森严沉肃,但这于姚琡和姚珂兄妹俩没多大影响,姚珂对近来发生的事懵懵懂懂,姚琡经虞循点拨,知晓了内情却有没个办法制住宁知越,尤其虞循离了寺里,他更是神经紧张,非要盯住宁知越,生怕错漏了她的一举一动。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84章 好在离四十九日法事开始举行还有四日,经书已抄写过半,宁知越算着时日,估摸以自己的手速,足够抄完全部经文,也就能抽出点时间来将这对兄妹俩调开。 倒不是她另有打算,实在是这二人在她边上叽叽喳喳,说要为她抄经出一份力,争着替她磨墨,你挑剔我,我嫌弃你,最终磨了满书案的墨,还弄污了几张已经抄好的经文。 宁知越让芙蕖将姚珂哄走,给姚琡安排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叫他去盯着吴秋宗或者吴夫人。 其实虞循回来后是查过吴秋宗的,但他前一日回了家中,待了不到一刻,便一脸不耐烦的出门了,留下跟随其后的吴夫人满面泪痕扶着门口悲愁交加。 之后一整晚,吴秋宗都与几个同窗好友在酒楼里饮酒,直到翌日清晨被那群好友抬上马车,送回寺里。 如此可见,吴秋宗定是回家之时,又听吴夫人说了些什么。 姚琡琢磨一番,觉着关键在吴夫人,也就吭哧吭哧地跑了。 一早上闹了这么一通,宁知越也静不下心来,搁下笔,闭了眼揉着眉头,心下思索着,对付曹襄一事宜早不宜迟,待虞循回来,不论结果如何,都该引蛇出洞了。 整这时,殿内看守的小沙弥忽然“咦”了一声,继而慌乱起来,“唉,你们……肃静,肃静,这里不是玩闹的地方……” 宁知越睁开眼,起身往外走出半步,五六个七八岁上下的孩子涌入佛堂里,绕着殿中的佛像转着圈左右张望着。 两个小沙弥怕他们乱摸乱叫,一边挡在佛像前拦着,一边哀求着他们快些出去。 这些孩子好像只是好奇,绕着殿内风风火火的转了了一圈,其中一个还险些被推搡着摔在宁知越跟前,幸而她眼疾手快将人捞起来。 不待问那孩子有没有伤着,只觉掌心被塞进一个小纸团…… 宁知越扶着人站稳,在一群孩子忽闪忽闪的眸光中蹙起眉头,袁志用玩这种把戏上瘾了? 待小沙弥将这群孩子都引出去,宁知越展开纸团一看,登时眉头皱得更深。 送信给她的人是李漳…… 她几乎都要将这个人给忘了,更没想过将他找出来,可他却找上门了,还告诉她,曹襄没死,约她今晚戌时中在慈安寺后山林一见。 说实话,新上这条消息她已经知晓,对她没什么用,但这张字条写得很巧妙,他只提了曹襄,那么曹荣呢? 这么多天过去了,贾家村里带回三具焦尸是人尽皆知的事,李漳这是默认了那场大火活下来只有曹襄一人。 这样听来有点意思,可是这件事她也猜测到了,不足以吸引她冒险去见他一面。 宁知越将字条引着烛火,蓝色火焰顷刻吞没细长的字条,留下尾端的落款“李漳”二字,被她扔进案上的博山炉内燃烧殆尽,飘处一缕细软的烟丝,消散在空中,只残留一抹烟熏的余味。 落款是李漳也不一定就是他写的信。 虞循才去汜州,最快得明日才能回来,她虽在等虞循那头的消息,却不是非要得到那条线索才能实施自己的计划,贾香薇给她的线索已经足够多了。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展开来,里面包着一只白玉掺糖色的手镯,上面雕了莲花纹路,内里还有一排刻的歪歪扭扭的小字:某年某月某日阿昭亲赠。 宁知越把玩着手镯,细细抚过 镯子上的纹路,这只镯子她见过两回,一次在梦里那具伏在冯昭背上的骷髅手腕上,一次是映秋尸体被打捞起时,出现在映秋的手腕上。 绿珠和从露也说,公主将这只镯子赏赐给了映秋,可她手上这只是那日贾香薇交给她的。 贾香薇告诉她,这只镯子是两年前,贾源和李开济合力掩埋一具溺亡女尸时,从那女尸身上偷偷搜藏下来的。 如此一来,不管送信之人是不是李漳,见一面都不算吃亏。 ** 宁知越定了主意去见李漳,正苦于想主意将芙蕖等人调开,春杏来了寺里。 芙蕖如临大敌,不便催促春杏赶紧走,只能时时刻刻,一眼不错地盯着她。 偏巧春杏今日也要为亲人做冥诞,一直捱到天色转浓,回不了城,所幸就住在了寺里。 芙蕖更觉不安了,暗中催促着宁知越自去小佛堂里待着,待晚间就寝时再回来。 宁知越乐见此事,确定身边没有羽书、羽墨等人的踪影,便一派闲适地游走于寺内。 看似漫步,方向却是向着寺外后山林的。 寺里人烟见稀,香客散去,寺内僧人又多去做晚课,几个职事僧在吩咐底下人打点寺里庶务,见了她称一句阿弥陀佛,也没多问一句。 不过,倒是临出寺门时,也碰上吴秋宗出寺去。 幽幽灯光下,他面色略显萎靡,看到宁知越时愣了一下,别扭地别开脸,哼了一声就走了。 宁知越也没有理会他,自己去赴约。 ** 五月中,晚风清凉,月影荡漾,山林间树枝摩挲的沙沙声夹着虫蛙奋力的鸣叫,更显寺外幽静,若没有这些烦心事,闲坐着吹吹风静静心也是好的。 接近戌时中时,林子里传来了由远及近的窸窣响动,宁知越循声看去,银亮的月光下照出两个身影向她靠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85章 宁知越正要提起警备,那两道人影不由分说,显出一点莽撞地往前凑上来,离得近了,竟有几分熟悉。 来的是祝十娘和孙齐。 两厢会面,宁知越漠然看着两人,这两人却是欣喜之余又有些紧张。 不久之前,他们如何绑了姚琡和周陆然,又是如何诓骗过宁知越等人的,谁都没有忘。 林子里重又冷寂下来,宁知越睨着两人没有开口的意思。 祝十娘挤出尴尬的笑,开口解释:“李漳重伤从贾家村逃出来,被我们救下了,信上的事,也是李漳告诉我们的。” “也是他让你们来找我的?” 祝十娘噎了一下,底气不足,“是,也不是……” 宁知越眯了眯眼,“贾家村的事闹得不小,你们应该知道,这些人都已经死的死,抓的抓,你们怀疑孙妙芙在庄子里,大可去查一查,还来找我做什么?” 祝十娘往前一步,“若是真的死了我们还来找你做什么?我早知妙芙是难活着逃出来的,原想若是能找到她的尸骨也是好的,可是……” 那片林子他们去过了,也看到兵卒们在大片的林子里挖出的残骸,白骨累累,堆积如山,早难分辨,更兼那些尸骨上多是利器斩断,又有钝器击碎头骨,她难以想象她的妙芙生前受了多大的苦,叫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想报仇。 “你心里也明白,曹襄没有死,不然你不会来的,曹家父子手段残忍,心性更是凶恶,你难道不想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他们还有什么计划,你难道就不想为陈娘子报仇吗?” 宁知越没说话,祝十娘便继续使力:“那日城内被袁志用的兵把守着,我们不敢进城,就在城外林子里游荡,没想到就撞上了重伤的李漳。” 他当时身中数支短箭,有几处命中要害,身上还有烧伤,是硬撑着逃出来的。 “李漳这个人性情冷淡,从不与人深交,这些年里就是与我们合作也是点到为止,更何况上次的事,我们已经与他分道扬镳,这次与我们碰上,我们没打算冒险救他,但他昏死前说了一句话,他说曹襄没有死。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揭发了曹家和贾家作恶的行径,本是想着官府能将他们抓捕,处以极刑,但是竟然还是让他们逃脱了,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李漳昏死过去,再要追问也不能,我们只好将他带到一处隐秘的地方养伤,前几日他的伤势才转好清醒过来,又说了一个骇人的消息,曹襄没死,死的是曹荣,是曹襄亲自动的手。” 这是宁知越意料之中的事,但曹襄亲手杀了曹荣,这的确让她低估了曹襄的心性。 祝十娘继续道,“那日,李漳和赵复想要趁机杀了曹家父子俩,等他们找到曹家父子的时候,那两人已经起了争执。 “前头的话李漳没有听进去,但到那里的时候,正好听见曹荣对曹襄说:你以为依仗公主就能行了吗,离了曹家父子的身份,我们还是见不得人。这些年就是因为你太过随性,还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公主身上,耽误了大事。见曹襄不说话,曹荣又说:当年就不应该让你将阮家丫头带回来,不然当年也不会因为处理她的死,留下那么多的证据。” 宁知越凝眸,阮家丫头……果然就是现在的公主,但说为了处理她的死,留下了许多证据……今晚这一趟不算白来了。 她问,“这句话何意?” 祝十娘看了看她,咂咂嘴,“这话应该问你,你让人带走贾家娘子,不是该从她那里知道不少事?” 宁知越瞪眼看过去,孙齐将祝十娘护在身后,“你也别觉得我们行事猥琐,我们没想用这件事威胁你。那日我们看见袁志用手下那位史统领驾着马车离开城里,本来不知道和你有关,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能从城里出来的,除了前头刚走的虞循,这人也不简单,就想跟上去看看。行到半路,就看到一拨人窜出来,包围了马车,这个时候敢对袁志用的手下下手,来历肯定不一般,然后就见到史统领与一伙黑衣人搏斗,一直护着马车里的人。” 寡不敌众,史统领一人也难对付那么多人,何况还要保护马车里的人,很快就挂了彩。 有几个已经靠近马车,扯开车帘,他们这才看到车厢里坐着一男一女。 不久前,南漳县通缉陈小川,找人画过陈小川的画像,他们一眼就认出那个男的是陈小川,就是不知道女的是谁。 混乱中,有个黑衣人抓住了那个女的,陈小川飞扑过去,将那女子救拔出来,抢过她手里的包袱,叫道:“贾娘子,将线索都记住了,回去见我们家娘子,又让史统领带她走。” 之后史统领身受重伤带着贾娘子离开,陈小川死命烧着那团包袱,最终也被黑衣人带走了。 孙齐说,“我们跟你说这些,是觉得你知道不少事,和我们也有同样的目的,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一起除掉那个祸患。” 见宁知越再次默然,祝十娘才继续道:“当时李漳他们没有听到太多,就被曹荣和曹襄发现,两人冲进屋子,直冲两人下手。” “曹荣父子的功夫其实并不好,很快就落了下风,但曹襄太过狡诈,他似乎知道李漳缘何对他下手,于是趁着曹荣与其打斗之际,有意说了一句陈玉没有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86章 说出这话,祝十娘和孙齐都看向宁知越,宁知越也凝眸向两人看来,祝十娘躲开视线。 这都是李漳说的。 ** 起初李漳也不相信,以为这是曹襄故意扰乱他的心性,但后来曹襄说他本意是要杀了陈娘子,可没找到人,只得伪造一具尸体,他说了许多女尸身上的特征,听着怪渗人,可说得有模有样,又说还不信可以开棺验尸,李漳这才觉得有几分可信。 也正是这时,曹襄掏出一把随身的小弩,趁李漳不防,朝他连射了几箭,赵复为救李漳受重伤,李漳扶着赵复,曹家父子对付这样的两人就更方便了。 李漳节节败退,也受了伤,但他功夫还不错,可以勉力支撑。但这时,曹襄又给了致命的一击,使得赵复身死,李 漳也身中数箭,本以为要命丧曹荣刀下,却不想曹襄趁曹荣不留神,从他背后刺了一刀,直插心口。 曹荣也没想到,不敢置信地转身看曹襄,曹襄语调冰冷地说:“很惊讶吗,我一直以来的计划就是这个。” 曹荣想不通,“我待你不薄,视你如亲子,为你谋划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这么做?” 曹襄却说:“你做的都是你想要的,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你,宣王府那么多人就不会死,也不会导致阮家和冯家的悲剧,你和皇帝,还有那些害死宣王府众,辱骂宣王府众人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曹荣没想到曹襄竟然会这么想,“纵使如此,但我将你带到汜州,将你抚养长大,我的确是真心对你的。” 曹襄笑得凉薄,“你的真心?我不信你的真心,现在在这个世上,能让我相信真心的只有两个人,但不包括你。” 曹荣想通了一切,却是气急而笑地斥道:“就凭那两个,一个优柔寡断,一个性情软弱,都成不了大事,你顾念当年在一起的情分,我能理解,但你也别忘了,你欺瞒他们的事,若他们知晓真相,即便念着从前的情分,但有这个心结在,早晚都会与你离心。” 曹襄对那两人似乎极尽维护,一句不好的话都听不得,手中的刀毫不留情地又刺了一刀。 “那些事都是你做的,等我除掉所有隐患,没有人会知道实情。” 曹荣梗着一口气,笑说:“竖子,终究败在感情用事……” 话没说完,曹襄将刀柄一转,曹荣彻底咽了气,从柜子里拖出一具与他外形相似,并且已经扮做曹襄的模样,又在屋里倒了很多火油,尤其是那具冒充他的尸体身上,一把火全都烧了。 看也没看李漳,径自离开。 李漳忍着刀口鲜血留出的晕眩,承受着烈火焚身的烫灼撑到最后。 杀了曹荣、曹襄是他的此生唯一的心愿,为此他已经做了许多错事,回不了头了。 哪怕曹襄说陈玉没有死……那又如何,曹襄还有同党,他一直存着杀陈玉的心,他还活着,他怎么能安心。 上一回,他没能救她,这一次他总要为她做些什么。 第164章 祝十娘夫妇的目的很简单,他们知晓宁知越要为陈家报仇,要将曹氏父子缉捕归案,而他们与李漳也是同样的目的,只不过仇恨更深一些,要亲手手刃仇敌。 既然目的相同,也知晓了曹襄背后还有驸马,而驸马之前还有平宁公主为他挡着。 牵扯到朝中权贵,他们平头百姓无能为力,更别说如今还是谋害公主的通缉犯,希望只能寄托于宁知越身上,让宁知越冲锋陷阵,他们从旁协助。 宁知越对此不置可否,有没有祝十娘夫妇与李漳提议,她也得除掉曹襄,至于帮忙……她不觉得他们能帮到她什么。 但她也没有拒绝两人的好意,客气地让两人小心回去,若有需要会找他们。 至于什么时候找,在何处找,三人也没有一个约定,就此匆忙分别。 ** 离开寺里有些时候了,天色已完全暗淡下来,月挂中空,像被切割过的银盘只剩一半,如霜雪般的光辉却不减分毫,蒙在一切目所能及的物什上,似乎要将所以得音声也都罩在这层银光之下。 但这层光芒本就柔软、冷静,不肯如日光傲慢强硬地承受它的施威,于是,宁知越紧着步伐行至寺门外,便听到一道含混不清却又粗鲁、暴躁的怒骂声。 “回去,回哪去……寺里?不……不去,到处都不得安宁,都是那个女人……对,就是她,丧门星……阿娘说的没错……都是她闹出来的事……搅和得大家都不安生。” “阿弥陀佛,佛门净地,施主莫要口出狂言……” “怎么,你们也替她说话……哦,对,她给了你们许多香火钱,你们还替她办事,在寺里办什么法事……” “吴施主……”两个僧人拉扯着吴秋宗的胳膊纠缠许久,拖着人要往寺里去已生出几分不耐,闻此妄语更生几分气愤。 吴秋宗似有察觉,却浑不在意,挣扎着脱开两人束缚,提高声调:“我哪里冤枉你们了吗?寺里多了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大的祭台……办法事……”他冷笑几声,“心虚的吧……早做什么去了,人死的时候不闻不问,害了人命想着超度了。 “死了也活该……她也该死,闹得南漳县没一处安宁,我……我就要乡试了,张生也是,就因为她,许县令没了,韩刺史也没了,都没了,汜州全完了,我考不成了,都是因为她闹的,她怎么没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87章 突然,一瓢凉水兜头浇下来,冰凉的液体顺着脖颈溜进身躯,浸湿布料贴着肌肤,连着几个冷噤,吴秋宗觉得自己这几日来没有什么时刻比现在更清醒了。 他看清始作俑者,当即皱眉破口怒斥,“又是你,阴魂不散的,到底想做什么?” 随即,他看清宁知越面上嘲弄的笑意,“让吴郎君失望了,我不仅好好活着,还打算在南漳县多待上一阵子,以吴郎君现在这副模样,别说今年秋试,便是明年也有,只怕也是考不中了。” “你……”吴秋宗面上一热,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今不过五月,离秋试还有五个月,这么长的时日足够朝廷重新任命新的官差,他那些担忧究其根源,根本是他自己心思不定,胡思乱想。 他想起自己方才酒劲上头时说的那些话,那些恶毒的咒骂,险恶的猜度,哪里还有一点读书人应有的体面。 两个僧人见他清醒,已不去理会他,恭谦地劝慰宁知越不要将这些妄语放在心上,更不必理会这些,他们会将此事呈予监寺和主持知晓,让其定夺如何处置此事。 吴秋宗面色惨白,他已经两回因醉酒在寺内闹事,上一次监寺找过他,虽未明言苛责训斥,话语之中难掩不满之意,这一次,纵使监寺不找他,闹了这么两回,日后寺里僧人要如何看他? 然这些与宁知越没多大关系了,两个僧人开了口,她也没必要留下来与吴秋宗多费口舌。 含笑与僧人告辞,往禅房方向走了几步,却芙蕖面色隐有焦急之色,左右盼顾地寻了来,等瞧清昏暗光线下宁知越的面孔,明显松了一口气,快步走来。 “娘子怎么来了这里……” 说话间,她瞧见宁知越身后的两个僧人与落汤鸡似的吴秋宗,想起前几日的事来,面露不虞,问宁知越:“他又对娘子出言不逊了?” 宁知越摇了摇头,一桩小事,料理过还记在心上做什么。 “没事了,回去吧。”说罢,又打断芙蕖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意图,岔开话题,问她:“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不是看着春杏的吗?” 提起春杏,芙蕖果然就没再理会吴秋宗这事,随着宁知越往回走,一边说道:“她实在古怪,但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宁知越孤身往寺外去之前,芙蕖一直瞧瞧盯着春杏。她说来寺里为亲人做冥诞,似乎真的只是为此事而来,诵经、拜佛、添香油、点长明灯……一直到暮色降下,都在寺内僧人的引导下围着几个佛殿转,待一切结束,她直言劳累,与她请示待会就不去宁知越身边伺候,回了屋里 再没出来过。 “她一直在屋里待着?” 芙蕖点头,“奴婢靠近她屋外,听了会动静,起初在屋里转来转去,又是水盆里搅和的水声,又是拧干布巾的动静,而后就熄了灯歇下了。” 歇下了? 宁知越笑了笑,想起她住进施宅的第一晚。 ** 翌日,想着虞循今日会回来,宁知越心里莫名生出些激动。 好像为即将施行的计划做了某种标记,达到一定程度就去做某件事,虽然心里知晓这与虞循将要带回来的消息无关,却成了她预备行动的充分理由。 她早早在芙蕖伺候下洗漱完毕,想着大约早课……不,还是再晚一些吧,虞循会像那日在大雄宝殿外等着,她一出来就能看到他。 然而,她的预想出了偏差,这一日的早课没有如期举行,寺内慌成一片,一大半僧众都往寺外聚拢,袁志用手下那帮将领也都有序聚集在一处,拦着情绪激动的僧人们,等候着袁志用的到来。 宁知越有些不悦,今日于她有些特殊,她不希望这个意外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 她带着芙蕖往寺外赶去,途中遇上了同样闻讯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赶去的袁志用。 袁志用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许意兴阑珊,似是不满下属为了一点小事来请示他。 但能惊动他亲自出动,应当不算一件小事。 直到看见了她,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发掘出几分意趣,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待宁知越靠近,他狞笑地说了一句:“吴秋宗死了,听闻你昨夜见过他?” 宁知越直觉耳边嗡的一声响,说不出忧还是喜。 她毫不怀疑吴秋宗的死是人为,还是一场针对她的阴谋,凶手是谁她也没有任何疑虑。 按理说,她期待这一日许久了,曹襄肯出手,她就能顺势反击,扭转局势。 但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曹襄会直接朝她下手,正如他利用吴夫人刁难,或者离间李昌翰也针对她,借刀杀人,直击目标…… 是她又一次低估了他的冷血奸恶,用吴夫人最在意、最恐惧的事,激发她对自己无可挽救的怨恨。 如今再想一想吴夫人那么早对她生出的敌意…… 他还真是筹谋得够久。 ** 吴秋宗是溺死的,就在慈安寺前林间的河道里。 寺里有井,但寺内用以辟火的缸里的用水多在这条河道里取,每日早课前灌满里外八口大缸。 今日寅时,三个僧人如往常去挑水,一人提灯,两人担水。 行到河边,便隐约瞧见水面有什么东西沉浮漂游着,待将灯笼凑过去,那物什显出个人形的轮廓,三人顿时慌了神,惊叫出声,引得寺外看守的兵士闻声而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88章 兵士究竟是久经沙场,见惯了死尸的,面色沉稳的将人打捞上来。 吴秋宗近来算是寺里的“名人”,无需过问他们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接下来僧人们禀报监寺、住持,兵士们层层上报,告知袁志用,天微亮时,消息已经在寺内传开。 住持已命人往县衙报案,也派人去通知吴家,但他已预料到吴夫人来后会是怎样的情形。 袁志用没那么多顾虑,甚至乐于探索吴秋宗的死因,他同样清楚,这是谁的手笔,又是在针对谁。 终于斗起来了,他的谋求也很快能见分晓了。 袁志用手下就有能验尸的医官,他来时也命人将那医官传唤来。 验尸过程很短,死因也很简单,溺死。 “死者死于昨夜子时,身上无明显外伤,河边出了三个僧人的脚印便只剩吴秋宗的,且没发现周围有异样痕迹,暂时看不出他杀的迹象。” 简而言之,吴秋宗是自尽。 这个答案很合理,他已经听属下回禀过昨日夜里发生的事。 巧合的很嘛,吴秋宗昨夜只与宁知越起过争执,又叫那几个僧人阴阳怪气嘲讽一番,读书人嘛,总有些自命清高的意气,一时羞愧想不开也是常有的事,连他手下的兵与他说了吴秋宗的死讯后都立刻联想到宁知越身上,其他人就能不好说了。 袁志用不怀好意地看向宁知越,哂笑道:“宁娘子,你如何看待此事啊?” 宁知越睨了他一眼,并不应声,视线落在那具面色已经发灰的尸身上,又转而往边上围着的僧人们一一扫去。 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议论起吴秋宗的死因,昨夜拦着吴秋宗的两个僧人被单独孤立在一旁,面色惨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思不安的模样。 偶然对上宁知越看过来的视线,有几分期许,又有几分慌乱。 昨夜的事已经传开了,除了他们俩,宁知越也是被议论的对象,而她昨夜的那一瓢水和一句反驳的话语,也已经变成吴秋宗自尽的关键。 尽管住持连声念诵几句阿弥陀佛,又勒令僧众不可妄语臆断,但这个念头已然产生,宁知越逃脱不了。 宁知越默默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直到一声划破长空,哭天抢地的嘶号声奔驰而来,她掀动眼帘,心里暗道一声:终于来了。 第165章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如宁知越预料、曹襄期许已久的局面一般。 还未见人先闻其声,吴夫人涕泪满面,马车尚未挺稳当,她推开车夫从车上跳了下来摔在地上,顾不上手腿被磨破,踉踉跄跄连爬带滚的朝着吴秋宗尸身扑过来。 “儿啊……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看看娘啊……” 吴秋宗尸身早已僵硬,浑身冰冷,身上的衣裳也在晾着的几个时辰里已经沥干水,吴夫人抓着他的胳膊,将人搂紧怀里,紧紧抱着,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人捂暖和。 县衙里的人紧随其后而来,为首一个骑马的青壮男子瞧见这阵仗,忙命衙差,“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人拉开,别弄乱现场痕迹。” 宁知越记得,最早严司马带着一队人来寺里时,这人就在行列之中,应是被安排代理南漳县县衙政务的。 很快她就从衙差们口中得知这人姓宋,暂代县尉一职,衙门上下谁也没去管暂代二字,都称他为宋县尉。 他一边勒马翻身下来,一般转身催促身后小跑而来的衙差们,“动作快些,验尸、勘察现场,问讯证人,都麻利的动起来。” 衙差们哼哧哼哧地喘着气,没一点停歇的空隙,就上前去扒开吴夫人缠绕着吴秋宗的臂膀。 吴夫人如同被夺去幼崽的母兽,疯狂地怒吼嚎叫,拼命的抓挠撕咬。 去抓她的两个衙差虽瞧着健壮,众目睽睽之下,对上这样毫无章法的胡搅蛮缠也只能甘拜下风,几番对峙下来耐心殆尽,被咬伤手腕之际,一个振臂推搡,将人甩在一边空地上。 吴夫人没了束缚,再待扑往吴秋宗的尸身,边上一齐上前四个衙差站成一排,俨然一堵肉墙将这对母子俩分隔开来。 吴夫人一抬头,望见四个健壮的男人目露凶光,像要吃了她一般,恶狠狠地说:“你这刁妇,宋县尉在此,你闹什么,小心治你一个妨碍公务之罪。” 吴夫人一只手撑着地面,正小心翼翼要站起身,听闻这道厉声威吓,吓得手一软又瘫坐在地上。 经此一遭,她已回了神,泪眼模糊了视线,她只瞧见周围密密麻麻围着一群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着她什么。 有一瞬,她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为什么哭,又为什么坐在地上。 掌心和膝盖出红艳艳的一片掺杂着地上粗粝的石土,感知到钻心的疼痛后,她又记起了一切,记起了她惨死的儿子。 她顺着衙差们方才示意的方向去找宋县尉的身影,她的儿子死的好惨,有人害了她的儿子。 对,对,没错,就是那个丧门星,她千防万防,还是叫那个贱人得手了,她还想用自尽这样的谎言来掩盖自己行凶的罪证,我儿子怎么可能会自尽,他还要考进士呢。 她抹了脸上的鼻涕眼泪,忍着疼撑着地面费力地站起来,仰着头朝着宋县尉方向戚然喊了一声,宋县尉侧过身,她看见宋县尉前面站着的正是那个杀人凶手,登时垮了脸,收起那副凄惨的面容,两只眼睛瞪圆,眼中迸发着熊熊烈火,誓要将对面那人烧得骨头渣都不剩。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89章 吴夫人一拐一拐往宁知越冲过去,却在离宋县尉五步外突然站定,方才一往无前的勇气戛然而止,将她定在原地,不愿退,也不敢往前。 “做什么,”宋县尉凝望着吴夫人,半带怜悯半带官威的口吻劝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官知道你痛不欲生,但天有不测风云,若人人都如你这班,官府还如何办案。 “你且等一等 ,待仵作验过尸,填了验尸格目,你画押后,便可将尸首领回去收殓了。” “我儿子不是自尽……”宋县尉的话又激起了吴夫人的勇气,她指着宋县尉的身后,明明白白戳到宁知越跟前,“就是她,她杀了我儿子。” 宋县尉心头一跳,被这妇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愣了几息,旋即板起脸,“胡说八道,本官念在你骤然丧子,神智尚不清明,这些话就当没听说过,你先去一旁待着,等验尸……” “我没疯,我很清醒,就是她,我早知道她不会放过我儿,我担惊受怕了这么久,还是让她得逞了……我的儿啊……” 吴夫人干脆坐在地上仰天长号起来,“我的心肝啊,你怎么就是不听为娘的话呢,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个女人就是丧门星,她害了多少人,郭良、邓天锋、张家的、杜家的,她哪个放过了……” 这几个人的死近来闹得轰动,自曹氏父子死后,人人都知晓这些人从前的恶行,以及他们的死都是曹氏父子所为,吴夫人此言没引起多大轰动,反叫众人对她的怜悯转化为鄙夷。 纵是他们也曾联想过宁娘子的话使得吴秋宗羞愧自尽,但这性命是他自己的,与宁娘子实在攀扯不上有关系,何况,吴秋宗生前对宁娘子可没个好言好语。 “胡闹,”宋县尉抿着唇,“本官方才已经问过了,昨日宁娘子的确见过令郎,与之发生争吵,但边上还有两个僧人看着,都可作证,是吴秋宗酒后对宁娘子出言不逊,两人争执过后,宁娘子先行离开,那两个僧人与他说要将此事呈明住持,将寺门上了钥离开了。宁娘子昨晚身边没离过人,反而是吴秋宗,寺门都紧闭了,谁能料到他自己又偷摸跑出去寻死。” “我儿不会寻死……” “够了。袁将军手下的医官是能医死人肉白骨的,方才已经在众人面前验过尸,尸体无外伤,河边也只有他的脚印,不是自尽难不成是鬼……” 话说到这,他突然打了一个冷战,望着那条河,记起南漳县以往流传的那个诡异传闻。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宁知越,又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吴秋宗,不会真是他口无遮拦,惹怒了水下的女鬼,向他索命了? 他想着,又没忍住打了一个寒颤,往后退了两步,清清嗓子,“总之,等县衙仵作查验过,衙差们查探过周围,这就是桩定案了。” “宋县尉,不能就这么定案啊……我儿子真是被她害死的,我有证据,我亲眼看见了……” “你真是……胡说八道,吴秋宗死的时候你还在城中,如何看见……” “不是我儿子,”吴夫人像是极尽所有勇气,一股脑吐露出来,“是郭良和邓天锋,他们死的时候,我看见了。” 众人愣住,茫然看向她。 宋县尉也曾看过杜昆招供的口供,上面详尽了曹氏父子如何蛊惑杜元钦离间张家和杜家,使得本该同气连枝,一致对外的一家人决裂以致落得只剩他一人的地步。 吴夫人说看见,她看见什么了? 宋县尉下意识觉得她又是信口胡诌,但察觉到吴夫人看向宁知越那方瑟瑟缩缩的惶恐模样,好像真有其事一般。 他正犹豫着,身后一道清脆的女声唤醒了他,“宋县尉,吴夫人的话不可信。” 他转身,瞧见说话的是宁知越身边的侍女,她恭敬行了一礼,缓缓道来。 “宋县尉恐怕还不知,吴夫人因陈家对我们娘子一直存有敌意,数次见面,没一点由头便横加责难谩骂,言语极其恶毒。后来我们查过吴夫人,得知吴夫人自我们娘子来了南漳县后一直与张家和杜家有来往,如此您该知晓她是何用心了。” “有这样的事?”宋县尉正色看向宁知越,“如今本官还在追查曹氏父子的同党,宁娘子既知此事,为何不报与县衙知晓?” 宁知越故作责怪芙蕖多嘴般瞪了她一眼,淡淡道:“当时问的李家父子,他们据实以告,又因李老爷与吴大夫昔日有交情,如今见他们孤儿寡母,总要顾惜照拂一二。他说吴夫人是因爱子心切遭人哄骗着了魔,又以祖宗基业及他自身性命担保他们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不忍他们母子遭罪,这才请我隐瞒一二。” 这样说来也情有可原,他扭转头,猛地瞪住吴夫人,没说一句话,却叫吴夫人浑身颤起来。 “不是的,他们……他们污蔑我……” 这话听着没多少底气,宋县尉将眼圈往外又扩张些,“那你说他们哪里污蔑你,要不要本官将杜昆和李老爷都传唤来,大家当面对峙?” 吴夫人慌了神,手脚发软瘫在地上,期期艾艾好一会,说了实情。 与芙蕖讲诉的相差不大,但她提到了吴老爷吴通曾去过贾家村后山庄子里为那些受尽折磨的人治伤,也因此郭良和邓天锋告诉她,吴通与张绍金和杜昆不一样,但也没多大差别,他们都是曹氏父子手下的人,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已经发觉宁知越是来找他们报仇的,若不除了她,他们谁也逃不掉。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90章 后来,她就看着郭良、邓天锋、张家的、杜家的、贾家、曹荣父子,他们一个个都没了,她越来越慌,马上就要轮到他们母子了。 她对宁知越没好言语,心生防备,可总也不敢真做什么,最坏的时候,她就想,要不然把自己这条命豁出去,让宁知越放了她儿子呢? 谁承想…… 她猛地振作起来,支起身子,诚挚地跟宋县尉解释:“可是我没有说谎,她真的杀人了,我看见了,就在郭良和邓天锋尸体被发现的那一天。他俩是前一日失踪的,那一晚宁娘子也失踪了。第二日张世恒和杜元钦闹到县衙,一定要见到她,她说她那一晚去了慈安寺,早上赶回来的,可是前一日我来了寺里,为的就是让我们秋宗回家去,离她远点。 “那孩子不肯,跟我犟,我心里怕得紧,就在寺里住下,又怕他第二日看到我在寺里有闹脾气,就趁着天没亮离开的。在回城的路上我听人议论起县衙外在闹事,本想过去看看,就在入城后,瞧见她从城东那片方向过来的,又在城门出遇见……遇见了袁将军的部下……” 她低下头,绞着袖口,颤声继续说道:“我听见那个李先生问她从什么地方来,她没回答,一前一后走着,但李先生瞧着宁娘子来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叫人过去查探了。 “城东是荒废的难民居所,只有城里的乞丐都不往那里去,我就看见那两个兵士在废址上搜查了一圈,一个叫了另一个,说‘这里有血迹’,我等他们走了之后再过去看时,有两摊血迹被黄土掩埋了起来。我再去县衙外时,他们就说,发现了两具尸体被抛尸河道里。” 吴夫人说得绘声绘色,连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宋县尉觉得这事不简单。 他没敢看袁志用和宁知越,视线瞥向一直默然静立着的住持,住持低着头,双手合十,口中低喃“阿弥陀佛”。 场面一度冷下来,宁知越没有说话,宋县尉也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袁志用忽然笑着,有几分疑惑,“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宁知越睨了他一眼,她确信袁志用不是为了撇清自己,他纯粹只是想将事情挑大。 “吴夫人眼神不好看错了,袁将军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李先生随着你护送公主到寺中,咱们在大雄宝殿见过面,袁将军似乎很介意我突然出现在寺里,而姚琡不见踪影,便让李先生送我一程。当时还有个曹襄,这个人心术不正,我与他没什么交情,当时不知道他为什么没见到我还帮我说话,现在明了了,他就是幕后凶手,所有言行自然要针对我。” 她后半句是对宋县尉说的,宋县尉视线来回在宁知越和袁志用之间觑着,可不得了,宁娘子说得也有模有样,更关键得是她还不管不顾一定将袁志用拖下水,这事办的…… 他很快想明白了自己该如何判断了,点了点头,“不错,这是曹家父子的诡计。吴夫人,郭良与邓天锋 的死已经确凿是杜元钦所为,曹襄用此毒计离间张杜两家,如今同样的计谋再使一遍,这是叫你也与宁娘子不死不休。” 胡话说多了,一句真话也无人听,吴夫人焦急起来,“曹襄父子俩都死了,怎么可能还有诡计,宋县尉你怎可替这贱人狡辩,我儿要不是昨晚遇到她……” 她像是发觉什么隐秘之处,质问道:“我儿在寺门外是喝酒回来的,你那个时候也是从寺外来的,深更半夜,你去干什么了?” 宁知越淡淡道:“我年纪还轻,用不着那么早歇下,就喜欢夜里出门溜达。” 吴夫人被堵得一噎,但好像是找到一个突破口,死咬着不放。 “你不说你去了何处,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树林里,或者河边走了什么手脚,伪造了我儿自尽的假象。” 兜兜转转这么一圈,宋县尉也是无言以对了,这疯妇不管与她怎么说,她就认定这一桩死理,总而言之,就是要宁知越一命偿一命。 这样想来,他倒真觉得这是曹襄事先安排好的一步棋子,非得扳倒宁知越不可,但是为何要针对她呢? 宋县尉还没有想清楚,不过吴秋宗的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第166章 宋县尉不再理会吴夫人的胡搅蛮缠,待听了仵作和衙差们的回禀,与袁志用手下医官所诉并无二致后,也打算打道回府。 他不顾吴夫人撕心裂肺的嚎叫,衙差们也隔开她,免得她抱着吴秋宗的尸身不撒手,耽误了回城的时辰。 就在这哄哄闹闹乱作一团的时候,来时的道路上响起了马匹奔驰的声音,宋县尉骑在马上,望着远处漫起的烟尘中有一拨人正向这边驶来。 随着人马靠近,他看清其中两个熟悉的身影,是虞循和严司马,与他二人并行的,还有一个眼生的中年男人。 略一琢磨,他心里有两了数,翻身下马等候着。 宁知越也瞧见这一幕,心里暗道:他来得也太快了。 不过比起曹襄,他这时赶到,正是时候。 甫一待那三人靠近,下马近前来,一眼便瞧见吴秋宗的尸身和哭哭啼啼神色凄婉的吴夫人。 虞循下意识去看宁知越,她身边只有芙蕖在,两人面色平淡,察觉到他的视线,宁知越看过来时露出浅浅的笑意,似乎在让他安心。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91章 但怎么可能安心,他瞥向前面问询怎么回事的杨德,满面凝色。 不等宋县尉回话,吴夫人就发现这个新来的人似乎是个了不得的大官,一举扑向他跟前,指着宁知越还是之前那番话:“官人要为民妇做主啊,她杀人民妇儿子。” 杨德闻言并未理会她,朝宁知越看去,上下打量一番,转动眼珠,眼尾余光有意无意往虞循身上掠过,落在袁志用身上,拱手故意问道:“袁将军怎么也来了?” “汜州刺史与贼人勾结,祸害百姓,意图对公主不利,本官受命前来护卫殿下安危。” 杨德冷笑,“哦,据本官所知,圣上并未下达过旨令,蔡节使也曾给袁将军传过调令,你奉得是何人之命?” 袁志用不喜不怒,斜眼睨着,带着些许挑衅的口吻,“这就得问虞钦使了,不过我倒想先问问杨大人,方才这番话,是否也问过陆节使?” 杨德面上显见的一暗,“陆节使早将此事禀明圣上,虽是事急从权,但虞郎君此举未免太过逾越。” 虞循面色不改,“圣上许我便宜行事,事关殿下安危,我总要考虑周全,若圣上真怪罪下来,自是我一力承担,杨刺史另有要务,就不劳您费心了。” 杨德如此来势汹汹的架势,才这么些时候,就咬着虞循的错处不放。 宁知越暗自思忖,看来虞循若与接下来的事牵扯越多,于他于己都不太妙。 此时,杨德冷哼一声,按下此事,又将旧事重提,问起吴夫人所言“做主”的缘故。 吴夫人刚待开口,宋县尉瞪了她一眼,抢着回了话,将事情经过,以及吴夫人与宁知越之间的深厚恩怨也一一说明。 吴夫人分外心虚,却对杨德满怀期许,不时觑着他面上神色变化。 宋县尉自认如实禀报了事情的全部情况,吴秋宗确是自尽,吴夫人所言只是因她自己受人蛊惑,又骤然丧子,不肯相信罢了。 然等了一会,杨德却抛出一个疑问:“宁娘子昨晚是何时离开寺内的?” 这话并非对着宋县尉问的,宋县尉与一众人皆是茫然,想不出这与吴秋宗的死有什么必然关联,但他如此发问必有缘故。 难不成他真信了吴夫人的话? 宋县尉迅速朝边上的衙差使了个眼色,那衙差会意,与最后见过吴秋宗的两名僧人看了一眼,“没听见使君问你们话呢?” 那两名僧人瑟缩着低下头,“这……小僧也不知,小僧并未见到宁娘子离寺……” 没见过……这…… 不等宋县尉与衙差等人发作,住持率先开了口,“你们没瞧见,总有其他人见过。” 边上僧众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小心答道:“小僧见过,约莫是戌时中。”旁边的僧人也如此附和。 “戌时中出去,亥时初回来,也有半个时辰了。南漳县才查破了贼人的罪行,还有些正在通缉的,宁娘子孤身一人离寺这么久就不害怕?” 原来已经已经受到池鱼之殃了。 宁知越不冷不淡地说:“怕什么?被通缉的犯人报复?杨大人问这话的我倒不明白你到底看过还是没看过卷宗,我也算是为铲除曹氏父子献了一份力,他们感激我还来不及,怎会想要除掉我?若你说的是曹氏父子……那我确实怕,怕他们不来找我。” 杨德皱起眉,对宁知越的态度有些出乎意料。 来之前他已经悉知这两个月来汜州发生的事,也知晓虞循与这个小娘子走得近,偏偏这小娘子还是宁家的女儿。 宁公德名他早有耳闻,但平南王府不好过于亲近,他也只从旁人口中听说过,宁公对子女管教极严。 宁知行他却是打过交道,办事严谨稳重,待人恭谦有礼。 武安侯夫人他也曾见过几面,规规矩矩,有些许傲气,却也不曾张扬轻慢待人,这个小丫头属实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杨德墨着脸,又道:“宁娘子胆量过人自是我等不能比的,但吴夫人口口声声说你与她有冤仇,你又在吴秋宗出事前与他争执,纵使之后你能洗脱嫌疑,但这消失的半个时辰也有预谋的可能。” “杨大人这是何意?无凭无据就要污蔑本世子的妹妹杀人?” 姚琡似乎刚刚得到消息,衣袍领口的口子都错了位,气还没喘匀,风风火火冲到人群中来,轻风、轻云与羽书、羽墨紧随左右,将杨德与宁知越隔开。 杨德瞧见这阵仗,唇角一闪而过一抹讥讽的笑,朝着姚琡拱了拱手,道:“官府有官府办案的章程,证据也是查出来的,宁娘子有没有嫌疑要查过才知道,纵是她出身宁家,这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虞郎君深谙此理,你以为呢?” 姚琡眯着眼看向虞循,大有他说是就打他一顿的势态,虞循瞧见了,也看到宁知越正好整以暇,等着看他如何应对。 “杨刺史说的极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今奉此信条的人不多了,当年我若是能与杨刺史结识,有您相助,卢有易一案便不会拖延半年之久。” 他盯着杨德,说话时神情再正经不过,看着杨德面容僵硬,嘴角微微抽动。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92章 “不过,吴郎君死的确实蹊跷,寺院已被上了钥,还非要偷偷离寺投河,他的死因确实要重查。不仅如此,嫌犯调查范围也应扩大。寺里僧众无数,香客众多,吴郎君死于子时,那么子时之前,寺内寺外谁都可能是凶手,都该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搜查一遍。” 意识到他的意图,宁知越眸光微动,但此时已不是时候,她不准备徐 徐图之了。 姚琡忙着附和:“就是,就是,寺里这么多人,谁没个一时半刻不见踪影的时候,谁又知道那吴秋宗不是与旁人结仇结怨,叫人盯上暗害了,这才问了几句话,杨刺史就生造出敏敏行凶的可能,我虽不在朝中任职,却也见过刑部如何办案。” 杨德面无愧色,不紧不慢道:“世子急什么,其他人自是不会放过,但眼下宁娘子颇有嫌疑,当然要先问清楚她做了什么。” 他说到“帮凶”二字时,视线落在袁志用身上。 虞循看见,顿觉不妙。 杨德是卢尚书的门生,他二人一贯主张用陆谦压制袁志用,若被他察觉宁知越与袁志用有来往,怕是会以此攻讦宁家和平南王府。 再一深思,宁知越缘何与袁志用来往的…… 究竟是因他与卢尚书恩怨牵累了宁知越,还是那个人的指示? 但不管实情怎样,宁知越都被推到了漩涡中央。 虞循忧心忡忡地看向宁知越,宁知越似有所觉地也朝他望过来,幅度极轻地摆了摆头。 “宁娘子以为如何?”杨德又冲着宁知越发难了。 “听着有些道理。” “那你离开寺院这半个时辰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宁知越面无表情,语调也极平淡,仿佛再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我去见了个人……唔,不对,是两个人。” 众人哗然,议论声顿起。 吴夫人扑过来,“果然是你与人合谋害死了我儿……” 她没有得逞,芙蕖眼疾手快将她还在空中乱抓的手擒住,往一边甩去。 杨德忙问:“是何人?” 下一瞬他似乎觉得自己急切想要揪住她把柄的心思表现的太明显,缓了缓,又道:“宁公与你诸位兄长还有武安侯夫人均是清正廉洁之人,你可知你刚才这番话出口,便很有谋害吴秋宗之嫌,如此一来于你们宁家声誉有损。” 宁知越笑了,“有没有损宁家声誉我不知道,但现下清楚杨刺史确实是在着急给我定罪了。” “你……你休要胡言,本官又不是不分是非之人,是你自己承认你出寺与人会面,若见的是寻常人,在寺里会见即可,何须到寺外去。” 宁知越一脸无辜,“我话都没说完,杨刺史也不等问清楚些,譬如我见了谁,做了什么,听了两句话,就贸贸然妄下论断,疑心我杀人。若不是第一次见杨大人,我还以为我何时得罪过……哦,也是可能的,是我二哥,还是其他人与杨刺史曾有过节,非要给我安上这么一个罪名。” 姚琡笑出声来,他就说宁知越怎么会这么乖顺就回答杨德的问题,这般直白,就差将他为卢尚书报复虞循一事言明了,但知晓虞循过往的人不会不知道这段往事,如此,与明说也没有分别。 杨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沉声道:“本官秉公办事,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方才的话也是为你好,提醒你要想清楚了再说。” 于是又问:“你说你昨晚见了人,见得是何人,因何要在夜里寺外相见。” 宁知越仍旧在笑,但虞循从这抹笑容中看到一种刻意的戏弄,他听见她轻盈的嗓音吐出几个字:“祝十娘和孙齐。” 杨德似乎受宁知越之前的诱导所害,极为防备她的一字一句,听到这两个名字时反而细细思索起来。 姚琡反应就很快,紧张地看着宁知越,正要说些什么,虞循一把将他拉住,冲他摇了摇头。 他心内同样震动,却不得不保持冷静。 他毫不怀疑宁知越的话,可她为何选择在此刻说实话? 答案在他脑中呼之欲出。 吴秋宗死因并不难猜,宁知越一定得知此事便推出全部经过。 曹襄已经销声匿迹近半月,此时故意布局对付她,以她的性子,不会防守,只会适时反击,这一场与杨德对峙下来,他有把握她不会输。 但是…… 想到此去汜州公主府里得来的消息,虞循心里隐有忧虑,曹襄对宁知越狠下毒手,但宁知越对曹襄的恨却源于青予,若她知晓阮娘子闺名是“清舒”二字,会如何应对? 第167章 杨德反复咀嚼着宁知越那一句话,在见到其他人的面色惊疑后才确乎自己没有听错。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两个人可是谋害公主的通缉犯。” 宁知越挑眉,“杨刺史不妨直接些说我是谋害公主的同伙。” 杨德哼了一声,“话是你自己说的,本官并无此意,这二人尚在通缉中,你知晓他二人下落却不报官,也有故意隐瞒之嫌,应以同罪论处。” “杨刺史,”虞循见杨德不由分说就要给宁知越定罪,忙道:“宁娘子虽未及时告知官府,此时却也如实相告,算不得故意隐瞒,至于她为何先前不报……您何必如此着急,不妨听听她如何解释。”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93章 杨德不满虞循为其开脱,却也心知不可操之过急,只得让宁知越解释。 宁知越平心静气,“我先前的确是故意隐瞒,之前发生的事实在叫人心有余悸,汜州府衙从上到下诸多官员与曹氏父子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祝十娘夫妇本是为了他们失踪的女儿来的,在汜州寻了两年,大小衙门都去过了,官府嘴上应承着,可最终却是再也没有消息。曹氏父子本就有余党隐匿在汜州,谁能知道现在的官员可信不可信?” 不可信? 杨德心内冷笑,他未到之前,蔡节使苦于袁志用手里的兵权,处处隐忍退让,虞循到来之后,索性任其施为调度。贾家村被掳百姓、满山的尸骨如何安置,韩阳平等人收监待审,蔡节使换了一拨人来接管,哪一桩不是虞循的意思? 她这话意指于谁,可想而知。 宁知越一而再再而三冷言挑衅,杨德就算顾忌宁家、顾忌平南王府,但教训一个目中无人、无视纲纪法度的小丫头也无可厚非,他憋着一口气正要发作,虞循又抢先开了口。 “你的顾虑有道理,但如今杨刺史来了,你可宽心。他非汜州人士,又久居京城任职,此次又是圣上钦点任命,必然公正无私,你但说无妨,我想,祝十娘夫妇特约你见面,必有要事。” 杨德嘴角抽动,张口便要斥责虞循僭越,宁知越又接过虞循的话,径直开了口。 “不错,他们告诉我贾家村那场大火另有隐情,并且还告诉一件耸人听闻的消息……” 她望向虞循,虞循也看向她,两人都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引起怎样的轰动,哪怕那是他们之前已经提出的质疑。 虞循故作郑重地追问:“是何事?” “那场大火乃是曹襄为了杀曹荣,伪造自己的死讯而为。” 霎时,人群中抽气声骤起,严司马与宋县尉在众人面面相觑着猜疑之际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事虞循提前也与他们提过,然而那是猜测曹氏父子双双逃脱,隐匿于汜州境内某一处。 对此他们是将信将疑,两千五百名私兵已经缉拿,这半个月里也未再发现曹家父子的踪迹,即便活着,大约也早已逃亡去了。 但宁娘子此时又说是曹襄杀了曹荣……这太荒唐了。 不止他们俩觉得荒唐,在场诸多僧人闻言狐疑多于惊恐,死不死暂且不说,子弑父……属实荒谬。 “休要胡言,尸体不是你们找到,亲自查认过的?”