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节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作者:明天吃鱼【完结+番外】 晋江vip2024-08-10完结 总书评数:991 当前被收藏数:5209 营养液数:2292 文章积分:102,234,856 文案: 立志成为一代妖妃的狐妖舟雨,化形后第一次下山,就被烧鸡迷惑,沦为了秃驴的坐骑。 曾经的天骄解千言,被继母和同门联手挖了仙骨,又被丢进魔窟,被迫转修魔道,在杀回师门的途中,却因为迷路栽到秃驴手里,成了守炉童子。 一妖一魔都发誓要弄死这秃驴,奈何他道行太高,转眼就飞升上界了。 秃驴飞升前,放心不下自己的坐骑和童子,为了让他们早日改邪归正,特地打造了一尊邪魔歪道改造鼎,将他二人的神魂绑在了鼎上,逼迫,哦不,鼓励他们做好人/妖好事,积攒功德,早日修成正果。 邪魔歪道师兄妹从此以后靠着将老太太偷出来又送回去、把路挖断又出面修好、将人套麻袋打得半死又救回来等各种好人好事(大概是吧),努力积德行善,开宗立派,成为了正道之光、人界巨擘。 后来,魔域现世,妖界沦陷,人间生灵涂炭,各大仙门联名恭请两位大佬降妖除魔,守护人间。 狐妖舟雨:“?” 魔修解千言:“?” 邪魔歪道改造鼎功能简介: 1.统计爱徒功德,统计方式:随机 2.每月功德不满100者,降雷罚100下,连续三月功德不满100者,弄死 3.两位爱徒可以互相举报对方不道德行为,根据实际情况扣减相应功德 4.每日赞美师父可以随机获得一些功德 5.隐藏功能:暂时隐藏 小剧场: 舟雨:“师父!我要举报师兄偷偷骂您老秃驴!” 迦昙:“举报成立,解千言功德-99。” 解千言:“师父!我要举报师妹偷吃王大娘家的鸡!” 迦昙:“举报成立,舟雨功德-1。” 阅读指南: 1.女主不太厉害也不太聪明,大概就相当于家里的蠢猫突然被迫出去打工了的状态吧,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2.不是大女主文,男女主戏份差不多,重要程度也差不多 3.男女主都不是什么完美人设,跟文案中介绍的一样,会干一些缺德事,不喜勿入 4.文中任何角色的三观都不等于作者三观,一切都是为剧情发展服务 5.甜文,包甜,1v1,he 内容标签: 魔幻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轻松 沙雕 主角视角:舟雨 解千言 配角:程泽 迦昙 一句话简介:不正经狐妖师妹x超正经魔修师兄 立意:做人做妖都不能太缺德 第1章 .偷老头老太的妖孽 “唉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没呢,附近山里都找过了,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找着。” “要我说啊,这王家老两口得有五十七了吧?找到了也......要不就算了。” “王大虎这犟种,他说那是他阿翁阿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哪能算了。” 村口老榆树下,一群刚干完活回来的村民们正围坐一团闲磕牙,说的正是村里王有财夫妻俩前天晚上在自家屋里莫名失踪了的事,众人一番感慨叹息后,都有些丧气地哑了声。 “你们知道不,李阿婆昨晚上也不见了!” 沉闷的气氛中,忽然又有一道声音刻意压低了,神神秘秘地问道。 “啊!怎么回事,李尚德家里没传出啥动静呀!” “嘿,他家荷娘子一大早就乒乒乓乓的不知道捣鼓啥,我悄悄翻墙进去看了,李阿婆房里没人!你们说,这李阿婆都瘫了好几年了,她还能自己出去遛弯了不成?” “那他们家怎么不吱声?是不是......” “李阿婆有六十了吗?” “早该满六十了吧......” 众人开始语焉不详含糊其辞,各自交换着含义不明的眼神,不少人面上甚至有些惊恐,却讷讷不敢多言。 这时又有人提出别的想法。 “这都多少年没出过事了,也不一定 ......说不准是妖怪作祟呢!” “妖怪不都喜欢吃小孩吗?这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的老家伙有啥好吃的呀?” “对呀,就算是惯爱采补的狐狸精,那也都是盯着年轻力壮的男人或是大姑娘小媳妇儿的,这妖怪咋地口味这么偏门呢?” “若是妖怪作祟的话,得请九瑶宫的仙长们才行了。” “可九瑶宫离咱们这里得有千里远了,等咱们将仙长请来,那李阿婆跟王家老两口坟头的草都该两丈高了吧!” “要不去城里请位道长来看看?” 村民中有惧怕妖怪的,有担忧自家长辈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献计献策,一时间众说纷纭,却半天都没能讨论出个可行的办法来。 “咳咳,各位善信,可否听贫道一言?” 一道清亮的女声插入了村民们热切的讨论中,惹得众人齐齐转头,只见一位身着天青色道袍,面容端丽明媚的女冠不知何时挤入了人群中,正笑眯眯地看着举棋不定的村民们。 人群中神情最为焦急的瘦削男子见状,三两下挤到了前面,此人正是村民口中的王大虎,他满怀希冀地问那女冠:“道长您有什么想法?” 这女冠轻轻一甩手中拂尘,脸上表情变得肃穆真挚,她先清了清嗓子才道:“你们不要以凡人的口味擅自揣测妖族的想法嘛!老头和老太自有他们的妙处,这古语有云啊,鸳鸯绣被翻红浪,一树梨花压海棠;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裳,啧啧……” 她忽然拽起诗文,将村民们弄得一头雾水,然而王大虎是念过书的,片刻后反应过来这女冠说了什么混账话,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指着女冠大骂道:“你这妖道胡说八道什么!” 若不是身边村民拉着,恐怕他就要撸起袖子上来揍这口无遮拦的女冠了。 见王大虎气得要死,那女冠还一脸的不服气,正打算同他详细讨论一番妖怪的特殊癖好,身后忽然伸出的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女冠挣脱不得,漂亮的眸子染上怒火,恨恨瞪向背后伸手的那人。 “实在抱歉,贫道这师妹自小脑子有问题,惯爱信口开河,各位别跟她计较。听说村里这几日有老人莫名失踪?贫道虽不才,修行却有数十载,对付个把小妖还是不在话下,若有能帮忙的地方,各位尽管道来。” 说话这人是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道士,穿着跟女冠同款的天青色道袍,长得慈眉善目,一把美髯飘飘,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韵。 许是因这中年道士看上去比脑子有问题的女冠靠谱了不少,说话也极客气,王大虎强忍下了心中不忿,态度恭敬地开口道:“不瞒这位道长,我阿翁阿婆前天晚上好端端睡在自家房中,早上起来人却没了,门窗都锁得严严实实的,乡亲们帮着找了这两日,半个人影都没见着,您能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另有好事的妇人,将原本在河边浣衣的荷娘子也扯了过来,说是有道长能帮忙寻人。 荷娘子是个身形健硕的妇人,四十来岁,相貌平凡,被拉过来时脸上还带着尴尬的神情,扭捏嗫嚅了半晌,实在架不住众人的热心,只好也跟着道:“是,是啊,道长您可有办法帮帮我们?”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贫道自当尽力,还请带我们去两位家里先看看。”中年道士捋了捋胡须,温和地答道。 “那真是有劳道长了!您这边请!” 王大虎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立刻撇开刚刚跟女冠的不愉快,热情地请道长去家里看看事发现场,而荷娘子赶鸭子上架,也只好顺着他的话请道长去家里看看,那些闲着没事就爱凑热闹的村民们也呼啦啦地跟上,都想亲眼看看这道长如何捉妖的。 “敢问两位道长如何称呼?师从何处?” “贫道德谦,师妹德须,我二人不过是普通散修,师门寂寂无名,不提也罢。” 中年道长昂首阔步,顺着荷娘子跟王大虎的指引,走在人群最前头,跟身边村民侃侃而谈,态度谦和,语气淡然,跟他脑子不好的师妹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脑子不好的师妹却不甘示弱,趁人不注意狠狠踩了他一脚,又飞快闪开,混在人群中冲他做鬼脸,也缀在后面跟了上去。 德谦道长强忍着脚上钻心的疼,硬是表情都没变一丝,步伐稳健,态度从容,先来到了荷娘子家所在的小院。 “这就是我家了,两位道长请,我带两位去婆母的屋子看看,自从她莫名失踪后,屋里的东西我们都不敢乱动。” 这小院拢共五间屋子,虽然都是茅草屋,但收拾得极为规整,一进门就能看到左侧篱笆围起来的三块小小的菜地,地里一根杂草也不见,嫩绿清新的小青菜们精神头十足地昂头挺立着,而院门右侧墙边栓着条黑狗,见了自家主人也跟着热情洋溢地摇起了尾巴。 “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菜地旁的厢房里走出来一位身形单薄,背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被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搀扶着,腿边还紧紧跟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见这一大群人出现在自家小院,有些不解地问自家娘子。 荷娘子快步上前扶了夫君,有些讪讪然地低声对他道:“你怎么出来了?今日风大,别着了凉。这两位道长愿意帮我们找人,我带他们来看看婆母的屋子。” 这病恹恹的男子正是失踪的李阿婆的儿子李尚德,他闻言惊讶又狐疑地打量了两位道长几眼,低头咳了两声,方才冲两位道长拱手行礼道:“那真是有劳两位道长了。壮哥儿,快去给两位道长倒茶。” 德谦道长摆摆手制止了壮哥儿,和声道:“不用麻烦,还是赶紧看看现场,也好尽快找到令慈。” “也好,也好,荷娘你快带道长去吧。”李尚德喃喃着,示意荷娘去开门。 李阿婆住的屋子是这家里最宽敞的一间,村民家里都不怎么富裕,因此也没几件齐整的家具,收拾得却跟外面的院子一般整洁,床铺上的被子也规规整整叠放着,看得出来李尚德跟荷娘两口子对瘫痪在床的老母亲是很孝顺的。 房间唯一一扇窗户紧闭着,插销在房内,德谦踱步过去仔细检查了,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德须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家师兄进了房门,一双灵动狡黠的眸子四处转悠。 “两位道长可看出些什么了?真是妖怪作祟吗?”荷娘子下意识地绞着手,有些紧张地询问道。 德谦正蹲在地上反复地瞧那有些松动的门槛,闻言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站起身来,又到床边去扒拉了枕头被褥里里外外地看,然后才道:“唔,还得看看另一家再说。” 语毕,他回头将正在抠人家窗户纸的师妹一拽,领着人往院门口走去。 荷娘子低声道着谢,将人送到了门外,李尚德跟两个孩子都没有出现。 门外的王大虎已经等得有些焦急,见两位道长出来,赶紧迎上去问道:“道长,可有何发现?真是妖怪干的吗? 德谦轻甩拂尘,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高深样,避而不答,只道:“去你家看过了再说。” 德须看不得他装模作样,嫌弃得直撇嘴,却忍住了没有出声。 王大虎连连道好,赶紧领着两位道长往自己家去,还没走到家门口,他就嚷嚷开了:“娘、三婶、伯母、翠花、二牛、三狗子、小黄,快来快来,我带道长来帮咱们找阿翁阿婆了!” 农家院落的破木门哐当一声被打开,呼啦啦涌出了一大堆老妇人小姑娘,最后面还跟着条狗,将德谦德须二人团团一围,叽叽喳喳地开始哭诉:“两位道长可要帮帮我们啊!咱们爹娘莫名其妙就不见了,家里男人出去寻了两天都没个影儿,这可咋办哟!” 德谦仍旧是一副高人做派,淡定自若地安抚众人:“各位放心,贫道既然遇上这事了,就定会管到底的,还请让我们先去两位老人家的房里看看。” “道长这边请,这边请!”王家人赶紧将人往正房请。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2节 王家人多,院子大,屋子也多,却远没有李家收拾得齐整,院子各处散落着农具、木柴、枯树叶子,衣服跟咸干菜晒在一根绳上,墙边的灰渣堆得老高,隐隐还有狗屎味儿飘来。 王老头夫妻俩的房间里也乱糟糟的,衣服被子四处散落着,各种柜子板凳也歪七扭八的,两人看了一圈,没说什么便出来了。 “怎么样啊道长?可看出是何种妖孽作祟了?” “能找到我阿翁阿婆/爹娘吗?” 王家人将两人围在中间,个个神情急切,没等德谦开口,德须抢先道:“贫道心中大致有数了。今日之内,定然会将人寻回来。” 德谦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家师妹一眼,也跟着点头作保。 王家人自然是喜不自胜、千恩万谢,硬是要挽留两位道长在家用饭,德须一听“吃饭”二字,脸上的笑容别提多真诚了,立刻就开口问:“可有鸡——” 她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被人敲了一下,德谦赶在她开口胡咧咧之前出言拒绝:“贫道师兄妹二人修行多年,早已辟谷,不必再用凡间饭食。另外还需为寻人除妖做些准备,劳烦替贫道寻一处清静的屋舍。” 快到嘴边的鸡飞了,德须气得又踩了德谦一脚,但好歹没塌自己师兄的台,装模作样地附和道:“对,除魔卫道是我辈修士的职责所在,各位不必挂怀,若是有心的话,待人寻回后,替贫道念两句功德经,就足以当做除魔的报酬了。” 她刻意在“除魔”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上去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但村民们都并未听出端倪。 这位德须道长生得极好看,不胡说八道的时候还是挺像个一身正气的道长的,众人听了都不住地夸赞两位道长义薄云天古道热肠,又将人恭恭敬敬地请到村中空置的屋舍,这才各自归家。 等村民都走了,仙风道骨的德谦道长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抬手布了个隔音的结界,这才似笑非笑,语带嘲讽地开口:“我的好师妹,说说吧,你把这几个老头老太太都弄哪儿去了?” 第2章 .我们真的很需要功德 德须闻言立马跳脚,大声嚷嚷起来:“你少污蔑我!是你将人藏起来的吧!你这个月还差九十点功德,再赚不够的话,你就要被老秃,呃,师父他老人家给弄死了!” 德谦不屑地冷哼:“送个迷路的老家伙回家也就值三点功德,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半夜出去偷人家老头老太太。” “你你你!你才偷人呢!”德须一着急就上头,一上头就要现原形,这会儿屁股后面已经露出两条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根根绒毛炸开,软蓬蓬一大把,都是被气出来的。 “啧,看吧,这不就露出狐狸尾巴了,还说不是你偷的,不是你偷的你会大言不惭地保证今天就将人还回去?”德谦继续老神在在地火上浇油。 “我!我本来就是狐妖,露出尾巴不是很正常吗?!你个不要脸的魔修,那李家阿婆肯定是你偷走的,前几天你将她送回去得了功德,就想再来一次对吧!” “哦,这么说来王家老两口果然就是你偷的?”德谦一下子就抓了她的漏洞,避而不谈王家二老,这狐狸精可不就是心虚吗。 “我,我,我要向师父举报你!你昨天骂他老秃驴了!”德须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开始念咒呼唤二人的师父。 德谦吓得立刻从椅子上弹起,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捂住她的嘴阻止她念咒,可惜晚了一步,昏暗的房间内开始有莹莹的金光闪动,一尊巴掌大小的三足金鼎渐渐显露出身形。 光芒越来越亮,鼎上雕着的五爪金龙睁开眼,眸中精光闪动,扫了一眼房中的两人,接着又跟没睡醒似的打了个呵欠,一开口竟是稚嫩的童音,与它威风凛凛的外表极为不搭:“舟雨乖徒儿,何事唤为师呀?” “师父,我要举报师兄,他昨天骂你是老秃驴!”德须,哦不,舟雨挣扎着从师兄的魔爪下脱身,立马开口告状。 “竟有此事!解千言功德减九十九!哦,没有九十九,那减十。”金龙怒目圆睁,气呼呼地宣布了惩罚。 “师父——” 德谦,也就是解千言,刚要开口辩驳,就被舟雨打断了。 “师父真是英明神武,大度能容,有容乃大,乃大活好!” 金龙似乎被爱徒惊人的文化水平震住了,整个龙都扭曲一下,再开口有些咬牙切齿:“舟雨乖徒儿啊,不会用成语的话可以不用,别自己瞎编。舟雨功德减一。” 舟雨一听自己的功德不仅没加,还被减了一点,知道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不高兴地扁了扁嘴,想继续举报解千言偷老太太,但转念一想,自己不仅偷了老太太,还偷了老头,于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师父!我要举报师妹上个月偷了东河村王大娘家的鸡!” 解千言不甘示弱,翻出了上个月的事告状。他也明智地选择隐瞒老头老太被偷之事,毕竟他也想从中捞点功德。 “唔,偷盗之事不可为,舟雨功德减一。”金龙有些无聊地眨了眨眼,随口说道。 “师父!为什么她偷鸡才减一,我一时口误竟然要减十!”解千言十分不满,大声嚷嚷。 “最终解释权归为师所有,抗议无效。唔,若没别的事,为师就走了,乖徒儿你们要好好攒功德哦,尤其是你,解千言!这个月功德再不够,为师就弄死你哦。” 金龙边说边打呵欠,似是困极了,周身金光渐渐暗淡下去,小鼎在半空中渐渐消失。 仅剩的那点功德被一下子扣光,解千言气得伸手指着舟雨好半晌没说出句囫囵话来。 这个月已过了五天,不知要加多少的班才能凑足一百点的功德,他此刻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阵阵发黑,体内的魔气快要压制不住。 若不是那秃驴飞升前炼制的“邪魔歪道改造鼎”与他二人同时结下了神魂契,无法互相伤害,他一定要将这狐狸精的九条尾巴都拔下来做成围脖、领子、手捂子、护膝、皮靴...... 反观舟雨,此时却是一脸大获全胜的得意表情,身后的尾巴也跟着快乐地摇晃起来,虽然她也被扣了一点功德,但靠着每日拍马屁打卡,她一点一点地积攒了不少功德,并不怎么心疼。 “行了,咱们别搞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了,你我合作,才能更快地赚到功德,互相拆台谁都落不了好。说吧,你到底将那三人藏哪儿的?” 跟这只气死人不偿命的狐狸精相处小半年,解千言的忍功已经快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深呼吸几次后,总算将胸中那口快要喷出来的血压了回去,决定好好跟这蠢狐狸谈谈。 “哼,我再说一遍,我没偷李家阿婆!”舟雨气呼呼地,不高兴他将李家阿婆也栽赃到自己身上。 “行,那王家那两人呢,他们在哪儿?既然这件事我已经参与了,你也别想瞒着我单干,咱们好好合作,有功德一起赚不好吗?否则我也举报你,咱们谁也落不着好。”解千言开始威逼利诱。 舟雨神色松动了些,伸手顺了顺尾巴毛,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就藏在东山山坳一处闲置的红薯窖里。” 解千言闻言蹙眉:“你可别将人弄伤弄死了,否则还得倒扣功德。” “我又不是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修,那两人都好好的,我可是舍了血本,一人喂了他们一颗护元丹,活到九十九都没问题。倒是你,将李家阿婆藏哪儿了?你可不能一个人独吞了啊!” 舟雨还是不相信解千言没打那李阿婆的主意,前几天在山中遇到李阿婆时,解千言为了跟她抢夺送人回去的机会,可是连定身符都往她身上招呼了。 解千言闻言叹气:“我真没有动李阿婆,若是此言有虚,那我这个月定然攒不够功德!” 这誓发得可有些毒了,毕竟他这个月功德再不够的话,他们的亲亲老秃驴师父是真能下狠手弄死解千言的,有神魂契在,就算师父他老人家已经飞升上界,仍能化身金龙,真正的神仙手段,弄死他俩可不是说说而已。 舟雨听了这毒誓,总算信了几分,狐疑地开口:“你没偷她,我也没偷她,那她怎么不见了?难不成咱们师父还有别的徒弟被绑来,哦不,被劝来攒功德了?” “不可能,当初被秃,被师父抓的就我们俩而已,他老人家飞升之前不也说了,只放心不下我们‘两个’,不会有别人的,师父他别的优点没有,倒是的确从不打诳语。” 确实从不打诳语,说了功德不够就降雷劈他们,那肯定准时劈,不会早一刻钟也不会晚一刻钟,说了连续三个月功德不够就弄死他们,也肯定会弄死他们,难兄难妹二人组已经有经验了。 “那要不我们去找找李阿婆?这是真功德啊!”舟雨反而有些兴奋起来了,毛茸茸的大尾巴又开始不受控地摇晃。 “我刚刚检查李阿婆的房间时,在床上和门槛上都发现了些残留的妖气,或许真是被妖给掳了去。”解千言也饶有兴趣地开始分析。 “真是妖?!这是大功德啊!你看出来是什么妖了吗?为何我竟然没察觉,我也是妖啊......”说着说着,舟雨开始怀疑解千言是不是瞎编了。 解千言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就你那点聊胜于无的修为,那净是废料的脑袋瓜子,能察觉了才怪吧!” 被人身攻击了的舟雨气呼呼,一时又找不到词反驳。 她确实修为低下,情绪一激动就会露出尾巴来。 但她今年才刚化形,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的话,也就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修为能高到哪儿去?况且以前在狐山时,因她天生九尾,姿容绝世,族中都盼着她将来化形后,成为先祖妲己娘娘那样的绝世妖妃,好去蛊惑妖君,将狐族曾经的故土青丘从虎妖一族手中夺回,故而长老们教她的都是些风月之事,她也跟着稀里糊涂地学,反倒没人督促她修炼。 化形后第一次偷溜下山,还没走出山下的小镇,舟雨就被能香掉人舌头的烧鸡勾走了魂,撞在了偷偷破戒吃荤的佛修迦昙手中。 迦昙也没想到蹲路边吃个鸡都能逮着一只千年不遇的九尾狐,掐诀一算,竟算出自己跟这小狐狸有师徒之缘,于是笑眯眯地撕了只鸡腿递给舟雨:“这鸡可好吃了,要不要尝尝?” 就是这只鸡腿害得舟雨沦为了秃驴的坐骑,又在秃驴飞升后,沦为了拼命攒功德的工具狐。 回忆完辛酸往事,舟雨缩到椅子上团团蜷起,不开心地揪了揪自己的尾巴毛,问解千言:“那怎么办?李阿婆又该上哪儿去找呢?” “我们三天前是在东边山崖下遇见她的,她说是自己脚滑摔了,但今天听村里人说李阿婆都瘫了好几年了,她是怎么一个人跑到山上去的?”解千言撑着下巴,也是满腹狐疑。 “她为何要骗我们呀?李家那夫妻俩看上去也不是很想找她,都没提起她三天前也曾丢过一回的事,难不成就是他们干的?”舟雨又挪到解千言旁边,也学他撑着下巴。 “我当时悄悄将她送回房里的,若她不说,李家夫妻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 “哦,那她为什么不说呀?” “唔......嘘——” 解千言忽然示意舟雨噤声,伸手指了指紧闭的窗户。 舟雨一骨碌爬起来坐直了,往窗户看去。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甚好,澄澈碧蓝的天空中还飘着大朵大朵的白云,这会儿云影移动,阳光也随之时明时暗,刚好将窗外半张人脸的侧影缓缓投映在糊着白色窗户纸的窗框中。 第3章 .队伍中的傻子变多了 解千言刚进门时便设了隔音结界,或许是听了许久也没听到什么动静,窗外那张脸正努力往窗户缝隙里凑。 解千言上前一把推开了破旧的窗户,只听嘭地一声闷响,外面偷听的人被突然打开的窗户拍倒在地。 “哎哟!怎么开窗户也不吱一声啊!” 这人竟还理直气壮地怪起了别人。 舟雨已经收起了尾巴,走到解千言身后,一脸好奇地往窗外张望,想看看是谁脸皮这么厚,胆子这么肥。 “狐,狐,九尾狐!还有魔修!你们,你们来这村里干什么的?该不会是要吃人吧?!” 被偷听的两人还没开口质问,偷听者竟然先嚷嚷开了,还一眼就看破了这两个假道士的真身,把解千言和舟雨吓得一激灵。 二话不说跳到窗外,解千言将那人捂住嘴拎进了房内,舟雨则十分有眼色地关紧了窗户,紧张兮兮地捏紧了解千言的衣摆,瞪着这人惊惶道:“你,你是什么人?!为何偷听我们说话?” 解千言抬手将一张定身符拍到了这人身上后,方才松开了手,也是一脸警惕地瞪着他,看他要怎么解释。 这人像个木头桩子般被定在了原地,他五官俊秀,年纪不大,一身白衣在地上滚得黑一块灰一块的,头发也有些凌乱,看上去很狼狈,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居心叵测的坏人,更像是个被欺负了的少年郎。 “我是观雾山弟子,姓程,单名一个泽字,偶然路过这里,听村民说村里丢了三个老人,又有两位道长帮着寻人,一时好奇就来看看。倒是你们,一个魔修,一个九尾狐,为何冒充道长?” 少年看上去十分老实,语气中虽然有几分委屈,但并不害怕,反倒是充满好奇。 舟雨和解千言却没有他这么轻松。 他们二人有师父的邪魔歪道改造鼎,就算修为达到人间巅峰的金仙大能,也无法轻易看穿他们的真身,但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少年,居然一个照面就将两人看穿了。 如今人界与妖界关系还不错,混迹人间的妖族不少,只要不作乱害人,修士一般也不会与妖族为敌,有些开明的宗门世家甚至会收妖族弟子,但是像九尾狐这样已消失了千年的上古血脉,无论在人界还是妖界都极为罕见。 魔修则更是稀少,三千年前人族与妖族合力封印了魔界,魔修被尽数消灭,如今人妖两界或许还有零星几个魔气逸散形成的魔窟、魔域,但却没有人会去修魔道,因为魔气入体,无论人或是妖,轻则灵气魔气相冲致使经脉丹田尽毁,重则失去理智,变成只只杀戮的魔物。若是有魔修现世,无论妖族还是人修,定然会除之后快的。 但眼前这是什么情形,一只千年难遇的九尾狐,一个比九尾狐更罕见的魔修,竟然一起装道士帮着凡人寻人? 程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也不过活了二十来年,今天竟然长了这么大的见识。 见对面的九尾狐和魔修都不说话,脸色也极难看,程泽不得不再次开口,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你们别紧张啊,我又打不过你们,就是很好奇而已。而且你们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还愿意帮着村民寻人,咱们都是好人,有话好好说嘛。” 舟雨和解千言听了这话更是一言难尽了。 他们的确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那不也是被老秃驴给逼的吗! 以前他们没得选,现在也只能做个好人。 但少年是不是心太大了点啊?明知道他们一个是妖,一个是魔修,人都被抓了,还乐呵呵地跟绑匪聊天,帮着找人就是好人了吗,那人都是我们偷走的啊!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3节 “你为什么能看穿我们的真身?” 解千言一边问,一边盘算着要怎么处理这程泽,杀确实不能杀,但或许可以毒哑了他,或是卖去黑矿场让他永世不见天日? 程泽不知道眼前这位“好人”魔修脑子里装着何等险恶的想法,他就像个没有见过人间险恶的小傻子,老老实实交代了:“我的眼睛比较特别,天生就能看穿一切幻象,所以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遮掩气息和本体,我都能看穿的。” 解千言的心情真的很复杂,并且很不解,这种傻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他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要不放了吧?”舟雨扯了扯解千言的衣袖,小声跟他说道。 好吧,自己这边也有个傻子二号,也活到现在了。 一股熟悉的疲惫感涌上解千言心头,他真想送这俩蠢货一人一剑,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人心险恶。 但是他不能,因为他现在是个好人,他真不甘心啊! 程泽兴高采烈地附和起舟雨的话:“对啊对啊,我真不是坏人,咱们不打不相识,就交个朋友吧!这位大哥,要不你给我解开吧,这定身符收回去还能勉强再用用,别浪费在我身上了呀!” 算了,就这样吧,毁灭吧,你们傻子的世界我不懂。 解千言沉默地解开定身符,将符收回了自己的储物袋,嗯,确实还能再用一次,不能浪费。 “我叫舟雨,这是我师兄解千言。程泽啊,为什么你的眼睛能看穿所有幻象呢?你也是妖吗?” 二傻子已经快乐地跟大傻子交上朋友了。 解千言不想参与傻子的聊天,坐回了椅子上,看他们能聊出些什么来。 程泽老实巴交地道:“我也不知道呀!我刚出生就被丢在山门前,是师父将我捡了回去,我的眼睛从小就这样,师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舟雨的语气也十分诚恳真挚:“啊这么厉害!那你就这么告诉了我们,不怕我们把你眼睛挖了吗?” “你们不是坏人,我看得出来。杀孽缠身的人是血红色的,内心险恶的人是黑色的,但你们都是白色的,所以你们是好人,哦,你是好妖。” “哈哈哈那当然啦!程泽你眼光真好呀!” “过奖过奖,这都是天生的。” 被夸了几次是个好人的魔修解千言并不怎么快乐,谁要当好人了!若不是被秃驴抓了,他早就杀回宗门,杀光所有害他辱他的伪君子们,杀了他薄情寡义的爹,虚伪恶毒的继母,贪婪愚蠢的弟弟,用他们的血洗刷心中的恨。 但是他现在只能做个好人!他真恨啊! 解千言心中杀意沸腾,魔气涌动,心神不稳,渐渐维持不住幻形之术,仙风道骨的美髯消失了,眼角额头凸显沧桑气质的皱纹也消失了,脸部线条变得更加凌厉,双眼充血,恢复了他原本的容貌。 聊得正欢的傻子二人组也留意到解千言的动静,齐齐转头看来。 “啊,解大哥长得还挺好看的嘛!”程泽的关注点歪得不能再歪。 舟雨紧张兮兮地扯了扯程泽,边往后退边道:“喂,离他远点,他魔气又要失控了。” 程泽像是天生不知道危险是何物,还傻乎乎地杵在原地,饶有兴致地跟舟雨感叹道:“魔气失控的话会变成没有灵智的魔物吗?解大哥真厉害啊,普通人魔气入体早疯了或是废了,他竟然能转为魔修,而且连人都没杀过。” “虽然他不能杀人,但可以打人啊。” 舟雨一边说一边往门口退去,想着程泽这傻子胆子真大,还杵在原地不动,解千言若是发疯了就打他吧,她得离远点。 解千言眸中血红忽然褪去,金光闪动,周身涌动的魔气也似是被体内别的力量压制下去,渐渐恢复了平静。 舟雨见他没事,松了口气,又走回了内室。 亲眼见识到解千言是如何压制住了魔气,程泽的钦佩之情简直要溢出来了:“哇,解大哥真是厉害了!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轻松控制住魔气的!” 这不知所谓的马屁,只换来了解千言一个白眼。 他起身整了整外衫,一眨眼又变回了仙风道骨的德谦道长,淡然开口:“行了,去山上将人带回来吧。” 舟雨应了一声,跟着解千言出了门,程泽也跟着他们一起,跟着就算了,他还自来熟地东问西问起来。 “你们已经找到人了吗?在山上?是东边山上吗?”程泽指了指东方。 解千言依旧高冷地不同傻子说话,舟雨乐呵呵地答道:“对呀,就在东边山上。” “啊,那我们快点吧,那山上有危险,整座山都是黑的,我就是看到那山有问题,才特地来村里看看。”程泽有些着急,额头都有些冒汗了。 解千言和舟雨也吓了一跳,这个程泽虽然傻里傻气的,但那双眼睛确实厉害,万一王家老两口真遇到什么危险,他们恐怕也会被师父一个雷劈死吧。 三人没再废话,各自使出遁术往东边山上飞快掠去。 舟雨在前面领路,很快便到了她藏人的红薯窖。 这红薯窖废弃了多年,洞口被繁茂的藤蔓严严实实地掩盖了,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也难怪村里人找了两天都没找到。 三人掀开洞口的藤蔓,由舟雨打头,纷纷跳下了红薯窖。 “人呢!人不见了!” 身后两人还没看清洞里的情形,就听到舟雨慌乱的声音。 “别急,先看看周围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或痕迹,万一是他们自己出去了,或是被村里人找到了。” 解千言安慰了一句,但他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洞口的藤蔓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若里面没有别的出口的话,恐怕就大事不好了。 舟雨急得快哭了,点燃火折子开始四下搜寻。 红薯窖并不大,也就能站得下三四个人而已,这么一丁点大的地方,一眼扫过就能看完了,人确实不见了,也没有留下什么物件,干净得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解千言也拿了个火折子,仔仔细细地观察四周山壁。 “你们看这块石头。” 程泽率先出声,指着红薯窖靠近顶部出口的一块凸起的青石。 解千言和舟雨都赶紧举着火折子照过去,左看右看,却没发现什么问题,舟雨不解地问程泽:“这块石头怎么了?” 程泽认真道:“这块石头上沾了魔气。” 二人闻言悚然一惊,心情更是沉重了。解千言伸手摸了一下石头,指尖轻轻捻动,半晌才道:“确实有一丝魔气,但非常少,就算凡人沾到一点,顶多也就是生一场小病,不会有什么大碍。” 舟雨听了心中略松,头一次觉得解千言说话这么好听。 “那他们不见了,会不会跟这魔气有关?”舟雨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道——” “啊!!!鬼啊!” 解千言话音未落,就被舟雨的一声尖叫打断,他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自己脖子被一团暖乎乎、毛茸茸的东西缠了起来。 第4章 .师妹牌天然狐狸毛围脖 解千言目光扫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不耐烦地扯了扯脖子上的狐狸尾巴,没好气道:“哪里有鬼?你快给我下来!” “上头,洞口,有个脑袋,啪一下伸过来,又嗖一下不见了!”舟雨使劲儿将自己的脑袋往解千言的衣襟里拱,吓得浑身毛都炸开了。 “你看见了吗?”解千言又问程泽。 程泽摇头:“我刚刚在看那块石头呢,没注意。” “行了,你个狐妖,还怕什么鬼,丢不丢人啊,给我下来。” 解千言试图将舟雨扯下来,但这狐狸浑身软趴趴,黏得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爪子死死扒拉着自己的尾巴,在解千言脖子上饶了一圈,死活不下来,嘴里还嚷嚷着:“谁规定的狐妖不能怕鬼了!我不下来,我害怕!” 听听这中气十足、理直气壮的吼声,哪里听得出来她在害怕了! 解千言拿她没办法,懒得搭理她,就这样挂着条天然狐皮围脖继续看那块石头。 除了沾染了一缕魔气之外,这块石头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了,巴掌大小,椭圆形状,灰绿色,表面粗糙,看不出任何问题。 解千言又将石头从山壁上掰下来,检查后面是不是有缝隙,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是不是有魔物到这洞里掳走了王家二老,魔气沾染到这块石头上了?”舟雨趴在解千言脖子上发问。 “若是有魔物来过,为何这洞里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程泽接话表示不解。 “难道王家二老已经死了!魔物把他们的尸体偷走了?呜呜呜——”舟雨说出这个猜测时已经慌了,将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解千言衣襟上就开始哇哇哭,眼泪鼻涕全往他身上糊。 解千言气得不行,拎起舟雨的后脖颈就往下拽:“你这狐狸恶心不恶心!给我下来!” 这回舟雨也没再死扒着不放,被解千言嫌弃地往地上一丢,她却哧溜一下又蹿到了旁边程泽身上,两只前爪将他的衣襟一扯,先狠狠擤了一下鼻涕,然后趴在人胸前继续呜呜咽咽地哭。 程泽整个人都懵了,他还是第一次,被只狐狸用来擦鼻涕了...... 解千言有种眼前发黑的感觉,虽然已经习惯了这只蠢狐狸不定时地犯蠢,但她又总能时不时地翻新犯蠢的花样,让他叹为观止。 “你不是说给他们喂了护元丹吗?对凡人来说这已经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丹药了,哪会那么容易就死了。” 程泽有些手足无措地替舟雨顺了下毛,也跟着道:“是啊舟雨姑娘,解大哥说的没错,你别哭啦!” “是,是吗?师兄你没骗我吧?”舟雨抬起头,用她泛着水光的狐狸眼满含期待地望着解千言。 “我有必要骗你这蠢狐狸吗?!快下来,你是个姑娘家,不是山上那些只能用来做大氅的野狐狸了,别动不动就往男人怀里蹿!”看在她叫了自己小半年师兄的份上,解千言无可奈何地给狐狸精上起了性别教育课。 这回舟雨总算听话了,乖乖从程泽身上跳下来,变回了人形,抹了抹脸上的泪,继续问解千言:“那现在怎么办呢?我们去哪儿找他们啊?” “先出去,在红薯窖周围看看。”解千言一边说,一边从洞口飞了出去,舟雨也紧跟着出去了。 程泽有些可惜地捻了捻指尖,狐狸毛真又软又滑,还想撸! 红薯窖在一处山坳里,枝繁叶茂的树和四处攀援的粗壮藤蔓交错缠绕着,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偶有几束阳光透过树盖的缝隙洒落到铺满落叶的地面,形成错落的光斑,整片林子有种安详的寂静。 两人一狐站在洞口四处张望,别说人影,连鬼影都没看到半个。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太安静了点?连只鸟都没有。”舟雨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有些不安地往解千言身边靠去,她是一只从小在山里长大的狐狸,十分熟悉山中环境,敏锐地发现这里安静得太反常了。 “好像是啊!但是我没看到周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程泽也跟着往解千言身边靠去。 解千言左看看又看看,感觉自己像只老母鸡,带着两只傻了吧唧的小鸡崽子。 “你先前不是说整座山都有问题吗?” “对哦!确实有问题,这不它一直都有问题,现在又没出现新的问题,我就忘了嘛!”程泽呵呵傻乐。 “鬼鬼鬼鬼鬼!” 红薯窖左侧的皂角树背后,有个浑身漆黑形状像人的影子一闪而过,舟雨的嚎叫声再次响起,这回解千言没等她化作原形蹦到怀里,就拔剑冲了出去。 “师兄!不要丢下我!” “解大哥!不要丢下我!” 两只鸡崽子也鬼哭狼嚎地跟着冲了过去。 那影子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就闪现到了百步开外,它灵活似猿猴,连续几个纵跃就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4节 解千言不得不停下来,四处张望,又蹲下身捡起一片被那鬼影踩过的落叶,仔细端详了片刻,放到鼻尖闻了闻。 鸡崽们也追了上来,嘴里叽里呱啦地喊着“师兄”“解大哥”,听得解千言脑瓜子疼。 “师妹过来,闻闻这个。”解千言笑眯眯地将手中的叶子递给舟雨,示意她闻一闻。 舟雨乖乖凑过去闻了一下,撇嘴皱眉道:“臭的!这是什么呀?” “这是那鬼踩过的叶子,你再闻闻,它往哪个方向跑了。” 舟雨仔细地翻找了四周的树杈子树叶子,东闻闻西嗅嗅,很快找到了方向,伸手一指:“是那边!” 解千言二话不说,顺着她指的方向御剑飞过去,身后又是一阵吱哇怪叫。 “师兄!!你等等我啊!我害怕!” “哇舟雨姑娘的鼻子跟狗一样厉害呢!” 等舟雨跟程泽再次赶上解千言时,他正站在一汪绿得发亮的水潭边上。 水潭四周全是形状古怪的大青石,远远看去,像一群东倒西歪的人团团围住了水潭,这会儿太阳也藏进了云层中,阴沉沉的天色下,更显得这水潭怪异可怖。 “解大哥,你,你离那水潭远点吧,这水里有问题!”程泽声音里都带着些颤抖,显然是害怕极了。 解千言依言后退了几步才问:“你看到什么了?” “水里是黑的,是整座东山最黑,最有问题的地方!”程泽只能看出有问题以及问题很严重,具体是什么问题,他目前还看不到。 解千言听完没有作声,开始绕着水潭仔细观察四周,而一旁的舟雨又累又怕,已经维持不住人形了,嗖地一声又化作狐狸,不管不顾地扑进了解千言怀里。 解千言也拿她没办法,刚成年的狐狸,还是小孩心性,变脸如翻书,动不动就要哭要抱的,他这会儿懒得费口舌教育孩子,只将她往肩膀上挪了挪,免得尾巴挡了自己的视线。 程泽有点羡慕,也想撸狐狸,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师妹,他一个刚认识半天的野男人,不好随便摸,嗯,一直跟着他们,混熟了应该就能摸了吧? 没狐狸可撸的程泽也开始绕着水潭东瞅瞅西瞧瞧。 解千言不知道有人心心念念惦记着撸他家师妹,绕了一圈后,问舟雨:“你还记得这是哪儿吗?” 舟雨恹恹地睁眼左右看看,有些不确定地道:“是前几天我们遇到李家阿婆的地方吗?” “对,就是这里。” “解大哥,舟雨姑娘,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不远处蹲着刨土的程泽忽然出声喊他们。 解千言带着舟雨走到程泽跟前,接过他递来的半张未被烧尽的残纸,只见上面依稀写着“维启元三千零八十六年三月初九,孝子李尚德致祭于李门秦氏老孺人之灵位前曰......” “这篇祭文是四天前烧的,但这附近也没有墓啊,为什么在这里烧祭文。”程泽纳闷地挠挠头。 舟雨有点文化,但不多,她没看懂这小纸片上写的什么,一脸天真地问解千言:“师兄,这是什么呀?祭文是做什么用的?” “祭文就是烧给死人的,这是李阿婆的儿子四天前烧给李阿婆的。”解千言的嗓音有些凝重。 “什么!李阿婆四天前就死了?!那我们遇到的是鬼啊?刚刚那个鬼也是李阿婆吗?!呜呜呜我怕鬼......” 舟雨又在解千言的脖子上饶成了条围脖,嘤嘤嘤地哭上了。 解千言已经被蠢狐狸搞得没脾气,麻木地拍了拍她毛茸茸的脑袋,敷衍了一句:“鬼哪儿有妖怪可怕,说不定她更怕你呢。” “那现在怎么办啊?要继续找那个鬼影吗?”程泽听了这师兄妹的对话心里也有点发毛,再扫一眼周围密密麻麻的青石,好像被一群人无声地围观着,他忍不住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解千言摇头:“现在没有别的线索,那李阿婆有古怪,而李尚德明知道自己母亲已死,对外却语焉不详,还让我们帮着找人,他也有问题,我们还是先回村里打听清楚再说吧。” 若继续在山里找鬼,脖子上这只狐狸恐怕真的会当场吓嗝屁,永远给他当围脖用了。吓死师妹就算了,师父那老秃驴定然又要扣他功德,他现在可没功德能扣了。 第5章 、人老成妖 两人一狐也不再多耽搁,趁着天色还早,这就下山回村子里去。 解千言头顶狐狸,一直行到村口处,才停下来扯了扯舟雨的尾巴,嫌弃道:“还不快下来。” 舟雨一路坐着人肉轿子睡得迷迷糊糊的,解千言赶她下来,她便作势要往一旁的程泽身上跳去,刚伸了下前爪,就被解千言拎着后颈皮丢到地上。 “自己走!腿没用的话不如我帮你砍了。” 被扔地上的狐狸龇牙咧嘴蹬了他一脚,化成人形,骂骂咧咧跟在后面一起往村里去。 只有程泽在暗自惋惜没抱到狐狸,唉,舟雨姑娘虽然也挺漂亮,但还是毛茸茸的时候更讨人喜欢。 * 此时已近黄昏,劳作了一天的村民陆陆续续往家去,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做饭,袅袅的炊烟从茅草房顶升起,一派祥和安宁的村居图景。 有村民认出了解千言三人,凑上来热情地招呼道:“三位道长,人可找着了?” “暂时还没有,出了些变故,正要去李阿婆家再问问情况呢。”解千言又摆起了德谦道长那副慈和高人的模样,跟村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很快便到了李尚德家,解千言正准备上前敲门,院子里却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玲儿!玲儿!你把玲儿还给我!” 门口的几人都被这惨叫吓了一跳,那跟着来凑热闹的村民更是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解千言二话不说踹开了门,只见一道有些熟悉的黑影抱着个孩子飞快蹿上房顶,三两个纵跃跳出小院,一路踩着各家的房顶围墙往东边山上跑去。 来不及多问,解千言御剑追了上去。 刚刚惨叫出声的荷娘子也跌跌撞撞奔出门外,不管不顾地也跟着追了过去,但她一介凡人,怎么可能赶得上解千言和那鬼影的速度,很快就失了方向,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舟雨又见到这鬼,吓得跟着村民一起往后缩,幸亏她还知道不能当着这些凡人的面变成狐狸,一直强行忍耐着,但说出口的话已经哆哆嗦嗦不成句了:“鬼,鬼,鬼追来了!” 难得的是程泽这时候竟稳重起来,他追不上解千言,便扯着舟雨进了门。 原本收拾得非常整齐的李家院子,此时像是刚被狂风扫过,锅碗瓢盆衣裳农具全都乱七八糟散落各处,本就病弱的李尚德跌坐在墙根下,神情恍惚,似是傻了,而他儿子壮哥儿双眼紧闭,倒在院子正中,也不知是死是活, 程泽先去探了探壮哥儿的鼻息,发现人还活着,松了口气,将人扶起来送到房里躺下,又去看李尚德,他却是呆呆的,问他什么都不搭理,只自顾自地低声喃喃着什么,也听不清楚。 确定人暂时都没事后,程泽又来安慰今天被吓了很多次的舟雨:“舟雨姑娘,你别害怕,鬼已经跑了。” 舟雨要哭不哭地,紧紧拽着程泽的袖子,懊恼道:“都怪我,都怪我......” 程泽搞不明白她在责怪自己什么,也拿她没办法,只好又拖着她出去看荷娘子。 外面已经聚集起了不少村民,都围着荷娘子在七嘴八舌说着什么,程泽走近了才听清楚。 “荷娘子,你就跟大家说实话吧,是不是你婆母?” “对啊,她其实已经满了六十吧,你们可别藏着掖着害人害己了。” “可不是嘛!李阿婆当年虽是逃难来的咱们村,生辰年月记不清了,但怎么也该满六十了,之前就劝你们早点将人送走,你们是孝子孝媳,不听劝,这下可好了吧!” “对啊,你们这样可是要害死咱们全村小孩的!” 程泽听得一头雾水,不得不出言打断大家:“各位乡亲们,你们在说什么呢?李阿婆满六十又怎么了?为什么会害死大家?” 原本说得唾沫横飞的村民,听到程泽这个外人的问题,顿时都哑了口,支支吾吾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打着眼色,显然不想说实话。 反倒是一直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的荷娘子开了口:“道长!道长!求求你们救救我家玲儿吧!都是我跟阿德的错,都是我们的错!” 荷娘子说着说着就开始对着程泽和舟雨跪地磕头,血和泥混在一起,顺着她的侧脸往下淌,凄苦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舟雨难受极了,赶紧伸手去扶荷娘子,她却死活不起来,一味地哀求着。 “你总得将话说明白了,我们才能想办法救人啊!”程泽也是服了这些村民,都这时候了还藏着掖着的。 正僵持着,解千言也回来了,脸色沉沉的,对众人摇头表示没追到。 荷娘子见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倒在地,哀声痛哭起来,血和泪又落在泥地里,看得在场所有人都心里发沉。 这时候,村民中一个看上去有五六十岁,满脸沧桑,胡子花白的老头往人群前方挤,有几个村汉伸手扯他,不住地摇头,试图阻止他说话。 老头一边跟他们拉扯,一边大声嚷道:“反正我也没几年好活的了,还藏着干什么,我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再狠狠扑腾几下才算。” 他一边拉扯着,一边越过众人,来到解千言三人跟前,一开口就满是凄苦:“三位道长,我们村子自古以来就有个习俗,家里不能留年满六十的老人,若满六十了还留在家里,这人就会重新长牙、长头发,变成会吃小孩的秋姑。李家阿婆是从外村来的,记不清自己的生辰年月,李尚德跟荷娘子孝顺,不愿意将李阿婆送走,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场祸事啊。” “送走?送到哪儿去?”解千言追问道。 “癞头孙!你可别胡说!” “这癞头孙疯了,道长别听他的!” 有人大喝一声想要阻止这老头,还有人想上前继续拉扯,解千言执剑一挡,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这些人,继续等着老头的回答。 “送到东山,东山的水潭去......”被称为癞头孙的老头说完这句,忍不住老泪纵横。 “将人丢水潭里淹死?”解千言毫不留情地说出真相。 癞头孙边抹泪边点头,而他背后的村民也安静下来,纷纷低着头,似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实。 夕阳的余晖洒在众人侧脸,年年月月在地里劳作,饱受风霜摧残的村民个个面带苦相,在暗淡的光影下更显得灰败又颓唐。 辛苦劳作一生,年轻时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长辈,老了再被被儿孙丢进水潭溺死,生生世世挣脱不得,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解千言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是谁让你们将人扔进那个水潭的?” 癞头孙凄然道:“我们村里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也不知道最初是谁说的了。” 另一个看上去也有五十来岁的老妇人接口道:“每过几十年就总有不信邪的,结果都出事了,次次都要搭上几条孩子的命,后来就再也没人敢将家中老人留到六十之后了。” “我从小就听阿婆讲,六十岁之前要去东山水潭‘上路’,后来她刚满五十九,就瞒着家里人自己走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凄然道。 “我阿翁也是五十九的时候自己去的,他说不能牵连儿孙……”又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讷讷开口。 “我娘也是……” “我爹不想去,是我送去的,我实在没办法,家里孩子还小,呜呜我真不是人啊……” “我明年也该去了……” 像是堵了太久的洪水一瞬间冲开了拦路的山石,几乎每个人都或痛苦或麻木地开口,将那些不敢回忆、不敢直面的,血淋淋的真相摊开在夕阳最后这抹余晖中,又沉入更广阔的夜色里。 人群中渐渐响起一片呜咽痛哭之声。 舟雨也跟着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解千言和程泽一时都不知该作何言语,他们又想到那汪古怪的水潭,水边密密麻麻人形似的大青石,忍不住心中发寒,那水里不知道葬送了多少老人的性命,而将这种弑亲惨剧一代代延续下去的幕后推手,又是怎样的狠辣心肠啊。 沉沉叹了口气,解千言又问地上呆坐哭泣的荷娘子:“你们四天前将李阿婆丢进了水潭对吧?” “是,是……我们也不想的!可是婆母她已经,已经变成妖怪了!白天看着正常,但一到晚上她就起来吃家里的鸡鸭,直接咬断脖子生吃!每天早上一起来就看到满院子的血,怕被人发现,我不得不天天收拾,后来鸡鸭被吃光了,她就开始盯着壮哥儿和玲儿,我们实在是害怕啊,只能按村里的规矩将她悄悄丢进东山水潭里,谁知道当天晚上她竟然又回来了!我们只好再去丢了一次,结果,结果她还是回来抓了我的玲儿,我的玲儿啊!” 荷娘子说完又大哭起来,围观的村民有些同样是做母亲的妇人,一边自己抹着眼泪,一边又给荷娘子递帕子。 解千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第一次是他将李阿婆送回去的,那时候竟没看出她有问题,恐怕是当时异变还不太明显。 “家里有孩子的都赶紧回去将孩子藏好吧!”有人高呼了一声,众人也反应了过来,李阿婆已经变成了秋姑,还抓走了玲儿,这村里的小孩都危险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5节 人群立刻呼啦啦地散去,大家都着急忙慌地回去藏小孩了。 程泽叹道:“难怪那水潭黑得跟墨汁似的,原来竟是冤魂太多的缘故啊!” “道长,几位道长,可有我家阿翁阿婆的消息啊?他们可还没满六十呢......”等人都基本走完了,一直缩在旁边不吭声的王大虎才敢凑上来小声问起自家的两位老人。 看着王大虎满脸期待的样子,舟雨愧疚得无以复加,赶在解千言开口前大声道:“你放心,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帮你将人找回来的!” 王大虎不知内情,闻言一脸感动地对着舟雨不停作揖,连连道谢。 舟雨不敢受他的礼,将他托住,劝他也赶快回去安顿好家中小孩,其余的事就包在她身上了。 解千言无语,这狐狸精天天闯祸吹牛,做事情顾头不顾腚,这里跟人作保,一回头准得求到自己头上,他索性插话道:“还请王兄弟回家取两样你阿翁阿婆常用的物件来,贫道寻人要用。” 王大虎连连应是,一溜烟往家里跑去。 解千言让失魂落魄的荷娘子也赶紧回家取一件玲儿的物件来,荷娘子这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抹着眼泪三两步跑回了自家院子。 舟雨扯了解千言的衣摆,露出个标准的狗腿子笑容:“真是辛苦师兄了,来来,我给师兄捏捏肩!”说着就伸手往解千言肩膀摸去。 解千言才不吃她这套,甩着拂尘将她的爪子打开,气定神闲地道:“啧,师妹少来这些虚的!我想要什么,你该知道的吧?” 舟雨闻言顿时有些咬牙切齿了,她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他现在可不就是缺了大德了吗! “呵呵呵,那就四六分吧!” 解千言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舟雨赶紧抱住他胳膊:“三七,三七行了吧?” 解千言还是不搭理她,胳膊上挂个大活人,却走得脚下生风,舟雨的脚在泥地上拖出了两道长长的痕迹,再开口已经心疼得要哭出来:“二八,二八,呜呜呜不能再多了!” 程泽也跟在他们后面,八卦兮兮地问:“分什么呀?可以见者有份,也分我一点吗?” 解千言停下脚步,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舟雨额头上,一开口就像个黑心肝的奸商:“一成,只给你一成,不愿意就拉倒,反正这祸事也不是我闯的。” 舟雨差点跳起来打他:“你!你怎么这么缺德!!” “哼,我若是不缺德的话,会来淌这浑水?不愿意就拉倒。” “行行行!那你不仅要把人找回来,还要保护我,不能让我被鬼抓去!” “能分我点吗?”程泽还在锲而不舍地想参与分赃大会。 师兄妹两个默契地分了他两对白眼。 第6章 、正经魔修绝不会骑师妹 缺德二人组商量好怎么分赃,哦不,分功德后,荷娘子匆匆出来了,递给解千言一支只剩一个鼓槌的拨浪鼓,期期艾艾地问道:“这是玲儿最喜欢的玩具,道长,我们玲儿还能救回来吗?” 摇了摇手中拨浪鼓,解千言温和地宽慰荷娘子:“贫道自当尽力而为。” 荷娘子又要下跪磕头,被一旁的舟雨拦下:“哎,别这样,我们修道之人不拘泥于这些俗礼的。” 解千言从储物袋里拿出空白的符纸、朱砂、符笔、线香等物件,一一摆放到李家门口那块平整的条石上。 东西都准备齐全后,他拔剑准备在自己的小指上开个口子放点血,剑还没划下去又顿住了,笑眯眯地转头对舟雨道:“师妹好歹也要出点力啊,来来来,给师兄放点血调符墨。” 娇气的狐狸精哪里肯放血,一撇嘴就要拒绝,结果程泽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跟着帮腔:“嗯,舟雨姑娘的血确实更好,制符墨,以地脉灵髓为最上品,其次是神兽之血,再次是上古妖兽之血,人血与兽血最次。” 九尾狐是名副其实的上古妖兽,用她的血来调制符墨,也就比早已绝迹于人间的神兽和地脉灵髓差一点而已。 听了程泽的解释,舟雨不情不愿地伸出自己纤细漂亮的手递给解千言,嘟嘟囔囔道:“你,你可轻一点啊,我怕疼。” 解千言才懒得理她,干脆利落地一剑下去,红艳艳的鲜血顺着舟雨的小指滴滴答答流进了朱砂中,直到浸润了铜钱大小的一块,舟雨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疼,嘴里一边含糊不清地念着“功德,这都是功德”,一边嘶嘶吸气。 放完血后,程泽狗腿兮兮地掏出盒药膏递给舟雨:“敷点药吧舟雨姑娘,可别留疤了。” “呜呜呜程泽你怎么这么好啊!” “哈哈哪里哪里,小事小事。” 旁边的解千言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但凡程泽动作再慢点,那点小伤口就该愈合了,真是两个显眼包! 解千言烧了玲儿的拨浪鼓,取了些灰烬调入混了舟雨血液的朱砂,再以无根水做引,用桃木根雕的笔,集齐天地人神四方之力,绘成了一道搜魂符。 最后一笔落下时,程泽感觉整个村子,连同四周的山脉河流,都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瞬,这是灵符引动天地之力的征兆。 但解千言是个魔修,一个没有疯的魔修就够稀奇了,而他竟然在符箓一道有如此惊人的天赋,仅仅是最寻常不过的低阶搜神符,就能在符成时引动天地之力,若他的修为达到地仙、金仙层次,绘出仙符,甚至神符,又该是何等改天换日的惊世伟力啊! 相对于程泽的暗自震撼,没文化的舟雨倒是反应平平,她知道这便宜师兄有点本事在身上,但具体有多大的本事就不清楚了,反正平时拿来挡刀垫背抱大腿都是够用的。 符成之后,解千言又点燃线香,将符箓往那香上一甩,只见符纸上繁复的线条骤然明亮,整张符箓飘在空中,迅速燃了起来。 待搜魂符燃尽后,那支线香原本直直往上的烟颤颤巍巍地改了方向,往东山飘去。 这时候王大虎也带着东西来了。他跑得满头满脸都是汗,小心翼翼将手中拿着的一条抹额和一件汗衫递给解千言。 将手中线香递给舟雨后,解千言接过东西,也没多说什么,按照先前的方法又画了符燃了香,结果三支香都指向东山。 “人都还活着,你们在家好好等着,别随意外出,我们去找人。”荷娘子跟王大虎两人听到人还活着,都喜极而泣,千恩万谢地连连作揖,在三人的劝解下乖乖各回各家了。 三人各执一炷香,准备往东山去了,临走前,解千言又停下问程泽:“此行恐怕有危险,程道友还要一起吗?” “那当然了!我辈修士,路见不平就该拔刀相助,这村子里的人多可怜啊,我来都来了,怎么能坐视不理呢!”程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程泽你真是个好人啊!多谢你来帮我们!”二傻子舟雨立刻开始夸上了。 “哎呀哪里哪里!”大傻子程泽不好意思地挠头。 既然是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力,解千言不用白不用,只小声嘟囔了一句“也还有点用,应该不会分我们的功德吧”,在前领路,示意后面两个跟上。 *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月亮还未升上中天,夜幕笼罩中的东山只有一片模糊的轮廓,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半躺半坐的人,蛰伏在阴影中,就等不要命的傻瓜自投罗网。 三人跟着线香的指引,又踏入了东山的密林。 林子里还是跟白天一样安静,没有虫声鸟语,也没有走兽飞禽。 三人持着香徒步上山,又是夜间,走得很慢,影影幢幢的巨树毫无章法地耸立在四周,将他们紧紧包围,像一群无声无息的怪物在盯着跳进陷阱的猎物,瞅准了时机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咬下来。 舟雨心里害怕,忍不住开口打破这种森然死寂:“师兄,这三炷香都往一个方向飘,难道王家阿翁阿婆也是被李阿婆掳走的吗?” 解千言没搭理他,专心寻着路,走在最后面的程泽接上了茬:“不是说秋姑只喜欢吃小孩吗?为什么还要掳走王家阿翁阿婆呀?” “可能看他们眼熟,顺手就捞走了?” “啊——” 程泽忽然一声尖叫,吓得舟雨跟解千言赶紧回头,身后哪儿还有程泽的影子。 “程泽,程泽!你怎么啦?你也被鬼抓了吗?”舟雨往解千言身后一躲,又急又怕地喊起来。 解千言拖着舟雨往回走,仔细搜寻起沿路的痕迹,可程泽就像是瞬息之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落叶,人走过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而四周的树木还是如一开始那样,静静立在原地,无声嘲笑着这些猎物。 “程泽!你说话啊!呜呜呜,师兄,程泽是不是死了啊?” 没死也会被你咒死了吧?解千言无语,懒得搭理她,而舟雨就像个挂件一般挂在他胳膊上,一边哭一边帮着观察四周。 狐狸的视力很不错,在夜里也能将周遭事物看得一清二楚,很快她就扯着解千言嚷道:“师兄快看,那边树上有只老鼠!” 树林里有老鼠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怪就怪在这老鼠是他们两次进山唯一遇见的活物,不算那个被舟雨称为“鬼”的,疑似李阿婆的怪物的话。 那老鼠也是黑漆漆一团,悄无声息蹲在树梢上,好像一直在暗中窥视他们,被舟雨发现了就立刻开溜。 不过嘛,舟雨是只狐狸,天生克老鼠,她立刻化为原形,嗖地一声跳上了老鼠藏身的树梢,几个纵跃就将它按在爪下,这才发现原来这小东西不是老鼠,而是只极罕见的紫貂。 抓住紫貂的舟雨得意极了,回头献宝似的招呼解千言:“师兄快来!” 解千言竟然莫名有点欣慰,养了小半年的师妹会捕猎送他了啊!啊呸,谁要她送老鼠了! 嫌弃地踱过去瞟了两眼舟雨爪下的紫貂,解千言道:“给我干什么,我又不会跟它聊天,你问问它见过程泽没有。” 作为一只上古大妖九尾狐,舟雨再没用,这点天生的小技能还是会的,她先用爪子将可怜的小紫貂刨得原地滚了两圈,这才叽里咕噜开始问话。 可惜小紫貂都没来得及吱一声,就化作一团黑烟消散了。 “是驭鬼术。” 解千言看着消散的黑烟,表情非常凝重。 “驭、驭鬼??”舟雨震惊了,居然有人敢玩鬼的! “哼,鬼哪有人可怕,变成鬼了不还是被人玩弄于鼓掌吗。” 大概弄明白了背后是什么人在搞鬼,解千言也不再留手,将手中的线香递给舟雨,一抬手就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剑。 看着汩汩冒出的鲜血,舟雨深深地感动了,师兄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用她的血时竟然只划了个小口子,师兄真好啊! 这回他没有再用朱砂和桃木根雕成的符笔,对付使驭鬼术这种阴邪之法的家伙,用纯阳之血当然更有效。 解千言直接以指沾血,凌空画符,几乎是眨眼睛,四道龙飞凤舞的血符就绘成了,他一掌击出,血符散开,遁入东南西北四方土地下。 舟雨只觉得整座山都晃动了一下,她不敢打扰解千言,只好找了棵还算粗壮的树抱紧了。 解千言在打出血符后,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额上也隐隐渗出了汗,但他没有停歇,又以快到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结下一连串繁复的手印,最后轻喝一声“破”,刹那间,这方天地像猛地磕在石头上的鸡蛋,整个炸裂开来,枯叶乱飞,巨树倾倒,原本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小虫子的窸窣声,鸟雀被惊起的鸣叫声,溪流瀑布的奔腾声,全都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而藏在背后装神弄鬼的家伙,也在这场惊天动地的突变中显露了身形。 披着黑斗篷的人原本躲在一块巨大的山石背后,山石炸开后,他下意识伸手遮挡自己的脸,看上去不愿意跟解千言硬碰硬,只飞起一脚踢在躺地上不知死活的人身上,将他踢向解千言所在的方向,自己则抓住这空档如鬼魅般远遁了。 解千言使出引灵符这种以修士精血为媒介、调动四方天地之力的招数后,实在消耗过大,一时脱力了,眼看着一具人形武器朝自己飞来,不得不喊了一声“舟雨”。 舟雨总算还是有点良心,身形立刻膨胀了数十倍,化作一只如小山般巨大的狐狸,三两步奔上前去,一个漂亮的翻身,接住了人形武器——刚刚失踪了的程泽。 将程泽放下,她变回人形,先探了探他的鼻息,幸好人还活着,又去扶半跪在地上的解千言,担心道:“师兄你怎么样了?” “没事,就是有些脱力,歇会儿就好。” 解千言脸色很差,但他坚称自己没事,舟雨也就信了。 “那你看看程泽,他这是怎么了,不会死吧。” 舟雨说着就有些难过了,虽然认识程泽才一天,但这是除了师兄外,她唯一的人类朋友了。 解千言抓起程泽的手腕,先探了探脉搏,又用手指抵上他的太阳穴,检查完后语气有些凝重地对舟雨道:“他丢了一魂一魄。” “丢了一魂一魄会怎样?会死吗?”舟雨不太懂这些。 “暂时死不了,就是会变傻 。”解千言忍不住长叹一声。 “那完了,他本来就傻。”舟雨简直痛心疾首。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6节 解千言无语地白了舟雨一眼,二傻子别说大傻子。 “先把他送回村里,这里太危险了。” 带一个傻子冒险就够心累了,再多一个解千言真的遭不住。 他盘膝而坐,调息了片刻,将体内鼓荡不休的魔气压制下去后,脸色好了许多,这才起身,扶起程泽就准备下山。 舟雨虽然平时总跟这便宜师兄作对,但关键时刻心里还是向着他的,见他脸色仍旧有些苍白,赶紧变成一只身形巨大的九尾狐,殷勤地招呼解千言:“师兄,你们骑我吧,我跑得可稳了,很好骑的!” 解千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斥道:“舟雨!我说了多少遍了,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动不动让男人,呃,骑,平时说话注意着些,别什么词都往外蹦!我跟程泽又不是腿断了,自己能走!” 舟雨被他吼得委屈极了,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呛:“我本来就是师父的坐骑啊!让你骑是担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吼我!” 解千言头疼,深呼吸几次后,勉强换了个温和点的语气:“那不过是师父哄你玩的,他什么时候真的让你当坐骑了?你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口没遮拦,万一哪天碰到个不怀好意的怎么办?” “不是有你在吗?师父飞升前让你照顾我,你敢不管我?哼!好心当成驴肝肺!唉,怜我痴心错付,举臀待檀郎~” 解千言被她张口就来的歪诗刺激得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狐狸屁股撞了一个趔趄。 舟雨撞完人还余怒未消,看也不看这驴里驴气的“檀郎”,张嘴叼起程泽的衣领,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山林间,温柔的林风送来她含糊不轻的抱怨:“不七就不七,刀着总行吧。” 解千言无奈地抚了抚额,也御剑跟了上去。 第7章 、去吧师父! 回到村里时已是深夜,师兄妹二人没去打扰早已入睡的村民,将程泽带到先前他们暂时休息的空屋子里,安顿好后,又布了个防护的阵法,这才离开。 今晚月色甚好,照在山村小路上,每块石头每根小草都清晰可见,那蹦蹦跳跳的九尾狐和步伐沉稳的挺拔男子的身影也映照在地上,虫鸣鸟语伴着师兄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一直往黑黢黢的东山而去。 “师兄,你真没事吗?” “唔,尚可。” “尚可是什么意思?打得过那玩鬼的家伙吗?” “嗯,能行。” “你可别逞强啊,我不敢打鬼的。” “嗯,放心。”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说话啊?” “对。” “哼!” 舟雨气呼呼地闭上了嘴,趁着解千言不注意,蹦到他肩上一伸嘴叼走了他手里用来指路的线香,嗖地跳入了前方草丛中。 解千言还是不搭理她,自己凭着感觉往前走,直到他连续两次拐错了弯,朝着远离东山的方向去了,舟雨才幸灾乐祸地蹦出来嘲笑他:“哎哟,师兄是个路痴,该往这边!” 解千言已经习惯了自家笨蛋师妹不分时间场合的犯傻行径,改了方向继续走,话都懒得跟她多说一句。 舟雨没了乐趣,总算能老老实实走路了,而刚一踏进东山,鬼气森森的氛围就立刻让她哑了火,缩成了巴掌大小一团,趴到解千言肩膀上,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警惕地四下张望。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几乎在他们进山的同时,一群乌鸦悄无声息地从东山飞了出来,飞向山下那座已经沉入梦乡的小村子。 * 跟着线香的指引,这一路都挺顺利,师兄妹二人又来到了那个埋葬了无数村中老人的水潭。 白日里绿得发亮的潭水,在月光下却是黑漆漆的一片,原本应该映照出天上明月的水面上什么也没有,仿佛连月光也被吸进了那片沉郁的墨黑中,而解千言手中指引失踪三人魂魄所在的线香,此时正直直往水底飘去。 “怎么办啊,我们要下水吗?”舟雨小心翼翼地问道。 解千言略想了想才道:“你能跟鱼聊聊吗?” 舟雨诚恳地摇头:“不能,我是陆地上的妖,不懂水族的语言,聊不了。” 师兄妹二人杵在水潭边犯起了难,水下的情况他们半点不知,贸然下去实在危险。 “师兄!我有个办法!” 舟雨忽然兴奋地扯了扯解千言的胳膊,一脸没憋什么好屁的灿烂笑容,看得解千言直皱眉:“什么办法?” “咱们把师父丢进水里,让他去看看下面是什么情况吧!”舟雨得意洋洋地说出了她的缺德好办法。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要老秃驴不气得降雷劈死他们的话。 “嗯,倒是可行。那我将师父唤出来,你动作快点,趁他不备,将他丢水里去。”解千言显然也不是什么有道德的人,转瞬间就制定好了坑师父的行动计划。 “呃,还是你扔吧,我一害怕就会手抖,扔歪了就不好了。”舟雨的聪明才智大概都用在跟解千言的斗智斗勇上了,立马察觉了他这个计划的险恶之处。 “啧,师父最不会防备你了,你动手才能出其不意,一招致胜。”解千言试图继续忽悠傻师妹。 舟雨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坚决不干这种危险的事,两人僵持不下。 “那这样吧,公平起见,我们抓阄决定谁来动手。”解千言提出了最终解决办法。 “那好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舟雨也只能选择同意。 解千言掏出两张符纸,也懒得用笔墨,就在水潭旁的大青石上蹭了一下,其中一张符纸沾上了些污迹,他递给舟雨看了一眼便将符纸折好,边折边说:“谁抓到这张带污迹的符纸,谁就将师父丢水里,行吧?” 舟雨点头应了,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将符纸团成一模一样的两个小纸团,捏在手中背到身后混淆了一下位置后,伸出手来十分大方地递到她面前:“公平起见,我折的纸,就让你先挑。” 舟雨半信半疑地看看他的表情,作势要拿其中一团,解千言挑了挑眉,她又换另一张,解千言还是挑了挑眉,完全看不出什么来,没办法,她只好随便挑了一张。 “确定选这张了?”解千言好脾气地问,似乎还想给她个机会再选一次。 “不,我要你手上那张!”作为一只狐狸精,狡猾善变是基本素养,她立刻就改了主意,要换一张纸。 解千言大方得简直不像她师兄了,爽快地将手中的符纸跟她交换,并再次确定她就是要这张了,才老神在在地道:“确定了的话就拆开看看吧。” 急性子的舟雨立刻将符纸拆开,紧接着就是一声哀嚎:“为什么啊!师兄你是不是耍赖!” “这么丁点大的事,我还用得着耍赖?”解千言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白眼。 “不行,把你手上那张符纸给我看看!”舟雨准备垂死挣扎一下。 结果他毫不犹豫就将还没拆开的符纸递给了她,任由她拆了,再次哀嚎一声。 “现在没话说了吧?”他笑得像朵招人嫌的喇叭花,气得舟雨差点打人,但愿赌服输的精神她还是有的,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见她应下了,解千言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悄悄捻动,将藏在手心的另一张带污迹的符纸捻成了尘灰,散在空气中,再也寻不到半点痕迹。 未免夜长梦多,解千言也不耽搁,给舟雨使了个眼色,就开始念咒呼唤师父。 舟雨本来还想垂死挣扎一下,耍个赖什么的,但还没拿定主意,眼前就已经有莹莹的金光闪动了。 三足金鼎浮现,鼎上金龙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半眯着眼。 “师父......” 解千言话音未落,就听扑通一声,三足金鼎被薅进了水潭里。 他瞠目结舌,心道我的好师妹,倒也不用下手这么快啊!最终他嘴巴张了又合上,只一脸叹服地啪啪给舟雨鼓了鼓掌。 干得漂亮啊师妹! 舟雨难得有些赧然地摸了摸鼻子,她这不是怕师父回过神来就不敢下手了嘛,趁他不注意丢下去,事后想办法栽赃给师兄,绝妙! 各怀鬼胎的师兄妹二人凑到一起,都伸长了脖子望着水面。奇怪的是,三足金鼎掉进去之后,就像是泥牛入海,半点动静也没有。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夜里寒凉,又是在这个鬼气森森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水潭边,舟雨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忧心忡忡的问:“师父不会是淹死了吧?” 解千言想说,若是这样就淹死了,那不是皆大欢喜了嘛! “咳咳,不至于,这金鼎只是师父用来暂时容纳神魂降世的法器而已,就算弄坏了,他也不会死的。” “哦,这样啊。” “怎么,你很失望啊?” “呸,我才没有呢!师父英明神武修为盖世,怎么可能有事!” 拍马屁的高级境界就是不要当着人的面拍,这样显得更真诚,果不其然,舟雨真诚的马屁感动了上天,一道他们熟悉无比的稚嫩童声响起:“我英明神武修为盖世,所以你这兔崽子就狗胆包天将我往冥河水里扔吗?” 第8章 .冥河水 舟雨尴尬地笑笑,解千言立马化身充满求知欲的乖乖好徒弟,替她解了个围:“师父,冥河水是什么?这水潭下面有什么古怪吗?” 金龙飞到半空,像只落水狗似的狠狠抖了几下,这才开口:“冥河也叫忘川,是通往地府的河流,人死后都要渡过冥河,洗去魂魄生前的情感记忆,才能再入轮回。” 舟雨也赶紧装乖:“通往地府的冥河怎么会出现在这座人间的山里呢?而且这是个水潭,不像条河呀?” “哼,没见识!这当然不是地府那条冥河,但一样也有洗魂涤魄的效果,是那些喜欢玩鬼的败类搞出来的东西。”金龙的语气中满是对修驭鬼术的邪修的不屑。 “冥河还能自己搞出来?怎么搞的?” 修驭鬼术需要洗去魂魄生前记忆,才能更好地驱使鬼魂,邪修们通常是强行打散三魂中保存记忆和情感的幽精。但三魂七魄缺了一魂,鬼魂的力量就会大减,用冥河水洗魂就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既能洗去魂魄记忆,又能保留完整的三魂七魄以供驱使。 “此地四面环山,又无明水,乃是一处天然聚阴之地,引地下暗河成潭,经年累月地以活人为祭,阴煞之气冲刷,再借地脉之力蕴养,如此百年,便能养成这一汪冥河水了。在冥河水中洗过的魂魄,怨气尽散,灵智全失,就跟那地里的烂泥一般,想怎么揉扁搓圆都可以,拿来修驭鬼术再好不过了。” 金龙奶声奶气地说出残忍的真相,听得舟雨和解千言寒毛直竖,想到他们今日遇见的那个邪修,心中更是恶寒不已,按村民们的说法,村里人但凡活到接近六十人还好好的,都会被丢进这水潭,数百年下来,该是多骇人听闻的数量了啊! 而那邪修,不仅是用这种办法让一代代的村民自行献祭,更是逼得他们每一代都亲子相残,用心实在险恶至极。 “师父,你在水底还看到什么了?有没有见到两个老人,一个小孩?”舟雨很关心莫名失踪了的王家二老以及被秋姑掳走的玲儿。 “有啊,水潭地下有个溶洞,连接着一条暗河,那洞里可热闹了呢,有三个人类,还有一个似魔似妖的怪物。” “真的吗?他们没事吧?”终于找到王家二老,舟雨大大地松了口气,赶紧关心他们的情况。 金龙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凝重:“马上就要有事了!那个溶洞里有魔气逸散,再过十年肯定又是一处魔窟了。” 听到“魔窟”二字,解千言执剑的手紧了紧,他成为魔修,就是因为遭了同门师兄和亲弟弟的联手暗算,被推进了魔窟,魔虫将他筋脉啃噬殆尽,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将魔气炼化,九死一生才保住了理智转修了魔道。 听到这底下又是冥河水又是魔窟的,舟雨头都大了,颤巍巍地问金龙:“师父,那你能不能将溶洞里的人都救出来啊?” 她也不敢再肖想什么功德了,今日解千言对付那修驭鬼术的邪修都挺费力的,如何还敢去闯冥河魔窟? 金龙闻言两爪叉腰,甩起尾巴往舟雨脑袋上抽了一记,嘴里骂骂咧咧:“你个兔崽子,将为师往水里丢不说,还敢使唤为师帮你做事?要不为师干脆收了你这小狐妖换成功德吧!” 挨了骂的舟雨嘴一瘪,也不说话了,解千言倒是继续开口问金龙:“师父,有什么办法能在冥河水中护住魂魄?” 金龙顶多算个器灵,他们的师父迦昙大师已飞升,附身金龙淌一回冥河水对他不能造成什么伤害,但他和舟雨这点修为可不敢硬闯。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7节 金龙露出点嫌弃的表情,又甩尾巴往解千言头上抽了一记:“你个笨蛋,当初入道的时候没学过吗,冥河水乃至因阴之物,最克凡人阳气,但魔气同属阴煞之气,反倒能与冥河水相抗衡。魂与身合,藏于五脏,乃心、肝、脾、肺、肾,你用魔气护住五脏,冥河水自然便洗不了你的魂魄,不然你以为底下那几个人怎么还能好好活着的?” 解千言想到金龙说的“似魔似妖”的怪物:“是那变成秋姑了的李阿婆帮他们护魂?她竟然是魔物吗?” 金龙大概一时也没想明白这所谓的秋姑到底是何物,只故作气恼地含糊应了句:“除了她还能有谁!我懒得管你们,死了就算了,正好我想要个狐狸毛的坎肩……” 骂完这句它就立刻消失了,速度之快,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逃跑。 “师兄,辛苦你了,我在岸上替你望风!”舟雨一脸诚恳地安排好了自己的任务。 话音刚落,背后一阵阴风袭来,舟雨只感觉被一股巨力狠狠推了一把,接着她就像个饺子一般,被丢进了这锅冥河水里,砸起了一团漂亮的水花。 来袭之人似是忌惮解千言,成功偷袭舟雨之后立刻遁走,解千言没办法,只能先下水捞师妹。 舟雨猝不及防掉进了潭里,咕嘟咕嘟灌下去好几口冥河水,顿觉自己完蛋了,魂魄都飘出去了,晕晕乎乎间失去了意识,化作一只雪白的九尾狐往潭底沉了下去。 解千言提前护住了五脏,确实没被冥河水影响,他动作迅速地捞起狐狸就往回游,游了老半天,却发现那水面始终在眼前,却怎么也到不了,转瞬间已明白是那邪修使了手段封了水潭。 此路不通,只好下水寻别的路,幸好师父说了这底下还有溶洞跟暗河。 越往下沉,解千言越能感觉到水中混杂有魔气,与冥河水的死气纠缠争斗不休,潭底的青石常年处于这两种气息的争斗之下,磨出了各种奇怪的形状,像一个个肢体扭曲的人形,岸边那一圈青石恐怕就是来自这潭底。 金龙说的溶洞倒是挺显眼的,黑黢黢的洞口就大喇喇开在青石群中,解千言拽着舟雨进了洞口,顺着往上游了一段,很快就浮出水面,进入了洞中。 解千言先检查了一下软趴趴如团烂泥般的狐狸,发现她只是昏了过去,松了口气,又观察起这个溶洞。 此处空间约莫三丈见方的样子,洞中长满了形状奇诡的钟乳石,滴滴答答的水声极有规律地在洞中回荡,解千言仔细分辨了一下,水滴声中还夹在着三个人的呼吸声,这让他心中紧绷的弦略微松了点,人都还活着就好,不然又得扣功德了。 魔气逸散的情况他也察觉到了,就在洞顶一处黑黢黢的窟窿里,不仅有魔气源源不断地散出,而且还有些许混杂进滴落的水中,汇入了与外面冥河水连通的洞口。 而被掳来的三个人正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王家阿翁是醒着的,但花白的头发胡子乱成一堆杂草,脸上的表情极是惊恐,他一手扶着已经昏迷不醒的老伴,腿上还枕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 王家阿翁这精神状态岌岌可危,解千言也不敢贸然现身再吓着他,只好眼疾手快封了他的五感,让人先睡过去,再粗略检查了一下三人的身体状况。 所幸暂时都没有性命之忧,但或多或少都被魔气侵染了,少不得要病一场,托了蠢狐狸的福,王家二老有护元丹护体,反倒比玲儿更好些。 解千言给玲儿也喂了一颗护元丹,安顿好三人后,又大致搜寻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秋姑的身影,这怪物速度极快,恐怕是察觉了他们俩的到来,跑了或者是藏起来了。 无论如何,先将人救出去再说。 解千言又回到舟雨身边,伸手捏住狐狸鼻子,默数了十下,她就被憋醒了。 一睁眼看到解千言,舟雨嘴巴一扁又开始嘤嘤嘤:“师兄啊,你怎么也死了?你死了谁帮我收尸啊,我的毛可漂亮了,不能便宜了那玩鬼的坏蛋啊!” 解千言无语地揪了揪她的狐狸耳朵:“笨蛋,你没死呢!好歹也是上古大妖的血脉,魂魄岂是人弄出来的冥河水可以洗掉的?” 妖族死后根本不入地府,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就算是真的冥河水,也不一定能对付舟雨。 更何况舟雨还是上古大妖,虽然修为不行,脑袋瓜子也不行,但肉身的强悍程度绝对不是同境界的人类修士可比的,刚捞到舟雨时解千言就确定这狐狸精没事,就是呛了水又受了惊吓,晕过去了而已。 老秃驴那偏心眼的,明知道舟雨下来不会有事,偏还不说,就知道明里暗里给自己摊派任务,解千言想想就生气,又不敢当着舟雨的面再骂老秃驴,一时间又快憋出内伤了。 “是吗?!我竟然这么厉害啊!这是哪里?师父说的那个溶洞吗?” 解千言白了这没心没肺的狐狸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洞口处猛然传来的巨大水声打断,师兄妹两个齐齐转头,只见一块块大青石从洞口喷出,天女散花似的涌入溶洞中。 刚一落地,那些形状抽象如同扭曲的人形的青石,就自己动了起来,有的甩着五六条不知道是腿还是手的肢体,蜘蛛一样快速蹿上洞顶,有的像人一般两条腿飞奔,也有像蛇一般蠕动爬行,总之就是奇形怪状,不一而足。 师兄妹两个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短短几息之间,这个本就不大的溶洞涌入了二三十个这种怪物,照这种趋势下去,挤也能将洞里这几个人挤死了。 “快,去护着那边的三个人!”解千言来不及解释,拎起舟雨的后颈皮朝玲儿他们所在之处一扔,自己拔剑冲了上去。 第9章 .快跑啊师父 这些青石攻击能力不算太强,但胜在数量越来越多,又完全不怕疼不怕死,一个个飞蛾扑火似的往解千言身上扑,还试图用自己奇形怪状的肢体缠住他,或是两三个一起手拉手将他合围在中间,想挤死他。 靠着灵活的身法,解千言像只搏击浪潮的海燕般在怪石群中闪躲腾挪,抓住空隙来挥剑劈斩,将大青石削成中青石、小青石。 但他很快发现这种办法没用,就算被削成了拳头大小的石块,它们也能跳起来往他头上砸,而随着涌进来的青石越来越多,就算他是个功夫过硬的刀削面大师,也削不过来了。 再耽搁下去的话,恐怕他们只能被活埋在这个溶洞里面。 解千言不再恋战,转身掠回舟雨身边。 舟雨此时正像张大毛毯似的罩住三个昏迷不醒的凡人,身后九条尾巴甩得虎虎生风,将弹射过来的青石碎块一一打飞。 “师兄怎么办呀,这些石头打不死!” 舟雨见他过来仿佛见了救星,赶紧表示自己不行了。 “我挡住这些石头,你将师父唤出来,让他将这三个人装上,我们赶紧出去。” 在开发师父的用途这方面,解千言也不甘落后,想出了大鼎装人的招数。 “好嘞!” 舟雨赶紧应下,落到三个昏迷不醒的凡人身边,开始念咒唤师父。 金光刚刚开始闪动,她就迫不及待地大喊道:“师父!我们要嗝屁了!你快变大些,将我们的功德,就是这几个人装鼎里带上,赶紧跑路了!” “你个小兔崽子净会给为师找事!” 金龙骂骂咧咧现了身,也被眼前这石山压顶的阵仗唬得哆嗦了一下,情况实在紧急,他也没有时间迟疑,原本巴掌大小的三足金鼎鼓胀起来,瞬时间变成了能容纳三个人的大鼎,不待舟雨动作,金鼎像个大锅铲似的往地上一铲,将三个昏迷不醒的人类铲了进去。 迦昙大师能在如今的修真界苟到飞升,成为百年来首屈一指的人物,逃过的命那是比他两个逆徒吃过的饭都多,装好人后立马撒开三条短腿,腆着浑圆的大肚子,风驰电掣奔向另一头的暗河入口。 一边跑路,金龙还不忘一边回头招呼逆徒:“你们两个兔崽子还不快点往这边跑,这些尸傀根本不是活物,不能硬拼,赶紧将这三个功德送出去要紧!” 作为迦昙大师的爱徒,舟雨自然是不甘落后的,招呼了一声“师兄快跑”,整只狐已经化作一团白影追上了前方的大金鼎。 解千言也收剑跟上,等金鼎和狐狸都跳进暗河后,他又掏出储物袋中所有的引雷符,豪气地往身后紧追不舍的青石堆里一撒,小小的溶洞立刻噼里啪啦电闪雷鸣飞沙走石,炸成了一锅粥。 炸完石头的解千言利落地跳进暗河,往前面一金一白快要逃得没了影儿的两团身影追去。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所以他也没看到快被炸上天了的溶洞中,飞奔出一团黑影,纵身跳进暗河追着他们来了。 这条暗河水流很急,河床上还有不少左突右支的石头,金龙驾着鼎不怕磕碰,舟雨可就倒了大霉了,本来水性就不怎么好,今天又刚溺过一次水,一着急一害怕,狐狸脑袋就在河底的石头上接二连三地撞,等解千言赶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只狐狸像翻白了的鱼似的,肚皮朝上四肢摊开,被水冲得东倒西歪。 解千言无奈地叹口气,再次捞上师妹,追上一马当先的师父,在暗河里漂了将近一个时辰后,终于在另一侧的山谷里上了岸。 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天色已渐亮,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地上的狐狸也翻着鱼肚白,一副快嗝屁的样子。 解千言一手拎起舟雨的尾巴,将她大头朝下,一手按她的圆鼓鼓的肚子,帮她将水吐出来。 金龙拖着大鼎凑到跟前,恨铁不成钢地骂徒弟:“哎哟我今天可真是长见识了,还有差点被水淹死的九尾狐呢,亏得我不是狐妖一族的,否则都得替她羞愧而死了。” “您就少说两句风凉话吧,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这德行,何必大惊小怪的?”解千言这会儿又忘了是谁悄悄埋怨师父偏心眼儿,倒替舟雨打抱不平起来了。 吐完水的舟雨悠悠醒转,迷迷糊糊间也听了两句师父的嘲笑,深感受伤,眼泪混着河水哗啦啦地流,挣扎着从解千言手里下来,泄愤似的踉跄几步来到金鼎旁边,然后狠狠地抖起了皮毛,将身上的河水尽数抖落在金龙的头上。 若不是当众吐口水太过粗鲁,会挨师兄的打,她真想呸两口到这金龙的头上去。 金龙哇哇叫起来:“逆徒,兔崽子,说你两句都不行了吗?” 到底是看在舟雨身体还虚弱的份上,没有拿尾巴抽她。 处于叛逆状态的舟雨也没搭理师父和师兄,抖完了水,又爬进大鼎里查看她的功德。 多亏了金鼎和护元丹的保护,三个功德,哦不,三个凡人都还好好的,舟雨松了口气,有些恹恹地问解千言:“接下来怎么办呢?那个玩鬼的太厉害,师兄你打得过吗?” “先将人送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见识过那些青石尸傀的厉害,解千言也不敢贸然跟那邪修硬碰硬,更何况还拖着这一大堆的老弱病残。 金龙这时候又变回了好师父,对两位爱徒谆谆教导起来:“尸傀这玩意儿最怕纯阳之体,千言你多放些血,画个百八十张驱邪符,保管它们动弹不了!至于那邪修,哼,还故意将你们往那溶洞中引,恐怕已发觉你是魔修,想借你的手毁了那魔气逸散的裂隙。他常年利用混杂了魔气的冥河水修炼,定然已被魔气反噬,所以才藏头露尾的。” “师父说得真容易,画百八十张符,师兄不得将血都放干了啊?”舟雨如今跟老秃驴的矛盾更大,又成了解千言的好师妹,一开口就维护他。 解千言却觉得这个主意也不是不行,除了可以用他自己血,还可以再放些程泽的血嘛,他虽然不是纯阳之体,但笨成这样,应该还是个童子鸡,效果比自己的血略差些,但也能用。 就是不知道程泽还在不在。 他还没琢磨出头绪,河中却忽然冲出一个黑影,直接杀向鼎中昏迷不醒的三人。 “鬼!鬼追来了!” 舟雨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老朋友”,虽然已经打过几回照面,但它的动作奇怪,又全身黑乎乎的,之前一直没看清楚长相,这次近距离一看,吓得舟雨立时鬼哭狼嚎起来。 只见这秋姑浑身皮肤发黑,头发乌黑油亮却十分稀疏,嘴角露出两颗长长的獠牙,手和脚都扭曲变形得像鸟爪子,总之是丑得让人害怕,半点没有李阿婆原本慈祥和蔼的模样。 舟雨虽然吓得不轻,但这次却没躲,反而抖着腿将三个凡人护在了身后。 第10章 .反派技术哪家强 解千言拔剑直斩那秋姑,她却不像前几次那般一味闪躲,反而迎着剑锋,不管不顾地朝舟雨那边扑去。 锋利的剑刃在她肩头划开长长一道口子,浓黑色的液体顺着胳膊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散发出一股呛人的恶臭,她却像是没有痛感,尖啸着纵身一跃,脖子擦过剑锋却仍旧去势不改,再次扑舟雨,逼得解千言不得不退了一步。 匆忙间舟雨抬起后腿狠狠踹在金鼎上,将鼎踹了三丈远,嘴里喊道:“师父快跑!” 在金龙渐渐远去的叫骂声中,英勇的小狐狸有些哆嗦地跳到秋姑身上,张嘴就往还在流不明液体的伤口上狠狠咬了一口。 “哎别咬!” “yue~~” 解千言话音刚落,英勇的小狐狸已经跌坐到地上大声呕吐起来了。 “呕~师兄,呕~这鬼有毒~呕,好臭!” 她边吐还要边抱怨,嘴巴一刻也不得闲。 解千言差点被她蠢哭,见她吐得挺带劲,反正死不了,也不再多管,提着剑就追秋姑去了。 舟雨吐得差不多了,也踉跄着起身,撒开腿追了上去。 晨光熹微,旭日初升,原本静谧的山林变得热闹极了。 狂奔的三足金鼎在骂骂咧咧:“你们两个兔崽子,还不快来将这三个凡人送走,师父我时间快到了,要回去睡觉了!” 变成秋姑的李阿婆在吱哇怪叫:“……&%¥*……” 舟雨在有气无力地呼唤队友:“师父等等我!师兄等等我!” 解千言在默默心梗:“……” * “舟雨姑娘,舟雨姑娘,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8节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舟雨顿下脚步回头一看,竟然看到程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追了上来。 她根本没等程泽近身,脚下不停,四条腿快倒腾出火星子,加快速度继续追师兄去了,边追还边嚷嚷个不停。 “师兄!师兄!程泽也死了,变成鬼来找我们了!” “程泽”被她噎得脚下踉跄,脸上那抹故作友善的虚假笑容再也挂不住,露出了狰狞又恶毒的神情。 “原来也不是那么蠢啊……” * 逃命的时候必然会出现悬崖,这是每个亡命徒避不开的宿命,亡命鼎也不例外。 三足金鼎险之又险地在悬崖边刹住了脚,伸长了脖子才勉强够回差点被抛飞出去的玲儿。 虽然作为一只邦邦硬的鼎,就算一骨碌滚下去也不会有事,但肚子里还装着三个脆弱的凡人,它只能选择悬崖勒鼎,大声喊救命:“千言,舟雨,你们两个兔崽子还不来捞人的话,为师就要扣你们的功德了!” “师父,你降个雷劈她呀!鬼不是该怕雷劈吗?” 舟雨靠着四条腿的优势超越解千言,率先赶了上来,并抽空提出了中肯的建议。 “劈劈劈,劈你个头啊!为师的雷只能劈你们两个兔崽子,想劈她的话,你们得再多个师妹才行!” 得嘞,老秃驴已经完全暴露了他窝里横的本质,除了他们师兄妹,他谁也收拾不了!解千言和舟雨心中同时浮现了一个危险的想法:要不来一出借刀杀鼎、重获自由? 也许是金龙也察觉了危险的气息,也许的确是时间用尽了,圆润又闪亮的鼎身渐渐暗淡透明,消失在了空气中,他略带焦急的声音还在山间回荡:“为师先行一步,明天再叫我……” “明天还叫你干嘛,叫你吃席吗!” 舟雨气急败坏,一边咒骂师父,一边加快速度飞奔到被抛在悬崖边的三人身旁,嘴里叼起玲儿,尾巴卷上王家二老,朝那臭烘烘的秋姑做了个龇牙咧嘴的威胁表情。 舟雨行动的同时,解千言也挥剑直刺秋姑面门,将她拦了下来。 这秋姑没有多少理智,修为也平平无奇,大概相当于人类修士中的出凡境界,顾名思义,也就是比凡人更强,但却未超脱肉身凡体,达到真正的仙人境界,而解千言在转修魔道之前就已经是人仙中境的修为,对付她不过是小菜一碟。 果不其然,凭借着速度优势闪避过几次攻击后,她的动作处处被解千言牵制,开始左支右绌,手臂、肩膀、背部都挂了彩,伤上加伤,眼看着快不行了。 这还是解千言留手了的结果,毕竟她没有真的伤害王家二老和玲儿,他也只是想将人制住,看能不能再抢救一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解千言这边打得有些缩手缩脚,立刻就被跟在后面的黄雀钻了空子。 “师兄小心!程泽偷袭你!” 舟雨焦急地出声提醒解千言,忘了嘴里叼着人,一张口就将玲儿掉在了地上。 解千言得了她的提醒下意识便侧身躲闪,这下可就让动作奇快的秋姑抓住了空子,一溜烟冲到舟雨跟前,捞起地上的孩子就跑。 “哎呀完了功德被抢了!” 舟雨懊恼得直跺脚,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这回她脚步轻快动作迅速,腿好歹是不抖了,看来咬了“鬼”一口之后,已经暂时克服了对它的心理阴影。 而解千言这边就应对得有些吃力了,程泽一击不中,立刻倒飞出去,手掌一翻拿出枚骨哨,凑到嘴巴吹了一下。 骨哨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却在瞬间引得整片山崖都震动嗡鸣起来,仿佛有什么藏在地底的东西苏醒了,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解大哥可得小心了啊!” 他还抽空大发善心提醒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却尽是阴鸷狠辣,放在程泽俊秀的眉眼间,有种诡异的扭曲感。 “程泽?不对,你是那个修驭鬼术的邪修,你夺舍了程泽?” 解千言眉头紧锁,表情凝重,执剑的那只手背上青筋凸显,显然是在忍着气。 “程泽”闻言畅快地大笑起来,语气也十分欠揍:“呵,被你看出来了啊。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们呢,不仅送来了一具这么好的肉身,还帮我处理了那处魔窟,帮了我好大的忙,叫你一声大哥也值得,所以我特地多准备了些尸傀来给你送终了。” “程泽”话音刚落,地下的东西已经快速游走到了解千言周围,方圆三丈内的地面立刻像烧开了的水一般沸腾起来,奇形怪状的青石从沸腾的地面喷涌而出,像扑火的飞蛾般齐齐砸向他。 “慢走哦解大哥,你放心,我这就去将舟雨姑娘送来陪你。” “程泽”有种胜券在握的笃定,笑嘻嘻地冲解千言挥了挥手,像个不回头看爆炸的真男人一般转身就走。 这位真男人显然还没被残酷的现实教会做反派要谨慎的道理,解千言刚吃了这种亏,他立刻又在同一个地方栽了跟头,难道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吗? 潇洒转身离开的真男人“程泽”还没走出三步,就僵在了原地。 汩汩的鲜血从他七窍流出,头顶也开始冒烟,而他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胜券在握的自己瞬间就死得透心凉了。 他若是有机会回头看一眼的话,就能看到解千言指尖夹着一枚正在无声燃烧的符箓。 “程泽”僵住不动的瞬间,那些长得很恶心的尸傀也僵在了原地,解千言两脚踹开这些恶心玩意儿,优哉游哉走到“程泽”跟前。 天天做好人好事的魔修解千言像是终于抓住了当反派的机会,开始了所有反派的固定演出节目——话多。 “看来今天是我给你送终啊,让你占了个便宜呢。哎呀,你这么惊讶,是不是没想到我竟然在程泽体内种了噬魂符?你看看你,当了这么多年邪修,弄死了数不清的凡人,怎么还这么傻乎乎的呢,大好一具肉身放在那儿,你想也不想就去夺舍啊?我随便挖个坑,你就真敢往下跳,啧啧啧,做邪修啊,还是不能太单纯了,你看,这不就玩完了。投胎的时候少喝两口孟婆汤,要把这个教训记到下辈子哦。” 台词说完,他还像众多反派一样,啪啪拍了两下“程泽”的脸,结果不小心沾了血,又一脸嫌弃地在程泽的衣摆擦了擦手。 阴阳怪气了这半天,也没个捧场的,解千言不禁有些遗憾舟雨没在,不然她肯定瞪圆了眼睛咋咋呼呼地嚷“师兄你怎么这么聪明”“师兄你怎么这么厉害”,唉,可惜。 “程泽”自然是没心情体会解千言的遗憾,他的肉身已经被魔气侵蚀,再拖下去恐怕就要沦为只知杀戮的魔物,好巧不巧,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这犄角旮旯里的小山村里竟然来了三个修士,其中一个还是稀罕的无垢灵体,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夺舍? 第一次在树林中对程泽下手时,他没料到解千言竟然这么厉害,一招就破了他的伏鬼清道之术。幸好他们嫌弃丢了一魂一魄的程泽是个累赘,将他送回了村里,又给了他可乘之机。 解千言布在程泽房中的防护阵法也着实厉害,他费了不少功夫才打破,但没想到的是,真正的杀招竟然是放在程泽灵府中的噬魂符。 谁他娘的会往已经丢了魂的朋友灵府里放噬魂符啊!这魔修也太缺德了!他好恨! 这是至今不知姓名的玩鬼邪修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他不知道的是,解千言敢在程泽灵府中种下噬魂符,靠的不仅仅是缺德,而是艺高人胆大。 盯着噬魂符燃尽,解千言立刻出手封了程泽周身大穴,时机掐得非常准,对符箓的操控也精妙极了,否则程泽的魂魄也保不住。 确认过程泽魂魄无碍,只灵府有些损伤后,解千言又掏出一颗养魂丹,一脸肉痛地塞进他嘴里,一边帮他化解药力,一边还嘀咕着:“要收钱才行,这太贵了。” 检查过周围,确认没有其他可疑事物后,他也不再多逗留,扶起程泽就去追舟雨。 二人刚离开,那堆定格在奇异姿势的青石尸傀脚下的泥土中,钻出了一抹浅灰色的影子,疾如闪电般往东方天空飞去,潜入了灿烂的朝阳中。 第11章 .奇怪的村民们 解千言追上舟雨的时候,她正将秋姑堵在一处陡峭的山壁前,虚张声势地叫嚷道:“喂,你把这小孩给我,我就放你一马,行、行不行?” 秋姑死死将玲儿抱在怀中,神情癫狂,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古怪叫声,冲舟雨不停地龇牙。 舟雨见她似乎已经听不懂人话,又不敢硬抢孩子,也不甘示弱地龇牙,解千言到的时候,就刚好看到一人一狐互相比拼牙花子的场景。 “行了行了,你那嘴再咧下去就要挂耳朵上了,她快死了,跑不了。” 舟雨闻言立刻收起发酸的嘴角,朝解千言跑去:“师兄!程泽这是怎么了呀?”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沾了秋姑血液的爪子不动声色地往解千言衣摆一擦。 “程泽先前被那邪修夺舍,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把你爪子给我拿开!” “哦,那这个秋姑怎么办呢?还能救吗?” 解千言放下程泽,走到秋姑身边。 一看到这个打伤自己的罪魁祸首,她吓得直往后缩,脸上神情更凶狠了些,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 担心玲儿受伤,解千言也不敢再刺激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自己往后退了好几步,站在一个让她不那么激动的位置。 舟雨跟在解千言身后,打量着这个吓了她很多次的“鬼”,满是不解:“她这是什么情况啊?好端端的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刚刚她用爪子碰过了,确认不是鬼,也不再害怕了。 “她体内既有魔气又有妖气,两种力量相冲,所以就成这个样子了。”解千言有些无奈地开口。 “啊,是那个玩鬼的家伙干的吗?” “应该不全是。还记得水潭底下那个溶洞吗?里面有魔气逸散,又连通着地下暗河,河水里也有少量的魔气,地下的水系都是相通的,山下的村民们天天喝带魔气的水,日积月累,几十年下来,怎么可能不出问题?那邪修恐怕也是知道这点,才故意在村民中散布秋姑的谣言,一旦有谁不按他的规矩乖乖送死,便使点手段将人妖化成所谓的秋姑,以此逼迫村民们自行了断,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炼鬼材料。” 解千言分析完,自己也叹口气,这人实在是狠毒,死得太便宜了。 “呃,玩鬼的家伙果然恶心!那李阿婆真没救了吗?”舟雨听完也忍不住心中恶寒,愈加同情起被变成秋姑的李阿婆。 “我又不是医修,救不了,况且她本就是一介凡人,又是魔气入体又是强行妖化的,再打生打死地折腾一通,早就耗尽寿元,活不成了。” 话音刚落,那边秋姑就开始大口大口呕出浓黑色的液体,身体痉挛蜷曲,跌倒在地,痛苦地翻滚起来。 解千言眼疾手快抱走了玲儿,舟雨已经看得眼泪汪汪的,一爪子扯过解千言的衣袖擦眼泪,一边擦一边求他:“师兄,救不了的话你就给她个痛快吧,别让她受苦了,太可怜了。” 解千言看到这一幕也心情沉重,李阿婆确实可怜,但也真的活不成了,这人间疾苦能少受几分便少受几分吧,他从储物袋掏出一张符纸,用朱砂快速绘成了一张安魂符,指尖一弹贴到满地打滚的李阿婆身上。 符咒亮起温和的白光,渐渐安抚住了痛苦癫狂的灵魂,那双充满暴戾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李阿婆强撑着往解千言这边爬过来,焦黑的干枯的手直直伸着,想要最后触碰一下他怀中的孙女。 解千言叹息一声,抱着玲儿蹲下身,将孩子递到她手边。 李阿婆只用手碰了碰孩子的衣角,努力扯开嘴角,试图露出点笑容,却在獠牙戳到嘴唇时猛地收住,一滴浑浊的眼泪顺着鬓角滑落,干枯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 看着地上面目全非的秋姑,又想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慈眉善目的李阿婆,师兄妹二人都唏嘘不已,久久不言。 解千言抱起玲儿,又丢了张火符,将李阿婆的尸身烧干净了,这才拖着仍旧哭哭啼啼的舟雨准备下山。 “走吧,我们先将这些人送回村里,再去将那水潭跟地下暗河里的魔气都处理了。” 玲儿在回村的途中醒了过来,哭闹不休,吵得解千言一个头两个大,舟雨怜惜这个遭了大罪的小姑娘,见解千言黑脸,就抱着玲儿哄她:“玲儿别哭啦,姐姐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她从储物袋里扒拉出一团自己平日里梳毛时收集起来的狐狸毛,捧在手里轻轻一吹,变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看得玲儿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立马就不哭了。 “喏,这个小狐狸送给你,要乖乖的哦!” 小心翼翼接过绒毛狐狸,玲儿总算露出笑来,乖乖道了一句:“谢谢姐姐。” 哄好了孩子,师兄妹二人拖着其他几个昏迷不醒的人回到山下村子里,惊得地里劳作的村民纷纷放下锄头跑来询问情况。 “这不是王有财两口子吗?哎哟快去叫王大虎他们过来,人找到了!” “王大虎王二牛王三狗,你家阿翁阿婆找到了!” “玲儿,玲儿也救回来了,荷娘子,阿德,快来啊!” 村里人都热情得很,有的帮忙抬伤员的,有的跑去叫家属,很快,王大虎一家、荷娘子跟李尚德都匆匆赶到了。 “阿翁、阿婆!” “爹,娘!” “玲儿,玲儿!”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9节 “可算是找回来了!” “多谢两位道长,多谢两位道长!” “这是伤到哪儿了,怎么人都昏迷着?道长能救救我家阿翁阿婆吗?” 解千言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出声宽慰两家人道:“他们受了些颠簸,这才昏迷不醒,诸位别担心,贫道已提前喂了丹药,休养一晚上就能醒了。” 两家人闻言都松了口气,又对着师兄妹二人连连道谢,甚至要下跪磕头,好容易才被劝住了。 王大虎兴奋得满脸通红,摸着脑袋问解千言:“两位道长的大恩大德,我王大虎当牛做马也定然会报答,敢问道长如何称呼,师从何处?” 荷娘子抱着玲儿,泪如雨下,一时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李尚德也双眼通红,但还谨记着礼仪,跟着王大虎一起作揖道谢:“多谢两位道长救回我家玲儿,道长高义,还请留下尊名,小人定当每日三柱清香供奉两位道长。” 村里其他人也跟王大虎差不多,个个脸上带笑,看解千言和舟雨的目光有感激,有好奇,但无一例外都是陌生的,看得师兄妹二人心中升腾起诡异的不安来。 舟雨是个急性子,这时忍不住反问王大虎跟李尚德:“咱们不是昨天才见过吗?王大虎你还带我们去你家里看过,还拿了你阿翁阿婆的物件来让我们帮着寻人,你忘了吗?还有李尚德,我们也去你家看过的呀!” 王大虎跟李尚德二人都是满脸疑惑,回头看看家里人,见他们也是一脸茫然的表情,村民们更是搞不清楚发生了何事,有人小声地问身边人见过这两位道长没,结果个个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个癞头孙,对对,就是你,昨天还是你第一个出来跟我们说秋姑的来历,你不记得了吗?还有荷娘子,昨天你家玲儿被抓走,我们在你家院子外画符寻人,你也在场的呀!” 荷娘子喃喃道:“昨天我没追上那东西,急得晕了过去啊,还有这回事吗?” 另一个被舟雨点名的癞头孙则吓得连连后退,结结巴巴地辩解道:“没,没有的事,我,我怎么可能说这些……” 秋姑的事情是全村人藏在心中不敢言说的痛,此时乍然被两个陌生道士捅破,原本还挺高兴的村民都脸色大变,惊疑不定地交换着眼神,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见这些人脸上的神情不似作假,舟雨也有点被吓到了,凑到解千言身边小声耳语道:“师兄,他们是不是中邪了啊?” 解千言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但事已至此,只能将秋姑的事情先跟村民们解释一番:“李阿婆变成你们所说的秋姑,已经救不回来了。但真正在背后作乱的不是她,而是一个修行驭鬼术的邪修,此人编出秋姑的谎言哄骗你们数百年,就是为了逼迫你们世世代代将家中快满六十的老人丢去东山水潭,供他修炼邪术。大家放心,这邪修如今已死,待会儿贫道与师妹再去将他修炼邪术的水潭毁了,将来你们就不用再受秋姑的困扰了。” 他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村民们听到耳中却如惊雷炸响,短短几句话之间,这两个外来的道士不仅知道了他们村延续几百年大秘密,竟然还说这都是邪修的算计,现在邪修又被解决了,一代代人弑亲的惨痛悲剧将要结束,太多的信息混在一起,众人一时间都难以消化。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响起,解千言跟舟雨只是安静看着,没有再插话,过了好一阵,才有个老阿婆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道长,道长说的可是真的?我是不是,是不是不用去那东山的水潭了?” 其他人也按捺不住,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我爹也不用去了吗?” “我娘……” “我阿翁……” 一双双朴实的眼睛带着泪又带着笑,语气中将信将疑又满含期待,那种拼命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小心翼翼,让人不禁动容。 “大诸位稍安勿躁,邪修已经被我杀了,你们村里人之所以年纪大了会变成所谓的秋姑,一是因为常年饮用的水中掺杂了少许魔气,二是不遵守六十岁前投水而亡这条规矩的人,会被那邪修使手段强行变成秋姑,现在邪修已死,暗河中魔气逸散的溶洞已毁,将来不会再有秋姑之事。” 解千言耐心地将秋姑出现的原因跟村民们讲清楚,末了又补充道:“请诸位回去通知村里所有人,明日辰时到村里祠堂来,贫道会施法帮你们拔除体内魔气。” 或许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听完解千言的话后,众人小声讨论了一阵,没有过多犹豫,就纷纷点头应下,并向师兄妹二人道谢。 “好好!多谢二位道长!” “二位道长对咱们村恩同再造,请受我一拜!”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面对众人的千恩万谢,舟雨跟解千言心中发沉,秋姑的事情刚解决,村民们集体失忆的怪事又来,但无论如何,还是要把余下的首尾都收拾干净了。 将昏迷的几人送回各自家中,拜托王大虎家人帮忙照看程泽,又通知了村民们今晚前来拔除魔气,师兄妹二人再次出发,前往东山。 村里人殷勤地将二人一直送到东山脚下,仿佛是在送踏上征途的大将军。 第12章 .给小朋友最好的礼物 一直等到进了山,舟雨才忧心忡忡地开口:“师兄,这些人是怎么了,为什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将我们忘得一干二净?” 没等解千言开口,她又忍不住往诡异的方向瞎猜:“难不成他们都死了,变成鬼了,一直在这个村里鬼打墙,而我们还活着,跟他们阴阳两隔,所以他们过一天就将我们忘了?” 越想越害怕,舟雨颤巍巍伸出手去拽解千言的衣摆。 感觉自己裤腰带暂时绑得还挺结实,解千言便也没强行阻止她扯衣服的行径,不然这狐狸又得大呼小叫鬼哭狼嚎一顿。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你这都是上哪儿听来的鬼故事,没事少自己吓自己。” “那他们为什么偏偏只忘了我们呢?哦,好像也不记得程泽了。” “洗去凡人记忆的方法有很多,符箓、阵法、秘术、法宝都有可能做到。” “可是那个玩鬼的邪修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还有其他人躲在背后搞鬼?” “也不无可能,况且那邪修是今日早间才死的,可能他是昨天晚上对这些村民动的手脚。” “啊,我知道了!洗去这些村民关于我们的记忆,那就算我们将秋姑的真相告诉他们,等我们一走,他们便再也不记得了,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继续将家中老人丢进那水潭里。” “不错嘛,这都被你猜到了。” “哈,这有什么难的!” 师兄妹俩边走边聊,没多久功夫便再次来到那处怨气深重的水潭。 水潭周围始终死气沉沉,气氛诡异,让他们也不自觉安静了下来,解千言绕着水潭走了一圈,又伸手去触碰水潭周围的青石。 舟雨一看到这些石头就想起被它们一拥而上差点挤死在洞里的情形,身上的毛都要炸开了,亦步亦趋跟在解千言身后,忍不住道:“师兄,这些东西到底是石头还是人啊?” “或许是人变成的石头吧,将人丢进水里淹死,魂魄抽出来修炼,身体化作石头用来当傀儡用。” “呜,你可别吓我。” “哼,笨蛋。” 解千言不再废话,将储物袋中剩余的几张火符全掏了出来,丢到青石上引燃,瞬间便有淡蓝色的符火燃起,而那些奇形怪状歪七扭八的青石,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一个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痛苦万分地嘶吼哀鸣着,渐渐变黑融化,一点点消散在了空气中,没留下半分痕迹。 安静地看完了这场无声又惨烈的火化,舟雨站在水边,又开始兢兢业业地提问:“那这潭冥河水要怎么办呢?也烧了吗?” “你有什么想法?”解千言通常是在自己没办法时才会问他的笨蛋师妹。 “咱们问问师父吧!” 但凡搞不定的事,第一找师兄,第二找师父,这是舟雨的行事准则。 “他不是说晚上再叫他吗?”解千言看上去颇不赞同,挺像个听话的乖徒弟。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师父的话了?” 狐狸精当然主打一个叛逆,舟雨质疑完师兄,立刻开始念咒唤师父了,没留意到解千言嘴角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 “逆徒!不是说了晚上再叫为师吗!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果然,金龙起床气非常大,一出场就开始骂骂咧咧,但它奶声奶气的,总是会给某只时常叛逆一下的笨狐狸一种好欺负的错觉。 “您都已经飞升成神了还需要睡觉吗?难不成您在上界也只是个没用的扫地神?徒儿都要替您羞愧死了!” 舟雨这会儿狗胆包天,无视金龙的骂骂咧咧,还在记迦昙先前骂她没用的仇,把他的话搬过来堵他,一副没挨过师父毒打的欠模样儿。 “啊你个小兔崽子出息了,老衲今天要好好清理一下门户了!” 金龙一边说,一边吐出了一缕紫雷劈在舟雨头上,猝不及防之下,舟雨那一头又黑又亮的头发瞬间被劈成了鸡窝似的爆炸头。 “呜呜呜我错了师父,您肯定是上界最厉害的神,都怪师兄,非要这会儿叫您出来,您还是劈他吧!” 舟雨是个能屈能伸,知错就改,下次还敢的货色,挨了教训就认错,但吃再多的堑也长不了一智。 看了这半天好戏,解千言也被拉下了水,赶紧开口转移一下师徒矛盾:“咳咳,师父,您知道这冥河水要怎么处理吗?留在这儿的话,恐怕会危害附近生灵。” 金龙抖了抖胡须,开始了今日的教学时间:“冥河水本不该存在于此方世界,却被人力强行弄了出来,虽然威力远不如幽冥地府中真正的冥河水,但此举也属逆天而行,要化解它,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借用此方天地原本的力量将其抹除。千言,你修符箓一道,最擅沟通天地之力,用什么办法处理还用为师说吗?” 解千言无奈地摊了摊手:“徒儿虽然修符箓一道,但以目前修为,顶多也只能画出极品灵符,要消除这么大片的冥河水,至少也要上品仙符,甚至神符才行啊,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你小子在这儿等着为师呢!哼,你这次表现不错,是该给点奖励。” 金龙随即发出一声绵长的“哕~~~~”,从嘴里吐出一支浑身上下黑漆漆的,甚至有点掉毛的符笔,这样的长相,这样的出场方式,解千言要努力劝自己三遍“这一定是个好东西!”,才勉强忍着恶心伸手将它接了过来。 这支丑笔刚一入手,他便感觉到其内里蕴含着热烈蓬勃的生机,仿佛随意挥笔便能造就万物,整个人都跟着欣悦鼓舞起来。 先前的嫌弃一扫而空,解千言这回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向金龙拱手道谢:“多谢师父!” “算你小子识货!这支符笔是为师一位故友所制,以上古异兽乘黄之角为笔管,凭霄雀的绒羽为笔头,内蕴生机万千,最克阴邪死物,你以这支符笔绘四道葆生仙符,镇于这水潭四方,就能散尽冥河水中的死气了。” 金龙说完,得意洋洋地用爪子捋着胡须,等着解千言这个嘴比命还硬的臭小子奉上彩虹屁。 挨了便宜师父好几个月的毒打,时不时还有性命之危,这还是第一次收到师父的馈赠,识时务者为俊杰,解千言真心实意地再次道谢。 一旁顶着满头枯草的舟雨立刻心里不平衡了,同样是徒弟,她挨打,师兄却有奖励,这怎么能行! 伤疤都还没好就忘记了疼,舟雨立刻化身马屁精:“哇,师父真是腰缠万贯、出手不凡、不同凡响、响鼓不用重锤……师兄有仙品符笔,那我呢,我呢?我也一路护着那三个凡人啊!师父您可不能偏心!” 金龙没好气地甩尾巴抽了舟雨一下,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三生妙法》给你修习三个月了,你修出个什么来没有?下趟水还差点被淹死,以后千万别在外面说是我迦昙的徒弟!” 舟雨立刻就炸毛了:“若不是你用烧鸡骗我,我早就去青丘当王妃了,谁要当你的徒弟!” 半点好处没讨到,还挨了顿骂,舟雨气得快哭出来,咻地一声变回原形,顶着个黑乎乎的秃毛脑袋,蹿到了解千言肩膀上,还特地掉了个头拿屁股对着金龙,嘤嘤嘤地哭起来。 解千言也不搭理她,继续提问:“村里人过了一夜就完全不记得我跟师妹了,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是我要攒功德还是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要攒功德?什么都问我,不如把命也给我,我替你们活行不行?” 金龙气急败坏一顿吼,解千言就懂了,这老秃驴也不知道。 舟雨还在嘤嘤嘤个没完,哭两声,舔舔毛,又念两句诸如“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痴心妇人负心汉,这等相思空好看”之类的酸诗,眼看着再不哄一哄,就要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了,金龙拿她没辙,长叹一声,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开口:“舟雨乖徒儿,别念啦,来来来,师父也有好东西给你。” 一听有好东西,秃头狐狸立刻转过身来,一双眼睛亮得能闪瞎人的眼,哪有半点哭过的痕迹,一迭声地问:“什么好东西?什么好东西?” 金龙又开始了全身抽筋般的呕吐,一阵销魂的“哕”过后,吐出了本金光闪闪的书。 “舟雨快来,这是师父特地给你准备的炼体功法,若你能将之修炼到最高境界,就算是师父也打不死你了。” 舟雨的脸一下子就垮了,就算包装得金光闪闪,也改变不了这是一本作业的事实啊! 眼看着肩膀上的秃头狐狸嘴巴一扁又要哭,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解千言赶紧帮忙劝道:“师妹啊,你看你头顶上的毛都秃了,若不好好修炼的话,恐怕以后都要当个秃子了,师父也是为你好,这炼体功法正适合你,学了肯定能变漂亮,您说是吧师父?” 迦昙大师活了一千多岁,还没听过什么炼体功法能美容,但见解千言拼命打眼色,他也只好配合他的演出:“啊对对对,肯定变好看,乖徒儿,要好好练哦,不懂的就问你师兄。” 在师徒俩的卖力忽悠下,舟雨虽有些不情不愿,还是伸爪接过了金光闪闪的“作业本”,小声说了句“谢谢师父”,这才安静了下来。 解千言跟金龙同时松了口气。 第13章 .师父下蛋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0节 总算将这叽叽歪歪个没完的狐狸哄住,解千言开始在金龙的指导下绘制葆生符。 舟雨捧着金闪闪的作业本,兴致勃勃地看着师兄取血、调墨、落笔、引动天地之力成符,笔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有种让狐狸惊叹的潇洒俊逸,她忍不住在心里悄悄羡慕了一下。 待四道葆生仙符绘成,解千言已是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舟雨心情好转,立马卖力捧场:“师兄真厉害啊!” 饶是那条天天臭小子、小兔崽子呼来喝去的嘴贱龙,也忍不住捋着胡须道:“嗯,不错,不愧是我迦昙的徒弟!” 解千言故作轻松地笑笑,轻轻一挥手,四道符箓闪电般飞往水潭四方,倏然没入地下,接着又打出一连串繁复深奥的手印,几乎是在一瞬间,此方天地之力被引动,如潮水般涌向这片深暗的潭水,仿佛裹挟着滔天的怒气,誓要将不属于这世间的邪祟之物涤荡干净。 墨绿色的潭水立刻翻滚沸腾起来,爆发出尖利刺耳的啸叫,仿若幽冥地府中烹炸恶鬼的油锅地狱,而蒸腾起来的水汽就似那疯狂逃窜的恶鬼,刚飞离水面不过两三尺,就消散在空气中,没留下半点痕迹。 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下降,渐渐露出了潭底那些形状奇怪的青石,等潭水彻底蒸发殆尽后,这些青石也像被风侵蚀了千万年一般,散落成一地青灰色的碎屑,最终被一阵狂风卷起,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 师徒三人谁都没有出声,解千言是消耗过大,没有力气言语,舟雨则是满心震撼,还夹着难以描述的心酸难过,各种情绪堵在喉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金龙目不转睛地盯着渐渐显露出来的水潭底,待潭水干涸,青石散碎后,有一抹白光闪动了一下,舟雨和解千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还没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金龙就已经飞身追了上去。 一金一白两团光芒天上地下好一阵你追我赶,最终还是金龙更胜一筹,嗷呜一口将白光吞入了腹中。 舟雨看得眼睛都要直了,用一言难尽的语气跟身旁的解千言吐槽道:“师父真是不讲究,鬼的洗澡水里泡过的玩意儿也敢吃啊……” 解千言:“……” 金龙得意洋洋地飞了回来,甩起尾巴就抽了舟雨一下,一边还骂骂咧咧:“胡说八道什么呢!这可是好东西,等着看吧,山下村子里的人这次不会再把你们忘了。” 它显然还有未尽之言,只一脸得意地等着两个徒弟来问。 果然,舟雨跟解千言异口同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哼,不告诉你们!为师要闭关一段时间,你们俩这次表现不错,功德各加五十……” 金龙话音未落,就被解千言打断了:“师父等等,是我加九十点,师妹加十点,对吧,师妹?” 舟雨一脸憋屈,但在解千言满脸带笑的无声威胁中,还是不情不愿地点头承认了。 金龙向来不管他们之间的私下交易,见舟雨承认,便顺势改了:“那千言加九十,舟雨加十。要继续努力哦!为师走了。” 盘着金龙的圆胖三足鼎渐渐缩小,光芒却越来越亮,显然与平时的退场效果大相径庭,师兄妹二人都有些疑惑,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了到惊掉人下巴的一幕——金龙身影缩成一团,刺眼的光芒一闪,龙身消失,原地留下了一颗雪白的蛋。 啪嗒一声,蛋掉在了地上。 师兄妹二人面面相觑,脑子里同时冒出一个疑问,他们的师尊,竟然当着他们的面,下了个蛋?? “师兄,这是,是师父给我们生的小师弟或小师妹?” 舟雨的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难以置信见了鬼了”的情绪。 “咱们师父,应该是个男人吧,怎么会下蛋?” 解千言也是一样的怀疑人生,甚至忘了女人也不会下蛋这个事实。 “那,那要把师妹带上吗?丢在这里会被蛇吃掉吧。” 舟雨已经在两句话的时间内接受了“师父下蛋”这个事实,并且立刻决定了这颗蛋是师妹,甚至开始考虑起了师妹的蛋身安全问题。 解千言比较谨慎,没有轻易将这颗蛋安到自家师父头上,惊疑不定地道:“还是先把师父唤出来问问吧。” 可惜的是,无论二人怎么呼唤师父,都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反正师父也没交代过这颗蛋的事,咱们就当没看见吧。” 解千言莫名有些信了舟雨那句“师妹”,看看面前这个师妹,若是再来一个蛋师妹,他已经有些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遂果断选择“弃养”。 舟雨却不愿意,跑过去将巴掌大小,雪白一颗的蛋小心捡起,爱怜地捧在手心,眼神责备:“怎么能把师妹丢了呢!” 面对舟雨的指责,解千言无动于衷,继续劝道:“你就不怕这是冥河水里跑出来的怪物吗?万一是个鬼师妹呢?” 舟雨不为所动:“怎么会,我觉得她跟我很亲近,不信你摸摸啊,这真的是师妹!” 解千言无奈扶额,妥协道:“行,你要拿就拿着吧,以后你的师妹你自己养,我是不会管的。” “哼,没良心的坏师兄!小师妹,咱们别理他,以后师姐跟你玩,给你买漂亮裙子,带你去吃鸡,好不好啊?” 舟雨一直跟新鲜出炉的“蛋师妹”嘀嘀咕咕,解千言只觉得荒谬,灵魂三问在他耳边盘旋嘶吼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师妹在干什么? 无论如何,他们的队伍莫名其妙又壮大了。 带着这颗蛋,师兄妹二人又清扫了一遍战场,可惜的是,啥也没找到,那邪修不仅魂魄被噬魂符烧了个干净,原本那具身体连根毛都没留下,本应是充满收获喜悦的舔包环节,他们只舔了个寂寞。 舟雨沮丧地跟新鲜出炉的蛋师妹嘀咕:“玩鬼的坏蛋怎么比我还穷呢,师姐的钱只够自己吃鸡,师妹你还是晚点破壳吧。” 邪修的遗物没搜到,程泽丢失了的一魂一魄还得继续找。解千言又拿出了上次寻人没用完的符墨,绘制了一张搜魂符,又燃了一条程泽的腰带,这次不再是燃香引路,而是直接喊魂。 幸运的是,程泽的一魂一魄仍旧在山中,喊魂三遍后,就飘回了解千言身边。 最后再将地下溶洞中逸散出的魔气全部吸收,封印住裂隙,如此,山上的扫尾工作就算完成了。 * 次日一早,村里人都如约聚集到祠堂中。 果然如金龙所言,这次大家没有再忘记师兄妹二人,都熟稔热情地唤着道长。 解千言猜测可能是跟金龙最后吞掉的那团白光有关系,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也没搞明白,或许下次可以再问问师父。 心中思绪百转,解千言面上不动声色,照旧温言宽慰了众人一番,再次说明以后都不用担心秋姑之事,不要再将快满六十的老人赶去送死了。 村民一个个又哭又笑的,感激有之,心酸有之,无论如何,总归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接下来解千言又似模似样地在众人面前画了符,燃了香,表演了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意念悬空、无火燃符、金光加身等神棍必备项目,将这群从没见过真正修士的乡下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组织所有人跟他一起闭目打坐一个时辰,趁大家静坐时催动功法拔除了村民体内残留的少许魔气,总算是将这件事完美收尾了。 打坐结束后,众人只觉得身体中有一些沉重的、晦涩的东西离去了,整个人变得轻快舒爽,精神奕奕,有些沉疴在身的老人更是病气全消。直到此时,大家才真正彻底相信了解千言口中所说的拔除魔气之事。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道长救了咱们村世世代代的性命啊!” “咱们替两位道长修一处生祠吧!” “两位道长的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 村民们激动万分地道着谢,王大虎跟李尚德这两家人更是挤到前面,扑通一跪就磕起了头,舟雨和解千言好说歹说才将他们劝了起来。 衣着朴素、样貌平凡、也没什么文化的村民们说不出太多的漂亮话,但他们含笑带泪的神情,满含感激的眼神,却令人动容,饶是惯于装模作样的解千言也为这些发自肺腑的感激而动容无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一个劲地摆手表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舟雨向来心思细腻敏感,这会儿已经跟着大家红了眼,语气哽咽地道:“怎么能辛苦你们出钱出力地建生祠呢,实在要送的话,送只鸡就行了。” 听到道长的要求只是区区一只鸡,淳朴的村民们又怎么会拒绝呢。 于是他们离开这座小村子的时候,家家户户提着鸡来送别。 性情粗疏的直接抓着活蹦乱跳的活鸡,细心体贴的带着宰杀好的鸡,厨艺过人的带着烹制好的烤鸡、卤鸡,甚至三岁的玲儿都坚持抓了只小鸡崽子,认真对舟雨道:“姐姐,我的黄毛毛养大了可以下蛋,姐姐一定要带上啊!” 总之鸡生百态,样样都有,喜得舟雨嘴角快要咧到耳后,口水差点滴到脚背。 于是乎,舟雨自己的储物袋里装满了煮熟的鸡,解千言的储物袋里被迫装了新鲜的鸡肉,若不是解千言无情地威胁她在“蛋师妹”跟活鸡中二选一的话,他们还得牵上咯咯直叫的鸡一起上路。 要说这趟山村之行唯一的美中不足,那就是程泽的魂魄融合得不太好。 具体是怎么不好,那真的是非常一言难尽。 第14章 .善变的男人 这是舟雨和解千言离开小山村的第三天。 鸣泉城下起了今年第一场春雨,细雨如丝,起先只是悄无声息地润湿了行人一层外衫,拂去了树叶上的几粒尘埃,后来渐渐变得绵密不绝、淅淅沥沥,屋檐下也挂起了一串串水帘,滴滴答答的节奏愈发快起来,应和着归家行人加快的步伐,也应和着窗扉中一声快过一声的叹息。 “唉——” “程泽,快别搁那儿伤春悲秋的了,来吃烤鸡|吧,荷娘子做的烤鸡可好吃了!” 程泽满心忧郁,一张脸苦能拧出水来再下两场春雨,闻言只是轻轻抬眸,给了房间内大快朵颐吃着鸡的舟雨一个欲说还休、无尽忧伤的眼神。 他撑着下巴,痴痴望着窗外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清秀的眉毛皱着,若要让舟雨来形容的话,这副样子就是诗里说的“为赋新词强说愁”。 这种愁,总会引人思考一些宏大的问题,程泽这时也发出了灵魂拷问:“舟雨姑娘,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舟雨可从来没兴趣想这些莫名其妙的,更何况她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手中香喷喷的烤鸡:“我哪儿知道你们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我又不是人。还是来吃点鸡|吧!” 眼见自己的人生难题竟还不如一只鸡有吸引力,程泽的心情更灰暗了:“就算是一只鸡,短暂的鸡生结束后,也给舟雨姑娘带来了这么多快乐,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甚至不如一只鸡……” “你昨天还说自己是千年不遇的修仙天才,拳打商知羽,脚踢奚怀渊,我师兄这种货色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人是很善变的,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别胡思乱想啦,来吃点鸡|吧!” 一旁闭眼打坐的解千言忍无可忍,插话打断了这鸡同鸭讲的对话:“说‘鸡’的时候,不要说‘吧’!” 舟雨压根没搭理解千言,继续喜滋滋地啃鸡腿,程泽则用他那满含着忧伤的眼睛看向解千言,幽幽道:“解大哥觉得‘鸡’不能跟‘吧’待在一起,是不是就像我也不配跟你们待在一起?我知道自己没用,拖累两位了……” 熟悉的头皮发麻感再次传来,解千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感受到头发暂且茂密,这才略微放心了一点。 程泽自醒来后就性情大变,并且是每天一变,前天是天真愚蠢傻白甜,昨天是曰天曰地龙傲天,今天成了悲观阴郁小白菜,再多跟他说两句话恐怕自己会道心不稳、发际线不保。 “你师门究竟在何地?我们送你回去。” 解千言深呼吸好几次后,勉强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程泽继续用那飘忽不定的语气道:“我生如漂萍,哪有什么师门,解大哥不想见到我的话,随便将我丢在哪儿都行,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的,就算被人抓走挖了眼珠子炼成法器,被夺舍魂飞魄散,被卖去当炉鼎,也是我活该,解大哥放心吧,就算变成鬼,我也肯定不会去找你和舟雨姑娘的。” 舟雨对程泽的怪话充耳不闻,继续吃鸡,解千言以手支额,无声长叹。 当程泽是傻白甜的时候,他说自己不记得师门在哪儿了,是程傲天的时候,他表示小门小派如何配得上自己这样的天才,不去也罢,现在是程白菜了,又开始避而不谈阴阳怪气,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坚决不回去。 解千言跟舟雨也四处打听过程白菜说的“观雾山”,但无论是凡人、散修,还是鸣泉城中各处客栈、商行,竟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这个地方。 想撒手不管了吧,程泽这毛病又跟当初灭杀邪修那道噬魂符有脱不开的干系,解千言那为数不多的良心总归是有点过不去。 舟雨这时已啃完了整只烤鸡,一脸满足地舔了舔手指,解千言嫌弃地丢了个清洁术过去,卷走她指尖残留的油脂和香气。 她有些遗憾地摸了摸手,继续说程泽的事:“师兄,要不咱们再找厉害点医修给程泽看看吧,这病得治啊。” “厉害点的医修都在映月谷的南家,与鸣泉城隔着整片妄思海,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怎么办呀?就让程泽继续这样疯下去吗?” 程泽先是丢了一魂一魄,接着又被噬魂符伤了灵府,灵府是修士神念所在之处,极是脆弱,灵府之伤也极难治,需得请修为突破地仙境界的医修出手,或是用专治灵府的天材地宝,才有可能治好。 解千言还没想出办法来,程泽那边又开始讲酸话了。 “解大哥和舟雨姑娘这是厌烦我了吗?我就知道自己果然是个一无是处之人,多说了几句惹了二位的厌烦,不若解大哥将我舌头割了罢,反正它说不来好听话,只会惹人嫌,留着也没用。你不割吗?那好吧,我走便是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1节 一边说着,他一边凄凄惨惨地拿衣袖擦着泛红的眼角,在师兄妹二人复杂的目光中,像只孤魂野鬼般飘着回了自己房间。 解千言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深呼吸调整情绪了,若不是随便杀人要扣功德,他真的会给这神经病一剑,一了百了算了。 这时窗外忽地传来一声清亮的长啼,风乍起,雨忽停,春日的暖阳骤然照亮了整座鸣泉城,惹得路上奔走的行人纷纷驻足张望。 只见碧空之上,两只赤首黑目的青羽大鸟拖着华丽的长尾,姿态翩然地掠过,带起一阵阵疾风,吹散了盘桓在鸣泉城上空的乌云,吹停了这场缠缠绵绵的春雨。 “快看!那是奚家的青鸟吧!” “青鸟来咱们鸣泉城做甚?” “是来送今年祭神节的请柬吗?” “对啊,奚家的祭神节恰在今年。” “谁走了好运竟能拿到祭神节的请柬?” 舟雨听到青鸟的啼鸣后,好奇地趴在窗边张望,刚好将楼下路人的议论听了去,她兴致勃勃地转头问解千言:“师兄,奚家是谁啊?祭神节又是什么?” 她出生于人丁凋零又避居深山的狐妖一族,族中几位长老的见识眼光也仅仅局限在虎妖、豹妖、熊妖这几支欺凌狐妖、抢夺他们地盘的强盛妖族,出山后的这半年多,先是跟着师父窝在凡人小镇上胡吃海喝,后来又跟着师兄在犄角旮旯的村镇里积德行善,迄今为止,舟雨对如今修真界的认知仍旧停留在有妖、修士和凡人这样粗糙浅薄的境地。 解千言耐心解释道:“如今修真界最顶尖的势力共有六处,分别是九瑶宫、禺山剑阁、梵行寺、灵音谷、奚家、南家,咱们师父从前便是梵行寺的弟子,而他们所说的奚家,就是这六家中的奚家,奚家千年前曾有一位飞升成神的大能修士,尊号槐江神女,跟其他飞升者不同的是,这位槐江神女飞升后并未前往传说中的神界,而是留在了槐江山,成为此方世界唯一一位神祗,在她的庇佑下,奚氏一族成为修真界最强盛的家族,而奚家每五十年举行一次的祭神节,便是为了祭这位槐江神女。” 舟雨知道的飞升成神的修士只有师父迦昙大师,迦昙大师过于朴素,身上实在没有什么神仙光环,而这位槐江神女用来送信的青鸟都比自家师父漂亮神气千百倍,她不由得心生向往,但又有些不解:“怎么祭?烧纸钱给她吗?可她不是还活着吗?” 解千言被她的胡言乱语搞得头疼,忍不住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脑门,没好气道:“这话可别在外面乱说,当心奚家人将你抓去做成披风献给神女。谁跟你说的只能祭死人了,祭神节也不只是去给槐江神女磕个头燃炷香这么简单,届时奚家会广邀修真界青年才俊,进槐江山秘境试炼,胜出者不仅能获得奚家准备的丰厚奖品,还机会获得神女恩赐,就算不能在秘境中获胜,最后一日的祭神礼上,神女也会引所有在场修士入梦观想,助修士们参悟大道,突破境界。但凡有机会参与祭神节,皆能受益无穷,所以每次奚家派青鸟送出祭神节的请柬,都会引起修真界的轰动,人人都以能受邀前往祭神节为荣。” “那奚家就不怕修士们为了抢夺请柬大打出手,血流成河吗?这不成了好心办坏事。” “笨蛋,请柬上当然会写清楚所邀之人的身份样貌,别人抢去了又如何,奚家自然有法子查验持请柬来的是不是本人,千年下来,还没有谁能冒名顶替混进祭神节的。况且持有请柬之人可与三人组队参与试炼,与其费尽力气抢一张不能用的请柬,不如跟着有请柬的人组队同行。” 舟雨一听就顿觉意兴阑珊了:“哦,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反正也不会请我们,我们也不认识有请柬的人。” 解千言好笑地睨她一眼:“怎么,你想去?” “当然啦!五十年才办一次,送请柬的鸟儿都那么漂亮,师兄难道不想去吗?” 解千言略作沉吟后勾起了嘴角,晨星般明亮的眸子里藏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倒是可以去看看,也能顺便打听一下程泽的师门,或许还能帮他寻到治灵府之伤的办法。” 舟雨闻言立刻兴奋起来,抓着解千言的袖子巴巴地问:“怎么去?怎么去?师兄能拿到请柬?” 解千言摆出了德谦道长的老神棍样,故作高深道:“山人自有妙计。” 舟雨欢呼一声,咋咋呼呼地往外跑,边跑边嚷:“程泽!程泽!走啦,我们也去那个祭神节玩!” 此时的舟雨还不知道她师兄的“妙计”有多妙,否则定然是笑不出来的。 第15章 .穷则生骗 群山苍莽,轻薄的雾气迷茫徘徊于山间,山巅的殿宇巍峨耸立,飞檐反宇,流水潺潺,鹤鸣悠悠,一抹灰色的暗影倏然穿过山间迷雾,打乱了迷雾的步子,一头扎入了殿中。 面容冷峻的青年修士忽然睁眼,伸手接过了这抹闯入的灰色影子,衣袖轻振,挥手将它抛向了面前澄碧的湖水。 光影闪动间,这抹灰影,或者说,这点真灵,将它死前见到的最后几幕场景投影在了寂静无波的湖面。 白衣修士静静看完,露出了一抹饶有兴味的笑容,自言自语道:“魔修,九尾狐,有意思……” * 松原城,星罗海市,万有商行。 少年公子一身白衣胜雪,金冠玉带,样貌俊秀,若不是脸上表情过于倨傲,又大马金刀地盘踞在椅子上,怎么看都是招大姑娘小媳妇儿喜欢的风流俏公子一个。 白衣公子一开口就极不客气:“喂,老头,这种货色也好意思拿出来现眼,你是不是看不起小爷?” 坐在公子身旁的粉裙少女也跟着帮腔:“对啊对啊,这种货色我可不要的,硌牙!” 商行掌柜是个略微有点发福的中年人,修士们大都驻颜有术,若非寿元将近,或是故意为之,通常外表都保持着二三十岁的状态,这位中年掌柜被称一声“老头”,也并没有太过恼怒,仍旧满脸笑意地和气开口:“贵客这是哪里的话,这块陨星铜已经是咱们店里最好的货了,您瞧这色泽,丰润内敛,含而不露,您再看这品相,光滑如镜,半点磕碰都没有,就算是用来炼制仙品法器也使得呀!” 白衣公子不屑地白了掌柜一眼:“炼什么器,小爷我才不炼器,这是给我家师妹的零嘴。” 粉裙师妹立刻配合地昂首挺胸,冷哼一声,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倨傲,粗声粗气道:“我才不吃这种货色!” 掌柜闻言,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干笑两声,小心翼翼地开口:“敢问这位姑娘,可是传说中的上古妖族梦貘?” 白衣公子正要回答,却被人挥手阻止了,却是堂中另一位安静低调的青衫公子,他语气温和态度干脆:“掌柜的打开门做生意,何必探听这些?只说还有没有品质更好的陨星铜吧。” 青衫公子的避而不答,更是让掌柜确定了方才的猜测,忍不住暗自打量了粉裙少女好几眼,只见她样貌秀丽,眼神清澈,一副被师门长辈宠坏了的模样,若真是上古大妖梦貘的后裔,妖以稀为贵,那倒也难怪了。 掌柜的再开口时又多了几分客气:“原来是这样,不瞒贵客,这的确是我们店里品质最好的一块陨星铜了,但贵客若是愿意等一等,小人帮您联系咱们总店调货,您看行吗?” 白衣公子闻言脸上显出几分不耐:“要等多久?我们可是要去云梦泽参加奚家的祭神节,可别耽误了我的大事。” 掌柜的立刻笑道:“贵客放心,最多七日便能有消息了,保证耽误不了祭神节。” “行吧,若有消息了,去悦风苑寻程公子便是。” 说完这句,白衣公子便利落起身,带着粉裙少女和青衫公子,在掌柜的陪同下昂首阔步离开了万有商行,一路潇洒地回了城中最大的客栈——悦风苑。 三人进了房间,关好房门,又布下了隔音结界,粉裙少女这才开口:“师兄怎么胡说八道呢,我才不吃那陨星铜呢,这玩意儿比我的命还硬吧,有啥好吃的。” 这三人正是改头换面了的舟雨、解千言跟程泽。 解千言还没开口,程泽先出声:“别着急啊小舟雨,小解自然有他的道理,对吧?来跟程大哥说说,你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呢?” 忘了介绍,今天的程泽是程傲天。 解千言深呼吸一口,默念了两遍“别跟病人计较”,伸手扯住程傲天的后衣领,将人从椅子上拎开,丢到一旁的小马扎去,自己坐下后,又抬手倒了两杯茶,分给工具狐舟雨一杯,这才开口道:“当然是钓鱼了。” 程傲天就算被赶去坐小马扎,也坐出了俾睨天下的姿态,大手一挥,夸奖道:“嗯,小解不错,跟我的想法一样。” 舟雨捧着茶杯,狐疑地看看程傲天,又看看解千言:“钓什么鱼?陨星铜还能用来钓鱼?” 解千言老神在在地呷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开口:“钓那些有祭神节请柬的鱼。” 舟雨立刻不满了,她老老实实当天一天的“吃铜师妹”,好奇心被勾得老高,结果臭师兄还要继续卖关子。她也不死缠着解千言问,气呼呼从怀里掏出“蛋师妹”,跟它阴阳怪气起来:“师妹啊,咱们师兄是个喜欢吊人胃口的坏蛋,以后你可少跟他玩。” 程傲天也帮腔:“小解啊,你这样就不对了,有什么话不能摊开说的呢?” 解千言再次叹气,面对两个笨得半斤八两的家伙,也只能将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跟他们讲:“你们可知道,参加祭神节需要有奚家的请柬,并且请柬不能给别人,但是持请柬的人可以带三人同行,组队参加试炼?” 两个笨蛋齐齐点头,这是解千言之前就跟他们讲过的。 解千言继续道:“奚家祭神节邀请名单是由槐江神女直接给的,从来不拘泥于世家门派,甚至没什么固定的规律,每次都会有籍籍无名的散修、小门小派的普通弟子,甚至声名不佳的邪修收到请柬,而那些没有收到请柬,又有钱有实力的人想要参加祭神节的话,通常就会高价购买受邀者的随行组队名额。而有请柬又愿意分出组队名额的人,往往便待价而沽,想借机赚一笔的,就以价高者得的形式卖出名额,想在祭神节试炼中获得好成绩的,就精心挑选有实力的修士组队。你们猜,什么样的队友最受欢迎?” 两个笨蛋齐齐摇头。 解千言也习惯了他们的一问三不知,接着道:“你们可知槐江神女修的什么道?哦,你们肯定不知道,她有一部分上古大妖梦貘的血脉,最擅幻术,祭神节最大的机遇便是最后一日神女赐梦,曾经有不少人因此一朝突破、悟道进阶,所以,如果你们手中有请柬,最想跟什么样的人组队呢?” 两个笨蛋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当然是跟出灵石最多的人组队!” 看着他们一脸“这还用想吗”的表情,解千言深感自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竟然跟他们解释这半天。 “当然是跟擅长幻术,最好是跟神女一样,有梦貘的血脉的人或是妖族组队啊!” 舟雨很不赞同这个观点:“跟出灵石最多的人一起,再让他出钱找个擅长幻术的队友,这样不是两全其美?” 解千言无语:“修真界并非人人都缺灵石!” 舟雨叹气:“唉对,就我们比较缺灵石……” 懒得再跟这俩货解释“穷苦散修的惊天骗局”,解千言直接进入下一个环节,招呼师妹:“好了,舟雨过来,变成原形,咱们还得再做些准备。” 这两个笨蛋别的优点没有,好歹还是比较听话的。 舟雨果然乖乖听话变成狐狸跳到解千言肩上,锲而不舍地继续问:“准备什么呀?你该不会是打算把我卖了,换成灵石买组队名额吧?” 解千言没理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铁盒子,拧开盖子挖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往她身上抹。 舟雨吓得尖叫一声,拔腿就要跑,被解千言眼疾手快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按到桌上继续抹,边抹边边好言安慰她:“你放心吧,没毒的,给你的毛染点颜色,用药水就能洗干净。” “你染我的毛干什么!你放开我,呜呜呜程泽救我!” “小解啊,作为师兄,怎么能欺负小舟雨呢?染她的毛干什么,白色的不漂亮吗?” 程傲天保持着他俾睨众生的坐姿,端坐在马扎上老气横秋地劝着解千言,却半点没有要动手帮忙的意思,主要是打不过。 解千言动作非常快,几句话的时间,他已经将雪白一团的狐狸抹成了黑白斑点状的,拎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还不错,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条长长的,象鼻子一样的东西,往舟雨脸上一扣,完了还吩咐道:“把你尾巴收一收,只留一条就够了。” 舟雨气得偏头咬他的手,被他弹了一下脑门,又放软了语气哄她:“你不想参加祭神节了吗?乖乖听师兄的,保证你一块灵石不用花,就会有人求着咱们组队去。” 舟雨吱哇乱叫起来:“你果然是要卖了我对吧!师父!师妹!程泽……” 程傲天终于舍得挪动尊臀,换到解千言身旁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雪白的九尾狐被捣鼓成奇奇怪怪的四不像,嘴里却还大义凛然瞎帮腔:“小解啊,这小狐狸虽然又没用又能吃,但也不好随便拿去卖了吧,毕竟是咱们师妹呢……” “都给我闭嘴!” 解千言真的是被这俩笨蛋烦死了,前面解释了一大堆,他们就跟没听见似的,没好气地将嚎叫个不停的狐狸嘴巴一捏,他继续道:“知道上古大妖梦貘吃什么吗?” 程傲天还真听说过,他毫不犹豫地抢答:“吃梦!” 然后他脑袋瓜子就挨了一下,解千言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怎么不说它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吃陨星铜啊笨蛋!等着吧,星罗海市的商行很快就会将上古大妖梦貘后裔现世的消息传出去,咱们等着请柬上门来就行了。” 第16章 .世上没有叫花鸡解决不了的烦恼 果然如解千言所料,不出一日,梦貘后裔现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松原城。 作为依附奚氏的第二大城,在青鸟送出祭神节请柬后,修真界各路人马都开始往奚家的槐江山附近聚集,松原城、云泽城这两座大城更是一日比一日热闹,城中各大商行成了寻人组队、购买丹药法器、交流情报的重要场所。 昨日舟雨三人刚一离开商行,掌柜的就兴奋地唤来小二,吩咐道:“给绫玉仙子和萧大公子那边递个消息,就说有有梦貘后裔出现了。” 掌柜的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亮闪闪的灵石哗啦啦地进了自己的储物袋,憨厚的圆脸上满是贪婪的笑意。 * 悦风苑中,被强行改头换面成梦貘的舟雨,已经跟解千言闹了一天的脾气。 黑一团白一团的狐狸凄凄惨惨地趴在窗台上,泪眼汪汪地,看两眼风景,念几句歪诗:“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手真贱,辣手摧花颜,美人如花岂堪折,泪弹不尽临窗滴,呜呜呜……” 解千言被她念得一个头两个大,有些无奈地劝道:“至于气成这样吗?不是你说的想去祭神节?” 但他只收获了一个圆墩墩的狐狸屁股。 舟雨不理他,程泽却按捺不住接茬道:“哼,何必弯弯绕绕兜这些圈子,解千言你就说谁有请柬,我去帮咱们师妹抢来便是!” 哦,程泽今天的人设是莽夫。 解千言无奈扶额:“我算是发现了,你无论什么性格,都始终如一的没脑子。”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2节 程莽夫闻言立刻就跳起来叫嚣道:“解千言你敢不敢跟我单挑!” 解千言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继续哄狐狸:“要不要吃鸡?天香楼的叫花鸡是一绝,师兄带你去吃鸡怎么样?” 鸡对于狐狸的诱惑果然是巨大的,舟雨闻言立刻睁开眼,还没张口应下,看到解千言那张可恶的脸,又赌气将头扭回去,继续一动不动地窝在阳台上。 见她居然连鸡的诱惑都拒绝了,解千言有些头疼:“哎,你都趴那儿一天了,老母鸡孵蛋也得起来活动活动啊。” 结果舟雨还真从肚子下面掏出了颗蛋,委屈巴巴地跟蛋诉起了苦:“呜呜呜师妹啊,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师父是坏蛋,师兄也是坏蛋,要不你还是跟我去青丘,咱们去当虎大王的王妃吧,呜呜呜……” 正牌师兄解千言还没说什么,程莽夫又来劲了:“虎大王是哪根葱!舟雨你可别带咱们小师妹往火坑里跳!” 解千言继续加大鸡的攻势:“听说天香楼的叫花鸡,都是选用八个月左右的三黄鸡,用花椒、八角、香叶、丁香、姜、黄酒、盐腌制三个时辰,晾干后再抹上香油,鸡肚子里塞鲜肉丁、火腿、虾仁、干香菇、红枣、枸杞、当归、党参,用干荷叶一层层包裹好,再滚一圈黄泥,埋进桃木炭里用大火烤上三个时辰,再煨两个时辰,取出来后砸开封泥,剥下荷叶,那鸡肉啊,又酥又嫩,那香味哟,能飘十里远,再配上天香楼自家酿的青梅酒,啧啧啧……” 解千言讲到往鸡肚子里塞鲜肉丁的时候,舟雨的耳朵就不自觉地竖了起来,说到青梅酒时,更是忍不住悄悄砸了咂嘴,但狐狸也是要面子的,她硬是没回头看一眼滔滔不绝背菜谱的坏蛋师兄,但口水差点就要滴到蛋师妹的脑袋上了。 程莽夫再次捧场:“这么好吃吗!舟雨,快别孵蛋了,咱们去吃鸡|吧!” 他话音刚落,就挨了一记脑瓜崩,立马就要跳起来跟解千言决斗,却被飞来的一张符箓定在了原地,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努力扭曲自己的五官表达对解某人的强烈不满。 这边收拾妥帖程莽夫,解千言继续加大筹码:“这样的叫花鸡,吃十天怎么样?” 话音刚落,阳台上的花皮狐狸已经一个纵跃蹦到了解千言肩膀上,快活地嚷道:“吃吃吃!现在就去吃!” 一边嚷着,她还热情地在解千言俊朗的侧脸舔了一口,舔得解千言瞬间僵直了身体,有些嫌弃地按住狐狸头,数落她:“怎么能随便舔人呢!” 舟雨才不理他,跳到地上化做人形,被解千言染成黑白色的皮毛化作一身波点长裙,看上去有点怪,好在舟雨五官精致身段玲珑,倒不算十分突兀。 “师妹,走咯,咱们去吃叫花鸡!” 像是怕解千言反悔,她也不等身后的两人,捧着蛋师妹一溜烟出了房门。 * 天香楼是松原城最大最繁华的酒楼,舟雨他们临时起意过来,雅间已经没有了,只能在大堂靠窗的位置坐下。 舟雨一坐下就开始点菜:“要十只叫花鸡!” 鸡是她唯一的念想,点完就安静坐着,顺手将蛋师妹放到空出的椅子上,撑着下巴四下打量。 人类修士达到人仙境界,妖族成年化形之后,都可以辟谷,但修道求仙也从来不是为了摒弃人世的美好,而能让修士们追捧的美味,食材更是讲究,厨艺也定然不凡,天香楼的客人中绝大部分都是修士,足可见其不同凡响。 人多的地方自然少不了热闹,祭神节将至,各种关于奚家、槐江神女、祭神节请柬、组队试炼之事更是最热门的话题,这会儿酒楼中的食客们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绫玉仙子今年收到请柬了,正四处寻人仙中境以上的符修组队,要价一万灵石。” “嘶,她怎么不去抢!” “嗐,这算什么,无风城的散修越酩也拿到请柬了,他倒是什么没别的要求,要价十万灵石一个名额。” “切,散修就是眼皮子浅!” 这两桌人穿着样式相近的服饰,显见得是同门修士,且举止豪放,言语不羁,对散修很是不屑,不像是什么规矩严苛的名门出身。 他们说话时一点没压着嗓子,立刻就有别的食客表示不赞同了。 “名门世家的弟子眼皮子不浅,可惜别人也不会将名额拿出来啊!” “那可不一定,南家的南沣就拿了两个名额出来,也不要灵石,但只要地仙以上修为的剑修或法修,若是擅长幻术的,人仙中境以上修为也可。” “虎妖一族的大公子据说也收到请帖了,但人家指明了要梦貘后裔。” “那他可真敢想,梦貘一族千年前就绝迹了,唯一的后裔就是槐江神女,上哪儿再去给他找个梦貘出来。” 说到梦貘后裔,立刻有人兴奋起来,忍不住接话道:“嘿,说不定还真有呢!” “你可别瞎说!真有梦貘后裔现世的话,那不得抢破头了?” “万有商行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昨天有人高价求购极品陨星铜,说是给师妹的零嘴,你们说说,除了梦貘,妖族中还有谁是吃陨星铜这么偏门的矿石的?” 这消息一出,天香楼中的讨论氛围更是火热,大家都在议论那几个放出组队名额的修士会不会倒贴钱来抢这位传说中的梦貘后裔,若是能借此机会得了槐江神女的青眼,那真是仙途坦荡了。 舟雨他们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解千言只一副惯常的高人模样,休闲地喝着茶,程莽夫几次试图离座加入讨论,皆被解千言武力镇压了。 “师兄,他们说的该不会就是我们吧?”舟雨听了一会儿,鬼鬼祟祟地凑到解千言耳边悄声问道,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就是传说中的梦貘后裔。 解千言伸指推开她的脑门儿,一脸傲娇:“哼,这下总信了吧?” 舟雨并没有很开心,她虽然有时也会干点缺德事,但总的来说还是个单纯善良的狐狸:“可我是狐妖啊,就算,就算染了毛,安了个假鼻子,也不会真的变成那什么梦貘。” “有个样子就行了,梦貘都几千年没现世了,比九尾狐还稀罕,他们也认不出来的。” “可是,可是这样的话……” 舟雨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伸手将蛋师妹塞进程莽夫怀中,扯着他的外袍将蛋严严实实捂好了,这才跟解千言耳语道:“可是我们骗这么多人的话,师父会不会扣我们功德呀?” “师父这一觉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去呢,你怕什么?