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后全校嗑我和死对头》 第1章 《同居后全校嗑我和死对头》作者:蔺以【完结】 简介: 作为南城有名的少爷,云绥家境优越,成绩出众,容貌数一数二。但顺风顺水的人生偏偏遇上了迟阙。 从此云绥身高略输几厘,成绩万年老二,就连打篮球都要被他盖帽。 由于磁场不合,两人从出生掐到现在,从比成绩比特长到比谁起的早,嘲讽互殴了无数轮,高一报道时更是在红榜下大打出手,是无法呼吸同一片空气的死对头。 偏偏最纯恨的那年,云绥和迟阙同居了。 两人上同一辆车的时候,吃瓜学生全炸了。 “明天还能见到全须全尾的人吗?” “不知道,我觉得要叫辆救护车。” 第二天,云绥给迟阙带了早饭。 同学们:我知道!绥哥想撑死他,不战而胜! 有些人:嘶—— 运动会,迟阙在三千米终点抱住云绥。 抱了足有五分钟,还喝了同一瓶水。 同学们:…… cp粉:我就说死对头只能是夫妻! 校庆时,云绥和迟阙报名了合奏。 一时间,众说纷纭,流言四起。 后台角落里,钢琴声杂乱无章地响着。 云绥拽着迟阙的衣领亲上去,霸道地品尝他唇上的口红,却因为被人揉腰而软了动作。 “你说,他们看到我们接吻会怎样?” “会觉得我嗑的cp成真了。” 假傲娇真双标直球受vs假绅士真恶劣钓系攻 亲妈端水,攻受互宠,可能不适合极端控党 开了防盗,40%,48h(球球宝宝们支持一下,孩子真的不想轮空了qaq) 内容标签: 强强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成长 校园 主角视角云绥互动迟阙配角其他所有 一句话简介:他先戳我痛点,然后戳我xp 立意:爱能跨越山海 第1章 冤家聚头 南常市的八月十分有江南水乡的特色,潮湿,闷热,绿植肆意生长。 33路公交车穿过一条梧桐林荫道,茂密的枝叶遮挡了明媚到晃眼的阳光,死气沉沉的各色校服们终于有了点人气。 “靠,这b天开学,老子真尼玛服了!” 一位红白校服压了压帽檐忍不住口吐芬芳。 这句素质三连如热锅下油,整个车厢都沸腾了。 “三十多度的天,夏校套秋校,他真的,我哭死!” “够了,我心疼我自己!” “来个勇士举报一下幸福路三朵金花行吗?!” 公交车转弯停在岔路口的站牌前,喧闹声里,一位身穿白色t恤衫,怀抱蓝色校服,戴着黑口罩和头戴式蓝牙耳机的男生走上来。 车上安静了一瞬。 主要是哥们儿把校服穿出了氛围感。 虽然看不清脸,但男生高挑清瘦,站姿挺拔,投币的手纤长漂亮。 往那一站就浮想联翩。 短暂的寂静伴随着男生在最后一排坐下后,被一声嘹亮的嗓音刺破。 “一中的家人们,听说你们高二那对死对头要同班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论坛已经爆了三轮了!”一位蓝白惊讶地捂住嘴,“这么八卦,怎么还不去一中论坛998874号帖子,吃瓜下注!” 南常一中,迟一云二。 据传两人不对付多年,中考时迟阙突然失利名次暴跌,云绥直接摆了二十桌庆祝。 后来高一全市联考,迟阙杀回市第一后在红榜下挑衅云绥万年老二,两人大打出手,伤势重到云绥一周没法见人。 “卧槽,这是要世界末日了?”一位无名英雄吐槽。 刚平了几秒的沸水又炸了。 热烈讨论声里,最先素质三连的红白哥林焰凑到那位男生跟前套近乎:“哥们,你听说过那俩人吗?” “哎,你也看论坛呢?”他刚过去一低头,正好看到男生的手机屏幕。 男生抬起脸:“嗯。” 林焰愣住了。 无他,男生那张遮掩在口罩下的脸实在好看。 他皮肤冷白,白到在太阳照耀下微微发光。一双半掩在碎发下的剑眉随着动作露出来,衬得一双桃花眼多了三分锐气。他的瞳色非常特别,清亮的茶色和微卷的粽发相得益彰,天生冷淡的琉璃眸含着几点笑意,看人时自带戏谑。 林焰被他盯了几秒,突然有点怂。 他搓了搓手,正想着退还是进,前排突然有人叫了一声:“你们一中光给他俩下注就有一千多人啊?” “玩真的啊?谁赔率高?来个内行指点我一下!” e人本性顿时点亮,他迎难而上,“那你下注了吗?你觉得谁会赢啊?” 帅哥一手支着下巴,沉吟片刻轻啧道:“我吧。” 林焰:??? 云绥把口罩勾起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注的话记得压云绥。” 刹那间,热闹的公交车安静得像墓地,所有人齐刷刷转头。 “前方到站,南常一中,要下车的乘客轻往后门移动,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 云绥越过石化的众人直接下了车。 “卧槽……”一位红白拍了拍原地变成呆头鹅的林焰,“我们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林焰十分缓慢地扭过头:“别问,我在思考。” …… 第2章 云绥没想到自己那点破事能传这么远。 老实说,他刚知道分班的时候也挺崩溃的,一想到迟阙要和自己同班,他就觉得空气都被某人呼出的二氧化碳污染了。 疯了一个暑假后,云同学自己想开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就和人真打一架,实在不行就转学。 秉着他不死我死,大不了一起死的平和心态,云绥整理好领口,点开一首《cruel summer》 不到一分钟,音乐就被一串微信提示音切的七零八落。 【章鱼丸:绥哥,你把迟阙堵厕所里撩架这事是真的吗?】 【章鱼丸:他们说你俩出来脸上都姹紫嫣红的,还死揪着对方不放】 【章鱼丸:艹,我说你那会儿大夏天为啥天天带口罩……你打输了?】 【章鱼丸:因为你中考比他高就打你?这捞子这么玩不起?】 【章鱼丸:所以你后来气不过就把他头按水里了?牛逼我绥哥!】 章鱼丸,本名周一惟,云绥从初中和他同班,亲眼见证他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年纪选择了通晓八卦。 云绥盯着越来越离谱的消息眯起眼,半壑的浅瞳露出丝丝凉意。 【随便:。】 【随便:我戴口罩是因为过敏……】 【随便:还有,别提中考。】 【章鱼丸:!哥我错了哥!】 【章鱼丸:主要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云绥轻轻磨了磨虎牙,指腹缓慢的划过周一惟发来的一串消息,眼底的厌烦不加掩饰。 【随便:我一会儿就去论坛说你暗恋迟阙,也说得有鼻子有眼,你信吗?】 对面被这句话冲击的整整三分钟屁都没崩一个。 【章鱼丸:绥哥,我罪不至此……】 【章鱼丸:我就是听说了一点别的,想问问你和迟阙关系到底如何。】 【随便:很烂,非常烂,比我家猫抓烂的窗帘还烂。】 【随便:你到底听说什么了?】 周一惟突然不回话了。 【随便:?】 又等了两分钟,对面终于爬回互联网。 【章鱼丸:反正是很重要的事,关于你和……那谁。】 【章鱼丸:哎呀!一句两句说不清!你快来,咱俩当面说!】 【随便:……】 云绥双唇紧抿成一条缝,嫌弃地轻嗤。 教学楼里熙熙攘攘,学生们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云绥路过时还听到了关于他和迟阙同班的猜测和八卦。 “今天高二一班的天花板还能幸存吗?” “说什么傻话?你应该问谁会进医院。” “我怎么听说迟哥好像打算退一步,为了新组班级的友好融和,因为是二班的人进一班。” 云绥挑眉。 说得好,很符合迟哥蹬鼻子上脸,逮机会挑事的美好品质。 当事人为你点赞并评价为离谱。 他混迹在人群里一边发弹幕一边悄无声息地进班。 “绥哥,我要告诉你一个很恐怖的事。”他一坐下,周一惟就如临大敌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老聂要让你和迟阙做同桌!” 第2章 被迫同桌 “又是谁给你的有鼻子有眼的消息?”他漫不经心问。 周一惟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在听才冲他勾勾手指:“我刚才听到老聂的电话了。” 十分钟前,周一惟刚要从厕所隔间出来,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聂华的声音: “就是嘛,俩人一个第一,一个第二,互帮互助进步才快。” 周一惟:!!! 事关好兄弟,他冒死悄悄拉开一条门缝。 “是是是,您放心,我一定安排他俩当同桌。” “小孩子哪有隔夜仇,同桌两天就好了。” “我一定叮嘱他们好好相处。” …… “我当时都呆住了,差点从隔间里摔出去,幸亏手牢抓住了!” 周一惟讲得绘声绘色,表演完一抬头,云绥“唰”得站起身。 “你干嘛去?”他连忙拦住人。 云绥垂下眼帘看他,表情凉的吓人:“起义。” - 一班的班主任叫聂华,是一个带过不少重点班的中年老油条,对付学生很有一套。 云绥敲了敲办公室门:“报告!” 屋里传来沉闷的声音:“进。” “来闹事?”聂华瞅他一眼,端起茶杯刮了刮边缘的茶沫。 周一惟那点偷听技术,云绥最初也没抱什么希望,梗着脖子“嗯”了一声。 “那你回去吧,我已经排好座位了。”聂华啜了一口心爱的铁观音,悠然道。 云绥心跳骤停:“老师,我和迟阙不能坐同桌!会出事故的!” 老聂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反问:“你俩同桌过?出什么事了?” 云绥咬牙:“初一时候,我俩同桌干碎了班里一块玻璃,差点误伤楼下行人。初二时候又同桌,因为意见不合互相损坏了对方价值十万的贵重物品,初三时候打假,一起进医院呆了一星期。” 说到情动处,云绥绿着脸沉痛道:“如果再同桌,不太能保证其中一方的生命财产安全。” “这么严重?”老聂放下茶杯,满脸惊讶,“那你等我确定一下。” 云绥疑惑地眨了眨眼。 像是响应聂华似的,门口又响起一声“报告。” 第3章 一位挺拔修长的少年走进来。 他的校服穿的很规整,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优美的手臂。夏季短袖校服的下摆扎进穿裤腰,刚好显出极好的比例和修长笔直的双腿。 他抬起眼,黑沉的眸色让眼睛愈发深邃,显得不近人情却偏偏带着玩味,矛盾又迷人,仿佛神话里的美杜莎。 直接把云绥看石化了。 “老师,您要的名册。”少年走上前把臂弯里的文件夹递上去。 “辛苦。”聂华接过迟阙手里的花名册,叫住他问,“迟阙,云绥说你俩以前同桌时你总欺负他,是真的吗?” 云绥:“???” 迟阙猝然挑眉,狭长的眼尾下一颗红痣轻轻上扬,质疑的目光如有实质。 云绥条件反射地想垂眸,却又害怕穿帮,只能抬起头死瞪着他。 迟阙微微眯眼:“云绥同学,咱俩坐过同桌吗?” “云绥!”聂华闻言,严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来。 好,死刑。 云绥眼前一黑。 “既然没问题,那你们这学期就是同桌了。”聂华赶鸭子似地冲两人摆手,“都回去吧。” 迟阙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睁大眼睛看向他。 云绥早已心如死灰,冷笑一声往门口走。 刚准备开门,突然听到身后的人说:“老师,做同桌对我俩的学习都不利!” 迟阙立在办公桌前,忠言力谏,“我们俩关系不对付,坐同桌容易闹矛盾。” “全市前十的竞争激烈,上次的第三名和云绥只差了五分,我们俩保住现有名次已经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还是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小事增加压力了吧。” 他微微低头和聂华对视,神情和语气都非常镇定,除了逐渐握紧的双手。 “老师,我想您和学校,还有我们的家长,也不希望我们的成绩被影响吧。” 云绥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连忙返回来:“对呀老师,现在学习压力大,竞争也激烈,我们何必为了小事分散精力呢?” 聂沉默了一阵,华端起茶杯刮掉边沿的茶叶,慢悠悠道:“这个要求就是你们的家长提的。” 迟阙and云绥:“???” “你妈妈说,你们初高中所有的假期都一起上一对二。”聂华冲云绥抬了抬下巴,“一对二时候你们会互相刺激对方的积极性,所以她建议这学期让你们先同桌试试。” “她希望你们能够相互激励,共同进步。” 迟阙质问的目光投来,云绥两眼一闭。 “你可以回去和你母亲沟通一下。”聂华温和地提醒。 云绥笑得十分勉强:“好的好的,谢谢老师。” 可是,谁能说服一位舌灿莲花的大编剧呢? “正好,你回去把座位排一下。”老聂把资源利用到极致,无情压榨精神受创的可怜劳动力,“等我回去选新班委。”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吧,云绥捏着座位表咬牙微笑:“好的老师。” 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物质世界,身体却还要半死不活地回班。 迟阙在他身边冷笑:“同桌,真行!” 云绥憋着的火炸了:“我瞪了你那么久,你但凡反应一下呢?” “云绥同学,你讲点道理。”迟阙勾唇假笑,指着身后的办公室懒散地反诘,“你每天瞪我八百回,谁知道你什么意思?” “况且。”他双手抱胸歪着头轻呵,“就你那通胡扯,我顺着说是脑子进水了吗?” 云绥冷脸:“你什么意思?” “说你瞎话编的非常富有童真。”迟阙挑眉,凉凉地嘲讽,“砸碎玻璃误伤是要记大过的,你猜聂老师看没看过你的档案?” 云绥的气焰顿时没了一半。 迟阙微微低头,覆在他耳边:“云绥同学,你扯得那一通瞎话,连我一句话的效力高都没有。” “呵呵。”云绥怒极反笑,扯着他的领口推开,“比效力高低?那你怎么没把老聂说服呢?” 迟阙向后仰头,嘴角的笑意不减反增:“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不知道阿姨的提议。” 云绥脸一黑:“滚!” 迟阙抬了抬下巴,懒洋洋道:“不会,请做个示范。” “没问题。”云绥点点头,指了指正前方,“你站到前面蹲下,我马上就能教会你。” 两位“名人”在这个角落杵了太久,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学生纷纷缓下脚步伸长脖子。 “恐怕不太行。”迟阙遗憾地摊手,“我没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周围突然诡异地沉默了。 几位近距离围观的同学眼睛瞪成了铜铃。 “不会说话就闭嘴!”云绥忍无可忍,扯着某人的袖子拽进后门。 新分班后同学换了快一半,报道日就是新交际的起点。 外向的已经从“认识认识”发展到“勾肩搭背”,内向的也渐渐和周围人熟络起来,学生们叽叽喳喳,聊天说笑,人声鼎沸。 云绥和迟阙从后门进来,一前一后穿过人群,所到之处如同下了静音咒,硬生生走出了班主任突击的效果。 “同学们,聂老师让我为大家排一下新座位。”云绥捏着座位表清了清嗓子,“请大家集中注意力,我们速战速决。” “赵澜和李婷,第一排靠窗,刘洋和孙涵,第一排中间,白寒和王晖,一排靠墙……” 第4章 排到最后,一整个班学生的脸都排绿了。 这座位分明是按照高一学年综合排名的前后位排的! 这是摆明了要刺激心态,拒绝摆烂,实现可持续性内卷。 学生们拉着驴脸收拾东西,只听台上的人缓缓念出最后一组名字: “云绥和迟阙,第四排中间。” “啪”一声,周一惟的书掉地上了。 整个班都炸了锅。 “卧槽!谁和谁?” “他俩不会现在就打起来吧?妈妈我想回家!” “别呀哥们,年度大戏上演了,你退票了?” “可闭嘴吧!感觉他俩要杀人!” 云绥听着此起彼伏的声音,板着棺材脸背起书包。 “绥哥!”周一惟拉住他的袖子,依依不舍:“此去不复返,你多保重!” 云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捐躯。 云绥假笑着回敬:“你先保重自己将死的英语吧。” 换座位的这一路万众瞩目,云绥坐下时已经麻了。 他慢条斯理收拾东西,看着有条不紊,实际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迟阙挪开自己的练习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云绥撩起眼皮,嗓音冷淡。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有个人说,主动和我坐同桌除非他死。”迟阙拖着调子幸灾乐祸,“你说他现在该怎么收场呢?” “砰”一声巨响。 主动找死的云绥把课本拍在桌面上冷笑:“简单,把听见这句话的人杀了。” 这动静实在难以忽视,半个班的人都悄悄转头。 只见站着的那位一张脸冷若冰霜,两手撑桌弯下腰,手臂和身体将坐着的那位整个圈住,压迫感十足地将人笼罩在阴影里。 坐着的那位神色从容,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容,淡定地将身子扭过去,仰起脸和他一错不错地目光对峙。 气氛剑拔弩张,前后左右的同学踌躇着上前劝和,伸出手却又缩回来,尴尬地停在原地。 “恐怕不太行。”迟阙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打架违规,杀人犯法,建议从自身出发。” 劝和的同学立刻收手,麻溜地搬着凳子挪远。 “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云绥神色不善地低下头,语气冷的掉冰碴子。 “别多想。”迟阙微微侧过脸,和靠近自己耳畔的人对视,“我用得着你给?” 云绥轻嗤一声,笑里的寒意冻得人一哆嗦。 迟阙弯起眼微笑,伸手抓住云绥的衣领。 他并没有把人拉下来,只是十分松散地揪着,懒懒道:“别动不动就站起来,仗势欺人有什么意思。” 云绥一把打开他的手怒道:“你找揍是不是!” 他反拽住迟阙的衣领,班门口突然响起中气十足的大吼:“干什么呢?小兔崽子你反了天了?” 云绥闪电般收手,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迟阙也转过身,安静地低头数课桌木纹。 装乖。 “你俩都给我站着!再让我看见一次,你俩一人检讨三千字!” 老聂把课本扔在讲台上,发出的巨响吓得所有人一激灵,全都挺起后背端正坐姿。 云绥不情不愿地起身,隐晦地瞪了一眼旁边人。 “首先,欢迎新同学来到一班,从今天起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聂华的语气缓和下来,和蔼的口吻让紧张的新学生放松下来。 “未来的两年里,我们都将是亲密的朋友,战友,为高考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并肩而行,共同奋斗。我希望大家和谐,友善的相处,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为了保证大家度过一段美好的校园时光,现在我们将进行班委的推荐与选拔。” 聂华的视线扫过全班,清了清嗓子:“第一个,班长。”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站着的两位。 云绥:“……” 迟阙:“……” “你们就选他俩当班长了?”聂华跟着学生们一起看向云绥和迟阙,“没人想再试试?” 同学们又齐刷刷转回来,动作一致地无辜摇头。 聂华的目光在两个旗杆之间徘徊一阵,犹豫地问:“那迟阙同学和云绥同学,你们俩谁来当班长?” 云绥眼眸一沉。 班长听着好听,实际是全班最大的牛马,哪个班委不干活,工作最终都会落到班长头上。 这块全班公共砖云绥已经当了一整年,再当不下去一点。 “没有想好吗?”聂华看了看两个沉默不语的学生,“没想好那就……” 下一秒,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老师,我觉得迟阙可以!” “老师,云绥同学更适合!” 第3章 爱的抱抱 突然被抢拍,云绥愣了一下。 迟阙立刻趁虚而入:“聂老师,我以前二班的,跟咱们任课老师不太熟,还是云绥最合适。” 云绥:“……” 真是冠冕堂皇又出师有名呢。 聂华想了想,赞同地点头:“那就辛苦云绥同学了,班长是班委中最辛苦的,请大家鼓掌鼓励!” 班里掌声雷动,罪魁活动还他比一个“加油”的手势。 纯纯得了便宜还卖乖。 云绥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冲着迟阙的大腿锤过去。 第5章 迟阙晃了晃身子轻巧躲过,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轻笑。 云绥:“……” 老话说的好,有些人天生欠收拾。 他咬牙扯出一个微笑:“老师,这次分班有很多二班的新同学,大家彼此不熟悉,不如让迟阙来当副班长,我们一起磨合。” 不是甩锅吗?那就都别活了。 “好!那就请你们俩为我们的新班级多做一点贡献。”聂华毫不犹豫地拍板。 这位中年人的表情突然柔和下来,笑容和蔼:“老师接下来还有年级大会,就由两位班长负责其他班委的选举,依旧按照推荐和公平竞争的方式进行。” 云绥顿时醍醐灌顶!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聂最开始就想刺激他俩互坑好坐收两个牛马! 黑心的中年男人! 聂华敲了敲讲桌叮嘱:“班长,选完班委记得大扫除后再放学。” 云班长生无可恋地点头。 转眼间,一对腥风血雨的宿敌就并肩站在了讲台上,一个组织,一个计票,除了一人顶一张死人脸,哪里都十分和和美美。 云绥默了默,重新抬头:“那我们先选一下学委,有人自荐或推荐吗?” 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一个方向,那一片的人也跟着看去。 是原一班学委宋栀年,一个白净高瘦但十分有气场的姑娘,在排座位之前刚组织全班交了暑假作业。 “全票通过。”迟阙站在讲台的一侧冲他打了个ok的手势。 云绥点点头,对这场班委选举放心了些。 “最后一个,文艺委员。” 整个班级陷入死寂,学生们齐齐低头,恨不得把自己埋地缝里。 云绥轻轻叹气,并不意外。 文艺委员负责的板报大赛和文艺节目组织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一中每年的元旦晚会和校庆文艺汇演都要求每个班必须出节目,但高中生时间和精力有限,唯恐避之不及,最终都是文艺委员自己含泪顶上。 而板报周虽然不需要真人上台,但每个年级的板报会轮流展览半个月,在此期间,所有制作者的名字和照片会同步出现在展板上,不论好坏,通通游街示众。 一言蔽之,i人的地狱。 “没有同学愿意吗?”云绥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任务繁重,我会安排副手帮忙。” 气氛凝滞了几秒,更压抑了。 云绥只好自己出面当恶人:“那就由原一二班文艺委员共同……” “班长,我想试试,可以吗……” 一个细微的女声怯怯插话。 云绥惊奇地循声望去,还没找到声音的主人,先听见几声不屑地轻嗤。 “这风头都要出,有意思吗?” “加钱强塞很值得骄傲吗?就不能低调点?” “好烦呀这个人,进不了的圈子非得硬凑。” …… 讽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二班学生占多数,云绥看到那个女生垂着头,把自己缩在座位上。 他微微蹙眉,用板擦敲了敲讲台:“安静!有意见可以直接提。” 台下安静了了几秒,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班长,班委选一个砸钱进来的关系户不太好吧。” “就是!” …… 云绥这才明白这个名字的熟悉感。 苏听雪,整个年级组有名的最强关系户,中等成绩硬生生靠砸钱砸进重点班。 嘲讽声死灰复燃,但偏偏苏听雪是唯一的自荐者,云绥骑虎难下。 情况愈演愈烈,一只手从他手中拿过黑板擦,重重拍向讲台,爆响炸开,班级顿时鸦雀无声。 迟阙敲完便让到旁边,把位子给云绥空出来,站在他身侧:“班长,苏听雪是很合适的人选。” 他垂下眼,黑沉的眸子漠然扫过原二班声音最大的几个,被扫视过的人纷纷低头。 质疑和和抗拒的目光仍然存在,但没有一个人敢像刚才那样反驳迟阙。 “二班之前黑板报第一,我看见她一个人画到中午。”迟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不疾不徐:“元旦晚会时她的小提琴独奏拿了第二,那时候她甚至还不是文艺委员。” 云绥轻轻挑眉。 迟阙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云绥挑起嘴角,不紧不慢地接话:“既然苏听雪同学能力突出且是唯一毛遂自荐者,那这个职位就交给她吧,相信她成为真正的文艺委员后能够带领我们班在文艺工作上实现新的突破。” 他还刻意把“真正”两个字咬的极重,几个不愿意担责又跳脚的学生顿时闭了嘴。 迟阙微微偏头笑了一下。 - 隔壁班忽然一哄炸锅,一群学生拿着各种清扫工具直奔楼下。紧接着,一层楼的班级都陆陆续续行动起来。 云绥顿了顿,抬手从中间劈了条线:“靠窗跟我,负责班里,靠门跟迟阙,负责环境区,早干完早回家!” 回家之于高中生等同于汽油之于汽车,不到半分钟,班里的清扫工具就被分的一干二净。 云绥做完卫生洗完手,心情颇好的准备回家。 刚走出卫生间,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了两声。 【林女士:阿绥,和阙阙在一起吗?】 云绥心里五味杂陈。 【随便:我亲爱的妈妈,你说呢?】 第6章 林女士对儿子怂怂的阴阳毫不在意,我行我素: 【林女士:阿绥,放学和阙阙一起回来,妈妈在家等你们。】 云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边走边打字,突然有人在背后大叫:“同学!小心!” 然而为时已晚,云绥一脚踩在水渍上,脚底一滑,不受控制地摔向前方。 但他并没有摔个狗吃屎,而是跌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你的眼睛是花瓶吗?”抱着他的人咬牙切齿。 是迟阙。 整个走廊都安静了。 云绥打死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摔进了死对头怀里, 他触电般推开抱着他的人。 迟阙被他恩将仇报,摇晃着努力保持平衡刚找到平衡点,云绥突然猛拽了他一把。 迟阙眼前一黑,一头栽进他怀里。 俩人再次抱成一团。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缠绵不舍,比偶像剧还偶像剧的情节。 迟阙反手推开云绥,露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假笑:“我谢谢你拉我哈。” 云绥又羞又气,口不择言:“不客气,你该谢的。” 迟阙:…… 迟阙:“或许你还记得,我是被你连累的。” 云绥尴尬地站直:“不好意思,怼习惯了。” 真说的出来。 迟阙冷笑一声。 云绥掩耳盗铃地扭过脸,刚巧看到对面两个小姑娘举着手机猛拍,拍完还悄悄地笑。 见他看过来,两个小姑娘慌忙收起手机背过身。 云绥:“?” 迟阙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回去收拾东西,我在楼下等你。” “啊?”云绥的惋惜毫不遮掩,“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迟阙:“……” “对不起。”云绥默默拍了自己一嘴巴,“我条件反射。” “没关系。”迟阙微微一笑,“我不接受。” 他头也不回地下了楼,云绥一溜烟跑回班级。 双方都急需嗑把耗子药冷静一下。 南常市八月末正是高热的时候,临近正午待在外面与去阎王殿拜访有异曲同工之妙。 云绥认真思考了一下让迟阙在楼下热死,彻底消除尴尬的可能性后,还是背起书包选择保护阴德。 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有一条长凳,迟阙就坐在那里用手机打字,腿上开着一台小风扇,手边还放着半瓶冰可乐。 生活十分享受,一点不为刚才的抓马困扰。 云绥:“……” 就该让他热着。 “你什么时候应聘的教学楼保安?” 清朗又不乏磁性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戏谑和嘲讽。 迟阙不知何时抬起头,下巴抵着可乐瓶盖,微笑着注视着他。 阳光穿过叶间的缝隙洒在他身上,他深黑的眸子跃进点点鎏金,握着可乐瓶的手修长骨感。 “我站岗第一个把你关楼外面。” 云绥脸一黑,大步上前踢了踢他的脚尖:“收起你骄奢淫逸的作风,学校是学习的地方,是让你吃喝玩乐,大展排场的地方吗?” “不好意思。”迟阙慢条斯理地起身把风扇塞进书包,“我不知道一瓶三块钱的可乐在你眼里就是骄奢淫逸,伤到你的自尊我很抱歉。” 云绥:“……” 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了后颈,云绥吓得差点跳起来。 迟阙举着还在滴水的冰可乐挑眉轻笑:“回家了,勤俭节约的清贫高中生云绥同学。” “滚蛋!”勤俭节约的清贫高中生迈开腿大步往前,“你跟在车后面跑去吧!” 迟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两三步的距离,看他上了车才走过去拉了拉被重重关上的车门。 意料之中的上了锁。 他好笑地叹了口气。 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来,云绥趴在窗口得意地看着他:“想上来吗?咱俩谈个条件?” 第4章 强行同居 正午的气温高的吓人,太阳下多站一会儿都像是要索命。 迟阙却仿佛感受不到烈日的炙烤,好整以暇后轻轻挑眉:“我现在打车回去找林阿姨?” 云绥:“……” 如果被林女士看到他坐车让迟阙打车,指定要说他欺负人。 虽然现在确实是他在欺负人。 云绥的气势立时矮了一头。 面子和里子不可兼得,云绥骑虎难下。 “你要谈什么条件?”车外人突然玩笑似的问。 这可是你自找的。 云绥顿时支棱起来。 “我要喝你的可乐。”他指了指迟阙手里还在滴水的冰可乐。 他做完值日热的灵魂出窍,和这人一见面就已经觊觎上了这瓶冷饮。 迟阙的表情一言难尽:“要不我给你再买一瓶吧。” 云绥就喜欢和他唱反调:“不,我就喝你这瓶。” “你怎么喝?跟我用一个瓶口?”迟阙笑不下去了,“嘴对嘴?” 云绥被恶心到了。 两人僵持了快半分钟,就在迟阙忍不住要转身再去买一瓶糊弄时,云绥从包里翻出个水杯,把小半杯水一饮而尽。 “倒。”他把杯子支到迟阙眼前。 迟阙服了。 一瓶可乐抢出了购买八二年拉菲的效果,上车后空调冷风一吹,云绥这才后知后觉地尴尬。 第7章 他抱着这小半杯可乐趴在车窗边,眼神时不时瞟向车座另一侧的人。 迟阙握着还剩的小半瓶,倚着靠背闭目养神。 两人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宽得像是要养鲸鱼。 “我很好奇——” 旁边的人冷不丁开口,云绥猛一激灵。 迟阙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语气十分漫不经心,就像在闲聊:“你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喝我的饮料的?” 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划过云绥手里的杯子,又落在他脸上。 “怎么,你在可乐里下毒了?”云绥反问。 “只是不理解你古怪的好胜心。”迟阙微微一笑,仿佛在真诚求解:“比如为了面子硬抢并且喝掉我喝过的东西。” 喝过两个字还咬着重音着重强调。 “想什么呢?”云绥失笑,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我就是不想让你喝而已,下了车我就倒掉。” 迟阙露出一个古里古怪的笑容,慢吞吞地转了回去。 云绥嘲讽地嗤了一声。 车子渐渐驶进近郊的别墅区,云绥远远地看见了正在院子里浇花的林薇。 “两位小帅哥,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林女士惊喜地扔下水壶赶来迎接。 “挺好的,如果没有……”云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薇一巴掌拍在胳膊上打断了。 “阙阙呢?”林薇按住一身反骨的儿子温柔地询问迟阙,“刚从那边回来,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已经休息好了。”迟阙礼貌地笑着,乖巧点头,“谢谢林阿姨关心。” 林薇的目光扫过他手里的可乐瓶和云绥的杯子,微微皱眉:“之前跟你们俩说过不要喝这些不健康的,家里有冰镇果汁。喝一瓶带气饮料,你俩还吃得下饭吗?” “没有没有,就一瓶。”迟阙一脸乖巧地解释,“我买了一瓶,回来的路上分了他一半,我们都没喝多少。” 云绥顿时瞪大眼睛。 林薇狐疑地看向表情古怪的儿子:“你能和阙阙分一瓶?不会是你抢的吧?” 云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一下:“怎么可能!当然没有!” 难怪在车上这人一句不说,原来在这等着呢! “是吗?”林薇又看向迟阙。 迟阙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笑道:“阿姨,我们进屋吧吃饭,外面怪热的。” 林薇了然,狠狠瞪了云绥一眼。 云绥讪讪低头。 “我今天做的都是你们爱吃的!”林薇拉着两个孩子在餐桌旁坐下,“阙阙爱吃辣,尝尝这两个菜味道如何!” “妈你偏心!”云绥指着餐桌上的辣子鸡和麻辣香锅控诉,“你专门给他做喜欢的菜,不给我做!” “小没良心的。”林薇白了他一眼,冷哼道,“那盘松鼠桂鱼和桂花糕不是你最喜欢的?” “我不吃辣菜,但他能吃清淡菜!”云绥打定主意要挤兑人,“又不是给我一个人做的!” 正说着,她面前的盘子里忽然多了一块被清水涮过的辣子鸡丁。 迟阙把公筷放到一边,微微一笑:“现在你也可以吃辣菜了。” 云绥:“…………………………” 林薇被俩人逗得哈哈大笑。 云绥被他气了个半饱,直到吃完饭都没和迟阙说一句话。 午饭过后懒意渐渐上涌,云绥端了一杯柠檬水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余光里,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一个人。 是迟阙,手里还端着个碗。 云绥动了动脚,转过身背对着他。 过了几秒,背后响起一阵脆脆的咀嚼声,清甜的水果香味随之飘来。 云绥家里习惯午饭后来一点水果沙拉当饭后甜食,他的馋虫被勾了起来。 他背对着等迟阙把碗放在茶几上,结果等了半天鬼影都没有。 悄悄撇了撇眼睛才用余光看见,这人根本没把碗放在茶几上! 这天杀的东西放在自己手边吃独食! 云绥心里竖起一排中指。 “想吃就自己转过来。”迟阙悠然的声音传来,“不要为难你可怜的眼角。” 云绥:“……” 我还就不转了。 迟阙像是会读心一样体贴的补充:“份量不多,你掂量好哦。” 云绥想把手边的烟灰缸塞到他嘴里。 万幸林女士及时出现,避免了一场惨案。 她在云绥旁边坐下,把刚烤好的戚风蛋糕放到迟阙面前叮嘱:“阙阙,一会儿回去时记得把蛋糕带上,阿姨专门做的哦。” 迟阙把叉子搁到碗里,抱歉地笑笑:“谢谢阿姨,但我可能没法带了。” 林薇蹙起眉:“为什么?” “家里实在没法放。”迟阙遗憾地叹气,“我一个人吃不完。” 云绥余光扫了一眼那个小蛋糕心里生出一丝疑惑。 “怎么会吃不完呢?”林薇不解,“放在冰箱能保存七天呢,你怎么都吃的完啊。” 云绥悄悄转回来一点。 迟阙沉吟一阵,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歉意地摆手。 片刻后,林薇突然目光一凝,轻声问:“阙阙,你家里除了你还有人吗?比如保姆管家?” 迟阙顿了一下笑道:“有啊。” “老刘,去看一下。”林薇转头冲管家吩咐道。 “不用了林阿姨。”迟阙连忙出声阻拦,“我说实话,没有。” 第8章 “啊?你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云绥彻底转回来,满脸惊讶,“连保姆都不在?” 这话说出来都觉得匪夷所思。 明天就要开学了,迟叔叔不仅不闻不问,甚至连照顾迟阙的人都不留下? 迟阙似乎看出他的震惊,习以为常地点头解释:“他自己在外出差,老婆儿子又都不在,当然不会留人。” 云绥脱口而出:“你不也是他儿子?” 说完就被林女士拧了一下手臂。 云绥这才后知后觉,这对于父母离异,父亲再婚生子的迟阙是一句多么戳心窝子的话。 “小绥,你去榨两杯橙汁,倒一杯白水。阙阙,你和我来一趟。”林薇面沉如水,起身推了推儿子的肩膀,又冲迟阙招手致意。 云绥迟疑了片刻,没动。 家里有保姆有厨师,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是小少爷动手,林薇这么说只是想把他支开而已。 “妈,我……” “听话。”林薇加重语气打断他,温和但不容拒绝,“榨好稍微冰一下,你们不是都喜欢凉一点消暑吗?” 云绥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逡巡一阵,妥协地叹了口气走向厨房。 等他端着白水和冰镇好的果汁出来后,客厅里只剩林薇了。 云绥把托盘放下,随口问道:“他呢?” 林薇端起白水润了润喉,回道:“说是回对面收拾点东西。” “收拾东西?”云绥微微皱眉,“他收拾东西干嘛?” 林薇不答反问:“儿子,今天报道换同桌你能习惯吗?” 云绥把这一上午的时光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吵了好几架,差点打起来,都是熟悉的配方。 “算能吧。”他斟酌着点头。 “那就好。”林薇轻轻松了口气,“我害怕你们俩马上住到一起会不习惯呢。不过也是,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熟悉。” “什么?”云绥手一抖,差点把杯子里橙汁洒了,“谁马上住到一起?” “哦,我刚才让阙阙搬到咱们家来住,他已经答应了。”林薇把水杯放到一边,起身准备上楼,“妈妈累了,先上去睡觉,你记得等下帮阙阙收拾东西。” 云绥的大脑萎缩了。 “嘭”一声,托盘里的一杯橙汁被他结结实实地扣翻在桌子上。 “小少爷!”刘管家连忙把云绥拉开。 但当事人的灵魂已经彻底出窍,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脚步虚浮地挪出客厅。 刚走到房门口,叮铃叮铃的门铃声突然响起。 家里的保姆本打算去开门迎客,没想到定在原地的云绥像是突然被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冲上去一把拉开门。 门外背着包的迟阙还没反应过来,云绥就一个爆冲:“搬到我家这事,你真同意了?” 第5章 cp楼拔地而起 “是啊。” 迟阙握住他的手腕拽下来,一步迈进玄关:“有人照顾有房间睡,我什么要待在对面受罪?” 他越过云绥上楼,刚走了几步,突然被人拽住书包。 “你确定你敢?”云绥离他只有不到半米,几乎是贴着耳朵威胁,“只要你搬进来,我保证你过不了一天安生日子。” 迟阙顿了几秒,突然发力把书包扯回来,凉凉地笑了一声:“吓唬谁呢?” 云绥被他拽的差点一头栽进他怀里。 迟阙伸手抵住他的额头,俯身贴近他迷茫的双眼戏谑道:“虽然我和阿姨说的是再考虑一下,但现在嘛……直接答应似乎也不错。” “你有病吗?”云绥一把推开,满脸匪夷所思,“咱俩能不能互相放过一下?” 迟阙凉凉的笑了一声:“不能。” 云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 他把空调毯扯到自己身上盖好,一闭眼就是迟阙那句不能。 好不容易睡着,这瘟神又阴魂不散地跑到梦里。 “直接答应也不错” “直接答应也不错” …… 卧槽!” 云绥惊叫着睁眼,一把抓过脸上毛茸茸的一团。 噩梦。 恐怖至极的噩梦。 “喵呜——” 毛团子不满地叫起来,挣动着不客气地一爪子拍在云绥脸上。 柔软的肉垫拍在脸颊上并不疼,更像是在叫人。 云绥神游天外的魂魄终于回到躯壳,惺忪睡意再次泛起。 午睡梦到迟阙,精神状态-10000000 太晦气了,急需重睡。 云绥打了个哈气,把手里的布偶猫放到地上,敷衍地拍了拍它的头:“娇娇乖,去找你亲爱的林女士,别来烦我。” 他掀开毯子滚进去,闭起眼惬意地翻了个身。 “咪呜——” 娇娇冲着床沿叫了一声,蹲坐着纵身一跃。 刚闭眼没半分钟就又被毛团子坐了满脸。 云绥:“……” “娇娇!”云小少爷愤怒地坐起来。 猫咪灵巧的半空旋身,一溜烟窜下床,飞扑向门口的林婉。 林女士把猫咪捞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它柔软顺滑的长毛,瞥了一眼床上的便宜儿子:“都快三点了,我不让娇娇叫你,你打算睡到几时?” 云绥笔直的仰倒,呈大字平摊在床上,不满地嘟囔:“我困还不能多睡一阵了?” “昨晚又熬夜了?” 第9章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云绥一只手遮住双眼,虚张声势的拔高音量。 “跟你说了多少遍,假期也不要熬夜打游戏!” 林婉拉开窗纱,扯走云绥的空调毯催促:“快起!白天睡这么久,晚上不打算睡了?明天第一天上课就犯困?” 云绥被骤然变亮的光线刺到,不情不愿地坐起身。 “先下楼喝水,然后就随便你了。”林女士给他的自由十分宽广,“反正也是最后一天好日子了。” 云绥被这句补刀插了个对穿。 “好了林女士,不要再重复我们都知道的噩耗了。”他卑微地陪着笑表达不满,余光扫向客房。 那扇门仍旧紧闭着。 想起中午的梦,云绥大步冲上去拍门。 “你干嘛?”林婉在背后叫住昂首阔步的傻儿子,“阙阙半小时前就走了。” 云绥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连忙转回来抓住林薇的手追问:“他答没答应搬过来?” 林薇翘起的嘴角缓缓落下,轻声道:“他拒绝了。” 云绥长长松了口气。 他倒了杯温水随口问道:“那他背着包去哪啊?” 林婉微妙地顿了几秒,轻声叹气:“不知道,说是有事但没说什么事。” 这是没问出来的意思了。 云绥看着她蹙起的眉无奈的神情,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早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他母亲和迟阙的相处很特别。 迟阙很尊敬她,但极偶尔的,他会窥见迟阙对林婉淡淡的疏远和躲避。 林婉对迟阙就更复杂了。 她的疼爱是真心的,但心虚和探究也是真心的。 云绥放下水杯,斟酌着用词小心地问:“妈,今天中午那顿饭,是虞阿姨拜托你的吗?” 林婉一顿。 “小孩子家家,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她嗔怪地瞪了云绥一眼,“好好上你的学,和阙阙好好相处,别老每天针锋相对的。” 云绥无奈。 又是这句话,每当他想问点上一辈的往事时,林婉总是拿这句话来搪塞他。 云绥有时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真干了什么才这么不愿提起。 但他们家和迟,虞两家的关系一向不错,他和迟阙虽然关系一般,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不管猜测如何,也只会是无稽之谈。 不过这不影响他发泄不满。 “你又不告诉我迟阙的事,我怎么和他好好相处?”云绥捧着水杯不满地嘀咕。 “又一个人絮叨什么呢?” “说你坏话。” 云绥做贼一样悄悄瞥她一眼,把杯子放回餐桌:“我上楼了。” 他的手机刚才喝水的时候就一直在振,振得大腿一片痒痒。 万幸林女士沉浸在撸娇娇的快乐里,并没有听见振动模式的嗡嗡声。 云绥钻回房间,开屏就是周一惟的信息轰炸。 【章鱼丸:绥哥,别睡了!】 【章鱼丸:[摇醒.jpg.]】 【章鱼丸:[暴打闹钟.jpg.]】 【章鱼丸:快醒醒快醒醒快醒醒!】 【随便:干嘛?】 【随便:你最好有事。】 一条论坛帖子链接被发过来。 【章鱼丸:你看这个。】 【章鱼丸:调整好呼吸,不要太激动。】 “什么玩意,神经。”云绥嘀嘀咕咕地点开链接。 帖子开头黑体加粗的大字“扒一扒我校高二某两位的真实关系” 云绥皱了皱眉。 扒某两位?他和迟阙?有什么好扒的? 楼主:如题,今天一系列如梦似幻的场景让我心生几许疑惑,我们是否一直以来都误会了两位大佬的真实关系? 1l:啥玩意儿啊?不是板上钉钉的死对头吗? 2l:今天两位首次在同一片土地会晤,有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 3l:来个高二一班的爹给我一口瓜吃,从此你是我亲爹! 4l:我觉得,我可能明白楼主想说什么了。 5l:什么啊!能不能直说!急死我了!!!! 6l楼主:我不敢…… 7l:胆小鬼,我就敢说,是不是走廊那事!【图片.jpg.】 8l:卧槽! 9l:卧槽! …… 69l:卧槽+10086 70l:我去,他俩,抱了……? 71l:楼上你的语气能不能不要像他俩睡了一样…… 72l:楼上,我觉得这比我看见我cp睡了还要震惊 73l:比看见我cp睡了还震惊+1 74l:比看见我cp睡了还震惊+1 75l:+1 76l:+1 77l:+10086 云绥比他们还震惊。 楼里这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形容?干嘛把他俩和cp扯上关系? 78l:我说你们腐女真是够了!俩直男!还是死对头!都能被你们拉到一起!你们不嫌恶心我替他俩恶心! 79l:同意楼上!拜托,绥哥是高一和迟阙吵得不够狠还是打的不够猛?这都堵不上你们的腐眼? 80l:别搞,迟哥疯了吗?看上死对头自己不恶心吗?谁没个脚滑摔跤啊! 81l:别骂别骂,我就是感叹一下,谁都知道不可能。 82l:虽然但是,你们这么一说,有张图我更想放了。 云绥本来还在支持几位正义之士,看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声。 第10章 这句话正好出现在手机屏幕的最尾端,他手指顿了一下,决绝地上翻。 他把迟阙圈在臂弯间的图片直直冲进视野。 照片的拍摄角度大概是迟阙的斜后方,将他动作的强势渲染的淋漓尽致的同时,精准地抓住了迟阙微微上扬的嘴角。 如果不是时间,场合,人物都不对,他真的会赞叹一句绝佳的拍照技术。 但身为本人他只想说:操…… 83l:卧槽,这是什么墙纸爱剧情 84l:救命,我以为排名第一的应该永远是1的 85l:三次第一次cp就逆了吗? 86l:逆个屁!没品的东西,你看看迟阙的笑呢? 87l:那个笑真的,有点变态(小声逼逼)但我好爱!(超大声) 88l:我敲我敲!你们细品呢?哪个被钳制的会笑得那么挑衅啊!那分明是**** 89l:有什么是我这个尊贵的管理员看不了的! 90l:我替你说!分明是主人和恶犬!铁链和疯狗!疯批和疯批! 91l:卧槽,大师,我悟了! 92l:讲的真好,奖励你写一篇万字长文 93楼主:这么一会儿就这么多层?居然还有逆cp的? 94楼主: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图片.jpg.] 95l:卧槽!!!!! 整个楼几乎被这句素质语言刷屏,云绥呆滞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图片。 多棒啊,刚才把人圈在怀里,现在被人揪着衣领。 一层一层的虎狼之词看的云绥目瞪口呆。 他都快把迟阙按着打一顿了! 迟阙都快把他提着衣领抡墙上了! 有个劳什子的cp感! 强大的脑补能力让他脑海里跟着句子浮现出他被迟阙强迫按在墙上的样子…… 云绥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哪哪都又痒又恶心。 他心塞的退出帖子,发现该帖已经被顶的论坛首页前五了。 流量和热度不是一般的大。 火火的,很糟心。 【随便:你不是管理员吗?封一下贴。】 【随便:我还想多活两年。】 【章鱼丸:……我管理号等级不够[大哭]】 云绥感觉空气里的氧气有点稀薄。 【章鱼丸:绥哥,你要不把这东西给那谁发过去呢?】 【随便:?】 “我有病吗?”云绥没好气地嘀咕。 给迟阙发过去不是上杆子出丑,给人唠一辈子吗? 周一惟却还在继续。 【章鱼丸:我们删不了,万一他认识能删的人呢?】 【章鱼丸:这种恶心东西他肯定也受不了,你再稍微刺激一下,他肯定会想办法。】 云绥心里一动。 他承认他心里不服了。 同为受害人,凭什么他为帖子烦出十八层楼,迟阙坐享渔翁之利? 死对头嘛,有福独享,有难同当。 【章鱼丸:绥哥,要不要考虑一下我这招祸水东引?】 【随便:……好。】 周一惟发来一个庆祝的表情包,看上去颇为幸灾乐祸。 云绥笑了一声,转手把罪恶的链接发了过去。 恶心迟阙这种事云绥从小干到大,闭眼三秒就能想出一句搓火话。 【随便:原来你每天找茬是因为暗恋我吗?】 【随便:暗恋我你早说啊,我也不喜欢你。】 第6章 因地制宜 “把这五道题自己做一下,二十分钟后我检查。” 迟阙标出几道典型的平面几何题,把练习册还给旁边的小男生。 刚刚过去的那个暑假里,他成了这个名叫洛予桐的男孩的家教,数学,物理一起补习,时间为每个周日下午。 “好的。”洛予桐乖顺地点头。 起初洛予桐也并不服这个只比他大三岁的家教老师。直到迟阙用半个小时做完了他只考了九十分的数学卷子并拿了一百二。 “细心点,别总算错。”迟阙按照惯例嘱咐。 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只有鸟鸣和风声的空间里,迟阙手机振动的嗡鸣声异常明显。 洛予桐偷偷瞄了一眼,发现迟阙在看到消息提示后居然破天荒地拿起手机细细看了起来! “嗤!” 旁边的人突然冷笑一声,洛予桐停下笔悄悄偏头。 只见迟阙在聊天框里不知打了一行什么,但对方没回。 等了大约半分钟,他又点开了王者荣耀。 难得啊,他这位严肃认真的学长居然会在工作时间玩游戏摸鱼! 不知道市第一的学霸玩游戏怎么样。 抱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看笑话和好奇心理,洛予桐鬼鬼祟祟地凑近刺探段位,不料迟阙突然回头。 “啊,那什么,学长。”洛予桐舌头打结,看书看地看房顶,就是不看迟阙,“我一时思路卡住了,我……” “你要不把那根笔撅了再说话吧。”迟阙微笑。 洛予桐一把把笔拍在桌子上,活像被笔咬了一口。 “赶快做你的题吧。”迟学长捏了捏鼻梁,退出游戏点开电话簿。 另一边,云绥正趴在床上勇闯召唤师峡谷,闪现龙坑刚要偷龙,一通电话打进来。 最关键的时刻,游戏界面悲壮地卡住了。 “卧槽!谁啊!”云绥失声惊叫,狂按挂断键。 屏幕页面却偏偏在通话挂断后又不紧不慢地卡了好几秒才姗姗弹回去。 第11章 大龙已经被对面成功抢走,跟着他一起来的己方中单被乘着风送回来了老家,在泉水里激情开麦。 【打野有病?梦游不要打游戏!】 【你立在龙坑跟前上香呢?】 【卖队友卖的这么熟练?举报了。】 “兄弟对不起,我的锅,刚才家里停电断网了,赶紧连的流量。别举报哥们,求求了,真不是故意的!”云绥已经不在乎被喷,只想保住自己的信誉分。 对面大哥又连珠炮似地暴躁了一长串,云绥忍气吞声,终于等到“defeat”弹出后光速逃离。 游戏结束后等了几分钟,没有收到举报通知,云绥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一股恼火冲上来,在看到来点人名字的瞬间变成了喷发的火山。 只差两分就上段位,因为迟阙一个电话差点信誉大跳水。 云绥愤愤拨通电话。 “迟阙!你他妈有病吗?闲得无聊你乱打什么电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你……” 通话戛然而止。 几秒后,一条微信消息弹进来。 【chq:刚才你没回,再发一遍。】 【chq:暗恋我不丢人,借着换座位接触我也不丢人,不用破防挽尊。】 云绥:…… “你有病是不是!有病就……” 迟阙立刻中断了语音播放。 手机跟疯了一样一刻不停地振,一条条等长的60秒语音铺满了对话框。 “学长?”洛予桐偷偷觑了一眼迟阙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的手机,“你要不先去忙?” “不用管。”迟阙波澜不惊地调成静音模式,一条一条语音转文字。 【chq:有事,听不了语音,打字。】 【chq:我哪知道你在玩游戏。】 【随便:胡扯!刚我看你打电话之前上线了两分钟!】 【随便: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排位赛!正偷龙翻盘呢!你个黑心东西!】 迟阙难得心虚了一下。 他确实是想恶作剧,谁能想到时间卡的那么寸啊…… 他以为顶多就是丢个人头呢。 【chq:帖子是谁先发来的?】 【chq:谁作死,谁负责。】 对话框显示了半天“对方正在输入……”一句也没发过来。 看来是心虚了。 【随便:祸不及游戏。】 【随便:踏马的你不赔我排位赛我打死你!】 迟阙气乐了。 【chq:晚上带你补分,现在别来烦我。】 云绥抄起键盘要回击,突然心念一转:迟阙星耀五,他钻三,血赚不亏。 【随便:时间。】 【chq:忙完给你发消息。】 【随便:那真是辛苦主席了[微笑]】 迟阙扫了眼消息,轻嗤一声。 “学长,你欠债没还吗?那么多语音。”洛予桐紧张兮兮地看着他,“问题严重吗?” “你的担忧表演的好表面。”迟阙微微一笑,指了指手边的闹钟,声音温和,“只剩四分钟了哦。” “卧槽!”洛予桐连忙坐直身子低下头。 迟阙的计时是真的计时,到点就收,毫不通融,做不完就是一片红叉。 简直逼死洛予桐一个完美主义者。 他在草稿纸上极限计算笔动如飞,嘴上还不忘骂骂咧咧:“又不是考试,你至于吗!” 迟阙把面前散落纸的教案纸囫囵堆在一起,上下对齐,纸得边缘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洛予桐精神高度集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在可允许的最长时间里都做不完这道题,你还想写完卷子拿高分?”迟阙握着教案偏头看向他,冷笑一声。 “叮铃铃铃铃铃铃!”闹钟突兀地响起。 洛予桐卡着极限和闹钟比手速,仍旧没来得及算完最后一题。 他想死皮赖脸压着练习册不交,但迟阙比他更快一步。 “拿来吧你。”迟学长刀下无情,来者皆斩,“中考允许你晚交?” 时钟转到五点半,林女士享受过生活后满足而归。 “小绥?”她坐在沙发上放松自己踩了一下午高跟鞋的腿,随口呼唤便宜儿子,“帮妈妈倒杯水。” 家里的佣人见状,正要给女主人递一杯,却被林薇摆手拒绝。 “小绥?干嘛呢?” 云绥叹了口气,搁下笔走出房门:“来了来了,别喊了。” 那杯倒好的温水就放在沙发扶手,一抬胳膊就能碰到的地方。 林女士根本不是想喝水,只是单纯想使唤他。 云绥绕着厨台转了一圈,挑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比着水位线倒了一杯一摸一样的温水。 “给。”他拖着调子把水杯放在第一杯水的旁边,“您慢慢喝,想喝哪杯都行,我怕先上楼写个题。” “行了别写了,上楼换身衣服。”林薇抿了一口润润唇,拽住云绥的袖子,“今晚带你出去吃。” 云绥步子一顿。 林女士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开学前的最后一天,带你最后潇洒一次,往后又要坐牢喽。” 云绥板着脸甩开了他亲爱的妈沫儿。 南昌市的近郊东区是高档小区聚集地,距离商业区不过开车十分钟的路程。 金鹭新街以银月莎购物中心和kop广场为中心,集购物,娱乐,餐饮,休闲于一体,林女士最喜欢的一家冰室也在这里。 第12章 受到林薇的饮食影响,云绥对港茶也颇为喜爱,这是偏好辣和偏好甜的母子俩在饮食上为数不多的统一。 傍晚正是步行街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或是手提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或是三三两两手持饮品说说笑笑,结伴而行。 云绥点好菜就直奔街角的奶茶店。 虽然冰室的小熊珍珠奶茶十分火爆,但以他对甜食糖分的挑剔程度,只有扔了得份。 多年以来,只有这么一家奶茶店入了云少爷的法眼。 云绥领了号坐下,望着面前的人群叹了口气,拨通了林女士的电话。 “哎呦,我也没想到这么多人嘛!” “妈你先吃哈,不着急,我拿到奶茶就跑着回去,我……” 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当叮当”得响起来,云绥下意识抬头,一位带着口罩的高挑少年走进来。 “卧槽!”云绥没忍住爆了粗。 谁能想到买个奶茶还能撞上死对头! “小绥,出门在外不要说脏话,多难听啊!记住了吗?小绥?” 云绥已经没功夫回话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迟阙抬腿冲他走过来 。 云绥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你别!”他伸长腿拦住来人,“这就一个位置,我不跟你挤啊!” 迟阙挑了挑眉,屈膝作势要坐在他腿上。 “你干嘛!”云绥吓了一跳,慌忙缩回腿,“没地方坐了吗?你发什么癫!” 迟阙顺势坐下,心平气和地反问:““你要我坐对面的女孩子腿上,还是坐旁边的阿姨怀里?” 云绥卡住了。 迟阙笑得人畜无害:“你才是癫得让我震惊。” 云绥被他噎得心堵,林薇的声音突然从电话中传来:“阿绥,你旁边是阙阙吗?我怎么好像听到阙阙的声音了?” 云绥:“!!!” 天杀的!他怎么忘了挂电话! “没有,妈你听……” 不等他狡辩完,腰窝突然被人掐了一下。 云绥狠狠一抖,冲着迟阙歪倒过去。 第7章 禁止谜语人 迟阙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握住他差点掉下去的手机,凑上去叫道:“阿姨,好巧啊。” 云绥:“……” 他一拳砸过去,被旁边人死死握住,动弹不得。 林女士热情洋溢:“阙阙,你和阿绥一起回来,阿姨把菜品取消,等你们回来重新点!” 迟阙连连答应:“好的好的,谢谢阿姨。” 一点听不出来他正和一个人拳脚较劲。 云绥自闭了。 大概过了有一个世纪吧,迟阙波澜不惊地宣判“取完饮品一起走。” 云绥已经懒得生气了,只觉得匪夷所思:“不是,你跟我一起吃饭?看着我你不心烦吗?” “烦啊。”迟阙微微一笑,“但我更想让你烦。” 云绥:“……” 他的视线在迟阙身上来回逡巡一圈,一脚在他的白板鞋上盖了个印。 迟阙看了他几秒,低头飞速扯开了云绥两只脚的鞋带。 人满为患的店铺里,云绥调整了不知道多少个角度,才终于艰难的重新系好。 罪魁祸首正靠着墙刷抖音。 口罩遮挡了他下半张脸的表情,但弯成月牙的眼睛一看就是在偷笑。 云绥一边玩手机压火气,一边用余光偷瞄旁边人。 只见迟阙的姿态越来越放松,后背靠着墙,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视频上,看到兴头上时还激情写两句评论。 云绥又耐心地等了两分钟,趁其不备抬脚一踩。 几乎同一时刻,迟阙的腿迅速后撤,十分极限地躲过。 云绥踩了个空 迟阙关掉手机,身体微微前倾,眉峰一挑:“你是觉得只有你会观察人吗?” “那你预判能力不错。”云绥若无其事地夸赞。 迟阙呵了一声,云绥的耳根立刻热起来。 “357号,您的兰栀玉露好了!” 云绥逃似的起身,接过饮料后顺手扎开吸了一大口,冰冰凉凉的奶茶顺着喉咙下去才堪堪抚平心里的羞恼。 他转过身却发现,椅子上的迟阙已经不见了。 一只手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迟阙不知何时提着饮品站在他身后。 “你的那杯早就做好了?”云绥有点难以置信,“那你干嘛跟我挤一起?” 迟阙脚步一顿,撩起眼皮看了他几秒,轻声反问:“哪来那么多问题?” 他别开眼含糊其辞道:“忙了一下午有点累,不想站着。” 云绥隐隐觉得这不是真话,却也懒得探究,哦了一声继续带路。 刺绣屏风隔断的雅室里,林薇正和什么人通电话。 “确实不行,都开学了居然连个照顾的人都不给留!”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试探试探。” “你们俩,哎,到最后还是苦了孩子。” 云绥正要推门,却被迟阙抓住手腕。 “怎么了?你……” 迟阙虚虚捂住了他的嘴。 与此同时,雅室里的声音也停下。 几秒后,林薇的声音才再次出现:“那先这样,我挂了。” 云绥迟钝地意识到,迟阙刚刚是在偷听林薇的电话! 但是为什么呢? 电光石火间,林女士说过的话在他脑海中飞速倒放,迟阙反常理的做法让云绥生出一个猜测: 第13章 电话那边的人莫非是虞阿姨? 他正要悄悄询问,面前的屏风突然打开。 “怎么才回来?这都快七点了。”林薇拉开门迎人,嗔怪地看着两个孩子,“太晚吃饭不好。” 云绥收回目光同林薇抱怨:“妈,你都不知道那店里人有多少!我们俩排个队差点挤死!人满为患的伸直腿都难!” 他装作不经意地瞟向迟阙,对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林女士板着脸瞪他:“让你嘴馋!你不嘴馋不就没有这事了?” “也是,我不嘴馋就不用碰上他了……” “你有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迟阙一直没有开口,只是一只手抵着脸颊撑住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吸着奶茶,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云绥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才回神。 “你是真累了啊。”云绥又看了一遍菜单,眼神怪异地提醒:“不是不爱吃蓝莓吗?” 迟阙这才发现自己点了一块带蓝莓的拿破仑蛋糕。 “不好意思,手滑点错了。”他嘟囔着把蛋糕改成草莓樱花。 正要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屏幕顶端弹出一条微信提示。 【随便:你今天怎么了?脑子抽风了?】 【chq:没怎么。】 云绥还想问点什么,只听一声轻响,迟阙已经把手机扣在了旁边。 他只好跟着放下手机,悄悄踢了踢迟阙的小腿。 支着脸发呆的男生转过头,眸中闪着疑惑。 迟阙深黑的眸子里泛着细细的红血丝,神色间难掩疲惫,望过来时的眼神明显倦怠却又强打精神。 云绥被他盯着,一句“发生了什么”不知为何死活开不了口。 迟阙闭了闭眼,压下不耐烦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云绥脑子一抽,脱口问:“你今晚还有事吗?” 迟阙深吸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云绥连忙解释:“我不是要逼你带我……” 迟阙声音平平地打断:“放心,答应你的不会忘。” “不是……” 然而不等云绥向迟阙解释他会错了意,林女士已经率先发问。 “阙阙,你阿姨和你爸什么时候回来啊?明天就开学了,你又不来阿姨家,一个人住也不是个办法啊。” 云绥差点被嘴里的柠檬水呛住。 不是吧,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 他抬起头,只见林薇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桌子,温柔慈和的眼神隐隐有一点忐忑。 云绥愣了几秒,又偏过头去看迟阙。 少年已经坐直了身子,胳膊抵着着桌沿,左手慢慢收握成拳。 他在紧张。 云绥无比笃定。 但是,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不知道,不过也没什么,我只是回去睡一下床,吃饭在食堂就好,实在不行就住校。”迟阙四两拨千斤地回答。 “那你周末怎么办呢?”林薇担忧地看着他,“在外面吃吗?外面做的不一定干净,吃坏了怎么办?” 云绥弱弱地拍了拍林女士的手臂:“妈,我们现在就在外面呢……” 林薇连忙冲不远处一脸忧心的前厅经理抱歉地笑笑,摆手示意她不要误会,又转回头:“那除了吃饭,其他琐碎的日常生活问题呢,家里保姆都不留,你学习任务又重,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 迟阙把奶茶拿起来给服务员端来的香芋蒸排骨让开位置,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这么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林薇一时语塞。 是啊,她怎么忘了,虞意和迟为勉离婚以后,两方就都不怎么管迟阙了。 这么多年,不也长这么大了?不过就是这次后妈做的更绝了点,比之前条件更苛刻些罢了。 现在才说这些细枝末节的,已经显得矫情了。 “林阿姨,其实你可以有话直说的。”迟阙拿过林薇的餐具包拆开,替她把筷子组装好,“刚才在外面,我都听到了。再兜圈子的话,你喜欢的蒸排骨就要凉了。” 云绥听得一愣。 他从未料想到大人面前一向乖巧的迟阙会对着林薇说这么生硬的话。 更让人他意外的是,林薇没有丝毫被小辈冒犯的生气。 她只是叹了口气,苦涩地笑笑:“果然不该和你玩心眼。” 迟阙礼貌性地勾了勾嘴角。 云绥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可能与他的认知大相径庭,甚至背离他的三观。 “你妈妈参加的画展下个星期结束,她托我告诉你,如果在你爸那边住不习惯,可以搬到她那里。” 林薇替闺蜜转达了中心意思,又害怕迟阙误会,连忙补充:“不过阿姨邀请你来没别的想法,就是怕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 她抬头看着少年无甚表情的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一年前那个趴在门口偷听的孩子。 他已经不会再因为他们的话无措了。 “阙阙,你没必要这件事上犯犟。”林薇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劝说,“搬过来住对没有坏处,阿姨确实只是想为了你好。” 迟阙抱着奶茶垂下眼一口一口缓慢地喝着,没有直接回答。 点心一盘一盘上桌,几分钟的时间就上齐了菜。 琳琅丰富的菜品色香味俱全,三人却始终没有动筷。 第14章 云绥把自己的筷子组好,用刚开封的干净餐具为每人夹了一块排骨,低声调节气氛:“要不先吃饭吧,都这么晚了,边吃边说嘛。” 迟阙低声道了句谢,把奶茶放到一边,语调平和地回答:“林阿姨,今天太晚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明天再搬吧。” 林薇舒心地笑起来,云绥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的未来点了三根蜡。 虽然心里有所预料,但这件事真正发生,还是让他很生无可恋。 “另外,还要麻烦您给她带句话。”迟阙突然笑了一声,“什么都不懂的大人就是个累赘。” 他说这话时一脸无辜,垂下的睫毛轻轻颤着,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云绥却听得目瞪口呆。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居然能从这个假面装逼犯的嘴里出来? 林薇脸色微变。 “我开玩笑的。” 刹那间,迟阙重新扬起一个十分阳光的笑脸,“她一个画家每天忙的四六不着,我就不去增加她的负担了。” 这可实在不太像是在开玩笑,云绥暗暗腹诽。 林薇很快调整好自己,面色如常地把这篇揭过:“先吃饭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返程时仍旧一路无话。 云绥趴在车窗边握着手机迟疑了几分钟,终于发出消息。 【随便:一会儿先在凉亭打两把上完分再回家?】 【chq:行。】 云绥盯着这个字做了好一阵巨大的思想斗争,还是败给了好奇心。 【随便:刚才饭桌上你是故意说那句话的对吧?为什么?】 林女士只会避重就轻地说“小孩子少打听这些,知道那么多干嘛。” 想知道事实只能问迟阙。 然而整整五分钟没有任何回应。就在云绥以为他不会回复时,手机嗡嗡震了两声。 他连忙打开微信: 【chq:稍等,下车再告诉你。】 第8章 浅似一下 景悦山庄的绿化程度很高,物业的服务以“给住户居于花园的体验”为最终目标,每逢夏天满园梧桐柳树,蔷薇栀子。 一轮弯月低低地压在柳树枝梢,橙红的火烧云在渐渐铺开的深蓝夜色里安静地收敛。 云绥跟在迟阙身后走了一阵,终于忍不住挡在他面前质问:“你是不是该履行诺言了?” 他直视着面前人深沉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你说的“什么都不懂的大人就是累赘”到底是什么意思?” 迟阙停下脚步定定地注视着他:“这个答案对你很重要吗?” 他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和讽刺。 云绥被他问得一愣 “那看来不重要。”迟阙挑了挑嘴角,“不重要的事打听什么。” 他正打算绕过去,却被面前人抓住胳膊。 “不重要就不能问吗?”云绥扳着他的手臂反问,“你和我妈聊了个莫名其妙的天就搬来我家了,我不可以询问原因吗?” “你也可以说服阿姨放弃计划。”迟阙无谓地笑了一声,“我不在乎。” “你!”云绥气结,“我只是好奇,我……” “好奇?你对别人的隐私追根问底,穷追不舍也叫好奇?”迟阙蛮横地打断他质问。 晚霞的颜色落进他的眸中,流光溢彩的橙红明明该是温暖的,但他素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平静得发冷。 “我只是觉得你今天状态不太对,我……” “到底是觉得我不对劲,还是为了满足你的窥私欲?” 迟阙的语气十分冷淡,带着隐秘的威压:“还是说逼迫死对头暴露软肋会让你有心理凌虐的快感?” 他微微低头,像锁定猎物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眯眼睛,面无表情地问:“云绥同学,好奇心这么没有下限吗?” 换个人可能就直接闭嘴或者转移话题,甚至当场败下阵求原谅了。 云绥却冷笑一声,不退反进。 两人的距离瞬间缩小,几乎脸贴脸,迟阙能从云绥眼中清晰得看见自己的倒影。 云绥抓住他的书包带子用力一扯,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心理施压我,就你?” 迟阙上身轻轻摇晃,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握住云绥的肩膀冷冷道:“别动。” 面前的人很给面子地停下来。 迟阙迟疑着缓缓收手,下一秒,云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低头。 “刚才对谁大小声呢!”他微微眯眼紧盯着迟阙被一丝慌乱惊扰的眸子。 “要不是看你今天累的一副衰样,谁有那闲工夫关心你!好好说话在你那里判几年啊!” 他松开迟阙的衣领,甩了甩手腕,语气和缓了一点:“这一晚上蔫得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迟阙在原地愣了几秒,理了理凌乱的领口,低声嘟囔:“对不起。” “没事。”云绥有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到底是怎么回事?麻烦解释一下。” 迟阙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怪异。 硬要说的话,像是恼怒怨恨中又掺杂了一点尴尬和无奈。 云绥:“???” 这是扮演调色盘呢? “嗯……你可以理解为,我想气她。”迟阙别开脸,似乎有些难为情。 “我是故意说给她听得,就是想让她不舒服。” 云绥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第15章 这种小孩赌气的话能从他这种体面至死的逼王嘴里说出来? 迟阙似乎自己也觉得这种做法颇为幼稚,语气难掩尴尬和自嘲:“我气她这些年一直不怎么关心我,现在才来献殷勤,所以故意这么说。” 他说着又摇摇头,自嘲地评价:“好中二的想法。” 云绥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突然冷笑一声:“迟阙,你干脆别念书了。” 他直直地看进迟阙那双黑沉带笑的眸子,一字一顿:“你去演戏吧,指定大火。” 迟阙眸子里的笑意渐渐散去,唇边的笑容消失,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很好奇?”云绥把手揣进口袋里,不屑地冷哼一声,“那么难听的话我妈都没说教你,那句话必然是有特殊含义才会让她让步。” “演技不错,微表情,肢体,语气吊打大半个娱乐圈。”他微笑着一下一下地股掌,嘲讽之意毕现,“可惜你遇上了我。” 迟阙眸光一沉,轻轻眨了眨眼,叹气道:“好吧你赢了,我……” “停。”云绥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他,“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分了,除非你发誓,如果你骗我,再也考不了第一名。” 迟阙无语地看着他:“现在似乎是你在打探我的隐私?” “不,是我在关心你。”云绥露出一个做作的温柔笑容,“所以请认真回答,不要践踏别人的心意。” 有那么一瞬间,云绥觉得迟阙很想直接拒绝了事。 但只是几秒,他就掩去了眼底的烦躁,无奈开口:“行,我发誓。” 说完,他突然抬眼直视着云绥浅色的琉璃眸,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那是我父母离婚时候,我妈和林阿姨私下聊天时说的,原话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就是个累赘’” 他语调平静地说着让云绥心惊的话:“那时我就趴在门口,全程听她对我的嫌弃和不需要,是林阿姨发现了我。” “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云绥整个人僵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瞪着眼。 十几年来的认知就此碎裂 “可是……虞阿姨不是每次回来都给你带礼物,还带我们出去玩吗?”他的大脑已经停滞,只靠潜意识喃喃自语,“她怎么会……” 迟阙无不嘲讽地笑了一声:“那她每隔几个月的限时表演还挺成功。” 云绥心中虞兮的温柔形象轰然倒塌 迟阙轻轻叹了口气。 他正要转移话题,云绥突然抬起头,极其认真地看着他。 目光中满含怜悯和安慰,还有几分懊悔。 “对不起。”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甚至有点颤抖,“我不知道是这样,我不该一直逼问你的,我……” 迟阙哑然失笑。 “你是不是今晚还要半夜坐起来抽自己一巴掌?”他伸手在云绥面前打了个响指,戏谑地笑笑,“去小凉亭了。” 说是小凉亭,实际这仿古八角亭面积很大,它建在半山腰上,是庄园最末尾的地方,常年被杨柳和灌木遮挡,人迹罕至。 云绥三年级时和迟阙吵架吵输了离家出走就躲在这里,家长们遍寻不得,最后还是迟阙找到这里把他硬拖了回去。 后来不知怎么的,这里就成了他们共用的地方。 “先说好,跟我打今天就听我的。”迟阙在云绥对面坐下,提前警告,“再和我唱反调别指望我捞你。” 云绥张嘴要叭叭,想到刚才的造孽事又闭嘴了,点头表示知道。 事实证明,迟阙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在他的帮助下云绥成功赢回了晋级赛还三连胜。 打到兴头上开第四把后迟阙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云绥头也不抬地问。 “对面那个射手,好像是彭铭宇。”迟阙咳了一声,语调微微扬起,“不,就是。” 云绥眼神一变:“我要打射手!” 彭铭宇是南常少爷圈出名的烂人,也是唯一一个能让迟阙和云绥统一战线的人。 暑假的时候彭铭宇刚造谣云绥睡了一个小姑娘不负责,又给迟阙安排了一出未成年开车肇事逃逸。 知道消息的当晚,两人分头联系了彭铭宇正在追的秦家小姐和私底下谈的小姑娘,一起叫来看他和陪酒亲嘴。 两个女孩子当场统一战线手撕渣男。 那天夜里包间的大戏十分热闹,酒瓶碎了一地,水果零食齐飞,彭铭宇被俩姑娘按着揍,一点不敢反抗。 可惜事发地点是彭铭宇他哥自己开的金斧天地,否则云绥一定让他爆红全网。 迟阙挑眉:“凭什么?我也打射手。” 云绥条件反射地怼人:“你!” 目光触及迟阙的眼睛又猛刹车把话咽回去,憋屈又生硬:“你打就你打。” 迟阙眨了眨眼,恶从胆边生:“那你给我打辅助。” 云绥咬牙:“你不要得寸进尺!” 队友在队内语言里催促,云绥只能冷着脸挑了个鲁班。 正要锁英雄,迟阙先一步锁了个墨子,懒懒道:“你拿个百里守约。” 云绥完全没想到这人会主动让他,惊讶地睁大眼睛。 迟阙乐了一声:“玩什么不是收拾他?” 云绥被他带的心火顿起。 有了前几局配合积攒的默契,两人几乎是虐杀一样送了彭铭宇一个超鬼。 云绥从来没有哪次赢了游戏如此激动。 第16章 一种大仇再报的畅快让他通体舒爽。 两人正要退出游戏,对面中单突然公屏发问:绥哥!你跟谁双排呢? 云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竟然是周一惟的小号! 刚才只顾着收拾彭铭宇,没注意到这个! 他看了看面前的迟阙,莫名心虚,动了动手指回复:没谁,随便玩玩。 周一惟是个心大的,当即邀请道:绥哥,咱们一块呗,我们这边三个。 云绥看向迟阙:“带吗?” 迟阙沉默几秒:“可以。” 不带显得他们心虚似的。 云绥把周一惟拉进来,对面的上单和辅助也跟着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上单突然公屏发了句“沃日……” 云绥眼皮一跳。 上单:对面的辅助是迟哥本人上号吗? 周一惟:??? 云绥偷偷瞟了迟阙一眼,发现迟阙也在偷偷瞟他。 一种诡异的,像是被捉奸的窘迫感在他们身边缭绕。 迟阙斟酌了半天,回了个“嗯。” 几秒后,一道激动的女声响起“我去,他俩双排?人家下路情侣,我们会不会打扰了?” 云绥:…… 迟阙:…… 那上单弱弱地提醒她女朋友:宝,你麦没关。 女孩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人数显示-1 交流频道里安静的像坟场。 周一惟拉来的男生小心地问:“大佬们,咱们还排吗?” 迟阙也抬起头看过来,云绥深吸了口气。 “排。”他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濒死的请求,“但你能不能先跟你女朋友说一下,不要发论坛。” “没问题!”男生连忙答应,“我现在就去和她说!” 云绥一整局游戏都打的心不在焉。 好在对面实力不强,他们赢得很轻松。 对局结束后,那男生忽然在频道里弱弱开口:“绥哥,我女朋友没回我……” 霎时,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云绥心头,他立刻退出组队点进论坛。 开屏暴击: 【报!两位大佬王者双排,甜蜜度直逼下路情侣!】 云绥还没来得及心梗,就听到迟阙略显尴尬的声音:“你……真看这些啊?” 第9章 发疯有益健康 “绥哥!你昨天怎么和迟阙双排啊!” 周一惟冲刚落座的云绥发出尖锐的爆鸣。 云绥死鸭子嘴硬:“双排怎么了?迟阙打的不好吗?你昨晚冲进去送人头,谁捞了你的狗命?” 周一惟安静了。 几秒后,他重新凑上来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昨天论坛疯成什么样了!” 云绥心里一梗。 知道啊,怎么能不知道! 他目睹了那个帖子从出现到一百多层高,亲眼见证了人民大众的脑补能力。 从他们下路双排到他们下路情侣再到他们暗度陈仓,私相授受……整个过程花了连一个小时都没有。 最让云绥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认为迟阙打辅助是因为做错事了要哄人! 这个高热度猜测让他在小凉亭如坐针毡。 因为迟阙就坐在他对面和他看一样的帖子…… 帖子的另一位当事人按着太阳穴揉了一阵,缓缓吐出一句:“开学事少,后面忙起来就不会有了。” 云绥san值狂掉好半天才长长地“嗯——”了一声。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给你打辅助啊!”周一惟锲而不舍地追问,“我看他打野玩的多啊!” 云绥瘫着脸:“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一起打下路方便坑我把。” “啊!”周一惟发出尖叫,“都坑你了你还和他玩啊!绥哥你被下降头了吗!” 一时间,周围投了数道鬼鬼祟祟但八卦的目光。 云绥:…… 周一惟还在不知死活:“所以他昨天坑你了吗?你们打起来了?你……嗷!” 宋栀年若无其事地放下手里卷成筒的英语书,语气平淡:“收拾一下你的桌子,东西水漫金山了。” “这不好好的吗?你砸我干嘛?” “要倒了,快扶。” “扶就扶!你别砸我!” …… “那俩每天都这么吵吵闹闹吗?” 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云绥回头,只见迟阙不知何时已经坐下了。 “算是吧,周一惟缺根弦,宋栀年能压住。” 云绥还尴尬着,低头错开迟阙的眼睛,从包里翻出一个袋子放在迟阙的书包上:“你林阿姨让我带给你的爱心早餐。” 迟阙愣了一下,把袋子移到桌面低声道:“谢谢。” “没事。”云绥看着他就想起刚才背后说人坏话的不齿行径,心虚地嘱咐,“生煎凉了口感不好,你趁热吃。” 迟阙惊讶的挑眉,似乎是没想到这人嘴里也能有中听话。 “那这个分你一半。”他拉开出包拉链,翻出一个切开的抹茶巧克力毛巾卷,把其中一半递给云绥,“早上刚买的,太多了吃不完。” 云绥眼前一亮,欣慰地赞赏:“你的甜食品味终于有所提高了。” 巧克力和抹茶都是他爱的口味,迟阙倒是对这两种没有特别钟爱。 迟阙呵了一声:“那还真是客观的标准。” 俩人的口味活像上辈子有仇,从菜肴到饮品到甜食,都挑不出任何相似的地方。 第17章 迟阙还好伺候一点,只是“偏爱”和“还不错”云绥却是个金舌头,除了“很喜欢”都是“特讨厌” 他小学时候还曾因为麻薯和巧克力那个好吃和迟阙打了一架,最后还是迟阙说了一串“行行行,巧克力巧克力”才肯收手。 然后第二天迟阙在他面前吃完了整整三个麻薯。 云绥当场破防,发誓从此再也不和迟阙一起买甜点。 没想到时过境迁,他居然等到了迟阙承认巧克力和抹茶的地位。 “说实话是因为我没得选了。”迟阙心平气和地道出实情,“我到得太早,麻薯还没做出来。” “好呗。”云绥假笑一声,咬了一大口毛巾卷下来,“我尊重每一种口味偏好,再见,没品的东西。” 迟阙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伸手就要抢云绥手里的毛巾卷。 “你干嘛!” “我都没品了,你干什么吃没品人的东西。” “行啊,你拿,我咬过的东西你下得了嘴你就拿!” 迟阙沉默了。 整个班里一大半的目击学生也沉默了。 几秒后,女孩子们神同步的发出尖叫:“啊啊啊啊啊!” “我去!吃同一块蛋糕,那不就是……” “阿伟反复去世!” “我圆满了姐妹们,我满足地似了!” 云绥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了。 “干什么呢!大清早上鬼叫什么呢!”班门口一声河东狮吼。 教导主任杨帆夹着个文件夹瞪眼怒目而视:“整个楼道就属你们高二一班最吵!这就是尖子班给年级组起得带头作用!开学第一天你们就要翻天了是吧!书呢!拿出来早读!” 杨帆是靠着一副好嗓子闻名三朵金花的“绝世雄狮”,他站在本门口训话时,第一排的学生都得捂着点耳朵,否则鼓膜会当即跳起踢踏舞。 “老杨你别喊了,让你嗓子缓缓。” 聂华拿着本练习册压着七点十五的早自习时间准时站在班门口,拍了拍杨帆的肩膀:“这一层楼刚才尽是你的声音,我上个楼梯差点摔一跤。” 杨帆清清嗓子,眼一瞪:“你……” “行了行了。”老聂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胖大海塞到他手里打断施法,“赶紧去泡上,瞅你那破锣嗓子,我盯早读去了。” 聂华把杨帆推到一边,冲讲台下的鹌鹑们使了个眼色。 学委宋栀年心神领会,连忙掏出语文课本领读。 哇啦哇啦的诵读声响起来,渐渐的,刚才被吓得安静如鸡的整个楼层都开始各自诵读。杨帆在一班门口又当了几分钟的门神,走了。 聂华目送着他下了楼,“啪”得关上班门。 “来来来,安静安静!” 他用黑板擦敲了敲讲桌,嗡嗡的朗诵声立刻停止。 “你们刚才叫什么呢,把把杨主任招来?”聂华指了指班门,没好气地拍拍讲台,“我在三楼回个消息都听见你们鬼叫了,也来给我说说呗。” 学生们面面相觑片刻,视线自以为不明显的飘在中间的某两人身上。 云绥尬点长脚底,恨不得把头埋桌洞里。 “云绥,你俩又打架了?”老聂心里一跳,快步走下来敲了敲云绥的桌角。 “没有!”云绥一迭声叫屈,“我什么都没干啊!” “真的?”聂华半信半疑,目光越过他看向一脸淡定的迟阙,“迟阙?” 迟阙已经麻了:“嗯。” “那其他同学干嘛看你们?” 真是个好问题。 刚才的口不择言狠狠攻击云绥,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云绥死死捂着嘴,挡住自己憋的通红的脸。 迟阙的目光在他身上蜻蜓点水似的停了一下就立刻收回,像是生怕扎了眼。 “可能因为班里其他人都爱吃巧克力吧。” 迟阙木着一张俊脸:“我想抢云绥的巧克力蛋糕,其他同学都觉得我很过分,叫我自己去买。” 云绥:…… 聂华:…… 其他同学:…… 即便说出了这么震撼人心的瞎话,迟阙的表情管理依然十分兜得住,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让人怀疑疯了的其实是自己。 “咳咳,行,那你们以后注意点,早读时间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聂华咳嗽两声,淡定地把这篇揭过去,“你们继续念,好好多背点。” 整整一节早读过去,他再也没提一句早上的事。 “卧槽我服了。”午休时候,周一惟蹭到云绥桌边感慨,“迟哥真尼玛随地大小编啊!打死我都不敢那么和老聂说话。” “那是你高一没跟他待在一起。”云绥前桌的白寒转过来插话,“你们知道高一那会儿迟哥一打五然后在国旗底下念检讨吧。” “知道。”周一惟忙不迭点头。 “但你们不知道,他原本是不用检讨的。”白寒故弄玄虚地抛钩子。 午休时候班里人也不少,一听有大佬的瓜,都一股脑往上冲。 “怎么说怎么说?” “不会是迟阙自己要求的吧?” “你没事吧,他又不是疯了。” 白寒吊足了一群人的胃口才继续:“那时候我去教导处找老杨送文件,正好碰上我们班主任和老杨训话。” “那五个男的脸上都挂的彩,姹紫嫣红的,迟哥嘴角有点肿,但伤势比他们轻多了。” 第18章 “老杨其实是想按那五个故意挑事来走程序的,但是其中一个家里有点背景,就上来闹。” 云绥忍不住乐了一声。 这事他有印象,最初迟阙把事捂得严严实实是,后来对面吵着闹着要见家长,实在没办法才去求了林女士,没像到还有这么一出。 “我去送文件的时候正好赶上那家人抓着迟哥威胁他,要他道歉赔偿。” “啊?” 吃瓜群众纷纷皱眉。 “堵人群殴被反杀还倒打一耙,也太不要脸了吧!” “就是,这都不嫌丢人!” “等等,不是说迟哥家里也很有背景吗?” “是啊,就是那件事以后才被发现的嘛,不过这不重要。” 白寒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他们不依不饶,迟哥说,他道歉,赔偿也可以。” “啊——” 这下不止别人,连云绥也愣住了。 “不能吧?迟哥怂了?” “啊——爷青结” “怎么可能!”白寒猛拍桌子,双眼放光,“迟哥直接把那个男生拽过来一脚踹在腿上,他们爸妈扑过来,迟哥连大人一起打。” 吃瓜群众战术性沉默了。 几秒后—— “卧槽!爽——” “太爽了尼玛的,他做了我做梦都不敢的事!” “好好好,从此以后我就是迟哥的狗!” 白寒继续加料:“当时他还说了一句我现在想起来就爽的要命的话。” “什么什么?” “快说快说!话放一半遭雷劈啊!” 白寒钓够了胃口,终于缓缓道出下句:“既然要赔偿,那我就得保证物有所值。” 所有围观的学生全都安静了。 “卧槽……” 不知是谁先感慨了一声,班里瞬间炸了锅。 “爽!爽死了卧槽!太帅了!” “我光是想想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卧槽迟哥这个逼能不能撤回一下让我来装!” “腾”一声,云绥突然站起来。 他手旁的周一惟吓了一跳,连忙拽住他:“绥哥?你干嘛去?” 云绥尴尬的头皮发麻,转身就往班外走:“去找你们迟哥要个说法。” 怎么能连吃带拿呢? 第10章 开始同居 初中时云绥和迟阙一起参加了一场散打比赛。 那场比赛很大,参赛选手也鱼龙混杂,素质参差不齐,迟阙在八进四的时候很不幸地遇上了一个招数很下作的人,惜败的同时还还被他伤到左腿打了石膏。 四进二的时候,云绥也遇上了他。 他把迟阙提过的细节全部铭记在心,把对面用过的下作招式都还了回去。 云绥有竞技精神约束着,即使刻意报复也没有下死手,但对面却充分发挥赖皮精神,一定要他们给赔偿。 那时候才15岁的小男生年少气盛,一记飞踢踹在那人手臂上送了他一处手臂骨裂。 “既然你要赔偿,那我就得物有所值。” 云绥被父母拉到身后时十分嚣张的大喊。 那时迟阙就站在他身边。 出了医院云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自在。 他怎么还真在迟阙面前说了那么中二的话!回头不得被他笑死! 但迟阙只是帮他给腿上的淤青上了药,然后微笑着竖起大拇指:“今天那句话,牛逼。” 但他没有想到能牛逼到现在啊! 一想到自己中二时的狂言被人记下来还传唱,云绥就觉得全身都有蚂蚁在爬。 骄傲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尴尬,想跑。 刚跑到班门口,和罪魁祸首撞了个满怀。 “又怎么了?”迟阙看着面前死拽住他袖子的人,疑惑地问。 云绥深吸了一口气,脸鼓的像个河豚,却只能憋出一个“你”字。 想报警,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迟阙对他的微妙情绪毫无察觉,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后公事公办道:“去趟办公室,聂老师找你有事。” 云绥憋着口气点头,憋屈道:“你等着。” 迟阙:“?” 正是午休,办公室里只有聂华一人。 见云绥进来,他停下手里的工作从架子上抽出几张写着题目的a4纸递给他,交待道:“这四张小测各印六百二十八张,让每个班的班长,副班和学委把自己班的量数回去,从明天开始,晚自习的前四十分钟都用来小测。” “好。”云绥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翻了翻。 他正要退出去,聂华又开了口:“告诉大家小测好好做,周六统一考试。” 云绥:“???” 聂华扶了扶眼睛蹙眉看着杵在办公桌前的学生:“有问题?” 那可太大了,云绥心道。 谁家好学校开学第一周就考试啊! “没有。”他熟练地露出狗腿微笑,“老师我走了。” 云绥把消息带回班时整个一班全炸了。 一片喧闹声里,安静做题的迟阙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他只在云绥宣布时抬起头看着他,听完消息就重新投入自己的事情,仿佛身边吵翻了天也影响不了他分毫。 稳定平和得让人很不爽。 云绥坐回位置,幽灵似的压过去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干点人事。” 迟阙笔尖一顿,若无其事地算完最终结果才舍得抬头。 第19章 他把玩着手里的笔,冲面前人抬了抬下巴:“洗耳恭听?” 云绥憋了几秒,总觉得不能在迟阙面前露怯,忍着羞耻道:“盗取别人的名言去装逼还不给版权费,你有点过分了吧?” 迟阙微微挑眉,心里已然有数,明知故问:“名言?哪句?” 云绥又不吭气了。 迟阙笑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说,哪句,我给你赔版权费,再写个道歉声明。” 云绥:“……滚!” “不满意?”迟阙挑了挑眉,“那你说,你要怎么办?” 云绥觉得自己快冒烟了。 坚持了几秒后,他终于羞愤又憋屈地骂道:“滚!写你的作业去!” 迟阙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而重新提起笔。 他写题写的行云流水,云绥越想越胸中郁结。 他气不过,恶向胆边生,凑近带着耳机的迟阙低声道:“快收东西,狮子王要来查手机了!” 狮子王是他们私下里给教导主任杨帆起的外号,杨帆查手机非常较真,一旦落到他手里,只有家长亲自来才能要回去。 下一秒,迟阙手速极快地摘下蓝牙耳机放进耳机盒,连同手机一并丢进书包的夹层里,整个过程连三秒都没有。 云绥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到底想干嘛?”迟少爷气乐了。 “不干嘛。”云绥客气地微笑,“帮你演练一下紧急避险。” 迟阙:…… 迟阙侧过身,单手撑着下颌与他面对面,目光在他全身周游了一圈,最后落在他的眸子里。 云绥觉得这人可能想打他。 一股莫名奇妙的兴奋从心底涌出,他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 几秒后,迟阙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完美的假笑:“其实我觉得你当初在医院威胁人的那句话非常有气势,令我印象深刻,十分钦佩,所以特意学习模仿,需要我按照我国版权法规定给您赔偿版权费吗?” 云绥差点被他官方又正式的语气攻击的掉到桌子底下。 迟阙还在继续:“既然要赔偿,那就要物有所值,我……唔” 云绥慌不择路,抬手捂住他的嘴。 迟阙发出一声嘲讽的哼笑,长睫轻颤。 “不要再说那句话了行吗!”云绥尴尬的脚趾大动,从耳根到脖颈红成一片。 迟阙忍着笑点了点头,云绥这才半信半疑地放开手。 “再说我揍你啊!”云绥底气不足但气势很强地警告。 迟阙清了清嗓子深吸了口气,呼出时没忍住气笑了:“既然要……” 云绥一个猛回头。 “要上课了,快拿语文书。”迟阙话锋已转,从桌洞里摸出课本,“天王来了。” 天王是一班的语文老师,因为名字李婧和李靖同音,被学生起了个天王的诨名。 “得了吧你。”云绥冷笑一声,“拿我淘汰的伎俩吓我呢。” 迟阙看了看他,一言不发地扭头。 “云绥,这么能说要不你替我讲课?”一道温柔又不失严肃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李婧站在门口直直地盯着他,秀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气场却让所有学生刹那间消音低头,云绥更是恨不得把脑袋缩到脖子里。 迟阙凑到他耳边轻飘飘道:“狼来了。” 云绥:“……” 他无言以对,愤愤踩了迟阙的鞋一脚做报复。 借着诵读诗词的机会,迟阙把书立起来遮住下半张脸,淡淡地问:“你说,我今天要不要和林阿姨聊聊我的鞋脏的快的原因?” 云绥:…… 差点忘了,他们今晚就要正式同居了! “遇事就告家长你幼不幼稚!” “提醒一下,阿姨今晚亲自来接哦。” “你!” “噔噔噔!” 李婧不知何时站在了俩人旁边,拿书角敲了敲云绥的桌子。 “你俩唠的挺欢啊。”天王大人仍旧是那副温柔的笑脸,甚至连语气都和蔼可亲,没有一丝变化,“给我站起来!” 到下课铃结束,一中的两位哥都没被允许坐下,肩并肩站了整整一节课。 直到晚上九点放学,云绥才终于乐意重新理迟阙。 仅限于招手示意他回家。 两人在夜色的掩护下飞速向前,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同一辆车,没想到校门口堵住了。 林女士特别定制的迈巴赫就停在不远处,可谓是万众瞩目。 云绥看了看旁边的人,眼前一黑。 “走啊。”迟阙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姨还在等我们。” 云绥一把拽住他的衣摆。 迟阙不明就里地停下来。 云绥正思考这棘手情况的对策,迈巴赫的门突然打开,林薇冲他们俩招手:“站着干嘛,快过来。” 刹那间,人群的目光悉数落在他俩身上。 他还好死不死地拉着迟阙的衣摆。 云绥闪电般放开。 但大众呆滞震惊的表情告诉他,已经晚了。 当天晚上,论坛就又疯了一波。 1l:【卧槽卧槽卧槽!他俩上的是同一辆车!什么含金量还用我说吗!】 2l:【四舍五入不就是……他俩住在一起!】 3l:【楼上,这还用得着四舍五入?他俩是同一个人接走的!这不是同居是什么!家长都见了好吧!】 第20章 4l:【都出来给我嗑!这你都不嗑你还能吃什么!】 云绥越翻越心凉。 虽然整个论坛都他妈在乱嗑,但偏偏同居这一点他根本无法反驳。 毕竟迟阙现在就在他房间的浴室里洗澡,一会儿还要和他共用一张书桌…… 除了“他俩睡一张床”不是真的,其他都他妈是真的…… 这种被恶心了却偏偏无法反驳的无力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5l:【我的妈,“我咬过的你不恶心你就拿啊!”这是什么又死对头又恃宠而骄的语气!】 6l:【还有迟哥对着班主任那顿胡咧咧,那不就是宁可胡言乱语也要给对象背锅吗!迟哥,你别太爱了!】 …… 云绥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嗑到兴头上,特地在论坛专门开了cp楼。 周一惟为此在微信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云绥认罪道歉。 【章鱼丸:哥,我对不起你啊!】 【章鱼丸:哥,你是知道的,管理员之间的工作不互通,今天这楼偏巧就到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手里了!】 【章鱼丸: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啊!】 文字之真诚,感情之真挚,催人泪下,令人动容。 云绥看了几条,差点就信了。 【随便:停。】 【随便:行了你,戏过了。】 【随便:我不会撤回对你英语作业的支援的。】 【章鱼丸:真的?太好了!小的告退!】 微信再也没响过一声。 云绥嗤笑一声,退出微信后再次回到论坛界面,入眼就是一条长长的叙述贴。 讲的正是今天白寒在哪里哔哔迟阙高一以一敌五还放狠话挑衅赖皮家长的往事。 但这帖子说到最后越来越不对劲。 这方向怎么就成了他和迟阙早就暗度陈仓,所以听到迟阙装逼心潮澎湃,爱意难耐直接出门找男朋友表达喜爱?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么牵强的糖居然也嗑的下去! 云绥欲骂又止,撸起袖子打算亲身上阵与他们键盘大战三百回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缓的声音:“想想吧,楼主的同学一说完绥哥立马就出去,他超爱。” 迟阙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他的头发还湿着,浑身散发着沐浴露清醒浅淡的柠檬香。身上的白色短袖被打湿了一点,水汽似有若无地热意扑了云绥一脸。 云绥吓得一激灵,差点把手机扔地上,连连后退好几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干嘛一声不吭站别人背后!” 迟阙静了几秒,看着他表情难以言喻:“你刚才,是在嗑你自己和我的cp吗?” 第11章 敢不敢打赌 “如果你真的想嗑,你可以把咱俩的事当日记写,随便怎么艺术性加工都行。”迟阙艰难地把话说完全,又诚恳补充,“别给我看就行。” “我没有!”云绥气急败坏地把手机倒扣在书桌上,一抹桃红色从耳根迅速染到脖颈,而后平铺了整张脸。 迟阙一抬眉,满眼新奇地打量着他。 云绥皮肤白,平时和他连吵带打时稍上头一点脸颊的颜色就格外明显,更遑论如今从耳垂开始一点一点十分有过程干感的“烧”起来。 这样被抓包的羞恼和单纯的生气比起来格外生动。 “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专门看那个cp楼?” 迟阙上前拉开书桌前的另一把椅子坐下,眸中含笑,揶揄地翘起嘴角。 “我不是在嗑cp!也没有专门!”云绥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好对症下药规避掉!” “我在研究怎么拆cp!你不要造谣!” 我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冤的怨种。 云绥生无可恋地想。 他一低头,发现迟阙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他没有开口,云绥却清晰地听到了“别装”两个字。 “你爱信不信。”云绥认命了。 迟阙终于忍不住乐出了声:“行行行,我信我信,你快去洗澡吧。” 他总挂着格式化的微笑,很少如此开怀,嘴角绽开的梨涡和若隐若现的虎牙带着扑面而来的少年感。 云绥神思一晃。 “滚!”他底气不足地怼了一句,转身往卫生间去。 一打开门,浴室里未散尽的温热水汽扑了他一脸。云绥脚步一顿,站在门口等待纠缠着他的水汽消散。 迟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没有用你的浴巾,不用担心。” 云绥目光一转,看到了毛巾架下叠的整整齐齐的浴巾。 他心里像是被猫咪挠了一下,轻轻一缩。 迟阙皮肤敏感,材质不行的浴巾容易过敏,偏巧林薇没多预备一块,只好嘱咐他和云绥一起用。 云绥原本介意的要命,现在反倒有点不是滋味。 “这算不算寄人篱下的自知之明?”他嘟囔着摸了摸干燥的浴巾,拧开花洒。 温热的水流轻轻冲刷着身体,他不着边际地想:如果真要做室友,他也许可以尽量和迟阙平和相处。 云绥刚走出浴室,迟阙就冲他抬手晃了晃手机,似笑非笑道:“你看一下微信,我给你发了东西。” 云绥疑惑地应了一声,一边擦头发一边解锁屏幕。 点开聊天框,小图便能看出是一中论坛特有的样式,云绥心头一跳。 第21章 他放大图片,发现那竟然是他刚才看的cp楼的部分后续! 24l:【惊!大花第一学霸竟然是恋爱脑!下次全市联考市第一的宝座或将易主?!】 25l:【不是,你们在杞人忧天什么啊……想想市第二是谁!这明明是肥水不留外人田!】 26l:【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就凭你绥哥的表现,我感觉这肥水不保……】 27l:【想想吧,人家说迟哥的逼王事迹,他先笑得跟朵花似的,真就夫唱夫随呗下次考试直接让给人二中让位。】 28l:【所以说,下一次的市第一有可能是我吗?[狗头]】 云绥皱起眉,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 什么东西,不仅嗑他假cp,还唱衰他的市排名了?想得这么长远又不可思议? 迟阙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怎么样,比比看谁第一?” 云绥慢慢地转头看他一眼,反思刚才在浴室里想东想西的自己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比呗!”他斜眼睨迟阙一眼,“比了这么多年,我还会怕你?” 两个卷王互相较劲,硬生生卷到一点四十。 卷到最后,云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迟阙挣扎着收拾好书包,把自己扔回客房。 “所以这就是今天早上你们迟到的原因?”周一惟挎着个小狗批脸,“因为太卷而忘记了时间,真是妙啊。” “别阴阳怪气。”云绥面无表情地给了他一杵子,“我们俩只是不小心忘记顶闹钟了。” “所以你们俩真住一起了?一个屋?”周一惟话锋突转。 “啊?”云绥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周一惟的大脑曲折而立体,悠悠地感叹:“说起来,你们俩也是近水楼台瓜田李下的,做题都能一起做,卷都能卷在一起。” 云绥:…… “绥哥,那昨天的卷王大战,你们俩谁赢了?” “想知道?”云绥冲他勾了勾手,“你过来。” 周一惟一脸八卦地靠过去。 云绥不动声色地从桌子里摸出小测卷子拍在他头上:“滚回去坐着!我要发卷子了!” 小测时间只有四十分钟,题却出奇的难,聂华下令收卷时一片怨声载道。 “这次的小测好难啊……” “你答完没有?我最后一题剩下俩问没写完,艹!” “行了,我比你还废呢,我第二问就列了个公式。” 聂华敲了敲讲台:“还说呢!一个假期都放傻了是吧?这么几道题班里四分之一的人都做不完,你们还好意思笑呢!” 所有人都不敢吭声了,安安静静交卷子。 云绥的位置相对靠后,眼看收卷的同学即将走过来,他迅速探头瞄了一眼迟阙的最后一题。 旁边人的卷子上写的是21。 云绥飞速心算了一遍自己的答案,信心满满地交了上去。 聂华收好小测卷子离开教室,大气不敢出的猴们立刻原形毕露。 “绥哥,最后一问答案多少?”周一惟搬着凳子以常人难以想象的丝滑走位滑到云绥桌边,“快快快,死刑还是无罪就凭你一句话了。” 云绥恶向胆边生,用胳膊肘怼了怼迟阙:“喂,你最后一问写的多少?” 迟阙被他怼的笔一歪,一个字母c直接滑了出去。 他放下笔,拿改正带的功夫抬起头略带惊异地看他一眼:“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当然是想看你出丑。云绥默默在心里蛐蛐。 但他只是略带不满地“啧”了一声:“习惯性好奇,说个数字而已,别这么磨叽嘛!” 迟阙微微翘起嘴角,目光新奇地看着他,一脸我看看你要作什么妖。 “21”他报出这个数字后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到云绥身上,“怎么了?” 云绥的嘴角比ak都难压。 他竭力把笑容憋回去,挑衅地抬了抬下巴:“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迟阙和他面对面,自然关注到了他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 虽然一看便知这人没安好心,但他莫名其妙地想看看云绥能憋出什么坏水。 “你说。”他绅士地比了一个请。 “我赌最后一道题的答案绝对不是21。”云绥坏笑着抛出赌约。 “啊——” 刹那间,全班一片沸腾。 “不是吧,我写的21啊!” “不是21还能是什么?我算了好多遍的!” “卧槽别呀哥,最后一问错了,那岂不是说明整个题的思路都是错的?” “不能吧,我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答案。” 此起彼伏的质疑声将两人包裹起来,迟阙挑了挑眉,眼神示意云绥去看周围满脸不信任的同学:“你确定你还要赌吗?” “赌啊。”云绥答应的十分爽快,顺便反手给迟阙扣了一顶高帽,“怎么,这么多人声援你,你都不敢赌?” 各种质疑声顿时熄灭,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 “怎么,你要道德绑架我啊?”迟阙轻笑一声,十分直白地质问,“跟大家背道而驰你都赌的这么有底气,你都这么有把握了,我再同意,岂不是显得我很呆?” 云绥在心里啧了一声。 该说不说,最了解你的人果然是你的对手,迟阙还真是了解他。 然而吃瓜群众们就淡定不了了。 “我靠真的啊!真不是21啊?” 第22章 “完了完了完了,这一错岂不是整整12分都没了?” “乐观点,第一问怎么说都不会出错的。” “不能吧,怎么会是别的答案呢?我不信。” “就是,现在小测分数也没出来,谁知道答案是什么?万一他俩都不对呢?” “姐妹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有点小。” 云绥见迟阙一脸气定神闲,知道这套此人是必定不会上了,只好兴味阑珊地摆摆手:“行呗,不赌就……” “我赌是21.”迟阙打断他,云淡风轻地丢出一句话。 云绥直接愣住,呆呆地补充:“……不赌。” 被冲傻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卧槽,迟哥你疯了吗?”白寒第一个大惊失色地鬼叫出声,“这不明摆着是套么?” “现在不也没有盖棺定论吗?”迟阙一脸无所谓地笑笑,“不就是个玩吗?在乎那么多干嘛?”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云绥脸上,漫不经心地淡淡问:“你的赌注是什么?” 云绥原本是想让这人低头叫爸爸,然而这一波三折的下赌过程着实让他有点大脑短路,隔了几秒才机械地回答:“如果你输了,就叫我一声……” 他还没说完,站在他后边的女生捂着嘴自以为很小声,其实很大声地咕哝:“叫一声老公!” 云绥大脑一抽,逮着信息就输出,四平八稳道:“一声老公。” 迟阙:??? 其他同学:??? 姑娘们:!!! 云绥如梦初醒,一巴掌抽在自己嘴上:“不是,我是想说……” 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等等,叫的人又不会是他,他慌什么? 虽然听这句确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不是还白赚二百么? 思及此,他的目光在迟阙身上转了个来回,当即口风一个,义正言辞:“赌局如棋,落子不悔!” 霎时,全班一片哗然,所有人目瞪口呆。 迟阙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云绥挑了挑眉,半步不让:“输的人叫老公,谁都不许抵赖。” 他微微歪头,挑衅般勾起唇角:“迟哥,敢玩吗?” 第12章 这么想听我叫? 迟阙服了。 为了算计他,这人还真是豁得出去! 迟阙歪了歪头,盯着云绥意味深长地看了片刻,唇角翘起一个戏谑的弧度:“云绥同学,你这么迫不及待,会让我误会你对我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想法。” “哦——” 班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鬼叫。 “卧槽!刺激!” “爱看!多看!再来点!”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不想上学了!” 一片起哄声里,云绥的耳朵渐渐变红。 气的。 既气自己的胜负欲,又气迟阙敌我不分地煽风点火。 莫名的羞耻心暗中作祟,点燃了少年人不讲道理的胜负欲,迟阙还在笑,云绥不由自主上了头。 “迟阙,你这么着急给我扣帽子,是因为你怕了吗?”他学着迟阙的样子,不太熟练地勾出一抹假笑,“玩不起就故意转移视线啊。” 迟阙的笑意淡了不少,深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云绥。 他瞳孔的颜色十分浓重,像一汪探不见底的深潭,盯久了总让被注视的人心里发毛。 但已经上头的云绥完全不在意这些,直直接下他的目光,毫不畏惧的对峙。 无形的硝烟弥漫在两人周围。 “你这就怕了吗?好小的度量哦。”云绥兴奋地咬了咬牙,恶笑一声继续刺激他。 迟阙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居然有些难以维系。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在心里自嘲。 居然被这么基础又明显的激将法激到。 “迟哥别怂啊!你第一呢!你上啊!” “迟哥!我们这么多得21的人都看着你呢!你不能退啊!” “你是咱全村的希望啊迟哥!” 身边的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激动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云绥在喧闹之中冲他扬了扬下巴:“迟哥,不要让大家失望啊。” “唉。”迟阙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行行,赌就赌。”他息事宁人地抬手做了个安静的动作,“不过我要换个赌注,如果你输了,叫我一声爹,全班同学作证。” 云绥毫不犹豫地点头。 反正迟阙赢不了,让他叫什么都无所谓。 谁料他刚一口答应下来,迟阙忽然笑了一声。 他用不可言说的目光在云绥身上绕了一圈,语气复杂:“云绥同学,我直的很保守,实在没办法陪你玩这么花的称呼。” 说着还往后挪了挪椅子,仿佛避之不及。 一班的乐子人们唯恐天下不乱。 “哥你们玩真的啊?” “当面出柜,刺激!” “我以为搞抽象,结果你们认真的?” “真吓银,溜了溜了。” 云绥幸灾乐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玩不起。”云绥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过我一向很大度,赌注不对等也无所谓。” “是吗?”迟阙一手拖着下巴挑眉望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遮住上翘的嘴角,懒散道:“那谢谢体谅哦。” 第23章 云绥低头看了一眼迟阙快要移到过道的椅子,瞪了他一眼扭回头。 几秒后,迟阙微信里弹出一条消息。 【随便:这么怕我gay了你?那你干脆换个班吧。】 迟阙有点好笑。 【chq:谁先提打赌的?谁先出赌注的?】 憋一肚子坏水要坑他,怎么还委屈上了? 对面又“对方正在输入……”了半天,一句也没发过来。迟阙用余光瞥见云绥打了半天字后,怏怏把手机塞进桌洞。 他无声地翘了翘嘴角。 云绥不愿意承认,他看到那段被拉开的距离时有一点心慌。 嘴瓢说出的赌注,班里同学怪声怪调的起哄,女孩子们闪烁的眼神,论坛里高耸的cp楼……所有意料之外的差错里,他都有迟阙这个倒霉蛋一起陪着。 有人一起倒霉,被组了一个抓马的同性cp这种事也变得没有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但迟阙移走椅子的那一刻,他先愣了几秒,随后心跳突然空了一拍。 总陪着他走钢丝的同伴忽然平稳地下了台,变成了围着他的旁观者中的一员。 他失去了唯一能感同身受的同类。 他一边读题一边用眼角偷瞄旁边的人,但迟阙始终没有挪回来。 爱回来不回来! 云绥重重在括号里写了个a泄愤。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突然传来轻微的落地声响。 离家出走的同桌悄无声息地歪过来,在他耳边落下一声轻笑:“这么害怕孤立无援啊。” 云绥的心跳空了一拍。 被发现了。 被戳穿的心虚让他根本不敢回头,万幸迟阙没打算继续搞他,不轻不重地点破后就退了回去。 云绥心不在焉了半个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就把收拾停当的书包挪出来,站在旁边等着。 “今天这么早?”迟阙惊讶地抬头看他。 “嗯。”云绥神色莫名,“收拾你的,快点。” 迟阙高高挑眉。 从一个每天都在磨蹭的人嘴里听到这句话确实稀奇。 迟阙拎着包站起来,刚要招呼一句,云绥突然凑近他低声耳语:“我不会收回赌约的。” 迟阙哑然失笑。 “你站在我旁边半天就是为了酝酿这个?”他停下动作,两手松松垮垮地抱着放在课桌上的书包,侧过脸看他。 云绥轻轻抿着唇,心里的羞窘悄悄染红了耳根。 迟阙把他的局促尽收眼底,嘲讽地呵了一声:“只是一个赌约而已,我还没那么斤斤计较。” 云绥微微睁大眼睛,正想说什么,迟阙已经站了起来,轻轻浅浅地看他一眼道:“走了。” 八点半只是南常市夜生活的开始,司机载着两个少年穿过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市中心,又驶进暮色静谧,低调奢华的近郊庄园。 下了车,云绥不过脑子地拉住迟阙的衣摆。 过近的距离让两人同时愣了几秒,云绥立刻放开他,眼神飘忽着瞟向门口的梧桐树,低声支吾:“我不赌了,行了吧?” “嗯?”迟阙转过身,把挂着的单只耳机拿下来,深黑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无奈,“你又怎么了?” 云绥“唔”了一声,没有立刻回答。 迟阙把攥着的耳机收好,站在原地等着他。 云绥琥珀色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暗色,满是迟疑和犹豫。 晚风吹动他微卷的棕色发丝,轻轻拂过他白皙的脸颊。他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和迟阙对视了片刻便低了下去。 迟阙叹了一声,语气柔和下来:“是想改一下赌约吗?” 云绥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拳,又松开,乱转的琉璃眸终于定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你生气了?” 迟阙一愣。 他旋即意识到,云绥问的那个有点荒唐的赌约。 迟阙沉默着眨了眨眼,生出一丝逗弄心思。 “不然呢?难道我应该……” “行了我不赌了。”云绥打断他,不屑地冷哼一声,“不就是个玩嘛,不玩就不玩了。” 迟阙没忍住笑了一声。 云绥立刻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这种程度的威胁在迟阙眼里跟小狗呲牙差不多。 他跟着云绥身后,趁着云绥用钥匙对锁孔的功夫试探地问:“哎,第四题最后一问的答案是多少?” 廊灯坏了一盏,还没来得及换,迟阙的身影又挡住了本就昏暗的光线。 云绥有点烦躁地挥了挥手,不过脑子道:“24。” 他隐约感觉自己的手似乎打到了什么。 云绥没太在意,好不容易把钥匙塞进锁眼里正要开门,背后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迟阙似乎捂着嘴,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有纸巾吗?” 云绥把门打开才回头,只见背后的人仰头捏着鼻子,指缝间隐隐有红色。 “卧槽你怎么突然流鼻血了?”云绥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扯出一张递给他。 迟阙把纸巾卷起来堵住突如其来的鼻血,认真思考了几秒,回答:“可能因为你刚才给了我胸口一巴掌?” 云绥:…… “我是铁砂掌吗?”云绥被他不讲道理的碰瓷气笑了。 迟阙即使满手血形容狼狈,也仍旧目的明确,直指要害地问:“你确定答案是24,所以才下套让我跟你打赌?” 第24章 云绥进屋的背影僵了一下。 迟阙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想瞒也瞒不住。 “是。”他大方承认,“那种题型假期补课的时候杨老师教过,只不过那节课你在国外。” 他端着倒好的水看着迟阙,默默等待着迟阙即将出口的嘲讽。 迟阙安静了一会儿,把书包放在沙发扶手上,抬起头浅浅笑了一下:“难怪那么自信。” 云绥一愣。 今晚的迟阙怎么有种,异样的和软? “你今天……吃错药了?”他用一种十分礼貌的语气问出不太礼貌的关心。 被关心的人“哦”了一声,语气十分平淡:“其实刚才在门外我根本没有生气。” “我只是觉得好玩,没想到你直接就取消了。” 云绥:…… 是什么给了他迟阙温和的错觉? 但意外的,他没有像打了鸡血似的想怼回去,而是生出一种近似平和的好笑和感叹。 “那算我们扯平了。”他冲迟阙摊开手。 迟阙上前和他击了下掌,“嗯”了一声,缓缓吐出一口气。 云绥就见不得他轻松,名叫挑事的神经当即疯狂舞动。 “不过,我可没说这个赌约不作废。”他痞气的挑了挑眉。 迟阙上楼的动作顿时定住了。 “我就是说话不算话怎么了?”云绥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胸,不讲道理地抢台词。 迟阙转过脸看着他,没吭声。 “不要想着道德绑架我,迟阙。”云绥上前几步,懒洋洋地倚着楼梯扶手,“我又不吃这套。” 迟阙站在更高的台阶上,背对着灯光,以云绥的仰视的视角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他能看见迟阙挑了挑嘴角。 他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和这人明着争锋,暗里相对这么多年,一种独特的,诡异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深深扎根。 换句话说,云绥直觉面前这盏不省油的灯要亮了。 “你就那么想听那个两字称呼?”迟阙的笑声有点冷,更像是玩味和嘲讽。 云绥心里一凛,战术性后退一步。 如果他是一只猫的话,恐怕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高高弓着背。 “你什么意思?”云绥吞了吞口水。 少年的喉结随着动作上下滚动,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显眼。 迟阙的视线从他脖颈滑过,突然连下了几个台阶。 他们只隔着两级台阶,近在咫尺,头顶的灯光落在两人之间,云绥甚至能看清迟阙微微颤动的纤长睫毛和色泽浅淡的薄唇。 他一时愣住了。 迟阙突然俯下身靠近他耳边,低低地唤道:“老公。” 第13章 同床 “卧槽你干嘛!”云绥大惊失色,吓得直接破了音,躲洪水猛兽似的一步三阶跳下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gay!” 迟阙事不关己地背着手,露出一个体贴地微笑:“这不是你不惜食言都要和我打赌听的称呼吗?” “我他妈也没说还让你叫我老公啊!”云绥被他恶心的够呛,憋屈地大喊。 客厅杂物间的门突然打开,林薇从中走出来,秀眉微蹙,满脸写着疑惑和惊讶:“你们俩说什么呢?叫谁老公?” 迟阙and云绥:“!!!” 这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尴尬场面,林女士的目光深邃而锐利,云绥抬头看了一眼就像只遇险的龟一样“嗖”的缩回脑袋。 他摸了摸后脑勺,讪讪地没话找话:“妈,你怎么在家啊?” 林薇眉梢轻挑,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语气莫名:“怎么?我不能在自己家?” 云绥被怼的一噎,迟阙偏过头抹了把脸。 “那哪能啊。”云绥后悔地拍了拍自己的嘴,讪笑道:“你在家怎么也不出个声啊?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 林女士怀疑的视线直直照在两人身上:“我要是不出声,你们还打算干什么?” 云绥:“???” “刚才大呼小叫了一通,后面打算在楼梯上打一架?”林薇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两个孩子, 云绥心里咯噔一声:“妈,我们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那他一嗓子“叫老公”岂不是被林女士尽收耳中? 林薇皱起眉,不答反问:“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说了什么我不能听的?” 云绥被反诘地噎住了。 “阿姨,也没什么,就是刚才我俩打了个赌。”迟阙连忙接过话头力挽狂澜,“我赌输了,所以要履行赌约,但是他不满意要换赌注,就在楼梯上拌了两句嘴。” 云绥连连点头:“嗯嗯嗯!” 云绥点完头:“嗯???” 林女士温和而责备的目光已经投来。 “阿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阙阙已经履行了赌注,你怎么能中途反悔呢?”林薇语气和缓地教育着儿子‘偏离航向’的三观,“以后不能这么不讲道理了。” 云绥:…… 老公不是他要听的,被恶心和说教的却是他。 耳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低笑,他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抵着嘴角的迟阙。 “呀,阙阙怎么流鼻血了?是不是上火了?”林薇一抬头才发现迟阙的异常。 “天气热,你们俩多喝水,不要中暑了。”她嘱咐完又突然笑起来,轻拍了拍手,“这不是赶巧了,阙阙今晚就不用住那间特别热的客房了。” 第25章 迟阙:? “你们俩现在上楼去看看我给你们准备的惊喜!”林女士满脸笑容地推着两个孩子上楼。 云绥走在迟阙面前疑惑地推开房间的门。 入目的场景让他当场呆住。 房间里两米的大床突然变成了一张上下铺双人床。 云绥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一偏头才发现迟阙也难得地呆住了。 林女士给了两人一点缓冲时间就迫不及待地宣布:“天气越来越热了,阿绥的屋子是全家最凉快的,我就琢磨着反正你们学习在一起,干脆休息也在一起算了。” “妈,能别算了吗?”云绥一寸一寸机械地转头,语气平静到绝望,“你儿子要被你算死了。” 林薇女士沉默了一下,转向迟阙。 “阿姨,我也觉得这个决定有点草率。”迟阙尽量保持的着微笑扯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们俩对于……一起睡,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他说完,小腿就被云绥踢了一脚。 云少爷额角爆出一排快活的小青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能不要说的那么奇怪吗?” 听着跟他们要同床共枕,洞房花烛似的。 “这需要什么心理准备?”林薇失笑,“你们两个男孩,从小一起玩到大,都会这么熟了,有什么要准备的?” 云绥and迟阙:…… 天生宿敌,多年恩怨,争锋相对的十数年在林女士的三言两语中化成了相识已久,私交甚笃的亲密发小。 林女士管杀不管不埋,炸碎了两个高中生脆弱的神经后看都不看这两尊雕塑一眼,径直离开。 迟阙叹了口气率先进屋扔下书包,冲着钉在门口不愿接受现实的云绥招招手:“你还打算杵在那展览多久?” 展览品被损回神,拉着脸把书包甩在桌子的另一边死盯着那张双层床。 “玛德,我怎么会跟你睡一张床!” 他骂的十分用力,投入到迟阙觉得他想把床和自己一起用眼神烧了。 “纠正一下。”他懒懒得把被撞歪的桌子扶正,“是上下铺,不要用这么引人遐想的词汇。” 云绥一肚子火被他一桶油泼得涨起老高。 “姓迟的!” “别激动。”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迟阙四指并拢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指了指对面那张闹心的双人床问:“你睡哪?” 云绥冷笑一声:“这地儿原本就放我的床,你给我打地铺。” 迟阙挑起眉,弯唇一笑:“你在邀请我和你一起睡之前的大床?” 他还刻意把大床两个字咬的极重。 云绥:“???” “好小众的爱好,不过我尊重你。”迟阙爱怜地看他一眼,“需要我替你去和林阿姨说吗?” “滚蛋!”云绥被他恶心得差点把晚饭吐出来。 迟阙非但不滚,还十分有闲心火上浇油:“云绥同学,不要恼羞成怒,世界这么大,口味重点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云绥:…… 迟阙见他不回应有些兴味阑珊,站起身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 “你想好了直接把东西放过去,我睡剩下的就行。” 云绥哼了一声。 五分钟以后迟阙从洗手间出来,只见两张床上都被云绥放了东西。 占床位的人还壮耀武扬威似地瞪着他。 迟阙失笑,指着床上的两处狼藉无语反问:“你今年几岁了?” 云绥耳根一烫,自己也觉得这手段颇为幼稚。 但云少爷面子大过天,硬撑也不输阵:“我梦游就爱爬上爬下,你要么打地铺,要么回去。” 迟阙却没有回话,只是抱着手臂在原地与他对视。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墨黑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云绥,仿佛山雨欲来。 “嗤!”云绥眯起眼冷嘲,“又来这招,你觉得我还会上当吗?” 迟阙垂下眼,又很快抬起来,大步上前拎起自己的书包。 他的一串动作快地云绥毫无准备,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快走到房间门口了。 云绥伸了下手,又缩回去,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瞪!”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在身后响起,他下意识竖起耳朵,听见一串消失在走廊的脚步声。 走了最好!云绥不小心戳破了草稿纸,揉着纸团在心里暗骂。 晚上的时间过的很快,钟表的指针靠近十一点的时候,云绥一大半的神经都落在了房间门上。 但没有一点动静。 走廊安静的一如往常,如果不是房间里的双人床,他真的会错觉迟阙从来没有来过这个房间。 云绥一只脚蹬着椅子靠在椅背上玩手机,视频刷的十分投入,除了隔那么几十秒就看一下门口。 到了十一点二十,走廊仍然一片寂静。 云绥定好闹铃爬上上铺,用夏凉被盖住脑袋逼迫自己摒除杂念专心睡觉。 不再翻身后,房间归于沉寂,云绥听到了空调运作的嗡嗡声。 林女士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天热小心上火……” 迟阙拿纸堵着鼻血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云绥闭了会儿眼睛,烦躁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抓了抓轻度鸡窝的头发从上铺下来。 玛德,迟阙你最好识趣一点。 他拧开房间门,走廊的灯已经全灭,他只能轻手轻脚地往前慢慢挪。 第26章 黑暗的环境里,他一心一意看着脚下,和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唔!” 云绥在摔倒的前一刻被人拽住手腕稳住了身体。 “这么晚了,还不睡?” 抓着他的人声音很轻,几乎是用气音在问,但云绥在他开口的瞬间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是迟阙。 他愣了片刻,有样学样:“这么晚了,你又为什么不睡?” 迟阙默了默:“我去倒杯水。” 云绥“嗤”了一声。 “下楼倒水,不拿手机照明不开灯,你打算从楼梯上滚下去?” 这下轮到迟阙不吭声了。 云绥猜他被戳穿了难为情。 “喂,你和我一起回房间吧。”云少爷占了次上风心情大好,乘胜追击:“你在走廊待了半天不就是犹豫这个吗?” “你确定?”迟阙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的眼睛,“确定你乐意和我一起睡? 云绥心道这有啥不乐意的,不过就是几天而已,反正要不了多久你就回家了。 “那不然把你热死吗?”他斜睨着迟阙,“赶紧跟我滚回去,明天还要上课呢。” 迟阙弯了下腰又站起来,冲他招招手:“走吧。” 云绥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手里拎得是他的黑书包。 “这是打算好等我睡着了偷偷溜进来啊。”他一把抓住迟阙的书包带子,笑的像只偷腥的小狐狸。 迟阙背影一僵,若无其事地反问:“你不也出来找我了吗?” 云绥挑了挑眉,率先抓住某人的小辫子让他底气大增:“我这是好心收留,你这可是私闯民宅。” “那我谢谢你没有报警拘捕我?”迟阙转过头,笑了一声反问。 走廊里微弱的光线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云绥看不清他的脸,却从他一如往常的语调里听出了一丝被掩盖的慌乱。 他勾起唇,背着手微微前倾靠近面前的人,歪了歪脑袋:“你慌了?” 刹那间,迟阙像是被人下了静音咒一样,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逃避一样地后仰。 云绥低低地笑了一声,语调轻扬,调侃又挑衅:“被我戳穿小心思不好意思了,就转移话题和我吵嘴?” 迟阙仍旧不言不语,云绥知道自己全都说中了。 看来有些人游刃有余的皮兜的也没那么严实,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这个发现让云绥的心情异常明媚。 黑暗里,他的肩膀忽然被人钳住,云绥毫无防备地被人往前一捞。 迟阙不知何时打开了房间门,把他攮进屋里,语气四平八稳:“很晚了,早点休息。” “哈哈哈哈哈哈!”云绥撑不住笑起来,支着他的肩膀极其痛苦地压抑笑声。 他啪得摁亮灯,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让迟阙的脸极其清晰地放大在他眼前。 第14章 去年冬天 灯的开关在墙上,迟阙后背几乎贴在墙上,而他就撑着迟阙的肩膀,仿佛把面前人硬堵在墙根一样。 云绥从来没和他靠的这么近过。 黑暗中视觉被蒙蔽可以肆无忌惮,但光亮重回时缓缓交错的呼吸和那双如墨的眸子让他心脏猛跳。 迟阙波澜不惊的眼中悄然蒙上了不易察觉的无措。 云绥在他的目光里愣了片刻,闪电般退后两步。 “对不起!”他撇开眼,心虚到极致根本不敢看面前的人,“我,我不是故意的!” 迟阙眨了眨眼,放松地倚着墙,方才的慌乱早已烟消云散。 “呵。” 他笑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气音瞬间点燃了云绥迟来的尴尬。 “刚不是挺硬气的吗?” 迟阙嘴不饶人,抱着手臂看戏:“现在怂了?” 云绥吸了口气,压着嗓音低叫:“闭嘴!” 即使气势汹汹也压不住恼羞成怒。 迟阙又嗤了一声,放下手臂指了指洗手间,带笑的声音却不容拒绝:“我去洗把脸,你帮我把书包拿到椅子上。” “已经很晚了。你直接上去睡,我来关灯就好,早点休息。” 他说完便转身走向洗手间。 云绥的脑子里一团毛线,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按照迟阙的指令提着书包放到了书桌边。 云绥心里一抖,扔下书包一溜烟窜上上铺。 伪壁咚的场景在脑海里不停循环,云少爷尴尬的不能自已,狠狠捶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卷的跟条毛毛虫似的。 云·毛毛虫·绥在床上蠕动了一会,心绪渐渐平复。 头顶的灯仍然亮着,洗手间里却已经没了水声。 云绥打开被子卷,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下看。 目之所及只有他自己,连迟阙的影子都没有。 怎么?这人洗个脸被鬼抓走了? 云绥又等了一阵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洗手间的门把手突然一转。他忙不迭把被子盖回去,翻了个身装睡。 背后仍然没有声音。 这种明知有人却毫无动静的感觉其实有点毛骨悚然,但他好似孩子气上头,幼稚的要个输赢,仿佛回头看一眼就是很在意背后的人,丢了面子一样。 云绥一动不动地躺着,耳朵竖的老高。 又过了几秒,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云绥绷着的肩颈线缓缓放松。 迟阙关灯的动作很轻,云绥没听见什么声音,头顶的灯光就熄了。 第27章 房间重新回到黑暗,听觉被悄然放大,他听到下铺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你刚才在客房,又流鼻血了?” 呼吸可闻的房间里,即使被刻意放轻,这句话仍旧明显。 “嗯?” “没,没什么。” 云绥抓了抓头发,懊恼自己的失言,突然听到下铺同样轻轻地说:“可能太热了吧。” 他张了张嘴,心里涌起一丝后悔。 如果是清醒的白天,他会适时闭嘴。但夜晚模糊了人的自控和理智,他听见自己问:“你流了多少啊,呆那么久?” 下铺的人安静了一下,轻轻笑了一声:“我怕我提前出来你从窗子跳出去跑了。” 云绥身体一僵。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画面一股脑地钻回来,他后知后觉,迟阙主动离场甚至先声夺人给他指令,都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帮他缓冲! 一种别扭的暖意涌上心头,他不自在地翻了个身。 下铺的人语气如常:“早点睡,先说好,我不负责叫起床,只负责长记性。” 云绥:…… “就你会说!睡觉!” 事实证明,迟阙不止会说,他还说到做到。 云绥早上醒来时,已经是六点二十了。 “卧槽!”他从床上弹起来,飞速爬下楼梯冲向洗手间。 稀里呼噜洗漱完才发现,迟阙早已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写英语周报。 见他洗漱完成,迟阙抬笔指了指椅子,云绥赶忙过去把校服抓起来。 昨晚抢床太激烈,衣服放哪都忘了。 “我靠,你叫我一下会怎样呢?”云绥手忙脚乱地换衣服,嘴上还不忘抱怨。 “会叫你一下。”迟阙收好周报伸了伸胳膊。 云绥:“……” “我说过我只负责长记性,六点十分的时候那个闹钟就响了快半分钟,我还专门把它举起来对着你的床板。” “……” “好了别说了。”云绥捂着脸抬手打断迟阙的情景再现,不忍直视,“别说了。” 果然,人教人记不住,事教人才记得住。 上车后,云绥习惯性打开论坛。 很好,他和迟阙那个离离原上谱的赌已经在整个论坛传疯了。 有一个赌他和迟阙谁叫谁老公的甚至盖起了高楼。 昨晚的事故重现,云绥尴尬地蜷起手指,指尖划过屏幕,刚好露出了本楼楼主的id。 章鱼小丸子。 云绥冷笑一声,截图发送。 随便:【死亡微笑脸x10】 周一惟秒回:【哥我错了!哐哐磕头.jpg】 章鱼丸:【我是为了给你造势啊!真让迟阙喊了,不得发论坛狠狠羞辱!】 云绥心道你可别了吧。 昨晚那一出真不知道是谁更羞耻一点! 随便:【我建议你现在发一句“两位当事人决定把赌约作废”然后删帖。】 随便:【否则我会对你做出某些不可挽回的事。】 章鱼丸:【惊恐.jpg】 章鱼丸:【为什么呀?咱们不是胜券在握吗?】 章鱼丸:【绥哥三思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随便:【。】 章鱼丸:【好的哥!】 “说实话我们全都萎掉了。”周一惟浮夸地捶胸顿足,“这平淡生活里来之不易的乐子。” “你都不知道我发出消息时下面疯了多少层楼!”他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痛失五百万。 宋栀年pia一巴掌甩在他胳膊上:“你是吗喽吗?我刚写的一行直接被你撞废!” “姐我错了姐!绕我一命!” 宋栀年不理这戏精,看向云绥微微抬眉:“之前说好的打赌,你们俩谁玩赖了?” 云绥脸木了。 真要细究起来,他故意挖坑没有武德,迟阙先声夺人不讲道理;他临阵换约不讲诚信,迟阙情绪攻击拿捏心理,谁都不干净。 云绥仔细思索了一阵,秉持公平公正,绝不偏袒隐瞒的心态坚定道;“他。” 宋栀年挑了挑眉,满脸写着“你看我信不信” “所以你们真的不能再赌一次?”白寒不知何时转了过来,“就这次开学考呗,老保留节目了,来一个。” “老保留节目,我们赌不赌你们不是都要下注?”云绥一点不上套。 “实话是,正主参加会更刺激。”白寒看了眼门口,确定迟阙不会突然进门才做贼似地小声逼逼,“尤其是迟哥那种每天端坐高台的,想到他跟我们这群凡人一起赌.博,我就觉得兴奋点拉满!” 云绥听着一阵恶寒,狠狠皱眉:“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奇怪!” “嗯?哪里奇怪了?”白寒一脑袋问号,“我就想用人类的娱乐玷污一下不食人间烟火的学神,看他跌下神坛而已,我有什么奇怪的?” 云绥:…… “有什么问题?”白寒理直气壮。 “没有问题!”周一惟上蹿下跳地赞同,“尤其如果他输了,痛失第一还要恭喜对手,气的想死还要硬端架子,哇!我爽死!” “你们在发什么颠……”云绥无助地转头,只见一向稳重的宋栀年居然在带着笑点头! “怎么?”宋栀年歪了歪头,看破不说破,“你听着不觉得爽?” 云绥沉默了。 “你们也就敢背后嘴花花,有本事在迟阙面前说啊。”他木着脸用笔指了指这群颠人。 第28章 “说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云绥吓得一激灵。 迟阙不知何时去而复返 “不是吧云绥同学。”他笑起来,拉开椅子坐下,“背后蛐蛐人可不好。” 云绥同学的脸跟翻了的调色盘一样异彩纷呈,惨不忍睹。 “我踏马没蛐蛐你!”云绥咬牙切齿,看上去很想给周围的坑货一人攮一拳。 “好吧,你什么都没说。”迟阙一脸无辜地点头,“是我耳朵劈叉了。” 云绥握了握拳头,骨节活动发出清脆的咔擦声。 迟阙笑了一下,嗓音慵懒:“白寒,论坛里打赌只敢下一分巨款,还装大瓣蒜呢?” 白寒像被人泼了一桶液氮,僵直的冻在原地。 “啥?原来那个玩不起还爱蹦哒的一分哥是你?”周一惟当场弹起来,“原来管理群的电子宠物铁公鸡就是你啊!” 白寒立马耳根爆红,恨不得把脑袋塞桌洞里,小声嗫嚅:“卧槽……你咋知道的。” 迟阙满眼怜悯,声音温和:“整整一学期的同桌,你一直认为我有眼疾吗?” “哈哈哈!”云绥手肘撑着桌子,捂着嘴努力让笑声不要太放肆。 白寒同学死鱼一样吊在椅背上摆了摆手:“没事,笑吧绥哥,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还风霜呢哥们?”周一惟板着脸冷眼讥笑,“你这马甲一掉就是轻舟风里后空翻啊。” 这俩一唱一和跟相声似的,云绥笑得肚子疼。 他笑了一阵想趴下歇会儿,余光瞥见迟阙仍然挂着简单的模式化笑容,靠着椅背文明观猴。 察觉到旁边人的目光,他稍微转了转目光,轻轻挑起嘴角。 那是完全有别于他“凡尘我见” 的模板笑脸,鲜活的甚至有点俏皮。 云绥愣了几秒,迟阙转开眼才回过神。 他居然觉得这人不贱笑时还挺好看的。 云绥甩了甩脑袋。 再一抬眼,面前忽然撒下一片阴影。 苏听雪不知何时站在了迟阙桌子旁边,局促地撮着衣角。 “迟阙,你明天晚上考完试有空吗?”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说出这句话。 云绥手里的笔一顿,暗暗挑眉,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迟阙抬眼:“你有什么事吗?” “就是谢谢你选班委那天帮我说话,我想请你吃个饭。” “没什么,举手之劳。” “那也是要感谢的,你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云绥转着笔,假装自己在思考题目。 苏听雪的感情藏得很浅,他不信迟阙感觉不出来。 虽然某人说过他出手相助只是为了还个人情,但毕竟是这么漂亮又有才华,性格也好的姑娘,哪个男生会不心动呢? 云绥越想越觉得有理,甚至开始天马行空的想像自己把恋爱脑的迟阙打下第一。 嗯……令人兴奋地把学神拉下神坛。 脑海里的学神在神坛边摇摇欲坠,现实的学神淡淡开口:“不好意思,我每天晚上都有安排,时间不太方便。” 云绥的脑内小剧场硬生生断掉了。 他居然……拒绝了? “只是感谢你去年冬天的热心帮忙。”他的语气十分客气的,客气的甚至疏离,“对那时候的我非常重要。” 云绥听的一愣。 去年冬天……那不是迟阙外祖母重病,他陪老人出国疗养的时候吗? 苏听雪还想争取一下:“真的没有吗?” 迟阙摇了摇头:“抱歉。” 被连拒两次,苏听雪脸上一红,抿着唇低声说了句“好”便离开了。 云绥还在搜刮去年冬天和迟阙有关的回忆,一只修长俊秀,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呵。” 迟阙像抓住狐狸尾巴的猎人,发出志在必得的轻笑,上扬的尾音带着抓耳的酥麻:“云绥同学,还没偷听够啊?” 第15章 打个群架 云绥捏了捏耳垂赶走这阵莫名的痒意,撩起眼皮觑了他一眼:“几分钟没见,你就聋了?那么大声音需要偷听?” 迟阙轻轻“啊”了一声,绅士地摊手:“不好意思,也许我应该说,你怎么听的那么入迷。” 他的视线轻轻溜过面前人的脸庞,最后落在云绥清透的眸子里,很慢地眨了眨眼:“入迷到盯着我一动不动。” 云绥:“……” 他有时候真的佩服迟阙的心理承受能力。 明明自己也恶心,却仍然说的出来这么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闭嘴别恶心人。”他竖起两根手指往下一压,低声道:“我跟你打个赌。” 迟阙高高挑起眉:“昨晚听了一次还不够?” 云绥只当没听见:“这次开学考如果我数学成绩比你高,你照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比我高,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迟阙沉默了片刻,轻轻笑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你可以不答应我。”云绥毫不意外他的抗拒,“只不过你出去做家教的事我就不知道能不能保密了。” 迟阙的笑容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的五官深邃立体,幽深的黑眸如同不见底的漩涡,笑起来时还有几分温和,不笑时就只剩下冷淡和锋利了。 但云绥看了十几年,早就免疫了。 第29章 两人用目光打了八百个来回,迟阙终于松了口:“行。” 吐出这个字后他似乎懒得再继续表情管理,就这么沉着脸转了回去。 云绥津津有味地欣赏了着他这副生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难得见泰山崩于前而笑容不改的人吃瘪拉脸,还是他一手造成的杰作。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想拍个照片打印出来贴在迟阙床头。 云绥翻出上午刚布置的物理卷子写了没两个字,面前多了一张便利贴。 上面是一行凌厉漂亮的字:你在好奇我为什么做家教? 传纸条的人仍旧坐的端端正正,眼都不抬,仿佛对问题和回应都胸有成竹。 想试探我啊。 云绥攥着便利贴,眯起眼轻轻摩挲着,提笔写了个“你猜。” 传回去没有两分钟,纸条就回来了,多出一句“那你争取好好考试。” 云绥:…… 考呗,考不死你! 开学考其实是一中的传统节目,但今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从九月初提到了一开学。 学生们一度期待过是教育局突击检查,学校干完这票大的就赶紧放假避险。 然而事实证明,紧急避险是不存在的,只有个短暂的小双休。 唯一令人稍感欣慰的是,开学考不包括英语和语文,物化生考完后六点就可以直接放学。 “绥哥,一起去烧烤不?”周一惟连蹦带跳地窜过来。 “行。”云绥说完,下意识往前面瞅了一眼,“额……” 某位和他同吃同住同行的人正收拾着东西,似乎根本没听见身后的小插曲。 “我听白寒说迟阙以前就不参加这些。”周一惟小声解释,“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云绥已经上去拍了拍迟阙的肩膀:“一起出去吃?” 迟阙停下动作转过来,像是在思考。 周一惟捏了捏拳头,暗暗组织语言准备安慰即将被拒绝的云绥。 然后他听见那位据传从不参与“奢靡娱乐”活动的大佬说:“好。” 云绥转身冲他摊了摊手:“不去?” 周一惟沉默了一下,真诚发问:“绥哥你为啥好像有点骄傲?” 迟阙把最后一样东西塞进书包,哼笑了一声。 云绥脸木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着,云绥偶然抬头,看到一个在校门口热情招手的小小身影。 他仔细看了看,总觉得有点眼熟。 正回忆着,那人就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哥哥!” 云绥顿悟,这是迟阙同父异母的弟弟迟熠! 迟熠三步两步跑到了两人面前,先兴奋地叫了一声哥哥,又叫了声云绥哥。 迟阙面沉如水,说不上生气,但也绝对不是开心。 同行的几个人全都停下脚步看过来。 迟阙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原地,沉声问:“你怎么会在这?” 他的语气绝对算不上热络,但迟熠毫不在意,仍然热情高涨:“我悄悄回来的,我妈不知道!哥,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好不好?” “绥哥,这真的是迟阙弟弟?”周一惟压低声音问,“以前怎么没听过他有弟弟?” 云绥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没接话。 迟熠拉扯完他哥,又来抓云绥的衣角:“云绥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云绥:“我刚下了高铁还没吃东西。” 云绥简直哭笑不得。 迟家兄弟俩的局怎么还有他的事啊! 他一边嗯嗯啊啊地应付,一边疯狂向迟阙眼神暗示。 迟阙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伸手把迟熠拽回来:“别扒拉别人,我带你去吃饭。” 拽了两步没拽动。 迟阙回头,只见迟熠还抓着云绥不放。 那真是一个令人尴尬至极的场面,他们俩像被一把人形锁牢牢扣在一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不知是谁说了句:“真就手动锁死啊!” 云绥:“……” 迟阙:“……” 迟阙捏了捏眉心正要开口,云绥顺着迟熠的力气走了过来。 “我们仨顺路。”他冲周一惟等人摆了摆手,“你们去吧,下次一起,我请。” 周一惟还蒙着,那三人已经走开了。 云绥刚跟上去,突然听见背后有人说“怎么跟带孩子似的。” 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哥,我们吃什么?” “看你。” “我都可以欸,你想吃什么?” “都行。” “哥,都行是最难搞得选项啊!” “那看云绥。” 云绥还在发呆,突然被俩兄弟一起注视。 云绥:“???” 他斟酌了一下,指向学校外美食街的方向:“要不,我们也去吃烧烤?” 迟阙和迟熠同步沉默了几秒。 “所以我们当时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呢?”云绥举着茶杯百思不得其解。 迟阙指了指缩在一边的小男生冷笑道:“你问他。” 迟熠讪笑两声,跳起来就往外跑:“哥,我去给你们买饮料哈。” 小男生蹿的飞快,云绥想拦都拦不住。 “没事,你不用担心。”迟阙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只会买柠檬水这种几乎没有人讨厌的大众口味。” 第30章 他说着,目光就落在云绥的嘴巴上,意味深长道:“不会冒犯你娇气的金舌头。” 云绥:…… 他重新坐下来,接过迟阙递给他的菜单。 “不用等你弟弟回来一起点?”他一边翻以便随口问。 “不用。”迟阙拿着笔一目十行的勾画,“他吃什么我直接点了就好。” 云绥动作一顿。 “你们兄弟俩挺有趣。”他抬起头,探究地看着迟阙,“你对他冷冰冰的,倒是对他的口味很了解。” “哦——”迟阙翻菜单的手一停,轻轻挑眉,懒散的尾音拉长,“又拐着弯试探。” 云绥没吭声。 他不说话迟阙也不理人,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放在一边,泰然自若地在面前人的目光里翻菜单。 包厢里异常安静,只能隐隐绰绰的听到门外散客的喧哗声。 “主食有什么要吃的吗?”迟阙也不抬头,铅笔一下一下地点着菜单,“吱一声,我一起点了。” 云绥轻轻叹了口气。 跟这人比憋气,那他确实不自量力了。 “小熠好像挺依赖你的?”他只好有话直说,“你们家的家庭关系真是绝了。” 云绥和迟熠算不上很熟,但在他印象里,迟熠对迟阙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和依赖。 他真的很好奇,在亲妈故意为难迟阙的前提下,迟熠对迟阙的亲近是如何产生的。 “可能因为我小时帮过他一次?”迟阙玩笑似的嘲讽,“迟熠从小感情反常的充沛,即使我每天把烦他写在脸上,他也能乐此不疲地找我。” 云绥双手撑着下巴,不带情绪地审视着他毫无破绽的表情。 “你真的很擅长把各种大事……” “其实我也很好奇。”迟阙仍然柔和地微笑着,语气十分随意却又不容抗拒,“你为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是迟熠打来的电话。 “哥!救命!”迟熠在那边鬼哭狼嚎,“我们被人围了,就在巷子尽头的那个奶茶店!” 迟阙神色一变,抓起手机快步出门。 云绥紧跟其后,轻哼一声嘲笑道:“每天把烦他写在脸上?” 迟阙面不改色地加快脚步:“让他死外面我不好交代。” 这条小巷很长,巷尾没有店铺,人迹罕至,因而成了不少精神小伙和混混们钟爱的决战之地。 迟阙和云绥匆匆赶到时,巷尾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正在围攻一个人,那人背后似乎还躲着一个。 原来是迟熠这小子见义勇为,结果收拾不住了。 迟阙沉着脸就要往里冲,云绥赶忙拦住递给他一根长棍子。 “店门口顺的,跟这种下三滥的打,没东西比较吃亏。” 被围攻的迟熠双拳难敌四手,从空隙看见人连忙大喊:“哥!你小心点,他们是虐猫的!他们有刀!” 刹那间,云绥神色剧变,浑身的气场都冷下来。 作为一个养了好多年猫的人,虐猫在他心里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不跟你分了,各凭本事抢人头。”他冷着脸给迟阙甩出一句话便拎着棍子冲了进去。 迟阙三下五除二撂倒两个人,把迟熠捞出包围圈又把手机塞给他:“记得录像,保留证据。” 两位大佬的打架风格完全不同。 迟阙揍人很体面,不喜欢一击致胜偏爱慢慢凌辱,看人爬起来再打趴下,就像恶劣的猫捉弄抓来的老鼠。 云绥则是彻头彻尾的实干风,一拳下去半天缓不过来,三下两下干趴一片。 打到最后,云绥还很不讲道理的把迟阙手里的那个抢了过来。 