杨德惊怒于宁知越和虞循二人制造出这等引起轰动的谬言,若是广而传之,岂不是要引起百姓慌乱? “三具焦尸,我与虞郎君从一开始就未曾确认他们就是曹氏父子,只是当时为了安抚百姓因贾家村挖掘出的累累白骨产生的惊恐,不得不作此权宜之计。” 杨德还是不信,“曹荣和曹襄乃是父子,纵使互有不满,如何会有弑父这等天理难容的行径。” “天理难容?他们父子二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还不够天理难容?更何况他们并非血亲父子,曹 荣只是曹襄的养父而已……” 宁知越抹去了贾香薇的存在,将这个本由贾香薇透露出来的消息归于李漳在那场大火里的见闻,也暂时未曾将冯昭与曹襄的勾结之事暴露,只称汜州之中仍有曹襄的帮凶为其掩护,这才使得半月之久仍未发现其下落。 至于证据,只消问问见过曹氏父子的人,譬如杜昆、韩阳平,就能知道他们父子并不相像,而且从来没有听他们提过曹襄的母亲,曹荣的妻子是谁。 再费事一些,派人往曹荣祖籍去探一探,便能弄清曹荣是在光棍三十多年,半路多出一个八岁的孩子。 连番秘闻齐轰而来,杨德与严司马等人呆呆愣愣许久,才回神思索、辩证着这些消息是否可靠。 若说不信,宁知越言之凿凿,还援引证人供他查证,看起来并非虚言;若相信,事关重大,反贼的余党不仅没能全部抓获,连反贼也骤然间“死而复活”,这时再追查曹襄下落,不止会引起民众惶恐动荡,自己接下来的一言一行随时处在百姓监督之中,不将此事彻查到底难以平息民愤。 更关键的是,曹襄现在何处,能躲过袁志用数次搜查,与之勾结之人又是谁?这桩案子继续查下去会演变为何等情状? 杨德心里的怒火越蓄越旺,本来他的确是想借着自己现在的地位为难虞循,但没想到反被这两人绕了进来。 不行,不能听他们一面之词,就算这件事是真的,可以事后私下去找,说不定能为恩师的筹谋所用,但不能摆在明面上,这于他不利。 “这你说的这三人本就是被通缉的罪犯,他们谋害了公主,现在又来找你,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要将功折罪,故意用这话哄骗人。” “杨刺史这话就偏颇了。”一直没有开口的袁志用说,“这三人谋害公主,目的只在曹氏父子,若非如此,他们大可逃离汜州,何必冒险暴露自己的行踪。而且你别忘了,曹家养的私兵还有五百人没有找到踪迹,如果不是有人在指挥调动,这么庞大的人群还能没有一点线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94章 杨德坚定不移:“你提起那五百私兵,本官也奇怪了,如依宁娘子所言,这一切皆为曹襄的阴谋,那他一面布局养私兵,一面又亲去举报这些私兵,他的目的是什么?宁娘子你本来是查陈家的事,事情已经了结,后面的事也与你无关,你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而那三个通缉犯找谁不好,为什么偏偏只找你? “杨刺史……” “虞郎君,”杨德这回也没给虞循说话的机会,“你的确奉圣上密旨来查案,这一点我无可置喙,但宁娘子身上疑点重重,你不仅不查,反而听之任之,让她插手到案子中来,你因情徇私,我很难相信你还能继续参与调查此事,我想很有必要上奏陛下定夺。” 虞循也沉声回道:“杨刺史大可去禀报,我问心无愧,只是我既奉圣上旨意彻查这件案子,便不会半途而废,宁娘子所言之事我也会如实禀报圣上,就怕杨刺史到时候担不起玩忽职守的罪名。” 两人面面相对,谁也不让谁。 这时,人群外一阵窸窣的响动打破了沉闷的局面。众僧人自发往边上避开一条口子,漪兰领着几个内侍和侍女往人群靠近。 她朝着杨德见了礼,看看虞循与宁知越、姚琡等人的面色,这里发生的事早有人回禀了她,此刻也正是为此事来的。 “奴婢久居深宫,而今又随侍平宁公主殿下左右,于前朝之事早已生疏,早闻京中将有调任,方才听人禀报才知是杨刺史已到任上,有失远迎了。” 杨德甚感惶恐,面上厉色稍缓,收敛了方才得戾气,语调也和善了许多。 “姑姑客气了,下官本该先去拜见殿下,但突遇上一桩案子耽搁了,只能待会去给公主请罪了。” 漪兰笑得和气,“杨刺史才是客气。”她看了一眼宁知越,又道:“这里的事殿下已经知晓,正是怕杨刺史误会,特让奴婢前来解释。” 杨德一愣,“殿下有何指示?” 漪兰缓步行至宁知越身边,极为亲昵拉起她的手,似颇受感触,温言道:“想来杨刺史已然知晓这次能发现殿下中毒,并且找出凶手,乃是虞钦使和宁娘子的功劳,殿下甚为感激,自然不相信宁娘子会与那些凶手同谋。” “这……”杨德迟疑起来,看了看虞循,有瞧了瞧宁知越。 他想起来了,因为驸马的缘故,公主与虞循曾有过交情。 “可是……” 漪兰笑意不减,“杨刺史,你不知道,因从前的事殿下受了不少苦,殿下不说,我们做奴婢的自然要替她说,可因这些反贼从中拦截书信,使得殿下苦熬了两年才得以安宁。那贼人的事,虞钦使也与殿下说过,奴婢以为,虽不至于全信那帮凶犯的一面之词,却也不能不提防这种可能,殿下的病情禁不起再被折腾的。” 杨德僵着一张笑脸,明白过来,咬咬牙,只能改口附和道:“姑姑说的是,不过这些凶犯只说了这件事,却没有说曹襄在何处……我的意思是,即便找人,也如大海捞针。” “追缉凶犯的事是衙门的事,奴婢就不清楚了。不过有杨刺史和虞钦使在,殿下与奴婢都是放心的。” 公主既已出面维护宁知越,杨德不得不从,然这场面如何收场…… 他一转眼看见吴秋宗的尸体,想起了吴夫人的哭诉和宋县尉此前提及的她与曹襄那伙人曾有往来,立时心里有了主意。 他朝吴夫人看去,见她在人群外围畏畏缩缩,喝令随从的差役将吴夫人绑了送往衙门审问。 吴夫人惊恐起来,来来回回就就是那几句为吴秋宗伸冤做主的话。 杨德冷哼一声,“你儿子的死自会查个清楚明白,但现在要先问问你。”说完就让人捂了嘴将她带走。 转身看到虞循,又说:“虞钦使对案情熟悉,少不得要你请自审查这夫人口中是否有疏漏。” 虞循漠然应下,“宁娘子见过祝十娘夫妇,我也要经由宁娘子打听一些事,稍后再去县衙。” 杨德哼了一声,又将矛头对准袁志用,“此前因汜州无人主持大局,蔡节使不得已请袁将军来相助,如今本官已上任,就不必劳烦袁将军了。” 袁志用满不在意,眸中蓄着嘲弄的意味,“自然如此。不过近来在寺里住了些时候,听了些佛法,颇有感触,我倒是还想再留在寺中几日,不知杨刺史是否介意。” “只是礼佛,倒也罢了,若是还有别的……” 袁志用摆摆手,“杨刺史多虑了,只留在寺里礼佛就足够我增长见闻了。”说罢,吩咐李先生将剩下兵卒都撤离慈安寺。 杨德见状,究竟没什么可说的。 ** 哄哄闹闹一个早上,这场闹剧终于落幕了。 杨德命严司马和宋县尉先将人和尸体送回县衙,自己要随着漪兰去见公主。 寺里的僧人也都散去,原地只剩下宁知越、虞循、姚琡几人了。 送走了杨德,姚琡便忍不住开始与宁知越抱怨,遭人诬陷这事暂且不提,她实在不该独自一人偷偷去见祝十娘夫妇,要是那二人居心不良,意图谋害,或是生出别的事怎么办?末了又责怪芙蕖为何没有跟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95章 芙蕖抿了抿唇,本想说什么,触及宁知越的目光,只能咽了下去。 姚琡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话,宁知越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绕来绕去,索性不理他,转头问虞循要问什么。 虞循微微错愕,随之笑了,“我就是敷衍他的,没什么想问的。” 边上姚琡偷偷撞了他一下,又冲他挤眉弄眼,虞循无奈叹息,只好又问道:“虽说此次是公主替你解围,但一旦抓住机会,杨德也不会在此事上罢休,之后还会继续审问你,你原本想要如何应对?” 宁知越摇头,“没想过,不过是觉得曹襄这个计谋很拙劣,不符合 他缜密狠绝的风格,因此我想他的布局绝不会止于此,最有可能是在这个罪名之上再造一个,这时还不是反击的时候。” “祝十娘和孙齐、李漳?” 迫使漪兰借公主之名帮助宁知越的就是祝十娘和孙齐带来的那个消息,漪兰担心公主安危和朝局稳定,铲除曹氏比抓获祝十娘孙齐更要紧。 但这一切都基于祝十娘和孙齐的话是真的,如果死无对证…… “他们三人只怕会被曹襄盯上,你……”知道他们的下落?虞循没贸然问出口。 宁知越坦然道:“不知道,他们找来一群孩童传信,落款是李漳,我也是昨夜到了后山林里才发现是他们俩。他们后来虽说要帮我忙,但我没想过这事,也就没问也没提,自己先离开了。” 也是,宁知越连他与姚琡几个都用不上,祝十娘与孙齐就更不会为她所信任。 但找到祝十娘夫妇与李漳是件要紧事,虞循又问那些孩童的特征。 宁知越没太留心,那群孩子也有七八人,一直蹦蹦跳跳,哪能记得住。 虞循只道:“也罢,昨日小佛堂看守的僧人应当有印象,问问他们或许有线索,世子,此事就劳烦你了。” 姚琡冷不丁被点名道姓安排了活,下意识就想呛声“你怎么不去”,转念一想,也都是为了敏敏,去就去吧。 姚琡一走,也将轻风、轻云、羽书、羽墨带了去,虞循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在愣神,宁知越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这情形极为少见,发生在虞循身上可见不是一桩小事了。 “七郎,”她轻轻唤了一声,又拿手戳了他手臂一下,“怎么了?” 虞循回神看向她,瓷白丰润的面庞,灿若明星的眸子,不带任何矫饰,一如当初她趴在雪松枝干上,当他靠近时猛然强撑着眯眼看向他的那一下,纯粹而直白。 她是这样的人,也喜欢这样的人。 “你托嘱我的事我都问清楚了,与漪兰说的大致不差……”他忽然不忍告诉她,甚至能想象到那些话出口后,她眼中是如何黯淡下去的,仿佛造就她心伤,带给她痛苦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嗯?”宁知越眨巴这眼睛,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虞循闭上眼,暗自叹息一声,重又望向她,“还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 第168章 良久,宁知越听完虞循的话眼光确乎黯淡下去,呆立在原地。 原来是这样,阮清舒……青予,即便虞循没有细细追问她的样貌脾性,这个答案也是再简单不过,再容易引人注意不过…… 可偏偏当年冯阮两家生出那样滔天的祸事,更无人想象到那个尚且年少且柔弱的小娘子,竟在诸多险峻恶劣的追杀中逃出生天,以至于如此明显的答案摆在眼前,却因为这些被刻意尘封的往事掩埋。 一切疑点都有了解释。 多年来,虽知晓亲眷所在,却从未想过寻回去。 向她问及过往时,她眉目间总是浮现难以挥散的凄婉哀愁,却从未听她说过只言片语。 分别之际,自己一再追问她要往何处去寻两位失散已久的兄长…… 两位兄长……冯昭和萧铉,从小一处长大,家族牵连甚深,怎么不算是她的兄长呢,她能逃脱流刑,“碰巧”遇上陈家回汜州的车队,不也正是出于她这二位兄长的手笔吗? 进而,她为何会随着李开济离开,有正大光明的出入贾家及贾家村后山的庄子,最终不留一点痕迹。 而她的死……这不也是曹襄惯用的手法吗? 当年仿冒自己的那具尸体不是也出自他的手……又或者有青予的助益? 宁知越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扯成了两半,一半欣喜于青予还活着,无论怎样,只要人还活着就好,可是庆幸之余,桩桩件件的事实确定她一直隐匿身份藏在那里,从自己回到汜州混入公主府,青予与冯昭、与曹襄归于一处,看着她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地为其讨公道、报仇…… 她不敢细想,另一半心已经在叫嚣,嘲讽她无知、愚蠢,被欺瞒十余年竟毫无知觉,到了今时今地,为了替她讨回公道已决意豁出自己的性命,殊不知,两年前……不,那具被伪造过的尸身是早已预备好的,他们在更早之前就想着要置她与死地了。 答案如此简单,阮清舒就是青予,隐匿于陈家,藏在她身边,这才是曹襄能放过阿爷与阿杰,却非杀了她不可的原由。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96章 她是为青予和玄素回来的,可是青予要杀了她和玄素…… 也许是她想错了呢……宁知越安抚着那些鼓动她愤恨的情绪,有条有理的解释着,她并非是要为青予开脱,而是实在有许多可循之处。 譬如,沉雪园里绿珠死前言语不详的话引起他人怀疑时,她费心将自己摘出来;许仲昇带着官差来指认她谋害五名商人,她也努力周旋,听她解释;又如,她向姚珂打听她的过去……青予伴随她十余年,除去年幼的往事不敢再在陈家提起,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她是惊奇,未曾想到自己与越州宁家还有这样的联系,这样算来,自己是不是也算欺瞒了她? 那半颗将要被安抚平缓的心紧缩,又有要躁动的迹象。 宁知越捂着心口,是,是不一样,她因阿娘的故去不再回忆宁家,并非故意隐瞒,那青予又是故意的吗?那时的她不也遭受滔天苦难,死里逃生…… 青予要杀她和玄素,那十年里有多少机会,她和玄素对绝不会有怀疑,何以拖延至今日? 她深吸一口气,缓过劲来,神思也清明许多。 对了,虞循不是也说过,他们去崇川县发现贾家村后山的秘密的那个晚上,卢毅听见青予与冯昭争执过,这不是也可以说明,事发之前她并不知情,而且也反对曹襄与冯昭的所作所为? 是了,虞循打听来的消息里不是也说从前的阮清舒温婉和善? 绿珠一心想为平宁公主鸣冤,日夜相伴于阮清舒左右,绿珠对她身份起疑,她难道就没有看出绿珠的疑心? 绿珠有多少机会可以下手,却碍于阮家昔日恩惠,未曾害了她性命,她明知其身份可能被这几个对平宁公主最为熟悉的婢女发觉,却也不曾害其性命,只做疏远,不也说明她性本纯良? “你别多想,她虽与曹襄关系密切,却不一定知晓曹襄所做所为……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他们藏身之处,最好当面将这些事问个清楚。” 虞循本是想安慰宁知越,却不知她心内百转千回的思绪的这些与他不谋而合,只见她面上眸中的情绪由黯淡渐转明亮,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重新支撑起身体。 “嗯,我也是如此想,无论如何,也得先见上一面。” 还以为她会因此神伤,难以自拔,见她思想如此开阔,虞循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你也得明白,青予尚存于世,你与曹襄之间的恩怨……你或许可以就此罢休,但其他人不会。”他语焉不详,却相信宁知越知道他是何意,又道:“我本也犹豫该不该在此时将实情告知于你,可青予与你的情谊非比寻常,你该知晓实情,也应早做决断,以免日后与曹襄交锋,酿成大错。” 宁知越频频点头,颇正式朝虞循掬了一礼,眸中涌动着言辞难以倾表的情愫,“多谢了,此事于我万分紧要,接下来我知道该怎么做。” 虞循在寺中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随着杨德离开。 宁知越想着,虞循与平宁公主从前见过数面,而她又对青予甚是熟悉,故而青予担心在她二人跟前漏露馅,这才数次避而不见,但这段时日公主却是肯见一见姚琡与姚珂的。 姚琡已经带着羽书、羽墨离寺找人去了,眼下她跟前只剩姚珂,便琢磨着借着姚珂之名,前去拜见,或许就能行得通了呢? 姚珂因前几次被公主屡屡召见套话,对这位公主殿下不甚喜欢,但碍于她方才替宁知越解了围,宁知越此刻又指名道姓的请她去“引见”,如此难得的机会,她自然得抓紧把握。 然而,这一回即便是姚珂同行,也被拒之门外。 传话的还是漪兰,对宁知越的求见、公主的拒绝她已淡而处之,但对宁知越卫护公主殿下的赤忱之心颇感欣慰。 “宁娘子且别担心,殿下这边又我看着,反而是你得小心,这伙贼人果然贼心不死,妄图卷土重来,若非你与虞钦使早前提醒,今日闻得吴家郎君的惨案我只怕也会被蒙骗对你起疑。” 宁知越微愣,隐有期待地问:“此事是姑姑告知殿下,请殿下相助的?” 漪兰微微一笑,“倒也不是大事,宁娘子不必放在心上。殿下近来不喜出门,自绿珠去后,身边只有从露领着一班婢女伺候,那些婢女不敢在殿下跟前造次,从露如今也不知怎的,不喜说笑,在殿下跟前甚少言语,所幸寺中不像沉雪园里,什么都要我挂心,尚且能为殿下开解一二。好在殿下还能听进我的话,今日也算帮上你们一点忙了。” “原来如此,多谢姑姑相助。”宁知越按下狂跳的心,果然,如她所想,青予对此事并不知情,反而为她坏了曹襄的事…… 以青予与曹襄、冯昭的关系,她今日之举算不得什么,曹襄也不会就此与其反目,可是曹襄铁了心要将自己除之后快,青予千防万防总有疏漏,而自己与曹襄…… 她与曹襄的恩怨在于青予,而今青予尚在,她大可与曹襄相安无事,这一点青予、曹襄、冯昭应当也清楚,只需见过一面,便可开解他们所有的不安。 曹襄与冯昭身世虽惨,却害了数百条人命,无需她做什么,虞循与官府不会饶过他们,可青予……她不会,她不知情……她什么都不知道,杀害平宁公主也好,陈家与贾家村后山的无故受害人也罢,青予都是不知情的,她出于年幼时的情谊回护这二人,这一切都非她本意,若是她见过青予,规劝过她,她会想明白的,会远离这两个丧心病狂之徒。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97章 至于她假冒平宁公主之事……权做受冯昭与曹襄胁迫,或不然她广告天下,皇帝因私念构陷宣王府谋逆,屠杀宣王家眷,并祸及冯太傅与阮御史,而今还要将冯昭赶尽杀绝。她有皇帝近侍的手书和皇帝私令为证,届时,皇帝自顾不暇,便无从问罪青予。 宁家……她与三哥如今尚能维持体面,但心中已有隔阂,待宣王府之事告破,姚珲定会趁势而起,宁家与平南王府不得已要做出抉择,无论选择在皇帝还是在姚珲,宁家她都无法回去了,但她可以偷偷去看阿姐,阿姐不会怪她的,不会生她的气……大概会气,之后也会消气,阿姐不会不要她的…… 还有谁……虞循…… 宁知越滞住,瞒过其他人容易,糊弄他……不行的。 青予与曹襄、冯昭交往过密,又冒充平宁公主,纵使她没有行凶,也会被认定包庇同谋,虞循会放过她吗? 哪怕她用皇帝的卑鄙行径混淆视听,在虞循那儿一码归一码,他会体谅青予的无辜与无奈吗? 他曾许诺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背离她,若她一定要保住青予,他还会遵守承诺吗? 若他坚持要问罪青予,她又该如何?与他为敌,还是将青予交于他,任他处置…… 不,绝对不行,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青予,可虞循呢,该如何安置他,难道真的只能在他们之间做一个选择? “敏敏……你在听吗?” “想什么呢,我和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娘子……” “芙蕖与你说话你也不答,你怎么……” 宁知越回了神,这才发觉自己早已被姚珂从公主禅院外带回寺内客院,芙蕖也隐有忧色的看着她。 “哦,芙蕖回来了,那你回去吧。” 后半句是对着姚珂说的,登时激得姚珂跳脚,叽里呱啦数落了宁知越一通,宁知越没听进去,也浑不在意,姚珂见状气呼呼丢下一句“我再也不和你玩了”,转头便没了影。 “娘子何必用这种法子支开县主……”芙蕖无奈叹息,碰见宁知越淡淡看过来的视线,只得转开话题,“奴婢问过寺里的僧人,无人留意到她的去向,娘子屋里也就昨日换下的衣物被取走,其他东西不曾丢失,看着倒是真是称职,可今日发生这样的事,又是在清晨,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不知情,却不曾来问候娘子一句,实在可疑。奴婢猜想,吴家郎君的死,会不会与春杏有关?” 宁知越沉默着,吴秋宗与吴夫人被衙差带走之际,芙蕖瞧见往寺内去的大批僧众,猛然惊住,这才想起这一早上都未曾见到春杏,回了她的屋子也早已不见人,屋内收拾的干干净净,不像住过人,便起了疑心报与她知晓,之后又往寺内探问春杏的行踪。 “或许吧。”左不过是曹襄的命令,春杏也好,其他人也罢,追究这个有什么意义。 “那春杏逃走恐会对娘子不利,娘子何不将此事告知世子与虞郎君……” 宁知越斜眼睨过来,目光淡淡然看了她一晌,芙蕖默然埋下头,良久,方听宁知越喃喃道:“再等等,会有办法的。” 第169章 之后接连几日,姚琡领着轻风、轻云几个打着闲逛之名在南漳县城内城外游荡,实际暗里在找祝十娘夫妇与李漳三人。 他找过那日送走那伙孩童的沙弥,打听出那几个孩子所在,然那些孩子是受祝十娘夫妇糖人果子之类的小玩意诱惑,不知她们从何处来,也不知晓他们之后去了何处,就是他们的阿爷阿娘对此也一无所知。 如此茫然找人,与在大海捞针有何异? 起先两日,姚琡还斗志昂扬,积极思索从何处搜寻祝十娘等人的下落,他琢磨着祝十娘几人既然与宁知越约定要从旁协助除掉曹襄,假以宁知越之名引出三人当是个不错地法子。 他张扬的在城中买办汜州当地货物,又准备干粮马匹,对外一律宣称是用作回越州之用,并格外明显的提及宁知越的名字。 结果又是两日过去,祝十娘夫妇没有寻上门,虞循先来找他,很是无奈地让他放弃这个办法,因为他已成功引起杨德的注意。 公主偏帮宁知越,为她解围,杨德明面不好违逆,也以为证物不足,吴夫人那番疯言疯语的证词不够充分,可空穴不来风,吴夫人既有此言,必定还有些特别的缘故在里头,需得细细拷问。 这四日下来,他令吴夫人将吴通与曹荣父子勾结一事到张绍金等人“提醒”她宁知越要来报复这一过程重复审问了不下十遍,每一遍誊录一份供词,又令衙门差役去向城中百姓搜罗与这桩大案有关的所有传言,再以杜昆和韩阳平的供词做比对,其结论是越发认定宁知越在这桩案子里行迹可疑,意图不轨,更要细究其罪过。 虞循有心纠正杨德的偏见,极力辩解,但也只是徒劳,杨德对宁知越的偏见本是受他牵累,而后因吴秋宗与私见祝十娘一事演变得 无法收场,必不会轻易放过宁知越。 姚琡闻言既气恼又焦灼,曹襄布好了陷阱等着敏敏,杨德也在火上浇油,祝十娘夫妇又寻不到人,全都是对敏敏不利的消息,偏偏那个被盯上的稳如泰山。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98章 寻人只是办法之一,宁知越应当另有打算,但这话虞循不便与姚琡明说,否则又得解释许久,只得劝他耐心点,多与城内伎人打听,总会有收获。 如此,又过了三日,杨德这边进展不顺,姚琡那里也无头绪之时,县衙外却有人来报案了。 报案之人乃是城外一独居的樵夫,他声称在城郊发现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年纪都约在往上,四十不到,并且这人还道看见了行凶的凶手,乃是一名女子。 衙差禀报此事时,虞循正与杨德在核查杜昆与韩阳平的证词,听闻此言,虞循眼皮一跳,心直往下坠,他觉得宁知越的话要应验了。 杨德浑身一震,猛地起身,瞥向虞循的目光隐隐幽幽露出喜色,忙命人带樵夫进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那樵夫名叫张游,瞧着也就四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粗布麻衣,垂着头,回话时两只手一直搓着衣袍下摆。 “那是七日前的晚上,小人从山里砍柴略晚了些回家去,瞧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鬼鬼祟祟绕过慈安寺往后山林子里去……小人对慈安寺熟啊,那地界入了夜少有人迹,小人一时好奇,就跟了上去,哪知那林子里还有一个人,他们见了面,那人说了一句‘怎么是你们’,听声音像是个小娘子……” 杨德忙又问:“可记得什么时辰?那小娘子的模样可看清了?那小娘子因何杀人,又如何杀了那二人?” “那阵月亮将出来,应是戌时中,林子里太昏黑,只瞧见三个人影,听得见他们说话的声响。至于杀人,听声音是位年轻小娘子,下手可凶狠哩,那二人似以什么秘密相要挟,那小娘子先是假意答应,后趁两人没有防备,右手举刀将从背后先后刺穿两人身体。” 杨德郑重点点头,“你说的很详细。虞钦使,你如何看,出事之地就在慈安寺,那日宁娘子也亲口承认她当晚戌时中去见过祝十娘夫妇,现在却有人亲眼看见她杀了那二人,如此,她当日的那番话便很可能是胡乱编纂的开脱之词。” 虞循道:“杨刺史既说是可能,那便还不是确凿事实,尸体未曾见过,当夜之事他也未详细讲来,况且他自称七日前发觉此命案,却在七日后才来报官,其间七日做了什么?凭他一人之言,不足以为证,杨刺史既生疑心,何不让他与宁娘子当面对峙问个清楚。” ** 杨德命张游带路,先看过两具尸身。 天气渐转炎热,七日过去,尸身周围蚊蝇环绕,尸身腐败的气味离着五步外都能嗅到,但这不妨碍他们一眼就看出这两具尸身确如那樵夫所言,是一男一女,年纪也与他说得能对上。 虞循更是清楚的分辨出,那二人确是祝十娘与孙齐。 两人心口处利刃刺破外衫,边缘有洇开的血迹,但仅仅只有心口处巴掌大小的一块,其他部位未见血迹。 仵作验完尸也说:两具尸身均只有这一处刀伤,一刀贯通毙命,但从两侧刀口形态分辨,男死者是从背后遇刺,女死者是从正面遇刺。 因此可以判断先遇害的是孙齐,而后祝十娘惊觉转身被杀害,二人毫无还击之力。 虞循暗自留意这些特点,未置一词。 等这些都结束之后,杨德将尸体摆到慈安寺外,才将宁知越传唤来。 许是传话的僧人神色太过慌乱,宁知越早有预知,看到祝十娘夫妇的尸身时只轻蹙眉头很快又舒展开,不见她面上有惊讶之色。 见此情形,杨德便对张游所言深以为然,点出樵夫道:“你仔细认一认,在场之中,可有那晚行凶的凶手。” 寺内僧众,客院里留宿的香客都被请了出来,张游抬头往人群里看去,视线直接掠过僧人及一众男客,直看向女客那边,逐个认过去,视线移至宁知越身上时顿住,缓缓抬手指向宁知越,“就是她。” 众人讶然,宁知越神色淡淡,回看向张游,他觑见宁知越的目光,抖索一下将头埋得很低。 杨德呼喝众人肃静,遂指着地上的尸体与宁知越问道:“宁娘子,这二人你当认识吧,他二人于七日前的那个晚上死于非命,却有人看见你行凶杀人,你如何解释?” 宁知越动了动唇,正待开口,却听虞循抢在她之前说道:“杨刺史,宁娘子的证词那日我们都听过了,不妨先让张游也仔细回述一遍当晚的情形。” 宁知越看清他匆忙一瞥间的示意,也就继续沉默着。 杨德不满于虞循的打岔,但他既当众提起这话,众人又是一头雾水,便给了张游一个安心的眼神,大有为其撑腰的架势,让其如实道来。 “那晚天大黑了,我从山上砍柴回来得略晚,瞧见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往绕过慈安寺往后山林子里去……” 张游的证词与宁知越此前的解释有些许相似之处,整体却是大相径庭。 他道祝十娘与孙齐与宁知越在慈安寺后山林里见面,宁知越瞧见来人不是李漳,便没了耐心打算离开,那对夫妇自然不让。 他们点破宁知越在与他们进公主府前便知晓了曹氏父子与张家、杜家还有贾家的勾当,故意在南漳县与陈小川挑起事端惹人注意,转而又借着他们的身份潜入公主府邸藏身,表面上她对祝十娘夫妇与李漳的作为似不知情,实则却借他们的手利用公主患病一事有意将曹氏父子的罪行放大,其意图自然是为了挑起汜州内乱。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99章 祝十娘夫妇的目的很简单,他们没了女儿,又成了通缉犯,唯求一条活路,便请宁知越想办法送他们平安离开汜州。宁知越没有答应,他们便以另一桩秘密做要挟,如若不应,便会使宁知越身败名裂,也沦为朝廷通缉要犯。 杨德忙问:“什么秘密?” 张游结结巴巴,“这……这就不知道了,那两人说这话时特意压低了声音,但末尾说了句‘你杀吴家郎君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这位娘子听了这话许久没出声,又过了一会,她又应下,让那两人先等一等,过些时候再送他们离开。那二人如愿以偿,便要离开,待走出几步,这位娘子便右手提刀,将他二人杀害。” 杨德扭头便向宁知越质问:“宁娘子,你如何解释?” “杨刺史,”虞循再次截断杨德的问话,“且等等,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那晚你目睹了那位年轻娘子杀人的全部经过?” “是,小人全瞧见了。” “那你详细说说,那位娘子如何杀了这二人的。” 张游诺诺应道:“那夫妻二人笑呵呵地要往外走,他们往外走……往外走,走了十来步,这位娘子突然紧步从后面追上,从那男人身后刺了一刀,大叫一声,吓得那女人也惊叫一声回头去看,这位娘子又朝着那女人胸前捅了一刀,两人当即倒地,挣扎了没多时就断了气。” 虞循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又问:“之后呢,这两人是在慈安寺后山林被杀,尸首却为何是在离慈安寺十里之外的荒野草棚中安放着的?” “是这位娘子……她将尸首扔进河里处置,小人当时……当时小人也不知怎么的,怕他二人还活着,就将人捞上来……” “之后发现他们已经死了,为何不去报官,而是等到七日后?” 张游搓了搓手,“小人害怕,小人第二日就听闻慈安寺前的河道里死了人,以为是这二人的死被人发现了,再去草棚里看,尸体还在那儿,小人担心,担心报官之后说不清,便拖到了今日,眼见尸身腐坏,生了恶臭,担心叫人发觉更解释不清,这才来报官。” “听闻?你家离慈安寺不远,你没来寺里亲自瞧瞧?” “没有,小人因前一晚的事受到惊吓,没敢出门,因而是从乡邻那儿听来的。” “那你此前见过宁娘子……就是你方才指认的所谓的杀人凶手?” “没……没见过。”张游嘴唇哆嗦着,不住的擦着额角的汗,眼光时不时瞟向杨德。 杨德见了,便道:“虞钦使问了这么多,张游也都一一答了,是不是该让宁娘子解释一下?” “解释?”虞循笑了一下,反问:“杨刺史觉得张游的供词已说完整了?可我却还有许多不明白之处,需他解释过后,方能判断他的话究竟可不可信。” 杨德只觉虞循果然难缠,也怕他真找出疏漏又反将他一军,遂挥手由他继续追问。 虞循缓了一口气,又向张 游问道:“你说那晚瞧见祝十娘与孙齐笑容满面的离开后山林间,你可是亲眼所见?你说凶手突然举刀杀人,可有留意凶手此前是否带刀?她突然拔刀,利刃出鞘难道不会被人所察觉?寺外河道离慈安寺最近之处也有一里地,后山林离河道的距离更是遥远崎岖,一个年轻女子搬运两具成年男女的尸身,即便她力大无穷,搬运加上销毁作案现场的痕迹也不止一个时辰,这段时间你一直随着凶手身后,未曾被她察觉过?” 字字句句,激得张游身子直发颤,听得虞循声音离他越来越近,慌忙抬眼,人已行至跟前。 “小人从小在山里长大,擅长躲避猛兽的……不错,小人一直躲开宁娘子,看着她处理掉尸首才出现的。” “跟了她一个多时辰?” “是……”他瞧见周围人群里传来窸窣议论声,又见杨德陡然垮下的嘴角,又改口:“不是,是半个……也不是……这……小人吓坏了,实在记不得了。两个死者笑……小人没看见他们笑,小人是听见的,他们离开的时候说这话,听着很是欢喜。” “那刀呢?你最先可没说有刀。”一旁被勒令噤声许久的姚珂终于忍不住喝问出声,瞪着张游没个好脸色。 “刀……小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刀,那时天已昏黑,小人是跟着这两个死者去的,宁娘子那时已经在那儿了,许是先放在一边……她一个小娘子,孤身一人到深山老林里来,遇不上人也可能遇上野兽蛇虫的,总要防备的……小人就看见她突然挥刀了。” “你分明是在胡说八道……”姚珂说着怒气上头,捏着手里的团扇就要往张游身上砸去,幸而芙蕖与霜英眼疾手快,一人抱住将要飞扑出去的腰身,一人抓回她已挥出去的手,按住了她的躁动。 “县主稍安勿躁。”见姚珂被稳住,虞循方又道:“你大约想错了,宁娘子胆量向来足,来汜州后未曾佩刀,偶有使刀的时候,却都是从对方手里夺来的,而那日她出入慈安寺有僧人清楚明白瞧见过,只需去问一问,便能知晓她有无带刀出去。” “许是这两名死者的……当时天色太暗,小人不曾留意到也是可能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00章 虞循轻笑着,“因为天色太暗避开了宁娘子的视线,因为天色太暗没留意到是谁带了凶器,那是不是也因为天色太暗的缘故,你也忘了时辰,不知道她处理尸体究竟是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 张游瑟瑟缩缩,低声嗫嚅,“大约……是这个缘故……” 事到如此,杨德已经看出虞循的目的,也确实看出这人前言不搭后语。 他扶额长叹一口气,朝边上的衙差挥挥手,示意他们将人绑缚了带回衙门去。 “这……这是做什么,使君,使君,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啊。”张游冲着杨德慌忙叫唤起来。 杨德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忍住想啐他一口的心,斥道:“满嘴胡言乱语,造谣生事,还不赶紧闭嘴。” 两个衙差架住张游,另有一个取来长绳将要将他绑住,他扭动身躯挣扎着,高呼着:“小人说的都是真的,宁娘子真的是凶手,小人亲眼所见。” 绑他的那个衙差因他扭来扭去耽误许多功夫,也没将人绑住,因往他面上挥了一巴掌,又往他口中塞了一个布团,低声喝道:“让你继续胡说,你不是天色暗,什么都看不清吗?” “我听见……”张游鼓动着唇舌,想将口中的布团顶出来,吐出的三个字含混不清,却在这一刻骤然定住。 他从头到尾都没听到过宁娘子开口…… 第170章 又闹了一出乌龙,杨德脸上挂不住,但他一来便于虞循、宁知越交恶,方才的事算不得什么,只所幸这次没有惊动公主,敷衍应对几句姚珂的不满,他便要往县衙里去。 不过,这并不表示他打消了对宁知越的疑心。 这个张游虽然前言不搭后语,可他一介樵夫,便是凭空捏造也编不出宁知越在这桩案子里所有作为的种种细节,哪怕确是有人诬陷宁知越,但有些事并非空穴来风,那么他说宁知越意图在扰的汜州不得安宁是不是也有点可信之处? 杨德以为,是有些眉目的。 就他所知,宁家从前未曾听人说起还有一个小女儿,直到去岁末,宁知行告假声称去接人,京中方知他还有一个小他十来岁的妹妹随着宁家三郎在四处游历。 这可真是巧,宁知行才要带宁知越回京,那边姚珲与朝廷僵持数年,却突然传出也要回京述职了,而后更离奇的是,上元节时他这半路冒出来的妹妹拐带着平南王世子离京了,两人说要回越州,却拐弯抹角直奔着汜州而来,上下嘴唇一碰,又说南漳县富商陈家家主与宁同甫是亲兄弟,要为陈家鸣冤叫屈。 宁家一边说与陈家多年不曾来往,却只从陈家败落、陈玉自尽一事窥出背后曹氏父子滔天的罪行。 宁知越也道自己久处西域,贸然回到中原,不顾宁家众人阻挠,一意孤行直奔汜州查案,她缘何确定陈玉之死、陈家变故不寻常,又哪来的底气认为以她一人之力,可以将这伙贼人伏法? 来汜州前他便收到淮州陆节使的书信,信上不止交代虞循与宁知越、姚琡来往过密,还提到宁知越与袁志用似乎有私交…… 陆节使的话他本不当有疑,但宁知越背后是宁家,是平南王府,还有姚珲。姚珲与袁志用一直不对付,屡次上表朝廷欲对袁志用用兵,碍于没有合理的借口,圣上一直未曾松口,宁知越要帮也该帮姚珲,何以选择与袁志用合谋?还有姚琡与姚珂二人,他们也掺和进来…… 这事绝不止他们说的这般浅显。 盯住宁知越还是有必要的,若真有些什么……杨德看着尚与宁知越话别的虞循,暗自冷笑,圣上忌惮姚珲,却碍于平南王一门心思从中调和,若是汜州之事真有他掺和,不消说平南王府与姚珲,以虞循如今与宁知越的交情,圣上必难再信任他们父子,到时候……呵呵,有他们好受的。 又等了一阵,杨德勒住缰绳在原地踏着,虞循却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杨德不耐烦了,点了一个衙差过去传话,那宁家小娘子虽是女流,却也不是好相与的,让她与虞循待在一块串通一气,她的阴谋还如何查下去。 衙差没有反驳的余地,往寺庙大门外行至一半,身后“哒哒”的马蹄声紧紧逼近。 他往前走时也不忘回头瞧瞧是什么动静,眯着眼看那飞驰的骏马上的人与他衙差打扮相仿,再近一些看时,便认出那是衙门里的同僚。 那人策马行至杨刺史前几乎是抡身翻下马,急匆匆行礼间也不忘往寺门这处看来,不知是看他还是看虞钦使,但下一瞬便凑近杨刺史近前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话。 杨刺史立时变了脸色,严肃?窃喜?他来不及细看,杨刺史业已翻身下马,抬手拦住押送张游的一伙人,步履匆匆往这头大步走来。 虞循已留意到杨德来势汹汹,与早上张游去衙门报案点明宁知越杀害祝十娘夫妇时欲借题发挥,兴 师问罪的架势一样,不,是更甚。 他瞥了一眼匆匆赶来的衙差,正在原地吐纳调息,如此着急,又是生了什么事? 他转头看向宁知越,“才道曹襄这次伎俩粗陋,恐有后招,看这架势,怕是不太妙。” 宁知越蹙着眉没说话,盯着迎面而来的杨德,估量着他接下来的将要对她说的话,哪知杨德只盯着她看了一眼,转头与虞循沉声道:“虞钦使,本官知晓你与宁娘子交情匪浅,因此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注意分寸,不要因私废公。”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01章 虞循不解,“杨刺史何出此言?” 杨德冷哼一声,瞥向宁知越,道:“方才县衙衙差来报,抓捕了一名名叫春杏的女婢,原是宁娘子的女婢,她行迹鬼祟被巡城捕快发现她携带包袱欲烧毁。公差们查验过,那包袱里装着一件女子衣衫,裙摆、袖口皆有血迹,那女婢被带回衙门经衙差严刑审问后招供,这衣衫正是第二日从宁娘子屋里取走的。” 纵使知道曹襄诡计多端,预料到他污蔑宁知越的手法可能层出不穷,南漳县里无论是谁来指认宁知越,虞循都不会觉得稀奇,但怎么会是春杏,她不是施绮安排给宁知越的人? 他从宁知越和芙蕖脸上找到了答案。 她们二人脸上没有惊讶,两人相视一眼,宁知越神色淡淡,芙蕖目中更多是担忧着急,她欲张口分辨,却在宁知越的视线威逼下,哑声垂首退至一旁。 她们早已知道春杏古怪。 虞循暂缓一口气,如此宁知越当早有觉知,应对之策也不在话下。 但是…… 究竟是春杏被曹襄收买,施绮毫不知情,还是施绮也脱不了干系? 虞循也不想用探究、怜悯的表情面对她,他知道宁知越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也知道她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的伤害,但这一次不同,若问题的根源在施绮……这无疑是一把明晃晃的刀,直直戳进她心里的刀。 宁知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恬淡模样,仿佛杨德的字字句句都与她无关,只是默然听着一段故事一般。 杨德继续控诉,“除次之外,春杏还道在你与朱玉阁东家施娘子的谈话中得知你在来汜州前便已知晓曹氏父子的所作所为,正如张游此前的证词,南漳县马车失事,借祝十娘夫妇潜入公主府,此后种种,与张绍金、杜昆、郭良、邓天锋、吴夫人之间争锋相对,全是你蓄意挑起祸端。 “而你,所谓查明陈家败落、陈家娘子死因的真相,抓住曹氏父子这一罪魁祸首也是子虚乌有。因为陈家娘子根本就没有死,你就是陈玉,当年那一出投水自尽本就是一场骗局,是你意欲挑起汜州内乱的阴谋。” “杨刺史慎言……” “虞钦使,你还想包庇这等奸险之徒吗?”杨德不给虞循开口的机会,“你与她同行数月,这期间调查案情你不仅不曾避开她,还任由她指手画脚,闹得满城轰动,她的筹谋布局、她的身份你难道就没有分毫的察觉?还是你本就与她是同谋? “春杏是她的侍女,若不是为她销毁证据被衙门擒获,便要让她逃脱了。并且,春杏招供后,吴夫人也招了,郭良、邓天锋等人之所以在宁知越回到汜州后对其开始围剿追杀,便是因知晓她就是陈玉,陈氏父子逃亡无影踪,他们担忧陈玉报复,殊不知这本就是她挑起汜州内乱的幌子。曹氏父子已经亡故,多年冤案也已真相大白,她却不依不饶,借吴夫人拳拳爱子之心,杀了吴秋宗,编出那等荒唐的谎言意欲再度挑起汜州内乱,如此种种,你认是不认?” “娘子,春杏她……” “芙蕖,”芙蕖焦急地看向宁知越,宁知越不慌不忙地开口打断她,“你慌什么?” 慌什么,这还用问吗? 什么布局谋划,什么故意挑起汜州内乱,杨德听信春杏片面之词,分明是想借着这些半真半假的谎话,构陷平南王府图谋不轨。 这样大的罪名,岂非是要置平南王府与宁家于死地? 此时不将春杏与施绮的阴谋公之于众,之后再要解释还说得清吗? “娘子,蓄意挑起内乱可是重罪,他……他们分明是在针对王府,咱们……” “针对平南王府……杨刺史,你也听见了,这样重的罪名我担不起,平南王府……”宁知越戳了戳一旁混混沌沌的姚珂,“没听见他说什么?他在污蔑平南王府有不轨之心。” “啊?你敢污蔑我父兄。”姚珂如梦初醒般鼓起气,怒目瞪着杨德,指着他骂道:“我父兄为朝廷尽心尽力,谁人不知他们对圣上忠心耿耿,你竟敢空口白牙的给他们泼脏水,证据呢?证据都没有就敢造谣污蔑,你这狗官……” 杨德气得吹胡子瞪眼,可碍于姚珂身份,他只得按捺住自己的脾气,“下官并未提及平南王府,县主莫要偏听偏信。” “我偏听偏信,明明是你想一出是一出,先是听了吴夫人的话对敏敏横加指责,今日又是因一个不知来历的庶民意图对敏敏问罪,好嘛,那两人的话都被驳回去,你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这会又来一个,你又信了,还火上浇油捏造出这等罪名,你是未提及平南王府,但敏敏是宁家人,你造谣她与冤枉我们平南王府有何分别,你这也太反复无常了,有你这么办案的吗。” 杨德面上羞赧,只咬牙道:“县主久居后宅,不知前朝之事,此事关系重大,那春杏乃是宁娘子的侍女……” “侍女,侍女,就会这一句吗?是个侍女就能代表她主子了吗?敏敏来汜州来多久,那个春杏又跟了她几日就知道这么多事,你查过她的来历吗?” “春杏乃是朱玉阁东家买回来的,朱玉阁的东家施娘子与宁娘子关系如何,县主当比下官清楚吧?”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02章 “施娘子……阿绮姐姐?”姚珂错愕地看向宁知越和芙蕖,看到芙蕖严肃的面容后一下泄了气,但还是硬着头皮倔强道:“阿绮姐姐也不能保证春杏就是好人,她又不是总在南漳县待着,总之,春杏极有可能是被人收买了,那个吴夫人也是满嘴谎言,她的话也不可信。” 杨德笑了笑,“县主不信下官之言,总要相信证据,除了在春杏那里找的宁娘子沾血的衣衫,吴夫人还提到当初张绍金等人之所以认出宁娘子就是陈娘子,就是源于一副从陈家流传出来的陈娘子的画像,及一些散落的字画笔迹,有此二者再与宁娘子的模样、字迹做比对,宁娘子是不是陈娘子自有分晓,其用心为何,岂不是与张游、春杏所言相应合?” “哪里应合了,敏敏她……”都有画像了,真要比对那不就露馅了? 姚珂紧戳宁知越几下,低声催她,“你倒是说句话,辩解两句啊,我又不知道还有画像。” 宁知越也浅浅地笑着,声调不高不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今日想出一百种说辞来辩解,待明日杨刺史听了他人一句谎话又会重新责问于我,有何可辩?” 姚珂一边暗暗感叹宁知越足够镇定,她听到画像与笔迹心都快跳出来了,敏敏竟然跟没事人一样,一边又不免怀疑,莫不是那画像是诈她的? “宁娘子这是不认了?” “认什么?宁知越就是宁知越,陈玉也只是陈玉,纵使陈玉还活着,怎么就有罪了?杨刺史,你如此汲汲皇皇要为我定下罪名,究竟是真怀疑我有罪,还是借由查我之名,欲构陷宁家与平南王?” “你,放肆……” “杨刺史,我确实不爱守你们那一套规矩,你说我肆意张狂,骄纵跋扈都行,但滋乱州府安宁这等重罪我承担不起,方才的猜测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被冤枉的滋味可还好受?” 第171章 杨德眯眸觑着宁知越,冷笑道:“宁娘子确实够张狂,却不知借的是谁的势。本官方才一时心急,言词或许有些尖锐偏颇,却都是因为此事关乎汜州的安定,百姓的安危以及朝廷的安稳 ,兹事体大,自不能等闲待之。有吴夫人所说的画像为物证,宁娘子就是陈娘子一事已是毋庸置疑,宁娘子……不,是陈娘子你伪造身份也就罢了,曹氏父子已经伏诛却还不罢休,其居心确有几分如张游、春杏所说的让人琢磨不透了。” 宁知越安静听着,不见有要辩驳的意思,虞循忍不住道:“杨刺史不曾见过画像,那位报信的衙差或许见过,他都未曾辨认过,何谈毋庸置疑?” 杨德突然哑声,两道浓黑眉毛直往眉心挤,神色颇显凝重,那衙差可没看过画像,他只道吴夫人说,画像是张绍金等人从旁人那里看到的,就是那个后来买下陈宅又转手出去的商人那儿,虽没取来,但既是有这么一件证物,与那商户借来瞧一瞧也不算难事,最终结果还是一样,有何分别。 瞧出他是虚张声势,姚珂就气不过了,“你没看过画像就罢了,衙门的差役也没有看到,全凭吴夫人和春杏一张嘴,你不经严查便来兴师问罪,你果然是冲着宁家和平南王府来的。” 杨德不再掩饰,“既有的事实,找出证物也不难,吴夫人这个时候撒谎,之后也达不成目的。” 虞循颇不认同,“最终目的达不成,却也让人起了疑心。倘若日后稍有一丝风吹草动,宁娘子难道次次都要受人诬陷,遭受这些无妄之灾吗?且这画像既不是现有,如何保证它的真假,会不会有人伪造?” 姚珂附和,“就是就是,那几人明摆着在针对敏敏,谁知他们不是一早预备好的?” 看杨德心神已开始摇摆,虞循继续道:“曹氏父子与陈家的事吴夫人只知皮毛,必不如杜昆知晓的多,既说他见过画像,当初他和张绍金一致对外针对宁娘子,为何当时不将此事宣扬出来,到如今入狱也绝口不提,可见吴夫人说的并不足以让人信服。” 杨德陷入疑难中,诚然虞循的话是有道理的,可接连三个不相干都指出宁知越是在蓄意生事……这可不是巧合。 他重又恢复之前的气势,不肯松口,坚决要将宁知越带回南漳县衙审问。 虞循和姚珂自然也不答应,除非将证据摆在面前。 就在此时,慈安寺外的正道上又传来马匹飞驰的声响,还不止一人。 虞循提着心,担心曹襄还有后手,正展眼看过去,忽听耳边一声惊叫,“是二哥和轻风、轻云他们……咦,算上羽书、羽墨,怎么还多出一个……呀,是四哥。” 四哥?平南王府只有三个孩子,能被姚珂叫上一句四哥的,只能是宁家四郎,宁知越的四哥宁知容。 他也来了? 虞循留意着宁知越神色,见她也一脸惊奇地,眼中更多是打量。 宁知越从前提起她的三位兄长,对这位宁家四郎提及的最少,言语中也常表露出与其感情疏淡,两年前她回到越州,也不曾见过这位四哥吗? 思索间,那几人已走近,宁知越站在原地观望着,姚珂已经蹦蹦跳跳跑过去,一边惊喜宁知容的到来,一边满脸愤懑地将刚才杨德对宁知越和平南王府的污蔑都倾吐。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03章 闻言,姚琡与宁知容二人没显得有多惊讶,两人顺着台阶行到近前,姚琡目光不善地盯着杨德哼了一声,顺着姚珂的话答道:“都知道了,在城里便听闻有人去县衙报官,说发现两具尸体,我正往县衙赶去,你们却都去了城外,你猜怎么着……” 他瞧着虞循,语调讥诮:“你们前脚刚走,我往城外追你们的时候遇上了阿容,话没说上两句,城中捕快押着春杏要送回衙门去。” 虞循眉峰一挑,“世子见过春杏了?” 姚琡又是一声冷哼,“何止见过,还听了她的一通胡言乱语。”也不知施绮从何处找了的人,这种节骨眼上叛主。 “春杏被抓后,声称包袱里的衣裳是从敏敏那儿拿来的,本要浆洗,未料发现衣衫上沾血,便觉得是敏敏行凶作恶留下的痕迹,要将衣裳处理掉……呵,你说可笑不可笑,她带着包袱回县城里,也无人留意到她,施宅里下人不多,阿绮姐走后几乎是她在管家,要销毁一件带血迹的衣裳不在宅子悄悄处理了,她倒好,揣着包袱大张旗鼓在城里转悠,偏又做出一副偷偷摸摸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包袱里有什么。” “杨刺史不知道……”姚琡似有意影射杨德,“听了春杏那番话后,我与阿容知晓有人会信以为真,借此大作文章,特往施宅去打探过,吴秋宗出事的前一日春杏就在慈安寺里,说要替亲人做冥祭当日夜里没回去,施宅里无人过问她的行踪,但她的来历还是有人知晓的。 “她本是南漳县边上一个邻近乡村里的村民,家中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弟弟,当初因过活不下去将她卖了,因进了朱玉阁做事,活计不多也算得清闲,阿绮姐不常在汜州,朱玉阁掌柜见她手脚麻利、做事认真,便许她隔些时日回家里去看一看,从没听说她家里死了那个亲人,这是第一处谎言,第二,她说她是第二日从慈安寺里拿的敏敏的衣裳,但她自己却是第二日下午才回到施宅。” 姚琡看向芙蕖,“她第二日是什么时候走的?” 芙蕖不安地看向宁知越,见宁知越仍是漠然,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那日得知吴家郎君的死讯,奴婢与娘子便匆忙往寺外来,春杏前一晚睡下的极早,之后一直没见过她,奴婢也问过寺里的僧人,都无人知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姚琡看着杨德奇道:“这就怪了,她身为敏敏的侍女,在慈安寺里不见人,施宅那边也不知她去向,那她去了哪?” 