最近这几天唤他,他有回应你吗?” 舟雨摇头。 “那不就得了,之前都敢偷人家老头老太太换功德,这次怎么怂了?” 说起上次秋姑那事,舟雨就忍不住心虚气短,虽然最后事情解决得算是圆满,但王家二老差点因为她丧命,她还是很愧疚的。 “那要是露馅儿了,可不关我的事啊!” 解千言没好气地又弹了她一个脑瓜崩:“闹着要去祭神节的是你,这会儿打退堂鼓的也是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我又不像师兄这么厉害,坑蒙拐骗什么都会!” 舟雨抱怨了一句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又从程莽夫怀里将蛋师妹放出来,摆回了原位,这时小二上菜来了,她耳朵里再也听不进大堂中热火朝天的议论,满心满眼都是香喷喷的叫花鸡。 程莽夫今天动不动就被解千言禁言定身,这会儿已经憋得满脸通红,再不放开松松气,怕就要炸了,刚好鸡上来了,解千言大发慈悲解开他身上束缚,眼疾手快塞了块鸡肉堵住他的嘴,结果惹得舟雨哇哇叫起来:“师兄你怎么偏心!为什么先喂他不喂我!” 解千言真是烦死这俩货了,赶紧扯了只鸡腿堵上另一张嘴。 三人吃得正香,一道大红色身影忽地闯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潇洒落座于唯一的空位,但这位不速之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差点被两道杀猪般的嚎叫掀翻了天灵盖。 “师妹!!!!” “蛋碎了!!!” 第17章 .冤种虎和嚣张鸡的风波 解千言也被这两声吼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将手中筷子扔向来人,程莽夫怒气冲冲,伸手扯起那人衣领就要干架,舟雨则立刻趴在地上四处寻找蛋师妹。 “怎,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啊!” 这个当场谋害蛋师妹的凶手也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高举双手。 舟雨在桌子下边找到了可怜的蛋师妹,心疼地擦干净它身上的灰尘,生气地吼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屁股痒也别往我们的椅子上蹭啊!” 解千言赶紧咳嗽一声,示意舟雨稍安勿躁,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气势汹汹的程莽夫已经抢了台词:“他可不是人,是虎妖!妖孽,说,你是不是想挑战老子?” 一身红衣,相貌英俊,自认为出场十分潇洒的虎妖,被这两人震慑住了,有些可怜兮兮地开口解释:“本,本公子萧喇琥,乃,乃是青丘虎大王长子,你们对我客气点……” 嚯,原来竟然是舟雨心心念念的便宜儿子呢。 解千言好笑地瞟了自家师妹一眼,见她只顾着心疼蛋师妹了,对这便宜儿子半点不上心,只好出言解围道:“程泽,先放开吧。萧公子找我们有何贵干?” 程莽夫没好气地松开萧喇琥的衣领,威胁道:“小老虎,好好说话,若敢屁股痒的话,哼,老子可以帮你好好挠一挠!” 萧喇琥生气:“是萧喇琥,不是小老虎!” 程莽夫嗤笑:“呵,你们青丘口音真奇怪,舌头捋不直吗?” 柔弱可怜又无助的萧喇琥都快哭了,他不过就是为了潇洒帅气一点,直接往空着的椅子上坐了那么一下而已,这几个人就喊打喊杀的,还给他起外号,太欺负妖了吧。 “我,我就是想来问问,这位姑娘是不是梦貘后裔,若是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组队……” 他越说越委屈,声音都有些发颤,堂堂虎族大公子,纡尊降贵来邀请这几个平平无奇的散修组队,竟还被骂被威胁,真是没天理啊! 舟雨仔仔细细检查了她的蛋师妹,发现没有破一丝皮,气便消了不少,一抬头见狐族长老时常念叨的、凶神恶煞心狠手辣的虎妖,竟然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同情了,遂好声好气道:“小老虎,你别哭啦,那个什么梦貘,大概,大概说的就是我,你想邀请我们组队啊?” 小老虎已经委屈死了,倔强地抹了把脸,梗着脖子道:“我,我只邀请你,他们人修都不是好东西,惯会欺负咱们妖族,你跟我走吧。” 舟雨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诚恳道:“你打算出什么价?” 小老虎一听有戏,激动道:“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不收你灵石!”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想要拉舟雨,结果被解千言伸手一拦,又被程莽夫提着后衣领一扯,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忽又被一阵劲风打断。 “呔!臭男人!放开我家公子!” 一声怒吼伴随风刮来,将站在一处的程莽夫和小老虎一起掀翻在地,舟雨受了波及连连后退,幸亏解千言及时扶了一把才站稳,原本热闹的大堂也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好戏。 一个穿得五颜六色,动作快到看不清长相的姑娘随风冲到摔懵了的小老虎跟前,将他一把扯起,还顺手拍了拍他屁股上的灰,殷勤地关怀道:“公子您可还好?这帮混账竟敢对您下手,属下定会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小老虎被他拍得整个人都哆嗦了几下,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惊恐,欲言又止了半天,都没说出句完整话来。 还是快人快语的程莽夫替他申了个冤:“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傻鸟,对你家公子下手的就只有你,竟还敢诬赖到大爷我头上了!” 今天的他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被人撂倒在地已经气了个半死,这会儿一爬起来就撸袖子准备跟这花花绿绿的傻鸟干架了。 程莽夫两步上前抓住了傻鸟的衣领,傻鸟眼疾手快扯住了程莽夫的头发,一场人妖肉搏战眼看着就要爆发。 为了储物袋里为数不多的灵石着想,看了半天好戏的解千言不得不出面制止。 “程泽,别乱来。这位姑娘,我们并未对你家公子做什么,你也别冲动。” “你算哪根葱——” 解千言一边说,一边挥手弹了两张定身符,悄无声息地往剑拔弩张的一人一妖后背贴去,成功阻止了这场战斗,保住了兜里的灵石。 见两只炮仗都被定住了,舟雨这才放心回了座位,还好心提醒被吓懵了的小老虎:“快把你的鸟带回去吧,至于组队的事情,呃,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出多少灵石请我呢?” “我,我,我出灵石请你?” “对啊,你请我,当然该你出灵石呀!” 小老虎闻言整个虎都有些神游天外,并且开始怀疑虎生,想他堂堂虎妖一族大公子,从小养尊处优,虽然胆子是小了点,但也从没像今天一样,带着请柬,满怀诚意来邀请别人组队参加祭神节,结果又挨骂又挨打还得倒贴钱,而他一时竟然还找不到反驳的话。 解千言见这小老虎半晌说不出话来,暗自好笑,也摆出一副诚恳脸,劝他:“忘了提醒萧公子一句,我师妹年纪小,身边不能离人,所以公子要么带我们一起,要么就另寻高明,你再考虑考虑,想好了再来寻我们吧。” 小老虎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大冤种了,委屈得眼睛发红,再也不想待下去,拖着自家梗着脖子瞪着眼的五彩鸟儿就走。 程莽夫就算被定了身禁了言,仍旧不甘示弱地努力转动眼珠子,一直瞪到那一鸟一虎的身影消失在天香楼楼梯口才算了。 随着虎族大公子的离去,一场风波平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修士们又叽叽呱呱地讨论开了,各种目光都朝舟雨他们三人投来。 “那姑娘就是梦貘后裔啊,真看不出来。” “切,大张旗鼓地去买点陨星铜,就能成梦貘后裔了吗,那我也可以是呢!”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3节 “虎族的大公子应该不至于认错吧!” 舟雨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有鸡万事足,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议论,一心扑在美味的叫花鸡上。解千言也淡定极了,解了程莽夫的定身符,用眼神威胁他坐下,又旁若无人地帮舟雨倒酒、夹肉。 离舟雨他们最近的一桌四人,两男两女,都是二十来岁年纪,穿着样式差不多的白衣,应该是同门。 他们近距离看完了这场闹剧,脸上有些不屑,又听了其他食客的议论,其中一个面相有些尖刻的男修更是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他旁边那容貌俏丽的女修不急不缓地开口道:“那虎族大公子看上去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万一眼睛出问题了呢?” 面相尖刻的男修也不屑道:“呵,真是世风日下,如今什么野鸡都能去参加祭神节了啊!” 狐狸的耳朵,就听不得一个“鸡”字,舟雨闻言将筷子一放,凑到解千言耳边,用整个天香楼都能听见的大嗓门耳语道:“师兄,原来这祭神节只有家鸡能参加吗?” “你骂谁呢!” 面相尖刻的男修腾地站起,指着舟雨,一脸怒容,若不是身旁另外那个始终没开口的女修伸手扯了扯他,怕是要将手指戳到舟雨脸上去了。 程莽夫也不甘示弱,刷地跳起来,可惜被禁了言,只能用指指点点代替骂骂咧咧。 舟雨则是一脸无辜地瞟了一眼这只上赶着对号入座的家鸡,继续跟解千言大声嘀咕:“野鸡不能参加,那不就是只有家鸡能参加的意思嘛,对吧师兄?” 解千言揉揉耳朵,无奈地笑笑:“嗯,师妹说得对。” 被骂了两次家鸡,这男修已经怒不可遏,拔剑直斩舟雨。 见势不对,舟雨头一低,藏到了解千言身后。 解千言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那只家鸡,信手夹起一根鸡骨头,轻飘飘往对面一扔,只听叮的一声,破风而来的利剑被撞得一歪,剑身倾斜,浑厚的劲力顺着剑柄打到持剑的手上,震得那人整条手臂发麻,不得不收回剑,连退两步,撞在了桌角。 那人脸色瞬间苍白,本就尖刻的长相,配上怨毒的表情,更是难看了。 见自己人吃了亏,同行的两位女修刷地站起,一人扶了出手的男子,一人对着解千言怒目而视。 从头到尾都沉默着的另一名男修这时终于开口了:“季师兄,两位师姐,要不,要不算了吧,咱们是来参加祭神节的,还是别,别惹事的好……” 这人长了一张斯文俊秀的脸,神情畏缩,语气也小心翼翼,一看就是个老好人受气包。 果不其然,那最先挑起话头的俏丽女修闻言,立刻调转枪头对准自己人:“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做好人吗?” 斯文俊秀的男修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话,只能冲舟雨和解千言抱歉地笑笑。 两个女修齐齐拔剑指向解千言,长相俏丽的那个骂完了自家师弟,继续火力全开:“没长眼睛的东西,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胡说八道!” 解千言根本懒得搭理这几个蠢货,先挥挥手示意准备跟对面单挑的程莽夫坐下,又顺手夹了块鸡肉到舟雨的碗里,漫不经心地问她:“师妹啊,你知道碗里这只家鸡是谁吗?” 舟雨配合地摇头:“吃鸡的时候还要问鸡的姓名来历吗?” 程莽夫也点头如捣蒜,努力参与进这场冲突中。 旁边的三人闻言忍无可忍,纷纷拔剑,解千言也放下了手中筷子,眼神冷冷地看向对面。 忽然一道柔和的劲力袭来,按下了欲要挥剑斩来的三人,一道金色的身影从楼上飘然落下,温和醇厚的男声响起:“各位道友,远来都是客,还请大家给我一个面子,有话好好说。” 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后,舟雨手中的的鸡腿啪嗒掉在桌上,惊呼道:“黄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第18章 .好鸡友的重逢 一身金闪闪的年轻男子闻言一愣,风流的桃花眼将舟雨仔细打量了两遍,疑惑开口:“这位姑娘莫非认得在下?” 舟雨一脸兴奋,哒哒地跑过去,拽住这人的袖子开心道:“黄大哥是我呀,太华山上的舟雨,我们一起抓过山鸡、逮过鱼、撵过兔子,你忘了吗?” 黄大哥闻言露出恍然神色,亲热地拉着舟雨道:“竟是小舟雨呀!几年不见,你确实也该化形了,怎么来松原城了?” 这边是他乡遇故知,喜不自胜,那边挑事的三人却按捺不住了,沉声喝到:“你又是谁?少来多管闲事!” 黄大哥拍拍舟雨胳膊,转头好脾气地对三人道:“在下乃是这天香楼的老板,各位贵客莫要动怒,都是来参加祭神节的,何必打打杀杀呢,奚氏向来崇尚以和为贵,祭神节期间广邀天下俊才,更是严禁城中私斗,各位实在犯不上为了几句口舌而犯禁。我这小妹年纪不大,说话不怎么走心,还请各位千万别放在心上,几位在松原城期间,但凡上我天香楼来用饭,一律免单,可好?” 这番话既拿奚家的规矩压了他们,又放低身段赔礼道歉,给了几人一个台阶,四人中一直沉默的另一个女修也悄悄拉了拉同伴的衣袖,示意她算了。 俏丽的女修倨傲道:“黄老板不愧是生意人,确实比某些野物会说话,我们灵音谷弟子宽宏大量,今日便罢了,再有下次,可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黄大哥仍旧笑得如沐春风:“几位都是心胸宽广的英才,楼上正好空出一雅间,请各位上座。” 灵音谷的几人脸色好看了些,但仍旧有些不忿,那个在解千言手下吃了亏的男修尤其脸臭,回头一看自家师弟竟忙里偷闲夹了口菜吃,立刻一巴掌挥了过去。 这受气包师弟也没料到自家师兄当众扇他巴掌,直愣愣地瞪着眼,竟忘了躲一躲,眼看着就要遭殃,脸颊旁却忽地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捏住了挥来的巴掌。 “没本事的人才会窝里横,道友实在憋不住的话,不如跟我过两招?” 这人根本没看清解千言的动作,手上已经被钳制得动弹不了,他也不是傻子,连续两次吃亏,心知自己根本不可能在解千言手下讨得了便宜,只能悻悻吼道:“吃什么吃,废物东西,还不快走!” 骂完师弟,四人也不停留,起身去了黄老板安排的雅间,总算没再多言语。 舟雨气鼓鼓地,被黄老板拉着才好歹没开口呛回去,程莽夫根本开不了口,气得原地蹦跶老半天,被解千言压制着才硬是没能蹦到对面几个讨厌鬼面前去。 解千言则对这位忽然出现的黄老板更有兴趣。 刚才黄老板拦下剑拔弩张的几人时,解千言都有瞬间被压制,此人修为定然不会低于自己,何况又跟舟雨是老相识,出现的时机也是巧,虽然他们几个一穷二白没什么值得贪图的,但他自诩反派,还带着两个半拖油瓶,向来很有自觉,免不了时时提防。 要知道舟雨被迦昙拐走也有半年了,没有半只妖来寻过,她嘴里念叨的也仅有族中三位长老,父母亲朋一概皆无,这位黄大哥更是从未听她提起过。 解千言不知道的是,舟雨之所以没提过这位故交,是因为此前早将人望到了九霄云外。 她不知道自家师兄心里这些嘀嘀咕咕,见讨厌鬼走了,便高兴起来,拉着黄大哥过来介绍给师兄和程泽:“师兄,这是我从前在太华山时的朋友黄仙仙,黄大哥,这是我师兄解千言,我朋友程泽。” 解千言和程泽听到“黄仙仙”这个名字,忍不住又将面前这个浑身金灿灿、样貌英俊、桃花眼风流含春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亏得程泽被禁言,解千言有教养,才没问“哪里仙了”。 他二人悄悄打量黄仙仙时,黄仙仙也在暗自打量着解千言。 他一过来便注意到了解千言,这青年修士两次出手,皆是轻而易举制住了灵音谷弟子,可见修为不凡,观其长相,亦是俊逸出尘,周身气质温和内敛,但刚才跟舟雨一唱一和,几句话将灵音谷几人气得跳脚,显然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 他认识舟雨时,这小狐狸还只是赌气离家后在山中瞎转悠的小笨蛋一只,几年不见,竟然拜了师,还有位这么厉害的师兄。至于那个程泽,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样子,修为也只是平平,倒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解千言自恃兄长身份,见了师妹的朋友,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遂主动开口问好:“幸会了,黄道友。” 黄仙仙是生意人,向来崇尚以和为贵,闻言也笑得十分客气:“解道友跟程道友既是舟雨的师兄和朋友,那便是黄某的朋友,相请不如偶遇,今日黄某做东,替各位接风洗尘,还请两位道友赏脸。” 舟雨高兴道:“好啊好啊!天香楼的叫花鸡可太好吃了,谢谢黄大哥!” 解千言也笑着应下,程莽夫现在就是个发不出声来的挂件,自然也只能跟着他们走,但他显然很不高兴自己参与不了对话,想方设法往解千言跟前挤,手舞足蹈、眉毛乱飞,用肢体语言恳求解某人给他解禁言。 可惜的是,解千言就跟瞎了一样,假装看不到这个人形挂件,跟在舟雨和黄仙仙身后径直去了后院精舍。 四人落座后,黄仙仙吩咐人重新上了酒菜,又问起舟雨的情况:“狐族长老们怎么同意你下山了?还拜了师?” 迦昙飞升之前,曾嘱咐过舟雨跟解千言,在外行走时最好不要透露是自己的徒弟,他仇家不少,一朝飞升,留下的身家恐怕被有心之人觊觎。 虽然他留下的身家就只有个邪魔歪道改造鼎,也不知道谁瞎了狗眼会觊觎这玩意儿,但师兄妹二人还是谨遵师父遗命,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是迦昙大师的徒弟,主要也是知道自家师父那狗脾气,得罪的人定然不少,怕被追杀。 此时黄仙仙问起,舟雨只含糊道:“我们师父就是一个散修,没什么名气,已经过世了,如今就只剩我跟师兄相依为命。对了黄大哥,你为何在松原城,还开了这么大一座酒楼?” 黄仙仙八面玲珑,见舟雨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再多问,转而说起自己开天香楼的事来:“嗐,当初跟你分开后,我一心想拜入高门,待修为高深后再去寻那豹仙报仇,谁知道人界的大宗门都嫌弃我小小黄鼠狼成妖,上不得台面,不肯收我,心灰意冷之下,我便来了松原城,这里的三黄鸡极有名气,我吃过一回便再也不想离开,索性又拜了天香楼原本的大厨为师,学了一手烹鸡的手艺,后来师父过世,这天香楼便归了我。” 解千言听到这番拜师修仙不成转而做鸡的曲折故事,倒是信了这人跟舟雨交情匪浅,毕竟黄鼠狼和狐狸,都是鸡的狂热爱好者,这二位更是其中佼佼者,都有相似的为鸡卖身经历,堪为知己。 舟雨果然两眼放光,满是崇拜地望着她黄大哥:“这叫花鸡竟然是黄大哥做的吗?!” 黄仙仙潇洒地摆摆手:“嗯,都是我研究出来的配方,若是舟雨喜欢的话,改日我亲自下厨,除了叫花鸡,我还会做松原醉鸡、扒鸡、荷叶鸡、白斩鸡、宫保鸡丁、辣子鸡……” 舟雨的崇拜之情已经随着这一连串的菜名越涨越高,眼睛里的光芒亮得能刺瞎解千言和程泽的眼。 解千言忍不住心里酸溜溜,恐怕自己杀一百个玩鬼邪修,也得不到师妹这样的崇拜,人不如鸡啊! 担心自家师妹扑到做鸡大厨身上去,他不得不开口转移话题:“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黄道友,道友可知灵音谷那四人是什么情况?他们也是有祭神节请柬的吗?” 被打断炫技的黄仙仙还有些意犹未尽,出于礼貌不得不回答解千言:“他们自称灵音谷弟子,手中的确有请柬,呵呵,你们不妨猜猜,这四人中是谁拿到了请柬?” “是那个凶巴巴的女人!” 舟雨赶紧抢答,程莽夫因为开不了口,只要疯狂点头参与抢答。 不待黄仙仙开口,解千言却道:“是那一直劝和的少年吧?” 黄仙仙赞许地点头,笑道:“解道友果然慧眼独具,的确是那少年拿到的请柬,这几人半月前来的松原城,住在城东沐雪馆,并未跟灵音谷其他弟子同行,解道友打听他们做甚?” 解千言笑笑:“只是觉得这几人行事张扬,不太像灵音谷弟子,有些好奇罢了。” “嗯,确实不太像,灵音谷崇文尚礼,门下弟子多修道法、音律、阵法、言灵、术数,在外行走时亦低调谦和,我今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般跋扈的灵音谷弟子。” 毕竟只是一场口角冲突,几人也并未再多聊灵音谷弟子,黄仙仙又想起最近城中关于梦貘后裔的传言,有些狐疑地问舟雨:“你不是狐妖吗,怎么又传成了梦貘后裔?” 舟雨虽然经常犯傻,但并非什么事儿都往外倒的糊涂蛋,被黄大哥质疑了,她眼珠子一转,瞎话已经编好:“黄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其实是混血,遇见你时尚且年幼,被狐族长老当成纯血的狐狸捡回去,成年后才发现不对劲,所以我如今跑了,长老们也不在意,反正不是他们自家的崽啊!” 妖族确实有混血一说,不同种族的妖,诞下的后代血脉通常是继承父母中修为高的一方,但不可避免也会有少许另一方的特征,有些族群幼崽长得都很相似,再一混血的话,搞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黄仙仙对舟雨这番解释勉强信了,揶揄道:“那舟雨可要成松原城中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了,你们可想好要跟谁组队参与祭神节了吗?” 解千言接话道:“我们初来乍到,还要再熟悉一下情况,再做决定,若黄道友有不错的人选,也可以代为引荐。” 几人喝酒吃鸡,相谈甚欢,饭后黄仙仙又热情挽留他们搬来天香楼住,舟雨立刻就要答应,却被解千言婉拒了。 * 辞别黄仙仙后,舟雨还有些闷闷不乐,嫌弃解千言阻碍了她奔向鸡山鸡海的大好前程,被解千言没好气地敲了敲脑袋。 “你个笨蛋,迟早有一天还要栽在鸡身上!” 终于被解了禁言的程莽夫也迫不及待地帮腔道:“对啊对啊,小舟雨,这黄鼠狼可不是什么善茬,看上去混沌一片,你别太信他了。” 舟雨虽然贪吃,但向来比较听劝,师兄和程泽都这么说,她也不再过多纠结,又问起祭神节组队之事:“师兄,我们要跟那个小老虎一起吗?” 解千言却并未回答要或是不要,露出了一个比狐狸还狡猾的笑,反问舟雨道:“咱们这个月的功德是不是还差了一些?” 最近师父失联,舟雨都快把攒功德的事忘记了,听解千言这样说,才连忙点头道:“对啊对啊,可是我看松原城里也没什么能攒功德的机会呀!” 解千言神秘兮兮道:“谁说没有的,功德已经送上门来了。” 第19章 .亟待拯救的少女们 舟雨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在哪儿在哪儿?功德在哪儿?” 解千言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在师妹面前装高深的机会,淡声道:“先回去,功德自然会有的。” 带着两个一路绕着他呱噪“在哪儿在哪儿”的笨蛋,解千言径直回了悦风苑,照常设下隔音结界,坐回他的老位置,倒好茶,悠闲惬意地呷了一口。 笨蛋二人组被他急得抓耳挠腮,当然,程莽夫纯粹是跟着凑热闹的。 舟雨气呼呼:“师兄,卖关子是病,得治!” 程莽夫闹哄哄:“得治得治得治!”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4节 看够了俩活宝的笑话,解千言终于舍得揭开谜底了,只见他从储物袋掏出一枚铜钱大小的淡青色扣子,轻轻一抛,十指翻飞,快速结出一连串手印,最后做作地打了个响指,悬在空中的青色扣子轻轻震动起来,房间内立刻响起了说话声。 “表、表哥,能让我看看小柔吗?” “不用看,你的小柔好得很,赶紧滚回去睡觉,别来吵老子!” “表哥,求你了,就让我看看吧,我保证就看看,绝对不干别的!” “你是不是有病?区区一个炉鼎……” 紧接着就是门被摔上的一声巨响,受气包少年的哀求声渐小,应当是他口中的表哥,也就是那面容尖刻的男修将人赶出了房门。 听到二人对话中提到的“小柔”、“炉鼎”字眼,解千言忍不住蹙眉,他还待要继续听对面的动静,耳边鬓发微动,舟雨鬼鬼祟祟的气音传来:“师兄,炉鼎是什么?” 他侧头看了看师妹天真无邪的眼睛,一方面不忍心她被这些污秽之事脏了耳朵,另一方面又担心她过于单纯反而危险,一颗老妈子的心纠结了几个来回,都没想到合适的词解释,旁边的程莽夫可按捺不住了。 “就是专门供人采补修行的人。” “采补是什么?采补也可以修行?” “采补就是双修。” “双修?哦,就是长老们说的,那什么人间至乐之事,我们狐妖尤其擅长的那个!” “呃,也可以这么说吧……” 眼看着对话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解千言赶紧大声咳嗽打断这俩人,狠狠瞪了口无遮拦的程莽夫一眼,又语重心长地教育师妹:“用炉鼎修行不等于双修,采补炉鼎是最无耻下乘的修行方式,你别乱打歪主意,若被师父知道的话,你,你下辈子都别想再吃到鸡。” 他本想说“你小命难保”,但想到师妹这时不时叛逆一下的性子,还是用她最在乎的鸡威胁更有效。 果然,舟雨一听说用炉鼎就没鸡吃了,立刻点头如啄米,坚决保证自己不会用炉鼎修炼的。 刚教育完师妹,那边又响起一阵叩门声,偷听三人组继续屏息静气听动静。 这次来的是那两个女修,她们似乎跟着这位季表哥进了门,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三人才开始说话。 “那傻子又来找你要他的小柔了?” “嗯,已经打发走了。” “你可要将那小柔藏好了,万一被他找到,我们怕是有危险。” “放心吧,我这表弟就是个傻的——” “哼,他再傻,也是真正的灵音谷弟子,若不是咱们拿住了他的命脉,能这么老实?” “清乐师妹,你今日实在不该在外面自称灵音谷弟子,人多眼杂的,万一被灵音谷的人盯上了怎么办?” “清梦师姐是对自己的幻形术没信心吗?就算灵音谷弟子盯上了又如何,他们能认出咱们那蠢师弟来?他也不过是个外门弟子而已。” “是啊,何况那三人明显不是善茬,难不成你还要老老实实报上家门,说咱们不过是区区归云宗的弟子而已?” “好了好了,别吵了,明天晚上去瑞源阁将东西取了,就回金坷山吧,等到祭神节开始了再出来。”。”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行程安排,两位女修离去,对面归于寂静,应该是那季表哥歇下了。 解千言掐断了偷听符,程莽夫一脸赞叹地拍马屁:“解千言你厉害了啊,怎么偷听到他们说话的?” 解千言云淡风轻地笑笑:“雕虫小技罢了!” 舟雨看不得她师兄这臭屁样,立马揭秘道:“他抓那公鸡爪子的时候,往人袖子里塞了张偷鸡摸狗符。” “啧,什么偷鸡摸狗符,是青蚨引!” 舟雨撇撇嘴,说起正事:“我们要去救那受气包和小柔姑娘吗?” 刚偷鸡摸狗完的解某人义正言辞:“那是自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人两命胜造十四级浮屠——” 他话音未落,程莽夫就吼道:“好!咱们这就杀过去!” 然后程莽夫就又挨了一个脑瓜崩:“给我消停点!咱们是正经人,不是什么邪修恶霸,做事要讲究点手法!” 程莽夫听得直撇嘴:“没见过你这么讲究的魔修……” 苦口婆心将行动计划这样那样地跟两个笨蛋细细嘱咐了一番,解千言又掏出他的秃毛符笔,哄着舟雨贡献了点血,开始彻夜不眠,为解救受气包少年和失足少女奋笔疾书。 *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个不眠夜,还有两个好心妖正为了解救“被拐少女”舟雨而努力着。 月色如水,繁星似海,摘星楼矗立于松原城北的金坷山顶峰,静静俯瞰着繁华热闹的松原城,高高翘起的屋脊上,躺着一只身形健硕毛皮光亮的巨大白虎,脑门上还顶着一只巴掌大小,浑身彩羽的肥鸟。 这一虎一鸟正是白日里当了回大冤种的萧喇琥和他的暴躁护卫暝彩锦鸡锦年。 白虎用两只毛茸茸的前爪垫着下巴,琥珀色的眸子无精打采地放空着,嘴里喃喃念叨:“锦年姐姐,你说,那个姑娘真的是梦貘一族的吗?” 半晌没得到回应,白虎两只眼睛努力上翻,额头的王字被挤成了个一字,试图看一看立在他头顶的鸟儿怎么不吱声。 锦年将脑袋埋在翅膀下,撅着圆圆的屁股,早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 萧喇琥扇了扇耳朵,挠醒了头顶呼呼大睡的鸟儿,又问了一遍:“锦年姐姐,那个姑娘真的是梦貘一族的吗?” 锦年被扰了好梦,心情烦躁,抖了抖羽毛,又不客气地伸爪薅了两撮老虎毛,这才没好气道:“属下也没见过梦貘一族,不知道她是不是。公子,您该不会是还想拉她入伙吧?” 白虎沉沉地叹了口气,忧伤道:“那不然呢?光凭我们两个,怎么可能在那些狡猾奸诈的人修那里讨到便宜,我离家出走前可是在父王面前夸了海口,一年内修为要突破地仙境界,否则就要娶象族的公主。那香妧公主人形有我三个那么大,原形有我十个那么大,我才不要娶她……” 一说到被逼娶香妧公主的事,威风凛凛的白虎眼睛都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委屈巴巴的,看得锦年都不好意思再薅他的头毛了。 “公子放心,属下定然帮您将那梦貘姑娘抓来,陪您去参加祭神节!” 锦年抖抖翅膀,已经准备连夜去给她家公子抓梦貘了,却被肉乎乎的虎爪按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锦年姐姐,我是说,要不就照他们说的,出灵石请那姑娘跟我们同行吧。” 锦年大怒:“岂有此理!怎么能让公子又出请柬又出灵石呢!何况公子也没有灵石!” 被自家护卫一语道破惨淡真相,萧喇琥这回是真的哭了。 他虎目含泪,哽咽道:“说、说不定那位姑娘是被狡诈的人修哄骗了,才会跟他们一起敲诈我们的,咱们妖、妖族,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无耻之徒,更何况还是上古大妖梦貘一族,你说对吧锦年姐姐?” 锦年被他搞得鸟头都要炸了,不耐烦道:“得嘞,您就直说要怎么办吧!” “我的意思是,梦貘姑娘被可恶的人修骗了,我们同为妖族,自然是要伸出援手,救她于水火之中,这样她肯定会感激我们,答应跟我们一起去祭神节了。” “怎么救?咱们今夜一起打上门去?” “那当然是智取了,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嘛。” 锦年忍不住翘起一只细细的鸟腿抠了抠脑壳,再次直言不讳:“智取?我们俩像是有智慧这种东西的吗?” 萧喇琥真是要被气死了:“你没有智慧,我是有的!” “行行行,那公子您就想个智取的法子出来,属下都听您的!” 锦年敷衍完自家公子,就忙不迭将脑袋埋进翅膀,继续会周公去了。 月向西行,旭日东升,日影西沉,黄昏又至,白虎高倨楼顶,头顶着呼呼大睡的彩羽胖鸟儿,眼睛瞪得像铜铃,硬是苦想了一天一夜的拯救被拐妖族少女计划。 天色渐暗,萧喇琥用爪子揉了揉熬得通红的双眼,沮丧极了,他果然什么办法都没想出来。 伸爪拍拍头顶的鸟儿,他语气颓丧地道:“锦年姐姐,你说的对,我好像真的没什么智慧……” 锦年申了个懒腰,含糊道:“嗐,您现在才知道啊?” 白虎一脸苦相,额头上的王字又被挤成了个二,整个虎显得更加不聪明了,他呆呆望着东边山头,然后,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蹿进了山顶迷雾中。 白虎刷地站起,指着东边惊疑不定地嚷道:“锦年姐姐!快看那边,有人闯进迷谷爷爷家!” 第20章 .当坐骑是什么丢人的事吗 锦年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掀了个趔趄,眼疾爪快抠住了虎耳朵,像个耳环似的倒挂在空中,闻言也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迷谷爷爷睡了这么多年,家里穷得只剩雾了,这人去干嘛的?” 金坷山东边山顶上有一棵万年迷谷树,此方天地还是一片混沌,魔、妖、人、鬼诸界不分时他便修成人形了,是公认的最年长的妖族。 但这树妖实在懒得出奇,修炼了万年也还没突破金仙境界,不过胜在年纪够大,在修真界还是有些威望的,兼之他脾气极好,惯爱关照小辈,懂礼貌的妖族小辈们都亲切地唤他迷谷爷爷。 迷谷树妖常年沉睡,身无长物,而且他所在的山头也总是笼罩着迷雾,修真界中追名逐利的人和妖通常懒得去拜访这棵穷树,所以忽然看到有人闯入迷谷树的山头,萧喇琥和锦年难免惊讶。 直觉此事蹊跷的二妖决定跟上去看看。 * 程泽一身黑衣蒙面,在迷雾中行动自如,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一开始就落入了别人眼中。 他沿着山路七拐八拐,很快便摸到了迷谷树妖扎根的瀑布。 潺潺的山溪穿过铺天盖地的迷雾,从山崖上一跃而下,拉扯成银白细长的一条水帘,又撞在山石上,跌入水潭中,在山谷间哗啦啦地欢唱不休,水声中还夹杂着一道十分有规律的呼噜声,正是瀑布下方那棵紧紧攀援着山壁生长的万年迷谷树的声音。 迷谷树葱绿的树叶间,隐约可见三颗拳头大小、青中泛红的果子,这就是程泽此行的目的所在。 他没有靠得太近,确认位置后便选了个草木茂盛的山坳处,从储物袋中拿出解千言给的符箓,准备行动时,眼角余光却忽然瞟到不远处的草丛动了一下。 若程泽今天是莽夫或者傻白甜龙傲天之类的性格,这点小小的异动必然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但今天的程泽是个反派,是智慧和修为都达到前所未有高度的程反派。 反派除了话多之外,通常疑心病比较重,尤其是干坏事的时候。 于是程反派顺手在地上捡了块石头,朝刚刚有动静的那片草丛扔去。 嘭的一声闷响,像是砸中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但那边仍旧是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异动。 程反派无声冷笑,立刻更改了行动方案。 躲在草丛里的萧喇琥和锦年还不知道大祸临头了,两妖屏息静气,以为借着迷雾的遮挡,那贼人不可能发现他们的身形,被砸了一下也只以为是意外,硬憋着一动不动。 当脚下土地轻颤时,两妖还在竭力忍耐着,当四周的草木藤蔓铺天盖地缠过来时,他们再想跑就晚了。 锦年个子娇小,被树叶三两下包裹起来,变成了个绿色的蚕茧,萧喇琥试图救她,却被藤蔓快速缠住了爪子和嘴,这些藤蔓里似乎有特殊的力量,一缠上他的身体,就让他不自觉地开始浑身发软,眼皮发沉,最后只来得及低低嗷呜了一声,便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两妖被一网打尽后,程反派这才施施然现了身,低哼了一句:“这解千言还真有两把刷子。” 认出跟踪者是虎族大公子跟他的傻鸟护卫后,程反派有些为难,按他的想法,应该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但一则解千言威胁过他不准节外生枝,二则这两妖身份也比较麻烦,总之不能随便杀了了事。 他阴沉着脸犹豫了半晌,终于想到了个绝妙的办法,缓缓勾起了嘴角,伸指点在昏迷不醒的老虎额头。 萧喇琥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却看到一双泛着幽蓝的眸子,那抹诡异的蓝缓缓扩大,仿佛有股极大的吸力,引着他全部的心神沉入其间,彻底迷失,然后他听到有个飘忽的声音在他脑中喃喃道:“……天丁前袪,金虎后奔。玃天猛兽,罗备四门。所呼立至,所召立前……” 白虎的眼睛渐渐发直,最后放低身子伏下头颅,贴在了程反派脚边,像只家养的小猫一般乖顺。 程反派见状大松了一口气,又依样画葫芦在锦年身上施展了一遍。 看着一鸟一虎老实巴交趴在自己腿边,程反派忍不住又露出了他今天的反派招牌阴笑,可惜没有观众捧场,他笑了两声就有些讪讪地,想起自己正事还没做。 掏出一根头发递给锦年,又指了指迷谷树所在的方位,他吩咐锦年道:“傻鸟,看到瀑布底下那棵树上的果子没,去,摘一颗下来,然后把这个东西扔到树下。”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5节 锦年立刻大声道:“是,主人!” 程反派被吓了一跳,赶紧道:“笨蛋,小声点啊!” 然后锦年更大声回道:“好的,主人!” 程反派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敢再多说,挥挥手让锦年赶紧去。 亏得这瀑布下水声够吵,迷谷树也睡得够熟,锦年轻轻松松取回了果实。 任务顺利完成,程反派骑着虎,遛着鸟,一路阴笑着回了城。 * 舟雨第十次趴在窗户上往城北方向张望,可惜什么也没看到。 “师兄,你说程泽真能偷到迷谷树的果实吗?” 气定神闲喝着茶的解千言头都没抬,安抚道:“放心吧,若是前两天的程泽,那恐怕不太行,今天的程泽嘛,应该没问题的,何况他不是号称能看穿一切幻象吗,就算被迷谷树发现了,他也能逃走的。” 舟雨坐回原位,仍旧焦躁地揪着桌布,嘟囔道:“程泽那么笨,就算今天聪明了,又能聪明到哪儿去,唉!” 解千言白了她一眼:“你也好意思说别人笨——” 话音未落,窗户啪地一声被吹开,一只硕大的虎头嵌了进来,端端正正地卡在了窗口。 舟雨被吓得一弹而起,躲在了解千言身后,紧接着便听到熟悉的声音:“蠢东西,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胖吗,快缩小点啊!” “是程泽!怎么回事啊,这是哪儿来的老虎?” 舟雨从解千言身后探出头,好奇地看了看老虎,只见它奋力挣扎了几下,却被卡得死死的,没法动弹,不得已化作了人形,摔进了房里。 窗外的程反派这才跟着进来,将肩膀上的胖鸟丢到萧喇琥身上,自己潇洒帅气地坐到了解千言身旁。 房中的两人这才认出被窗户卡了头的老虎竟然就是虎族大公子,两双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看萧喇琥,又转向程反派,而他正学着解千言惯常的淡定装x模样开始喝茶。 程反派被他们的惊讶模样取悦了,放下茶杯淡淡道:“这两个笨蛋跟踪我,被我发现了,便顺手收回来当个坐骑。” 舟雨是今天的捧场王,闻言立刻赞道:“哇,程泽你真是出息了啊!” 解千言却有种熟悉的两眼发黑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才道:“这小老虎身份不一般,他父亲是虎妖一族的王,修为更是早已突破金仙境界,你这样乱来是在惹火烧身知道吗?!” 程反派冷笑一声:“我又没杀他,怎么就惹火烧身了?” “士可杀不可辱,若是我也迷了你的魂,让你当坐骑,你能放过我?” 舟雨有些懵逼,怎么就扯到杀不杀的了,担心这两人吵起来,她赶在程反派开口之前接话道:“当坐骑也没什么的,我就是坐骑啊,给师兄骑了也不会想杀你的,放心吧!” 程反派也继续阴恻恻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想骑便骑,哼,这种偷鸡摸狗的事都帮你干了,骑一下也不是不行。” 解千言只想破口大骂一句“神经病啊!”,但他忍住了,没办法,他的人生就是这么多舛,总需要常人不可及的忍耐力。 “别跟我扯这些,快将他们放了。” “不行,我抓到的老虎,我要他给我当坐骑!” 解千言拿犯浑的程反派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给萧喇琥和锦年解幻术。 他探查了二妖的经脉灵府丹田,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又用常规的唤魂术、清心符、凝神咒等方法一一试过,竟然半点作用都没有,这两妖还是一副痴呆样乖乖站在墙角。 程反派浑不在意地喝着茶,第一次看到解千言这家伙在自己手上吃瘪,心情别提有多美妙了,见他方法用尽,恼羞成怒坐回原位,哼笑一声道:“呵,你也有今天。” 舟雨也跟着幸灾乐祸:“哎呀,程泽出息了,师兄竟然也解不开你的幻术!” 眼见着来硬的是不行了,解千言也是能屈能伸的人物,立马换了副口气:“不是我非得坏你好事,咱们几个没权没势的,何必上赶着去得罪虎妖一族呢?况且这位萧公子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不过就是一时好奇跟踪了你,罪不至此,程泽你也是心地良善之人,今天一过,恐怕也会后悔自己的蛮横无理,强扭的瓜不甜……” 程反派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少婆婆妈妈的,反正我就是要这只老虎跟这只鸟,你说破了天去,只要我不解开幻术,他们就得乖乖认我为主。” 见这人实在不听劝,解千言只好安慰自己,今天的程泽不是个好东西,等明天换个人格或许就能说得通了,反正这两妖暂时也没有性命危险,先这样吧。 想通之后,他也不再多说,嘱咐程反派待在悦风苑,叫上舟雨,带上迷谷树的果实便出门了。 * 走出房门后,解千言已经变成了德谦道长的模样,舟雨跟在他身后抱怨:“不是说你自己去就行吗,拉上我干嘛呢?” 无奈地瞪了这笨蛋师妹一眼,解千言叹息道:“程泽现在就是个危险分子,你跟他单独待一起,我怕待会儿回来他就又多一只坐骑了。” 小老虎给人当坐骑他才不在乎,出事了大不了假装不认识程泽这祸害,但他师妹不能给别人当坐骑,坚决不能! 舟雨闻言也不再多说,虽然她一直想不通自家师兄为何对坐骑一事这么敏感。 二人跟着青蚨引的指引,一路来到瑞源阁对面的茶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季师兄一行人果然出现在瑞源阁门口。 解千言吩咐舟雨在茶楼等着,自己大摇大摆跟着进了瑞源阁。 百无聊赖地等了快一个时辰,舟雨都快睡着了,终于看到她师兄那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对面房顶掠出,一闪身回到了茶楼。 她兴奋地凑过去小声问道:“这就得手了?” 解千言微一点头,示意她赶紧坐好。 二人一直盯着季师兄几人出了瑞源阁,又连夜出城前往金坷山,这才优哉游哉地回了悦风苑。 刚一进门,解千言就听到一声哀嚎,紧接着他的裤子就一紧,手法熟练地先拽住腰带,确保自己不会有露腚之危,他这才不慌不忙地问拽他裤子的罪魁祸首:“有话好好说!怎么了?” 舟雨侧头望了眼窗外月色,提醒道:“师兄,子时过了,程泽该变身了。” 果然,程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起来:“呜呜呜解大哥,怎么办,我掳了一只虎妖和一只鸟妖回来!” 第21章 .这个坐骑不要也得要了 一把拎起抱大腿的程泽,解千言阴阳怪气道:“是啊,那是你哭着喊着要留下的坐骑呢,怎么,这还没过夜呢就不喜欢了?” “呜呜呜解大哥,人家昨天是鬼迷心窍了,这虎妖可是虎大王的公子,人家怎么敢让他当坐骑。” 程泽抱着解千言胳膊就是一阵哭,扭捏做作得让一旁的舟雨都直撇嘴,看这状态,今天应该是程姑娘了。 拖着这个麦芽糖般黏糊的程姑娘一路进屋,解千言惊讶地发现萧喇琥跟锦年两个还跟先前一样,木头桩子般钉在墙角,一脸痴呆。 “怎么回事?你还不给他俩解开,要一直留着当坐骑吗?” 解千言一边问,一边走到他的老位置,坐下喝他的装杯茶。 程姑娘揪着他的衣袖,亦步亦趋跟过去,声若蚊蚋:“嗯,那个、那个,人家解不开嘛……” 解千言的装杯茶还没送到嘴边,啪地一声又放下,一向沉稳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解不开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就是字面意思啦……” 舟雨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帮着解释:“就是咱们程泽真的有坐骑啦,永久的那种!” 解千言再不废话,站起来拽上舟雨就走,惹得程姑娘又哭起来:“解大哥,解大哥,舟雨姑娘,你们别走啊!快帮我想想办法吧!求求你们了!” “走开点,你谁啊,我们不认识你!” 眼见着这师兄妹二人真要抛下自己不管,程姑娘也慌了,索性整个人扑上去,四肢并用,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了解千言身上,不管不顾地哭闹起来:“你不能不管啊解大哥,都是为了帮你偷迷谷树的果实才惹出这事的,人家变成这样也是因为被你在灵府里燃了噬魂符,你要对人家负责!呜呜呜你这个负心汉,要是敢跑的话,我就把你干的这些好事写成话本子,放到万有商行免费送,保证人界妖界都传遍你解千言的大名!” 解千言被气得眼睛都红了,体内魔气翻腾,一副随时要拔剑大义灭亲的样子,吓得程姑娘讪讪闭了嘴,撇过头不敢跟他对视,胳膊腿却缠得牢牢的。 舟雨也被他俩这阵仗唬住了,眼看就要闹得不可收拾,她赶紧扯了扯解千言的胳膊,好声好气劝道:“师兄,你别气,程泽现在是个病人,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还是帮着想想办法吧,你这么厉害,肯定能解开幻术吧!” 两个人软硬兼施,解千言也没奈何,揉着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道:“你给我下来站好!说清楚,到底给他们施了什么幻术,为什么解不开?” 见这棵救命稻草留住了,程姑娘乖乖下来站好,吭哧了半天才喏喏道:“人家也不太清楚是什么幻术啦,以前从没用过,刚刚试了几种办法都解不开,解大哥,求你啦,帮人家想想办法嘛~” “好好说话不准撒娇!从来没用过的幻术,那你是如何学会的?少跟我编瞎话,不然我现在就走!” 程姑娘委屈地嘟了嘟嘴,语气总算略微正常了些:“那些咒文就像刻在我脑子里似的,昨天忽然就用出来了,而且一次就成功了,但我现在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解开的办法,就好像,好像我本来应该知道解开幻术的咒文,却忽然被人从我脑子里抹掉了……” 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解千言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压制□□内魔气,又去检查墙角的一虎一鸟。 锦年也化作了人形,一张可爱的小圆脸麻木地僵着,看上去有些可怜,舟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头上两撮翘起来的五彩羽毛,想起她旋风一样冲出来维护小老虎的嚣张模样,心中不忍,良心发现,开始数落程姑娘:“你也太莽撞了,怎么能随便将这么好看的姑娘变成呆子呢!师兄,快想想办法吧!” 检查过后仍是一无所获,解千言被她催得头疼,又想起这狐狸也是妖,而且按理来说狐妖也擅长幻术类的术法,他平日里之所以能随心所欲地变化形貌,也是因为有一根她送的狐狸毛手绳,于是问道:“你应该也会幻术吧,能看出是什么情况吗?” 舟雨摇头:“看不出来,我们狐妖的幻术是生来就有的天赋,擅长通过变化自身来迷惑他人,但不擅长这种直接将人变傻的幻术。” 解千言严重怀疑是这狐狸没好好学,硬是栽赃给没这方面天赋,但她确实不会,也没办法逼着她立马学会。 生活的重担啊,永远只能他一个人来背。 看自家师兄愁得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分,舟雨绞尽脑汁安慰道:“呃,或许等程泽变成昨天那个程泽,就能想起解开幻术的办法了?” 程姑娘此时老实得跟只鹌鹑似的缩在桌边,闻言立刻保证道:“我会努力想的!” 解千言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他发愁地问舟雨:“迄今为止,程泽的人格都没有重复过,万一昨天的程泽再也不会出现了呢?何况他昨天是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能老老实实将这两人给放了?” 担心自家师兄被气出个三长两短,舟雨努力调动起浑身上下的智慧,帮着一起想办法。 拖着疲惫的身体坐下,解千言连装杯茶都喝不动了,程姑娘见状赶紧上前讨好卖乖:“解大哥,我帮你捏捏肩吧,实在是辛苦你了。其实人家也不想这样的……” “你给我闭嘴!再让我听到你嘴里蹦出‘人家’这两个字,我就让你一个月都说不了话!” 程姑娘立马老实了,狗腿地帮解千言捏起了肩。 舟雨终于有了主意,坐到解千言身边,一开口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师兄不要生气啦,生气会变丑的。你看这样行不行,让程泽立下心魔誓,保证变回坏蛋后会帮小老虎和小鸟儿解开幻术,这段时间就由他来照顾他们俩的衣食住行,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为了防止程泽变坏了不认账,还得立下字据签字画押,若他反悔的话,咱们也不认他这个朋友了,将他交给虎大王处置,怎么样?” 解千言实在心累,一时间没想出别的办法,便点头同意了。 程姑娘也忙不迭点头应下,生怕这师兄妹二人抛下他不管,自觉地去找笔墨纸砚写好字据画了押,又当着二人的面立了心魔誓,总算将这个烂摊子勉强收拢了些。 收好字据,解千言疲惫地挥挥手,嘱咐二人道:“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去金坷山。”说完又瞪了眼程姑娘,补充道:“将你的坐骑带走,好好照顾!” 程姑娘可不敢在这满身杀气的家伙身边待着了,闻言如蒙大赦,招呼墙角站桩的二妖赶紧溜了。 舟雨却没急着走,她有些担心解千言。 她师兄是个鬼主意比头发丝儿还多的家伙,这次程泽闯的祸他竟然一时想不出办法解决,想必心里有些难受,往日里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今天居然这么丧,这可不行啊,还要指着师兄赚功德呢。 见舟雨没走,还一副反常的乖巧模样巴巴看着自己,解千言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 “师兄啊,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你看我像是高兴的样子吗?” 见自家师兄已经摆出一副“赶紧把你的废话说完快滚”的模样,舟雨立刻换上腻歪的腔调:“师兄别生气啦,你想想,小老虎和小鸟现在落难了,正需要帮助对吧,那咱们带上他俩,好好照顾,这也是功德啊!修真界的人和妖个个有本事,心眼还多,这种吧唧一下掉坑里爬不起来的傻蛋可不好找啊,就当是送上门的功德,不赚白不赚嘛,对吧师兄?” 解千言听完师妹这番“功德论”,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不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从秋姑那次的事情开始,舟雨就已经学会了“没有需求就创造需求”这种高端的攒功德手法,也是有些歪才在身上的,其实解千言也不遑多让,不然怎么能搞出偷迷谷树果实栽赃给季师兄这些弯弯绕的套路呢。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6节 功德嘛,就跟钱一样,多转手几次,就能生出新的功德来,大家不需要帮助的话,创造条件也要帮助大家。 舟雨见他笑了,也跟着笑起来:“所以师兄不气啦?” 解千言摇摇头,无奈道:“真跟你们俩生气的话,我怕是早就气死投胎去了。好了,快回去休息吧。” 哄好了师兄,舟雨也跟着开心起来,乖乖听话回自己房间去了。 待人走后,解千言才捂着额头颓然靠向椅背。 魔气感知到他情绪波动,早已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迫不及待想要打开他的灵府,侵蚀他的神智。 不想让胆小鬼师妹跟着担心害怕,他一直强忍着灵府被冲撞的剧痛,直到不省心的笨蛋们都走了,才敢放任自己露出痛苦软弱的样子。 “小杂种,你就跟你娘一样,又脏又贱!” “仙骨留在你身上也不过是浪费罢了。” “只要你愿意剔了仙骨,我就把你娘的葬身地告诉你,怎么样?” “知禹,知禹,要活下去……”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就不会再有这些痛苦了。 墨黑色的阴翳在解千言眼底蔓延开,脑海中各种声音吵做一团,剧烈的疼痛像潮水般涌上来,一点点吞噬掉他的理智。 他没想到这次魔气反噬竟如此凶险,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一旦失控,舟雨和程泽两个笨蛋定然小命不保。 解千言强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往窗口走去,却不慎被桌子绊了一下,又跌回了原位。 啪嗒一声,桌肚里的蛋师妹掉在了地上。 雪白滚圆的蛋忽然一亮,淡金色的光辉散开,温和地覆盖住椅子上蜷成一团的人影。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 次日一早,天刚亮,舟雨就迫不及待来唤解千言出门。 “师兄,师兄,快走啦!” 解千言睁开眼,见到窗外晨光正好,而舟雨正坐在身旁,撑着下巴望着他,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他这才有重回人间的真实感。 “好,走吧。” 他声音嘶哑,眼神也有点飘忽,舟雨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程泽呢?” 舟雨没有回答他,而是伸手探了探茶壶的温度,倒了杯茶递过去,有些担心地问:“师兄,你不舒服吗?怎么嗓子这么哑?” 接过茶润了润嗓子,解千言感觉好了很多,笑笑道:“没事,喝点水就好了,叫上程泽,我们走吧。” 程姑娘其实早就带着坐骑和爱宠等在门外了,担心被骂才没有露面,听解千言的语气好像已经雨过天晴,这才探出头,讨好道:“解大哥,我在呢,要不要我扶着您?” 解千言白他一眼,没接话,绕过他径直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队伍里的两位新成员,蹙眉道:“将他俩的形貌遮掩一下,唔,称呼也改改,别让人认出来了。” 程姑娘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马上改马上改。” 舟雨帮着锦年换了衣服发饰,又现搓三条狐狸毛手绳,将他们三个都改头换面了一番。 准备妥当后,程姑娘心情颇好地吩咐他的坐骑和爱宠:“咪咪,叽叽,在外面的时候不能变成原形哦,乖乖跟着我们,别走丢了。” 萧咪咪和叽叽大声答道:“是!主人!” 解千言听到这新鲜出炉的称呼,又有些头昏脑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程泽你是真不怕被虎大王打死是吧?” 程姑娘委屈:“人家,呃,我怎么不怕!不是你说的不能让别人认出来嘛,谁能想到咱们的咪咪和叽叽是虎族大公子跟他的护卫呢?” 舟雨也觉得这两个新名字还不错,帮腔道:“是啊,这谁能想到呢,程泽还是有点聪明的!” 解千言叹气,新的一天,新的烦恼,他得想开些才行,咪咪叽叽就咪咪叽叽吧,反正也不是自己被叫咪咪叽叽。 舟雨还在跟程泽嘀咕:“哎呀,都忘了给咱们师妹也取个名字,你说叫蛋蛋怎么样?咦,蛋蛋今天好像有点没精神啊,难道没睡好?” 总之,随着咪咪和叽叽的加入,蛋蛋的被赐名,这个队伍又壮大了。 * 一个时辰后,两人三妖一蛋的队伍抵达金坷山,晨光正好,山林中虫鸣鸟啼不绝于耳,平静得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舟雨有些做贼心虚,小声问解千言:“师兄,咱们是直接去找那受气包,还是等出了乱子再浑水摸鱼呢?” 解千言沉吟片刻才道:“先去摘星楼,等迷谷树开始找他的果实了再行动,不然我们岂不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然而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三天三夜,程姑娘变成了程自闭,变成了程开朗,又变成了程胆小。 解千言开始怀疑程泽:“你摘的真是迷谷树的果实?” 程胆小闻言整个人都开始发抖,颤声道:“是,是啊,我怎么敢骗你呢解大哥,求求你相信我啊,别打我呜呜……” 解千言被堵得无话可说,他明明连眼神都很和蔼可亲啊! 舟雨却道:“可能迷谷爷爷还不知道自己的果子丢了吧,要不咱们去看看?” 将程胆小、萧咪咪和叽叽三人留在摘星楼,师兄妹二人潜入了迷谷树所在的山谷。 瀑布下,迷谷树酣畅的呼噜声依然十分有节奏感地随着山溪欢唱起伏,而原本应该还有两颗果子的树梢已经变得空荡荡的。 第22章 .癫狐狸倒拔迷谷树 舟雨惊得瞪圆了眼睛:“怎么一个果子都没有了!难道还有别的小偷?” 迷谷树果最大的用处便是带在身上不会迷路, 也可以用来炼制一些破障清心的丹药,因为还有很多效果相似的灵植可以替代,因此实在算不上多珍贵, 一般人实在犯不上冒着得罪一位地仙巅峰境界树妖的风险来偷果子。 解千言也纳闷极了,事情好像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家都被偷光了,这迷谷树竟然还在睡,他不在乎这几个果子吗?” 舟雨立刻反驳:“怎么可能不在乎!迷谷爷爷一千年才结一次果, 每次结三颗, 就算用处不大, 那也是他亲生的果子, 很稀罕啊!” “唔,那把他叫醒,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嗯, 好!” 一个时辰后, 师兄妹二人觉得自己就像小丑。 就这么一棵毫无警戒心、睡得比猪还沉、骑他脖子上拉屎也不醒的(当然他们没这么干),就这样一个树妖,当初竟然还定制了两套行动方案来偷他的果实! 吭哧吭哧忙了半天,两人嗓子都喊哑了,迷谷树的呼噜声都没变调,二人陷入了迷茫之中。 “师兄, 咱们是不是找错了地方,这真是迷谷爷爷吗?被人连根扒了他也不会醒吧!” “不可能, 整座金坷山就这一棵树妖,你看这山谷, 除了迷谷树还有谁能弄出这么大片的迷雾?” “要不给他来点刺激的吧, 不然叫不醒啊。” 舟雨摩拳擦掌,一副准备给这树松松土的模样。 解千言轻咳一声:“也别刺激过头了, 咱们毕竟不是来结仇的。” 舟雨应了一声,倏然化作巨大的斑点狐,一个纵跃跳到树下,来回踱步,选了个喜欢的位置站定后,就抬起前爪扶住迷谷树粗壮的树干,九条尾巴散开成一圈,跟后腿一起紧紧抓着地,然后全身上下一起用力,抽筋似的疯狂摇晃起这棵打呼噜的大树来。 解千言都看呆了。 他那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师妹,此时就跟突然犯了羊癫疯一般,姿态狂野、动作豪放、神情疯狂地在他面前摇树…… 迷谷树生长万年,树干粗壮得需四五个人合抱,葱郁的枝叶更是遮蔽了半个山谷,此时却被那腰比树还粗、身形伟岸如小山般的癫狐狸摇得整棵树都直哆嗦。 被摇的迷谷树刺激不刺激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挺受刺激的。 “你、你、你,轻点啊,别把树整个拔起来了……” 他声音都有些抖,舟雨却充耳不闻,越摇越乐呵,忍不住笑出了声,惊起了山谷中一群群飞鸟。 解千言当时害怕极了,他师妹不会真疯了吧! 这样摇了得有好几十下,迷谷树那节奏十分稳的呼噜声终于被打断,有了要醒的迹象。 舟雨再接再厉,又给他来了几下猛的,树叶如下雨般哗啦啦往下掉,在地上堆了厚厚一层。 “哎哟哎哟!别晃啦别晃啦,我这脑袋都要给晃秃了!” 舟雨这才停下了摇树的动作,立马换上一副夹里夹气的腔调道:“迷谷爷爷您可终于醒了!您家都被偷光了呀!” 绿光闪动间,一个顶着满头绿发的绿衣男子从树里现身,他长相清秀,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一脸没睡醒的表情,打着呵欠道:“我家还有什么好偷的,几片树叶几根树枝,拿了就拿了吧,你这小……呃,你这,你这是什么品种?” 眼前这只奇形怪状的生物,长着狐狸样的九条尾巴,毛色却是黑白斑点的,还有条长鼻子,把迷谷树都给整迷糊了,他不过睡了几百年,妖界又搞出新品种来了? 舟雨赶紧变回人形,讪讪道:“新品种新品种啦,这些都不重要!迷谷爷爷,您没发现少了什么东西吗?” 解千言见师妹恢复正常,这才不动声色地靠了过去。 迷谷树摸摸脑袋又摸摸脸,纳闷道:“少了什么?” 舟雨都快被这老年痴呆树搞急眼了,一边比划一边嚷嚷:“少了三个果子呀!三个!您一次就结三个果子,现在全丢了,您没发现吗?!” 迷谷树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对哦!我的果子都没了!” 舟雨和解千言都一脸期待地望着这绿绿的男人,期望他反应过来自己被偷家后,能痛心疾首气急败坏大发雷霆一番,然后他们再好言安抚热心相助,接着顺理成章地找回果子,顺便救下可怜的受气包少年和失足少女,一次行动两份功德外加一张祭神节请柬,完美! 见对面两人盯着自己,眼睛亮得像灯笼,迷谷树挠挠头,有些迟疑地道:“或许是被鸟儿叼走了吧,云崖上那窝金翼岩鹰就挺喜欢吃我的果子……嗐,多谢你们两个小家伙来告诉我,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啊!要不我送你们一人一根树枝?戴在身上就不会迷路的,虽然修真界也基本上没人会迷路,哈哈哈……”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折了两节树枝,热情地递给师兄妹二人。 两人都有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感觉,接过树枝道了谢,眼看着迷谷树又打了好几个呵欠,一副准备回去继续睡的样子,解千言赶紧追问:“迷谷前辈,三个果子全丢了,您都不着急吗?不准备去找一下吗?” 舟雨也跟着道:“对啊对啊!万一被坏人拿走了怎么办?” 迷谷树无所谓地笑笑,安慰他们:“没关系的,咱们树啊,果子结出来不就是为了让鸟儿、风、或是其他人和妖带走,散播开来,扎根到别的地方吗?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就别担心啦!” 这番话把解千言跟舟雨都干沉默了,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卡在了这种地方。 解千言还不死心:“可是,可是您那三个果子应该还没成熟吧?或者被人丢到凶险的地方去了怎么办?” 迷谷树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果子遭遇危险的情形,想了片刻后,在师兄妹二人一脸期待中洒脱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他们的命运,我们做树的,向来崇尚随遇而安,也从不畏惧风雨险境……” 他还有一堆“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天将降大任于斯树也”之类的道理没说完,忽地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打断了。 只见对面那新品种姑娘不知为何突然捂着脸大哭起来,那嗓门儿响亮得差点震落迷谷树的树叶。 解千言也没料到舟雨这是出的什么新招,跟迷谷树一样,被吓了一跳,两个男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地退了半步,面面相觑。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7节 “师妹,舟雨,怎么啦这是?” 今天的师妹有些癫,解千言问得分外小心。 “你怎么、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孩子!你知道被抛弃的孩子有多可怜吗?路边的野狗会咬他,调皮捣蛋的鸟儿会啄他,坏人坏妖还会打他,挨饿受冻遭白眼,天天都躲在被窝里哭,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明明是你们这些当父母的非要生下他,生了又不管,让他受苦,还要扯一堆大道理,说是为他好,你怎么能这样?!” 舟雨的眼泪像发山洪般往外涌,声泪俱下地控诉完,又蹲下身埋着头继续哭。 解千言也很震惊,他师妹竟然还有这样高超的演技! 他赶紧配合地蹲在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膀低声安抚起来,一边安抚还一边向迷谷树递了个抱歉的眼神过去,小声道:“迷谷前辈见谅,我师妹小时候被父母抛弃,这也是有感而发,并非责怪前辈的意思。” 迷谷树被他俩搞得哑口无言,嗫嚅了半晌才道:“我、我不是要抛弃他们,这个这个,哎呀,小姑娘别哭啦,我去找,我去找还不行吗?” 他嘴上说着去找,人却毫无头绪地原地转圈,毕竟都上千年没出过门了,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迈,但又实在怕了这哭起来跟闹洪灾似的姑娘,脑门上都急出了汗。 舟雨得了他“去找”的承诺,这才抬起头,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我、我不是要逼迫迷谷爷爷,就是、就是有些触景生情了。您放心,找果子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师兄吧,我们收了迷谷爷爷的树枝,当然会帮您的忙,您就在家等着我们的好消息便是。” 解千言也跟着保证道:“对,迷谷前辈,我们就是想帮忙才叫醒您的,您放心交给我们就好!” 迷谷树闻言大松了一口气,忙不迭道:“好好好,那真是多谢你们啦,都是好孩子啊,还要树枝吗?我可以多给你们一些。” 师兄妹二人连忙摇头拒绝,他们又不是来砍树的,拖那么多树枝回去干啥。 迷谷树找不出别的话说了,只好干巴巴嘱咐道:“那你们小心啊。” 二人应下,跟迷谷树约定好找到果子便带回来给他,这才告辞离去。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中,迷谷树这才松了口气,嘀咕道:“现在的小孩都这么热心肠吗,真是让我老人家招架不住啊!所以孩子就该往地里一丢,随便他长嘛,带在身边还得哄,还这么难哄,耽误睡觉,唉! * 一直走出了山谷,解千言才有些惊叹地开口:“不错啊舟雨,挺会编故事的,演得也很像,不愧是我师妹!”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拍拍舟雨的肩膀以示鼓励,却被她一闪身避开了。 舟雨的眼睛又红又肿,可见刚才是真的下了狠劲在哭,这会儿都还带着情绪,低着头只管往前走,连个眼神都没分给解千言。 已经有了半年哄狐狸经验的解千言快步跟上去,凑到跟前低头看她的表情,见她一脸的不开心,立刻语气温柔地问她:“怎么啦?事情不是办成了吗?这次多亏了你呢,师兄请你吃叫花鸡怎么样?” 舟雨还是不做声也不看他。 “嗯,那要不晚上我给你做叫花鸡?烤鸡?我储物袋里还有好些村民们送的鸡肉呢,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吧,保证不会比天香楼差!” 舟雨仍旧没有回应。 看来是筹码还不够,解千言经验丰富,立马加价:“唔,给你做半个月的鸡怎么样?” 果不其然,舟雨的情绪通常只需要加价一次,她立刻就有精神了,抬起头来时,颊边还带着泪痕,小声嘟哝了一句:“那师兄可要说话算数,不准反悔!” “这点小事也值得我反悔?好了,快别哭了,怎么演着演着还当真了,你都几岁啦,一天天还跟小孩似的……” “我说的是真的……” 舟雨说完转头便走,这句呢喃低语小声得差点被风卷走,却仍旧飘进了解千言耳中。 他有些愣,直到舟雨走出了三步远,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真的”,是指先前那番指责迷谷树抛弃孩子的话。 所以,那个被抛弃的孩子,是舟雨吗? 可她不是一直生活在太华山,被狐族长老们养大的吗?何况这么稀罕漂亮的九尾狐,谁会舍得抛弃她? 解千言心中有疑惑,却不好再去求证,又将舟雨惹哭的话,那还得再做半个月的鸡才能解决了。 他快步追上去,拉着舟雨的胳膊让她停下,又拿帕子递给她,示意她擦一擦脸上的泪痕,轻声道:“那以后就跟着师兄,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舟雨这才破涕为笑,狠狠点头,吊在解千言胳膊上,一路蹦跶着往摘星楼去,还得寸进尺地提要求:“我要一只叫花鸡,一只烤鸡,还要喝板栗鸡汤,再炒个宫保鸡丁!” “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还点上菜了是吧!” * 摘星楼里,程胆小、萧咪咪和叽叽三个已经玩了大半天的捉迷藏。 主要是程胆小一听到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害怕,要找地方藏起来,而萧咪咪跟叽叽两个得了他先前吩咐的“乖乖跟着,别走丢了”,他一躲他俩就要去找,翻箱倒柜、上房揭瓦,不揪出程胆小誓不罢休,搞得一片狼藉。 解千言跟舟雨回来时被这副遭了贼的模样惊呆了。 解千言下意识地摸了摸储物袋,担心起自己那点辛苦画符挣来的灵石,转念又想起这摘星楼是萧咪咪的私产,而萧咪咪跟叽叽两个现在也成了程胆小的私产,很好,灵石保住了。 “你们这是干嘛呢!” 看着歪斜的柜子露出的半片衣角,以及狂砸柜门的一虎一鸟,解千言的储物袋不疼了头又开始疼。 舟雨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过去帮二妖砸门,边砸边道:“程泽,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收坐骑,怎么没本事开门哪……” 程胆小就仿佛跟柜子长在了一起,死活不吭声,而舟雨的加入让一虎一鸟更来劲了,解千言被他们吵得头都快炸了,只好上前解围。 用随身常备的定身符制住不会听话的萧咪咪跟叽叽,再拉起兴奋得小脸绯红的师妹,然后一脚踹在柜门上,露出了里面蜷缩成一团的灰色身影。 “快起来干活了!带上你的坐骑,咱们去云崖。你若是不动的话,我就画张召鬼符贴你背后。” 胆小鬼最怕什么,当然是真鬼! 程胆小闻言二话不说跳出柜子,跟被鬼撵似的冲出摘星楼,往云崖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丝不苟遵守着“不能跟丢”指令的萧咪咪和叽叽两个被解千言定住,原本痴痴傻傻没多余表情的脸上竟然也露出了着急的神色,倒是让解千言很诧异,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因为远离了程泽,幻术效果有点松动了。 “师兄,我们不走吗?万一程泽被路上的花花草草吓出点毛病了怎么办?” “嗯,这就走。” 见二妖没有更多反应,解千言便解开定身符,眼看着这俩货像脱缰野马般蹿了出去,这才招呼舟雨跟上。 “他们若是一直好不了可怎么办?” “那就让程泽好好养着,反正也是他的坐骑。” * 师兄妹二人达到云崖的时候,萧咪咪像站岗似的抱臂守在一棵松树下,程胆小则躲在树上,死死抱着树干嘤嘤嘤,叽叽蹲他旁边,手里抓着只巴掌大小的独角仙往他面前递,嘴里重复念着:“死了,死了,死了……” 舟雨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解千言则无奈叹气,唤程胆小:“快下来吧,让叽叽飞到崖顶看看金翼岩鹰的窝里有没有迷谷树的果子。” 云崖上常年刮罡风,不擅长飞行的人修和走兽类妖怪很难上去,幸好他们现在有叽叽这只暝彩锦鸡,可以让她先上去看看情况。 程胆小见自己队友来了,略微壮了些胆,也不敢回头看那只死了的独角仙,闷闷道:“叽叽,你去云崖顶上看看,那个鹰有没有偷拿迷谷树的果子。” 叽叽得了吩咐大声应道:“是!主人!” 然后她将独角仙的尸体往程胆小脑袋上一扔,转身化作彩羽鸟儿飞了出去,将一声接一声的鬼哭狼嚎抛在了身后。 舟雨简直要笑死了:“哎呀胆小鬼,死了的独角仙你也怕呀!来来来,舟雨姐姐帮你拿掉,程泽乖乖不要哭哦!” 程胆小不搭理她,又不敢伸手拿头上的独角仙,只抱着树干嘤嘤嘤个没完,看得解千言也忍不住发笑。 这边还没哭完一场,叽叽就回来了,像道五彩斑斓的闪电般飞到她主人的头顶,一脚踢飞了自己扔的独角仙,又将嘴里叼着的一撮黑色羽毛插到程胆小头上,给他换了个新造型。 舟雨赶紧问:“叽叽,怎么回事呀?找到迷谷爷爷的果子了吗?” 叽叽歪了歪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答这个外人的问题,半晌才木木答道:“没有,没有果子,也没有鹰,只有毛。” 云崖这里扑了个空,但还有另外一颗果子是确定在季师兄那边的,解千言也不多耽搁,用青蚨引确认了位置,便准备先去拿回这颗果子再说。 “程泽,走了!” “解大哥,要不,要不你们去吧,我害怕……” 程胆小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鸟毛,哼哼唧唧地拒绝行动。 解千言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拿了张符箓,作势要往他背上贴,一边还嘀咕:“这召鬼符还是第一次画,也不知道能召来什么鬼,正好试试效果……” 然后他就感觉眼前有灰扑扑的影子一闪而过,几根黑色的鸟毛孤零零地飘落,一直站在树下当木头桩子的萧咪咪也跟着冲了出去,只有叽叽慢半拍,还在扯着嗓子大喊:“主人!主人!” 解千言伸手接过落下的鸟毛,无奈摇头,又听身后舟雨抱怨道:“你你你,师兄你还真画了什么召鬼符啊!噫~拿远点吧!” 他真是无语了,将手中空白的符纸冲她扬了扬,正要收起来,看着手中的羽毛,念头一转,又拿出符笔符墨,画了张搜魂符。 有意思的是,线香指向的方向,竟与受气包一行人所在之处一致。 舟雨还云里雾里的,解千言已经收起了线香,意味深长道:“走吧,抓小偷去!” * 不得不说,程胆小虽然今天胆小得天上飘过一片云都能吓一跳,但警戒心真不是一般的强,解千言和舟雨追上来的时候,他又寻摸到新的树抱上了,还鬼鬼祟祟地跟他们说:“小心点,前面打起来了!” 程胆小别的本事或许不行,但眼睛的确好使,听他这么一说,师兄妹二人也跟着停下,一起蹲在了树上。 “怎么回事呀程泽,谁跟谁打起来了?” “嘘!小声点!还能有谁,那几只家鸡跟两只金翼岩鹰打起来了啊!” 舟雨闻言兴奋起来:“哇!师兄,那我们快去帮忙吧!” 解千言白了她一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懂吗?让他们先打。” 说完他便拿出青蚨引,一连串手印打出后,铜钱大小的符印中立刻传来嘈杂的打斗声和吵闹声。 “表哥,表哥,两位师姐,求你们把蛋还给它们吧!命要紧还是灵兽要紧啊?!” “泥……担……下唔……啊……” “别打啦!两位鹰前辈,求你们别打啦,表哥他们只是想收你们的孩子做灵兽,绝对不会伤它们性命的!” “呸……啊!” “表哥,师姐,小心!哎呀我是说小心右边!清乐师姐你没事吧,快吃颗补灵丹!” 全程只听到那受气包少年招呼完自己人又招呼两只鹰,忙得不亦乐乎,鹰啼人吼剑鸣刀击声,都成了他的配乐。 解千言听得一脸古怪,几次欲言又止,舟雨倒是热心得很:“嚯,他们竟然敢偷金翼岩鹰的蛋,活该啊,那鹰凶起来可是连老虎屁股都敢啄的!师兄,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别让人打死了呀!” 解千言觉得或许他们有些多余了,全场就这一个人能说出囫囵话来,需要帮忙的还说不定是谁呢! 但是,谁让他们是热心肠又缺功德的魔修和狐妖呢!不需要帮忙的话,就创造机会帮个忙,管他锅里煮的什么粥,先伸勺子舀一下再说! “走,现在就过去!” 解千言这回懒得跟程胆小废话了,提起他的后衣领便一跃而出,手里有这个饵在前面钓着,也不怕萧咪咪跟叽叽两个掉队。 舟雨满怀着将要拯救受气包少年和失足少女的豪情,跑得比她师兄还快。 * 他们这一行人达到战场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不是说战况有多激烈,而是季师兄跟清乐、清梦三人的模样实在惨不忍睹。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8节 三人跟发面馒头似的,从头到脚都肿了,一个人两个大,脸上手上的皮肤被撑开,又红又亮,真正是吹弹可破,亏得修士的衣服质量都还不错,才勉强没有撑坏,不然场面更刺激。 难怪先前只听到受气包少年一个人在说话,这三人肿成这样,嘴都张不开,哪还说得出话来。 受气包少年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略有些狼狈,却像根搅屎棍一般游走在战场中,一会儿拽一把自己师兄师姐,让他们绊个趔趄,一会儿又帮两只飞上飞下挠人的巨鹰指点一番己方弱点,让它们打得更顺手,总之忙得不行。 舟雨也终于看清了形势,惊讶得半晌没找到台词,好一会儿才犹豫道:“我们帮谁啊?” 再不下场掺和一下,就没他们什么事了,解千言果断出手,扔了张引雷符下去,轰的一声一声炸开,翻飞的气浪将打成一团的两鸟三人分开。 引雷符刚一炸响,程胆小就吓得蹿出了八丈远,又寻了棵树躲起来,他忠实的坐骑和爱宠自然也寸步不离地跟上了。 舟雨成了自己这方仅剩的有用之人,赶紧帮着大声劝架:“两位岩鹰前辈且慢动手,有话好好说,我们受迷谷爷爷所托过来找他被偷了的三颗果子,请问两位有见过吗?” 被炸得灰头土脸的两只巨鹰本来很是气恼,准备调转鸟头挠这几个不速之客,但听这小姑娘说是迷谷树派来的,又见她同为妖族,这才忍住了没动手,气恼道:“你们来的正好!迷谷爷爷的果子就是被这几个人偷了的!他们故意用迷谷树果将我夫妻两个引开,偷走了我们的孩子,咱们一起动手,将这几个小贼杀了!” 解千言持剑立在两拨人中间,和颜悦色道:“两位前辈稍安勿躁,还是要先问出蛋的下落再处置这几人。” 说完也不管两只岩鹰作何反应,他又转头问闷不吭声缩在角落的受气包少年:“这位道友,你可见过迷谷树的果子和两位岩鹰前辈的蛋呢?我看你师兄师姐受伤颇重,再打下去也没有胜算,道友若知道的话就别帮着隐瞒了,我知道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解千言语气表情都和善极了,但刚刚丢出来的引雷符却一点也不和善,季师兄三人伤上加伤,已经被炸得不省人事。 受气包少年看看躺倒的三人,又看看怒目而视的两只岩鹰,表情从茫然转为胆怯,弱弱道:“迷谷树的果子和岩鹰前辈的蛋应该都在我表哥的储物袋里,我,我帮你们拿。” 解千言紧盯着少年,见他开始在昏迷不醒的胖冬瓜表哥身上翻找储物袋,又问道:“对了,他们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了?岩鹰好像不会下毒吧。” 少年的背影僵了一下,讪讪道:“不,不是中毒……” 解千言还要继续追问,忽听少年惊呼一声:“找到了!” 两只岩鹰赶紧凑过来,只见那少年翻出了个平平无奇的储物袋,拿出匕首干脆利落地往昏迷不醒的季表哥中指扎了一刀,逼出一滴精血,强行解开了储物袋,毫不留情地将季表哥的家底哗啦啦全倒了出来。 各种丹药灵石灵草符箓散落开来,三枚迷谷树的果子,两枚岩鹰的蛋也在其中。 “岩鹰前辈,你们的蛋在这里,这位道友,麻烦你将果子还给迷谷前辈,这些东西各位也尽管挑,就当是表哥给大家的补偿了。” 他招呼着众人前来分战利品,语气中甚至有些掩饰不住的雀跃,无论是解千言和舟雨,还是两只岩鹰,都有些怪怪的感觉,只拿了自己的东西,没碰季表哥那堆财物,怕有陷阱。 岩鹰救回自己的蛋,也不再闹着要杀季表哥等人,主要是他们看上去也不太能活的样子了,想对解千言两人道个谢吧,又觉得他们并没有帮什么忙,最后只淡淡道了句告辞便走了。 送走了岩鹰,受气包少年继续在季表哥身上翻翻找找,一副不想跟解千言和舟雨说话的样子。 但舟雨却想跟他说话:“哎,我叫舟雨,这是我师兄解千言,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闻言停下动作,有些腼腆地冲两人笑笑:“我叫景惜时,两位道友幸会了。哦,多谢你们帮忙劝走了岩鹰前辈。” 说完他又继续翻找,看上去像是要将季表哥当成旱地反复犁的模样。 舟雨热心得很,立刻上前帮忙,手还没碰到季表哥的衣服,就被解千言给拎开了。 解千言示意她一边儿玩去,自己问这少年:“景道友这是要找什么?” 景惜时也不隐瞒,低声道:“找我的小柔。” “小柔??小柔在他身上?” 师兄妹二人惊讶极了,异口同声问道。 “对啊,只有贴身藏着才最保险,可是储物袋里没有,不知道是藏哪儿去了。” 一边念叨着,他一边就要解季表哥的衣服,打算扒光了找,结果一抬头看到舟雨炯炯有神的眼睛,顿时尴尬了:“那个,舟雨姑娘,能不能麻烦你转身,非礼勿视……” 舟雨纳闷:“你要非礼他?” 景惜时顿时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是的,我、我就是想仔细找一下……” “小柔不是个姑娘吗?怎么贴身藏着?你要在哪儿找?” 舟雨一副“我就要看看这季师兄是怎么贴身藏姑娘”的表情,半点没有转身回避的意思,反倒是解千言觉得不能让这胖冬瓜污了师妹那纯洁的眼睛,硬掰着她转身,还蒙了她的眼,惹得舟雨不开心地哼了好几声。 景惜时也没继续解释,三下五除二将季表哥衣服扒了,一寸寸地找起来,然后,就听到他大叫一声,接着破口大骂起来:“啊!!!季南你这天杀的狗东西,不要脸的脏男人,嘴里长痔疮、脚底长溃疡的恶心玩意儿,你怎么敢把的小柔藏在这种地方!!!” 解千言跟舟雨都被他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舟雨更是忍不住想转头去看这传说中的小柔姑娘到底是藏哪儿了,结果却被解千言死死按着脑袋不给看。 解千言忙着保护师妹纯洁的眼睛,其实也没看清楚景惜时的动作,再回头时,就见他捧着个什么东西又哭又骂的。 足足骂了两刻钟还不够解气,景惜时又狠狠踢了地上的季南几脚,囫囵裹了裹衣服,这才闷闷地唤避嫌的二人:“舟雨姑娘,解道友,我有件事想劳烦二位。” 他们可最喜欢帮人忙了! 舟雨立马甩开解千言的手,热情洋溢地问:“别客气啊小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们最喜欢帮忙了!对了,小柔姑娘呢?” 景惜时立马一脸痛惜,捧出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圆形锅炉状物体,叹气道:“这就是小柔,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个姑娘,但它线条柔美,造型优雅,若是有朝一日能聚灵化形的话,应该就是个姑娘吧!” 解千言和舟雨都沉默了。 失足少女小柔姑娘,确实是个炉鼎,物理意义上的炉鼎。 “这位,这个小柔,有什么奇特之处吗?为何你表哥要将它藏起来?” 景惜时爱怜地抚了抚小柔黑黢黢的身子,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自豪:“小柔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丹炉,用它炼出来的丹药,都有出人意料的奇效,季南这混蛋怕我用小柔炼出他招架不住的丹药,就将它藏了起来,哼,蠢货!” 解千言有些惊叹地指了指地上三个胖冬瓜:“就是这种出人意料的奇效吗?” 景惜时得意地点点头,又道:“解道友,其实你早就看出季南他们不是灵音谷弟子吧?那天在天香楼,你往季南袖子里放青蚨引的时候,我都看见了,后来在瑞源阁将季南的栯木果换成了迷谷树的果子的人也是你,对吧?” 解千言的这些小动作都被拆穿,也没有恼,反而有种“今天竟然遇到个聪明人”的惊叹之感,身边被笨蛋们筑起的高墙,仿佛有了倒塌的倾向! “嗯,景道友好眼力,的确都是我做的。不过我们也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景道友人品不错,不忍心见你被季南师兄妹这样的卑劣之徒挟持罢了。” 景惜时却不打算跟他绕弯子说空话,径直道:“我知道几位道友是为了祭神节的请柬才出手,刚好我也需要与人组队参加祭神节,若道友不嫌弃的话,我们结伴同行如何?舟雨姑娘是梦貘后裔,这事还是我占了便宜,但我也并非无用之人,这一路定然与各位齐心协力同舟共济,绝不会做出背叛伤害队友之事。” 景惜时说完又干脆利落地发了心魔誓,让师兄妹二人都找不出拒绝的话,何况他们本来也是想要跟景惜时一起的。 到了这个份上,一场煞费苦心的谋划变成了双向奔赴,组队这事按理说也是顺理成章,但不知道为什么,解千言总有些不得劲的感觉。 舟雨可就没那么多心眼子,见景惜时态度诚恳,立刻开开心心应下:“好呀好呀!小景,那以后咱们就一起啦!啊对了,还有程泽跟咪咪叽叽他们三个,来来来,我们认识一下。” 景惜时见解千言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跟着舟雨去找不知道躲哪棵树上的程胆小去了。 解千言的不得劲仍旧没有缓解,他只好自我安慰,这景惜时别的不说,还真是挺聪明的,有他在的话,好歹能拉升一下他们这支队伍的整体智商水平,让他少操些心。 他们的前途一片光明啊! 第23章 .我和师兄有个秘密 程胆小正抱着树哼哼, 依旧是咪咪守树下、叽叽蹲旁边的造型,见舟雨带着个陌生少年过来,老远就冲他挥手, 他不但没回应,反而扯过几片树叶盖脑门儿上,试图表演个原地消失之术。 舟雨热心地跟新朋友解释:“程泽灵府受了伤,有些疯疯癫癫的, 但他人很好, 喏, 树下站着那个大块头是咪咪, 树上的漂亮姑娘是叽叽,他们是程泽的跟班,性格比较闷, 都不爱说话, 但其实很好相处。” 景惜时含笑认真听着,不动声色地将那三人打量了一遍,心中有些纳罕,之前在天香楼时,他们三人同行,这才过了几天而已, 怎么又多了两个跟班? 而且一张请柬只能带三个人,看这师兄妹二人的意思, 两个跟班应该也是要一起的,难道他们之中还有谁拿到了请柬?这两个所谓的跟班, 实在有些奇怪啊, 难道…… 舟雨还不知道身边这人的心思转了这么多道弯,站在树下喊了半天, 程胆小硬是假装听不见,她也忍不住像解千言惯常那般叹了口气,招呼景惜时:“算了算了,还是明天再跟程泽打招呼吧,今天他不能见人。” 景惜时好脾气地笑笑,又跟着舟雨往回走。 解千言趁着他们离开这会儿,已经将地上三个胖冬瓜检查了一遍,发现他们体内灵力乱窜,丹田灵府都受到冲击,却又并未有不可挽回的损伤,恰到好处维持在性命无碍、行动不能的状态,心里对这景惜时的炼丹术更是高看了几分。 见他们回来,解千言便问:“景道友打算如何处置这三人?” 景惜时眼中杀意一闪而过,随即却苦笑道:“季南是我姑母的独子,不过是想借我手中请柬去参加祭神节而已,我能将他如何?如今小柔也拿回来了,毕竟是亲人,就这样吧,这药效明日便会消退,到时候他们自会离去。” 解千言一副不赞同的样子,蹙眉问他:“若他们又来找你麻烦呢?” 景惜时叹道:“反正他们手上也没有能威胁我的东西了,大不了就去我父亲跟前告我一状,我这样的不孝子,行事乖张点又怎样,总不能杀了我吧。” 舟雨闻言立刻替他鸣不平:“明明是他们挟持你在先,怎么还敢告状的!小景你放心,若他们真敢来找你麻烦,我肯定帮你打他们!” 景惜时立刻感激地冲舟雨笑笑。 解千言却嗤笑:“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管好自己吧!既然景道友不想管他们,那便罢了,但他们偷迷谷树的果子,还是要让迷谷前辈处置。” 景惜时闻言,深深看了这个大言不惭指责别人偷果子的人一眼,嘴里却附和:“解道友说的在理,那就将人带去让迷谷前辈处置吧。” 将三个胖冬瓜扎成一摞,解千言对那边的蹲树三人组喊道:“程泽,让咪咪来帮忙搬一下这三个人,我们去找迷谷前辈。你不动的话,我就试试召鬼符……” “咪咪快去搬人!” “召鬼符”三个字已经成了使唤程胆小的不二法宝,解千言话还没说完,程胆小已经带着叽叽飞出三丈远,咪咪则像勤恳的老驴子一般,过来拽起三人就跑,追着前面两人往迷谷树那边去了。 景惜时想帮忙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又讪讪地收了回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舟雨笑着安慰他:“程泽明天就不会这样了,咱们也走吧。” * 迷谷树今天很上道,一行人刚来就醒了,没给舟雨施展癫狐狸撼树功的机会,还乐呵呵地招呼他们:“哎哟好多人啊!你们动作可真快,果子都找回来了?” 哄孤寡老人舟雨最在行,她立刻夹着嗓子回道:“对呀迷谷爷爷!喏,三个果子都找回来了!就是这三个坏蛋偷了您的果子,迷谷爷爷,您可得好好教训他们!” 迷谷树接过解千言递来的三个果子,不甚在意地往脑袋上一按,青中泛红的三个果子便长回了树梢,至于被丢在树下那三个小偷,看上去已经不成人形了,迷谷树犯起了难。 “呃,这个,他们也没犯什么大罪,要不就算了?” 解千言见迷谷树一副懒得管的样子,跟舟雨耳语道:“让迷谷前辈将他们三个留在山里,祭神节过了再放出来,免得他们再来找小景的麻烦。” 舟雨明白了,立刻垮下脸,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哼唧道:“迷谷爷爷您怎么可以这样!小时偷针,大了偷牛,他们今天只是偷了您三个果子,您大度不跟他们计较,实则是害了他们啊!他们肯定是没爹没娘,从小没人教导,才会长成这样,呜呜呜,没爹娘的孩子就是苦啊……” 舟雨的脸垮下时,迷谷树的心就跟着抖了抖,听她三两句话又扯到从小没爹娘的话头上,一副山洪暴发的模样,他也想跟着哭了,立刻妥协道:“对对对,没爹娘的孩子可怜,我身为长辈,不能放任这种偷偷摸摸的恶行,否则就是害了他们!那个那个,小姑娘啊,你说吧,你要我怎么处置他们,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你可别哭啦!” “那就让他们帮您守家门三个月,三个月内一步都不准离开金坷山,您可不能偷偷放他们走,让他们出来祸害别人哦!” 迷谷树闻言松了口气,只要不耽误他睡觉,多几个人看家也没什么,他立刻点头:“好好好!我给他们下个迷障术,保证他们在这里好好改造三个月!多谢你们帮我找回果子啦,来来来,这些树枝你们拿着!” 拿了树枝就赶紧走吧! 迷谷树热情得很,仗着自己头发够茂密,经得住薅,每个人都塞了好几根树枝,连躲在他本体后面的程胆小头上都被插满了树枝。 众人谢过了迷谷树,也不再耽误他老人家的睡眠时间,留下昏迷不醒的季南三人,便告辞离开。 迷谷树可算是大松了口气,嘀咕着“真是怕了这些小孩”,谨记舟雨的要求,给那三人施了迷障术,完事儿后赶紧回去继续睡觉了。 * 一行人回到摘星楼,躲猫猫三人组立刻消失,景惜时表示自己需要跟小柔单独相处一会儿,也找了间空屋子自己待着去了。 解千言兑现承诺,开始忙着烤鸡、炖鸡、炒鸡,舟雨看得惊叹不已,像个挂件似的赖在他身边,好听话不要钱般往外倒。 被夸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器宇轩昂、博学多才的时候,解千言的嘴角矜持地微微扬着,顺手再给没见识的师妹表演个颠勺功。 被夸心灵手巧、人美心善、秀外慧中、秀色可餐的时候,解千言略微心梗,但也勉强忍了师妹的不学无术。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9节 后来夸到勇猛无敌、器大活好、一夜七次之类的,解千言就有些头皮发麻了,捏着眉头放下锅铲,给了身后满嘴胡话的舟雨一个爆栗:“你快闭嘴吧!胡说八道什么呢?!” 舟雨生气:“什么嘛,我说错了吗,这么大的锅你都能颠得动,不就是‘器大活好’,这一晚上做了至少七个菜吧,‘一夜七次’不也是实话吗?” 解千言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无奈道:“当着别人的面不准这么瞎说,知道吗?” 说得她好像非要出去炫自己这个婆婆妈妈的师兄一样,舟雨撇嘴:“好好好,就你个破扫帚藏着掖着,你器大活好一夜七次的事,我一个人知道就是了,一定帮你保密,行吧?” 解千言实在招架不住她这些虎狼之词,也不想在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上越描越黑,只能长长叹了口气,吩咐她去叫其他人吃饭。 * 六人小队的初次聚餐氛围还是很不错的,除了程胆小吃着吃着就往桌子下面缩,舟雨、萧咪咪、叽叽三妖为了抢最后一口汤打得鸡飞狗跳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饭后,解千言又跟景惜时商量最近一个月都住在摘星楼,祭神节开始了再下山去,顺便提了一句他们还有一张请柬的事。 景惜时自然没有异议,也大概猜出了萧咪咪跟叽叽两个的身份,但解千言没有明说,他也不去拆穿,心中却免不了对这三人的实力高看了几分。 虎族大公子虽然不是什么名震四方的高手,但也有人仙中境的修为,一夕之间沦落为跟班,这几人的确有点东西在身上啊。 * 次日清晨,解千言还在房中打坐,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杂乱的说话声。 “叽叽乖,葡萄先不吃了,净是坏的,去给你家公子换杯茶来。咪咪一边儿去,你个公老虎凑什么热闹!舟雨舟雨,我的好舟雨,来来来……” 解千言被吵得心烦,只好收功起身,推开窗户一看,气得差点当场吐血:“程泽!你在干什么!放开舟雨!” 程泽,哦不,今天是程浪荡,正跟个昏君似的躺在廊下躺椅上,一边享受美人喂茶一边撸狐狸,被这声怒吼呛得连连咳嗽。 叽叽美人立刻乖觉地帮他捶背,几巴掌就给程浪荡捶得扑倒在地。 解千言已经杀到现场,狠狠瞪了地上的程浪荡一眼,揪起还一脸茫然的舟雨就开始数落:“你怎么回事?程泽脑子有毛病你也跟着犯傻吗?他要摸你就乖乖给他摸,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你是个姑娘家,就算变成原形也不能随便给男人碰,你个笨蛋!” 舟雨委屈:“只摸了摸头……而且程泽说请我吃一年的叫花鸡……” 解千言这下是真的要犯心梗了:“摸头也不行!他兜里有几个灵石你还不知道?还一年的叫花鸡,你可长点心吧!” 说完就怒气冲冲踢了程浪荡两脚,骂他:“你这双爪子还想要的话,今天就离舟雨和叽叽她们俩远点!” 程浪荡也委屈:“好、好吧,那解大哥你陪我吗?若是你的话,我也可以——” “我看你是找死!” “哎哟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去找小景总行了吧!” 暗中观察了半天的景惜时惊恐地关紧了门窗,管他院子里打得如何鬼哭狼嚎,他都当自己不存在。 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一只麻雀飞到屋檐上,有些怯生生地开口道:“请问,舟雨姑娘在吗?有您的信。” 院中打人的、挨打的、劝架的纷纷转头看向忽然闯入的小麻雀,看得它有些紧张,缩了缩脖子,又重复了一遍:“舟雨姑娘是哪位?有您的信,天香楼黄老板给您的信。” 舟雨还是第一次收信,立刻兴奋地举手:“我我我,我就是舟雨,信呢?” 小麻雀歪头打量了她几眼,似乎在确认收信人特征是否相符,然后将一封信叼到她手中,立马转身逃也似的飞走了。 第24章 .谁敢瞧不起我师兄! 舟雨拆开信快速看完后, 喜滋滋跟解千言道:“黄大哥邀请我们去天香楼赴宴,说有个叫绫玉仙子的姑娘想见我们。要去吗师兄?” 她虽然在询问解千言的意见,但那双水灵灵的狐狸眼里全是“去吧去吧去吧”的呼唤。 解千言还在气头上, 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就知道吃!” 说完他转身就走,也不明说去还是不去。 舟雨岂会轻易被他拿捏,立刻招呼程浪荡和景惜时:“程泽!小景!师兄不想去, 那我们去吧!天香楼的叫花鸡可好吃了!” 程浪荡眼睛冒绿光, 一骨碌爬起来, 猴急道:“绫玉仙子?那个盛产美人的萧家的绫玉仙子!走走走, 我们这就去!” 解千言一脚踢在了门槛上,转身咬牙切齿喝道:“你去干什么?去调戏人家姑娘吗?” 舟雨察觉到他是真生气了,立刻假装无事发生溜去了廊柱背后。 程浪荡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露出油腻腻的笑, 跟条泥鳅似的滑溜过去,扯了解千言的袖子软语道:“哎哟怎么会呢,本公子不过是欣赏一番美人的无双风仪罢了,千言哥哥别生气,生气可就不好看了,带我一起好不好?” 解千言直接送了他一套禁言定身套餐, 再一脚将人踹进躺椅里摆好,沉着脸对旁边装鹌鹑的舟雨道:“晚上我跟你去赴宴。” 舟雨大半个身子还藏在廊柱后, 闻言也不露面,而是伸出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冲解千言狠狠点了几下, 嘴里含糊地“嗯嗯”两声,转身就开溜。 解千言看得直叹气, 自己劝自己,师妹就是性子单纯了些,以后看严实点就行,至于程泽这祸害,还是早点治好早点扔了。 * 收拾了程浪荡这个祸害,摘星楼难得清静了一天。 舟雨为了躲生气的师兄,自己溜去山里玩到黄昏时分才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咪咪像忠诚的大狗般抱臂守在躺椅旁,程浪荡则保持着昏君躺的姿势,一脸生无可恋地摊在椅子里,叽叽化作原形站他脑袋上,时不时薅两根头发。 景惜时的房门仍旧紧闭着,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二楼窗户中还可以看到解千言打坐修行的侧影。 无视了程浪荡拼命求救的眼神,舟雨捧着山里摘的野果,脚步轻快地上楼,还没进门就开始献殷勤:“师兄师兄!看我特地给你带的羊奶果!” 解千言睁眼,给了她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还没开口,嘴里就被塞了两颗果子。 他两口吃了,正要说话,舟雨又赶紧道:“咱们该去天香楼了吧?” 解千言看出来她是不想自己再提早上的事,心下无奈,但也顺着她的意思点头道:“嗯,走吧。” 舟雨立刻雀跃起来,自己一口气吃完了“特地”带给师兄的果子,拉起他就往楼下去,边走边道:“小景也不去吗?” “小景不喜欢热闹,就别勉强他了,何况也得有个正常人盯着那三个呆瓜。” 舟雨在山林里疯玩了一天,衣裙有些歪斜,头上还有两根枯草,解千言见了便伸手替她摘下,又提醒她整理好仪容,顺嘴问道:“你一天天的净知道玩,师父上次给你的炼体功法你有修练过吗?” 舟雨眼神乱飞,嘴里支吾:“有、有啊,练过的,今天下午才练过呢!哎呀快走吧,去晚了可不好!” 解千言无奈叹气:“脑子不够修为来凑,若不修练的话,万一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你如何自保?” 舟雨熟练地敷衍道:“嗯师兄你说的对,我明天一定好好修炼!” * 师兄妹二人到达天香楼的时候,正遇上黄仙仙在门口迎客。 舟雨对厨子总是有异乎寻常的热情,老远就挥手招呼:“黄大哥!黄大哥!我们来啦!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黄仙仙依旧是金灿灿的一身装扮,就差把“有钱”两个字刻脑门儿上了,见了舟雨也很开心:“小舟雨呀,几日不见又漂亮了呢!今天黄大哥亲自下厨,有你最喜欢的叫花鸡,还有糯米鸡、猪肚炖鸡、手撕鸡、黄酒醉鸡,可还满意?” 舟雨点头如捣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立马捧场道:“黄大哥真是厨艺不凡、人俊手巧、才高八斗、出神入化——”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解千言就轻咳一声打断了,有些歉意地对黄仙仙道:“黄道友真是客气了,不如我们进去说?” 黄仙仙自然应好,舟雨却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看了解千言一眼,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两人跟在黄仙仙身后往天香楼里走,舟雨一脸古怪地凑过来跟解千言耳语道:“师兄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都记得呢,一夜七次器大活好是你一个人的绝活,肯定不会说给黄大哥听的。” 她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解千言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抚了抚胸口,才磨着后槽牙道:“你快闭嘴吧!” 黄仙仙并没有留意到师兄妹二人之间这些小九九,带着他们去了后院阁楼上的雅间,落座后又解释道:“今日这饭局其实是替绫玉仙子牵线,她有意邀小舟雨组队参加祭神节,还带了位天衍宗的贵客同来,据说这位身份不凡,我想着解道友实力出众,小舟雨身世特殊,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不妨考虑一下。” 解千言听到“天衍宗”时,神色略沉了几分,不过他向来稳重,舟雨和黄仙仙都并未察觉。 其实他已经猜到黄仙仙跟绫玉仙子的意图,只是碍于舟雨跟黄仙仙的交情,若面都不露便拒绝的话显得失礼,这才前来赴宴。 此时黄仙仙开门见山,他便也不绕圈子,直言道:“实不相瞒,我跟师妹已经与别人组队,恐怕今日要让黄道友和绫玉仙子失望了。” 舟雨也跟着点头:“抱歉啊黄大哥,我们不能失信于人,辜负你的好意了。” 黄仙仙闻言略有些惊讶,但也没有露出失望神色,仍旧是和气道:“无妨,就算这次无缘同行,大家彼此认识一下也是好事,绫玉仙子所在的萧家与奚家世代交好,又是姻亲,天衍宗的高徒也是青年才俊,值得一交。” 解千言礼貌地颔首道谢:“黄道友说的在理,还要多谢你帮我们引荐。” 他们刚寒暄完,门外走廊里便响起了脚步声,小二领着两个人进了雅间。 黄仙仙听到动静赶紧起身迎了出去,舟雨和解千言也跟着起身。 门扉转动,纱幔轻掀,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步履从容地走进了雅间。 红衣少女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黄仙仙的寒暄,语调慵懒,声音清越,分外好听,等她转过屏风,露出面容时,舟雨更是看直了眼。 只见少女肤白如雪,鹅蛋脸丰润,杏眸含笑,樱唇微弯,美得出尘脱俗,确实不愧其仙子的美名。 舟雨喜欢一切漂亮的人和物,尤其喜欢漂亮姑娘,第一眼便被这位传说中的绫玉仙子吸引了所有注意力,丝毫没有察觉一旁解千言的异样。 解千言身边天天晃荡着以美貌闻名的九尾狐,根本没有多看绫玉仙子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她身后的白衣男子吸引了过去。 听到“天衍宗”时他就有不好的预感,但见到这人出现时,他还是忍不住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剑,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下了胸中翻涌的杀意。 天衍宗掌门荀峪的首徒,奉天城商家二公子,与奚家少主奚怀渊齐名的戮仙剑商公子。 他的好弟弟,商知羽。 解千言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商知羽手中通身漆黑、半点花纹装饰也没有的剑上,那柄大名鼎鼎的戮仙剑。 背上传来隐隐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那种皮肉分离、筋脉断裂、骨头被一点点剥下来的痛,自他彻底入魔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痛,忽然如潮水般涌上来,以一种要将他溺毙的汹涌姿态,吞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黄仙仙也没有注意到解千言的异样,热情周到地替两边介绍:“这两位便是我的好友舟雨姑娘以及解千言解道友,这位是绫玉仙子和戮仙剑商知羽商公子……” 解千言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耳边的说话声渐渐变得遥远又模糊。 “师兄?师兄?” 熟悉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猛地将解千言拉回了现实,他有些怔愣地转头看向身边的舟雨,只见她清凌凌的眸子里满是担心,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自己。 轻轻按了按师妹的手背示意她自己没事,解千言这才面露歉意地回应道:“实在抱歉,方才有些出神了,绫玉道友,商道友,幸会。” 绫玉不甚在意地笑笑,也跟着道了句“幸会”。 这种事情她见得多了,那些没见识的男人,第一次见到她时总会被她的美貌惊艳,神思不属进退失据,她向来不屑于计较。 她神态中流露出的淡淡不屑,解千言这个当事人完全没有捕捉到,却被舟雨敏锐地察觉了,原本因为她的美貌而生出的几分好感顿时消散。 一旁的商知羽也没将这点异状放在心上,只以为是这散修没怎么见过世面。 众人礼节周全地互相打过招呼,各自坐下。 解千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那张与曾经的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脸,心中的嘲意更浓。 他这个好弟弟啊,跟他母亲一样,惯爱装模作样,实际上却见不得别人有半分比自己强,名字要取读音一样的,拜师要拜同一个,衣着打扮行止坐卧要模仿,世间独一份的天生仙骨,更是要费尽心机抢过去,不能装进自己身体,就铸成剑天天带着。 呵,是得有多嫌弃自己,才会什么都去抢别人的。 解千言的沉默很反常,舟雨并不喜欢与陌生人应酬,绫玉仙子跟商知羽二人有些端着,席间气氛实在算不上好。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20节 亏得有黄仙仙长袖善舞、四下照应才没有冷场,略用了些菜喝了两杯酒后,绫玉仙子直接向舟雨提出组队的邀请:“听说舟雨姑娘是梦貘后裔,倒是难得,我们这边恰好还差一人,不如与我们组队同去。” 或许是被人捧惯了,绫玉仙子邀请别人也是一副“我给你个面子,你不要不识抬举”的口气。 舟雨本就不高兴她轻视自己师兄,这会儿更不喜欢她说话的腔调,她向来有话直说从不知道委婉是何物,故意模仿绫玉仙子的口气淡淡道:“真是不巧,我们恰好已经跟别人组队,就不与你们同去了。” 绫玉仙子被拒绝得这么干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而身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商知羽更是放下手中酒杯,蹙眉直直看向舟雨,眼神中写满了不相信。 绫玉仙子努力维持住淡定的人设,继续用她惯常的语气道:“呵呵,舟雨姑娘还是先别拒绝得这么快,你应该听过戮仙剑商公子的名号,能与商公子同行,定然获益匪浅,你不妨再考虑考虑。” 舟雨看了眼身旁沉默不语的解千言,猜测他可能是因为被这绫玉仙子轻视,又当着他的面挖墙角,一直闷闷不乐,作为他的好师妹,那当然要维护师兄,哄他开心。 于是,舟雨继续她的模仿秀:“呵呵,绫玉仙子还是别说得这么笃定,我确实没听过戮仙剑商公子的名号,反倒是跟我师兄同行,我一直获益匪浅,因此也不需要再多考虑了。” 若是还听不出舟雨的阴阳怪气,绫玉仙子也该是个傻蛋了,再开口语气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淡然,甚至隐隐有些气急败坏:“舟雨姑娘还真是孤陋寡闻,戮仙剑的名号都没听过,莫不是平日里无人教导?看来解道友失职了啊。” 这人居然敢指责她师兄!舟雨也怒了:“我师兄有没有失职关你什么事?你的商公子这么厉害,他会做烤鸡、烧鸡、叫花鸡、荷叶鸡、板栗鸡汤、宫保鸡丁吗?” 绫玉仙子虽然没搞懂为什么突然扯到做饭的事,但不妨碍她也跟着上头,不管商知羽会不会做饭,他现在也必须会:“区区小事,有何不会的?商公子做十桌出来也不在话下!” 解千言和商知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完全没搞懂自己怎么就变成互相比拼的筹码了,黄仙仙也一副还在状况外的模样,三个人一起愣愣地看着两个姑娘吵了起来。 舟雨这边继续加码:“我师兄会画符、会剑术、会抓鬼、会占卜,商公子会吗?” 绫玉仙子不甘示弱:“那当然会了!商公子还会……” 商知羽还会什么不知道,但舟雨会抢答:“我师兄不仅修为高、才艺多、会做饭,还特别能吃饭,他一顿能吃十只鸡,十只兔子,十根猪蹄,十条鱼!你看你的商公子,一顿饭下来筷子都没动两下,他真不行!” 绫玉仙子反驳不了这一段,毕竟商知羽没动筷子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她气得俏脸绯红,怒吼道:“能吃算什么本事!商公子他……” 舟雨更大声地继续抢答:“反正他就是不能吃嘛,那他不就是比不过我师兄,我师兄还能吃——” 解千言吃不下了,实在吃不下了,他掰过舟雨的脑袋,阻止了她的强行空口喂食的行为,按着她坐下。 对面商知羽也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被呛着了般大声咳嗽,拦下了试图扑过去决一生死的绫玉仙子。 这顿饭实在无法进行下去了,一晚上不在状态的解千言不得不出来说场面话:“二位见谅,我师妹年纪小,性子跳脱,我不放心她独自出去跟别人同行,她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意愿,二位另寻高明吧。” 接着又向黄仙仙拱手一礼,满含歉意道:“此番辜负了黄道友美意,实在抱歉。也多谢黄道友记挂我们师兄妹,改日解某再带师妹前来拜访。” 说完便拉起还在生闷气的舟雨,道了声告辞,干脆利落地走人了。 * 出了天香楼的大门,师兄妹二人一路沉默着往金坷山行去。 解千言心中烦闷不想说话,舟雨则是有点生气又有点委屈。 月上中天,星影稀疏,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映照在林间小路上,隔得不近不远,却倔强地绝不重叠分毫。 “师兄,你是因为我跟那红毛孔雀吵架在生气?” “啊,什么?” “哼,你一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拿你跟红毛孔雀吵架?不该吹牛你吃得多?” 解千言这才回过神来,一时竟哭笑不得。 他拉过赌气跟自己保持距离的舟雨,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比这气人百倍千倍的时候可多了去了,这点事还犯不上我生气。” 舟雨被顺了毛,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又问道:“那你今天晚上为什么一直不说话?是因为那红毛孔雀轻视你而不开心吗?我不是帮你报仇了吗?!” 解千言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那谢谢师妹帮我报仇了。我现在已经开心了。” 舟雨狐疑地将解千言的脸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恢复正常了,才哼道:“下次不开心就要说出来,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 开心起来的师兄妹二人继续往山上走,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重叠,分开又合拢 “对了,以后记得离那个商知羽远些,他不是什么好人。” “嗯,好的。” “还有,小景给的东西,能不要就不要,尤其是丹药吃食,千万别吃。” “哦,知道了。” 第25章 .鸡娃不如鸡自己 天香楼里, 舟雨噼里啪啦一通怼,怼完就被解千言干脆利落带走,留下吵输了的萧绫玉气成了河豚。 “哪座山里冒出来的土包子, 没见识没教养,还敢来参加祭神节!黄老板,你下次交朋友的时候眼睛擦亮点吧!” 黄仙仙被她说得脸色微沉,忍了片刻才温言开口:“实在抱歉, 我这位朋友性子单纯率真, 说话难免直了些, 并非有意冒犯。另外也是我考虑不周, 他们先前已经告知我与别人组队之事,是我想着绫玉仙子跟商公子都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厚颜引见了一番, 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还请两位见谅。” 沉默了一晚上的商知羽终于开了尊口:“黄老板言重了,同行与否都是各自的机缘,你也不必执着。我们还有别的事,就不叨扰了,告辞。” 商知羽样貌俊逸非凡,鼻峰眉眼线条稍有些硬朗, 时常冷着脸,说话语气跟萧绫玉如出一辙, 落进黄仙仙耳中,莫名地不得劲。 明明是萧绫玉那边主动找他帮着牵线, 怎么说得好像是他非要凑这个局一样?明明执着的人是萧绫玉不是他, 怎么说得好像是舟雨师兄妹错过了什么大机缘一般? 黄仙仙心里有气,但终归是长袖善舞的生意人, 没有学舟雨那般阴阳怪气回去,又跟那两人客套一番,将人送了出去。 辞别了黄老板,商知羽一直淡然无波的脸上显出几分阴沉,冷冷瞪了一眼还在生闷气的萧绫玉:“那丫头真是梦貘后裔?” 萧绫玉被瞪得有些郁闷,商知羽的母亲是她父亲的表妹,两人算是表上加表的表兄妹,五年前商知羽得了戮仙剑后,名声大噪,家中有意联姻,她跟这位表哥的接触也多了起来,一方面心折于他的修为风采,一方面却有点怕他冷淡甚至阴沉的脾气。 这次得了祭神节的请柬,萧绫玉第一时间邀请商知羽,后来又传出梦貘后裔现世的消息,她自然想将人拉过来,既能在商知羽面前显摆自己的人脉实力,又能为祭神节之行添砖加瓦。 谁知道今天见面却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狠狠下了脸。 “是万有商行那边放出来的消息,不能确定,但我也不过试试罢了,她既然不识好歹就算了。” “不能确定的事,下次就别上赶着去给人打脸。” 商知羽撂下这句转身就走,心里已经狠狠记了舟雨一笔。 萧绫玉被气了个倒仰,趁着夜色深浓没人看见,不顾形象一脚踢飞路边的小石子,张牙舞爪比划半天,却没敢冲过去给商知羽两个大耳刮子,她是真的打不过。 * 舟雨不知道自己被人记恨上了,师兄不再闷闷不乐,她便将红毛孔雀抛在了脑后。 离祭神节开始还有一个月,几人扎根在摘星楼,倒是无人打扰。景惜时天天关在房里捣鼓他的小柔,等闲见不到人影,程泽跟他的坐骑和爱宠倒是天天都有新戏上演,鸡飞狗跳没消停过。 而解千言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狠抓舟雨的修炼之事。 舟雨懒散惯了,一修炼就犯困,打坐超过半个时辰必然睡着,为了让她保持清醒,解千言开发出了醒神符,贴脑门儿上,一旦睡着就立马嗡一声,像是被和尚的大铜钵罩在脑袋上敲一样,瞬间神清气爽。 舟雨被醒神符敲了两天,瓤儿都被敲散碎了,抱着解千言的腿哭嚎:“我不打坐了!哪家好狐狸天天打坐的啊!我不学这个《三生妙法》了呜呜呜,你再逼我,我就去青丘嫁给虎大王,再也不回来……” 解千言扯了两下,但这狐狸就跟牛皮糖一般,爪子尾巴齐齐上阵,粘在腿上怎么都扯不下来,他只好妥协:“好吧,今天不打坐了——” 话音未落,舟雨就倏地弹起,闪电般冲向门口。 “——改成修行炼体功法吧!” 解千言顿了顿,摇着头补充完后半句,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舟雨就狠狠撞上了不知何时设在门口的结界,吧唧一声掉地上,摊成了一堆狐狸形状的烂泥,开始装死。 解千言也不管她,径直拿出那本金光闪闪的《不朽金身诀》,开始讲课。 听进舟雨耳朵里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灵气&#¥%……血肉#@¥%……金身铸成……¥¥%坚如金石……刀剑不伤¥%……” 讲完基础原理,解千言也不管舟雨听进去多少,毫不留情拽起地上的死狐狸,轻描淡写道:“什么时候学会了不朽金身第一重什么时候吃饭。” 吃饭可是舟雨的命脉,她立马活了过来,大声道:“我已经会了!硬得像石头对吧,我会的我会的!” 解千言将她放到桌上,自己抱臂站在桌旁,用眼神示意她展示一下。 舟雨将自己盘成一圈,开始使出吃奶的劲儿缩小本体,原本猫一般大小的狐狸缩成了婴儿拳头般大小,圆圆的一团。 舟雨伸出脑袋凑到解千言跟前:“你快摸摸,我脑袋是不是跟石头一样硬!” 解千言无语地弹了弹她的脑门儿:“我觉得你脑袋里装的净是石头。你变成这么丁点大,将体内灵力全部凝聚到头顶,脑袋勉强保住了,那脖子、肚子、腿都不要了吗?不朽金身诀是要将全身都练得坚如金石、刀剑难伤,需要用灵力……&*¥#%……” 舟雨又开始神游天外,解千言讲了老半天,发现她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无奈叹气,将她提溜到坐榻上,吩咐道:“变回人形,我帮你引灵力锻体。” 舟雨听话地变回原形,歪在坐榻上,一副任君摆布的丧气模样,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才能逃出师兄的魔爪。 解千言扶着肩膀将她掰正,指尖搭上她手腕,不敢将魔气渡进她的经脉,只能全神贯注以外力牵引着她自身灵力游走,不多时便累得额头都见了汗。 结果他费这么大劲,不过牵引着灵力走过半条手臂的血肉骨骼,舟雨就疼得眼泪汪汪。 “好痛啊!师兄,这个什么金身诀是假的吧,是师父拿来惩罚我的对不对?太痛了,呜呜呜,我的胳膊是不是要断了?呜呜呜我要变成三条腿的狐狸了,太丑了!真的好痛啊,师兄师兄师兄……” 舟雨这次是真哭,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往下砸,砸在解千言衣袖上,瞬间晕染开一大团痕迹。 修仙从来不是件轻松愉快的事,以凡人之躯感应天地灵气、引灵气入体、开拓经脉丹田、突破肉体凡胎、打开灵府成就仙身,每道坎跨过去,都要经历数不清的痛苦折磨。 每个人都是这样一路修炼过来的,解千言自然也不例外,更不要说他还曾经被生生剔除仙骨,又在魔窟被魔虫啃噬经脉血肉,九死一生转修魔道,将从前修仙受过的痛千倍万倍地再来一遍,方才成了如今的解千言。 妖族与人不同,只要成年后成功化形便有修为在身,虽然修为增长缓慢,但活得够长,就总会有成长,就跟天天睡觉的迷谷树一样,睡了万年也修成了地仙。 但妖族的寿命也不是无尽的,花草类能活两三百年,树木类能活千年左右,走兽类通常是五百年,而若想活得更长久,就必须修炼,突破境界了自然就能延长寿命。 舟雨的懒在妖族中十分常见,毕竟他们天生就比人类长寿,被死亡追赶的恐惧不够紧迫,自然就很难勤奋起来。 但商知羽的出现让解千言心中不断泛起隐忧,他背负着血海深仇,有一群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仇人,万一舟雨也被波及了怎么办?人在身边时他能保护她,可万一哪天他们分开了呢,万一他没能及时找到她呢?还是要让她有自保之力才能放心。 解千言心中百转千回,试图无视舟雨掉个不停的眼泪和没完没了的哭诉,但眼角余光却不小心扫到了她肿起来的眼睛和发红的鼻子,瞬间就没了脾气。 舟雨不愧是天生九尾的狐狸精,生了一张堪称完美的漂亮脸蛋,五官精致线条流畅,每一处起伏转折都是让人惊叹的风姿,因美貌而被称一声仙子的萧绫玉在她面前实在不够看。为了低调行事,她平日里都会将容貌修饰得平凡一些,但这会儿关起门来修炼,又变来变去的,她便一直是原本的容貌。 以这样的美貌梨花带雨地哭一场,饶是堪称“修仙界最正经魔修”的解千言也招架不住,何况他本就很艰难才对这个师妹狠下心肠。 “唉,好了好了,今天就先练到这里。” 解千言长叹一声松开手,有些颓废地在旁边坐下,心里对自己立场之不坚定、耳根子之软唾弃无比。 舟雨的眼泪却收不住,捧着胳膊继续抽抽搭搭,又觉得维持人形太累了,索性变回狐狸,瘸着条前腿,歪歪斜斜爬到解千言腿上,窝进他怀里,想着不能浪费这些眼泪,趁热打铁开始施展以退为进之术:“师兄,手好疼啊,帮我揉一揉啊。呜呜呜,你是不是嫌弃我没用,嫌弃我拖后腿啦?对不起嘛,我也想变得很厉害,也想保护师兄的,可是我怕疼啊,以后慢慢修炼好不好?师兄师兄?不要生气啊,呜呜呜,手真的疼,你看看呀!” 雪白一团,软得跟片云朵似的狐狸又哭又撒娇又说好话的,解千言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她的不思进取了。 接过小狐狸举到眼前的手,生无可恋地帮她揉起来,解千言开始计划怎么让自己变得更强。 等师父醒了得再去薅点仙品以上法宝,符术要再精进,剑术也要多练练,现在每天休息一个时辰还是太多了,以后改成半个时辰吧!必须在三年内突破金仙境界才行,炼丹术是不是也该学起来了? 第26章 .祭神节开始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21节 解千言放弃督促舟雨修炼后, 她就跟刚放出笼子的野狐狸一般,天天在金坷山里疯玩,有时还带着程泽、叽叽和萧咪咪三个, 撵兔子追麻雀,连石头缝里藏着的蚂蚁窝都要翻两遍,真正的快乐似神仙。 笨蛋们玩得不亦乐乎,唯二两个聪明人都关在各自的房里卷生卷死, 没日没夜地修炼, 解千言甚至真的寻摸了几本基础炼丹术, 时不时去请教一下景惜时, 目前已经能炼制出补灵丹、清心丹、止血丹等几种初级丹药了。 对于玩得飞起和卷得要死的两种人来说,一个月的时间都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祭神节开始的日子。 五月初三这日, 槐江神女的信使青鸟拖着华丽的尾羽, 踏着七彩的霞光落在了摘星楼屋顶,清越的声音霎时间传遍了整座金坷山:“奚氏神女有请贵客萧喇琥、景惜时及亲眷友人前往槐江山共襄盛会。” 舟雨今天被拘在屋里哪儿都没去,听到动静便第一时间跑到窗边,脖子伸得老长,激动地跟青鸟打招呼:“这儿呢这儿呢!青鸟前辈,您是来驮我们过去的吗?我们这么多人, 会不会将您压坏了呀?我师兄最近吃得有点多,可重了!” 正在打坐的解千言睁开眼, 按照惯例先叹口气,走到窗边将废话连篇的家伙拎进来, 又对小院水井旁吭哧吭哧磨刀的程泽道:“快别磨你那破刀了, 让咪咪把请柬给青鸟前辈,我们走了。” 景惜时听到青鸟的动静后, 已经出了房门,站在廊下手足无措地看看程泽,又看看楼上的解千言,几次欲言又止。 舟雨跟着解千言下了楼,见景惜时踟蹰的模样,疑惑道:“怎么啦小景?你站门口干嘛?” 景惜时讪笑:“那位程道友,今天有点不对劲啊,他磨了一早上的刀了,表情也很奇怪,是要干什么?” 该不会要砍人吧? 舟雨走到井边,只见程泽眉头紧皱,嘴角斜扯,眼睛亮得像灯笼,再加上他一边磨刀,一边时不时冷笑两声,整个人只能用癫狂来形容,不折不扣疯批一个,难怪景惜时看了都害怕。 “程泽,你磨刀干嘛呢?快别磨了,该走啦!” 程疯批斜睨了舟雨一眼,冷哼一声,舀了瓢清水泼在刀上,冲干净了污迹,又将刀举起,翻来覆去欣赏了两遍,嗓音嘶哑地道:“当然是杀了屋顶那只多嘴的鸟。” 说完他还将刀凑到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舌尖,溢出的鲜血又被他卷回口中,仔细咂摸了一番后,桀桀桀地笑了起来。 舟雨打了个寒战,连退三步,冲解千言道:“这个程泽脑子彻底坏了,竟然要杀青鸟前辈!” 解千言懒得跟程疯批废话:“定身符禁言符,今天你两样都要对吧?” 程疯批的邪笑僵在嘴角,憋了口气才恶狠狠吼道:“萧咪咪,请柬呢?还不给那鸟、那青鸟前辈过目。叽叽,我的瓜呢!” 青鸟昂首立在屋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两份请柬倏然飞到跟前,散发出柔和的浅金色光芒,它扫了一眼,似是确认无误后,又将请柬送回原处,和声嘱咐道:“传送阵法已开,诸位贵客请于今日午时前到达槐江山秘境。” 青鸟说完便不再停留,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两份请柬已经变成似符咒又似令牌的模样,光华流动间,符文隐现,是一个定向传送的阵法。 传送阵不算十分罕见,但布置起来颇有些麻烦,耗费的灵石也多,一般只在繁华的大城设有定向传送阵法,这种将传送阵绘制在薄薄一张请柬上的做法,解千言还是第一次见。 他饶有兴趣地将请柬翻来覆去仔细检查,感受其中灵力流动路线,试图拆解符文,全副心神都被吸引了进去。 舟雨看得直摇头,招呼景惜时:“小景,你别怕,程泽不敢当着师兄的面乱来的,快别缩那边了,过来呀!” 景惜时磨磨蹭蹭挪过来,叽叽也抱着个大西瓜放到小院的石桌上,程疯批还在比划他那把刀。 全场就舟雨一个人表现出了对祭神节的热情:“别看啦师兄,我们快走吧!” “嗯,走吧。” “程泽!快别玩你那破刀了!” 程疯批没杀成聒噪的青鸟,满腔杀意无处发泄,正憋得一脸扭曲,闻言瞪了舟雨一眼,还没开口说疯话,就被解千言瞪了回来,他只好沉声道:“我这刀不见血不能归鞘——” 舟雨和景惜时都齐齐后退一步,怕他来真的,但他扫视一圈又接着道:“哼,待我杀了这个瓜,就跟你们走。” 接着便是手起刀落,寒光一闪,啪嚓一声脆响,西瓜被切成了两半。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看瓜又看看程疯批,然后继续各忙各的。 程疯批也不在意,收了刀,接过叽叽递来的干净白布,仔细擦过刀面,漫不经心道:“解千言,只有你敢与我当面对敌,我敬你是条汉子,这瓜就送你了。” 舟雨小声告诉解千言:“那刀他刚刚舔过,西瓜上都沾了口水,你可别吃。” 解千言失笑,点头表示知道了,也不管程疯批愿意不愿意,扯过他的衣领,将人拽到跟前,又招呼景惜时,催动了传送阵法。 一时间光华大盛,繁复的符文像涟漪般一圈圈荡开,将整座小院都笼罩了进去。 舟雨又新奇又胆怯,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下意识抓住了身边解千言的手。 解千言安抚地拍拍她,带着她走进传送阵中心处。舟雨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黑,头脑微微有些眩晕,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到了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 众人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光滑如镜的广阔湖面,湖中倒映出碧蓝如洗的天空和苍翠重叠的山峦,山间屋宇若隐若现,时不时有白鹤舒羽翼,轻快洒然地穿梭于碧空和山峦之间。 湖水将整个世界颠倒,一上一下完美复刻,看得人有些眼晕,他们几个被传送到湖心亭中,举目四望也没见到别的人影,一时间都站在原地,不知该往哪儿走。 忽然有个沧桑却温和的声音响起:“几位小友,欢迎来槐江山秘境参与本次祭神节,老夫归沧海,负责接引各位,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提出,若各位已经做好准备的话,老夫就送你们进入秘境,开始试炼。” 这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没办法确定来处,而亭子四周除了湖水便是湖水,半个人影都没有。 解千言出声问道:“归前辈,请问试炼内容是什么?我们有需要做哪些准备?试炼胜出有何奖励?其他参加祭神节的人又在哪儿呢?” 归沧海却没有立刻回答,忽而有个白影划过澄碧的天空,朝湖心亭飞速掠来,靠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只白鹤,它身姿轻盈,体态优雅,单腿落在亭子的栏杆上,不紧不慢垂下头,将脖子上系着的一只锦囊递给众人。 解千言伸手接过后,白鹤便轻轻一跃又飞离了湖心亭。 舟雨热情地跟白鹤挥手告别:“谢谢你啦小白鹤!” 归沧海的声音这才响起:“试炼的内容都在锦囊中,各位小友进入秘境后方可打开。不需要各位额外准备什么东西,放松心情便可,至于奖励嘛,看过锦囊就知道了,神女恩泽四方,心怀天下,奖励定然不会让各位失望。其他人都在他们该在的地方,各位小友不必担心。” 几人都是第一次参加祭神节,以前听来的关于祭神节的试炼内容,几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说法,或是采集灵草、抓捕灵兽、开采矿石之类的体力任务,或是解谜破阵、打开迷宫之类脑力任务,也或者是与魔物厮杀甚至参与试炼之人互相残杀的血腥任务,甚至同一届的祭神节,每组队伍参加的试炼都不尽相同,总之就主打一个随心所欲随便乱来。 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无论试炼内容是简单的采集解谜还是残酷的厮杀,并不会真的伤及性命,三千年来办过好几十次祭神节,从未有人丢过性命,这也是为何祭神节让整个修真界追捧,奚氏一族地位超然的原因之一。 因此归沧海虽然神神秘秘半点信息不给透露,解千言和景惜时却没有表现得太过担心,舟雨大大咧咧完全没放心上,叽叽和咪咪更不消说了,永远处于呆瓜状态。 只有程疯批全程保持着“天下人都欠我一条命”的发疯状态,看不出是不是心中不满,反正他对所有人都不满。 解千言跟唯二的聪明人、他的卷友景惜时道:“景道友还有别的要问吗?若没问题了的话,我们便出发吧。” 景惜时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归前辈,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劳烦您送我们去秘境吧。” 解千言话音刚落,原本平静无波的湖水开始泛起细细的涟漪,整个湖心亭都微微震动起来。 舟雨惊奇地瞪着脚下地砖,以为会有什么东西会从底下钻出来,结果听到归沧海低喝一声“坐稳咯”,然后她整个人就被惯性扯着往前扑去,若不是解千言眼疾手快接住了,恐怕门牙都得磕断。 她惊疑不定地从解千言怀里探出头,就看到整座亭子像脱缰的野马般飞奔起来。 程疯批一手抓着柱子,伸长了脖子往亭子外的湖水里看,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恶狠狠地骂起来:“老乌龟,你找死是吧,要将我们驮到哪儿去?” 他一边骂一边抽出今天才磨好的,据说不见血不能归鞘的长刀,企图给这只飞奔的乌龟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解千言手里扶着舟雨不能丢开,只好一个扫堂腿过去,将发癫的程疯批踹倒在地,阻止了他杀龟的恶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整个人就随着亭子,哦不,随着乌龟往下一沉。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等待迎接湖水的冲击。 但他们却没有掉进水里,甚至连半点水汽都没感觉到,迷迷糊糊中,思绪断了线。 * “舟雨,舟雨?快醒醒!” 舟雨被人拍着脸颊唤醒,但却不想睁眼,恍恍惚惚中,听到耳边传来市井小贩的叫卖声、骡马蹄子踏过石板路的哒哒声、孩童的嬉闹声,狗吠猫叫不绝,空气中也弥漫着奇怪的味道,是包子面条煎饼混合着马粪和雨后青石板的味儿。 脸蛋忽然被人掐了一下,那个熟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笨蛋,快别睡了!” 被强行唤醒的舟雨烦躁地挥开那只讨厌的手,一睁眼,就被一片白花花的皮肉晃得眼晕。 哇偶,这是一片胸肌,男人的胸肌。 第27章 .要不你摸回来? 舟雨头昏脑涨, 眼神不自觉地跟着这片漂亮的胸肌晃荡,鬼使神差地冒出个念头:摸起来肯定手感很好吧! 听从心的指示,她伸手摸了一下, 嗯,又滑又弹。 然后手背就挨了一巴掌,那个一直在唤她的熟悉声音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乱摸什么?!” 舟雨有些委屈地捂着手背,喃喃道:“摸、摸胸啊……” 这人似是怒极了, 提溜着舟雨的后领, 迫使她脑袋仰起, 嘴里继续骂道:“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你是个姑娘家, 天天胡说八道就算了,现在还敢上手了是吧?!” 眼前这张脸舟雨不认识,但这教训人的口气她可太熟了, 有些迟疑道:“你、你骂人的口气像我师兄, 但长得没他好看。” “哈,什么叫像你师兄,我就是你师兄!叫你不好好修炼吧,进个秘境都能把脑子搞丢,出去可别说是我解千言的师妹!” 舟雨惊得瞪圆了一双狐狸眼:“师兄??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 解千言平日里坑蒙拐骗的事情没少干, 一张脸自然也是变来变去,但穿衣打扮从来保持着他正经魔修的风格, 从不穿鲜艳的颜色,不穿轻飘飘的纱质衣服, 没有乱七八糟的配饰, 头发永远一丝不苟地束好。 但眼前这个自称解千言的家伙,一身轻佻的粉色软绸衣, 外罩同色轻纱绣花外袍,头发半散着,一边耳朵上还戴了颗米粒大小的深蓝色宝石耳钉,最关键的是,领口差点开到肚脐眼,露出了一大片白花花的胸肌。 这个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散发着不正经气息的人,居然自称是她师兄解千言,舟雨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你不是我师兄吧,我师兄可不会穿得这么浪荡。” 解千言被噎住,有些气急败坏地扯了扯领口,试图遮住胸前春光,奈何这衣服实在不正经,没系带没扣子,怎么都合不拢,较劲半天差点将领口扯坏,他只好放弃。 “你昨天藏了两只蚂蚁在我鞋里,前天跟程泽烤兔子时拿我的符纸生火,大前天将我的符墨打碎了偷偷埋在小花园的海棠树下……” “哎呀师兄师兄,天下第一好师兄!我们这是在哪儿呀?其他人呢?这就是槐江山秘境吗?” 舟雨一脸讪笑着转移话题,被解千言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总算停下了翻烂账的恶行。 “我们已经进入秘境了,这里是止息城,其他人在哪儿暂时不知道,你先看看自己的身份信息。” 解千言将手边的一枚浅碧色玉佩递给舟雨,她刚一入手,便有一段信息涌入脑海。 本次试炼任务简介:天地混沌,邪祟丛生,止息城偏安一隅,乃人界最后一片净土。邪祟觊觎城中生灵血肉灵力,日夜侵蚀护城结界,于十日前撕开裂口,城主司宸耗费半生修为将结界裂口补上,但仍有部分邪祟潜入城中,扮作寻常百姓,伺机再次破坏结界,大举入侵。 请各位找出城中隐藏的邪祟,以洗秽泉水灭杀之。 任务时长:十三天。 任务奖励:上品灵石十万,仙品法宝任选三件,仙品灵植任选三株,青云破境丹十枚。 特别提示:请务必隐藏好自己的身份,若被邪祟或城中其他人察觉有异,则任务失败。 个人身份信息如下: 姓名:司暮商 年龄:二十四 身份:止息城主独女,少城主 修为:地仙中境 简介:司暮商性格张扬跋扈,酷爱美男,三年前于城郊踏青时偶遇富商之子林颂安,为其美貌倾倒,强纳为夫,一年后林颂安病亡,司暮商悲痛欲绝,遍寻与林颂安容貌相仿之人充作面首。半年前于城中南风馆初见小倌云湛,因其样貌性情皆与亡夫林颂安一般无二,司暮商一见倾心,当场为其赎身,接入府中,此后二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22节 舟雨被那一连串的灵石、法宝、灵植、丹药迷花了眼,掰着手指开始算:“一只叫花鸡要十枚下品灵石,一百枚下品灵石等于一枚中品灵石,一百枚中品灵石等于一枚上品灵石,十万上品灵石是,呃,是数不清的叫花鸡……” 解千言见她看完就傻愣愣地开始数叫花鸡,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别数了,你的身份是什么?” 他刚醒来时,见锦囊就在手边,一打开就从里面飞出六枚玉佩,玉佩中记录了任务信息和各自的身份信息,每个人只能看自己的玉佩,因此解千言也不知道身旁的舟雨是什么身份,但两人在一处,应该是有关系的。 舟雨这才从鸡山鸡海中回神:“哦,我是城主的女儿司暮商,师兄你呢?程泽他们又在哪儿?” 解千言神色古怪地看了看舟雨,难得有些支吾,甚至耳朵都有些红了,把舟雨看得一愣一愣的,她不怀好意地凑过去,故作惊讶道:“啊,师兄你竟然是,竟然是——” “云湛!我是云湛!” 解千言语气中满是恼羞成怒,看了看身上这套不争气的破衣服,发泄似的又扯了扯,舟雨则笑得前仰后合,完全停不下来。 “行了!别笑了!还是先出去找程泽跟小景吧,叽叽跟咪咪两个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要是还傻着,恐怕会有危险。” 他努力用一身放浪不羁的造型做出正经的姿态,试图将舟雨的注意力往正事上拉,但越是这样越惹得舟雨笑个不停。 “哎呀师兄,你这样出去的话,肯定马上就露馅儿了,话本子里写的小倌不是都很风情万种吗,你摸都不给摸,太不专业啦!” “当着外人的面我自会好好演,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有什么好演的!你随便摸男人的胸,还有理了是吧?万一是别的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怎么办,你也摸吗?怎么半点警惕心都没有,平时我怎么教你的……” 舟雨赶紧捂住耳朵求饶:“师兄别念啦别念啦!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刚刚就是没睡醒,就手指尖尖碰了那么一下,你就饶了我吧,实在不行你摸回来?” 解千言差点被她气个倒仰:“你给我闭嘴!什么摸回来,这种话你也敢说!” “行行行,我不说了,就这一回,绝对不在外人面前说!保密,要保密对吧?!” 解千言这回彻底败下阵来,揉着太阳穴自闭了一会儿,缓过气后,才重新开口道:“我们先出去找人,这个玉佩应该能感应到同伴的位置。” 舟雨拿起玉佩仔细端详,只见浅碧色的玉石中,有一颗绿豆大小的小红点,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那竟是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鱼,小鱼正沿着玉佩边缘缓缓游动着,身后拖出了一条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红线。 用灵力注入玉佩后,果然能感应到彼此的方位,解千言和舟雨挨在一处,而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竟然就在两丈内。 “咦,这是谁啊,离我们这么近,怎么一直不吭声呀!” 解千言扫视了一圈,这里应该是一处茶楼的雅间,临着街,颇为吵闹,而房中除了他和舟雨,再无他人。 舟雨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来:“程泽?小景?咪咪?叽叽?你们藏着不出声是怎么回事呀?难道是在扮哑巴?” “你才是哑巴!你全家都是哑巴!” 一道声调有些古怪的声音忽然从窗口传来,舟雨和解千言赶紧走到窗边四处张望,但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笨蛋!笨蛋!把窗户关上!” 解千言关上自己手边的一扇窗户,舟雨这才看到原来有个鸟笼挂在两扇窗户之间,而说话的正是笼子里的八哥鸟。 “你怎么躲在这儿呀?啊不是,你怎么是只鸟啊?” “鸟怎么了?你看不起鸟?你是不是想打一架?还不快把本大人放出来!” 舟雨伸手将鸟笼取下来,跟解千言抱怨道:“这鸟脾气真大,该不会是程泽变的吧,也不对啊,程泽今天不是这种性格……” 解千言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小声提醒她:“这是叽叽……” “啊!叽叽!你竟然是叽叽!叽叽你不傻了呀?还会骂人了!你怎么躲在窗户缝里装哑巴呢?” 变成八哥的叽叽,哦不,锦年气得头上毛都炸开了:“叽叽叽我叽你个头!本大人叫锦年!竟敢给本大人取这么难听的外号,程泽这混蛋欠打!还有你们,竟然助纣为虐,单挑还是群殴,你们选吧!” 舟雨也有点不好意思,好脾气地帮程泽解释:“那个叽,啊不,锦年呀,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程泽一次吧,他脑子生病了,不是故意抓你和小老虎的,对不起!” 解千言也帮着说好话:“程泽确实是生病了,若你和萧公子实在气不过,出去后打他一顿,或者三顿都行,我肯定不会帮他的。如今咱们在同一组,还是暂且放下旧怨,一起完成试炼任务,可好?” 锦年哼了哼,昂着头大声道:“本大人暂且不跟你们计较,但你们要帮我找到我家公子,任务期间不准抛下我们,得到的奖励也要分我们一份。” 解千言爽快道:“那是自然,我们既然同行,便是同伴,当然要齐心协力互帮互助,奖励也应当每人有份。” 锦年矜持地点了点头:“嗯,那走吧,我们去找其他人。” 舟雨却道:“那你快变成人形吧,方便行动。” 在师兄妹二人殷切的目光中,锦年沉默了。 她现在就是只不折不扣的八哥,变不成人形。 还是解千言有眼力见儿,见她半天不说话,跟舟雨耳语道:“她恐怕没办法变成人形了。” 舟雨闻言一脸同情地看着锦年:“那你是谁家的鸟儿呢?我们就这样把你带走能行吗?” 锦年见他们没有纠缠着变人形的事,轻咳一声,故作淡然道:“你们准备十个铜板,去找茶楼掌柜替我赎身吧。” 舟雨纳闷儿:“十个铜板就行吗?” “少废话!是不是要打架?!” * “哎哟实在对不住啊少城主!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将这贱嘴八哥挂雅间窗户外边,它没胡说八道吧?您千万别跟它计较呀,这就是只蠢鸟,小人待会儿就将它扔护城河里去!” “忒!你个臭老头,敢将本大人扔河里去,你找死呢!” 舟雨和解千言都十分无语地看着锦年跟茶楼掌柜吵了起来,顿时明白为什么她的身家只要十个铜板了,看掌柜这架势,恐怕倒贴钱都愿意吧。 舟雨赶紧劝架:“掌柜,掌柜,快别吵了,这只八哥能卖给我吗?我出十个铜板。” 掌柜听到这话,先是难以置信,而后激动不已,最后感激涕零地开口:“少城主这是哪儿的话,您愿意要这贱嘴鸟的话,白送也行啊!不不不,今天的茶小人请了!您不知道啊,这破鸟骂走了我数不清的客人,丢也丢不掉,它会自己跑回来,杀也杀不了,火都烧不死它,再养下去,小人怕是要倾家荡产了啊……” 掌柜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可见真是被这鸟给祸害惨了。 锦年却不愿意被人倒贴钱白送,气冲冲地吩咐舟雨:“给他十个铜板!必须收,茶钱也必须收,不然本大人不走了!” 为了锦年的尊严,为了将来合作愉快,舟雨和解千言好说歹说劝掌柜收下了赎身铜板和茶钱,带着她出了茶楼。 刚出来就见西边街口的人群像是被什么追赶,惊恐尖叫着往这边跑,一路上撞飞无数摊子,吓哭许多小孩。 解千言眼疾手快抓住一个狂奔的中年男人:“怎么了?你们在跑什么?” 中年男人气喘吁吁,惊恐道:“杀人了杀人了!摊煎饼的武大郎杀人了!你们也快跑吧,武大郎疯了,拿着刀乱砍,见人就杀!” 第28章 .人都找齐了? 中年男人说完就撒丫子跑得没影儿了, 舟雨大惊:“难道是邪祟!可是我们这会儿没有洗秽泉水啊,怎么办?” 解千言摸了摸袖中玉佩,蹙眉道:“也可能不是邪祟……过去看看再说吧。” 二人一鸟逆着人流, 好不容易挤进了事故中心地带,就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正将一条瘦巴巴的土狗按在地上,拿着块黑乎乎的东西拼命往狗嘴里塞,表情十分狰狞, 怒喝道:“你说, 这饼到底糊没糊!好吃不好吃!” 可怜的狗子被吓得哀鸣不绝, 四肢乱蹬, 用尽全身力气拒绝吃那块不明物体。 一人一狗的旁边还有个年轻男子,捂着受伤的腿,也拿着块黑乎乎的东西拼命往自己嘴里塞, 噎得直伸脖子, 边哭边含糊不清地道:“没糊没糊!好吃好吃!” 舟雨和解千言两人看得目瞪口呆,而锦年不管三七二十一,扑棱着翅膀就冲了出去,大喊着:“大胆邪祟,可敢单挑!” 人狗大战瞬间变成人鸟大战。 锦年虽然变成了只普通八哥,但身法灵活, 个子小巧,瞅准了空子就挠一爪子或啄一口, 得手了立马飞走,一时竟占了上风。 那癫狂的武大郎被气得不轻, 挨了两爪子后, 捡起地上带血的刀便朝锦年掷去。 锦年一个空中翻滚,轻巧避开了飞刀, 好巧不巧,那刀就朝着后面的舟雨和解千言飞去了。 解千言拽着舟雨闪开,捏住手中符箓就准备给这武大郎来个禁言定身套餐,忽然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柔弱不能自理的面首。为了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崩人设,他只好借着衣袖的遮掩,将符箓递给舟雨,用眼神示意她出面制住那武大郎。 舟雨会意,趁武大郎转身去追锦年,欺近他背后,将符箓往他背上一贴。 手指触到这人后背的瞬间,舟雨贴身放在胸前的玉佩微微发烫,她略作感应,发现这人竟是自己同伴,仔细看了看他癫狂的表情,以及地上那把十分眼熟的刀,她确定了,这就是程疯批。 锦年这时也飞了回来,公报私仇般狠狠朝程疯批脸上挠了两爪子,将他一张还算俊朗的脸给挠出了好几道红印子,这才神气十足地停到舟雨肩头,大声道:“你这傻——” 还没骂完,她的嘴就被背后伸出的一只手捏住,满肚子脏话堵了回去,噎得绿豆眼直翻。 解千言小声道:“不能泄露身份,别乱说话。” 舟雨正打算跟程泽相认,听到解千言的提醒也赶紧打住,这时候街道尽头脚步声急促,一队身着甲衣的兵士匆匆赶到,呼啦啦将他们围住。 兵士中为首那人上前对舟雨恭敬行礼道:“参见少城主!属下来迟,竟让这狂徒惊扰了少城主,罪该万死!请少城主将此人交与属下,保管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舟雨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想开口救下程疯批,又想起自己嚣张跋扈的少城主人设,急中生智怒骂道:“不行!这狗贼胆大包天,竟敢当街行凶,我要亲自收拾他方才解气!那个谁,你不用管了,去别处巡逻吧。” 那队长迟疑了片刻,看看那高大俊朗的武大郎,又看看站在不远处风姿绰约的解千言,再看看自家少城主,眼神渐渐变得古怪,鬼鬼祟祟凑到舟雨跟前小声道:“少城主可要属下帮忙,云湛公子那边……” 舟雨见他表情猥琐,眼神直往解千言那边飘,嘴角又往程疯批那边歪,搞不明白他在暗示些什么,强自镇定道:“不用了,你帮着安抚一下百姓,送伤者去医馆,这个狂徒我自己收拾就行。” 那队长没拍上马屁,只好带人去收拾残局,舟雨拖着程疯批,跟解千言一起寻了处偏僻小巷,设好隔音结界,这才将禁言符摘了。 程疯批依然疯得很:“你们这是在找死——” 啪——后脑勺挨了一巴掌,没说完的疯话也被扇了回去,解千言放下手,淡定道:“我看你才是想找死。还知道自己是谁,来这里干什么的吗?知道我们是谁吗?” “老子当然是程泽,来参加祭神节的!但那些狗东西竟敢说我煎的饼糊了——” 解千言又将禁言符给他贴了回去,对舟雨道:“把他先送城主府里关一天吧,等明天消停了再放出来。” 说完他又看了看嘴被捏住,翅膀还扑棱个不停的锦年,换上一副骗小孩的口气,温声道:“锦年大人,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劳烦您出手才行了。” 锦年的绿豆眼立马放出了精光,解千言再接再厉:“你看程泽啊,今天这状态实在不宜外出,我们又还得去找萧公子和小景,万一他路上再惹祸,岂不是坏了我们的大事?不如辛苦您将他押送回城主府,好好守着。至于你们之间的旧怨嘛,趁这个机会,一并讨回来怎么样?” 说完便放开了锦年的尖嘴,一脸诚恳地求她帮忙。 锦年略想了想,爽快应下:“行,看在你诚心诚意请求的份上,本大人便帮这个忙。但是你们必须要将我家公子平安带回来才行!” 解千言感激不已:“那是自然!多谢锦年大人了!” 师兄妹二人将锦年和程疯批送回城主府,吩咐下人找个安静些的房间将人关好,谁也不准靠近,将满脸愤恨的程疯批送入锦年的魔爪后,一身清爽地出门了。 舟雨还有些担心程疯批:“锦年会不会打死他啊?虽然今天的程泽是有点可恶,但我们这样丢下他是不是不太好……” 解千言笑道:“锦年如今就是巴掌大一只鸟,顶多给程泽脸上多挠几道红印子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刚好还能让她出口气,免得之后还耿耿于怀,不利于我们合作。”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舟雨被说服了,心思立刻转到寻找另外两人身上。 他们拿出玉佩查看同伴位置,却发现有个人正往城主府这边来,看样子马上就到了。 舟雨一抬头,刚好看到有个模样俊秀的少年从城主府门前经过,看上去有几分像景惜时的模样,抬起手就要招呼,结果少年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恰在此时,一道有些沧桑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咳咳,舟雨姑娘,解道友,是我,景惜时。” 两人转头一看,就瞧见个胡子拉碴头发花白、浑身灰不溜秋的老道,他举着块破布招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包治百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骗子的气息。 “小景?!” 老道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低声道:“是我,我们长话短说,我的身份是城里四处游街卖药的假道士,刚刚路过东市,遇到萧公子了,他如今有些麻烦,还得你们出面去将他救下。这段时间我会在城里打探消息,我们定个联络方式吧,总是来城主府太引人注目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23节 这番话简直让解千言感动,老天爷啊,居然还有个队友在干正事而不是在惹事或是等着他们救命! 解千言略作沉吟,拿出一枚铜钱大小的小印递给景惜时:“这是青蚨引,你应该在季南身上见过的,我略微改动了一下,方圆五十里内可以通话,但只能维持两刻钟,一天可以用三次,用完后需要以灵力喂养,开启手印是这样的……” 景惜时接过青蚨引,记下开启手印后,便不再多话,匆匆离开,留给他们一个努力上进的孤独背影。 舟雨和解千言也不再耽搁,赶去东市解救萧喇琥。 * 东市汇聚了止息城五花八门的娱乐项目,不正经的青楼、南风馆,正经的茶楼、酒肆,大的商行、银楼、布庄,小的杂货铺子、糖水摊子、沿街叫卖各种零嘴吃食的小贩,总之应有尽有包罗万象,热闹极了。 舟雨果然被街边五花八门的小吃勾得走不动道,解千言无奈地替她买了串冰糖葫芦,将人安抚住,又反复提醒她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崩人设,费了老鼻子劲儿将她一路拖着,寻到了玉佩显示的萧喇琥所在位置。 那是一处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的杂耍摊子,师兄妹二人在人群外围,只能勉强听到里面有人敲着锣大声吆喝着什么“突然会说话了”“保证不是妖怪”“绝对土生土长”之类的词儿。 拼着被人一路指指点点,舟雨和解千言强行挤到了最里面,恰在此时,那体型矮小的杂耍艺人放下手中铜锣,手脚并用动作夸地往一个大笼子上爬,爬到笼顶后,将蒙着的黑布一把掀开,露出了里面的,呃,怎么说呢,一只不好说到底是什么的动物。 它体型比一般的狗大了不少,但又比成年的老虎豹子要小一圈,一身黄黑相间的毛发,略有些稀疏,看上去像是营养不良,脑袋上盯着个硕大的“王”字,但有些歪斜,显然就是画上去的,简而言之就是,这是一只强行装老虎的狗状动物。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群中立马有人大声质疑:“武二郎,你这明明就是条大黄狗啊!” “对啊对啊,拿大黄狗装神兽,你骗谁呢!” 武二郎没反驳,笼子里的家伙却率先呛声道:“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本公子是货真价实的百兽之王!嘿,混蛋人类,你狗胆包天竟敢将本公子关笼子里,还不快将本公子放了!” 这一开口,跟锦年一个路数的,舟雨和解千言确定他就是萧喇琥了。 武二郎被骂了也不生气,激动地朝人群吆喝:“瞧见了没!瞧见了没!这就是会说话的神兽!各位父老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咱们家的神兽还会各种你们想不到的绝活,接下来就给大家好好表演!” 他边说边捧着锣讨要赏钱,没见过世面的百姓们还真有不少给钱的,把武二郎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 舟雨小声问解千言:“师兄,我们把小老虎强抢过来吗?” 解千言看了看这人山人海的场面,头疼极了:“先别动手,看看情况再说。” 他状似随意地扯了扯身旁起哄的大哥,笑着问:“这玩杂耍的那么矮一个人,如何抓得住那么大只的神兽啊,他是在骗咱们的钱吧!” 这大哥似乎还是武二郎的粉丝,他激动地帮着解释:“嘿,你可别小看了武二郎,人家可是有真功夫的,个子虽然矮小了些,但打猎是把好手啊!他哥哥武大郎你知道吧,西街摊煎饼那个,忒大一块头,那才是中看不中用的,纯靠一张脸哄了大姑娘小媳妇去买煎饼,其实难吃得很,可比不上他弟弟武二郎!” 这突如其来的一通拉踩,倒是给解千言提供了解救萧喇琥的思路,他凑到舟雨耳边这样那样嘱咐了一番后,便独自离开了人群。 笼子里的萧喇琥见武二郎只顾着收钱,更气了,又开始骂骂咧咧:“可恶的矮冬瓜!快将本公子放了,你信不信我爹,呃,我的护卫,嗯,我的朋友知道你敢这么对我,定然要打得你下不得床!喂,你听到没有,矮冬瓜……” 可惜他越骂,人群越激动,都是一副“今天可开了眼了”的稀奇表情,纷纷给武二郎打赏,把武二郎乐得找不着北。 又有人起哄,闹着让神兽念个诗,写个字什么的,武二郎一一应了,也不管萧喇琥如何叫嚣,绕到笼子背后,拍了拍他的屁股,实则背着人用手里藏的针狠狠扎了几下,疼得萧喇琥屁股一缩,转头就想咬他。 可惜笼子太窄,他转不过去,只能怒瞪着武二郎,听他低声威胁:“快念诗,不念的话有你好果子吃。” 萧喇琥气得眼睛都红了,死死咬着后槽牙不吭声,武二郎神色一厉,又要下手扎他,却被人一巴掌打在手背,打落了手里的针。 “武二郎对吧?城西卖煎饼的武大郎是你兄长?” 武二郎回头一看,竟是巡城的卫兵,立马换上讨好的神色:“是,是,官爷找小人有何事?我兄长怎么了?” 这卫兵正是先前处理武大郎砍人事件的队长,他厉声喝到:“武大郎当街发狂杀人,我们怀疑与这异兽有关,来人,将武二郎和这异兽一起带回城主府,好好审问!” 兵士们分开人群冲上来,三两下堵了武二郎的嘴,将人绑上,又抬起那关神兽的大笼子,径直往城主府去。 看热闹的人群见这些卫兵凶神恶煞,也不敢再逗留,呼啦啦散了个干净。 萧喇琥一脸懵逼,舟雨凑上来摸了摸他的爪子,安抚道:“小老虎你别怕,到城主府我就放你出来,别出声哦!” 萧喇琥感应到是自己人,立马眼泪汪汪,咬着嘴唇听话地不出声,只将那印着歪斜王字的大脑袋点得如捣蒜。 找到最后一个同伴,师兄妹二人都松了口气,舟雨更是按捺不住,拖着解千言就要去买先前看中的小吃零嘴。 “总算将人都找齐啦!给他们也带点好吃的回去,小老虎可受了大委屈了!” “啧,你就是自己想吃,非要拉扯上别人……” 舟雨才不管他碎碎念,一路买买买,难得如今她最有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掏荷包别提多干脆了。 