被抢人头的迟阙把根子杵在地上冷笑一声:“想找打?” “打那么慢你表演呢?”云绥火力全开,把人踹倒后意犹未尽,“谁有那闲工夫看你卖弄招式。” 录像的迟熠眨了眨眼,觉得这一幕似乎不该出现在所谓的“证据视频”里。 云绥把棍子横过来,一下一下掂在手心里,望着这群蜷在地上的虾米冷声问:“说!你们哪个虐猫了?自己站出来,我不揍其他人第二轮,我数五个数,五!” 地上的东西们蠕动了一下,没人动。 “四!” “三!” 又一个人挣扎着站起来,云绥眼神一凛,迟阙也跟着他大步走过去。 同一时刻,他背后一个蠕动得人影摸索着抓起地上的刀,慢慢支撑身体。 “哥!云绥哥!小心!”迟熠大惊失色,“背后!” 两人连忙转身。 然而已经晚了,打急眼了的虐猫者举着刀冲上来,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人来不及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迟阙一把推开云绥! 呲啦! 锋利的刀尖划破衣袖,迟阙躲闪不及,手臂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哥!” “学长!” “迟阙!” 第16章 朋友 迟熠抡起书包扑上来,还没来得及砸,云绥已经飞起一脚把那人踹飞出去两米,一棍子甩在他腿上! 他抓住迟阙那条没有受伤的手臂扶着他,小心翼翼地托着他受伤的手。 迟熠刚想上手帮忙,余光撇到迟阙校服袖子上洇出的血迹,立时尖叫:“怎么流这么多血!” 被他护着的少年也跟上来,动作大胆地撩开袖子,声音却在颤抖:“我,我妈妈是学医的,学长还是赶紧打一针破伤风吧。” 第31章 迟阙反而成了最镇定的一个。 他丝毫不管已经顺着手指滴到地上的血,用外套包起那只划伤他的刀,蹲在恐惧的瑟瑟发抖的虐猫者面前,缓缓举起手机。 只见拨号键面上赫然是三个数字。 1,1,0 “虐猫,还故意伤人,未成年三年拘役,刀上的指纹和伤就是你的定罪书。”他语调平缓,一字一句,每一下都仿佛刺刀一样落在虐猫者身上。 “只要我现在把电话拨通,你应该知道你是什么结局。” “直接报警啊!”云绥直接抢过迟阙的手机,“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圣母啊。” “别!哥,大哥!求你们!”持刀虐猫的本就是个怂蛋,此时更是彻底吓破了胆,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你们要怎么样都行!求求你们别报警!” 云绥冷着脸放下手机,把迟熠和另一个小男生招呼过来站在他面前道:“把你的名字,电话,家庭住址报一遍,你们俩记下来,今天所有的医药费你来成承担,有一个假的我立马报警。” “小熠,把这群人的脸都拍一遍。”他又把手机塞给迟熠,拍了拍另一个小男生,“小同学,麻烦你把目击时间线整理一遍,写成文字发我一份。” 他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其中一个人的胸口:“七中的啊?那边的几个混是混了点,但还没这么没下限,等着出名吧。” 躺地上的几个顿时一抖,挣扎着要起来。 “别动。”云绥狠踹了他一脚,“再动一下,一样报警。” 安排完他大步走向靠着电线杆抱臂旁观的迟阙,见那人手臂的血已经染了半个手掌,瞳孔骤然一缩,扶起他的手臂当机立断:“别凹造型了!赶紧去医院!” 迟阙也不知怎么的,只是打了一架却仿佛消耗极大,刚靠上杆子疲惫便如潮水般涌来,经云绥提醒,痛觉才迟钝地复苏。 阵阵尖利的刺痛自刀口处传来,痛楚愈发难捱,他忍不住皱眉。 “哥!”迟熠拉着洛予桐冲上去,小心地捏住他的袖子,“我,我能碰你吗?” 这话说的好笑,迟阙轻笑一声,把流血的手臂往后背了背。 看着两个小孩严肃担忧的神情,迟阙轻轻吸了口气,故作轻松地岔话题:“洛予桐,你家里管的严,快点回去吧。” “哥,你怎么认识洛予桐啊?”迟熠震惊地瞪大眼睛。 “巧合。”迟阙不欲多言,“你打个车,咱们仨快点去医院。” “得了吧,靠你们哥俩黄花菜都凉了。”云绥冷飕飕地讽刺道,“我打了,站着别动。” 他的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洛予桐身上,闲聊似地问:“你和他们怎么认识的?” 迟熠自来熟地解答:“我和洛予桐是同班同学,但他和我哥……唔!” 他被迟阙踢了一脚。 云绥乐了,守株待兔似得等着。 洛予桐的眼睛从云绥身上转到迟阙身上,默默后退半步,崩豆子似的一字一顿:“学长,偶然认识的。” “哦。”云绥轻叹一声,微笑着挥了挥手,“下次注意安全,点回家吧,小学弟。” 小学弟三个字故意咬的很重。 迟阙的笑容很不明显的裂了一下。 万幸云绥并不打算在这事上纠缠,有意无意点了一句便偃旗息鼓。 洛予桐小心地看了眼迟阙,见他没有催促的意思便装聋作哑地等着,直至网约车来了才告辞。 - “呦,你们仨这是干架去了?” 门诊的值班医生是个二十啷当的男青年,见到三个挂彩的少年走进来,眉峰一挑。 “可不,一时不察被人给阴了。”云绥干笑一声,不由分说地拽住迟阙的外套拉链,“你那校服租的吗?死活不脱?死要面子不要命?” “噫!”医生这才发现站在后面的男生左袖子上洇下一片暗红血迹,“都成这样了怎么还捂着?赶紧过来消毒!” 云绥狠狠瞪了某人一眼。 在出租车上时,迟阙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穿外套,云绥好说歹说怎么都劝不动这个犟种,只能无语地帮他穿上。 迟阙微微一哂。 他笨拙地把外套扒拉下来,低声解释:“当时再不穿,血就要流到车座上了。你没看司机最初都不想载我们吗?” 云绥气到一半卡住了。 他是真没注意这些,现在才想起来司机似乎从后视镜瞄了他们好几次。 他还以为迟阙扔不下逼王包袱装松弛,明里暗里地阴阳怪气了人一路。 “对不起。”他赶忙上前嗫嚅着低声道歉,小心地避开迟阙的伤口,动作轻柔地接过他的外衣。 “没事……”迟阙已经没心思在意他堪比蚊子叫的道歉了。 棉签一寸一寸滚过左手臂的伤口,他的右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绥哥那张冷脸还是挺厉害的。”他白着脸撑起一副淡定的笑脸调侃,“那司机,好几次想说话嘶……都被你的表情吓退了,咱们这一路的清净嘶……都多亏了你。” “滚蛋!”云绥扬手想拍,想起他还在处理伤口又堪堪憋住没拍下去,“闭嘴会死吗?” “不好意思,有点难。”迟阙轻轻吸了口凉气,勉强笑了一声,“你教教我怎么滚。” 生理盐水冲洗伤口时轻微的刺痛还能忽略不计,医用碘伏涂在伤口上就不怎么好受了。 第32章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创口被一针一针扎过,他混沌的大脑都被疼清醒了。 “行了,小弟弟,不用忍着了。”那医生把棉签丢进垃圾桶,安慰地拍了拍迟阙的肩膀,“马上缝合就可以打麻醉了。” 迟阙劫后余生的表情终于凝固了。 云绥恍然大悟。 “原来你这么怕疼啊,哈哈哈哈。”云绥毫无形象的蹲在迟阙旁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涂个碘伏还要人陪聊,你几岁……啊!” 迟阙面无表情地把沾着碘伏的棉签贴在他额角的擦伤上,听到一声高亢的尖叫才满意地收手。 “你几岁了?”他露出核善的笑容,“怎么沾一沾还要叫啊。” 云绥:“……” 好在一位护士姐姐把他领进了另一个房间,阻止他做出践踏法律条文的事。 “你们俩是好朋友?”护士一边消毒一边和他聊天,“一起打架,一起进医院,还挺两肋插刀。” 云绥一句“插他两刀还差不多”在嘴边转了一圈,却莫名迟疑了一阵没有说出口。 “算不上吧,就是朋友。”他含糊其辞地搪塞,“总不能把他扔在那里不管。” “也是……好啦,你可以去找你朋友了。”护士包扎好伤口便不再和他闲谈,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房间。 云绥脑海里还旋转着朋友两个字,来到走廊后刚好和包扎完的迟熠碰上。 “云绥哥,你要不进去看看我哥?”迟熠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声询问,“我听说我哥伤的挺重,要缝针。” 云绥沉默地看着他,今晚的各种细节在脑海里慢慢穿起来,一个早已存在的疑问渐渐成形。 “为什么你总是希望我和你哥一起?”他垂下眼看着面前的小少年,浅色的琉璃曈一转不转地盯着迟熠,像是要穿透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我和你哥不对付,你不知道吗?” 迟熠慢慢抬起头,抿着唇似乎在认真思考。 他一贯天真热烈的忠犬做派突然消散,沉默下来的样子竟然有几分他兄长的影子。 “云绥哥,虽然你和我哥每天见面就吵。”迟熠慢慢地开口,斟酌着用词,“但我总觉得,他在你面前最放松。” 人来人往的急诊楼道很吵闹,迟熠的声音也不高,但这句话还是一字不落的送进了云绥耳中,不轻不重地拽了一下他的心脏。 他动了动嘴,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反驳的句式,却只从唇缝间溢出一句:“为什么?” “不知道呀,我猜的。”迟熠眨了眨眼,语气轻快,“我没事就爱瞎琢磨你们,不过也琢磨不准,你随便听听就好。” 云绥嗯了一声。 他确实好奇,但也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什么。 只是极偶尔的,他会从那些吵吵闹闹里感受到点别的什么东西。 有时他会觉得他们并不只有针锋相对。 但说到底只是主观猜测,可能确有此事,也可能只是错觉。 他不打算花费精力细究。 “哥,你终于出来了!” 迟熠欢欣雀跃的声音惊醒了云绥。 他一回神,迟阙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记得不要吃辛辣刺激和海鲜等发物,三天后来拆线。”医生紧随其后嘱咐,“千万别忘了!你们学生脑子里除了吃睡学啥都存不住。” 迟阙神色间倦意明显,却仍然赔笑答应,“是是是,我们一定记得。” 医生又把医嘱从头到尾念了一遍,迟阙的脑袋已经开始小鸡啄米了。 云绥只好代替他又向医生保证了一遍。 走出医院时天已经擦黑,云绥不想林女士担心,只好叫了网约车。 这个时间正是客流量高峰,等了十分钟才终于叫到一个。 云绥刚松了一口气,旁边的迟阙突然身形一晃。 第17章 中考往事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迟阙扶着他的手臂稳住身体,抱歉地笑笑,“我今晚就不过去了,帮我和阿姨说一声。” 云绥看了看一脸清澈的小初中生,最终还是抿了抿唇,嘱咐道:“记得点个外卖,回去早点休息。” 迟熠点头如捣蒜:“一定,我现在就点。” 三人下车后就此分别。 云绥进门时林女士刚好抱着猫从花房出来。 “回来了?”林薇看见他额头的纱布和嘴角的淤青皱了皱眉,“你干什么去了?和人打架了?” 云绥顿了一下,借着换鞋背过身掩盖心虚:“没有,就是见义勇为了一下。” “见义勇为?”林薇把猫放下快步走过来,拉起云绥小心地碰了碰他的额头,“那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见义勇为什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两位主人之间突然紧绷的气氛,娇娇也竖着尾巴溜达过来,两只前爪抓着云绥的裤腿要往上爬。 云绥忙把它捞起来,看着臂弯里惬意呼噜的布偶猫,脑海中浮现出巷子里那只惊恐地缩在角落,看到他们靠近就飞快逃走的橘猫。 “遇到几个虐猫的人渣,打了一架。”他的手指在猫咪长而柔顺的绒毛中轻轻游走,心里的郁气散了几分,“就看不惯他们虐待小动物。” “那怎么不报警?”林薇心疼地摸了摸儿子肿起的嘴角,“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云绥心里一虚。 虽然他们最初是见义勇为,但打到后面基本就是按着一群倒地不起的人暴揍了。 第33章 更何况就迟家那微妙紧张的家庭关系,警察一通电话捅到家长那边,指不定更麻烦。 “还有,阙阙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林薇疑惑地看了看大门,“出去买东西了?没受伤吧?” “没有。”云绥想起在路上时迟阙的叮嘱,嘴角一抽,“他回自己家了。” “回家?”林薇皱了皱眉快步走过来,“他家里不是一个人都没有吗?我今晚回来时还是黑灯的啊!” “现在有了。”云绥想到重新回归自己的房间就难掩开心,“他弟弟回来陪他了。” 刹那间,林薇的表情风云变幻。 “他后妈安排他弟弟回来的?”她脸色微沉,嗓音中也带着微妙的敌意,“还唱这出红白脸呢?” 云绥把猫咪放下,蹙眉叹气道:“妈,你不要老对迟熠那么大意见,你们上一辈的恩怨关人家小孩子什么事啊?” 林薇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人家十三四的小孩都能几句话把你收买了,你这点心眼还想跟迟家的孩子斗?” 云绥闻言挑了挑眉,万分欣慰地反问:“您终于承认迟阙心眼多,人品不行了?” 林薇:“……” 林女士在逗嘴上首次吃瘪,云绥得意洋洋地冲她比了个wink,晃进客厅给自己倒水。 刚在茶几边坐下,就听到林薇语调平平地说:“我从来没说过迟阙是个简单的孩子。” 云绥一愣。 这还是林薇第一次,叫迟阙的全名。 杯中的水缓缓溢出来,差点淹了不远处的手机,云绥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好一边擦桌子一边闷闷地“嗯”一声。 林薇斟酌了他半晌,才看着他缓缓开口:“我一直劝你和迟阙好好相处,因为他心思重但人品不错,你多学学。” “他毕竟将来是要争家业的啊。”她轻轻的叹息仿佛微不可闻。 云绥端着水杯发了好半天的楞。 “还不喝?再端一阵小心撒一地。”林薇见他神游似的一动不动,连忙提醒。 云绥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仰头一饮而尽。 “妈,我先上楼了,晚安。”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走上楼梯。 “你等等,还有件事没跟你说呢。”林薇连忙叫住他,“明天中午你虞阿姨回国,你爸和迟为勉也考察回来,我们一起吃饭,记得早点起把自己收拾收拾。” 云绥一个趔趄差点在楼梯上摔一跤。 这周末是什么好日子?迟熠偷溜,虞兮回国,迟为勉也回来! 云绥连忙转过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妈,这事迟阙知道吗?” 如果他是迟阙,都不敢想现在有多崩溃。 林薇似乎也意识到这对迟阙来说是个很有冲击力的消息,顿了片刻轻轻叹气道:“刚告诉他。” 云绥的表情立刻从震惊转为惊恐。 如果表情可以具象化,那么云绥此刻一定是火山喷发,海啸席卷,生物变异,武器退化回烧火棍,最后一道防线摇摇欲坠。 林薇观察了好一阵他的表情变化,存心调笑道:“你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会冲出门放板鞭炮庆祝阙阙倒霉呢。” 云绥表情一僵,木着脸道:“妈你提醒我了,我现在就去。” 林女士挑了挑眉,抬手指向家门口:“那你去呗,地库就有。” 云绥:“……” 云绥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明天再放”,在林女士揶揄的目光中窜上楼。 可能是因为这一天都和迟阙混在一起,这个人居然水灵灵地进了云绥的梦。 还是初三这个两人都不大想提的时间。 中考前夕,云绥意外成了迟阙前桌。 那年夏天是近十年最热的一次,偏偏云绥心大如斗,时常在热趴下时才想起来自己没带小风扇。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悄悄后仰蹭迟阙的。 六月初的某一天,云绥从外面回来习惯性后靠时,脑袋被身后人怼着往前推。 “滚回去别赖着。”迟阙的声音很哑,带着反常且浓重的疲倦,“小风扇不在这。” 云绥不满地扭头:“你落在哪了?” 迟阙原本单手支着额头,闻言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那应该是云绥认识他的十多年里,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烦躁的样子。 迟阙向他摆了摆手,掌心向内弯曲,是一个命令的赶人手势。 云绥眯起眼纹丝不动,神色不善地等待着他的发难。 出人意料地,迟阙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崩出两个字:“医院。” 说完他就趴在桌子上不理人了。 云绥只能一头雾水地看着面前的一坨。 这个梦做的很没有逻辑,云绥的意识飘飘荡荡,像随手翻牌一样随机抽取记忆回看。 这一次是中考。 毕业典礼上,当了三年第一的迟阙作为学生代表致辞。 云绥站在主席台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鼓掌,周一惟歪着身子慷慨陈词:“没事绥哥!咱们中考就考个市第一!考不死他!” 旁边有人哼笑一声:“大话谁不会说?说得好像三年超过迟哥了一次一样。” 云绥本就不美妙的心情更不爽了,啧了一声反问:“怎么?你超过了?在这叭叭。” “没有啊。”那人说得坦坦荡荡,“我也没这不自量力的想法啊。” 第34章 周一惟当场炸毛:“你这么有自知之明,你迟哥知道吗?” 气氛突然陷入尴尬。 “他说错了吗?”一道青涩又微微发沉的悦耳声音打破僵局。 迟阙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台,闲庭信步地踱来:“这三年你考过我了吗?” 云绥的拳头硬了。 “你给我等着!”他似乎想攥衣领,又苦于班主任在,只好咬牙切齿下战书:“等中考完我大摆二十桌庆祝我比你高,路边的狗我都塞他两盒腊肉。” 迟阙噗嗤一声笑出来,摊摊手道:“那我,拭目以待?” 尾音扬起明显是疑问不屑,激得云绥心火直窜。 中考第一天全市大降温,夜里还下了大雨,迟阙就是冒着雨敲响了他家的门。 他全身湿透,手里还拉着一个行李箱,被问发生了什么也只回答他累。 林薇只好让他先上楼休息,她则和云绥的父亲一起收拾迟阙的行李。 梦里的他就站在房间门口,和去客房的迟阙擦肩而过。 “记得洗个澡。”他听见自己硬邦邦地提醒,“你病了显得我胜之不武。” 迟阙拉着行李箱听了一下,却只是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 但他还是病了。 第二天下午理综考完,迟阙跟他一起回家,然后直直地栽倒在门口的台阶上。 他似乎伸手扶住了他,但迟阙已经没意识了,耳边还有林女士惊慌的叫喊。 “铃铃铃,铃铃铃!” 云绥半梦半醒间抓过手机按闹铃,拿起来才发现是个电话。 来电显示人是迟阙。 云绥的瞌睡虫立刻全跑光了。 “云绥哥,不好了!”迟熠勉力压抑慌乱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我哥发烧了!” 云绥懵了两秒才回魂,连忙问:“伤口发炎了?他洗澡了?” 迟阙不应该这么作死啊。 “不知道啊。”迟熠急得团团转,但声音却压的很低,“今天早上他起来做早饭差点晕倒,我才发现。” 他说着竟然还有几分委屈:“我哥还不允许我给你打电话……” 云绥:“……” 这么要脸,那看来烧的不重。 他扫了一眼时间。 现在刚刚七点二十,俩兄弟的作息还挺健康。 “等着。”云绥打了个哈欠从上铺翻下来,“我现在过去看看。” 整个迟家偌大的房子只有两个人,迟熠把云绥拉进来,小心翼翼地合上门,轻手轻脚地拉着他往迟阙房间走。 “小熠,我们大可不必这么鬼鬼祟祟。”云绥无奈地甩开小孩的手,“你家房子的隔音效果多好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迟熠尴尬地僵了片刻,一溜烟跑去茶几把医药箱上供给他。 云绥哑然,接过箱子失笑道:“你去倒杯水,我上去看看你哥还活不活着。” 严格来说,这还是云绥第一次进迟阙的房间。 整个房间十分宽敞,色调以白和灰为主,是典型的极简风格。宽大的落地窗被浅灰的窗帘遮挡了一半导致屋里光线不足,但不难看出采光和格局都是极好的。 “迟熠,你给他打的电话?”一道有略微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迟阙半倚着靠枕,撩起眼皮恹恹地打量着他们。 迟熠端着水杯在原地僵了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迟阙叹了口气:“我告诉过你不用麻烦其他人。” 迟熠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张嘴正要说话,一只手把他往后推了推。 云绥缓步插到两人中间,示意迟熠后推,不远不近地站在他床边笑笑:“是我有些好奇。” 迟阙微微眯眸,沙哑的嗓音里透着点冷意:“好奇什么?” “唔……”云绥缓慢地点了点头,靠近床畔微微俯身,蜻蜓点水似的碰了碰他的额头:“来看看你究竟用什么方式才让自己迅速发烧,借此躲避今天中午的饭局。” 迟阙的眸子骤然一缩。 第18章 真发烧了? 云绥觉得,他们可能真的是天生的冤家。 迟阙处心积虑造的局,他一点不给面子地掀了个彻底。 而且不仅掀桌子,还要扒皮。 云绥把迟熠打发出门,靠在房间门上远远地审视着他:“你还挺有魄力,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躺在床上的人把被子往高拉了拉,没说话。 两人虽然不对付,但还没到要趁人病下黑手的地步,云绥挤兑了一句便收了手。 “还能起来吗?”云绥直起身走过来,在距离迟阙最远的床尾坐下。 床头靠着的人缓缓闭上眼睛,哑着嗓子低低道:“你回去吧,我头疼,睡一会儿。”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似乎这几句交流已经耗尽了体力。 云绥站起来放开被压住的被子,贴心地给病人掖了掖被角,俯下身凉凉道:“别装,我知道你烧得不高。” 躺着的那位眼睫轻颤几下,认命一样睁开眼。 云绥满意地直起身,搬了把椅子坐在迟阙对面,翘起腿抱着手臂审视面前的人:“昨晚对你那条开膛破肚的胳膊作了个大的?” “没有。”迟阙咳了一声,嗓音喑哑,“你的形容能力这么卓绝,居然没被天王撵出班门。” “不重要。”云绥并不理会他的挑衅,“你先说说你怎么烧起来的呗?” 第35章 床对面的人沉默了整整半分钟才反问道:“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也不,我只是好奇。”云绥弯起眼睛,笑得揶揄,“好奇你怎么做到把体温控制的不高不低,就像有意为之一样。” 迟阙心里一虚,闭眼装聋瞎。 要如何向死对头解释自己拿凉水浇头吹风扇,吹到一半觉得不妥又拿热水洗了一遍,煮了碗姜汤又怕自己烧不起来只喝了几口? 折腾归折腾,面子是一定要的。 “你打算现在好还是过了中午再好?”云绥单刀直入。 这相当于问你打算去赴宴还是称病躲开。 迟阙略显新奇地抬头看着他:“我以为你会直接告诉阿姨。” 云绥哼了一声:“也不是没想过。” 如果不是迟熠那句“我哥不让我告诉你”,他就实话实说了。 想来迟阙就是害怕被林女士知道会失去借口吧。 “谢谢。”迟阙轻轻叹了口气,“你回去吧,中午和阿姨一起来接我就好。” 云绥皱起眉,托着下巴不解地望向他:“你到底想干嘛?” 既然决定好要去,那折腾自己干什么? 迟阙却不欲多言,把被子扯到下巴闭着眼睛闷声道:“没想干嘛,别问。” 有那么一瞬间,云绥很想把他连人带被子裹起来从窗户丢出去。 “躺着别睡。”他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走出房门。 迟阙烧久了脑子不清醒,竟也听话的维持着清醒等他。 不知过了,他半梦半醒快要睡着时,门口“喀噔”一声轻响。 他微微睁眼,只见去而复返的某人给他提了个水壶上来,还捎了两盒药。 “别把自己折腾死了。” 他攥着被子笑了一声:“用你说。” 云绥下楼时迟熠正在楼梯边徘徊。 见他下来,小男生眼前一亮,刚凑上去几步又顿住脚步,讪讪地退下去。 又上来,然后再下去。 云绥:“?” “有话直说。”他三两步下来,敲了敲迟熠的脑壳,“你卡bug了?” 迟熠抬头看他,心里的气没憋住,喉咙里发出一声细细的“嗯唔”声。 云绥的鸡皮疙瘩爬了一手臂,迅速撤回手:“你吃错药了?” 小少年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发出这么令人震撼的声音,耳朵顿时烧起来,羞愧地连连后退:“我就是想问,我哥是不是中午又不管我了。” 听上去还挺委屈。 云绥心道你哥怕是自顾不暇了,嘴里却只能含糊其辞:“他肯定不会饿着你,放心。” 迟熠显然放心不了。 但苦于没人知道迟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只能瘪了瘪嘴把袋子递给云绥道:“云绥哥你拿点吃的再走吧。” 我还有吃的份吗? 云绥叹了口气,只从袋子里抽了瓶电解质水。 “晨跑去了?”林薇坐在餐桌边看书,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有点惊讶,“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云绥抹了把被浸湿的额角解释道:“今天早上比较凉快。” 迟阙我真是欠你的。他在心里愤愤骂道。 “你赶的挺巧,虾饼刚烤熟,小馄饨也正好出锅。”林薇合上书搁在一边,给他倒了一杯燕麦奶,“再晚一点虾饼就不好吃了。” 云绥空腹运动刚回来,馋虫顿时被勾起,迫不急待地举筷。 刚吃了两口,门口又是一阵响动。 一串脚步声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薇薇,儿子!看谁回来了!” 林薇早在开门时就已经起身,云绥停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夹了一个虾饼继续吃。 听外面俩人腻歪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是他爸云野先生回来了。 得多吃点,要不然遭不住来自亲爹的惊吓。 “儿子?小绥?怎么都不出来看看你爹!” 雄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云绥手一抖,差点把整碗馄饨扣了。 他把虾饼咽下去,还没来得及转头,脑袋就挨了一记铁砂掌。 “啧,怎么半干不湿的。”云野先生拍了一巴掌不满意,还要嫌弃一下,“一头臭汗,早知道不摸了。” 云绥甩了甩脑袋,斜眼抽他亲爹,语调平平道:“没人让你摸。还有,那不叫摸,叫打。” “嘿!你这孩子!”云野不满地捏他后颈皮,“怎么跟你爸说话呢?亏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回来呢!” 云绥差点被嘴里的小馄饨噎住! 他端起剩下的小半杯牛奶全灌下去顺气,刚喝完就被他亲爹拍了拍肩膀:“小绥,吃完了就过来,看看给你带的礼物你喜不喜欢。” 云绥深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起身:“行,走吧。” 云先生的审美情趣非常令人震撼,云绥十一岁那年热衷滑板,他就从英国定制了一款板面全球唯一的“云绥专有”滑板。 板面是一个长相乱七八糟,稀奇古怪,隐约能看出来人形的东西,颜色搭配五彩斑斓,炸裂非常。 “这是你啊,那叫什么?对,q版,q版的你。”云野指着滑板上张牙舞爪的一坨笑得一脸骄傲,“我亲手画的!” 云绥差点当场哭出来。 事后林薇哄了一整晚才让小云绥勉强相信自己不是真的长得像史莱姆。 从那天以后,云野就开始给云绥带各种长相稀奇古怪,男默女泪的礼物,但偏偏他每次都挑的十分用心,让云绥欲骂又止,时至今日,他已经ptsd了。 第36章 “我上次看到好多小年轻骑那个机车,特别酷,寻思也给我儿子整来玩玩。”云野兴致勃勃地拉着云绥往地下车库去,“来看看,喜不喜欢?” 云绥心惊胆战地抬头,看清后顿时一惊。 一辆崭新的川崎ninja400和一辆车型流畅,美观大气的川崎ninjah2并排摆在他面前。 把他初学阶段和熟练以后所需要的考虑的十分周到。 云绥忍不住上前摸了摸h2的转向把和坐垫,尽量矜持地压着嘴角翻身骑上去。 之前看到迟阙的那辆他就暗暗羡慕,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云绥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活地腾飞! 眼看他要发动,云野连忙拦住:“你下来,成年以后把证考下来再说!” 云绥充耳不闻,享受地听着发动机的嗡鸣声,小心翼翼又缓慢地在地库绕圈子。 林薇拦住想要劝阻的云野,看着在地库兜圈子的儿子温柔地微笑。 直到云绥过足了瘾自己停下,她才适时地拉住云绥的胳膊:“阿绥,快去洗澡吧,收拾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云野笑呵呵的表情逐渐淡去,轻轻皱了皱眉:“说起来,这回老迟还给小迟带了个礼物,好像是个腕表,格朗猫头鹰的,看着挺沉稳大气,跟小迟还挺搭。” 林薇眯起眼睛,眸中难掩厌恶:“他给阙阙带礼物?突然发哪门子善心?” 云野底气不足地劝慰:“好歹也是他亲儿子,不至于这么复杂吧。” 林薇冷哼一声,显然并不觉得。 云绥站在旁边努力当个透明人,光是听他们谈起迟阙都心虚。 也不知道某个把自己硬折腾到发烧的人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硬把自己折腾发烧的迟阙现在很心烦。 短短半小时,他先后接到了来自迟为勉,虞兮,以及迟熠母亲高韵的消息。 假模假样的关怀和劈头盖脸地质问迎面砸过来,闷痛的脑袋几欲炸裂。 他靠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酒红色格子衫和深灰牛仔裤,内搭一件白色短袖,并不随意,但也算不上重视。 微信消息还在往外蹦,迟阙无甚表情地划拉着手机屏幕,一条也没回。 迟熠在扶手上坐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对不起啊哥,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他哥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冰冷温和的笑:“你给我添得麻烦还少吗?” 迟熠差点跪下来谢罪。 他明明只是想回来让迟阙陪他一起过生日。 他厌烦母亲和舅舅他们对迟阙的恶意猜测和诅咒。 迟阙看完林薇发来的最新消息,缓缓起身拍了拍弟弟的脑门:“中午自己出去吃,我给你转钱,生日晚上再说。” 他把迟熠准备好的帽子和口罩通通拿开,径直往门口去。 “哥,你不防护一下?”迟熠忧心忡忡地跟上去拦住他,“你现在还低烧呢,回头病情加重……” “防护什么?”迟阙冷笑一声,看着对门地库里缓缓驶出的辉腾,“不给他们看见,我白受罪吗?” 第19章 好朋友 临江府是整个南昌市保密性最强的酒店,政商界名流请客交流,公众人物私下聚会都十分中意于此。 云绥从车窗看到那块复古的匾额时却心里一跳,目光悄悄瞥向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的迟阙。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病气极重,整个人像一尊凝固的白蜡雕像。 车子缓缓驶进地下停车场,云绥戳了戳已经昏睡过去的迟阙,低声询问:“你真的吃药了吗?” 虽然上车时林薇再三确定,迟阙都一口咬定他吃了药,但云绥总觉得这人情况不太对劲。 迟阙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哑着嗓子道:“没吃。” 云绥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正在后备箱拿酒和烟的林薇和云野。 夫妻俩正在讨论喝酒的概率,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小动静。 他看了看迟阙难看的脸色犹豫几秒,把自己的棒球帽摘下来递给他:“扣个帽子遮遮?” 迟阙摇了摇头,径直打开车门跳下去,冲他招了招手。 “病死你算了。”云绥不满地嘀咕着,跟着跳下来。 包厢在顶楼,实木雕花的门和用料讲究的隔音墙保证了绝对的私密性,四人进去才发现,虞兮和迟为勉这对前夫妻已经到了,并且似乎刚唇枪舌剑了一轮。 “我今天绝对不会让阙阙再和你回去!” “呵,那也要你有本事让他跟你走。” “咚咚咚!” 林薇敲了敲厚重的实木门,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薇薇,阙阙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虞兮起身挽着林薇的胳膊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菜我已经点好了,都是你们爱吃的,今天这顿饭我请你,谢谢你帮我照顾儿子。” “哪里的话。”林薇嗔怪似的拍了拍好友的胳膊,“阙阙这么乖的孩子又不费心,再说了,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阙阙,来,过来坐。”她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看向迟阙。 云绥心里一讪。 没想到这场战争打响的这么快。 他正打算给站在身后的迟阙让步,突然被人拽住手腕往前一拉。 迟阙握着他的手腕一起拖到餐桌边,拉开上菜口两侧的椅子拽着他坐下,礼貌地笑笑:“先不了阿姨,你和我妈这么久没见,你们先聊,我和她不着急。” 第37章 餐桌上顿时安静下来,几位成年人神色各异。 云绥接收到林女士暗示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敲了敲迟阙的桌沿:“喂,你今晚终于打算把房间还给我了?” “想什么呢?那不是我的房间吗?”迟阙微微一笑,即使唇色惨淡,吐出的话杀伤力仍然不减。 云绥一句“滚蛋”冲到嘴边,看了看这人毫无血色的脸,又咽了下去。 林薇又给云绥递了个眼神。 云绥正绞尽脑汁组织问题,衣摆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一顿饭聊不完,不是还能视频吗?”迟阙咳嗽了两声,嘴角依然挂着无懈可击的弧度,“现在网络这么发达。” 虞兮心里的激动被他一盆冷水悉数浇灭。 “儿子最近感冒了?”迟为勉倒了杯白水转到迟阙面前,“嗓子这么哑,爸爸再给你单点一份银耳雪梨羹祛祛火吧。” “迟为勉你好歹也做做功课。”虞兮冷笑一声嘲讽道,“阙阙对银耳过敏,你居然不知道?” 迟为勉动作一僵,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儿子,爸爸忙昏头了。” 迟阙仍然在咳嗽,云绥迟疑了一下,动作生涩地请拍他的后背。 “谢谢。”迟阙一边咳一边含含糊糊道。 “没事。”云绥看着他涨红的脸,突然觉得这人有点可怜。 迟阙缓过气重新坐直身子,端起迟为勉传给他的水杯润了润喉,温和地摇摇头:“没事,反正你不忙也不会记得给我留保姆。” 迟为勉的眼神冷下来,端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放下,十分真诚地抱歉道:“对不起呀儿子,这个确实是爸爸考虑不周,爸爸以为你还住在你爷爷留下的旧房子里。” 他弯起嘴角,勾出一个温柔又和蔼的笑容追问道:“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今晚就搬回家住吧,总在阿姨家打扰也不好,你妈妈那里离学校也远,终归不如咱们家方便。” 一番话说得顺理成章,处处都在为迟阙考虑。 迟阙的笑容却当即淡了许多。 云绥注视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感慨。 人类基因遗传的力量还真是强大。 即使迟阙和迟为勉的关系已经惨淡到这个地步,他客套的假笑容里仍旧能看到迟为勉的影子。 也不知算不算不幸。 迟为勉自责地叹了口气,从脚边提上来一个精致的手提袋:“阙阙,这件事是爸爸理亏,爸爸给你带了礼物赔礼道歉,朗格猫头鹰,来看看喜不喜欢?” 迟阙深黑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明显的冷意,抿起唇看着逐渐转到自己面前的手提袋,没有任何要接的意思。 “打开看看。”迟为勉面轻声催促,“不喜欢的话,这个就当做今晚给小熠的生日礼物,爸爸再给你重新买一块。” 虞兮猛转了一把转盘,提手提袋放到一边,冷声警告:“迟为勉你别太过分。买你家老爷子在世时喜欢的表给阙阙,你是想提醒他爷爷已经死了吗?” “虞兮,那是我给儿子的礼物!”迟为勉顿时沉下脸,敲了敲玻璃转盘恼羞成怒道,“别过分的人应该是你!” “给我。”迟阙又咳嗽起来,压着嗓子冲虞兮伸手,“妈,我不想说第二遍。” 他六岁以后就没怎么叫过于“妈”这个称呼了,虞兮愣了一阵,悲哀地笑笑,拿起手提袋。 她走到迟阙身边,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顿时瞪大眼睛:“怎么这么烫?阙阙,你发烧了怎么不好好休息?” “又烧起来了吗?”林薇连忙起身,“上车的时候我让他休息他非要来,我摸着温度不高就给他吃了药,怎么这么一小会儿就又发烧了?” 迟为勉和云野也赶紧凑过来。 “儿子,要不爸爸先送你回家休息?”迟为勉桌子上那过车钥匙要拉他,“吃饭以后有的是机会,身体更重要。” “得了吧。”迟阙闷闷地哼笑一声,“之前也没见你们这么上心过。” 他拍开迟为勉的胳膊,又挥开虞兮的手,把手提袋里的木制盒子拿出来轻轻打开,取出里面的手表。 “确实很好看。”他摩挲着表盘和表链,突然转头看向云绥,“你觉得好看吗?” 云绥没想到还有他的事,斟酌了几秒中肯地回答:“设计的不错,看上去还蛮适合你的。” 天地良心,他这辈子居然还有夸迟阙的时候! 真是无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云绥还没感慨完,迟阙突然把表按在他手里:“我也觉得很不错,送给你了。” 云绥:“???” 突如其来的转折打得云绥措手不及,一脸懵的看着手里多出来的腕表。 “迟阙!”迟为勉脸色难看地呵止。 “你说过这块表是给我的礼物。”迟阙站起身,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我收下了,并且打算把它转赠给我的好朋友。” 他望着迟为勉逐渐难看的脸色,笑意更甚,加重语气道:“谢了,爸。” 云绥听得人都傻了。 “别开玩笑了哥们儿,咱俩什么关系你心里没数吗?”云绥一股脑把表重新塞回去,“我和你是……” “当然是好朋友啊。”迟阙死死按着他的手腕,“我们俩一张床上睡了一星期呢,怎么不算好朋友?” 什么玩意儿睡了一个星期?? 第38章 云绥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我!” 手腕被人猛地一按,他一抬眼,刚好撞上迟阙暗沉沉的眸光。 他就那么定定的,专注又用力注视着他,眼神却温和又无害,甚至透着几分乞求。 云绥被他盯久了,竟然也生出几分心软,把到嘴边的反驳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我和你……是好朋友。” 这个他曾以为永远不会用来形容他和迟阙的词汇说出口,云绥心里一阵恍惚,几乎有一种世界颠倒的眩晕感。 “好朋友之间送个礼物而已,一块五十多万的表也不贵。”迟阙仍然紧握着他的手腕,抬眼用目光和迟为勉对峙,“送礼交流下感情,您不会介意吧?” 迟为勉的脸色像打翻的调色盘一样难看。 只是少顷,他便恢复笑容,和煦地询问:“那儿子既然接受了爸爸的道歉,今晚就搬回家住怎么样?正好陪小熠一起过个生日,怎么样?” 虞兮立刻反握住迟阙的手腕,激动道:“阙阙,病不能拖,迟为勉连保姆都不给你留,妈妈怎么放心他们照顾你?今晚跟妈妈回家好吗?” “不好,你们俩谁都别烦我。”迟阙终于彻底撕掉脸上的假笑,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我今晚就回爷爷的老房子。” “阙阙!” “迟阙!” 四个大人立时一起吼出声。 “迟阙,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迟为勉也冷了脸,“你别太过分。” “你闭嘴!”虞兮一巴掌扇过去,“阙阙会生病是因为谁!” “阙阙,你妈妈也是为了你好!”林薇一把拉住迟阙的胳膊,“别犟,老宅那边谁照顾你?” “会有的。”迟阙轻轻甩开她,“总比两个连我发烧都看不出来的人强。” “我不舒服,先走了,对不起啊林阿姨。”他勉强勾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搅了你的饭局是我不对,改天我给您登门道歉。” 林薇叹了口气,摇摇头:“没事,阿姨送你?” “不用了,你们吃饭吧。”迟阙笑着摇摇头,“我头疼,很烦,想一个人待着,谁都别来。” 他说最后四个字时,冷淡的眼神刻意扫向迟为勉和虞兮,逼退了两人迈出的脚步才收回。 迟阙正要走人,突然被拉住衣角。 云绥拽着他低声道:“我跟你一起。” 第20章 钟点房 临江府位于宏江江畔,地理位置居高临水,是难得的消暑之地。裹挟着水汽的夏风扑面而来,冰凉的感觉稳定了云绥飘飘荡荡地神魂。 “你还要继续攥着我?” 沙哑带笑的调侃在耳边响起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揪着迟阙的衣角。 云绥连忙放开,绷着脸反思自己是吃错了什么药就跟着他跑出来了。 这下好了,到嘴的午饭也没了。 “这边是市中心,餐厅不少,我请你吃个午饭吧。”迟阙揉着太阳穴慢慢地说,“大中午空着肚子跟着我瞎跑。” “你先管管你自己吧。”云绥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这人的体温已经比早上还要高了。 他连忙拉着迟阙往最近的药店去,边走边骂骂咧咧:“真烧晕在路上了,我可不管你。” 迟阙烧的反应迟缓,被他拉的一趔趄,赶忙稳住平衡,跟上他的步子。 正是晌午,药店的工作人员都在吃饭,云绥进门时差点没找到人。 “您好,请问发烧……” 他还没有咨询完,肩头就被人拍了一下。 迟阙熟门熟路地报了一串退烧止咳消炎药品,甚至还有感冒灵颗粒,但唯独没有见效最快的感康。 “你这病还要拖着啊?”云绥凑近他小声问,“回去和叔叔阿姨还要吵吗?明天要上课欸!” 迟阙从收银员手里接过药袋,低声解释:“感康我吃了会犯困,下午还有事。” 云绥反应了几秒,突然福至心灵。 “不是,你那个家教就不能请假吗?”云少爷感到分外不理解,“五十万的表说送就送,五百块的家教费斤斤计较,难到你们那边个十百千万是倒着数的?” 迟阙被他逗乐了。 “迟公子买单全场消费只有这一两年了。”迟阙打趣似的自我调侃,“万一哪天迟为勉想不开把我噶了呢?” “啊!”云绥被他吓得一激灵,恨不得把这人嘴堵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迟阙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开个玩笑,他俩顶多封我银行卡,断我生活费。” “你最好不是在开玩笑。”云绥板着脸木然地警告。 “怎么会。”迟阙淡定地晃着药袋子冲落后的人招了招手,“我一般只开玩笑不说实话。” 云绥真的很想把药店门口的拖把拿起来怼在他脸上。 “滚蛋!”他嫌弃地跟着走下台阶,臭着脸问,“你买水没有?” 迟阙背靠着楼梯扶手,挡住亮的有些晃眼的太阳:“没有,去餐厅都会有的,懒得跑了。” 云绥快步下来凑近他,这才发现这人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 他把帽子摘下来,不由分说地扣在迟阙头上:“别摘,摘了打你。” 迟阙闷闷地笑起来,好脾气地压低帽檐:“想去哪吃?当我给你赔罪了。” 云绥木然道:“扬域新街的邹米日料怎么样?” 扬域新街在市北,临江府在市南。 第39章 迟阙:“……” “把你能的。”云绥模仿着他的样子露出一个招牌假笑,握住人的胳膊防止他摔倒,“这条街再往前走走有家素食餐厅,就那里吧。” 这家素食餐厅说素食就真素食,云绥把菜单整个翻了一遍都没找到一点肉制品。 也难怪你们门可罗雀,没有一点荤气谁受得了。 迟阙倒是接受良好,甚至已经点好了自己想吃的草……不是,菜,正一盒一盒的拆药吃药。 云绥盯着他把最后的感冒灵冲剂也喝光了便立刻起身出门。 “你干什么?”迟阙拦住他。 云绥俯身,幸灾乐祸道:“你自己吃草去吧,我要去隔壁吃烧烤。” 迟阙:“……” 一位身负刀伤还发着低烧的男生轻轻的碎了。 二十分钟后,云绥提着二十串烧烤和两个烤面包回来了。 “你故意的是吗?”迟阙看着自己面前大快朵颐的人,夹了一筷子青菜面无表情地问。 “其实我本来打算吃完再回来的。”云绥放下手里的烤串露出一个迷之微笑,“但一想到某人把那块价值三十万的烫手山芋塞我手里,我就觉得还是要当面报复的。” 迟阙尴尬地低头摸了摸鼻尖:“你知道了……” “我看起来很像个傻子吗?”云绥冷笑一声反问,“被你当挡箭牌还看不出来,我别活了吧。” 迟阙见被人戳穿,只好顺水推舟:“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你那份烧烤钱我一会儿转你。” “这是你把我一个无关群众拉下水该做的好不好?”云绥无语地戳了戳自己的烤面包,“表达诚意应该是你把真相告诉我。” 迟阙夹菜的动作微妙地停了一下,声音平平地反问:“想知道那块表和我爷爷的事?” 云绥一愣:“这么好说话?” 迟阙轻嗤:“你都看过我跟他俩撕破脸了,这点事情也不算什么。” “他俩离婚以后,带我最多的其实是我爷爷,朗格猫头鹰是我爷爷最喜欢的腕表系列,他曾说过,要买一块作为我的中考升学礼物。” 他的语调十分平稳,仿佛在讲述的并不是已经离世的唯一亲近的长辈。 云绥安静地倾听,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渐渐爬满心头。 “那个款式就是迟为勉今天带来的那款。”迟阙微微一笑,仿佛在为他答疑解惑,“他是故意给我看的,提醒我老爷子虽然给了我和他平起平坐的股份,但他还是我的监护人,还有暂代的权力。” 云绥万万没想到一块表还能牵扯出迟家家产的事,整个人都呆住了。 “所以你说你要回迟爷爷的老宅,迟叔……迟为勉才那么反对?”云绥努力转动自己脑袋里的浆糊来理顺逻辑,“不会是迟爷爷的遗嘱,转让书什么的在他留给你的老宅那边吧?” 迟阙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云绥的cpu都要烧了,结结巴巴地追问:“那虞阿姨呢?是因为后悔当初离婚的时候不要你,所以来弥补?” “想什么呢?”迟阙失笑,“她也许确实有这种纤细敏感的情思,但投注不到我身上,她更在乎我外婆对我的看好。” 见面前的人又陷入迷糊,迟阙单手托着下巴微微勾唇:“我提醒你一下,虞兮和她弟弟是同母异父,我外婆是当时海城老贵族家庭的独生女,而虞兮当初跟我外婆闹掰过。” 云绥醍醐灌顶。 他沉默了几秒,想了个不太贴切的形容:“所以你算是,商业联姻双方权力争夺的工具?” “你这用词有点太小说了吧。”迟阙很轻地笑笑,声音有点模糊,“不过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没错?” 云绥默默把另一份烤面包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吧,给你点的,别把自己虚死了。” “谢谢。”迟阙象征性地咬了两口就起身准备去结账,“我找个钟点房睡一会儿,帮你叫个车回去?” 云绥原本打算就这么回去,但看着他苍白的脸,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报到那天他在奶茶店遇到迟阙时对方疲惫的样子。 一节课上完像被吸了精气一样,什么学生这么难教? “算了,我和你一起。”他听见自己像抽疯了一样说。 迟阙明显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没带钥匙,我爸妈估计现在也没回去。”云绥飞快地给自己找好接口,有虚张声势地大喊,“你得负责房费啊!” 清理餐桌地服务生闻言立刻抬头,看向两人的目光相当复杂。 迟阙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扯着云绥的袖子就往外拉:“快走吧你!” 直到被拉出餐厅,云绥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令人震撼的语句。 “你知道刚才那个服务生在摸手机吗?”迟阙又气又好笑,忍不住吓唬他,“我都害怕咱俩直接被扫黄大队的抓走。” 云绥百口莫辩,从耳垂到脸颊红成一片,小小声嘟囔:“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啊。” “而且你也不是女生呀。”他底气不足地辩解。 “怎么?你还挺遗憾?”迟阙脑细胞烧没一半,口不择言:“还是说你想试试谁是女生?” 云绥猝不及防遭受魔法攻击,整个人差点炸掉,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迟阙:“……” “我烧懵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锤了锤脑袋,“对不起。” 第40章 云绥又默不作声地凑过来,掌心贴上他的额头。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一股难言的尴尬和窘迫弥漫在两人周围。 “先找个酒店吧。”迟阙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一边揉一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再晚一点我就没有休息时间了。” 云绥张口结舌,只能默默点头。 所幸这边也是个小型商业区,酒店并不算难找,两人走了几步便找到一家环境不错的。 “两个大床钟点房,谢谢。” 他刚和前台说完,云绥就伸手打断他:“不用了,一个双床钟点房就好。” 迟阙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愿意跟我一个房间?” 沉默了一路的云少爷冷哼一声:“我不管你,你烧死算谁的?” 迟阙实在没什么力气和他逗趣,只好笑笑表达谢意。 一开房门,他就径直躺倒在床上。 虽然烧的不高,迟阙身体素质也不错,但不知为何,吃了药见效仍然缓慢,他几乎沾床就睡。 半梦半醒之间,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了额头。 凉爽的触感镇住升高的体温,让他阵阵钝痛的脑袋渐渐安稳下来。 “谢谢。”他闭着眼含糊不清地说。 直到他彻底睡着,云绥才把冰水拿开爬上另一张床,轻声回答:“不客气。” 第21章 天价替班费 云绥是被一阵闹铃声吵醒的。 他午休睡眠浅,又换了地方,几乎一有动静就睁了眼。 迟阙正蹲在床边系鞋带,听到他起床的窸窣声抬起头,轻声问:“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时间还早。” 他的语气十分柔和,低沉温柔的嗓音带着难以言喻的安抚,几乎要让人错觉是哄劝。 云绥还有点迷糊,鬼使神差地顺着他的话躺下了。 迟阙站起身正要出门,床上的人突然弹起来。 “你要去上家教课了?”云绥抓了抓睡乱的头发,直勾勾地盯着他,“就你中午那个德行,你去误人子弟?” 看来这是清醒了。 “那怎么办呢?”迟阙背靠着电视柜挑起眉,歪着头轻笑,尾音上扬,“你替我去吗?” 云绥哈气打到一半当场呆住,一双桃花眼差点瞪成杏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你真的烧傻了?” “开个玩笑。”迟阙一讪,捏着房卡在他眼前晃了晃,“休息好了直接去退房,我先走了。” 他弯腰把房卡放在云绥床尾,正要直起身,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往下一拉。 迟阙连忙用另一只手撑着床稳住身体,拉他的人却凑过来用掌心盖住他的额头。 这个动作下云绥就像是主动钻过去被迟阙半压在床上,但两人一个毫无防备,一个另有主意,根本没有意识到过近的距离。 “不是,你的白细胞这么脆弱吗?这点烧现在还退不下去?”云绥一边试体温一边嘀咕,“你体质这么差了?” “可能太久没生病了吧。”迟阙满不在乎地站起来,“久不生病的人生病确实会更难好一点。” 云绥跳下床瞥他一眼冷笑道:“活该。” “也许是有点。”迟阙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所以能不能请你替我上个班?工资都给你,我坐旁边陪着。” 云绥喝水的动作一滞,举着矿泉水瓶目光复杂地打量着他。 很难想像面前这个求代班的“社畜”跟餐桌上那位“五十万的表不贵”的少爷是一个人。 “你看我像傻子吗?”他把瓶盖拧好搁在一边,“我又不缺钱,你给我五百块钱就想让我受一下午气?” 谁不知道辅导功课废命啊。 他伸手拍了拍迟阙的胸口,把人轻轻推到一边:“身体不舒服就请假,相信我,对面小孩会欣喜若狂的。” 云绥正要进洗手间时,背后的人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点伤感:“那小孩的父母要求很严格的。” 云绥扶着门框停了一下,没说话。 他刚抬腿要往里走,某人又惋惜道:“这是我能找到工资最高的了。” “这个家教的工作就非要不可吗?”云绥没好气地转身,“你还能缺钱?” “未来可能会吧。”迟阙叹了口气,表情落寞,“我估摸着我一上大学就会因为选专业被停卡断生活费吧,现在攒点。” 云绥绷着脸瞪了他几秒,大步上前摊开掌心道:“三倍工资,我帮你把饭碗保住。” “嗯?”迟阙一愣。 “怎么,不乐意?”云绥挑起眉,“现在是你在求我!迟少爷不至于连一千五百块钱都没有吧?” 迟阙又叹了一口气,为难地摇摇头:“说实话,我从小没有固定零花钱,基本每一笔走账都要跟迟为勉解释,你跟我多要一千我还真有点……” 云绥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望着他。 谁能想到,迟家长子表面风光,实际上从小就只是一具倍受控制的傀儡呢? “算了算了!”他咬着唇瓣烦躁地摆摆手,“你工资给我,遇到教不会的你亲自上,剩下的我帮你。” 迟阙这回是实打实地怔住了 他本意只是想随便演一演逗逗云绥,没想到这人居然真会答应。 云绥自己说完以后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嘴硬给自己找面子:“你要是不乐意就自己烧着去,大不了我给洛予桐打电话去收尸。” 第41章 迟阙感觉自己的良心遭到了谴责,沉默了一下踌躇地问:“要不,那块表就当我给你的代班费?反正迟为勉也拉不下脸要回去,你就说我坚持要送你。” 这次换云绥震惊了。 “你真给我?”云绥指了指那个精致的手提袋,“五十万,你确定?” 转赠给他不是只是迟阙紧急救场的手段吗? “这有什么。”迟阙微微一笑,调侃似的拖着调子低吟,“云少爷的时间千金难买啊。” 云绥被他说的耳热,一阵莫名的羞耻席卷心头。 那人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继续:“五十万买你一下午,云绥同学,赏个脸吗?” “滚蛋!”云绥热着脸从他手里一把抢过房卡,踹了一脚这人的小腿,“你走不走?我反正不介意迟到扣你工资!” 回答他的是一声低笑和身后平稳的脚步声。 两人玩闹似的换了个班,开门的洛予桐当场楞成一根棒槌。 “学长,我记得我只有一位老师。”洛姓同学捏着笔冷静地问,“是我的记忆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云绥按着迟阙打印的教案和习题飞速圈好题目,头也不抬地回答,“你现在也仍然只有一位老师。” 洛予桐的目光在身后那位坐在椅子上监工的迟姓学长身上转了一圈,心说我瞎了吗? “怎么了?有问题?”云绥合上笔,敲了敲他的书桌,“他第一我第二,他能教的我一样能,你担心什么?” 洛予桐默默转回头:“也没有担心。” 只是有点不习惯。 不过刚才那两声频率乎一模一样的敲桌声顿时让他习惯了。 云绥在家教这项活动里当了十几年的学生,一朝角色转变为老师,虽然嘴上嫌弃是替人上班,实际心里满是新奇。 趁洛予桐做题的功夫,他已经把迟阙给他打印的二十多页材料全翻了一遍。 “这有什么很难的吗?”新晋云老师如是感慨。 正在做题的洛予桐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认真点,你这道题已经错了。”云绥平静地提醒道。 “好的学长。”洛予桐对自己说了十遍要坚强,“我现在就改。” 虽然同样是顶级学霸,但云绥教课明显没有迟阙那么不顾人死活。 他不仅会提醒洛予桐哪一道题的答案有问题,还会盯着他的解题过程,发现思维误区和计算失误都会及时提醒。 比眼睁睁看着他往坑里跳还一声不吱的迟学长好多了! 洛予桐在心里疯狂呐喊。 最后一题还剩一半时,熟悉的闹钟声响起,洛予桐下意识看向身后。 迟阙无辜地摊了摊手。 他猛一转头,面前的卷子早到了云绥手里。 云学长提着红笔一边判一边津津有味地评价:“我在旁边提醒还做不到全部完成和百分百正确率,菜的有点超过了啊。” 洛予桐:“……” 习题纸被递回来,云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洛同学,要多练啊。” 小洛同学差点哭出来。 老师,我们家教界是禁止使用魔法攻击的! 这场一人看戏,一人新奇,一人遭罪的家教很快就过去,小洛同学不仅学到了满满的数理知识,还受到了一箩筐则来自学长的关怀,可谓是收获颇丰,感动的热泪盈眶。 十分想不走楼梯不走电梯地下去买包泡面。 当然,他最终还是被拽上了电梯。 理由是和他们一起去给迟熠过生日。 洛予桐之前和迟熠同班同学但不熟,自从救猫事件后建立了革命友谊,关系迅速升温。一听说可以敲诈学长……阿不,给好兄弟过生日,当即点头如捣蒜。 “你给小熠准备礼物了吗?”云绥望着洛予桐奔向文具店的背影,凑近迟阙低声问。 迟阙僵了一下,只得实话实说:“没有。” “不过我可以现在去给他订个蛋糕。”他突然灵光一现,“我用会员卡加价让他们急做,应该赶得及。” 云绥被他一点,思路顿时打开:“那我要不,把你给我的这块表转赠给小熠?” 迟阙:“?” 好一出腕表的奇妙漂流记,兜兜转转主人还是没变。 “你的辛苦费不要了?”迟阙委婉地提醒,“三百块钱替我打了一下午工。” “对哦。”云绥深以为然,“那礼物先欠着,回头我再给。” 迟阙赞同地点点头。 好险,差点他就成了唯一不带礼物的人了。 “哥哥!你们终于来了!” 几人一进包厢,迟熠就像一个小炮弹一样飞速发射到迟阙身边,围着他撒欢:“我等你们好久了!” “迟熠,我和你云绥哥的礼物现在还没到,改天再给你行不行?”迟阙脸不红心不跳地糊弄小孩,“本来之前就找人订好了的,没想到流程出了问题。” “没关系啊!”迟熠丝毫没意识到是两个哥哥自己的问题,十分善解人意地给他们开脱,“我就是想和哥哥们一起过生日,在我妈和我舅舅那里不开心,礼物什么的,无所谓啦。” 云绥心虚地移开眼不忍直视。 他正琢磨选个胸针还是一块手表来补偿这小傻子时,就听迟熠小心翼翼地问:“哥,你今天能不能还去云绥哥家里住啊?” 第22章 袒露心声 第42章 唯一状况外的洛予桐一脸痴呆:“学长, 你们居然是一家人?” 云绥呛了口茶水,连忙解释道:“没有,他就是来借住的。” 洛予桐疑惑地眨眼:“为什么借住啊?” 饭桌上突然沉默下来。 “因为和家长吵架闹矛盾了。”云绥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叛逆期嘛, 懂得都懂。” 迟阙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洛予桐更吃惊了:“迟学长还会有叛逆期?” 云绥突然找到一点整蛊的乐趣, 憋着笑作出一副过来人之姿:“怎么不会, 来的晚而已。” 迟阙咬碎一口银牙, 但还是借机顺坡下驴。 他的嘴角立时拉下来, 眼神冷恹,语气不耐烦地问:“他们今天又打算干嘛?” 迟熠也反应极快:“又找了好几个所谓的名师来给你洗脑,真是有钱烧的慌。” 迟阙眼底划过一道暗芒,云绥也心中一凛。 两人抬起头,恰好四目相对。 迟阙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再借我躲一天。” 云绥也叹了口气:“最后一回, 下次别想。” 洛予桐意识到自己撞了枪口,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咱们先扫码点菜吧,客人多了速度就慢了。” 云绥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也拿出手机。 不过不是点菜,而是先给某影帝发消息。 【随便:演得挺好哈】 迟阙回的很快。 【chq:[死亡微笑脸.jpg]】 云绥啧了一声。 【随便:特殊情况嘛,你理解一下。】 【随便:[然后呢?打死我?.jpg]】 【chq:[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jpg]】 迟阙也知道他是帮自己遮掩家里的烂事,玩笑似的和他斗了斗图。 【随便:为什么小熠不直接在微信上提醒你?】 迟阙把手机推到他面前,云绥定睛一看, 他和迟熠的聊天框里所有发出信息都是红色感叹号。 云绥:“???” 【chq:估计是他妈删的吧, 他妈对我一向很有意见。】 真的不是有意阻拦迟熠给你通风报信吗?云绥暗暗腹诽。 迟阙早已习惯了莫名其妙的恶意, 泰然自若地推了推云绥的手臂:“快点菜。” 洛予桐忽然转过头问:“学长,你们吃脑花吗?” 云绥很不明显地吸了口凉气, 反问:“你吃辣还是清汤?” “吃辣啊。”洛予桐理所当然,“火锅不吃辣不就失去灵魂了吗?” 不吃辣的云绥and讨厌脑花但吃辣的迟阙:“……” 一时不知道谁更受伤一点。 “你们是都不吃这个吗?”洛予桐琢磨出气氛中的凝重, 小心翼翼地问。 云绥沉重的点了点头,迟阙紧随其后。 “你们居然有意见一致的时候?”小洛同学十分惊讶地感叹,“真不可思议!” 云绥and迟阙:“……” “那你们住一起还会打架吗?”他兴致勃勃地追问,“像传闻里干碎玻璃那种。” 包厢里安静的让人害怕。 为了防止他被暗杀,迟熠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哥你们打算怎么搞那几个虐猫的?不是让我拍了照片和视频,还让洛予桐写了文字说明?” 云绥微微挑眉:“你俩现在把东西给我,吃完饭你们就知道了。” 迟熠一点经不住卖关子,急得上蹿下跳,云绥却偏不松口,就看他干着急。 “你是打算让李程安帮你发吗?”迟阙在吵嚷的报菜名声中悄悄靠近他问。 “是啊。”云绥一边整理证据资料一边回答,“七中那边不允许外校人开号,只有本校人才发的出去。” “他能做好吗?”迟阙眉头微凝,说话间有几分质疑,“他初中似乎有点畏畏缩缩的?这种揭发恶事的任务……” 云绥有点不满地啧了一声:“不要总是刻板印象啊!他现在开朗多了,还是班委呢!更何况我初中还帮过他呢。” 迟阙轻轻松了口气:“你觉得没问题就行。” 火锅上菜很快,桌面没一阵就被琳琅满目的菜品填满。 “你说你海鲜牛羊肉和辛辣刺激一样不能吃,为什么要吃火锅呢?”云绥看着旁边默默涮菜的迟阙,憋着笑询问。 迟阙看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向迟熠:“这个问题有点难,你来解释一下?” 迟熠心虚地恨不得把脑袋塞进锅里煮一煮。 “得了吧,你接电话时候不也和小熠一样没反应过来?”云绥打了下他的筷子,“再凹造型你的笤皮就又滑走了。” 迟阙下意识收筷子,苕皮立刻滑溜溜地掉下去隐入锅底。 “……” “已经是第n次了。”云绥冷静地陈述事实。 “我知道。”迟阙比他还要冷静。 事实上迟阙曾试图用漏勺和筷子一起配合捕获苕皮,但因为左手臂的伤只能作罢。 “我真的服了。”云绥扶额,从竹筒里拿过漏勺在迟阙的格子里一顿猛捞,“你用筷子,咱俩一起。” 捞了半天影子都没捞着。 迟阙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把漏勺抽出来:“我用勺子,你用筷子吧。” 可能是运气的问题吧,迟阙第一勺就捞出了苕皮,不过是擦着边缘马上就掉下去的。 云绥拿着筷子眼疾手快地拦住,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怼到漏勺里。 第43章 “快快快!”他一个捞的比迟阙这个吃的还要激动,“尝尝这块这么能跑的苕皮到底什么味。” 迟阙却一动不动地举着漏勺,撇了一眼他手里的筷子:“你用的是你自己的筷子?” 云绥一低头,这才发现情急之下他居然忘了换公筷。 两人维持着夹菜的动作僵持在原地。 云绥看着迟阙勺子里的那块苕皮,低头避开迟阙的视线,感觉手里的筷子都在发烫。 迟阙也只有表面的从容,实际手上用力到恨不得把不锈钢的勺柄捏出个洞来。 “你……”云绥咬着牙想说点什么,却实在难以启齿。 迟阙抬眸看了他一眼,把漏勺挪到了他碗边:“来吧,尝尝你的努力成果味道如何。” 云绥像被烫了一样向后仰倒。 “不至于吧。”迟阙见他一惊一乍的样子,笑得揶揄,“这勺子我又没舔过。” 云绥默默挪回来:“……” 问题难道不是我吃你勺子里的食物吗? 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发展到可以同食的程度了? 他动作僵硬地把苕皮扒拉进嘴里。 迟阙还看人出殡不嫌事大地问:“味道怎么样?” 云绥把蕴含着两人辛勤汗水的苕皮咽下去,矜持地开口:“难吃。” 除了扎喉咙只想快点咽下去,他什么都没尝出来。 对面坐着的洛予桐和迟熠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俩之前关系就这么好吗?”洛予桐压低声音悄悄八卦。 “应该没有。”迟熠的世界观还在重建重启中,“可能人真的会一夜之间成熟吧。” 也许他俩都觉得当初的自己太幼稚了?小迟弟弟凌乱地夹了一个丸子,然后被筷子打了手腕。 “你能不能不要偷我的丸子了!” 这顿火锅在莫名其妙的祥和中平稳结束。 迟熠在盛情邀请两位哥哥未果后,只得又抓了几个同学和洛予桐一起去玩密室。 眨眼间,大马路上又只剩他们俩了。 云绥和迟阙面面相觑片刻,又快速撇开脸。 似乎从那片苕皮开始,这个夜晚隐隐有一点脱轨。 “你,不回老宅了吧,小熠都暗示了,你爸让人在那边堵你。”云绥生硬地发起话题,“那你今晚住哪?” 如果是平时,迟阙会毫无心理负担地回一句:“当然是把我的房间分你一半。” 但偏偏下午那场半真半假的代班玩笑在脑海里慢慢浮现,他不由自主地咽下了这句话。 “那,云少爷再收留我一晚上?”迟阙调笑似地说着请求的话,“我好像无家可归了。” 云绥默默咽下到嘴边的“你跪下求我啊”拨通了家里司机的电话。 他挂断电话时,刚好看到聂华发在班级群的消息。 “迟阙,成绩出来了。”云绥把excel表格放大,指着最前排两位的数学成绩,“还记得我提过的赌约吗?” “记得。”迟阙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同分,你要怎么算?”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云绥抢答地飞快,好像生怕他反悔。 迟阙轻叹一声,包容又无奈:“要求先欠着,你想问什么?” 这个问题云绥早有准备,但这个多事的周末后,他突然不确定了。 他对所有人的认知几乎都在这短短的两天重塑了一遍,而这一切事件的引线就站在他面前,他真的有太多的好奇。 “如果我问中考和高一寒假,哪件事你说实话的概率会更高?” 他在此起彼伏的汽笛声和过路人的交谈笑闹中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问。 罕见地,迟阙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笑,只是沉默地望着面前人那双清透漂亮的琉璃眼眸。 过了片刻他才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轻声回答:“高一寒假吧,你问,我绝不骗你。” “好。”云绥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情郑重,语气温和,“高一寒假时候,苏听雪到底帮了你什么忙?” “她帮我找回了走失的兰德,还替我照顾它。”迟阙难得如此坦然,“就是小时候我爷爷养的那条领我们回家的牧羊犬。” 云绥心里一紧:“怎么会走丢?兰德那么聪明。” “迟为勉趁我出国陪外祖母时故意丢掉的,因为我总拿照顾兰德当借口回老宅。幸好是苏听雪捡到,我才有机会找回来。” 迟阙自嘲地笑了一声:“和我沾边的都会倒霉,迟家保命守则第一条,远离大少爷。” 他的语气很轻快,仿佛玩笑里让人退避三舍的瘟神不是他自己。 云绥听得心里一揪。 “胡扯,迟家另外三个人不也好端端活着。”,他嗤笑一声,尖刻地鄙夷道,“最大的瘟神是迟为勉自己吧。” 迟阙惊讶地挑起眉,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尖锐的为自己辩驳。 “小熠,你,迟爷爷,所有血亲都讨厌他,要瘟神到什么地步才达得到的这效果?”云绥冷笑一声,语调轻快,“迟叔叔也是扫把转世啦。” 迟阙没忍住笑了出来。 “没想到你损别人是这样。”他笑得眼睛弯弯,说话的嗓音都有些抖,“跟我从前听得完全是两个感觉。” “废话,从前我怼的是你本人。”云绥刻薄道。 刻薄又完想起来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生理心理双重打击的脆弱少年,连忙找补:“我不是说你欠怼的意思,我……” 第44章 我了半天没我出个下文。 迟阙揶揄地笑看着他。 “算了,不重要。”云绥自暴自弃地叹气,“我只是想说,你是个很厉害的人,不要听他们鬼扯。” 迟阙愣住了。 云绥看着他,耳根子红的发烫,心里像是揣了一团火。 他第一次对面前的人生出佩服。 如此糟糕的家庭环境,勾心斗角的亲子关系,仍然能长成和他平起平坐的天之骄子。 “如果不是你那张嘴,我们也许能做朋友。”他语速飞快的撂下这句话就骆驼似的把头埋起来。 面前的人轻轻笑起来。 “这个事情不难办。”迟阙悠然的嗓音带着隐隐的怀念,“因为我小时候真的想过怎样才可以。” “虽然没有找到,不过也无所谓了。” 云绥心里一沉,一阵憋闷和羞恼从胸腔升起。 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到他面前。 手的主人声音很温柔:“击个掌,今后就是朋友了。” 云绥垂眼看了几秒,轻轻拍上去。 “回家了。” 第23章 疑问 让迟阙暂住云家这个决定遭到了三堂会审。 云绥站在楼梯上看着下面争得面红耳赤的虞兮和迟为勉, 目光一转,刚好和沙发上的迟阙四目相对。 那人前一刻还在因为不停歇地争执而皱眉,现在却提起精力冲他安抚地笑笑。 什么时候都笑的出来, 也算一种本事。 云绥暗暗讽刺完, 沙发的人突然起身上了楼梯。 “被撵上来了。”迟阙仍然挂着浅淡的微笑, 似乎发生什么都能波澜不惊, “他们认为小孩子的建议没有参考价值。” 云绥垂眼看了看下面的三堂会审, 轻轻“啊”了一声:“我记得中考第二天晚上也是这样。” “是吗?好像有点印象。”迟阙歪了歪头, 侧身斜倚着栏杆,“我那时候好像高烧刚退?应该挺狼狈的 ” “确实,脸白的跟鬼一样。”云绥半生不熟地刺了一句,“我站在楼上都怕你撅过去。” “所以你就下来找我了?”迟阙玩笑似的问。 “……” 其实那天他只是半夜醒了想喝水,推开门才发现楼下的人在争执。 他在二楼站了一会儿, 什么都没听懂,只看到靠在沙发里半阖着眼争分夺秒休息的迟阙。 似乎没人记得他刚退烧,明天还要考试。 云绥鬼使神差地下了楼。 虞兮和迟为勉都好面子,见他下来立刻停了嘴,林薇也问他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他说,我刚想起来个题不太懂,找他问问。 他握着迟阙的肩膀把人摇醒,拉到了楼上。 迟阙还脑子还木着, 就被人推到了客房一把拍上了门。 拍门的人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明天见。” “这么难以启齿吗?”迟阙胳膊撑着栏杆, 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云绥沉默片刻, 扯着他的袖子拉到一边:“你那挨过刀的胳膊经得住这么随地大小靠吗?” 迟阙没有拆穿他的话题转移,任由他拽着自己随口应到:“拆线了就问题不大, 不会让你目睹血腥场面的。” 云绥:“……” 难道疼得是我吗? “大好的机会,不进去多做两道题?”迟阙挑起眉指了指房间门, “开学考好像比我低了五分,月考不想追回来?” “等月考就让你掉下来!”云绥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屋。 门口响起一串模糊的脚步声,等到彻底听不见,他才抽了本完形填空专项翻开。 做了五分钟,仍然停留在文章第一段,云绥轻轻呼出一口气,把笔扔到一边定神。 这个暂住提议最初还是他先提出的。 那晚一起回家后两人先是被林薇逮住一顿说教,说着说着,话题就落到了迟阙回哪边上。 林薇给迟阙细数了一箩筐迟为勉和继母的各种薄待,又对比了和虞兮现在对他的心疼。 迟阙一直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开口道:“阿姨,我听她和我外祖母说过,我不配和她一起姓虞。” 林薇陡然沉默。 云绥置身事外旁听了全程,却在这一刻心里一揪。 他听见自己控制不住地开口:“妈,既然两边都不好,那就让他先在这里暂住呗。”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云绥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阿姨想他就来看看,我俩也能一起上课……” 他根本没想到,林薇不仅赞同了这条荒谬的提议,还把另两位叫来成了开了个茶话会。 也许真如迟阙那晚冲他开的玩笑所言:迟家发生什么都正常。 他心不在焉地转着笔,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 【章鱼丸:绥哥,我听隔壁班体委说,秋季篮球赛要开始了。】 【章鱼丸:怎么说?这次咱们怎么打?】 【章鱼丸:虽然有点如鲠在喉,但多了好几个猛将确实不用白不用。】 云绥恍惚了一下,猛然意识到:这次比赛他要和迟阙当队友了! 【章鱼丸:绥哥,我就问一句,你俩能出现在同一块区域吗?】 这个问题云绥也在扪心自问。 两人当了十几年的死对头,刚握手言和就要做队友打比赛,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行的样子。 “我进来了。”门外的人敷衍地敲了两下就推开门,云绥骤然回神。 第45章 迟阙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刚转身就和书桌边的人来了个眼对眼。 “呦,溜号呢。”他泰然自若地上前,“我走了这么久,你就写了五个填空?” “十分钟不到算哪门子久?”云绥冷冷吐槽,“再睁眼说瞎话你就回去吧。”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迫不急待在这里住到毕业。”迟阙抿唇微笑,嗓音温和,“这篇还卡在前十个?不能吧。” “滚蛋,刚才在发消息。”云绥啪得合上书,盯着站在面前的人,“你觉得咱俩打篮球能配合吗?” “所以你们能配合吗?”周一惟虽然在发问,语气却是满满的不信任,“虽然你们最近莫名其妙地和平了很多,但我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云绥露出完美职业假笑:“那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实际上他们昨晚讨论了快半个小时,最终的结果是对头属性大爆发,在差点打起来之前堪堪停战,约好第二天的体育课再行尝试。 “绥哥,我说实话,你俩还不如直接1v1一次决定谁上场。”周一惟看着他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白费力气,“一局定胜负,谁输都别哭,还不影响咱们抢食堂。” 一班的体育课在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老师十分理解学生们的心酸,一般提前三分钟就会偷偷放他们先去食堂抢占先机。 对于每天两眼绿光的高中生来讲,这种天赐的干饭良机因为任何事情耽误了都按律当斩。 云绥:“……我们还没试呢。” 虽然他自己也没抱什么希望,但被人这么明晃晃的点出来,多少有点不爽。 高二年级的两位体育老师都是年轻人,不太拘泥于老教师留下的严谨教学模板。 热身跑结束后把两周后篮球赛的事宣布完,便大手一挥解散了全班。 迟阙抱着篮球穿过人流走到他旁边:“咱俩试一下?让周一惟和白寒帮个忙。” 云绥默默地瞅了他一眼。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被周一惟的话影响了。 两个每天研究怎么打死对方的人合作,别哨子一吹先把队友祭天了。 “我觉得,要不先各自投篮热个身吧。”云绥随便扯了个折中的理由,“你那胳膊绑了那么久,直接打比赛别扭了。” 这确实是一个十分恰当的借口。 虽然迟阙有点怀疑他的态度突变,但还是抱着球去了另一个篮球架。 云绥和周一惟共用一颗球,见他跑去热身,闲来无事的周一惟便也跟了过去。 “绥哥,反正都是热身,不如咱俩先1v1练练呗。”周一惟兴致勃勃地提议,“反正怎样都是打,你跟我对还能快点找找感觉。” 云绥抱着球没动,挑了挑眉:“不是说我俩配合没意义?” “哪能呢哥,你俩全年级第一,王炸组合怎么能没意义!”周一惟滑跪地飞快。 “说实话。” “好吧,因为白寒和迟阙在对,没人跟我打……不过我绝对是心甘情愿来当陪练的!” “接着!”云绥神色一变,立刻把球丢了出去,“你进我守,打快的!” 迟阙都在和人1v1,他松松散散的练投篮,一会儿不就被比下去了? 做朋友归做朋友,跟竞争较劲有什么关系。 周一惟是个很合格的体委,运动细胞惊人的发达,只要是学校里能开设的项目,他基本都能参与,而且都玩的不错。 所以,本来只是五分钟的热身,两人打着打着就不由自主地认真起来。 “哎呀妈呀!” 一次进攻里云绥拦得太紧,周一惟打板的力气没控制住,篮球从篮板上直接弹飞到对面。 “对不起啊绥哥!”周一惟抱着脑袋,活灵活现地演绎死猪惊掉下巴,“我脱手了!我真该死啊!” “牛逼。”云绥微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认命的跑去捡球。 他抱着球刚走回来就听周一惟惊呼:“云绥!背后!” 一颗篮球“咻”得飞过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云绥的后背,他被打的一趔趄。 云绥转头,只见不远处慢慢走来几个年级里“知名”的混子。 篮球弹回去后缓缓滚到为首那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脚下,他把篮球捡起来,轻蔑地看着受害者:“你就是那个打的不怎么样,吹的挺神的云绥?抱歉啊,手滑了。” 云绥微微眯眼,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有病就去治。”他撸起袖子,双手插兜平视着面前的不速之客,“精神病人不要破坏社会正常秩序。” 男生把球往旁边一扔,上前一步威胁:“你找死?” 云绥还没回答,又一颗篮球从他身侧飞过,精准地砸在男生脑袋上,力道之大让他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篮球回弹,落在篮球架下的另一个少年手里。 迟阙把球重重砸在地上,悠然走到云绥身边,歪了歪头笑道:“不好意思,投篮手滑了。” 第24章 背后绕球和三分 篮球场的学生们迅速聚拢过来, 逐渐变重的火药味让氛围骤然紧张。 “你的人际关系有点令人担忧啊?”迟阙微微偏头,压低声音小声问,“什么时候认识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了?” 他说第二句时还故意提高音量, 生怕对面气不出个好歹。 “不要信口雌黄。”云绥把迟阙搭在肩上的的手甩下去, 偏过头反问, “我难道还要给每个莫名其妙找事的傻逼记名排号吗?” 第46章 这话也不知戳中了迟阙哪个笑点, 他憋了两秒, 没忍住低头笑起来。 笑完还轻飘飘地溜了一眼记名傻逼。 对面脸都气绿了。 “篮球场里这块地方我们打了很久, 用习惯了。”砸人的大块头男生趾高气扬地走出来堵在云绥面前,无不嚣张道,“你占了我们的场地,麻烦给我们让一下。” “别太大脸,哥们。”周一惟把球扔给旁边人冷笑道, “篮球场你们家开的?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怎么?难道你叫它它就答应了?”男生混不吝地问。 几个混子笑作一团。 “直说吧,来找事的还是来找揍的?”云绥冷了脸,实在懒得和这群人纠缠,“麻烦把需求说直接点,我的时间很金贵。” 男生勃然大怒:“我看你踏马才是找揍!” 他毫无预兆的挥着拳头砸过来。 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破空而来时甚至有尖锐的风声。 “绥哥!” 几个位过来的学生纷纷尖叫。 云绥个子虽然不比他矮,但身形瘦削,在这堵“人墙”的对比下几乎可以用单薄来行容, 两人赤手空拳, 肉搏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千钧一发之际, 云绥飞快地侧身闪开,一手接住他的拳头, 另一只手死死钳住他的肩膀。 梁远只觉得左肩一阵生疼便眼前一晃,结结实实地被人砸在地上, 人都痛懵了。 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样,这还出来打架呢?”云绥在他对面蹲下身,嘲讽地挑眉,“正面砸人我幼儿园就不用了。” 梁远恼羞成怒,但奈何被砸得屁股疼腿疼,费了半天劲才爬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来我这里发什么疯。”云绥正眼都懒得看他,语气平平道,“但我不介意教教你先来后到,学会了就滚。” 梁远像是被他戳中痛处一样,脸涨得通红,怒气冲冲地骂道:“别在那装腔作势,你个勾搭别人女朋友的人也好意思说装腔作势?敢不敢跟我比比!” 云绥刚转身还没走几步,就硬生生被他喊得转了回来。 “什么玩意儿?你谁啊?谁抢你女朋友了?”云绥生平第一次如此无语,“臆想症要尽快进行药物干预,精神病不要破坏校园安宁。” “到现在了你他妈还敢做不敢当!”梁远气势汹汹地追过来,活像要捉奸,“溜这么快心虚了?” 云绥觉得自己的好脾气要到顶了。 青天白日沾染上傻逼,属实晦气。 周一惟皱着眉听了一阵,突然恍然大悟。 “这是梁远。”他凑到云绥耳边小声帮人回忆,“他女神是十四班的班花,女子篮球队的那个美女,不过人家班花小姐姐看不上他,喜欢你,还跟你表过白呢,估计是破防了。” 云绥这才想起几分。 上学期确实有个姑娘和他表白,但他无意早恋,也不喜欢,便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对方。 但这和梁远的追求未果有什么关系? 云绥看着面前指着他鼻子的手指差点气笑了。 “追不到姑娘就把锅扣给别人……”他一只手捏住那根碍眼的手指狠狠一掰,“这么会自我安慰,你还真是聪明绝顶。” 梁远躲不过也挣扎不开,惨叫声像是在杀猪。 “你下阴招算什么本事!”他捂着手指咬牙切齿,“有本事和我堂堂正正比比!” “也行啊,就比篮球呗,现成的东西和场地。”一直沉默的迟阙突然插话,“还有其他班的同学当评委,公平公正,你敢嘛?” “比就比,老子怕你!”梁远眼珠一转,阴恻恻地笑,“输的人在论坛道歉,内容赢家定!” “没问题。” 迟阙给云绥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冲球场外招了招手:“安倩,过来帮个忙,这边要打个友谊赛,你帮忙记一下分。” 安倩,一中女子篮球队现任队长,身材高挑匀称,长相英气漂亮。 她本来只是训练完来凑个热闹,满足一下少女心,没想到还平白捡了个便宜,当即一口答应。 刹那间,梁远眼中闪过一道明显的慌乱和嫉妒。 “怂了?”云绥善解人意地提醒,“现在说你屁股疼跑路还来得及。” “怂个屁!”梁远冷声骂道,“该怂的是你!” 梁远其实并没有和云绥一起打过比赛。 虽然整个论坛把云绥和迟阙吹的神乎其神,仿佛从外貌到学习再到体育全都完美无缺,但在他眼里,不过是两个因为脸才被追捧的书呆子。 书呆子嘛,球技能有传闻里的三分之一都算顶天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让安倩认清现实的好机会! “说真的,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小朋友送上门来了。”迟阙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向站在旁边的某人,“配合训练快递上门。” 云绥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左手臂:“你这胳膊没事吧?场上可别拖我后腿。” 迟阙笑起来,扬了扬眉:“那要是拖了怎么办?” 云绥面不改色:“拖得不重就哥带你飞,拖得严重就哥踹飞你。” “行吧。”迟阙低笑一声,把球丢到他怀里,“绥哥带我飞。” 云绥耳朵一阵痒痒,不自在地移开步子。 比赛正式开始。 起初,云绥满心忐忑。 第47章 对面虽然是虾兵蟹将,但好歹是互有默契,打过比赛的队友,他和迟阙却是你死我活了十多年的老对家,反向默契百分百。 但几分钟后,他的顾虑就没了。 迟阙主动把主力让给他,自己去了控卫。 他的大局观非常好,十分善于观察和分析对面的弱点,配合云绥的高强度快攻,神奇的打出了精准打击,直击痛点的效果。 比分很快就被拉开一大截,梁远心里焦躁不已,暗暗给旁边的队友递了个眼神。 被暗示的男生微微点头。 “啊!” 周一惟原本阻拦对面协助云绥进攻,没想到被对面的男生暗中使绊子还狠推了一把,整个人顺着惯性摔在地上飞出去两三米远。 云绥一惊,下意识看去时球被梁远顺势截走。 “裁判!对面犯规!”周一惟从地上爬起来愤愤高喊,“他们故意推人!” 安倩连忙吹口哨叫停比赛。 “梁远,你们球员犯规,罚下!一班球员受伤,更换队员。”女生目露嫌恶,瞥了一眼始作俑者冷声道,“两分钟休息。” 梁远讪讪地陪着笑,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周一惟和云绥一眼。 “操!那群狗东西就是故意的!”周一惟气得够呛,恨不得冲上去和他们打一架。 “也是给他们脸了。”云绥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眼神冷淡地扫过对面暗中击掌的几人,“这种下作招数都想的出来。” 他捏着喝了半瓶的矿泉水,瓶身都捏变了型,发出咯吱咯吱的塑料声。 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他肩头轻柔地敲了两下,迟阙温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好了,上场了。” 云绥怔忪片刻,松手放过了塑料瓶。 替补队员宋明喻球打得还可以,就是体力不太够,上场打了几分钟就和攻势愈发迅猛的云绥脱节了。 梁远几人抓住机会死咬着落单的云绥不放,比分渐渐被追回来。 眼看分数差距只有二分,两队胶在了一起。 云绥被堵在包围圈,视线匆匆扫过白寒和周扬,心头骤然一沉。 以他过去和二班打比赛的经历,这两位投篮命中率都不算很高,现在还被人盯着,只怕成功率还要降低。 最远的地方,迟阙冲他招了招手。 他们之间间隔了两个敌方。 他能相信他吗? 云绥咽了口唾沫按住持续飙升的心跳,紧盯着步步紧逼的梁远三人。 在他们慢慢围过来的那一刻,停在原地的云绥突然起步冲着梁远冲了过去。 “堵他!” 梁远一吼,两外两个男生连忙改变方向一起堵截。 下一秒,云绥就怼脸冲了上来。 梁远大步上前抢球,几乎同一时刻,云绥突然改变方向,以一个漂亮的背后绕球把球换到左手,侧身用右臂挡住他的胳膊,以极快的速度擦身越过他。 那真是让人眼花缭乱的一幕,他在很短的时间里方向折换并同时完成了绕球过人,一整套突围完成的非常精彩,场下围观的学生一片哗然。 “卧槽,这个过人太漂亮!” “牛逼,你大哥还是你大哥!” “哥这一套动作够我学一辈子了。” 几乎没有人发现云绥在过人的时候身形踉跄了一下。 堵他的几人连忙改变路线,他们已经完全把战术抛之脑后,只想彻底堵死这个人。 云绥咬了咬牙,强撑着原地起跳把球抛了出去。 但抛出去的那一刻他就心里一惊。 糟了!刚才疼懵了没控制方向和力气!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迟阙居然就在球飞去的方向! 他纵身一跃,在空中把失控的球险险拦住! 由于惯性,迟阙整个人被带着连连后退跌向线外。 但就在他出线的前一刻,他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从侧边把球砸向篮筐。 球在筐边转了两圈,跌了进去。 非常震撼的三分球,比赛时间刚好结束。 球场又疯了一片。 “卧槽!太帅了!” “刚那一球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逼能不能撤回一下让我装!” “不是,这两位哥为啥默契的跟打了十多年一样?” 云绥紧绷的精神后知后觉地放松,他把悬着的左脚小心放下,脚踝又是一阵刺痛。 他“嘶”了一声,踉跄着晃了晃。 一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背后的人沉声问:“自己摔得还是他们干的?” 第25章 脚伤 云绥没想到迟阙最先发现自己的脚伤。 “我自己。”他扶着迟阙的手臂站稳, 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过人的时候太着急了重心不稳。” 迟阙虚虚托着他的手臂,弯了弯嘴角。 “不许笑!”云绥背后长眼, 气急败坏地猛回头捂住他的嘴。 被捂嘴的那位愣了一下, 弯起眼睛看着他。 笑得无声胜有声。 “你怎么这么霸道?”迟阙拎着他的爪子放下来, 不轻不重地钳着他的手腕, “笑都不让人笑了?” 云绥收不回手, 就这么和他僵持着, 脸上的热气一波波往外窜。 “绥哥!”周一惟穿过人群吱哇乱叫着奔跑而来,“帅爆了我绥哥!爆杀啊!这波教做人我给满分!” 第48章 迟阙闪电般松手。 周一惟在两人旁边刹住车,头顶的问号喷薄而出:“你们俩刚才……” “我们刚才什么也没干!”云绥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激动地反驳。 “那就好,吓死我了。”周一惟夸张地抚了抚胸口,“我远远看见你俩掰腕子, 还以为外战刚结束你俩就要内战了。” 云绥准备好的强词夺理通通僵在嘴边。 怎么忘了,他们对外还是死对头。 “你们还不去吃饭吗?”白寒把篮球收起来,冲三个杵在场内的人招了招手,“大家都过去了,再不走可就没饭了。” “就来!”周一惟冲他喊了一声,回头去拽云绥,“走了两位哥,不要用宝贵的干饭时间回味一场和狗人的比赛。” 几个还没走远的“狗人”恼怒转头。 梁远怒气冲冲地往这边来, 又被同班的人拦住, 指了指不远处的体育老师和安倩。 周一惟嚣张地比了个中指。 云绥刚往前走了两步, 脚腕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悬被身后的人撑着胳膊架住。 “我看你是一点记性不长。”迟阙扶着他,语气平平, “这脚是充话费送的?折腾的这么自然。” 周一惟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凑到另一边扶他,不远处等着的几个男生也小跑过来。 “这得去医务室吧,还能走吗?”白寒蹲下身看了一眼他的脚踝,“我们把你扛到医务室?” 周一惟看了看围着的六七个人,真诚发问:“这么多人一起抬吗?有点壮观了吧。”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那个六人八抬大轿一样的场面,瞬间就被想象干沉默了。 云绥一把推开周一惟,坚强地单脚跳着远离是非之地。 “绥哥?绥哥你怎么走了?”周一惟连忙追上去,“这么蹦你打算蹦到猴年马月去?我们抬你人多力量大啊!” “谢谢,不用了。”云绥露出没有灵魂的笑,“你敢抬我就跳下去把腿摔断直接叫救护车得了。” 这波威胁过于硬核,周一惟被硬控了。 “行了,你们去吃饭吧,晚了没饭了。”迟阙大步上前握住云绥的胳膊撑住他的身体,“我送他去医务室吧。” 后面一排顿时眼珠子瞪得恨不得掉出来。 打了个球世界就颠了?宿敌已经发展到可以帮忙送医务室的程度了? “迟哥,你,你别趁人病要人命啊。”周一惟一双铜铃眼一转不转地盯住他,“虽然我们绥哥现在不太行,但他好了还是有一战之力的的!” 云绥:“……你好歹说个你有一战之力呢?” 周一惟大胆地放着怂话:“谁让我没有一战之力呢!” 云绥两眼一闭。 周扬把上蹿下跳要给迟阙驱魔的白寒拉开,关切地追问:“我们帮你俩把饭送过去?” “不用了。”迟阙摇摇头,“食堂人多,排第二次队太麻烦,我出去买就好。” “那你们小心点。”周扬看了眼手表,不放心地叮嘱,“马上就是中午下课了,人多别再摔了。” 迟阙点了点头。 所幸现在距离下课还有快七八分钟,操场上没有什么人。 云绥计算了一下,信心满满地认为他可以在这短时间里单脚跳着离开操场。 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蹦了一半就觉得另一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云绥缓了口气又蹦了一下,没想到腿一酸差点当场跪下。 幸好在他摔倒的前一秒,迟阙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他。 金鸡独蹦了这么久,云绥被人一扶就忍不住卸了力气靠过去,一股清泠好闻的柠檬香幽幽触碰着他的嗅觉神经,云绥一晃神。 他的思绪飘忽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靠着的是谁,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呵。” 似乎察觉到他的局促,扶他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云绥的耳尖被这一声撩起火,咳嗽两下装模作样地从他臂弯里退出来:“我刚没站稳。” “嗯,理解。”答话的人漫不经心地拖着尾音,懒懒的腔调轻轻上扬,“所以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云绥被他吐出的气息烫了一下,偏过头不自然地搓了搓耳垂:“什么商量?” “要不我把你背过去吧。”迟阙叹了口气,把手表伸到他面前,“马上就十一点五十五了,你也不想被全校同学看到咱俩互相搀扶着在操场上缓慢向前吧。” 他意有所指的吐出四个字:“想想论坛。” 一瞬间,某个让云绥胃疼的cp楼浮现在他脑海里,云绥承认自己被拿捏了。 “劳驾,麻烦你蹲一下。”他拍了拍迟阙的后背,“你站着太高了,有点为难我。” 迟阙轻嗤一声,配合地蹲下来。 云绥长这么大从来没被除了他爸以外的人背过,更没想到第二个背他的人会是他曾经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这种两极反转的感觉让人很别扭,他趴在迟阙背上,大腿还被他用手托着,简直哪哪都不自在。云绥挣扎不了,只好直挺挺的立着脖子撑起前胸,恨不得僵成一条笔直的人棍来减小接触面积。 他提心吊胆地数着秒数,生怕这过于亲近的一幕被所有人围观。 迟阙显然也没什么被人的经验,再加上被背的实在算不上配合,走的踉踉跄跄。 第49章 踩着下课的铃声离开了操场时,两人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你放我下来吧。”云绥不自然地扭了扭,“剩下的路你扶我就行。” 迟阙没有答话,一声不吭地下了楼梯才无奈地开口:“你知道这里离医务室还有多远吗?等你蹦过去校医早就走了。” 云绥没话了。 “你稍微放松一点好不好。”迟阙叹了口气,“你这样竖着,我胳膊要承担的重量就会翻倍,真的好累。” 过了几秒,他感觉背上的人缓慢地俯身垂头,胸口贴上他的脊背。 云绥忍着不适应趴下来,缓缓搂住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一侧,凑近他耳朵小心地问:“现在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迟阙整个后背都被他的体温包围,微微愣了下神才回道:“嗯。” 云绥还在说:“如果你手疼的话就把我放下来,反正我下午估计也上不了课,在医务室等校医来上班也可以。” 背着他的人没答话,沉默地往前。 云绥揪了揪他的衣领:“你听到了吗?” 下一秒,背他的人突然颠了他一下,云绥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的脖子。 恶作剧得逞的人轻轻笑了笑,反问道:“你可以安静一点吗?” 云绥恨不得一拳锤死他。 然而现在他的身家性命都被迟阙拿捏着,不得不低头,只能无语地勒住他的衣领:“你能不能稍微正经一点?” 迟阙又笑起来:“看心情吧。” 云绥:“……” 有没有人来管管啊! 迟阙的估测十分准确,两人赶到时校医正准备下班。 “怎么扭得这么严重?”校医皱着眉摸了摸云绥红肿的鼓包的脚踝,“先冰敷消消肿,然后再喷点云南白药,四十八小时以后热敷,这一周之内最好都不要运动,一周之后看看情况,如果还严重就需要去医院了。” 他说着就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医用冰袋递给云绥:“留一下你班主任的电话,我叫他来领人。” 迟阙把他扶到床边坐下,活动了一下肩膀,指了指门外。 云绥会意地点头。 聂华来时,云绥正坐在病床上盯着医务室门口,望眼欲穿。 “这是眼巴巴地等谁呢?”他在病床旁边坐下,小心地移开云绥的冰袋,“等我给你批假呢?” 云绥瞬间收回视线,混不吝道:“对呀,您来了不就说明我解放了?” 聂华笑了一声,给了他脑瓜子一巴掌:“你小子,就想着放假了。” “老师,放假是学生的天性。”云绥仗着自己负伤,拖声拖气地聂华杠,“而且校医刚才说了,我现在不宜运动。”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懒得断筋。”聂华嫌弃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一边翻着手机通讯录一边道,“也就对上迟阙还能勤快点。” 说曹操,曹操就到,迟阙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三个煎饼果子。 “那边的店基本上家家爆满,也就这家煎饼摊速度快一点,你就别挑了哈。”他把其中一个递给云绥,又把另一个递给聂华,“老师,事发突然,我估计您也没来得及吃饭,先垫垫吧。” 聂华挑了挑眉,称赞地竖起大拇指:“难怪你们一班班主任那么爱夸你,确实周到。” 迟阙谦逊地笑了笑。 聂华又看向云绥:“你这脚又是怎么搞的?” “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云绥毫无心理负担地编瞎话,“那时候篮球场上有小石子,我没注意滑了一下。” 聂华瞥了他一眼。轻轻碰了碰他脚踝处的鼓包,“严重吗?大概几天能好转一些回来上课?” 云绥卡壳了一下:“额……说不好,校医说一周之内最好不要运动。”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那就是说一周起步呗。”聂华笑了一声,听不出来情绪,“我之前就说过你们体育运动要注意分寸你不听,现在出事了吧?开学要继续学新课了,你请假了。” 云绥被他说的愈发心虚。 “算了,你先好好养伤吧,身体重要。”聂华叹了口气又板着脸警告,“在家也要好好自学,不能落下太多,否则后面再补很费劲的!” 云绥连忙乖巧点头。 聂华给林薇去了电话就起身走了,医务室又只剩下云绥和迟阙两个人。 迟阙接替聂华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他的煎饼早就吃完了,却并没有走人,而是一直坐在那里玩手机。 云绥简直要怀疑他是想蹭这个没有监控的校医室打游戏。 他把最后一口煎饼果子咽下,发出疑问:“你还不回去睡会儿吗?午休要结束了。” 迟阙闻言收起手机,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丢进垃圾桶,从桌子上拿过一瓶云南白药喷雾淡淡道:“冰袋拿开点,给你上药。” 第26章 给你上药 云绥愣愣地看着他靠在柜子旁拆那瓶云南白药的塑料包装纸。 迟阙做事看上去不紧不慢, 速度却出人意料的快,修长骨感的手和他垂眸时纤长微颤的睫毛让这个平平无奇的场面十分富有观赏性。 他对着手心按了两下喷头,确定使用流畅后直起身冲病床上的人抬了抬下巴:“别发呆了, 脚腕露出来。” 云绥把化了一半的冰袋搁在床头柜, 抽了两张纸边擦手边吐槽:“你把架子上的白大褂披上直接来应聘吧。” 第50章 “多谢夸奖。”迟阙面不改色地上前, 只当他在夸自己, “我也觉得医生是个不错的专业选择。” 云绥被他噎得无言以对。 迟医生拿着一瓶云南白药回到椅子上坐下, 轻轻按了按那块鼓包。 云绥“嘶”了一声, 不满地收腿:“你是不是要谋杀啊。” “讲点道理,我都没怎么用力。”迟阙看他一脸戒备,无奈的收手,“我只是想试试给你上药的力道用多大。” 云绥又不情不愿地把腿伸了出来。 这一次,迟阙的力气轻了很多。他的手指缓慢轻柔地在肿包上打着转, 冰敷过的皮肤放大了他手指温热的触感,云绥极其细微的抖了一下。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但他并不讨厌。 “呲”一声,冰凉的药物喷上来又很快渗入,扭伤的地方传来丝丝刺痛。 云绥条件反射地挣了一下,迟阙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小腿低声呵道:“别动!” 他揉的力气比刚才重了不少,云绥吃痛忍皱眉,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出, 仿佛跟他较劲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 云绥觉得自己已经忍不住要爆粗口的时候, 迟阙终于直起身子。 “继续冰敷吧。”他一边洗手一边嘱咐,“别作死乱动。” 被握过的小腿还残留着眼前人淡淡的体温, 缭绕在皮肤上让云绥有点莫名的羞耻。 “你怎么突然要帮我上药?我还以为你送完饭就走了。”他没话找话似的问。 迟阙站在水池边洗手,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不盯着你上第一遍药, 你自己下的了手?” 他抽了两张纸一边擦一边戏谑道:“就你那碰一下都要升天的娇气样,药喷上去都嫌刺激。” 突如其来的毒舌打的云绥措手不及。 “你说谁娇气呢!”他梗这脖子大声反驳,耳尖却羞得一片红,“都肿了!能不疼吗!” “嗯,疼。”迟阙拖着腔调调笑,“但没办法呀,我手劲大,你忍忍。” 云绥:“……” 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我不帮你揉揉,药物不好吸收。”迟阙把湿掉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冲他眨了眨眼,“你要知道,这都是为了你好。” 云绥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所幸迟阙没打算继续刺激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 然后,云绥眼睁睁地看着他趴在了病床边。 动作和姿势十分熟练,趴倒就再没动过一下,经验丰富的像是陪了很多次床。 云绥尽量小声地把新换的冰袋拖过来敷上,总觉得不认真对待一下伤势都对不起某人这么标准的陪护姿势。 医务室很安静,比起总有各种杂音的班级来说,十分适合休息。 也许是因为身边有一个不知睡没睡的人,云绥的困意也渐渐涌上来。 他小心地移到床头,靠着枕头闭眼数秒。 本意是想数够六百秒叫迟阙起床,没想到自己昏昏沉沉差点睡过去。 云绥一个激灵醒来时,迟阙刚好醒来抬头,眼底还残存着迷蒙睡意。 他站起身冲云绥招了招手:“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云绥望着他的背影沉吟片刻道:“老实说,你今天有点怪。” “你揉我脚踝的时候居然没有嫌弃我。”他若有所思的感慨,“如果不是信仰马克思主义,我就要怀疑你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啊,你说的有道理。”迟阙赞同的点点头,再次拧开水龙头,“差点忘了再洗一遍。” 云绥:“……” 这人不仅洗,还洗的一点不马虎,用肥皂把自己的每根手指都仔仔细细的搓了一遍。 如果不是行动不便,云绥就下去打他了。 “你别洗了。”他木着脸抗议,“我的小腿是肉长的,不是病毒!” “嗯。”迟阙拖着腔调应了一声。 他转过身弹了弹手指,云绥连忙偏头躲开。 “你干嘛!”他抹掉脸颊上的水珠没好气道。 “收你点报酬。”迟阙笑起来,愉悦地眯起眼,“这回真走了,晚上见。” 他说完就拉开医务室的门迅速闪了出去,云绥砸过去的卫生纸团紧随其后……打在了门上。 “神经!” 云绥被司机接回家时刚好和赶回来的林薇遇上。 “怎么搞的?”林薇把他扶到沙发坐下,抬起他的小腿心疼地抹了抹红肿的脚踝,“疼不疼?妈妈现在带你去医院?” “没事啦。”云绥语调轻快地安抚,“校医说了先静养,不用太担心。” 他说罢又撒娇似的拖着尾音央求:“妈,我中午都没怎么吃饭,我好想喝奶茶。” 林薇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除了奶茶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一起点外卖吧。” 云绥美滋滋地点了一堆,下单时突然想起来,有个人才是真的没吃什么。 一整个中午,迟阙都只顾着帮他处理伤势,自己只马虎对付了一顿。 “妈,你让人今晚给迟阙单送份饭吧。”他抓了抓头发,低声同林薇请求,“他今天中午……没太吃好。” 林薇惊讶地张大双眼:“你受伤居然是阙阙帮忙照顾的吗?” 云绥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轻轻点头。 林女士看他左顾右盼的样子恶趣味蠢蠢欲动,故意碰了碰他的脸颊,夸张地问:“小绥,你在害羞吗?” 第51章 云绥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瞪大眼睛炸毛:“害羞?怎么可能!” “嗯……因为被阙阙看到了狼狈的样子?”林薇翘起嘴角,作出认真思考的样子,“人在自己认可的对手或者十分看重的朋友面前失去体面,感到难为情不是很正常的吗?” 云绥保持着爆炸的状态呆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迟阙确实是他十多年来唯一认可的对手,虽然他之前并不承认。 “妈妈早就说过,你和阙阙可以做很好的朋友。”林女士就像看到辛苦栽培的种子终于开花的园丁,欣慰地点头。 “妈,我和他不是好朋友。”云绥尴尬地打断他,“只是今天凑巧而已。” “好吧。”林女士略带失望地叹了口气,“那我让阿姨做点什么给阙阙呢?” 云绥坐正身子,边思索边自言自语:“嗯……中午空肚子晚上还是清淡点好……莲藕排骨汤?我记得他还挺喜欢这个的。” “只有汤太少,晚上又不好太辣……加个鱼香肉丝?” “行,那就按照你说的。”林薇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我先把你扶上电梯再去和阿姨交代。” 云绥恨不得干脆把自己的嘴缝上。 话那么多干嘛?显你知道的多了? 因为这条意外插曲,云绥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心神不定在十点二十迟阙到家后达到了顶峰。 “这是今天下午你落下的物理和化学新课笔记。”迟阙把笔记本递到他面前,“你看看和你自学的成果有没有出入,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云绥死盯着地面接过本子,尽量声音如常地道谢。 但这不是他主观想躲就能逃避的。 他的房间是半隔断式,一道木制屏风劈开了学习区和学习区,建造了一个独立小书房,他和迟阙此时就面对面坐在这张大书桌的两侧。 完全意义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云绥对了一遍迟阙记作业的小本,发现自己已经做完后就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眼神乱飞。 “这是在你自己家。”迟阙冷不丁开口,云绥吓了一跳。 对面的人停下笔戏谑地抬眸:“想拿什么自己拿,不用偷偷摸摸的。” 云绥:“……” 虽然好气又好笑,但他奇异地放松了不少。 “今天的晚饭,谢谢你了。”迟阙低着头轻描淡写道。 他手上还在不停演算,仿佛只是偶然间想起后随口一说。 云绥轻轻啊了一声,小声回道:“没事,你今天中午也帮了我。” 对面的人没再说话。 原来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啊…… 他回过神,庆幸的同时又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怅然若失。 可能因为这场独角心理戏浪费了他太多时间吧,云绥尽力自我开解。 他低下头细细看着迟阙的笔记本。 对面的人如无其事地把写了一半的草稿纸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 那一串的演算从第二步就再没对过。 不知过了多久,桌角的闹钟嗡嗡的响起来。 云绥停笔抬头。 那次晚睡迟到后,两人痛定思痛,特意定了入睡提醒闹钟。 迟阙甩了甩手臂向他走过来:“来吧,我先扶你到下铺,再去客卧睡。” “嗯?”云绥打了个哈气,怀疑自己是不是困出幻听了,“你说你去哪?” “我说,我去客房睡。”迟阙把他扶到下铺坐下,平静地重复道。 “为什么?”云绥奇怪地抬眼看他,“你嫌自己之前鼻血流的太少了?” 迟阙失笑:“问题不大,我是怕你介意我睡你的床。” “晚上有紧急情况给我打电话,我睡觉比较轻。” 他叮嘱完,直起身要走,却被床上的人一把拽住。 “坐下,别走。” 第27章 逗一下 云绥拽着他的衣摆, 哭笑不得:“房间都让你进了还在乎换床?你要不信咱俩今晚干脆睡一起吧!” 迟阙表情怪异地看向他身下的床铺。 那真的是一张双人床。 云绥额头猛跳,忍无可忍:“我就是打个比方!” “赶紧洗漱关灯。”他把迟阙往卫生间推了推,“睡什么客房, 回头再鼻血流一滩, 多吓人。” 迟阙踌躇了几秒, 转身进了卫生间。 他洗漱停当, 踩着云绥手电筒的光爬到上铺, 刚掀起被子, 下铺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对我的床好点,否则我糟蹋你的。” “我还没那么损人不利己。”迟阙失笑。 下铺安静了一下,突然传来一句轻轻地“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和我换铺,还照顾我……” “哦,你该谢的。” 玛德。 云绥翻了个身, 丢下一句硬邦邦的“晚安” 不得不承认,留下迟阙是个非明智的选择。 云绥偶尔会起夜,身残志坚独自起身,然后摔了一跤。 幸好迟阙睡觉轻,及时把他捞了回来。 不过这只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学业。 “我的网课是迟阙争取来的?”云绥大惊。 “他没有告诉你吗?”聂华也很意外“本来打算让迟阙给你带笔记和卷子,后来他又找到几位任课老师说, 希望以视频会议的方式转播给你。” 第52章 他根本一个字都没蹦过。云绥好笑又无语。 聂华还在叮嘱他“好好学习, 不要松懈”等等, 云绥的神思早已飞出去老远。 原来是迟阙提议的。 他就说老聂那种每天忙到飞起的大心脏,哪里想得到这么细致的做法。 想到某人自以为瞒的滴水不漏, 却在老聂这里透了底,云绥就想笑。 机敏狡猾的狐狸终于在瞄准镜里露出了尾巴尖, 他迫不及待想看迟阙被戳穿的样子。 午休时间,迟阙突然收到一条微信。 【随便:你说,老师们是怎么想到给我开网课的?以前没有这待遇啊……】 他喝汤的勺子一抖,差点呛到。 “迟哥你不要急,狮子王没来呢。”白寒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嘲笑,“你别一个应激把手机吃了。” “闭嘴吃你的。”迟阙握着手机轻轻皱眉。 周扬见他看了半天没打一个字,好奇问道:“谁的消息这么难回?” 迟阙打字的手一顿,按着删除键全部消掉,把手机塞回口袋淡淡道:“没谁。” 周一惟突然坐直身子:“诶,绥哥给我发消息了!” “狮子王是不是又开始午休查手机了……什么意思?” “嘭” 迟阙夹起的鹌鹑蛋掉在了桌面上,他举着筷子若无其事地夹了回来丢在一边。 手机几乎同步振动了两下。 【随便:图片.jpg]】 【随便:别装没看见啊。】 迟阙盯了两秒,闷闷哼笑一声。 【chq:可能是有人跟他们提了?】 云绥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屏幕。 这是死鸭子嘴硬,还是看穿了他的计划想要反客为主? 他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沉吟片刻后又打下两行字。 【随便:你说会是谁呢?】 【随便:周一惟?还是宋栀年?】 迟阙眉峰一挑,笑容渐渐收敛。 【chq:要不我帮你问问?】 云绥轻轻“啧”了一声。 这人怎么不按照套路来出牌呢? 不过他必须承认,迟阙越是拐弯抹角地兜圈子,他就越想逼着他主动承认。 【随便:我想想,周一惟估计没这么心细,宋栀年倒是……】 倒是什么?云绥自己也没编出个理由。 【chq:那我帮你问问学委?】 好了,不用编了。 云绥把手机丢到一边,气笑了。 承认自己当了次田螺姑娘,让他逗一下,就这么难吗? 【随便:那你帮我问问。】 【随便:网课帮了我大忙了,如果真是她,返校时候我肯定要好好感谢!】 这踏马是谁刺激谁啊? 云绥轻轻吐了口气,心里像塞了一大团棉絮,轻飘飘的却莫名发堵。 迟阙把筷子搁在一边,盯着最后那行字缓缓眯起眼,按熄了手机屏幕。 周一惟阴阳怪气地声音传来:“这哥可算想起我来了,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跑了,也不知道刚和哪个小妖精跑了。” 迟阙额角一跳,很不明显地往他那边瞟了一眼。 他低下头,像是突然失去了听和看的兴趣一样垂下眼重新拾起筷子。 抬起头夹菜的那一刻,刚好对上周扬疑问的目光。 视线相撞的刹那,他对他做了一个口型,指了指周一惟。 迟阙犹豫了几秒,点了下头。 刹那间,周扬的表情变得十分难以名状。 就好像看到两头史前怪兽在他面前法式热吻,震惊又见鬼,还有明晃晃的好奇和探究。 迟阙的筷子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才落到饭菜上。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把餐盘里的三道菜全都夹了一筷子堆到白米饭上,低着头缓慢又细致地把米饭分成三份挨个拌在一起。 “迟哥,你做料理呢?”白寒看着他盘子里的三块“盖浇饭”发出尖锐的爆鸣,“你这玩意能好吃吗?” 迟阙面不改色地舀起一勺平静地放进嘴里:“食堂的饭菜,难吃好吃都没差。” 好一个都没差,白寒心悦臣服。 然而微信提示铃并没有就此放过他。 【随便:虽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谢谢你帮我问。】 迟阙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囫囵扒拉掉饭菜后端着盘子站起身。 白寒和周扬同步惊讶地抬头看他。 “你吃饭一直这么快吗?”周一惟也有点难以置信,“你还剩一半呢。” “难吃,不想吃了。”迟阙四两拨千斤地回答,“中午还有点事。” 三位小棒槌坐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 “虽然但是,食堂的饭真的有到这么难以下咽的地步吗?” “可能是他自己折腾的难吃吧,你看那三个菜搅合在一起,像是人吃的东西吗?” “你们少说两句,赶紧吃吧。” 任性妄为的下场就是饿肚子。 不过好在一中后门正对面有一家中百罗森。 迟阙吃饭不挑,米其林餐厅可以,路边小摊也行,当即决定进去拿一筒关东煮。 正是午饭时间,便利店里塞满了吃腻了食堂出来换口味的学生,结账队伍的长度十分可观。 迟阙的目光在店铺里游移一圈后抓住机会抢占了角落里一个十分不显眼的空座位。 第53章 这是一张双人桌子,对面还坐了一位姑娘。 迟阙刚拉开凳子,对面的姑娘就抬起头,看清对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好巧啊。”宋栀年露出客气的微笑,“你不是和周一惟他们一起在食堂吗?” 迟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沉吟几秒笑道:“食堂的饭太难入口了,出来换换口味。” “尤其是那个番茄炒蛋。”他皱了皱眉,嫌弃地抱怨,“番茄和鸡蛋各炒各的,比貌合神离的夫妻还不熟。” 宋栀年被他这句话逗得笑起来,手里的签子没拿稳掉回筒里,溅起了不少汤汁。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找纸一边连连摆手道歉。 “没关系。”迟阙摇了摇头,很有风度地抽出一张纸巾替她把桌子擦干净,“意外而已。” 宋栀年重新坐正,有些意外地打量着他。 “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性格,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看着迟阙有条不紊的动作若有所思,“云绥高一时候和你闹得沸沸扬扬,我以为能和他那种小sha……小男生较劲的人也会……” “也会比较幼稚?”迟阙莞尔,替她把这个有些冒犯的词汇补充出来。 宋栀年挑起眉,幸灾乐祸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跟我没关系!” 迟阙把嘴里的丸子咽下去笑了一声:“他一直就这样,我实话实说而已。” “是吗?”宋栀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迟阙难得卡壳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很多次他们能怼起来确实和他的火上浇油脱不了干系。 他需要在和云绥的互怼中展现和触碰真实的情绪,让某些被压抑的心念出来透口气。 “好吧,我也比较幼稚。”他大方承认,微笑着自掀老底,“之前因为我们俩总在杠,差点影响到班级的风纪分,每一次都是我的副班长在力挽狂澜。” 宋栀年立马抬起头,眼里仿佛在冒火光:“云绥他真的因为这个给我找了好多麻烦!他身为班长,管纪律职责的全是我在兜底!” 迟阙心里一讪。 “看得出来,你真的很烦我俩。”他打趣似的自嘲道,“不过你们俩的关系好像也挺不错的?” 宋栀年面无表情地嚼着丸子,发出一声讽刺的笑:“谁让他不着调呢?” “确实。”迟阙悄悄点开录音,不动声色地问:“对了,我看最近老师们上课都开视频会议给他,是你和老师提的吗?” 便利店里仍然很吵闹,但两人距离很近,足够把对话完全收录。 迟阙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捏着手机,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只想快点把宋栀年的回答录下来发给某个在微信上吵吵闹闹的伤员,让他赶紧安静。 出乎意料的,宋栀年没有回答。 她十分诧异地瞪大眼睛反问:“居然不是你向老师提的吗?” 迟阙心头一跳。 宋栀年还在解释:“那天你最晚离开办公室,第二天老师们就开了视频会议,我一直以为是你。” 迟阙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暂停了一拍,手忙脚乱地关掉录音。 然而心思大动,手上不稳 ,手机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你有东西掉地上了吗?”宋栀年疑惑地蹙眉,低头要检查。 “哦,是。”迟阙保持着微笑,动作迅速的弯下腰把手机捡起来,“手机没塞好,掉出去了。” “那你还是小心一点。”宋栀年指了指他的口袋,别有意味道,“小心掉在狮子王面前。” “谢谢提醒。”迟阙保持着礼貌的社交微笑站起身,“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他步履从容的走出便利店,从口袋中摸出仓惶按灭的手机。 屏幕的界面还停留在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的录音上,他后知后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快的离谱。 我在干什么? 我居然真的中了如此显而易见的激将法,还为此冒着风险花心思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套话聊天?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从身体中抽离出来漂浮在半空,冷眼旁观了这个荒唐又魔幻的中午,把他做的蠢事桩桩件件的细数出来,将这副冲动愚蠢的皮囊批判的体无完肤。 迟阙心不在焉地行走在后门的梧桐林荫道下,一遍遍回忆着,希望找出失控的源头。 然而没有,这条单行的车道上没有崩坏的轨道,他是唯一一节离轨的车厢。 但他不明缘由。 不过没关系,就像他爷爷曾教育过他的,不要做没有价值的事,也不必细究没意义的原因。 他只需要让这场轻微的脱轨到此为止即可。 微信的提示铃又响了一下。 【随便:你问了吗?】 迟阙一怔。 脱轨的车厢发出了清脆的喀噔声。 第28章 露馅 房间里, 云绥忐忑地盯着自己发出的这句话。 最初他只是想戳穿迟阙的架子,看看他惊讶或者慌乱的模样。 然而现在,迟阙的避而不谈这场试探拉扯变得充满胜负欲。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继续逼迫, 心里的声音却在叫嚣着继续侵入这片设了警戒的禁区。 【chq:我问了, 她说不是。】 【chq:要不你再想想还能有谁?我再帮你问问。】 云绥沉默地盯了这条消息很久。 第54章 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却生出一股意料之外的不悦。 就像得到了一块微瑕美玉, 明明它瑕不掩瑜, 他却神经质似的无法接受这微乎其微的破损。 【随便:别问了。】 【随便:这么难找就算了, 我也不一定非要知道。】 【随便:大不了我就当是老师们灵光一现呗,反正学生们大概率也没有这么细的心思。】 他看着聊天框里的这句话,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已经翘起了一个志在必得的弧度。 仿佛一位已经笃定猎物落脚地的老练猎手。 过了十几秒,迟阙的回复如约而至。 【chq:好。】 云绥的手指僵在屏幕上,不由自主地微微蜷起。 他像一个身披铠甲, 铁马金戈的将军,准备好了所有排兵布阵的方法和周密的作战计划,却在上战场时发现所谓的敌人根本不存在,以为唾手可及的功勋只是一场美丽的绮想。 一拳打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感觉像一根尖锐的注射器,于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心气和精力。 云绥像一只被抽了骨的棉花娃娃,恹恹的坐着,不想再支撑这局躯壳。 好了吧, 他在心里自嘲。 既得利益者是你, 主动挑事的是你, 不停试探的也是你,对方只是做了一点保留和反击, 怎么就破防到无理取闹了呢? 他仰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 手边的手机嗡嗡振动了两下, 云绥的心跳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重重震了一拍。 等到落空的心跳补齐,他才慢慢悠悠地把手机抓过来解锁。 【chq:别再给我发消息了。】 云绥闭了闭眼。 支着的手臂缓缓放下,手机从掌心安静地滑落,他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 方才的万般情绪像是老旧收音机里卡住的磁带一样停滞在他胸口。 一种古怪的酸涩在胸腔里迅速膨胀,很快就塞满了他整个心脏。 云绥下意识的按住胸口,像跑步后顺气一样不断顺着胸脯。 按照时间来看,这句话大概是因为午休即将结束,狮子王马上要突袭。 但那股憋闷却并没有因此却丝毫消减。 我今天到底在犯什么疯啊? 他把腿抬上来,烦躁地扯过被子当头罩住,几乎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蛹。 教室里,迟阙垂眼看着再没动静的聊天框,还是删掉了那句“马上要上课”了。 按照往常,云绥一定会一句“你命令谁呢!”甩过来,然后就此放置,除非他再主动发消息。 但这次,聊天框里的记录断在这里,对面没有再直率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也许他现在也不在意所谓的语气和用词了吧。 迟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聊天记录,将手机塞回课桌。 也好,他需要足够的空间来调整自己的心绪,让他们从今天中午不受控制中回到正轨。 再多的不正常都是他自己定力不足,不应该累及他人,也不能再被外界因素干扰。 云绥在被子卷里蒙了一会儿,越想越气闷。 他把被子扇到一边捞过手机,打算刷几分钟视频转移一下注意力。 打开软件第一个视频:【班里那些关系很好的同桌】 云绥脸一瘫。 某位让他莫名心烦意乱的新同桌又开始在脑海里蹦跶。 往常云绥刷到这些视频总是看都不看直接划过,今天不知怎么,他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只见视频里的两位男主角打架打着打着就抱成了一团,嘴上说着嫌弃却还相互分享早餐,主动拿出作业给他辅导。 云绥越看脸越木。 有些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视频到达结尾,突然出现两个女孩子指着刚才的两位男主笑得一脸奇怪,口中还嘟囔着“好好嗑!” 给他们的滤镜还是粉红色心型泡泡。 云绥感觉自己遭到了诈骗。 诡计多端的乱嗑视频,顶着“关系很好”招摇撞骗,视频末尾又图穷匕见! 他没忍住在视频下方评论:【这不就是很正常的相处吗?有点想多了吧。】 本来以为在几千条评论里自己会马上石沉大海,没想到不到两分钟就有好几条评论吻了上来。 【宝宝,不爱看可以划走噢,不要打扰我们爱看的人~】 【这叫正常?他们恨不得在教室里亲一个也叫正常?】 【知道了,玩去吧。】 【嗯嗯嗯,好好好,正常现象我们想多了,你可以圆润的离开了吗?】 【哥泥……不会是个误入腐向的直男吧……】 【别多想姐妹,相信你的号子,刷到这种视频,直男也很快就波浪了。】 云绥看着最后两句话,头顶的问号喷薄而出。 这群人怎么跟论坛上的那一小撮人似的,说话看起来颠颠的,每天都在发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不过云少爷从来不为难自己,想不通的事情就直接丢在一边。 如果重要,答案总会自己贴上来。如果不重要,刨根问底也没什么必要。 比起琢磨这些,还不如写两道题实在。 云绥想着想着,干脆爬起来单脚跳着坐到书桌边,翻开练习册。 他和迟阙十几年里唯一的相似处大概就是,都喜欢挑语文,英语课,以及习题课的时候悄悄写作业。 第55章 老实说,这是一个坏毛病,但从最初的比赛写作业一路较劲到现在,已经改不了了。 好巧不巧今天下午语文,英语加自习,晚自习的物理还是一节习题课。 网课帮他省去了躲老师这个步骤,等到晚自习下课时,云绥的作业已经都写完了。 在一中食堂吃饭总是紧赶慢赶生怕迟到,现在能够在开学的时间里能缓慢地,闲适地吃完一顿晚饭,简直让人幸福感和优越感指数上升。 然而他还没幸福多久,突然收到了周一惟的微信消息。 【章鱼丸:绥哥,我纠结了好久,还是觉得,你今晚千万别上论坛。】 【章鱼丸:你那个网课是迟阙找老师帮你开的。】 【章鱼丸:我估计你现在很震惊,也许还有一点憋屈(因为我也是),但你千万别上论坛,会气死的。】 云绥心里一跳,指尖一转点开论坛。 【专门申请网课,我看谁敢说大佬不是真爱!】(hot) 这条帖子直接怼到他眼前,云绥挑眉,第一次对cp帖子如此期待。 【楼主:如题,我们都知道,高二一班的云大佬最近脚受伤没有来上学,各个任课老师专门给他单开了网课。 我今天才知道,这个网课是迟大佬争取来的!诸位,消息保真,我和大佬一个数学老师,我亲耳听见他俩聊的!】 【1l:卧槽好大一口瓜,楼主摩多摩多!】 【2l:搬来小凳子】 【3l:乖巧等瓜】 【4l:等瓜+1】 【5l:+1】 …… 【楼主:来了来了,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我去找老师问题,一进门发现迟大佬也在,有一说一,迟大佬真帅啊,那张脸怎么长的,真踏马帅到我心巴上(歪楼了) 我原本打算一边等一边舔颜,没想到我老师突然问:云绥最近好点了吗?什么时候能来上学? 一听事关另一位大佬,我立马竖起耳朵。】 【22l:楼主放瓜不放一半,快说!】 【23l:楼主放瓜不放一半,快说!】 【24l:楼主放瓜不放一半,快说!】 …… 【楼主:不要急嘛。然后迟大佬就回答他:最近好了很多,应该马上就不需要扶了。 我老师就说:你给他申请的网课,那他现在学习成果怎么样?你检测一下他。 迟大佬听完就笑了一下说:学的挺好,每天挑我笔记的刺。】 胡扯!云绥在心里愤愤道。 谁成天挑刺?自己笔记记得又乱又粗略,还不允许人说了? 【我老师就接着说:你既然帮他申请了网课,那你俩就互帮互助好好学,说实话我还挺惊讶你居然会替他考虑这些,大多数的尖子生都相对自私,生怕别人比自己多学一点。但实际上没有必要,尖子生就是要互通消息才进步快(大概是这个意思)。 然后,精华来了。 迟大佬说:我和他不需要用这种小儿科的手段来争输赢。 谁懂!一句话给我迷的五迷三道的!(歪个楼)】 【38l:哈哈哈,看得出来楼主当初也是迟哥小迷妹一个。】 【39l:“不需要扶了”,你们细品,之前迟哥说他能把卷子给绥哥带回去,难不成他们真的同居?】 【40l:盲生,你似乎发现了华点。】 【41l:难到重点不该是迟哥帮他申请网课吗?这么细心能是对死对头?我死对头要是伤了脚上不了学我能跑出去放鞭炮!】 【42l:你们想想,所有的任课老师都开网课,那不就是迟哥一个一个去找?我真的跪了,对一个怕老师的人来说我打下这行字都开始难受了。】 【42l:我直接一口狂嗑,我们班的小情侣估计都做不到这一步。】 好好好,又开始乱嗑了。 云绥生出一种诡异的习以为常。 还能怎样?顺着网线爬过去吗? 【楼主:你们嗑好快,再我补充。 我老师又问:口气这么大?真不怕他把你超了? 你们猜迟哥说啥? 他说:我更怕下次考第二又缠着说我胜之不武。】 云绥的心跳突然空了一拍。 全的血液倒流向头顶,冲撞着耳鼓膜,他的听觉被骤然放大,清晰地捕捉到胸腔里由快到慢的心跳声。 【57l:不是,我靠,他好宠……】 【58l:画重点,缠着,怎么缠啊?】 【59l:不要告诉我你们俩高一一整年的针锋相对实际是在打情骂俏……】 【60l:一进论坛就被喂了一口相爱相杀,惺惺相惜……我都有点磕你俩了。】 【61l:真的是原话吗?老师面前都敢这么说啊……】 【62l:哥们,他是市第一。】 【63l:市第一就可以公然打情骂俏了吗?(狗头)】 云绥愣愣的看着一条条刷出的高楼。 他的胸腔里像是住了一只初次展翅的鸟,笨拙又青涩地冲撞着。 直到微信提示突然响起。 【栀子:你们俩是不是有病?】 【栀子:他申请的网课中午还来问我?】 【栀子: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死亡微笑脸]】 云绥又尴尬又好笑。 【随便:对不起,可能他有病吧,我给你问问。】 他飞快的截图并分享论坛链接,模仿着迟阙的语气发消息: 第56章 【随便:迟阙同学,你有什么头绪吗?】 第29章 真心交锋 迟阙同学现在毫无头绪。 他上学这么多年, 当话题中心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但感情史这种八卦花边话题还是第一次沾上。 对象还是某个让他失衡的人。 如果只是这样, 迟阙强大的感情调节系统会让他在三分钟之内恢复正常。 但如果某个被你拉下水的人正咸着一张脸坐在你课桌的斜前方, 并托着下巴等待你给她一个交代呢? 感受到宋栀年写满无语的注视后, 迟阙默默收回撇过去的余光, 悄悄挺直脊背, 若无其事地趴在草稿纸上继续演算。 宋栀年仍然一动不动, 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像是他不低头不罢休。 显然,迟少爷的脸皮和心理素质还没有修炼到他爷爷和父亲的境界,又支撑了几分钟就宣告破产了。 他合上笔盖冲宋栀年招招手,指着班门示意她出去聊。 这姑娘却仍然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无机质的目光上下审视着他。 迟阙泰然自若地任由她目光攻击,权当做是今天中午拿人做跳板的精神赔付。 没想到姑奶奶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驻了一阵后突然咧开嘴笑得意味深长。 迟阙:“???” “没事,就是觉得你们挺好的。”宋栀年大度地摆了摆手,“好好过啊,你们俩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迟阙半永久的社交微笑第一次如此有气无力。 有那么一刻,他非常想穿越回中午把那个明知故问的自己一刀刺死。 “我们俩真的不是论坛说的那样……”他无奈扶额。 只是他恰好受伤,只是认识太久不好冷眼旁观,只是顺手帮个小忙……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窜出无数个理由, 却总觉得哪一个都不足以表述真正的原因。 “论坛说的什么关系?”宋栀年仍然笑得开心又诡异, “你们不是同住一屋檐下吗?同居室友关系也要好好过日子啊?” 迟阙组织了半天语言, 最后彻底放弃争辩。 算了这种毫无影响的的小争端不必浪费口舌,即使沉默放过了也无伤大雅。 他为自己的欲言又止找到了极好的解释。 他不再理会同学们兴致勃勃又极力压抑的讨论声, 假装从没看见那条调侃的微信,继续如平常一样做题。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云家司机把他接回来时,迟阙站在房间门口,开始思考今晚去客房并且反锁门的成功概率。 然而下一秒,他面前的房间门就开了。 “哎呀!” 云绥早就听见了他停止在门口的脚步声,雄赳赳气昂昂地开门去秋后算账,没想到蹦得太快没站稳,冲着门框就磕了上去。 但是,预料之中的脑袋起包并没有发生,他一头撞在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上。 千钧一发之际,迟阙条件反射地一手扣住他的肩膀帮他缓冲,一手护着他的额头防止磕伤。 他们的距离极近,远远看上去就像亲密的抱在一起,云绥清晰地感受到迟阙呼吸间温热的气体落在他耳垂上,轻柔又不容忽视,撩的他耳根酥麻。 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垂着脑袋埋在面前人的掌心里,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了。 迟阙笑了一声,手掌发力轻轻扶正他的脑袋。 “不用这么激动,我只是去上了一天学。”他的语气很懒散,像是故意轻飘飘地刺激,“你这么热情的迎接,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云绥哼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笑笑:“确实得热情一点,毕竟是助人为乐的田螺姑娘回来。” 迟阙立时就像被锯了嘴一样一言不发,沉默地扶着他在书桌旁坐下。 云绥懒得和他兜圈子,单刀直入:“为什么我问你时你不说实话呢?” 他看着迟阙几乎抿成一条缝的嘴唇,一字一句缓缓问:“帮过我这件事,对你来说就那么难以启齿吗?” 迟阙仍然没有开口,他如墨的眸子在与他视线相触片刻后就缓缓地挪开。 自然的像是目光不经意划过后偶然对视。 但云绥却莫名笃定,他就是在躲。 多有趣啊。 他紧紧追着这人的视线看过去,一点不放过。 从前只有他和迟阙斗法不成,狼狈躲开他目光的份,何时有这人心虚逃避的时候? 但他现在不想要这种逃避。 “不回答吗?那我们换个问题。” 云绥咽了口唾沫,轻轻的,像是从齿缝间呢喃着发问:“为什么帮我去申请网课呢?” 过了几秒,面前的人缓缓转回视线:“不是都看到了吗?” 迟阙的表情从容如常,声音却很沉:“因为不想胜之不武。” 云绥撑不住笑了一声,有点嘲讽。 “这么几天还值得我计较一下?”他抬起眼看他,目光亮的发寒,傲气一览无余,“我有这么小肚鸡肠吗?” “你真的很擅长说谎,但可惜没找对人。”他侧坐在椅子上,手臂一捞,拽着迟阙的衣服把人拉到面前,“刚才的那几秒,你停顿地太久了。” 迟阙单手撑着椅背,微微俯下身,狭长的眼尾随着挑眉的动作轻轻上扬,墨黑的眸子不带一丝情绪的注视着他缓慢地问:“你想听什么?” “错了。”云绥翘了翘嘴角,清浅好看的琉璃曈里含着一丝以假乱真的温柔,“是你要告诉我什么。” 第57章 他突然站起身,迟阙惊了一跳,连忙后退,却又立刻伸手握着他的手臂,防止他摔倒。 “果然还是这样比好说话。”云绥满意的看着他们骤然缩小的身高差,“我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特意帮我申请网课?” 他直视着迟阙的眼睛,却没有做任何逼迫的动作,语气十分温柔:“我以为我们现在已经不是要揪着衣领才能掏出几句零散真话的关系了。” 迟阙如死海般波澜不惊的眸子终于掀起几分涟漪。 他极缓极轻地眨了眨眼,然后垂下眼沉沉地低笑:“为什么这么执着与这个问题的答案呢?” 云绥皱了皱眉。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迟阙已经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其实我们都知道,有没有网课对你来说影响并不大。” “你真正在意的不是网课。”他再次抬起头,嘴角的笑还没消下去,“你在追问的……” “是你多此一举的原因。”云绥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的话,“是不是还要问我现在还想要这个答案吗?” “我要。”他啧了一声轻轻揪着迟阙的衣领,并没有用多大力气,“非得对你多灾多难的衣领做点手脚才甘心是吧?” 迟阙纵容着他对自己的衣领作威作福,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的手指,视线一点一点上移,最后又落进他漂亮的眸子里。 他抬起手,虚虚反握住云绥纤长好看的手指,微微勾起嘴角反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一定要刨根问底呢?” “为什么对我在背后帮你的原因这么执着?你希望听到什么呢?” 云绥的眸子骤然一缩,下意识想要后退。 然而他却走不了太远,因为那只搭上来的手已经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 这是一个唐突到越界的动作,但他们居然谁都没有为此发出质疑,只是在空中不甘愿又不分开的交握着,于无声里用眼神对峙。 片刻后,迟阙缓缓放松对他的桎梏。 “你看,我们谁都说不出理由。”他轻轻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糊里糊涂地享受成果,不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吗?何必……” 云绥上前一步反攥住他的手腕。 “啧,听你说句实话怎么就这么多前奏呢?”他人为定住迟阙的脚步,“因为我真的把你当做……朋友,但总觉得没有可靠的证据。” 迟阙一愣。 云绥自己说完也有点晃神。 他总觉得这句话差点意思,却又说不上来差在哪里。 “挺离谱的是吧?但我确实有种不真实感。”他抿了抿唇,不自在地拨了拨自己发热的耳垂,“我知道今天故意逼你很过分,但我只是想听你亲口承认一次。” 迟阙突然卡住了。 如果云绥继续和他抬杠,犯倔,甚至有来有往的阴阳怪气和兜圈子,他都能应对自如。 但偏偏是这样直白又热烈地表达,将他手到擒来的虚与委蛇尽数克制。 他失去了表达的能力,只能无措地看着他。 “我的理由说完了,该你回答问题了。”云绥别过脸,竭力想隐藏自己的羞窘,却把红透的耳垂送到了对方面前。 迟阙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闷闷的笑了一声。 听着像穷途末路,却又分明透着欢喜。 “因为我希望你能得到更好的,或者说,我也把你当作……我的好朋友。”他还是不习惯直率地表露情感,最后五个字说的很轻。 但云绥听清了。 “啊……真是一句难得的回答呢。”他轻轻拖着长音,下巴微微扬起,眼神和上调的眉峰都写着高傲,嘴角的笑容却很柔软。 迟阙也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只是温和又歉意地微笑着:“那我向你道歉?” 下一秒,他突然被云绥按着后脖颈强行低下头,两人的距离比瞬间拉近,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过火。 第30章 篮球赛 “早这样好好说话多好, 非要人按着脖子逼你是吧。”云绥压着他的后脖颈咬牙问,“听你说句实话是要你命吗?” 俩人的鼻尖几乎抵在一起,呼吸间的热气相互纠缠, 但谁都没有对这过进的距离提出异议。 “行吧, 我的错。”迟阙费力地把他推远, 解救出自己的脖子, “你先放开我, 难倒你要谋杀吗?” 他不说还好, 一说云绥更来劲来,单脚跳着也要招呼到他脑袋上把人按下来:“说得好,你再给我拿腔拿调一次,我就把你抛尸荒野。” 迟阙怕他再摔跤加重伤势,只好站在原地一边虚扶着他一边尽量躲开。 “你不怕死能不能放过一下我。”他竭力仰头避开云绥的手, 无奈道,“我还要打篮球赛,你想让咱们初赛输给老仇人?” 这一段的信息量有点大,云绥当场定住了。 迟阙贴心地补充:“初赛是梁远他们班。” “卧槽!”云绥爆出一声惊天国粹,“谁抽的签?重重有赏!” 迟阙挑了挑眉:“赏就不用了,你现在乖乖坐回去,别把我队主力送走就行。” 云绥:“……” 直到第二天中午,云绥还在微信上冲迟阙发癫。 【随便:退一万步讲, 我就不能突然医学奇迹一下上场把梁远干趴了再继续瘸吗?】 【随便:让我上场, 哪怕是考第一名我也愿意啊!】 “想的还挺美。”迟阙轻嗤一声, 抬手回了一句。 第58章 【chq:不能,别想。】 【随便:滚![死亡微笑脸.jpg.]10】 迟阙真的滚了, 半个小时都没再回过他一句话。 “好歹让人听个响啊!”云绥心里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对着没人回话的聊天框疯狂信息轰炸。 轰炸到最后, 云绥自己都快恢复平静时,突然收到了周一惟的消息。 【章鱼丸:绥哥,虽然这是一件必然的事,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咱们赢了。】 【章鱼丸:客观来讲,迟阙最后那个三分球属实帅,我决定从今天起叫他一声迟哥。】 【章鱼丸:不过不要担心,如果今天是你的话,肯定比他还牛逼,吸引一堆妹子的肯定也是你。】 云绥雀跃的心情突然被人拉平了几秒。 难怪不回他信息,原来是着急和小姑娘聊天呢。 见色忘义的东西。 “叮”一声,见色忘义的东西终于舍得给他回消息了。 【chq:刚和体育老师聊了一下,同意把咱们班的半决赛放在后一天了。】 【chq:虽然聊胜于无,但万一医学奇迹发生了呢?】 【chq:和台下的人要了比赛视频,传的有点慢。】 云绥看着视频缓慢旋转的圆圈,心里的不爽立刻烟消云散。 事实证明,迟阙的战术部署确实有两把刷子。 凭借着他过硬的观察和应变能力,他们居然真的在半决赛里惊险的打赢了对面的全主力队伍。 不过医学奇迹虽迟但到。 决赛的前两天,云绥的脚居然奇迹般地好了。 “其实是因为你本身伤的就不算重,只是你自己金贵而已。”迟阙不留情面地吐槽。 “啊是是是,我金贵,我最金贵。”云绥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言语攻击,“我不想金鸡独蹦,我就乐意呆在家里上你给我申请的网课。” 他故意把“你给我申请”这几个字咬的极重,迟阙果然不说话了。 时隔半个多月,云绥终于再次站在熟悉的校门口前。 所有人都对他和迟阙从一辆车下来熟视无睹。 “流言早就扒出来咱俩住一起了。”迟阙泰然自若地关上车门走在他旁边,“现在能让你的cp粉炸锅的,也就我把你抱进去了。” 他还故意比划两下。 很明显是还击他刚才的撩闲。 云绥掉头就走。 一班的同学们对于班长的回归表达了极大的欢迎,尤其是要打决赛的几个。 “我跟你讲绥哥,我现在强的可怕。” “我觉得我跟你单打都不成问题。” “哥你以前可能是雪中送炭,现在就只能算锦上添花了。” 云绥搬着凳子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移,有点崩溃地问:“你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迟阙坦坦荡荡:“加油打气了一下,自信最重要。” “那他们是不是有点太自信了!” “可能?不过没关系,问题不大。”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白寒突然凑过来挤到两人中间,“虽然你们同居了,但也不能排外啊!” 云绥:“……” 周扬一把推开他,熟练地微笑道:“他神经,绥哥你别理他,我们要不要聊聊下午怎么打?” 云绥用手肘怼了怼迟阙:“哎,到你的主场了战术师。” “嗯?”迟阙像是刚神游回来一样,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话题中心。 “能有什么战术。”他嗤了一声,傲慢又松弛,“战术就是绕着云绥打。” “啊?” 这下不光其他人,连云绥自己也懵了。 迟阙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你当核心,我给你打辅助,剩下的负责配合,或者掩护我俩。” “为什么?不该是你主力吗?”云绥皱起眉,“我半个月没上过球场了。” “我打法早让那群人研究透了。”迟阙无奈地摊了摊手,“出奇制胜。” 云绥还想再说什么,迟阙抢先问:“你想打主力吗?” 云绥迟疑了好几秒,点点头。 迟阙抬眼看向白寒和周一惟等人:“你们觉得绥哥牛逼吗?” “那当然牛逼啊。”周一惟率先捧场,“谁能比他牛逼。”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咱们牛逼,他也牛逼,能输吗?”迟阙继续追问。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算不上激动,却莫名地富有信服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幻神队解锁了,再输就说不过去了!” “干他丫的,输了我倒立洗头!” 云绥看得目瞪口呆。 “你将来要是搞传销,我第一个举报你。”他悄悄凑近迟阙威胁道。 “雕虫小技。”迟阙谦虚地欠了欠身,“重头戏还是要看你们。” 决赛对阵的是高二年级组有名的体育班,个个都是运动的好手。 纯体育运动员和纯学霸的阵容让这场比赛的期待值不断拉高。 论坛已经开始下注是体育班轻松拿下还是学霸班爆冷翻盘。 “大多数都是等着看咱俩笑话的,觉得这会是我们最狼狈的一天。”云绥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论坛高楼,“这种评论我已经看到快二十条了。” “别念了哥!我要慌死了!” 迟阙还没说话,白寒已经轻轻地碎掉了。 第59章 云绥乐了。 “慌什么。”他极为淡定地拍了拍白寒的肩头,“对面可是体育班,靠体育吃饭的,他们压力才大吧。” 白寒一愣。 “走了。”迟阙在门口冲他们招了招手,“放开了打,给体育班上点心态难度。” 体育班打文化班,打赢了叫天经地义,打输了就是大乐子了。是以,队长握手时云绥都能鲜明地感受到对面的紧绷。 但紧绷归紧绷,他们的打法依然很凶悍,配合也十分默契。 体育班的球员或多或少都受过专业的指导,进攻和防守的节奏拿捏的十分得当,开局没多久,比赛的节奏就落到他们手里。 相比起来,一班就显得业余了很多,虽然两位大佬打的狠,技术硬,但终究在运营和配合上差了一些。 云绥第一次打比分如此焦灼的比赛。 每当他们好不容易追上比分差时,对面又会立刻再拉开三四分。 看上去差距不大,但实在很恶心。 下半场接近尾声时,体育班的小前锋用一个十分漂亮的三分球拉大了差距。 比分来到了39:34 还剩最后两分钟,只够一班再组织最后一次进攻。云绥望着正前方的一个守卫缺口眯了眯眼。 那个位置很刁钻,前面还有体育班层层围堵,甚至就算冲过去也很难保证进球。 但那也是他们唯一缩小比分差的机会。 就像一颗不知是否有毒的苹果,危险又诱人。 “想去就去。”迟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最后一球了,冲!” 他话音一落,云绥就带着球冲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迟阙护在他右侧跟着飞了出去。 体育班显然也看出了云绥的计划,两个人交替着想钻空子隔开他们。 前面的路被对手堵死,云绥反手把球砸向迟阙,迟阙接住也不多留,迅速传给后面的周一惟,周一惟又奋力把球传向篮板下的白寒。 几乎所有人都跟着白寒的动作向篮板围过去拦截时,白寒突然带着球向后退了两步,把球扔了出去。 篮球飞向的方向正是云绥! 在所有人都跟着球跑的时候,他成功到了最初选定的点,虽然是最边角的斜线,但中间没有任何阻拦! 云绥没有任何迟疑,按照早就计划好的角度弹跳投球! 一道优美的弧线从空中划过,砸在篮筐边缘绕了好几圈,晃晃悠悠地进了筐。 三分。 39:37 现场响起排山倒海的欢呼。 “虽然咱们输了,但是虽败犹荣啊!”周一惟吼叫中冲过来抱住云绥一通乱摇:“太牛逼了!太牛逼了!” 云绥被一群人围着,目光却只停留在球场另一边的迟阙身上。 他非但没过来,还在那边和一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是当初约他吃饭惨遭拒绝的女生,苏听雪。 云绥盯着某人批发似的笑脸,面无表情地灌下大半瓶水。 第31章 突发事件 这场比赛打得十分尽兴, 虽然不幸落败,但血脉贲张的竞技体验让人回味无穷。 “裁判那边让我们派人去领奖牌。”周扬从裁判席返回来冲他们招手,“我们让谁去?” “迟哥或者绥哥, 都行。”白寒还沉浸在最后一球的紧张里, “哪个去都是门面。” 云绥眼珠转了转, 视线飘到场地边缘, 嗤了一声:“我去吧, 你们迟哥这会正忙着庆功呢, 哪有空理我们。” “是吗?我们都在这呢,他去哪庆功?”周一惟环顾四周,突然捕捉到两个身影,“我去,搞半天他撩妹呢……唔!” 周扬用一瓶矿泉水戳他的腰窝, 打断他的鬼叫:“刚运动完不要说太多话,缺水。” 周一惟:“???” 云绥不紧不慢地往主席台去,路上刚好遇到体育班的队长。 比赛之前此人绷着一张脸看上去颇令人敬而远之,比完赛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甚至还对云绥友善地笑笑。 “你和你的搭档配合得很好。”他主动过来和云绥搭话,“虽然你们整体实力不太行,但你们两人的配合很默契。” 这波锐评有点过于直白,云绥“呃”了半天, 只好玩笑道:“那, 谢谢你对我俩的夸奖?我们队确实是业余野路子, 和你们打这一场学了不少。” 男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裁判老师先一步过来将他们引到领奖台, 摄影师的镜头就怼在面前,他只好作罢。 拍照结束, 云绥正要回班,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认识一下,我叫宋寻。”那男生有点腼腆地挠头,“其实我是想帮我朋友问问,你们晚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聚餐。” 云绥刚要回话,一道声音先声夺人:“不好意思,可能没有时间。” 迟阙不知何时返回来,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我们俩晚上还要……” “好啊。”云绥打断他,一口答应下来,“你记错了,我们今晚什么安排都没有。” 迟阙微微侧头看过来,云绥顿了片刻没回头,权当没发现。 宋寻一脸茫然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懵懵地问:“你们到底可不可以?” 几秒后,迟阙轻轻呵了一声,温和道:“那我也没问题,我们加个微信商量?” 他刚拿出手机,云绥突然伸手按住,抢先一步扫了码,微笑道:“和我说吧,我们队的群是我建的。” 第60章 被摁了手机的迟阙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等等等等!”宋寻高喊着叫住迟阙:“可以再加个微信吗?我队友很想认识你!” 他一嗓子嚎完,对面俩人却谁都没有看他,反而相互对视一眼。 