杨德油盐不进,“世子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说春杏是受人指使,但世子也别忘了,春杏是施娘子买回来的人,她的卖身契也在施家,难道她会背叛施绮,还是你们要说指使她的人是施绮?” 这……还真不好说。 可是这会直言……也不妥吧? “也不是不可能,”姚琡尚犹豫着,忽听身边宁知容不带分毫疑虑地开口了,“这位施娘子虽然从前与我三哥交好,但也只有我兄长和敏敏与她熟稔,她既未到我家里拜访过,我们对她的来历也仅限于三哥的粗略描述,没人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的人。” 姚琡咽了咽唾沫,怔怔地盯着宁知容,他们在县城里打听春杏的过去时,偶然发现芙蕖也来打听过春杏的下落,由此可见敏敏已然知晓春杏有问题,但春杏是春杏,阿绮姐是阿绮姐,虽是阿绮姐安排的人,却也不一定是阿绮姐指使的,这还没向敏敏问明白,就要将阿绮姐划归为外人了吗? 宁知容还在继续,“至于说敏敏与施娘子的交情,她们或许看起来关系不错,但据我所知,这段时日敏敏只是在她宅子中借住,几次灾祸找上敏敏时,她不仅没有帮忙,甚至都未曾露面,如此情谊……我倒不是非要她为敏敏做些什么,实在是……她在汜州经商已有许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陈家,当年我三哥也是带着敏敏与阿玉与她见过的,纵使不似敏敏那般,却也不至于看着阿玉在陈家蹉跎多年自尽而亡,也不告于我们知晓,这么一想,我倒觉得她分外可疑,必得查个明白才是。” 杨德听得也愣住了,好半晌记不得自己要说什么,重头理了理思绪,道:“你既怀疑施娘子,那宁三郎岂不也难道嫌疑?” “有没有嫌疑,不是得查了再论?” 果然,又是一招缓兵之计,杨德只觉如今又多一人越发难缠,不愿与这几人纠缠,转归正题,“空穴不来风,即便宁娘子的所作所为与张游、春杏二人的供词有出入,她的,身份、她的诸多行径也十分可疑,不能不彻查,必须将其带回衙门审问。” “杨刺史要查我们自是拦不了,但也需将人证物证明明白白摆在我们面前,否则你今日敢妄断污蔑敏敏,我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必要请我二哥上表圣上参劾你因一己私心无中生有污蔑宁家,届时便是在圣上跟前,敏敏身份、清白,我们也是如此说法。” 姚琡附和:“合该如此,我一会便去写信。” 杨德起初有些顾忌,暗自思索片刻,眼前复又明朗起来,传到京中又如何? 得知汜州生变后,圣上便召集群臣商议任命何人处置汜州后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04章 虞焕因虞循在汜州借用其名义私下向淮州借兵一事遭圣上斥责,称病在家,宁知行与姚珲奏表请愿前往汜州也被圣上按下,独独采纳卢尚书的提议,将他调来赴任,这不正是介怀虞家与宁家来往过密吗? 圣上都如此顾忌,他的怀疑不是很正常? 就算最后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他也是为杜绝一切引起祸乱的可能而行事过激,圣上会体谅他的忠心,卢尚书也会为他周旋。 如此想通之后,杨德又恢复了最初的趾高气扬,“世子与宁四郎请便,但宁娘子我必要带回县衙。” “杨刺史……” “杨刺史……” “杨刺史……” 虞循与姚琡、宁知容三人同时出声喝止,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对视了一阵,还是宁知容开口道:“杨刺史若拿不出真凭实据,我也不会任由我妹妹无端被人污蔑下狱。” “这里是汜州,是本官管辖之地,要如何审查犯人是本官说了算。” “汜州也并非杨刺史你的一言堂,你就算是一州刺史,也不能滥用职权,京城路途遥远,江州蔡节使的行在却是便利,蔡节使节度江、袁、汜三州,我也能请蔡节使来主持大局,分辨是非。” “你……”杨德气结,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两方僵持着,气氛分外胶着。 就在当口,漪兰步履匆忙地赶来,袁志用竟也随行而至。 一直沉默隐匿于众人之间的宁知越终于不在沉寂,她淡然的面庞上有了一丝浮动,视线紧随着漪兰,一直盯着她走近,将在场众人都扫过一遍,面上堆着笑,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却没被宁知越漏掉。 “听下人们禀报,杨刺史带着人又来传唤宁娘子问话,这是……” 杨德心一凛,想起上次公主帮宁知越解围,担心这回又会如此,也恐漪兰还不知晓此次事情的经过与严重程度,若她知晓,凭她对圣上的忠心赤忱,绝不可能放过严查宁知越的机会。 他急忙将张游与春杏对宁知越的指控一口气说完,姚琡不甘示弱,杨德话音刚落,他便接着解释杨德的私心作祟,几次三番的污蔑宁知越。 两边各执一词,也不知道漪兰听进了那一边的。 她迟疑思索着,神色肃穆,看不出喜怒,看看杨德,又瞧瞧姚琡和宁知容,转而扫了一眼虞循,最终将视线落在宁知越身上,盯着她有一会,忽然弯了唇,与杨德笑道:“杨刺史与世子说的这些都关乎朝政,奴婢一介妇人却是不懂。只是殿下礼佛心重,本就听闻宁娘子近来在因为法会跟随寺中法师弘法,想找个人聊聊佛法,但现在……” 漪兰似真犯了难,但不等杨德与姚琡几个开口,她又道:“杨刺史为汜州安定考量十分应当,可如世子说的,无凭无据怎好轻易拿人?奴婢这儿倒是有个法子,诸位听听可行否。眼下并未确凿证据,将宁娘子带回县衙叫人知晓怕是要引起误会。宁娘子本就要在寺中为亡者祭祀,近来也未曾离开过,何不就当做将人拘在寺里,若有了实证,再到寺里问话即可。” 虽为开解,为宁知越转圜,可这样一来,宁知越也如同被软禁。 姚琡与宁知容对视一眼,深深皱眉,虞循也满面忧色地看向宁知越,她完全有能力扭转局面,为自己证明清白,可这次面对杨德的刁难,她几乎没怎么为自己辩驳,直到看到漪兰到来。 他确实注意到宁知越看到漪兰到来后目光中的期待,她在期待什么,公主再次替她解围?还是在确认公主替她解围的背后其实是青予的意思? 那个消息果然还是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如今是想要息事宁人了吗? 第172章 漪兰都如此说了,杨德即便心有不甘,私心以为漪兰偏袒宁知越,也只能接受这个提议。 左右她一时半刻逃不了,找个证据而已,待他将画像摆在她面前,再寻几个陈家旧仆来,当着公主的面,看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还有袁志用,就凭她自己如何可能与袁志用有交情,定是有人指使她,也得紧着暗中搜寻些证据来。 思及此,杨德不再逗留,客气地留下一句“请漪兰代问公主安”,便带着一众衙差与张游离开了。 余下的都是自己人,宁知越一心念着漪兰先前那句“殿下想与宁娘子聊聊佛法”,满心期待,以为青予终于愿意与她见上一面,急不可待地问道:“姑姑,殿下要召见我吗?” 漪兰脸上的笑意滞了一瞬,复又如初,摇了摇头,“殿下听闻杨刺史带着两具尸身来了寺中,还传唤了宁娘子,想到上次的误会,担心这次又有人针对宁娘子……殿下终归是相信宁娘子与虞钦使的为人的,我也是如此,只是到底他是圣上钦点的汜州刺史,殿下便是有心回护娘子,也不便插手汜州政务,这些日子就只能委屈你待在寺中了。” 宁知越眸中蓄聚的光芒散去大半,她还是不肯相见,为什么?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姑姑说得哪里话,殿下两次相助,我心内十分感激……”她的话音突然停住,将漪兰往一旁带了两步,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漪兰,低声道:“近来发生的这些事,姑姑也当看出来有人故意扭曲实事诬陷我,所图不过是担忧我留在汜州继续调查会查出旁的什么事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05章 漪兰接过信,神情紧张且狐疑起来,“你的意思是……”两人都未将话讲明,却都心知说的是同一件事。 看着漪兰似有所思的动摇模样,宁知越又道:“我本想着有些话应当着殿下的面说,可这些时日不仅殿下不肯见我,还有人换着法的诬陷我,要置我于死地。这两次殿下与姑姑护得住我,接下来却说不准还能不能保得住我,我思来想去,只能写信提醒殿下提防……那人。” 漪兰颇受感触,也不枉殿下如此信任她,看向宁知越时也较之前少了些防备。 “你有心了,只是虞钦使与我还有洛长史已经轮番劝过几回,就这一封信能说服殿下回转心思吗?” “这一封信自是不够的,姑姑别急,总要先在殿下心里留下一些痕迹,因此这封信权作开解殿下的引子,待接下来的事如信中预想的发展了,殿下难道还会任由驸马与曹襄继续谋划而坐视不理?” “冯昭与曹襄有往来?”漪兰捏着信封的手一紧,目光死死盯着薄薄的一层信封,像是想要看透信中罗列了哪些冯昭的罪证。 “不错,据我暗查得知,驸马确与曹襄有交情,却不知是从何时起的,而今遍寻曹襄不见,却只有殿下的住所无人搜查过。” “你是说冯昭将那罪人藏在殿下身边?这不可能,殿下的禅院外有卢典军看守,内院里伺候的内侍婢女皆是我亲自挑选的,不会出差池。” “可韩娘子不也悄悄进了禅院,姑姑难道事先知晓?” 看着漪兰哑然,面色陡然沉下,宁知越便知自己堵对了。 若韩玉娇被保下一事漪兰知情,此前便不会将她送回汜州,又辗转送回来。 漪兰本就不喜韩玉娇张扬娇纵,从前她是刺史之女,能哄得公主高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如今韩玉娇是罪臣之女,焉可为了这么一个人坏了公主的名声? 明着不行那就暗着来,将人秘密召回,事后被漪兰知晓,为了公主,她也不便声张,只好就此作罢。 经宁知越这么一说,漪兰想起从莲花山庄回来见到韩玉娇时震惊的情形,殿下气定神闲地让她不要张扬,又说韩玉娇这两年伴驾使她病情好转不少,也算大功一件,就将人留在公主府养着也算不了什么。 殿下做都做了,又如此说,她怎好再反驳,但她知道,这必是冯昭的主意。只怨冯昭蛊惑殿下太深,污了殿下的名誉。 但正如宁知越说的,冯昭能瞒着她能将韩玉娇送到殿下身边,焉知他之前有没有将其他什么人带进禅院? 可冯昭身边都是她的耳目,他是如何与外界联系的?是他利用了殿下? 一定是这样。 漪兰越想越对宁知越的深以为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都没想到冯昭能与曹襄有牵扯,旁人又怎会去查殿下的禅院…… “这可怎么是好,若如你说的,曹襄被藏在殿下身边,殿下岂不危险?何不现在就去搜人,擒拿交送县衙?” 话落,不等宁知越回答,她又自己想明白了。 他们这群人中,只有虞钦使与宁娘子屡屡说起曹氏父子可能还活着,起初她也以为只是猜测,做不得真,毕竟尸体都见着了,袁志用也搜寻了许久没个音讯。 此后殿下也会偶尔召见嘉宜县主,却唯独对虞钦使与宁娘子避之唯恐不及,如今想来,可不正是担忧被他们发现端倪? 殿下现下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这可怎么是好? “姑姑别急啊。”宁知越看准漪兰此刻已经完全相信她的话,颇富同理心的安慰她,“殿下与冯昭有多年的情意,不愿疑心他也实属正常,此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曹襄与冯昭眼下正需殿下为他们遮掩,必不会叫殿下有任何闪失,姑姑大可安心,也不必提心吊胆惹人注意,您将这封信交给殿下,之后的事自有虞钦使与我安排。” 漪兰看着那封信,暗叹:也只能如此了。 ** 宁知越与漪兰的私语虞循几人听得不真切,但虞循心里约莫猜到宁知越的目的是什么。 他满心忧虑,本以为宁知越再如何依赖青予,却是能明辨是非对错的。 青予再如何无辜,“陈玉”亡故之日她也该看清曹氏父子究竟是怎样的人后也成了他们的同谋。 她去过贾家,去过贾家村后山庄园,里头的惨状她不会不清楚。 冯家、阮家、宣王府一众家眷的惨死让人可悲可悯,却也不是他们为了自己安身,随意屠戮百姓的借口。 青予有罪,这一点毋庸置疑,便是宁知越的私心也不能更改。 青予还活着这件事尚且只有他们二人知晓,宁知越不愿让更多人知道,他也只想与她私下好好聊一聊。 但姚琡与宁知容还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等着向宁知越确认——春杏倒是是不是施绮安排到宁知越身边监视她的,施绮与曹氏父子有没有关联,最重要的是,宁知明究竟知不知情。 宁知容面色阴沉,盯着宁知越一眼不错,“你自小胆子大,主意多,行事莽撞不知收敛,说你自己布局谋划揭发曹家父子的罪行我与阿爷本也是信的,可以你一人之力,从伊州北上行往邢州,其中艰险无比,你却一路平安无事,阿爷是不信没有人在背后助你的,而唯一合适的人选就是三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06章 宁知越又恢复了沉默,宁知容静待了一会,又道:“三哥一向对你纵容,此举也无甚不妥,可阿爷命我去问阿姐你的旧事。当年你在汜州的消息是大哥告诉阿姐的,也是大哥派人将你送回越州,你前往伊州之际还在挂念玄素,阿姐为了让你安心,于是请大哥留心将玄素送到越州,但不久后大哥回信将陈家的变故告知阿姐,阿姐只得一边请大哥关照陈家,一边传信往伊州,欲问询你的意愿让你折返解了陈家那些荒唐的传言。 “三哥的回信里说你水土不服,尚在病中,请大哥代为留心陈家动向,替陈家解围,余下的事日后再谈。阿姐担心你的病情,也信以为真,便也不曾再提起,可二哥告与阿姐你私逃出京的信里却说,你是去岁八月里突然得知陈家变故的,因而,是三哥故意隐瞒你信中之事。 “本来我觉着三哥应是顾念你的病情,怕你担忧,不利于养病,但阿爷又说,大哥偏居西北多年不曾离开,若非图谋汜州,又怎会留意到陈家?既知你的死因蹊跷,更改借题发挥,制造汜州内乱,那么他就更不该将你送走,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按下此事,再无下文。” 可是真的没有下文了吗?还是当时的事态发展不够严峻,不足以制造大的哄乱? 大哥是他敬重之人,他不愿以此心猜度、误解,可阿爷的话也很难不让人遐想。 如此也就罢了,大哥虽与宁家亲厚,到底隔了一层,又多年不曾来往,但是三哥……他怎么也会参与其中,挥刀向他从前最宠爱的妹妹。 “阿爷也不愿相信此事与三哥有关,但你的行踪才被三哥传信于二哥,大哥那边也传出回京的消息,结合前面这两桩事,阿爷不得不猜测,三哥很早之前已与大哥有往来,你偶然发现家书、逃出伊州,之后回京又离京,都是大哥与三哥的安排布局。”他极艰难地讲出这段叫人寒心的推测,明明知晓阿爷思虑周密,虽是推测却不大可能有误,一面又不肯相信,三哥怎会…… 来的路上,姚琡已经与他说过虞循对宁知越此行布局的推导,现又生出春杏这件事……他不想再提大哥,但对三哥他总是多一些期许的。 姚琡、姚珂听得目瞪口呆,难怪阿容来路上如此冷淡,他还当是为了他没能将敏敏带回汜州惹得宁公不快,又或是嫌他被敏敏耍得团团转,脑子不够灵光…… 怎的还有这么多的内情?大哥怎么会如此丧心病狂,摆弄敏敏的命运为他的事业铺路,可最要命的是,怎么会有三哥? “敏敏,你说,你说了我就信,若他们当真如此混账,我……我也没有这个大哥,三哥我也不认了,我去告诉阿爷,让阿爷和宁公去教训他们俩……阿容,会不会还有误会……那是三哥,最疼敏敏的就是三哥,他怎么会……” 宁知越面上仍是一派平静,看不出一丝错乱的情绪,可她逐渐紊乱的气息出卖了她的内心,宁知容惨淡笑着,看向了芙蕖,“是你去查的春杏,你不妨说说是怎么回事。” 芙蕖脑子也乱做一团,原来被娘子藏住的秘密竟是这样的,自己窥见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芙蕖,问你话呢,你快说。”姚珂心乱如麻,忙催促着她,就等着一个确凿的答案。 芙蕖望向那个孤单凄凉的身影,鼻头一酸,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重重点了点头。 第173章 芙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叙述完遇到安秀,从他口中得知施绮欺瞒真相的经过的,并推测到三郎也早已知道娘子遭受了怎样的折磨的,她只记得这些事反复在她脑中翻涌,心里同样在反复的被重创,她尚且如此,娘子心中只会更痛。 真相太过残酷,一群人沉默良久,望着宁知越的目光哀悯怜惜,可是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宁知容沉哑着嗓音先出了声,“跟我回去,这件事错在大哥和三哥,阿爷和平南王不会包庇他们,阿姐也不会,但你不能再留在这里。” 既然将话都说开了,就没什么委婉周旋的了,宁知越冷肃回道:“不行,我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 “做什么?与袁志用为伍,换一个人被利用吗?你从前一点点小事不如意都要去找阿姐和二哥告状, 这次的事即便是三哥伤了你的心,难道你就怀疑阿姐和二哥还有我的真心了吗?你知不知道你一意孤行做的这些事把自己置于什么地步,又给宁家和平南王府带来多少麻烦?” 虞循暗觉不妙,宁知容不该说这样的话,宁知越正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选择被圣上利用,与袁志用合作的。 他下意识去看宁知越,果然,宁知越冷笑着哼了一声,“那又怎样,只要能达到目的,被谁利用有什么区别?你要我跟你回去,让阿姐给我讨公道,可实际呢,你们若是能管束得了姚珲,就不会有今天的事,若能左右皇帝的心思,他也不会将打我的主意,你们正是因为奈何不了他们,所以才来劝我息事宁人。你觉得我走了这件事就可以平息,那我回去之后呢,替我认错,以亲情道义捆绑我,让我日后一直心存愧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07章 她怒气高涨,面色阴沉得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要我让步。从前因皇帝的忌惮,伯父不顾阿姐与姚珲的意愿强行拆拆散他们,以为能打消皇帝的疑心,从此偏安一隅,就此和睦,可事实呢?你们不是很清楚姚珲为何离开平南王府去了西北,之后一直盘踞剑川,意图挑起内乱?他是不满,不满平南王与伯父的威逼,不满皇帝的欺压,可他自己懦弱,需要他负隅顽抗的时候他没有和阿姐同心戮力,事后却后悔愤恨世道不公,皇帝以强权压人,想为自己讨回公道,而三哥……他为何会与姚珲暗中勾连,助其成事?他不过也是想为阿姐遭受的压迫而不平,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伯父与平南王还有狗皇帝都有各自的私心吗?” “敏敏……”宁知容大声喝止她的不敬之词,四下看了看,羽书几人乖觉的在四周排布开,防止有人靠近,听到不该听的话。 他静默了一会,告诉自己,敏敏是无辜受害的那一个,她心里苦闷委屈,当对她多些耐心,于是缓了缓,闷声问她:“你是何时知晓三哥与大哥来往的?” 宁知越的语气也有所缓和,“沙州是胡人出入大周经商贸易的必经之地,却不是三哥驻扎居所之处。我初到西域,三哥带我去了他在伊州的宅子,之后他也长久留在伊州陪我,只在几个特定的日子里将我交给阿绮姐姐。起先我不甚明白他经商待人的生意范围,分辨不出大周境内不同地方运货的商队有何不同,后来时日久了,我便留意到凡遇上蜀中来的商队,三哥都会亲自前去,并且有意避开我和阿绮姐姐。开始我只是觉得他很古怪,从没往这方面想过,直到去岁八月,我在他那里发现了阿姐寄来的家书,从伊州顺利的偷偷离开……” 正如宁知容说的,当时的一切太过顺利,她心里正为青予的死玄素的失踪而惊恐担忧,虽有怀疑,却不愿将三哥往坏处想,只能强压住这些念头,祈祷着先回到汜州,找到玄素,查明青予死的真相再说。 但事与愿违,在回大周的途中,她就被三哥派来的商队追上。 有一日夜里,她在那群人眼皮底下溜走,却没走得太远,就近藏在他们落脚之地的灌木丛里,那些人正着急丢了她的下落,急轰轰议论之时,人群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三哥。 她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心里也念着三哥是担心她的安危夤夜赶来,许是要跟她解释,劝劝她,安慰她,再替她想一想如何解决这件事,但他没有,哪怕后来她在邢州险些被人抓到,哪怕她在邢州暂留了两个月,他都始终没有露面。 在邢州周家逗留养病的时光里,她的行程不得不被暂时打断,乱做一团思绪由此每日逐渐被她解理清晰,再不愿相信,所有推理的指向都在告诉她三哥无意透漏书信是假的,跟着她将她引往回大周的路是蓄意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心里却是钝痛,为什么最先伤害她的人会是三哥。 她又气又恨,很想冲到大街上将那群追踪她下落的人都找出来,一个个细细审问,最好三哥也在,大家当面问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 但是三哥走了,那支商队也不见了,她的心突然又软了下来,三哥也许只是担心她,想要将她护送回来呢? 在信与不信之间,她犹豫徘徊,甚至故意拖延留在邢州的时间,想着若是接下来不会再有事发生,就是她想岔了。 于是,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三个月……二哥寻来了,确凿无误的找到她的所在,又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是三哥写信告诉了他她的下落。 那一刻,她所有的痴想辩解都成了笑话,三哥也抛弃了她。 她以为最坏也就这样,随二哥回京,在努力想想办法,将所有心思放在找玄素和查真相上,别再管这些背叛、抛弃,但在姚珲找上她,告诉她汜州、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她恍然大悟地将之前某些被她忽略的线索串联起来。 那时她还想不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十多年来,她对外界的消息知道的太少,要想彻底弄明白就得从旁人身上获取更多的消息,获取更多的消息也意味着直面更多残忍的真相。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继续承受得住,会不会再次一蹶不振,但玄素和青予在等她,她没得选。 多亏了姚琡,她不必费太多气力四处打听姚珲这些年性情逐渐乖张沉鸷,轻而易举地想明白他的目的在汜州,希望借着她查案,图谋些什么。 她的时间实在太少,她不能让玄素等着,也就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悲伤,她得离开京城,她要回到汜州,能帮她的只有姚珲,那么这个时候即便心有怨怼,也得忍着。 “那个时候,姚珲其实也没有告诉我太多陈家的事,大约是听说了我的脾气,怕我自己琢磨出这场阴谋他已经拿我布局很久了弄巧成拙。当时我怨归怨,他肯帮我我心里其实也是感激他的,我想,就这样吧,他骗了我,也帮了我,恩怨抵消,日后权作不认识他,直到上元节那日,我与姚琡要一起离开京城……”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08章 她脸色陡然沉下来,出神地望着墙脚一颗钻出石缝的小草,那颗野草不知是如何躲过花匠们的修理,却被人踩踏得磨去了半数的叶片,残余的根茎还顽强的藏身在石缝间,等着再度钻出来。 “虞循说你那日可能在书铺见过其他人,那人针对冯昭,是不是……”这些真相如同刀刺一半将众人的心都凌迟着,那是钻心的疼痛,被人掐住脖颈扼住喉咙般难以顺畅呼吸,但这是真相,从宁知越口中才能知晓的最清楚彻底的真相,也是将宁知越的心与情从她身体里剜出的刀子,姚琡不能不急着将这把刀子拔出,以希冀减轻她的痛苦。 宁知越闻言呆呆地将视线转向虞循,释然地笑了,“你猜的都对。去岁十二月汜州的消息传到京中,他就发觉了问题所在。他派人找到我,将姚珲对我隐瞒的那一部分真相告诉了我,并且许诺会派人来相助,予我一切方便调查出真相,你是他派人明面上调查此事的人,我与袁志用才是真正帮他达成目的的人,为此,他以汜州作筹码,待事成之后拱手让于袁志用。” 虞循身躯猛地一震,他当然知道圣上能登上皇位除了当年的时机,他本人的手段也不会软弱,但这不妨碍他政治清明,爱民如子。 宣王府、冯家、阮家早已被他全部清算,时逾数十年,他还不肯放过冯昭,甚至毫不顾惜汜州百姓的安危,视他们如蝼蚁一般,处心积虑的设计了这场戏码。 他真的只为除了冯昭吗?那何以选择宁知越作为这场戏的主角,将平南王府与姚珲都卷入其中? 这样的人,还是他从前尽忠职守,一心追随的仁德之君吗? 这边宁知容急切道:“你既知一切,便该徐徐图之,又为何要应承下来?你可知道你将自己置于何地,给宁家和平南王府留下了怎样的把柄,若你真替他们达成了目的,汜州将乱成什么样子,那么多百姓的安危你也能置之不顾,你于心何忍?” “别和我说那些大仁大义的道理,你问我于心何忍,你怎么不去问问那个狗皇帝,问问平南王,问问姚珲、袁志用……在他们手底下死去的百姓还少吗?汜州的困局难道是我造成的吗?我只是为了求一个真相,二哥要我顾大局隐忍,我被算计、利用,你们又要我退让,我也想问问你们的良心呢?你们的脑子呢? “你真以为没有我,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了吗?你顾虑平南王府,顾虑宁家,何曾想过当年的陈家本就是被当做一颗弃子,我才是受害人,罪魁祸首是你们尊奉的那位皇帝。他为夺皇位弑兄杀弟,软禁先帝,使得宣王及其家眷做了他与先帝明争暗斗争权夺位的棋子,阮家与冯家遭牵累满门尽灭。 “可是,偏偏他得位不正,做贼心虚,得知萧铉和冯昭还活着,他日夜不安,从京城到汜州,他为将这二人赶尽杀绝,萧铉逃亡藏身之处,他枉杀了多少无辜百姓,这样的人,也配做一国之君,也配你们谨小慎微的表忠心、让步?” 宁知容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砸得晕 头转向,又被宁知越这等张狂悖逆之言骇得心猛烈胀缩。 所幸周围有羽书几人看护,无旁人敢靠近,否则就宁知越方才这几句话泄露出去,杨德指定敢将他们几个全部抓起来就地正法。 他一遍平复心情,一边扫视其他人的表情,除了虞循稍稍冷静些,姚琡与姚珂也已经吓得面色发白,看着宁知越几近癫狂的模样,呆愣在原地。 他不去管宁知越的话是真是假,但这些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 事到如今,除了青予一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宁知越坦然道:“狗皇帝以为自己挑拨了我和姚珲,又为我提供线索和帮助查案会对他感恩戴德,我又不傻,哪怕不知道他与冯昭与萧铉的过节,他拿汜州作赌注,就为杀两个人?我不信他。 “离开京城之后,我就揣测狗皇帝做贼心虚,想着着手调查这桩旧事。这事不好查,狗皇帝抹去了好多线索,我也急着去汜州弄清真相。不过还算的上幸运,阿爷与阿杰逃出汜州后一直留心汜州动向……” “你找打叔父与六弟了,他们现在何处?”这是难得的意外之喜,阿爷知晓当安心了。 宁知越摇头,“是他们找的我。他们逃离汜州后一直担心我听闻青予与玄素的消息折返回汜州,便遣陈小川在行经汜州的几处必经之路着人盯守,试图阻拦我进汜州。我甩开姚琡的第三日便赶到汜州境外,正与陈小川撞个正着。 “阿爷最早与曹氏父子打交道,救下他们时怜悯其身世悲惨,此后又对他们信任有加,发觉他们的真面目后便回忆起许多从前不曾留意到的细节。 “经陈小川之口,我获悉了曹氏父子野心布局的大部分真相,与此同时也另有一件事引起我的注意——曹氏父子曾借口替阿爷打通各州府县关系时,接机将好几处田庄经由韩阳平之手转赠给平宁公主,于是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狗皇帝让我找的另一个人就是曹襄。”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没有错,”她将目光转向虞循,“在沉雪园遇到你的那一日,借你之便,我发现了几条线索能证明曹襄与冯昭有来往,另一边陈小川按照我的吩咐也布好了局,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去推进发展,我也就有心思来想一想如何对付这些算计我的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09章 “姚珲、狗皇帝、袁志用……他们将我当做棋子,以为我会听他们摆布,好呀,我就让他们以为我是一个受他们掣肘只能乖乖听话的棋子,反正到了最后他们谁都不会如愿……” “你要做什么?敏敏,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气恼我们对你不闻不问,可你总得想想阿姐,当初她听闻你的消息,提着刀就冲到阿爷的书房,为叔父与你的事与阿爷好一番争执,最后还留下一句要与宁家老死不相往来,这几年虽都在越州,可她也再未踏入宁家一步,如今阿爷也渐渐转了心思,后悔当初不该那般决绝,这才让我带你回去,剩下的事阿爷与二哥会想办法替你解决,到时候玄素也会回来……” “不必了。”宁知越不想听任何解释,“我选的路我自己走,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会拖累宁家和平南王府,我不会让狗皇帝得逞。” 说罢,她转身往寺内去,羽书、羽墨两人本在边上守着,此时也不知该不该让路。 宁知越头也不回,冷声看着他二人道:“让开,今日无论是谁来,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姚琡看看宁知容,他已定定立在原地,一言不发,他心知自己的话也说服不了宁知越,便望向虞循。 虞循见状,也只是摇摇头,暗叹一口气,他们也没得谈了。 但他顿了顿,在羽书、羽墨迟疑挪开时,他还是上前追上一步,“等等。” 宁知越闻声倒是顿住步子,偏过脸漠然回看他,“你也要拦我吗?” 虞循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道:“曹襄不打算放过你,杨德又正在搜罗你的‘罪证’……除了那幅画,你可还记得还有哪些对你不利的旧物?” 宁知越绷着的脸有片刻动容,怔怔看了他有一会,“不记得了,或许有,但都不重要了。” 第174章 慈安寺后山禅院公主的卧房里,漪兰将信封呈上放置于案几上,等着公主的回应。 平宁公主斜倚着案几支着头,合上眼,也不知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宁知越的话在她心里窜动着,从前对殿下身边的人管教和调度颇有成算,如今却是见谁都心有疑虑,这回她连从露也不敢放进来,只有她与公主二人。 然是如此,她说话时也格外小心,生怕哪一句叫哪潜藏在附近的贼人听见,起了灭口的心。 于是,这时她没敢当着公主的面谏言,将宁知越说的那些话都说出来,只传达了杨德办案的结果,与宁知越现下的处境,另寻一个借口——宁娘子感激殿下两次相助,因殿下不便相见,特呈书信聊表心中敬意。 屋里沉寂了许久,平宁公主揉着额角慵懒叹气坐直身子,眼睛微张睨着案上的信封。 “证据还没找到吗?” 漪兰一愣,短暂思索片刻方明白公主问的是什么,却又不明白,殿下为何如此关心这件事,应当先看书信才是呀。 “回殿下,还未曾,但听杨刺史之言,收藏那幅画像的商人的下落已有眉目,应当不难找,但奴婢觉得这等谣言只怕不可信,画像与字迹都是能现作的东西,真如县主说的,提早仿作也难辨认,即便拿出来这么些东西也做不得数,但杨刺史到底是卢尚书的人,他与虞钦使不对付,与平南王府也无甚交集,此时针对宁娘子,怕也是因想借此打压虞相和平南王。” “嗯,”公主语调气若游丝,虚浮无力,却难掩对这些人这些事的鄙夷,“总是为这些事争来争去,连个小娘子都不肯放过……罢了,罢了,宁娘子嫉恶如仇,不肯轻易屈服于这些严苛教条的威压,说话太直,易惹恼了人,但心却不坏……否则七郎也不会另眼待她。有七郎与姚世子在,如今她兄长也来了,自会为她周旋,姑姑你只多留意些,别真叫宁娘子真被那杨德欺了去就是了。” “奴婢知道的,只……殿下对宁娘子似颇看重,何不应了她的求见?” 平宁公主抬眼扫了她一眼,漪兰没敢对上那到微凉的视线,因而也就没发现公主也只盯了她一瞬便将目光挪开,垂下眼睑,幽黑的瞳眸中尽是怅然。 “还是不见了,我近来觉得甚是疲乏,记性也不大好,有时说着话也会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罢了,姑姑自去忙吧,我想歇一歇了。” 漪兰见状满面忧愁,忙上前去扶她,又想提醒公主看看那封书信,但当手触到那支细如竹竿,清瘦到硌人手臂时,她咽下了那些话。 “殿下越发轻减了,可要唤大夫来瞧一瞧?” “不必了。”平宁公主在漪兰的搀扶下,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床榻走去,到了榻边一手扶着床沿,不动声色地将另一只手臂从漪兰手中抽出来。 “姑姑去忙吧,也不必唤从露进来伺候,我这便歇下了。” 漪兰看着她病歪歪地倚着软枕缓缓躺下,拉过锦被直接掩过唇鼻,本想替她往下拽一拽,手将将伸过去,被褥下闷闷地声音响起,又一次催促她,“姑姑,去吧。” 漪兰只得缩回手,没在说什么,将床帐放下,转身往外走了去。 行至中厅,那封信还完好无损的放在那儿,漪兰有些犹豫,要不要将信小心存好,若叫有心之人看见只怕不妙。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10章 “咳,咳……” 内室床帏中传出微弱沉闷的咳嗽声,漪兰站在原地有片刻没动,待内室里动静平息下去,归于宁静,她才径直往外走去。 罢了,就叫从露在门外守着,不放人进去,再叫人盯住冯昭,待殿下醒了有了精神再看这封信也不迟。 ** 从露乖顺的应答声响起,漪兰的脚步声往远处飘去,越来越低。 宽敞空荡的屋子里起初只有平稳有节律的呼吸声,渐而内室床帐内传出了窸窣迟缓的细微响动…… 暗红浮金的薄纱帐子上映出一个人影,本该安稳入睡的平宁公主动作轻缓地掀开被子,撩开纱帐,光着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静静立了一会,小心窥视着门口恭敬守着的身影,极力使自己的动作小些,再小些。 中厅案几是她近来常待的地方。这处院子虽为她一人所有,但外面人多,她疲于应付,留在屋子里,层层幔帐叠起,遣开从露,这一方天地便是她最自由之处。 这一片地方不大,她从前常常自己一个人踱步,点着屋内一件件摆设,数着地上一块块方正光滑的石板,这里她再熟悉不过了。 从前从床榻行至中厅案几只需十步,短短的十步,今日却格外的漫长艰难。 但想到案几上被她遗留下的那封信……阮清舒由心底觉得满足,那是陈玉给她写的信。 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她的字迹…… 不,也有一些。陈宅被卖之际,她得到过一些阿玉的笔墨,只是那些东西陈旧遥远,除了她记忆里的一些画面,留在那些纸张上的主人的生人气息也一日日退散,日复一日摧残着她的心。 哪怕知道它的主人还活着,哪怕她与自己就在同一片屋檐下,可她还是觉得她们相隔得太远,好似做了一个清明梦,纵是执手相拥,互诉愁肠,却依然知道这不过是个假象。 可这一次不是,那是阿玉的不久前才写下的,是一封鲜活有温度的书信,是她本体之外的新的生命的延伸。 很快她就能得到它,再次感受到她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 阮清舒小心而稳重地迈着每一步,每一步都充满了喜悦与期待。 拂开最后一层幔帐,中厅里的陈设布局都如她记忆中的一样,只是门扇窗格间的日光被层层叠叠的幔纱遮挡,屋内所有东西都被阴翳笼罩,使她视物略显吃力。 那封信是桑皮纸制成,颜色稍浅,落在暗色的案几上对比鲜明,一眼就能看到,但在昏暗的光线中,案几上只瞧见堆在一处的暗青色茶盏,余下的一大片只有灰黑。 阮清舒紧了两步,几乎是扑倒案几边……还是没有。 怎么会这样? 难道漪兰方才在屋里停留的那一会将信又带走了? 不,不会,信是给她的,漪兰不会越矩动她的东西。 那么是她将信收起来了?会藏在哪儿? 案几正后方摆了一个精致错金嵌玉的百宝盒,她一层层打开盒子里抽屉,里面不乏墨宝书册,也存了些精巧的把件玩意儿,但没有信,哪一层都没有? 到底在哪儿? 她翻开案几两侧的锦褥,扔到一旁,案几上的茶盏一个个翻过、挪开,案几里外,摆设的花瓶、灯盏,上至柜子箱笼,下至地毯墙脚全都一一摸索过,可是都没有。 青天白日里,屋里沉寂无声中轻微窸窣与室外风声鸟鸣相形见绌,可阮清舒的耐心已经在遍寻不见那封书信的过程中逐渐殆尽。 纵使知道漪兰方才停留的那一会只在中厅停留,她也还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对侧里间还有一些书架柜子,能藏东西的地方很多,也许是方才漪兰开门时有风卷走了案几上的信,意外的卷到了那里边呢? 她急不可耐地想要去验证自己的猜想,却没留意到脚下被她掀翻过地毯边缘拱起一个洞口,一只脚踩在地毯上,另一只踏进那个小洞,抬脚时勾起地毯,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失去平衡,双膝往下落直往前扑去。 无意识间她将要惊呼出声,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却有不得不扭头留意门外的从露发觉这动静。 就在她将要认命,开始思索待会要如何与从露解释时,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身一把捞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在她的呼叫将出未出之际捂住她的唇口。 熟悉的气息笼罩住她,阮清舒卸了浑身的紧绷,安心的任由那人搂住。 那人从身后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头搁在她的肩上,唇鼻贴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湿濡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声音极轻极柔,“在找什么,这么不小心?” 放下心来的刹那间,阮清舒想明白了一切。 漪兰没有动那封信,她也没有将信收起来,是有人趁她不留神时先她一步拿走了信。 “你什么时候来的?”阮清舒偏过头想要看清他的脸,“阿昭也没与我说,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是好?” 曹襄从她脖颈间抬起头,“没人发现。有几日没见你了,听阿昭说你近来夜里睡不安稳,开看看你。”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你又消减了,在担心什么?一切有我和阿昭,你该安心养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11章 阮清舒由着他手上小动作不断,只问他,“信呢?把信给我。” 曹襄落在她脖颈间的手顿住,腰间缠着的手臂却倏然收紧,察觉到阮清舒轻微的挣扎,他又松开一些。 “我早与你说过,你与她不是一路人,不必为她思虑太多,于你的病情不利,我会替你处理好的。” “你来处理,你要如何处理?”这句话不知哪里触到阮清舒的神经,她一下挣开曹襄的束缚,声音虽压得很低,依旧能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 “几次三番的围堵刺杀,还是栽赃嫁祸的污蔑她,将她置于危险境地?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不会伤她害她的。” “那她有没有想过放过我们?她背后是什么人,她来汜州的目的是为什么,你不是也很清楚了吗?你与我也就罢了,你想一想阿昭,他为萧汲嫌恶,这一路过来死里逃生多少次,眼看就要能摆脱彭奎,我们三个逃离这个鬼地方,不必再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因她的到来,我们原来的计划全都变了。 “她若是只为那一点真相,我也不必一定……不会让她处境艰难,但她是萧汲派来的,她的目的就是为杀了我和阿昭,你难道为了她连我与阿昭的性命都不顾了?” “不……不是的……”阮清舒软下心来,“我知道阿昭和你的不易,我也没有让你让步任人宰割。之前的事是咱们对不起阿玉,她回来也只是为了一个真相,她不知道我没有死,若是知道,她一定不会再替皇帝做事……不会的……” 曹襄牵起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可是她在意的只有你,我和阿昭的生死她不会在乎……” “不会的,她心肠很好,只是脾气倔了点,与她说些好话哄着她,她会知道我们的难处,会放过你和阿昭的。” “她不会。”曹襄眼眸中满是柔情,对着阮清舒的言语也是从不曾在别处见到的温柔,却也同时坚硬。他从怀中掏出那封信,摆在阮清舒面前,阮清舒看不清信上写了什么,只听到曹襄温柔又冰冷的话语。 “她已经知道你还活着,她可以保你平安无事,却也要你与我和阿昭从此划清界限。清舒,我信她有能力保你无虞,我与阿昭也愿意为了你日后平安顺遂而死,纵然你在她最迷茫无助的时候陪着她、照顾她许多年,可世事难料,若是她知道当年……” “不要……”阮清舒陡然惊叫出声,曹襄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却发觉手心一片湿濡,她的身子也猛地颤抖着。 他心疼地将阮清舒拥入怀中,任由阮清舒倚着他,攥紧他胸前的衣襟,带着哭腔哽咽着,“别说……求你,不要说……我……” 她一口气没提上来,脑子晕晕乎乎,身子也发软,不由自主往下坠。 昏暗中,曹襄怜爱的目光中隐有怨恨,他抱紧阮清舒,轻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又打一个横抱,往 内室床榻走去。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多想。” 曹襄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在她的身边躺下,扯过锦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 “别怕,有我在呢。” 良久,阮清舒不住战栗地身躯才渐渐平息下来,待气息平稳,她道:“也许当初就错了,我不该去陈家,也不该代替阿荔活着,我就只做我,哪怕是见不得光的我,救出阿昭,我们三个远离这个地方,远离大周……” “那也不是你的错,是我,我不该让你卷进这些事里,不该让你与陈玉走得太近。” “不,不是的……” 曹襄顺着她的后心,“你听我说,所有的决定都是我做的,若真有错也是我的错,你与阿昭都是被我牵累的。可是清舒,我们没得选了,除了往前走别无他法。我知道你与陈玉情谊很深,也……但你不能总陷于过去,你要想想我和阿昭,如今这个世上只有我只有你们两个亲人,阿昭也是如此,我想你也是这样想的。 “陈玉不也从过去的阴霾里走出来了吗?她有那多人陪着,关心着,你不是也说知道她好好活着就安心了吗?她如今安然无恙,你却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你让我如何能不恨她?” “我……” 曹襄贴住她的唇,片刻后松开,“我知道你担心她,我也不是真的要她的命,她不喜欢陈家,宁家于她也是束缚,你既想她陪着你,日后要与我们同行就得摆脱掉许多后患,让她假死不是最好的法子吗? 阮清舒沉默了,好一会不知在想什么。 曹襄又道:“如今看着事事于她凶险,但我有分寸,不会真的害她性命。两年前不就是如此?你看,她离开陈家两年是不是比从前自由开朗了许多?” “那你也该让我与她说清楚,日后她该生你的气了。她不喜欢别人摆布她。” “若是不如此行事,她身边那么多人,早该发觉她的端倪。若是萧汲知晓她与我们为伍,不是反而害了她?” 阮清舒想了想,讷讷地点头,“你多替她想想吧,若是日后她还生你的气,我替你们开解。”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12章 “好。你也答应我,这些时日发生什么事都别理会,我会安排好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回到你身边,你就好好养病,我会让阿昭盯着你把要喝完的。” 阮清舒点着头,轻声应着,在曹襄的温言软语中沉沉睡去,没有察觉到他眸光中的暖意逐渐变得阴鸷。 ** 将阮清舒卧房内的陈设恢复如初后,曹襄去了冯昭常待的书房。 他一身内侍打扮,模样也易容成被顶替的那人模样,一路上并无人留心他的行迹。 门被敲响,冯昭迅速开了门,待他进来,见他面色阴沉,便知清舒那边不好应对,便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清舒她没生气吧?” 曹襄没瞒着他,清舒面前也需要他打掩护,便将与阮清舒说的那些都讲于他知晓。 冯昭眉头紧皱,极不赞同,“你现下骗她,日后要如何交代,她的病情一直不稳定,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正是为了她的病我才更要除掉陈玉,她活着一日,清舒就会神智就会为她所左右,你难道没发现她近来极易忘记事?这样也好,等陈玉彻底死了,我们就带着清舒去一个清静的地方养病,她若问起陈玉来,寻个人扮做陈玉的模样,她会好起来的。” 他什么都想好了,也只是说与自己知晓罢了,冯昭没再反驳,点了点头,“也好,为了她的病也是该早做决断了。不过这两次布局都让清舒搅和,不了了之,接下来你预备如何做?” “她方才递了一封信给清舒……”他将信递给冯昭,说道:“她什么都知道了,不能让她继续纠缠清舒。她如今的处境也不算好,被亲人背叛,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不过是在强撑罢了,此时要消磨她的意志,让她一蹶不振不是很容易吗?” 无需多问,冯昭已明白他的打算,却不免担忧,这样真的好吗? 第175章 几日过去漪兰都没有给宁知越一个准信。 她既不知公主到底有没有看那封信,也不知道那封信最终被公主如何处置。 不过,漪兰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比如此前殿下与冯昭在赌气,二人只除了每日用膳歇息时待在一处,旁的时候殿下都只留在屋里闲坐、发呆、或是小憩,而昨日她送信后不久,殿下将将醒来,冯昭便来看殿下,二人又独处说了许久的话,之后殿下脸上比从前多了点血色,面上似乎也总挂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连着几日看下来,殿下总与冯昭待在一处,漪兰这才算是看出来,殿下似乎又原谅的冯昭。 这事在漪兰看来不太妙,殿下与冯昭感情太深,难以割舍,又乐于听信冯昭的花言巧语,宁知越的信说不准落入了冯昭手中,叫他看了去,这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又失了殿下的信任。 她不得不尽快将这些变化告知宁知越,并提醒她,哪怕是拿出证据摆在公主殿下跟前细数冯昭的罪过也已经不管用,需得用些特别的手段与方式让殿下清醒过来,并且一击击垮冯昭。 宁知越默然听着,却没应下,只道她会再想办法。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她满心以为这封信交给青予,她一定会与自己见面,只要她肯见她,所有的问题都能轻易得到解决,但她为何会毫无反应? 宁知越不由怀疑,那封信是否真落入青予手中,不管怎么看,曹襄没有与她和谈的意思,接下来还有更多的阴谋等着她。 