但掏着掏着,她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正好路过一处卖茶叶蛋的摊子,舟雨这才猛地回神,大叫一声:“蛋蛋!蛋蛋不见了!” 第29章 .流浪的蛋蛋 舟雨都快急哭了, 将荷包衣兜袖子腰封全摸了一遍,哪儿还有蛋蛋的身影,解千言拉着她避让到街边, 安慰道:“先别急,你之前将蛋蛋放哪儿的?会不会忘在摘星楼了?” “就放在荷包里的,我特意给蛋蛋买的浅粉色荷包,一直挂在我腰上, 肯定没有忘在摘星楼。怎么办啊师兄?” 舟雨一只手捏着空空如也的粉色荷包, 一只手慌张地拽着解千言的衣袖, 一抬眼又看到小摊上满锅的茶叶蛋,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蛋蛋该不会被人煮了吧!都怪我都怪我,害死了师妹,怎么办啊师兄, 呜呜呜……” 舟雨真哭起来的时候, 可以说是气吞山河威力惊人,瞬间就将满街行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少城主司暮商可是止息城的大名人,百姓们几乎都认识她,平日里见惯了她张牙舞爪的行径,今天居然看到她当街大哭,个个都惊讶得下巴掉地上, 比刚才看神兽骂人还稀罕,很快就围了一堆人指指点点看热闹。 解千言心下微沉, 担心当街掉马,只能将舟雨的脑袋藏进自己怀里, 低声哄她:“舟雨乖, 先别哭了好不好?蛋蛋不会有事的,师兄一定帮你找到它。咱们先回去, 这里人太多了,万一露馅儿了,我们的任务就失败了,你还想要数不清的叫花鸡吗?” 舟雨也意识到不该在大街上情绪失控,抽噎两声憋住泪,赶紧就着解千言的衣襟狠狠抹了把脸,但解千言今天穿这个露胸装布料实在有点少,这一蹭,就在他又弹又滑的胸肌上蹭了个来回,她有点不好意思,又伸手将自己蹭上去的眼泪抹了抹。 解千言整个人就是尴尬,僵硬,不知所措。 胸前皮肤上湿润细腻的触感过于清晰,他忍不住想把这得寸进尺的家伙一巴掌呼开,但又不敢,师妹再哭下去,他们怕是得直接出局了。 见她还没完没了又蹭又摸的,解千言只好将人一搂,半抱半拖着,掀开人群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直到拐进了一家酒楼,将人拖进了雅间关上门,他才敢松开手,烦闷地扯了扯这身不争气的衣服,耳朵根悄悄红了。 舟雨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呆呆站在旁边,见解千言板着脸,哽咽道:“我是不是又给师兄惹麻烦了?都怪我……” 解千言本来还想训她两句不该动手动脚之类的,看这阵仗哪还敢招惹她,立刻换上慈祥和蔼的表情,温声安慰:“没有没有,没事的,你别哭啊,我们这不都好好的吗?舟雨啊,姑娘家的眼泪都是珍珠,别轻易哭,没得便宜了那些看热闹的。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的,对不对?” 舟雨闻言擦干了脸上泪痕,红着眼睛认真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师兄,我刚刚就是太担心,太害怕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解千言老怀甚慰,拍拍她的脑袋,拉着她坐下,又叫来小二,点了几个她爱吃的菜,这才开始仔细问起蛋蛋的事。 舟雨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眼睛虽然还红着,人却已经镇定了下来,回忆道:“今天早上跟着你下楼时,我就把蛋蛋放到荷包里了,后来我们被大乌龟拖进水里的时候,我也拽住了荷包系带,但是之后就昏迷了,师兄,你醒来后也没看到蛋蛋吗?” 解千言摇头:“我们的衣物甚至外貌都全换了,只有储物袋还在,我根本没注意到你的荷包空了。” “那我们要不要回那间茶馆找一下?万一掉在桌子下面或是门背后了呢?” “好,那让小二帮我们把饭菜打包送回府,我们现在就去茶馆看看。” 舟雨应下,心急火燎下楼交代好掌柜,跟解千言一起回了他们来时的那间茶楼。 掌柜的看到舟雨跟解千言两人回来,还以为贱嘴八哥又闯祸了,缩了缩脖子,挂上讨好的笑招呼道:“少城主,云湛公子,二位这是又来喝茶呀?” 舟雨急切道:“掌柜的,我们弄丢了一颗蛋,白色的,巴掌大小,你们可见过?” 掌柜的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那麻烦你带我们去雅间找一下。” 掌柜不敢有二话,带着舟雨两人,又叫上了两个小二,帮着他们将雅间翻了个底朝天,甚至将他们走过的楼梯,站过的前台都找了一遍,别说蛋了,连蛋壳都没见着。 掌柜惴惴不安地搓着手,担心这坏脾气的少城主将他的房子给掀了,但舟雨却没心思管那么多,闷闷不乐地跟着解千言出了茶馆。 她又着急又自责,心里难过极了,但想到之前答应过师兄不能随便哭,只好咬唇憋着,努力转动脑瓜子想办法。 其实对于蛋蛋的身份,解千言一直隐隐有些猜测,之所以一直没跟舟雨说,是见她很喜欢这颗蛋,不想扫她的兴,才没有说,现在看她急成这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其实你不用太过担心蛋蛋,它应该,呃,或许不是你想的师妹……” 舟雨不解:“难道是师弟?可是师弟一个人在外面也会有危险的啊……” 解千言无奈道:“你就没想过那或许是师父吗?或者说是邪魔歪道改造鼎的器灵,那条金龙。” 舟雨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怎么会……那不是师父下的蛋吗?如果是师父的话……” 舟雨想象了一下师父那锃光瓦亮的脑袋瓜,不怀好意的奸笑,邋里邋遢的破袈裟,竟然装在光滑圆润又漂亮又可爱的蛋蛋里面,被她天天捧着,随身带着,甚至还亲自孵了一段时间,她实在接受不了! 解千言见她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样,笑道:“你想想,蛋蛋出现之后,师父是不是就再也没回应过我们了?况且咱们师父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下蛋?” 其实他一开始也不能确定,但是上次体内魔气躁动差点出事,第二天却又莫名恢复如初,而当时跟他共处一室的,只有被舟雨放在抽屉里的蛋蛋,他这才有些确定这颗蛋应该就是师父迦昙,否则还有谁能帮他压制住体内魔气? 舟雨听完这番话,一脸麻木地点点头,承认师兄说的有道理。 解千言继续劝道:“咱们师父再落魄,也是飞升成神的大能修士,跟槐江神女比肩的人物,就算变成了颗蛋,流落在外,也不会有人能轻易伤得了他,所以你也别太担心了。” “我才不担心那老秃,老和尚呢!” 嘴上这么说着,舟雨眼神还是有些不安,但总算比先前的方寸大乱好了很多。 耽搁了这许久,想到府中还有几个不省心的家伙,师兄妹二人也不再逗留,往城主府的方向去了。 * 城郊,护城河边。 一群野鸭子像是正被什么东西追赶,惊恐地尖叫着,撒丫子飞奔在河滩上,有飞行技术不错的,翅膀毛都扇掉了一堆,努力飞离了地面。 鸭群后面,一颗巴掌大小、雪白溜圆的蛋横冲直撞,蹦跶着直奔黑黢黢的河水而去,扑通一声,扎进了护城河,激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 惊恐的鸭子们这才纷纷落地停步,个个神情呆滞地看看河面,又看看满地鸭毛和被撞碎了的鸭蛋们,悲惨又凄凉,它们都忘不了这一天,鸭生头一回被颗蛋给抄了家。 * 师兄妹二人回到城主府时,除了闭关养伤的城主司宸,几乎所有人都聚在后院,围观会说话的“神兽”。 萧喇琥跟个半身不遂的大爷似的,躺在丫鬟们给他准备的豪华锦缎绵柔大狗窝里,嘴里吃着厨房大婶们贡献的炸鱼干,还有个小厮拿着梳子帮他梳理稀稀拉拉的杂毛。 “孙姐姐炸的鱼干真不错,外酥里嫩,满嘴留香!王姐姐泡的茶也好,味浓却不苦,回味甘甜。哎呀李小哥这手法也是一流的,往左边再稍一稍呢,对对对就是这里,稍微再用点力就更好了……” 一院子的人被他哄得喜笑颜开,个个铆足了劲儿投喂按摩,真拿这大黄狗当神兽供起来了。 解千言和舟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人群外咳嗽了好几声,大家这才注意到少城主跟云湛公子回来了,纷纷起来行礼。 萧喇琥见到他们先是高兴,而后又立刻赌气似的将脑袋埋进了窝里,不搭理这两人。 舟雨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解千言这才好声好气地开口:“萧公子受苦了,身上可还有伤?” 萧喇琥傲娇地哼了一声,还是不搭理他们。 解千言也就客气一下,懒得惯着他,直接道:“锦年也在府中,我们一起商量下接下来如何行事吧。” 说完便拽着舟雨走了,也不管萧喇琥跟不跟上。 萧喇琥就是气这几个人掳了他和锦年,当宠物养了一个多月,刚进秘境又落到那武二郎手中,又丢脸又委屈,但解千言不买账,他也奈何不了这人,只能气鼓鼓跟上。 锦年和程疯批这边又是另一番热闹。 因为吩咐了不准人靠近他们所在的房间,程疯批又不能言不能动,锦年便肆无忌惮地出了口恶气,舟雨和解千言开门进来时,就见到个面目全非的程疯批。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24节 衣服被撕成了一条条,四处漏风,头发被刨成了雷劈式,脸上脖子上胳膊上全是一道道鸟爪子挠的红痕,一脸的生无可恋,整个人宛如乞讨了几十年的老叫花子,锦年则跟大爷似的站在他头顶,拿他的头发盖了个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舟雨笑得直不起腰,解千言则无奈地扯了床单罩住险些走光的程疯批,勉强替他挽了下尊。 锦年见到跟在后面的秃毛大黄狗模样的萧喇琥,大叫一声扑过去,哀嚎起来:“公子!你怎么变成这鬼样子了!哪个天杀的给你弄的这身鬼画符,老娘要去找他单挑!” “呜呜呜锦年姐姐!是那武二郎,他还拿针扎我!” 解千言头疼,赶紧招呼道:“快别哭了,你们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先说正事行不行?” 抱头痛哭的一鸟一狗这才忍下了汹涌澎湃的主仆情,乖乖找个位置蹲好,等着说正事。 解千言懒得跟身边这些不中用的家伙废话,拿出青蚨引,连接上景惜时,直接问兢兢业业的外勤队员:“景道友,我们已经将人都找齐了,你那边可有什么收获?有遇到可疑的人吗?” 景惜时周围有些嘈杂,他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沉重地开口:“可疑的人实在太多了。” 第30章 .这止息城怕是没救了 解千言听到这话, 心中一紧,忙问:“怎么回事?你可有危险?” 景惜时喘了口气方道:“我暂时没事。我在城中各处探听了些八卦流言,发现很多人都性情大变, 比如满春阁的头牌莳春姑娘突然对恩客大打出手,一拳打落了那人四颗门牙,盛福楼的孙大厨失手烧了厨房,顺和茶馆的说书先生毛长生变成了结巴, 巡城卫兵队长李原今天竟然不躲懒了, 四处帮人主持公道, 何家豆腐坊的豆腐全是酸的, 还有不少人家的家禽家畜离家出走,目前我打听到的就是这些,但实际上恐怕还不止, 总之现在城里可疑的人太多了, 到处都在传闲话,甚至那些传闲话的人看上去也鬼鬼祟祟的。” 说到后面,景惜时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沉重,听的几人也是面面相觑。 舟雨缩了缩脖子:“难道这止息城已经被邪祟占领了?” 解千言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止息城岂不是没救了?我们任务也不可能完成,这个试炼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景惜时道:“或许在城中参与任务的不只是我们几个人, 玉佩能感应到一起组队的同伴,但却不能感应到其他参与者。” 解千言表示赞同:“嗯, 景道友说得在理,我们被传送到湖心亭的时候就没见到其他人, 但实际上参加祭神节的不可能没有其他人。或许我们几个在其他人眼里也很可疑。” 他转头看了看当街砍人的“武大郎”、会说话的神兽、骂人八哥, 再看看自己和“嚣张跋扈”的司暮商,真是一言难尽啊。 “那我们怎么分辨邪祟和其他参与试炼的人呢?邪祟到底是什么东西?妖、魔、邪修?或者是鬼?” 说到鬼的时候, 舟雨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悄悄靠近解千言,将他的衣服带子抓在手里揉来揉去。 解千言沉吟片刻方道:“任务简介中只说邪祟觊觎生灵的血肉灵力,又扮作寻常百姓,或许我们可以多关注那些性情变得暴躁残忍的人,确定人选后用洗秽泉水试试。我们尽快取回洗秽泉水,小景你要不要到城主府暂避一段时间?” 景惜时道:“不用,我的身份四处行走打听都很方便,忽然进出城主府反而可疑,解道友取回洗秽泉水后,劳烦萧公子或是锦年姑娘送到城东王家铁匠铺旁边的小巷子里便好。” “好,那你注意安全,有事跟我们联系。” 通话断开后,解千言一抬头,四个吉祥物都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等着他安排接下来的任务。 看着这堆一个比一个不灵光的脑袋瓜子,他顿了顿才道:“你们先待在府里别乱跑。”说完又想起萧喇琥在府里当狗大爷的盛况,更正道:“萧公子跟我们一起去西郊别院取洗秽泉水吧。” 万一下人中也有邪祟,给这笨老虎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救都救不过来。 萧喇琥没有意见,甚至有些跃跃欲试,身后的秃毛尾巴摇成了朵喇叭花,兴奋道:“好的好的!” 再看看眼巴巴望着他的锦年和程疯批,将他们留在府中好像也不太安全,没办法,解千言只好改了主意,半商量半胁迫地跟程疯批讲条件:“若是你不想继续关在屋里当根木头让锦年啄,就必须听我的,不准随便出声或动手,更不准杀人,若是能做到的话,就眨两下眼。” 程疯批疯狂眨眼,眨到眼角都有些抽搐了。 解千言却失望地摇头:“我说了能做到就眨两下,你眨这么多下应该是做不到的意思,那就好好待在府中。” 他说完就起身作势要走,舟雨想帮忙求情,却被拽着径直往门口去。 程疯批急得不行,却不能动不能出声,看着两人一狗离开的背影,再用余光瞥一眼开始磨爪子的锦年,眼睛瞬间红了,泪水顺着鬓角流进了耳朵里,苦涩淌进了心窝里。 * 解千言跟舟雨其实并没有走,他们先将萧喇琥送去浴房,交代下人好好给他洗个澡,接着便回房去换衣服了。 被迫穿着这套粉色露胸装在外面招摇了一天,解千言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得劲,索性西郊别院不远,换套衣服再去也不会耽误时间。 司暮商这半年来跟云湛公子十分恩爱,片刻也舍不得分离,因此云湛和司暮商共用一个房间,没跟后院那群莺莺燕燕们挤。 但这也造成了解千言此时陷入另一个麻烦。 云湛的衣服都是各种骚气粉嫩的颜色,跟司暮商的衣物放在一处,光凭肉眼完全无法分辨,于是解千言一翻一条嫩绿小亵裤,一翻又是一件粉色肚兜,一张脸臊得通红,内心崩溃,却又不得不强作镇定——舟雨还跟个小尾巴似的黏在他身后呢,怎么能在她面前塌了长兄如父的架子! 但舟雨已经开始踹他的架子了:“师兄,你不舒服吗,怎么耳朵这么红?” “我没事!” 强忍着尴尬,抖着手,解千言终于从一堆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衣服里找出了件勉强还算低调的浅蓝色袍子,迫不及待去里间换上,结果低头一看更崩溃了,这是件露脐装…… 天杀的云湛,哪儿来那么多骚气要露啊! “舟雨,咳咳,那个,叫下人帮我拿两套小厮的衣服来。” 舟雨不解:“怎么了,云湛的衣服不是挺好的吗?” 解千言故作镇定:“我们出门行事要尽量低调,还是穿朴素些为好。” 舟雨信了,出门唤了个圆脸丫鬟,吩咐取两套云湛尺码的小厮衣服来。 那圆脸丫鬟诧异地偷瞟了一眼自家少城主,见她神色镇定,乖乖应下,转身走了没几步却小声嘀咕了一句“真会玩”。 舟雨耳力极好,自然是听见了这句嘀咕,她不明白怎么就真会玩了,一回屋就问解千言:“师兄,那丫鬟说我们真会玩,玩什么呀?” 解千言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被噎死,恨恨道:“这府中的丫鬟果然有问题!” 无论如何,在有问题的丫鬟那“有猫腻”的目光中,解千言总算有了件正常点的衣服,保住了胸肌的尊严。 换好衣服后,二人又带着洗干净的萧喇琥回去找程疯批跟锦年两个。 程疯批眼睛都哭肿了,也终于学乖了,见了解千言就将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根本不敢乱眨。 解千言满意地点点头,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若能乖乖听话不惹事的话,就带你一起,同意的话就眨三下眼睛。” 程疯批赶紧用力地眨了三下眼,生怕这人数错了栽赃给他,一次一次眨得特别清楚明白。 解千言这才解开他身上的禁言符定身符,将手中另一套小厮衣服扔了过去。 程疯批被狠狠收拾了一顿,已经乖得像只小猫咪了,一声不吭去屏风后面换好衣服,出来就默默往舟雨旁边一站,没有大佬的吩咐绝不乱动。 解千言瞅了瞅这几个不省心的东西,重新分配了一下任务:“劳烦锦年大人去铁匠铺旁边的小巷里跟小景汇合,帮他一起打探情况,我们几个去西郊别院,没问题吧?” 大家都表示赞同,锦年率先飞走了,余下的三人一狗也避开府中下人,悄悄溜了出去。 * 洗秽泉水是止息城的特产,专门用来对付邪祟,位于西郊的灵泉谷中,城主司宸在此处建了座别院,将泉眼围了起来,派重兵看守,他自己也正在别院中闭关养伤。 司暮商作为少城主,去别院取泉水倒是便利,但城中混入了不少邪祟,到处都是可疑之人,他们还是尽量低调行事。 一路低调着到了别院附近,远远就听到吵嚷声不绝,似乎有不少人聚在别院外,解千言心中微紧,带着舟雨和程疯批躲到路边一棵大树上,又跟萧喇琥商量:“萧公子,麻烦你去前面看看是什么情况,看看就回来,别逗留,也别跟任何人讲话,可行?” 萧喇琥狗头一昂,傲娇道:“放心,这点小事本公子还是能办好的,你们就等着吧。” 约莫过了两刻钟,萧喇琥哒哒地跑回来了,嘴里还叼了根骨头咔吧咔吧嚼着,一脸开心道:“没事,附近的村民在这里赶集呢,那红衣服小姑娘还给了我一根腊排骨,真香啊,咱们走吧!” 舟雨有点羡慕地咽了咽口水,巴巴地望了眼远处集市,盘算着待会儿也去买根腊排骨,扯了解千言就要走。 解千言将人拉住,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了,无奈道:“在重兵把守的洗秽泉旁边、城主闭关的别院外面赶集?这叫没事?这些村民明明都很可疑!” 萧喇琥不解:“他们看上去都挺好的啊,有说有笑的呢!” 程疯批无条件赞同解千言:“确实可疑!要不去把他们的摊子都给掀了?” 舟雨反对:“腊排骨的摊子还是留着吧……” 解千言翻白眼:“咱们做事能别这么极端吗?就不能小心观察,低调行事,先摸进别院拿到洗秽泉水再说吗?” 说完他也不理三个笨蛋,拿出符纸符墨,略作沉思后,提笔刷刷刷开始画符。 很快便画好了四张符箓,每人一张,解千言叮嘱道:“这是我用敛息符改的,贴上之后可以遮蔽凡人的视线,但修士、妖族、鬼魅或是邪祟之类的非人生物却能看到我们,正好试试这些村民是不是有问题。” 三个笨蛋都眼睛亮亮地开始拍马屁:“师兄真厉害!”“解大哥真聪明!”“解道友竟有如此高深的符道造诣!” 解千言早已习惯这种站在智商制高点的感觉,无所谓地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走了。 第31章 .英勇无敌小老虎 三人一狗大摇大摆地往别院门口的临时集市走去, 所有人都若无其事各忙各的,没有分给他们半个眼神。 萧喇琥乐呵呵道:“看吧,他们不是挺正常的吗?” 他走路不看脚下, 磕到了一颗小石子,一头撞在卖麻糖的担子上,摆放在簸箕里的麻糖被撞掉了两块,被他一个纵跃跳起来接住, 三两口吃了, 还称赞了一句:“嗯, 味道不错!” 舟雨则眼巴巴望着卖腊排骨的摊子, 锅里腾起的热气伴着肉香,勾得她直咽口水,但又记着这会儿大家都是透明人, 不能去买东西吃, 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路过小摊,往别院门口去了。 守别院的兵士们大多是有修为在身的,见少城主来了,立刻拱手行礼,舟雨假模假式地挥挥手示意免礼,又吩咐道:“我去看看父亲, 都别跟着了。” 兵士们领命退下,解千言拉着舟雨快步往灵泉谷去, 一边走一边语气略显焦急地道:“快点,外面那些村民有问题, 我们赶紧取了洗秽泉水离开这里。” 舟雨大惊, 忙问:“怎么了,他们不是都看不见我们吗?” “哼, 看不见我们是正常,但怎么会看不见被撞掉了的麻糖?正常人看到自己的货物掉了不会去捡吗?东西凭空消失了不会奇怪吗?那卖糖人和他周围几个摊子的村民眼都不眨一下,显然是装的。” 萧喇琥闻言突然停下脚步跑到草丛里疯狂呕吐起来,把另外三人吓了一跳,舟雨忙问:“怎么啦小老虎?你中毒了吗?” 呕了半天只吐出点口水,萧喇琥有些生无可恋:“呜呜呜虽然我现在没事,但他们肯定给我下毒了!我要死了,拜托你们帮我照顾好锦年姐姐,将我的骨灰送回去给我父王——” 解千言懒得听他的遗言,一把拎起狗脖子就走,又怕他汪个不停,好言安慰道:“回去让景道友给你炼颗解毒丹,死不了的。” 灵泉谷在别院最里面,几人七拐八绕了好半天都还没到,沿途还时不时冒出卫兵拦路,所幸卫兵看清是少城主带云湛公子后,都没有强行阻止他们,但耽搁这一会儿,门口已经传来了人群的吵嚷声和兵器相交的打斗声。 几人加快脚步,想尽快赶到目的地,但别院的卫兵们似是敌不过闯进来的人,打斗声越来越近。 解千言将储物袋中用来装洗秽泉水的四只玉瓶拿给舟雨和萧喇琥,快速分配任务:“你和萧公子去取泉水,我和程泽将这些人拦下来。” 舟雨接过玉瓶连忙点头,又对周围的卫兵们道:“你们也跟着一起去,将乱闯的人拦住。” 卫兵们领命,跟着解千言和程泽去前面拦人,舟雨和萧喇琥往灵泉谷飞奔而去。 灵泉谷,顾名思义,是在一处山谷中,山谷外设了结界,需要有城主府的令牌方能进去。 不过这山是假山,顶多也就两丈高,萧喇琥一狗当先,脖子上挂着舟雨给的令牌,嘴里叼着玉瓶,从假山上一跃而下。 舟雨慢他一步,却看到假山背面有两个穿着卫兵衣服的人鬼鬼祟祟地在挖什么东西,没有出来跟她这个少城主见礼。 “喂,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闻言似是被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将什么东西一丢,然后拔腿就跑。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25节 舟雨谨记自己的第一要务是取洗秽泉水,忍住了没去追,正要跟着跳下假山,却听轰隆一声巨响,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被震得摔出三丈远,那座假山也在她面前碎成了一摊渣渣,将灵泉谷连同萧喇琥一起埋了。 “小老虎!” 舟雨吓得魂都快飞了,也顾不上后背和屁股火辣辣的疼,扑过去疯狂地扒拉碎石渣,嘴里不停叫着小老虎,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但她忘了如今这具身体不再是她原本极其强悍的妖身,还没扒拉几下,手指就被磨破了,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已有地仙中境修为,一堆石渣而已,用引风术吹一吹,或是凝水术冲一冲,不就解决了吗? 可是引风术的口诀是什么来着?凝水术的手印又是怎么结的?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憋在眼眶里的泪终于不堪重负地砸在了乱石堆中,舟雨第一次深深地后悔自己没有好好修炼。 但她好歹还是知道如何将灵力凝聚在手上,护住双手,继续去刨开堵住山谷的碎石,一边刨一边喃喃念着:“对不起小老虎,都怪我没用……不能哭不能哭,我肯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解千言打退那群来势汹汹的假村民,带着程疯批赶到时,就看到自己的呆瓜师妹正疯疯癫癫地刨土,模样别提多凄惨了。 他上前一把将人拽了起来,快速看了一眼,见是皮外伤,略微放心,又问道:“萧公子在下面?” 舟雨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咬着嘴唇点头。 解千言也不废话,一个引风术丢过去,满地碎石呼啦一下被吹开,露出了通向泉眼的小路,以及灵泉旁边昏迷不醒的萧喇琥。 舟雨飞奔过去,伸手探了探萧喇琥的鼻息,发现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又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疗伤的丹药给他喂下去。 解千言替萧喇琥检查了一遍身体,除了几处擦伤外并无大碍,昏迷不醒则是因为被埋在石碓下窒息了,毕竟这只是一具普通狗的身体,并非妖身。 “他没事的,别担心。你伤到哪儿了?” 舟雨闷闷道:“我没事的,师兄,刚刚炸了这座假山的是别院中的卫兵,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快离开吧。” 她说着就要抱起萧喇琥准备离开,却被解千言按着肩膀阻止了。 “别急,如今洗秽泉水已毁,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暂时不会再来,你先让我看看伤好不好?” 听到“洗秽泉水已毁”,舟雨更难过了,低着头小声道:“我真没用,既没有拿到泉水,又没有救出小老虎,我以前不该偷懒不修炼的,对不起,师兄……” 解千言摸摸她的头,温声道:“没关系的舟雨,这不过是一场试炼罢了,就算失败了,我们顶多也就是得不到那些奖励,不会额外失去什么。萧公子也不会死的,你忘了吗,祭神节从未死过人。再说了,你想吃叫花鸡的话,难道师兄没替你买,没给你做吗?当然,以后还是要好好修炼,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你就不会再手足无措了对不对?” 舟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狠狠憋着不敢掉,只不停地点头。 解千言叹息一声,揽过她的肩膀,让她将脸藏进他怀里,小声道:“想哭的话就哭吧,别让那些看热闹的家伙看见就行了,师兄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一边柔声安慰怀里的人,一边抽空瞪了眼旁边干站着的程疯批,用眼神示意他这个看热闹的滚远点。 程疯批翻了个白眼,默默退了三丈远。 舟雨小声呜咽起来,眼泪鼻涕都抹到解千言的衣襟上,她边哭边发誓:“我肯定会好好修炼的,我不想害你们受伤,也想帮上忙的……呜呜呜刚刚我以为小老虎死了,都快吓死了!我的手好痛,背后和屁股也很痛……我以后真的会好好修炼的,也不会随便哭了,就哭这一回,呜呜呜……” 嘤嘤嘤的哭声中,夹杂着另一个虚弱的声音:“喂,喂……喂……你们两个,能搭理我一下吗……” 好不容易等舟雨的哭声小了些,师兄妹二人才听到这弱弱的呼唤声,正是来自于他们身后的萧喇琥。 舟雨赶紧离开解千言的怀抱,转身抱起狗头,欣喜道:“小老虎你醒了啊!” 萧喇琥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了充大尾巴狼,豪迈道:“一点、一点小伤罢了,多大点事儿!” 说完他又用爪子努力往屁股下面扒拉了几下,掏出两个玉瓶,得意洋洋道:“看到没,本公子拼死护下的洗秽泉水!厉害吧!嘶——” 得意了不过两息就又疼得直吸气,萧喇琥瘪着嘴低喃了句“狗的身子就是不中用”。 舟雨喜出望外,猛夸萧喇琥:“小老虎你可真是英勇无敌、智勇双全、不屈不挠、虎中英豪!” 解千言接过玉瓶,也笑着道:“这次真是多亏了萧公子。” 这次取泉水之行总算有了好结果,大家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但别院中的卫兵有问题,两个伤员也需要休息,解千言便安排程疯批送一瓶泉水回城给景惜时,自己带着萧喇琥和舟雨暂时留在别院。 第32章 .何为邪祟 萧喇琥被埋了这一回, 本就脆弱的狗身变得恹恹的,解千言将他送回房间休息,又找了丫鬟过来帮舟雨处理伤口, 自己则以少城主的名义将别院中所有卫兵召集到演武场,待舟雨收拾好了,一起去抓内奸。 舟雨有些担心:“师兄,我们手中只有一瓶洗秽泉水, 卫兵却有两百多, 每个人都试一次的话, 不够用啊。” 解千言轻笑道:“当然是先把人抓出来, 再用洗秽泉水送他归西。” 他将待会儿的演戏要点跟舟雨细细嘱咐,听得舟雨直夸他“骗术已经是金仙巅峰境界了”。 * 卫兵们被叫到后院演武场列队站好,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下文, 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猜测是不是灵泉谷被炸,少城主要责罚他们守卫不力之责。 舟雨和解千言到演武场的时候,就见到这样一幅菜市场般热闹的场景。 舟雨立马换上嚣张傲慢的神情,下巴微抬,眼神下斜,皱眉重重咳嗽了两声, 卫兵们才勉强安静下来。 “你们一个个的,跟旁边村里赶集那些老大爷有什么区别, 交头接耳,站没站相, 一颗脑袋瓜子顶脖子上, 就只能用来吃饭闲聊了对吧?邪祟都打进府里炸了灵泉谷,你们还好意思站这里说闲话?!” 卫兵们被骂得低下了头, 都不敢直视少城主的脸。 舟雨再接再厉:“邪祟入侵,我父亲重伤闭关,这止息城就得靠我们守住了,但是你们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好事!邪祟都到家门口来摆摊了,你们不仅视而不见,还有人胆敢勾结邪祟,里应外合端了自家老巢,这是要把我们城主府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啊!” 解千言扫了一眼场中的卫兵,一个个老实得跟鹌鹑似的,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悄悄扯了扯舟雨衣袖,示意她台词有点多了,赶紧进入正题。 舟雨接收到指示,换了副口气继续道:“所幸本少城主和新收的爱犬英勇神武,保住了洗秽泉水,没让那帮邪祟得逞。” 说到这里她挥了挥手,立刻有丫鬟抬着几个大木盆从演武场外进来,盆里装着清水,晃晃荡荡地从卫兵们眼前经过,让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几大盆水被抬进演武场边用油布围起来的简易帐篷里,舟雨继续道:“待会儿一个个进去,每人喝一口泉水,喝完没事的从侧门离开,不准交头接耳,也不准返回此地,明白了吗?” 卫兵们面面相觑,稀稀拉拉地应了声,各自交换着看不懂的眼神,没有人主动去帐篷里喝水。 解千言伸手指了指第一排中间位置,话最多,眼神最飘忽的酒糟鼻卫兵,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这人略微犹豫了瞬间,抬腿跟上,两人转眼就进了帐篷。 不过片刻,帐篷里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声,接着又是热水浇在烧红的铁块上那种刺啦声,一股浓浓的白烟从帐篷顶升起,仿佛是那卫兵的灵魂升了天。 演武场中立刻安静下来,先前散漫随意的卫兵们一个个绷直了背,垮下了脸,再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解千言很快从帐篷里出来,掸脏东西似的掸了掸衣袖,随手一指,冷声道:“你,进来。” 被点到的矮个子卫兵毫不犹豫就去了,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但进去不过片刻,又是惨叫又是冒烟的,将外面的人吓得不轻。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每个人进去都是同样的流程来一遍,每个人都有问题。 或许根本不是找什么邪祟内奸,而是借机清理门户,挨个将他们收拾了? 卫兵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有人已经蠢蠢欲动准备杀出去了,但这次进去的人竟然一直安安静静的,直到解千言再次现身叫下一个人,都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连续三个人平安过关后,演武场中的躁动被安抚了一些,看来的确只是用洗秽泉水试探邪祟而已。 有些人的心放下了,有些人的心却提得更高了。 解千言再次出来叫人,随手指到一个又高又瘦,竹竿似的卫兵,那人出列走到他跟前,一直低着头,他也没有多看,转身就往帐篷里去。 后脑勺忽有劲风来袭,解千言微一偏头,躲过了挥来的拳头,然后一甩手,几滴泉水直奔来袭之人眼睛而去。 这瘦竹竿也没想到柔弱妖娆的云湛公子身手竟然如此利落,明明修为不过是刚突破人仙境界而已,先前抵挡假村民袭击的时候,也光会躲在后面洒符箓,他还以为自己近身偷袭十拿九稳,结果这一出手不仅没抓到人,还被他反手就拿洗秽泉水往自己眼睛里泼,赶紧侧身躲过。 解千言也不与他纠缠,退到帐篷里,一脚踹在木盆上,盆中的水哗啦一下泼洒出去,吓得那瘦竹竿连退几步。 舟雨这时也招呼着演武场中的卫兵,奔过来将那瘦竹竿团团围住,自己则趁乱靠近,将手中玉瓶往那人后脖颈一泼。 刺啦一声,如同水洒进了热油中,激起了腾腾白烟,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瞬间弥散开来。 而那瘦竹竿似是没有痛觉,见围住自己的卫兵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子,摸到了一手黑乎乎的东西。 混在卫兵中的另一个人见瘦竹竿这模样,再也装不下去,趁乱就想溜走,结果刚转身就撞上一直守在外围观察众人的解千言。 解千言眼疾手快扔了张定身符过去,又招呼舟雨:“泼他脸。” 被抓的人眼神中有些懊恼,但却没有太多恐惧,被洗秽泉水泼了脸,刺啦刺啦热气翻腾也毫无异色。 很快,瘦竹竿跟他的同伙一起被洗秽泉水烧成了黑乎乎一团人形物体,彻底没了声息。 舟雨也不让人去收拾这两团人形物体,命令卫兵们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按照先前的办法,一个一个地去帐篷里接受洗秽泉水的测试。 卫兵们这时候一个个老实得像小绵羊,乖乖跟着解千言进帐篷,在他注视下从木盆中舀水喝了,又从另一侧的门出去,出去后才发现,最开始进帐篷的那几人竟然已经没事人一样回去站岗了。 最终试探出来的邪祟就只有两个,洗秽泉水也没有浪费半点,都用在刀刃上了,舟雨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和解千言一起出了演武场,商量着接了小老虎就回城去。 几个卫兵用白布裹了尸体,抬着往演武场外去,似是弄得有些散碎,他们时不时还得手脚并用往上兜一兜。 好巧不巧,路过师兄妹二人时,裹尸的白布散开,里面的碎渣也跟着哗啦啦往外掉,舟雨被恶心得直往后退,抬尸体的卫兵也赶紧道歉,手忙脚乱地捡拾起地上的碎渣。 忽有一点浅碧色的光芒一闪,又被卫兵丢进了裹尸布里,解千言心中一紧,忙道:“等等!你刚刚捡了个什么东西?” 卫兵被问得一脸茫然,心道还能是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人身上的那么点东西啊。 解千言示意他们将尸体放下,自己蹲下身翻翻找找,舟雨嫌弃地埋怨道:“你,你待会儿可别拿那只手碰我啊!” 解千言没说话,从裹尸布中翻出了一枚浅碧色的玉佩,玉佩中有一只绿豆大小的小鱼,小鱼身后拖着一条红色的细线,绕着玉佩边缘,即将要画成一个完整的圆。 这是试炼参与者的玉佩,每个人都有一枚。 解千言又从另一块裹尸布中找出了一模一样的玉佩,心道果然如此,但仍旧有些不解,为何这些玉佩没有随着任务失败的人一起消失呢? 他心中疑惑,忍不住将裹尸布掀开,仔细检查起两人的尸身。 洗秽泉水对邪祟的克制实在厉害,两人不过是皮肤上沾了些许,整个人就被烧成了炭,一碰就碎,再被搬了这一路,只剩下半颗脑袋还能看出点完整的形状了。 解千言动作小心地将那半颗头掰正,清理了一下沾在上面的杂草,越看越不对劲,这张脸他不认识,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瘦竹竿原本的那张脸。 舟雨不敢去碰那黑乎乎的尸体,便蹲在旁边将两枚玉佩翻来覆去地瞧,又把自己的玉佩拿出来比照着瞧,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师兄,你快看,他们的小鱼不会动了,我们的小鱼还在动。” 解千言闻言接过玉佩一看,果然,他和舟雨玉佩中的小鱼还在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游动着,另外两枚玉佩中的小鱼却像它们的主人一般一动不动了。 解千言一时想不明白这背后是什么原理,但莫名觉得事情不太妙,他收起玉佩,唤来演武场边等着的几名卫兵,吩咐他们将尸体收拾了,便带着舟雨去找萧喇琥。 萧喇琥睡得正香,被人从被窝里刨出来,十分不满:“就不能让英雄伤患好好睡一觉再回去吗!” 他死死抱着被子不松手,解千言也不好对这个英雄伤患用强,无奈道:“再给你一个时辰。” 萧喇琥闻言倒头继续睡,解千言袖中的青蚨引这时候却忽然震动起来。 算算时间,程疯批应该早就将洗秽泉水送到景惜时手中了,此时联络他们,难道是出了事? 解千言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赶紧拿出青蚨引,跟舟雨一起凝神听对面的动静。 景惜时焦急的声音在接通的瞬间就传了过来:“你们先别用洗秽泉水!那些所谓的邪祟都是跟我们一样参加试炼的人,被洗秽泉水杀了可能就是真死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26节 第33章 .大家都是有任务的角色 解千言闻言心中一紧, 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知道人是真死了?” 对面的景惜时没有立刻回答,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是关门声, 隐约还能听到锦年骂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终于,那边安静下来,景惜时语气沉重地开口:“我们灵音谷门规第一条就是禁止同门相残,无故杀害同门者, 神魂中的弟子印记会外显, 沦为弃徒, 我刚刚, 我碰到满春阁的莳春姑娘将一个小丫鬟打得半死,就用洗秽泉水在她身上试了试……结果她就被烧死了,我在她身上找到了玉佩, 而她的脸, 她的脸竟然变成了我一个内门师兄的脸,而且我的手腕上也出现了弃徒印,如果只是淘汰出局的话,肯定不会有弃徒印的……” 景惜时的语气越来越慌乱,又自责又害怕,偏偏这时程疯批还来火上浇油一把:“啧, 死了就死了,一个假扮女人还打女人的垃圾, 真死了也不可惜。” 舟雨听完景惜时的话,立刻想到刚刚死在他们面前的两个卫兵, 心中一紧, 喃喃道:“那我也杀人了啊,师父说不能滥杀无辜, 否则要天打雷劈的,完了,我也要死了……” 解千言见她脸色苍白,目光惊惶,出言打断道:“别胡说!计划是我定的,洗秽泉水也是我让你泼的,不关你的事。再说了,这怎么能算是我们滥杀无辜,我们也是被蒙蔽、被误导了,祭神节以前从来没死过人,这是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的事实,偏偏这次出了问题,那有问题的也不该是我们,而是奚家,是设下秘境定下试炼任务的槐江神女。” 舟雨想起那两个卫兵临死前的表情,满是懊恼、惊讶、不解,却没有痛苦和害怕,或许他们也只是在遗憾任务没有完成,被淘汰出局了,临死前还想着出去后跟朋友多喝几杯解解闷,却没料到真的枉送了性命。 他们也被骗了啊。 景惜时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开口:“对,你说的对,不是我的错,我也是被蒙蔽了,我们都被这个任务骗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总算冷静了些,继续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不能再继续做这个任务了,那些所谓的邪祟,是跟我们一样参与试炼的人,但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 解千言心中猛地一沉,如果邪祟也是参与试炼的修士,那他们的任务又是什么?如果他们能被洗秽泉水轻易杀死,那自己这方的人是不是也能被某种方法轻易杀死? “景道友,你带着程泽和锦年,赶紧找地方藏好,不要跟任何人接触!我们尽快回城跟你们汇合!” 景惜时也反应过来了,声音有些发紧:“好,我们在城东王家铁匠铺后面第三座废弃的宅子里,暂时不会有人过来,你们路上小心。” 结束通话后,解千言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拿出了符纸符笔,开始画起了符。 舟雨乖乖坐在旁边不吭声,苦着脸开始想象自己被师父骂心狠手辣滥杀无辜,被降雷劈成秃子,被倒扣一千点功德,天天当牛做马都攒不够,越想越凄惨,简直不想活了。 解千言百忙之中抽空觑了她一眼,淡声道:“别瞎想了,别人的错处不要随便往自己身上揽,你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舟雨恹恹道:“嗯,我知道了。师兄你在画什么?” “敛息符、消灵符、定身符、驱邪符、避水符、避火符、神行符、安魂符,现在情况复杂,得多准备些防身手段,有备无患。” 舟雨被这一连串的符砸得晕头转向,惊叹道:“师兄你怎么会这么多啊……要不要我放点血给你?” 解千言下意识便拒绝:“不用,你现在的身体又不是原本的妖身——” 他忽然顿住,想到所谓的邪祟死后都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容貌,那或许他们的身体,其实也是原本的身体? 想到这里,他立刻抽出匕首,拽了舟雨的手,在指尖轻轻划了一下,挤出两滴血融在符墨中。 舟雨有些愣愣的,收回手后才嘀咕了一句:“这就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解千言没搭理她,用融了血的符墨继续画符,一落笔就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十分熟悉的九尾狐妖力,心里的大石头压得更沉了。 他们应该都是以真身进入的这座止息城,在这里死了也是真的死了。 “师兄,你怎么了?” 解千言回过神来,笑笑道:“没事,你去叫萧公子起来吧,等我画完这些符我们就走。” 萧喇琥被叫醒还有些不高兴,但听舟雨将真的死人了的事讲完后,整条狗都精神了,死死抱着舟雨的脖子不松爪,苦苦哀求:“舟雨姐姐,你一定要保护我啊,如今你修为最高,还是少城主,我只是条营养不良的土狗,我太弱了呜呜,舟雨姐姐你放心,出去之后我让父王封你当大将军怎么样?” 舟雨犹豫了下才道:“可是我更想当王妃哎……” 萧喇琥没料到自己拿她当姐姐,她却惦记着当自己后娘,但生死面前也顾不得什么辈分原则了,一口应下:“没问题!我父王可喜欢漂亮姑娘了——” 他嘴里应着,心里开始忏悔:对不起娘亲,回去多烧几炷香给您,您的在天之灵肯定也希望儿子平安的吧? 解千言一巴掌拍断了他的信口承诺,揪起狗脖子将他扔回床上,怒喝:“给我闭嘴!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听话,敢在舟雨面前胡咧咧,我待会儿就把你送去跟武二郎卖艺。” 说完又瞪了一眼旁边假装无事发生的舟雨,将一叠符箓拍到她怀里,气哼哼道:“拿好!走了!” 两人一狗这就出发回城,刚走出小院垂花门,迎面撞上一个端着托盘行色匆匆的人,正是先前帮舟雨处理伤口的丫鬟。 丫鬟样貌寻常,胆子却大,见到舟雨立刻两眼放光迎上来行礼道:“奴婢参见少城主!少城主这是要回城了吗?” 解千言现在对所有人都心存疑虑,不动声色地拉着舟雨退了两步,这才示意她出声应对。 “嗯,对,你拦着我们有何事?” 丫鬟赶紧将手中托盘奉上,热情洋溢地介绍道:“这是奴婢亲手做的桂花糕,用了府中蟾宫月桂树今年新开的花,玉皇蜂采的蜜,滋补益气活血化瘀,特意拿过来给少城主和云湛公子尝尝。” 舟雨和解千言一头雾水地看看托盘里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又看看这贸贸然出来拦路的丫鬟,心中警铃大作,赶紧又退了三步,这才尴尬地开口拒绝:“不,不用了,辛苦你了啊,这样的好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们有急事,有急事。” 两人说完便拖着狗甩开丫鬟跑路了,留下一脸遗憾的丫鬟喃喃道:“太难了,太难了啊,这玩意儿我也不敢吃的……” 一路飞奔出别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们又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直往门背后躲。 别院门口仍旧是热热闹闹摆着集市,卖菜的、卖肉的、卖鸡蛋的、卖小吃的,啥都有,村民们也满脸写着开心,吆喝着,闲逛着,仿佛前不久悍然围攻别院的不是这帮人一般。 “他们、他们是失忆了,还是被人夺舍了啊?” “问问别院的卫兵,怎么还放任这些人在门口赶集。” 舟雨换上一张怒火中烧脸,叫过守门的卫兵,质问道:“你们怎么回事,那帮邪祟又来家门口摆摊了,都不去管一管吗?” 卫兵一脸尴尬,求饶道:“少城主息怒,不是我们不管,是管不了啊,打也打不过,打得凶了他们就跑,过一会儿又回来,现在也就是在门口摆摆摊而已,没有往我们别院来,要不就算了吧,反正灵泉谷也……” 舟雨有点被他说服了,只好挥手让他下去,解千言却若有所思地看看卫兵又看看门口这些假村民,似乎有点明白这些人在干什么了。 他拉起舟雨就走:“我们走吧,别管他们了。” 他们顺着墙根溜走,假村民们也假装没看见,各自安好。 匆匆赶回城,找到躲在废弃宅子里的景惜时、程泽和锦年后,解千言将赶工画出的符箓分给众人,又说起自己的猜测:“你们此前可曾听过关于祭神节试炼任务的消息?每次任务都不一样,甚至同一届参加祭神节也可能会领到不同的任务。” 景惜时点头:“嗯,确实有这种说法,而且任务内容也五花八门没有定数。” “对,就比如我们所在的止息城,城里有很多参加祭神节的修士,但是大家接到的任务各不相同,我们的任务是找出邪祟,以洗秽泉水灭杀,有部分人的任务是扮演邪祟,打开止息城结界,还有人的任务是让别人吃自己做的糕点,获得感激或赞美,或是连续在城主别院门口摆摊十三天,或是赚够一定数量的灵石,总之各种任务都有,但大家都被聚集在同一座城来完成任务,所以我们才会觉得身边到处都是可疑之人。” 这是解千言从奇怪的丫鬟和假村民那里得到的启发。 景惜时表示赞同:“对,解道友说的很有道理,那也就意味着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威胁到我们的性命,因为很多任务本身是没有危险的。” 这个推断让惊弓之狗萧喇琥大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若是外面每个人都能以自己不知道的、非常简单的方法杀了自己,那实在太可怕了。 解千言却出来泼他的冷水:“我试过了,我们如今虽然样貌修为都与现实中差距甚远,但这具身体还是我们原本的身体,景道友身上的弃徒印也能证明,若是在这里死了,就真的会死。” 大家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一时间没人出声。 舟雨沮丧地撑着下巴望着天,阳光照在她眼睛里,让她有些想流泪。 “哎,你们发现没有,天一直没有黑,太阳的位置也没有变过。” 舟雨这话让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抬头望天。 对啊,他们进入秘境后,先是到处找人,后来又去别院取泉水,设计揪出炸灵泉谷的邪祟,再从别院赶回来,折腾了这么多事,就算不到一天的时间,那也该天黑了,但此时的太阳还是正正好挂在中天,没有半点西沉的迹象。 这止息城,竟没有夜晚。 第34章 .新型计时工具 景惜时讷讷开口:“只有白天没有晚上的话, 那如何计时,任务时间十三天,又是怎么算的?” 解千言念头一转, 拿出了自己和死去卫兵的玉佩一起放在阳光下,他的玉佩中,小鱼拖着红线已经快要绕满两圈,正慢悠悠地奔着第三个圈去, 而死去卫兵的玉佩中, 小鱼像他们戛然而止的生命一般, 静静停在原地。 “这个玉佩应该就是计时的工具。” 舟雨凑过来跟他一起看, 惊奇道:“真的哎!等它画满十三个圈圈,任务时间就截止了对吧?那现在是已经快到两天了吗?” 其他几人也纷纷拿出自己的玉佩翻来覆去地瞧,基本认同了解千言的话, 但景惜时仍旧疑惑:“以玉佩计时并非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为何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这也是神女对我们的考验吗?” 安静了许久的锦年接话道:“神女都成神了,她的心思我们如何猜得到,别说神女了,就程泽这家伙,你们能猜到他明天是什么性格吗?” 众人齐齐摇头,表示完全猜不出。 程疯批冷哼一声, 懒得搭理他们。 舟雨却惊呼道:“已经过了两天的话,程泽怎么还没变身呢?” 程泽的变身向来精准得堪比更漏, 子时一过就变,从未出错。 解千言看看萧喇琥和锦年, 又看看虽然没说话, 嘴角却一直要抽不抽,疯癫之态时不时外泄的程疯批, 有些纳闷:“萧公子跟锦年一进来就清醒了,程泽却还是老样子,脑子应该是没治好。” 景惜时还沉浸在亲手杀了同门的惊惶中,提醒众人道:“不管这止息城有何古怪,我们现在都不能再继续做任务了,得想办法出去,将死人了的事通知奚家才行。” 萧喇琥听到要想办法出去,顿时来了精神:“可是怎么出去呢?给神女上炷香,求她放我们出去吗?” 锦年习惯性地拆她家公子的台:“啧,上什么香,公子您这是在诅咒神女吧,当心被她直接打死。” 解千言想了想才道:“试炼任务是神女定下的,现在任务出了问题,以神女之能,不可能毫无察觉,我觉得我们应该暂时按兵不动,看看事情后续会如何发展。” 景惜时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说什么,其他人更是脑袋空空没有想法,解千言便继续道:“那我们暂时就待在此处,尽量不要出去接触其他人,以免发生意外。此地还算清净——” 他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叫嚷声忽然从外面传来,让此地的清净瞬间化为乌有。 屋里秘密开会的人狗鸟们还没反应过来,那破破烂烂的院门便被踹飞了出去,一道橘色的影子几乎是同时飞奔进来,蹿到塌了半边的房梁上,紧跟在后面的是一群身着甲衣的巡城兵士。 打头那人正是先前两次帮舟雨和解千言收拾残局的队长李原,景惜年口中忽然不躲懒了的可疑之人。 李原尚未看清这小破院中还有别人,激动地叫嚷着:“嘿!你个小东西这下跑不掉了吧!快把门关上,跟着我左右包抄,将它拿下!” 十来个兵士哗啦啦分作两队,搭起人梯,也跟着爬上了摇摇欲坠的房顶。 解千言见势不妙,叫了一声“快出去”,伸手拉过舟雨就闪身跳到了空旷的院子里,几乎在他们跑出来的同时,轰隆一声,破房子倒下,彻底破成了堆渣渣。 傻了吧唧爬房顶的兵士们摔得灰头土脸,却还没忘了正事,一个黑脸小伙捉了团橘色的东西在手里,得意洋洋地叫嚷着:“队长!抓住了!” 李原哪还有闲工夫搭理他们,他正一脸讪讪地跟舟雨赔笑:“呵呵呵,少城主怎么也在这里啊?还带着云湛公子,呃,这么多人,和小动物啊,哈哈哈……” 舟雨不知道他们这是唱的哪一出,秉持着远离可疑人士的原则,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这才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李原笑容真挚,语气热情:“属下抓猫呢,这家伙当街跟狗打架,踹翻了街边好几个摊子,实在可恶,属下抓它回去跟人赔礼道歉。” 舟雨也笑得很真诚:“真是辛苦你了啊!” 若不是打听到此人之前懒得出奇,巡逻只巡半条街,还真会信了他是个勤恳为民的好队长,而他们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忽然聚在一个破院子里,也实在可疑,两边人都维持着礼貌的假笑,没有拆穿对方的身份。 此时若互相客气地道别,这段小插曲也就能蒙混过去了,但可惜在场有人,啊不,有猫不想让他们蒙混过去。 被黑脸小伙抓在手里的橘猫挣扎几下后便不再动弹,头一歪眼一闭,瞬间就一命呼呜了。 抓猫的小伙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就是抓了下它的后颈皮,没、没做什么呀……”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27节 紧接着,橘猫身上的毛发渐渐变成白色,身体膨胀起来,最终变成了一只体型硕大的白狼,摔落在满地残垣中,身上掉落了一块圆形的、浅碧色的玉佩,惊起了院中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诡异的安静中,解千言走到白狼身边,探了探它的鼻息,又伸手捡起那枚玉佩,递到李原跟前,沉声问:“你可认识这东西?” 李原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就想否认,但解千言的眼神如刀,刚刚发生的事情也实在诡异,他不敢乱说话,只得咬着牙不开口。 解千言却不想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这位道友应该也是来参加祭神节的吧?你的任务是要维持止息城的秩序?你可知道现在秘境出了岔子,在这里死了的话,就是真的死了。” 李原闻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高声道:“怎么会!祭神节从未死过人,是整个修仙界公认最安全、最可靠的、奖励最丰厚的试炼!我不相信!” 跟着李原一起来的兵士中也有人出声道:“对啊,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就算,就算这只狼死了,也不过就是任务失败了而已,这,这具尸体也不是真的……”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有些混乱,声音渐渐小下去,又不甘心地再去检查那具白狼的尸体。 解千言也不多跟他们争论,示意景惜时出来解释。 景惜时亮出手臂上的弃徒印,低声开口:“我是灵音谷弟子,诸位应该听说过我们灵音谷不得杀害同门的规矩……” 听完景惜时的解释,李原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喃喃道:“那我们,我们岂不是也很危险?这只猫,这狼妖,突然就死了,我们什么都没做它就死了……” 院子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被狼妖的死吓到了,邪祟被洗秽泉水灭杀或许还是有理有据,任务中也有所交代的,但这只狼妖的死简直就莫名其妙了,再一联想到自己身上,或许会死于不小心踩了个水坑,死于路上被人撞了一下,甚至死于出门先迈左脚,饶是在修真界打打杀杀惯了的修士们,一个个也不寒而栗。 舟雨下意识地拽紧了解千言的衣袖,小声道:“它是不是因为任务失败而死的?它的任务可能是每天要在街上打翻一定数量的摊子,结果却被人给抓了,任务失败了,就被抹杀了。” 这话一说出来,他们自己这边的人没多大反应,却把李原几个吓得一蹦三尺高,哭喊道:“完了完了,我们每天要帮十个人主持公道,今天还差三个!少城主、云湛公子、景道友,我们暂且告辞了!” 几人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小破院子,一溜烟消失在小巷尽头,也不知道要去帮谁主持公道,留下舟雨几人面面相觑。 一直安静发疯的程泽此时忽然幽幽开口道:“他只跟你们三个告辞,没跟我告辞,我也是人啊……” 三人一狗一鸟的目光陡然聚焦到他身上,只见他歪扯了一天的嘴角终于放下来了,甚至还有些往下耷拉着,表情幽怨,眼神哀婉,瞪了解千言一眼,又补充道:“解千言你也偏心,刚刚给了小景二十张符箓,却只给了我十九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明明我先认识你的啊!” 锦年大叫起来:“变身了变身了!他变身了!” 解千言赶紧掏出玉佩一看,小鱼拖出的红线恰好画满了第二个圆。 所以这里的两天,等于程泽的一天,或者说,等于现实的一天甚至更短? 第35章 .问题的关键 是这里的时间流速跟外界不同, 还是他们的时间被偷走了? 解千言一想到这里,头就开始痛,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 试图将他脑子里的念头也偷走,他闷哼一声,忍不住用手抱住头,背也痛苦地佝偻起来, 将其他几人都吓了一跳。 “师兄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别吓我啊!” 舟雨站他旁边, 最先注意到他的异样, 慌乱地伸手去摸他的头, 想看看是不是伤到了。 解千言眼睛赤红,身上的魔气隐隐开始震荡,冲击他的经脉灵府, 逼得他喉间溢出一声嘶吼, 猛地半跪下去。 舟雨被他带着半跪到地上,惊慌失措地唤他“师兄、师兄”,他却像是什么也听不见,撑在地面的手紧紧抠着青石板,失去魔气保护的手指瞬间血肉模糊。 其他几人都被吓得连退了两步,紧张地看着忽然失控的解千言, 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景惜时最先反应过来,惊呼:“他是魔修!我们快离开, 他要失控了!” 锦年也跟着大喊道:“公子我们快走!” 萧喇琥犹犹豫豫,有些迈不开步子。 程醋王却一个箭步上前, 扑到解千言身上, 跟着哀嚎起来:“解千言,师兄, 师兄啊你快醒醒,你不能光想着舟雨,也看看我啊!我也不能没有你!” 他一边嚎一边暗戳戳地挤舟雨,试图独占解千言。 舟雨气得一巴掌将他扇了两丈远,抱着解千言不撒手,也不跟其他人废话,只不停地在解千言耳边唤他:“师兄,你醒醒啊,你不是说了不会丢下我的吗?师兄?师兄?”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从前也见过解千言魔气失控,但顶多就是眼睛通红,再杀气腾腾瞪她几眼,她躲远一些,很快就没事了,这次竟然将他逼得无法自控,她若是也躲开,谁还能帮师兄一把呢? 舟雨看了看准备跑路的其余几人,知道他们帮不上忙,开始拼命呼唤师父。 她见过师父帮解千言压制魔气,如今除了师父,她也不知道还能求谁帮忙。 可惜还是同之前一样,无论她怎么呼唤,迦昙也没有半点回应。 解千言被那股神秘的力量拉扯得脑子都快裂开,魔气伺机而动,疯狂冲击他的灵府和经脉,周身皮肤泛起了一层不详的黑灰色。 舟雨一声声的呼唤让他心中更是发紧,绷着最后一线理智,猛地将她推开,低吼了一声“快走”,然后快速出手封住自己周身大穴,希望能再拖延一点时间,让他们逃得远一点。 舟雨被推得磕上了断裂的房梁,后腰一痛,憋了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砸落下来,但她只是用手背抹了抹泪,又跑回解千言身边,磕磕绊绊开始学着迦昙的样子念经。 “观自在菩萨,行、行、什么波罗蜜,照见、照见什么?你们知道照见什么吗?” 她记不全经文的内容,情急之下只好求助欲跑未跑的那几人。 锦年、萧喇琥、程醋王三个不学无术程度跟舟雨不相上下,被她满是哀求的目光扫过,一个个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景惜时叹了口气,闷闷道:“你这样不行的——” “你要么告诉我完整的经文是什么,要么就快滚!” 舟雨绝望之中,再也没有平日里半点软和温煦,红着眼睛怒视景惜时,像头发狂的小兽。 景惜时咬咬牙,走到师兄妹二人身边,语速极快地解释:“你不是佛修,光是念几句经文根本压制不了他身上的魔气。我先喂他吃一粒定邪丹暂时压制魔气,再布七星伏魔阵帮他稳固灵府,你们若是不打算走的话,也来帮忙。” 说完他便强行掰开解千言的嘴,将一粒丹药塞了进去,又从储物袋里拿出灵石、阵盘、阵旗等物件,开始着手布阵。 程醋王不甘落后,第一个奔过来,不动声色地挤到舟雨前面,殷勤问道:“帮什么忙?我都能帮!” 萧喇琥拱着锦年,也跟了过来,打算出一份力。 景惜时动作迅速地分拣着布阵之物,头也不抬地快速分配任务:“舟雨姑娘,解道友最熟悉你的气息,麻烦你放些血给我,萧公子,锦年姑娘,麻烦你们将此处杂物稍作清理,腾块空地出来,程道友,你帮我将这些灵石以逆北斗的顺序摆放好。” 萧喇琥和锦年没有废话,吭哧吭哧地开始清理场地,程醋王拿着灵石边摆边嘀咕:“为什么最后一个叫我……” 舟雨也不含糊,取出匕首就在自己手腕上狠狠来了一刀,滚烫的鲜血差点喷到景惜时脸上,吓得他赶紧伸手按住伤口替她止血,想说一句用不了这么多,但一抬头看到舟雨泫然欲泣的脸,又将话憋了回去。 解千言吃下丹药后,情况有所好转,魔气有消退的趋势,体表的黑灰色也淡了少许,但仍旧痛苦地蜷缩着,时不时从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 舟雨放完血,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就挨到解千言身边,仔细观察他的情况。 景惜时用舟雨的血浸过阵旗,动作迅速地插进放置好灵石的位置,盘腿坐下,将阵盘往解千言头顶一抛,开始默念起阵口诀。 七支小小的阵旗无风而动,以逆北斗的顺序一一亮起,柔和的光芒汇聚到阵盘中,又倾泄到阵盘下方的解千言身上,一点点将翻腾不休的魔气压了下去。 舟雨、程醋王、萧喇琥和锦年四个都默默退到阵外,一瞬不瞬盯着阵中的解千言,见他在伏魔阵的帮助下逐渐恢复了原本白皙的肤色,脸上痛苦的表情也缓和下来,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解千言终于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颜色,只是人还有些疲惫,他抬头看了看透过破烂房顶照射进来的阳光,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一声哭嚎打断了。 程醋王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直扑进解千言怀里,夹着嗓子做作地嚷道:“这回我可是跟舟雨并列第一对你不离不弃的,他们——”他伸手一指景惜时、萧喇琥和锦年三个,继续道:“他们一出事就想跑!师兄~” 解千言被他这句“师兄”给恶心到了,拼尽全力将他踹到离自己三尺远,气喘吁吁对众人道:“多谢各位出手相助。我刚刚出事,是因为,我可能发现了这次任务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后半句说得很是迟疑,语气中带着试探般的小心翼翼,幸运的是,说完后并没有发生什么,这让他也松了口气。 景惜时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解千言却抿了抿嘴,没有立刻说出来。 刚刚那股神秘的力量试图将他脑子里的念头拿走,引得他体内魔气躁动,虽然后来被七星伏魔阵压制了下去,但难保它不会再次出手。 但若是瞒着不说,以如今的局势,他们最终恐怕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他才试探性地透露了一点,想看看它会不会再次出手。 等了好半天,什么也没发生。 几人都眼巴巴望着解千言,等着他将关键说出来,结果他又将嘴紧紧闭上了,搞得大家一头雾水。 诡异的沉默中,舟雨突然惊呼道:“师、师兄,你手上,还有脖子上,长了什么东西?!” 解千言听到这话,心跳都漏了几拍,暗道它果然还是来了吗,看来他要另想办法打破僵局才行。 正踌躇见,舟雨已经伸手扯开了他的衣领,露出一大片,呃,黑乎乎毛绒绒的胸。 “啊!!师兄你这是中毒了吗?还是魔气又失控了?” 但解千言眼神清明,思绪清晰,哪有半点魔气失控的征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摸了摸胸口,摸到一手的毛绒绒。 萧喇琥惊疑不定地问锦年:“解道友竟是,竟是黑熊妖吗?” 锦年一惯喜欢瞎说各种大实话:“什么黑熊妖,这是明明就是胸毛!” 听到“胸毛”两个字,解千言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这时候景惜时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可能是定邪丹的缘故,你们知道的,小柔炼出来的丹药效果极好,但是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解千言听到这话,更绝望了,似乎胳膊上腿上也有些异样,扯开衣服一看,好家伙,腿毛胳膊毛也如被春雨滋润过的小草般疯长起来了! “景、景道友!怎么办!这副作用要怎么、怎么才能消除?”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解千言这幅惊慌失措、说话结巴的模样,有些同情,又有些想笑。 景惜时赶紧安慰道:“你放心,最多五天就会自动消除的。” 舟雨也安慰他:“毛绒绒的也很可爱啊,师兄你不是挺喜欢毛绒绒的吗?” 解千言差点吐血:“我哪里喜欢毛绒绒的了!” 舟雨不乐意了:“不喜欢?那你也不喜欢我了?” 解千言求饶:“我不是这个意思……唉算了,不说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得把试炼任务出问题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大家一起想办法,尽快离开秘境才行。” 程醋王本来还在气解千言将自己踹开的事,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回来加入讨论:“怎么告诉?他们会听我们的吗?” 解千言想了想才道:“以少城主的名义发布告示,将大家聚集到城主府外,再由景道友出面解释此事,景道友意下如何?” 他们刚才将此次试炼真的会死人之事跟李原说了,并没有发生变故,那至少说明这件事是可以说出来的。 至于时间的问题,他还要再仔细想想。 景惜时摸了摸手臂上弃徒印的位置,明白解千言是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印记的来历说出来,他沉默了足有一刻钟,最后咬咬牙道:“好,我来解释。” 第36章 .重来一次 拿定主意后, 他们写了厚厚几沓纸的传单,由锦年、萧喇琥和程醋王三个负责去城中各处散发,解千言则带着景惜时和舟雨先回城主府去。 三人一路往回走, 个个都心事重重不吱声,与热闹的止息城格格不入。 “死人了!死人了!” 一阵尖叫声传来,惊得三人回了神,不约而同看向声音传来的街角, 那里已经快速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风中招展的幌子上写着大大的一个何字, 正是景惜时口中那卖酸豆腐的何家豆腐坊。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28节 一道高亢嘹亮的女声哭喊道:“天杀的何翠花, 你还我儿子的命来!哎哟各位街坊邻居们都来看看,这何翠花做的豆腐有毒啊,我的老天爷, 何翠花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 勾了我儿子魂,还要了我儿子的命啊!” 如今城里随便死个人,都能让解千言几人心中发紧,他们对视一眼,跟着赶去看热闹的人一起往何家豆腐坊赶去。 走近了才听到,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着:“这王大娘今天碰瓷第五回 了吧, 这次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个儿子来,演得越来越敷衍了啊……” “但是你看那人, 是真死了啊!” “嚯,那她这是在外面随便捡具尸体就过来碰瓷吗?” 舟雨三人费力挤到最前面, 想检查一下躺在地上的尸体, 却被王大娘伸手一挡,骂道:“别碰我儿子!你们是不是那何翠花的同伙?天杀的何翠花, 还我儿子命来!” 没人敢靠近这撒泼的王大娘,而被骂了这半天的何翠花终于现身了,她容貌秀丽,气质出尘,神色冷淡地往豆腐坊门口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脚下自动让路,将被围在中间的王大娘“母子”露了出来。 “王大娘是吧?先不说你到底从哪儿捡来个儿子,你仔细看看,这人是磕到头撞死了的,跟我家的豆腐有什么关系?总不至于是撞豆腐死了的吧?” 这何翠花说话语气冷淡自持,配上那目下无尘的神色,莫名让舟雨觉得眼熟。 王大娘在何翠花说到撞死的时候,神情有些尴尬地抬手捂住了地上尸体的额头,强撑着辩解:“就是因为吃了你家的豆腐,毒发时昏头昏脑,这才撞到了头,丢了性命,你必须得赔钱!” 何翠花冷笑一声,转身就往屋里走,那高傲不屈的背影,让看热闹的众人都以为她是要回去操家伙打这王大娘一顿了,结果她不过片刻又出来,什么家伙都没操。 何翠花从围观人群让出的路走过来,神情傲慢得仿佛是在走向她的王座,施施然停在王大娘三步远的地方,素手一抛,扔了三个铜板给她,淡淡道:“拿去吧,别挡着我做生意了,今天还剩了不少豆腐没卖完呢。” 她说完转身就走,把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而那嚎得半条街都能听到,摆出要人偿命架势的碰瓷专业户王大娘,竟然一点也没被何翠花这打发叫花子的行径气到,反而喜滋滋地捡起三枚铜板,看也不看她的“儿子”,头也不回奔向下一单生意了。 看热闹的人作鸟兽散,谁也不在意地上的尸体,只剩下舟雨三人一脸沉重地检查这可怜的“儿子”。 果不其然,他也是参加试炼的修士,身上也有玉佩。 这人也的确是撞死的,若不是自杀的话,不知道得多倒霉,才能一头将自己撞死了,而偌大一个止息城,莫名其妙死在他们面前的已经好几个人,他们没看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检查完后,舟雨去唤了巡城的兵士来,吩咐将尸体送到义庄或是乱葬岗之类的地方。 巡城兵士们在李原的带领下,干活特别积极,很快就将现场清理干净,临走前还小声嘀咕了一句“最近无名尸体还真多啊”。 舟雨他们听到他这句嘀咕,心又跟着沉了几分。 这座止息城,就像个巨大的舞台,所有人都在用蹩脚的演技,各演各的戏,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死亡是真的。 * 回到城主府后,景惜时找了间空房关起来自闭,舟雨和解千言也回了房,将满府下人鬼鬼祟祟的打量关在门外。 设下隔音结界后,解千言才温声问舟雨:“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我们出不去?” 舟雨却摇头,闷闷不乐地开口:“师兄,如果你体内的魔气失控的话,是不是会死?” 解千言没料到她是在担心这件事,心底不由得一软,拉着她坐下,语气认真地叮嘱道:“舟雨,下次我若是再失控的话,你一定要尽快远离我,越远越好,知道吗?若是让我手上沾了至亲之人的血,那会比死更让我难受,你一定也不想让我陷入这种境地,对不对?” 舟雨难过极了,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会死? 她想起小时候偷偷养的小田鼠、小山雀,被长老们发现后一把火烧死了,他们说好狐狸从不养这些没用的小东西,死了活该。 还有太华山桃林里的蛇妖小黑,总喜欢摘野花野果子送她,吹牛说将来要做太华山的大王,娶她当王妃,她背不出诗被长老们拿鞭子抽了,躲起来偷偷哭,小黑就唱跑调的山歌逗她开心,时不时带她偷溜出去玩,结果有一次玩得太疯忘记时间,被长老们发现了,长老们抓了小黑,还哄她,若是乖乖背诗,好好学着当魅惑君心的妖妃的话,等她化形的时候,就将小黑放了。 为了小黑的自由,她没日没夜地背诗,看情情爱爱的话本子,脑袋都快学成一坨浆糊,终于成年化形了,长老们却说,小黑早就死了。 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她最喜欢的小田鼠、小山雀、小黑,他们全都死了,再也没见过。 她又生气又难过,瞒着长老们偷溜下山,却被师父骗走,又遇到了师兄,他们都对她很好,比长老们好百倍千倍,甚至比小黑还要好,她现在最喜欢师兄,其次喜欢师父。 当初师父飞升的时候,她也以为师父要死了,难过得好多天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但师兄跟她说,师父还能通过邪魔歪道改造鼎跟他们说话,并没有死,死了是彻底消失在世间,再也不能见面不能说话。 如今师兄体内魔气失控,差点就死了,她害怕极了,是不是但凡她最喜欢的人,总免不了会死? “师兄,我不喜欢你了,你要好好活着,不能死。” 舟雨一脸认真,甚至在心里默默跟自己商量,把最喜欢的人换成鸡妖好了,就算死了还能做成烧鸡烤鸡叫花鸡,她再伤心也不会伤心到哪儿去,不知道锦年能不能介绍个鸡妖朋友给她,她现在迫切想跟鸡妖做朋友! 解千言没搞懂她的逻辑,还以为自己哪句话没说对,招惹这叛逆狐狸了,只好妥协道:“好吧,我尽量好好活着,但是我刚刚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下次不要犯傻了,知道吗?” 舟雨并没有回答,反倒是关心起他的修为:“师兄,你什么时候才能修到飞升呢?” 解千言被噎住,他也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飞升啊! “恐怕很难,除了咱们师父和槐江神女,你还知道有别的飞升了的人或是妖吗?” 舟雨摇头,她只是觉得飞升后就不会死了,所以希望解千言早日飞升。 解千言好笑地戳戳她额头:“那不就得了,一天天的自己不好好修炼,还关心我什么时候能飞升,你怕不是太华山的狐狸,而是妄思海的狐狸吧,净会瞎操心。” 舟雨老气横秋地斜了他一眼,没说话,恹恹地趴在桌上,盘算着上哪儿认识鸡妖去。 解千言哪里猜得出她这弯弯绕的心思,还以为是连番变故吓到她了,又好声好气地安慰道:“别害怕,以槐江神女的能耐,若只是想要我们的性命,那直接动手便是,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现在试炼任务确实出了问题,但总有办法出去的。你别忘了,蛋蛋应该也在秘境中,师父好歹也是飞升成神的高人,不会比槐江神女差到哪儿去,总不会真的看着我们丧命的。” 他甚至隐隐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些变故,说不定跟师父有关系,迦昙大师性格虽然差劲了些,但绝不会是草菅人命的恶徒,事情肯定会有转机的。 舟雨却没怎么被安慰到,方才解千言失控时,她怎么都唤不来师父,对他很失望,觉得这老秃驴极不靠谱,但又不想戳破师兄的幻想,只好挤出个笑容冲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一点都没在怕的。 师兄妹二人聊了这大半天,基本是在鸡同鸭讲,但心情莫名都好了不少,恰好发传单的三人也回来了,大老远就听到程醋王在说酸话。 “锦年,你就不能在我肩膀上站一会儿吗?为什么只跟萧公子一起走啊,我曾经也是你的公子,不要厚此薄彼呀!” “我看你是想打架!” “锦年姐姐,算了算了,程道友生病了,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萧公子,你也不对,为什么叫锦年姐姐,叫我程道友?我们关系这么生疏的吗?” “程泽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都少说两句吧……” “不行,每个人要说一样多,来锦年,该你了,你少了两句!” “小子你找打!” 解千言起身打开房门,还没开口说话,程醋王抢先开口:“解千言,我们一人发了一百份传单出去,已经有不少人聚在城主府外面了。” 解千言点点头,夸他:“嗯,做得很好。” 被夸了的程醋王简直开心到快要飞起,结果解千言夸了一句就将他抛在脑后,径直去找景惜时了。 * 几人一起出来时,城主府门前的大街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拿着巴掌大小的传单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邪祟又打进来了吗?” “那完了,城主还在闭关,少城主能顶事吗?” “有人故意散播谣言吧,什么妖日凌空、止息城亡,假得很。” “可是,可是太阳的位置真没变过……” “呵呵呵,是吗……” 舟雨被这人山人海的阵仗吓到,忍不住往门内缩了缩,解千言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没事,你让他们安静下来,后面的事情就让景道友来说。” 舟雨点点头,鼓起勇气站到城主府大门正中,以灵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大到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听清楚,她说:“各位道友!大家都是来参加祭神节的,可知如今试炼任务有异常——” 舟雨说出“各位道友”时,吵吵嚷嚷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但她刚说到“有异常”时,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盖过她的声音,地面瞬间震颤起来,一道足有几十丈高的巨浪从城外扑来,以灭杀万物的凌厉姿态,将整座止息城淹没。 变故发生的瞬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 “舟雨,舟雨?快醒醒!” 舟雨被人拍着脸颊唤醒,但却不想睁眼,恍恍惚惚中,听到耳边传来市井小贩的叫卖声、骡马蹄子踏过石板路的哒哒声、孩童的嬉闹声,狗吠猫叫不绝,空气中也弥漫着奇怪的味道,是包子面条煎饼混合着马粪和雨后青石板的味儿。 脸蛋忽然被人掐了一下,那个熟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笨蛋,快别睡了!” 被强行唤醒的舟雨烦躁地挥开那只讨厌的手,一睁眼,就被一片黑乎乎的绒毛晃得眼晕。 这是啥玩意儿?她头昏脑涨,飘忽的眼神跟着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晃荡,然后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一下,嗯,有点扎手。 然后手背就挨了一巴掌,那个一直在唤她的熟悉声音气急败坏道:“你乱摸什么?!” 摸什么?这是什么?她有点搞不懂,然后被人拎着后领仰起了头,那人继续骂道:“好好看看我是谁?你是个姑娘家,天天胡说八道就算了,现在还敢上手了是吧?” 舟雨的脑子里都是浆糊,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喃喃道:“你、你骂人的口气像我师兄,但长得实在奇怪了点……” “哈,什么叫像你师兄,我就是你师兄!叫你不好好修炼——” 舟雨震惊地打断他:“师兄??你怎么变成个黑熊精了?” 这个自称解千言的人,穿着一身超低领粉色软绸纱衣,露出一大片黑乎乎的带毛胸口,浑身上下又不正经又邪乎,简直能辣瞎人的眼睛。 舟雨自我催眠般的喃喃道:“你这黑熊精肯定不是我师兄,我师兄的胸肌摸起来又弹又滑,呃,我怎么知道这事的呢?哎呀反正你不是我师兄……” 解千言被气得脑袋顶差点冒烟,扯了扯身上这件破衣服,怒喝道:“我不是你师兄还能是谁?!你昨天拆了我一条剑穗给萧公子做逗虎棒,前天在我茶杯里放了条青虫,大前天……” “哎呀师兄,你还真是我师兄啊!我们这是在哪儿?槐江山秘境吗?其他人呢?” 解千言白了她一眼,将一枚玉佩递过来,示意她拿着,又道:“这里是止息城,其他人暂时不知道,你先看看自己的身份信息。” 舟雨接过这枚浅碧色的玉佩,只见一只绿豆大小的小鱼在玉佩中缓缓游动,它拖着一条红色的细线,已经在玉佩上绕了三个完整的圆圈。 第37章 .警钟响起 看完了身份信息和任务简介, 二人从窗户的夹缝中找到了变成八哥的锦年,替她赎了身,又跟着玉佩的指引, 一路来到西边街口的武大郎煎饼摊。 “武大郎”正拉着一个年轻小伙不放,委屈巴巴地抱怨道:“你从我摊子面前路过两次了,第一次买了左边的冰糖葫芦,第二次买了右边的糖炒栗子, 就是不买我的煎饼, 你什么意思?” 小伙一副见鬼了的神情, 怒喝道:“我就喜欢吃甜的, 不爱吃咸的,不行吗?再说你这煎饼都糊了,怎么好意思出来卖的?” “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呢?甜的要吃, 咸的也要吃啊, 光吃点心不吃主食的话,你让煎饼米饭馒头怎么想?” “你有病啊!” 眼看着这两人就要打起来了,解千言示意舟雨赶紧出面震慑一下,别让他们真打起来,“武大郎”应该是他们的同伴。 舟雨摆出了少城主的架势,喝道:“哎哎哎, 干什么呢,大街上不准打架啊!” 爱吃甜的小伙见来人是少城主, 讪讪地放下了拳头,瞪了脑子有病的“武大郎”一眼, 飞快离开了现场。 舟雨上前拍拍“武大郎”的肩膀, 确认是同伴,将人上下打量了两遍, 有些不确定地道:“程泽?你这么快就变身了?” 她抬头看看天,太阳正挂在头顶,应当是午时。 这“武大郎”正是程醋王,他喜笑颜开地拉着舟雨去自己的煎饼摊子,又招呼后面的解千言:“这是谁呀?我们什么时候多了个黑熊精同伴?” 解千言气结,他恨黑熊精!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29节 舟雨小声提醒他:“这是我师兄,快别提黑熊精了,他会生气的!” “哦,解千言呀,来来来,我给你们摊煎饼,我手艺可好了!” 实在拒绝不了这位新鲜出炉的“程大郎”的热情,舟雨和解千言一人得了一个黑乎乎的煎饼,连锦年都被强行塞了一个迷你煎饼叼着。 确认了程醋王的位置,又再三叮嘱他低调行事,不要跟人起冲突后,师兄妹二人带着锦年,继续去找萧喇琥和景惜时。 从武二郎手中救下被打扮成老虎的大黄狗萧喇琥,跟走街串巷卖狗皮膏药的景惜时接上了头,再商量好各自的分工,景惜时和程醋王留在城里打探情况,解千言带着舟雨、锦年和萧喇琥,出发去城郊别院取洗秽泉水。 解千言换了件城主府小厮的衣服,将一身浓密的体毛遮挡起来,终于觉得神清气爽了一些,舟雨笑他:“师兄难道不喜欢毛绒绒吗?” 解千言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我喜欢毛绒绒的小猫小狗,尤其喜欢毛绒绒的狐狸,但不喜欢毛绒绒的人。” 听到“尤其喜欢毛绒绒的狐狸”,舟雨开心得嘴角咧得老高,反倒安慰起他:“你身上的毛最多五天就能消除了,师兄别太担心啦。” “唉,还要等五天……” 解千言十分自然地接过了这话,转念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舟雨知道最多五天就消除了,他自己竟然也毫不怀疑? 太阳穴传来隐隐的疼痛,逼得他不敢再深想。 “走吧,我们尽快将洗秽泉水取回来。” 恰在此时,一道悠长沉厚的钟声在止息城上空响起,飘飘荡荡传到城中每个角落,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下步子,驻足仰首,呆呆望着头顶天空。 钟声渐渐沉寂,众人都如梦初醒般,晃晃脑袋,继续做先前的事情,也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这神秘的钟声。 止息城重新忙碌热闹起来,萧喇琥脑门上顶着锦年,继续往城外去,走了几步却发现解千言和舟雨没跟上,疑惑地回头去找,发现这两人竟还定在原地。 “你们在看什么?不走了吗?” 舟雨捂住额头,喃喃道:“那是师父,是师父对吗?” 解千言没有说话,他脑袋里嗡嗡的,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但那声音忽远忽近,怎么也听不清楚,那感觉很熟悉,舟雨说是师父,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锦年跳到舟雨肩头,伸爪挠了挠她的头发,问道:“你们怎么回事?吓傻了吗?还要不要去取泉水啊?” 舟雨有些无措地抓住解千言的衣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解千言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对锦年和萧喇琥道:“没事了,走吧。” 萧喇琥和锦年两个没心没肺的,乐颠颠跑在前面,舟雨忧心忡忡地小声跟解千言说悄悄话:“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就好像,好像呃,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有时候自动就会跳出某些念头来,还有刚才的钟声……” 解千言点头,轻声道:“嗯,这个秘境很古怪,小心点,跟紧我。” 舟雨点头如捣蒜,紧紧抓着解千言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着,恨不得变回狐狸缠他脖子上。 他们出了城,来到别院外,又遇到古怪的赶集村民,解千言改了敛息符,试探出这些人有问题,取泉水时遭到他们阻拦,但这些人修为平平,被解千言和别院的卫兵一起拦下,最终他们顺利取到了泉水,也不多耽搁,马不停蹄又赶回城去。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但解千言和舟雨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刚进了城门,神秘的钟声再次响起。 这次的钟声更近了,仿佛就在他们耳边敲响,震得所有人都捂住耳朵蹲下身,惶惶不安左顾右盼。 解千言和舟雨这次终于听清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说什么。 “去护城河底!快!” 解千言来不及多想,对萧喇琥跟锦年道:“你们去找景道友,带他去护城河边,若有变故立刻跳下去。” 萧喇琥跟锦年二脸懵逼,想问发生了什么事,还没开口,就见那师兄妹二人已经如闪电般冲向西市,应该是去找程醋王了。 锦年虽然是只莽鸟,但向来行动力极强,大喝一声“公子快走”,鸟已经冲了出去。 程醋王的煎饼事业刚有了起色,已经成功摊出三个不糊的煎饼了,结果被解千言和舟雨两人拉起就要走,他十分不舍:“最后一个,就煎最后一个,这小姑娘没买糖葫芦和炒栗子,只买了我的煎饼啊!” 解千言懒得跟他废话,一脚踹翻了他的摊子,将人直接拖走。 他们一路往护城河跑去,沿途的百姓们都吓得纷纷避让,舟雨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眼前晃过,心中忽生不忍,大喊道:“快跑啊!去护城河底!城里有危险!” 到底有什么危险,他们也不知道,但师父总不至于拿这种事来坑他们。 有人被之前两次钟声吓到,再听少城主这么一喊,也不管不顾跟着他们跑,有人还惦记着任务,不想跟着瞎掺和,还有人一头雾水,在跑与不跑之间举棋不定。 变故就在这瞬间发生,惊恐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天哪,这房子怎么融化了!” “太阳,太阳在往下掉!” “快跑!快跑!” 再也没有人怀疑或是犹豫,都疯狂地往护城河的方向跑去。 解千言和舟雨拖着程醋王到达河边时,偌大的止息城已经融化了一半,就像被丢进热水中的冰雕一般,无声无息却速度极快地消融在空气中。 景惜时他们也赶到河边了,正要问接下来怎么办,解千言大喊一声“跳下去”,舟雨拖着程醋王纵身一跃,扎进了河里,萧喇琥屁股上挨了一脚,也栽了下去,景惜时将锦年往袖子里一揣,跟着跳了下去,解千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止息城,跟着跳入了河中。 跟着他们跑出来的百姓们有样学样,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扎进了护城河。 跳进河里的瞬间,并没有被水托住的感觉,他们像是一头扎进了棉花里,空荡荡飘飘然地,既没有往下沉,也没有往上浮。 舟雨慌乱中不自觉地朝解千言靠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程醋王扯着舟雨的脚,萧喇琥又咬着程醋王的腰带,景惜时在锦年的疯狂示意下,又去抓住萧喇琥的腿,几个人串成了糖葫芦。 正茫然之时,忽有耀眼的金光闪动,刺得几人纷纷闭上了眼睛,然后一股巨力扫来,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将这一串糖葫芦呼啦啦扫飞了起来。 舟雨被吓得眼泪狂飙,情急之下竟然嘭地变回了原形,动作熟练地往解千言脖子上一缠,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死就死吧,反正有师兄给她垫背呢。 快速下落的失重感持续了很久,久到他们都以为这是要往十八层地狱去了,终于,啪嗒一声,落了地。 萧喇琥也早已变回了老虎的原身,还好死不死第一个着地,然后用他壮硕的身体、厚实的皮毛替大家当了一回虎肉垫子,一个不落地将糖葫芦们接住了。 几人摔得头昏脑涨,哀嚎声不绝,尚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一下这处黑咕隆咚的地方,就听几道虚弱的声音响起,惊喜中又带着些惶恐:“你们、你们是谁?如何闯入我奚家禁地的?” 解千言掰了掰脖子上的狐狸毛围脖,没掰动,只得暂时放弃,听到这话不由得反问道:“这里是奚家禁地?你们又是谁?” 先前问话的其中一人苦笑道:“我们当然是奚家人了,老天有眼,看来我们命不该绝啊!” 解千言心中顿时生起不好的预感,他赶紧从储物袋中取出引火符,以灵力点燃,往空中轻轻一抛。 火光霎时间亮起,照亮了周遭数十丈的距离,恢弘壮阔的宫殿冷冷伫立,碧瓦金檐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宫殿四周的墙壁上,却密密麻麻悬挂着数不清的人。 第38章 .疯疯癫癫的神女 那些人如同风干的腊肉, 晃晃荡荡挂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墙上,诡异至极,看得几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舟雨更是呲溜一声缩进了解千言衣襟里,扯着他的衣领盖住自己的眼睛,颤声问:“这、这些人,都死了吗?” 没待解千言回答, 腊肉丛中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暂时还没死, 但也撑不了多久了。在下奚怀渊, 敢问各位道友如何进入此地的?” 听这人自称奚怀渊, 众人忍不住抬头仔细搜寻起来,想看看与戮仙剑商知羽齐名的奚家少主是何等风采,却没能从一块块同样干瘪狼狈的腊肉中将人分辨出来。 解千言将毛乎乎的狐狸从自己衣襟里扯出来, 放到肩膀上, 这才答道:“我们本是在参加祭神节试炼,但任务出了问题,整座止息城忽然间融化,我等跳入护城河后,又被一股神秘力量推入了此地。你们又为何被挂在墙上?出了何事?” 奚怀渊苦笑道:“竟是如此……三个月前,奚氏族人接到神女传召, 前来神殿觐见,谁曾想神女竟已走火入魔, 理智全无,将我奚氏族人尽数困于此地, 强行夺取我等灵力生机, 还请诸位道友助我等脱困,奚氏必有重谢。” 听到神女竟然走火入魔残害奚氏族人, 众人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完了。难怪这次祭神节开始竟没见到一个奚家人,原来三个月前就被自家神女一网打尽了,祭神节任务也乱七八糟草菅人命,竟是源头上就出了大问题。 锦年按捺不住插话道:“你怕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几个看上去能打得过神女吗?” 她虽然天天嚷着打架打架,但也没蠢到谁都敢打。 “各位有所不知,前两日忽有一前辈闯入此间,破了神女设下的结界,如今神女正与这位前辈斗法,无暇顾及此处,只需劳烦诸位将悬梦丝斩断,我等便能脱困。” 听到有“前辈”闯入,解千言怀疑这八成就是自家师父,否则如何能与神女缠斗?方才师父将他们推入此地,莫非就是要让他们解救这些奚家人? 但他也不信事情会这么简单,继续问:“悬梦丝是什么?要如何斩断?你们就算脱困,又如何能制得住神女?神女又为何会走火入魔?” “悬梦丝是万年冰蚕丝炼制,可潜入修士灵府,引人入梦,若无外力相助,无法清醒,但悬梦丝惧火,只需以烈火灼烧茧房,悬梦丝便会自动回缩,我等亦可脱困,届时在下会带诸位逃离此地。至于神女为何走火入魔,此事我们也毫无头绪。” 奚怀渊将斩悬梦丝之事说得极是轻松,但看这挂了满墙的奚家人,其中不乏奚氏家主奚彦齐、长老奚彦宏、奚景明、奚若岚等修为已至金仙境界的前辈大能,他们个个困于梦中昏迷不醒,仅有一个小辈奚怀渊出面来跟他们沟通,无论怎么看,这件事都不简单。 景惜时与解千言密语道:“这奚怀渊有古怪,小心些。” 解千言点头,状似无意地捏了捏舟雨攀在他肩上的狐狸爪子,继续问道:“那茧房在何处?用普通的符火灼烧就可以吗?” 奚怀渊听他似是答应帮忙,虚弱的语气中也染上几分喜意,急切道:“就在大殿尽头的水池中,你们进去一看便知,用符火灼烧即可。各位放心,神女此时无暇顾及此处,我们脱困后立即出去,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解千言笑道:“嗯,奚道友且待我等调息片刻,稍后便去斩悬梦丝。” 说完他也不等奚怀渊的反应,径直盘腿坐下,背对着那满墙的奚家人,给程醋王几人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闭上眼,似是真的开始调息了。 景惜时也有样学样,不慌不忙开始打坐,萧喇琥和锦年安静地盘在角落,程醋王看看这里瞅瞅那里,难得乖觉地不吭声。 解千言和舟雨两个看似在调息,实则在灵府中疯狂呼叫迦昙大师,二人只觉得神魂都快喊萎靡了,终于,这不靠谱的师父有了回应。 “别叫了别叫了!待会儿你们去殿内,用凝水诀攻那悬梦丝茧房,茧房打开后立刻躲进去,别废话也别做多余的事。” 舟雨惊喜,连忙唤他:“师父!你也在这里吗?那个神女为什么疯了?我们——” “嘘——别废话了,按照我说的做。” 舟雨讪讪闭了嘴,将头埋进解千言的脖子里自闭,解千言拍了拍她的脑袋,起身示意大家都跟上。 奚怀渊见他们行动,赶紧出声道:“各位道友将用火符灼烧茧房后,即刻退出内殿,千万别耽搁。” 解千言应下:“好,还请奚道友信守承诺,带我们一起离开。” “没问题!” 解千言带着舟雨走最前面,一行人在符火的照耀下,沿着光可鉴人的地砖,一步步走进冰冷宫殿的最深处。 潺潺流动的水声被空旷的宫殿无限放大,叮叮咚咚好似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符火照耀之外的地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随时都能伸出魔爪来将人拖入深渊,他们几人心中惴惴,终于达到了奚怀渊所说的水池。 水池约莫有三丈见方,墨绿色的池水顺着漆黑的池壁流淌下来,分作无数支流,沿着宫殿地面的细小沟渠流向四周黑暗之中,水池的正中,一枚足有三人高的巨大蚕茧静静浮于水面,纤细得肉眼几乎难以看见的冰蚕丝从茧中抽出,蔓延到外殿,连接在那满墙的奚家人身上。 他们走到水池边,望着巨大的蚕茧,目光中满是震撼,解千言此时小声道:“等下你们都跟着我走,动作要快,别磨蹭。” 景惜时慎重地点点头,其他三个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已经有了丰富的当跟屁虫经验,也没有二话。 解千言又拍拍肩膀上的舟雨,示意她抓紧了,这才装模作样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叠符箓,往水池中的蚕茧一抛,双手掐诀,却是掐的凝水诀。 空气中的水汽迅速凝结于指尖,解千言毫不犹豫地砸向蚕茧,浇了它一头一脸。 巨大的蚕茧像是被人挠了痒痒肉,忽然抖动起来,奚怀渊气急败坏的怒吼传来:“你们干了什么?!” 萧喇琥被吓得浑身毛都竖了起来,小声问道:“解道友,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说好了用火符烧它吗?” 程醋王也两股战战:“解千言你疯了吗?要是出事了你可不能只管舟雨不管我啊……” 解千言没搭理他们,只盯着池中的蚕茧,果不其然,哆嗦了半天后,蚕茧上缓缓裂开一条缝隙,越来越大,将整个茧上下分成了两半,待那缝隙裂开到足以容纳一人通过,他二话 不说将萧喇琥一脚踹飞,左手拎景惜时,右手拎程醋王,几人飞速掠进了茧内。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30节 奚怀渊气得声音都变了,尖叫道:“你们几个小杂碎,竟敢骗本尊!还不给我滚出来!本尊的冰蚕茧,冰蚕茧…… 一道锋锐的寒光从殿外飞来,袭向尚未闭合的蚕茧,意图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骗子斩杀当场。 解千言不敢擅自用符箓抵挡,只能抛出配剑,转身将舟雨护在身后。 金光乍现,叮地一声撞上袭来的寒光,同时有一股大力击在蚕茧上,迫使裂口快速闭合。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霎,解千言看到一道熟悉的金龙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 迦昙大师那欠欠的童声响起:“奚瑶啊奚瑶,都这把年纪了,还是飞升成神的大人物,怎么跟人斗个法,竟还厚脸皮地骗几个小孩来帮忙呢?” 被称为奚瑶前辈的女子尖声叫嚷道:“你个不要脸的长虫,竟然装死骗本尊!这几个小鬼也是你放进来的对不对?哈哈哈哈我就说他们怎么敢公然破坏我布置下去的任务,都是你干的好事对不对?” 迦昙语气得意地答道:“那当然了!你这老东西神志不清,抓了自家后辈不说,还发疯骗了整个修真界的年轻人来,弄一堆牛头不对马嘴的狗屁任务,被人揭穿了就强行重来一回,趁机偷他们的时间来延长自己的性命,我这样的心怀大义的高僧怎么能袖手旁观?” 奚瑶本就疯疯癫癫的,听到这话更是气得又哭又笑,声音一会儿是男一会儿是女,颠三倒四地叫道:“呸,你个四脚蛇也敢称高僧,不要脸!还敢说本尊老,神女怎么会老!偷时间,本尊有偷时间吗?他们那么年轻,时间多的是,一人分本尊一点怎么了?神女问他们要的,怎么能算偷?本尊可不会偷人的时间,你少空口白牙诬人清白!” 迦昙长叹一声,放缓了语气:“奚瑶,你强留人世间,本就是逆天之举,以往还只是打着祭神节的幌子,从年轻修士那儿偷一两天时间,如今心魔已生,失了理智,行事越发无忌,可知奚家上下与祭神节中修士上万条性命若是毁于你手,这天地就更容不下你了,长生长生,逆天不可长生啊!” “呸!修仙之人,竟还说什么不可逆天,不逆天的话,你这秃驴还不早成了头死秃驴!本尊就是要逆天,要长生!你若是顺应天道,为何不乖乖飞升去所谓的上界?变成这鬼样子也要强留在人世,你不也是在逆天吗?” “仙道贵生,修仙不只是修己身,更要修他人,否则你以为通天之路为何断绝,神界为何消失?这世间已经容不下过于强大的力量了啊!” “少跟本尊说这些屁话!你有本事就出来堂堂正正地打一场,耍诈困住我的冰蚕茧算什么好汉?” 迦昙再次叹息,语气变得有些阴阳怪气:“我自然打不过您老人家!但若是我让冰蚕茧中的几个小辈将这茧融了,助外面墙上的奚家人脱困,他们开启密道,打破此地与外间屏障,你猜猜天道还能容你留存于世间多久呢?” 此话一出,奚瑶竟也没去计较他“老人家”的称呼,忽然毫无形象地哀哀哭泣起来:“你这小秃,呃,小师傅,怎的如此狠心,我堂堂神女,美貌无双,智慧天成,不过就是贪恋这人世繁华而已,何必非要将我赶尽杀绝?” “咳咳,你这演技就跟你设计的任务一样烂,还是别演了吧,我们打个商量,我教你一个长留世间的办法,你将这里所有人都放了,偷来的时间还回去,可好?” 奚瑶忽而又是一阵颠三倒四的怒骂,仿佛一直在绕着宫殿上下左右地乱飞,声音传到冰蚕茧中的几人耳中,忽大忽小忽远忽近的,但他们几个此时心中震撼无比,都没有闲暇去想外面是何光景。 什么偷取时间,什么天地不容、通天之路断绝,每个字他们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却让人不敢相信。 德高望重的修真界第一人槐江神女是个疯疯癫癫的小偷?所有修仙者追求的一朝飞升不过是身死道消?若这就是世界的真相,那天天累死累活地修炼进阶又是图个什么? 发了一阵疯之后,奚瑶那癫狂的脑子似乎想不出别的办法,又委委屈屈地跟迦昙商量:“你有什么办法呢?先说来我听听。” 迦昙笑了一声,然后就没声了。 茧中竖起耳朵等着听重要情报的几人什么也没听到,呆呆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奚瑶的声音传来:“小秃驴,你挺有想法的嘛!也不是不可以试试,这样吧,你先把东西拿出来让我瞧瞧,若是没问题,我就放人,怎么样?” 迦昙朗声笑道:“这是自然,你先过来,这东西不能离我太远。” 与此同时,解千言灵府中响起了迦昙的声音:“千言,用凝水诀往正上方打!” 解千言来不及多想,按照迦昙的指示,迅速结手印,将凝水诀丢向正上方,冰蚕茧遇水即溶,头顶立刻破开了一个大洞,冲天的水柱直直激射向上空,金龙一跃而上,与水柱融为一体,一头撞向漂浮在空中的素白人影。 奚瑶的怒骂声再次响起:“小秃驴你竟然使诈!” 但她没能继续骂下去,金龙口中吐出一团白光,将她的身影与怒骂声一起淹没了。 第39章 .重回世间 光芒渐熄, 奚瑶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一颗巴掌大小、雪白溜圆的蛋浮在空中,金龙飞身上前, 用爪子将蛋刨得滴溜溜转,一会儿用头顶,一会儿拿尾巴抽,玩得不亦乐乎, 得意洋洋地夸耀道:“这新房子不错吧?神女住得可舒心?哈哈哈……” 茧里的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舟雨喃喃道:“蛋蛋, 蛋蛋竟然真是……” 解千言有些同情地拍拍她的脑袋, 其他四人则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高不可攀如天上月的槐江神女,竟然在他们面前变成了颗蛋,被这金龙当球玩, 如此荒诞的剧情, 一定是在做梦吧…… 迦昙嘚瑟够了,叼着蛋飞回蚕茧这边,将蛋抛给舟雨,她下意识地接住,又有些嫌弃,顺手往解千言怀里一塞, 解千言赶紧掏出来,烫手山芋似的捧着, 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师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迦昙嘴角翘得老高, 胡须跟着一颤一颤地,得意道:“一进这秘境为师就发觉不对, 于是当机立断,只身潜入敌营,竟发现奚瑶已疯,囚禁了奚氏全族,为师不畏艰险挺身而出,与奚瑶大战三百回合,破了她秘境,收了这疯神女——” 解千言实在不耐烦听他吹牛皮,赶紧出声打断:“咳咳,师父,先别吹了,我是想问神女为何会疯,方才您说的偷取时间又是怎么回事?” 迦昙没好气地耍尾巴抽了他一下,这才换上了正常点的口吻:“除了槐江神女和为师,你们可还知道别的飞升成神的修士吗?” 众人齐齐摇头,迦昙继续道:“此方世界传承万年,惊才绝艳之辈数不胜数,又怎么可能只有我们两人飞升呢?所谓飞升,不是成神,而是当一个人的力量远超此方世界能承受的极限时,为天地所不容,被强行抹去一切痕迹,彻底被世人遗忘。 我辈修士一生苦修,为的不过就是此身长存,奚瑶又怎么甘愿归于天地间呢?她为自己建了这座宫殿,将槐江山秘境与此方天地之间的联系斩断,隔绝天道之力,强留于世间。但她的生命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于是她又想出了个偷取时间的办法,以祭神节为诱饵,吸引大批年轻修士前来参与所谓的试炼,实则进入她布下的幻境,以冉遗鱼偷吃他们的时间。一开始她尚能克制自己的贪念,每个人偷几天,就足够她用上几十年了,但常年行此逆天无德之事,她难免心性扭曲,日积月累之下,便走火入魔无法自控,故而这次不仅抓了奚家人,还以任务为名肆意杀害修者。” 解千言拿出那枚浅碧色的玉佩递给迦昙:“这就是冉遗鱼吗?” 迦昙接过玉佩看了看,点头道:“对,冉遗鱼一接触到灵力,便能与你们的生机相连,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吞噬掉你们的时间,止息城的时间流速并不是比外界更快,而是你们的时间被偷走了。” 众人恍然,解千言却转头看向程醋王,疑惑道:“那程泽变身的时间还是与外界一样,是不是冉遗鱼偷不走他的时间?” 迦昙闻言飞过去绕着程泽转了好几圈,饶有兴味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语气古怪道:“有意思,这小家伙有意思啊!” 程醋王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颤声道:“前、前辈这是何意?” 迦昙故作高深:“天机不可泄露!” 舟雨凑过去小声跟程醋王嘀咕:“就是他也不知道的意思!” 被拆穿的迦昙恼羞成怒抽了舟雨一尾巴,赶紧转移话题:“好了,你们将冉遗鱼丢到底下的水池里去吧。” 众人不知道这是为何,但大佬都这么说了,他们便乖乖照做,将玉佩纷纷丢进了水池。 玉佩一入水,纷纷化作小鱼,消失在池底。 迦昙又吩咐道:“千言和舟雨留下,帮我将这冰蚕茧融了,你们几个去外殿看顾一下奚家人,待会儿别摔死了。” 萧喇琥、锦年、程醋王三个在迦昙大师面前乖顺得很,闻言二话不说就出去干活了,景惜时略犹豫了片刻,看了这师徒三人一眼,也跟着转身走了。 待人走后,解千言设了隔音结界,这才道:“师父,你把他们支走是为何?” 迦昙嘿嘿一笑,将奚瑶变成的蛋从解千言手中接过,贼兮兮地开口:“那当然是要做点见不得人的事了!舟雨过来,放点血给我。” 舟雨好奇:“师父你拿我的血干什么?你也要画符吗?” “画什么符,我不画符,你不是想要个师妹吗,师父帮你认个亲生的师妹怎么样。” 舟雨看看那颗蛋,又看看笑得一脸贱样的金龙,似乎明白了点什么,顿时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将自己缩到巴掌大小,手忙脚乱地扯开解千言的衣领,呲溜一下躲进去,闷闷道:“我不要师妹了,更不要疯师妹!” 迦昙哄她:“行行行,不是师妹,那坐骑要吗?这可是上古大妖梦貘,比九尾狐也不差的。” 舟雨还是拒绝:“我自己就是坐骑,坐骑还需要什么坐骑,我不要!” 解千言见舟雨是真的很抗拒,也帮她说话:“师父到底要干什么?舟雨不愿意的话就别逼她。” 迦昙气呼呼:“就是结个契罢了,否则这秘境一打开,奚瑶就真的要彻底消亡了。” 解千言蹙眉,还是不赞同:“结契?就像师父跟我们结的契一样吗?师父您之所以没有归于天地,就是因为跟我们结了契?哦不对,按师父的说法,是将我们的神魂绑定在所谓的邪魔歪道改造鼎上,真是怪了啊,您今天竟然跟我们说了实话。还有这个蛋又是怎么回事?” 迦昙一脸正直:“为师不也是为了你们好!不要光惦记着我说了什么,要多看看我做了什么呀!至于这颗蛋嘛,是机缘,是天道给的一线生机,嘿嘿,不可说不可说。” 解千言心中冷哼,做了什么,天天对他们死亡威胁,逼着他们累死累活的攒功德,这秃驴可真好意思说。 迦昙心中亦是不屑,哼,现在说了实话又怎样,反正待会儿将此地结界一打开,什么神女,什么飞升,你们全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师徒二人维持着表面和谐,继续就结契一事周旋。 迦昙换个策略哄舟雨:“唉,奚瑶曾经也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天才,风华绝代,仁善高义,她也不过是像所有修仙之人一样,渴求长生,贪恋人世,这才落到如今的下场,她虽犯了错,但也不是不能弥补,若有人能再给她一次机会,留她一命,她肯定会感激涕零,重礼相谢的。” 舟雨闻言探出脑袋,疑惑道:“师父,您该不会是想让她给我们做师娘吧,不然为何这么帮她呀?” 迦昙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个闪身冲向舟雨,趁其不备,张口就在她爪子上一咬,再将渗出的血往蛋上一抹,完事大吉了。 舟雨愣愣举着爪子,好半晌才回神,哇地一声就哭了,抱着解千言的脖子控诉:“呜呜师父也太过分了,竟然咬我!我不要坐骑,也不要师妹,这个疯女人太可怕了,我不要她!师兄师兄,我手疼!” 解千言也无语极了,冲迦昙翻了好几个白眼,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拍拍舟雨的脑袋,低声劝她:“没关系,那就是个蛋而已,师父非要捡回来,就让他自己照顾,我们不管它。” 迦昙也懒得跟他们多说,指挥解千言:“去,把那冰蚕茧融了,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解千言自无二话,一个凝水诀丢过去,巨大的蚕茧立时抖动挣扎起来,不多会儿,连接着殿外奚家人的丝线受不了刺激纷纷缩了回来,蚕茧慢慢变小,融化,化作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师父,这冰蚕茧看上去也非凡物,为何会惧怕区区凝水诀?” 迦昙嘿嘿笑道:“它不是怕凝水诀,是怕你使出的凝水诀。” 解千言了然,原来是怕魔气。 难怪奚瑶要哄了解千言去烧它,恐怕也是因为自己走火入魔,不慎污染了这冰蚕茧,不敢雪上加霜,才想利用他们以符火替它拔除魔气。 蚕茧化干净了,舟雨也哭完了,又想起其他参与祭神节试炼的人,赌着气使唤解千言去问迦昙。 迦昙并未作答,而是掏出了那颗蛋,往水池中一丢,自己也跟着一头扎下去。 原本安静流淌着的水面顿时泛起浪来,蔓延向四面八方的水流纷纷倒转,整座水池就如同受了惊吓的八爪鱼,急吼吼地缩起张扬的触手,渐渐干涸,露出池水下几乎深不见底的大坑。 坑里密密麻麻全是人,可不正是参加祭神节试炼的修士们。 水面越降越低,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噗噗噗地被吐了出来,抛到地面,很快就把宫殿塞得满当当的。 师兄妹二人在上头看得目瞪口呆,一时找不到言语,直到人多得快没地方下脚,舟雨才恍恍惚惚地问:“这些,都是死人吗?” 解千言也头皮发麻,小心翼翼蹲下身检查了一下身边躺着的几个人,幸好,都活着,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两人大松一口气,迦昙这时也飞了回来,气定神闲地招呼两个徒弟:“走吧,该出去了。” 殿外,奚家人已经被放下来了,也是昏迷不醒,密密麻麻躺了一地,迦昙没管他们,叼着蛋一路飞到原本被奚瑶用来挂人的那面墙壁最顶上,用蛋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狠狠一磕,整座宫殿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天光乍现,陡然照亮了深沉似海的黑暗,属于人世间的虫鸣鸟语、雨雪风霜、人声喧腾,一切可以用来具体描绘天地间生机的东西都在瞬间涌入了此方世界,而一些本该早就消弭于茫茫天地的人和事,也随之远去,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第40章 .庆功宴,也是散伙宴 祭神节结束后的第三天, 松原城天香楼。 “够了够了,五个菜还不够你们吃的吗?!” “程泽你要不要数数我们总共几个人?六个人点五个菜,你怎么好意思请客的?” “我我我——我可以不吃!五个人五个菜, 怎么都够了!” “别理他,爱吃什么尽管点,他的那份灵石还在我这里,直接从里面扣就行了。” “哈哈哈还是师兄有办法!程泽啊, 这次你也得了一万上品灵石, 请大家吃顿饭而已, 别太抠啦!” “我明明已经让了一大半的灵石给他们两个, 为什么还要请客道歉啊!” 没有人搭理程抠门的哀嚎抗议,舟雨刷刷刷点了十只叫花鸡,又把菜单递给锦年, 锦年更是不客气, 什么鲍鱼海参燕窝鱼翅通通点上,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31节 程抠门看得连连倒吸气,看看掌握着他灵石命脉的解千言,又看看摩拳擦掌的萧喇琥、锦年、舟雨三个饭桶,心头血哗啦啦地淌。 解千言和景惜时作为唯二的聪明人,实在不屑于掺和笨蛋们的幼稚战争, 躲在角落里喝茶聊天。 “景道友还是要回灵音谷?” 景惜时苦笑:“嗯,我们景家只是依附灵音谷的小家族, 我若是不回去的话,怕牵累家中。” 那位在秘境中被景惜时误伤的“花魁娘子”邓祺, 祭神节一结束就来找景惜时的麻烦, 若不是他自己本就伤重,又被解千言出手拦下, 景惜时定然要吃亏。 后来听到奚家宣布本次祭神节优胜者是他们几人,邓祺更是恨得牙都咬碎,放话要追究景惜时无故出手伤害同门之责。 景惜时只是外门弟子,而那邓祺却是内门亲传,其师父也是灵音谷长老,在门中的地位天差地别,如今景惜时不慎得罪了他,又得了如此大的好处回去,怎么可能讨得了好? 故而解千言忍不住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好言劝道:“我听闻灵音谷讲究以仁义立身,以忠信修心,这件事本就不是你的过错,不如趁着如今祭神节的热闹将事情闹大,谅他也不敢公然害你,何必急着回去?” 景惜时默了默才道:“我担心母亲和妹妹,若是有事,父亲定然不会护着她们……” 解千言怔住,眼底闪过几不可察的哀痛,过了好半晌才低声道:“那你将青蚨引带好,若有事可与我联系。” 景惜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多谢解道友。” 这时候菜上来了,满满登登一大桌子,程抠门都快要哭晕过去,神情呆滞地念着:“叫花鸡一只十个灵石,雪龙鱼一条一百个灵石,金边鲍鱼一只五十个灵石,灵髓玉液一壶三百个灵石……” 锦年一把将他拎起来,将酒杯往他手上一塞,起哄道:“来来来,今日你请客,怎么也要陪大家多喝几杯!” 说完又按着他的脑袋,将酒灌了下去。酒喝得有些急,洒了两滴在锦年手上,把程抠门看得眼睛都红了,一口咽下嘴里的酒,急不可耐地扯过锦年的手就是一舔,麻溜地将那两滴酒液卷到嘴里,嘀咕道:“至少值半个灵石啊!可不能浪费!” 锦年被他这一舔给恶心到了,扔下酒杯就要打他,两人绕着桌子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舟雨和萧喇琥笑得差点滑到桌子底下去,解千言和景惜时纷纷捂脸,不想承认自己是跟这些货一路的。 吵吵闹闹一整晚,除了解千言和景惜时,其他几个都醉得东倒西歪。 程抠门躲在桌布下面试图逃避买单,萧喇琥趴在窗口又哭又笑地跟月亮聊天:“父王,孩儿出息了,拿到了青云破境丹,修为已经突破地仙境界了,您别逼孩儿同那香妧公主成婚了好不好,呜呜呜呜……” 锦年变回原形,硬是要扑腾到汤盆里洗澡,被景惜时硬拽着腿才没得逞,舟雨更是早就挂到解千言脖子上,念了一晚上的歪诗。 *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雅间,气氛却冷得如冰窖。 隔壁的笑闹声时不时传来,商知羽闷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神情越来越阴沉,萧绫玉有些忐忑地开口劝道:“表哥,要不我们换个雅间吧……” 商知羽冷冷瞪了她一眼:“怎么,还要我给他们让位不成?” 萧绫玉无话可说,将桌腿当成商知羽偷偷踹了好几下,这才面色平静地继续陪他干耗着。 这次祭神节他们什么也没捞着,一进去就变成了何家豆腐坊的老板娘和磨豆腐的驴,萧绫玉是老板娘,商知羽是驴,从那时起商知羽的气就不顺了。 但为了每天卖出一百斤豆腐的任务,两人不得不吭哧吭哧地磨豆子做豆腐,辛苦了好几天,却突然遇上秘境地脉暴动,任务被迫中止,两人稀里糊涂出了秘境,结果奚家人竟然宣布本次祭神节优胜者是那师兄妹二人跟几个歪瓜裂枣,不仅如此,奚家还声称正是这几人从地脉暴动中救了奚氏全族,将他们奉为上宾,一时间风头无两,而声名赫赫的戮仙剑商公子,就跟那磨豆子的驴一般,啥也没捞着。 如今同在天香楼用饭,别人隔壁是庆功宴,他们是喝闷酒,更是将心气比天高的商知羽气成了这驴样。 终于,隔壁疯够了,准备走人了,萧绫玉忍不住松了口气,又偷觑商知羽的脸色,却见他似是伸长了耳朵在听墙角。 隔壁的说话声隐隐传来。 “解道友,你们接下来是要送程道友回观雾山吗?” “的确是有这个打算,不过观雾山到底在哪儿,我们也还没打听清楚,应该还会在松原城停留几日。” “那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商知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观雾山三个字记了下来。 * 程抠门几次以放风、如厕、消食等当做借口,试图逃单,但最终还是没能得逞,解千言替他结的帐,灵石就从他那份奖励里面扣,得知噩耗的程抠门生了一路闷气,回到悦风苑就关起房门自闭去了。 舟雨醉得稀里糊涂,赖在解千言脖子上不愿意松开,解千言拿她没办法,只好亲自送她回房。 刚一进门,他就赶紧将脖子上的狐狸拔了下来,打算将这没骨头似的毛团子丢床上去,但舟雨却忽然变成了人形,死皮赖脸往地上一坐,抱着他的腿就不撒手,叽里呱啦又开始说胡话。 “师兄,你长得真好看啊,鼻梁好挺,眼睛会笑,皮肤也好白,像,唔,像那什么,梨花,对梨花!梨花一支春带雨,梨花一树压海棠,海棠翻身压梨花,一片春心付海棠,海棠枝上东风软,比不上檀郎的嘴唇儿软……” 解千言又好笑又好气,提着她的胳膊将人强行拽起来,按到椅子上坐好,正要转身给她倒杯茶醒醒酒,结果腰又被她从背后抱住了。 “师兄,你怎么都不理我呀?难道我背错了吗?海棠枝上东风软,软,呃,软玉温香抱满怀?好像不对……” 背后这软玉温香扰得解千言悄悄红了耳朵根,慌乱地打断她满嘴胡话:“行了行了,没背错,你坐好别动,我帮你倒杯茶。” 舟雨哪里肯听他的,整个人都贴上去,撒娇道:“不要,不要喝茶,就要师兄,你别走嘛……” 解千言彻底败下阵来,无奈道:“好,我不走,你先放开行不行?” 舟雨这才乖乖松了手,坐回椅子里,歪歪斜斜扭来扭曲,一双湿漉漉的狐狸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解千言,嘻嘻哈哈傻笑个不停。 解千言在她身旁坐下,没好气地点点她的额头:“笨蛋,你笑什么呢?” 舟雨摇头不语,又呆呆看了一会儿,忽然跳起来,着急忙慌地嚷道:“小景呢?小景呢?我有事找小景!” 不知道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解千言赶紧将她按住,安抚道:“小景家中有事,已经先走了,你忽然找他做什么?” 舟雨哭丧着脸,一边比划一边道:“七星逆位,气行正中,阴阳倒转,后面是什么呢?我得问问小景。” “后面是天地交彻,罡气自生,你问这个做什么?” “天地交彻,罡气自生,天地交彻,罡气自生,嗯,我记住了,记住了……下次师兄再失控,我也能布七星伏魔阵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啊?是太华山最有用的狐狸对不对?” 看着舟雨一脸求表扬地模样巴巴望着自己,解千言眼眶微微发热,心中一片温软,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轻声道:“嗯,我师妹真厉害啊!不仅太华山的其他狐狸都比不上你,松鼠、猕猴、山鸡、兔子也全都比不上你。以后就靠你来保护师兄了。” 舟雨得了表扬,放下了这件事,又开始念诗。 “昨夜酒醉睡朦胧,醒来时裙带宽松……枕边不见香罗帕,一双花鞋各分西东……” 解千言也不阻止她,任她闹腾,时不时还给搭把手,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终于将她浑身使不完的力气耗尽,变回狐狸窝进解千言怀里呼呼睡了。 捏了捏软乎乎的狐狸耳朵,解千言长长叹息一声。 今日听景惜时提起母亲和妹妹,让他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那惨死的母亲,以及那个胎死腹中无缘得见的妹妹。 第一次见到舟雨时,她被迦昙带回师徒二人暂住的客栈,傻兮兮地啃着鸡腿,糊了满嘴的油,还天真地问迦昙是不是以后每天都有烧鸡吃。 得知这是新收的师妹,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如果母亲没死的话,或许他也会有个这样的妹妹。 但他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舟雨这种熊妹妹,还是不要的好。 这狐狸就像黏胶变的,天天黏在他身后,上房揭瓦下河摸鱼,不是偷吃王家的鸡,就是惹哭李家的小孩,惹一堆的烂摊子丢给他收拾。 他一生气一板脸,她就撒娇卖萌说好听话,各种招数往他身上使,通常要不了两个回合就能收拾得他没有半点脾气,而他但凡多给这狐狸一点好脸色,她又能立马将天都捅个窟窿。 迦昙也是个熊师父,就比舟雨好上那么一点点,所以什么事都得解千言来操心,短短半年时间,满心戾气恨意滔天的魔修,被舟雨收拾得服服帖帖,成了她的二十四孝好师兄,这让他忍不住怀疑,当初迦昙捡这狐狸回来,就是专门治他的。 解千言不愿意承认的是,他其实非常感谢迦昙能把舟雨带回来做他的师妹,因为舟雨的师兄解千言,才像是真正活着的解千言,而不是早已死在魔窟中的商知禹。 舟雨睡得人事不省,自然不知道她师兄这些柔软又酸涩的心情,再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窗户一直笃笃笃响个不停,吵得人再也睡不下去,她怒气冲冲起身,鞋也不穿就奔过去将窗户一把推开,大吼道:“谁这么无聊拿石头丢我窗户?!” 一道细细的声音怯怯开口:“请问,是舟雨姑娘吗?有您的信……” 窗户下的墙根边上,被掀翻在地的小麻雀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脖子,舟雨这才看到它嘴里衔着的信封。 “哎,是你呀小麻雀!谁给我写信呢?” 小麻雀将信往舟雨手上一递,忙不迭地扇着翅膀飞走了,细细的声音远远传来:“是黄老板的信……” 舟雨拆开信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去,嚷嚷道:“师兄师兄!黄大哥说他有观雾山的消息了!” 第41章 .海中有仙山 解千言正打坐修炼, 听到舟雨的声音睁开眼,一团白影已经卷到跟前,将信纸朝他手中一递。 他接过信, 一低头看到一双白生生的脚丫子,蹙眉道:“急什么呢,鞋都不穿就到处跑。” 舟雨懒得回去穿鞋,呲溜一下变成狐狸, 四只爪子往解千言的衣袖底下一塞, 笑眯眯地将下巴搭在他胳膊上。 解千言无奈摇头, 快速将信看了一遍, 低头挠挠她的下巴,笑道:“好了,叫上程泽, 我们去见黄道友。” 舟雨被挠得舒服极了, 依依不舍蹭了蹭解千言的手,这才跳下去直奔程泽的房间。 “程泽程泽!快起来了!我们去天香楼见黄大哥,他说打听到观雾山的消息了。” …… “程泽?你在干什么呀?怎么不吱声?” …… “程泽!你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 任舟雨将嗓子喊破,门板挠出洞,程泽的房间硬是半点动静也没有,她气哼哼地转身, 准备去找解千言来踹门了,结果门缝中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舟雨狐疑地接过纸条,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本人闭关修炼中, 勿扰。 她嫌弃地撇了撇嘴, 将纸条带回去给解千言,解千言也是无语, 但对于勤奋刻苦的人,他向来多包容几分,就算程卷王只卷这一天,也要表示尊重。 萧喇琥和锦年也已启程返回青丘,如此一来,前往天香楼见黄仙仙的就只舟雨和解千言两人。 * 他们到天香楼时,黄仙仙正忙着安抚闹事的客人,无奈只得让小二带着他们去雅间先等一会儿。 小二安排的雅间正是他们昨日吃饭的那间,陈设布置未变,笑闹声仿佛还响在耳畔,人却只剩他们师兄妹两个,舟雨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师兄,我们将程泽送回去了的话,是不是也要与他分开了呢?”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淡淡失落,解千言拍拍她的脑袋,轻声道:“舟雨,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舟雨更不开心了:“那和谁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呢?” 解千言未做多想便答道:“道侣吧。” 舟雨诚恳发问:“那师兄可以做我的道侣吗?” 这话让正在喝茶的解千言一口水呛在喉间,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咳了好几声才道:“不,不行,我们是师兄妹,我是你兄长……” 舟雨嘴角一垮,气道:“原来师兄之前说什么永远不会抛下我,都是骗我玩的吗?!” “怎么会,我何时骗过你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32节 “那为什么不能做我的道侣?你不是说只有道侣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不分开吗?只做我师兄的话,那是不是以后你有道侣了,就要离开我?” “不会的,我不会有道侣……” “哼,你就骗我吧!” 解千言拿她没办法,揉着太阳穴无奈叹息道:“你根本就不懂道侣是什么,光会信口胡说……” 听他这么说,舟雨可就不服气了,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地打断他:“我怎么不懂!我看过的话本子比你画过的符都要多!什么书生和小姐,书生和狐妖,书生和蛇妖,书生……” 解千言听得眉头紧皱,插嘴道:“怎么全是书生,就没别的角色吗?” “咳咳,当然有啦!还有皇帝和贵妃,将军和公主,妖女和道士、魔尊和仙子……” “哦,但是你最喜欢书生?” “那是当然!书生背书可厉害了,还会写诗呢!我小时候就特别想嫁给书生,但是长老们说我这样举世无双的美貌,只有虎大王配得上,但我现在觉得虎大王可能不怎么聪明,你看小老虎就不太聪明……” 解千言含笑听她分析虎大王与书生孰优孰劣,全然是一幅小屁孩过家家的模样,将道侣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 黄仙仙总算忙完了,一进门就见舟雨嘻嘻哈哈手舞足蹈地又说又比划,解千言笑容温煦,神情专注地听着,不禁感叹道:“你们师兄妹两个感情真好啊。” 解千言起身与黄仙仙见礼,舟雨也笑眯眯地招呼道:“黄大哥,你这么忙还惦记着帮我们打听观雾山,多谢啦!” 黄仙仙摆摆手:“区区小事罢了,哪里值得谢不谢的,快坐快坐。” 三人落了座,又重新倒好茶,黄仙仙开门见山道:“我认识几个常年在妄思海上跑的散修,经常带些稀罕的海货给天香楼,其中一个叫祁东林的,昨日交货时跟我聊起他经历的一桩奇事,说是三个月前在妄思海东边遭遇龙吸水,被卷到一处常年雾气不散的无名仙山,被这山中的师徒二人所救,听这二人之言,此山正是观雾山,他在山中养伤两个月,一日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陆上,后来他想回去寻这师徒二人,却再也找不到观雾山了。” 舟雨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忙不迭道:“难道这师徒二人真是神仙变的?” 解千言失笑:“哪儿来那么多神仙不神仙的,这位祁道友应该是通过传送阵离开此岛的。黄道友可知道他是在妄思海何处遇上的龙吸水?” 黄仙仙有备而来,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摊开递给解千言,指着图中标红的一处位置道:“正是此地。不瞒解道友,我与妄思海附近的归海宗、游仙阁、浮玉岛都曾有生意往来,听过不少海上的逸闻趣事,这龙吸水不算罕见,但被龙吸水卷去神秘仙山之事还是头回听说,祁东林语焉不详,此事还要多斟酌斟酌。” 解千言记下了地图中标出的位置,正是在浮玉岛附近海域。他略作沉吟,朝黄仙仙拱手施礼:“此番多谢黄道友费心,不知这位祁东林道友可还在松原城?若能当面问问此事细节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黄仙仙摇头:“祁东林似有急事,昨日匆匆交了货,与我闲聊了这几句,就说要赶紧回妄思海去,当天便走了。” 舟雨插话道:“师兄,观雾山若是在海上的话,那我们肯定也要去妄思海才行,不如到时候去找这位祁东林再问问吧?” 解千言点头表示赞同,黄仙仙便道:“不知你们打算何时动身前往妄思海?我最近恰好要去随州谈一笔生意,或能与你们同行。” 解千言略想了想才道:“此事还需跟程泽商量一二,暂时不能确定,黄道友的生意若是着急的话,不必等我们。” 黄仙仙却笑道:“无妨,不是急事,解道友这边若是定下了行程,递个信给我便是。” 话说到这份上,解千言也不再推辞,三人又喝了会儿茶,聊了些别的,解千言跟舟雨方才告辞离去。 * 二人回到悦风苑,程卷王还在闭门练功,并且以浪费时间为由拒绝跟他们沟通,舟雨嫌弃得直撇嘴:“认识他好几个月了,也就练了这一天的功,不知道能练出个什么来。” 解千言好笑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啧啧两声才道:“我认识你都快一年了,没见你练一天功,乌鸦不要嫌猪黑。” 舟雨顿时恼怒,赌气说自己也要练功,回房将门一锁,再也不理睬解千言。 解千言也不管她,自己回了房,却难得没有修炼,而是取出青蚨引,快速结印。 铜钱大小的小印漂浮在空中轻轻震动,将对面的说话声尽数传来,正是刚刚与他们分别的黄仙仙。 黄仙仙一会儿招呼客人,一会儿去后厨训话,一会儿又骂两句不懂事的小厮,中间还夹杂着些独处时拨动算筹或是喝水吃东西的声音,与别人谈生意讨价还价之类的对话,再正常不过了。 这样边打坐修炼边偷听了一整天,解千言都没发现任何异常,心中也不由得暗嘲自己似乎太过多疑了些。 但观雾山的消息来得太巧,又如此没头没尾的,此前程卷王还说过一嘴这黄仙仙不简单,更重要的是,天衍宗也在妄思海附近,种种因素加起来,让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正犹疑时,房中忽有金光闪动,解千言惊讶极了:“师父?!您怎么忽然出来了?” 金鼎身影浮现,鼎上盘踞的金龙依旧那副半醒不醒呵欠连天的模样,扫了房中一圈,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小子,这是又在听什么墙根呢?” 解千言随手收起青蚨引,不甚高兴地反驳道:“什么听墙根,我这是打探情报。您找我有事?” 迦昙没回答,转而又关心起他的小徒弟来:“舟雨呢?这黏人精怎么没在你旁边?” “她在修炼呢。” 听到这话,迦昙那瞌睡连天的肿泡眼瞪得老大:“她这是中邪了吗,竟然还修炼起来了?!” 解千言懒得跟他掰扯舟雨今天为何上进了,再次问道:“您找我有何事?” 迦昙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又开始了他特有的抽筋式呕吐,哕了半天吐出个蛋来,往解千言怀里一抛:“你们的师妹,拿好,别弄丢了。” 解千言疑惑:“蛋蛋?蛋蛋不就是您吗?怎么又多出一个来?您还真下了个蛋啊?” 他刚一说完,后脑勺就被龙尾巴连抽了好几下,迦昙怒骂:“你才下蛋,你才下蛋!小兔崽子,让你拿着就拿着,哪来这么多废话!” 解千言也不高兴了:“您为何不早点拿出来?舟雨因为蛋蛋丢了的事情闷闷不乐好多天。” 迦昙无语了,上爪子挠了这不孝徒好几下,才气呼呼道:“你就知道师妹,心里半点也没有你师父对吧?!” 这种无聊问题解千言才懒得回答,想起观雾山的事,赶紧转移话题将祁东林那番遭遇跟迦昙讲了一遍。 迦昙听完整条龙都亢奋起来:“什么观雾山,那分明是缥缈山!这姓祁的小子言语不实,但事情却有八分可能是真,程泽这小子也是满嘴瞎话!哼,你们可要小心了!” 解千言听得云里雾里的,赶紧问道:“这么说来根本就没有观雾山,是程泽瞎说的?” 迦昙却神叨叨地摇头:“也不尽然,观雾山这个名字或许是他胡说的,但他定然跟缥缈山有关系,他身上的味儿我可不会闻错。” 解千言实在不想跟这个欠揍的谜语人兜圈子,直接问:“那我们到底还要不要去妄思海找所谓的观雾山,或者说缥缈山?” “去!当然要去啊!现在就收拾东西去!” 第42章 .前往随州 既然迦昙说要去, 解千言便也没有二话,决定尽快动身前往妄思海。 他先招来了松原城中专职送信跑腿的妖兽麻雀,给黄仙仙送了信, 又去寻程泽,想再跟他好好谈谈观雾山或者说缥缈山之事。 程泽果然只当了一天的卷王,今天已经是无悲无喜看淡人生的程咸鱼了,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舟雨倒是真上进了不少, 虽然在程咸鱼旁边一起晒太阳, 却没有躺平, 而是有模有样地在打坐, 还宣称他们妖族是需要吸收日月精华来修炼的。 解千言在这两人身旁的位置坐下,将手中的蛋丢给舟雨:“师父让你收好。” 舟雨睁眼一瞧,这可不就是她失散好多天的蛋蛋吗! “师父在哪儿捡到的?莫不是他又下了新的蛋?哎不对, 师兄你不是说蛋蛋就是师父吗?怎么又多出一个来?” 解千言哪里知道迦昙搞什么鬼, 无奈道:“师父让你收好你就收好吧,他说是你师妹。” 舟雨将蛋放回腰间的荷包里,不知为何,这蛋虽然与先前的蛋蛋长得分毫不差,她却完全没有之前那般喜爱了,甚至隐隐有点嫌弃, 但师父既然亲口说是师妹,那她也只能勉为其难收着了。 解千言又踢了踢装死的程咸鱼, 没好气地问他:“你先前说什么师门在观雾山,是胡诌的吧?你其实是来自缥缈山?” 听到这话, 程咸鱼惊得原地翻了个身, 神情躲闪眼神飘忽,似乎想要拔腿就逃, 解千言眼疾手快将他往椅子里一按,冷哼道:“果然如此啊,啧,我说程泽,你该不会是偷了东西跑出来的吧?或者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所以不敢回去?” 程咸鱼立马否认:“没有的事!我就是比较喜欢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想多玩一段时间罢了。” 舟雨听他这话,不由得联想到自己,立马倒戈了,帮着劝解千言:“师兄,程泽要是真不想回去的话,就算了吧,万一他真干了什么坏事逃出来的,我们再送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程咸鱼也跟着疯狂点头,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望着解千言。 解千言不为所动:“他这病总要治才行,奚家的医者和金仙大能都瞧不出这是什么毛病,那就只能回去找他师门亲长问问,何况他若是犯了错,那更得堂堂正正回去接受处罚。” 这正义凛然的模样,让舟雨和程泽同时苦了脸,解千言又补充道:“放心吧,我们既然相识一场,肯定也不会看着你被打死的,无论如何也会保你小命。” 程咸鱼听到这话一点也没有感动,生无可恋地往后一摊,摆出拒不合作的姿态。 解千言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懒得跟他废话了,掏出匕首毫不留情割了他一缕头发,拿在手中冲他扬了扬,威胁道:“别乱跑,我寻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程咸鱼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灵魂早已飞去天外。 * 第二日一早,三人前往天香楼,与黄仙仙汇合,一起启程前往妄思海边的随州城。 黄仙仙与解千言的修为都是地仙圆满境界,程泽跟舟雨这次借着祭神节上获得的青云破境丹,修为也已经突破到人仙中境,以他们的四人的脚程,当天傍晚便能到随州城。 随州城是妄思海附近最大的一座城池,由天衍宗跟游仙阁共同管理,凡人与修士杂居,商贸繁荣,店铺林立,游人如织,与严整肃穆的松原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情。 黄仙仙有事要办,将他们三人安顿到自己在随州城的别院后,就先行离开了。 舟雨是个极爱热闹的性子,一进城就被琳琅满目的商铺食肆迷得走不动道,黄仙仙一走就拉着解千言跟程泽出来逛街,这会儿正蹲在卖贝壳手串的小摊上挑来挑去。 “师兄,你说是这串红色的好看,还是这串蓝色的好看?” “嗯,红色吧,你皮肤白,又爱笑,红色活泼一些,更衬你。” 得了建议的舟雨开开心心买下了红色贝编的手串,解千言则左手拿着她的炸鱿鱼,右手捧着她的芋头糖水,含笑看着她臭美个没完,心情很好的样子。 旁边的程泽,哦不,今天是程绿茶,可就没那么高兴了,趁舟雨奔赴下一家商行时,凑到解千言耳边幽幽道:“就这么条手串,竟要十二块灵石,这些小贩可真是——啧啧,千言你真是辛苦了,画一张低阶火符也才五个灵石吧,舟雨真是被你惯坏了…” 解千言给了他一个白眼,根本懒得接话,跟上前方转战到胭脂水粉铺子的舟雨,耐心十足地跟她一起挑选。 程绿茶岂是一个白眼能吓退的,也施施然跟了上去。 舟雨正挑得眼花缭乱,冷不丁身后一道轻笑声传来,程绿茶刻意放柔了声音道:“挑来挑去多麻烦,要不然都买吧,我觉得每个颜色都很衬你。啊,灵石不够的话就先用我的,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的,送妹妹几盒胭脂又算得了什么。” 舟雨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好半晌才接上戏:“不用了,我自己有灵石——” 程绿茶怎会把舞台让给别人,又大惊小怪地“哎呀”一声,似是才发现旁边还有个解千言,赶紧笑道:“解大哥你可千万别多心呀,我不是怀疑你灵石不够,也是真的只拿舟雨当妹妹看,你们不要因为我而吵架。” 说完他又立马换了副委屈脸,把解千言和舟雨两个看得一愣一愣的。 “呵,买几盒胭脂罢了,就这么多话,暴发户就是暴发户呀。”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三人身后响起,语气中是毫不遮掩的鄙夷。 三人回头一看,来人一身亮眼的红裙,下巴高傲地微微上抬,精致漂亮的脸上神情淡淡,明明白白写着“瞧不起”三个字,可不正是萧绫玉。 舟雨根本不想搭理她,撇嘴嘀咕了句“这红毛孔雀哪儿都要来凑一凑”,然后就低头继续挑了。 解千言也不欲多言,奈何今天的程绿茶绝不会放过每一个泡茶的机会,立刻换上三分窘迫三分羞涩四分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欠欠道:“哎,这位大姐好像出身高贵底蕴深厚的模样,怎么竟也来街边小店?哎呀不好意思,我不是说这种店不好,就是纯粹好奇罢了,大姐您别介意。” 萧绫玉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个男人叫大姐,神情再也淡不起来,臭着脸狠狠剜了程绿茶几眼,又对着身旁一直点头哈腰插不上话的掌柜道:“下次接待客人还是稍微挑一挑吧,什么人都往店里揽,没得拉低了档次。” 年轻的掌柜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不停朝程绿茶这边悄悄陪笑脸,又讷讷跟萧绫玉道:“绫玉仙子真是稀客,稀客,要不您楼上坐,小人送些时新的货供您挑选?” 天衍宗与游仙阁共同掌管随州城,萧家跟天衍宗第一大世家商家是姻亲,传闻萧绫玉还将与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商知羽结为道侣,随州城中混饭吃的商家们哪里敢得罪这位大小姐呢。 舟雨跟解千言当萧绫玉是空气,程绿茶却战斗力十足,茶言茶语对象换成快要哭出来的掌柜,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们做生意可真不容易,莫名其妙就跑来些野猫野狗对着客人狂吠,真是飞来横祸!不过你放心,我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师门长辈都教过,不会随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出狂言,也不会跟没教养的东西一般计较的。”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33节 掌柜都想跟这两边同时跪下了,结果萧绫玉竟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继续阴阳怪气道:“唉,有的人啊,久贫乍富,却不知道低调做人的道理,就怕这泼天的富贵有命拿没命花啊!” 她自顾自说完,转身就走,跟在她身后的侍女还不忘了回头替她丢两个大大的白眼,主仆二人将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表演得十分浮夸。 舟雨一心选胭脂,根本没把萧绫玉的话听进耳中,解千言却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萧绫玉一走出胭脂铺,神情便收敛起来,变得有些忧心忡忡,闷头走了好一段路,又猛然回头,盯着身后侍女道:“今日我偶遇过这几人的事情,谁也不准告诉,明白吗?” 侍女忙不迭点头:“小姐放心,小鸳一定守口如瓶!” 开玩笑,她要是敢把绫玉仙子被男修士叫大姐,被怼得落荒而逃的事情拿出去乱说的话,恐怕小命难保! 第43章 .财大气粗的广济司 胭脂店里, 舟雨选了三盒胭脂,用自己的灵石结了账,又拉着解千言去买沿街叫卖的虾饼。 程绿茶依旧锲而不舍地给他们俩轮流泡茶, 后来连好脾气的舟雨的都烦了他,跟解千言抱怨道:“今天的程泽好欠打啊,要不师兄给他来张禁言符吧。” 解千言目露警告地瞪了眼程绿茶,手指微动, 似是要听舟雨的建议, 让他消停一下了, 程绿茶赶紧委委屈屈地讨饶:“千言, 舟雨,你们别这样啊,我只是拿你们当最好的朋友, 说话直接了些, 你们也知道我这人就是嘴笨,若是哪里说错冒犯了你们,大可跟我直说,我肯定改。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不知道事情怎么就严重到要禁我言了……” 舟雨和解千言同时长叹一口气,十分默契地转身就走, 拒绝跟这脑子有病的家伙继续瞎扯,免得自己被憋出内伤来。 他们这趟出来也并非只是闲逛, 还需要打听一番祁东林的消息,黄仙仙跟他们说过, 随州城内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当属广济司。 广济司由游仙阁与天衍宗共同管理, 类似于大型牙行,为城中所有修士提供租赁房屋、交易买卖、交流情报、接取发布任务等各种服务, 并从中抽取一定比例的佣金。 解千言从前在天衍宗时,绝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山门所在的天衍城,随州还是第一次来,虽然早就做好了可能会再见到曾经的同门的心理准备,但迈进广济司的大门时,他还是忍不住心情变差了一些。 舟雨不知道解千言的旧事,自然也猜不出天衍宗对于他意味着什么,只是敏感地察觉师兄情绪有些紧绷,便以为这地方有什么古怪,不动声色靠他更近了一点。 广济司这名字听上去不怎么值钱,门脸也非常平凡,进门后才发现另有乾坤。 古朴大气的厅堂极是敞亮,四周墙壁上挂着绘了壮阔山水的画卷,低调华贵的墨玉地板上铺着厚实的绒毯,足有一人高的紫檀木书架错落有致地陈列着,清淡的水木香幽幽袅袅地弥散在空气中,更显出几分静谧祥和,总之无论怎么看,这地方都不像是管杂务的牙行。 舟雨忍不住小声道:“我们该不会是走错了吧?” 解千言还未回答,书架后已经走出一位容貌姣好的碧衣女子,落落大方地冲三人行了礼,客气道:“婉月见过三位前辈。前辈们看上去有些面生,可是第一次来咱们随州城?” 解千言暗自松了口气,这人他并不认识,或许是游仙阁门下弟子。 舟雨三人也客气地回了礼,解千言道:“确如婉月姑娘所言,我们三人是头一回来随州城,想通过广济司寻人并打探些消息,不知是何章程?” 婉月的笑意不减,侧身将三人往里间让,边走边介绍道:“此事简单,只需在广济司登记挂名,每人缴纳一百灵石的管理费,领取通信令牌后,便能发布接取任务了。” 三人跟着婉月绕过重重书架,转入一处布置得如同书房的房间,她请三人坐下,又客气地倒了茶,自己坐到书案后,拿出一本薄薄的深蓝色封皮书册,一一询问三人信息,执笔记下。 她刚搁下笔,书案旁盛满清水的青花瓷缸中就浮起三枚黑色的令牌,婉月素手一挥,巴掌大小的令牌朝三人飞去,悬停在他们面前。 舟雨伸手接过令牌,只觉得这东西入手温润如玉,仔细一看却更像是铜铁之类的金属材质,椭圆形状,表面十分光滑,半点装饰也无。 婉月细心地解释道:“这令牌乃是广济司特制,其中记录了各位前辈的身份信息,只需以灵力注入,便能查看广济司内公开发布的任务情况,接取发布任务、收取或支付报酬、与其他修士沟通交流都可以通过令牌进行,但此物只能在随州城使用,若要取出存储在令牌中的灵石,则需要来广济司交还令牌。” 舟雨试着将灵力注入令牌,眼前立刻出现一行隽秀小字:舟雨,狐妖,人仙中境修为。字迹很快散去,紧接着便出现接取任务、发布任务、自由交流三个并排的选项,她只是意念稍动,想看看接取任务中都有些什么内容,结果这些字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一般,立刻淡去痕迹,进入到接取任务的界面。 眼前的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小字看得舟雨头晕眼花,她依稀分辨出“收三百年以上汲灵草一株”“月亮湾猎杀鬼刀鳐,差两人”“诚觅良缘,需人仙以上修为,容貌端正,家世清白,人、妖皆可,男修勿扰”等乱七八糟的字眼,忙不迭想退回去重选,心思刚转,竟然又返回了接取任务、发布任务、自由交流三个选项并排的界面。 程绿茶跟舟雨一样,也兴致勃勃地沉迷在这块小小的令牌中,两眼发直,嘴角带着迷之微笑,看得解千言直摇头。 这令牌跟祭神节试炼中那枚用来记录信息、计时以及寻找同伴的碧玉佩类似,只是功能更多,通信令牌造价昂贵,如此一枚约莫价值一颗上品灵石,各大仙门世家也仅是将此类物品作为内部交流通信的工具,却没想到广济司如此财大气粗,但凡来随州城的修士,无论散修还是有家族门派的弟子,挂名登记后就每人发一枚。 解千言从前在天衍宗门下时自然也有通讯令牌,故而并未觉得新奇,舟雨这种山沟里出来的狐狸没见过倒是情有可原,但程绿茶也这副沉迷其中的模样,倒是让他略微有些意外。 婉月耐心十足地等着他们熟悉令牌功能,解千言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朝她拱手道:“有劳婉月姑娘,请问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吗?” 婉月轻笑道:“前辈客气了。倒是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只一点,随州城来往修士众多,鱼龙混杂,我广济司只是为大家沟通交流行个方便,至于其他嘛,还需前辈自行分辨了。” 意思就是自己长点心,被骗了被卖了也不要来找我们广济司。 解千言客气地点点头,缴纳了三百灵石后,带着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的两人的出了广济司,返回黄仙仙的别院。 * 将程绿茶踢回自己房间后,解千言拎着一直嚷头晕的舟雨去了小书房,将人丢到椅子上,忍不住点着额头数落她:“使用通信令牌极耗灵力,平日里修炼不用功,还敢沉迷其中,你不头晕谁头晕?!” 舟雨软趴趴地将脑袋贴在解千言胳膊上,撒娇让他给揉揉眼睛,嘟哝道:“我就玩了一会儿嘛,哪知道会晕成这样!但是里面的人都好有意思呀,有个箭猪妖,竟然拔自己背上的毒箭卖,还有卖自己尾羽的孔雀妖,卖指甲的猫妖,哎师兄你说,我能卖自己掉的毛吗?还有卖什么春风一度的,居然要一千灵石一晚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话本子里也有,但没听说还能卖钱呀!要不我们也去找找这‘春风一度’——” 从小饱受填鸭式教育的苦,舟雨能背一箩筐的歪诗,熟知各种热门话本情节,却从来搞不太明白这些诗和话本到底在讲什么东西。 她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敲了一记,解千言咬牙切齿道:“最近三天都不准看通信令牌了,否则你就等着脑浆晕成一团浆糊,变成个看到鸡就只能吐的可怜狐狸吧!” 这威胁可太要狐狸命了,舟雨当了真,忙不迭保证道:“好好好,我不看了,肯定不看了!” 解千言腰间的通信令牌这时亮了起来,他放下舟雨的脑袋,坐回去开始查看消息。 是先前发布的寻找祁东林的任务,有三人留言回复了,都说曾在一个月前见过这祁东林,最近却没有他的音讯了,而关于祁东林遭遇龙吸水,被卷到无名仙山之事,其中两人表示曾听他说起过,但不知这仙山叫什么名字。 交流区中询问龙吸水现象的帖子也有了不少回复,大家纷纷表示龙吸水在妄思海极为常见,每年五月到十月,总会发生三五回,地点也并非固定,但通常是在东边浮玉岛、龙脊岛、钟洲岛附近海域,每年都有过往船只被卷入,船毁人亡的事故,因此这几个月大家都会尽量避免去东边海域做任务。 解千言将收到的信息一一看完,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情报,再联想到今日莫名其妙来找茬萧绫玉,她那句“有命拿没命花”,更是让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好在他们也不是非得去蹚这浑水,大不了多带程泽一段时间,寻别的办法替他治脑子。 琢磨了一会儿后,解千言设下隔音结界,又默念起咒语,呼唤二人的师父迦昙。 不多时,房中金光隐现,迦昙顶着肿泡眼,瞌睡连天地现了身,见到焉巴巴趴在桌上的舟雨,蹦到她头顶挠了挠,阴阳怪气地问道:“小舟雨,这是怎么啦?修炼太用功累着了吗?” 舟雨没精神搭理他,只有气无力地唤了声师父,就继续趴着,任由迦昙将她头发挠得乱七八糟。 解千言伸手将迦昙从舟雨头上拿下,放到桌上,赶紧开口问他:“师父,祁东林这事有些蹊跷,我暂时没找到他,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缥缈山能不去了吗?” 迦昙一听他要打退堂鼓,立马大声道:“去!怎么能不去!” 解千言无奈扶额,又问:“您为什么非要去?缥缈山到底是什么地方?” 迦昙沉默了许久,似乎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说实话,解千言也不催他,耐心十足地等着,但若是他说不出个靠谱的理由来,他肯定不会明知道有古怪还往坑里跳了。 终于,似是下定了决心,迦昙沉声道:“缥缈山是仙界的入口。” 第44章 .迦昙:咱们来干一件改变世界的大事吧! 解千言惊讶极了:“仙界?我们所在的世界, 难道不就是仙界吗?” 迦昙摇头,不答反问:“你知道六界是指哪六界吗?” 这是很基础的常识,解千言当然知道:“人、妖、魔、冥、仙、神六界。” 迦昙继续问:“我们如今所在的修真界, 既有数量庞大的凡人,又有妖族、人修,甚至还有你这样的魔修,你觉得我们应该是哪一界呢?” 解千言皱眉,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若是真按照道家经典所述, 六界分立, 那为何如今凡人、妖族、修士杂居一界,他们这一界又该是人界、妖界还是仙界呢? 迦昙见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摆出老神棍的架势幽幽道:“所以说, 原本应该分立的六界, 如今人妖两界混做一团,魔界被封,仙界不知所踪,这个世界啊,是残缺不全的。为师曾得到一卷传自上古的典籍,其中描绘六界分立, 各居其位,秩序井然的景象, 那才是正常世界该有的模样。当六界分立时,各界有固定的入口连通他界, 而仙界的入口正是在缥缈山, 总之啊,缥缈山是一定要去的。” 若是不去的话, 如何能寻到使六界归位的办法,如何能解决本方世界的人与妖无法飞升的困境,这些话迦昙没有说出来,因为随着槐江神女的“飞升”,解千言和舟雨早已遗忘了所有关于她的事,以及当初在奚家禁地中,迦昙说出的那些足以动摇道心的、关于飞升真相的言语。 但光是听到这些,解千言已经有点呼吸困难了,他沉声开口:“找到仙界入口,然后呢?去仙界吗?还是要想办法恢复您口中六界分立,秩序井然的上古景象?” 迦昙大义凛然道:“那当然是要想办法使六界重归其位!” 解千言却不甚赞同:“算了吧,我只不过是尚未突破金仙境界的普通修士,舟雨和程泽更是修为平平,这种改变世界的大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们来吧。” 迦昙知道自己这大徒弟从来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仁人志士,若非舟雨这黏糊劲儿天下第一的狐狸缠着拖着,他说不定早就被魔气吞噬心智,将天衍宗和商家杀得血流成河了,如今要他去寻什么仙界,恢复什么六界秩序,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说出飞升无望的真相,又觉得时机未到,怕他越琢磨越是道心不稳,迦昙苦想半天,循循善诱起来:“千言啊,你可知道,上古时魔修也跟人修、妖族一样,是正经的修炼途径,不像如今这般,魔气入体便会噬人心智,无人敢修魔,魔界更是被人妖两族联手封印。你有没有察觉到,自己修为越高,魔气反噬得越厉害?可若是不修炼的话,又如何自保,如何保护舟雨?你就不怕将来某一天被魔气吞噬,神智尽失,变成只知杀戮的魔物吗?我现在可以出手帮你压制,但将来总会有一天,我也压制不了你体内魔气。可若是六界秩序恢复,魔界重开,你就可以前往魔界,寻到正确的修魔法门,再也不需担心自己被反噬了。” 解千言闻言沉默了,想到最近两次魔气反噬,若非有外力相助,自己早就沦为魔物,这隐忧藏在体内,不知道将来哪天就会爆发,危及身边人性命,他不可避免地动摇了。 见他似有意动,迦昙再接再厉:“再则,舟雨作为上古大妖九尾狐,你看她这稀松平常的修为,哪有半点大妖的风范,你可知道是为何?呵,可不正是因为如今六界不全,灵气稀薄,养不了天生神格的九尾狐了吗! 不管她如何拼命修炼,顶多也就跟普通妖族差不多的水平,但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暴露,又没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你再出了事的话,你猜猜她会是什么下场?各宗门各家族那些金仙大能们,会不会想要一只九尾狐当灵兽、当坐骑甚至当炉鼎呢?可不是人人都像你们师父这般心善啊!” 