迟阙抽出手机懒散地晃了晃,眼神却只落在云绥身上,嘴角噙着一点微微的笑意:“云绥同学,我可以加吗?” 一股热意从心底窜起,云绥顿时红了耳尖。 宋寻瞪着眼睛左看右看 小心翼翼地抠出一个问号:“为什么要问他?” 迟阙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扫完二维码淡笑着道:“怕他再条件反射把我手机拍地上。” 宋寻:“?” 死对头的世界他不懂。 宋寻抱着微信开开心心地走了,云绥扫了一眼旁边的人,不咸不淡道:“谁来都能聊两句,谁要都给微信号,你挺会社交啊。” 迟阙设置好备注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阴阳怪气我?” “哪里。”云绥哼了一声,转过身要走,“你可是不远万里从温柔乡过来的,我欢迎还来不及。” 他说完就大步往前走,走了一段才发现身后的人一直没有跟上来。 云绥心里的火越烧越高。 “喂!你到底……” 迟阙不紧不慢地跟上来,指了指他的校裤口袋:“看看微信。” 云绥将信将疑地点开,只见迟阙传给他一个视频。 那赫然是他们刚才比赛的视频。 紧接着,几张他投篮的照片也传了过来。 “观众席抽签时我们班只有她抽到了第一排,所以我请她帮忙。”迟阙慢条斯理地声音响起,“你猜你之前看的比赛视频是哪里来的?” 云绥怎么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为了他。 迟阙愣了几秒,恍然大悟:“你刚才冲着我阴阳怪气就是因为这个?” 云绥动作一僵,若无其事地划了划微信:“宋寻问聚餐在味斋烧烤行不行,你有意见没?” “我哪敢。”迟阙提了提嘴角,慢悠悠道,“你百忙之中抽空问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把他刚才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云绥:“……” “你……” “不能。”迟阙歪了歪头,冲他微微一笑,“谁先不好好说话的?” 云绥哑口无言。 好在迟阙没打算继续,怼了两句见好就收。 为了让比赛不影响教学,决赛特意安排在课程最少的周六下午,恰好方便了他们聚餐。 下了晚自习,决赛的对手在校门口客气的认识了一下,进了烧烤店包间就开始勾肩搭背。 “这位是邹诀,我们真正的队长。”宋寻指着身侧斯斯文文的男生介绍道,“咱们篮球校队队长就是他,高三不参加,我就把他拖来给我们当教练。” “是怕把我们打崩溃吗?”云绥乐了一声,“感谢邹学长不杀之恩。” “没有,你们也很厉害,或者说打的很聪明。”邹诀客气地笑笑,新奇又带着打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滑了个来回:“我以为你们学霸班大多不擅长这些。” “这句话今天都在论坛刷屏了。”云绥眨了眨眼调笑,“我就当你在夸我们了。” “本来就是在夸你们”邹决失笑,把烫餐具的水倒进垃圾桶,抬头看向迟阙,“其实我有点好奇,迟学弟为什么突然换比赛思路。” “你之前的打法都是以你为核心得分,我以为你们今天打算打双核心,没想到你居然去做了辅助。”他说得很慢,看上去似乎确实想不通,“为什么让一个半个月没打球的人做核心?不怕他手感不好带崩吗?” 云绥也好奇地扭头。 迟阙原本闭着眼背靠在椅子上,被点名才睁眼看过来,理所当然道:“我打法就那点,都被你研究了一遍当然要换换。” 他直起身拍了拍云绥的肩膀:“我们俩嘛,打法能有一点相似都算我输。” “但你却能配合他。”邹诀挑起嘴角,“研究了很久吧?云学弟打的那么猛,一看就不是会配合的类型。” 迟阙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邹诀把倒好的茶水分给三位学弟,意味不明道:“用心良苦啊。” 迟阙当即呛了一口茶。 云绥连忙抽了两张纸塞到他手里:“喝个水都能喝出这效果,我服你。” 他一边拍迟阙的后背一边向邹诀真诚发问:“什么用心良苦?” “没什么。”迟阙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压在桌上,声音低哑,“夸你今天球打得好。” 云绥一怔,脖颈和耳根的皮肤隐隐发热,不知所措地抽回手。 迟阙轻轻呼出一口气,从桌上拿了一串烤鸡翅,分出一只放到他盘子里,怼了怼还在发愣的云绥:“快吃。” 云绥一寸一寸地把视线挪到鸡翅上,手腕被人握住的温度不降反增,热流直窜心底。 他深吸一口气散了散热,这才夹住盘子里的鸡翅。 味斋烧烤开在学校旁边,每逢周末必定挤满客人,一份烧烤很快就被分完,十几个男孩子只好就着小菜喝饮料。 “我们要不去买酒吧。”周一惟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提议。 “能行吗?”白寒有点犹豫,“回去会不会被发现?我爸妈查的严。” 第61章 “低度数啤酒还行吧?”宋寻激动地边说边比划,“味不大,而且不会醉人!” “你们喝吧,高三不行。”邹决遗憾摇头,“放开了喝,你们一桌都未必喝的过我。” 十七八的男孩子最不经激,胜负欲立刻就起来了。 “好大的口气啊学长!咱们比比?” “学长仗着我们不能为难高三生可劲吹牛是吧?” “你这么一说我今天还非的让你喝点了!” “真的,也就我现在不能喝酒。”邹决继续火上浇油,“要不然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说别的,学长。”云绥拍了拍迟阙的胳膊,“你能把他喝倒我都佩服。” 无故被点名的迟阙挑了挑眉。 邹决却似乎对和迟阙比试十分感兴趣,当即转了口风:“咱俩试试?” “啊?”迟阙睁大眼睛笑笑,“别了吧邹哥,我不住校,没法送你回去。” “呦呦呦!” “来了个口气更大的。” “碰一个碰一个!” 一群人鬼叫着一定要他们拼一回酒,周一惟甚至已经上蹿下跳地要去买酒。 他刚走到门口,来电提示音突然响起。 云绥正要叫住他,只见周一惟身形一晃,差点跪在地上。 “怎么了?”他上前扶住周一惟的手臂,“平地怎么还摔跤?” 周一惟一个猛回头,双手无比大力地钳着云绥的手臂,双目充血,声音颤抖地不成样子:“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云绥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妈说,我爸出警时候……中弹了。”周一惟说到最后几乎听不清句子,只有哭腔。 云绥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把周一惟扶起来,可周一惟腿软的根本无法支撑身体。 一只手从另一侧架起周一惟,迟阙沉稳的声音响起:“别慌,我叫车了,走。” 市立医院离得不远,网约车甫一停稳,周一惟立即拉开车门跳下去,医院大楼门前,周母就等在那里。 周一惟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抱住母亲,颤抖着小声问:“我爸怎么样了?” “还在做手术呢。”周母强压着恐惧安慰儿子,“别怕别怕,你爸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母子俩抱在一起平复了好一阵,终于攒够了回到手术室门前的勇气。 云绥无言地搂了下周一惟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背小声道:“我在楼下等你的好消息。” 目送着母子俩进了电梯,提着的那口气顿时散的七七八八。 云绥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他抚着门框支撑起自己,空荡的胃袋发出剧烈抗议。 “迟阙,我们……” 他一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陪着他们一道而来的迟阙居然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第32章 他睡着了 “迟阙?迟阙!” 云绥当即吓清醒了, 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来,四下旋身寻找着那人的身影。 然而没有,入目之处俱是陌生人。 来电提示音突兀的响起, 看到来电人名字的那一刻, 云绥轻轻松了口气。 “是云绥吗?”那边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这边的小伙子晕倒啦!我看他手机屏幕是给你的电话, 就给你打过来啦!我们在市第一医院门口左边的便利店, 你快来接一下人!” 云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阿姨您好, 麻烦您暂时帮我照顾他一下!”他拔腿向医院正门飞奔,呼哧呼哧地保证,“我马上到!很快的!” 便利店就在正门旁边,云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过去,一进门就看见角落里围着的两三个人。 “迟阙!”他一边叫着人的名字一边剥开人群挤进去。 迟阙垂着头蜷缩在椅子上, 双手大力地按着腹部,闭目抵抗挥之不去的眩晕。 听见云绥的声音,他缓缓抬头。 云绥瞳孔一缩,顿时呆住了。 眼前人又流了鼻血,按着腹部的力气大到指尖发白,眉头痛苦的皱着,一张脸苍白如纸,就连唇瓣的血色都褪的干干净净。抬头时看他的眼神轻微失焦, 过了好几秒才恢复几分神志。 “没事。”他沙哑的声音里含着明显的虚弱, “刚才有点不舒服, 现在……” “好了好了。”云绥在他面前蹲下身,握住他的手腕仰头看他, “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为什不说还自己来便利店?” 迟阙还没开口,一旁的阿姨接话道:“小伙子, 我看你朋友这样子像贫血。” “贫血?”云绥微微蹙眉,转回来看他,“你什么时候贫血的?” “老毛病。”迟阙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以前偶尔会犯,但没有今天严重。” “可能是太久没犯,给我憋了个大的。”他嘴角浅浅勾起,带着安抚意味轻柔地反握住云绥的手,“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他的声音虽然很低,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云绥慌乱的心跳在他温和缓慢的话语里渐渐安定下来。 然而热心的阿姨表示异议。 “小伙子,这还不叫大事啊。”她十分不满地瞪了迟阙一眼,“结账时候我眼睁睁看着你倒的,跟前四五个人扶你呢,就差把你送门诊了。你们年轻人不能这么不把身体当回事啊!” 她说着还瞪了一眼旁边的云绥。 第62章 云绥抿着唇,阴着脸转回头。 迟阙双手一僵,若无其事地捏了捏他凸出的腕骨:“刚才确实难受,现在已经……” “好了你闭嘴吧。”云绥冷冷呵了一声,“你觉得你在我这里还有可信度吗?” 迟阙:“……” 云绥站起身,从置物架上抓了一大包枣夹核桃,又抽了好几包枸杞茶,连着迟阙的袋子一起结了账才返回来。 他拿出一包枣夹核桃撕开包装递给迟阙道:“快吃,多吃两个我叫车送你回去。” 迟阙头晕又肚子疼,实在没什么吃东西的欲望,又不想让云绥担心,只好一边吃一边跟他聊天转移注意力:“你要我先回去?那你怎么办?” “在这里等周一惟报信。”云绥轻轻叹了口气,“他来时候那个样子,我不放心。” 迟阙囫囵吞枣地咽下去,深吸了一口气把最后一丝眩晕压下去轻声道:“我陪你吧,中弹手术时间很长,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你?”云绥扫了一眼他仍旧白的愁人的脸色,“你在更不安全吧?” 上赶着给歹徒劫持了当人质。 迟阙把他打开的第三个枣夹核桃咽下去,轻描淡写道:“我是说,我可以帮你报警。” 云绥:“……” “开个玩笑。”他站起身,身形很不明显地晃了一下,“真到那一步,我保证让你先走,全须全尾,安安全全地离开去报警。” 云绥心里一跳,莫名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询问玩笑还是实话的冲动。 但理智压住了这股欲望 。 “不要乱说话!”他扶住迟阙手臂帮他站稳,轻声斥道。 “好吧。”迟阙顺从的换话题,“周一惟和阿姨来时候估计也都没吃饭,回去给他们送点?” “你出来就是为了买吃的?”云绥反问。 “嗯。”迟阙微微点头,“我们都没吃晚饭,总不能一直饿肚子到明天吧。” “走了。”他抽回胳膊,顺手拍了下云绥还伸在半空的手腕,率先出了门。 云绥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一种莫名的,说不出原因的挫败感笼罩在他心头。 市医院的小亭子在楼门前的绿化区,大概是供复健的病人以及病人家属休息用的,亭子里还设有专用休息椅。 云绥走到亭子里才如梦初醒,瘫着脸拉住某人的手臂:“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在某个踏上回家路的网约车里?” 迟阙的动作微妙地僵了一下。 又被这人东拉西扯的忽悠了! 云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几步上前把人推到石凳上坐下,双手压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迟阙的眼睛:“你非要折腾自己是吧?”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迟阙力气还没恢复,只能被他扳着肩膀,尽力抬起手臂碰了碰云绥的腿侧安抚:“况且我也是有原因的。” 被人拍腿的感觉有点奇特,及时隔着一层校服裤子,云绥还是感觉到了他手掌若即若离的温度。 被拍的地方轻微地发麻发痒。 他不自在地跺了跺脚,压着迟阙肩膀的力气也放松几分,清了清嗓子斜眼瞅他:“你说,什么原因?” 大有你说什么都没用的意思。 迟阙仰起脸看他。 原本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圆,黑沉深邃的眸子硬是让他添进去几分以假乱真的无辜。 自上而下的角度更甚。 云绥垂着眸和他对视了几秒就认输似的移开眼,暗暗唾骂自己心软。 迟阙趁机移开他的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才缓缓开口:“我回去阿姨势必要来接你,我留下还能用一起玩当借口在这里陪着,你说呢?” 云绥沉默了。 不得不承认,迟阙说的十分现实。 “让让。”迟阙轻推了推云绥的肩膀,从购物袋里摸出两个塑料袋。 “你干嘛?”云绥好奇地问。 迟阙飞快地给两个石凳都套上塑料袋,拍了拍身旁另一个:“少爷,您多少也注意点,医院的亭子就直接坐啊?” 云绥:“……”根本没想起来! 迟阙淡淡撇了他一眼:“回去你给我洗裤子。” 云绥在他身旁坐下:“哦。” 迟阙:“?” “你知道我刚才在说什么吗?”他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语气平和地问。 云绥嗤了一声。 “顺手扔到洗衣机的事而已。”他咸咸地瞅了旁边人一眼,“你是病号,让让你。” 其实他有点愧疚。 让迟阙一个病人帮他解决问题,还让人差点晕在外面。 “是吗?”迟阙微微倾身,语气意味不明,“我有点头晕,借你肩膀靠一下?” 空气突然凝固了。 云绥一寸一寸地转过脸,用一种难以描摹的惊异眼神看着他。 又那么一瞬间,他很想问问迟阙是不是疯了。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绝佳的捉弄人机会。 迟阙正要直起上身,肩膀忽然被人扣住猛地往左一压。 迟阙:!!!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动着差点摔倒,连忙左脚撑地稳住身体。 云绥把他的头硬靠在自己肩头,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无比清晰的穿过夏日薄薄的衣衫,印上自己的皮肤,和自己的温度缓缓纠缠。 第63章 “你靠。”云绥死死压着他,即使耳朵和脖颈的红几乎连成一片,也仍旧装的一脸风轻云淡。 迟阙看着他像是要烧起来的耳朵,微微侧过脸。 他转动的动作清晰地传送到云绥敏感的神经,他正要问迟阙想干什么,侧颈突然吹过一缕灼热的吐息。 迟阙向他的颈窝吹了一口气。 颈窝的皮肤敏感的要命,云绥立刻就要从石凳上跳起来! 然而弹了不到三厘米就被人压着肩头按下来。 作弄他的人又靠过来,沙哑的嗓音透着温柔又戏弄的笑意:“不是说让我靠着吗?” 云绥被他一吹一笑调戏的脸泛红晕,大力挣动了两下肩膀气急败坏道:“我肩膀是给病人靠的!你是病人吗?” “怎么不是?”迟阙微微抬起头,用一种纯然疑惑的语气反问,“我不舒服了一下午,刚才还晕倒了。” 云绥立刻停在原地,侧过身看着他缓缓问:“这就是你让我当主力的真正原因吧?因为你打不动了,让我顶上。” 迟阙卡住了。 “看来是了。”云绥哼笑一声,“当时在烧烤店你一直靠着椅子有气无力我就觉得不对劲,原来……” 迟阙断然打断他:“我让你打主力是因为知道你想,和我怎么样关系不大。” 这回轮到云绥愣住了。 迟阙自己也意识到这句话颇引人误会,但他只是挑了下眉便继续道:“每天转着圈的求神拜佛想上场,我看得见,不是把你留着当备用……” “迟阙,我也没说我觉得你把我当备胎工具使啊。”云绥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一声,“听人把话说完在你家判几年啊?” “主力更换不是很正常吗?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他皱了皱眉,有点想锤这人一拳,“我只是想说,你不舒服要告诉我,我可以打的更快更狠一点,或者我们换人。” “我只是关心你,又不是要图你什么。”他有点无语地瞪了迟阙一眼,从购物袋里摸了两盒牛奶递给旁边人一盒。 迟阙默不作声地插上吸管,刚要张嘴,云绥背后长眼似的先发制人:“你要说对不起的话就不必了。” 迟阙又把嘴闭上了。 两人沉默地吸溜着牛奶,直到凉亭里传来一串脚步声。 “好巧啊,你们怎么在这?”一道女孩子的声音响起。 云绥抬头,惊讶地发现来人居然是宋栀年。 “你怎么在这里?”他把牛奶放在石桌上,震惊地看着这个大晚上孤身一人来医院的姑娘。 “来接我妈妈回家。”宋栀年晃了晃手里的保温饭盒,“她们临时接到一个中弹的病人,紧急手术,我怕她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云绥和迟阙对视了一眼又齐齐看向宋栀年:“那还真是,挺巧的。” “你能上楼上吗?”云绥把另一个袋子提起来,“能的话把这个给周一惟,你妈妈接到的手术应该就是周一惟的爸爸,我们都没吃饭就赶来了。” 宋栀年脸色一变,一把拿过袋子转身就走,头也不回道:“我现在就上去!” 这姑娘可能因为是单亲家庭,从小独立,做什么都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没一会儿就看不见身影了。 凉亭里,迟阙刚要把牛奶盒子扔进垃圾桶,忽然脑袋一懵。 紧接着,鼻腔涌出一股热流。 他愣了一秒,捂着鼻子微微低头,声音闷闷地问:“有卫生纸吗?” “卧槽你怎么又流鼻血!”云绥瞪大眼睛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刨出纸巾撕开包装。 “不知道。”即使狼狈成这样,迟阙仍然有心思开玩笑,“可能我的血比较不羁爱自由?” 云绥:“……” 我现在真的很想给不羁爱自由的你一巴掌。 幸运的是鼻血可能也知道身体的主人已经进入了贫血状态,流了一阵就放过了迟阙。 “我说,你还是靠着我吧。”云绥彻底服了,“你这个身体状态让我很慌张啊。” 迟阙那点被枣夹核桃补起来的血色没了一半,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地靠了上去,闭上眼睛休息。 云绥屏息凝神听了好一会儿,确定迟阙的呼吸趋于平稳才动作轻慢地掏出手机。 刚才宋栀年临走前给他发了一条贱兮兮的消息:【你俩不愧是全校公认的最甜情侣哈。】 她似乎生怕云绥看不见,还专门吧论坛帖子链接和内容截图一起发过来。 可能人性真的本贱,云绥理智上觉得自己不该看,感情上却好奇地抓耳挠腮。 尤其在另一个正主面前看,有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 云绥点开微信,想了想又从下载的电影里随便点开一部垫着当退路。 他刚点开图片看了没两眼,肩膀上靠着的人很轻很轻地“唔”了一声。 云绥手一抖,连忙切屏幕。 等了好久,确定迟阙再没有动作后,他才切回微信。 贴子的内容大概与他和迟阙今天的篮球赛有关,以联手对敌为圆心,以默契配合为半径,画出一个相亲相爱的完满圆形。 云绥一边唾骂自己贱的慌,一边小心翼翼地翻着。 他看的入神,没有察觉到肩膀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 【你们真的没看到吗?迟哥下场以后去和一个女生简单说了两句话,绥哥脸立马就黑了。哎呦……】 第64章 “你看什么呢?”带着困意和迷蒙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云绥一个激灵,连忙切换页面若无其事道:“看个电影。” 迟阙坐正身体,扫了两眼屏幕,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确定你要看这个?” 云绥低头。 屏幕上的白衣女人刚好从井里钻出来。 “啊!” 云绥尖叫一声,直接把手机丢了出去,迟阙眼疾手快地接住。 他怎么好死不死地挑了一部《贞子》! 第33章 你怕鬼啊 迟阙把手机强塞回他手里, 压着他的手腕意味深长地挑眉:“那你继续看?” 云绥僵硬地接过手机,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抗拒。 “好看吗?”迟阙又把手机往他怀里怼了怼。 云绥动作缓慢地低下头,视线扫过屏幕, 刚好目睹贞子出现在电视机屏幕里, 一点一点爬出来, 爬向对面的男人, 仿佛下一秒就要跨越次元冲破手机屏幕。 他差点吓厥过去。 但旁边的死对头虎视眈眈, 跃跃欲试要看他的乐子, 撅是绝对不可以撅的。 “好看,怎么不好看?”云绥硬着头皮逼迫自己把视线放在鬼追人的画面里,头头是道地点评,“不愧是日本有名的鬼片,你看这妆造, 自然又吓人,这灯光,多有氛围感,配合上音效简直绝了……” 靠,这一节怎么还没过去! 迟阙仍然挂着迷之微笑看着他。 云绥只好强自镇定,指着诡异凶残的贞子姐姐撑起一张云淡风轻的皮:“演员的演技也很厉害,你看她……啊……她的动作和情感表达……” 爹的,编不下去了。 他低着头努力用余光往迟阙身上瞟, 只见这活阎王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云绥:“……” 没完了是吧。 迟阙微微偏头咳了一声, 隐约像是在憋笑。 “这么好看, 你刚才丢手机干嘛?”他重新看回来,眉峰轻扬, 眼底闪着不怀好意的光,“好看到……吓死你了?” 吓死两个字刻意咬的极重, 听得云绥阵阵心虚 “咳咳!”他重重咳嗽两声,挺直脊背解释道:“你刚才突然出声,我还在看鬼片,是个人都会害怕吧。” 很好,很完美的解释。 不仅说明了原因,还把锅给迟阙扣了回去,简直不要太聪明。 迟阙平白被甩了口又黑又亮的锅,心情却似乎很好地反问:“怎么?那我给你道个歉?” 云绥支棱起来了。 “你道!”他微微挺胸,双眼发亮,“快点!别光说不做!” “好吧。”迟阙摇了摇头,“真是对不起,吓到你了,我给你道歉。” 云绥的嘴角疯狂上扬。 “作为补偿,我陪你一起看这部鬼片吧。” 上扬的嘴角立马down下去了。 云绥圆睁着眼睛一脸呆滞。 你再说一遍,看什么? 后颈突然覆上一片温热,然后他被人往下一按。 云绥猝不及防和贞子姐姐来了个四目相对,用尽毕生克制才没有当场叫出声来。 迟阙捏着他命运的后脖颈,凑近他耳边温柔地说:“夜这么深,周围这么安静,看点电影热闹一下正好,对吧?” 云绥:“……” 热闹个屁,都医院了,还不够热闹吗? “你害怕了?”迟阙左手仍然捏着他的后脖子,右手精确地抓住云绥蠢蠢欲动想关掉的手。 很低级的激将法。 云绥是谁,云绥是……可以失去任何东西,但唯独不能是脸的人。 俗称,死要面子活受罪。 云绥一点一点抬起头,死死盯着迟阙的眼睛,把推远的手机缓慢又坚定地拉回来。 迟阙挑了下眉,抬手把进度条往回拉了一点,顶着旁边杀人似的目光理直气壮道:“刚才错过了很精彩的情节。” 云绥恨不得把他塞进屏幕里和“美女姐姐”脸贴脸。 “继续看吧,很经典的片子,剧情很不错呢。”迟阙的声音依旧很温柔,一点看不出来开他正在进行怎样的暴行。 云绥只能打落牙咽肚里。 不得不承认,岛国朋友虽然时不时抽风,但鬼畜是一点不马虎,鬼起来一点不给怕鬼的人活路。 第三次被吓到脸时,云绥觉得他已经成了一棵花椒树——麻了。 原来魂不守舍的感觉怎么新奇,意识出窍以后站在旁边疑惑并且嘲讽自不量力的躯体。 中后期高潮来临之前,云绥已经被吓出了生理预感,心跳突飙一百八,但又该死的生出一点“看都看了”的好奇,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屏幕。 熟悉的黑色长发出现时,云绥眼前突然一黑,温热的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 手机似乎被旁边的人动了动,耳机里的影片声戛然而止。 迟阙放开了手。 “不,不看了?”云绥愣愣地看向他。 “嗯。”迟阙应了一句,懒洋洋地抻了抻胳膊,轻轻挑起嘴角,“有点吓人,不看了。” 云绥被吓得智商跳水,嘴比脑子快:“怎么,你怕了?”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迟阙转过来时,云绥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转过来的人唔了一声,深黑的眸子里揉进一点昏暗的碎光,带着难分真假的温柔,安静地看了他几秒,含糊不清的笑问:“有吗?” 第65章 他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笑着时,少年气里夹着低沉,像低音的钢琴曲。 云绥的神思不受控制的飘了一下。 “好吧,那就算我怕了。”迟阙很无所谓地笑笑,“刚才捂你眼睛的时候有人给你发了微信消息,有提示。” 云绥片刻的恍惚回归正位,摩挲了一下指尖,点开微信。 来消息的人居然是周一惟。 【绥哥,我收到你和迟哥给我带的东西了。】 【栀姐告诉我你们还在楼下等我,谢了,兄弟。】 【你们回去吧,天儿都这么黑了,家长该担心了,手术结束我会发消息告诉你的。】 云绥斟酌了半晌,敲下一行字。 【随便:能撑住不?】 对面回的也很快。 【章鱼丸:说实话,不能。】 【章鱼丸:但是不能也得能啊,我妈刚还在哭呢,我要是也哭了,她不就更害怕了吗?】 行,挺坚强。 云绥微微皱了下眉,刚要发消息问他确定不需要自己陪着时,对面先他一步发了过来。 【章鱼丸:我能行的,再说了,这不还有栀姐在呢么?栀姐可比咱们稳重多了,大不了我就对着她哭,她不会不管我的。】 云绥被他逗笑了。 【随便:你就是仗着栀姐心软。】 【随便:那我们先走了,正好迟阙身体不舒服,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章鱼丸:[收到.jpg.]】 “走了迟黛玉,周一惟说不需要咱们了。”他站起身,一手搭上迟阙的肩膀。 迟阙刚要起身就被迫停住动作,似笑非笑地抬眸:“你说什么?” “说你风华绝代,才华横溢。”云绥张嘴就胡扯,“黛玉妹妹可是大才女,夸你还不满意?” 这自然又不做作地倒打一耙。 迟阙哼笑着站起身:“满意,怎么不满意?夸得我像找棵垂杨柳比划一下。” 云绥:“……” 能不能不要什么烂梗都玩…… 两人打闹了这一通,云绥本以为他的恐惧已经被冲淡了很多。 然而事实却是,下凉亭的路黑的像是望不到头,路边昏暗的灯光下晃着一个轻飘飘的白色影子。 还越晃越近…… “唔!”云绥在发出尖锐的爆鸣前捂住自己的嘴,一把抓住手边的东西。 被抓的“东西”触感很柔软,还带着一点温度。刚被抓住时挣了一下,又安静地任他抓。 那东西飘了一阵,忽忽悠悠地停了下来,挂在了树枝上。 原来是个白色袋子。 云绥长长松了一口气。 被他握住的东西突然轻微地晃动起来,云绥刚平稳的心跳又是一阵加速。 “云绥同学——”拿腔拿调的的声音拖着尾音在他耳边响起,迟阙举起胳膊冲他晃了晃:“握够了吗?” 云绥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随手握住的居然是迟阙的手腕! “我,我不小心。”云绥立刻撒开手,为自己的下意识反应苍白辩解,“天黑了,没看清。” 真是鬼都不信的鬼话。云少爷在心里扶额。 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 “嗯,行。”迟阙点了点头,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快走吧,要打不到车了。” 居然没有戳穿他拙劣的伪装! 云绥惊了一下,赶忙闭嘴跟上,只当这事根本没有发生。 两人到家时已经接近十一点,迎接他们的只剩下管家。 年过半百的管家为两人端来温牛乳,慈和地嘱咐:“小少爷,夫人临时出差,已经去飞机场了。她让我叮嘱您和迟少爷,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云绥“哦”了一声,有点失望。 林女士和常年在忙,但时不时抽空回家看一眼的云野不同,她一旦写起原创剧本来,动辄两三个月不见人影不说,有时候甚至连通讯都不一定有。 和人间蒸发差不离。 他本以为林女士跟完上一个剧组能休息两三个月,没想到才一个月就又走了。 “我去洗漱了。”他放下空杯子要上楼,又转过头冲迟阙招招手,“走吗?” 迟阙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有点心不在焉,但仍然抬头“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起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平时偶尔也会一起洗漱。 但这一次,云绥站在镜子前刷牙,迟阙却什么都不做,倚在门框边看他。 被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云绥也有点毛毛的。 “怎么了?”他倒掉漱口水,终于忍不住问。 迟阙抿了抿唇,通过镜子看着他的眼睛,迟疑了两秒才没头没尾地说:“十月三号是我十八岁生日。” “对呀,怎么了?”云绥擦干净手,疑惑地问,“你提前跟我要礼物?礼物没有,要命一条,敢要的话成人礼上我……” 他突然明白迟阙的意思了。 “我成人礼的时候,圈里人都会来,阿姨也一定。”迟阙替他把心声说出来,侧身进了洗漱室,淡淡道,“用不了多久的。” 云绥愣在原地,哑然。 “你在安慰我吗?”他学着迟阙的姿势靠在门框边打趣,“看出来我不高兴?” 被问的人拘了一捧清水拍在脸上,没有回答。 他越回避云绥越来劲,干脆不走了,就站在门边等他。 第66章 云绥耐心地观摩了一遍迟阙的整个洗脸刷牙过程,等这人收拾停当便继续追问:“你刚才是在安慰我吗?” 迟阙转过身,露出一个标准微笑:“当然不是。” 他伸手扳住云少爷的下巴,轻轻把人的脑袋转到侧边,不咸不淡道:“我哄你呢。” 云绥:“……”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他轻啧一声,拍开迟阙的手。 迟阙回手关掉洗漱室的灯,推着他的肩膀往前:“睡觉,好奇心害死猫。” 云绥被他一路推到双层床边,长牙舞爪的挣扎也无济于事。 “你快上去。”迟阙指着栏杆冲他抬了抬下巴,“你上去我才好关灯。” 云绥好奇失败,拉着脸冲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收拾才爬上床。 房间的光源消失,黑暗中,下铺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云绥只好闭上眼睛。 没成想一闭眼,眼前就是“美丽”的贞子姐姐冲他扑过来。 云绥:“……” 他又换了方向侧躺着,贞子姐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了。 云绥:“……”感觉脚底凉凉的。 继续换方向,贞子姐姐冲他伸出手。 云绥:“……” 如此往复了不知道几个来回,他几乎回顾了电影里女鬼的各个经典动作。 越睡越清醒。 黑暗和恐惧里,云绥的无感被放大数倍,甚至能听到下铺的人轻微的呼吸频率变动。 他咬紧后槽牙,探出脑袋用蚊子叫似的声音问:“迟阙,你睡了吗?” 第34章 同床共枕 “迟阙, 你睡着了吗?” 云绥第四次叫他时,下铺的人似乎终于认输了,无奈地回复:“你又怎么了?” 迟阙似乎是从半睡半醒的状态里被他硬生生叫起来的, 嗓音里满是浓重的困意, 还有一点被吵醒的烦躁。 云绥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表述。 要他直接说怕鬼睡不着吗? 房间里安静了一阵, 本就贫血刚缓过来的迟阙耐不住困意, 压下烦躁催促:“到底怎么了?你需要什么快说, 我给你拿, 我真的很困了。” 云绥还是一声不吭。 迟阙服了,只好抬高音量警告:“再不说我睡了。” “哎你别!”云绥一秒滑跪,一叠声阻拦,“我说我说!” 他咽了口唾沫,迂回地问:“你觉不觉得, 现在时间还挺早的?” 迟阙静了两秒,真情实感地回答:“不觉得。” 云绥:“……” 云绥契而不舍:“咱俩聊会儿天呗,你看现在才……” 他打开手机屏幕,上面明晃晃的写着:01:05 云绥又把手机放下了。 迟阙迷糊的睡意被他耗得七七八八,深吸了一口气压住烦躁抢白:“你有话直说。” 云绥心里的火气噌的蹿起来,掀了被子硬邦邦道:“是谁按头让我看鬼片的?” 下铺顿时沉默了。 又过了几秒,迟阙疑惑中带着震惊地反问:“这房间又不是只有你,我就睡在下铺, 你还会害怕?” 云绥:“……” 真是丢脸到家, 但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我怕怎么了?”他把掀开的被子重新拽回来, 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趴在床上不满地哼哼, “那么多校园鬼故事不都是上下铺吗?妨碍鬼了吗?” 这话听上去不乏道理,但又似乎哪里不对…… 迟阙惊讶:“你还看鬼故事呢?” 云绥:“……这是重点吗?” 不许怕鬼的人刷短视频吗?! 云绥把脑袋砸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耍赖:“你作的孽, 你得对我负责!” 下铺又安静了,似乎在重塑认知。 不知过了多久,迟阙妥协般叹了口气,问他:“你说,要怎么办呢?” 云绥紧紧揪着被子边缘,猛然间也被问住了。 他攥着被角陷入沉思,一个有点神经的想法逐渐成形。 “你上来陪我睡吧,反正……咱俩都是男的。”他说到后面不知为何愈发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可以是可以。”出乎意料的,迟阙没有拒绝。 他沉吟了一下,真诚反问:“你怎么确定上去的是我呢?” 云绥:“……” “如果我说我下去,你是不是还要问,怎么确定下去的是我?”怕到极致,云绥居然诡异地冷静下来,甚至还能寻找逻辑漏洞,“我们都只能自证,上和下有什么区别吗?” 真是精妙的推理。 云绥一口气说完心脏还在怦怦跳,却不影响夸自己。 “好吧。”下铺的人叹了一声,“你赢了。” 床下传来掀被子的布料翻动声,云绥感觉到上铺轻轻晃动了一下。 “让让。”一只手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小腿,语气懒懒的。 云绥连忙把腿收回来,迟阙顺利爬上来,坐在另一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夜色里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云绥莫名笃定他就是在注视着自己。 他把被子拉高,遮到鼻子下方,闷闷地问:“你干嘛还打坐?” 黑暗里,迟阙的影子歪了歪头,幽幽道:“我在想,你要和我盖一床被子吗?” 云绥呆住了。 “我上来的时候忘了搬……” 迟阙摸了摸鼻梁,思索一番正要翻身下去,云绥拉住他的睡衣下摆,把自己从被子蚕蛹里解放出来,拍了下旁边的空位小声道:“你睡吧,双人床,双人被子。” 第67章 他说完又有理有据地找补:“两个双人被放在一起太占地方了。” “你确定?”黑暗里的人影动了动,像是要躺倒,“我很困,躺下可能就不乐意再起了,你反悔了就自己下去……” “睡你的觉吧!”云绥没好气地把被子丢过去罩到他身上,掩耳盗铃似地闭上眼。 床垫轻微下沉,被子被人扯了一下,另一个人躺了进来。 云绥四岁以后就没再和任何一个人睡过同一张床,没想到打破这条线的人居然是最不可能的人,心中不由紧张。 定制双层床的上铺即使宽敞一些,也不是可以宽松容纳两个人的大小。哪怕两人都有意避免,迟阙躺下的那一刻,他们的胳膊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明明还隔着一层睡衣,却不知怎么,这次间接的肌肤相贴似乎格外滚烫,短暂触碰的部分温度不断烧起来,燎原似的游窜了云绥半个身体。 迟阙维持着睡下的姿势躺平,半天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率先打破沉默:“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云绥猝然回神。 “没事,这床空间小。”他故作镇定地翻了个身,极力压制住有点发颤的声音:“我侧过去睡,就不会碰到了。” 他转了方向,却没有睡着,似乎全身一半的精神细胞都集中在后脑勺等着观察迟阙的反应。 过了一阵,他感觉床垫轻轻鼓起了一点。 原来和他选了相反的方向啊…… 云绥心一沉,莫名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也许是因为陪睡的人近在咫尺,他这次闭上眼睛后没有再见到贞子姐姐,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能是背后的人太熟悉,睡梦中他不知什么时候翻了个身,突然听到面前像是有缓缓滴落的水滴。 啪嗒,啪嗒,啪嗒…… 声音不大却不紧不慢,很有节律。 难道是洗漱室的水龙头出问题了? 云绥迷迷糊糊地想着,费尽力气睁开眼。 睡在旁边的迟阙不知何时转了过来,双眼空洞地睁着,鲜血顺着嘴角一滴一滴滚落,已经毫无生气。 在他的背后,还漂浮着一个白衣女鬼。 云绥目眦欲裂。 “啊!” 他惊叫一声猛地睁眼,冷汗洇湿了睡衣,狂跳的心脏几乎要蹦出喉咙,猛翻身抓住身旁人的手臂。 迟阙睡眠浅,被他牢牢抓住后也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左手摸索了几下抓住云绥的手,含糊地问:“怎么了?” 云绥凑近几分,在光线微弱的环境里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面前人的脸,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来。 “没事,做了个噩梦。”他咕囔着回答。 下一秒,手腕上的温度忽然离开,迟阙半梦半醒间抬起手臂,摸到他的后背,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带。 云绥被他这一搂惊呆了。 两人的距离因为他不清醒的动作骤然拉近,由于动作原因,云绥低着头就像被他拢在怀里一样。 温热轻柔的呼吸洒在他眼皮上,云绥眨了眨眼,下意识想往后缩,却不料揽着他的人也跟着往前挪了挪,搂着他腰的左手顺毛一样又拍了几次,迷迷糊糊地哄着:“睡吧睡吧,我在呢。” 云绥抬起眼,顺着他的下颌线一点点描摹着他的脸部轮廓,最终停留在他高挺的鼻梁和颜色浅淡的唇。 抱着他的人还在尽职尽责的哄睡,云绥在他轻柔温沉的呓语里眼皮不受控制地发沉,情不自禁又往前靠了靠。 十七八的男孩子本就体温高,他往前靠的这一下,另一个人的体温便扑面而来,即使有空调也已经无法阻挡他们身体的热量亲密的纠缠。 交错的气息和温度编织出莫名又可靠的安全感,云绥听着迟阙平稳的呼吸,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手指不自觉搭上他另一只空闲的掌心。指尖令人心安的温热流进感知的每一个角落,他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大概是昨晚太累还睡得不好,云绥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上午十点。 他醒来时,旁边已经没有人了。 发凉的床铺告诉他,迟阙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云绥摸过手机,一打开就看到了好几条微信。 有来自林女士的母爱关怀,还有周一惟报平安,以及迟阙的行程告知。 嗯? 他盯着屏幕皱起眉。 迟阙回迟家干什么? 云绥的手指在微信聊天框顿了几秒,干脆拨过去一个语音通话。 自打那次聚餐后,云绥对迟家两位长辈的滤镜全碎,成为了云少爷眼里的现实版哥谭。 语音接通的很快,先入耳的就是一串哽咽。 云绥心头一跳,赶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让你哭成这样?” 电话那边抽噎了快二十秒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他:“云绥哥……” 云绥啧了一声。 原来是迟熠啊,吓死他了。 “小熠怎么了?为什么哭?你哥呢?” “我哥……” 话还没说完,另一个人的声音远远的传进来:“拿好你的水,喝慢点。” 通话短暂的空白了一下,迟阙的声音变得清晰:“醒了?这小子遇到点事,大早上打电话哭哭啼啼,我就出来找他。” “刚醒。”云绥打了个哈气,“你昨天还晕着呢,今天就乱跑?什么时候回来?” 第68章 他说完突然愣了一下。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像……他妈安顿他爸? “大概率是不回去了。”电话里的迟阙微微叹了口气,“好朋友,咱俩约个饭?” 云绥被他一声好朋友叫的愣了两秒才反嘴调侃回去:“你请客?” “对啊。”迟阙乐了一声,不咸不淡道:“庆祝迟熠被抽了一顿以及,我失去经济来源。” 云绥的手机差点掉下去。 第35章 钢琴往事 “你把话说清楚点, 什么叫失去了经济来源?迟叔叔不给你钱了?” 半个小时后,云绥见到迟阙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过去抓着他问。 说到底,他们还是经济不独立的小孩。 “你要这么说, 也没错吧。”迟阙想了一下, 肯定道, “在我成人礼前夕, 我失业了。” 云绥用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艰难地整理思绪:“你是说你那个薪水不如牛毛的家教没了, 而且成人礼之后他就不给你钱了?” “虽然迟为勉没有明确说过,但他确实曾经隐晦地暗示过,如果我成年以后有个人想法,他会全力支持,但希望我独立追梦。”迟阙做了一个迟为勉同款商业假笑, 惟妙惟肖地模仿。 “真是委婉又动听的表达。”云绥嘲了一句,看见他的笑容又胃疼,“能不能别这么笑,看着就不安好心。” 他总算知道迟阙这令人不适的表情是哪来的了,有些长辈真是好的没有尽教坏的。 “好吧。”迟阙收起笑容,绅士地拉开车门“走了,我已经提前把迟熠打发去奥卡蒙菲点餐了。” 云绥一步跨进车,闻言挑了下眉:“这么大方?你不会是拿着迟为勉的卡刷吧?” 奥卡蒙非是扬御新街最富盛名的餐厅之一, 主打高档海鲜, 宴请一次万元打底, 是两人在最不对付的时候极少数能够统一意见给出不错评价的餐厅。 但由于价格高,名气盛, 需要提前一周预定,只有黑金会员拥有优先权, 可以当天预定插队。 只是,林女士当初给云绥办了一张,迟为勉和虞兮都没提过给迟阙办。 “你要这么说也对。”迟阙关上车门,语气里满是赞叹,“迟为勉那卡等级就是高,迟熠能偷出来我也是服气。” 云绥的cpu干烧了。 偷什么?偷谁?为什么偷? “因为他一定要逼我练钢琴!”迟熠把筷子往餐桌上一拍,红着眼眶一边向云绥解释一边抱怨,“我早说过我讨厌钢琴!他打了我一巴掌以后我一气之下就把他的会员卡偷走了。” “为什么讨厌?”云绥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你不是很崇拜你哥吗?你哥就是学钢琴的啊。” 迟阙四岁时迟老爷子给他请了知名钢琴大师叶临学钢琴。听闻死对头要比自己多掌握一门技术,小云绥急了,一定要林女士给他也请。 偏巧林薇觉得两个孩子学同一门又要比高下,丧失了学乐器的初心,但如果有机会合奏,没准还能改善关系,便让云绥学了小提琴。 “说起来,我上次和你哥合奏还是……三年前的开幕庆贺曲。”云绥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三年前寿宴的主角——迟老爷子已经过世了,自己踩了迟阙的伤心事。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只见迟家俩兄弟全都沉默不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云绥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我就是刚巧说到这里了。” 迟熠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们不是想起爷爷,只是……” 他卡顿了一下,悄悄撇过眼去看身旁默不作声搅动汤匙的哥哥。 “叶临先生愿意教我哥虽然跟爷爷和叶老先生的交情有关系,但最重要的是我哥有天赋。”迟熠捧着手里的果汁眼巴巴看着两位哥哥,“教我……纯粹是看在爷爷和我哥的面子上了。” “今年十月我哥成人礼,叶临先生答应和我哥一起演奏,但昨天,爸妈非要我和先生合奏。”迟熠把果汁放下,扯了扯迟阙的衣角。 云绥哑然半晌才愣愣地感慨:“你爹这是恨不得两个儿子打起来吗?” 在大儿子的成人礼上让小儿子他顶替和顶级钢琴大家合奏的机会,这和让小儿子踩着大儿子出风头有什么区别? “你就是因为拒绝这个被你爹抽了一顿?”云绥看了看他,又看向迟阙,“有意思。” 迟阙抬起眼,有点疑惑:“什么有意思?” 云绥一边挑鱼刺一边感慨:“你们兄弟俩的关系。” 同父异母,还是在父母偏心和明里暗里的挑唆里,弟弟居然还能和哥哥站在一条线。 迟阙嗤了一声,还没开口,迟熠已经抢先道:“因为我哥对我好啊,谁对我好我还感觉不出来吗?” “我当时不想学钢琴,每天上完课学不会就偷偷哭,又不敢和我妈说,我哥就主动和叶临先生提了这件事,让叶临先生帮忙和我爸妈沟通。”提起这件事,小孩眼前一亮,“我喜欢吉他,我哥还给我买了一把fender吉他当生日礼物!” 云绥更有兴趣了:“你爸妈没有和你说过你哥是故意养废你这种话吗?” “呵。”迟阙瞥了一眼旁边的小男孩,捂住他的耳朵冷笑道,“他的不感兴趣我都看得出来,每次两小时钢琴课看八百回表,也就高韵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我这个刁民要害他儿子。” 迟熠把他的手扒拉开,无辜地小声控诉:“哥,咱俩离那么近,我听得清的。” 第69章 迟阙:“……” 云绥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后来叶临先生亲口提了也没什么用,我妈该逼还是逼,但总比之前好过。”迟熠叹了口气,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迟阙,“我哥当时跟我爸我妈两个人吵,被关到地下室关了两天,我怕他受不了,就偷了好多吃的想送到地下室。” “结果你没处理干净的甜品把蚂蚁招来啃了我半本琴谱。”迟阙露出一个比emoji还标准的死亡微笑。 迟熠心虚地低头。 “等等?”云绥打断他的拆台,“小熠你偷偷给他送吃的,是指你爸妈在你哥被关的这两天水和食物都不给吗?” 迟熠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窘迫,支支吾吾道:“嗯……第一天是没有的,我偷了钥匙开门进去送了一次,被抓到后我也被关到房间里了,只知道后来是爷爷来找的我哥。” 他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碰了碰迟阙的手:“哥你当时……” “没有,就你那一顿。”迟阙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才回答。 他一副事不关己的平淡表情,仿佛被饿了两天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我……不是,你们一家都不知道你哥贫血吗?”云绥有一种巴掌扇不到正主的无力感,“十三四岁贫血的孩子还敢水食不给,你哥的贫血不会是饿出来的吧?” “哥,你贫血?”迟熠难以置信地猛转头,“我怎么不知道!” “去年开始,迟家没人知道。”迟阙轻描淡写地扔出核爆,顺嘴嘲讽,“他们不知道才好,知道了没准高女士还要想方设法让你也贫血来展现身残志坚,自强不息呢。” 他把碟子里的虾剥开,喃喃自语地感叹:“我真是想不通,干嘛要拿我当公式套呢?” 他明明……只是一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失败模型啊。 一个被畸形塑造的工具,有什么好模仿的? 不如学学云绥。 “可能我妈和我舅舅觉得,按照爷爷培养你的方式也能培养出一个和你平分秋色的继承人吧。”迟熠瞄准他盘子的边缘偷走一只剥好的虾,一边嚼一边真诚疑惑,“他们怎么就没想过,我只想当一条米虫呢?” 迟二少从开始接触人类知识以来就一直被他哥的光环影响着。 但小孩会下意识亲近常和他一起生活的哥哥,而不是很久才能见一面的父母。 虽然哥哥对他总是不假辞色,但会把书分给他看,会给他讲题,会对他说“不想学就不学”,会给他买被母亲称为“继承人不该碰”的休闲娱乐用品。 “我觉得我妈只有在我小时侯是单纯的爱我,后来就是望子成龙了。”迟熠把偷来的虾咽下去,鬼鬼祟祟地盯着他哥的盘子,“她只想让我把我哥比下去,让我当继承人,最好把我哥踩在脚下。” “她为什么不问问我想不想去争继承人?我连想学吉他都要被她甩一巴掌骂没出息,不上进。”迟熠再次偷虾,被迟阙一筷子压住,讪讪地收回手,“她完全不考虑我的想法,还要问我为什么亲近我哥,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云绥放下汤匙,惊讶地看了眼对面的小孩。 原本以为迟熠单纯,没想到看的还挺通透。 “你们迟家怎么跟无限流副本似的。”他一边感叹,一边趁两人斗法,一筷子偷走迟阙两只虾。 “我说,你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被盗窃多次后,迟阙忍无可忍,“聊得高兴了就偷我两个虾?多大了?自己剥个虾会累死吗?” 云绥把虾放进嘴里啧了一声:“你懂什么?自己劳动的哪有不劳而获的香?” 他说着就趁机又抢了一个。 迟阙:“……” 迟阙叹了口气,摆烂似的把剩下的几个虾一股脑全夹给云绥,自己加了碗汤。 迟熠见状小声抗议:“哥,为什么我没有?” 他不说还好,一说迟阙气笑了:“偷虾这事谁先干的?” 迟熠继续碎碎念:“可是我只拿了一个,云绥哥拿了三个呢,你偏心,你这样不公平,你……” “你把你偷走的完好无损,色香味俱全地吐出来。”迟阙舀了勺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能吐出来,我给你点一盘全剥了。” 迟熠:“……” 他哥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下一秒,迟阙面前的盘子里多了一块挑好刺的鲈鱼。 “吃吧吃吧。”云绥息事宁人地安抚,“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偷你的虾,这块给你吃好不好?不吵了。” 迟阙愣了两秒,夹起鱼肉咬了一口,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旁边的迟熠几次想开口提醒他哥云绥用的是自己的筷子,不是公筷。 但不知为何,整个饭桌都弥漫着一股“不宜说话”的气氛,他挣扎了几秒悄悄闭嘴了。 “欸对了,你失业了下午干什么?”云绥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要不要去图书馆自习?” “可以。”迟阙刚答应完,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呦,巧了。”他回完消息,冲云绥笑笑,“老客户上门求一个有偿自习,地点图书馆。” 云绥挑了挑眉,顺口调侃:“这次给我多少替班费?还是三十万?” “实在抱歉,本人马上就要被切断经济来源了。”迟阙故作为难地摇摇头,伸手轻轻扯了扯云绥的衣服下摆,柔声问,“换一个付款方式?” 第70章 第36章 图书馆 云绥低头看着扯住他衣摆的人。 迟阙语气很轻柔, 神情无辜里透着肯求,顶着标准小白花的外皮,却让他连自己的衣摆都扯不回来。 不过比起解救衣服, 他更想知道这人葫芦里又打算卖什么药。 他弯下腰, 衬衫随着动作曳起, 居高临下地看着迟阙的眼睛:“你打算怎么付款?” 迟阙顺着他的动作放下手, 手绕着他的衬衫转了一圈, 把布料缠在手指上轻轻一笑:“您是债主, 您说怎么付?” 他手指轻轻一勾,云绥猝不及防往前扑去,在失足跌进他怀里之前单手撑着椅背稳住身体。 “好好说话。”他怕扯得贸然伤到迟阙的手,只好隔着布料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指尖,“别动手动脚。” 在后面当了半天背景板的迟熠主动举手:“哥, 我出去买单,楼下等你们。” 他说完就打开门跑了出去。 关门声响起后,两人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愣在原地。 原本没觉得有何不妥,但房间里的第三个人恰巧离开后,一种类似于做贼心虚的情绪悄悄升起。 云绥垂眸看着自己微微掀起一块的衬衫,脑海里却浮现出上一个夜晚被他拦腰拥住的画面。 一股不知名的热流从腰侧被触摸过的皮肤升起,汇聚,顺着脊背不断上涌, 他几乎能感受到脸颊的热意。 心跳的声音在鼓膜中变得清晰, 拉着他的神志产生共振。 “你从你成人礼的礼物里挑一件最贵的送我。”他匆忙说完就垂下眼避开对视, 手指陡然攥紧迟阙作弄他衣服的手,“能放开了吗?咱们该下去了。” 云绥几乎可以笃定, 哪怕只是再多一秒的对视,都会暴露他眼底的慌乱。 “抱歉。”迟阙当即松手, 替他拍了拍握起褶皱的衬衫,退开半步站起身,“刚才迟熠发消息说看到对面茶韵亭新开业,问我们想喝什么。” 云绥正要答话,迟阙哦了一声继续道:“兰栀玉露没有了。” 云绥的嘴又闭上了。 他嘴挑,哪怕茶韵亭是他为数不多青睐的奶茶店,真正喜欢的种类也没几个,排除掉最喜欢的,能选哪个他还真要考虑一番。 迟阙看着他犹豫,眼底划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低头迅速给迟熠敲了一串消息: 【去茶韵亭买三杯奶茶,我和你一样,云绥的过一会儿发你。】 “我,我选,清荷弄?半糖,少冰”云绥扒拉着列表看了一通,终于满含不确定地回复。 “你确定吗?清荷弄半糖可能茶味比较重。”迟阙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选好规格以后就不能改了。” 云绥又连忙返回去看了一遍,从头到尾确定了一遍才自信满满地确定:“我喜欢半糖。” “好。”迟阙点点头,直接按下小程序的下单付款。 “走吧。”他把手机收起来,站在包间门口冲云绥招手,“迟熠说饮品有奶油,久了会化。” 云绥被这一通打岔带离了注意力,彻底忘记了刚才的羞窘,不仅自然地跟在迟阙身边,还有心思开玩笑:“话说你每天指使小熠靠的是哥哥的血脉压制吗?” “为什么这么说?”迟阙看了眼迟熠发来的邀功图片,转了个写着跑腿费的三百元红包,“你觉得迟家烂成这样的血脉能存在压制这种效果吗?” “……” 真是一针见血的问题。 “迟熠比你看到的会见风使舵多了。”迟阙淡淡勾起嘴角,“他有求于我的时候是哥哥最忠实的仆人,我有求于他时他就是解放的春风没吹到的地主。” 云绥原本还有点惊讶弟弟的两面性,看了眼身边的哥哥又认同地点点头,心说你们哥俩谁都别说谁,他没准还是跟你待一起久了近墨者黑。 “所以……学长们,你们仨孤立我啊?”洛予桐看着三人手中相同包装的奶茶陷入沉思,“一杯两百的奶茶你们都喝得起,为什么要给我当家教老师呢?” 云绥轻轻拍了下他的头,像逗哄小孩子一样问:“桐桐要不要猜一下你学长第一个学会的课外技能是什么?” 刹那间,洛予桐脑海里跑过999本豪门小说,谨慎地猜测:“是什么比较烧钱但又不被家里支持的爱好吗?” “真聪明,确实烧钱。”云绥弹了下他的额头,语气冰冷而温柔,“你学长的第一个课外技能是射击哦,活体移动靶。” 他最后几个字说的又轻又慢,却偏偏并不挑明,给足了人想象的空间。 洛予桐脑补了一下,把自己吓死了。 云绥一手压着他的脑袋,微微一笑:“我们要做一点家里绝对不允许的事,现在还没有能睁着眼知道这件事的人,你确定你想要做我的听众吗?” 洛予桐感觉自己仿佛被冷血动物滑腻的舌头舔了脊背,整个人从头凉到底。 迟阙平淡的眼神从两人身上扫过,轻轻笑了一声:“你别吓他了。” 被安慰的人顿时打了个大哆嗦。 云绥:“……” 到底谁才是那个讲鬼故事的人? “噗!咳咳咳咳咳!”躲在迟阙斜后方的迟熠憋笑憋了半天,在内伤之前被奶茶呛了个对穿。 迟阙往身后瞥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警告:“转过去,别喷到我身上。” 迟熠连忙捂着嘴转身,咳得惊天动地。 第71章 单纯的小洛同学终于意识到:他被骗得好苦。 “我要回家!”他整个人都红温了,恨不得原地化身喷发的火山,“拜拜了您!” “先别拜拜。”迟阙一把拽住他的书包带,调出微信扣费记录,“我们打车来的,你毁约总要报销一下路费啊。” 洛予桐:“……” 南昌市图书馆的自习区几乎全部被占了座位,四人废了半天力气才在一个角落找到位置。 “最后还是被学长稀里糊涂地拐带进来了。”洛予桐一边做题一边悄悄和迟熠咬耳朵,“我说,你们真的是富二代吗?” 一个连十几块的路费都要计较的富二代? “他就是逗人玩。”迟熠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在书架前的两位哥,“对了,你跟我哥聊得开价是多少?” “按照原价。”洛予桐老实回答,“我爸妈请了专业一对一老师,我个人比较喜欢两位学长,就偷偷自己加了一节。” 迟熠抿唇挑眉,惋惜道:“我非常遗憾的告诉你,在你发消息之前,云绥哥就一时兴起放弃了他家的藏书室和学习室提出来图书馆自习。” 洛予桐:“?” “价开高了哥们。”迟熠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建议是下次给我五十,我带你去找。” 话音一落背后就传来一道冷笑:“他是你同学,还是你朋友,打个招呼的事你要五十,线下杀熟?” 迟阙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敲了他脑袋一个爆栗。 迟熠捂着脑袋吸气,洛予桐已经麻了。 “我现在相信你们是富二代了。”洛同学灵魂出窍。 就这奸商头脑,没点耳濡目染都产生不了。 迟阙给云绥拉开椅子,自己在洛予桐面前坐下,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桐桐,这次不用转补课费了,就当作出来玩,虽然以后不会再教你了,但学业上有疑惑都可以问我。” “欢迎后年夏天报考市一中。”他冲洛予桐做了个欢迎的手势。 “虽然到时候我们已经毕业了,但也许能在荣誉墙上看到我们?”云绥眨了眨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接话,“你现在就读的光华中学是我们的母校,回家之前加个微信?如果他不回复也可以问我。” 洛予桐咬着吸管瞪大眼睛,结结实实地呆住了。 没想到这像个草台班子一样的最后一面还能有这种意外收获。 虽然有点丢人,但他确实被“狼性教育”里难得的温柔感动到了。 可能人类的感性确实会互通,他突然想起这年初夏,他第一次见到迟阙的情景。 这位相貌惊为天人的学长用温柔的假面骗走了他的第一波信任,然后用能力把他锤爆,让他从此心悦臣服。 记忆像走马灯一样掠过,与云绥的初见画面也浮现在脑海里。 其实顶班那次并不是洛予桐第一次见到云绥。 早在光华中学的旧荣誉墙和迟阙偶尔的只言片语里,他就拼凑过一个模糊的影像。 真正见到真人时他只觉得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 这位存在于听说里的学长优秀的情理之中,他和迟阙的关系却又与传言南辕北辙,意料之外的亲近。 可两人站在一起时,又似乎本该如此。 “别傻了,做题!”温柔的迟学长不知从哪里捞了根笔敲在他额头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洛予桐抱着脑袋,动作和迟熠如出一辙。 连憨憨的傻笑都一模一样。 云绥挑书前本想挑一本文学名著,站在书架前却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林薇女士最近常看的《美的历程》,便鬼使神差地便拿了回来。 确实是一本很不错的美学研究学术著作,翻到最后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角落的位置是因为这里的窗帘只有一片,两人把受到窗帘遮光的座位让给了两个小孩子。 午后日光正浓,他又坐在靠近窗户的那一侧,困意几乎难以抑制。 云绥的抵抗在二十分钟后宣布失败,迷迷糊糊地趴在了书上。 “哥……” 迟熠做题间隙抬起头正巧目睹,刚下意识叫他哥,就被迟阙一个眼神制止。 只见迟阙轻手轻脚地从书包里翻出一个静音风扇打开放在两人中间,把自己的书包靠着窗台立起来给睡着的人遮光。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打扰到睡着的人,对面的两个弟弟看的目瞪口呆。 迟阙把自己的书包摆放好正要退开,衣领突然一紧。 “唔……”睡着的人突然抓住他的衣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呓语。 第37章 碟中谍 “醒了?”迟阙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摇晃, “醒了就松一下手,放我坐下。” 抓衣服的愣了几秒,拉的更紧了。 不仅拉, 还扯着衣摆往自己手指上绕。 “呦, 你报复我呢?”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迟阙终于了然。 云绥本来只是犯迷糊闭目养神, 对他的靠近一清二楚。 但事已至此, 他是必然不会承认自己故意装睡, 守株待兔的。 “啧,别随便冤枉人。” 云少爷按照记忆里的动作绕了两圈往下一拉,没成想衣服突然散开,手比脑子快地抓住布料往下一扯。 本就被他拉下身的迟阙猝不及防被偷袭,差点一头撞上去, 慌忙扣住他的手臂保持平衡。 第72章 云绥:“……” 迟阙:“……” 为什么一样的动作,一样的步骤,却是截然相反的结局呢? 云绥翻着自己的手掌上下检查,又把面前的人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 迟阙直起身收回手,如同没事人一样抚平自己的衣衫,眼睛微眯,调笑又挑衅地垂眸:“需要我教你吗?” 云绥帮忙拍衣服的动作一顿, 没好气地抬眼瞪他:“显着你了!” “唔!”迟阙眨了眨眼表示赞同, “毕竟掌握了一门你学不会的手艺。” 云绥:“……” 这是手艺是什么光耀门楣的事吗? 云绥想把书卷起来给他一下 “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还欠我三十万?”债主大人冷笑一声, 在被连环调戏后终于爆发了,“你的欠款连本带利六十万了!” 这坐地涨价的速度怕是他俩的爹来了都要打个哆嗦。 巨额数字听得小洛同学目瞪口呆, 木着脸戳了下迟熠:“你们有钱人高中欠钱就欠这么大吗?” 迟熠已经习惯了,露出一个无所谓的假笑:“你不用管我哥他们的情趣。” 洛予桐:“?” 桌子对面, 迟阙乖觉地后退一步坐下:“对不起我错了。” 迟少爷很识时务,认错认得十分顺滑:“看在我知错能改的份上,您减一点?” 云绥对自己的债主身份适应的十分良好,手一抬指向楼梯:“那你去楼下自动贩卖机帮我买瓶水。” “好。”迟阙停顿几秒,笑了一下站起身。 “迟哥,能不能……唔!” 洛予桐话还没说完,就被迟熠一把捂住嘴。 迟阙转过头:“你有什么问题?” 迟熠顶着两位哥哥的目光讪笑:“没有,你听错了哥,他叫我呢。” “是吗?”云绥轻轻挑眉。 迟熠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迟阙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走了。 迟熠捂嘴的手缓缓滑下。 苍天,发明同姓兄弟的人真是个天才。 云绥把这本美学著作的封面拍下来发给林女士,本想钓鱼执法一下,没想到林女士没等来,先等来了周一惟。 【章鱼丸:[微信聊天记录]】 【章鱼丸:绥哥,运动会的脚步近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章鱼丸:我的建议是,你看你和迟哥要不要一周速成一下分身术?或者找找有没有失落的双胞胎兄弟?】 【随便:……】 【随便:怎么又到了这个男默女泪的时节[流泪]】 别看他们篮球赛的时候跟体育班还比划了两下,实际上原来的一二班体育能力就是一个断崖式海岸。 好的一两是个真好,剩下的大半个班烂的深不见底。 高一运动会时原一班和原二班一个倒三一个倒四,没有垫底还是全靠班里两位大佬和体委拼命捞了一把。 【章鱼丸:我刚和白寒连线一下,那边的意思是,二班合并进来的几个姑娘,是体育最抱歉的几个。】 【章鱼丸:您看您和迟哥一人五六七八个项目,给咱们从倒数拉到正数?】 身侧敞开的窗户突然吹进一股清风,掀起的窗帘从云绥眼前划过给了他一个爱的清醒巴掌。 云少爷动了动嘴,骂的无声又脏。 不说别的,男子四百,八百,一千,一千五,三千这五个径赛项目就要一班两个,这是打算跑死谁??? 更不要说还有三个接力,以及跳高跳远这些田赛项目。 云绥两眼一闭。 【随便:我这边有两个优良建议。】 【随便:第一个,作弊,在运动会开始之前把裁判打晕,自己改分。】 【随便:第二个,做法,找个大师念叨念叨,没准就不开了呢?】 这勇于放弃的精神可能把周一惟也震慑住了,停了足有五六分钟才回过来。 【章鱼丸:以咱们大花绵绵细雨运动会的铁人精神,做法还不如求神。】 【章鱼丸:求求您,云神,您能不能和迟神把八百到三千这四个项目一人两个分了?我和白寒包跟的!】 【章鱼丸:您真的忍心看着你们数一数二的履历里出现倒数吗?】 【随便:忍心。】 云绥可太忍心了。 之前每次运动会都那么拼命是因为他和迟阙要争个高下。 但是今年…… 云绥眼前浮现出迟阙昨晚苍白的脸和鼻腔里让人心惊的鲜红 每年的运动会项目上报都是正副班长和体委共同负责,只要他按着周一惟的脑袋点头,迟阙就是主动请缨也上不了场。 想到迟阙,云绥才突然惊觉这人买个水已经买了快二十分钟。 一楼大厅的自动贩卖机走了这么久? 不会又晕了吧! 云绥心里一紧,正准备起身下楼,耳机里突然响起微信提示音。 来消息的人正是迟阙。 【chq:刚才虞兮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事面谈,我提前走一下。】 【chq:帮我顶个班,顺便捎一下书包行吗?】 【chq:债主大人,球球了![双手合十]x3】 云绥心里松了一口气,正打算问他要谈什么事,一抬头就瞥见迟熠蹙着眉盯着手机。 不知怎么,他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第73章 “小熠?”云绥敲了敲桌面,试探着低声叫他。 迟熠被吓了一跳,连忙倒扣手机提起笔,逐字逐句地读题干,“我正在好好学习吖”的努力味呛得吓人。 云绥:“……” 原来假用功是一件这么明显的事吗? 云少爷难得反省了超过十秒自己十八年来拙劣的演技。 旁观全程的洛予桐一边写阅读理解一边全身颤抖地捂着嘴。 笑了没有一分钟就被口水呛住,咳得惊天动地。 忍辱负重了两分钟的迟熠乐得像是要厥过去,为了保持安静还专门用微信给他发贺电。 云绥:“……” 云绥无语地递给他一张纸,心说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一个不是活宝这俩都玩不到一起。 被《美的历程》熏陶了一遍后,云绥自知自己不是研究美学的料子,老老实实还书掏出一本习题册。 他算不上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人,阅读时可以听听歌,做题就只能摘掉耳机屏蔽干扰了。 没想到这一做就到五点半闭馆的时间。 “云绥哥,我先走了。”迟熠似乎早就收拾好了东西,闭馆播报一响起便拎包起身。 云绥轻轻“嗯?”了一声,双眼眯起。 那一瞬间,迟熠觉得自己像是被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捕猎的视线锁定了一样,不由自主地心虚,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哥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种目光里泰然自若地怼人调戏的? 小迟同学挂上招牌的无辜傻笑任他打量了两秒得到一句“注意安全”后如释重负地溜走了。 洛予桐投来清澈的疑惑:“他走这么快干嘛?” “没事。”云绥温和地勾了勾嘴角,“大概是发现自己的衣服坏了,要回去打补丁吧。” 洛予桐:“???” 他查了查公交信息,惊喜地发现下一班回家的车只有三站。 “学长我走啦!”洛予桐冲云绥挥手告别,“你怎么回家?” “再见。”云绥微笑着摆摆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卡宴,“我家司机已经到了,我看着你上车再走。” “……” 这令人心酸的温暖。 “小少爷,迟少爷呢?”司机往后一看发现只有一个人,顺嘴问道。 云绥看着停留在【到底是虞兮叫你还是迟为勉叫你】的微信聊天框上,冷笑一声:“可能不想活了吧。” 司机吓了一大跳。 “开个玩笑,他有事。”云绥倚着靠背不走心地安慰,“回家吧,我在,他死不了。” 司机:“????” 十分钟后,司机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少爷下车往对门走去。 迟熠脚程快,比云绥大概早到了十分钟,一回家就看见他哥握着他爸的戒尺对峙。 那把戒尺两兄弟都很熟悉,每逢犯了迟为勉口中的错,总免不了一顿所谓的“礼仪教育” 年纪小时他哥挨打他只敢躲在暗处偷看,悄悄给他哥送药。 再大一点,他哥便开始和他爸对呛,可能因为两人的力量差距在缩小,他哥挨的打减少了一些,挨打更多的成了他。 迟为勉大多数挑高韵不在的时候动手,每当这个时,他哥都会帮他挡一挡。 下午迟阙告诉他,虞兮叫他一起回迟家谈事情时迟熠就隐隐觉得不对,但碍于他们兄弟微妙的关系,他只能回避。 直到五点时他哥再次发消息告诉他拖时间晚点回来,迟熠才终于确定,他哥回去替他顶锅了。 “偷卡的是我!”他冲上前和迟阙一起拽住那根戒尺,不管不顾地大喊,“是我讨厌钢琴,是我讨厌你的挑拨制衡,也是我气不过偷你的卡!” “你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了吗?爸?”他人生第一次敢直视着迟为勉的眼睛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还是发现你的制衡术失效了恼羞成怒?” 乖巧的小儿子突然爆发,迟为勉不可置信地愣住。 “迟熠!”迟阙低低地吼了一声,“我需要你冲出来顶锅当英雄吗?滚一边呆着去!” 他趁机抽走迟为勉的戒尺用力掰断,紧握在手里冷声道:“迟为勉,威风也撒了,打也打了,该放我走了吧?” 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布料摩擦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迟阙仍然挺直脊背:“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是在我虚伪的成人礼上。” 他故意把成人礼三个字咬的极重,像是某种警告,迟为勉权衡了片刻,压着怒气让开了路。 迟阙一步一步慢而坚定地走向门口,一打开门,便和举手要敲门的云绥迎面撞上。 霎时,房子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第38章 比批发还不值钱 迟阙看着面前的人先是一惊, 旋及略显心虚地眨了下眼。 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仿佛那一刻的窘迫和慌乱从未出现。 “你怎么来了?”他翘起嘴角,声音发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云绥真是服了这人的忍痛阙值。 明明额头还挂着密密麻麻的冷汗, 嘴唇咬的青白, 脸色更是凄惨如纸, 看到他还是习惯性挺直脊背。 如果不是他动作的迟缓和打着颤的小腿, 云绥也许真的会以为他没什么事。 “来接你。”他下意识吐出这句话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站着的地方才是迟阙的家门口。 然而云绥没有丝毫要改的意思, 反而两手握住他的手臂帮他减少支撑身体的压力,故意提高音量问他:“晚饭都好了,怎么还不回家?” 第74章 迟阙闻言,没撑住笑了一声,虚声回答:“不好意思, 我没想到他死活不让我回家。” 二人一唱一和,明里暗里挤兑迟为勉亲爹没有当爹样,屋里的男人听得一脸阴郁。 但云绥犹嫌不够。 “迟叔,我们先走了。”他把迟阙拉到一旁,自己上前身向屋里的人打招呼,“没什么事就不回来!” 说完就“嘭”一声关上了门。 迟阙实在难受,斜倚着门柱缓冲疼痛,一抬头就看到近在眼前的云绥。 “今天下午……” “好疼……”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迟阙靠着石柱支撑身体, 有气无力地拉了拉他的袖口, 讨好似的扯出一个虚弱地微笑:“先回去好不好?站不住了。” 被打断施法的云绥:“……” 国家什么时候能出台一项禁止兴师问罪时装可怜的法律? 云绥扬起手很想给他一个美好的嘴巴子老实一下, 落下时却变成了轻轻地安抚。 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面前人情况不明的后背,指腹几乎不敢用一点力, 生怕自己的不知轻重会让迟阙的伤口雪上加霜。 “好了好了。”迟阙习惯性的大事化了,“没什么事, 只是戒尺打了几下而已,不用……” 云绥抬头瞪了他一眼。 迟阙眨了眨眼,自知失言乖觉地噤声,双手合十冲他哈腰点头。 云绥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扯了一下他的t恤袖口没好气道:“行了行了,赶紧回家我给你叫医生。” 云家的私人医生陆时是一位和云绥的父亲云野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据说他和云野大学时因为一场实习相识。 准确来说,是云野当了陆时的实习教具。 年轻时被云绥爷爷扔到基层的云野第一次升职被一群没轻没重的小伙子灌多了酒,出门不小心和一辆小电驴来了个亲密接触,一瘸一拐地去了门诊刚好是陆时坐班。 可能也是有缘,后来云野去医院或者陪人去医院总能遇见他,两人就这么抓马地成了朋友。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云野终于从云绥爷爷手里接过大权后,大手一挥给陆时开了高薪,陆时就顺势跳槽成了云家的私人医生。 可以说,他在云家工作的时间可能比云绥年纪还大。 如果不是陆时前不久回了趟老家,云绥崴脚那次高低要把他叫来看看。 “呦,居然不是因为你?”陆时进门看见活蹦乱跳的云绥笑道,“我就说你妈妈纯属关心则乱,崴个脚能有什么后遗症,还专程打电话让我回来给你看看。” 他进了客厅看见站在沙发旁脸色难看的迟阙又惊了一回:“你怎么还折腾成这样?以前不都他上个药疼得吱哇乱叫,你在旁边捂着耳朵看吗?” 猝不及防被扒黑历史的云绥:“……” 毫无预兆被拖下水的迟阙:“……” 可见狐朋狗友确实有理,这夸大其词满嘴跑火车的能力,不愧是云野的多年老友。 “那正好,我今天让陆叔长长见识。”迟阙后背又痒又痛,实在坐立难安,直起身迎人时直冲头顶的刺激让他礼貌的笑脸差点挂不住。 “你消停点吧祖宗!” 云绥对他的微表情简直不要太熟悉,见他咬嘴角就知道这人又在硬撑,疾步上前扶住人斥道。 “趴下趴下!”陆时把医药箱搁在茶几边上,拍了拍沙发,“把衣服卷起来,卷到肩膀,云绥你过来帮着点。” 云绥闻言,二话不说就抓住迟阙的衣摆利落地掀了一半:“来,抬胳膊。” 迟阙抬了一下,刚好扯到肩膀的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很疼?”云绥连忙抬头看他,衣服就这么卡在了半道。 “不,”迟阙刚蹦出来一个字云绥就抬手打断,冲旁边坐着的陆时吼了一声:“叔!别玩了!来搭把手啊!” “啊?”陆时缓缓起身过来,半玩笑半认真道:“这多不好?我一个老男人对你们小年轻动手动脚?” 云绥:“……” 好幽默的一个句子,真的是汉语吗? “你别不信,我当初真遇到过这种事。”陆时手上帮忙嘴上还不忘跑火车,“你看我给你看了十多年的病,哪次不是让你爸妈给你撩衣服?我当时真的吃过这个亏。” 云绥一愣。 “你猜我好好的三甲医院为什么不干了?真因为你爸开的工资高?”陆时冷冷地哼笑一声,“主要还是当时有个脑子有泡的富二代和朋友打赌要搞掉一个人的工作,我就是那个倒霉蛋,被他诬陷猥亵他,他家里施压硬按着医院把我开了。” “这事还是你爸后来告诉我的。我当初还不理解你妈妈为什么那么反感同性恋,自那以后我有点理解了。”陆时趁着两个小孩都沉迷故事的空当突然一掀起衣服。 “唔!”迟阙肩膀上被血迹黏住的衣料被一把揭开脱下来,差点痛懵。 “不好意思啊,偷袭了你一下。”陆时混不吝地道歉,“主要你的伤不轻不重,只能遭一下罪了。” 这歉道的还真是理直气壮。 迟阙倒抽了一口凉气,疼的说不出话。 “行了叔,积点德吧。”云绥心累地把人扶到沙发边趴下,“赶紧上药……” 他话说了一半瞟见迟阙的后背,顿时哑巴了。 陆时也跟着沉默了。 第75章 即使鲜血淋漓的新伤十分显眼,也不难看出他后背那些陈年旧伤留下的骇人痕迹。 新旧伤疤狰狞的交叉纵横,布满了整片肌肤,没人能相信这会是一个富家小少爷的后背。 云绥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一样,大股大股地淌出心痛和愤怒。 “你爸是先拿鞭子抽的吧?”陆时沉默了片刻,艰难地问,“我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了玄关的戒尺。” 他似乎不忍再说下去,翻出药瓶和生理盐水,难得温柔地按了下他后背为数不多的好皮:“忍一忍,别让小绥看你的笑话。” 云绥突然想起上次迟阙替他挡刀在医院包扎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们俩都挂着彩在医院相对而坐,上药还不消停地吵吵嚷嚷,他戳穿迟阙用吵架转移注意力后还狠狠把人笑了一通。 “今天下午故意骗我的是吧?”他刻意硬着口气质问,“迟熠演技可没你厉害,第一次发消息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你挺行啊。”注意到迟阙悄悄移开的视线,云绥冷笑一声,“两头骗,还都骗住了,是不是挺骄傲?” 迟阙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被云绥抢白:“怕我们担心?怕迟熠被关禁闭?怕我牵扯进来让我爸跟迟为勉合作的时候难做?你想说哪个?我帮你列出来。” 迟阙闭嘴了。 “看来我不笨啊,把您老的顾虑都猜到了。”云绥的口气很淡,一时听不出是在自嘲还是阴阳他。 “故意拖着不走是等迟熠妈妈回来吧?提成人礼是拿虞阿姨压他?”他一条一条把迟阙的心思掰开了挑明,丝毫不管当事人越来越难言的脸色,“那怎么没想到迟为勉那么唯利是图的人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和我爸翻脸?” 迟阙突然顿住了。 “哦,看来我还是比你聪明一点。”云绥轻轻哼笑一声,“你都没想到的事被我想到了。” 陆时把最后一处伤口包扎好,幽幽道:“我是不是应该举起双手说我天生耳聋,刚才的豪门机密一个字都没听到,求两位少爷给我条活路?” 两位少爷:“……” 秋后算账的严肃氛围被这一句话挑的干干净净,云绥简直想咬他一口。 “您可闭嘴吧。”他无语地扶起迟阙,冲餐桌比了个“请”的手势,“麻烦移驾餐桌。” “那就不用了。”陆时摆摆手,迅速收拾好东西,“我还赶夜场的电影呢。” 这中年老光棍的生活还挺丰富。 云绥在心里小声蛐蛐,行动上还是真诚地把他送到门口。 云少爷虽然不讲究什么武德,但对一个重伤伤患刑讯逼供还是太不人道了一点。 他摸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叹了口,决定今天先放他一马,陪着迟阙一起缓慢地挪到餐桌边。 “对不起啊,害你陪我饿到这么晚。”迟阙一坐下便冲他歉意地笑笑。 “停。”云绥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拖着嗓音打断,“你这对不起比批发还不值钱,免了。” 迟阙:“……” 虽然这话很扎心,但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道歉信誉降为负数的迟少爷难得心虚超过十秒。 云绥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不想从任何其他人那里听到,看到和迟阙有关任何的事,甚至不想从别处见到这个名字。 但如果坐他对面的本尊要走,他第一个不答应。 正心烦着,周一惟突然发来几条消息。 这人大概是下午一直在陪床,现在才终于有时间。 云绥顺手划开屏幕。 【章鱼丸:不行!!!我绝不允许!!!】 【章鱼丸:运动会不能失去迟哥!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章鱼丸:你们俩!!!全都给我上!一个别想跑!】 云绥立马把手机按灭了。 第39章 介意替跑吗? 国庆假期前举办运动会是市一中的传统。 高一时候运动会最大的看点还是两位新生小帅哥在运动场上跑出决一死战的气势, 一转眼两位帅哥进了一个班不说,连看点也只剩下一个了。 “迟哥,虽然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 有点天方夜谭, 但我还是想问。”周一惟一边发号码布一边卑微地祈求, “你真的不能再多参加一个项目吗?可以不是跑步, 铅球实心球跳高跳远都可以!” “咱们本来就没几个顶事的, 你这一退, 摘掉倒数的梦想直接化为泡影了啊!” 他把迟阙的号码布递过去,不死心地继续劝说:“哥,真的不能为咱们班多争一下光吗?” 迟阙:“……” “行啦啊!”云绥及时出现把尽职尽责的体委推走,“周一不是已经跟你解释了吗?快干活吧,还有二十多块没发呢。” 周一午休报项目时周一惟交给云绥的项目表堪称可汗大点兵——项项有爷名。 云绥拿着报名表一条一条的划。 “哎!绥哥!”周一惟一个猛扑强行按住他的笔, “你怎么把迟哥的项目都划了!一千和一千五没有他不是闹呢吗?” 云绥手腕猛地一挣把周一惟甩开,干脆利落地涂掉了迟阙名下的一千五。 “哥,运动会是班级荣誉!你不能为了压制他因小失大啊!”周一惟鬼嚎着阻拦,云绥躲闪不及被他拍掉了报名表,还没等捡就被加分心切的体委一把夺过。 第76章 周一惟把报名表藏在背后,一脸视死如归地和拿着笔的云绥对峙。 云绥:“……” 就迟阙后背那恐怖的伤势,一个接力赛跑完出的汗都够他喝一壶。两个长跑……他能不能活着走下比赛场都成问题。 然而这伤势涉及敏感的家庭因素不好直说,他又抢不过杵在自己面前的这只傻狍子。 云绥头疼地叹了口气, 心说自己真是上辈子炸了银河系才摊上这两个人。 他正绞尽脑汁思索给迟阙编个什么合情合理的借口时, 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是我拜托云绥别给我报项目的。” 迟阙刚从医务室换完药, 一过来就看见这出大戏,连忙上前给深陷混战的云绥解释。 “为什么?”周一惟脸一垮, 似乎下一秒得不到一个可接受的原因就从四楼窗户跳下去。 迟阙眼都不眨,谎话张口就来:“周六晚上从南昌一院的凉亭下来时太黑看不清路摔了一跤, 医生说跟腱受损,近半个月不要太剧烈运动。” 提到周六晚上,周一惟立刻内疚地闭嘴了。 云绥趁他不注意,暗地里踢了下迟阙的脚尖。 某人一个内月健康时间不超过一星期,还给自己胡乱添病,都不知道避谶吗? 被踢的那个冲他露出一个很不值钱的抱歉笑容,转头用商量的语气问:“要不我硬撑一下把一千五跑完?虽然费劲一点,也可能拿不到前三名,但拼一把应该能拿个第四,也许也能多一点积分。” “不用了!不用了!”周一惟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拒绝完又后知后觉自己亲手out了一员大将,顿时肉痛不已,五官都搅在了一起,整张脸看上去十分精彩。 云绥垂着头压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以退为进,光明正大又有理有据的道德绑架,原来旁观迟阙把这些小手段用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如此具有观赏性的事。 “这样,跑个4x200行不?”周一惟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后还是决定向道德开枪,“就这一项,没有别的了。” “你亲口说他只有4x200这一项。”云绥把他推到一边,把自己的号码布塞到他手里,“帮戴一下,我三千米检录了。” 周一惟已经因为积分入了魔,手里别着别针嘴上还不闲着:“脚伤不影响铅球和实心球啊!扔一下会怎样!” 会伤口崩开,然后血流成河,把你这个罪魁祸首吓死。 云绥面无表情地想着,顺嘴道:“他铅球和实心球最多六米,我从小看着他丢这玩意儿,你确定要他上?” 迟阙中考实心球满分的成绩浮现在他脑海,云绥轻咳一声。 周一惟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楞了好一阵才犹犹豫豫地小声问:“迟哥上身力量这么虚吗?平时打篮球看不出来啊。” 云绥战术性沉默片刻,胡扯道:“篮球和实心球重量不一样,而且主要依靠弹跳力,当然看不出来。” 周一惟一脸恍然大悟地点头。 云绥在心里偷偷扶额。 随便吧,反正傻的不是他,虚的也不是他。 他刚要去检录,只听广播突然响起:“由于特殊原因,比赛项目临时调整,高二男子三千米延后,请参加高二男子八百米的同学到检录处检录。” “什么玩意儿?”周一惟比云绥更先叫出声。 “开什么玩笑?”他转头看向云绥,满脸不可置信,“你要连着跑八百和三千?” 云绥脸色也不好看,长长呼出一口气叹道:“看起来是这样。” 学校估计也想不到会有班级无人可用又诡计多端,借着两项比赛的时间差给同一个人报两个径赛项目。 周一惟一把拿走他的号码布:“来,我替你跑八百,三千八连着跑下来不是要人命吗?” 云绥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坑跳远检录处:“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项目?” “那现在怎么办?”周一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咱们班上场的有一半是我好说歹说商量的,突然多个中长跑肯定不乐意,剩下的要么体育没法看,要么铁了心不去,还有谁能……” 他话还没说完,白寒就从不远处跑过来冲他们喊:“周扬刚才立定跳远用力太猛摔到膝盖去医务室了,我来叫你和周一惟快去检录。” 这消息简直是雪上加霜。 八百米每班两个人,本来周一惟还打算让周扬单独上,这一项拿不到积分就拿不到,总不能真把人当驴使。 这下可好,真成了全村唯一的希望了。 “检录什么检录!”他烦躁地骂了一句,“八百米下来就是三千,绥哥这是比赛还是玩命?” 白寒也被惊住了。 “那怎么办?”他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突然拍手,“要不我替你去?” “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标枪?”周一惟指了指对面,“标枪可是真的只能靠你,另一位就是被劝上去当吉祥物的,你不去咱们就真的没人了。” 白寒顿时泄气了。 “真的没有能上场的了吗?”他不死心地问,“随便谁拉一个人上来,还没体测多呢,又跑不死。” “很遗憾地告诉你,没有。”周一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实在不行就算了,大不了不要……” “别不要啊。”他的话被一道气喘吁吁地声音打断。 只见好几个一班的学生往这边赶来,有男生也有女生。 第77章 “迟哥说绥哥三千和八百连在一起了,来替绥哥跑一项。”最先过来的男生一路冲刺,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寻思不能让迟哥一个伤患来替,就把他拦住过来了。” “如果不介意最后的成绩可能是倒数一二,我替你或者周扬上场。” “对,还有我!” “你就别了兄弟,一千米四分半,还是我吧,我好歹还在四分里面。” “那我三分五十里面是不是应该更骄傲一点?” “你们男子八百米分不高没关系,反正八百大项是男女合计求平均,我和栀年多努努力。”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喳喳,包围圈中间的云绥像是心有所感似的抬头。 据说被拦住的迟阙正站在包围圈外面。 见他看过来,他也跟着问:“不介意最终成绩可能是倒数的话,我替你?” 云绥笑了一声,好笑又有点感动。 他往前走了两步,巧妙地避开伤口拍了下他的肩膀:“不好意思,我介意。” “栀姐,帮忙准备两支葡萄糖。”他转头冲宋栀年交代完,又道:“谢了家人们,不过不用担心,我以前跑过五公里,三千八没有那么困难,我肯定给大家把积分挣回来。” 周一惟和白寒还想再劝两句,云绥抬手打断。 “去检录吧哥们。”他冲两人合十手掌摆了两下,“我肯定不会为难我自己啊!” 检录通知的重逢广播适时出现,两人拗不过只好各自离开,只剩迟阙安静地陪在他身后。 走到检录处前,云绥正打算问他要自己的号码布,一回头就看见此人正一声不吭地把他的号码布别在自己身上。 云绥:“……” 果然,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他一把抓住号码布,抽了两下没抽动。 攥着他号码布的人皱了皱眉,冷声道:“你什么体能我不了解?两场比赛下来指定跑吐!不要逞强!” 这是实话,但云绥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这话我送给你。”他的语气比迟阙还强硬,“伤口好了吗就敢跑步,回头出汗把绷带浸湿了疼不死你。” “你不要……” 不等迟阙说完,云绥一把拽走号码布戴在自己胸前,大步往检录处走去。临了他还不忘回身,冲迟阙嚣张地摆了摆手:“你就乖乖看好吧!” 第40章 胜负欲 “八百是不是跑完了?” “最后半圈了!” “卧槽卧槽!绥哥开始加速了!” 云绥一举冲过线时,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等在重点线后面的迟阙。 “第一名,是不是很厉害?”他擦了擦汗伸手去够迟阙手里的矿泉水瓶,眉飞色舞地跟人炫耀, “早让你瞧好了。” 迟阙一把拍开他的手, 面沉如水:“比赛开始前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用尽全力?” 云绥动作一僵, 心虚地移开眼。 开赛前迟阙确实和他反复强调过不要太拼命, 八百不拉分就好, 要给三千留好体力。 但真正站在比赛场上, 看着对手一个一个越过自己时,这些比赛法则就被上头的热血冲没了。 迟阙死按着矿泉水瓶叹了口气,冲他勾了勾手指:“现在离三千检录还有不到十分钟,你跟着我慢慢走,用鼻腔调整呼吸, 不要用嘴喘气。” 云绥作了个大的也不敢在他跟前造次,亦步亦趋地跟在人身后。 短暂的休息时间一晃而过。 三千米检录的广播响起时,云绥最后做了一个深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点都没降下来。 算了,体测之前不也有人紧张到心跳直飙一百八嘛。他乐观的自我安慰。 他检录完站在一旁等待开始,一转头发现旁边居然是个熟人! “绥哥?好巧啊!”宋寻惊喜地睁大眼睛,接着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逐渐变成震惊。 他皱着眉思考了好几秒, 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刚跑了男子八百的第一?” 云绥停顿片刻, 点点头露出一个迷之微笑。 下一秒, 宋寻认真且疑惑地问:“哥,你是不是打算转到我们班来当体育生?” 云绥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一班令人惭愧的体育实力和他该死的胜负欲, 只好骄矜地说出一句:“能者多劳嘛。” 那也不是能者为驴啊!宋寻在心里默默吐槽。 “那你……随便跑跑算了。”他拍了下云绥的肩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小撮男生,“看到了吗?那些都是体育生, 起码有五六个,你干脆名次看淡,慢跑完事。” 云绥轻轻挑了下眉。 “是吗?”他舔了下牙尖,目光落在那伙人身上,低声呢喃了句什么。 如果迟阙在这里,能立马警告他一句“别逞强,别上头!” 但可惜宋寻不是迟阙,没听清也猜不到云绥的狂言,只能皱了下眉反问他:“你说什么?” “没事。”云绥风轻云淡地笑笑,推了推这人指向检录处,“要开始了。” 一中的跑道是标准的四百米一圈,三千米就是七圈半。 一般而言,前面六圈匀速跑,后面一圈半加速连冲刺是最好的做法。 但说着好听做着要命,普通学生在第四圈的时候就开始体力不支,后面三圈半主打一个信仰之战,直接被轻轻松松留着体力跑完前六圈的体育生套了一圈还多。 第78章 所以,几乎每一年运动会,这个项目的参赛者都只有体育生的游戏和被好奇心害死的猫。 但今年却有所不同。 宋寻第一圈时看云绥跟在自己身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体育生的平均速度都快,云绥一个普通学生还刚跑完八百,连第四圈都撑不住。 他没再管身后的人,保持着自己第三的位置一圈一圈的跑。 三千米的时间比较久,他通常会将一大半的人一一二次超越。 到第六圈时宋寻突然意识到,他一直都没有在自己前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转过头,惊讶地发现云绥还跟在自己身后。 这届全市倒数人的游戏居然被整数第二混进来了?而且看上去状态居然还不错??? 其实云绥远没有他看到的舒坦。 前三圈时他的感觉还不明显,第四圈时八百米跑太急造成的体力缺失开始显露。 第五圈一开始,云绥就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快,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深呼吸的频率越来越高。 到第六圈时,他已经全靠深呼吸才能继续跑下去,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沉,每一步都抬得极为费力。 云绥一开始就将宋寻作为自己的参照物,跟着他的节奏跑步。 跟到现在他看着宋寻和自己不断拉大的距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名次看淡,慢跑完事。”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不停旋转,刺激着他的神经。 “去他妈的看淡……”云绥无声地骂了一句,甩开步子往上冲! 一直在场外观战的周一惟瞳孔一缩,破口骂道:“他疯了吗?跟这帮体育生抢什么抢!那点破分有身体重要吗?” 他话还没说完,迟阙已经向着终点线扬长而去。 “卧槽?”白寒一脸魔幻地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居然还有能听到迟阙说脏话的一天? 到最后几百米时,云绥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腿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冲刺的指令,也不管自己超过了哪些人,只知道奋起直追。 在一群穿着运动五分裤的体育生里,穿着全套校服冲刺的少年像一阵与众不同的风,从所有人的视线划过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啊!他超过了!他从第八名变成了第六名!不,现在是第七名!” 看台上朗诵的加油稿戛然而止,广播兴奋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园! 然而没有人在乎这个失误,越来越多的人因为这声广播放下手里的零食,书本,手机,翘首以盼。 云绥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鲇鱼效应里的那条鲇鱼,驱使着一众体育生不断加速。 或者说,他已经顾不上管这些了。 脑子里只有冲刺,眼前的景象都开始虚化,他看见终点线的后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云绥闭了闭眼,拼尽全力最后加速了一次。 迟阙心有灵犀似的同时往后退了十几米,张开手臂稳稳地接住差点刹不住车的人。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怀里人急促的心跳声在他耳边清晰地响起。 云绥已经彻底没了力气,腿软的像面条,全靠迟阙紧紧搂着他的腰支撑身体。 他把脑袋靠在迟阙肩头,放纵自己把重量全施加在迟阙身上,声音飘忽的几乎听不见:“第几啊?” 出人意料地,迟阙听到了。 “第四。”他一手环着云绥的腰,一手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哄小孩似地感叹,“前八就你不是体育生。 “牛不牛逼?” “……” 都上气不接下气了还计较这些。 “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你就……” “嗯,我都看着呢。”迟阙接上他的话,轻轻笑了一声,“你最牛逼。” 云绥感觉自己这心跳是慢不下去了。 他们抱在一起,呼吸,心跳,包括迟阙说话时喉咙轻微的嗡鸣都变得清晰而有力,一下一下敲在云绥的骨膜上,惹起一阵无端的耳热。 他轻轻推开迟阙,不自然地撇开眼:“有水吗?” 手里就拎着一瓶矿泉水的迟阙微微一笑:“没有。” 云绥:“……” “要水?”周一惟凑过来上贡自己刚拿的水,“来来来!云神,这是小的们为劳苦功高的您特意准备的,瓶盖都拧开了!” 云绥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推开:“不要。” 被拧开的整瓶水一晃,洒出不少浇给了塑料草地,云绥在周一惟疑惑发愣的眼神中走到迟阙面前伸出手:“水。” 周一惟:“……日” 迟阙露出标准微笑:“刚舍命跑完就灌水,你对自己的小命能不要这么狠心吗?” 云绥心虚了片刻,垂死挣扎:“我已经歇过了!” 迟阙敛起笑容,拧开瓶盖递给他,淡声问:“在操场上吐两口?” 云绥:“……” 不等他放弃迟阙就收起水瓶握住他的手臂,拉着他走向操场边缘:“走完一圈以后再喝。” 路过的学生都一副没看到的坚定表情,除了努力斜过来的眼神。 几个女孩子努力压下嘴角,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云绥不自然地挣开他的手,退后小半步低声道:“我自己能走。” 迟阙怔忪了几秒才“嗯”一声,缓缓放下手。 第79章 突如其来的项目调整让云绥整个下午都空闲下来,甚至心血来潮当了一回观众。 下午的最后一个项目是高二的男子4x200接力赛,闲来无事的云班长决定跟上去给自己班级打打气。 “你确定你后背的伤不会出问题?” 趁着接力检录的混乱,他把迟阙拉到一边小声问。 “没事。”迟阙宽慰地笑笑,“上午我接住你的时候没事,一个200米能出什么事?” 他一提,云绥的记忆和感官都被拉回到那个紧紧的怀抱,眼前这人的手箍着他时温柔有力的触感无比清晰的浮现在腰间。 云绥喉结滚了滚,咽了口唾沫。 “没事就好。”他不自在地撇开眼,“注意伤口。” 这一撇刚好撇到不远处正聊的热火朝天的其他班学生。 “你们中午看到没?校门口来了好多七中的人!” “知道知道,七中那几个混子你们知道不?就是特能惹事的那几个,都来了!” “我路过听到他们说来算账,也不知道找谁。” “不是,我宁愿来的是七中的大哥,好歹讲理,这尼玛……” 两人正偷听着,检录处老师穿透力极强的喇叭传来:“接力赛的!过来排队!” “加油!”云绥冲迟阙作了个加油的手势把人送走,确定周围不会有突然冒出来的狮子王才偷偷掏出手机。 微信的最顶端的两条消息均来自他曾经的初中同学——李程安: 【云绥,那群虐猫的人认出你了!】 【一中南门】 第41章 虐猫者 两条信息连在一起看, 云绥几乎能想象到李程安来给他通风报信,发现自己已经被几个混子盯上,走投无路只来得及给他发一个位置信息的场景 。 他心里一沉, 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起跑线。 4x200接力赛就要开始了。 “云绥?你要去哪?” 周扬被腿伤限制在椅子上, 看他收拾背包连忙拦住:“马上要统计今天的积分了, 你有两个大项目, 不等着核对吗?” 云绥把书包甩上后背, 顿了片刻笑道:“我的名次迟阙都知道, 拜托你告诉他替我检查。” 他走出去几步似乎又想起什么,折返回来嘱咐周扬:“周哥,帮个忙,统计完积分以后一定要告诉迟阙看一眼微信。” 周扬不明就里的点了点头。 云绥背着包沿着教学楼的墙根偷溜到后门,左顾右盼了片刻, 确定没有巡视的德育处老师后,垫着角落里的几块石头从后墙翻了出去。 感恩一中活泼好动且天性善良的体育生们,在为自己翻墙出校,撸串上网修了一条小独木桥的同时,也给他的偷溜创造了条件。 云绥从墙头跳下来,但并没有直接走开,躲在梧桐树下的阴凉里给李程安发了条消息。 【随便:李程安?还在吗?】 对面隔了两三分钟才回他: 【云绥是吧?】 【这小子不识相,我们来跟你讨说法, 他逞英雄来通风报信。】 【你来不来?要不我给你听听他是怎么嚎的?】 对面很快发来一段语音, 听录音应该是几个人在围殴一个。 被围殴的那个声音正是他熟悉的人。 云绥心里一凛。 【随便:你们在哪?】 【李程安:一中南门林荫道后面的小巷子, 你现在过来,还能替他多承担两下。】 【李程安:别想着报警, 你们一中不知道这里没监控吗?】 【李程安:他敢说什么吗?】 云绥几不可闻地骂了一声。 俗话说不怕恶人,只怕小人, 这几个混子没胆子干大的,却有各种层出不群又达不到法律惩罚的小手段,就像撕不掉的狗皮膏药,李程安那种软性子是决计玩不过这几条癞皮狗的。 说到底,当初是他请求李程安在七中论坛匿名曝光的,作为一切的源头,他不能坐视不管。 云绥转手把位置复制发送给迟阙,神色凝重地长吁了一口气。 一中的南门就是后门,面朝着一条东西向的林荫道。 顺着林荫道往东走到最末尾有一条小巷子,是当初拆迁时留下的废弃老屋,虽说不是死胡同,但至今也只剩下几个年老的钉子户还坚守着,人丁零落又光线昏暗,久而久之就成了堵人,围殴,霸凌的好地方。 云绥顺着学校的墙根一路飞奔,在靠近巷口时猛然止住脚步。 从刚才的语音不难听出来,这群人少说有七八个,并且是早有预谋。而他却是单枪匹马,毫无准备。 刚犹豫了一下,微信收到一段视频。 从暂停的画面就能看出,明显是一群人在欺负一个。 云绥立刻点了保存才开始看。 果不其然,对面就是抱着销毁证据的想法,他看到一半就点了撤回。 云绥回忆了一下视频里的画面,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 “怎么还真让他给说中了……” 他低声呢喃着,环视了一遍周围的店铺,三步并两步跑到一家面馆门口,拿起立在墙根的铁钩冲店里喊:“叔!你这铁钩借我用一下,我钥匙掉下水道里了!” 面馆的老板可能已经习惯了这群学生不好好走路造成的各种各样下水道事故,头都不抬道:“拿去拿去!你们这些小年轻走路不要玩手机,你已经是今天第三个跟我借钩子的了!” 第80章 云绥抱歉地笑笑,心说那正好,让你的铁钩没准要干一件它出世到现在最大的事。 他刚要拿着铁钩离开,顶着【李程安】名字的混子给他又发来一条语音。 那是一段凄厉尖锐的猫叫,似乎是用什么尖锐的物品刺进了小猫的身体。 云绥瞳孔一缩。 语音也被迅速撤回,只留下一句挑衅的话;【是不是很好听?】 云绥眯起眼,冷冷笑了一声,把钩子放了回去。 “哎!那个学生娃娃!你不用啦?”热心的店家追出来问。 “谢谢,不过不用了。”云绥转过脸冲他摇了摇头,“我同学发消息说帮我他钩上来了。” 他转身下了楼梯,顺手播了110:“警察同志您好,我举报有人寻衅滋事,聚众斗殴,地点是南昌市一中南门林荫路32巷。” 报完警他又反手给云野打了一个:“爹,我要被人找麻烦了,估计要被捅一刀。拜托联系一下王叔叔,让一中这片的派出所重视一下。” 他打完也不管云野一连串“你个臭小子干什么了!什么捅刀!”的惊呼,挂掉电话走向巷口。 颓败的小巷尽头被废弃的杂物堆满,也有可能是这群混子特意堵住了对面的出口,切断他的逃跑路线。 云绥疾步跑进来,走到一半就被八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拦住了去路。 云绥视若无睹,目光只紧紧锁定那只被男生拎着后颈皮提在手里奶牛猫。 小猫大概只有五六个月,腹部左侧有一道正在汩汩流血的狰狞伤口,背部和脑袋也布满大大小小的凌虐痕迹,左前爪的白手套已经被鲜血染红,半个身子的毛都被血打湿粘在一起,奄奄一息地发出“咪呜咪呜”的悲鸣。 即使力量悬殊,小猫仍然坚强地挥舞着爪子挣扎,虽然它徒劳的努力连男生的一点皮都没有抓到。 男生手里的刀贴着小猫的脖颈比划,似是在炫耀自己对一条生命的绝对掌控。 云绥的动作微妙地停顿片刻,手伸进口袋摸索着点了两下。 提着小猫的男生得意的冲他晃了晃手里的小猫,作势要把小猫抛起来摔在地上。 下一秒,停顿的云绥毫无预料地箭步冲上来劈手夺走他手里的小猫,一脚踹向他的左手。 男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猫被夺走时下意识用刀反击。 但半吊子混混哪里比得过系统学过格斗的人,刀尖只划到了云绥的鞋帮,连小腿都没挨到就被踢飞出去。 脱手的水果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刀尖向下直直地刺向地面!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混子们大叫着四散开。 “咣当”一声脆响,水果刀砸在了地面上,云绥双手捧着重伤的奶牛猫,将凶器踩在脚下,踢到墙根。 “天上下刀子”的恐惧还没有散去,武器被敌方控制的威慑让这群人一步都不敢上前。 云绥小心地把猫放进书包立在墙边,直起身冷峻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一排人。 虽然是以一对八,但他夺猫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被踩在脚下的刀尖闪烁着冰冷的寒芒,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主动上前。 缩在角落里的李程安见状一骨碌翻起来,连滚带爬地躲到他身后,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带着哭腔大喊:“云绥!你救救我!他们八个打我一个!你救救我!” “卧槽,李程安你!”领头的男生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他妈再给老子装一个!” “我没有!”李程安高声尖叫着,把云绥扒的死紧,“你们八个人打我!还录像!” 他激动地手都在抖,抓着云绥的手臂尖叫着求证:“你看到了对不对!你看到视频了!他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指就被云绥一根一根不容拒绝地掰开。 下一秒,他被云绥一把推开。 这个曾经在卫生间角落把他从霸凌者的包围圈拉出来的男生用一种平静到淡漠的眼神看了他最后一次,冷声呵道:“滚。” 仿佛一道惊雷劈下来,李程安呆愣在原地。 云绥把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嘴角不悦地下压,冷着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麻烦上次被揍过的出列,我揍人不记脸,你主动出列我就下手轻点。” 这句话实在挑衅,几个混子没什么本事却自信的让人咋舌,经不起刺激一拥而上。 云绥一把拎起包,错开挥过来的拳头,右腿狠狠踹向窜过来偷袭的虐猫人。 “就这点本事?”他闪身躲过一个从侧面袭来的拳头,踢了踢趴在自己脚边的虐猫人,“拿着刀只敢欺负猫?真是一群孬种,对着人比划两下呢?” “我操你妈!” 虐猫的男生被撂倒又被当众羞辱,顿时恼羞成怒,四肢并用地爬过去捡起刀,双手握着刀柄冲了上去! 包里的小猫伤势太重,经不起剧烈晃动,云绥只能两岁抱着包后退防守,冲着他的手腕踹过去。 然而这人吃一堑长一智,两手出奇的稳,晃了两下仍然牢牢抓着。 “他怕那只猫晃死了!” 领头的混混高声叫道。 八个虾兵蟹将得了令,全都冲着云绥的腿连踢带踹,人头战术虽然原始但消耗惊人,云绥渐渐难以招架。 耳机里,迟阙剧烈喘息的声音传来:“坚持一下 我到了!” 云绥绷紧的神经轻轻一松。 谁料下一秒,四个人从不同方向冲上来,云绥只能忍着痛先踹左边再踢右边。 第81章 一时不察,拿着刀的那个虐猫人绕到背后向着后心直刺过去! “去死吧!” “云绥!” 扭曲的大吼和惊恐地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电光石火间,云绥后腰腰侧划过一阵刺痛,锋利的刀刃割开他的校服t恤,在皮肉上划开一道血痕。 在那把刀刺下时迟阙扑了上来,将那人推的歪到一边,原本向着心口的刀子偏离到了腰侧。 迟阙半跪在地上一手死压着他拿刀的手,另一只手正掐在他喉咙上。 那是格斗老师教过他们的,为数不多的杀招,被掐住咽喉的人脸色已经长成了紫红。 “迟阙,松手。”云绥捂着后腰呲牙咧嘴地蹲下来,温柔地握住他的手尝试掰开,“我进来之前就报警了,不要冲动,我没事。” 跟着迟阙身后奉命录了一路像的周一惟白寒等人全都吓傻了。 他们没有见过动刀子的打架,更没有见过动手这么狠绝的迟阙。 真神奇,我居然能听到有人劝迟阙冷静。 这个奇葩的想法浮现在白寒麻木的大脑里。 迟阙闭了闭眼,缓缓松开手。 由远及近的警笛声穿进每一个人耳朵。 第42章 长长记性 “接到有群众举报寻衅滋事和聚众斗殴, 请问报警人是哪位?” 云绥扶着后腰慢慢走过来,举起手:“是我。” 执行公务的几个年轻警察看了一眼他们几个整肃的校服和另外八个各式各异的衣服,心里基本有了底。 “你也参与聚众斗殴了?和他们打在一起了?” “不。”云绥摇头指了指蜷缩在角落里的李程安, “我是见义勇为和正当防卫。” “是他们几个人围殴他, 你路过帮忙吗?”年轻警察继续问。 云绥还没说话, 挥刀的那个已经叫了起来:“没有, 警察同志!我们没有打他!” 他被迟阙松开时还以烂泥状瘫在原地, 现在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冲上去薅住李程安的衣领,双目赤红:“你快说!我们没打你对不对!是你说用那个视频可以把云绥引过来的!是你说让我们把虐猫的语音发过去刺激他的!你快说呀!” 两个警察连忙上前控制住他,李程安失魂落魄地跌倒在地,空洞的目光只看向不远处的少年。 另一位执勤警察继续追问:“你有证据吗?” “有!”云绥忙不迭掏出手机,“我有他们聚众斗殴的视频, 包里还有被虐待过的小猫……” “警察同志,我这边还有一份视频。”迟阙打断他走上前,“我证明他们涉嫌故意杀人。” “没有!你胡扯!”被控制的男生扭动挣扎要扑过来,却移动不了分毫,“我只是一时冲动!刀子只划了他一下!没有杀人!” 迟阙充耳不闻,自顾自道:“警察同志,视频里应该录到了他拿着刀暴起和我阻拦,我可以确定, 刀子最初的指向是心口, 您可以请技侦分析视频并验伤。” 警察们也没想到一次民事纠纷的出警会三言两语就变成了刑事。 “你们几个, 都回警局做笔录。”负责记录的警察挥了挥手,像穿串一样把一群混子压上了车。 最后走的李程安失魂落魄地跟着, 路过云绥时却脚下生根一样定定地等着他,抖着嘴唇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警察拉了他好几次, 李程安却挣扎着伸手要扑过来:“你是怎么发现的!你的生活都那么幸福了!为什么连这么件小事都要戳穿我!” 迟阙伸手拦住他,把人拉到自己身后,却被云绥拍了下肩膀示意让让。 “你的平安锁,视频里没有。”他指了下李程安的脖子,悲哀地笑了一声,“谁打人还会给时间收好贵重物品啊?” 李程安一愣。 “最重要的是,那天是我和迟阙两个人,迟阙还威胁了他们,混子怎么可能想起我想不起他呢?” “只有你不知道迟阙的参与,除了你主动向他们投诚,还有别的可能吗?”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所有人,包括迟阙,心里都浮现出这个想法。 李程安傻了半天突然回魂,冲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大喊:“既然你最初就发现我背叛你了,为什么不揭穿还赶过来帮我?” 云绥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上了警车。 为什么? 可能因为他同情心泛滥吧。 即使知道自己成了被蛇反咬的农夫,也不希望他会因为自己的置之不理而再陷泥潭。 但他无法忍受李程安把歪心思打到无辜的生命上。 派出所医务室。 云绥做了个简单的笔录就被领过来等待上药。 “同学,外面那个男生是你哥哥吗?”小护士端着药进来,一边给伤口消毒一边和他聊天,“他比你大几岁啊?” “啊?”云绥愣了片刻,懵懵地反问,“不是啊,他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都穿校服啊!” “是吗?”小护士也惊讶地瞪大眼睛,“我刚才看他和律师讨论那几个人的判刑,我还以为他是你哥哥。” 同龄人也会有这么大的感觉差距吗? 还是我看起来不成熟? 云绥难得有点自闭。 “你的伤不重,但因为刀刃上有猫血,所有要注意去打破伤风和狂犬疫苗哦!”护士给他简单包扎后就出去把早已等在门外的南昌市公安局局长王栎鑫叫进来。 第82章 王栎鑫和云野是老相识,听老友把自己儿子描述成与几十个歹人搏斗,被捅成插刀匣子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把云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才松了口气。 “小子,你吓死我了!”他夸张地抚着胸口骂道,“你爸已经从隔壁市往回赶了,你今天但凡出一点事,他回来都得找根绳子把我吊起来。” “这不是好好的吗?您消气,您消气!”云绥讪讪地陪着笑,旁敲侧击问,“话说他们几个打算怎么处理?” “迟家的律师已经过来了,听迟家小子的意思,怎么重怎么判。”王栎鑫往门口看了一眼,又嫌弃地横了云绥一眼,“你看迟家小子多成熟稳重,去找你的时候知道叫人录像留证,来警局直接把律师叫来专业沟通,你能不能学着点!” 云绥不服地“哼”了一声,心说你是没看到迟家小子冲动地差点掐出人命来。 想到迟阙掐着那人喉咙时面无表情的脸,云绥心里一突,拐弯抹角地问:“迟阙叫的律师?他现在是不是挺生气的?” 王栎鑫挑了下眉,不答反问:“你怎么好像还挺怕他的?” “瞎说什么呢!”云绥虚张声势地拔高音量:“我怕他干什么?我就是不想他控制不住情绪在警局里胡来!” “呵!”王栎鑫不以为意地嘲了一声,“那正好,迟家小子估计也和那边交代完了,我去处理事情,叫他进来看着你。” 他说完就起身拉开门,把等在门口的迟阙请了进来。 云绥看着门口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到嘴边的阻拦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迟阙轻轻关上门却并不过来,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专注地盯着手机。 气氛凝固的让人窒息,云绥几乎要被他的沉默冻成冰雕。 他努力地咳嗽了一长串,面前的人终于屈尊降贵抬头赏了他一个眼神。 “那个……我有点渴。”云绥眼神飘忽,指着不远处的桌子不敢看他,“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水杯?” 迟阙漆黑的眼珠轻微转动了一下,似乎在衡量他和桌子之间的距离。 片刻后,他四平八稳地开口:“你伤的是腰,不是腿,不至于三米都走不过去。” 云绥被他噎得接不上话。 迟阙也不等他继续张嘴,低下头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云绥摸了摸鼻尖,努力找话题:“你在忙什么?” 迟阙头都不抬:“事。” 云绥:“……” “呃……是什么事呢?” “重要的事。” 云绥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很不爽。 虽然他确实为了给这几个人加重刑罚以身犯险,但最终结果是符合预期的不是吗? 这人不也配合他,主动把严重性提到了故意杀人吗?现在和他秋后算账算怎么回事? 云少爷越想越觉得有理,心说自己不能被他轻易拿捏,一定要找回场子来! 他盯着门口的人酝酿片刻,中气十足地质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迟阙虽然在打字,余光却一直关注着他的小动作,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绷不住笑了出来。 “确实。”他敛起笑容,冷着脸正色道“总要让你长个教训。” 不等云绥解释,他先反问:“虐猫最多罚款拘留,但持刀伤人可以判刑,所以干脆刺激他们拿刀对你动手是吧?” “但是,你哪来的自信笃定他们没胆子杀人,或者笃定你万无一失?”他一步一步走上前,双手撑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圈在手臂之间的人。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来的再晚那么怕一秒,那把刀就会直接从你后背捅进去,重伤或者是丧命?” 云绥被他圈在狭小的空间里,只能抬起头看他。 可能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决定有多么莽撞,他浅棕色的眸子里终于浮现出惊惧和后怕,琉璃眸里泛起一一层薄薄的水雾,长而翘的睫毛心虚地颤动着。 迟阙心里一软,长叹了一声垂下头,像是把脑袋埋在他颈间,低低地呢喃:“我当时看到的时候……真的很害怕。” 高度紧张的大脑放松下来,沉着冷静的表皮出现裂痕,迟阙的嗓音细微地发着颤:“如果再晚一点,我可能就要在抢救室门口……” 他话还没说完,腰间忽然一沉。 “对不起。”云绥双手抱住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胸口,手掌温柔地揉着他的后心,“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他拍着迟阙的后脊背,就像那个怕鬼的夜晚迟阙哄他一样,轻声哄着:“我在这呢,我好好的,不要害怕了。” 迟阙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后缓缓放松下来,云绥趁机把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两人一坐一站,坐着的那个紧紧扣住站着那位的腰,安抚地轻拍着。站着那位用身体把坐着的人笼罩住,就像一个保护罩。 纠缠的相拥青涩温柔,还含着不为人知的,连主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亲密和依赖。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拥抱被迟阙的来电提示音打断。 “没关系,钱不是问题,猫咪活下来就好。” “麻烦先在那寄养到彻底康复,不太会照顾生病的小猫。” “好的,谢谢。” 云绥听着他的电话,渐渐拼凑出内容,顿时眼前一亮。 第83章 “你已经给小猫找好治疗了!”他等迟阙挂断就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样?活下来的机率大吗?” “嗯。”迟阙转过身,柔和地笑笑:“是常年照顾兰德的兽医,小猫没伤到重要脏器,活下来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太好了!”云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这可以说是今晚到现在唯一的好消息。 “要先叫云家的司机送你回去吗?”迟阙问。 云绥皱了皱眉:“你不回去吗?” 迟阙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云绥心里一跳。 下一秒,迟阙嘴角勾起一个他熟悉的,批发式抱歉笑容。 “我可能,最近几天都不回去了。”他抬起手机冲他晃了晃来点提示界面 提示人赫然写着——虞兮。 第43章 成人礼 正如王栎鑫所说, 当晚云野就从隔壁市连夜开车赶了回来。 云绥活了十七年,第一次被他爸破口大骂。 云野对云绥向来保持宽松放养,只要大方向不出问题, 一般不会干涉儿子太多事。 这是第一次, 云野指着他鼻子教训了一个小时, 批评到口干舌燥才堪堪停下来。 云绥自知冲动, 乖乖低着头任由他骂。 “你自己长长记性吧。”云野心累的坐在沙发上, 撇开脸, 眼不见心不烦,“你妈明天回来,你看怎么和她解释。” 云绥心里一紧。 说实话,他宁愿让他爸骂个狗血淋头,都不想他妈在这个节骨眼知道。 林女士作为文艺工作者, 极其敏感且富有想象和共情能力,知道这件事指不定要怎么脑补。 果不其然,第二天林薇一下飞机就扑过来紧紧搂着他,眼泪扑簌扑簌掉个不停,生怕一松手儿子就没了。 “好啦好啦,别担心啦。”云绥回抱着她安慰,“妈,我没什么事, 别哭啦。” “你吓死我了!”林薇带着哭腔似乎想狠狠锤他一下却又不舍得, “我都听你爸说了!那刀差点就从你心脏捅进去了!” “没有没有!你别听他吓唬你。” 云绥一边安慰一边不着痕迹地瞪了他爸一眼, 又在心里对某个不在身边的人竖起中指。 其实那把刀对着的并不是他的心脏,只是迟阙昨晚后怕之下想让他长个教训, 故意把事情说严重了几分。 于是,“谣言”就这样诞生了。 等到云绥察觉不对时, 他“差点命丧刀下”的刻板印象已经掰不过来了…… 算了,改不过来就当给他们一个发泄恐惧的途径了。 云少爷自我安慰道。 “这次成人礼,我们要好好感谢小迟的救命之恩。”云野把母子俩搂在怀里安慰着,沉声道,“老王都告诉我了,多亏他扑上去推了一把,刀才没插到你身上。” “啊?”林薇连忙擦干眼泪追问云绥,“那阙阙有没有受伤啊?” 云绥摇了摇头,状似不经意道:“受伤倒是没有,只是昨天晚上他就被虞阿姨带走了,也不知道原因。” “哦,那没事,大概是被虞兮带回去挑礼服了。”林薇松了口气,似乎又想起什么,冷冷一笑,“迟为勉能记得他儿子有个成人礼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云绥低着头,没接话。 都是拿他当利益筹码,长达十八年的双亲冷暴力,补丁打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运动会的第二天,迟阙没有来。 国庆假期的前两天,云绥也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其实也是好事啦。”云少爷乐观的想。 至少迟阙不会看到他准备的礼物。 作为成年人之间的礼尚往来,云野和林薇早已以云家的名义准备好了价格高昂的庆生礼。 虽然可以随父母一起,但云绥仍旧订做地毫不犹豫。 一方面有父母耳提面命的“救命之恩”。 另一方面……他真的很想看迟阙戴上的效果。 如果被本人看到这个东西……云绥估计迟阙会后悔救他。 国庆第三天,迟阙的成人礼如约而至。 云绥跟着父母进入宴会厅时,迟阙就和父母一起在门口不远处迎接着。 他穿着量身裁定的黑色缎面礼服,低调大气的花边镶在衬衫领口衬托出他优越的肩颈线,黑色的领结上点缀着一颗卢比莱碧玺,和胸口的鸽血红宝石胸针相得益彰,在水晶吊灯柔和明亮的光线下折射出美丽的光泽。 “欢迎。”他向云绥伸出手,抬起的嘴角下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 云绥看着他罩着白丝绒手套的手,突然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记忆中他们二人针锋相对的记忆不合时宜的浮现在脑海里,拌嘴竞争的往昔历历在目,和这一刻的客气礼貌形成鲜明对比。 良好的教养让他忍住了到喉头的笑,握上了迟阙的手。 黑白两种颜色的手套交叠在一起,云绥抬起眼,刚好与迟阙含着笑的深黑眼眸对视。 几乎是同一时刻,眼睛的主人冲他眨了眨眼,像是某种提醒。 云绥连忙把轻微上翘的嘴角压下来,重新做出官方正经的笑容,温和又不失礼数地开口:“迟阙,恭喜成人。” 迟阙微笑颔首,点头致意:“谢谢。” 问候礼结束后,云绥趁云野和林薇同人寒暄的空挡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香槟台。 由于未成年,云野和林薇对他喝酒的管控一向很严,即便是这样的大型宴会,云绥也只能和少年儿童一起喝果汁。 第84章 “呦,我们的巨婴宝宝终于学会偷酒喝了?真是难得的成长。” 令人生厌的油腻声音从背后传来,云绥转头,只见彭铭宇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此人是南昌市少爷圈不学无术的派的领头羊,爱好惹是生非,绝技坐吃山空,被动技能狐朋狗友,和云绥这种真材实料派的带头人八字不合。 云绥瞥了他一眼,后腰倚靠着香槟台,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位少爷“时髦”的尊容,懒散开口:“从被退婚到现在,你见到秦小姐面了吗?” 这句话可谓是直击痛点,彭铭宇几乎立刻回忆起被秦家人暗中痛揍,被老爹罚跪祠堂,痛骂滚出彭家。 他看着面前的始作俑者之一,整张脸绿的五颜六色。 云绥晃着手腕转了转手里的酒杯,欣赏了几秒河豚胀气后深感无聊,转身要离开这晦气之地。 “你不会还以为和迟阙关系好就能继续你们家和迟家所谓的联系吧?”背后的人突然阴恻恻地开口。 云绥脚步一顿。 “迟家的现在的掌权人可是对你的好朋友很不满啊。”彭铭宇语调轻快又恶意满盈,“没有父亲的支持,迟阙能风光多久呢?哦不对,应该说他还能活多久呢?” “这个圈子里,离奇去世的儿子那你难道没见过吗?” 背对着他的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彭铭宇自以为是地以为云绥动摇时,他突然转过身,脸上带着纯然的疑惑:“你出生之前没有做过唐筛吗?” 彭铭宇被他问的一头雾水。 云绥用一种新奇中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幽幽地感叹:“这就是砸钱进大专的智商吗?” “云绥哥,利益制衡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听得明白的。”迟熠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边,和他小声耳语,“别和他说了,我哥和叶临先生的开幕曲要开始了。” 两人正要离开,却被彭铭宇坚持不懈地拦住。 云绥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即将冲出喉咙,彭铭宇抢先问:“你知道迟阙今晚举办的机车派对吗?” 云绥楞了一秒,下意识看向迟熠,没想到迟熠同样回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原来你没有受到邀请啊。”彭铭宇一脸恍然大悟,语气怜悯又嘲讽,“据说这个派对是迟阙和迟叔叔抗争了很久才争取来,为了拉拢势力保命才举办的。” “看来你在他眼里没有拉拢的价值啊,狗急跳墙都不考虑你。” “你胡扯什么……” 迟熠地反驳还没说完就被云绥拉住了胳膊。 “走。”云绥沉声喝道。 两人刚进入席位,宴会厅的灯光就灭了一半,台下的昏暗将台上的明亮衬得愈发惹眼,迟阙喝和叶临师生俩踩着追光灯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前。 两人一齐入座,宴会厅内场顿时安静下来。 灯光又灭了一圈,一老一少同时将手置于琴键之上,欢快又不失庄重的《欢乐颂》在宴会厅中响起。 叶临是国内知名的钢琴大师,音乐表现力和专业度自然顶尖,但令人惊讶的是,迟阙在四手联弹中居然能完美的融合进他的旋律和节奏。 虽然有叶临为他改变曲谱降低难度的原因在内,但仍然让人惊羡。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云绥跟着人群鼓掌,心思却飘在不久前彭铭宇说过的话上。 为什么迟阙的派对会避开他呢?难道是因为他没有机车证吗? 但如果真是如此,迟阙在美国考的机车证也只有在今晚之后才能通过手续得到国内交通认可啊。 他正胡思乱想着,迟熠悄悄戳了一下他的大腿。 “我哥上场之前给我发消息了。”他在云绥耳边轻声传消息,“他让我转告你,致辞结束以后去宴会厅后门等他。” 云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把准备好的礼物报在怀里。 迟为勉冗长而官方的致辞持续了五分钟,三人退场后,迟熠迫不及待要去后门,被云绥一力压住。 坐着的人群渐渐行动起来,这场掩盖在成人礼下的名利场终于撕下了它冠冕堂皇的伪装。 觥筹交错的人群里,云绥拉着迟熠起身,看向远在对面后门的挺拔人影。 刚溜了几步,一道冷淡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迟熠,站住。” 云绥转过头,只见一位身着淡蓝色礼服长裙,挽着发髻的女士款步而来。 正是迟熠的母亲——高韵。 高韵向云绥点了点头,将眼底的厌恶掩藏的很好,转头对迟熠呵斥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和这些没用的人待在一起?” 云绥蹙起眉,还没来得及张口,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熟悉的讥诮嗓音不客气地回敬:“您所说的没用,是指不能帮您这个二手迟夫人抢夺家产的人吗?” 第44章 反叛奔逃 “迟太太,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迟阙把云绥护在身后,垂下眼倨傲地俯视着她,“你似乎忘了谁才是宴会的主角。” 高韵的脸颊因为强压怒意而轻轻抽动, 后退的半步却真实泄露了她心里的恐惧。 虽然她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被迟为勉带回家的窘迫“白月光”, 但身量已经超过其父的少年却让她错觉自己从未胜利过。 少年缓缓俯身, 在她耳边轻轻冷笑:“别忘了, 你只是迟为勉挣脱父辈威严的荣誉证书, 仅此而已。” 第85章 一道摆设, 哪里来的资格评判继承人的客人呢? 高韵瞳孔一缩。 她知道,这是迟阙的警告。 不等她做出反击,少年已经兴味阑珊,冲她儿子勾了勾手:“迟熠,走。” 她看着迟熠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迟熠!你小时候在游乐园走丢是他干的你知不知道!”她一把拽住儿子的手臂, “你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东西!” 云绥难以置信地抬头,只见迟阙抿了抿唇,却没有反驳。 这是默认的意思了。 云绥心里一沉。 出乎意料的,迟熠的表情十分平静:“我知道。” “那天傍晚我哥再次出现时我就知道了。”他语气平淡地补充。 这句话如平地一声惊雷,其余三人都惊呆了。 “不管怎样,他回来找我了不是吗?”看到他们的震惊,男孩轻轻牵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符合年龄的惨笑, “我们俩消失了一个下午, 你和我爸从未察觉, 如果不是管家说漏嘴,你会知道吗?” 高韵脸色一白。 “我哥当时还告诫我站在原地, 不要和别人走,还讲了报警电话。”迟熠咧了咧嘴角, 惊讶地发现他回想起这件事时他最深的感受居然是好笑。 “哪有人故意丢弃只走了二十分钟就返回来的。”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他哥最初憎恨他和他母亲插足自己的家庭,导致他的家分崩离析,也嫉妒他能够被父母关怀和爱护。 扭曲的生活环境促使一个孩子做出了这样不知深浅的的决定。 但他也记得,他哥那天异常耐心地陪玩每一个项目,也记得他哥回来找他时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 十岁的迟阙带着两个甜筒硬邦邦地对他说:“这边的甜筒卖完了,去了远一点的地方。” 他看见了就在对面的冰激凌车,也看到很多人围在那里购买,但他没有戳穿。 正如他从来没有问过他哥那天为什么回来,只是在回家路上提出让他哥每年生日陪他来一次游乐场。 从那天以后,他哥再也没有对他恶语相向,甚至答应了他的要求,一直履行到如今。 “你还记得那天是我生日吗?”迟熠微微低头,勾起的嘴角里掩不住的失望,“你们当时说,每年生日都会带我去。” 迟阙为了那次错误默不作声地弥补了六年,而高韵和迟为勉失约的理所当然,控制的理直气壮。 迟熠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才明白,他和他哥唯一的共通之处居然是,同病相怜。 只不过他哥被抛弃的彻彻底底,而他的亲情藕断丝连,放不下,恨不起。 “走吧,哥。”他推了推迟阙,“带我一起。” 今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凉风习习,一轮明亮的弯月悬挂在天际。 “我们就这么出来,不会耽误你的机车派对吗?”云绥撇了一眼身边的人,状似轻描淡写地问。 “嗯?”迟阙把手套摘下来,疑惑地转头,“什么机车派对?谁告诉你的?” 原来连正主本人都不知道。 云绥沉底的心跳渐渐变得明快起来,惊讶地问:“不是你办的?彭铭宇刚来我这里哔哔,说你办这个是因为走投无路,拉拢势力对抗你爸和小熠。” 被对抗的小熠默默地憋笑憋出一声猪叫。 “走,投,无,路。”迟阙来回念叨着这四个字,带着复杂的笑容反复品味,“第一次在自己身上听到这四个字,我差点以为你说的不是汉语。” 作为这场盛大成人礼的主角,维持迟虞两家利益的平衡枢纽,台风眼穷途末路…… “智商稍显贻笑大方。”云绥客观地评价道。 迟阙看了看身后半阖着的白色雕花双开木门,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他如果硬要这么说,也不是全无道理。” 云绥一怔。 “还没来得及和你道歉,这些天一直没有回过你的消息。”迟阙满怀歉意地欠了欠身,“我的手机被收起来了,直到今天才重新拿到。” “我想这个派对,大概是他们拿我的手机邀请举办的。”他说着嘲讽地冷笑一声,“虞兮能和迟为勉联手,只是为了把我彻底从太子党里抹除,我还真是何其有幸啊。” 云绥反应了几秒,终于品味出其中的意味。 从迟阙成年的这一天开始,迟老爷子留给他的股份正式回到自己手里,这也意味着,未来的某一天,迟为勉无法再以股份代理人的身份稳坐集团第一把交椅。 虞兮当初和母亲闹掰时没能获得母亲赠与的股份,便想靠着老夫人对迟阙的赏识与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斗一斗法。 两人都不希望迟阙以迟家继承人的身份在南昌市太子圈参与过多,于是一拍即合,上演了一出“太子被废,急需势力”的大戏,无形之中削弱迟阙未来可能的羽翼。 两人都在希望迟阙变成一个脆弱好掌控的人,如此想来,倒还真称得上一句没有退路。 云绥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刚巧迟阙也垂眼看过来。 此时正是名利场的火热高峰,没有人发现宴会的主角正身在冷清的后堂。 从迎宾的握手礼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正式而认真地观察对方。 云绥这才发现,他们的礼服和配饰风格竟然惊人的相似。 他们都选择了胸针作为最主要的配饰,只是他的以皇家蓝宝石为主材料,搭配镶嵌着蓝线石的领结。 第86章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不知不觉间靠近,红蓝两种宝石的光泽随着主人的靠近交相辉映,说不出的和谐般配。 安静地对视了几秒后,云绥缓缓勾起嘴角,尖尖的小虎牙若隐若现,浅而圆的梨涡里盛着一点恶作剧似的坏:“我猜你不是会顺着他们的想法。” “恭喜你,猜对了。”迟阙打了个响指,像憋坏水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微微眯眼。 云绥浑身的血液隐隐发烫,一种名为搞事的隐藏基因蠢蠢欲动。 “我偏不要他们如愿。”迟阙轻声呢喃着,指了指近在脚下的楼梯,向他低下头,“要和我一起逃跑吗?” 云绥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人穿着整齐优雅的礼服冲他发出这样离经叛道的邀请时竟然毫无违和感。 就像他要带着他私奔。 云绥不合时宜的想。 “好啊。”他听见自己说,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激动,“现在后门没有人。” 正是出逃的最佳时机。 不要辜负时光偷偷赠与的机遇。 “那我呢?哥哥们?”迟熠煞风景地举手打断,“你们不要我了吗?” “小熠,你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迟阙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要作为派对的东道主帮我主持场面。” 迟熠的嘴巴张的能生吞一颗鸡蛋。 “不难的小熠。”迟阙十分光棍地挑战他可怜弟弟的心理承受能力,“你只需要把他们带到俱乐部,放他们进场比赛就好,如果有蠢货出了事就让救护车抬走,迟为勉和虞兮肯定提前做好了准备。” 迟熠怎么也没想到这把火能烧到自己头上来,头摇得堪比拨浪鼓:“不要不要不要!” “真的不愿意帮帮你哥哥吗?小熠?”云绥努力忍着笑做出失望的姿态,“这个派对是你爸安排给你哥哥的鸿门宴,你也听到了彭铭宇的话,圈子里惯会踩高捧低,你觉得会有人来给你哥这个传闻中的家族弃子雪中送炭吗?” 迟熠愣了几秒,缓缓睁大眼睛。 云绥俯下身,循循善诱:“但你主动帮忙主持就大有不同。在他们眼里,你和你父亲代表迟家,是你哥哥的对立面,你的表态是最关键的,只有你站在你哥身边,你哥身上的黑水才会不攻自破。” 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迟熠歪掉的领带,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愿意帮帮你哥吗?” 即使迟熠玲珑通透也到底不比面前十七八岁的哥哥,被忽悠的东倒西歪,坚定地回答:“好!” 云绥差点绷不住,迟阙压下嘴角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下周末带你去逛数码店买新电脑。” 迟熠整个人都被点亮了,绕着两个哥哥屁颠屁颠地转了一圈,兴冲冲地跑下楼去休息室放背包。 云绥看着他的背影融入人群,终于忍不住把脑袋靠在迟阙肩头爆笑:“怎么这么好骗啊!” 他笑了半天才陡然想起来,自己把礼物顺手放在迟熠的背包里忘记取了! 这下云绥也笑不出来了,连忙一溜烟跑下楼。 “你就在此地等我!不要走动!” 他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随着楼梯的下行渐渐消失,迟阙靠在扶手边含笑目送他。 难得放松下来,他还没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休闲,虞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阙阙,刚才小绥是在抱着你吗?” 迟阙转过身,温软的笑容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蹙起眉冷声问:“与你何干?” “我只是,有一点不太好的感觉。”虞兮斟酌了好半晌才神色凝重地反问他,“阙阙,你不会喜欢小绥吧?” 第45章 心动讯号 迟阙心头一震。 刹那间, 震惊,无措,慌乱, 疑惑……无数种情绪交织盘错, 一同涌上他心头。 墨色沉水般平静的眸子里仿佛坠入了一颗狮子, 揉出道道波痕。 但顷刻间他就恢复冷静, 沉声问:“你又在琢磨什么异想天开的事?” 他掩藏表情的速度很快, 但虞兮捕捉的速度更快, 当即便变了脸色,快步向迟阙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而鲜明,像是一记记重锤敲在迟阙心脏上,他下意识想后退,却在抬脚的瞬间强行克制动作, 不闪不避地等在原地。 “我是搞艺术的,艺术圈的gay我见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虞兮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不善,“虽然我并不是,但我对这些一向很敏感,圈里的gay玩的很开,很多都没有……” “所以呢?”迟阙强硬地打断她,“你以自己超群的窥视能力引以为荣?还是认为自己有插手我私事权利?” 虞兮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抖着嘴唇道:“我是你的母亲!我不会害你!” 迟阙冷嗤一声, 绅士地向后让开半米, 隔出一个礼貌而疏离地社交距离:“您似乎忘了,我从六岁那年起就等同于没有母亲了。” 虞兮的满腹规劝被这句话堵在喉口, 嘴巴张张合合半晌,只干瘪地挤出一句:“我只是不希望你走到弯路上。” 迟阙勾了勾嘴角, 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您从哪里笃定我走上了歪路呢?” 虞兮一时语塞。 “虞女士,不要总是用自我强行揣测和揉搓他人。”迟阙的口气彻底冷下来,黑沉的眸子里仿佛翻涌着无边的死海,“我不是你的艺术作品,不需要你施舍意义和灵魂。” 第87章 他说完便转过身,径直往楼梯下面去。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沉浸在虚幻的乌托邦里。”虞兮冰冷的声音重新在背后响起。 褪去苦心经营的慈母形象,她的姿态强势而嘲讽:“你今天可以任性地拉着云绥逃离我们安排的社交活动,那明天呢?” “你能够离开我们的资源和经济支持吗?” “你凭什么让云家的独子陪你离经叛道,罔顾家族?” “不要再做梦了,傻孩子。”她笑着,温柔地轻声呢喃,“离开了我们的忍让和抬举,你还剩什么呢?” 迟阙转过头,安静地看着她的脸。 虞兮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嘴角含着怜悯而逗弄的笑容,做作的温柔下满是讥诮。 如果云绥在这里,肯定又要感慨他好得不学偏学坏的。 他不合时宜地想。 自从云绥叮嘱他不要学迟为勉那不讨喜的假笑后,迟阙才突然意识到,他一直被笼罩在他厌恶之人的影响下。 这种感觉让他几乎生理性恶心。 从那以后,迟阙开始有意识地观察纠正自己和迟为勉的相似。 纠正的久了,观察他人和对比自己成了迟阙下意识的反应。 原来我在他眼里就是这样虚伪又高高在上。 难怪惹人嫌。 迟阙几乎要条件反射地笑起来,又别扭地压住自己的生理反应。 “你又凭什么这样评判我们呢?”他不熟练地板着脸,用冷淡的声音质问,“退一万步讲,这与一个从未养过我的人何干?” 虞兮胜券在握的笑容渐渐消失,和迟阙如出一辙的眸子里怒气渐显。 “就算我喜欢云绥你又能怎样呢?你敢声张吗?”幼稚的报复欲在迟阙心中蔓延,“难道我外婆会接受一个喜欢男生的继承人吗?” 他愉悦的看着楼梯上优雅的夫人从容不再,惊惧又失态的喊着:“迟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直到这一刻,被算计了一场社交派对的郁气才终于得到疏解。 “知道,亲爱的母亲。”他满怀恶意又礼貌地行了一个标准绅士礼,“祝您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迟阙下楼时刚好撞上要上楼的云绥。 少年大概刚经历了一场追逐,额头上还留着细密的汗珠,轻微喘着粗气。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他扶住云绥的肩膀帮他站稳,伸手理了理这人歪掉的领结。 “呼——你不知道迟熠那小子跑的多快!”云绥喘着气抱怨,“就几分钟时间,他已经放下背包准备去机车俱乐部了!” “如果不是我跑得快,在司机开车前拦住他,东西我就要不回来了。” 迟阙想象了一下这人拼命追着车跑的样子,不由莞尔。 “你怎么突然下来了?”云绥把手里的盒子背在身后,略带不满地质问。 他原打算趁迟阙不注意,直接把东西强制戴在他头上,现在这人突然出现,他的礼物又没打包装,岂不是直接暴露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迟阙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击重点,还顺着他的话继续道:“刚才在楼上遇到了不想见的人。” 云绥眼皮一跳。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看起来是大获全胜?”他调侃似地眨了眨眼,“那位又说了什么惊掉人下巴的话?” “唔……”迟阙习惯性的想笑,却在笑出声的前一刻强行收了回去。 “一些彰显自己优秀人身控制权的宣言。”他轻描淡写的总结完,顿了片刻又道:“被我指正完以后气急败坏,但又碍于脸面和风度不敢跳脚。” 云绥叹了口气,目光有意无意的停留在他的脸上:“真可惜,听起来非常精彩。” 迟阙勾了勾嘴角,又立刻压下去,掩饰般咳嗽了一声:“将来有机会给你录个像。” “录不录像不重要,我现在有另外一个重要问题。”云绥似乎终于确定了某件事,突然捏住迟阙的下巴,强迫人低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你刚才其实被拿捏了吧?” 距离实在太近,近到迟阙能从那双漂亮的茶色瞳孔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以及眼睛主人满目的质疑和担心。 被注视的久了,甚至会生出自己对他很重要的错觉。 迟阙蓦地想起了在楼梯口对虞兮放出的狂言。 “就算我喜欢云绥又能怎么样?” 他不自然地撇开眼,扬起下巴挣脱云绥的手反问:“哪里得出的谬论?” 云绥对他的躲避很不满,啧了一声戳了戳他的嘴角:“那今天嘲讽人,怎么不笑了?” 迟阙一愣。 “哦——”云绥阴阳怪气地拖着长腔,“只有嘲讽我的时候才多加个笑声攻击?那我可真是荣幸至极啊。” 这个调调怎么有点熟悉? 云少爷稍微反思了一下,觉得这也算近墨者黑,继续心安理得的阴阳:“原来我的排面这么大啊,真是……” “我以为你很讨厌那样。”迟阙突然打断他。 “为什么?”云绥简直满头问号,“因为我总和你斗嘴?” 迟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解释道:“因为我发现,那个笑容和虞兮很像。” 他终于笑了一下,却很苦涩:“我确实好的不学只学坏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云绥却莫名其妙地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88章 “你在砍掉自己身上和他们俩的相似之处?”他的声音很轻,垂落的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指腹不停揉搓着。 “是因为我之前吐槽你假笑的样子像迟为勉吗?”他咽了口唾沫,心尖泛起细密的疼。 迟阙眸光一闪,沉声道:“是我自己厌恶他们。” 云绥已经习惯了这人话要反着听的特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艰涩道:“那只是我随口一说。” 心中涌起无数复杂感情,他一边想抱一抱这个活在无数枷锁控制之下走向极端的人,一边又想狠狠给他一拳。 “迟阙,你不是折射了他们不堪的影子。”他重重抿了下唇瓣,忍着心头的酸涩开口,“不要对自己矫枉过正。” “笑容和行为逻辑的相似是基因的结果,但并不是人格的宣判。”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堵了一块沾满酒精的棉絮,辛辣又艰涩,“迟为勉和虞兮笑起来让人反胃是因为他人格虚伪,而你没有那些让人作呕的本性。” 迟阙怔了片刻,玩笑似的挑了挑嘴角:“你不觉得与他们相似,哪怕一点,都挺令人恶心的吗?” “……” “令人恶心的只是环境不是吗?”云绥闭了闭眼,轻声反问,“你人生的十八年不都在和他们抵抗吗?迟为勉明里暗里的控制,虞阿姨的伪装规劝,你低过几回头呢?” “一次都没有,对吧。”他直视着迟阙的眼睛。 那种笃定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迟阙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被云绥一把抱住。 搂着他的人趴在他耳边,用温柔又坚定地口吻缓慢道:“你的神态,处事,语言风格,也许会被基因和环境影响,但在你的自我塑造面前微不足道。” “是你自己努力摆脱阴影,在夹缝的自由里长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攥着迟阙的礼服下摆,轻拍他的后背,“你现在的样子是你自己的,与他们俩毫无关系。” “我从来没有在你身上看到如他们一样的刻薄恶毒。” 迟阙真真实实地呆住了。 他缓缓抬起胳膊拥住面前的人,冰凉的宝石胸针被相贴的体温暖热,碰撞在一起时发出轻微脆响,仿佛心动的讯号。 由轻变重的心跳声昭示着迟阙十八年来唯一不可避免的脱轨。 又或者说,这是一件早有端倪的事。 不久前的妄语变成了一锤定音的预言。 他真的喜欢上了云绥。 第46章 生日礼物 “喂, 你准备带我去哪?” 云绥跟着他的脚步跑出宴会厅,才从着魔似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站定在门口。 迟阙脚步一顿, 侧过身冲他眨了眨眼:“我要是说, 没想好呢?” 云绥扶着宴会楼大门的门框, 垂眼看着阶梯下的人。 楼外夜色正浓, 铺天盖地的黑遮掩了他的缎面西装, 胸口的鸽血红宝石穿过翻涌的黑墨熠熠生辉, 领口镶嵌的卢比莱碧玺像一抹妖异的血。 楼内的灯光从他身侧溜过,映照出他隐隐绰绰的挺拔轮廓。 “你现在特别适合戴一副镀金佐罗面具。”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迟阙面前三米的位置,“然后关在一座挂满蝙蝠的古堡里。” 他的话题转换的十分跳跃,换个别人来可能要一头雾水。但只是迟阙淡淡地笑了一声。 “可惜了, 我的牙不够尖。”他捧场地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十分遗憾。 “你现在看起来确实很像中世纪诱拐少女的血族。”云绥由衷地感慨,“尤其是你说自己没有目的地的时候。” 有一种近似醉生梦死的浪漫。 对于逃出樊笼的人来说,具有难以抵抗的吸引力。 “在今天之前,如果有人对我说刚才那样的话,是会被我揍的。”他停在台阶上,背着双手笑眯眯地看着下面的人。 “怕吗?”他弯起眼睛,眸中遮不住的狡黠。 哇哦 迟阙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害怕似的向后退了一小步:“我怕死了。” 云绥从台顶走下来, 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 借着增高自上而下的逼视着他,缓慢道:“你别动。” 迟阙含笑挑了下眉, 不退反进。 他微微扬起头,松散地不像被命令。 这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 数十年如一日的从容真是叫人……手痒的很。 云绥背着手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 纸盒落地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迟阙歪头想要查看。 