真是不折不扣的疯子,他想死自去抹了脖子,何必牵连青予跟着他担惊受怕,真当她会因为青予而让步?死了他与冯昭,正好让青予远离这些纷争。 但在这事前,她也得尽快处理了曹襄与冯昭。 这一天,一如前几日的枯燥与平淡。 去小佛堂给王夫人上香,再随一行僧人在祭坛边听法师讲法、诵经,一到闲下来时,姜盈盈就会与她一同在寺里漫步绕圈,挨个佛殿转悠。 她与姜盈盈算不得熟稔,因为玄素,宁知越可以将她视作信得过的人,但一时间她们是做不成知心好友的,故而,她们除了玄素,再无甚可攀谈的。 但她还是连着几日来陪着她,即便什么都 不说,就只是陪着她一遍又一遍的走过寺里的每一条路。 宁知越心里清楚,姜盈盈也是受人之托,不得已而为之,托嘱的人是谁? 那也只能是姚珂了。 自那日将所有的话说开自行离去后,她便鲜少在寺中见到虞循、姚琡与四哥的身影,周陆然、石僧、羽书、羽墨也都不见了,只留了姚珂时不时来留意她的动向。 她早已打发芙蕖回到姚珂身边,大有与他们这一行人划清界限的意思。 虞循几个去了何处,在做什么,她心里大约莫清楚,但如那日离开时说的,她觉得没有必要了,杨德要找她的罪证那就让他去找吧。 从前的字迹是她用右手写的,她已改用左手,她的画像也是青予画的,若是需要也能造出许多,那些东西假而虚空,几句言语辩驳就能让人摇摆不定,做不得数,况且曹襄也并非因那一幅旧日里的画像才确定她就是陈玉,关键的证据只有一个,那就是青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13章 这些话她不便与虞循和四哥他们说,她与曹襄、冯昭的了断在即,没有心思再理会旁的事,也就只能由着他们去。 剩下的姚珂在她跟前从来讨不着好,从前还敢反复挑衅,与她拌嘴,那日之后瑟瑟缩缩,面对面碰上,也仓皇避开,看着她经过,巴巴地望着想与她说一句话,也被她的冷脸吓退。 后来就换做姜盈盈常在她身边出没。好几次,她与姜盈盈闲散漫步,姚珂偶然在不远处出现,姜盈盈见了便觑着她的面色呼唤姚珂过来,她没说话,静了半晌,姚珂自己结结巴巴地拒绝,带着芙蕖和霜英灰头土脸的离开,倒是将从前趾高气昂的气势全收敛了。 姜盈盈还没有放弃缓和这种森冷疏远气氛的打算,与宁知越从伽蓝殿出来就定住脚步朝对面的观音殿望着,宁知越不由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姚珂踮着脚往一群围成一团的香客中张望着。 那群人里女客居多,一会敛声屏气地将视线汇聚在一处盯着某一个人,一会陡然惊呼出声,姚珂看的心里痒痒的,颇想加入她们。 “像是在求签。”姜盈盈收回目光,看向宁知越轻声笑道:“观音殿里逢初一、十五时,慧远法师会在殿中解签,但……今日已是十七,怎么观音殿里还有这么多人?” 六月十七。 宁知越仰头往天,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她还觉得曹襄死讯穿出来没多久呢。 出神间,姜盈盈已经迈步往阶下走了几步,拦着一个路过的僧人问了两句,又折返回来。 “这倒奇了,平素观音殿里倒也不是没有求签问卜的香客,殿里也有解签的小僧,但大多香客都是为慧远法师,选在初一、十五再来,方才那小僧却说今日慧远法师也来了殿里解签,却不知是何缘故。” 都是慰藉人心的把戏,宁知越不信这个,也不大感兴趣,随意应道:“许是被人请来吧。” 姜盈盈也应是,看着那头姚珂已将签筒捧在手里,诚心跪在蒲团上紧张磕了三个头,才闭着眼睛举起签筒使劲摇了起来。 霜英与芙蕖都替她留心着地上,隔了一会,签筒里掉出一支,霜英替她拾起来,芙蕖一手接过签筒,一手扶着她起来,三个人兴冲冲往殿内去。 姜盈盈瞧出宁知越兴致不高,这几日与她同行也一直心不在焉。 虞循去找她时与她交代过,宁知越吃软不吃硬,做得多错得多,这个时候在她跟前只陪着她,反而叫她心软。 虽然姚珂也去找她从中调和缓解她们的关系,但这几日伴着宁知越,显然虞循对宁知越了解的更为透彻。 她没再多言,跟上宁知越朝外走去,没走出几步,观音殿里骤然响起一声惊呼,所有人都驻足朝那一处看去。 姚珂举着签文在周围一众的议论声里高呼着,“上上签,是大吉之兆……欸,敏敏……” 她在霜英、芙蕖的护卫下钻出人群,站在殿外廊檐下,朝着对面张望,却没看到想见的人,再待大喊大叫,已被霜英和芙蕖拦住。 宁知越见无事发生,没好气地重叹一口气,正要继续往外走去,正面迎来几个面带讥笑小声议论的妇人。 “不就是个上上签吗?有什么稀奇的,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 “就是,我上个月初一也来求了一次,也是上上签,大吉,慧远法师说我所求之事必能得成,果然,我上个月铺子里多收了一贯钱,这个月瞧着账簿也不错,总算不用将铺子盘让出去了。” “当真吗?我就一直想来寺里求一签,但我邻家的李大娘听我提起这事,总劝我别花这些冤枉钱,她也算有些年岁见多识广吧?这求了吉签的就是心里美滋滋的,实际也没几个好的。” “你这话说的,我自己亲身经历,难道还故意编出些谎话来哄你不成,我图什么?你要是不信,随我去我铺子里瞧瞧,如今人来人往,可好着呢。” “你别恼,你铺子里如何我是瞧见了的,我就是跟你复述李大娘的话,我就是听了她的,一直犹豫着没来求。” 那妇人点了点先头说话的那个,“你啊,怎么总是听别人说,你得自己琢磨,自己试一试呀,那李大娘求自己身体康安,却连到寺里进香都怕给路费,你们家离慈安寺得有十里地吧,这来回得走二十里,一路上不肯吃不肯喝的,可不得把自己身子拖垮了?” 那人噗嗤一笑,眼光扫了四下一遍,“这事我听过,不过我也不是只听她的话就打消了念头,我记得以前也听人说过,不是有个富家夫人求了上上签,也是慧远法师解得签,说什么福德无边,富贵无极,结果转头人就没了。” 宁知越无意偷听她们的谈话,却在听得最后一句时,步子猛然顿住,定在原地。 姜盈盈尚不知怎么回事,之间宁知越面色凝住,一动不动。 “你说的不会是十年前的事吧?我倒是也听过,那夫人带着儿女来寺中礼佛,出手也很是阔绰,听说慧远法师解签之后她很是高兴,一挥手就添了数百两银锭的香油钱,还将那根签带走了。” “哦……原来是这事,我也记得,咱们南漳县从前的富商陈家夫人嘛,当时我也在寺里住着呢,我听说她是叫她女儿给气着了才去求的签,本来那签文极好,她也高兴得不得了,结果她拿着那支签没多久……不对,她是当晚就吊死的,到底是欠了儿女债,得还……”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14章 “可不是,那陈家娘子后来也是自尽没了……唉,也怪可怜的。不过这样的事也就那一桩,那之后不久寺里有人求签,与那陈家夫人求得是同一个号,那人听过陈家夫人的事,虽知晓签文是上上签,也总觉得不大吉利,一定要重新求,哪知连摇了几回都是那一支,气得将那支签扔在一边,另摇了一支出来,虽只是个中吉,终归是心安了。” “不错,寺里本不忌讳,但觉得这支签与原来那一副不符,这才闹出连续几次都是出这支签的事,本想重新换一副新的,到底陈家夫人的事传得广,怕香客们忌讳,索性就不加这支签了……” 仿佛凛冽的严冬里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宁知越只觉浑身彻骨的寒冷与麻木,她的胸口也似被铜凿铁锤剧烈敲击着,钝痛从心口蔓延开,揪扯着她的脏腑,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脚下一个踉跄,手足浑不似自己的一般不受控的瘫软,姜盈盈一把扶住她,惊惶焦急地拍着她的脸,紧声唤醒她,“宁娘子……宁娘子,可听得到我说话?” 她急得眼圈都红了,搜寻着观音殿外熟悉的身影,却抽不出空来唤人。 “宁娘子,你……你别……”别什么?姜盈盈自己都不知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让宁知越冷静、平息下来。 那是宁知越的阿娘,是困顿了她十来年的心魔,纵是伤口痊愈,疤痕却难消去。 “宁娘子,你听我说,事情已经过去了,王夫人的……与你无关的,不是你的错,你要冷静……”她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你想想玄素,想想你阿姐,还有宁家的几位兄长,姚世子、县主……” 拖着宁知越的手臂上突然一阵剧痛,宁知越攥紧了搭在她手臂上的手,涣散的目光重又聚焦,凝在一处,与她的手一样冰冷,生硬。 边上已有人驻足观望,姜盈盈顾不得疼痛,谢绝旁人的好意,正要再加一把劲唤醒宁知越,手臂上的痛感逐渐散去。 “宁娘子,你可还好?你……” “我没事,”宁知越倚着姜盈盈,看着方才被她攥住的胳膊,满是歉意,“对不住,我……” “我没事,倒是你,你还好吗?” 好吗 ? 宁知越难以抑制身体的颤抖,这一记当头一棒不止敲醒了她的心,还敲开了尘封多年的噩梦与痛苦,潮水般向她涌来,令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在潮水中浮沉,身体不由自主地下落,沉溺,窒息,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可是玄素……一根浮木,将她带出水面,救回她性命的浮木,也将她的理智重新唤醒。 什么上上签?阿娘何时去求签?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 那支签被阿娘拿走,为何没在阿娘的遗物里找到? 宁知越猛吸了两口气,扶着姜盈盈站稳后松开,艰难地挪动步子跟上那几个闲谈的妇人。 姜盈盈见她步子尚且虚浮,身子还在发颤,连开口也艰难,忙替她叫住那几人。 宁知越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咽了咽唾沫,极力掩饰住自己翻涌沸腾的内心,平了平气息,缓慢生涩地问出一句,“几位婶婶,抱歉方才不小心听了你们的谈话……我想问一问,方才你们说……少了一支签,不知是哪一支?” 那几人皆是一脸怪异,满是不解,却还是好心答道:“那个呀,第二十八签,上上签,好得很……” 宁知越的耳边再度响起嗡嗡的声响,余下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第二十八签,她见过的,红漆箭头,黑漆楷书,进沉雪园的第二晚,与虞循一通前往怡景殿,在公主寝阁的妆奁盒中,她亲自翻查过,上面的黑漆字迹已经快要被磨掉。 从露说,那是公主在慈安寺里求来的……慈安寺里多年不设这支签,她的签是从哪儿来的? 一根丢失多年的问卜签,本该属于她阿娘的东西,为何最终落在青予手中,而她也从未与她提起过? 第176章 日挂中空,明媚和煦。 阳光下,寺内来来往往的香客都是面露微笑,满脸虔诚地穿行与各个殿堂之间,充满欢愉与期盼。 这才是活人该有的模样。 而不像她,心口空了一块,脑中也是一片空白,除了听与看,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她果真成了一个游魂。 如果说那几个妇人回复她那一句“第二十八签”攻破了她的心防,在冲入观音殿与慧远法师问清当年阿娘求签的全部经过后,所有的幻想都被击破,所有的怀疑都变得清晰合理。 她永远记得十年前的那一日,那时已入秋分,气候转凉,时不时落一场小雨。 那日午时,她从外头偷摸回来,与阿爷撞个正着,引起阿爷不满,责骂她也罢了,还怪罪与阿姐性情乖张,教得她也是顽劣不堪,她气愤不过,便与阿爷起了争执,引得阿爷勃然大怒,怒斥她一番,又责怪阿娘对她管教不严,使得她竟然忤逆不孝。 自她出生后有记忆起,她从未见过阿爷对阿娘动怒,哪怕回到南漳县,阿爷性情变得暴戾,每每见到她都没个好脸色,却也未曾与阿娘红过脸。 这一回话出了口,阿爷也似也觉得自己言语过分,迁怒于人,但覆水难收,阿爷只是对阿娘歉疚,对她,仍旧哪哪看不顺眼,却碍于她在跟前,不便服软失了一家之主的威信,于是,向阿娘丢下一句“好好管教她”便拂袖而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15章 阿娘看着阿爷离去的背影愁苦交加的连声叹气,待阿爷的身影瞧不见了,又转面对着她唉声叹气,似想说了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末了只唤来曹荣,一边吩咐他照看好阿爷那边,一边令他备下马车,点上几个仆从,准备带她与阿弟去慈安寺小住几日。 去的路上,她与阿娘同坐一辆马车她与阿弟左右各一半边趴在阿娘膝头,阿娘轻抚着她的头,语重心长地开解她与阿爷的怨结,让她先在寺里住上几日,等阿爷消气了再回家中,与阿爷服个软。 她心里不情愿,也念着阿娘被阿爷怒喝那一下白了脸,没有反驳。 快到寺里时,阿娘也不住嘱咐她:不要到处乱跑,乖一点,就在屋子里待着。 他们那一日,他们一行赶到寺中时已是申时。阿娘先带着她和阿弟去禅房,看着她进了屋,又是一遍叮嘱不许她乱跑,还与青予、玄素说了一遍,才带着阿弟离开。 只过了一会,她就闲不住,想要出门溜达。青予比她和玄素年长,与阿爷阿娘一样,对她一些异于寻常闺阁娘子的跳脱不甚满意,阿娘的吩咐她总是严格遵守并规劝她。 宁知越知晓要出这道门,需得支开青予。于是她与玄素一个眼神交换,便以她要休息为由,只让玄素守着,叫青予先去歇一歇。 自青予到她身边后,从未逾越与偷懒过,她当日也不曾多想青予为何会轻易答应,虽然青予也看着她躺了有一炷香的时候才离开,可于她当时想的只有待会要去哪里玩。 那之后,寺里的一切她都不知情,等她与玄素从后山抓了山鸡、小鸟、兔子玩了一阵,放生后回来,就见家中仆妇手脚慌乱地往禅房跑去,等她回到禅房,阿娘正沉着脸在她屋里坐着。 当时她也留意到青予不在,好像也讶异青予为何没有出现,但阿娘等我怒气来得猛烈,容不得她胡思乱想。 阿娘气恼她脾性古怪顽劣,屡教不改,更是觉得阿爷此前所言不无道理,后悔当年不该将她交给阿姐管教,正是因阿姐火爆粗粝的性格,对她又过于纵容与溺爱,才使得她成了如今模样。 宁知越当时年纪虽小,却已能看得明白,在越州时,阿娘十分艳羡阿姐行事爽利,雷厉风行的个性,时常感叹自己身体柔弱不堪,不能陪伴阿爷左右,连教养她也没有气力。 那时阿爷与阿娘十分庆幸与感激阿姐的帮助,也乐于见她自由快活地玩乐。可是自那一回姚珂当面羞辱,伯父顾全平南王府的面子息事宁人后,她每隔一段时候见到阿爷,都隐约感觉到从前阿爷眼中的满足与和气一点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她看不懂的阴沉。 她一直知道,阿爷不是对她不满,他是对宁家有怨,故每每看到她身上沾染着的宁家人的习气而深感厌恶,这一点阿娘也清楚。 阿爷与阿娘是她最亲最爱的人,阿姐和三哥也不在例外。阿爷与阿娘可以指摘宁家其他人的冷漠自私,可对阿姐,他们不能无端中伤。 那一日,她与阿娘争辩了许久,更是毫不留情地指明明明是他们变心易虑却将过错推诿于阿姐身上。阿娘气得几欲昏厥,言语也愈发强硬,一定要她断了过往,从此照着阿爷的要求约束自己。 她也气不过,就是不肯答应,阿娘更怒了,却也不再与她讲道理,叫她待在屋里面壁思过,又令两个仆人守在门外,说什么也不能放她出门。 之后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再晚一些的时候,她与门口看守的仆人说尽好话,又保证让他们跟着,看着她去找阿娘道歉,一同去了阿娘屋外,却也没有见到人,只有青予在门外劝她:夫人怒气未消,待我再劝一劝,娘子明日再来吧。 明日再来……第二日一早,阿娘的死讯便传遍了寺里。 无论是当时还是之后的十年,哪怕是方才知晓阿娘死前去求过一支签以前,她从未怀疑过青予,也想不出阿娘的死会是他人谋害,而并非恼她而自尽 。 慧远法师告诉她,那一日,阿娘来得有些晚了,约莫在酉时中——正是她和阿娘争吵之后,阿娘求了一支上上签,第二十八签,所求之事是为她日后的命运。 慧远法师那一番逢凶化吉、万事顺遂的吉利祝愿使得阿娘心满愿足,喜眉笑脸地添了一大笔香油钱,又将那支签视为能保平安如意的符箓带走。 如慧远法师所言,当时阿娘怒气已然平息,又因那支上上签而欢喜不已,又如何会在回屋后不肯见她,并且还气急自尽? 与她相伴十多年,对她百般维护照顾,也是她心心念念要找回来的人,竟与她阿娘的死有莫大的关系,她究竟是有多蠢,才会被这个罪魁祸首骗了十年? 整整十年……她就在自己身边看着,看着她是如何众叛亲离痛不欲生,甚至于连自己都厌恶痛恨自己,而她呢,她作出一副和善可亲的模样,哄着、骗着,让自己信任她、依赖她,以至于在她死后自作聪明舍生忘死的为她求一个公道。 难怪她一直避而不见,哪怕她亲自写了信送到她手上,她还是不见…… 原来如此……她还当青予与曹襄冯昭之流不一样,在心里处处为她辩解开脱,原来根本没有区别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16章 而她,当年是她见青予可怜,求阿爷阿娘收留她,也是她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害死阿娘,她仍旧是逃脱不了罪责的罪人。 宁知越闭上眼,尽力去扫清心中的痛苦与恼恨。 从前需顾虑青予,她不得不弄清楚青予的意愿,委婉劝谏,现在却不需要了,他们三人没有分别,她要除掉他们的理由更充分,更迫不及待。 想明白这一点,宁知越猛地睁开眼,拔开腿就往外走,但刚迈出一步,袖角就被人拽住。 “敏敏,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宁知越没动,偏过头,目光犹如寒冰冷箭倏地落在姚珂拉住她衣袖的手上,姚珂被这一眼惊的猛地松手,摇摇晃晃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你……” “别跟着我,无论是谁。” 冷漠生硬的话语,决然而去的背影,姚珂委屈地瘪起嘴,转头扑在芙蕖怀里,正呜呜咽咽地诉苦,忽听身边骤然响起姜盈盈惊急地催促,“怕是不妙……你们赶紧去通知虞郎君、宁四郎与世子,我担心宁娘子会出事……” ** 去往寺庙后山禅院的路宁知越走过几次,从前要么与虞循同行,要么有漪兰引领,唯有今日是她孤身一人。 而她从未有任何时刻如现在这般坚定坚决,没有任何思虑,今日就算是硬闯,她也得进那到院门,亲手杀了那三个畜生。 明明只隔着一座大雄宝殿,往后去的路径上不仅不见香客,也看不到几个寺僧。 宁知越看在眼里,却不计较,只是朝着那一出目标前行。 过了大雄宝殿,往后一进左右两侧就是文殊殿与普贤殿,正殿是藏经楼,要穿过这一进院落,再往后便是他们三人藏身的禅院。 宁知越目不斜视,大步跨过庭院,直穿过文殊殿与正殿连接处的角门,忽然有一道凄楚哀怨地声音叫住她。 “宁娘子,宁娘子,求你救救我……” 宁知越蹙眉驻足,声音有些耳熟,但她没有转头去寻找何人在唤她。 这个时候,无论是谁,无论什么事,都不能阻挡她的步伐。 她当作没听见一般,抬脚继续往前迈了一大步,下一瞬,身后飒飒的风声在空中划动,直奔着她来。 宁知越一个旋身避开那道朝她扑来的人影,定了定神,一眼分辨出这个一副丫鬟打扮摔趴在地上的女子是韩玉娇。 宁知越转了转眸子,心思有了些松动,往四下打量了一眼。 韩玉娇是从她左后方扑过来的,普贤殿离她有三丈之遥,不可能是从那一处飞奔而来,那就只能是藏经楼…… 藏经楼分上下两层,上层窗扇开着,下层却是门窗紧闭……倒也不是完全紧闭,靠近右侧的那半扇也没有闭合拢…… 那她先前便是藏在这里了。 “宁娘子,你救救我吧。” 宁知越退后半步,避开她伸直的胳膊要来抓她的裙摆。 “韩娘子,我对你的遭遇不感兴趣,别挡我的路。” “我……我知道,之前我欺负过你,你讨厌我,这都是应该的,我不求你原谅,但你一定得救救我,我不想死。” 宁知越不为所动,“韩娘子,我只提醒你最后一遍,别挡我的路。” 韩玉娇匍匐着往宁知越跟前爬了两步,“我真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你去和漪兰姑姑,或是殿下求情,别把我交出去,我不想被流放。” “殿下?”宁知越眉头微扬,嗤笑一声,“你的公主殿下不是最疼你、宠你……哦,不对,还有驸马?他们都不管你了?” “殿下与驸马本是要留我在身边的,漪兰姑姑也知道,并未说什么,可前几日,姑姑去为你解围回来,突然要将我送回汜州府大牢,殿下也没再为我分辩,我不想去,我……” 宁知越沉吟着:“你都知道漪兰姑姑为我解围了,被关在禅院里,都能知晓得如此清楚,看来公主与驸马待你很亲近嘛,怎么会看你受苦,你……别是诓我的吧?” 韩玉娇身子突然一颤,说话也不利索,“不……不是的,殿下她……她……” “你想我怎么做?” 韩玉娇愣愣地朝宁知越看去,见她面色不似方才那般冷漠,也不没了方才那般急切,甚至在她面前蹲下,替她抹着面颊上残留的泪痕。 “漪兰姑姑的决定我是左右不了,公主殿下或许可以,不如你带我去见殿下……或是驸马?” “啊?”韩玉娇脑子发懵,对宁知越态度地突然转变还没有反应过来,宁知越已经扶着她起身。 “不是要我帮你,没见到公主与驸马,我如何帮你求情?” “这……你……你要帮我?我……我的脚有点扭伤了,要不然你先扶我去藏经楼里歇一会,咱们好好商量一下?” 宁知越瞥了一眼藏经楼那扇漏出一道细缝的朱红门板,唇角微勾,“这里门都关上了,不是不让进了?” “不是,不是,这里没什么人来,我也怕被人瞧见,就将门都推上,是我关的。” “哦,原来如此。” 宁知越虚扶着韩玉娇,看着她一瘸一拐步子却不慢,急急忙忙去推门。 那门扇足有两寸来厚,韩玉娇卯足了力,龇牙咧嘴地往里推开一道仅能一人通过的口子。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17章 她自己先埋过门槛,脑袋左右晃着,似在瞧见什么,她贴着门边退开两步,“快……进来吧。” 宁知越看了看她,又盯着她没从门边挪开的手,在原地立了几息,韩玉娇面上已浮现急色,不等她开口催促,宁知越一步跨了进去,下一瞬便听见门板沉闷的咯吱声响起,随着“嘭”地一声重响,她侧身看去,韩玉娇背抵着门板,将那道门缝堵得严严实实。 第177章 宁知越缓缓回身,看得本就一脸心虚的韩玉娇把头埋得更低。 宁知越默然屋内走了两步。 藏经楼一层是讲经堂,二层是藏经室。一层除了堂内正中间有一个莲花讲坛,四周一眼能望遍,尽是拜访整齐的蒲团。二层挑空一层的一半,站在一层正门边往上看,便能瞧见二层经室的雏形,一排排书架骈列布置,架子上堆着牙签玉轴、竹简书册,浩浩荡荡填满了架子间的缝隙,俨然一堵堵围墙般,将上层隔成若干空间。 楼上的窗扇大开,右侧东南向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安静地趴在窗棂边,似乎因宁知越的到来,悄无声息地往外溜走。 宁知越静静立了一会儿,抬脚就朝着接通二层的楼梯口去。 “你……” 韩玉娇惊讶于宁知越的反客为主,出声叫住她后又懊恼自己多管闲事。 宁知越闻声看向她的一眼,眼底满是讥诮,韩玉娇不能不气:哪怕是虎落平阳,我也不是她能欺辱的。 她紧紧闭上了口,宁知越也没开口问她,两人对视两息,宁知越重又踏上通往二层的楼梯。 ** 藏经室里悄无声息,靠近二层挑空边缘的栏杆时尚可听得到韩玉娇在地下嘀嘀咕咕,来回踱步的声响,往里走了约莫十步,一切又归于寂静。 “还不肯出来了吗?” 宁知越已经努力平复自己翻腾躁动的内心,她从随着韩玉娇进藏经楼,到上了二层静待了片刻,她已经很努力的劝自己多些耐心,对方已经肯给她下套,她就顺势抓了人直接丢到漪兰跟前,当做进后山禅院的敲门砖,省得她大动干戈得闹一场大的。 但对方的耐 心似乎比她还足…… 宁知越缓步穿行在书架间,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她附近的种种细微响动,对方有备而来,她不能不严加防范。 突然,靠着西面正中一扇窗口处,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猝然出现在她眼前。 玉冠襕袍,出尘清姿,与沉雪园那晚初见并无不同,但这一回她能看出当初陡然瞥见颇觉惊悚的阴幽从何而起。 这本与她无关,但出乎她的意料,来的竟然是冯昭,还是孤身一人前来,呵,也是他咎由自取。 “你都亲自出面了,看来我还算是一个颇为棘手的难题。” 冯昭转过身来,面上依旧那副和煦温柔的笑容,答非所问,“我早与韩娘子说,这些小把戏瞒不过宁娘子,果然,宁娘子既知晓其中蹊跷,为何还愿意跟随她进来?” “哼,驸马与其为我操心,不如想想你孤身出现在我面前,就不怕我杀了你?” 冯昭还是笑,“宁娘子想杀我的心难道是近日才有的吗?我不出现,宁娘子就不会动手了吗?让我想一想,宁娘子这会出现在藏经楼附近,大约是想去后山禅院?殿下已经屡屡避而不见,宁娘子还是不愿放弃……方才如此行色匆匆,想是遇到了急事,却不知是何事呢?” 宁知越攥紧袖中的拳头,明知冯昭是有意激怒她,她却只能暂时压住自己满腔沸泳的怒气,再等一等,不会太久了。 “驸马何必明知故问。” 冯昭不再掩饰,“我确实清楚,只不过想不明白,今日之前,你我素无冤仇,你是宁家人,为何要帮着圣上,不惜与袁志用勾结?只是为了一个曾经的婢女而已,也值得宁娘子情愿将自己的命都搭进去?若真如此,宁娘子还真是一个有情有意之人。” 他的字字句句都在讥讽她的愚蠢,宁知越反唇相讥,“大约是见不得这世间多是负心薄情、忘恩负义之辈。” 冯昭脸上的笑淡了些,“我以为宁娘子不会承认是圣上派你来杀我,如此诚恳,我倒不知从何问起了。” 宁知越冷笑着,“驸马还需问什么?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还是想听我亲口承认?不错,皇帝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马上除之后快,原本以为洛为雍与漪兰能在汜州让你意外而亡,却不料是放虎归山,让你与曹襄……哦不,是萧铉重新聚在一起。 “汜州的消息一经传回京城,他就猜到你身边还有一个帮手,无需多问,那也是他日夜不安的源头,所以他不惜用汜州作赌注,换你与萧铉一条命。但他大约没想到,他对你和萧铉暗下了无数道追剿令没能要了你们的性命,而他的女儿,最受宠爱最为荣光的公主殿下,却死在了你们的对弈中,死在她最亲最爱的人手里。” 冯昭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惨白,“宁娘子真会说笑,殿下不是就在那里吗……” “是吗?驸马当真不知,还是觉得不去想那张熟悉的面皮之下究竟是怎样的灵魂,就可以当做那个人还存在?”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18章 “你……宁娘子怕是气糊涂了,殿下就是殿下,什么面皮什么灵魂存在不存在的。数年前,我来寺里礼佛,偶然发现有一位夫人自尽于寺中,经我细细查访,便觉得这夫人的死因颇为蹊跷。宁娘子虽然矢口否认自己是陈娘子,可我却觉得宁娘子会想知道这件事,故以这种方式相告,宁娘子为何胡言乱语,对殿下不敬?” 宁知越只是冷笑:“驸马慌什么?当真不知道吗?我还以为那日在湖边,你看着公主殿下的渐渐被河水淹没时就已经想到她活不了,不,不对,你后来也跳下去了,是因为于心不忍、良心发现了?你跳下水时难道没有看到殿下在挣扎,没有看到她离你越来越远,你明明感觉自己抓住了她,将她救上了案,可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你最熟悉的妻子?” “够了,宁娘子何必编这些胡话……” “驸马没有做过梦吗?哪怕一次,午夜梦回,看见一个水淋淋的女人站在你的榻前,白骨森森被水草缠绕,在你发呆发愣的时候,趴在你的肩头? “或者你还记得绿珠?我与她明明也没见过几面,可她却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托嘱我为她达成心愿,驸马可知为何?因为我梦见过。在水中死命挣扎,却被无数只手拖往水底更深处的女尸;在沧澜水榭中趴在你身侧的可怖骷髅,她搭在你肩上的手腕处还有一只白玉手镯:某年某月日,阿昭赠吾。” 闻得最后一句,冯昭瞪大双眼,踉跄地往后跌了两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声音止不住地颤着:“怎么会,你怎么会知道……不,是绿珠告诉你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死死地盯着宁知越从怀中掏出攥着手中的镯子,白玉手镯,芙蓉花枝,都是他亲手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他再熟悉不过。 他还记得,这是当做阿荔二十岁生辰礼赠与她的,最初镯子上并未刻那行字。阿荔收到礼物分外欣喜,当即忘却了多日来对京中的惦念,捧着镯子爱不释手,但她尤嫌不足。 身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即便被贬到汜州,阿荔的妆奁台、库房中从不乏珍奇瑰丽的首饰,一只白玉手镯,在她的首饰之中也能找出百十来只,若是不小心混入其中,不知得费多少功夫。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阿荔的托词,她只是想要在他为她用心的地方都留下一目了然的印记。 她对他的要求从来很少,以至于只是在她的冀求下加上这一行字,她都开心了许久…… “为何会在你那儿?为何……”冯昭似是不忍问,不敢问,朝她伸出的手虚软无力地耷拉着,想碰却不敢碰。 “假的……一定是假的……” “是真是假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只镯子是从一个女尸身上搜下来的……贾源,你知道吧,他信不过曹家父子,将他们做过的许多事都记录在案,他的记录册中说了,永成十五年九月,曹襄将一名衣衫华丽的女尸交于他,令他处置了,他与李开济一同在贾家村后山那片林子里挖了一个坑将那女尸埋了,但在埋尸时,那女尸死而复生,苏醒过来,他们二人惶恐之间,将此事告于曹襄知晓,可曹襄却依旧让他们将人埋了…… “贾源也不知道的是,那一日,他的年少的女儿已发觉他的诸多恶行,当时跟随他去了林子里,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她看见贾源用铁锹拍在那女子头上,那位可怜的娘子当即躺倒,面上被层层的湿泥覆盖,起先还有哭喊哀嚎,凄惨不已,后来声音渐弱,随着土坑填平,那位娘子再也没了声息。这只镯子就是贾娘子后来趁着贾源与李开济走后,偷偷扒开软泥,本想若是这女子有福气,她便能救下她,但……她挖到这只镯子时,那女子的手已经冰冷僵硬……” “不,不可能,阿荔不会死,她没有死,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我不会……不会……” 不会杀了她,冯昭甚至吐不出那个“杀”字,那一字何其残忍,他的父母族人因这个字全都离他而去,只留他孤零零一个人,他痛恨皇室权力纷争,怨恨皇帝的私心偏见,可对阿荔,他从来没有想过将这些私怨加诸在她身上,他只是不能毫无顾忌的与 她像一对寻常夫妻……那是他的妻子,是不顾自己的名声性命也要救他的爱人,他怎么会……怎么忍心…… 可是萧铉会。当初清舒因陈玉的死陡然病重,昏昏沉沉痛不欲生,阿铉要给清舒治病,需广招名医,可青予已死,无论是曹家或是其他哪一户人家广招名医一定会引起旁人注意,节外生枝于清舒不利,阿铉这才出此下策让清舒代替阿荔,借着平宁公主之名招揽大夫。 他也知晓此事不妥,稍有不慎阿荔若是因此吓到该如何是好,他推拒再三,阿铉又说总会有这么一天,等阿荔知道他们还活着,并打算制造纷乱逃离大周,他们总有分开的一天。 他想,阿荔或许是愿意随他远走高飞的,可是带上阿荔他们躲开朝廷的目的也将永远无法达成,他与阿荔注定是有缘无分,无法善终的。 于是,他觉得这样也好,早些分开,日后阿荔也能适应没有他的日子。 他与阿铉嘱咐了许多遍,让他一定要小心照顾阿荔,不要因圣上的错迁怒于她,阿铉全都答应了,甚至在前几日,他决心给宁知越下一剂猛药时,还与他道阿荔很好,已经不再过问他的事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19章 他早该想到的……他和清舒还不够了解阿铉吗?当日清舒被带回公主府,打他那一耳光不就说明了一切?他明明知道阿铉憎恨圣上,憎恨萧氏所有人,甚至于除了他与清舒意外,全天下人性命都可以不顾,他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杀了阿荔……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相信,不愿连阿铉也失去,不愿叫清舒再为难…… “被背叛的滋味如何?再一次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滋味如何?”宁知越走近他,蹲在他面前看着瘫坐在地上涕泗横流的冯昭,心内没有丝毫痛快,戳着他的心口,“疼吗?方才我来时也是这般痛彻骨髓,我的阿娘也是遭遇横祸被你们如此杀害,她又何其无辜,究竟是为什么?” 冯昭摇着头,沉溺于悲痛中无法自拔,宁知越却看着他这副模样越发觉得可恶,抬手挥向他的面颊,“啪”地一声脆响,她又攥住他的领口,“这般惺惺作态地哭什么?就算你对平宁公主的死毫不知情,你不也毫无负担地与韩玉娇眉来眼去、调风弄月?” “不是的……她很像阿荔……我只是……” “只是什么?将她当做你思念平宁公主时的一个寄托,还是被你的甜言蜜语所哄骗,供你利用的一枚棋子? “来的路上我的确被仇恨冲昏头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你们三个,可是尽管我不去思索今日慧远法师为何突然被要求在观音殿解签,那几个妇人为何将本该视作忌讳的那一段往事如同亲身经历一般正好在我面前提起,大雄宝殿往后这一路为何没有其他人,就连姚珂与姜娘子几人也真就没有跟来,这一切的巧合我都没去理会,偏偏在通往禅院的必经之路上出现一个尚有罪责在身本该藏匿踪迹韩玉娇…… “她说的谎的确不够高明,可越是这样我反而越会发现蹊跷,你处心积虑地挑起我的仇恨,又不断地激怒我,我必然不会容忍,说不定会杀了你。不过萧铉不会希望你真的出事,所以他的计划是什么?不过于我而言也不重要了,我猜,再等一会会有人‘不经意’的闯入?我很好奇,萧铉和阮清舒会来吗?若是亲眼看到我杀了你,阮清舒会疯掉吗?萧铉呢……会不会迫不及待地亲手杀了我?” 冯昭呆滞地看着宁知越,似乎明白她在说什么,却又无意理会她的疯癫,只是当宁知越在他面前举起那只镯子,挥手往外扔出去时,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起身飞扑去抓,突然身体一滞,一只手从攥住他的后背,拉转他的身躯,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镯子。 冯昭正庆幸她没有将镯子扔出去,想要再次去夺回来,陡然瞧见她抬起的另一手里寒光一闪,抹向他的脖颈,冰凉的触感擦过,尚未感觉到疼痛,飞溅的鲜血喷涌而出,洒在他与宁知越的脸上血迹斑斑,他尚存一丝余力,捂住脖颈,也不忘伸手去够宁知越攥着镯子的手。 “求你……”匕首划过他的喉咙,割破他的声带,他张嘴吐出两个字都觉得艰难痛苦。 宁知越却不理会他,静静立了有一会,将他猛推至栏杆边,掀出栏杆,看着他重重坠在下层地面。 良久,整个楼室只有冯昭尚有余息的呻吟声,宁知越定定地望着冯昭朝她伸出的手,开开合合的唇瓣是很清楚的两个字,“求你……” 她只是俯头看着他,直到楼外传来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再到藏经楼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完全推开,众人目之所及的是躺在血泊中的冯昭,随后望见了栏杆边上立着的宁知越。 宁知越静静等着,对底下人的质问与争执充耳不闻,直到屋外再度有人赶来,她望见那人被吓得怛然失色,视线在冯昭与她之间来回巡视不知所措之际,朝她露出了一抹笑容。 第178章 偌大的藏经楼里只有宁知越与冯昭两个人,冯昭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宁知越却是满身血迹地居高临下,手里还握着那把行凶作案的匕首,如此情形,无论怎么看,宁知越也逃脱不了干系。 宁知容与姚琡在短暂发愣时也没有任何疑虑的想到,敏敏还是动手了,只是他们没想到她会用这样激烈且堂而皇之的方式,但下一刻他们转变了念头,对今日这一遭的全部事情经过产生质疑。 这几日来,杨德为确认宁知越就是陈玉,以此为铁证,证明她的确是有备而来而且居心不良,派出县衙数十拨衙差去打探搜寻陈家的旧事与旧日的仆人,不放过分毫与陈家与陈玉有关的线索。 然而,一方面由于陈家家宅里的仆人接触陈玉的都甚少,另一方面得益于曹荣与曹襄指使张绍金和杜昆将陈家,尤其是陈玉的过去消抹的一干二净,除了传闻中的那幅画像,再无一点线索可循。 至于那幅画像…… 那个曾经购置过陈家宅子的商户早已亡故,生意经营惨淡,被他那个整日花天酒地的独子挥霍一空,但他绝不肯责怪自己,只怨他阿爷当日买了一座凶宅,他们一家被女鬼缠上,就此一落千丈,而对于一只女鬼,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杨德找到他,问他那幅陈家娘子的画像现在何处。 那人夜宿花船,满身浓烈的脂粉味与酒气,回话时尚未清醒,只道哪还有什么画,家里连柴火都买不起了,那些书画又不是大家所作,留着有什么用,早烧了个精光。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20章 杨德对这个回答大为火光,却仍是不肯罢休,他道:既然画没了,但看过画的人还在,宁知越的画像现在便可作一幅,让他辨认一番便是。 杨德是有备而来,宁知越的画像就在他话落之际被衙差们送上来。 宁知容与姚琡提着心,虽说那幅被烧掉的画最晚是三年前所作,这纨绔长年沉溺与美色酒水中,早已昏了头脑,不一定能辨认得出,但杨德拿的是宁知越的画像,若这纨绔发现一点与记忆中画像上相似之处,便可能指证她就是陈玉。 他们敛声屏气,强作镇定,看着衙差手中的画像慢慢展开,上头那副面容犹如宁知越本人亲临在场,那纨绔却眯起眼,凑近画像,细细品鉴了一番,嬉笑道:这画不错,小娘子也甚是貌美,她是何人,现在何处啊? 宁知容与姚琡相视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杨德却是气急败坏,连声质问:你没见过她?再好好看看呢?还是之前那幅画像你记不得了?她们不像吗? 那纨绔摆摆手:这都哪跟哪,就是那画像还在,也不可能与这小娘子相像,那幅画里的人形如骷髅,死气沉沉,哪有这幅画中的娘子这般美貌,那分明就是两个人。 杨德不死心:你再仔细看看,就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那纨绔不耐烦了:说多少遍不像就是不像,我见了多少回了,每次瞧着都觉得鬼气森森,现在想一想也觉得胆寒,早知道就不该带着那幅画离开,还留了那么久。 杨德大失所望,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费劲心思找来的证人却是证明宁知越清白的人证。 这一点线索也中断,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可再针对宁知越,但这并非代表他相信宁知越是被诬陷的,证据总会有的,只是需要时间去找。 于是,他将视线重新转向吴夫人、春杏与那个樵夫,将三人的证词重新看了一遍,正当踌躇无计可施之 时,慈安寺里突然有一僧人传讯来,道寺中又有凶案发生。 杨德与虞循一行人不对付,却也不得不顾忌虞循是受圣上密旨委派调查汜州背后动乱,虞循咬定曹襄并未身死,仍然要继续调查下去,他也奈何不得。 这个消息传来时,宁知容与姚琡随着虞循一同在县衙里细细盘问春杏与吴夫人,乍闻此事,四人无一例外地都想到了宁知越,谁也没有想过细问这一次死的是谁,备马直奔慈安寺来。 离慈安寺约莫还有一炷香的路程时,姚琡率先发现策马迎面而来芙蕖,她一脸焦色,目不斜视,很是着急的模样,见了他们便说:娘子出事了。 顾忌这杨德在,芙蕖自己也没弄明白姜盈盈那一句催促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宁知越反常的行为与决然的冷漠,还有她最后离去的方向,让她意识到事情确如姜盈盈所言不甚妙,杨德在场,她不便直言,只能如此回答。 宁知容与姚琡只当宁知越真出事了,匆匆赶了回来。 结果的确是出事,还是关乎人命,无从分辩的大事。 此刻,宁知容冷静下来,也看明白了:他们一行人赶到慈安寺时并未听闻发生凶案,在藏经楼里发现冯昭和敏敏时,冯昭意识尚且清醒,就连芙蕖也只在事发一炷香前才发觉敏敏的不对劲转去报信,那个传信的僧人何以在一个多时辰前就料到寺中会发生凶案? 其次,要达成圣上秘密交代的任务有成百上千的办法,敏敏何必将自己置于险地,这一定又是曹襄的阴谋,再一次的栽赃嫁祸。 “宁娘子,本官再问你一遍,你究竟为何要杀驸马?” 杨德义正言辞的质问再次唤回宁知容的思绪,他盯着宁知越,也等着她的回答。 自方才她主动开口说了一句“人是我杀的”,之后再未出过声。 杨德乐得见她如此,罪行是她自己亲口认下的,冯昭倒在血泊中的惨样也是有目共睹,即便此前平宁公主对宁知越如何袒护,但她如何能与殿下这位驸马相提并论。 平宁公主自赶到此处,瞧见地上那一滩血迹后,愣愣地出神,由着漪兰将她护在怀里,指挥着身边婢女内侍去寻大夫为冯昭诊治。 杨德扫了在场众人一眼,主持带着几个僧人在一边不住的念阿弥陀佛,姚琡与宁知容尚在混乱之中,似乎茫然无措,而虞循…… 虞循人呢? 方才他们是一同进的藏经楼,他是何时消失不见的? 不过他不在也正好,将宁知越关入了大牢,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挥挥手,指使几个衙差上前拿人。 这一动,宁知容与姚琡也动了。 “杨刺史要做什么?” “世子,宁四郎,我知晓你们难以接受,可方才宁娘子已亲口承认是她杀了人,难道你们还要为她强行辩解吗?” “凡事都有原由,她还未……” “她承认自己杀了驸马,足够本官将她下狱,至于因何原由,待带回县衙审问之后,自然分明。” 若宁知越没有承认自己谋害驸马,宁知容与姚琡大可将事情发展至此所有的不合理都推出来与之辩解,绝不让人动她分毫,可她将退路全部堵死,让他们从何救起?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21章 胡思乱想间,那几个衙差已经围上了宁知越,大约是打过几回交道,知晓她来历不俗,不好招惹,对她还算客气。 宁知越没说话,默然在几人的引领下往外走。 就在此时,二层藏经室里忽然传来重物砸在地上的声响,哗啦啦的纸张摩擦声连续不断,仔细聆听,其中兼杂着一声没能完全发出声的惊呼。 众人皆是一顿,仰头朝着声源处望,二层楼梯靠着右侧墙壁的书架那一处…… 宁知容看了姚琡一眼,朝着那一处去,姚琡当即拦下正要带宁知越离开的衙差。 “等一等,这楼里还有人。” 杨德皱眉看着宁知容带着一个护卫上了楼,朝身边的衙差示意一眼,那衙差也跟了上去,将行至楼梯中央,忽听那处角落里一声呵斥:“你是什么人?” “别,别抓我。” 接着楼上一阵沉默,宁知容才倚着栏杆探出身来,“杨刺史且等一等,这屋里还有一位娘子……韩娘子。” 韩娘子?哪个韩娘子? 众人正疑惑间,宁知容和羽书催促着那人下楼,待见到是韩玉娇,宁知越也忍不住侧目看过来。 她竟然还在…… 韩玉娇也注意到她的目光,目光飘忽不定的移开,触及楼下那一大滩血迹,浑身止不住地哆嗦,闭着眼,说什么不敢继续往前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韩阳平勾结贼子,残害忠良,你本该在汜州府衙大牢,却偷逃出狱,你可知罪?” 韩玉娇什么也听不进去,双脚发软瘫在楼梯上,两只手死死箍着楼梯栏杆,将自己所在一角。 看样子吓得不轻。 宁知容没再催促她,与杨德道:“杨刺史,还是先问问她事情的经过吧,我们来之前她就藏在藏经楼里,想必看到、也听到了整件事的经过,是不是,韩娘子?” 她将自己缩得更小一团了,“没……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听到,没有……真的没有。” 那就是看到了,也听到了宁知越与冯昭争执的全部经过。 羽书说,她本是罪臣之女,得公主与冯昭秘密救助,藏在禅院本不该到处乱跑见人,可她这个时候出现在藏经楼里…… 宁知容隐隐觉得,她出现在藏经楼与冯昭脱不了干系。 虽然逼着韩玉娇说出案发经过可能对敏敏不利,但只有她说出他们事先预备污蔑敏敏的罪名,才好为敏敏分辩。 杨德似乎察觉他的意图,道:“查明经过固然必要,却也不急这一时,韩娘子本该在狱中待着,一起带回县衙也是一样的。” “杨刺史的确可以在寺中审问,但关乎驸马与我妹妹,他们之间素无交集瓜葛,却生出这样的是非,知道的是敏敏行事冲动,不知道的会以为我们宁家不将公主放在眼里,有些话,总要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有什么误会也最好当着公主的面解开。”说罢,他朝着平宁公主躬身道:“殿下,此事定有误会,还望殿下明察。” “臣也以为如此,殿下,宁娘子与驸马许是有误会,正该当面说清楚。”杨德正想反驳,忽然虞循从外面进来,直直走向平宁公主面前。 平宁公主仍是一脸哀戚,目光涣散神情恍惚,听到虞循的话却猛地站起身,身体晃晃悠悠,口中喃喃道:“误会,对,是误会。” 她跌跌跄跄地冲到宁知越跟前,定定立住看了她两息,看到那张脸上的讥讽,她忽然浑身颤抖着退了两步,偏开脸,看到楼梯上缩着的韩玉娇,又提气向她冲过去,“你说,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韩玉娇往里缩得更厉害,哭声也越大。 平宁公主仍是逼问,“你说啊?回答我?为什么?” 漪兰紧紧跟在她身后,瞧见她气都喘不匀,很为她担忧。她扶着公主,轻轻抚了抚她的背。 “殿下,当心身子。” 说着,她又扭头凝视着韩玉娇,冷声呵斥道:“混账东西,殿下问在问你话。说,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熟悉的威压霎时笼罩全身,韩玉娇惊得哭都忘记了,她缓缓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怒视着她的漪兰,慌乱间移开眼,那滩血色又刺入她眼中,令她不得不再度闭上眼。 她觉得她已经无路可逃,但漪兰姑姑仍旧不肯饶过她。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如实交代,你到底看到什么。” “不……我没看见……” “还敢说谎……” “没有……没有……”她张开蓄满泪水的眸中,模模糊糊只看到漪兰姑姑一个熟悉的轮廓,可即便这样,她也害怕。 她喘着气,让自己呼吸顺畅了些,视线也清晰了 些,落在漪兰身后……她看见在门边立着的宁知越,她也正看着自己。 她想起宁知越将冯昭推下栏杆时,就是这么望着冯昭的…… 冯昭……他是驸马……他……公主不是公主了…… “还不肯说吗?” 又是一声怒喝,韩玉娇一个打了一个激灵,终于抵挡不住,“不是……不是宁娘子……是驸马杀了她……是驸马……”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22章 “你说什么?”众人哗然,纷纷逼近她。 韩玉娇感觉着一道道目光犹如利箭,恨不能将她射出无数个窟窿,她埋下头,眼尾的余光还能瞥见那一抹鲜红,紧闭上眼,逼着自己说道:“是驸马要杀宁娘子,宁娘子只是失手……而已。” 第179章 “不可能。”韩玉娇话音落下,平宁公主声嘶力竭地叫喊出声,一口气猛提起,堵在候头,面色霎时通红。 漪兰忙忧心地为她顺气,“殿下,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虞钦使与杨刺史都在,您何必费心。” 她的口吻甚是轻松,浑然不在意这件事的真相到底如何。 冯昭现在生死未知,瞧那个架势……最好是死了,省得她日后还要想法子将他除去,殿下日后还得经受一次打击。 她拖着公主在就近的蒲团上坐下,转头看了看杨德,又看向虞循,两人会意,视线交汇间暗藏锋芒。 杨德率先开口,顺着平宁公主的话向韩玉娇质问:“你既说是驸马心生歹意,宁娘子失手,那你再解释清楚,驸马与宁娘子素素往来,也无仇怨,他为何要杀宁娘子?” 闻言,韩玉娇微微抬头怯怯觑了一眼宁知越,冰凉冷漠的视线直直射向她,韩玉娇立时咬紧下唇,不肯再开口。 “这话如数奉还给杨刺史,敏敏又有何理由杀驸马?”宁知容总算找到一个何时的时机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再者,杨刺史与我们几人都是一路从县衙赶来的,到寺中时,并未听闻凶案发生,一个时辰前在县衙报信的僧人是如何未卜先知,知道寺里会发生凶案……不我说错了,他当时说的是寺里发生了凶案。 