如今人妖两族共治,豢养妖族当灵兽坐骑,或是妖族食人修炼都是被明令禁止的行为,但只要有利益就会有人犯禁,那些没有家族庇佑,修为不足以自保的妖族、人修,被人圈禁、被妖吃了的,多不胜数。 九瑶宫太上长老宗淮就养了一只修为达到地仙巅峰境界的灵兽玄龟,对外声称自己救过这玄龟性命,玄龟自愿认他为主,但实际上是不是自愿,谁又会去追究呢? 看着趴在桌上睡得口水直流的笨蛋师妹,解千言不敢想象她被人强迫沦为灵兽甚至炉鼎的模样。 若是这个世界不适合她修炼,那试着换个更好对她更有利的世界,似乎也无不可? 深吸一口气后,解千言沉着开口:“为何您认为祁东林遭遇之事跟缥缈山有关?找到缥缈山之后又该如何?” 迦昙闻言忍不住暗暗翻白眼,果不其然,别的说辞都劝不动他这好徒儿,用他师妹的安危来劝,一劝一个准。 他也懒得去拆穿,神叨叨地跟解千言耳语道:“缥缈山正如其名,踪迹难寻,有缘者方可得见,入山者最多只可停留六十三日,不得仙山认可者,期满后即被送回来处,且再也无法记起缥缈山之名,那祁东林说在山中待了两个月,一觉醒来就回了陆上,还顺着你们的说法瞎编个观雾山的名字,你说他真正去的是何处?至于找到缥缈山之后嘛,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解千言的情绪被拉扯到一半,又被他一个卖关子给打下去,无语至极地哼了一声,却没说要撂挑子,反而顺着迦昙的话琢磨起来:“这么说的话,是有人知道我们在寻观雾山,故意找了这祁东林来递消息,挖好了坑等着我们跳?” 至于是谁在背后挖坑,再联想到莫名其妙来找骂的萧绫玉,他已经基本确定就是商知羽那阴险小人了。 迦昙并未回答,在他看来,这都是些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他相信解千言能处理好。 解千言想通了其中猫腻,也不再继续说这事,又想起迦昙说程泽身上的味道跟缥缈山有关,忍不住问道:“那程泽是来自缥缈山?或者说来自不知所踪的仙界?” 迦昙却摇头:“他身上的气息很特别,很熟悉,我隐约觉得跟缥缈山有关联,但也不能肯定到底是何种关联。” 联想到程泽那双号称看破一切幻境的眼睛,灵府受伤之后的怪异表现,解千言不禁对这个本事不大来头不小的家伙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迦昙又道:“这两天就抽空去发生龙吸水的海域看看,不管是要给你们挖坑,还是寻找缥缈山的线索,总得去了才知道是何情况。” 解千言自是没有二话,迦昙说服了大徒弟,有了免费劳力,也心满意足地表示自己要回去睡觉养神,三足金鼎的身影逐渐淡化消失。 * 舟雨全程睡得香甜,并不知道她师父和师兄在这期间商量了何等了不得的大事,待她醒来时,看到解千言正端坐书案上首,埋头画着她看不懂的符箓,于是变作狐狸,跳上书案,趴到砚台旁边,百无聊赖地用爪子偷偷沾了符墨,往空白的符纸上按梅花印。 解千言头也没抬,伸手拍了拍某只闲得找抽的狐狸爪子,另一只手稳稳地落笔,速度极快地在符纸上勾勒出繁复的线条,一心三用地开口道:“若是闲得无聊,就好好研究一下你的纵云伞,还有这些符箓,都是给你的,每种符箓的功效和用法我都写在这册子上了,两天内背熟,不准偷懒。” 纵云伞是祭神节上获得的三件仙品法宝之一,防御逃跑的神兵利器,给了六人中修为最不行的舟雨。 画完手中这张符,解千言放下笔,将书案另一边已经分类摆放好,足有几百张的符箓指给她看,又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递到她面前,轻点下巴示意她打开看看。 舟雨被这阵仗搞得有些懵,虽然平日里师兄也总是准备许多符箓给她,但一次性给这么多,看上去还都品阶不低的符,还是让她心中惴惴。 伸爪翻开这小册子一看,她更是眼前发黑,这密密麻麻写的全是各种符箓的样式、结印手势、口诀,两天之内背下来可真是要了狐狸命了。 “师、师兄啊,我最近应该挺乖的吧?每天修炼三个时辰,最近七天都没往你杯子里加料,最近三天没有碰过你的符纸符墨,最近两天没有说过你的坏话……呃,总之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说嘛,我看情况会改的。” 解千言嗤笑一声,捏起她黑乎乎的爪子晃了晃,没好气道:“这就是‘最近三天没碰过我的符墨’?行了,少东拉西扯的,这些都是给你保命的东西,乖乖背熟,别讨价还价,否则三天没有鸡吃。” 知道没得商量,舟雨只好拿出了当初在长老们的压迫下背诗的劲头,开始了为期两天的临时抱佛脚。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34节 队伍中另一个“没用的东西”程绿茶自然也收获了解千言的关照,一大堆符箓丢到他跟前,却没有大佬量身定制的学习资料,只能自己干巴巴地琢磨了,就这样他还不忘茶里茶气地在解千言面前“挑拨离间”道:“千言你对舟雨真好啊,我好羡慕她有你这样的师兄。哎她也不是真的骂你,就是背这些口诀手印背得烦了发两句牢骚,不像我,想背都没有师兄帮我准备呢。” 解千言的回答是踹了他两脚,让他滚回自己房间去不准出来晃荡。 两天后,一切准备妥当,三人连黄仙仙都没告诉,准备偷偷去发生龙吸水的海域看看。 第45章 .浮玉岛,青蛟王 解千言扮作白发白须的老道, 带着徒儿舟雨和程泽,低调地坐船离开随州城,前往浮玉岛东侧海域, 祁东林口中遭遇龙吸水的地方。 如今正值六月,是龙吸水的高发季节,商船渔船都不愿意靠近浮玉岛东边,他们不得不花了市价三倍的价钱, 才租到一条捕鱼的小船。 船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 常年在妄思海捕鱼的凡人渔民, 接下他们这一单是因为女儿即将出嫁, 他想多攒些嫁妆给女儿,离港时父女二人泪眼朦胧地无声惜别,看得船中三人心情复杂极了。 舟雨扮作一面貌平凡的少年郎, 忍不住为这感人的父女情红了眼睛, 她小声对解千言道:“真的这么危险吗?要不咱们换条船吧,那姑娘哭得好伤心的样子……” 解千言还没开口,船夫已经用力将船撑离港口,动作飞快地划桨,胳膊都快抡出火星子,硬是把条小破船开出了三桅风帆大船的气势, 生怕这到嘴的大生意飞了。 船上三人一时无语,解千言笑着安慰舟雨, 同时也是安慰船夫道:“放心吧,我刚刚在船尾贴了定风符和神行符, 就算遇上龙吸水也不会有事的。” 在神行符的加持下, 小破船只用了半日便赶到了目的地。 * 这是一片风平浪静到连鱼都没见几条的海域,浅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 被偶尔经过的微风搅碎成跳跃的碎金,远处浮玉岛的轮廓清晰可见。 舟雨和程泽趴在船尾朝水下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蹊跷来,舟雨便用胳膊捣了捣程泽:“哎,你说那什么缥缈山,为什么会藏在龙吸水里面呀?你当初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程泽今天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过,摸不清到底是个什么人设,只能大约猜测是程内向了。 程内向人设不倒,只眨了眨眼表示听到了舟雨的话,却根本不回答,舟雨也不恼,继续瞪着眼睛努力朝水下看。 解千言就比这两个没用的家伙专业多了,他先是拿出一个罗盘状的东西,朝着四个方向边看边掐算着什么,完了又掏出一沓符箓,跟不要钱似的刷刷刷往海里扔,接着就在船头闭目打坐。 舟雨实在无聊,就替她师兄当起了解说,言之凿凿地程内向和船夫吹牛道:“瞧见那圆盘没,那是盘古开天盘,能捕捉到方圆千里内灵力残留痕迹,但凡这里曾有人动过手脚,都逃不过它的法眼。” 程内向问号脸,用眼神反驳她:“那不就是昨天从地摊上淘的普通测灵盘吗?二十灵石一个,我亲眼看着解千言买的。” 船夫一脸崇拜,捧场地“哇”了几声。 舟雨无视听众的质疑,继续吹牛:“ 你们知道那些扔海里的是什么符吗?那可是飞天遁地万里寻踪神符,万里之内,只要被它盯上了,就算生出翅膀也逃不掉!知道咱们师父现在在干什么吗?他在跟妄思海沟通,让海神告诉他这里发生过什么怪事!” 程内向听得都快翻白眼了,解千言也忍不住破了功,嘴角带上三分笑意,却没有去管这两个闲得发慌的家伙。 舟雨吹了一天的牛皮,把她师兄吹得都快飞升上天了,吹得船夫最后都笑不出来,躲到船尾装睡不搭理她了,此时海面上总算有了点动静。 一条浅灰色的鱼忽然从海中跃起,跳上了船头,变回符箓的样子,被解千言抓在手中。陆陆续续回来了上百条这样的符鱼,看得舟雨一脸惊叹,饶有兴趣地蹲在解千言身旁帮他抓鱼,一边问道:“师父,这是什么符呀?我从来没见你用过!” 解千言任由她上蹿下跳地抓符鱼,自己老神在在地捋着胡须答道:“这是用来探索海底地形的符鱼,可以记录下十丈内的景物,待会儿全收回来之后,将符箓燃尽,就能得到这片海底的地形图了。名字嘛,唔,不如就叫飞天遁地万里寻踪神符?” 听他用自己瞎编的名字给符箓命名,舟雨连连道好,笑得合不拢嘴。 没过多久,扔出去的符鱼便全回来了,解千言拿出一张干净的宣纸垫在底下,将这堆被海水浸湿的符箓一张张铺上去,然后手指轻点,淡蓝色的火焰无声燃起,迅速卷过符纸,墨黑的线条随着火焰扭曲散开又重组,在宣纸上勾勒出繁复的线条,绘成了一张十分细致的海底地形图。 待符箓燃尽后,解千言拿起地图,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舟雨也跟着看,看了半晌,解千言问道:“看出什么来了吗?” 舟雨诚恳地摇头,反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解千言也摇头,舟雨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的,咱们可以守在这儿等着,等龙吸水来了或许就能看出什么了!” 解千言揉揉她的脑袋,笑道:“好主意!那就这么办吧。” 说完他又转头吩咐船夫:“送我们去浮玉岛吧。” 船夫应了一声,驾着船往不远处的浮玉岛驶去。 舟雨还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就在海上守着呢?” “谁知道龙吸水下次是什么时候来,再说了,我们一直守在这里,别人还怎么做手脚呢?” * 浮玉岛本就离得不远,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便靠岸了,结过船资后,船夫喜滋滋地回家去了,解千言三人则打算去浮玉岛暂住一段时日。 浮玉岛是一座规模堪比随州城的巨大岛屿,因盛产美玉而闻名,岛主乃是一条金仙中境修为的青蛟,此蛟两千年前忽然出现在浮玉岛,仅凭一人之力杀尽了岛上浮玉宗上下三千门人,后来又在天衍宗、游仙阁、归海宗、赤心岛、玄月观十位金仙修士的围攻中不落下风,妄思海附近的宗门世家拿他没办法,只得默认他成为新的浮玉岛之主。 成为岛主后,这青蛟凶残暴戾的性情倒是收敛了不少,并且听从手下蓝螯将军的建议,开始与妄思海附近门派城镇做生意,逐渐将浮玉岛经营成了妄思海上声名远扬的富庶之地。 这位从天而降的青蛟来历成迷,为妖也很低调,两千年前大杀四方后,就再也没出手过,整日窝在他的美玉宫不出门,外界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尊称一声青蛟大王。 青蛟大王宅成这样,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美女,穿白衣的美女,每过三五年就娶一回亲,迄今为止娶了好几百位夫人了,这些夫人也跟青蛟大王一样,进了美玉宫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有说她们是跟青蛟大王一起过着酒池肉林的神仙日子所以不再露面,也有说她们早就被青蛟大王当成零嘴吃了。 总之,浮玉岛虽然富得流油商贸繁荣,但漂亮点的女修和凡人女子都不愿意来这里,就算来了也绝对不敢穿白衣,就怕一个不小心被那青蛟大王看上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来浮玉岛之前,解千言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让舟雨回随州城等自己,但思来想起还是觉得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更放心,好在有邪魔歪道改造鼎在,扮作少年郎的舟雨轻易不会被发现真实身份。 浮玉岛气候四季如春,岛上处处繁花盛开,大街上来往的凡人和修士繁多,极为热闹,不过确实见不到女修的身影。 解千言三人寻了岛上的牙行,打算租一处靠近东面海域的洞府,住下来等下次发生龙吸水时,方便近距离观察。 牙行伙计听解千言说完洞府的要求后,露出些为难的神色:“这位贵客,不瞒您说,咱们浮玉岛东面都是山崖,地势极险,实在没什么人去那地方建洞府啊!” 听到东边山崖人少,解千言反倒更觉得这地方不错,笑道:“无妨,我们师徒三人正想寻一处清静之地闭关,人越少、地势越险越好,若是没有现成的洞府,我们也可以买一块地自己建。” 听到“自己建”三个字,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乖徒儿”面面相觑,怀疑地眼光扫了对方又看自己,最终落到解千言身上,眼里是满满的钦佩。 伙计听解千言这么说,便一口应下,说帮他们再找找,让三人先坐着喝会儿茶。 这伙计离开约莫半个时辰,也不知道去后面翻了什么犄角旮旯里的资料,一脸喜气地回来跟三人道:“可真是巧了,三年前有一处东边山崖的洞府挂到我们这里招租,一直没租出去,我带几位贵客瞧瞧去。” 三人欣然应下,跟着伙计吭哧吭哧爬上了荒无人烟的东边山崖,实在没办法,岛上禁止御剑飞行,然后他们就被所谓的“洞府”震惊到了。 这还真的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山洞,之所以能厚着脸皮称之为“洞府”,大概是因为里面勉强摆了两张石凳,看上去不是什么鸟雀筑的窝。 伙计也有些尴尬,找补道:“条件确实差了些,但总好过风餐露宿,而且此地就这一处洞府,有着别的地界都不能比的清静,价格也非常划算,一天只需一个灵石,若是租满一个月的话,只需二十灵石。” 解千言并无二话,笑着对伙计道:“那行,我们就租这里了,先租一个月吧。” 于是,三人就在这朴素得有些过头的洞里住下了。 舟雨嫌弃洞里到处都是土,入住当晚就在洞外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松树上扎了根,还美其名曰要时刻观察着海上的动静,一定会在龙吸水来的第一时间通知解千言。 解千言也不管她,自己窝在洞里没日没夜地修炼画符,任由那两个家伙折腾去。 如此又是半月过去,松树上的舟雨都快化成了望海石,终于等来了龙吸水。 第46章 .海底围杀 “师兄!师兄!龙吸水来了!你快出来看呀!” 舟雨激动得嗓子都快喊劈了, 正在山洞中画符的解千言闻言收好笔墨,走出来朝海上望去,只见远处海上乌云遮天蔽日, 将天空压得极低,几乎触手可及,三条粗壮的水柱盘旋而起,直直冲入云层, 仿若三条巨龙随风游走于海天之间。 程泽今天是个话痨, 先前被这突如其来的壮观天象震惊得失语, 这会儿已经找回了语言功能, 一迭声地叫嚷起来:“我的个老天爷啊,这就是龙吸水吗?!这要是卷到人身上,不得跟着上天了呀?我们真要去吗?我觉得太危险了, 咱们还是要珍惜小命, 什么观雾山缥缈山的,也不是非去不可呀!哎我跟你们说呀,我可不会游泳的,你们会吗?要不咱们就在这里看看得了……” 解千言没有搭理他的喋喋不休,一手抱着舟雨,一手拎着程话痨, 在他叽里呱啦的抗议声中飞身下了悬崖,来到海岸边的礁石上。 刚一落地, 程话痨就八爪鱼似的抱住礁石,生怕解千言将他拎到龙吸水的那片海里去。 解千言眉头紧皱, 望着远处海面一直没说话, 舟雨倒是胆子很大,兴奋地拉着他的衣袖问道:“师兄, 我们要游过去吗?好像有点远哎,要不去找条船?” “你们在这里等我,别乱跑,我过去看看。” 解千言从储物袋中取出符箓,动作麻利地往程话痨、舟雨和自己肩上各贴了一张,又拿出一张符箓往水中一扔,符箓一入水便化作一条与成年人体型大小相当的海鱼,十分活泼地甩了甩尾巴。 指了指肩膀上的符箓,解千言问道:“还记得一线牵要怎么用吧?” 不能跟着去海里看龙吸水,舟雨还有些不开心,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程话痨可就开心得很了,大声道:“放心放心!若是情况不对,我立刻催动符箓召唤你回来,小舟雨就交给我吧,我肯定好好看着她,一根头发丝也不会少的!” 解千言抚了抚舟雨气鼓鼓的后脑勺,不再多话,跳上符鱼的背,化作疾风冲向龙吸水所在的海域。 * 方才在远处只觉得这龙吸水甚是壮观,靠近了才真切地感受到这是何等恐怖的自然伟力,解千言停在海面,只觉得狂暴的风裹挟着海水从四面八方而来,毫无章法地往自己身上拍打,若非提前用了好几张定风符、重山符,他怕是坚持不到一息便会被扯进疯狂旋转的水柱里,被卷到云里去。 顶着风暴在海面绕了一圈,什么异样也没发现,他略作沉吟,决定去海下看看。 贴上避水符后,他蹲下身拍了拍符鱼,接着伏低身子跟着它一个猛子扎进了海水中。 先前画过详细的海底地形图,解千言知道这片海底有一处凹陷下去的海沟,而龙吸水卷起的巨大旋涡正是在海沟处。 再次催动肩膀上的一线牵感应了一下舟雨和程话痨的位置后,他不再犹豫,催动符鱼朝海沟底部潜了下去。 阳光照不到的海底深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解千言只能借着符鱼身上的微弱光亮和脑海中的地形图摸索着前进,就这样向下潜了约莫百丈的距离,忽然有一道微弱的白光在前方一闪而过。 他心中一喜,赶紧加快速度追了过去,但那白光却仿若故意捉弄他一般,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一会儿又跑到他的头顶,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解千言不得不暂时停下另想办法,但他停下的同时,那白光也跟着停下,挑衅似的等着他。 还没待他想出办法来,异变陡生,原本被龙吸水的旋涡卷着朝同一方向流动的海水忽然被搅乱,毫无章法地胡乱往他身上冲刷而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四周,围住了孤悬深海的一人一鱼。 解千言立刻催动肩上的一线牵符,想立刻返回舟雨他们身边,却发现根本无法调动丝毫此方天地之力,符箓不能启用了。 有人在此地布了绝灵阵。 但显然这人以为他只修符箓一道,不知道他是魔修,还是个修剑的魔修。 绝灵阵中用不了符箓,却不妨碍他用魔气和剑术。 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解千言并不慌张,从容地拔出配剑,魔气涌向剑尖,毫不犹豫斩向海水波动的源头处。 视线被阻,他无法看清围住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剑气入体的钝感和顺着海水漂过来的淡淡血腥味让他略微松了口气,看来敌人至少是有实体的,并且实力也不算太强。 解千言用剑的时候并不多,概因一身剑术都是从前在天衍宗时习得,每次用剑都会让他心情不好,索性他也更喜欢符箓一道,故而佩剑除了飞行时踩在脚下,其他时候通常被丢在储物袋里吃灰,但当他认真用起剑来,精妙的剑术与凌厉的剑意绝不输给任何剑修。 若商知羽看到此刻持剑而立,浑身魔气翻涌的解千言的话,绝对不会天真地以为布下个绝灵阵,丢几条相当于地仙修为的噬血魔鲨就能要了他的命。 方才那毫不留情的一剑激怒了四周的鲨群,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数十条体型硕大的噬血魔鲨破水而来,用它们足以断金裂石的利齿朝着猎物狠狠咬下。 解千言心中牵挂着岸上两人的安危,不欲在此多作纠缠,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催动着体内魔气,一剑快过一剑,砍瓜切菜般地斩在噬血魔鲨身上。 噬血魔鲨名字里带个魔,却并非魔物,而是灵智不高的妖兽,空有修为却不能如同妖族般化形,战斗起来也没有多少智慧可言,全靠着数量多、牙齿利,而且跟所有的人、妖、兽类一样,一旦魔气入体,轻则经脉尽废,重则心智全失,有不少被解千言魔气沾染上的鲨鱼当场发疯转而对同伴无差别攻击,省了他不少事。 解决掉这群噬血魔鲨,解千言片刻也不敢停留,拼着受伤一口气冲出绝灵阵,浮出海面,重新感受到天地之力后,他立刻催动一线牵,瞬间返回了海岸。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几乎心胆俱裂。 舟雨不见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35节 礁石边上只剩程话痨一个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舟雨的名字,一边疯狂地挖着沙地。 解千言一把将他扯了起来,怒吼道:“舟雨呢?!” 程话痨见靠山回来,哭得更凶了,哀嚎道:“舟、舟雨被怪物抓走了!从地下突然钻出来的怪物,抓了舟雨就跑,速度太快了,我根本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怎么办啊解大哥,舟雨会不会被吃了啊?呜呜呜都怪我没用,我没保护好她……” 最后这两句太扎心,直把解千言扎得脸色惨白。他将哭个不停的程话痨丢回地上,深吸一口,勉强稳住心神,从储物袋中拿出笔墨,开始画搜魂符。 线香点了几次都点不燃,搜魂符竟也失效了。 解千言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而一旁的程话痨仿佛生怕解千言不打他,大哭道:“舟雨该不会已经死了吧?呜呜呜咱们小舟雨才刚成年啊,长得这么可爱,又善良又贴心,就算偶尔调皮捣蛋不学无术了一点,也不该就这么死了啊!老天爷啊,你真是瞎了眼,还不如让我死了呢……” 解千言冷冷瞪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眼神疯狂的人,程话痨终于察觉到再不闭嘴恐怕自己小命危矣,于是乖乖给自己贴了张禁言符,蹲到三丈外默默哭去了。 搜魂符搜不到,解千言只好将迦昙叫出来,让他用邪魔歪道改造鼎的神魂契寻人。 迦昙一现身就听解千言语气非常冷淡地吩咐道:“舟雨失踪了,你快想办法将人找到。” 本来还想批评一下逆徒态度恶劣,结果一看解千言这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模样,迦昙一声不吭赶紧寻人。 过了好半晌,迦昙才捋着胡须为难地开口:“舟雨没事,但具体位置我没办法感知,也无法在她那边现身。” 解千言语气十分危险:“你什么意思?” 迦昙难得好脾气地解释:“她跟我之间的神魂契还在,并且没有明显变弱,说明她人没事,也没受重伤,但是具体身在何处我却没办法感知,也联系不上她,我猜测她应当是在一处与世隔绝的秘境,或者是以其他办法隔绝了天地之力的地方。” “你是说绝灵阵?不对,绝灵阵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迦昙帮着分析:“还记得奚家禁地的那处宫殿吧?就是这种类似的禁地,而且要建出这样的禁地,耗费甚巨,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必定是一方大势力,你们最近得罪了哪个大宗门或是世家?” 解千言眉头紧皱,他们最近就只得罪了商知羽那小人而已,但据他所知,天衍宗并没有这样的禁地,况且商知羽虽然是掌门首徒,却不可能动用宗门禁地来解决自己的私仇。 再退一步讲,就算天衍宗有这样的禁地,他也能动用,为何却只安排了几十只噬血魔鲨来杀自己?难不成舟雨身上有什么更值得觊觎的东西?莫非是她的身份暴露了? 解千言忍不住朝着最可怕的方向猜,眼前仿佛已经看到舟雨变成只可怜的秃毛狐狸,被人关在笼子里取血,被人栓上链子牵出去遛,被人…… 眼看着大徒弟不知道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得满脸狰狞魔气翻涌,迦昙赶紧念起清心咒帮他稳住心神,又换上春风般温柔的语气安慰他:“你别着急,小舟雨这性子最是能屈能伸,脑子其实也不笨,她能保护好自己的,你先冷静下来才好想办法,千万控制住体内魔气,若是你出事的话,谁还能去救她呢?反正我这口鼎是不行的。” 解千言将这番话听了进去,强行打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开始在舟雨失踪的海岸边一寸寸地搜寻线索。 * 舟雨这会儿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她师兄已经急得差点走火入魔。 这里被子很香,枕头很软,她简直能睡到天荒地老去,但却有人不让她好睡,一会儿扯她胳膊,一会儿掰她腿,将她从床上挖起来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挖起来,实在烦人得很。 “师兄?程泽?就不能让我再睡会儿吗?你们可真烦啊!” “六六六夫人?您醒啦?” “程泽你今天是结巴吗?什么六六六……啊——你谁呀!” 努力睁开千斤重的眼皮,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少女的脸,舟雨魂都差点给吓飞,连滚带爬地缩进床角。 眼前的少女长了一张普普通通的小圆脸,头上顶着不太普通的两根触须,笑着对舟雨道:“六六六夫人,奴婢是伺候您的侍女小虾九七,您别害怕,要不要吃点东西?” 舟雨混沌的脑袋努力转动起来,终于想起来她本是在海边等师兄,结果忽然从地下钻出道人影,将她一把扯进了土里,然后她就昏过去了,醒来就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被这个奇怪的虾妖捣鼓了半天。 “这是哪里?我怎么到这个地方的?你叫我什么?” 小虾九七非常耐心和善地解释道:“这是青蛟大王的美玉宫,您是大王将要娶的第六百六十六位夫人,简称六六六夫人,我是伺候您的侍女,我叫小虾九七。” 什么青椒虾米六六六的,差点给舟雨听饿了,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抓了一个自认为的重点,义正词严道:“我不嫁给青椒!兽族和菜族不能通婚,生不出来孩子的,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第47章 .人贩子登场 小虾九七闻言愣住, 想了想才道:“夫人放心,咱们大王不喜欢孩子,以前的夫人们也没谁生孩子。” 舟雨难得被噎住了, 仔细一想竟然觉得这姑娘说得有点道理啊! 啊不对,她赶紧打住,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试图抓第二个重点:“我师兄不会同意我这样随便嫁人的, 俗话说长兄如父, 他不同意就等于我爹不同意, 要不把我师兄请来, 再商量一下?” 小虾九七顿时为难起来,这种事她一个侍女怎么做得了主,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舟雨好心替她想办法:“这样吧, 你去把青椒大王叫来,我跟他商量一下。” 眼下房中只有这虾妖一个人守着,舟雨想将她支开,看能不能逃跑,若是不能逃走,那就想办法通知师兄, 她的储物袋、肩膀上的一线牵符箓、甚至腰间的蛋兜子都不见了,好在她聪明, 想到以商量婚事的借口,既能支走侍女, 又能联系师兄。 小虾九七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头顶两根触须被晃得缠在头发上,看得舟雨很想帮她捋一捋。 “大王、大王不见人的, 要不,要不奴婢替夫人请蓝螯将军来商量一下吧……” 她越说声音越小,仿佛无论是叫大王还是叫这将军来都十分为难,舟雨假装没看见她的为难,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麻烦你啦小虾米。对了,蓝螯将军又是谁呢?” 小虾九七讷讷解释道:“就是咱们美玉宫的大将军,大王最信任的妖,也是他把您带回来的。” 哦,原来就是掳了她的人贩子! 舟雨立马讨厌上了这什么蓝螯将军,面上却还要维持着一点也不在意的微笑,差点给憋出内伤来:“嗯嗯,那你快去叫蓝螯将军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小虾九七却腼腆一笑:“不用那么麻烦,殿外有专门负责跑腿的侍女,奴婢让人去帮您传话。” 说完她便伸手扯了扯床边的金铃,清脆的铃声响起,殿外果然进来了两个与小虾九七一般打扮的侍女。 从没体验过富贵日子的舟雨第一次知道原来侍女可以有很多个,看着得了吩咐恭敬退出去传话的侍女背影,她锲而不舍地转动起脑瓜子想新的办法。 “小虾米啊,我饿了,能拿点吃的来吗?我想吃卤鸡爪、椒麻鸡、板栗炖鸡、香酥鸡、烤鸡……” 她一口气报了个全鸡宴,希望能借此机会把所有的侍女都弄去做饭,结果小虾九七听完眉毛都没皱一下,继续摇人过来满足她的要求。 舟雨再接再厉,又提出了诸如衣服不好看、首饰不时新、房中装饰不喜欢等五花八门的理由使劲使唤侍女们,可这美玉宫就跟个蚂蚁窝似的,侍女越使唤越多,最后她不得不放弃这个蠢办法,生无可恋地享用起她的全鸡宴。 * 蓝螯过来时,就见到这样一幅让他深感无语的场景:锦衣华服容貌绝伦的少女独自坐在十人大桌前,左手鸡腿右手鸡翅,边吃边叹气,满屋子的侍女被她使唤得团团转,拿衣服的、捧首饰的、更换窗帘帐幔的,热闹得跟菜市场一般。 蓝螯大咳了好几声,才终于有人发现他来了,侍女们纷纷行礼,他不耐烦地挥手让人都下去,十分随意地冲吃鸡少女拱了拱手:“属下蓝螯见过夫人。听说夫人找属下有事?” 舟雨其实一开始就看到这个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蓝汪汪的英俊青年了,但一想到此人是个人贩子,她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故意假装没看见,优哉游哉地吃着鸡,这时蓝螯表面恭敬地向她行礼,更是让她明白一点,至少在明面上,她的身份是比这人贩子高的。 有气绝不留过夜的舟雨立刻决定摆个架子气一气人贩子。 于是,蓝螯干巴巴地晾在原地,看着她啃完了五个鸡腿,六个鸡翅,喝了三碗汤,又添了一小碗米饭后,终于等来了非常虚假做作的一句:“呀,这位就是蓝螯将军吗?抱歉抱歉,我吃饭的时候不能分心,叫你久等了,你不会怪我吧?” 蓝螯刚想开口讽刺她是不是猪妖来着这么能吃,结果舟雨立马自问自答道:“蓝螯将军肯定不会怪我的啦,我知道你心胸宽广为人和善,哪会跟那些没用的丑男人一般小肚鸡肠呢?” 蓝螯不想当没用的丑男人,被迫心胸宽广了一回,努力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夫人找属下有何事?” 舟雨端着刚盛的一碗汤,将没礼貌表现得淋漓尽致,喝了一口才继续道:“是这样的,听说你们青椒大王要娶我,我实在高兴得很,但成亲这种人生大事,无论如何也要通知我的家人吧?我从小没爹没娘,跟师兄相依为命多年,他就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若是婚礼上没有他的话,我恐怕会伤心得当场撞死。” 蓝螯不知道伤心得当场撞死是个什么伤心法,但也听懂了这姑娘想通知自己师兄的意思,心思电转间已经拿定了主意,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夫人放心,属下会替您通知令师兄的。” 舟雨没料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生怕他反悔,立马放下手中的汤碗,奔向书桌,高兴地嚷道:“那我写封信给师兄,你帮我带给他,他一看就会明白了!” 蓝螯十分好说话的样子,耐心等着她写信,但舟雨刚写下“师兄见字如晤”几个字,眼睛就一酸,差点哭出来,她想哀嚎“师兄救命!我被青椒大王和蓝毛妖怪抓到美玉宫逼婚”,想哭诉“师兄我好想你!这里的厨子手艺太一般了跟你没法比”,想发誓“师兄我再也不要离开你,求你以后把我栓裤腰带上吧”。 可是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蓝毛妖怪,这信八成也会被他拆了,她只能憋回这些肺腑之言,假惺惺地写道:青椒大王欲娶我为妻,望师兄前来美玉宫商议婚事。我一切安好,勿念勿忧。 舟雨写完信递给蓝螯,果不其然,他当着她的面将信看了一遍,这才道:“夫人放心,定会送到令兄手中。若无其他事的话,属下便告退了。” 舟雨心情不好,懒得跟这人贩子装模做样,一言不发回到桌上,继续喝汤,并努力安慰自己:师兄说过,遇到事不要只知道哭,要先吃饱饭,不然会让坏蛋看笑话的。 * 蓝螯走出殿门后,指尖轻轻一捻,舟雨的信便化作飞灰消失不见了,他十分不屑地冷哼一声,脸色难看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设下好几层隔音结界,又推开书架走进背后的密室,再设几重隔音结界后,蓝螯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片鱼鳞状的东西,很快,鱼鳞中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 蓝螯的声音也压得很低,闷闷道:“没有,我一回来就被那条蠢蛟撞上了,他把那狐妖和东西都带走了,我会尽快想办法拿回来。” 对面沉默了一阵才道:“想什么办法?美玉宫就是他的本命法宝,进去容易出来难,你要怎么把东西带出来?我当初就说不要把人带进去,你非不听,现在可好了吧!” 蓝螯替自己找补:“谁知道那蠢蛟竟突然出来闲逛,他都一百年没出过房门了!你不是说狐妖跟那东西之间结了契吗,我们想办法把狐妖弄到手,再让她把东西拿回来不就得了?” 低沉的男声压下怒气,继续问道:“怎么把狐妖弄到手?你家大王不是要娶她当六百六十六房夫人吗?” 蓝螯哼笑一声:“既然是成亲,那自然要请女方长辈,你扮作她师兄前来,我再大肆宣扬青蛟大王成亲之喜,广邀各方宾客,到时候浑水摸鱼,将人弄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对面似是在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沉默了半晌才道:“好吧,就按你说的来。若这次再失手的话,尾款你就别想要了。” “你只管放心,这次肯定不会有问题。” * 美玉宫最高最华丽的美男殿寝房中,一个浑身着白衣的高大身影正撅着翘臀趴在床上,跟一只巴掌大小,雪白浑圆的蛋大眼瞪小眼。 这人一头青色长发,十分潇洒地披散在肩头,剑眉星目俊逸非凡,若不是眉毛拧成了麻花,姿势也实在可笑的话,完全就是个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当然,就算他摆出现在这幅蠢兮兮的模样,也能算是个脑子有点问题的美男子。 美男子正是舟雨口中不能通婚的“青椒大王”,他对着这颗蛋研究了一天,混沌的脑子里过了无数的狗血剧情,这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语气温柔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你是我和沁澜的孩子吗?我们不是还没成亲吗……啊不对,我们已经成亲三年了……不不不,是马上要成亲了……” 此蛋不是别的蛋,正是舟雨的师妹蛋蛋,对于这个胡乱出来喜当爹的家伙,蛋蛋非常淡定,不动如山。 青蛟大王稀里糊涂算了一阵他和沁澜的成婚时日,根本没算明白,又继续跟蛋蛋道:“你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该给你取个名字的。也不知道你是男蛋还是女蛋,那就先取个小名吧。唔,既然还是个蛋的话,那不如就叫蛋零一吧。” 蛋蛋被叫蛋蛋就已经让它很生气了,这个蛋零一是什么鬼?就算它是颗蛋,也忍不了被人如此羞辱! 于是蛋蛋跳起来狠狠砸在这个便宜爹的鼻子上,趁他痛得眼泪直飚,一骨碌滚下床,仿若长了腿般,一路滚出了殿门。 第48章 .把坏蛋们都打一顿 蓝螯打定主意后, 一刻也不愿意耽搁,马不停蹄又去了青蛟大王的美男殿。 跟蓝螯自己那座侍从如云的崇禄殿比起来,这里半个人影都见不着, 实在冷清得让人不适,也让蓝螯忍不住心中鄙夷起那条除了一身修为之外就一无是处的疯子青蛟,任是再美轮美奂的宫殿,再国色天香的美人摆在他眼前, 不懂得欣赏享受, 也都是暴殄天物, 等将来自己修为突破金仙后, 一定第一时间把这蠢货杀了,届时这座宫殿、数不清的灵石法宝、浮玉岛之主的地位,通通都是他的! 怀着这样美好的畅想, 蓝螯脚下步子迈得六亲不认, 眼睛也差不多长到了天上去,然后乐极生悲,在踏入殿门的瞬间被个白色的东西狠狠砸了鼻子。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砸得他眼泪直飚,下意识地挥手一挡,将偷袭自己的东西狠狠打了回去。 咚一声闷响,那东西好死不死又飞回去砸到追出来的青蛟大王头上, 而蓝螯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狠狠一脚踹在屁股上, 以十分滑稽的姿势飞出了殿门,一头栽进外面花圃中。 青蛟大王的怒吼声随之响起:“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竟敢打我的蛋!” 这声怒吼将蓝螯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逼了回去, 他不得不换上可怜兮兮的语气求饶道:“大王!大王!我是蓝螯,是您可爱的小螃蟹呀, 您又忘了吗?” 青蛟大王可不管什么小螃蟹梭子蟹的,一手捧着蛋,冲过来就对着地上的蓝螯又踹了几脚,骂道:“男人撒什么娇,恶心死了!你以为冒充小沙蟹我就能饶了你?!” 蓝螯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个金仙中境修为的疯子,一边狼狈不堪地抱头逃窜,一边努力扯着自己的蓝头发大叫道:“大王您再看看这蓝头发,美玉宫就我这一只沙蟹啊!昨天沁澜姐姐将我从海边捡回来的,您忘了吗?”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36节 青蛟大王被这抹有些熟悉的蓝色吸引,慢慢停下脚,扯过蓝螯的头发仔细看了看,这才恍然大悟道:“哎呀还真是小沙蟹呢!你怎么不早说?唉,我就说不能养这种脑子特别小的沙蟹当宠物吧,沁澜非不听,看吧看吧,走路不长眼睛,哪天被踩死了都不知道。” 他一边好心地帮着蓝螯整理乱糟糟的衣服,一边絮絮叨叨抱怨着,听得蓝螯差点一口血喷他脸上。 而蓝螯死死盯着他手里拿着的蛋,恨不得一把抢过来就跑,但这疯子实在太厉害,他不敢从他手里抢东西,只好用点迂回的手段:“大王,沁澜姐姐已经醒了,她说若是大王想让她消气的话,婚礼得大办,得请妄思海附近各大宗门世家来观礼才行。” 青蛟大王俊朗的脸上露出为难神色,语气也跟着软了八个度,略带着点求饶意味跟蓝螯商量道:“能不能,能不能少请点人啊,我有点怕……” 蓝螯一口拒绝:“不行!沁澜姐姐这次很生气,若是您不听她的安排,那就别想成亲了。” 青蛟大王闻言急了:“好好好!都听她的!一定要大办!那个,那个,她现在愿意见我了吗?我想见见她……” 蓝螯缓和了语气,哄道:“沁澜姐姐气消了不少,但是她说婚礼前见面不吉利,大王还是再等等,婚礼的时候就能见到了。” “好吧……那能不能明天就办婚礼啊?我想见她……” 青蛟大王摆出一副再见不到沁澜就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蓝螯本来不想搭理他的,转念一想,反正就是趁机多弄点人进来浑水摸鱼偷新娘,耽搁久了反而夜长梦多,明天就明天吧,办婚礼哄这蠢蛟玩的事已经做了六百六十五次,他闭着眼睛都能搞出来! “那婚礼就定在明天晚上吧。您快将美玉宫的出入禁制打开,方便宾客来往。” 青蛟大王喜出望外,豪爽道:“行行行!你一个人出去送请柬就行了,外面的人也可以进来,快去吧!” 他说完也不再废话,捧着蛋蹦蹦跳跳回了寝房,一路上还小声嘀咕:“蛋零一啊,明天就能见到你娘亲了,是不是很高兴?哈哈哈……” 蓝螯气哼哼地朝着那疯疯癫癫的背影呸了两口,拖着一身伤离开美男殿,又吭哧吭哧出去一家家地送请柬,为了不让外面人知道自己堂堂蓝螯将军竟然亲自出来跑腿,他还不得不假扮成侍女,憋屈得差点原地升天了。 * 解千言还不知道明天就是他师妹的婚礼了,心急如焚地将整片海滩搜寻两遍后,什么也没发现,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压在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程话痨见他停下脚步,阴沉着脸开始擦剑,整个人都吓得抖了抖,以为是要杀自己泄愤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却又垂着脑袋没有逃跑。 “程泽,你当初给萧喇琥和锦年下的幻术还记得怎么用吗?” 半晌没听到回答,解千言疑惑地回头,就看到这蠢货给自己贴了禁言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他没好气地解了禁言符,又问了一遍,程话痨这才如释重负地唠叨起来:“记得记得!我就是不会解而已,怎么用还是记得的。不过上次他们进了槐江山秘境就自己恢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长失效了的缘故,还是奚家有什么克制幻术的手段——” 解千言打断他没完没了的絮叨:“记得就行,走吧。” 程话痨不知道要去哪儿,但现在他可半点不敢反驳解千言,老老实实跟上,忍不住又唠叨起来:“咱们这是去哪儿呀?你发现什么线索没有?唉都已经半天了,小舟雨该饿了吧,她一天至少要吃六顿才行,还光吃肉不吃菜,要是他们发现养不起这种饭桶狐狸,把她放回来就好了……” 解千言一路无话,带着程话痨直接杀向天衍宗在浮玉岛的商铺和驻地。 程话痨一开始不知道这杀神是去夷平人家商铺的,还以为要买什么东西呢,结果解千言一进门就直奔掌柜而去,半个字的废话都没有,宰鸡似的提着掌柜脖子就要抹下去,吓得他赶紧抱住解千言的大腿哭求道:“别别别,万一这人死了变成鬼去找舟雨怎么办?她怕鬼啊!” 这个理由成功劝住了解千言,他对手中吓得直抖的掌柜冷冷道:“向离此地最近的天衍宗亲传弟子求救,不想死的话就动作快点。” 他根本懒得问商知羽藏在哪儿,反正不会离得太远,不然怎么收战利品呢? 掌柜的搞不懂杀人前先给个机会求救是什么路数,也不敢多问,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传信符引燃,然后被解千言一掌劈晕过去。 如法炮制了店里来不及跑的几个管事和小二后,解千言将人丢到大街上,离开前再赠送两张引雷符,将货物房屋炸得稀碎。 * 商知羽刚送走美玉宫来送请柬的侍女,就接到连续十三道求援符,全都来自浮玉岛。 他本就因围杀解千言失败而气恼,得知浮玉岛所有商铺和驻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齐齐出事,更是气得双眼通红,胡乱将请柬随便往怀里一揣就摔门而去,也顾不上岛上禁止御剑飞行的禁令,风驰电掣地飞往浮玉岛南面。 解千言安静地立在一片废墟中,脚边躺着十来个鼻青脸肿的天衍宗弟子,个个都昏迷不醒。 程话痨这一路过来已经淡定了很多,这会儿正坐在塌了一半的围墙上跟解千言絮叨:“你怎么知道是天衍宗的人干的呢?万一搞错了怎么办,这么多商铺货物和人,我们赔不起啊!我们应该还有大概四万上品灵石,我的雪魄明心灯可以拿去卖了,定魂草也可以卖了,小舟雨的纵云伞还是得给她留着,别的东西都不是很值钱了,这么算的话还是差得远啊……” 解千言对他这些傻话充耳不闻,定定看着远方天际。这是天衍宗在浮玉岛上最后一处驻地,商知羽接到求救信,不可能不来。 “解千言!果然是你!” 一声暴喝惊雷般炸响,吓得程话痨一骨碌摔下了墙,打断了他盘点家当的进程,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解千言淡声道:“退远点,死了别怪我。” 他话音刚落,程话痨已经跑出了百来丈远,携着一身怒气而来的商知羽也到了眼前,二话不说便一剑斩下。 解千言根本没有半点闪避的意思,挥剑横挡,硬生生接下了商知羽的全力一剑。 商知羽虽然被气红了眼,但这一剑下去连对方半片衣角都没沾到,也知道自己先前实在低估了此人实力,不得不稍微打起精神来应对。 解千言才不会给他时间后悔或是退缩,剑势不收,朝商知羽直直斩去。 商知羽的修为跟解千言差不多,也是地仙圆满境界,只差一步便能迈入金仙大能的行列,而且仗着手中仙骨炼制的戮仙剑,同阶修士中向来难逢敌手,就算刚才被解千言轻松接下自己一剑所震慑,也不过是认真了几分,心中对这无门无派的散修仍有轻视。 此时见解千言这一剑毫无章法,他更是不屑,以为这人能接自己一剑不过是靠修为强撑,心中的轻视表现在行动上,便是动作花里胡哨,故作潇洒地侧身避让,挑了个自以为刁钻的角度挥剑反攻。 哪知道解千言的剑仿佛长了眼睛,顺着他侧身的方向一歪,直直刺入他胸口。 商知羽大急,不得不收势回防,拼着剑气反噬护住胸口要害,急退两步,却还是受了伤。 过于自大的人,一旦遭遇挫折,失败起来往往摧枯拉朽,连续两次在解千言手中吃亏,商知羽的信心已经受挫,本就不是什么心智坚毅之辈,这会儿更是立马生出了逃跑的心思。 解千言还能不了解他这又坏又蠢的弟弟吗,哪里会给他逃跑的机会,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狠过一剑,将商知羽逼得节节败退。 当最后一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斩落,商知羽戮仙剑脱手,狼狈不堪地摔在废墟中时,他脸上的表情实在精彩极了,惹得解千言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怎么,商公子偷了别人的东西,偷了别人的身份名字天赋,这才几年就忘了自己原本是个什么货色了吗?就你这样的垃圾,也配用什么戮仙剑?” 解千言的剑架在商知羽的脖子上,轻蔑地用脚踢了踢跌落在地的黑色长剑。 商知羽惊恐地瞪着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修,一开口声音破碎得几不成句:“你,你到底,到底是谁?!不不不,你胡说,这就是我的剑,我商知羽的剑……” 懒得跟他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解千言冷声问:“我师妹在哪儿?” 商知羽突然像是疯了一般大笑起来:“哈哈哈当然是卖给那些最喜欢小姑娘的老头子们当炉鼎了!若是不赶紧找到她,说不定就要被采补成痴傻的炉渣,连你是谁都认不出来了!要是你将我放了,我就告诉她在哪儿,怎么样?” 解千言一言不发,直接挥剑朝他肚脐往下两腿之间的位置刺下。 凄厉的惨叫声立时响起,商知羽痛得满地打滚,再也吐不出半个不干净的字眼。 等他叫声渐渐小了些,解千言才道:“再问你一次,我师妹在哪儿?若是再让我听到一个脏字,我就帮你整个切下来。” 商知羽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再也不敢威胁解千言,颤抖着声道:“她、她在、美玉宫,明天就要、就要嫁给青蛟大王……” 解千言闻言眉头紧皱:“青蛟大王?你把她送给青蛟大王?” 商知羽拼命摇头:“不不不,不是我,是黄仙仙,是他找的蓝螯将军帮忙,我只、我只负责解决你……” 第49章 .沁澜现身 “黄仙仙?他是美玉宫的人?” “我、我不知道!当初在松原城的时候, 我找他帮忙给你们递消息,他一口应下,也不要报酬, 只说要取一件东西,后来你们离开随州住到浮玉岛,他似是忌惮青蛟大王,不敢亲自在岛上动手, 就联系蓝螯将军将你师妹抓走。我不知道他是谁的人, 我们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解千言听他这么说, 并没有太过惊讶, 他一开始就怀疑这黄仙仙有问题,只是暂时没抓住他的把柄而已,但商知羽说他要取一件东西, 然后抓走了舟雨, 莫非舟雨这东西在舟雨身上? 但舟雨身上除了一件仙品法宝纵云伞之外,也没有别的东西值得让人如此煞费苦心地算计,莫非他真正想要的其实是舟雨本人,说取一件东西不过是幌子? 若是他想要舟雨,那为何现在青蛟大王又要娶舟雨?莫非黄仙仙其实是替青蛟大王办事的,只是商知羽不知道罢了? 解千言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如今知道舟雨身在何处,那就先去美玉宫将人救出来, 再跟这些人慢慢算账。 不欲再跟这蠢货废话,解千言将躲得老远的程话痨叫过来, 让他给商知羽下个幻术。 商知羽以为他们要杀人灭口了, 吓得屁滚尿流,不停地磕头求饶, 解千言简直没眼看,挥挥手让程话痨将人带到旁边去处理,又俯身拾起地上的戮仙剑。 一入手就感受到剑身上不断传递过来的那种同根同源的亲近之意,可再想到这柄剑在商知羽这种垃圾手中拿了这么些年,他又实在嫌弃得很,皱着眉瞧了瞧便随手扔进储物袋让它吃灰去了。 程话痨不知道是记性太差还是学艺不精,当初轻松制服萧喇琥跟锦年两个,这会儿对付起商知羽却是废了老鼻子劲儿,那人还在地上打滚求饶。 解千言不耐烦了:“你行不行?实在不行我就把他杀了,别耽误时间。” 程话痨可不想杀人,急出一脑门的汗,嘴里念念有词地比划着,终于是在解千言的耐心耗尽之前,把商知羽变成了认他为主的傻子。 “好了好了!解大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带着他杀去美玉宫,将小舟雨救出来?” 解千言没搭理他,从商知羽身上搜出了婚礼请柬,又喂了颗丹药给他,暂时稳住伤情,否则就这么熬着,怕是等不到明天晚上人就该没了。 “你帮他收拾一下,换身衣服,我们跟着他一起去参加婚礼。” 美玉宫毕竟是金仙大能青蛟大王的地盘,解千言如今还没有实力硬闯,借着商知羽的身份混进去,偷偷将人救走是最好的选择。 程话痨任劳任怨,帮商知羽收拾一番,勉强恢复了几分不可一世贵公子的派头,指挥着他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回了客栈。 * 随州城内,拿到婚礼请柬的黄仙仙正蹙眉坐在别院凉亭中,事情发展如今这个局面,实在让他心烦不已,若是早知道蓝螯是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他宁可冒着被那条蠢蛟发现的风险自己动手抢东西,或是再费点时间和心血,重新布个局,也不跟这些蠢货搅合在一起。 但如今再想这些也晚了,那九尾狐妖和六界石都已经落到蠢蛟手中,再畏畏缩缩不出手,被他瞧出六界石的玄妙,再想夺回来就更麻烦了。 踌躇半晌,黄仙仙终于打定主意自己亲自去一趟美玉宫。 “都已经过去两千年,他也早已彻底疯了,应该认不出我了吧……” * 美玉宫中,舟雨大吃一顿后,觉得整个人都有劲儿了,又开始转动脑瓜子想逃跑。 她故意摸着肚子打了好几个呵欠,眼神飘忽地往内殿寝房走去,边走边跟小虾九七道:“小虾米啊,我困了,回去再睡一会儿,不许进来打扰我。你们可别偷懒,窗帘帐幔都换成浅蓝色吧,我觉得深蓝也不好看,再去摘些新鲜的花回来,还有外面小花园种的那些杂草也都换了,换成桃花吧,我喜欢桃花,要在我睡醒之前全换好,不然我可不嫁给那什么青椒大王。” 小虾九七拿她没办法,老老实实应下,忙得团团转,确实没有进去打扰舟雨,因此也没看到舟雨将枕头被子团起来伪装成有人在睡觉的模样,自己变成一只比奶猫还小些的狐狸,顺利溜出了殿门。 舟雨也没想到竟然能这么简单就逃跑成功了,心里那是又高兴又得意,已经在乐颠颠地打吹牛草稿,等着回去跟师兄好好吹嘘一番自己的聪明勇敢。 结果她刚跑出宫门就傻眼了。 这云雾缭绕、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甚至连个门都没有的地方,她该往哪儿跑? 看看飘在远处的另外几处宫殿,又瞅瞅脚下深不见底的虚空,舟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没关着她绑着她,甚至那些侍女们也没盯着她,感情是知道她身上什么飞行法宝都没有,光靠这点修为根本飞不出美玉宫去。 这种无声的鄙夷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将舟雨肚皮里那尚未完工的吹牛草稿打得稀碎,但若是跑出来看一眼就立马灰溜溜回去,那也太丢人了点,她也是有自尊心的狐狸啊,决不能轻易被打倒! 再说了,那些侍女修为还不如她,也能从别的地方送饭菜送东西过来,那蓝螯将军也是从别的地方过来,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办法,她决定回去再仔细观察一下。 依依不舍告别了这短暂的自由,舟雨像只落汤狐狸般垂头丧气地转身回去,结果因为太丧气了没注意看路,迎头撞上出门的侍女,被一脚踢飞了出去。 舟雨一头摔进云雾中,恍惚还听到侍女咕哝了一句“咦,啥玩意儿掉下去了”,结果也没人来捞她一把,小小的狐狸就这样咻地一声直直往下坠去。 懵了两息后,舟雨赶紧想办法试图自救,努力在急速下坠中将头朝下的姿势改成屁股朝下,拼了老命调动起全身灵力减轻重量,慌乱中甚至狠狠薅了两把自己的毛,试图变出个剑啊刀啊之类的东西拿来御一下,后来甚至急得开始大叫锦年,想找她借双翅膀救命。 这鬼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建在九重天上,她就这样一直往下掉啊掉,掉到最后她已经麻木了,抱着头大哭:“呜呜呜师兄,我要摔死了,你若是来替我收尸的话,千万要把我的胳膊腿尾巴耳朵都捡齐全了啊,我不想下辈子投胎成个天残狐狸……呜呜呜师兄你在哪儿呢……” 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嘭的一声,在舟雨差点哭厥过去的时候,终于落了地。 她的心也跟着落了地,眼一闭心一横:啊我死了! 想象中的剧痛和死亡并没有到来,舟雨团成一圈的身子在地上弹了弹,竟然好端端地还长在一起。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37节 反应过来自己没被摔死,她一骨碌翻身坐起,高兴地大叫一声:“天哪我也太厉害了吧!” 她睁眼四处瞧了瞧,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看见,又用爪子按了按屁股底下的地面,有些松软,感觉像是泥土,再用神识扫了扫周围,没有发现活物的存在,这才将自己的身子慢慢变大,打算找一找出路。 随着身体变大,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顶开,光线骤然亮起来,舟雨揉了揉眼睛,好奇地四下张望。 “啊——” 只看了一眼,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便响彻云霄,变到小狗大小的狐狸四脚朝天,直挺挺地晕死过去。 这一晕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舟雨梦里都在被鬼追,眼角的泪水哗啦啦地流,耳边有个恼人的女人声音一直嗡嗡嗡地在念叨:“小狐狸?小狐狸快醒醒!小狐狸,小狐狸……” 不堪其扰的舟雨哭着醒过来,一睁眼就对上个骷髅头,吓得又是一声尖叫,想再晕过去却怎么也晕不了了。 “小狐狸,快别哭啦,这些人早就死了,伤害不了你的,你别怕。” 舟雨上气不接下气地反驳道:“死、死了才可怕,死了会变成、变成鬼,这里密密麻麻都是骷髅,肯定密密麻麻也都是鬼,呜呜呜……” 没错,这里满地都是人骨,一层层堆叠起来,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舟雨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小狐狸,鬼有什么可怕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呀!而且这些人早就投胎去了,这里没有鬼,你别怕。” 舟雨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哽咽着说:“没有鬼的话,那你、你又是什么?你该不会是,冥界来的无常大人,专门接我的吧?呜呜呜我还不想死啊,我都没见到师兄最后一面呢呜呜呜……” “你睁开眼看看,我不是鬼,我只是三魂之一的幽精。” “你骗谁呢,十分之一的鬼就不是鬼了吗,我只要看你一眼,你就能吃了我对吧,你们鬼都是这么骗人的。” 这缕幽精似乎也没料到世上竟然有这么怕鬼的狐妖,一时无语,沉默了半晌才继续道:“小狐狸,你也是被蓝螯抓来的吗?你想不想逃出去见你师兄?” 舟雨闻言止住了哭泣,但仍旧是不愿意睁眼,嘟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被蓝螯抓来的?你又是谁呢?” 这幽精长叹一声,语气哀伤地道:“除了蓝螯还能有谁?死在这里的六百六十五个姑娘都是被他抓来的啊。我是沁澜,这座美玉宫便是用我的壳炼制而成的。” 第50章 .缥缈山来客 舟雨听到这里死了六百六十五个姑娘时, 脑袋都开始发懵了,后面的话也不太听得进去,只抱着脑袋小声啜泣:“这里竟然有六百六十五个鬼?那我是不是要变成第六百六十六个了, 难怪她们叫我六六六夫人呢,原来竟然是要把我送下来做鬼的……” 沁澜见她哭得实在可怜,放柔了声音轻声哄道:“小狐狸,你别怕, 我有办法送你去出去。” 尽管怕得心尖儿都在颤, 但舟雨也知道这时候师兄师父都不在身边, 连最没用的程泽都不在, 她只能靠自己了,于是努力深呼吸几次,强行憋回眼泪, 闷闷问道:“你要怎么送我出去呢?是不是要我帮你做什么事?我可得先跟你说清楚, 我不干坏事的。” 沁澜笑道:“放心吧,不会让你干坏事的。这美玉宫既然是用我的壳炼制的法宝,我自然知道怎么出去,你只需要帮我将一件东西交给聆风便好。哦,聆风就是如今美玉宫的主人青蛟大王。” 倒不是什么难事,但舟雨对这青椒大王印象也非常差, 扁扁嘴道:“就是那什么青椒大王呀,他是你朋友吗?要给他带什么东西?” 没待沁澜回答, 舟雨又忽地想起什么,惊叫道:“这美玉宫竟然是你的壳炼成的?你的壳竟然这么大?那你的本体岂不是比整座山, 啊不, 比十座山都要大?” 沁澜闻言轻笑:“或许吧。至于聆风啊,若我还活着的话, 那他可能已经是我的道侣了。” 舟雨从她带笑的语气中听出了无尽的遗憾与悲凉,一时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沁澜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小狐狸,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一点跟我很相似的气息,你是不是从缥缈山而来,或者接触过缥缈山的人或物?” 舟雨虽然觉得这个叫沁澜的女鬼有点可怜,但对于鬼她可是有十二分的防备心,听对方这么问,就开始装傻:“缥、缥缈山是什么地方?我从来、从来没听说过呢,也不认识什么缥缈山的人或是东西!” 她将头埋在肚皮下,自认为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定然也听不出这是谎话,却不知道自己,语气突然飘忽,说话支支吾吾,沁澜一听就知道这狐狸在说谎。 “小狐狸,你别害怕,我不是要探听你的秘密,我也来自缥缈山,觉得你身上气息十分亲切,想着你或许是我的同门,才有此一问的。” 解千言曾跟舟雨说过,程泽可能来自缥缈山的事情要保密,否则会给他带来危险,舟雨牢牢记着,就算被拆穿也绝不妥协,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还没说要我帮你带什么东西给青椒大王呢!” 沁澜也不逼她,柔声道:“那你睁开眼,我把东西给你。” 舟雨犹豫了好半晌,才悄悄将爪子挪了点缝,转着眼珠子偷看那叫沁澜的鬼。 只见挤挤挨挨的白骨中,飘着一道身着雪色长裙的半透明身影,她精致柔和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一双深蓝色的眼眸中却盛着令人动容的哀伤,漂亮得让舟雨瞬间忘记对鬼的恐惧,放下爪子呆呆道:“你真漂亮啊,一点也不像鬼!” 沁澜闻言眼睛都笑弯了,她指了指白骨山的一角,对舟雨道:“小狐狸,东西就在那下面埋着,我没有力气挖出来,只能劳烦你了。” 舟雨对漂亮姐姐的热情顿时被扑灭了,要哭不哭地抱怨道:“什么嘛,居然还要我自己从骨头堆里挖!” 沁澜露出一个满是歉意的苦笑,恳求道:“小狐狸,你就帮帮我吧,我在这里等了两千多年,就只等到你一个活人,若是你也不愿意帮我的话,我很快就会消散,聆风也只能永远疯下去了。你放心,只要把东西给他,我肯定帮你出去,你难道不想见你师兄吗?” 舟雨被拿捏住了,颓丧地拖着怕得直发抖的四条腿,挪到沁澜指的位置,边哭边将堆成山的白骨一点点移开。 沁澜见她实在又可怜又可爱,便飘在她身边柔声哄道:“小狐狸,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师兄是谁呢?你又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 “我、我叫舟雨,呜呜呜……我师兄叫解千言,我们本来在海边看龙吸水,呜呜……结果那个人贩子、就是蓝螯那家伙,趁我师兄不在,从沙里钻出来,把我弄晕偷进这美玉宫,呜呜呜……还逼我、逼我嫁给青椒大王……” 沁澜叹息一声,替聆风解释道:“聆风肯定是将你错认成我了,并不是真心要强迫你,他病了,神志不清的,你不要怪他,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 跟沁澜说话稍微转移了一点舟雨内心的害怕,忍不住追问下去:“青椒大王为什么病了?你先前说,说这里的人都是蓝螯杀的,又是怎么回事呢?” “唉,蓝螯为了让聆风一直疯下去,每过几年便找个姑娘冒充我,等聆风信了,神智清醒点了,又当着他的面把人杀了,这样反反复复地刺激他,他就再也好不了了。至于他的病,这事说来话长,趁着你挖东西这会儿,我便跟你讲讲吧。” 沁澜的声音像温柔的海风,徐徐吹拂在舟雨耳畔,将那段尘封两千年的悲惨往事轻轻道来。 * 沁澜本是缥缈山中镇守山门的椒图,与山中莲池的玄龟墨阳一同长大,但二人修出灵识时,仙界便已关闭,作为入口的缥缈山也成了妄思海上飘荡的孤山。 沁澜和墨阳跟着师父师弟四人就这样在妄思海飘了几千年,一直到两千多年前,缥缈山忽然被卷入一场龙吸水。 沁澜和墨阳二人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奇景,不顾师父劝阻,飞到水柱的上方,试图近距离瞧瞧这难得一见的热闹,结果乐极生悲,不慎被卷了进去。 阴差阳错的,二人被传送出了缥缈山,落到一处无名小岛上。 沁澜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和墨阳正泡在一口大锅中,身边漂着姜片葱段,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自言自语:“要不要放点盐呢?唉算了算了,扇贝和海龟应该有盐味的,将就着吃吧。” 沁澜尖叫起来:“你是谁啊?!为什么吃我和师弟?” 那年轻男子也跟着大叫道:“我去!扇贝说话了!” 沁澜气急败坏地拽着墨阳跳出大锅,用最后一点灵力变作人形,气鼓鼓地冲面前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碗的青发俊朗男人骂道:“我不是扇贝!我是神兽椒图!你这野人打哪儿来的,竟敢对我们下手,小心遭天谴!” 青发男人十分惋惜地看了看这漂亮又神气的姑娘,再看看她手中倒提着的海龟,摸摸饿瘪了的肚子,没好气道:“行行行,我不吃你们了,快走吧快走吧。” 他将手中缺了个口的土陶碗往地上一放,提起个破竹篓就往外走。 沁澜这才抽空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是一处山洞,山壁坑坑洼洼,一看就是刚被人用极其粗糙的手法挖出来的,洞中除了被青发男人提在手中的破竹篓,就只有一口比人还高的大黑锅。 沁澜虽然是活了几千年的神兽,但这辈子只见过自家师父和师弟三人,实在单纯得很,刚从锅里逃生,就敢追着前一刻还打算吃了自己的男人出去,喋喋不休地问:“你是谁呀?这又是哪里?你为什么要煮我和师弟呢?” 青发男人也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快入口的扇贝忽然变成个漂亮姑娘,他也只是惋惜一下,又重新去找食材了,听她问话,就大大咧咧地答道:“这是无名岛,我是岛上的青蛟大王,你叫我大王就行。我在海边捡到个大扇贝和大海龟,不煮了吃了难道还当宠物养起来?” 沁澜觉得这话也有点道理,立马原谅了他冒犯神兽的行径,兴致勃勃地跟他聊天:“我叫沁澜,我师弟叫墨阳,我们都是缥缈山来的。你现在是要去哪儿?无名岛又是什么地方呀?” 青蛟大王觉得这扇贝姑娘有点傻,啧了一声道:“我当然是出去找食材准备晚饭了,不然你把那海龟给我吃吗?无名岛就是没有名字的岛,不是什么地方。” 走出山洞一看,这岛约莫百丈见方,实在小得可怜,放眼望去半个人烟也无,确实跟它的名字很配。 沁澜却觉得这一切都新奇极了,试想一个在山沟里困了几千年,无聊到给山中每只蚂蚁起名字编故事的家伙,忽然见到一片大海,那该是多么振奋人心的事啊! 沁澜兴奋地尖叫一声,像个疯子一样冲向海边,没注意到手中拎着的墨阳被甩得口吐白沫,刚要睁开的眼睛又安详地闭上了。 看着在沙滩上手舞足蹈的沁澜,青蛟大王扯起一个有点无语的笑,喃喃道:“难怪那些凡人喜欢放生乌龟锦鲤什么的,好像是挺快乐啊!” 觉得自己日行一善,放生了扇贝和海龟的青蛟大王心情不错,开始寻觅新的食材。 结果被放生的食材竟然又回来唠叨他:“哎呀这只是龙虾吧,好可爱的,你别吃它行不行?哇这个螃蟹的钳子是蓝色的,好漂亮呀,能不能给我?这条鱼的尾巴像裙子哎,你就放过它吧……” 最后,蹲在山洞里喝海带汤的青蛟大王一脸生无可恋,对兴致勃勃逗弄螃蟹虾米海鱼的沁澜道:“你们扇贝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螃蟹这种玩意儿能当宠物养?” 沁澜才不理他,这些新宠物可比山里的蚂蚁有趣多了,她养养怎么了,又没吃他家大米。 就这样,沁澜和墨阳厚着脸皮蹭了青蛟大王的山洞,一起在无名岛上住下了。 沁澜天天没事就在海滩上捡破烂,不顾青蛟大王的白眼和墨阳的欲言又止,养了一群螃蟹虾米蛏子生蚝当宠物,三人天天喝海带汤,喝得眼睛都开始冒绿光了。 一年后,沁澜的捡破烂事业有了重大突破,她捡回来一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被海浪冲到了无名岛的沙滩上,又被好心的沁澜捡回山洞,当受伤的螃蟹一般照顾了三天,气得青蛟大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在青蛟大王又一次恶狠狠地威胁要将这野男人扔海里喂鱼时,他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这人告诉他们自己名叫纪尧,是浮玉宗弟子,出海采药不慎遇到风暴,被卷到了这座岛上。 沁澜、墨阳心思单纯,好奇心又重,从未见过人间的修真门派,对纪尧口中的拍卖行、坊市、通讯令牌、宗门试炼、各种美食都非常感兴趣,关于自己的来历也和盘托出。 青蛟大王虽然不满这纪尧分走沁澜的注意力,但终究也不是什么心思复杂之辈,看他们两人高兴,也只能默默忍了。 半年后,纪尧养好了伤,邀请他们三人一起去浮玉宗做客。 沁澜和墨阳欣然应下,青蛟大王气哼哼地拒绝。 “大王,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嘛,纪尧说浮玉岛可好玩了,我们一起去逛商铺,去吃芋头糖水好不好?” “这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 “唉,好吧,那你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好不好?我给你带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吃!” “那你送一件东西给我,我看到它就能想起你,行吗?” “不行!” “好吧好吧,那你若是想念我们的话,就去东边的大礁石上听一听海风,我说不定就顺着风回来啦!” “我才不会去呢!” “我说大王,唉你怎么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我若是跟新朋友介绍你,总不能就说是大王吧?这样,我帮你取个名字好不好?嗯,不如就叫聆风,聆风聆风,你不会忘记我吧?” “哼!” ………… * “后来呢?你和墨阳跟着纪尧回了浮玉岛后又发生了什么事?青椒大王为什么疯了?” 舟雨听着沁澜的故事,吭哧吭哧挖了足有一丈深的大坑,还是没挖到她说的东西,讲故事的声音也忽然停了,她忍不住追问道。 沁澜原本轻快愉悦的情绪瞬间消散,她似是没有心情讲故事的后半段,沉默半晌才凄然道:“后来,后来我被害死,墨阳失踪,聆风受不了打击疯了,我们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看过很多话本子的舟雨顺着她情绪的变化,已经脑补出一场背叛与杀戮的惨剧,不忍再追问下去,默默地继续挖土。 叮的一声,她的爪子碰到了什么硬物,心中一喜,赶紧加快刨土速度,将这东西挖了出来。 “呃,你说的东西,该不会是这个吧?” 舟雨不解地看着手中缺了个口的土陶碗,狐疑地问沁澜。 沁澜又高兴起来,绕着舟雨转圈圈:“对对对,就是这个,这是当初我离开无名岛时,偷偷拿走的信物,你帮我将它带给聆风,告诉他不要再等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38节 第51章 .千万不要跟蠢货一起干坏事 舟雨捧着破陶碗, 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告诉他呢?他肯定很想见你。” 沁澜那双深蓝色的眸子慌乱地躲闪着,支吾道:“我、我只是三魂之一的幽精,没办法离开这里, 没办法的……而且他也认不出我了,他以为我还活着呢,若是看到我变成这个样子,恐怕会更受刺激, 我不能、不能去见他, 不能……” 舟雨不赞同地摇摇头, 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道:“你错啦, 他既然这么爱你,甚至因为你的死而疯了,那他肯定很想很想你, 就算只是你不完整的魂魄, 他也一定想再见一面。你肯定也不希望他一直被蓝螯那坏蛋欺骗对吧?那就应该想办法去见他,告诉他真相呀!” 幽精是三魂六魄中掌控情感的一魂,沁澜一生的爱恨情仇尽数凝聚其中,讲述美好回忆时如春风拂面,哀伤起来也能让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她泫然欲泣地望一眼舟雨, 舟雨的心便也跟着一颤,忍不住又道:“我可以帮你!你若愿意去见他的话, 我肯定帮你。” 沁澜的眸子一亮,转瞬又黯淡下来, 她讷讷道:“当初若不是我太过天真, 听信了纪尧的鬼话,不顾聆风的反对跟着他回浮玉宗, 也不会落入陷阱身死魂灭,害得墨阳失踪,聆风走火入魔,我怎么还有脸去见他呢……” 舟雨真是要被她这浆糊一般的性子急死了,大声反驳道:“既然你觉得是自己错了,那就更要去见他,跟他说对不起,请他原谅你,若是他怪你,你就说些好听话,哭一哭,撒个娇,抱着他胳膊不放手,把头往他脖子蹭,就这样……” 一边说着,舟雨还一边给她演示如何撒娇卖萌,如何说好听话哄人,逗得沁澜破涕为笑。 将自己对付解千言的撒娇大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沁澜后,舟雨像一代宗师般昂首立在土坑旁,一双前爪老气横秋地背在身后,总结道:“男人啊,都喜欢这样的,可好骗了!” 沁澜十分捧场地绕着她转圈圈,卖力夸奖道:“舟雨好厉害啊!我竟然从没想过还能这样!那你能带我一起去见聆风吗?到时候我就按照你说的做!” 舟雨当然是一口应下,就见沁澜嗖地一声没入破陶碗中,轻声叮嘱道:“我的力量快要消散了,撑不了太久,你看到那些漂浮在空中的云没有?除了白色的云,其他颜色的都是实心的,你踩着实心的云就能回到上面去了。” 望着空中漂浮的大片大片白色云朵和稀稀拉拉的彩色云朵,舟雨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这不得把腿给跳断了才能上去啊? “喂喂,你先别睡呀,就没别的办法了吗?你也还没说怎么出去呢?哎呀你可别是个骗子吧!” 沁澜的声音已经变得十分模糊:“我的力量……不够……只能这样……出去的办法……等见了聆风……就告诉你……” 没办法,舟雨只能把自己当做青蛙,嘴里叼着陶碗,卖力地在云中跳来跳去,好几次距离太远体力又不支,差点一头栽回原地,就这样跳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回到了她掉下来的宫殿外。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失踪了一整晚,美玉宫的侍女们为了找她,已经忙得人仰马翻。 * 昨日晚间,假扮侍女去附近各宗门世家送请柬的蓝螯刚回来,就接到侍女来报,说六六六夫人失踪了。 蓝螯为了尽快送完请柬,跑得八条腿都快折了,一回来就听到这个噩耗,两眼一翻差点就厥过去,扶着墙气急败坏地吼道:“都给我去找!明天婚礼之前找不到的话,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侍女们本就是海里搜罗来的各种修为低下的小妖,常年生活在蓝螯的淫威之下,一个个都极怕他,这会儿听他威胁要杀了大家,更是吓得维持不住人形,美玉宫中顿时海鲜泛滥,到处都是龙虾螃蟹海螺海星在狂奔着找人。 舟雨叼着破碗溜回寝宫时,就被眼前飞奔着的海鲜们吓了一大跳,还以为美玉宫遭海水淹了。 一只迈着八条腿,像没头苍蝇似的在殿中打转的章鱼率先发现舟雨这只海鲜中的异类,大叫着冲过来,黏糊糊的触手死死往小狐狸身上一缠,哭道:“是六六六夫人!夫人回来了!呜呜呜呜……” 舟雨十分嫌弃这只章鱼,使劲将它从身上扒拉下来,故作淡定道:“我不过是出去散了个步,你们这是做什么?” 又一只挥舞着大钳子的龙虾冲了过来,大哭道:“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赶快梳洗换衣吧,婚礼就要开始了!” 舟雨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办婚礼了,本能地抗拒,转身就想跑,结果听到消息的侍女们已经纷纷赶来,堵住了窗户大门,有些大胆的甚至不管不顾地扑过来,手脚并用地缠住她,阻止她逃跑。 舟雨被淹没在海鲜中,各种黏糊糊的触手都往她身上招呼,恶心得她至少三天吃不下海鲜,没办法,只能暂时妥协道:“行了行了,你们这样缠着我,我还怎么梳洗换衣,婚礼不是就要开始了吗?总不能挂着一身海鲜去行礼吧?” 她想着反正也是要去找青椒大王的,既然逃跑的路被堵住了,不如将计就计,去婚礼上找他,将东西交给他,再让沁澜劝他抓了蓝螯那人贩子,将自己放出去。 海鲜侍女们听她愿意去婚礼,稍微松了口气,又着急忙慌地去拿礼服,通知蓝螯大人。 * 蓝螯刚接了扮作解千言模样的黄仙仙入宫,他不敢告诉黄仙仙狐妖失踪的事,故作淡定地将人引到自己的殿中,做贼心虚布下好几层结界,这才胡扯道:“黄老板稍安勿躁,你先在这里等着,待会儿婚礼结束,糊弄完那青蛟,我再借口送客,将你们混入宾客中送出去。” 黄仙仙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皱眉道:“不用这么麻烦,你现在带我去见她,我让她把东西取回来,人我可以不要,只要东西便行。” 蓝螯现在哪里去给他找人,只能努力掰扯:“现在不行,青蛟将那颗蛋当自己的宝贝儿子捧在手心里,若是现在东西丢了,他肯定得发疯,他一发疯,美玉宫里的人就一个都别想出去。” 黄仙仙深吸一口气,强忍下打死这只蠢螃蟹的冲动,咬牙道:“那就快点开始婚礼,糊弄一个疯子而已,还讲究那么多干什么?” 蓝螯只得赔笑:“好的好的,那黄老板您暂且在这里等一等,我出去准备准备,婚礼开始了就来接您。” 勉强安抚住这位金主,蓝螯逃也似的离开寝宫,偷偷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正好遇上前来报信的海星侍女。 “蓝、蓝螯将军,夫人、夫人找到了……” 蓝螯闻言大喜,当即吩咐道:“快快快,将人收拾一下就赶紧送到正殿去行礼!” * 另一头,假扮成跟班的解千言和程泽二人,也跟着走路一瘸一拐,神情冷漠呆滞的商知羽一起混进了美玉宫。 这场婚礼来得十分仓促,接到请柬的各宗门世家也摸不着头脑,但青蛟大王赫赫威名之下,大家还是尽量赶来捧场,故而现场还算是有些热闹。 解千言刚一走进婚礼的大殿,就听到宾客们议论纷纷。 “哎我说,这美玉宫还真是精美绝伦宛若仙境啊!难怪青蛟大王两千年不出门,此般琼楼玉宇,再加上六百多位佳人相伴,换做是我,我也不愿意出门的!” “嘿嘿嘿,可不是嘛,这青蛟大王真是艳福不浅!” “你们可知道这回又是要娶哪家的姑娘?从前可没办过婚礼啊,难道这回是娶正妻?” “切,哪家娶正妻赶在婚礼前一日请宾客的?这也太敷衍了。” 大家的话题转移到对青蛟大王那六百多位夫人的各种揣测上,其中不罚淫词浪语,听得解千言心头火起,差点捏碎了手边的栏杆。 程泽赶紧劝道:“哎你小心点,别弄坏人家的东西呀,万一那青蛟大王也是有苦衷的,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捏坏他的栏杆,那多不好啊!” 程泽今天是圣母心泛滥,路上的蚂蚁都舍不得踩,使唤商知羽的时候都又抹眼泪又道歉的,自然也看不得解千言一个不顺心就捏坏宫殿里的栏杆。 解千言没搭理程圣母,冷着脸盘算着救人逃跑的计划。 恰在此时,蓝螯领着黄仙仙也进了观礼的大殿,好死不死地正往解千言他们所在的位置去。 蓝螯还十分好心地对黄仙仙道:“您待会儿就跟商公子在一处,有什么事还能互相照应一番。” 黄仙仙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拽住蓝螯,急道:“你请他来干什么?!” 商知羽也是个蠢货,布了个绝灵阵,派几条嗜血魔鲨去对付解千言,简直愚不可及,他也懒得提醒,盼着他们去狗咬狗,反正他只需要将解千言困住片刻就行。 昨日听说天衍宗的商铺据点被人夷平,商知羽跟人大战一场,受伤而归,他还以为这两人打得两败俱伤,结果今天竟然在婚礼上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毫不起眼的跟班。 平日里独来独往的商知羽,除了偶尔带着他那未婚妻表妹之外,何时用过什么跟班,这简直太可疑了,再联想到程泽那诡异的控制人的幻术,黄仙仙心中已经升起不妙的预感。 事情搞成这样,一切源头,不过都是因为他不愿意冒险来浮玉岛抓人,请了蓝螯这蠢螃蟹出手,黄仙仙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旁边一心一意干蠢事的蓝螯。 蓝螯可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危在旦夕,眼看着时辰到了,来不及解释,只将黄仙仙往商知羽那边一推,随即转身离开去主持这场闹剧般的婚礼。 解千言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顶着自己脸的家伙,略作思考,已经明白此人应该就是黄仙仙假扮的,而扮成自己的模样来这里,无非就是为了骗舟雨,或者搞点大事出来栽赃给自己。 他现在不想去深究这人到底怀着什么目的,救出舟雨后,再去跟他好好算账。 而程圣母看看不远处的假解千言,又看看身边的真解千言,搞不懂这是演的哪一出,摸摸鼻子选择安静看戏。 终于,在一众宾客满怀好奇的目光中,婚礼的两位主角一前一后登场了。 特地换上一身红色礼服的青蛟大王带着满脸喜气,昂首阔步从殿外走来,手里捧着一颗巴掌大小的蛋,无视满殿宾客的囧囧目光,喜滋滋地跟蛋说话:“蛋零一,马上就要见到你娘亲了,你开心吗?你可要帮阿爹说说好话,让她别生气了,我真没有吃她捡的章鱼呀!” 青蛟大王本该在殿门口等着新娘一起入殿行礼,但他似乎忘记这一茬,径直往里面走,一直走到大殿正中,才停下来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蓝螯正想上前提醒,青蛟大王却忽地笑起来,朝着人群大步流星走去。 在场宾客鸦雀无声,都搞不懂这青蛟大王是在干什么,而且他看上去似乎脑子有问题的样子,但实打实的金仙修为摆在这里,没人敢出声议论或是质疑,只眼睁睁看着他走入人群,旁若无人地抱住了一个男人。 “沁澜!我好想你呀!咦,怎么才一天不见,你就长高了,胸也没了?” 被紧紧抱住的程圣母整个人都是懵的,努力从青蛟大王宽阔温暖的怀抱中转头,求助地看向解千言。 解千言也懵了片刻,然后似是想明白了什么,趁着所有人都在发愣,头也不回地冲出大殿,奔向被扔在殿外的新娘。 第52章 .打成一锅粥 舟雨正跟小虾九七争论能不能捧着一只破碗举行婚礼。 “夫人, 求您了,这碗奴婢先帮您拿着,待会儿还给您可好?” “不行!这是我唯一的嫁妆, 我要亲手拿着才放心。” 舟雨的储物袋被没收了,没地方放这碗,又想第一时间把东西拿给青蛟大王,就硬是一路捧着个破碗来了正殿。 小虾九七担心这不伦不类的造型被蓝螯大人骂, 求了她一路, 也没能说服她暂时放下这个破陶碗。 解千言冲出殿门, 看到自家师妹活蹦乱跳的, 还有功夫跟侍女吵架,一颗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但他还没来得及赶到舟雨身边,另一道人影已经以比他更快的速度, 风一般掠向舟雨, 还用焦急又担忧的语气抢他的台词:“舟雨!你没事吧?快跟我走!” 舟雨听到师兄的声音,惊喜地大叫起来:“师兄!你来救我啦?” 她也没功夫再跟侍女掰扯,提起裙摆就要投奔“解千言”的怀抱,却被对面追来的陌生男人一剑挡住,生生拦下了这感人的师兄妹重逢。 “笨蛋,这人假冒我, 别信。” 解千言来不及解释更多,就被对面袭来的凌厉剑气逼得无暇开口, 只能匆忙躲闪应对。 这一交手,他便大为震惊, 此人修为竟已突破金仙境界, 一身剑术也极是精妙,短短几招, 就让他压力极大,只能步步退守。 黄仙仙也不想跟解千言多做纠缠,他在直接抢青蛟大王手上的六界石,和带走舟雨,让她以己身为媒介,召唤已经结契的六界石之间,选择了后者,就是不欲在此多做逗留,故而一出手便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修为,意图尽快压制住解千言,趁着混乱赶紧带走舟雨。 他手中的剑狠辣刁钻,全力出手之下,剑气宛如疾风骤雨,解千言被他高出一个大境界的修为压制,密不透风的剑雨中也无法分心再用符箓,心中不免发沉,焦急之下匆忙地对发愣的舟雨叫道:“快去内殿!别跟他走!” 内殿中的青蛟大王有金仙中境的修为,脑子也不清醒,正是可以利用的对象。 然而这一分神的功夫,黄仙仙的剑便毫不留情刺穿了解千言的胸口。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解千言一身白衣,他却顾不得透体而过的长剑,不进反退,欺身而上挡住黄仙仙欲要脱离战局的脚步,拼尽全力一剑斩向对方面门。 这不要命的一剑让黄仙仙不得不闪身避让,又被拉回战局,他烦躁地皱眉,将插在解千言胸口的剑又往里送了三分。 解千言难以支撑,被剑势带着倒退好几步,嘭地一声撞到廊柱上,又是一口血喷出。 黄仙仙拔剑欲走,却不料解千言像疯了一般,伸出左手一把握住穿胸而过的长剑,再次不管不顾地欺身上前。 “舟雨!快进去!” 解千言的喉咙被血堵住,这一声喊得有些模糊,却让惊变之中呆住的舟雨回了神。 醒过神的舟雨却并没有乖乖听话进殿寻求庇护,而是将手中宝贝了一路的“唯一嫁妆”往胸口一塞,瞬间化作小山一般巨大的狐狸,闪电般扑向战场中的两人。 黄仙仙赶紧开口:“舟雨,快到我身后来!这人跟蓝螯一伙的,故意冒充我——” 他话还没说完,持剑的手就传来一阵剧痛,台词卡了壳,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你干什么!我是你师兄!”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39节 黄仙仙怒极,冲着狠狠咬在自己手上的狐狸怒喝道。 舟雨才不管他,嘴里咬得更狠了些,想逼他放开手中的剑。 她的确不是只聪明的狐狸,但她很了解解千言,他干坏事的时候可从来不会用自己的真容,何况这个面目陌生的男人伤成这样也要拼命护着她,叮嘱她逃跑,这世上能对她如此掏心掏肺之人,除了她师兄,还能有谁呢? 她红着眼睛,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狠狠咬着黄仙仙的手不松嘴,那狰狞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上古大妖的风采了。 黄仙仙这具身体虽然有金仙境界的修为,用术法或用剑绝对能打十个舟雨,但一来他没有防备这只不怎么聪明的狐狸,二来肉身强度也还是比不上传承上古血脉的九尾狐,故而这一口被咬得可谓是结结实实毫不掺水。 解千言也没料到舟雨来这一出,本还担心她被这黄仙仙骗了,结果今天笨蛋师妹居然聪明了一回,他略感欣慰的同时又忧心不已,略缓了口气,立刻挣扎道:“快走啊!” 舟雨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见这假师兄不松手,嘴上再用力,妄图将他的手给咬断,一边还扬起后腿,想要蹬这混蛋一脚。 黄仙仙见此情形,知道自己被识破,也懒得装了,冷哼一声踹在舟雨的下巴上,逼她松了嘴,拔剑就退。 胸口的剑一拔,解千言伤上加上,又是一口血喷出,支撑不住半跪在地。 舟雨顾不上下巴疼,叼起解千言的衣领就想跑,结果还没迈开步子,黄仙仙的剑已经冲着她直刺而来。 解千言心下大急,挣扎着想要推开舟雨,可重伤在身,哪里能撼动这小山般壮实的狐狸,情急之中想要替她挡住袭来的剑,结果却被她叼着往房梁上一蹿。 舟雨莽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莽,仗着自己肉身强悍,完全不管对方攻来的剑,大喇喇就朝殿门飞奔而去。 这种不顾头也不顾腚的跑路方式带来的后果也显而易见,锋利的剑气划破她周身皮肉,一身雪白顺滑的皮毛瞬间被染成了红色。 她这种发疯的势头也并非全无用处,至少是震慑住了黄仙仙,毕竟他还想留着她的命,帮他拿回六界石,见状不得不稍微收了手。 殿外的这番变故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直到血糊糊的巨大狐狸叼着个人冲进殿门,众人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惊叫不断,殿里乱成了一锅粥。 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青蛟大王还喜滋滋地抱着程圣母不松手,程圣母却被惊得大叫起来:“舟雨!千言!你们怎么伤成这样?” 紧跟着追进来的黄仙仙像个杀神般直冲着舟雨而去,发了狠一把抓住她的尾巴尖,想要将其强行带走,然而舟雨比他更狠,将嘴里叼着的解千言往地上一放,转头就朝他扑去,完全不管自己的尾巴。 清脆的咔嚓一声,尾巴骨在两方巨力之下断裂,舟雨也一口咬上了黄仙仙的胳膊,嘴里立刻泛起腥甜的血腥味。 “舟雨回来!” 解千言大急,可惜舟雨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程圣母也急得差点哭出来,却被青蛟大王这疯子抱着动弹不得,气恨之下,学着舟雨一口咬在了这人脖子上。 被咬懵逼的青蛟大王不知所措地松开手,紧接着脸上又挨了一巴掌,程圣母怒吼道:“快去救那只狐狸!不然你别想成亲!” 这威胁可真是要了青蛟大王的命了,他甚至不敢摸一摸自己被扇红了的脸,只含糊地说了句“好好好”,人已经冲出去加入了战斗。 看到青蛟大王朝自己飞来时,黄仙仙立刻有了不妙的预感,不得不松开舟雨的断尾,专心应对起新来的危机。 退出战局的舟雨跑回解千言身边,红着眼睛舔了舔他胸前不断渗出的血,喃喃叫了声师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解千言看着满身是血,尾巴断了一截的舟雨,也心疼极了,强撑着从储物袋里拿出疗伤的丹药想喂给她,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舟雨!千言!怎么回事?你们可别死啊!你们死了我怎么办,我不能失去你们啊!” 程圣母肝肠寸断的哭嚎终结了师兄妹二人之间这凄凉悲惨的氛围,吵得解千言苦笑道:“你再不帮我们疗伤的话,我们可能真的会死。” 今天母爱泛滥的程圣母总算还有点用,赶紧忙活着给这两个重伤员喂药疗伤,就是一直哭个不停,听得人心烦。 * 青蛟大王和黄仙仙两人这时已经打去了天上。 青蛟大王金仙中境的修为,本就比黄仙仙更高一些,人又不清醒,被“沁澜”用不成亲威胁,恨不得立刻杀了这搞破坏的家伙,磅礴如海的威压和暴风骤雨的攻势不要钱似的往对方泼洒,立时压得黄仙仙喘不过气来。 转瞬间二人已过了上百招,黄仙仙一着不慎,被青蛟大王一拳击中胸口,胸骨立时塌陷下去,鲜血喷得满地都是。 他本就对青蛟大王心存畏惧,先前甚至不愿亲自来浮玉岛,此刻更是心中骇然,退意渐生。 青蛟大王却不给他逃跑的机会,追着他一拳接一拳地打,越打越兴奋,越打也越疑惑。 这人的招式、气息为何如此熟悉,如此可恨? 二人一路打到外殿,打上房顶,打上了天,鼓荡的灵力掀飞了美玉宫的琉璃瓦,砸塌了殿门梁柱,斩断了花花草草,整座宫殿都在两位金仙大能动手的余波中颤抖起来。 黄仙仙眼见着事情无可挽回,权衡之下,咬咬牙拿出一个阵盘模样的物件往天上一丢,掐了法诀就想离开。 青蛟大王却敏锐地察觉道熟悉的气息,脱口道:“墨阳?!” 这个名字让黄仙仙心中大急,不管不顾地朝着那阵盘飞身而去,片刻也不愿意再多耽搁。 青蛟大王混沌的眼眸中却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他只愣了不足一息的时间,盯着黄仙仙的双眸立时涌上滔天的怒意:“纪尧!” 美玉宫作为青蛟大王炼化的本命法宝,这时也感受到了主人那毁天灭地的恨和怒,空中漂浮的柔软云海疯狂翻滚起来,错落有致悬于云间的宫殿齐齐飞来,花园中的参天古木连根拔起,每一块砖石瓦砾,每一片花木草叶,都挟着滔天的恨涌向黄仙仙,誓要将其斩杀当场。 原本亮起的阵盘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黄仙仙自知大势已去,这次无论如何逃不了了,反倒停下脚步,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轻蔑地扫了一眼神情癫狂的青蛟大王。 轰然一声巨响炸开,将聚集到一处的宫殿掀飞出去,翻滚几圈后,又直直坠落下去。 * 先前青蛟大王突然发疯,各处宫殿全往一个地方飞去的时候,解千言就察觉危险,挣扎着将舟雨和程圣母往门外推,让他们快逃。 舟雨豁出命才抢回来的师兄,怎么肯抛下他自己跑,也不管自己一身的伤,嘴里叼起解千言,尾巴卷上程圣母,凭借体型优势挤开满殿乱窜的修士,纵身一跃,跳上可以踩实的彩云,带着两人左躲右闪,尽量往远离战场的方向逃去。 片刻后黄仙仙自爆,宫殿坠落,天上的云也飘不起来了,舟雨三人无处落脚,只能跟着往深不见底的云海之下掉落。 舟雨精疲力尽,再也维持不住这么大的体型,漏了气般快速缩小成巴掌大一团,跟藏在毛下的破碗一起,一头倒在解千言怀里。 失去意识前,她还不忘叮嘱一句:“屁股朝下,摔不死的。” 解千言也伤得极重,勉力抱住舟雨和她的宝贝碗,将自己垫在下面,没有力气再管别的,眼一闭,听天由命了。 第53章 .芳魂无归 舟雨和解千言是被连绵不绝的哭声吵醒的。 解千言眼睛还没睁开, 就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怀里的舟雨,触摸到她温暖柔软的皮毛,这才心中略松, 勉强睁开了眼。 “呜呜呜……千言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不太会处理伤口,只能简单替你们包扎一下,喂了止血疗伤的丹药,你看还需要做什么, 尽管跟我说……” 程圣母眼睛都哭肿了, 脸上也黑一团白一团的, 沾了不少脏东西, 看上去狼狈极了。 解千言还没来得及开口,怀里的舟雨动了动爪子,也醒了过来。他立马没有兴趣关心程圣母, 哑着嗓子问:“舟雨?你怎么……” 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掐断了他未完的话语, 舟雨只是看了一眼解千言那毫无血色的脸,眼泪便如同决堤的洪水滚滚而下,埋在他脖子里就大哭起来。 她全身都疼,尾巴更是痛得钻心,又被解千言的样子吓到,再加上这两天被抓走的委屈, 那眼泪啊,简直能泡塌十座城墙。 听她哭得这么带劲, 解千言反而安心了些,费力抬起手轻抚着她没受伤的后脑勺, 任她尽情发泄着情绪。 在这个空档中, 他还抽空看了看如今所在的地方,发现他们竟然身在租的那处悬崖上的洞府中。 解千言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用眼神询问程圣母。 伴着舟雨的哭声,程圣母抹抹眼泪答道:“当时美玉宫里的东西都一股脑地往下掉,但掉到一半又忽然停住,然后我们就被一股力量扔了出来,掉到了下面的沙滩上,我没怎么受伤,就把你们都搬回来了。” 舟雨也终于哭累了,被解千言怀里不知道什么硬东西硌到了屁股,掏出来一看,竟是沁澜的破陶碗。 她捧着碗连忙唤道:“沁澜,沁澜?你还在吗?” 等了好半晌也没有任何动静,舟雨怔怔捧着碗,有些不知所措。 解千言低声问她:“沁澜是谁?这个碗又是什么?” 没待舟雨作答,程圣母从怀里拿出一枚鸡蛋大小的蓝色贝壳递给舟雨:“你说的沁澜,应该已经魂飞魄散了,这是她的贝壳,也是,也是美玉宫……” 舟雨怔怔地伸手接过贝壳,温凉柔润的触感碰上指尖,让她想起那个声音如海风般温柔的漂亮姑娘,明明说好要带她去见青蛟大王,还把压箱底的撒娇秘诀都教给了她,结果一转眼,她竟然连最后一点魂魄碎片都没了。 “是她,是她送我们出来的对不对?” 程圣母轻轻点头,舟雨霎时间泪如雨下,捧着贝壳又哭了起来。 解千言不知道沁澜是谁,也不知道她和舟雨之间发生了什么,找不出安慰的话来,只能扯着袖子不停地帮舟雨擦眼泪。 哭过一阵后,舟雨累得脑袋发昏,吸吸鼻子又问:“青椒大王呢?程泽你有看到他吗?他还活着吗?” 程圣母指了指他们身后的简陋木板床:“他伤得很重,我怕那些人趁火打劫,就把他也带回来了。” 青蛟大王身上的大红色礼服被炸得破破烂烂,一头潇洒的青发也烧焦了大半,面色青白呼吸微弱,看上去比解千言还惨。 人都成这幅模样了,也没办法将他摇醒说话,再则舟雨和解千言也伤得很重,只能先休息养伤。 程圣母心情低落,也不想打扰伤员们,帮着收拾了一番便走出山洞,坐在舟雨常待的大松树上出神。 愣愣地看着天空发了会儿呆,他又从怀里摸出个阵盘模样的东西,喃喃自语:“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任性的……” * 直到月上中天,遍体鳞伤的青蛟大王才醒了过来。 “沁澜,沁澜,沁澜……” 被他的动静吵醒,三人纷纷起身围到木板床边,青蛟大王却对他们视而不见,只挣扎着坐起,慌乱地叫着沁澜的名字,难以聚焦的眼神在山洞中扫来扫去。 舟雨拿出破陶碗递到他面前:“青椒大王,这个碗你认得吗?是沁澜让我给你的。” 青蛟大王停下动作,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只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个破口的土陶碗,似是在努力从纷乱的记忆中搜寻着什么,片刻后,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砸到陶碗中。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想要接过这只陶碗,却好几次伸出去又放下来,最后舟雨看不下去,将碗塞进他手里,狠了狠心,哑着嗓子说:“沁澜让我跟你说……” 那句不要再等了,她竟有些说不出口,这一犹豫,却见高大威猛的青蛟大王像个三岁孩子般,抱着碗嚎啕大哭起来。 “沁澜!沁澜!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跟纪尧那混蛋走的,都怪我……我也不该跟你赌气,明明偷偷跟着你们,却一直不现身见你,都是我不好,我也不该看你玩得开心就生气自己走了,没能及时救你,都怪我,都怪我……” 他字字句句都在责怪自己,剜心蚀骨的痛和悔,和着眼泪,混着对自己无穷无尽的控诉责难,沉甸甸地回荡在山洞中。 舟雨听得心中酸涩,想到为了救他们,放弃了再见青椒大王一面,如今连残魂都消散了的沁澜,也忍不住跟着落泪。 解千言无奈,真怕她哭坏了自己的眼睛,只得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劝道:“那个叫沁澜的姑娘,可还有亲人在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们可以尽力帮她。” 没等舟雨回答,一直沉默着的程圣母忽然开口道:“沁澜,沁澜她应该是我的师姐。” 舟雨和解千言闻言都惊讶地转头看他,只见程圣母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和她一样,都是来自缥缈山,但是在我出生之前,她和墨阳师兄就失踪了,师父曾跟我说过,沁澜师姐是镇守山门的神兽椒图,墨阳师兄是山中莲池里的玄龟,他们多年前被卷入龙吸水,不知所踪,师父一直很挂念,没想到却是出事了……” 他叹了口气,又拿出沁澜留下的那枚蓝色贝壳,递给哭得肝颤寸断的青蛟大王:“这是沁澜师姐的壳,也是前辈的本命法宝美玉宫。她魂魄已散,生机断绝,但法宝却没有毁掉,或许是因为本命法宝与主人性命共存的缘故,把她送回缥缈山,有朝一日法宝生灵,她或许还能重开灵智,以器灵之身复活。” 青蛟大王听到这话,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眸中的混沌疯狂淡去,希望之火重燃,激动地拉着程圣母连声追问:“真的吗?沁澜她真的还能复活?缥缈山要怎么去?现在就去行不行?” 程圣母却苦笑起来:“我不确定沁澜师姐能否复活,或许师父会有办法吧。至于怎么回缥缈山,我也不知道,当初沁澜师姐与墨阳师兄遭遇龙吸水,被卷进去后意外失踪,我却是失足落入山中莲池,一醒来就在妄思海岸边了。” 他说完,又从怀中拿出阵盘,问青蛟大王:“前辈您可认得这件东西?” 青蛟大王神情恍惚地接过阵盘,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讷讷道:“是墨阳,这是墨阳的龟甲……”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40节 程圣母轻声问道:“害了沁澜师姐和墨阳师兄的人,就是今日假扮千言,又自爆身亡的黄仙仙,或者是说前辈口中的纪尧,对不对?” 青蛟大王脸上浮现出痛苦和愤怒交织的神色,咬牙道:“对,就是他,就是纪尧!沁澜好心救了他,他却将他们姐弟二人骗去浮玉宗,设下万蛊灭魂阵,害得她魂飞魄散,还用她的壳炼成法宝,墨阳也不见了……他该死!他该死!我真没用,为什么没救出他们,为什么纪尧没死,为什么……” 或许是又想起了沁澜惨死的往事,青蛟大王痛苦地抱住头,口中哀鸣嘶吼不绝,眼看着又要陷入疯狂之中。 程圣母赶紧转移话题:“墨阳师兄还活着对不对?前辈您摸摸这龟甲,能感受到其中的生机吗?” 青蛟大王依言摸了摸龟甲,感觉到内里蕴含着熟悉的生机,连忙点头:“对对!墨阳还活着,他还活着!” 程圣母看着青蛟大王,恳求道:“那前辈能不能帮我找到墨阳师兄,我们带他回缥缈山?沁澜师姐肯定也想跟他一起回去。” 青蛟大王忙不迭地点头:“好!我去找墨阳,带他一起回缥缈山。只要是沁澜的心愿,无论什么事我都会替她完成!” 程圣母感激道:“多谢前辈!” 他又转头看向解千言和舟雨,满是歉意地开口:“对不起,千言,舟雨,以前我不想回去,才一直瞒着你们,累得你们四处奔波帮我打听消息,这次更是险些害死你们,真的很对不起。我灵府受伤的事情也不能怪千言,是我自己非要跟着你们才出事的,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早就不欠我什么了,以后的事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舟雨有些无措地看看解千言,又看看程圣母,嗫嚅着不知道如何作答,解千言却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找缥缈山。 之前找缥缈山,一方面是为了程泽,一方面是为了迦昙所说的六界归位之事,如今程泽自己想通了,又寻到青蛟大王这个帮手,就算没有自己帮忙,他们应该也能回去。 再则,此番舟雨被抓,后来又受了重伤,实在让他心有余悸,若继续找下去,或许还会遭遇这样的危险,这让他忍不住萌生退意。 舟雨见解千言似乎想顺着程圣母的话,跟他分道扬镳,心中着急,忍不住碰了碰解千言的手,巴巴望着他,露出满是祈求的可怜表情。 解千言自是一眼就能看懂她的意思,也很了解自家师妹骨子里善良又仗义的性情,轻叹一声,摸摸她的头,对程圣母道:“你别这样说,我们想去缥缈山,也并非全是为了你,你不用自责道歉。还有这纪尧,为何以黄仙仙的身份接近我们,又为何对舟雨下手,他背后又是否还有别人,这些事我们也要查清楚才行。此外,我们这次能逃出美玉宫,多亏了沁澜姑娘相助,帮她也是理所应当,你实在没必要把我们往外推。” 程圣母听了他的话,也没有再多推辞,只真心诚意地道谢:“谢谢,谢谢你们,舟雨,千言,能遇到你们这样的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舟雨被夸得有些飘飘然,笑嘻嘻凑到程圣母身旁,凑过去就想舔舔他的手以示亲近,结果嘴还没张开就被解千言一把拎走,笑说一句不必客气,挥手示意程圣母快回树上蹲着去,伤员们需要休息了。 程圣母连根狐狸毛都没摸着,有些惋惜地回了门口大树上,望着天上月亮发了会儿呆,渐渐睡着了。 灯影婆娑,夜色静谧,洞中的三个伤员也怀着各不相同的心情歇下。 他们都睡着后,一抹几不可见的灰影从程圣母的衣襟内悄悄探出,顺着他的衣摆没入无边的夜色中。 * 矗立于群山之巅的巍峨殿宇中忽然闯入一抹灰色的影子,顺着白玉地砖一路飞向殿后的湖泊,被一个面容冷峻的青年修士抓入手中。 这青年修士面容苍白,气息不稳,似是受了重伤,抓到这点真灵后脸色更是难看,一挥手将灰影投入面前的碧湖中。 光滑如镜的湖面忽然光影闪动不休,将真灵死前见到的最后几幕场景投影出来。 青年修士静静看着湖中投影,看着怒气滔天神情疯狂的青蛟大王,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笑。 第54章 .麻烦上门 四人挤在破山洞里养了三天伤, 解千言就有些受不了,打发程泽出去探探情况,尽快找地方搬走。 他之所以受不了, 不是嫌弃这里条件太差,而是招架不住舟雨异乎寻常的缠人劲儿。 就像所有在外面受了大委屈的小孩一样,舟雨连失而复得的蛋师妹都不爱搭理,只一心一意黏着解千言不放, 他打坐的时候要躺腿上, 缠脖子上, 趴头上, 他休息的时候要挂他胳膊上,蹲肩膀上,窝到他怀里, 他画个符, 她也要贡献半个身子给他当镇纸,得亏他们早就辟谷了,否则解千言如厕她都能眼也不眨地盯着。 解千言试图拿出男女有别的那一套劝她收敛点,结果刚皱个眉,她就泫然欲泣地举着尾巴哼唧:“我尾巴好疼啊,要师兄抱着才能好。” 解千言立时就哑了火, 拿她没办法,默许她黏着, 结果她变本加厉,变成人身了也要往他身上扑, 臊得解千言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想骂舍不得骂,想躲又躲不开, 还要承受青蛟大王和程泽炯炯有神的四道目光,让他恨不得徒手挖个山道逃走。 实在没办法,只能尽快找个像样的住处,分开住,门一关,大家都清静自在了。 程泽今天是开朗人设,笑嘻嘻地出门,乐呵呵地回家,人还没走到山洞口,笑声已经传了进来:“哎呀,出事了出事了!我跟你们说呀,外面闹得可厉害啦!” 听他笑得这么开心,解千言还以为是天上掉灵石了,诧异道:“怎么了?” 程开朗笑道:“三天前黄仙仙自爆,美玉宫中不少宾客被波及,受伤不轻,那商知羽也不知所踪,或许是打听到青蛟前辈这几日都没现身,以为岛上无老虎,天衍宗趁火打劫,纠集了游仙阁、归海宗、赤心岛的人,一起上门来讨说法,扬言若是浮玉岛不将商知羽交出来,他们就要不客气啦!” 解千言这才想起商知羽这号人,按说以他当时痴痴呆呆的状态,该是凶多吉少了,如今天衍宗却说是失踪,倒是怪哉。 这帮人是来找浮玉岛要人,三人便齐齐看向青蛟大王,等他发话。 青蛟大王今天状态不错,竟难得将程开朗的话听进去了,甚至摸着下巴略微想了想才答道:“他们要说法的话,那就把浮玉岛给他们吧,反正我也不想要了。” 刚脱贫的三人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异口同声道:“那怎么行!” 趴在解千言头上的编小辫玩的舟雨,情急之下扯断他好几根头发,气道:“商知羽那坏蛋跟黄仙仙合伙算计我们,怎么能倒赔钱给他们!青椒大王你要是这样的话,我至少三天不想理你了!” 解千言更是不可能乐见商家和天衍宗当着自己的面捡便宜,再则,若是想找墨阳,找回缥缈山的办法,也不可能光靠他们四个去打探消息收集情报,为何要将现成的浮玉岛拱手送人呢?故而他也顺着舟雨的话点点头。 程开朗也是一副心疼得倒抽凉气的表情:“青蛟前辈想扔灵石玩的话,还不如扔给我们这些受害者呀!” 青蛟大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丧丧的气息,听他们这么说,也就从善如流地应道:“好吧,那不给他们,给你们好了,这浮玉岛岛主,呃,不如就让舟雨姑娘来做吧,你帮我带回我跟沁澜的定情信物,就当是谢礼了。” 他转眼又看到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程开朗,想着也不能亏待小舅子,又道:“程泽若是有兴趣的话,二岛主之位就给你了。” 说完又想到还有个解千言,索性雨露均沾,见者有份,挥挥手道:“三岛主就是解小兄弟了,以后浮玉岛就由你们做主。” 忽然一个岛砸在三人头上,将他们都砸懵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解千言有些头疼地开口:“青蛟前辈,您要不再考虑一下?浮玉岛的血玉灵矿可是极负盛名,每年进账不菲,就这么给我们,是不是太……” 青蛟大王沉默了片刻,眼圈忽然红了,一开口声音竟有些哽咽:“可是沁澜就死在这里,浮玉宗的人抓了她,就在矿山那边,她的血被放干,流进了矿脉中,沾了神兽血的玉石成了血玉灵矿……” 高大俊美的男人一脸悲痛,差点哭出来,让本想再劝两句的三人陷入沉默,恨不得不立马去帮他炸了那矿山,迟了一时半刻都是他们的罪过。 舟雨却想起埋葬在美玉宫最底下的六百六十五个姑娘,提议道:“不如把财物分给被蓝螯害死的那些姑娘的家人吧,沁澜肯定也想补偿她们。” 沁澜两个字就是青蛟大王的情绪开关,他闻言立马点头:“好好!沁澜最心善,她肯定会这么做的,好……” 见他同意,舟雨也开心起来,盘算着这该是多大一笔功德,那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 最近他们师父也不知道是不是生了蛋师妹体虚,宛如坐月子般,轻易不现身,也不督促他们挣功德,但舟雨自认为做了数不清的好事,什么拯救奚氏全族,唤醒疯狂青椒,为六百多少女沉冤昭雪,就她这样的表现,菩萨下凡了都得来磕两个,攒下来的功德大概都够飞升两回了吧! 如此说定了,四位新旧岛主便开始商量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能打的解千言和青蛟大王都伤得不轻,直接动手恐怕不行。 解千言问程开朗:“你可打听到来岛上找事的都有哪些人?” 程开朗得意极了,摆开说书的架势就给讲上了:“领头的是商家家主商明曜,也就是那商知羽的老爹,应该是有金仙修为,还有归海宗宗主之女卓欣楠,游仙阁长老暮云,赤心岛岛主苏羡,绫玉仙子萧绫玉,这几个人都是地仙修为,他们带着一大帮狗腿子,将浮玉岛问事堂给堵了,声称青蛟前辈若今日不亲自去给个说法,就要对浮玉岛不客气呢。” 听到商明曜这个名字时,解千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随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问:“浮玉岛如今还有哪些人在?” 程开朗略微琢磨了一下才道:“我只看到三个管事的出面,问事堂的马长老、管矿场的乌长老和管商铺的鲍长老,乌长老和鲍长老都跟锯嘴葫芦似的不搭腔,马长老又是个结巴,翻来覆去就跟那些人说蓝螯和青蛟前辈都不知所踪,他做不了主。” 解千言大致了解了情况,转头又问青蛟大王:“青蛟前辈觉得此事如何处理为好?” 他纯粹就是出于尊重前辈才问一问,果不其然,青蛟摆出忧郁脸,摇头道:“这些事从前都是蓝螯在管,以后就你们来管,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解千言点头道:“那待会儿还要劳烦前辈跟我们一起走一趟了。” 他又将行动计划如此这般地分说一番,收拾妥当后,四人分作两路,出发前往浮玉岛问事堂。 * 问事堂中,一位身着织金黑袍,面容冷峻,神色倨傲的修士高坐上首,仗着修为最高,肆无忌惮地释放威压,压得问事堂中修为不到人仙境界的普通弟子们个个匍匐在地,冷汗岑岑却不敢吱声。 此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相貌俊朗,气质略有些阴沉,跟商知羽极像,正是商家家主,天衍宗长老商明曜。 商明曜的下首,两男两女分坐两边,同样面色冷峻的白发年轻男子是游仙阁长老暮云,一脸看好戏的戏谑模样,忍不住东张西望的锦衣公子是赤心岛岛主苏羡,面容秀美,神色淡然的女修是归海宗宗主之女卓欣楠,另一位容色倾城的美人自然是萧绫玉了。 面对这群来者不善的前辈高人们,瘦高黑面的乌长老和圆润白胖的鲍长老跟两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恨不得没人看见自己,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地呼唤着他们也从没见过面的岛主青蛟大王。 而身为问事堂主事的马长老就没办法缩起来了,点头哈腰地说着车轱辘话:“商、商、商前辈,我们岛、岛主,真、真的不在,小人也、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怎么联系他……” 等了这老半天,商明曜的火气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大,被这结巴马长老给烦得不行,一掌拍在桌上,震碎了茶盏,也将马长老给震飞了出去。 马长老安详地闭上眼,恨不得就此飞出浮玉岛,远离这种大场面,完全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 可惜马长老未能如愿,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将他揽住,轻轻放回了地上。 “你谁啊?家里长辈没教过你,不能随便跑到别人地盘上打人吗?” 饱含怒气的清亮女声伴随着金仙大能的威压扫过整座问事堂,逼得商明曜收敛气势,解救了被压得快要尿裤子的问事堂弟子们,也引得堂上端坐的几人纷纷侧目。 只见一位容貌绝艳,气质出尘的红裙少女昂首走在前方,她美眸含怒,毫不露怯地瞪着上首的商明曜,而少女身后跟着的青发俊美青年,周身威势惊人,锋利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直直刺向商明曜。 马长老惊疑不定地问道:“您是大、大、大王吗?” 青蛟大王冷淡地点点头,维持着高冷话少的人设。 得了肯定回答的马长老和一众弟子们,个个面露喜色,如同见了老母鸡的小鸡崽子般,恨不得喳喳喳地奔过去告状。 堂中坐着的几人本就是被商明曜叫来撑场子顺便捞一把的,此时见青蛟大王竟然好端端地出现了,已经开始打起了各自的小算盘,纷纷将目光投向苦主商明曜。 商明曜此时脸色更加阴沉了,他修为不如青蛟大王,方才威压一碰,已是落了下风,想来今天是讨不了好,但心中却有不甘,眼神一转,精准地挑出了在场最软的柿子,对着舟雨就呵斥:“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口无遮拦,行止粗鄙,半点教养没有,家中没有师长的话,不如本尊教你些做人的道理。” 被骂的舟雨还没跳脚,一旁的萧绫玉却忍不住悄悄撇嘴了,呵,这老家伙骂什么不好,竟敢骂这脑子缺根经的丫头没师长,等着被气死吧。 果不其然,舟雨最讨厌别人看不起自家师兄,骂她没教养就是骂解千言失职,这可不能忍,立刻气哼哼地骂回去:“你这么喜欢给人当爹,怎么就一个儿子?是不是生不出来啊?有病的话就去南家寻个医修看看,不要舍不得灵石。” 商明曜当了多年的家主,自视甚高,确实喜欢到处给人当爹,却是第一次有人指着鼻子说他不行,这都能忍的话,他就是属乌龟的,当即气得一掌挥来,要打死这满嘴胡话的臭丫头。 青蛟大王伸手将舟雨一扯,把人拉到身后,避开商明曜的掌风,而舟雨探出脑袋继续火上浇油:“怎么恼羞成怒了?原来你真不行啊!听说你是什么商家的家主,应该也不缺灵石吧,做人别太抠了,无论如何,病也是得治的。啊,难不成你今天上门来找茬,就是想讹我们浮玉岛的灵石去治病的?” 锦衣公子苏羡率先破功,忍不住轻笑出声,萧绫玉也嘴角抽搐,立刻低下头喝茶掩饰,另外两个还算能忍,继续面无表情地竖起耳朵听这场莫名其妙的骂战。 “臭丫头,你找死——” 舟雨今天却像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继续嘲讽道:“哎呀,你看你,被我说中了就跳脚,我真是替商知羽难过啊,他不过是几天没见到人而已,他爹就心急火燎地到处讹灵石治病生新孩子,可怜哟!” 商明曜气急败坏,毫不顾忌形象地追上去打舟雨,青蛟大王却将人护得密不透风,遛狗似的引着人满院子跑,看得围观群众目瞪口呆,纷纷感叹,今天可真是长见识了,竟然看了场金仙大能演的猴戏。 闹剧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大家还看得意犹未尽的时候,门外又来了两个人。 解千言一进门就见到三个身影疾如闪电般在这小院子里你追我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明明只是叮嘱舟雨跟他们瞎扯一会儿拖延时间,还给了他们不少神行符,让他们打不过就快跑,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55章 .送上门的肥羊 解千言头疼地抚了抚额, 对打得只见残影的三人道:“舟雨,青蛟前辈,商家主, 咱们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商明曜早就追累了,这青蛟大王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跑得贼快,还故意在院子里绕圈, 害得他追又追不上, 碍于面子也不好认输停下。 底下坐着的那四个家伙也是没眼色的, 不知道替他解个围, 差点将他气死,这会儿有人出面劝和,他松了口气, 做出一副不屑与你们计较的模样, 眼神都懒得给这些人,一甩衣袖回上首主位坐下。 舟雨见解千言来了,乐颠颠跑过去,跟他耳语道:“这老家伙喜欢给人当爹又生不出来,被我拆穿了恼羞成怒,还好有师兄的神行符, 他追不上我们哈哈!” 解千言被逗笑,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夸奖, 又拱手请跟他同来的中年修士入内。 原本端坐堂中看热闹的四人,见到走在解千言前面的中年修士, 无不心中惊诧, 纷纷起身客气地行礼,萧绫玉则出声唤道:“奚三叔, 您怎么来了?” 中年修士面容清癯,神情淡然,听到萧绫玉的声音,便笑着跟她点点头,和声道:“解公子他们遇到些麻烦,特地请我过来做个见证,反正我也是闲着,解公子的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41节 中年修士正是奚家家主的弟弟奚彦宏,祭神节后他便出门四处游历了,最近恰好到随州城,今日解千言到奚氏驻地请人出面做个见证,刚好他在,因着此前解千言几人救了奚氏全族的缘故,奚彦宏当仁不让,二话不说便跟解千言来走这一趟。 奚家的势力范围不在妄思海附近,平日里只是有些生意往来,但作为如今修真界第一大世家,天衍宗、游仙阁、赤心岛这些中等规模的地方势力,多少还是得给奚家面子的,更何况奚彦宏乃当代家主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身修为也达到金仙境界,是声名赫赫的前辈大能,故而堂中几人认出他后,再也不好意思坐着不动了。 奚彦宏看着十分和气的模样,也不摆什么架子,笑着跟众人见礼,在解千言的指引下,径直坐到主座左侧首位。 这就让大喇喇坐上首,将自己当主人的商明曜尴尬了,他起来也不是,坐着也不是,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 青蛟大王紧跟着坐到商明曜的旁边主位,其余诸人分两边重新坐下,等着这场戏的主角们发话。 青蛟大王保持着今天的高冷人设,不仅不开口,连眼神都开始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尴尬了半天,破罐子破摔的商明曜不得不主动挑起话头:“今日我等前来,是为了犬子知羽三日前参加青蛟大王婚宴后,无故失踪之事,还请浮玉岛给个说法,勿要伤及犬子性命。” 话音落下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直到解千言轻咳一声,走神的青蛟大王才终于收回放空的眼神,瞟了商明曜一眼,冷冷道:“犬子是谁?我没请过狗妖吧。” 商明曜气得肝疼,一拍桌子怒喝道:“你!你这野蛮人!不知礼数!” 青蛟大王蹙眉:“我不是人,是妖,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有,我年纪应该比你大了一千多岁,当你爷爷都足够,你就别想着当我爹了。” 舟雨第一个笑出声,其他人也喝茶的喝茶,咳嗽的咳嗽,大堂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作为很能憋笑的正经魔修,解千言深觉自己要是再不站出来维持一下谈话秩序,商明曜今天恐怕是要生生气死在这里了。 “商家主见谅,我家大王说话直了些,不如由在下跟您说说当日的情况。” 商明曜已经气得失去理智,终于逮着个脑回路正常点的,忍不住又要替自己找回场子,怒喝道:“你是哪来的无名小辈,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青蛟大王也将桌子一拍,呛回去:“他是我浮玉岛的三岛主,他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听他这么说,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解千言,萧绫玉偷偷翻了个白眼,苏羡看了看解千言又将目光转向他身旁的红衣少女,明显对舟雨更感兴趣,全程面瘫状的暮云和卓欣楠都露出些诧异神色,心中暗自思量着。 商明曜连连被打脸,终于冷静了一点,眼看着今天青蛟大王完好无损地出现,奚彦宏明摆着站在浮玉岛这边,他肯定是占不到便宜了,也终于想起他儿子商知羽是真的失踪,便宜占不到,儿子的下落还是要问一问。 “那就请三岛主说说,我儿商知羽如今人在何处?” 听到“我儿商知羽”几个字从他口中吐出,解千言纵是早就对这个唯利是图阴狠毒辣的父亲失望至极,也还是忍不住跟着心颤了一下,在他母亲被害死之前,他也曾是这个人的儿子“商知禹”,也曾像所有孩子一样崇拜向往过自己的父亲。 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却没有逃过身旁专属挂件舟雨的眼睛。 她疑惑地看了看商明曜,又看看解千言,总觉得师兄好像认识这个人,对他的性格习惯都很熟悉,甚至会因为他无关痛痒的话而情绪波动,真是奇怪。 解千言没有立即回答商明曜的问话,而是从袖中拿出一枚满是孔洞的黑色石头符放到桌上,慢条斯理地开口:“想必各位都认得,这是留音石,这里面存了商公子留下的一段话,请各位一起听听。” 他轻轻扣了扣留音石,两个人一问一答的对话声响起,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我师妹在哪儿?” “在、在美玉宫,明天就要、就要嫁给青蛟大王……” “你把她送给了青蛟大王?” “不不不,不是我,是黄仙仙,是他找的蓝螯将军帮忙,我只、我只负责解决你……” “我们师兄妹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对我们下手?” “无冤无仇?怎么会是无冤无仇!你们,你们抢了我在祭神节的机缘,得了奚家的青眼,这些本该是属于我的,我的!要怪就怪你们不长眼,没家世没背景,还敢在外面出风头!” 对话不长,很快就放完了,听完对话的众人面上表情各异,或是不屑,或是嫌弃,或是嘲讽,都不约而同看向脸黑如锅底的商明曜。 解千言啧了一声,抢先开口道:“各位跟商公子都挺熟,他的声音应该听得出吧?所以我倒是想问问商家主,你儿子勾结邪修黄仙仙和浮玉岛叛徒蓝螯,暗害我和师妹,偷鸡不成蚀把米,事情搞砸后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我们还没去找你要个公道,你怎么好意思来找我们的麻烦?难不成这就是你名门世族商家的教养?” 商明曜哪里知道商知羽私下里还搞了这些小动作,心里恨他没用,没将这解千言师兄妹弄死不说,还让人抓了把柄,简直蠢不可及。 恨归恨,他却不可能就这么将事情认下:“你随便弄块留音石出来,就说是知羽说的话,这种小把戏也好意思拿出来当证据?” 哪知他话音刚落就被人拆了台,萧绫玉豁然起身,泫然欲泣地开口:“解公子,你、你把我表哥怎么样了?这件事就算是他的不对,他也不过是在祭神节任务里被迫当了几天驴,一时气不过才想为难你们一下,何况你和你师妹这不是好好的吗,我表哥罪不至死,请你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 她这话一出,直接替商知羽认了罪,甚至帮忙将前因后果补充完整,气得商明曜差点将茶杯扔她脸上去。 商明曜强撑着辩解:“你胡说八道什么!知羽是我唯一的儿子,他要什么没有,两个无名散修,不过是在祭神节得了点好处,也值得我儿嫉恨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苏羡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赶紧道:“绫玉仙子别着急,商公子的命魂灯又没熄,人还活着呢!哎呀这商公子也真是的,天衍宗是短了他的灵石,还是少了他的丹药,怎么能为这点小事就去掳人家师妹呢!这位师妹,你没受伤吧?”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舟雨,仿佛她说一句受伤了,他就要冲过来帮着检查一番,明晃晃的色心摆在脸上,看得舟雨直皱眉。 解千言瞪了这觊觎自己师妹的登徒子一眼,继续道:“商公子心里怎么想的,我与师妹都没兴趣关心,但他勾结蓝螯与黄仙仙暗害我们却是事实,商家主若是不信,还可以跟我一起去他设伏的海域瞧瞧,他亲自布绝灵阵、引嗜血魔鲨,现场应当还留着痕迹,也可以再去查一查天香楼老板黄仙仙的事,人证物证摆在眼前,到底是谁颠倒黑白,一目了然。” 奚彦宏这时也开了口,语气隐隐含怒:“商明曜,我奚氏一族的祭神节办了数千年,从来不拘泥于家世背景,至于试炼任务和比试结果,自有我奚氏定夺,何时轮到区区小辈来置喙了?” 说完又看向萧绫玉,口气缓和了些:“绫玉啊,你父亲这些年眼光愈发的差了,回去我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商家的事你少掺和些吧!” 奚彦宏跟萧绫玉的父亲萧长河是表兄弟,关系向来不错,对于萧绫玉的婚事,的确能说得上话。 萧绫玉听了这话差点笑出声,想着可算是能摆脱那心理阴暗脾气暴躁的混蛋了,便顺着奚彦宏的话点点头,装作无奈地坐回去,不再继续拆台了。 商明曜说不过也打不过,眼看着大势已去,不想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丢更多的脸,冷哼一声,最后找补道:“你们年轻人火气盛,一点小事也要闹得天翻地覆,算了,你毁坏我天衍宗十来处店铺据点之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今日且罢,但若此后你们敢伤我儿性命,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说完起身就要走,却被解千言拦下:“商家主且慢!我们师兄妹跟令郎的恩怨可以暂时放一放,但他跟黄仙仙、蓝螯一起毁坏美玉宫,伤了众多宾客的事情,还得再说道说道呢。” 商明曜暗道不妙,强撑着架势怒喝道:“凭你随便扔个留音石,就能认定我儿毁坏美玉宫?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解千言也沉下脸,语气不善:“商家主没有任何凭据都能带着人上门来闹事,我有凭有据,人证物证俱在,怎么就不能找商家主讨个说法了?莫非你以为这天下都是商家的不成?” 青蛟大王此时没有神游天外,极有眼色地配合解千言怒哼一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终于将这张不堪重负的桌子拍成了碎渣。 奚彦宏也冷着脸拉偏架:“解公子的话有道理,若是证据都摆在眼前了,想不认就能不认,那这天下还有什么公道可言?休要仗着天衍宗势大,便处处横行霸道!你若是不想讲理,我们也可以动手解决。” 天衍宗再势大,能大过奚家去?商明曜连青蛟大王都打不过,再加上个奚彦宏,恐怕今天不认这个栽,命都能搭进去。 他不是蠢货,不想在这种地方拼命,只好忍下这口气,不情不愿地哼道:“那你们想如何解决?” 解千言露出个亲切的笑容:“好说好说,美玉宫的损失,商家主照价赔偿便是,你放心,我们不会趁机将商家霸占了的。” 他说完便从袖中拿出一册几乎有砖头那么厚的册子,笑眯眯递给商明曜:“细目都已在单子中列明,商家主照着赔偿便是,若有不明之处,商家主也可亲自去美玉宫看看,一一查验。” 说完他又扫了一眼跟着商明曜来的四人,补充道:“其他各宗门世家的贵客,此次事件中受伤的,后续我们也会一一补偿,请各位放心。” 暮云、卓欣楠、苏羡三人对视一眼,都点头表示认同。 商明曜接过那册子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也没兴趣仔细看,往储物袋中一丢,就打算走人。哼,反正只要出了这个门,赔不赔那还不是他说了算。 解千言却像是知道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再次将人拦下,笑道:“商家主就这样走了可不行,万一回去后就不认账了呢?这样吧,你签一份契书,由奚前辈为证,咱们大家都能放心。” 商明曜被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恨不得将解千言斩杀当场,但青蛟大王跟奚彦宏两人一前一后虎视眈眈盯着,他又不敢下手,忍了半天,咬牙切齿道:“行!” 解千言又掏出一份砖头厚的册子,递上笔和印泥,盯着商明曜抖着手签下两份天价赔偿单子,小心收好,这才拱手道:“商家主慢走,恕不远送。” 商明曜脸色铁青,拂袖而去,从头到尾只看热闹没插话的工具人暮云和卓欣楠也跟着告辞离去,剩下萧绫玉和苏羡,一个缠着奚彦宏说商知羽的坏话,一个试图跟舟雨套近乎。 第56章 .过往恩怨 解千言早就留意苏羡, 这人坐没坐相,浑身上下散发着不正经气息,一双桃花眼总是有意无意地追着舟雨, 嘴边那抹贱笑一直挂着,就差将好色两个字写在额头上。 他看得心头火起,却碍于有外人在,不好直接轰他出去, 见他又打算上来搭讪, 便起身挡住舟雨, 朝奚彦宏行礼道谢:“今日多谢奚前辈相助, 如今岛上乱作一团,招待不周,还望前辈见谅。” 奚彦宏岂是没眼色的人, 闻言爽朗一笑:“解公子客气了,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事情既已了结,我也不多打扰了,这便先回去随州城去。最近几个月我应该都在此地,解公子若有事,随时都可以来寻我。” 解千言再次拱手道谢:“多谢前辈,晚辈改日带师妹去拜访前辈。” 客客气气送走奚彦宏与萧绫玉, 师兄妹二人回来,见那苏羡竟然还稳坐堂上, 赶在解千言开口前,笑眯眯地跟舟雨打招呼:“方才人多, 还没来得及跟姑娘介绍一下, 在下赤心岛岛主苏羡,今年两百三十岁, 地仙中境修为,如今尚未娶亲,敢问姑娘芳名?” 听到这番仿佛立马要求亲的话,解千言的脸瞬间黑如锅底,但这人只跟舟雨说话,他又不想大包大揽到连师妹跟谁说话都要管,只能轻咳一声略作提醒。 舟雨倒是大大方方地一笑,答道:“我叫舟雨。苏岛主可是饿了?” 苏羡不知道舟雨的脑回路,下意识答道:“不饿……” 舟雨露出疑惑的表情:“既然不饿,苏公子一直等着我们作甚?浮玉岛如今事情多,不管饭的。” 饶是苏羡脸皮再厚,当了多年岛主,被人捧惯了,如今被漂亮姑娘这么直接地怼,也有些下不来台,只好干咳两声,不情不愿地起身告辞:“在下三生有幸,得以结识舟雨姑娘,赤心岛与浮玉岛平日颇多生意往来,咱们以后可得常来常往。既然今日贵宗事忙,在下便不多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姑娘。” 舟雨也笑眯眯:“好的好的。” 苏羡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辞别了师兄妹二人,刚走出问事堂大门,便低声吩咐手下弟子:“去查一查这师兄妹两人是何来历。” 另一头,解千言盯着苏羡这花花公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确认人真的走了,这才嫌弃地撇撇嘴,跟舟雨嚼起了舌根:“这苏羡风流成性,年纪轻轻的,后院就养了五十几个侍妾,成日里还在外面拈花惹草,你可小心着些,千万别信他的鬼话。” 舟雨惊叹一声:“哇,五十几个侍妾,那他身体可真好啊!” 解千言被她这脑回路噎得没话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笨蛋师妹,气哼哼地戳戳她的脑门,转身就朝里走。 青蛟大王不知何时爬上了问事堂的房顶,孤独地撑着下巴看海,开启了他的每日例行发呆时间。 本想跟他打个招呼再走的师兄妹二人,见他这模样,便没去打扰,出门寻程泽去了。 * 因着今日青蛟大王的忽然现身,原本慌乱无依的浮玉岛弟子们找回了主心骨,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浮玉岛街头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繁荣景象。 舟雨兴致勃勃地瞧着,跟解千言分享起她的浮玉岛发展规划:“血玉灵矿不能采了,让矿山那边的弟子去海里捕鱼,还要安排人去寻那六百六十五个姑娘的家人,商不行赔的灵石都给她们,那个蓝螯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得把他抓回来给那些姑娘们谢罪偿命,还有小虾米小螃蟹们,是不是都掉海里了呀,得去捞一捞……” 解千言笑着听她碎碎念,时不时嗯两声表示赞同,两人一起往浮玉岛东侧沙滩去寻布置案发现场的程泽。 说到商明曜,舟雨忽然想起解千言此前的异样,话题一转问起这事:“师兄,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商不行呀?” 解千言脸上的笑容有瞬间僵硬,想了想才道:“对,他是我父亲。” 舟雨惊得脚下一趔趄,被解千言伸手扶住,尖叫一声:“啊!父、父亲?那商知羽岂不是你弟弟?为什么他们都没认出你来?” 海风轻柔,吹起解千言额前碎发,挡住了他眼中不经意流露的恨意。 舟雨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惊讶,倒映出他如今的脸:线条流畅俊逸,星眸剑眉,唇边时时带笑,那是跟曾经的商知禹完全不同的两幅面孔。 解千言伸出右手递给舟雨,又指了指右眼角,若无其事地开口:“这里,还有右手虎口处,原本都有一颗红色的小痣,被魔虫啃噬掉皮肤血肉后,原本的痕迹都消失不见,这张脸是后来我转修魔道重塑肉身,新长出来的脸,我原本长得像父亲,跟商知羽更是有八成相似,新的这张脸则更像我母亲,所以他们都不认得了。” 舟雨怔怔地接过解千言的右手,看看手又看看他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提到母亲,解千言的声音暗哑下来,停了片刻才深深吐出一口气,继续道:“我母亲叫解宛歆,是天衍宗前任掌门解望川的独女,她跟商明曜自幼定亲,两人修为突破地仙境界后结为道侣,第二年便生下了我。然而我外祖父在我三岁时死于一场意外,我母亲本就资质寻常,失去了外祖这个靠山后,商家便越发不待见她,商明曜更是背着她勾搭上了黎家的大小姐。 为了给黎大小姐腾出家主夫人的位置,商家人故意将我丢入一处满是瘴气毒雾的沼泽,引母亲去救,母亲为了护我,被发狂的金甲鳄吃了,那时我年幼力弱,只抢下了她一条手臂。 商明曜以为我和母亲死了,迫不及待娶了黎家大小姐,生下了商知羽。可惜我没死,被路过的修士救下,送回商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本想杀了我,却在动手时发现我身上有仙骨,那时候我不过九岁,仙骨未长成,抽出来也无用,为了养成这根仙骨,他们洗去我的记忆,让我以商家旁系子弟的身份拜入天衍宗修行,又在我二十岁时,抽了我的仙骨,将我推下魔窟。后来,我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解千言平铺直叙地讲完自己跟商家的恩怨,没有描述细节,没有宣泄情绪,却让静静听着的舟雨心如刀割,泪盈于睫。 见她难过成这样,解千言轻叹一声,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跟商家有血海深仇,以后你一定要小心提防商家人,那些人啊,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舟雨紧紧抓住解千言的右手,一寸寸抚过他修长的手指,微有薄茧的虎口,因常年握笔而略有弯曲的小指关节,这双手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皮肤白净光滑,半颗小痣也没有。 想到自己尾巴骨断裂时那种钻心般的痛,舟雨实在不敢想象,骨头被抽离身体、全身血肉被一寸寸啃噬干净该是怎样非人的折磨,而解千言如今能完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平静地讲出那些痛彻心扉的往事,又付出了何等惨痛的代价。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42节 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砸在解千言的手背上,烫得他心中发紧,让他不禁有些后悔跟舟雨讲这么多,只能无奈地安慰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你看师兄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早就不在乎了,你别哭啊。” 舟雨哽咽道:“怎么、怎么会不在乎!你不在乎,你不在乎的话,我替你在乎!那些害死你母亲,抽了你骨头的人还好好活着,还敢算计我们,还敢上门闹事,怎么能不在乎!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要叫他们血债血偿!” 解千言只好顺着她的话说:“好好好,都听你的,我在乎,当然在乎,等我修成金仙之身,就上门去将这些血债都讨回来。” 舟雨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抓着解千言的手哭得直打嗝,哭得解千言的心也仿佛泡在盐水中,又酸又疼。 他只好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拍她的背,不停地安慰:“好了好了,舟雨乖,别哭啦!你呀,还真是妄思海的狐狸不成,眼睛里是不是装着汪洋大海呢?怎么哭起来就停不了?唉,都是师兄不好,不该跟你讲这些难过的事,罚我做十天叫花鸡怎么样?” 舟雨此时对什么叫花鸡一点兴趣都没有,抱着解千言的腰,顺着他背心脊柱一寸寸摸索过去,闷闷问他:“仙骨是长在这里的对不对?还疼不疼啊师兄?” 解千言被她问得眼睛发酸,喃喃道:“不疼了,被小舟雨的眼泪泡过,以后再也不会疼了……” 舟雨难过极了,脑袋埋在解千言怀里,将他衣襟哭湿了一大片,哭得头脑发昏眼睛发涩,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变成狐狸挂在了解千言脖子上。 解千言又好笑又无奈,只得替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抱着睡得跟猪一样的狐狸,继续往海边走去。 夕阳西下,金红色的阳光将一人一狐重叠的身影勾勒在银白的沙滩上,海风徐徐,潮水拍岸,伴着师兄妹二人偶尔一句似梦似醒的问答,好似能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师兄?” “嗯?” …… “师兄,舔舔就不疼了,我帮你舔舔吧……” “唔,狐狸口水还有这种功能吗?” …… “师兄,你真的不能做我的道侣的吗?” …… “如果你是认真的……” 第57章 .你是长大了,不是长歪了 舟雨这一觉睡醒,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早就不记得自己半梦半醒间得到过的许诺,一看到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 身边也没有师兄,猜到他们这是搬家了,顿时生出百无聊赖之感,趴在枕头上发起了呆。 当她迷迷糊糊快要开始睡回笼觉时, 敲门声忽然响起。 “舟雨, 醒了吗?” 解千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瞬间赶跑了舟雨的瞌睡虫, 她掀开被子跳下床,哒哒哒跑去开门。 “师兄!我醒啦,你是不是想我了?” 她就像一团热乎乎软糯糯的年糕, 一开门就吊上了解千言的胳膊, 赤着脚踩上他的鞋面,笑嘻嘻望着他,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让解千言忍不住露出笑意,伸手捏捏她的鼻子。 “你呀你,就不能穿上鞋再来开门吗?难不成晚个一刻半刻的, 我还能跑了不成?” 将这块甜糯米做的人形挂件送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好,又任劳任怨地替她将踢飞到床底的鞋子找出来穿上, 解千言还没来得及坐下,臂弯里塞进颗圆乎乎的脑袋, 毫无形象地胡乱蹭了一通, 将本就不怎么服帖的头发蹭成个鸡窝。 解千言失笑,将人按回去做好, 又找来梳子替她慢慢梳头。 舟雨被伺候得舒服极了,眯起眼睛翘起腿,开始胡乱念诗:“青丝七尺长,晨起懒梳妆,檀郎闻一闻,绿云卷残香。红绡一寸长,内藏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 解千言手一抖,几根头发丝卡在了梳齿缝中,他尴尬地轻咳一声,想让舟雨别念了,或是换一首正经点的诗,但想到自己昨日已然松动的防线,又觉得若是总拿她当小孩,那她永远也长不大,养师妹的习惯得改一改才行了。 舟雨不知道她师兄那些丰富多彩的心理活动,疑惑回头,只见他低头认真地跟梳子较着劲,于是将下巴放到梳妆台上,笑眯眯地接着念:“解带色已颤,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 解千言这回是真绷不住了,深吸一口气才无奈又无语地开口:“你都是在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诗呀?” 舟雨的诗兴被他打断,有些嫌弃地扁了扁嘴:“从小就学的呀,长老们说,要想成为绝代妖妃,将虎大王迷得神魂颠倒,肚子里没点墨水可是不行的。” 解千言对太华山这些乱教小孩的狐妖们半点好感也没有,但他们毕竟养大了舟雨,他强忍着没有口出恶言,认真跟舟雨讲道理:“虎妖一族当初能霸占了青丘,难道是靠肚子的墨水吗?” 舟雨想了想才道:“不是,长老们说虎大王修为高深,虎妖一族强者如云,我们狐族打不过他们,才被抢走了地盘。” “虎妖一族靠武力抢走了狐妖的地盘,狐族却想着靠美色迷惑虎大王,让他把青丘还给你们,若你是虎大王,能答应这种事吗?” 舟雨下意识地摇头,但看着解千言这张俊逸出尘的脸,又笑嘻嘻地凑过去,登徒子般摸了摸他的脸:“若是师兄这样的美人,说不定我就答应啦!” 解千言又好笑又好气地将她手拍开:“可惜虎大王不是你这样的笨蛋,他有青丘这片沃土在手,就有源源不断的财富入账,能养出更多修为高的族人,权势地位财富样样不缺,想要美人的话,自然有数不清的美人送上门来,怎么会傻到将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拱手送人?” 舟雨撑着头认真听完,点头道:“嗯,师兄说的对,是长老们太天真了。” 见她听进去了,解千言十分欣慰地摸摸她的头,拿起梳子继续将打结的头发一一梳开。 舟雨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道:“师兄,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哦,有什么不一样?” “你帮我穿鞋梳头,也没嫌我烦,我念诗你也没让我闭嘴,还跟我讲道理。” “你可真会冤枉人,我什么时候嫌你烦了?以前不是也跟你讲道理吗?” “唔,不太一样,你以前听到我念诗就皱眉,还让我闭嘴,咦,难道你忽然学会欣赏我的诗了?” 看着一脸天真的师妹,解千言心中无奈又惆怅,既希望她可以永远这么单纯快乐下去,又希望她能再长大一点,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分清楚男女之情和兄妹之情。 纠结半晌他才道:“我只是觉得你已经成年了,是个大人了,很多事情我们可以好好沟通,而不是我仗着师兄的身份一味说教。” 就像所有刚成年的小孩一样,忽然被人认真地当做大人对待,舟雨兴奋极了,自己哈哈傻乐半天,忽然想到什么,鬼鬼祟祟凑到解千言耳边小声道:“那我既然已经是个大人了,是不是可以去逛南风馆了呢?” 解千言彻底败给她这奇奇怪怪的脑回路,想要大喝一声“不准去!”,又想起自己刚刚才说了要好好沟通,忍了又忍,咬着牙问她:“你去逛南风馆干什么?!” 舟雨跟他分享自己的心愿由来:“青楼、南风馆都是话本子经常出现的地方,好多有才华的美人们不幸沦落风尘后,都是在这里发展出一段传奇故事,还有那些什么女侠、世家小姐,也总是喜欢女扮男装逛青楼,或是南风馆里抓反派、救男主角,所以我想去见识一下嘛。” 这的确是舟雨能干得出来的事,解千言听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舟雨以为他不答应,又补充道:“或者去青楼也可以,我们一起去总行吧?你以前去过青楼吗?好玩吗?” 解千言翻了个白眼,气道:“我去那种地方干什么!你就不能有点正常些的念想吗,长大了又不是长歪了,去这些地方干什么?” 舟雨可就不服气了,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地答道:“去这种地方能干什么,当然是要看美人啦!你不陪我去就算了,我让程泽陪我!” 解千言拿她没办法,妥协道:“好好好,等我养好伤再说,我现在心口还有些疼。” 他捂着胸口作柔弱状,果然成功转移了舟雨的注意力。她赶紧扶着他胳膊关切道:“怎么还疼呢,是不是伤口撕裂了?我看看。” 见她说着就要上手扒他的衣服,解千言有点羞涩又有点怕露馅儿,只好找补道:“好了好了,就是忽然疼了一下,可能是被气的吧。现在没事了,你快坐好。” 舟雨可不听他的,难得师兄今天心情这么好,连逛烟花之地这种无理要求都能答应,她岂能不得寸进尺,当即就把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搁,没骨头似的半个身子倚在他胳膊上。 解千言伸手挠挠她的下巴,转而说起正事:“你和黄仙仙是怎么认识的?” 舟雨努力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十年前了吧,我不想背诗,偷偷烧了好几本诗集,长老们很生气,将我关在闹鬼的阁楼,小黑半夜溜进来,带着我从老鼠洞逃了出去,我们在山里躲了好几天,就是那时候遇到黄仙仙的。他当时腿受伤了,差点被大蟒蛇给吃掉,是我和小黑救了他,我们三个一起玩了几天,后来他说要去拜师学艺,离开了太华山,再见到他就是天香楼那次了。” “小黑又是谁?黄仙仙那时候已经化形了吗?” 提到小黑,舟雨就有点伤心,闷声道:“小黑是我第一个朋友,是太华山桃林里的一条小黑蛇,他因为总是偷偷带我出去玩,被长老们抓了,后来就死了。黄仙仙那时候还没化形呢。” 见舟雨难过,解千言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再问小黑的事:“那在天香楼之前,你根本没见过黄仙仙化成人形的模样吗?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他的?” 舟雨也疑惑起来,挠着头纳闷道:“对哦,我只见过他黄鼠狼的模样!可是在天香楼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认为他是黄仙仙,就像早就见过他化成人形的模样一般。” 解千言心中一紧,怀疑舟雨是被人施了幻术,抓过她的手腕仔细检查了一遍经脉灵府,却什么也没发现。 舟雨见他这严肃的模样,也紧张起来,哭丧着脸问:“师兄,我是不是被人下了蛊,或者中了毒,是不是要死了呀?我可不想死啊……” “别瞎说!他应该不是想要杀你,不然以他的修为,有很多机会动手,也或许,他是在顾忌什么……” 舟雨松了口气,念头一转,又气道:“那他是想把我抓去当坐骑吗?他一个黄鼠狼,要什么坐骑!” 解千言哭笑不得,捏了捏她噘得老高的嘴,笑她:“你除了当坐骑就没别的本事了吗?九条尾巴都白长啦?” 舟雨抱着解千言的胳膊撒娇:“我的本事可多着呢!我平日里会背诗、会跳舞、会吃饭,打架的时候会逃跑、会喊‘师兄真厉害’,还会在你不好意思开口的时候帮你吹牛,冬天冷了可以给你当手捂子当毛领,夏天热了可以用尾巴给你扇风,像我这样又能干又漂亮的师妹,可是打着灯笼的找不着的!” 解千言被她逗得大笑不止,挠着她的下巴语气夸张地应和:“哎呀那我恐怕是攒了八辈子的功德,才捡到咱们小舟雨这块宝了!” 师兄妹两个嘻嘻哈哈地腻歪了一阵,又聊回正事,解千言还是不放心,决定将迦昙叫出来问问。 唤了好半天,迦昙才垮着个龙脸,不情不愿现了身,恹恹地往桌上一趴,问道:“叫我干什么?” 没待师兄妹两人回答,迦昙眼珠子一转,气哼哼道:“你们最近是不是偷懒没攒功德了?不然我怎么这么累呢……” 他后半句是小声嘀咕,却被解千言敏锐捕捉到了,疑惑问道:“我们做了很多好事啊,是您自己天天偷懒不现身,没来统计功德罢了,而且我们攒没攒功德,跟您累不累有什么关系?” 迦昙感觉自己今天脑瓜子不灵光,说不过解千言,赶紧转移话题:“咳咳,少扯这些有的没的,快说正事!” 师兄妹二人便将黄仙仙的事情跟他详细说了,末了解千言道:“您帮舟雨检查一下,看是不是中了幻术,或是其他什么手段,别留什么隐患在体内。” 迦昙总算打起了精神,绕着舟雨飞了两圈,又化作金光探入她经脉灵府丹田仔细检查了一遍,琢磨半晌才惊疑不定道:“她身体没有问题,之所以认错人,或许是被人短暂地控制了神魂。” 第58章 .六界石 解千言和舟雨都惊讶极了, 异口同声问道:“控制神魂?这跟幻术有什么区别?” 迦昙老气横秋地咂摸着嘴,用稚嫩的童音装出高深莫测的调调:“我们的身体啊,就像一个装满酒的葫芦, 一般的幻术都是作用于葫芦的内壁,雕些花啊鸟啊之类的东西,虽然藏在葫芦肚子里,轻易看不到, 但还是会留下痕迹, 但我们的神魂, 或者说魂魄, 就像装在葫芦里的酒,加一滴水进去,是不会在葫芦上留下任何痕迹的, 但酒却不是原来的酒了, 控制神魂就是这样的原理。” 舟雨听他这一解释,吓得腿都软了,颤声道:“那、那、那我身体里装的,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我岂不是要死了?!” 迦昙长叹一声:“唉,小舟雨啊,看开些, 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说,最后这点日子, 要好好珍惜。” 舟雨哇地一声哭出来,解千言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 见人哄不住, 腾一下站起来,揪着迦昙的龙角就吼道:“你吓她干什么!” 迦昙气得四爪并用, 硬是在解千言脖子上挠出道血印子才罢休,嚷道:“你这逆徒!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解千言没好气地将他甩开,拍着舟雨的背继续安慰她:“师父吓你的,别信他,你不会死,他肯定有办法,就算他解决不了,师兄肯定也不会让你死的,快别哭了啊。” 迦昙玩够了,见舟雨当了真,哭成了个大花脸,无奈地跟着安慰:“好了好了,你个笨蛋,怎么这么好骗啊?把手伸过来,师父这就帮你把脑子进的水倒出来。” 知道自己被捉弄了,舟雨又气又窘,还不得不乖乖把手伸过到迦昙面前让他“倒水”,只能暗地里使坏,从储物袋里摸出块吃剩下的饴糖,偷偷黏在三足金鼎脚底。 迦昙不知道她玩的这些小把戏,抓着她的手说了句“忍着点”,一口咬在细嫩白皙的手腕上。 舟雨只觉得有一股阴凉的气息顺着胳膊一路往上攀爬,快速游走过全身经脉,最后停在头顶百会穴,似是抓了什么东西,忽然疯狂地撕打起来,神魂割裂般的剧痛瞬间袭来,舟雨惨叫一声,抱住头蜷缩成一团,眼泪混着冷汗,立时将她的衣衫浸湿。 解千言被吓了一跳,赶紧将舟雨抱住,见她牙关紧咬,怕她伤到自己,情急之下只能强行掰开她的嘴,让她咬住自己的手指。 舟雨痛得意识都有些模糊,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时,才迷糊地睁眼看了看,发现自己咬着解千言的手指,忍着痛松开嘴,含糊地唤了声师兄,将头抵在他胸前哭得浑身发抖。 解千言恨不能替她受了这痛,但却没有办法,也不敢催迦昙,只能紧紧抱着她,轻声哄道:“舟雨乖,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终于,一抹浅淡如烟的灰影从舟雨头顶飘出,被迦昙一把抓住,神魂撕裂般的痛苦消失,只剩下满身的疲惫乏力,舟雨只来得及委屈巴巴地哼了一句“师兄好疼啊”,就晕了过去。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43节 解千言将人抱进内室安顿好,出来就看到迦昙将爪中的灰影捏面团般揉来揉去。 “这就是混入舟雨神魂中的那滴水?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呵,这可不是什么东西,它是一缕真灵。” 解千言看着如一缕烟尘般的灰影,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一缕真灵,或者说,他不明白为什么真灵可以是一缕,而且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舟雨的神魂中,就像一只寄生虫,悄无声息地躲在人体内,偷偷吸食血肉魂灵,不动声色地改变了一个人的记忆和认知。 迦昙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研究了好半天,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真灵是修士一身精气血肉凝结而成的生命本源,就算肉身陨灭,魂魄消散,真灵也不会立即消失,它是我们每个人有别于他人的‘真我’,若是修士失去了真灵,那就等于泯灭了所有关于自我的认知,‘我’不再是‘我’,那‘我’的肉身就算还活着,真正的‘我’也已经死去。真是奇了啊,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真灵从自身分离,又修炼成这种模样的。” 解千言听完后,心口一阵阵发凉,语气僵硬地问道:“若是它一直藏在舟雨体内,是不是有朝一日会将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迦昙也变得严肃正经起来,沉声道:“确实有这种可能,但这抹真灵十分孱弱,改变一点记忆不算难事,彻底改换一个人的自我认知,却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但你们说的那个黄仙仙,恐怕就是被真灵换了瓤。” 解千言沉思片刻,又道:“纪尧和黄仙仙的年龄经历都对不上,青蛟大王却十分肯定他就是纪尧,他身上也确实带着墨阳的龟甲,那会不会两千年浮玉宗被屠灭时,纪尧逃了出去,修了这诡异的功法,又用真灵占了黄仙仙的肉身,伺机接近我们?” 没待迦昙回答,解千言又疑惑道:“可是他接近我们图什么?若是为了抓舟雨这九尾狐,用得着绕这么大的圈子,用这么迂回的办法吗?” 迦昙其实已经有些猜到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眼神飘忽不敢直视解千言,打着呵欠含糊道:“哎呀今天可累死为师了,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行……” 他这心虚气短的模样,跟舟雨撒谎时像极了,解千言一眼就看穿,毫不留情地伸手抓住细细的龙身,咬牙威胁道:“师父在心虚什么呢?不说清楚的话,可别想让我们再帮你找什么缥缈山寻什么六界了。” 迦昙虚张声势地大骂起来:“小兔崽子你反了,竟敢威胁师父!信不信我今日就清理门户,一个雷劈死你小子!” 解千言破罐子破摔,冷笑道:“行,您就劈死我吧,反正帮您做事不知道哪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说不定肉身还被人占了去,不如现在就去死,还能当个明白鬼。” 迦昙不过是嘴上横,哪里会真的劈死他,扭捏半晌才气道:“不是我非要瞒着你,而是知道得太多了会遭天谴,天机不可泄露你知道吗!” 解千言心思微转,轻笑道:“行吧,您不说就算了,您那颗蛋啊,我待会儿就将它扔到妄思海里去,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不要带着为好,免得被人觊觎了招祸。” 迦昙立时急得跳脚,大吼道:“你敢!那蛋,那蛋可是你师妹,不准扔!” “我就舟雨一个师妹,别的什么玩意儿,就算真是您生的,我也不认。” 迦昙知道解千言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这次的事情威胁到舟雨的性命,他不可能再含混过去,哀叹几声,终于舍得说实话了。 “那颗蛋,其实是六界石,是划分六界的界标,关系着六界归位的大事,你可千万别乱扔啊!” 