下一秒,他被温热的手掌托住脸颊。 “干什么呢?”云绥伸出一只手,支着他的脑袋让他强行转正,“怎么还偷看别人礼物?” 也许是因为刚察觉到自己的心意,迟阙对他的肢体接触十分敏感,感觉神经出众的脸颊被触摸时,胸口几乎同时微微发烫。 他往另一侧歪了歪头,嘴唇微不可查的颤动,像是轻声骂了句什么。 没想到平日里神经粗似水桶的云绥此时却异常敏锐,手指抵着他的下巴追问:“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迟阙:“……” 这人确实是缺少某些特定的分寸感,而他确实对这份分寸感的缺失十分受用。 一时不知道哪一个更让人无奈。 他伸手捏住云绥的爪子,拎起来放到一边,苦笑着叮嘱:“不要总对我动手动脚。” 第89章 “为什么?”云绥把他的话回味一番,缓缓眯起眼,“不让也动手动脚了这么多年,现在开始下禁令了?从此只允许特定人动手脚了?” 迟阙被他的脑回路打败了。 虽然知道这人的动手动脚大概指的是拳脚功夫之间的交流,但他还是故意反问:“不是都猜到了吗?” 云绥心里一梗,难以言喻的不爽充满胸腔。 “我这个人天生反骨,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就偏要做。”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嗓音凉凉地开口。 下一秒,迟阙就感觉自己脑袋上顶了个什么东西。 浓重的夜色没有给他看清楚的机会,但耳朵被遮住后,他意识到这大概是个头戴式耳机。 迟阙意识抬手摸了摸,在头顶摸到了一个尖尖的东西。 这是在耳机上放了装饰品?他莫名心里咯噔一声。 不祥的预感很快变成了现实。 云绥在左侧耳机上按了一个按钮,带着难以形容的愉悦笑容欣赏了一阵自己的劳动成果,终于绷不住笑弯了腰。 在他低头的这一刻,迟阙从宴会楼前厅的玻璃门上看清了头上的东西。 那确实是一个耳机,但是一个十分“别致优雅,不落俗套”的耳机。 耳机通体都是浅淡而富有少女心的樱花粉,顶部还做了两个大大的猫耳。 当然,如果只是猫耳,还没有那么地狱,最地狱的是猫耳的边缘有一圈炫彩霓虹灯。 五颜六色,夺目耀眼的光芒点亮了周围的黑夜,让他成功成为整个宴会楼最“亮”的仔。 也不知道云少爷大脑皮层的褶皱是如何生长的,也可能就是故意买来气他。总之,他最终的目的——让死对头气个倒仰,已经轻轻松松的达到了。 迟阙抬手就要摘下来。 “哎!你不要!”云绥连忙拦住他,看人出殡不嫌事大,“多好看,多抢眼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身黑晚上根本找不着人?” 迟阙:“……” 云绥一本正经:“我夜视能力不好,你走在前面我找不到人,你带着这个我就能确定你在哪儿了!” 。 迟阙被这通瞎话气笑了。 “你觉得好看就劳烦自己戴着。”他挣扎着要把这令人颜面扫地的东西取下来,“不要……” “这可是关乎我人身安全的大事!”云绥神色严肃地打断他,“你说要带我逃跑的,就要对我负责!” 迟阙:“……” “我真是……”他呢喃着,动作停在原地。 真是倒了八百辈子大霉才喜欢你。 可是偏偏……我自认倒霉。 云绥扣着他的手阻拦,手臂因为憋笑而轻轻发抖。 迟阙忍耐了五分钟,终于到达极限,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忍无可忍:“乐够了没有?” 谁知他刚一开口,云绥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捂住他的嘴。 “不要吵!”他把迟阙的耳机往上推了推,附在他耳边轻声警告,“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大概所有人都对“救命”两个字极为敏感,迟阙也当即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咳咳!救……救命……” 微弱而稚嫩的呼救声伴随着拍水的声音传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底的焦急。 云绥突然拍了拍迟阙的肩膀,指向左前方:“我记得那里好像有一个两米深的水池,里面还有喷泉。” 如果呼救者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那么,淹没在里面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走!”迟阙反扣住他的手腕,循着呼救声奔向记忆中的水池。 越靠近,呼救声就越清晰,听起来像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人跑过去时,小孩拍水的幅度已经越来越小,正在难以抵抗的沉下去。 迟阙当即便解开礼服扣子,刚解了一半就被云绥拦住动作。 “就你那贫血的身体还救人呢?岸上等着接应吧!”他说着飞速解开礼服外套,丢进迟阙怀里,三步并两步跑到水池边,纵身跳了下去。 “不许把耳机取下来!” 跳下去的人影最后喊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 迟阙哭笑不得,一把摘下来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云绥的游泳技术很不错,两米深的水池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费力气的是同时远距离捞一个小孩。 所幸有迟阙在岸边守着,把体力耗尽之前把小姑娘抱上了岸,还拉住了他的手腕。 “坚持一下。”他的语调很沉着,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安和信任。 云绥心理紧绷的弦像是找到依靠一样缓缓放松,被岸上的人发力拉了上去。 迟阙几乎是搂着他的腰把他抱了上来。 两人的礼服都被冷水打湿,云绥像抖毛的小狗一样甩了甩脑袋。 发梢上的水珠溅了迟阙一脸,他却没有丝毫不耐烦,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替他擦头发。 小姑娘的家人终于急慌慌地赶过来,衣着华丽的年轻夫人紧紧搂着浑身湿透的女儿,眼含热泪,不停询问着她的身体情况。 得到女儿肯定的答复后她才平静下来,走到两个少年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女儿!”年轻夫人拉着云绥和迟阙的手不停道歉,“真的非常感谢!谢谢你们!我是恒源集团的ceo,钟熙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们或你们的家族需要我,尽管打电话,我欠你们一个大人情。” 第90章 “钟女士言重了。”云绥收起名片,笑着摆摆手,“不过您还是要把孩子看紧一点,宴会场环境复杂,实在容易出事。” “是是是。”钟熙连连点头,心有余悸,“小云先生,小迟先生,需要我请助理帮你们带一套衣服来吗?” “多谢好意。”迟阙微笑着摇了摇头,拧干手里的帕子,“我们本就打算离开,不用劳烦。” 钟熙敏锐的察觉到话中深意,笑笑道:“好,感谢二位不知名英雄救了我的女儿。” 迟阙轻轻松了口气,笑容也深了几分。 被救上岸的小姑娘从恐惧里缓过神来,凑过来奉上自己的手帕,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湿了,用我的吧!” 迟阙从小带孩子带习惯了,笑着揉了一把小姑娘的脑袋:“谢谢宝贝,哥哥不需要,你先擦一擦自己的头发,不要着凉。” 话刚说完,云绥突然捉住他的手腕。 “呃……我头疼。”他卡顿了一秒,生硬道。 迟阙无声地翘起嘴角,继续拿着帕子擦他的头发。 钟熙很知情识趣地带着女儿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位少年。 迟阙拍了拍云绥半干不湿的头发:“要跟我一起回家吗?” “不是回迟家。”他在云绥震惊的目光里摇了摇手指,微微一笑:“是我的房子。” 第47章 猫咪命名 “所以你口中的‘我的房子’就是迟家老宅啊。”云绥看着眼前熟悉的红色尖顶房, 一时无言。 “这房本上的名字是我,怎么不算我的房子?”迟阙打开庭院大门,一条牧羊犬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出来, 昂首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西裤。 云绥弯下腰, 拍了拍牧羊犬的脑袋:“兰德已经这么懒散了吗?” “因为是熟人, 它安心。”迟阙拍了拍兰德的脖子示意它回去, 拉着云绥往屋里走, “先换衣服, 再站一会儿要感冒了。” 老爷子虽然和儿子感情一般,但对迟阙这个孙子却很是宠爱。 老宅最大,且采光和通风最好的房间设计成了迟阙的卧室,旁边的独立房间也被打通隔墙,变成了相连的小书房。 床的左侧是一扇明亮的双开落地窗, 半掩着的薄纱帘下隐隐能看到窗外的星光。 “把湿衣服脱了。”迟阙指了指地上的烘干篓,又递给他一条浴巾,“先去洗个澡,不要着凉。” 云绥懵懵地“哦”了一声,听话地进了浴室。 花洒的水龙头被拧开时,他才猛然惊醒。 我今天是喝了假酒吗? 云绥从对面的镜子里看着赤.身.裸.体的自己和手边唯一的浴袍陷入沉思。 洗澡也就罢了,衣服全换了,内衣怎么办? 场面棘手的让人无从招架。 云绥面无表情的盯着花洒的水龙头思索片刻, 拧紧开关, 披上浴袍推开门。 迟阙刚好抱着一摞干净衣物, 从更衣室里走出来。 两人一个头发半湿,只挂着一件松散的浴袍, 另一个西装革履,只解开衬衣的两道扣子, 隔着几步距离四目相对。 明明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场景,可心态变了,一切都翻天覆地。 卧室暖黄色的灯光柔柔地流动着,莫名的燥意搅乱一室平静。 “那个,我还没来得及洗澡呢……”云绥连忙率先解释,“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没有……” 最后半句还没说完,便被硬生生止住。 云绥实在说不出内裤两个字。 “这些衣服是我去年的,稍微小了一点,不合身就告诉我。”迟阙把找好的衣物塞进他手里,疑惑地歪了歪头,“还缺什么吗?” 云绥抱着衣服狠狠闭了闭眼,心里暗暗盘算,借一条迟阙的和干脆不穿,哪一个可行性更高一点。 “还不进去吗?”迟阙指了指浴室的门,好心提醒,“头发湿太久了,会头疼的。” 云绥提起一口气:“你……” 迟阙轻轻挑眉。 “你辛苦了。”云少爷露出一抹职业假笑,“非常感谢你花大力气寻找符合我尺码的衣服。” 人少穿一次内衣,也许不会死,但丢一次脸是真的会死。 舒服和脸面,他选择脸面。 “不客气,应该的。”迟阙不甚明显地翘了下嘴角,转身拉开卧室的门。 “洗完澡下楼来找我。”他握着门把手,微笑着叮嘱,“给你看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云绥的心思还在如何自然而不做作的掩盖没穿内衣上,心不在焉地答应下来。 直到洗完澡换衣服时他才后知后觉,这是一个多么卡人的决定。 物理意义上的卡。 也不知迟某所谓的“去年的衣服”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裤子上身那一刻,一鼓难以启齿的空荡感就从裆部传来。 云绥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不出所料,裤缝线划过了某个无法直言的部位。 云绥脚步微妙的停顿在原地。 这样尴尬的场面,他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都是十七八的男生,尺寸真的会有这种差距吗? 如果一年前是这样,那现在…… 平时也没看出来这人……天赋异禀啊? 漏着风肯定是行不通的,云绥在浴室里思考了五分钟的人生,终于屈辱地决定求助。 谁知看遍了洗手台,也没有找到手机。 第三遍逡巡查找结束后,云绥不得不承认,他十分坑自己的把手机放在了外面。 第91章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云绥气乐了。 他迈着僵硬的步子往前,打算出去后用手机远程求助。 走了几步,他突然福至心灵,不管身下的不适,弯腰查看裤子的版型和设计。 迟阙的私人常服很多来自于同一个牌子,云绥虽然不常穿,但也会关注这个牌子的新款动向。 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这条裤子后,云绥直起身冷笑一声。 他可以打包票,这是今年夏季的新款。 为了印证猜想,云绥火速把衬衣解下来查了一遍。 很好,是去年的旧款。 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某人故意要看他出丑。 房间外响起礼貌的敲门声。 熟悉且让人牙痒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洗好了吗?” 云绥气势汹汹的打开门:“你是不是故意给我这条裤子的!” 门外的人无辜地抬起头:“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条裤子它……”云绥它了好半天,耳根烧的通红也没能说完这句话。 “它怎么了?不合适吗?”迟阙一步踏进房间,反手关上门,担忧地问:“哪里不合适?” 云绥:“……” 他真的很想把这条裤子拍到迟阙脸上。 但偏偏他没有足够的证据,也离不开这块遮挡布料。 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云少爷终于再次体会到被死对头气成河豚的感觉。 “你故意的吧?”他红着脸沉声问:“报复我送你的那副耳机?” 迟阙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 看戏的味道几乎难以遮掩。 其实云绥只说对了一点,真正的原因是他发现没有合适的内裤时的恶劣性子作祟,忍不住想欺负一下人。 云绥摸了摸自己的脾气,冲他摊开手掌:“是不是该把东西给我了?” 他知道,迟阙向来周全,即使整蛊他也一定会做好安排,绝不会真的过火。 同居的一个多月里,他已经在日常生活中不知不觉的依赖起了面前的这个人。 “在这,给。”迟阙把手里的小袋子递给他,又把冒着热气的碗放在床头柜上,警告道:“把姜汤喝了再下来,否则你什么都别想看了。” 云绥刚被他整了,心中郁气正浓,冷哼了一声道:“知道了,滚吧你!” 气急败坏的样子让目的达成的迟少爷心情大好,挂着古怪但得体的微笑,绅士地退出了房间。 云绥的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 暖暖的姜汤下肚,驱走了身体的凉寒后,无言的细心和体贴已经让他原谅了之前的恶作剧。 他端着碗下了楼,刚把碗放在餐桌边,一团毛茸茸的小影子就嗖的飞奔过来,抓住他的裤腿。 云绥抱猫已经抱出了习惯,下意识伸手接住爬上来的小团子。 他定睛一看,惊喜的发现这居然是运动会那天他救下的那只小奶牛猫。 云绥连忙抬头,只见迟阙正站在客厅玄关口,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看着他。 “兽医那边说宠物医院不方便收留它,我想到兰德曾经和一只小奶猫相处很融洽,就把它带了回来。”迟阙走上前,摸了摸小猫毛茸茸的脑袋。 云随对这只被自己救下来的小猫十分怜爱,抱着它戳了戳猫咪粉嫩的鼻尖,小声问:“取好名字了吗?” “还没有。”迟阙摇了摇头,“我只想了第一个字是云,剩下的由你来取。” 捏了捏小猫的白手套,调侃似的笑道:“你救的猫咪,当然要跟你姓。” 云绥也不推脱,抱着小猫便认真思考起来。 “要不,叫云雀?”他说完又皱着眉摇头否决,“不行,小猫会抓鸟。” 迟阙撸猫的动作停下来,安静地看着他。 “那叫云迟?额……怎么感觉怪怪的,还不是特别伤口?” “等等。”迟阙打断他的苦思冥想,“你这是在……把我的名字加进去?” “不然呢?”云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猫不也是你救的吗?手术不是你担负的?” “就是你的名字实在太难搭进来。”他挫败地叹了口气,“怎么组都不太搭。” 迟阙猝然一怔。 片刻后,他轻轻开口:“不如就叫云霄吧,我爷爷在世时给我的小名叫霄霄。” “居然不是阙阙?”云绥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爷爷说,阙字寓意不好,但大名不由他取,小名就取了云霄的霄。”迟阙眼底流露出怀念之情,“爷爷说,霄字取意少年自有凌云志。” 云绥却听得心里一疼。 不爱便不爱了,但自己的孩子,有必要取一个糟糕的名字折磨他一生吗? 迟阙意识到氛围的沉重,连忙转移话题:“其实我今天还想问,我可能不常来这边,你打算收养……云霄吗?”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他们的结合,让他有点梗塞。 “啊?哦哦哦!”云绥如梦初醒,配合着接话,“这个我可说不准,家里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要林女士拍板。” “其实我蛮喜欢云霄的……”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知是在说猫还是在说名字。 “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吧。” 云绥刚准备拨号,林微的电话先一步打了进来。 “可以开免提吗?”他凑近迟阙询问,“宴会厅可能有点吵。” 第92章 迟阙点了点头。 来电接通,林薇严肃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你现在是不是和迟阙在一起?” 云绥心头一跳。 怎么叫的是全名? 不等他回答,林薇接近训斥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他走你就跟着走?他可以任性妄为,可以随意折腾,你能和他一样吗?” 第48章 幻梦痛醒 云绥还没来得及关免提, 林薇的话已经机关枪似的射了出来。 “他父亲这边有亲弟弟能继承家业,手里还有爷爷留的股份,母亲那边败给舅舅家也有遗产继承, 他不是唯一选, 条条退路在身后, 你呢?你是云家唯一的继承人!” 这一刻, 云绥的第一反应却是抬头去看旁边的人。 迟阙垂眼看着桌面,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实木红桌, 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绥愣了一秒,连忙关掉免提,然而迟阙比他动作更快,却是握住他的手阻止。 “你……”云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用力挣扎着抽回手。 可偏偏迟阙的力气大的出奇, 他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到最后手指被攥的通红发痛,他才如梦初醒般收手。 林薇已经不间断的说教了半天,停顿片刻歇了口气半批评半劝说:“小绥,听话,我知道你讨厌名利场,但你的身份注定你没有任性的权利。” “今天这件事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她的口气终于舒缓了一些, “我可以当你年少无知, 纵容你犯一次错, 但下不为例。” 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留下满室寂静。 云绥甚至不敢抬头看迟阙。 他看似身后都是退路,实则是迫不得已才会启用的备选项。 一个月前, 林薇那句“都是要继承家业的人,你跟阙阙学学”还回荡在耳边。 才多久, 就口风大变了。 “我妈她就这样,怒气上头,什么都说的出口。”云绥咬着唇瓣儿,竭尽全力遣词造句,“就是想骂我才这么说的,你什么情况她知道,你……你不用放在……” “好啦。”迟阙笑着压了压掌心,示意他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的。” 这句话听着很像对他的解释表达理解,但云绥却莫名觉得不对,抢占先机反问:“你是不是早知道虞阿姨把那个机车派对的真相告诉我妈了?” 迟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过脑子地说出了真相:“啊……之前我听到过虞兮给她打电话。” 云绥彻底沉默了。 原来林薇都知道。 早知道迟为勉和虞兮联手,早料定迟阙会败,也早已将他从各家继承者的名录上划去。 只是,他曾经以为,至少林女士对迟阙是有几分真心怜爱的。 云绥想安慰几句,却张口难言。 迟阙看着他缄默不语,不知所措的样子,心疼地叹了口气。 “走吧。”他拉开玄关的柜门,从里面摸出一样东西,冲云绥招了招手,“我送你回去。” 云绥上前一看,当即瞪大眼睛,只见这人手里拿着一把川崎400的车钥匙。 “你要骑车送我?”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那把熟悉的钥匙,“你驾驶证转回国内了吗?咱俩不会被抓吧?” “放心,早就转回来了。”迟阙不以为意地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当初办身份证,迟为勉不记得我的生日,给我报大了一个多月,后来也就懒得改了刚好便宜了这次转接。” 云绥:“……” 这人说的风轻云淡,甚至把这种忽视当成一个笑话,他却听的心尖一疼。 老宅的地下车库很大,却没有汽车,只有两三辆机车停在那里,看起来十分空荡。 云绥站住脚,一边等他发动机车。一边疑惑的琢磨,连迟阙递来头盔都没有接。 “在想我爷爷为什么没有给我留车?”迟阙歪着头看他。 他脑袋上扣着巨大的黑色头盔,和通体整肃的衬衫西裤形成极大的反差,一双长腿微曲着支撑在地面,痞气无法遮掩的冒出头。 背叛端庄又有意压制不羁,矛盾又和谐的气质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真聪明。”云绥一步跨上后座,揪着他的衬衣,晃了晃,“奖励你给我解释。” 迟阙笑了一声,拧了拧转向把:“很简单,因为车是消耗品,而老宅的屋子是保值品,爷爷走前希望留给我的东西都是会增值且助于安身立命。” 他踩下油门,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玩笑似的调侃:“所以他给我留了好几份巨额保险,让我一度害怕迟为勉会杀子侵占保额。” 车子发动后带起一阵凉风,吹得云绥全身一抖,攥紧他的衬衫拔高音量:“你这是说真话,还是故意吓人啊!” 晚风送来一阵愉悦的笑声,迟阙不着调的声音有些模糊:“谁知道呢?” 夜晚加重了人的想象力,刹那间,云绥脑海里闪过无数父子相残,设计杀人的血腥场面,不由自主地往前蹭了蹭。 迟阙享受又遗憾地轻叹一声,挺起脊背向后仰头:“劝你抱紧一点,我马上要加速了。” 云绥不客气地嗤笑:“400再快能有多快,你……啊啊啊!” 骑车的人骤然提速,身体瞬间被按压着,向前倾倒,云绥手忙脚乱地抱紧前面人的腰,脸几乎贴在他后背上。 “迟阙你干什么偷袭!!!” 第93章 呼啸的风不断向后奔腾着,携着少年羞恼的抱怨奔向天际。 迟阙微不可查地翘起嘴角。 通过一个红绿灯口时,迟阙的速度终于慢下来。 背后的人固态复萌,不安分的乱动起来。 他刚要警告,后背突然紧贴上少年热烫的胸膛,云绥隔着头盔贴在他耳边扯着嗓子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关免提?” 迟阙身体一僵。 所幸机车带来的兴奋和不断分泌的肾上腺素遮蔽了感知,一向敏锐的人没能发现他的异样。 “说话呀。”云绥急切地拽了拽他的衬衣下摆。 迟阙如梦初醒般抬头,拧动转向把答非所问:“抱紧,要绿灯了。” 云绥不满地拍了下他的侧腰。 迟阙浑身一激灵,连忙抓住他作乱的手警告:“你就一定要在马路上找个刺激吗?” 后面的车不耐烦的按喇叭,云绥只好作罢。 逃过一劫的迟阙悄悄松了口气。 云绥本想再遇红灯时重复问题,没想到一路绿灯直接回了家。 真是幸运中的不幸。 迟阙停好车,转身帮他取下头盔。 “再见。”他用目光最后描摹了一遍眼前人的身影,挥了挥手。 云绥一把按住他的车头:“你不回来吗?” “回老宅呆两天,迟为勉最近可能要发难。”迟阙头盔的遮掩下到期嘴角泄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代我向林阿姨说声抱歉。” 抱歉,我曾有过虚妄的冲动和幻想。 然而云绥却并没有放开他,绕了个方向站在车的正前方,拦路虎似的瞪视着迟阙:“你还没有回答我问的问题。” 他看不见头盔下迟阙的眼睛,但仍然坚定地盯着面前的人:“为什么不让我关免提?” 迟阙缄默着垂头,避开他锐利的目光。 为什么? 为了梦醒。 这一晚过的太梦幻,让他差点沉溺其中,忘了嶙峋的现实。 他需要一点令人清醒的痛苦来警告他们之间的差距。 继承人与可有可无的棋子相距甚远。 声势浩大的晚宴给了他相配的错觉,偷来一场绮丽醉人的梦。 限定惊喜,有一回就够了。 所幸迟阙出生以来从未顺遂,也早已习惯了安静地旁观。 喜欢云绥是他人生的分岔路,他只要站在小路口远远的望着他跑向大道就好。 最多不过贪心的多看几眼。 离经叛道是无法反悔的重罚,这条路坎坷又劳累,而他希望他的小绥能一直幸福。 他们只要是好朋友,就不再奢求了。 “别装哑巴。”云绥敲了敲他的车灯催促,“一句话的事这么难吗?” 是啊。 迟阙笑着暗叹一声,半真半假地随口胡编:“想侧面了解一下迟为勉和虞兮的动态,方便知己知彼。” 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回答,云绥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闷闷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住?” 迟阙眨了眨眼。 事实上他觉得林薇可能已经不想再收留他了,但又不忍心云绥难过,只好模棱两可地承诺道:“等月考结束我就搬回来,最近先和迟为勉过两招。” 他的声音冷下来,透着明显的恨:“今晚刚破了他的局,肯定会针对我打压两次。” 别的他不在乎,但老宅不行。 那是他珍贵的回忆,也是他的底气。 云绥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一手搭在他的肩膀沉声道:“有突发情况给我打电话,我尽力帮忙。” 迟阙心里一暖。 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亲近的机会,迟阙犹豫片刻后伸手摸了摸云绥的头,温声道:“快回家吧,晚安。” 他说完就调转方向驶上回去的路上,留下云绥愣愣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小心地轻拍了一下他摸过的发顶。 温柔的嗓音缭绕在他耳边,云绥不自在地揉了揉耳垂,留下一片晶莹地红。 “他怎么突然摸我的头……” 云少爷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转身回家。 刚打开门,漆黑的客厅便亮起灯光,着丝质睡袍的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云绥咽了口唾沫,脑海中的应急预案还没成型,林薇便招手让他过来,平静地问:“今天偷溜,是你提的还是他提的?” 第49章 刺破泡沫 云绥蹲下身, 解鞋带的同时,脑子里转了十八个来回。 林薇的话外之意不难琢磨,无非是要敲打敲打他, 顺便点一下迟阙。 难的是怎么回答。 云绥定了定神, 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垂着眼平静地开口:“我。” “说实话。”林薇接过佣人递来的安神花茶, 垂眼刮着浮沫, 冷淡地警告。 “确实是我。”云绥抬起头, 看着她把玫瑰花刮回茶盅,不卑不亢地解释,“只不过我说的是‘宴会很烦,懒得应付’他提出带我离开。” “你说要走,他就答应了?”林薇皱了皱眉, 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恨。 她品了一口花茶,清丽淡雅的香气弥漫在唇齿间,她冷恹的神情稍霁。 “阙阙现在对你这么好?”林薇冷淡地笑笑,目光在他周身转了一圈,语气意味不明,“你这身衣服也是他的吧?还得这么彻底,内衣也是他的?” 云绥心里咯噔一声。 第94章 不知为何,他莫名想起陆时上次不经意提起的, 林薇十分反感同性恋。 虽然他们的关系光明磊落, 但直觉警告他, 这个次回答的话术要慎之又慎。 “还朋友之间帮个忙而已。”云绥冲候在一边的刘管家打了个手势,放松地靠着沙发靠背支起左腿, “我下水救人,他带我去换个衣服, 。” “什么?”林薇脸色一变,慌忙放下茶盅起身,三步并两步走过来将他拉起上下打量,确定云绥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下次不要冲动救人。”她拍了拍儿子的腰腹和后背,搂住他的肩膀,“你不确定安全与否,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云绥看着她担忧的神情,悬着的心脏终于落回到实处。 刨除对继承人和家族责任的强调后,林薇终于变回了他所熟悉的,温柔可亲的母亲。 “继续说吧,你和阙阙是怎么一起偷溜出宴会厅的。”林薇坐回原位,表情再次严肃起来,仿佛在审问。 “顺水推舟。”云绥思索了片刻,眉尖一挑,“他本就不想服从父母的摆布,刚好卖我一个顺水人情。” 不等林薇再询问,云绥先声夺人:“妈,你不好奇为什么派对的主持人为什么会变成迟熠吗?我猜迟叔叔和虞阿姨都没有为此做出解释吧?” 林薇波澜不惊的神情终于被这句话激起了涟漪。 云绥对他的神色变化再熟悉不过,当即便知道自己赌对了方向。 “知道为什么不解释吗?因为他们和迟熠谈崩了。”云绥从管家手里接过薄荷凉茶吸了一大口。 清凉醒脑的味道直冲颅顶,沉睡的部分脑神经迅速清醒。 林薇没有说话,端着茶盅安静的审视着他,似乎在权衡这句话的真实性。 云绥换了一条腿继续翘着,手指放松的敲打着玻璃杯杯柄,满脸坦荡。 良久,林薇轻而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把手里的茶盅搁在一边:“是阙阙做了什么吗?” 云绥的嘴角翘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他们当然不敢说,因为迟熠是应迟阙的要求暂代出席的。” 林薇眼神一震,表情终于彻底变了。 云绥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占据了认知上风。 “那场派对什么性质我们心知肚明,迟阙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但你们都没想到吧,迟熠真正信服的人是迟阙。”云绥习惯性地露出一个略带骄傲的笑容,“我就直说了,有迟熠对他哥无条件的信任,迟家的继承人难道会易主吗?” 林薇沉默了一阵,慢吞吞地反问:“你怎么保证迟熠会永远和他一心?” “这是什么话?”云绥乐了一声,像是听到了笑话,“妈,在最容易二心的年纪他都坚定地相信他哥,更何况是自我意识越来越强的后来呢?” “那利益呢?随着年岁增长的利欲心呢?”林薇不屑地轻哼,“迟家的孩子哪有简单的?” 云绥静静地望着她。 “妈,你说这些是为了辩倒我,还是因为你真心认为,压宝多年的迟阙要输了,所以放弃了?”他用含着笑的温柔声音说着冷漠至极的话。 林薇的呼吸一窒。 云绥闭了闭眼,终于下定决心说出这句话:“妈,一个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没有一份稳定的社交关系重要是吗?” “云绥!”林薇厉声呵斥。 这是云绥出生以来,第一次被她叫全名。 然而他并没有低头,只是分寸不让地用目光与她对峙。 令人心悸的沉默在客厅里蔓延,厚重的气氛即将升至顶峰时,林薇轻缓又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小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但我也不会害阙阙。” “退出迟家的角逐对他百利无害,虽然你现在不懂,但我希望你不要瞎搅和。”她敲了敲沙发扶手,作为一种隐形的警告,“阙阙是虞兮此生唯一的孩子,她不会害他,但迟为勉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你作为云家的继承人,要巩固在南常市的人脉,而不是和一个要走的人胡闹!” 云绥不再说话了。 事实上,他也无法和一个不同频的人沟通。 “好吧。”他站起来,笑容恭敬又乖巧,“晚安,妈妈。” 林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摆了摆手。 云绥慢慢上楼,犹豫了几秒后小心的躺在了属于另一人的下铺,举着手机给原主人发微信。 【随便:到家了吗?】 迟阙那边不知在做什么,云绥又玩了二十分钟手机才收到回复。 【chq:刚到,还没睡?】 云绥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看到这条消息顿时清醒了。 【随便:怎么走了这么久?遇到事了?】 迟阙站在二楼的落地窗边望着迟为勉和虞兮驶向相反方向的车,握紧了手机。 【chq:没什么,回来时路上有车出了意外,绕了下路。】 【chq:不早了,晚安。】 云绥倏然想起林薇刚才的话。 即使知道不可能,一个荒缪的猜想还是浮现在他脑海。 云绥当即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发消息。 【随便:你接到我妈的电话了吗?】 【chq:?】 看来是没有了。 云绥松了口气,生硬又理直气壮的转移话题。 【随便:没什么,是想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来。】 第95章 【chq:[宇宙猫猫头.jpg.]】 【chq:你好像忘了,老宅才是我家?】 云绥手指一顿。 虽然事实如此,但话里似有若无的距离感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随便:你再也不打算回来了吗?】 【随便:不是说好月考结束吗?】 聊天框对面的人悬着指尖沉默了许久,终究屈服于那些犹在耳边的威胁,泄出一声无可奈何地轻叹。 【chq:抱歉,我也无法保证。】 云绥心里一梗。 莫名的憋气让他心中的郁气几乎要凝结成块,回过神时消息已经点了发送。 【随便:如果你回不来,我就要申请把房间里的床换回去了。】 对面没有回复。 云绥抱着手机等待着,自己都没有发觉到呼吸在紧绷。 聊天框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 不知显示了多久,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chq:如果你觉得那样更方便,那就不用考虑我。】 云绥轻“呵”一声,把手机丢在旁边。 他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故意刺激换却来对面的让步,明明被包容的是他,云绥却没有一点开心。 这种客气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可偏偏被忍让者没有指摘的权利。 仿佛有根针扎穿了那层他未曾察觉的泡沫,发出一声轻微又不容忽视的破裂声。 炸开的水汽扑了满脸,覆上发闷的潮湿。 五天的国庆假期一晃而过,最后两天里,云绥刻意没有联系过迟阙。 令他郁闷的是,迟阙也没有联系过他。 国庆假和月考之间只有象征性的两天课,大概是因为需要布置考场,顺便发出一道临死前的警告。 返校时云绥满心期待能和这人当面对质,却不料迟阙一整天都没有来上课。 思想挣扎了一天,云绥终于向自己莫名其妙的求知欲低了头。 【随便:今天怎么没来上课?不会睡过了吧?】 消息再一次石沉大海。 就在云绥忍不住要打电话质问时,这人终于连上了网。 【chq:抱歉,今天发烧了,刚才看到。】 这一刻,云绥心里所有别扭的小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当即拨通了电话。 “喂?” 迟阙的嗓音里有浓重的鼻音,还有睡意未消的沙哑,透着底气不足的虚弱。 “怎么突然病了?”云绥急切地追问,“着凉了?不会是迟为勉和虞兮又找麻烦了吧?” 迟阙看了一眼床头柜边未签名的合同书,安抚地轻笑:“没有,可能是换季不适应吧,不用担心。” 云绥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突然滚落一串响雷。 雨点拍打玻璃的敲击声有节奏的响起。 南常市清冷的秋雨季开始了。 云绥想问“需不需要我去老宅帮忙照顾”却在出口之前改成了“那你月考会来吗?” 他下意识回避这人的拒绝,却又克制不住对见面的期盼。 电话那边的迟阙沉默了片刻,轻柔坚定地承诺道:“一定会的。” 第50章 信任设计 “小绥, 妈妈给你把床换回来怎么样?”云绥出门之前,林薇在他身后问。 屋外的细雨沿着被他推开的门缝斜斜地洒落,在云绥手心溅起一片冰凉。 他下意识攥紧掌心, 又倏然放开, 嗓音微哑:“我没想过。” 林薇皱眉。 然而不等她说话, 云绥已经“啪”得打开了雨伞, 推门而出。 纯黑色的雨伞像一团浓密的乌云, 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头顶, 让他莫名想起宴会那晚,迟阙披在他身上挡风的礼服外套。 云绥甩了甩脑袋,暗暗嘲笑自己的癔症。 第一考场就设在一班,云绥一进门就下意识看向靠窗的第一个座位。 那里空无一人。 他高频率的心跳突然落空一拍。 “绥哥,你说迟哥今天来吗?”周一惟站在他桌边, 点了点前面的空座,“论坛好多人都希望能听到你的准确消息。” “我能有什么准确消息?”云绥板着脸,嘴角轻轻下拉,指间的中性笔转动速度陡然加快。 周一惟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消息,顿时瞪大眼睛,压低音量反问:“你们俩不会真像论坛说的那样掰了吧?” ‘啪’一声,云绥手里的笔直直摔在桌面上。 “谁传的这消息?”他把笔收起来,毫无起伏的声线听不出情绪。 周一惟缩了缩脖子, 直觉他绥哥心情爆炸, 乖乖闭上嘴。 云绥从包里拿出一本错题集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就在周一惟以为他不会再搭理自己时,看错题的人头也不抬的开口:“会。” “什么?”周一惟迈出的步子顿时缩回来猛然转头。 不等云绥回答, 他视线里便晃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好久不见。”迟阙拉开椅子坐下,侧过身微笑着向云绥招了招手。 他瘦了。 即使穿着一中宽松的蓝白校服, 云绥也只一眼便当即笃定。 “两天一直病着吗?”他抬起手,隔空点了点迟阙眼下的乌青。 “一点小病。”迟阙牵了牵嘴角,避重就轻,“抓紧时间多看看吧,还有十分钟就考试了。” 云绥轻嗤:“书都不翻还好意思说我?这么有自信心吗?” 第96章 “啊。”迟阙轻轻点头,从包里抽出一个黑色本子,“说得对,谢谢提醒。” 云绥喉头一梗,滞塞了半天才对着已经转走的背影讷讷道:“不用谢。” 迟阙捏页脚的手指陡然缩紧,沉默着将小半个拽掉的页脚团成团塞进校服口袋。 数学考试的收卷铃打响后,迟阙作为列首起身收卷。 云绥把卷子递到他手心的那一刻,一个触感像纸团的东西被同时塞进他掌心。 这真是一个近似传纸条的大胆动作,迟阙心头一惊,当即抬眸。 云绥刚好抬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浮光掠影的对视甚至不足一秒,却足够传递这份无声之意。 迟阙压紧掌心的东西,若无其事的走向后排:“停笔,交卷。” 身后,云绥捻搓着指尖,余光悄悄撇向已经走开的人。 迟阙把小小的纸团转压进指缝里,清点完试卷走下讲台时,才终于展开这份刺激的传书。 皱巴巴的纸条上写着一行美观凌厉的字: 中午一起去食堂聊聊? 迟阙盯了好几秒,像把这行短短的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慢吞吞地塞进口袋回到座位。 考场里对答案和吐槽的声音充斥着空气,一向八字不合的两个座位却安静的出奇。 引得第一考场不少考生隐晦侧目。 云绥低着头,视线的落点停留在语文书文书的古诗词上,只在翻页时偶尔抬眸扫一眼前方的背影。 每当他伸出指尖想要戳一下前方的人时,都在最后一秒陡然收回。 片刻后,这个白色的纸团被丢下来,在课桌上轻轻弹跳。 丢纸团的人与他擦肩而过,仿佛只是走向后门时不慎遗落。 云绥用掌心盖住它,心不在焉地看了三首诗后才悄悄搓开。 -抱歉,中午有事- 云随垂眸,将纸的裁边一点一点对齐,缓慢折好后随手丢在一边,仿佛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张字条。 语文甫一交卷,迟阙就转身出了考场,动嘴干脆利落,仿佛生怕多留一秒就会发生什么。 云绥望着他匆忙到狼狈的背影,冷笑一声。 至于? “走,今天中午我们出去吃。”他叫住正要冲去食堂占座的周一惟,指了指后门,“我请客,想吃多贵的都可以。” 周一惟一个急刹车,差点摔个大马趴。 虽然并不明白绥哥今天为何如此大方,但小周同学仍然双眼放光:“说好的,那我可宰你了!” 云绥但笑不语。 学校后门毕竟是速食、快餐和外卖的天下,消费水准最高的也不过是一家普通私房菜馆。 不过,男生的坑货属性即使有所限制,也仍旧能发挥的淋漓尽致。 周一惟大手一挥,点了四道招牌菜。 合上菜谱后,这货才装模作样担忧地问:“怎么办?我不会点多了吧?” 云绥又添了一杯茶水,笑得十分灿烂:“怎么会?想吃什么随便点,再加两道也可以。” 犯完贱并做好跑路准备的周一惟:“???” “真的还想加?”云绥轻轻挑眉,一点没有被宰的愤懑,转头就招呼:“服务员!” “哎别别别!”周一惟挥舞着爪子,手忙脚乱的拦住他,抱歉地冲服务员赔笑,“对不起他听错了,我们不需要。” 结果余光瞥见这活阎王叹了口气。 似乎还挺遗憾。 周一惟:“……” “云绥,我突然想不起来了。”周一惟正襟危坐,苦恼地挠了挠头发,“咱俩初中第一次做同桌是为啥来着?” 云绥撇了他一眼,敛起笑容淡淡道:“因为你是煞笔,我是救世主。” 周一惟:“……” 答案错误,语气正确,没被夺舍,鉴定完毕。 “绥哥,你不会是今天涂错了答题卡,被气疯了吧?”周一惟努力猜测,小心翼翼地安慰,“这多大点事?一个小破月考而已,将来总有一天把那谁踩在脚下,不生气啊,不生……嗷!” 云绥一筷子敲在他手背上,面无表情:“少说话多吃饭,没人把你当哑巴。” 切! 死鸭子嘴硬。 周一惟揉着泛红的手背,本想再嘴贱几句,忽然想起自己吃人嘴软,只好默默吐槽。 私房菜馆没多少人,菜上的很快,周一惟端着碗狼吞虎咽。 云绥看他吃的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丢出一个雷暴:“我刚才发现,我忘记拿手机了。” 周一惟咀嚼的动作当即卡住了,腮帮子被食物塞的鼓鼓的。 “而且我也没带现金。”云绥贴心的补充。 周一惟的筷子掉地上了。 “合着你算计我呢!”可怜孩子差点当场崩溃,“我说你怎么这么大方!” 周一惟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敏捷速度跳起来就要走:“你说过你请客!我不管,我走了!” 云绥一把拉住他。 周一惟被拽的一个趔趄,嘴上还不停地叨逼叨:“这次我帮你垫付就垫付了,接下来一个星期的英语作业,你可都得借我啊!你要是敢反悔我就……” “闭嘴,不用你。”云绥清凉的声音打断他的絮叨,“现在你给迟阙发消息。” 周一惟停下来,头顶的问号喷薄而出。 云绥才不管他的疑惑,自顾自道:“你直接给他发‘我们遇到点意外,云绥情况严重,手机用不了了,拜托我给你发消息’” 第97章 小周同学不理解但听话,拿出手机就发。 消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迟阙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进来。 “遇到什么事了,你们在哪?先说地址。”他的声音很急切,还有藏不住的害怕。 周一惟下意识抬头,云绥却一言不发,只是指了指地板。 刹那间,周一惟福至心灵:“在学校后门的私房菜馆,情况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 对面立即挂断了。 “你这救兵靠谱吗?”周一惟视频都刷不下去,恨不得长双翅膀把迟阙接过来。 云绥没有回答,淡定地掏出手机。 周一惟:“???” 没带手机的是鬼吗?! “周一惟,我劝你最好保守这个秘密。”云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笑容和善地指了指餐桌,“一顿饱和顿顿饱,分得清吧?” 周一惟:“……” 他连忙在做了一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以表忠心。 云绥不紧不慢的划拉着手机屏幕,与对面火烧屁股的好兄弟形成鲜明对比。 “你怎么这么确定迟阙会来呀?”周一惟对他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淡然叹为观止,“以他的性子,难道不是麻烦滚得越远越好?” “我不确定啊。”云绥轻描淡写地轰炸他脆弱的神经。 我只是相信迟阙会来。 他在心里默默道。 这份信任其实毫无理由,但云绥有一种莫名的底气——迟阙不会对他的事袖手旁观。 即使他们隐隐出现隔阂。 当然,他无法把这句话告诉周一惟。 “绥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万一……” “云绥!” 周一惟感慨激昂的动员和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几乎重叠。 迟阙扶着栏杆站在楼梯口,呼吸尚未平复。 第51章 言语交锋 迟阙看两人衣冠楚楚地坐着, 一口气没上来气笑了。 “这是唱的哪出啊?”他拎了把凳子搁在云绥旁边坐下神色不善。 “彼此彼此。”云绥给他新倒了一杯茶,不阴不阳地开口,“请你一次三十六计都搬出来了, 也是不容易。” “干什么呢这是?”周一惟瞪着一双铜铃眼左瞧右看, “你们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 说好的援军呢? “哥们儿, 回去吧, 你的钱包保住了。”云绥指了指楼梯口, 弯起眼睛笑着, “再多嘴就不一定保得住喽哦。” 周一惟拎起外套噔噔噔得下楼,不到半分钟,脚步声都消失了。 “真不好意思,但我希望你还没吃饭。”云绥抱歉地叹了口气,“不然你就是白结账的冤大头了。” 冤大头本人:“……” 怎么好意思说这种混账话? “吃过了, 账我结。”迟阙跑的口渴,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简短的回答,“为什么骗我过来?” 你还有脸问? “啪”一声脆响,云绥把筷子拍在桌边:“你好像忘了是谁先跟我拿乔玩冷暴力的。” “我没有冷暴力你。”迟阙顿了几秒,平静地解释,“只是刚好迟为勉和虞兮都在找我的麻烦,我自顾不暇。” 他捏了捏鼻梁, 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无奈:“你也知道, 我前两天还在生病。” “况且……”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着, 即使咽了口唾沫仍旧嗓音喑哑,“我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没有义务24小时随时待命。” 云绥瞳孔一震,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迟阙抿了抿唇, 咬牙逼迫自己看着他。 他喜欢的人聪明又敏锐,那怕只是几秒的迟疑,都可能让云绥看穿他的伪装。 好不容易狠下心,失去这次机会他就会变得贪婪,会继续清醒地放纵自己拉着云绥沉沦泥沼。 他舍不得。 “24小时随时待命,哼!”云绥难以置信地笑出了声,“竟然不知道自己还有当麻烦人类幼崽的潜质。” 他眯起眼,压住愤懑和失望沉声反问:“你说这些话是想故意激怒我吗?” 迟阙一愣。 只这片刻的动摇,博弈的胜负便已彻底落定,他的犹豫和权衡,从撕开的裂缝中缓缓淌出,展露在云绥眼前。 果然。 云绥原本清透澄澈的茶色眸子暗淡下来,瞳孔深处压抑着翻滚的激烈情绪。 委屈,生气,失望,迷茫……各种各样复杂的感受交织在一起。他咬着下唇抬起头,锐利的视线直直刺向面前的人。 似是被那明亮坦荡的的目光刺伤,迟阙垂下眼睫躲避。 “心虚了?”云绥冷笑,“请问我哪里招惹到少爷你了吗?让您如此想方设法,费尽心机地疏远我。” 迟阙缓慢地眨了下眼,嘴唇轻微的张合。 和盘托出的冲动一下一下激荡着他的心脏,占有和倾诉的欲望疯长,迟阙黑沉如墨的瞳孔变得幽深,就像容纳万物的黑洞,却又只专注于一人。 但顷刻间,重归主位的理智便将汹涌起伏的情绪死死压制,归于沉寂。 “我没有疏远你。”他仍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我对你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不是吗?” 云绥一噎。 这确实是足以令人哑然的事实。 但事实只是事实,那些无法用事实所指代的,微妙的态度改变和藏在变化之下的真相才是他们争论的焦点。 第98章 云绥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回避如此无奈。 “我们一定要把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说的如此曲折回转吗?”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轻声道:“你打算用客气做屏障把我屏蔽出多远呢?” “不要用你冠冕堂皇的话语来东拉西扯。”他不等迟阙开口就率先抢白,“你只回答我一个问题。” 迟阙点了点头。 云绥从手指的间隙里用余光看他,轻轻嗤笑:“除了今天早上,你有哪一次能在我随口吐槽后心平气和地回话?” 迟阙沉默了。 互损和贫嘴才是他们的常态,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谁让他在靠近的过程中走上了岔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事已至此,除了忍痛修正,他已别无他法。 迟阙从未如此希望云绥能够迟钝一点。 可惜事与愿违。 “这样不好吗?”他把手指搭在桌沿边,声音轻缓地问,“我不找你茬,不和你对着干,像朋友一样相处,不好吗?” 云绥心头的火几乎要无法克制,强压着怒意冷声道:“迟阙,你这一par已经过去八百年了!” “当时是谁站在路灯下跟我说他想和我做好朋友的!”云绥气的差点拍桌子,忍着没有让自己的失态,“你的话连一个月都活不过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回冲动的胳膊略显疲惫:“还是说你只是一时兴起,觉得哄骗死对头巴巴的上钩很好玩?” 迟阙紧紧攥着裤腿克制着心中的无奈。 谁要和你做朋友! 他其实有很多种话术可以回应。 但当他看向云绥的脸庞,看着少年不明就里,但仍旧受伤的眼睛,看他忍着怒气努力沟通,心中的愧疚就无法压制。 明明是我的错,凭什么要他和我一样难过? “对不起……”迟阙压着嗓音,心疼地道歉。 云绥竖起手指打断他。 “我不是垃圾桶,不回收废话。”他用搪瓷杯敲了敲桌面,口气阴冷,“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是故意这样捉弄我的吗?” “那天晚上到现在,你是从哪一个阶段开始了这场无聊的游戏……” “我没有!”迟阙厉声打断他。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差点打翻手边的搪瓷杯。 “那真正的原因呢?”云绥步步紧逼,眼眶都隐隐泛红,似乎马上就要落下眼泪,“告诉我,为什么故意欺负我?” 迟阙闭上眼,心尖的酸痛几乎蔓延整个心腔。 他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狠。 也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心疼了。 “因为……” 这一刻,迟阙差点忍不住当场告白。 云绥安静地等了半分钟,没有等来回复才自嘲地笑笑:“是因为我没办法帮你夺权,所以迟少爷懒得陪我过家家了是吗?” 迟阙顿时瞪大眼睛,神色骤变。 “看来我猜中了?”云绥气到极致,竟然诡异的平静下来,大脑像一个自动运转的冰冷机械,寻找着各种尖锐的话语。 “我不够聪明,也没有实权,甚至一定程度上还是个妈宝,果然不够格做迟少爷宏图大业的垫脚石。” 他憋红着眼眶,笑看迟阙阴沉的表情,刺痛眼前人的快乐和不忍看他受伤的难过一拥而上。 “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多谢迟少爷陪我玩这场巨婴的游戏。”他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和迟阙如出一辙的假笑,“就是可惜你演技太精湛,我真的入戏了。” 那就一起痛苦吧。 他看着迟阙难以置信的样子,满足又痛苦地想。 “过家家……”迟阙低低地笑起来,似乎终于无法忍耐,嗓音轻微地发着颤。 他口袋里翻出一包纸巾递给云绥,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地哼笑:“我是多唯利是图的人啊。” 算了,也算他咎由自取。 即使不是出于本心,但伤害已经造成,那就无可辩驳。 就当让他对自己出出气了。 云绥看着他隐忍受伤的表情,心里一疼。 原来人在气头上真的会口不择言。 他明知道迟阙最讨厌他的父母,最憎恨这些敲骨吸髓的行径。 但堆积的委屈如火山喷发般暴涨,话已出口便没有收回的余地。他梗着脖子质问:“怎么?只许你忽冷忽热搞人心态,不许我一时失言吗?” “呵!”迟阙短促地笑了一声,连日来被两个位高权重的成年人逼迫的疲惫,身体健康的欠奉以及和心上人直戳痛点恶语相向的痛楚一同爆发。 云绥听他出声,当即停止脊背,这番动作落在迟阙眼里却是十足的戒备。 迟阙撑着额头平复情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样关系的人才会把忽冷忽热看得如此重要吗?” 他问的突然,云绥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什么人?”他怔怔地呢喃。 “哼。”迟阙带着闷闷地鼻音冷笑一声,突然站起身,一只手越过云绥耳畔,撑在他背后的墙上。 云绥被他禁锢在桌子和手臂形成的包围圈之间,两人之间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他心里一惊,连忙抬头。 迟阙刚好垂下脑袋,深黑的瞳孔微微眯起,锁定猎物一般兴味盎然地打量着臂弯里的人。 云绥心头一颤。 下一秒,迟阙就着这个壁咚似的姿势俯下身,在他耳边低沉的笑了一声,带着病气的低沉嗓音把回答送进他耳朵。 第99章 “情人。” 云绥的大脑轰然炸开,急促的心跳像是要冲破胸腔,耳垂顿时烧了起来。 迟阙满意又懊恼地最后欣赏一遍自己的冲动之举,转身便要离开。 而肾上腺素的支撑似乎到达了极限,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眼前突然阵阵发白。 迟阙不受控制地往地面跌跪。 嗡嗡的耳鸣声里,熟悉的声音忽远忽近。 “迟阙!” 第52章 拼命原因 云绥本来被他突然的挑逗打了个措手不及 , 回过神刚要发难,就见刚才还壁咚他的人突然脚滑似的往下跪,即使撑着桌子也无济于事。 “迟阙!” 他也顾不得别扭的心思, 连忙扑上去扶人。 “怎么了?我长得这么不堪入目吗?近距离看了两眼就吓晕了?” 迟阙原本眼前发白, 耳鸣的想吐, 模模糊糊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卧槽!”云绥看着他突然流鼻血, 瞳孔骤缩, 抓着桌上的餐巾纸就往他手里塞。 “你这一笑是笑出内伤了吗?”他赶忙把人往椅子前拉, 抽了两张纸揉成长条,边忙乎边忍不住吐槽,“什么笑这么恐怖啊?” “没……没事”迟阙忍着眩晕借他的力坐下,“不要担心。” 他想拍一拍云绥的手臂安慰,可视野一片模糊, 云绥又恰好低头,一不留神就拍到了人脸颊上。 热烫的掌心几乎盖住了云绥半张脸,温柔的动作比起拍,更像是怜惜地轻抚。 仿佛几日的疏离客气从未存在,方才的争吵也没有发生。 云绥愣神的功夫,迟阙已经收回了手。 没想到临了还占了这么多便宜。 迟阙捻了捻指腹,感受着余温的退却,遗憾又满足地低笑。 “我的天,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云绥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只觉得他的松弛感实在骇人。 他看着这人苍白的脸色, 将手覆上他的额头。 手心传来的温度烫的他瞪大眼睛。 “看起来我应该是在发烧。”迟阙看着他的表情,平静的得出结论。 云绥服了。 都什么时候了, 还能稳坐钓鱼台? “你的松弛感能不能不要这么不顾人死活?”他由衷地感叹,“不是烧晕了还要提前摆个poss?” 这句话的场面感太强, 迟阙战术性沉默了一下。 “好了,快回学校吧。”他撑着桌子站起身,“再过20分钟后门就要关门了。” “你还要去考试?”云绥无师自通地品出他的话外音,一时不知道该感叹还是该大骂,“活着不好吗?” 迟阙低声呵笑:“刚不是还气着呢吗?现在怎么又替我着急了?” 云绥:“……”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丢下这嘴贱的玩意儿转身就走。 “你一定要故意刺激我把你丢下才满意是吗?”云绥冷笑一声,看在他满身的病气上才勉强收敛了一点脾气,“请问您是有什么刀山火海要走,非要把我排斥在外?” 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很有压迫感的俯身盯着迟阙的眼睛:“不是要客客气气吗?刚才把我按墙上干什么?” 漏洞百出的谎言在他冲动的那一刻被说谎者亲手戳穿。 仅是效仿的云绥并未察觉动作的暧昧,但他心怀鬼胎的搭档却被暗涌的热流灼烧。 少年玩味中带着点轻佻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无不嘲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套,故意隐瞒,言不由衷的戏码啊” 迟阙的眼睛慢很慢地眨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这其实一点都不难猜。 从他因为一个语焉不详的电话,就急匆匆赶过来的那一刻,这份在意和特殊便曝光于人前,成为他亲手递给云绥的把柄。 他早就被拿捏了。 迟阙微不可察地翘起嘴角。 刚才的那一刻,他看着前人胜券在握的样子,忽然很想拉着他的衣领吻上去,抵着他的额头迫使他听完自己的告白。 直来直去了十几年的小男生大概会被吓坏吧。 是不是还会露出惊恐又无措的神情,从此看见他就绕道走? 迟阙无不恶劣地想。 慌乱惊恐的表情出现在这张傲娇的脸上一定很可爱 但也只能想象了。 最后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他还想用朋友的身份待在这人身边。 虽然云绥是个什么都不懂,还总一记直球打的人拿得起放不下的傻子。 “回去考试吧,我去医务室拿药。”迟阙扶着桌子站起来,语气已经恢复了要命的平静,“唾手可及的第一名不赶紧争取一下?” 云绥真想把他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心里的怒气蹭蹭上涨,他摸着自己脾气反复告诫眼前杵着的是一个病号,才没有当场发火。 他大步走到楼梯口,下楼之前才勉强压住甩手走人的冲动,双手抱胸倚在栏杆边,冷声命令:“滚过来跟我回学校!” 说完又冷着脸补充:“你死在半道上我怕是要被人网暴。” 病号可能也知道自己刚把人惹急眼了,安安静静地挪过来,没有再张嘴气人。 两人一路都很安静,迟阙始终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以至于云绥一时恍惚,差点忘了两人的目的地不同。 等他回过神时,身后的人已经走上了另一条岔路。 第100章 云绥望了望他的背影,转身进了教学楼。 一中月考一向变态,赶着在周五这天把语数英和文理综全部考完,力求周日当晚出年级大排名。 为此,两个半小时的午休后,下午两点,语文正式开考。 试卷发下来时,云绥抬起头。 前面的座位还是空的。 大概是被医务室强行扣留了。 云绥缓缓吐出一口气,在答题卡上写好名字,翻着试卷做题。 然而刚写完文言文,心里的石头就被熟悉的声音再度吊了起来。 “报告。” 迟阙带着一枚蓝色医用口罩沉闷的声音,伴着浓重的鼻音,叩响教室的门。 “干什么去了?这么晚回来?”监考老师自然认的年级第一名,赶忙将人放进来,“再晚一分钟你就进不来了,知道吗?” 一中考试严格按照高考要求,超过15分钟不许进入考场。他就是卡在最后的界限上走了进来。 “拿药。”迟阙简短地回答完就绕过她坐在了座位上。 差劲的精神状态,从下垂的眼睑便可见一斑,监考老师便不再追问。 整个考场的人都抬头看他,只有云绥笔都不停地答题。 阴影投射在卷子的上方,浅薄的柠檬味悠悠地钻进鼻腔,云绥笔尖一顿。 啧。 他摇了摇头,不打算理。 主人自己都不把身体当回事,他何必皇帝不急太监急? 考试时的时间流逝是最快的,眨眼功夫,收卷铃就响了。 云绥把答题卡翻到正面,一抬头才发现前面的人已经趴在了桌子上。 写完这张试卷似乎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 云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起身抽走了他的答题卡,代替他收卷。 迟阙却来的晚,题答的也仓促,作文写到最后,笔迹越来越凌乱,甚至能看出一点打颤。 发烧手软吧。 云绥默默腹诽一句,收起自己劝人的想法,定主意要让迟阙长个记性。 接下来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迟阙都没从桌子上抬起头,睡的很死。 云绥本打算理综开考后叫监考老师把他送到医务室,没想到考试铃打响的那一刻迟阙缓慢地动了动,居然艰难坐了起来! 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精神让理综的监考老师都不忍直视,低声询问他需不需要去医务室休息。 迟阙仍然摇头。 云绥把他犯犟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差点涂错一道物理多选题。 迟阙就这样硬生生撑着考完了全天的试。 等到理综交卷,他已经烧的额头滚烫。 意识迷蒙间,他被一个什么人拉起来。 拉他的人似乎很生气,声音里有明显的愠色:“你要分不要命是吗?” 他迟钝的摇了摇头。 云绥被他的已读乱回气笑了。 本着不能和一个发烧的智障计较的原则,他狠狠剜了这人一眼,拉着他下楼上车。 “市医院,快点!”他把迟阙塞到后车座,厉声命令。 …… 迟阙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人肩头,身上披着稍小一点的校服外套,左手手背还打着点滴。 他靠着的人正单手刷着一中论坛。 云绥比他稍矮一点,只能努力挺直脊背给他靠。见迟阙睁眼,他的肩膀顿时放松的塌下来。 “39.2c,迟少爷烧的牛逼!”云绥忍了一天,终于不再为难自己缺德的嘴,“再晚一分钟,我就能叫全班来吃现成的烧烤了。” 迟阙自知理亏,连忙转移话题:“你刚才在论坛看什么?”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他打死都问不出这个问题,可惜如今的他反应大罢工,问完才后知后觉不对。 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云绥把手机屏幕翻过来,笑容无比灿烂:“看我们的cp帖呀,已经发展到我美救英雄和你手牵手共赴刀山,可歌可泣的浪漫故事了,要看看吗?” 这是真气疯了。 迟阙缓慢回笼的理智向他发出尖锐的警报。 “老子在网上清白尽失。”云绥板着张上坟脸。 迟阙生平第一次唯唯诺诺:“对不起……” “嗤!谁稀罕”云绥眯起眼,看起来很想把面前的人撕巴撕巴就地掩埋。 迟阙的求生欲暴涨:“你要什么?我尽量。” “也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云绥敛起笑容,正色问,“你到底为什么冒着死在试卷上的风险参加考试。” 迟阙紧紧抿着唇。 无意看到的竞赛要求,床头边的吃人合同,还有……无法言说的情感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沉默了一阵,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第53章 冷战博弈 迟阙拒绝了云绥带他回云家养病的提议。 “为什么?”云绥百思不得其解, “短短几天折腾成这样,你真觉得自己烂命一条?” 迟阙恹恹地靠着椅背,右手捂着嘴咳嗽, 声音沙哑地几乎听不清:“去了才真是烂命一条。” 云绥没听清:“什么?” 迟阙摇了摇头, 伸手拍他的肩膀指向吊瓶。 里面的液体已经见了底。 两家的司机几乎同时到达医院。 云绥抱着手臂倚在车门边, 垂着眼睑表情冷淡:“确定不来?” 迟阙带着口罩, 黑亮的眸子因为生病略显混浊, 低下头咳嗽:“天晚了, 快回去吧。” 第101章 “呵。”云绥懒得再劝,上车前冷着脸撂话:“你好自为之。” 司机绕过迟阙的车往前,途经时他看到迟阙抬着手臂冲他挥别。 云绥顿了几秒,转开脸。 秋雨停了一下午,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司机撑着伞为他打开车门。 云绥从后座走下来,湿凉的风吹起披在肩头的校服外套,他伸手按时才猛然想起外,这外套原本是披在迟阙身上的。 不知对方是什么时候给他披了回来,他竟然毫无察觉。 云绥停下脚步,给那人发了条微信消息,利落地点开消息免打扰。 林薇上午时就再次飞离了南常市,云绥进门时, 云野正坐在沙发上看财报。 “小绥。”他叫住正打算上楼的云绥, 招手让他过来。 云绥依言坐下, 手里突然被塞了一份财报。 云野递给他一支笔:“这是万兴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你看看你能看懂多少?” 云绥耐着性子看了两眼, 就把报告搁在旁边一头雾水:“我看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是集团总裁。” 云野捏着报表,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盯到云绥有点发毛,他才缓缓开口:“儿子,我是不是真该让你转个学,接触一下圈子里优秀的人?” 云绥攥紧手里的中性笔,咬着牙问:“爸,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野撑着脑袋,似乎在深思。 半晌,他突然转脸看向儿子:“你知道宏越每一次财务报表都要给迟阙印一份吗?” 云绥瞪大眼睛。 云野嘲讽地笑了一声:“看来他什么都不告诉你啊。” “也许当初就不该听你爷爷磨练意志那一套,直接送你去私立。”云野的笔杆敲打着报告发出清脆的回响,几乎要盖住他的自言自语。 “毕竟是迟家的孩子……” 云绥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块大石头,堵的发闷。 “我上去了。”他招呼完就匆匆上楼,只命人送了份点心当晚饭。 月考刚结束,刷题学习可以暂缓,云绥在床上平摊了一阵,干脆放出房顶的投影布决定找部电影放松一下。 他没有兴趣和目的,索性跟着高分榜选择了排在第一的影片。 点开才发现,竟然是很经典的爱情电影——《怦然心动》 云绥平时很少看爱情片,这次却突然犯懒,没有调换片子,就这么看了下去。 影片色调很温暖,画面也很柔和,氛围安详静谧,让人沉重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就是可惜,小女主角的热情有点太纯然了,被讨厌的小可怜。 他笑起来,愉悦地模仿着电影里男孩的厌恶语气:“我这辈子只希望茱莉贝克离我远点” 你最好是。 调侃完,他又莫名想起他给自己定下的“两小时无回复则踢人”策略。 明明走时嘴里还说着好自为之。 好吧,我也是个麻花。 云绥默默批判。 电影里,茱莉爬上了校车站的梧桐树。 父亲的话让云绥坐直了身子。 “你要看全景才行啊,画不只是各部分的总合,牛本身只是头牛,草地本身只是青草和花朵,透过林间的太阳也只是一道光,但你若将他们放在一起,就会出现奇迹。” “全景……”他慢慢的咀嚼着这两个字。 其实所有人都没有看到全景,他蓦然想。 所有人都在主观臆断,用他们的眼睛和价值衡量评判我,也评判……他。 看不看得懂财务报表和去私立学校有关系吗?用他的不幸来贬低我的天真有意义吗? 难怪我们都看不到奇迹。 云绥的思绪肆意飘荡着,直到电影进入下一个情节点才悠悠回神。 奇怪,怎么看什么都想得到那个气人玩意身上? 《怦然心动》的情节没有巨大的波折,称得上大转折的也就是布莱斯的扔鸡蛋事件。 茱莉发现这一切后和布莱斯对白的画面,几乎让他幻视上午他和迟阙在私房菜馆的争吵。 他们也在为了不诚实和隐瞒而争论的身心俱疲。 “一个人的个性,在小时候就会定型,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一发不可收拾,重点是诚实,孩子,有时候,一开始的一点点不安,可以为往后省下许多痛苦。” 外公的台词一出现,云绥立即截图。 但打开微信后,他停下了。 聊天框还停留在【去喝点姜汤,下雨不要复感】这句话上。 距离他给自己规定的两小时为期已经超出了十分钟。 迟阙没有回复,他输掉了与自己的赌约。 空洞的心脏砸实在地,发出沉默地“咚,咚”声。 因电影而起的柔软思考被现实一举击碎。 云绥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好一阵,牵起嘴角继续开启消息免打扰,拨通了管家的电话:“刘叔,带人把我房间里的床换回来吧。” 电影暂停在布莱斯没能做到的道歉里,被主人关掉了投影。 云绥和迟阙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尴尬。 过去他们总试图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吵吵嚷嚷,明争暗斗。虽然日子过得鸡飞狗跳,但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两人斗嘴时别样又屏蔽他人的亲近。 当他们客客气气的和对方说话,礼貌地相互道歉,并且一整天没有互损后,几乎所有人都立即发现了这一转折。 第102章 某天午休,宋栀年跨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云绥,冲他旁边的空座努了努嘴:“你们吵架了?” 云绥正整理错题,括号里的c险些一笔划出去,停住笔尖口吻平静:“为什么这么问?” 宋栀年理所当然:“上月月考你是第一名,年多以来,首次超越迟阙,你居然没有对他大肆嘲讽和挑衅。” 云绥的表情瘫了。 宋栀年的声音仍旧四平八稳:“除了吵架,我想不到……” “没有!”云绥立刻打断她。 宋栀年挑了下眉,满脸写着“骗鬼呢” “确实没有。”云绥抬起头,郑重地重复。 虽然很扯淡,但那天之后他们的确没有再爆发过激烈的争吵。 云绥后来才发现,虽然迟阙和他一样不热衷于口角角逐,但他习惯把话摊开了讲,而迟阙习惯盖过问题独立解决。 他们之前发生的问题都是两人相处时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迟阙也就顺着他了。 “你们每天都在欲言又止,藕断丝连,情深深雨濛濛些什么?”宋栀年做了一个深呼吸,发出锐评,“小情侣闹别扭吗?” 云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什么东西……”他的脸颊不自然的发烫。 虽然关系错了,但宋栀年猜测的大体方向是对的。 他确实在别扭地等迟阙给他一个解释。 就像《怦然心动》里热情耗尽后审视自己感情并选择放弃的茱莉。 他主动出击了这么久,当然希望迟阙也能自发坦白。 “谁知道呢,也许我马上就不等了。”云绥自言自语地呢喃。 我现在还真像一个等男朋友主动解释错哪了的小姑娘。 他苦中作乐地想。 高中的时间总是很快,十月中旬的一天,学校下发了理科竞赛培训通知。 这场竞赛是南常市和隔壁两个市联合举办的区域性大型高中生学科竞赛。 每个学校先进行校内自选,选拔结束后由前三名的学生进入联合培训组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培训,并在培训结束后参加最终考试。 由于高三年级组高考任务紧张,高一年级组知识储备量又不够,所以这场考试其实是针对于高二进行的。 而一中高二年级组的选拔资格,正是上月月考的前10名。 云绥和迟阙毫无疑问地作为前两名代表一中参赛。 出发时已是十月下旬,即使南城纬度偏南,经历过一次大降温后也仍旧冷的人打哆嗦。 偏偏云绥早上起晚,情急之下抓错了衣服,披了件薄款风衣就出门,在簌簌的冷风里差点冻成一根顶天立地的人棍。 “你怎么就穿这么点?”带队的教导主任狮子王看着他,眉毛拧的能夹死苍蝇,“年轻人要风度不要温度,将来关节疼有你受的!” 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教,一边翻暖宝宝,可惜包塞的太满,翻了半天也没翻到。 云绥被冻的灵魂出窍之际,背后突然被包裹上一层温暖。 “抬头。” 熟悉的冷淡嗓音听起来有些不悦,迟阙把披给他的长棉袄的拉链从尾拉到头:“幸好出门前多带了一件。” 云绥看着他抵在自己脖颈处的关节和修长有力的手,终于在这段冷战里主动开了一次口:“你那天拼命考试是为了竞赛吗?” 迟阙的动作微妙地僵住了。 就在云随即将要默认的时候,他沉沉地补充:“不止。” 第54章 竞赛原因 云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要坦白了? 迟阙垂着眼皮, 深邃的黑眸掩在长睫之下,晦暗不清。 他薄薄的嘴唇轻微颤动,却欲言又止。 云绥心里叹了口气, 抽身退开:“谢谢。” 到达基地已经下午两点, 赛事组体谅学生们舟车劳顿, 没有安排竞赛培训, 只留了预习。 “基地房间是两人一间, 也就是说有不同校甚至不同市学生混住的可能。”教导主任杨帆趁空闲提醒三个学生, “分到陌生人就长个心眼,多提防着,别让人下了黑手。” 第三名荀安是个话唠,脸上看着文文静静,一张嘴说起来能把人下巴惊掉。 荀安等杨帆和其他带队老师寒暄就迫不及待地和云绥分享:“绥哥, 你可千万小心点!我听说上几届有个学长就是喝了同宿舍给的带料可乐,原本拿奖的种子选手没能参加决赛!” 他说的神神秘秘,云绥也煞有介事地点头:“是吗!这么吓人!那你也得小心点嗷!” “我?我打酱油怕什么。”荀安大手一挥,“我就是一凑数的,要不是排我前面的那谁发烧,我连来这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我的任务就是给你俩做分母,帮你们消耗竞争者,必要时采取特殊手段, 保住我们南常一中的荣耀!” 云绥:“……” 那倒也不用这么视死如归。 他微微侧头, 隐晦看了下那位发着烧, 也不忘考试的迟坚强。 云绥拍了下荀安的肩膀指向某人:“你为什么光告诉我,不告诉他?” “我是坚定的云党人, 不吃迟家饭!”荀安一脸严肃地强调,“当然, 也不歪cp!” 说的跟追星似的。 云绥无语片刻,板起脸:“说人话。” 荀安收起嬉笑,侧过头看着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咂了咂嘴:“你不觉得迟哥有一种……一眼看破,掰开人下巴强制把带料水灌进去的笑面虎大佬感觉吗?” 第103章 云绥:“……” 真奇怪,怎么所有人对迟阙的表面评价都这么相似? 正琢磨着,笑面虎本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有事?”云绥抬头。 迟阙正欲开口。赛事组监管的大喇叭突然刺破空气:“请各校学生来主席台集合,下面宣布宿舍分配情况。” 迟阙惋惜地叹气:“先走吧。” 云绥看到宿舍分配表的那一刻就服了。 坏事果然不经念叨。 他们仨甚至没有一个和本市的学生住在一起。 “这宿舍能换吗?” “同学,可以和你换一下宿舍吗?” 云绥转头,只见一位面容俊秀,清瘦挺拔的少年。 他生了一双好看的狐狸眼,上翘的眼尾却染着霜雪般的冰冷,本该温暖柔和的深棕色眸子满含距离感。 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冷淡,少年冲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有很多礼貌,但多不过清冷。 云绥朝他摊开手:“给我看看你的室友。” “你会愿意换的。”少年的音色很凉淡,笃定的语气里带着点不符合人设的玩味。 云绥接过安排表,暗暗撇嘴。 看到名字后,他猛然瞪大眼睛。 居然是迟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室友:“你和江照雪是好朋友?” 少年清冷的面容突然冰消雪融,表情柔和下来,低声轻笑:“我们是异姓兄弟。” 这年头,兄弟二人各随父母姓的例子不在少数,云绥点头表示理解。 “虽然我确实想换,但是……”他摩挲着分配表,偷偷看向主席台:“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少年的狐狸眼一眯,狡黠尽显:“怎么会被发现呢?你不就是傅应寒吗?” 此话一出,他的真实性情便冲破清冷的皮囊表现出来,又疯又大胆。 “你不想换吗?”傅应寒的眼神像是能看进他心底。 云绥由衷回答:“想。” 清雅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那这位朋友就是你的新室友了。” 迟阙和一位扎着小辫的男生并肩而来。 “你好,江照雪。”男生笑着对他招手,“既然我们都有换室友的想法,那不如就当共犯吧。” 他的桃花眼轻眨,倜傥又大胆:“相信我,整个赛事组老师加起来也认不全所有的学生,只要人数对的上,你甚至可以一天换一个名字玩狼人杀。” “好唯恐天下不乱的说法。”迟阙不客气地评价。 江照雪高高挑起眉,哼笑:“基于现实的合理推断和评价而已,请勿肆意抹黑旁人的思考成果。” “嗤。”迟阙嘲讽地笑了一声,抽走他手里的宿舍钥匙,“江照雪同学,换个宿舍不需要当场表演一段脱口秀。” 江照雪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拽走他手里的钥匙,潇洒转头,冲看戏的傅应寒招了招手:“走了应寒。” 傅应寒低下头,用拳头掩住上翘的嘴角,把笑声憋回去才跟上他。 “他对着江照雪倒是挺爱笑的。”云绥回忆着傅应寒刚才没有灵魂的微笑感叹。 迟阙把钥匙栓在手机链上后,又替云绥栓,不咸不淡道:“可能他的出场机机制里,笑容就是这么设定的吧。” 他把手机塞回云绥的棉衣口袋,向宿舍楼的方向推了推他:“入住宿舍了。” 竞赛基地的住宿环境还算不错,相对宽敞的上下铺,结实宽厚的双人桌,还有一座双开门衣柜。 “居然还给配备了两盏台灯。”云绥一边收拾柜子一边赞叹,“论坛里有学长学姐说这里条件特别差,我还专门做了心理准备。” 迟阙已经铺好床,套着枕套冷不丁接话:“宿舍条件暂时达标,伙食条件可不知道。” 他没有挑食的习惯,这句伙食条件是在说谁一目了然。 云绥抱着着被罩看了他几秒,拖着腔调反问:“迟阙同学,我们之间可以开玩笑了吗?” 迟阙被自己的语调噎住了。 云绥看他呆愣好玩的表情,爽的恨不得打一套军体拳,甚至和被罩搏斗时都愉悦的哼着歌。 就是可惜精神的愉悦没能给物质带来实际帮助,他的被罩套了六七分钟,仍然一团乱麻。 最后被终于看不过眼的迟阙轰到一边,充当一个乖乖巧巧,观摩学习的花瓶。 不过怼人归怼人,云绥很有自知之明,果断放弃和食堂大锅饭拼刺刀的勇敢计划,收好行李就直奔百货超市。 迟阙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人手一个手推车,和谐又别扭地同路而行。 比起云绥的购物车里琳琅满目的零食,速食,奶制品,迟阙的购物车救简单很多,只放了一盒彩色荧光笔,一盒巧克力,还有一些散装饼干和双汇火腿肠,以及两三个泡面。 云绥正津津有味地挑着水果麦片的口味,突然被人拍了下后背。 迟阙把自己的购物车推过来,和他的并排放着,晃了晃手机:“帮我看一下东西,我接个电话,五分钟以后回来找你。” 屏幕闪过的速度太快,云绥只看清备注三个字中第二个的“律”字。 难道是某位律师? 但是他请律师干什么?一个高中在校生,能有什么官司要打? 好奇心不断作祟,云绥把两个手推车暂时交给货架管理员,放轻脚步,悄无声息的跟在迟阙身后。 第104章 超市角落的墙根,迟阙终于停了下来将电话拨回去 云绥躲在离他最近的一个货架后面,既不容易被发现,又能相对清晰的听清电话内容。 “材料我能给的都给了,你们根据我的材料来进行评估。” “还是那句话,官司能不打就尽量不打,不要大动干戈。但如果他们执意要跟我打,那我们就奉陪到底” “如果他们说要来看我,或是跟我面谈,直接告诉他们我在封闭式培训,见不到人。” “在我离开南常市的这段时间里先准备证据,有备无患。” “我爷爷留给我的东西,迟为勉和虞兮哪来的资格碰。” “每晚八点前拿不到手机,如果有重要决定,八点之后电话联系。” 云绥看到他把耳机摘下来,垂着头,似乎在叹气。 他从货架的遮掩里出来,站在迟阙身后:“这就是你拼命考试的原因吗?” 迟阙吓得一激灵。 云绥丝毫没有偷听的心虚,比当事人还坦荡:“国庆假期末你生病,是因为叔叔阿姨突然发难,你疲于奔波吗?” 迟阙抿着唇,终于自暴自弃地点头:“是。” 原来如此。 拒绝和他回家,是因为不能接触任何和父母相关的人。突然疏离是因为不知道与父母的这场斗争中是否会胜利。 “所以来参加竞赛是为了暂避锋芒,给团队大展手脚的机会?”云绥谨慎小心地推测。 他甚至不敢说出最坏的推测—— 为了保证人身安全。 迟阙笑起来似乎有点如释重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只占一部分。” 云绥想起了他语焉不详的“不止。” 他突然失去耐心,也不想再等待:“到底不止什么?不要打哑迷!” 迟阙突然往他面前靠近了一步,嗓音醇厚温柔:“你。” 云绥愣了几秒,眼睛缓缓睁大。 迟阙生怕他心不乱,重复解释:“我来陪你。” 第55章 少年情思 我来陪你。 短短四个字如鲸鱼跃身击浪, 在云绥心里掀起无数波涛。 超市来来往往的购物者,熙熙攘攘的吵闹声,甚至叫着打折的喇叭都在这一刻沉默, 远去, 他几乎听不见除了心跳以外的任何声音。 周遭的氧气被骤然抽走, 从未想过的理由化作无形的手温柔地扼住咽喉。 他愣愣地看着这那双沉沉的眸子, 仿佛注视深不可测的漩涡。 大脑发出危险警报, 嘴却背叛意志:“是我想的那个陪吗?” 迟阙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反问:“你希望是哪个陪?” 云绥喉结轻微滑动,即使咽下唾沫,嗓子也仍旧隐隐干涩。 他在和我打一个心知肚明的哑迷。 他在勾引我跳进陷阱。 云绥蓦然想到。 “我希望什么就会是什么吗?”他转动着停摆的大脑,努力接下这招。 可惜面前没有镜子,否则他就能明白, 发烫的脸颊和燥红的耳垂在斗争里没有优势。 除非心软。 迟阙突然异常耐心,几乎要把面前的人盯到面红耳赤才轻轻翘起嘴角:“嗯。” 直接到让云绥愣住了。 他愣了很久,久到迟阙从冲昏头脑的暧昧中清醒,动摇的意志力被理智疯狂谴责。 说好要让他站在岸边的。 粘稠旖旎的气氛在沉默中愈发暧昧模糊。 迟阙后退脚步,离开让人神智迷乱的距离。 “你的陪是耳刀旁的陪吗?”云绥像是突然回神,未经修饰的措辞就这样直白的瘫在他们面前。 迟阙甚至不敢再开口。 他无比清楚喉舌的背叛,如果张开嘴巴,他一定会问:“你希望我是为了陪你吗?” 他不能跨过那条红线。 云绥抓了把头发, 想尽办法找补:“还是贝字旁?你也有过出尔反尔, 言而无信。” 迟阙知道他在说国庆假时那个“月考结束就搬回去”, 却无疾而终的承诺。 只是,即使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也仍然在计较吗? 他开视线,心却不由自主的奔向期盼的答案。 即使这些话语中并不包含和他一样偏离轨道的情感, 却为他心里刺眼的红线蒙上了一层混淆警戒的膜。 他在被自私的情感鼓动着踩踏,跨越。 “我说不清楚。”他注视着那双茶色眼瞳中重新燃起的火苗和热情,“我欠你一个承诺,应当给你补偿,这可能也是我陪你参加竞赛的一个原因?” 云绥好不容易顺畅的呼吸又停滞了。 这一刻,在这盏失衡的天平上,他被放到和区域学科竞赛以及可能的保送名额同等重要的位置上。 这份特殊重视像一份注进血液的兴奋剂,流窜在身体中的每一根血管,被刺激的血液流速让心率几近失衡。 大概人在失措时都会下意识寻找一双让人安心的眼睛,以此判断正误,索要支撑。 但此情此景,慌乱之下,他的目光避无可避的撞进那双曾给他安全感的眼睛。 迟阙背光站着,但眸中零碎的笑意想揉进黑天的星子,闪烁着点点明辉。 “见到布莱斯·洛斯基的第一眼,我便心动了,他的眼眸让我深陷其中。” 那是世界上最明亮的眼睛。 《怦然心动》的台词一字一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他好像成了另一个茱莉。 第105章 “购物车还在货架管理员那里保存着。”云绥深吸一口气,不知所措地转移话题,“先去拿东西吧,别妨碍她正常工作。” 迟阙弯腰比了个请的手势,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 训基地的晚餐时间是晚上六点。 似乎也接收到了往届学生对于基地饭菜的抱怨,这次食堂饭菜的质量提升了不少,多了两个上几届学长都没有提过的窗口,和三个市的特色菜。 万事通荀安刚打听到消息就迫不及待的来和他俩分享。 “我还真有点好奇,他们能把南常的特色菜做成什么样?”他兴致勃勃的鼓动着,“等会儿一起去尝一下?” 然而两位大哥似乎灵魂出窍,全都没接话。 荀安尝试呼唤:“绥哥?” 绥哥没理,迟哥倒是抬了下头。 只是并不是看他。 “去试试吗?”迟阙放下手机问。 “嗯?”云绥抱着抱枕,神游如梦初醒,“什么?” 迟阙耐心地重复:“去试试改版过后的基地食堂。” 云绥默然。 他还没有从“兄弟好香,窝边草给我吃一口”的巨大思想转变中缓过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被他盯上的好兄弟。 但迟阙和别人单独吃饭,他又隐隐不悦。 云绥转头上下打量了一遍荀安。 “绥哥?”荀安被他看的有点发毛,夸张地抱着手臂,粘着兰花指嗔怪,“你这样看我,人家会害羞的!” 云绥:“……” 迟阙:“……” 是直男,包的。 真正的gay做不出如此妖娆又惊悚的动作,拐弯的直男早就拧成麻花,哪里会这么坦荡。 “我暂时不去了。”云绥摆手拒绝,“坐车坐了一天,有点头晕。我想随便吃点零食早点睡觉了,毕竟明天还要上课。” “好吧。”荀安遗憾地摇头,“那我们先去吃饭了,绥哥早点睡觉哈。” 他习惯性的拽哥们儿一起出门,手伸到一半儿才想起来,这是大哥,不是哥们儿,硬生生拐了个弯去开门。 “谢谢。”迟阙道谢完出门,转身时视线恰巧从坐在床边的云绥身上滑过。 云绥心里一颤。 即使只是惊鸿一瞥,甚至不确定是否有意为之,但莫名高涨的敏感度,让他对持续的目光几乎毫无抵抗力。 云绥连忙低头,从抽屉里翻出一包薯片撕开。 关门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脚步声渐行渐远,云绥这才从雕像状态复活,抓了两片塞进嘴里。 平时津津有味的香辣味乐事薯片此时却味同嚼蜡。 云绥越吃越心烦意乱,只好把袋子搁在桌边,走出宿舍在基地里漫无目的的闲逛。 逛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到了食堂。 晚饭时间已经过半,云绥混迹在相对稀疏的排队人群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在大厅里寻找。 “好巧喔!”身后排队的学生突然拍了下他的肩膀。 云绥转头,没想到是下午换寝室的江照雪。 江照雪的自来熟与生俱来,即使只见过一面,也仍然能用熟人的语气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云绥找不到人心烦意乱,不过脑子地说:“你不也是?” “我不是哦。”江照雪笑着挑了下眉,“我是第二次来这里排队。” 云绥新奇地看他。 这人看着挺瘦,没想到还挺能吃? “哈哈。”江照雪似乎被他惊讶的表情逗乐了。 他低下头,压低声音:“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人比迟阙还高一点,目测比他高了快半个头,即使笑着,弯腰时也颇有压迫感。 “傅应寒和别人一起吃饭,我不开心,就走了。走了十分钟饿了,只好回来。”他讲段子时的轻松语气几乎要让人忽略话里的重磅内容。 云绥震惊地瞪大眼睛:“你的兄控情节这么严重吗?” 哥哥和别人吃顿饭都要耍脾气? “兄控?”江照雪眯起眼睛,危险又漂亮,“傅应寒说他是我哥哥?” 云绥:“……” 你们兄弟俩怎么都跟有病似的? 有病的江照雪一秒钟就恢复正常,神秘的微笑着问他:“你要不要看看傅应寒共进晚餐的对象?” 云绥心说,我知道这些干嘛,又不是我哥。 但好看的人总是能得到更多宽容,云绥抚摸了一下自己烦躁的心绪,挤出一点耐心:“你说。” 江照雪很随意的抬手指了个方向。 那是食堂很角落的一个方向,被挡在柱子后面,不仔细看甚至会忽略掉。 算了,神经病人欢乐多。 云绥安慰完自己,决定配合一下他的表演。 没想到这一看,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迟阙抬了下头,刚好从柱子的遮挡里显露出来。 云绥心里一紧,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心尖。 即使不断告诉自己,这可能只是巧合,他心里的酸涩还是咕嘟咕嘟冒泡。 江照雪看人出殡不嫌事大,还专门扇了扇风:“好酸啊。” 云绥恨不得把他脑袋按在餐盘里。 “照雪,不要欺负人。”一道有点耳熟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无奈。 傅应寒不知从哪里赶了过来,云绥抬头,质疑又警惕的目光几乎要从眸子里溢出来。 第106章 “开个玩笑。”江照雪握住傅应寒的手腕让他刹车,插在他和云绥中间。 说实话云绥没觉得好笑。 他想锤人。 “当然,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是故意的。”江照雪毫无预兆地弯腰,靠近他的耳朵,“你刚才吃醋了。” 云绥瞳孔一缩。 是的,他吃醋了。 即使犹豫过,甚至胆怯过,但他必须承认,他会酸,会嫉妒,会难过。 暗流涌动的池水终于被一根棍子搅乱了,表面的平静,云绥烦乱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他喜欢迟阙。 过往的探索,纠结,别扭,担忧,全都来源于他不知从何时起不再纯粹的感情。 其实没有什么好心烦,他大概之前就喜欢上了这个人,只是这个人恰好是个男孩子,是他多年的竹马,也是他曾经的死对头,仅此而已。 他于今日直面喜欢。 第56章 利弊纠结 云绥远远的看着柱子, 后面的那个人,轻声问:“为什么帮我?” 江照雪笑起来,桃花眼弯出潇洒的弧度:“谁说我在帮你?” 他没有扎辫子, 齐肩的长发披散下来, 其中一缕随着弯腰的动作缓缓垂落在脸颊旁:“没准儿, 我是在害你呢?” “江照雪!”傅应寒低声唤他, 冰冷的嗓音染上一丝急迫。 江照雪直起身, 手掌覆在他头顶温柔地揉了一下:“话不能乱说, 我知道。” 傅应寒的话被他的摸头杀打断,一时顿住了。 打饭的长龙随着对话一点一点消失,不知不觉就轮到了云绥。 他刚拿到餐盘,就听到身后的人说:“是我没有乱说啊。” 云绥猛然转头,只见江照雪正替傅应寒理着被揉乱的头发:“就事论事罢了。” 云绥心头一震, 赶忙追问:“你什么意思?” “一点提示。”江照雪甩了甩头发,漫不经心地从右手边抽了一个空盘子。 他把盘子递给打扮阿姨,指明菜品后才冲他歪头:“那位成人礼时,我们见过的。” 云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一整个晚上他都和成人礼的主角待在一起,竟然对他们俩毫无印象。 “也可以理解为,我单方面见过他。”江照雪端起盘子,“只是他和那位夫人在二楼后门,而我在三楼楼梯罢了。” 云绥眯起眼睛。 江照雪勾起嘴角, 笑得很无辜:“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你姓云啊。” 你姓云。 刻意被加重的三个字让除他意外的两人脸色都变了一番。 “他可以任性妄为难道你可以吗?”几周前, 林女士的警告再次回荡在耳边,云随从未有某一刻像现在这样, 被一盆冷水泼的从头凉到脚。 他的眼眸低垂着,却又很快抬起来, 笑着冲两人告别:“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失陪。” 江照雪的眼眸闪了一下,却没有说出什么,只是微笑颔首。 反倒是背后的傅应寒低下头,捏着餐盘的手指隐隐发白。 江照雪把餐盘放下,目送着云绥走向别处。 他灰蓝色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盯着那道背影,就像在看一个有望成功的实验对象。 直到身后的人叫了他的名字。 “江照雪。”傅应寒扯了扯他的头发,冰凉的音色落下来,有点楚楚可怜,“你是不是对谁都可以这么亲近?” 怎么会?江照雪暗笑。 但头发被傅应寒控制在手里,他便笑着配合他的力气抬头,冲傅应寒眨了眨眼:“我热情。” 虽然基地的伙食质量有所上升,但要达到云少爷的挑剔水平还是不可能的。 云绥也对自己的臭毛病很有自信,只打了很小的分量,确保尝鲜又不浪费。 本想找一个离迟阙远的地方一边吃一边静心思考,没想到阴差阳错坐在了食堂前门角落的柱子旁边,被杨帆逮了个正着。 “我记得你们仨好像都挺倒霉的是吧?跟外市学生合住。”杨帆在云绥对面坐下,边吃边关心。 他平时在校园里十分严肃,出了校园自己带队反而和蔼可亲不少。 云绥不敢说自己已经悄悄换了宿舍,故作惋惜的点头:“是啊。” 杨帆严肃起来:“可千万长个心眼,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他顿了一下又嘱咐:“放学以后你和迟阙可以在教室里多自习一会儿。这一届里也就隔壁市那俩有点竞争力,你们互帮互助,同仇敌忾一点,没准真能拿个冠亚军。” 云绥:“……” 怎么在他需要远离迟阙的时候,全世界都在撺掇他们共处一室? 所幸他盘子里的食物不多,抓紧吃完便借着早点休息的借口跑路了。 竞赛基地的设施和装备远比云绥所想象的有……学校的味道。 绕到学校楼后面竟然有一处操场,还画了规整的跑道。 让令人惊讶,但确实方便了他散步和反思。 云绥绕着操场溜达了好几圈,最终抛弃体面平摊在草场上。 基地周围灯光不亮,夜空中绚烂完整的星幕展现在他眼前,算不上很亮,却能引导着被禁锢的思维脱出躯壳,肆意奔跑。 潮热的晚风吹过,携着闷闷的凉意吹进脑海,沉闷的回忆开始减重。 “你是……云家的继承人。” 云绥呢喃着,渐渐笑了出来。 第107章 从迟阙的成人礼之后,这句话不知被林薇和云野重复了多少次。 他自由成长的近十八年,宠爱铸造的任性和信任,终于倒在了继承人这个身份面前。 可偏偏他没有资格指责。 他享受着所有人的爱和资源成长到现在,没有资格对养育自己的土壤刀剑相向。 享受了家族的带来的便利,就回报的义务。 他必须循规蹈矩。 “我甚至还不知道他怎么想呢。”云绥轻轻的笑了一声,几乎要和偶然光临的晚风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相处的细节一帧一帧从脑海中翻过,同居,打赌,挡刀,夜谈,运动会,看鬼片,还有成人礼逃跑……甚至连刚才在超市的对白都被拉上场。 往事挨个登场,他却越来越不确定。 那太过相熟,从死对头转为损友都不算别扭,以至于他不敢分辨那些亲密的动作里到底有几分暧昧。 云绥甚至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玩笑:直男gay起来就没有男同什么事了。 说到底还是他胆小。 一边把回忆拎出来又酸又甜的反复论证,一边不断警告自己又暗暗希望对方同样心动。 信提示音从裤子口袋里钻出来,声音小的云绥差点忽略。 【林女士:到基地了吧?休息了吗?】 【林女士:饭菜怎么样?吃的习惯吗?】 【林女士:算了,问了也是白问。】 云绥被她的自问自答逗笑了。 看来知子的确莫若母。 【随便:休息了,饭菜不错,但是我吃不惯,你懂的。】 【林女士:……】 云绥被繁杂的心绪困扰着,并不太想和困扰他的主体聊天,正打算囫囵应付,林薇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林女士:你是和阙阙住在一起吗?】 云绥一愣。 他的心脏好像在做慢动作,莫名的缺氧感,让大脑都迟钝起来。 林薇很快又发了一条:【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猜测。】 【林女士:你们的关系好像有点紧张?】 云绥的心猛的一沉。 他知道,林薇收到他换床的消息了。 只是,这是他出生18年来,他母亲第一次用如此拐弯抹角的方式试探他。 林女士发微信爱用黄豆表情包,云绥有时会从黄豆推测她的情绪。 但现在,他推测不了了。 【林女士:他惹你生气了?】 她希望我们俩闹掰了。 云绥蓦然想。 【随便:啊,我俩是室友,很多人都和不同校或者不同市的人住,我们俩还蛮幸运的。】 【随便:之前有一点误会,不过现在解开了。】 林薇还没有回话。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云绥的脸庞,还有他略显凝重的眉眼。 即使知道很渺茫,但他还是抱着一点希望。 【随便:竞赛结束后,他搬回来继续住可以吗?】 林薇很久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复。 过了很久,微信聊天框终于弹出。 【林女士:这不好吧,阙阙的父母现在都希望他能回家】 紧跟着又来一天:【到时候再说吧,比赛最重要。】 云绥胸口里悬着的石头终于重重砸在了心脏上。 林薇在抵触他和迟阙的来往。 也许是因为对儿子走上歧路的担忧,也也许是因为要配合闺蜜的计划,但抗拒已经不言而喻。 成人礼那通严肃的电话和今晚的聊天渐渐重合,有那么一瞬间,云绥几乎要错觉林薇发现了他的感情。 微茫的希望终究散了。 没想到老子十八年头一遭,是个禁忌不说,还连禁忌对象的性取向和感情都没摸清,就要开始单恋了。 “我上辈子是把丘比特打了一顿吗?”他用双手垫着后脑勺,望着星空咬牙呢喃。 天上的星星似乎更亮一点,忽明忽暗,稍一眨眼,刚才盯着的那颗就融入星海遍寻不得了。 他想起今天下午。 想起那双落进了温柔碎光的黑色眼睛。 即使那只是超市led灯光的折射,仍旧让人想起倾倒了一池闪亮星光的湖水。 “他的眼睛,那双明亮迷人的眼睛吸引了我” 小女孩活泼温柔的叙述浮现在他的脑海,云绥忽然很想拥有像茱莉·贝克一样的勇敢。 他想用那份纯粹炙热的勇敢和爱意为自己锻造一包会被消耗殆尽的勇气,去满足自己孩童般幼稚的占有欲,追问迟阙是不是喜欢他。 然后抱着这份独属于自己的特别情感退回朋友的位置,装模作样地和他保持友谊,直到可以把感情拿出来笑谈。 自私又令人心动的幻想。 但他舍不得。 这对于他喜欢的人而言,会是多么大的伤害。 他愿意退到一边默默地消化这份不合时宜又割舍不掉的情感。 云绥把搁在一旁的手机拿起来百无聊赖地翻着微信列表。 由于竞赛加群,很多消息都被顶到了下面。 突然,他的指尖划过一个被他念了无数遍的名字。 那里竟然有一个红点。 【chq:出去了吗?可不可以回来帮我个忙?】 第57章 父母和夫妻 “怎么了?”云绥喘息着推开宿舍的门。 第108章 发现迟阙的消息时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他回复的询问石沉大海。 想起某人两次发烧,一次刀伤,数次流鼻血的光荣战绩, 云绥赶紧从草坪上爬起来。 宿舍里亮着灯, 但空无一人。 “迟阙?”云绥小心地呼唤。 洗手间黑着灯, 屋门禁闭, 云绥扳动门把手, 发现被从里反锁着。 不会是晕倒在里面了吧? 想到最坏的可能, 云绥顿时慌了。 他转身要去找人求助,浴室的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迟阙穿着被沾湿的衣服,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 “回来了?”见云绥神色紧张,他皱了皱眉,“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云绥绷着脸瞪视他半晌, 倏而拍了他胸脯一巴掌。 清脆的碰撞声在安静昏暗的房间里回响。 两人都愣住了。 迟阙只穿了一件米色薄衫,胸口的布料被这巴掌粘湿,隐约透出流畅健美的胸肌线条。 云绥瞳孔一缩。 “练得不错。”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故作淡定地又拍了两下,“有空教教我 ” 迟阙垂着的睫毛颤了颤,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有机会亲自教你。” 云绥的耳根隐隐烧起来。 胸肌怎么亲自教? 要……要摸吗? 这人不声不响,怎么净说些让人误会的? 迟阙意识到失言,不动声色地引开:“我把一些基本动作告诉你, 你照做就好。” 云绥顿了几秒, 轻轻哦了一声。 他在下铺床边坐下, 抓了抓跑回来时乱掉的头发:“叫我回来帮你什么忙?” “呃……”迟阙卡了下壳。 原本他发微信是发现自己忘记带,想借用云随的浴巾。 但鉴于刚才已经失言, 为了不把人继续引导到歧途之上,他只好现场换一个理由。 迟阙一边大脑飞快编造, 一边缓慢解释:“刚才群里说要发资料,我……恰好想去超市买瓶饮料,拍耽误了领资料,所以就给你发了微信。” 他说着又冲人晃了晃手里的瓶装果汁:“只是没想到你没看见。” 云绥连忙打开微信。 刚才翻消息翻的心不在焉,根本没在意群聊。现在回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落了这么多关键消息!。 他连忙追问:“资料现在发了吗?我们不会错过了吧?” “没事,真错过了他们也会在群里追问的。”迟阙一边宽慰一边庆幸。 看来迟为勉和虞兮给他留下的东西并不是全无用处。 至少提取和组织信息,并将其真假参半地编造成谎言的能力在此刻得到了发挥。 像是为了支持他的谎话似的,宿舍的门突然被敲响。 负责课程安排的助教将一沓纸递给来开门的云绥:“这是你们寝室明后两天的课程资料,双人份的,记得分一下哈。” 云绥看着手里沉甸甸的,近200页a4纸的材料,默默打了个寒噤。 知道的是竞赛材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给打印机放纸呢。 “您的100页双日大礼包已送达。”他两手各抓一份看起来就十分骇人的纸质材料,露出没有灵魂的笑容,“请及时签收。” 一向淡定的迟阙也无语凝噎了几秒。 他翻了翻材料,更加惊悚的发现竟然是双面打印的! 迟阙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锐评:“学校少印一点题,能替国家保护一个林场。” 也不知这句话哪个字戳中了云少爷的笑点,他扶着书桌弯腰笑了好一阵。 笑到迟阙从最初的不解到莫名其妙的跟着他笑起来。 “有什么好乐的,别笑了!”迟阙压着喉间的笑声敲了敲桌面,“快坐下看看资料吧!” 云绥这才安生下来。 差点忘了,竞赛课速度快,难度高,容量大。如果不提前预习,了解上课内容,捡根铅笔的功夫就真的再也跟不上了。 宿舍里恢复安静。 夜里的冷风渐渐变强,窗外的树枝随风摇摆着,啪嗒啪嗒敲打玻璃。 听久了,还有点别样的节奏感。 节奏了不到半个小时,迟阙不满地啧了一声。 旁边翘着三条腿摇摇晃晃的凳子立刻规规矩矩地放平。 又二十分钟,他抓住云绥在自己头发上作乱的手指,由衷发问:“你消停待一会儿,会怎么样?” 如果说云绥平时学习像老僧入定,那他预习的时候就像土匪过境。 刚开始十分钟便支着腿让凳子表演金鸡独立,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吓得迟阙直接戳破了一张草稿纸。 被制止了不到十分钟,又带着他的纸质资料像一只猫一样在宿舍里环视领地。 猫王云少爷这里撩拨,那里撺掇,房间的角角落落没有一处得到幸免,以书桌为圆心的一圈和书桌旁的另一个人更是重灾区之最。 因为猫王巡视完成后,自觉该回后院进行巩固,于是便靠在书桌靠近迟阙的一侧,边继续预习,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欺负桌子。 不过云少爷素质不错,只是用指尖无声的点着桌面跳踢踏舞,并没有敲出声音扰民。 只是他白皙透粉的指尖每一次跃起落下都不偏不倚地掉进迟阙的视野,像一只翩飞乱撞的的蝴蝶。 蝴蝶飞了一阵,被人轻轻弹了下指尖:“消停会儿。” 第109章 云绥收回手搓了搓指尖,安静了。 迟阙的心刚定了一点,突然感觉有人在勾他的头发。 用手指勾起来一绺慢慢打转,转够了捋平放下,再换下一绺。 如此往复,玩了五分钟。 “不会怎么样。”云绥举着手里的资料伸了个懒腰,拖着声音闷闷道,“会想不出来,想不出来就会不高兴,不高兴就会噶掉。” 哪来的歪理…… 迟阙无奈的摇了摇头,收回笔继续推导思路。 云绥翻了翻例题下方的思维推导,又看了看迟阙列在草稿纸上的导图,突然灵光一闪。 “我之前买过一本深度教辅,只看了两眼。”他脚蹬着地坐上窗台。 迟阙没有看他却配合地点头:“然后呢?” “本书有好多涉及高数的知识点,我觉得挺荒谬的,就没多看,但现在我想起来一点。” 他把纸质资料卷成筒,点了点迟阙桌面上最新一行:“就是这个。” 迟阙停下笔,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云绥弯起眼睛:“但我现在不想说。” 迟阙:“……” 行吧,意料之中。 “那您要怎样才肯说呢?”迟阙仰头看他,好笑的反问,“我说公主请讲题?” “公主”差点从窗台上掉下来。 “滚!”云绥撑着桌子保持平衡,恼羞”成怒,“我又不记得了!” 迟阙庆幸似的松了口气:“那太好了,不用求人了。” 他低着头,一边在草稿纸上推演一边默数。 三, 二, “我又想起来。”极其别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迟阙埋着头,嘴角翘起极细的弧度。 “那你要什么条件才能告诉我呢?”迟阙彬彬有礼地询问。 云绥一心想让他吃瘪,立刻道:“我在宿舍里做什么你都不许干涉我。” “可以是可以,但是……”迟阙想了想:“包括刚才在宿舍里搞破坏?” “什么搞破坏!我那是……”云绥不满地辩解到一半又赶紧拽回话题,“你就说那是不是在宿舍里做的?” 迟阙:“……” 绝佳的强词夺理,100分。 见人迟疑了好一阵才点头,云绥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一点。 “大概是要用一下微积分。”云绥接过笔,在他的草稿纸上补了个公式,“给我点时间,我算算。” 然而也不知是公式的问题,还是计算的问题,云绥反复算了三遍都没能解出答案。 “我确实记得是这么解的!”他叼着笔蹙眉和资料上的题目较劲,“怎么会算不出来呢?” 迟阙叹了口气,把数学资料收起来:“看不懂就看下一科,明天早上六点就要起床的,抓紧时间,别睡太晚。” 然而云绥是个绝佳的犟种,花了20多分钟在同一道题上后,反而越挫越勇。 迟阙把化学材料塞到他怀里:“换换脑子” 云绥随手搁在一边。 又过十分钟,迟阙递过去物理。 云绥又搁。 理化生换了三遍后,迟阙终于忍不住反问:“你故意的是不是?” 云绥动作一僵。 一开始确实在和数学题犟,后来也不知怎么,莫名想看看迟阙能忍自己到几时,于是便不停和他来回推拉。 可能……他就是想看看迟阙对他的底线。 书桌旁的人哼笑一声,起身抽他手里的数学资料。 云绥连忙握住手里的题目。 “你干什么!”他眼睛瞪的溜圆,“怎么还抢人东西啊?” 迟阙不松手,勾了下嘴角反问:“我要是再不动手,你打算考验我的耐心到什么时候?” 云绥被他说到心虚处,手里松了劲,被迟阙一把拽走。 迟阙扣东西扣的理所应当,不仅直接带走,还擅作主张地往云绥怀里塞了一份化学材料。 他的笔杆敲着a4纸,发出啪啪的响声:“快看,预习有个大概印象就好。” 看着他压在手边的数学和怀里的化学,云绥眼神一闪,后靠着玻璃窗轻笑:“能直接管人做什么的只有两种身份,父母,以及夫妻。” 迟阙笔尖一顿,抬起头沉默地等着他。 云绥弯起眼踢了踢书桌的桌腿,微微俯身:“你有身份吗?就对着我放肆。” 第58章 草率的吃醋局 这其实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 男生之间一句“我恁爹”就可以玩笑般盖过去。 但迟阙沉默了。 台灯的暖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手指捏着贸然扣下的材料,可能因为用力, 纸的边角被揉搓得翘起。 他温沉的目光一直落在云绥身上, 轻而沉默地扫遍全身, 却始终没有与他对视。 云绥忽然想到, 曾有人说, 眼睛是人类心灵的窗户。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迟阙, 视线划过他颤动几下又归于沉寂的嘴唇。 欲言又止,不敢直视。 树枝随着冷风抖动,肆意拍打着玻璃。 “啪”“啪” 仿佛谁的心跳在颤动。 “说话呀。”他微微向前,鞋尖蹭了蹭迟阙的小腿,“敢做不敢当了?” 迟阙的目光在鞋和裤子的接触面上来回流转。 “看什么呢?”云绥失笑, 得寸进尺地接着蹭,“不会要我赔你裤子吧?一两万的东西,至于的?大不了我家裁缝上门给你订做……” 第110章 话还没说完,他的脚踝就被人捉住了。 云绥穿了一条阔腿裤,裤筒下就是小腿皮肤,张滚烫的温度覆在脚腕皮肤上,令他浑身一激灵。 他想收回来,却在挣动中再次擦过迟阙腿侧。 “别蹭了。”迟阙骨节分明的手不轻不重的捏着他的脚踝, 大拇指抵着他的脚腕按了按。 云绥瞬间瞪大眼睛。 他这是被人非礼了? 正当他打算兴师问罪之际, 迟阙突然放手。 “抱歉。”他十分礼貌地后退凳子满怀歉意, “刚才做事没过脑子,冒犯你了。” 云绥迷茫地眨了眨眼。 大概没想到会被后发制人, 他一双桃花眼差点瞪成圆杏眼。 迟阙终于抬头,黑沉的眸子只专注的装着窗边人的身影。 片刻后, 他轻叹一声,把强行扣留的数学题目重新放回云绥怀里:“对不起,不该随便拿你的东西。” 云绥愣愣地接过。 就这么还给我了? 用这种疏离客套的方式? 就因为我刚才随口说的一句试探? “你连句玩笑都不乐意开了,是吗?”他拉下脸,沉声问。 迟阙再次垂下眼,沉默以对。 云绥冷笑:“遇到不想回的问题就视而不见,冷暴力玩的这么溜吗?” 他忽然很想把这份材料摔在桌子上,甚至直接摔在迟阙本人身上,但朋友的身份又让他没有发作立场。 之前没看清心意时,只觉得委屈和不解。现在想明白感情了,难过和酸涩只增不减。 憋屈的火在心口熊熊燃烧。 “今天下午还在超市和我打哑迷说陪我,现在开始玩客气装不熟?”他怒极反笑,把两份资料叠起来卷成筒,强行抬起迟阙的下巴,“你要不要跟洪世贤争个高低啊?” 迟阙顺着他的动作抬头,完全陷入被动却还温和的笑了一下:“洪世贤的问题是恋人层面。” 他语调平和,甚至语速都放满了一几分:“我们是好朋友,这个比方不太准确吧。” 云绥:“……” 原来人无语到极点真的会笑。 迟阙静静地望着他,嘴唇轻颤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不说出来也行。”云绥自然没有错过他的神态变化,冷哼道:“你不说我问。” 被硬硬的纸筒挑了下下巴,迟阙下意识仰头。下一秒,纸筒就拍在了喉结上。 “谁家好朋友会握对方的脚腕?”云绥凉凉地问。 迟阙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时被纸摩擦的感觉愈发明显。 他笑着伸手捏住纸筒边缘,并不硬抢,只是缓缓上抬,直至他不用被迫仰头。 这个不舒服的姿势保持了太久,他咳嗽着清了清嗓子,低哑地笑道:“之前你脚伤,我上药的时候没摸过你脚踝吗?” 云绥眸光一凝。 迟阙捏着纸筒起身,将云绥夹在他和窗户之间,手穿过他耳畔,敲了敲他身后的玻璃:“下来吧,夜里凉,而且不安全。” 相似的姿势,让云绥的记忆顷刻回到月考中午的家常菜馆。 “情人。” 迟阙手按在墙上呢喃出的两个字和现在这句八竿子打不着的关心意外重叠。 新仇旧账同时涌上心头,云绥推开他跳下窗台,把四份资料拍在桌子上面,无表情的进了洗漱室。 迟阙后腰靠着桌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 这次真的过分了。 他在心里警告。 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说不出彻底划清界限的话,甚至还做了越界的触碰。 云绥评价的没错。 他就是一个优柔寡断,既要又要的“渣男”。 直到云绥洗完澡上床,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直到第二天早上,忘记定闹钟的云绥被迟阙叫起来,才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为了防止学生之间互相包庇,隐瞒作业情况,培训基地的座位每天早上随机分配,领取号码牌后……在指定位置入座。 云绥看了一眼自己的号码牌,又悄悄瞄了一眼迟阙的。 一个a3,一个b5。 真是是想都坐不到一起,呵呵。 “我先走了。”他冲迟阙撂下这句话,背着包转身进了教室。 重生平等式分座位方法的最终结果就是所有人进入教室的第一件事都是询问同桌的名字和学校。 没有社交兴趣且戴着耳塞的云绥夹在一片吵闹声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就连隔壁桌上多了个书包都没有注意。 直到坐下的同桌突然猛拍了一下他的桌子。 一声巨响后,周围一圈人都短暂地安静下来,云绥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烦躁抬头。 正对上一张熟悉的笑脸。 江照雪歪着头,一脸无辜的冲他挥了挥手:“好巧啊。” 巧你个脑袋! 云绥咬着牙挤出笑脸:“是挺巧的,跟你做同桌算我倒霉。” 他可没忘了昨天江照雪在食堂冲他发的那顿神经。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人是造成他痛苦的原因之一。 不配拥有好脸。 江照雪高高挑起眉,十分惊讶:“谁告诉你我是你的同桌?” 云绥:“?” 江照雪终于憋不住笑出来,指了指他斜后方的位置:“我看我的同桌好像对这里很关注,又不方便过来,所以就替他来看看。” 第111章 斜后方正是坐在b5的迟阙。 真相被戳穿两人对视了秒,目光是被针扎了似的一触即分,默契地低下头。 只有江照雪处在对角线的中心开心地笑。 “你有病吗?”云绥真情实感地发问。 “没有哦。”神经病本人微笑着眨眼,“只是互通一下有无,拜托你照顾一下你的新同桌!” 说话间,云绥的新同桌踩着战争爆发的尾巴走了进来。 “你的肉包和八宝粥。”傅应寒走过来,把手里的两个袋子递给江照雪,“别总不吃早饭,小心胃疼。” “谢谢!”江照雪笑弯了眼睛,“好好上课哦,我提前帮你和你的同桌聊了聊。” 傅应寒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的云绥,以及笑的一脸阳光的江照雪,心里不敢苟同。 但不等他问,负责培训的数学教授就进了教室。 训练营的题目没有难易,只有难和更难。云绥昨晚死磕的那道就属于进阶后的“更难”阵营。 不过划分归划分,那道题在更难里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为了赶教学进度,教授除了小部分真正的难题进行详细计算外,其他都只阐述了思维方法。个小时的数学培训结束后学生们还要自行计算,用最快的时间消化吸收。 数学的题目处理完,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基本过去,紧接着就是化学。 一上午的高强度培训课结束后,整个班的学生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一个配平式填完,傅应寒放下笔活动手指:“照雪今天又招惹你了?” 这句话就像一针强心剂,瘫在凳子上的云绥立时坐直身子抱怨:“你能不能管一下你弟呀?他从小到大挨了不少揍吧?” “照雪平时确实,嗯……贱贱的。”傅应寒很轻地笑了一下,冷淡的脸上浮现出丝丝暖意,“他没怎么挨过打,可能是因为家里给的保镖太多了吧。” 这个笑话有点冷,但云绥还是配合地笑了一下。 傅应寒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方才那一刻的冰消雪融从他脸上消失了。 “虽然他确实报了一些看热闹的想法。”他敛起笑容,轻声道,“但我觉得,他对你们是真心想要帮助。” 云绥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喉头无端有些干涩:“帮我们什么?” 傅应寒抬眼看他,冷淡的目光像是看穿一切:“你自己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云绥结巴了一下,刚要开口,就被傅应寒抬手打断。 “好了,我不想听你结结巴巴的跟我论述你和你未来男朋友把曲折的暧昧过程。”他平淡的语气里一点没有人理智掀翻的自觉,“江照雪就是闲的无聊,来给你们当红娘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笃定你们会在一起,但我猜,大概是想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答案。而我,要帮他。”傅应寒摘下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把资料对齐后放在桌边,转头问他,“要验证一下吗?” 云绥疑惑:“验证什么?” 15分钟后,云绥被傅应寒拽着,和他面对面坐在食堂的一张桌子前。 “这就是你的验证方法?”云绥深觉自己是脑子进了水才会答应他,“我和你一起吃饭,这能验证出个什么来?” 傅应寒一点不慌张,只是用手指了指他们的左后方:“你看那里是谁?” 云随连忙转头,只见他们背对着的正是迟阙和江照雪。 下一秒,傅应寒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餐盘:“快,和我聊天。” 云绥:“?” “你和我聊天,刺激一下他。”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和自己清冷的脸完全不搭的话,“我帮你盯着他的反应。” 云绥:“……” 好草率的吃醋局。 他只好硬着头皮问:“你觉得今天的数学难吗?” 傅应寒:“……” “难。”傅应寒叹了口气,“能聊点显得亲密的吗?” 云绥也摆烂了:“亲密?最亲密的,我现在抱着你亲一口?” 傅应寒用看史前怪兽的震惊眼神看着他。 云绥:“不是,我……” 两人的伪装要到头时,云绥面前突然多了一瓶被拧开的可乐。 江照雪两手撑着桌子冲他温柔地笑笑:“感谢你今天照顾我哥哥,这是我给你的谢礼。” 云绥还没反应过来,一双修长好看的手伸过来拿走了可乐瓶。 迟阙站在云绥身边,嗓音冷淡:“不好意思,他不收。” 第59章 吃醋后续 江照雪可能是天生天养的找事精, 不退反进,煽风点火:“阙阙,我问的是他, 你抢答做什么?” 被同龄人叫了只有长辈会叫的乳名, 迟阙冷淡的表情又凉了几分, 垂下眼睑拿过云绥手中的可乐拧好盖子:“你问他也是一样的答案。” “是吗?”江照雪歪头在云绥眼前摆了摆手。 “谁说我不要的?”云绥从另一边抓住他手里的可乐瓶, “江照雪给我的饮料, 你凭什么越殂代包?” 迟阙抬眼看他。 少年的睫毛微微垂落, 半遮着眸子,眼下的红痣愈发凸出。 他就是在这颗闪烁红痣的遮掩下,用一种深沉而复杂的温柔目光望着面前的人。 “小迟同学,只是一瓶代表感谢的可乐而已,你放轻松一点。”江照雪揽着他的肩膀拍了拍, “我和这位清,清,白,白。” 第112章 他故意把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歪着脑袋冲迟阙比了个wink:“就像你和他一样。” 迟阙板着脸推开他的脑袋,声音冷淡:“这个类比没有可比性,谢谢。” “怎么没有可比性?”云绥微微眯眼,指尖和迟阙的正面相对, “不是你亲口说的吗?我们是朋友。” 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对面的傅应寒和处在两人之间的江照雪:“他们也是我的朋友, 朋友之间送东西有什么问题?” 迟阙沉默了。 江照雪死皮赖脸地把手重新搭在他肩头火上浇油:“小迟, 他一生有那么多朋友,你总不能连瓶饮料都不允许喝吧?别这么小气。” 迟阙抬手想拍开他, 江照雪敏捷地躲过,闪到他身侧意味不明地轻“啧” 云绥第一次在迟阙脸上看到如此鲜明的无语。 想到迟少爷游刃有余的一生破防在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手上, 云绥突然能原谅江照雪的间歇性神经了。 虽然有点心疼迟阙四面楚歌的处境,但更多的是看他哑口无言的爽快,以及确定他吃醋的得意和欣喜。 他冲迟阙挑了挑眉,上下缓慢晃动着手里的可乐瓶:“是不是该把我的礼物还给我了?” 迟阙咬着下唇瓣,不松手也不看他。 云绥一眼便知道,这人在思考对策。 “还不还呐?”他一寸一寸压住迟阙的手指轻声感叹,“在思考我和你是哪种朋友?” 迟阙瞳孔骤然一缩,傅应寒惊讶地抬头,就连江照雪都不由往他这里多看了两眼。 云绥也惊叹于自己的直白和冲动,更欣赏这一刻,迟阙脸上的慌乱和心虚。 原来恶趣味确实令人愉悦。 “好吧。”他不甚在意地耸肩,屈指弹了一下迟阙的手背,“我的普通朋友,我有点渴了。” 迟阙握着饮料瓶的手紧了紧,塑料瓶子发生明显变形。 就在云绥好奇他将如何狡辩时,迟阙突然松了手,大步不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云绥心里一沉,微微上翘的嘴角抹成一条冷淡的直线。 江照雪手贱似的撩了一把傅应寒的头发,摆了摆手:“午餐愉快。” 云绥:“……” 他冷笑一声刚低头,旁边的座位突然多了一个餐盘。 迟阙在他侧边坐下,向他递来一个杯子:“分我一半。” 云绥:“?” 迟阙晃了晃杯子,面无表情道:“杨主任说,要谨防黑手,长点心眼,如果真有问题,我陪你一起长个记性。” 第60章 交换午餐 云绥真的很佩服迟阙那张能随时让人产生误会的嘴。 “你陪我一起长个教训?怎么长?”他的手指抵在迟阙的杯沿上轻轻抹过, 眼底的寒光一闪而逝,“正常送杯饮料而已,你这么阴暗的揣测同学, 不太好吧?” 江照雪端着盘子跟着他晃过来, 难过地叹气:“对呀阙阙, 这话也太伤人了, 我只是想对小云同学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你何苦这么曲解我呢?” 迟阙:“……” 傅应寒咳了一声, 左手伸到桌下不知做了什么,江照雪猛一激灵,委屈地抿着唇,双手合十冲他作揖求饶。 话题中心的两位却并没有发现这个小插曲。 迟阙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对不起。”他低声道了歉,刚要把杯子收回去, 却被反握住手腕。 云绥拧开瓶盖给他倒了一杯,又把剩下的半瓶均分给江照雪和傅应寒。 “正好,凉气还没全消了。”他捏了捏还在滴水的可乐瓶,“训练营教室不许带饮料,我们见者有份。” 江照雪端起可乐喝了一口,轻抬眼睫,状似不经意地扫过云绥。 没想到刚巧和正主四目相对。 云绥却似乎只是转头时目光路过他,一触即离落向远方。 没想到他最后给了一个台阶。 江照雪停顿片刻, 重新拿起筷子, 很好地压下眼底的惊讶。 一顿午饭几经周折, 休息时间过了四分之一,他们还什么都没吃。 四人连忙闭嘴填饱肚子。 傅应寒速度最快。虽然吃相不丑, 但快得像风卷残云。 “你慢点。”江照雪挑葱姜蒜的空隙里还要敲一下他的餐盘,无奈嘱咐, “打算用噎住自己来逃避下午的课吗?” 傅应寒还没回话面前,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云绥端着几乎一大半没动的餐盘站起身。 “慢慢吃,我走了。”他冲呆住的两人抬了抬下巴做告别。 江照雪看着他几乎没动的盘子叹为观止:“你究竟是挑食还是修仙?” 他自以为在挑食上已经登峰造极,没想到在今天棋逢对手了。 “很惊讶吗?”云绥冲他挑了下眉,意味深长的目光却落在低头挑东西的迟阙身上。 江照雪微微睁大眼睛。 被隐晦拆穿的这一刻,他的第一想法却是:怎么看出来的。 哪有帮手对拱火这么狂热啊。 云绥暗笑。 他只是任性,又不是傻。 江照雪向他们展示茶艺的那一刻,夺回关系主导权的快感让云随确实有顺势为难迟阙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冒头的下一秒,就被云随亲自掐灭在摇篮里。 他只是想逼出迟阙的真实想法,让他对自己的难过感同身受,绝不包括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堪。 第113章 用阴暗想法妄自揣测同学这种罪名对一个学生而言压力莫大,即使防人之心不可无已经成为共识,当事人仍旧会被冠以心机深重的帽子,被肆意审判。 食堂这么多学生,成百上千只耳朵听着,他无论如何不能热血上头,把迟阙推到风口浪尖。 云绥刚转身就被人抓住外套,被迫停下。 “坐下,别走。”迟阙把人硬控在原地,将自己的餐盘推过去,“吃,下午课程压力大。” 云绥转身,只见迟阙面前的餐盘像是做了一次系统的食物分类。 食物分类的名字叫“云绥菜谱” 他把所有云少爷“可以入口”的菜和米饭放在一起,没有一道挑错的。 云绥愣怔地坐下来,傻傻问他:“我吃你的,那你吃什么呢?” “你的。”迟阙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指着他的盘子,“你盘子里的菜看起来还不错。” 其实何止是不错,三个菜有两个都是他爱吃的,甚至还有一个辣菜。 从不吃辣的云少爷陷入沉默。 难怪今天挑来挑去,合着他点菜的时候琢磨的就不是自己。 云绥把自己的餐盘推过去,耳根悄悄红了一点:“可能是点菜的时候不小心指错了。” 迟阙心里的郁气散了一点,忍笑点头。 “真的。”云绥绷着脸严肃地解释,“它刚好在糖醋里脊旁边,阿姨误会我的意思了。” 迟阙本想就此揭过,但偏偏云绥的认真激起了他的恶趣味。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她倒掉换菜呢?”他侧过脸托腮看着云绥。 云绥憋了半天,蹦出来两个字:“忘了。” “怎么吃饭的事情都能……” “你俩打的都是对方爱吃的菜吧。”傅应寒挂着脸打断俩人的拉扯,“半斤八两,弯弯绕绕。” 锐评精准又凝练,指向性鲜明到两人当即乖乖闭嘴扒饭。 为了保护学生的身心健康,确保培训效率和质量,训练营特意把数学和物理两门令人抓狂头秃的科目分散在上下午。 虽然初心是好的,但真正实行起来,往往是让学生们身心俱疲一整天,看见大喇喇躺在物理材料上的数学题就生理性反胃。 物理课程的中间休息,云绥趴在桌子上用笔戳了戳傅应寒:“你跟那道提高题大眼瞪小眼这么久,想出什么头绪了吗?” 傅应寒没说话,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云绥心安理得地换了个更舒服的方向,“看到你也做不出来,我就安心了。” 傅应寒:“……” 云绥其实也没想到,昨天还仅存在于杨帆口中“唯二有竞争力”的学生今天就成了他的同桌。 虽然与对手贴脸的场景过于提前,但刺探敌情也是好事一桩。 云绥正想着突然听到傅应寒感慨:“要是照雪离我们近一点就好了。” 他愣了几秒,跟着傅应寒转头,只见斜后方的江照雪正拿着笔在纸上边说边写,似乎在给迟阙讲题。 等等,给迟阙讲物理题?云绥一激灵。 他长这么大,几乎没见过迟阙问其他同学物理题,全都是别人寻求帮助。 居然有人能让迟阙在物理上成为被帮助者? “照雪的理科天赋极高,尤其是物理。”傅应寒似乎料定他会惊讶,口气平淡的解释,“他小时候是专门请了人教物理的。” 云绥看着他嘴角隐隐含着骄傲的微笑,默默感慨:真是和谐美好的兄弟情。 不过有人教也好,正好方便了他今晚问题。 云绥枕在臂弯上侧过脸,欣慰地望着自己努力吸收知识的智囔。 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到了晚上,智囊突然莫名其妙的从基地失踪了。 迟阙人没了。 第61章 生日 “对不起,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云绥叹了口气, 挂断了今晚的第五个电话。 生物下课后荀安直接拽着云绥去找迟阙, 不由分说地拉着两人去食堂。 “午饭时候就想找你们了, 结果你们俩和两个外校的坐一张桌子, 没我的地方。”荀安难过地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你们得跟我一起吃晚饭补偿我中午孤苦伶仃地守在角落!” 云绥撇了撇嘴:“是吗?我看你中午坐在食堂中间吃了两份米饭。” “是吗?”被戳穿的荀安出一个堪比emoji的无辜表情:“可能,大概,也许?我不记得了” “有吗?”他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迟阙。 然而被求助的迟哥头也不抬:“是吧,云绥好像还指给我看了。” 云绥撇过脸掩盖自己上翘的嘴角。 “算了,不重要。”荀安大手一挥, 心安理得地把这篇翻了过去,“先去吃饭,再晚一点好的菜就被人挑走了。” 云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他拉着和迟阙再次面对面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荀安天生社牛,口中的话题源源不断,和云绥聊完转头就把话题抛给迟阙,没有让一句话掉在地上。 恰到好处的帮他们俩盖过了别扭的冷战。 吃饭的间隙,云绥隐隐感觉到对面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筷子在餐盘里劈了个叉,又被他若无其事地合回来埋头继续吃, 全当没看见。 第114章 但迟阙并没有就此收回去, 反而更加明显, 时不时打量着他。 云绥的反骨被他激起来,起身道:“你们先吃, 我去买瓶水。” 食堂的自助贩卖机在门口,来回最多不过五分钟。 然而就是这五分钟的路程, 等他回来后,迟阙就已经从餐桌上消失了。 直到晚上十点,宿舍里仍然只有云绥一个人。 基地的规矩是晚上11点禁止出入,11点半全楼熄灯,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彻底落锁,这人却仍旧音讯全无。 云绥写了两道化学题后心绪烦乱,走到阳台打出了今晚的第十个电话。 这一次电话铃响了几声后被挂断了。 云绥眸光一冷。 他又打过去一个却收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 他把手机丢在床上,独自坐在书桌边抓头发。 总不能真是跟他闹别扭,负气出走,故意不接他电话吧? 八岁孩子的招式还用啊? 虽然吵架冷战是两个人的问题,但也不用以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幼稚手段吧。 他正乱七八糟地想着,突然听到宿舍门锁眼转动的声音。 云绥一个猛回头和轻手轻脚开门的迟阙来了个四目相对。 “抱歉,手机电量不足,我怕没机会付打车钱,所以挂掉了你的最后一个电话。”迟阙进门便连忙解释。 云绥心里的疑惑却不减反增:“一整天高强度的课程都没有用过,手机满格的电量怎么会在四小时内都消耗完?” 迟阙动作一顿,云绥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厉:“你不会又闷不做声,一个人出去捅大娄子了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争吵,别扭和拉扯,云绥已经要对他单独处理事情产生ptsd了。 “是去处理了一些私事。”迟阙倒也没有瞒着他,只是斟酌了一两秒,“只是官司上出现的一些常见问题和几个律师探讨了一下。” 云绥嗤笑:“糊弄谁呢?短时间高耗电量,给你打了那么多个电话都不接,你和律师起码煲了快三个小时的电话粥吧?” 迟阙哽住。 “迟阙,我真的不喜欢和人玩猜字谜游戏。”云绥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只能被瞒着,不应该被信任的错觉?” 他想向迟阙解释自己并不是对人情世故和家族事物一无所知的白痴,却突然产生出一股莫大的疲惫,心累到有口不想开。 “算了。”他摆了摆手,“你自己注意……” “确实出了几个……比较严重的问题。”迟阙声音温和的接上他的话。 “刚才说的有点笼统,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法律的专业知识。”他憋着笑,看云绥的脸色逐渐由愤怒转变为尴尬,“没想瞒着你,只是这东西我自己理解起来都费劲。” 云绥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问:“那,那处理的怎么样?你不会被叔叔阿姨挖的坑坑死吧?” “当然不会。”迟阙把书包搁在书桌上,拉开另一把椅子坐下,“我爷爷留给我的也是专业的律师团队,真在法庭上见面,谁哭谁笑还说不好。” 此话一出,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下。 他们居然在平静地聊着和父母打经济官司,这种炸裂话题。 “算了,不提这个事情。”迟阙摆了摆手,岔开话题,“作业写完了吗?我有一部分可能要来不及了,借你的抄一下答案,我明早重看。” 云绥啧了一声,尴尬地翻了翻材料。 他沉默的时间久到让人不怀疑都难,迟阙静了片刻,轻声问:“你也没有写完吗?” “咳咳!”云绥重重咳嗽两声,掩盖心虚,“有人人间蒸发了一整晚,还不赶紧和我分题目一起做!” 迟阙张了张嘴,陡然回忆起那十个未接来电,很有眼力见儿的闭嘴不提。 学科训练题目难,题量大,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第一天晚上基本都是选择题,大题的数量不多。 迟阙和云绥每人负责两科,紧赶慢赶在熄灯之前把作业赶了出来。 云绥从包里摸出一个磁吸led小夜灯,吸放在床架上,借着光爬上床。 他在床上平躺了一阵,感觉自己被数学氢氧化钠过的大脑逐渐恢复生机后,缓慢蠕动到床沿边,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迟阙还坐在书桌旁,一只脚抵着桌腿保持平衡,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凳子。 云绥看不清他手机顶端的备注,但能看得出来他在和什么人用微信聊天。 这么晚了,能是谁来找他? 他像是一只被人侵犯了私人领地的豹子,不爽地眯着眼睛,利用地形优势在迟阙背后偷偷旁观。 莫名其妙的,他觉得迟阙好像和这个人聊得很开心。 “还不睡么?”云绥虽忍不住开口提醒,“已经十二点十五了。” 迟阙没有抬头,一边打字一边回他:“哦。” 哦?你就只说一个哦? 云绥默默攥紧栏杆。 迟阙发完消息一转身,就被头顶的情形吓了一跳。 云绥的脑袋趴在上铺栏杆边,正好位于led灯的斜上方,光与影的界限在他的脸上十分明显,再加上他板着脸严肃的表情,还真有几分恐怖片的即视感。 “好端端的,干什么学人闹鬼?”迟阙缓了一口气,走上前把led灯关掉,放在书桌上,“人是不经吓的动物。” 第115章 “哪里哪里。”云绥语调不阴不阳,“比不得您深夜还和别人激情热聊。” 迟阙一愣。 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刚才的微信聊天。 “没办法,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他为难地摊手,“如果没有他的话,我近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做不了了。” 虽然撇清了和人网恋或者暧昧的嫌疑,但看重程度如此特写,还是让小心眼的云绥同学气不过翻了个身,硬邦邦地说:“晚安。” 迟阙无声地翘了下嘴角。 他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听到上铺连续翻了两个身。 看来某位说着晚安的人也没有真的晚安。 不过迟阙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云绥?”躺在上铺轻声唤人。 被呼唤的人在床上安安静静待了几分钟,床板又开始晃动。 虽然没有被搭理,但迟阙也不太在意。 “睡了吗?”他又追问。 这一次上铺的人隔了十几秒后,终于闷闷的“嗯”了一声。 “有事?”云绥冷淡地问。 迟阙把被子拉到脖颈下方,说:“二十九号,这周六,是你生日,周末两天我们休息,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低沉的嗓音轻声说话时仿佛恋人趴在耳畔温柔地呢喃,在静谧的夜晚又里多了一分慵懒和放松,给人一种会被耐心倾听,并能一直这样聊下去的感觉。 云绥心中的不悦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柔和且坚持的询问中抚平,顺着他的思路思考:“嗯……先要进入城区找一家不错的餐厅,食堂的饭配不上我尊贵的生日。” 迟阙笑了一声又连忙憋住:“然后呢?除了这个,还希望有什么?” 云绥敏锐地觉出异样,挑了挑眉:“问这么多,你要给我过生日?” “是啊。”迟阙淡笑,“这里没有其他亲人朋友,就委屈云少爷先在我的陪伴下简单过个生日。” 云绥抿了抿唇。 夜里看不出来,但他可以笃定自己的耳朵和脸颊一定开始泛红了。 迟阙又问:“除了这个,还想要什么?” “买,买个生日蛋糕吧,仪式感还是要有的。”云绥心不在焉地回答完他的问题才想起来这不是审讯,不需要一问一答。 “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吗?”在迟阙下一个问题开始之前,他率先反客为主,“没有礼物,你问这些做什么?” 他可以确定,迟阙的背包里绝对没有装任何可以作为礼物送出去的东西。 然而下一秒,迟阙却笑起来:“你凭什么说我没准备礼物呢?” 第62章 相反心思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听到熟悉的声音, 云绥从题海里抬起头,只见江照雪提着两份早餐站在他身后。 他看了一眼这位吊儿郎当闲的要命的同学,还没开口, 迟阙替他敷衍道;“你也挺早。” 江照雪的内核稳定的一批, 笑眯眯地冲他道了谢又凑过来, 小声哔哔:“哇哦, 你们两个在抄作业, 我要告诉老师。” “那你告诉他好咯。”云绥已经无所畏惧, 彻底摆烂,“抓住一次停课回宿舍反省一天,除了有一篇3000字的检讨报告,这跟放一天假有什么区别?” 大概从来没见把闭门思过和放假休息划等号的概念替换,江照雪罕见的沉默了。 身后安静了好一阵, 静到云绥都以为他走人了的时候,江照雪恍然大悟又隐隐不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不行,不能便宜了你们两个。” 云绥:“……” 一时分不清谁的精神状态更超前一点。 这段令人san值狂掉的对话最后以迟阙拿中性笔敲他的作业题做提醒告终。 “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件事,我随时要给这个座位的真正主人让位”他指了指云绥搁在一旁还没有写的生物,“他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走,我走了你的生物作业就真的没着落了。” 云绥立刻回神。 在学校坐同桌太久,以至于他差点忘了, 他们现在的同桌是有时效性的。 “快快快!借我看看!借我看看!”云绥层一下坐直身体, 伸手往迟阙那边扑。 迟阙捏着作业, 嘴角浮出一丝浅淡的笑。 云绥扑到一半不知怎么,在握住迟阙手臂前生生刹了个车, 退回自己的位子礼貌地伸手,客气询问:“麻烦借我看看, 我用化学和你换。” 迟阙唇边的笑容消失了。 他转回头,一边写一边不经意地问:“你昨晚还没说完,你生日……” “改正带借一下。”云绥断然打断。 迟阙撇了一眼他桌子上完好无损的改正带,垂着眼沉默地递过去。 “你们一直是同桌吗?”两人身后的江照雪突然问。 云绥还在埋头整理物理大题的思路,来不及回话只当没听见,迟阙只好挑起接话题的任务:“不是,我们俩只坐了半个学期的同桌。” 江照雪“哦”了一声。 等到两人抄的差不多了,他又问:“那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云绥迟疑了片刻道:“算很久吧。” 针锋相对了很久,怎么不算一种久呢? 江照雪的好奇心却愈发高涨:“关系一直像现在这样很好吗?” 云绥哽住了。 迟阙接过话题淡淡道:“不好。” “那……” 第116章 “别问。”他面无表情的打断江照雪,“不是好事,不想提,你确定要问吗?” 江照雪张了张嘴又合上,歪着头无辜地笑:“还因为昨天的事情记恨我呢?” “怎么会。”迟阙微微一笑,“只是一个好心的提醒。” 他转过身,用笔杆抵着下巴,墨黑的眸子沉沉地注视着他:“社交游戏,和气至上。” 江照雪两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接下他的目光:“你说得对。” 云绥迅速写完最后一道大题的过程,转过脸看着这两个人。 虽然知道的并不清楚,但他有种直觉。 这个话题对他和迟阙来说很敏感,甚至可能很重要。 “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令人惊叹的迟钝和超绝的敏锐。”江照雪突然转向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收起。 云绥:“?” 干什么莫名其妙地讽刺他? “少爷,我怎么你了吗?”云绥没好气地问:“至于在我这儿上纲上线的吗?” 江照雪翘了翘嘴角,又看向迟阙:“还有你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装傻充愣。” 云绥还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就见迟阙微微眯眸,古井无波的神色泛起明显的涟漪。 那是他被谁穿心思后才会有的心虚。: “你说什么呢?” 他还没问出答案,江照雪便撑着桌子站起身,在桌面上留下一份早餐转身走向最后一排。 云绥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迟阙。 迟阙转回身,却没有看他,垂下眼拽了拽他压在胳膊下的生物和物理:“做完了吗?我要走了。” 云绥更奇怪了:“人还没来你走什么?” 他眼疾手快地扣住作业题:“这又是你用来逃避问题的新招吗?” 迟阙:“……” 迟阙低下头,嘴唇翕动。 “你骂我?”云绥没听清,但直觉皱眉。 迟阙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很想说点什么,最终却长长地叹了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骂:“还真是超神的敏锐。” 他站起身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走了,等会儿被老师看见了。” 说完就背起包大步离开,速度快的像是有狼在追。 “什么玩意儿?”云绥望着他仓皇的背影小声嘀咕,“跑这么快,心虚啊?” 傅应寒刚好从后门进来,在他身后的座位坐下,闻言挑了下眉。 “难怪,原来是你坐这里。”云绥了然地哦了一声,“好巧啊,昨天同桌,今天前后。” 傅应寒点了点头礼貌性地笑笑,笑到一半又突然停住:“难怪?” 云绥眨了眨眼。 一个不妙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里,傅应寒缓慢地问:“刚才照雪又来这里发神经了?” 云绥冷笑一声。似乎在说,你终于听明白了。 傅应寒扶额:“他又跟你们说了什么?” “我的建议是你最好对你弟弟的说话方式进行一些人为干预。”云绥露出真挚的假笑,“神神叨叨还说一半留一半,这种在我们村是要挨打的。” “是吗?”傅应寒把书包推进桌洞,在碰撞声里淡淡地撇了他一眼,“迟阙在你们村不是活的好好的?” 云绥一时无言。 傅应寒轻嗤,看他把自己鼓成个河豚才转移话题:“他说你什么了?” 云绥恨恨地瞅他一眼,没好气道:“说我迟钝的惊人又超绝敏锐!” “他自己不觉得自相矛盾吗?”云绥拧着眉疑惑,抬头却发现傅应寒在笑。 这人的笑容幅度很小,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看久了又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嘲讽。 “精辟又贴切的总结。”傅应寒带着这份笑容评价道。 云绥的脸木了。 “你有时候确实有种超乎正常人想象的敏锐。”傅应寒看着他,鼻梁上的银边框眼镜更显清冷,“但只针对特定的人。” 他刚勾起嘴角,云绥就抬手打断:“好了不用说了。” 用脚想也知道这两个不安好心的口中“特定”的人指谁。 傅应寒事不关己的耸肩。 云绥很想嘲讽回去,但奈何功力不够还有求于人,只好努力扬起假笑:“好吧,那‘令人惊叹的’的迟钝是什么意思?” 傅应寒用一种无语中带着点好笑,又有些新奇的目光打量他几秒,问:“你看得出来我喜欢江照雪吗?” 云绥:“啊???” “你们!”云绥差点尖叫出来,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小声的震惊,“你们不是兄弟吗?” 时代已经这么开放了吗?亲兄弟搞骨科都能摆在明面上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看着云绥惊恐的神情,傅应寒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无语。 “我是江家的养子。”傅应寒快刀斩乱麻地把核心信息塞给他,“你猜迟阙看出来没有?” 云绥刚结束缓冲的大脑又过载了。 原来世界上的男同这么多吗? “漂亮。”傅应寒木着脸嘲讽地拍手,“符合我对直掰弯的刻板印象。” 云绥:“……” 傅应寒凉凉地反问:“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没看出来迟阙喜欢你。” 云绥不自然地沉默了一下。 从昨天的午饭到晚上关于生日的聊天,他都对此有所怀疑,但一直不敢确定。 一方面,迟阙是他最重要的朋友,重要到云绥害怕会因为这种越界感情失去他。 第117章 另一方面,他又隐隐希望迟阙并不喜欢他。 “是这样吗?”他抬起头笑笑,“他一直对我很好。” 傅应寒看了他半晌,突然笑起来,仿佛找到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的答案。 “我终于知道江照雪为什么要帮你们了。”他轻轻啊了一声,“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参照物。” 云绥闻言,不动声色地皱眉。 他突然想起刚到基地的那晚,江照雪曾说“万一我是想害你呢?” 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除非有利可图。 云绥的眸子里染上一层冷淡的阴霾,目光悄然变为审视。 “紧张什么?我又不会骗钱。”傅应寒淡淡地反问,“你和他是又发生了什么很暧昧的事吗?” 云绥再一次为他的直白而汗颜。 “他想给我过生日。” 云绥沉默了片刻,还是如实相告。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像把和crush暧昧细节分享给闺蜜的小姑娘。 只不过傅应寒不是闺蜜,而是旁观者。 “你拒绝了?”傅应寒挑眉。 云绥沉默。 事实上昨晚迟阙反问他之后,云绥就再也没有提过礼物的话题。 虽然很离谱,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害怕听到迟阙说礼物是特意准备的。 他像是蒙眼走在独木桥上的人,一旦看见真相,就会坠下悬崖。 “果然。”傅应寒意味不明地笑笑,“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云绥迟疑含糊地反问:“你有事?” “和你交流一下经验。”傅应寒眯了眯眸子,轻哼:“你有犹豫不前的经验,我有当洪水猛兽的经验,刚好互补。” 第63章 交谈(上) “已知p点坐标为(1, 2),所以易得,p点在抛物线上, 那么……” 云绥看着题目上画好的辅助线, 心不在焉的划拉着计算式。 这道题和十分钟前的例题异曲同工, 不过是第二问少了一个可推导条件, 多几个计算步骤就能出来, 云绥算完后就把题目扔到一边, 神游天外。 傅应寒最后一句话还在脑子里打转,江照雪语焉不详的“害他”,迟阙暧昧的态度……以及自己摇摆的心思汇成一锅粥,乱糟糟地塞在他心里。 “c3号同学?c3号同学?” 坐在旁边的荀安狠狠怼了一下云绥的手肘,云绥如梦初醒:“嗯?” “看来c3的……云绥同, 学思考的很认真嘛。”台上的年轻教授撑着讲台打趣,“云绥同学,这道题的答案是什么?” 云绥扫了一眼草稿纸上的答案道:“四分之根号三。”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教授高高扬眉:“你确定吗?” 云绥愣怔了片刻,手背突然被人掐了一下,他一低头,只见同桌的荀安正疯狂拿笔指着那道题的第三问。 “抱歉。”云绥眨了眨眼,抱歉道:“口误, 是八分之三倍的根号五。” 数学教授很年轻, 比起刻板的点名提醒, 他更偏爱捉弄学生。 “虽然这道题只有三问,但老师还有个第四问。”他冲云绥微笑颔首, 抬手一指,“所有人的计算时你一直盯着那个方向, 为什么?” 云绥抬头,只见他手指的方向正是迟阙坐着的地方。 身后响起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云绥耳根一热。 这个场景很像被人当面戳穿暗恋,他忍着捂脸的冲动胡说八道:“嗯……因为这个方向发呆比较舒服。” 台上的教授又笑起来:“虽然我对此保留疑问,但还是决定相信你的回答,即便做出来也不能溜号,坐下。” 后面的人又轻笑一声。 云绥:“……” 难怪能喜欢江照雪,这俩人的欠打程度也是不分伯仲。 中午,云绥拒绝了迟阙的邀请,自己回寝室解决午饭。 他正啃着面包,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云绥打开门,只见傅应寒正站在门外。 “怎么不去食堂?”傅应寒十分自然地越过他,把打包的餐盒放在桌子上。 “挑食。”云绥回了两个字,淡淡地扫他一眼,“你来干嘛?” 傅应寒十分自然地动筷子,像在自己寝室:“来告诉你今晚在哪见。” 云绥看到他,脑袋里的那锅粥就开始翻腾:“你微信发会怎样呢?” “会错过乐子。”傅应寒像是成心气他似的淡淡道,“我看你和迟阙分开,猜你陷在烦恼纠结中的表情应该会很有趣。” 云绥:“……” “你们兄弟俩欠打的嘴是在一个班里面进修过吗?”云绥由衷发问。 傅应寒放下筷子,真挚地回答:“被人打多了就会发现,不管赢不赢的了,先骂爽了再说。” 云绥看着他清冷出尘的脸,有点难以想象他挨打骂人的情形。 “哦对了,正事还没说呢。”傅应寒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今天晚上七点教学楼楼顶天台见。” “再见。”他说完就收拾好东西,出了门,速度快的云绥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不会把一半的午饭都倒了吧?”云绥难以置信地喃喃。 基地教学楼顶楼有三个开放自习室,学习是转过来有一道关着的门。 云绥挑食,晚饭随便吃了几口便赶来赴约。 “教学楼顶楼,他不会是要我从这道门上去吧?”云绥试探性地推了两下,没想到这门居然真的打开了! 第118章 他顺着黑漆漆的楼梯走上去,再次推门,一处空旷的天台展露在眼前。 天台的周围围了一圈不锈钢栅栏,看起来没什么美感,但胜在视野宽广,晚上站在上面时能看到漂亮的星幕。 傅应寒就靠在栏杆旁冲他招了招手。 云绥缓步步走过来,抬头望着美丽的夜空。 “没有光污染的天空果然很美。” “说实话,这里真的很适合杀.人.抛.尸。”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云绥气笑了:“您能不能说一点阳间的话?” 傅应寒却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点温软的怀念:“很炸裂吧?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时也觉得很炸裂。” 云绥疑惑地看他。 “这个形容是很早以前江照雪告诉我的。”傅应寒丢给他一瓶冒着热气的罐装奶茶,“在他家的天台上。” 云绥一时语塞。 把自己家形容成杀.人.抛.尸的好地方……这得是多么优美的精神状态。 傅应寒趴在栏杆上,看他无语又呆愣的表情,乐不可支:“我当时只顾着欣赏,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时,跟你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 云绥没好气道:“正常人,谁听到这句话能无动于衷?” 