杨德拧眉沉默下来,宁知容又道:“杨刺史何不将那个僧人找来,当面问个清楚?” “寺里没有这个人。” 虞循突然接过话,“方才我已在寺内打听过,住持和寺监对此都不知情,也坚定并未派人离寺。并且今日寺中有许多一异常之处,只在初一、十五出现在观音殿解签的慧远法师,今日被请到殿中,藏经楼与两座菩萨殿一片区域的僧人都被调走,寺监声称……”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公主,向漪兰说:“寺监说殿下今日要到藏经楼来,未免被寺中香客冲撞,故而今日寺里只开放到大雄宝殿,后面这一进不许外人靠近。” “这怎么可能,昨日、今日,殿下都未说过这样的话。” 漪兰错愕地看向住持求证,若真有这样的事,那韩玉娇说的便无从质疑,此事就是冯昭所为,目的……难道是发现宁娘子察觉他们在殿下身边,要提前杀人灭口了? 这是极有可能的。 漪兰的心怦怦地跳着,现在是宁娘子,接下来会是谁? 察觉拥着的殿下身子又颤抖起来,漪兰既恨又心疼,这个冯昭,谋害利用过殿下所少次,竟还敢打着公主的名头布局杀人。 住持道了声阿弥陀佛,重重叹息道:“确有此事。” “那你方才不说。”姚琡凑到虞循跟前,视线却是恨恨地盯着住持,“今日的事明摆着有蹊跷,你方才不言不语,若没有韩娘子的解释,方才大伙都以为敏敏故意杀人了。” 他抬肘撞了撞虞循,对他一脸赞许,“我说你方才怎么不见人,原来是去找线索了,差一点就让他得逞了,还有其他线索吗?” 当然有……但虞循只是看向一直静默着的宁知越,无声叹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宁知容大喜过望,“那这足以证明敏敏确是遭人算计。” 杨德似不肯就此揭过,仍道:“驸马与宁娘子之间有何冤仇尚未理清,宁娘子也亲口承认杀了驸马……” 姚琡打断他的话,“你没看见敏敏也吓坏了吗?韩娘子也说了,那一刀的确是敏敏下的手,但她是失手。” 杨德坚持道:“最近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命案,都和宁娘子脱不了关系,今日的事虽有蹊跷,却也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开……除了将他们都带回县衙,我看没有更好的办法。” 姚琡气得跳脚,“说来说去你就是私心作祟要将她当做犯人关进大牢,韩娘子我就不说,这件事驸马的嫌疑最重,你怎么不将驸马也带回县衙?” “不行。”公主突然推开漪兰,慌张中带着一点凛然,“不行,阿昭受了重伤,他不能被关进大牢。”言下之意,就是不管宁知越如何了。 “殿下……”漪兰有意为宁知越说两句,但平宁公主推开她虚扶着的手,站起身来,看着杨德,不容反驳地说:“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但是驸马,我绝不会让你带走。” ** 宁知越还是被杨德带回县衙。 没有了公主的庇护,他根本不再理会姚琡、宁知容的如何与他争辩。 而在虞循对送宁知越去县衙大牢也没有再置喙过一句。 宁知越听之任之,不肯说话也就罢了。 虞循对此也没有再与杨德尽力分辩,姚琡气得恨不得就这么将人直接带走,瞧着虞循也颇气闷,亏得他先前还以为虞循对敏敏的事上心,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虞循一眼就看出他心里不知如何在咒骂自己,但他没有辩驳,只是劝他:也许宁知越在县衙里待着更安全些。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23章 宁知容本也心烦意乱,对他没个好脸色,闻言,问他:“你查到什么了?我正奇怪,就算冯昭使计引敏敏去藏经楼,但来的路上她就会发现这里的古怪,为何还是进了楼里? “那个韩娘子,不是说她与冯昭关系特殊,与敏敏也有些恩怨,她也不该……敏敏已经认罪,她却突然指证冯昭,你不觉得她也很奇怪?总之……你还查到什么?” 查到什么? 他去见了姜盈盈,也见了慧远法师……他还记得宁知越与他说过公主的妆奁箱里有一支签…… 虞循摇了摇头,“只言片语说不清楚,有些事我也没弄明白,暂时没法与你们细说……” “那就长话短说,敏敏不肯说,韩娘子也不说,到你这儿也这么多顾虑,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们如此忌讳?” 虞循苦笑,宁知越不肯说是因为青予,当年那种情形下,能接触到王夫人的只有青予和曹襄,但那支签最后却落在公主那儿…… 今日的事怕是冯昭利用韩玉娇引宁知越去了藏经楼,他一进门边看到冯昭躺在血泊中,尚未失去意识,目光一直盯着宁知越,面上残留的泪痕,开合的口唇,无力抬起的手,这些都预示着在他受伤之前,他们谈论了一些悲痛的回忆。 那些回忆里有没有可能讲述了曹襄与冯昭曾经的所作所为呢? 眼下冯昭重伤昏迷不醒,公主因病神智混乱不清,韩玉娇作为唯一一个看到、听到全部事发经过的人,漪兰不会理会她的死活,曹襄也不会让她活着。 她或许不知道冯昭背后还有曹襄这一号人,可她吓到屡屡去瞧宁知越的脸色,足以说明,她听到的那些谈话关乎了她的生死。 冯昭靠不上,公主靠不住,只有宁知越了,将自己划归在宁知越这一边,为自己选择的一道保障,回到冯昭身边一定活不了,可帮宁知越这一忙,或许日后能保住一条命…… 若韩玉娇当时真是如此想,也无怪乎她被带回南漳县衙时,她坚决要求与宁知越待在一间监牢里。 这一切 只是他从姜盈盈告诉他线索后自己推敲出来的,他知道宁知越那儿他决计问不出什么来,但韩玉娇那儿他还是有法子问出真相的。 至于这场无妄的牢狱之灾…… 宁知越固然可能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但曹襄这一次的计谋,无疑是给了她扳回一局的机会。 他道:“确实有些忌讳,但我保证……她绝不会有事。” ** 宁知越还是头一遭被关进县衙大牢里。 砖墙砌筑的小小隔间,靠着走道一排都是木格栅,缝隙很小,仅有一掌宽,没有窗,只在每个隔间留了方寸大小的气窗,透不出多少光线。 牢房里除了阴暗潮湿,还混杂了各种难以言喻的气味,令人作呕。 但杨德给她安排的那一间还算干净整洁,地上有清扫过的痕迹,小桌上擦得干干净净,摆了一盏豆大火苗的油灯,咯吱作响的小榻上铺的是新鲜的干草,上头还有一卷干净被褥,一看就是刚送来的。 宁知越从不觉得杨德会对牢里的犯人如此优待,更别说他一直敌视自尽,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有些道德了。 姚琡与四哥未曾踏足过这些腌臜地,想不到这么长远,能预备这么周全,还有办法越过杨德安排这些的,就只有虞循了。 她一言不发地在榻边坐下,回想今日的一幕幕。 对冯昭下手,的确是冲动大过理智,但即便是现在她也不后悔。 她想见的人见到了,想做的事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她应该高兴,应该觉得痛快…… 可是,她忘不了青予看向她的眼神,忘不了她没有一丝犹豫地袒护冯昭。 原来,在关乎生死的大事上,她更在意的还是那两个人,这样看来,她表现出的种种对自己关心在意是要排除冯昭与曹襄之后的,在他们面前,她的性命安危不值一提…… 所幸,她没有在紧要关头顾念旧情,心存侥幸地以为还有误会,她动手,她真的下手了。 匕首稳稳地握在她手中,横抹过冯昭的脖颈,温热的血喷涌在她脸上,真是稀奇,那么冷血无情的人,他的血竟然是热的,可惜…… 可惜他不是曹襄,不是阮清舒,若是他们,她应当下手更重一点…… 不,这样不好,怎么能让他们这么痛快的死了,也得让他们都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人的痛苦。 阿娘……她的阿娘…… 宁知越忍不住呜咽起来。 如今想想,那一日傍晚,她去寻阿娘时被阮清舒拦下,阿娘训她和她争吵时她都没有出现过,又怎会在她寻去时出现在阿娘屋外? 阿娘是不是那个时候就……那个时候,她若是坚持、再坚定一些,一定进屋去见到阿娘,是不是就能救下阿娘,发现阮清舒与曹氏父子的诡计,阿爷也不会受他父子二人蛊惑,他会幡然醒悟,他们一家又能回到像年幼时在越州的那段时光。 是她的错,都是因为她,为什么要救阮清舒,为什么非要留她在身边,为什么那么信任她,为什么与阿爷争执与阿娘争吵,那一晚为什么不亲眼去看一看阿娘……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24章 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阿娘,没有阿爷和阿弟,也没有家了…… 忽然,大牢走道外有脚步声传来,她的牢门出被圈了几道的锁链被人扯响,哗啦啦清脆的金属声,有人开了锁,“娘子,您尽快些,让杨刺史知道了,小的们也不好做。” “我知道,不会太久的。” 宁知越抱着膝,将脸深埋其间,听到那女子的声音是姜盈盈她也没抬头。 她不必再与其他人说什么,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杀了冯昭,阮清舒已经疯疯癫癫,神志不清,曹襄只会更愤怒。 好啊,那就来吧,反正她与曹襄得有一个人得死。 她杀了曹襄,是大仇得报,曹襄杀了她,也权当她识人不清的报应。 “宁娘子……” 姜盈盈轻轻唤了一声,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缓步走到宁知越的榻边。 良久,她也在宁知越身边坐下。 “你虞郎君、你兄长、世子还有县主……他们都很担心你,也知道你一直不肯开口……” “在寺中时,虞郎君来找过我,问了今日发生的事,我……我都告诉他了,和你一样,他听了那些话,像是明白了什么,所以……我来不是要问你与驸马在藏经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虞郎君说,你现在大约什么都听不进去,也容易胡思乱想,让我来看看你,和你说说话……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替你传达的?这也是他让我……替玄素问的。” 宁知越终于动了,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姜盈盈温暖柔和的笑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第180章 姜盈盈走了没一会,虞循又匆匆来了。 突然间,视线交汇,宁知越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这段时间,为青予,她考虑到了一切,唯独没有将他算上,因为她知道虞循处事的方式和她不同,在对青予一事上,他绝对会秉公执法,他们最终也一定会站在对立面。 她为了青予可以选择放弃虞循,但是…… 事实证明,那个人不值得,而虞循听了姜盈盈的话后,推导出她所有的意图。 一切都明了了,可他还是担心自己,怕她胡思乱想,钻牛角尖,让姜盈盈搬出玄素来。 的确,就算所有人背叛了她,欺骗了她,玄素不会,她还有玄素。 姜盈盈的那句话让她已经冷硬掉的心重新跳动起来,也为这两人生出顾虑来。 因为她,玄素受了不少苦,若不能彻底除掉曹襄,她就没法正大光明的“活”在阳光下,还要继续改名换姓,以假面示人做澄心。 她不能让玄素涉险,不能让她委屈地活着。 但虞循呢?她该如何回应他的体贴与关心? 宁知越垂着头,慢慢思索着,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她罪孽深重,没法原谅自己,她看不清自己的路是怎样的,却知晓与虞循的抱负不能相容,他为她做得再多,最终也极可能会付之东流。 她犹豫着如何开口,虞循踏进牢房,在她两步在站定,几乎不做停顿,他道:“李漳来投案了,他声称杀了吴秋宗与祝十娘夫妇嫁祸于你。” 宁知越愕然抬头望着他,听他又道:“他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陈娘子。他说,知晓你与陈娘子的关系后,他便觉得,你对陈娘子多年来不闻不问,却在她身亡两年后回来,不过是假惺惺地要为她报仇,他对你本有怨言。 “祝十娘夫妇与他本是同谋,却在崇川县反复无常地出卖他,发现受伤的他知晓曹氏父子没死的真相,又要与他重新合作。为此他心生一计,打算借此嫁祸于你。 “他说那晚他是跟着祝十娘夫妇去的慈安寺,也听到了吴秋宗那番对陈娘子言语不敬的话,故而也将他一并杀了。” “他……他不是受了重伤?怎么可能……他是在替我……” “不错,他以 为你因祝十娘夫妇与吴秋宗的死入狱,想替你顶罪。他伤得很重,杨德也瞧出他话里的漏洞。”虞循叹息着。 李漳本是谋害公主的通缉要犯,抓他无可厚非,但他以此名目投案,杨德反而觉得李漳是要替宁知越开脱。 李漳也辩解过,面对杨德,纵使一身伤病面色惨白,他也毫无惧色地指责杨德:我本来的目的是除掉曹襄及其同党,嫁祸宁娘子只是顺手的事,可你本末倒置,一心想要搜罗宁娘子的罪证,反而对曹襄潜逃的事置之不理,我只能站出来了。 杨德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审问,李漳这番话出口,不少人对他指点质疑,他当即恼羞成怒,将人杖责二十收监。 可即便这样,李漳的话还是在百姓间流传,引起不少人惶恐,追问杨德李漳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迫使杨德不得不开始关心此事。 虞循说完,宁知越沉默了许久,牢房又静下来,逼仄地隔间里容纳两个人后更显得空间狭小,她甚至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似乎还在耐心等着她的回应。 她低声“嗯”了一声,再没下文。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25章 虞循看着她,暗黄光线下一团缩起的人影,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已经感觉到她的无措。 多亏李漳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杨德出了一道难题,宁知容与姚琡借题发挥逼得杨德不得不急需应付百姓的恐慌,给了他能单独在县衙行动的机会,提审了韩玉娇。 被带回县衙后,杨德就在公堂上审问了韩玉娇,她仍深陷于强烈的恐惧中,面对杨德的严声逼问,刑具威胁,她都强忍着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虞循没有逼她开口,只将自己已有的推测在她面前复述了一遍,她的眼中瞳孔震颤,双唇哆嗦,不住地抽泣,终于忍不住拉向他求救…… 他的猜测都是对的,如今的平宁公主就是尚在人世且一直未曾露面的青予假冒的,宁知越的阿娘王夫人的死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得知青予就是阮清舒时,他能感受到宁知越的摇摆不定与期盼,短短几日,曹襄却用这种直接又激烈的方式将她与青予的感情全部撕裂,甚至用宁知越最在意的人刺激她…… 他的目的并未达成,宁知越伤了冯昭,也刺激到阮清舒,接下来他对宁知越的手段也不会温和。 固然,这可能就是她想要的…… 默然良久,他问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宁知越呆呆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垂下眼,问:“杨德还怀疑我的身份吗?” 虞循不解,但摇了摇头,回道:“那幅画像已经被烧毁,那户商户家的郎君也说你们不像,他如今不追究这个,只怀疑你与袁志用仍有阴谋。” “那就让他再起疑心吧,由他去查,最好……开棺验尸。” “为何?这样于你……真的好吗?” 宁知越直望着他,并不答话。 虞循无奈,“好,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我只问最后一句……这么做会伤到你吗?” 曹襄心狠手辣,宁知越怒气上头时行事同样激烈极端。 宁知越晃了晃脑袋,“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见状,虞循不再多问,只能好应了下来。 ** 之后几日,虞循每日都会来狱中坐一坐。 最初,杨德、宁知容、姚琡都会跟来,希图从宁知越嘴里听到一字半句,但连着四五日后,宁知越始终不曾开口,韩玉娇也跟把嘴缝上了似的,浪费在她们身上的时间不少,却一直一无所获。 杨德耐心不足,想要另寻线索,姚琡与宁知容有心提防,也就将宁知越交给虞循照看,他二人紧守着杨德不放。 只剩虞循一人之后,宁知越也鲜少开口。 虞循与她说杨德进展时,她就安静的听着,或是简单的应一个字,“嗯”、“哦”、“好”,虞循不说话时,两人就静静地坐着,眼神都不曾交汇,只同样望向桌子上那一盏火光微弱的灯,听着彼此平稳的呼吸。 直到第六天,虞循来告诉她,势已经造好了,经由韩玉娇的口,在被他与杨德轮番拷问之下,她终于肯吐露一点“真相”——冯昭受漪兰与洛为雍欺压,知晓圣上仍未放弃除掉他,与曹襄合谋留下过把柄,但这把柄似乎被宁知越知晓,并试图告诉公主,但公主偏袒冯昭,反将书信给了冯昭看,由此冯昭才设下此等计谋。而冯昭因与曹襄来往过密,因此知晓陈玉还活着,而宁知越就是陈玉…… 如此真假掺半的“真相”最初并未使杨德深信,待他与漪兰确认宁知越的确曾托她传给公主一封书信,还曾吐露冯昭与曹襄合谋一事后,他才逐渐相信,这就是实情。 曹襄这等祸患要查,但杨德也未放过宁知越就是陈玉这一条重要线索。 既然画像、字迹杂物不可信,就得找些真正的铁证去查验,杨德深信这一证据就在南漳县里。 虞循为此与杨德数次争执,一次次地激怒杨德为一己私心给宁知越强加罪名,宁知容与姚琡二人也在边上帮腔,惹得杨德每次都是面红耳赤而之后的行为更加过激 直到最后一次,虞循与他争吵时似作不经意间地吐出一句“杨刺史难道非要闹到开棺验尸才肯罢休吗”点醒了杨德,他果然起动心思,探问陈玉坟冢所在。 开棺验尸到底有伤风化,此事一经传出,不止宁知容与姚琡坚决不同意,就是衙门上下,城中百姓也惶惶不安,生怕又动了陈玉的坟闹得大家鸡犬不宁。 但杨德主意已定,并将此前宁知越硬闯陈宅的那番言词搬出来反驳宁知越与姚琡及其余众人。 如今杨德与宁知容和姚琡还在僵持着。 宁知越听了这些,目光中比前几日多了些灵动,面上多多少少浮现出些许笑意。 “这件事将成,接下来你要如何?” 宁知越敛了那一点笑意,朝着对面幽深昏黑的牢房里看去。 “躲了几日,该回慈安寺了。” 虞循皱起眉,慈安寺不是这么好回的,“杨德不会轻易放人。” “他会的。” 虞循看着她,见她一副不想多说且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没问,只与她又闲话几句,准备离开。 正当他转身之际,宁知越忽然踌躇着叫住他:“之前……我们从崇川县回到慈安寺的那个晚上,你问过我的那些话……”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26章 虞循脚下猛地一顿,侧身看向她,烛火太暗了,连她的面孔都分辨不清,只能瞧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和那一双溢淌着水光的眸子。 他得承认,宁知越这时提起这件事,他的心里既激动又忐忑,激动是为她肯给自己一个回应,忐忑是怕她在现在这种情形下有所顾虑的拒绝他。 于是,他缓了缓气息,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等这些事都过去,再提也不迟。”说罢,他头一次生出想要赶紧逃走的念头,抬脚便要往外走。 “可我不想等以后,就现在说清楚,不好吗?” 虞循暗叹了一口气,调转方向迈了两步,重新在身边坐下,“好吧,说清楚也好。”反正他已经承诺过,他不会轻易放下她的。 “事到如此,我所有想隐瞒的秘密也都被你知道了……你是最先发觉我不对劲的,也是最先猜出我所作所为的图谋的,与姚珲做交易,借皇帝的势与袁志用虚与委蛇,知道姚琡信任我,所以利用他带我离开京城,知道你能帮我揭开汜州安居乐业的假象下的满目疮痍,所以一次次的哄骗你。你对我的情谊我一直都明白,在邢州时,我知道的真相不多,也就没有那么多算计与欺骗,你看到的是一个不谙世事,没有太多顾虑的我,可现在我……” “现在的你与从前不同,但从前的你一直都在。你说你一次次的哄骗于我,可我并非不知情,汜州重逢后,阿商都能察觉到你的言不由衷,我又怎会看不出你那些不算高明的谎话,就连你自己……你心思细腻敏慧,不露痕迹的谎话你并非想不到,即便时间仓促,也不至于在我们重逢后的第一面就屡屡露出破绽。说实话,我最初的确气你拐弯抹角又不肯实言相告,初次与你争执那一次也更多是气你行事过激,又冷言冷语地疏离我……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你并非不信我,只是不够信,不敢信,这些与你的遭遇有关,我不能要求,只能让你看到、感受到我值得你信任。” 宁知越咬着唇,“可我杀了冯昭,你也不会觉得……” 见她面色松动,不似方才那边严谨,虞循长舒一口气,“我去问过漪兰姑姑,她说冯昭的伤势只是看着严重,实际未 曾伤到要害,你这法子虽则瞧着激烈,其实并未想过真的杀了他,基于他的所作所为与你和他在我心中的份量,我自然要偏袒你。” “你……”宁知越被他义正词严的一句“偏袒”逗笑,撇了撇嘴,道:“世人谁不知你最是公正廉明,你现在明目张胆地就敢说偏袒我,分明是在哄我。” “是哄你,也是真心话,我也是个人,不可能毫无私心。” 宁知越还不肯放过他,又问:“若我真的杀了人呢?” 虞循也正色道:“说些甜言蜜语哄你容易,但你若是正经问我,我的答案是不可能。你本性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不会无故杀人,若是一时冲动……如冯昭这类情形,他本也就不是什么好人,从道义上讲,你杀了他是为民除害,快意恩仇,可若是人人都这样,这个世道回变成什么样,故而我不赞成这种方法,仍旧得按律法办事,这是出于公正之心,可你是我的私心想维护的人,我得为你着想,只能尽力减轻你的罪责,若是杖刑之类的,我就替你受了,如果流放,我也陪你去,无论多远。” “若是死罪呢?” 虞循无奈道:“果然不能留你一人胡思乱想。从前已不可能,就现下的情况来看,你罪不至死,而以后……你是不是又忘了我说的话,我不会再错过你,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不会给你机会犯下能这样的大罪。” “我不喜欢皇室朝廷,也不喜欢京城,就连越州我可能也……你不是还有自己的抱负要实现,一直想官复原职?” 原来是为这个。 虞循更放下心来,“做官只是实现抱负的一条途径,却不表示我只能选这一条,我既给了你承诺,我如何到你身边便是我该处理好的事,你要做的只有接受与不接受。” 宁知越又沉默了,良久,在这片寂静声中,虞循的心又开始忐忑时,宁知越忽然朝他伸出手。 “那就等剩下的事了结……我会等你,但不会等太久……” 虞循怔住,反复琢磨着她这句话,许久方体悟过来她是何意。 巨大的喜悦充满他的心间,冲昏了他的头脑,再没有更多的顾虑,他握住她的手,郑重道:“我不会让你等。” 第181章 入夜后,牢房里的哀嚎叫屈声逐渐平息下来,或有几个不服管教,在狱中与其他犯人叫嚣着的,被狱卒拿着鞭子抽了两下,也都闭了嘴,不再出声。 对门的牢房里传出翻身的动静,接着那人“嘶”地一声直抽着气。 宁知越闻声望了过去。 对门这间牢房里关着的是李漳,起先他并不是关押在这一处,后来不知是否因杨德疑心李漳为她顶罪,有意让她看见李漳因她遍受刑罚的惨相,使她迫于同情怜悯而认罪认罪,便将李漳转移到她的对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27章 李漳原本的伤势就很重,被祝十娘夫妇救治后几日才转苏醒,醒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曹襄没死的消息告诉宁知越,于是与祝十娘夫妇商量着一定要亲去见宁知越一面。 那时他还不能下床,每日饮食敷药都需祝十娘夫妇俩照料,三人合计之下,李漳只好重新与他二人合作,将所有实情告知由他们俩代为转告。 祝十娘夫妇对曹襄的痛恨不减于李漳,满怀希冀地去见宁知越,未曾预料他们此去不能回,未免被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也就没有安排人照顾李漳,也正因此,待到第二日天黑,这两人还未回来,李漳便猜到,肯定出事了。 但他的伤势连下床都不允许,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在睡梦与惊醒中来回交替着,保存最后一点体力,希图伤势好转起来。 好在如今天气转热,却还不十分闷,伤口处敷药也不担心会发炎溃烂,静待几日,他能下床后,便迫不及待地寻摸到一处村子求救。 那户村民心地良善,不仅给他买药煎药,还替他打听了些消息回来。 也就是投案前两日,他终于知道祝十娘夫妇被杀了,但凶手却变成了宁知越。 他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如此荒唐诡诞的污蔑,偏偏新来上任的官员相信,还将她下狱了…… 得知此事后他再也按捺不住,没法再见宁知越受曹襄的伤害,顾不上自己的伤情,选择了最笨的办法,将所有罪过全部揽下。 被抓之后,杨德对他施以一遍遍的酷刑,昏天黑地的晕眩中,他不知身在何处,只知道再次睁开眼,抬头看向对面时,宁知越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被关到宁知越对面后,宁知越与他说过几句话,问起的都是在沉雪园里阮清舒屡次犯病的事。 事到如今,他已被困于县衙大牢,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平宁公主落水是他与冯昭二人一同救起的,只不过他从前鲜少有机会接公主殿下,故而没有发觉当日被救起来的公主与驸马都有些异常。 那时距他得知陈娘子的死讯已有四个月,他最初得闻此事,深愧于没能早些救拔她脱离那个深如牢笼的宅院,可几日之后再回到南漳县,赵复告诉了他陈娘子身边的两个侍女一个死,一个失踪,那之后陈家也频频发生诡异之事,他猛然惊觉,陈娘子的死非同寻常。 赵复曾是从贾家村逃出来的,得他救助,最终能在南漳县衙做一名小吏,对他是极尽所能的报答。因他办差的便利,与对贾家村的了解,很快就发现这一切与陈家的管家李开济脱不了干系,也因此,他结识同在调查这个人的祝十娘夫妇,可这时,陈家门庭一日日凋敝,陈娘子的死也在渐渐被人们遗忘,她的死因似乎已经成了定局,被被人视为禁忌。 李漳如何能甘心,她活着时他救不了她,又怎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于是,当祝十娘夫妇提出用平宁公主宣扬女鬼传闻时,他只稍稍犹豫,便下定决定就这么做。 其实,他第一次给平宁公主下毒后,便被绿珠瞧出端倪,那时已是平宁公主第二次发病,等到他第二次下毒,绿珠换掉了沾染过“仙子笑”的花瓶,并在南漳县传出有人溺水后,带着那瓶浅绿色的液体找到了他。 他当时以为绿珠会告发他,正想着是否要将其除掉,免除后患,但绿珠却说她可以帮他掩护,但他得将此事闹得更大,最好传到京城去。 卢典军麾下那群从京城里来的亲卫府侍卫常在私下抱怨公主放弃尊贵的身份,京城里的繁荣与荣华富贵,只为了和驸马在一起来了汜州,也苦了他们从此没有晋升的可能,或许一辈子都得待在汜州,他们总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公主殿下改变主意,回到京城去呢? 他当时觉得绿珠也是打得这个主意,而他也想希冀借着圣上对公主的宠爱,能在得知公主患病的同时,派人来调查害得公主患病的女鬼。 他们的愿望不谋而合,李漳也就更加无所顾忌,有了绿珠从旁相助,不止于帮他掩护带有药物的花卉,还有平宁公主的行踪、作息、喜好都在绿珠的掌握之中,她甚至留心了平宁公主会在何时心绪不宁,再通知他下毒,之后数次行动都得益于绿珠的帮助,从未被人察觉过,直到虞循和宁知越出现…… 而他也没有想到,绿珠想要送平宁公主回京的心如此急切,不惜冒着自曝的风险杀了映秋,将所有的证据指向都引到自己身上。 之后的事,宁知越也都清楚了。 李漳不知他为何要打听这些,甚至觉得他们此前的调查已经推测得十分接近,但他也没问,反是宁知越最后问了他一句:那瓶药还在你那儿吗? ** 宁知越是打从心里感激李漳,不管是这次冒着性命回护,还是这两年里一直为她的死因而奔波。 哪怕他为了给她报仇做了许多错事,可她没法如虞循他们一样大义凛然地评判他的对错,毕竟没有他做的那些事,没有 他一直的坚持,陈家以及她的死早已消寂,即便她自己知晓,回到汜州重新调查,也觉没有现在这样容易攀扯上公主,借此揭发整件案情了。 她也看出李漳一直犹犹豫豫,似乎想问她什么,却终究没能问出口。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28章 她也没有说什么,那一次交谈之后,她也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思考其他的事,反正一切都不重要了。 渐渐地夜已深,牢房里犯人们的酣睡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狱卒们喝酒、划拳、闲话的声音也逐渐趋于寂静。 桌上的灯火还是平和而健稳的燃烧着,只是仍旧照不出一个完整的影子。 宁知越藏躲在光影外围,静心等待、聆听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忽然,烛火猛烈颤动,紧咬着灯芯跳动,接着,远处传来“啪嗒”一声脆响,紧随着是门扇的咯吱声被缓慢拉长,在起此彼伏的呼噜声中,这声音不算明显,但凄冷寒苦的牢狱中是突兀的,它一向预示着些什么,好的坏的,各人心中有数,但在此刻,在众人梦寐之中,它的出现就更显得不一般了。 这一动静不止宁知越留意到,对面牢房趴在草席褥子上的李漳支起胳膊撑起上半身,往声音的源头看去。 暗光中贴着墙根闪动着三个黑影,他们蹑手蹑脚,即使闪现在灯火下,身上深色的衣衫从头包裹到脚,显见是有备而来,而且是确定了方位,朝着他们这一处来。 多年当值的警惕,让李漳察觉到这几人来意不善,或许正是为了宁知越而来。 他张了张嘴,嘶哑的嗓音从他喉头艰难吐出,“宁娘子……宁娘子,你在听吗?” 宁知越一直没有回应,也看不清她究竟在何处,他只能转向牢头狱卒呼救:“来人……有没有人……” 但这点蚊蝇般的叫喊声只惊动了他邻近隔间里的犯人。 “叫什么叫……呃……这……你们是谁……来人啊……救命啊……”那囚犯着一声叫喊彻底将其他犯人从睡梦中惊醒,惊惶得问着怎么回事,呼喊着值守的狱卒。 值守的狱卒没有一丝反应,那三个黑衣人也彻底没了顾忌,加快了步伐,一边挑断走道里本就微暗的灯火,一边直冲到宁知越牢门外,一刀劈开锁链,冲入那间狭小的隔间。 牢房里完全暗下来,没有一丝光线,李漳只听到对面囚室里东砍西斫的刀剑声,还有…… 听不见了。 黑衣人长驱直入闯入大牢时,被惊醒的犯人们已经惊恐的叫喊起来,等到铮铮的刀剑声响起时,他们的呼声有震天彻地之势,震得瓦砾作响。 李漳挣扎着爬起来,躬身抬腿间,他感觉到休养了几日正在长好的伤口处又传来撕扯般的疼痛。 后背、额角冷汗涔涔,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时候,宁知越……陈娘子……她还好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宁知越的声音,几日相处下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从她举手投足间动作时的细微声响中辨得她的存在,可将这种熟悉置于黑暗、嘈杂中,就毫无用处了。 他蹒跚着扑到牢门边,两只手紧紧攥着圆木栅栏,侧耳仔细分辨着对面的动静。 清脆尖利的利刃交戈声不绝于耳,其中兼杂几个人搏斗时的喘息声,沉闷的撞击、沉重的倒地,刀剑划破了丝帛,又有一人被强力冲飞,撞在他脚边的栅栏上。 兵刃相接的声响停歇下,李漳的心提起,他小声唤一声,“宁娘子……” 没有回应,再待叫喊一声,倏地,手中扶着的木格栅猛震一下,他的牢门上缠绕着的铁锁也被劈得叮铃作响。 他感觉到有人在向他靠近,可手脚上的余力已经耗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转向他的背后,在他脖颈后重重一劈…… 耳边还是囚犯们声嘶力竭的呼救声,但在这最后一丝神思清醒时,他好像听到这震天的嚎叫声外,也有一道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朝着牢门之内迅猛冲来,可惜他看不到了…… ** 县衙大牢内发生刺杀劫牢这等事,杨德勃然大怒,但还有比他更惊更怒,且问责于他的人。 宁知容与姚琡。 宁知越在大牢中遭受黑衣人刺杀,重伤昏迷,幸而虞循及时赶到,没有伤及性命。 可即便如此,宁知容还是怒气涛涛地指着杨德斥道:“当日你无分毫证据,仅凭你一己私心的怀疑,硬要将敏敏带回县衙审问关押,时至今日,哪怕韩娘子吐露实情,你知晓驸马之事敏敏乃是被其算计,可你仍旧以她和阿玉是同一人这种荒唐之言拒不放人,查不出线索却还异想天开的要去开棺验尸…… “你明明已经从韩娘子口中得知曹襄之流仍存与世,却不去追查这等凶残谋逆之人,也不在意他本就意图杀害敏敏,未曾在大牢加派人手看管值守,使得他有机可趁,再次行凶。此次是敏敏吉人天相,躲过一劫,但县衙她是决计不能待了,我们必须带走她。” “不错,”姚琡也严声附和,“从前我们只当你因虞循迁怒敏敏,可现在看来并不是,你一再捕风捉影地追究敏敏的错处,还要开棺验尸……呵,我与阿容是劝不了你……我已写信送往京城,在我阿爷与二哥回信之前,我们绝对不会任你在欺负敏敏。” 杨德焦头烂额,却还没有头脑发昏。 且不说姚琡是否当真传信京中,单这一个来回,等平南王的书信送来也是一个月后,其间变数无穷。冯昭已是落网之鱼,正好将曹襄引出来,就算最后真没法抓到曹襄,有一个冯昭也足够让圣上顺心。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29章 而宁知越,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就是陈玉坟冢里的那副尸骨,听闻陈玉在死前半年曾跌断右手手骨,宁知越却以右手刀伤未愈改用左手,这不正是她心虚? 即便开棺验尸后,她真不是陈玉,她与袁志用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继续追查下去也总会有收获,到时候,便是平南王的信送来了,也得看看有没有份量,救不救得了宁知越与平南王府和宁家。 更何况,宁知容与姚琡口口声声说他没有加派人手看守宁知越,可他们不也一样没有防范? 他道:“本官知晓宁娘子突遭不测,世子与宁四郎心中忧急,此次的事出乎预料,确是我们都不曾……” “谁和你是我们,你别想将错处归于我们身上,你本是汜州刺史,本该待在汜州府,却非要来代理南漳县衙政务,这也便罢了,县衙是你的地盘,平素我与阿琡随着虞郎君出入你便颇有微词,还派人盯着,我若安排人来看着,你肯答应?今日咱们索性就把话说清楚了,敏敏我是一定要带走,你也别拿你那官威来压我,你既怀疑敏敏,怀疑宁家,平南王府,那便自去查,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不会再让你提审她。至于阿玉的坟茔……你休想打这主意。” 他说罢,便不再理会杨德,径自往宁知越屋里去。 杨德本要去拦住宁知容,转头瞧见外头涌入数十个护卫,那身打扮是公主身边的亲卫,其后紧跟着的是虞循与公主府长史洛为雍。 无需多问,这又是虞循搬来的救兵,为的自然也是替宁知越说情。 杨德按下心中不快,迎上前去,正待开口,虞循抢在他 前道:“宁娘子遇刺,足见真凶急不可耐地要除掉她。此前因觉得县衙安全,故而应允将她关在大牢,却不料还是让其得逞,可见凶手准备充分,或许有人为其内应。宁四郎与世子关心妹妹,想必不愿宁娘子留在县衙再遇这等事,我猜想杨刺史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走宁娘子……” 杨德闻言嘴角一抽,面色顿时变得难看,阴沉地看着虞循,虞循继续道:“故而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仍旧将宁娘子送回慈安寺……” “不行。” “不可。” 他话音未落,杨德与姚琡都打断他。 姚琡瞪了他一眼道:“敏敏就是在慈安寺屡遭人陷害的,你还让她回去,你怎么想的?” 杨德也说:“我也不同意,三次命案都是因宁娘子留在慈安寺发生……” “杨刺史多虑了,如今宁娘子不在慈安寺,命案也险些发生,且这是因凶手对宁娘子赶尽杀绝所致,并不在宁娘子身处何处何处生出命案。” 宁知容忽然问道:“你是何主意?” “杨刺史担心你与世子偏私,你们也顾虑杨刺史有偏见置宁娘子的安危不顾,不如将宁娘子送回慈安寺,但交由漪兰姑姑与洛长史照看。” 一直未曾开口的洛为雍也顺着虞循的话道:“虞钦使说的不错,宁娘子却确实险些遇害,留在县衙属实叫人忧虑,将人送到慈安寺,再从殿下的亲卫中调派几个护卫,你们该找证据的找证据,该抓凶手的抓凶手,将案情破获之前,让宁娘子先安心养病,杨刺史不会也以为我与漪兰姑姑会偏私吧?” 杨德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洛长史多虑了。” “那世子与宁四郎……” 姚琡迟疑地看向宁知容,宁知容思索着瞥了虞循一眼,片刻后,也点头默认了。 第182章 宁知容和姚琡护送着昏迷的宁知越随着洛为雍一同回慈安寺,许是担心旁生枝节,杨德也要随行。 可听闻虞循要留下来审问昨日被抓捕到的两名刺客,他显得左右为难。 不去寺里亲眼盯着宁知越交到漪兰和洛为雍手中他是不放心的,姚琡到底是平南王世子,宁知越也救过公主,见她重伤昏迷,说不准就生了恻隐之心,宽待于她,岂非是遂了宁知容与姚琡的意? 虞循一向在意宁知越的事,此番为了救她出县衙,甚至将漪兰与洛为雍搬出来,他却要留在县衙,会不会是故意声东击西? 只一转念间,他又改了主意。 去慈安寺,就得趁现在去。 无论怎么说,冯昭都是被宁知越刺伤,平宁公主最是在意驸马,即便从前偏袒宁知越,如今只怕对她恨之入骨。 宁知越就是陈玉这一秘密乃是确定她与人勾结扰动汜州安宁,意图谋反的关键,如此难得的报仇机会,待他晓知以情动之以理,经由殿下之口要求开棺验尸,宁知容与姚琡还敢阻拦吗? 那两个刺客也受了不轻的伤,昨日被抓到后浇醒拷问了一番,问过也打过,若肯开口,也不至于要等到今日由虞循再问,而虞循留在县衙,也省得他会在自己进言时阻扰,毕竟他与公主和驸马的恩情又是不同。 想通之后,他也不再纠结。 他们一行人离开后,虞循转身去了牢房。 ** 顾及宁知越伤情,车马摇摇晃晃,一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慈安寺。 漪兰和洛为雍受虞循嘱托,早已将养病的房间、照看的侍女都安排妥当,接过人安置在屋里,便有十来个侍卫将那间屋子看守起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30章 姚珂得闻宁知越受伤回了寺里,本想与漪兰求情见上一面,但杨德已迫不及待地催促他们离开。 宁知容冷眼看了他一眼,拜谢过漪兰与洛为雍细心照顾宁知越,也催促他赶紧离开。 杨德记得自己来慈安寺还有要事,不与他计较,与漪兰商量要去拜见公主。 漪兰却道:“驸马尚在昏迷,殿下忧心忡忡,昨日守着驸马熬了一宿,现下还在歇息,恐怕见不了客。” 杨德闻言也没气馁,公主越在意冯昭,那他的提议便越是可行。 他不介意再等一等,最好等公主醒来后里面拜见,这件事越早达成越好。 漪兰没管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先去看了眼宁知越。 她摒开侍女,在宁知越床边坐下,伸手搭在她的脉搏处探了探,脉息平稳且强健有力。 虞循一早来找她和洛为雍,只说宁知越昨夜遭遇刺客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却未说她伤及何处,宁知容抱着宁知容进寺的时候,她只粗略扫了一眼,宁知越面色苍白,一点意识都无。 如今瞧着…… 与先前看着也没有什么分别,或许是因她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吧。 漪兰收回手,静静望着她,忍不住叹息,之前公主看了信没有一丝动摇,宁知越说她会想办法,原来是亲自动手杀了冯昭…… 这个办法虽然简单粗暴,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她私心里觉得很是可惜,宁知越要是下手重一点,冯昭就真的死了,可冯昭若是真死了,潜藏在公主身边的同党还在,依然威胁到殿下的安危。 好,也不好,事未办成,如今连她自己也都搭了进去,等她醒来伤势转好,又不知是何年月。 虞循虽也可靠,但他行事温和循理,照他那一套章程下来,其间不知又得生出多少波折,剪除圣上的心头大患,还是得宁知越雷厉风行的手段。 不过也不碍事,她能杀冯昭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虽不知晓宁知越缘何冒着得罪公主的风险悍然对冯昭下手,但保住她,让她养好伤,重头再来也是一样。 “但愿你早日好起来,之后……就不要让我失望了。” 漪兰起身,正往外走去,忽然…… “何必等以后,现在就可以。” 漪兰定住,声音是从身后传来,屋里只有她与宁知越两人,而宁知越她…… 身后的窸窣声仍在继续,漪兰倏地转身,宁知越已经掀开被褥,端坐在床边正望向她。 她的脸色仍旧惨白如纸,可她的一举一动丝毫不像一个重伤昏迷后清醒的伤患。 “你……你没有受伤?那为何……”为何要装作受伤……听说牢中遇刺,虞循是第一个发现,将宁知越救出来的,他……知道?这都是他们商量好的? 一时间,漪兰有些发懵,但宁知越那句“现在就可以”还在耳边回响。 “你……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杀了冯昭。” 漪兰其实不大明白,“韩玉娇已经招供出冯昭的罪行,就算你不杀他,他也逃不过一死,你为何……”非要亲手杀了他? “我以为姑姑比我更明白夜长梦多的道理,更何况,杀了他不是姑姑与洛长史一直以来想做却没做成的圣命吗?” “你……”意识到屋外还有人,漪兰不得不压低嗓音,“你放肆……” “姑姑别生气。” 她从袖中摸出一块玉牌,坠在漪兰面前,漪兰瞧见那物,登时脸色大变,抓在手中,“你……这是王内官的手令。”王内官是圣上的近侍内官,掌管内宫,直接受命与圣上,他的手令在宁知越的手中……等同于是圣上的命令。 怪道她明明是宁家人,却非要掺和到冯昭这件事中来。 “你……宁娘子是受圣上之命前来的?此前为何不曾告知,我与洛长史也好……”早知她是圣上派来的,此前在沉雪园就该给她提供诸多便利,也不会疑心于她了。 “未免旁生枝节,故而没说,不过殿下染病一事传入宫中,皇……圣上知晓此事蹊跷……此前未曾与姑姑言明,那曹襄乃是宣王之后。” “什么?”漪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满脸的难以置信,可细细想一想,似乎也是有迹可循的,冯昭何以会与一个素不相识的贼人勾结上,若是宣王之子,那边说得通了。 “这……他们怎会如此胆大包天……也是我疏忽……” “姑姑,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我怀疑殿下或许也知晓此事,所以与冯昭间的感情时好时坏。” “有可能,是有可能的,殿下落水就是冯昭所为,但殿下什么也不肯说,之后他们就……原来是这样,原来……” “所以姑姑,冯昭不能留,得趁着殿下不留神时,杀了冯昭与曹襄。” “是该如此,可是……自冯昭重伤后,他的伤势全由殿下照料,殿下日夜不离的守着,现下也是实在乏得厉害,却也不肯离开,就在他边上歇着,如何能有机会?还有那个曹襄……我与洛长史也暗自留心院子里的人,也没能将此人找出来。” 宁知越安抚道:“姑姑不必顾虑这些,我不是来了吗?曹襄派人在狱中刺杀我不成,一定还会有一次,我转到寺中,不是更便于他行动?”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31章 漪兰恍然,县衙大牢到底是个陌生地方,曹襄藏身与公主身边,对慈安寺熟悉,动手也更方便。 她又道:“不过也得请姑姑将我遇刺一事告知于殿下,说得越重越好,我伤了冯昭,殿下一定对我心存恨意,曹襄不便单独行动,或许会借着殿下之命前来,最好是能引得殿下亲自前来,冯昭那儿便可趁机下手了。” 漪兰想了想,答应了。 ** 漪兰走后,留下两个侍女在屋内伺候。为了让宁知越的伤情更叫人信服,她还大张旗鼓地命人去煎药,也找来大夫为宁知越看诊。 大夫走后,侍女托着沾满血迹的绷带从屋里出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宁知容与姚琡也面面相觑,昨夜最先发现牢中异动的事虞循,他带着衙门的衙差赶到大牢,牢内黑漆一团,只听得一片哀嚎声宛如鬼哭,他举着火直奔着宁知越所在而去时瞧见一个黑衣人驮着一个人再度沉入墨色中,本欲去追,却还记着宁知越,再去看时,手脚冰凉。 宁知越瘫倒在地上,浓厚的血腥味漫散出来,他看到宁知越身上大片大片的暗色,心直往下坠,浑身麻木得不能动弹。 好在理智提醒他先去探探宁知越的呼吸,他上前托起她的身子,顿觉手腕上一紧,低头看去,望见黑暗中她闪烁着微光的眸子,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宁知越虽未解释一句,他已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便在杨德的眼皮下联合他们演了这一出戏。 要不是他们从虞循那儿知晓此事是敏敏一手安排的,在县衙里为敏敏看诊的大夫是他们找来的,只怕真会被这阵仗惊吓住。 但漪兰和洛为雍为何也配合他们演出这场戏?这属实令人费解。 不过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一局虽是敏敏设下的,但谁也不知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偏偏虞循也惯着她什么都不问,由着她来。 宁知容别无他法,只好与姚琡散布在敏敏屋子周围蹲守,以防生了变故可以及时赶到。 这一待就是一整日,一直到夜幕降下,慈安寺里声息影归。 姚琡的耐心告罄,却又担心他走了又遇上昨晚大牢里的事。 虽是敏敏布局,那两个刺客却是真来杀人灭口的,也不知她是如何料到又顺势想出这个计策的。 盯梢是一定得盯的,但他闲不住,就这么干瞪着眼,多无聊啊。 他凑到宁知容边上,小声嘀咕:“敏敏到底要做什么?她干嘛不直接告诉咱们?” “不知道。”小丫头从小鬼主意多,与他也不亲近,他打哪知道去? “也是,从小你就觉得她抢走了阿姐,你不喜欢她,还总吓唬她,但她该跟我说啊,我对她多好……偏偏那个虞循什么都知道。” 宁知容没好气:“那是人家比你聪明。” “聪明顶什么用,敏敏也不信他,还不是跟咱们一样……哦,还不一样,敏敏是咱们的妹妹,和他没关系。” 蠢货,再这么来往下去,他俩迟早有关系。 宁知容暗骂一声,别过头去不想理他,隔了一会还是转过头来,纠正他,“那是我妹妹,跟你都不一个姓。” 姚琡不在意,“有什么关系,咱们是打小的兄弟,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忽然,他顿住,像是想起什么,闷闷地说:“说起来,敏敏所有的遭遇都与我家里人有关,从前是阿珂口无遮拦,害得敏敏阿爷一时不忿误入歧途,连累敏敏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如今大哥又……反正我不会再认他是我大哥了,回了越州我就告诉阿爷去,你也别认他。” 