解千言心道果然,这老秃驴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塞给他们,却半句实话也没有,他们不明就里带着到处招摇,外面的豺狼虎豹嗅着腥味偷上门来,他们却连自己家里藏着什么宝贝都不知道,简直可恶。 眼见着解千言脸黑似锅底,迦昙支支吾吾地找补道:“咳,那个,你们修为阅历都还不够,知道太多容易动摇道心,道心不稳修为就无法突破,师父这也是为你们好才暂时瞒着的……” “这块六界石是您在冥河水池底拿到的,莫非此前是为那邪修所有?那邪修身上难道也有纪尧的真灵?六界石除了是界标之外,还有什么不一般的效用?” “那邪修可能没认出这是六界石,否则不会让它一直泡在池底,至于他身上是不是有纪尧的真灵,我也不能肯定,但很可能是有的,否则难以解释这人为何那么早就盯上了你们。至于六界石的效用嘛,我也还在研究,等我搞明白了一定告诉你!”迦昙的语气诚恳极了,恨不得指天发誓求解千言信他。 解千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他嘴巴闭得死紧,一副“你再问我就要去死”的大义凛然样,知道他不会再说别的了,呼出一口浊气,转了话题:“那接下来怎么办?六界石还在我们手上,这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的真灵防不胜防,除了将六界石给他,我想不出什么自保的办法。” 迦昙也能理解他的顾虑,琢磨半晌,忍痛道:“这样吧,你们最近就留在妄思海附近别乱跑,出去多挣点功德,我闭关一段时间,炼制一个帮手跟着你们,保证你们绝不会被真灵入体,怎么样?” 解千言虽然对这不靠谱的师父顾虑重重,但总的来说,迦昙还是不会在关乎到他和舟雨性命的大事上乱来,他说能保证不让真灵入体,那应该就是能做到的,至于为什么要先攒功德,呵呵,他也就懒得拆穿了。 见解千言点头应下,迦昙松了口气,又叮嘱道:“修为越高的人,身上越没什么功德可赚,他们的命运本就与天道有悖,帮他们约等于白帮,你们要去帮那些真正可怜的凡人和低阶修士、小妖,那才叫功德啊!” 听他要求一箩筐,解千言嫌弃得直皱眉,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送走了骂骂咧咧的迦昙,解千言起身去内室看舟雨。 舟雨遭了场大罪,梦里都不安稳,哼哼唧唧地叫师兄,嘟囔着这也疼那也疼,小脸惨白,额上细细密密渗着汗。 解千言拿帕子替她拭了汗,摸摸她的脸,又心疼又自责,总觉得是自己还不够强,才害她差点丢了性命,见她这模样也不放心将人丢下独自去修炼,只好将小几搬到床边,左手给她拉着,右手画符,两边都不耽误。 日影渐沉,华灯初上,朦胧光影下一躺一坐两个身影,静谧又安稳地依偎在一处,直至夜深人静。 第59章 .新的冤种朋友来了! 此后半个月, 舟雨都恹恹的,成日里困倦乏力没精神,这大岛主算是废了, 二岛主程泽更是一会儿天一会儿地的,根本靠不住,青蛟大王每天不是在房顶发呆,就是在树杈子上发呆, 或是在海边发呆, 总之浮玉岛上处处能见着他发呆的身影, 除了发呆就再也不管别的事, 只能勉强当个镇岛神兽,因此所有的事都落到解千言一个人肩膀上。 他每天忙着安顿矿场撤下来的弟子,处理原本谈好的血玉灵矿生意, 派人搜寻蓝螯和商知羽的下落, 寻访美玉宫中惨死的姑娘们的家人,暗中找掮客行商们打听黄仙仙以及玄龟墨阳的消息,找商家讨要赔偿,修炼也一天没有耽搁,忙成了个陀螺精,累得人都消瘦了几分。 舟雨十分心疼, 表示就算自己帮不上忙,也要陪着师兄, 于是解千言天天出门还得带上她。 她嫌走路累,解千言就让她变成小狐狸揣袖子里, 揣了半天她就嫌袖子里闷, 于是又让她蹲肩膀上,后来又嫌肩膀硌屁股, 非要趴到头上。 就像所有孩子遭了大罪的家长一样,此时的舟雨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扁扁嘴撒个娇,解千言也会想办法替她摘下来,不过是想趴自己头上出去溜达,就算再丢人现眼,解千言也默默忍了。 于是浮玉岛上总能见到这样的奇景:玉树临风气度卓然的三岛主,头上顶着只焉头耷脑的小狐狸,天天在岛上晃来晃去,让浮玉岛各处的管事长老和弟子们都忍不住暗自惋惜,三岛主一表人才,可惜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如此招摇过市了半个月,舟雨总算是恢复了往日活力,也看腻了解千言头顶的风光,又想起师父叮嘱他们攒功德的事情,抖擞精神,准备带着程泽一起出去寻觅功德。 解千言悄悄松了一大口气,他正经魔修的形象已经摇摇欲坠,再不拯救一下就真塌了。 但他看了一眼正在门口跟野狗打架的程熊,隐隐觉得放这俩货一起出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在浮玉岛上,就算闯了祸,只需亮明岛主的身份,他们应该也不至于吃亏。 反复纠结思量了半晌,眼看着舟雨等得不耐烦了,解千言才拉着她叮嘱道:“你看着点程泽,别让他闯祸,不然师父扣你功德我可不会拦着。” 舟雨拍着胸口信誓旦旦保证道:“师兄你就放心吧,我带了好多定身符禁言符,保证不会让程泽乱来的!我们走啦,师兄你快回去忙你的!” 她冲解千言挥挥手,跳到打得不可开交的一人一狗跟前,拽了程熊就走。 程熊上半身被拖走了,下半身还不甘心地将地上的骨头踢飞到院墙上,惹得大黄狗骂骂咧咧地疯狂挠墙。 解千言无语,手指轻弹,一阵风刮过墙头,将挂在上面的骨头吹落在地,大黄狗叼起骨头就跑,委屈得一路直哼哼,而自家那两个熊孩子,也你拉我拽地走远了。 * 舟雨和程熊在岛上最繁荣的东市瞎转悠了将近一个时辰,解救了一只被老鼠洞卡住头的肥猫,此后就再没有遇上什么需要帮助的可怜人和可怜妖。 程熊逛腻味了,赖在街边不愿意走,一边用小树枝挖铺路的青石板一边跟舟雨抱怨:“舟雨呀,我们这样完全是浪费时间,岛上的人和妖都过得太好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帮助,不如去随州城吧,用广济司的通信令牌发任务,需要帮助的人自己就会来找我们了。” 舟雨断然拒绝:“不行!你忘了我差点被纪尧的真灵杀了的事吗?师兄说了,最近不能乱跑,等师父炼出防纪尧的法宝了我们再走。” 程熊烦闷地将手中树枝一丢,刚好砸到路过的小孩头上,小孩立时哇哇大哭起来,小孩他爹气得撸起袖子就要找他算账。 舟雨眼疾手快,赶在小孩爹动手之前,一脚将程熊踹了个狗啃屎。 “你这街溜子没长眼啊!怎么能随便往人头上扔东西!” 骂完又冲上去补了两脚,将程熊反驳的话踹回了肚子里。 小孩爹见这姑娘凶神恶煞,出手比自己还狠,讪讪收回手,带着哭得直抽气的孩子赶紧走了。 程熊捂着火辣辣的屁股抱怨道:“我说舟雨,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还是不是你的同伙了?” 舟雨看着方才那父子俩离开的背影,一拍大腿乐了起来:“哈哈哈我怎么忘了这一招!程泽呀,你今天是不是手很痒,心很慌,不捣鼓点事儿就没办法消停下来?” 程熊拒不承认自己的熊:“没有的事!你别污蔑我!” 他嘴里这么说着,手上已经迫不及待地抠起了青石板,硬是将石板抠掉了,才畅快地笑了起来。 舟雨不管他的口是心非,兴冲冲将人拽起就往城外拖去。 * “那边那边,把那块大的石板搬过来,盖在这个坑上,哎呀不是这块,这块太大了都能搭座桥了……好了,再弄点草盖上就行!你再去抠两个坑,别挨得太近了啊……” 烈日当空,这条进出浮玉岛的必经之路上偶尔有人经过,他们惊奇地发现原本平平整整的青石路上,时不时冒出个大坑,都在揣测着是不是沙蟹泛滥跑到路上来挖坑了,不少人进城后去了问事堂,请求新岛主安排门下弟子修整一下路面。 而忙活了大半天,将好好一条路挖了几十个陷阱出来的幕后黑手,悄摸藏到路边的大树上,摘下身上的敛息符,一脸期待地等着功德上门。 程熊虽然挖坑挖得很上头,却对最终效果持怀疑态度:“浮玉岛来往的多是修士,有修为在身的人,不至于被路上的坑绊倒吧?” 舟雨自信满满:“那也得看是多大的坑呀,咱们的坑埋头熊都足够了!” 程熊暂且信了她,两人顶着火辣辣的日头等啊等,看着一个又一个行人身手敏捷地避开路上密密麻麻的陷阱,心情从期待到失望,从失望到郁闷,又从郁闷到决定再给这条不平路加点难度。 “程泽呀,待会儿再有人来,你就扔引雷符,先吓他一跳,然后扔聚风符,将他吹到坑里去,我跳下去救人,你帮我观察四周,怎么样?” 程熊觉得舟雨这个计划非常完美,他的手已经迫不及待要搞事了:“好好好!就这么办!” 二人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有人从海边码头走了过来。 远远看去,那人一身黑衣,掩面低头脚步匆忙,又时不时东张西望,像是在逃跑,又碍于浮玉岛禁止飞行的限制不得不选择步行,鬼鬼祟祟一看就不像好人,这更加坚定了舟雨和程熊二人坑他一把的决心。 “来了来了!准备好,快扔!” 舟雨一声令下,程熊果断将手中的引雷符扔在那黑衣人身前,轰隆一声炸响,将人吓得连连后退。 紧接着又是一道聚风符扔在背后,狂风骤起,将被炸懵了的黑衣人一卷,狠狠摔进只盖了层石板的大坑中。 舟雨见事成,喜滋滋从树上跳下来,努力憋住笑,扯出个满是同情的表情,跑到亲手挖的大坑边,急切喊道:“这位小哥,你怎么样了啊?有没有摔着?需要帮忙吗?” 坑里的人摔得灰头土脸,一身酷炫的黑衣沾了土,黄一块黑一块,头发也被雷烧焦了些许,捂着脸不愿意看舟雨,狼狈道:“多谢、多谢姑娘,不用了,我自己能上来。” 舟雨才不管他同意不同意,这个忙她帮定了! 于是假装没听到拒绝的话,跳下坑二话不说将人拽了上去,还十分热情地替他拍打身上的泥沙,假惺惺地提醒道:“最近浮玉岛沙蟹泛滥,码头这条路被挖出了不少坑,你下次可要小心些呀。哎你一直捂着脸干什么?受伤了吗?来来来我帮你看看,我带了伤药的,效果好得很呢!” 黑衣人似是身上带伤,被她拍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往后退,见她又要来看自己的脸,慌得连忙扯着衣襟就想往头上蒙。 舟雨更加奇怪了,这人难道真干了什么坏事见不得人,为何一直挡着脸呢? 秉持着帮人帮到底的精神,舟雨生拉硬拽手脚并用,硬是将这人的脸从衣襟里扒拉了出来,这一看,惊得她下巴都差点掉地上,大叫道:“奚怀渊?怎么是你呀?你跑浮玉岛来干什么?还这么鬼鬼祟祟的假装不认识我!” 被拆穿身份的奚怀渊坚决否认:“我不是奚怀渊,舟雨姑娘认错了!” 舟雨翻了个白眼,无情地揭了他老底:“你就别死鸭子嘴硬了,都叫我舟雨姑娘了,还敢说自己不是奚怀渊?” 奚怀渊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那张让修真界无数少女少妇迷恋的俊脸上泛起红霞,垂死挣扎道:“我真不是奚怀渊……” 舟雨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哎呀小奚,你别不好意思了,当初你像条腊肉似的挂在墙上的模样我都见过,今天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已,我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说完她又热情地招呼仍旧躲在树上的程熊:“程泽,快下来吧,这是咱们老熟人啦,奚家的奚怀渊,祭神节时被挂在墙上那个。” 奚怀渊生无可恋地放下挡着脸的双手,窘迫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盯着自己鞋面,万分后悔方才慌不择路往浮玉岛跑,竟然在这么狼狈的时候遇上熟人。 程熊一脸兴奋地加入他乡遇故知环节,热情地帮奚怀渊整理被自己炸得乱糟糟的衣衫,还好心安慰他:“奚道友别不好意思,常在路上走哪有不掉坑嘛,你只是倒霉了点,每次掉坑都遇见我们,不过你放心,以咱们的交情,肯定帮你保密啦!” 舟雨也憋着笑用力点头,又问奚怀渊:“你怎么突然来浮玉岛了?难不成是来找我们的?” 奚怀渊再也装不下去,索性直说了:“我本来是去落霞岛采栖骨兰,路上遇到一古怪花妖,她身带奇毒,我只不过吸入一点兰香,浑身经脉便被封住,无法使用灵力,慌乱之中逃到浮玉岛,恰巧遇上两位道友……” 舟雨和程熊恍然大悟,难怪他先前鬼鬼祟祟似是在躲着什么,刚才又被他们两张符箓炸进了坑里,原来是经脉被封又被人追杀。 他们俩悄悄对视一眼,都有些心虚愧疚,没想到辛辛苦苦挖了半天坑,坑到了前来求助的朋友。 舟雨干笑两声,从自己储物袋中找出疗伤丹药,递到奚怀渊跟前,绝口不提他掉坑里的事,殷切道:“小奚你快吃颗丹药,我带你去找师兄,你放心,浮玉岛现在是我们的地盘啦,保管没人敢来欺负你!” 奚怀渊接过她手中丹药,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还没来得及吃进嘴里,远处码头那边就传来一声尖利高亢到破音的女声:“奚郎!奚郎!你等等奴家呀!” 奚怀渊吓得手一哆嗦,疗伤丹药掉在地上,他也没功夫去捡,拽起舟雨和程熊就跑。 “快走!那花妖追来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44节 第60章 .红门兰妖 舟雨见奚怀渊紧张成这样, 也跟着着急起来,狂奔中摸出神行符拍到自己身上,瞬间化作巨大的白狐, 叼起奚怀渊就跑,嘴里含糊不清地嘱咐程熊:“勒往东边寄!” 程熊惨遭抛弃,气得直骂人:“舟雨你个见异思迁的狐狸,有了小奚就不要小程了是吧?!” 她尾巴骨可还没好全, 卷不动程熊, 只能选择弥补一下刚被自己坑了的奚怀渊, 叼着人就风驰电掣地赶往问事堂, 将程熊的骂骂咧咧抛在脑后。 被偏爱的奚怀渊并没有很开心,他被舟雨拦腰叼住,高速狂奔中再被风一卷, 酷炫的黑衣哗啦啦敞开, 露出半拉雪白的胸膛,急得他手忙脚乱地扯衣服捂住,结果刚拯救了上半身,腰间的裤带又是咔嚓一声,被尖利的狐狸牙给咬断了。 奚怀渊崩溃地腾出一只手去扯裤子,差点哭出来, 哆嗦着跟舟雨商量:“舟、舟雨姑娘,能不能, 能不能换个姿势啊……” 舟雨百忙之中抽空拒绝他:“不行,师兄说了不能给人骑, 只能叼着……” 好在问事堂也不算太远, 在奚怀渊的裤子被风卷走之前,他们顺利逃到了目的地。 舟雨将奚怀渊往地上一放, 见他狼狈地扯着衣服,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啊小奚,我刚刚一时着急没注意,下次会叼你衣领的。” 奚怀渊惊恐地摇头:“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 不要再有下次了,下次他就算被女妖怪抓走,死在外面,也绝不会再往这家伙所在的地方逃跑! 舟雨可不知道他心里这些小九九,化作人形便往问事堂后院跑,边跑边嚷:“师兄!师兄!我们遇到小奚了,他被一个奇怪的花妖封了经脉,还掉到路边的坑里了,你快来帮他看看吧!” 奚怀渊提着裤子瑟瑟发抖,有气无力地哀求了一句:“你、你小声点啊……” 舟雨话音刚落,问事堂中弟子长老们已经先于解千言出现,纷纷向舟雨行礼问好,一个个都好奇地偷看她身后那个形容狼狈的黑衣男子。 奚怀渊努力端起奚家少主的架子,摆出平静无波的淡然表情,但悄悄提着裤子走路的动作,还是将他的狼狈尽数暴露在众人眼底。 解千言正听乌长老回报矿场停工后弟子们的安排,听见舟雨的声音,便示意乌长老停下,起身快步出了正堂,恰好遇到迎面而来的舟雨和奚怀渊。 见舟雨没事,解千言松了口气,又朝她身后的奚怀渊望去,疑惑道:“奚道友这是怎么了?” 奚怀渊努力扯出个端庄的笑,控制着语气中的颤抖,礼貌问好:“解道友别来无恙。在下遇到点小麻烦,有劳舟雨姑娘和解道友了。” 解千言看出他的狼狈,也没多说,挥手示意院中围观的众人退下,让奚怀渊跟自己走:“奚道友先换身衣服,咱们稍后再详细说。” 奚怀渊忙不迭点头,恨不得给解千言磕一个,这帮人果然只有一个靠谱的啊! 被解千言带到一处空置的客房后,奚怀渊从储物袋中拿出衣服快速换上,被人拦腰咬断的面子重新接好,再次走出房门,他又是迷倒修真界无数少女少妇的奚家少主了。 从容不迫地回到待客的茶室,奚怀渊端方有礼地跟舟雨和解千言道了谢,说起自己遇见那奇怪花妖的经过:“三年前我在落霞岛发现一株栖骨兰的幼苗,当时见它泡在水塘中奄奄一息,便顺手移栽到一处阴凉之地。 前次祭神节秘境地脉暴动之时,父亲为护我伤了经脉,我想起这株栖骨兰,如今若还活着,该是已经长成,可以入药了,便打算采回去给父亲炼制玉清丹。 到落霞岛后,我寻遍各处,都没找到栖骨兰的踪影,正打算离开时,却从水塘里钻出个古怪的姑娘,声称我救过她性命,只要我娶她,她就给我一朵兰花入药,我、我自是不能做出这种事来,况且、况且她也根本不可能是那株栖骨兰。 见我不答应,这花妖当即翻脸,身上散发出一种古怪的兰香,我猝不及防之下吸入了一点,没曾想竟在瞬间被封住经脉,无法动用灵力,不得已之下只能暂避风头,往最近的浮玉岛来,然后就遇到舟雨姑娘和程道友了。” 听他讲完,解千言在脑海中搜索半晌,想不起来哪种花妖如此厉害,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舟雨。 舟雨也茫然地摇头,表示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妖,三人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解千言便替奚怀渊检查了一下经脉,发现果然凝滞闭塞,灵力完全无法通行。 舟雨提议道:“唔,兰花是植物,青椒也是植物,或许青椒前辈知道这是什么妖怪,我们去问问他吧!” 解千言疑惑道:“啊,青蛟是植物?” 舟雨跟他比划:“就是绿色的,很辣很难吃的青椒,你没吃过吗?” 解千言哭笑不得:“你少胡说八道,青蛟前辈是蛟龙的蛟,可不是菜啊!” 舟雨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是、是蛟龙的蛟?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他和沁澜生不出孩子呢,是蛟龙的话,那还是可以生的!” 解千言被自家师妹蠢笑了,摇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奚怀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俩,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聊了这大半天,解千言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急声问道:“程泽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舟雨和奚怀渊闻言都面色一僵,慌忙起身拉着解千言往外跑,焦急道:“完了完了,我们跟程泽分开跑的,他这么久还没回来,该不会是被抓了吧!” 三人急匆匆出了茶室,还没出问事堂,就听到一道尖利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奚郎!奚郎!你还不快出来,你的小兄弟就要被我掐成两截啦!” 虽然知道这花妖口中的小兄弟多半是程熊,但奚怀渊还是忍不住想歪了一瞬,更是下意识将腿并拢了些。 只有舟雨全心全意关心着程熊的安危,边朝大门口跑边叫道:“花妖姐姐你手下留情啊,程泽他什么都不知道,咱们有话好好说!” 解千言赶紧拉住闷头往外冲的舟雨,情急之下想不出别的办法,便掏出几张避水符递给她和奚怀渊,低声道:“奚道友不是说她的兰香有古怪吗,将避水符贴上,可以暂时闭气,应该能抵挡一二。” 奚怀渊简直要被解千言的靠谱感动得热泪盈眶了,接过避水符连连道谢,急忙贴在自己身上。 舟雨无情地拆穿他:“小奚你已经中招了,现在贴还有用吗?” 奚怀渊僵了僵,尴尬一笑:“我先前只闻到一点点,万一闻多了还有别的效果呢?” 舟雨赞同地点点头,三人做好准备后,方才赶去问事堂大门口。 此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问事堂中弟子,围着一个身着紫衣、妖冶艳丽的美人,小心翼翼不敢上前。 而爱看热闹的岛民们也纷纷聚了过来,就眼前局势展开了热火朝天的议论。 “这姑娘是谁啊,竟然敢在问事堂大门口闹事。” “她手里提着的这个又是谁,还活着吗?” “嘿,该不会是咱们三岛主惹出来的风流债吧?” “啧啧,咱们三岛主长得这么俊,有点风流债也是正常的啊!” 解千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背上了黑锅,三人来到大门前时,那妖冶美人瞬间来了精神,尖利的指甲划过手中紧闭双眼的程熊的脸,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舟雨、解千言和奚怀渊三人身上扫来扫去。 “程泽,程泽?你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舟雨怒瞪了美人一眼,赶紧关心起不知死活的程熊。 原本在装死的人听到救星来了,瞬间睁开眼,又气又委屈地吼道:“舟雨你这混蛋,喜新厌旧没有良心,跑路只带小奚不带我,下次休想让我帮你挖坑害人了!” 见程熊还有力气骂人,三人都松了口气,舟雨尴尬地笑笑,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在解千言主动开口替她解了围:“这位姑娘,能否放了我朋友,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坐下来商量,何必打打杀杀伤了和气。” 奚怀渊也赶紧道:“对,你快放了他,有什么事冲我来。” 妖冶美人妩媚一笑,放柔了声音道:“奚郎,奴家的性命是你救下的,唯一的心愿便是与你结为夫妻,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为何要跑呢?只要你答应这门婚事,奴家马上就放了你的小兄弟。” 围观群众这才发现绯闻男主角不是他们风流倜傥的三岛主,而是这新来的黑衣帅小伙,燃烧着八卦之火的目光纷纷投向奚怀渊。 奚怀渊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挺胸收腹,端起奚家少主的架势,沉声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更何况我并未救过姑娘的性命,姑娘千万不要误会,耽误了自己的终身。” 妖冶美人眉头一皱,不高兴地开口:“奚郎莫非是瞧不上我乡野出身,连救命之恩都不愿意承认?” 奚怀渊叹口气,反问她:“我三年前见到那株栖骨兰时,它不过是一株幼苗,草木若是要修炼化形,无论如何也要百年时间,还需得有外力相助才行,你怎么可能在三年内从一株幼苗修成人形的?你根本就不是那株栖骨兰,我也没救过你的命。” 妖冶美人勾唇一笑,曼声道:“奴家可从没说过自己是那株栖骨兰呀,奴家明明是红门兰。” 听到“红门兰”几个字,奚怀渊和解千言不约而同露出震惊又古怪的表情,目光不自觉地往妖冶美人的下半身飘去。 红门兰,别称裸男兰,这一族化形成妖的极少,而且绝不会有女子。 第61章 .小奚已死,有事烧纸 解千言看看身旁脸色跟衣服一样黑的奚怀渊, 见他嘴角抽搐咬牙切齿,似是被气到失语,帮他开口道:“这位姑, 呃,道友,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啊……” 妖冶美人下巴一扬,小嘴一噘, 哼道:“怎么就是强人所难了,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你们男人不是最喜欢这种情节了吗?更何况还是奴家这样美貌智慧和修为并存的花妖, 跟奚家少主这样的青年才俊简直是绝配啊!” 奚怀渊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再也端不住世家公子的礼仪修养,指着妖冶美人的鼻子怒喝道:“我奚怀渊就是再不堪, 就是配根野地里的萝卜精, 那也得是个女人才行吧?!你喜欢分桃断袖的话自去找你的同好,休想扯我下水!” 妖冶美人闻言也不生气,反倒妩媚一笑,曼声道:“谁说奴家是男人了?奴家明明是女子呢!” 奚怀渊恨不得冲过去扒了这神经病花妖的裤子,给大家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但此时他半点灵力都没法动用, 就这么冲上去的话,谁扒谁的裤子还不一定呢。 惨淡现实让他管住了腿, 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冷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红门兰一族皆是男儿身, 从无例外,你绝对是个男妖精!” 妖冶美人下巴一扬, 理直气壮道:“关我什么事,只要我觉得我是女子,那我就是女子,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这话一出,围观百姓们纷纷大笑出声,甚至还有好事者叫好拍掌,混在人群中嚷着让奚怀渊从了这美人。 奚怀渊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暴喝一声:“你无耻!恶心!不要脸!” 若是他知道下一刻会更丢人,肯定会管住自己的嘴,绝不骂脏话。 果然,妖冶美人挨了骂也不高兴了,哼道:“你做出这副坚贞不屈的样子给谁看呢?明明先前在落霞岛时,脱衣服脱得可利索了,你左边屁股上的心形胎记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已经不干净了,哪家好姑娘还会要你?不如就从了奴家吧!” 这劲爆的内容一出口,围观群众更来劲了,火辣辣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涌向奚怀渊的屁股,恨不得将他裤子烧穿,看看究竟有没有心形胎记。 舟雨和解千言也不自觉地目光下移,往不该看的地方飘去,瞟了一眼又赶紧若无其事地移开,中途不期而遇,两人尴尬得齐齐咳嗽,解千言还大义凛然地将舟雨的脑袋掰到自己一侧,以防她再次偷看。 而当事人奚怀渊已经是灵魂出窍的状态,开始幻想这一切都是场梦,一头撞死的话应该就能醒了吧?啊不,他已经死了,他要跟这个世界永别了。 眼看着局面逐渐失控,解千言小声对舟雨道:“你试试看,将这花妖劝到问事堂里去,关起门来说,小奚好面子,别给他气出个好歹了。” 这花妖的脑袋长得跟普通人不一样,解千言自认为说不过他,或许只有脑回路同样奇怪的舟雨能跟他沟通一二。 舟雨听了这半天,终于搞清楚了这美人是个男妖,可怜的奚怀渊不仅被男妖上门逼婚,还疑似清白不保,她忍不住想笑,但程熊还被人抓在手里,奚怀渊被气得失去战斗力,师兄甘拜下风,如今只有她能撑起这个家了,于是清清嗓子上前出战。 “咳,那个,花妖姐姐,你是想跟小奚成亲,不是想要他的命吧?” 妖冶美人听舟雨仍旧称自己“姐姐”,心里对她升起几分好感,笑道:“那是自然,奴家心疼他还来不及,怎舍得要他的命。” 舟雨赶紧做出一副亲切模样:“既然姐姐这么说,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如坐下来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去见奚家伯父伯母,婚事又怎么安排,万一姐姐肚子里有了孩子的话,那更要抓紧了!” 她一边说一边朝奚怀渊使眼色,暗示他忍一忍,别拆自己的台。 奚怀渊被舟雨的荒唐话打懵了,简直怀疑这姑娘是男妖精派来的卧底,但解千言在背后拼命扯他衣服,让他不得不暂时忍耐着不作声。 妖冶美人看看舟雨,又看看冷着脸不吭声的奚怀渊,略有了些松动,笑道:“还是咱们姑娘家会说话,不像那些臭男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但奴家可不跟你们进去,要商量就在这里商量,让大伙儿都来做个见证,免得奚郎提起裤子就不认人。”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们生怕这好戏散了场,闻言也跟着起哄。 “对啊对啊,万一奚少主关上门就赖账可怎么办?” “对,要商量就当着大家的面商量,不能白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啊!” “哎呀你这话不对,是不能让这姑娘白占了奚少主的便宜!” 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一阵轰然大笑,每个人都过足了看戏的瘾头,除了奚怀渊。 安安静静当了半天人质的程熊也忍不住了,低声下气地跟美人商量:“姑、姑娘,啊不,嫂子,我的亲嫂子,您手酸吗,一直这么掐着我也怪累的吧,要不咱们还是进去喝口茶,都是一家人,何必让外人看笑话呢?” 原本还一脸笑意的妖冶美人听到“看笑话”几个字,瞬间变了脸,阴恻恻地质问道:“怎么,小叔子觉得奴家跟你大哥的婚事是个笑话?” 程熊差点被他吓得尿裤子,疯狂道歉:“没有没有,嫂子我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嫂子,我再也不说话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45节 舟雨也跟着犯了难,这花妖姐姐看上去疯疯癫癫的,没想到还有点脑子,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转过身一脚踢在已经石化的奚怀渊腿上,将人踢了个趔趄,然后大叫一声扑过去,硬是将人扑倒在地,声情并茂地哭嚎起来。 “小奚啊!小奚你怎么了?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何要寻短见啊?!你就算不想着家中老父老母,也该替姐姐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想想啊!师兄,小奚快不行了,咱们赶紧将他抬进去吧!” 她死死捂着奚怀渊的嘴,不让他出声,又用嘴型跟解千言说:“朱砂,朱砂。” 解千言懂了,这是要演苦肉计,于是借着舟雨的遮挡,迅速拿出画符用的朱砂,沾了点地砖缝里的积水,抹在奚怀渊嘴边,地上也洒了一些,做出一副气急攻心吐血倒地的模样。 他们也没管门外那妖冶美人的反应,拖起奚怀渊就往后院去,留下地上长长一片的“血迹”。 三人一直走到垂花门处,舟雨才回头对门外道:“姐姐若是还想见小奚最后一面的话,就先进来吧,唉。” 眼见着他们真的带着奚怀渊头也不回地走了,妖冶美人面上露出踌躇的神色,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看看。 程熊赶紧将戏接过来继续演:“嫂子,我的亲嫂子哎!您就放我去看看我哥吧,他打娘胎里就带着心疾,最受不得气,今天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你说破清白已失的事,一下子承受不住,恐怕是回天乏术了啊!您行行好,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妖冶美人蹙眉想了半天,又见问事堂中真没人再出来,心一横,推着程熊往大门去:“你走前面,敢耍花招的话,嫂子就把你脖子掐断。”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无事发生,妖冶美人略微松了口气,觉着这么点时间也不够他们设陷阱的,又仗着自己一身古怪兰香,放心跟着程熊往后院去了。 刚一踏进后院垂花门,一道劲风迎面袭来,妖冶美人下意识拉程熊挡在身前,谁料这人正是冲着程熊而来,抓过他的衣襟便将人扯到身后,轻轻一抛送出了战圈。 出手的正是解千言,方才进门后,他立即在后院进门处布了个简易的绝灵阵,又派人去寻青蛟大王,想着若是花妖跟进来,就攻其不备将程熊抢回来,若是她不进来,再拖延点时间,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发呆的青蛟大王也能赶回来救场了。 幸好这花妖不算太聪明,被骗了进来,程熊也救了回来,他松了口气的同时,提剑斩下,打算将这花妖抓住,拿到古怪兰香的解药。 解千言以魔气御剑,丝毫不受绝灵阵的影响,全力一击之下,本以为十拿九稳,岂料那花妖冷笑一声,半步不退,妖力澎湃鼓荡,她整个人如同发酵的面团般鼓胀起来,然后噗地一声,浓黑如墨的烟雾从她体内喷出,潮水般涌向解千言。 解千言心下大惊,一个引风术丢过去,将面前的烟雾吹散,露出花妖胀大了数倍的身躯。 “你是魔修?!” 花妖咯咯娇笑起来,嗓音尖利高亢到破音:“对呀!你不也是魔修吗?嘿,小子,我觉得你比那死要面子的奚少主强,反正他也要死了,老娘可不会守寡,要不我嫁给你好不好,咱们魔修才是天生一对!” 解千言眉头紧锁,盯着花妖没做声,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跟自己一样的魔修,实在太惊讶了,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不吭声,后面观战的舟雨可憋不住了,怒骂道:“不准你打我师兄的主意!师兄是我一个人的!小奚还没死呢你就当着他的面红杏出墙,你太过分了!” 头上绿油油的奚怀渊面对“解千言和花妖都是魔修”这样的爆炸消息,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真好啊,这可恶的男花妖总算放过我了,解道友,保重! 第62章 .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听到舟雨的怒喝, 花妖嘻嘻嘻地大笑起来,用哄小孩的语气跟舟雨道:“妹妹呀,俗话说得好, 红杏不出墙,岂不是白长?你也别担心姐姐跟你抢师兄,姐姐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是来加入你们的呀!咱们三个一起, 啊不, 咱们五个一起好好过日子, 那岂不是美妙极了!” 忽然被拉进来一起过日子的程熊差点将头摇掉, 疯狂拒绝道:“不不不,别算上我,我就是外面的野弟弟, 你们过, 你们过就行了!” 舟雨难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颤抖着手指着那发面馒头似的花妖,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想得美!” 而再次被拖下水的奚怀渊也没功夫庆幸了,赶紧提醒解千言:“他怕水,用水攻!” 先前他被追得走投无路,不得已跳进湖里才暂时摆脱了这花妖, 结果却因为觉着湿身不雅,逃跑途中抽空换了身衣服, 惨遭花妖偷看,暴露了屁股上的秘密, 丢了更大的脸。 解千言听他提醒, 立即掐诀,朝花妖砸了好几个凝水术过去, 果然将她周身翻腾涌动的浓黑烟雾冲淡了些许。 花妖被突袭吃了点亏,也没心情跟他们插科打诨,眸光一厉,嘴角似裂开般猛然张大,从喉间发出鹰唳般的尖细长鸣,身体也跟着再次膨胀。 尖利的嗓音回荡在问事堂后院,几乎要刺穿在场众人的耳膜,源源不断的黑色雾气混杂着浅淡兰香,从她鼓胀的身体中喷涌而出,疯狂冲击着绝灵阵四方阵眼。 这绝灵阵本就是匆忙之中布下,十分简陋,眼看着就要撑不住,解千言朝身后几分喊道:“你们快走!让问事堂所有弟子都赶紧离开,越远越好!” 舟雨见解千言从储物袋中拿出大把符箓,不要钱似的撒向花妖周围,一副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模样,哪里愿意丢下解千言自己跑,焦急道:“师兄,你也走啊,我们去找青蛟前辈!” 解千言没有时间跟她解释太多,只沉声道:“奚道友,麻烦你带我师妹和程泽先离开。” 奚怀渊张张嘴,想说自己留下,可如今他半点用处没有,留下也不过是拖后腿,向来骄傲的奚少主难免又窘迫又愧疚,略一思索,取出一柄戒尺模样的法宝扔给解千言:“这是钧天尺,可挡金仙大能全力一击。” 解千言接过钧天尺,无暇多话,只冲奚怀渊点了点头,继续将除秽符和祈雨符往外扔。 奚怀渊扯着依依不舍的舟雨,又拖上程熊,三人往小院外撤退。 轰然一声巨响,黑雾冲破绝灵阵,将院中的地砖草木炸得四处乱飞,身形膨胀到足有三个人大的花妖尖笑着冲向解千言。 解千言右手挥剑挡下花妖袭来的利爪,左手掐诀,引动方才布下的符箓。 暴雨瞬间倾盆而下,浇在翻腾不休的黑雾上,激起一阵阵呲喇爆响,又被除秽符散发出的柔和白光一照,消弭在了方寸天地的雨幕中。 花妖气得连连冷笑:“好你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 他话音刚落,所剩不多的黑雾便疾速收缩,瞬间回到了身体中,原本膨胀成个大胖子的身体也跟着迅速缩小,变回了妖冶美人的模样。 解千言盯着花妖,算着避水符还能撑一会儿,没把握立即拿下这修魔的花妖,便想着再跟他谈一谈,吐出一口浊气后,沉声开口:“这位道友,我们无冤无仇的,实在没必要斗个你死我活,你究竟有何目的,不如跟我说说,只要不是太过为难之事,我们答应你也无妨。” 妖冶美人明眸轻移,将解千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奴家还能有何目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么简单的心愿,你不如就应了我吧!你放心,奴家说到做到,绝对不会阻拦你和你的亲亲好师妹,你们只需带我一起就成。” 解千言默了默,再吐出一口胸中浊气,强忍怒火道:“这不可能,你自己不也说,愿得一心人,男女之间的感情怎么能容得下别人?道友若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不妨多去世间走走,总会遇上真心待你之人。” 妖冶美人嘟嘟嘴,娇嗔道:“好吧好吧,那我不要你,要奚少主也行,毕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解千言被他恶心得悄悄后退半步,替奚怀渊拒绝道:“奚道友先前说得很清楚了,他对你没意思,你若是强逼的话,奚家自有金仙前辈来处理,到时候你也讨不到好,何必如此呢?” 妖冶美人略想了想,似乎觉得解千言这话也有点道理,便点头道:“行吧,那你把我小叔子给我也行,叔叔嫂嫂什么的,也挺有意思。” 解千言被气得差点破功,敢情这花妖是来他们这儿进货的,这个不行就换那个。 “不行,程泽也不愿意。我还是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道友还是想想别的吧。” 妖冶美人眉头一皱,冷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跟我谈什么条件?受死吧!” 他指甲疯长,化作利爪,闪电般袭向解千言面门。 解千言侧身闪避,也不打算再留手,周身魔气涌动,汇聚到右手剑身,反手朝花妖的爪子劈下。 金铁相交的清脆嗡鸣响起,一击之下两人纷纷倒退,解千言胸腔震动,先前被黄仙仙一剑贯穿肺腑的伤还没大好,此番全力施为下,旧伤被牵动,魔气也有些不稳,喉间已经隐隐泛起腥甜。 他心中略沉,望了望舟雨三人离开的方向,知道他们并没有走远,担心自己若是失控,难免要殃及亲友,几番迟疑,已是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下风。 花妖看出了解千言身上似是带了伤,再出招便频频攻他胸前旧伤处,一双利爪堪比仙品法宝,出招极快且毫不留手,抓不破皮肉就不要脸地扯他衣服,胸前没抓到又试图将爪子往人下三路招呼,总之狠辣恶毒不要脸全让他占了。 解千言被气得眼睛都有些泛红,忍不住怀疑这花妖早已被魔气伤了灵府,否则怎会疯成这样? 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一方心有挂碍、身带旧伤,不敢用全力,一方全力施为毫无下限,很快便分出了高下,花妖一爪抓在解千言肩头,媚笑一声贴过去,红唇一噘就要亲到他脸上。 解千言被这种流氓招数恶心得差点吐出来,不顾肩上的伤势连连后退,这一退就让花妖钻了空子,绕过解千言就直奔舟雨他们去了。 花妖笑得奸诈极了:“哎呀师兄怎么还害羞呢,不给亲就不给亲吧,我还是去找奚郎和小叔子好了!” 可惜他乐极生悲,刚一转身就撞上一颗从院门外探入的巨大青色蛟龙头颅。 蛟龙硕大的嘴一张一合,将嚣张至极的花妖整个吞了进去。 解千言见状大急:“青蛟前辈不能吃啊,这是魔修!” 青蛟大王打了个嗝,有些茫然地歪了歪脑袋:“啊,已经吃了。” 舟雨、奚怀渊和程熊三人这时也赶了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解千言半身染血,纷纷围过去查看情况。 舟雨冲在最前面,绕过青蛟扑到解千言身前,抓着他的袖子就骂那花妖:“混蛋娘娘腔,活该一辈子当臭男人,竟然下手这么狠!” 她边骂边掏出疗伤丹药喂给解千言,目光扫了一圈没见到花妖,疑惑道:“娘娘腔人呢?跑了吗?” 解千言来不及解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赶紧来到已经盘踞了大半个院子的青蛟大王身旁,焦急道:“前辈,您快将人吐出来,魔气入体可就麻烦了。” 青蛟大王用爪子努力挠自己喉咙,试图将人吐出来,哕了半天,整条蛟都有些萎靡了,却半点东西都没吐出来。 奚怀渊见状,连忙道:“多喝水,多喝水试试呢!” 刚好院子里有口井,青蛟大王将脑袋伸进井里,咕咚咕咚将井水喝干,身上青色的鳞片都撑得爆开,晕头转向倒在地上,却仍旧没将花妖吐出来。 见这个办法也不奏效,程熊自告奋勇,掰开青蛟的嘴巴打算帮他看看能不能将人扯出来。 青蛟大王生无可恋地瘫在地上,将嘴张到最大,程熊整个脑袋都凑进去,却只看到黑咕隆咚的一片,他无奈之下只好冲着喉咙口喊话:“嫂子啊,嫂子你在吗?你还活着吗?你要是活着的话就吱一声,咱们有事出来商量嘛……” 他话音未落,一股黑烟猛地从青蛟大王喉咙里冲出来,撞到程熊额上,将他撞了个倒仰。 围观的几人被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起程熊,却见他双目紧闭,人已经昏了过去。 解千言心下微沉,不禁后悔先前听了程熊的话,竟然让他这么不靠谱的家伙去帮青蛟大王检查,这下好了,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奚怀渊想了想,取出一枚紫金色丹药喂给程熊,低声道:“程道友灵府的伤还没治好,这天元丹有稳固灵府的功效,但愿别让他伤上加伤了。” 丹药刚入腹,程熊猛地睁开了眼,扫视一圈后,忽然伸手摸了一把奚怀渊的脸,又往解千言身上紧紧一靠,露出了个妩媚的笑:“师兄,再抱紧点呀!哎呀奚郎也在呢,现在奴家可以加入你们了吧?” 解千言手一抖,将人摔到地上,连退三步退到舟雨身旁,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狠狠搓了搓手。 奚怀渊还有些懵逼,蹲在原地没懂,被摔倒在地的程熊一把搂住,啵一声亲在脸上。 “啊啊啊!!!” 小院中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舟雨看看身边的解千言,又看看惨叫连连的奚怀渊,终于恍然大悟:“啊,程泽变成娘娘腔了!” 解千言被这古里古怪的花妖搞得头大如斗,无视了奚怀渊的惨叫求救,直接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离开程泽的身体?若是再耍花招的话,我就用噬魂符将你魂魄烧了,反正他这灵府已经被烧过一次,再烧一次也就是疯得更厉害些,不是什么大事。” “程熊”放开疯狂挣扎的奚怀渊,咯咯娇笑起来,笑得院中几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笑了许久才夹着嗓子道:“哎呀,你们几个臭男人,真是不解风情,好吧好吧,只要你们去将我的本体找回来,我就放过小叔子。” 解千言松了口气,他肯提个正常点的条件,说明事情就还能谈,于是也和缓了语气道:“你的本体在哪儿?为何要我们去找,你自己去不了吗?” “程熊”扭着腰站起身,风情万种地走到院中喝茶的石桌旁坐下,笑道:“那可就要问咱们奚郎了,三年前你移栽栖骨兰的时候,顺手从水里捡了块小石头压实了泥土,我的本体就在那颗石头上,奚郎啊,那块石头去哪儿了呢?” 奚怀渊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还顺手捡了块石头的事,想了半天无奈道:“我不记得有这回事,若只是块普通石头的话,应该还在落霞岛吧。” “程熊”摇头:“那可就不好说了,万一被什么人捡走了呢?总之,你们得帮奴家找到那块石头,找到我的本体,否则嘛,奴家就只能赖着你们了。” 他说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下,非常不满意地哼了一声:“臭男人,哼,反正不是我的,不如切了,做个真正的姑娘吧!” 解千言和奚怀渊闻言不禁腿间一凉,异口同声喝道:“别切!我们帮你找!” 第63章 .程埋汰风评被害 “程熊”听他们答应下来, 这才施施然起身,一撩头发扭腰就走,边走边娇笑道:“那就辛苦师兄和奚郎啦!小叔子的房间在哪儿呢, 奴家累了,要跟小叔子一起睡一会儿。” 奚怀渊被他这嚣张的态度气得心口疼,又不敢对他发火,怕这神经病真给程熊一刀咔嚓了, 那他罪过就大了,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憋屈道:“这位, 姑娘, 还请你再详细说说你那块石头失踪的始末,我们也好早点帮你找回本体。” “程熊”闻言停下脚步,掐腰撅臀倚靠在廊柱上, 不高兴地开口:“奚郎真是的, 这么见外做甚,叫奴家兰娘便是。找石头的事嘛,奴家一点都不着急呢,最好找个百八十年的,这样奴家就能跟你们多待些时日啦!” 奚怀渊说不过他,气得捏紧了拳头, 若非身旁解千言拉着,他定要冲上去打死这妖孽。 解千言好声好气地劝兰娘:“我听说草木一族成妖, 跟灵气法宝开智生灵类似,虽然可以离开本体自由行动, 但若是长期不回归本体的话, 轻则修为停滞,重则生命力枯竭衰亡, 百八十年的时间我们能耗得起,就怕兰道友耗不起。”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46节 兰娘无所谓的笑笑:“那也无妨,我小叔子这具身体可是无垢灵体,最适合夺舍了,大不了损失点修为,我以后就做程兰娘好了。” 舟雨见这两人都说不过兰娘,自告奋勇揽过嘴笨队友的活计,接茬道:“兰娘姐姐,我跟你说,程泽这具身体虽说内里通透无垢,可外面就脏得不行了,这家伙邋遢得出奇,十天洗一次脚,半个月洗一次澡,从来没见他换过亵衣袜子,鼻涕眼泪都直接抹在衣袖上,他那手抠完地砖抠鼻子,刚刚出去的时候我还看到他抠屁股了,抠完也没洗手,还掰了青蛟前辈的嘴,噫~啊还有,他今天出门踩到冒热气的新鲜狗屎了,没换鞋呢。” 她讲得绘声绘色,细节详实,时间地点人物明确,连解千言和奚怀渊都惊疑不定地将“程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不动声色地往被他蹭过的衣服上扔了几次清洁术,而原本被满肚子水胀得晕头转向瘫坐在地的青蛟,更是忽然从地上蹿起,一个猛子扎进了井水中。 正用着这具邋遢身体的当事妖兰娘已经笑不出来了,歪歪扭扭的身体瞬间挺得笔直,强忍了半天才没有蹦出来,咬牙道:“奴家的本体应该还在落霞岛,只是像被隔绝在一处秘境,无法确定具体位置,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清洁术的光芒将程熊的身体笼罩,一路闪耀不休。 解千言和奚怀渊都满脸佩服看向舟雨,一时找不到语言抒发内心的敬仰。 舟雨得意洋洋地挽上解千言胳膊,拉着他一起往外走,小声跟他咬耳朵:“程泽今天真的抠完地砖没洗手,我可没冤枉他。” 解千言无语扶额:“你们俩到底出去干什么了啊?” 舟雨假装没听见,受害人奚怀渊却冷不丁开口告状:“他们在码头那条路上了挖了好几个大坑,不知道是不是在捉沙蟹。” 解千言猜出自家师妹干了什么好事,又好气又好笑地戳戳她的额头,跟奚怀渊道歉:“奚道友见谅,我师妹小孩心性,程泽的情况你也知道,还请你别跟他们计较。” 奚怀渊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连声道:“解道友太客气了,其实是舟雨姑娘救了我,还连累了程道友,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舟雨赶紧转移话题:“你们快别客气来客气去的了,兰娘姐姐不是说了吗,大家都是一家人,咱们一起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两个假惺惺的男人立马讪讪闭了嘴,乖乖跟着兰娘一起往落霞岛去了。 * 青蛟大王没有什么不能给人当坐骑的包袱,驮着几人转瞬间便飞到了几十里外的落霞岛。 落霞岛是一座方圆不过十里的小小孤岛,岛上长着一大片椰树林,此时正值黄昏,金红色的霞光铺满整片椰树林,模糊了海与岛的界线,让人有种似幻似真的飘忽之感。 众人从青蛟宽阔的背上落地,等着兰娘提供下一步线索。 兰娘站在海滩上,指着不远处的小山包对奚怀渊道:“奚郎还记得吗,我们就是在那处山谷的溪边相遇的,奴家当时受了重伤,藏在石头里休养,不慎被上涨的溪水给淹了,亏得奚郎出手将奴家捞上岸,这才保住一命,所以奚郎的确是奴家的救命恩人,奴家也是真心想要报答奚郎的呢。” 奚怀渊忍不住呛声:“你这是恩将仇报吧?” 兰娘娇嗔道:“哎呀你们男人就爱口是心非,无趣得很。” 他说着就伸出手指要点在奚怀渊胸口,将奚怀渊吓得连连后退,对这具装着变态灵魂的埋汰身体嫌弃到了极点。 兰娘不过是逗他玩,没摸着也不恼,笑眯眯转身朝先前所指的那处山谷飞去。 刚一落地,兰娘就跟没骨头似的靠坐到一棵椰子树上,大爷似的吩咐众人:“喏,就是这里了,你们找找吧。” 解千言略扫了一眼周围环境,无奈道:“你总得跟我们说说,那颗石头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点吧,不然我们怎么找?” 兰娘指了指溪水中的鹅卵石:“就跟那些石头长得差不多,白色的,椭圆的,没有其他什么特点了。” 这地方说是山谷,那山其实矮得可怜,青蛟大王直立起来恐怕都比它高,山间有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而出,叮叮咚咚地一直流向大海,溪边生长着一些平平无奇的野花野草,溪中散落着一些毫无特色的鹅卵石。 解千言看了这些鹅卵石一眼,无奈地叹口气,不想再跟兰娘说话,便转身问奚怀渊:“奚道友可还记得当时将栖骨兰移栽到何处的?” 奚怀渊点头,带着众人往小溪上游去,一直走到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处,指着石头背后道:“我当时未做多想,见这里有块大石头,恰能遮风挡雨,便将栖骨兰移栽到此处,但先前再来时,并未看到栖骨兰的踪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石头。” 这片丁点大的地方,一眼便看清了全貌,实在不像是能藏东西的样子,解千言完全不知道从何找起,略一沉吟,他忽然想到什么,高声问不远处坐着的兰娘:“兰道友,你的本体为何会在一块石头里?你又因何缘故成了魔修?” 兰娘懒懒地白他一眼,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问题,有些无语地答道:“我一出生就在那块石头里,一修炼就修的是魔道,就跟为什么是你娘生下了你而不是我生下了你一样,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解千言听他提及自己母亲,不悦地蹙了蹙眉,却也懒得去跟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做口舌之争,略沉吟了片刻,已经有了主意。 他跃上黑色的大石头,闭目盘腿坐下,将体内魔气抽出,顺着石头缓缓蔓延开去,小心翼翼避开地脉灵力,一点点探查落霞岛上同样带着魔气的事物。 兰娘撑着下巴安静看着解千言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赞同,其实这个办法他也试过,确实能感知到自己本体就在这座岛上,但却无法确定具体位置,灵体也无法返回,不知道同为魔修的解千言,能否探查出点别的东西来。 其他人也不好弄出动静打扰到解千言,只得各自寻了地方坐下,安静等着。 一直等到夜幕初降,太阳即将沉入海平面以下,解千言忽然睁开眼,起身朝小山包飞去。 兰娘精神一振,率先跟上,其余人也纷纷起身,一起落到了小山包顶端。 解千言拔出剑狠狠刺入脚下土地,松软的泥土中似是藏着金石之物,撞在剑尖上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解千言面上一喜,将剑拔了出来,对身后几人道:“你们站远些,这里面怕是有魔气,兰道友来帮把手,我们将这底下的东西挖出来吧。” 兰娘没想到还真让解千言找到了,而且竟然就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他不禁觉得有些没面子,难得没说什么怪话,而是上前帮着一起挖土。 没用多久,两人便挖出了一个约莫一尺来长的黑色不规则物体,像块石头,没有花纹也没有缝隙,但略摇动一下,就能听到里面有东西在晃动。 解千言将石头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感觉到魔气外泄,便示意退走的三人可以回来了。 兰娘满腹疑虑,没有伸手去接这石头,反而迟疑道:“你真觉得奴家的本体在这里面?奴家根本没感应到啊。” 舟雨立马不遗余力地替自家师兄夸耀起来:“我师兄可是天下第一狗鼻子,他找东西从没出错过,你就别东拉西扯的了,快将程泽放了吧。” 解千言忽然被赐予了天下第一狗鼻子的封号,无奈地轻笑一声,对兰娘道:“这东西其实是个盒子,是用无相石打造的,可隔绝神识灵力魔气等所有外力探查,若是这岛上能有什么东西将你的本体藏起来,连你自己都无法感应到的话,那除了这无相石,我也想不出还能有别的什么。” 奚怀渊也点头道:“解道友说的不错,这盒子的确是无相石炼制而成,我们已经完成了你的要求,你赶紧从程道友的身体离开。” 兰娘却哼道:“你们不过是找到个铁盒子,就串通一气非说是奴家的本体,这可不能算是完成要求了。” 奚怀渊的怒火有些憋不住了,沉声喝道:“那你还要怎样?!” 兰娘将盒子往他手中一塞,嗔道:“奚郎凶什么凶,好歹也要替奴家将盒子打开呀!” 奚怀渊这会儿废人一个,哪里打得开无相石的盒子,憋闷地定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舟雨对这个盒子倒是挺有兴趣,见状便从他手中拿过盒子,想看看怎么打开。 谁知刚一入手,盒子中的东西猛然震动起来,一道强烈的白光迸射而出,刺得所有人下意识闭紧双眼,舟雨慌乱之下想要将盒子扔了,手中却忽然没了重量,她只来得及叫了声师兄,伸手拽住身边不知道谁的衣袖,整个人便被一道柔和的力量推入了黑暗中。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散尽,消失在妄思海的尽头,夜色笼罩住整个落霞岛,低矮的小土包上,已经空无一人。 第64章 .蛮蛮山养鸡场 “族、族长, 我们真的成功了吗?” “仙人!真是仙人来了!” “拜见仙人!” “救救我们啊仙人!” “仙人慈悲,请救我们一命啊!” 舟雨头昏脑涨,眼前一阵阵发黑, 巨大的眩晕感搅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在肚子里翻江倒海绕着圈圈,耳边此起彼伏叫仙人的声音更是让她心中一凉,胡乱想着, 完蛋了, 难道我这是升天了? 在这种惊恐和怀疑中, 舟雨站立不稳, 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支撑不住变回了原形。 “这白毛的是什么?!” “神、神兽?” “是仙人的坐骑吗?” 舟雨稀里糊涂,想说你们还挺聪明, 连我是坐骑都能猜出来, 但发沉的脑袋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刚想撑着腿站起来,又被身后扑来的重物狠狠砸中,彻底压成了一摊狐狸饼。 那些叽叽呱呱不停叫仙人的家伙也是够没眼力见的,仙人都摔个狗啃屎了,也没一个人上来扶一把, 狐狸饼恨恨地哼唧了两声,彻底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舟、舟雨姑娘, 实在抱歉,抱歉, 哕……” 终于, 这人哕了半天后,伸出一双颤抖的手扶起了被压扁在地的舟雨, 还好心地替她拍了拍毛发上的尘土,舟雨费力睁开眼,就看到奚怀渊窘迫得有些发红的俊脸,略有些嫌弃地喃喃道:“啊,是小奚……” 那些吵吵嚷嚷叫仙人的声音也渐渐停下,让舟雨晕乎乎的脑袋清静了许多,她摇摇晃晃站直,朝四周扫视一圈。 这一看之下不得了,舟雨吓得尖叫一声,身形瞬间缩小到巴掌大,头也不晕眼也不花了,动作敏捷地躲到奚怀渊身后,颤声道:“鬼、鬼啊啊啊……” 奚怀渊被她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向围在身边的那群“人”:他们浑身皮肤黝黑,手臂奇长垂地,额头上长着两只类似于山羊的尖角,面目扭曲狰狞,身上穿着极其简陋的树皮树叶之类的东西,勉强遮住要点部位,若非听到他们口吐人言,且没有感受到丝毫妖气,奚怀渊都要怀疑这是群黑猴子妖。 而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一处位于巨大山洞中的祭坛,高高的石台耸立于正中,周围黑咕隆咚,石台下方跪着好几十个黑猴子,他们手持火把,神情激动,配上这古怪的环境,看上去确实有点像志怪故事中描述的地狱鬼怪。 奚怀渊心中惊疑,不明白自己和舟雨为何忽然到了这个地方,也不知道其他人去了哪里,幸好这些人虽然长得吓人了点,但目前并未做什么危险举动,于是小声对身后怕得直哆嗦的舟雨道:“舟雨姑娘,他们不是鬼。” 舟雨这才从爪子缝隙里偷偷看了一眼底下那些头上长角的黑炭头们,仍旧觉得十分吓人,但既然奚怀渊说不是鬼,她勉强信了,小声问道:“这是哪里啊?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 奚怀渊哪里知道,听底下的黑猴子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仙人”“神兽”之类的,清清嗓子问道:“请问诸位,这是何地?你们又是何人?” 猴群中唯一穿着兽皮,站在最前面的族长上前一步,躬身答话:“启禀仙人,这里是蛮蛮山养鸡场,我们是三千年前被困在这里的黑蛮人,还请仙人救我们一命,带我们重回人界啊!” 他说完便跪倒在地,冲着台上舟雨和奚怀渊二人不停磕头,脑门狠狠磕在石阶上,不过几下就见了血,其他黑蛮人见状也纷纷跟着下跪磕头,嘴里不停地恳求仙人救命。 台上两人都被这阵仗搞得不知所措,慌忙叫他们快起来,但这些黑蛮人像是疯了一般,完全听不进去,只不停地磕头哀求,似乎他们不答应的话,就要磕死在这里。 舟雨心中不忍,跟奚怀渊商量道:“要不咱们就帮帮他们吧?反正我们也要从这个地方出去。” 奚怀渊蹙眉道:“舟雨姑娘可听说过蛮蛮山养鸡场和黑蛮人?” 舟雨摇头,奚怀渊继续道:“那我们还是先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人又为何被困,再说能不能帮吧,而且还得找到解道友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遇到危险。” 提到解千言,舟雨立刻归心似箭了,小声问奚怀渊:“小奚你现在能动用灵力了吗?等下我们趁他们不注意,赶紧跑吧。” 奚怀渊感受了一下,发现体内经脉仍旧凝滞,甚至四肢乏力,比先前更糟糕了,无奈摇了摇头:“还得劳烦舟雨姑娘带我一程了。” 舟雨冲他得意地眨眨眼,意思是跑路这事我很熟,包在我身上吧。 一人一狐商量好了行动方案,说干就干,舟雨的身体忽地变大,化作跑路专用大狐狸形态,叼起奚怀渊的衣领就冲向祭台下方。 舟雨腾身而起的瞬间就发觉不对劲,体内竟是半点灵力也无,慌乱中她赶紧稳住心神,集中精力试图从此地地脉中汲取灵力,结果却发现这鬼地方竟然半分灵力也没有。 于是逃跑计划第一步就惨遭败北,一人一狐啪地一声摔下了祭台,再次与大地亲密接触。 幸运的是,这次奚怀渊垫在底下,舟雨倒是没摔疼。 不幸的是,奚怀渊在底下,被巨大的狐狸砸得差点白眼直翻,差点当场去世。 原本还在磕头的黑蛮人见状,纷纷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摔下来的仙人和神兽,那族长更是惊疑不定地问道:“仙人这是,这是怎么了?可是对我们有何不满?还请仙人尽管直说,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事,一定满足仙人的要求。” 舟雨尴尬地起身,悄悄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灵石,打算补充点灵力再跑,结果灵石刚一拿出来,就碎成了一堆石头渣,其中蕴含的灵力如水汽般逸散到空气中,半点也捕捉不到。 她惊得差点再摔一跤,幸好被挣扎起身的奚怀渊扶了一把才站稳,赶紧装腔作势道:“没,没什么,本大仙刚下凡,那个,略有不适,不必放在心上!” 糊弄住了黑蛮人,她拉着奚怀渊后退几步,小声道:“完了,这地方没有灵力啊,连灵石都用不了,我跑不动的。” 奚怀渊心中一沉,想了想才道:“那我们暂时先不走,搞清楚这地方是怎么回事了再说。” 那些黑蛮人见仙人和神兽一直小声嘀咕着什么,并未答应帮助他们,不由得忐忑起来,面面相觑了一阵,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那族长膝行几步来到奚怀渊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裤腿,哭道:“仙人救命啊!我们黑蛮人等了仙人三千年,为了这次请仙祭祀更是牺牲了十个勇士的性命,仙人若是不管我们的话,天魔人迟早会将我们灭族绝种,还请仙人看在同为人族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吧!” 他一边说一边磕头,浑浊的泪水混着泥土,在原本就乌漆嘛黑的脸上画出十分滑稽的污痕,但舟雨和奚怀渊一点也笑不出来。 什么牺牲了十个勇士,灭族绝种,同为人族,这些词合在一起,他们竟有些不敢深想。 奚怀渊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这位,呃,麻烦你将事情说清楚点,这样不明不白的,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们啊。”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47节 族长一看有戏,赶紧抹了抹脸,语气沉痛地讲述起黑蛮人的悲惨往事:“我们的先祖生活在人界与魔界交界处的蛮蛮山,靠采药为生,甚少与外界往来。 三千年前,人界与魔界大战,人妖两族联手封印魔界,不知为何,我们蛮蛮山竟被封入了魔界之中。 被封印后,山中灵力枯竭,再也无法修炼,魔气肆虐,更使得我无数族人发疯惨死,幸而先祖中有擅炼丹的前辈,就算没有灵力支撑,依然靠着肉体凡胎之身为族人炼制出了涤魔丹,但魔界中的药草长期被魔气侵蚀,丹药也未经灵力洗炼,长期服用之下,丹毒沉积,我们虽是苟活下来,却渐渐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若只是形貌改变倒也罢了,总算还能活下去,可后来天魔人发现蛮蛮山中还有凡人,先是对我族大肆屠杀,后来又觉得我们全死了可惜,便将我所剩不多的族人圈养起来,逼迫我们定期上供幼童。 三千年下来,我们人丁凋零,如今剩下的族人,已经不足一百之数了。先祖曾留下请仙大阵,试图请来仙人相助,将我等带回人界,我们请过数百次,唯有这次请来了两位仙人,还请仙人怜悯,救救我们吧!” 舟雨和奚怀渊听完,震惊到失语,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明明他们只是在落霞岛上挖出了个无相石做的盒子,为何竟被送到魔界来了?也难怪此地半点灵力也没有,魔界与世隔绝,哪里来的灵力。 等等,魔界中到处都是魔气,他们一人一妖,若是被魔气入体的话,恐怕小命不保啊! 舟雨和奚怀渊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对视的眼眸中流露出惊恐,赶紧沉下心神检查了一番自身经脉丹田。 幸好并未有魔气入体,二人同时松了口气,又扫了眼这巨大的山洞,怀疑可能是黑蛮人用了什么办法隔绝魔气。 族长说完了事情始末,等了半天也不见仙人和神兽作答,不禁忐忑不安地拿眼神偷瞟他们。 奚怀渊见状,赶紧道:“嗯,此事我们已经知晓,不过情况确实复杂,待我们先商量一二。” 他说完便拽着舟雨走到祭坛角落,小声道:“舟雨姑娘,这里是魔界的话,我们贸然出去就太危险了,听那黑蛮人的意思,他们有能抵抗魔气的丹药,不如我们先从他们这里弄到丹药,再去寻找其他人,至于带他们回人界之事,我们也尽力而为,你意下如何?” 舟雨点点头表示赞同,二人又小声商量了些细枝末节的问题,片刻后回到祭台前,已经摆出了一副仙人姿态。 舟雨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带你们回人界的事,本大仙可以应下,不过嘛,我们也不能白干活的……” 族长懂了,这是要给仙人供奉呢,他连连道:“好好好,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只要是我黑蛮人能做到的,仙人尽管开口!” 舟雨非常欣赏他的懂事,笑眯眯道:“我们初来乍到,对魔界环境还有些不适应,你方才说的那个什么涤魔丹,先给我们来点,再帮我们准备点吃的,唔,就鸡|吧,随便什么鸡都可以。” 他们二人修为早已能辟谷,因此身上并没有带辟谷丹,但这里没有灵力,就只能通过食物汲取能量,否则时间一长,没被魔气毒死,反倒要饿死了,而先前听这首领说什么养鸡场,舟雨便以为此地产鸡,如此正合她意,一开口就点了鸡。 黑蛮人听舟雨愿意帮他们,一个个喜上眉梢,后来听到她要涤魔丹,也觉得是小事,听到她要吃鸡,一个个却猛然变了脸色。 族长先是震惊,后来又露出痛苦纠结的神色,底下的其他黑蛮人也窃窃私语起来,将舟雨和奚怀渊弄得一头雾水,迟疑着开口:“若是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哪知她刚说算了,族长一拍大腿,似是做了什么十分艰难的决定,对身后一个看上去还比较年轻的黑蛮人女子道:“芳娘,你,唉,这也是为了咱们全族人的未来,本来这次也该轮到你家了,给仙人吃总比给那些天魔人吃了强,你就看开些吧……” 那黑蛮人女子闻言,眼泪滚滚而落,将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揽在身后,冲着首领连连磕头,嘴里喃喃半晌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族长却只是沉痛地闭上了眼睛,转过头不再看她。 明白此事无可更改,年轻女子不再磕头,胡乱摸了把脸上的泪,竟从怀里掏出一把缠着藤蔓的钝刀,转身就要朝她身后愣愣跪着的孩子捅去。 舟雨被这番变故吓坏了,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跳过去将孩子叼起来远离那年轻女子,怒喝道:“你们在干什么?为何要杀这小孩?!” 族长见状先是一喜,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嗫嚅道:“仙人,仙人不是说要吃鸡吗?我们就是天魔人养的鸡啊。” 舟雨和奚怀渊这时才明白,首领口中的养鸡场、定期上供幼童是什么意思。 原来黑蛮人在魔界根本算不得人,只是被圈养起来吃肉的一群鸡崽子罢了。 第65章 .魔界情况 舟雨将呆愣愣的孩子护在身后, 慌乱地开口解释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不是这种鸡, 是长了翅膀,飞不起来的,咯咯叫还满山跑的那种鸡。我是说,我不会吃你们的小孩的, 我可是好狐狸……” 奚怀渊见状, 接话道:“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不用帮我们单独准备。另外还请族长跟我们说说如今魔界是什么情况, 还有你们那个请仙大阵又是怎么回事,如何将我们请来此地的。” 黑蛮人听到他们不吃鸡了,纷纷松了口气, 面上露出喜色, 族长挥手将人都打发下去,请舟雨和奚怀渊两人跟自己往山洞深处去。 舟雨拍拍身后小孩的头,想了想又掏出一只拇指大小的毛绒狐狸,塞到小孩手里,柔声道:“这是姐姐的毛做的小狐狸,送你玩啦。” 小孩黑乎乎的手触到柔软雪白的毛狐狸, 一开始还有些愣愣的,但很快就被小狐狸可爱的模样吸引, 小心翼翼摸了两下,露出羞涩的笑容, 眼睛亮闪闪地, 低声道:“谢谢姐姐。” 大狐狸笑眯眯拍了拍小孩的头,跟他手中的小狐狸几乎一模一样, 将小孩看得一愣一愣的。 哄好了孩子,舟雨这才跟着族长往山洞里面走去,听他讲如今魔界的情况。 “自三千年前魔界被封印后,地脉中灵力枯竭,魔气肆虐,除了天魔人,别的人、妖、动植物几乎都活不下去,渐渐灭绝了,而天魔人修魔道,性情本就残忍嗜杀,魔界渐渐没了别的物种给他们杀,他们便开始自相残杀,杀得人丁凋零,如今也只剩下万余人,分成了三处势力。 一处是我们蛮蛮山附近的擎龙魔尊,他修为已是金仙中境,性情残暴,最重口腹之欲,喜欢搜罗各种稀罕物圈养起来供他食用,除了蛮蛮山养鸡场外,还有坠星湖渔场和乾阳谷猪场,养着魔界仅剩的几只鲛人和箭猪。 另外两处分别是冥霄魔尊和玄黎魔尊,我们常年困于此地,消息闭塞,对这两位魔尊所知甚少,只听说冥霄魔尊喜男色,玄黎魔尊厌恶一切长毛的东西。” 说到最后一句时,族长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身旁的舟雨,怕她生气。 舟雨果然生气了,一脚踹飞路边的小石子,哼道:“身上没毛办事不牢,这玄黎真是没品味!” 说完又觉得该雨露均沾,于是补充道:“擎龙最坏,嘴这么馋,迟早被毒死。冥霄,呃,冥霄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族长赶紧道:“女的,三位魔尊中就她一个女的。” 舟雨噎了噎,嘟哝道:“那不是挺正常的吗,我也喜欢美男子呢,是吧小奚?” 奚怀渊:“……” 小奚不想评价,于是转移话题:“天魔人原本也是人类吗?还是天生的魔族?” 族长摇头:“天魔人是吸收了源魔之力,能利用魔气修炼,就像我们人类和妖族可以用灵气修炼一样,他们有的曾经是跟我们一样的人类或妖族,有的是天魔人的后代,一出生体内便有源魔之力,但不管是哪种,都跟普通的人和妖不同了。” 奚怀渊不解:“源魔之力是什么东西?你们不能吸收源魔之力吗?” 族长长叹息一声,黑漆漆的脸上露出哀伤的神情:“源魔之力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而是源魔池中诞生的先天魔气,能改变人的经脉体质,将人变成魔修。 当年魔界被封印后,源魔池便被实力强大的天魔人占据,我们这种弱小得只能给天魔人当口粮的凡人,如何能争得过他们? 而且早在两千年前,源魔池便干涸了,没有了源魔之力,其他人和妖就断绝了改修魔道的途径,只有少数天魔人的后代能从父母那里继承源魔之力,这也是如今魔界中人和妖几乎绝迹,天魔人也越来越少的原因。” 舟雨在听到源魔池中的源魔之力可以改变人的体质,使人转为魔修时,立刻想到了解千言,若是师兄也能获得源魔之力,那就再也不用担心魔气反噬的问题了,可族长又说源魔池早已枯竭,舟雨希望落空,肉眼可见地颓丧起来,连耳朵都无精打采地趴下了。 奚怀渊没想那么多,转而问起请仙大阵的事情:“你们的请仙大阵又是怎么回事?” 族长面上露出几分愧疚心酸,喃喃道:“这是先祖研究出来的阵法,具体怎么回事其实我们也不懂,每次都是依照先祖留下的阵图,收集够摆阵用的矿石朱砂等物后就举行一次请仙仪式,每次请仙都需要以十名壮年男子祭阵,这些年族人越来越少,上次请仙已经是五十年前了……” 奚怀渊和舟雨被所谓的请仙大阵拉到这鬼地方,原本心中还有些郁郁,但看族长这副凄楚神情,又想到为此牺牲的十个年轻黑蛮人,哪里还能怨怪他们,只能跟着叹息一声。 “那族长能把阵图给我看看吗?” “当然当然,请两位仙人稍后,小人这就去取阵图和涤魔丹。” 族长佝偻的背影快速转到一块大石头背后,似是去了库房之类的地方,很快便带着一卷残破的兽皮和一只土陶瓶子出来,恭敬地将东西递给舟雨和奚怀渊二人。 “兽皮上画的便是请仙大阵的阵图,还请仙人过目。瓶中有二十粒涤魔丹,这处山洞是我们黑蛮人世代居所,洞中魔气稀薄,若是一直待在此处,可以三个月服用一次涤魔丹,若是在外面的话,就需要每七日服食一次。” 舟雨接过粗陋的土陶瓶子,没有当着族长的面吃涤魔丹,跟奚怀渊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将东西暂时收进了储物袋中。 奚怀渊接过兽皮仔细看了起来,约莫一刻钟后,他面色平静地将兽皮递还给族长,客气道:“能否劳烦族长替我们安排一处清静地方,我们略作休整,再来商讨后续事宜。” 族长连声应好,带着他们继续在黑咕隆咚的山洞里往前走,走了没多久,来到一处用两块木板隔开的小山洞处,推开木门请他们进去。 “两位仙人,这是小人的住所,简陋了些,还请仙人见谅,实在是没想到这次真能请到仙人,没个准备,小人惭愧……仙人放心,小人这就安排族人出去伐木,替仙人修缮屋舍,很快就能修好……” 看着族长身上破破烂烂的兽皮以及他家徒四壁的住所,舟雨和奚怀渊哪里好意思劳烦黑蛮人出去砍树修什么住所,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危险呢。 “不用不用,这里就很好,我们也只是暂时打坐休息片刻而已。” 劝走了热情又局促的族长,奚怀渊这才小声对舟雨道:“舟雨姑娘,黑蛮人所谓的请仙大阵,其实是个传送阵,若是能将此阵修复,或许我们就能传送回去。” 舟雨闻言大喜:“真的吗?那小奚你会修复这个传送阵吗?需要我做什么?” 奚怀渊叹气道:“我能修复,但关键是启动阵法需要灵力,这魔界如今哪来的灵力,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黑蛮人才不得不用年轻男子祭阵,以生命力勉强撬动阵法,实则并未完全启动传送阵。但你看如今这些黑蛮人,为了离开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若是知道我能修复阵法,你猜他们会不会再牺牲更多的族人去祭阵?” 舟雨哑然,难怪他要将族长支走,悄悄说这事。 沉默片刻,舟雨才道:“只能用灵力启动阵法吗?能不能用魔气呢?魔修能用魔气修炼,就跟我们用灵力修炼一样呀!” 奚怀渊倒是没想到这点,思索片刻,有些迟疑地答道:“或许可以试试……但你我都不是魔修,黑蛮人也都是凡人,我们用不了魔气,只能先找到解道友再说了。” 舟雨忙不迭点头,但立马又发愁了:“去哪儿找师兄他们呢?万一只有我们掉到魔界了怎么办?” 奚怀渊也没有头绪,只得安慰她:“解道友他们肯定也会想办法找我们,我们有涤魔丹了,待会儿便离开蛮蛮山,去外面看看。” 确定了行动方案,他们又将涤魔丹拿出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奚怀渊略通医理,确认丹药没有什么大问题,二人便各吃了一粒。 这东西不像他们平日里吃的丹药那般入口即化,它难吃极了,而且一沾上口水便黏在嘴里,费老大的劲都吞不下去,又臭又苦的怪味罩在脑袋上,从四面八方攻击人的味觉和嗅觉,差点将两人送走。 舟雨生平第一次体验到难吃哭了是什么感觉,眼泪汪汪地捏着鼻子,伸长脖子一边干呕一边努力吞咽,奚怀渊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他爱面子重形象,表情已经扭曲却还强忍着呕吐感,挣扎半晌终于将丹药咽下去了。 两人都有种差点死了的错觉,急切地想找口水喝,或是找点东西吃,恰在此时,族长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两位仙人,小人准备了些吃食,还请仙人将就用些。” 舟雨饿虎扑食般冲向族长,奚怀渊也一脸期盼地盯着那两只土陶盘子,盘中一堆黑褐色的不明物体,努力摆得整整齐齐,盘子边缘点缀着两片黄黄的叶子,潦草中透着精致,尽力展现着黑蛮人的热情好客。 舟雨端着盘子迫不及待舔了一口,立马就被全新的怪味冲击得瘫坐在地,无力地问族长:“这是什么东西?” 难不成下毒了? 族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介绍道:“这是山珍八宝饭,用当季的新鲜桑树皮,珍藏多年的茅草根,配上八处土丘下采集的最干净的观音土,以文火炒制半刻钟,刚出锅的,还热乎呢……” 舟雨和奚怀渊都惊呆了,第一次听人将吃土描述得这么脱俗,想说不吃吧,好像挺没礼貌的,吃吧,他们又实在没这个勇气。 奚怀渊捧着土陶盘,深呼吸几次后,实在顶不住族长殷切的目光,准备将这盘土生吞下去,却被舟雨一把夺过,塞回族长手里。 “实在抱歉啊族长,都怪我们,不知道你们竟然会准备这么丰盛的餐食,方才吃了涤魔丹,已经饱了,我看族中孩子都面黑肌瘦的,这些东西还是给孩子们吃吧,我们是仙人,吃太多凡间食物反而影响仙力,之后也不必为我们准备食物了。” 她语气诚恳极了,边说边把族长往外推,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送走族长,一人一狐总算松了口气,替黑蛮人感到心酸的同时,也不免忧虑起自己的处境。 舟雨有气无力地问奚怀渊:“小奚,你说蛮蛮山外面会有吃的吗?我想吃烧鸡、叫花鸡、烤鸡、荷叶鸡、糯米鸡……” 奚怀渊原本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奈何这魔界没有灵力支撑,又遭涤魔丹和山珍八宝饭荼毒一番,也跟着怀念起人间的各种鸡来,吞吞口水道:“有吧,总不至于把我们饿死了……” 两人并肩怀念了一会儿美食,忽听山洞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二人立即起身出去,寻着一点隐约的光亮摸回祭台那边,见黑蛮人都聚集起来,神情恐慌语气焦急地在讨论着什么。 “出了什么事吗?” 听到问话声,黑蛮人停下吵嚷,纷纷转头看向二人,脸上满是祈求。 族长满脸凄苦,还未开口,眼泪便滚滚落下,凄声道:“是,是擎龙魔尊,他亲自来抓鸡了,仙人救救我们吧,我们只剩十来个孩子了……” 第66章 .养殖大户擎龙魔尊 舟雨和奚怀渊闻言也是大惊,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传来,族长大急, 却没有继续哀求两人,反倒是将他们一把推进祭台下隐藏的石洞,黑蛮人纷纷围过来,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洞口。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48节 舟雨茫然无措地看看奚怀渊, 张嘴想要说什么, 外间来人却已经到了山洞内, 奚怀渊赶紧示意她噤声。 透过黑蛮人的后背, 舟雨隐约看到一群穿着粗陋麻衣的人,抬着一顶几根木头拼凑起来的肩舆,气势汹汹闯入山洞。 肩舆上坐着一个穿黑衣的人, 刚好被挡住了, 她没看清那人的样貌,但那些抬肩舆的人长得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这群人一出现,黑蛮人一个个吓得直发抖,闷不吭声跪了一地,看得舟雨和奚怀渊心中酸涩。 而那些看上去很朴素的人,态度却嚣张极了, 尖起嗓子吼道:“你们这些鸡崽子反了天了,迎接尊上的礼节都忘了吗!” 擎龙魔尊已经好几十年没来过蛮蛮山, 黑蛮人哪还记得什么迎接尊上的礼节,闻言哆嗦得更厉害了, 幸亏族长是个记性好的, 赶紧将整个上半身匍匐贴地,大声道:“擎龙擎龙, 下海抓龙,魔尊魔尊,上天独尊!擎龙魔尊,千秋万世,永享口福!” 这狗屁不通的口号喊完,其他黑蛮人也反应过来,赶紧跟着喊了两遍,这才略微平息了魔尊狗腿子们的不满,谄笑着向擎龙魔尊献殷勤:“尊上,您看这次要几只鸡?有两只三岁的,嫩得很,烤着最好吃,或者也可以用二十年以上的老母鸡,炖汤不错,咱们昨日挖到的几根鬼伞藤正好可用来炖汤。” 擎龙魔尊一直端坐在他简陋的肩舆上,闻言并未立即作答,而是用油腻腻的腔调问道:“娇娇儿,你想吃哪种呀?爹爹都听你的!” 偷听二人组正努力凹角度,企图从黑蛮人的缝隙中瞧一瞧这传说中的擎龙魔尊究竟是什么模样,还有这什么娇娇儿,之前族长可没提过魔尊有孩子啊。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有气无力的男声响起,将偷听二人组惊得扑倒在地。 “滚!老子不吃!” 擎龙魔尊挨了儿子的骂也不生气,继续用他从油缸里捞出来的嗓子安抚道:“娇娇儿别生气嘛,这黑蛮鸡可是好东西啊,你在外面想吃都吃不到的,爹爹亲自帮你抓一只怎么样?” “你是不是有病?老子说了不吃!” “嗐,你这孩子怎么口是心非的,等着,爹给你抓鸡!” 那身着黑衣的擎龙魔尊跳下肩舆,舟雨这才看清,这魔尊五官倒还是端正,脸上的笑容却又猥琐又油腻,而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焉巴巴的青蛟,那有点炸鳞的模样,熟悉的声音,可不就是青蛟大王这个蛟蛟儿嘛! 趴地上的偷听二人组面面相觑,还没从青蛟大王成了擎龙魔尊的好大儿这件事中回过神,眼看着黑蛮人又要在他们面前惨遭毒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擎龙魔尊不顾自家好大儿的强烈反对,奸笑着将魔爪伸向吓得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黑蛮人,嘴里叨咕着:“要哪只好呢?还是小鸡崽还吃些,啊就你吧!” 舟雨看不清到底是谁被抓了,只听到有人惊呼一声便戛然而止,她眼泪都快急出来,当即就要推开黑蛮人冲出去,却被奚怀渊拉住了。 奚怀渊的表情也非常难看,但却坚定地对舟雨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青蛟大王都被人盘在脖子上当儿子玩,他们俩冲出去又能改变什么? 恰在此时,擎龙魔尊那油腻腻的声音再度响起:“咦,小鸡崽儿,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给本尊看看。” 紧接着便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似乎是擎龙魔尊将手中小孩扔掉了。 “这玩意儿是,狐狸?!哎呀这可是好东西!嘿,小鸡崽儿,你从哪儿得到这个东西的!” 舟雨和奚怀渊屏住呼吸,外面的黑蛮人也安静极了,擎龙魔尊见没人回答,一脚踹在为首的族长身上,怒喝道:“你们竟敢私藏狐狸,好大的胆子!” 青蛟大王看不下去,打起精神跟他争辩:“这鬼地方哪来的狐狸?你以为都跟我一样,随随便便就能进魔界来的吗?” 擎龙魔尊现在可不想搭理他的好大儿,将脖子上的青蛟扯下来往身后一抛,扔给狗腿子们捧着,一掌挥向不吭声的黑蛮人,好几个小孩被他掌风扫到,当场吐血不止。 舟雨再也忍不下去,推开奚怀渊,铆足劲儿一口气冲到擎龙魔尊跟前,将小孩护在身后,憋着泪怒喝道:“你欺负凡人算什么本事,我就是你要找的狐狸,要杀要剐,你,你冲我来!” 她一开始气势汹汹,后半句哽咽着弱了声势,见擎龙魔尊一副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模样,更是吓得抖了抖,却还是坚定地挡在黑蛮人的前面。 “哟,还真是狐狸啊!本尊已经好多年没见过狐狸了!啧啧啧,这毛色,这肥膘,美味啊美味!” 擎龙魔尊像是老饕见到了珍馐,绕着舟雨上上下下打量,时不时咂咂嘴,搓搓手,将舟雨吓得都不敢呼吸。 他的狗腿子们也七嘴八舌地恭喜自家尊上:“尊上威武,老天见了都开眼,今天喜得贵子,又捡到山珍,尊上好福气!” “尊上,我家祖传名菜一狐三吃,小人回去就给您露一手!” “恭喜尊上!贺喜尊上!” 奚怀渊大急,刚想冲出去带舟雨跑路,不远处的青蛟大王已经挣脱狗腿子们的怀抱,一个飞扑跳到擎龙魔尊肩上,用自己的身体在他脖子上饶了几个圈,结结实实缠住,獠牙抵上他颈间血脉,沉声威胁道:“你要是敢吃人或是吃狐狸的话,我现在就自爆,我们一起去地府吃。” 原本喜笑颜开的狗腿子们脸色大变,连忙劝和:“公子不可啊!尊上待您如珍似宝,您怎能伤害尊上!” “公子您可千万别冲动啊!” 嘴上劝着和,狗腿子们行动却很诚实,抬着破肩舆连退了好几步,摆出了随时准备跑路的姿态。 擎龙魔尊没功夫计较狗腿子们的叛变,赶紧高举双手,连声安抚道:“行行行,爹爹不吃,爹爹跟你一起喝西北风总行了吧!蛟蛟儿啊,咱们父子俩都三千多年没见了,你竟然这样对爹爹,爹爹真是伤心啊!” 青蛟大王才不搭他的腔,霸气宣布:“这只狐狸,还有这些鸡,还有里面那个人,都是我的,你敢动一下的话,我定然让你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擎龙魔尊真的像个溺爱孩子的老父亲一般,好声好气道:“好,都给你,爹爹的东西就是你的,都给你行了吧!” 舟雨被这变故搞得一头雾水,本以为青蛟大王这儿子是假的,但看擎龙魔尊的态度,难不成竟然还是真的? 奚怀渊也同样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么说,大家的命暂时保住了。他从山洞出来,帮着救治受伤的黑蛮人,幸亏擎龙魔尊贪吃,舍不得杀自家的鸡,那一掌未用全力,几个伤得重的孩子吃了奚怀渊的疗伤丹药,性命都无虞。 擎龙魔尊瞟了几眼忽然冒出来的舟雨和奚怀渊,猜测他们也是跟自家儿子一起被传送过来的,忍下了追究黑蛮人私藏外来者的想法,继续跟脖子上的青蛟说好话:“蛟蛟儿,你快放开爹爹吧,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呀!” 青蛟大王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分给他,见奚怀渊那边救治完伤者,吩咐道:“走吧,你们俩也一起。” 舟雨和奚怀渊无声交换了个眼神,决定跟着青蛟大王,反正也是要离开这蛮蛮山的,既然见到了同伴,那就一起走,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黑蛮人见仙人要走,都露出不舍又担心的神情,但当着擎龙魔尊的面,又不敢出声询问,舟雨见了,也只能轻叹一声,捡回被扔在地上的毛狐狸,重新捏好,还给那个被吓坏了的小孩,又从储物袋中拿出几只一模一样的毛狐狸,每个小孩给一只,当做是与黑蛮人的约定。 狗腿子们见魔尊父子俩暂时和好,一个个没事人般又簇拥过来,将魔尊请上肩舆,呼呼喝喝离开了山洞。 走出山洞,舟雨和奚怀渊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墨黑色的山峦巍峨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脚下的土地像是刚经过一场大火,干涸龟裂,寸草不生,整个魔界都成了一片死地。 舟雨忽然想起族长给他们做的山珍八宝饭,当季的桑树皮,珍藏的茅草根,或许的确是他们平日里舍不得吃的宝贵食物,毕竟这鬼地方别说树了,连根草都见不着。 再看看擎龙魔尊那几根木头搭成的肩舆,真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奢侈品啊。 擎龙魔尊不知道舟雨的这些感慨,十分好心地邀请她一起乘肩舆,但那副哈喇子马上要滴到衣襟上的馋样,还是让舟雨连连摇头:“我自己可以走的。” 擎龙魔尊非常惋惜,但自家好大儿抵在脖子上的獠牙让他将口水吞了回去,招呼众人一声,一行人十分朴素地步行下山。 没有灵力支撑,徒步走在扎脚的焦土上是件非常折磨人的事,翻过了两座山后,舟雨便累得张大了嘴直喘气,奚怀渊虽然也没好到哪儿去,却还是十分有风度地跟舟雨道:“要不我带舟雨姑娘走一段吧。” 舟雨坚强地拒绝:“我自己可以的,师兄说了,不能随便往别的男人身上身上扑。” 突然被喂了把狗粮的奚怀渊讪讪闭嘴,跟在擎龙魔尊的肩舆后面,伴着他兴致勃勃跟好大儿讲解沿途风光的声音,朝着不知道在何方的目的地行去。 在舟雨走得快要昏厥的时候,脚下的土地忽然一阵剧烈摇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将这一行人掀翻在地。 舟雨慌乱之中想抓点什么东西,眼前青影一闪,她下意识张嘴咬住,一转头看见奚怀渊就要掉下悬崖,赶紧伸长了尾巴将他脖子卷住。 擎龙魔尊蹙眉盯着西边看了片刻,忽然大喝一声:“是源魔池!” 他也顾不上脖子上的好大儿,好大儿尾巴上吊着的狐狸,狐狸尾巴上卷着的奚怀渊,瞬间腾空而起,带着这一串物种丰富的项链,风驰电掣般往源魔池飞去。 舟雨在狂风中咬紧牙关卷紧尾巴,眼泪不争气地哗啦啦直淌,用所有能想到的脏话,在心里将擎龙魔尊骂无数遍。 狗东西,你会飞怎么不早点飞啊,给人脚都磨出泡了! 第67章 .踢狐狸屁股的歹人(二合一) 飞了约莫半个时辰, 在舟雨嘴酸得差点兜不住口水的时候,这一串人和妖终于到了源魔池。 擎龙魔尊神色严峻,也没心情跟自家好大儿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一落地就扯下晕龙的青蛟大王扔到边上去,自己朝源魔池中心掠去。 舟雨和奚怀渊两个也被摔得晕头转向,扑腾半天才站起来,打量了一番如今所在的地方。 源魔池说是个池, 但却半滴水也没有, 是个位于山顶的巨大深坑, 光秃秃黑乎乎的跟魔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 而他们仨正被扔在坑边。 舟雨站起身抖抖毛,问另外两位同伴:“我们现在要跑吗?” 青蛟大王和奚怀渊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回答, 身后一阵狂风刮来, 将三人推下了大坑,风中一道娇媚女声响起:“哟,这里竟有个美男子!” 尘土中翻滚的奚怀渊心中顿时升起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从背后伸来,抓住他的肩膀, 将人一提,他便撞入一个柔软但却不馨香的怀抱。 经历过兰娘上门逼婚且当众强吻这种大场面之后, 奚怀渊已经有丰富的被占便宜经验,几乎是在被人抱入怀中的瞬间, 他十分没出息没面子地脱口大喊:“救救我!青蛟前辈, 舟雨!” 尘土里打滚的青蛟大王和舟雨有心相助无力回天,只能齐齐大喊一句:“放开他!”然后眼睁睁看着奚怀渊被这个忽然出现的红衣女人带走了。 大风卷起尘土, 送来女子的娇笑和奚怀渊的惨叫。 舟雨和青蛟大王咕噜咕噜滚到坑底,爬起来时连奚怀渊的衣角都看不见了。 “完了,小奚这次恐怕真的清白不保!” 舟雨的语气中满是同情惋惜,连呆瓜青蛟大王都有点看不下:“难道不是该担心他小命不保吗?” 舟雨从地上爬起来,甩开四条腿朝着奚怀渊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一边还不忘了跟青蛟大王解释:“小奚这么爱面子,肯定觉得清白比命还重要。” 青蛟大王不理解,但用行动表示尊重,也跟着舟雨一起去拯救奚怀渊的清白。 一狐一蛟奔跑在旷野中,实在扎眼得很,尤其是雪白一团的舟雨,在黑漆漆的魔界土地上,比迦昙头上的虱子还显眼,有人在赶路时第一时间发现她,那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当来自高空的犀利目光锁定在奔跑的狐狸身上时,舟雨没有察觉,当危险的气息逼近时,舟雨还是没有发觉,她现在就是只会说话的普通狐狸,实在也没那个能力发觉,于是悲剧发生了。 又快又准的一股力道从身后突然袭来,狠狠落在在舟雨屁股上,将她踹了个狗啃屎。 “啊——” 舟雨嘴里啃了满满一口土,将尖叫声吞进了肚子里。 青蛟大王吓了一跳,赶紧刹住脚步回头看她,却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嚣张地从他们头顶飞过,撂下一句轻飘飘的狠话:“该死的狐狸。” 那人的身影飞速消失在远方,留下一脸懵逼的青蛟大王和委屈得差点哭出来的舟雨。 青蛟大王将摔傻了的舟雨扶起来,见她原本雪白的一张小脸弄得乌漆嘛黑,吃了一嘴的土灰,噗噗噗吐个不停,有点想笑,但作为沉稳的前辈终究还是忍住了,关心道:“舟雨姑娘,你没事吧?” 舟雨憋屈极了,却还是赶紧爬起来道:“我没事,前辈咱们快走吧。” 甩甩毛将身上尘土抖落,舟雨若无其事继续上路追奚怀渊,实则心里气得都快炸了,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人踹了屁股,还当着熟人的面摔个狗啃屎,试问哪个美少女能忍? 而那踹了人的狗东西竟然还敢说狐狸该死,啊真是要气死狐狸了。 舟雨在心里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脏话,以及临时编出来的新脏话,脏得会被举报那种,将那家伙骂了一遍又一遍,一边骂一边还委屈巴巴地幻想着要去跟师兄告状,让师兄给吹吹抱抱,让师兄将那混蛋埋进凡人茅坑的污泥里吃土吃到饱。 呜呜呜呜师兄你在哪儿,你家狐狸屁股被人踹了啊! * 解千言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更不知道自家狐狸遭歹人踢了屁股,他仿佛身陷火海,令人窒息的高温炙烤着他全身肌肤,烧尽他浑身血液,吞噬他经脉灵府,他试图逃走,却发现自己好像被关在一个鸡蛋般的漆黑空间中,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打破。 而程熊此时昏迷不醒,正躺在他脚边,似乎只是睡着了,没有半点痛苦挣扎的迹象,这让被烈火灼烧的解千言十分不解,不明白是程熊体质有异,还是因为自己是魔修的缘故。 在几次险些被烧毁理智之后,解千言开始呼唤迦昙。 迦昙还是如往常一样,叫了很久都不应声,就在解千言以为此地隔绝了自己跟迦昙的感应时,却忽然有熟悉的金光在眼前闪动。 迦昙似是疲惫极了,原本活泼嘹亮的童音变得暗哑低沉,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师父最近没劈你们,你们就不好好攒功德了是吧,兔崽子……” 解千言咬着牙打断他的话:“你再废话我就死了,到时候去冥界给你挣功德保命!舟雨现在怎么样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49节 迦昙这才一个激灵,瞪圆了龙眼打量四周环境。 “这里是……魔界!你们怎么跑到魔界来了!等等,你们是不是去落霞岛动了一个无相石做的盒子?” 解千言惊讶极了:“您怎么知道……等等,那个盒子该不会就是您埋下的吧?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您能感应到舟雨吗?” 迦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的亲亲好师妹没死,但你若是不赶紧吸收源魔之力的话,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听到舟雨没事,解千言松了口气,但就在这一瞬间,无形的烈火燎过灵府,差点将他的神智烧成灰,他再也不敢分心,咬着牙问迦昙:“要怎么吸收?” 迦昙见他状态实在不好,也没再东拉西扯,沉声道:“魂聚泥丸,炁升丹田,杂念尽斩,心神归一。记住这段口诀,我会帮你守住灵府,你引源魔之力洗炼经脉肌骨,切记不可分心。” 解千言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答话,只按照迦昙说的做,而迦昙沉默片刻后,像是交代遗言般叮嘱了一句:“别忘了攒功德。” 说完他便化作金光没入解千言前额,柔和清凉的气息瞬间笼罩住灵府,将解千言快要支离破碎的神智重新凝实,助他聚魂敛神,吸收源魔之力。 程熊睡得跟死猪一般,兰娘不知所踪,解千言在焚身烈火中一点点洗炼经脉,完全不知道此时魔界最强的三大魔尊已经齐聚源魔池,虎视眈眈盯着池中华光氤氲的东西。 * 擎龙魔尊最先赶到,绕着这东西转了好几个圈,试图伸手去拿,却被强大的劲力弹出三丈远,正捏着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揣测这到底是何物时,容貌美颜身材火辣的红衣女子赶到了。 红衣女子怀中抱着咒骂不休的奚怀渊,她时不时摸摸脸蛋捏捏屁股,将奚怀渊气得脸色涨红,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远离魔爪,却是有心无力,只能梗着脖子骂人,一副随时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擎龙魔尊嫌弃地啧了一声:“冥霄老妖婆,这人可是我儿子的,你用完得还回来。” 冥霄魔尊朗笑一声,十分响亮地在奚怀渊侧脸啵了一口,大度道:“好说好说,这样的难得的美男子,也可以是咱们大家的嘛,你儿子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快活呀!” 奚怀渊被气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憋出一句:“妖女,你想得美!” 擎龙魔尊也是一副牙疼的模样,摆摆手:“老不正经,少扯这些乱起八糟的,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他十分大度地样子,指着那拳头大小,光芒闪动的一团东西,示意冥霄魔尊上前查看。 冥霄魔尊可不信这老家伙安了什么好心,若真是好东西的话,他肯定早就揣自己兜里溜之大吉了,看来这东西是拿不走的。 她揽着奚怀渊小心翼翼上前,将这团东西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两遍,也没看出什么蹊跷来,眼珠一转,忽然扯着怀中的手按了上去。 奚怀渊如今就是只任人宰割的鸡崽子,哪里挣得开,猝不及防之下指尖碰到一团坚硬冰凉的东西,接着便被一股巨力推开,跟冥霄魔尊一起被弹飞出去。 索性这股力量虽强,却并没有伤人之意,冥霄魔尊很快稳住身形,不动声色地瞟了擎龙魔尊一眼。 恰在此时,一道白衣身影赶到,潇洒利落地降到地面,扫了一眼在场几人,目光在奚怀渊身上着重停留了片刻,悠然开口道:“两位前辈来得倒是挺快。” 这人面容冷峻,轮廓分明,一双幽蓝的眼睛更是寒气逼人,被他看上一眼就会让人产生冷到骨子里的错觉,现场修为最低且经脉被封的奚怀渊感受最为强烈,几乎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冥霄魔尊趁机将人抱得更紧了,还十分体贴地拍了拍奚怀渊的背,冲来人嗔道:“玄黎小儿,眼神放干净点,不该看的少看。” 玄黎魔尊根本没搭理她,径直走到中间那团发光的东西跟前,伸手就碰了一下,同样是一股巨力袭来,他却只是退了一步便站稳,低头看着指尖似是在思索什么。 被推了三丈远的两人本是等着看好戏,结果却落了下风,各自讪讪地哼一声,又装模作样讨论起这古怪东西。 擎龙魔尊最是油滑,笑眯眯捻着胡须,率先开口:“自两千年前源魔池干涸后,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异常,两位怎么看?” 冥霄魔尊实在是个直脾气,一开口便切中要害:“哼,这东西里有源魔之力,我不信你们没感觉出来,源魔池说不定就要恢复了呢。” 擎龙魔尊一拍大腿,似是这才反应过来:“哎哟,那可是好事啊!” 冥霄魔尊讥诮地勾勾嘴角,意味不明地道了句:“是吗,再过一会儿,其他人也该到了呢……” 玄黎魔尊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却警惕地看了冥霄魔尊一眼。 擎龙魔尊率先出手,瞬间化为身形巨大的黑色蛟龙盘旋于半空,原本就阴沉的天色,在蛟龙的遮蔽下,瞬间暗沉得如同黄昏忽至。 龙口大张,冲着光华闪动的东西一口吞去。 在蛟龙现身之时,冥霄魔尊也动了,红色的身影化作一团雾气,飘飘渺渺卷向光团,似要与之融为一体,但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团红雾实则是由千千万万条如丝般细长的扭动线虫聚成,无孔不入,触之即亡。 玄黎魔尊看出了这两人想要吞掉源魔之力的意图,眼神都没有丝毫变,甚至人就站在原地半步未动,毫无花哨的一掌劈下,四周温度骤降,空气中瞬间响起冰凌碎裂时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将红雾与蛟龙冻在了原地。 如今魔界呈三足鼎立之势,三大魔尊之间实力虽有参差,但却并非天壤之别,被冻住的二人也只是停了短短一息时间便挣脱,再次交手。 三位金仙大能在如此近距离下大打出手,奚怀渊这只鸡崽子自是遭了殃,被涌动的魔气灌入四肢百骸,瞬间便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冥霄魔尊酷爱美男的名声绝不是瞎传,打生打死之际都还不忘了关照一番奚美男,见人吐血倒地,百忙之中抽空将人抛出了战圈,生怕新得的美男被打成了渣渣。 * 舟雨和青蛟大王赶到时,三位魔尊正打得不可开交,天地变色,奚怀渊则躺在远处不省人事。 两人不禁心中一凉,怕奚怀渊已经成了具尸体,赶紧撒开四条腿风驰电掣奔到他身边。 幸运的是,奚怀渊还有气在,不幸的是,他只剩一口气了。 舟雨和青蛟大王都不通医道,这会儿甚至连灵力都没有,没办法替奚怀渊查探伤情,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舟雨慌乱地用爪子摸摸他的胸口和脑袋,确认要害处没有外伤,又急吼吼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捧疗伤丹药来,喃喃道:“该喂什么丹药啊前辈,止血的、固魂的、滋养经脉丹田的还是稳固灵府的?” 青蛟大王遇到沁澜之前是只流浪蛟,跟沁澜在一起的时候是只听话蛟,沁澜死后变成了只疯癫蛟,最近脑子清醒了也只是进化成了发呆蛟,哪里懂什么丹药什么疗伤,他以前受伤都是自己舔舔就好了。 但被小孩们叫了这么久的前辈,又不好意思摇头说不知道,沉吟片刻故作镇定道:“都吃点吧,反正也没毒。” 舟雨觉得前辈的话挺有道理,于是掰开奚怀渊的嘴,将一把疗伤丹药全塞了进去,见他没了意识不知道吞咽,狠狠心捏住他鼻子,整只爪子塞进去,硬是将丹药捣进了喉咙里。 丹药入腹没一会儿,奚怀渊的脸色开始忽红忽白,忽青忽紫,显见得是比之前平静如死的惨白|精彩多了,舟雨遂激动大喊:“有效果有效果!” 青蛟大王也高兴地附和:“甚好甚好!” 奚怀渊如果这会儿能站起来的话,大概只想把这俩家伙打死算了,可惜他站不起来,只能由着他们摆弄,靠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和决不能死得这么丢人的坚定信念,与体内乱窜的药力和魔气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 * 源魔池上的另外一场斗争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起似乎有永远停不下来的趋势。 龙吟阵阵,冰雪飘飞,幽灵似的红色线虫悄无声息穿梭于风雪中,而源魔池所在的山脚下,已经陆陆续续有其他天魔人赶到。 擎龙魔尊见短时间内打不出个结果来,又担心待会儿来的人多了,自己占的便宜就少了,赶紧跟另外两人商量道:“冥霄,玄黎,咱们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莫非要打得两败俱伤,让后来人渔翁得利?不如再商量商量吧!” 玄黎魔尊这次竟没有继续保持高冷,率先接话道:“怎么商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若是独吞不了就直接毁掉,免得源魔池恢复后造出更多的天魔人来跟你们争魔界这点资源对吧?” 冥霄魔尊嗤笑道:“哟,玄黎小儿你胸肌不大,心胸倒是挺宽敞,莫非还想源魔池恢复,造福苍生不成?” 玄黎魔尊并未因她轻佻的言语动怒,沉默了片刻,转而说起别的:“那青蛟和白狐,还有冥霄的新宠,都是从外界来的对吧?你们就不想知道他们怎么进来的,又如何出去吗?” 另外两人都没做声,实则心思不知道转了多少的弯弯绕了。 擎龙魔尊自然是欣喜于再见到三千年未见的亲儿子,但青蛟大王却说不清楚是如何到了此地,发现那只狐狸和凡人时,他顺着青蛟大王的话留下二人性命,除了确实想在儿子跟前卖个好之外,也是想要从他们身上挖出更多有用的东西。 冥霄魔尊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她掳了奚怀渊,看上这人俊美的相貌当然是最重要的原因,但来历神秘的凡人,她肯定也想研究一番啊,不然怎么可能打架的时候还分心顾及一只蝼蚁的性命。 这会儿玄黎魔尊将话摊开来说,他们却不想承认,但不想承认也不妨碍玄黎猜准了他们的心思,都是被困在魔界这片死地上的顶尖修士,能打动他们的东西无非这些罢了。 玄黎魔尊继续道:“源魔池的异变也是他们来之后发生的,万一这就是打开封印重回人间的契机呢?你们为了魔界这点资源便要毁了它,实在是鼠目寸光。” 他语气冷淡,说的话也难听,但却让另外两人动摇了。 打开封印,重回人间,这是所有被封在魔界,连草根树皮都吃不上的魔修们的共同心愿。 蛟龙飞下云端,红雾重新凝聚出人形,擎龙魔尊和冥霄魔尊盯着仍旧一脸冷淡的男人,沉声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玄黎魔尊嗤笑一声,看着已经出现在源魔池边缘的天魔人们,漫不经心道:“先拦住这些人再说其他吧。” 最先到达的约莫有十来人,还未飞到源魔池中央,就被三大魔尊联手强攻。 打生打死的事在魔界实在太常见了,资源稀缺到这种地步的时候,一场生死大战可能就只是为了一根更嫩更甜的草根,毕竟不拼命抢的话,就连草根都没得吃。 天魔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被那三人联手杀得片甲不留,黑漆漆的焦土都染成了暗红色的血泥,杀了三天三夜后,终于没有人敢拿命来挑战魔界最强大的三位魔尊联手之威。 也不知是不是被天魔人的血泡透了,源魔池中那团蕴含着源魔之力的光团,终于如破壳的鸡蛋般,发出耀眼的白光,将刚厮杀完一场的三位魔尊刺得睁不开眼。 呲的一声轻响,磅礴浩瀚的源魔之力从光芒中涌出,如潮水般一寸寸蔓延开,沁润了这片染血的焦土。 身为天魔人的擎龙、冥霄、玄黎三人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被温水包裹,经脉中狂暴难驯的魔气也仿佛化作了温顺的羔羊,懒散地匍匐于主人脚下,厮杀三日留下的累累伤痕被一一修复,疲惫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下来。 他们三个自是得了天大的好处,而不远处观战三天的二妖一人却惨了。 奚怀渊还是没醒,但脸色总算是稳定在了苍白上,呼吸脉搏也恢复了稍许,舟雨和青蛟大王之所以没带着他跑路,一是不太敢移动这重伤号,二是那大杀四方的三人实则都分神盯着他们,实在没有跑路的机会。 而此时源魔之力涌来,本能的恐惧让不是魔修的舟雨和青蛟大王寒毛直竖,拖起奚怀渊便没命似的狂奔,但肉体凡胎如何能跑得过自然伟力,在源魔之力的潮水就要沾上狐狸毛时,舟雨绝望地哭喊了起来:“师兄!师兄!救命啊,我不想死也不想修魔呀!” “笨蛋,别怕,到我身后来!” 解千言的声音宛如天籁般响起,他从天而降一剑斩裂山脊、阻断源魔之力的身姿更是如天神下凡,足以迷倒己方男女老少所有生物。 舟雨喜极而泣,扑进他怀里就是一顿狂蹭,嗷嗷叫着师兄,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语无伦次地诉苦告状。 青蛟大王那个羡慕啊,恨不得自己也扑上去叫两声师兄,但他如今不是疯癫蛟了,要面子,只能默默拖着奚怀渊,躲去了解千言身后。 第68章 .正经魔修绝对不能 舟雨将脑袋埋在解千言脖子里, 一边嗷嗷哭一边告状,断断续续的词从她嘴里蹦出来。 解千言隐约听到什么“吃土”、“被抓”、“白衣恶霸”、“屁股疼”,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以为自家师妹被流氓占了便宜,连忙拍拍她的脑袋,沉声道:“你慢点说,别急, 师兄在呢。” 他手中的剑已经已经握紧, 危险的目光扫视一圈, 着重关照了远处的白衣男人一眼。 舟雨打了个泪嗝, 仰起头看着师兄,腾出一只爪子指指自己圆滚滚毛乎乎的屁股,边比划边说:“我走着走着, 天上飞来一个、一个穿白衣的恶霸, 啪一下,踢我屁股,把我踢到土里,还说狐狸该死,呜呜呜就是踢的这儿,这个位置, 好疼啊师兄,你快帮我吹吹。” 她说完又扑进解千言脖子里, 哇啦哇啦地哭,嘴里含糊不清地边骂人边说疼。 解千言搞清楚事情原委, 略微松了口气, 又心疼起师妹,赶紧摸着狐狸脑袋替她顺毛:“知道了知道了, 师兄一定帮你报仇好不好?别哭啦,还有哪儿受伤了吗?” “只有、只有屁股疼,呜呜呜师兄给我吹吹。” 解千言顺毛的手一顿,干咳一声,转移话题:“小奚又是怎么回事?伤到哪儿了?” 舟雨在解千言面前时,心理年龄通常是人憎狗嫌的八九岁,受了委屈之后,骤降到三岁,此时听他居然不关心自家狐狸的屁股,问什么小奚,一生气就对着眼前的喉结轻轻咬了一口,把解千言咬得一哆嗦,差点将这狐狸给扔出去。 “小奚被女魔头轻薄了,不知道伤在哪儿,但我已经给他治过了。哼,不吹就不吹,揉一揉总行吧?你真的是我师兄吗,我被人踢了屁股你都不心疼?” 解千言真是败给她了,但作为一个正经魔修,大庭广众之下帮师妹揉屁股,这事他干不出来,只能动作温柔地替她将脸上的泪痕和黑灰擦干净,语气无奈地跟她商量:“我当然心疼,这不说了要给你报仇的吗?但是这会儿小奚受伤了,程泽也昏迷着,咱们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去安全的地方再说好不好?” 舟雨趴在解千言肩膀上,看看他身后昏迷不醒的奚怀渊,一脸牙疼表情的青蛟大王,以及躺在他们不远处的程泽,再看看源魔池中心处不知为何僵在原地的三位魔尊,总算缓过了情绪,赶紧跟解千言道:“那我们快走,去蛮蛮山,等小奚醒了把传送阵修复就能回去了。” 趁着那三个大魔头还沉浸在源魔之力的冲刷中回不过神,解千言拖着这一大串伤患废妖们,跟着舟雨的指引,一路往蛮蛮山的方向飞去。 源魔池中的玄黎魔尊率先睁开眼,正好瞧见那几人离去的背影,他幽蓝的眸中闪过饶有兴味的光芒,忽地飞身而起,寒气逼人的掌风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劈在源魔池的池底,原本如水般流淌涌动的源魔之力瞬间被冻住,擎龙魔尊和冥霄魔尊二人也如同池中的鱼儿,齐齐化作冰雕。 将人冻住后,玄黎魔尊化作白光,消失在舟雨他们离开的方向。 * 舟雨一路上叽叽呱呱,将黑蛮人和擎龙魔尊的事情都跟解千言讲了一遍,又问解千言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源魔池。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50节 解千言也有许多地方不明白,想了想才道:“我和程泽被困在一个充满源魔之力的地方,我洗炼经脉,修为突破后,打破壁障出来,就看到你们了。” 舟雨闻言,兴奋地尖叫一声,差点破音:“师兄你突破金仙境界了?还吸收了源魔之力,以后是不是不用担心被魔气反噬了?” 解千言笑着点点头,舟雨立刻送上她的独家彩虹屁:“哇我师兄好厉害!天资卓绝举世无双才高八斗卓尔不凡玉树临风器宇轩昂……” 解千言笑眯眯任她夸,说不得意那是假的,但敏锐地捕捉到“器”这个字眼的时候,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回忆涌上心头,知道自家师妹有点文化,但不多,能连续用对六个成语绝对是超常发挥了,为了防止当众翻车,赶紧阻止她:“咳咳,好啦舟雨,青蛟前辈还在呢,哪有你这样自卖自夸的。” 舟雨笑得见牙不见眼,从他左边肩膀绕到右边,又从右边蹿到左边,高兴得尾巴都跟着摇了起来,抱着解千言的脖子撒娇:“我师兄这么厉害,还不准我高兴一下的吗?” 说完她又觉得似乎还不够,学着兰娘偷袭奚怀渊的模样,啵地一口亲在他侧脸。 被偷袭的解千言瞬间便红了耳朵,干咳两声又偷瞟一眼蹲在剑尖的青蛟大王,见他没回头,这才松了口气摸摸鼻子。 而舟雨见他耳朵忽然红了,好奇地歪头看了两眼,又凑上去舔了一下,这下可把解千言刺激得头皮都麻了,脚下的剑一抖,歪歪斜斜带着超载的一剑人就要冲向前方山峰。 青蛟大王吓得赶紧缠住剑柄抱紧奚怀渊,舟雨也跟着尖叫起来。 解千言连忙稳住心神,控制着剑身重新平稳飞行,避免了一场剑毁人亡的飞行事故。他不好当着别人的面教训师妹,只能揉揉她的毛脑袋,无奈叹息:“舟雨你乖乖坐好,不准捣乱。” 舟雨哦了一声,端端正正蹲在他肩上,脸上的笑却怎么也憋不住,自己瞎乐呵一会儿,诗兴大发,洋洋得意地念了起来:“谁人得似解公子,皎如玉树临风前,不论相识也相邀,从此君王不早朝,呃,从此狐狸不早朝……” 解千言有些头疼地扶额,又好笑又无奈地捏捏肩上狐狸软乎乎的脸颊,却没有出声打断她的诗兴,青蛟大王背影萧索地挂在剑柄,脸上却带着羡慕又怀念的神色,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蛮蛮山并不算太远,一行人很快便到了,解千言站在山洞口,用神识将山洞内的情况扫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之处,便叮嘱舟雨:“你和青蛟前辈带小奚跟程泽先进去安顿好,我稍后便来。” 舟雨现在可是黏人精,闻言就有些不乐意,扒着师兄的胳膊眼巴巴望着他,解千言只好摸摸她的头,安抚道:“舟雨乖,先进去,小奚伤得重,让他好好休息。” 狐狸耳朵一耷拉,还是听话地跟青蛟大王一起将伤员送进了洞中。 解千言看着他们离开后,这才沉声道:“阁下跟了这一路,不知有何贵干?” 白衣身影缓缓在山石丛中现了形,幽蓝的眸子紧紧盯着解千言,面无表情帝将他打量了一遍,淡声问道:“那只狐妖,名叫舟雨?” 解千言的目光瞬间变得锋利,不答反问:“便是阁下无缘无故伤了我师妹?” 玄黎魔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也仍旧是平静无波:“伤?本尊若真要伤她,她焉能有命在?” 解千言直觉这人危险,也不知道他为何一来便要问舟雨的名字,但并不想跟他纠缠于这个问题,继续问道:“阁下跟着我们,究竟所为何事?” 玄黎魔尊也不再绕圈子:“你们是如何进入魔界的?” 解千言冷声道:“无可奉告。” 说完他便准备离开,自己如今刚突破,又要照顾一堆伤患,实在不宜此时跟三大魔尊起冲突,至于舟雨被踢屁股的仇,他先给记下了。 玄黎魔尊见他要走,并未出手阻拦,直言道:“你们是通过六界石进来的对吧?魔界这枚六界石已碎,我手上正好有一部分碎片,若你们还想回到人界的话,不妨跟我合作。” 解千言心中微震,脚步却未停,径直走进山洞。 玄黎魔尊见他不为所动,最后补充了一句:“若是考虑好了,可以通过此物跟我联系。” 他轻轻一挥手,将一枚雪花形状的玉片抛给解千言,身影渐渐透明,消失在山洞口。 解千言接过玉片,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是个类似于通信令牌的法宝,没有附着什么乱七八糟的陷阱,想了想,还是将东西收进了储物袋。 万一黑蛮人这边的传送阵法用不了,或许也可以试试跟这个玄黎魔尊合作。 将东西收好,又在洞口布下禁制后,解千言这才进去寻舟雨他们。 * 黑蛮人见仙人回来了,还带来了新的仙人,一个个都喜笑颜开,族长更是热情洋溢地招呼族人去给仙人们准备大餐,被舟雨好说歹说给劝住了。 解千言先帮奚怀渊检查了经脉灵府,又引导他自身灵力化解了体内多余的药力,总算稳住了伤情,再去查看昏迷的程泽,发现人好好的,但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只能暂时将他跟奚怀渊安顿在一处照看着。 忙了这一通,解千言一回头就看到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脚边的狐狸,将她抱起来,认真讲了一番疗伤丹药不可混用的道理。 舟雨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这样吃过,心虚地不敢看受害者奚怀渊。 解千言也不是要数落她,见状便伸手挠挠狐狸下巴,见她笑了,这才道:“我刚才找族长看过他们的请仙大阵了,的确是个传送阵,但我于阵法一道只是略懂,如何修复还得等小奚醒来后再说。如今我修为刚突破,还需要闭关几天稳固境界,这几天你乖乖的不要乱跑,照看好小奚和程泽,知道吗?” 舟雨有些不舍地揪着解千言衣袖,乖乖点头道:“好吧,师兄你好好闭关,我会照顾好大家的。” 解千言拍拍她的脑袋,笑道:“那就辛苦师妹了。” 将解千言送去族长那间用珍贵木材隔出来的单间后,舟雨也加入了青蛟大王的发呆行列。 呆着呆着就觉得无聊极了,不知不觉已是夜深,趁着所有人都休息了,小狐狸将自己缩到只有巴掌大,做贼似的溜进了解千言闭关的单间。 解千言正闭眼打坐,舟雨不敢打扰他,轻手轻脚挪到他腿边,顺着衣袍爬上去,在他膝盖处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团成一团睡下了。 解千言哪能不知道自家师妹这些小动作,直到狐狸细细的鼾声响起,他才微微睁开眼,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条薄毯盖在她身上,然后继续打坐。 舟雨迷迷糊糊入了梦,梦见自己正在天香楼的雅间中,独享一桌子的叫花鸡、烤鸡、烧鸡、凉拌鸡,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只鸡翅,幸福得想要流泪。 但有个恼人的声音一直在喊:“舟雨,舟雨,舟雨……” 她快被烦死了,终于忍不住回了句:“谁呀?” 话音刚落,雅间门被打开,一个白衣男子走了进来,幽蓝的眸子紧紧盯着舟雨,原本冷峻的脸上竟带着几不可察的一点笑意,他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轻声道:“舟雨,是我啊,太华山桃林的小黑,你不记得了吗?” 第69章 .喜欢就是双标 舟雨惊得手中鸡腿都掉了, 将来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气得大叫起来:“白衣恶霸!你又想来踢我屁股是不是?我师兄不会放过你的!” 玄黎魔尊如冰雪般冷傲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有些局促地解释道:“舟雨, 你误会了,我没有踢你,只是掌风从你身后扫过而已,抱歉, 当时没有认出是你, 若知道是你, 我肯定不会动你一根毫毛的。” 舟雨可不吃他这一套, 屁股疼是真的疼,也是真的糊了一嘴土,岂是他轻飘飘一句误会就能抹平的, 于是下巴一扬脖子一梗, 气哼哼道:“你就是踢了!屁股长在我身上,我还能搞错了不成!” 玄黎魔尊面上露出无奈神色,走到桌旁坐下,低声道:“对不起,这次是我的错,还请你看在我们昔年的情分上, 原谅我这一回可以吗?” 舟雨是个遇强则强的倔强性子,恶霸认真道歉了, 她心中的火气也消了几分,但还是很讨厌这家伙, 于是哼了一声捡起桌上的鸡腿继续吃, 看都懒得多看这恶霸一眼。 玄黎魔尊叹口气,继续道:“舟雨,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以前在太华山的时候,我们每次都从大长老院子东侧墙角的老鼠洞溜出去,一起捞鱼抓山鸡,有一次你掉进牛背坡的水塘里,被鲶鱼精啃掉了尾巴尖的毛,还是我用茅草结成绳子将你捞起来的,我们还捡到过一只瘸腿黄鼠狼……” 听他絮絮叨叨讲着小时候的事,舟雨啃鸡腿的动作渐渐停下,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差点就脱口而出叫小黑了,但听他提到黄鼠狼,不妙的回忆立即被翻了出来,舟雨的眼神变得十分警惕。 作为一只聪明狐狸,怎么能在同一个坑里掉两次呢,舟雨果断摇头,打断了他温情脉脉的回忆:“恶霸,你改行做骗子了?哼,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小黑,趁我师兄还没来,你赶紧走吧,不然他会打你的。” 玄黎魔尊皱眉望着继续啃鸡腿的少女,以为她还在为先前那一踢生气,只好跟她详细解释原委:“舟雨,你知道我被狐族长老们抓住后,他们都对我做过什么吗?我那时候不过是还未修到化形的一只小蛇妖,他们竟然拔我的獠牙,剖我的蛇胆,最后还将我扔进满是瘴气毒雾的沼泽,若非我身上有上古大妖肥遗的血脉,恐怕早就死在沼泽中了。我厌恶那些道貌岸然心狠手辣的狐族长老有何错?迁怒于你的确是我不对,但当时我也不知道你就是舟雨啊,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就不能原谅我一回吗?” 舟雨低着头不说话,手里的鸡腿有点啃不下去了,良久后她才闷闷道:“假如真的如你所说,都是因为我,你才遭了长老们的毒手,你恨他们,甚至恨所有狐狸,难道你就不恨我吗?” 玄黎魔尊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暗哑:“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不恨你,而且当初我说过等你成年化形后,就娶你为妻,我是真的喜欢你,怎么会恨你呢?” 舟雨不懂他的逻辑,若换做是她的话,差点被小黑的家人长辈害死,她应该不会怪小黑,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继续喜欢他了,所以这个人肯定是骗子。 坚定了信念后,舟雨不再犹豫,认真对玄黎魔尊道:“我不认识什么小黑,你找错人了,你手拿开点,别碰到我的碗了,这一桌子菜都是我的,你别想蹭。” 见对面的少女将盘子都往自己跟前挪,生怕他抢鸡吃,玄黎魔尊叹息一声:“舟雨,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愿意认我的话,我也没办法,但希望你知道,不管狐族长老们曾经对我做过什么,我从没怪过你,也没忘记你,我们下次再见吧。” 他起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雅间门外。 舟雨怔怔看着,心情很复杂,复杂得连香喷喷的鸡都快吃不下去了。 * 解千言被持续不断的咂嘴声吵醒,睁眼一看,腿上的狐狸睡得四脚朝天,正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的前爪,啃一会儿又停下,停一会儿又继续啃,估计是梦见吃鸡了。 解千言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见她爪子上的毛都被口水沾湿了,动作轻柔地将她的爪子拿出来,用帕子帮她擦干净,塞进薄毯中放好,继续闭眼打坐。 梦中的舟雨发了会儿呆,一回神发现手中鸡腿鸡翅都不见了,桌上其他鸡又怎么扯都扯不动,最后生生给气醒了,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谁偷了我的鸡腿?” 解千言闻言笑道:“哦,原来是在啃鸡腿呀?我不把你鸡腿偷了的话,你这双爪子恐怕都要被自己啃秃。” 舟雨这才醒过神,讪讪摸了摸自己的爪子,翻身换个姿势准备睡回笼觉。 但这次却好半天都没睡着,她想起了方才的梦。 “师兄,若是你不小心被狐族长老们抓了,差点被他们害死,你会恨我吗?” 解千言不知道她为何忽然问这个问题,睁眼瞅了瞅腿上趴着的狐狸背影,认真道:“你是我师妹,他们是我不认识的外人,无论他们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不可能迁怒到你身上。为何突然问这个?” 舟雨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他们是因为我才会伤害你,这样你也不会恨我吗?” 解千言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我只在乎你的态度和想法,你会跟他们一起伤害我吗?” 舟雨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当然不会了!我永远也不会伤害师兄!” 解千言笑了,又问:“那换做是你的话,你会恨我吗?” “当然不会!我最喜欢师兄了,怎么会因为别人做的事恨你!” 解千言被她清澈又专注的眸子看着,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眼角,低声道:“因为在你心里,师兄是特别的,是跟别的任何人都不一样的,对吗?” 小小一只的狐狸歪头想了想,认真点头道:“对,师兄是不一样的。” 至少跟小黑是不一样的,她想。 解千言欣慰地摸摸她的头,继续道:“对我来说,舟雨也是不一样的,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无论什么人都不该伤害你,就算是我也不行。无论对我还是对你自己来说,你都是最重要的,师兄希望你首先要爱自己,其次再爱他人。” 舟雨有些懵懂地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又似乎还迷糊着,解千言也不再跟她探讨这个问题,转而问起其他:“方才梦见什么了呢?” 舟雨这才完全醒过神来,一骨碌坐起身,激动地嚷道:“我梦见那个白衣恶霸了,他竟然骗我说自己是小黑!” 解千言眼睛微眯,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哦,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舟雨将方才的梦仔细讲给解千言,最后总结道:“白衣恶霸跟黄仙仙一样,肯定是个骗子,我才不会相信他!” 解千言笑着夸她:“嗯,舟雨真聪明,岂是他这点雕虫小技能骗得了的。” 得了夸赞的狐狸高兴得眼睛眯成了月牙状,哈哈傻乐个不停,在解千言腿上打了两个滚,犹嫌不够,顺着他胳膊跳到肩膀上,吊着他鬓边一缕头发晃荡个不停。 解千言无奈:“我迟早会被你薅成个秃子。” “师兄就算秃了,也是最好看的秃子,是我最喜欢的人!” 被糖衣炮弹正中心脏,就算真被师妹薅成秃子,解千言也跟她计较不起来了,于是任由她上蹿下跳地胡闹,等她消停下来,又将玄黎魔尊昨日说的合作之事详细告诉了她。 舟雨听完更是认定这家伙是个骗子,故意跑到她梦里冒充小黑,企图跟他们套近乎,好巴着他们一起离开魔界。 “哼,白衣恶霸骗子,师兄你可千万别相信他!” 解千言巴不得师妹不搭理这人呢,闻言笑着点头,转开了话题:“我们在落霞岛挖出来的无相石盒子,或许是师父埋下的,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六界石,或者说六界石的碎片。” 舟雨惊讶极了:“师父埋的?为什么?师父,师父,你快出来呀!” “具体情况师父并未明说,而且他为了帮我吸收源魔之力,似是耗尽了力量,短时间内可能无法现身了。” “啊,那师父会死吗?” 舟雨紧张极了,拽头发的爪子下意识用力,一不小心就扯断了两根,她赶紧将断发往解千言衣领下一藏,假装不是自己干的。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51节 解千言白了她一眼,仍旧安慰道:“师父哪会那么容易就死了,你别担心,不过我们确实要想办法多攒点功德了,否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舟雨这才放心,说起功德,她立刻两眼放光,压抑着激动,做贼似的跟解千言道:“我们把黑蛮人带回人界,安置到浮玉岛上,这不就是功德吗?他们有将近一百人,好多好多的功德呢!” 解千言点头表示赞同,舟雨却很快又长吁短叹起来:“唉,就算不是为了功德,我也想带黑蛮人离开魔界,他们太可怜了,明明是人,却被折磨成了这幅模样,过得还不如王大娘家的鸡。师兄,我觉得师父说的对,凡人确实不该跟魔修、妖族和人修杂居在一起,他们太弱小了,总是被欺负,动不动就没命了,黑蛮人和那些被邪修骗了的村民都很可怜。师兄你说,是不是六界归位后,他们就能过得好一些?” 巴掌大一只的小狐狸,以十分浅显直白的理由,忧心着事关六界的大事,却是解千言此前没有想到的角度,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或许吧。” 师兄妹二人默默无言地各自想着心事,忧虑着六界苍生,过了一会儿,族长忽然火急火燎地跑来找他们。 “仙人,两位仙人救命啊!擎龙魔尊上门来要人了!” 族长局促地站在门外,一边抹泪一边偷看舟雨和解千言,看上去可怜极了。 舟雨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叽里呱啦就把擎龙魔尊干的好事添油加醋地跟解千言讲了一遍,末了再扣个黑锅在他头上:“他把我们抓到源魔池,从天上一脚踢了下去,我屁股摔得可疼了!” 解千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狐狸夸大其词了,却也没有拆穿,沉着脸拍拍她的头,带她一起离开隔间,跟着族长出去见这位魔尊。 第70章 .这是咱们大家的师兄啊 擎龙魔尊被解千言设下的禁制阻拦, 在山洞外转了好几圈,气得化身为蛟龙,甩着尾巴嘭嘭嘭地抽在山洞口的岩壁上, 抽得整座蛮蛮山都跟着哆嗦起来,而他带来的几个狗腿子,被吓得一溜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青蛟大王正隔着禁制跟他对骂。 “老东西,你是不是年纪大了, 骨头松了, 撞个山都撞不动!” “逆子, 这是老子的养鸡场, 老子的鸡还在里头呢,没用全力你懂不懂!” “什么你的养鸡场,这是我的地盘, 老东西你要点脸, 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还往回要。” “你小子跟着外人一起坑自己爹,还想从我嘴里偷鸡,想得美!” “什么外人,那是我师兄,等我师兄一来,你的死期就到了!” 解千言正好听到最后这两句, 无语地摸摸鼻子,不知道哪里来的歪风邪气, 把老实巴交的青蛟大王带得开始瞎吹牛皮,三千多岁的年纪了, 竟也好意思喊自己师兄。 “咳咳, 青蛟前——” “师兄快来,这老东西想抢咱们地盘, 打死他,千万别给我留面子。” 青蛟大王眼神闪烁,挥舞着龙爪热情招呼解千言,似乎喊出第一声师兄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前辈包袱了,满脸写着不要脸皮的开心。 解千言讪讪一笑,将肩上的舟雨拎下来,让她跟青蛟大王玩去,自己走出禁制跟外面撒野的擎龙魔尊交涉。 “魔尊这是何意?” 擎龙魔尊巨大的龙身盘踞在洞口,居高临下睨了一眼来人,怒喝道:“你小子便是我家逆子的师兄?” 解千言好脾气地点点头:“便是在下,魔尊有话不妨直说。” 擎龙魔尊没有直说,而是先给他来个下马威,漆黑的蛟龙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磅礴浩瀚的魔气在山野间震荡不休,若非解千言此前设了三重严严实实的禁制,恐怕黑蛮人的山洞都会给直接震塌了。 下马威摆够了之后,擎龙魔尊傲然道:“小子,这是本尊的地盘,黑蛮鸡都是本尊的私产,带着你那群阿猫阿狗赶紧滚,否则别怪本尊不客气。” 解千言仍旧站在原地,衣角都没动一下,闻言只是轻笑道:“魔尊说这是你的地盘,有什么证据吗?你是有地契房契,还是你叫一声,这些山和石头或是里面的黑蛮人会应你?” 魔界这地方没有秩序,财产地盘和小弟都是靠武力维持,谁的修为高武力强,打到没人敢来抢,就能从十分有限的资源中占一份,哪里来的什么地契房契。 擎龙魔尊听出解千言是准备耍流氓,强占自己的养鸡场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巨大的龙尾一甩,直接扫向解千言。 解千言早有准备,挥剑挡下龙尾,趁机贴了一沓引雷符上去,自己闪身远遁,指尖掐诀,符箓瞬间被引动,紫红色的雷霆携着万钧之势劈落,噼里啪啦砸在擎龙魔尊的龙尾,立时便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冒油声。 擎龙魔尊没料到这家伙竟是个符修,在混乱野蛮的魔界,大家都是靠自身修为硬拼,像画符这种精细活儿不仅需要天赋,还极费物资,符纸、符墨、符笔这些东西,无论哪样都不是资源极度匮乏的魔界能大量生产的,故而符修在魔界早已绝迹,而他能认出这是符箓,还是靠着三千年前在人界时的见闻。 这一下可就吃了大亏,擎龙魔尊被劈得整条龙扭成了麻花,痛苦哀嚎声不绝,也不知道这家伙身上还有多少符箓,再不敢跟他硬拼,拖着滋啦冒烟的尾巴便落荒而逃。 逃到半途似是不甘心,又强撑着大吼一句:“本尊迟早会回来找你小子算账的!” 看着擎龙魔尊七扭八扭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解千言再也支撑不住,扶着身旁山壁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修为突破不过才一天时间,境界尚未稳固,又被擎龙魔尊的龙吟正面冲击,实则早已受伤,而方才出手看似简单,却也是尽了全力,虽然仗着符箓之力打了擎龙魔尊一个措手不及,但对方毕竟是修为已达到金仙中境上千年的大能,又怎么可能让他轻轻松松制服了? 这会儿将人吓走,解千言体内魔气动荡,冲击着本就受过伤的心脉,伤上加伤,差点让他当场昏迷过去。 不想让山洞中那群弱鸡们发现自己这顶梁柱伤重,他只能藏在一处山石背后,待缓过这一阵眩晕感,吃了颗疗伤丹药,又清理过衣服上的血迹后,这才若无其事回了山洞。 黑蛮人见擎龙魔尊被仙人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起来,围着解千言七嘴八舌地吹彩虹屁,连青蛟大王也跟着凑热闹,拍着龙爪一直夸他厉害,不愧是能当师兄的人。 解千言无奈苦笑:“青蛟前辈您就别洗刷我了。” 青蛟大王只是哈哈笑,气氛好得仿佛是在过年,直到解千言说了两次自己需要闭关,大家这才安静下来,让他回了先前的单间。 舟雨一直默默趴在他肩膀上,安静得十分反常,等人都走了,解千言才轻声问她:“怎么了,小舟雨这是不开心吗?” 舟雨用头蹭蹭他的下巴,忧心忡忡道:“师兄,你伤得很重吗?痛不痛啊?吃药了没有?” 解千言闻言笑了,摸摸她的头,毫不意外会被她看穿,自己这宝贝师妹啊,确实是个笨蛋,但在关于他的事情上,总是敏锐得让他惊叹,他情绪上一星半点的起伏,身体一丝一毫的异样,从来瞒不过她。 “是受了伤,不过没有大碍,已经吃过丹药了,闭关休养几天便能好。” 舟雨盯着他的脸仔细观察了半晌,暂时没有看出撒谎逞强的痕迹,这才点头道:“好,师兄你好好闭关,我去看看小奚和程泽。” 说完她便跳下解千言的肩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单间。 见人走了,解千言又忍不住低咳了两声,结果舟雨忽然折返回来,吓得他被自己口水呛住,猛咳了一阵,无奈地对门口歪头盯着自己的小狐狸道:“你故意逗我玩呢?” 舟雨倒没有指责他背着自己偷偷咳嗽,只是认真问道:“师兄,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解千言被她这老妈子行径搞得哭笑不得,只好将她抱起来,视线与自己齐平,认真道:“师兄不会有事的,请师妹放心,好不好?” 舟雨这才点点头,眼珠一转,跟解千言认真讲解了一番他英年早逝的后果:“要是你抛下我自己死了,我就去给虎大王当王妃,每天都去逛南风馆,养好多好多俊俏书生,白日一个晚上一个,天天不重样。” 解千言不知道她如何能同时完成这几件大事,但想到自家呆瓜师妹若是堕落成这鬼样子的话,那他真的能气活过来,于是接受了她这番威胁,再次保证道:“行行行,为了不让你把我棺材板气飞了,我肯定好好养生,争取寿与天齐,天天盯着你,好不好?” 舟雨笑了,点头如捣蒜,又蹭蹭他的下巴,这才放心离开,去看望伤员了。 * 擎龙魔尊拖着炭烤龙尾,龇牙咧嘴逃出了约莫百里地,体力不支落在一处荒山上,靠着山石就开始怒骂自家不孝子,骂解千言卑鄙小人,骂黑蛮人不知好歹,将能想到的脏话和辱骂对象任意组合,翻来覆去地骂,正骂得上头时,一道红影从山石背后飘出。 擎龙魔尊骂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警惕地看着红影,沉声道:“冥霄,你跟着我做什么?” 红影凝聚成人形,正是冥霄魔尊,她娇声笑道:“哎呀,我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想找个机会把我的小美人抓回来吗?我说老龙啊,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来魔界的吗?那个从源魔池里冒出来的家伙又是怎么回事呢?” 擎龙魔尊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我哪里知道!就算我知道,又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自己去打听啊!” 冥霄魔尊一点也不生气,又问道:“老龙啊,你说如今源魔池恢复了,咱们魔界是不是也快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了?六界石归位,生机便可重回啊……” 擎龙魔尊不想搭理她,气哼哼扭过头,将自己惨不忍睹的尾巴藏起来,嘟哝道:“什么六界石归位,六界石早碎了——” 他话音未落,一条细长如丝的红线忽然钻入口中,将剩余的话掐断。 擎龙魔尊双眼瞪圆,用两只前爪猛地掐住喉咙,剧烈挣扎起来。 可惜他本就受伤不轻,被冥霄魔尊突袭得手,再挣扎也成了徒劳,漆黑的龙身渐渐泛起微红,红色一点点蔓延,没多久便吞噬了整条蛟龙。 红衣女子曼妙的身形重新凝聚,蛟龙的身影仿佛凭空蒸发,原地只剩下一块白色的石头碎片和一些不值钱的零碎杂物。 冥霄魔尊捂嘴打了个饱嗝,原本粗鲁的动作由她做来,竟也显出几分妩媚姿态,打完嗝后,她又伸了个懒腰,将地上杂物一脚踢开,伸手捡起那块白色的碎石。 “六界石啊,若是你敢骗姐姐……” 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冥霄魔尊未做停留,化作红雾消失在天地间。 又过了许久,地上那堆冥霄魔尊看都懒得看的杂物中,一枚拇指大小,乌漆嘛黑似木又似铁的小木牌忽然动了动,竟像被人揉搓的黏土一般,渐渐改变形状,长出了四肢和脑袋。 小小的木头人略微活动了一下四肢,撒开腿朝蛮蛮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71章 .魔修报仇,一天也不能等 舟雨离开后, 解千言并未立即打坐修炼,而是拿出玄黎魔尊给的那枚雪花形状的玉片,以魔气注入其中, 玉片立时就亮了起来。 玄黎魔尊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已经考虑好了吗?” 解千言轻笑一声,语气和缓,态度却很强硬:“在下只是想提醒玄黎魔尊一句,不要再来骚扰我师妹, 她很烦你。” 对面的玄黎魔尊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是我和舟雨两个人的事, 就算你是她师兄, 也没有置喙的权利。” 解千言的语气冷下来:“既然你知道我是她师兄, 还敢当着我的面入梦骗她,这就是你合作的诚意?莫不是天天躲在冰窟窿里,脑子冻出毛病了?” 玄黎魔尊这次许久都未出声, 或许是忽然被人说破自己身处何地, 惊疑之下开始检视自身。 解千言闭目凝神,指尖翻飞,迅速结完一套繁复的手印,朝虚空伸指一点,雪花状玉片中忽然传来一声极低的闷哼,玄黎魔尊的声音再次响起, 原本寒冰般冷凝嗓音有些皲裂的迹象:“你、你是符修?” 解千言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悠然道:“替我家师妹还你一脚, 若再敢来扰她的话,就不止区区火蚁符来招待魔尊了。” 说完他便掐断了通话, 捂着嘴咳嗽了好一阵, 咳完靠在石壁上,却又忍不住勾起一抹畅快的笑。 有舟雨的一踹之仇在前, 鬼鬼祟祟跟踪在后,解千言怎么可能不关注这玄黎魔尊,在他现身跟自己谈合作的时候,便将一颗米粒大小的火蚁符弹到他脚边,粘住了鞋后跟。魔界这地方几千年来连个符修都没有,这些魔尊饶是修为高深地位超绝,一时也不会想到去防范五花八门的符箓,更何况还是解千言独家秘制的迷你火蚁符。 原本解千言并没有打算立即动用这枚符箓,毕竟这玄黎魔尊似乎知道的事情很多,又提出合作,纵使先前有些不愉快,也并非马上就得报这个仇,但他竟敢擅自闯入舟雨梦中,还大言不惭地跟自己说什么“我和舟雨两个人的事”,这也能忍的话,他解千言就该剃了头发当和尚去。 但逞强装逼也是有代价的,解千言心里痛快极了,经脉丹田也痛极了,赶紧收敛心神开始打坐疗伤。 * 舟雨还不知道自己的踢屁股之仇已报,情绪不怎么高昂地去看望了两位病患,发现病患们仍旧睡得不省人事,于是只能找青蛟大王,加入他的发呆队伍。 这样百无聊赖地发呆了两天,程泽率先睁开了眼。 他一睁眼,就被身旁奚怀渊的美貌冲击得差点流哈喇子,瞪着一双幽幽冒绿光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发现周围没人,于是朝旁边伸出了魔爪…… 发呆二人组每日例行看望伤员,刚一来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只见程泽一脸□□,嘴里不停蹦出“奚郎,奴家好喜欢,再用点力嘛”之类的骚话,一只手护住头脸,一只手瞅准空子就在奚怀渊身上偷袭一下。 而奚怀渊脸色涨红,一言不发,似是气得不轻,正拳脚并用往程泽,或者说兰娘身上招呼。 奚怀渊受伤不轻,又昏迷了好几天,没有灵力滋养身体,状态实在差得很,而兰娘虽然也不知道为何昏迷了这几日,但总归是没有什么外伤,还是比奚怀渊强了不少,这会儿故作姿态,也不过是为了趁机占更多便宜。 一狐一蛟赶紧上前拉架,生怕这俩货再打晕过去。 舟雨毫不客气,对着兰娘的脸就狠狠蹬了几脚,青蛟大王则用自己的身体把奚怀渊捆住,待两人分开后,舟雨骂道:“娘娘腔,你是不是又趁机占小奚的便宜呢?你把程泽怎么样了?为何醒来的不是他?” 兰娘不高兴地撇撇嘴:“什么占便宜,奴家好好一个清白姑娘,你们竟安排奴家跟个大男人睡一起,到底是谁占谁便宜了?唉算了算了,看在奚郎与奴家本就有婚约的份上,这种小事奴家便不计较了。” 舟雨说不过他,又转头看奚怀渊,鼓励道:“小奚,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你放心,我肯定帮你讨回公道!师兄也在的,不怕治不了这娘娘腔!” 奚怀渊气急,伸手指着兰娘,一开口竟有些哽咽:“他、他趁我未醒,摸、摸……” 摸了半天,他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太丢人,不想说,最后愤愤放下手转过头,疲惫道:“麻烦舟雨姑娘和青蛟前辈将这人带远些,让我再休息片刻。”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52节 舟雨和青蛟大王交换了个眼神,赶紧应好,一个叼兰娘衣领,一个叼兰娘裤脚,将这祸害强行与被害人隔离开来。 最后舟雨还补充一句:“小奚,你别想不开啊,就当被狗舔了吧,我们肯定不会嘲笑你的。” 奚怀渊捂住脸,无力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一句话都不想说。 舟雨无奈,只得替奚怀渊再踹了兰娘几脚,将人拖到祭台那边,这才继续逼供:“说,程泽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兰娘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又趁机往青蛟大王身上靠,把青蛟大王恶心得不行,蹦到山洞顶上,像蝙蝠似的倒挂起来,坚决不给这货半点近身的机会。 面前只剩下个不怎么感兴趣的小姑娘,兰娘这才愿意正常说话,夹着嗓子道:“哎呀,小叔子好着呢,就是吓到了,躲着不想出来,兰娘姐姐替他陪着你们还不好吗?” 舟雨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也只能勉强信了,继续问道:“你的本体呢?为何不回自己本体去?赖在程泽这邋遢鬼的身体里做什么,你该不会是又想做男人了吧?” 兰娘傲娇地哼了一声,嗔道:“谁要做臭男人了!姐姐的本体不是在咱们师兄那儿吗,好妹妹,咱们去找师兄吧!” 舟雨瞪着这家伙,不知道他嘴里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偏偏师兄也没交代过他本体的事情,想了想才道:“师兄在闭关,不能打扰,等他出关再说,我警告你啊,不准靠近小奚,否则我和青蛟前辈揍你!” 兰娘也不生气,笑嘻嘻凑到舟雨跟前,想伸手撸一把狐狸毛,被舟雨躲开了,他便假模假式地皱眉叹气:“妹妹为何这般嫌弃姐姐呢?先前不还说是一家人吗?” 舟雨终于懂了自家师兄时常脑壳痛的感觉,只能选择尽量不跟这娘娘腔说话,希望他没了趣味就能放过自己。 可惜的是,困难的日子还在后头。 奚怀渊缓过气后,便说自己也要闭关修复请仙大阵,拜托舟雨和青蛟大王别让任何人去打扰他,此处的“任何人”特指兰娘一个人。 舟雨和青蛟大王郑重应下,此后几乎是寸步不离跟着兰娘这家伙。 一开始两人还能互相帮助,后来兰娘就瞅准了青蛟大王一个妖欺负,时不时摸一把他的鳞片,薅一根他的胡须,蹭一蹭他头上的小角,把青蛟大王整得再也不愿意下地,天天吊在山洞顶上装蝙蝠。 没办法,生活的重担终究是落在了小小年纪的狐狸身上,于是一人一狐每天在山洞中你追我赶、斗智斗勇,把舟雨给累得都开始掉毛了。 这样鸡飞狗跳地过了约莫半个月,奚怀渊出关了,宣布阵法已经修复,就等解千言来启动了。 已经很久很久没吃到鸡,并且被兰娘折腾得身心俱疲的舟雨激动地绕着奚怀渊转圈圈,夸奖人的词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小奚你好聪明,好厉害,不愧是奚少主,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冰雪聪明冰清玉洁贞洁烈男……” 奚怀渊一开始还腼腆地笑着,直说“哪里哪里,过奖过奖”,听到冰清玉洁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听到贞洁烈男时已经笑不出来,想到自己屡屡失守的清白,一张脸更是涨成了猪肝色。 幸亏舟雨的成语储备量也就这么点,挠挠头闭了嘴,否则奚怀渊怕是要羞愤自尽了。 又过了两天,解千言也出关了,舟雨高兴得眼泪汪汪,扑进他怀里就哼哼唧唧开始告状:“师兄你可算出来了!那个娘娘腔调戏小奚和青蛟前辈,还欺负我,嘤嘤嘤……” 解千言一边安抚假哭的狐狸,一边瞪了眼一脸艳羡看着自己的兰娘,结果完全没将人唬住,反而收获一枚飞吻,把他恶心得赶紧转头。 将师妹哄好了,解千言便带着人去寻奚怀渊。 奚怀渊正盘坐在地上,摆弄着一大堆摆阵用的物件,见解千言来了,笑着招呼他过来,解释道:“黑蛮人的请仙阵法是个不定向的传送阵,我也不能保证能否将我们传送回去,也无法确定传送位置,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勉强试试了。” 解千言点头表示知道,于是二人又一起讨论如何布阵如何启动,将一旁的舟雨听得昏昏欲睡,她想着有师兄在,守护小奚清白的重任可以暂时卸下,于是心安理得窝到解千言肩上,梦里会鸡腿去了。 奚怀渊跟解千言两人忙活了一天,将请仙大阵布置好,却在谁先走谁后走的问题上有了争执。 “阵法是我修复的,有任何风险都该我来承担,还是我先来吧。” “正因为是你修复的阵法,万一有什么问题,也还是要靠你来补救,该让程泽先来。” “奴家可不帮你们试这破阵呢,这魔界美妙得很,奴家喜欢极了,永远待在这里也可以!” “要不我先来吧,我可抗揍了,肯定没问题的!” “不行,舟雨你只能跟我一起。” 几人争来争去没个结果,最后还是青蛟大王抢下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宝座:“你们都别争了,我年纪最大,修为最高,应该让我来!” 这话真是挺有道理的,奚怀渊和解千言想了想,便也同意了,只是反复叮嘱了这发呆蛟许多安全注意事项。 一切准备妥当后,青蛟大王盘成一圈待在阵中,解千言以魔气灌注进八方阵眼,其他人屏息静气,眼都不眨地盯着,直到耀眼的白光升起,青蛟大王的身影如水雾般淡去,消失在阵法中,大家才齐齐松了口气,欣喜地叫道:“成了成了!” 可惜这高兴劲儿只持续了短短几息时间,阵法的光芒忽然暗淡,像是烛火被谁吹灭了,青蛟大王的身影也没有重新出现。 奚怀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舟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问道:“怎么了?青蛟前辈不见了,难道不是传送成功了吗?” 解千言也不太明白,只紧张地看着奚怀渊。 “阵法中途失效,传送失败了,赶紧找青蛟前辈。” 幸好解千言早有准备,提前帮每个人做了搜魂符,立即将线香拿出来点上。 青烟渺渺,指向山洞外,看样子离得并不远,大家见状都松了口气。 而此时的青蛟大王,啪嗒一下砸在蛮蛮山的一处山壁上,咕噜噜一路滚下去,整条蛟晕头转向,四脚朝天挣扎半天才翻过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拇指大小的木头人不知从哪儿蹦出来,嗖地一下钻进了青蛟的脑袋。 第72章 .不是谁都能叫师兄的 青蛟大王的双眼瞬间失去神采, 整条蛟像是被人用定身符定住了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过这种僵硬只持续了短短两息时间,苍青色的蛟龙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 如遭雷击似的抽搐挣扎起来,剧烈翻滚中,撞得山石乱飞,尘土高扬, 若非青蛟大王本就有金仙境界的修为, 肉身强悍无比, 怕是早就撞得头破血流了。 一边挣扎着, 蛟龙口中一边溢出支离破碎的几句言语,似是两人在争执。 “是你,老、老东西……” “乖……乖儿子, 救救爹吧!” “滚!” “老子……老子可是……亲爹……” “儿子、还……还在蛋里, 就抛弃、抛弃他的亲爹?!” “救救、救救爹吧!把你的……让给我,我帮你……我帮你寻别的活路……” 求救的声音不断重复着,越来越凄厉狠绝,另一道声音渐渐消失,没再响起,苍青色的蛟龙发疯似的不停挣扎, 不知何时滚到了悬崖边,径直坠落下去。 * 解千言几人跟着线香的指引, 一路寻到蛮蛮山北侧一处悬崖边上,当即便被这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吓住:附近几座小山头都被撞垮,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破碎的山石、乱七八糟洒落的泥土, 中间散落着几处毫不起眼的血迹,看上去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舟雨顿时就急了:“青蛟前辈该不会是遇到坏人了吧!” 奚怀渊脸上更是没有半点血色, 自责愧疚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定定看着解千言手中线香,一开口声音涩得如同刚吞了一把砂砾:“青蛟前辈他,他还活着对吗?” 解千言脸色也很沉,见状还是安慰道:“你别担心,青蛟前辈还活着,他纵使暂时不能使用修为术法,妖身也十分强大,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兰娘也难得如此老实,一路安静跟着,没有说怪话也没有干偷袭揩油的烂事,这时候还四处走动,检查起案发现场来。 依照线香指引,青蛟大王在悬崖下,但这悬崖一眼望不到底,除了解千言,其他几人哪里去得了,再则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青蛟大王被谁袭击,或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他们都一无所知,贸然下去的话,万一将解千言也折了,那他们就真的只能留在魔界当鸡崽子了。 解千言将手中线香递给奚怀渊,从储物袋中拿出画符的工具,临时画了不少防御用的土行符、搬山符、敛息符,替他们每个人贴好催动,又布置下一线牵,方便自己返回,最后再向奚怀渊借来钧天尺,护好自己的小命,一切准备妥当后,便准备下崖去了。 兰娘一直蹲在地上不知道捣鼓什么,这会儿忽然叫住解千言,将一块拇指大小的漆黑木牌递给他。 “认得这东西吗?” 这木牌入手冰凉,质感似铁又似木,解千言一时还真认不出,奚怀渊也摇头表示不知道。 兰娘露出得意神色,夸耀道:“哎呀,没用的男人们,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奴家呀!” 解千言和奚怀渊这时候都没闲心跟他争口舌长短,一起朝他恭敬拱手,恳切道:“还请兰道友赐教。” 兰娘对他们的态度非常满意,便也不做隐瞒:“这是寄魂木,可用来保存修士魂魄,啧啧啧,这玩意儿可稀罕得很,用得好的话,那可就是第二条命啊。可怜的小青蛟,这会儿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原装的瓤儿呢。” 另外三人听了这话,俱是心中一沉,解千言也不敢再耽搁,收起寄魂木便径直御剑朝悬崖下飞去。 奚怀渊和舟雨一起趴在悬崖边眼巴巴望着,心情沉重极了。 * 魔界这地方焦土千里寸草不生,活命不太容易,找人却比较容易,更别说是循着指示找一条体型不小的蛟龙。 解千言刚飞到悬崖底,就看到趴伏在干涸河床上的苍青色蛟龙。 蛟龙几乎一动不动蜷缩着,身上沾了不少尘土血迹,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能证明蛟还没死,解千言略微松了口气,再扫一眼周围,没有发现其他人或妖的踪迹,加上先前兰娘找到的寄魂木,他几乎可以断定青蛟大王是遭人夺舍了,就是不知道夺舍成功没有。 “青蛟前辈,青蛟前辈,您怎么样了?” 青蛟眼皮微动,双眼半睁,看清楚来人后,虚弱地唤道:“是师兄啊,快来帮我一把,有人想夺舍。” 解千言听到这声“师兄”,一颗心直直地沉入谷底。 青蛟大王只在那日开玩笑时叫过他师兄,平日里都是叫名字,但眼下显然不是开玩笑的好时候,而会误以为自己是青蛟大王师兄的外人,除了擎龙魔尊还能有谁? 如今这局面竟是父子相残的惨剧。 解千言立在原地未动,看着青蛟大王费力挣扎了片刻,却没能站起来,颓然倒回地上,沉默不语。 “师兄?我伤得不轻,你来帮把手啊。” 解千言走近了一步,指尖微动,还没有进一步动作,苍青色的蛟龙却忽然哀嚎一声,疯狂挣扎起来。 “你快走——” 听到这声从齿缝见溢出的嘶吼,解千言手中原本已经要飞出去的噬魂符又收了回来,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体内两道魂魄相争的情况,他哪里还敢用噬魂符,稍有不慎就真一尸两命了。 但就这么看着也不是办法,他只能试图扰乱那人的心神:“擎龙魔尊,是谁杀了你?玄黎魔尊还是冥霄魔尊?” “冥霄!是冥霄那老妖婆!臭婊|子、贱人、毒妇!还有你这不孝子,你们都不得好死!” 蛟龙挣扎得愈发疯狂,不受控制地将头狠狠往河床碎石上撞去,一下又一下,饶是再钢筋铁骨的身子,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反复折腾这么久,也撑不住鲜血直流。 解千言继续问:“冥霄魔尊为何杀你?你不想报仇吗?抢青蛟大王的身体有什么用,他又不是魔修,不如你出来,我帮你找个魔修的身体怎么样?” 擎龙魔尊却不说话了,蛟龙的嘶吼渐渐变成哀鸣,一声声响彻在山间,也催着解千言赶紧想办法。他不敢再犹豫下去,找出几张威力不算太大的除秽符、安魂符,打算死马当活马医了,希望能帮青蛟大王将身体夺回来。 