傅应寒侧过身,斜靠着栏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房子,那么大的私人天台。” “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和他的差距。” 云绥抬起头,一手在栏杆边,浅色的眸子里审视意味毫不遮掩:“你说过,我们俩是江照雪的参照物。” “是啊。”傅应寒大方点头,“你们俩和他一样,都是家族独生子,都背负家庭责任,都喜欢一个同性,甚至……” 傅应寒直起身,意味深长的目光停顿在云绥脸上:“都有一个或几个很神经的长辈。” “江照雪想看的,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你们的选择。他想从你们的选择里获取他的答案。”傅应寒侧过身,背靠着栏杆,仰头望着璀璨的星幕。 他没有看云绥,话却是对着旁边的人说的:“你会选择和迟阙在一起吗?” 云绥放开栏杆,双手抱臂站在他身侧,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我不知道。” “你说你是江家的养子,那你应该很明白我们三个人的处境。”他抬起眼看向面前侧头不看他的人,“我父母不会同意我和一个男生在一起。” 傅应寒笑了一声,微微偏眸:“你喜欢他。” “是。”云绥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我很喜欢他,但那又怎么样呢?喜欢又不能当饭吃。” 傅应寒转过脸,深棕色眸子在夜色里愈发寒凉,云绥被他盯得心里一颤。 “刚才有一个女孩子和迟阙一起吃晚饭,还送了他一瓶饮料,迟阙收了。”傅应寒淡淡地开口,似乎怕云绥不信,他还专门调出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看。 画面里,迟阙和对面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子相谈甚欢,手边还放着一瓶他常喝的含茶饮料。 云绥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初中时他们班上的班花,高中去了外市,没想到也来参加竞赛了。 傅应寒只是拿着手机安静的替他摆图,一言不发。 几秒后,云绥冷着脸发了条微信: 【随便:在食堂?】 迟阙秒回:【嗯。】 云绥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 【随便:和漂亮小姐姐一起用餐吗?】 对面沉默了片刻,回了一个问号。 【chq:你又听谁胡说八道了?】 云绥转手把傅应寒的图片发了过去。 对面停了几秒,用一穿无语表情包疯狂刷屏。 【chq:没座位了,遇到以前同学拼了个桌,一共没有五分钟……】 【chq:这是哪位前线小记者的壮举?江照雪?】 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云绥心里一虚,本想按接听,没想到按了挂断。 云绥:“……” 这下好了,心虚坐实。 他转过头,用质问的目光看着傅应寒。 被质问的那个理直气壮地看回来。 傅应寒慢条斯理的收起手机,哼笑道:“不能当饭吃,那这是谁家的饺子醋啊?” “你故意的。”云绥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动手,“故意拿一张模棱两可的照片刺激我。” 傅应寒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云绥气笑了:“我说过我们两个不会在一起,我不能任性,他更不能!” 后来隐约猜到迟阙的心意后,云绥才终于明白迟阙那段时间莫名其妙的疏远。 想必那时的迟阙也是拿不起放不下,一边喜欢一边又要自欺欺人的隐瞒。 “你们和情侣有什么区别呢?”傅应寒语气真诚地疑惑,“你们每天形影不离,把暧昧当家常便饭,甚至能因为一张图就理直气壮地质问。” “只是一层窗户纸的区别,何必搞得这么苦大仇深?”他蹙了下眉,神色间浮出疑惑。 云绥安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天台陷入令人恍惚的寂静,清冷的晚风从两人之间滑过,掀起云绥额前的碎发。 傅应寒偏过头打了个喷嚏。 “我不理解你们的瞻前顾后。”他捏了捏鼻梁,声音沉闷。 云绥轻轻叹了一声:“我们一旦说穿了……就没有退路了。” 第119章 云迟两家的多年世交,林女士和虞兮的好友情,父母对他的期望,甚至迟阙蛰伏隐忍的这些年,都可能会因为暴露毁于一旦。 他怎么忍心。 “没有人要你们和家里对抗。”傅应寒嗤笑,“春生秋死的恋爱不算恋爱吗?” 云绥惊异地看着他。 “我要当下的幸福。”傅应寒紧了紧自己的外套,“也许我们很快会分手,也也许我们能一直隐瞒到接替权力无人阻拦,我只是不想有遗憾。” 云绥愣住了,傅应寒紧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想和他接吻拥抱吗?” 云绥心里一跳。 傅应寒再接再厉:“一个照片都能让你兴师问罪,你接受的了看着他和另一个人接吻,牵手,甚至……” 他戏谑地翘起嘴角,没有再说下去。 云绥自动替他补齐了未尽之言。 当然不想。 哪怕只是听到一种假设,他心里的暴戾和嫉妒就已经难以控制的燃烧。 “况且,你为什么觉得你们不会瞒到最后呢?”傅应寒轻轻地发问像一记重锤砸在云绥心上。 他无法否认,他可耻的心动了。 或者说,这些美好的可能早在他心里推演了无数遍,只是被面前人点了出来。 傅应寒眼底滑过一抹暗芒,悠悠问道:“你猜迟阙想到这些了吗?” 云绥眼底一震。 怎么会猜不到呢,他是如此周全谨慎的人。 但是…… 他抬起头,眼底的惶惶之色退的一干二净,沉声问:“你在诱导我吗?” 傅应寒神色一顿。 第64章 交谈(下) 天台的风在这句话后突然变大, 云绥敞着怀的大衣被寒风吹开,在夜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傅应寒灰棕色的围巾被风吹得在空中摇摆,显出几分潇洒。 把围巾拉高, 挡住口鼻, 闷闷地笑了一声:“这是什么话?” 云绥把大衣拢回来就着这个姿势, 双手环胸, 抱臂打量着他:“你对于牵红线的执着让我很惊讶。” 这样造孽的感情问题, 最明智的做法其实是明哲保身, 不掺和其中。 但傅应寒偏偏选了最容易落人怨恨的话。 “虽然这样问很冒犯,但是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一些隐约的激将意味。”云绥往前半步,剔透的茶色瞳孔里染上一层阴霾,“这是我的错觉吗?” 他用着疑问的句式,语气却是肯定的。 傅应寒眸光一冷, 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围巾下遮掩的嘴角轻轻下拉,他咳嗽两声哼笑道:“如果你心里已经给我定了罪,那么我如何辩解都无济于事。” 这话其实说的很重,但云绥不慌不忙,甚至温和的笑了一声:“你在道德绑架我吗?” 傅应寒喉头一窒。 不愧是令人惊叹的敏锐力。 他在心里暗暗感叹。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浅色的瞳孔真的会让人感到薄情冷淡。 至少被面前人这样看着的时候,他罕见的生出一丝被洞穿的底虚。 “不回答的话,我当你默认了。”云绥放开捂着大衣领口的手,放松的搭在天台栏杆边。 傅应寒飘忽的视线终于定格了一瞬, 和他的眸子直直相撞。 下意识地, 他摸了摸下巴。 “在疑惑我是怎么看出来的?”云绥平静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还不等傅应寒惊讶, 他就先指了指傅应寒的手:“你想东西时有摸下巴的习惯,那天坐同桌时我就发现了。” 傅应寒愣了几秒, 突然笑了。 “我为我曾以为你天真单纯而道歉。”他笑着叹气,摇了摇头, “还以为你们俩之间一定是你被他吃的死死的。” 云绥也笑了,带着一点嘲讽和不解。 傅应寒对他无声的讽刺照单全收,甘拜下风:“我的话术居然那么明显吗?” 云绥推了一下栏杆,确定它足够坚固安全才放心地靠上去,猫咪打盹似的闭了闭眼:“你只是太心急了。” “想说动我,但偏偏拿了一个我最熟悉的例子。”他微微阖眸,骄傲又懒散,“迟阙的疏远和亲近其实很明显,他疏远我是因为怕藏不住,他陪我庆生也只是忍不了了,想不动声色地回到密友时期。” “他对我一直就这样,不存在想通了要勾引我和他谈恋爱。” 迟阙不会做任何对云绥不利的事情。 “且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说明了啊。”云绥轻飘飘道,“我们是江照雪的观察样品,样品唯一的作用不就是得出结论吗?” 傅应寒沉默了。 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他在云绥面前已经彻底明牌。 他就是那个要用催化剂助推实验结果出现的实验者。 “果然不该和你这种直球玩心眼。”傅应寒尴尬地笑笑,被戳穿心思的难堪让他犹豫地抿着唇,半天没有说话。 然而跟他谈话的是一个乐于助人的热心市民。 热心市民云少爷挑了挑眉:“你如果想问我会不会和迟阙在一起可以明说,不用为难你可怜的嘴巴。” 他揭了人短还犹嫌不够,咂了咂嘴抱怨:“你们这群人上辈子都是麻花吗?” 傅应寒:“……” 宿舍门口正要关门的迟阙和打开微信又关掉的江照雪同时打了个喷嚏。 第120章 傅应寒感到一阵缺氧,有气无力地追问:“那你现在怎么想?” 云绥看着他无措又无语的表情,突然想起几个月前迟阙被他戳穿忙申请网课的事。 说来遗憾,他没能亲眼看到做好事不留名的迟少爷自乱阵脚的样子。 想必与现在的傅应寒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这个名字,云绥的表情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一点,语气间也少了几分锋芒和直白,笑容温柔:“看他。” 傅应寒一怔:“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无所谓,看他的想法。”云绥站直身子,神情认真而柔和,“他想做朋友,我就陪他粉饰太平,他想做恋人,我就陪他赌一把。” 傅应寒心头一震,哑然失笑:“我以为你发现我的私心以后会彻底退开。” 云绥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容。 无师自通的,傅应寒听懂了他的意思。 就你那三瓜俩枣几句话,还能成为我的决定因素? 两人对视一眼,被读心的云绥错开视线,低头冲掌心哈了口气,乖巧地搓手:“这些我之前就考虑了很多,只是一直没有攒够勇气而已。” “虽然你的诱导有些抱歉,但你的照片刺激恰好补足了这一点。”云绥像个评委一样冷淡又公正地点评,“我给8点5分吧,因为我有一点无语。” 傅应寒:“……” 还给你评价上了。 云绥噗嗤一声笑出来,冲他眨了眨眼:“婚礼主桌给你留个位置。” 傅应寒皮笑肉不笑:“滚!” 云绥的微信提示声响了两下,他低头看了眼屏幕,惊喜地睁大眼睛。 这个动作细微到本人可能都没察觉,但在他对面的傅应寒一眼便捕捉到。 来消息者的身份不言而喻。 他突然有点羡慕这种纯粹绵长的感情。 正出神着,面前人冷不丁开口问:“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对和江照雪在一起如此坚定执拗。” 傅应寒猛然抬头,正对上那双刚刚看透他的眼睛。 云绥的目光里没有探究,只有平静的疑惑:“你不像是冲动又没分寸的人。” 仿佛在直白地问:你如此急迫,难道从没有考虑过江照雪的处境吗? 瞬间刺骨的寒意,从傅应寒心中升起,自脚底一直爬升到头顶。 他感到灵魂在身体里轻颤,传递着被刻意深埋的不安。 傅应寒还摸了摸口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却最终没有找到。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妙。” 那他的嗓音沉下来,又隐隐带着点干涩,莫名有股警告的味道,像是被人触犯了禁区。 云绥安静的看了他半晌,接下这道逐客令淡淡道:“好。” 他没有再追问,可能是因为礼貌,也可能是因为漠不关心,但傅应寒却莫名觉得,他察觉到了什么。 至少那双浅色的眸子移开时,他紧绷的心跳骤然放松。 云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事情我就先下楼了,教学楼每晚九点落钥,你看着点时间。”他说完便转身与傅应寒擦肩而过,只在推开安全门时,转头对他说,“晚安。” 身后没有传来回复,云绥也不在意,耸了耸肩噔噔噔地下了楼。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后,天台栏杆边的人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自语:“晚安。” 云绥跑下楼时,迟阙正坐在教学楼门口的石墩前玩手机。 他快步走上前,一把盖住迟阙的屏幕:“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的,分钟前持续给他发的消息并不是【你在哪】,而是【我在教学楼楼下等你】 那一瞬间,他几乎要怀疑迟阙跟踪他。 不过,这并不妨碍云绥惊喜。 迟阙眨了眨眼,十分丝滑地卖队友:“江照雪说傅应寒在天台,我看你没回来,猜测你可能在这里。” 他收起手机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把怀里的围巾递给云绥:“快带上吧,顶楼风大,夜里又凉,一来一往小心感冒。” 云绥心里一甜。 他有点想问迟阙,是不是专程来送围巾,但话到嘴边又胆小的改成了“你不好奇我们聊了什么吗?” “不好奇啊。”迟阙替他围巾的最后一圈转过来,语气平静,“这是你自己的事。” 云绥难以置信地抬头,刚好看到迟阙眼底划过的那抹促狭之意。 这人故意的。 云绥板着脸,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这确实是你自己的事情,想分享可以随时告诉我,不愿意分享我就不好奇。”迟阙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温柔的嗓音里带着一点不满,“我唯一不开心的是这个。” 他的手指向云绥敞开的大衣。 云绥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正要去系扣子时,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已经先一步搭在了他的衣服上。 迟阙却垂着眸子一颗一颗给他把,第二颗开始的大衣扣子全部扣上,扣到底时又翻回来替他理了理大衣领口和凌乱的围巾。 “看的出来,你在冻死自己这件事上天赋异禀。”他又刻薄了一句才收回手,像欣赏自己打扮的bjd娃娃一样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我们回去吧。” 全程安静异常的云绥这才回魂儿似的用力眨了眨眼。 第121章 他一把拽住迟阙的手腕,没头没尾道:“我想好了。” 迟阙一愣。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隐约觉得他猜到了云绥的话题中心。 云绥深吸了一口冷空气,躁动的大脑却愈发不安分起来:“我的生日,我想好了。” 迟阙心里一跳。 他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翘首以盼这份不知赦免还是死刑的宣判。 “我不仅想要礼物和约饭。”云绥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迅速变快,“我还想要你陪我看电影。” 迟阙屏住呼吸,尽量平静地问:“好,你想看什么?” 云绥停顿了片刻,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恐怖片。” 第65章 打个赌吗 云绥觉得, 培训组这群一丝不苟的中年老师发起疯来也挺癫的。 “介于大家的教学进度实习超额完成,为巩固学习基础,我们决定将周五课程调整为周测……不是, 啊?” 云绥盯着微信群里的通知, 眼睛瞪的堪比铜铃:“有这么玩弄学生的吗?” 周六下午四点放学, 突然爆改考到六点半? “他有没有考虑过有时间安排的学生啊!”云绥看着订好的电影陷入抓狂。 迟阙拿着两个苹果起身, 去水池时路过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关系, 再换一场。” 他修长的手指穿过云绥蓬松的发顶, 在发丝间轻轻按揉了两下。 也不知是不是手法奇异,他的动作十分恰到好处,云绥舒服的眯了眯眼,甚至在迟阙离开时往他掌心拱了拱。 “你倒是不客气。”被顶着掌心讨了几个按摩后,迟阙调侃揶揄地轻笑。 云绥半眯着眼哼了一声, 抓着他要放下去的手腕按在自己头顶,大爷似的命令:“继续按,我满意了才能走。” 自从周二晚上云绥勇敢的提出要看恐怖片后,两人之间的隔阂便迅速消失,仿佛一夜之间就回到了亲密无间的相处模式。 迟阙没有如他的愿,反而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着嗔怪:“我们卖艺也是要报酬的,云少爷不能白嫖我啊。” 白嫖两个字被他故意说慢了一点, 联想到这个词背后的某个动作, 云绥顿时耳根发烫。 云客官恼羞成怒, 握着他的手腕装作凶狠地说:“服务你的,报酬少不了!” “我要去洗苹果啊。”迟阙一边揉一边无奈地感叹, “欺男霸女啊。” 云绥凉嗖嗖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还要喊一句我强抢良家妇男?” “强抢就强抢呗。”迟阙撩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又不是不给你抢。” 云绥感觉自己耳朵的温度又迅速窜了起来。 也不知背后的人是不是看见了他耳朵的光景, 迟阙的手指突然轻轻拨了下他的耳朵。 分不清是有心还是无意,但身后的人似乎发出了一声气音。 像是在轻声哼笑。 操,要露馅。 云绥一激灵从椅子上跳起来,劈手夺过迟阙手里的苹果。 他跑的实在太仓皇,迟阙看着他的背影低头掩着唇角笑起来。 洗手间响起哗哗的水声。 云绥握着苹果心不在焉地冲洗。 脑子里还在回放迟阙揉他头发的场景。 他看不到迟阙的脸,只能感觉到那个微微发凉的掌心。 温柔的动作像是握住了他的心魂。 “再不关水我们就要划船出宿舍了。” 熟悉的声音冷不丁从门外传来,云绥慌忙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原来是在门外喊的。 “知道了!” 云绥心跳还乱着,嘟囔着把苹果放在水池边,掬了把清水扑在脸上。 确定看不出洗过脸的痕迹后,云绥才拿着苹果出门。 迟阙背靠着椅背,左腿搭在书桌支木上,右腿屈膝点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云绥嗤了一声:“当初有人让我安生点,是谁来着?” “不好意思,近墨者黑。”迟阙不慌不忙地把腿放下来,转过脸:“终于放过这两颗要洗脱皮的苹果了?” 云绥:“……” 他板着脸把苹果放在桌子上。 迟阙乐于看他尴尬,愉悦地伸手拿果子。 被云绥一巴掌拍开。 “啧,让你动了吗?”云绥拿出一把小水果刀,沿着苹果梗的外围一圈一圈地削皮。 迟阙挑起眉,指了指他刀下逐渐变长的苹果皮:“这就是你给我的报酬?削皮?” “错,只是给你展示一下。”云绥专注的盯着细长条的苹果皮,“削苹果的技术,我是专门练过的。” “哈?”迟阙又好笑又奇怪,“你练削苹果干什么?” 云绥手里的苹果皮已经削到了一半,更加小心翼翼,全副心思都在维持不断上,张口便道:“你不知道苹果皮有个传说吗?” 迟阙反应了好几秒才恍然大悟,长长的“哦”了一声。 “只要苹果皮不断,许下的愿望就可以成真?”他侧过身十指交握,专注的盯着云绥刀下垂落的一长条苹果皮,“什么愿望啊,这么认真?” 云绥只在乎马上大功告成的苹果皮,不设防道:“我当时想把你……” 他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不对,急急刹车时,手上的力度没控制好,苹果皮在最后一圈断掉了。 云绥:“……” 哇哦 第122章 迟阙无声的感慨,挑了下眉:“你想把我怎么样?” 云绥默默把最后一圈苹果皮削下来,把削好的苹果怼到他嘴里:“吃。” 吃总能堵上你的嘴吧。 迟阙费劲的把苹果啃了一口,解救出自己的嘴巴:“恼羞成怒了?怎么还故意堵人呢?” 云绥充耳不闻,沉默地削着另一个苹果。 这次他也顾不得苹果皮断不断了,三下五除二削了一个便迫不及待地开啃,力求把嘴堵上。 实在是真相过于尴尬。 如果让迟阙知道他高一的时候走火入魔到练削苹果皮许愿超过他…… 云绥都怕迟阙在这个宿舍里笑撅过去。 毕竟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很丢人。 “好新的精神胜利法。”迟阙点头表示称赞,“以沉默应万变。” 云绥差点被嘴里的苹果噎住。 他把手机扒了过来,生硬地转移话题:“来看下电影改在哪一场吧。” 迟阙逗归逗,倒也没打算多为难他,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云绥打开电影票预订,手一抖点进了预告片,突然出现的鬼脸吓得他一激灵。 手指即将点叉的时候,他又心念一转,若无其事地把手缩了回去,任由预告片继续吓人。 迟阙勾了勾嘴角,把手往手机旁边挪了挪:“不怕了?” 云绥耳根微微发烫,但仍强撑着镇定:“总,总要稍微克服一下啊……” “嗤!” 迟阙没再干涉。 预告片渐渐接近结尾,屏幕里突然出现一个血淋淋的鬼手。 一串鬼手张牙舞爪的爬满了手机屏幕,云绥条件反射地后仰。 下一秒,撑在桌边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怕。”迟阙在他耳边轻声安抚。 云绥本想坐直身子,但眼睛上的触感让顿了几秒,又往后缩了缩。 身后的另一个热源散发着微微的暖意将他包裹起来 刚才为了方便查看选项,迟阙已经从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来,一手撑着云绥的椅背,一手撑着书桌。 随着云绥的故意后仰,两人的姿势就像他把云绥半圈在怀里。 迟阙把手移开,指了指还没关掉的预告片故意问:“还想看吗?” 云绥喉结上下滑动着,咽了口唾沫:“看!” “呵。”头顶的人轻笑一声,关掉预告片下拉屏幕,“那选吧。” 云绥对着一串电影选项屈起手指,半天没点进去。 他选恐怖片确实是为了增加肢体接触,制造暧昧氛围,给自己谋福利。 但还没有到舍命陪君子的地步! 感受着背后的目光,云绥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我觉得,还是我自己选吧。” “为什么?”迟阙微微低头,问他。 他温热的气息吐在云绥耳廓上,惹气酥麻的痒意,云绥条件反射的缩了下脖子。 那还能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趁机换个爱情片! 但这话打死云绥都不会说。 云少爷春心萌动不假,死要面子也是真的。 “因为我是寿星。”他理直气壮道,“生日当天,寿星最大,我做决定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迟阙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云绥一愣。 这次这么容易就糊弄了?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要我回避。”迟阙微微侧头,看着他的脸,“难道我会干涉你的选择?” 云绥一时语塞。 那可太干涉了。 你往这一站,我就得硬着头皮看鬼片了! 云绥恨不得穿回周二,把那个夸下海口的自己打死。 进退两难之际,撑着桌子的人突然伸手点了两下手机,退出鬼片界面。 “夜场看鬼片容易招邪,我们就不挑战唯物主义世界观了。”迟阙略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少年气,虽然胡扯了一堆鬼话但不妨碍,听上去很温柔。 “还有两个爱情片,一个喜剧,喜剧的主题听上去有点无聊,我们放在备选,爱情片里有一个带点悬疑,看上去会比较有意思……” 云绥欣赏着悦耳的声音,一个劲点头。 “停。”迟阙不轻不重地按住他的脑袋,笑着调侃,“我们考完试就去看这部鬼片,看完吃夜宵,可以吗?” 云绥:“嗯……嗯?” 怎么就成鬼片了? 刚才不是还爱情片呢吗? “我说过了,那三部一般,你刚才在听什么?”迟阙质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云绥:“……” 在接受鬼片和丢脸之中,云少爷艰难地张嘴:“没,我同意。” 迟阙笑起来,满意地下了单。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云绥看着预订成功四个大字,欲哭无泪。 勾人不成还反被套路,云绥把某个碍眼的人一把推开,憋着闷气扯过习题资料。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37c的嘴说的出0c的话,但0c的卷子不会说花言巧语! 云绥本想一直冷脸刷题,奈何没能记下地解题思路狠狠绊了他一跤。 第101次强迫自己回忆失败后,云绥泄气了。 “不会了?”迟阙问。 云绥冷哼,侧过身背对着他。 过了一会儿,背后的人在他资料上贴了一张便利贴。 第123章 琢磨了太久,云绥扫一眼就知道这是那道题的答案。 但让他刚甩完脸子就收人家的恩惠…… 云绥面无表情地把便利贴揭下来。 “真不要?教授说必考。”背后”的人声音分秒不差地响起,“不看可就要比我低了哦。” 云绥:“……” 好贱,真的。 但又该死的很有诱惑力。 云绥死鸭子嘴硬:“如果明天没考呢?” 迟阙一乐:“打赌吗?” “行。”云绥先发制人,“就赌这道题,如果没考,你要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迟阙眉眼弯弯:“可以。” “但如果考了。”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便利贴,“周六晚,你叫我一晚上哥哥。” 第66章 蛊惑赌约 云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叫你一晚上什么?”他搬着凳子往前挪, 像是要走到迟阙脸上,“你再说一遍?” “叫哥哥。”迟阙一脸理所应当,十指交叉撑着脸颊, “我比你大啊。” 云绥气笑了:“大两个月也叫大?” “你不敢?”迟阙微微挑眉。 “我!” 云绥“我”了半天, 愣是没憋出个下文。 好吧, 他确实不敢。 主要是叫不出口。 作为独生子, 云绥从没叫过任何人哥哥。 况且……是个人都知道, “哥哥”这个称呼对于暧昧者而言包含了多少旖旎心思。 “你不会害羞吧?”迟阙俯身凑近他。 本就危险的距离愈发越界, 迟阙那张无可挑剔的脸避无可避地占满了他的视野。 云绥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睛。 低头的刹那,他听到迟阙的哼笑。 像是狩猎成功喜悦。 他被刺激到了。 “我没哥。”云绥猛一抬头,茶色的眸子里藏着一丝羞恼,“不过我不介意当一回哥。” 他突然起身,抓住迟阙的衣领半强迫着人抬头:“快, 叫哥!” 第一次被人揪衣领强迫,迟阙顺从地抬头,黑沉的眸子里夹杂着一丝兴味。 他反手握住云绥的手腕,眉峰轻挑:“我叫了你给我什么好处?” “啊?”云绥一愣。 怎么还真有人上杆子认哥? “公平起见,我答应你的要求,你承认我的赌注?”迟阙仰着头歪了歪脑袋,“可以吗?哥哥?” 最后两个字咬的轻轻的,还拖着一点尾调, 明明是商量, 却莫名有点缱绻撒娇的意味, 云绥呆住了。 仿佛有一道细细的电流从鼓膜窜起来,附着在神经上流进大脑, 激起阵阵酥麻。 恍惚间,他的脑海里只剩下那句“哥哥” 还没等他回过神, 腰侧突然覆上一片温热。 迟阙两手虚虚环着他的腰,捏着钻进裤腰里的的衬衣下摆,缓缓扯出来,却捏着不放。 云绥咽了口唾沫,声音不自觉地哑了一点:“你干嘛?” “衣服垫进去了,哥哥。”迟阙勾起嘴角,温柔的笑容里隐隐透着点引诱。 他慢条斯理地替云绥抚了抚下摆的褶皱,用那种半撒娇半请求的语气问:“你答应我了吗?哥哥?” 他还保持着那个像是环抱的姿势。 “呃……嗯,嗯!” 云绥被他并不强迫的动作定在原地,不敢进又不舍得退,心跳被一连三句哥哥搅乱,也不管问的是什么,胡乱答应。 迟阙看着他微微张大,满是不知所措的茶色眸子,以及一片绯红的耳垂,暗地里啧了一声。 其实想再得寸进尺几句,但看他难以招架的样子又不由自主地心软。 “你答应了,哥哥。”他扶着云绥的腰轻轻推了一下。 云绥顺着动作往后退了一步,如梦初醒般回魂。 他被迟阙的脸和声音勾引住了。 他被一声哥哥带偏了。 他还答应了迟阙那个羞耻的条件。 云绥想直接拉开窗户跳下去。 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好啦好啦。”迟阙怕他羞愤致死,连忙起身按着人的肩膀把云绥安顿回椅子上,“快复习吧,听说这次测试会算在各科的综合评价里。” “什么?”云绥的羞窘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戛然而止。 综合评价是本次竞赛陪训排名的依据,构成比例按照百分之八十的最终考核成绩和百分之二十的平时考察成绩。 正所谓高手过招,拼的就是细节。 三市联赛,拔尖的学生的学习能力大差不差,这些细细碎碎的分值就成了排名高下的关键。 云绥耳朵还红着,眉头已经蹙起来:“占比多少?” 迟阙看着他红晕未退但斗志昂扬的神情,突然有点佩服他对学习的热爱。 这种坚定的意志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占比百分之十吧。”他单手撑着书桌,倚靠在桌边,“平时表现和课堂小测是剩下的百分之……” 他还没说完,云绥径直打断:“这百分之十怎么算啊?数理化生四科分值不一样,难度不一样,占比应该也不一样吧。” 嗯? 迟阙疑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我们记分排名不是单科排名吗?各算各的为什么占比不一样?” 云绥眨了眨眼。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第124章 片刻后,迟阙有些匪夷所思地问:“你刚才不会以为排名是按照理综加数学总合分数算的吧?” 且不说这么算正不正确,合不合理,哪一届的学科竞赛有这样计算的? 云绥可疑地低下头,捏着笔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迟阙反应了几秒凑上前,只见这人划拉了半天没算出一个数。 迟阙抿了抿唇,带着古怪的笑容重新坐下。 他把椅子往前拉了拉,斜过身凑近旁边全身僵硬的云绥,不安好心道:“记得赌约。” “啪”一声响。 云绥弯着腰,动作痛苦地去够掉在地上的笔袋。 …… 某种程度上来说,培训组也十分尽职尽责。 为了让所有来接受培训的学生满载而归,度过一个充实的学习周期,小测的卷子出的十分有含金量——什么难出什么,要多难有多难。 下午的物理和生物考完,整个教室已经成了有机菜园。 放眼望去,一片洼绿。 “绥哥,我不想活了。”荀安交卷后往后一瘫,脑袋靠在椅背上仰天冲背后的云绥诉苦。 云绥把东西收拾好,安详地趴在桌子上:“真巧,我也是。” 荀安颇有种“风雪压我三千年,两眼一闭我长眠”的洒脱,闭着眼就开始畅想身后事。 “绥哥,我怕是回不去故土了,你无必要把我的骨灰带回家。告诉我爸妈,儿子不孝,没能顶住试题的压迫,生前郁郁而终,死后希望和我女神的杂志合照,我女神是……” 遗言还没留好,面前突然出现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云绥倾身举着本子,瘆人的微笑恰到好处:“你再给我岌岌可危的神状态施加压力,这本笔记本就会掉到你的鼻子上。” 荀安嗖一下弹起来。 “哥我……”他急慌慌抬头,却见云绥的目光根本不在他身上。 他微微侧着头,眼神却像是在躲避什么,微微垂落着,可偏偏每隔几秒,他的眼角就往某个方向扫一下。 荀安顺着他的视线追随过去。 只见云绥躲躲闪闪的方向正是教室门口。 门框边斜歪着一个修长熟悉的身影。 是迟阙。 荀安可能脑子里天生缺根弦,看到人就拍了云绥一把,“绥哥,你在看迟哥吗?” 教室里的人散的七七八八,声音在半空旷的环境里愈发明显,云绥来不及捂他的嘴齿,迟阙便已经转过头。 云绥条件反射地移开脸。 门口的人站直身子,很有礼貌地敲了敲教室的门:“还不走吗?” 一时间,阶梯教室里剩下的人全都扭头看过去,又顺着迟阙的目光转向云绥。 云绥:“……” 众目睽睽之下,云绥恨不得打个洞钻进去。 想到数学试卷上倒数第二道题几乎换汤不换药的题目,云绥就想以头抢地。 “再不行动,我们就赶不及了。”迟阙看人出殡不嫌事大,“电影可不等人。” 云绥还没来得及回答。荀安就先大张开嘴巴:“你们两个要去看电影?” 原本消下去一点的关注度被他这一嗓门全都嚎了回来。 云绥:“……” 可能是心里有鬼,被人这么看着时,一个正常的邀约都变成了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私奔。 偏偏荀安的八卦心丝毫不顾人死活:“你们去看什么呀?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话音一落,云绥就感觉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又多了一倍。 由于绝对的帅气长相和过硬的成绩,云绥和迟阙刚来训练营时就成了不少人偷偷养眼的对象。 如今得知两个养眼对象凑在了一起,还要携手同游,暗中关注他们的人自然会注意。 云绥在心里把某位大喇叭谢谢了一千遍。 “一个悬疑片。”他轻描淡写地把人堵回去,疾步走到迟阙身前,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自己离开。 下了一层楼梯后他猛然发觉身后没有人。 一转头,迟阙仍站在后门楼梯口等着他。 “走啊。”云绥蹙起眉,冲cos雕塑的人招了招手,“愣着干什么?” 迟阙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冲他挑了下眉。 云绥气笑了:“怎么需要我说公主请离校?” 他三两步爬上楼梯返回,迟公主终于开了金口:“今天试卷上出现那道题,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什么?” 云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耳根涨的通红。 “你能不能……分点场合!”他暗地里给了迟阙的手臂一锤,“走廊里人来人往,你让我叫你哥哥?” “嗯。”迟阙点头应下,一个真正的兄长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不是叫的很顺当吗?” 云绥:“………………” 云绥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跟人打架似的死盯着迟阙:“你一定要这样才不发疯?” 迟阙歪了歪头,微笑着默认。 “行。”云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就在迟阙以为他要和自己贴脸开大的时候,云绥突然往前一步,突破了社交安全距离。 不给迟阙任何反应的时间,他便抓着迟阙腰侧的衣料踮起脚,整个人像是扎进他怀里一样,靠近他耳边低声求饶:“哥哥,你跟我走吧。” 第67章 肆意暧昧 教学楼走廊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拐角的楼梯口藏在一片岌岌可危的阴影里,似乎只要人影一动,便会把私密的刺激公之于众。 第125章 云绥的下巴抵在迟阙肩窝处, 前胸紧贴着面前人的胸膛, 微微侧头就能看见他染上大片红晕的耳根。 他把脸埋进他肩窝里, 闷闷地笑起来。 能看到迟阙红耳朵, 这一跤摔的也算值。 半分钟前他拽着迟阙的衣领叫人时本就存了些逗弄心思, 迟阙毫无准备, 被他狠狠撩了一次又扑了个满怀,呆呆地顺着惯性后退。 没成想走廊正旁边的办公室门突然打开,两人都被惊了一跳。 仓皇之中,迟阙没站稳直接后仰着靠着墙上,连带着攥住他衣服的云绥也跟着扑了上去。 楼梯间的阴影里两个人, 紧紧依靠在一起,直到办公室的脚步向着反方向远去后,云绥提着的心缓缓放下来。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温热的吐息让被压着的人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 云绥这才发现,自己正双手抱着迟阙的脖子保持平衡,而迟阙的双手正拦着他的腰 他窝在迟阙颈窝里刚笑了一声,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后脖颈。 “起来了。”迟阙轻咳一声,拍了拍他的侧腰, “耽误了太多时间。” 云绥歪了歪头, 视线扫过他染上浅淡红晕的白皙侧颈。 原来有人害羞时不红脸, 只红耳朵和脖子。 虽然红的不明显,但却更让人兴奋。 云绥原本对那个被诱骗着答应的赌约破罐子破摔, 没想到抓住了报复的漏洞,顿时恶向胆边生。 “那怎么办呢?我刚才不小心崴到脚了。”他后退半步, 一只手臂从侧面环住迟阙的腰,要靠不靠的倚着他胸口。 他单脚站立,摇晃着保持平衡,抓住迟阙的衣角一脸无辜:“你抱我走吧,哥哥。” 原本弯腰要低头查看他伤情的迟阙顿时直起身。 “自己走。”握着云绥的手腕,把这人作乱的爪子从自己腰侧拿下去。 云绥看着他又红了一层的侧颈,戏瘾大发,动了动手腕示意:“放开我呗,哥哥。” 迟阙看了一眼自己捏着的半截袖口,顿了片刻反握回去,将他整个手腕都包在自己掌心里。 悲凉的体温覆盖着自己温度偏高的手腕,确的指腹在他薄而敏感的手腕内侧,柔柔地打了个转。 云绥轻颤着打了个激灵:“你干什么?” “不是说崴到脚了?”迟阙垂眸,沉沉地嗓音莫名有点喑哑。 云绥抬头,循声望去。 走廊拐角的光线很昏暗,他只看的清迟阙侧脸的轮廓和轻微开合的薄唇,却一眼扎紧那双曾轻易蛊惑他的眼睛。 真奇怪,表情都被模糊的环境里,那双黑沉的眼睛却闪着点点亮光。 云绥默了默,又晃了下手腕。 下一秒,他被迟阙动嘴强硬地制住动作,紧握在手里。 “伤到脚了就不要乱动。”迟阙拉着他缓步往楼下走,“我带着你下楼。” 他说完就在第一个台阶下方转过身,冲云绥伸出另一只手,语带笑意:“安全起见,小绥把另一只手也给我?” “不,不用!”云绥慌乱地抽回手腕,假装镇定地下了楼,“我,我感觉错了,我没崴脚!” “确定吗?”迟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打趣,“小绥?” 云绥脸都不敢转,只觉自己全身发热。 小绥。 云绥从来没想过,他会从迟阙嘴里听到自己的小名。 他叫的很温柔,甚至带着点坏坏的调戏,云绥听得耳根酥麻。 直到被教学楼外冷冷的冬风劈头盖脸吹了一顿才回过神。 “啧!”身后人发出一声不满的感叹。 头顶罩上来一个柔软的毛绒帽子,长长的围巾从他前胸耷拉下来。 “说了好多遍,怎么总是记不住呢?”迟阙在他身后轻声责怪,扣帽子的动作却很小心。 云绥把围巾缠在手腕上,捏着绒毛把玩了一阵,漫不经心地转头。 对面的玻璃橱窗上倒映出一个穿这浅咖色呢绒大衣,带着竖起一对小熊耳朵的白送毛绒连围巾帽子,手里还攥着围巾,晃悠的少年。 是他自己。 滑稽可爱的装束把云绥自己都逗笑了。 “我不戴!”云绥说着便要摘帽子,被迟阙眼疾手快地按住。 他死死按着云绥的头顶,苦口婆心地劝说:“现在气温低,风大,从室内到室外容易着风头疼。” 云绥拽着帽子的另一边,等着迟阙努力下压的嘴角咬牙切齿:“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迟阙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又被他用伪装出的咳嗽压下去。 云绥瞪着一双死鱼眼看他。 “这个东西其实是迟熠觉得好玩一时兴起买的,新鲜了两天嫌幼稚,就不用了。”迟阙忍着笑抬起双手,一脸无辜地解释,“可能是我出发时他故意塞进来的,我最初真的只是想用它挡风……” “但是……”他看了一眼云绥脑袋上立起来又放下的熊耳朵,摆烂地笑出声,“是你带上后我才发现,还有这么有趣的效果……” 不等他说完,云绥先恼羞成怒,一把拽下帽子,气鼓鼓道:“给我换!” 他伸手去抓迟阙脖子上的棕色格子围巾。 甫一碰到,就被迟阙按住手腕。 “我感冒刚好。”他垂下眼,黑眸里含着小心的请求,看起来楚楚可怜,“今年不知道怎么,总是很容易生病。” 第126章 云绥一噎,僵持了几秒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虽然很气,但迟阙莫名下降的身体素质和频繁的生病确实是有目共睹。 云绥握着拳暗暗跺脚,视线把周围的店铺扫了一遍后冷着脸叮嘱迟阙:“你在此地等着,不要走动。” 迟阙挑眉:“那我去给你买两个橘子?” “哥哥,野心怎么这么大呢?”云绥已经走出去几步,闻言又旋身回头,冲他眨了眨眼,“我已经叫了你哥哥,你怎么还想当我爸爸呢?” 迟阙被他反问的一愣。 一股莫名的热浪从心底燃起,一路向上翻涌,流淌进喉咙,灼烧出阵阵干涩□□,迟阙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云绥已经进了一家针织店铺。 过了十分钟,他提着个袋子气势汹汹地走出来,脖子上还多了一条棕色围巾。 “给!”他没好气地把袋子塞进迟阙手里,“快戴上!” 迟阙打开手提袋,只见一顶做工精致,设计简单大方的棒球帽。 “快戴上,在这里感冒我可没功夫照顾你。”云绥冷哼一声,显然还在因为被整蛊而不忿。 迟阙把帽子扣在头顶,借着窗玻璃扫了一眼,发现它和自己的衣服意外的搭配。 “特意挑的?”他理了理垂在眼前的刘海问。 云绥冷哼一声,撇过头。…… 迟阙哑然失笑。 “还生气呢?”他走过去碰了碰云绥的手指,放软嗓音,“对不起,我错了。” 云绥撩起眼皮扫他一眼,装作要收手。 迟阙伸了下手,似乎想拉住他,却最终没有制止他抽离,只是轻轻勾了下他的手指。 欲拒还迎。 云绥脑海里浮现出这个不太恰当又莫名贴切的词汇。 他像是被狐狸勾了魂的书生,手指不由自主地跟着迟阙的动作与他共舞。 引诱他的指尖轻巧升空,在半空中变成捕猎的网,将他的手轻而易举地套住。 迟阙松松地握着他的手,垂着眸子轻声问:“开心了吗?” 明明是随手一甩就能挣开的动作,云绥却突然犯了懒,就这样任由他扣着自己。 他区起手指,在迟阙掌心挠了两下,像一种无声的鼓励。 下一秒,迟阙转过身,就这样捏着他的手往电影院的方向走。 市区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cbd即使是夜晚仍旧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没有人注意到街边的小路上有一对两手交叠,“并排行走着的男生。 即使偶有路人察觉,回头时两人也早已泯入人群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剪影。 云绥本以为只要不是深夜,他的恐惧症就不会很严重,但真正坐进私人放映厅时被刻意忽略的害怕就卷土重来。 迟阙出门叫了一碟点心和两份饮品,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云绥扯住袖子问:“我们现在换成imax厅可以吗?” 迟阙:“?” “你不觉得,这个厅有点……太空旷了吗?”云绥尽量把自己的换厅理由修饰成不那么丢脸的语句。 “所以?”迟阙坐下来,有些不解:“私人厅不是为了个人空间吗?” 那倒也不用在看恐怖片时太过个人。 云绥在心里悄悄腹诽。 “我觉得恐怖片还是人多点好。”云绥绞尽脑汁给自己辩白,“毕竟片子比较招邪,人多阳气旺。” 迟阙默默地瞅了他一眼。 只一眼,云绥从中读出无数个心理活动。 比如,怕鬼还能有这么清新脱俗的借口。 比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怂的人。 比如,我到底为什么要提议和他看鬼片。 云绥咽了口唾沫,正打算找补,迟阙握住他的手腕,遗憾又!惆怅地开口:“我想只和你一起看。” 云绥又宕机了。 几秒后,云少爷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完胆,直接打开了荧屏。 第68章 生日and告白 云绥觉得, 他敢挑战看鬼片纯粹是恋爱脑上头,冲冠一怒为蓝颜。 私人放映厅的灯光熄灭那一刻起,他的心跳就开始疯狂加速。 云绥的听觉一度给自己的心跳声占满, 耳畔除了电影鬼气森森的音效就是血液冲击鼓膜的汩汩流动声。 黑暗中, 一阵温热包裹住他的手背, 云绥如擂的心跳骤然空了一拍, 差点叫出声。 “小绥。”身边传来轻柔的呼唤。 又是小名。 云绥发现, 他居然听不得迟阙叫他小名。 也许是心有所思, 他总能从迟阙的的呼唤里听出几分缱绻。 他转头,迟阙正偏过脸安静地望着他。 荧屏的光线勾勒出他流畅的轮廓线条,深黑色的眸子被电影的光线渲染了一层冷淡的光晕,却在对视的那一刻化成了温柔的星光。 “心跳怎么这么快?”他声音轻轻地问。 电影的音效骤然变大,几乎要将这句话完全掩盖过去。 但云绥听到了。 “你怎么听到的?”他不敢相信地问。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心电感应? 迟阙用手抹了抹眼睛, 做出一个擦眼泪的动作。 就像在模仿被吓哭的小孩。 云绥被他略带滑稽的动作逗笑,刚要笑出声,迟阙把手放在他眼睛下面抹了抹,像是在替他擦眼泪。 云绥顿时笑不出来了。 第127章 这是点他怕鬼呢。 这老小子居然是靠他怕鬼猜出他心慌的! 旖旎情思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云绥板着脸又坐回去了。 刚挪了一步,手腕就被迟阙反手按住。 云绥愣了一下,没有挣扎,任由他的手指一点点顺着腕部往上。 得寸进尺的指尖试探地敲着他的指缝, 云绥的心跳为另一种缘由肆意飞跃, 愈发覆水难收。 他垂眸, 张开五指将前来冒犯者温柔接纳。 “如果害怕的话,可以握我的手。”迟阙说着, 晃了晃他们交握的十指。 云绥垂眸,屈起的手指动了动, 抵在他掌心中央:“握你的手做什么?” 迟阙还没来得及张口,突然放大的电影音效从中截断。 “咚” 听见这声一声闷响,云绥下意识转头,只见电影画面中昏暗的灯光剧烈闪烁着,镜子里滴血的手印缓缓爬满了镜面,每多出一个,镜子的裂缝就扩大一分。 目睹一切的倒霉男生吓得瘫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镜面不堪重负,碎成一地碎块儿。 荧幕前的云绥也和男生一样,一脸呆愣的看着诡异的剧情走向,恐惧又好奇的瞪着眼睛僵在位子上。 “啪” 物体破碎的爆破音直冲耳膜,暗红的血像有生命一样疯狂又扭曲地追逐着瘫在地上的男生。 云绥吓得全身剧颤,当即闭上眼睛,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下一秒,一只手从他的肩头绕过,将他重重搂过去。 云绥打了个哆嗦,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鼻尖缭绕着熟悉又好闻的柠檬香,还有一点清凉的薄荷气息。 他整张脸埋在迟阙胸口,后背被这人温柔地环抱着。云绥攥紧迟阙的袖子,十分不客气地继续往人怀里缩。 迟阙也非常善解人意的收紧手臂搂着他。 “啊——” 电影里的男生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云绥抬头,只见那滩诡异的血已经蔓延了房间地板,把想要逃走的猎物拽倒在地板上。 男生倒地的瞬间,原本薄薄的一层血突然暴涨,迅速淹没他的口鼻。 云绥:“……” 很好,又吓鼠了。 闪烁的昏暗灯泡开始剧烈抖动,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照着男生惊恐的双眼。 云绥觉得自己的血液流速都在跟着灯光变化不断加快。 “啪”一声轻响,整个银幕归于黑暗。 一个滴着血的巨大手印砸在观众视野里,慢慢幻化成影片名字。 云绥维持着埋在迟阙怀里抬头的姿势,心有余悸地看着逐渐开始的正片。 迟阙动了动胳膊把一只袖子拽出来,在他发愣的眼睛前晃了晃:“醒醒?吓傻了?” 云绥骤然回神,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吓懵了怎么还打人呢?”迟阙说着就要把另一只手抽回来,一边揉手腕一边调侃,“现在知道原因了吧。” 话音一落,云绥就强硬的把他另一只手拉回来拥着自己,即使很不舒服的半趴在两个扶手上,仍然倔强的越过阻碍,双手抱紧迟阙的腰。 迟阙觉得自己像个被树袋熊四脚缠绕的大树。 “喂。”他好笑地拍了拍云绥的脊背“我抱着你怎么揉手腕啊?你刚一巴掌打我麻筋上了。” 云绥顿了一秒,终于说出了影片开始以来的第一句话:“给我。” 迟阙扬眉,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云绥就把他垂在身侧的手抓过来,捏着他的手腕按摩:“这力气可以吗?” 迟阙眨了眨眼,点头道:“行。” “行你就继续抱着我。”云绥把脑袋靠在他胸口上,没什么威慑力地威胁,“不许撒开,否则我跟你没完。” 这么怕么? 迟阙心里失笑,抽回手推了下他的脑袋:“你先起来。” 云绥顿时像被丢进出窝的小狼崽一样,不安又警惕地炸着毛:“你要出尔反尔?” 他悄悄瞟了一眼荧幕,剧情十分应景的给他打了一个响雷,哗哗大雨让画面色调顿时陷入暗沉。 云绥:“……” 这是闹鬼吓人的前摇是吧。 后背一空,云绥毫无预料地被迟阙从怀里剥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人越恐惧,反而越放不下惊吓源头,视线不由自主地往那边移。 可能是为了查证自己是否安全? 被迟阙放开的同时,云绥下意识转头去看荧幕。 只见女角色抬头寻找滴答滴答的水声,却没有找到来处。 “奇怪,楼房怎么会漏水呢?”她一边嘟囔一边站起来,转身的那一刻,一滴水珠掉在了地上,变成一滩小小的血,以极不正常的速度迅速蒸发。 与此同时,一滴水珠掉在了云绥手背上。 云绥的脑子嗡一声宕机了。 原来人害怕到极点是叫不出来的,就像现在,他只会呆呆的看着手背上的水痕,脑子里一片空白。 扶手突然弹起来,碰到他的手臂,云绥的忍耐阙值濒临极点,终于叫出了声。 “啊!” 他短促的叫了一声从座椅上跳起来。 扶扶手的迟阙被他吓了一跳,赶忙拉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云绥双脚生根似的钉在原地,惊魂未定地握住迟阙的手腕:“刚才我手腕……” 他说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第128章 一些唯物主义世界观不合时宜地激荡着他的灵魂,不屈不挠的革命精神不断告诫着“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好吧,他就是觉得怕鬼怕到杯弓蛇影这种事很难以启齿。 丢人。 “没事。”云绥把话题强硬地拧回来,“我刚才左脚踩到了右脚疼的跳起来了。” 迟阙挑了下眉。 他看了看荧幕里的剧情,犹豫地开口:“你刚才是不是也感受到手臂上有水滴了?” 云绥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我们,是4d观影吗?”云绥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一样,一寸一寸的转过脖子,“4d观影包含一些情景模拟是吧。” 说实话,幽暗的恐怖片光影里,这个动作配上云绥瞪大的眼睛和惨白的脸色,有一种非人的惊悚感。 但是迟阙只想笑。 他没忍住真的笑了出来。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误会。”他拉着云绥的手腕坐回椅子上,指了指放在另一边扶手上的两杯饮料,“刚才我想把扶手扶起来,方便你靠,但是扶起来之前……忘了把饮料拿开,不小心撒出去了,所以,哈哈……” 所以刚才的水珠其实是晃出来的饮料。 云绥面无表情地替他补充完了这句话。 这人早就猜到他在叫什么,但偏不直说。 狗东西。 迟阙在旁边,一手摩梭着他的手腕以示安抚,另一手死死捂着嘴想把笑声憋回去。 但憋了半天还是失败,自暴自弃地笑了出来。 尴尬,无语,好笑,生气……各种各样的情绪像转盘上的选项一样,一一塞进他胸腔里,云绥的脸都木了。 原来人无语到极点真的会笑。 云绥没好气得冷哼一声,把人推到旁边,自己坐在椅子的另一侧。 迟阙看着两人中间隔出来的一个座位的距离哑然失笑。 “真不用我了?”他向云绥摊了摊手,“确定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 迟阙又等了他几秒,没等到人便转回身继续看电影。 云绥最初硬气地立誓,电影结束之前他都不会回去。 但硬气了没有十分钟就彻底软了。 房子里所有的带水的东西都受鬼的操控开始疯狂狙击女主角,楼梯变成透明玻璃,映照出她的惨死镜像,每跑一步身上便不多一道血痕…… 云绥强撑了不到五分钟就用双手死死遮住眼睛。 tmd,恐怖片的受众群体到底是谁呀! 正腹诽着,感觉到眼前的光线变了变。云绥颤抖着纷开指缝。 他不敢看正片,于是眼珠一转,只见被连通成一个小沙发的另一侧,某位“恐怖片受众群体”正看的津津有味。 好好好,给你看爽了。 云绥拉着脸,浑身怨气的往旁边挪。 他故意把挪动的声音弄得很大,谁料对面的人毫无反应,眼睛仍然只盯着荧屏。 云绥不死心,屁股重重坐在沙发上往那边蹭,发出沙沙的声音。 迟阙仍旧不闻不问。 云绥:“……” 把你扔电影里得了。 不知不觉间,他就挪到了沙发中间靠近迟阙的位置。 荧幕里突发传来尖历的叫声。 饶是云绥偷瞄电影时早有准备,也仍然被吓得一哆嗦,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另一边歪。 就在他倒回去的那一刻,一只手扶着他的大臂,借了个巧劲往前一带。 云绥直接滚进了迟阙怀里。 头顶传来一声哼笑。 就知道这人不安好心!故意作弄他! 云绥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你刚才主动抱我一下会怎样!” 刚嚷嚷完,两人就都愣住了。 我的天,我都说了些什么…… 云绥绝望地一拍脑门,默默把正脸怼进迟阙的毛绒衫里装鸵鸟。 迟阙静了片刻,揽着他后背的手往上捏了捏他的后脖颈,疑惑中带着点期待地问:“你是在和我撒娇吗?” 云绥聋了。 “不说话我当你耍流氓了。”迟阙捻着他挂在自己腰上的爪子玩笑道:“哪有朋友一言不合就扑上来要人抱,不给抱还不高兴的?你是不是占我便宜……” 话还没说完,温热的掌心就贴在了他腰侧的皮肤上。 云绥环着他腰的手从他的衣服下摆钻进来,先是在侧腰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犹犹豫豫的往前挪…… 迟阙有点坐不住了,隔着衣服按住他捣乱的手,沉声问:“你干什么?” 云绥在他怀里抬起头,目光无辜地望着他:“哥哥,这才是耍流氓。” 他的手掌被按着,手指却不安分的继续滑动着,在衣料遮掩下盲目又故意地描摹着迟阙腹肌的形状。 嘈杂的电影声帮迟阙遮掩了逐渐紊乱急促的呼吸。 “别。”他猛然按住云绥的手指,嗓音里多了一分沙哑,“别乱摸。” 云绥低着头,嘴角暗暗翘起。 都是男生,当然知道迟阙什么意思,但他本就是来撩拨折腾人的啊。 “为什么不能?”云绥的手在他腹肌上挣扎,故意到处乱点,“哥哥身材很好啊。” 就是身材太好了才不许你瞎碰。 迟阙去无奈的叹了口气,握住云绥的胳膊把他作乱的爪子从衣服下拿出去。 然而抽出去没多久,某人罪恶的手就借着怕鬼要人抱的借口继续溜进来。 第129章 如此往复。 迟阙:“……” 这小子是铁了心要和他过不去。 虽然不想认输,但让“这人继续捣乱下去,难受的还是自己。 迟阙权衡片刻,无奈低头:“你到底要干什么?” 云绥本来只想小小的报复一下他拿饮料捉弄自己,没想到阴差阳错拿住了他的软肋,顿时支棱起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想到今天那个让自己羞耻的称呼赌约,一段回忆浮现在脑海里。 “哥哥,我叫了你一晚上的哥哥呢。”云绥直起身,露出胜利的微笑,“我不欺负人的,你叫我一声老公,我保证收手。” 迟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叫你什么?” “又不是没叫过。”云绥嗤笑一声重复,“老公” “诶。”迟阙十分流畅地答应。 云绥:“。” 云绥直接把手放进去,逮着手感极好的八块腹肌一顿乱摸:“你叫不叫!” 迟阙服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拿捏到进退两难的地步,会是因为再不服软就要举旗致意! 难以启齿的生理温度让一贯淡定自若的人都红了耳尖。 “老公,我错了。”迟阙握着他的手低沉沙哑的声音透着服软的讨好,“放过我?” 因为询问而上扬的尾音还有几分楚楚可怜。 云绥满意收手。 一场电影看下来,内容没记住多少,胡闹地倒是挺开心。 两人出来时已经是夜里九点,中心商业区仍然人头攒动。 刚离开暧昧横生的私人影院,心理还停留在封闭的独处氛围里,云绥和迟阙一拍即合,直接在顶楼的餐厅用黑金vip开了一个直通包厢,避开人群享受双人世界。 用餐完毕已经过了十点,两人并肩悠哉悠哉地下了楼。 云随走出旋转玻璃门,只见夜色里有微微的白色星辰缓缓落下。 他张开手掌去接,“星辰”便落在他掌心化成了一滩冰凉的水。 是雪。 南常纬度略偏南,所以很少下雪。就算是下也在晚上悄悄的飘一场薄雪,等人醒来时,便已经错过。 没想到今年如此好运的赶上了初雪。 “迟阙!”云绥兴奋地回头,冲蛋糕坊前结账的迟阙大喊,“快来!下雪了!” 然而可能距离离得太远,迟阙并没有应他的呼唤转过头。 云绥正要再喊,突然被人拽了拽衣服。 “大哥哥,你在找你的女朋友吗?” 一个提着花篮,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他腿旁边,奶声奶气地背着销售词:“哥哥,初雪不易,爱人更贵,买一束花给你的女朋友吧。” 这么小的小花童啊。 云绥蹲下身平视着她,故意逗道:“可是哥哥没有女朋友诶,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小姑娘学过的销售词范围,她皱着眉头琢磨了好一阵,才再次奶声奶气的回答:“那哥哥就买花去告白吧,我的花花好看,姐姐不会拒绝的。” “不是姐姐。”云绥笑着捏了捏小姑娘肉嘟嘟的脸颊,“宝贝有什么花呀?” 小姑娘把手里的花篮抱到他面前:“有好多呢,哥哥随便挑。” 云绥有点被可爱到,拍了拍她的头,指向花篮:“那就把粉玫瑰都挑出来给我吧。” 据说粉玫瑰的花语是初恋。 虽然还不是恋人,但迟阙的确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 小姑娘也没想到第一位买家就如此大方,当即露出大大的笑容,兴高采烈地挑拣花枝。 到最后,一个不大的花篮里竟然也挑出了十八枝粉玫瑰。 “可惜不是十九。”云绥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还是希望花枝的数量里能有一个九字。 不过也没关系,世事总难全,剩下那一分缺陷就由他们自己来圆满吧。 云绥把花背在身后往回走,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就这样带着注目礼来到了迟阙身边。 “你想要的荷花酥。”迟阙右手拎着蛋糕,把左手的袋子递给他,半真半假的抱怨,“你都不知道你想吃的这玩意儿有多难排队。” “辛苦啦。”云绥笑得眉眼弯弯,“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迟阙眼神一滞。 “怎么上次送了个猫耳朵?这次打算送个兔子耳朵?”他以打趣的口吻试探。 主要是云绥的送礼美商清奇的吓人,他不得不防。 大庭广众之下戴个什么耳朵……不如杀了他算了。 “嗯?”云绥眼前一亮,略带惋惜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小推车里精致的动物耳朵发箍。 怎么把这个忘了?他还蛮想看迟阙戴个兔耳朵的。 正愉快畅想着,突然被人握住胳膊拉走。 迟阙用自己隔开云绥和那辆罪恶的推车,死死把住蠢蠢欲动的某人,假笑:“你想都别想。” 云绥被他拉的毫无防备,背后背着的花差点散落一地,只能用一个僵硬的姿势背着手慢慢整理。 迟阙终于察觉到不对:“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云绥终于把最后一朵不听话的粉玫瑰归队,当即把花从背后掏出来:“初雪快乐!” 迟阙神情一滞。 “额,确实没想到初雪这天会来的这么不巧。”云绥接过蛋糕和点心,把花小心地放进迟阙怀里解释,“生日时候礼物没好好送,本想初雪这天补一个,没想到它来的突然,只好就地取材买花了。” 第130章 “希望你不要介意。”他一脸希冀地看着抱着花的少年。 迟阙愣愣地看着怀里的花束。 其实叫花束不太准确,因为云绥没来得及给这些花包一个漂亮的包装,只买了根丝带打了一个蝴蝶结。 但还是很让人心动。 比他曾经收到的任何一束花都更让人雀跃。 “谢谢。”迟阙把怀里的花搂紧,把脸埋进花朵里,深吸了一口气,“我很喜欢。” 粉玫瑰的花瓣里还沾着清凉的露珠,浓而清雅的香气融进水里,变得愈发悠长缠绵。 云绥看着他,突然发觉自己也挺没出息的。 他看着迟阙嗅花的动作,满脑袋都是好可爱。 小心翼翼抱花的样子可爱,被花半遮着脸的样子可爱,闭着眼吸香气的样子也可爱。 云绥悄悄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如果不是时机不允许,他真的会拿美颜给迟阙脑袋上p一对猫耳朵。 “好看吧?”他凑上前拍了拍迟阙的脸,邀功似的眨巴眼睛,“刚才我走回来时,好多人看我呢。” “那是看你冤大头吧。”迟阙失笑,按住蹦蹦跳跳的某人,“这边一枝花30,像你一样买这么一大束的小怨种可不多见。” “你喜欢不就行了?”云绥理所当然地反驳,“难道我差这点钱吗?” “好好好。”迟阙忍着笑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是小富翁。” 小富翁悄悄红了耳朵尖。 “你先回去吧。”迟阙单手抱花掏出手机,“我先给你打个车,再去取东西。” “取什么?”云绥抿了抿唇追问。 迟阙把一支松动的粉玫瑰从花束里抽出来用花朵拍了拍他的脸颊:“怎么明知故问?” “怕你耍我玩。”云绥硬着口气掩饰自己的慌乱和期待。 迟阙笑笑,没说话。 他弯腰把那支粉玫瑰插在蛋糕盒的丝带里,推了推云绥的肩:“车牌号nj667,尾号我等会儿发你,到宿舍了给我发个消息。” “你尾号还用的着发?”云绥嘟囔着往前,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十一点半锁门,你速度。” 迟阙点点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云绥独自回到寝室,站在门口艰难的按下主灯开关才进门,迅速把全宿舍按了个灯火通明。 虽然闹了大半场电影,但该受的惊吓倒是一个没少。 “我上辈子指定是个色鬼。”云绥锁在下铺玩手机,嘴里骂骂咧咧。 被男色鬼迷心窍了什么都干的出来! 等了一个多小时,指针已经过了十一点,迟阙仍然没回来。 长时间自己吓自己让云绥也没多少精力继续玩手机,就这样开着灯,握着还在播放的视频,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他看到一个人影从门口进来。 云绥反应有点迟钝,半睁着眼看那道模糊的身影走进来。 “睡着了?”人影在他面前弯下腰,声音轻柔地自言自语,像是怕吵醒他。 是迟阙。 这个认知出现在脑海里,云绥的大脑清醒了不少,用力眨眼让自己完全醒过来,含含糊糊地叫住他:“……没有” 迟阙原本打算却打湿一块毛巾帮人擦擦脸,听到声音又返回来。 “等你呢,哪敢睡。”云绥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小声抱怨,“怎么这么晚?” 他转眼看向桌子上放着的精美手提袋。 “临时出了点问题。”迟阙把袋子拿过来,从中抽出一个兔耳朵发箍,“生日快乐。” 云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手里的地摊货发箍:“我生日你就送这个?!” 那对猫耳朵吗耳机还一万四呢! “很像你啊。”迟阙趁机把发箍带在他头上,“天天上蹿下跳,动若疯兔。” 云绥:“……” 他站起身动了动手腕,声音冰冷:“你非要在最高兴的日子挨一顿打是吧?” 迟阙用掌心包住他的拳头,不紧不慢道:“这是我刚才取礼物的时候现买的。” 云绥停下动作。 “怎么可能拿这个给你当礼物。”迟阙笑着敲了敲他的额头,“袋子里那个才是。” 云绥将信将疑地打开袋子,只见里面放着一个很大的本子,像是纪念册。 他翻开,第一页纸上,迟阙潇洒好看的笔迹记录了一篇短短的日记。 “今天本来和他的小红花数量一样的,结果口算没有拿到小红花,他又比我多……等等?” 云绥瞳孔地震,羞耻的几乎不敢抬头,但又实在震惊:“这是我小时候的日记?你怎么会有!” 不仅有,还专门誊抄出来? 这到底是生日礼物还是对他鞭尸! 迟阙移开眼,不自然地咳嗽一声:“你继续往下看。” 云绥忍着羞耻心继续往下读了几句,蓦然睁大眼睛:“等等,怎么是这样?” 怎么成了两人的小红花数量齐平? 虽然他中午确实留下帮忙摆了凳子想多挣一朵小红花,但可惜老师没有看到,也就没给他加上一朵。 云绥连忙往后翻了一页,只见背面附了一副可爱的简笔画,略高一点的小男孩给另一个眼里含着泪的,略矮一点的小男孩胸口别了一朵小红花。 “你知道?”他惊讶地转头,几乎不敢相信,“你怎么会知道?” 第131章 迟阙笑笑,指了指他手里的册子:“我就是知道,要不要继续看?” 云绥捏了捏手里厚厚的册子,脑海里出现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他继续往后翻,又看到了当初两人为抹茶巧克力和麻薯争论。 只是这一次,结局不再是迟阙故意吃麻薯气他,而是迟阙看到他偷尝麻薯后也去尝了抹茶巧克力,两人一同去甜品店。 “你居然都看到我偷吃麻薯了?”云绥小小声问。 他当初不理解迟阙为什么喜欢,就悄悄买了一点来尝,想弄明白好吃在哪里。 本以为这些小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想到…… “你知道的也不少啊。”迟阙微微一笑,“要不是在你家仓库偶然发现你的旧日记,我都不知道你看到我悄悄给你披校服外套了。” 云绥翘起嘴角:“你该换件校服的。” 初中时他发烧,体育课只能自己待在教室里。不知是谁出门没关窗户,初秋的冷风吹得他愈发难受。 冷热交加时,身上突然多了一件校服,窗户也被人关上。 虽然后来不等他归还,校服就消失了,但校服上的香气帮他确定了人选。 云绥继续往下看。 册子里几乎涵盖了他们大大小小的各种针锋相对,远的比如方才,近的比如这学期。 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成了两人化干戈为玉帛。 开学的班长甩锅战变成了协调之后两人共同分担责任,配图是两个少年一起站在讲台上选班委。 故意转发论坛cp帖后迟阙电话袭击变成了微信言语调戏,还画了两个握着手机的男孩子,一位脸颊发红,一位笑得得意。 云绥崴脚时的故意试探变成了迟阙主动交代网课来历,附带一张两人坐在书桌前聊天,从脑袋延伸出的气泡里画着迟阙求老师的画面。 每一件页都是一件他们针锋相对,鸡飞狗跳过的往事。 但在这本册子里,迟阙主动让步,将故事转向一个平静又暧昧的结局。 云绥一直翻到最后一页。 被一箭穿过的爱心上写着四个大字。 “未完待续” “什么时候做的?”他摸着那颗画出来的心脏,像是在摸着谁的真心,“是星期一的时候吗?” “是。”迟阙点点头,“那天晚上我送去装订。” 云绥合上册子,没有发觉自己的手在抖,轻声问:“为什么用这个做礼物?” 迟阙靠在桌沿边,温柔地垂下眼眸:“因为我们总在争输赢,争到现在,我反而有点不明白。” 他看着面前人那双剔透漂亮的浅色眼眸:“如果我们有人退一步,会更亲密吗?” 云绥没有说话。 或者说他难得胆怯,不敢开口。 一个期待已久的猜测出现在他心中。 “为什么愿意为我退步?”他站在迟阙身侧,动了动手指。 真奇怪,电影院里那样胆大包天,现在反而怂了。 “因为我忽然发现,甘拜下风没什么不好。”迟阙一字一句,缓慢又温柔地开口,“你永远是我心里的赢家。” 云绥呼吸一滞,暧昧和试探的纤薄阻隔响起坍塌预警,雀跃的警报声里,心动掀起燎原之势。 迟阙重新打开云绥手里的日记本,将最后一页的爱心揭下来。 心脏的背后,是两个骑着摩托的少年。 云绥看得出来,画上少年的衣服是迟阙成人礼时两人的礼服。 “非常庆幸我还学过很久的画画,这份礼物才没有那么艰难。” 他拿出一个小手电,照在心形的最上方,一行用隐形笔写着的“我喜欢你”终于显露在眼前。 “你愿意接受我的投诚吗?” 站在他身侧的人靠过来,捏着他的衣领将他的脑袋拉下来。 云绥环着他的脖颈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第69章 意外事件 云绥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另一侧的位置已经变凉。 醒这么早? 他翻出手机解屏,被巨大的十点冲傻了。 昨晚的记忆卷土重来,云绥尴尬地捂脸。 昨晚迟阙表白后他一时上头直接拽着人的领子亲上去。 然而他的吻技一片空白, 只能毫无进展地贴着迟阙微凉的唇瓣。 没过多久, 被吻的人就开始抢夺主动权。 迟阙虽然也是初吻, 却比他淡定的多, 轻巧地揽着云绥的腰带进自己怀里, 压下唇齿吮吻着他的唇瓣。 云绥被人温柔地吻了一阵, 晕头转向要张嘴时不合时宜地清醒过来。 胜负欲上头,他直接推开迟阙又倾身上前,按着人的脑袋重新亲了上去。 动作很霸气,如果没磕破迟阙的嘴角就更好了。 “嘶——” 听到迟阙的痛呼,云绥赶忙放开人。 被一个吻偷袭的迟阙捂着嘴角, 轻声抱怨:“真是兔子啊?上嘴就啃。” “对不起对不起!”云绥赶忙上前把他的手拿开,手指小心地碰了碰那个见了点血的伤口,“我,我不太会,我不是故意的。” “对了!”他帮忙把迟阙推坐在床边,翻出行李箱里的生理盐水和西瓜霜,“你别动,我给你上药!” 于是, 好好的接吻莫名其妙地泡了汤, 等云绥给迟阙上完药, 屋顶的灯直接熄灭。 到了夜晚休息断电的时间。 第132章 云绥:“……” 我刚交到的男朋友……教务处我请问呢! 迟阙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小夜灯,不敢大幅度只好轻扯嘴角笑笑:“睡吧, 我给你洗漱照明。” 云绥的红温状态顿时解除,在小夜灯的指引下听话的进了洗漱室。 好好的表白夜闹了个大乌龙, 真是让人越想越不甘心! 于是迟阙洗漱完毕,回来就看到自己的下铺多了一个人。 “我害怕。”云绥理直气壮,眼神却不敢往他身边看,“我看了鬼片……” 他话说到一半,迟阙就推着肩膀把他半压在床上。 “那你好歹给我腾个睡觉的地方。”迟阙两手撑在床边,俯首看他,“不然我没法搂着你啊。” 云绥被他说的红了耳朵,慢吞吞地往里面挪。 于是两人一同挤在一张窄小的单人下铺。 因为宽度问题,迟阙不得不紧搂着他,云绥的胸口和他的胸膛紧密相贴。 他的呼吸扫过云绥的发顶,温热的气流撩的人心猿意马。 云绥躺在迟阙怀里心旌摇晃了小半夜,后来才被人拍着后背慢慢哄睡。 所以我是完全有理由起晚的! 给自己开脱完成,云绥当即自信起来。 门锁突然咯噔一声,迟阙推门进来。 “醒了?”他冲坐在床上的人挑了下眉,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来吃早餐。” 原来早起是去买饭了吗? 云绥下了床往书桌边去,随意一撇,突然看到迟阙头发里的水痕。 他凑近一些,突然发现这人脸颊上还有一点未退的红晕。 “去晨练怎么不叫我?”他几乎贴上去怼脸问。 迟阙后仰上身,不自然地移开眼睛:“看你还睡着,就没问。” “你看都不看我,说明你没说实话。”云绥贴上去,没根没据地胡搅蛮缠。 果然还是当男朋友爽,不需要绞尽脑汁抓证据,上下嘴唇一碰就能拿捏。 “嗯,对。”迟阙毫无预兆地啄了一下他的嘴唇,“我心虚,快吃饭吧。” 他绕过面前人施施然放下袋子,独留云绥站在原地摸了摸嘴唇。 这一局是他输了。 云绥调整了一阵自己砰砰乱来的心跳才转过身,突然发现背对着他的迟阙耳朵泛着红。 原来谈恋爱第一天突然腼腆的人不止他一个。 云绥站在门边笑了笑,回到桌边坐下。 早饭是单人份的,云绥吃,迟阙就坐在桌边玩手机。 过了几分钟,迟阙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总盯着我干什么?” “看你一个视频打算看几遍。”云绥把嘴里的包子咽下,指了指屏幕,“从我在这里坐下起,这个视频已经循环播放了很多遍了。” 迟阙:“……” 迟阙默默划了下屏幕。 云绥这才后知后觉:“是因为我坐在你旁边就会吸引你的注意力吗?” 迟阙手一滑,直接连换了三个。 “……” “吃饭吧好吗?”迟阙拿起一个包子塞到他嘴里,“再说话就要凉了。” 云绥把嘴里的半个包子咽下去,不服输的追问:“你是不是害羞了?” 迟阙停下动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是。”他欺身上前,吻住某人的唇瓣,以极快的速度叼着下唇轻咬一口,“可以吃饭了吗?” 云绥愣在原地,红晕从脸颊开始蔓延到耳根,转过脸安静地吃包子。 房间里安静的暧昧,云绥心不在焉地吸溜着豆浆,眼角时不时往旁边瞟。 “嗯?”迟阙突然出声,“这么快吗?” 云绥凑过去脑袋:“怎么了?” 迟阙把手机转过来,指着屏幕上的图片:“昨天的小测出排名了。” 云绥难得哽住。 老师,我家子涵说没必要这么着急。 “谁第一?”他连忙扔下手里的豆浆,把手机扒拉过来。 竞赛颁奖最终按照单科成绩颁,单科总考核排名前十均可获得奖励,奖励大小按照排名高低逐级降低。 排名表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数学。 “我去,挺猛啊!”云绥往左划着看了看分数,忍不住感慨,“傅应寒这么牛的吗?他数学比我高诶!” “是吗?”迟阙也来了兴趣。 竞赛并不像平时考试一样,明白知识点,多做题融会贯通就能考个差不多的分数。 学科竞赛拼到最后看的都是天赋。 天赋高的人轻松拿捏天书一样的题目,天赋低的人即使日复一日的刷竞赛习题也不一定也能突破那道关卡。 云绥的数学天赋就是所有理科里最强的一项,即使迟阙考试总数经常压他一头,他在数学上能占云绥上风的次数也不多。 甚至平时数学科学习中他的举一反三能力也没有云绥强。 “不过他物理稍微差一点。”云绥又往下翻了翻排名表,“物理……我靠,他们哥俩也是互补上了。” 他把物理排名表放大递给迟阙,只见江照雪仅以一分之差落后迟阙位居第二。 “他们跟咱俩还挺像。”迟阙笑了一声,“一个攻物理一个攻数学。” 云绥嘴角一撇:“真是抱歉了,攻数学的那个没攻过对面。” 他撇嘴时脸颊的肉鼓了出来,迟阙笑着捏了一捏,惊喜地发现手感还不错。 第133章 “行了别捏了。”云绥顶着被他捏变形的脸颊,含糊不清地消极抵抗,“生化的排名看了吗?” 迟阙又往下翻了翻。 生化的第一名都是其他学校的学生,云绥基本不认识,迟阙拿了一个化学的第二,他的生物以一分之差险胜第四名。 “突然想起来,狮子王当时让咱俩把全科的前二都拿回来。”云绥回想了一下,木着脸评价,“损失惨重。” 迟阙关掉排名表:“这个简单,让他用三寸不烂之舌把江照雪和傅应寒,还有那几个第一第二都拐到一中,霸业可成矣。” 也不知这句话哪个字戳到了云少爷的笑点,云绥扶着桌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到底在乐什么?”迟阙扶额,嘴角却是上翘的,“你再笑下去,我可就动手了。” 云绥闭嘴看了他一眼,笑得更大声了。 笑着笑着脸颊突然映山一片温热。 迟阙在他左脸上落下一个吻。 云绥一愣,顿时停止了笑声。 就在他合住嘴巴的下一秒,这个吻得寸进尺地侵犯了他的唇瓣。 迟阙吻的很轻,蜻蜓点水地落了一下就离开,却在云绥心里落了一颗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你只会用亲人闭嘴吗?”云绥捂着嘴羞愤。 “你也可以让我亲不了你啊。”迟阙张开双臂,一副随君自便的纵容模样。 云绥咽了口唾沫。 这是摆明了让他主动亲。 说实话,这个邀请让他很心动。 毕竟初吻实在乌龙,醒来到现在他又一直在被迟阙撩拨着。 没有男生会拒绝恋人主动求吻。 “你想怎么亲?”迟阙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坐我腿上怎么样?” “一边凉快去。”云绥站起身,单手抬起他的下巴,“你乖乖坐着享受。” 迟阙被迫仰头,喉间却溢出一声低沉的笑,一手传到他后腰把人揽过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腰。 云绥眯眸。 他感觉被挑衅了。 “不许笑。” 他捏着迟阙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修长流畅的颈线,缓缓垂首。 唇与唇之间只有微末的距离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云绥动作一顿,微微偏头往声源看去。 他分神的那刻,迟阙抬头吻上他的唇瓣,揽着他腰的手骤然发力将人推回凳子上坐下。 比起吻,更像是唇齿相撞。 云绥惊魂未定,迟阙已经好整以暇起身去开门。 一点便宜都不丢。 “午好。”江照雪倚着门框冲他招手,“来邀请你们去吃个午饭。” 迟阙握着门把手面无表情地看他:“吃过了,慢走不送。” “别呀。”江照雪抬腿抵住要关上的门,“一小时前我看到你提着早饭进宿舍楼,一次吃两顿饭啊?” 迟阙:“……” 迟少爷用脸骂完人,认命让到旁边。 屋子里只有两把椅子,云绥和迟阙只好在床边坐着,把椅子让给两位来客。 江照雪反坐在椅子上两手撑着椅背:“你们外卖有想吃的吗?” 云绥手肘撑着大腿,一手托腮:“你请客吗?” 傅应寒浅笑:“当然是aa,顶多让你白嫖一个优惠券。” 云绥无语:“既然各吃各的外卖,你们到底邀请了个什么?” 江照雪想了想:“邀请了一个氛围吧,主要是想恭喜一下你们修成正果。” 云绥和迟阙同时安静了。 虽然是事实,但被人如此直白的点出恋爱关系还是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云绥正不知怎么回复,一只手悄悄搭在他大腿上拍了拍。 迟阙倾身将他拦在身后:“劳烦你们关心,两位打算什么时候换个关系?” 这下变成江照雪和傅应寒卡壳了。 “那咋了?”江照雪最先回过神回击,“兄弟不能和你们男同吃饭吗?” “哦——”云绥拖着腔调阴阳怪气,“好好好,我们男同。” “哥们儿稍微大气点成吗?”他拍了拍傅应寒的胳膊,“好歹是个少爷,庆祝能不能多用两个子儿啊?” “已经很大气了哥们儿。”傅应寒挥开他的手:“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出不去了?” “啊?”云绥一惊,“为什么?” 傅应寒和江照雪对视一眼,像是在说果然。 “昨天平芜二中有个男生出事了,车祸。”傅应寒垂下眼,表情有些凉,“不过幸运的是没有出人命,现在已经回家了。” 他看着云绥不解的眼眸:“那男生是偷溜出基地和恋人见面时出事的,夜不归宿,今早回来时出了车祸,上午家长赶到基地后闹得很难看。” 云绥心里咯噔一声。 迟阙抬眸,语气微凉:“他的恋人也是男生?” 江照雪比了一个正确的手势。 “平芜二中是我们城市的学校,所以我们的信息流通比较快。”他收起手机,两手握着椅背,神情严肃地坐直身子,“我估计通知很快就会出来,而且还会通知我们的家长。” 话音一落他的手机就叮了一声。 “看。”他把手机竖给另外三人。 微信群聊的最新消息赫然是年级带课老师的通报批评和禁令通知。 “你们是来给我们打预防针的是吗?”云绥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嗓音微涩。 第134章 事情闹得这么大,知情人一定不少。 知道的人多了就众说纷纭,这样一件小众的劲爆桃色事件……可想而知一些评论会有多过分。 傅应寒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叹了口气:“既然选择了就要做好准备,我觉得你应该有心理准备。” 云绥心头一滞。 表白之前,这些都曾是他反复思量的问题。 但在周密的请景假设都只是一种想象,现实的棍棒落下来时,旁人的每一句批判都像是扎在心上的针。 云绥眨了下眼,若无其事地退出微信打开美团:“先吃饭吧,没准过一会儿我还要安抚一下我敏感的母亲。” 迟阙握住他的手温柔的揉搓着,无声安慰。 “行,先说自己倾向的店铺吧。”江照雪又靠回去,恢复一贯的随性,“我想……”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 迟阙眼神一凛,拿起手机快步出门。 云绥也顿时脸色一沉。 他看得到,来电人的名字是虞兮。 第70章 双人感冒 迟阙出去了很久, 久到他再回来时,宿舍里已经只剩下云绥一个人,还有两份已经带回来的外卖。 云绥正坐在书桌前玩手机, 听到他的开门声连忙抬起头:“虞阿姨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迟阙把门关上, 神色如常地在餐桌边坐下, “说了一些关于股份划分的问题, 还有我外祖母的事, 老生常谈。” 他宽慰地拍了拍云绥的肩膀:“你知道, 他们没有新的幺蛾子就是一切正常。” 云绥扯了下嘴角,没觉得这个地狱笑话有趣在哪里。 迟阙把自己的餐盒打开,指了指云绥几乎一口未动的午餐:“再不吃就要凉了,刚才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云绥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赧然地笑笑:“刚才在等你回来, 不小心刷短视频刷入迷了。” 迟阙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阵,轻轻移开,继续拆自己的外卖:“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就不要等我了,自己先吃饱最重要。” 云绥心不在焉地点头。 店铺是江照雪和傅应寒推荐的,他们之前都没有尝试过,按照另外两位的推荐盲狙。 如果是平时,云绥已经兴高采烈地尝试新菜品,发表品鉴意见, 甚至蠢蠢欲动的想和迟阙交换菜样。 但今天两人都吃的十分安静。 云绥食不知味地嚼着, 走廊里突然响起脚步声, 紧接着,是一群男生们的嬉笑。 “卧槽你们看到没有, 那个男的胳膊还打石膏就直接在走廊里给他父母跪下了!” “啊?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为了保护他那个对象呗,防止他父母开盒。” “听说他家长已经疯到开始问跟他关系好的男生有没有gay, 或者谁跟他鬼混。” “我靠,无妄之灾,而且还是被喂了一嘴屎的那种。” “不是他们能不能不要看谁都像男同?很恶心的好吗?” “我去,到底是哪些娘炮在喜欢被.干?不理解不尊重。” “你们不会有人是同性恋吧?卧槽离我远点,别看上老子,我嫌恶心!” “滚!我看你像个钓鱼的骚0!” “哈哈哈哈哈哈!” 几声开门声后,那群男生纷纷回了自己的宿舍。 云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停了筷子,他回神时,迟阙正拿着一张纸巾帮他擦桌子。 “抬一下胳膊,你的鱼掉到桌面上了。”他平静地捏住云绥的袖子拎起来,“下次小心点,这样不清理会弄脏衣服。” 毫无波澜的神情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那些刺耳的话。 云绥悄悄做了个深呼吸稳定情绪,挤出乖巧的笑容点头:“知道了。” 迟阙淡淡撇他一眼,收拾好桌面后用湿巾擦了擦嘴和手才丢掉垃圾,用清洁过的掌心温柔又缓慢地摸了摸他的头。 云绥刚堵好的情绪堤坝突然决了堤,眼眶一酸,努力保持着正常的声音问:“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迟阙顿了一秒,捧起他的脸,在那双漂亮的,含着薄薄水雾的眼睛上印下一个虔诚的吻。 一吻毕,云绥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享受着被熟悉气息包裹的安全感。 他知道迟阙早猜出了他浏览的内容,所以十分感谢他的不戳穿。 他选择了一条背离大众的路,就要承担掉眼泪的风险。 “你一点都不难过吗?”云绥脸扑在迟阙小腹上,闷闷地问。 迟阙想了想,认真道:“一点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只是我有准备。” “什么准备?” “应对刻薄语言的心理准备吧,毕竟我从小就在很糟糕的评价里长大。” “……” 云绥默默把这个苦命的孩子抱的更紧了一点。 “开个玩笑,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迟阙低下头,撸小狗一样捋着他的头发。 云绥舒服的眯了眯眼:“那是什么?” 迟阙想了想:“避风港吧。” “嗯?” “意思是,如果面对狂风巨浪,我随时是你的避风港。” “……” 云绥像一只依靠大树的树懒一样拥抱着他:“你这么说话好肉麻。” “……那你别抱着我。” “就不。” 学生时代的生活总是日复一日的相似枯燥,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惹来无数关心议论,但又很快随着学业的继续销声匿迹。 第135章 星期一开始新一轮集训时,竞赛的压力已经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学生之中。 巧合的是,第二轮开始后,云绥身边的座位再也没有熟悉的人。 极偶尔的,他会觉得有些割裂。 因为每一位坐在他附近的陌生同学都疏离而礼貌,虽然在学业的比拼里略显吝啬,平日里也都温和有礼,在空闲时也会聊起自己的学校和日常生活。 仿佛上个中午走廊里那些刻薄的讥讽,微信群里带着恶意居高临下的调侃,都只是他的幻觉。 星期四下午化学课结束后,云绥趴在课桌上侧过头看着天边烧的火红的晚霞。 教室后排的空调吹得暖烘烘的,他的眼皮逐渐发沉,身体越来越懒。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醒醒,还不去吃饭吗?” 迟阙站在他身后看了看前后两个班门,确定没人才揽着他的腰和胸口把人抱起来。 云绥习惯性把头往他怀里靠,靠到一半又想起什么,硬生生停住。 “你有点发烧。”迟阙的手掌按在他额头上,担忧地说,“我昨晚睡前窗户没关牢吗?” 云绥摇了摇头,拿开他的手:“没事,我自己的问题。” “你离我远一点。”他低声推了推迟阙,“本就体质不好,小心传染。” 迟阙“啧”了一声,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揽着他的人将人架起来。 “哎!”云绥惊呼一声,伸手想推他,“小心有人!” 迟阙默了片刻,笑笑:“好兄弟也会勾肩搭背吧。” 云绥僵住了。 迟阙搀扶着他沉默地来到医务室。 “小感冒,不是什么大事,把药好好吃着,平时心思不要太重。”校医收起听诊器,宽慰道,“只是一个竞赛而已,压力不用太大。” 云绥陪着笑点头,“嗯嗯”答应着。 他拎着药出门,迟阙正站在医务室门口等着。 他英挺的眉微蹙着,黑眸里满含担忧。 “你……”他欲言又止,似乎想问点什么。 云绥攥紧塑料袋莫名有些心虚。 “算了。”迟阙叹了口气,接过他的塑料袋,“回去休息吧。” 宿舍楼暂时空荡着,迟阙半托半抱着云绥一阶一阶往楼上走。 也许是发烧让人的脑子不甚清醒,也可能安静的走廊让人心神放松,云绥走着走着就把自己的重量压在了迟阙身上,脑袋搁在他的肩头。 “你可以在这里亲我一下吗?”他扯了一下迟阙的头发,嘟嘟囔囔道,“我看过了,这里没有人。” 迟阙转头,深深地看着他,嘴唇翕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云绥没听清,正要追问,迟阙先吻了过来。 他在他的嘴角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安抚和怜惜。 他们赢藏在角落里,前面的身影将后面的人牢牢遮住,远看过去仿佛浑然一体。 云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个大胆又任性的要求。 或许,这是他远离人群和舆论后才敢实施的,微不足道的报复吧。 后来的事情云绥记得不太清楚,只有印象迟阙把他扶回宿舍,打了热水哄他吃药。 然后他就一觉睡到了晚上九点半。 醒来时迟阙正在书桌旁修正化学错题。 拉上的窗帘和只有台灯灯光下昏暗的宿舍让他分不清今夕何夕。 云绥坐起来,摸了摸自己基本退烧的脑袋,突然发现枕头边放着牛奶和小面包,还有一颗煮鸡蛋。 男朋友很贴心嘛。 云绥撕开包装袋,塑料破开的声音终于吸引了迟阙的注意力。 他停笔转身,坐在凳子上笑看:“你零食消费的倒是快,那么一大包,现在居然只剩这些了。” 云绥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和暗示心虚地低头。 他确实有好几次直接把零食当晚饭。 迟阙皱起眉:“我是不是应该节制一下你吃零食的频率?” 总这样肆无忌惮下去,身体健康还要出大问题! 云绥的眼神顿时变成紧张和戒备。 “我可以少吃,也可以接受你给我定量,但你不能拿走。”他慌乱中抓住自己的书包带,“这是我们恋情稳定的基本条件。” 迟阙:“……” 他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有僵住,没好气地笑了:“什么时候定的基本条件?我怎么没接到通知?” 云绥心虚地移开眼。 迟阙翘起腿靠着椅背看他,玩味地问:“是不是和别人定了个恋爱基本条件,记混了?” 这下轮到云绥无语了。 迟阙却不惮让事情变得更抓马一点,抱臂环胸,微微眯眼,像是在审视:“和谁定的啊?能让我见见吗?我们俩谁正宫啊?” 云绥:“……” “你正宫。”云绥后仰靠在下铺栏杆边,眼神冷漠地看着他:“但你不听话就不是正宫了。” 迟阙微微低头,失望地叹了口气:“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今晚鞍前马后的照顾,终究是错付了。” 云绥:“……” 演不过,真的演不过。 房间里僵持了几秒,云绥泄气地把自己的包往前推了推:“给你管着可以了吧?” 反正竞赛组的食堂也只用再忍受两天,剩下的部分给人了也不算什么。 迟阙嘴角翘起,泄出一点微微的笑意。 第136章 “好孩子。”他起身去提包,路过还摸了摸云绥的脑袋。 一副长辈做派。 云绥面无表情地抄起抱枕砸他。 迟阙接住抱枕,一手把零食包锁进柜子里,一手把“凶.器”放到上铺。 “不用这么恼羞成怒吧。”他调侃地笑着,俯身去吻恋人的唇,“亲一下,别生气了。” 云绥喉间泄出一身冷哼,仰起头闭眼。 迟阙的吻落下来,相触的唇瓣压的越来越近,云绥习惯性张嘴的前一刻突然顿住,连忙伸手推开他。 “别亲了!”他赶紧擦了擦迟阙的嘴,又把人推远一点,“体质不好,真被我传染了怎么办?” 迟阙愣了一下,旋及笑出声。 “别这么紧张。”迟阙抬起他的下巴重新吻上去,“你哥体质没那么差。” 话毕,他便低头再次吻了上去。 唇瓣相贴之际,他听见迟阙低声说:“推的这么容易,看来之前吻的挺轻。” 话毕,他的吻顿时变得凶猛起来,掐着云绥的下巴长驱直入,不给人一点拒绝的余地。 事实证明,flag还是不能立的太早。 周六下午,迟阙就开始跟着发烧。 “傻眼了吧,这下不作了吧?”云绥把这体温计弹他的脑门,“得亏这是低烧,要是高烧错过明天的比赛,狮子王一准冲进来骂你。” 迟阙自知理亏,讪讪地吃药:“也没想到会这么精准啊……” 云绥白了他一眼,拉起被子强制关机:“睡觉,现在才三十七度多,赶紧降下去。” 迟阙怏怏地闭眼。 第二天一早,云绥被刺眼的阳光晃醒。他睁开眼,发现拉着窗帘的宿舍里安静的出奇。 负责叫醒他的人根本没醒,连闹钟都没有响。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云绥从上铺爬下来,一眼看到坐在床边一声不吭的迟阙。 “你醒了怎么不出声啊?”他跳下楼梯拍了下这人的肩膀,“再不动就要迟到了!今天正式比赛哎!” 迟阙缓缓转头,云绥的眼睛顿时瞪大,想叫又叫不出声。 他看到迟阙的眼睛,鼻子和嘴角都在流血。 “啊!” 云绥惊叫着从梦里惊醒,发现桌上的台灯居然开着。 “怎么醒了?”迟阙正要往卫生间走,闻声回头。 云绥的心脏刚落回去一点,看到他又瞬间提起。 迟阙在流鼻血。 “啊!” 他不受控地惊叫,把地上的迟阙也吓了一跳。 “怎么一惊一乍的?”迟阙撕了张纸赌住鼻子,有点无奈,“做噩梦了?” 云绥干脆坐起来看着他,沉默半晌道:“算吧。” 他的目光追随着迟阙从卫生间移到书桌旁,沉声问:“烧退了吗?” “还有点低烧。”迟阙不甚在意道,“不过不影响。” 然而天不随人愿。 迟阙的低烧还没降下去。 “这么一点温度怎么这么难降?”云绥皱着眉探他的额头。 “快回去吧,考试要开始了。”迟阙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能考,没什么大事。” 想起最晚的梦,云绥的眉皱的更紧了。 他刚想说句话,监考老师便走了进来,只好作罢。 竞赛的赛程没有小测紧迫,一天考两门上下午各一场,物理和数学各三个小时,化学和生物各两个小时。 第一天考试结束后,迟阙的低烧一度恢复正常,却在半夜又烧了起来。 “我怎么感觉你烧的更高了?” 中午考完物理,云绥担忧地探他的额头。 “可能是心里有预设吧,”迟阙宽慰地笑笑,“别担心,只剩最后一门了。” 云绥蹙着眉,虽然不认同,但也只好点头。 所幸下下午只剩下一门两个小时的生物。 离交卷还有最后十五分钟,云绥正做最后一个小问时,突然看到第一排靠窗的人拎着卷子交到讲台上和监考老师说了句什么,监考老师脸色一变,赶忙放人。 他连忙把最后一个答案写上去,急匆匆地上讲台。 “你也提前交卷?”监考老师满脸狐疑地看了看门口,“交卷了就不能再回来了,想好了吗?” 云绥连连点头,随口说瞎话:“我写完了,尿急。” 监考老师:“……” 松散成这样,我倒要看看你能拿个第几名。 云绥并不在意他的腹诽,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脚步匆忙地去追人。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蔓延。 他在卫生间门口试探性的叫迟阙的名字,却没有人应答。 连叫了好几声仍然没有回应后,云绥正要去别的地方找人,突然听到一个隔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 “迟阙?”他连忙转身,顺着声音源头找去。 站在隔间门口正要敲,里面的人推门而出。 迟阙脸色苍白地扶着门框,看到他的瞬间却露出温柔的笑容:“怎么过来了?” 云绥顾不得看他粉饰太平,抓住他的胳膊就往额头上摸。 体温很明显又高了一截。 “你刚才是吐了吗?”他脸色难看的问,“说实话。” 迟阙的笑容渐渐收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刚才肚子疼。” 云绥心里一凉。 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噩梦再次浮现在心里。 第137章 “可能今天中午吃坏了吧,而且我的座位开了窗户。”迟阙取下书包越过他,“走了,狮子王还要送我们回学校呢,再磨蹭一会儿该等着急了。” “等等。”云绥拉住他。 他攥着迟阙的袖子,一字一句严肃地交代:“你回去一定要去医院做检查!” 第71章 和我回家 周一开学, 云绥和迟阙就被聂华拎到了办公室。 “我听说你和迟阙昨天竞赛时候最后一门直接放了半个小时的空?”聂华抱着他的搪瓷茶杯悠悠然地敲着桌子,“出息了啊,走之前我怎么说的?” 云绥低着头嗫嚅:“做完以后好好检查, 不要提前交卷。” 老聂冷嗤:“我还以为你们俩当时不在呢。” 云绥干笑。 三人小会两个不在, 谁敢答应? “老师, 我们俩当时不小心吃坏肚子了。”晚来一步的迟阙面色如常, 不动声色地将云绥拉到自己身后。 聂华一皱眉:“基地的饭菜有问题?你们没和杨帆老师说吗?” 云绥心里一紧。 怎么偏偏往食品安全这种大事上扯!回头基地和学校再问起来岂不是更麻烦? 他不着痕迹地撇了迟阙一眼, 正发愁找什么理由, 迟阙便一脸懊悔:“我们想中午回去多学一点,就打包了午饭回去,没想到看入迷忘记关窗户,冷风就饭吃坏肚子了。” 老聂:“……” 大概是第一次听说这么智障的理由,聂华罕见地沉默了好几秒。 云绥也沉默了。 主要是没想到迟阙这么……不怕丢人。 老聂板了一会儿脸, 终于找到突破口:“这点健康问题都处理不了你们俩学傻了?基本自理能力都没有?” “老师,这不是事出突然吗?”云绥嬉皮笑脸地凑上去卖乖讨巧,“我们这次长了记性,下次不会了。” 聂华冷哼一声:“下一次?哼,你俩心大的就差把脑袋丢了,大比赛谁敢让你们去?” 云绥怏怏赔笑。 “老师,我们保证不会了!”云绥原地立正,严肃地就差敬礼了。 他还顺便拽了一把迟阙的衣服, 示意他跟自己一道。 “口说无凭啊。”老聂撇了两人一眼, 神色间看不出意味, “你俩得干点什么来补偿。” 云绥隐晦地偏过头去看旁边人,只见迟阙的眼神也是大难临头。 “老师, 我们需要做什么?”迟阙斟酌着问 老聂握着茶杯歪头瞅了两人一眼:“今年的校庆要到了。” 云绥瞳孔一震。 心里不祥的预感还没升起来,聂华的后半句就出来了:“你俩一起, 或者谁来出个节目吧,我记得高一填资料,你俩学过乐器。” 云绥看了看迟阙,十分大难临头各自飞:“老师,迟阙钢琴十级,让他来!” 迟阙难以置信地转头,云绥心虚地垂下眼错开。 聂华也知道自己两个学生不对付,目光在两人之间游弋了一阵,也没把话说死:“你们自己商量,反正责任是要承担的。” 他话毕冲两人摆了摆手:“回去吧。” 云绥抢先一步去开办公室的门,一出去拔腿就要跑。 迟阙哪能让他就这么溜之大吉,几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领:“跑什么?敢做不敢当?” 他跟拎小猫崽一样,拽着云绥的后衣领把人拎回来:“栽赃嫁祸,甩锅的时候不是挺硬气吗?现在跑什么?” “你用词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云绥憋着笑挣扎反抗,“什么叫栽赃嫁祸?这分明是给你机会展示自己!” 迟阙凉凉地问:“这机会给你你要不要啊?” 云绥:“……” 迟阙的手越来越往衣领里伸,烧心的瘙痒从后颈传来。 这人是真的很知道他的敏感处。 “我错了哥。”云绥缩着脖子,痛苦地一边憋笑一边讨饶,“你说,哈哈,怎么才能放过我……哈哈哈,踏马的,我都答应,行了吧!” “一言为定。”迟阙满意收手,“你陪我一起上台,我们合奏。” “啊?”云绥肉眼可见地不乐意,“非得这样吗?换一个行不行?” “不行。”迟阙低头,抚了下他的衣领,靠近他小声说,“我就是要凑一对。” 云绥耳朵一烧。 走廊的学生来来往往,甚至有人悄悄往这边看,他只好笑着揭过话题:“乐器之王和乐器王后自然是一对。” 为了表达自己的陪同决心,云绥在迟阙的灼灼目光里主动找到文艺委员苏听雪。 “你们俩要一起出节目?”苏听雪闻言一愣,旋及小声惊叹,“哇哦。” 云绥赧然:“很不可思议吗?” 苏听雪温柔地笑笑:“也没有吧,就是没想到有人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 “为班级做贡献。”云绥也报以同样的笑容。 顺便保一下小命。 苏听雪把报名表翻出来递给他:“可以先把名字写在这里,节目想好了再填。” 云绥低头填表,搁笔时余光瞥见苏听雪的目光从他身侧擦过,看着他身后的某个人。 那个人正是迟阙。 云绥蹙了蹙眉。 虽然知道这是女孩子不知情的单方面暗恋,但男朋友被人满含情意地看着还是很让人不舒服。 “苏听雪?”他用报名表戳了戳女孩的胳膊,“你看迟阙干什么?” 第138章 苏听雪回神,脸颊微红:“没有看他。” 云绥善意地笑笑。 “只是觉得你们俩的关系真好,和论坛说的死对头完全不一样。”女孩低头替他把资料补充完整。 云绥心里一跳,作出嫌弃的表情:“被迫搭档罢了。” 苏听雪略带羡慕地笑笑:“高一时候我也提过合奏节目,被他拒绝了。” 云绥一愣:“为什么?” “他说,我不擅长合奏。”苏听雪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能就此作罢。” 她说着又看了云绥一眼,温柔的声音里难掩失落和羡慕:“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肯定更熟悉,更默契。” 云绥默了默,点点头走了。 迟阙站在班门口等他一起放学回家。 “还聊了两句天?”他抱着手臂歪头看云绥,“聊的开心吗?” “你发什么神经?”云绥哭笑不得,“她喜欢你你不知道啊?” 他说着就斜睨了迟阙一眼:“我还没找你麻烦呢,你倒兴师问罪起来了。” 迟阙自知理亏,扯了扯他的校服下摆以示认输。 云绥看他低头的样子就心痒痒,很想拿那句“我不擅长合奏”来逗逗人。 但可惜走廊里人来人往,实在没有给他发挥的余地。 “走了。”迟阙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过一会儿……咳咳!” 他的话被一串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 云绥一惊,一边给他顺背一边追问:“昨天让你回来先去看医生,你看了没有啊?” 迟阙捂着嘴又嗑了一阵才缓过气,心虚地摇头。 云绥一阵气闷。 “这身体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他冷着脸拍了迟阙的后腰一巴掌,“你不看病难道难受的是我吗?” “抱歉”迟阙趁着人少捏了一下他的脸,“昨晚回去以后先处理了一些琐事。” 云绥突然想到上周末那个电话。 那时他正忧心忡忡,对时间没概念,现在想来迟阙出去了大约有40分钟。 什么样的正常琐事能打40分钟的电话? 迟阙和虞兮又没什么家常可唠。 “叔叔阿姨又想出新法子坑你手里的股份了是吗?”云绥目光炯炯,语气笃定。 迟阙挣扎了一秒……放弃挣扎:“差不多吧,这俩人每天卯足了劲算计我。” 云随看着他,突然感觉很累,发自心底地替面前人感觉心累。 哪怕和父母确实没什么感情,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和两个老奸巨猾的成年人勾心斗角这么久,怎么会不累呢? “你昨天回去跟他们见面了吗?”云绥轻声问。 “见了。”迟阙喝了口水润喉,声音更显低沉。 “独自一人,还是带了代理律师?” “和律师一起。” “叔叔阿姨都在吗?” “嗯。” 云绥的心瞬间提起来。 “没事。”迟阙捏了捏他的手指柔声安抚,“虽然麻烦了一点,但他们挖的坑基本都绕开了。” “短时间不会出问题是吧?”云绥的眉毛拧的像一个川字,“短时间是几天?后面还会有多少个这样的短时间?” 迟阙一时语塞。 说实话,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事。 只要大权还没有完全落到哪一方手里,争斗就不会停止。 “你昨天和他们是不是谈到很晚?”云绥的表情愈发不好看。 他了解迟阙,此人虽然犟种,但并非听不进人话。 他的话迟阙不可能当做耳边风,除非……他真的没有机会去做。 果不其然,迟阙点了点头。 “他拿了我爷爷在世时定的集团继承人要求。”像是想起了昨晚据理力争时的疲惫,迟阙无奈地闭了闭眼,“里面有一条,掌权继承人一年内因个人决策问题导致集团业绩下滑百分之二十,或者两年内下滑百分之三十五,董事会有权要求继承人让权。” “迟为勉之前一直以我的监护人的身份代理股权,他……” “故意降低集团营业额?”云绥瞳孔一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不是损害集团利益?” 迟阙苦笑:“差不多吧,比这复杂一点。迟为勉不在意这个。” 云绥一阵窒息,一时很想不通这样的人渣凭什么为人父母。 一阵令人心慌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半晌,云绥轻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让出继承权,会好一点吗?” “哪怕只留股份吃分红,你也不会缺钱啊。”云绥深吸了一口,“实在不行,要不咱们退一步吧,还是身体重要。” “傻小子。”迟阙怜爱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如果不是占着继承人的位置,我早就被虞兮强制带出国当她争家产的工具了。” “之前是不想让这两个人如愿,心里总憋着一口气。现在嘛……” 他抬头环顾四周。 学校里的人已经走的七七八八,浓重的夜色将监控坏掉的教学楼拐角牢牢笼住,形成一个幽暗的激情之处。 迟阙将人轻轻一拉,环进怀里珍重而轻柔地吻上他的嘴角:“现在,不想离开你。” 这其实是个很危险的举动,但这一刻的心动淹没了心里的警铃,云绥顺着他的动作靠进他怀里,感受着他的吻慢慢落在自己唇上。 “今晚跟我回家。”他咬了一口迟阙,软着嗓音撒娇,“我妈出差一周,接下来一周都和我住,好不好?” 第139章 搂着他的人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唇齿碾磨间含糊地回答:“求之不得。” 第72章 你想过吗? 被扣回云绥家里后迟阙才明白一向傲娇的人为何愿意撒娇。 原来是拿美人计把他扣下, 就等着押送医院。 “你跟我玩这套……”迟阙看着上锁的房间门哑然失笑。 云绥关好门,赤着脚踩着新铺的地毯走过去:“这一套怎么了?有用就行。” 那确实有用。 迟阙认同地点头。 云绥和他一道盘着腿在地毯上坐下,戳了戳他的脸颊:“你们家之前有人出现过你的情况吗?” 迟阙认真思索了一阵:“没有。” 那基本可以排除遗传病的可能了。 云绥稍微松了口气。 “可能是我爷爷去世后跟迟为勉他们耗的太久, 透支健康了?”迟阙猜测, “他们跟狗皮膏药一样, 有时候真让人觉得难以招架。” “是啊。”云绥往后一倒, 平摊在地摊上吐槽, “还是有人脉, 有精力,有阅历,有资本的高级狗皮膏药。” 迟阙被他逗笑了。 “贴切的形容。”他恶劣地揉了一下云绥的肚子,被人瞪了一眼。 为了保护自己的腹部,云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双手撑着地毯往后挪了一点, 不甚满意地看着他。 “换个话题聊聊。”迟阙知趣地举起双手以示投降,“你对合奏曲目有想法吗?” 云绥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这个转头就被他抛之脑后的时。 “《水边的阿狄丽娜》怎么样?”他双手背后撑着脑袋,懒懒散散道,“大热曲目,无人不晓,绝对能点燃全场!” “是被人扔臭鸡蛋,烂菜叶那样的点燃吗?”迟阙面无表情地问,“你真的想校庆节目投票, 一票没有啊?” 《水边的阿狄丽娜》是一中的上课铃, 好不好听, 适不适合合奏另说,绝对能给每位一中学子一人发一个痛苦面具。 “可是我觉得这个提议真的很好啊。”云绥抱着膝盖像一个不倒翁一样在地毯上摇晃, “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就是好艺术。” “那你不如直接弹下课铃。”迟阙木着脸建议,“广大学生同胞耳中的仙乐。” “哈哈哈哈哈哈!” 云绥在地毯上笑得东倒西歪, 一头扎进了迟阙怀里。 迟阙区起一条腿让人靠着,两手揽着他的肩膀无奈地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虽然是抱怨的话,他的嘴角却是上翘的。 “咚咚咚” 房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绥,在房间吗?”云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怎么突然锁门啊?开一下门,爸爸和你说件事。” 云绥嗖一下窜起来,拽着迟阙的胳膊拉着人坐到书桌边,飞速抽出笔袋摊开练习册,又嘱咐迟阙:“你快拿本书出来装学习,准备好后给我比手势。” 迟阙眨了眨眼,一边暗自感叹这特工般的生活,一边抽出练习册冲云绥做手势。 “干什么神神秘秘的……呦,小迟也在。”云野走进屋,又在儿子的瞪视下退到门口脱鞋,在小沙发上坐下,“正好,我就跟你俩一起说。” 迟阙做出惊讶的表情合上笔盖转过身,云绥顺势在地毯上坐下。 “小绥生日时候你们碰巧在训练营,成人礼就没有办,我们打算在这周末补上。” 云绥眼神一顿,目光隐晦地移向迟阙。 “一定要周末吗?”云绥用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周六晚上不可以吗?” 云野微不可查地蹙眉:“你周末有什么事吗?”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云野审视的目光从云绥滑到迟阙身上。 虽然只是一眼,但云绥当即便明了,父亲已经怀疑到了迟阙身上。 迟阙惊讶地挑了下眉,接收到这道目光后又疑惑地看向云绥。 云绥抿了下唇,有点羞耻地开口:“之前竞赛时候违反了规定,被老唐罚校庆出节目,想练一练。” 果不其然,云野听到这句话就笑出了声,前倾身体,幸灾乐祸地看着儿子:“你又干什么挑战老师底线的事了?” 不得不说,知子莫若父,云绥藏在心里的那点叛逆和不服管教被直接点了出来。 云绥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似的小声嗫嚅:“偷带零食,被老师抓包了。” 云野哈哈大笑起来:“就你嘴馋,这下馋出祸了吧?让你不长记性。” 云绥:“……” 虽然是为了搪塞,但被他爹这样大肆嘲讽一通,还是让云少爷心里很抹不下面。 云野还在半嘲笑半教育:“我说了让你别挑食,好好吃饭。这下好了吧?又在小迟面前丢了次人。” 云绥憋屈地点头,悄悄瞪了一眼在旁边憋笑的迟阙。 “云叔,其实我俩半斤八两。”迟阙赧然地抓了抓头发,“那基地的饭口味不太好,我俩都吃不惯,零食是一起买的,罚……也是一起挨得。” 云野顿了一秒,和善地笑笑:“小迟你不用给他垫背,云绥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就该让他吃一亏长长记性。想当年……” “想当年你被爷爷撵出来下基层的时候,每个月三千块钱,吃了三年的泡面盒饭,吃什么都不挑。”云绥拖着腔调打断他的话,不耐烦问,“爸,你这就是都重提了18年了,忆苦思甜也不带这么长久的吧?” 第140章 云野被他噎的一愣,抄起沙发的靠枕就往云绥身上砸:“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可惜,他的威严早在送幼年云绥抽象礼物后,手忙脚乱的哄人时就消失殆尽了。 云绥把茬打过去,又绕回来:“所以能不能周六办啊?” “不行。”云野表情严肃,口气十分强硬,“请柬上星期就发好了,礼服也在你出发去训练营后就开始定制了。” “再者。”他像开员工大会一样顿了几秒,起下一个话头,“周六你们的放学时间也晚,成人礼的主角姗姗来迟可不礼貌。” “所以只能是周日。”他一锤定音。 云绥轻轻皱眉。 说实话,这种周密的安排让人很不舒服。 因为这一切事先都没有跟他这个主角商量过。 他的成人礼就像是被父母捏在手里的人偶,怎样摆动,如何安排,都轮不到他来插手。 一种隐秘的,被控制的窒息感从背后窜起来,弥漫在他心里。 “咳咳!” 咳嗽声从书桌边传来,云绥下意识转头刚巧他和云野都在看向迟阙。 “不好意思云叔,昨天有点着凉。”迟阙歉意地笑笑,目光不着痕迹的溜向云绥就瞬间冷下来,连眨了两下眼。 云绥心里一凛。 原来他的不满已经显露到表面上了吗? 他赶忙调整表情,做出遗憾的样子:“那就周末吧,我们俩周六练好了。” 云野表情微变,语气意味不明:“你们还是趁早一点吧。” 他再次看向迟阙,语气淡淡:“小迟,你也早点回家,到时候和父母一起出席,也好早点准备。” 云绥微微眯眸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父亲方才的话像是在故意刺激。 “爸……” “知道了,谢谢云叔提醒。”迟阙打断他,谦和礼貌地笑笑,“我会提前准备的。” 云野表情变了一瞬,眸中闪过审视,欣赏,惋惜等各种复杂情绪。 但最终他只是站起身:“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学习。” 云绥把人送出门,重新坐会地毯上,冲迟阙勾了勾手。 “干什么?”迟阙顺从地坐在他身边,张开双臂抱住扑过来的恋人。 云绥蹭在他怀里,语气轻飘飘的:“是不是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会赢?” 迟阙低头,嗅着他的头发:“你信吗?” 云绥没有回答,只是靠在他话里抱着他:“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第73章 关于特别 迟阙沉默了很久。 他不说话, 也不看云绥,只是沉默地抱着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他柔软的发丝。 云绥的心在他的沉默中一点一点沉下去。 “不想说就算了。”他推了推迟阙的胸膛, 示意他放开自己, “起来学习。” 迟阙默不作声地抱紧他, 沉默地拒绝放人。 云绥挣扎了两下, 叹了口气。 “你到底……” “我想过的。” 两人同时开口。 云绥惊讶地抬头, 只见迟阙垂下眼皮, 掩住眸中的一片郁色:“我都想过的。” 云绥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脸颊:“你想过什么?” 迟阙沉默了好一阵,声音闷闷道:“很多。” “比你想象的多得多。”他又补充。 云绥还要再问,迟阙却伸出手指轻抵着他的唇反问:“你呢?你想过什么?” 云绥张了张嘴,话到喉咙却张口结舌。 他想过很多很多种可能的假设。 想过他们被发现后强行拆开,抑或小心翼翼地保持地下恋。 想过某天后天各一方, 在多年后的一天重逢,或者从此不见。 也想过他们在与家族的慢性抵抗中守不住压力屈于现实。 极其偶尔的,他才敢去想他们一直在一起。 云绥以前从未发现,自己还有如此悲观主义的一面。 思绪千回百转,他却最终只问:“你有想过我们会走到最后吗?” “想过。”迟阙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从我表白成功的那一刻起,每一秒都在希望。” 云绥喉咙发紧。 “你知道我们想在一起有多难吗?”他声音沉沉地问。 “知……” “你想过我们被发现的概率有多大吗?”云绥打断他,不管不顾地连环逼问, “你知道瞒天过海的拉锯战要持续多久, 有多消耗耐心吗?” 他恶意又恐惧地追问着, 迟阙却只是安静地望着他。 “你在害怕吗?”他温和地问,“害怕我们会分开。” 云绥被他的反问定在原地。 当然怕。 说着只要当下, 谈一场朝生暮死的恋爱的人是他,惶惶不安, 害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也是他。 “我还以为,只要当下的幸福的绥哥不会害怕呢。”迟阙调笑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云绥的心顿时沉下去:“你是打算只考虑现在,到期就跟我分手吗?” 迟阙一时没接话。 云绥的表情更冷了。 “不考虑就算了,到时候分手就……” “说什么呢?”迟阙啧了一声,伸手捂住他的嘴,“怎么这么敏感?我还没说完呢。” 云绥抬了抬下巴,仍然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我总是在想,也许我们可以温水煮青蛙到最后。”迟阙温沉的嗓音里透着期待,“等到正式接手公司,就没有人可以用物质作为掣肘。” 第141章 “也许叔叔阿姨不会同意你,不过也没关系,一年一年的耗下去,不结婚不成家,他们总会明白的。” “也许这期间我们会因为压力感到心累,甚至可能会就此放弃,但按照我们两家的合作深度,只要能见面,就永远会旧情复燃。” 云绥的脸微微发烫,低声嘀咕:“你想的倒是挺长远。” 旧情复燃这四个字,不知为何让他联想到一些不可言说的场景。 “刚不是还说我只管现在么?”迟阙笑了一声,挠了挠他的下巴,“只是做一些乐观的假设,总是权衡利弊,思前想后,就无法享受现有的快乐。” 他停下来,黑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分外意有所指。 云绥别扭地避开他的视线。 迟阙了然地笑笑,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我刚才突然想到,有两首曲子比较适合我们合奏。” 云绥心不在焉地问:“什么?” 迟阙没说话,只是打开手机音乐放了一首曲子。 悠扬动听的曲调从播放器里传出来,云绥顿时瞪大眼睛。 “你想弹《告白之夜》?”他眼睛瞪的像铜铃,神色间满是难以置信,语气里却是跃跃欲试,“你真的相当众出柜?” “弹个曲子算什么当众出柜?”迟阙满不在乎地轻嗤,“我要真当众出柜,就直接在走廊里亲你一口。” 云绥乐了:“你还做得出这么不计后果的事?” 迟阙偏头,意味不明地笑笑。 “我向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他不满似的哼哼,“来听听这个。” 音乐前奏响起的瞬间,云绥立刻脱口而出:“《lv letter》!” 迟阙点点头,正要按暂停,云绥立刻握住他的手指:“不要!” “让他放。”云绥垂下眼,神态温柔地看着播放界面,“我想听一会儿。” 在逐渐攀升至高潮的曲调里,迟阙靠近他的耳朵:“为什么喜欢这首歌?” 云绥微愣。 为什么喜欢? 其实他也说不上来,只大致记得他喜欢这首歌时,是和迟阙拉扯冷战的时间。 “可能因为这首歌很有生命力吧。”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破坏了旋律,“《lv letter》的爱情充满了希望和力量。” 我希望我们也是。 他默默把这句话咽下去。 迟阙突然关掉音乐站起身,顺便把云绥拽起来:“走。” “干嘛?”云绥被迫站起来,一脸懵地问。 他没等来回答,反倒是微信先响了一声。 低头一看,只见迟阙发给他一份琴谱。 “我有个想法,但要试一下才能知深浅。”迟阙又把第二份发过去,大步往门口走,“我想试试《告白之夜》和《lv letter》能不能搞串烧。” “啊?” 电话那头的叶临新奇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你要搞串烧?” “你这种喜欢纯曲子的人还有乐意搞串烧的一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迟阙额角青筋暴跳:“叶老师……” 谁能想到,叶临一个人到中年的大钢琴家,心性跟个小孩似的,哪有热闹往哪凑,一个乐子都少看不了。 “你很讨厌串烧吗?”云绥一脸挖掘到八卦的表情,“为什么?” “因为……” “因为他懒,哈哈哈哈哈!”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中气十足的大笑,“他就是懒得同时背两个谱子,还要着重记中间的衔接部分。” 云绥憋着笑扯了扯他的袖子:“真的假的?你还有这笑料呢?” 迟阙:“……” “不止呢,当初我闲的无聊,搞了个跨年晚会,让学生们自己改谱子串烧音乐来表演,谁不做惩罚谁,只有他光秃秃地弹了一首曲子,然后扫了一下午地,哈哈哈哈!” 云绥想象了一下少年时代端着架子,一脸逼王样的迟阙板着脸扫地…… 云少爷礼貌性地憋了三秒,当场摆烂。 “行了。”迟阙握着手机,无语地听着这一老一少步调一致的笑声,“叫你俩是来改谱子,不是来这里听八卦!” “两不误嘛。”云绥辛苦地憋着笑怼了一下他的胳膊,“别这么小气,咱们电话不白打。” 所幸叶临还打算给自己的小徒弟留点面子,收住笑声正色道:“你给我的两个谱子我看过了,现代音乐不算难改,但有一个问题,你们改的方向是什么?” 迟阙和云绥对视一眼,斟酌道:“衔接的流畅度吧。” “怎么说?” “这两首曲子都能合奏,但配合方式刚好相反,《lv letter》钢琴为主,提琴辅助,《告白之夜》提琴为主,钢琴辅助。”迟阙一边琢磨一边慢慢回答,“我们想沿用这个特点,但又希望能保证两人的分工相近。” “嗯,然后呢?” “不是可以前一首曲子的结束直接接上另一首曲子的引入?”云绥突然福至心灵地插话,“比如《lv letter》的结束部分是钢琴,可以改一下谱子接上《告白之夜》的开头,做一个引出小提琴的简短开头?”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如果嫌时间太长的话《lv letter》三分钟左右的高潮部分是小提琴和钢琴合奏,可以适当减弱钢琴,把小提琴直接引入到《告白之夜》的部分。” “你觉得呢?”云绥拍了拍迟阙的肩膀。 第142章 叶临仍然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两个孩子自己讨论出题目的答案。 “理论上来说,思路具备一定的可行性。”迟阙抿着唇思索一阵后缓慢道。 他戳了戳已经黑屏的手机:“老师,您觉得呢?” 那边没有立刻回话。 过了一会儿,叶临的声音才重新上线。 “单从衔接的角度来看,你们的想法是可以的,但我有个问题。”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在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表演性?” 云绥和迟阙都是一愣。 “为什么一定要把小提琴为主的那首放在后面?我更建议放在前面。”叶临清了清嗓子,“我刚听了一下你们的两首曲子,更建议把《告白之夜》的结尾用钢琴来表现,衔接《lv lwtter》,这样舒缓的部分会被拉长点,给听众放松的时间,你们觉得呢?” “不要!”迟阙的拒绝脱口而出。 “为什么?”叶临不解。 迟阙沉默了片刻,沉声道:“要先有情书才会告白。” 叶临乐了:“你居然还会计较这种顺序问题?怎么,谈恋爱了?” 他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迟阙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不是,小子你真谈了?”叶临的反应夸张的吓人,“你,眼里只有活人和死人之分的你,谈恋爱了?” 迟阙:“……” “没有。”迟阙深吸了一口气,“不要用你跳跃的思维揣摩我一个正常人。” “呦,你心虚了?” 迟阙:“……” 倒是云绥乐了一声,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问:“哥哥,那我是你眼里的什么人啊?” 迟阙忍无可忍,反唇相讥:“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当一辈子老光棍吗?” “我那是为了我的初恋守节!守节你懂不懂!一点浪漫细菌都没有,谁要你……” 迟阙直接挂断了电话。 云绥逗人逗的不亦乐乎:“说呀哥哥,我是怎么在你眼里超脱出生与死的区别的?” 迟阙无语地看着他:“叶临那满嘴跑火车的你也信。” 云绥当然不信,但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调侃迟阙的机会:“但我也好奇我的过人之处啊,哥哥不会连这个都不敢说吧。” “不敢。”迟阙翘了翘嘴角,无情地拒绝,“我不能和一个未成年说这些话题。” 云绥:“……你说谁未成年呢?” 生日那天亲我的人不是你是吧? “谁没过成年礼谁就不是。”迟阙笑得无比幸灾乐祸,“等成人礼过了我就告诉你。” “切!”云绥白了他一眼,“谁稀罕听似的。” 等你说出口的时候小爷一定拿录音给你录下来,将来每逢那我生日的时候我就放一遍给你听! 我倒要看看最后尴尬的人是谁! 第74章 毫无默契 “你们确定要表演这个吗?”苏听雪看着两人报上来的曲目, 忍不住侧目。 “感觉会很轰动是吗?”云绥一脸装傻充愣的天真,“这两首歌的受众确实很广。” 苏听雪“额”了一声,干脆放弃解释:“也挺好的, 至少我们一定能拉到很多票。” “那岂止是拉到很多票。” 体育课, 周一惟挂在单杠上听他说完, 差点掉下来, 连忙握着杠杆稳住自己, “你们会把投票干爆吧!” 云绥心虚地侧目。 “你们俩对自己的八卦体质一无所知。”周一惟还在嘚啵, “知道现在论坛的cp楼已经建了多高吗?我上次见到这么高的楼还是去年高三的学长誓师大会表白。” 云绥回忆了一下当年那惊掉人下巴的轰动场面,默默扶额。 我们何德何能和那样的新闻热点比啊! 周一惟从单杠上翻下来,把云绥拉带一个人少的角落:“哥们儿,最近几天你俩在外征战,cp楼刚消停一点。你要是膈应它, 就别选那两首歌,让这东西随风逝去。” 云绥一脸明白地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不好意思啊,实在不想放弃这个秀恩爱的机会。 谈地下恋已经很憋屈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正大光明的机会,你就让让我吧。 “你继续挂你的杠吧。”云绥冲他晃了晃手里的练习册,“我去补交公粮了。” 周一惟“切”了一声, 冲他挥手嘀咕:“补作业也是让你说的高大上了。” 是的, 虽然几位光荣的为校出征, 争夺学科竞赛头筹,但再英雄回了学校也仍然要认怂, 该写的作业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补齐。 是以, 从返校开始,云绥就抓住每一节不需要听课的课程疯狂补作业。 他带着作业在教学楼大门前的台阶前站定,刻意跺了跺脚。 台阶上的人抬头看他一眼,无奈地弯了弯嘴角,从袋子里抽出一个棉花垫子放在地上,顺便拍了拍:“您请。” 云绥在垫子上坐下,往他的方向探了探头:“你写到哪里了?” “一直在补化学,快补到一半了。”迟阙微微抬头看他,“你呢?写到哪里了?” 呃…… 云绥默默掩住自己的数学练习册。 为了提高完成速度,他们俩昨天刚分了工,云绥负责数学和生物,迟阙负责物理和化学。 谁能想到这人只花了一天一晚上就搞定了一门课一半的作业! 那可是半个月的量! 第143章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迟阙正计算着 突然感觉侧颈抵着一个冰凉的东西。 他侧了侧头只见云绥一脸严肃,像握枪一样握着一根笔,笔帽正对着他的脖子。 迟阙饶有兴趣地挑眉,缓缓举起双手。 “说,你是不是悄悄动用了科技手段?”云绥入戏很快,眼一抬就成了刑讯逼供,“不说一枪毙了你哦。” 迟阙懒懒地歪了歪头:“那我申请长官速战速决,我有点怕疼。” 云绥手一抖,笔帽在他侧颈滑过一段短小的距离:“你真用科技外援了?” “那倒没有。”迟阙两指夹着笔慢慢挪开,“只是比你用心一点。” 云绥:“……” “啪”一声,迟阙手里多了一本数学。 又“啪”一声,他手里又多了一支笔。 “你用心那你写。”云绥木着脸把东西堆到他怀里,“我不用心,麻烦迟哥能者多劳。” 迟阙愣了几秒,把他的练习展开放在了自己旁边。 云绥:“?” 云绥双手撑着下巴侧过身看他,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整什么幺蛾子的架势。 迟阙把当前页面的最后一道化学题算完,合上练习册把那本数学放在腿上,埋头就开始做。 “哎!”云绥惊呆了,连忙伸手去抽那本书,“你干嘛?你还真写啊?” 迟阙合上笔,敛眸垂眼:“不是要我给你写吗?” 云绥简直百口莫辩! “我只是开个玩笑,我……”云绥手忙脚乱地解释,转头一看发现旁边的人在笑。 “我,你!我踏马……”云绥恨不得一拳头甩他身上,“你洞庭湖长大的吗?味儿这么纯?” 迟阙一边笑一边躲闪,无辜地反问:“不是你让我帮你写吗?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啊!” 云绥第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自己谈了一个高段位绿茶。 “为什么不呢?”迟阙理所当然地反问,微微倾身靠近他,小声道:“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云绥猝不及防被他撩了一把。 一场质问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调情。 “好了长官,我申请休战。”迟阙举起一只手,吊儿郎当的打报告,“刚才只是我军闲的无聊开的玩笑,还请长官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直到练习册和笔被重新塞回自己手里,云绥才反应过来自己稀里糊涂地被迟阙连哄带骗地拐跑了。 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云少爷气不打一出来,画辅助线都带着点怨气,尖尖的铅笔头因为用力过猛,刚一下笔就折断了一小截。 云绥:“……” 都怪迟阙! 他板着脸抱着练习册挪到了教学楼门口,远离迟阙的另一根柱子旁边。 初冬气温骤降,今天又是有风的天气,冷风冲进楼门口时更快更凉,吹得练习册页脚哗哗作响,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也一片冰凉。 偏偏体育课不能回班,也不能进教学楼,云绥只好继续忍着凉风写字。 所幸气温还没有低到让人难以承受的地步,咬咬牙勉强能当做无事发生。 云绥忍着风列了几步算式后,突然感到侧边的冷风变小了不少。 他刚要停笔,面前突然多了一个立在草稿纸上的千纸鹤。 千纸鹤背面还沾着一颗巧克力。 是云绥平常爱吃的一个小众牌子。 由于是进口牌子,价格又相对较高,受众并不太广,只在一些精品商店里有卖,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买的。 云绥把巧克力取下来,按照千纸鹤翅膀上的提示把它展开。 千纸鹤里面用大大的字体写了一句“对不起” 后面还跟着三个大大的感叹号。 最下面还有一行较小一点的“原谅我” 云绥有点想笑。 说实话,这种道歉方式和迟阙本人的反差感极大。 有种莫名的喜感和可爱。 “算了,给你个面子。”云绥翘了翘嘴角,嫌弃的嘀咕了一句,把巧克力塞进嘴里。 “这算和好吧?”迟阙低头,小声问。 “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个呢。”云绥阴阳怪气地看了他一眼,撇过头耸了耸肩,“勉强算吧。” 迟阙低笑一声,看他仔细地把千纸鹤复原,没有戳穿他的口不对心。 “那个,云绥,迟阙,你们俩现在方便吗?” 一道身影站在两人面前,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云绥抬头,只见苏听雪正局促地看着他们。 “就是来和你们俩说一件事,咱们学校的琴房在活动楼三楼,里面有供音乐生公用的乐器。”女孩语速很快地说完,才放慢速度小心补充,“如果你们有联系需要的话可以去那里,我把琴房的钥匙借给你们。” 迟阙递给他一个眼神,云绥会意地开口:“谢谢帮忙,不过我们回家练就好,不给你添麻烦了。” 苏听雪有点失落,有似乎松了口气,点点头道:“行。” 云绥习惯性微笑,又突然想起什么,“诶”了一声:“你怎么会有音乐生才有的琴房钥匙?” 苏听雪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我本来就是音乐生啊。” 云绥后知后觉地想起年级组的风言风语,连忙双手合十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第144章 “没事。”女孩腼腆地笑笑,连连摆手,“不过钥匙确实是我悄悄和老师要的,我一直想回音乐班上课。” “那很适合你啊。”云绥原本只是客气,想到去年的校庆又多了几份真心,“你钢琴弹的很好。” 女孩沉默了几秒,微笑道:“谢谢。” 苏听雪离开后,云绥歪了歪身子,趴在迟阙耳边低声道:“放心,她没有你厉害。” 迟阙的思绪被他打断,哑然失笑:“恭维的有点太明显了吧,人家可是专业生。” 云绥挑眉:“你真的吃醋了?” “我还不至于小气到听不得你夸别人。”迟阙笑着摇摇头,“好吧,有一点点。” “我只是在想事情。”他抬起头,似乎在望着远方,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想什么?” “想迟为勉。” “?” “开个玩笑。”迟阙拍了拍他的头顶,“在想今天的练习会不会鸡飞狗跳。” “不可能。”云绥信心满满,“凭我们的水平,就是配合不了也不会难听到哪去。” 然而事实证明,云绥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这两首曲子并不是从头合作到尾,反而是一为主一为配。 偏偏迟阙和云绥都是当惯了主角的独奏,这就导致原本为配角的一方不由自主的和主角抢风头,听起来杂乱又高昂。 第四遍合奏到《lv letter》的高潮后,迟阙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了弹奏。 “你已经快把我的钢琴声盖过去了。”他无奈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云绥,“一定要我现在按着你接个吻才能生出点默契吗?” 第75章 合作的意义 云绥刚把琴放下,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手一抖,差点把琴弓扔地上。 “你能不能不要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他毫不讲究地席地而坐, 曲起腿把琴护在自己怀里, 用琴弓怼了怼钢琴边的人, “说话稍微讲究一点好不好?” “哪里不讲究了?”迟阙合上琴盖, 手指抵着琴弓的顶推开, “你自己想想刚才合奏时候咱俩谁声音大?” 云绥心虚地收回琴弓。 迟阙从琴凳上站起来, 走到窗边拉开琴房的窗帘。 十一月的天黑的很快,深夜时更是变成了泛着红的深紫色。 房外的路灯刚好在一楼的窗户边,橙黄色的灯光下能看见飞飞扬扬的细雪。 云绥把琴抱在怀里,疑惑地歪头看他:“你要干什么?” 迟阙面无表情地打开窗户:“冻死你。” 他很小心地把窗户拉开一条细小的缝,屋外冰冷的寒风顺着这点缝隙可怜兮兮的溜进来, 又在满屋暖气的侵蚀下成了清凉的细流。 云绥有些昏胀的大脑慢慢清醒不少。 “你说,咱俩要怎么样才能相互配合呢?”迟阙半坐在阳台上,一条腿撑着地,把手伸出窗外尝试接雪花。 “那点不低头全都体现出来了。”云绥越回想越好笑,忍不住调侃,“你平时那么让着我,没想到心里这么不服。” 事实上,不止他会和迟阙抢表达主角, 迟阙也会在处于配角位时不由自主地和他争夺。 语言和行动的谦让可以在平时做出来, 音乐却不行。 指尖弹出的每一个音符都不由自主地夹带着演奏者的心情, 甚至可以看出演奏者的性格。 更何况他们就是对手。 迟阙突然把脑袋从窗外转回来,跳下阳台走到云绥面前冲他伸出手:“出去看雪吗?” 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云绥心里莫名其妙。 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坐以待毙强, 他把琴收进琴盒提起来:“行,我带着琴一起过去, 没准能有点灵感。” 社区夜里很安静,除了风声和飘落的雪,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脚踩在新积的薄薄雪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踩雪声。 云绥把自己的围巾给了迟阙只能选择穿连帽羽绒服。 “你打算带我去哪?”他的嘴巴缩在拉起的衣领里,声音闷闷的。 “不知道。”迟阙整理了一下围巾,漫不经心道。 “你没目的?”云绥一惊。 “我只是出来看雪。”迟阙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懒散地眯眼,“我做事情就一定是要有目的吗?” “你没有吗?” “……” “我以为你想好了怎么解决配合问题才带我出来的。”云绥高高扬起眉,“居然不是?” 迟阙停下脚步转过头,屈指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是你的事,懂吗?” 云绥条件反射地闭眼蹙眉:“你干嘛?” 迟阙环顾四周,毫不在乎地在一盏路灯的台阶下坐下,冲他勾了勾手指:“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和我一起。” 云绥被他问住了。 “我不会引导你去哪,做什么。”迟阙抬起头看他,深黑的眸子罕见地严肃认真,“这是你的演奏,只有你能感受到那些细微的波动变化,这个不用我多说吧?” 云绥沉默了几秒,点头。 迟阙把琴盒从他背上取下来抱在怀里,给他耳朵里塞了个耳机。 《lv letter》的曲调从耳机里传来,云绥惊讶地抬眼。 “专门给两首曲子建了个歌单。”迟阙小心地抱着他的琴重新坐下:“你可以边听边想,不着急,反正也才刚十一点半。” 云绥:“……” 第145章 老实说,很难不着急。 但莫名的,当他垂眼看着面前这个安静陪着他的人时,心里就会生出一股丰盈的安全感。 就像是做坏事时有另一个人一起承担责任一样,连上学期间深夜偷溜,闲逛,夜不归宿,都成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耳机里的《告白之夜》响第二遍时,云绥踢了踢迟阙的脚尖:“喂,我们去后面假山的小亭子吧。” “好。”迟阙没有丝毫犹豫地站起来,指了指假山的方向,“你走,我跟着你。” 云绥知道他这是让自己来做主导者寻找灵感便不再推辞,大大方方地领路。 那座人造小山其实有一条人工上山路,下过雪后路滑,沿着台阶往上是最好的选择。 但云绥偏偏反其道而行,选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偏径往顶上的隐蔽小亭子爬。 “上山时候脚下小心些。”迟阙在他身后半开玩笑似的嘱咐,“你滑下来对我就是灭顶之灾。” 云绥转头瞄了他一眼,没说话。 五分钟后,走在前面的人突然脚下一滑,手脚乱挥地往后跌。 “啊!” “小心!” 迟阙连忙抱住他的腰扶人,云绥却一脸淡定地原地站稳回头:“看,什么事都没有。” 迟阙:“……” 云绥怀疑,如果不是山路不方便,他应该会直接给自己一脚。 “站稳。”迟阙撑着他的手臂,低沉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怒气,“真摔倒了后果自负。” 云绥连忙乖觉地点头,站直身子往上爬。 小径铺满了枯枝败叶,下过雪后路面更滑,雪面的反射的微弱光线在夜色里更加晃眼,让人有点分不清线路。 云绥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小心带路,走了不知几分钟身后的人突然出声:“我怎么觉得这条道有点熟悉?” “你终于想起来了?”云绥转过脸冲他展颜一笑,像是小心思被恋人发现的开心,“这是当初我和你吵架离家出走,自己开出的路。” 他的语气快乐的上扬,听起来对自己的壮举十分骄傲。 “哦——”迟阙捧场地呼了一声,“我现在还怀疑你是不是爬上去下不来了,才一直躲在那里。” 云绥白了他一眼。 “看来是真的了?”迟阙挑了下眉,“我说为什么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一点都不生气呢。” “原来是找到……”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云绥你扭头冲他低吼。 “恼羞成怒。”迟阙低低笑了一声,双手捧住云绥愤怒的脸,把人的脑袋转回去,“快往上走,我还背着你的琴呢。” “就不!我累死你!” 云绥虎着脸咬牙切齿,伸手拽住他后背的琴包:“给我,背坏了你赔我新的啊?” 迟阙悄悄翘起嘴角,由着他用毫不温柔的动作带走自己背上的琴。 两人没几步就登上了山顶的小亭子。 “说实话,我没想到这条路现在走起来这么简单。”云绥坐在大理石圆凳上往下看,小声感慨,“我印象里它还是一条很长很高的路。” “你都多少年没有走过这条路了。”迟阙绕着整个亭子转了一圈最终在他身后坐下,“说起来,我都好奇你当时是怎么走出这条路的。” “那个时候你可能……就这么点高?”迟阙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迈着小短腿居然也能从乱石遍地的路上爬上来。” 云绥不留情地踢了他小腿一脚:“你今天的废话怎么这么多?” “实话实说而已。”迟阙躲开他的攻击,不满地啧了一声。 “你不也是顺着这条路找到我的?”云绥气哼哼地鼓着脸,“你的腿长到哪里了?” “事实上,我是顺着上山阶梯爬上去以后到处转了一圈才找到这座小亭子的。”迟阙一脸诚恳地看着他,“如果你记忆里是我顺着你走出的路来找你的话,那大概率是我为了哄你下山瞎说的。” 云绥:“……” 如果实际情况是这样,那何必挑明呢?保留一点神秘感不好吗? “你知道吗?我现在非常想把你推下去。”云绥声音毫无起伏,“你打碎了我对当年非常重要的滤镜。” 迟阙笑笑,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头:“演够了没?就你当初那样,还有滤镜?” 那场轰轰烈烈的离家出走事件里,迟阙是第一个找到云绥的人。 他已经不记得找到云绥时是几点,小孩子的时间观念总是很薄弱,但他隐约记得,那时候的天色也黑的发红,大概已经很晚了。 云绥独自坐在亭子的角落里生闷气,看到上来的人是他,眼睛亮了一瞬,又撇过头不理人了。 迟阙已经记不清他们当时是为了什么吵架,只记得还是个小豆丁的自己正是胜负欲强的时候,找人时心里急得要死,找到了却仍然满脸不在乎,一句软话也不说。 他就坐在云绥对面的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和他对视,像是谁先开口谁认输一样。 “幸好那时候是夏天,要不然咱俩都得冻成冰棍。”云绥心有余悸地吐槽,“怎么我们当时就那么犟呢?” “可能小时候就是一根筋吧。”迟阙低低地叹了口气。 当初被找到的云绥和拒不低头的迟阙对峙时率先受不了想回家,但又拉不下脸,就自言自语说了好多遍我饿了。 第146章 小迟阙始终如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听了不知多少句“我饿了”以后终于睁开眼,主动向他伸手问:回家吗? “不过说实话,如果没有你,我真不见得能回去”云绥越回想越惨不忍睹,倍感丢人地捂住脸。 正如迟阙猜测的,他当时是真的下不去山了。 但小孩子认死理,自己走了条路上了山,就只认自己的路,对可能存在且是死对头提供的另一条路拒不承认。 迟阙为了尽快把人哄下山,只好说自己撒了谎,确实是沿着他的脚印找过来。 “事实上你一个脚印都没留下,能下山纯靠我一步一步踩出来。”迟阙无奈地扶额吐槽。 为了把自己的小冤家平安带下来,迟少爷小小年纪不得不一边观察环境开路,一边信口胡扯自己在找他上山的脚印来安抚小云绥的情绪,同时还要攥紧他的手拉着他下山。 说来也有趣,两个人在幼儿园时期就天天针锋相对,没想到当初那件事时却出奇的配合默契。 “好像我们总能在大事上莫名其妙的默契。”云绥双腿区起,抱着膝盖,轻声说。 不管是小时候那次下山,还是到如今在一起,每一个危机的时刻,他们总站在对方身边。 曾经歹毒的默契变成了心有灵犀。 “我选这里就是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配合。”云绥身子一歪,迟阙默契地接住他。 “虽然现在想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当时看着真是天塌了一样。” 迟阙揽着他的肩膀,捏了捏他的脸,打趣:“天塌了不也有我给你顶着吗?” “所以怎么会配合不了呢?”云绥放开自己的膝盖,单手搂住他的腰,“明明那么多大事上我们都有默契。” 迟阙仍然安静地揽着他,没有回答也没有放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云绥从一开始的低声呢喃到逐渐沉默。 其实他们应该回家,但靠在这人怀里时,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忘记时间和规矩,只专注于他们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迟阙突然拍了拍他的脸:“可以教一下我小提琴吗?” 嗯? 云绥惊讶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迟阙微微垂眼,用表情告诉他自己绝非儿戏。 虽然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但云绥对自己亲选的男朋友十分纵容,取下背上的琴包打开,把小提琴递给他,指导着迟阙正确握琴和拿琴弓的方式。 “对,就保持着这个动作拉。”他放开手,冲迟阙做了个手势加以示意。 迟阙迟疑了一下,遵循他的教法拉了一声。 “滋——” 刺耳尖锐的声音刺破夜空,远处树梢上的几只麻雀被惊得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云绥捂着耳朵,蹲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身。 “虽然……初学小提琴的人前三年都在杀猪……但是你这个声音……也太像杀猪了,哈哈哈哈!” 迟阙端着琴,明明是在被嘲笑,脸上却是温柔的笑容。 “你想拉什么?”云绥笑够了,终于直起身,两手分别握住他的两只胳膊,“我带着你一起。” 他比迟阙稍矮一点,背后抱着的姿势相对有些困难。 但也正是因为困难,两人挨得极近,近到迟阙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花果清香的香气。 云家的衣物专用清新香水是清爽淡香的果木味道,混杂着云绥新换的淡淡薰衣草味道的沐浴露,成了现在萦绕在他鼻尖,拨弄人心的,清爽又勾人的花果混香。 迟阙将飘走的心神拉回正道,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忽略他语气里憋着的笑,平静道:“《lv letter》里你的部分。” 云绥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着他的手臂拉起了曲子。 杀猪的声音比刚才稍好听了些。 至少能听出来是曲调。 云绥又蹲在地上笑了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 猛一抬头,刚好对上迟阙似笑非笑的眼睛。 “走,回家!”云绥跳起来,拉着他就往回走,“你教我弹钢琴。” 第76章 练习室 “苏听雪, 能借一下你的音乐室钥匙吗?”云绥趁午休时间艰难地穿过恶鬼大队找到留守班级的文艺委员。 苏听雪愣了一下,疑惑地抬头:“怎么突然要借了?” 云绥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出了点小状况。” 两天前的夜里,他从教迟阙拉提琴中找到灵感后, 本想第二天晚上让迟阙教自己弹钢琴寻找配合的途径, 没想到回家就收到了钢琴被送去检修的坏消息。 管家告诉他, 钢琴被负责琴房打扫的佣人不小心泼了水导致音色受损。 “知道您急用, 所以我当时就送去检修了, 但最快也要修三天。”刘管家爱莫能助地叹了口气, “您要是实在不高兴,把人辞了就是了。” 云绥虽然对这件突发意外很不满,但佣人到底是无心之失,只好嘱咐管家不用太严重,把训练阵地转移到学校。 了解了实情, 苏听雪连忙把两人带到学校琴房。 “琴房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中午也偶尔有音乐生来这里练习。”她指了指薄薄的墙体嘱咐道,“有些人可能会因为被扰乱了节奏故意找茬,你们小心一点。” “放心,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云绥冲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们窝窝囊囊练习,绝对不会和人起冲突。” 第147章 苏听雪被他的“窝窝囊囊”逗笑了。 “你们联系完记得锁门。” 她走到了门口,却又似乎想起什么, 不放心地返回来。 “还有什么事吗?”准备关门的迟阙连门停住。 已经架起琴的云绥闻声也放下乐器走了过来。 苏听雪咬着唇纠结了好一阵才开口:“还有就是, 你们练习的时候速度稍微快一点, 等到来练习的音乐生多了,听到你们练习的曲子, 可能会……额……产生一些小误会。” 她的后半句声音越来越低,但云绥和迟阙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 只是一个提醒。”女生被他们看的有点心虚,磕磕巴巴地解释,“就是,有些人说的比较露骨,我怕你们会介意。” 云绥垂眼看了她片刻,转过头隐晦地冲迟阙眨了眨眼。 “谢谢提醒。”迟阙扶着门框善意又疏离地微笑,“我们会注意这个问题。” 苏听雪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练习啦。”女孩分别冲两人挥了挥手,“注意时间哦,琴房没有表。” “嗯。” 迟阙关了琴房的门,转头正对上云绥挂着迷之微笑的脸。 “这姑娘对你还挺执着。”他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她刚才是在试探我们吗?” 迟阙默认似地颔首。 这其实很明显。 学校论坛的cp帖子甚嚣尘上,两个男主角不仅没有直接否认,还在校庆上选了那么暧昧缱绻的曲子。 实在不像是能用“清者自清”或者“曲子好听,受众广”这种牵强理由来解释的。 女孩子对感情的感知总是比男生要细腻,这些周一惟知道但不以为意的细节在苏听雪眼里就是串联起怀疑的证据。 “试探吧,只要我们不承认,她发现了也没什么。”迟阙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云绥沉默了一瞬。 他不喜欢“不承认”这个词。 明明是一段他非常珍视的感情,却总要被冠上不可说的名头压在暗处。 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他论坛和现实的距离。 “别瞎想了。”迟阙的手覆在头顶,沉声道,“不是要我教你弹钢琴吗?” “再不过来我就用小提琴拉一串噪音出来扰民。”他温沉的嗓音里带着些许笑意,像安抚又像调侃,“顺便把你吵醒。” 云绥的愁思被他搅得七零八路,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在琴凳上坐下。 “弹什么?”迟阙坐在他旁边,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 云绥一脸疑惑地看他。 “这可是你选的方法。”迟阙一脸理所当然,“当然要你来决定下一步的执行方向。” 云绥和他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好几秒,发现这人是真的铁了心不给自己任何建议,只好低着头自己琢磨。 隔壁的琴房来了练习者,断断续续的舒伯特《小夜曲》从没什么用的隔音墙传来,云绥神情一晃,眼前浮现出两天前的雪夜迟阙笨拙地端着琴,手臂僵硬地任他摆布,演奏着难以成为歌曲的调子。 怎么会有人能搞出那种吓人的死动静呢? 云绥回忆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巨响,迟阙突然按了下琴键,低沉的重音在空气中回响,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云绥吓得一激灵,不满地抬头看他。 “看你神游天外帮你聚一下神。”迟阙一脸道貌岸然的关切,“之前叶临说这个音对醒神很有帮助,我就索性帮你个忙。” 云绥:“……” “你是听见我刚才在笑才偷袭的吧?”他不满地冷哼,“觉得我是在笑话你?” 迟阙挑了下眉无声的表达,“那不然呢?” 云绥神色间的失望愈发明显,长叹一口气:“我本来只是在回想你昨天引导我的方法,想借鉴一下。” 迟阙眼神一闪,眼底生出一丝疑惑和愧疚。 “没想到你……” 云绥话说到一半,难过地撇过头。 这下变成迟阙愣住了。 他小心地拍了拍云绥的肩膀,被人抖着肩膀甩开。 “对不起。”迟阙只好老老实实地认错,“我的错,你原谅我行不行?” 手掌下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难道哭了?迟阙心里疑惑。 不应该啊?他平时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啊。 正疑惑着,“伤心难过”的云绥发出一声极力压抑后失败的笑声。 “没想到你真信了啊。”他终于转过身,得意洋洋地看着迟阙,“被茶的感觉怎么样?” 迟阙:“……” “原来是跟我学的”迟少爷被气笑了,“这么记仇呢?” 不就当时逗了一下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更何况只隔了两三天。”云绥笑得无比灿烂,“我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指微动。 “嗡” 又是一声,一直留意他手指动作的云绥迅速捂住耳朵。 令人耳朵发麻的声音顺着手指溜了下去,被屏蔽在外。 “呦,吃一堑长一智了。”迟阙挑眉轻笑,施施然收手,“云老师想好要和我学什么了吗?” 明明自己才是教人的那个,偏偏要叫别人老师…… 云绥手指微动,避开他的眼睛道:“《告白之夜》的钢琴协助部分。” 第148章 迟阙点点头,没有表达任何异议。 钢琴和提琴用的都是五线谱,云绥之前也粗浅的了解过钢琴琴键。 但他的表现也没比迟阙拉提琴好多少, 磕磕绊绊地弹了一行,云绥就举手叫停。 “你带着我弹。”他说出这个要求时,耳垂就控制不住地泛红,“像我那天晚上带着你一样。” 迟阙听话地起身来到他身后,俯身将云绥半抱在怀里,两手握着他的手指。 他像教小孩识字一样捏着他的手指一枚一枚的按压琴键。 连续的曲子被切割成一个一个音符,虚假的演奏者身体紧绷,真正的演奏者虚虚贴在他身后,带着他在琴键间辗转。 “专心一点。”头顶传来一声温柔地轻呵,“你僵的我都快扶不住了。” 侧腰被人轻拍了一下,云绥打了个哆嗦,不满地转头。 