宁知容默了一晌,也道:“还有三哥,他再也不是我哥了,你也别总想着再去找他,不然咱俩就绝交。” “当然,我肯定再不理他们俩,等把敏敏带回越州,咱们先去将这事告诉阿爷阿娘,还有宁公,再去找阿姐,找二哥,能说的都说了,指定叫他俩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 宁知容也重重点头,“去找阿姐,阿姐一个人就能对付他们俩……” 他话说到一□□墨忽然靠近,指了指斜对角宁知越屋外提着食盒靠近的侍女,警醒过来,好险,差点就看漏了。 漪兰安排了两个侍女照顾敏敏,她走后,那两人一个在屋里守着,一个得去厨房煎药送药。 且不说敏敏本就没伤,这药装装样子一日喝上两次也就够了,现在可是子时,这会喝什么药? 他瞪了姚琡一眼,看着那人拎着食盒,门外的侍卫未曾查验,便放她入内。 他想了想,转头向羽墨道:“先看看,敏敏自己会提防,咱们留心屋里的动静,形势不对再过去。” ** 轻轻的一声“吱呀”声响起,门扇被开启。 提着食盒的侍女在屋内站定,缓了一口气,将门复又闭上,摸了摸自己的脸,朝着床榻对面趴着睡着的侍女凑过去…… 睡熟了?怎的如此疏忽,若是病人夜里发热了怎么是好? 她轻放下食盒,往床榻边靠近,伸手撩开床帐…… 被褥平平整整贴着枕头,一眼就能将榻内情形尽收眼底。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32章 人呢?去哪了? 漪兰姑姑说她伤及心脉,比驸马还要险,她能去哪?还是被人…… 她攥紧手指,霍然转身外门边走去…… “咯吱”、“咯吱”…… 她的身子猛地一抖,门还紧闭着,哪来的响声? 她转身,看了眼仍旧酣睡的侍女,慢慢挪开眼往屋里另一边昏黑之处看去。 屋子里只点了两盏灯,一盏置于床榻边,一盏放在侍女趴着的案几上,屋里的光线都汇聚在屋子靠床这一侧,还有一半的空间黑黢黢望不见边。 又是一声“吱呀”,她注意到,那声响是从挨着床尾的那扇窗户传来的…… 她定在原地没动,窗开了,难道…… 她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走的哆哆嗦嗦,心里茫然无措,她要去哪儿找人?她也有几日没见过…… 突然,窗扇上透出的微光里转出一个人影,她惊得捂着嘴往后连退两步,又想起什么,垂下头转身要往屋外去叫人。 “真是许久,未曾看到你这张脸了……” 听到声音,侍女刚吐出的一个音节又被咽了回去,她慌慌颤颤地转过身,看着黑暗中走来,越来越清晰的面庞。 她披散着头发,昏黄的光照在她脸上,看不出她病恹之态,但她眸中颤动的光影透露了她此刻的心绪并不平静。 “你……没事?”她语气中有一种释然的畅意,脸上也没有太多惊讶。 宁知越停在她三步之外,静静地看着那张陪伴她近乎十年,熟悉得不能太熟悉的脸。 “你希望我有事?”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阿铉……他答应过我,他不会伤你的……” 宁知越笑起来,那浅淡的笑声逐渐变得凄凉。 “不会伤我?你是觉得他数次想杀我却没有成功不算伤我,还是知道真正伤我最深的人不是他,所以能腆着脸说他没有伤我?” 阮清舒的脸霎 时白了下去,紧咬着的下唇也渐渐失色,“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 “今日你既来了,咱们仔细聊一聊……我阿娘死的那个晚上。” 第183章 阮清舒是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也不想……她从来都没想过伤害阿玉。 她被陈家带回去虽是阿铉与彭叔安排的,可她一直清楚,那日若非阿玉求了许久,陈老爷是不会答应带上她的。 阿铉的本意是想由陈家将她带回南漳县,关在深宅大院里暂时避避风头,等外头抓捕逃犯的风声小了,再将她转送出陈家,回到曹家不再受任何人的欺辱与指点。 陈家家大业大,宅子里仆人众多,她被王夫人安排在阿玉身边管教她过于跳脱的言行,这份差事不算辛苦,甚至与阿玉这个陈家的小主人相差无几,陈夫人也很喜欢她,凡是阿玉和玄素有的,也从不曾忘了她。 但深宅大院也有其弊端,就如她初到陈家,总是心有不安,担心祸患临头,又回到被流放的途中。 她时常想见阿铉一面,只要见到他,她的心就能稳稳地落在胸口有节律的跳动。可是宅子里的人太多,在外人眼里,她是阿玉身边的人,阿铉是陈老爷最受器重的管事的儿子,宅子里的下人都巴望着与他们攀上交情,在宅子里谋一份好差事,要单独见上一面,完完整整说上一句话实在不容易。 幸而王夫人常常会带着阿玉去慈安寺烧香礼佛,而阿铉的行踪也不受人约束,只有逢到这时,她们才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她到陈家的第二年,阿玉还是如她刚来时那般调皮,但陈老爷的偏执与王夫人的柔弱让她学会在二人之间阳奉阴违,维持表面的祥和。 可是,没有谁能永久的忍让,对于已经八岁的阿玉来说,颠覆她过往已经习以为常的认识,是扒皮抽筋般的酷刑。 她激怒了陈老爷,也惹得王夫人黯然流泪。 这一切于她本无关紧要,而且她也参与过多,那时的阿玉的确让人头疼,一不留神她就不知去向,偏偏她身边还有一个和她性情一样,又会些功夫的玄素,两人臭味相投,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惹祸精,她们还整日撺掇着她也一同溜出宅门。 她自不可能去,那时阿铉已在准备着将她从陈家接出去,她一直期盼着能在有阿铉的地方安心生活下去。 那一日去慈安寺前,阿铉知道了,也跟在她们马车后一路随行,无需约定,这是两年来十多次私下见面的默契。 王夫人勒令阿玉回屋待着不许乱跑,她心里知道阿玉一定不会乖乖听话,故而在屋里陪着待了一阵,才匆匆去见了阿铉。 后来的事……她也不清楚王夫人如何与阿玉再起争执,也不知道黄昏时分观音殿里还有人会去求签,更没想到王夫人会在求得上上签后欣喜若狂,一时走错方向,撞见了她与阿铉见面…… 她不知道王夫人听没听到她与阿铉说了些什么,但确凿的是王夫人清清楚楚看清了他们二人,且还格外惊讶,那时他们本还有其他的办法去解释澄清,可阿铉见识了太多的背叛与谎言,除了她和阿昭,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三人僵持的局面很快就被打破,阿铉缓步走上前,甚至还与王夫人行了礼,就在王夫人毫不留神的之际,他突然伸手捂住王夫人口鼻,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假山石上。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33章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等凶残的场面,第一次发现她一直以为温厚纯良的少年已经变了样,在皇室权力的角逐与冷血无情的搏杀中,他先将过去那个良善的自己抹去,留下的是被皇权威势浸淫日久的生杀予夺,他不在乎是非对错,也不在乎人命,他下手时没有分毫的恐惧,甚至冷静地安排她去王夫人的屋外看着,若是无人,便将尸身送回屋里,伪装做自尽的模样。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王夫人甚至还没有断气,她惊恐地、哀求地看着自己,假使她那时能说一句话,能拉住阿铉的手,哪怕只是劝一句呢…… 她没有,她什么也没做,她与阿铉想的一样,若是让人发现她与阿铉一同出现,会被发现他们的身份。 她走了,她得走,看不见就好了,阿铉会处理好一切…… 她听了阿铉的话,去王夫人屋外,王夫人身边嬷嬷不知去了何处,她正想离开,阿玉来了。 她当时并不知道王夫人与阿玉之间发生了什么,阿玉说她来跟王夫人道歉,她只是心慌意乱地担心阿玉在屋里寻不到人,转到他处去找,可若要阻止她进屋去,就得编出一串能哄弄过阿玉的谎言。 她编造的谎话并不高明,与平日里阿玉糊弄陈老爷与王夫人时张口就来且气定神闲的本事天差地别,可阿玉没有看到她的手、她的腿在抖,她的手心直冒冷汗,她心里很希望阿铉能出现,阿铉能处理好这一切…… 阿铉没有来,阿玉也没有怀疑她。 她看着阿玉留恋不舍的边走边回头,还在自我安慰地与玄素说:明日来阿娘肯定消气了…… 王夫人的尸体是彭叔与阿铉一同搬运回房间的,他们伪造了王夫人自尽的假象,将她挂在房梁上,“嗒”的一声,她看到了落在王夫人尸身之下的那一支上上签,阿铉与彭叔都说要将这些可能暴露王夫人真正死因的线索抹去,可她鬼使神差地想要留着这支签。 在阿玉背负气死母亲的罪名,一日日消沉下去后,她面对这支签时日夜愧悔,犹如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她想把签毁了,好像刺就能拔出来,可毁了刺,就如同再一次毁了阿玉的未来——她知道这支签里承载了王夫人对阿玉的期许与厚望,那些都是最虔诚最美好的祝愿。 **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只是太害怕了……”阮清舒往前疾行两步,想要去抓宁知越的手,却被宁知越拂袖甩开。 “是啊,你害怕被官府发现你的存在,所以没有想过其他办法就杀了我阿娘,你因为害怕,就看着我背负骂名,沉溺于愧疚之中,整整十年,你陪了我十年,我以为的真心却只是你为自己赎罪的理由,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告诉我实情,哪怕到了今时今地,你也在为自己犯下错而狡辩……” 阮清舒泪流满面,频频摇头,“不是的,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只是想弥补……可你对我太信任、太依赖了,你那时身体不好,承受不住又一次的打击,我不敢说……” 宁知越冷眼俯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阮清舒,“你不敢说,却仍旧放任曹襄杀了我、迫害玄素,追杀我的阿爷与阿弟,因为你们,陈家家破人亡,到了如今你们还不肯罢休……曹襄一次次的诬陷你不知道吗?他有几次欲对我放冷箭你不清楚吗?你知道,全都知道,可是为了你们的复仇,我和我的家人算得了什么?曹襄与曹荣二人可恶,你和冯昭也从来都不无辜。” “我知道,是我错了,我该劝住他……”阮清舒扑过来抓住她的裙摆,仰头冀望着,“我劝住他了,我劝住了,阿铉答应我的,那次……你……不对……是我得知你的死讯后……阿铉告诉我你没死,我不信,我看见了……看见你的尸身……他说不是的,假的,都是假的,他知道我在意你,他不敢杀了你,他答应我……以后都不会了……以后都不会杀你……这一次也是假的,你不喜欢陈家,不喜欢宁家,不要紧,你死了,他们就找不到你了……不是真的死……跟我一样,还有他……还有……还有谁?” 她的目光变得呆滞而迷茫,言语混乱却不自知,唯独看向宁知越时还很热忱。 原来她是真的懊悔了,也真的以为自己能掌控得了曹襄。 可是……真的太迟了。 宁知越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眸中只有漠然。 “他说的你也信?你忘了萧荔是怎么死的?忘了养育他多年的曹荣……不对,是彭奎,你忘了他是怎么死的 了?贾家村的后山你不是去过吗?那你埋葬了多少亡魂,有多少是他的手笔,是在你劝谏他之后被他杀害的?” 她蹲下身来,逼着阮清舒正视她,在一声声的紧逼中,看着阮清舒挣扎着往后退。 她的神情痛苦恍惚,似乎是在努力弄懂宁知越说的这些话,又像是在回忆过去惨痛的经历,那些残忍的画面一幕幕的在眼前浮现,她觉得呼吸被扼住,呼叫无门,求生无望,可对上宁知越的眼眸,她的眼中又渐渐浮出一点希望。 “不会的,他不会杀你的,你听他的好不好,以后我可以一直陪着你了,我们……我、你、阿铉、阿昭,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好不好,我们一起走,以后都不会分开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34章 宁知越看着她紧攥住自己的那只手,心中暗道:不可能了,永远都不可能。 可她没有挣开,只是望着她露出一个深深的笑容,仿佛从前在陈家那方小院子里应允她的回话一样,轻轻地吐出一句,“好啊。” ** 阮清舒走了,屋里又恢复了她来时的宁静。 案几边酣睡的侍女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窗棂处也在继续“咯吱咯吱”摇晃。 屋里一边是明晃晃的烛光,另一边是昏黑的无底洞,宁知越站在屋子中央,烛火与黑暗相互抵触的边缘,忽然迷失了方向。 窗扇的“咯吱”戛然而止,她怔怔地抬眸朝着那一处看去,窗扇旁又转出一道纤瘦的影子,从暗处缓缓走到她面前。 宁知越回了神,看着对面的人红了眼眶,满是心疼的看着她,她伸手抹去那人眼角滑下的泪珠,浅浅笑着戏谑道:“能让你哭的事可不多,除了阿娘去世,就是今日了吧?怎么从前陪着我的时候不见你哭?” 玄素的泪落得更凶了,一把拥住宁知越,闷闷地问她,“娘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宁知越顺着她的背,却不说话。 好一会,玄素突然从她怀中挣开,撸起袖子,便要往外冲,“我忍不了,我现在就去杀了这个她和冯昭,要是碰到曹襄,正好一起宰了。” 宁知越拉住她,“你急什么……” “这还不急,我一刻都忍不了,想起她假惺惺待在咱们身边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那也得在忍一忍。”她拉着玄素就在屋子中央面对面坐下,“这个仇咱们是一定要报的,但是咱们这么多年的苦不能白受,冯昭和阮清舒好说,这个萧铉极难对付,他冷血无情,除了这两人谁都不在乎,只怕你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能抓住你的痛处再戳上两刀,这样的人不能用常理去杀他,咱们得往他心口多戳几刀才解气,对不对?” 玄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要怎么杀?” 宁知越叹了口气,问道:“陈小川和贾娘子如何了?” “陈小川被关在张家宅子那片废墟里,堵了他的嘴,毒打了他一顿,就丢在斜撑着一根横梁的半堵墙下,动静大些就会被那些砖块横梁压住,好在是袁志用的人找到了他,他们人多,办事不费力,我看着他们把陈小川和贾娘子聚在一处送到城外,趁机劫了人走的。 “贾娘子孤身一人,要远离这些事端,我就把她往远了送,陈小川也沿路带着,等她自己开了口,我就带着陈小川又回来了。他还等着娘子,要带娘子去见家主和小郎君呢。” 也是这一路,她从陈小川口中知晓了娘子的全部计划。 真是没想到啊,姚家大郎不做人,自家三郎也是个黑心肝的,自家妹妹都欺负成这样,真是枉费了娘子十多年的念叨。 “李漳呢?” 玄素抬眸看了她一眼。 娘子被关入狱四日后她才回来,从姜娘子口中得知娘子的吩咐。 娘子让她去找李漳,可那时李漳已经入狱,姜娘子又去了一回,便带回让她去县衙大牢盯梢,遇上合适时机将李漳劫走的消息。 劫牢?这么刺激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做,有娘子与她里应外合,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娘子说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呢?她当时没想明白,等到昨日夜里,瞧见县衙外陡然出现三名黑衣人,直奔着大牢去,她想,娘子真神,不去算卦可惜了。 她在外头抓了一个落后的,将人打晕扔在外头,自己混在那两人身后,一直到了大牢里也没人发觉。 于是……就和娘子在黑暗中先解决了这两人,制造一场刺杀劫牢的事故。 这李漳有情有义,自己小命就快没了,还惦记着娘子,还险些要跟她动手…… “他伤得太重,我驼起来太费力,就先找了个医馆给他治伤,后来他认出我了……他竟然还认得我,真稀奇,知晓你没事,就让我回来,那我当然不能丢下他,被又被抓走了怎么办,就将他带到之前借宿过的村子里。” “让你拿的东西呢?” 玄素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玉鹅颈瓶,脂白薄胎瓶身,若非瓶口细腻滑白,乍然看见,还以为是只翡翠瓶,她递给宁知越,宁知越没接,倾身去抱住她。 “你收着,再帮我做一件事……等这件事后,你就可以重新做你自己了。” 第184章 完结(上) 隔日,虞循还在县衙里,姚琡快马加鞭派人来传信:杨德说动了平宁公主,要当众开棺验尸,让他速速往慈安寺来劝谏公主,请公主收回成命。 虞循不意外杨德的行为,也没多想此事。 他正为另一件而苦恼:昨日杨德与宁知容一行离开后,他审问了被抓捕的两个黑衣人,竟然从二人身上搜摸出公主府的令牌,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竟然是沉雪园里的护卫——与平宁公主的亲卫府不同,他们是在沉雪园建成后招募的那一拨护卫,两百人。 两人招供,他们是前几日由公主派来的内侍传达命令,点了他们三人,安排他们到南漳县衙刺杀一名囚犯。 他们只知这个犯人是一名女子,也获悉了她被囚在大牢的位置,当夜便来到南漳县衙动手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35章 到了牢中,黑灯瞎火中他们俩都没有留意到另一人被掉包了,他们甚至都没动手,就被打晕刺伤,再醒来就被关在牢中了。 虞循默然,曹襄会报复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也一直提防着,担心宁知越会在狱中出事,冯昭出事过去四五日,大牢中风平浪静,曹襄一日没有动作,他就一日无法安心。 但这份担心到底不够周全,若不是宁知越自己还有打算,那她…… 能替宁知越办事与宁知越里应外合的人他想过会否是袁志用安排的,但思来想去,袁志用可以帮忙,却是会索要不必要的代价,宁知越还有要事没做成,单单只为救李漳……于她而言并不合算,如此一来,能帮她的,大约是玄素了。 可这个传话的内侍…… 冯昭尚在昏迷,公主……她会下此命令吗? 虞循便问他们可还记得那个内侍是何模样,两人俱是摇头说不知道,虞循更觉得奇怪,一个陌生的内侍来调派任命他们做这等杀人放火的事,他们怎会轻易就信了? 两人相视一眼,埋了头,只说:我们只听命于公主。 虞循越发觉得蹊跷,公主府的人,无论是谁自然听命于公主,可公主平素极少发号施令,纵有命令也有洛为雍、漪兰及卢毅去调度,不可能将他们三人都瞒住,除非公主府里还有另外一套行事章程,而问题大约就出在这些后来被招入公主府的护卫身上。 他让两人分说自己如何进的沉雪园。 一个说,他是看到了公主府张贴的告示,知晓是要替公主殿下做护卫,自然乐于有这么一份差事。被选上后,最先不是跟着卢典军,而是去见了一个管事,那管事告诉他们,日后他们会在卢典军手下,平时听命于卢毅,但若是殿下另有私令,他们可以越过卢典军,直接行事。 另一个听完,嗯嗯 啊啊地附和说他也是如此。 虞循见他神色有异,眼珠乱窜,显见还有隐瞒,进一步拷问,这人吐露了实情:在被入选沉雪园护卫前,他们曾是陈家招募去看守庄子的护卫,受过几年的教训。他到陈家不足一年,有一日管教他们的教头便告诉他们,眼下有个机会,能去平宁公主府中做护卫。 那教头的解释是,公主殿下新建的园子里缺少看护的人手。那时南漳县里人人都知陈家在救济百姓,是处谋生的好去处,公主府名头大,规矩也多,犯了错怕是要掉脑袋,谁都不敢去冒这个险。 韩刺史要替殿下分忧,便与各县县令商议对策,许县令又转请陈家老爷相助,故而调动了他们送往沉雪园。 当然也不是明着就送了一大批人去,仍旧分散了他们,装作素不相识的样子,前去应招,此后也要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余下的教训也与先前那一人一样。 虞循立时想到一件事:曹荣养了三千私兵,袁志用只找出两千五百人,还有五百人始终不知去向,会不会就是以这个办法安顿在公主府了? 沉雪园里混入了曹襄的人,也就无怪乎冯昭可以在漪兰和洛为雍的监视下,仍旧与曹襄有暗中往来。 公主的亲卫本来有三百人,之后招揽的有两百人,就算对半分,剩余的四百人藏在哪里呢? 他又问:这样的情况在陈家时可还遇到过,他们一共送了多少人到公主那儿。 那人也记不清,他只知道他是永成十四年被招收的,在他之前也送走过一批人,约莫三四十个,说是送去给公主管庄田,有的就送进公主府当护院。当然,公主有亲卫,送他们过去也就看家的意思,尤其是后来公主去了沉雪园后,亲卫也跟了去,他们就剩下这个作用了。 虞循暗想:若果真如此,只怕安插人手是从平宁公主和冯昭来了汜州之后曹襄就安排上了,公主来了汜州五年,每年只算一二十人,公主的田地宅子也不止一二十处,算上沉雪园里的,粗略估计就是五百人了。 难怪冯昭的消息如此灵通,难怪沉雪园与公主府千疮百孔尽是漏洞。 思及他晚了四五日动手对付宁知越,虞循不禁惆怅起来:这几日的时光他去做了什么?他能调来沉雪园里的护卫,若是将其他庄子里的人召集在一处了呢? 得出这个结论,他夜里辗转难眠,本想着一早带上这两人往慈安寺去告知卢毅与洛为雍,反是姚琡先来催促了。 虞循当即指了两名衙差去将那两个刺客带上,上了路,他又问羽墨:昨日可有什么事发生。 羽墨便将昨夜有人偷偷潜入宁知越屋子的事说了,那侍女从屋里出来后,羽书跟着她离开,最终发现她回了公主的禅院,但昨夜她在宁知越屋子里待了有一会,也没见有事发生。 虞循闻言,猜测那人应该是阮清舒,没再说什么。 一路紧赶,快到慈安寺时,轻风就站在慈安寺外的岔道口向他们摇手,见了虞循便解释:“来不及了,世子去拜见了公主,请公主收回成命,但公主却说:死者为大,但为了宁知越的清白,验一验想必陈娘子在天之灵不会介意,日后也不会有人再质疑。世子和四郎拦不住,杨德已经带着人去了墓地。” 虞循望着不远处的慈安寺,不知怎地有些不安,宁知容和姚琡至今还不知道宁知越是故意让杨德开棺验尸,时至今日他也弄不懂这一步是为了什么。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36章 但都到了这一步,就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 验尸没有结果前,陈玉还是陈玉,宁知越也还是宁知越。 虽说为了案情真相,但死者为大,也得有些忌讳,为此杨德请了住持带上几个僧人前往墓地诵经超度,做个简单的法事。 与他们一同前去的还有一部分不知打哪儿得知消息的香客,也好奇的跟了去,这边闹得轰动,寺里一时冷清了不少。 姚琡和杨德争论了一个早上,最终由公主定下开棺验尸,送走二人,她便顿觉疲乏,撇开漪兰和从露,只道要休息一阵,等有了消息再来禀报。 漪兰念着昨夜宁知越刺杀冯昭失败,今日又生出开棺验尸这种岔子,还未成事,她定不下,让从露留下照顾公主,自己去找宁知越。 见到她来,宁知越不惊讶,也知道她想问什么。 于是,不等漪兰开口,便道:“昨晚发生了一些意外,殿下虽然离开了,冯昭身身边却还有人守着。” 漪兰讶然,她昨夜瞧着公主扮做小丫鬟的模样离开屋子,虽只见着一个背影,这还是头一回见公主鬼祟得这样熟练,心里生出莫名的生疏感。 到底还记着正事,她也担心会有人影响宁知越下手,特意看了一眼,明明没人啊。 宁知越坚定道:“是有的,只不过姑姑没见到罢了。曹襄若是这么容易被发现,我们就不用为了找他花这么多心思。” 漪兰却着急,“经过昨日的事,殿下已经懒于行动,又要如何将她哄骗出来,还有曹襄,他若是仍在冯昭屋里,又要怎么办?” 宁知越笑了笑,安慰道:“姑姑不用担心,且回去,一会就知道了。” ** 两个时辰后,杨德一脸阴沉的回来了,就连虞循和宁知容、姚琡几个都沉肃这一张脸,看不出开棺验尸的结果究竟是好是坏。 一行人稀稀拉拉进了寺门,才至山门处,便有人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左右张望着问:“怎么不见人,寺里怎么跟空了一样。” 偌大的慈安寺仿佛经历了令人惊怖的事故,一夕之间人去楼空,明明各处殿前的香炉里还飘着缈缈青烟,却是哪一处都寻不见一个人。 一行人又往寺内走了几步,直到落在最后的一个也踏进山门,左右钟楼后突然窜出一群手持长刀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虞循心中一凛,想起了先前的那个猜测。 果然被他料中了吗? 下一瞬,他又想起,宁知越怎样了呢? 杨德瞧见这一幕,顿时暴怒,指着他对面那人,破口怒斥道:“你们是何人?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劫本官,你……” 那人不听他继续逞威显能,把刀往前一递,直楞楞架在他脖子上,杨德顿时闭嘴,不敢动一下。 虞循看出,他们此时还没想取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却又因什么事阻挡他们入寺。 这时,许是随行的洛为雍认出持刀之人中的几个,满腹疑虑地问出声:“你们是沉雪园里的护卫,怎么会来慈安寺?” 这些人没说话,仍旧持刀对峙着。 “放肆,你们连我也不认得了吗?” “我们只听命于公主……” 不知是谁回应了一句,洛为雍觉得甚是荒唐,他是公主府长史,难道他还指挥不了府里的几个护卫了吗? 还是说这是殿下的意思?好端端的,怎么会…… “殿下呢,我要见殿下……还有漪兰姑姑……” “殿下遭贼人劫持,我等奉命缉拿同伙。” “什么?殿下被人劫持?” 众人哗然,却不忘问,“是何人劫持殿下?” 对方没应答,洛为雍又正色道:“你看清楚我是谁,我难道会谋害殿下?漪兰姑姑呢?我要见漪兰姑姑。” 杨德也趁机表明忠心:“正是如此,本官怎么会对殿下存有不轨之心,这一定是误会。” 他边说边抬手将贴着脖颈的刀锋往一边推开,但那人分毫不让,冷着脸哼声道:“无论是谁,再敢轻举妄动,一律格杀勿论。” “你……你们……” “洛长史……”虞循冲他摇了摇头,看清拿刀指着杨德的那人便是发号施令之人,便与他道:“你们的主子总不会是让你们抓了我们这些人困在这里的,既是想挟持人质做交换,总得将我们带到那儿去,当面交换吧?” 那人迟疑着,没敢做决定,递给身边人一个眼神,那人匆匆而去,不一会又匆匆回来,在那个小头领耳边说了几句,那人便指着虞循道:“你是虞循?” “不错。” “把他带走。” 那人一声令下,一旁匀出两个护卫一前以后上前反剪着他的手,将他推出人群。 “郎君,小人与你一起去……” “表哥……” 阿商和周陆然冲上前,被横着的长刀拦住,虞循顿住,回头道:“你们且留在这儿……放心,不会有事的。” ** 虞循被带到了小佛堂外,远远就看到里里外外持刀对峙的混乱场面。 小佛堂门口,门内聚集这一群护卫,挡着外面的人不让入内,漪兰与姚珂、姜盈盈等人被卢毅护着团在佛堂左侧,右侧则是袁志用与他的两个手下,廊檐外还有一拨人将他们围住。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37章 许是已经争执过了,两厢相对,除了面上狰狞的怒气,只剩下 沉默。 而被围在中央的漪兰神思恍惚,满脸的震惊与悲痛,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想来一切都明白了吧? 卢毅看到虞循的到来叫了出声,这一声唤回了漪兰的思绪,她本倚在姜盈盈身上,此时勉强支撑着站起来,巴巴地望着虞循,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姚琡心急口快,不假思索便将满腹的疑问问了出来,“虞郎君,敏敏说公主不是公主……呃,就是有人谋害公主,假冒她……” 看到虞循身边持刀抵着他的两个护卫,她又似想起什么,“咦,哥哥与四哥呢?” 虞循被推到小佛堂门外,叹了口气,没有答话,往佛堂内看了一眼。 堂内只有三个人,宁知越、阮清舒,还有一个背对着门外,身姿修长挺拔的年轻男子,他的身份不难猜出——曹襄,也是萧铉。 宁知越和阮清舒一个立着一个瘫坐在长生牌位前的蒲团上。 宁知越手里窝着一把匕首,紧抵着在阮清舒的脖颈上,已经渗出血丝,视线却紧紧盯住曹襄,而阮清舒……已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仰着脸满目凄怆地看着宁知越。 见他没有说话,漪兰也忍不住追问:“虞钦使,到底……是真的吗?” 虞循仍旧默然,点了点头,漪兰便再度瘫软下去,姜盈盈与从露忙将她扶住。 殿下没了,两年前就没了,她竟然分毫都不曾察觉。 她一心想着完成圣上的命令,除掉冯昭,……她早该动手的,要什么名正言顺,何必顾虑殿下的维护,若是当初杀了他,殿下……何至于此啊? 她身体里猛地蓄起一股力,支撑着她站起来扒在门边,死死地盯着屋里那个一身华贵打扮的女人。 明明今日晨起,那一身衣着打扮都是她亲手给殿下穿上装扮上的,甚至两个时辰前,她的殿下还在她身边,可是……就只有两个时辰,一切都变了。 第185章 完结(下) 两个时辰前,漪兰回到禅院没多会,袁志用忽然带着两个下属寻了过来,声称要拜见公主。 袁志用这个人心思晦暗,野心勃勃,她原是不想理会的,但袁志用与她悄声说了一句:宁娘子让我来的…… 漪兰一抬眼,定定地看着袁志用面上似有若无的深意,便恍然了,难怪这些时日袁志用对其他人都冷嘲热讽,对宁娘子却有些特别,似乎是有意让着她,原来他们是一路人。 想到这一关节,漪兰自然而然地以为这便是宁知越说的“她的安排”。 但她对袁志用也不那么放心,问他如何行事。 袁志用说:声东击西,支开公主,他去对冯昭下手,若曹襄肯露面,那就一网打进,如果不肯露面,就先除掉冯昭。 她起初觉着这个法子有些明目张胆了,这是在禅院,院里还有不少侍卫,还有卢毅亲自守着,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袁志用却说:这就要漪兰姑姑去将卢典军和这些侍卫调开。 漪兰想了想,除掉冯昭是大事,早些断了公主的念想,公主也能早些回到京城,况且这件事有宁知越动手,袁志用协助,她只需引开侍卫,怎么看都万无一失。 她答应下来,先与公主好一番劝说,将她从冯昭养伤的屋里请出来去见袁志用,转头又与卢毅说,公主惦记着开棺验尸的结果,想去看一看。 卢毅虽觉得莫名,但是漪兰说的,他没有不从的,便调了一拨人,自己也随行,护送公主离开。 漪兰怕卢毅怀疑,自己也跟着出了寺,刚刚行到寺外,身后不知怎的就闹得轰动不已,惹人纷纷往那一处探看。 公主还在禅院里,漪兰当时心有顾忌,若是他们打闹伤了公主可怎生是好,当即顾不得与卢毅解释,径直折回去。 谁料,才行到院外,里头从出来一个本该候在公主身边的内侍,那人看看她便神色慌张的冲了过来,说:从露姐姐被打晕,公主也不见了。 她顿觉天昏地暗,到底强撑着,问:冯昭呢。 那人摸不着头脑,但看漪兰脸色陡然大变,他瑟瑟回答:驸马不是在屋里好好的吗? 这时她才恍然大悟,袁志用所谓声东击西,目的不在冯昭,是为了带走公主。 那宁知越呢,究竟是不是宁知越与他合谋? 她顾不上卢毅如何看待她方才得欺瞒,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公主。 卢毅也没多问,调遣人手在寺中搜索。 漪兰先去找宁知越的屋子……人早已不在。 又去姚珂与姜盈盈等人的客房,仍旧是不见人,还引得两人茫然发问:怎么了? 漪兰眼前阵阵发黑,摇摇晃晃立不稳,一句话说不出来。 等卢毅找来,告诉她袁志用也不见了,漪兰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恨恨地盯着姚珂,咬牙切齿道:宁知越劫持了公主。 姚珂与姜盈盈惊得足足愣了几息,想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敏敏不是重伤,还在昏迷中?怎么可能会劫持公主。 漪兰不知从何解释,也没有心思解释,她脑子里浮现的全是藏经楼里冯昭浑身是血倒在血泊中,宁知越脸上飞溅的血点,手中滴血的匕首,若是她对公主也心生歹意,若是公主也……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38章 她简直不敢想这后果。 转眼间,她瞥见姚珂与姜盈盈,冲头的怒气,满腔的邪火让她歇斯底里。 她令卢毅将姚珂和姜盈盈等人一并抓了,也不准放过去了墓地的宁知容与姚琡,若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便叫他们以命抵命。 卢毅没动,这件事真相如何还没定,当务之急是找公主,迁怒旁人着实没有必要。 漪兰又接连嘶吼了两声,卢毅终于有些摇摆不定,漪兰已然失去理智,稳住她也免得她胡乱发号施令。 他琢磨着要不然将洛为雍和虞循请回来,一个劝住漪兰,一个找回宁娘子…… 下一刻,下属来报:找到了宁娘子与公主,就在小佛堂里,袁志用也在。 漪兰闻言立时回了神,一行人急急忙忙赶到小佛堂,连门槛都未踏入,屋里便有一群侍卫横刀逼退,身后也围拢来一拨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到底是自己亲自带过的下属,卢毅一眼便认出好几个本该在沉雪园里看守园子的下属,可他们现在不仅擅离职守,还翻脸不认人,不听他的调令。 漪兰也甚为火光,怒斥、喝骂,全都不管用,她眼睁睁看着佛堂外一陌生的年轻郎君大步走来,如入无人之境,穿过人群进了佛堂。 卢毅不满的高呼一声:这人是谁。 她听见身后姜盈盈的声音:曹襄。 ** 被堵在门外进不得退不了的时候,漪兰听到曹襄与宁知越的对峙,细数他为了自己、为了阮清舒、为了冯昭,为了这一切的计划做了多少罪恶,也看到宁知越有意拎着公主的后领将她的正脸转过来面向众人。 衣衫,打扮都与公主今日的装束一模一样,可是那张脸……那是一张陌生的脸,近乎惨白的面颊,在日光与殿堂内的烛光交辉下没有一丝血色,双眸失神,眼圈泛红,间有一两滴饱满的泪珠从面颊上滑过,褪去了颜色的双唇微张开,细细留意能觉察到在轻颤,若在平日偶然见到,必是楚楚可怜到令人心生怜悯的美人,可如今,漪兰心中的怒火像是突然被冻住,气愤未消,却也毫无头绪,她压着自己怒气隔着重重人海高声质问:“这是何人,公主呢?” 宁知越又笑了起来,还没回答,漪兰便听到身边低低的抽泣声,她转头去看,是从露。 她忍不住怒喝,哭什么哭,殿下还好好在这呢。 宁知越笑她:“姑姑,你还看不明白吗?绿珠为什么死,从露为什么哭……确实该哭,这么几年真是难为你了。” 从露的哭声更大,漪兰被扰的心烦意乱,看看宁知越又看看低着头只知道哭的从 露,巨大的不安从心底升起,她抓过从露的胳膊,扭过她面对自己,“你说,什么意思?她是什么意思?” 从露张开口,抑制不住的悲伤直涌上喉头,她泪眼汪汪地看着漪兰,想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不住地摇头。 接着,她从宁知越的口中听到了那个令人震惊又痛彻心扉的答案:两年前,平宁公主落水之时已然身故,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一直是她以人皮面具假扮的。 乍闻此噩耗,她如坠冰窟几欲昏厥,从露与姜盈盈拖着她,为她顺气许久,恍惚之中两年前公主落水后的情形与宁知越那句绝情的话语交替在她脑中回响。 当年公主落水,冯昭就是罪魁祸首,从此之后,殿下性情大变,还时常发病……可是冯昭……他与殿下的情谊并非作假啊,他怎么能……怎么可能与这个陌生女人同住在屋檐下,日日夜夜的对着一张已死之人的面孔? 她忽然想起绿珠来,自那以后,绿珠和从露是最清楚公主喜好习惯的人,而绿珠…… 绿珠死了,她死前高声呼喊的是什么来着,“殿下……奴婢对不起您……” 她知道真相,早就发现公主不是从前的公主,所以“忘恩负义”地下毒谋害公主,可是她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说呢? 从露也知道…… 她挣扎着抓住从露的胳膊,死死的盯着她,质问道:“你是何时知道的?绿珠死之后,还是之前?你们为什么不说?” 从露又抽泣起来,“奴婢们不敢,殿下醒来后对奴婢们不亲近,起初以为是吓到了,或是因驸马而伤心……后来慢慢发现殿下与从前不一样了……奴婢也不知道绿珠什么时候发现的,开始怕弄错,后来发现京中一直没有消息传来……直到奴婢发现绿珠与李漳见面,他们每次见面后不久,殿下……就会发病,姑姑会着急,一封接一封的写信,可是这些信从来都没有送回来的…… “奴婢也曾想与姑姑、长史明说,有一次被绿珠拦住,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奴婢知道,她也在担心,圣上一日不理殿下,咱们在汜州便永远孤立无援,殿下生死不知,奴婢们怎敢轻举妄动,直到那一晚……绿珠死前什么都告诉奴婢了,她说……殿下怕是不在了,凶手除了驸马还有其他人,她听见宁娘子与虞钦使说的话……她想借宁娘子提醒虞钦使,她只能用自己的死缠住宁娘子……她让奴婢好好活着,继续等着,一定等到为殿下沉冤昭雪的那一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39章 沉冤昭雪……是啊,如今已经真相大白,可是也整整过了两年。那是平宁公主殿下啊,是圣上亲手带大,最为宠爱的女儿,金枝玉叶,遭枕边人谋害香消玉殒,至今不知尸骨在何处…… ** 召来虞循的不是宁知越,也不是曹襄,而是阮清舒。 宁知越对曹襄的罪行控诉的字字句句她都清楚,也知道他罪无可赦,可是她有什么办法?阿铉又能有什么办法? 从天之骄子一夕之间变成了朝廷追杀的通缉犯……不是普通的通缉犯,是早已在世人心中遇害,可皇帝却仍旧不肯放过的通缉犯。 冯家已经平反昭雪,冯昭在京城里的日子过得如何的艰难,他们全都知情,身处汜州,藏身与寻常百姓家中,他们怎么能不小心谨慎,处处为自己着想? 她知道自己自私,可是,从前在京中,阿爷对待朋友,对待百姓还不够无私吗?一遭获罪,明明朝臣们都知道这是皇帝私心作祟,可除了冯太傅,又有谁站出来替他陈情,谁来为他叫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全都不重要,她只想知道阿玉带走她,将她按在王夫人灵牌前让她忏悔叩头时,为什么让她也对着陈玉的灵牌认错,不承认自己就是陈玉,为什么跟她说阿铉从一开始就骗了她…… 阿玉说等开棺验尸后一切都有分晓…… 开棺验尸……她也不想的,但阿铉说了,要帮阿玉也摆脱宁家和平南王府的…… 为什么阿玉说要等开棺验尸之后,之后有何分晓? 在阮清舒的催促声中,曹襄不得不让堵在门边的侍卫让开一条路。 虞循迈着沉重的步子踏过门槛,从来到佛堂外看到宁知越的那一刻起,他视线没有挪开过…… 太像了,容貌、身形、嗓音、举手投足足以以假乱真,与顶着一张人皮面具冒充平宁公主的阮清舒一样,宁知越现在的这张脸看着熟悉,可是又有谁能想到,这张面皮之下也是另一个人。 他不禁心慌,她是谁?真正的宁知越去哪了? “喏,人来了,你问问他,开棺验尸……验的那副尸骨到底是谁。”她居高临下俯视阮清舒时,不经意地看过来,对上他的双眼,却忽闪着避开。 阮清舒一脸殷切,眼巴巴地望着他,身子不自觉的前倾,连脖颈处的匕首更嵌入皮肉里一些都浑不知觉。 虞循不知该如何改口,尸体却是验了,但那具尸身到底是谁……他是真的不知道。 ** 坟塚挖掘开,殓尸的棺木极为普通,明明是巨贾之家,这座小小的坟塚落在众人眼中却十分寒酸。 但这无关紧要,杨德要的线索在尸体上,验尸才是最重要的。 杨德许是早就想好即便平宁公主不同意,他也会偷偷撅了坟验尸,故而仵作提前备下了,只等着这一刻。 棺盖揭开,棺木里简单随了几件玉石珠宝作为陪葬,陈腐的尸臭味扑鼻而来,逼得众人连连退后,这一点也无人细心留意。 众多上官显贵在前,衙差们不便退后,只能硬着头皮守在仵作边上帮着记录。 死者尸身已呈白骨,除了身上的衣饰,杨德所知能分辨陈玉的特征便是她死前半年前,曾摔折过右手手骨。 若是没有,身份自然澄明。 刺史的催促仵作只能应下,他扒开右手袖子,两节并排挨着的尺骨与桡骨呈现眼前,惨白而完整的两节骨头。 答案简洁而明了。 明确这一点,杨德底气也足了许多,得意地瞥了一眼宁知容与姚琡,似乎在说,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但他按捺住,等着仵作验完当众说出结论。 宁知容与姚琡尚在心虚的强撑着,虞循没理会杨德的张狂,专注观察着着尸体上的细节。 仵作能勘验的不多,尸骨完好无缺,也没有明显伤痕,除了能确定是具年方十六的女尸,无法判断怎么死的。 仵作都如此说了,杨德便看向宁知容和姚琡,“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宁知容和姚琡咬牙,死不改口,“还能怎么说,敏敏就是敏敏,阿玉就是阿玉,到了陛下面前,我、我们宁家也都是这句话。” 杨德冷哼一声,真是胡搅蛮缠,事实都摆在众人面前,还在抵赖狡辩…… “等等……”虞循忽然出声拦住他的诘问。 他走近那具女尸,在女尸的右边腰侧发现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一个香囊,外面的锦布破开口子,里面露出一角浅黄近于发白。 他喊出声时,宁知容也注意到他视线停留之处,往前几步仔细瞧了瞧甚至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 下一刻,姚琡看着虞循挑起那个黑乎乎的香囊,下意识惊疑,“咦,这不是阿姐给的平安符……” 平安符……宁知容和姚琡相视一眼,摸出自己身上的平安符。 虞循手上那只沾满泥污,香囊上的纹绣已有些许散乱,只能瞧出个大致轮廓,香囊的样式与宁知容手上的颇为相似。 宁知清疏于女红,每年绣的帕子香囊不多,这个香囊是她每年求平安符前亲自备下的,打小就只给他们这几个年幼的弟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40章 除了她离开越州的那些年没有,待 她回来后,又恢复了这个惯例。 经年反复的练习,宁知清的手艺已精进许多,宁知容手中那一只香囊上的仙鹤纹样栩栩如生,而虞循手上这一只,不管是布料,还是纹样,都能瞧出已是许多年前的了。 按年份与这具尸身下葬的时候推算,这香囊也是敏敏离开越州前最后一次收到的平安符了。 宁知容心里说不出的堵,香囊是阿姐给敏敏的,敏敏一向依赖阿姐,玄素不可能不知情,将这东西混入其中。 看出宁知容和姚琡面上露出的惊疑,虞循若有所思,这是宁知越,也是陈玉的香囊,又是宁知清给的,她当格外珍视,但它出现在了棺椁里。 宁知越固然可以借着宁知容和姚琡手中的香囊让众人加深这副尸骨就是陈玉的印象,但杨德也能以这东西可能是下葬的人加进去的,不足以当做这具尸体就是陈玉的证据,仍旧无法支撑宁知越排除自己嫌疑。 可她毫无顾忌……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 他看着地上的尸骨,思索着:陈玉的死是曹襄让人伪造的,知晓陈玉伤了右臂手臂的人不少,连验尸格目上都有记录…… 验尸时有骨折记录,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虞循盯着眼前这具尸体,怔怔地站起身来,回望向静候一旁的僧众,“当初陈娘子的手臂是如何受伤的?” 僧人中响起叽叽喳喳的私语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疑惑开口,反问:“陈娘子的何曾跌断过手,骨折不是她身边侍女吗?” “你胡说什么?” 杨德不防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准备该口供,一时被激得大为恼怒,“验尸格目上白纸黑字写着……” 他反应得也不算慢,张口时便想起,当年验尸是崇川县衙与南漳县衙分别勘验,而后经由陈杰与侍女玄素辨认交还陈家,别的暂且不提,如今留下来的验尸格目明明白白写着右臂有伤,总不可能当时两次勘验都出了错? 若是当时没错,死的就是陈玉,现在这具尸体是谁的? 寺里僧人们口口声声说陈玉并未摔断手……便是意指最初勘验的尸身不是陈玉,反而这一具……可能是。 这……到底哪一具是真的,哪一具是假的? 杨德脑子混乱得不再多言,虞循便让那些僧人们继续说。 先前回话那僧人也回答地简略:“摔下楼的是陈娘子不错,不过她掉下来时被她的侍女接住,她什么事也没有,倒是她的侍女伤了手,后来也不知是谁传出陈娘子摔伤了右臂,但陈家默认了此事,也无人来询问我们,这流言也就传得广了。” 杨德听了稍有振作,虞循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陈娘子有两个侍女,是哪个?” “好像是……青予,对,另一个叫玄素,瞧着是会功夫的,伤的就是那个青予。” 青予……也就是阮清舒。 她最清楚宁知越身上的特点,当年的尸身是曹襄伪造的,她当清楚传言的荒唐之处,她没有告诉曹襄,任由这个误会继续传下来。 可现在开棺后的尸骨验不出受伤,还有一件陈玉的旧物,这一指向于其他人无甚要紧,可于阮清舒而言,无疑是在宣告,陈玉真的死了。 ** 斟酌过言词,虞循还是将开棺后的发现如实说了出来。 叙述中,他看着阮清舒本就苍白的脸上越发惨淡,眸中的期盼的盈光渐而转淡直至灰暗,空洞而绝望,微张的双唇剧烈颤动,反复重复着那一句“尸骨完好,没有外伤”。 越念越急,越念越心慌,到了最后,整个身子都跟着剧烈颤抖起来,视线直直地落在曹襄身上,凄凉而哀怨,“你骗我,她死了……你杀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曹襄不知在他来之前“宁知越”究竟与清舒说了些什么,但他确信,她用当年的事狠狠刺激过她,现在从虞循的话里听来,陈家当年换过尸骨,她还打算借由这具尸体编造谎言欺骗清舒,让她以为陈玉已经死了。 怪他,还是顾虑太多没能早些下手,若是在清舒对陈玉心生愧疚之处就杀了她,也不会生出这么多波折。 他默默压着这口怒气,目光温柔语调轻和,“我何时骗过你,陈玉就是宁知越,宁知越就是陈玉,你不是很清楚吗?你看看你身边,她不是就在你身边?沉雪园里你亲眼所见,是你告诉我的,你还和她说过话,你说你记得她的样子,记得她的声音,你不是很开心还想知道她更多的事?我答应过你的,我不会真的杀他……” 曹襄似乎很清楚如何让神智不清,心绪狂乱的阮清舒平静下来,阮清舒稍有冷静,低头思索着他的话,眉头渐渐舒展开。 “你还信他的话?”“宁知越”陡然开口,冷声打断她的思绪,如一把利刀划开包裹着阮清舒的外壳,将她从曹襄给她营造的美梦中拖回现实。 “你不记得曹荣的死吗,他身中数刀,都是从背后下手,有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哦,你没见到过,那你总该记得平宁公主,萧荔,她也是和你们一起从小长大,她被冯昭推下水的时候,你不是就在水下等着嘛?那时候,他不是也对你、对冯昭说:我不会杀她,只是借她的身份给你养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41章 “可实际呢?你不是看见……有人攥住她扑腾的手,拉着她的脚,将她往水底拽,不让她浮到水面,你看见她在水下挣扎,她也看见了你。她看见你的时候应该很惊讶吧,因为惊讶,渐渐忘记了挣扎,也渐渐失去意识,渐渐沉入了水里……” 阮清舒情绪再度被激得歇斯底里,“宁知越”的一字一句犹如画面重现,她看得见萧荔在在水底看见她时张开嘴,开开合合,像是惊讶她的出现,问她怎么会在这儿,又像是在呼救,让她救她。 她伸出手去,她记得自己伸手了,她要去拽萧荔,带她一起上去,可是……后来呢?她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她救了没有? “够了……”眼见阮清舒又陷入那段噩梦般的回忆中,曹襄极力压制着怒气咬牙切齿地喝止住“宁知越”的挑拨,继续安抚她:“清舒,你听我说,别听她胡言乱语,阿荔的死只是一个意外,我也没有杀过陈玉,她就在你面前,你仔细看看,她说的都是假的,她才是在骗你,她在故意离间我们。” “假的?”阮清舒惝恍迷离地看着他,转而看向“宁知越”,盯着她那张脸忽然笑起来,“假的,是假的……” “对,听我说,他们都在骗你,他们是一伙的,你怎么能信他们呢?” 阮清舒又望向虞循,似乎想起来他是谁,看看他,又看看“宁知越”,继而定了神忽然转向曹襄,“他们骗我,杨德不会,你把杨德叫来,我要听他说……不,他也会,他有私心,他……不要他,不,要他们都来,对,就是这样,一个两个会说谎,不会全都骗我。” 曹襄迟疑着,没有动作。 看到他犹豫,阮清舒急不可耐地催促他,“快去啊,你快去把他们都找来。” 曹襄咬咬牙,只能照办。 不多时,宁知容一行人全都被推赶到佛堂外。 阮清舒撑着蒲团便要站起来往外去,“宁知越”按住她的肩,贴着她脖颈的匕首也没松分毫。 “做什么?伺机逃走?” 阮清舒眼巴巴地望着外面,“宁知越”明白了她的意思,仍不为所动,“让他们进来不就行了?别耍花招,我不会再相信你。” 阮清舒只好让曹襄放人进来。 浩浩荡荡一群人被推搡进殿堂内,宽敞的佛堂也渐而逼仄,宁知容等人还没弄清什么情况,阮清舒便急急向众人开口询问验尸结果到底如何。 