符箓的光芒在四面八方亮起,柔和又干净,将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的蛟龙包围起来,一点点拔除邪祟清除魔气,安抚狂躁的神魂,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蛟龙的动作幅度渐渐变小,似乎真起了作用。 解千言眼也不眨地盯着,有些后悔没跟迦昙学点往生经之类的佛家经文,说不定可以将这擎龙魔尊给当场超度了。 忽然想起自己手中还有一枚寄魂木,本着有枣没枣都打一竿子的原则,解千言又将这拇指大小的木牌朝着蛟龙所在之处扔了过去。 木牌落在地上,被蛟龙尾巴一扫,扫到了脑袋底下,他也渐渐安静下来,似乎夺舍之争已经有了结果。 解千言紧盯着那小木牌,果不其然,一道黑影从青蛟前额飞出,迅速钻进了木牌中,而木牌生出四肢,不管不顾就要逃跑。 解千言怎么可能让他跑了,飞身上前捞起这小木牌,二话不说先给他裹了几层噬魂符上去,见他不敢瞎动弹了,这才去看地上奄奄一息的青蛟。 青蛟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凑到跟前的人,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眼睛一闭又晕了过去,而那木头小人这时却大叫起来:“师兄!师兄!这擎龙魔尊占了我的身子,你快将我放回去,趁他晕了赶紧将他弄出来!” 解千言真是要被这擎龙魔尊蠢笑了,懒得搭理他,帮青蛟大王清理好身上伤口,又喂了疗伤丹药,这才伸手弹了弹那仍旧不死心狂喊师兄的木头人,嗤笑道:“擎龙魔尊,你知道我怎么认出是你的吗?” 木头人的木头脑袋好像思考不了太复杂的问题,闻言脱口道:“怎么认出我的?” 解千言用怜爱蠢货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凭我根本不是青蛟前辈的师兄,也凭你刚刚这句话。”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53节 擎龙魔尊:“……” 似是不愿意面对自己败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木头人安静得像死了一般,再也不愿意开口了。 解千言也不理他,带着青蛟大王便飞回了悬崖上。 * 舟雨和奚怀渊早已等得焦心,见解千言带着青蛟大王回来,赶紧围了上去。 “师兄/解道友,青蛟前辈怎么样了呀?” 解千言宽慰道:“没事,皮外伤,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黑蛮人的山洞后,青蛟大王很快醒来,挣扎着起身问解千言:“那老东西死了吗?” 解千言将裹了好几层噬魂符的木头小人递给他,温声道:“擎龙魔尊的魂魄便在这块寄魂木中。” 青蛟大王接过木头人,刚一入手,擎龙魔尊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儿子!好儿子!乖儿子!先前都是爹不对,爹刚死,鬼迷心窍一时糊涂,不是真的想要夺舍你啊!你一定要相信爹,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份上,你帮我再找一具身体吧,普通魔修就行,求你了儿子,爹不想就这么死了啊……” 他哭得凄惨极了,哪里还能看出半分夺舍亲儿子时的狠毒。 青蛟大王神情漠然,硕大的爪子捧着小小的木头人,再加上被裹得跟粽子似的脑袋和身子,看上去有点滑稽,却没人能笑得出来。 他半晌没有言语,其他几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安静的山洞中回荡着擎龙魔尊的哭求,久久不停。 “擎龙魔尊的确是我亲爹……” 青蛟大王忽然出声,说了半句却又停住,哭闹不休的擎龙魔尊也停了下来,假惺惺捂着眼睛偷看他。 “他的确是我亲爹,但也是他,对我娘亲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她被妄思海的巨齿鲨群围攻,抛下还未出世的我,自己逃了,如今舔着脸口口声声叫我儿子,方才夺舍的时候你可有半分犹豫手软?” 擎龙魔尊讷讷道:“你怎么会……” 青蛟大王嗤笑:“我怎么会知道?当然是因为我娘没死,拼了命带我逃走,又用最后一点灵力将我孵化,死前将这些事都告诉我了呀。不然你以为我为什能活到今天?你这种垃圾,还是早点去死吧。” 说完,他便将木头人递给解千言,轻描淡写道了一句:“让他死得彻底一点吧。” 见他竟是认真的,擎龙魔尊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逆子!贱种!跟你娘一样下贱恶心!竟敢杀自己的爹!你不得好死!” 青蛟大王无动于衷,全当他是在放屁,擎龙魔尊见没戏,又赶紧换了副讨好的口气对解千言道:“师兄!前辈!求求您了,放我一马吧,这个养鸡场送给你怎么样?还有我的渔场、猪场,我都给你,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要是你们想离开魔界的话,我也能帮忙的,六界石你知道吧?我本来有一块六界石碎片的,你放过我,我就把这块碎片给你好不好?” 听到六界石碎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擎龙魔尊身上,有疑惑,有茫然,也有兴味盎然。 “魔界的六界石碎片总共有几块?” “五块!总共有五块!我手上有一块,你们这里肯定也有,那冥霄老妖婆也有,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解千言点点头:“嗯,多谢擎龙魔尊告知。” 话音刚落,他便引燃符箓,无形无色的火焰灼烧在灵魂上,让擎龙魔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嘶哑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山洞中,让所有人都跟着头发发麻,但却只持续了片刻便消弭于无形。 第73章 .艰难的抉择(二合一) 青蛟大王一动不动, 沉默地盯着山洞岩壁,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擎龙魔尊,惨叫声消失后, 山洞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其他几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舟雨蹲坐在解千言肩上,眼圈红红的,张了张嘴又放弃, 侧头拱了拱解千言的脖子, 示意他先出去, 让青蛟大王单独待一会儿。 青蛟大王却忽然开口了:“六界石是什么?跟我们这次忽然来了魔界有什么关系吗?” 解千言脚步顿住, 见奚怀渊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自己,便趁此机会解释道:“六界之说想必大家都知道,而六界石正是划分六界的界标, 魔界这颗六界石不知何故碎裂了, 我们在落霞岛找到的那个无相石盒子中装的便是其中一块碎片,我们被传送到魔界,也是跟这块六界石碎裂有脱不开的干系。但具体是为何,又要如何回去,我暂时也没有头绪。另外,先前玄黎魔尊曾找过我, 明言自己手中有六界石的碎片,希望跟我们合作, 一起离开魔界。” 奚怀渊来自底蕴深厚的修真界第一世家奚氏,自然是博学多识, 关于六界石的事情, 他也有了解一些,于是补充道:“六界石不仅是划分六界的界标, 也蕴藏着一方世界的生机灵韵,三千年前魔界这块六界石碎裂后,魔气暴动蔓延至人妖两界,死伤无数,这才迫使人妖两界联手封印了魔界。若找齐六界石碎片,或许魔界能恢复生机,但若是魔界封印被破开,魔修纷纷前往人界,再次掀起腥风血雨,我们岂不是成了罪人?” 解千言闻言沉默了。 他也是魔修,如今修为更是突破了金仙境界,奚怀渊觉得魔修纷纷前往人界会掀起腥风血雨,那他呢? 奚怀渊见他不语,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妥,赶紧解释道:“解道友千万别误会,我不是说你,解道友的为人我怎会不清楚?我只是信不过如今魔界的这些魔修而已,他们在环境恶劣资源稀缺的魔界生活了三千年,一个个性情残暴嗜血,若是去了人界,那会不会像饿狼闯入羊群一般,又造出无数个蛮蛮山养鸡场来?”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想想先前在源魔池的那场疯狂杀戮,这些天魔人去了人界,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解千言冲他安抚地笑笑,却没有立即回答,似在思考这事该如何解决。 舟雨看看自家师兄,又看看奚怀渊:“可是我们总要回去啊,传送阵不行,跟那恶霸合作也不行,那有什么办法能不破坏封印又让我们回去吗?” 奚怀渊本就因为传送阵失败,害得青蛟大王差点被夺舍这件事自责不已,如今更是沮丧极了,紧紧抿着唇低着头,似是不敢看其他人。 解千言却忽然对歪靠在角落里不吭声的兰娘道:“兰道友找到自己的本体了吗?” 兰娘像是在走神,忽然被问到,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大家都看向自己,这才轻笑一声,嗔道:“师兄真是的,奴家的本体不就在你手上吗?一直拖着不给奴家,莫非是怕奴家回了本体就离开你?放心吧,奴家可舍不得师兄呢!” 解千言实在懒得跟他生气,一脸淡定地拆穿他:“哦,兰道友不是说自己本体在那无相石的盒子里吗?盒子里是六界石的碎片,我们一起被封在里面三天,怎么,兰道友没找到自己的本体?还是说,兰道友的本体其实就是六界石?” 兰娘小嘴一噘,看得所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却毫不在意地娇声哼道:“哼,师兄真会编故事,奴家明明是红门兰妖,怎么被你说成是块丑不拉几的破石头了?” 解千言摇头叹气:“无相石盒子里装的是六界石的碎片,碎片里蕴藏着大量源魔之力,根本没有什么红门兰,你要么是现在在骗我们,要么是先前在骗我们,不愿意承认也罢,待我们找齐六界石碎片,便将它封印到茅坑臭水沟之类的地方,好好帮兰道友醒醒脑子。” 兰娘被他这下三滥的手段气得破了功,再也维持不住天真娇俏的笑容,怒瞪着解千言,手指差点戳他眼睛上,被蹲在肩膀上的舟雨呸呸两声,作势要吐口水,他这才收回手,恨恨道:“缺德玩意儿,你到底想问什么,直说吧!” 解千言又换上温和的笑脸:“兰道友莫要生气,如今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要精诚合作才是。不知兰道友能否感应到其余几块六界石的碎片在何处,拿到碎片后,又能否将其复原呢?” 兰娘也不再瞎兜圈子,直言道:“除了你手中这块,另有四块碎片,位置我都能感应,均在魔界内,只要你们找回全部碎片,我就能将其修复,也能将你们送出魔界。” 众人闻言俱都面露喜色,连向来畏兰娘如虎的奚怀渊都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是红门兰妖,还是六界石妖?” 兰娘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奴家就不能既是六界石之灵,又是红门兰妖吗?就跟奴家既长了跟你们一样的身体,又是个美娇娘一般,我命由我不由天!真是一群没见识的蠢男人……” 好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奚怀渊被噎得无话可说,敢情这妖孽无论性别还是种族,都全凭自己想的,他如今是真是长见识了。 蠢男人们面上讪讪,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兰娘搭话了,在场唯一的聪明姑娘舟雨只好自己上:“娘,呃,兰娘、姐姐,你要怎么送我们回去呢?你不会趁机破坏封印把那些坏蛋都放出去吧?” 兰娘高深莫测地扫视一圈:“你们一个个啊,都是笨蛋。六界之间的来往自有其规则秩序,如今乱成一团,皆因六界石散落各处,规则秩序不存的缘故。奚郎方才不也说了吗,三千年前魔界的六界石碎了,之后魔气暴动,酿成大祸,只要将六界石修复,重建魔界秩序,那些修为过高,足以破坏人妖两界和平的魔修无法离开魔界,又何需再担心什么封印被破坏的问题?魔界本就不该被封印起来。” 奚怀渊一脸不赞同:“你这些话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一旦有机会离开魔界,就算是只蚂蚁,恐怕都会拼了命想办法离开,何况还有魔气蔓延的问题,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人妖两族承受被魔修和魔气入侵的风险。” 解千言也追问道:“奚道友的话在理,兰道友你怎么能保证魔气不会外泄到我们的世界呢?” 兰娘有些憋屈地挠了挠头,气闷道:“我发誓,我发誓行不行?魔界原本也不是如今这般模样,若能恢复生机,让魔界生灵有条活路,也不是谁都心心念念着去别人的地盘找打的。” 这种话如同小孩赌气,实在没多少说服力,尤其是兰娘这种脑子有点问题的人说出来,更是没人信了,气氛变得有些僵硬。 舟雨看看一脸气愤的兰娘,又看看无奈但倔强的奚怀渊,开口劝道:“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带黑蛮人回去的吗?他们也是凡人,更不该留在魔界这种地方被人当鸡吃啊。若是我们修复六界石离开魔界,确实有可能导致魔气泄露魔修闯入人界,可若是留在魔界,黑蛮人却一定会慢慢死光,为何要为了可能的危险牺牲掉黑蛮人的性命呢?要不这样,我们分头行动,青蛟前辈好好养伤,小奚再试试那个请仙阵,我和师兄去帮兰娘找六界石的碎片,走一步看一步,如何?” 提到黑蛮人,奚怀渊的神情有所松动。 他确实愿意为了人妖两族的安全而牺牲自己留在魔界,但却没办法牺牲朋友,牺牲苟延残喘几千年的黑蛮人,何况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点点头应下了。 * 奚怀渊虽然同意了舟雨的提议,但心情仍旧是很沉重,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研究阵法的角落,摆出一副跟这请仙大阵不死不休的架势,开始埋头苦干起来。 青蛟大王身心俱疲,表示自己都听他们的,独自歇下了。 解千言和舟雨、兰娘三人回了闭关的单间,继续商量找六界石碎片的事情。 虽然自己提出了分头行动的方案,但舟雨却一直有些恹恹的,解千言小声问她:“是不是在担心小奚说的那些话?” 舟雨点点头:“师兄你说,万一真的因为我们的缘故,让那些穷凶极恶的天魔人跑去人界,让魔气蔓延,那,那……” 她有些说不出来,从小到大闯过最大的祸,也不过是在无名山村偷了王家老头老太结果却将人弄丢了,这次可能要闯个弥天大祸,她有点怕。 解千言从来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人,若不是奚怀渊提出,他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但也敬佩奚怀渊这样愿意为了大义牺牲自己的精神,他看着舟雨眼中的慌乱迷茫,安慰道:“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选择,我们又不是圣人,能尽自己的全力维护大义就已经足够了,而且你不也说还有黑蛮人吗,他们也是无辜的凡人,性命跟人界的凡人和小妖一样脆弱,我们能力有限,若只能选择一方的话,那选择冒着可能的危险,救眼前的这些性命,又有什么错呢? 何况就算最后出了差错,我们也可以尽自己的全力去弥补,敢趁机闯入人界大肆杀戮的魔修,我可以杀了他,魔气若是蔓延,我也可以清理干净,当初那个水潭下面的魔气不就是我清理的吗?所以你不要担心,一切都有师兄在。” 舟雨这才露出点笑意,点头道:“嗯嗯,我师兄现在可是超厉害的!” 解千言也笑着摸摸她的头,而一旁的兰娘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气哼哼道:“你们若是不打算带上奴家一起的话,那就别腻歪了,说正事!” 为了不刺激这神经病加入他们的决心,舟雨和解千言赶紧换上严肃正经的神情,讨论起寻找六界石碎片的大事。 “冥霄魔尊抢了擎龙魔尊手中的六界石碎片,若按照擎龙魔尊的说法,她手中如今至少有两块碎片。” “嗯,确实有两块碎片在一处。” “但这冥霄魔尊功法诡异,心思也难测,我们了解的情报太少,贸然去抢的话恐怕不行。” “那恶霸不是说自己手中也有碎片吗,要不我们跟他联系,看他想怎么合作,顺便再打听一下女魔头的情况,怎么样?” “舟雨妹妹真聪明,奴家觉得可以。” 解千言看着舟雨,有些欲言又止。 舟雨疑惑:“怎么了师兄?是那个恶霸有什么问题吗?” 听舟雨口口声声叫那人恶霸,解千言心中哂然,觉得自己可能担心过头了,于是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人心思深沉,不是善茬,要多加小心。” 舟雨也赞同:“嗯,这骗子坏得很,师兄你多准备点火符,烧他!” 听自家师妹有跟自己一样的坑人思路,如此心有灵犀,解千言笑得更开心了:“放心,肯定不会让他有机会搞小动作的。” 解千言拿出那枚雪花玉片,联系玄黎魔尊。 玄黎魔尊像是一直在蹲守这次通话,几乎瞬间便接通了:“你考虑清楚要跟我合作了吗?” 解千言倒是挺欣赏他这种干脆爽快的作风,便也直言道:“玄黎魔尊可知道其他六界石的碎片在哪儿吗?” 玄黎魔尊冷冰冰的声音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明日午时,到源魔池当面详谈,你们师兄妹二人都要到场。” 这的确不是件小事,当面谈也算是合理要求,但特地强调他们师兄妹二人都要到场,想见舟雨的意思不要太明显,这就让解千言很是不爽了。 “没问题,那便明日再说。” 应下邀约后,解千言立即掐断了通话,坚决不给那厮跟舟雨搭话的机会。 舟雨和兰娘都没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有何异样,虽然这次见面定得实在太匆忙了些,但事关重大,啰啰嗦嗦似乎也没什么好处。 * 次日午时,舟雨、解千言和兰娘三人赶到源魔池的时候,玄黎魔尊已经立在池边,显然是等了有段时间了。 半个月过去,源魔池中的源魔之力已经快要消散干净,只剩下池中心浅浅一层,四周池底仍旧是龟裂干涸的模样,如同铺了一层焦炭,与周围死气沉沉的墨黑色山脉连成一片。 这样一片墨黑色的天地中,身姿挺拔的白衣男子如同遗世独立的仙人,实在太过显眼,让人无法忽视。 解千言忍不住暗自撇嘴,穿得这么白是生怕某些人看不见吗,待会儿一开口还得说自己叫小黑,脸皮可真厚。 玄黎魔尊可不知道解千言在心里如何编排自己,他向来就是这般模样,此时正望着池中出神,察觉到三人到来,那双冷淡的蓝眸直直落在舟雨身上,看得解千言皱眉轻咳一声,他才收回目光,淡然道:“舟雨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舟雨送他一个礼貌的假笑外加言语攻击:“玄黎魔尊竟然半个月都没换衣服吗?” 玄黎魔尊淡然的表情有瞬间裂开,想解释自己衣服都长这样,又想说自己会清洁术,用不着换衣服,但好像怎么说都挺掉价,最终选择暂时放弃跟这狐狸搭话,转而跟解千言道:“若是要合作的话,本尊有两个条件。”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54节 解千言也送他一个同款礼貌假笑:“魔尊先说来听听吧。” “第一,本尊要跟你们一起离开魔界,第二,本尊跟舟雨之间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插手,也不要跟本尊抢她。” 解千言差点被他气笑了,明明是自家师妹不愿意认他,他连回舟雨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竟然好意思做出一副被棒打鸳鸯的模样,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脸。 解千言都懒得亲自出面打击他,递了个眼神给身旁怒气冲冲的狐狸,示意她尽管骂。 舟雨果然一点也不客气,跳上解千言的肩膀,弥补了身高的差距后,气势汹汹地吼道:“恶霸,骗子,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都不认识你,什么我跟你之间的事,我跟你之间只有你踢我屁股的大仇!” 解千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末了还假惺惺地劝架:“咳咳,舟雨啊,玄黎魔尊毕竟是要跟我们合作的,什么仇不仇的,先前师兄已经帮你报了,这件事就算了吧。” 舟雨狐疑地看了眼师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帮自己报的仇,但见他冲自己点点头,便也信了,口气缓和了点:“好吧,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那我大人有大量,这件事就一笔勾销了。至于什么抢不抢的,我本来就是师兄一个人的,他有什么好抢的,你可少胡说八道!” 解千言努力憋笑,但那微弯的眼睛,提起来的嘴角,得意之情藏都藏不住,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来,仿佛是在说,看吧,我若不插手你们的事,你们之间的仇都化解不了呢! 玄黎魔尊忍气吞声看这师兄妹二人表演,中间虽然几度脸色难看,但始终忍着没出声,连一旁看戏看得眼花缭乱的兰娘都忍不住有点佩服这家伙。 等舟雨说完了,一直不吭声的玄黎魔尊却忽然拿出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轻声道:“舟雨,这只小狐狸是你用平日里掉的毛捏的,是我们最后一次溜出去玩的时候你送给我的。你摸摸它,这是你还没成年时的绒毛,你肯定能认出来。” 眼前这只毛狐狸有些歪歪扭扭的,远比不上送给黑蛮人小孩的那些精致,一只狐狸耳朵还有点耷拉,毛色也比较黯淡了,但模样却很熟悉,是她第一次捏的狐狸。 小时候的舟雨成日里被关在房中背诗,根本没有机会出去,所以也没有零花钱,除了满屋子的书,也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小狐狸。 但小黑总带自己出去玩,是自己唯一的朋友,每次都带着野果野花来送给自己,她当然也想送点回礼,想来想起,除了身上又白又软的狐狸毛,她真没别的能送出手的东西了。 于是小小一只的舟雨有事没事就薅点自己的毛,偷偷夹在书里攒着,攒了约莫半年,才攒够一小把,思来想去,用这点毛捏了个自己送给唯一的朋友。 后来这也成了舟雨的习惯,她的毛这么漂亮,丢了多可惜,每一根都得好好收藏着,攒够一小团了,就顺手捏只狐狸,手艺越来越好。 见舟雨发呆,玄黎魔尊将手里的狐狸往前递了递,恳切道:“舟雨,你摸一下吧,这就是你当初送我的狐狸。” 舟雨愣愣伸出手,指尖碰了碰这只小狐狸。 妖族的感应力远超人类,舟雨一下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玄黎魔尊,又看看解千言,最后皱眉道:“该不是你在哪儿捡到的吧……” 玄黎魔尊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诚恳:“舟雨,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小黑,若此话有假,便叫我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舟雨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安地在解千言肩膀上挪来挪去,解千言无奈,悄悄捏了捏她的爪子,鼓励她有话直说,她这才开口道:“小、小黑,长老们说你已经死了,我便以为你真的死了,你还活着就好,我很高兴你还活着,长老们不该那样伤害你,是他们不对,我替他们跟你道歉,对不起……” 玄黎魔尊见她终于肯认自己,露出点笑来,如雪后初霁,冰霜消融,看得一旁的兰娘都快流哈喇子了。 “舟雨,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我从来没怪过你……” 舟雨却摇头:“是我的错,我明知道长老们不喜,却还缠着你带我出去玩,害得你被抓,又差点丢了性命,你还是怪我吧,也不用再拿我当朋友了,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玄黎魔尊的笑容消失,皱眉看着她,不解道:“为什么?我说了不怪你,若是你非要觉得有所亏欠的话,那往后可以对我更好一点,为什么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舟雨只是摇头,不愿意再解释,有些闷闷地趴到解千言脖子边,低声道:“师兄,小黑,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解千言摸摸她的脑袋,对玄黎魔尊道:“魔尊提出的两个条件,第二条我师妹已经答复过你了,至于第一条,我想问问魔尊,跟我们一起离开,意欲何为呢?” 玄黎魔尊只看着焉头耷脑的舟雨,轻声道:“我承诺过她,等她成年就娶她,跟你们一起离开,自然是要去太华山提亲了。” 解千言冷笑一声:“看来玄黎魔尊头脑还有点不清醒,还是回去再好好想想,想通了再跟我们谈合作的事吧。” 他带着舟雨转身便走,不想给这家伙再次开口的机会,一旁的兰娘则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冲玄黎魔尊抛了个媚眼,这才跟着师兄妹二人离开。 玄黎魔尊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三人离开的背影,轻轻捏了捏手中毛狐狸的脑袋。 第74章 .他究竟为什么要去提亲? 解千言拂袖而去, 一是生气那玄黎魔尊大言不惭说什么去太华山提亲,二是察觉到自家师妹情绪不对,想尽快带她离开。 果不其然, 三人刚回到黑蛮人的山洞,舟雨便抱着解千言的脖子小声抽泣起来。 解千言心疼又无奈,只得将她带到安静的角落,拍着狐狸的背, 任她哭了个够。 直到抽泣声变成打嗝声, 山洪化作细流, 解千言才问她:“小舟雨这是怎么了, 他乡遇故知,不是该高兴吗?” 舟雨哭得浑身软趴趴,摊成一块狐狸饼挂在解千言胸前, 闻言哼唧了一会儿, 才小声道:“我当然、当然高兴小黑还活着,可是、可是长老们当初跟我说,小黑是自己逃跑,失足掉下悬崖摔死的,小黑却说,长老们挖他的蛇胆, 把他扔进毒雾沼泽,差点害死了他。长老们为什么要对我唯一的朋友下这种毒手, 又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我觉得很对不起小黑, 若不是因为我, 他也不会受这些苦,还来了魔界这种地方,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长老们,师兄,这是为什么啊……” 摸着毛绒绒的狐狸脑袋,解千言心里也一阵阵发堵,他想起被迦昙用鸡腿骗来的舟雨,初见时还有点怕自己,不过第二天,他顺手扔了串自己不爱吃的糖葫芦给这只馋得眼睛冒绿光的小狐狸,就换来她真心实意的一声师兄。 或许正因为从小得到的情谊太少,舟雨才格外珍惜,无论是对解千言和迦昙,还是小黑和长老们,可如今那些微薄的旧时情谊却变成谎言和骗局,再次伤害了她。 解千言有些不忍心告诉舟雨,所谓的亲人,并不是都待你真心实意,朋友的话也不一定没有半分掺假,她自责愧疚,伤心难过,可真正做错事的人,或许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舟雨,这不是你的错,若小黑的话是真的,那错的是长老们,是他们心思歹毒手段狠辣。同为长辈,师父就不会因为你跟谁玩得好,就悄悄降雷劈死你的朋友对不对?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若小黑的话有假,那错的是他,他不顾你们儿时的情谊欺骗你,是他奸诈狡猾,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头上。 我们回去之后,就去太华山找狐族长老们,把当年的事情弄清楚,也告诉他们你现在过得很好,不会再听他们摆布,去给什么虎大王当宠妃了,好不好?” 舟雨耷拉着耳朵,将头埋在解千言衣襟中,闻言轻轻点头,又问他:“那师兄会陪我一起去太华山吗?” “当然了,师兄会陪你一起的。” 师兄妹二人安静依偎了一会儿,解千言本以为舟雨已经睡着了,低头一看,却发现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又问:“你在想什么?不累吗?” 舟雨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小黑说,要去太华山提亲,他是认真的吗?” 这话仿佛一张仙品引雷符炸在解千言耳中,将他的心给提到了嗓子眼,差点脱口来一句“他想屁吃”,但他还是忍住了,悄悄深呼吸两次,才故作镇定地反问:“怎么,难道你希望是真的?” 舟雨摇头:“怎么会,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已。” 解千言松了口气,心道还能为什么,看上你这只天下独一无二的九尾狐了呗! 但他可不能说出来,只装傻道:“我哪里知道他是为什么。” 舟雨绞尽脑汁苦想了很久,有些迟疑地问道:“他、他该不会是想报复我吧?把我娶回家,关进小黑屋,天天打我,不准我吃鸡,把我的尾巴拔下来做毛领子……” 她越想越害怕,抱紧了自己的尾巴,最后总结陈词:“父债子偿,肯定是这样的!师兄你说,我把我的灵石都赔给小黑行不行?让他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放我一马。” 解千言又无语又高兴,并且还有点同情玄黎魔尊,但他可不打算点醒自己这不开窍的师妹,甚至帮腔道:“嗯,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以问问他,收下灵石便不计前嫌,若他真拿你当朋友,肯定是愿意的。” 于是舟雨盘算起自己的资产:“上品灵石一万五千四百三十二颗,中品灵石四千二百整,下品灵石,呃下品灵石没数过哎,呜呜呜怎么这么多啊!师兄师兄,我的心好痛……” 解千言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跟小黑受的苦比起来,这些灵石算得上什么?你都给他,才能显出你的诚意来。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灵石没了可以再挣,你要想开些。何况师兄还有灵石,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舟雨信了他的鬼话,当真将自己的灵石都单独分到一个储物袋中装好,准备下次送给小黑,请他别去太华山提亲了。 她心痛不已,嘤嘤嘤了一会儿,立马得到了解千言所有的灵石,钱包再次鼓胀,心也不痛了,腿脚也有力了,又能出门晃荡了,于是寻找六界石三人小组再次出发,前往魔界西北的鬼眼泉。 * 兰娘自从见了玄黎魔尊,就心痒得不行,终于逮着机会吃瓜了,一路上缠着舟雨问个不停。 “舟雨妹妹,你跟那玄黎魔尊真是旧识吗?他是从魔界跑出去的,还是后来误入魔界的?他本体是什么?他从小就是这幅冷冰冰的拽模样吗?他眼睛为何是蓝色的?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 舟雨被他烦得不行,莫说这些问题她也不知道答案,就算知道,她也实在没有心情跟别人谈论小黑,何况这个别人还是热爱所有美男的兰娘。 小狐狸双爪捂住耳朵,将脑袋藏进解千言衣领中,只留下一条狐狸尾巴猛摇,以示拒绝聊天,结果兰娘这胆大皮厚的家伙,还非要伸手去拽狐狸尾巴,惹得解千言送他一张定身符,将人吊在剑柄上骂骂咧咧吃了一路的风沙。 兰娘也是个倔强的,仗着解千言是路痴,没她这人形罗盘不行,一边骂一边表白:“哎呀师兄,你别吃醋嘛,奴家就是看那玄黎长得俊,多问几句罢了,其实最喜欢的还是师兄呢!师兄你方向偏了,这是往南去了,我们该往北。舟雨妹妹,你帮姐姐说句话呀,你也是最喜欢师兄对不对?哎哟解千言你个死鬼,奴家胳膊吊疼啦……” 就这样吵吵闹闹着飞了一整天,三人终于到了鬼眼泉。 鬼眼泉之所以叫鬼眼泉,是因为它长得像一只瞳孔血红色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幽冥地狱,兰娘说六界石的碎片就在泉眼底部。 但他跟解千言较劲了一路都没占到上风,心情很不爽,一落地便开始摆烂,躺在地上装死,拒绝下水。 解千言拿他没办法,想着反正这泉眼也不大,他自己去就自己去吧,便也不管地上的兰娘,准备好避水符就打算下水去了。 舟雨也不乐意跟兰娘这祸害待一起,抱着解千言死活不撒手。 “师兄,你就不怕兰娘这坏蛋将我卖了吗?带我一起吧,我帮你指路好不好?求求你了师兄,呜呜呜……” 解千言本是担心她没有灵力,遇到危险跑都跑不了,但想到上次自己将她留在岸上跟不靠谱的程泽待着,一上岸发现人不见了的巨大冲击,索性还是将她带上好了。 将假哭的狐狸从自己胳膊上撕扯下来,帮她也贴上避水符,缩成小小一只揣进怀里,解千言纵身跃入深红色的泉水。 待水面恢复平静,原本躺地上装死的兰娘却一骨碌坐了起来,快速盘腿坐好,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将那张被解千言摘下来的定身符重新贴在了自己身上。 片刻之后,“兰娘”忽然睁开眼,茫然地转动眼珠观察四周,又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定身符定在原地,顿时露出一脸沮丧的表情,扯着嗓子大喊:“解千言,舟雨,小奚,青蛟前辈,你们在哪儿啊?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鬼地方?救命啊……” 这俨然就是程泽的声音。 * 与此同时,魔界某处寒冰筑成的洞窟中,打坐的玄黎魔尊忽然睁开眼,冷冷盯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妖冶美人。 美人眼波流转,樱唇微弯,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游走在玄黎魔尊胸前,见他没有喝止自己,当即得寸进尺朝着小腹而去,却在动作的瞬间僵住,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立时响起。 妖冶美人笑容僵在脸上,被电了似的从玄黎魔尊身上弹起,一下跳到冰窟角落,甩着手嗔道:“哎呀!好你个不解风情的冰块头,怎么能冻奴家的手呢!” 玄黎魔尊面上表情丝毫未变,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闯入本尊洞府?” 妖冶美人随意寻了处平坦的地方坐下,娇声道:“奴家是兰娘呀,昨天不是刚见过吗?竟然这么快就忘了,真是无情呢。” 玄黎魔尊昨天见过的人就只有三个,除了舟雨和解千言,就是那个偷偷朝他抛媚眼的恶心男人,这人显然不可能是那师兄妹二人,那么…… 玄黎魔尊的冰块脸终于有了裂开的倾向,那种被脏东西糊了一身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偷偷用了个清洁术,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才开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来寻我所为何事?” 兰娘似乎也赶时间,终于不再调戏冰山美男,一本正经道:“奴家来寻魔尊,自然是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情。” 玄黎魔尊不解地看着他:“是舟雨的师兄让你来的?” 兰娘摇头:“当然不是了!他们可不想让你破坏魔界封印,但奴家却一定要毁了这封印,所以,魔尊要不要跟奴家合作呢?” 第75章 .谜语人对决 鬼眼泉下, 寂静如死的泉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杂音,解千言和舟雨自然也听不见岸上程泽的疯狂呼救,他们一直往深处潜行, 渐渐隐没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 舟雨有点害怕,揪紧了解千言的衣襟,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在黑暗中闪着光, 像两只小灯笼一般, 帮解千言照着前路。 就这样在深不见底的死水中潜行了不知道多久, 久到让人恍惚以为, 另一头莫不是真连接着幽冥地狱,沉稳如解千言,都忍不住升起几分焦躁来。 忽然, 远处有米粒似的一点的白光乍现, 惊得舟雨赶紧用爪子扒拉解千言,手舞足蹈地跟他示意前面有东西。 解千言的眼睛虽然不如狐狸眼好使,但也勉强能感觉到光线的细微变化,轻轻拍了下狐狸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朝着亮光加速前进。 白色的光团越来越大, 越来越明亮,将周围岩壁照亮, 坑坑洼洼的深红色石头,被水流侵蚀出细细密密的小孔, 多看几眼便让人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但这片白光中的情形,却始终无法看清。 安全起见, 解千言停了下来,打算再观察一下周围情况,恰在此时,一直静得半点声响也没有的水中,忽然传来一道和煦的男声。 “二位既有缘来此,何故踟躇?” 话音刚落,一道柔和的力量推着泉水,带着师兄妹二人,缓缓朝白色的光团靠过去。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55节 舟雨有点害怕,躲进解千言衣襟中,只露出一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解千言没有从这股力量中察觉到恶意,犹豫片刻,还是随着它跌入了那团白光。 师兄妹二人被耀眼的光芒刺得同时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已经离开泉水,站在一间布置十分清雅的书房中。 日光透过窗扉,将约莫五丈见方的房间照得通透又敞亮,房中错落陈列的书架桌椅皆是清一色的黄梨木,书案上的鱼嘴铜炉中,淡淡的木香袅娜飘散。 青衫男子端坐在书案后,不慌不忙地写完最后几笔,这才抬头冲闯入此间的人轻笑道:“浮云朝露,流年似水,小生于此地静候有缘人,不知不觉竟已数千载,敢问足下,可是来取六界石的?” 解千言和舟雨没有立即回答,将这人仔细看了又看,见他不过二十来岁,容貌平凡,气质温文,打扮得也像个普通书生,身上没有魔气也没有灵力,但若说他真是个凡人,恐怕连萧喇琥这种单纯虎都不会信。 没有人回答自己的问题,书生也不恼,反倒放下笔,饶有兴致地观察起面前这一人一狐来。 就这样互相打量了片刻,书生忽然又开口了:“让小生猜一猜,足下怀中之物,尖尖长长嘴,细细四条腿,几条大尾巴,最爱疑神疑鬼,唔,是狐狸!小生可猜中了?” 解千言和舟雨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也用得着猜? 再不说话就不礼貌了,解千言只好拱手行礼:“在下解千言,这是师妹舟雨,见过前辈。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为何会在鬼眼泉中,六界石又是怎么回事?” 青衫书生仍旧笑盈盈看着他们,语气温和:“足下还未回答小生的问题,怎么倒问起小生来了?这可不合礼数啊。” 解千言确实有点理亏,只好答道:“在下跟师妹的确是为取六界石而来,还望前辈不吝告知。” 青衫书生摇头:“小生的问题足下还没答完呢。” 解千言愣了愣,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还有什么问题,倒是舟雨灵机一动,赶紧答道:“前辈您猜对啦,我就是狐狸!” 书生闻言高兴极了,抚掌笑道:“好好好!看来小生才华不减当年,此心甚慰啊!现在轮到小生回答足下提问了,小生不过一普通读书人,在自家书房中等有缘人而已。不如这样,小生与足下各出三道谜语,猜中多者为胜,赌注就是这块六界石碎片,如何?” 舟雨和解千言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玩的哪一出,但在别人的地盘上,也不好直接就说不,二人遂齐齐点头应下。 书生见他们答应,高兴极了,从书案后站起,原地踱了几步,始终没离开那方寸之地,忽而拍掌道:“有了!两位请听好,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猜一物。” 舟雨抠抠头毛,有些无助地看着解千言,用眼神表示自己猜不出,解千言自认文化水平高于某个只会背歪诗的狐狸,但也不是高在猜谜语这种偏门地方,一时也没想出来。 书生见他们不吱声,温和带笑的脸上露出几丝得意,出声提醒道:“可不能没完没了地猜下去,再给二位五息时间,猜不出便算输了这局。” 解千言心中一紧,当即就要说出谜底,而书生见他嘴唇微动,却不顾自己刚定下的规则,抢先答道:“是‘日’,旭日东升的日!你们输啦!” 舟雨被他的无赖行径气到了,大声抗议:“前辈,您不是说还有五息时间吗?明明连一息都不到,您这是耍赖!” 书生笑道:“小生怎会耍赖,此地的五息就是这么短。” 舟雨还想再跟他争辩几句,却被解千言伸手按住了脑袋,示意她算了。 书生赢了一局,正在兴头上,当即又来:“二位别急,还有机会,听好了,偶因一语蒙抬举,反被多情又别离,送得郎君归去也,倚门独自泪淋漓,这回仍旧猜一物。” 舟雨一听他念诗,眼睛都亮了,生怕书生再耍赖,刚听完谜题便抢着答道:“是伞!是伞!” 书生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不情不愿地承认:“好吧,这回猜对了……还有最后一题,谜面是,上头去下头,下头去上头,两头去中间,中间去两头,猜一字。” 师兄妹二人听得云里雾里,同时张了张嘴,却没说出答案来,书生这回更是完全不讲武德了,刚说完谜面,立即笑嘻嘻公布答案:“是‘至’,纷至沓来的至,二位都猜错啦!” 舟雨:“……” 解千言:“……” 书生在原地转来转去,一会儿挥袖一会儿跺脚,自己傻乐个没完,哪里还有半分初见时的温文儒雅,看得舟雨跟解千言一阵无语。 等他高兴劲儿过了,终于想起这游戏还没结束,勉强收敛了几分狂态,彬彬有礼道:“接下来便请二位出题,由小生来猜。” 舟雨可被他气坏了,跳上解千言肩头便大声道:“我师兄有一宝,能变大又能变小,忽软忽硬还长毛,受了刺激水狂飙,猜一活物。” 书生呆呆地看着狐狸,解千言也呆呆地看着狐狸,都有点不敢说话。 这回轮到舟雨得意了,也学书生耍无赖:“猜不到吧?谜底就是——” “等等!你师兄就是他对吧?” 被打断施法的舟雨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就是——” “再等等!这东西不用时,能缠在腰间?” 舟雨不耐烦地再点点头,甚至好心地补充了一句:“不仅能缠腰间,还能缠脖子上,缠胳膊上,缠腿上!再给你五息时间——” 书生那张斯斯文文的脸憋得通红,解千言的俊脸也憋得通红,两人都抢在舟雨公布正确答案之前大声阻止她。 “是那个东西!” “你们都给我闭嘴!” 书生颤抖着手指向解千言丹田下方某个不能言说之处,解千言则颤抖着手指着书生,又瞪着自家这口无遮拦的师妹。 舟雨却笑得前仰后合,从解千言肩上一头栽下,吊在他裤腿上直晃荡,嘲笑那书生:“笨蛋,你猜错啦!答案就是我呀!” 她指了指自己,然后蹿上解千言腰间,给他当场表演了一下“不用时缠在腰上、胳膊上、脖子上”,把那书生看得目瞪口呆。 待她爬回肩头,解千言脸上的涨红还未消退,咬牙切齿地警告:“不许再在外面胡说八道了!” 舟雨疑惑地看看自家师兄,不解地问他:“怎么是胡说八道呢?难道我不是你的宝了吗?” 解千言差点被她整出内伤,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最后憋屈地哼道:“是,你可真是我的大宝贝!” 看完一场精彩的狐戏,书生也不得不承认,舟雨说得还挺有道理,这谜底确实就是她,否则就是他龌龊下流无耻了。 书生笑不出来,再开口也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请足下出下一题。” 舟雨清清嗓子,继续出题:“我们家有一宝,能变大又能变小,忽软忽硬没有毛,黑咕隆咚一长条,猜一妖。” 解千言这次没再想歪了,只是有点无语地摸了摸鼻子,看书生那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心中不免也升起几分畅快。 书生一脸凝重地想了片刻,答道:“是蛇妖!” 舟雨大声道:“错!是青蛟大王,青蛟,长了四条腿的那种青蛟!好啦,还有最后一题,前辈可要好好猜哦!谜面是,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小脸雪白却不圆,无论男女都喜欢,摸一下就要翻脸,猜一人!” 书生赶紧追问:“这人可是很有名望?” “嗯,还是挺有名望的,大家都知道他。” “可还健在?” “在呀!活蹦乱跳的呢!” 书生抓耳挠腮,脑海中闪过许多自己从书中看来的名字,却又觉得都不太像,舟雨可不会给他机会,几乎是补充完的瞬间,便笑嘻嘻公布答案:“是奚怀渊!奚家少主奚怀渊!前辈,您全猜错了,是我们赢啦!” 书生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怒喝道:“你这狐狸,谜语净是瞎编的,这局不算,不算!” 舟雨反驳道:“我绝对没有瞎编,第一个谜底不是当场给您演示了吗,后面两个我也可以带您去亲眼看看,您看过就知道我绝对不是瞎编了!” 书生哪里听得进去,忽将手中毛笔蘸了墨,凌空书写下一个巨大的“杀”字,朝解千言和舟雨扑去。 第76章 .拿到六界石 解千言将舟雨塞进怀中, 拔剑斩向墨水凝聚的“杀”字。 这“杀”字来势汹汹,仿佛挟毁天灭地之势,实则外强中干, 几乎是在碰到剑刃的瞬间便化作一滩墨水,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解千言的剑势却不止,直直斩向书生面前的桌案,吓得书生跌坐在地, 用袖子捂住脑袋瑟瑟发抖。 桌案也软得如同那墨水凝聚的“杀”字一般, 刚沾上剑刃, 就化作一滩墨迹消失不见。 没了桌案的遮挡, 舟雨和解千言这才看清楚,书生竟没有脚,整个下半身都跟地面长在一起, 融为了一体, 像根人形萝卜一般,难怪他一直在书案后转圈,始终没有离开过半步。 解千言嗤笑一声:“原来是只地缚灵,这点道行,也敢对我们动手。” 书生哆嗦着,努力将自己往身后椅子地下藏, 却因为下半身被束缚住,再怎么挣扎也是在原地扑腾, 没奈何只好求饶:“尊驾请饶了小生吧,小生不过是长日寂寞, 与二位戏耍一番罢了, 哪里真敢跟二位动手,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千万别跟小生一般见识。” 舟雨从解千言衣襟内爬出来,见到眼前的场景,又立马缩了回去,颤声问:“师兄,这、这书生是鬼吗?” 地缚灵的确有可能是鬼,也有可能是被困住的妖物,解千言不想吓她,便拍拍她的头小声道:“你怕他做甚,他走不出这方寸之地,伤不到你的。” 舟雨半信半疑,伸出半个脑袋,见那书生确实动弹不了,这才钻出来,问道:“书生你到底是谁呀,为什么会被困在这个地方?六界石在哪儿呢?能不能给我们呀?” 或许书生天然就更亲近狐狸,也或许是谁都抗拒不了毛绒绒的魅力,听了舟雨的话,地上的书生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恭谨答道:“小生本是一蠹虫,无名无姓,自有意识起便在此地,与书为伴,不知岁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书中所描述的人和狐妖,一时高兴,忘了礼数,还请二位见谅。至于六界石,小生也是从书中得知,二位若有疑问,不妨看看此书。” 他说完,轻轻招了招手,远处书架上飞来一本薄薄的书册,落在了书生手中。 这书看上去就跟书生一般平平奇奇,书生却似捧着心肝宝贝,爱怜地抚了又抚,掸去封皮上本就不存在的尘埃,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书递给解千言,示意他自行翻看。 解千言接过,发现这书被人从中间撕开了,竟只有半本,再看封面,深蓝色的书皮上写着几个看不懂的文字,翻开书页,里面密密麻麻也是这种古怪的文字。 舟雨跟他一起看这本书,时不时发出轻轻的一声“啧”,解千言疑惑问她:“你认识这些字?” 舟雨摇头:“不认识呀。但觉得有点眼熟,也许它们认识我?” 解千言懒得理会她的胡说八道,想问书生这些是什么字,但转念一想,这书生其实并不怎么老实,这地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古怪,还是先将书收起来,以后问问迦昙吧。 书生畏畏缩缩蜷在椅子下,见解千言将书收了起来,面上流露出割肉般痛苦不舍的神情,却又生怕这人一个不高兴提剑斩了他,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用袖子遮住脸,一抖一抖的,不知是不是在哭。 解千言将书收好,扫视了一圈房中,没有发现其他古怪的地方,便问书生:“你说的六界石在哪儿?” 书生一边说一边比划:“就在这里,压着小生的就是六界石。” 他双手高举,在半空划了个偌大一个圈,似是担心他们听不懂,又补充道:“这个房间就是六界石。” 解千言想到自己和程泽被困在满是源魔之力的小空间里,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窗边摸了摸墙壁窗扉,略一沉吟,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截干枯的树枝,轻轻一点,树枝便燃了起来。 这干树枝正是当初金坷山上的迷谷树所赠,万年迷谷树枝有破除幻境迷障的功效,刚一点燃,清新淡雅的木香顿时蔓延开来,而随着烟雾的弥散,房间中的书架、桌椅、摆件都如冰雪消融般化开,消失在墨色般深浓的黑暗中。 幻境消失后,滴滴答答的水流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舟雨有些紧张地瞪大了眼睛,却因为骤然陷入黑暗而看不清东西,解千言拿出引火符抛到空中,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一处溶洞中。 溶洞里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看上去颇有些渗人,舟雨忍不住有点炸毛,拽过解千言的头发遮住自己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警惕地转个不停。 “师兄,快看那边,长得像青蛟前辈的那块石头上,有个东西在发光。” 舟雨指着一块扭来扭去的长条状钟乳石,示意解千言过去看看。 解千言拍拍她的头表示知道了,带着她一起走到那块石头跟前,发现大石头上有一块拇指大小、形状不规则、黑得发亮的小石头,跟他从无相石盒子里拿到的那块六界石碎片非常相似。 舟雨也认出了这东西正是他们要找的六界石,兴奋地跳到钟乳石上,用爪子拨了拨这块小石头。 “咦,这底下还有条虫子!” 刚一拨开石头,舟雨就发现底下压着一条胖乎乎圆滚滚的肉虫子,用爪子抓不起来,她一激动就想伸嘴去叼,刚一动作就被解千言拎着后颈皮给提了起来。 解千言满是嫌弃地数落她:“这么丑的虫子你也吃?你是狐妖不是鸡妖啊!” 舟雨不服气地反驳:“我没想吃,就是捡起来看下而已!” 话音刚落,她就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她真想吃虫子,而是听不得“鸡”这个字。 天可怜见的,自从来了魔界,除了在梦里时,她就再也没吃过鸡了,甚至因为担心刺激到可怜的黑蛮人,连“鸡”这个字都尽量不提,若非解千言会炼辟谷丹,她就要沦落到吃土了,这日子怎是一个惨字了得啊! 这样一想就更不开心了,都怪师兄,有事没事提什么鸡!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56节 舟雨扭过头就冲着解千言手指轻轻咬了一口,气哼哼地跳到更高一点的石头上,就地一趴,留给解千言一个倔强又悲伤的狐狸屁股。 解千言哪里知道自己随口一个“鸡”字,竟撩动了狐狸那根敏感的名为嘴馋的弦,一时摸不着头脑,便先去看那条胖虫子。 虫子浑身墨青色,小指般粗细,约莫两寸长,一动不动趴着,看上去像死了一般,解千言想起那书生,他说自己被六界石压着,恰好虫子身上也有十分浅淡的妖力,看来的确是他了。 解千言想了想,拿出书生给的那半本书,将虫子放到书上,青光一闪,虫子的身影瞬间便消失了。 书生本就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解千言也没想取他性命,只是他来历古怪,这本书也似乎有些不凡,总不能随便扔在这里,能带走是最好。 将六界石碎片也收好,解千言这才去哄叛逆狐狸。 “舟雨,师妹,还生气呢?” 舟雨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那你总得跟师兄说说,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呢,师兄下次一定改。” 舟雨这才转过头,一脸的委屈:“狐狸不吃虫子!” 解千言被她逗笑了,连忙道:“好好好,我记下了,以后再也不会冤枉你吃虫子。” 舟雨又哇地一声哭出来,但这纯粹是变相撒娇,只能挤出口水,挤不出眼泪,她只好装模作样地用爪子捂住眼睛,嚎道:“我想吃鸡啊!” 解千言顿时明白这才是重点,又好笑又无奈,只得将狐狸抱过来,柔声道:“真是委屈咱们小舟雨啦!再忍忍,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回去就有鸡吃,想吃多少都行。” 解千言带着假哭的狐狸往溶洞外走去,边走边小声哄她。 “师兄你炼丹技术不行啊,辟谷丹真难吃!” “我回去再琢磨一下,争取给你炼个鸡肉味的怎么样?” “那也要炼海虾味和葡萄味的,青蛟前辈和小奚爱吃。” “啧,你还点上菜了……” “师兄你不许告诉他们我是馋哭的!” “这话说出去也没几个人能信吧……” 师兄妹二人一路嘀嘀咕咕往溶洞外走,绕了小半天才找到出口,正要下水原路返回时,玄黎魔尊给的那片雪花玉片忽然亮起。 * 舟雨和解千言回到鬼眼泉岸边时,兰娘正抓了一把小石子自己跟自己下棋玩,见他们回来,没好气地哼道:“你们俩可真行,去水底下办了场婚礼吗,这一走就是三天,将奴家一个人扔这破地方,万一遭哪个歹徒轻薄了去可怎么办!” 舟雨惊呆了,赶紧问他:“三天?我们走了三天?” 兰娘白了她一眼:“对啊,难不成奴家还骗你?” 解千言和舟雨面面相觑,他们身上的避水符没有换过,一张符的持续时间最多一天,他们怎么可能离开了三天? 想起那爱猜谜的书生,师兄妹二人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书生不知死活,兰娘也不是什么可信之人,他们十分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兰娘将这一人一狐瞧了又瞧,纳闷道:“怎么了?你们有什么事瞒着奴家?” 一人一狐齐齐摇头。 解千言道:“六界石碎片已经拿到,我们先回去吧。” 兰娘撇撇嘴,没再追问,也没让解千言把六界石给自己看看,反正他也不会给,老老实实跟着一起回蛮蛮山去了。 蛮蛮山中,黑蛮人的山洞门口,玄黎魔尊一身白衣胜雪,面容冷峻如霜,正等着他们回来。 第77章 .舟雨:我选择师兄 舟雨、解千言和兰娘的身影出现在蛮蛮山山洞门口时, 玄黎魔尊态度非常好地主动打招呼:“各位,别来无恙。” 他的目光扫过解千言和兰娘,最后停在舟雨身上, 冲她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 解千言不待见这人,只是轻轻点头算作招呼,舟雨心里有愧,也念着旧情, 倒是笑着回道:“小黑, 你怎么来啦?刚好我也有事想找你呢。” 兰娘更是热情得很, 跳下飞剑三两步走到玄黎魔尊身边, 伸手就要挽人胳膊,被他身手灵活地避开了。 “哎呀,玄黎哥哥别害臊嘛, 既然来找我们合作, 那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合该多多亲近才是呢。” 他边说边朝玄黎魔尊抛媚眼,将人吓得又退了两步,狠狠瞪了回去,眼神中满是警告。 舟雨和解千言早就习惯了兰娘的做派,并没有听出他的一语双关, 只看戏般瞧着这两人。 玄黎魔尊悄悄吐出一口浊气,拿出一片雪花状玉片递给舟雨:“你若是想找我的话, 用此物跟我联系就行,我随时都有空。” 舟雨看着递到眼前的玉片, 又看看隐隐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玄黎魔尊, 略想了想便接过玉片。 玄黎魔尊幽蓝的眸子瞬间便亮了起来,但他的高兴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又立即熄灭了,因为舟雨转手就将玉片递给了解千言。 “好的,我知道啦!但我现在也用不了通讯令牌,师兄帮我拿着吧,我要用的时候就找师兄。” 解千言看着玄黎魔尊脸色变换,心里别提多畅快了,笑着伸手接过雪花玉片,假惺惺道:“魔尊放心,舟雨想联系你的话,我肯定会帮她的。” 玄黎魔尊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解千言又道:“玄黎魔尊亲自过来,想必合作的事情也考虑清楚了,不妨进去详谈。” 玄黎魔尊又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只默默跟着他们进了山洞。 * 叫上闭门钻研传送阵的奚怀渊和养伤的青蛟大王,一群人聚在简陋得连个小马扎都没有的山洞中,就魔界复兴大业展开了第一次正式会谈。 为了双方合作愉快,进入正式的会谈之前,尚有一点私人恩怨需要解决,解千言轻声提醒端坐在身旁的舟雨:“你不是有东西要给玄黎魔尊吗?” 因为现场气氛过于严肃,舟雨差点忘了这一茬,经解千言提醒才忽然想起,赶紧拿出一个储物袋,一脸肉痛地递给玄黎魔尊。 玄黎魔尊不明所以,但舟雨给的东西,他又怎么忍心拒绝,下意识地伸手接过,问道:“这是什么?礼物吗?” 听到这话,解千言差点就要忍不住笑出声,其他人也一脸好奇地看着舟雨。 舟雨哪里知道自家缺德师兄心里那些小九九,诚恳地对玄黎魔尊道:“小黑,我替长老们向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那个,我不是要你原谅他们,只是作为朋友,因为我的关系,害你落到长老们手中,我觉得很抱歉也很难过,所以就把我所有的灵石都给你,算作是一点补偿,希望能稍微弥补一些你受到的伤害,也希望你能别再恨我了,可以吗?你放心,等回去之后,我肯定会去太华山找长老们弄清楚当年的事情,还你一个公道的。” 玄黎魔尊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的口气是什么意思?送一袋灵石又是什么意思?一刀两断吗? 他忍不住将手中的储物袋塞回给舟雨,舟雨却直接躲到解千言身后,说什么也不肯要。 “舟雨,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时说过恨你了?这灵石你快拿回去,我不要。” 舟雨像八爪鱼一般吊在解千言背后,闻言从他胳膊下探出脑袋,小声道:“你说要去太华山提亲,不就是恨我吗?我都明白的,这样的深仇大恨,肯定是恨不得灭了对方满门,但小黑,我之前真不知道长老们竟然会对你下这样的毒手,真的很对不起。哦,灵石在魔界用不了,但是你不是想跟我们一起去人界吗,你留着以后用,有很多很多灵石呢。” 玄黎魔尊被她这通仇恨论说得眉头紧皱,又是不解又是难过,闷闷问道:“为何你就是不肯相信呢?我根本就不恨你,我说想娶你,要去提亲也都是认真的,你若是真想补偿我,那就把这些灵石收回去,只要你嫁给我,就算受再多的伤,吃再多的苦,我也是甘之如饴。” 舟雨已经不想再跟他掰扯这些,直言道:“我不会嫁给你的,我不喜欢你。好了,我们别说这些了,大家都看着呢,你快把灵石收好,拉拉扯扯的不像话。” 她说完便将头缩了回去,将自己严严实实藏到解千言背后,不给玄黎魔尊接近的机会。 玄黎魔尊被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心中难过失落自不必说,再扫一眼默默围观的其他几人,解千言一脸平静,兰娘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撇嘴,表情生动得很。 青蛟大王和奚怀渊两人先前都不知道舟雨和小黑的故事,仅仅从方才的几段对话中,不知道脑补了一场如何生离死别、亲人背叛、九死一生、故人重逢、爱而不得的跌宕故事,脸上的表情时而惊叹,时而想笑,时而同情,可谓是精彩极了。 玄黎魔尊不喜欢自己被这样围观,只能暂时放弃跟舟雨沟通这件事,默默退回山洞角落位置,脸上神情晦暗难辨,捏着储物袋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 解决完私人恩怨,大家开始商讨正事。 解千言先简单说了下拿回鬼眼泉下六界石碎片之事,然后问兰娘:“兰道友,剩下两枚碎片还是在一处吗?” 兰娘点点头:“从前日起便在东南方向的烬灭之海没有移动过。” 解千言看向垂眼不语的玄黎魔尊,和气地问道:“若是擎龙魔尊所言不差,这两枚碎片应该都在冥霄魔尊手中,敢问玄黎魔尊,对此人可了解?” 玄黎魔尊抬眼看了看他,神情已经恢复惯常的冷静淡漠:“冥霄此人,五十年前修为突破金仙境界,如今应当是在金仙中境,本是人身,但修炼的功法却奇诡至极,能化身为红丝血蛊,无孔不入,以精气血肉为食,剧毒无比,沾之即死。要说此人有何缺点的话,本尊只知其荒淫无度,见了样貌俊美的男子便走不动道。” 他说完最后这句,眼神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奚怀渊,又扫过兰娘,其中意味十分明显。 奚怀渊想起被女魔头非礼的不堪往事,心中恶寒,忍不住搓了搓指尖,想给自己施个清洁术,却无奈发现没有灵力,最后只能咬咬牙放弃了。 兰娘一拍大腿,接话道:“那可就不能跟这人合作了,咱们家里这么多美男子,可不能引狼入室啊!” 奚怀渊难得赞同兰娘的话:“此人若是去了人界,必成大祸。” 擎龙魔尊死于冥霄之手,青蛟大王就算再恨这个爹,也不会愿意跟她合作,于是也点头道:“那还是杀了吧。” 如此,便是确定冥霄魔尊此人不能合作了,舟雨这时候探出脑袋,好奇问道:“那要怎么杀她?美男计吗?” 在场诸位美男齐齐沉默。 玄黎魔尊轻咳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冥霄此人的确实力不凡,但若本尊与解道友联手,应当也不足为惧。” 解千言看了他一眼,也点头道:“既然魔尊有把握,那不妨一试。” 几人便又商讨了一番围杀冥霄魔尊的计划,定下三日后行动,至此,第一次合作会谈基本结束。 玄黎魔尊的眼神时不时往藏在解千言身后的舟雨飘去,总算等到正事谈完,他赶紧出声问道:“舟雨,我想跟你单独聊聊,可以吗?” 解千言看向身后眼神闪躲的狐狸,悄声道:“你们毕竟是童年玩伴,聊聊也无妨,师兄就在这里,别走远了。” 舟雨看看解千言,又看看一脸恳切的玄黎魔尊,点头应下。 两道雪白的身影一起走向山洞外,其他几人也散了,解千言看着狐狸的身影消失在山洞门口,又转身叫住打算回去继续研究传送阵的奚怀渊。 “奚道友,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阵法吧。” 奚怀渊没作他想,点头应下,两人一起离开。 * 刚走出山洞,舟雨便道:“就在这里吧,别走远了,我师兄会担心的。” 玄黎魔尊闻言蹙眉,但也并未反驳,抬手设下隔音结界,这才开口道:“舟雨,你还是不相信我,对吗?” 舟雨不解:“怎么会,我相信你就是小黑呀。” 玄黎魔尊自嘲一笑:“我不是说这个……我说要去太华山提亲,是真心的,我喜欢你,跟从前一样喜欢你,你为何就是不愿意相信呢?” 舟雨更是不解了:“你以前就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呢?你都没见过我化成人形的模样吧?” “无论你什么模样,我都喜欢,我的心从未变过,但你好像已经变了……” 舟雨认真看着他的脸,这张只见过三次的脸,她实在太陌生了,若非这人拿出的毛狐狸做不了假,若非他清楚记得从前两人一起玩耍的所有细节,她的确是不敢相信这就是那条陪了她很久的小黑蛇。 可是他说的喜欢,一定要结为道侣的那种喜欢,实在让舟雨无法理解。 “你不是也变了吗?你以前只是一只小黑蛇,现在却成了魔界最厉害的魔修,你以前很爱笑的,现在却总是板着脸。你说我变了也没错,你离开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成年化形了,下山后又遇到师父和师兄,还认识了程泽、小老虎、锦年、小景、小奚、青蛟前辈,我现在有很多朋友,也过得很开心,所以我很喜欢这种变化。当然,你也是我的朋友,就跟程泽、小奚、青蛟前辈他们一样,但是我不想嫁给你,就像我也不想嫁给程泽和小奚他们一样。” 玄黎魔尊静静听着,听到最后,幽蓝色的眼眸中凝聚起浓重的郁色,他沉声道:“你不想嫁给我,是想嫁给你师兄吗?”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57节 舟雨想了想,点头道:“嗯!师兄说了,道侣就是两个人可以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朋友却难免会有离别,若是只能选择跟一个人永远在一起,那我要选择师兄。” 玄黎魔尊闻言沉默了很久,舟雨也不急,安静地站在原地等他。 “好,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玄黎魔尊撤掉隔音结界,身影如雪般融化,消失在原地。 第78章 .变故突生 舟雨回去时, 解千言和奚怀渊也聊完了,不知道二人商量了什么大事,看上去都一脸沉重的模样, 让她忍不住拉着解千言好奇地追问。 兰娘也在旁边探头探脑,解千言扫了他一眼,只是笑着摸摸狐狸脑袋,避而不答:“我需要多准备些符箓, 师妹来帮忙研墨吧。” 一人一狐相携离开, 兰娘一脸牙疼地翻了个白眼, 跑去骚扰最有空闲的青蛟大王了。 蛮蛮山的众人有条不紊地各自忙碌着, 两天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 解千言埋头画了两天符,眼睛都熬得泛起红血丝,舟雨心疼得很, 主动请缨帮他捏肩膀。 “师兄, 这个力道如何?” “嗯,很好,若是再重一点的话,就堪称完美了。” “师兄,要不要再帮你按按头?” “哦,你还会按头啊, 真厉害!那试试吧。” “师兄,你胳膊酸不酸?” “我胳膊不酸, 你要是累了就自己去玩。” “我不累!我可以再帮你捶捶腿!” …… “师兄……” “嗯?” “师兄&%&*#¥……” 解千言没听清楚她叽里咕噜念叨了些什么,手上不停, 仍旧稳稳落笔画符, 直到捏肩膀的狐狸爪子从颈侧耷拉下来,柔软得像团云似的绒毛暖烘烘拱到脸颊, 细细的鼾声在耳边响起,他才轻笑着摇摇头,伸出另一只手绕到背后,将狐狸往上托了托。 背着睡着的师妹,解千言继续画符,甚至还一心二用,时不时跟她的梦话胡乱搭两句腔。 后来舟雨不说梦话了,开始砸吧嘴,砸吧着砸吧着,一滴晶亮的口水啪地砸在符纸上,将刚画上去的墨迹晕开。 解千言听到她嘟哝了两句烧鸡,一时又好笑又怜爱,放下符笔,收起被她口水浸湿的符纸,从储物袋中找出一册丹方,开始研究起炼制鸡肉味辟谷丹的可行性。 他还没琢磨出个头绪来,兰娘忽然大呼小叫地跑来。 “不好了!师兄不好了!烬灭之海有异动,冥霄魔尊忽然往东去了!” 舟雨被惊醒,一骨碌滚下了解千言后背,有些茫然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解千言将她捞起来,不动声色地拿袖子帮她抹了抹嘴边的口水痕迹,这才问神情惊惶的兰娘:“烬灭之海有什么异动?往东去又怎么了?” 兰娘急得满头汗,拉起解千言就走,边走边说:“烬灭之海忽然地动,海底塌陷,海水也干涸了,鲛人被灭族,她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定然图谋不小,而往东就是天镜山,是人妖两族设下的封印阵眼所在,你说这是不是出大事了?” 解千言深深看了兰娘一眼,并未做声,而是转道去寻奚怀渊。 奚怀渊本就重伤,又没有灵力滋养,还天天劳心费力地苦研阵法,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听解千言说完烬灭之海异动的事,他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收拾好布阵用的器物后,沉默跟在解千言身后。 兰娘不知道奚怀渊跟着去干什么,急得团团转,一叠声催促解千言:“快走啊,那冥霄已经快到天镜山了,你磨磨蹭蹭地做甚?” 但解千言拿他的话当耳旁风,不仅要带上奚怀渊,还要带上残障蛟和馋嘴狐,全家老小齐上阵,差点将兰娘气个倒仰。 “解千言你是不是有病啊,带这么多没用的家伙去干什么,帮你叫阵吗?” 没用的家伙们闻言,个个朝他怒目而视,而解千言御着一把挂满人的剑,依旧姿态潇洒神情淡然,点头道:“对啊,没人帮我在后方鼓劲助阵的话,我会打输的。” 舟雨趴在解千言肩上,虽然不明白师兄这是在干什么,但只要跟师兄一起,无论哪里她都愿意去,于是热情洋溢地帮腔道:“好!我嗓门儿可大了,最会帮人打气鼓劲!师兄你就放心吧!” 兰娘只好选择闭嘴。 一剑人就这样宛如郊游般赶到天镜山,目力最好的舟雨老远都发现站在山脚下的玄黎魔尊,赶紧扯了扯解千言的头发,示意他飞过去。 玄黎魔尊看着这一大帮人,也忍不住蹙眉,但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天镜山峰顶,沉声道:“冥霄进去了。” 天镜山不算太高,山顶原本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水澄澈如镜,故名天镜山,但如今的魔界焦土千里,除了原本的烬灭之海外,其他大型湖泊江河早已干涸,而封印阵眼则刚好在天镜山顶的湖中,整座天镜山都被封印隔绝,无人能进。 听到冥霄魔尊进了天镜山,解千言只是惊讶地挑了挑眉,点头表示知道了,奚怀渊则一脸凝重地伸手按在封印结界上,闭眼仔细感受封印的情况。 其他人都屏息凝神,安静等着。 半晌,奚怀渊睁开眼,低声道:“封印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我不知道冥霄魔尊为何能进去,以我阵法水平,也无法打开封印让你们进去。” 解千言转头看向兰娘,语气十分肯定地开口:“兰道友应该知道冥霄魔尊是怎么进去的吧。” 兰娘也不推三阻四,点头应道:“当然,她手里有六界石,只要是在魔界,就没有去不了的地方。我也可以带你们进去,杀了冥霄,拿到所有六界石的碎片,就能送你们出去了。” 玄黎魔尊自是没有异议,点头应下,解千言看看自己这边的几人,也点头应下:“我们三人一起进去便行,他们三个就留在外面。” 兰娘不知道他为何一路辛辛苦苦把这三人带来,临到头又要将人留在山下,但真正能动手的只有解千言和玄黎魔尊,他也只需要他们去天镜山杀了冥霄魔尊便行,于是也没说什么,一手拉一个,三人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原地。 舟雨有些愣愣地看着解千言消失的地方,不解地挠挠头,闷闷地自言自语道:“要小心啊师兄。” 奚怀渊却没有给她时间继续发愣,那三人一走,他便从储物袋中拿出各种布阵的材料,边分拣边对舟雨和青蛟大王道:“舟雨姑娘,麻烦你将这些月光砂沿着天镜山洒一圈,青蛟前辈,麻烦您将阵旗插到这几个方位。” 舟雨接过装月光砂的玉瓶,呼吸都跟着紧张起来,鬼鬼祟祟凑到奚怀渊跟前,小声问他:“小奚,你跟师兄是不是要搞什么大事?” 奚怀渊也小声跟她解释:“兰娘恐怕是想破坏封印,我们必须想办法稳住封印,待兰娘复原六界石的时候,立即带着黑蛮人传送回去,然后通知人妖两界的金仙大能加固封印。若是六界石复原后,魔界生机能恢复,再过些年,或许天魔人就不会再那么迫切地想要去人界了。” 舟雨惊讶地看着忙个不停的奚怀渊:“你们怎么知道兰娘他……” “他一开始就对我们处处隐瞒,将我们诓骗到魔界来,难不成就是为了找六界石的碎片?明明她自己就能感应到碎片位置,又何必非要我们来帮着找。后来他又说魔界不应该被封印,那他找我们几个,尤其是有奚家血脉,又懂阵法的我,最大的可能便是冲着封印来的。那冥霄魔尊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抢了六界石碎片,又在烬灭之海搞出那么大动静,还突然知道了进入天镜山的办法,说不定就是兰娘在背后搞鬼。” 舟雨和青蛟大王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奚怀渊见状,只好再解释道:“魔界的六界石碎了,整个世界的生机断绝,又被封印,就如同一个巨型的绝灵阵,我们被困在其中,无法与外界勾连,这应该就是上次传送阵失败的主要原因。 待六界石修复,魔界这个绝灵阵就能被撕开一个口子,我们可以趁机离开,但是难免会对封印造成破坏,如今这些天魔人穷凶极恶,放出去恐怕会酿成大祸,所以我们必须要在离开的同时,想办法保住封印才行。” 舟雨懂了,但又想起另一件事:“那小黑呢?我们答应带他一起走的。” 奚怀渊抬头看了她一眼:“只带他一个当然可以,何况他还是你的朋友,解道友也为他作保。我也不是反对魔界与人界正常来往,只是现在不是好时机,再等些年,等魔界恢复正常,魔气不再肆意蔓延到人界,天魔人也更正常点的时候,再打开封印也不迟。” 舟雨和青蛟大王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想也觉得在理,于是也不再耽搁,各自拿着东西去帮忙加固阵法了。 * 天镜山中,解千言和玄黎魔尊再现身时,恰好出现在阵眼处的承影剑旁边。 承影剑曾是奚家代代相传的神兵,专克邪煞魔物,三千年前人妖两族联手封印魔界时,当时的奚氏家主奚星禾以身殉阵,带着神兵承影剑化作阵眼封印住魔界,保下人间万千生灵性命,这是奚家为何能稳居修真界第一世家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奚怀渊为何一开始就极力反对破坏封印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恐怕也是兰娘最开始会缠上奚怀渊的原因。 解千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红衣女子。 在源魔池的仓促一面,解千言并未仔细看过冥霄魔尊,今日再见,发现她整个人气质与当初似已截然不同。 仍旧是那身红衣,仍旧是妖娆妩媚的面容和身姿,但那周身缭绕的血煞之气,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聛睨一切的疯狂神情,无不昭示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冥霄魔尊的修为已经达到金仙圆满境界了。 第79章 .你们妖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吃 三人刚一落地, 兰娘便退出十来丈远,边跑边嚷道:“这女人就交给你们了!” 场中另外三人都没功夫搭理他,冥霄魔尊更是第一时间便盯上了解千言, 从他挺拔的鼻梁,到笔直的肩背,劲瘦的窄腰,再到修长的双腿, 上上下下翻来覆去瞧了又瞧, 越看越满意, 忍不住朝他抛了个媚眼, 娇笑道:“哟,美人儿,追姐姐追得这么紧, 可真是让姐姐好生欣喜呢, 不如跟了姐姐,咱们一起毁了这封印,去人间逍遥快活可好?” 解千言只是轻嗤了一声,并未作答,拒绝的态度非常明显。 冥霄魔尊也不恼,莲步轻移, 如一团红霞般朝两人飘来,玄黎魔尊和解千言几乎是同时动作, 分别朝不同方向闪身远遁。 “哎呀,玄黎小儿你躲什么躲呢, 姐姐可看不上你这无趣的冰块脸。” 或许屡屡败给解千言, 让玄黎魔尊心态有点崩了,今天竟然话多起来, 仔细听的话,语气中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恼怒:“少说废话,你把六界石交出来,本尊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冥霄魔尊闻言大笑起来,血红色的身影瞬间化作血雾,飘散在空气中,隐约能瞧见几缕淡红色的丝线翻飞扭动。 “哈哈哈玄黎小儿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就敢在姐姐面前大放厥词,等姐姐把你吸干吃尽了,好跟我的黑衣小美人逍遥快活去。” 玄黎魔尊没再开口,幽蓝的眼眸瞬间变得深邃又宁静,他整个人如同冰雕般立在原地,皮肤也渐渐变成半透明的状态。 一缕红线从鼻尖划过,轻柔得宛如一点微风,却在冻结的空气中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玄黎魔尊单掌轻轻一推,瞬间便将红线冻住,又如同冰面龟裂般,寸寸尽断。 趁着冥霄魔尊对着玄黎魔尊穷追猛打的功夫,解千言飞到承影剑旁,快速布下几重禁止,将剑护住,然后退到更远的位置,衣袖轻震,符箓如雪花般飘出,将整片天镜湖围了起来。 玄黎魔尊见状,也不再跟冥霄魔尊纠缠,身影如雪般消融,再次出现时,已经在解千言身边。 解千言拔剑刺入脚下焦黑色的土地,原本坚如磐石的地面如同豆腐般被斩开,剧烈震动起来。 冥霄魔尊的身化红雾,飘散在天地间,无处可寻,她娇媚惑人的声音却像贴在所有人耳边一般轻轻响起:“美人,你可真是无情啊!不过姐姐就喜欢你这样倔强的性子,男人嘛,哪个不是口是心非,真到了床上,一个个还不是快活得很呀,哈哈哈哈……” 伴着她的娇笑声,符火腾地从四面八方窜起,如同咆哮嘶吼的巨龙,瞬间笼罩住整个天镜山峰顶。 笑声戛然而止,变作尖利的嘶吼和皮毛血肉被烧焦的哔剥声。 解千言和玄黎魔尊同时盯着沸腾翻滚的火海,丝毫不曾放松警惕。 忽然,火焰全都朝着中心方向汇聚,舞动翻飞着,凝聚出一个曼妙婀娜的女子身形。 火焰凝成的女子身形越来越高大,渐渐长成一个足有三丈高的巨人,巨人猛地转身,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瞪着远处的解千言和玄黎魔尊,大口一张,火焰化作利箭直射过来。 两人早有提防,火焰长箭飞来时,一个融化消失,一个飞身离开,皆避开了这携恨带怒的一箭。 玄黎魔尊再次现身时,人已经在火海之中,距离火焰巨人不到一丈远,他仍旧是沉肃的表情,毫无花哨的一掌挥出,直直打向火焰巨人的胸口。 周遭温度在他掌风之下瞬间降低,火焰也纷纷熄灭,只剩下满天黑灰,洋洋洒洒飘落。 “你们两个,很好!很带劲,姐姐都喜欢!” 冥霄魔尊的声音再次响起,隐隐带着恼怒,已经没有先前的气定神闲。 玄黎魔尊安静立在原地,并没有多余的动作,解千言却再次抛洒出符箓。 这次符箓刚撒出去,便立时化作瓢泼大雨兜头淋下,将空中弥漫的黑灰冲刷下来,化作一条条墨黑色的涓流,渗入干涸的土地。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58节 雨水不停,地上渐渐积起一滩滩水洼,脏污的黑水又渐渐变红,仿佛洒了满地鲜血,看上去颇有些可怖。 血色的污水开始往一处汇集,而玄黎魔尊再次挥掌,将污水冻成一片片冰,紧紧贴在地上。 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冰面碎裂的吱呀声忽然响起,地上的冰块同时炸裂开,化作万千冰针,刺向解千言和玄黎魔尊。 解千言手中符箓再次飞出,引出雷霆万钧,毫不留情地劈向飞来的冰针。 柔媚的女声忽然贴着解千言的后颈皮肤响起:“符修啊,真是稀罕品种呢,姐姐都舍不得杀你了。” 解千言片刻也不敢耽搁,猛地飞身远遁,可那道声音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紧紧贴在他后颈,娇笑不止。 情急之下,解千言用火符往自己身上一贴,火舌瞬间卷过全身,烧掉了后颈上那挥之不去的恶心感,而他身上衣物皮肤却丝毫未损。 冥霄魔尊似乎终于玩腻了这没完没了的兜圈子游戏,红雾再次于空中显形,如乌云汇聚般,转瞬间连成了一片,并且越来越多,渐渐有了遮天蔽日的势头。 搅动不休的红雾中,一条条线虫生出满是细密尖牙的口器,蠕动着嘶鸣着,朝解千言扑来。 解千言神情凝重,魔气涌向手中配剑,剑影化身万千,径直斩向扑来的红雾。 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玄黎魔尊忽然纵身飞向半空中的红雾,白色的身影像一朵轻盈的雪花,瞬间淹没在红雾中。 剑与红线虫战成一团,刺耳的嘶鸣和清越的剑鸣混在一处,一时间难以分清彼此。 恰在此时,一道巨大的黑影忽然于红雾背后显形,那黑影拖着两条长逾百丈的蛇尾,狠狠抽在红雾上。 红雾瞬间黯淡了几分,想要逃离,却又被剑拦住去路。 解千言这时才看清黑影的模样,那是一条巨大的双尾黑蛇,全身漆黑如墨,没有半点花纹,细密覆盖着一层如甲胄的鳞片,幽蓝色的眼眸中杀意腾腾,尖利的獠牙泛着森冷的寒光。 黑蛇看了解千言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盯着眼前的那团红雾,一时间没有动作,似是在思考对策。 解千言却忽然生出点不妙的预感,赶紧将剑撤回。 果不其然,几乎是在剑势回收的瞬间,黑蛇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红雾,如同撕扯猎物般狠狠撕下一大团,脖子一伸,直接将这团东西吞了下去。 被吞下第一口后,冥霄魔尊似是才反应过来,尖利刺耳的哀嚎瞬间响起,刺得人耳膜一阵阵发疼。 “玄黎小儿,你敢!老娘定要毒死你——” 黑蛇对她的叫嚣充耳不闻,三两口就将红雾吃了个精光。 解千言都看呆了,一想到红雾中全是那种恶心的小虫子,他就完全无法直视这条黑蛇,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悄悄冒了出来,简直想不通这些妖族脑子里都怎么想的,青蛟大王二话不说就敢吞兰娘,舟雨一个不留神就用嘴叼虫子,这玄黎魔尊更是绝了,连冥霄这样又恶心又有毒的玩意儿也敢吃。 尽管解千言整个人都麻了,玄黎魔尊却一副没事蛇的模样,饱餐一顿后悠闲地甩甩尾巴,眼神高傲地睥睨着解千言,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把他也一起吃了。 一人一蛇就这样对峙了片刻,最终还是黑蛇收回了目光,缓缓落地,重新化为人形,脸色明显变得苍白。 战斗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告一段落,兰娘也赶紧凑了上来,绕着玄黎魔尊转了好几圈,又看看远处纹丝不动的承影剑,阴阳怪气道:“玄黎哥哥,你真行啊,好大好黑,奴家好喜欢!冥霄死了吗?奴家的六界石呢?你是要吐出来,还是拉出来啊?” 玄黎魔尊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哼都没哼一声。 解千言也忍不住道:“你,你没事吧?” 也不用这么拼啊大兄弟。 悄悄吞下一口逼到喉间的血沫子,玄黎魔尊淡然开口:“本尊需要在此闭关三日。” 解千言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吧,乱吃东西消化不良了吧! “行,我帮你守着。” 甭管心里有多不赞同这黑蛇乱吃东西的危险行径,解千言行动上还是要支持的,毕竟他这一吃,不仅以最小的代价快速终结了战斗,更是让兰娘妄图三人大战一场,三败俱伤,损及封印的计划落了空,为大家的合作计划做出了卓越贡献,无论如何,解千言对此都是感念的。 解千言尽心尽力,帮着寻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山洞,又布下禁止,亲自在外面守着,让玄黎魔尊能安心闭关。 兰娘心中有气,却又不好明着发出来,只能时不时阴阳两句,刺一刺解千言和玄黎魔尊,不情不愿地跟着守了三天。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解千言和兰娘像两尊门神一般,一左一右守在山洞口,用眼神互相杀了几百个回合,未能分出胜负。 今天照常较劲时,玄黎魔尊那白衣飘飘,清冷似雪的身影忽然在两人面前现了形,手中拿着两块黑漆漆的碎石片,云淡风轻道:“六界石碎片拿到了。” 兰娘眼睛瞬间便亮了,伸手就要去接他手中的石头,嘴里却还贱兮兮地继续阴阳道:“哎呀,你拉,啊不,你吐出来啦?” 玄黎魔尊却收回了手,转头看向解千言。 解千言起身,笑道:“兰道友,六界石我们已经找齐了,现在可以详细说说你的计划了吧。” 第80章 .离开魔界 兰娘白了他一眼, 赌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挖了奴家的墙角,跟这条冷脸蛇串通一气, 哼。” 解千言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就非得现在将封印毁了,搞得人间生灵涂炭,你才满意吗?” 兰娘气得跳起来,指着解千言和玄黎魔尊骂道:“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明明也是魔修, 也亲眼见过魔界如今是什么模样, 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任由人妖两族将魔界封印下去?人间生灵涂炭又如何, 魔界已经生不如死三千年了!老娘是界石之灵,想毁了封印,让魔界恢复正常, 有什么错?!” 玄黎魔尊看了暴跳如雷的兰娘一眼, 没有说话,解千言叹息一声:“你不是说只要六界石修复,魔界生机就能逐渐恢复吗?等过些年,魔界恢复正常,魔气不再肆意往人间蔓延后,再打开封印也不迟, 否则人妖两族定然还会再将魔界封印一次,以魔界如今的实力, 能打得过人界?” 兰娘沉默了,片刻后又大骂起来:“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家伙, 身为魔修不维护魔界便罢了, 还帮着人界说话,不要脸!还有人界那些可恶的人和妖, 明明自己也搞得一塌糊涂,界石都不知道遗失在哪个茅坑里了,还要来管魔界的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任他发泄了一通后,解千言又问:“魔界的六界石为何会碎?你又要怎么修复它?” 兰娘仍旧是气哼哼的,闻言呛道:“老娘三年前才恢复意识,怎么知道三千年前发生的事?六界石就是老娘本体,要怎么修复老娘自己知道,为何要告诉你?!” 解千言蹙眉,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恢复意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三千年前?你忘记自己本体怎么碎的了?” 兰娘翻了个白眼:“被一股远超人界与魔界的力量打碎了,但具体是谁,发生了什么事,老娘都不记得了。行了,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快把六界石给老娘,老娘要赶紧把你们这群祸害扔出去,看着心烦!” 解千言却道:“不急,我们先出去,跟舟雨他们汇合再说,还要带上黑蛮人,总得让他们准备一下。” 他说完便等着兰娘将他们送出去,兰娘却继续骂骂咧咧:“哼,老娘是界石,魔界就没有老娘去不了的地方,在这里交出来跟出去再交出来有什么差别?臭男人,小人之心,斤斤计较……” 虽然嘴里骂个不停,但他终归还是带着解千言和玄黎魔尊两人回到了山脚下。 * 舟雨和青蛟大王帮奚怀渊加固阵法后,就一直在山下守着,一开始封印确实有震动,但很快就结束了,并未造成什么损害,后来三天完全风平浪静,他们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干等着。 舟雨无聊得到处刨石子玩,刨得两只前爪都变成了黑色,时不时挠挠脸摸摸头,好好的白狐狸硬是给弄成了只花狐狸,见到解千言、玄黎魔尊和兰娘三人现身,花狐狸嗷一声就扑过去,蹭了解千言一身的灰。 偏偏她还一副很爱干净的模样,嘴里直嚷嚷:“师兄你有没有受伤啊?女魔头死了吗?快帮我弄个清洁术洗洗毛!” 解千言嫌弃地拎起她的后颈皮,先用清洁术把这黑一团灰一团的不明生物弄干净了,才让她蹲到自己肩膀上,淡然答道:“我没事,冥霄已死,六界石的碎片也拿到了,我们先回蛮蛮山再说吧。” 奚怀渊与解千言对视了一眼,见他轻轻点了点头,知道封印阵眼安好,终于放了心,默默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 一直沉默的玄黎魔尊忽然捂嘴轻咳了两声,立马将舟雨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她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他脸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神情也不似往常平静,忍不住关心道:“小黑你受伤了吗?伤到哪儿了?” 解千言心道还能伤到哪儿了,伤到肠胃了呗!先前倒是坚强得很,一见到自家师妹就柔弱起来了,真是不要脸。 玄黎魔尊快速瞥了舟雨一眼,微微低头,轻声道:“没事,小伤而已。” 说完又赶紧轻咳了一声。 舟雨叹口气,从自己储物袋中找出一瓶丹药递给他,嘱咐道:“这是调理内伤的丹药,一次一颗,你快吃一颗吧,别逞强了。” 玄黎魔尊看了看递到眼前的玉瓶,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解千言,伸手接过丹药吃了一颗,轻声道:“舟雨,谢谢你。” 舟雨摇摇头:“不用客气啦!都是我师兄炼的丹,要谢的话你就谢他吧!我师兄可厉害了,画符画得又快又好,炼丹也是一学就会!” 玄黎魔尊立时觉得方才的丹药有点噎人,顿了顿才不情不愿地冲解千言拱手道:“多谢了。” 解千言神清气爽,脸上也有笑容了,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句:“这次围杀冥霄多亏了魔尊不惜己身大力相助,几颗丹药罢了,都是应该的,实在不必多礼。” 兰娘心气不顺,看了一会儿三角恋的戏码,又找不到合适的角度掺和进去,更是气不过了,故意重重哼了一声,从三人中间穿过,狠狠撞了解千言和玄黎魔尊一下,大声嚷道:“走了走了,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要留在这里吃晚饭吗!” 众人都知道他搞破坏的算计落了空,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没人跟他计较,一行人便回了蛮蛮山。 刚一落地,舟雨便兴高采烈飞奔去找族长,将可以离开魔界了的好消息跟他说了,黑蛮人一个个高兴得抱头痛哭,哭一会儿后,又来给仙人们磕头道谢,好不容易才被劝住,于是又急忙回去收拾家当,准备离开这沾满黑蛮人血泪的蛮蛮山养鸡场。 所有人的都很开心,除了兰娘。 “行了行了,你们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去,快把六界石给老娘,老娘一刻也不想跟你们这些祸害多待了!” 解千言没搭理他,绕着黑蛮人的祭台布下重重禁止,又让奚怀渊布置好传送阵,清点过黑蛮人的人数后,伸手指着祭台对兰娘道:“兰道友,请吧。” 兰娘气哼哼地走到祭台正中,不停地丢眼刀子扎解千言。 解千言和玄黎魔尊分别拿出自己手中的六界石碎片,放到简陋的土陶盘子中,看得兰娘眼睛都快直了。 “兰道友,请你不要离开这座祭台,也不要再打封印的主意,若是你敢乱来的话,可别怪我不顾这一路同行的情谊。” 兰娘闻言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不愿意看解千言,咬牙切齿道:“知道了!” 解千言顿了顿,又道:“也要多谢兰道友大义,愿意出手送我等回去,此番情谊,解千言谨记于心。兰道友,请吧。” 他将手中放着五块黑漆漆石头碎片的陶盘递给兰娘,并未再多说什么。 兰娘没有伸手去接盘子,而是转头深深看了解千言一眼,又一一扫过祭台下站着的玄黎魔尊、奚怀渊、舟雨、青蛟大王和黑蛮人,神情晦暗难辨。 忽然,一道黑影从程泽这具身体的额头上飞出,迅速融入陶盘中的碎石。 程泽软倒下去,被解千言伸手接住,而陶盘中的碎石已经飞了起来,悬在空中,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碎石一块块拼接起来,渐渐融合成一枚鸡蛋大小、光滑圆润的石头,白色的光芒也越来越盛,简直快要灼瞎人的眼睛。 灿烂的光芒中,一棵细嫩的幼苗挣开黑色石头的束缚,探出了两片浅绿色的叶子。 那叶子比人的小指甲盖还要小些,偷偷摸摸探出头后,似是先观察了一下环境,略顿了片刻,忽然开始疯长起来。 众人先前被强光刺得纷纷闭了眼睛,略微适应之后再睁开,就被眼前绿植疯长的情形惊呆了。 “这、这是什么?兰娘的本体吗?” 舟雨指着已经长得有一人高的绿植,惊讶地问解千言。 解千言也没见过红门兰妖的本体是何模样,先前听兰娘说自己既是六界石,又是红门兰妖,还以为他信口胡诌的,但眼前的东西,却让他不禁起了疑,莫非世界上还真有既是界石之灵又是兰妖,并且可男可女的家伙? 不管围观群众是何等惊讶,那株叶片细长的植物还在旁若无人地疯长着,而随着它的生长,后知后觉的众人也终于察觉到,这个世界好像也在跟着苏醒过来。 原本干燥的空气变得有些湿润,温度也似乎降了一些,魔界那种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莫名沉重感也在渐渐变淡,隐隐约约之中,似乎还有清脆的滴答声传来。 “水!是水!” 舟雨指着山壁一处石缝惊讶地叫道,伸出沾了水汽的爪子给其他人看。 原本呆愣愣的黑蛮人也纷纷伸手去触摸各处山石,新奇又喜悦的声音此起彼伏。 “真是水啊!” “这里还有软乎乎的,湿漉漉的东西!” “是苔藓吧!我好多年没见过苔藓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59节 “这里还有草!” 虽然他们即将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山洞,回到真正的人间,但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忽然焕发生机,还是让黑蛮人一个个兴奋极了。 而在山洞外,在更遥远的源魔池、烬灭之海、天镜山以及无数不知名的河流湖泊、山谷平原,久违的水汽温柔地浸润过每一寸焦渴的土地,缝合上每一条皲裂的伤痕,寥寥无几的天魔人、苟延残喘的箭猪、藏在地底的蚂蚁虫豸,都呆呆看着脚下土地,感受着缓缓恢复的生机,茫然又无措。 此时的蛮蛮山山洞中,六界石里长出的绿植已经窜到山洞顶上,开始将枝叶朝四面八方伸展,渐渐铺满了大半个山洞,而枝叶的中间,一条粗壮的浅粉色花杆冒出了头,一边生长一边结出密密麻麻的花苞,花苞越长越大,几乎是眨眼睛,一个个就长成了十来岁小孩一般的体型。 解千言忽然想到兰娘的品种,顿时有了点不妙的预感,下意识就想伸手捂住舟雨的眼睛。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上百个花苞瞬间绽放,妖娆的玫红色的花朵像爱搞恶作剧的小鬼,刷地一下扯开身上的衣服,赤条条暴露在众人面前。 “哈哈哈哈哈奴家没骗你们吧,奴家的本体真的是红门兰呢!你们仔细看看,可有缺胳膊少腿儿的?” 兰娘那魔性的笑声回荡在山洞中,震得每个人都暂时失去了语言功能。 舟雨呆愣愣地看着眼前挤挤挨挨朝自己大笑着做鬼脸的兰花,喃喃道:“还、还真是男的啊……” 解千言无语至极,强忍着将这破花给连根拔起的冲动,怒道:“少说废话,快送我们出去!” 兰娘却嘻嘻哈哈地专门气他:“好师兄,你求奴家呀!你说奴家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兰花,最美的姑娘,说了奴家就送你们走!” 魔性的笑声吵得众人忍不住捂耳朵,而那辣眼睛的兰花还得意洋洋地在空中扭起了腰肢,让人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尴尬极了。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藏在兰花根部的黑色小石头却悄悄滚到地上,做贼似的往祭台边缘挪去。 解千言气得说不出话来,拽上看得津津有味的舟雨就走,惹得兰娘又是一阵大笑,空中的兰花更是边跳舞边吹口哨,得意至极。 黑色小石头趁机往祭台下一跳,啪嗒一声,跳进了个黑咕隆咚的盒子。 解千言不知何时绕到了祭台边缘,手中拿着无相石盒子,将那暗度陈仓的石头抓了个正着,毫不留情地将它关进了盒子里。 兰娘的笑声戛然而止,跳舞的兰花也僵在原地。 “兰道友,现在可以送我们出去了吗?”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都茫然地瞪着祭台上空的兰花,却只见那些风骚的玫红色花朵忽然变得老老实实,手忙脚乱穿上衣服,啊不,是合上了,肥厚的叶片也委屈巴巴地耷拉下来,一副要死了的颓丧模样。 许久之后,兰娘的声音闷闷地响起:“你们不是已经布置好传送阵了吗,都站进去吧,奴家送你们离开。” 解千言这才笑道:“有劳兰道友了。” 拖家带口的黑蛮人、一头雾水的青蛟大王、神情激动的奚怀渊和舟雨、一脸高深的玄黎魔尊、昏迷不醒的程泽,全都站进了传送阵中。 拿着无相石盒子的解千言最后进去,轻声道:“兰道友,告辞了。” 巨大的兰花冷哼一声,粗鲁地扯着自己的根扎进传送阵四方阵眼处,将精纯的魔气注入其中。 传送阵的光芒缓缓亮起,兰娘气急败坏的怒吼也随之响起:“解千言!现在可以把六界石还给老娘了吧!” 解千言抛了抛手中的无相石盒子,作势要扔出去,却只是虚晃一招,在众人的身影消失前一瞬间,他笑道:“下次吧。” 第81章 .我程撒娇又回来了!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 再次睁眼,他们已经离开黑咕隆咚的山洞,光线忽然变得明亮, 刺得人眼睛微微有些发疼。 舟雨原本头昏脑涨地挂在解千言脖子上,忽然感觉到一股柔和又熟悉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涌入体内,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过来。 “灵力!是灵力啊!” 原本恹恹的狐狸一骨碌滚下地,深吸口气, 嘭地一声化为人形, 惊喜不已地摸摸脸又掐掐腰, 抱着解千言的胳膊嚷道:“师兄师兄, 快看,是灵力啊!我又能变成人形了!” 少女一身轻灵飘逸的白裙,眉眼精致秀美, 头上两个可爱的双螺髻随着她奔跑跳跃, 像两只毛绒绒的狐狸耳朵,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玄黎魔尊定定看着化成人形的舟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到解千言笑着伸手摸了摸少女头上发髻时,眼中的惊艳和喜悦化为复杂难懂的情绪,闭上嘴沉默了下去。 解千言任由舟雨绕着自己转了好几个圈, 又叫又跳地闹够了,这才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又御剑飞到高处查看了一番。 他们在一片巨大的丛林中,从高空看, 青山连绵不绝, 一眼望不到头,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站在丛林中, 放眼望去全是高耸如云的大树、低矮的灌木、四处缠绕的藤蔓,满眼葱葱郁郁,一片生机勃勃的模样,此时应是正午,太阳高高挂在头顶,阳光从枝叶的间隙中洒下,将整片丛林照得亮堂堂,鸟语虫鸣声不绝,流水潺潺声不断。 第一次见到人间丛林的黑蛮人兴奋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这就是人间吗?” “这是树吗?还有叶子!” “有水!有水啊!” “那个会飞的小东西,是鸟吗?” “那是蝴蝶吧!爷爷画过的蝴蝶!” 一片欢乐的气氛中,被青蛟大王驮在背上的程泽也醒了,茫然地四处张望,看到身后一群皮肤黝黑长相怪异的黑蛮人,吓得尖叫起来:“鬼啊!!!” 解千言被他吵得烦了,一巴掌拍过去,将人拍得闭了嘴,这才道:“别鬼喊鬼叫的,那些是黑蛮人,是跟我们一起的同伴,你要是害怕就把眼睛闭上。” 程泽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委屈极了,抱着青蛟大王就开始摇晃:“姐夫!这家伙竟敢当着你的面打你小舅子,你可不能放过他啊!前几天还用定身符把我定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差点吓死我!姐夫~~~你说话呀!” 青蛟大王被他摇得头晕,又被他一声声“姐夫”喊得五迷三道的,认真对比了一下自己和解千言的实力,最后不好意思地开口:“程、程泽啊,姐夫受了点伤,那个,可能打不过啊,你要是委屈的话,要不给你摸摸我的角?挺好玩的,沁澜也喜欢摸……” 程泽今天虽然爱撒娇了点,但毕竟还是超过三岁了,敷衍地撸了一把自家姐夫的角,又瞄准了他的大哥奚怀渊,捧着有点晕的脑袋蹭过去,抱着奚怀渊的胳膊就开始嘤嘤嘤。 “大哥!你得给我做主啊!大嫂白用了我的身子这么久,解千言他不安慰我就算了,竟然还打我!大哥~~~你说话啊,你是不是不认我这个弟弟了?呜呜呜,大哥~~” 奚怀渊整个人都麻了,怀疑这程泽是不是被兰娘传染了什么怪病,拼命将自己胳膊往外扯,但他一个伤患,又怎么扯得过身强力壮的程泽,只能朝哈哈傻乐的舟雨和看戏的解千言投去求救的目光。 解千言看着牛皮糖一般赖着人撒娇的程泽,又好笑又有点怀念,在奚怀渊快就快哭出来的时候,终于看够了,走过去将程撒娇扯开,威胁道:“你再闹的话,我就把兰娘放出来,让他跟你讲讲道理,怎么样?” 程撒娇讪讪闭嘴,但也就消停了不到半刻钟,就悄悄跟舟雨使眼色,小声嘟哝起来:“舟雨,我们这么久没见,你都不关心一下我吗?我后脑勺还疼呢,被你师兄打的……” 奚怀渊不敢靠近程撒娇,便将解千言拉到一边,看了看兴奋得到处摸树抠土的黑蛮人,有些担忧道:“解道友,要不麻烦你先去探一下路,弄清楚我们在什么地方,我再布个传送阵,将他们都送出去。他们都是凡人,不好贸然四处走动,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就麻烦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黑蛮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奚怀渊心中一紧,快步朝围在一起的人群走去,解千言几人也连忙跟上。 黑蛮人一个个被吓得跟鹌鹑似的不敢吱声,赶紧让出道来,将中间那躺在地上打滚的年轻人指给几位仙人看。 年轻人抱着腿哭道:“仙人救命!小人被恶魔咬了,是不是要死了啊?救命啊!” 舟雨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恶魔?什么恶魔?在哪儿呢?” 年轻人指着远处树上一坨东西道:“往那边去了,那恶魔很小一只,不知道用的什么武器,在小人腿上扎了一下就飞走了。” 奚怀渊蹲下身,检查了一下这人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小腿,又看了眼他指的方向,松了口气:“是马蜂。别担心,马蜂虽然有毒,但不是什么恶魔,你们下次遇到千万别招惹它们。遇到蛇、蜈蚣、蝎子之类的毒虫也要小心,别直接用手去碰……” 奚怀渊仔细叮嘱了许多行走丛林的注意事项,黑蛮人都听得非常认真,但一个个眼神茫然,显然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毒舌毒虫,他们从来没见过。 解千言扔了张火符,将马蜂窝烧掉,舟雨也拿了颗解毒丹药给这年轻人吃下,忧心忡忡道:“师兄,我们还是快把他们送去浮玉岛吧,林子里太危险了。” 解千言略想了想,对奚怀渊道:“我和舟雨去探路,奚道友,青蛟前辈,还有玄黎魔尊,麻烦你们看好这些黑蛮人,等我们回来。” 奚怀渊点头应下,青蛟大王化作一条长达几十丈的巨蛟,将黑蛮人圈在中间,安详地发起了呆,玄黎魔尊也找了片空地开始打坐休息。 解千言带着舟雨,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程撒娇给黏上了。 他似乎已经忘了后脑勺挨打的仇,兴奋道:“我也去我也去!带上我嘛好不好?我们三个才是最好的朋友呀!” 舟雨狐疑地看看硬是将脑袋挤到自己和师兄中间的程撒娇,小声问解千言:“他真不是兰娘吗?” 解千言拖着程撒娇,淡定答道:“等过了今晚子时就知道这家伙是真是假了。” 舟雨觉得有道理,三人便这样你拖我拽地一起出发去探路了。 * 舟雨变回狐狸跑在最前面,依靠巨大的体型和从小长在山野的熟练手法一路扫荡过去,将乱七八糟的枯枝藤蔓清理得干干净净,方便黑蛮人行走,程撒娇则赖在解千言身边叽叽呱呱个不停。 “我们真去了魔界吗?我上次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奇怪的血红色水池旁边,周围土地都黑黢黢的,那就是魔界吗?” 解千言看他一脸惊奇的模样,纳闷道:“就算你被兰娘占据了身体,也不至于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吧?” 程撒娇扁扁嘴,有点委屈:“他好凶啊,我不敢跟他抢,只能猫在灵府一个小角落里装死,动都不敢动一下的,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你真是的,不安慰我就算了,还怀疑我!” 解千言无语:“你看看你姐夫,被人夺舍的时候以命相搏,死都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体拱手让人,你倒好,每次被夺舍,挣扎都不挣扎一下,你还好意思说。” “哼,我姐夫那还不是为了我师姐吗!他要是把身体让给别人,我师姐可就真没希望了。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你们难道不会救我吗?我可是你们最好的朋友!” 他说着就又要去抱解千言的胳膊,被解千言一闪身避开,两人开始你逃我追的幼稚游戏,嘻嘻哈哈声在丛林中飘来荡去,一直传到了辛苦开路的舟雨耳中。 舟雨气不过,三两下跳过去,叼起解千言就跑,惹得程撒娇拼了命地追:“喂,你们等等我啊!说好带我一起的,你们俩这是什么意思!” 狐狸撒开腿闷头跑,解千言一开始觉得好笑,也没管她,跑着跑着,忽然发现前面有个大坑,赶紧抬起手拍了拍狐狸脖子:“舟雨,快停下,前面有坑。” 奈何舟雨跑得太快,根本刹不住脚,带着解千言一起,一头扎进了坑里。 慌乱之中,身形巨大的狐狸卷成了一团,将解千言团在怀中,导致他腾不出手拿剑,一人一狐便这样咕噜噜一路滚进了坑底。 幸亏他们已经离开了魔界,舟雨有灵力护体,虽然被吓了一跳,却没有受伤,落地后赶紧爬起来,将怀中的解千言放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跑太快了,哈哈哈……” 解千言失笑,揉揉她的耳朵:“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 “啊!舟雨快接住我!” 舟雨吓了一跳,赶紧伸出尾巴往空中一卷,卷到了掉下来的程撒娇。 解千言简直要被他蠢哭:“我们掉坑里你也要跟着掉,你的脑子被兰娘偷了吗?” 程撒娇惊魂未定,抱着狐狸尾巴不撒手:“我以为你们抄近道呢,就跟着一起跳了嘛……” 解千言不想跟这傻子说话了,抽出剑招呼舟雨:“走了,我们上去,让他自己抄近道吧。” “等等等等,这、这是什么啊师兄……” 舟雨哆哆嗦嗦从背后掏出一个圆圆的东西递给解千言,说到最后,已经带着点哭腔了。 大坑底下没有光线,解千言赶紧燃了张火符,这才看清舟雨递过来的东西。 是一个人的头骨。 舟雨也看清了爪子中的头骨,吓得嗷一声缩到巴掌大小,蹦到解千言肩膀上疯狂甩爪子。 程撒娇也跟着抽筋似的原地蹦跶,刚蹦哒了两下,忽然抖着手指向解千言背后,尖叫起来:“啊!!有怪物!解千言有怪物!” 解千言心中微紧,立即转身朝大坑深处看去。 黑暗中,一双闪着金光的竖瞳紧紧盯着二人一狐,低沉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带着差点熏死人的腥臭味,慢慢朝他们走来。 解千言又抛出一张火符,照亮了大半个坑,这才看清那双竖瞳的主人。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60节 是一只壮得像小山一般的金甲鳄。 解千言的呼吸瞬间停滞,母亲惨死的记忆再次浮现在眼前。 “知禹!知禹!要活下去……” 第82章 .世上最好的师妹 被洗过一次的记忆支离破碎, 解千言已经无法完整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女人绝望的哭喊、骨头断裂的咯吱声、金甲鳄狂暴的嘶吼、小孩声嘶力竭的呼唤,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疯狂缠绕在他耳畔,仿佛要将他一寸寸撕碎。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我们快走啊,这大家伙看上去好可怕!” “解千言!解千言!别发呆了呀!快跑!” 舟雨不知道她师兄为何忽然僵在原地,虽然自己也被吓得够呛, 但总不能三个人都呆呆站着等死, 在看清楚那大家伙的第一时间, 她便再次变作大狐狸, 想将解千言叼走。 奈何这人脚下仿佛生了钉子一样,怎么都叼不走,她只能一边叫他一边用头拱他, 要是再不行, 只能照着他后脑勺来两脚,打晕拖走了。 解千言听到舟雨和程泽的呼唤,总算回过了神,发现自己衣袖已经被狐狸啃出了个大口子,无奈地扯扯嘴角,声音嘶哑地开口:“舟雨, 你和程泽上去等我。” 舟雨扯着他的衣袖不放,他只好换只手抽出配剑, 拍拍狐狸脑袋,轻声道:“乖, 去上面等师兄。” 说完便挥剑割断衣袖, 飞身扑向那壮得像座小山一样的金甲鳄。 舟雨有些呆滞,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师兄这般杀气腾腾的模样, 也不知道跟这大家伙有什么深仇大恨,但看情况应该是能打得过的,于是也不再磨蹭,转身叼起程撒娇,几个纵跃便跳出了大坑,然后变回人形,两人一起守在坑边。 * 大坑下面,一人一鳄都已经杀红了眼。 这只金甲鳄修为约莫刚突破金仙境界,但不知何故走火入魔,灵智低下,甚至不能化为人形,它左眼下有一道很长的伤痕,似是被利剑所伤,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它尤为憎恨人类,动起手来毫无章法,不要命似的往解千言身上扑,利爪似剑,长尾如鞭,一身金甲鳞片更是远比普通金铁更坚硬,口中一排排尖刀的钢牙淬了毒,滴在衣服上瞬间便能腐蚀出一个大洞。 金甲鳄仗着体型上的优势横冲直撞,将解千言堵在大坑的角落,让他的符箓不便施展,而解千言也没有平日里的从容淡定,手中剑被他当成砍刀,一招一式都拼尽全力,不惜己身。 剑与金甲相撞,擦出刺耳的尖鸣,解千言始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每次挥剑的同时,体内魔气顺着剑刃沾到金甲鳄身上,渗进血液经脉中,一点点侵蚀掉它本就不多的理智,整条鳄都陷入癫狂之中。 理智全无后,金甲鳄完全不再闪避剑光,甩着长尾连连抽向解千言,几次没抽中,更是暴怒,纵身跳上坑中一块大石头,妄图利用高度差增加分量,将自己的身体当做武器,不要命地砸向解千言。 解千言身上也被金甲鳄的利爪挠出了不少血印子,见状只是冷哼一声,瞅准那大家伙腿上一处鳞片缝隙,提剑迎了上去。 一人一鳄皆是全力以赴,两处力道相加,解千言的剑终于刺穿了坚如金石的鳞片,狠狠扎进腿弯处的软肉中,他则借力一翻身,跳上了金甲鳄的后背。 执剑的手顺势一拧,从关节处切断了金甲鳄腿上经脉,壮硕如山的鳄鱼轰然一声摔倒在地。 解千言抽出剑,三两步跳上金甲鳄头顶,瞅准眼睛的位置,一剑刺了下去。 满含暴怒的哀鸣声顿时响彻整片山林,剧痛之下,金甲鳄疯狂翻滚起来,试图甩掉头上的疯子。 解千言双手握紧剑柄,带着对惨死母亲的无尽痛惜,对这只金甲鳄的滔天恨意,对自己曾经弱小无用的悔恨,用尽全力往下刺去,终于刺穿了它的颅骨。 金甲鳄渐渐停止了挣扎,四肢无力地垂下,仅剩的那只完好的眼睛里,光芒也暗淡了下去,直到彻底死亡。 解千言浑身浴血,保持着双手握剑的姿势,僵在原地。 直到金甲鳄的身体开始变凉,他眼角沁出的一滴泪水才混着血和尘土滑落,满心寂寂,茫茫无依,巨大的深坑中,只有一道低哑的声音喃喃念着:“娘亲,娘亲……” * 坑底的动静已经完全消停下来,舟雨和程撒娇又等了好半天,仍旧不见解千言的踪影,两人急得团团转,绕着大坑转了无数圈,将坑边的泥土都踩实了,最后舟雨拍板道:“程泽你在这里接应我们,我下去看看师兄。” “哎哎,我也去……” “你不听话,小心师兄请兰娘回来收拾你!” 扔下这句恶意满满的威胁,舟雨纵身跳下大坑,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程撒娇只能讪讪收回脚,百无聊赖地继续蹲守。 舟雨跳到坑底时,先前的符火早已燃尽,大坑中黑咕隆咚的,幸亏狐狸眼睛好使,她第一时间便看到几乎占据了半个多半个大坑的金甲鳄尸体,而一动不动跪坐在尸体头上的人,可不正是她师兄吗。 “师兄!你怎么啦?是不是受伤了?” 一路大呼小叫着冲过去,吭哧吭哧爬上金甲鳄的脑袋,舟雨终于看清了解千言此刻的凄惨模样。 解千言身上的衣服东一块西一块,有的是被金甲鳄牙齿上的毒液腐蚀坏了,有的是在山石鳞甲上蹭坏了,头发也乱糟糟的,下巴上还有片血迹。 黑衣服沾了血也看不出来,但解千言这失魂落魄的模样着实将舟雨吓坏了,赶紧上手将人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没发现大片血渍和伤口,她这才松了口气,低声唤道:“师兄,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受内伤了?吃补血的丹药还是稳固丹田经脉的丹药啊——” 解千言忽然伸手将她抱住,温热的呼吸杂乱无章地喷在脖子上,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紧紧贴住,力气之大,差点将她勒得喘不上气来。 舟雨有些慌乱,她师兄这人向来温文有礼,气得再厉害也只是嘴上狠狠数落她,敲她脑袋都舍不得用力,更是从未这样紧紧抱过她,让她一颗心跟着揪了起来,正想开口问,却听见解千言在她耳边喃喃唤她的名字。 “舟雨,舟雨,舟雨……” 这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舟雨眼睛一酸,想要回应却发现出不了声,她只好用力掰了掰缠在腰间的手,感觉到他稍微松了点劲儿,这才大喘一口气,回抱住他轻声应道:“师兄我在呢,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我有点害怕……” 解千言没有说话,只是放松了身体,满身疲惫地靠在舟雨肩头,任由哀痛悔恨的情绪将自己淹没。 舟雨安静地陪他坐着,师兄妹二人紧紧依偎在一处,不知过了多久,大坑上传来程撒娇隐隐约约的呼喊声:“舟雨……解千言……舟雨……解千言……” 解千言终于动了动,慢慢起身放开怀中的姑娘,见她头发有些凌乱,胳膊也僵着,顺手帮她将散落的发丝理顺,又拉过她的手轻轻帮她捏着,低声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娘为了救我,被发狂的金甲鳄吃掉的事吗?” 舟雨闻言心中一紧,抬头看向解千言,但他却低着头专心帮自己捏胳膊,她看不清他脸上是何神情,但想必是难过极了,遂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就是这只金甲鳄吗?” 解千言点头,沉声道:“应该是它,修为达到金仙境界又走火入魔的金甲鳄可不多见,何况我娘当年伤了它的左眼,我认得那伤口。” 舟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迟疑了片刻,学着他平日的模样,伸手摸摸了他的头,喃喃道:“师兄,别难过,你已经帮你娘亲报仇了,她若是看到你这么厉害,肯定也很欣慰的。” 解千言没再说话,继续帮她捏胳膊。 过了一会儿,舟雨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小心翼翼问道:“师兄,那,那你娘的遗骨,是不是也在这里……” 解千言惨然一笑:“或许吧,就算还在,我也认不出了,待会儿我们将这里的遗骨都带走,也算是替我娘收尸了吧。” 舟雨赶紧拉住他的手,急切道:“我能帮你找到你娘的遗骨!青蛟前辈跟他爹三千年没见过,一见面就能相认,你知道的吧,那是因为我们妖族都有秘法能认出自己的亲人,你要相信我!” 解千言稍微打起些精神:“什么办法?” 舟雨拉着他跳下金甲鳄的大脑袋,寻了个宽敞的地方席地而坐,让解千言用玉瓶放点血给自己,然后神神秘秘地道:“这是我们狐妖的独门秘法,师兄你不能看哦,快闭上眼睛去那边等我。” 解千言不知道她要捣鼓什么,但他了解舟雨,知道她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便按照她的吩咐放了一小瓶血,又燃了好几张火符,将整个大坑照亮,然后乖乖闭上眼去角落里等着。 舟雨做贼似的,用短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半天,以此作为试探,确认解千言真没偷看后,又大声叮嘱道:“真的不能偷看哦!偷看就不管用了!” 解千言应了一声,舟雨这才背转身,一刀扎进了自己心口。 妖血跟人血一样,都是鲜红色,但舟雨这次取的是心头血,鲜红中还带着一点深沉的金色,其中饱含上古大妖九尾狐最精纯的灵力。 对妖来说,心头血几乎跟妖丹一样重要,是妖族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取一滴都是极大的损耗,舟雨的脸色瞬间惨白,狐狸尾巴嗖地冒了出来,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但她害怕被解千言发现,强撑着不敢变回原形,咬紧牙关将刀扎得更深了一点,再取出一滴心头血后,赶紧收好刀,偷偷吃了一把止血补灵的丹药。 吃完丹药后略微调息片刻,舟雨不敢耽搁,赶紧将自己的心头血跟小瓶子里解千言的血混在一起,努力回想了一番从长老们那里偷听来的口诀,确认无误后,这才将装了两人鲜血的瓶子放在手心,一边默念口诀,一遍用灵力牵引着血中蕴含的力量融合在一起,直到鲜红的血液慢慢变得透明,变成清水一般,这才停下。 捧着这一瓶得来不易的寻亲秘宝,舟雨得意极了,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啊,小时候偷听到的东西,如今竟然派上了大用! 清理掉身上的沾染的血迹后,舟雨唤道:“师兄,好了,你快过来,我们这就去找你娘亲的遗骨。” 解千言闻言走了过来,见舟雨小心翼翼捧着玉瓶,得意之情掩藏不住,脸色却明显苍白了不少,恐怕用这秘法让她费了极大的心力,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舟雨,谢谢你。” 舟雨认真道:“师兄,我们两个是世上最亲的人,不用谢来谢去的,对吗?” 解千言点点头,终于露出一点笑意,眼中的温柔似是要将人淹没:“对,我们是世上最亲的人。” 舟雨这才拉着他去看零零散散落在坑中的骸骨,轻声道:“这是我们狐妖一族特制的圣水,只要洒一点在皮肤、毛发或是骨头上,若二者之间有亲缘关系,圣水就会变成金色。” 讲完“圣水”如何使用,舟雨又让解千言拿出一个空的玉瓶,分走一半的“圣水”,二人分作两边,开始一一辨认遗骨。 舟雨其实已经累极了,担心被解千言看出端倪,这才说要分开找,但她刚一蹲下,整个人就头寻目眩,差点一头栽进土里,缓了好一阵才勉强打起精神,为了防止自己晕倒,她一边找一边嘀嘀咕咕。 “师兄的娘亲啊,好像我应该叫婶婶?啊不对,伯母!伯母啊,我叫舟雨,是太华山的一只九尾狐,是我师兄的师妹,伯母您叫什么名字呀?啊对不起,问长辈的名字不礼貌,是我糊涂啦,伯母您别见怪呀! 我去年刚成年化形,如今是人仙中境修为,咳咳,虽然是比师兄差了点,但谁叫他是师兄我是师妹嘛,所以伯母您可不能嫌弃我呀,我最近,呃,前段时间,前段时间都有认真修炼的!哦对了,我们的师父叫迦昙,是个坏脾气的老和尚,但他对我和师兄都挺好的,我对师兄也很好哦,伯母您不用担心,我和师兄会永远在一起,不会分开,这样我们两个都不会孤单了。 哦还有,我最喜欢吃鸡,叫花鸡、烧鸡、烤鸡、凉拌鸡,我都喜欢,师兄做叫花鸡的手艺超好的!伯母您喜欢吃什么菜呢?我猜您肯定也喜欢吃鸡对不对?我们漂亮姑娘都喜欢吃鸡……” 坑洞中极其空旷,舟雨的碎碎念回荡着,一句不落地传入解千言耳中,将他从困顿痛苦的泥潭中一点点拉了上来,一颗心仿佛被泡进温水中,柔软又熨帖,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他忍不住轻笑起来,在心里对自己的母亲道:娘亲,这就是我师妹舟雨,很可爱对不对? 我很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娘亲您肯定也会喜欢她的,毕竟小舟雨可是世上最好的师妹啊。 第83章 .路边的姑娘不能采(本卷完) 这个大坑虽然很大, 但或许这地方人烟罕至的缘故,洞中散落的遗骨并不算太多,舟雨和解千言两人分工合作, 很快便找齐了。 解千言看着面前这副少了一只手臂的白骨,沉默了许久,最后认真磕了三个头,腾出一个储物袋将遗骨小心收好, 又将自己身上这件破得不成样子的外衫换下, 转身打算叫舟雨走了, 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变回了小小一只的狐狸, 正歪靠在一块石头上打瞌睡。 解千言蹲下身,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结果刚一碰到狐狸腿, 她便一个激灵弹了起来, 语气略有些含糊地问道:“要、要走了吗?程泽,程泽呢?” 解千言捏捏狐狸耳朵,柔声问她:“困了吗?要不要睡会儿?师兄带你回去。” 脑袋已经在往下垂的小狐狸闻言,立马站直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我不困!我一点也不困!我可以自己走,我还可以带你一起走呢!” 看她非要逞强, 解千言也不拆穿,点头道:“好吧, 那我们叫程泽下来,顺着那边的洞出去看看, 我记得当年是在一片沼泽遇到这只金甲鳄的, 或许能找到出去的路。” 舟雨点点头,自告奋勇要去叫程撒娇, 结果刚一迈腿就摔了。 幸亏解千言眼疾手快将她捞了起来,否则又得摔一嘴泥,舟雨有些讪讪的,强行替自己解释:“我就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不小心的!” 解千言看出她很累了,也知道她可能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或内疚,便顺着她的话说:“嗯,那下次可要小心点。我方才杀那金甲鳄有些损耗过大,地底下又凉嗖嗖的,能不能劳烦小舟雨让我抱着,这样比较比较暖和。” 他故意搓了搓胳膊,一副“我有点冷”的模样,满脸渴求地看着毛绒绒暖乎乎的狐狸。 舟雨闻言,“勉为其难”扑进解千言怀中,找到舒服的位置,抱住他脖子蹭了蹭,小声道:“师兄你有点不行啊,竟然还怕冷,要是我不在你可怎么办哟!” 解千言笑道:“对啊,多亏了你,我才能找回母亲的遗骨,还有这么漂亮又软乎的狐狸毛暖脖子,真不知道上辈子攒了多少功德才换来这么好的师妹啊!” 说完他顿了顿,换了更认真的语气,轻声道:“舟雨,辛苦你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番辛苦付出得到了当事人的肯定,舟雨开心极了,抱着解千言的脖子撒娇:“我可是九尾狐呢,超厉害的,以后也会帮你很多忙,是很有用的狐狸……” 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蜷成巴掌大小的一团,贴在解千言胸口,贴在他心上。 解千言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将她塞进怀中藏好,这才飞到大坑上面,将同样睡着了的程撒娇拎了下来,朝大坑深处的洞走去。 * 程撒娇一路喋喋不休地抱怨:“你们可真是的,把我一个人扔外面,都不担心我被狼叼走了吗?你们心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是不是?亏我把你们当最好的朋友呢……” 这山洞弯弯曲曲仿佛没有尽头,可容两个人并肩行走,但实在算不上宽敞,程撒娇又非得跟解千言并排走,那嗡嗡嗡的念叨声,就跟有只苍蝇贴在耳边飞似的,把解千言给烦得不行,瞪了他好几眼。 程撒娇还不服气,气鼓鼓道:“怎么,我连说都不能说你们了呀?哼!”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61节 解千言被他吵得头疼,指着怀中呼呼大睡的狐狸道:“舟雨动用秘法损耗太过,需要休息,你再吵的话信不信我把你嘴缝上?” 程撒娇看了看只露出半个后脑勺的舟雨,嘟囔了两句,总算消停下来。 两人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前方有光亮,加快步伐赶紧走出去,就见到一片雾气弥漫的沼泽地。 “小心,这里的雾气有毒。” 解千言提醒了一句,想了想又拿出三张避水符,递了一张给程撒娇,自己和舟雨也贴好,这才小心翼翼御剑飞了出去。 这片沼泽大得惊人,以解千言如今的速度,飞了快一个时辰竟都还没见到边界,眼看着日头西沉,夜色快要降临,他略迟疑了一下,准备先回去,明天再来看看。 跟在身后的程撒娇忽然指着远处雾气浓重的一处道:“解千言,那边有个人!就在那节枯树桩子上!” 解千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没看见人,但程撒娇的眼睛也是厉害的,应当不会看错,他便示意程撒娇在这里等着,自己过去看看。 脚步还没迈出去,解千言又回头,将怀里睡得四仰八叉的舟雨掏出来递给程撒娇,叮嘱道:“用手捧着就行,不准塞怀里,别吵醒她。” 已经很久很久没撸到狐狸的程撒娇喜出望外,赶紧伸手接过舟雨,像捧着什么奇珍异宝般,小心翼翼捧在手中,冲解千言连连点头:“放心放心,一根狐狸毛都不会少她的。” 解千言这才放心离开,御剑朝那枯树桩子飞去。 飞近了他才看清楚,树桩子上确实趴着个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这人身着上好的锦缎法衣,身旁还有一柄品质上佳的仙品灵剑,可惜已经被沼泽中的毒雾腐蚀得灵气消散,身上灵力很微弱,呼吸时断时续,也难怪解千言方才没有发现他,恐怕再晚一会儿,这就是一具尸体了。 暂时没发现什么危险,解千言用剑柄将这人脸上凌乱的头发拨开,这才发现竟是个容貌秀美的年轻姑娘。 解千言原本松懈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原本已经拿在手中的丹药瓶子也放了回去,兰娘和奚怀渊的狗血纠葛还历历在目,野外的花花草草可能是姑娘,姑娘也可能不是姑娘,总之隐患很大,不敢救,真不敢救。 解千言只犹豫了片刻,立即转身就走,回到程撒娇那边,第一时间拿回自家宝贝狐狸揣进怀里,对一脸不舍的程撒娇道:“那边有个姑娘受伤了,你去帮一把吧。” 程撒娇不解:“你为什么不帮?难不成有古怪?” 解千言将人拎起就走,边飞边道:“我没看出什么古怪,你给她喂颗疗伤的丹药,待人醒了,或许能问出这是什么地方,也省的我们再探路了。” 程撒娇还是不理解:“为什么非得我去喂药?你手断了吗?解千言你真奇怪啊!” 解千言不想跟他掰扯,指着下方就快断气了的姑娘道:“你不救吗?不救我们就回去吧。” 程撒娇:???? 无论如何,程撒娇这人心肠还是软的,干不出见死不救的事,只能带着一脑门的疑惑去将那姑娘扶起来,喂了颗丹药下去,又给她也贴了张避水符,好歹是将命给保住了。 他们又等了约莫一刻钟,见这姑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只好将人带上,先回去再说。 当然,人只能由程撒娇来带。 * 他们三人出去一整天,回来变成四个人,大家自然是惊讶得很,连青蛟大王都不发呆了,围过来跟众人一起看这神秘的姑娘。 玄黎魔尊像尊冰雕似的,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对新来的姑娘没兴趣,只扫了一眼解千言怀中酣睡的狐狸,便闭上眼继续打坐了。 奚怀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想多看什么姑娘,将解千言拉到人群外,颇为担忧地问道:“这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毒雾沼泽去呢?万一……” 他没说万一什么,但那不安的眼神已经把他的万一说得十分清楚了,解千言笑道:“她修为刚突破人仙境界,又受了伤,我们这里三个金仙境界在,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这片林子实在太大,沼泽也很危险,若能从她这里问出具体方位,就可以直接将黑蛮人传送出去了,也省了很多麻烦。” 奚怀渊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兰娘,遂点点头应下,但一回头就将自己布阵用的东西搬得老远,恨不得离那姑娘十万八千里。 解千言失笑,忍不住暗叹兰娘的威力实在不容小觑。 次日清晨,天刚亮,解千言正打坐入定,忽然听到程泽的吵嚷声传来。 “哼,你明明昨晚就醒了,为何要装睡?说吧,你究竟有何目的,接近我们又是在图谋什么?” 另一道女声怯怯地答道:“我、我一睁眼就看到,看到你拿剑抵在我脖子上,就、就吓晕了啊……我没什么图谋,就是来找、找一只金甲鳄,想偷,呃,要两片鳞甲,入药……” 解千言正要起身,怀中的舟雨也醒了,揉着眼睛爬上解千言肩膀,嘟哝道:“我怎么听到姑娘的声音了,是兰娘吗……” 解千言将她拎下来放在手心,见她还是有点恹恹的,毛也睡得乱七八糟,便伸手替她顺毛,边走边告诉她昨天救回一个姑娘的事。 师兄妹过来时,见程泽正一脸凝重地拿剑架在那姑娘的脖子上,阴恻恻地继续问道:“就你这样的修为也敢去找金甲鳄,你莫不是在找死?若不是找死的话,那定然是图谋不轨,你这身法衣是金阳蚕丝织成的,剑也是仙品法宝,明明出身不凡,竟还只身涉险,你若不是有阴谋,便是脑子有问题——” “对对对,我脑子有问题,我就是脑子有问题行了吧!呜呜呜你也太欺负人了吧,不就是离家出走又迷了路,我差点死在沼泽里,能图谋你什么呀,图你长得一般修为一般人品也很一般吗!” 姑娘委屈得大哭起来,程泽却依然不为所动,分析道:“休想骗我,你现在是以退为进,想降低我的防心对吧,我可不会上当——” “你快闭嘴吧!” 解千言看不过去,上前夺了程泽手中的剑,将人扯到一边,头疼地看着哭个不停的姑娘。 舟雨也用眼神将这满脑袋阴谋论的程疑心谴责了一番,跳到姑娘面前,轻声细语跟她说话:“这位姑娘,你别哭啦,程泽他脑子生病了,说话太难听,我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我听师兄说你受伤了,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哦对了,我叫舟雨,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姑娘的哭声渐渐止住,有些狼狈地抹了抹脸,这才看向自己面前的小狐狸,见她一身雪白蓬松的绒毛,眼睛又圆又大,实在可爱极了,顿时卸下大半心防,低声道:“我叫南悦星,是映月谷南家人,来栖梦山采药不慎迷路,误入毒雾沼泽,多亏你们救了我,谢谢……” 听到这姑娘自称映月谷南家人,解千言略微松了口气,南家作为修真界最大的医修世家,与奚家齐名,声誉极佳,并且南家人几乎个个痴迷医道,祖上曾有医修为救被魔气入体之人而以身饲魔,最终殉道而亡,南家人能干出孤身犯险、勇偷金甲鳄这种事来,实在算不上多奇怪。 舟雨自然也是知道南家的,对南悦星升起几分好感,又轻声问她:“那南姑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们也迷路了。” 南悦星道:“这里应该还是在栖梦山中,我听家中长辈说,栖梦山北麓有沼泽,绵延数百里,毒障丛生,虫蚁难活,我是从栖梦山东边山谷进山的,后来遇见一只惊风鸟,一路追着它不小心跑到北边的沼泽去了……嗯,那个,舟雨姑娘,你们打算去哪儿呢?能不能麻烦带我一起出去……” 南悦星性格本就有些腼腆,身为医修却差点被毒雾毒死也挺丢人,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声,但还是努力将自己的请求表达清楚了。 这几人实力远强于她,跟着他们至少比自己孤身一人安全,虽然这叫程泽的家伙不像个好人,但说话温柔好听又可爱的狐狸姑娘,就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求助了。 小狐狸果然是靠得住的,闻言伸出爪子摸了摸她的手,笑道:“我们要去浮玉岛,南姑娘跟我们一起吧,浮玉岛的海鲜可好吃了,沙滩上有很多漂亮的贝壳,我们可以一起去捡,还有白斩鸡……” 两位姑娘已经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解千言也听到了想要的信息,便拉着一脸愤愤的程疑心走了。 奚怀渊得知这里是栖梦山,拿出地图确认方位后,发现与浮玉岛几乎隔着一整片妄思海,深感任务艰巨,不得不再次一头扎入布传送阵的事业中。 解千言原本担心奚怀渊重伤未愈,跟他商量先将人传送到最近的大城,然后再坐船回去,但奚怀渊骨子里是个倔强的,在魔界的那次传送失败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这次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失败,定要一次性将人都送到家。 幸亏有先前跨越两界的请仙大阵作为参考,这次的传送任务虽然艰巨,但奚怀渊也不愧是盛名在外的奚家少主,硬是埋头捣鼓了整整一个月,将这座能一次将几百人传送上万里的大型传送阵给捣鼓了出来。 舟雨、解千言、程泽、青蛟大王、南悦星、黑蛮人,甚至玄黎魔尊,见到这传送大阵的时候,无不震惊得几乎失语,个个面露崇敬地看着奚怀渊,嘴里只剩“厉害!厉害!”这种简单直白的词汇了。 奚怀渊一雪前耻,感觉这几个月丢的脸又捡回来了,笑得略微有些不矜持,但回家的喜悦让每个人都不怎么矜持,他也就不太出挑了。 这日天气极好,晴空万里,是个回家的好日子,奚怀渊在阵眼处布下最后一颗灵石,传送阵的光芒大盛,所有人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熟悉的海风已经带着咸腥味扑到众人脸上。 第84章 .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道侣吗? 回到浮玉岛已经半个月了, 不管事的大岛主二岛主仍旧天天招猫逗狗,熊孩子二人组如今还多了一位成员:外表温柔腼腆,心里却住了匹野马的南悦星。 原本解千言是打算将南悦星送回映月谷南家, 毕竟栖梦山离映月谷虽然千里之遥,离浮玉岛却隔了整片妄思海,总不好将人姑娘越救越远了。 但南悦星声称南家是牢笼,她宁愿死在毒雾沼泽也不回去, 再加上舟雨的煽风点火、美食诱惑, 终究是将这姑娘拐回了浮玉岛。 因着刚醒来就跟程泽大吵一架, 南悦星原本是很嫌弃这家伙的, 后来发现这家伙是真有病,医修的瘾头被勾起,天天逮着他研究。 也不知道是程泽的病太过棘手, 还是南姑娘学艺不精, 总之是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但两人关系却变得很不错了,用南悦星的话说,程泽这朋友交得值啊,一个顶很多个,天天都是新鲜热乎的。 于是乎, 回了浮玉岛后,三人每天出去胡吃海喝瞎胡闹, 浮玉岛上的野狗见了他们都要绕道走。 三岛主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将黑蛮人安顿到浮玉岛各处产业下, 安排人帮助他们尽快适应人间的生活, 处理这几个月积压的事务,还要调查商家的和天衍宗的动向。 “……商家家主上个月对外声称闭关参悟秘法, 商夫人也有一个多月没露面,如今商家内外事务暂时交由家主堂弟商明晖做主,天衍宗一切如常。此外,岛主先前吩咐属下调查天香楼老板黄仙仙,这是目前查到的消息,请您过目。” 问事堂主事马长老将一枚轻薄小巧的玉简递给解千言,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一旁,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这位新任的三岛主精明强干,修为不凡,当初力压商明曜,救下浮玉岛,他内心是非常敬服的,但他在收了商家大笔赔偿后,仍旧让问事堂安排人手紧紧盯着商家,这就让马长老有些不安了,莫非是要给商家使绊子? 如今岛上最赚钱的血玉灵矿生意忽然不做了,青蛟大王和另外两位岛主都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前段时间这几人又一声不吭地失踪了两个月,回来时竟还带着一百来个相貌奇特啥也不会的凡人,岛上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再搞出什么事来,得罪了商家和天衍宗的话,他老马也要跑路了啊! 解千言不知道忠心耿耿的老马已经在盘算着跑路的事了,他接过玉简匆匆扫了一眼,发现内容其实很少,黄仙仙去到松原城之前的信息都是空白,去松原城后,在天香楼后厨从墩子做起,因一手刀工极其出众而被身为大厨兼老板的前任楼主看中,收其为徒,学艺三年后正式开始掌厨,又一年后,前任楼主病故,将天香楼留给唯一的徒弟黄仙仙,籍籍无名的黄鼠狼妖摇身一变,成为长袖善舞的天香楼老板。 至于他何时被真灵寄生,究竟是不是舟雨从前认识的那只黄鼠狼,又是如何得知六界石在舟雨身上,跟那残害村民的炼鬼邪修以及青蛟大王口中的纪尧是何关系,这些都暂时无法得知。 解千言将黄仙仙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指尖点着桌面,琢磨着选个吉利的日子去将商家一锅端了,再将母亲的遗骨送回外祖身边安葬。 日子还没选好,便有弟子前来通报玄黎魔尊来访。 解千言让马长老先去忙别的,自己起身去会客室见玄黎魔尊。 玄黎魔尊依然是白衣胜雪,面色如霜的造型,见了解千言也只微微点了点头,直截了当说明来意:“本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不便再继续叨扰,特来向解道友辞行。” 解千言倒也不算意外,舟雨始终对他态度平常,解千言也只是冷眼旁观,本以为他早该死心,在毒雾沼泽时就分道扬镳的,没想到竟然默默跟到浮玉岛,待了半个月,这才提出告辞。 “既然如此,在下便也不多挽留,还望玄黎魔尊保重,勿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不可随意伤人,尽量隐藏魔修身份。” 玄黎魔尊冷淡地点点头,顿了顿又道:“本尊今日便走,就不去向舟雨辞行了,请解道友代为转达,他日二位前往太华山时,请告知本尊。” 解千言点头应下,玄黎魔尊不再多话,身影瞬间消散,人已远去。 舟雨晚上回来时,听解千言说起玄黎魔尊离开之事,只略微怔了怔,并未多说什么,也没追问他的去向,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离别。 次日,奚怀渊也来辞行,拜别了解千言和青蛟大王,又寻了三条街,找到看杂耍的三人组,向他们一一告别后,也离开了浮玉岛。 * 这日晚上,舟雨竟难得抛下她的新朋友,来陪日日操劳的师兄。 “师兄你看,这个人偶自己会动,手里放个痒痒挠,就能自动帮你挠痒了,好玩吧?还有这个松子糖,可好吃了,我特地给你留的,你快尝尝!还有还有,这个贝壳会唱小曲儿,你快来听听……” 解千言埋头画符,嘴里时不时嗯一句作为回应,舟雨说得口干舌燥,却只收获了一堆“嗯嗯嗯”,顿时不满了,绕到他身后,趁其不备抽走他手中的符笔,抱怨道:“师兄,你怎么敷衍我呢!” 解千言瞟她一眼,语气淡淡:“哦,你竟然还有个师兄啊。” 舟雨顿时明白自家师兄是打翻醋坛子了,赶紧挽着他的胳膊哄道:“我当然有师兄啦,我师兄文武双全修为高深,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天下第一好师兄!我在外面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给师兄带一份,心里可惦记你了呢!师兄这几天是不是累着了,我给你捏肩膀好不好?” 她说动手就动手,将解千言掰正坐好,认认真真给他捏起了肩膀。 捏了不过两三下,解千言就忍不住偷偷勾起了嘴角,心里那点被忽视的怨气散了干净,语气也恢复了惯常的温柔和煦:“好了好了,快去坐好,不是说给我带了松子糖吗?” 舟雨立马挤到解千言的椅子上,献宝似的掏出装糖的荷包,拈了一粒松子糖喂给解千言,自己也一起吃,絮絮叨叨地跟他闲聊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去太华山呢?师父怎么还没醒呀?” 解千言想了想才道:“等处理好商家的事,安葬了母亲,就去太华山。至于师父,总会醒的,别担心。” 舟雨闻言立马精神了,小心翼翼问道:“你要怎么处理商家的事?是那种处理吗?” 她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做了个一刀嘎掉的动作,惹得解千言轻笑一声:“对,就是这么处理,血债血偿,让害死我母亲的人都下去给她道歉。” 舟雨也没心情吃糖了,急吼吼的站起来,嘴里叨叨着:“那我得抓紧修炼,到时候才好带你逃跑!” 解千言扯了扯嘴角:“逃什么逃,他们欠下的债,我替母亲去讨回来,那是天经地义,该逃跑的是他们。” 舟雨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嘴角,轻声道:“师兄,难过的话就别笑了,我觉得有点心疼。” 解千言脸上的笑意淡去,轻轻叹息一声,将满眼心疼的姑娘拥入怀中,靠在她柔软又馨香的颈侧,轻声道:“嗯,我是有点难过,就一点。” 舟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抱紧他,喃喃道:“师兄,你还有我呢,不要难过,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62节 解千言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舟雨,你知道永远陪着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吗?” 舟雨有些懵,下意识答道:“意味着我们不会分开,就像现在这样……” 解千言将人放开,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伸手轻轻抚上她白皙如瓷的侧脸,用循循善诱的语气呢喃道:“现在这样?我们现在是什么样?师兄妹可不会这样……” 舟雨只觉得此时的解千言与平日里都不同,眼中仿佛有一汪深潭,藏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引着她沉溺其中,他的语气轻得像微风,却将她的心吹得砰砰直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牵扯着她,让她鬼使神差地问道:“那道侣才可以这样吗?” 解千言笑了,像奖励一点即透的乖小孩那般,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对,道侣才可以这样,所以小舟雨,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道侣吗?” 舟雨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解千言,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看上去有点傻兮兮的。 解千言不得不重复了一遍:“舟雨,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道侣吗?” 舟雨的回答是一个饿狐扑食扑进解千言怀中,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笑了起来。 任她笑了老半天,解千言终于无可奈何地拍着她的背,再次向她确认道:“笨蛋,别光顾着傻笑,你倒是回答呀!” 舟雨大声道:“师兄才是笨蛋!我早就回答过了呀,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了!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是要结契吗?还是要办婚礼?我记得在太华山下的小镇见过凡人办婚礼,可好玩了!” 解千言的心中也是满满的欣喜和柔情,却又对自家幼稚鬼师妹这超乎寻常的赶进度方式有点无语,抱着她轻声道:“我们是修士,自然是要结契,但这是人生大事,要通知家中长辈和亲朋好友,选良辰吉日举行结契仪式,不能草率敷衍的,若是你想照凡人那样办婚礼也可以,但也要通知亲朋长辈,择日行礼,可不是明天就能办成的。” 舟雨不禁有点失望,但立马又高兴起来,开始跟解千言盘算要请哪些朋友:“那我们要通知小老虎和锦年,他们离得最远,还有小景,哎呀小奚刚走,该让他再等等的!唔,小黑也走了,要不要告诉兰娘呢……” 解千言听她絮絮叨叨,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好半晌后,才牵起她的手打断了她过家家似的婚礼计划:“舟雨,除了婚礼,还有别的事你得先了解一下。” 舟雨一脸好奇地看着他,这双眼睛干净得就像不染纤尘的清泉,仿佛能直直看到人心底,让解千言不禁有些赫然,略顿了顿,无奈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低头慢慢靠近那抹柔软的嫣红,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舟雨只觉得被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碰了碰,下意识地砸了咂嘴,嘟哝了一句:“什么呀?” 解千言耳朵根都红透了,伸手将这笨蛋抱进怀中,不想再详细解释。 就这样安静又甜蜜地抱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舟雨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嚷道:“师兄你竟然偷亲我!” 这一嗓子嚎的,解千言差点给她跪下了,连忙捂住她的嘴,慌慌张张地哄道:“嘘!小声点!什么偷亲,这是光明正大的亲,你忘了刚刚答应了师兄什么事吗?” 舟雨恍然大悟,接着便有些意犹未尽,抱着解千言傻乐了一会儿,又嘀咕起来:“这也太快了吧!我都没感觉出来呢……” 解千言真是拿她没办法,只能将人抱着,小声跟她念叨着什么“循序渐进、你还小、不懂”之类的词,勉强算是将这个不算很成功的偷吻揭了过去。 夜渐深,窗外竹影稀疏,月亮不知何时已爬上中天,如水的月色洒满小院,星星时亮时暗,虫鸣声也渐渐小了下去,像是都怕吵到房中依偎在一处细细低语的一对人儿。 第85章 .定情礼物 次日, 解千言照常在书房处理杂事,舟雨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小半天没见到人, 他有些想她,却又有点不好意思放下手中的事特地去寻,一颗心像被蚂蚁挠了般难受,眼神不自觉地往书房门口飘, 期待某只没心没肺的狐狸突然出现, 笑嘻嘻地叫他师兄。 没心没肺的狐狸暂时没出现, 倒是来来往往的弟子长老们, 一个个面带喜色,时不时偷瞟一眼端坐在书案后的解千言,有胆大的甚至笑着跟他说恭喜。 解千言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些家伙在偷着乐什么, 后来马长老不经意间问道:“岛主, 要不要将南山上的别院重新修整一番?以前办喜事宴请宾客都是在青蛟大王的美玉宫,如今美玉宫没了,问事堂这边又简陋了些,南山上的别院宽敞,不管是举行结契仪式,还是将来两位岛主搬过去住, 都很不错。” 解千言讶然:“你怎么……呃,舟雨告诉你的?” 马长老笑眯眯, 长脸都挤得短了三分:“对啊,先前遇到大岛主, 她邀请属下参加您二位的结契典礼呢, 恭喜恭喜啊!” 解千言失笑,一颗心像是被丢进了蜜水里, 甜得咕嘟咕嘟冒泡泡,轻声对马长老道了谢,又仔细琢磨起他的建议。 问事堂这小院子确实小了点,而且人多眼杂的,舟雨这大嗓门儿,书房里嚷嚷一句,马厩里的马都能听见,婚后确实不好继续住这里,至于南山的别院,还是要抽空跟舟雨一起去看看,听她的意见,毕竟是他们两人的家。 他们的家啊…… 解千言忽然有点鼻酸,失去母亲后,他就再也没有家了。 如今终于有了新的家,家中有他最爱的人,将来还会有他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那该是什么模样的呢?他有点不敢想象。 马长老还等着他回话,解千言赶紧轻咳一声,压制住心底那些酸软悸动的情绪,笑道:“多谢马长老的建议,改日我带舟雨去南山别院看看,她喜欢的话就重新修葺一番。” * 舟雨还不知道她师兄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了她一上午,她今天心情好极了,将婚礼的口头请帖发给了遇见的每一个浮玉岛长老弟子,这会儿正在南悦星房中,跟胡吃海喝三人组的两位成员分享喜讯。 程泽毫不意外:“嘿,我就知道你们俩背着我暗度陈仓呢!” 南悦星惊讶极了:“啊,这才过了一晚上而已,你们就已经进展到这种程度了?” 舟雨喜滋滋:“对啊,你们可一定要来参加我和师兄的婚礼哦!等我们从太华山回来就办。” 南悦星震惊归震惊,见舟雨这么开心,也替她高兴起来,八卦之心顿起,挽着舟雨的胳膊就跟她挤眉弄眼:“快说说,你是怎么拿下你师兄的?你们俩昨晚是不是,嗯嗯~~” 程泽也一脸好奇地挤到两个姑娘跟前,竖起耳朵准备听八卦,但南悦星很是嫌弃他,连忙捂住舟雨正要开八的嘴,赶苍蝇似的赶他:“走开走开,这是我们女孩子的悄悄话,你不准听!” 程泽不动如山,非要听,南悦星这脾气也上来了,拖着人就往外走,硬是将人丢出门外,又设下三重隔音结界,这才眼睛亮闪闪地望着舟雨。 舟雨其实没搞懂南悦星想问什么:“嗯嗯是什么?” 南悦星啧了一声,凑到舟雨耳边小声嘀咕:“就是那个啊,啵啵啵,然后嘶啦,然后嗯嗯嗯……” 舟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略一思索,坚定地开口道:“嗯,有,我们嗯嗯了!” 南悦星发出一声怪叫,有些猥琐地继续问:“怎么样怎么样,你什么感觉,舒服吗?疼吗?” 舟雨摇头:“没感觉啊,太快了,完全没感觉。” 南悦星眼中的光芒熄灭了,一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颇为同情的表情看着舟雨,半晌才挤出一句词来:“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以治的。虽然我不太擅长这方面的病症,但是我会帮你好好研究一下的,一定在你们结契典礼之前研究出对症的丹药!” 舟雨茫然:“啊?这么严重的吗?” 南悦星一脸严肃:“当然严重了!但是你别担心,我可是南家的人,包在我身上了!” 舟雨感动:“悦星,谢谢你啦,你人真好!” 南悦星摸摸她的头,豪迈道:“嗐,你们可是救了我的命,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别客气!对了,这事你可别跟你师兄说,他们男人啊,自尊心可强了!你这几天也要多陪陪他,不要让他觉得你在嫌弃他,心情好了身体也会更好,唔,或许可以送点小礼物,让他安心……” 舟雨:“这样啊……送什么呢?” 两个姑娘叽叽咕咕商量了半晌送什么礼物,然后手拉手出门去了。 程泽不甘心被抛弃,牛皮糖似的黏了上去,三人组打打闹闹,去给解千言挑礼物了。 * 马长老走后,解千言伸长脖子盼了半日,没有盼来某只无情狐狸的身影,忍不住出去寻她,却被门房的弟子告知大岛主二岛主跟南姑娘一起出去了。 解千言有些失落地回了书房,十分难得地没有修炼没有画符没有处理杂事,一个人默默看着窗外几株竹子发起了呆。 他有些担心,昨天是不是太冲动了,明明舟雨还是跟从前一样,对男女之情一知半解的,他却忍不住向她要了互许终生的承诺,万一她将来恍然大悟,发觉对自己这个师兄只是兄妹间的依恋怎么办?她后悔了的话怎么办? 他不能让她后悔。 “师兄!” 这一声熟悉的呼唤如同天籁,将走神半天的解千言唤醒,他有些怔怔地回头,瞧见了抱着一大捧五颜六色鲜花的白裙少女,笑意盈盈地朝自己跑来。 解千言下意识地伸手,将鲜花和少女抱了满怀,这才听她满是雀跃地问他:“师兄你看,这花是不是很漂亮?” 等了一天的失落、对未来的些许担忧、初尝情爱时的一点点酸涩,都瞬间烟消云散,解千言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柔声道:“非常漂亮,跟你一样漂亮!” 舟雨将花往他怀里一塞,笑嘻嘻道:“这是我亲自摘的,送给你啦!” 解千言有点惊讶:“送给我的?” 舟雨点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也塞到解千言手中,得意道:“快打开看看,这也是送你的礼物!” 解千言一手捧着花,一手将小盒子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一只拇指大小的白玉狐狸,狐狸笑眯眯地蹲坐着,像极了舟雨。 舟雨将白玉狐狸拿出来,系到解千言脖子上,又扯出自己脖子上一枚同样材质大小的白玉毛笔,注入灵力后,狐狸和毛笔同时亮起,原来是两枚通讯令牌。 “这是我在万有商行挑的灵犀玉,又找岛上最好的炼器师久昀姑娘,亲自盯了她一整天炼制出来的通讯令牌,就算相隔万里也能随时联系,以后师兄要是想我了,就能马上找到我啦。师兄你喜欢吗?” 解千言接过白玉狐狸,细细摩挲着小狐狸眯成月牙的眼睛,实在喜欢极了,爱不释手把玩了一会儿才放进衣襟中收好,又抱过面前这只同样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真狐狸,轻声道:“我很喜欢,谢谢小舟雨,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做我的道侣,谢谢你愿意花这么多心思和时间在我身上。 解千言心中满满都是感动,生平第一次真心诚意地感谢上天眷顾,让他遇到这么的舟雨,他情不自禁起身凑近,轻轻吻住了她,缠绵又眷恋地在那柔软的唇瓣间辗转。 舟雨有点懵,忍不住微微往后仰了仰头,后脑勺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托住,眼睛也忽然被蒙上。 陷入黑暗后,唇上温热濡湿的触感越发清晰,温柔中不乏强势的追逐让她几乎忘记呼吸,有些呆呆地被人带着,一点点陷入甜蜜的漩涡中。 