迟阙却完全忽略了他的不满,晃着他的手平静道:“别把我当你的男朋友,就当我是你的钢琴老师。” 似乎是为了帮他代入角色,迟阙嗓音平稳地说:“我小的时候弹得没轻没重,叶临就握着我的手弹,帮我感受弹琴的方法。” “你不需要学方法,你只要跟着我的动作,感受我弹琴的状态,结合你作为主角时的演奏状态,提出建议就好。” “专注一点,合奏不成功就闹笑话了。” 在他的引导下,云绥凌乱的思绪逐渐归于正轨,慢慢沉浸在迟阙的弹奏里。 云绥闭上眼睛,脑海中自己的提琴演奏和耳畔的钢琴声渐渐融为一体,突兀的声音变得明晰。 辅助部分结束,云绥慢慢睁开眼睛,眼神从懵懂变得锐利。 “有想法了?”迟阙在他身后,声音因为起伏的喘息有些不平稳。 “差不多。”云绥唰得站起来,“我觉得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我们再合奏一遍。” 迟阙站在原地没动。 云绥:“?” “你等我缓一下好吧。”迟阙赧然的笑笑,“好歹也是抱着自己喜欢的人,心跳加速什么的,也很正常吧?” 云绥抱着手臂,别有意味地看着他。 “正常,当然正常。”他站起身,向着推开几步的迟阙走过去,“我现在也有点心动过速。” “我觉得我需要缓缓。” 他说着,抬头便迎着那双方才说教过他的唇吻了上去。 “这样会让你更不正常一点嘛?” 云绥也不知怎么,只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疯。 迟阙熟练地抱住他的腰,半眯着眸子,沉声道:“我说会呢?” “那正好” 云绥低低地笑了一声,一口咬在他下唇瓣上:“接下来的曲子需要一点意乱情迷。” 他板着迟阙的肩膀,让他配合自己转身,背对着练习室的门。 轻开的门缝被缓缓合上。 第77章 第二只千纸鹤 “咚咚咚” 敲门声从琴房外传来。 云绥演奏完《告白之夜》的最后一个音符, 放下琴弓打开门。 门外竟然是已经出差的虞兮。 “我来找阙阙。”林薇推开门进来,神色淡淡地扫了一圈琴房,最终看向迟阙, “阙阙该回家了吧, 后天就是小绥成人礼, 你妈妈就在客厅等你呢。” “这么突然吗?”云绥皱着眉走过来, “我们的练习才刚刚进入状态。” 林薇转过头, 神色不明:“你虞阿姨最近忙, 刚抽出时间。” “最近忙啊。”云绥慢悠悠地念着这几个字,“那阿姨能抽出时间过来确实不容易。” 林薇皱起眉,不悦地瞪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阴阳怪气的?” “没有啊。”云绥一脸无辜地睁大眼睛,“只是说阿姨好像一直很忙,能见一面还是很开心的。” 林薇的脸色变了一变, 没找到合适的话反驳,只好就此作罢。 “云绥,你来一下。”正在收拾东西的迟阙突然冲他招手,“有件事要和你说。” 他同时转过脸冲林薇示意:“阿姨,我和他上楼聊一下学业上的问题,不会很久。” 林薇迟疑了几秒,点头。 “叫我上楼,要说什么事吗?”云绥跟在他身后, 确定林薇听不到才低声问。 螺旋楼梯的转弯处, 楼层隔板的角落分割出天然的隐蔽空间, 迟阙这才转过身。 他站在高几阶的楼梯上垂眸看着云绥,墙一侧的壁灯散发出柔和的暖光, 光线却只包容了云绥,没有照亮他脚下的楼梯。 熟悉的站位让云绥生出一份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没等他想起来, 迟阙突然弯腰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回忆如涨潮的海水般顷刻间涌入大脑。 是的,在三个月前,迟阙刚搬进这里时,他们也曾有过一次在楼梯上的对峙。 相似的位置,相似的时间,相似的弯腰弧度,甚至连可能突然出现的林女士都刚好和那时重叠。 这是一个告别吻。 云绥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我记得你曾经是叫了我老公。”他开玩笑似的眨了眨眼,“不觉得缺了点什么?” “下次吧。”迟阙微微一笑,“虽然我觉得身份有所差异,但如果你想听,我不介意下次补给你。” 他直起身,偏了下头。 云随跟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林薇刚好反锁了乐器室的门,从楼梯下方走出来。 第149章 只多了一秒,隐秘的情感惊险生还。 迟阙已经转过身,步伐平稳的向上,云绥便若无其事地跟在他身后上楼。 “我们粉饰太平的演技可以去奥斯卡拿个奖了。”他跟在迟阙身后暗笑,“你是不是很喜欢这种肾上腺素因为紧张而飞飙的刺激感?” 迟阙开了他卧室的门,让到一边,平淡反问:“你不喜欢吗?” 云绥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喜欢这个词不准确。”他靠在门框边拖着腔调吊胃口,“你猜我更倾向于哪个词?” 迟阙把叠好的衣服放进小行李箱,整理物品的空当转头看向门口:“享受吗?” 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笃定。 云绥唇边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却偏不承认:“你在自报家门吗?” “是啊。”迟阙迅速收拾好行李箱,撑着箱盖缓缓站起身,“我很享受这种无人知晓的隐秘报复。” 书桌上还放着两人刚做完的练习册,文具零散散的堆在桌面上,被撕过的便签顶页页脚微微翘起。 迟阙撕下来一页,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文具。 “怎么不着急了?”云绥进了屋,拎起他的行李箱掂了一下,“刚才那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架势,我还以为你这行李箱要被挤破呢。” “有点烦,不过现在好了。”迟阙还是背对着他,不知在做什么。 “我还是得慢一点。”他转头冲云绥微微一笑,“能和你多待一会儿。” 云绥眨了眨眼,心口泛起甜味。 不得不承认,迟阙偶然的情话对他来说,心动值指数翻倍。 他压下上翘的嘴角,尽量平静地问:“你刚才说的隐秘的报复是指什么?” 迟阙没有马上回答,目光环视了整个卧室一圈,确定没有落下的东西后,懒散地推着行李转身走过来。 “报复为什么分开我们。” 他从云绥侧身让开的空间出门,擦肩的那一刻低头凑近他的耳朵:“如果我后面没有来上学,不用太惊讶,也别怕找不到我。” 亲近又暧昧的距离远看就像一个错位吻,身处其中的人却狠狠皱了皱眉心。 “阙阙。”虞兮温柔的声音从一楼楼梯口传来,“速度快一点,时间不早,太打扰了。” 就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来接孩子回家的普通母子。 迟阙懒懒地“嗯”了一声。 很不热情,但也挑不出错。 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滚动时发出的刺耳声音让云绥心生烦躁。 把人送到门口时,迟阙突然转过头,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个什么东西。 “昨天低血糖跟你借了一块糖,今天还给你。” 他连眨了两下眼,云绥当即明了,摊开掌心握住。 是一个纸质的东西。 千纸鹤。 这答案浮现在云绥脑海中。 虞兮的车开走后,林薇本想拉住他说点什么,云绥当即编了个处理作业的由头上了楼。 家居服口袋里的千纸鹤,被掌心的汗打湿了一点,云绥锁好门,小心地展开纸盒。 迟阙折纸鹤的能力在短短几天里得到了质的提升——他居然能把一颗巧克力塞进千纸鹤的肚子里。 不过大概是收拾东西时禁急叠了一个,纸鹤显得有些粗糙,不如那天在教学楼门口送给他的精致。 不过纸鹤上的话倒是依旧字体漂亮。 但那两行字本身就没那么美好了。 “我外祖母的身体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 “刚才律师团队又联系我了。” 云绥捏着便签纸,缓缓眯起眼睛。 两张一模一样的糖纸被他叠在一起,压在书桌一角的练习册下。 云绥沿着迟阙的纹路把纸鹤复原,面无表情地放进了书桌抽屉的小铁盒里。 第二天,迟阙果然没有来上学。 中午时分,云绥趁着午休的时间又来了琴房。 虽然知道迟阙大概率会被限制通讯,但忧心之下,云绥仍旧死马当活马医的给他发了消息。 出乎意料的是,迟阙接到了。 虽然回的断断续续,但他挑重点把事情讲了个大概。 迟为勉仍然在觊觎他手里丰厚的股份,虞兮也仍旧不死心的想要让他放弃迟家继承人的身份。 好巧不巧,他的外祖母最近生了病,突然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很想见见自己远在国内的外孙。 虞兮心急之下,便再次和迟为勉联手,迫不及待地逼他放弃。 由于意见不合,母子二人昨晚大吵一架,不过索性迟阙吃一堑长一智,提前联系了老宅的管家找人来接他,顺利离开了虞兮的房子,这才没有被限制通讯。 据某人转述,这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迟为勉和虞兮,今天上午会在老宅和他再谈一次,幸运的话一次就能解决。 云绥本来半信半疑,直到临近中午,仍然没有接到迟阙的回复,信任值立刻便降到最低,于是便决定来琴房这个人迹较少的地方打电话聊私事。 在来琴房的路上,云绥忍不住胡思乱想。 虽然知道迟阙有和两人分庭抗礼的资本,不会发生被强行囚禁这样狗血的事情,但事关恋人,就很难不担忧。 就在他脑海中模拟了不下二十个救出被限制人身自由的迟阙的方法后,特意打开的微信提示音终于传来了幸运的回响。 第150章 【chq:谈完了】 【chq:谈崩了,意料之中,他们没占到什么便宜,接下来可能还有拉锯战。】 【chq:不过不用担心,和他们打拉锯战这种事情我可太熟了。】 云绥心累地叹了口气。 【随便:那你小心一点,毕竟没有他们经验多,不要被抓了把柄。】 【随便:注意身体……本来就容易生病。】 想到这里,云绥忍不住抓狂,打字吐槽:他们到底有完没完啊! 迟阙发来一个安抚的表情包。 【chq:不要着急,会结束的。】 【chq:没什么大事,我爷爷的遗嘱摆在那里,他们掀不起什么浪。】 【chq:周末见,未成年的小朋友。】 云绥:“……” 真是辛苦您了,百忙之中还记得调戏我。 云少爷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微信。 几秒后,云少爷又绷着一张脸打开了微信。 虽然男朋友总对着自己犯贱,但该叮嘱还是要叮嘱的。 要不然迟阙突然失联了,着急的还是他。 人在路上看手机时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不知不觉间……差点一头琴房的撞在玻璃门上。 云绥禁急刹车,正心有余辜地摸鼻子,开门的苏听雪突然叫住他:“云绥!” 云绥如梦初醒般抬头:“有什么事吗?” 苏听雪咽了下口水,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踌躇地开口:“那天中午……我看到了。” 第78章 身份转换 苏听雪在返回琴房时没想到会目睹那样的场景。 作为一位前艺术生, 同性恋人在圈里并不少见,她自己就有这样的朋友。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喜欢的人也会是。 cp楼不断壮大,正主的态度又暧昧沉默, 她不是没怀疑过两人的真实性。 但高一时迟阙的表现分明是一个直男, 或者说, 没有明确的同性取向倾向。 把两人送到琴房时她没忍住出言试探, 得到了他们隐隐像是纵容的态度。不记在心的微信语音提示音吵醒 “对不起, 我知道偷窥私事不礼貌, 但我真的太想知道真相了,就悄悄折返回来,想看看情况。”女孩惭愧地低着头,素白漂亮的脸上满是抱歉。 云绥沉默地看着他,眼中情绪不明。 少女心思青涩莽撞, 为喜欢的人冲动行事再正常不过。 身为同样冲动的人,他十分能理解。 毕竟苏听雪的目睹本就是他有意为之。 琴房没有监控,作为唯一的观众,她的说辞本来就是孤证。 更何况,提供孤证的人在很多同学心里都没有什么可信度。 大不了就是咬死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那同学们也传不出什么花来。 所以在看清琴房门外来者的身份后,他便大胆地直接吻住了迟阙, 甚至在接吻的间隙里刻意转过身向门口挑了下眉。 着实幼稚又刻意, 但恋爱中的人总是更自私一些。 “你看到了, 然后呢?”云绥撑着门示意她进来,神色和语气都分外平静, “你想对我说什么?” 他的动作十分绅士,仿佛这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闲聊 “那天看到以后, 我想了很久。”少女默默攥紧拳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声音微涩,“你们……一定要多注意一点。” 云绥一愣。 波澜不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名为惊异的裂纹。 苏听雪还在继续叮嘱:“虽然琴房平时中午人确实不多,但很多音乐生都神出鬼没的,如果被其他人看到,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 “你们真的不要太放松了。”她苦口婆心道,“虽然很多艺术生的接受度很高,不乏有思维清奇的人会故意找不痛快。” 云绥心里紧绷的弦松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擅自揣测人的心虚,和被人关怀嘱咐的暖心。 毕竟他已经做好了不被理解,甚至可能被诋毁和谩骂的准备。 苏听雪的反应对他来说,确实称得上意外之喜。 “谢谢体谅。”云绥替她把门关上,露出真心感激的笑容,“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 “你有和别人说过这件事吗?”他趁女孩害羞之际追问。 “没有!”苏听雪连忙摇头否认,“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你们的事情,这点你可以绝对放心。” 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云绥。 “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我确实需要确定一下这个问题。”云绥摆摆手示意她放轻松,“还是要麻烦你帮我们长期保密。” 他故作轻松地打趣道:“因为我们真的不知道这样的地下恋要持续多久。” 苏听雪皱了皱眉。 “我会帮你们保守的。”她承诺完,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云绥一阵道,“你们……好好相处,这种感情本来就不容易,更要好好经营。” 云绥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谢。”他由衷地感叹,“你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 有多少人能做到不排斥暗恋者的性取向,还反过来祝福他们的感情呢? “其实我也曾怨怼过。”苏听雪大方的笑起来,竟是与平时完全相反的明艳,“埋怨为什么他会是一个同性恋,也有过不理解和一些不着边际的想象 ” “不过后来我想通了。” 她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男生:“虽然他喜欢一个男生,但我也不差啊,我没有站在他的性取向和偏爱点里,只不过是口味不合罢了。” 第151章 “而且现在也不错啊。”她笑起来,有一点狡黠,“起码我嗑了一对成真的cp,长的帅成绩也好,这不比娱乐圈大把的工业糖精强。” 云绥被她逗笑了。 男朋友的爱慕者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他们的cp粉, 还十分欣然的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转变。 何尝不算一种皆大欢喜。 “说出来以后心里总算不堵得慌了。”苏听雪抚了抚胸口,像是在疏解自己积压在胸腔里多天的郁气。 “我不打扰你练习了,记得锁门哦。”她把钥匙放在琴盖上,转身向门口走去。 阳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满了大理石地板,她循着光线的方向大步离开。 云绥收拾好思绪在琴凳上坐下,打开手机录音。 他们的配合虽然有了明显的长进,但实际上仍然存在各种小问题。 然而迟阙被关,他只能靠着一点拙劣的弹琴回忆和音频录音来加深脑海中对对方弹奏的印象。 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 录音里的钢琴声带着电子特有的高糊音质,不能说还原,只能说勉强忍受。 云随只好把音频反复听了两三遍,又在琴键上胡乱按了一通,确定自己能找回配合时的记忆后才打开琴盒。 全损钢琴音质,配低配折损小提琴,也算般配。 云绥苦中作乐的想。 过了几分钟,琴房里响起电子音和小提琴的奇怪交响乐。 简陋的合奏重复到第三遍后,完美主义大爆发的云少爷终于忍不了了。 与此同时,刚在房间里睡了半个小时的迟阙被熟记在心的语音电话提示音乐吵醒。 云绥的铃声是专门设置的,所以迟阙人还没有完全清醒,就已经抓过手机直接按了接听:“什么事啊?” 对面沉默了几秒,单方面跟他道了个吵人清梦的歉便开门见山:“你能不能挂着语音电话弹钢琴和我合奏?” 迟阙:“?” 任谁午休被吵起来,听到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都很难心情明媚。 迟阙额角抽了抽,忍不住反问:“你今天又发什么神经?” 合奏人都不在,练习有什么意义呢? “怎么能叫发神经呢?我分明是对表演的负责!”云绥振振有词。 理由很充分,只是可惜对面并不买他的账。 “宝贝,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把作业补了。”迟阙冷笑一声,“老聂规定的交作业时间是下下周一,你就想想我们还差多少吧。” 云绥被他干沉默了。 很显然,这场辩论里,迟阙方的观点论证更有说服力。 但这说服不了强迫症发作的云少爷。 “你就陪我练一回,就一回,行吗?”云绥对着语音通话,软着嗓音撒娇,“求你了,哥哥!” 那边陡然安静了。 云绥心里一喜,赶忙加大力度:“哥哥,我保证就一次,一次结束后我立刻闭嘴,绝对不影响你休息。” “可以吗?哥哥~” “哥哥,理理我呗~” 语音通话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咳嗽声。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迟阙无奈地说完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然后便是脚步声和开关门的声音。 几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钢琴声,但只响了两三个音符就戛然而止。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迟阙突然反问,“为什么一定要我弹钢琴?” 云绥默了默,还是实话实说:“因为我需要洗耳朵” “……听见什么了,这么紧急?” “额……” 云绥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向他形容自己,突如其来且来势汹汹的强迫症。 感觉会被男朋友隔着网线打一顿呢。 迟阙很会对付他,当即威胁:“你要是不说的话,那我可就不弹了。” “别!”云绥连忙阻止。 人在紧急情况下的反应力往往强的过人,电光石火间,云绥灵光一现。 “因为我想你了。”他声音清亮,语气缱绻又不舍,“你突然被带走我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联系不上你,今天中午到琴房给你打电话,突然想起来之前我们一起练习,就心血来潮,想让你再给我弹一次钢琴。” 他说完,又怕对面不相信,可怜兮兮地补充道:“你连这样一个要求都不愿意满足我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传来迟阙惊喜又半信半疑的声音:“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云绥深深松了一口气,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给自己张口就来的本事暗暗点赞。 “好吧。”对面默了几秒,终于相信了他的说辞。 “昨晚到今天跟他们吵了好久,状态不好。”迟阙叹了口气,随手试了下音,“等会可能还要东吵西吵,我尽量弹好了配合你。” 云绥这才听出来,他的嗓音里带着鼻音,还有无法遮掩的疲倦。 他心里倏然一疼,像是被人用针扎了心尖。 “要不然算了吧。”云绥皱起眉改了主意,“也不是非弹不可,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快去休息吧。” 那边的男生沉沉地笑了一声。 “没关系,都起来了,就陪你玩一会儿,刚好我也想你。”迟阙打了个哈气,仿佛只是随口撩一句就转开了话题,“先从哪里开始?《lv letter》?” 第152章 云绥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连忙答应:“好。” “那我开始了。” 熟悉的琴声从听筒里传来,可能视频通话的音质就是要强于普通录音,云绥渐渐听入了迷。 正当他架起小提琴要配合高潮时,老管家的声音闯进通话。 “小少爷,先生和虞夫人来了。” “他们说,今天一定要把你带你回家去。” 第79章 暗中试探 “迟阙?”云绥心里一紧, 连忙问。 电话那边很快传来迟阙低沉温柔的声音:“没事,我去解决点小问题。” 语音通话骤然中断,云绥心头重重一跳。 琴弓下拉出一道刺耳的噪音, 云绥神情凝重地把琴放回琴包。 整整一个下午, 发出去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 云绥迫不及待地给他打电话。 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机械女音:“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sorry, the number……” 云绥冷着脸按了挂断键,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很显然迟阙再次被强行带走,限制了通讯自由。 “小绥。”房间的可视化门铃突然亮起,林薇端坐在一楼衣帽间的沙发上,语气平淡, 面无表情道,“下来试衣服。” 云绥心事重重的下了楼,脑子里盘算着如何迂回地向林薇打听迟家的现状。 但另一方面,他又隐隐不想用这件事来惹林薇不快。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云绥总觉的,林薇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尤其不喜欢看到他和迟阙待在一起。 甚至有时候,他会觉得林薇对他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 比如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 云绥和她的见面次数也在莫名其妙地减少。 比如林薇偶尔会用一种复杂又晦涩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比如他好几次听到林薇一边念着他的名字, 一边轻轻叹气。 不过这只是云绥的个人感受, 毕竟林薇每年的这个时节都不在家里,只有今年是个例外, 无法类比。 云绥叹了口气,把到嘴的试探咽下去, 决定温水煮青蛙,从长计议。 “呦,你妈叫你了?”客厅里,云野正坐在单人沙发上拿着一本杂志,左边现磨的咖啡还在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云绥点了点头。 “在你妈妈面前说话做事小心点,不要惹她生气。”云野把眼镜摘下来,神情严肃地告诫,“你妈妈心情不好,你不要给她的情绪增加更多压力了。” 云绥心底生出一股没由来的厌烦,语气很冲地回刺:“她情绪不好为什么要对着我?难道是因为我她才心情不好的吗?” 出乎意料的云野居然沉默了。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几秒后,云野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你现在不懂,但作为她的儿子,就不要让她心情更糟糕了。” 云绥皱起眉,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扣进了掌心。 这是什么模糊重点的回答。 他在心里气笑了。 “真是因为我啊?我是有哪里得罪她了吗?就因为我之前没听她的话和迟阙绝交?”云绥冷笑了一声,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不解,“她连我和谁做朋友的权利都要剥夺吗?” “云绥!”云野低声警告。 他藏匿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在此刻成了绝佳的助燃剂,云绥冷着脸道:“不想看到我为什么要回来?” 云野的眉头皱得更深,正要反驳些什么,云绥已经率先走开了。 一楼的衣帽间在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个房间占用了很大的空间,外门也是大而沉重的双开白色实木雕花门。 这里几乎存放了他们一家三口出席各种活动时用过的礼服,还顺便劈了一半出来作为私人裁缝工作区。所以,与其说是衣帽间,倒不如用“不常用高定礼服存放处”或者“云家私人订制处”来形容。 云绥站在门口压了压自己莫名躁动的火气,正准备推门时,突然听到衣帽间里隐约的说话声。 “他不喜欢太繁复的花边,这件衬衣就不要了。” “这个面料有点粗糙,但造型不错,加紧换料子重做一件。” “这套礼服的颜色不够稳重。” “这套颜色太深了,有点老气,不符合少年。” “这套版型不好,不适合他的身材。” “这个领结和衣服的搭配不搭调,你们是怎么做搭配设计的?” “一件衣服做的这么松散,你们是打算让我正在上高中的儿子花大把的时间陪你们耗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云绥握着门把手在门口停顿下来。 大概是他感觉错了吧。 林女士这样的文字工作者灵感卡住或者无从下笔时心烦意乱是常有的事。 大概是不想把负面情绪传递给他,才选择减少见面吧。 “妈。”云绥推开门喊了一声。 林女士上一秒还在和私家裁缝横眉冷对,气场全开,听到他的声音时,动作却突然滞塞了片刻。 “来了?”她冲云绥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看看这三套,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云绥低头大略看了一眼,几套被选上来的礼服都是,适合他这个年龄的设计,或者是他喜欢的颜色,款式做工也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一边试穿,一边旁敲侧击地问:“妈,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感觉你心情不好。” 第153章 林薇愣了一瞬,旋及让他理了理礼服下摆抚平褶皱,嗔怪道:“小孩子家家每天想这些事情做什么?好好上你的学就是了。” “又是这句话。”云绥不满地嘟囔。 “不喜欢听也是这句话。”林薇点了点他的脑门,“大人的事情有大人的解决方式,别听你爸瞎说。” 云绥沉默地翻出衬衫领子,顿了两秒道:“妈,这个衣领有点大,我不太喜欢。” 他转过身,看了一遍其他被林女士pass掉的礼服,指着最边上的一套开口道:“把那套给我看一下。” 裁缝愣了一秒,下意识看向坐在面单人沙发上的林薇,迟疑地问:“太太?” 林薇的眉头皱起来,肉眼可见的不悦。 “小绥,你以前不喜欢反复的蕾丝花边。”林薇加重语气,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强调,“我特意挑了你喜欢的风格。” “妈。”云绥心平气和地拎起那件衣服,“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试穿了前几套,没有合适的不是吗?” “但那是!” “妈,人的喜好是会变的。”云绥的语气平静的甚至有点漠然,“我只是在尝试一种新的穿衣风格而已,你不能因为它是迟阙穿过的款式就禁止我穿。” 林薇的表情顿时冷了一个度。 衣帽间的气氛凝滞了一瞬后渐渐变得紧绷。 云绥握着衣架站在茶几对面沉默地望着沙发上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母亲,没有丝毫退步的意思。 “你到底是因为想换风格,还是想换他的风格?”林薇抬头看着他,沉声冷淡地问,“小绥,不要让妈妈生气。” “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云绥慢条斯理地解开最底和最顶的两道描金银色扣子,把衣架取出来搁在一边,“我没有这样的礼服,想试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林薇的声音里染上一丝恼火:“我给你挑了很多搭配方案。” “所以不差多试这一个。”云绥拎着衣服往更衣室走,闻言回过头,“妈,你有点草木皆兵了。” 更衣室的红丝绒帘子被放下,阻断了林薇没有说出口的指责。 云绥换衣服换的很慢。 如林女士所说,他确实不太习惯这样繁复的衣领和前襟,但他别无选择。 迟阙被强行带走,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他主动提及,甚至主动旁敲侧击,都会让本就要求他和迟阙减少来往的林薇更加反感,甚至警惕。 他只能刺激林薇主动提起这件事。 想到刚才在门口听到的那一串点评和要求,云绥心里生出一丝愧疚。 母亲如此细心地为他策划,他却在思考怎样利用这次机会。 云绥无声地叹了口气,把衣领的最后一个上翘花边抚平,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他把配套的蝴蝶领结整理好,从容不迫地绕过桌子在林薇面前站定:“我觉得还是很合适的,您觉得呢?” 林薇只穿了一件银白色真丝睡衣,靠坐在沙发上冷下脸时却气场却丝毫不输西装革履与人洽谈的模样。 云绥把藏蓝色的礼服外套搭在臂弯里,一动不动地站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 仿佛他真的只是在展示自己身上的礼服。 林女士在娱乐圈多年,见过无数大咖定流,审美眼光是一顶一的苛刻。 她微抬下巴审视了大概有一分钟才终于多说了一句。“把外套穿上。” 云绥笑了笑,应言把全套礼服穿好。 “转过去” “走两步” “转回来。” “挺胸,抬头,别动。” …… 云绥像个手办娃娃一样被她摆弄了好一阵,林薇终于在一阵沉默后说:“还可以。” 云绥立马转过头,冲等在一旁的佣人点头:“就这个。” 林薇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把话收了回去。 云绥返回更衣室换好家居服,刚出来便听到林薇带着凉气的声音:“你一定要和他穿一样的礼服才算吗?” 云绥心里一跳,眼睫控制不住地颤了颤。 他连忙压下心头的激动,放慢语气尽量平稳地反问:“他还来得了?” “行了。”林薇冷笑一声,“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和我玩心眼呢?这不就是你想问的?” 云绥心虚地笑笑,心里的石头却悄然落了地。 “他只是被带回去了,又不是囚禁了。”林薇冷嗤一声,“你虞阿姨确实希望他渐渐淡出,但迟为勉暂时还需要和他保持表面和平。” 她说着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用一种带着欣赏和惋惜的复杂口吻说:“迟阙也算青出于蓝胜于蓝,能把水搅成这样,股东会都有些动摇。” 云绥一愣,旋即反松了一口气。 这至少说明,迟阙还没落入下风。 “不过,你和他的关系倒是变得好了。”林薇的声音柔柔的,眼神却很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怎么这么把他放在心上了?” 第80章 分歧与相见 云绥轻轻叹了口气:“妈, 一点朋友之间的正常问候而已。” “我不懂你们成年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不是很关心。”他拿起被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冲林薇晃了晃,“我只知道他被阿姨带走以后我就联系不到他了。” 林薇仍然定定地看着他, 云绥说不上那眼神中包含着什么意味, 但他知道, 一定有审视。 第154章 “不信也罢。”他把手机收进口袋, 摇了摇头去开门, “你也说了, 他会来,我能在成人礼上见到他就好了。” 他拉开衣帽间的门,刚迈出一步,身后的林薇便叫住他:“小绥,这个好朋友, 一定要是阙阙吗?” 云绥扶着门把手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顺着他的问题问:“为什么不能是他?” 他忽然觉得有一点荒缪。 “大人争斗大人的,关孩子什么事?”他冷笑一声回过头,“我和迟阙的关系好坏,难道影响到迟为勉和虞兮对他下手了吗?” 林薇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绥听到她语气疲惫地说:“要叫叔叔阿姨,直呼长辈大名是不礼貌的。” “呵。”云绥轻嗤一声。 像是在嘲讽这句无错可挑后对礼貌的问责。 “我对他的反抗没有丝毫助力, 这不是有目共睹的事吗?”他握紧口袋里的手机, 紧到指尖发疼, 无奈地宣泄着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是您家的未来继承人没错, 但有谁会在乎一个有名无实的未来继承人的态度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薇似乎往前走了走, 但又没有来到他面前。 她只是站在云绥身后叹了口气:“小绥,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云绥豁然转身,嘴角勾着一抹柔和浅淡的笑,“不是很懂你和虞阿姨的闺蜜情为什么要以牺牲我和迟阙的关系为前提。” 林薇一怔。 云绥看着她空白的表情,忽然生出几分不吐不快的憋屈。 “就算将来某天迟阙失败了又怎么样呢?”他后退半步站在衣帽间的门口,“大不了他出国,我和他继续保持电话或者网络联系,最坏不过我们渐渐失联,我们的私交罢了,关你们什么事?” 这话出口时,心口便传来一阵发酸的闷痛,云绥咬了一口下唇让自己不失态。 他果然是接受不了和那人分离,哪怕只是一个假设也不可以。 “小绥!”林薇恼火的唤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云绥仍然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笑容变浅了不少,“我在陈述事实。” 母子俩的长相算不上十分相似,神韵却有几分惊人的相同,冷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如出一辙,对峙时的紧张被指数扩大。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您最近的心情低落会和我有关系,但还是希望您不要干涉我正常的社交。”云绥敛了笑容,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 林薇一时语塞。 林薇仰头看着面前的儿子,惊讶地发现云绥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一个她不得不抬头去看才能直视眼睛的人,甚至气场已经隐隐压过了他。 或许是曾经的母子相处太过亲密,直到这次的嫌隙才让她如梦初醒。 “小绥,对不起。”林薇深吸了一口气,眼圈突然变红,“可能是妈妈太敏感了,但你要知道,妈妈也有心里过不去的坎。” “妈!” 云绥看她突然泛红的眼睛顿时乱了阵脚,再也维持不住冷淡的态度,大步跨到茶几上把抽纸拿过来“唰唰”地抽了好几张塞进林薇手里。 “你别哭,我……” “没事。”林薇按住手忙脚乱的儿子,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妈妈只是触景生情。” 云绥乖乖低着头任她呼噜自己的毛。 紧绷的气氛渐渐被温馨的动作缓和。 “妈……” “嗯?” “你是触景生情了什么?” 林薇的手僵了一下,云绥敏锐地挑了下眉。 “没什么。”林薇费力地抱住他,像是搂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闭上眼睛抱紧他,“小孩子不用管这些。” 又是这句话。 云绥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从林薇怀里挣出来,掩藏好自己的无语:“妈,您不愿意说我就不和您聊了,我先上楼了。” 林薇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云绥心里的无力感逐渐加重。 如果总被父母当作是长不大的孩子那基本等同于无法进行渴望的深入沟通。 “晚安。”他转身掩盖住自己眼中的失望准备上楼。 “等等。”林薇突然出生叫住他。 云绥脚步一顿。 不知等了多久,等到云绥忍不住想追问时,林薇沉沉的嗓音终于响起:“成人礼之后,妈妈带你去一趟墓地。” 嗯? 云绥一脸惊疑地转头:“去看谁?” 林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完以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倚着衣帽间的门远远地望着云绥,略带伤感的目光却又似乎在看着别的什么人。 “去看你姥爷。”她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叹息着说出这句话。 成人礼之前的几天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周末的夜晚。 云家办小少爷的成人礼虽然有商业需求的原因在,但宠孩子的云家夫妇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孩子开开心心地度过十八岁生日。 也因此,云绥的成人礼没有迟阙成人礼那么繁复客气的环节。 成人礼开始之前,云绥终于在二楼天台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说来也巧,云家和迟家的贵宾休息室一个在走廊头,一个在走廊尾,原本是很难见面的。 但再刻意的安排也比不过想要见面的心。 二楼的天台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云绥等待入场时便专门站在天台上,想从一辆一辆的贵宾豪车里找出迟家的车。 第155章 在天台等了足足有一个钟头,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看见大门厅走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云绥想叫住他,但过远的距离和楼下站着的林女士让他无法真的开口。 万分焦急的时刻,谁也没想到,迟阙突然抬了下头。 恋人之间的心有灵犀让他在抬头的那一刹那就看到了趴在天台栏杆边上的云绥。 垂直距离七八米的地方,云绥看到他躲过所有人的目光,大胆又迅速地冲他作了个等待的收拾。 “阙阙。” 下一秒,虞兮也从天台之下露了脸,招呼他往大厅的方向去。 真是分秒不差的阴差阳错。 云绥背抵着栏杆,忍不住为刚才的惊鸿一瞥悄悄喝彩。 过了不知多久,云绥便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片刻后,半开的帷幔后方出现了一道暗红色的身影,这位突然造访的神秘来客几乎要与帷幔融为一体。 一把折扇优雅地挑开金丝绒绸缎,来客渐渐露出庐山真面目,迟阙低头探身走进来,银边框眼镜上垂下的流苏落在红幔上亮的发冷。 “哗” 他伸手扯下另一方帷帐,两块红色布幔垂落交叠,将整个天台化成一个短暂的,无人能侵犯的空间。 迟阙动作迅速地将绸缎不带打了结,确定不会被人一扯就散后,转身大步向着栏杆边等待已久的人走去。 第81章 私奔到私会 “拿什么理由过来的?”云绥把面前的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 见迟阙衣冠楚楚,不免好奇。 迟阙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黑曜石胸针, 翻到背面放在手心里:“这个。” 云绥定睛一看, 只见他手里的胸针别针被硬生生从根折断了。 “靠换胸针上来的。”迟阙风轻云淡地收回手, “她在我前面, 亲眼看到了我掰断它。” 云绥:“……” 这么刚的吗? “我一直以为你被抓回去就是任人摆布呢。”云绥说着, 自己也觉得好笑, 尴尬又欣慰地摸了摸鼻尖。 “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吧。”迟阙单手插着礼服口袋,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定在云绥身上,“不过她也要付出代价,包括但不限于我故意给她找的各种麻烦。” 云绥想象了一下迟阙冷着脸当面搞破坏, 然后理直气壮提要求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是不是会提一些很无厘头的要求?比如她左脚先进你房间门,你不高兴了云云?”他憋着笑指了指迟阙的口袋,“所以这些配饰礼服都要另外再多准备一份做备用。” “倒也不是这些闹似的要求。”迟阙讪笑,一脸无谓地摆手,“而且她准备的也不是一份,是好几份。” 云绥挑眉。 “从上次到这次,我给她找过的麻烦有大有小, 方方面面都顾及, 只有她想不到, 没有我找不到,所以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迟阙一脸平静地说完, 目光往云绥身上移了移,冷淡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又缱绻, “很漂亮。” 云绥一时没跟上他突如其来的话题转移,愣愣地“啊”了一声。 “说你帅。”迟阙翘起嘴角,眼神揶揄,“礼服倒是选的别致。” 可不嘛? 云绥往他胸前看了看,是和自己一样的繁复翻领。 看起来跟一对似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膨胀出一阵暗爽。 “还不是为了你。”云绥嘟囔了一句,扯着领子低声嫌弃,“我长这么大就没穿过这种衣服,要不是因为……” 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这其实是没有必要说出来的事。 不管他和林女士之间折来返去迂回了些什么,都没有必要告诉迟阙。 或者说,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也没必要在如此紧张的见面时间里拿出来扫兴。 他们已经将来之不易的机会耗费了近一半。 “因为什么?”迟阙低了眉眼,神色有些凝重的问。 “没事。”云绥摇了摇头,迈步上前抱住他,“能见到你就行。” 想起那天突然中断的电话,云绥心有余悸,泄愤似的轻捶了一下他的后背:“你知不知道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迟阙推开了他。 “不好意思,今天早上起来发现我在发烧。”迟阙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遗憾又歉意,“离我远点,不然被我传染了。” 云绥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大步往前握住他的肩膀,手掌探上他的额头。 烫的。 难怪过来这么久一直拿着那个话题和他闲聊,没有一点要接触的意思 但是…… 云绥抬头,疑惑地看向他的脸。 额头的温度这么明显,为什么脸颊却没有一点病气? 迟阙像是知道他在好奇什么,指了指自己微笑道:“出发之前悄悄嘱咐化妆师掩盖了一下,怕被虞兮捏了把柄强留在家里。” “那你就一直忍着吗?”云绥紧皱着眉,心疼地碰了碰他有些发烫的脸颊,“忍到宴会结束?” “小问题。”迟阙一脸轻松地笑笑,“宴会后半程都能去休息室,不用担心。” 云绥却并不同意这个说法。 “今天宴会的流程整体比较简单,开始后我家第一个问候的肯定是你们,应付完你就上来。”云绥把一把钥匙塞到他手里,语气十分强硬,“不许不答应!” 第156章 迟阙眨了眨眼,配合地咽了口唾沫,像是把嘴里的话吞下去。 “好。”他收下钥匙,戳了戳云绥的脸颊,“这算私会吗?” 想到自己的成人礼,迟阙低笑一声调笑道:“上次私奔,这次私会,有点降级了啊。” 云绥严肃的表情被他戳了个稀巴烂。 “你能不能不要在重要关头说这种闲话!”他抬手想敲一下迟阙的头,又想到这人可能在头痛,只好打了下他的胳膊。 “哎!”迟阙十分消极地抵抗了一下,笑着抱怨,“怎么还欺负病号呢?真不道德。” “就不道德!” 原本是缓和气氛的刻意打闹,但两人谁也没想到,闹着闹着就把生病啊,成人礼啊,躲躲藏藏啊这些烦心事抛诸脑后,没过多久就抱作一团。 低沉氛围被轻松快乐的打闹冲淡。 “你刚刚是不是拿了把折扇?给我看看!”云绥扑上去抓住他的手。 迟阙后退一步仰着身子躲过:“现在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云绥不服,正抱着迟阙的腰伸手探他举在半空中的扇子,突然然听到一阵布料响动。 他连忙转头,只见他们身后被系了袋子的帷幔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有人在试图从外面突破进来。 第82章 无人知晓 “谁?”云绥手还放在迟阙胸口, 听到响动立刻警觉地收回来,紧盯着晃动的帷幔。 听到声音,外面的响动停下来, 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请问是贵宾云小先生吗?” 云绥提起的心稍稍放下:“是。” “云夫人在二楼找您。”门外的侍者很有眼色, 只隔着帷幔转达, “您的成人礼要开始了。” 迟阙握住他搭在自己领口的手移下去。 “你先出去, 从后门绕, 我在你后面, 从前门直接进会场。”他推了推云绥的肩膀催促,“打个时间差,不太容易被发现。” 云绥乐了一声:“你还担心这个?从你掰断别针起,我们就已经明码了吧?” 他用手指点了点迟阙的胸口揶揄:“暗度陈仓但不敢当?” “不敢当怎么办?”迟阙捏着他的手指把人困在半空里,垂了垂眸。 “不敢当就把你绑下去。”云绥趁其不备抬头吻了吻他的嘴角, “告诉四方来客,我和你厮混的不知今夕何年,但是现在我要甩了你,因为你是个不负责的渣男。” 迟阙“啧”了一声,不满地捏他的脸颊:“跟你说了小心传染。” “切” 云绥手一抬拍了下他的小腹:“谁跟你似的天天生病,贫血果然容易体质差。” 迟阙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低低“唔”了一声。 但声音太低,云绥没听见。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云绥象征性地拍了拍自己的礼服, “我得一直在二楼呆着等出场, 你等五六分钟, 我把林女士应付过去后照常走就行。” “好的。”迟阙赞同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点嘲笑, “小公主殿下。” 云绥愣了一秒,脸顿时变得绿汪汪的。 但偏偏他无从回嘴…… 一楼的大厅有金色拱门, 螺旋楼梯的扶手上还缠了蓝和白色的鲜花,楼梯口吊着一个梦幻的雕花水晶吊灯,据说还专门为他的出场安排了追光灯一步一步跟着。 和欧美电影里女主盛装出场也差不离了。 果然还是不能太信任暗藏少女心的林女士。 云绥面无表情地怼他肩膀:“闭嘴!” 迟阙懒洋洋地躲了一下,笑的仍然很欠揍。 “走了。”云绥十分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瞪了男朋友,顺手勾走了迟阙鼻梁上的银丝镜框挂在自己脸上,满脸高冷,“待会儿楼下见。” “呵。” 迟阙笑笑,抬手冲他挥了挥,另一只手悄悄按在自己胃部。 二楼的走廊铺着一层厚实柔软的波斯地毯,脚步声被细密的毯毛吸收到几乎无法察觉。 云绥沿着长长的地毯从天台帷幔走到另一边尽头,一席黑色礼服长裙的林薇就站在贵宾休息室门口和侍者交代着什么。 “妈。”云绥缓步上前,在她身后三步的地方唤道。 林薇立刻转过身。 “你!”她提了口气想责备,墙上挂着的布谷钟“咕,咕”地叫起来。 “算了。”林薇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他鼻梁上的眼镜又嫌弃地移开眼,“去准备准备,还有十五分钟开始。” 云绥点头示意收到。 林薇眯起眼打量了一阵凭空多出来的眼镜沉声道:“去摘了。” “抱歉,我不想。”云绥绅士地歉了下身,态度却没有一点动摇。 “妈,您还是快点下去吧。”他侧身让到墙边,恭敬地作了个“请”的手势,“还有最后十分钟,您也要做出场准备。” 林薇瞪了他一眼,又似乎意识到不论如何都无法让儿子改变决定,只得重重冷哼一声抬腿离开。 云绥目送着她从另一侧楼梯口离开,不紧不慢地往螺旋梯走。 一楼传来主持人致开幕词的声音,隔着楼道地板和七八米的空间传来,听上去有些悠远和不真切。 “有请……” 听到这两个字,原本心不在焉的云绥骤然回神,加快脚步赶在最后一句致辞结束时分秒不差地出现在楼梯口。 第157章 阶梯的末尾站着云野和林薇。 看到两人脸上欣慰又骄傲的笑容,云绥在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怼林女士时很硬气,但真让人铩羽而归了,云绥又忍不住愧疚自责。 这大概是所有听话孩子的通病吧。 他收回情绪放远目光,伴着阵阵掌声一步步优雅地走下楼梯。 这层楼梯一共饶了两个拐弯,云绥走到第二个拐弯处时惯性抬头,远远看到人群外一道酒红色的身影。 他像是知道宴会的主人会看过来一样,早已经抬起手,手中的折扇轻轻张开。 云绥呼吸一滞,疯狂的预感爬上心头,将他的灵魂都惊得忍不住颤栗,脚步却诚实地慢下来,甚至微微停顿。 “啪” 扇子展开在他面前,那道轻微的声音却仿佛就在他耳边。 他看到了扇面上的文字。 我爱你。 那个扇面不大不小,文字数量不多不少,刚好是他站在高台上能一眼看清的样子 。 原来是这样。 云绥不自觉地扶了下栏杆,又赶忙调整好仪态。 难怪刚才在天台,这人死活不肯把扇子给他看。 宴会场的几百位来宾都在翘首以盼,他冒着巨大的风险悄悄停下来,配合恋人疯狂的宣誓。 在宴会上拿折扇的人很少,打开扇子却没有动作的更是寥寥无几,陆续有不少人侧目去看迟家小少爷手里的扇子。 他就那样用手持折扇遮着半张脸挡住呼之欲出的疯狂,疑惑又惊讶地挑眉,像是在奇怪这些人的目光。 注视纷纷被收回,云绥也顺着转弯走完螺旋梯的最后一段。 明明背对着折扇的方向,嘴角也被可以压住保持着礼貌又冷淡的微笑,他的心里却在畅快高呼。 他们本该如此。 说不出的感情就该用含蓄又疯狂的方式无声呐喊。 无人知晓我爱你。 人尽皆知我爱你。 最后一步落在炫目的水晶吊灯下,震耳欲聋的掌声再次响起,喷花和彩带从两侧飞来,却极有分寸的丝毫不落在他身上。 不远处名贵奢侈的礼物堆成了一个小山堆等着主人临幸。 眼前,衣冠楚楚的来宾们人人握着香槟红酒,满眼热切地期待着真正的开场。 “云总,您好夫人好福气啊,独子如此出类拔萃,真叫人羡慕啊!” “早听闻小云少爷优秀,今日一看,果真是名不虚传。” “云夫人,得子如此,你们余生高枕无忧了!”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夫人漂亮又精干,儿子一表人才,云总真是人生赢家!” “云夫人在影视圈的事业又进一步,又有如此体贴地丈夫和聪明的儿子,人比人真真是气死人。” …… 云绥端着手里的红酒杯跟林薇和云野四处应酬客套,眼神早已悄悄将宴会场找了个遍,却遍寻不到方才大胆又直白的恋人。 难道是上去了?毕竟他给了迟阙自家休息室的钥匙。 好不容易将人都认了一圈,云绥一不做二不休,左脚绊右脚将一整杯红酒倒在自己礼服上。 “妈,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上去换礼服。”云绥指着自己胸前的酒渍理直气壮道。 林薇狠狠剜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摆手答应。 云绥突然共情了不久前掰断胸针找上来的迟阙。 原来这就是当面撂挑子,对方却毫无办法的爽快吗? 确实舒畅。 为了节省时间,云绥直接坐电梯直达二楼,迫不及待地打开休息室的门。 “迟阙!” 只见屋子里的主灯亮着,迟阙正窝在窗边的沙发里,趴在小桌子上睡着,一条胳膊环着腹部。 云绥进屋弄出了不小的响动,他却只是小幅度地动了动脑袋。 “迟阙?”云绥心里一紧,快步过去晃着胳膊把人叫醒,“怎么了?不舒服吗?” 迟阙的眼睛还不太适应强光,紧闭着眨了两下才半梦半醒地睁开。 “没事。”他抬手揉了揉云绥的脑袋,语气轻松地安抚,“大概是今晚没吃什么东西吧,有点胃疼。” 他说完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身形不明显的摇晃了一下,但被主人不动声色地掩盖了过去。 “忙完了?”他扫了一眼云绥白色领口上溅到的星星点点红色酒印,当即了然地笑笑,“这是忙里偷闲来找我偷情啊。”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云绥被他说的一阵脸热,羞恼地拍了下他的脑门。 休息室的灯光偏暖黄,巧妙地遮住了迟阙苍白的脸色。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身体很不舒服,心里的自己却似乎格外浪荡,总想撩拨人。 “喏。”迟阙向他摊开掌心,“被你偷到了,现在,你想带我做点什么?” 云绥没想到他真能端出这副任人采撷的模样,惊得瞪大眼睛。 被采撷的那个却似乎很迫不及待,甚至冲他勾了勾手催促:“来呀,今天你是主角,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云绥怔怔地搭上他的手,缓缓握住。 迟阙笑起来,鼓励似的捏了捏他的指尖。 “我要你……” 云绥被逗得终于回过神,刚要硬气一把扳回局势,迟阙的手机突然尖锐的鸣叫起来。 云少爷攒起来的浪荡被戳破,没好气地指了指叫个不停的方形砖头:“快去接你的电话吧。” 第158章 迟阙被他逗笑,懒懒洋洋地敬了个礼道:“遵命。” 几秒后,云绥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表情从轻松变成凝重,而后成了慌张和惊恐。 “怎么了?”他连忙轻拍迟阙的肩膀追问。 迟阙极慢极慢地扭过脸,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现在更加苍白,就连声音都在罕见地发抖:“那边说,老宅出事了。” 第83章 离去 “迟阙!”云绥一把拉住冲出休息室的人, “到底出什么事了?” 迟阙被他拽的一趔趄,跌了两步反而唤回些理智,做了个深呼吸“砰”得关上门。 “具体出了什么问题还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院子和主宅都被闯了。”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强迫自己冷静, “管家爷爷年纪大了, 偶尔要回家照顾家人, 所以前几天我给他放了假。” 情绪激动之下, 本就欠佳的身体立刻闹起了脾气, 迟阙蹙着眉捂住腹部,嗓音也哑下来:“刚才……管家爷爷回来发现院子不对劲,没想到屋子里已经让人闯了。” 云绥眉心一跳,慌乱逐渐蔓上心头,连忙问:“又丢贵重物品吗?比如迟爷爷的遗物, 或者……” 他看着迟阙惨白的脸色,突然不敢再说下去。 迟阙曾经提过,遗嘱和老爷子生前留下的重要合同以及财产公证等等重要纸质文件都留在老宅。 如果这些失窃,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得走一趟。”迟阙突然甩开他大步往门外走,“虞兮或者迟为勉闻起来你就说我生病离场去医院了,过会儿回家。” 他把话撂下抬脚就走,虽说身体不舒服没法跑步,但身高腿长的人着急起来走路速度比平常快了一倍, 云绥小跑了好一段才追上去抓住他的袖口。 “你等等!”他呼吸急促一边喘一边拦人, “我和你一起。” 他仅仅捏着手里的布料, 倒豆子似地解释:“该走的流程都走完了,我没什么后续安排, 就算提前离场也不会失礼。” 迟阙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动作强硬地把攥着自己袖口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松开, 拨下去。 “你跟着我跑了,我就真成十恶不赦的罪人了。”他抬手理温柔地了一下云绥跑乱的头发,托起他的指尖轻轻落下一吻,“听话。” 虽然礼数上无伤大雅,但等林薇和云野后续发现,势必少不了一顿痛骂。 他没必要因为自己和父母闹得这么不愉快。 云绥感受到他缓缓放开自己的手,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没有来由的慌乱。 直觉在疯狂预警着不能放人走。 他突然想起集训时傅应寒评价自己的那句“令人惊叹的敏锐”。 如果不祥的预感也算其中之一。 他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天花板。 为了保证贵宾休息室的安全性,走廊设了很多监控,但拐角处还是留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盲区。 不过,也够用了。 迟阙留恋地捏了捏他的指尖才缓缓放开,只不舍了这片刻的功夫,他就被人反握住手腕。 云绥攥着他的手腕猛地一推,迟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压在了小小的墙根。 “唔” 小狗冲撞的力气也不容小觑,踹了块石头似的胃被遭到重震立刻猛烈抗议起来,脑袋也跟着发懵。 迟阙闭眼缓冲,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恋人半抬起来压在墙壁上。 沉重的心跳声穿透耳鼓膜,合着云绥身上令人沉迷的清香,一下一下击碎他的克制。 相贴的距离本就没留下多少喘息的空间,温热唇瓣莽撞地贴上来时,雨林清新的气息混着栀子的淡香迅速侵占了他的呼吸。 很好闻,虽然对他来说有些粘稠,沉沉地压着胸口,但仍旧引人疯狂。 跟他接了几次吻,云绥的吻技也大幅提高,试探着想要逼迫他张嘴。 迟阙无声地扬起嘴角,假意放松勾引着人急不可耐后,空着的手悄然发力把人按进自己怀里,唇舌一改柔顺模样反客为主。 这个吻激烈又深重,时间却不长,只是分开时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 “这时候不怕传染了。”云绥撑着他身后的墙壁,额头抵着他的肩窝调侃。 迟阙没力气说话,只好笑了一声。 胸腔的震动传导到皮肤,云绥抬了下脸,就被面前人挣开手,握着肩膀往后推开一步。 “现在心里还起火吗?”迟阙一手抵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勾了勾他的下巴,“能放我走了吧,有什么情况我打电话给你。” 云绥沉默以对。 “听话。”迟阙站直身子,拍了拍他的脸颊,“我很快就会回来。” 安静的对峙持续了好几分钟,云绥终于挪了挪步子,不甘不愿地让开一条道。 “等等!”他又想起什么,一把拽住迟阙,“车是他们开来的吧?你怎么过去?” 迟阙一时语塞。 云绥一脸果然如此,拽着他往反方向走。 “还好之前图场地方便把我的车停在了这里。”他带着迟阙七拐八拐绕开人群来到地下车库,“不想引人注目,你就骑我的车走吧。” 迟阙跟着他走上前,只见一辆全新的川崎h2停在地下车库里。 一点没跑过的新车就这么交到了自己手里,同为喜欢机车的男生,迟阙自然知道含金量。 “多谢。”他俩不及多说,动作迅速的扣好头盔翻身上车。 第159章 “没事。”云绥拍了拍车头,“以后陪我兜风,还有,到了以后给我发消息。” 头盔上下晃动了一下,迟阙调转方向头也不回的走了。 发动机的嗡鸣声在离开地库后骤然增大,而后迅速远去。 云绥心事重重地上二楼换了套礼服又重新回到宴会场。 场地还是和他走时一样热闹,主角在或不在对这场宴会的影响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终于舍得回来了?”林薇的嘲讽从背后传来。 云绥转过脸,只见她不知何时换了一条简约低调的白色及膝礼服,脚下的鞋子也换成了方便的平跟,手里还提着一个灰色手提包。 “您是打算出去找我吗?”云绥并不理会她的讽刺,心平气和地问。 林薇神色一顿。 答案其实很明显,毕竟她的衣服都已经做了调换。 云绥突然觉得很好笑。 在他的成人礼,他的母亲,在费尽心思地监视他。 而他,在自己的成人礼上,费尽心思找监控的死角接吻。 多荒诞的对照。 “您从我上楼开始就一直在盯着监控吧?”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先发制人,“现在呢?看到我们下楼所以来拦人?” 林薇的脸色变了又变。 各种复杂的情绪从她脸上一闪而过,云绥几乎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他摆摆手正要把这篇翻过去,林薇突然开了口:“阙阙走得那么着急,是有什么急事吧?” 云绥愣了一瞬,满眼戒备地抬头。 其实不想用这样的态度来和母亲对话,但林薇和虞兮的关系让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句话的动机。 “何必把你妈想得这么不近人情。”林薇冷笑一声,眸子里罕见的生出几分伤感,“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除非大事,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提前离席。” 云绥眸光一闪,脑海中浮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至于吗?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林薇冷哼,却没能压抑住自己的笑脸,上前弹了一下云绥的脑门,“担心就去看看吧,别再闹出什么大问题。” 云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愣着干嘛?”林女士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趁我还没反悔,赶紧让管家把你送过去。” “谢谢妈!”云绥匆匆拥抱了一下自己的母亲,转身跑出宴会厅。 花园池小路的尽头,云家的黑色卡宴正等在那里。 机车驾驶时势必不能玩手机,所以云绥无从得知迟阙走到了哪里,只好让司机一再加速。 没想到关心则乱,加速加过了头,车停在云家老宅门前时,迟阙还没到。 云绥先下了车,一开车门就狠狠皱起眉。 外院的大门没有任何暴力破坏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主人出入忘了关门似的,如果不是小花园的一片狼藉和心急如焚的老管家,他甚至看不出这里曾被人侵入。 “云少爷!” 看到他,年过六旬的老人急切地迎上来:“小少爷快赶来了吗?” “快了。”云绥安慰地拍他肩膀,“他比我早出发,但是骑车过来,会慢一点。您先说说,怎么会有人能直接进入呢?” 问话间,背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嗡鸣。 迟阙一个漂亮的甩尾把车停下来。 “刚才在路上回忆了一下,应该是迟为勉和虞兮复制了我的指纹。”迟阙摘下头盔,表情分外凝重,单刀直入,“之前是我天真了,没想到他们会用如此过分的手段。” “复制他人指纹,犯法了吧?”云绥问。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的,但我们没有证据。”迟阙叹了口气,按着胃部走过来,嗓音沙哑,“出了什么很严重的情况?细说。” 老管家叹了口气:“要说严重也算不上,毕竟所有的文件都被放在保险箱里了。但要说不严重……这对您来说可能也是个很大的打击。” 云绥心里一紧:“什么打击?” 老管家长长地叹了一声,满脸不忍地指了指小花园示意两人进去。 刚走了几步,小花园里就传来一声很虚弱的犬吠,与两个月前他们造访时健康的吠叫声截然不同。 刹那间,迟阙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在原地。 橙黄色的路灯下,一道四条腿的影子颤颤巍巍地从铁艺栏大门里走出来。 不再年轻的边牧嘴角还留着干涸的血迹,一步一晃,缓慢地向早已长大成人的小主人走过来,费力地扬起脑袋蹭他的大腿。 “兰德?” 迟阙似有所感,像个年久失修的机械一样僵硬地抬手摸它的头,指尖触碰到边牧不再湿润的鼻尖。 “呜,汪呜……” 被抚摸过的狗狗尽力挤出两声回应,心满意足地舔了舔他的掌心,渐渐停下所有动作,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 下一秒,它的后腿再也支撑不住跪下来,直直倒在了迟阙脚边。 “兰德?”迟阙蹲下身,一边颤声呼唤,一边轻拍它的身体,“兰德?” “小少爷,兰德已经没有遗憾了。”管家不忍直视地移开眼,声音哽咽,“我回来时它就因为被投毒命不久矣,支撑着见到您最后一面,想来算是心愿已了,您……” 他说不下去了。 兰德刚到这座屋子时,迟阙才三岁。他是个孩子,狗也是只崽崽,迟老爷子空闲时间又带娃又养狗,忙的晕头转向,总要让管家帮忙。 第160章 后来迟阙长大了,狗也长大了,老爷子却一天不如一天。自那以后,管家,狗,迟阙一起守着老爷子,陪他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 再后来,老爷子也走了,狗和管家就一起守着迟阙。那时候前有虎后有狼,撑不下去时狗就陪着他坐在摇椅上,管家再给他泡一杯老爷子剩下的普洱茶。 现在,狗也走了。 迟老爷子留给迟阙的最后一个纪念终于也消散在冬日的冷风里了。 “迟阙。”云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一动不动抱着狗狗尸体的迟阙,“你振作一点……”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喉间的酸胀堵住,眼泪先行滚了下来。 迟阙很慢很慢地转过头,眼眶猩红一片。 “云绥。” 他声音极轻地唤了一句,轻到几乎听不到。 “我在。”云绥连忙应他,伸手想把人抱住。 谁知他指尖还没碰到人,迟阙突然挥开他的手,扭头撕心裂肺地嗑了两声,哇地吐了出来。 一时间,三人全都愣住了。 昏暗的灯光下,那团黑红的东西无比刺眼。 是血。 肩上陡然一重,云绥连忙扶住倒下来的人,用变调的嗓音冲管家大喊:“快打120!” 第84章 重病 云绥不知道自己在抢救室外呆坐了多久。 时间在这一刻已经失去了作用, 他呆愣地盯着掌心干涸的血迹,恐惧无限延长变成了一种巨大的茫然。 我是在做梦吧? 他抬起头,眼神空茫地环视医院冰冷的白墙和天花板。 一定是成人礼持续到太晚他累的睡着做了梦。 否则怎么会从宴会场变换到医院呢? “撕!”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云绥皱起眉, 低头看时才发现因为紧攥着手心的血迹, 指甲已经刺进了皮肤之中。 云绥面无表情地张开手, 招呼呆立在不远处的实习护士:“姐姐, 麻烦您给我两支棉签还有一瓶碘伏。” 实习护士大概没想到这种电视剧情节会如此真实地照进现实, 傻了两秒才一叠声地“哦”着冲进护士站。 云绥闭着眼压了压伤口周围的皮肤,刺痛让他明白,这一切都并非虚假。 他的恋人是真的躺在抢救室里。 “小绥!”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林薇一路小跑着喊他,“到底怎么了?阙阙怎么就进医院了?晚宴不是一切正常吗?” 云绥缓缓抬起头, 跟在她身后的虞兮和迟为勉闯入视线。 “滚!” 他低吼着,像一头压抑已久濒临失控边缘地困兽。 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 “云绥!”林薇皱着眉厉声喝斥,“对长辈说粗话,你的家教呢?” “不要了!”云绥霍然起身,冲着他们和后来的云野咆哮,“谁还在意这点破教养!” 他直直冲着虞兮和迟为勉走过去怒吼:“人血馒头好吃吗?滚!”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他脸上。 林薇颤抖着手寒声骂道:“看来我平时真是太纵着你,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了!” 云绥被她打的头猛偏向一边,却只是简单粗暴地抹掉嘴角的血便转回头。 “好, 你们成年人够沆瀣一气。”他冷笑着连连点头, “连杀人的刽子手都能偏袒。” 林薇眉头紧锁:“你说什么傻话呢?” 云绥没有回她, 旋过身大步走向迟为勉,茶色的眸子满是森寒:“迟叔叔, 不,迟先生, 是你让人进了老宅,给兰德下药的吗?” 迟为勉抬眼看他。 他对这个和那令人生厌的大儿子交好的少年印象不深,猛一看才发现,记忆里十四五的小孩已经高过了他,压着怒气的模样肖似其父,气势已初成。 不过,差的远着呢。 “一条狗而已。”他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还是一条活不了几天的老狗,留着也……呃!” 云绥彻底放下脸,拳头又快又很地砸在迟为勉鼻梁上,顿时砸得他连连痛叫。 “一条狗而已?”云绥扑上去就压着他的肩膀往脑袋上砸,招招狠绝,“一条狗你为什么要毒害?这么喜欢下毒怎么不自己尝尝啊?” 他动作极快,等林薇和虞兮反应过来时迟为勉已经被他压着揍到了墙根。 一个学了多年散打和格斗,血气方刚的少年,对上一位常年坐办公室的中年男人,结果几乎毫无悬念。 盛怒之下云绥几乎没了理智,致命不致命的招数一起上,迟为勉只顾的上狼狈掩护自己的致命部位。 等云野抱着云绥的腰强行把他扯开时,迟为勉那张素来傲慢整肃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眼睛腿也被打折,脸上还有指甲划出的血迹,狼狈的毫无体面可言。 “小绥!”云野费力地按住打红眼的云绥,“有话好好说,不许动手打人,哎!” 云绥一把推开他逼到迟为勉面前,看着男人条件反射地抱住头,捏着拳头重砸他的肩膀:“迟阙刚才吐了一大口血,现在还在抢救室,但凡他出一点事……” “等等!”虞兮扑上来攥住他的手腕,连连急问,“小绥,什么吐血?阙阙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云绥冷眼看着面前花容失色的女人。 “阿姨演技真好。”他甩开虞兮的手嘲弄地笑了一声,“可惜戏上的有些迟了。” 第161章 虞兮浑身一震。 “小绥,阿姨不是……” 她的辩解被抢救室暗下去的灯打断。 云绥推开她疾步赶过去。 “医生!他……” 医生抬手打断了他,冲他身后的人抬了抬下巴:“谁是病人监护人?” “我!” 虞兮和迟为勉同时抬手。 云绥闭了闭眼,沉默不语地让开位置。 “医生,我儿子到底出什么事了?”虞兮抓着医生的袖子急得不停掉眼泪。 医生却无动于衷,拧着眉问:“怎么送来的这么晚?孩子急性白血病,之前耽误的太久必须接受骨髓移植手术。” 云绥瞳孔一缩。 耳边落下一记重锤,敲得他耳膜轰鸣。 直贯脑海的“嗡嗡”声霸占了耳道,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抢救室的门大敞开,几小时前还温柔地笑着和他亲吻的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 他眉目舒展,双眼紧闭,如果不是毫无血色的唇瓣,看上去就像是在熟睡。 云绥机械地跟着病床往前,判断力已经停摆,思维却还在转着。 他想起集训时做的梦,想起迟阙退不下去的低烧,莫名变差的体质,甚至想起刚开学时他的突发贫血和莫名其妙地胃痛。 原来一切都早有暗示。 只是群狼环伺的环境迫使他失去了提前发现的能力。 “孩子的情况现在很糟糕,我们可以暂时通过药物治疗或者化疗稳定病情,但因为发现的晚,发展太快,必须尽快接受骨髓移植手术。” 医生在病房外向四个大人交代。 云绥如一个被抽走灵魂的布娃娃一样坐在他床边,紧握着迟阙的手。 “可以!医生,可以!什么手术都行,只要能把孩子治好,我们不缺钱!”这是虞兮焦急的声音。 云绥麻木地听着,双手攥住这只冰凉的手想要捂热,却做么都提不上来一点温度。 “他们又开始装了。”他趴在病床边,脸颊抵着恋人的掌心呢喃,“现在装什么好人,全是他们害的。” 床上的人毫无回应,他仍然握着那只手小声絮叨:“我把你爸揍了一顿呢,你得醒来夸我。” 听上去还挺骄傲,如果声音没有那么抖。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智,云绥连忙清了清嗓子:“你别睡着了,这是普通病房,我知道你会醒的。” 眼眶再也存不住不断增多的泪水,温热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砸下来。 “你早一点醒好不好?”云绥抹掉眼泪小小声求他,“他们在这里,我不能像这样抱着你。” “可是……”他在那冰凉的手掌里蹭了蹭,温热的唇抵着掌心,声音几不可闻,“我好害怕呀。” 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东西擦过眼角。 云绥愣了几秒,猝然抬头。 病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真哭了?”迟阙动了动手指帮他擦掉流下的眼泪,眸中乘着温柔的笑,“胆子真小。” 云绥呆呆地看着他。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他握着迟阙的手又哭又笑,大声抱怨,扬手要拍,迎上他苍白的脸色时又停下来,愤愤戳了戳迟阙的脸。 这一声喊的太大,惊动了门外的人,四个家长蜂涌而入,云绥只得放开他的手。 “醒了?”虞兮和林薇最先过来,上上下下把人看了一遍,抚着胸脯跌坐在凳子上。 迟为勉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眼中的精光明明灭灭。 迟阙呼叫了护士来拔掉输液针,竖起枕头靠坐在床头,虚弱但不失冷静:“我什么病?” “没事的阙阙,小病而已。”虞兮抢先开口,语气轻松地说,“别放在心上,几天……” 她刚替迟阙把被子往高扯了扯就听到迟为勉强硬插话:“白血病。” “迟为勉!”虞兮豁然起身,横眉怒目,“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就让保镖把你拖出去!” 迟为勉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有些兴奋地提高音量:“急性白血病,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源,只能靠药物和化疗。” “啪!” 虞兮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表情无比难看:“来人,把他拉出去!” 虞兮的保镖出现的同一刻,迟为勉的人也冲进来。这里是医院我,两方都不好动手,只能僵持。 迟为勉推开虞兮,闲庭信步似的过来,冲迟阙俯下身:“儿子,该交出股份了吧?” “迟为勉!”云绥气的要站起来,却被迟阙按着手拦住。 “你放心。”他握住云绥的手揉捏着安抚,眯起眼傲然地抬了抬下巴,“只要我不死,你永远别想。” “呵!”迟为勉冷笑话,在云绥弹起来要打他之前直起身躲开。 “希望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儿子。”他微笑着后退半步。 “啪!” 这次,这一巴掌是林薇打的。 “闭上你的狗嘴。”林薇气的浑身颤抖,“迟为勉,主意打到儿子头上你别太不要脸!” 云绥手被迟阙攥在手心里,为了不伤到刚醒的恋人只能憋屈的坐在凳子上瞪人,直到迟为勉走出病房。 “干嘛拦我?”他抽回手不满道,“给你出头你还不乐意?” 迟阙卸了力气靠在枕头上,拍了拍他的额头:“没良心,迟为勉的人是纯疯狗,我是怕你受伤。” 第162章 云绥刚想开口,护士拿着三四个药瓶进来,和几个监护人交代用药剂量 “这几个药副作用大,也许会有胃疼,恶心,头疼,头晕等症状,但是没办法,生病了只能忍者。”她看着面如纸色的少年,神色不忍,“医院在尽力寻找匹配的骨髓源,概率还是很大的,小朋友坚强一点。” 这安慰其实没什么力量,但迟阙仍然微笑着应答,从云绥手里接过保温杯。 “家属如果没事就先行离开吧。”护士又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其他人道,“病要静养,让孩子早点休息。” 仿佛为了验证他这句话似的,迟阙吃完药就闭眼靠着枕头不再说话,睡着了似的。 虞兮草草洗了把脸出来,拍了拍林薇的肩膀,“小薇,你们快带着阙阙回去吧,今晚我就让人过来照顾阙阙,这里有我,你们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林薇点点头,上去拽儿子的手臂,云绥却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 “我帮他放一下枕头。”他用气音很轻很轻地说,原本是不想把人吵醒,没想到手刚碰到枕头,迟阙就立刻睁眼。 “你没睡?”云绥惊讶。 迟阙手搭在被子上,含含糊糊地开口:“睡不着。” 云绥垂下眼,那床被子只盖到腹部,而迟阙手捂着地方……正是胃。 “胃痛?” 家长在病房里站着,云绥不敢握他的手,只能扶着他的枕头问。 迟阙睁眼看他,眸子里一片平静,嗓音温沉柔和:“一点点,没事。” 云绥自动翻译成亿点点。 “别扯淡。”他斟酌着冷下语气掩盖心疼,“我还不知道您有多会装?腿折了当摔跤。” 虞兮匆匆把头发扎起来坐在云绥对面的椅子上摸了摸迟阙的额头絮絮叨叨:“干嘛忍疼啊?疼要说出来,老憋着会更难受的,小时候碰破皮还哭着找妈妈呢……” 林薇怼了下她的胳膊。 迟阙哼笑:“您也知道是小时候。” 其实说小时候都有点勉强,因为迟阙大概在三四岁的时候就大致感受得到母亲不爱他了。 哭着找妈妈的撒娇行为可能只存在于不分善恶的婴幼儿时期。 虞兮表情一僵。 云绥隐晦地瞪了她一眼,压住鼻音坚持:“我等他睡着了再走。” “小绥?”林薇低声唤他,有些不满,“我们不要打扰阙阙休息。” 云绥摇了摇头。 他实在对虞兮没什么信心,却又苦于没有合理的身份,只能幼稚的僵持。 “小绥!”林薇加重音量,语气也冷下来,“你还要上课。” 云绥很想怒吼一句“我不上了!” 但他只能看一眼手机尽量平和地说:“已经将近两点,回去也睡不了多久,不如请一天假休息一下。” 林薇冷了脸:“要不要给你搬张床干脆睡在这里?” 云绥的火气也窜上来,硬邦邦地回敬:“也不是不行。” “小绥!”一直沉默的云野皱起眉呵斥,“怎么和你妈妈说话呢?” 云绥梗着脖子一点不妥协。 沉默之中,一只手从被子下悄悄握住他的手。 云绥睁大眼睛,低头和迟阙温柔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又要对着我讲道理?云绥不满地偏开头。 耳边响起一声无奈地轻笑,迟阙握紧他的手问:“阿姨,可以让云绥陪我呆一晚吗?” 云绥惊讶地看回来。 迟阙借着被子的掩盖扣住他的手十指交握,表面上仍然是一副虚弱又可怜的样子:“我听到了你们和医生的对话,我的病似乎很严重,我有点害怕。”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抱歉自己造成的道歉,但又很难抑制慌乱的情绪,轻叹着请求:“就一晚,求您。” 第85章 图穷匕见 vip病房有专用陪护床, 原本是给来陪护的护工准备的,现在就这么让给了被“强行”留下的云少爷。 “其实我以为你不会帮我说话。”云绥坐在陪护床上,眼睛直直盯着迟阙的吊瓶。 药物的副作用渐渐过去, 但疼痛过后的清醒却越来越清晰, 迟阙揉着眉心反问:“为什么这么认为?” 云绥沉默了。 “可能因为你比较顾全大局吧。”他缓缓开口, “不像我, 比较任性。” 任性的吵架, 任性的打人, 任性的提要求。 迟阙轻笑。 “是有点。”他捏着眉心笑道,“你说要留下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 云绥有些不安地低头。 “冤家,你搞事的时候好歹和我说一声。”迟阙看他的鹌鹑模样叹了口气,“我让你留下不就好了?又不是只有你想。” 云绥愕然。 迟阙惯性抬手摸他的头,手背的刺痛才让他想起来自己还在输液。 “我是病人啊。”他冲云绥眨了眨眼, 发白的嘴唇微微勾起,“重病病人因为恐惧所以渴望陪伴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吗?” 云绥的表情凝固了一会儿后,终于想通关窍,一巴掌拍上自己额头。 迟阙说这话是心里害怕,他说这话就会惹人疑。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么浅显的问题都忽略。 “知道,关心则乱。”迟阙悠悠地拖着调子调侃,“我们小绥还是很爱我的。” 云绥:“……” “不过, 你一定要记得。”迟阙话锋一转, 扭过脸望着他强调, “如果往后的某一天我们需要和父母对抗,你一定记得告诉我。” 第163章 云绥皱了皱眉, 沉声反问:“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看你今天一挑四,突然想到。”迟阙往后靠了靠, 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我担心你。” 云绥心里一突,不由自主地从病床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遮挡住他的视野:“担心什么?” 迟阙低了头。 几秒后他垂下的目光缓缓抬起,落进那双亮着碎光的茶色眼睛。 “不知道。”云绥看到他轻叹一声,好像在笑自己的多思多虑,“过刚易折吧。”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评价他。 云绥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刚硬的人,直到此刻听到迟阙的担忧。 “我是在据理力争。”他把后四个字咬的极重,强调不满。 “没说你不是。”迟阙好笑地摇头,放柔声音和生气的猫咪讲道理,“可他们不觉得啊。” “我无所谓,但你不要和叔叔阿姨闹不愉快。”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前方,眸子里蒙了一层阴霾。 云绥的心跳莫名空了一拍。 “算了。” 刹那间,黑暗情绪烟消云散,迟阙伸手拍响呼叫铃,转头笑他:“这就是你陪床?点滴打完了还站着?” 云绥如梦初醒。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他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迟阙摇了摇头:“没事。” 护士很快进来拔掉了输液针。 “好了,最后一瓶输完就可以睡了。”护士收拾走医疗垃圾,皱着眉看了一眼云绥,“家属要多注意病人情况,有任何问题及时叫人。” 云绥忙不迭点头。 “要不让护工阿姨进来睡吧,我在外面。”他惴惴不安地问迟阙,“我怕我睡死。” 病人本人反而一脸坦然,还握着他的手安慰:“安心睡,我睡不死的。” 云绥沉默了一瞬,更不安心了。 “别担心,不是病的问题。”迟阙晃了晃他们牵着的手,“是我习惯使然,在医院就睡不熟。” “是……”云绥刚要问,思维突然顿住。 他想起了当初崴脚后在医务室时迟阙熟练趴下的姿势。 他突然意识到,迟阙早在两年前就陪过很久了。 陪自己重病的爷爷。 习惯不过是无奈地逼迫。 “是,这边的床确实不太舒服。”他深吸一口气,撇了撇嘴角抱怨,“咱们争取早点回家住。” 迟阙笑了笑,闭上眼顺着他说:“好。” 奔波受惊了一整夜,现在终于消停下来,困意顿时席卷大脑。 云绥连打了好几个哈气给迟阙放下枕头,半眯着眼爬回了陪护床。 大脑即将陷入休眠时,一道微弱的意识刺激着他的神经。 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但神经反射只跳动了一下就被疲惫淹没了。 不知是不是太累反而睡不好,云绥在梦里就没消停过。 他一会儿出现在迟家老宅看着地上红的发黑的血,一会儿又在手术室门口和林薇虞兮吵架,意识飘飘荡荡跟走马灯似的观看着。 但忽而间,乱七八糟的人都从梦境里蒸发,迟阙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他面前。 他们像是站在海面上,又或者是光滑的镜面上。 明明很安静,他却只能看到对方的嘴在动,听不见任何声音。 “你在说什么?” 梦里的他拼命往迟阙的方向靠近想要听清,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无论无何都突不破。 云绥心急如焚,惶恐之际突然听到面前人发出忍痛的闷哼。 “唔……” “迟阙!”他刚伸出手,脚下的镜面突然碎裂。 “啪!” 刺耳的破碎声震碎梦境,云绥猛然睁眼。 黑暗中,对床的人影趴在在护栏上,脑袋低垂着,痛苦又沉闷地咳嗽。 云绥连忙打开床头灯,只见床头柜上的陶瓷杯已经成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 原来梦境里的破碎声并不是梦。 云绥一低头,顿时瞳孔一缩。 只见地上溅了一片血迹,星星点点的连在一起,触目惊心。 迟阙有气无力地解释:“我原本……是想按铃。”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云绥忍着哭腔扶正他的身体,一把拍响床头铃。 迟阙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深吸一口气试图稳定失衡的心率。 失血过多的眩晕感一阵阵逼上来,他只好闭着眼睛缓解脑袋的钝痛。 刚闭了一秒就被云绥拍了拍脸颊,声音颤抖地问:“你是流鼻血还是又吐血了?” 这个问题很吓人,但迟阙莫名想笑。 “可能……都有吧。” 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回答出了声,因为云绥没有给他回应。 原本想再回一遍,病房主灯就被赶来的医生打开。 刺眼的光抹杀了他复述的力气,半睡半醒的意识彻底灭了下去。 直到凌晨四点,迟阙才从急救室里出来。 云绥从半夜惊醒就一直强忍着恐惧,看到迟阙稳定下来才松了一口气,眼泪失控地掉下来。 “小绥,我们回家吧。”林薇的语气温柔,态度却强硬了不止一星半点,“让护工守着阙阙,对你和他都好。” 她原本做好了云绥会坚持在房门外守着的准备,没想到云绥只是抹掉眼泪沉默地点头。 这一夜无人安眠。 第164章 云绥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个小时,几乎熬穿了一整个晚上才囫囵睡去。 再睁眼已经中午十二点。 云绥这一辈子第一次睡到中午,坐起来时大脑一片混乱,差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打开房门,恰巧撞上梳洗完毕的林薇。 母子俩对视半晌,林薇挽起垂落的碎发,扫了眼他身上的睡衣不咸不淡道:“没让保姆做饭,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吃。” 云绥垂下眼点了点头。 一夕之间,母子俩仿佛失去了交谈的能力,沉默分坐于餐桌两侧。 云绥心不在焉地用筷子维持自己的生命,面前突然被推过来一杯柠檬茶。 他抬头,只见林女士正撑着下巴注视他。 云绥识趣地搁下筷子。 “你之前有看到他有……这方面的表现吗?”林薇问得委婉,但云绥还是手抖了一下。 “嗯。”他抽了张餐巾纸,边擦边含糊地回,“之前看他身体……” 他的喉咙滚了滚,却始终没能说出来。 仿佛一点说人体弱不好的话都会应验到迟阙身上。 “反正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他把纸团丢进一旁的烟灰缸,“因为我对医学不够了解。” 说话间,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瓷盘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和他的冷笑同时响起。 “当然,也有我对两位尊敬的长辈不够了解的原因。” 林薇神色一顿,目光轻移。 “您居然也会心虚。”云绥浅笑着讽刺,“我以为您会一直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往前跑。” 林薇半晌没有说话。 云绥摇着头端起茶杯,对着液面叹了口气。 到头来,居然只能用这种毫无帮助的做法减轻恐惧。 “小绥,虞兮是我唯一一个与我从小一同长大的朋友,我与她无话不谈。”林薇在漫长的沉默后终于开了口,“我对迟阙的关照是因为他确实是无辜的受害者,但这并不代表,他在我心里会比虞兮重要。” 和缓的语气听得云绥心里阵阵发冷。 林薇漫不经心地将餐巾纸折成小方块:“毕竟一个早熟听话,稳重聪明的孩子没人不喜欢,我也确实因为劝虞兮离婚出走而对他心有愧疚。” 云绥忍不住动了动嘴,却被林薇抬手制止。 “联姻就是家族的傀儡,我希望她自由。所以我要承认我偏心。”她擦了擦手指,平淡的目光变得锐利,“我与她是至交,所以行事偏颇,那你呢?” 她与云绥如出一辙的浅色眼瞳冷淡锋利:“你又是因为什么几次三番失礼莽撞,甚至极端出格?只因为这几个月才回暖的浅薄交情?” 图穷匕见。 云绥安静地接住她的目光:“您觉得我们是什么?” 林薇一时语塞。 云绥皱了皱眉头,阴云密布的眸子里满是厌恶和震撼,冷声反问:“您还想为了粉饰一个发烂发臭的人为我扣上什么帽子?” 林薇被他尖锐的态度刺住,怔了一瞬后突然柔和下来:“只是问一下,不要这么紧张。” 云绥气笑了:“我不紧张,逼死自己孩子还要榨干骨髓的父母比较该紧张。” 他的眼睛因为愤怒不由自主地眯起来交叉的双手克制着最后的礼貌。 林薇很轻很轻的吐了口气。 “妈妈只是,想起一些不愉快的陈年旧事。”她的态度迅速放软,仿佛刚才的冷漠从未存在,叹息着闭上眼,“周末妈妈带你去安溪陵园。” 云绥眼神一闪。 林薇曾说过,那里埋葬着他姥爷。 第86章 舅舅 午饭结束后, 云绥提出返校。 休整了一上午也该回去上课了,毕竟是讲新课的时间。 更何况,他还要细细记笔记给迟阙分享。 希望这次期中考他们还有机会争高下。 但他的提议却被林薇拒绝了。 “你去跟我做体检。”林女士一如既往的先斩后奏, “我已经约好了全身体检。” 云绥思考了片刻, 点点头。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病, 但花点时间求个心安, 也就陪着林女士在医院折腾了一下午。 拿到体检报告单, 林薇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 你要是也出事,那我就疯掉了。”她搂着云绥露出了第一个真正的开心的笑容。 “就说哪有那么多不幸。”云绥一边附和一边悄悄打开手机。 迟阙还是毫无音讯。 直到第二天上学,仍旧不见人影。 云绥试探着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也不知是没起床还是……没醒来。 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堵的胸闷憋气。 云绥绷着脸进班, 踏进门就和十几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生日快乐!”班里同学一窝蜂地上来簇拥着他。 云绥虽然调动不起来积极情绪,但是摆出开心的笑脸一一道:“谢谢。” “你们怎么知道我过生日?”他抱着一堆礼物盒好奇地问。 “我呀绥哥。”荀安从一群人里探出个脑袋,“还记得江照雪不?我看到他发的朋友圈了!” 嗯? 云绥连忙打开手机。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他根本没心思去查看社交软件的动态。 点开一看才发现,周末那天江照雪发了一张他站在螺旋楼梯上的照片,配文为“生日快乐” 第165章 明明只隔了一天,他却有种阔别多日的恍然感。 “绥哥,昨天没来不会也是因为生日会太盛大了吧?” “呜呜呜, 我跟你这个有钱人拼了!” “等等!”白寒碰了碰周一惟的胳膊, “你居然不知道绥哥生日?说好的认识五六年呢?” 周一惟大呼冤枉:“他每年按阴历过, 次次不一样,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都是我们俩提前约好才知道日子!” “啊?”荀安划着手机屏幕发出质疑, “可是迟哥知道啊,他还单独送礼物呢。” “什么?”云绥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火速返回微信。 只见那条朋友圈下, 迟阙和江照雪刚互动完。 迟阙:你居然也在? 江照雪:……走的略早而已,礼品堆里也有我一份力,谢谢。 江照雪:不过,怎么好像没看到你的? 迟阙:你在质疑一个早在阴历生日当天就单独赠礼的人? 江照雪:…… “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云绥揣起手机拨开人群。 午休时间,正是杨帆带人抓手机的高峰期,走廊里几乎没什么人。 但云绥也顾不得那么多,反锁了卫生间的门就给人拨电话。 整整一天毫无消息,又刚见证了他半夜出事的惨况,云绥的安全感岌岌可危,一闭眼就会想到那片喷溅在地板上的血。 恐惧和担忧交织于心,形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挂满了心惊胆战的噩梦。 云绥昨晚在梦境里浮沉了一整个晚上,几乎一夜未眠。 对面接的很快,没几秒就传来云绥熟悉的呼唤:“小绥?” 云绥双手紧握着贴在耳畔的手机,闭着眼抬起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对面也不催他,就这样安静地等。 “今天是不是好受了一点?”云绥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把传声筒放在嘴边,“我昨天下午本想过去,但我妈不允许。 “很好,昨天睡的有点久,今天还蛮精神。”迟阙的语气很轻快,放松的口吻让云绥悬着的心缓缓落下。 “不过也有一点不好。”迟阙在电话那头不满地啧了一声,“护士只允许我玩一小时手机,虞兮刚才就坐我床旁边,我连消息都没法给你发。” 云绥听着他絮絮叨叨的抱怨,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好起来:“没事,这不就我给你打了吗?也算心有灵犀。” “你是看到我的朋友圈评论了吧。”迟阙促狭地笑了一声。 “怎么?不能看?” “本来就是发给你看的,要不然谁理他。” 云绥“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怎么还是不待见江照雪?” “为什么要待见?我和他很熟吗?” 这记仇的。 云绥正想调侃他一句,卫生间外突然传来老聂的声音:“云绥,你在里面吧?” 云绥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甩飞出去。 他箭步冲进隔间按下抽水马桶,借着哗哗的水声飞快地和迟阙道别:“老聂找来了,我先挂了。” 水流停止后,云绥在卫生间多等了五六分钟后决定小赌一把,把手机用护腕绑在胳膊上,穿起秋校外套,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刚走出去两步,肩头就搭上一只手。 “小孩耐心还是不够啊。”聂华惋惜地叹息着。 云绥人都凉了。 “你那方砖给我收好,袖子上长肿瘤了似的。”聂华无情地嘲讽。 云绥低着头讷讷地把手机塞进裤兜。 聂华看他折腾完才叹了口气:“趁现在没人我问问你,迟阙生病那事是真的吗?” 云绥手一滑,手机直接掉进了裤兜,把裤腰都拽掉了一点。 “是真的啊。”他直起腰,目光却低着,嗓音艰涩,“周末刚查出来,我在医院陪了一整晚。” 聂华半晌没说话。 耳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云绥看见聂华捏着一根引燃的烟,紧锁眉头惆怅低叹:“好好的孩子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 师生俩双双沉默,一门之隔的走廊里传来杨帆的吼声:“别以为塞花盆里我就找不出来!周末让你家长来取!” 聂华撇了眼他的校服恨铁不成钢:“藏个手机都这么明显,你除了会学习还能干嘛?” 云绥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老聂,你这话说的有点恐怖哈。”他用见鬼的眼神上下扫视着聂华,“我可要怀疑你以前也不是什么好孩子,在帮我打掩护了。” 聂华冷笑一声:“你这玩的还不如我玩剩下的,给你打掩护我都怕露馅。” 云绥:“……” 这人的嘴怎么就这么损呢? “能让你拿着是看你成绩没影响,敢掉下来我第一个举报。”聂华往水池里弹了弹烟灰,叹了口气,“你和迟阙关系好,有什么消息告诉我,我挑个时候去看看他。” 云绥惊讶:“您不是有学生家长联系方式?” 聂华吐出一口白烟冷笑:“那小子填的家长联系方式基本都打不通,要不然高一那回打架能答应让你妈过来?” 云绥没什么笑意地翘了下嘴角聊表礼貌。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不免被这分凉薄冲击到。 难怪迟阙当初最怕被狮子王查手机,原来查走了基本就要不回来啊。 “老师您别再打了,有想问的找我就行。”云绥双手插兜,眼眸中一片晦涩,“打通了也不一定是实话。” 第166章 聂华手里的烟抖了一下,冲他摆摆手:“知道了,快回去吧。” 自信满满地答应了聂华后云绥却食言了。 从那天后他再也没能去医院。 林薇嘱咐司机上学放学都提前一个小时等着他,云绥没有驾照和机动车,甚至连偷溜的机会都没有。 只有每天中午争分夺秒的十五分钟电话能了解到迟阙的情况。 唯一能给人慰藉的是,药物控制的效果还算不错,迟阙每次都能很轻松地和他聊天。 “你再不回来,这次的第一可就是我了。”他半伤感半玩笑地打趣。 迟阙哼笑:“这么多年,总要让你一次,期末可就没有捡漏的机会了。” “切,靠着我笔记的人还夸下海口了!” “因为我对你的笔记有信心,怎么,你没有吗?” 云绥被他噎住了。 旋即,他弯起眼笑起来。 “有啊,怎么没有?你到头来还是要感恩我的大度。” 也许骨髓源今天就出现了呢? “再见。”他先和迟阙道了别,“今天中午刚巧有点事要处理。” “嗯,午安。” 电话挂断,云绥挑了一身黑衣服套在身上。 楼下,林薇也是一身黑裙,手里还拿着一把透明伞。 “小绥。”她冲云绥招手,神色淡淡,似乎心情欠佳。 安溪陵园在南城郊外,开车足要四十分钟。 云绥用手托着脑袋,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的雪景,若有所思。 林薇的家事知道的人也不过寥寥,除了虞兮,也就剩下云野和陆时。 云野是标准的老婆奴,问什么都是一句“应该由你妈妈来告诉你”,嘴紧的像个蚌,任由云绥怎么挖空心思都不说话。 只有陆时好心地告诉他:“你外公死于意外,空难走的。” 屁用没有。 云绥简直要怀疑他外公乘坐的飞机是不是被一对同性恋劫机了,所以林女士才如此深恶痛绝。 他悄悄转头看向林薇。 只见他亲爱的母亲正扭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另一扇车窗。 云绥突然注意到,她的胸口戴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雪绒花形胸针。 虽然他对珠宝首饰了解相对粗浅,但也看得出设计款式是很多年前的老款。 但选用的绿宝石和做工倒都是上上乘。 云绥眼神一闪,心中疑窦四起。 林女士的首饰虽然很多,但云绥基本都见过,就是一些年代久远的,也会被林薇拿出来单独介绍,比如她早逝的母亲留下的项链。 林薇把这视为一种家庭传承,算是向他介绍他没有见过的家庭成员。 这样的仪式感下,没道理会出现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老物件。 “你在看这个吗?”林薇的声音从耳边穿来。 云绥抬头。 “这胸针是你外祖父亲自设计的。”林薇指了指那枚绽放在胸口的雪绒花。 云绥蹙了下眉:“亲自设计?” 只参与了设计吗? 林薇似乎看出来他的疑惑,淡淡道:“宝石是你舅舅从拍卖会得来的。” 云绥顿时瞪大眼睛。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 第87章 陈年旧事 南城纬度低, 即使下雪也只零零落落飘一点,影响不了交通,反倒多几分意境。 车子靠近安溪陵园时雪下大了一点, 像落下一片纯白星幕, 安静中带着伤感。 云绥率先下车撑开一把伞遮在车门边等待林薇。 林薇扶着门框抬头看他, 轻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外甥肖舅。” 云绥一愣。 他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跟在林薇身后问:“我舅舅和我外公的死有关系吗?” 林薇脚步一顿。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是作为一个带路人领着云绥拾级而上, 停在半山的一方石碑前。 “把伞收起来吧。”林薇把拢在怀里的一束玫瑰花放在墓碑前直起身,“你外公喜欢雪天,打伞他该不高兴了。” 云绥把伞收起来,习惯性抖伞面前动作一停,小心地将落雪抚到地面。 “为什么带红玫瑰?”他看向母亲。 林薇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 轻抿着唇露出一点微末的笑容:“你外祖母早逝,他总说将来死了要给他送新鲜的玫瑰花,他好拿着下去哄老婆。” 云绥莞尔。 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外祖父还是个浪漫的人。 “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林薇垂眼看着墓碑上一身正装,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伤感地叹惋。 云绥跟着她的视线看去。 男人微笑的眼睛似乎也在看着他,血脉的牵连让他生出几分亲近。 “外公的死和我那位舅舅有关系吗?”他没有看林薇,只是蹲下身,轻抚着照片里这位未能有缘相见的亲人。 一道阴影从他头顶垂落,林薇在他身侧站定, 目光越过他头顶看向来时的小路。 “有。”她平静地抛出这个字, 却让云绥心头一颤。 胸腔里的心脏悦动愈发急促, 他偏过脸抬头去看林薇,问:“什么意思?” “我一度因为你舅舅间接害死了你外公而十分憎恨他。”林薇终于把目光挪回来, 微垂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情绪让人无法看清。 云绥一怔。 突如其来的爱恨往事让他措手不及。 第167章 他只能安静地望着林薇,连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 “你舅舅是我哥哥。”林薇不知何时摘下了胸前的雪绒花, 虚虚握在手心里,“他曾是我心里最好的哥哥,这枚胸针的外形也是他的提议。” “他说,文娱是一条耗人灵气的独木桥,希望我能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要记得身后永远有家人的支持。”她抚摸着那朵永恒绽放的雪绒花,指尖拂过作为花心的祖母绿宝石,留下一串融雪水珠。 “后来他让我彻底没了亲人。” 她的手指擦过光滑的宝石平面,就像抹掉了一串眼泪。 云绥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问:“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吗?” 林薇的目光从他脸上擦过,又流向远方,语气平淡:“你舅舅是个同性恋。” 云绥瞳孔骤然一缩。 “二十年前的时代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远低于现在,你外公十分不能接受。”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女士香烟,夹在指尖时才想起来这里是墓园,只好不引燃叼在唇边。 云绥从来不知道林薇会抽烟,一时看愣了。 “心情太差时会调剂一下,不是瘾。”林薇很快反应过来,拿掉烟冲云绥抱歉地笑笑,“坏习惯,不要学妈妈。” 云绥默然片刻,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他人很倔,对感情也是一根筋,你外公命令他分手,他硬扛着不同意。”林薇夹着烟吐出一口气,轻叹,“他们吵了很久,你外公甚至关过他,这期间我就帮他和那个人传信。” 云绥心里一紧。 他知道,插手别人的感情往往难有善终。 林薇把烟塞进烟盒,抬眼看他,目光晦涩复杂:“我从来没有看过内容,也不知道他们一直在通过我的传信密谋怎么私奔。” “你外公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坐上了去英国的飞机,为了把他追回来,你外公只好买了最近接一班的飞机。” 云绥脑袋里“轰”的一声。 爆炸的信息震碎了他脑中的信息处理中枢,他难以置信地往后跌了一步。 林薇的指尖难以抑制地颤抖,嗓音更是沙哑地几乎听不出原句:“可偏偏,早不巧晚不巧,他赶了那班出了问题的飞机……坠毁以后,无一人生还。” 云绥像一具凝固的石像一样呆在原地。 惨痛的真相将他冲击到失语。 “妈……”他嗓音干涩地叫了一声已经泣不成声的母亲,只能手足无措地递上一包纸巾。 这场横跨了二十年的悲剧像一场连绵不断的旧雨阴湿了林薇的整个人生,揭开伤疤的这一刻,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已经埋进了时间的血肉里,即使看到,也早已来不及安慰。 他只好帮林薇拍了拍箭头的雪,做一个安静地倾听者。 “他得到消息后回来参加葬礼,我让保镖把他拦在了门外。”林薇擦干眼泪,哽咽着继续道,“次年祭日时,我在这里撞见了他。” 她指了指云绥身后那条来时的小径:“我对他又打又骂,什么难听说什么。但是他没反抗,他被我推得摔在台阶上。” “那天也下了雪,台阶上又湿又脏,他崴了脚站不起来,狼狈地坐在地上跟我说,对不起。”林薇闭上眼睛眼泪再次滚下来,“我当时没管他,后来也没再见过他。” “二十年了,他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云绥听着她哀伤的语气愣了一瞬。 “妈。”他又抽出一张纸递给林薇,“你是还想见舅舅吗?” 林薇神色一滞。 云绥观察着她僵住的表情,小心地改口:“或者说,你还恨他吗?” 林薇沉默了好半晌。 这个问题如一把利刃,深深地刺进她心里。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正如说不想也是自欺欺人。 不知过了多久,林薇又摸出一根烟叼着,有些含糊道:“小绥,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 爱憎最难分清,落笔生花的名编剧也张口结舌。 “你外公走后我恨过很多人。”她仰起头极力阻止眼泪落下来,“我恨过你舅舅离经叛道,恨过我自己热血天真,甚至曾经,我怨过你外公为什么不开明。” 云绥惊讶抬眸。 林薇却低头避开了那双与她和哥哥都相似的茶色眼睛,抚落石碑上的雪。 “很不可思议是吧?但人就是这样会利己的动物。”她微微弯腰,抚摸着照片里的父亲,“细算起来,我这个信使也算你外公离世的推手。” “不!”云绥忍不住打断她,“妈,那不是你的错,是……” 他卡住了。 又能说是谁的错呢? “你也说不出吧。”林薇看着他,“后来我才明白,我怨的是为什么我两边帮忙,最后却成了个孤儿。” 云绥无能为力地沉默,只能抱以心痛的目光。 林薇想笑一下安慰儿子,眼泪却先一步到来:“时间过得太久,久到我总是会想起他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帮我收拾欺负我的小男生,给我开家长会,辅导我学习。” “我六岁时你外婆就走了。”她擦了擦眼泪,紧抿着唇,“我青春期发育,很多生理知识都是他仔细留意讲给我的,我第一次长青春痘时他带着我去了好多家皮肤医院。” “他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她捂住嘴压抑着变调的嗓音,“但我不知道怎么见他。” 第168章 云绥无以回应 只能轻轻拥住母亲。 浓烈而矛盾的情感通过叙述和血脉传递到他心里,带来相似的痛楚。 “妈……”他抱着林薇的肩膀闭上眼,一滴眼泪从睫毛下缓缓滑落。 其实已经不必问了。 林薇对他和迟阙异常的敏锐,对可能的苗头赶尽杀绝的态度,都有了解释。 有如此惨烈的前车之鉴,如何杯弓蛇影都不奇怪。 只是,从这一刻起,他所有的理由都失去了立足之地,除了让时间来拉锯。 云绥深吸了一口气,无不苦涩的想,他再也没有第二个两全之法了。 过了好一阵,林薇才收拾好自己爆发的情绪。 雪渐渐停了,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照射下来,亮的有些晃眼。云绥把伞撑开,遮住雪后初霁的毒太阳。 “来,小绥。”林薇拍了拍他的后心,“给你外公鞠三个躬。” “你外公特别期待你这个重孙子,当初还说要和你爷爷争一争取名权利。”她的语气温柔而缅怀,“这么多年没带你来看他,他该怪我了。” 云绥鞠完躬退回到她身边,犹豫地抿了抿唇,问:“不带我来是因为我长的像我舅舅吗?” 林薇怔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临头却突然转了口:“一点点吧。” “虽然说外甥肖舅,但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她微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不带你来只是不想在你年幼的时候告诉你这些复杂的事。” “年纪太小的时候你还没有建立完整的三观,没有独立判断的能力,而我那时的情绪尖锐又极端,所以你爸爸建议我先不要带你来,也不要和你讲。” 她说完又顿了片刻,目光晦涩地看着他:“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社交和圈子很正常。但希望你能体谅妈妈的敏感。” 云绥低着头,沉默不语。 林薇也不叫他,安静地等着。 晃眼的阳光渐渐收起锋芒,和缓的拨开云雾,透明伞面下少年的脸庞揉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只是,暖金的色没有融进他的眉宇。 “妈。”云绥哑声叫她,声音干涩低沉,“你不需要因为我们殚精竭虑。” 林薇抬眼看他,眸中似有亮光闪过。 “这是你的承诺吗?”她问的并不紧迫,眼神却一刻不曾移开,“保证我担心的永远不会发生?” 云绥蹲下身把花抱起来,语气平静:“如果这令你感到安心。” 林薇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如释重负。 “这是你在祖辈面前承诺的话。”她指着那块石碑严肃道,“儿子,灵前违誓是不孝。” 云绥把压得凌乱的花瓣一片一片理顺,抱着整理好的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知道。” 他俯身想把花放回原处,却在石碑下的角落看到了一片半干枯的玫瑰花瓣。 娇艳的红色已经因为脱水暗沉发黑,一眼便知不是他怀中这束所落。 没想到竟然有墓主人与他外公喜好相同。 云绥新奇了一瞬,转而意识到红玫瑰并不是谁的专属,暗笑了下自己的少见多怪。 “爸,小绥第一次来见您,太生分了是我的错,您莫怪。”林薇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传来。 云绥直起身,只见林薇站在他身后半步处双手合十,望着那张照片深深鞠了一躬:“求您保佑小绥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她一边弯腰拜着,一边念念有词。 云绥立在她身侧看着,愧疚和不甘在心里斗得难分胜负,垂在身侧的手躲在袖子里发着抖。 “走吧。”林薇直起身冲他摆手。 话音一落,来电提示铃便从她口袋里钻出来。 “小薇。”虞兮压抑着哽咽的声音传出来,“医院下病危通知书了。” 第88章 配型 医院走廊安静得可怕, 惨白的灯光穿透伪装的镇定一遍遍放大恐慌。 云绥背靠着冰冷的墙体,感受自己滚烫的手心被一点点镇成冰凉。 消毒水的味道再次钻进鼻尖,带来一点微弱的他嗅觉刺激。云绥这才恍然察觉, 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 已经腿麻了。 原来我已经对消毒水麻木了吗?他揉了揉鼻尖, 自嘲地摇头。 曾经, 云绥最讨厌气味排行榜上, 消毒水可谓是数一数二。 如今闻多了, 竟生生习惯下来。 他半曲腿倚着墙支撑身体,微微抬头,眼神空洞地注视着面前的空气。 虞兮在走廊里来回折返,第三次闯进他的视线后,云绥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啧”了一声, 伸手拦住她:“阿姨,您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迟阙出来您要没精力了。” 虞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不知道云绥为什么突然关心她,但她还是听从建议坐了下来。 云绥低了低眸,掩盖住眼中的厌烦。 他把这一侧的墙壁让给虞兮和林薇,自己挪到走廊另一侧蹲下身抱住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一个小球,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急救室门上的红灯。 “小绥, 别老盯着灯看。”林薇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看久了伤眼睛。” 云绥点点头, 没有丝毫挪开眼的意思。 急救室门前的等待总是会让人忽略时间,直到手表的时针跳了两个格才恍然惊觉已经过了这么久。 第169章 蹲的时间太长, 左腿膝盖以下已经没了知觉,云绥只好扶着椅背缓慢地支撑起身体。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右腿的支持力, 刚站直身体便一个趔趄,不受控地往地上栽。 “小绥!”林薇惊呼一声,赶忙过来扶他。 “没事。”云绥赶忙摇摇头,“腿麻了,您别过来跟着我一起摔倒了。” “拍拍屁股。”虞兮边说边示范,“拍一拍促进血液循环,就不麻了。” “谢谢阿姨。”云绥照做完,借着站直身体的动作往楼梯口飘过的白色衣角看了一眼。 “我下楼去趟洗手间。”他指了指楼梯口对两人说。 云绥一瘸一拐地走到拐弯处,抬手给了地上的“蘑菇”一个爆栗子。 “啊!”白蘑菇短暂地叫了一声,赶紧捂住嘴巴,幽怨地看着他,“云绥哥……” 云绥没有丝毫欺负人的心虚,把迟熠往下拽了拽,确保虞兮和林薇看不见才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迟熠把帽子和口罩摘下来,小声回他:“来看看我哥。” 云绥挑了挑眉。 不用猜也知道,指定是迟为勉和高韵不允许,他偷偷跑来的。 “云绥哥,”迟熠拽了拽他的袖子,惊慌地问,“我哥是不是情况不太好啊?” 天知道他在护士站听到他哥进了抢救室时心跳有多快! 怕是一百八都不止,呼吸都要下停了,差点把自己给憋死了。 “别瞎说话!”云绥冷脸,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避谶知道吗?别嘴上没个把门的乱说!” 迟熠无顾招了一顿说教也不委屈,抱着脑门“嗯嗯嗯!”一个劲地点头。 “你就在这里站着等吧。”云绥叹了口气,把他固定在原地,“我妈和虞阿姨在上面,有什么事情我通知你。” 迟熠也知道自己不招上面两位长辈的待见,乖巧点头示意云绥放心。 这场抢救持续了三个半小时。 等到绿灯亮起的时候,云绥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虞兮和林薇都冲上去了他才缓慢地支着没了知觉的双腿走上去。 “病情发展太快,靶向药控制效果已经不够了。”主治医生出来就是坏消息。 虞兮心里一慌,正要追问,身后已经有人抢先于她:“那怎么办?化疗吗?” 两人回头,云绥已经忍着腿麻挪过来,拨开她们直直盯着他。 主治医生点头:“目前来看,化疗是唯一拖延时间找骨髓源的办法。” “能保证化疗效果吗?”虞兮急急打断,“大概能拖多久?骨髓源也需要时间去找啊!” “家长冷静一下,化疗效果目前不能确定,要做完之后才能有推测。”主治医生摆了摆手臂示意她安静,“我们理解您的心情,孩子的配型已经提交了骨髓库,我们会全力寻找。” 又是这些车轱辘似的没用话。云绥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听着。 不过除了这些无用的安慰,好像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虞兮和迟阙的外祖母都做过hla配型检测,均以失败告终,而骨髓配型提交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源。 “阙阙!” 虞兮的呼唤打断了云绥的思绪。 一周未见的人躺在病床上,以更差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 短短几天,迟阙脸颊的肉已经明显清减,原本颀长匀称的身材显出病态的清瘦。 电话里那道平稳轻快的声音就像是他做的一个梦。 “目前孩子已经脱离危险,等醒来以后适量吃一点流食,晚上七点找护士输液,最近三天内进行第一次化疗。”主治医生交代完就离开了病房。 云绥一直站在离床最近处,医生一转身便先发制人,仗着腿长两三步迈进屋占据了床畔的椅子。 林薇进屋看到坐在床尾沙发上的虞兮,当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云绥权当没看见,插着耳机与世隔绝。 反正已经明牌,就是林薇也不能强求他放弃立场。 短视频到底播放了什么云绥不知道,他的目光始终越过手机观察着迟阙的动态。 被乱七八糟的音频和配音轰炸了几分钟后,云绥终于受不了退出软件,继续看下载好的白血病科普视频。 从前枯燥的纪录片他连五分钟都看不下去,如今却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听。 毫无起伏的机械配音里突然闯入虞兮的声音:“他之前还疼晕了一次。” 云绥心里一紧,连忙点了暂停。 虞兮还在和林薇倾诉:“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靶向药的副作用在他身上就特别严重,每次吃完就恶心,胃疼,头疼,只能闭眼躺着,我叫他他才出个声。” 她心有余悸,说着说就忍不住开始哭:“那次他吐完血还在疼,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晕过去了,叫了好几声没反应,差点把我吓死。” 云绥条件反射地往迟阙身上看了一眼。 他还是安静地闭着眼,不理任何人,旁边仪器上波动的折线尽职尽责的反映着他虚弱但平稳的生命体征。 云绥闭了闭眼做了个深呼吸,抓住他发凉的手。 曾经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已经瘦的有些嶙峋,甚至能摸到鼓起的血管。 降噪耳机并没有那么尽职尽责,虞兮的吐槽穿过阻挡传来他耳中。 “你说现在的孩子走么都把手机当命根子?每天中午我出去吃饭把手机给他,他再难受都能精神起来,就像手机是什么灵丹妙药一样。”虞兮说到这里便忍不住和林薇吐槽,“那个游戏就那么好玩吗?为了打一局能忍着疼坐起来。” 第170章 “周五时候又疼了一上午,还咳血,脸都是白的,拿手机时候照样能爬起来,我都怕他坐不住专门给他垫了枕头。” “都一样。”林薇指了指椅子上的云绥略带嫌弃,“那个手机屏幕一横我就知道在玩游戏。做什么都没有打游戏积极。” 云绥握着手机呆在了原地。 “你真的好一些了?” “挺好的,感觉现在好了很多。” “你别诓我。” “诓你干嘛?你从我声音听不出来吗?” 周五中午他的问题,原来是强忍着装出来的吗? 可是,痛到闭着眼都能意识模糊的时候,要怎么才能忍住让声音不颤抖呢? 云绥死死咬着下唇阻止眼泪掉下来。 “影帝啊你……”他垂着头拼命咬紧牙关,圈住不断冲击眼眶的泪水,“谁能比你会演啊……” 拳头攥紧到手指发白,他握着迟阙的手时却仍然温柔地托着。 “好烫啊。” 虚弱的声音自他耳畔响起。 云绥猛一转头,刚好闯入那双黯淡中燃着一丝光的黑眸。 迟阙抿着唇费力地露出一点笑容:“你眼泪把我烫醒了,可不可以不要哭了?” 云绥愣住了。 没了意志力的抗拒,泪珠顿时断了线。 “小孩子吗?越说越来劲。”迟阙啧了一声,虚虚扣住他的手。 云绥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握着他。 他都能想象到自己现在在迟阙眼里的形象,头发凌乱,神情狼狈,眼眶和鼻头充血发红,甚至可能还有泪痕,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云绥赶忙摸了把眼泪,原想硬气的兴师问罪让迟阙别再硬撑,可听见他的声音时却怎么也止不住上翘的嘴角,只能努力板起脸让语气不那么雀跃:“骗子闭嘴,好好躺着。” 迟阙愣了一下,不多时便反应过来。 “不许狡辩。”云绥抢先捂住他的嘴,“你再说谎我就天天来你面前坐着,大不了和我爸妈吵一架。” 迟阙没忍住笑起来,乖巧地点头。 “阙阙醒了?”林薇不知何时注意到这边的动态,连忙起身不满地责怪,“小绥你怎么也不说句话?不知道我们担心吗?” 云绥装聋作哑。 林薇和虞兮围着迟阙问了好一阵,确定他没有大碍才放下心,虞兮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阙阙,你害不害怕掉头发?” 迟阙:“……” “我要开始化疗了?”迟阙没有看她,而是转向云绥。 那语气笃定的没有一丝疑问。 “化疗不一定会掉头发。”云绥赶忙安慰,“这个看个人体质,用药,还有化疗次数。” 迟阙微微点头。 “你一点都不害怕吗?”云绥皱了皱眉,“都说了不要硬撑,你……” “猜到了。”迟阙一脸平静,“上周都那样了。” 他说完又隐晦地看了云绥一眼。 这时候知道心虚了? 云绥又气又心疼,忍不住想点他的脑门。 “那看来配型也没有。”迟阙叹了口气。 虞兮闻言,顿时眼中恨意四起。 “我一会儿再给迟为勉打一次电话,他还不同意我就把他绑来。”优雅的艺术家此时已经彻底化身为土匪,“如果能配上,我把他打晕也要架上手术台!” “迟为勉没来配型?”林薇眉头皱成川字,“对自己亲儿子这么毒,他不怕遭报应吗?” “有报应早报了。”虞兮恨恨地冷笑,“有时候真不想理他,但骨髓配型都是优先亲属,要不是他和阙阙有血缘关系,哼!” 云绥却心念一动。 血缘关系? “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他撇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哎?你去那?不吃晚饭了?”林薇赶忙在身后叫他。 云绥回头冲她摆了摆手:“出去转转,我自己解决。” 他也不管林薇的抱怨,说完就快步离开病房跑下楼。 楼梯角落里,等人等到要睡着的迟·蘑菇·熠突然被人拽起来。 “云绥哥你干嘛?”迟熠一边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一边问。 云绥头也不回:“去医生办公室。” 第89章 遗嘱 “您好, 我是23号床的病人家属,请问可以做一个hla配型检测吗?” 主治医生看着两个半大孩子微微蹙眉:“你们谁做?征得监护人同意了吗?” 云绥眼皮一跳。 关心则乱,竟然忘了迟熠还是个未成年人。 “可以先给我一份知情书吗?”迟熠沉默了一瞬, 咬牙追问, “我回去和父母商量。” 管他答不答应, 反正到他手里就有办法蒙骗迟为勉签字。 主治医生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面无表情道:“要父母知情, 同意, 陪同。” 还特地把“陪同”两个字咬得很重。 迟熠:“……” 要不出去找个电动车撞一下把迟为勉叫过来? 这个计划显然是行不通的,云绥叹了口气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对主治医生道:“我成年了,先让我做吧。” 主治医生盯着他看了几秒,轻轻叹息:“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匹配的可能性很低。” “死马当活马医嘛。”云绥笑笑, 冲他伸出手,“放到骨髓库不也没有找到?万一就撞上了呢?” 第171章 想起病房里那个还很年轻的孩子,主治医生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冲他招了招手:“有没有家族遗传病或者免疫系统疾病?” 云绥眼前一亮,忙不迭道:“没有。” “做过哪些手术?有没有输过血?接种过哪些疫苗?” “没做过手术,没输过血,只接种过常规疫苗。” “对什么药物过敏?” “没有。” “把单子填了,签字。”主治医生抽出一张告知书递给他, “签完以后先抽个血常规。” 云绥迅速把东西填完, 疾步赶往护士站。 抽血的速度很快, 往常云少爷怕疼的要死,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平静。 他拿着那管血往化验科去, 走到门口和返回来的迟熠撞了个正着。 “我跟我爸说我被电动车撞了。”迟熠双眼放光地拽住他,“云绥哥, 你能不能叫两个保镖过来,一会儿压着他签字?” 云绥沉默了。 看着迟熠跳动着火苗的眼睛时,他居然认真计算了一下保镖赶到这里要花多长时间。 “医院报警的概率更大吧。”他沉默了片刻,如是说。 迟熠跟在他身后怂怂地缩一了下脖子,突然听到前面的人真诚问:“但是如果一进来就把人打晕了呢?” 迟熠差点把脑袋缩肚子里。 一时不知道谁更像土匪。 血常规出结果很快,但云绥带着结果回来时还是很不幸地遇到了虞兮和林薇。 看到他手里的单子后林薇顿时挂了脸:“你干什么了?” “做hla检测。”云绥见躲不过干脆直接摊牌,“碰个运气,万一能匹配呢?” “那你呢?”虞兮面无表情地指着迟熠,“你来干什么?看笑话还是刺探情报?” 云绥把不敢吱声的迟熠拽到自己身后仗着身高优势冷脸俯视她:“探病,把迟为勉骗过来做配型检测。” 虞兮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一圈。 “阿姨,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去找一根结实的绳子。”云绥嘲讽地笑了一声,“不是说把迟为勉绑到手术台上吗?” 虞兮尴尬地沉默了。 云绥冷嗤,拽着迟熠绕开二人,径直走向医生办公室。 “你现在的条件是可以做配型检测的,但我要还是那句话,”主治医生仔细看完报告推了推眼镜看着他,“大概率白做。” “没关系。”云绥语速极快地回答,“本来就无奈之举。” 林薇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嘴。 医生盯了他两秒,叹息着点点头:“去抽血吧。” 云绥微笑着接过。 抽血护士和之前是同一位,看着他上扬的嘴角忍不住问:“被抽血不疼吗?你还笑得挺开心。” “是啊。”云绥看着逐渐流进紫盖管的血液呼出一口气,“差点就憋死了。” 如果让他继续漫无目的地等着,云绥觉得他真的会被期待逼疯。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杯水车薪的事也能聊以慰藉。 总比坐以待毙强。 针头刚拔出来,迟熠那边就来了个电话。 接听后不到十秒,小孩就变了脸色。 他按住传声筒一脸慌乱:“云绥哥,我爸过来了,他知道我是骗他的了!” 云绥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温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就让他上来。” 迟阙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上门的配型源放跑了不就可惜了?” 迟熠其实心里慌得一批,但他哥的声音想起的那一瞬间他就莫名心定下来 “是啊,我故意的。”再说话时迟熠的腰板都硬气了不少,“爸,你连上来见一面都不敢吗?” 小孩越说越痛快,继续输出:“因为知道是对亲生儿子见死不救,所以亏心吗?” 迟为勉被踩了痛处当即恼羞成怒,责备的话刚说了一句,电话那头的声音骤然变了。 熟悉的,慵懒中带着点病气但十万不屑的声音传来:“对着小孩撒气算什么本事?” 迟为勉握紧手机冷笑一声。 真是他的好儿子,永远能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迟熠,你最好一直在楼上等我上去。”他撂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通话一断,迟熠的硬气瞬间荡然无存,抓着迟阙的手六神无主:“哥,要是他威胁你怎么办?” 云绥沉着脸看过来,却见林薇和虞兮也抬了头。 只有当事人一脸淡定地喝着小米汤:“这不是必然的吗?” 迟熠都要给他跪了:“万一他拿配型……” “我拿配型什么?”令人生厌的男低音自病房门口传来。 一周来从未踏进过病房的迟为勉神情自若地进门盯着迟熠:“说,让你父亲看看你是如何看待他的。” “说你那配型来为我治病。”迟阙抬手把人拦在自己手臂后懒懒道,“您这么疼爱孩子,一定会为了骨髓源竭尽全力的,我知道您之前只是太忙没时间。” 他说着便冲门口来查房输液的医护人员抬了抬下巴:“医生,我爸今天好不容易的了空过来,您快带他去查个配型吧,他快急哭了。” 迟为勉顿时黑脸。 主治医生自然看得出气氛不对,但医生的第一职责永远是救治病人。 近亲本就是骨髓源匹配第一尝试的范围。 第172章 想到这里,主治医师立刻对迟为勉伸手:“迟先生为了孩子能尽快脱离病痛,请您来做一个hla检测吧。” 迟为勉一动不动。 他在原地看了看医生,又转向迟阙:“我没有义务要为了你的命去做配型检测吧?”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迟为勉,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虞兮愤愤上前要甩他一巴掌,“那是你亲儿子!你怎么……” 迟为勉钳住她的手腕,冷笑一声:“你有良心,你给他配上了?他不是你亲生的?” 虞兮简直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 “别以为你有多无私。”迟为勉用力甩开她的手,“你不也是为了用他争家产吗?现在装慈爱给谁看?” 虞兮脸色一僵。 迟为勉绕开她往病床边走来,云绥立刻站起身冷着脸挡在他面前。 “又想被我打一顿?” “小绥。” 他和迟阙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云绥回头,迟阙做了一个掌心下压的动作,温声安慰他:“放心。” “我们没有绕圈子的必要吧。”他坐直身子看着近在咫尺的父亲,“毕竟我也从没把你当人看。” 迟为勉低笑。 “我容忍你暂时的语言放肆。”他用怜悯的姿态俯视着病床上的人,“这是一个父亲应当给予的临终关怀。” 云绥忍无可忍,刚迈出一步就被迟阙抬手拦住。 “迟为勉,你知道我已经立好遗嘱了吗?”迟阙抬头,嘴角微微挑起,“从我成年那天起我就把遗嘱写好公正过了。” 迟为勉顿时变了脸色。 同样被震惊地还有虞兮和林薇。 “你最好祈祷我能好好活着。”少年因为病痛而瘦弱的身体此时却如坚不可摧的钢铁,傲然抬头看着他,“要不然你一分股份都别想从我手里拿走。” 迟为勉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呼吸都急促起来:“你在遗嘱里写了什么!” “4%的股份给迟熠,4%给云绥当纪念,剩下18%全部捐给国家。”迟阙压住喉间咳嗽的冲动,轻描淡写地笑着,“我爷爷在世时一直想学习那些高风亮节的民族企业,不会怪我做这个决定。” 云绥震惊地转头。 刚成年……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原来迟阙那么早的时候就将他划进遗产继承人的范畴了吗? 刹那间,酸甜滋味一同涌上心头。 但另一边的迟为勉已经被气得面部肌肉都在颤动。 “你!你!”他指着迟阙的鼻子骂,“那可是我们的家业!你怎么敢!” “是我的家业。”迟阙彬彬有礼道,“您只是我未成年时期的前股份代理人。” 那个“前”字咬的极重。 迟为勉的表情难看的像生吞了一吨苍蝇。 “阙阙,为什么那么早就立遗嘱?”虞兮听出点选外之音,连忙追问。 迟阙扫了他们一眼,轻声冷嗤:“有样学样。” 迟为勉神色一僵。 三年前迟老爷子临终前迟为勉就曾这样逼迫过亲爹。 万幸老爷子未雨绸缪,没有让这个狼子野心又心术不正的儿子成功。 吃了个大教训的迟阙在成年第二天就开始准备遗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做好公证。 毕竟谁能保证他不会突遭意外? “好,你厉害。”迟为勉怒极反笑,“我同意做配型检测。” “那您顺便把我这份告知书也签了吧。”迟熠见状连忙递上自己的知情同意书,“我自愿帮我哥的。” 迟为勉捏着笔冷脸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不甘不愿地签上了名字。 迟熠拿着告知书就冲到医生面前:“先给我做!” 林薇和虞兮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上去盯着。 一转眼的功夫,病房里又只剩下云绥和迟阙。 “你早就准备好会有这么一天了?”他回味着刚才的对峙不禁有些叹服。 迟阙微微一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总担心他会噶了我抢保单。” 云绥神情一滞。 “好荒谬啊。”他沉默了一阵后突然道。 迟阙挑了挑眉。 云绥自己思索着都忍不住苦笑:“父亲恨不得儿子死这种荒谬的事情我现在居然觉得一点都不荒谬。” 迟阙忍俊不禁,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哄道:“人活的久了什么都见得到。” “所以迟爷爷为什么越过他直接把继承权给你?”云绥忍了又忍,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好奇。 迟阙冷笑:“迟为勉一直觉得我爷爷还在惩罚他当初死守白月光拒绝联姻,认为他是挑衅了我爷爷的父权才被越过,但其实……呵,他也太看得起自己那点鸡毛蒜皮了。” 云绥惊讶地抬眉。 “迟为勉这个人底线很低,只要能达成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迟阙微微眯眼,眸中一片暗沉,“我爷爷调教失败后害怕他掌舵会违法乱纪,这才越过他培养我,他还一直觉得我爷爷迂腐顽固。” 云绥沉默了。 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基因突变的方向。 好土里为什么能长出歹竹?歹竹又为什么能生好笋? “云绥。”迟阙温柔的声音打断他的出神,微微歪头问,“你也做了配型检测?” 云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下巴却被人轻挑了一下。 第173章 “谢谢。” 轻轻的一句话像一只乘风掠过的蝴蝶,翅膀轻抚过他的心尖。 云绥下意识抬头,迟阙不知何时站起来,指尖轻轻擦过他的唇瓣。 他还没来得及疑惑,就见迟阙吻了吻抚摸过他唇的指腹。 “抱歉,冒犯一下。”迟阙吻完才遗憾地笑笑,“我大概只有手还算干净。” “等我好了……唔!” 云绥握住他清瘦的手腕吻上他的唇。 因为害怕被发现,他们都只敢克制的轻吻,没几秒便不甘不愿地分开。 “这不是干干净净的吗?”云绥抱着他的腰嗓音干涩地反驳,“现在,以后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 迟阙回抱住他玩笑问:“如果迟为勉配上了怎么办?” “那是他的荣幸。”云绥冷笑道,“如果是小熠我千恩万谢,如果是他我就把这句话录下来放他病床旁边循环播放到骨髓移植手术结束。” 迟阙被他逗笑了。 拥抱的姿态将他胸腔的震动传导给云绥,规律的声音让他短暂的安心下来。 两人谁也没想到,结果一语中的。 “检测结果是,迟熠匹配上了。”林薇接完虞兮的电话后对云绥叹了口气,“但迟为勉死压着不允许他做骨髓移植。” 第90章 合奏搭档 “你一点都不生气吗?”林薇蹙眉看着一脸平静地削苹果的云绥, “阙阙不是你的好朋友?” 云绥专心把最后一段苹果皮削下来,闭着眼默默许完愿才开口道:“猜到了。” 按照迟为勉的尿性,被摆了一道怎么可能当好人, 必然要狮子大开口。 “他今天是第一次化疗吧。”云绥把沾了愿望的苹果皮扔进垃圾桶, “效果怎么样?” 林薇重重叹了口气:“好一点吧, 你虞阿姨说化疗结束以后没什么很严重的不良反应, 就是睡觉的时间更多了一点。” 云绥闻言冷笑一声, 摇摇头:“他疼的受不了的时候也喜欢睡觉。” 林薇一时语塞。 “算了。”云绥把苹果递给她擦了擦手, “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做成什么。” 林薇一脸疑惑地端详着手里的苹果:“你不吃为什么要削?” 云绥起身的动作顿了片刻,淡定自若道:“突然就不想吃了。” 反正他嘴挑,在吃上出尔反尔也是常有的事。 林薇果然也没多计较,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下次想好再削,浪费粮食。” “知道了。” 下次削苹果全榨成果汁。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云绥就愣住了,选即便无奈地笑出声。 没想到他也有迷信民间传说的一天。 虽然知道化疗必然要痛,但除了求神拜佛,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毕竟他和迟阙的日常联络都因为化疗和迟为勉的为难中断了。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 这对于常年生活在没有暖气的南城人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 唯一的安慰大概是降雪量确实增加了很多,满足了年轻人对雪的渴望。 期中考那天也是个雪天。 轻薄小雪下的很急,天色还是一片黑紫时便迫不及待地飘下来,除了上早工的工人和早起的中学生几乎没有其他赏客。 云绥习惯性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身后的司机突然感慨:“这是这个月的第三场雪了, 十一月里下三回雪, 真难得。” 冰凉的雪融化在手心, 云绥不由愣住。 第一场雪落下时,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和迟阙还在为了合奏配合半夜爬山寻找灵感。 不过短短半月, 一切恍如隔世。 路灯照亮的十字口,少年仍坐在灯下分给他一只耳机, 《告白之夜》的旋律在耳边奏响,几乎分不清真假。 “走吧。”云绥默了默,头也不回地跨进轿车。 他到的晚,第一考场已经差不多坐满。听到开门声,一群学生纷纷抬头看他。 第一考场的学生大多相互认识,偶尔会莫名其妙地投个注目礼让进来的人竖起一身汗毛。 云绥只当自己成了这次的倒霉蛋,步子顿了一下便若无其事地往座位去。 谁知刚把东西整理好,身后就传来很小声的呼唤:“绥哥!回头!” 他转身,只见荀安竖着课本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溜圆的眼睛,急急问:“迟哥今天还不来吗?都请假半个月了!” 云绥一愣。 原来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吗? “不来。”他垂下眼帘低声道。 荀安却没有就此放弃,坚持不懈地追问:“为什么?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怎么问我?”云绥浅浅扯了下嘴角,摆出疑惑的神情,“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来啊。” 荀安失望地“啊”了一声,长长叹了口气:“那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云绥手一滑,桌边的笔就被拂落在地。 “到底怎么了?”他弯下腰捡笔,顺便作了个深呼吸把语调调回正常,“你有什么一定要找他的事吗?” 荀安没回话。 云绥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周围一圈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该着急的是你啊哥!”周一惟一步跨到他桌子对面瞪大眼睛抓住他的肩膀,“期中过三天就是校庆,迟哥不回来你们的合奏怎么办?” 第174章 云绥被他抓着肩膀摇了半天,这才恍然想起这件被他丢到九霄云外的事。 最近事情又多又麻烦,与他们比起来,校庆只算得上芝麻小事,他自然不会想起来自己还需要换一个搭档。 云绥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沉吟片刻平淡地回答:“到时候看吧。” “啊?”白寒也沉不住气了:“到时候怎么看啊?你们当时报名的时候差点把论坛炸了,现在迟哥不回来你怎么办?” “买勺辣椒面,切个黄瓜一锅拌。”云绥不为所动地翻开书,“怎么好吃怎么来。” 白寒and周一惟:“……” “这合奏别真是老聂逼你们搞得,迟阙接受无能,以退学明志吧?”周一惟木着脸瞪眼看他。 云绥歪了歪脑袋,无辜点头:“你要这么没理解也没错。” 确实是聂华逼的,他也不算说谎。 然而两位热心同学看上去像是要厥过去。 甚至,从他说完这句话后,云绥便明显感觉到不少看着他的目光都落了下去,伴着几声很明显的叹息。 “虽然我从来不信你们俩能有一腿,但也没想到会打折一条腿啊。”周一惟目光空洞地喃喃。 白寒看上去比他还绝望:“开学同桌那会儿我就说强扭的瓜不甜,这下好了,我迟哥直接不堪受辱了!也不知道论坛那帮每天都在嗑个什么鸡毛!” 云绥:“……?” 这说的是什么时令疯话? 不等他虚心请教,阴阳怪气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到底是第一考场的学生,临考之前还聚在一起学习讨论,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考出多少分。” 荀安嗖一下收回拍他肩膀的手,白寒和周一惟也立刻窜回座位。 门口走进一位瘦得像干柴似的戴眼镜中年男人。 云绥满脸茫然地看着他代替了原属于一般语文老师李靖的监考位。 他从来没有在年级组见过这位老师。 “我脸上有字吗?”干柴敲了敲讲桌瞪他一眼,“看我干什么?看书!你们聂老师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果然是什么水平的老师带什么样的学生,这样的孩子也就他这种没见过好学生的当个宝。”他嫌弃地直撇嘴。 云绥皱了皱眉。 这是和老聂有过节,发泄到我们身上了? 干柴下讲台转了遍考场,停在空荡的第一名桌旁耻笑:“考第一就是了不起,期中都能直接旷考,有本事死外边永远别回来上课。” 话音一落,铅笔折断的“咔嚓”声清晰地回荡在考场里。 云绥面无表情地捏着断成两截的铅笔,看着他的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死人。 “怎么?”干柴也挂了脸,“你对我挺不满意?” “您多虑了。”云绥动作优雅的擦了擦指腹的血,“我对您这种诅咒学生生命的人是厌恶。” 干柴怒极,冷笑一声狠狠踹了脚云绥的课桌:“一个破第二名就把你狂成这样了?聂华就是这么教你尊师重道的?果然是……” “是什么?”熟悉的嗓音厉声打断他。 聂华和教导主任杨帆正虎这脸站在门口。 “胡老师,一定要让你和聂老师的私人矛盾影响到学生吗!”杨帆大步进来,高声质问,“你刚才说了一个无法来考试的学生什么?那是一个老师该说的话吗!” 刹那间,整个一考场因为他的“无法来考试”炸开了锅。 “安静!”聂华厉声喝止,“迟阙因为家事请假你们着急什么?还不赶紧复习!” “还有你!”他有指了指云绥,“怎么跟老师说话呢?赶紧坐下学习!” 云绥松了口气,乖顺地点头。 迟阙向校方请假时就明确表示过不希望向同学公开他的病情,所以除了校领导和任课老师,至今没人知道迟阙真正的请假原因。 今天好险让杨帆情绪激动下抖出来。 上午的科目一考完,学生便立时化为饿狼。除了自带午饭的,每一个都像是冠军附体。 云绥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吃完午餐,最早抢饭的周一惟白寒几人刚好回来。 “对了绥哥,差点忘了跟你说。”荀安一见他便立刻拍脑门,掏出手机递给他,“你快看这个帖子!” 云绥心不在焉地探头去看。 帖子名就把他看愣了。 《死对头合奏告白之夜,这是要变情人了?》 1l:合奏?云绥和迟阙?这是告白之夜还是永别之夜? 2l:我也是活的久了,包办婚姻都有好结果了。 3l:虽然但是,我们哥俩应该是经典的死对头先后爱文学吧? 4l:不是,你们还真水灵灵的爱上了?那我以前买过的股,下过得注都算什么? 5l:算你随份子。 6l:一睁眼发现我的现生rsp疑似官宣……内娱的能不能学学! 7l:嗯?别搞,你们不会真觉得他们在谈吧?相信的留个联系方式,我将来找你们卖保健品。 8l:俩哥们每天一睁眼恨不得对方人道毁灭,你们也是嗑上了。 9l:呦呦呦!可是他们弹《告白之夜》呢! 10l:照你这么说,所有演奏《梁祝》的都得同生共死,相伴化蝶呗? 11l:如果是真的我嗑一口怎么了?反正是真的!如果是假的我嗑一口怎么了?反正真不了! 12l:先别真真假假的,这不是他们老班逼他们搞的吗?竞赛时候耍帅提前交卷。 第175章 13l:我靠这个牛逼。这个真牛逼。 14l:听说还是一起交的……细思极恐 15l:粗思也恐啊!如果装波一都手牵手,那曲子绝对是他俩自己选的!让我们祝福婚礼……不是,校庆! 16l:我去,一语惊醒梦中人,先生明智! 17l:先生明智! 18l:先生明智! …… 云绥看着这个越堆越高的楼层,没由来的想笑。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些cp帖子里的他们看上去这么幸福。 “哥你真笑得出来。”荀安服了,点了点屏幕切换帖子,“虽说拿你俩打赌是论坛的来保留节目,但谁能想到这次突然飞了一个,一堆人猜迟哥被你和老聂联合霸凌呢!” 云绥:“???” 荀安叹了口气,点开相册。 那是一个帖子的截图,名叫:《临近期中无理由请假,莫不是被霸凌之下的反抗?》 云绥本以为只是几个人没想到下面跟帖的几十层楼猜测的头头是道,甚至连霸凌时间线都推出来了。 云绥反复看了半天,忍不住问:“这几年中考很简单吗?” 这种智商都筛不掉? 很难想象脖子上顶的是脑袋还是肿瘤。 “帖子出来一晚上我就删了。”周一惟探头看了一眼,拍了拍云绥的肩膀安慰,“不过你还是赶紧确定一下迟阙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换个合作伙伴,毕竟咱们班现在是真没准备别的节目。” 云绥沉默半晌,闷闷道:“我独奏吧。” “啊?” 周一惟和白寒不约而同地张大嘴。 “能不能别做这么蠢的表情?”云绥无奈地瞅了两人一眼,“再练配合多麻烦,独奏得了。” 周一惟闭上嘴拍脑门:“抱歉,傻逼了。” 这么明显的原因,他到底在惊讶什么? 白寒也恍然大悟地点头,只有周扬一言不发。 云绥扫了他一眼 没说话。 期中考完后有两天的假期,云绥终于等来了一个去探病的机会。 “你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一点点。”他像一只探查来者身份的小狗一样绕着迟阙转了一圈。 被评价的笑了一声,手指刮了下他的鼻尖:“怎么看出一点点的?” 云绥心念一动,趁病房无人,捧着他的脸凑上去,与迟阙鼻尖相抵。 “嗯,脸上多了点血色,不错不错。” 迟阙歪头在他侧脸落下一吻,低声道:“哪有这样逼人血色的。” 云绥差点笑出声。 “考试结束了。”他推着迟阙的肩膀把人按在床上,抱着手臂低头看他,“迟阙同学要不要猜猜自己的排名?” 迟阙被他气乐了:“我猜我第一。” “真聪明。”云绥憋着笑看他无语的表情,“你化学第一呢。” 迟阙:“???” 云绥终于撑不住笑出来:“竞赛排名出来了,校庆时候表彰。” 迟阙愣了几秒,突然严肃起来:“校庆的节目你打算和谁合奏?” 云绥挑眉:“苏听雪?你觉得怎么样?” 迟阙抿了抿唇,黑沉的眸子里染上大片郁色,撇开脸低声含糊道:“你觉得行就行。” “我觉得她钢琴弹的挺不错。” “……” 迟阙拍了拍他的侧腰,语气凉凉的:“你挡住我的水杯了。” “别呀。”云绥反手拦住他,弯起眼调笑,“谁家吃饺子放着醋不要就水啊?” 迟阙:“……” 迟少爷起身就要走人。 “错了错了,别醋啦。”云绥连忙停手,“我独奏,我怎么可能和别人合奏情歌呢?我为你守身如玉,苦守寒窑,十八年也……唔” 迟阙捂住他的嘴打断施法。 “其实我之前想过这个问题。”他看着云绥不停眨巴的眼睛,踌躇道,“我觉得,我应该是可以短暂出门的。” 云绥顿时不眨眼了。 第91章 莫名愉悦 “你想申请下周出院?”主治医生邱明打量着面前两个年轻孩子, 半晌没说话。 迟阙等了半天,沉不住气了:“您之前说过,化疗的效果不错, 也没有严重的不良反应。” 他的化疗方案是三周疗, 刚过去的这一周是第一次, 虽然化疗结束时发烧恶心头痛地折腾了三四天, 但身体情况也逐渐稳定下来。 说实话, 医院的白墙真是看的人毫无生活欲望。 邱明翻了翻他的病历, 摩挲着下巴权衡了半天才说:“只是暂时遏制了,但你的病情变化有多快,你自己不知道?” 迟阙被他问得一噎。 他不死心地继续试探:“不是说化疗结束后没有出现严重不良反应就可以暂时回家吗?” “哼!”邱明冷笑着用笔敲了敲桌面,“前天高烧刚退下来,大前天还吐了血, 昨天才稳定下来,你觉得反应不严重吗?” “但我治疗效果不错啊!” “算了算了。”云绥抓着他的胳膊强行把人转过来,“暂时先不出院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的手握住迟阙的手臂轻轻捏了捏,一双桃花眼圆睁成杏眼,求人似的望着他。 迟阙顶着他可怜兮兮的眼神撑了几秒,狼狈地撇开脸。 “那就……” “你安生休息几天。”邱明捏着病例缓缓开口,“周三以前如果没有严重不良反应且血常规检查没有异常, 可以暂时回家。” 第176章 迟阙说到一半的话顿时咽了回去:“好!” 抢答速度快的云绥都没反应过来。 他微微眯眼, 趁着离开时背对着邱明瞪了迟阙一眼。 虽然很想和迟阙一起完成这场他们花费颇多心思的合奏, 但云绥并不赞同他出院。 尤其是邱明口中的病情转述。 虽然只有两三句,但已经足够让他心惊肉跳。 “医生都喜欢把病情说得严重一点, 不用太担心。”迟阙讨好似的勾了勾他的小手指,“况且我出院也算是无奈之举。” 云绥虽然心里气他逞强, 但还是给面子地转过来,生硬道:“你能有什么无奈?” “嗯——”迟阙拖着嗓音沉吟片刻,漫不经心道:“比如和迟为勉进行一下股权博弈?” 刹那间,云绥收起所有的不满严肃地抬起头。 “股权博弈……”他眉头紧皱着,一字一顿地猜测,“你说的那份遗嘱,不会是假的吧?” 迟阙惊讶地挑眉:“厉害啊,怎么猜到的?八九不离十。” 云绥意味深长地挑起嘴角。 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至今还在僵持。 配型之前迟阙的遗嘱算是玉石俱焚,迟为勉若还想稳稳的手握大权,就只能陪着他赌。 但现在,手握配型源后迟为勉获得了极大的主动权,可他仍然没能占据上风,那只能是筹码出了问题。 算来算去,只有那份遗嘱。 “所以你真实的遗嘱到底是什么?”云绥问。 迟阙“呵”了一声。 不祥的预感顿时爬上云绥心头。 “应该说,半真半假。”迟阙微微偏头,吊人胃口似的眨了眨眼,“那18%的股份另有去向。” 云绥抱着手臂看他,洗耳恭听。 “我把那18%给了我爷爷的心腹。” 云绥愣了一瞬,突然福至心灵。 “是的。”迟阙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一位孤家寡人,跟着我爷爷白手起家,且十分讨厌迟为勉为人的叔叔。” 筹码这种东西上不封顶下不设限,可以好到让人飞蛾扑火,自然也能坏到让人退避三舍。 所以迟为勉被迟阙的自杀式袭击震住了。 “然后你又主动让步,比如可以把股份大头转移到迟熠名下?”云绥垂下眼帘思索片刻,抿着唇揣测道。 迟阙双手撑着病床感叹:“原谅我曾经把你当成一窍不开的傻白甜。” 