一个、两个、宁知容、杨德、姚琡、住持、寺僧……甚至是寻常的香客,都是一样的说辞:尸骨没有外伤,还找到了陈玉从前珍视的香囊…… 这下阮清舒再也支撑不住,瘫软下来,再无一点期盼。 曹襄心知这是“宁知越”的圈套,可尸骨一事实难辩解,只得顺势承认,“我确实有杀了她的念头,可是从没有成功过……” 阮清舒打断他,“你承认了,你果然杀了她……你还要骗我,你杀阿荔时也是这么对我和阿昭说的,可是你还是杀了她……” “我真的没有……一开始我想杀陈玉,可你因对她心怀愧疚留在她身边,你一直护着她,我没有机会动手。两年前,你终于肯离开陈家了,我本来也只是想抓了她试探你,若对外宣称她死了你能释然,我便杀了她,若是承受不住,她还活着,一切还 可以挽回。 “我也未曾料到她在我动手之前就离开了陈家,之后也一直没找到她的踪影,否则何以留她到今日?我知道你有愧于她,可你也要想想我,想想阿昭,她来汜州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她要阿昭的命,也要我的,我要除去后患,有何不对?” 阮清舒咬着唇连连摇头,“你还在骗我,可是尸体不会骗人。当年我为了救她伤了手,你要带我走,我不愿意,以阿玉摔折了手臂为由拖延时间,之后发现的尸身上也有这一点,我才相信你说她没死是真的。可是,你那么聪明,又能在陈家来去自如,难道就问不出她究竟有没有伤到胳膊吗?” “那是因为我信你,你说的话我不会去质疑……” “那个香囊我见过,蝴戏花的绣样,里面放了平安符,阿玉说那过那东西很重要,哪怕那只香囊做工粗糙,哪怕过了十年磨损得不成样子,她都未曾离过身。”尸身做不得假,香囊也不可能作假,除了是她,还能是谁? 曹襄头一次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了吗?” 阮清舒只是流泪,任由泪水盈满眼眶,任由视线全然模糊,将她与现实再一次隔离开来。 忽而,耳畔传开“宁知越”的声音,平和而低沉,就如同从前她们在陈家那方小院里,坐在秋千上絮语。 “曹襄的确没有说谎……” “你住口。” “等等……” 曹襄不信她会如此好心为他解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摧毁清舒的意志,但……虞循为何会与他异口同声地阻止“宁知越”? 听到虞循的声音,“宁知越”果然停下,抬眸静望着他。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42章 虞循也回看着她,这一次视线交汇,“宁知越”没有避开,他看得清楚,她不是宁知越,也彻底明白她和宁知越的所有意图。 宁知越恨阮清舒,可是这种恨意里不止有愤怒与毁灭,还有一丝的不舍和期盼。相伴十年的情谊并非全是谎言与愧疚,也有出自于真心的爱护,就算一夕之前怒气涌上头,被仇恨蒙蔽双眼,这些真诚的情感也不会刹那间便被抹去。 但是在眼前这个人眼里,怜悯有余,更多是在期待这场酣畅淋漓的报复,他只看到她的愤恨与不平。 他能理解她们以这种直击人心的方式报复、报仇,但……这一步走下去,宁知越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宁知越”只停顿了一会,看向虞循的视线却不曾有一丝动摇。 她继续开口了。 “那一日娘子的确想要离开,也已经离开陈家,但是还未离开汜州,她就听闻了自己的死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贸然回陈家,只能藏在南漳县郊外,希望等到我和她一起离开……之后,过了七日,你的死讯传出来,遗书上写你是因她的死愧疚自尽,可她也因你的死自尽责,她觉得若是她不离开陈家,便不会有传出她死讯这么荒唐的事,你就不会因此而死,又或者她没有在那七天里躲着,而是回到陈家,你也不会死。 “可是你死了,还亲眼看到了‘你’的尸体。我劝她尽早离开汜州,她表面答应的好好的,却把我支开,留下一封遗书投河自尽了。我在汜州找了两天,才在一处村子外找到她的尸身,那个时候和曹襄伪造的她没有区别了,然后……我就把她重新放回了那副棺木里……” 阮清舒睁圆了双眼,一动不动,仿如一尊泥像,呆呆地看着“宁知越”。 宁知容忍不住动了一下,往前一步,声音中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颤抖,“那你……是谁?你不是……”回过越州吗? “宁知越”看了他一眼,敛下眼睑,没有回答,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知道娘子在信中交代我什么吗?她说她知道她自己和你的死蹊跷,但是……旁的事她不想管,不愿理会,唯独你……她想知道你是怎么死的,想知道是谁害了你,她想给你报仇,不管用什么办法,付出什么代价。但是她撑不住了…… “可是我知道,娘子是听信了外人的污言秽语,她觉得所有的灾祸都是因她而起,所以夫人会死,你也因她而死,她怕再拖累我。 “我将曹襄伪造的尸身换了,为了避开凶手再找上我,离开汜州去了越州,又辗转到了西域,你熟悉她的一切,一眼就能认出来她,但我比你跟在她身边更久,我难道学不来她的一举一动,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我就是宁知越,我就是陈玉吗? “我从来没有忘记她的嘱托,我是为了她最后愿望回来的,是为了你回来的,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纵容曹襄将陈家毁了,你杀了夫人,伪造自己的死让她愧疚自尽,那十多年里每一个日夜的煎熬都是因你而起,到了如今却又成了一个笑话,而你……时至今日你还在装疯卖傻,企图以此逃脱两难的局面,回避你犯下的那些错,凭什么你还能好好活着?凭什么你们还能想着逃到一个世外桃源继续活下去?” 阮清舒连连摇头,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是……我没有故意……” 她看着“宁知越”的脸,仍然不肯置信,上前去看她的脸,宁知越也任由她摸索,看着她熟练的从她脖颈下找到人皮面具的边缘。 阮清舒的手顿住,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 宁知越就站起来,俯看着她,当着她的面将面具撕了下来。 那也是一张被众人陌生的脸,可是于阮清舒来说,这是一张久违的面孔。 “玄素……” 玄素的目光像是被霜雪浸染过,寒凉彻骨,她就这么看着阮清舒,将手中的匕首丢在她面前,“我原本也想过,你遭人欺瞒诓骗,所有事都不是你愿意看到的,我甚至想过给你机会,只要你杀了他……杀了曹襄,杀了冯昭,提娘子与夫人报仇,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也愿意原谅你经年所作所为……但是,你愿意吗?你敢吗?” 阮清舒愣愣地看着她,视线余光扫过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一言不发。 “你看,我早就猜到,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明明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阻止他,都不会发生,可你没有,曹襄罪大恶极,你也一样。看在我们从前同在一个屋檐下共度十年的情分上,你自裁吧,曹襄和冯昭我会自己动手,至于你……你自己来,到了下面,你自己去向那些因你枉死的人去谢罪,念在你没了家人,我们又做过十年的家人的份上,我会每年祭拜你的。” 说完,她不再看阮清舒,转身从灵案边抽取三支香,就着案前的烛火点燃,静静看着案台上的灵牌,王夫人、陈玉、还有青予的都在。 她一个礼拜躬下身去时,原本被她身躯遮挡住的案台显露出来,虞循注意到三个灵牌前各摆了一个瓷盏,而且整个案台上供奉的牌位中,之有这三个牌位前有。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43章 他正讶异这会否是慈安寺里某种新奇的供奉方式,忽 然,离玄素和阮清舒五步之内的曹襄出手了,他夺过侍卫手中的刀,直刺向玄素。 虞循惊呼一声小心,玄素连头都没有回,只听得外头涌起惊讶声,又顿时安静下来。 等拜完了三拜,她才转身,阮清舒扑进曹襄怀中,背后刺出一节刀尖,鲜血瞬间沿着刀身出口渗出,在她背后洇开。 曹襄面上少见的露出了惊惶,他揽住阮清舒,朝着一旁的侍卫大声呼喊:“去找大夫,快去。” 殿里的侍卫都已怔住,一动不动,有被他的怒吼声惊醒的,正犹豫往外去叫人,便听得一声闷响,回头看来,紧紧相拥的两人双双瘫倒在地,猛烈喘息着。 两人一俯一仰,众人这才看清趴在曹襄胸口的阮清舒手中握着玄素扔给她的那把匕首,直直扎进曹襄的心口。 这还能活吗? 侍卫们犹豫着,曹襄咬牙支撑起身体,将阮清舒托起重新揽入怀中,狠厉地朝着那些侍卫怒号:“快去……找大夫……” “别……别再救我了。”血液静静地流淌着,阮清舒的声音越来越低,“别再救我了,若是知道她会死,我宁愿当初死在流放的路上,绝不随她回陈家。我……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抬手颤颤巍巍抚上曹襄的脸,“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我的错……阿铉,你罪孽深重,我也一样。我不想躲了,也不想为了自己活着再害死更多的人,我想去见阿爷、阿娘,但阿爷一定会怪我、会罚我,阿铉,我害怕,我怕阿爷对我失望……你陪着我好吗。” 曹襄拥着她,头紧埋在她脖颈间,“别怕,我陪着你,不管什么惩罚我都替你受着……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跟你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骗你……” 他还想听到阮清舒的回答,可是等了好久,怀中人都没再有回应。 他将阮清舒拥得更紧了,没关系,很快又能听到她的回答了…… 看着两人咽了气,玄素侧身望向灵位前的三只瓷盏,三只瓷盏里原本有几滴幽绿沉在碗底,现在却已经完全化开,变成了浅绿色。 总算完成了娘子最后的嘱托……只是从此以后,陈玉也好,宁知越也罢,她们永远留在了两年前…… ** 南漳县城外,通往南边的官道上,离城外十里路的十里亭中,陈小川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活像只青头鬼在日光的曝晒下有气无力地坐在亭子入口的台阶处,靠着柱子不住叹气。 到底要何时才能回到振州呢?家主和郎君可都还在等着呢。 他一个人倒是好说,自由来去,偏偏家主盼着他将娘子也带回振州去。 娘子倒也不是不愿意,她昨晚已应下今日启程,今日一早他也备好马车干粮准备出发,娘子却磨磨蹭蹭,一直托词,眼瞅着这快到午时了,还没出发,陈小川心里愁啊。 昨日夜里,玄素姐姐去见过娘子,今日便在慈安寺里预备下一出大戏。 慈安寺里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先有玄素姐姐直面曹襄,借刀杀人,若是不成,娘子也让玄素姐姐与袁志用提前商议,将人手安插在慈安寺外,一旦借刀杀人行不通,便让袁志用率兵将他们一网打尽。 如此完美无缺的计划,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陈小川又叹了一口气,他约莫能瞧出来娘子不大愿意走。 但覆水难收,娘子让玄素姐姐代替了她,不仅陈玉死在了两年前,世上也再没有宁知越这个人了,她如今回去不是落人口实吗? 不过,他也明白娘子对汜州有些人有些事得念念不舍,也就没再多言,等着听她的吩咐就是。 唉声叹气又过了半个时辰,陈小川估摸着再不启程,天黑之前便赶不到下一个镇子上了,不得不催促宁知越启程。 宁知越站在十里亭上远眺着城门方向,最后念念不舍地望了有一会,便和陈小川上了马车往外驶去。 宁知越失神的坐着,忽然听到陈小川抱怨后头的马匹声太急,惊得他们的马也仓促起来。 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越过她的马车窜到前方,就听陈小川气急的要开骂了,“唉,你……你……” 陈小川结结巴巴“你”个没完,也没个后文,马车却停稳在路边。 宁知越等了一会没听到外头陈小川声音,只听见马蹄声绕着马车转了一圈,绕到车窗边。 宁知越察觉不对,将帷帽戴上,掀开帘子准备看看怎么回事。 一掀帘,就看到虞循勒马在她窗边停下。 她眸中陡然亮起,像细碎的星光,又像荡漾的水波,她扯下帷帽,从车窗里钻出来,睁大眼紧紧盯着虞循,似怕他一眨眼就不见了。 “你怎么……就这么来了?” 孤身一人一匹马,没有阿商,也没有周陆然…… 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他的来意了。 看着她脸上的喜意渐渐淡下去,虞循便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嗯,怕你不肯等了,一个人来的。”从玄素口中得知她要离开汜州的消息,他方明白那日在县衙大牢见她的最后一面,她说的那句话是何意。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44章 来不及交待阿商太多,只叫他带着十一回京去等他去信,便骑了马一路遍寻过来。 好险,终于赶上了。 宁知越趴在窗边,复又弯了唇。 “那你跟我走嘛?” “嗯,我特来践诺,你去哪,我就去哪。” 【正文完】 第186章 泰和二年,冬。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了三日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鹅羽一般的雪片轻飘飘的坠下,积压在屋顶、花枝上,整个园子都被罩上一层厚重的白色,刺得人眼睛疼。 周熙然揉了揉眼睛,还想继续看,边上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娘子在她腰上轻掐了一下,“有什么可看的,邢州也年年如这般落雪,你从前看得还少吗?快把窗关上,这风吹得怪冷的。” 坐在火炉边上另一个年轻娘子闻言调侃道:“她哪是想看雪景,她是舍不得家中景色,再过几日她出了阁,这园子可就没法常看了,自然要多看两眼。” 这话一出,边上还有三四个娘子也都睇着周熙然呵呵地笑起来。 周熙然落了窗,一个转身飞扑,将那个调笑她的娘子扑在榻上,按着她挠着她腰间,“你还笑我,你就我我晚两个月,到时候看你舍得不舍得。” 那娘子痒得扭来扭去,咯咯直笑不停,口中却不肯求饶,“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来京城也不过两个月,现在那处宅子也就是阿爷、阿娘为了看着我出嫁才置办的,在过两个月,也比不上邢州老宅叫我挂念,左右我都来了,舍不得我也舍得了。” 听她如此说,周熙然忽然停了手,跪坐在榻上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回邢州,许多年不曾回去了……” 边上陪着嬉笑的娘子们瞧见她突然感伤起来,都瞪了一眼还歪倒在榻上的小娘子,安慰周熙然,“你愁什么,如今新朝也立了两年,别处不说,京城算是安定的,亲人都在身边,咱们也仍向从前一样来往,只是换个住处,也没什么不一样。” “是啊,何况如今邢州也已安定,你真想回去看一看,与你那夫婿温言软语商量一番,他还有不答应你的?” 本是安慰的话,说着说着就带有调笑的意味,周熙然白了那人一眼,却不露怯,只道:“我当然知道他肯答应……这不是想起邢州,我也许多年……六年吧,都这么久了,当年走的时候只想瞧瞧外面是什么样的,谁料想这一走就是六年……” 六年时光,不长也不短了,从大周旧朝永成十八年到大顺新朝泰和二年,短短的六年战火纷乱,京中的皇室换了姓,多少像百姓像她一样背井离乡…… 想回去固然是能回去,可如今也只有挨着京城这一片地上的百姓尚算太平无忧,出了这地境,谁知还能不能再回来? 既提起六年前和战乱,一群常被关在闺阁中娘子们便关不住话匣子,止不住好奇心,叫侍女们守着屋外,低声议论起来。 “听说武安侯和武安侯夫人又婉拒了圣上召见和册封赏赐,仍留在越州不肯入京,楚国公与宁侍郎、宁三郎轮番劝过了,都不管用,甚至还将宁三郎连人并物都轰了出去。” “这也不稀奇。武安侯夫人对宁家和平南王……我总转不过来,如今该称太上皇,你们心里知道就行,就是如今的皇室,武安侯夫人都不待见,甚至可以称得上厌恶,这都是六年汜州那件事后改变的,之后也一直没有变过。” 六年前,也就是大周旧朝十八年六月末,在慈安寺里, 原本是武安侯夫人的妹妹宁知越回去替堂妹陈玉的死讨个公道,谁知这妹妹与堂妹是同一人,更离奇的是当年宁家人以为从陈家逃出来的陈玉其实已不是真正的陈玉,而是与陈玉从小一同长大的侍女玄素,而真正的陈玉,早就死于永成十五年。 当时的平南王世子与宁家四郎都在汜州,闻知此事大感震惊与悲痛,带着玄素的告罪信回了越州。 武安侯夫人闻知此事也是悲痛万分,更从中获悉,那些年陈玉与陈家的悲剧乃是如今的圣上和宁家三郎一手促成,而后仍不肯放过侍女玄素易容改扮的宁知越,将她逼入穷巷,不得已受旧朝那位最后的皇帝利用。 本来顾及骨肉亲情,除了害死陈玉的罪魁祸首,余下的亲人她并未让他们被她的怒气波及,但在慈安寺变故的三个月后,身处江州的袁志用以当时的皇帝弑父杀兄,天理难容,将他过往残害先太子与宣王一脉的罪状细数,打着讨伐无道昏君的名头在江州反了。 与此同时,当今圣上,从前的前剑川节度使,也在此时派人潜入剑川策反旧部,用的是与袁志用同样的借口,这也就罢了。但最让武安侯夫人恼怒的是,他还将陈玉与宁知越分成两个人,借口大周皇帝对平南王府忌惮已久,早有诬害之心,逼得平南王那些旧部纷纷为其不平,催促平南王不得坐以待毙,应与当今圣上同心戮力,取代大周。 当然,这一细节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娘子本该是不知情的,偏偏她们之中有个周熙然,周熙然的胞弟当时可是在慈安寺见闻了玄素诛杀曹襄与阮清舒的全部经过,自然清楚陈玉与宁知越就是同一人,而圣上当初那番话也就多少显得虚伪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45章 除此之外,当初武安侯夫人也极力反抗这一虚伪行径,她憎恨宁家与平南王府对宁知越的不公,也同样厌恶大周皇帝对”宁知越”的利用,只是平南王旧部造反之心高涨,鲜少有人听到她愤怒的呼喊,于是从此之后她断绝了与宁家,与平南王府的全部来往。 直到圣上登基之后,平南王被奉为太上皇,平南王世子封为齐王,嘉宜县主为荣安长公主,而一直与皇室关系密切的宁家也成为新朝显贵。宁公获封楚国公,宁家二郎与三郎都入朝为官,只有宁四郎因当年之事与齐王一同外出游历,至今未归。 对于武安侯与武安侯夫人,新朝初立时圣上便要降武安侯为武安伯,册封武安侯夫人为韩国夫人。当时来宣旨的是宁家三郎,武安侯夫人直接闭门不见,拒不接旨,足足僵持了三日。听闻当时宁三郎甚至翻墙入武安侯府,许是府中仆人不敢动手,由武安侯夫人亲自持棍,将他打出侯府外的。 后来是楚国公看不下去了,命人将宁三郎召了回去,往京中请罪。 圣上自不会责备楚国公,也没有怪罪武安侯夫人,只得暂时作罢。 而后这两年里,他又换了宁二郎、武安侯族中长辈去宣旨,其结果也并无不同,宁知清只有一句话:要么杀了他们全家,要么就别再来骚扰他们,总之,她是绝对不会归顺大顺,听圣上调遣。 于是,武安侯爵位没升没降,仍旧如常。 “武安侯夫人可真厉害,但也真决绝,为了一个堂妹,与自己阿爷、亲弟弟都……” 有人不以为然,“那又怎样,听说陈娘子打从娘胎里就是由武安侯夫人照料的,她出生时,武安侯夫人才新婚不久,若不是辈分在那儿,可算得是武安侯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可不得心疼得眼珠子一般,谁料竟是被自家兄弟害得玉碎珠沉,是我我也得与这些断了交。” 想起陈玉的死与慈安寺里的事故,众人一阵唏嘘,皆是为陈玉惋惜,短短的一生,真心待她的人却寥寥无几。 “亏得还有玄素在,费心费力做了这么多,可算是为陈娘子讨回了公道。”这人说着望向一直沉默寡言的周熙然,试问她,“我记得在那前一年年末,玄素在你们家中小住过一阵,你表哥不是与她颇能聊得来?” “是……是啊,我和十一郎也很是喜欢宁姐姐。” “可我记得你说过,慈安寺变故之后你表哥就离开了汜州不知去向,直到三个月后袁志用反叛的消息传来之前他才寄来了书信,说他去了振州。你还为此不满,以为你表哥对玄素变了心,与我们大发牢骚,甚至想去信骂他一顿。” “不错不错,三年前你得了你姑姑的家书,知晓你表哥要与一个来路不明的娘子成婚,你也是好一顿生气,不肯去参加他们的婚礼,还说绝不认那娘子做你表嫂……” 周熙然额角生了薄汗,赧然地笑了笑,“是这样,不过……大约是那时年纪小吧,我喜欢宁姐姐,就一心想让表哥和宁姐姐在一起,但现在我知道了啊,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玄素一心为了复仇,当初离开邢州便是不告而别,后来在汜州更没这个心思,可见他们缘分稀薄。如今我也长大了,哪能还跟小时候那样耍闹。你们以后可别再提起了,若那日传到旁人耳中,那我不得臊死了。” 众人嘻嘻笑了,又调侃了几句,总算揭过这一篇,转了其他话题。 周熙然暗舒一口气,好险,这事可不好叫太多人知道。 她回想着姐妹们的话,也不免羞赧自己当时的冲动。 慈安寺变故结束时,她已被姑姑接到京中与表妹阿婵作伴,一个月后阿商带着十一郎回了京城,将汜州发生了一切都说了个明白,偏偏表哥在事后与玄素只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只给阿商留下一句等他的来信便没了人影,也不知去向。 她那时哪知道慈安寺佛堂里最后的答案是宁姐姐一手策划的,就是阿商和十一郎,还有寺庙里留下的那群人也都相信了这个“真相”。 她是真心喜欢宁姐姐,也看出表哥当初在邢州也对宁姐姐爱慕非常,每每看着她的目光温柔而克制,从那时起,她就常在想,表哥若能娶到宁姐姐便好了。 可阿商带回来的结果却是表哥不声不响的溜走了…… 这算什么?始乱终弃……喜新厌旧……朝三暮四……见异思迁…… 起先是因表哥不在言眼前,她没法当着他的面痛斥他的薄情寡义,继而知晓他在振州……那地方山高水远的,她是能血气翻涌地写信骂他,等他回信来了,她又得调动所有的思绪去回忆去愤怒……这可真是怪麻烦的。 不过,她也确实写了信,但那封斥责表哥的书信被她送往了汜州交给了玄素。 后来发生战乱,不便于通信,否则她必然三天一封手书,誓要与玄素表明心志,绝不认那个薄情寡义的人作她兄长。 但等到后来十一郎随着姑父去了蜀州,再回到京城,她从十一郎口中得知了迟来的真相,她不知有多感激自己只写过那一封信。 因为据十一郎的好友石僧两度看到玄素与表哥先后看到那封信后面上尴尬而又青红交接的模样。 第187章 此后的六年里,石僧也只见过宁知越和虞循两回,一回是宁知越离开汜州半年后,在振州重逢,另一回就是在那次见面之后又隔了两年偶然遇见……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46章 慈安寺生变那日,曹襄伏诛,寺中余下的侍卫自知逃不了罪责,却仍不肯束手就擒,举刀挥向佛堂众人,希图逃出寺中。 动乱骤生,袁志用冷眼漠视,毫不关心,幸而还有卢毅在。 卢毅此前顾忌曹襄还有人手后援,待见曹襄身死,这群匪人便群龙无首乱做一团,还有什么可顾忌,点了一百亲卫,轻易将这群人一举拿下。 乱斗起时,宁知越的“死”已成定局,虞循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南漳县衙大牢里,宁知越与他开诚布公的言明了自己的顾虑,最终也留下一句话:我会等你,但等不了太久。 那时虞循以为她是在顾虑自己得回京述职,此后会被留在朝堂不便离京,故而他那时的考量也只是想着给阿爷写信,将推拒一切会被拖延在京中的 可能,不让宁知越等他,却何曾想过她以这样决绝的办法促成了她的“死”,留给他的是这样的问题。 然而,他的心意从未变过,答案也是如此,恍悟宁知越的真实意图,虞循只得先找到她的行踪,追逐她的去向。 当时佛堂里,宁知容与姚琡等人震惊于宁知越早已“亡故”的噩耗,仍在难以置信的向玄素求证过去那个宁知越身上所显现出来的痕迹怎么会是假扮出来的,可等玄素将宁知越过去所有经历一一讲明,与他们所知吻合后,众人都沉浸在自己骤起的沉痛之中,谁也没有留意到玄素递给虞循一封书信——那是宁知越临走前,拖玄素转交的。 虞循手忙脚乱地展开信匆匆一瞥,来不及与阿商、周陆然解释,只叫阿商带着周陆然回京,将汜州之事告知阿爷,诚请阿爷向圣上转达,便策马离开,霎时不见了人影。 众人不解虞循匆匆离去是为何,各人各有其悲痛与恐惧。 漪兰与洛为雍知晓平宁公主身故心神俱丧,他们再无理由留在汜州,需得押着冯昭回京请罪。 杨德本欲抓住宁知越的把柄,借此给卢尚书攻讦平南王的借口,可是一个侍女的份量如何能与宁知越这个宁家人相提并论啊?更何况……平宁公主竟然惨遭杀害,曹襄这等宣王一派逆贼余党,也被这侍女揭露公布于众,相较于他的失责失察,这侍女可算为朝廷立了大功一件。 忙忙碌碌这么久,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宁知容与姚琡已无力去思索,但被姚珂掩饰不住的呜咽声惊醒,恍然想起即便如此,也得将玄素带回越州去。 玄素漠然拒绝了,原由是原定的四十九日法事尚未完成,待那之后,她会回到越州亲去与武安侯夫人告罪。 宁知容本不放心玄素一人留在汜州,蓦地又想起她曾说过陈兴文与陈杰尚在,本想打听下落去找人,玄素只闭口缄默不言。 宁知容见状,大约觉得玄素心中对他们有怨,也未再说话,带着众人离开。 几个月来,慈安寺里一直人满为患,好不热闹,一场变故后,人去楼空,香火也少了许多。 石僧的预想里,等宁知越报完仇,会与虞循一同离开汜州,届时他与周陆然仍是同路之人,可如今虞循下落不明,宁知越变作了玄素,他也只能随着玄素留在寺中,与周陆然分道扬镳了。 周陆然离开时也曾问过他要不要一同去京城,日后也可一起离家游历去。 石僧私心涌动,很是向往,但他忧心忡忡看了看神色冷漠的玄素,还是忍痛拒绝了,这个时候,他得留在来陪在玄素左右。 石僧从前与宁知越算不得熟识,只是有过些许往来,但这些记忆已足够他在留在玄素身边几日后,确凿地发现她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并不相符。 玄素也没有瞒着他,看着他一惊一乍的表情只嘱咐他不要对外宣扬,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还问他:娘子临走前想过你的去处,本是想着你会随周小郎君离开,若不然就送你回西域去,你如今作何想? 石僧当时也觉得有些后悔,错失了与周陆然一同游历的机会,但又一转念,也觉得庆幸,若是离开了,如何知晓五娘还是五娘呢? 如此,他也就释然,留在汜州跟在玄素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的,说不准将来还能再见到五娘与虞郎君呢。 半个月后,慈安寺里法事结束,玄素如约回了一趟越州,再回来时已是一个月后,宁知越正好寄回一封书信。 信上的字迹不是玄素熟悉的,经姜盈盈与玄素讨论,这字迹当是由虞循代笔。 信中言说虞循在她离开汜州时追赶上她,决定与她同行,一同前去振州见陈家父子。他们经行月余,如今千里之行还不过百里,余程甚远,再往南行书信寄回得越吃,故而在此时写信问候一句,也是为教玄素安心。 玄素见了信却并未安心。 一来信不是宁知越写的,二来信中未曾问起武安侯夫人知晓她的决定后是何样的反应,这当是宁知越最在意的事,可她却一句也不曾提起过。 玄素心里不安,宁知越当初做这等决定时她便觉得不妥,得知她要撇下自己随陈小川去振州她更是觉得她是有意避开自己。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47章 但除掉青予与曹襄是件大事,宁知越能毫无顾忌地对曹襄下手,杀掉青予无异于也是在折磨她自己。 所以,青予必须由她动手。 她想得很明白,依照宁知越的计策,她除掉曹襄与青予,待汜州安宁下来,风头过去,她就去振州寻宁知越去。 她也担心过宁知越会因王夫人的死再度陷入自责,故而也提前嘱咐过陈小川在途中留心宁知越的举动,务必保护她安然无恙。 后来得知虞循追随宁知越而去,她更是心安不少,比起陈小川,显然虞循于宁知越也是一个难以撼动的牵挂。 可如今这封信,让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的担心不是多虑,在汜州这段时日,她心中有报仇的念头支撑着,尚且可以不必理会那些背叛与伤害,可如今她心中念想已消,再没有什么能支撑着她,她便又将所有的错归咎于自己了。 玄素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飞到宁知越身边陪着她,也有些怨怪虞循为何没能好好安抚她,使得她又胡思乱想了。 姜盈盈见状,朝石僧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劝慰起玄素:宁娘子的心结日久深长,非日月能化解,如今她胡思乱想想必也是忧虑武安侯夫人责怪,你回一封信,告诉她武安侯夫人知晓她此举的用意,也并未因此生气,宽慰她心绪,也好过你如今干着急。待将信送出去了,再想想何时启程去振州。 玄素到底听进去了,冷静下来,当即回了一封信。 她告诉宁知越和虞循,她去越州时也曾忐忑不安,担忧宁知清得知宁知越制造自己假死的传闻会生气,但见过宁知清,所有疑虑都消了。 她将到越州,宁知容得知此事预备带她回宁家见宁公,宁知清闻讯也亲自来了,不曾理会宁家众人,径直将她带回侯府。 宁知清不曾问过她慈安寺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开口问的便是宁知越如今的去处和她如今身边都有谁跟着。 玄素登时舒了一口气,侯夫人果然是最了解关心娘子的。 在侯府那几日里,她听闻了侯夫人对宁家和平南王府的疏远,也知晓宁知明还曾写信来解释,侯夫人看都没看便将信烧了,还令府上但有三郎送来的任何东西都扔出去。足可见宁知清对她的偏爱从来没有变过。 玄素在信中将宁知清的关心如实写下,也没忘了朝中要闻:京中传出的消息,皇帝得知平宁公主死讯气急攻心,一病不起,已有数日不理朝事,这期间只下达一条旨令——赐死冯昭,腰斩。 冯昭被漪兰带回京的途中已然苏醒,周围的变化使他已然知晓自己的处境。漪兰曾在途中审问他,但他伤了嗓子,难以言语,途中还曾有过自戕 的行径,幸被卢毅发现,派人盯守,直至送他到京中。 听说他在听闻自己被赐以腰斩之刑后,反倒解脱了一般松了一口气,还向狱卒打听虞循的下落,似乎着急找他。 有人猜测,许是因当初虞循帮过冯昭几次,这一回冯昭也希冀虞循能救他。 但直到他回京半个月后被处死,都没等来虞循的下落,也就无人知晓他找虞循所为何事。 除此之外,因汜州内乱牵扯甚广,朝中有人借平宁公主一事要求重新彻查当年阮御史勾结叛贼一案,声称阮清舒之行为与阮御史无关,却是因阮御史之祸而累带,纵然她害死平宁公主,也需还阮御史一个清白。 皇帝于病中称:汜州内乱乃是虞循追查审理,他尚未归,安知他是不是去追查逆贼同党,此事尚未理清,不可贸然重启旧事,恐生祸乱。 于是,如今京中都在疑问虞循的下落。 宁知清得知虞循随宁知越离开也担心,皇帝有心隐瞒宣王谋逆的真相,又因宁知越这一招偷天换日无法对宁家和平南王府下手,现在有以虞循拖延时间,若是虞循一直未归,此事便可不了了之,说不好皇帝会以同样的手段去追杀虞循呢? 玄素在信中提醒二人小心堤防身边之人,写完了信,又算着书信会比宁知越和虞循先到振州,如此倒不如直接将信寄给陈兴文或是陈杰,他们得了信也能派人前去接应。 信送出去后,玄素也开始想着离开汜州,前往振州。 石僧自然乐得同行,玄素却不放心姜盈盈母女二人留在汜州。 她二人孤儿寡母,手无缚鸡之力,此前因韩阳平与计逢的威势,无人敢动他们母女,如今是杨德当政,姜盈盈与玄素走得近,保不准会被迁怒。 姜盈盈自己倒是愿意出门见识一番去,但姜夫人身体孱弱,又一心惦念着姜赟葬在汜州,汜州便是家,背井离乡到底显得凄凉。姜夫人不肯走,姜盈盈也不便弃了母亲离开,只得劝玄素不必忧虑她们母女,只管带着石僧离去便是。 玄素自不肯答应,为此又思索良策拖延了些日子。 忽然有一日,石僧从城中回来,得了一个消息,使得玄素觉出汜州有些不太平了。 石僧自留在慈安寺后,便琢磨着自己得做些什么。当年他来到大周便是想着增长见识和赚钱,过去因祸事蹉跎两年,而今自由了,便又起了心思。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48章 那些时日,石僧常在城中游来荡去,四处与人闲谈,因而比旁人都更早发觉一件事:城中近来有个传闻,有人捡到一封书信,写信的不知是何人,但收信人却是袁志用,信上写着,若是袁志用能助其铲除宣王一脉余孽,便以汜州许之。 而后又有传言,说得是先太子病故与宣王谋逆以及永成三年的宣王府灭门案都是圣上手笔,故而引得宣王一脉余孽聚集汜州作乱。 石僧将此事告诉了玄素与姜盈盈,两人稍加琢磨,便觉出此事应是袁志用欲擒故纵,他约莫是打算借此谣言动摇民心。 果然,又过了不过半月,城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义愤填膺地宣称皇帝失德,弑父杀兄,故而平宁公主之死便是他的报应之一。 杨德闻得这些传闻惶惶然,勒令百姓不许传谣,但早已止不住。就在袁志用起兵前几日,玄素与姜盈盈已越发感觉战事即将重起,汜州岌岌可危之时,劝说动姜夫人,一行人收拾行囊,也踏上了去往振州的行程上。 ** 去振州前,玄素又给振州去了一封书信,将袁志用此举传知宁知越与虞循知晓。 一行人路上走走停停,三个月之后终于到了振州。 振州地处大周最南边,辖地不算大,连接海天,气候是没有四季更迭的暑天。 那时正值冬月,振州正是风和日暖的好时节,能在见到玄素和姜盈盈几人,宁知越极为欢喜,将他们带回了振州陈宅。 陈兴文和陈杰来了振州之后,用带来的一点银钱,在振州又开了一家米粮铺子,店面不大,两开间的门面,店里只请了两个帮工的伙计,陈兴文在宅子里养病,店里由陈杰照看,每日光顾的客人不绝,也够他一个人忙活的了。 与陈家铺子一样,陈家宅子也可以算得上简朴,二进的宅子,宅子里也只有了寥寥三四个仆人,陈兴文住正房,陈杰则住在西厢,后院里空无一人,宁知越来了,那儿就是她一个人的居所了,为了显得热闹些,陈兴文与陈杰后来又采买了三四个丫鬟。 不管是铺子还是宅子,都与南漳县陈家的店铺有着天差地别,与陈家的过去相比,可以算是穷困潦倒了。 陈兴文并非没有重头再来能力,陈杰在生意上也颇机敏,与他们来往的商户也有劝过他们再盘几个铺面,他们只是笑着摇摇头,仍旧守着这一点产业养家糊口。 旁人不知,但玄素几人却能想到,他们怕是担心再发生两年的事。 陈兴文似乎病的很重,面色发灰,唇色发白,说一句话,得喘好长一口气。见过了来客,让陈杰和宁知越照顾客人,就被下人搀扶回房间去了。 玄素看得清楚,陈兴文俨然已经恢复了从前在越州时那副慈父模样,望向宁知越的目光满是慈爱与期盼,只是宁知越不太能适应这种关怀,脸上的笑意浮在表面,视线也常在游离中。 玄素将他二人眼底的失落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想着宁知越如今是否还在愧责自己呢? ** 玄素一行的到来宁知越还是很高兴的。 将他们一行四人安顿下来后,便想着法的带着他们游览风景与风俗人情迥异于汜州的沿海风光,连着三日早出晚归,从城南到城北,从城西到城东,胭脂铺、成衣铺、玉石坊、书铺……茶馆、酒肆、食店,还有各小摊上贩卖的瓜果、小玩意……或徒步游行,或乘马车,宁知越的情绪极度高涨,对几人的热情也只从前不曾见过热切。 几日之后,玄素也渐渐觉出,宁知越虽则欢喜她的到来,这种亲近中时而会感知到她有意的疏离。 玄素原本见到宁知越的欢喜一下直坠谷底,就如她一直猜测的那样,宁知越仍没有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 她不惯于与宁知越藏着掖着,过去十年因青予的多事,让宁知越受尽苦楚,再来一次……绝不能再来一次了。 玄素去找了宁知越,但宁知越的情况似乎比她预想的要……好上许多。 她并不避讳谈论过去那些事,对面玄素的疑问,她仍旧可以不做掩饰的表露出来。 只是……有些事想明白是是一回事,放下又是另一回事。 宁知越说,在动手刺伤冯昭时,她就想到用自己的“死”去刺激阮清舒。 那时她从冯昭的悲痛中明白,阮清舒和他一样,被曹襄的情谊裹挟欺瞒,而曹襄也同样对这二人寄予了他所有的真心与关怀。 要杀掉这样一个奸滑狠毒之人,只能拿他最在意的人入手。 正如曹襄 对她做的那些,她也要如数奉还给曹襄。 在被关入南漳县大牢前,她就已经想好要如何来布置这一局,而最终的结果——曹襄与阮清舒伏诛之时,她也会从此“死”去。 这是她为自己想到的最合适的结局,也是在很早以前就应该现在的结局,却不知怎地拖延了十年。 那时的她想着,等一切结束时,她已离开汜州,这个世上已没有陈玉,也没有宁知越,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有玄素假扮的宁知越,陈家墓园里的那具尸体,玄素本人都是最好印证,而她,离开汜州,走到哪算哪,能活则活,不能活就去死,反正一切都无所谓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49章 直到虞循让姜盈盈来帮她替玄素传话,直到他一连七日在大牢里的陪伴,直到她从李漳口中得知那些早已被她忘记,而他却一直铭记于心,念念不肯忘,甚而搭上自己的未来与性命也要报答的恩情…… 那时她想起了阿姐,想起阿姐说过的话——那是从汜州回到越州后,阿姐看着形容憔悴,萎靡不振的她,心疼地将她揽在怀中,抚着她的头,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她:你错了吗?没错为什么要认?你错了阿姐自会罚你,没错就得让那些诬陷你、迫害你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如此自怨自艾,不过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你看看阿姐多心痛?除了阿姐肯定还有其他人也一样担心你、牵挂你…… 她将自己封闭得太久,除了眼前人再想不到还有这许多人会惦念着她,于是既定的打算忽然在心中动摇,虞循每来见她一次,她想改变主意的心也越发强烈。 直到第七日虞循将要离开大牢之时,她忍不住叫住了他…… 在汜州城外长亭毫无头绪的等待时,她心里惶惶不安,她以这般决然的办法断绝过往,就该清楚从此以后她与过往天人永隔,选择做了一个死人,又怎能对活人要求的太多,虞循没来寻她才是在尊重她的选择。 可是她妄想得到的太多了…… 那一个早上的等待实在太漫长,以至于在她失望的上路后又胡思乱想地期盼着虞循能突然而至,而他又确实拦住马车,出现在她窗边,犹如幻梦一般,美得让人沉醉其中不忍醒来。 犹犹豫豫地试探得到了又一次肯定的回应与承诺,她仍没有安心,虞循义无反顾的陪伴反而使得她将自己对其他人的期待全都加诸在虞循身上,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变得如此多疑、敏感。 离开汜州后,她的心总是飘荡悬浮着没有着落。 虞循写家书时,她会猜测他是不是还放不下京中、放不下朝中的政务,以后仍旧会回京城去;虞循沉思时,她会想他是不是后悔了;他皱眉叹息时,她又会想他是否对她最后的安排颇有异议,只是碍于情面不知如何与她说起。 她的思绪反复无常,一边在心里苦苦祈祷他不会离开,一边又决然的认为放虞循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可以一个人离开去任何地方,为什么要再次去相信一个人,然后提心吊胆地担心会被再次背叛? 终于,日夜纷杂缭乱的思绪使她精神不济,有一日他们在一座镇子上落脚,虞循送她到客栈休息,只一小会功夫,她陷入梦境…… 又是一个令她绝望的噩梦,与在崇川县贾家住下的那一晚惊惧的场景相似。 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死了,而后忘了她,她贸然去找虞循,见他看到自己的目光从惊讶到了然再到失望,他止不住叹息,却又一言不发。 她小心翼翼问他怎么了,他仍是不可能开口,只是盯着她,好一阵后,转身离去,任她如何挽留都没再回过头。 她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出门下楼来,只见陈小川一人无所事事坐在楼下大堂靠窗边的桌边,望着街上往来的行人,悠闲的品茶。 恍惚之间,她觉得方才的梦还在继续,掐了自己一把,手臂上传来痛感也难抵心里的慌乱,又忙去下楼去问陈小川虞循的下落。 陈小川说:虞郎君有几封家书寄回京城去…… 家书……京城…… 她忙又问:你怎么没有跟他一起去? 陈小川一头雾水:虞郎君认识路…… 后来陈小川说了什么她已没了记忆,只记起虞循与京城有莫大联系,他的家在京城,爷娘也在京城,即便他不做官了,总有一天他也总会回去的,仍旧是朝着她一直恐惧的方向在发展…… 继而这种恐惧在她心里越放越大,好像虞循已经离开了。 她跑出客栈,站在大街上,街道上南来北往的行人,都是陌生的面孔,或惊或喜,眸中无一不是对其目之所及乃是真实存在的坚定,只有她,左右张望,明明立在人群中,却虚浮得像是随人流涌动的游魂。 拥挤的人流将她带往一个方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将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喧嚣嘈杂的活人声势中,她似乎听到陈小川仿若叫魂般的呼声…… 当初也是在汜州城外偶遇陈小川,将她卷入一场噩梦中,如今这声音又像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她不想再经历一遍,也就没有理会,索性顺着人群,走到哪算哪。 沿街的商贩热情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稍作停留多看两眼,便有商贩拦下她堆着满脸的笑向她兜售货物,耍把戏的伎人,赏把戏的看客……无一不是笑容满面。 有时她不经意间与身边一个陌生人视线交汇,那人也会朝她露出一个笑脸,没有任何理由,也无需质疑其意图,只是纯粹地展现自己的喜悦,而她没有任何期待,也不会担心他们会离开自己,因为她与他们从来不是同路之人…… 她紧绷的心似有些许松动,正待继续往前探寻另一条出路,忽而,手被人紧紧攥着,将她定在原地。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50章 她转头看到的是虞循焦急的脸,还有他开开合合的唇,她没有留心他在说什么,但听到自己在问:“你怎么回来了?” 虞循闻言有片刻愣怔,目光惊异地看向她,四目相对,只在刹那间,他好似明白了什么,默了片刻,说:“走吧,回客栈去。” 一路上虞循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过,她试图挣扎过两次,但都没有挣开,便任由他牵着,也没有再说什么。 陈小川见她回来,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娘子去哪了,怎么也不让小人陪着?” 她没有回话,陈小川也没有等着她的回答,与虞循交换了一个她看不懂的眼神,乖觉的退下了。 虞循将她送回房间的路上都未曾解释过什么,那时她以为一切与自己的预想无异了。 隔了一会,门又被敲响,她开了门,茫然看着虞循递过来一个香囊和一本文牒。 那个香囊她曾见虞循借给姚琡回越州调兵,那里面是他阿爷给他的印信,那一本文牒……她翻开来看了一眼,是皇帝密令他调查汜州便宜行事的文牒,也是他能自由行走于各处州府的凭证。 她愕然看着虞循,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虞循说:“曹襄虽死,这件事却还未曾了结,圣上、姚珲、袁志用都不会轻易罢休,我突然消失或许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便是我不再插手这桩案子,也得将事情的经过澄明圣上与我阿爷,让他们去应对安排,这几日为这些事未曾顾及到你,不成想你却胡思乱想了。” 她心中一跳,没有说话,虞循又说:“方才听陈小川说你走了,我就很怕,怕你又骗我,又丢下我了。” 她讶然他的幽怨,心底的紧张与失望在那一刻消减许多,张口想要解释,他又继续说道:“这两样东西关系重大,我只信你,不便叫人转交,你先替我收着,日后你再如今日这般一声不响的离开,便要想 想我没了这两样东西得承担怎么的后果。” 她莫名觉得想笑,笑着笑着,鼻头一酸,眼眶发热,一下抱住他,哽咽道:“我本来是想走的,但你真的把我拦住了……” 虞循似乎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却没有深究她过去的念头,只揶揄道:“真不走了?可我还是不放心,你自己想想,你用这些话哄过我几回了?日后我得时时刻刻看着你,免得你又改了主意不告而别。” 虞循言出必行,说完这话,当即去寻来店家换了两间挨着的客房,从那之后,住店时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面墙板,在外时她所行之处,只一抬眼便可看到他。 由此,她才渐渐安下心来。 玄素闻言也颇感欣慰,想起周熙然曾写过一封长篇大论声讨虞循薄情寡义、见异思迁的书信,虽是冤枉了他,却到底没有枉费他表妹操的这份心。 旋即她又想起自己来找宁知越的目的,便问:“”既然你想明白了,为何还要疏远奴婢呢?” 宁知越顿了一下,道:“有些事想明白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一回事。如今能让我在意的除了你就是阿姐和虞郎君。我和他之间一直是他无条件的在迁就我,我如今想着弥补从前对他的亏欠,又怕自己补得太慢,跟不上他,等到有一日我又习惯了他的存在,他却不愿意再对我好了,我就是害怕……” 玄素没有喜欢过什么人,难以领会这种感觉,但想了想,约莫与对青予的感情类似吧? 这般想来也确实有些棘手,不过她的思路十分简单:“虞郎君也不傻,就算当初是你欺瞒了他,可他不也很清楚明白吗?你们难道没有说清楚过?即便没有说清楚,慈安寺变故之后,他也全都知道了,他还愿意继续迁就你、承诺你,这便说明你做的这些他全都接受了。他都接受了,你又有什么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的?还用弥补什么?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选择抹去身份不就是想要重新开始吗?如今你与他算是重新开始,就该朝前看,还管从前做什么?你若是怕将来……那就更说不通了,你如今在意的那些承诺都是他亲口许下的,来日他反悔变卦就是他言而无信,娘子你难道还会对这样一个伪君子真小人念念不忘?我不信虞郎君事这样的人,也不信若真有这么一日你不是先想着报复回去而是为这样一个人伤心。” 宁知越笑了,捏了捏她的脸,“从前只知道你喜欢跟着我一起玩闹,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透彻的大道理。” 这些话她何尝不明白呢,“我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就是心里总是不安,害怕我以为的永远会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变成刺向我的刀子……” 玄素立马保证,“旁人如何奴婢不清楚,但奴婢与夫人是绝对不会背叛娘子的。若你真担心虞郎君有一日负了你……你只管现下,若是与他在一处能让你高兴,你就只管开开心心与他在一起,若他真有一日负了你,你只告诉奴婢或是夫人,都不用你再见他,奴婢亲手了结了他,反正他功夫也不好,轻而易举的事。” 她又说:“还有夫人……奴婢看到来信的笔迹不是你的,便担心你想岔了,写信也写得匆忙……除了信上夫人问候担心的那些,夫人还说了,这世道于女子不公,不能建功立业做自己想做的事,却要为了家族荣耀于前程不能有怨言的奉献自己。