许久之后,解千言依依不舍地放开她,见她满面绯红,眼睛亮亮的,嫣红的唇瓣也亮亮的,忍不住又凑到她脸颊亲了亲,然后将人揽进怀中,紧紧抱住。 解千言的一颗心都被似水的柔情填满,同时也觉得十分惭愧,他作为师兄,自认为比幼稚鬼师妹更懂男女之情,却在确认关系后的第一天光顾着患得患失,根本没想到要给她准备礼物,不开窍的不是舟雨,分明是他啊! 该准备什么还礼呢?舟雨这家伙,明显偏爱的东西唯有鸡,其他的只要好看好吃,都是一视同仁的喜欢,总不能送鸡|吧?这是他最珍爱的人,应该给她最珍贵的东西,或许…… 舟雨也伸手抱着解千言,心中暗自感慨,悦星果然没有说错啊,师兄确实很需要安慰,这不就比昨天持久多了吗?!哎,她可真是天底下第一贴心的好师妹! 紧紧相拥的二人心思各异,但都是同样的喜悦和甜蜜。 抱了好一会儿,解千言想起早前马长老提的南山别院的事,便问舟雨:“南山上有一处别院,比问事堂这边宽敞些,我们抽空去看看好不好?若是你觉得满意的话,便重新修葺一番,我们成婚后可以搬过去住。” 舟雨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好呀好呀!我们明天就去看!” 解千言自然是都听她的:“嗯,明日便去。” 可惜的是,南山看房之旅并未成行。 马长老一大早就着急忙慌地来找解千言,鲍长老在矿场失踪了。 第86章 .阴魂不散 “一个月前便有弟子私自进入矿场后失踪, 我们以为是偷偷采矿后逃走了,没有查出什么异常,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 三天前又有两个弟子在矿场失踪,老鲍觉得有异,立即亲自进矿山去查,这事属下先前也曾向您禀报过的, 老鲍是个谨慎的人, 就算真查到什么问题, 也应该回来跟我们商量才对, 可是这都三天了还没见他回来,今天早上又有一处矿洞忽然塌了,这肯定是出事了啊!岛主, 您快去看看吧!” 马长老跟鲍长老化形前就在同一片海里讨生活, 后来又一起来了浮玉岛,共事几百年,交情匪浅,如今鲍长老出事,马长老自是急得不行,匆忙赶来, 满脸祈求地望着解千言。 解千言和舟雨原本已经打算出门去南山别院,忽然发生这种事, 自然是去不成了。 解千言满是歉意地看着舟雨,尚未开口, 舟雨便急道:“马长老快去找一件鲍长老常用的东西来, 师兄可以画搜魂符寻人!” 马长老感激地看着舟雨,朝他们深深一礼, 也不多废话,立即去鲍长老的住处拿东西了。 解千言拉着舟雨去书房等人,边走边问她:“我们改日再去南山看别院可好?” 舟雨自是没有异议:“当然了,先找到鲍长老再说,希望他别出什么事。” 马长老很快便带回着一支鲍长老常用的毛笔,满是期盼地拿给解千言。 解千言也不废话,立即画了搜魂符,制成线香,烟气袅袅,指向矿场的方向。 “人还活着,我们去矿场看看吧。”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63节 听说人还活着,马长老松了口气,忙不迭引着二人便往矿场方向而去。 浮玉岛的血玉矿脉分布在东边的一片深山中,自从舟雨他们接任岛主,下令停止开采血玉灵矿后,整个矿场连带东边的群山都封锁了起来,除了负责看管矿场、清理杂物的弟子们,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 血玉灵矿毕竟是极珍贵的炼器材料,难免会有一些岛内弟子监守自盗的事,全靠铁面无私的鲍长老一力压着,制定了严格的监管巡视规则,又总是亲自盯着,总算没闹出什么大事,况且就算出事,矿石被盗也还算正常,人莫名其妙失踪了,还丢了个地仙修为的长老,就很是蹊跷了。 今天早上矿洞忽然坍塌,将看守矿场的弟子吓了一跳,所幸早已停止采矿,矿洞中无人,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鲍长老不在,底下弟子便将事情报给了马长老,马长老想到一直没回来的老友,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这才着急忙慌地去寻解千言。 一路过来,马长老已经将事情前因后果详细讲了,解千言和舟雨便没去看坍塌的矿洞,而是寻了看守弟子,问清楚鲍长老是从编号丁申的洞口下去的,三人便直奔主题,先去将人找到要紧。 解千言本是要让舟雨在外面守着,自己和马长老进去,但舟雨吊着他的胳膊不放,眼巴巴地望着:“以前不都带着我一起的吗,为什么这次不行啊,是不是得到了就嫌弃我没用了?明明我比你们跑得都快!” 什么得到了就嫌弃,这大黑锅解千言可不敢背,再想到某只狐狸跑路从无败绩,他只好将人带上,又嘱咐看守弟子们,若是他们午时之前没有回来,就去请青蛟大王来救人。 丁申洞口是在一处险峻的悬崖上,进去之前,解千言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符箓,将所有火符分作三份,三人各带一些,无论是照明还是对付阴邪鬼物,火符都很好用,又将敛息符、神行符、避水符之类的常用符箓都分些给马长老,至于舟雨,她身上可从不缺符箓的。 准备妥当后,三人便飞上悬崖,进入了黑漆漆的废弃矿洞中。 矿道狭窄,又坑坑洼洼的很不好走,解千言便拿着线香走在最前面,每隔一段就扔一张火符贴到矿道顶上,将整条矿道都照得亮堂堂。 线香指向矿洞深处,但鲍长老究竟是为何被困,矿洞中是不是有什么潜藏的危险,这些他们也不知道,故而三人一路仔细观察周围,走得十分小心。 就这样顺着七拐八绕的矿道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仍旧没有走到尽头,压抑的气氛让三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情,除了沉闷的脚步声,整个矿道中就只有偶尔传来的滴答水声和石头滚落的闷响声。 舟雨走得有些累了,就变回狐狸跳上解千言肩膀,一会儿伸爪摸摸头顶的石头,一会儿又凑到渗水的岩缝中闻闻嗅嗅,像只认真追踪猎物的猎犬。 忽然,猎犬汪汪,啊不,嚷嚷了起来:“师兄,这里有血腥味!” 舟雨指着身侧岩壁上米粒大小的一点黑褐色痕迹对解千言道。 解千言和马长老连忙凑过去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舟雨又扯着解千言的衣襟示意他往前走,边走边道:“有很淡很淡的血腥味!就在前面,我们快些!” 解千言赶紧加快脚步,很快他们便走出了这条狭窄的矿道,来到一处巨大的矿坑。 这座矿坑中满是散落的碎石,尚未开凿的山体中,一条条血红色的矿脉深嵌其中,被符火的光芒一照,更是满目凄厉之感,让舟雨和解千言不约而同想到两千年前惨死于此的神兽椒图,可怜的沁澜。 幸好没让青蛟大王过来,否则不知道他会难过成什么样。 恰在此时,一道黑影在矿坑底下快速闪过,冲进了对面一条矿道,舟雨连忙扯解千言的衣领:“那边那边,最底下的那个洞,有个黑东西钻进去了!” 马长老率先冲了出去,紧跟在黑影身后扎进了矿道中,解千言将舟雨往怀里一揣,叮嘱她藏好,也跟了过去。 三人刚冲进矿道,就听见身后传来轰然一声巨响,不知从何处落下一块巨石,刚好堵住了矿道入口。 解千言盯着被封住的入口,微微蹙眉,停了片刻又继续往矿道里面走,担心舟雨被吓着,他赶紧摸摸狐狸头安慰道:“没事,这里的矿道四通八达的,有别的出口,就算没有别的出口,多用几张引雷符也能炸开。” 舟雨趴在解千言胸口,倒没有害怕,反正洞口又不是被鬼堵了,她只是很担心,指着马长老消失的地方对解千言道:“有很浓的血腥味,师兄你没闻到吗?” 解千言确实没闻到,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线香,先前还指向这条矿道深处的烟气忽然直直往上,越来越弱,几乎只坚持了两三息的时间,便熄灭了。 鲍长老出事了。 解千言心中一沉,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冲向藏在黑暗中矿道深处。 刚转过一处向下的拐角,解千言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其中还夹杂着腐臭味,让人几欲作呕。 七拐八绕地转过好几个弯后,矿道前方再次变得宽敞起来,他们来到一处较小些的矿脉,四五个凹进山壁中的小矿洞连在一处,像挤做一堆的花生米一般,血腥味就是从这些洞里散发出来的。 “老鲍!你敢——” 马长老的怒吼声忽然响起,又戛然而止,让刚赶到的解千言和舟雨心中发紧,刚要冲过去救人,身后却有一道阴冷至极的气息贴了上来。 “鬼啊!!!” 舟雨这回是真吓到了,大叫一声后赶紧将自己身体缩得更小了些,紧紧贴在解千言的胸口不敢动弹。 解千言身上忽然火光大盛,嘭地一声爆开,火焰冲天而起,将身后偷袭的阴冷鬼影炸了个正着。 “啊——” 尖利的鬼叫声在矿洞中回荡不休,几乎刺穿人的耳膜,吓得舟雨手忙脚乱扒开了解千言的里衣,哆哆嗦嗦钻进了贴肉的那一层。 解千言身上爆燃的符火都被她这一钻给整得差点当场熄灭,他只能暗自叹口气,想着下次打架的时候可一定不能随身携带狐狸了,这也太影响人发挥。 分心的这一瞬间,花生米似的矿洞中又冲出了两个身影,一人黑咕隆咚看不清模样,一人浑身是血,正是马长老。 马长老携着滔天怒火,紧追那黑影不放,短短几息之间,两人已经交手不下百十个回合。 解千言暂时没去管这两人,而是将身上的火符扔了大半出去,然后闪身来到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中间,一脚踹上那黑影的肚子,将人踹落到矿洞底,又扯过马长老,拎着人飞上矿洞顶,也不见他掐诀念咒,几乎是停下的瞬间,整个矿洞陷入了火海。 马长老有些呆呆地看着下方大火,忽然泪流满面,哀嚎道:“老鲍他,老鲍他没了,就在我眼前,被那鬼东西杀了……” 解千言没有出声,只拍了拍马长老的肩膀,目光仍旧紧紧盯着底下的火海。 忽然,有道黑影朝着他们来时的矿道冲了过去。 解千言片刻也没有犹豫,身影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那黑影背后,挥剑直斩而去。 利剑刺入人体,却好像刺中了一汪水,一滩泥,丝毫没有刺中血肉骨骼的感觉,也不像是空荡荡的鬼魂。 解千言正疑惑的时候,就看到眼前的黑影忽然像掺了许多水的烂泥般融化委顿下去,窸窸窣窣爬到稍远些的地方,又再次被捏成了一堆人形。 解千言没有动,只是看着那人形的烂泥一点点聚拢,慢慢长出了五官,长成了一张他非常熟悉的脸。 是商知羽,莫名失踪了的商知羽。 第87章 .茅坑里的淤泥精 商知羽满眼怨毒地盯着解千言, 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嗬嗬怪叫,张牙舞爪想要扑过来,但刚捏好的腿却不太听使唤, 勉强跑了两步就栽倒在地,又摔成了一滩烂泥。 解千言一头雾水看着这怪物,想不通好端端一个人为何变成了这鬼样子,总不至于是程泽那古怪的洗脑神功造成的吧? 正琢磨着, 地上那滩烂泥又聚拢黏合, 渐渐长出了一张新的脸。 这张脸也挺眼熟的, 但解千言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反倒是一旁的马长老惊呼出声:“蓝、蓝螯将军?!这是蓝螯将军!” 解千言这才恍然大悟,而藏在他怀里的舟雨这时也爬了出来,扒拉着衣襟, 只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看到烂泥长出的新脸,也大叫起来:“是那个人贩子,螃蟹人贩子!就是当初把我抓走的那个,师兄,他这是怎么了啊?活着还是死了?” 解千言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这鬼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也不像是夺舍, 倒是像把两个人剁碎了混在一起,重新捏出了个怪物。 解千言谨慎地后退几步, 扔了几张驱邪祛秽的符箓过去,符箓的清光刚一沾上那团怪物, 就将他灼烧得再次委顿于地, 哀嚎声不绝,却好半天也没死。 解千言又用火符、水符、葆生符等各种办法一一招呼上去, 但都没能彻底杀死这怪物,正发愁的时候,背后忽然又有阴风袭来。 是先前袭击他的那个阴魂。 解千言闪身避开,又一道火符扔过去,乍然爆开的符火将那鬼鬼祟祟的阴魂烧了个正着。 尖利刺耳的啸叫再次充斥整个矿洞,听得人头皮微微发麻。 符火中的鬼影渐渐扭曲蜷缩,化作拳头大小的一团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地上蠕动的那滩烂泥。 鬼影融入后,整团烂泥都开始缩水,团成了人脑袋一般大小的一团,长出四条类似于腿的东西,撒丫子便跑。 解千言一直盯着这怪物,怎么可能让它跑了,当即挥手将剑掷了过去,噌地一声扎进这怪物的身体,将它钉在原地。 解千言绕着这东西转了两圈,一时想不出如何处理,马长老也被恶心得说不出话来,唯有舟雨灵机一动,出声提醒:“我们找个什么东西把它装回去吧,问问青蛟前辈和悦星,或许他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她说完便从解千言怀中跳出来,变回人形,把解千言的储物袋拿出来,东西都放进自己的储物袋中,对解千言道:“师兄,你用剑把那玩意儿叉进来,千万别用手碰啊,脏死了。” 解千言将信将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按照她的吩咐叉起地上那坨扭来扭曲的东西,往储物袋里一扔,没想到还真给装进去了。 按理来说,储物袋只能放死物,不能放活物,也装不了鬼魂幽灵这些东西,但这团看上去还活着,先前还能跟他们打架的鬼东西,却能被装进储物袋,所以它其实算是死物? 解千言和马长老都是一脑袋的问号,舟雨则得意地冲他们眨眨眼,又一脸嫌弃地将储物袋扔给解千言,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马长老回过神,又想到惨死的老友,不禁悲从中来,哽咽道:“属下去将老鲍和另外三名弟子的的遗体收敛了。” 看着马长老步履蹒跚的背影,解千言和舟雨都沉沉叹了口气,只差一点,他们就能将鲍长老救回来了。 解千言又将这处矿洞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了一些散落的人骨,应该是失踪弟子的,此外便没有别的痕迹了。 带着鲍长老和遇害弟子的遗体,三人心情沉重地出了矿山,马长老先行离开处理后事,解千言和舟雨去坍塌的矿洞查看情况。 这处矿洞距离他们遇到怪物的地方不远,现场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应该是鲍长老跟那怪物留下的。 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之处,舟雨和解千言二人心情沉重地离开矿山,返回了问事堂。 派人请回了在海边发呆的青蛟大王,又叫上在茶楼里听书的南悦星和程泽,人都到齐后,解千言才布下禁止,将储物袋里装的怪物放了出来。 这怪物刚一落地,就开始疯狂蠕动,逐渐膨胀,长出四肢和脑袋,长出商知羽的脸,过了一会儿又变成蓝螯的脸。 南悦星和青蛟大王被恶心得齐齐后退三步,舟雨虽然已经被恶心过了,再看一次还是恶心,挪到解千言身后不想看它,程泽更是一直退到大门口,扶着门框幽幽道:“这是茅坑里的淤泥成精了吗?” 吐槽完怪物还不够,他又嫌弃地扫了舟雨和解千言两眼,刻薄道:“你们俩可真埋汰,没事掏什么茅坑!” 解千言没好气地回瞪了他一眼,舟雨一脸坏笑,迅速伸手在程刻薄的脸上摸了一把,怪叫道:“我就是用这只手掏的哈哈哈……” 见程刻薄尖叫着跑去打水洗脸了,舟雨笑得前仰后合,解千言无奈地摇头,懒得去管这两个幼稚鬼,问青蛟大王和南悦星:“前辈,南姑娘,你们可曾见过这种东西?” 青蛟大王摇头,南悦星却没说话,走近了一些,仔细观察起这堆怪物。 恰在此时,怪物那张原本已经长好的脸忽然开始融化变形,黏腻的吱吱声越发响亮,将南悦星吓得赶紧退开。 这怪物似乎损耗太过,化为烂泥瘫在地上后,只能缓缓蠕动着,许久都无法凝聚成人形。 南悦星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这才对解千言道:“我曾在祖父的藏书中看到过一种邪异的融魂功法,可以将不同的魂魄糅合在一起,做成不死不伤的邪灵,可以保留部分魂魄生前的功法,融合的魂魄越多就越强大,我从未见过这种邪灵,但这玩意儿就很像两个不同的魂魄和身体拼凑在一起的样子。” 南悦星话音刚落,地上的烂泥又开始加速蠕动,聚拢到一处,渐渐捏合成出一张新的脸。 这张脸模样清秀,看上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神情也很平静,没有商知羽和蓝螯的癫狂怨毒,眼神中甚至还有些懵懂的清澈。 解千言和舟雨几乎同时想到了最后钻进烂泥里的那只鬼。 少年的眼神有些茫然地扫过在场几人,最后落在青蛟大王身上,定定看了片刻,忽然开口唤道:“聆……风……” 这道声音很轻,很模糊,却像一把穿过漫长岁月的尖刀,狠狠扎在青蛟大王心口。 青蛟大王呆呆看着少年的脸,多年前那个总是默默跟在他和沁澜身后的少年身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嗓子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他几次试图开口却发不出声音,那少年却再也支撑不住,又一次化做烂泥倒在地上。 青蛟大王满面惊惶地扑过去,试图从这烂泥中将少年拉出来,却被解千言伸手拦下。 “墨阳,是墨阳,是墨阳啊……” 青蛟大王一把抓住解千言的衣袖,指着地上的污泥哑声唤着,想让解千言帮他将人弄出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明明是极高大俊朗的美男子,此时满脸泪水手足无措,像个无助的孩子。 南悦星不知道青蛟大王的过往,只能茫然地看着他们,舟雨和解千言却又震惊又难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青蛟大王,只能拦着不让他去碰地上那滩烂泥。 洗完脸的程刻薄这时候也回来了,见房中这乱糟糟的模样,忍不住又刻薄了一句:“你们怎么回事,为了抢淤泥精打起来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64节 舟雨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小声将墨阳也在淤泥里的事跟他说了,这下程刻薄一句话刻薄话都讲不出来了,怔愣了片刻,上前帮解千言扶住青蛟大王,努力憋出了一句好话:“姐夫,您先别着急,好歹是找到墨阳师兄了,后面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青蛟大王跌坐在地,崩溃地抱住自己的头,嘴里含混不清地唤着沁澜和墨阳的名字,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揪紧了。 程刻薄担心他受刺激太过心智崩溃再次陷入疯癫,赶紧问南悦星:“能不能把他弄晕过去啊,这样下去可不行。” 南悦星不愧是南家人,闻言点点头,从储物袋中找出一只拇指大的小瓶子,又拿出条帕子,将瓶子里的液体倒在帕子上,眼疾手快往青蛟大王脸上一捂,熟练得仿佛经常干这种事的模样。 青蛟大王堂堂一个金仙中境修为的大能修士,被帕子一捂,挣扎都没能挣扎一下,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程刻薄惊叹道:“厉害厉害,你去打劫的话肯定三天就能当上山大王!” 南悦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快把青蛟前辈带下去休息吧,至少能睡一天,我再炼一炉稳固心神的丹药,可千万别再刺激他了。” 程刻薄应下,带着青蛟大王离开,剩下舟雨、解千言和南悦星望着地上蠕动的烂泥久久无言。 半晌后,舟雨怅然道:“墨阳也太可怜了……悦星,你能救救他吗?” 南悦星很是为难:“这个人,这个墨阳其实已经死了啊,就剩一点残魂,还跟别人的魂魄身体混在了一起,唉……我再想想,再想想,看能不能将他们分开吧……” 解千言也没有头绪,看着地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一滩东西,怅然叹息,又担心再把它装进储物袋会伤了墨阳的残魂,只好在房中设下重重禁止,暂时就这么关着。 这事情实在棘手,南悦星不敢耽搁,回去就将自己关在房中,一边帮青蛟大王炼丹,一边翻找带在身上的医书典籍,忙得团团转。 问事堂一片沉闷,再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在这种困顿的气氛中,迦昙忽然醒了。 第88章 .师慈徒孝的一天 迦昙出现得悄无声息, 趴在书桌上睡着的舟雨毫无察觉,直到呼吸不畅,懵懵懂懂睁开眼, 正对上一张满脸贱笑的龙脸,她才呆呆唤道:“师父,您这是给我托梦来了吗?” 迦昙捏狐狸鼻子的龙爪稍微用了点力,骂道:“笨蛋, 你师父活得好好的呢, 托什么梦!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 太阳都晒屁股了, 还不起来!” 解千言刚好从外面进来,见某只为老不尊的秃驴龙捏自家师妹的鼻子,一巴掌就将它的爪子拍掉, 若无其事道:“师父, 您来得正好,徒儿有很多事要请教您呢。” 迦昙大叫起来:“孽徒!欺师灭祖!几个月没挨打,就敢对师父动手动脚了是吧!” 他又叫又跳,尾巴一扫,一道细细的紫色电光乍然在解千言头顶亮起,朝他的脑袋直直劈下。 解千言修为突破金仙境界, 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龙揉捏的软柿子,几乎是在电光亮起的同时, 他的身影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再次现身已经到了书桌旁, 抱起没睡醒的狐狸就往里间走, 拍拍她的脑袋轻声道:“若是还想睡的话,就去里面睡, 不想睡了就起来梳洗一下,跟师父说说话。” 任迦昙在外面如何怒骂,解千言只当听不见,安顿好舟雨后,才一脸淡定的走出去,暗自打量了一番小金龙,见他上蹿下跳活泼得很,方才还能放雷劈自己,放下了心,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看来师父恢复得不错,又能降雷劈徒儿了。” 金龙气冲冲飞到解千言跟前,一脚薅走他手中的茶杯,自己喝了一口,哼道:“为师早已飞升成神,神仙的本事你懂个什么!” 解千言嗤笑一声,没有拆穿他,说起正事:“昨日岛上矿场出了事,我们抓到一个怪物,像是由三个人的身体和魂魄拼凑起来,这东西不伤不死,诡异至极,师父可曾听说过?” 迦昙闻言,神情变得严肃,沉声道:“带我去看看。” * 舟雨梳洗一番,神清气爽出来时,解千言和迦昙刚好回来。 “师父!您怎么睡了这么久啊!伤都好了吗?我们救了好多黑蛮人,好多好多功德,您有没有收到呀?” 舟雨很久没见迦昙,上次又听说他为了帮解千言吸收源魔之力损耗过大,心里一直很惦记,早忘了先前挨骂的事,甚至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小金龙的龙角。 可爱小徒弟跟无情大徒弟的惨烈对比就在眼前,迦昙立即冲解千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奶声奶气地夸舟雨:“还是舟雨乖徒儿懂事,不像你那没良心的师兄!师父好着呢,等你们将来飞升成神了就知道,我们神仙随便睡一觉都很久的,别大惊小怪!舟雨这次表现很好,计三百功德!解千言目无尊长,功德扣一百,下个月记得补齐两百,否则,哼哼……” 舟雨乐开了花:“哇,谢谢师父!您真是天下第一好师父!” 迦昙也乐得原地转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解千言无语,出声打断了这孝感动天的场面:“您还是快说说那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吧,有没有办法将他们三个分开。” 迦昙这才正色道:“他们应该是修炼了一种融魂的邪功,跟之前那个用真灵寄生他人神魂的邪法非常像,或者说就是一种失败了的真灵寄生法。” 解千言和舟雨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二者确实很像,真灵寄生于人的神魂,悄无声息地改换这个人的内瓤,最后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确实比这种诡异的怪物看上去更成功。 迦昙继续解释道:“就像千言你平日里调符墨一般,水多一点少一点,朱砂增一分减一分,最终的结果都会不同,真灵寄生法是调制得很成功的符墨,融魂之法则是朱砂和水的分量放错了的失败品。这东西是不是神志不清,空有蛮力却不长脑子?” 解千言和舟雨齐齐点头,赶紧追问道:“那师父能将他们分开吗?这怪物中有一个是我们的朋友,还能救吗?” 迦昙叹了口气:“就算分开又能怎样?只剩一点残魂,分开了也救不活,不可行逆天之事,否则必有灾殃。” 舟雨不愿意放弃,拽着迦昙的胡须祈求道:“师父,您就想想办法吧,帮一下他们,墨阳和沁澜都好可怜的!况且您不是想去缥缈山吗,或许墨阳知道怎么去呢,师父,师父!” 迦昙被她扯得摇头晃脑,一迭声道:“哎呀快放手放手!你这泼皮狐狸,怎的经不住夸,有你这么对师父的吗!行了行了,我再想想,再想想!” 舟雨赶紧放手,还替迦昙捋了捋胡须,笑着向他道谢:“谢谢师父!” 解千言又问起另一件事:“师父,落霞岛的无相石盒子是您埋的?” 迦昙拿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没有开口,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或是编什么瞎话糊弄过去,解千言却紧紧盯着他,补充道:“如今魔界的六界石已经修复,就在我手上,您要是不说实话的话,我就把这玩意儿扔到妄思海里去。” 迦昙气得扑上去就要挠他的脸,被他眼疾手快掐住尾巴,扔回了桌上。 “孽徒!欺师灭祖,再扣一百功德!” 解千言不为所动:“哦,那您可以再多扣点,我明天就去将那破石头扔了,嗯,蛋师妹也一起扔了。” 迦昙气得跳脚,蹦跶半天却发现两个徒弟都默默看着自己不作声,只好无奈地开口道:“对,就是你们英明神武的师父我把那个装六界石的盒子埋在落霞岛上的。我无意中得到了这块碎片,发现其已生灵智,但我飞升在即,担心这东西会对人间不利,只能找个安全的地方埋起来,谁知道还是让它跑了出来,哼!” 解千言扯了扯嘴角:“无意中得到?您可真会敷衍啊!那为何界石之灵又变成了红门兰妖?” 迦昙也有点懵逼:“红门兰妖?怎么会!界石之灵就是界石之灵,哪有中途变种的……” 金龙想不通,用后脚抠脑壳,看上去像路边的野狗,非常没有形象,但抠脑壳却很管用的样子,他抠了没几下,忽然大叫道:“啊我知道了!当时我坐在溪边歇脚,顺手就将那东西放在石头上,石头缝里正好有颗兰花苗,肯定是它趁我不备附身花苗,后来更是与那兰花长成一体了,就跟修士夺舍一样!好家伙,原来还能这样啊!” 解千言和舟雨听了这解释,很是无语,但它离奇中又透着点合理,就跟兰娘这人一样,是奇迹,是奇葩,是不可思议却又偏偏真实的存在! 解千言没有继续纠结兰娘是如何诞生的问题,郑重又严肃地问迦昙:“师父,您到底是谁,为何要做这些事,又为何要收我们为徒,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迦昙沉默了良久,幽幽叹了口气,却仍旧是避而不答:“每个人来世间走一遭,都会有他想做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总之师父不会害你们,也不会害其他人。好了,还有别的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为师可要回去休息了。” 舟雨看看神情复杂的师兄,又看看一脸高深的师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她也相信迦昙不会害他们,于是悄悄伸手拉了拉解千言的衣袖,示意他算了。 解千言侧头看了舟雨一眼,没再逼问迦昙,又从储物袋中拿出蠹虫书生给的那半本看不懂的书,连同昏睡的书生虫一起递给迦昙:“师父,您知道这是什么书吗?这些字您可认识?” 迦昙接过书,翻开第一页便看到呼呼大睡的肥虫子,十分嫌弃地将他刨到桌子上,仔细翻看起来。 只翻了两页,他就惊得整条龙都僵直了,匆匆将书合上,眼神乱飞,神情紧张,但立马又强自镇定下来,咳嗽一声,嚷嚷道:“那个那个,为师回去再研究一下,这东西有点复杂——” 他一边说着,身上就泛起金光,是要跑路的意思,解千言赶紧扯住了一只龙角,威胁道:“您把话说清楚了再走!否则您的盒子,您的蛋——” 迦昙真是被气得不行,张嘴就狠狠咬了一口,将解千言的手指咬出了血,但他还是紧紧抓着不放。 这下舟雨也炸毛了,大叫起来:“师父!您怎么能咬师兄呢!都咬出血了,我,我现在就去把您的蛋扔了!” 解千言向来是口头威胁,舟雨可是说干就干,话音刚落,人已经冲向了门口。 迦昙赶紧松嘴求饶:“舟雨!舟雨!快回来!哎哟师父错了还不行吗,你们这俩倒霉孩子,净会给我添堵!舟雨,乖徒儿,师父错了……这本书,这是神界的书,用神界天字文写的,我看完了就告诉你们写的什么行不行啊?你快回来……” 舟雨充耳不闻,人已经跑到院子里,迦昙追上去叼住她的衣领,却阻止不了她奔向大海的脚步,差点给急哭了。 解千言又好气又好笑地扶额,出声解围道:“舟雨,快回来吧,师兄没事。” 舟雨闻言停下脚步,也不管吊在自己后衣领上的迦昙,一阵风似的又冲了回来,抓起解千言的手就抱怨:“师父太坏了,年纪一大把了竟然还咬人!我至少三天不想理他!” 以解千言金仙境界的体质,若非迦昙这龙不是凡龙,怎么可能咬得动,但就算咬破了,其实也就米粒大小一点伤口,他稍微用点魔气修复一下,保证连一丝丝的红印子都不会留,这纯粹就是在碰瓷!所以迦昙也被气得不行,再也不愿意跟这两个糟心玩意儿说话,跳上桌子抱起书和书生虫就消失了。 无论如何,他们得到了一部分想要的答案,墨阳的事情也有了希望,这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第89章 .我是阿鼎,我不是迦昙 这一等就又是十来天, 家里关着只诡异的怪物,不能伤不能杀,更不敢放了, 解千言只好亲自留在府中守着,南悦星一来要照看受了刺激的青蛟大王,二来也试图找出办法分离这只怪物,同样天天关在房里不出门, 舟雨和程泽难得老实下来, 也不再天天出去招猫逗狗了。 大家就这样一起宅了起来, 直到这日清晨, 睡懒觉的舟雨感觉自己头皮一阵阵发紧,像是有谁在揪她的头发。 她下意识地伸手在半空中挥了挥,嘟哝道:“师兄?我再睡会儿, 别挠我脑袋……” 然后那东西挠得更起劲了, 一边挠一边大声嚷嚷:“懒狐狸,胖狐狸,笨蛋狐狸,还不快起床,阿鼎要扣你的功德了!” 扣功德?舟雨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眼睛还没睁开, 嘴里含糊嘟哝:“别别别,师父我错了, 这就起来。 她胡乱摸索着扯过床角的衣服往身上套,忽然听到似乎有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额头上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待眼睛全睁开时,只见到一片华丽的尾羽从自己眼前闪过, 飞向了窗外。 “野鸡?有野鸡来找我?” 舟雨摸不着头脑,三两下穿好衣服,跳下床便追野鸡去了。 一路追到了解千言的书房,听到里面传出了说话声。 “黑脸小子,对我礼貌点,不然扣你功德。” “呵——” “无礼,功德减十!” 舟雨推门进去,正好瞧见一只拖着华丽五彩尾羽的鸟儿绕着解千言飞来飞去,嘴里骂骂咧咧,口水差点要喷他脸上。 “师兄,这野鸡是什么来头啊?” “呔,你个瞎眼狐狸,为师,我是阿鼎,是迦昙大师派来监督保护你们的法宝,是凤凰,什么野鸡,无礼无礼,功德减二十!” 舟雨一脸懵逼地看向解千言,解千言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又招招手示意舟雨过去,待人走近了才牵过她的手,指着已经蹦到博古架最上层站着的鸟儿道:“师父之前不是说要炼一个防范真灵的法宝吗,就是它了。” 舟雨将那鸟儿仔细打量了一番,它体型约莫是普通野鸡的一半大小,一身浅金色羽毛,尾羽则是五彩斑斓十分华丽,头顶一撮呆毛高高翘起,神气中透着点呆萌,一双绿豆眼转个不停,是她十分熟悉的神色。 舟雨凑到解千言耳边小声嘀咕:“这不就是换了身衣服的师父吗?师父把他自己炼成法宝了?” 解千言一副你就算看破也别说破的高深模样,也跟她嘀咕:“它说它叫阿鼎,不是师父。” 舟雨撇嘴:“我又没瞎!咱们师父不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老和尚吗,怎么身上包袱这么重啊?” 解千言忍笑:“毕竟他老人家飞升了嘛,是得摆点架子。” 先前颓丧了好几个月,上次用雷劈解千言又失败了,迦昙的威信已经快要见底,再纡尊降贵亲自来守着两个不孝徒,岂不是太跌份了? 虽然这办法不怎么有逼格,但舟雨转念一想,师父都已经是飞升成神的大佬了,竟还亲自假扮成法宝器灵来保护他们,师父真好啊。 于是舟雨笑容亲切态度诚恳地对强作镇定的凤凰道:“你叫阿鼎对吗?阿鼎,麻烦你帮我们转告师父,多谢他炼制的法宝,以后也请你多多关照啦!” 阿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飞到舟雨肩上,昂着头大声道:“好的,阿鼎会帮你转告的,迦昙大师法力高深,智慧无双,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佛家大能,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过动动手指而已,你们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好了,闲话少说,迦昙大师还让我帮你们把那坨臭泥巴拆开,咱们这就去吧。” 阿鼎的声音是比迦昙的金龙略微成熟一点的少年音,并且故意装出一板一眼的口气,但在夸奖自己的时候却又忍不住语调轻快废话极多,听得舟雨和解千言都有些想笑。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65节 师兄妹两人带着阿鼎往关着怪物的房间走去,舟雨一路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阿鼎,你既然是个法宝,那要怎么用呢?怎么防得住那古怪的真灵呀?” 阿鼎认真跟她解释:“只要阿鼎站在头顶百会穴上,佛光自会笼罩住你周身灵窍,将你超度一遍,但凡有不明之物企图入侵,都会被迦昙大师的佛光照得无处遁形。” “可是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出去的话,你一只鸟怎么顾得过来?” “哼,迦昙大师足智多谋料事如神,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岂会想不到?阿鼎只需要在头顶站一刻钟,护身佛光便能用三天,待会儿让那几个笨蛋都过来,阿鼎给他们都超度一遍。” “哇,阿鼎好厉害!那你又要怎么将淤泥精里面的三个人分开呢?需要我们做什么准备吗?” “迦昙大师自有妙法,待会儿你们擦亮眼睛好好看着就行了。” 走在他们身旁的解千言听得嘴角直抽抽,这每句话必自夸一番的鬼德行,是平日里攒了多少牛皮没地方吹呢,还是觉得换了个壳子就可以放飞自我为所欲为了? 唉算了算了,只要管用就行,爱怎么吹怎么吹吧。 很快便到了关怪物的房间,解千言撤下外层的结界,先进去看了看那东西的情况。 十来天过去,它几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如今正变作商知羽的模样,坐在桌旁摆弄茶具,见他们过来,它立即露出怨毒愤恨的表情,像只□□似的原地弹起,扑了过来,却被禁制挡下,跌坐于地,差点维持不住人形。 阿鼎从舟雨肩上飞起,绕着这东西飞了两圈,也没让解千言撤掉禁制,直接落到了它头上,对准这东西的眼睛便狠狠啄了下去。 商知羽眼中的怨毒光芒瞬间凝固,原本如一滩烂泥般的身体也顷刻间僵住,在阿鼎的尖嘴啄到第三下时,这具僵直的身体像被石头磕到的瓷器一般,细碎的裂纹从眼睛处蔓延开去。 咔嚓一声脆响后,整个怪物碎成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片,但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纷纷扬扬飘了满天。 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每片碎片的边缘都被浅淡的金光包裹住,有的变亮,有的变暗,渐渐分成了三种深浅不一的灰黑色碎屑。 阿鼎的翅膀轻轻扇动,原地卷起一阵大风,将这些碎屑吹得更高,不停盘旋飞舞,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点点分离又聚拢,最后分作了三团。 舟雨被阿鼎这一连串的操作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解千言也暗自惊叹,原本怎么都弄不死的怪物,到了阿鼎手中,简直就像一团任人揉搓的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半点反抗都没有。 “师,阿、阿鼎,这个东西,死了吗?” 舟雨惊叹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忧,弄死商知羽和蓝螯没关系,可不能弄死墨阳啊。 阿鼎十分神气地来了个空中甩尾,将自己华丽的尾羽往舟雨眼前一挥,故意遮挡住她的视线,得意道:“看好啦,迦昙大师,的法宝阿鼎给你们表演一个大变活魂!” 他说完,便嘴巴大张,发出了一声很是绵长销魂的“yue~”,浑身抽筋似的抖动起来,让舟雨和解千言都不约而同想起了迦昙从嘴里吐法宝的模样。 本以为他这次也会吐出什么法宝来将这三团碎屑复活,结果他吐了半天,吐出了一泡疑似口水的液体,洒在了漂浮于空中的碎屑上。 舟雨和解千言都说不出话来,齐齐后退两步,脑海中同时浮现一个念头:这淤泥精,彻底脏了。 被阿鼎的口水泡过后,三团碎屑又一点点拼凑出了人的轮廓,分别长出了商知羽、蓝螯和墨阳的脸。 三人紧闭着眼睛,身影都呈半透明的状态,乖顺地漂浮在空中,没有了先前混做一团烂泥时的癫狂邪异之感。 阿鼎落到桌上,张开翅膀扭着头东看西瞧,挑了半天后,一脸肉痛地从屁股上拔下了一支漂亮的尾羽,朝墨阳的身影一挥,他便化作一抹轻烟融进了尾羽中。 阿鼎叼起尾羽,郑重其事地放到解千言手中,叮嘱道:“每日用灵力滋养一个时辰,养上半年,应该就能恢复些神智了,但我这根羽毛也顶多让他再存世三年。” 解千言接过羽毛,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赶紧问道:“墨阳是一只玄龟,青蛟前辈那里有一块他的龟甲,前辈说龟甲中生机尚存,那是不是只要回到本体,墨阳就还能活?” 阿鼎的绿豆眼中流露出惊讶:“怎么可能!他这缕残魂离体至少上千年了,若本体还在,他该是生魂的状态,但我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生机,他的本体怎么可能还活着?不对不对,玄龟,莫非玄龟一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神通……” 阿鼎自顾自地嘀咕起来,迈着小短腿在桌上来回转圈,最后一拍翅膀,大声道:“那你们一定要在三年内找到他的本体,说不定还能救活!” 舟雨和解千言都高兴起来,赶紧追问:“师父,您能用他的魂魄找到本体吗?” 阿鼎的鸟脸僵了僵,咳嗽一声才道:“迦昙大师他肯定能!我只是他炼制的法宝,我感应不到他魂魄与本体之间的联系,等他恢复一些,你们自己问问他嘛,真是笨蛋!” 师兄妹两个对视一眼,没再追问,阿鼎这话也很有道理,等墨阳清醒了,自然能告诉他们自己经历了什么,又为何会离开本体,这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阿鼎赶紧转移话题:“另外这两个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舟雨撇撇嘴:“送他们去冥界吧,不然还要怎么处理。” 解千言也没有异议:“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早点送去投胎吧。” 阿鼎却没立即应下,而是在桌上走来走去,看了商知羽和蓝螯半天,又时不时看看解千言,最后忽然严肃问道:“千言,你是不是打算去商家替你母亲和自己报仇?” 解千言看了阿鼎一眼,轻轻点头。 阿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唉,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是他们应得的,为师就,咳,阿鼎就再帮你一把吧。” 解千言不知道他要怎么帮自己一把,想来师父再不靠谱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坑他,对于报仇的事情,迦昙从前也并没有说不允许他去,只是一直希望他心中的戾气能少一些,担心他手上沾太多血腥会导致魔气反噬,这才拦着他,但现在已经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阿鼎翅膀一扇,蓝螯的魂魄消散,商知羽的魂魄却被他收进了翅膀下,最后神气十足地冲解千言道:“小子,等着!”然后他便如迦昙往常离开时那般,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某只凤凰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是迦昙留给徒弟们的法宝,承诺要保护他们的,就这样消失了不太符合人设。 于是,房中金光再次闪动,阿鼎又尴尬地在原地现身,跳到解千言头上,若无其事道:“唔,差点忘了还要给你们超度一下,去把人都叫来吧,给你们超度完了我再闭关。” 舟雨和解千言都对他这超度来超度去的说法有些无语,但也懒得跟他计较了,将程泽、南悦星和青蛟大王都叫到书房中,让阿鼎挨个儿往头上站一会儿,被佛光镀过一层后,他这才去了解千言准备的静室闭关,说要给解千言准备一份大礼。 第90章 .血债血偿 阿鼎离开后, 解千言将五彩尾羽交给了青蛟大王:“前辈,墨阳的残魂已经分离出来,但他受伤太重, 如今暂时附身于这根尾羽,需要每日以灵力滋养一个时辰,半年后应该便能恢复些神智,到时候我们问出他本体所在, 三年内帮他寻回本体, 或许还能有救。” 青蛟大王颤抖着手接过尾羽, 眼角通红, 嗫嚅几次才低声道:“好,好,谢谢, 谢谢你们……” 程泽也跟着鼻酸, 拍了拍解千言的肩膀,又看看舟雨,轻声道:“千言,舟雨,谢谢你们了。” 解千言心中动容,和声道:“举手之劳罢了, 我们既是朋友,又何必如此客气。“ 舟雨也跟着点头:“对啊, 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不用这么客气的!” 如此, 墨阳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 只等着阿鼎的大礼捣鼓出来后,解千言便要带母亲去商家讨回欠下的债。 舟雨很是担心, 总缠着解千言问他有什么计划,需要她帮什么忙。 解千言没有什么计划。 一想到母亲的惨死,自己受过的剔骨剜肉之痛,他就只想提着剑一路杀回去,送他们去地下向母亲和外祖谢罪。 血仇当然是要用血洗,谁要跟他们玩花里胡哨的把戏。 但舟雨却不信,她师兄这人动歪脑筋可厉害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没个计划。 解千言被她缠得不行,只好编瞎话哄着她。 * 三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阿鼎还没出来,舟雨已经等得很是心焦,解千言却淡定得很,仍旧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还邀请舟雨再去南山看别院。 舟雨没心情,变回狐狸恹恹地趴在解千言书桌上,看着窗外摇晃的竹影出神。 午后日头正盛,岛上的夏日本就难熬,对于身上毛很厚实,心里也很焦虑的狐狸来说更是如此,解千言画了不少引风符和凝冰符贴在窗户上,清凉的微风徐徐吹向房内,却始终吹不熄舟雨的不安。 “师兄,你怎么这样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去商家,你是不是想瞒着我偷偷去呢?” 解千言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挠挠狐狸下巴,又捏捏她的耳朵,笑道:“你在担心什么?怕师兄打不过他们吗?” 舟雨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那你打得过吗?” “当然打得过了,难道你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了!” “那不就得了。好啦,你这几天都没睡好,要不要睡个午觉?” 舟雨看着这油盐不进的师兄,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跳到窗台上趴下,只留个不满意的后脑勺给他,让他自己领会。 解千言失笑,却没有再解释更多,拿起笔继续画符,只是悄悄将窗户上的引风符撤了一张,风变小了些,赌气的狐狸很快便睡着了。 阿鼎哼着小曲儿飞来的时候,就看到懒洋洋睡午觉的狐狸和勤勤恳恳画符的解千言,他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刚想大声叫醒舟雨,就被解千言捏住了鸟嘴。 解千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抬手设下隔音结界将窗台上的舟雨罩起来,这才放开阿鼎示意他可以说话了。 阿鼎白了他一眼,从翅膀下掏出一枚留音石扔过去,昂着脑袋道:“多亏了聪明绝顶见多识广的迦昙大师,只用三天时间就炼制出了这枚‘善恶到头终有报’,拿去吧,记得跟迦昙大师说谢谢。” 解千言接过留音石,刚一入手,便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磅礴精纯的灵力,有一道熟悉的气息游走其中,应该便是商知羽的魂魄了。 将留音石收好,解千言起身郑重地朝阿鼎行了一礼:“千言多谢师父的教导与护佑。” 阿鼎坦然受了这一礼,并未出言否认,小小的绿豆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最后只轻声叮嘱道:“望你此行过后迷障尽散,困顿皆消,勿失本心,勿忘归处。” 解千言沉默不语,再次向阿鼎行了一礼。 窗台上的狐狸团成一团睡得正香,被人轻轻抱起,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只是扭身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继续睡了。 解千言将狐狸抱回内室软榻,又点了根安神香,坐到榻边安静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听见细细的鼾声响起,丁点大的狐狸睡成了四仰八叉的姿势,这才不自觉露出了点笑意,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扯过薄毯帮她盖好肚子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 天衍城是天衍宗宗门所在之地,也是妄思海沿岸数一数二的大城,商贸繁荣,极其热闹,并且有大型传送阵与天衍宗门下所辖的随州、茂州、潮州、平湖等几座大城相通,解千言从随州过来,到达天衍城的时候,日头不过刚刚偏西了一点。 他今日换了一身白衣,脚步不快不慢地走在天衍城的街道上,时不时瞧一瞧街边林立的商铺酒楼茶肆,心中有种奇异的宁静。 他变回了以前的脸,商知禹的脸,跟商知羽有八分相似,但却更年轻一些,像是刚刚长成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戮仙剑,若是不熟悉的人看到的话,极有可能将他错认成商知羽。 商知羽作为商家少主,天衍宗年轻弟子中的翘楚,天衍城中认识他的人自是不在少数,解千言这样大喇喇地从街上一路走来,已经引起不少人议论。 “商公子回来了?” “怎么可能,不是说商公子两个月前就已经……听说商家主还因此伤心过度差点走火入魔呢。” “对啊,如今商家管事的已经换成了商二老爷。” “那可是戮仙剑商公子啊,万一有什么奇遇呢!” “也是啊,不然哪个不要命了敢顶着商公子的脸来天衍城招摇。” “我觉得不太像啊……” 解千言没去搭理路人各种各样的眼光,就这样一路闲庭信步,来到了商家大门口。 商家传承上千年,虽然几经起落,远远比不上奚家、南家这样的修真界顶级世家,但背靠天衍宗,家族中亦有金仙大能坐镇,在这天衍城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势力了,其祖宅自然是位于城中灵脉最好的洗心泉上,离中心城区亦是不远。 解千言站在商家祖宅大门外,抬头看了看庄严古朴的匾额,以及藏在匾额背后的碧瓦朱檐,心中终于泛起了一些波澜。 守门的弟子见一白衣公子站在门前不走,正想上前询问,仔细一看这公子的脸,却又吓得差点一屁股摔地上。 “少、少主?!您,您不是……您怎么回来了?” 两个月前少主的命魂灯忽然熄灭,引得商家大乱,夫人与家主更是大打出手,此后家主闭关,夫人亦是闭门谢客,家主之责暂由二老爷代行,虽然没有办丧事,但少主陨落的消息还是传得人尽皆知,天衍宗与商家都派了不少弟子出去寻,却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如今忽然见到死了两个月的人,守门弟子自是吓得不轻。 解千言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这守门弟子,拿出阿鼎给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往天上一抛,冷声道:“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跑吧。” 守门弟子没反应过来,又仔细将这白衣公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终于发现这人不是商知羽,但长得这么像,还拿着戮仙剑,实在让人头皮发麻,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一道强横无匹的灵力从天而降,瞬间笼罩住整座商家大宅。 解千言没再多话,绕过守门弟子,手中剑轻轻一挥,沉重的朱漆大门瞬间裂成了几片,墨玉雕成的古朴门匾也咔嚓一声碎裂开来,一半砸在地上,一半歪歪斜斜地挂于半空。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66节 溅起的墨玉碎片砸到守门弟子身上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这白衣公子是上门讨债的,这轻飘飘一剑中散发的恐怖威压将他压得瘫软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再不跑的话,真会没命的。 守门弟子连滚带爬地跑了,门内的弟子和下人也被这动静吓得如鸟雀般呼啦一下散开,有忠心的连忙跑去通知家中主子,有胆小的赶紧逃离商家祖宅,也有脑子不好使地拼命往草丛树冠里藏。 解千言收了剑,迈步走进大门,无视四处逃窜的弟子下人们,直接往正院飞去。 与此同时,笼罩住整个商家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忽然开始说话了。 “商家弟子仆从,修为尚未突破人仙境界者,一刻钟之内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这句话不停重复,响彻了整座商家大宅,但凡不是个聋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解千言听得耳朵生茧,嫌弃地撇撇嘴,心道师父这老秃驴还真是烂好心,他看上去就那么喜欢滥杀无辜吗? 正嫌弃着,那通知大家逃跑的声音忽然变了,商知羽的声音蓦地响起。 “我商知羽,天衍城商家家主商明曜与黎家长女黎书婉之子,天衍宗掌门荀峪之徒,我心胸狭窄,自幼便嫉恨兄长商知禹天赋才华,与我母亲合谋强夺兄长仙骨,害其身死,更丧心病狂,将兄长扔下魔窟,后来又因嫉妒迦昙大师高徒解千言和舟雨在祭神节拔得头筹,与天香楼黄仙仙和浮玉岛蓝螯合谋害其性命,夺其宝物,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败于迦昙大师高徒手下,大师慈悲为怀教徒有方,解千言大人大量饶我性命,我却怀恨在心走火入魔,改修邪道,最终自食恶果不得好死。 我父亲商明曜,本是资质平平的商家普通子弟,靠原配夫人与岳父的大力支持方修得金仙之身,然而其人狼心狗肺,在岳父身故后嫌弃原配夫人,与我母亲黎书婉有了首尾,二人狼狈为奸,以我兄长性命设下陷阱,害原配夫人惨死,后来又不顾父子天伦,洗去兄长记忆,任由我与母亲残害兄长,其心之毒,甚于恶鬼邪魔。 我母亲黎书婉,勾搭有妇之夫,为了商家家主夫人之位,伙同商明曜一起害死原配夫人,后来又觊觎兄长仙骨,害死兄长,还跟我师父荀峪勾搭成奸,残害门中弟子,贪墨商家与天衍宗的钱财法宝,肆意打杀仆从下人,欺凌凡人。我与父母之罪行罄竹难书,不配为人,该遭天打雷劈,入无间地狱。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下辈子沦为猪狗,永世不得翻身。” 这声音之响亮,几乎响彻整座天衍城,引得城中路人商贩皆驻足静听,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到后来,街边的小孩都快背下来了。 解千言听完,想扯扯嘴角笑迦昙幼稚,可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第91章 .血债血偿(二) 解千言深吸一口气, 略微压了压心中翻涌沸腾的杀意,提着剑继续往正房去。 他一路走来,遇到的仆从弟子无不惊恐尖叫着逃窜, 尚未动手杀一个人,却莫名有种血流成河的气氛,这让他心中对商家的鄙夷更甚。 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般走到了垂花门前,终于, 有人带着数十名弟子拦住了解千言。 来者是个看上去二十几岁, 样貌俊秀, 修为约莫是地仙中境的青年男子, 见到解千言的脸时,他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开口声音竟有几分颤抖:“你, 你究竟是何人?” 解千言笑了, 这人他认识,正是如今商家管事之人商二老爷的长子,解千言的族兄商知珉,当年他从毒雾沼泽回来,又被洗去记忆后,第一个来看他的商家人便是这位族兄。 “三哥, 你这记性实在太差了啊,当年你对弟弟我可是惦记得很呢, 我还下不了床,你就特地爬窗来看我, 送了我满满一篓的毒蛇蜈蚣,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 商知珉的表情瞬间从惊讶变成了惊恐,巨大的修为差距摆在面前, 他半点反抗之心都没有,当机立断转身就逃,却在刚要飞出院墙时,被无形的力量拦下,狠狠摔落在地。 解千言懒得跟他废话,一剑斩出,凌厉的剑气瞬间穿透商知珉的丹田,废掉了他的修为。 惨叫声骤然响起,跟着商知珉一起来的数十名弟子被吓得齐齐后退。 解千言看也没看他们,径直朝内院而去,无人再敢上前阻拦。 恰在此时,一支通体无暇的玉笛从内院东侧的洗心阁飞出,携着强横无匹的力道直直撞上飘在商家上空的留音石。 留音石受此重击,商知羽那喋喋不休的声音停了一瞬间,然后继续细数商家罪状,笼罩住整个商家大宅的结界纹丝不动,玉笛却发出了几不可察的碎裂声。 这是商家修为最高的老祖商云庭出手了。 一出手便落了下风,玉笛识时务地没再继续强攻,咻地飞回了洗心阁,不过片刻,悠扬婉转的笛声响起,瞬间传遍整个商家大宅,惶恐逃窜的弟子仆从以及商家人被笛声安抚,渐渐平静下来,或是原地待命,或是回到自己的房中,先前的乱局顿止。 解千言停下脚步,一言不发拔剑直斩洗心阁。 这一剑带着滔天的怒和恨,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扫平挡在面前的房舍瓦檐,却在斩到洗心阁之前,被乍然亮起的一道寒芒拦住。 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之声猛地爆开,伴随着一股潮水般向外散开的磅礴灵力,再一次砸到留音石布下的结界上,整座商家大宅都被撞得震颤了起来。 可惜的是,震颤了片刻之后,结界仍旧固若金汤,这次甚至连商知羽聒噪的说话声都没有停顿片刻,依旧用同样的语调重复着同样的台词。 解千言微微侧过脸,见到残垣断壁之中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边还围着十来个手持刀剑的客卿长老。 这中年男人脸色煞白眼神惊惶,抱着一面造型古朴的铜镜,想要转身逃走,却又硬撑着站在原地,虚张声势地叫嚣道:“狗贼,竟敢擅闯我商家祖宅,伤了我儿,今日定要你死无全尸。” 这人正是商明曜的堂弟,商知珉的父亲,暂代家主之位的商明晖。 解千言嗤笑一声:“原来是二叔啊,啧,都多少年了啊,你这修为怎么还停在地仙圆满境界呢,是天资太差脑子太笨,还是心思都用在挑拨离间争权夺利上了?啊,我忘了,你是个没用的玩意儿,就算当着家主,拿着镇族之宝,也还是个没用的玩意儿。” 商明晖被气得脸都红了,却一点也不想跟面前这仿佛地狱里爬上来的家伙动手,方才他与长老们合力拦下一剑,又催动凝光宝镜攻击结界,结果不仅没撼动结界,倒被神器之力反噬,本来修为就差了一个大境界,负伤之下更是不可能打得过解千言,但如今他是代家主,他跑了的话,老祖恐怕立马就会废了他。 解千言却没有再给他时间思考是战是逃的难题,脚下微动,整个人化作黑雾消散,再现身时已经在商明晖等人身后。 这些长老们本就不是商家人,眼见着不敌,早已萌生退意,见解千言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身后,一个个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就抛下商明晖作鸟兽散。 商明晖也想跑,奈何解千言不给他机会,戮仙剑悄无声息地从他后心刺入,如砍瓜切菜般一剑洞穿心脏。 商明晖愣愣看着胸前剑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想要回头再看一眼杀死自己的凶手,脖子却像生锈了,努力了许久都纹丝不动。 解千言面无表情地抽出戮仙剑,颇有些嫌弃地弹了一下剑柄,将剑上的血渍弹飞,又伸手抽走商明晖手中的凝光宝镜,扔垃圾般扔进储物袋,转身继续朝内宅走去。 “商明曜,商云庭,黎书婉,这才几年不见,你们都变成乌龟精了吗,缩着不出来算怎么回事?就算不想见我这个不肖子孙,难道也不想见见你们最疼爱的好儿子,好孙子商知羽吗?再不出来见见,待会儿他可就要魂飞魄散了啊。” 解千言双眼通红,白衣染血,提剑走在商家内院中,步伐不快也不慢,留足了时间等这场戏的主角们登场,可洗心阁里却始终没有动静,商家祖宅中能跑的人也早就跑了个干净,再没有人出手拦他。 终于,他来到了洗心阁门前。 望着古朴大气的七层高阁,庄严肃穆的楠木匾额上书写的洗心阁三个字,解千言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喃喃道:“你们这些畜生的心确实够脏,该好好洗洗。” 体内的魔气如沸腾的岩浆般奔涌,杀意几乎快要烧焦他的理智,一路忍到现在实属不易,解千言也不想再忍下去,手中戮仙剑似乎也懂了他的心意,毫无花哨的一剑斩出。 剑气如咆哮的巨龙,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奔向洗心阁,掀翻了整片屋顶,藏在里面的两道身影疾飞而出,停在半空,一人须发皆白,老态龙钟,正是商家老祖商云庭,一人三十来岁,面色惨白,则是商家家主商明曜。 “大胆贼子,竟敢擅闯我商氏祖宅,莫非以为区区金仙初境的修为便能横行无忌了?” 开口的是商云庭,商明曜似是受了重伤,始终不发一语,只恨恨瞪着解千言,眼中的怒火似要将他烧成灰。 解千言笑了,看着这位惯会装聋作哑的商家老祖,笑容中满是鄙夷:“高祖看来确实年纪大了,天天缩在洗心阁当乌龟,眼瞎耳聋,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早点去投胎,争取下辈子投生成天生仙骨的好苗子。” 解千言当初九死一生回到商家,便是这位老祖商云庭最先发现他身有仙骨,动手洗去解千言记忆之人也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默许商明曜谋害发妻的人还是他,若非他自己年事已高移植不了仙骨,恐怕最终得利的仍旧会是他。 商云庭寿元将近,眼睛也有些浑浊,他看了看解千言和他手中的戮仙剑,沉声喝道:“既是商家子弟,传承商家血脉,受商家教养长大,你就是这样来回报自己的宗族吗?” 解千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伸手抚过戮仙剑锋利的剑刃,对商云庭道:“好,很好,高祖说得对啊,那我这不肖子孙,就用这把商家精心打造的戮仙剑,来好好回报你们的生养之恩吧。” 未等解千言再次出手,商明曜忽然道:“你娘当初盗走仙骨,强行融入你体内,为保你性命,我们放任仙骨在你身上长了十几年,送你拜师学艺,后来不过是让仙骨物归原主,你竟然舔着脸来报仇,你报哪门子的仇?” 解千言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看着商明曜,嘲讽道:“你这种害死发妻,还要污她名声的畜生都能舔着脸活着,我为何没脸来报仇?” 商明曜面上神情没有任何波动,继续道:“是不是你娘盗走的仙骨,但凡家中年长的客卿仆从,无人不知,你随便拉个人问问都行,至于仙骨,呵,修真界传承万年,你可曾听闻过还有谁天生仙骨的?偏偏就你是万年不出的绝世之才吗,若真如此,为何你直到六岁才被发现身有仙骨,我们商家又为何不把你供起来,等着你成就真仙飞升上界,让我商家也跟着一飞冲天?毕竟你也是我亲儿子啊。” 听到最后一句,解千言原本平静的神色一厉,挥剑直刺商明曜。 商明曜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情急之下拔剑硬接了这一招,被势若万钧的剑气逼得倒飞出去,一直撞到身后断墙才勉强停下,本就有伤的身体支撑不住,噗地吐出一大口血。 商云庭见势不妙,手中玉笛一横,高亢尖利的音调瞬间响起,一波波如潮水般的灵力随着震荡的笛音齐齐涌向解千言,挡住了他再次挥向商明曜的剑。 商云庭毕竟是金仙中境修为,且停留于此境界上千年了,就算是行将就木,其实力也仍旧是不可小觑,解千言被笛声拦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跟着一起躁动叫嚣起来,像是争先恐后要冲破身体的束缚,撞得浑身肌肉骨骼都剧痛发软。 他并未强行与商云庭拼斗,倒飞出笛声攻击范围,调动体内魔气强行压下沸腾的血液,指着狼狈不堪的商明曜道:“商老狗,你背着我娘勾搭黎家女,跟那毒妇合谋将我扔去毒雾沼泽,引我母亲去救,这事可是那毒妇亲口对我说的,你还敢不认?” 他不待商明曜作答,又问头顶留音石中一直重复着商家几人罪行的商知羽:“商知羽,你来说说,你是何年何月出生的?” 商知羽闻言顿了顿,似乎被人忽然打断,有点不知所措,但这个人的问题他又不敢不回答,停了半晌才语调平平地答道:“我出生于启元三千零六十二年一月十七。” 说完这句,商知羽又继续重复起先前的话,一板一眼一丝不苟。 解千言怒道:“我娘死在我六岁之时,我的好弟弟却只比我小四岁,商老狗,你说这是为什么?” 商明曜阴沉着脸一声不吭,解千言也并非想要听他的答案,趁机调息完后,将手中戮仙剑往地上一插,长剑如游鱼般没入脚下土地,魔气沿着剑身灌入,又朝着四面八方涌去,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清亮澄澈的洗心泉水渐渐被染成了浓黑的墨色。 商云庭脸色骤变,失声叫道:“你,你是魔修!” 解千言笑道:“这要多亏我的好弟弟和他母亲,若不是他们将我扔进魔窟,我还没机会转修魔道呢。” 商云庭沉着脸不说话,商明曜当机立断御剑冲向结界,可惜他实在低估了迦昙亲手打造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刚一撞上结界,整个人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落了下来。 解千言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分给他,盯着商云庭轻声道:“别枉费力气了,今天你们谁都跑不了,若是乖乖去死,我可以给你们个痛快。” 商云庭就算活不了多久了,也绝对不想乖乖去死,怒喝一声,将手中玉笛一抛,朝着解千言头顶砸了过来,这玉笛也是一件堪比神器的法宝,又被他蕴养多年,威力不凡,被当做锤子简单粗暴地砸过来,依然是气势汹汹,然而解千言却不闪不避,仍旧握着剑柄,将体内魔气灌入地脉。 玉笛飞到离解千言脑门不过三寸之处,原本通体光华内蕴的笛身忽然黯淡下去,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斩断了翅膀的鸟儿一般,无力地坠落下去,被解千言伸手一接,轻轻松松拿在了手中。 “呵,多谢高祖赠宝了。” 商云庭目眦欲裂,失声尖叫道:“你做了什么?!” 他试图唤回自己的法宝,却忽然发现体内灵力所剩无几,倒吸一口凉气,再也维持不住漂浮于半空中的姿态,狼狈地落在地上,抓起摔得七荤八素的商明曜就朝洗心泉的方向跑去。 恰在此时,空中留音石里的商知羽再次停下,顿了片刻,僵硬发木的声音才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们的报应就在今天。” 没能逃出商家老宅的众人这才发现,他们再也无法从地脉中汲取灵力,身上的灵力也近乎枯竭,惊恐的尖叫哭喊声瞬间响彻整座大宅。 是绝灵阵,笼罩住商家大宅的结界不知何时成了绝灵阵。 商云庭带着商明曜,很快跑到洗心泉旁,却绝望地发现泉水一片漆黑,半点灵力也没有。 两人终于明白,这上门讨债的魔修是有备而来,头顶的绝灵阵竟有如此惊人的威力,跟这魔修合力将商家赖以存续的灵脉彻底毁掉了。 解千言收剑起身,脸色也是惨白,将洗心泉的灵脉废掉几乎耗光了他体内魔气,幸亏他体内有源魔之力,魔气生生不息,绝灵阵也影响不了他,否则这样的状态下,商知珉那种货色恐怕也能伤他。 略微平复了片刻,解千言提着剑朝商云庭和商明曜二人走去。 “知禹,知禹,儿子,爹错了,爹向你道歉,向你娘道歉,你饶爹一命吧,都是他,都是这老东西的主意,是他嫌弃你娘失了靠山,不配做家主夫人……” 商明曜满脸尘灰,发冠散乱,再也摆不出高高在上的嘴脸,蜷缩在断墙下,不住地哀求,气得商云庭一脚踹在他胸口,却被他抱住腿绊了个狗啃屎。 解千言看着这两人狗咬狗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实在懒得再跟他们废话,举起戮仙剑便要刺下去。 忽然,天上传来一声怒喝:“商知禹,孽徒,你敢!” 解千言抬头望去,只见两道身着青衣道袍的身影迅速飞到商家祖宅上空,齐齐挥剑斩向仍旧喋喋不休的留音石。 嘭的一声巨响,结界连带着商家祖宅的地基一起震颤起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静,结界仍在,绝灵阵也没有丝毫破损,但解千言知道,师父这件法宝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扭打在一处的商明曜和商云庭两人听到这声怒吼,不禁喜出望外,连忙喊道:“宗主!快救我们!” 来人正是天衍宗宗主荀峪和太上长老况明,这两人均是金仙中境修为,联手强攻之下,结界再次震颤起来。 商明曜和商云庭以为救星来了,也不再内讧,起身就要朝大门跑去,但还没迈出一步,商明曜的身形就猛然僵住。 胸前墨黑色的剑尖透体而出,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只看到解千言淡漠平静的半张脸,张了张嘴想最后再说点什么,喉咙却被涌上的鲜血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解千言拔出剑,看也没看倒地的商明曜一眼,飞身追上商云庭,一剑斩落了他的头颅。 “孽徒!你竟敢弑父杀亲!” 荀峪的怒吼再次响起,而伴随着这声怒吼传来的,是结界碎裂的脆响。 商知羽的声音戛然而止,漂浮在天上的留音石无力地坠落下来,与之一道而来的,还有荀峪和况明怒恨交加的剑风。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67节 解千言预感不妙,勉力转身,提剑欲要挡下这雷霆一击,另一手已捏紧符箓,准备见机远遁。 然而这一剑却没能刺中解千言,狂风乍起,龙吟阵阵,荀峪和况明被一股巨力掀飞,连退数丈才堪堪稳住身形。 青色的蛟龙从云层中咆哮而下,如天降神祗,一个凌厉的甩尾过去,将商家祖宅所有屋顶抽飞,顺便再将欲要冲过来的荀峪和况明两人扫到城墙根去。 “师兄!你这混蛋,竟敢背着我偷跑!要是受伤了的话,我至少十天不想理你!”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威胁人方式,解千言忽地笑了。 他提剑站在废墟中,站在所谓父亲的尸体旁,笑得很是开怀,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落入了满地狼藉中。 第92章 .商知禹到底是谁 青蛟大王并未落地, 而是将小山般巨大的头颅凑到商家内院中,等站在他额头上的白裙少女跳下来后,又朝着城门初飞去, 瓮声瓮气地对解千言道:“我去将那两个人拦下。” 解千言朝青蛟大王拱了拱手:“多谢前辈。” 舟雨踩着满地的瓦砾砖石跑到解千言跟前,将人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白衣染血,双眼通红, 心里那点气早就烟消云散, 只剩满满的担忧心疼。她小心翼翼替他擦了擦脸颊上的血迹, 轻声问道:“师兄你伤到哪里了啊, 疼不疼?” 解千言牵过她的手,柔声道:“我没受伤,都是别人的血。” 舟雨松了口气, 又道:“那你和伯母的仇人都死了吗?” 解千言摇摇头:“还剩一个, 你,你跟我一起吧。” 他本来想让舟雨就在这里等着,但又实在不放心,万一商家哪个不长眼的回来伤了她可怎么办,索性还是带在自己身边。 商家祖宅已经被解千言和青蛟大王先后出手搞成了一片废墟,结界刚一撤下, 弟子仆从们便作鸟兽散,全跑得没影了, 至于家主夫人黎书婉,更是从头到尾都不见踪影。 解千言想了想, 从草丛里捡回留音石, 轻轻扣了扣,问道:“商知羽, 你娘在哪儿?” 留音石中的灵力已经消耗殆尽,商知羽的魂魄也快要消散,解千言想着他方才充当器灵设下结界,应该对商家祖宅中的情况了如指掌了,于是随口一问,见它半晌没动静,便将东西往储物袋里一扔,打算自己去找。 结果商知羽那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忽然响起:“在洗心阁地下密室。” 说完这句后,留音石便再也没有动静,解千言用神识扫了扫,发现商知羽的魂魄已经彻底消散。 洗心阁已经被折腾成了一堆东倒西歪的破烂,满地都是摔碎的瓷器瓦片和散架的家具物什,解千言带着舟雨找了好半晌,终于在歪倒的博古架后面发现了一处暗门。 解千言让舟雨站远些,挥剑斩开了暗门,又丢了张火符到黑黢黢的暗道中,见火光毫无异样,这才叫上舟雨,两人一起顺着盘旋往下的暗道往地底走去。 越往下走,阴凉森冷的感觉越是明显,舟雨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小声问道:“师兄,这里,应该不会有鬼吧?” 解千言也不敢保证,牵着舟雨的手紧了紧,提议道:“要不你去上头等我?或者我抱着你?” 舟雨觉得她师兄现在很是脆弱,需要她陪着才行,遂故作坚强道:“不用,我跟你一起,我就是问问而已,鬼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哈哈哈……” 末了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饿死鬼就行,饿死鬼会吃狐狸尾巴……” 她越说声音越小,眼睛警惕地四处转悠,像是怕饿死鬼忽然冲出来咬她的尾巴。 解千言轻笑:“你这是听谁瞎说的呢?饿死鬼为什么会吃狐狸尾巴?” 舟雨嘟哝道:“是长老们说的,关禁闭的阁楼里就有饿死鬼,真的会咬我的尾巴。” 解千言呼吸一顿,柔声安慰她:“长老们故意吓唬你呢,别怕,下次我们回太华山,师兄帮你把阁楼里的饿死鬼都送去投胎,看谁还敢咬你的尾巴。” 舟雨忙不迭点头,将解千言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些。 此时暗道也恰好走到了尽头,一扇巨大的石门出现在两人眼前。 石门是用一整块黑曜石凿成,足有三人高,半点花纹也无,静静矗立在阴森森的地下,莫名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解千言心中忽然有些发紧,他没有立即去打开石门,而是将舟雨拉到一旁,小声叮嘱:“舟雨,你就在这里等着,别进去,有什么异常就赶紧上去找青蛟前辈。” 舟雨蹙眉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解:“怎么了师兄,这里面有什么古怪吗?” 解千言迟疑了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但感觉有点奇怪,但你别担心也别害怕,我不会有事,你按我说的做,别让我担心好吗?” 舟雨只好点点头,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前,小声道:“那你也要小心,别让我担心好吗?” 解千言摸摸她的头,轻轻吻了吻她柔软的发丝,将人放开,又拿出留音石和符箓放入她手心,这才转身去推那扇古怪的黑曜石大门。 本以为这扇门设了禁制,或者至少应该很沉重,可解千言的手刚一触碰到它,门便自己缓缓朝内打开了。 门内是一条灯火通明的走廊,通往一间被竹帘隔开的房间。 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解千言转头冲神情严肃的舟雨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走入门内。 走廊两侧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嵌着造型古朴的壁灯,壁灯灯罩中放着萤火石,柔和的淡黄色光芒将石壁上粗粝的纹路都照得一清二楚,没有怪异的图案,也没有可疑的痕迹,却让解千言心中的不安之感愈发浓烈。 他脚步轻缓地走到竹帘前,用手中戮仙剑挑开帘子一角,看到了里面房间的情形。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简单的卧室,一张拔步床,一架黄梨木梳妆台,两把红木椅子,一个放杂物的博古架,总共就这么点东西,床上则有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貌的人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解千言掀开竹帘走入房中,一眼扫过小房间中的几件家具,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又看向床上不知死活的人,沉声问道:“黎书婉?” 过了许久,那人才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和略显苍老的面容。 解千言一眼便认出,这的确是他要找的人,商知羽的母亲黎书婉。 黎书婉乃是世家大族嫡女出身,天资不错,修为早已是地仙圆满境界,按理来说样貌不会如此苍老,但看她如今的状态,不是走火入魔便是重伤在身,如此形貌也算说得过去。 想起一路过来听到的关于商家家主与夫人动手的传闻,以及商明曜重伤在身的状态,解千言大概猜出了黎书婉重伤又被关在这里的缘故,但他并不想去深究这两人为何会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他今天来商家,只为母亲和自己讨回血债。 解千言提剑走向黎书婉,打算送她去跟宝贝儿子团聚,剑刚举起,却听黎书婉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怪异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密室中回响,莫名渗人,她笑了片刻方才开口嘀咕道:“怪物,怪物回来了,怪物回来了啊!我就说不该留他,你们非要留,非要留,哈哈哈活该,怪物啊,怪物回来了……” 她不停地重复着“怪物回来了”这一句话,让解千言心中的不安之感再次升起,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怪物,是我?” 黎书婉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解千言,怪笑着答道:“当然是你,当然是你这个怪物!贱人,解宛歆这贱人竟敢把怪物偷出去,死了活该,死了活该……” 听到母亲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解千言胸中怒火翻腾,再也不想跟这疯子废话,提剑直刺向她喉间。 谁料这疯子看上去神智已失,却察觉到了危险,几乎是本能地一滚,滚到了另一头床角,嘭地一声砸在墙上,沉闷的轰隆声蓦然响起。 解千言下意识转身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原本放着梳妆台的那面墙壁缓缓降下,露出了后面一片漆黑的密室。 解千言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拉扯着他,引诱着他,让他下意识地转身往那片黑暗中走去。 这间密室冷得像冰窖,空旷得好像没有边界,解千言定定站了片刻,迟缓发木的脑袋才终于想起该燃一张符火,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薄薄的符纸轻飘飘飞到半空,解千言的手指僵硬,再简单不过的火符手印硬是掐了三次才掐对,啪的一声,火光瞬间亮起,刺得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或者说,商知禹的脸。 被封在厚厚的玄冰中,挂在石壁上,总共五个,从三四岁到二十来岁,都是商知禹的模样。 淡紫色的雾气从每个商知禹的头顶飘出,又很快汇聚到一起,汇入密室上空的一块约莫人头大小血红色不明物体中。 解千言忽然有点明白为何黎书婉会口口声声叫自己怪物了。 他怔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 舟雨乖乖等在石门外,半晌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有些按捺不住,做贼似的趴到门口,伸长了脖子往走廊里面看,什么也没看到。 忽然,里面传来黎书婉的笑声和说话声,一句句怪物在舟雨耳边回荡,听得她心头火起,忍不住想冲进去跟这疯女人对线,但想到师兄的叮嘱,又闷闷地忍了下来。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时,舟雨已经做好了跑路的打算,但里面很快又安静下来,并且许久都没有别的动静,这让她很是不安。 抓耳挠腮地在石门外徘徊了许久,她实在不放心,最后干脆心一横,变成巴掌大小的狐狸,贴着墙做贼似的挪了进去。 舟雨边走边安慰自己,我就看一眼,在门边看一眼就行,师兄肯定不会发现的。 就这样鬼鬼祟祟挪到门边,伸出爪子撩开竹帘一角,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眼就吓得舟雨肝胆俱裂。 一个披头散发表情狰狞的女人浑身泛起血光,下半身已经融化成一滩血水,正蠕动着朝解千言所在的密室跑去,密室中火光隐隐,解千言的身影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察觉背后的危险。 舟雨几乎想也没想就立即变作身高腿长的大狐狸,撒腿冲向发愣的解千言,边跑边大叫道:“师兄小心!” 解千言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舟雨连叫了两声他也没动一下,而疯女人已经完全融化,变成了一团咕嘟咕嘟冒泡的可怖血水,带着滔天恨意冲向解千言。 舟雨被吓得心胆俱裂,脚底生风跑出了狐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化作一团白光撞向解千言,将人扑倒在地。 那团血水擦着狐狸的脑门撞向立在解千言身前的玄冰,刺啦一声融了进去,沾到了冰中人的手上,几乎瞬间便将皮肉烧化,顺着手臂蔓延开,一点点融掉了整个身躯。 解千言怔怔地侧身抱住扑在自己身上的狐狸,下意识地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想看看有没有伤到。 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霎时响起,吓得解千言的手都哆嗦了起来,三魂七魄也跟着归了位,焦急问道:“你伤到哪儿了?” 舟雨只觉得头顶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掀了头皮,用爪子捂住脑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解千言的声音,更是又气又委屈,恨恨踹了他一脚,嚎道:“我的,我的头皮被怪物削了,呜呜呜,好痛,痛死了,肯定秃了!” 听她哭声嘹亮,踹人也有劲,解千言略松了口气,赶紧将她扶起来,小心翼翼扯下护在头顶的爪子,果不其然,脑袋顶上的毛秃了一长条,斑斑血迹从没了毛的头皮渗出,看上去实在疼得很。 解千言赶紧拿出止血止疼的丹药喂给她,又贴了张除秽符在她额上,隐隐清光中,渗血的伤口飘出丝线般的黑气,之后便没有更多的血渗出,他这才放下心,又见狐狸雪白的小脸都哭花了,忍不住心疼,将人抱进怀里轻声哄着。 他一边哄狐狸一边转头看墙壁上的玄冰,惊讶地发现五个商知禹都被那团血水烧没了,玄冰中只剩下一些焦黑色的残渣。 解千言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将怀中软乎乎的狐狸抱得更紧一些,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解千言。 待舟雨的哭声渐渐止住,解千言低声问她:“还有哪儿受伤了吗?有没有不舒服或是别的什么怪异的感觉?” 舟雨只觉得脑门儿疼,伤心自己变成了秃子,别的倒没什么,有气无力地趴在解千言身上答道:“我胸口发闷悲痛欲绝,若是头上的毛长不出来了的话,那可能会难受一辈子了。” 解千言只好选择闭嘴。 但这地方实在不能久留,他又帮舟雨吹了吹伤口,哄着她变成小狐狸揣进怀里,匆匆将密室搜了一遍。 墙角石桌的暗格中藏了一本手札,密室正中还放着一尊十分粗糙简陋的大鼎,另外就是飘在空中的那块血红色不明物体,解千言将这三件东西都收起来,带着舟雨离开了密室。 第93章 .生发专家南悦星 回到地面时, 青蛟大王跟荀峪和况明正打得不可开交。 青蛟大王两千年前就曾经以一挑十而不落下风,在妄思海附近打出了赫赫威名,如今对上修为本就逊于自己的荀峪和况明两人, 更是不在话下,苍青色蛟龙那巨大的身影在天衍城上空游走,卷起一阵阵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将荀峪和况明压得完全喘不过气来。 对于这位便宜师父, 解千言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要说恨, 其实也算不上多恨, 虽然他跟黎书婉不清不楚的,但没有证据表明他掺和了残害母亲和自己的事,顶多就是视而不见。 解千言不欲跟他们死磕, 舟雨又受了伤, 得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68节 “青蛟前辈,我们走吧。” “哦,好的,这就走。” 青蛟大王行事风格毫不拖泥带水,话音刚落,硕大的脑袋已经伸到解千言跟前, 赶在他踏上飞剑之前将人一叼,再一甩, 扔到自己背上,咻地一下冲进云霄。 一剑刺空的荀峪和况明望着一转眼便隐没在云层中的蛟龙尾巴傻了眼, 坐在蛟龙背上的解千言也傻了眼。 你们妖啊, 还真是对当坐骑这件事毫无心理负担,甚至十分乐意的样子呢! “抓稳了!” 青蛟大王甚至好心提醒了背上发愣的解千言一句。 解千言只好乖乖抓紧青蛟大王的背鳍, 咕哝道:“您还是悠着点啊。” 本以为青蛟大王就要驮着他们回浮玉岛了,谁知道他刚飞入云中,又忽然一个俯冲向下,朝傻愣愣望着天空的荀峪和况明扑去,趁人不备之时,狠狠一尾巴甩过去,再次将人抽进城墙里,好半晌都爬不起来。 杀完这个回马枪,青蛟大王心中舒爽了,带着解千言消失在天衍城上空。 蛟龙御风而行,速度极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回到了浮玉岛。 刚一落地,解千言便接收到两道谴责的目光,程泽更是一边瞪他一边阴阳怪气:“哎呀,我们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的师兄回来了呢,没伤着吧?我猜肯定没有,姐夫啊,你们这般心急火燎地跑过去,没给咱们师兄添乱吧?” 青蛟大王是个老实人,没怎么品出程阴阳话中的阴阳之气,啊了一声转头看向解千言,挠挠头问他:“我没添乱吧?” 解千言难得竟被程阴阳堵得没话说,颇有些进退两难地站在小院门口。 总算还有个医者仁心的南悦星在,虽然不太赞同解千言独自去逞强急哭了舟雨这种行为,但终归还是记着他当初的救命之恩,不轻不重瞪了两眼便出声解围:“解道友,舟雨呢,她没事吧?” 末了她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先前你忽然不见了人影,她急得哭肿了眼睛,你,唉……” 解千言这下更是接不上话了,但又立即想起舟雨头上的伤,赶紧将睡着的狐狸从怀里掏出来,小心翼翼递给南悦星:“南姑娘,舟雨被燃血禁术化成的毒血沾到了头皮,麻烦你帮她看看。” 南悦星赶紧将小狐狸接过来,动作轻柔地拿开她捂在头上的爪子,露出底下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 这伤口从头顶心一直到后脑勺,拇指宽的一条,血痂变成了乌黑色,看上去十分可怖,所幸处理及时,秽毒已经拔除干净,只是这块头毛日后想恢复如初,恐怕得需要些时日了。 这么漂亮的小狐狸要当好长一段时间的秃头怪,南悦星想想就心疼,忍不住又瞪了解千言一眼,瞪得解千言尴尬地低头数地砖。 舟雨这时也醒了,见到南悦星,嗷一嗓子就哭了出来,指着自己脑袋跟她诉苦:“悦、悦、悦星,我脑袋,脑袋秃了,呜呜呜,怎么办,能治好吗?” 南悦星跟她保证道:“舟雨你放心,治秃头我可厉害了!我祖父的秃脑门儿就是我给治好的,现在头发可多了,不信下次带你去看看。就是时间可能要稍微久点,要不这样,我先给你绣条好看的头巾怎么样?你想要绣兰花的还是荷花的?鸟我也会绣……” 舟雨听她保证能治好,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又被她口中好看的头巾吸引,开始认真思考要什么花色,最后坚定道:“绣只鸡,红羽毛的大公鸡!” 南悦星:“……” 两个姑娘叽叽喳喳讨论起头巾的样式和花色,将解千言扔在原地,又接受了一番程阴阳的阴阳怪气洗礼。 “嗐,这南姑娘真是的,还是医修呢,咱们解师兄虽然能单枪匹马杀上天衍宗,以一敌多不落下风,但说不准也受伤了不好意思开口呢,她还真的问也不问一句啊!” 解千言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打这家伙的冲动,沉声问道:“阿鼎在哪儿?” 程阴阳摊摊手:“不知道,可能是去哪家佛寺道观帮他家骁勇善战的主人烧香祈福了吧,毕竟也帮不上什么忙,哎呀,说起来我也该去帮你祈福的,毕竟我也就这点用处了。” 解千言快被他烦死了,挥挥手将人赶走,正打算回自己房间,忽听身旁一直不吭声的青蛟大王关切问道:“师兄,呃,解道友,你没受伤吧?” 要不是青蛟大王老实人形象深入人心,解千言都要怀疑这是现学现卖阴阳他来了。 他拱手朝青蛟大王行了一礼:“多谢前辈及时出手,我没受伤……” 青蛟大王挠挠头:“哦,别客气,我没给你添乱就好,快回去休息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化作蛟龙趴回屋顶发呆望天,解千言只能尴尬地扯扯嘴角,觉得自己被噎了却又没有证据。 * 阿鼎不见鸟影,解千言只好拿出从密室中带回的三件东西,自己先研究一番。 外形粗陋的大鼎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炼成,但一触碰便能感觉到凉入骨髓的阴寒之气拼命往人体内钻,联想到放在玄冰中的五具人体,解千言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大概查看了一番便丢进单独一个储物袋中。 而那块血红色的不明物体,比成年男子的拳头略大一些,表面光滑如玉,形状毫无规则,像是从矿脉中随便凿下来的一块矿石,内里却似有水在流动。 解千言几次伸手又缩回,这东西一拿出来,他心中就又升起见到黑曜石大门时的不安之感,那种心脏被攥紧了的感觉,让他最终没有去碰这块石头。 他最后看向那本手札,或许关于商知禹到底是谁,自己到底是谁的答案,就在这本手札中。 解千言深呼吸了好几次,待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后,这才伸手翻开那本薄薄的,黑色封皮的手札。 密密麻麻的小字映入眼帘,但解千言一个都不认识。 这些字跟蠹虫书生给的那本书上的字一样,是迦昙口中的神界天字文。 一颗心被高高提起又猛地摔下,解千言有种浑身力气都被耗尽的颓然之感,重重靠回椅背,长长叹息一声。 难怪阿鼎不见了,估计是猜到自己会问一些他不想答的问题,提前溜了,约莫要等编好了谎话才会现身。 解千言累极了,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恍惚中,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关在漆黑冰冷的棺材中无法动弹。 空气一点点变得稀薄,这让他完全不敢大口呼吸,可是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厉害,仿佛下一次就会冲破胸腔炸裂开来,他急得满头大汗,在心里疯狂喊着自己的名字。 商知禹,商知禹,快睁开眼,快伸手打破这棺材,再不动手的话你就要死了。 不不不,我不是商知禹。 那我到底是谁? 越来越困难的呼吸,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催促着他赶快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脑袋像是被人搅成了一团浆糊,一个清晰的念头都无法抓住。 忽然,一只手从他胸腔里伸出,蛮横地撕开他的肋骨和皮肤,一拳击碎了头顶的棺材,将他拽回满是清新空气的人间。 感受着平静下来的心跳和呼吸,他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可是看着从胸腔中长出的怪手,他又觉得自己早就死了。 * “师兄,师兄,你快醒醒啊,师兄……” 被困在生与死的难题中的解千言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团红的黄的黑的混在一起的怪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着到底是个什么,那团东西就渐渐缩小远离,漏出了下面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狐狸眼睛。 解千言揉着胀痛的脑袋坐起身,轻声唤道:“舟雨?我睡着了吗?” 舟雨蹲坐在桌上,有些担忧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受伤了还是生病了?怎么在椅子上睡着了呀。” 解千言睁开眼,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这么久?再一低头,忍不住笑了:“这就是南姑娘给你绣的头巾吗?” 舟雨摸摸头上的“公鸡”头巾,嘟哝道:“不好看吗?这头巾可是用流云纱做的,它可以根据我的头随时变大变小,悦星绣了一下午才绣出来的呢。” 看着小狐狸头上那只翅膀脑袋跟身子闹不和分了家的“公鸡”,解千言实在不能昧着良心夸好看,估计舟雨自己也是不好意思辜负南悦星的好意,说话底气都不是很足的模样。 于是解千言委婉地建议道:“我记得月影轩前几日进的新货中有一批烟罗缎,颜色样式都很多,要不明天你跟南姑娘再去选几匹,央她多做两条头巾给你换着戴?” 舟雨的眼睛立马就亮了,扑进解千言怀中,抱着他的脖子一顿夸:“师兄怎么这么聪明啊!” 解千言也笑起来,抱着狐狸安静发了会儿呆,忽听她又道:“但是师兄爱逞强的毛病还是要改!你是不是嫌弃我们修为不高帮不上忙?哼,若不是我和青蛟前辈来得及时,还不知道某个修为高强的家伙得受多重的伤呢!去别人家里打架怎么能不多叫上些人,再想好逃跑路线呢,师兄你这次不聪明!” 本以为这一茬已经揭过去了,谁知道这狐狸还挺记仇的,解千言只能老实认错:“嗯,是师兄不对,师兄糊涂了,下次再也不敢这样乱来了,我的好师妹,你大人有大量,饶了师兄这一回可好?” 舟雨哼了一声,继续赌气道:“我头上的毛什么时候长起来,我就什么时候原谅你!” 解千言没话说了,心疼地摸摸狐狸软乎乎的脸颊,见她嘴里说不原谅自己,爪子却实诚地紧紧搂着自己脖子,一时又心软得不像话。 半晌后,解千言又道:“我打算过两日回解家祖宅一趟,将母亲的遗骨送到外祖父身边安葬,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舟雨点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去。” 第94章 .出门怎么能不带程阿婆 两天后, 天气晴好,解千言和舟雨出发前往解家祖宅。 解家祖宅位于安昌城燕回山中,离浮玉岛还挺远, 这趟回去又是为安葬亡母,不好带太多人,没能跟去的程泽天还未亮就开始满院子忙碌,替舟雨准备了不少点心零嘴, 又要帮解千言收拾行囊, 一副当了三十年老妈子的熟练模样。 “千言啊, 咱们舟雨头上有伤, 不能吹风,你御剑的时候慢些。哎,你也要穿厚点, 我把那件靛蓝的大氅放你储物袋里了, 御剑的时候穿上,别着凉。还有啊,别吃路边摊上的烤串,别喝山里的生水,都脏得很,哎, 说的就是你呢舟雨,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 你想当一辈子秃头狐狸吗?过来,我再看看你这身毛厚实不, 要不再加件斗篷……” 舟雨和解千言齐齐抬头看天上那火辣辣的太阳, 一时找不到正确的言语回答。两人被堵在大门口已经快有一个时辰,听程阿婆叨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但凡让他闭嘴,他就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问他们是不是不拿他当朋友,是不是嫌弃他。 南悦星已经被他烦得不敢露面,只有青蛟大王盘在门楼上,时不时伸个大脑袋下来点头附和。 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解千言长叹一声,无奈地妥协道:“你跟我们一起去吧,现在就走,再多说一句就都别去了。” 程阿婆闻言眼睛立马就亮了,挥挥手同青蛟大王告别:“姐夫,你守好家哦,别让悦星那家伙熬夜,她眼圈都黑了。待会儿太阳大了你就回后院芭蕉树下盘着,那里晒不到……” 他还没叮嘱完,就被忍无可忍的解千言提着后领子跳上飞剑,刷一下消失在原地,剩下青蛟大王习惯性地点着头,伸伸爪子嘟囔一句:“不要我送吗?我可快了……” 人都飞没影了,错失了当坐骑机会的青蛟大王又盘了回去,望着天空开始发呆。 * 解千言的外祖父解望川出生于燕回山一猎户家中,幼时跟父亲外出打猎时遇到熊瞎子,被路过的天衍宗长老江芸救下,江芸见这小孩其根骨极佳,便收为弟子,带回了天衍宗。 解望川果然是修仙的好苗子,年纪轻轻便突破金仙境界,后来更是从一众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当上了天衍宗的宗主。 虽然踏上仙途,从此平步青云,解望川却是个极念旧重情的人,一直对身为凡人的父母和幼弟照顾有加,后来面对众多世家贵女抛来的橄榄枝时,仍旧坚持与自幼定亲的凡人女子苏清语成婚。 可惜好景不长,苏清语生下解宛歆后没几年便过世了,解望川也在女儿解宛歆出嫁后的第四年因修炼秘术不慎遭反噬而意外陨落。 解望川并未按照天衍宗历代宗主的传统葬于天衍山后山,而是依照其生前所愿,葬回了燕回山的解家祖坟中,回到了妻子和父母身边。 来燕回山的路上,解千言跟舟雨和程阿婆简单讲了自己外祖父的事,惹得程阿婆对这位孤苦伶仃的金仙大佬怜心大起,一会儿怕晒着他,一会儿怕冷着他,连原本最受关爱的伤患狐狸也被排在了后面,甚至提出用狐狸尾巴来帮身强体壮的金仙大佬保暖这种荒唐建议,气得舟雨一路坚持用人形,不给这混蛋半点可乘之机。 解千言任他们胡闹,只专心赶路,终于在日头开始偏西的时候带着两个聒噪的家伙到了燕回山脚下。 解千言只在外祖父过世时随母亲来过一次,那时候他才三岁,早就不记得怎么走了,本打算到了地方找人问问,结果进山半天了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燕回山不大,但位置比较偏,离安昌城挺远,山上也没什么值得一看的风景,反倒是有不少野兽出没,因此很是荒芜,几乎没人会住在山里,解家人也死的死走的走,祖宅早已经荒废了好些年。 幸好有舟雨在,找不到人问路,还可以找山里的鸟雀走兽问问路。 “走到半山腰的小水潭之后,又往哪儿走呢?” “啾啾啾……” “啊,那棵老松树长什么样?有多大,多高?” “啾啾啾……” “嗯嗯,谢谢你啦!这些虫子就送你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69节 舟雨将手中两条肥肥的青虫递给小杜鹃后,站在树梢对底下的两人道:“我们走错了,先回刚才那个小水潭去,然后往歪脖子松树的左边走。” 解千言点点头,还没开口,身旁的程阿婆又念叨上了:“哎哟舟雨,你快下来,那虫子多脏啊,怎么能用手抓呢,快来洗洗。还有你那身裙子,今天才穿第一回 呢就去爬树,啧啧啧……小心些啊,别把头巾钩坏了,悦星绣了好久呢,弄坏了她又得绣,就她那手艺,这可不是难为她吗?” 舟雨被程阿婆念叨了这一路,整个人都麻木了,理都不理他,大喇喇从树上跳下来,浅绿色的袖口蹭了指头大小一片黑灰,她索性连手一起往程阿婆衣襟上一抹,抹完抓起解千言就跑。 程阿婆气得吱哇乱叫,扬言要将舟雨丢进水潭里洗个澡,解千言带着舟雨,凭借修为优势始终让他能看到又追不到,惹得舟雨趴在解千言胳膊上笑得直不起腰。 解千言出发之前的沉重心情,也随着这俩人一路的插科打诨变得轻快许多,他嘴角跟着上扬,开始觉得带上程阿婆是个不错的决定。 * 又问了几次松鼠麻雀后,三人终于到了解家祖宅。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今天下葬肯定是来不及了,他们准备先在解家祖宅歇息一晚。 这座深山中的三进宅子已经多年不住人,到处都是灰尘蛛网,天色一暗,就有种闹鬼的阴森感,舟雨一进门就安静了下来,再也没心情逗程阿婆玩,亦步亦趋地跟在解千言身后,一双狐狸眼瞪得老大,生怕从哪里蹿出只野鬼来。 这时候倒显出了程阿婆的好处,三十年经验的老妈子热衷于一切清洁洒扫、洗衣做饭的活计,一个人倒腾出了一个团队的错觉,不过半个时辰就收拾出三间能住人的屋子,又烧好热水给解千言泡了茶,还将舟雨带的烧鸡卤鸡热好端上了桌。 然而刚一坐下,程阿婆就又念叨上了。 “哎这茶晾一晾再喝,我说千言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要注意身体知道吗,别喝这么烫的茶,对肠胃不好……哎哟我的小祖宗,筷子不就放你手边的吗,那鸡油腻腻的,怎么直接用手抓呀!” 师兄妹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终归还是乖乖按照程阿婆的要求,老老实实喝茶吃东西,这才让他稍微消停点,但也就消停了一刻钟,他又开始念叨了。 “喏,这是我刚才打扫房间的时候从书桌抽屉缝隙里找到的,应该是你外祖父写的,我就扫了一眼,没往下看,你快收着吧。你们这些邋遢鬼啊,别往床角桌子缝这些地方塞东西知道吗,扫起来很麻烦的……” 程阿婆一边絮叨,一边将一张叠好的信纸交给解千言。 解千言忍不住反驳他:“一个清洁术就能搞定的事,你非得亲自动手,修炼这么多年都是白修的吗……” 他接过发黄的信纸展开一看,开头是“吾女宛歆,见字如晤”,果然是外祖父写给母亲的信。 信的开头是父亲对久未见面的女儿和外孙的关怀问候,看上去十分寻常,但后半段却让解千言很是不解。 信中写道:知禹之事,为父已有头绪,下月初五前寻机往燕回山一趟,切记保密,勿让商家之人察觉。 中间有一段被涂抹掉了,最后几行字明显潦草了些,但字里行间都在安慰解宛歆,让她不要担心不要害怕,尽管带着孩子回来。 信的结尾没有写明时间,但显然是在解千言出生后到三岁之前这段时间,而且明明是写给母亲的信,却在解家祖宅找到,且信纸有明显被揉皱的痕迹,又扔在抽屉缝里,莫非根本没有寄出去?还是母亲将信带回来的? 解千言百思不得其解,而根据信的内容来看,让解宛歆担忧害怕的事情,明显是跟自己有关,这让他忍不住想到洗心阁那间密室,密室中的商知禹,以及黎书婉口中的怪物。 舟雨和程阿婆还在就烧鸡要用筷子吃还是用手吃的问题争来争去,没有留意到解千言神情变化,许久之后,解千言收起信,问程阿婆:“你在哪间房找到这封信的?带我去看看。” 程阿婆硬是将筷子塞回舟雨手中,又施了个清洁术弄干净她手上的油渍,这才起身带着解千言去发现信的房间。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书房,房中只有一张巨大的楠木书桌、一把红木椅子和一方矮榻,其余家具摆设都在房子的主人离开时一并搬走了,程阿婆将房间打扫得纤尘不染,矮榻上铺了他带来的毛毡蒲团,书桌上摆着解千言惯用的笔墨纸砚。 程阿婆跟在解千言身后唠叨:“我知道你是个不睡觉的家伙,喏,打坐用的蒲团,画符用的笔墨都给你放好了,待会儿我再泡壶热茶过来,唉,我说千言啊,人还是要休息才行的,别绷得太紧把自己给绷断了,你总不想让舟雨守望门寡吧?这在凡间可是很不吉利的……” 解千言白了他一眼:“你还发现别的可疑的东西或是痕迹吗?” 程阿婆皱眉:“没了,这屋子这么空,能有多少东西,你放心吧,每个角落我都仔细检查打扫了的。” 解千言点点头:“嗯,多谢你了。我要替母亲准备些安魂的符箓,麻烦你陪陪舟雨吧,她怕鬼,别让她一个人待太久。” 话音刚落,外面已经响起了舟雨的呼唤声,程阿婆赶紧摆摆手告别解千言,跑回去伺候另一个不省心的家伙了。 解千言关好房门,闭上眼用神识扫过这间房,什么也没发现,又将整座宅子扫视了一遍,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想找什么,没有发现或许也是件好事,这样想着,他坐到程阿婆精准准备的矮榻上,闭上眼开始打坐。 不知不觉间,解千言睡着了。 他又梦见自己被关在阴冷狭小的棺材中。 这一次,他连商知禹的名字都没想起来,意识像是漂浮在空中,静静看着自己窒息而死,看着那只手打开胸腔,从心口爬了出来。 他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哐当—— 瓷器摔碎的脆响声惊醒了沉溺于梦中的解千言,他被吓得几乎心跳骤停,猛然睁眼,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光芒的眼睛。 沉沉吐出一口胸中浊气,解千言有些脱力地唤道:“舟雨,怎么了?你躲在茶壶后面干什么呢?” 努力将自己缩小往茶壶后面藏的小狐狸身形一僵,有些不好意思地挪了出来,嘟哝道:“你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我有点担心,就来看看你,结果不小心摔碎了茶杯……” 夜已经深了,房中没有亮灯,如水的月光从半敞开的窗户照进来,照亮了书桌的一角,头上系着天青色烟罗缎头巾的小狐狸蹲坐在月光下,有些局促地缩着爪子,水润溜圆的眼睛中满是担忧,她觉得自家师兄看上去很不对劲,让她生生按捺住了原本想要扑过去的冲动。 解千言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朝桌上的小狐狸张开双臂:“舟雨,过来,让我抱一下好吗?” 舟雨这次没有迟疑,跳进师兄怀里,找到舒服的位置,抱紧了他的脖子。 熟悉的柔软触感入怀,解千言终于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安静地抱着舟雨,看着窗外月色,思绪渐渐飘远。 这次回去,恐怕要闭关一段时间才行,心魔这东西若不及时处理,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身死道消啊。 可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真的只是心魔吗? 第95章 .一场悲伤的葬礼 次日一早, 天还未亮,睡得迷迷糊糊的舟雨就听到有人轻轻地敲门,她原本不想理会, 蒙上脑袋继续睡,但这人执着得很,见她不开门,竟在门外嘤嘤嘤地哭上了。 舟雨被哭得心烦, 气呼呼掀开被子跳下床, 只穿了一只鞋便冲到门口, 拉开门一看, 程泽披头散发满脸泪水地趴在门框上,凄然道:“舟雨啊,今日便是伯母下葬的日子, 咱们, 咱们也该尽尽心啊……” 舟雨立马就没脾气了,鼻子跟着发酸,眼眶也微微泛红,哽咽着点头答应下,两人抹着泪,做贼似的出了门。 独自挑灯画符的解千言还不知道这些, 天刚亮,他收拾好笔墨, 正打算去叫舟雨和程泽,门外便传来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和抽噎声。 解千言疑惑地打开门, 立时就被挤到跟前的两双兔子眼给吓了一跳, 他赶紧伸手将舟雨揽过来,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蹙眉问:“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山里的野妖怪闯进来欺负了你俩吧?” 程泽不说话,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静静地掉泪。 舟雨扑进他怀里,闷声闷气地安慰道:“师兄,你别难过,你还有我们呢。” 程泽抹抹眼睛,也跟着道:“师兄,走吧,我们一起去送伯母,我和舟雨刚刚出去摘了不少野花,虽说简陋了些,但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希望伯母别嫌弃。” 他指了指廊下两只装满各色鲜花的竹篓,还有不知道何时准备好的纸钱祭品,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起。 解千言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汪水,他强忍住了冲上眼睛的热意,冲程泽感激地笑笑,又摸摸舟雨的后脑勺,轻声道:“谢谢你们,我母亲很喜欢花,她看到你们准备这么多,肯定很高兴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完,程泽哭得更凶了,整个人都倚靠在门框上,眼泪哗哗地流,袖子都被泡得快要拧出水来。 解千言这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今天的程泽,不,程爱哭有点惹不起啊。 解千言哄好了舟雨,两人又一起勉强哄住了程爱哭,三人这才带着花和祭品去了后山祖坟。 程爱哭抱着装花的竹篓哭了一路,抽抽搭搭地跟花说话。 “抱歉啊小花们,你们好好地开在山上,长得这么漂亮,却被我和舟雨摘了下来,肯定很疼吧?你们别怕,也就疼这么一下,待会儿就劳驾你们去陪我师兄的母亲,我师兄啊可怜得很,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 当事人解千言听得嘴角直抽,想给那脑子有毛病的家伙两巴掌,但他字字句句都是在心疼自己,尚未泯灭的良心终究是让解千言强忍住了打人的冲动。 到了地方后,见到解家祖坟无人祭拜,杂草丛生,程爱哭哭得更凶了,扑通一声跪在解千言外祖父的坟前磕了几个响头,开始痛陈自己不孝,将一脸平静的解千言衬托得像个没有感情的野孩子。 程爱哭今天感情虽然丰富得有些过头,人还是非常勤快的,只是帮着清理杂草时在哭,下葬时在哭,立碑时也哭,哭得解千言都忍不住怀疑这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唔,不对,程爱哭应该是亲生的,他自己才是母亲捡来的。 待坟茔垒好,三人一起给解家先辈们烧纸时,程爱哭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但就算这样,他还是端端正正跪好,边抹眼泪边絮叨:“伯母,您放心,师兄,啊不,我大哥,我大哥解千言已经替您报仇了,您就安心投胎去吧,下辈子定然平安喜乐一生顺遂。至于我大哥,您别担心,我定会照顾好他的,虽然您没见过我,但是您既然在天上,定然能看出我这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扫缝补样样不在话下,保管将大哥照顾得妥妥帖帖的,伯母,要不我认您当干娘吧?唉,虽然我也没见过您,但光是看我大哥如今这模样,就知道您一定是位人美心善的好母亲,干娘啊……” 解千言脑瓜子嗡嗡的,真担心自己母亲被他吵得掀了棺材板,刚想劝程爱哭适可而止,身边一路红着眼睛沉默不语的舟雨却忽然呜咽一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解千言赶紧拍拍她的背,还没想出哄狐狸的台词,这姑娘就已经念叨起来了:“伯母,您还记得我吧?我就是您儿子的师妹舟雨啊,虽然我不是特别会照顾人,但您放心,我肯定不会比程泽差的,他会的我都会,什么上天下地进厨房,我也可以的!师兄喜欢喝茶,我可以学烧水,天天帮他泡茶,师兄喜欢画符,我可以帮他研墨,师兄还喜欢穿黑咕隆咚的衣服,我可以挣灵石给他买……” 解千言一脑袋的问号,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到底是哪儿来的? 听着两个光会吃白饭的家伙口口声声在母亲面前暗戳戳地攀比如何照顾他,解千言太阳穴突突地跳,只在心里默默道了句,娘亲,劳您多担待点。 一人一狐在坟前明争暗斗言语交锋,向解千言的母亲和外祖父承诺了一大堆关爱解家独苗计划,解千言原本很是无语,但听着听着,沉重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许多,若长辈们真的泉下有知的话,看见自己身边这么热闹,想必也能放心离开了。 办完这场简单的丧事,三人一起下山离开。 舟雨虽然是有些跟程爱哭攀比争锋的心思,但难过也是真的难过,被带着从天还未亮哭到日上中天,这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抱着解千言的胳膊撒娇:“师兄,我头好晕啊,你快给我揉揉。” 解千言叹口气,捏捏她哭红的鼻子:“你啊……头晕的话睡一会儿,我带着你。” 白裙少女嗖一下变成小狐狸,趴到解千言肩头闭眼休息,小声嘟哝道:“我就睡一小会儿,回去就给你泡茶磨墨捏肩膀……” 难得她还惦记着方才的承诺,解千言失笑,摸摸狐狸脑袋没说话,御剑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飞在身后的程爱哭赶了上来,一开口就是浓重的鼻音:“哥,咱们这就回浮玉岛了吗?” 解千言看他也是一幅快哭晕过去的模样,难得好声好气地答道:“嗯,怎么了,你还不想回去吗?” 程爱哭狠狠吸了一下鼻涕,瓮声瓮气道:“窗台上的君子兰快枯死了,我守了它一晚上,今早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我得回去带上它,还有后院的麻雀,我跟它们说好下午会带些野麦子回去的,还要跟门口的石狮子道个别,就剩它一只孤零零地守着门,多寂寞啊……” 听他叽叽咕咕恨不得将老宅中的每一块地砖瓦片都念叨一遍,解千言怀疑今天恐怕走不了了,想严词拒绝这神经病吧,看他眼睛红肿一脸憔悴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捡来的弟弟也是弟弟,宠一回好像也不是不行? 解千言再次叹气,无力地摆摆手,朝解家祖宅的方向飞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程爱哭这场漫长的告别竟然持续了两个时辰。 舟雨已经睡了回笼觉又睡了午觉,这会儿正跟解千言一起坐在解家大门前的老松树上,撑着下巴观看底下程爱哭与孤独石狮子的生离死别大戏。 “师兄,程泽的眼睛会不会哭瞎啊,要不你把他打晕带走?” “万一他醒来哭得更厉害,非得再回来跟他的‘朋友们’重新道别怎么办?” “那要不把那石狮子给他带上?这都半个时辰了啊,他好像真的特别舍不得这只缺牙狮子,不如就成全了他吧。” “唔,也行……” 解千言从树上下去,上前拍拍抱着石狮子哭得肝颤寸断的程爱哭,无奈道:“快别哭了,带上它一起走吧,免得它一个狮子在这里寂寞死了。” 程爱哭闻言眼睛都亮了,扑进解千言怀里哽咽着同他道谢:“哥,你,你真是我亲哥,谢谢,谢谢你,哥,呜呜呜……那厨房的铁锅,书房的桌子和椅子,后院的麻雀——” 解千言十分嫌弃地将人拎开,打断他细数珍宝:“再给你半个时辰,但凡你能带走的全带上,想带什么都行,半个时辰后必须走。” 程爱哭嗷一下弹起,飞奔向内院,去打包他心爱的朋友们了。 半个时辰后,抱着枯萎君子兰,骑着缺牙石狮子,背着漏底黑锅的程爱哭终于从燕回山出发了。 * 三人刚一回到浮玉岛,解千言便说要闭关一段时间,拉着舟雨细细叮嘱了许多,又拜托家里最靠谱的南悦星照顾两个不省心的家伙,在舟雨的依依不舍和程爱哭的嚎啕大哭中,开始闭关了。 程爱哭守在解千言闭关的静室外哭了半个晚上,子时一过,看花流泪对月诉情的程爱哭变身为没有感情的程阴险,将他短暂爱过的缺牙狮子、枯萎兰花和破黑锅一起扔在静室门口,自己潇洒离去。 *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70节 解千言之所以如此匆忙闭关,是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一点不受控制的征兆。 今日御剑回浮玉岛的途中,他两次走神,若非舟雨提醒,差点就走错了方向,虽说他从前确实有容易迷路的问题,但自从得了迷谷树的树枝就再也没出现过,何况他如今已经是金仙修为,神识和灵府强度远胜从前,莫名其妙走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这般反常,不是好征兆。 再则,修为突破金仙境界后,他只在魔界短暂闭关稳固境界,后来经历这许多事,一直未曾好好调整状态,这对他将来的修行是个不小的隐患,毕竟之后陪舟雨回太华山、帮墨阳找回本体都是不容耽搁的大事,他必须确保自身状态良好,才能顾得上这一群不靠谱的家伙们。 总之,这次的闭关对解千言来说非常重要。 但坏消息是,他刚入定没多久,那个熟悉的噩梦又开始了。 这一次的梦中,他的意识比先前两次噩梦时更加混沌,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个阴冷狭窄的地方是口棺材,那只从胸口伸出的手更是撕碎了他的身体,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解千言的意识化成了稀薄的空气,平静地看着那个人打破棺材,坐了起来。 明亮的光线照进狭窄的空间,稀薄的空气也渐渐融入更广阔的世界,解千言觉得有种解脱了的轻松畅快,然后就听到一个略带沧桑的男人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他轻声唤道:“知禹,快醒醒。” 第96章 .知禹,这些年你肯定过得不大好吧 解千言从噩梦中猛然醒来, 满头大汗,心脏狂跳,像是溺水之人忽然被捞上了岸。 他靠在墙上缓了片刻, 终于想起该检视自身丹田灵府,可调动神识内视过全身之后,却什么也没发现。 “知禹,平心静气, 收敛神识, 跟我一起默念:太上台星, 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 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略带沧桑的男声再次响起,与梦中所闻一般无二,惊得解千言立时站起,警惕地扫视过整间静室,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在我的房间?” 此时已是深夜, 小小的静室中只有书桌上立着一盏烛火,幽幽的烛光照亮了桌前方寸之地, 再远处的书架摆设都隐没在黑暗里,解千言一时并未发觉这声音来自何人, 这让他越发警惕起来。 却听那男子轻笑一声:“你这孩子, 唉,我死的时候你不过三岁, 难怪不记得了,我是你外祖父临死前留下的一点神识,原本藏在一盆君子兰中,再过几年就要彻底消散了,幸亏你朋友用灵力滋养兰花,也让我苏醒了过来,知禹,我坚持不了太久,赶快按我说的做吧。” 这声音从门口传来,解千言未作多想,走过去拉开门,只见门前摆了一地的破烂,歪歪倒倒的缺牙狮子头上顶着口黑锅,种君子兰的瓷盆斜靠在门槛上,一道半透明的青衣男子身影也随奄奄一息的兰花一起靠着门扉。 解千言看见这道人影的瞬间便怔住,青衫男子三十来岁,容貌俊朗舒展,面上带笑,一双眼睛微微弯起,看上去很是亲切,像极了他的母亲解宛歆。 见解千言不说话,青衫男子啧了一声:“哎哟,小知禹怎么长大了就成个锯嘴葫芦了呢?你小时候嘴巴可甜了,才三岁就会叭叭地哄我给你买糖,‘外祖父最俊’‘外祖父最厉害’‘外祖父天下第一好’,哈哈哈……” 这人夹着嗓子学小孩说话的语气,做作得很,学完又自己大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解千言的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看着那双几乎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笑眼,几乎瞬间便眼眶微湿。 解望川笑够了,见解千言面上神情局促又隐忍,站在自己面前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模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肃了神色,轻声道:“外祖父知道你这些年定然过得不大好,但像你这样生来不凡的孩子,注定就是要多些磨难,不过没关系,我拼死留下这点神识,等了你这么多年,就是想最后再帮你一把。” 他说完伸了个懒腰,也不管解千言如何反应,大喇喇地招呼道:“快来把外祖父搬进房里去,你那朋友可真是的,昨天还恨不得把全身灵力都给我,刚刚却差点把我的盆都给砸了,噫,这三心二意的性子可要不得,知禹你不能跟他学啊……” 解千言长长吐了口气,控制住翻涌的情绪,弯腰抱起花盆,转身回了房,等解望川絮叨够了,才将花盆放到椅子上,嗓子沙哑地开口问道:“您,外、外祖父……您知道我身上究竟有什么问题吗?我到底是不是我娘亲的孩子,到底——” 解望川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询问,笑意微敛,轻声道:“知禹,我的时间不多了,来不及跟你解释得太详细,我问你,是不是最近总做噩梦,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一股潜藏的力量,甚至是一个潜藏的人,让你有时候变得不像自己?” 解千言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以魔气护住灵府,略微后退了一些,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解望川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只是笑了笑便继续道:“你当然是宛歆的孩子,只是你生来体内便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不是灵力也不是魔气,极其诡异,而且它似乎有活过来的征兆。你小时候被这股力量折磨,几乎夜夜噩梦,有时候甚至会流露出不属于幼儿的神情,差点就夭折了,你母亲为此几乎日日以泪洗面,我想尽了各种办法,最后在一卷古书中找到一种封印之法,设法取出了藏在你体内的大部分力量,将其封印在一块火髓石中。” 解千言忽然想起从洗心阁密室中得到的红色不明物,赶紧从储物袋中取出,递到解望川面前:“您取出来的东西,是这个吗?” 解望川惊讶道:“对,就是这块火髓石,但是为何变小了点,我明明记得它比你脑袋还大些呢……” “商家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取出这里面的东西,弄了几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封在玄冰中。” 解望川眼中瞬间染上怒色:“商明曜这小子果然心思不正!该死,该死!你娘呢?她可还好?” 解千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但解望川已经从他的神色中读懂了,一双眼睛变得通红,像头焦躁的野兽般在原地转圈,嘴里一直咒骂着商明曜和商家。 “商明曜和商云庭都死了,商家也毁了,我已经替母亲报了仇。您,您……” 解千言不知道该怎么劝外祖父,他也一样的伤心愤怒,只能默默无言地看着眼前半透明的身影。 半晌后,暴怒的解望川终于平静了些许,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颓然坐回椅子上,低头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道:“我猜商云庭和商明曜原本是想要自己利用这东西提升修为,却发现控制不了,退而求其次做成傀儡以供驱使,用的应该是活人傀,这力量来自于你,进入傀儡后自然也会将其慢慢变作你的模样,但想必他们并未成功,所以才会将傀儡封在玄冰中。” 解千言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您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吗?为何我又突然开始做噩梦?是因为拿到这块火髓石的缘故吗?还有所谓的仙骨又是什么?” 他说完,又取出戮仙剑放到解望川跟前,面色平静,眼神中却不自觉流露出一点紧张。 解望川伸手抚过戮仙剑,又伸手摸摸解千言的头,眼中露出几分心疼,神识没有实体,自然便也没有触感,解千言却还是瞬间有点鼻酸,强忍住了没有转开头。 “这柄剑中的就是留存在你体内的部分力量,当初我是想全部取出来的,但实在力有不逮,加之你又反抗得厉害,我怕你出事,这才不得不留下了小部封印在你体内。这也是商明曜取出来的对吧?哼,竟还铸成了剑,倒是挺有想法的。” 解千言听到这话,也明白了商家为何要将他养大再取这块所谓的仙骨,恐怕是一时半会儿解不开解望川设下的封印,而利用火髓石中的力量制作傀儡也失败了,最终这块仙骨没有被谁融入体内,而是铸成了一柄堪称神器的剑。 解望川继续道:“至于这诡异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我怀疑它来自传说中的神界,或许可以称之为神力。知禹,你知道为何修仙之人众多,突破到金仙圆满境界的也不少,却从未听说有人飞升成神吗?” 忽然转到飞升成神这种问题,解千言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差点脱口而出自家师父迦昙就飞升了,但他马上想到迦昙奇怪的状态,也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迦昙之事,其中蹊跷他早就有所怀疑,故而顺着解望川的话反问道:“或许是机缘未到?或者是,根本就没有飞升成神的通天之路……” 解望川点点头:“当修为达到金仙境界后,对世界的本质和规则的感悟要比之前强很多,到金仙圆满境界时,更是隐约能感知到飞升无路才是修行一场的真相。但我认为飞升之路并非不存在,而是断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断了。神界,原本是存在的,也是一直就存在的。这也是从你身上得到的启示,你生来便有的这股神秘力量,或许便是来自早已封闭的神界。” 解千言蹙眉:“因为它太过强大,且不同于这个世间的灵力和魔气吗?” 解望川点点头:“对,它太过强大,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被排斥,被抗拒,害得你夜夜噩梦,还跟你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解千言忽然想起那本天字文的手札和古怪的大鼎,赶紧拿出来让解望川看看究竟是何物。 可惜解望川也不认得这两样东西,鬼使神差的,解千言并未说出这是天字文,更没有提及是从自己师父迦昙那里知道的天字文。 最后,解千言问起如何加固封印,解决自己做噩梦这件事。 解望川笑道:“我方才便告诉你了,你这孩子呀,警惕心还挺高的,不错不错!这次可要仔细记好了……” 将先前那段口诀重复了一遍,解望川又叮嘱道:“封印终究只能封一时,随着你修为提升,这股力量迟早有一天还会爆发,知禹,过于强大的力量注定不容于世,千万别修炼得太快,也别轻易去尝试飞升。” 解千言默默点头,又问道:“将这块火髓石跟戮仙剑一起炼化,铸造成新的法宝可行?商知羽用了这把剑好些年,似乎也没出什么问题。” 解望川摸摸下巴,想了一会儿后,忽而拍掌道:“好主意,好主意啊!堵不如疏,将这其中的力量慢慢消耗掉或许比强行封印更好!” 两人开始讨论如何炼化戮仙剑跟火髓石,如何消耗这诡异的力量,不知不觉中,四个月便过去了。 * 自从解千言闭关,舟雨就有些恹恹的,每天在静室门口独坐许久,因头上还秃着一块,也不爱出门,就这样宅了将近一个月,解千言没出关,阿鼎倒是终于舍得现身了。 舟雨一看他就来气:“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师父安排来保护我们的法宝,天天不见鸟影,师兄先前闭关肯定是修行出了问题,你也不说帮他看看,哼!” 阿鼎高高站在小院的芭蕉树上,绿豆眼乱瞟,就是不敢看底下的舟雨,虚张声势地吼道:“迦昙大师日理万机,他的法宝也是很忙的!我可是给你们超度过后才走的,没耽误正事!” 说到这个舟雨就更来气了:“你当初自己说的,超度一次管三天,你数数,这都多少个三天了?!” 阿鼎大声反驳:“你听错了,我说的超度一次管三个月!来来来,别废话,阿鼎给你再超度一轮。” 神气的凤凰拖着漂亮的尾羽飞到舟雨头上,金灿灿的佛光顿时笼罩住她全身,完事后阿鼎趁着舟雨没来得及继续骂他,赶紧扑着翅膀飞去找另外几人了。 阿鼎回来了,舟雨天天偷懒的好日子也到了头,这鸟就跟个黑心地主似的,不是赶着她去外面攒功德,就是压着她修炼,还总能精准地堵住所有能钻的空子,把本就恹恹的狐狸累成了半死不活的狗。 不过,辛苦总是有回报的,舟雨那许久不动的修为终于成功突破,达到了人仙圆满境界。 为了庆祝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喜事,阿鼎终于舍得松口让舟雨休假一天。 因着这事,南悦星特地背着程泽悄悄来找舟雨。 “小舟雨呀,想不想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呢?” 南悦星俏丽的小脸上尽是猥琐的笑,又这样偷偷摸摸地来找自己,一下就将舟雨的兴致提得老高,鬼鬼祟祟地凑过去问道:“想呀想呀,什么好玩的地方?” 南悦星捏捏舟雨的脸颊,得意道:“城东新开的芙风馆,好玩得很!今晚亥时侧门见,姐姐带你出去长点见识!别告诉程泽哦!” 舟雨赶紧点头应下,刚想再追问几句,阿鼎的大嗓门忽然在背后响起:“不好啦不好啦!南悦星要带着舟雨出去找小倌了!解千言啊——” 两人吓得一弹而起,赶紧一个捂嘴一个抓翅膀,强行控制住了这只大嘴鸟。 舟雨气得拍它脑袋:“你吵什么吵,万一打扰师兄闭关怎么办?你还是不是我们亲师父,呃,亲师父给的法宝了?!” 南悦星好言相劝:“阿鼎乖啊,别声张,我们就去看看而已,你瞧舟雨这傻样,啥都不懂就被解千言给忽悠走了,可不得趁他没空的时候出去长长见识嘛,我们就看看,就看看而已,你要是不放心,跟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阿鼎的绿豆眼骨碌碌一转,脑袋猛点,舟雨这才松开手,只听这鸟不要脸地补充道:“那我要槐叶酥、珍珠翡翠圆子、金沙奶黄饼、琉璃八珍糕、玉露团、橙玉生、月夜琼露……” 它叭叭地报了一大堆菜名,都是芙风馆中贵得要死的点心吃食,听得南悦星头大,又拿它没办法,咬牙道:“行行行,都点,都给你点。” 然后阿鼎又补充道:“每样三份!” 南悦星真想把这鸟烤了,平日里也没见它这么爱吃啊,莫不是专门敲诈她来着?但她又不敢放这家伙去找解千言告状,只能忍痛再次点头。 待阿鼎得意洋洋地飞走后,舟雨才小声跟南悦星道:“悦心你别担心,我灵石多着呢,师兄的灵石都给了我,他说随便花,我请你!” 南悦星可不敢花解千言的灵石跟舟雨去看美男,连忙摆手,坚决拒绝:“不行!我请,一定要让我请!求你了!” 舟雨拿她没办法,只好点头应下。 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夜色终于降临,亥时正,两人一鸟做贼似的溜出了问事堂的侧门,如刚出笼的鸟儿一般,快乐地飞向传说中的芙风馆。 第97章 .传说中的芙风馆 浮玉岛城东一片聚集了许多酒楼瓦肆, 是妄思海上有名的夜市,舟雨平日里常来玩,但从未待到晚上亥时过后, 因为解千言总是会在太阳落山后准时出门将她逮回去,今天还是头一次来逛真正的城东夜市。 一走进东市大街,舟雨就被眼前繁华热闹的景象迷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抓着南悦星的胳膊兴奋嚷道:“这可比白天好玩多了啊!” 造型各异的灯笼漂浮在空中, 将整片街道照得恍如白昼, 有些商家更是别出心裁, 派机灵的鸟妖叼着漂亮的灯笼四处飞, 叽叽喳喳地向路人推销自家店铺,嘈杂的鼓乐声、歌声、欢呼声、叫卖声混做一堆,随着潮水一般的人群一起, 将整个东市融进欢欣热闹的氛围中, 街边卖小食的、卖精巧玩物的、卖各种叫不出名的杂货的,让人目不暇接。 南悦星扯着舟雨,两人仗着身形娇小,在人群中快速穿梭,而阿鼎飞在她们头上,努力闪避着热情推销的鸟妖们。 “我们得快点, 芙风馆的白冉公子亥时三刻登台抚琴,去晚了可就听不到了……” 舟雨这会儿可不在乎什么白冉公子的琴音,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路边的烤鱼摊子,刚想说买几串带上, 就被南悦星扯走了, 还没来得及遗憾,又看到了卖荔枝酪桨的摊子, 一个“买”字刚出口,人又被扯走了,但下一瞬间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走了,热油遇水的美妙滋滋声,伴着能将狐狸魂勾走的鸡肉香味从前方围拢的人群中飘来,像定身符般将舟雨定在了原地。 “悦星!是鸡!我要吃鸡!” 这声大吼似平地炸响的惊雷,惊得喧嚣的人群都齐齐顿下脚步噤了声,转头看向耍赖般蹲在地上的白裙少女。 南悦星也被这一吼给吓着了,回头一看,只见舟雨半蹲着,双手紧紧拖住自己的腿,扁着嘴巴可怜兮兮看着自己,周围的人又开始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她有些尴尬地将人扶起来,好声好气地赔笑:“好好好,吃什么鸡,咱们去买,这就去买啊。” 舟雨这才开心了,起身拉着南悦星加入排队买鸡的人群。 耽搁了约莫两刻钟,舟雨终于拿到了刚炸好的香酥大鸡腿,一手一个啃得极是欢快,完全将什么芙风馆忘到脑后。 南悦星牵着她,又无奈又好笑地数落道:“你呀你,就知道吃,今天难得趁着你师兄不在出来潇洒一把,就不能惦记些平日里吃不到的美味吗?” 舟雨沉迷在炸鸡的酥脆喷香中,努力将嘴里的肉咽下去后才接话:“这个鸡,这个鸡我平日里也没见到哎!可好吃了!悦星你真的不要吗?我分你一只,呃,半,半只……” 南悦星失笑:“你吃吧,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啦。” 飞在上面的阿鼎竟难得没有嫌弃自家这个只知道吃的笨蛋狐狸,反倒有些欣慰地跟南悦星道:“只知道吃不是挺好的吗,你看我们舟雨一天天的多开心啊。” 南悦星也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看看吃得眼睛都眯起来的舟雨,觉得就算现在带她回家,她也会开心极了,毕竟吃到了以前没吃过的美味炸鸡。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71节 两人一鸟终于赶到传说中的芙风馆时,已经有幽幽的琴声飘出,门口迎客的绿衫男子笑着迎上来行礼:“三位贵客有礼了,敢问可有预定?” 绿衫男子长发披肩,面容秀美,头上点缀着几片绿叶,舟雨一眼便认出这是发财树妖,她有些惊奇地打量了几眼,凑到南悦星耳边悄声道:“是树妖哎,发财树!” 浮玉岛上常住的妖比人更多,大街上遇到一个妖族比踩到一只蚂蚁还容易,但一来草木成妖本就艰难,二来还是发财树这么偏门的品种,故而舟雨才这般惊奇。 南悦星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位迎客的发财树妖立即递来三颗金豆子,又引着他们入内。 舟雨、南悦星和阿鼎都有些不解地接过金豆子,见那树妖已经往里面走了,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这是什么东西,显得他们很生疏的样子,只好拿在手中跟着一起进去了。 引路的树妖走在前面,时不时介绍两句馆内情况,比如这会儿弹琴的是白冉公子,待会儿还有宴清公子表演剑舞,桓钰公子烹茶等节目。 许久不闻身后客人的声音,树妖回头,见两位姑娘都没有戴上他给的黄金面具,略微愣了愣,却并未多说什么,放慢了脚步继续替她们引路。 芙风馆内布置得极是清雅,也没有一般青楼中那般四处乱窜乱叫的嫖客,大家都安静待在自己包厢,悠扬悦耳的琴音在三层小楼中回响,让走入此间的人不自觉便跟着琴音放松下来。 舟雨的目光却没有放在楼中精美的陈设布置上,反倒时不时偷看身旁的树妖。 发财树妖很快就发现了这道好奇的目光,俏皮地冲她眨眨眼:“小妖可是这方圆千里唯一一棵修成人形的发财树呢,见者得财,姑娘往后几日定然财运亨通。” 舟雨见他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就借你吉言啦!” 发财树妖领着他们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来到一间位于三楼的包厢,安顿两人一鸟坐下后,又从一旁的边柜上拿过一本装帧精美的小册子递过去,让他们点酒水小食。 南悦星大手一挥,豪迈道:“将你们拿手的点心酒水小食都来一份!啊,三份,三份!” 阿鼎很是满意地啾啾了两声,舟雨也一脸谄媚地抱住金主姐姐狠狠蹭了几下。 发财树妖笑得更是开心了,又问他们想要哪位公子来斟酒倒茶。 终于到了今晚的重头戏,南悦星一下子挺直了腰背,眼睛亮亮地看着发财树妖,轻咳一声淡定地问道:“你们家新开的,本姑娘还不太熟悉,不如先介绍下都有哪些公子吧。” 发财树妖兢兢业业地开始介绍:“咱们芙风馆最负盛名的便是白冉公子,他不仅容貌出众,一手琴艺更是了得,再有就是宴清公子,他是位剑修,身姿俊逸,气质卓然,桓钰公子温柔可亲,茶艺亦是不俗,君泽公子擅诗书,最是文雅,洛洵公子棋艺了得……” 两人一鸟都听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该怎么选,最后还是舟雨一锤定音:“谁长得最好看就叫谁来!” 发财树妖懂了,笑着道:“那有劳贵客稍等,白冉公子弹完琴便过来。” 发财树妖离开后,酒水吃食陆陆续续上来,舟雨刚吃完两只鸡腿,正意犹未尽,立马又陷入了新的美食海洋,跟阿鼎两个吃得风生水起,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个肚皮。 南悦星一脸无语地数落这两个没出息的家伙:“你们怎么就知道吃,这里又不是酒楼,真是暴殄天物啊!” 舟雨咽下嘴里的点心,又喝一口月夜琼露顺顺,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我先吃饱,待会儿才,才有劲看那什么白冉公子。” 南悦星忍不住敲她的脑袋:“怎么,你要将他看杀了啊?唉,要不是亲眼看你变过狐狸,我都要怀疑你的品种……” 尽管南悦星期待的重头戏还没上场,但舟雨和阿鼎都觉得非常满意,此行不虚,包厢里的氛围快活极了。 芙风馆另一处隐蔽的房间中,有人也很满意。 “可看清楚了,真是那位大岛主?” 绿衫男子忙不迭地点头:“对,就是她,绝对没看错!她经常跟那只金羽鸟一起出门,听说三岛主已经闭关四个月了,不然她也不会大晚上来咱们这种地方。” 这绿衫男子正是替舟雨他们领路的发财树妖。 “好好,你多盯着些,让白冉别弹了,赶紧过去好好伺候着,务必将她留住!” “是,属下遵命。” 发财树妖领命退下,露出了歪坐在软榻上的中年男人身影,这人正是芙风馆老板阴盛,长得还算周正,身姿也挺拔高挑,但一双贼光闪闪的小眼睛让他看上去很是奸诈,声音略有些尖细,配上他要死不活的语调,总之不太招人喜欢。待门关上后,他赶紧掏出一枚通信令牌,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容。 片刻后,令牌中传来一道慵懒的男声:“这大晚上的,什么事啊?” 阴盛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兴奋得差点破了音,激动地对那人道:“岛主,您让我留意的那位姑娘,就是浮玉岛的那位新岛主,如今就在咱们芙风馆里呢,她师兄已经闭关四个月了,您看——” 慵懒的男声立即拔高了八度:“千万将人留住,等我过来!” * 包厢中,两人一鸟风卷残云,没一会儿就将一大桌的点心小食消灭了大半下去,吃得肚皮溜圆的舟雨没骨头似的仰躺在椅子上,拉着南悦星撒娇:“悦星啊,快给我来一颗消食的丹药,还有这么多好吃的没吃完呢!” 南悦星白了她两眼,拿出两粒丹药,一粒塞进舟雨嘴里,一粒塞进肚皮朝上摊在桌面的阿鼎嘴里,抱怨道:“你们可真行,专门来这儿吃饭的吗?实在吃不完我们可以打包回去嘛……” 舟雨抱着她的脖子嘟哝:“可是真的很好吃哎!悦星你真好,请我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下次我也请你!再帮我揉揉肚子吧……” 南悦星叹口气,无奈地替这家伙揉起了肚子,嘴里时不时抱怨两句,眼中却满是笑意。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一道有些阴柔的男声在门外问道:“贵客安好,小生白冉,可方便入内?” 吃撑了的和揉肚子的立马停下动作坐直了,清了清嗓子才淡然答道:“进来吧。” 门扉轻启,一道身着艳丽大红色锦缎纱衣的身影袅袅娜娜地飘了进来,待走得近了,舟雨和南悦星才看清这位大名鼎鼎的白冉公子的样貌。 好看确实是好看,他五官精致秀美,眉目含情,身段玲珑,一头青丝松松挽起,簪了一朵俏丽的石榴花,配上一身红衣,有种雌雄莫辨的惊艳。 但舟雨不是很喜欢。 第一眼的惊艳过后,就只剩空洞繁复的好看,尤其那双眼睛,平静又无神,唇边的笑意都不达眼底,实在有些无趣。 南悦星倒是觉得不错,跟她以往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一样,好看得十分简单直白。 阿鼎自是对什么美男子毫无兴趣,连头都没抬起来,仍旧两脚朝天仰躺在桌上。 白冉见两位姑娘都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略有些羞涩地掩了掩嘴角,轻声道:“小生见过二位姑娘,见过这位公子。几位可是第一次来咱们芙风馆?” 南悦星回过神来,赶紧点点头,又请白冉坐下,略有些局促地看了身旁舟雨一眼,却见这狐狸已经若无其事开始吃下一轮了,只好自己跟白冉聊天:“那个,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白冉如一团红云飘落在桌旁,闻言轻笑起来:“我们这里好玩的可多了,有文的也有武的,有您见过的也有您没见过的,端看贵客您喜欢什么玩法了。” 他说完,见对面的两个姑娘一个只顾埋头大吃,一个一脸茫然,于是又补充道:“小生最擅琴,不如先给贵客弹一曲。” 南悦星点头,舟雨无所谓,于是婉转动听的琴声再次响起,一曲接一曲,直弹到桌上的吃食都被扫荡干净。 舟雨这次是真的吃得有些撑了,狐狸一吃饱就容易犯困,白冉的曲子也变成了催眠曲,听得她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便扯了扯身边听得入神的南悦星,提议道:“悦星,我好困啊,咱们回去吧。” 南悦星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见舟雨确实是困了,便打断白冉道:“公子琴音绝妙,今日有幸得闻,实在欣喜,有劳公子了。” 她说完,似是想起什么,赶紧从腰间解下一只小巧精致的储物袋,十分自然地递给了白冉,转身扶起困得东倒西歪的舟雨,又招呼已经睡着了的阿鼎,准备回家了。 白冉却急了,他得了吩咐,定要留住这间包厢的客人,如今才弹了几首曲子就将人弹得要回家睡觉了,可没法跟老板交代啊,于是连忙站起身,有些惶恐地问道:“贵客为何这就要走?可是,可是小生琴艺不佳?” 南悦星连忙摆手,扶着舟雨离开了座位,白冉更是着急,一步上前挡住两人,泫然欲泣拉住南悦星另一只手,急切道:“小生,小生还会别的——” 南悦星被火燎了似的甩开白冉的手,有些生气地皱眉道:“我们今日已经玩够了,不用别的了。” 舟雨也清醒了些,将南悦星护在自己身后,不满地瞪了眼这胆敢动手动脚的家伙:“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强买强卖呀?你还没咱们悦星好看呢,敢占她的便宜,小心我打你啊!” 白冉慌慌张张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生绝对没有占两位姑娘便宜的意思。只是,只是两位若是就这么走了的话,我们老板,他肯定会怪小生没有伺候好贵客,请两位姑娘见谅!” 他说着就要跪下,眼泪含在眼眶中要落不落的,看上去实在楚楚可怜,舟雨一下就没了脾气,挠挠头无奈道:“你快起来吧,我又不是真的要打你,我们就是困了想回家睡觉了而已,你去跟你们老板说清楚不就行了。” 白冉却不敢,只嘤嘤嘤地哭个没完,搞得舟雨和南悦星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连阿鼎都睁眼瞅了瞅,嫌弃地抱怨:“这小白脸还挺会哭的啊。” 白冉也知道光靠哭是不可能将人留太久的,赶紧提出新的建议:“我们芙风馆中还有许多才华容貌皆是上乘的公子,求两位姑娘再看看吧。” 他说完就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根本不给舟雨她们拒绝的机会,走到门口便唤来伺候的小厮,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小厮离开了,他却守在门口不让人走。 南悦星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玩,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门道,转头小声跟舟雨道:“难不成他们都有接客的任务,每桌客人不待满多少时间就要挨罚?” 舟雨觉得有道理:“应该是吧,唉,他看上去有点可怜,要不我们再玩会儿?” 南悦星没有异议,两人一鸟又坐回了原位,等着白冉摇人过来。 * 阴盛那边听小厮来报,说三楼白冉那边的客人要走,顿时也急了,他家岛主赶过来可还得有一会儿呢,要是人放走了,下次再等到这种机会不知何年何月去了,说不定他自己还得挨顿削,于是吩咐小厮:“将宴清、桓钰、洛洵他们几个,还有其他有空闲的,全都叫上,务必伺候好那两位小祖宗。” 馆中的公子们得了老板的吩咐,都不敢怠慢,一个个着急忙慌地打扮起来,力求将头发丝儿到脚趾头尖儿都捯饬得精致无比,上战场般奔向了三楼包厢。 当包厢门再次打开时,舟雨和南悦星都惊呆了。 只见十几个花花绿绿的美男像冲向春日里第一朵花儿的蝴蝶般飞了进来,绕着一脸呆滞的两个姑娘叽叽喳喳掐腰摆臀卖弄风姿,恨不能化作黏胶,将人糊在芙风馆的包厢中扯都扯不出去。 被美男们围了不过片刻,舟雨就被过量的香粉呛得开始狂打喷嚏,眼泪鼻涕横飞,最后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变回狐狸缩到桌子下面,抱着桌布不停地擦鼻涕,哭唧唧地跟南悦星道:“我,我要回家,悦星,我要回家,我鼻子痛……” 南悦星被缠得没法,不得不跳到窗边的矮柜上,怒吼着让这些人都赶紧出去,可惜总有些胆大的非要往前凑。 阿鼎也被气到了,张开翅膀对着这些妖魔鬼怪就是一顿猛扇,狂风卷起桌布,罩住这一堆人,严严实实打了个包,被一起甩到了门外。 扶着桌角的舟雨这才呼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歪歪扭扭地跳进南悦星怀里,有气无力道:“擦粉的男人,要不得啊……” 南悦星替熏晕了的狐狸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叫上阿鼎就往门外走,这次谁再敢拦他们,她就要舍下脸面呼叫青蛟大王来砸场子了。 另一边,被赶出去的公子们灰头土脸地去跟阴盛报了信,将他气得摔了好几个茶杯,眼见着人已经走到二楼,再不拿出点杀手锏就留不住了,阴盛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抹狠厉的光。 “去通知馆中客人,我们今日就拍卖雪衣。” 一旁听令的下属闻言惊得抬起了头,小心翼翼问道:“可是,可是雪衣公子还没调教好,前日又受了伤,如今还昏迷着,也没提前通知那几位贵客,这,这会不会亏啊……” 阴盛挥挥手:“让你去你就去,这是岛主的大事,不容有失。何况以雪衣的姿色出身,可不一定会亏。” 老板都这么说了,下属自然不敢再有异议,当即下去安排了。 阴盛也赶紧出门亲自去拦下舟雨和南悦星。 舟雨三个已经走到一楼大堂,再次被人拦下,心中难免升起几分火气来,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眼前这位老板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又不停地点头哈腰跟她们道歉,南悦星和舟雨只好表示不想追究。 阴盛却不是想要她们不追究,而是想要她们继续留下,于是将腰弯得更低了些,诚恳道:“今日实在是对不住两位姑娘,若是二位就这样离开了的话,日后我芙风馆也不好意思再在浮玉岛做生意了,请一定给个机会让小人补偿两位。今日恰好有拍卖会,拍卖一只极罕见的白虎妖,名为雪衣,我们雪衣公子无论姿色品性皆是一流,出身亦是高贵,买回去无论是暖床叠被烹酒煮茶,还是培养成战力,都绝对不亏的,而且这次拍卖是买断身契,以往可都不会有这种好事的啊……” 他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位雪衣公子,南悦星和阿鼎都听得有些不耐烦,舟雨却疑心大盛,扯了扯南悦星的衣襟,小声道:“我们留下看看。” 南悦星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下,阴盛见状,笑得更是开心了,心道这两姑娘果然不是一般货色能拿下的,赶紧将人请回包厢,忙不迭地去安排这场突如其来的拍卖会。 舟雨他们回到包厢后约莫两刻钟,芙风馆中忽然灯光大盛,原本昏暗的小楼被飘飞起来的灯笼照得如白昼般明亮,一行人抬着一个被红布罩住的巨大铁笼子走上楼中高台,阴盛站在台上,高声向楼中宾客宣布:“今日贵客临门,原本定于半月后的拍卖会提前,各位贵客,在下就不多说废话了,请看看我们今日的拍品,白虎妖——雪衣!” 舟雨他们早已凑到包厢外的栏杆前,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大铁笼,阴盛话音刚落,罩住铁笼子的红布被一下掀开,露出了里面身着白衣的俊美公子。 这公子双眼紧闭,脸色极其苍白,但五官精致,容貌极盛,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雪白虎尾,尾巴尖缠着一朵漂亮的粉色蝴蝶结,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柔弱可怜,但作为百兽之王的老虎,还是罕见的白虎,又莫名有几分倔强,这是一种无论男女都无法拒绝的魅力啊! 看清笼中雪衣公子的样貌时,舟雨已经彻底傻了眼。 老天爷啊,这不就是萧喇琥吗?他这次不卖艺,被人弄来卖身了? 第98章 .真假小老虎 笼子中的身影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后, 小楼中短暂安静了瞬间,嘈杂的议论声又嗡嗡地响了起来,台上的阴盛开始介绍拍品情况和拍卖流程, 舟雨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伸长了脖子想将笼子里的身影看得再清楚些,却被南悦星拉住。 阿鼎从楼上飞下去,绕着高台飞了一圈, 回来后神情严肃地冲舟雨点头道:“就是那只小白虎。” 舟雨气得狠狠踹了栏杆一脚, 转头跟南悦星道:“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个是我的朋友, 我们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才行, 悦星你快回去报信,让青蛟前辈过来帮忙,阿鼎我们上, 把小老虎抢回来!” 她袖子一撸就要冲下去干架, 吓得南悦星赶紧抱住她的腰,小声劝道:“你先别冲动!你看那铁笼子,那可是千年寒铁打造的,坚硬无比,用的锁也是千机锁,一时半会儿打不开的;这位阴老板的修为比我们都高, 底下还有不少打手暗中盯着,我们现在就贸然动手的话恐怕要吃亏啊!不如这样, 阿鼎回去叫青蛟前辈,我们留下, 先将你朋友拍下来, 问问他是怎么回事,若真是这芙风馆欺负了他, 我们回头带上你师兄和青蛟前辈来替他报仇就行了,何必吃眼前亏。”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72节 舟雨听她说得有道理,勉强按捺住了心中怒火,又踹了两脚栏杆,气鼓鼓道:“阿鼎,你快回去搬救兵,青蛟前辈今晚没在问事堂,去海边找找呢,要快啊!” 阿鼎伸出翅膀拍拍她的头,认真嘱咐道:“你不要冲动哦,听悦星的话,等我回来。” 舟雨心不在焉应了一声,阿鼎只好又叮嘱了南悦星一番,这才拍着翅膀悄悄飞走了。 舟雨目不转睛盯着笼子里的萧喇琥,见他好半天不动弹,拉着南悦星担心地问:“悦星你快看看,他是不是受伤了,伤得重不重啊?” 隔这么远,再神的神医也看不出伤情如何,南悦星只好安慰她:“应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人没了的话芙风馆还拍卖什么。” 这时小厮送来竞拍用的金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舟雨气恼地抢了过去,恶狠狠地问:“这什么玩意儿,怎么用?” 小厮被她吓得不轻,哆哆嗦嗦道:“贵客、贵客将出价写、写在册子上,台上就能、就能看到。” 小厮说完就赶紧溜了,生怕舟雨将气撒在他身上,舟雨拿到金册后,果然又是一阵气大,将小册子在栏杆上狠狠砸了两下才勉强按捺住,被南悦星拖回了包厢。 阴盛啰里八嗦吹了一通雪衣公子的容貌性情,又拉拉杂杂介绍了一遍拍卖流程后,终于公布了起拍价,五千上品灵石。 一枚上品灵石就相当于一万枚下品灵石,这起拍价可以说是天价了,再加上上品灵石本本就稀有,通常用作紧急情况下补充灵力或是炼制法宝,除非大宗珍贵货物的交易或是奚家这种豪门世家拿出来作为奖励,平日里一般都是用下品灵石和中品灵石,这次拍卖直接以上品灵石定价,让许多原本意动之人都犹豫起来,一时竟无人出价。 舟雨自己的灵石虽然全给了玄黎,但后来又得了解千言的全副身家,五千上品灵石虽贵,却还难不倒她,何况又是要救小老虎,当即捞过金册,研究了一下如何落笔后,干脆利落地写上了自己的出价:六千上品灵石。 她在金册上写下出价,高台上刚展开的巨幅白绢上立即显现出对应的字样,灵动清亮的女声同时响起,将出价通报给其他包厢的客人:“二十三号贵客,出价六千上品灵石。” 本就在犹豫的其他客人听到价格一下子涨了一千,不少人立即打了退堂鼓,还有人心动不已却实在没钱,也退出竞争只跟着看热闹了。 见没有人继续出价,阴盛脑门上的汗都快急出来了,这场拍卖会临时起意的,几家大主顾都没来,哪会随时随地有出得起几千上万上品灵石买个男宠回去的有钱人,若是只出一次价就将这宝贝卖出去了,他不仅亏了人,也没等到岛主前来,那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必须想办法拖时间! 阴盛朝台下守着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意会,匆匆忙忙走了,而等了这半晌后,终于有人出价了:“三十七号贵客,出价六千零一上品灵石。” 阴盛虽然很不满意这个出价,但还是大大松了口气,舟雨却快要气炸了。 将金册子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踩得脏兮兮的又拿起来,她再次写上了自己的出价。 报价声随即响起:“二十三号贵客,出价六千五百上品灵石。”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出价:“六十五号贵客,出价六千八百上品灵石。” “三十七号贵客,出价六千八百零一上品灵石。” 