云绥:“……” 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本着大事为先的原则,云绥咬牙认下这个新称号继续问:“你要当面和迟为勉谈?” “有什么可谈的?”迟阙勾了勾嘴角,虚虚环着他的腰,风轻云淡道,“把人绑过来压着签字得了。” 话音一落,脖子上突然一热。 云绥面无表情地握住他的脖子嗓音凉凉地问:“你把我当迟熠哄呢?” 迟阙扬了下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脖子两侧的手掌突然收紧。 命门被人攥在手心里带来的轻微窒息感终于击碎了他假面似的笑脸。 “迟家的事你别掺和,我自己处理就好。”他被迫仰起脸,看着云绥的眼神却冷淡又犀利,“陷进来对你没好处的。” “我已经陷进来了。”云绥一时怒火攻心,拇指一抬将人的下巴挑起,“你给我留了和迟熠一样的股份。” 他俯身凑近迟阙耳畔,混不吝地吹了口热气:“如果4%是你留给亲人的量,那我将来可是你的遗孀呢。” 迟阙放慢频率做深呼吸,眸光沉沉地打量他。 明明是个很惹火的动作,可面前人做出来却有种亲密又挑衅地控制感。 十分令人恼火,但又莫名引人心动。 “不会的。”迟阙反握住他的手腕,“相信我。” “我说会解决的事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他就这样仰着头向云绥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拢着他的人暗暗咬牙,恶声恶气地冷哼。 “你这副样子真让人火大”他沉声骂完,气势汹汹地低下头。 不像吻,倒像是要和人干仗。 “小绥?”林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回家了。” 病房里的少年鼻尖相抵,唇间只有微末的距离。 大好的时光,绝佳的机会,果子都碰到了却被人撤了梯子。 云绥闭了闭眼,无声地骂了句“操” 不料音节刚出来,就被人一口堵了回去。 迟阙微微起身,像是怕抓不住一样急切握住他。 门外的催促由远及近,腰侧的手臂骤然收紧,冲动与激情碰撞接吻。 “周四见。” 云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轻推了一把拉开距离。 林女士几乎分秒不差地走进来。 日子照常过时溜得一日快似一日,可真数起来,慢的好似看不见尽头的沙漏。 虽然担心,但云绥还是很希望迟阙能够好好恢复,陪他一起登台表演。 “哪怕不考虑其他因素,也要给你和老聂正一下名。”迟阙在电话那头笑得又气又无奈,“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测。” “算了吧,你让让这个被轻度智障占领的世界。” 得知他情况稳定批准出院,云绥也心情颇佳,连曾经瞎眼的帖子都能笑着调侃。 说笑完,电话里突然出现了一阵罕见的沉默。 第177章 诡异的安静蔓延了不知多久,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明天会来上课吗?” “我明天想回去上课。” 云绥眨了眨眼,扑哧一声笑出来。 笑完以后他才后知后觉,这是过去半个月里他第一次真正开心的笑。 阴霾笼罩的时间终于显露出了放晴的迹象。 消失了半个月的迟阙在校庆这天突然返校引起了不少关注。 最高兴的当属一班同学以及……云迟cp粉。 被学习虐待的的高中牲们趁这为数不多的拿手机机会在论坛奔走相告,恨不得把这点乐子昭告全世界。 65l:现生rsp的突然复活了!老子为数不多的调剂品终于回来了! 66l:刚才复盘了一下,迟哥一直没回来,偏偏赶在校庆时候……他就是在给绥哥撑腰! 67l:鉴定完毕,楼上考试把脑子考傻。 66l回复:我都嗑同学cp了,你就让让我这个疯子吧(阴暗)(扭曲)(爬行尖叫) 69l:(优雅落座)(拍拍衣服)(拿起筷子)婚宴在哪!不给我吃我就倒立爬行!冲进校长室揪掉他的假发!从明理楼自由落体! 嗯……果然是一群学癫了的疯子。 文明观猴十分钟后,云绥收起手机往后台走。 虽然被允许出院,但迟阙本身的身体状态其实并不好。校领导拗不过他上台的决定,只好特意把礼堂后面闲置的办公室打开让他休息。 云绥到时,他刚吃完药,正闭着眼挨过副作用。 不轻不重地痛不会让人睡着,只会把精神反复拉扯在清醒与迷蒙之间。是以,他一开门迟阙就抬了头。 即便是药效正浓狼狈的时候,他仍然挺直腰背,捏着眉心提精神。 看清来人,迟阙绷直的肩膀倏然一松,收敛的倦意缓缓放出来,压着嗓子笑道:“是你啊。” “嗯。”云绥关上门,靠着门板打量他,莫名心念一动。 他一步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靠在椅背上的人,语气不明:“你怎么这么会装呢?” 迟阙愣了几秒,沉沉笑起来:“你第一天认识我?” 云绥一条腿跪压在扶手和迟阙大腿之间,拽住他的衣领扬眉:“大概?” 发现迟阙在他面前下意识放松确实是第一次。 意外收获让云少爷十分愉悦。 愉悦到他拽着人的领子就低头亲了上去。 被强吻的人虽然始料未及,但很快就投入进来,甚至有些反客为主的抬手抱住云绥的腰。 迟阙没什么力气把怀里的人按下来,便很耍赖的揉了下云绥的侧腰。 果不其然,云绥整个人过电似的抖了一下,腰一软差点坐在迟阙大腿上。 连带着气势都减了一半。 往常迟阙耍这种手段云绥定然不依,但今天,莫名的愉悦让他分外大方。 “你说,他们看到我们接吻会怎么样?”他撑着迟阙的椅背,微微分开唇齿问。 迟阙也没追过去,只让两人的唇瓣似有若无的摩擦碰撞。 他微微喘息着低笑道:“可能会觉得,我嗑的cp成真了?” “哈。”云绥乐了一声,发觉这个话题不够刺激。 他用面对面的姿势半倚在迟阙怀里,指了指身后的门:“你说这时候有个人进来会怎样?” 迟阙眨了眨眼。 “可能……” “绥哥,老聂让我……” 迟阙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拉开。 周扬话带到一半,硬生生愣在原地,嘴张的能塞个鸡蛋。 第92章 同台合奏 大概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场面了。 办公室里的两个抱作一团, 门外的人目瞪口呆,仿佛捉奸一样荒谬紧张。 云绥连忙从迟阙怀里跳下来,试图靠近他:“那个, 老扬?”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 周扬就摸电门似的浑身巨颤, 直立向后弹跳一大步。 动作快的云绥叹为观止。 “你不要慌, 先进来。”椅子上的迟阙深吸了口气冲他招手, “放宽心, 同性恋不会传染。” 云绥:“……你真会安慰人。” 被安慰的周扬脑袋阵阵眩晕,只觉得自己大概是身处大洋彼岸,被人开了一记背后阴枪。 “老聂,让我来通知你俩亲,不是上台, 不是,准备。”周同学扶着门框一脸梦游似的懵逼,动作缓慢而坚定的退场,“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个时候他的动作突然丝滑的惊人,跳华尔兹似的脚尖一转反手就要拍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真抱歉,你什么都看见了。”一声惋惜的叹息在他身侧传来。 周扬手还握在门把手上,就被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握住他腕子拉进屋。 云绥以迅雷之势关上门。 “啪”一声巨响,周扬脸上的空白终于一寸一寸的龟裂了。 他狠狠抹了把脸, 另一只手往背后胡乱抓了半天, 扶住办公桌的桌沿支撑住自己。 云绥背抵着门板, 拢在后腰的手轻轻颤抖着。垂落的眼帘下目光悄悄投向另一位当事人。 但迟阙并没有给他回应。 他托腮看着对面办公桌边的男生,耐心地等了两分钟才沉沉开口:“你缓过来没有?” 周扬还没答话, 云绥先着急了。 这可是捏着他们命门的人!怎么敢这么不客气啊! 第178章 他不停冲迟阙使眼色,眼睛眨的都要抽筋了, 却没得到一点回应。 云绥绝望地抬头望天。 “还行吧。”周扬用力搓了搓脸,长长呼出一口气。 虽然嗓音低哑,但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云绥:“???” 周扬甩了甩脑袋,余光瞥到门口愣神的云绥,冲他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啊绥哥,刚才反应有点大。” “你现在看起来可一点没有反应大的意思。”云绥真情实感地点评。 “咳咳!”迟阙捂着嘴干咳两声,冷笑从指缝间流出来,“他估计早就猜到了。” 云绥觉得自己可能得了听障。 “嗯……差不多吧”周扬摸了摸下巴,高深莫测道,“你们俩的关系本来就好的有点过火,我又不是白寒和周一惟那种小叶紫檀。” 他说着还隐晦的挺了挺胸膛,好像在为自己的敏锐骄傲。 迟阙的咳嗽终于停下来,压着嗓子嘲笑:“你还挺得瑟?那刚刚一脸呆样的人是谁?” 周扬脸被他的冷水泼都木了。 谁看到自己兄弟出柜还亲嘴能不懵啊?! “迟哥你这就没意思了。”他站直身子摆手要出门,“我要去找有意思的同学分享这件有意思的事。” 门边靠着的云绥闻言挑眉,让开路礼貌地冲他抬起手。 周扬的步子逐渐放缓,直到杵在门板前仍不见这两人有一点反应才不得不停下。 “你们一点都不怕我出去乱说吗?”他一脸震惊地看着两个淡定自若的人。 云绥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冲他笑笑:“你可以试试你出不出的去。” 一瞬间。话里的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周扬怂怂地一连倒退好几步,直至撞上一只温热的掌心。 迟阙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不轻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 “哥,我发誓我会永远守口如瓶。”周某人当即抬起三根手指对天起誓,“从这个门出去,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记得你们坐过大腿抱过腰,更不会记得你们亲过嘴还搂着脖子……” “啧,你没完了?”迟阙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完了啊。”周扬灵巧的躲过偷袭,指了指他捏着拳头的右手,“哥你别攥那么紧,你看红的都快出血了,再给我一拳干墙里了还得讹你医药费呢。” 迟阙动作一滞,背过手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门口:“快回去,再不走把你锁这里。” 周扬虽然平时稳重,但性格里还是带点贱意,迟阙一让步,他反而蠢蠢欲动起来。 “你锁,我正好不想去礼堂当人机,呆在这还能……” 楼道的冷风张牙舞爪地冲进来,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他嘴上,当场给他抽安静了。 办公室的门大敞着,古希腊掌管进出的门神云绥绅士地立在通道一侧伸手请人,还不忘礼貌而歉疚地说:“抱歉,没想到狭管效应如此强盛。” 慢走不送的味道隔着十里八乡都闻得清清楚楚。 周扬面无表情地瞪着死鱼眼:“你们最好都别记得八点五十分上台。” “谢谢。”云绥微笑着颔首致意,“我们会在十五分钟后准时出现在舞台上。” 一把信使送走,云绥立刻拍上门大步走到迟阙面前,绷着脸命令道:“把手伸出来。” 迟阙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没回来。 “我不想说第二遍。” 云绥微微偏头,冲他右手臂抬了抬下巴:“非要逼我和一个病人动手?” 迟阙默然片刻,叹着气摊开掌心,颇有几分凄凉地感慨:“也是英雄迟暮啊。” 放在几个月前,男朋友可没法如此硬气的从武力的角度出发和他说话。 “闭嘴。”云绥语气平平的握住他的手腕抬起来,皱着眉没好气道,“少说两句省省力气,翻过你那点可怜的血吧。” 如果不是周扬那句话,云绥根本想不到他紧捏成拳是为了掩盖咳出来的血,而迟阙也会维持着从容体面,在上台前找个去厕所的理由洗掉血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还在痛吗?严不严重?”他小心翼翼地按了按面前人血色浅淡的唇,又抚上他苍白的脸颊。 迟阙闭着眼蹭了蹭他的手掌,声音低沉而温柔:“只是被蚂蚁咬了一口,没事的。” 云绥气笑了。 “你非要在这种时候乱说话找抽吗?”他发泄似的揪了下掌心里没什么肉的脸颊。 “好痛!”迟阙捂着脸眯起眼笑他,“打疼了,你赔。” “我根本没用力!”云绥又好气又好笑,胡乱揉了揉他的脸颊,“你胃疼还是头疼?严不严重?” 迟阙摇了摇头,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 云绥刚要追问,却被人揉了下脑袋:“准备上台了。” 礼堂里的小品刚结束,垂落的红色帷幔遮住了正缓缓移到舞台左侧的钢琴。 云绥和迟阙等在右侧的登台口听着主持人的报幕。 “下面请欣赏由高二一班云绥同学和迟阙同学带来的音乐串烧《confession love poems》” 下一秒,排山倒海的掌声几乎要把礼堂屋顶掀翻。 “这是你取得名字?” 如雷的轰鸣里,迟阙微微低头凑在云绥耳边问。 “好听吗?”被问的人微微侧头,却是把问题抛了回去。 第179章 迟阙安静地回望。 台上的灯光穿过掀起的布幔缝隙隐隐绰绰的追过来,甘心做了少年眸子里的点缀,顾盼之间便是一旺琥珀色的星海,吸引着他去追逐。 “我们确实写了一段独一无二的无字情诗。” 他嗓音温沉地答完,动作干脆利落地将布幔全部掀开,回身将另一只手递给云绥,发出亲密邀请。 即便过去很久,一中的学生依旧记得那次舞台。 两位身量相当的少年前后上台,穿着配色相同,款式相近的黑色礼服,只有红蓝两色的领结彰显着不同,却又是另一种相配。 第一个音符从琴键上跃出后,灯光便完完全全追随而来,几乎将他苍白到病态的皮肤照成透明。深红色的领结抵在喉结之下,就像一道醒目却不突兀的优雅血痕,仿佛午夜梦醒的血族在用琴声吸引无知的猎物。 但他指尖的音符却是温柔而活泼的,就像带着憧憬的呼唤,希冀那个倾听乐声的人能够回应。 似乎是它的期盼终于有了回音,小提琴的弦音渐渐流入,由弱及强,就像从远方奔来的恋人在给出回答。 弦音渐进时另一束灯光如期而至,将长身玉立的少年笼罩在光明之下,冷调的蓝色温莎结压在领口,却被温暖的浅光镶上一圈柔柔的光晕。他的主人也置身在这因失真而带来的梦幻里,缓缓睁开的琉璃色眸子与灯光相得益彰,就像童话国度里珍贵的水晶,连冷肃的黑礼服也悄悄温柔。 奔赴,相遇,缠绕,两种乐器的声音纠缠拥抱在一起,钢琴温沉的叙说里,小提琴温柔的陪伴,倾听,就像在展开一首含蓄又满纸迷恋的情诗。 缠绵的乐曲自两位少年指尖而来,乘着满涨又隐晦的情感在礼堂里肆意的舞蹈,飞跃,流进听众心间。 柔情蜜意如水般缓缓包裹,牵动起每一个人深埋心底的爱恋,将人拉入思绪又悄然抽离,而后乐声渐渐激昂,小提琴阅读了写给它的十四行诗后做出相伴的承诺,热烈爱意随着告白汹涌而来,令人向往的热恋跟着加速跃动的心跳展开。 小提琴用欢快的弦音刺激着听众的耳膜,激动陈情,钢琴温柔而深沉的陪伴他左右,却在兴到高潮时忍不住情动昂扬。 他们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相配的音乐仿佛在互相倾诉自己心中的情愫。 几乎所有听众的感情都被这段音乐控制着,直到钢琴声停止,小提琴渐息才回神。 云绥放下琴弓的那一刻,比方才更加响亮的掌声以狂风巨浪之势向他冲来。 第93章 临阵倒戈 三千多的人居然能鼓掌鼓出三万的气势。 云绥被声浪冲击到, 下意识放下琴侧头去看搭档,没想到迟阙刚好半起身向他看过来。 对视的瞬间掌声立刻高了一个维度,甚至能听到几声十分头铁的欢呼。 两位演奏者在掌声巨浪里深深鞠了一躬, 作为这场音乐幽会的谢幕。 “我去, 哥我真得夸夸你这为班级献身的大无畏精神!”周一惟丝毫不顾兄弟形象的抓着云绥一顿猛摇, “你知道你俩的节目效果有多炸吗!论坛投票投你俩的快比其他加起来都多了!麦麸果然是踏马的流量密码啊!” “哥我真有点怀疑你俩的关系了。”另一边的白寒严肃脸做思考状, “我也是杀过两年猪的, 从未见过俩大老爷们能把情歌合奏的这么浑然天成, 所以我想问——” “噗!”隔了座位的周扬一脸淡定地呛了口水。 云绥略显惊讶地挑眉。 “你们俩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催眠自己喜欢对方的?” “噗!咳咳咳!”周扬攒了许久的水终于还是不争气的呛住了自己。 白寒仍然沉浸在无敌的敬佩里:“死对头多年,为了校庆不输给对方努力爱上,真坚强!” “哇哦。”周扬用洞悉一切的眼神鼓掌捧场。 这嗑点都找的出来,难道你真的是天才? “请问绥哥你现在对迟哥……嗷!” “迟阙不和你一起过来?”周扬若无其事地收回脚,探头看向云绥。 云绥的肢体微不可察地停顿片刻, 嫌弃地“嗨”了一声:“老聂刚才突然把他叫走了,我一会儿过去看看?” “为啥不在这等呢?”周一惟发出疑惑,“你多跑一趟不嫌麻烦?” 云绥一时语塞。 要不是因为竞赛表彰,他都不会回到礼堂。 迟阙下台时白得吓人的脸色和突如其来的鼻血现在仍然令人害怕,云绥甚至担心这十几分钟的功夫这人就会倒地不起,连电话都来不及给他打。 “怕他刚回来找不到座位。”他囫囵搪塞了一句冲周一惟指了指舞台,“快看,那个女孩子好漂亮。” 周一惟瞬间被转移注意力:“哪个?” 舞台上只有一群舞动的帅哥。 “云绥你分不清男女啊!”周一惟愤怒大吼, 转头一看才发现旁边的座位早空了。 礼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 自然不会发现有个人在贴着灯光昏暗的角落悄悄离开。 云绥小跑着往那间办公室走, 手掌下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一种难以描摹的不安和烦躁充斥着胸腔,整颗心仿佛在深渊的边缘危险搏动。 “迟阙!”他撞似的闯进门, 不由自主喊出对方的名字。 被叫的人骤然抬头。 第180章 迟阙已经顾不上惊愕,下意识攥住拳头把鲜红的卫生纸团攥进手心, 但嘴角干涸的血迹却诚实地诉说着他的真实情况。 云绥在门口顿住脚步,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这种令人心惊的场景。 迟阙撑着桌子站起身,冲他露出一个浅淡至极的声音:“别担心,我……” “你没事。”云绥麻木地打断他,一手禁锢这他的肩膀,一手摸他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完全不出所料。 云绥很想嘲讽一句“烧成人干也没事”,可看着面前人苍白的脸,又心软地收了回去。 “上台时候就开始烧了?”他说着疑问的话,语气却笃定地不需要答案。 迟阙轻轻点头:“我叫司机过来了,还有几分钟就到,本想一会儿给你发微信。” 行,有点长进,还知道给自己贴两个功劳免骂。 云绥一口气闷在胸口,不禁冷笑出声:“我是不是还得夸你身残志坚,思虑周到,疼的站都站不住还记得安排好瞒我的步骤,顺便把桌面清理了保持公共卫生。” 迟阙心里一跳,连忙伸手去拉他,却被云绥摆手避开。 “坐下。”他指了指椅子,语气冷淡地命令。 迟阙眨了眨眼,当即咽下所有说辞退了两步坐回椅子里。 云绥连抽了几张纸巾打湿,从桌子对面帮他清理掉残存的血迹,把染红的湿纸团成团丢进垃圾桶,全程没有看对面人一眼。 闲置办公室的灯光十分欠奉,白炽灯泡昏暗阴冷的光线落在两人中间,像一道冷淡锋利的分界线,将两人完全隔开。 云绥坐在灯光较亮的一侧,一只手闲闲地搭在桌面上微垂这头,纤长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将眸中晦暗的情绪遮得愈发难以看清。 从迟阙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紧抿成一条线的唇和落下的嘴角,黑色礼服反射出清冷的光泽,一如主人周身降霜落雪的低气压。 “对不起。”迟阙手指弯曲片刻,小心地探向他的手腕,“我错了。” 微凉的指尖抵上手腕薄薄的皮肤,云绥被冰的颤了一下,满心的怨怼顿时化作了担忧。 “哪能,我们迟哥怎么会错呢?”他白了迟阙一眼,嘴上阴阳怪气地毫不留情面,手却翻过来用掌心包裹住他冰凉的手指。 迟阙胃里针扎似的刺痛,却仍然撑起一丝微笑,得寸进尺地挤进他的指缝间反客为主。 “你原谅我了。”他力气极轻地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小绥不会欺负病人吧。” 这一手强买强卖十分出其不意,云绥又好气又好笑,压下他的手没好气道:“消停会儿吧祖宗,疼成这样了你也真是笑得出来。” 说话间,迟阙的来电提示音响起来。 “走吧活爹。”云绥站起身,递给他一只手借力,“刚才和老聂请好假了,我陪你。” 迟阙没说话,握住他的手却突然收紧,力气大到云绥怀疑他能把自己的指骨捏碎。 “你怎么了?” 他加大力气挣了挣,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迟阙连连倒退好几部,后腰磕在桌边才停下来,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 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争先恐后似的染红了他整只手。 “迟阙!” 巨大的耳鸣声覆盖了迟阙的听觉和大脑,他模糊地听到云绥在他的名字,似乎分外惊恐。 没事啊,别怕。 他以为自己抬起了另一只手去抚摸恋人,却只是无力地动了动手指。 阵阵眩晕将整个视野变得模糊暗淡。 这是云绥第三次站在急救室的门口前。 掌心里仍然是那人的血,他的手却不再颤抖。 习惯了恐惧的心脏就像被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无限吞入四面八方而来的压抑和自责,如潮水般的负面情绪包裹着他,像一层窒息的厚茧,叫人如坠冰窟。 与他同来的聂华一边焦急地给虞兮打电话一边四处打转,坐立难安。 云绥闭了闭眼,很想冲他吼一句“别踏马转了!”却又因为师生礼貌而不得不闭嘴。 他低着头冷嗤一声,发觉自己已经对那盏夺命红灯ptsd了。 “是发烧引起的肺炎,本来化疗后免疫力就差,肺部功能薄弱就成了第一个攻击对象。”邱明对赶来的虞兮和林薇解释完又问,“孩子是小时候得过什么肺部疾病吗?” 虞兮表情讪讪道:“大概两三岁时侯,家里疏忽了一点,高烧转成肺炎了。” “那你们这次可千万好好注意。”邱明的表情冷了一瞬又恢复如常,“这次肺炎虽然发现的早,但引起了白细胞异常增长,先转到无菌病房观察情况,家属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云绥瞳孔骤然一缩。 林薇腿一软,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跌,被聂华和虞兮急急接住。 “别怕别怕,化疗完也是进的特护病房,肯定不会出事的。”虞兮死死攥住林薇的手臂碎碎念着,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闺蜜。 这个夜晚极其漫长。 无菌病房家属不被允许进入,云绥只能和两位长辈一起透过玻璃窗看着躺在里面的人。 仪器上的数值他看不懂,但从护士忙碌的身影来看,情况大约是好不到哪去。 看着看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渐渐无法经受酸痛缓缓闭上,云绥蹲在地上靠着玻璃窗睡了过去。 第181章 但只睡了一会儿,就被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 云绥皱了皱眉,刚想捂住耳朵,虞兮带着哭腔的声音闯进来:“医生,情况真的这么差吗?” 云绥的瞌睡虫顷刻间跑得无影无踪。 他顾不得麻到发疼的腿,一瘸一拐地蹭过来,嗓音喑哑地问:“他的病情恶化了吗?” 医生扭身进了抢救室,虞兮失魂落魄地望着那道门:“刚才他的情况突然变得很危险,医生说具体情况不能预料,但必须尽快接受骨髓移植。” 云绥顿时一阵窒息。 骨髓移植,骨髓掌握在迟为勉手里,他们又要怎样才能拿到骨髓源呢? 还不等他迟缓的大脑消化信息,楼梯口上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带着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步履匆匆地赶过来,直直走向云绥。 正是迟家老宅的管家。 “云少爷,我来时候听说小少爷现在病危。”老人眼角还有泪痕,神色凝重又严肃,“今早迟先生给小少爷的代理人去了电话,告知严先生已经选择了支持他,要求小少爷必须交出手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否则绝不让小熠少爷提供骨髓源。” 云绥的血都凉了。 “转让,我们同意转让!”虞兮箭步冲上来失态地大叫,“合同呢?我现在就签字!” 老管家却一点不理,只看着云绥:“云少爷,您先暂时帮少爷做个决定吧。” 此话一出,整个走廊都安静了。 “他和阙阙没有关系!”虞兮难以置信地瞪上前争夺主导,“我才是他的母亲!我才应该决定!” “小少爷已经成年了,有自主决定的能力。”老管家撇了一眼,不为所动,只定定地看着云绥:“小少爷出院那天对我们说,如果有一天他无法出面主持,就让我们来找您,由您来暂代他同代理人们商讨决定。” 第94章 代理人 “什么?” 不止虞兮和林薇不能接受, 就连云绥自己都难以置信。 代行决定权,这人真的如此信任他,连身家性命都敢全部托付? “小绥, 让你阿姨来。”林薇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往后拽, “你什么都不懂, 会害了阙阙。” 云绥却如脚下生根一般, 任凭林薇如何用力拉扯都纹丝不动。 “交给你们才是真的完了。”他嘴唇翕动着扔出这句话。 “什么?”林薇下意识拦他, 却被云绥轻巧避开。 “爷爷, 拦住她俩。”他侧头冲老管家交代完,大步走向最末尾的代理人,“你说的不会提供骨髓源是什么?” 代理人是个敦实稳重的中年男人,很沉默寡言,像个游离边缘的外来者, 听到问话才抬起头。 “迟先生的意思是会吧小儿子送出国,接受完教育后再回来。”他的眼角皱起细纹,微眯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 云绥没说话,只是垂眸看他,暗茶色瞳孔清透冷淡,有种无机质的非人感,盯得久了心底便生出阵阵凉气。 代理人心里打了个突,刚张开嘴, 云绥突然冲他摊开手掌。 “文件带了吗?”他居高临下地歪头, “给我。” “云绥!”被拦住的虞兮在他身后怒喊, “你打算让迟阙因为你的无知丢命吗?” 云绥翻开文件夹,充耳不闻。 迟阙说到底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再殚精竭虑也只能被动的应付迟为勉和虞兮下的套,尝试反击也不过这几个月的事, 故而关键的文件寥寥无几。 云绥翻了一两分钟就见了底。 简单粗暴的阅读方式充分暴露了他的生疏。 那位代理人皱起眉,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云小先生。”他掩住口清了清嗓子,“恕我直言,您……”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头。 男人身体一僵,惊诧地发现那只手力气大的出奇。 他下意识去看少年的眼睛,却发现云绥只盯着他的胸口。 这样微妙的桎梏让他产生出少年想洞穿他心脏的荒谬错觉。 “路,益,明”云绥一字一顿地念完名字才把目光从胸牌上移到眼睛。 他的语调平缓悠长,嗓音甚至说的上温和,却没有一点柔软的味道,就像藏锋蓄势,出鞘在即的剑。 路益明心里发毛,身体不由自主地扭了一下,却被少年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麻烦先生为我解析一番如今的情况。”少年弯起嘴角,笑容温柔而谦和,“家父曾粗略教导过,我的朋友也时常与我分享他的心得,大约不会太为难您。” 路益明感受着肩头十分有节律的拍打,很不明显地打了个哆嗦。 他不明白到底哪里暴露了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但十分清楚,这是少年的警告。 看起来不谙世事的温室小少爷其实一点都不好应付。 “当然,我是迟阙先生的代理人。”路益明连忙笑起来,带着明显的谄媚意味,“云小少爷,我们长话短说,迟阙先生手里的股份是百分之26%,在严霖先生没有更换阵营之前我们在董事会拥有绝对话语权,但现在……”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我们情况好的话还能留下百分之三十几,情况不好就只有这26%” 云绥捏着文件无意识地搓了搓,抿着唇点头。 跟他最初预料的差不多,毕竟迟阙刚成年几个月,就算有羽毛那也是迟爷爷的旧部,说到底是不服他的,哪比得过扎根多年的迟为勉。 第182章 路益明见他半天不说话只盯着文件,终于忍不住道:“云少爷,您对文件再有疑问也是过去的事,还是当下的问题更重要。” 云绥歪了歪头,移开视线盯着他,语气淡淡:“你替谁着急?” “当然是替您啊!”路益明急得额头上都除了一层薄汗,“小先生现在还性命垂危等着骨髓救命呢!您难道不着急吗!” 云绥还真不着急。 他不仅不着急,还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遍迟阙的财产清单。 “盛视传媒,是他的?”他指着清单上被标红的名字问路益明,“百分百干净,迟为勉没在里面插过手?” 路益明看了他一眼,谨慎回答:“理论上讲是这样。” “我记得有几个流量挺大的博主吧?”云绥的指尖轻轻压在这个名字上,“让所有的大博主都准备文稿,曝光迟为勉蓄意逼迫长子去死,我后续会在各个平台扩大影响。” “云绥你为了股份不要人命吗!”虞兮不知何时越过阻拦疾步走到他身边,一把夺过文件夹,“让你们的人去拟股份转让合同!快啊!” “去做!”云绥也不再管什么绅士风度,一把推开虞兮沉声命令路益明,“我现在才是最终决定者!” 路益明看了看虞兮,又看了看云绥,无声地叹了口气。 待他走远去联系人,云绥才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向怒目而视的虞兮:“阿姨,您就这么害怕迟阙留住股份后不会陪您去美国吗?” 虞兮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 云绥冷冷地望着她,突然笑起来,叹息着感慨:“原来如此。” 难怪迟阙会把决定权交给他。 代理人暗地里是株墙头草,母亲和阿姨只会趁机剥离他的立身之本,就连从小看他长大的老管家也有家人儿女等软肋…… 只有他不同。 只有他云绥不在意利益,也不会被威胁,更不会为任何人站队,只纯粹的为了迟阙。 他是迟阙唯一能过够全心全意信任和依靠的人。 云绥弹了弹那几页薄薄的纸,自嘲地勾起嘴角。 可笑的是他们现在孤立无援。 他捏着夹杆把文件随意地提溜在手里,绕过虞兮走向通道尽头。 “绥哥!”清亮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云绥微微侧头,只见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向他奔来。 “你怎么过来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拽住他袖子的迟熠。 这样紧要的关头,迟为勉能把他放出来? 迟熠头发上还挂着树叶,冲锋衣被刮开一个大口子,侧脸还有擦伤,整个人灰扑扑的,但眼神却很亮:“我翻窗子偷跑的,前几天偷听我爸和人聊天就觉得不对劲,幸好我房间就在一楼,要不然我迟早得摔死……” 他正絮絮叨叨地展现自己的先见之明,脸颊突然被人揪了一下。 就见他绥哥正用一种向往又惋惜的眼神看着他,就像狼在看着玻璃橱窗里的肥肉。 迟熠捏着身份证往后退了一步,莫名觉得有点冷。 “咳咳!”云绥清了清嗓子,揽着他的肩膀往前,“来得正好,正需要你出镜说明你自愿做骨髓移植增加可信度。” 迟熠仰头看他:“你打算先用舆论逼迫我爸放弃送我走?” “顺便争取一个喘息的余地,最坏的话,多留一点股份。”云绥赞赏地竖起大拇指。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得为自己的赌.博加一点筹码。 如果换骨髓已经迫在眉睫到这次手术必须完成,那么之前的半个月,甚至昨晚一整夜,医生都会不断地催促他们谈好骨髓源,做好心理建设。 所以云绥赌迟阙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至少这次从急救室里出来还能亲自博弈决断。 作为暂行代理人,他只需要做到拖延时间保住股份,如果可以,尽力争取一点谈判优势。 而舆论压迫就是他唯一能争取的谈判优势。 “云少爷,这是您要的引流视频。”路益明忙不迭捧着平板跑过来,“小迟少爷的澄清视频也插在里面了,分了真人出镜,文字稿好几个形式,您看如何?” “嗯。”云绥把三四个视频都过了一遍,按下暂停键,“发完转给我。” 上午九点三十四分,几位百万粉丝的视频博主发出“父毒食子”的相关视频,不到半小时就在互联网获得了大量传播。 与此同时,云绥盯着微信列表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点进了那个他几个月都不一定发一次言的微信群。 最坏的结果是病情的确糟糕到那种程度,他不得不放弃股份,但有舆论的加持,起码不会输的太惨。 他必须把这把火烧到最大。 【随便:兄弟们帮个忙,给视频加加火,重谢。】 【随便:[链接]】 【随便:[链接]】 【随便:[链接]】 云绥不常在群里冒泡,一露头就炸出一堆潜水的少爷公主党。 【我和你爆了:我靠?云绥?我还以为你的号死在群里了。】 【我奶常扇赵子龙:操啊,大瓜啊,我勒个父子相残啊,我先随个一万二的吃瓜费。】 【道德为0:这辈子也是吃上迟阙的瓜了,乐,我随个两万二】 【禁止炫富:作为“你看看迟家小子”受害者,我先随个三万二,谁也别和我抢。】 【发绿龟腚:吃瓜费都卷?我不卷,我随四万。】 第183章 云绥轻嗤。 这帮少爷们从小被他和迟阙两个“别人家的孩子”荼毒,逮着翻身的机会自然愿意看热闹。 更何况背后的家族之间都是竞争又合作,看迟家内乱,他们当然也乐意把水搅得更浑一点。 云绥正要收起手机,微信突然叮叮当当进来好些消息。 居然是刚才那群吃瓜不嫌事大的少爷。 可能是群里不好意思问,一个个都私下里问云绥:医疗方面有没有需要,用不用帮忙寻找替代骨髓源。 倒是有挺慷慨。 云绥翘起嘴角,终于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随便:不嚷着和迟阙爆了?】 爆了同志出乎意料的哲学。 【我和你爆了:我是想和想象里的迟阙同归于尽,又不是恨现实里的。】 【我和你爆了:况且,我上位对上姓迟的小登还好,对上老登我有的玩吗?】 “你对上小的也玩不了。”云绥一边笑一边挨个回谢。 回到最后一位,走廊突然响起石破天惊地一声:“你居然还敢来!” 云绥抬头,只见一位花甲之年的老人走进来,神色有些躲闪。 过人的记忆力告诉他,这正是股东照片里的严霖。 那位背叛者。 第95章 噩耗 严霖被老管家堵在楼梯口, 只好伸着脖子努力往往里张望,小声恳求:“能不能让我见见小少爷?我只跟他说两句话就好!我对不起他,更对不起老大哥……” 老管家冷笑着搡他:“这时候你来掉什么鳄鱼眼泪?小少爷要静养, 你快走吧!” 一方极力阻拦, 又怕他摔下楼, 另一方抓住这机会艰难前进, 两拨人尴尬地僵持在楼梯口。 几轮来回结束, 老管家耐心耗尽, 正想给保卫处打电话,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腕。 云绥冷淡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让严爷爷过来吧。” 老管家默然片刻,向后退开,云绥缓步挡在他身前,冷眼俯视着背叛者:“您可以先和我说说原因, 至于迟阙怎么想,愿不愿意再和您聊,那就是他从急救室里出来的事了。” 听到急救室三个字,严霖明显慌了神。 “小少爷他!” 云绥抱着手臂微微挑眉。 他瞳色浅,皮肤又冷白,容貌中的色素量少便让整个人都显得疏离冷漠,笑起来时还有几分温暖,抿着唇冷脸就只剩下厌恶和不耐烦。 严霖嘴巴开合了半天, 识趣咽下不被欢迎的话, 抬手指了指走廊角落:“云少爷,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云绥还没开口,老管家先怒骂道:“你现在知道丢人了?” 他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一双略显浑浊的双眼死死瞪着相识多年的老朋友,眼神中除了愤怒, 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几天前跟迟小子站一道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小少爷呢?” “我也是没办法了!”严老爷子被他针对了这一阵子,终于忍不住拔高音量,抖着手为自己叫屈,“他找到了我儿子我能怎么办!” 刹那间,满堂皆惊。 “你不是没有结婚吗?”老管家震惊地差点跌倒,扶着身后的律师追问,“你不是无儿无女吗?没娶老婆哪来的儿子?你是不是办了老先生最讨厌的事!” 严老爷子狼狈地撇过头,却是没有说话。 “你说话!” “……” 走廊里的气氛突然剑拔弩张,就连虞兮和林薇也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等待这场对峙的胜负。 “家属都围在那边干什么呢?” 医生的呼唤从急救室门口传来,云绥瞬间回神,大步跑过去。 他一个急踩刹车停在医生面前,亮晶晶的双眼满是激动:“医生,他情况怎么样了?” “暂时稳定住了,但最近几天还要住在无菌病房密切观察。”邱明向紧随其后的两位家长点头致意,拧着的眉头却不见一点放松,“孩子的病情发展出意料的迅速,希望你们能尽快协商好骨髓移植手术,否则我们再怎么拖,最多拖不过四个月。” “四个月!” 虞兮和云绥同时惊叫出声。 “我早说过就该把那烫手的股份交出去!”虞兮转头冲云绥大吼,“人命难道能比钱重要吗?” 云绥冷冷斜睨她:“这话你去和迟阙说,我只负责等他醒了交代情况。” 虞兮顿时像被拔了气门一样,只能愤愤瞪他,说不出什么话。 值得庆幸的是,迟阙这次从急救室里出来并没有昏迷太久,当天傍晚就醒了过来。 他醒来时云绥正和盛视传媒的舆情数据分析师监测那几个视频的浏览量。 在云绥和几位少爷公主们的暗中加持下,迟家父子相残的豪门狗血瓜仅短短半天便传遍了全网,将迟为勉彻底架在了火上。 “继续,有任何异况都迅速汇报,迟为勉那边下场压热度或者删视频就和他刚,我们手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点加热读的钱,一定要……” “谁是云绥?”护士的呼叫打断他的安排,“无菌病房叫迟阙的病人醒了,说要见你。” 云绥手一抖,中性笔直接掉在地上砸断了笔尖。 无菌病房只能通过电话联系,云绥按下听筒时就听到对面人温柔地说:“辛苦你了,宝贝。” 如果在平时,云绥肯定会为这个亲密的称呼不好意思。但现在,他只感到无法比拟的安心。 第184章 就像披着大人皮伪装的小孩找到了能撑腰的人一样。 他飞速低头抹掉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扬起一抹自信地微笑:“我可是临危受命替你守江山的生瓜蛋子,你不能嫌弃我做的不好!” 听筒那边沉默了片刻,传来迟阙虚弱但温沉的嗓音:“别害怕,不哭。” 云绥怔怔地看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线一直是颤抖的,甚至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有我呢,我来处理。”迟阙见他哭,条件反射便想起身,却不慎给自己惹来一串咳嗽。 “你别动!”云绥顿时不敢哭了。 等他把这阵咳嗽挨过去,云绥才小心地把今日事捡重点讲给他听。 病房里的人精力很差,但听得很认真,甚至当他讲到关键节点时还会笑着夸“真敏锐”,“判断正确”,“做的好” 云绥像个被鼓舞的小孩,眨巴着眼睛越说越起劲,像是要把这一天的举棋不定,提心吊胆,左右权衡,全都一吐为快。 “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就这样。”云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犹豫片刻道,“另外就是严爷爷想和你聊两句。” “不急。”迟阙微微一笑,“先夸夸我们绥哥,第一次接触这些决策问题就能迅速调整好状态,抓住现有优势,步步为营不断扩大,真是非常非常厉害。” 云绥耳根一热,感觉自己整张脸都要被他夸红了。 他捏着听筒的手不由自主加大力气,竭力克制脸颊的热气弱弱问:“你今天怎么像进了夸夸群一样?” “因为就算是我,也不一定做得出更好的决定。”迟阙眼中含笑,骄傲又心疼地望着他,“这一天吓死了吧?怪我之前疏忽,没有给你准备的时间就突然接手。” 云绥抿着唇看着他单薄的身形和病气明显的脸色,沉声道:“我没觉得吓人。” 迟阙一愣。 云绥移开眼,盯着手里的中性笔。 当然是怕的,他一整天都在担心自己不全面的思虑会给迟阙带来巨大的损失, 直到中午舆论发酵起来,他悄悄松了一口气时才突然意识到,让他恐慌的上午就是迟阙的日常。 他顶着这份责任,用缺少的经验和阅历,日复一日的和父母艰难周旋。 想到这里,他心里只余心疼。 “我……” “小绥。”林薇按住他的肩膀,神色间压着怒意,冷声道,“通话时间只有一小时,还有很多人等着,你跟我回家。” 云绥死死握着听筒转过头,只见身后的虞兮,老管家,严霖,路益明,全都急不可耐地等着。 他沉默片刻,缓慢地撒了手。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每一件都比他压在舌尖的那句“我心疼你”重要。 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云绥把话筒交给离得最近的老管家,只来得及挥手道别,就被林薇强硬拽走。 “你还真是越长大越回去了!” 林薇一进家门就开始批斗大会,“什么事情都敢插手,今天的情况是你该掺和的吗?” 管家和佣人们当即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全都装聋作哑。 云绥不卑不亢:“股份所有人认定的代理者可以暂持股份做出决定,我作为被委托人维护迟阙的权利没有任何问题。” “反了你了!”林薇难得失态,霍然起身破口大骂,“他亲妈还能不如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考虑的长远?难道你和他才是一家子?” 云绥的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回怼:“虞阿姨那不是为自己考虑吗?” “闭嘴!”林薇厉声喝道。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后,林薇端起凉茶败了败火,指着楼梯眼不见心不烦道:“给我上楼呆着,从今天起,保镖全程监控你的上学放学,除了学校和家,你哪都别想去!” 云绥瞳孔巨震:“妈!” 林薇摆了摆手,刘管家和几个佣人上前拦住他。 “少爷,您就听话吧。”刘管家一边把人拽进电梯,一边无奈地低声劝着,“夫人性格说一不二,您讨不着好的。” 被半强迫着推进房间后,云绥彻底失去了行动的自由。 林薇的保镖随行贯彻的十分彻底,云绥进入学校后他们仍然会混进人群等在学校周围,提防一切他可能出逃的机会。 在几次中午和晚上尝试甩开他们失败后,云绥放弃了。 他只得接受现实安安分分上课。 大概是校方压得紧,校庆夜晚出现救护车并没有掀起波澜,只是迟阙校庆结束后继续消失引来了不少一班学生的好奇。 周扬私底下来问过他一次,被云绥不轻不重地挡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别扭的可笑,一边万分抵触和人讨论这个沉重的话题,一边又竭尽全力从林薇或者云野那里收集各种迟阙的消息。 从拐弯抹角的试探到不顾体面的蹲墙角偷听,甚至连监听器这种下作的手段他都动心过。 然而大概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的游击战只进行了一星期就被林薇发现,他的信息中断在了迟阙和迟为勉的股份转让协商。 日子在紧张的对抗氛围里不知不觉地过了一个月。 十二月底的时候,整个南城出现了一场大降温,突如其来的流感迅速爆发。 云绥幸运地躲过了流感,却收到了两个惊天噩耗。 第185章 迟阙的病情发展异常加快,半个月内必须接受骨髓移植。 迟为勉拒绝了他的合同条件,更拒绝让迟熠进行骨髓捐献。 第96章 呼叫奇迹 “所以呢?就看着他等死吗?”云绥在天台拦住林薇逼问。 大概是刚结束了一场并不愉快的聊天, 林薇眉间还笼罩着一层阴影,红唇紧抿,甚至有点失去血色。 她放下手机, 眯着眼看了看拦在自己面前的儿子, 提了口气摆正脸色, 却在开口之前叹了口气:“还不是你当初一定把着股份不同意迟为勉的要求?” 云绥掐了下指腹的软肉, 酸痛感从指间传进脑海, 他冷嗤:“我不同意难道迟阙就同意了?不要把成年人的不堪转嫁到我们身上。” 林薇被他顶的哑口无言。 云绥抱着手臂等了一会儿, 终于在沉默中一点点心凉下来,确定林薇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好。”云绥点点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一直以来的包袱,“我今晚晚点回来。” 她脚步一转, 匆匆便往楼下去,林薇在身后叫住他:“你去了也没有用!” 云绥脚步顿住片刻,轻轻扯了下嘴角。 一声轻笑从他喉间流出来,弥散在空气里,只留下讥讽和不解。 “没有人探病是为了有用。”他微微偏头,用余光瞥向身后的母亲,眯起眼微笑,“按照你的说法, 也许他明天就一命呜呼了呢?见一面少一面了。” 上楼清扫的佣人听到此话骤然僵在楼梯口, 拎着工具进退两难, 只能装作聋哑人躲在楼梯间的阴影里。 云绥冲他藏身的地方招了招手,抬脚赶路。 “等等!”林薇再次出声, 语速极快,“你下楼去叫司机, 我和你一起去。” 云绥愣了一下,惊讶地转身。 “快去。”林薇脚步不停,却没有看他,只是推了下他的肩膀,“马上就要六点了。” 冬天拥有漫长的夜晚,车子发动时夕阳已经要沉入地平线之下,橙红色的光晕风采减弱,被蓝黑色的天空缓慢侵蚀,吞没,到医院时已经完全没了阳光。 迟阙只短暂的在普通病房呆了几天就又回到了无菌病房,云绥到时,他正百无聊赖地翻着电视节目。 除了护士,没有一个来看望他的人,甚至连虞兮都不见踪影。 “妈,你们好默契,连施压都这么统一。”云绥在她耳边嘲了一声,目光扫过空荡的走廊和那抹孤单的人影,“虞阿姨到现在连一次传话都不愿意帮忙吧。” 林薇动了动嘴唇,又无可奈何地沉默。 “小绥,虞兮她不想让迟阙……” “行了妈。” 云绥直接打断她,往护士站去申请探视。 带等通知的间隙里,他斜倚着前台侧身去看母亲,淡漠道:“你们只要他活着,我想要他好,仅此而已。” 林薇站在两米外的地方看着他,眼神晦暗。 仅此而已,矛盾的中心也不过是她们有能力却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逼迫一个孩子在生命和应得权益里做选择。 没有人看不出个中龌龊心思,所以也没有必要费尽心机保护长辈早已崩裂的人设。 “小绥,你会因为这些事恨妈妈吗?”林薇沉默很久,终于艰涩地开口。 云绥垂下眼眸。 特护病房的人不少,来来往往的陪护家属要么神情凝重,要么行色匆匆,自然不会注意到一对无声对峙的母子。 “二号床云绥?病人同意了。” 护士远远地冲他喊了一声,云绥抬起头,甩了甩垂在眼前的头发。 “你是我妈妈。”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低很低,“我对你说恨,有点过分了吧。” 我只是会不理解并厌恶着你的立场而已。 “只是觉得有点不值当,或者说,幻灭。”他路过林薇面前时,冲她轻柔地笑笑,“我以为你会一直站在理的那一边。” 林薇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急切,有难过,但没有后悔。 “我一直希望他们母子俩都能好,这就是我的理。”她拽住儿子的衣袖,语气笃定又激动。 云绥笑了笑,拽回自己的袖子。 其实那间病房里从来就不存在“理”,有的不过是偏心的辩白和用性命做基础的对抗。 只有落在人身上的病痛和折磨是真实存在的。 “还是不打算放弃吗?” 云绥握着通讯电话,将眼前人和记忆中的样子对比着。 短短半个多月,迟阙又瘦了一圈,几乎可以说是形销骨立。 迟阙把电话线抻到最长,自己则挪到床畔,努力用痛了太久有些模糊的视力描绘着他的容貌。 “你也来当说客?”他隔着听筒笑了一声,嗓音很哑,无力又虚弱。 “我……”云绥下意识蹦出一个字又瞬间停住,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当说客,但我好像想不到办法了。”他叹息着,很好的掩藏起六神无主,“我不处在你的位置上,我只想要你活着!” 他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病床边的人单脚点地,一动不动地握着听筒,只偶尔晃一晃腿。 他半天没说话,云绥心里的火便愈发难灭,又急又怕,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其实,我也快撑不下去了。”迟阙终于出了声,仰起脸看着天花板,“我没有跟你说过,我实际上有多疼吧。” 第186章 云绥倏然安静下来。 “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迟阙笑了一声,像安抚又像发泄,“我疼晕过好几次,疼到最后我已经分不清我睡了多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因为没有人来跟我说话,所以有好几天我的时间感知都是错乱的,只能凭借护士来换药的次数来判断早晚。” “我也很怕死啊。”他轻飘飘地感叹着,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极端的时候,我甚至会恨我爷爷把股份留给我。” “我早就想过很多次妥协了。”他微微笑了一下,很轻,但云绥看到了。 “但每次我想答应的时候,又会因为倒霉而不甘心。”他冷笑一声,扯着身下的床单拽出好几条褶皱,“我都这么倒霉了,就遇不到一件幸运的事吗?” 云绥鼻尖一酸,眼泪不受控地掉下来。 由于太久没和人沟通,一向话不多的迟阙罕见地絮絮叨叨:“我没爹没妈还死了爷爷,自己的财产拿不到,刚谈了恋爱就要进黄泉,我倒霉了十八年,连一个配型源都得不到吗?老天有点太不公平了吧。” 云绥破涕为笑。 大概人在极端压抑的时候笑点就会变得特别低,地狱笑话都能拿来苦中作乐。 “为什么生病的不能是迟为勉呢?”云绥皱着脸,表情严肃认真,“他死了,这个世界就清净多了,支持让迟为勉替迟阙承担白血病。” 迟阙乐出声:“支持让迟为勉替迟阙承担白血病。” 两人人机似的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就像在转移诅咒一样。 “你想好什么时候答应了吗?”笑够了,云绥手撑在玻璃上,像是拼尽全力缩短距离。 迟阙叹了口气,却带出一串咳嗽,尽量清楚地说:“也许,今晚吧。” “我真的累了。”他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一边苦笑,“我不想疼了。” 他说完,手里的听筒便缓缓滑了下去。 云绥看到他支起一条腿,将脸埋在臂弯里,把身体紧紧团成一个球。 私立医院的各项设备都很灵敏,但再灵敏的听筒也无法完全接受一声低喃。 云绥努力贴着耳朵,却只听见两个字。 爷爷。 他抬起手,紧紧捏着胸前的衣料,强忍着眼眶的酸热说:“我陪你等吧。” “对,我今晚就在这,等到十二点。”他自言自语着,丝毫不管病房里的人是不是能听到,“如果今晚十二点以前奇迹没有发生,那我就陪你签字。” 反正你总会需要我。 你也只能需要我。 他抬起头,只见病房里的人已经重新挂起了电话。 云绥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但迟阙脸上是全然的惊讶和从未出现过的安心。 “好。”他说。 得知云绥决定留在这里一整夜,林薇罕见地没有任何置喙。 她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拍了拍云绥的大衣说:“晚上自己多注意情况,有需要就打电话。” 拍衣服的力气很重,云绥估计林女士在生气。 不过没关系。 他笑起来,发自内心地释然,缓慢又郑重地点头。 身上的棕色大衣价值五万块,但云绥毫不忌讳地就地坐下,侧靠着特护病房的玻璃。 迟阙原本是陪着他一起在玻璃边的。 通话时间只有一个小时,结束后两人就隔着玻璃靠唇语以及比划交流,居然也还这么手舞足蹈,连说带猜地聊了好一阵。直到护士提醒迟阙回到床上才停止。 被强制断连后,云绥只能靠目光和病床上的人交流。 但心电联系持续了没一会儿,迟阙就闭上眼睛,眉头也皱起来。 云绥看到被子从舒展的长方块逐渐聚集,抱出里面的人形。 那其实不叫一个人形,用球来形容更合适。 他疼得蜷缩起来了。 这是云绥第一次直面迟阙发病。 他的脑袋不知不觉就缩回了被子里,只留下一个发旋无助地暴露在空气里。 云绥不受控制地想象着那种疼痛。 他一直盯着迟阙,希望能看到他有一点点舒展的迹象。 然而没有。 即便他几乎不敢眨眼的盯了半宿,仍然没能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好转。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脖子都僵硬的时候,云绥才后知后觉地活动了一下肩膀。 他僵硬地扭头,头顶的电子表已经跳到了23:22。 还有三十八分钟就是明天了。 还有三十八分钟他们就要向不会到来的奇迹低头了。 一瞬间,云绥坐立难安。 这一层没有可供休息的房间,云绥只好拿着手机在走廊里到处乱转。 极端焦虑时短视频二倍速都嫌慢,音符软件一个接一个划过视频,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煎熬了有一世纪那么长,时钟跳到了23:52。 云绥呼吸一滞,几乎不敢再看表。 狂跳的心脏像是要蹦出胸腔,鼓点密集的让人想吐。 云绥一步一挪地回到玻璃前,惊奇的发现迟阙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见他回来还指了指他的左手。 云绥会意,解锁屏幕却哽了一下。 已经23:58了。 迟阙垂了垂眸,又很快抬起头,释然的笑笑,像是意料之中。 云绥突然定下心来。 妥协了又能怎么样?手里留了百分之八的股份,难道能饿死这个大少爷吗? 第187章 重病一场,一生平安顺遂就是他们最大的理想了。 争夺家业守护遗产什么的,交给平行世界健康的迟阙吧。 何必让他那么痛苦。 这一夜的最后一秒过去,电子钟跳成了00:00。 果然。 “哈!” 云绥低低地笑了一声,眼泪和笑容同时迸发。 他一把抹掉眼泪,转身便看到迟阙也在看他,消瘦的脸庞上,翘起的嘴角接住了滑落的眼泪。 云绥往玻璃上哈了口气,飞快地些:出院快乐! 迟阙破涕为笑。 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云绥缓缓蹲下身。 突然,护士站的电话铃声尖锐的刺破空气。 云绥在黑暗里迟钝地扭了下头,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年轻护士说了两句,突然“啊”的大叫。 云绥心里一跳,莫名地紧张起来。 “二号床家属!”小护士高喊着,“英国找到一个配型源!” 云绥猝然起身,反反复复确定了十遍迟阙门前的数字2 他努力站起身,却因为腿软一个趔趄。撑着地起身时,刚好看到头顶的电子钟。 00:05 迟到五分钟,走丢的奇迹终于眷顾他们。 第97章 祈福手串 “手术时间定在几号了?” “23。” 听筒那边的声音听上去清亮了一些, 云绥注视着病床上的人,发现他居然比几天前好转了些。 迟阙抬头,冲他轻轻挑了下嘴角, 苍白病容上居然久违的有了一丝意气风发。 笑容大概是人类最具有感染力的表情, 云绥看着他, 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我这辈子都会记得迟为勉那天的表情的!”他一边说一边笑得弯起眼, 大仇得报的爽快从眸子里流露出来。 那天凌晨得知供体匹配后, 医院当即通知了虞兮和迟为勉。 林薇本来打算直接把云绥带走, 但云少爷脚下生根似的长在医院地板上,硬生生瞪眼到清晨,亲眼见证了姗姗来迟的迟为勉史诗级变脸。 “一张脸上怎么能同时出现震惊,恼火,憎恨, 还有假模假样的关心啊!”云绥光是回忆都啧啧称奇,“难道人的本质真的是扇形统计图啊!” “其实到现在我还有点难以置信。”迟阙喝了口水润喉,微微抬眉,眸中划过一丝惊讶,“迟为勉居然没有联合虞兮一起用监护人不同意签字给我施压?” 云绥诡异地停顿了一秒。 他几乎下意识低头摸了摸鼻尖,转回来时便看到迟阙带着浅笑的脸。 只是轻轻挑起一个弧度,却像是藏了万千意味,云绥几乎错觉他是故意诱导他承认。 “人怎么能聪明成你这样呢?”云绥夸得很牵强, 十分刻意地清了清嗓子。 其实这事比迟阙想的更恶心点。 那天早上确定骨髓移植手术后, 迟为勉拦住护士问:“您好, 这样的大型手术是不是需要监护人签字啊?” 护士还没说话,云绥便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警告:“他已经十八周岁了。” 十八周岁, 有自主决策能力,理论上是不需要监护人签字的。 但是—— 迟为勉甩开他, 露出得体而歉意的笑容:“病人最好的到全方面的照顾,而且,这里是迟家的私立医院。” 他特意把迟家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生怕传递不出其中的恶意。 云绥看着他平静如泥沼的眼神,冷意顺着骨髓爬上来,背后的寒毛也跟着竖起。 理论只是理论,真落到生活里,医院为了避免纠纷,自然是尽量取得所有人的同意,毕竟病人只是在法律上成年了,但再公俗中还是一个“孩子” 一个需要依靠父母,服从父母的孩子。 “我觉得我们可以缓缓。”迟为勉转头冲虞兮挑了下眉,“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才比较好控制,不是吗?” 云绥瞳孔一缩,抬眼看向虞兮,却见这位生身母亲拎着手包的手指轻颤着,垂眸陷入沉思。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遭受了一记重锤,几乎要被碾碎在一片冰原上。 凉的麻木,怒的心痛。 “虞阿姨,你没必要和他一条心啊,迟阙手里捏着迟家对你不是更有利吗?” “小绥!”林薇拽了把他的胳膊警告。 但云绥早已视若无物,舔了下嘴唇,干涩地开口:“他手里有利可图,您回去您说话更有分量不是吗?” 虞兮眼神一闪,缓缓将目光移回来。 竞赛时候做压轴大题时脑子都没有这一刻转的快。 云绥几乎调动了所有储存在脑海里的信息,快速组织出利益链。 虞兮还没开口,迟为勉先眯起眼,语气冰冷:“迟家的继承人能么能去国外!” “你现在才是ceo,贪那点股份就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云绥语速飞快地反驳,“您靠他的利益联结拿到您要的家产,放迟阙回来继续和迟为勉斗,您坐山观虎不好吗?” 挑拨离间已经明晃晃放到桌面上,迟为勉的脸色黑的能挤出墨,却偏偏拿不出什么话来反击。 虞兮思考了没几秒就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告知书签了字。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难过?”迟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虞兮什么人我心知肚明,我现在比较好奇,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他坐在床畔轻佻地向玻璃外的人抬了抬下巴:“唯一一个为我冲锋陷阵的人,是不是被所有人围攻了?” 第188章 “是啊。”云绥笑了一声,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心,“委屈死我了。” “那怎么办?”迟阙不满地皱眉,挥了挥手,颇有一掷千金的味道,“出院以后就让他们都破产了?” “行啊——”云绥憋着笑答应,拖着的尾音微微往上翘一点,像是绷不住破了音,又赶忙咳嗽了两声做掩饰。 23号很巧是个周末。 下午13:32,迟阙进手术室时,云绥没有守在医院。 他去了城西的归神寺。 归神寺是南城最大的寺庙,每个周末都有不少人来求愿还愿,也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 云绥其实并不很清楚各路神佛都能保佑什么,索性路过什么殿都拜一下。 反正他心里所求的基本都和手术里的人有关,这个人又牵挂了他的七情六欲。 既然如此,所有的祝福和保佑都求给他,总不会有落下吧。 转到最后一座神殿时,云绥刚跪下便觉得旁边的人有点熟悉。 许愿不能三心二意,他便权当没看见,闭着眼把念了十几遍的愿望重复了一遍。 没想到他起身时对方也刚好起身。 云绥好奇转头,与对方的视线直直相撞。 居然是傅应寒! “你怎么在这里?”云绥往他身后看了看,去没有见到另一个身影。 “我自己来的。”傅应寒往身后扫了一眼,眼眸微垂,看起来有点阴郁,“听说这里许愿很灵,来碰碰运气。” 云绥点点头,礼貌地没有再问下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和迟阙难,傅应寒和江照雪又能多圆满?何必戳人痛处。 两人沉默着并肩下了台阶,云绥往远处指了指,问:“不拜了吗?” 傅应寒不自然地沉默了片刻,干巴巴道:“拜完了。” 云绥的手指在半空僵住。 真没想到会有另一个病急乱投医的。 “走吧。”傅应寒当即反应过来,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人满为患的殿,“那里在卖祈福手串。” 归神寺的手串很火,据说不少人带了对应的手串后都实现了愿望。 云绥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即便队伍已经排的折返一圈,仍旧毅然决然地加入长龙。 傅应寒也紧随其后。 直到夕阳西下,两人才终于跨进殿门。 “我以为你会等不下去。”傅应寒突然开口。 云绥反应了两秒,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才叹了口气:“在哪等不是等。” 至少在归神寺还能有个心理安慰,可以自我欺骗他能为迟阙做点什么。 “其实见到你我才觉得比较新奇。”他向后靠了靠身子,提高声音保证不会被人群的喧闹盖过。 “为什么?”傅应寒似乎对这个看法很感兴趣,“我不能来求保佑吗?” 云绥顿了片刻,颇为真诚地回答:“因为你长了一张看上去就是唯物主义者的脸。” 傅应寒陡然沉默下来,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就在云绥以为自己说错话惹到人时,听到他轻飘飘地回答:“是人就难免有别无他法,求神拜佛的时候。” 云绥眨了下眼,微微呆住。 “到你了。”傅应寒轻轻推了他一把,“快选,小心一会儿被抢没。” 云绥回神,连忙抢了个先手夺下台上的最后一条十八子。 十八子保平安,求顺遂,是目前迟阙最需要的。 云绥来这里,除了求保佑,另一半就是为了这条手串。 被先下手为强的游客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垂头丧气地转向另一边。 云绥欣喜地摸了摸盒子,转头看见傅应寒拿了两条和他人设十分不匹配的粉色手串。 云绥看了看粉嫩嫩的水晶,又看了看手串主人面无表情的脸,欲言又止。 “这是草莓晶,求姻缘的。”傅应寒在他眼前晃了晃盒子,“我和江照雪一人一条,就当是个……锁子吧,你不打算买吗?” 云绥沉思片刻,默默从台上抓了两串。 可恶的销冠,被他推销到了。 傅应寒乐出了声。 “其实是我编的。”他十分恶趣味地凑近云绥耳边,“我只看过带这个吸桃花的,不知道两个人有没有用。” 云绥:“……” 他犹豫了几秒,没有把盒子放回去。 “我相信即使是吸桃花,他的桃花也是我。”他捏着盒子漫不经心地笑笑,“有这么个证物,刚刚好。” 这回轮到傅应寒呆住了。 “真坚定……”他哑然失笑。 云绥挑了挑眉,刚要说话,一大队人有说有笑推推搡搡地走来,路过他时刚好撞了下他的肩膀,云绥手里地一只草莓晶盒子便飞了出去。 “啊!” 云绥立刻蹲下身,不顾危险一个一个地找。 “你脑子有毛病吗?”傅应寒冲上去拉他,怒斥道,“受伤了怎么办?” “我注意着呢。”云绥充耳不闻,小心地摸着地板,“您好,麻烦抬一下脚,我东西掉了。” 陌生客人连忙让开,云绥拿回自己的盒子,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为什么不再拿一个新的?”傅应寒十分不理解,“不是都一样?” 云绥斜睨他一眼:“那对象是不是也可以换?反正都是男的。” 傅应寒被他怼的一噎。 第189章 “你可以理解为我比较迷信。”云绥擦拭掉盒子上的土,轻轻吹了吹,“它听到了我的愿望,我就当它认了主,是我们俩的,再麻烦也要找回来,不然不就是换桃花了吗?” 傅应寒缄默。 云绥也没指望唯物主义战士理解自己,自顾自去结账。 刚付完款,手机便接进一个电话。 是守在医院地林薇打来的。 第98章 手链 迟阙被允许出病房的那天天气很好。 冬天很难有阳光温暖的天气, 但偏偏那天回温回的很赶巧,是个很适合出去晒太阳的日子。 云绥从花店赶来时,他正坐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看书。 大概是刚手术完不久, 身体亏损太严重, 他很少见地穿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 里面还搭配了浅灰色高领毛衣。 一架金丝框眼镜落在鼻梁上, 细细的流苏挂丝自脸颊垂落, 没入立起的羽绒服领口。 还挺注重形象。 云绥暗笑一声, 拢了拢手里的花束走上前:“在看什么?” 迟阙把书倒扣在手边轻笑:“窄门。” 云绥惊讶地挑了下眉:“我以为你对法国文学不感兴趣。” 迟阙抬头看他,眼神很无辜:“因为vip病房的读物很随机,我那间只有这本还有点意思。” 真倒霉。 云绥抿了抿唇。 他其实很想礼貌性地憋一下笑,但可惜嘴角有自己的想法,管不住。 “你其实可以拿你手里的花挡一下。”迟阙微笑着指了指那束漂亮的捧花, “我视力受损,这副眼镜是平镜,这个距离看不清你幸灾乐祸的。” 云绥动作一僵。 迟阙冲他微抬下巴,镜片后略失焦的黑眸闪过一抹抱歉的笑,点了点花束轻声问:“那个黄黄的大圆盘是向日葵吗?我看不清。” “是。”云绥拨了拨向日葵花瓣,声音沉得发涩,“还有粉玫瑰,今天早上现订的。” 长椅上的人安静了片刻, 浅浅勾起嘴角:“送我的吗?不怕阿姨看到多想?” 包花纸被云绥捏的沙沙作响,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大大方方的, 谁会多想。” 迟阙微微点头,掏出湿巾纸给他擦了擦椅面, 云绥顺势坐下,抱着手里的花犹豫了几秒, 缓缓递到迟阙怀里:“你要闻一下吗?” 迟阙拨了拨粉玫瑰冰凉带水的花瓣,捻着指腹搓捻了几下,轻轻笑了一声:“很香,我闻得到,空运的?” “嗯。” 云绥的喉结滚动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熟悉的眸子里看到光点。 “你看得清书吗?”他不死心地在迟阙面前晃了晃手掌。 “看不清啊。”迟阙伸手抓他晃来晃去的纤白手指,“我带着耳机。” 他的指尖从云绥手腕一侧划过,两人都顿住。 几秒后,迟阙若无其事地抓住云绥悬在半空的手腕,轻轻环住。 “你抱着吧。”他把花从新放回云绥手里,手指在花束间试探了几轮,摸到粉玫瑰后扯了一片花瓣下来夹在书页里,“医生不允许我从室外带物品回病房。” 云绥把花束攥的越来越紧,直到掌心撞到花枝上被剪去刺头的凸起才回了神。 “你的视力会恢复吗?”他伸出手,迟疑又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的眼镜。 “会。”迟阙捏住他的手指,偏低的体温凉的云绥心里一抖。 “骨髓移植后的排异反应,在慢慢复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调很活泼,“也算因祸得福吧,我的排异反应在视力上比较严重,在身体其他地方就没有那么难以承受。” 云绥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用词。 骨髓移植的排异症状很多,包括但不限于全身痛痒,呕吐,腹痛,发烧等等…… 迟阙刚手术结束醒来,接到探视的第一句嘱咐就是让云绥不要来看他。 那样子太狼狈了。 这要求云绥当然不能答应。 然而四个大人却一致认为他的存在会节外生枝,整个元旦假期都把他锁在房间里,直到一周后的今天才允许探病。 “我买了一串十八子。”他把等候主人多时的手串从口袋里拿出来,对着迟阙的手腕比划了一下,“医生允许你带吗?” 迟阙挑眉:“可能要先用医用酒精消一下毒?” 云绥身体一顿,递出盒子的手顿了顿,眉头紧皱:“你现在的免疫力这么低吗?” “开个玩笑。”迟阙动作轻缓地捉住他的手腕,把手串接过来,“只是花粉比较容易刺激到呼吸道这些脆弱的地方而已。” 手串选的是正常大小,待在迟阙手腕上时却松松垮垮的,像是要掉下来。 迟阙把手串往胳膊上推了推卡在小臂上,晃了晃发现没有松动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保平安的那个吗?” “嗯,前三天千万别摘了,也不能换手,换了就不灵了。” 骨髓移植后排异反应很大概率是终生的,只是强弱程度的递减。如果做不到一辈子健健康康,至少保佑面前人受到的影响减弱些,更轻松一点。 迟阙往他袖口看了一眼,随口问道:“怎么不给自己也买一串?” 云绥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握拳抵着唇:“我带这东西干什么?还是你比较需要。” 其实是因为他昨天拿出手链时才恍然发现,这东西其实不怎么方便。 第190章 草莓晶的手串上挂了十分粉嫩的配饰,少不少女心另说,三个很粉嫩且少女心的配饰就很不方便写作业,对课业繁重的高中生而言愈发不友好。 而且,两个手串戴在一条胳膊上累赘,戴在两条胳膊上又有些重复。 云绥思来想去,觉得佛法讲究缘分,真爱可抵万难,小小少女心手串不过爱情的陪嫁,也不是很有戴的必要。 “真买了?”迟阙挑眉,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脑袋,“不会是不好意思拿出来吧?” 云绥吃了一惊,下意识往他眼镜上看了一眼。 不是说在复视期看不清吗? “别琢磨了,我猜的。”迟阙瞥了他一眼,略失焦的眼睛里居然能看出来一点得意,“你那语气都不怎么有底气。” 云绥沉默片刻,没头没尾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跟我毫无关系。” 迟阙愣怔片刻,就见面前有些模糊的人影在包里掏了些什么。 紧接着,一个小盒子就毫无预兆的怼到了他脸上,距离鼻尖只有不到五公分。 “这个距离能看清吧?”云绥抻着脖子往他脸前张望,“看不清我再往前一点?” 眼见盒子就要杵到鼻子上,迟阙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停,看得清。” 为了证明自己的确看得清,他顿了顿补充道:“粉色的。” 云绥突然一僵。 他的迟滞太过明显,迟阙握着他的手腕感受的很明显。 迟阙接过盒子,意味深长道:“粉色的?” 尾音轻轻上翘,疑问句里却没有好奇,只有笃定。 云绥狼狈地移开眼。 人有时候就是会被销冠骗得很惨。 比如他兴冲冲地下了单后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像傅应寒一样坦荡地接受嫩粉色出现在手腕上。 云绥上次和粉色沾边还是四岁的时候被林女士忽悠着穿了一条粉色公主裙。 然而这手串的意义又让他没法心安理得地丢掉,只好捏着鼻子留下来。 实在是鸡肋。 迟阙憋不住笑出了声。 一看就是同步想起了这件事。 云绥仗着他看不清,翻了个惊天大白眼,反手就要把盒子抽回来。 “哎,很好看的。”迟阙笑着拦住他。 他捏着盒子的另一角拽了拽,盒子悬停了几秒,被他抽走了。 “草莓晶吧?求姻缘的。”迟阙把玩着盒子翻了翻,凑到眼前花了番功夫打开,抽出里面的手链。 “左手给我。”他冲云绥摊开手掌。 “你干嘛?”云绥半信半疑,但还是遵从了他的要求。 迟阙没有回答。 他一只手紧握着云绥的手腕,另一只手拎起手串仔仔细细地对比一翻,微微点头。 云绥似有所感,手指蜷曲了一下,最终没有收回。 “手不要乱动哦。”迟阙嘱咐完才送开他,改成托着的姿态托住他的手,对着手串圈口比划了好一阵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云绥的心跳不合时宜地加快。 说实话,这个举动很难不让人想起一些特殊的仪式。 整个过程很慢,迟阙把手链从他指尖推上去,冰凉的草莓晶从中指到拇指挨个亲吻了一遍,最后被他推到手腕上。 手链的大小正正好好,甚至可以说是严丝合缝。 迟阙转了转手链,确定不会掉下来才停住动作,抬眼看向云绥的眼睛调笑:“我是不是应该单膝跪下?” 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云绥有些不自然的撇开脸,耳尖微微发烫:“哪有人用手链求婚的。” “也对。”迟阙赞同地点点头,“下次换一个高级一点的。” “是不是该到我了?”他冲云绥的另一只手抬了抬下巴。 云绥后知后觉仪式已经到了交换这一步。 他把我另一串手链打开,给人戴上时还有点害羞,但又莫名地很兴奋。 两人的手腕贴在一起,两串手链相互依偎,亲密相连,就像被拴在一起的线。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迟阙突然缓缓开口:“小绥,我大概要跟着虞兮去一次美国,归期不定,但我觉得可能要走好几个月,甚至一年。” 云绥的身体顿时僵住。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笼罩着身体,他却像个被冻住的冰雕一样,凉风一吹就碎了满地。 第99章 亲吻 “这是阿姨和你的交换条件吗?”云绥勾着迟阙的小手指沉声问。 迟阙并不惊讶他猜到, 思索了片刻张开手掌包住他的手指回答:“是,作为手术的前置条件,在手术前一天谈好的。” 云绥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骨髓移植前一天, 母子谈话不是宽慰安抚, 而是利益交换。 但最让人感慨的是, 他居然一点不觉得惊讶。 “那你的进度怎么办?”云绥把手抽回来, 愁眉苦脸地抓了抓头发, “不会还要留级吧?” “给你当学弟不好吗?”迟阙弯着唇笑起来, “以后你就是永远的第一了。” 云绥撇了撇嘴:“谁要你的东西。” 名次只有抢来的才又意义,让来的等同于施舍,除了听着响,还能有什么? 他从不觉他是上次月考的第一名,也不会觉得失去和面前人比拼的排名榜首有什么含金量。 “其实我给你当学弟也不错啊。”迟阙的笑容加深了些, 掩住嘴角中的意味深长,“白天在一中见面我叫你学长,晚上回家你叫我哥。” 第191章 云绥被他三言两语说的心痒。 毕竟两人满打满算也谈了不到一个月,迟阙就很不幸的进了医院,后来的一系列事情更是劳心劳力,调情都是见缝插针。 如今迟阙一打花腔,他心里的小鹿也跟着活泼起来。 “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哥哥啊?”云绥挑了下眉侧过身,左腿闲闲地搭在右腿上, 翘起脚尖轻轻碰了碰迟阙的小腿, “叫哥多生分啊, 之前哪次不是叫哥哥?” 迟阙不动声色地抬了下腿,轻轻压住他的脚踝。 “你叫过吗?”他微微侧脸, 晕开墨色的眸子里泛起恰到好处的疑惑,“我怎么不记得?” 云绥哼笑一声正要堵他的话, 却见迟阙微微敛眸,瘦长的手指轻轻扣住他的手,轻轻叹了口气:“怎么感觉一场病忘记了很多重要的小事?” 云绥轻轻闭眼。 虽然知道这人百分百是装的,但那委屈又遗憾的语调还是捏住了他的心。 “国家什么时候出台一部禁止无故示弱卖惨的法律?”他无语地笑了一声,伸手捧住面前人的脸颊。 突然被人强制抬头,迟阙疑惑地抬眼看他,视野里直直怼上来一张高清放大的男朋友的脸。 距离近到几乎鼻尖相抵,以他复视期的视力都能看清男朋友脸上的小痣。 云绥的拇指按在他两边嘴角上控制着他的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 虽然是怼脸,但还是很好看。迟阙很不着边际地想。 “怎么了?”他转了转脑袋却没有挣脱,只好微微歪头表达疑惑。 “检查一下你的眼睛到是不是真的看不清。”云绥突然摘掉他的眼镜,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眼尾的红痣。 明明视物都不清晰,刚才的失落是怎么传递出来的? “看得清的。”迟阙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云绥愣了一秒,当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叫起来:“你骗人?” 他愤愤抽手却被迟阙提前攥紧,云绥连忙停住动作,不情不愿地保持着相贴的距离。 “只是现在看的清。”迟阙脑袋微微前倾,鼻尖轻蹭了一下云绥的,“你是我醒过来到现在第一个清清楚楚看见的人。” 云绥脸颊一热。 明明只是一句陈述事实的话,却不知为何竟然有股缱绻的味道。 他慌忙移开眼,微微低头避开迟阙的眼睛,额头上却传来温热轻柔的触感。 蜻蜓点水的吻落在他额头上后,迟阙后仰身子放开他,嘴角愉悦地翘起。 云绥眨了眨眼,抬手摸了摸落过吻的皮肤,直觉脖子和耳朵在不受控制的发烫。 莫名的热意流进他心里,点燃了潜藏的冲动。云绥搓了下指尖,认真地问:“我可以亲你吗?” 迟阙闻言挑了下眉,张开手臂弯起眼冲他微笑:“我随时欢迎啊。” 云绥本来也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闻言也更不打算和他客气,扑上去环住迟阙的脖子,仰起脸就要亲上去。 没想到箭在弦上,迟阙忽然抱住他的腰把他往后推开。 “你干嘛?”被打断好事的云绥很不爽,用力想把他的脑袋按下来。 迟阙一只手抵住他的额头,玩闹似的轻弹了一下:“小心周围有人啊。” 云绥:“……” 不娶何撩。 既然害怕有人看着,你刚才一副任人采撷的姿态是几个意思?! 云绥不满地松开他,迟阙顺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抬手揉了揉云绥的头发:“回去吧,有点冷。” 云绥默默瞪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气鼓鼓地拍了下椅子。 他刚要站起来,突然被人推着肩膀跌坐回原地。 迟阙毫无预兆地转身,撑着椅背压住他,抬起他下巴吻了上去。 这一吻发生的极快,云绥脑袋还蒙着,嘴已经被发凉湿润的吻堵住。 “嘶……”云绥后背磕了下椅子,痛音却被这个吻吃的干干净净。 迟阙撑椅子的手移到他后背轻轻支起,揉着他的肩胛安抚。 这个吻并不深入,只保持在双唇相贴的程度。 迟阙微微偏头,从云绥嘴角一下一下轻轻啄吻着,用亲吻描绘他的唇形,直到一点点吻遍全貌才微微分开。 “不是说害怕被人看到吗?”云绥睁开眼,声音低低地问。 迟阙沉沉笑了一声,嗓音染上一点带着欲的沙哑:“刚才看了,没人。” 两人的唇离得很近,几乎一开口说话就会摩擦轻碰。 隔靴搔痒似的。 “你故意的吧?”云绥垂眼看了看地板,□□拉了下迟阙的衣领。 被拽的人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向前跌了两步,一条腿刚好卡在云绥两腿之间。 下一秒,断开的吻被另一方主动续回来。 云绥没有迟阙那么温柔耐心,亲了几秒就蠢蠢欲动地舔了下对方的嘴唇。 迟阙翘起嘴角,捏了捏他的下巴。 “唔!”云绥一时不防长了嘴,顿时被人逮着侵入唇缝。 两个月焦心劳力,终于再次抓住对方,两人都有些迫不及待。 “刚才不是装的挺好?”云绥被他放开后抹了抹嘴角,按着他的脖颈不许人离开,“我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不君子吗?”被按头的人挑眉,轻舔了下唇瓣,“我可是一直在顺着你啊。” 第192章 云绥:“……” 这还真是没法反驳,确实是他先表了意,对方才张了嘴。 “好了。”迟阙突然顿了片刻,急促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快放开我!” 云绥不明就里的松手,迟阙立刻直起身,捂着嘴咳的惊天动地。 “你感冒了?”云绥立刻从椅子上窜起来小心地轻拍他的后背,“是之前就感冒了,还没好吗?怎么咳嗽的这么突然?” “没事。”迟阙握住他的手腕,拇指轻抚着他的手腕内侧,深吸一口气憋住咳嗽,匆忙解释,“正常的排异反应,不用担心。” 大概是说的太着急,他说完这句话又跟着连咳了好几声。 “小少爷!”被打发到远处的护工连忙赶来送水递药,“您今天下午的药还没吃就出门,幸好我给您带着,以后可不能了。” “哎!”迟阙连忙想打断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云绥皱起眉,不悦地质问:“为什么不吃药?” 迟阙像被按了消音键一样,一言不发地喝水吃药。 装傻充愣? 云绥心里冷笑一声,没揭穿他的伪装。 借着复视期的借口,两人光明正大地牵着手并肩回了病房。 一进门,云绥就立刻放开他,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失去牵引的迟阙懵了片刻,随后定了定神,伸手试探着去抓。 确定人已经退离了自己的可触碰范围,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你生气了。” 完全的肯定句。 云绥冷笑:“你还知道?” 迟阙转头,用模糊的视线看他。 云绥心里一顿,深吸一口气狠下心走开:“为什么不吃药?” 迟阙不是个会因为粗心忘机这种重要事情的人,如果不做,只能是因为他不想。 因为他的不停移动,迟阙靠听音辨位的想法彻底破产,只好安静地停在原地。 云绥看着他略显空荡的大衣和微长柔软的头发下瘦削苍白的脸,心里泛起阵阵细密的疼。 但想到刚才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云绥的心又硬了下来。 “我不是故意不吃药的。” 病房里沉默了好一阵后,迟阙缓缓开口:“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吃药。” “为什么?”云绥更疑惑了。 吃个药而已,总不至于要挑良辰吉时。 迟阙无奈地叹息道:“可能因为我的体质问题吧,这个药我吃了就会犯困,而且是困的比较严重。” 云绥心念一动,一个猜测缓缓浮现在心头:“所以你……” “我知道你今天会来。”迟阙打断他,终于凭借声音定位出他的位置,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我不想你来的时候我见不到了。” 他面前有一个拐弯角,眼看着要撞上去时,云绥连忙扑上去,几乎分秒不差地接住摔跤的人。 迟阙环着他的肩膀支撑身体,云绥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肩窝里问:“医生说过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吗?” 第100章 礼物 “没有, 可能等情况稳定?”迟阙站直身体,拼着模糊的视线摸索到病床床边坐下,“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云绥摇摇头, “只是想到, 马上就要过年了。” 迟阙的爷爷和云绥的爷爷是老战友, 一起上过战场扛过枪的过命兄弟。 虽然云野和迟为勉的关系不远不近, 但因为长辈的缘故, 两家过去经常一起过春节。 两年前迟老爷子因病逝世, 云家老爷子和迟为勉的关系降到冰点,这个习惯也就被放弃了。 “开始怀念我们在酒桌上拼酒精饮料的峥嵘岁月了?”迟阙挑眉。 云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能不能别提这茬?” 小时候向死对头宣战的方式很幼稚,但又装逼的想要模仿成年人,最终的结果就是四不像。 比如没酒硬喝,家里老人又坏心眼看热闹, 云野和迟为勉被迫大年夜用果汁和啤酒“调酒”给他俩斗酒用。 据当事人云先生回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度数那么低的酒,酒精饮料做成那样都要被消费者举报诈骗。” 云绥小时候死要面子活受罪,非要和云野掰扯自制酒精果汁就是酒的证据,最后还给自己无知又好战的童年多添了两笔可供父母取乐的黑历史。 “可惜了。”迟阙叹了口气,微微眯起的眸子里夹着点隐晦的向往,“我们今年本来可以拿真的酒来拼的。” 成年后的第一个新年,本是禁酒令彻底消失的开始,现在却连年夜饭都是问题。 “距离过年还有二十三天。”云绥翻了翻手机日历, 郑重地握住迟阙的手, “迟阙同志, 组织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务必要在一月三十号之前出院, 否则——” 迟阙饶有兴趣地抬眼:“否则?” “否则我就只能在晚上十二点过后偷溜到医院来陪你了!”云绥拍了下他的额头愤愤道,“你忍心让我在年三十的晚上顶着冷风孤零零的出门, 还要跟我妈打地道战吗?” 迟阙条件反射地后仰,微微偏头离开攻击范围,笑着调侃:“不舍得啊,要不我找人给你挖条地道吧,一步直通我病房。” 云绥:“……” “也可以啊,哥哥。”他眼眸微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俯身凑近迟阙耳畔,“你把地道挖到住院部楼下给我搭个梯子,我天天爬上来找你,顺便给你带一朵保加利亚玫瑰。” 第193章 迟阙侧过脸看他:“我怎么记得,最先做这种事的是一个意大利男孩?” 他垂眼看了看两人近乎相贴的脸庞,低笑一声冲云绥吹了口气:“我是不是要每天托着腮在窗户口等着盼着?” 温热的气流喷洒在云绥眼皮上,敏感又脆弱的皮肤条件反射地轻颤。 云绥眨了眨眼,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按照剧情来说,你应该一直等我出现。” “听起来好辛苦啊。”迟阙捏了捏他吹落在身侧的手指,“天气这么冷,还是我去找你吧。” 云绥一愣。 “二楼比五楼好爬,我怕冷,记得空调调高一点。”迟阙漫不经心地抬起他的手,在云绥呆滞的目光里轻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如果我感冒了,我们夜里私会的事课就败露了。”他的吻从手背来到指尖,含糊的嗓音里泄出调笑一样的声音,“麻烦了,朱丽叶小姐。” 云绥一脸呆滞地看着他吻完自己的指腹,直到手被松开才意识到攻守异形。 他拍了拍隐隐发烫的脸颊,匆忙拿起床头柜的保温水杯,转身大步离开病房,欲盖弥彰地强调:“我去给你被水杯接满。” 迟阙望着他略显狼狈的背影,忍不住开怀大笑。 可惜,老天爷并没有听到迟密欧和云丽叶的殷殷期盼。 除夕夜前的倒数第五天,迟阙的排异反应突然反常加重,发烧腹痛的折腾了一整天,原本在斟酌出院事宜的邱明当即把这个决定备案毙了。 “怎么这么不巧啊。”云绥坐在迟阙病床旁垂头丧气,“本来胜利在望,偏偏杀了个回马枪。” 迟阙脸色苍白地靠在枕头上,握着云绥的手一脸抱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你道什么歉?”云绥蹙眉,很不满地拍了一巴掌床垫,“要怪就怪你父母!好东西一点不遗传,尽给点没用的,我记得急性白血病跟基因是有点关系的。” 迟阙默默收回手,思索了两秒后重重点头:“你是对的。” 人活着就是要外耗他人的,否则天天被傻逼内耗岂不是年纪轻轻就荣登极乐了? “如果不能出院的话,除夕那天你可以暂时出来吗?”云绥一骨碌爬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迟阙。 “有什么事吗?”迟阙歪了歪头。 云绥顿了顿,含糊道:“也没什么,就是想给你看个东西。” “不过,出不来也没关系。”他又连忙补充,“我已经和我妈说好了,除夕夜我们一起来看你。” 迟阙惊讶地抬头。 这样重要的团圆节日,林薇会答应这个出格的要求? “我跟她说,除夕夜家家团圆,只有你和阿姨孤苦伶仃的,多可怜。”云绥摸了摸鼻子,笑得像一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她心疼好朋友,没多想就答应了。” 迟阙对他竖起大拇指。 “之前还发愁除夕夜怎么和虞兮虚与委蛇。”他嫌弃地咋舌,眸子里的阴影一扫而空,“现在,大好的日子终于不用忍着她了。” 云绥看着他变亮的眼睛,兴致勃勃地凑上前,冲他摆了摆手:“你的眼睛好了?” 半个月前还涣散昏暗的目光凝聚有神了不少,如墨般的瞳孔也也不再是曾经的暗沉。 “百分之八十吧。”迟阙想了想估出一个大概的数字,“目前还在复视期,但差不多能看清东西,行动不需要别人扶着。” “太好了!”云绥兴奋的叫起来。 迟阙轻轻“啊”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云绥连忙摆手,卖关子道,“有个需要你仔细观察的礼物,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入了腊月,过年就像是被按下了极速键,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眨眼就到了二十九。 “坚强地争取了一下,老邱同意我除夕暂时出院一阵子,你要带我去哪?” 接到这个电话时,云绥正从一家居民楼的单元门出来。 怀里的小东西轻轻地“呜”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瞎”过一段时间,迟阙的听力被几何式提升,皱了下眉问:“你怎么现在带着娇娇出门?生病了?” “没有,娇娇好着呢。”云绥连忙拍了下怀里小东西的头,捉住它的嘴巴,“刚才趴在落地窗边非要出来,我就把它抱出来看看想干嘛。” “没什么事吧?” “没有,它被我妈养的可好了,就是爱闹人。” 迟阙“哦”了一声:“早点回去,外面冷。我明天去哪找你?” 云绥把怀里的礼物递给早等在小区门口的老管家,冲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你的房子。”他搓了搓手道。 电话对面的人愣了一会儿,笑起来:“老宅啊?” “昂,你自己说的啊。” “行,去我家,几点啊?” “唔?”云绥算了算时间,“中午一点吧,方便。” 去年云绥的爷爷去世后,家里过年也没了多少要走的亲戚,再加上云野和林薇忙,通常会选择白天尽量把事情处理了,晚上吃年夜饭。 虽然明天林女士在家,但用过午餐就会出门,也就免去了一顿游击战。 “好。”迟阙一口答应,“我挂个水,明天见。” “明天见。” 云绥挂掉电话,顺手薅了一把毛孩子的脑袋,冲老管家点点头:“麻烦您了。” 第194章 老管家抱着怀里的毛团子,高兴的笑出满眼褶子:“不麻烦不麻烦,我还要好好感谢少爷您。” 云绥笑着摇摇头,挥手跟他道别。 除夕早上下了一场薄雪,临近中午时刚好停下。 “瑞雪兆丰年啊。”林薇站在门口叹了一声,冲云绥笑笑,“你姥爷以前总爱说这句,看见雪就说。” “我老笑话他,这点雪能召什么,他还说我没见识。”她笑着摇摇头,“我和你爸去趟墓地,晚上回来接你去和阙阙他们母子俩吃饭。” “嗯,今天下雪,路滑小心。”云绥冲她挥手。 房门一关,云绥立刻披上外套,开门就走。 他到达迟家老宅时,远远便看见迟阙正和老管家争辩着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迟阙一脸匪夷所思,“这是我家啊,爷爷,您要侵吞我房产啊?” “那怎么可能?”老管家瞪大眼睛,连忙摆手,“小少爷,您等云少爷来了,我肯定不拦。” 迟阙气笑了:“到底谁才是你家小少爷啊?” 云绥啼笑皆非。 “老人家有点认死理,你包容一下。”他拍了拍迟阙的肩膀,揽住他安慰“想给你个惊喜嘛,走啦!” 前院的门被推开,露出被精心打扫清理过的鹅卵石小径。 早上的一层薄雪还完完整整地平铺在地面上,想是考虑到了主人对雪的喜爱。 老管家跟在两人身后打开别墅的大门,屋子里扑面而来的暖意融化了室外的寒气,一看便知是等待主人归来已久。 “闭眼。”云绥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微微踮脚捂住迟阙的眼睛。 老管家替两人关了门就很有眼色地回到后花园的附楼等着,偌大的主楼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迟阙听到云绥“嘬嘬嘬”地唤了几声,心跳骤然加快。 一阵轻巧欢快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踏着欢快的节奏。 紧接着,一团小东西扑到他小腿上,扑腾着抓他的裤子。 迟阙整个人都愣住了。 “汪呜!” 是脆生生的小狗叫声,一个近乎不可能的猜测浮现在心头。 身后的人移开手,迟阙低头,只见一只边牧幼崽正在两人脚边撒欢。 “像吗?”云绥趴在他耳边问。 第101章 谈心 迟阙恍然。 兰德到家的时候他还小, 狗狗的幼崽期又很短,以至于他对兰德幼犬时期记忆很模糊。 但他记得小狗刚到的那天。 那天他放学时,老爷子百忙之中特意抽空来接他, 说为他准备了一个礼物。 那时候老爷子每天都在为集团的事务奔波, 不管是来接他还是送礼物都是破天荒头一遭, 所以小迟阙一路上都兴致勃勃地期待着这个礼物。 没想到到家一开门, 被一只三个半月的小边牧扑了个满怀。 迟阙当时也不大, 被一只十多斤的小狗猛然扑上来吓了一大跳, 差点跌坐在地上。 迟老爷子在身后扶着他,一边帮他把小狗挥开一边乐的哈哈大笑。 小孩年纪不大,包袱不小,被吓了一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还硬装若无其事。 小边牧趴在他脚边摇尾巴, 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它,突然躺下翻出肚皮。 “知道你害怕,故意讨好你呢。”老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去摸摸它,摸完就不害怕了。” 有爷爷这句话在,小迟阙再害怕也硬着头皮蹲下身,摸了摸小边牧的脑袋。 也就是在这时,他发现狗狗胸口的白毛上有一块爱心一样的胎记。 他记得他指着这块胎记跟老爷子兴奋地说, “爷爷!你看它胸口有一块爱心!” 老爷子笑呵呵地说:“就知道你小子喜欢这个, 我在犬舍挑了半天, 就属它最特别。” “像吗?”云绥又拽了一次他的袖子,“我找管家爷爷要了它的照片, 比照了很多细节,确定它是我所能找到的, 最像的一只。” “你对它记忆深,快看看是不是。”他拍着迟阙的肩膀催促。 迟阙这才回神,蹲下身把撒欢的狗狗抱起来,摸了摸它胸口如出一辙的爱心,说:“像。” 特别特别像。 像到连胸口胎记的弧度都十分相近。 像到他一恍惚觉得老爷子还站在他身后笑他,兰德还在两人之间察言观色,用脑袋蹭他的小腿。 “找了很久吧?”他转过身,怀里的狗狗探出脑袋,冲云绥打了个哈气。 “也还好。”云绥摸了摸它半立的耳朵,轻描淡写道,“找的时候确实花了一点功夫,我差点要放弃找这块胎记的时候,机缘巧合从一位狗主人的私人账号里看到了它。” “很巧的是,它的主人告诉我,这只狗狗刚出生两个半月。”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满意地看到迟阙眼里的巨震。 “是的,差不多就是兰德离世的那段时间。” 话到这里,原本乖乖趴在迟阙怀里的小狗突然抬起头,冲着云绥叫了一声。 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不会吧?”云绥瞪大眼睛,怔怔地抬头看他:“前主人说它没名字,我也没给它取名。” 迟阙抱着狗的手不受控地轻颤着,嗓音带着古怪的沙哑:“你退开一点” 云绥连忙后退一步,迟阙把小狗放到地上,看着它乖巧打转的样子,几次开口又抿起唇,欲言又止。 第195章 “叫呀!”云绥推了推他的肩膀,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在抖,“快呀,你怕什么!” 迟阙被他推的一趔趄,往前跌了一下,蹦蹦跳跳的小边牧也被吓地往旁边跳开,蹲坐在地上。 一人一狗对视了几秒,狗狗又恢复了一贯的活泼,自顾自抓自己的尾巴玩。 迟阙定了定神,控制着自己沙哑的声音:“兰德?” 小边牧停住了,安静地看着他。 云绥在叫出来的前一秒捂住嘴,紧张地看着。 迟阙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个来回,终于下定决心:“兰德。” “汪呜!”小边牧歪头看他,洪亮的叫了一声,回应似的。 云绥克制不住激动地再唤:“兰德!” 小边牧爬起来,一边叫一边欢快地扑过来,扒拉着两人的裤腿,长长的叫了一声,“呜——” 迟阙蹲下身,提着两只前爪把它撑起来,用自己的大腿支着。 “你相信这是兰德吗?”云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迟阙不答反问:“你信吗?” 云绥沉默片刻,温声道:“猫狗九条命。” “信则有不信则无,只要你相信,它就是兰德。”他的手搭在迟阙肩头,温柔地拍了拍。 迟阙没说话。 云绥也不强求他回答,跟着蹲下身撸了两把狗头:“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迟阙转过脸看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云霄呢?” “在副楼,管家爷爷怕它和小狗打起来,所以先分开了。”云绥说完,疑惑地看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在想他要不要跟他哥哥一个姓。”迟阙抓着小狗的爪子冲他挥了挥,微笑道。 云绥顿了片刻,摇头:“不要。” “为什么?”迟阙挑起眉,“它是你找到的。” “因为……”云绥有点尴尬的转开头,耳根微微发红,“这是我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迟阙生日时他还没开窍,礼物纯粹是为了整蛊,与他生日时迟阙送的反转日记相比,用心程度差了十万八千里。 云绥一直想补一件给他,可惜点子还没想好,就出了一连串的事。 期末考试结束后,云绥来了趟迟家老宅想找找灵感,刚巧看到老管家在收拾兰德的遗物,突然萌生了这个想法。 “生日礼物就是你的,不必把我加进去。”云绥抓了抓头发,有点挫败,“都是后来补得了,你别让我更直观的面对自己的迟钝行不行?” 想起那个纪念册他就觉得自己是情窦不开的木头。 同样是心思不纯,迟阙准备的礼物简直倍杀他的耳机。 “没关系,怪我生日过的早。”迟阙失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再说了,你的礼物值钱。” 云绥:“……” 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要不就叫除夕吧。”迟阙拍了拍小边牧半立不立的耳朵,“除夕回来的,也能蹭一个团圆的意思。” 云绥额头拉下一排黑线:“好敷衍的名字啊。” 他当初给云霄取名字的时候还是认认真真想过的呢。 算了除夕也不错,叫着叫着就团圆了,挺美好的。 云少爷用揉狗狗的脊背实现思维自洽,转头冲迟阙道:“我原本是想让你叫它兰德的。” 迟阙笑笑,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兰德其实,应该是我爷爷的狗。”他把除夕抱起来,坐在沙发上,“你可能不知道,我爷爷走了以后没有两个月,兰德就生了一场大病。” “因为它知道,我爷爷不会回来了,就开始绝食。” 云绥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不用惊讶,边牧很聪明的,尤其兰德还经过特训。”迟阙轻描淡写地说,“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它从来都只认我爷爷当主人。” 云绥感觉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磕磕巴巴地问:“那它怎么,怎么好的?” 迟阙沉默片刻,淡淡道:“我当时太崩溃了,就守在它旁边一直哭,哭了很久。” “那时候我的状态很不好,看到它寻死就像见到最后一个亲人要离世一样。”他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它可能是怕我哭出毛病吧,就开始吃饭了,结果因为暴食住院了。” 两人中间的除夕左右看看,安静地舔着迟阙的手背。 云绥愣了好一会儿,迟疑道:“你是因为怪它吗?” “没有。”迟阙挠了挠除夕的下巴,“我只是知道它想去找谁而已。” 他说完,突然往侧边挪开,冲除夕唤道:“兰德?” 除夕歪着脑袋看他,像是不太明白。 迟阙低头笑了一声,又叫了好几次,除夕终于低下头,不理他了。 “你看,它就是回来看一眼,跟我爷爷一样。”他挪回来,弹了下除夕的脑门,“我爷爷病重时常跟我说,人死不能复生,他最多回来看看我,以后的路要自己走。” 除夕终于忍受不了这两个人对它的轮流捉弄,跳下沙发逃离了魔爪。 沙发上的两位少年相对沉默。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难过?”迟阙笑起来,捏了捏云绥皱成一团的脸颊,“其实没什么,我爷爷带孩子,但也培养继承人,那时候乱七八糟的,我得坚强。” “我知道。”云绥点点头,嗓音涩的发沉,“我理解,但不代表我认同。” 第196章 迟阙倏然沉默了。 “你看,其实你也是自己哄自己。”云绥揉了揉脸颊,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一直好奇,医院里闹得那么人仰马翻,你一点都不难受吗?不想哭吗?” 迟阙安静了几秒,习惯似的轻笑:“哭不能解决问题。” “没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云绥恨不得把他的脑壳敲开,“你不需要发泄情绪吗?” 迟阙轻轻挑眉,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发泄上?还不如用来想想解决办法。” “因为你是人啊!”云绥蹭一下坐正身体,“你觉得我为什么总骂迟为勉呢?” “因为你讨厌他啊。” “难道你不讨厌吗?” 迟阙再次语塞。 “其实我不是想你哭,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负面情绪都去哪了。”云绥抓了把头发,突然找到了表达方式,“因为你几乎从来没有发过牢骚抱怨过,我甚至怀疑你说的你坐在兰德旁边一直哭是你掉了几滴眼泪,它刚好看到,给你舔了!” 他不由自主地拔高音量,说完自己都笑了。 迟阙的笑容却消失了,一言不发地望着他,面无表情。 云绥怔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他抓住了一层隐形面具的边缘。 “怎么?被我说中了不服?”云绥站起身,舔了下自己发干的嘴唇。 迟阙眨了眨眼,闲适地翘起一条腿,嗤笑道:“有什么不服的?” “那你在气急败坏什么?”云绥俯身,捏着他的下巴强制转头,“不应该笑容优雅,条分理析地怼我吗?躲什么?” 第102章 暴露 迟阙抬眼看他, 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意识到无论自己用哪个句子都是欲盖弥彰, 只能郁闷的沉默。 “说两句啊哥哥, 别让话落地上。”云绥摸了摸他的下唇, “还等着呢。” 迟阙偏了下头, 冷笑一声咬住他的指尖:“你这么喜欢抽筋扒皮似的逼迫吗?” “我只是想问你, 为什么觉得发泄没用。”云绥没有丝毫的收手的意思, 反而用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又来这招?哥哥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迟阙垂下眼帘,结束了自己拙劣的抗争。 云绥踢了踢他的脚尖:“能把腿放下吗?这样不太方便。” 迟阙:“……” 欺负人还理直气壮了。 他叹了口气,放下腿握住云绥的手腕。刚把那只手拿下去,就听头顶的人温声问:“是因为没有人会接收你的情绪吗?” 迟阙愣住了。 他的眼中划过一抹一闪而逝的错愕, 很轻,但已经够了。 原来真是如此。 云绥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想发火,还有点酸。 “我现在很想扇你一巴掌。”他直起身叹了口气,由衷地感叹。 迟阙那点莫名的难堪被他一句话戳的七零八落,无奈地笑笑:“哪有打人还预告的。” “原来你知道人上头的时候是控制不住的。”云绥凉凉地瞪他一眼,“那低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跟我说说?” 迟阙呆住了。 “你这个话题转的是不是有点生硬?”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你见谁吵架还要逻辑啊?”云绥冷笑一声, “你好讲理啊, 不好意思, 我不讲。” 迟阙愣怔片刻,大脑里的情绪感知中枢告诉他, 面前的人在生气。 “对不起,我……唔。” 云绥捂住他的嘴, 冷淡地看着他:“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迟阙被他噎住,狼狈地移开视线。 “那告诉我,你现在开心吗?”云绥就这样捂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点头摇头就好。” 迟阙停顿了好一会儿,摇摇头。 云绥微微勾唇,移开手俯身在他嘴角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对不起,刚才无厘头的冲你发火。”他吻完便偏开脸,“现在呢?开心吗?” 迟阙抿了抿唇,点头。 “开心就记住,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找我。”云绥不轻不重地给了他肩膀一拳,“人的心脏就这么大一点,老憋着也不怕憋出毛病。” 他直起身,看着面前这张脸再次暗叹男色误人。 “要不是因为你的脸,刚我就真扇你了。”他泄愤似地揪了一把迟阙的脸颊,“破嘴说不出一点中听话。” 迟阙坐在沙发上,这辈子第一次像个洋娃娃一样任人摆布。 这种感觉很陌生,是他被迫不痛不惧、又争又抢的十多年里从未出现过的让渡主动权。 但这种感觉不坏,甚至让人十分放松。 他就像一根被调音器放松地琴弦一样,连发出的声音都是懒散的。 “我不太高兴。”他说完停了一下,又补充道,“因为,接了个烂摊子?” 云绥挑眉。 虽然说话的语气还有点生硬,但进步很大。 “所以呢?”他抱着手臂看他,眸子里含着微末的笑意。 迟阙背靠在沙发上,冲他张开手臂:“我有点想吻你。” 云绥弯着眼睛笑起来。 “行,知错能改,可以奖励。”他用膝盖顶了顶迟阙的腿,“分开点。” 迟阙没动。 他站起身,一手搂住云绥的腰,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被按着后脑勺堵住嘴时,云绥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压他的后腰,猝不及防跟着他往沙发上跌。 第197章 …… 偌大寂静的房子将深吻时搅动的水声清晰的放大在耳边,惹得少年耳根通红。 但整座房子里却实打实的只有他们两人,恰到好处,但不多地满足了对私密的需求。 “别亲了,唔,忍不住了!” “你以为我好在哪……” 布料摩擦的声音轻轻响起,云绥被迟阙按住手。 “别动!”对方的声音喑哑低沉。 “我帮你吧。” “你确定?” “……别废话,卫生间在哪?” 迟阙沉默片刻,抬腿示意:“最近的洗手间在对面。” 被忘在一边的除夕好奇地冲两人吠叫,却没有得到理会。 两位负心汉主人飞速起身,一把将它拍在洗手间的门板之外。 哗哗的流水声从卫生间传来。 除夕趴在门口,不解的看着上锁的房门。 卫生间里,云绥坐在马桶盖上思考人生。 十几年来头一遭,如擂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下来,他用手掌给自己扇风,却发觉手还有点酸。 迟阙靠在墙边整理凌乱的衣摆,等他缓了一会儿,看他脸上的红消下去才上前拉住的手:“走吗?” 云绥脑子还有点发懵,被他握住手指时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耳根的温度又有了回升的趋势。 “怎么脸皮这么薄?”迟阙乐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脸颊,“不是还要回去等阿姨她们?” 云绥这才猛然从回味里抽离出来,想起自己还需要回去装样子。 “算了,我给林女士打个电话,就说我提前去找你,让他们不用特意绕路了。”云绥说完就跳起来去找手机,却因为腿软差点跌一下。 迟阙连忙扶住他,没忍住笑出声。 “闭嘴!”云绥额头青筋暴起。 迟阙连忙忍着笑举手投降。 电话打完,云绥回头正要招呼人,却看见迟阙闭着眼坐在沙发上,脸上还有一点淡淡的红晕。 云绥心里一跳,连忙摸了摸他的额头。 迟阙皱了皱眉,睁开眼:“怎么了?” 云绥神色凝重:“你好像有点低烧。” “没事,正常排异反应。”迟阙揉了揉太阳穴宽慰道,“吃点药就好了。” 云绥对他的没事已经麻木了,全当耳旁风,自顾自问:“你家的体温计在哪儿?” 迟阙困倦的眯了眯眼睛,捏着眉心回忆了一下道:“在我房间的床头柜。” 这段时间,整个房子里发过烧的只有他一个人,体温计也就常驻在了他的房间。 云绥给他倒了杯温水,依言上楼。 迟阙的屋子收拾的很干净,东西摆放的井井有条,云绥没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了体温计。 正要退出房门,突然看到他的书桌上摆着那个粉嫩嫩的荧光猫耳耳机。 耳机的充电线还挂在插板上,很明显是使用过的。 云绥一愣,旋及低头笑了一声。 甜的,但也有点轻微的酸。 想来当初某些人不敢和他表白,又没什么能纪念的东西,只好拿一个整蛊的礼物当陪伴。 云绥下了楼,却突然发现沙发上的人不见了。 “迟阙?”他心里一慌。 “这里。”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迟阙推开门,甩了甩手上的水,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刚才想起来,差点忘了处理卫生间的纸团,还有……换气。” 云绥的脸瞬间又红了。 “行了。”他连忙推了推迟阙的肩膀,“赶紧回医院。” 得知迟阙发烧,老管家立刻紧张起来,亲自开车载着两人向医院疾驰,云绥更是拿自己的围巾把他包了个严实,直到迟阙无奈制止,他才放弃把迟老爷子留下的大军帽扣上去。 “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没吃药,排异反应冒头了。”邱明看完,拍了拍云绥的肩膀,“你盯着他把药吃了,这小子狡猾得很。” 云绥点头如捣蒜。 迟阙无语地撇撇嘴,仰头喝了药吐槽道:“别听他的,一天天净败坏我。” “嗯嗯嗯!”云绥一脸严肃地认同,“我知道你装乖。” 迟阙:“……” “行了,睡你的。”云绥憋着笑把他按在床上,“我陪你。” 迟阙大约也认命了,乖乖躺下没再反驳。 正如迟阙所言,这个药就像专门针对他的体质一样,治病效果不知道,催眠有奇效。 云绥本想看两章《窄门》,等他睡着就出去进行一些饮料和零食的采购。没想到一章还没翻完,床上的人轻浅的呼吸就平稳下来。 “这么快就睡着了?”云绥讶异地合上书,低头凑近他,“迟阙?” 病床上的人没有回应。 看来是真睡着了。 云绥站起身,把书放回书架,自言自语道:“我出去一阵,你多睡会儿,等我回来再醒啊。” 他像叮嘱小朋友一样拍了拍被子里鼓起的一团,俯下身吻了吻迟阙的嘴角。 “啪!” 清脆又剧烈的破碎声从身后传来,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云绥心头巨震,猝然转身。 病房门口,林薇脸色惨白地呆立着,双眼死死盯着他,脚下是一个碎掉的水晶球。 第103章 一门之隔 “云绥!”林薇失控地尖叫起来。 第198章 病床上的人皱了皱眉, 云绥揉了下他的眉心,快步把林薇从门边拉开关上病房门。 “妈,他刚吃了药, 我们……” “啪!” 清晰的巨响回荡在安静的走廊里, 云绥惯性偏头, 捂住肿痛发红的脸。 林薇全身颤抖, 双眼通红地望着他:“你刚才在干什么?” 云绥垂下头, 缓缓闭上眼。 “我问你刚才在干什么!”林薇举着包往他身上砸, 尖叫,“说话呀!哑巴了?你也知道丢人吗?” 除夕还留在病房的人不多,但并不是没有。 高昂刺耳的女声很快将原本待在病房里的看客们吸引过来。 病房门小小的玻璃后面渐渐露出一双双眼睛,胆大的更是打开门站在门口看热闹。 “妈。”云绥接住林薇的包,无力地低声劝说, “我们找一间空病房吧,你打扰到其他人休息了。” “你知道丢人了?”林薇死死抓着包往他身上摔打,“那你和他谈恋爱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人?你和他亲嘴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人?我没有给你讲过你舅舅的事吗?” 围观者越来越多,窃窃私语的声浪逐渐变大。 “这母子俩吵啥呢?” “听着像是儿子谈了个恋爱?” “谈恋爱有啥好骂的?” “噫!了不得哦,谈了个男的哦?” “噫!真恶心,放在以前要蹲大牢的呀,现在的小孩想什么呢?” “你听听,舅舅以前也是。” “噫!一家子变态, 真恶心。” “怕不是那小孩的病也是乱搞染上的。” “呀, 那谁说的准, 这种的都脏。” 批判或厌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各式各样刺耳难听的揣测不间断地传进耳朵, 伴着林薇失控地叫骂。 云绥手上一忪,皮包便直直砸在脸上, 拉链划过皮肤,火辣辣地疼,像是又被扇了一巴掌。 他被迫后退了一步,目光却越过林薇,看着她身后那间病房。 如果里面的人听到…… 如果他此时醒来…… 云绥心里一抖,用力抓住林薇的手腕把她拉进最近的病房。 关门的巨响终于惊醒了林薇的理智。 她颓然地把包丢在病床上,掩面哭泣。 “我难道没告诉你他们的事吗?我没有警告过你吗?你之前说的只是朋友说到狗肚子里了吗!” 云绥靠着墙,轻轻叹了口气:“我承诺的只是,不会让您为我们殚精竭虑。” 林薇停下来望着她,目光如炬。 “难道有区别吗?”她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质问。 “不会殚精竭虑的意思是,我原本想一直瞒着您。”云绥苦笑一声,“很抱歉,我没能一直藏下去。” 林薇愣住了。 “你到现在仍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是吗?”她大步走过来,颤抖着手,“那么惨烈的前车之鉴摆在你面前,你只觉得是自己演技不够好?” 云绥紧抿着唇,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是。” “至少我认为,你们谁都没错。”他心一横,咬牙道,“飞机失事是一场,谁都预料不到的意外。” “住口!”林薇失声尖叫。 “您心里已经认同了不是吗?”云绥忍不住提高声音,和她针锋相对,“二十岁的您给舅舅传信的时候不也认为他们没错吗?后来的您怪怨爷爷思想不开放的时候,不也是因为空难是不可控的吗?” “您一直知道舅舅并不是完全的原罪。”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吼,压抑地宣泄不满,“那为什么对我如此苛刻呢?” 林薇高高扬起手:“闭嘴!” 云绥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他睁开眼,只见巴掌悬在半空。 林薇颓然地放下手,抹了抹眼泪掏出手机。 “你可以不改。”她指着云绥的鼻子,冷静地出奇,“我知道,这个年纪正是执拗的时候,没关系,我这个当妈的来帮你矫正。” 云绥心里一跳。 身高优势帮他看清了林薇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名字。 虞兮。 “不要!”云绥劈手夺下手机。 “是我的错!是我在追他!是我逼的他!”他紧紧捏着林薇的手机,连珠炮似的咆哮,“是我鬼迷心窍,求而不得,只能偷亲他,跟他没有关系!” “住口!”林薇厉声喝他。 “你不会的。”林薇抖着手抹了把脸,声音激动地起伏,“我了解你,你不会的!” “就是我。”云绥诡异地冷静下来,加重语气一字一顿,“我基因里就有这个,您不是最清楚的吗?” “不可能!”林薇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我和你爸都是正常人!你怎么会是这种恶心的人!” 云绥背着手任由她捶打推搡自己,跌跌撞撞地后退。 “对不起。”他闭了闭眼,徒劳地逃避一片狼藉的现实,“让您失望了。” 林薇砸在他肩上的拳头一顿,缓缓落了下去。 令人难堪的沉默在病房里扩散。 “什么时候的事?”林薇抖着手摸出一块戒烟糖含在嘴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云绥安静了一瞬,低下头:“挺早的。” “有多早?”林薇冷笑一声,“他生日的时候?你俩进警局的时候?还是他搬进家那天?” 第199章 云绥一愣。 其实不合时宜,但林薇的每一句质问都让他回想起一个鲜明的场景。 “说不清了。”他背着的手揣进口袋里,掌心一片冰凉。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改不了了。” 过快的心跳被一记铁拳砸住,濒死挣扎,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铁块。云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想吐。 他已经顾不上难过了。 过载的绝望告诉他,这条被美好粉饰的独木桥走到头了。 “别逼他,妈,我求你。”他背抵着墙,躬身垂着头,咬牙恳求,“他还在住院,你不要……” “行。”林薇仰起脸把眼泪锁回眼眶,深吸一口气,“他不走,那你走。” “反正他一年以后还要从美国回来,不如我现在就把你送走。”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没再看儿子一眼,径直向门口走去,“你爸马上过来,你给我老实呆在这里,哪都……”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迟阙还穿着病号服,只匆匆披了个外套。 “阿姨。” 他眼中堆着成簇的红血丝,苍白的脸颊因为低烧发红,声音沙哑:“我走吧。” “闭嘴!”云绥抓住他的袖子低喝,“跟你没关系瞎搀和什么!” 迟阙把来势汹汹的咳嗽压下去,侧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和阿姨聊两句,你先回去。”他捏了捏那只冰凉的手,把人从门口推开,“听话。” 云绥毫无防备,被他推得一趔趄。 病房门在他面前“啪”的关上,里面的人决绝地上了锁。 他连忙扑上前趴在门边,努力想听清里面的谈话内容,却只获得一片寂静。 里面的人像是刻意放低了声音,连只言片语都不曾传出。 云绥不死心,努力把脸贴在门缝上。 夹缝里的丝丝凉风将熟悉又虚弱的声音送进他耳中。 “我保证,在我完成所有学业之前不会回来。” 云绥的血冻住了。 濒死挣扎地心跳终于在宣判下认命,他无声地干呕着,贴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下来,抱着膝盖蹲下。 看热闹的人像是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个两个闭上嘴,若无其事地回到门里。 走廊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听觉像是被什么人恶意放大。 “是我故意勾引他的,我是什么人,您清楚。” “国内外环境差异很大,他突然被丢过去会生活的很痛苦。” “咳咳,我已经习惯了。” 云绥不敢再听了。 捂住耳朵的那一刻,他听见了一声很轻很轻的断裂声。 可能是从脑海传来的,也或许是心底。 不重要了。 走廊里余下的阳光从他脚边一点点撤离,窗外不知何时飘来一朵厚实的云。 他转了转门把手,锁芯发出拒绝的“咯噔”声。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们的关系如此脆弱。 门一关就彻底断了,不管多用力都只能等人施舍。 他松开手,把脸埋进臂弯里。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咔哒”一声轻响。 云绥赶忙站起来,僵麻的腿却直直往前摔。 一双手在他倒地前接住了他。 手的主人很快地把他往前按了一下,云绥来不及反应,就被林薇抓住肩膀。 “走!”林薇粗暴地拉开他,力气大的出奇。 云绥被她死死拽着袖子,另一只手却紧抓着迟阙的手。 三人微妙地僵在原地。 “回去吧。”迟阙温柔地晃了晃手臂。 云绥动了动唇,干涩的嗓子却慢半拍的没能发出声音。 掌心骤然一空,他被面前人轻轻甩开,惯性致使他往后倒退。 “对不起。”他听见迟阙几不可闻的道歉。 林薇拽着他的胳膊疾步离开,像是生怕他们来得及告别。 途径楼梯拐弯口时,云绥悄悄回头。 迟阙还站在病房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他一回头就掉进了对方的目光里。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温柔地注视着他,却似乎比往日更加用力。 像是要用目光把他刻进记忆里。 那一眼转瞬即逝,距离被越拉越长,他不确定那双眼里闪过的到底是不是泪光。 第104章 十五天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云绥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小麦穗拉花被他吸得变了形,扭曲又可怜。 林薇将他带回来的当晚就在房间门口安装了红外线报警器,只要云绥踏出房门一步, 刺耳的报警声就会响彻整个房子, 只有管家送饭时他才能见到除他自己以外的人。 手机平板电脑一概扣押, 甚至连房间电视都被断了信号, 有的只是摆在书架上的书。 意识到房门换了新的隔音材料后, 云绥便彻底放弃反抗和争辩了。 林女士专横地捂住了他的嘴。 除夕夜时, 云绥躺在床上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礼炮声。 落地窗的视野很好,能够看到礼花一簇簇窜上天炸开,然后沦落成暗淡的火星。 只耀眼夺目了两三秒就散的彻彻底底。 窗子上了锁,怎么推都纹丝不动,他只能趴在玻璃前欣赏烟花消散在自己身后。 第200章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另外二十八位户主的礼花美的各有千秋。 云绥坐在窗边享受着爆裂声将寂静的房间填满的过程,瞳孔被各色礼花映照得流光溢彩。 太亮了。 他猛地拉上窗帘,抹掉蓄在眼眶里的泪水。 鞭炮声了一整宿,最后一朵礼花在窗边碎裂时,云绥坐在地毯上靠着窗棂缓缓闭眼。 震耳欲聋的声音归于沉寂,好像有一道细微的声音悄悄钻破屏障。 他说,“新年快乐” 熬了一整夜的干涩眼眶涌出湿润的水。 独自一人被关在房间里远比想象的要煎熬。 人是群居动物,可以一天两天不和人说话, 不接触外界, 那如果是一星期, 甚至更久呢? 被囚禁的第十天,云绥看完了书架上所有的书。 翻完最后一本《瓦尔登湖》时, 云绥把书随手丢在地上,栽进被褥间, 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那个声音消失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听到房间里另一个声音叫他,“小绥” 每次他将要入睡时,就会听到一句“对不起” 困意便散的一干二净。 他只好挑了一本传闻中十分无聊的书,没想到睁眼看到了天亮。 云绥闭上眼,囫囵做了个梦。 梦里,他在一片丛林中修了个木屋,惬意地生活着,等待外出的同伴回来。 那个同伴从未出现,但直觉告诉他,就是迟阙。 等待的不知第几天,他听到了敲门声。 脚被绊在床边,他听着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却怎么都过不去。 这阵敲门声变得越来越响亮,云绥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房间外真的有人在敲门。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打开门。 “屋里没有管制刀具也没有药,他能出什么事?” 云绥扶着门愣在原地。 林薇也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凑巧,脸色一僵。 管家自觉退到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母子俩。 “呵。”云绥笑了一声,偏过头不看她,“确实没出什么事。” 他从管家手里接过早餐,平静地笑笑:“麻烦了。” 门被砰一声关上。 当晚,云野带着一个文件夹走进来。 “你是不是觉得跟一个男的鬼混很有理?”他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将一叠文件甩在桌上,点个根烟:“你自己看看。” 云绥接过文件。 那是一份股份赠予协议书。 “那小子把百分之二的股份无偿赠送给你,作为道歉礼。”云野弹了弹烟灰,扶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云绥翻着文件,面无表情:“你们会答应?” 语调毫无波澜,分明是笃定了他们会阻拦。 “我们能不答应吗!”云野突然怒起,把文件夹甩在桌面上,“如果我们不答应他就不走,把所有股份无偿捐赠给国家!谁能不答应!” 云绥无声地翘了下嘴角。 “你还笑!”云野抄起文件砸在他脸上,“你知道这件事传出去其他人会怎么看你吗?你也笑得出来!” 云绥抹了抹嘴角,古怪地咳嗽一声。 “签字!”云野虎着脸把笔拍在桌面上,“如果你不打算认错的话,就不要张嘴浪费我的时间。” 云绥抿了抿唇,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合同内容和迟阙的签名。 “怎么?你爹妈还能害你?”云野冷笑。 云绥没回话,抬笔签了名字。 文件被人十分不客气地抢走。 “好好反省。”云野甩下一句话,摔门而去。 房间又回到了原样。 云绥躺在床上,看了一夜的天花板。 后来的五天变得更加痛苦。 读完所有书后,云绥唯一的消遣方式也消失了。 没有任何沟通和接触外界的渠道,他像一座孤岛一样独自漂浮在汪洋之上。 第十二天的时候,云绥被迫拿出已经写完的练习册。 人无聊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连学习都是一种快乐。 云绥百无聊赖地翻开化学练习册,一个小东西从夹页里掉了出来。 是一张布满折痕的便签。 云绥百无聊赖地沿着折痕叠了回去,叠到一半时,手指突然顿住。 那是一个千纸鹤。 他连忙把纸鹤展开翻到背面,一行清隽的字出现在他眼前 -对不起- “对不起” 那个嗓音再次响起,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清晰,更加熟悉。 被他刻意遗忘的下午叫嚣着冲进脑海,好像有谁扶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往怀里按了一下。 云绥后知后觉,那人当时拉他是想留一个拥抱。 可惜他太迟钝。 可惜行动太苍促。 可惜时间没来得及。 淡黄色的便签纸被成串的眼泪打湿,云绥狼狈地擦干眼泪想把纸鹤叠回去,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房间里第一次想起声音 “怎么……这么难啊……” 第十五天的夜里,林薇来了。 地毯上散落了成千上百只纸鹤,她没怎么留意,抬腿要往进走,被云绥抓住手臂。 林薇愣了一下,只当他还在闹脾气,避开纸鹤走到床边坐下问:“还犟吗?” 第201章 云绥坐在椅子上,手中慢条斯理地折着纸,摇了摇头。 林薇刚想松一口气,却听见那道因为许久未发声而干涩沙哑的嗓音说:“我没觉得我在犟。” 云绥娴熟地折好纸鹤随手丢在地毯上,漠然道:“抱歉,刚才没发出声,让您误会了。” 林薇倏然冷脸。 她冷笑一声,大步走到落地窗前解开锁,一把推开窗户。 “他今晚的飞机。”她冲云绥指了指窗外,“有本事你去追啊!你从这里跳下去追他啊!” 云绥坐在椅子上看了她半晌,突然问:“起飞了吗?” 林薇被他问懵了。 “吱呀” 挪椅子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云绥大步流星上前,握住阳台的栏杆往外翻。 他的速度太快,林薇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探出大半个身子。 “云绥!” 她大叫一声,云绥手一松,差点从阳台直接摔下去。 林薇几乎不敢往前,只能小步小步往前挪着,低声恳求:“你先回来,行吗?” 云绥没说话。 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空旷的夜色,突然有点想笑。 于是他真的笑出了声。 阳台栏杆外只有不到二十厘米的空域区域,栏杆冷的刺痛掌心,脚下是一片情况不明的黑,他伏在栏杆上低声笑起来,笑到肩膀止不住颤抖。 笑得泪眼模糊时,他看到林薇面色惨白,满眼惊惧,焦急又害怕地停滞在原地。 云野冲进屋,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回来,想打他一耳光却没敢下手。 圈禁了他半个月的房间门终于打开,元宵节的礼花炸得震天响,听不清屋子里到底是谁在哭。 云绥靠在重新锁上的落地窗边看着对面沙发上神色不明的林薇和云野,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报复的快感。 就像拿刀剜掉伤口的腐肉,彻骨的疼伴随着决绝和畅快。 紧接着,就是漫长而无法故作轻松的阵痛。 他们终于不必再用这扇隔音门关着他了,也永远没办法再打开了。 咖啡桌另一边的女孩沉默了足有五分钟才开口说:“对不起。” 云绥缓慢地搅拌着手里的咖啡勺,摇了摇头。 苏听雪默默喝了一口奶茶,将手边的甜品推给他:“其实我来问你的时候,没想到你会愿意告诉我这么多。” 云绥把蛋糕平分成两份分给她,淡淡道:“没办法。” 苏听雪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是唯一的知情者。 “我该说我很荣幸吗?”她玩笑似的眨了眨眼,“你怎么突然这么犀利了?” 本想缓和一下气氛,没料到云绥倏然沉默了。 “可能当时被关久了吧。”他笑了笑,用叉子叉了一小块麻薯,“不是都说,人的成长是一瞬间的事吗?” 苏听雪盯着他的叉子,意味不明道:“那你变化还挺大。” 连口味都变了。 “我马上就要回音乐班上课了。”她突然说。 云绥愣了愣,莞尔:“恭喜。”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尽管放心。”苏听雪背着包站起身,指了指他面前的盘子,“需要帮你把麻薯带走吗?” 云绥呆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了,它是巧克力和抹茶口味的。”他又拿起一个捏在手里,冲女生挥手,“新学期顺利。” “新学期顺利。”苏听雪笑起来,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小声对他道:“将来和他在一起一定要给我发喜糖哦。” 她说完便转身走了,只剩云绥呆呆地和一盘口感像棉花的难吃麻薯相对而坐。 第105章 钝痛 迟阙突然转学引来了不少关注。 作为曾经和他最亲密的人, 云绥成了被询问的人。 “抱歉,我也不知道,他转学的很突然, 可能是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吧。” 他对每一个来询问的人都微笑着说这句话。 每当他这样说时, 周扬都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即使不问也能猜个大概, 所以始终善良地保持着沉默。 高二下半学期平平淡淡地过去, 云绥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ai一样日复一日地过着上学, 回家,的单调生活。 应届高三的高考结束后,他们正式进入总复习,学习压力骤然增大。 云绥倒不觉得很累,被学习填满的生活会让他带着锁链的心脏得到一丝喘息。 就像拿铁锤敲打镣铐, 即使砸不开,松动的那几秒也会有饮鸩止渴的“自由” 只是偶尔,他会站在高二荣誉榜下面看一看那个高悬在榜首的照片。 学校拍照总是能找到各种死亡的角度和光线,但榜上的前两张脸还是帅的。 有时候盯久了,他会恍惚自己看到了照片上的人冲他笑。每当这时,云绥就会立刻回班。 杵在原地的腿其实不想动,但大脑会命令他拎清现实。 放暑假的前一天,学校组织了一次大扫除。 云绥拿着抹布途径荣誉墙时, 忽然发现几个学生在更换荣誉墙照片。 榜首的人成了他自己。 “那张照片没用了吧?”他拍了拍一种一个的肩膀, “可以给我吗?” 几个学生愣了好一会儿, 一叠声地说着“给你给你!” 云绥离开时还能听到他们兴奋的窃窃私语。 第202章 大扫除结束后,宋栀年叫住了他:“你和迟阙, 是真的谈过恋爱么?” 咣当一声,后门的清扫工具倒了个七七八八, 周一惟顶着一张呐喊脸举着双手出现在后门。 宋栀年没理他,只看着云绥:“你要照片那个事,被发到论坛了。” 云绥恍惚片刻,笑了起来。 原来是他的cp粉死灰复燃了啊。 迟阙走后云绥就不怎么看论坛了,猛一看到那批嗑他们上瘾的人再次活跃,突然十分感慨。 他随手一翻,刚好看到帖子下的第一热评: 【走了半年,突然要照片,不会是谈了又分了吧?】 云绥猛然怔住。 阳台栏杆的坚冰仿佛再次蔓延上指尖,冻得他一激灵。 原来半年前的寒冬只是躲藏进了时光里,从未融化的风雪依旧正中眉心。 “是啊。”他关掉手机,云淡风轻地笑笑,“我们谈了。” “因为你们……嗷!”周一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栀年踩了一脚强行闭麦。 云绥并没有给他们继续延续尴尬的机会,摆了摆手从容道:“我先走了,你们自便。” 身后,重新拿回嘴的周一惟自以为很小声地说:“绥哥刚才说话的样子好像迟哥啊。” 不轻不重的一句正好追上云绥逃离的脚步。 他终于承认,他根本听不得旁人口中的“你们分手了” 谎话说一千遍就成了真相,自欺欺人久了也是如此。 不是谈过,没有分手,只是暂时见不到而已。 这个暑假不长,只有二十天,云绥除了学习什么都没干。 十一月的时候,他参加了数学和物理竞赛。 林薇和云野虽然更希望他走正统高考,但对他的竞赛也表示了很大的支持。 最终成果意外的不错。 他的物理只拿了一个二等奖,数学却得了一等,为他争来了一个保送京大的机会。 保送通知下来后,云绥本想就此离校,却被周一惟哭爹喊娘地,连死带活的威胁了一通,最终决定留下来当场外助教。 十二月的时候,南城一中和光华中学进行了一次招生交流会。 云绥作为南城一中的瑰宝,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一中的宣讲者。 他在宣讲会的现场见到了迟熠。 初三年级组的第一名给外校代表献花。迟熠把花束递到他面前时,云绥愣了一下。 原来迟熠张开后眼睛和他这么相似吗? “谢谢。”他接过花,没再多看迟熠一眼。 宣讲结束后的中午,云绥和老师吃完午餐,在食堂门口见到了守株待兔的迟熠。 他冲云绥比了个手势,指了指教学楼天台。 “云绥哥,我一直联系不到你,今天总算见到了。”小孩像是了了一桩心愿,非常激动。 “嗯,手机和号码都被换了一遍。”云绥重新加上他的联系方式,也难得露出一点微笑,“有什么事吗?” “这是我哥临走前留给我的。”他手里抱着一个很漂亮的铁盒子,“说如果有机会的话,交给你。” 云绥一愣。 那人离开到现在,周围的朋友都陆陆续续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所以全都心照不宣地避免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关迟阙的任何事了。 也或许正是因此,他才没有失态。 云绥接过来,手被铁盒冷的抖了一下。 一股寒风毫无预兆地袭击了两人,将头发吹得十分凌乱。 不该来天台的。 云绥拢了拢围巾,心里突然窜出这个念头。 冬天太冷了。 “谢谢。”他把盒子塞进书包,看了迟熠一眼,“他留给你的烂摊子,能处理吗?” 迟熠呆了呆。 “挺好的。”他迷糊地回了一句,低下头。 云绥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有棘手的问题记得找我。” 迟熠受宠若惊:“我以为你一点都不想再听到我们家的烂事了。” 云绥一梗。 其实准确来讲,是厌恶。 “他的东西。”他把书包甩到肩膀上,低声说。 他们废了那么多心力,周旋苦斗了那久,怎么能轻易拱手让人。 “走了。” 他摆了摆手,转身往天台门走去。 迟熠在背后叫住他:“云绥哥。” 云绥回头看他。 “年末的公司分红很快就到账了。”迟熠的喉结滚了滚,“你别忘了拿钱。” 云绥在门口愣了好一阵才回神。 “谢谢。” 他转头看着迟熠,语气比任何一次都重。 当晚,云绥就买了一张去美国的机票。 他先斩后奏,告诉林薇和云野时,人已经在机场了。 “你给我滚回来!”林薇在电话里气急败坏,“你已经十九岁了!还当自己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吗?” “你去了美国又怎么样?我有一千种办法让你找不到他!” “你现在就给我回家!立刻!马……嘟嘟” 云绥挂掉了电话。 城市变得越来越渺小,云层被远远的甩在身后,他点开下载好的音乐,第一首歌就是《天若有情》。 云绥和乘务员要了一条毛毯,闭上眼睛。 十几个小时漫长的机程后,他在纽瓦克机场落地。 第203章 民宿在曼哈顿上城区,靠近哥大。他到时正是纽约的黄昏,安顿好行李后,他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上城入夜后不安全,他最终找了一家僻静的小咖啡厅坐下。 咖啡厅老板是个年轻的华人姐姐,看到他时微微一愣。 “小孩,一个人啊?”女生把菜单递给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高中毕业?” 云绥点头。 “别担心,中国人不坑中国人。”女生爽朗地笑笑,“只是很少见小孩子自己出国的,有点好奇。” 云绥谨慎地点了一杯拿铁和一份甜品,没搭话。 “我就是隔壁哥大毕业的,因为一些事留在这里开了个小店。”女生指了指窗外,“需要我给你看看学生证吗?” 她转身回到前台,再过来时,手里端着托盘和学生证一起。 “现在信了吧?”她把学生证拍到桌子上,“来这里干什么?” 云绥对比了一遍照片,分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找人。” “噗!”女生乐了,笑着打趣:“找落跑女友啊?” “男朋友。” 女生半天没出声。 云绥也没搭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不是谁都能接受同性恋,他已经接受了可能会出现的不理解。 过了一会儿,女生轻笑:“这么巧啊。” 云绥握着叉子的手一顿,诧异地抬头。 “我在等我女朋友。”女生抚了抚自己的卷发,微微一笑,“这个店原本也是她的。” 云绥也对她回以微笑,礼貌地没有追问。 “要留个照片吗?”女生敲了敲桌子,“如果在哥大的话,姐帮你留意一下。” “不用了。”云绥摇摇头,“他不一定在哥大。” 事实上,他连迟阙在美国的哪个州都不知道。 来这里仅仅只是因为,纽约是迟阙的外祖父母最可能在的地方。 女生笑了,用新奇的目光打量他:“你都不知道人在哪就跑来美国?” “碰碰运气罢了。”云绥慢条斯理地吃着蛋糕,“找不到就当排除一个错误选项,旅旅游。” 女生失笑:“全美五十个州,一个直辖特区,你要一个一个排除吗?” “不。”云绥放下咖啡杯,轻轻摇头,“我只需要去各个顶尖的大学找就行。” 女生惊讶地挑眉:“他考的上?” 云绥毫不犹豫:“一定。” 美国这么大,他找不到那人的住处,但总找得到学校。 迟阙只会出现在最顶尖的地方。 这是他为他提供的天然排除条件。 “祝你好运。”女生又煮了一杯咖啡,碰了下他的咖啡杯,像把酒祝福一样,“呆在这里的时候,可以随时来这里喝一杯。” 说罢,她打开微信二维码:“加个联系方式吧,我叫邹韵,哥大文学系的教授。” 云绥感激地笑笑。 第二天,他在邹韵的带领下进入了哥大。 在校园游荡了一上午后,他在餐厅等到用餐时间结束又去了图书馆。 这是他判断里最可能遇到迟阙的地方。 可惜一整天都没有任何收获。 第三天,他去了中央公园。 实际上这是一个希望很渺茫的碰运气方法,毕竟纽约那么多公园,老人也不一定就喜欢来公园散心。 但他别无他法。 第四天,他去了曼哈顿的唐人街。 比起公园,这是一个更离谱的猜测,毕竟一位少爷来唐人街找工作的可能几乎没有。 每天傍晚他都会先在邹韵的咖啡厅喝一杯咖啡。 也是在一次次漫无目的的闲聊里,他了解到,邹韵和恋人也是因为家人的反对才毅然决定出国留学。 没有家人支持的留学生活很苦,生活的压力下,两个年轻女孩的矛盾也越来越多。 一次争吵后,那个女孩负气离家,带走了所有的证件和行李。 当晚,她途径的街区发生了恶性枪击。 案子被草草了结,邹韵没有见过她的尸体,也没再见过这个人。 无疾而终的初恋成了没有答案的谜。 于是她留在了这里,等待着这个迷题解开。 “也许她明天回来,也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邹韵笑着擦了擦眼泪,“高中时候学翠翠,现在我成了翠翠。” “我真的非常希望你能找到他。”她用一种羡慕又怀念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年,“我和她在一起时,也就是你这样的年纪。” 云绥沉默了很久。 一首《天若有情》放完后,他发给邹韵一张图片。 “这是他的照片。”他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麻烦您帮我留意一下。” 不知第几首歌后,咖啡终于见了底。 云绥起身和她告别:“明天见。” 邹韵当时在备课并没有抬头。 谁也没想到,明天再也不回来了。 当晚,云野就在美国分公司总负责人的带领下找来了云绥的民宿。 守在道路两侧的豪车和保镖惊动了整个街区的人,高压之下,云绥别无他法,只好连夜收拾行李跟随父亲离开。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车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云野第一次扇了他耳光。 “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们花了多少功夫!你妈都气病了!”他努力压抑着,还是没忍住朝云绥大喊,“你非要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男的,转着圈的丢人吗?” 第204章 “爸,你来的这一路,有人向你说过难听的话吗?”云绥反问。 “难道有人会当面说吗!”云野简直暴跳如雷,“他们不说,难道不会在心里想吗!” “心里想又怎么样呢?谁私下里没有说过别人的话坏?你的员工难道不会背后说道你吗?”云绥捂着脸平静地反问,似乎真的非常疑惑,“满大街的人谁没被背后说道过?即便不是同性恋,他们也会有无数个别的理由背后攻击我,但听不到的攻击又能有什么影响呢?谁敢说到我面前呢?” 云野被他的诘问哽住。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他扭过头恨恨道:“你去和你妈说去!” “她在听呢。”云绥把握在手里的手机翻过来,通话中界面的顶端赫然是“林女士” 云野没想到他会如此破釜沉舟。 他正想找补一句,电话那边突然有了声音。 林薇的嗓音还哑着,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无奈:“小绥,你一定要这样逼妈妈吗?” “是您一直在逼我。”云绥闭上眼叹了口气,“是您在强迫我接受您设定好的结局。” 电话里停顿片刻,传来林薇的哭腔:“妈妈是为了你好!你懂吗!” 云绥从未有一刻如此无力。 “妈,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他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住哽咽,“如果您实在接受不了,我可以搬出去,等您愿意见我的时候再回来。” 第106章 流年 林薇确实生病了。 云绥手机一关机, 她就连忙追去机场,找人找了一天一夜,把自己累病了。 虽然母子俩的关系几乎要降至冰点, 听说她还没有彻底恢复, 云绥也焦急地恨不得让司机五分钟赶回去。 好巧不巧, 两人进门时林薇刚好从楼梯上下来。 行色匆匆的云绥当即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 林薇迅速点了下手机, 云野的来电提示音戛然而止。 “还知道回来。”她走下楼梯, 停在云绥面前看了他一阵, 淡漠道,“滚上楼收拾,手机给我。” 云绥不为所动。 “我没有找到他,您放心。”他的手插在大衣衣兜里,没有丝毫同意的意思, “所以,手机也不会给您。” 林薇回暖的脸色瞬间冷了。 云绥移开眼,不想看她冰冷的神色。 “如果您还是无法容忍。”他闭上眼睛,微不可察地叹息,“我可以暂时搬出去,您想见我时再回来。” 摇摇欲坠的和平终于彻底碎了。 “滚!”林薇指着他身后的门,绷着的弦无可避免地断掉,“别让我看见你!” 云绥做了个深呼吸, 向她鞠了一躬。 “对不起, 妈。” 行李箱滑动的声音在地板上响起, 然后是缓慢地关门声。 独立生活没有他想的那么难。 当然,这还要感谢迟阙破釜沉舟留给他的股份。 他在南城一中附近租了一套房子, 除夕夜也没有回家。 林薇和云野也没有给他打电话。 云绥对过年有一种微妙的抵触,烟花爆竹声响起时, 他带上隔音耳罩继续看书。 耳罩的效果出人意料的好,令人心悸的声音被削弱地几乎没有。 除了安静得有点冷清。 不过,他早就习惯孤独了。 时钟到十二点时,云绥合上手里的书,在书桌前呆坐了一阵后,从书架上取下那个铁盒子。 迟熠转交给他后,云绥就没有打开过。 他隐隐测猜的到盒子里的东西,也因此始终不敢真正打开。 不过,除夕是个特别的时间。 他似乎总能在这天拿出无穷的勇气。 也许是因为最糟的已经经历过了吧。 他把盖子打开,里面一盒满满当当的千纸鹤。 每一只千纸鹤都牢牢抓着一颗巧克力,是他最爱吃的那种。 不过,早就已经过期了。 他把花了大半个晚上,用小刀小心地把纸鹤和巧克力分开。 准备收工放回纸鹤时,他手指一顿,转而将千纸鹤慢慢展开。 空的。 云绥抿了抿唇,继续打开下一只。 还是空的。 云绥没有失望,平静地继续拆。 书桌边的时钟兢兢业业地工作到深夜,手边的空纸鹤数量越来越多。 只剩下最后十几只的时候,云绥停了手。 真是段子看多了。 他揉了揉眼睛暗笑自己失心疯。 事发到出国拢共半个月,迟阙哪来的时间给他一页一页写了再折。 云绥把看过的纸鹤塞回盒子,刚要收拾剩下的,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黑色痕迹。 他愣了一下,连忙把这只特殊的纸鹤翻过来,只见它的背面上有一个被遮挡了一半的字迹。 小小的痕迹像一记铁锤砸在他心脏上,云绥激动地站起身,竟有些头晕目眩。 纸鹤被展开,上面赫然写着一句“我好想你” 清隽大气的字迹鱼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纸面上留了一道黑色油墨印记。 云绥几乎能想象到那场景。 他小心地写了这句话,却在落笔之后听到开门声,于是赶忙把便签叠成纸鹤加以掩盖,却不小心蹭到未干的油墨。 若非如此,他不会失误把文字折在外面。 人在绝望时,给一点盼头都可以支撑着站起来,继续跑下。 第205章 云绥连忙拿起另一只纸鹤拆开。 文字露出来时,他愣住了。 “2022.10.29我如愿了,像梦一样。” “外校同性情侣的故事很糟糕,但我们不会” “我会尽快去检查身体的。” “要合奏了,害人终害己啊小绥。” “你选的两首钢琴曲都很好听。” “感觉我在用表演跟你公开表白。” “其实没那么痛,你不要哭。” “化疗后好狼狈啊,幸好你不在。” …… 剩下的十几只纸鹤里,每一只都有一段专属记忆,组合起来,就是完整又短暂的三个月。 云绥一只一只看完,又把纸鹤一只一只复原,重新塞回了盒子。 失去巧克力的支撑后,纸鹤只占了盒子一小半的空间。 他端详着这只被人精心涂画过的铁盒,突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份没准备完就只好仓促寄出的礼物。 它还没有结果,就已经逾期了。 盒子被放回原位,云绥窝在椅子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眼睛很酸,但他已经哭不出了。 高三假期很短,初八一过就开了学。 云绥当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但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他。 周一惟靠着令人叹服的撒泼能力拽着云绥的手臂硬把人拉回了一中。 这小子本来只是想给自己拉一个课外辅导,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一班一次。 一模之后,聂华因为过劳生病住院了。 这正是年级组最忙的时候,一班又是最好的班,校领导一时也不敢乱分配老师。 某节数学自习时,没有老师来上习题课。 正当一班学生面面相觑时,最后一排玩手机的人拿着一本练习册走上了讲台。 “希望我能给大家讲明白吧。”云绥掰了根粉笔冲台下的人笑了笑,“我尽量讲明白点,大家有不懂的告诉我。” 其实他没有给人讲过题,为数不多的经验还是当初帮迟阙给洛予桐上课。 聂华和年级主任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台上的学生讲的细致入微,台下的学生听的聚精会神,还是不是举手提问。 两人相视一笑。 “讲的不错嘛。”聂华站在门口鼓掌,半欣慰半打趣,“往后你帮我上课吧。” 云绥一愣,旋及莞尔:“您说笑了,我哪里当得起这个责任。” “你还说得出这话呢。”聂华被他逗乐了,“猛一下这么端着,跟迟阙那小子似的。” 云绥手上一紧,粉笔当场断了两截。 聂华没有发现他的失态,自顾自道:“要是他也在,那我就真不愁啦!两个保送生替我上课,嘿,我省多少事。” 云绥的呼吸悄悄加快。 一年前迟阙坐在他身后看他给洛予桐上课的场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确实比我会上课。”他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 从那天起,云绥从在野助教摇身一变成了正式助教。 为了帮聂华分担身体压力,习题课和晚自习全都由他这个助教代劳。 人忙起来就会少很多胡思乱想。 云绥就这样享受着在一中的最后一段平静日子。 四月份的时候,周一惟支支吾吾地来找云绥算排名。 他其实也算靠前,只是够不到京大。 两人坐在咖啡店里相对(单方面)绝望。 周一惟一通东拉西扯,从学校说到人际,愁眉苦脸地表达着对两位好友的不舍。 云绥端起咖啡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说,你可以直说你怕追不上栀姐。 周一惟的脸顿时涨的像个烂番茄。 “上学期你没完没了地跟我说栀姐考了多少分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云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但你的英语成绩,别想了。” 周一惟的脸垮了。 话虽如此,云绥还是尽心尽力地帮他整理了一些英语阅读的做题方法。 虽然做不到一百一飞跃一百四,但到一百三出头还是可以咬牙拼一把的。 最后两个月,周一惟在云绥的逼迫下差点把英语刷吐了。 当然,除了周一惟,他还同时外包了服务给周扬和白寒。 由于超绝钝感力,白寒总会在各种犄角旮旯提一句迟阙,猝不及防插云绥一刀。 每当这时,周扬就会狠狠踩他一脚,顺便对云绥抱歉地笑笑。 就像出来遛狗的边牧发现自家二哈闯祸了一样。 云绥每次都觉得很好笑。 其实他并不排斥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迟阙。 恰恰相反,他有一点隐秘的期待。 所有人都害怕戳到他的痛处,但似乎他们都忘了,这是他爱着的人。 哪怕提起这个名字总是一片狼藉,也能从短短两个字里汲取到一丝甜味。 他不想朋友担心,所以只能在有人提起时装作不经意的聊两句,把那些压抑太久的心思放出来透透气。 最后的两个月一晃而过。 云绥的倒霉大师兄工作结束在一个平常的下午。 六月初的气温刚刚好,阳光明媚但不刺眼,梧桐树的绿荫初具规模。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高三楼传来响彻云霄的“毕业快乐!” 紧接着,每个窗口都飘下被撕碎的模拟试卷。