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51章 “夫人说宁家只有两个女儿,她当年就被逼着顾全大局妥协让步,虽说武安侯人还不错,之后也与她同心同德,可到底是被按头喝水身不由己,她用自己换了宁家和平南王府十多年的安宁,所以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也不许任何人对你有要求。平南王府与宁家想要权位自有那些养尊处优的男儿去争夺,夺不到也是他们无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论什么时候,夫人都是向着你的。夫人还说了,若你想她了,受了委屈,只管往越州去,不必顾虑太多,不管什么事,都有她担着。” 宁知越默默低下头,轻轻点着。 最后,玄素自己也表明心志,“夫人是这个意思,奴婢也是如此,娘子,不管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不会背叛你,也都会永远跟着你的。” 宁知越箍着玄素的胳膊,倚在她肩头,故意问她:“你要跟着我,姜娘子怎么办呢?” 玄素果然有些为难,“姜娘子……她是个好人,也是个可怜人……” 她为难得瞥向宁知越,姜盈盈母女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又是乱世,她们怎么好活下去,但是娘子也是得跟着的。 宁知越拍拍她的手,道:“当日在慈安寺里我便看出来你和姜娘子情谊深厚,互相信任,我知道你肯定会担心她们孤儿寡母,身边没有人保护会被人欺负,所以我没有打算过让你跟着我一起走。” 玄素后知后觉想起当初,宁知越说要走,她想着等处理掉曹襄和阮清舒就和宁知越一起走,但是宁知越却说为免叫人发现,她得先行离开,待到了振州再给她写信。 她当时想着也行,就没多想,原来宁知越当初就没有想带她走。 她说:“奴婢是担心姜娘子,但对娘子你也是诚心的呀。” 宁知越见她着急了,便安抚道:“我知道,我这么做就是不想让你为难。你虽说是我的侍女,可是我从来把你当成姐妹好朋友,你的身契也是到汜州之后给了你的,你早已是自由身,是个独立的人。我心里虽也有些妒忌姜娘子分走了你对我的关心,可是我也替你高兴。你不是只围着我转,你也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选择了。我不能自私的让你为了我和你的的朋友断绝来往,和我一起浪迹天涯,却又嫉妒害怕有一天你们的感情会越来越好,超过我们的……” 玄素恍然,明白了她的担忧。 “不会的,怎么会呢?姜娘子是奴婢第一个朋友,但娘子更像是我的亲人,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份感情是谁都越不过去的,就连姜娘子也比不过。” …… 那一次的交谈后,宁知越日渐卸下心防,待玄素、待虞循,还有他们这些人不再有顾虑。 袁志用与姚珲相继挑起战火,大周西边与南边各州府相继开始混乱,幸而振州离得远,尚未被波及,他们留在振州也相安无事,眼见宁知越重又开朗起来,连陈兴文的病也慢慢有了起色。 石僧记得,约莫是在他们到振州一个月后,虞循向宁知越要回文牒与印信,他打算回一趟蜀州。 那时,虞焕已被贬到蜀州任刺史,早在他们到振州前就曾寄来一封书信,虞循也因此知晓朝中因汜州的变故变得动荡不安。王朝倾覆往往就在顷刻之间,而大周已在皇帝病重、太子监国又与朝臣勾结意图夺权,外有姚珲与袁志用步步紧逼中逐渐走向衰亡。 虞焕则是因虞循久久未曾出现而被贬,受了太子猜忌。家中如此变故,虞循不得不得往蜀州去一趟。 宁知越那时已不再钻牛角尖,她知道虞循应该离开,但也担心他会一去不回,她不想与虞循分开,便要和虞循一起离开。 虞循起初不同意,路上艰险,又在乱中,怕她跟着自己会出事,但宁知越坚持且故意怀疑虞循是否要抛下她,使得虞循无奈,只好答应带上她。 陈兴文有陈杰照顾,宁知越与他们的父女、姐弟情分维持在相安无事已是极限,玄素要照看姜盈盈母女,石僧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于是最终只有他们二人离开。 第188章 石僧留在振州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打来了振州,他与陈杰年纪相近,又有行商的打算,与陈杰颇聊得来。 陈杰到底是从小耳濡目染,与经商一道颇有自己的见解,于石僧算是前辈,只因陈家的过去,陈兴文怕他重蹈覆辙,也就不愿他将铺面扩展,只求能养家糊口就足够了。 陈杰知晓父亲的心结,他自己心中虽不赞同阿爷的想法,但只在一处据守坐商,也不是他心中期望的愿景。 石僧与他说了自己的行商打算,这正合陈杰的意,但宁知越已离家,陈兴文的病将有起色,他不好也在此时离开。 他与石僧商量,石僧去行商,他出本钱,还给石僧介绍可靠的商队,石僧则替他走访不同州府有特色、风情,为来日他所筹谋的事业做准备。 虞循和宁知越离开之后不久,石僧也随着从振州出发的一支商队离开,直到半年后才回来。 那段时日,玄素和姜盈盈母女三人就暂且住在陈宅,在振州待了一段时日,等他带回外面的消息:姚珲得平南王助力,一边调兵围困袁志用,另一边正式与朝廷宣战,如今各州府多已处于战火之中,有的投靠姚珲,有的尚在顽抗,还有的在观望。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52章 朝廷颓势已显,皇帝病重久不问政,太子监国却病急乱投医,向北地狄人借兵,扰得将将休养生息稍见起色的北部诸州再次动乱,不少这百姓举家搬迁逃亡…… 朝廷兴起败落多少回,总是百姓在受苦,玄素和姜盈盈心有怜悯却无力相助,听了这些只是徒增烦恼,便只问石僧有没有见到宁知越和虞循。 石僧很遗憾地摇头。 宁知越离开振州后也给他们来过信,仍旧是虞循写的 ,那已是他们离开之后的两个月。 信写得很简短,说途中遇到许多流亡之人,他们随行其间,行得艰难,好在快到蜀州,也没受伤病侵扰,只是难寻到送信之人,听闻有人要往振州去,便写了这封信先报平安。 石僧离开振州后,也特往蜀州去了一趟,宁知越与虞循未曾见到,倒是偶然遇见了宁知容与姚琡。 这两人见到他很是惊讶,知晓他那时是留在慈安寺与玄素待在一处,不止问了些当年案情的旧事,还向他打听过玄素的下落。 他们说,他们是从姚珲起兵时离开地越州,那时姚珲以宁知越受皇帝欺压利用为名,迫使平南王背离皇帝而出兵,宁知清毅然与宁家和平南王府决裂,他们二人不愿意屈从于姚珲,继续留在宁家和王府等同于与姚珲为伍,便离了家一直在外漂泊。 他们本想去汜州,但那时汜州已被袁志用占据,他们身份特殊,不好入城,打听得玄素早已不在寺中,却不知其下落了。 后来他们又想起虞循自从慈安寺那件事之后不辞而别,此后一直不知去向,连玄素都没有带上,又猜想或许这次战乱之后玄素跟他一起离开了,便想着到蜀州来打探消息。 石僧从两人颓然的面色中看出他们并未得到想要的答案,且听他二人的话中大致的意思,阿商与周陆然一同出门去寻虞循的下落去了,他俩也打算去寻人。 虞循的阿爷都不曾与他们俩说实话,石僧觉得自己最好不好自作主张告诉他们实情,但他对阿商和周陆然出门寻虞循这事颇感惊讶,难道他们俩也不知晓内情吗? 虞家没了熟识的人,石僧便也不曾去拜访,与宁知容和姚琡告了别,便随着商队继续往北行。 说来他那时运道似乎不错,比宁知容和姚琡幸运得多,离开蜀州在去益州的路上便遇上了在那里暂作停留的阿商和周陆然。 石僧早想着与周陆然的约定,虞循尚在振州之时,他就知晓周陆然也去了蜀州,去蜀州也是为了见他,却不想在他乡偶遇,这比预先的期盼更让人惊喜。 三人寻了一处食肆坐下来,寒暄过一阵,石僧看出来周陆然确实不知他所认识的宁知越与玄素并非一人,阿商却是知道内情的。 周陆然听阿商与他谈论起这二人的下落,方才有了一点头绪,缠着两人讲了全部内情,惊得久久不能言语。 趁着他呆愣的劲儿,石僧便与阿商打听虞循与宁知越去了何处。 奈何阿商也为此事烦忧,他说:“家主被贬之事你们当也知晓怎么回事了,我们自搬来蜀州,府外常有人盯守,为的便是找到郎君。家主料想郎君得知他被贬之事必会跟来,便早早安排人去拦堵郎君,并未让他归家。” 前去拦堵的人确乎见到了虞循与宁知越,带回口信,说他们打算往北去,待寻了落脚地再传信告知下落。 虞焕遣了阿商照看周陆然外出游历,他与周陆然便想着去寻虞循的下落,但这战火纷飞的,北边多少人往南逃,难寻人不说,还怕他们出事了,他也是愁得很。 得了这个消息,石僧便觉得这一趟怕是难见到宁知越和虞循,他带来的货物也贩售得差不多了,要带回振州的货物商队里也有人采办齐全,也该返程回振州了。 周陆然颇想他随着他们同行,但石僧拒绝了,他如今有正经行当的活计,玄素和陈杰也都在等着他的消息,可不好一走了之。 周陆然与阿商没强求,短暂相逢后再度分别,各自踏上了各自的前程。 宁知越和虞循完全失去了消息,玄素日日担忧,可战乱之中,她带着姜盈盈母女也不好去寻人,于是只得作罢,相信宁知越和虞循二人不至于在混乱的时局中找不到属于他们的容身之地,也托嘱石僧在外时,时刻留心打听。 之后两年里,石僧数次离开又回到振州,历时两年,一直无甚收获,宁知越和虞循也没再寄回书信,众人心思沉重,总会生出不好的念头。 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石僧又一次带着众人的希望离开振州,在大周已经四分五裂的国土上绕了一圈,绕回到邢州时,途径一处山色秀丽的村落时,宁知越突然从山林中窜出来,出现在他面前。 那时已是永成二十一年孟春,邢州尚存于霜雪冰封之下。 因受北地狄人所扰,前两年里,北边一直为行商的禁忌之地,凡有商队经过,无一不是失了音讯的。 石僧才跟着商队行走两年,没那个本事与胆量贸然冲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但在去岁,平南王稳住占据江淮一带,姚珲也开始围剿袁志用,大周被他们从西到东分隔开来,袁志用被迫南侵,姚珲仍步步紧逼,平南王则开始北上,在彻底倾覆朝廷前,他得击退大周朝廷最后的依仗——北方狄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53章 平南王率领的兵将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击退狄人,邢州已趋于安定了。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如今的趋势任谁都能看出姚珲取代大周只是迟早的事,往邢州走一遭,并非极为险要,他与姚琡和宁知容也算有了些交情吧?借着这一层关系,安危是不成问题的,就是得问问良心上过不过的去。 宁知越是他的恩人,而她的遭遇又是姚珲等人一手促成,从道义上讲,他该与宁知越一同义愤填膺反对姚珲,绝不与这群人为伍,但他对大周这些过于僵硬的教条也并不熟悉,在他看来,借着姚珲的势赚钱与他为宁知越不平并不冲突。 姚珲又不认识他,而日子却还要过下去,在乱世中活下去,还有活得自由自在才能在余生的日子里有心有力的去骂他。 于是,他纠集了几个有胆量的伙伴,一同踏上了这条险路。 那日正是大雪尘封万物之后,郊外寂静无声,只有商队驮着货物的车马压过厚厚的雪层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天寒地冻,石僧将头脸用风帽罩住,身上皮绒袍子裹得厚重,行动都显迟钝吃力,他与其余几人静默坐着,谁都没想出声。 就是这时,远处雪地里窜出一个灵巧的影子,乍一看以为是闻声而来的山兽,几人心里惶惶然,都跳下车来,操了家伙什,找准方向准备分开逃。 再一定睛看,那团影子像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年轻娘子。她身上罩着一件素色袄袍,臂弯 里挽着一只竹篓,跳跃奔跑间龇牙咧嘴得模样,还有被狂风吹乱裹着面颊的头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座山里跑出来的野人。 她一路急窜到村口,那里不知何时钻出两个不及她腰身的孩童,一个费力地帮她拎过竹篓拖到边上草丛堆里,另一个伸出一截短手,从头到脚地指点着她修整自己的仪容。 一番手忙脚乱地修饰过后,那娘子恢复了端庄秀丽的模样,一边伸头往村子里张望,一边与那两个孩童反复确认自己外形上的疏漏时似乎留意到茫茫雪地上突然出现了一支商队,偏脸看过来…… 石僧以为自己眼花了,那年轻娘子两颊与鼻头冻得通红,眼珠滴溜溜地转着,那样灵动而活泼的模样即便是从前在伊州也没在宁知越脸上见到过的,但那张脸……救他脱离苦海的那张脸,他一直记得。 竟然是宁知越…… 他初时还不敢确定,本想上前去问问,宁知越已转头与两个小童说了句什么,继而飞快地往村中跑去,人不见影了,她的声音又从村子上空飘出:“这儿,我在这儿……” 声音间断了一会儿,像是在回答什么人的问话,她极力辩解着,声音又离村口近了些:“没去……天这么冷,地都冻住了,我去山里做什么……” …… “……真的,我也觉得怪呢,这雪积了这么厚,竟还有商队经过……我就是好奇,去看看他们都卖些什么,一会儿就回来了,没想到你这个时候回来了……” 宁知越的声音越来越近,石僧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她,与她回应着的那个声音也渐渐清晰,他也印象深刻,确是虞循无疑。 石僧惊喜地拖着两条腿往村口挪去,展眼便见宁知越被一件雪青色斗篷罩住全身,她攥着虞循的胳膊,急不可耐地拖着他往外拽。 “快点……待会人要走了……” 话音未落,宁知越与石僧都看到村口立着的他,脸上有片刻愣忡,石僧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脸都被遮住,忙扯下风帽,露出一头显眼的红发。 宁知越认出他来,惊奇地呼了一声,“呀,怎么是石僧……”转念想起自己什么,瑟缩着往身边看去,虞循也无奈地看着她。 宁知越嘻嘻一笑,无辜地眨眨眼,转向石僧惊喜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你竟开始行商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一挥手,招呼着石僧与几个同伴往村子里去。 他们在村子里有一个单独的院落,院子方方正正,正中两间挨着的屋子是两人的卧房,左边一间小屋连带一片茅草青瓦搭建的棚子,右侧也有一间屋子,用作书房。 石僧进院便瞧见棚屋下架着层层的簸箕,宁知越说,那时他们之前晒草药的,天冷了,便都收起来了。 进了屋,虞循便去厨房烧水热茶,宁知越则在屋里拉着他问东问西,打听玄素与姜盈盈、还有她阿爷与阿弟如何。 石僧如实回答了,还将自己第一年行商时先后遇到宁知容、姚琡、阿商和周陆然的事都说了。 提起这些旧人旧事,她脸上没有丝毫黯色,讲述这两年的经历时也是眉飞色舞的。 宁知越说,绕开蜀州后,他们便往北走,本来北边也不安稳,不该去的,但虞循说起邢州是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她也在邢州结识了周熙然等一群朋友。虞循本想带她回来看看,有周熙然和她们的闺中好友陪着她,也可让她开心些。 只是他们没想到,那时因狄人出没,邢州不甚安稳,周家已从邢州举家搬迁到京城避祸,周熙然那群伙伴们也走的七七八八。 没了熟人,他们又商量着往南走,先去越州,再回振州看看,倒没料到途经这座赤石村时,就留在此处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54章 那时已是凛冬,战乱之中,城里城外许多人都背井离乡逃命去了,留下来的多是年岁长的老人。 赤水村也不例外。 留下来的老人年岁高,身子羸弱,冬日里吹了会冷风便伤寒加身,卧床不起,都是顽力撑着,挨过一日是一日。 乱世里难有生计,这些人没银钱找大夫,去了城里也寻不到大夫踪影,请不回大夫,就只能继续捱着等死。 虞循会些简单的医术,普通的风寒发热尚能治一治,他俩瞧着这些老人可怜,便留下来照料,想着至少帮他们熬过这个冬日。 但后来的形势由不得他们决定。 此后每日每月,因战火流离失所的流亡者数不胜数,在远房还有亲眷的尚可前去投奔,孤苦无依的就只能四处漂泊。 见此惨像,虞循便与村里人商量,将那些无处可去的人收容到村子里,安顿在无人的空屋里住下,虽难抵祸乱,但到底是一处安息之地,也能勉强度日。 宁知越起初不大愿意,青予这一前车之鉴带给她的伤痛并未消弭,没人能保证救下的这些落难者会不会在缓过劲后朝着他们咬一口。 虞循没与她说道,只与她在村口看着来往的难民。 那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衫单薄沾满尘土,有的衣不蔽体,冻得青紫生了冻疮的手脚裸露在外,还有的瘦骨如柴,双目无神,鼻唇边吐露的热气微弱,恍若被驱策的行尸走肉…… 宁知越看着这些惨象只待了半日,心中筑起的坚硬堡垒被全部击垮。 纵使日后难料,可现在在她眼前挨饿受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开始,她还是不愿与这些人有直接的接触,虞循与村民将这些难民安顿下来,她则在厨房看着灶台,盯着驱寒的姜汤,治病的药罐,送汤药时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避开眼就绝不多看。 后来时节转换,天渐渐暖和,村子里救下的难民走了大半,留下来多是孤苦无依的妇孺。 虞循不便与这些妇人来往过甚,只得请她帮着安顿。 这种请求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她从人后转到人前,已是一大突破,而后,虞循不止于给这些人看病疗养,还为那些半大孩子们的未来着想。 他决意教他们识字,可村子里断文识字的就他们二人,当他研习精进医术为村民看诊时,她就得更费心力去应对十来个已从饥寒交迫中走出来的顽童了。 就这样,他们俩时常从早忙到晚,过去那些在她心间萦绕的恐惧也渐而在这些时光中消无声息地退散。 最初一年里,邢州还算得上安宁,赤水村里邢州城有些颇远,没有城中那般恐慌。 村子依山傍水,地里可种庄稼,山中可摘野果,狩猎野鸡,水中可捕鱼虾,如此恬静安宁的环境可算得上世外桃源了。 在村子住下来后,他们也往蜀州、越州、振州写过信。 蜀州与越州来往人多,他们与虞家和武安侯府的通信不曾断过,只振州太过偏远,寻常商队鲜少到经过邢州,更无人往那偏僻地界去,好容易送出一封信,最终也都如石沉大海一般,再没音讯。 宁知越也怕玄素担心,但他们也同样担心透露了行踪使得朝廷的人找来,只好就此作罢。 去岁平南王与狄人在邢州打了一仗,将狄人赶了出去,邢州城里太平了不少,他们才重又传信去了振州。 石僧了然:“我离开振州也有大半年,想必他们已经收到信了。” 宁知越点点头,又继续说:“”四哥和姚琡我们也没见过,也没听阿姐提起过,想必是一直没有回去过。不过也没事,他们找得到我也不会避着,找不到就当没这个缘分。若你再碰到,他们问了你就照实回答,不问你也不管。” 听她如此说,石僧就想姚珲来,心虚地问她可会介意他借姚珲的势行商。 宁知越睨着他,“你行商是为了自己,又不是为他,有什么不行的。你日后回了振州,只管与阿杰说,从前那些事记在心里就行,不必赌气与他们对着来。我是这辈子不愿与他们见一面,但你们出门在外有人庇 护总是好的,就当是替我出一口气,尽管借他们的势为己用,最好磨磋他们一番。” 石僧眼皮一跳,总觉得宁知越放下过去是真,但这劲头大有些恶趣复仇的意味。 正逢虞循从外头进来,听到宁知越这番话,给几人斟满热茶,在宁知越身边坐下时,低声且无奈地让她收敛点。 石僧不解地看了看两人,虞循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宁三郎来过赤石村,不过没见阿越就离开了。” 石僧大感惊讶,宁知明找来不就是知道…… 其实也正常,武安侯夫人都能识破宁知越于玄素一起编造的谎言,宁知明也不会不知,宁知明知道……那不是姚珲也知道了? 不过知道了也没什么,平南王部下被鼓动谋反正是因皇帝威逼利用宁知越,对平南王府和宁家已生杀心而自保,姚珲还想继续正当征讨皇帝,要么真杀了宁知越,要么就继续瞒住宁知越还活着这件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55章 那宁知明找来是…… 杀怕是不大可能杀,武安侯夫人知道了可不会饶了他。 再说他也走了……那就只是来看看宁知越近况如何的?这迟来的关心也有些多余了吧,难怪宁知越如此愤懑。 石僧看向宁知越时小心翼翼,宁知越冷哼一声,表现得毫不在意,“我收敛什么,是他自己要来的,来了又不敢见我,可见他心虚至极。不见也好,反正见了他没好事……”话至此,忽然顿住,眸中一亮,转望向虞循,往他身边倚去,神秘兮兮地笑说:“也不是没有好事。” 复又攥住虞循的手,脸上是难掩的喜意,与一脸茫然的石僧道:“我们要成亲了。” 意外的惊疑,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石僧与几位同伴很为他们高兴,却还是不明白与宁知明有什么关系。 虞循便解释:“去岁冬日里,我们得到消息,平南王的军队要北上,当时我们便想过,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很容易被发现,商量着要不要离开……” 那时候,宁知越的心思已经完全回正,虞循从她的言行中窥见了她年幼时的淘气和任性,她说什么也不肯走,更是怒气冲头,大有与姚珲和平南王正面交锋,一较高下的念头。 虞循没给她这个机会。平南王的兵士入驻邢州之时,随处可闻兵戈相交的铮响,为避灾祸,他提议带着赤水村村民往山间洞窟藏身,待战事平息,再回到村里。 而实际上,村子里,甚而在赤水村方圆十里内都未遭受战火摧残。 虞循起初也觉得奇怪,但未及多想,在回到村子继续安居后半个月,他去村口一户村民家中看诊完出来,正要回家中去,看到了村子外驻足不前的宁知明,这才明白,他们早就知道宁知越在这儿,故而未使赤水村遭受战乱。 虞循并未见过宁知明,但他与宁知行和宁知容很像,加之他身上那份不羁的态度,他还是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犹豫了片刻上了前,问他来做什么。 宁知明没回答,甚而也没看他,只望着村里的某一处——那是他与宁知越如今的家所在的方向,问:“敏敏可好?” 虞循想了想,如实回答:“很好,不过……还没原谅你。” 宁知明“嗤”地笑出声,目光出神地望着那一处,像是想起了过往一般,“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倒像是敏敏的口吻……这样听来,我是真信她如今过得不错了。” 虞循以为他会想见一见宁知越,但他没有,说完那句话就转身准备走。 虞循叫住他,“你不去见见她,该说得话总得说了。” 宁知明偏过头,脸上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盯着他。 在那短暂的对视中,虞循看到他眼中的不解,不知是为他的提议,还是因他。 好一会,宁知明呼出一口气,“不见了,事情已经发生,现在道歉也已经晚了。” 话落,他往外走出几步,忽又停下,再次扭身问道:“你打算让敏敏随你一直待在这个村子里?” 虞循听出他话音里劝他归顺的意思,忽觉宁知越多年的伤心愤恨实在多余,这样的人就该当他不存在。 “教书育人,救死扶伤,也没什么不好的。” 宁知明仍是笑,“又是为了敏敏?” “不需要为了谁,只是我在努力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以这种方式解决我们之间的矛盾。” “从前以为你也迂腐古板,倒是挺有主意,不过你们之间的矛盾看起来不少,不然何以到了今日还没有成婚。” 虞循心中一紧,呼吸微滞,“她才好转没多久……这件事不着急。” 宁知明又逼近一步,“是不着急,还是她从没提起过?看在你照顾她这两年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敏敏性子直率,喜欢就要得到,不喜欢的理都不会理。以这两年来看,她的确喜欢你,但这喜欢的程度……若不是她心中仍对你有顾虑,便是她喜欢你的程度并不足以叫她甘愿嫁于你,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虞循承认,宁知明是了解宁知越的,但他说的这两种情形在他看来都不可能,因为宁知越只是单纯忘了这件事…… 接纳了流落至此的难民后,宁知越逐渐改了心性,在日复一日与年幼孩童一起玩乐、斗智斗勇的日子里,她的顽性也重又显露出来。 最初在邢州相识的那三个月里,他就留意到宁知越的志趣广泛,而且偏门别类,叫人甚为意外,这一回就大不一样,他是甚为不解。 初定下教孩子们读书时,他与宁知越一同往城中去了一趟,打算采办些笔墨纸砚,再挑选几本启蒙书籍。 书铺里,他要的书策都已挑选完毕,宁知越兀自在角落里蹲着,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正起劲。 他粗略扫了一眼,是一本志怪传记,神鬼妖怪,尽是传奇故事。 宁知越能静心看看书,即便是闲书,也是件好事,他乐见她自己寻些趣事玩乐,便提议将那本书买了回去,却不曾想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的探寻书中怪异之事。 然而,宁知越也并非相信向往神鬼妖怪这些异闻奇见,她是心血来潮的喜爱上其中的技艺,譬如因巫族长生秘术学筑泥俑、因争夺天外玄铁的剑客而突发奇想要铸剑、因仙人以丹药起死回生兴起炼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56章 于是乎,她开始常往山中钻,今日挖陶土,明日采矿石,消停些的便是在家中厨房生火煅烧金石,煎煮草药,或来与他探讨医书里药石的用法。 若只是后者也就罢了,偏偏宁知越极爱进山,被他阻拦过几次,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待他离了家,霎时不见人影,有时甚至会安排几个孩子替她盯梢,没发现时抵死不认,被戳破了就甜言蜜语地哄他消气。 宁知越如此忙碌分不了神,他更是留心注意她,忘了被他收藏在书案边存放信件的匣子里最底下那封没能给阿娘寄出的信——一封只待宁知越答应,便让阿娘去越州提亲的书信。 ** 宁知明走后,他将宁知明来过的事告诉了宁知越,当然,也略过了婚事这些话。 宁知越大为火光,本来在屋里将自己埋在纸堆里看得认真,顿时怒气涌上头,连件夹袄都没披,就跑到村头,追着路上单串脚印,跟了过去。 人是没找到,但她也没闲着,在空旷无人的雪地里骂了宁知明半个时辰,任虞循怎么劝都劝不动。 虞循怕她冻着,给她拿了斗篷裹着硬抱回去,回去后又在她边上多添了一个炭盆,煮了姜汤,看着她喝下才放心。 谁料,到了夜里,她就发了高热。 宁知越昏昏沉沉熬了一夜,第二日虞循出门前依照往常惯例在屋外与她交代别往山里去,要去也等着他回来一起进山。 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 从前宁知越也有冬日起不来床的习惯,反正也无事可忙,比起她偷摸进山,在家中睡久一点也无甚要紧的。虞循由着她,只嘱咐她别睡太久,记得起来吃点东西——早食都备好在炉灶上热着。 寻常宁知越起不来也会回应一句,但那一日他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动静。 顾不上男女有别,他敲了敲门,没听见回应进了她屋里,掀开床帐,见她烧的通红的脸。 好在她身子还算康健,家中也有风寒的草药,他煮药,喂药,又请邻居葛大娘夜里在她屋里看护。 连着两夜,他夜里也不敢歇息,怕邻居大娘看护宁知越时睡着了,就一直留心了隔壁屋里的动静。 那几日他颇感庆幸,当初宁知越怕他离开,为安她的心,他将两人的房间调到一处,只除了在振州陈家时分开了四个多月,这个习惯之后一直延续,到了这个村子里,搭建这座屋子时,他也特意将两人的卧房挨在一起。 宁知越的屋里的布局与他是一样的,不过是对称安置的。 从前住客栈,就算屋子挨着,但屋里布局不同,床榻安排的位置也不一样,但这座屋子布置时,他和宁知越特意将床榻挨着同一堵墙的两边。 本来是为了防有狄人入侵,或是遇到山匪祸患之类的事,能及时提醒,后来却是他和她到哪都不分开的一个举措,夜里她睡不着时,可以隔着墙说话,想确定他在不在时,敲一敲墙壁,就能得到回应。 就如现在,她生病之后,他只需坐在榻上,就能留心她那边的动静。 如此心细的照料了两日,宁知越病情有了好转,又调养了几日,就大好了。 本来这只是 一桩小事,过去了就不用想了,但隔了两日,虞循忽觉头脑昏沉,隐有感染风寒之象。 宁知越见了,就如她病时虞循照看她时那样,也敦促虞循回屋歇着,让他给自己开药,她去取药,盯着熬药,看着虞循喝下,又守着虞循睡下。 她没虞循那么规矩,也不觉得找个人照顾能比她亲自看着更放心。 白日里虞循没过多劝她,到了夜里,他怕宁知越刚好不久又因照顾他重新染病,也怕被人知道他们深夜共处一室,坏了宁知越名声,便称说他的病没有那么重,也已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让她回屋里,若真担心,就敲敲墙壁,他会回应的。 宁知越还是不肯答应,非得亲自看着,还拿被子将他裹得不能动弹。 虞循头晕,昏昏欲睡,也真的迷迷糊糊睡过去。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宁知越也没说,但他醒来时,宁知越抓着他的手无聊地摆弄着。 这件事过去几日,虞循都没觉得有没什么问题,只觉得宁知越像是有了心事,和来邢州前一样,但又比那个时候好。 他问了宁知越,宁知越只说有些事没想明白。 宁知越这么说,他就慌了,担心她旧态复萌,又想走了。 宁知越说:不是的,你等我想两日,到时候我再与你说。 虞循将信将疑答应了,过了两日,他下学回来,看到宁知越坐在书房门外发呆。 天寒地冻的,他也没用别的念头,就是不满宁知越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唠叨了她两句。 放在平日,宁知越要么嫌他啰嗦,要么就撒娇拿甜言蜜语哄他,这一天她就什么都没说,就乖乖由他牵着进屋。 等她喝了几碗姜汤,让她留心自己身体,得到糊弄的一声回应后,虞循确定她今日的确有点怪。 他很快想到宁知越前两日说的话,所以也没问,等着她自己说。 他到书案前写给家中的回信时也能感觉到宁知越在盯着他,当他抬头看向她时,她又欲盖弥彰地满屋子乱瞟。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57章 虞循没管她,继续写信,过了一会,宁知越自己挪到书案对面,跪坐在褥子上,趴在书案边缘,一会看看他笔端扫过纸张,一会偷觑他,犹豫了一会,明知故问,“你是在给你阿爷、阿娘写信吗?” 虞循没抬头,嗯了一声:“前几日来的信。” 又问她:“你上次给你阿姐写信也是两个月前了,空了补上,不然她该担心你了。” 宁知越含糊的应了一声,顿了好一会,说:“你写吧。” 虞循笑她又偷懒,却也拿出一张空白的纸,问:“要写什么?” 宁知越看着他,“你写信,问我做什么……” 虞循觉得她又开始无理取闹,便故意说:“让我写,我可就要让阿姐知道你近来炼丹烧坏了两个陶炉,大冷天里还在河面上滑雪,险些砸破冰层摔进河里,没少胡闹……” 宁知越不高兴地撇撇嘴,“你写你的,扯我干什么。” 虞循开始没反应过来,他与宁知清能说的也只有宁知越,不提宁知越还能说什么。 但他看着宁知越直起身来,幽怨地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是他们决定留在赤水村后第一次收到家中来信,阿娘问起他与宁知越的近况,又提醒他:哪怕如今是为了调整安抚五娘的心绪,婚事可以暂且不提,但你既已决定与她共度余生,也该与武安侯夫人或是她阿爷表明态度。你们在一处久了,无名无分的,总是于五娘声誉有碍,武安侯夫人最在意的就是她,你此前还有失礼之处,可别叫武安侯夫人以为你是个浪荡之徒。 信是给他的,但他也没防着宁知越,叫她看了个明白。 他正赧然想起当初不愿应承婚事,去越州途中逃走了,至今还未向宁知清赔罪,这边宁知越凑近他盯着他的脸大笑起来,“你阿娘说得不错,你确得哄哄阿姐。” 她顿了顿,又凑得更近,将头搁在他肩上上,侧脸对着他耳边轻声道:“不过这信现在不必写,我在之前给阿姐的信里替你说了许多好话,我跟阿姐说,待我要想与你成亲了,就由你写信去说服阿姐……” 他书案上装信的匣子最下层那封信就是在她说了这话后写下的。 虞循头皮发麻,摸不着宁知越是否是这个意思,看了她一会,问,“你让我写……给阿姐赔罪? 见他终于明白,宁知越没好气道:“那不然呢。” 虞循心中的喜意涌出胸口,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握着笔的手一哆嗦,撒的满纸都是墨点,手上也沾染了墨迹。 但他浑然不觉,满心满眼的欢喜望着宁知越,等宁知越转到他边上坐下,拉着他的手,给他擦去墨迹,他反手一把将他的手握住,默了一会,问:“你说这两日在想的事就是这个?你怎么会突然……” 突然就想到他们的婚事了。 宁知越不知道想到什么,连唰的一下红了,却故意僵着脸说:“就是看前些日子我和你先后病了,你要照顾我还得顾着外头流言蜚语,我要照顾你也得隔着一层,太麻烦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荒唐,但由她说来,也属合理。 不过,虞循还是不信宁知越只是因为这个就想到和他成亲,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不过也不着急,日后会有机会知道。 那一日,他俩一起商讨写给宁知清的书信,不止要给宁知清写,还得告诉他的爷娘。 虞循把先前写给他爷娘的书信作废,更早之前那封为提亲备下的书信也变得过时,只得重新写过,继而又字斟句酌给宁知清的信,写完后迫不及待地送出去,就等着宁知清的回信。 自那以后虞循心神更加不宁,宁知越却跟没事人一样,又开始上山刨土,下山挖坑的玩自己的去。 煎熬了一个月后,也就是半个月前,宁知清回了一封简短的信。 她没有接受虞循的之前去拜访中途逃走的道歉,却说成亲是大事,得当面说。越州不便见面,就在定在蜀州,让宁知越与虞循也回蜀州去。 信中没有说这婚事她答应还是不答应,虞循很是惶恐,宁知越却没想那么多,并且与虞循解释,“阿姐若是不同意,就不会让你和我在一起,也不会亲自去蜀州。” 这个解释很有道理,但虞循还是担心会出岔子。 石僧听完,也觉得虞循是杞人忧天了。 虞循沉默不言,宁知越便道:“反正我想好了就嫁给你,阿姐不许,那她得找一个比你对我更好,还让我喜欢的人。” 虞循顺着她的话问:“若真有这么一个人呢?” 宁知越白了他一眼,“真有这样的人,我都喜欢他了,还管你做什么。” 虞循握着她的手,只是笑了笑。 宁知越又问石僧接下来会去哪,无论如何怎样,也再去一趟蜀州。 难得一遇的喜事石僧自然也愿意凑个热闹,便问他二人打算何时启程回蜀州,到时写信问讯婚期,他们大婚之时他一定会去蜀州。 不过他到底没能去他 们的婚礼。 永成二十一年八月,离宁知越和虞循婚期只剩一月之时,平南王终于率兵进攻京城,京中城门紧闭,严禁出入,一直拖到大周覆灭,大顺朝泰和元年,周陆然回到京中周家,从他那里得知婚礼的情况。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58章 当时与他一样懊恼的还有周陆然的姐姐周熙然,她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宁知越只是宁知越,仅仅因她为宁知越不平而赌气,提早四个月得知婚讯却推拒不去。 ** 宁知清对虞循没有什么不满的,对之前的事也没有那么小肚鸡肠放不下,她就是想知道宁知越的心思是怎样的。 在蜀州城外见到活泼狡黠的宁知越时,所有的担忧都化为乌有,她彻底放下心来,看向一旁拘谨忐忑的虞循,只淡淡道:“敏敏被你照顾的很好,但这顽劣性子没少给你惹麻烦吧?” 虞循头皮一紧,在武安侯府一众人促狭的视线里,他瑟瑟地笑着,只道:“她这样很好。” 对敏敏的认知不偏不倚,却又是纵容的态度,宁知清对他这个回答很满意,没有旁的疑问,见了虞焕与周夫人便开门见山谈起两人的婚事。 宁知清觉得她虽能对宁知越的事做主,婚事上细枝末节日后都能慢慢落定,但陈兴文尚且健在,宁知越的婚姻大事不可不告知父母。 宁知越神色淡淡补充了一句:“七郎已写信送往振州了。” 宁知清将宁知越的小心思看在眼里,也很满意虞循处事,“也好,就等着叔父来,礼数周全便可。” 如此拖延有近两个月,终于等来陈兴文和陈杰、玄素与姜盈盈母女五人。 虞循的去信写得谦逊明白,陈兴文早见过他,对他二人婚事并无异议,反而欣慰宁知越在此时还能想到他,于是在宁知清与陈兴文和虞循爷娘同力协办下,宁知越与虞循的婚期定在九月初十那一日。 大婚那日是个风和丽日的好日子,宁知越大早被人拉起来沐浴、梳妆换嫁衣,又要祭天地拜祖宗——虽则陈家与宁家的祖宗都不在蜀州,却也得依着俗例行事装装样子。 宁知越从来没有这么规矩过,一整套繁复的规矩下来已是心力交瘁,也就是念着今日是与虞循的大婚之日,咬牙认了。 终于捱到傍晚,虞循带着迎亲的队伍前来,宁知越举着团扇遮遮面,轻薄的扇面后,虞循身着大红喜袍,面若含春,迥异于从前温煦平和的模样,看得她心思荡漾。 虞循似乎察觉到她灼热的目光,勾唇点了点她的扇面,朝她伸出手,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这段时日暂住的宅院。 回到虞府又是一套繁琐的婚仪,宁知越早已晕头转向,看着虞循,他如何做她便随他一致,待行完同牢合卺礼,大礼既成,两人俱是精疲力尽。 但虞循还不能歇下,他还得去礼敬前来贺喜的宾客。 蜀州早已被姚珲攻占,虞循的阿爷也被卸去刺史之职,这两年来因大周皇帝和太子派人盯着,除了蜀州府衙的僚属,前来结交的人也没几个,如今被姚珲的人接管,未曾得到上头吩咐,也只不亲不疏的来往。 又因宁知越的缘故,这场婚事不便宣扬,除了武安侯府一众人与玄素、姜盈盈母女,前来祝贺的多是虞焕的故旧。 宁知越进屋便留意到新房内的陈设有些熟悉,与她在赤水村的卧房布局相似,其中也有他自己习惯的那一部分,看起来就像是将那两间屋子重叠在一起,只是看着这些,宁知越就觉得心里满满的欢喜。 再一转头看到虞循他脸上的疲惫,便知这场婚仪他也费了不少心思,不像她,有阿姐和阿爷帮她摆平。 宁知越心疼他,圈住他的腰身仰头盯着他,“别去了吧,也没几个人。” 虞循落在她身后的手微顿,似尚未适应,待看到她忽闪忽闪的眸子浸着一层时光,心里越发软了,回拥着她,温言哄着:“礼不可废,去还是得去的,但不会去太久。若是发了便先歇下,不用等我。” 宁知越撇撇嘴,嘴上不饶人的说着“谁等你”,圈着他的手却不肯送,两人相拥了一会,她也知晓不便再劝,只叫他快去快回。 虞循比她想的回来得快,她将头上的珠钗全都卸下,从净室洗漱出来时,虞循便在妆奁台边坐着看她拆解下来的珠钗。 听见动静,他转头,看着宁知越慢慢悠悠从里间出来。 长发披散垂落腰间,面上脂粉洗尽,又是他所熟悉的那张瓷白柔润的面庞,一身藕色寝衣松垮地直坠至脚腕边,突然发现他的存在,愣在原地一瞬,随即眉目染上喜色,没有一丝局促与羞窘,脚下迈着轻快的步子向他走来。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已看过宁知越盛装的模样,美貌自不必说,但让他心颤的是她看向他的眼光,清澈灵动,犹如一只小鹿在他面前欢快地跳着,肆无忌惮地宣扬着她的欢喜。 一如当年在邢州,他在冷寂苦寒的大雪冰封中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微张的眼眸里跳跃着情绪,是那样的生动活泼,惊愕、疑问、叫嚣、安宁……让他见了一面就永远记在心里。 虞循撇开眼,忽又想起什么,面上微热,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宁知越忽然顿住步子嗅了嗅,雀跃的眉梢紧蹙起来,瘪着嘴,不满地看着他。 虞循似有所觉,抬了抬手,朝她展示袖摆内侧大片暗色,“只饮了两杯,余下的都洒在身上了。” 宁知越纳罕地看着他,想不出他竟也学得表里不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59章 虞循自己也笑了,拂了拂袖,自己也觉得身上酒气太重,便叫她先去歇着,他去换身衣裳。 等他从净室出来,便见宁知越盘腿坐在床榻上,一直手肘搁在腿上支着脸,入神的思索着,时而露出惊奇的神色,直到他靠近,她才坐直了身子,拍拍床榻边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她的目光一直锁定在他身上,笑得有些神秘,某一瞬里,他都觉得,如同她突发奇想与他商量要去山里挖矿石铸剑那一次一样,她此刻正在酝酿着另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计划。 虞循惶惶然坐下,心中原本生出的旖旎心思顿时散去。 他此时很想提醒她,今晚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即便他们已经熟稔到不必含羞带怯,但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大煞风景吧? 宁知越不知他心中如此多弯绕,待他坐下,一把攥住他的手抚在她脸上。 宽大温热的手掌抚在滑腻柔嫩的肌肤上,虞循心口猛颤了一下,手也随之抖动。 宁知越也察觉到他的异象,却是极为欢欣地望着他,问:“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惊奇?咱们竟然真的成亲了。”他逃过一次亲,她也不辞而别过一次,又经历了汜州那般轰动的一件事,他如此中正规矩的人,竟真追随她,一齐走到了今日。 虞循松了一口气,想到她的话,心内也甚是蔚然与满足,记起赤水村里她突然的转变促成今日的局面,不由得好奇起来。 他顺手掐了一把她的脸,又反手握住她的手,喟叹道:“是啊,能娶到你真不容易,我等这一日等了许久,就是不知赤水村里你明明前一日还玩得不亦乐乎,怎么忽而就记起咱们之间的婚事了?” “什么叫忽然记起,我一直都记得的,反倒是你,这种事你还等着我来提,我若是不开口,你难道打算这辈子不娶我了?” 倒打一耙竟还理直气壮,虞循眸中掩不住的笑意,反问她,“不然呢?你不是偷看过我那封求亲的家书,难道不知我更改过多少回?你不松口,我怎敢唐突你。” “谁……谁偷看了,明明是你非要在我面前写信,我想不看到都不行,况且,你都没亲口与我说,我怎么知道你是自己写着玩,还是真想娶我……” “我想娶你为妻……”虞循敛了笑意,郑重其事地盯着宁知越,解释道:“我想娶你为妻,很早之前……尚在邢州之时,你若再晚半日离开,我便会去找你,问你是否愿意嫁 给我。第一封求亲的信就是在那时写的……我想着你若应了,就告知阿娘,请阿娘去提亲…… “后来汜州又遇上,我也一门心思地想,你还愿意骗我,便是心中有我,你做成你想做的事,心里便有余地来想想我,我可以一直等下去……再后来也是如此,我想你好起来,解开心结,至于婚事……能做选择的只有你……我只愿意娶你。” 宁知越咬着唇,眼瞳紧缩,心中满是歉意与感动。那些年里,虞循照顾她太多,而她却很少为他做过什么。 她往虞循身边挪近些,倚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我……” “别说对不起……”虞循抚着她的背脊,轻声道:“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哪怕你得到了许多,这是我自己为了让你看到我的真心做出的努力,你只是选择了我,用不着为这些事愧疚……唔,若真觉得抱歉,就告诉我如何起了成婚的念头。” 宁知越本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听了他后半句话,顿时将那些泪都逼了回去,嗔了他一眼。 缓了片刻,抬头见虞循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忽然生出些许不自在,偏又不想避开,只得贴着他的胸口,艰涩开口,“就是你感染风寒,病倒的那个夜里……” 那日夜里,看着卧床昏睡的虞循,她不由得想起不久前生病的自己。 那时候,她脑子昏昏沉沉,却是知道一直陪着她,喂她喝药的人是虞循,哪怕到了夜里,明明他不在屋里,可她能感觉到虞循一直在她边上,只是隔了一堵墙。 昏沉中思绪迷乱,她反复记挂着这堵墙时心中生了怨怼,为什么要多出一堵墙来? 迷迷糊糊间,她琢磨起如何消除这道墙。拆了?虞循还可以重新起起来;忽略它,与虞循同住一屋……这也不太妥当,孤男寡女,他们还没成亲…… 成亲…… 就是这时,她生出成婚的念头,一个能让她与虞循更亲近的念头。 但这念头只在脑子里闪现了片刻,沉闷的钝痛使她很快忘了这件事,待清醒过来,他已在身边,似乎没什么可需要变动的。 直到了虞循生病。 她没他那么多顾虑,也不管什么规矩,反正她就是得看着生病的虞循。 等他睡下后,她守在榻边,细致地用目光描摹他的面容。 他的脸白皙中浮着浅红,睡着时眉头也微微皱起,面朝着墙那一侧,只因她一直握着他的手,他的身体没有转过去。 这让她想起过往的每日夜里他们是挨得如此近,却又因这堵墙将他们分隔的那么远,于是,病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在脑子里回转,越发觉得成婚是个不错的主意。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60章 但她也没有那么快就拿定主意,她见识过的夫妻不算多,熟识的似乎只了解爷娘与阿姐、姐夫。 阿姐和姐夫是婚后日久相处生出的情愫,与她和虞循不一样,阿爷和阿娘倒是从成婚前就喜欢,但后来阿爷对阿娘也变了…… 她不大相信虞循会变,可他到底是个人,人的想法总是瞬息万变的,她觉得这种事还是得多多探究探究才能有准确的判断。 纠结了半夜,想着想着,她也记不得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她只记得夜里觉得冷,身侧有一处热源,她便一劲儿往那处钻。后来那处热源剧烈起伏,恍惚间她听到了虞循的咳嗽声,顿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竟在睡着后钻进了虞循的被子,将他当做暖炉抱着。 夜深人静,虞循也在昏睡之中没有醒来的迹象,无人注意到她羞红的面容与虞循发热的脸几乎无异。 她也没有急着从暖烘烘的被子里出来,反而是趴在他边上,盯着他的脸看起来。 原来撤掉那堵墙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以这样的近,可以日夜都不用分开…… 虞循没想到那一夜还有这么一出,此刻她紧拥着他的身躯散发出的温热使他恍如清醒地置身于那一晚,他不禁暗叹上天对他的眷顾,那一晚后,宁知越决定拥有他,而此刻,他们已经得到了彼此。 他从怀中捧起宁知越的脸,一动不动、仔细地端详着他的心上人、他的妻子…… 宁知越也转动着视线,从他的眉眼流转到鼻唇,忽而心思转动,攀着虞循的脖颈,慢慢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 突然,虞循低下头,先她一步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宁知越睁大眼,眼中的愕然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幅度,揶揄他,“你变了,变得不守规矩……你从前可不会这般轻薄我。” “轻薄?” 虞循又贴着她的唇落下一吻,却不急着撤开,唇齿相依间,他的声音似从喉头悠荡而出,“从前是从前,现在咱们已是夫妻,这不正是夫妻间的规矩?” 说罢,托着她的后颈,又深吻下去…… ** 京城分别之后,再得知宁知越与虞循的下落便是在后来周陆然给他的回信中。 宁知越与虞循成婚后,送走宁知清与陈兴文等人,在蜀州待了不及半月便再度离开。 周陆然要回京城一趟,他们不便同行,便想着去过京城,再去寻邢州城外赤水村的下落。 然他去时已逾两月,到了村子里方知他们俩并未回来过,此后竟失去两人踪影。 但石僧与陈杰通信甚密,又从陈杰那儿得知宁知越与虞循寄去书信,称他二人去了青州,暂在那儿落脚。 他得了信,趁着贩货的空闲走了一趟青州,打听得二人下落,寻去时又已人去楼空。 此后这类事常有发生,石僧总是与他们错过,也就渐歇了寻人心思。 左右他们两人相伴,永成佳侣,他又何必前去打扰。 若是有缘,总有再会之时。 ────────────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