纷纷扬扬的白色纸片落下来,就像一场闯入夏天的雪,将一整年的高压和沉闷生生撕开,即便校领导在楼下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在意。 第206章 云绥那时正好在教学楼门口的长椅旁边,亲眼目睹了这场壮观的“六月飞雪” 憋疯了的高三生拿着清扫工具冲出教学楼,满脸都是飞扬的笑。 头顶的梧桐叶绰绰晃动着,清爽的夏风奔跑着扑向他,一步便跨过了时光。 恍惚间,他看到用可乐瓶抵着下巴的少年正坐在长椅上对他微笑,传进耳中的却不是记忆里那句嘲讽。 “毕业快乐。” 他站起身,冲他招了招手就消失在了人流里。 “毕业快乐。” 他站在人群的另一边低声回答。 这声祝贺他再也等不到了。 人生也不会有第二个这样厚重复杂又黯淡无光的夏天了。 大概特训真的起到了作用,周一惟高考考了一个很不错的分数,虽然没能如愿京大,但去了京大隔壁的学校。 周扬原本想留在南方,但在这几位逐梦京城的影响下放弃了熟悉的气候勇闯祖国北部。 返校那天,云绥遇到了苏听雪。 她本就是一个音乐天才,回到音乐世界后整个人都明媚大方起来。 “我要去美国留学了。”她微笑着冲云绥晃了晃自己的offer,“虽然我们音乐生和你们学霸有壁,但留子圈是互通的,我尽力帮你留意。” “多谢。”云绥看了眼她的学校,笑着提醒,“曼哈顿晚上不一定安全,注意安全。” 苏听雪惊讶地挑了挑眉:“怎么一副了解的口吻?” 云绥笑而不语。 开学报到那天,陪着他的人是云野。 “你妈不想看见你。”他口气僵硬地对云绥说。 云绥默了片刻,点头:“意料之中。” 云野皱眉,刚想再骂他两句,云绥突然抢拍:“我那天在微博看到了,她拿了今年金鹿的最佳编剧奖,麻烦您帮我跟她说句恭喜。” 云野到嘴边的话被他硬生生堵了回去。 如果是过去的云绥,他会说“林女士拿了大奖是不是应该请客庆祝一下。” 而现在,他只会开心又客气地说“恭喜。” 云绥把东西从服务生手中接过,冲他摆了摆手:“再见,爸,路上小心。” “哎!”云野下意识想叫住他,却在真正开口前把话咽了回去。 京大门口人来人往,沸反盈天,云绥自然也没有听到他那声短促的呼唤。 大一下半学期结束时,周一惟终于正式向宋栀年告白。 云绥刚向教务处提交了转专业申请表,刚走出办公楼就收到了章鱼丸同学撕心裂肺的哭声:“我靠!她答应了!她答应了!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今晚都给我出来喝酒!劳资请客!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云绥嫌弃地应付完,转手给宋栀年发了条消息【你男朋友好像高兴疯了。】 宋栀年给他回了一串【……】 【他神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让让他。】 云绥握着手机笑起来。 “欸,你笑了欸。”同行的室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都没怎么见你笑过。” 云绥愣了一下:“是吗?” 对方比他还理所当然:“你难道不是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学,下课铃一响就去图书馆,手机都不怎么玩么?” 云绥眨了眨眼。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对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因为转专业条件太严苛了。”他无奈地耸肩,“咱们数学系天才太多了。” 转到金融系后,云绥的学习压力骤然加大。 他要去适应新的课程,还要兼顾学生会的学生工作和各种竞赛项目。 大二下半学期校庆时,他作为校学生会外联部的部长和拟邀请的嘉宾进行洽谈。 他在名单上看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名字。 林薇。 云绥这才猛然想起来,林女士是京大文学系毕业的。 “这位我来吧。”他点了点林薇的名字。 分管外联的主席皱了皱眉,有些不放心:“你行吗?” “行啊。”云绥压着这个名字笑笑,“她是我妈。” 主席的嘴巴张得能塞鸡蛋。 林薇对他的邀请答应的很爽快,甚至提前飞来了京城。 两人在一家餐厅沉默地吃完一顿午餐后,云绥提出送她回酒店,却被拒绝了。 “你在这里租了房子吗?”她问。 云绥愣了片刻,点头。 林薇默了片刻,淡淡道:“带我去看看。” 云绥惊讶地抬眼看了看她,答应下来。 房子是云绥大一时就租好的,是一个宽敞明亮的三室一厅。 林薇在中间的沙发坐下,云绥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当初离家到现在一共三年,林女士眼角的细纹加深了不少。 云绥把水递给她,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有些生疏地喊了一声“妈。” 林薇的手抖了一下,温水撒出一半。 第107章 重逢 “上大学到现在, 有谈恋爱么?”林薇放下水杯转头看着他。 云绥看得出她压在眼底的期待,只好叹了口气:“没有。” 林薇神色一僵,眼中的亮色瞬间暗淡下来。 “放心, 我一直没找到他。”云绥拿来抹布把桌子处理干净, 宽慰地笑笑。 林薇没有说话。 等他准备把抹布放回去时, 忽然听到身后的人开口:“其实你对他只是执念而已。” 第207章 云绥脚步一顿。 “我有时想, 如果我没有强硬的把你们分开, 或许你们会自然而然走到分开。”林薇望着儿子的背影轻声感慨, “他长在那种环境里,和你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怪我太心急,不该留个意难平……” “妈,你还记得我是保送生吗?”云绥转过身打断她。 林薇一愣。 “我的意思是,我还没蠢到不知道自己喜欢谁。”云绥把抹布丢回厨房灶台返回客厅, 靠在墙边垂眼看她,“为什么不谈恋爱?因为我没有遇见比他更好的人。” 林薇皱眉,硬着口气道:“那只是因为你没有得到,所以在心里神化了他。” “一个原生家庭烂透了的孩子能好到哪去!你们就算不分开也不会幸福!”她斩钉截铁地说。 云绥没有回话,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听着。 良久,他偏开脸嗤笑一声。 其实林薇对迟阙的偏见一直是光明正大的,只是他总抱有可笑的幻想。 “妈, 我说过,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云绥走到她旁边的沙发坐下, “就算是南墙,也要撞完了才知道是什么。” 他把杯子端到沙发扶手上, 翘起一条腿,背靠着沙发淡淡道:“况且, 没人比我更了解那堵墙。” “你找不到他的,我说过。”林薇用杯底磕了磕茶几,“不管你去多少次美国都一样。” 云绥抬眸:“您一直看着我,是吗?” 林薇语塞。 安静的客厅里响起一声少年的轻笑。 其实我还是长大了一点的,云绥想。 如果是十八岁那年,他也许会直接说监视。 大学的两年间,云绥去过四次美国,前两次在哈佛,后两次在耶鲁。 加入那些肤色各异的学生群流中,他几乎走遍了两所顶尖校园的任何地方。 可惜他走过的小路里,坐过的长椅上,路过的枫林中都没有想见的人的足迹。 到最后,他已经快分不清这一次次的异国旅到底是为了找到他还是为了慰藉自己。 “我每次出发,您都会联系虞阿姨吗?”他问。 林薇没有回话。 漫长的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林薇起身拎着包往门口去。 云绥刚要送客,却见她回头,神色莫名。 “我们很久没联系了。”她说完便按下门把手,冷淡道,“不用送了。” 云绥一愣。 “砰” 不轻不重的关门将他从出神中惊醒,云绥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校庆顺利结束,云绥本想在庆功宴结束后去找林薇,陪她在京城玩玩,没想到林女士已经改签机票飞回了南城。 电话那边有些吵闹,似乎是贵宾候机厅里的一对年轻情侣起了争执,将林薇本就不高的声音盖了下去。 “您说什么?”云绥提高声音问。 对面安静了一瞬,也提高音量:“照顾好自己。” 电话就挂断了。 云绥放下手机,轻声补了句“再见。” 五一假期时,云绥原本计划去普林斯顿大学再碰一回运气,却在临行前被迫改变了主意。 他突然收到邹韵的消息。 过去三年,邹韵经常会帮他在哥大里打听迟阙,所以他一直把哥大放在最后一位。 在他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的前一晚,邹韵发消息告诉他,以后不能再帮他打听消息了。 【我要离开纽约了。】 云绥心中莫名一悸,忙问:【为什么?】 对面隔了五分钟才回他:【我找到我的恋人了。】 为了最后吃一顿散伙饭,云绥把目标改到了曼哈顿。 邹韵的咖啡厅同三年前如出一辙,只是店里的花瓶都插满了小雏菊,音响里变成了《如果爱忘了》 云绥推门,店里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来,惊醒来前台小憩的老板。 “好久不见啊。”邹韵伸了个懒腰冲他笑笑,眼中布满红血丝。 店里始终没有第三个人出现,云绥心里一沉。 “你说你找到了你的恋人。”他故作轻松地说,“不打算向我介绍一下吗?” 邹韵顿了顿,将一枚钥匙扣推到他面前。 钥匙扣上坠着一只雕刻反复花纹的怀表,云绥打开怀表盖,里面却是一张小照片。 照片上的人正是邹韵。 他握着怀表沉默了好一阵才轻轻合上,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 “她的尸体是在哈顿逊河附近的一片树林里发现的,身上还有枪伤,应该是那群人发现误杀后草草掩埋的。”邹韵的声音平稳的有些不正常,“那片林子要重新绿化,翻土时候才发现她,还有这只钥匙扣。” 云绥想安慰她,却张口无言。 “节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将钥匙扣重新放回她手中。 邹韵把钥匙扣小心地放进盒子里,回到前台为他做了一杯香草低因拿铁。 “来吧,致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次相聚。”她把自己的酒杯和云绥的咖啡杯碰撞在一起,“希望下次见面,你会得偿所愿。” 她说完,自顾自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精窜进鼻腔,她一时不防被呛出了眼泪,咳嗽着惨笑:“你一定要幸福。” 沉重的语气像是在复述执念。 云绥夺过她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模仿着她豪饮,种种点头。 第208章 洋酒的度数比他想象的高。 送走邹韵后,云绥坐在花池边缓了阵酒劲才站起身,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哥大周围。 红灯期间,他旁边多了一小撮叽叽喳喳的学生。 “ugh! i really don't want to debate with those people from harvard!” “dammit!stop talking!it's painful!” “ah!i heard that the very skilled chinese debater will also be coming!” 云绥眨了眨眼。 虽然他喝了酒脑子有点慢,但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关键信息:“harvard”和“chinese” 云绥晃了晃脑袋,悄悄往那边去了一步。 “although i really don't want it to be true, but do you mean……” 绿灯亮起,汽笛声吞没了白人女孩的最后一个词。 云绥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 几个学生看起来对这位来自哈佛的华人辩手颇为头疼,但只皱了一分钟眉就嘻嘻哈哈地过了马路。 云绥跟在他们身后按了按眉心,嘲笑自己的胡乱联想。 哈佛那么多华人留学生,会打辩论的更是大有人在,只两个词怎么就能联想到迟阙身上? 况且,辩论赛总归是文科生的天下,他一个理科生怎么会参加呢? - 云绥毕业的第二年冬天,迟家又发生了大事。 迟熠要和迟为勉切割,正式分庭抗礼。 其实从迟熠接手股份起,迟家的局势就变得微妙起来。 与当初单打独斗,孤立无援的迟阙不同,迟熠有母亲和舅舅的支持,所以并不需要像哥哥一样痛苦地四处周旋。 不过,迟熠本人对此也颇不感兴趣。 “我只想玩摇滚乐,唱歌,滑滑板,当个米虫啊!我哥能不能现在回来!” 云绥不知道听他嚎了多少遍这句话。 “要不我现在把你丢到娱乐圈里?”云绥一边翻财务报表一边头也不抬地问,“现在爆红的那位傅雪融我认识,帮你联系一下?” 迟熠愣住了。 “卧槽,绥哥你怎么认识他啊!”迟熠发出尖锐的爆鸣,一个滑铲跪坐在云绥旁边,“我包喜欢他的!” 云绥敲着键盘风轻云淡道:“高中时候竞赛认识的,他还是我代言人呢。” 他会再遇见傅应寒纯属一个意外。 毕业前夕,云绥和几个同学成立了一个小工作室,帮人写写代码,开发一下小程序。 刚毕业时时,他们接了个大单——帮一个剧组开发一个信息管理系统。 作为工作室老板,云绥亲自去和剧组的人谈合作,没想到先遇到了在里面演男主的傅应寒。 旧友重逢,双双物是人非,不由感慨万千。 当晚吃饭时,刚好云绥工作室开发的小游戏在内测,傅应寒对此颇感兴趣,云绥带着他玩了一局。 没想到后来傅应寒因为那部剧一炮而红,他玩的游戏也跟着出圈,帮云绥也打出了知名度。 “等你找到一个正直,善良,愿意帮你打理公司的人再说吧。”云绥把邮件发出去,踢了踢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的人,“滚起来干活儿去!,我今晚要出去招待个合作商。” “哦。”迟熠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抱走了茶几上山一样高的文件。 云绥帮他处理事务太久,以至于他都差点忘了,他绥哥也是有自己的工作室的。 迟熠把文件堆移到地板上,又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绥哥,你还回你自家的公司吗?” 云绥整理文件的手指一顿。 “急什么,我爸还能再干二十年。”他混不吝地打趣,“我现在回去,他以为我要夺权怎么整?” 迟熠己度人,点头如捣蒜:“父子之间在财产上还是要保持距离。” 云绥礼貌性地笑了笑,没说话。 他和云野的联系是到大三下半学期才变多的。不过也只是局限于稀少的日常交流和节日问候。 直到不久前,云绥才向他坦白自己转了专业。 云野听完沉默了一阵,出乎意料地说,我早就知道了。 “你妈上次去京城,看到你桌上的金融课本就差不多猜到了。”电话那边的人顿了顿,语气有些生硬地说,“你那个游戏做的还不错。” 云绥有点惊讶:“您知道我开发游戏?” “公司里的年轻人玩过,我看着新奇,去查了查。” 云野刚说完,就听电话那头传来林薇的冷笑:“你那天不是背着我玩那游戏玩的挺开心?” 云野:“……” 云绥乐了一声:“多谢您支持。” 电话里响起脚步声,应该是云野从屋子里出来了。 云绥听见打火机的声音,然后是他爸略显低哑的嗓音:“毕业要回家里练练手不?” 云绥沉默了一下,笑说:“我先自己折腾折腾吧。”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反问:“你还没死心是吧。” 对他们而言,这是个逢提必吵的话题。 但云绥已经不在乎争辩了,轻轻应了句“嗯。” 他做好了面对新一轮爆发的准备,却听云野叹了口气:“那等你想好了再说吧。” 虽然还是不让步,但语气平和了不少。 云绥并不意外,道完别就挂了电话。 “哥,你要是不回去的话,我把代理人身份给你行不?”迟熠眼珠一转就是个歪点子,“正好我也不是这块料,你来替我哥守江山……” 第209章 他说到一半慌忙捂住嘴。 “对不起!”迟熠愧疚得想扇自己一耳光。 “没事。”云绥起身,回头看了他一眼,“今晚把你的事情处理完,否则你就滚吧。” 迟熠吓得大气不敢出,只好一个劲点头。 云绥回到房间换衣服,拉窗帘时,窗前挂着的千纸鹤风铃便摇晃起来。 迟阙给他留的一盒千纸鹤现在仍放在书架最中心的位置,云绥只拿了那十几只写着寄语的做了这个风铃。 每当心绪难平的时候,他就会来拨一拨。 叮叮当当的铃声随着他指尖的动作响起,摇晃的纸鹤像是要抱着秘密飞向远方。 云绥站在窗前沉默地听着,等到铃声渐止才走出房门。 陪他一起来谈合作的是周扬。 作为整个工作室为数不多的蜂窝煤,这种事情自然当仁不让。 【咱们也是好起来了,对面领头的今天居然来了!还是哈佛高材生啊!】 【……老大你速来,人家都快开团了!】 【哦没事,他们老大也没到。】 云绥懒得跟他扯皮,直接问:【领头的资料有吗?发我一份。】 之前跟他们交涉的一直是代理,真正的领队据说家里出了些情况在处理,不方便到场,没想到今天居然来了。 周扬回的很快,可惜不是什么好消息。 【yang:报告老大,没有。】 【ysng:敌方boss刷新的太突然,只知道是男的,中国人。】 云绥嘴角抽了抽。 多详细的描述。 留子里得有一半吧。 【yang:名字里有个c打头的字,但我没听清读音。】 云绥心里一跳。 由于恍神,他差点闯一个红灯。 云绥连忙紧急刹车,拍了拍脑门。 带c的字那么多,怎么就会是他想要的那个。 他停好车,拉开车窗抽了根烟才开门下去。 包厢里已经到的差不多,只有对面中间的位置还空着。 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看出他的在意,连忙解释:“sorry, mr. chi will be a little late.” 云绥心不在焉地笑笑:“no problem.” 他的语速很快,但云绥听清了那个姓。 chi 只一个字,他便方寸大乱。 不过是一个姓而已,姓迟的人很多。 他不断给自己泼冷水,却怎么都泼不冷点燃的心。 未到场的神秘人像一只不知内容的魔盒,他被引诱着靠近,忽视所有理智的警告。 “抱歉,失陪一下。”他倏然起身。 晚间正是酒店最忙的时候,他随便拦住一位服务生:“请问洗手间在哪?” “那里。”对方抬手指向走廊尽头的拐角。 “谢谢。”云绥点点头,抬腿便去。 刚迈出一步,拐角处转出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穿着一件版型挺阔的黑色羊绒大衣。 云绥如脚下生根般愣在原地。 拐角处的人抬头,立刻也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对视的瞬间,云绥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由空拍到迅速变快的沉重声音。 他舔了舔嘴唇用干涩的几乎听不清的嗓音低声唤:“迟阙……” 第108章 近乡情怯 云绥想过很多次他们重逢的场面。 当初走在曼哈顿上城街区时, 他曾幻想过像电影情节一样的转角相遇。坐在餐厅里时,他也想过点单时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或者在酒吧消磨时光时无意撞进对方怀里。 但是美国太大了, 大到抹消了所有相遇发生的可能。 后来他不得不承认, 重逢是人生的特等奖, 他差了太多运气。 最无望的时候, 云绥曾暗暗发誓, 如果迟阙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定先扑上去抱住他,绝不把人再放走。 但现在,他却连多迈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熟悉的脸出现的那一刻,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喧闹的嬉笑声如海水退潮般消散在云绥耳畔。 尽头处溜进来的冷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巨大的轰鸣声将感官失灵后的安静碾碎。 错过的时光如一列老旧的火车, 迟到数年才轰隆发出,冲向断掉的轨道后彻底撞毁在屏障上,留下一地摸不着,跨不过的废墟。 他嗫嚅着,却有口难开。 七年实在是太久了。 面前的青年长高了,因病消瘦的身体也变回了挺拔劲瘦的模样,半掩在围巾下颜色浅淡的薄唇也不复曾经那般微微上翘。 那双深邃的黑眸里也没了年少时的温柔笑意,只余下一片深不可测, 冰封万里的海。 变化太多, 连问候也要反复斟酌。 于是只好缄默地呆立在原地, 像是站在钢丝上一样小心地维持平衡,生怕行差踏错便会坠入深渊, 万劫不复。 不知相持了多久,云绥狼狈垂眸。 原来不管过去多长时间, 他永远都是对视中最先败下阵来的一个。 “绥哥你怎么……卧槽!”周扬打开门叫他,也被面前这一幕惊呆了。 真的不是熬夜熬出幻觉了吗?他怎么会看到迟阙呢? “先进屋吧。” 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云绥猛一抬头,这才发现迟阙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 周扬是个很圆滑的人,没一会儿就和屋子里的人打成了一片。 迟阙和云绥一前一后进来,对方团队里一个长相可爱的男生便主动站起来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创始人,我们都是跟着迟哥混的。” 第210章 他说着便冲迟阙扬起一个十分明媚的笑容。 熟悉的称呼让云绥愣了下神。 “也是让他们叫上迟哥了。”周扬拉开他右手边的椅子坐下,小声嘀咕,“迟哥是我们的迟哥。” 他说完才后知后觉旁边坐着的才是最在乎“迟哥”的人,连忙小心翼翼地扭头。 云绥兀自倒了杯茶,目光越过圆桌看着对面的人。 茶杯和手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说话的男生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迟阙顿了片刻向他走去。 云绥无意识地捏紧茶杯。 他们已经分开了七年,迟阙另找爱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即便知道情理之中,他还是忍不住愤懑不平。 那就不要抬头了,至少不会把看到他对别人温柔的样子。 “噔!” 沉重的碰撞声自耳边传来,云绥侧过头,只见旁边多了把椅子。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熟悉的嗓音自耳边传来,迟阙正拎着那把椅子低头看他。 云绥一时无言。 他不回答,迟阙也不催他,只安静地低头看着。 招呼人的男生有心想把他叫回去,还没开口迟阙冷淡的目光便看过来,他立刻噤声。 “为什么坐我这里?” 云绥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低哑的吓人。 “因为方便。”迟阙毫不犹豫地回答,“或者说,我想坐这里。” 一时间,餐桌上的人脸色各异。 周扬另一边的女生侧过身小声问:“你们绥哥和我们迟哥认识?” 周扬一愣。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裹着宽大校服的高中时光,红榜下白寒指着排名得意洋洋地说“迟哥又压了那谁一头!”然后得到云绥的怒目而视。 那才是他记忆里幼稚的,令人怀念的“你们绥哥和我们迟哥”的时光。 往事在心,五味杂陈。 “他们老板坐一起好商量嘛!”周扬反应极快地打圆场,“让他们两个冤种谈生意,我们接着聊。” 几个留学生面面相觑片刻,其中一位用手比了个话筒冲迟阙眨眼:“老大!重任就交给你了!” 迟阙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在周扬的刻意带动下,一桌留学生很快和几个本土学生打成一片,只有并肩坐着的两位一言不发。 云绥默不作声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可能是出门时穿的有点少,现在他才发觉冷的打颤,只能喝酒暖身子。 一杯酒下肚,他眯着眼看身边的人。 他比少年时冷淡了不少,方才那个小玩笑,连笑着骂一句“滚蛋”都没有。 云绥突然清晰地认识到,那个面带笑意如狐狸般的少年彻底消失在时间里了。 他闷不吭声地又干了一杯。 倒第三杯时,身边的人突然开口:“你的游戏源代码,要卖多少?” 云绥喝了酒脑子反应慢,嘴一秃噜便狮子大开口:“五百万。” 价位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旁边一直留耳朵的周扬也被一口茶水呛住。 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注视着云绥。 “你看咱那代码像是值五百万的样子不?”他幽幽地凑到云绥耳边问,“咱俩绑一起卖了都不值五百万。” 云绥一言不发。 他正用喝懵了的大脑思考怎么挽救崩坏的局面。 五百万是之前工作室开玩笑时说的,抱着亲妈看孩子哪哪都顺眼的做梦心态,实际上市场评估价只有七十六万。 他还没想出来,迟阙已经按住他的酒杯追问:“五百万,你确定吗?” 云绥被迫松开手,愣愣地扭头看他。 整个包厢都悄无声息的安静下来。 迟阙再次问:“确定吗?” “确定!”云绥抹了把脸,重重拍了桌子一巴掌,“我说确定!” “确定你个头!”周扬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看我长得像五百万不?” 云绥被暴起的代言人按住,周扬深吸了口气举起酒杯对迟阙歉意地笑笑:“迟哥,他喝高了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我们……” “可以。”迟阙打断他,一字一顿道,“五百万就五百万。” “啪!” 周扬把手边的茶杯碰到地上砸碎了。 “哥你发什么神经!”对面的男生冲过来拽他的手腕,“你也喝多了?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走我私账。”迟阙语气平淡地甩开他的手,俯身看着云绥,“五百万暂时拿不出来,两百万可以吗?” 跟他一道来的留学生全都惊成了棒槌。 冲上来的男生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绕到周扬身边凝重地问:“迟阙是欠了你们老大钱吗?”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吗?迟阙不久前和家里彻底闹掰,两百万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 周扬语塞片刻,语焉不详地回答:“这么说也行吧。” “我开玩笑的,八十万就行。”云绥捏了捏鼻梁,将两人的酒杯一同斟满,率先站起身:“迟哥大气,我先敬你一杯。” 迟阙抿了抿唇,将酒杯前倾和他手中的碰撞在一起。 “八十万,可以的话我们直接签合同。”云绥用纸巾抹了抹嘴角冲他伸手,“没有别的条件。” 第211章 迟阙几乎毫不犹豫:“好。” 直到他们双双坐下,包厢里的其他人才终于回神。 周扬一脸梦幻地扭头看着旁边两人。 原以为云绥突发神经会让谈判异常艰难,结果五分钟不到就连合同都敲完了? 他疑惑了半天,悄悄给云绥发消息: 【yang:你们在外面是谈了个复合?】 云绥掀起手机看了看,轻笑一声,扭过脸看他:“你觉得可能吗?” 周扬还没来得及回话,另一边的迟阙先看了过来。 他只好怏怏陪笑:“不可能不可能……哥你别喝了!” 云绥甩开他的手继续倒酒,小声嘟囔:“你别拦我!” 周扬:“……” 他抬头看向迟阙,示意这人管管。然而迟阙丝毫没有接收到他的目光暗示,只沉默地看着云绥倒酒。 云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多少杯。 酒的度数并不高,即使他一个人吹一瓶也不会醉过去,所以他才放心地一直灌自己。 要不然他不确定自己有开口说话的勇气。 这个包厢自带歌台,一群人吃饱喝足便转移了阵地开始声势浩大的卡拉ok大赛。 云绥拎了瓶酒坐到沙发上,刚准备继续到,一只素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便压住了他的手腕。 “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可以直接问。”迟阙握住他手里的酒瓶晃了晃,像是哄一只抓着花藤的小猫松爪子。 酒具被人悉数拿走,云绥坐在桌边发了好一会儿呆,缓缓把自己缩进沙发里。 面前杵着一群放飞自我的年轻社畜,音乐声震得人耳麻,各色灯光轮流闪过他的眼睛,云绥只当看不见听不着,无动于衷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视野中的酒瓶被人拿起来,云绥缓缓转头,只见迟阙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的勇气,拽了拽迟阙的毛呢外套问:“为什么同意五百万?” “你看不出来不值吗?”他垂下眼,手指缓慢地揉搓着柔软的布料。 喝酒的人顿了片刻,沉声说:“我觉得值就好。” 云绥哑然。 “只有这个问题吗?”迟阙抽回衣摆反问。 云绥条件反射地抬头,却见他正用那双深邃的黑眸看着自己。 方才重逢时眼底的寒气已经尽数消散,只剩下专注。 云绥的喉结滚了滚。 当然不是。 他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每一个都迫切的想追求答案,却一个都不敢问出来。 原来我是个这么胆小的人。云绥无声的自嘲。 年少时他满腹遗憾,总在心中排练下次见面的第一个问题,推演了无数个或好或坏的结果,警告了自己无数次要保持风度和体面。 可当迟阙身边出现了一个追求者,他就懦弱地退缩了。 他近乡情怯,没有勇气从这人口中听到新任男友的介绍。 “呵。”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云绥感到自己胳膊被人拽住,迟阙将他拉起来,扶着他的肩膀冲那群嗨翻了的人喊:“我们有事处理,先走了。” 第109章 旧日复苏 京城夜里的灯火很漂亮, 天桥上的霓虹灯连成了一条炫目的彩色星河。 云绥斜倚在车窗边望着外面被不断甩在车后的夜景。 车里的暖风烘的人发懒,酒劲被暖气蛊惑着卷土重来。 云绥酒品很好,虽然酒量差但喝多了不闹人, 只管睡。只是这一次, 他已经闭上眼又猛然打个哆嗦重新睁大, 扭头往旁边驾驶座看。 如此往复了不知几回, 以至于他丝毫没发现车子已经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居民区。 “别看了。”迟阙停好车, 率先打开车门, “下车。” 云绥脑子发蒙,身体却很服从指令地去拉把手。 刚打开车门,冬日的冷风劈头盖脸地刮过来,像是要把人头发掀掉。 从车厢里的暖气下骤然被拉进冰天雪地,云绥狠狠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 一顶帽子就扣在他头上。 “喝酒发汗,小心着凉。”扣帽子的人替他转了转帽檐,低声叮嘱。 头顶的冷气被毛绒帽子阻绝,云绥愣愣地伸手碰了下帽子。 柔软真实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捏着柔软的毛线愣在原地。 “走了。”清冷的声音钻进耳朵,扣帽子的人握住他的手往其中一栋走去。 直到坐在沙发上,云绥还有点没回过神。 迟阙一进门就直奔厨房,安静的屋子里只能听得见倒水和开关冰箱的声音。 云绥没有开灯, 孤坐在黑暗的客厅里。 一切发生的太梦幻, 脑子里的浆糊还没化开, 他像一尊雕像一样正襟危坐,丝毫没有注意到黑暗里悄悄靠近的小东西。 突然, 一个毛团子迎面扑过来。 “喵呜!” 云绥一惊,手忙脚乱地接住它。 “嘶!” “云霄!” 小猫乱挥的爪子抓在云绥的手背上, 迟阙连忙打开灯,疾步上前把猫抱到一边,小心地抬起他的手。 “抓破皮了,我先帮你消毒吧。”迟阙从茶几下拿出碘伏和棉签,拍了拍他的手背,“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明天我打你去打疫苗。” 云绥愣愣地点头,目光从他身侧掠过,看着对面墙角处坐着的边牧。 第212章 感受到他的目光,狗狗的尾巴欢快地摇起来,冲他“汪”了一声。 云绥瞳孔一缩。 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还是个崽崽的边牧。 “除夕?”他小声唤。 “汪!”狗狗叫了一声,欢快地跑过来。 迟阙上药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住。 边牧是很会察言观色的狗,除夕先过来蹭了蹭云绥的手,又舔了舔迟阙的手腕。 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它一直记得你。”迟阙把药品收起来,摸了摸小狗的头,“云霄今天刚换新环境有点应激,你……” “我今晚没怎么吃东西。”云绥突然毫无预兆地打断他。 迟阙愣了一下,莞尔:“想吃什么?我现在点。” 云绥缓缓抬起头,目光一寸寸从他的手臂上移到眼睛,哑着嗓子开口:“我想吃烧烤。” “我还想吃日料。”他眸光微动,蜻蜓点水般在迟阙手臂上停了一下。 刚才小猫扑过来的时候,痛觉让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缓慢地恢复转动。 云绥后知后觉,他扔下自己的员工跟着对面的老板跑了。 商业合作这么随意任性已经可以认定为事故了。但被迟阙牵起的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和放松。 就好像冲出饭店大门那一刻,他们又回到了多年前逃离家宴的那个中午,相隔的两千五百多天从未发生。 迟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他盯着的是自己手臂上那道陈年疤痕。 他猛然抬头,只见云绥正用力的,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对方没有说话,他却从那种目光里读到了渴求。 “啊……”他低头轻轻笑了一声,挽起衣袖将整条疤露出来给他看,温柔地问,“我手臂前几天受了伤,可以不吃烧烤吗?” 噗通 陈旧的记忆被另一个人精确说出,就像求救信号被人接受一样,悬吊的心脏终于安然落下。 云绥缓缓闭上眼,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提起勇气忐忑地问:“这么么多年,你有没有……” “没有。”迟阙不等他说完便干脆利落地回答。 “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和别人暧昧过,也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动过心。”他的手掌小心地包住云绥的双手,抵着自己的额头,臣服般闭上眼,“对不起,到现在才攒够自立门户的资本。” 云绥心里一颤。 他知道,迟阙当初离开时几乎身无分文,所有的股份都留给了他和迟熠。 “在美国的时候,我只想回来找你。”他抬起脸定定地看着那双漂亮的浅茶色眼睛,“你还愿意收留我吗?” 他们一个在沙发上,一个屈居矮凳,天然的高度差让云绥居高临下地捧住他的脸。 “我只收留我的男朋友。”他的拇指轻轻摩挲过那片温热细腻的皮肤,目光一寸一寸描绘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你是我男朋友吗?” “如果你还愿意。”迟阙抬手盖住他的手背,在他手心里微微歪头。 云绥轻轻按了下他的嘴角,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下来,轻声反问:“你能不能站起来一下?” 迟阙不明就里地起身。 下一秒,面前人便一个猛扑扎进他怀里。 云绥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颈窝里嗅着他身上淡淡地冷香。 紧贴的身体通过皮肤传递彼此的体温,他想归巢的倦鸟一样缩在这方温暖的怀抱里,倾听对方轻缓平稳,令人心安的呼吸声。 七年未见,迟阙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原本三厘米的身高差变成了半个头,轻而易举便把他完完整整圈在怀里。 感受到腰上收紧的力气,云绥眨了眨眼,泪珠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从十八岁那年的除夕夜起他就很少哭了。 但这次,那颗滑落的泪珠像是开了闸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像是要把这几年忍住的通通哭回来。 迟阙连忙想把他从怀里挖出来,云绥却死死抱着他的肩膀阻止:“你别看我!” “好好好,不看你。”迟阙柔声安慰着,轻拍他的后背。 “不哭了。”他像对待孩子一样柔声细语地哄着,艰难地侧过脸吻着云绥的侧颈。 “我也没谈恋爱。”云绥紧紧搂着他,声音哽咽。 “嗯,乖宝。” “之前有人和我表白,我说我有对象了。” “真巧,我也是。” “你家的事好乱,迟熠烂泥扶不上墙,我每天都好累。” “辛苦了,往后不会这么累了。。” 东拉西扯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云绥咽了口唾沫,小声引入正题:“你还会走吗?” 迟阙轻轻勾起嘴角。 “不会了。”他轻揉着云绥的后颈,“这次回来就不会走了。” 横亘在胸口的最后一根梁木被轻轻取下,云绥心里一松,手上也卸了力,树袋熊似的挂在迟阙身上。 迟阙由他挂着,温柔抚摸着他的后脊,安静地填补他失去的安全感。 “我可以亲你吗?”树袋熊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问。 “不可以。” 云绥难以置信地抬头,充当树的迟阙恰好垂首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现在可以了。”他微笑着后退一步张开手臂,“来,像我刚才一样轻薄回来。” 接吻被他三言两语赋上了轻浮调戏的味道,却更刺激人的感官。 第213章 云绥咽了口唾沫,踮起脚拽着迟阙的衣领吻了上去。 迟阙扣住他的腰做支撑,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勺断掉他所有退路,凶狠地吻过去。 七年未见,唇瓣相贴的瞬间,身体里的火便一触即然。 迟阙越吻越凶,多年异国漂泊、勾心斗角的日子更加助长了他骨子里的独断欲和占有欲,极富侵略性的动作像是要夺走云绥口中全部的空气,强行施以令人窒息的快感。 等被放开时,云绥已经被他推到了沙发上。 被推倒的人却没有任何排斥,反而愈发兴奋,跃跃欲试地挑逗:“不继续吗?” 迟阙挑眉,双手撑在他身侧俯下身,吻了下他的喉结,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哪种继续?” 云绥微微仰头,目光细致地描摹着眼前这张脸,一边感慨男朋友不败地美貌,一边唾弃自己不争气的色令智昏。 “更深入一点的。”他用脚踝蹭了蹭迟阙的小腿,意味深长道,“负距离的也可以。” 迟阙顿了顿,垂下眼,目光极慢极慢地扫过云绥全身,特意在小腹处多停了几秒。 都是二十五六岁的人,自然知道对方心里的意思,云绥强撑了几秒,还是没忍住红了脸。 “算了。”上方的人轻啧了一声,遗憾地按了按他的肚子,“家里没东西,这次用手吧。” 他说完还十分绅士地征求云绥的意见:“你愿意吗?” “这种事你问什么……”云绥抬手遮住眼睛,抿了抿唇低声应他,“愿意,愿意!” 耳边响起一声戏弄的轻笑。 “那我开始了。” 修长好看的手伸向他的裤子拉链。 云绥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客厅里已经没了迟阙的影子。 “猫粮和狗粮在门口的架子上,你喂一下。”迟阙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混杂在热油的刺啦声中,有些听不清楚。 云绥依言放好猫饭和狗饭,循着香味踱步溜达进厨房:“你干什么呢?” 迟阙把荷包好的蛋捞出来,顺手放了把挂面进锅,又把虾滑生菜丢进熬好的番茄牛腩汤汁里,这才回头看他,不咸不淡道:“做饭,你不是喝了一晚上酒?” 云绥一愣。 微波炉叮一声响,迟阙把温好的醒酒汤递给他,嘱咐道:“趁热喝,小心明天头疼。” 于是,云绥端着一碗醒酒汤稀里糊涂地坐在了餐桌旁。 男朋友在厨房做饭,无聊的云少爷打开了手机。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微信已经被爆破了。 准确来说,是他们工作室的小群被爆破了。 这个工作室是云绥联合了周扬等几个好友一起创办的,核心人物就是当初一班的几个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迟阙的事。 从周扬传回图片,这个群就再没消停过。 【章鱼丸:这都能遇上??】 【邪恶栀子花:怎么不算一种缘分……】 【yang:绥哥至今没有说一句话,细思极恐……】 【章鱼丸:老大,你和你对象多年不见,还顾得上管别人?】 【不冷:????????】 【不冷:什么玩意儿?什么对象?】 【不冷:卧槽!绥哥和迟哥是一对?】 【章鱼丸:没事寒寒,玩去吧。】 【不冷: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我cpu烧了呀!】 【邪恶栀子花:没事寒寒,玩去吧。】 【yang:没事寒寒,玩去吧。】 【不冷:卧槽你们早知道!不告诉我!】 【章鱼丸:……】 【邪恶栀子花:……】 【yang:……】 云绥看乐了。 时至今日,白寒的二哈人设依旧屹立不倒。 【邪恶栀子花:好的,我明天还能在工作室见到你吗?@随便】 云绥手指一顿。 栀姐怎么也学坏了! 【章鱼丸:好的,我明天还能在工作室见到你吗?@随便】 【yang:好的,我明天还能在工作室见到你吗?@随便】 云绥起身走进厨房,挑着角度把迟阙的背影和灶台上的食物一起框进取景框。 【随便:[图片.jpg]】 【随便:男朋友在做饭,勿扰。】 【章鱼丸:噫~恶心心~】 【邪恶栀子花:加一】 【yang:加一】 【不冷:加一】 云绥嗤笑。 “乐什么呢?”迟阙端着碗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餐桌去,“吃饭。” 香气扑面而来,空空如也的胃袋当即疯狂应和,云绥立刻把群聊抛之脑后。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地问。 “上学时候学的。”迟阙避重就轻道,“不爱吃白人饭,就自己学。” 云绥一愣。 碗中升腾起的氤氲白气扑在脸上,云绥若无其事道:“没事,我家有保姆。” 迟阙弯起眼微笑:“你在邀请我同居吗?” 云绥脸一红。 “用的钱本来就是你留的股份分红。”他挑起一筷子面递到迟阙嘴边,“吃不了了。” 迟阙张嘴接下他的投喂。 “说起来,你快去救救迟熠吧。”云绥把筷子放下,忍不住笑出声,“你硬赶鸭子上架,他快学疯了。” 迟阙惊讶地挑眉。 第214章 “我以为……”他的手指敲着桌面,沉吟片刻,“算了,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吧。” 云绥敛起笑容。 “行。”他轻叹一声,“我现在就给你。” 他打开电话簿,刚要复制号码,一个电话不讲道理地插进来。 云绥瞳孔一缩。 来电人居然是林薇。 幸好迟阙的角度看不到。 “我接个电话。”他皱着眉起身,语气烦躁,“工作室新来的人总捅娄子。” 迟阙托着下巴点了点头。 云绥独自到了天台。 “我来京城参加一个晚会。”林女士说话的语气硬邦邦地,透着点生涩,“这周末有时间吗?吃个饭。” 云绥条件反射地转头看了看餐桌旁的背影。 该来的总会来的。 “好。”他紧紧捏着手机。 第110章 迟来赠礼 工作室是熟人组建的好处是上下一心, 坏处就是八卦传千里。 云绥前脚刚进办公室坐下,宋栀年后脚就拿着个文件夹进来了。 “这是这个季度的工作总结。”她把文件夹放在桌上,弯下腰双手撑着办公桌, “男朋友回来了就是不一样哈。” “有吗?” 云绥拧开保温杯杯盖把牛奶燕麦倒进玻璃杯里, 又从包里拿出三明治, 撑着下巴想了想:“也没有很大变化吧。” 宋栀年:“……” 好一套丝滑小连招, 生怕谁不知道有人给你做早饭了一样。 “老板, 你好像不是天生微笑唇吧?”宋栀年翻了个白眼干下这口狗粮, “慢慢看去吧。” 云绥捧着三明治慢条斯理地吃,连繁琐的季度报表都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午休时,迟阙突然给他发消息 【新欢旧爱:晚上几点下班?】 【随便:六点,怎么了?】 【新欢旧爱:来接你啊。】 “看什么呢?笑得这么高兴。”坐他对面吃饭的周一惟嘴比脑子快,问完立马反悔捂脸,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 云绥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你知道什么?栀姐又不需要你特意跑到别的公司接她下班。” 周一惟差点被嘴里的米饭噎死。 旁边的周扬低头看了看餐盘,衡量几秒后还是决定不把午餐损失在老板头上。 “我们认识十年了哥。”周一惟猛灌了一口水顺下去,用一种发现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我第一次发现你居然是一个喜欢秀恩爱的人。” “那是你以前没发现,呆子。”宋栀年嫌弃地敲了敲他的餐盘。 周一惟不明就里,头顶的问号喷涌而出。 宋栀年却管杀不管埋, 再不说一句话。 周扬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 提醒你一下, 双人合奏,世纪表演。” 周一惟愣了几秒, 缓缓瞪大眼睛。 云绥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瞪眼睛能这么有过程感,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大眼史迪仔。 周扬沉痛地点头, 揽着他的肩语重心长:“你早就是他们俩play的一环了。” “纠正一下,你们所有人。”云绥保持着标准微笑,语调愉悦地补充。 无差别绞杀像江南春风一样吹绿了所有人的脸。 白寒搬着餐盘默默挪到一边,背影孤独无助又大只,用最后的倔强向云绥强调:“我不玩这个!” “噗!”闷头干饭的周扬差点被呛死。 云绥被逗笑了。 “放心,不会跟你玩的。”他上下打量了老朋友一遍,同情地摇了摇头,“要我帮你给迟阙团队里的女孩子搭根线吗?母胎单身汉。” 白寒胸口狠狠中了一箭。 “收手吧哥。”周扬按住云绥的手臂,诚恳地请求。 下午时,迟阙团队里的人过来敲定合作细节。 云绥等人进来后特意往门口看了一眼,微不可查地皱眉。 “云先生,您在等我们老板吗?”领头的男生贴心地补充,“迟哥说今天有私事,让我过来和您对接。” “行。”云绥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连忙追问,“迟阙跟你们交代的合同条件是什么?” 男生笑容不变,只是多了些揶揄:“迟哥的意思是,按照那天饭局上说的走。” 云绥:“……三百万啊?” 男生挑了下眉:“如果是这个价的话,那还是迟哥来谈吧,毕竟是用他的私房钱。” 云绥嘴角抽了抽。 不愧是迟阙团队里的二把手,欠欠地调性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来交涉的几位大概都得了迟阙的授意,讨论进行的很顺利,最终敲定价格时云绥生平第一次暗暗惊叹:真有钱。 他原本是暗暗抬了一下价格,提到了八十五万,没想到三人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签完合同握手时,他忍不住问:“你们谈合作都这么……温柔吗?” 领头的男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怎么可能。”同行的女孩也哑然失笑,“迟哥谈生意向来雁过拔毛兽走留皮,面对那群白人的时候就差连办公室的柠檬水都收费了。” 云绥惊讶地挑眉。 女孩捂着嘴揶揄地偷笑:“可惜了,您见不到他这一面。” 云绥也报以微笑,眨了眨眼:“我还蛮好奇。” 谁不想看恋人的不同面呢? 第215章 “那你可以看看哈佛大学辩论赛或者锦标赛。”男生终于缓过一口气,“迟哥可是当时有名的辩手,外校没有不头疼的。” 他说着还配合地打了个哆嗦:“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就是对辩时候我被他问的张口结舌。” 云绥眸光一闪。 “他还,当过辩手?”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是啊,他……” “当的不久,也就打了三年。”女孩子一脚踩在他鞋上,抢先解释,“海外赛事国内关注的不多,传播也不广,您不知道也正常。” “您可以自己去问问迟哥。”女生微笑着冲他眨眨眼,“他肯定很乐意亲自在你面前开个屏。” 她一边说一边迅速收拾好文件,拽着搭档冲云绥挥了挥手:“期待下次合作!” 云绥一时心绪万千。 没想到曼哈顿街头偶尔听到的闲聊里,那个没能听见名字的辩手就是他遍寻不得的人。 原来命运的馈赠也曾悄然而至,只是隔了这数年才送到他手里。 冬日的黄昏被夹在白昼与黑夜之间无限压缩,一晃而过,六点时天已经黑尽了。 迟阙的消息来的分秒不差。 【新欢旧爱:我到楼下了。】 云绥起身就走。 “今天溜这么早?”为加班泡面的周一惟怨气陡增,“老板撂挑子,我是不是要失业了?” 云绥走到门口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可怜了,栀姐下班还得自己走夜路。” “滚滚滚!”周一惟恨不能一口盐汽水喷死他。 “拜拜喽。”云绥歪着脑袋摆摆手。 周一惟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回到工位,顿了片刻又轻笑一声。 也挺好。 工作是刚成立的时候云绥玩命一样的连轴转,天天半夜一点下班,几乎一个人抗了工作室三分之一的活儿。 那段时间他们所有人都害怕云绥会把自己逼垮了,便不动神色地陪着他卷。 即使后来步入正轨,他也仍然玩命似的赚钱,像是生怕停下来一样。 他们有很多次都想和云绥谈谈,但每次都被宋栀年拦住。 后来他才明白,长时间做一件没有希望的事很容易就能逼疯一个人。 如果阻止他转移注意力,和撤掉他的支柱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敬第一次准点下班。 “敬第一次准点下班!”迟熠兴高采烈地给两位哥哥和自己都斟满酒,“恭喜工作狂绥哥找回他的真爱,和工作和平分手!” “滚蛋!”云绥笑骂。 他下楼才知道,今晚竟然是迟熠请客,美其名曰,庆祝他恢复自由。 “我苦股份久矣啊!”迟熠一口闷了一杯,借着酒劲尽情诉苦,“到底是谁给了我妈和我舅自信,让他们觉得我会继续这份辉煌蓝图啊!我是个什么东西啊!” “你还摆烂的挺有理有据?”迟阙冷哼一声,端起茶杯盖住自己的表情。 “哥,这叫自我定位明确。”迟熠直起身,正色道,“我从小的定位就是乖巧米虫二少爷,继承人最忠实的拥护者。” 云绥端起酒杯,好笑地问:“你没想过你哥不回来怎么办?” 还没等迟熠回答,迟阙先反问了:“你想过?” 连迟熠都跟着惊讶地看过来。 云绥用酒杯遮着脸,半天没说话。 他一直表现出坚定的信任,所以没人知道,大学毕业那年,他是真的做过这个假设。 很多个留宿办公室的深夜他都会一遍遍给自己做最坏预案。 “我悲观嘛。”云绥微微抿了一口,放下酒杯若无其事地笑笑,“我甚至都想好孤独终老,将来挑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度晚年。” “现在也可以。”迟阙在桌下捏住他的手指,“不过是两个人。” “你想都别想。”迟熠幽怨地打断他,“哥,你这辈子就是守着一堆钱困在公司里的命。” “那还是你来继承家业吧。”迟阙把酒杯倒满做了个敬酒的姿势,“我守着股份拿分红也挺好的。” “no!no!no!谁也别想把我和自由分开!” …… 分别时迟阙去开车,云绥站在饭店门口,望着无边的夜色发呆。 “绥哥,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嘛?”迟熠结完账走出来,拍了下他的肩膀。 云绥垂下眼睑看了看他,微微摇头。 “好吧。”迟熠失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答应的这么爽快很奇怪?” 云绥沉默片刻,抿了抿唇:“你怎么知道?” 让渡股权不是小事,他母亲和舅舅的阻拦就足够迟熠喝一壶。 更何况……他已经享受过了股权带来的金钱和权力。 “因为我哥今天也问过我,不过比较委婉。”迟熠讪笑一声,“他说,我没有股份也能从头慢慢来,你不愿意可以当作我没回来。” 云绥牵了牵嘴角,并不意外。 他们早已过了相信人性的年纪,迟阙要号码时那片刻的沉默他就能窥见端倪。 “于是我反问他,哥,我在你眼里已经和迟为勉一样了吗?”迟熠冷哼一声,泄愤似的踢了脚路边的石子。 云绥眼眸一闪。 他当然想过迟熠会同意,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坚定不移的姿态。 “真不愧是情侣,连表情都一模一样。”看了看他的脸,更生气了。 第216章 “体谅一下,我们俩是被背刺过的。”云绥弯起唇,露出并不体谅的微笑。 “那也不能对我啊……”迟熠瘪了瘪嘴,手指在口袋里搅成一团,“你们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 嗯? 云绥偏了偏头,好笑地问:“这话怎么不和你哥说?” “告诉你不也一样!”迟熠小声嘟囔。 “怎么?你不亲近你哥,亲近我啊?” “……都亲近!行了吧!” 云绥无声地笑笑,冲远处过来的车招了招手。 正准备走,身后的人突然开口:“绥哥,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云绥诧异地回头。 “我看得出来,你今天是真的高兴,我哥也是。”迟熠撇开脸,耳根有些泛红,“你们高兴,我就高兴。” 云绥怔了片刻,抿唇轻笑:“谢谢。” 迟阙上车就开了暖风,云绥坐进去时正是最舒服的温度。 驾驶位上的人并没有发动车子,转头问他:“去哪?” 云绥蒙了几秒,笑着说:“你家。” 迟阙惊讶地挑眉。 “先把必需品收拾好,再把小猫小狗的用品收拾了。”云绥故作严肃地批评,“你家里那么小的地方,一猫一狗空间怎么够?不想被我挂在网上就拎着东西去我家!” “威胁绑架啊。”迟阙配合着瑟缩了一下,“好好好,我怕了,我从。” 迟阙回国似乎没带什么东西,个人衣物加用品林林总总加起来还没有一个小行李箱,反倒是猫狗的东西有不少。 两人正收拾猫粮狗粮,迟阙突然接了个电话。 “你先从柜子里收拾猫罐头,我回来再做其他的。”迟阙交代完便去了阳台。 云绥收拾完柜子,本想尊重他的隐私坐下等人,忽而想到天色已晚,便自作主张拉开了柜子上面的抽屉。 里面放着几本书,还有几页钉在一起的a4纸。 云绥原本没太在意,正要合上抽屉时,余光突然瞥见a4纸最末尾的一行签名。 甲方是虞兮,乙方是迟阙。 云绥心里一跳,手指颤抖着翻开合同。 这是一份对赌协议。 协议内容是虞兮作为投资方赞助迟阙的小公司,作为条件,他必须把公司利润翻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数字,否则他必须返还虞兮一份更加天价的赔偿。 这份惊人的赔款能从哪来了?除了任虞兮摆布,帮她争夺家业,给她当赚钱工具,云绥想不到其他的方法。 他把合同收起来,小心地靠近阳台。 玻璃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迟阙走得匆忙没有拿耳机,虞兮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耳朵。 “我已经在京都机场落地了。” 第111章 以小博大 这是迟阙三年来第无数次听到这种威胁。 往日他对这种话嗤之以鼻, 但今天,他居然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迟阙习惯性的在阳台边点了根烟,抽了半根又想起来烟味可能会被屋里人察觉端倪又赶忙熄灭。 寒风虽不留情面, 但散味的效果确实不错, 他撑着栏杆吹了几分钟风, 身上就只剩下寒气了。 没想到一转头, 云绥就站在身后。 四目相对之时, 他悄悄捏紧手机, 竟然心虚得不敢开口。 “你就是这样回来的吗?”云绥捏着合同晃了晃,轻声问。 他背光站着,迟阙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那声音十分酸涩。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他咳嗽了几声,走进屋里关上那个阳台门, 轻描淡写道,“今年是最后一年,不用担心。” 云绥却没有相信他的话,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问:“最后一年,你还差多少?” 迟阙顿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还差一半。” 云绥心里一沉。 “不过别担心。”迟阙转而微笑起来,“我出国前有几个长期项目利润马上到账, 今年的进账也很可观, 等到和迟熠那边的投资项目定下来, 也就差不多了。” 云绥凝重的表情卡在脸上,变成一种有点微妙的呆滞。 迟阙被他逗笑了, 笑着捏了下他的脸颊:“真没骗你,不用如临大敌的。” 云绥合上嘴巴, 沉声反问:“因为如临大敌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是吗?” 迟阙啧了一声。 这就是他不想告诉云绥的原因。 他实在太敏锐,太会联想推测,偏偏又太能共情。 “虽然并不好过,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迟阙抿了下唇,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虽然虞兮的条件听起来很吓人,但我更想回来找你。” “你一点回来的办法都没有,”云绥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是被限制了自由吗?” 迟阙被他堵住了。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云绥的心随着不断延长的沉默沉到了谷底。 “虽然当时分开的很仓促,但我还是希望你记得我说过的话。”他上前一步捧住迟阙的脸颊,啄了下他的唇角,“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告诉我。” 迟阙闭了闭眼,想消极抵抗他的目光,却又不舍得移开视线。 那双在梦里出现了很多次的眼睛近在咫尺,清澈的瞳孔中只有自己的倒影,专注又期待地等待着。 这一刻,他的拒绝根本说不出口。 “有过。”他垂眸,掩盖住暗藏的阴郁,“不过后来就不会了。” 第217章 迟阙向后仰头,脱开那双本就算不上控制的手,露出一个‘你且心安’的笑容:“我随便讲讲,你当听了个留子小段子就好。” 云绥收回手,沉默地插在口袋里。 “我外祖母是那边势力比较大的华侨之一,商会和□□都有,为人处世狠,手段也算不上干净。”迟阙引着他坐在沙发上,不急不徐地叙述,“她对后辈的在乎更多是挑选资质最好的一位当传人。” “这种做法有点像养蛊,在真正的蛊王出现之前,谁都不许离开她的培养盒。”他说完又调侃似的笑了一声,“虽然把自己比作虫子不好,但这个形容其实还蛮贴切的。” “资本主义的世界里,钱和权力几乎可以做到一切。”他低声呢喃着,摇了摇头,“我第一次攒钱试图离家出走,被她抓回来关在郊区仓库锁了将近一个月。” 云绥手一抖,玻璃杯差点摔碎在地上。 “出来之后,我连吃饭都要和人报备拿钱,直到我提出创业申请。”迟阙一边倒水一边轻飘飘地说,“虞兮知道我创业的目的,但为了让我祖母看到我的价值,她只能同意。” “然后就是对赌协议了是吗?”云绥猛地握住他的手,“你就那么答应了?那样不公平的条件?” 那篇对赌协议他细细致致地看了一遍,条件苛刻的令人发指,赔偿更是几乎等同卖身。是一般人看完即会直接拒绝的程度。 更何况那是异国他乡,虞兮想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创业者找点麻烦简直易如反掌。 “我是赌徒。”迟阙笑着握住他僵硬紧绷的手背捏了捏,“赌就赌大一点,输了也不会更坏。说实话,做不到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坏结局了。” 没有放手一搏才会是未来数十年的反复折磨。 这是他唯一能拼的重逢机会。 “但不用担心。”他用力把人拉进怀里,摸了摸云绥的头发,“已经是尘埃落定的事,虞兮也只不过是心有不甘而已。” “回家吧。”他站起身,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云绥的头顶。 云绥默了默,跟着他站起身。 两人把宠物用品转移到车上后,牵着除夕开始遛狗。 途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云绥突然拽住迟阙的袖子:“等一下!” 迟阙疑惑地转头,昏暗的路灯下,云绥的耳根隐隐发红。 “跟我去买个东西。”云绥指了指那道门,率先进了便利店。 几分钟后,云绥双手揣兜,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耳根红的滴血。 迟阙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紧抿着唇努力忍笑。 “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 “闭嘴!” 直到坐到车上,云绥仍旧尴尬地全身僵硬。 主副驾驶之间暧昧又尴尬的氛围已经影响到了同行的动物。 除夕把前爪搭在中控台的手扣上,用嘴顶了顶云绥的大衣口袋,“汪呜汪呜”地叫着。 那正是放一些不可言说东西的地方。 云绥尴尬地把狗狗推开,除夕就再次持之以恒的黏上来,如此往复。 主驾驶位上的人憋不住笑出了声。 云绥耳根的红登时烧到了脸上。 “其实今天也可以先不搬。”迟阙看够了乐子,终于开口提醒,“他俩可以去沙发上睡。” 云绥转头瞪了他一眼,一把拉开车门:“走!” 刚进门,他就被迟阙压在房门上。 局促的吻像雨点一样落在唇上,他抱着迟阙的脖子仰起头,毫不示弱地回应。 “就这么把上位让给我了?”迟阙轻轻咬着他水润嫣红的唇瓣,手指挑开他的衣服下摆,轻抚着手掌下细腻的皮肤,“没想过自己来?” “看你可怜。”云绥偏开头喘息,咬了一口迟阙的嘴角,“你技术过关吗?不过关换我来。” 话音一落,迟阙突然打开房门。 背后失去支撑,云绥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以为自己要摔倒时,被面前人搂着腰按在床上。 “唔!” 云绥惊喘一声,像被按了某处开关一样软了半边身子,瘫倒在床上。 “放松一点。”迟阙撑在他上方,捏了捏他胸口,“不是要体验技术么?” 那声低沉中带着欲念的笑声萦绕在耳边,听的人脊背酥麻。 云绥闭了闭眼,彻底放弃了身体主控权,将理智作为欲望的食物悉数上交。 “啊!你轻一点!” “乖,放松,会舒服的。” …… 第二天云绥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 一睁眼就和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对上视线。 奶牛猫正蹲在床头,用一种疑似不满的眼神看着相拥而眠的两人。 “喵——唔!” 云绥反应极快地捏住它张开的嘴巴,转头看了一眼旁边闭着眼的人。 “安静一点。”他用气声警告完,又甩了床位无辜坐着的除夕一个眼刀。 躺在身边的人突然笑了一声。 迟阙睁开眼,竟然是没有一点刚醒的意味。 云绥震惊地撑起身子:“你什么时候醒的?” 一开口他才发现,嗓子沙哑的差点听不出原句。 “醒了有一会儿。”迟阙掀开被子的一角起身,端着一杯温水返回来,“早……呃,午饭已经做好了,先喝水吧。” “等等!”云绥刚喝了一口,突然扑腾起来,转着脑袋四处乱看。 第218章 “找什么呢?”迟阙连忙接过他的杯子,好奇问。 “我手机呢!”云绥一把扬起被子,焦急地四处乱看,“我这么晚才醒,工作室的人不得炸了!” 明明他每天都有七点半的闹钟啊! “放心,我帮你请假了,闹铃也是我按掉的。”迟阙忍着笑拦住他,“不过是用的手机联系的周扬,你不会介意吧?” 云绥天塌了。 他都能想象到那个老小子会如何表面一本正经,背地猥琐地八卦他! 迟阙在厨房里盛饭,云绥独自缩在沙发里,视死如归地点开微信。 周扬的消息高居置顶的迟阙之下。 狂轰滥炸式的信息只有一个主题:你们俩这么快就上全垒了? 【yang:我听人说会很痛,你感觉怎么样?】 【yang:哦,已经来不了了,估计是挺痛的。】 【yang:迟哥技术怎么样?看迟哥身高我觉得尺寸不小。】 【yang:已经中午了哥们儿,这床上的这么爽吗?】 一个直男到底为什么要好奇这些…… 【随便:你可以出去勾搭个男的试试。】 【随便:不该好奇的别好奇,知道的太多会掉脑袋。】 周扬回了他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云绥又去挨个敷衍周一惟,宋栀年和白寒。 “过来吃饭。”迟阙端着米饭碗出来,冲他招呼道,“怎么还窝在沙发里?” 云绥凉凉地瞅了他一眼:“你如果能让椅子不硬我就坐过去。” 迟阙一梗。 半分钟后,迟阙端着碗和筷子一起坐了过来。 吃过午饭,云绥拿着电脑看文件,迟阙坐在他旁边看书。 他看快一半后,云绥终于忍不住问:“你不需要工作的吗?” 迟阙合上书看他一眼,淡淡道:“我给全公司提前放假了,今明天连着后面三天的元旦。” 云绥差点写错批注,惊讶地转头:“为什么?” 迟阙歪着脑袋想了想:“为了庆祝老板和老板娘喜结连理?” 云绥:“……” “开个玩笑。”迟阙搂着他的脖子轻笑一声,“我公司全年无休,临近年关,多放两天补偿一下。” “正好我明天还要和迟熠谈股份的事,顺便去见虞兮。” 云绥神色一滞。 差点忘了,明天就是他和林薇约定好见面的日子。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人的侧脸,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也没必要把一些容易扫兴的话题放在明面上,反正他们早已不再是会被轻易掣肘的人了。 “马上又要元旦了……”迟阙轻轻叹了一声。 云绥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 七年前的元旦,正是他骨髓移植手术结束,忍受排异反应的时间。 “其实我这次回来,也想见见当初为我提供骨髓源的人。”迟阙揽着他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回国之前我给邱明打了个电话托他帮忙联系,他说那人现在就在南城,过完年就走。” 云绥心跳突然空了一拍。 迟阙转头,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愿意陪我吗?” 第112章 冰层消融 元旦那天刚好是周末。 国剧盛典在前一天举行, 云绥贴心地给林薇订好酒店又提前预订了餐厅。 晚上六点半,林薇准时出现在包厢门口。 她保养的很得当,即使已经年过半百, 皮肤依然像三十几岁的状态。但云绥还是细致地观察到她眼角加深的细纹。 “您来点吧。”他把菜单递给林薇, 玩笑道, “点您喜欢的, 想宰我也可以。” 林薇被他逗笑, 绷着的脸柔和不少。 “我可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她挑了几个菜依次示意了服务生便合上菜单。 “我好像确实年纪大了。”她挺直脊背, 撑着脸颊叹了口气,“像这样多坐一会儿就会腰疼,也没什么精力再分着剧组了。” 云绥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温和道:“可能是腰间盘的问题吧,您多注意休息, 有需要记得告诉我。” 林薇一愣。 不知是不是文字工作者的细腻所致,她无端有些空落。 面前的青年笑容无可挑剔,她却突然想,如果是十七岁的云绥,他大概会满脸抱怨地说:让你不要总坐在凳子上,这下好了吧?你就看疼不疼吧! 虽然说话不好听,但会在第二天悄悄买一个按摩仪放在她房间。 他是真的口不对心,也是真的直白真诚。 她以为点菜前的玩笑是云绥放出的软化信号, 原来只是一个客气的开场白。 在她掐断联系的这些年里, 云绥已经学满了一整套人情世故, 变成了所有人称赞的大人。 这套人情世故,如今也到了她身上。 那个喜欢和她玩笑, 抱怨她出差太勤的少年已经消失在被冰封的年岁里了。 七年足够一个人从青涩到老练,由幼稚到成熟, 只是她不愿意知道而已。 于是她只好岔开话题问:“最近工作顺利吗?” “还不错。”云绥一边烫餐具一边回答,“已经走到正轨上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林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你爸前段时间感冒了。” 云绥惊讶地抬头:“严重吗?之前打电话他没有告诉我。现在怎么样了?” 第219章 “可能是老了,免疫力下降了。”林薇喝了口水,匆忙低下头,“以前两三天就能好的小病拖拉了一个多星期。” 云绥手指一顿,垂眸轻轻牵起嘴角。 “我爸也是太拼了,我们家的家产哪还需要他玩了命的赚钱。”他把烫好的餐具摆在林薇面前,笑道,“我们在银行存款的利息都够一家人后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那是你爸和你爷爷半辈子的心血啊。”林薇挑起一筷子凉菜叹息,“他不拼,家业怎么办?放着等败落吗?” 云绥端着水杯抬眼看她,顿了片刻才缓缓放下,温和地反问:“妈,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林薇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你。”她咽下嘴里的菜闷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在强迫你回去。” 云绥笑笑,没有说话。 林薇被他的笑容刺中,突然有些忍不了了:“你是在把和我的聊天当成一场谈判吗?” “怎么会。”云绥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只是职业病使然。” 林薇咽了口唾沫,那种恍惚的难过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具象,像一把尖刀直刺进心脏。 只是因为职业病吗? 还是因为她早已被他放在了需要全面戒备的位置上? 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即使云绥仍然一个不落的发送节日祝福,祝贺她斩获奖项,但他们的关系早已在旷日持久的冷战中生出了深不见底的沟壑。 “我有时候想,如果我没有遇见过虞兮,你也没有遇见过迟阙就好了。”她吸了吸鼻子,只觉眼眶有些发酸,“前段时间,你彭叔叔得了个小孙子,就是你小时候讨厌的彭铭宇,现在也结婚生子了。我参加那小孩子周岁宴的时候就在想,要是你也能这样就好了。” 云绥夹排骨的手一抖,差点掉下去。 “我现在相信您和虞阿姨没联系了。”他象征性的勾了勾唇角,敛起笑容抬头,“还没来得及告诉您,迟阙回来了。” 林薇立时僵住了。 “你们,又碰到一起了?”她扶起被筷子戳倒的陶瓷杯轻声问。 “是。”云绥点了点头,“我们在一场饭局上遇到的,他是我的合作商。” 直到说出这话,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这么平心静气。 林薇放下筷子注视着他,沉默了半晌问:“你只是在通知我这个消息,对吗?” “虽然听起来有些生硬,但确实如此。”云绥把其中一只汤盅放到她面前,“很抱歉,即使您仍然不愿意,但我还是会选择他。” 气氛又凝固了。 “你还愿意回家里的公司吗?”林薇冷不丁开口。“不是威胁,只是单纯问你的真实想法。” 这下轮到云绥迟疑了。 等到汤碗上的热气渐渐消失,他才开口道:“都可以吧。” “家里需要,您愿意的话,我就回去。”云绥垂眸,搅动着汤盅里的汤,“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不回去也没什么所谓。” “我们当然希望你回来。”林薇急切地接上他的话,“但你要知道,迟阙也一定会回去争夺迟家的财产。等到利益冲突时,你们注定要反目,两个继承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十八岁那年您就说过不会有好结果。”云绥淡淡道,“我走过您给的路,至于幸福与否,我们有目共睹。” 林薇一时语塞。 “那你们不结婚,不生孩子,公司将来交给谁呢?”林薇喃喃自语地问。 “如果有可造之才就培养,没有就捐给给国家。”云绥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一个男同为什么要祸害女孩子?您们如果愿意,收养一个孩子我来栽培也可以。” 林薇皱眉:“那还是我们家的产业吗?” “可以随您或者我爸姓。”云绥舀起一勺半冷不热的汤,疑惑地挑眉,“所谓的传承难道比人的终身幸福更重要吗?” 林薇拎着筷子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一声。 “你这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被你爷爷和你姥爷听到,是要跪祠堂的。”她摇摇头,眼中满是感慨,“年轻孩子的想法终究是不一样了。” “幸好两位老爷子不会被我这个逆子气到。”云绥无谓地笑笑,“我大概比我舅舅还油盐不进吧。” 听到这个称呼,林薇的表情为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云绥捏着汤匙,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如此直接的在餐桌上谈起两个禁忌话题。 出乎意料的,林薇勾了下唇角,露出一个很轻很轻的微笑。 “半斤八两吧。”她快速地眨了眨眼,微微仰头,“关也关了,吵也吵了,还是没用。” 云绥惊讶地张大嘴,用气音“啊”了一声。 “今年过年要回家吗?”林薇适时岔开话题,“这么多年都没回来了,正好也去……看看你爷爷和姥爷。” “唔。”云绥迟疑了一下。 “可以,带着他一起回来。”林薇艰难地补充完又最后挣扎道,“咱们家有很多房间。” 云绥哑然失笑。 这顿饭吃完已经接近九点。 等到司机接走林薇后,云绥才顺着天桥往对面走。 几分钟前,迟阙发消息告诉他先过天桥,自己马上就到。 元旦夜的大街很热闹,人群中时不时窜出一个快乐奔跑的孩子,路边的公园里情侣们拿着心形小灯甜蜜约会,天空中飘落得零星碎雪将浪漫推起,不远处时不时炸开的礼花给浓郁的过节气氛锦上添花。 第220章 唯一不便的大概就是道路上塞成果酱的车流。 云绥站在路边等了几分钟,终于确定迟阙大概是被堵住了。 正要发消息,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迟阙牵着除夕,举着一把透明伞站在他身后。 他一回头,迟阙便把手中的围巾绕在他脖子上。 “我还以为你会开车过来。”云绥把嘴从围巾里捞出来,“我们要走回去吗?” “几步路而已。”迟阙把伞往他的方向歪了歪,拍了拍他头发上的雪,“开车至少堵半个小时,我们穿公园还能散散步。” “好老年人的娱乐方式。”云绥毫不留情地吐槽。 迟阙挑眉,晃了晃手中的牵引绳:“那你牵着它,保证不老年人。” 云绥疑惑歪头。 “除夕能拽着你跑一公里。”迟阙刚松了下手,边牧就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哪个老年人健步如飞?” “……” “你说得对。”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迟阙只能用力拽着这只大型犬。 云绥跟在他身侧,饶有兴趣地看着一人一狗较劲。 “今天和虞兮小熠谈的怎么样?”他帮忙拽住牵引绳顺嘴问。 迟阙手上卸了些力气,腾出精力回答:“还不错,迟熠留了百分之五,乐得要开花,虞兮的脸也青翠的很好看。” “不过我大概年前要回南城和迟熠处理后续问题,顺便见见那位捐献者。”迟阙侧过头,有些犹豫,“你,要不要一起回去和叔叔阿姨再聊聊?” “好啊。”云绥扬眉,“过年没人陪的话,来我家怎么样?” 迟阙愣了几秒,突然瞪大眼睛:“你今天和林薇阿姨出去吃饭?” “是啊。”云绥捂着嘴憋笑,“我还和林女士说,我又遇见你了,并且打算过一辈子,谁来劝都没用。” 迟阙的最后一丝镇定终于被他击碎了。 “你是真不怕林阿姨崩溃啊。”他的表情管理系统彻底瘫痪,由于切换不出表达,只能木木的看着他,“她没跟你掀桌?” “怎么会。”云绥新奇地戳了戳他的面瘫脸,“就是她同意你住进去呢。” 迟阙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可能是她也年纪大了吧,心软了。”云绥抿了抿唇,眸子里悄然染上几分伤感,“年轻时候落下病现在都慢慢出来了,提起我舅舅也不那么抗拒了。” 迟阙摸了摸他的头。 “那就多回去陪陪他们吧。”他搂住云绥的肩膀,共同躲在唯一一把伞下,“你们亲子之间,就算再大的事,也能有破冰的一天。” - 临近年关,各类工作进入阶段性收尾,年度报告也接踵而至。 云绥平时总觉得可以更多做一点,到了年关才发现工作室一整年都没消停过,他们几个更是差点忙成陀螺。 等到年终大会结束后,才恍然已经进入了新年倒计时 。 在几位老同学的强烈要求下,云绥把迟阙揪来开了一个小型同学会。 虽然两方之前多有合作,但迟阙身兼两职,一直没有露过面。当他出现时,整个包厢都陷入安静。 故人重逢,一时感慨万千。 “真没想到啊。”周扬率端着两杯酒先起身,“虽然咱俩算不上好久不见,但我代替他们几个说句好久不见。” “谁用得着你代替。”白寒站起身,用胳膊肘怼了怼他,“我们自己来。” “哎,等等我。”周一惟跟着过来,“栀年不爱喝酒,我就当个代表。” “不用你代表。”宋栀年一把拍开他,“大好的日子喝一杯就喝一杯。” 迟阙转头看了看云绥,对方微笑着挑眉:“我开车,放心。” 五只酒杯碰在一起,清脆的声音让几人都有些眼眶发热。 不知是谁带着点哽咽地说:“欢迎回家。” 云绥抹了下眼角,像回到高中一样旁若无人地鼓掌。 鼓了没几下,喝酒的几位就放下酒杯跟着鼓起来。 “操,我们好傻啊。”周一惟一边笑一边吐槽,“跟以前一样的超绝应声虫。” 鼓掌欢迎了好一会儿,迟阙抬手比了一个“咔”的手势。 “坐下吧。”昔日副班长无奈地看了一眼稳坐高台的应声虫最高指挥官,“一会儿没电了你们不吃饭了?” “吃饭而已,我们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云绥趴在椅背上,故意和他作对,“接着鼓啊,隆重点欢迎你们迟哥。” 几个应声虫却都没反应。 几秒后,白寒用一种十分感慨的语气道:“卧槽啊,这个针锋相对的味,太怀念了。” 忆往昔确实是打破生疏的最好办法,原本还绷着架子装大人的一群人突然退化。 “来玩个游戏吧!”周一惟跃跃欲试地提议,“简单点的,逢七过,输的人要么接受惩罚,要么喝酒。” “可以啊。”云绥拍了拍迟阙的肩膀,“我高中就说过,谁能把迟哥喝倒,那才厉害,你们今天谁做的到,我给他多发一倍奖金。” “这可是你说的!”周一惟拍案而起,“那我可要改规则了,只许喝酒。” 瞬间,所有人都用看猎物的目光看着迟阙。 “你和谁一家?”迟阙拽着他的袖子咬牙。 “你啊。”云绥面不改色,“你喝趴了我背你回家。” 第221章 在座几位都是学霸,一个人也许算计不了迟阙这个学神,但一群人就不一样了。 很快,迟阙就在他们的联手算计和云绥的助纣为虐中被灌了好几杯。 转了不知道几轮,迟阙在喝趴了三个男生后,摇摇欲坠的理智终于下线了。 云绥端着酒杯,在他眼前新奇地挥了挥:“再来一杯不?” 迟阙的视线缓缓转到他脸上。 喝醉了以后,他整个人都懒散下来,神色间露出平日所不常见的倦怠,半阖的眸子里透着茫然和慵懒。 “你还灌我?”他挑了下眉。 云绥撑着桌子看他,反问:“还敢喝吗?” 迟阙撑着桌沿坐起来,反复打量他,眼中浮出一丝异样的兴味:“你不怕我对你酒后乱*?” 云绥:“???” 旁边的宋栀年唰一下转头,云绥想要捂他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迟阙单手撑着下巴:“我不保证会不会对你做一些你接受不了的情趣行为,比如……” “好了!”云绥飞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尴尬地冲宋栀年笑笑,“他喝高了。” 宋栀年报以礼貌性地微笑:“放心,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云绥:“……” 浑身刺挠地和宋栀年道了别,云绥正费力地把另两头猪搬上网约车,突然感觉手上一轻。 他转头,只见迟阙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此人眼底清明,早已无醉意。 第113章 思念回声 “你根本就没醉!”云绥抱着他的脖子, 恨不得把他按进土里,“故意整我呢?” 迟阙拍开他,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下衣领:“一报还一报, 公平。” 云绥的气势立马矮了半截。 “开车吧。”迟阙揉着眉心, 晃了晃脑袋, “明天的飞机, 别误了。” 原来也不是完全没受影响。 “难为您老把报复我记得这么死。”云绥没好气地嘟囔。 “也不全是报复。”迟阙系好安全带, 侧头看他, “酒后吐真言嘛。” 云绥冷哼一声。 几秒钟后,主驾驶的人慢慢红了耳朵。 “你这真言未免太需要马赛克。”云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敢斜眼瞅他。 迟阙一手撑着脑袋,闭眼靠着车座椅背,眼皮都不抬,轻轻勾起嘴角:“不下流一点对得起酒后这两个字吗?” 因为醉意, 他的声音有些哑,咬字也不甚清晰,暧昧的黏在一起,语调懒懒散散的,带着平日几乎没有的流氓气,偏生动作规规矩矩,嘴里没有一个脏污字眼,端的一派斯文败类。 云绥觉得嗓子有点干渴。 不合时宜的桃色回忆浮现在脑海里, 他又想起了那个落在侧颈的重吻。 “在想什么?”邻座人冷不丁开口。 云绥一惊。 所幸开车多年经验不少, 肌肉记忆让他能够一心两用。 “专心点。”迟阙坐起身, 扫了一眼车窗外面,“虽然路上车不多, 但还是要平安到家。” 云绥:“……” 你还倒打一耙上了。 云少爷悄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啧了一声:“醒你的酒去。” “醒了。”迟阙懒散地拖着声调, “放心,我没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癖好。” 云绥差点把方向盘拔起来。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他木着脸比了个‘嘘’的手势,“文明社会,不要随便对司机开黄腔。” 迟阙低低地笑了一声。 “红灯。”他抬了抬下巴向前方的信号灯示意,“我有基本的乘客修养。” 云绥真想给他一本驾考宝典把他送回科目一的考场。 “我怎么发现你喝了酒以后变骚了呢?”他从手扣里拿出口香糖递给某位没有道德的乘客,“嘴里放点东西,不要说话哈。” 迟阙倒出两枚,把其中一个塞到云绥嘴里,在闭嘴之前淡定地回答:“没准我其实本性如此呢?” “比如……”他歪着头想了想,微微挑眉,“车里也是个不错的新地点。” 云绥一脚油门下去,决绝地加快速度,好像后面有鬼追他一样。 虽然嘴上说的人心黄黄,迟阙实际上并没有做什么。 与之相反,一到家他就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云霄跳到他怀里来回蹭了好几下都没得到回应。 “你这醉意还是一阵一阵的呢?”云绥站在玄关处抱着手臂欣赏这摊人形饼,“把你刚才发骚那劲拿出来,别睡了,我去给你泡蜂蜜水。” 迟阙抬了下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云绥当他听见了,转身去了厨房。 刚拿出蜂蜜,云霄突然跳到到橱台上,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云绥的手。 “乖,不要添乱。”云绥把它抱到地上继续泡蜂蜜水,突然听到厨房外一串劈里啪啦的声音。 “迟阙!” “汪!” 云绥疾步跑出厨房,只见除夕正叼着迟阙的衣角使劲把他拽离餐桌。 地上躺着一只打翻的狗餐盘,还有打翻的罐头。 迟阙站在他对面,拍了拍额头抱歉道:“本来想做一下猫饭和狗饭,没想到……算了,我收拾就好,你不用管。” “你这个样子也好意思让人放心。”云绥叹了口气,摇摇头,跨过地上的狼藉牵住他的手,“去坐着,我收拾就好。” 第222章 他转头冲蹲坐在旁边的除夕招了招手,指了指迟阙:“看着他,知道吗?” 除夕叫了一声。 这是知道的意思。 云绥把掉在地上的罐罐收拾好,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只见迟阙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拽着死叼着他衣角的边牧。 云绥把脏了的罐头扔进垃圾桶,看了眼尽职尽责的除夕和蹲在他脚边的云霄,没好气地瞪了醉鬼一眼:“你怎么连两只宠物听话都没有?” 迟阙恍若未闻,只是垂着眼看他,温柔的目光蒙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像是被暗藏的,隐秘的难过。 “小绥。”他唤了一声,温柔低哑的嗓音隐隐透着眷恋和说不清的苦涩。 “嗯。”云绥应了一声,随口问,“怎么了?” 迟阙低着头,没有说话。 云绥没等到他的回复,转身去厨房泡蜂蜜水。 刚舀了一勺槐花蜜,背后的人突然又叫:“小绥。” 云绥啧了一声。 没想到迟阙真醉了以后还挺磨人。 不过,是个男生就很享受被恋人需要的感觉。 “在呢。”云绥翘起嘴角,一边搅拌蜂蜜一边回应他, “怎么……” “汪!”除夕发出一声急促的犬吠。 裤腿突然一沉,云绥低头,只见云霄整焦急地扒拉着他的裤腿。 年少时养猫的经验告诉他,这是小猫有事的反应。 云绥端起杯子转身,只见迟阙就靠在厨房门边,抱着手臂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小猫还在抓他的裤子,一边抓一边往迟阙的方向跳,边牧则围绕在迟阙身边不停用脑袋拱他的手臂,舔他的手背,咬着云绥的衣摆把他往前拉。 云绥配合地端着杯子来到迟阙面前。 “到底怎么了?” “小绥。”迟阙突然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轻柔,甚至十分小心翼翼,像是怕戳破什么。 云绥歪了歪头,脸颊靠在他掌心里:“嗯。” 迟阙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细腻的脸颊皮肤,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 躁动的猫狗像接收到信号一样安宁下来。 “你在呢……” 一句几乎不可闻的呢喃消散在他们安静的气息之中。 云绥眼眸一闪,握着玻璃杯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他把杯子递给迟阙,盯着人喝完便捧住他的脸,额头轻轻抵住迟阙的,温柔吐息:“我一直在呢。” 两只宠物莫名其妙的躁动,迟阙突如其来的反常在他脑海里渐渐连城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你之前在美国,也经常这样找我吗?”他们额头相抵,不管声音多轻,都能轻易接收对方的声音,“除夕和云霄一直在试图把我拉过去,让你安定下来。” “……” 迟阙甩了甩头抱歉地笑笑,鼻音很重:“有点烦人吧?之前喝多了总是猫嫌狗厌的,给你添乱了。” 云绥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不是添乱。”他抬起头,抱住面前的人,“你只是很想我。” 迟阙的呼吸轻轻一窒。 最后一层遮掩被恋人轻易看破,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局促不安,反而有种落到实处的踏实。 “对,我很想你。”他抬手搂住云绥,像归巢倦鸟般安然闭眼,“非常想念。” 他根本没有一直以来表现出的那样势在必得和孤注一掷。 每个和合作商喝醉的深夜,公寓里只有猫和狗的回应时,附骨之疽般的失败阴云便会随着孤独和漫长的黑夜一同涌起。 于是他只好一遍一遍地念那个名字,望梅止渴般寻找勇气。 云绥紧紧搂着迟阙的腰,脸埋在他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身上的沐浴露味道一模一样,但迟阙的闻起来总莫名让他很有安全感。 “给你看样东西。”他领着迟阙进了主卧,打开床头柜里上锁的盒子。 里面是满满一盒登机牌,从京城到美国的很多个地方。 迟阙怔住了。 剑桥市,帕洛阿尔托市,帕萨迪纳市,纽黑文市,普林斯顿市…… 有些登机牌很新,有些登机牌已经变旧泛黄,静静地诉说着从未间断的七年长诗。 “每一个市都有知名的大学……”他一边翻一边轻声喃喃,猛然抬头,“你一直在找我?” 云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 “其实本来不想告诉你,或者等你自己发现了。”他抿着唇,抓了抓头发,“但看你刚才那个可怜兮兮的反应,我就一时没忍住。” 忍不住想告诉你我思念的证据,想让你知道思念有回声,也想让你像我心疼你一样心疼我。 迟阙把厚厚的登机牌翻完,发现几乎每一个城市云绥都飞了三遍。 数量如此多的机票,每一趟旅程都至少一周,他还要兼顾学业和事业,这其中付出的精力和时间庞大的迟阙几乎不忍心细想。 “很累吧。”他把云绥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他:“总是找不到我的时候。” 云绥原本只想是安慰他,顺便自己委婉的买个惨撒个娇。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鼻子一酸。 “最后一次在剑桥市,就在你们哈佛门口。”他吸了吸鼻子,尽量藏起哭腔,“我被几个种族歧视者辱骂了。” 由于不太熟练,他没能第一时间应付这个突发情况,白白受了窝囊气。 第223章 但生气时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迟阙是不是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呢? 异国他乡,孤身一人,他的处境又会有多糟呢? “我找不到你,又被人欺负,心里还担心你也会遭人欺负,就没忍住坐在长椅上哭。”云绥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侧颈皮肤,闷闷地嘟囔,“结果被人当成homeless了,还被施舍了五美分。” 迟阙原本温柔地拍着他他的后背,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还笑!” 云绥羞愤欲裂,狠狠捶了他一拳,但想到当时的场景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一声。 “我错了。”迟阙连忙收住笑容,揉了揉他的后颈。 “你这么想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他吻了吻云绥的侧脸和耳根。 耳根是他的敏感地带,云绥忍不住在他怀里抖了一下。 “看到那串千纸鹤了吗?”他推了推迟阙的肩膀,把他的脸扭向窗户,指着窗边的风铃,“那里只挂着你写了字的纸鹤。” 迟阙似有所感,正要张口,云绥抢先捂住他的嘴。 “让我说。”他跨坐在迟阙腿上,低头吻了下他的额头,“那盒千纸鹤,写满了送给我,我要这个当明年的八周年礼物。” 八周年,从前的每一年,只要我们还在思念对方,就都算数。 迟阙怔了片刻,微笑:“好。” 云绥得到答复,却没有从他怀里起来。迟阙挑眉,会意地探身去吻他。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小灯,温暖的淡黄色灯光用柔柔的光晕将他们包裹,为暧昧构建出温巢。 双唇轻贴,云绥终于低了低头,主动将自己送上去。 这个吻开始的温情,只是安静地触碰着,从体温和接触中汲取对方送出的爱意。 但年轻人终归火气旺盛,即使初始温柔,也总免不了变成激烈的释放。 感受到怀里人抱紧了他的脖子,迟阙当即捧住他的脸要加深这个吻。 没想到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他不满地啧了一声。 云绥失笑,只能往后退开调侃:“别欲求不满地,接电话。” 来电人是迟熠。 迟阙微微皱眉,按下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尖锐的破裂声便在耳边炸开。 然后是女人崩溃的叫骂。 迟熠的声音从这间隙里传来,透出浓浓的疲倦:“哥,你能先不回来吗?” 第114章 再见亲人 南城前几天下了一场雪, 气温降下来许多,走出机场时冷风钻进大衣间隙,云绥不甚明显地打了个哆嗦。 迟阙还在听电话, 顺手递给他一个暖宝宝。 云绥刚把羊绒衫掀起来, 就听旁边人不满地啧了一声。 “我已经下飞机了。”他一边和电话那边的人交代, 一边拿过保暖贴, 拉开云绥的裤腰。 “方便的话中午出来吃个饭, 不方便中午出来找我。” “对, 就这么专制,除非你还想和你妈继续吵。” “我不信你没听到风声,你妈打算把你拉下去。” “迟熠,不要变成第二个我。” 保暖贴温暖的有些滚烫的温度通过紧贴的衣料驱散了后腰的冰凉,迟阙如法炮制拉开他他的前裤腰, 贴暖宝宝的同时揉了揉他的小肚子。 “我会帮你,但前提是你忍心,舍得。” “我们不一样,高韵再功利也仍然爱你,不纠结才冷血。” “我不会引导你做抉择,但如果你后悔了,现在也可以反悔,按照我们之前谈好的股份赔偿就行。” 他一边蹙着眉语气凝重地和迟熠交代, 一边细致小心地替云绥整理好被弄松的腰带。 刚要抬头, 耳廓突然落下一阵濡湿温热的触感。 云绥亲了一下他的耳朵。 “大忙人一心二用啊。”偷亲的人弯起眼笑着, 伸手摩挲他的蓝牙耳机。指甲轻轻刮过他的耳垂,有些磨人的痒。 “倒打一耙。”迟阙失笑, 正要直起身,胸前垂落的围巾却被人抓住, 只好被迫弯着腰。 云绥把他松松垮垮的围巾重新挽了一个漂亮的结,拍了拍他的脸颊:“直接去迟家?” 迟阙轻叹了口气,点头。 捧着他脸颊的掌心很暖,迟阙舒服地闭上眼睛,睫毛轻颤,嗓音沉沉地说:“又要去趟一下午浑水。” “晚上我去接你。”云绥揉搓着他的脸颊肉,“去我以前的公寓住。” 虽然林女士向他们发出了邀请,但云绥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先保护男朋友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和迟家高强度打一整天的嘴仗,回来还要应付他父母……那也太折磨人了。 “去吧。”云绥拍了拍他的肩膀,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迟阙用力抱住他,深吸了一口对方身上的香气,转身走向等候多时的私家车。 云绥冲她挥了挥手,低头对自己的司机低声吩咐:“去安溪陵园。” 虽然林薇与他约好要一同去给过世的老人们上香,但云绥到底有些愧疚自己略显背离传统的行为,决定先去墓园跟几位长辈道个歉。 临近年关,来祭奠故人的车辆也多了起来,从来冷清的路上居然有些一反常态的热闹。 虽然热闹对于这里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大概是刚下了雪,路上还有些滑,车子开得很慢,到墓园时已经接近四点,但人仍旧不少。 第224章 云绥抱着一束还带着水滴的红玫瑰下车时,周围人都投来异样的眼神。 他并不在意这种目光,目不斜视地走向大门口。 保安确定完他的信息,忍不住又往那束花上看了一眼,小声嘟囔:“今天怎么净来些怪人?看死人拿玫瑰花。” 云绥签完字合上笔盖,闻言挑了下眉。 这话其实有些冒犯,但云绥本身没有太大的感触,用玫瑰也只是遵循了母亲口中外公的喜好。 他反而好奇了一下另一位拿玫瑰的人。 不过也只是情境下短暂的好奇罢了。 时隔七年再次来到这里,他居然生出一股忐忑。 即使再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无神论者,面对逝去的亲人还是会心有戚戚焉。 云绥站在青石板上拨了拨花瓣,这才一步一步往记忆中外公的墓前走去。 台阶上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墓前站着一个手捧玫瑰花,长身玉立的男人。 云绥猛然一怔。但下一秒,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促使着他靠近。 这道背影完全陌生,但他却对道身影的身份有个荒谬又笃定的猜测。 云绥下意识放慢脚步,悄无声息地向那边靠过去。 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那中年人的背影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枯枝。 “嘎吱”一声轻响。 墓前的中年人猝然转身,云绥一惊,手里的花掉在了地上。 他迅速蹲下身去见,却听到几声很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双黑皮鞋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那男人站在高他两个台阶的地方,目光紧紧盯着他。 云绥直起身,看着他的脸,一时无言。 那男人的长相和他的至亲眉眼间颇为相似,抿着唇低眉看他时与记忆中林薇不悦时的神态几乎完美重合。 云绥咽了口唾沫,震惊地不知该从何开口。 两人在青石板路上僵持了好一阵,男人伸手迟疑地冲他晃了晃,轻声问:“你的母亲,是叫林薇吗?” 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了脑海里,云绥绷着的神经终于断了。 猜测被变相肯定,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我们还真的有些相似之处。 “嗯。”云绥应了一声,呆滞地点点头。 男人又沉默了,嘴唇紧抿着又放开,似乎有话想说,却在发出了无意义的音节后再次紧闭。 “您是我舅舅是吗?”云绥从巨大的冲击里回过神,贴心地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男人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道期许的光:“她和你提过我吗?我的名字叫林逸。” “啊。”云绥眨了眨眼,斟酌着挑出用词,“外祖父给您和我妈妈都取了很好听的名字呢。” 林逸的神情黯淡下来,知道这是妹妹芥蒂仍深的意思。 “我知道您的契机比较特殊。”云绥上了台阶,把玫瑰花放在目前,轻笑一声,“终于明白上次来时石碑下为什么会有干枯的玫瑰花瓣了。” “听说您也是同性恋。”他把花束整理好起身,慢条斯理地说。 林逸整个人都僵住了。 半晌后,他惊疑地看向云绥,小心重复:“也……?” 云绥一讪。 “高二时候,我妈把我拉到了外公墓前,给我讲了你们的故事。”他冲这位血缘上的舅舅笑了笑,语气浅淡,“因为她发现,我也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什么?”林逸的脸色顿时一片空白。 片刻后,他大步上前,紧张地追问:“那小薇呢?她是不是特别崩溃?她有没有……” 有没有因为打击太大而出事? 他紧紧盯着外甥的脸,生怕从他口中听到坏消息。 “母亲很好。”云绥轻轻握住他不停颤抖的手,语气平缓地安抚,“虽然我们曾经冷战过很长一段时间,但关系已经有所和缓,她邀请了我的男朋友一起过年。” 他感受到握在掌心里的手猛然僵住。 林逸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却在外甥的目光抬起来时狼狈地移开。 “我对不起你外公,更对不起你妈妈。”他抽回手,局促地交叉在身前,懊悔地叹气“我经常想,如果当初我们再耐心一点,多和你外公磨一阵子,也许就不会……” “您和我说没有意义。”云绥打断他。 林逸陡然沉默下来,神色间蒙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云绥轻叹了一声:“您应该去和我妈妈说。” 林逸彻底愣住了。 “母亲曾向我埋怨过您的一走了之。”云绥拍了拍他紧绷的上臂,“母亲不久前还主动向我提起了您,说您没有我叛逆。” 林逸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云绥欣然微笑,点开微信递给他:“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帮您联系我母亲。” “你们兄妹之间,哪里有经年不解的仇。” 迟阙从迟家出来时,云绥正坐在驾驶位上打字。 见他出来,云绥收起手机,唇边还挂着一抹如释重负般的微笑。 “发生了很开心的事?”迟阙也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把车内的暖风稍微调低了一点,碰了碰他的脸颊,“都红成这样了还烧,小心一会儿下去着凉。” 云绥拖着腔调回了一句知道啦,扭过脸研究了一阵迟阙的表情,挑眉问:“进展不错?” “按照我的计划来说,是不错的。”迟阙顿了顿,有些不忍地叹了一口气,“但对小熠来说,有点残忍。” 第225章 他来的其实有点晚,迟熠和高韵的对峙已经接近高潮。 迟阙进门时,刚好听到迟阙用痛苦无奈又迷茫的语气问:“其实我从来都只想当一个可以追逐梦想的闲散少爷,您就这么不能接受胸无大志的我吗?” 迟阙半开着门愣在原地。 紧接着,他听到迟熠的嗓音前所未有的疲惫:“您究竟是爱我,还是爱满足您条件的我?” “有一瞬间我在想,是不是其实我们对他都很残忍?”迟阙用手肘撑着车窗,望着外面黑雾般翻涌的夜,“我和高韵,在逼着他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成长,不管怎么选,都要生割自己一刀。”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感叹:“我是他哥哥……” 可惜不是一个能保护弟弟的好哥哥。 “成长的痛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云绥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可以把这当成……小熠真正的成人礼。” “痛过了就长大了,你我,还有小熠,都要走这条必经之路,没有什么捷径和保护。” 迟阙闭了闭眼,拉下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 “不说这些沉重的。”他揉捏着恋人温热的手指,重新提起嘴角,“刚才在和谁聊呢?” “我舅舅。” 云绥轻描淡写地说完,满意地看着迟阙的表情从无可无不可变为呆滞,再变成震惊。 整个过程情绪饱满,递进完美,十分富有层次性。 “你那个早年和阿姨因为性向闹掰的舅舅?”迟阙的大脑被强制停机了,无意识地喃喃,“这年还能过吗?” “放心。”云绥忍着笑冲他晃了晃手机。 “他告诉我了,等他的恋人明天到市医院办完事,和我妈见一面就走,不会毁掉除夕的。” 第115章 恩人相会 这套公寓是高三那年云绥和父母闹掰搬出来住时找到的。 本来只是月租, 但没几个月房东就以搬家卖房为由提出不再续租。 这房子离一中近,又陪着他过了心理上最难的一段日子,云绥有些不舍, 就干脆买下了它。 “托你的福, 如果不是你给我留的股份, 我可没钱把市中心的大平层买下来。”云绥从鞋柜里拿出一双脱鞋递给他, 调侃道, “请吧, 金主大人。” 迟阙扫了一眼拖鞋上的黑色小狐狸,抿唇微笑起来。 他把云绥随手放下的大衣搭在衣架上,刚整理好,一只手突然从旁出现,把衣服拿下来。 “今晚这么累, 我们出去吃顿好的。”云绥推着他的肩膀转向门口,“我知道有家很好吃的火锅店,不远,我们走吧。” 迟阙:“?” “不是说要在家里给我露一手?”他半踏出房门扶着门框阻止云绥关上门,失笑,“这是要出尔反尔了?” “乖,因为我爱你。”云绥面不改色地凑上前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夸下海口时他也没想到会在回家之前忘了拐到超市买菜。 在京城待久了,都忘了这不是他自己家, 没有保姆日常往冰箱里塞吃的, 以至于他刚才拉开冰箱, 只能和空空如也的双开门面面相觑。 这种低级错误他当然是不想和迟阙说的。 “可是我想在家吃。”迟阙没有让开,反而侧过脸吻了吻他的面颊, 低声咕哝,“今天好累, 想待在家里。” 他吻完并没有离开,反而把脑袋抵在云绥肩头,矜持又亲昵地蹭了蹭。 云绥心里蓦然一软。 那声含糊柔软的“家”落进他耳中,却像是吻在他心脏上。 向来独当一面的人在他面前卸下防备撒娇,他连一个推拒的字都说不出来。 “那就不出去。”云少爷的喉结滚了滚,声音轻柔,“我们点外卖送过来。” 底线摇摇欲坠,但没完全坠。 “欲盖弥彰。”迟阙忍不住笑出来,弹了下他的脑门,“跟我下去买菜,我做。” 被他戳穿,云绥也懒得再装,攀上他的胳膊得寸进尺:“迟大厨接受点菜吗?” “不接受,不会做。” “你们留学生不是个个新东方?” “……” “我只会做我自己爱吃的,你吃吗?” 云绥卡住了。 想到两人南辕北辙的口味,云少爷那点贼心终究是死的透透的。 让他去吃辣,那还不如杀了他。 迟阙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做一桌子川菜为难他后,云绥终于放心的去了副食和零食区。 虽然迟阙留给他的股份让他即使离开本家也能过上有保姆保护的生活,但云少爷的嘴挑程度还是逼迫他自行学习了一些简单的菜品制作。 云绥在副食区溜达了一圈,拿了一小袋糯米粉,一包抹茶粉和巧克力粉,又抽了几个裱花袋。 东西找的差不多时,来电提示铃刚好响起。 “买好了吗?”迟阙那边的背景音里有呼啸的风声,还有汽车鸣笛声。 “你已经结账了?”云绥惊讶问。 “嗯……刚才路过一中门口看到那家糕点铺离有卖板栗饼。” 云绥顿了几秒,突然想起来几天前刚确定好回南城时他随口提过一句想吃一中门口的板栗饼。 他不禁哑然。 “原地等我,马上去找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好东西快步往收银台去。 “不急。”迟阙在那头笑了一声,温声安抚,“店家已经卖完了,刚好在烤最后一批,我还在等新鲜出炉的板栗饼呢。” 第226章 云绥扑哧一声笑出来,一边把一小袋低筋面粉用零食压住一边调侃:“运气真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 临近除夕,路上的车流都减少了不少,整座城市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团圆惊喜。 云绥提着东西穿越马路,一眼就看到了斜对面店铺里熟悉的修长身影。 也不知是怎么感受到的,迟阙竟然同步转头看向他,抿着唇微笑。 云绥也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大步向他走去。 刚出炉的板栗饼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香甜的味道弥漫在街道的冷空气里,又随着主人回到温暖的客厅。 “当初居然没发现你喜欢吃这个。”迟阙一边接受他的投喂一边切菜。 云绥很有厨房花瓶的自觉,靠在橱台边小心翼翼地掰着外皮酥脆的板栗饼,随口说:“只是爱吃过一阵子,那天偶然想起来。” 迟阙手里的刀顿了一下,挑眉看他:“哪一阵子啊?我看那么紧怎么不记得?” 云绥被逗得乐了一声,差点让嘴里的饼呛到:“看那么紧,多早就为我着迷了?” “如果视作毕生对手也算一种着迷,那应该有二十多年吧。” 掰栗子饼的手一抖,脆皮立刻碎成了渣。 切菜的人似有若无的笑了一声,拢着菜刀转过身,冲他挑眉:“别回味了,菜要下锅了。” 云绥把剩下的半块板栗饼塞到他嘴里,红着耳根强撑出淡定地姿态走出了厨房。 空心菜下锅的“刺啦”声都没能阻止某人的笑声冲进他耳朵。 云绥轻啧一声,挂上蓝牙耳机装聋。 “吃饭了。”迟阙把最后一盘菜放到餐桌上,冲阳台的背影招呼。 “那就这样,你和他们交代清楚,年后我们一起吃顿饭。”云绥回神冲他弯曲手指做了个下压的噤声动作,语速极快地对着电话另一边的人说,“以后要一帆风顺。” 听筒那边似乎抽泣了一声,云绥微微叹了口气,说了句“再见。” 餐桌那边托着腮的人讲一对筷子递给他,点了点桌上的菜。 云绥低头,细细扫过餐桌上的餐盘。 “腰果虾仁,糖醋里脊,白灼空心菜……好熟悉的菜啊。”他没坐下,反而在边缘轻轻挑了一下才收回筷子,“也没有辣椒欸。” 迟阙抬头看他努力压制嘴角的样子,好笑道:“做你爱吃的还不乐意?” “但是好像有人说他只会做自己爱吃的?” “没问题,我也爱吃。” “呦?”云绥挑了下眉,加了一只虾仁放到对面的碗里,“改口味了还是迁就我?” 毕竟吃饭嘛,总是吃辣的那个口味更包容。 迟阙把虾放进嘴里顿了几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改口味,一直就这一种。” 云绥闭嘴默默扒饭,再也不开口了。 “家里很热吗?”迟阙忽然问。 云绥茫然地停下筷子:“没有啊,空调24c” 对面的人闻言,抬起筷子指了指他的脸侧:“你进门到现在,耳朵一直红着。” “……” “是冻到了吗?明天去医院看看?” “……你够了!” 因为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饶是如此,云绥第二天还是顶着一对通红的耳朵陪着迟阙去了市立医院旁边的餐馆。 在医院的帮助下,迟阙成功联系上了就按献骨髓的好心人士,并把会面地点定在了这里。 出门之前迟阙把车钥匙递给他时云绥没多想就去了驾驶座。没想到临下车之前被人按在驾驶座上接了个深吻,松开人家的衣领后还发现迟阙的嘴角被自己咬破了。 “好尖的牙。”迟阙抹了抹伤口,笑着拍他的头,“你是小狗吗?” 云绥默默红了耳朵,没好气地反驳:“你自找的。” 迟阙本想找个一次性口罩带上,没想到车里根本没有这种细致的东西。于是云绥只好红着耳朵看他顶着伤口招摇过市。 两人到得有些晚,进入包厢时主位右侧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位气质文雅的中年男人。 听见开门声,男人抬起头冲他们点头微笑。 “您是,左思越先生吗?”迟阙站在云绥前一个身位,习惯性将他半挡在身后。 男人冲他们点头微笑:“很高兴见到你们。” 迟阙和云绥相视一笑。 “非常感谢您当年的善举。”迟阙在主位上坐下,恭敬地道谢,“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左思越温和地微笑起来:“看到你如今的摸样我也非常欣慰,这更加说明当时我和我爱人的坚持是正确的。” 云绥心中微讶,放下茶杯看着他。 迟阙扬眉,略带疑惑地追问:“您的意思是?” “哦,最初我答应捐献时我的一些朋友并不同意,因为那段时间我也大病初愈。”左思越也并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说出实情,“我爱人当时也有点心有戚戚然,但听说受捐者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就立刻同意了。” “是因为您自己的孩子吗?”云绥猜测问。 “不,我们没有孩子。”左思越摇了摇头,“只是我爱人有个恰好十八岁的小侄子,我也因为过去有个妹妹的原因比较喜欢孩子。” 迟阙下意识往云绥的方向看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第227章 既然双方都喜欢孩子,那为什么会没有呢? “方便问一下你们的关系吗?”左思越抱歉地笑笑,又冲迟阙道,“可能有一点冒犯,但我以为陪着你来的会是你的父母,所以才让我爱人在家里等我。” 云绥心中闪过一个有些荒谬的猜测。 “我们……”迟阙难得停顿了一下,纠结地开口,“我们是很亲密的……” “你们是恋人对吗?”左思越贴心地接话,“进门时你们的种种细节让我有些猜测。” 云绥和迟阙同时一抖,下意识看向对方,目光交换着紧张。 “不要有压力。”左思越连忙笑着安慰,“我的爱人也是一位男性,我原本怕你们介意才没有带他来,但其实捐献手术里有他一半的功劳。” 他说着,有些迟疑道:“我希望这份感谢也能分他一半,可以吗?” “当然可以。”云绥和迟阙同时松了一口气。 迟阙大方地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您们都是我的恩人。” 左思越也如释重负地笑笑,出去打了一个电话。 十分钟点菜的功夫,包厢的门便被人推开了。 “思越。” 云绥浏览文档的手顿时停住,猛然抬头看向音源。 门口的人也在同一刻僵立在原地。 迟阙的目光在来人和云绥之间徘徊打量了几个来回,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预感。 “好巧啊。”云绥把手机倒扣在餐桌上站起身,望着面前的人哑然失笑,“舅舅。” 第116章 请你吃 云绥站在餐厅楼下冲着远处缓缓驶来的宾利招了招手。 等车停稳, 他便拿着手里的透明伞上前为林薇撑开,挡住飘落的雪花。 出门走的匆忙,林薇的只画了一个简单的淡妆, 衣服也是随手搭配, 长发在后脑随意的挽成一个发髻。 “他现在还在这里吗?” 一句轻而又轻的询问随着关车门的声音一同落下, 几乎要听不清楚。 云绥把伞往高举了举, 轻呼出一口气:“没有见到您, 他不会逃跑的。” 半个小时前, 云绥在征得林逸同意后给林薇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一桌子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妈。”云绥握着迟阙的手指咽了口唾沫缓慢地问,“我遇见一个有点特别的人。”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有点不太熟练,但还是很温和地问:“你见到谁了?” 云绥很快地看了迟阙一眼,接收到恋人鼓励的笑容才缓缓把视线移向林逸。 舅舅垂着头, 却在他看过来的瞬间分秒不差地接上对视。 他呼吸轻轻一滞,旋及捂住一边耳朵冲云绥抬了抬下巴。 “说话呀。”林薇在电话那边催促。 “我在墓园遇到的。”云绥说完顿了一秒又连忙接着解释,“他说,他叫林逸,是我的舅舅。” “砰!”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尖锐的碎裂声。 “妈!”云绥惊叫一声,林逸也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担忧地皱着眉。 然而耳边只有一阵长久的沉默。 如果不是手机显示的通话中,云绥几乎要以为林女士已经挂断了电话。 那边远远的传来管家的声音:夫人小心,别被玻璃渣扎到手! 过了好一会儿, 林薇的声音才重新传来:“你怎么会遇见他?” 云绥垂着眼帘思索半晌, 把手机平放在桌子上点开免提, 酝酿了片刻道:“我去给外祖父上香时在墓前遇到他的。” 林逸霍然起身冲过来,想要捂住外甥毫无遮拦的嘴, 却已经来不及了。 免提把林薇压抑着悲吟和哀怒的呜咽放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发着抖得嗓音古怪地笑了一声,讽刺道:“二十年了,他还记得自己有个爹。” “我每一年都!” 林逸急促地出声反驳,却又戛然而止。 可惜短短的几个字已经足够电话那段的人认出这道声音。 听筒再次陷入寂静。 令人揪心的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后,林逸忍不住小声唤道:“小薇,我……” “妈!”云绥猝然叫道,“你不要挂电话!你敢说你重来没有思念过自己的哥哥吗?” 林逸恨不得直接把外甥的嘴堵上。 电话那边却在长久的寂静后传来一声轻笑。 “你妈在你眼里就那么不成熟吗?”林薇的声音很平静,但细听仍然不难听出这份淡定下掩藏的慌乱。 云绥很用力的拍了一下林逸的手臂。 这位看起来温沉稳重的中年人这一刻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察言观色的能力。 他呆呆地低头看着外甥,外甥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 “喂?” 林薇疑惑地催促了一声。 云绥自暴自弃地垂头:“舅,有话直说。” 林逸如梦初醒,连声哦哦完赶忙冲电话喊:“小薇,其实我每年都会回来的。” “我知道你和小野结婚了,过得很好,我看你幸福很开心。”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的遇到小绥。” 他一股脑把话全都扔出来,生怕林薇忍不下去挂掉电话就会让他失去解释的机会。 最后一句说完,甥舅俩全都屏息凝神地看着通话界面。 通话时间一秒一秒的滚动着却没有传来任何回应。林逸觉得自己像等待宣判的囚犯,只要妹妹不说话,他就处于铡刀的威胁之下。 第228章 漫长的等待一点一点消磨着林逸心中微弱又倔强地希望,他用手掌揉了揉脸,手刚放到云绥肩上想拍一下,却听电话那边的林薇问:“你说这些的意义是什么?向我伸冤吗?” “没有!”林逸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嘴已经把他完全卖了出去。 “我,我只是……”林逸看了看云绥催促的目光,结结巴巴地继续道,“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一直在悄悄关注你。但是,我怕你会很排斥。” 然后我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他默默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假装自己就是一个锯嘴葫芦。 这一次不止云绥叹气,连左思越都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妈,你想见见他吗?”云绥快刀斩乱麻,在兄妹二人心思还九曲十八弯的时候把最核心的问题丢出来,“我舅舅肯定是很想和你聊聊,您的意愿呢?” 林逸像受惊的猫一样尾巴都要炸起来,猛地抻直脖子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正要张嘴就被左思越捂着嘴按在了座位上。 云绥并没有给林薇犹豫和迂回的机会,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您愿意,现就来市医院对面的天盛云楼,我会在楼下接您。” 所有能拐弯的岔路口都被儿子一一拆解,林薇又沉默了一阵轻叹道:“好。” 林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把自己憋的脸颊通红,大口大口急喘,云绥当即挂断电话。 沉默了半晌的迟阙挪着凳子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说:“你们家也是幸亏有你,要不然聊两句都要在迷宫里转一晚上。” 云绥挑眉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错,是咱们家。” 迟阙愣了几秒,终于从这话里咂摸出了他的意思。 “好吧,咱们家都是谜语人。”他举旗认输,讨好地捏了捏云绥放在自己手心里的手指,“感谢直球带飞我们。” 云绥颇高冷不屑地冷哼一声。 等上楼梯后,林薇的脚步便逐渐慢下来,走到对应雅间的门口前几米处便彻底停下来。 “妈。”云绥站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现在回避就没什么意思了。” “您一直想见他,我知道的。”他彻底堵住林薇回头的路,扶着她的肩膀平静道,“高二那年您在墓园第一次提起向我舅舅时,说的是‘我不知道怎么见他’” 林薇的肩膀僵硬了一瞬。 云绥看不见她的表情,但看得出她低头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 她轻声念出这句打气似的句子,终于推开了雅间门。 云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侧过脸往走廊尽头看了一眼,抬手招了招:“走吧。”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走廊拐角的阴影里出来,走到他身边,牵住他的手,不免担忧问:“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能出什么事?”云绥好笑地翘了翘嘴角,“里面的是亲兄妹,就算谈崩了也不会动手。” “更何况。”他把手揣进口袋里,回头望了望紧闭的包厢门,“互相思念的人谈不崩的。” 迟阙想了想,认同地点头:“听你的。” 云绥笑了一声,半打趣半认真:“你也只能听我的。” “走吧。”他晃了晃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我们可以功成身退了。” 虽然结局算得上圆满,但只有云姓功臣退回了家里。 迟姓功臣在把他送回家后就奔赴另一个战场继续和迟家宵小斡旋,为集团的改朝换代做最后准备。 这个过程虽然说不上简单,但也没有七年前迟阙孤身和迟为勉周旋困难。 高韵和迟为勉早已同床异梦,复合后便借着迟为勉的东风努力提升自家。 从迟阙把股份交给迟熠开始,她一边联合弟弟和迟为勉争,一边想方设法洗脑儿子。 云绥得知后将计就计,叫迟熠假意顺服,坐山观虎斗,等待高韵和迟为勉两败俱伤,同时打着学习管理方法的名义接触集团事务,稳住自己手里的股份,尽量扩大支持范围。 现在,迟阙便是作为收网的渔翁来把鹬蚌一网打尽。 虽然这两只实质上是凶残的带伤猛兽,但比起当初的群狼环伺已经是简单模式。 云绥把扛旗出征的男朋友送出门,晃悠进厨房。 很幸运,昨天买好的食材并没有被迟阙发现。 云绥熟练的把糯米粉,玉米淀粉,牛奶和抹茶粉,白砂糖等石材混合起来搅拌好盖上保鲜膜放到一边,又把剩下的巧克力粉倒进奶油里打发,等到麻薯皮蒸好后裹进巧克力奶油,放进冰箱里。 独自生活的这些年,自己爱吃的一道没学会,反而先学会了做麻薯。 云绥每次做完都不怎么吃,全部分给周一惟他们和迟熠,仿佛只是享受做的过程。 对此迟熠还专门吐槽过,他其实不是学不会做饭,只是除了麻薯以外没什么想学的。 云绥原本不置可否,现在去突然觉得,这小子说的有道理。 他现在等待迟阙回来吃就挺兴奋的。 大概是因为练许多年的手艺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施展对象。 当等待有尽头便不再难熬。 云绥把最后一点工作和周扬对接完实在等得无聊,便开始尝试用微信骚扰迟阙。 【随便:谈的怎么样呀?】 【随便:迟熠那小子是我一手扶起来的,要不要我去帮你呀?】 第229章 迟阙大概隔了十几分钟才给他回复。 【男朋友:还行。】 【男朋友:我第一次知道,谈判可以中场休息。】 【男朋友:好消息,迟为勉好像要不行了,生理意义上。】 云绥立刻坐直了身子。 他迅速给迟阙拨了个电话过去,却被对面拒绝了。 【男朋友:不太方便语音,打字吧。】 【男朋友: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但脸色一看就不好,还很干瘦。】 【男朋友:高韵也够废物,这么多年居然才搞到这么点东西,搞得我都有点不忍心点明了。】 迟阙放松地靠着椅背看面前的夫妻争得面红耳赤。 迟为勉手里捏着更多的股份,高韵拉了一个利益集团,两人互相攻讦争夺摇摆在中间的势力。 大概是争得累了,迟为勉粗喘着叫了暂停,高韵也略显疲惫地靠坐在椅背上。 两人都没有给会议室里的背景板兄弟分眼神。 大概是觉得着俩翻不起浪来。 迟阙冲迟熠比了个手势。 现任“花瓶”董事长迟熠清了清嗓子:“如果父亲和母亲没有什么要补充的,那就开始投票吧。” “支持由迟为勉先生接替我成为执行ceo的董事请举牌。” 举牌人数稀稀拉拉,眼见原本支持自己的人都没有举牌,迟为勉神色骤变。 高韵本想嘲讽两句,却没想到自己的情况居然连迟为勉都不如。 两人愣了几秒,竟然十分同步地转向长桌尽头那个进门讲述完成后边没再多说的青年,一模一样的目眦欲裂。 “等等!”迟为勉失态地站起来打断。 但迟熠已经冲对面的哥哥轻轻扬起嘴角。 “支持迟阙先生接替我成为ceo的请举拍。” 哗啦啦竖起的牌子居然有轻松过半。 “怎么可能!”高韵难以置信地叫出声,看着自己原本的支持人,“老齐,老季,别忘了你们有现在都是跟着谁!” 两位中年董事咳嗽了一声,偏开眼低声道:“高总,您还是少说两句吧。” 迟为勉扶着桌子站起身,指着与他隔了一整张桌子的迟阙怒道:“你搞了什么手脚!” 难道费尽心思把他支出国,还是让他和迟熠联系上了? 迟为勉对这个从不服他的儿子几乎恨得咬牙切齿。 迟阙差点笑出声。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居然也有迟为勉用这样幼稚句子质问他的时候。 “迟先生,我一直在国外啊。”迟阙浅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牌子,“你不应该问别人吗?” 迟为勉虎着脸转向迟熠,横眉质问:“迟熠原来是我看错你了?” 从小到大都畏惧与他对视的少年挺起胸膛,冷淡道:“父亲,您还是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吧。” 迟为勉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有位年轻人站起来甩了牌子怒骂:“迟为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父亲挖坑让他一招不慎进监狱吗?你觉得我还可能支持你?” 迟为勉冷笑一声:“那是他自己蠢!” “你!”年轻人气的浑身颤抖,一道清冽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那融云科技的事呢?” 迟阙站起身大步上前走到他面前:“明明只需要后方资金吃紧几个月就可以补上的窟窿,你偏要袖手旁观,要不是小熠和云绥暗中出手,楚叔和刘叔就这样破产?” “老刘,老楚。”迟为勉下意识转头看向这几位老相识,只见两人都是满脸厌恶和淡漠。 “爷爷说你不择手段,果然没错。”迟阙把一张原始遗嘱单拍在他胸口,“自己看看吧,父亲。” 他刻意把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隐含着报复的快感。 胸口的纸落在地上,迟为勉下意识接住,只见那是迟家老爷子最初的一版遗嘱,上面写着,把手中30%的股份留给独子迟为勉。 当初迟老爷子也曾欣赏过这个儿子的铁血手腕,却被他暴露出的唯利是图和冷漠吓到,只好退而求其次把集团交给孙子,还给他留下了制衡集团各位股东的的把柄。 可惜迟阙那是年纪太小,没有后盾也不够成熟,即使捏着老爷子留下的东西也没能最大的发挥出功效,反倒是后来交给迟熠后在云绥手中起了大作用。 “不可能!”低哑的嘶吼从这个中年男人的喉咙中发出,满是暴戾和憎恨,“他怎么可能把股份留给我!” “爱信不信。”迟阙嗤笑一声,拍了拍迟熠的肩膀,“把保安叫来看着点,别让他发疯把会议室砸了,我先回家了。” 疑似闻到了狗粮味道的迟熠“噫”了一声,拍开他的手撇嘴:“知道啦,不要随地大小虐狗。” 迟阙笑着反讽了一句“单身狗” 董事会的纠纷并没有被他刻意压住,消息不胫而走,不少有眼色的见到他已经殷勤地叫上了“迟总” 迟阙微笑着一一应过,解开手机锁屏。 云绥的消息已经等候多时。 【小绥:喂,什么叫够废物?那是我拽着迟熠扮猪吃老虎的成果好不好?】 【小绥:尊重一下你男朋友的劳动成果,不是什么都那么简单好吧?】 迟阙慢慢挑起嘴角,笑容前所未有的温柔。 【chq:对,感谢我聪明的男朋友。】 【chq:我请我男朋友吃饭怎么样?】 第230章 【小绥:请什么?】 【小绥:说实话,我给你准备了东西,不想出门。】 迟阙哼笑一声。 【chq:没关系,就是在家才可以吃的东西】 【小绥:[疑惑猫猫头.jpg.]】 【chq:等我回家。】 第117章 新年快乐 云绥盯着他最后发来的两句话, 耳朵隐隐有点发烫。 在,家,才, 能, 吃 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正经东西。 思维在黄色跑道上连飚了个好几个一百八十度的弯。云绥捂了捂充血的耳廓, 一字一句地打字问:什么东西只有在家才能吃? 对方回复的速度也很快:你喜欢的东西。 那确实不能说不喜欢。 云绥握着手机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 心下暗叹还是不够没脸没皮。 比较要脸的云少爷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起身晃进了书房。 然后, 他就被一阵开门声惊醒了。 冬天日头落得快, 云绥睁眼才发现客厅已经完全被黑暗吞没了。 本来是去书房专门挑了本有趣的《浮生六记》打算窝在沙发里边看边等迟阙回来,但奈何昨晚熬了夜是个特困生,再有趣的书都没能留住云绥。 看了没一会儿,他就拿书盖着脸睡的不省人事。 门口锁芯转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咔哒一声响, 门吱呀了一声缓缓敞开。 云绥坐直身子撩起眼皮,眯着眼看了看门口拎着两个大袋子的人影,嘟囔问:“怎么这么晚?又出状况了?” “去买了晚饭,人多,耽搁了一阵。”迟阙把包装袋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转身走向鞋架。 云绥把沙发上的抱枕捞进自己怀里,抬头看他走来走去,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这就是他心中的家。 冰箱里保存着的麻薯条, 茶几上放着的保温包装袋, 身上寒气未消的恋人和温暖明亮的房子, 每一条都曾是他只敢幻想的摸样。 “怎么不拆?不饿吗?”迟阙在他对面坐下,动作迅速地拆开包装袋, 把保温盒一只一只拿出来,将属于云绥的米饭和筷子一并递过去。 熟悉的logo印在保温盒上, 云绥左右端详了片刻,失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在家才能吃的东西?” 迟阙开保温盒的手指一顿,微微翘起嘴角,无辜地反问:“外卖不是在家吃的吗?” 云绥哼笑一声,没戳穿他的故意装纯。 “你去冰箱里帮我找个甜品。”他踢了踢迟阙的脚尖,“放在小竹筐里,打开冰箱就能看到。” 迟阙不疑有他,站起身去开冰箱。 云绥的小竹筐确实十分显眼,在一堆碗盆罐子包装袋里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都难。 迟阙把竹筐提出来拎到餐桌上,顺手推开了竹筐盖子。 云绥满意地看见他的表情缓缓凝固。 迟阙懵了一会儿,缓慢地抬起头,带着两分不确定问:“这看上去不太像是能买到的?” “是很难买到。”云绥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你要不要猜猜我是怎么买来的?” 迟阙的瞳孔颤了颤,微微垂下眼帘,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 “是你自己做的。”他重新抬头,用笃定的语气说出疑问。 云绥没有回答,只是托着腮,微笑地望着他,指了指竹筐:“尝尝?” 迟阙小心地分出一条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 云绥搬着板凳挪到他旁边,迫不及待地晃着他的手臂:“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迟阙把嘴里的麻薯块吞下,温柔的嗓音隐隐发涩:“好吃。” “果然。”云绥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脸上却仍然十分自信,“我就知道我花大功夫学的甜品不会难吃。” 迟阙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握住他的手问:“专门为我学的?” “是啊。”云绥用另一只手抱住他有些冰凉的手背,前倾身体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现在,不要想任何东西,听我说。” 迟阙攥着他手指的力气紧了紧,有放松下来,目光缓缓下移与他对视。 “我现在也不喜欢吃麻薯,只是偶尔可以尝一点,会做只是因为,每次我想念你的时候总要给自己找一点事做,却又集中不了精力,只能做些和你有关的,就选了麻薯。”云绥把咬了一半的麻薯条放到自己的盘子里,瘪了瘪嘴,“因为我有偏见,所以只能找周围一圈人来帮忙品鉴,有段时间周一惟看见我带麻薯就头皮发麻。” 迟阙笑了一声,张嘴正要出声,云绥便竖起一根手指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听我说完。”他把凳子往前勾了勾,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云绥的一条腿抵在迟阙两腿之间,晃动时有意无意地触碰他的膝盖,轻微的碰撞触感让迟阙微微愣神。 “我的工作室已经交给了周一惟和周扬,我会以集团继承人的身份回到云家,陪你一起留在南城。”他的的膝盖抵在迟阙的腿弯,两人的小腿亲密无间地挨在一起,云绥弯着腰抬起脸,自下而上地看着他的眼睛,“我问你,这七年来,你有没有好好过一次年?” 迟阙眼神一凝,动了动嘴唇。 云绥没有得到他的答案,却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如果不是我妈提起,我都没注意到我们连新年衣服都没有。” 当然,不止是新衣服从进入腊月到现在,他们谁都没有提过一次年货采购,没有计划过一次大扫除,更没有准备一件新年礼物,生疏地像是从未庆祝过春节。 第231章 或者说,他们早就默契的一同规避掉了这个节日。 云绥搬出云家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他到现在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十九岁的除夕以后,云绥开始逼迫自己忘记一切和除夕有关的习俗。 刻意不买新衣服,刻意让保姆把除夕的晚饭做的十分简单,刻意不给朋友准备任何新年礼物,也不收礼物,甚至刻意拉上窗帘拒绝看到烟花。 他后来还问过和他们对接的男生,迟阙在美国怎么过除夕。 得到的回答是:迟阙从来不参与留学生们组织的新年聚会。从除夕夜开始到元宵节期间,没有任何人能够联系到他,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等到春节过完才会出现。 “听说你很讨厌我们的传统节日。”云绥又往前挪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进得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好巧,我也是。” “我厌恶那段时间里空气中弥漫的团圆和幸福,就像在嘲讽我孤家寡人一样。”他微微前倾身体,像是趴在迟阙怀里一样,“但现在,我好像有过节的勇气了。” 迟阙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搭在了他的腰侧,完全是搂腰环抱的姿态。 云绥抬起脸,在他下巴落下一个吻:“新年快乐,二十五岁的迟阙,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我会永远陪着你。” 接着又一个吻落在唇角。 “新年快乐,二十四岁的迟阙。” 然后是一个落在脸颊上的吻。 “还有二十三岁的迟阙,也祝他新年快乐。” 后面的吻还没落定,迟阙忽然低头,准确无误地含住他的唇,接了一个缠绵的深吻。 “新年快乐,云绥。”他的声音在接吻的间隙里有些含糊不清,但能听出激动的颤音,“每一年的你都要新年快乐,每一年的我都在想你。” “十八岁那年我在想你。” “十九岁那年我在想你。” “二十岁那年,往后的每一年,从未停止。” 啄吻一下一下落在他的唇角,鼻尖,眼皮。云绥半阖着眼,目光懒散地描摹着问住他的人英挺帅气的面容。 病房里和他悄悄接吻的少年已经在时间的洪流里走远,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无法走出十八岁那个漫长又寂寥的除夕夜。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被他恐惧的除夕夜其实很短暂,他只是需要一双拉着他奔跑的手。 现在,手的主人终于穿过了这七年的隔阂牵住他。 从此,他的每一个新年都会烟花绚烂。 第118章 正文完 车子靠近景悦山庄时, 迟阙的车速就渐渐慢下来,最后甚至直接停在了路边。 副驾驶的人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调低车载纯音乐的声音。 “给。”他打开手扣拿出一瓶海盐薄荷糖倒在掌心里两粒, 捏着其中一颗递到迟阙唇边。 温热的唇含着他的指尖将糖块卷走, 云绥收回手揉了揉指尖, 蓦然出声:“这么紧张吗?” “咔嚓” 一声轻响在车里响起, 迟阙面无表情地把已经两半的糖嚼碎吞下肚, 轻缓地吐出两个字:“还好。” 云绥端详着他的神态轻嗤一声。 从学生时代, 某人就惯会用扑克脸来掩盖负面情绪。云绥观察了他这么多年得出结论:越平静越有鬼。 比如现在,可能已经手心盗汗了。 “是谁早上七点把我叫起来收拾我不说。” “七点……很早吗?” “也就比闹铃早了一个小时吧” 迟阙闭上嘴冷漠地嚼着嘴里的糖。 “它都没味了,你就放过它吧。”云绥勾起嘴角,拿出另一颗塞进他嘴里,“回家怎么还能紧张成这样, 没在那栋房子里住过?” 本想帮人调节一下情绪,没想到迟阙顿了顿,更紧张了。 他把糖压在口中一侧,低声含糊道:“那能一样吗?” 熟人的儿子来借住和儿子的同性恋人上门拜访怎么能混为一谈? “哪不一样啊?”云绥很无所谓的把糖咬成两半,“他们要是还不同意我就带着你私奔。” 迟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云绥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敢带你回来肯定是保证我爸妈不会为难你。”他用手肘撑着车窗,偏过脸跟风流渣男调戏良家少年似的捏了捏迟阙的脸,“这么多年过去,连这个都做不到, 我也太没用了点。” 迟阙微微蹙眉, 捏住他作乱的指尖放下来, 轻叹一声:“我一直不希望你和叔叔阿姨闹到两败俱伤唔……” 云绥反手捂住了他的嘴。 “不希望也走到了。”他手上的力气很大,几乎把迟阙的脑袋定在了手掌和座椅之间, “而且这也不叫两败俱伤。” 迟阙转了转眼珠,细不可闻地苦笑一声。 但云绥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直接拉开车门绕到了驾驶位。 “下来。”他一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屈指敲了敲车窗。 迟阙眨了眨眼,宽慰似地笑笑:“最后一段了没必要吧。” 云绥形式主义地礼貌了一下,直接拉开车门赶人:“心神不宁属于危险驾驶,判扣押驾驶证。” 从哪现编的交规…… 迟阙无语地笑了一声,还是自觉让了位。 云绥一边看开车一边时不时分神往副驾看一眼。 旁边的人侧着头,脸对着窗户一动不动,睡着了似的。 第232章 “迟阙?”云绥试探着叫了一声,副驾连根头发都没动。 云绥抿了抿唇,稍微提高音量:“哥哥?” 副驾的人很快转过头:“怎么了?” 云绥:“……” 迟阙看着他突然变咸的表情,后知后觉刚才的巧合。 “刚才在琢磨一些事情。”迟阙张嘴还很有底气,在恋人意味不明的注视里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虚,声音越来越没底气,“不是在占你的便宜。” 云绥瞪着一双漂亮的茶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一只审视主人的大猫。 迟阙一点点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正想搪塞一句专心开车,就听驾驶座的人先开了口。 “之前咱俩连在一块的时候好像有人特别喜欢听这个称呼。” 迟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从前脸皮薄的人居然能说这么直白的话? 他难以置信地转头,只见云绥目不斜视,正襟危坐,一派淡定地开车。 除了黑发下的耳廓发着不正常的红。 “对。”迟阙斜倚着车窗坦荡承认,“我承认我床上床下一个癖好。” 他压住喉间的笑意,一句话被含在唇齿间转了个来回,柔缓又轻佻地放出来:“爱欺负人。” 云绥手一滑,左转灯直接打成了右转,又若无其事地调整回来。 那点小动作全被副驾的人看在眼里,迟阙微微勾了下嘴角。 让云绥这么插科打诨地一搅合,他心里绷着的线反倒松了些许。 他重新调高车载音乐音量,调出云绥的歌单按下播放键。 算起来,云绥大概有七年没好好回过一次家。 只有一次来南城谈生意,饭局结束后路过景悦山庄,借着酒意在房子周围不远不近地看了一眼。 他挡在迟阙身前去敲门,可真的站在门前又莫名抬不起手。 云绥暗嘲了自己一句真怂,刚要敲下去,门从里面打开了。 云野站在门口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这才几年,连家门钥匙都没有了?” 云绥条件反射地低头,这才发现门还是好多年前那个古朴的钥匙锁。 “不是说要换智能锁么?”他下意识反问。 还威胁他不回家就不给他录指纹,永远别想进家门。 云野一噎,淡定自若地背过身:“还杵在门口干什么,吃西北风吗?” 父子俩正尬着,突然听到一道惊喜的声音:“呀,小少爷终于回来了!” 云绥抬头,只见已经两鬓生白的管家快步迎上来,眉眼间掩不住的雀跃:“刚才先生还在二楼的落地窗上看着呢,可算……” 云野重重咳嗽一声,管家停了一下,冲云绥挤眉弄眼。 一点也不避讳当事人。 云绥差点笑出来。 眼见被人点破,云野那张冷淡的皮也不崩了,抬手豪放地呼噜了一顿云绥的头,戳着脑门阴阳怪气:“可算是滚回来了。” “还有你。”他又冲后面的迟阙招了招手,却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跨国恋不安稳。” 正打算护男朋友的云绥:“……” 大气不敢出的迟阙:“……” 云野木着脸听着楼梯上传来的笑声关上了门。 “呀,您居然在这里。”云绥惊讶地看着扶着栏杆的男人。 林逸敛起笑容扬眉:“很意外吗?我在这座房子外面看了好几年呢。” 有点毛骨悚然了。 云绥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握住迟阙的手腕。 “每年来上坟路过绕一圈,也能让你说的这么缠绵悱恻,不会用中文了?”林薇放下浇花喷壶,毫不留情地拆台,“在国外呆了几年就丢掉母语做罕见了?” 云绥感觉自己握住的手腕僵了一下,很不引人注目地带着他往后撤。 林逸倚着栏杆看她,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客气地反诘:“你外语说的像中世纪的官方文书是因为编的剧本没拿过国际奖项吗?” “咱们跑吧。”云绥微微侧过脸,认真地和迟阙咬耳朵,“我怕我妈暴起把在座都灭口。” 迟阙吞咽了一下,没回话。 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了。 “两位御史大夫,今天的弹劾可以先停一停吗?”左思越端着一盘刚烤好的曲奇饼干从这对兄妹中间丝滑穿过,声音温润,“你们要吓到小朋友了。” “别担心,他们俩就是这样的。”他把托盘放下,温温柔柔地冲门口两个孩子招手,“进来吧,等你们好久了。” 林薇冷哼一声,偏要和他唱反调:“小绥过来,跟我上楼。” 云绥浑身一震。 林女士这时候叫他准保没好事。 想起刚才左叔一句话叫停战争的场面,云绥小心翼翼地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左思越和他对视了一秒,移开眼。 “林逸都拿她没办法,我能怎么样?”他左叔叔偏开脸吃饼干,原地聋了。 云绥:“……” 迟阙动了动腿挡在云绥身前低声唤道:“阿姨,有什么事您和我说……” “你着什么急。”林薇好笑地打断他,“下一个就是你。” 下一秒,云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小迟,你跟我过来。” 迟阙:“……” 两人可怜巴巴地对视一眼。 第233章 一时说不上谁更汗流浃背。 云绥跟着林薇上了楼。 出乎意料的,林薇并没有把他带去书房或者主卧,而是进了他的房间。 七年未归,这个房间依然是他当初离开时的样子,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仿佛主人从未离开过。 云绥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这是他的房间,也是他当初被关禁闭半个月的地方。 一瞬间的慌乱被他悄然压下,云绥微微侧头观察了一下落地窗。 那里并没有落锁,阳台外的树枝已经伸到了窗口,足够他作为跳下去的缓冲。 后背猝然被人拍了一身。 云绥浑身一震。 “这么害怕吗?”林薇像从前一样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脊背,无奈反问,“你妈是法海吗?都到这一步了还拦着。” 云绥局促地吭哧了一声:“不是。” 他只是,条件反射了。 林薇看着他,叹了口气:“妈只想和你道歉。” 云绥一愣。 “当初我不该一直关着你。”林薇顿了顿,有些自嘲地弯了下嘴角,“我以前和讨厌你外公对你舅舅的做法,没想到我最后竟然做了同样的事。” “那时候妈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想不到我会有想开了,见到你舅舅的时候,我所能做的只是逼迫你从那条我见过结果的坏路上下来,所以我做了很错误的选择。”林薇与他一同坐在落地窗的沙发上,紧张地看着儿子早已褪去青涩的脸庞,“所以,你能原谅妈妈吗?” 云绥一时语塞。 他望着母亲生出细纹的眼角,莫名生出几分遗憾。 原来真的听到了,是如此怅然啊。 云绥幻想过很多次林薇给他道歉的场景。 他觉得自己也许会很快意,又或者很气愤,但无一例外不是在尖锐地喊着绝不接受,看着母亲后悔痛苦。 但现在,他只觉得遗憾。 为什么没有再早一点呢? 为什么刚好是这个,他不再贪恋父母的庇护,林薇也不再盛气凌人专断独行的时候? 如果再早一点,他就能孩子气地一边埋怨林薇的狠心一边肆无忌惮地扑进那个怀抱里撒泼打滚,别扭又急切地拉近距离。 少年时代离去以后,渴望的礼物才邮递来。 他不再需要保护,也没了放下芥蒂的借口。 于是他只好说:“妈,都过去了。” 撕心裂肺的疼和蔓延了七年的阵痛余韵已经掩埋在时间里了。 掘开坟墓看到的也只有不会说话的少年了。 “我理解您的做法,毕竟我没办法责怪那没有足够经历的您。”他望着林薇燃起希望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但我现在原谅不了。” 伤害就是伤害,不会因为一方的后悔消解。 林薇呆了一瞬,旋及温柔地笑笑:“没关系,妈妈不怪你。” “还有最后一件事。”她叫住已经起身的云绥,“虽然知道答案,但妈妈还是要问,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去陪他走一条很黑很难走的路?”林薇的表情严肃而郑重,“即便你知道可能要碰很多壁?” 云绥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已经准备的够久了。”他捻搓着指腹轻声回答,“我只爱他。” 林薇没再说话。 云绥等了一阵,主动告辞:“如果您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下楼了。” 林薇沉默地站起身,将手指上的翡翠扳指取下来,放在云绥手心。 “这是你外公留给我的,让我在找到终身伴侣的时候送给他,算是一种认可和保护。”她说着抬起头,温软的目光满是怀念,“现在,妈妈把这个交给你,就当是送给阙阙了。” 云绥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把扳指小心地收起来,转身紧紧地拥抱住林薇:“妈,谢谢您。” 林薇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 这次的年夜饭前所未有的丰富。 云家一向秉持年夜饭要自己做的传统,所有人都被发配到了厨房。 会做饭的如林薇,迟阙,左思越是主厨,不会做饭的则被发配去包饺子。 云绥趁着调饺子馅的功夫凑到迟阙身边小声问:“我爸和你说了什么?” 迟阙把往饺子馅里加了勺盐,冲他眨了眨眼卖关子:“今晚零点再告诉你。” “不行!” 云绥刚反驳完,就听云野叫道:“小绥你杵在阙阙跟前干嘛呢?你又不会调饺子馅,过来擀皮!” 云绥在迟阙打趣的笑声里不情不愿地走了。 本以为这人就是故意逗逗他,没想到迟阙卖关子还卖上瘾了,一连好几次云绥去抓人,都被他用各种借口巧妙的避开。 于是—— 云少爷生气了! 将近零点时,云绥站在一楼的落地窗边。 就在刚才,四个“童心未泯”的长辈拿着烟花冲出家门,而他们两个“年少老成”的小辈默契地选择了留守家中。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云绥在客厅转了一圈,找到了看烟花最好的一扇窗户。 我只是来看烟花的,除了看烟花我什么都不做。云绥等了一会儿,余光瞥见迟阙往这边过来,转身就要走。 然而迟阙腿比他长了三公分,三步两步就追上来拉住了他。 云绥消极地挣了两下手腕。 第234章 “你爸爸那时候和我说——” 迟阙刚起了个头,云绥就立刻捂住耳朵:“我不想听了!” 迟阙:“……” 云绥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这个方法对小学生来说有点幼稚,对成年人来说刚好。 “那我想说怎么办?”迟阙捏着他的手腕,轻轻晃了晃。 云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憋着!” “憋不住。” 尾音轻轻的,还打着点颤,卖惨似的。 云绥:“……” 我是不会被你蛊惑的! 迟阙靠近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小声请求:“求你,听我说吧。” 云绥面无表情地放下手。 “先等等。”他努力绷着自己的冷脸,把扳指小心地带在迟阙左手拇指上,“我妈给的传家宝,丢了就不认你这个儿媳了,你就只能没名没分的跟我私奔了,知道吗?” 迟阙忍笑点头。 云少爷够了气,终于勉为其难:“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迟阙看了眼时间,十分言简意赅地总结,“只是说两个男人在一起很艰难,要我们相互体谅,多包容,还有年后迟家集团里要是出什么事,记得跟他说,都是自家孩子。” 时钟挪到11:59,迟阙松了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红丝绒盒子。 云绥瞳孔一缩,心跳像是有所预料一般骤然加快。 “今年的最后一分钟,你歇一下,我求个婚。”迟阙说完,自己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云绥也跟着他破防了。 “哪有人这么求婚的。”他又好气又好笑,努力收住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连声催促:“快点,要过点了!” 迟阙飞速看了一遍四周,确定只有他们俩,干脆利落地半跪下来,牵着他的手:“虽然你不答应也不行,但我还是要问,云绥先生,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 云绥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容易笑,好像无论迟阙说什么他都想笑。 因为人生第一次被求婚。 绝不是因为他紧张。 “我愿意。”他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回答。 时针和分针刚好在零点重合,一朵大而绚丽的红色礼花在窗外绽开,几乎占据了整扇窗户,仿佛在为他们庆贺。 “傻了?”云绥把仍然半跪在地上的迟阙拉起来,从他手中拿过戒指盒。 “该交换对戒了,新娘。”他打趣了一句,抬起迟阙的手将戒指推到他的无名指上。 迟阙这才回神。 “不好意思,刚才受宠若惊,呆住了。”迟总一秒就从毛头小子状态恢复过来,将对戒的另一只套在云绥的无名指上。 “我是你的了。”他微微倾身,在恋人唇边温柔地落下一吻,“你也是我的了。” 云绥环住他的脖颈追上去。 漫天起舞的礼花为这场仪式作见证。 “要和我一起私奔吗?”云绥拽着迟阙的衣领,唇瓣厮磨。 迟阙揽住他的腰,欣然加入:“去哪?” “不知道,还去吗?” 迟阙把另一只头盔扣在他脑袋上,拍了拍机车后座:“走。” 机车悄悄驶出云家的地下车库,在近乎空无一人的道路上飞驰,将礼炮和星空远远甩在身后,恣意又任性。 凌冽的夜风混着礼花的硫磺味,吹的人头脑都有些发懵。 云绥紧紧抱着迟阙的腰,凑近他问:“为什么答应陪我逃跑?” “没有为什么。” 迟阙在路口减了减速,确保自己的话不会被狂乱的风吃掉: “因为我爱你。” 在提速之前,他听到一句话,刺破发动机的嗡鸣穿进他耳中。 “我也爱你。” 于是,自由和爱追在身后,陪着他们乘风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