就这样,舟雨每次加五百,六十五号每次加两百,三十七号每次加一,这场拍卖会总算有了些拍卖的氛围,阴盛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待出价到一万六千上品灵石时,舟雨每次落笔都像在挥刀,恨不得砍死那些胆敢抓了小老虎还讹她灵石的家伙,南悦星只好拉着她小声哄:“别气别气,救人要紧,这芙风馆又跑不了,他们敢欺负你朋友的话,到时候我们砸了这破楼,将你的灵石都拿回来。” 舟雨吐出一口浊气,点点头,将出价直接改成两万上品灵石,她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万一小老虎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当两万的价格报出后,三十七号和六十五号终于没再继续跟,清亮的女声慢悠悠通报三次,最终拍板,由舟雨拍得雪衣公子。 舟雨急吼吼地冲出包厢,对高台上笑着说场面话的阴盛大吼道:“快点将人送过来!少了根虎毛我定然找你算账!” 阴盛干笑两声,连连点头,派小厮去将舟雨两人请到后院雅舍,说是需要签订契约交割灵石。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舟雨忍着气,跟南悦星一起去了后院雅舍,而阴盛那边将铁笼子抬下去,匆匆赶到一处暗室,见到来人,大松一口气,恭敬行礼道:“岛主,您可算来了,人还没走,您看这接下来……” 来人歪坐在上首红木椅中,半张脸隐没于黑暗中,只露出线条精致柔和的下巴,闻言笑道:“接下来嘛,当然是本岛主好好去跟小美人亲近一番了,你下去吧。” 阴盛可求之不得,这位大老板他得罪不起,浮玉岛的大岛主他也得罪不起,不让他管最好,于是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又叫了几个小厮过来听吩咐。 舟雨那边,被带到雅舍后,先前在门口接待她们的发财树妖又来了,笑容和善态度恭敬地指引着她们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契约,又慢吞吞地清点好了灵石,终于赶在舟雨发火砸场子之前交割清楚,引着两人往外走,边走边小心问道:“贵客可要在我们芙风馆过夜——” 舟雨一脚踢飞了路边的石子,吓得发财树妖噤了声,她这才气哼哼道:“赶紧将人给我带出来,我现在马上就要回家,再啰嗦的话,信不信我让我家青蛟前辈将你们这破地方砸了!” 发财树妖讷讷点头,忙不迭地将两人引到门口,门口已经有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在等着了。 阴盛立在马车前,见舟雨和南悦星出来,连忙迎上去想要再说几句客套话,被舟雨一瞪,也只能讪讪地赔笑。 舟雨三两步跳上马车,掀开帘子看了看,认出马车中的人正是萧喇琥,人还昏迷着,又叫南悦星:“悦星,快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南悦星也跟着上了马车,替昏迷的人把了把脉,发觉脉象紊乱,经脉丹田都有伤,修为也所剩无几,但马车里光线昏暗,不方便仔细检查,便没有多说,只招呼舟雨赶快回去。 舟雨将车帘一摔,马车哒哒地跑了起来,载着三人一起回了问事堂。 * 青蛟大王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阿鼎也还没回来,问事堂中只有零零星星几个留守弟子,舟雨着急萧喇琥的伤势,又不想打扰闭关的解千言,下车后便只叫了两个守门弟子,一起将仍旧昏迷的人抬去了后院客房。 安顿下来后,南悦星仔细替他检查了一遍,喂了丹药,又用灵力帮着梳理一番,安慰舟雨道:“没事的,他看上去伤得不轻,但并未动摇根本,多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舟雨坐在床边,叹了口气,正想叫南悦星回去休息,床上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 舟雨惊喜地叫道:“小老虎你醒了啊!还有哪儿不舒服吗?出了什么事呢,你为何会被芙风馆的人抓了呀?” 刚醒的人眼中全是茫然,听到这一连串的问话后,才将目光聚焦到眼前的姑娘身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声音却小得几乎听不清楚,舟雨只好凑近了去听。 温热的呼吸喷在舟雨耳畔,她有些不适地侧了侧身子,胳膊却被人抓住了。 舟雨想着得照顾着些病患,没再动作,终于听清了他的话,他问道:“这、这位姑娘,你是、你是何人?” 舟雨吓得从床上跳起,抓过南悦星慌张叫道:“完了完了,小老虎失忆了!” 南悦星很是不解,这人明明未曾伤到灵府,怎会失忆?她坐到舟雨的位置,又替这人把了把脉,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手忽然被人抓住了。 自称失忆的萧喇琥紧紧握着南悦星的手,断断续续道:“姑、姑娘,可是,可是我的救命、救命恩人?” 南悦星将他手掰开,皱眉道:“我是大夫,你跟我仔细说说,你是怎么受伤的,伤到哪些地方了,这会儿还有哪儿不舒服的?” 萧喇琥却避开了她的目光,有些失落道:“我,我都不记得了。” 说完这话,他又挣扎着要起来,那动一动喘三下的模样,看得南悦星直皱眉,想将人按下去,却掰不过他的蛮力,只好求助舟雨。 舟雨本就可怜他这番遭遇,对他自是体贴照顾,主动上前扶了一把,帮他靠坐起来,刚想起身,肩上却一重,一颗大脑袋搭了上来,很是眷恋地蹭了蹭,蹭得舟雨也忍不住皱眉,刚想将人拨开,又听他可怜兮兮地开口:“我、我有些头疼,那些人,那些人打我,姑娘与我是旧识吗?多谢,多谢姑娘。” 听他说自己被打,舟雨一下就怒了,腾地站起来,大骂道:“那眯眯眼果然不是好人!小老虎你放心,我这就叫青蛟前辈去帮你报仇!” 她突然一起身,将肩上的大脑袋甩到床柱上,磕得嘭一声闷响,南悦星都跟着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按住要往外跑的舟雨,又伸手去扶歪倒的伤患。 舟雨也意识道自己情急之下伤了人,颇不好意思地帮着一起去扶,然后一人一边肩膀,被伤得“头昏脑涨”的人紧紧抱住了。 两个姑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卯足了劲儿想将人扶起来,但这人却跟块黏糊糊软趴趴的黄泥巴似的,怎么都扶不起来,三人正在这儿较劲呢,门外传来惊诧的叫声:“你们,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舟雨一抬头,发现来人是程泽,赶紧招呼道:“程泽快来帮个忙,小老虎受伤了,来扶一把。” 程泽今天可是长了脑子的,他是程聪明! 程聪明满腹疑问地走进屋,顺手从外间书桌上提了盏灯笼,边走边问:“萧公子?萧公子怎么忽然来浮玉岛了,又怎么受伤了?你们到底在哪儿遇到他的?” 南悦星扶得费劲,见程聪明慢吞吞的,又不想他知道自己和舟雨大晚上去芙风馆玩,没好气道:“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不赶紧来帮忙!” 程聪明撇撇嘴,猜出这两人肯定背着自己没干好事,也懒得多说,加快脚步走到跟前,将灯笼挂在床头,照亮了这方天地,这才伸手去扯开攀在两个姑娘肩上的手臂。 这一扯,再一看,他就惊得差点跳起来,将这人的手臂一扔,一手拉一个,拽着舟雨和南悦星连退好几步,怒喝道:“你是谁!冒充萧公子想干什么!” 舟雨和南悦星都惊讶极了,指着床上的人想说什么,却被程聪明推着往门口去,来不及开口。 “快去叫人来!” 一把将两个姑娘推出门外,程聪明抽出配剑,指着床上的人再次喝问:“你别装了,骗得了她们可骗不了我!” “萧喇琥”柔弱地趴在床沿,气喘吁吁道:“你,你在说什么,我,我也忘了我是谁啊……” 程聪明不想跟他扯这么多,持剑守在门口,只盼望舟雨和南悦星赶紧家里能打的人叫来,他今天脑袋是聪明了,修为却没涨啊,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这心怀不轨的家伙。 * 被赶走的舟雨和南悦星摸不着头脑,但既然程聪明让她们叫人,那把人叫来总不会错,两人慌慌张张地抛出小院,却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儿寻青蛟大王,正踌躇的时候,舟雨胸前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扯出衣襟里的白玉毛笔,惊喜地叫道:“师兄!你出关了吗?!” 解千言温和带笑的嗓音从另一头传来:“对啊,你跑哪儿去了呢,大半夜的不回家,是不是趁我不在就溜去外面疯玩了啊?” 舟雨来不及跟他编瞎话,赶紧嚷道:“师兄,快去后院客房,我们捡了只假老虎回来,程泽在那边守着呢,快点快点!” 解千言听她声音着急,也不敢耽搁,立即结束通话往后院客房飞去,半路遇到赶回来的舟雨和南悦星,也来不及细说,几人一起冲向客房。 解千言的到来就像天上降下了救星,程聪明面色一松,还没来得及说话,解千言就先抬手设下禁制,封住了整间客房。 程聪明这才收起剑躲到他身后,快速将事情说了一遍:“这人变成了萧公子的模样,还自称失忆,但他本体是一只普通老虎,身上又带了遮掩的法宝,这才骗过舟雨和悦星的。” 舟雨和南悦星闻言,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想起方才跟这人在马车上待了许久,时不时被颠簸的马车撞到一处,又被他抓手揽肩膀,两个姑娘都忍不住又气又怕,一时说不出话来。 解千言点点头,拍了拍舟雨后背,轻声安慰道:“别怕,没事了,你们俩先跟程泽回去,这里有我。” 舟雨却摇头:“若这人不是小老虎的话,那小老虎肯定还在芙风馆,我们得赶紧去救他,拍卖的时候我和阿鼎都看清楚了的,笼子里的人就是小老虎,师兄,你要相信我!” 解千言闻言蹙眉,沉声道:“那我们先问问这冒牌货,他定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进去之前,解千言悄悄扔出几张定身符,藏在四面窗户下,又让舟雨和南悦星走在后面。 房中之人没料到程聪明能看穿他的伪装,更没料到解千言忽然出关,见到他的身影时就想跑,但却慢了一步被禁制拦住,没办法,只能继续演下去。 待人进来时,他仍旧保持着受伤不轻的柔弱模样,期期艾艾地对舟雨道:“姑娘,这些人是谁啊?也是我从前认识的人吗?” 程聪明被他的不要脸气到了,无情地出声拆穿:“行了,你别演了,有本事变回本体让我们看看你身上的毛到底是白的还是黄的。” 床上的人明显被噎住了,但尴尬的神情只维持了片刻,立马又换上更可怜的表情,幽幽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只知道自己是虎妖,这就是我本来的样貌,什么演不演的,我不懂。” 解千言先转头看了看程聪明的神情,仔细确认了一下他今天的状态,又看了看床上那个跟萧喇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抬手就扔了一张定身符过去。 自称失忆又重伤的人身子一侧,避开了飞来的定身符,刚想开口再辩解两句,忽听解千言道:“啧,真麻烦,还是直接杀了吧。” 这人终于坐不住了,尾巴着火了似的从床上弹起,化作一道白光冲向窗户,想要靠蛮力冲破禁制,结果冲破禁制后还有窗户,撞开窗户又迎面飞来一张符箓,端端正正贴上他的脑门。 嘭地一声,一只巨大的白虎僵着身子摔落在地上,眼中满是忿恨不甘,索性咬牙闭嘴,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见这人变成了白虎,舟雨忍不住看向程聪明,小声道:“你不会看错了吧,万一真的是小老虎的话怎么办?悦星,你会不会给人洗脑啊,就是把一部分记忆给他洗了,我怕万一真是小老虎,他会记恨我们的……” 解千言和南悦星也都转头看向程聪明,想等他的解释。 程聪明被他们的不信任给气到了,一阵风似的冲到白虎跟前,在他身上一寸寸摸索起来,连咯吱窝尾巴根这些地方都没放过,摸得身后三人的神情都开始变得古怪了,他才终于从白虎的耳朵里摸到枚小指甲盖一般大小的深蓝色鳞片,用力抠了下来。 鳞片离身的瞬间,地上的白虎慢慢变了模样,变成了一只黄黑相间的老虎。 程聪明一脸得意地扬了扬手中鳞片,对三张惊讶脸哼道:“看见没看见没,这是鲛人鳞,最擅迷惑人心,这家伙也真是不聪明,黄虎装白虎,好歹染个毛嘛,以为带片鲛人鳞我就看不出来了吗!” 地上不聪明的黄虎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但舟雨和南悦星是真的佩服程聪明了,一个劲儿地夸他,连解千言都很是赞许地冲他点了点头,伸手抓起地上装死的老虎,招呼那几人道:“走吧,我们去芙风馆将萧公子换回来。” 第99章 .拆房好手青蛟大王 芙风馆中, 阴盛将雪衣公子卖出了两万灵石的好价,又得了自家主子的称赞,心情别提多美了, 想着老板如今正泡在温柔乡中,嘴边不自觉便露出猥琐的笑意,哼着小曲儿替自己倒了杯茶,忽然又想起还留在楼中的雪衣公子, 连忙起身叫来小厮。 “快将雪衣公子送走, 别让人发现了!” 小厮领命下去, 叫上楼中几位好手, 将昏迷不醒的雪衣公子换了个小些的笼子装好送上马车,鬼鬼祟祟往城外运。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73节 运人的马车还未走出芙风馆后门百步远,狂风骤起, 穿破云霄的龙吟之声响彻整片东市。 马车的车厢被狂风掀翻, 露出了里面的寒铁笼子和装在笼子里的白衣公子,浑身金羽的凤凰神气十足地御风而来,落在铁笼子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笼中人,确认无误后,挥着翅膀招呼天上盘旋的青蛟:“就是这小白虎了!蛟儿, 上,给我踹了这芙风馆!” 青蛟闻言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好嘞!”, 然后从天上俯冲而下,一爪戳在芙风楼顶, 将房顶戳成了镂空的造型。 屋顶飞了, 楼中忽然敞亮起来,无论宾客还是公子小厮们,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一个个茫然地抬头看向漏了的房顶,却看到巨大的青蛟身影再次冲了过来。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惊恐地尖叫道:“是青蛟大王!青蛟大王发怒了!” 楼中人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没头没脑地逃窜起来。 青蛟大王谨遵阿鼎的意思,只拆楼不伤人,看里面的人逃跑,还很是好心地单脚蹲在房梁上,等他们都跑出去后,这才左一爪右一爪地将这栋三层小楼拆得只剩几根柱子。 在芙风馆的屋顶消失时,阴盛就知道大事不好了,虽然他想不通为何这么快就出事了,但不妨碍他赶紧溜之大吉,见青蛟大王没有伤人的意思,他松了口气,也混在宾客中,一起跑出了芙风馆。 阴盛刚松了口气,打算浑水摸鱼趁夜逃出浮玉岛,谁知道一转身就撞进了金灿灿的鸟毛里。 阿鼎飞在半空,一直盯着芙风馆前后两处出口,守到了阴盛这家伙,挥着翅膀毫不留情就是几个大逼斗扇上去。 阴盛被鸟打懵了,挨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个有地仙修为的修士啊! 忙不迭掏出一把短刀,一刀接一刀,发疯般劈向阿鼎,逼得他连连后退,阴盛趁机一个侧滑,溜出战圈就想跑,谁知天上的青蛟大王又冲了过来,一个甩尾,将人抽回了芙风馆的废墟中。 舟雨他们赶到时,见到的就是只剩几根柱子的芙风馆,和躺在碎石瓦砾中哼哼的阴盛,馆中的宾客小厮全都跑了个干净,阿鼎一边在废墟中四处翻找着什么,一边叽里呱啦地教育青蛟大王:“蛟儿呀,下次打架的时候也别太猛了,咱们还是要注意点别打坏了战利品,再不济,也要先拿到关人质的牢门钥匙嘛!” 硕大一条的青蛟大王老老实实地盘成一团,阿鼎教一句,他就点一下头,认真极了。 舟雨惊喜地大叫道:“青蛟前辈!阿鼎!你们救出小老虎了吗?” 青蛟大王闻言,脑袋一下子凑过来,有些高兴地伸爪指着被断墙挡住的破马车道:“你说的是那只小老虎吗?” 阿鼎招呼众人:“快来帮着找找钥匙,那小白虎伤得不轻,又被锁在寒铁笼子里,可不好来硬的啊。” 南悦星立即道:“我会开锁我会开锁!” 舟雨赶紧拉着南悦星去马车那边,见到笼子里奄奄一息的人,又有些不放心,招呼程聪明过来确认后,南悦星这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包长短大小不一的小铁片试着开锁。 几人都围过来,看南悦星像个经验丰富的梁上君子一般,对着寒铁锁一阵盘弄,然后咔嚓一声,锁被打开了。 大家都被她这一手开锁绝技给震惊到了,舟雨、程聪明和阿鼎更是欢呼起来,围着南悦星吹彩虹屁,解千言则上前将人从笼子里搬了出来,青蛟大王也将脑袋搭在笼子上,一脸关切地从缝隙里往下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铁笼子这边,没人看见一直闭眼装死的金毛大虎忽然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瞳仁变成漆黑一片,瞬间失去神采,健硕的身体萎靡下去,最后只剩一张虎皮留在原地。 另一边,南悦星大致检查了一下萧喇琥的伤势,发现他经脉丹田灵府都受了不轻的伤,修为几乎尽毁,掩盖在衣服下的胳膊和胸口也有不少外伤,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惨事才成了这幅模样。 “快将人送回去,得立即帮他修复经脉和丹田,否则恐怕修为难保。” 南悦星语气有些沉重,青蛟大王赶紧举起爪子争取眼前这个当坐骑的机会:“我送你们回去吧,我很稳的!” 送走萧喇琥和南悦星后,舟雨几人继续留下收拾芙风馆的烂摊子,这会儿看热闹的人也早被吓跑了,只剩下被青蛟大王抽断了腿的阴盛还缩在墙角发抖,解千言上前将人拎起,正待要问他如何抓了萧喇琥,忽听程聪明大叫起来。 “我去,那色胚虎妖竟然跑了!” 解千言拽起阴盛一起过去,舟雨和阿鼎也围了上来,只见程聪明拎着虎头一扯,软趴趴的虎皮被扯起来,像条毯子似的。 舟雨惊叹:“这家伙到底是虎妖还是蛇妖啊,竟然会蜕皮!” 阿鼎也是啧啧称奇:“这家伙恐怕不是虎妖啊,唔,海边的话,难道是蛎奴?” 解千言问手中的阴盛:“你究竟是如何抓住那只白虎妖,又是安排的谁去冒充他?” 阴盛如今就是案板上的鱼,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知道的事全说了出来:“三位岛主明鉴,雪衣公子是小人在海边捡的啊!当时他受了重伤被埋在沙里,还是小人将他挖出来,又给治了伤,不然他早喂鱼了!那冒充雪衣公子的人,是芙风馆真正的东家,赤心岛岛主苏羡,他觊觎大岛主已久,一直让我们底下人留意大岛主的行踪,今日大岛主一来芙风馆就被他盯上了,他假扮成雪衣公子也是为了趁机跟大岛主亲近一番,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还望三位开恩,饶小人一命!” 苏羡这个名字很是耳熟,舟雨在记忆中努力挖掘了一番,终于想起了这号人:“啊,就是跟着商不行一起来闹事的那个,有五十多个小妾的家伙!啧,我还以为他身体很好呢,结果在师兄手底下一回合都撑不过啊!” 她偷瞟了解千言几眼,发觉他一直沉着脸,又凑过去大声夸道:“还是师兄最厉害,师兄身体最好!” 解千言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少胡说八道。” 虽然知道了冒牌货是谁,但如今人跑了,萧喇琥也没醒,无法验证阴盛话中虚实,只得先将人押回去关起来,待苦主萧喇琥醒了再说。 舟雨的心思这会儿已经转到了地上的虎皮上,兴致勃勃地上前摸了一把,发现手感竟然还不错:“哇,竟然是真的虎皮哎!拿回去做成毛毯吧!” 程聪明闻言,顺势将虎皮往她怀里一塞,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舟雨却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笑眯眯地接过虎皮,正想塞进储物袋中,身侧伸过来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将虎皮一扯,扔回了程聪明怀里。 解千言瞪了一脸不舍的舟雨一眼,数落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捡,你也不嫌脏!” 抱着虎皮的程聪明无语极了,将东西往储物袋里一收,正打算走,又飞来一个人形物体砸他怀里。 解千言语气平静地吩咐道:“程泽,你先将这人带回去,交给马长老处置。” 他说完便将一脸不服气的舟雨一揽,带着人御剑飞走了,剩下被抓了壮丁还吃了狗粮的程聪明无能狂怒,正想叫阿鼎搭把手,结果那鸟也拍着翅膀飞走了。 程聪明只好一个人吭哧吭哧将阴盛带回问事堂,又赶去客房探望萧喇琥。 先走一步的解千言和舟雨却暂时没有回去,而是去海边进行了一场安全教育。 舟雨察觉到解千言有些不高兴,一路上脑子飞快运转,待落到海边时,已经编出了一套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说辞,并且采用了先发制人的战术,在解千言开口之前主动认错。 “师兄,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大晚上去乱七八糟的地方玩,我发誓,明天开始一定天天在家修炼,不修到地仙境界绝不出门!” 她一脸诚恳地望着解千言,漂亮的狐狸眼中盛满晨曦的霞光,好看得不像话,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心责怪这么听话又可爱的师妹啊! 解千言就更不忍心了,他一口气憋在胸口,不过短短几息,就消融在自家师妹那双会发光的眸子中,最后只能长叹一声,戳了戳她的额头,叮嘱道:“不是说不让你出去玩,但芙风馆这种地方,这种地方难道是什么好去处吗?你们两个姑娘家,加上一个不靠谱的阿鼎,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下次不准这样了知道吗?” 舟雨点头如捣蒜,又替自己描补道:“我就是听说他们家点心很好吃才去的!” 解千言哼道:“是吗,就只有点心好吃,人不好看吗?” 小动物的求生欲是刻在骨子里,舟雨几乎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不好看,一点也不好看!连师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啊不对,我不该拿他们跟师兄比,他们不配的。“ 解千言终于被逗笑,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将人揽进怀中紧紧抱住。 两人已经四个月没见了,这也是自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忙碌的时候没有太多时间去想念,此时紧紧相拥,才发觉思念像是疯长的野草,几乎将两人一起淹没。 解千言整颗心都被怀中的姑娘填得满满当当,先前所有的担忧恐惧都已远去,只剩满心的柔软和喜悦,恨不得时光永驻,二人再也不分开。 舟雨也是一样的开心,就像吃到了最最鲜嫩的三黄鸡,红烧油炸爆炒现卤,但凡她能想到的吃法都有,再配上一杯香醇的佳酿,满足得让狐狸想翻开肚皮原地滚两圈。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轻轻砸了咂嘴,解千言似乎轻笑了一声,将怀中的人微微推开了稍许距离,低头顺着她白皙的侧脸俯身过去,凑向正偷着乐的嫣红唇瓣。 舟雨这时忽然开口道:“师兄,你知道东市有家卖炸鸡腿的吗?就是把鸡腿裹上浆,放进油锅里炸,炸得滋滋滋地响……” 她说完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没注意到解千言忽然僵在自己脸侧,继续滔滔不绝地分享起刚发现的美食:“他家的炸鸡腿香得半条街都能闻到,要排好久的队才能买到,而且只在晚上卖,我昨晚吃了两个,外酥里嫩,鲜美无比,一点也不比天香楼的叫花鸡差!” 解千言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直起身,牵起某只陷在美味炸鸡中无法自拔的狐狸,朝着城中慢慢走去,时不时搭腔两句。 “是吗?也比我做的鸡好吃?” “那今晚还要去吃吗?” “想吃十个都行,只要你吃得下。” 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和煦的晨光照在两人身上,沙滩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一个歪来扭去脚步轻快,一个步履沉稳从容不迫,却都是同样的快乐和满足。 第100章 .告别和重逢(本卷完) 舟雨叽叽呱呱跟解千言讲了一路炸鸡如何美味, 芙风馆的点心如何好吃,末了又炫耀了一番自己这段时间勤学苦练修为突破的喜事,解千言嘴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从海边到问事堂御剑不到一刻钟的路程,两人硬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到家时,南悦星刚好替萧喇琥治完伤。 舟雨见南悦星很是疲惫的模样, 赶紧上去将人扶住, 有些担忧地问道:“悦星你还好吧?小老虎怎么样了?” 南悦星只是消耗太多灵力累着了, 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又对等在外面的众人道:“萧公子已经没事了,我替他修补了经脉丹田,唯有灵府的伤比较难治, 需要慢慢养着, 今晚或是明日人应该就能醒了,或许会有些神志不清,你们多看着点,醒了再来叫我,我得回去休息一下了。” 听说萧喇琥没事,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舟雨送南悦星回房,程聪明去守着萧喇琥, 解千言先回了闭关的静室,炼化戮仙剑和火髓石的辅材还需要再跟解望川商讨一下。 解望川坐在窗边, 窗户半开, 太阳刚好照在他撑着窗台的手上,本就半透明的手臂几乎消失在阳光下, 刚进门的解千言见他这模样,一颗心往下沉了沉。 在解千言开口前,解望川回头对他一笑,朗声道:“知禹,我刚想出了个绝妙的点子,不如就用天水玉做辅材吧,天水玉可融万物,水火不侵,质地柔韧温和,唔,还特别漂亮,小姑娘最喜欢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一脸戏谑,还故意冲解千言眨了眨眼睛,看得解千言忍不住低头摸了摸鼻子,刚要接话,解望川又严肃了神色,开始叮嘱些别的事情:“知禹,强行剥离神力和修为只是一时之计,你还是要小心,修炼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切记!另外,关于六界之事,我这段时间仔细想了想,你师父的话有道理,但也不可尽信,不可勉强为之——” 说到这里的时候,解望川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解千言,片刻后又继续道:“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将来定然成就非凡,外祖父很是欣慰,但外祖父更希望你好好活着,平安幸福。另外,大道三千,修魔修仙都只是大道之一罢了,人活一世,重在修心,俯仰之间无愧于天地,方才是我解家子孙当行之道。” 解千言听着他这番遗言似的叮嘱,已经明白这缕神识或许消散在即,他几乎瞬间便红了眼眶,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棉花堵住,在解望川含笑的目光中,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解望川半透明的手抚在躬身下拜的解千言头顶,温言道:“不准备把你师妹带来让外祖父看看吗?” 解千言有些手足无措地直起身,发僵的嗓子挤出一句“我,我这就带她过来”,慌张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他这才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出门去叫舟雨。 舟雨刚安顿好南悦星,一出门就看到解千言跟没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乱转,她赶紧将人叫住:“师兄,你在找什么呀?” 解千言上前拉起舟雨就走,脚步飞快一言不发,搞得舟雨一脸懵:“你找我?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这么着急的话干嘛不用玉狐狸叫我……” 两人匆匆赶到静室时,解望川仍旧坐在窗户旁,见他们来了,露出温和的笑容。 解千言见人还在,悄悄松了口气,小声对正在往自己身后躲的舟雨道:“那是我外祖父留下的一缕神识,不是鬼,你去见见吧,别害怕。” 舟雨这才松了口气,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身后走出来,对着那道半透明的身影恭敬行了一礼,顿了顿,又乖乖唤道:“舟雨见过外祖父。” 解望川很是开心地应下,语气柔和地对舟雨道:“舟雨呀,名字真好听,也是个好孩子……” 他的声音渐渐变小,本就半透明的身影越来越稀薄,看向舟雨和解千言的目光却始终温和又慈爱,阳光透过窗扉洒在他青色的衣襟上,像水一般将这抹色彩慢慢溶解,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君子兰干巴巴的叶片贴在泥土上,彻底失去了生机。 解千言怔怔看着解望川的身影消失在阳光下,不敢相信那个陪了自己四个月的风趣又洒脱的长辈就这样忽然没了。 虽然解望川本人早已离世二十多年。 舟雨也没想到这次见面就是诀别,慌乱地上前抱起那盆枯萎的君子兰,试图给它输点灵力,却半点用也没有,她见解千言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小心翼翼道:“要不,要不让悦星看看还能不能救……” 解千言轻叹一声,从她手中接过君子兰放回窗台上,怅然道:“没用的,外祖父他早就过世了,这缕神识只是他剥离出来的一点意念,离开本体后无法留存太久,消失了就是彻底没了。” 舟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上前抱住解千言,轻轻拍他的背,无声安慰。 柔软又温暖的怀抱包裹住解千言零碎的情绪,他脱力般将头靠在舟雨颈侧,呢喃道:“我外祖父天资卓绝,不到三百岁便修到金仙圆满境界,却为了救我冒险修习秘术,最后遭反噬而亡,临死前还惦记着分割出神识待日后再帮我一次,但我却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对他说……” 舟雨被他情绪感染,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哽咽道:“外祖父他,他肯定不在意什么谢不谢的,他只想,只想你好好的,以后都好好的……” 解千言哪里舍得见她哭,赶紧平复了心情,抬手替她擦了泪,轻声哄道:“嗯,我知道了,以后会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外祖父也就放心了。别哭了,我们去商行看看有没有外祖父说的天水玉,再买些炼器材料。” 舟雨的注意力立时被转移了,发红的眼眶中还带着稍许泪意,好奇的光芒却已经快要溢出来,她抓着解千言的胳膊惊叹:“师兄你,你什么时候又学了炼器?!” 解千言拉着她一起往外走,语气很是云淡风轻:“刚学的,还没试过,应该不会比炼丹更难。” 舟雨小声嘀咕:“你怎么这么厉害,还让不让别人活了啊!还好只有我这么一个心胸宽广不思进取的师妹,再多两个,恐怕要嫉妒死你了……” 解千言失笑:“哦,不是还有蛋师妹吗,她嫉妒我?” 舟雨无奈摊手:“我孵了这么久都不破壳,蛋师妹恐怕是没了。” 两人一起出门,被街市上的热闹感染,原本沉闷的心情逐渐开阔起来,走到万有商行门口时,舟雨却忽然想起一件大事,犹豫着停下脚步,拽住解千言的衣袖支吾半晌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解千言见她眼神躲闪,表情纠结,以为这狐狸又背着自己闯了什么祸,有些好笑地捏捏她的脸:“说吧,是买了什么没用的东西不好意思说,还是跟商行的掌柜吵架了?总不会是砸过别人的店吧?”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74节 舟雨连忙摇头,尴尬地笑笑,小声咕哝道:“是,是没灵石了……” 解千言没太听清:“没什么了?” “没灵石了,我把你的灵石花光了,用来买了小老虎……” 解千言失笑:“全花了?小老虎这么值钱吗?” 舟雨伸出一根小手指:“还剩这么一丢丢,恐怕买不起你说的天水玉了……” 解千言拉起她就往商行里面走,低声宽慰她:“没关系,我们先看看,灵石不够可以画符来抵,或是卖点别的材料也行。” 舟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师兄你,你不怪我啊?” 解千言温声道:“我什么时候怪过你用灵石了?何况还是为了救萧公子,又不算乱花钱,唔,大不了等他伤好了,我使唤他当几次坐骑赚回来。我们的灵石你都可以随便用,用完了我可以再去赚,这不是什么大事。” 舟雨自小就是个穷鬼,下山时兜里半个灵石都没有,有了师兄后,她才知道什么是零花钱,才体会到买买买的乐趣。 或许是穷惯了,就算后来在祭神节赚到一大笔灵石,她也不怎么舍得花,从来只买些小东西,上次送给解千言的灵犀玉符已经是最大一笔支出了,这次竟一口气花光解千言的灵石,她原本心里很是忐忑,听解千言这么一说,又高兴起来,若是身后有尾巴的话,恐怕已经摇得快要飞起。 商行掌柜是个面相喜庆的龟妖,见来人是浮玉岛如今的两位岛主,笑得眼睛都快找不着,迎上来将人往楼上雅舍引,笑呵呵问道:“难怪这一大早喜鹊就在门外飞,原来竟是两位岛主要来,稀客啊稀客!今日刚好来了批新鲜的海货,小人这就拿上来给两位岛主挑一挑。” 解千言不置可否,问起正事:“掌柜这里可有天水玉?” 掌柜闻言为难地摇摇头:“天水玉产自青丘附近的漯江,本就是极珍贵难得的炼器材料,之前偶尔还能收到一星半点的,但这小半年来都没见青丘那边出过新货了,不仅是天水玉,还有银叶石兰、火晶藤、星灵石这些青丘特产都没了。” 舟雨有些不解:“为什么啊,青丘的路断了吗?” 掌柜摇头:“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啊。” 天水玉本就不是常见的材料,一时半会儿买不到也正常,解千言并未多言,挑了几样常用的炼器材料,又给舟雨选了一堆新奇的首饰玩物,卖了一大摞平日里攒起来的极品灵符、仙符,将舟雨的小金库再次塞得满满当当,两人这才离开了万有商行。 难得今日闲暇,两人将浮玉岛逛了个遍,吃的用的玩的穿的,但凡舟雨多看几眼,解千言就替她买下,一直买到夜幕降临,买得舟雨一颗心开始忐忑不安,一手拿炸鸡腿一手扯着解千言的衣袖,诚恳劝道:“师兄,我们回去吧,储物袋快塞不下了。” 解千言手里替自家狐狸拿着鸡腿,脚下正要往卖首饰的银楼拐,闻言蹙眉:“呃,那再去买两个新的储物袋吧。” 舟雨将头摇出了残影:“不买了不买了,我累了,想回家睡觉。” 见她面色确实有些疲惫,解千言这才放弃了再买点的想法,两人一起回了问事堂。 刚一进门就撞上脚步匆匆的程聪明,舟雨将人叫住,塞了只热乎的炸鸡腿过去:“程泽你快尝尝这鸡腿,可好吃了!” 程聪明接过鸡腿,拉起两人就往客房去,边走边快速说道:“我正要去找你们呢,萧公子醒了,一睁眼就闹着要找千言,你们快去看看吧。” 两人闻言很是惊喜,加快脚步跟着程聪明一起赶往客房。 三人一进门就听到呜咽不断的哭声从里间传来,心中顿时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程聪明上前掀开门帘,却没看到萧喇琥的身影在何处。 三人齐齐望向一脸无奈坐在桌边的南悦星,南悦星叹了口气,伸手指向床底:“萧公子恐怕是在芙风馆挨了打受了刺激,一睁眼就躲床底下去了,除了哭就是闹着要见解道友,你快去看看吧,把他弄出来将药喝了。” 南悦星指了指桌上黑乎乎的药碗,说完便出去了,免得再刺激到床底下的惊弓之虎。 解千言低头朝床底下看了看,没看到萧喇琥,只好放软了声音劝:“萧公子,你不是要见我吗,出来吧,有什么事跟我说,能帮的我肯定帮你。” 萧喇琥的哭声停下,人却半天没出来,舟雨等得着急,灵机一动,自己变作狐狸,吭哧吭哧钻进了床底。 半晌后,小狐狸叼着一只足有她两个那么大的小白虎,又吭哧吭哧钻了出来,将白虎往床上一扔,指挥解千言:“师兄快把药端过来,喂给他。” 解千言动作很是麻利,赶在小白虎钻进被窝之前拎起了他的后颈皮,一碗药送到嘴边,咕嘟咕嘟就给灌了下去。 小白虎被灌得晕头转向,呜呜咽咽又哭起来,看上去脑子不太清醒的模样,愁得床边三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舟雨摸着下巴提议:“要不师兄你抱抱他?他不是要找你吗,肯定最信任你了。” 解千言一脸嫌弃:“两个大男人抱来抱去的像什么样!” 末了又补充道:“你也不准抱!” 程聪明一把将两人掀开,伸手抱起将脑袋埋在爪子里哭的小白虎,递了个谴责的眼神给铁石心肠的解千言,一边顺毛一边哄:“嘬嘬嘬,小老虎乖乖,别哭了,来跟哥说说,是谁欺负你了啊?千里迢迢跑来找那无情无义的解千言干什么呢,要他帮你打架吗?” 萧喇琥被程聪明熟练的撸毛手法撸得打了两个嗝,哭声渐止,眼神虽然还是一片混沌,嘴里却开始喃喃念叨些什么。 程聪明凑近了去听,这才听清他是在喊救命。 “找解大哥,找解千言,奚家,救我父王,救父王,救命……” 听完程聪明的转述,解千言和舟雨都被吓了一跳,小老虎的父王,那可是虎妖一族的族长,如今妖族中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舟雨自小听得耳朵都快起茧的无敌大佬啊! 三人不安地等了半天,小白虎嘴里却没有再冒出新词来,或许是灌下去的汤药已经起效,他蜷缩在程聪明怀中睡了过去。 舟雨想起白日里商行掌柜的话,忧心忡忡道:“青丘附近的出产已经断货小半年,该不会跟虎大王出事了有关吧?” 解千言点点头,也有不好的预感,但如今也只能等萧喇琥清醒了再说。 一直等到夜深,萧喇琥再次醒来,他这回状态好了一些,磕磕巴巴地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我们青丘,被两个奇怪的人袭击,死了好多长老,到处都是血……我父王,我父王他为了救我,被他们抓了,他伤得很重,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 他说着就跪下磕头,一哆嗦又撞上了床柱,程聪明赶紧将他按回被子里躺好,刚要开口,又听他喃喃自语:“不行不行,不能去,那两人太厉害,不能连累你们……呜呜呜救命,救救我父王……” 眼见这小白虎又开始说胡话,三人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齐齐叹了口气。 程聪明替萧喇琥掖好被角,轻声道:“千言,舟雨,你们俩先去休息吧,我看着他,有事再叫你们。” 师兄妹两人默默点头应下,待走出客房后,舟雨小声问道:“师兄,怎么办啊,我们要去青丘帮小老虎救他爹吗?” 解千言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帮他吗?” 舟雨略想了想,点头道:“我想帮他!若是哪天师兄遇到了危险,我肯定也会去找青蛟前辈,找小奚、锦年、小老虎他们帮忙,我希望那时候他们能帮我,所以他们找我帮忙的时候,我也一定会尽力帮他们,朋友不就该互相帮助吗?” 解千言摸摸舟雨的脑袋:“嗯,我也想帮他。明天就启程去青丘吧。” 第101章 .前往青丘 救人如救火, 既然决定要去青丘,两人也没有闲心再回房休息,遂分头行动, 舟雨去跟南悦星和青蛟大王道别,解千言找马长老交代浮玉岛上的事务。 南悦星刚睡下,听到敲门声吓了一跳,还以为萧喇琥又出什么状况了, 顶着一头乱发就着急忙慌地来开门, 没待舟雨开口, 拉起她往客房的方向去, 眼睛虽然半眯着,说话却很是利落:“是不是又起高热说胡话了?他伤了灵府,这也是正常的, 你们别担心——” 舟雨连忙将人拖住, 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扶着她回房:“不是小老虎的事,悦星你别急,我们进去说。” 南悦星松了口气,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又打了个呵欠,顺势靠在舟雨肩上,耷拉着眼皮一副站着也能睡着的模样。 舟雨将人送回床上, 长话短说交代了一下青丘遇袭,虎大王生死不明, 她和师兄准备明天就出发去青丘的事情,惊得南悦星瞌睡都散了个干净, 立即担心起舟雨的安危:“你也去?你这三脚狐狸的修为, 去给人送菜呢?这太危险了!” 舟雨被人明晃晃地嫌弃修为低,很是不服气地抿了抿嘴, 却又无从反驳,毕竟南悦星都有地仙境界的修为,比她厉害,她可不就是这群人里的头号菜狐狸么! “我,我虽然不能打,但跑得可快了,不会拖后腿的,嗯!” 为了增强说服力,她一脸认真地点点头,看得南悦星直叹气,又忍不住怪起解千言来:“你师兄也放心带着你去?他是心太大了还是自信过头了啊!” 舟雨立即替自家师兄辩解:“是我说要去的,不是师兄非要带我去,而且我师兄确实很厉害嘛,过去的经验已经充分说明,在我师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见南悦星仍旧是一脸担忧,舟雨也对自己那稀松平常的修为有点羞赧,尴尬地小声保证道:“我最近都有认真修炼的,以后也不会偷懒,你就别担心啦!” 南悦星怎么可能不担心,但见她一脸坚决,加上解千言也没反对,她又有什么立场拦着不让这家伙去,长叹一声后,立即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舟雨不明所以地看着南悦星忙忙碌碌,疑惑道:“悦星你干嘛呢?” “收拾东西啊,不是明天就要走吗,救人可不能耽搁,赶紧收拾好赶紧出发。” 舟雨啊了一声,有些无措地上前拉住南悦星:“你、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啊?太危险了,悦星你就留在岛上等我们回来好不好?而且这是小老虎的事,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的……” 南悦星将她的手扯开,继续收拾东西:“打打杀杀的话我可帮不上什么忙,也没那个胆子去涉险,但我可是医修,萧公子如今这模样,没我看着怎么行?万一你们再磕着碰着,没个大夫怎么行?我就在虎族的王宫外面接应你们。” 舟雨一时不知道怎么劝,急得原地转圈,碎碎念:“太危险了,悦星你别去,哎你真是的……” 南悦星见她这模样,将脸一板,故作不悦道:“怎么,萧公子是你们的朋友,我就不是你们的朋友了吗?” 舟雨赶紧摇头,还想再劝两句,南悦星却不想再听,将人一股脑儿推出门去:“好了好了,别啰里啰嗦地,你也快回去收拾东西。” 如此,舟雨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寻摸了半晌,终于找到盘在芭蕉树上的青蛟大王,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青蛟大王的回答更是简短:“走吧!我带你们!” 这条说走就走的蛟,平日里连床被子都不用的,更不用收拾什么行李,抖了抖浑身鳞片,已经摆好了出发的架势。 舟雨无奈道:“青蛟前辈,你就留在岛上等我们回来,这里可是我们的老巢啊,万一被人偷了抢了怎么办?” 青蛟大王大爪一挥:“那就再抢回来。” 舟雨:“……” 见她一脸纠结,青蛟大王也有些不解:“你们不想带我去吗?可我打架最厉害了啊,不信的话让你师兄来过两招。” 舟雨顿时觉得自己瞎操心,青蛟大王堂堂金仙中境的修为,比她师兄还厉害,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何时轮到她这样的菜狐狸来担心这位大佬的安危了? “那前辈你先等等,我们出发的时候叫你。就在芭蕉树这里等哦,别跑远啦!” 看来不是现在就出发,青蛟大王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盘回了芭蕉树上,爪子托着脑袋,瓮声瓮气道:“放心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舟雨应下,又回自己房间将常用的东西收拾起来,天色已是渐亮,她去书房寻解千言,刚好遇上捏着厚厚一只信封的马长老。 马长老一脸忧愁,本就有点长的脸拉得更长了,见到舟雨匆匆行了一礼便走了,背影很是萧索的模样。 舟雨走进书房,见解千言正收拾桌上的笔墨,灰蓝色的外衫在晨光中有些朦胧,俊逸的侧脸也被镀上一层浅淡的光辉,腰背笔挺,动作从容,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不像她,去帮忙也像是送菜的。 解千言一抬头,见她站在门口不动,目光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招招手唤道:“舟雨?过来,站门口发什么呆呢?” 舟雨回过神,走到书桌前,将南悦星和青蛟大王要跟他们一起去青丘的事情说了。 解千言毫不意外地点点头,又问舟雨:“都收拾好了吗?太华山离青丘不远,待解决了小老虎的事,我们便去太华山一趟吧。” 听到要回太华山,舟雨莫名紧张起来,但不回去好像也不行,她一脸纠结地点点头,再次确认道:“师兄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吧?” 解千言失笑,将她拉到身前,抚平她不自觉皱起来的眉,轻声保证:“我要同你结为道侣,当然就要跟你一起回家见长辈,怎么会让你独自回去呢?放心吧,师兄肯定陪着你,有师兄在,定然不会让长老们打你骂你,嗯,还要去帮你把阁楼里的鬼抓了,以后再也不会有鬼来咬你的尾巴,好不好?” 舟雨点点头,两人不再多话,一起出门去寻了其他人,前往青丘。 * 青丘离浮玉岛足有万里之遥,萧喇琥病得厉害,若是一路风驰电掣地飞过去,怕是还没到青丘就只剩张虎皮了,但如今又赶时间,不好坐着车慢腾腾晃悠过去,解千言便选定了几处有传送阵的大城,一路传送到离青丘最近的永嘉城,再换乘龙车前往虎族王宫。 永嘉城隶属于灵音谷,跟浮玉岛有些像,是座人与妖混居的大城,不过浮玉岛上的多是海妖,而永嘉城则多鸟兽类的妖,租赁龙车的车行掌柜伙计也都是妖。 所谓龙车,并非真的用龙来拉的车,而是一种名为大鹗、脖子特别长的大鸟拉的车,速度不算很快,但胜在平稳舒适,不过大鹗只在永嘉城到青丘最北端这一带生活,别处都没有。 舟雨他们一行人到车行时,大堂中正打瞌睡的瘦小掌柜和高胖伙计都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哆嗦,遇到天敌般的危险预感席卷全身,让两只小妖忍不住想逃。但来者是客,这群人看上去又极是不凡,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上来招呼。 “几位、几位贵客,是、是要租、租龙车吗?” 舟雨走在最前面,看到脸色苍白的瘦掌柜和哆哆嗦嗦的胖伙计,眼睛一亮,忍不住脱口道:“鸡妖!是鸡妖!”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75节 她说完还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把两只小妖吓得差点给她跪下,哽咽求道:“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 他们打开门做生意的,往常也见过狐妖,但从没有哪只狐妖像今天这姑娘一般可怕,那真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血脉压制,鸡山鸡海里杀过七进七出也不止的可怕气场啊! 解千言伸手将两眼冒绿光的舟雨拉到身后,开门见山道:“我们需要一辆大点的龙车,不租,买断,麻烦掌柜准备一下,最好现在就交货。” 舟雨还跃跃欲试想要上前跟稀罕的鸡妖们说说话,却被身后的南悦星拉住,只能遗憾放弃,而两只鸡妖被吓破了胆,也顾不上车行只租不卖的规矩,缩着脖子下去备车了。 约莫两刻钟后,胖掌柜小心翼翼上前来跟解千言商量道:“前、前辈,那个,我们的大鹗都正当壮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出来拉车赚点辛苦钱,实在不敢、不敢拿命来冒险啊……” 说到这里,他偷偷瞟了一眼坐在解千言身旁的舟雨,意思很明显,这狐狸太吓人了,大鹗不敢替她拉车,怕被吃了。 解千言蹙眉,正想说他家舟雨不乱吃鸟,身后的青蛟大王忽然出声道:“我们只要车就行了,不用鸟。” 解千言回头一看,青蛟大王正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顿时明白了,这位前辈除了喜欢当坐骑,还想拓展一下拉车的业务。 好吧,想拉车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愿望,让他拉就是了。 解千言点点头,对胖掌柜道:“只要车,不用你们的大鹗。” 胖掌柜松了口气,引着解千言交割了灵石,将人带去停放龙车的后院。 四轮的龙车看上去很是小巧,似乎只能坐得下两个人,通体金红色,车顶四角雕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很是精致漂亮,舟雨一见就忍不住脱口道:“咦,车顶雕着师父。” 话音刚落,就被跟在身后的阿鼎挠了一爪,她只好讪讪闭嘴。 青蛟大王对这车也很是满意,上前将拉车的绳套摸了摸,觉得手感不错,又热情招呼大家上车,准备出发了。 萧喇琥还昏迷着,被程泽用一块软缎包起来背在身后,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是背了个小孩,他们俩先上去,舟雨和南悦星跟着也上去,上车后才发现车厢里面宽敞得很,有软榻茶几桌椅,他们几人随便躺都足够的。 待所有人都上车后,青蛟大王化作蛟龙,拉起龙车冲向天际,几乎瞬间便消失在云中。 有了宽敞舒适的龙车,程泽便将萧喇琥放了下来,安置到软榻上休息,南悦星又替他扎了一回针,直到这日晚上,人终于清醒了过来。 但他不是自己睡醒的,是被舟雨扒拉眼皮硬给扒拉醒的。 “舟、舟雨姐姐?” 舟雨听到这声还带着点迷糊的呼唤,吓得赶紧缩回做怪的手,赶在南大夫数落自己前抢先开口:“我就说要把他叫起来吃饭才行吧!你们看,这不就醒了?” 南悦星白她一眼,上前将萧喇琥扶起,柔声问他:“头还疼吗?能认出这几个人都是谁吗?” 萧喇琥转了转眼珠,一一唤道:“解道友、程道友、舟雨姐姐、医修姐姐、鸟……” 南悦星撇撇嘴:“啧,还知道区别对待呢,看来是清醒了。” 她话音刚落,又听萧喇琥问道:“这是哪里?你们、你们怎么也在?” 解千言解释道:“这是在龙车上,我们正从永嘉城往青丘去,你能说说青丘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萧喇琥的脑子这会儿转得有些慢,听了解千言的话,愣愣想了片刻,忽然眼圈一红,目光扫过众人,挣扎了半晌才哑声道:“守卫王宫的族人都被杀光了,只有我和锦年姐姐逃了出来,他们抓了我父王,逼他打开妖冢,其中一人带着我父王一起进去了,恐怕,恐怕出不来了……” “神冢是什么地方?为何出不来了?你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吗?是人还是妖?” 萧喇琥小声解释道:“妖冢是青丘王宫地下的一座陵寝,自成一界,不知是何上古大妖留下的,陵寝中充满暴戾癫狂的妖力,每过百年方能平息一日,每到这日,我父王便会打开妖冢入口,带上族中修为最高的几位长老进入妖冢探索,可就算是妖力最平稳的时候,妖冢中依然凶险无比,千年下来牺牲了无数族人,这次未到百年之期,我父王他,我父王他恐怕……至于袭击青丘那两人,我只知道是一男一女,都藏在黑袍中,也不见他们用什么兵器法宝,看不出是什么功法路数,……” 他这番话让众人都沉默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也对这趟救人的行程感到有些悲观。 萧喇琥挣扎着起身,恳求道:“我知道父王恐怕救不回来了,但我为人子嗣,无论如何也要再回去一趟,就算,就算是收尸,也该去将我父王带出来,求求你们,将我送回青丘王宫就行,其他事情就不用管了,求求你们……” 程泽今天是仗义人设,先前便义不容辞背了萧喇琥一路,这会儿被他一求,更是热血上头,拍案而起:“小老虎你说什么呢,你爹就是我爹,无论如何也要救!别哭哭啼啼求来求去,大丈夫行事何必作小儿女姿态,区区妖冢而已,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哥哥我也定要陪你走这一趟,你就说那妖冢怎么下去吧!” 萧喇琥被他这番话感动得眼泪汪汪的,支吾了半晌,却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打开妖冢……” 解千言忍不住扶额:“你不知道怎么打开妖冢入口的话,那你闹着自己回王宫干什么呢?” 萧喇琥怯怯道:“妖冢入口在王宫里,我先回去,回去了再想办法,大不了将门砸开……” 解千言懂了,这家伙什么也不知道,什么计划都没有,他忍不住白了这莽虎一眼,摆摆手示意他闭嘴:“你先好好休息,我们到青丘之后,先打听清楚王宫如今情况再说。” 萧喇琥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扯起薄被盖住下半张脸,有点不敢看解千言。 舟雨这时又问道:“小老虎,你说锦年跟你一起逃出来了,那她在哪儿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萧喇琥讷讷道:“我受伤太重,怕拖累锦年姐姐,就留了信骗她说分头行动,我去找你们,让她去找奚少主了……” 舟雨恍然:“哦,然后你就掉进了海里,被芙风馆的老板捡到,抓回去当小倌了?” 萧喇琥闻言,整个脑袋都藏进了薄被中,不好意思出声,只一个劲地点头。 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算是搞清楚了,但形势却不容乐观,萧喇琥这个病患喝过药又睡下了,其他几人却没心情休息,各据一方开始沉思对策。 解千言忽然出声问一直站在笔架上扮假鸟的阿鼎:“阿鼎,你知道妖冢是什么吗?知道怎么进去吗?” 阿鼎绿豆眼一转,脑袋一昂,就在解千言以为这家伙又要糊弄过去的时候,却听他神气十足地嚷道:“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了!” 第102章 .大有用处的阿鼎 四双眼睛齐刷刷转向阿鼎, 他翘起尾巴伸了个懒腰,十分神气地一昂头,说书似的拉长了音调:“所谓妖冢啊, 就是大妖死后留下的陵寝,可是妖族跟人族的习俗不同,人族重视身后事,讲究事死如事生, 但凡有钱有势之人, 无论修士还是凡人, 都奉行厚葬, 陵寝修得豪华,陪葬品更是贵重,可妖族并不讲究这些, 他们更重视血脉传承, 妖族过世后,不仅会将自己的财物留给后辈,妖丹、妖力甚至皮肉筋骨,但凡有用的,一般都会全留给后辈,所以妖族向来是没有陵寝的, 最多在族中给立个牌位或是设一片禁地用来缅怀先人。” 他说到这里,目光转向认真听着的舟雨, 其他人也跟着看过去,舟雨愣了愣才点头道:“是的, 阿鼎说的没错。” 得到了当事妖的肯定, 阿鼎继续道:“那为何青丘王宫下会有一座大妖的陵寝呢?” 解千言接过话茬:“这位大妖没有血脉后辈了?” 阿鼎点点头:“不错,很有可能是这样, 妖族和人一样,修为越是高深,诞育子嗣越是不易,妖力如此可怕的上古大妖,没有血脉后辈实在太正常了。但是为何每过百年,妖力就会平息一日呢?” 南悦星接着捧场:“为何呀?” 阿鼎换了个姿势继续道:“我猜呢,他是在等自己的血脉后辈来拿走留在陵寝中的遗泽。” 程仗义不解:“不是说他没有血脉后辈了?” 阿鼎白了他一眼:“我只是说上古大妖诞育子嗣不易,又没说他生不了!若是真没有血脉后辈存世,他何必费那劲修什么妖冢,死都死了还守着妖冢上千年,若不是留给自家后辈,他图个什么呢?还不如散入天地滋养万物。” 几人纷纷点头赞同了这个说法,解千言又问:“那要怎么进妖冢呢?” 阿鼎也白了他一眼:“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吗,我说了这半天,你还猜不出来?” 解千言嘴角微抽:“难不成要去替这位不知是何妖的前辈寻找他的血脉后人?” 其他三人顿时露出一脸为难的神情,阿鼎拍着翅膀一人脑袋上扇了一下,骂道:“笨蛋,四个笨蛋,封印或是禁制怎么破解没学过吗?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啊!” 被骂笨蛋的四个人齐齐抽了抽嘴角,敢情这鸟说了半天,就是让他们去将封印强行破开?这算什么办法! 嫌弃的目光如有实质,剜得阿鼎不自在地抖了抖毛,扯着嗓子叫道:“你们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难道说错了吗!” 几人懒得跟他争辩,各自转头忙自己的去了,阿鼎立马不服气了,补充道:“放心吧,管他什么封印禁制,我一看就知道怎么破解,到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我阿鼎的厉害!” 程仗义和南悦星没拿他的话当回事,解千言和舟雨对视一眼,倒是放心了不少。 * 青蛟大王速度确实快得惊人,不过半日,青丘已经到了。 距离王都还有一百多里时,青蛟大王便察觉到远处强大的禁制之力,他谨慎地将龙车停在王都外的一处荒山上,将情况跟大家说了一下。 萧喇琥一听就哭丧着脸哽咽道:“一定是、一定是我父王出事了……王都已经几百年没开过护城禁制了,这下可怎么办……” 大城通常依附于各大世家宗门,设有护城禁制,但平日里一般不会开启,除非遇到紧急情况,遭遇袭击时,才会打开护城禁制,严格限制人员出入,禁止传送飞行,若是强闯的话,必然会遭护城禁制绞杀。 舟雨赶紧安慰道:“小老虎你别急啊,万一是你父王打败了坏人,开启了护城禁制呢?你要对你父王有信心点嘛,那可是虎大王呀!” 解千言也拍拍他的背,对众人道:“我跟阿鼎先去城门口看下情况,你们在这里等着,劳烦青蛟前辈看着点了。” 他用眼神重点关照了一下趴在程仗义背后抹眼泪的小老虎,青蛟大王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将身上的敛息符神行符之类的常用符箓给每个人都分了一些后,解千言带着阿鼎一起,化作轻烟消散在山间。 这处山头不大,草木繁茂,他们几个人贴上敛息符藏在在林间一点也不打眼,再将龙车挂到一株开满火红色花朵的木棉树上,用树枝一遮挡,变作一只毫不起眼的鸟窝,大家都能进去休息,方便得很。 另一边的解千言和阿鼎就没有这般惬意了,他们一路潜行到距离城门口约莫十来里的地方,也寻了棵长在路边的大树掩藏住身形,放开神识跟着稀稀拉拉的几只小妖靠近城门口。 守城门的是一队身披金甲的妖兵,个个身高九尺,看上去凶神恶煞,将进城的小妖们拎鸡崽似的拎起来一阵抖,身上带的零碎物品抖落一地,抖不出东西了就扔到后面一个抱着巨大铜镜的妖兵跟前,铜镜一照,小妖们原形毕露,妖兵慢腾腾报出小妖种族、年龄、修为之类的信息,由另一位执笔的妖兵一一记下,再扔去下一个妖兵手中,从头到脚细细摸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方能进城。 城墙上,被妖兵高大身形挡住的地方,赫然贴着几张通缉令,画的正是萧喇琥和锦年两人原形跟人形模样。 看清楚了城门口的情况,解千言的神识顺着城墙根探入地下,打算再探一探这护城禁制的情况。 谁曾想还未靠近,守城门的金甲妖兵们忽然警觉起来,停下入城检查,严阵以待地朝解千言神识潜入的地方靠过来。 解千言谨慎地散开神识,神情凝重地对身旁阿鼎道:“护城禁制已经全开,硬闯是闯不进去的,你有什么办法吗?” 阿鼎抬头看了看天,很是神棍地念了一句:“天时未到,我们先回去吧。” 解千言嫌弃地撇撇嘴,却也没有反驳他,一人一鸟再次化作轻烟消散,潜回了舟雨他们所在的荒山。 萧喇琥听到自己和锦年被通缉的事情,一颗心再次狠狠地往下沉,失魂落魄地望着王都的方向,嘴里喃喃叫着父王,看得众人都很是不忍。 阿鼎难得嘴下留情,出声安慰道:“你先别急,如今还有小妖进城,说明那两个人并未在平民中大开杀戒,王都的护城禁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打开,大概率是你父王被威胁,不得不打开禁制,那就说明他应该还活着,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解千言也赞同阿鼎的话:“那两人袭击王宫,抓了你父王,应该就是为了妖冢里的东西,现在护城禁制大开,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拿到想要的东西,不得不长时间耗在这里,你父王既然有办法出入妖冢,对他们来说就还有大用,不会轻易伤他性命的。” 萧喇琥被安慰到,眼睛都亮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对解千言和阿鼎深深行了一礼,肃然道:“解道友,阿鼎道友,还有大家,萧喇琥在此谢过大家的倾力相助,若能救出父王,我萧喇琥日后就算当牛做马也定会报答各位的大恩大德!” 程仗义将人拉起,豪迈地揽着肩膀笑道:“你这就见外了啊,往近了说,咱们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往远了说,你也是我程泽的坐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客气别客气!” 说起当坐骑的事,萧喇琥忍不住脸上一红,嗫嚅道:“坐、坐骑这个,这个,也不是不行……” 他半晌没说出句囫囵话来,南悦星见他可怜巴巴的,医者的父母心顿时泛滥,将这孩子从没轻没重的程仗义怀里扯出来,塞进了龙车中,嘱咐道:“你还病着呢,好好休息,不准起来瞎跑。” 解千言也道:“萧公子你先休息吧,潜入王都的事情还得再等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别太担心,我们都到这里了,肯定会帮到底的。” 萧喇琥感动得眼泪汪汪,听了南大夫的话,乖乖回去休息了,至于睡不睡得着,这就只能靠他自己克服一下了。 动脑子的事向来是解千言负责,他看上去已经有头绪了,其他人便不再多说,各自找了角落休息,等着解千言的下一步安排。 * 解千言跟舟雨挑了棵花开得极盛的木棉树枝坐下,安静地靠在一处欣赏了一会儿如红云似的木棉花,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光。 数完了一棵树枝的木棉花后,舟雨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担心地问解千言:“师兄,这个护城禁制很难打开吗?妖冢会不会很危险啊?” 解千言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梳理着她如丝缎般光滑的长发,漫不经心答道:“阿鼎说他有办法打开禁制,应该就不算很难吧?至于危险,嗯,可能会有危险,到时候我和青蛟前辈带着阿鼎和小老虎进去,你们三个在这里等着接应我们。” 舟雨下意识想反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并不想逞强跟着拖了他们的后腿,但又忍不住担心师兄,纠结半晌,心里难受得紧,只好侧身将人紧紧抱住,脑袋埋进他带着点墨香的怀里,闷闷“哦”了一声。 解千言知道她的心思,见她不开心,便摸着她的后脑勺顺毛:“放心吧,青蛟前辈修为比我高,无论是打还是跑都比我还厉害,还有阿鼎这神棍,就算情况再差,救不回小老虎的父王,逃命也是没问题的。难道你不相信师兄吗?” 舟雨抬起头,看着解千言的眼睛,认真道:“我当然相信师兄,可相信是相信,担心还是会担心啊!不行,你要发誓,必须全须全尾地回来!” 解千言笑了,顺着她的话伸出三根手指,认真发起誓来:“我解千言,在此立誓,此行必定全须全尾地回来,若违此誓,天打——”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76节 见他顺嘴就要说“天打雷劈”,舟雨赶紧伸手捂住,呸呸呸了几声,瞪着他道:“若违此誓,呃,若违此誓,那解千言的师妹舟雨就要嫁给别人,唔,嫁给鸡妖……” 解千言被她气笑了,伸手捏住这张胡说八道的嘴,语气中带着几分危险:“哼,还惦记着鸡妖啊?我看那两只鸡妖瘦不拉几的,做成凉拌鸡凑合凑合得了……” 舟雨赶紧摇头,见解千言不松手,灵机一动,侧头一口亲在他手心里,亲得解千言一晃神,下意识松了手,她趁机扑进他怀里,软声软语替自己找补:“我才没有惦记鸡妖呢,就是顺嘴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那要不这样,你若是食言了的话,我就改嫁,改嫁给稍微比你差那么一点点的人!” 解千言可不乐意从她嘴里听到什么改嫁之类的词,若真是那样的话,他变作厉鬼,掀了棺材板也得回来跟这狐狸好好说道说道才行! 正要哄着师妹换个誓言时,某只不速之鸟的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 “啧,你俩可真肉麻,这还没嫁呢,改个什么嫁!这样吧,我阿鼎给你们出个主意,先结契怎么样?结了契就是名正言顺的道侣了,再改嫁也说得通,如何?” 解千言一时竟分不清这鸟是来拆台的还是助攻的,还没憋出话来,舟雨已经兴奋地嚷道:“好啊好啊!阿鼎真聪明,师兄,我们先结契吧!” 第103章 .舟雨的喜欢:你比鸡好一千倍一万倍 解千言见她一脸新奇又兴奋的模样, 有些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你知道结契是什么意思吗?” 舟雨白他一眼,很不服气:“你别拿我当小孩,我当然知道结契是什么意思, 结契就是我们敬告天地,正式结为道侣,从此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解千言看着她的眼睛, 认真道:“所以结契是件很严肃、很郑重的大事, 我们至少应该见过你族中长辈, 选个良辰吉日再结契, 不能这么草率。” 舟雨的眼神黯淡了几分,有些丧气地扁扁嘴,嘟哝道:“族中长老只会让我嫁给虎大王, 帮他们夺回青丘, 根本不会答应我们的婚事。” 见她情绪低落下去,解千言赶紧将人拉到身前,轻轻拍她的背安抚道:“别担心,他们不同意也没用,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去解决,只要你愿意就行, 有我在,谁也勉强不了你, 我们只是回去告诉他们一声罢了,毕竟是将你养大的长辈——” “可我根本就不想告诉他们!” 舟雨忽然大声打断了解千言的话, 一把将他推开, 眼中蓄泪,哽咽着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不然为什么以前拒绝做我的道侣, 现在又不愿意跟我结契?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也不懂,一直哄着我而已?” 解千言一直知道狐族长老对舟雨不算好,却没料到她竟然如此抵触,明明先前一直答应要回太华山一趟的……他顿时有些无措,看着忽然情绪爆发的舟雨,想伸手拉她,却被她赌气避开,转身就跳下树枝,往山林中跑去。 一直站在两人头顶树梢上看戏的阿鼎也没料到剧情急转直下,哎呀了好几声,一时找不到台词,被解千言瞪了一眼后乖乖闭嘴飞走了。 解千言追着赌气的白衣身影,一直追到小溪边才将人拉住,低头一看,这姑娘已经哭得眼睛鼻子通红,泪痕被她抹了一脸,狼狈得很,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师兄不好,师兄嘴笨,不会说话,下次一定改,别哭了好不好?” 舟雨只是低着头不吭声,解千言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哪里做错了,只好根据她先前的指责,试探着道:“我没有不愿意跟你结契,更没有不喜欢你,我最喜欢小舟雨了,无论以前,现在还是将来,都只喜欢你一个,别生气了好不好?” 舟雨这才抬头瞟了他一眼,却还是没有说话。 解千言终于领会到症结所在,有些无奈地替她擦了泪,将糊在脸上的碎发仔细替她别到耳后,牵着还在赌气的姑娘寻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并肩坐下,低声解释自己的想法。 “舟雨,我绝不会用感情的事情哄着你玩,先前拒绝你,也绝对不是因为不喜欢你。我只是觉得,我比你年长,是你的师兄,在事关我们两个人一辈子的大事上,更应该慎重,应该对你,对我们的将来负责。你从小在山中长大,没见过什么人心险恶,对男女之情也是懵懵懂懂的,我担心你只是一时兴起,万一将来想明白了,发现你心心念念的师兄不过是个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值得你倾心以待,或是遇见了更好的人,后悔了,那该怎么办呢?” 舟雨立马反驳:“不会的!师兄就是最好的,我想得很清楚!” 解千言笑了,摸摸她的头,继续道:“我自以为比你更懂,也不敢确定你的真心,所以一开始才没有答应,只是希望你能经历更多,心智更成熟一些后,再来说我们两人的事。” 听他话里话外都说自己心智不成熟、幼稚,舟雨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惹得解千言又笑起来,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接着说道:“可是感情的事不会按部就班照着我的计划走,它不受我的控制,喜欢一个人当然就想跟她在一起,多等一天都是煎熬,尤其是玄黎魔尊出现后,咳咳,我确实有点嫉妒他,嫉妒他比我更早认识你,嫉妒他比我更早许诺要娶你,我承认,那天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是有点冲动,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也很高兴你愿意跟我在一起,真的,我非常非常高兴,我也真的很喜欢你,舟雨,我从来没有将我们之间的感情当儿戏,也从来没有哄你敷衍你的意思,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舟雨有些呆呆地看着解千言,心里那点气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愣了片刻才一头撞进他怀中,差点将人撞个倒仰,得亏解千言修为高下盘稳,将人紧紧抱住。 “我也喜欢你,师兄,我也爱你!” 解千言抱着一团软云似的姑娘,嘴角眉梢都是按捺不住的笑意,静静抱了一会儿,还是继续将先前的事情解释清楚:“至于结契的事,我当然非常愿意,也一直期待这一天,但我觉得,这是我们一生的大事,要慎重一些,我也想给你最好的,我的舟雨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舟雨放开解千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觉得我已经有世上最好的了,师兄就是世上最好的。” 解千言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伸手抚过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半是叹息半是欣喜地呢喃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见识少了点。” 这话舟雨可就不服气了,她扯下解千言的手,细细跟他分辩起来:“什么是最好的,当然应该由当事人我来确定了!有的人觉得牛肉最好吃,有人觉得海鲜最好吃,可我觉得鸡最好吃,那对我来说鸡就是最好的,一千头牛一万条鱼也比不上一只鸡!而师兄是比鸡更好的,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存在!” 在跟鸡的比赛中大获全胜,解千言哭笑不得,无奈又好笑地捏捏她还有点泛红的鼻尖,叹息道:“你都是从哪儿学来这些奇形怪状的比喻。” 舟雨怀疑他不信,认真给他举例说明:“师兄是对我最好的人,我第一次得到零花钱是你给的,第一条云缎织金裙子是你买的,连衣带都是你教我系的,第一盒胭脂,第一根镶宝石的簪子,我的项链手镯,后来每一条漂亮裙子,这些都是你给我买的,我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你都毫不犹豫地给我,你教我修炼,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时时处处保护我,这些我都知道,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是最好的师兄,也是最好的道侣。” 解千言的心都快要融化在她如水的目光中,一时竟无言,伸手抱过这个让他怎么爱都不够的姑娘,轻声道:“这些都是师兄该做的,舟雨,不要因为任何人对你好就交付真心,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对你好也只是身为师兄,身为道侣能为你做的最不值一提的事。” 舟雨却道:“世上没有什么好是理所应当的,就连父母也不是一定就会对子女好……当然,我也不是因为师兄对我好就喜欢师兄,我喜欢师兄是因为你值得,因为你就是最好的!” 她刚哭过一场,睫毛上还带着水汽,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黑白分明,里面像是藏着星星,专注地看着解千言,满心满眼都是他,让他一颗心酸软得不像话,想沉沦其中,想喟叹一声自己何德何能得她的厚爱,更想让这双眼睛里一直只有自己,永远闪闪发亮。 溪水潺潺,太阳不知何时躲进了云中,连一直吵闹不休的虫声鸟语都安静了下来,解千言倾身吻了吻那双让他沉沦的漂亮眼睛,温柔得像是三月的第一缕春风。 细微的麻痒感让舟雨下意识眨了眨眼,唇瓣微张,想要说点什么,到嘴的话却被一片柔软的温热吞没。 这个吻温柔极了,唇舌一点点试探勾缠,追逐着却又不会步步紧逼,热烈中带着些小心翼翼,解千言像是捧着最心爱的名贵瓷器,舍不得磕碰了她一丝半毫。 舟雨一开始有点没反应过来,毕竟两人上一次亲吻已是好几个月之前了,唇被堵住,眼睛却还眨个不停,卷翘的睫毛刮在解千言抚在她脸侧的手指上,下一瞬就被他伸手捂住,她这才乖乖闭上眼,全副心神沉溺于唇齿间的温柔中。 轻风稍止,虫语声又起,藏着云中的太阳悄悄露了头,解千言有些不舍地放开怀中软成一汪春水的少女,目光流连在她水润嫣红的唇瓣上,再次倾身啄了啄,又顺着唇瓣往上,蜻蜓点水般吻过她白皙细嫩的脸颊,小巧挺翘的鼻尖,饱满光滑的前额,最后将人紧紧拥入怀中,眷恋地亲了亲她耳垂下那颗俏皮的小红痣。 舟雨气息略有些不稳,脑袋像是刚从酒缸里捞出来般晕乎乎的,顺势攀上解千言的胳膊,将头搭在他肩上,眯着眼哼哼两声,任由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耐心地替她将有些凌乱的发丝一一理顺。 两人都没说话,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就这样安静地依偎了许久之后,舟雨又想起了结契的事:“师兄你有时候就是包袱太重了,结契虽然是大事,但也只是我们两个人的大事,我们愿意不就可以了吗?只要心意真诚,何必在乎那么多形式,喜欢就要说出来,想做的事情就尽快去做!” 解千言快要被她说服了,也有点佩服自家师妹这通透洒脱的性情,将人放开,再次确认道:“你是认真的?万一将来哪天想起当初竟然在荒山上跟我结了契,可不要后悔得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啊。” 舟雨不满:“我什么时候后悔到偷偷哭过了?!哼,将来想起我们结契的事,我只会偷偷笑得合不拢嘴!” 解千言笑得不行,但他还是有他最后的坚持,温言软语跟她商量:“那再等一天好不好?让我准备一下,就一天,可以吗?” 舟雨点点头,很是好奇:“你要准备什么?” 解千言轻咳一声,避而不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舟雨可最受不了别人卖关子了,心里像是有只猫儿在挠,缠着解千言问个不停:“说说嘛,师兄,就不能稍微透露一点点吗?是不是给我的礼物?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呀?” 不管她如何撒娇耍赖,解千言那嘴都闭跟蚌壳似的,一个字也不愿意透露,将舟雨急得抓耳挠腮,变成狐狸吊在他胳膊上,企图靠卖萌哄得某人张嘴,可惜没用。 铁石心肠的解某人吊着狐狸挂件从容地回了木棉树上,叫上阿鼎,又千叮咛万嘱咐让耍赖的狐狸乖乖在这里等他回来,好容易将人哄住后,一人一鸟消失在山野间。 * 阿鼎飞在半空,半是关心半是看戏地调侃解千言:“你看看人家舟雨,想同你结契就直接说出来,你个大男人竟还推三阻四的,啧啧啧……” 解千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今日为何忽然撺掇舟雨跟我结契?” 阿鼎大叫起来:“什么叫我撺掇的?难道你们不想吗?我好心好意提个建议罢了!” 解千言嗤了一声:“你少装,舟雨心思简单,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阿鼎的绿豆眼一转,立马换上可怜兮兮的语气:“我都是为你们好呢,那妖冢危险得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可就,可就,唉,不能带着遗憾走啊,你说对吧?” 瞧瞧这都说的些什么不吉利的疯言疯语,解千言恨不得给这家伙两巴掌:“你快给我闭嘴吧!” 阿鼎赶紧转移话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去漯江,找天水玉。” 第104章 .嘉礼既成,良缘遂结 漯江从青丘王都穿城而过, 天水玉产自上游江底,距离王都约莫三百里地,不算太远, 解千言不想让舟雨等太久,全程飞速赶路,将阿鼎累得直翻白眼,翅膀都快挥出残影来, 一路骂骂咧咧个没完。 一人一鸟到达漯江矿场时, 江上个人影也没有, 江中倒是好几个巨大的漩涡, 岸边乱七八糟停着些采矿船,金甲妖兵守在江岸,不准任何人靠近水下矿场。 阿鼎气喘吁吁地说风凉话:“好嘛, 矿场出事了, 你的结契礼物要泡汤了。” 解千言懒得搭理他,瞅准两队金甲妖兵巡逻时交错转身的瞬间,咻地扔出一张舟雨口中的“飞天遁地万里寻踪符”,将神识附在符上,一起沉入了江水中。 漩涡将江水搅得一片浑浊,泥沙杂物漂得到处都是, 水中几乎无法视物,解千言只能仔细分辨混杂在江水里的地脉灵力, 跟着符鱼一起沉入旋涡深处。 不知在水中翻滚了多久,漩涡的牵引力终于慢慢变小, 水流逐渐平缓下来, 符鱼也被卷进了江底的大洞中,顺着暗河一直往下漂去, 直到落入一处空旷的洞穴。 洞穴中黑漆漆一片,水声滴答不停,符鱼顺着平缓下来的江水缓缓漂着,漂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发现前方黑暗中有浅淡的光辉闪烁。 解千言催动符鱼加快速度游过去,果然找到一块半埋在泥沙中的天水玉矿石碎片。 确认了位置后,解千言将神识收回,给自己和阿鼎分别贴了一张避水符,抓起一脸抗拒的金羽鸟,化作黑烟潜入了江中。 江中的漩涡确实凶险,但对于如今的解千言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大麻烦,一人一鸟顺利到达了先前的矿洞中,随着水流一直往深处去。 阿鼎一路喋喋不休:“真是奇怪啊,为何好端端的江里会有这么大的旋涡,矿洞都给堵上了,以前没听说有这回事呀,岸上还有妖兵守着,莫非这底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千言,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 解千言一门心思寻找天水玉,根本不想搭茬,敷衍道:“我不知道。” 阿鼎嫌弃他:“你这脑子里除了你师妹就不能再装点别的吗?以前多聪明的孩子啊,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解千言假装没听见。 一人一鸟就这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中一寸寸搜寻,搜了好几个时辰,才终于在泥沙中淘出一块品质过得去的天水玉矿石。 解千言松了口气,此行总算不虚,恰好这地方也无人打扰,他随意寻了处干爽点的石头盘腿坐下,点亮符火,又拿出一支尚未完工的发簪,开始琢磨如何将天水玉融入其中。 阿鼎也将脑袋凑过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簪子,大声笑道:“哎哟,你小子还挺懂的嘛,红豆寄相思,啧啧啧……” 解千言懒得搭理他,开始动手处理天水玉矿石。 阿鼎却饶有兴致地将他手中发簪上上下下打量,甚至趁他不注意时,伸出爪子摸了一下。 这一摸就将他吓得原地弹起,惊疑不定地指着解千言嚷道:“你竟然,你竟然将这东西送给舟雨?!” 解千言回头看向身后炸毛的金羽鸟,疑惑道:“怎么了,不能送吗?这东西有危险?” 这根簪子是他闭关时在解望川的指导下,用戮仙剑和火髓石炼成的一件法宝,融入了他几乎一半的修为,锋利无匹,全力一击之下,普通的金仙之身也抵挡不住,正好弥补舟雨修为不足,克敌手段不够的弱点,只是戮仙剑和火髓石中蕴藏的力量太过强大,需要性质温和的辅材中和其暴戾,否则恐怕伤及自身,他这才没有第一时间交给舟雨。 恰好解望川临走前提出天水玉是不错的辅材,他原本想着处理完青丘之事就顺便来取天水玉炼化这件法宝,但今日舟雨动了心思要结契,他便想着将这支发簪作为结契之礼,如此正好,他不在的时候,也能有厉害的法宝能替他护着师妹。 阿鼎有些焦躁地原地转了好几圈,纠结半晌才道:“对你有点危险,对她没什么危险,唉,你确定要送给她?” 解千言不知道这鸟又在打什么哑谜,听到对舟雨没危险,他就懒得管那么多了,嗯了一声便继续摆弄手中的天水玉矿。 这块矿石巴掌大小,他小心地剥开外层石衣,露出包裹在其中的拇指那么点的天水玉,这一点点极淡的浅绿色如水般清透温润,漂亮极了,果然是小姑娘会喜欢的东西。 解千言很是满意,正要引符火将这枚天水玉融炼进发簪中,阿鼎忽然道:“这东西原本便是长在你身上的,不如融一滴你的心头血,再炼一缕神识进去,或许法宝便能生灵,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这话倒是有点出乎解千言的意料,但他于炼器一道不算精通,这点本事都是从解望川那里现学现卖的,能炼制出这件堪比神器的法宝,主要还是靠材料本身够好以及解望川的帮忙,融心头血又炼神识的办法,他可从来没听说过。 “这样能行?你不会忽悠我吧?” 阿鼎气道:“我什么时候忽悠过你了!爱信不信吧!” 这话倒是不假,不管是披着鸟皮还是龙皮,迦昙嘴里的话或许总是说一半藏一半,但却从未坑害过他们,解千言还是很信任他的,于是也不再争辩,照他说的取了心头血,又割下一缕神识,跟天水玉一起炼入簪子中。 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取心头血倒还好,割裂神识时,解千言痛得几乎以为自己脑袋裂开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若不是阿鼎一直在旁边帮他念清心咒稳住心神,他恐怕当场就晕过去了。 忍着剧痛操控符火一点点将这件弥足珍贵的法宝炼制完,又是好几个时辰过去,解千言已经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但看着手中莹莹有光柔润似水的发簪,簪头一串簇拥在一堆的红豆玲珑可爱,想象它戴在舟雨发间的模样,他便忍不住露出笑容。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77节 阿鼎嫌弃得连连翻白眼:“行了行了,这都过了快一天了,你也不怕那狐狸等急了反悔,还在这儿傻笑什么呢!” 解千言没力气跟他吵架,将发簪收好,闭目调息了一阵,状态恢复了一些后,这才起身招呼阿鼎一起离开。 阿鼎却指着矿洞深处道:“去里面看看,我总觉得这底下有些蹊跷。” 见这鸟神情很是严肃,解千言勉强压下尽快回去的念头,起身跟着阿鼎一起往矿洞深处走去。 这地方说是矿洞,实则是条暗河,地形七拐八绕的,越走越狭窄,走到后来解千言不得不遁入河道中逆着水流往上,更让人难受的是,越往上游,河水越是污秽难闻,饶是解千言忍耐力惊人,后来也被熏得受不了,拒绝再往前走。 阿鼎倒是凭借着身形小巧,半点脏污也没沾上,看着解千言一脸崩溃地疯狂给自己用清洁术,他还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完了完了,你臭成这样,舟雨怕是不乐意跟你结契了哦!” 解千言强忍着将这鸟按进水里洗洗脑子的冲动,咬牙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条暗道可以通往王都内城?” 阿鼎怪叫起来:“哎哟,咱们千言的脑子还没丢呀!外面那么多妖兵把守,江中的漩涡又刚好将这处洞口冲开,若不是为了这底下的矿石,那肯定就是有别的蹊跷嘛,越往上河水越污浊,我猜这条暗河应该是连通着王都的下水沟,嘿嘿嘿,从这里潜进去的话,可比朔月之时强行突破更容易些。” 解千言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但拒绝再继续往前探路:“我们先回去,别打草惊蛇,明日带上青蛟前辈和萧公子一起进城。” 阿鼎阴阳怪气:“行行行,待你们结契后再来,这点时间虎妖王还是等得起的。” 解千言实在不想跟这家伙废话,化作轻烟快速离开了这破地方,上岸之后赶紧换了身衣服,没有条件沐浴,只好再多用了几次清洁术,生怕有一丝半点的异味熏到自家鼻子特灵的狐狸。 他们在河底矿洞中待了一天,此时仍是太阳开始偏西的时辰,解千言一心往回赶,将剑催得快要擦出火星子,某只聒噪的鸟也被抛到了脑后。 * 舟雨在树梢上坐了一整日,眼巴巴望着解千言离开的方向,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来的没精打采,这会儿更是干脆将脖子挂在树杈子上,整只狐狸生无可恋地随风晃荡,将路过的南悦星吓得魂都差点飞了。 “你干嘛呢!没事在这儿表演什么上吊,是想吓死我吗!” 南悦星气冲冲将这家伙扯下来,结果她顺势就往人身上一瘫,哼哼唧唧起来:“悦星,我师兄还没回来吗?呜呜你说他是不是逃婚了呀?” 南悦星已经知道他俩要结契的事了,闻言很是无语,伸手将这狐狸揉成一坨圆球,给她出馊主意:“他要是逃婚了的话,你就跟我回映月谷,我家里好几个哥哥,又俊又温柔,都介绍给你,气死解千言。” 她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咳嗽声在两人身后响起:“咳,我家师妹就不劳烦南姑娘了。” 南悦星尴尬地缩了缩脖子,回头冲脸色发黑的解千言露出个友好的笑:“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恭喜你们啊,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舟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大叫一声“师兄”,嗖地一下从南悦星怀中跳下来,变回人形扑了过去,被解千言稳稳接住。 解千言笑着摸摸她的头,又对南悦星道了声谢,牵起舟雨的手,柔声道:“走吧,去看看你的礼物。” 两人辞别南悦星,再次来到昨日小坐的溪边,舟雨已经兴奋得小脸微红,恨不得亲自上手从解千言身上将礼物扒拉出来。 解千言也没再吊她胃口,取出装簪子的玉盒递到她面前,示意她打开。 舟雨激动地打开盒子,看到发簪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伸手摸了摸簪头小巧圆润的红豆,只觉一股柔和亲近的气息轻轻跟她的手指碰了碰。 她早已不是山里没见过世面的狐狸,立即认出这是件已经生灵的法宝,惊讶地嚷道:“它、它、它跟我打招呼?!!” 见她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解千言笑着取出簪子,牵过她的手放在簪头的红豆上,轻声道:“你用灵力灌注进去,对着那边,那边的山石挥一下试试。” 舟雨照他说的注入灵力,用力一挥,眼前红光一闪而逝,她还没反应过来,远处的巨大的山石已经裂成两半,连带着半片山头,轰隆隆滚下了山坡。 舟雨吓得差点将簪子扔了,结结巴巴道:“师兄,这、这该不会是,是妖怪变的吧?” 解千言好笑地捏捏她的脸,顺手将簪子插入她发间,小心扶正了,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这才道:“我可没听说过什么妖怪能变成发簪。这是我炼制的法宝,用法刚刚已经教过你了,全力一击之下,金仙境界也可伤之,你记得随时带在身上,别弄丢了。” 舟雨伸手摸摸头上的簪子,那种熟悉亲切的气息顺着手指攀上她腕间,让她立即就喜欢上了这又漂亮又厉害的小东西,连忙点头道:“嗯,我记住了,谢谢师兄,我好喜欢这支簪子啊,不如给它起个名字吧!” 解千言点点头:“这是你的簪子,叫什么名字也由你定。” 舟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叫小解!就叫小解好不好?” 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兴奋地嚷道:“它也同意了!小解真厉害啊,不愧是师兄炼制的法宝!” 解千言嘴角微抽,有种自己不是炼了个法宝,而是生了个孩子的错觉,但看舟雨兴致高昂地小解长小解短,他也就没说什么了,这东西里的确有他的心头血和神识,又是用他的仙骨炼成,严格来说的话,也算他的一部分,小解就小解吧,总比叫什么蛋蛋咪咪的强。 跟新来的小解叨咕了一会儿,舟雨终于想起还有件大事没办,拉着解千言的胳膊晃了晃:“师兄,我们快去结契吧!” 解千言顺势牵住她的手,笑道:“虽然结契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但总要有长辈作为见证契约方能成立,再等等吧。” 舟雨懂了,是要等师父。 她又开始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嘴里叽叽咕咕抱怨迦昙:“师父真是的,跑哪儿去了,还不来,他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话音刚落,就听迦昙那熟悉的小奶音从远处树林中传来:“你个没良心的狐狸,师父大老远去给你们准备贺礼,还要挨你的埋怨,信不信我这就走了!” 舟雨赶紧换上讨好的语气,朝金龙挥手叫道:“师父!师父!快来快来,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刚刚是师兄在胡说八道呢,我可是最尊敬您了!” 待迦昙飞近了他们才看清,原来他还拖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酒坛,解千言见他着实拖得费劲,伸手接过酒坛,笑道:“多谢师父的贺礼,还要劳烦您替我和舟雨主持结契仪式。” 迦昙这才严肃了神色,目光柔和地看着面前这对璧人,心中一时也有些感慨,点点头道:“黄昏将至,恰是吉时,如此正好,开始吧。” 解千言将酒坛放到大石头上,牵过舟雨,两人一起恭恭敬敬地朝迦昙行了一礼。 迦昙受了他们的礼,难得像个正经长辈,温声道:“千言,你向来老成持重,无论什么事交给你,为师都很放心,舟雨嫁给你,为师更是欣慰,但人生苦短,修行艰难,师父希望你以后活得更恣意一些,不必时时处处苛求自己,自在方为大道。” 解千言再次躬身行礼:“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迦昙又看向舟雨,语气更软和了几分:“舟雨,你心思纯澈,明净通透,就是稍微有那么点不思进取,虽说这不算什么大事,但师父还是希望你日后更加勤勉,跟千言两人互相扶持,相携相伴,这样才能走得更长远,知道吗?” 舟雨也认真地躬身行礼:“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迦昙点点头,示意他们两人伸出手,一爪拉一个,肃然道:“通喻六界,敬告九霄,吾徒解千言,吾徒舟雨,今日缔结鸳盟,白首永偕,此心与同,风雨共济,万世无悔。” 他的声音不大,话语中却如有神力,牵引着舟雨和解千言的神魂彼此靠近、交融,两人之间好像忽然没有半分隔阂,彼此的情绪想法瞬间明了,那种期待中带着点忐忑、满足得让人想落泪、喜悦得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心情互相交换,让原本有些呆愣的两人不约而同露出笑容,眼里心里都只剩彼此。 迦昙的声音再次响起:“嘉礼既成,良缘遂结,天地可鉴,日月为证,谨立此约。” 话音落时,舟雨和解千言同时感觉额头一热,先前那种心意相通神魂交融的感觉消失,似乎有一股不可见的力量在他们的神魂中烙下了彼此的印记,稍一动念,便能感知到对方是否安好,两人眼中满是新奇,都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 迦昙松开他们的手,笑道:“为师替你们结了神魂契,无论身在何地相隔多远,都能大致感应到对方的状况,不可伤害彼此,否则神魂俱灭,若一方身死,则神魂契自解,不会伤及另一人。” 见这两人还傻愣愣地摸着额头,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迦昙竟难得没有嘴贱调侃,而是指了指放在石头上的酒坛,笑道:“这坛酒就是师父的贺礼了,愿你们同心同德,琴瑟和鸣。” 他说完便消失在原地,很是体贴,而这对新鲜出炉的道侣却默默牵着手发了许久的呆,半晌后,舟雨才如梦初醒般惊呼道:“原来这就是结契啊!” 解千言伸手捞起迦昙的贺礼,牵着舟雨去溪边坐下,又从储物袋中找出两只小巧玲珑的白玉酒杯,倒满后递给舟雨,温声道:“原本还应该有迎亲行礼,焚香祭天地,谢父母师恩,宴请宾客等环节,今日简陋了些,只结了契,其他的咱们下次再补上。” 舟雨一点也不觉得今日结契仪式简陋,她捧过酒杯,望着解千言兴奋道:“哪里简陋了!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师兄干杯!” 她豪迈地跟解千言碰了碰杯,就要仰头一饮而尽,被他眼疾手快拦了下来,哭笑不得地解释:“合卺酒可不是这么喝的啊。” 解千言将她拿酒杯的那只手抬起来,自己伸臂绕过,将酒杯放到唇边,示意她跟着做,舟雨这才恍然大悟,学着他的模样,两人一起喝了合卺酒。 “哇,这酒好甜,师父今天可真好,竟还记得我喜欢甜甜的酒。” 舟雨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被这杯酒香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立马又将杯子递过去,示意解千言再来一杯。 解千言失笑,又倒一杯给她,拍拍酒坛道:“都是你的,慢慢喝,我不跟你抢。” 舟雨酒量不错,平日里偶尔小酌几杯,解千言从不约束,她也未曾喝醉过,酒品相当好,这坛酒是迦昙送他们的新婚贺礼,她既然喜欢,解千言自然不会说不让她喝。 就这样一杯接一杯,舟雨越喝越上头,只觉得这酒简直能甜到人心里去,也不知道师父从哪儿弄来的,改天一定要问问他。 满满一坛酒没多会儿就被喝了一半,解千言劝道:“留一半下次再喝吧,再好喝的酒,喝多了也伤身。” 舟雨满是不舍地点点头,忽然道:“师兄,我给你跳支舞吧!” 解千言欣然应下,将酒收起来,端端正正坐好,示意她可以开始跳了。 然后,就见舟雨晃了晃脑袋,呈大字型往身后草地一躺,没了声响。 解千言不解:“这是什么舞?” 舟雨嗯了一声,似是没听清他的话,挥了挥手臂却没爬起来,解千言正要上前拉她一把,又见她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衣袖一甩,腰一弯,摆了个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起始动作。 解千言十分捧场,乖乖坐在原地继续欣赏这支有点奇怪的舞。 不过跳舞的人似乎忘了下一个动作,造型摆了半天也没动一下,把唯一的观众看得一头雾水,正要出声询问,就见她左脚绊右脚,一头栽向溪水中。 解千言眼疾手快将人捞起,低头一看,这姑娘已经眼神涣散,脸色潮红,显然是喝醉了。 他哭笑不得,将人扶到身边坐好,摸摸她的额头,发现有点烫,又用帕子沾了溪水替她擦脸。 舟雨乖乖任他摆弄,擦完脸便趴到他怀里,小声嘟哝道:“舞,跳舞,跳完了吗?” 解千言哄她:“跳完了,跳得真好,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舞。” 舟雨立时喜笑颜开,也跟着点头:“对,对,我跳得可好了。跳完了,该,该入洞房了,洞房呢?” 这就让人尴尬了,荒郊野外的,哪来的洞房?幸亏人醉了,解千言的瞎话信手拈来:“已经入洞房了,睡吧,舟雨乖。” 可惜舟雨今天一点也不乖,一听入洞房了,手上立马开始东摸西抠的,拽住了一根的衣带,轻轻一扯,解千言顿时衣襟大开,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无奈地伸手扯住衣襟,另一只手按住怀中拱来拱去的人,他低声唤道:“舟雨?舟雨?” 舟雨迷迷糊糊应了他一声,不安分地扭来扭曲,嘴里念念有词,解千言凑近了才听清她是在背诗。 “宽衣解带,解带入,罗帷,含羞带,带笑把灯吹,金针?银针?刺破桃花蕊,不敢,呃,不敢高声,暗皱眉……洞房悄悄,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 解千言脸色瞬间涨红,怪自己懂太多,想太多,又可惜偏偏是在今日此地,诸多不便。 没待他纠结出个所以然来,舟雨已经咕哝着攀上他颈间,温热的气息沾到喉结,顿时又是一阵令人难耐的痒,让他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这下可又将某个醉鬼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直勾勾望着上下滚动的喉结,胆大包天凑过去舔了舔。 解千言神魂都跟着一颤,赶紧伸手将她拨开,可这狐狸就跟块黏糕似的,紧紧贴着不放,他只好低声哄:“舟雨,这里,这里不方便,我们下次,下次好吧?” 舟雨不解:“下次什么?” 她嘴里问着,手上还没个闲,顺着解千言敞开的衣襟一路往下探去,险之又险地在小腹处被人堪堪抓住。 解千言有些艰难地解释道:“洞房花烛,下次再补上,这里不行,舟雨乖啊。” 他这么正经的魔修,就算被魔气吞了脑子,也不能在荒山野地里对捧在手心的宝贝师妹干出什么禽兽事来啊,否则日后想起,定然都要半夜爬起来扇自己几个嘴巴。 舟雨终于听清了他的话,但这一听就不乐意了,眉一皱,嘴一扁,作势就要哭给他看:“为、为什么?师兄,师兄,不喜欢我了?” 这天降黑锅可背不得,解千言差点要给她跪下了,按住那只悄悄作乱的手,无奈解释:“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但这荒郊野外的,绝对不行,你醉了,睡一会儿吧,别闹师兄。” 醉鬼怎么可能听得进劝,她眼圈一红,泪已经涌上来,委屈得就像香喷喷的叫花鸡摆在面前却不让狐狸吃,这可真是要了狐狸命了。 解千言被她折腾得没脾气,赶紧替她擦了泪,待要再哄,却听她哼道:“那要亲一下。” 话音刚落,脸已经凑到跟前,十分响亮地在解千言唇上亲了一口,顿时笑得像偷到鸡的狐狸。 解千言再忍下去的话,怕是会忍出毛病来,伸手揽过她的纤腰,低头印上正偷乐的唇瓣,舌尖卷过甜甜的酒香,一路攻城略地,带着前所未有的热情,与她交缠于方寸之间。 酒能麻痹人的感知,也能将一些微妙的感觉无限放大,舟雨只觉得像是坠入了云中,被密密实实包裹得透不过气,却又甜腻美妙得让她一点也不想挣扎,她顺着心意,同那温热濡湿的触感游来荡去,时而纠缠,时而分离,追逐嬉戏,乐此不疲。 当然,手也不会老老实实闲着,她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东西,胡乱摸索一通,终于触到一片细腻温暖的地方,于是心满意足,开始四下探索。 解千言自然也察觉到某人的手正在煽风点火,但他心里的火早就烧得沸反盈天,既无力也不想去阻止,反而扶住怀中人的后背,任由她四处作乱。 今晚的月亮也如同醉鬼一般大胆,明晃晃挂在中天,热情挥洒着皎洁的月光,照亮溪畔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看他们紧紧相拥,难舍难分。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78节 “唔,这是,这是什么?有点,呃……” 这句呢喃似的话语贴在解千言耳边响起,唤回了他将断未断的理智,而那只游鱼一般狡猾的小手正停在一个不妙的位置,跃跃试欲想要继续胡作非为。 解千言低喘一声,抓住那只手,再次寻到那张惯会胡说的小嘴,将她剩余的话都吞了下去。 许久之后,察觉到怀中人渐渐安静,身子软了下来,他才恋恋不舍地将人放开,伸手拨开她脸侧凌乱的发丝,顺着耳垂一路吻到锁骨处,满足又遗憾地轻叹一声,伸手替她拉好有些凌乱的衣襟。 舟雨已经睡着,嫣红的唇微有些肿,嘴角微翘,像是正在享受一场美梦,她一只手被解千言握住,另一只手还捏在他腰上舍不得松开,柔软的月白色云缎鲛纱裙包裹住玲珑的身段,每一处起伏都是恰到好处的风景,像一朵半开不开的玉兰,在月光下悄悄舒展,落入了他怀中。 解千言的目光中是化不开的温柔缱眷,紧紧包裹住怀中的少女,他的师妹,他的道侣,他的妻子,似乎生怕一眨眼这一切就成了梦幻泡影。 就这样同大胆的月亮一起看了怀中人许久,见她睡得安稳了,又轻手轻脚替她挪了个舒服的姿势,仔细帮她整理好头发衣衫,再抬头时,与明月撞了个正着。 解千言忍不住感叹一句,今晚月色真好啊。 第105章 .师兄你难道真不行? 舟雨是被眼皮上一阵阵麻痒给闹醒的。 她半睁开眼, 就看到解千言面含笑意,正捏着一撮头发搔她的眼皮。 “天快亮了,我们该回去了。” 解千言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传到舟雨耳朵里却催眠得很,她闭上眼,一翻身将脸藏进他怀中,很是不满地念叨:“春宵苦短日高起, 太阳不起我不起。” 解千言轻笑一声, 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 低声道:“好吧, 那再睡一会儿。” 当暖融融的阳光照到脸上时,舟雨终于再次醒来,一睁眼就看到解千言线条流畅漂亮的下颚线。 她人虽然还迷糊着, 嘴却忍不住咂了咂, 偷偷摸摸凑上去一口亲在解千言下巴上,被人逮个正着。 “醒了吗?还会偷亲了,厉害了嘛。” 舟雨一个扭身就要躲,却被解千言眼疾手快揽住了腰,阻止这狐狸偷亲了就跑的行径,笑着蹭了蹭她的额头。 舟雨振振有词:“谁偷亲了?这是光明正大的亲!” 下一瞬, 狡辩的嘴就被人温柔地堵住,气息交融, 爱意泛滥,晨间山林中略带清冷的空气也在唇齿往来之间变得缠绵热烈起来。 许久之后, 解千言万分不舍地放开怀中人, 轻轻拍着背帮她平复有些急的心跳,眷恋地吻了吻她的鬓角, 轻声道:“我们该回去了,今日还要带萧公子进城,别让大家久等。” 他嘴里说着该回去了,身体却一点也不想动弹,温香软玉满怀,让人想要永远沉溺下去。 舟雨趴在他肩上哼哼两声,浑身骨头都在犯懒,假装没听到该回去的话。 解千言轻叹一声,低头在她水润嫣红的唇瓣上亲了亲,不舍又满足,可惜终究还有正事要做,不好再继续厮磨下去,他将人放开,从储物袋中找出梳子,耐心地帮她梳理那一头柔顺的青丝。 舟雨半眯着眼享受师兄的梳头服务,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儿,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扯地上的小草玩,玩着玩着诗瘾又犯了,叽叽咕咕念了起来:“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哎师兄,你会画眉吗?” 解千言的手顿了顿,侧身凑到舟雨身前,捧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笑道:“你的眉形很漂亮,不画也好看。” 见舟雨一脸怀疑的模样,他干咳一声,补充道:“我可以学,这又不难,下次就给你画。” 舟雨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又叨咕了几句“洞房昨夜春风起”“昨夜海棠初着雨,数朵轻盈娇欲语”,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腰,又蜷了蜷腿,很是不解地嘀咕起来:“奇怪了,怎么跟话本子说的不一样啊,我腰也不酸,腿也不疼,难不成昨夜竟是个假洞房?” 正专心梳头的解千言被她这话噎得梳子差点折断,猛咳了好几声,欲言又止,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舟雨又转头一脸狐疑地望着他,语出惊人:“师兄你,你难道真不行?” “胡说!我哪里不行!我行得很!” 舟雨看他脸都憋红了的模样,顿时想起南悦星说过的,不能打击师兄的信心,于是赶紧找补:“哈哈哈我说错了,师兄你别放在心上啊。哎呀我这腰,还是有点酸呢,都弯不下去,快帮我揉一揉呀师兄……” 这演技实在烂得没眼看,解千言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下,咬牙道:“行了,别装了,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你睡觉的姿势都摆得舒舒服服的,腰酸个什么?!” 舟雨望天:“啊,是这样吗,嗯嗯嗯我知道了,没事的,我们回去吧。” 转移话题的样子也很生硬,解千言憋屈得不行,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将起身要走的人掰过来坐下,一脸严肃地解释:“洞房花烛下次再补上,绝对不是因为我不行,而是因为这个地方不行,仓促结契已经是委屈你了,我不可能在这么个破地方跟你发生点什么,那也太不尊重你了,舟雨,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在结契第一天就为了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欲望让你受委屈。” 舟雨拉起他的手摇了摇,信誓旦旦道:“我不觉得委屈啊,这有什么好委屈的,我才不在意这些呢,我只在意师兄。” 解千言的神色柔和下来,轻叹一声,将她的手握紧,认真道:“你性情洒脱不拘小节,这很好,我也很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但这不能成为我随意对待你的理由。” 见她还是有些不解的模样,解千言又问:“你看青蛟前辈,他也是个洒脱豪迈的人,从来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甚至很愿意载着我们到处跑,那你会因为他不在意这些小节,就每次出门逛街都让他载着去吗?” “当然不会了,那也太不尊重青蛟前辈了,他是我们的朋友啊。” 解千言笑道:“对啊,我们把青蛟前辈当成朋友,所以就算他不在乎,我们也不会随意地对待他,也要尊重他,在我们两人之间更是如此,舟雨,我们是师兄妹,是夫妻,更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性情虽有不同,但我们都是一样的重视对方,你不在乎繁文缛节,潇洒自在,但我却不能以此为由敷衍你、慢待你,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若是一开始就敷衍了,那将来会不会越来越随意?那绝对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舟雨明白了,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师兄我懂了,我也很在乎你,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敷衍你,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解千言很是欣慰,倾身抱了抱她,又仔细帮她整理好衣襟裙摆,两人这才牵着手一起离开。 * 青蛟大王挂在木棉树树梢,已经伸长脖子张望了许久,见到舟雨和解千言的身影连忙挥爪:“现在就出发吗?” 解千言点点头,青蛟大王一脸跃跃欲试,立即就想走,忽然想起什么,又连忙笑着同他们道:“恭喜你们结契,那什么,白头偕老,恩爱不渝。” 他神情诚恳中带着点羡慕,舟雨和解千言连忙道谢,这时南悦星和萧喇琥也出来了,纷纷朝两人道贺。 萧喇琥休养了这几日,好歹能变成人形了,终于不用走哪儿都被人背着抱着,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修为也没有完全恢复,但精神好了许多。 解千言将漯江底矿洞可能通往王都内城的线索跟大家说了,又道:“城内恐怕有危险,此行便由青蛟前辈跟我还有阿鼎一起带萧公子入城,南姑娘、舟雨和程泽留在此地等我们,若十日后还不见我们回来,便先行离开,回浮玉岛或是去寻奚少主求助皆可,切勿擅闯王都。” 大家没有异议,纷纷点头应下,见程泽不在,解千言有些疑惑,正待要问,南悦星一脸无奈道:“程泽那家伙在马车里打坐呢,跟他说话他都假装没听见,别管他了。” 解千言点点头,又拜托留守三人中最靠谱的南悦星:“辛苦南姑娘多看着点程泽和舟雨了,待会儿我会在山下布一个隐匿符阵,你们待在此处不要出去,外人无法轻易上来。” 南悦星一脸郑重地点头应下,解千言又叮嘱了舟雨一些零零碎碎的杂事,动手布下符阵后,便跟青蛟大王、阿鼎和萧喇琥一起离开了荒山。 解千言一走,舟雨就焉成了一条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挂在南悦星肩头,走哪儿跟哪儿,硬是缠了她两天。 第三天时,南悦星实在受不了这家伙,哄她说山顶有野鸡出没,让她没事的话就去瞧瞧,抓两只回来当晚饭。 一听有鸡,舟雨顿时来了精神,化作白狐跳下树,嚷嚷着叫南悦星和程泽等着晚上吃烤鸡,一溜烟消失在树林中。 穿过树林又越过小溪,小小一只的狐狸身手矫健动作敏捷,三两下爬上山顶最高的一棵梧桐树,躲进树叶中守株待鸡。 从旭日东升等到日上中天,迷迷糊糊中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别说鸡了,连根鸡毛都没见着,舟雨不禁大失所望,抓抓脑门儿准备打道回府了。 正要走时,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只五颜六色的小东西在山下树林中时隐时现,舟雨顿时来了兴致,轻手轻脚跳到另一棵树上,化作飞狐一路潜行过去。 待靠近了才发现这五彩鸟儿很是眼熟,但馋嘴狐狸一心只想打点野味吃吃,未曾多想,瞅准了空子便是一个恶狐扑食扑了上去,一把按住那乱飞的鸟儿,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被一连串的抓挠啄啃兜头罩下,那鸟大声骂道:“哪来的不长眼的狐狸,竟敢抓你锦年大人,找打是吧!”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口气,被打懵的舟雨连忙护住头脸,大声求饶:“别打了,锦年快别打了,是我啊,舟雨,我是舟雨啊!” 被气得炸毛的锦年听到舟雨的名字,也是惊讶极了,赶紧住了嘴,变回人形,呸呸两口吐出粘在嘴里的狐狸毛,扯起地上的抱着脑袋的狐狸,仔细打量了一番,竟还真认识! 她又是惊喜又是纳闷,大叫起来:“真是舟雨啊!你怎么在这里啊?你一个人吗?我家公子呢?解千言跟程泽呢?” 舟雨挣扎着从她手里跳下来,也变回人形,讪讪抓了两把头发才道:“我师兄带小老虎潜入王都了,我跟程泽还有悦星在这里等他们呢,你又是怎么回事,小老虎说你去寻小奚了,怎么又跑回来了呀?” 锦年拉起舟雨就往山下去,嘴里连珠炮似的突突道:“嗐,说来话长,我没寻到奚少主,听说他闭关冲击金仙境界了,倒是半路遇上了景惜时,我们一起去浮玉岛寻你们,结果岛上的海马妖说你们带着公子回青丘了,我们又追过来,但一路都没见到人,我本想混进王都,但是看守太严了,混不进去,所以就想找个地方先躲一躲嘛,这山头我从前常来,这次却怎么都找不到上山的路,正打算烧了这破树林子呢,你就跳出来了。” 听她口口声声要放火烧山,舟雨一阵后怕,连忙解释:“我师兄走前在山下布了隐匿符阵,所以你才找不到路的,可千万别放火啊!小景在哪儿呢?你们怎么遇上的?我们一起上山等师兄他们回来吧。” 锦年道:“就跟遇见你一样,忽然就遇见了呗。他在山下等我呢,走吧,我把你们送回去就得去王都帮我家公子了。对了,解千言他们是怎么进城的啊?” 听她也要去王都,舟雨连忙阻止:“别,你别去,有我师兄和青蛟前辈在,肯定能救出虎大王的,你就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等着,不准乱跑。” 舟雨死死拽住锦年的胳膊,生怕她飞走了,坚决不肯说解千言他们是如何进城的,把锦年气得敲她脑袋:“嘿,你这狐狸,我家公子和大王有难,我怎么能不去,给我松开啊,不然我们打一架,谁输了听谁的。” 舟雨懒得跟她费嘴皮子劲,胳膊腿齐上,整个人吊在她身上,哼道:“我才不跟你打架,反正不准走,小老虎让你去找小奚就是不想你卷入这么危险的事,你还不听话,有本事你打我啊!” 锦年嘴上说得凶,其实哪会真动手,被缠得动弹不得,没好气地戳戳她额头,骂道:“你就会耍无赖是吧?啧,先放开,你这胖狐狸可真重,我们先找景惜时再说行不行?” 舟雨从她身上下来,手却还是死死抓着不放,两人扭作一团,一路叽叽喳喳斗嘴到山下,寻到了藏在路边草堆里的景惜时。 景惜时一身灰扑扑的旧衣,身上头上都沾了不少草屑,仍旧是清秀腼腆的少年模样,神情中却比从前更多了几分黯淡凄苦,见到舟雨也只是腼腆笑笑,小声打了个招呼便不说话了,让原本很是兴奋的舟雨有些摸不着头脑。 无论如何,巧遇旧友是喜事,舟雨带着两人一起上山,与南悦星和程泽汇合,见锦年仍旧坚持要进城,又化身黏糖糕,卯足了劲儿缠着她不放,把锦年气得成天骂骂咧咧,原本还算安静的荒山顿时吵吵嚷嚷鸡飞狗跳起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热闹悠闲的日子已经到头了。 离青丘王都不算太远的太华山上,狐族大长老文音收到了一封来自青丘的婚书。 第106章 .九尾妖冢 “这臭丫头竟还敢去青丘!我这就去将她抓回来!” 二长老文晖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哐当一声巨响,本就不怎么结实的茶几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散架, 他长得凶神恶煞,语气也凶狠,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文音轻飘飘两个字钉在原地。 “站住。” 文晖不情不愿地僵了片刻, 又老老实实回去坐下, 嘴里狠话仍旧不要钱地往外撒:“阿姐你就是心太软, 将那丫头惯得无法无天, 竟敢偷偷跑了,这一跑就是一年,谁知道她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哼, 要我说, 就该拿万年寒铁将她锁起来,看她还往哪里跑!” 文音端坐上首,手中捏着那张薄薄的婚书,确认似的反复看了好几遍,似是被这呱噪的蠢弟弟烦得不行,终于抬头瞟了文晖一眼。 只一眼, 文晖乖乖闭了嘴。 “能找到她便好,多说无益。” 文音的样貌跟亲弟弟文晖几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她清冷淡漠,气质出尘, 无论神情还是语气, 都没有丝毫起伏变化。 文晖一脸愤愤,却又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腔怒火全发泄到可怜的茶几上,啪啪两巴掌下去,茶几碎成了一堆木头渣。 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三长老苏芸笑着出来打圆场:“舟雨孩子心性,难免调皮了些,将人找回来好生教导,想必她会改的。倒是青丘这边,听说王都最近戒严,护城禁制都开了,这时候忽然提出联姻,还指名要娶舟雨,甚至连她如今就在青丘附近都知道,此事恐怕不寻常啊。” 文音并未作声,文晖憋不住话,当即接茬道:“那不是正好吗,我们养那丫头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二长老这话可不对,我们让舟雨嫁去青丘,是为了拿回我族的宝物,可不是将人白送给虎妖啊,这些年我们将舟雨的身份死死瞒着,为何青丘王宫会知道她的存在,还主动开口索要,难不成是她天生九尾的身份泄露了?” 文晖眼一瞪,大叫道:“怎么可能,阿姐在她身上施过术,除了我们三个,不可能有人看穿她九尾的真身,青丘怎会知道?” 苏芸摇头:“天下之大,人外有人,说不定便有人能看穿她的真身,况且她失踪一年,我们用尽手段也追不到半点踪迹,若非有高人相助,岂会如此?” 文晖还要再说,却被上首的文音一抬手拦下了,她起身往大厅外走去,冷声道:“走吧,先去青丘将人接回来再说。” 文晖一跃而起,苏芸也施施然起身,三人的身影转瞬间消失于大厅外,化作流光朝青丘王都的方向飞去。 * 在婚书送到太华山的两天前,解千言一行人避开江边巡逻的金甲妖兵,沿着漯江底的矿洞一路深入,被臭水沟的味儿熏得差点晕倒,终于,淤泥下面出现了禁制的痕迹。 强忍着像是要掀翻人天灵盖的臭味,解千言咬牙问阿鼎:“接下来怎么办?强闯吗?” 他手中已经捏着一枚极小的火蚁符和一枚噬灵符,据阿鼎所言,青丘王都的护城禁制以天地五行之力环环相扣而成,方才他探查过,此处水底遍布金行之力,想必禁制属金,可以火克之,再以噬灵符烧出足以通行的空间,强闯应当是没问题的,但恐怕难免被护阵之人察觉,算是下策,故而再问问阿鼎可有别的办法。 阿鼎果然不负所望,对解千言道:“哎,把你的符收起来,不用这么麻烦,你分出一缕神识,试着跟这禁制沟通一下试试。”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79节 解千言一头雾水,他可从没听说过禁制还能沟通的,总不至于好声好气打个招呼,偌大的护城禁制就能乖乖给他们开门吧? 但阿鼎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妨试试,不行的话狠狠丢几个白眼给这鸟便是。 解千言屏住呼吸,分出一缕神识,小心翼翼穿过淤泥,试探性地碰了碰底下的禁制。 刚一触碰到禁制,这缕立即被一股强大暴戾的气息锁定,似是饿了千万年的野兽寻到了猎物一般,瞬间便朝他扑来。 这股力量妖异古怪,似疯似怒,状若癫狂,带着撕碎一切的暴戾扑过来,几乎将解千言钉在原地。 解千言没料到竟是这般情形,刚想收回神识,却发现额前微微一热,整个人都僵住。 而那暴戾的气息包裹住他的神识后,竟奇迹般的停了下来,似是犹豫,又似是在思考,一时间竟也跟着一起僵在了原地。 青蛟大王和萧喇琥见解千言面色僵硬,眼神空洞,心下大急,齐齐伸手拉他,刚一触碰到他的手臂,脚下却忽然一空,几人串成一串,猛地跌落下去。 幸运的是,他们很快便落进了一片柔软的沙地,半点伤也没有。 不幸的是,这黄沙乱飞、不见日月的古怪地方,似乎不是青丘王都。 解千言从砂砾中起身,想也不想便伸手扯下站在他头顶的阿鼎,气道:“你究竟在搞什么把戏?这是什么地方?” 阿鼎张嘴,还未出声就被灌了满嘴的沙,呸呸呸地吐了半天才艰难答道:“我猜,我真的是猜的啊,这里应该就是妖冢了,怎么样,我们这叫一步到位,是不是太棒了?” 解千言被他噎得半天找不到话说,将鸟一扔,扶起还在沙里扑腾的青蛟大王和萧喇琥,四下扫了一眼,发现除了沙就是沙,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正踌躇的时候,忽有一道暗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究竟是谁?” * 与此同时,青丘王宫中,成百上千的金甲妖兵把守住高大巍峨的宫门,他们一个个神情麻木瞳孔漆黑,身上半点活人气息也没有,像是陪葬的陶俑,而这座王宫,也沉寂得仿若坟墓。 紧闭的宫门内,只内殿中还余一盏微弱的烛火,勉强照亮了王座前方寸之地,地上躺着一头巨大的白虎,气息微弱双目紧闭,正是威名赫赫的虎大王萧震天。 王座背后的墙上悬挂着一面巨大的水镜,白衣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抚过漆黑的镜面,涟漪一圈圈泛起,却没有出现任何画面。 白衣男人收回手,不耐烦地踢了踢地上的白虎,沉声道:“地宫大门究竟如何打开,我不信你半点头绪也没有,莫非是想带着这些秘密下去见你儿子?” 萧震天费力睁开眼,仰头看了看那人,冷嗤一声:“这,这还用问吗,九尾狐的妖冢,自然,自然是要九尾狐来打开,你去找只,找只九尾狐来替你开地宫门啊。” 白衣男人揉了揉太阳穴,面上神情莫辨,恰在此时,他身后的水镜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滴答声,原本漆黑幽深的镜面泛起光亮,画面一点点清晰生动起来,只见一片黄沙漫天中,两人一蛟一鸟从天而降,噼里啪啦摔进了沙地。 白衣男人瞬间腾身而起,凑到水镜跟前,仔细确认一番后,终于看清这几人样貌,却忽然大笑不止。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好,好啊,九尾狐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见他笑得前仰后合,原本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白虎费力抬头看向水镜,这一看之下也是惊疑不定,那闯入妖冢地宫的几人中,赫然竟有他的亲儿子。 萧震天又仔细打量了镜中的黑衣男子几眼,完全看不出这人就是九尾狐,但另外三个显然更不可能是九尾狐了,这些人是如何打开地宫大门的? 萧震天一时想不明白,却见白衣男人从怀中拿出一枚雪花模样的玉佩,闭眼静心感受了片刻后,立即吩咐道:“去城外东郊百里处的荒山,将那名为舟雨的狐妖带回来。” 话音刚落,大殿的帷幔后走出一道曼妙的红衣身影,恭敬地应了声是,转身便要离去。 白衣男人却忽然将人叫住:“算了,别吓着她,还是让狐族的那些废物来当这个坏人吧。” 红衣身影并未多言,恭敬行了一礼,又退回帷幔后,白衣男子坐回王座,拿过纸笔,利落地写下一封婚书,找出虎王大印盖上,唤来殿门外的金甲妖兵,命其即刻送往太华山。 沉重的殿门开启又缓缓合上,殿内重新陷入黑暗,白衣男人抬头看向水镜,面上带笑,一扫先前的冷漠不耐,可这笑容也不过停留了片刻,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又变得幽暗晦涩起来。 若水镜中的解千言也能看到镜子外面的景象,他定能认出,这白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们分别许久的魔尊玄黎。 第107章 .再回太华山 荒山上, 舟雨跟锦年两人正在进行今日第二十三场唇枪舌战。 “你看你这小身板,这修为,进去就是给人送菜的, 烤小鸟,烤小鸟你肯定没吃过吧,味道还行,就是分量太少了, 做成菜你都只能用来香一香嘴巴, 干嘛非得去呢?” “嘿你这臭狐狸, 给我下来, 有本事咱们打一架!” “好狐狸动口不动手,有本事你用道理说服我呀!” “拳头就是硬道理!” “那你打我啊,你敢打我我就哭给你看。” 南悦星脑瓜子嗡嗡的, 看着满山头乱蹿的锦年和她脖子上吊着的狐狸, 长长叹了口气,身旁紧接着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她回头一看,是同样背着手摇着头的程泽跟景惜时。 南悦星一脸牙疼地向他们征求意见:“要不,咱们再去劝劝?” 两人继续摇头叹气,一副要劝你就上的模样, 搞得南悦星也跟着摇头叹气起来。 最终还是程泽灵机一动,提议道:“要不你给锦年弄点迷魂药, 让她睡上十天半个月的?” 南悦星觉得不太好:“这,有点过分了吧?” 程泽一摊手:“解千言往常就是这么对付我的, 我也没跟他计较啊。” 景惜时插话:“那个, 锦年的脾气,可能, 可能不太行。” 三人再次齐齐摇头叹气。 脚下大地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巨大的木棉树也跟着抖起来,抖落了一地残花,看热闹的和吵架的都驻足张望,不知发生了何事。 “不好,有人强行破开师兄布下的隐匿符阵!” 舟雨发现山脚下树林中的鸟被惊得四处乱飞,有些甚至径直朝山上飞来,往日有隐匿符阵在,这些鸟都是绕着山顶这一片飞的,如此情形,只能是符阵被人破坏了。 景惜时也反应过来,立即招呼众人道:“快走,来人恐怕有金仙修为。” 修为没到金仙境界的,怎么可能轻易破开解千言设下的符阵。 舟雨下意识地将头上红豆簪子抓在手中,锦年则将她往怀里一塞,腾空而起,如闪电般冲向山下。 可惜他们还是太慢了,刺目的红光瞬间照亮整座山头,飞在半空的锦年的被凭空出现的巨力砸在肩头,瞬间便失去平衡重重跌落在地,南悦星、程泽跟景惜时也被困在原地无法御剑或传送。 舟雨从锦年怀里跳出来,变回人形,慌忙伸手去扶,刚碰到肩膀,就听她嘶了一声:“别,别碰!” 舟雨的眼泪都快下来,手忙脚乱掏出丹药一股脑塞进锦年嘴里,又看向跌倒在地的另外三人:“你们怎么样了?” 没待他们回答,一道让舟雨十分熟悉又畏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舟雨,跟我们回去。” 舟雨不自觉地颤了颤,抬头望向声音传来之处,失神地喃喃道:“长、长老……” 来人正是狐族的三位长老,文音、文晖跟苏芸。 文晖脾气火爆,见舟雨没有动作,怒喝道:“臭丫头,你胆子肥了竟敢离家出走,怎么,我们亲自来接也请不动你了吗?” 他说着便冲了下来,伸手就要抓舟雨,舟雨下意识侧身避开,情急之下,一旁的锦年一脚踢向文晖,骂道:“混账玩意儿,别碰她!” 离得更远的三人也咬牙赶来,纷纷嚷道:“住手!” 文晖在狐族当了千年的长老,除了姐姐文音谁也不放在眼里,被几个小辈当面呵斥还动手,一时气得头脑发昏,挥掌就要打向离得最近的锦年。 “不要!” 舟雨一把推开锦年,挡在她身前,文晖毕竟不能真伤了她,被迫收势,却还是不甘心地一掌拍向了两人身旁的地上,松软的泥土顿时被拍出一个大坑。 锦年气得牙痒,一把拉开舟雨,还要再骂,被舟雨眼疾手快捂住了嘴,拼命朝她摇头,这才勉强按住了这暴躁小鸟。 南悦星赶到,忙替锦年检查了一下胳膊,程泽和景惜时挡在舟雨身前,不让怒发冲冠的文晖靠近她们。 舟雨忽然出声:“程泽,小景,你们让开吧,这是我族中长辈,来接我回去的。” 这一出手就伤人的行径,说是长辈,他们又怎么肯信,仍旧挡在前面,有些担忧地看着舟雨。 “我没骗你们,他们真的是我族中长辈,脾气有点不好,但不会伤害我的,你们照顾好锦年,我先回家一趟,等师兄,等下次,算了,没事……” 舟雨想说等师兄回来便去太华山接她,等下次出来再找大家玩,但眼角余光瞟到三位长老冷冰冰的脸,想起小黑的遭遇,那些话又下意识咽了回去。 文晖见她还算识相,冷哼一声没有别的动作,远处的文音面色如常,苏芸则笑意盈盈,但三人都没有说话,只等着舟雨乖乖跟他们回去。 舟雨也明白今日是跑不了了,苦笑一声扯开锦年抓在自己腕间的手,起身便要朝长老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别去啊舟雨!” “舟雨姑娘!” “舟雨,解千言让你在这里等他啊!” 情急之下,几人连忙出声阻止,程泽更是抓住舟雨的衣袖,还想再劝两句,却被舟雨拂开,她努力露出个轻松的笑,安抚大家:“你们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就是回家一趟而已,真的,你们别乱来,别,别让我为难好吗……” 说到最后,几乎是在恳求,这下几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舟雨走到文晖身旁,被他瞪了一眼后,抓小鸡似的拎着胳膊消失在山头。 锦年气得直拍大腿:“这几个家伙凶神恶煞,哪有半点长辈的样子,我们快去把小狐狸救回来!” 她挣扎着起身,被南悦星一把按下:“你别冲动,那三人中至少有一个是金仙修为,舟雨显然也不想我们掺和进去,要不我们还是先通知解千言吧。” 程泽点头表示赞同,景惜时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解道友他们如今在王都,处境定然艰难,万一分心,出事了可怎么办?” 南悦星默了默,却还是坚持应该将事情告诉解千言:“舟雨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她的事还是应该告知解千言一声,接下来该怎么办,当由他决定,要帮忙也好,等着也好,我们都听他的。” 程泽犹豫起来:“若是舟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话,那,那要不还是等解千言回来再说?他们先前不就商量着要回太华山吗?” 锦年已经恼得快要炸毛:“你们就在这儿争吧,本大人定要去将小狐狸救出来!” 景惜时连忙伸手拉她:“锦年你先别冲动,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太华山,程道友和南姑娘还是在这里等解道友他们,如何?” 南悦星犹豫片刻,点头道:“好,那你们千万小心,有什么不对立即联系我们。锦年,千万别冲动啊,想想你家公子和大王,他们还在王都生死不知呢。” 锦年点点表示知道了,扯着景惜时便飞身而起,往太华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忧心忡忡地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程泽闷闷道:“我们就这么等着吗?” 南悦星心中也很是不安,解千言他们才离开三天,舟雨也被带走,他们几个修为不济,帮不上什么忙,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踌躇半晌,她终于咬牙道:“再等两天,若是解千言还没回来,舟雨那边也没消息的话,我们就分头行动,我回南家求我爹娘兄长帮忙,你去槐江山找奚少主,若他还没出关的话,就求奚家家主,能搬多少救兵就搬多少救兵。” 程泽心情沉重地点点头,如今也只能先这样了。 * 舟雨被带回太华山后,没来得及跟长老们说上半句话,就被扔进了惯常用来关她禁闭的阁楼。 这座年久失修的三层阁楼位于后山背阴处的山坳中,常年照不到太阳,阁楼一侧是悬崖,一侧靠近大长老文音住的流云居,平日里别说狐族人了,连只蚂蚁都不愿意来,楼中半点烛火没有,烂成一条条的帐幔随风飘荡,一看就是个闹鬼的地方。 舟雨性子倔,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关了多少回禁闭,一开始她并不怎么怕,关完出来照样皮,直到有一次,阁楼里真闹了鬼。 那时的舟雨,若按人类小孩的年龄算,约莫也就四五岁,三长老苏芸教她认字,她却困得胡言乱语,还不慎咬伤了苏芸的手。 文音罚她关三日禁闭,她还不服气,将阁楼中本就破破烂烂的家具砸得七零八落,结果刚一入夜,就有一只青面獠牙的鬼找上门来,追了她一晚上,硬是咬秃了她的尾巴,将她疼得一个月没睡好觉。 从那以后,每次被关禁闭,这鬼便会在晚上出来咬她,小小一只的狐狸哪里打得过青面鬼,身上的毛总是被咬得东秃一块西少一块,尾巴尤其严重,又疼又丑,如此几次后,舟雨就极怕鬼,极怕被关禁闭,平日里老实了许多。 时隔几年再次被关进这处阁楼,舟雨虽然已经不再是从前那只还没化形的小狐狸,但幼年留下的阴影仍旧深刻,她非常熟练地找到二楼角落里看上去最完好结实的斗柜,将自己变成小小一团,塞了进去。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80节 狭窄密闭的空间给了她不少安全感,再拿出解千言送的发簪小解紧紧抱住,舟雨略松了口气,悄悄安慰自己,没关系的,这次就算青面鬼再来,小解也能将他捅个对穿,一雪前耻。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小解那熟悉的气息温柔地将她包裹住,这无声的安慰让舟雨险些落下泪来,她用头蹭了蹭小解,委屈地低声唤道:“师兄……” 夜色渐深,本就昏暗的阁楼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连月光都只照在阁楼前的石阶上,穿不透这层深重的夜幕,躲在斗柜里的舟雨已经抱着小解睡着了。 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响起,一楼那扇老得快散架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响彻整座阁楼,也吵醒了斗柜中的舟雨。 紧接着便是布幔被扯烂,朽木被踩断,抽屉柜子一个个被打开的声音有条不紊地传来,舟雨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将手中的簪子抓得更紧了些,努力往斗柜角落缩去,希望那青面鬼找不到自己。 可惜她的心愿落空,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哐当一声,斗柜门被拉开了。 舟雨想也不想,灵力灌注进簪中,闭上眼用力一挥。 “啊——” 一声略有点耳熟的惨叫响起,随后便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远去,阁楼中渐渐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舟雨才敢睁开眼,蹑手蹑脚钻出斗柜四下瞧了瞧,却什么也没发现。 “舟雨你真厉害啊,竟然打败了青面鬼!”她松了口气,忍不住夸了自己一句。 一夜过去,青面鬼没有再出现,太阳再升起时,阁楼中终于有了些光亮。 舟雨从斗柜中钻出来,重新变回人形,趴到窗边望着悬崖下的雾气发呆。 “舟雨,到流云居来见我。” 文音那冷冰冰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她闷闷应了一声,转头看去,发现阁楼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 掸掸衣裙站起身,舟雨抬步就要朝门外走去,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避到阴影中,做贼似的摘下头上的小解,脖子上的灵犀玉符,小心收进了储物袋中,确认没有别的不妥之处后,这才迈步出了阁楼,朝文音所在的流云居而去。 * 流云居正堂中,文音端坐上首,面色清冷,看不出有何异样,文晖和苏芸分坐两侧,一人暴躁,一人含笑,皆是他们惯常的神情。 舟雨到时,见他们三人都在,顿时明白这是要审自己了,她识时务得很,一进门就跪下,老老实实认错:“三位长老,我知错了,不该私自下山,害长老们担心,下次定然不敢再犯了。” 她眼中含泪,语气诚恳,可怜巴巴地望着堂上三人,实在叫人于心不忍。 可惜这三个似乎都不是常人,表情都未曾有丝毫变化,文晖甚至冷哼一声,转过头不看她。 反倒是话最少的文音最先开口:“起来吧。” 舟雨确认似的再看了文音一眼,瞧她不像是说假话,便顺势起身,乖乖立在三人下首,等着听训。 苏芸袖手端坐,笑得如沐春风,说话也很是好听:“回来便好,我们也是担心你,怕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吃亏。” 文晖又是一声冷哼,阴阳怪气道:“她可不会吃亏,没瞧见昨日那几个小辈都护着她吗?” 文音抬手制止了这些无意义的言语之争,冷声吩咐舟雨:“准备一下,今日便跟我一起去青丘王都。” 舟雨大吃一惊:“去、去青丘王都?去干什么?” 苏芸笑道:“青丘送来了婚书,虎王求娶于你,今日内便要前往王都完婚。舟雨啊,这可是我们狐族等了千年的机会,你可不要再任性了。” “我不去!我不要嫁给什么虎大王!青丘王宫遭人袭击,虎大王生死不知,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求娶我,你们不要信!” 舟雨想也没想便拒绝,顺势将青丘如今的情形告知几位长老,希望他们三思而后行。 果然,听闻王宫遭袭,虎大王重伤,上首三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震惊和不解,连一向没有表情的文音都忍不住蹙眉。 苏芸的笑也挂不住了,赶紧问道:“此事你从何处得知?可能确定?” 舟雨见状悄悄松了口气,认真道:“是虎大王唯一的儿子,虎族公子萧喇琥告诉我的,千真万确,长老们,我们千万别去蹚这浑水啊。” 文晖忽然一掌拍在茶几上,兴奋地大嚷起来:“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阿姐,若此事为真,我们可一定不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啊!” 文音略沉默了片刻,对舟雨道:“这件事由不得你任性,下去吧。” 舟雨顿时绝望,视线一一扫过兴奋的文晖,淡然含笑的苏芸,最后落在冷淡平静的文音脸上,哑声道:“我真的不愿意嫁给虎大王,求求你们,别逼我嫁去青丘可以吗?替狐族夺回青丘,我可以想别的办法,我会努力修炼,总有一日能比虎大王更厉害,我可以……” 苏芸眼神中浮上几分不耐,文晖更是凶神恶煞瞪向舟雨,待要开口骂人时,文音却忽然挥挥手冷然道:“你们先去安排一下送嫁事宜,我跟舟雨聊聊。” 苏芸笑着应是,拉上一脸愤懑的文晖,两人离开了流云居,堂中只剩舟雨和文音两人。 文音不作声,舟雨也只是红着眼眶定定望着她,两人似乎在较量谁先开口。 终于,舟雨忍不下去,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我嫁去青丘?我就只是您手中一枚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吗?娘亲……” 听到最后那声几不可闻的“娘亲”,文音有瞬间失神,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淡声道:“你是狐族的一员,受全族人供养,锦衣玉食地长大,为狐族大业有所牺牲是你不可推卸责任,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是明明有别的办法啊!为何不教我修炼,上古大妖九尾狐明明是很厉害的,我也可以修炼成金仙,光明正大地夺回青丘——” “闭嘴!” 文音的表情忽然难看极了,一声怒喝将舟雨的话打断,见她还是一脸倔强,深呼吸两次后才冷声道:“你又知道些什么?!狐族已经凋零至此了,又怎么养得起一只九尾狐修炼?你以为我愿意将你送去给别人当玩物吗?” 舟雨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冷得如冰雕般的文音,眼泪无声跌落。 良久后,文音疲惫地叹气,终于妥协:“这次只是借由婚事混进王宫,不会真的让你嫁给虎王的,只要拿回王宫地底的一件宝物,以后我们再也不逼你嫁人。” 舟雨还想再争辩两句,但见文音神情决绝,也知道这就是她最后的妥协了,无论如何,只要不是真的嫁去青丘便行,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点头道:“好,我答应去青丘,也请您一定说话算话,娘——” 文音蹙眉打断她:“不要叫我娘。回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准备出发吧。” 舟雨忍着泪点头应下,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无论真实目的是什么,狐族此行前往青丘是为送嫁,表面功夫做得还是很足,华丽的金漆马车,一抬抬簇新的嫁妆,满面喜色的送嫁队伍,精美绝伦的嫁衣,样样体面周到,可惜舟雨半点欣赏的心情也没有。 在换嫁衣之前,她躲进寝房大床下的“秘密地道”中,试图联系解千言,告诉他自己将要前往青丘王宫之事,可惜灵犀玉符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满怀着未知的忐忑和不安,舟雨如丢了魂的木偶般,任由族人替她换上嫁衣,乘上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青丘王都。 第108章 .舟雨的第二次婚礼 锦年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一路燎过去,路边的野草都差点让她点着,景惜时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跟在她身后, 弱弱劝道:“那个,锦年你先别气,我们,我们不能这么大喇喇地打上太华山啊……” 锦年怒喝:“胆小鬼, 没义气!你不想去救舟雨就算了, 我自己去!” 景惜时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嗫嚅道:“不、不是的, 主要是,我们打不过啊……” 锦年被他的大实话噎得一个踉跄,差点从半空跌下去, 好容易稳住身形, 一把揪过景惜时的领子,咬牙道:“那你说怎么办?” 还没待景惜时开口,天边忽然出现密密麻麻一长串小点,他赶紧捂住锦年的嘴,拉着她躲进下方树林中。 待那些小黑点飞近了他们才看清,这竟是一支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送亲队。 身披彩羽的巨大比翼鸟拉着一辆辆金漆大车, 踩着喜庆的鼓乐声,伴着送亲族人的欢声笑语, 大摇大摆从天上飞过,朝着青丘王都的方向而去。 队伍中间那辆华丽繁复的大车尤为扎眼, 透过一层薄薄的鲛纱帷幔, 锦年和景惜时两人看得清清楚楚,车中身披嫁衣的人, 可不正是他们要找的舟雨吗! 眼看着送亲队伍就要从眼前飞过,锦年二话不说,拉着景惜时便悄悄跟了上去。 这支送亲队伍显然是临时拉起来的,嫁妆看上去挺丰厚,但随行之人却很是松散,一路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也没人留意到队伍后面缀上了两条尾巴。 锦年跟景惜时两人就这样偷偷摸摸一路跟到了王都城门附近,鼓乐声停下,喧闹的狐妖们也渐渐安静下来,似是进城之事遇到了麻烦。 尾随的两人不敢贸然现身打探情况,只能猫在路边草丛中安静等着,等了许久之后,才听到狐族人吵嚷起来。 “他们虎族也太霸道了,竟然不准我们进城!” “不准我们进城便罢了,嫁妆却还是一样都不能少,可恶!” “要我说,不如打道回府算了,哪有这样送上门给人欺负的。” “嘿,可别瞎说,三位长老还在前面呢,轮不到我们说三道四的。” 锦年搞清楚了情况,也跟着犯愁,若只有新娘和嫁妆能进城,那他们也没办法跟着混进去了。 身旁的景惜时却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我们藏到嫁妆里面混进去。” 锦年看了看装嫁妆的车,全是些绫罗绸缎瓷器摆件之类的,连个能藏人的柜子都没有,就算她变回原形,也找不到地方藏啊。 见她一脸不解,景惜时赶紧从怀中掏出两粒丹药,递了一颗过去,示意她吃下。 锦年看着手中的丹药,不自觉便想起这家伙给解千言吃出一身黑毛的壮举,对他的丹药实在有些不敢下口。 景惜时也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眼一闭心一横,将丹药吞了下去。 什么事也没发生。 锦年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不明所以,在景惜时无声催促的目光中,咬咬牙也将手中的丹药吞了下去。 刚吃下丹药,景惜时便拉着她朝装嫁妆的车狂奔而去。 锦年虽然莽,但也没有这么莽,一时吓得心脏都快扑腾到嗓子眼儿了,正要阻止景惜时这家伙的自杀行径时,却忽然发现身旁的野草越长越高,几乎瞬间就铺天盖地般压到两人头上,将他们埋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们的身体也像是被压进了书册里的树叶,一点点干涸枯萎,转瞬间便成了薄薄一片,风一吹,呼啦啦地飞起,飘着荡着,晃晃悠悠钻进了装嫁妆的车底。 狐族人还在义愤填膺地抱怨着虎族蛮不讲理,完全没发现两只手指大小的纸片人已经混进了嫁妆队伍。 锦年贴在车底,惊奇地将自己的胳膊插进了木板间的缝隙,牢牢抱住,喃喃道:“景惜时,你他娘真是个炼丹的天才啊!” 贴在她身旁的景惜时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只能管两天,两天后就恢复了。” “够了够了……哎不对,有这么好用的办法,先前怎么不说?你要是早点拿出来,我们现在已经混进王宫了!” 景惜时被她吼得差点掉下去,连忙解释道:“这不是,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嘛……” 锦年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 舟雨并不知道队友已经跟上,她穿着繁复精美的大红色嫁衣,端坐于金漆大车中,沉重的头饰压得脖子微微发酸,心情也沉重得像是压了千钧大石。 队伍的最前方,文晖还在跟前来迎接的金甲妖兵争吵不休,苏芸这时候上了车,坐到舟雨身旁,和颜悦色地安慰她:“舟雨别怕,无论如何,我和文音姐姐都会陪你一起去王宫的。” 舟雨勉强挤出点笑来,伸手想要拉住苏芸的衣袖同她撒个娇,问问长老们的打算,却被苏芸不动声色地避开。 这位三长老向来和颜悦色,但舟雨跟她始终不算亲近,这下意识的一躲,也顿时让舟雨明白,苏芸并不愿意跟自己多说,之所以过来安慰自己,恐怕也是文音支使的。 舟雨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话,此时文晖也吵完了架,气冲冲回到队伍中,跟文音嘀咕了几句,就见他一挥手,沉声喝道:“东西放下,都跟我走。” 偌大的送亲车队,除了文音、苏芸跟舟雨三人以及载嫁妆的大车留下,其他人全都跟文晖走了。 见此情形,舟雨心中的不安更甚,忍不住摸了摸额头契印所在的位置,隐约感觉到解千言尚且安好,这才勉强稳住心神。 终于,折腾了这半晌后,金甲妖兵接手了车队,拉车的比翼鸟换成了威武的狮鹫,舟雨被接进了青丘王都。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81节 街道两旁的商铺食肆全都紧闭大门,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整座王都冷清得好似没有半个活人,这般情形,舟雨随意瞟了几眼便无心再看,她安静地坐在车中,一路驶入那座高倨山巅的王宫。 王宫中也是一样的冷清,只有一路沉默不语的金甲妖兵在前方引路,没有任何一个看上去像官员族老之人前来迎接新王妃,举目望去,一座座苍青色宫殿蛰伏于山间,如同凶恶的巨兽,安静等待着将猎物一击毙命的时机。 进入第三重宫门后,金甲妖兵们分作两路,一路带着舟雨和一车车嫁妆前往更高处的宫殿,一路则引着文音和苏芸转向侧殿方向。 舟雨望向神色淡然的文音,欲言又止,文音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跟金甲妖兵走了。 虽然事先说好只是做个样子混进王宫,并非真的要嫁给虎大王,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文音这般丝毫没将自己放在心上的态度还是让舟雨忍不住有些难过。 但此时又不是有闲暇难过的时候,舟雨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没关系,她如今有师兄了,这个认都不愿意认她的娘亲不重要,她只要平平安安地,等见到师兄,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安慰好自己后,舟雨也跟着金甲妖兵一道,走过弯弯绕绕的山路,又乘坐狮鹫,一路来到山巅的宫殿。 安置好舟雨和她带来的嫁妆后,金甲妖兵们一言不发地离开,沉重的殿门被缓缓关上,隔绝了日光,留下舟雨一人,茫然无措地被关进只剩几盏幽暗烛火的大殿中。 大殿空旷,时不时还有阴冷的风吹过,让舟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下意识捏紧了藏在袖中的储物袋,拿出小解握在手中,熟悉的气息缠绕于指尖,让她的心也跟着安稳下来,轻手轻脚走进内殿,寻到床榻,将自己缩进被子里,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文音没有说如何去王宫地底取宝,但舟雨已经知道妖冢之事,明白其中凶险,自然不会不自量力非得跟着下去掺和,万一她遇到危险,害师兄分心来救,岂不是添乱? 所以文音最好别来找她,谁都别来找她。 怀着这样的期盼,又有小解带来的安全感,舟雨绷了一路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迷迷糊糊之中,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瞌睡。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忽然,一阵极轻的门扉吱呀声响起。 舟雨一个激灵,迅速扯起被角将自己藏了进去,屏息静气片刻后,没听见别的动静,又小心翼翼掀开被子,露出一只眼睛快速将大殿扫视了一圈。 什么都没有。 呼,舟雨松了口气,脱力倒在床上,往旁边一滚,脚后跟忽然碰到一个温热的,不软不硬的东西。 这下可差点将她魂给吓飞了,下意识就要尖叫出声,嘴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捂住。 舟雨来不及多想,手一挥,小解刺向捂住自己的那只手。 一股力道袭上手腕,轻松捏住了舟雨的手,她正要挣扎,背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舟雨,是我,别怕,别出声。” 舟雨握着小解的手脱力垂下,整个人也如劫后余生般软了下来,察觉那人还捂着自己的嘴,赶紧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身后力道卸去,舟雨赶紧将小解收进衣袖,吐出一口浊气,有些无力地埋怨道:“小黑啊,你是想吓死我吗?” 玄黎放开舟雨,直起身与她隔开一段距离,哑声道:“抱歉舟雨,我并非故意吓你……我原本便在太华山附近等你,今日忽见狐族送嫁队伍出行,怀疑是你出事,这才一路跟了过来,如今王宫中危险,趁大长老无暇管你,快跟我走吧。” 舟雨有些犹豫:“大长老她怎么了?” 玄黎默了默:“她擅闯王宫地下禁地,跟一邪修打起来了。” 舟雨还要再问,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有许多人从四面八方向此处宫殿而来,玄黎神色焦急,拉起她就朝内殿疾步而去。 正想开口问一句他们这是要往哪儿跑,舟雨整个人便似踏进了一团云雾,茫茫然无所依傍,只能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人。 第109章 .来自岳父大人的嫌弃 舟雨带来的嫁妆都被安置到了侧殿, 金甲妖兵们可不是细致贴心的姑娘,将东西随意往空地上一放便没人再管,这倒是方便了藏在夹缝中的锦年和景惜时两人。 殿门被关上后, 两只纸片人便偷偷飘了下来,做贼似的顺着地毯缝隙往正殿舟雨所在的地方摸去。 吭哧吭哧摸了大半个晚上,两人总算摸进了正殿的门槛,继续往遥远的内殿赶路, 赶到半路时, 某位不速之客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来, 轻车熟路摸进了内殿。 锦年刚想大吼一声“哪里来的贼子”, 就被景惜时眼疾手快捂住了嘴,一把扯进桌腿下藏了起来。 紧接着寝殿中便传来舟雨跟一个陌生男人的说话声,两人听得不是特别真切, 但由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可知, 这人应该是舟雨的旧识。 锦年和景惜时两人齐齐松了口气,正要加快速度进去跟友军汇合时,殿外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跟呼喝声。 这下可将人吓得不轻,锦年拽起景惜时便朝内殿飞奔而去,好不容易赶到内殿,但却只看到舟雨和神秘男人的一点衣角。 他们凭空消失在墙上的一面水镜中。 锦年目瞪口呆, 眼看着水镜泛起波澜,又很快平息, 渐渐缩小,即将要消失在原地, 她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办, 身旁的景惜时却不管不顾一头扎进了水镜中。 眼看着景惜时也消失在水镜中,锦年吓得尖叫:“你干嘛!”, 来不及思考太多,她也跟着一头扎了进去。 * 短暂的失重感之后,舟雨摔进了砂砾中,身旁的玄黎护住了她的头脸,因此也没受什么伤,只是整个人都是懵的。 抹了把糊在脸上的细沙,舟雨翻身坐起,抬头扫视了一圈,才发现狂风将黄沙卷得满天都是,除了沙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这——咳咳咳……” 一开口就被塞了满嘴的沙,她剧烈咳嗽起来,玄黎赶紧伸手帮她拍背,却被她侧身避开了。 玄黎有些尴尬地收回手,默不作声布下结界,暂时将风沙隔绝,这才轻声道:“我们可能是掉进王宫地下的妖冢了,你听说过妖冢吗?” 这是明知故问,但舟雨却不知道,呸呸几下吐出嘴里的沙子后,很是惊讶地抓了抓地上的沙粒,喃喃道:“这就是妖冢啊……” 见玄黎还看着自己,她认真跟玄黎解释道:“我知道,一个上古大妖留下的陵墓,里面藏了宝贝等着他的后人来取嘛。” 她不敢确定师兄他们是否也进了妖冢,但下意识觉得师兄跟小老虎潜入王宫这件事关系到虎大王生死,不该随便往外说,便没有多讲。 玄黎点点头,沉声道:“此地危险,你跟紧我,我们往前看看有没有出路。”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拉舟雨的胳膊,却再次被她避开,正要解释两句,却见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两张符箓,很是热心地分了一张过来。 舟雨笑道:“这是师兄画的避水符,贴上之后可以闭气很久,这里的沙跟水差不多,应该有用,喏,给你一张。” 玄黎笑着接过,道了声多谢,毫不犹豫贴在自己身上,果然舒服了许多。 舟雨拍了拍衣裙上的沙子,对玄黎道:“我们走吧。” 玄黎忽然道:“我之前给你的那枚通讯令牌你带在身上吗?” 舟雨想了想,此前玄黎离开浮玉岛之后,师兄便将那枚雪花形状的令牌给自己了,应该是在储物袋中,她低头翻找了半天,果然找到了:“在这儿呢,怎么了?” 玄黎伸手接过那枚雪花令牌,手印翻飞,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只见令牌亮了一下又熄灭,他将令牌重新递给舟雨:“我施了避风术在上面,你拿着,应该会好走一些了。” 风沙大得如同浓雾,前面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安全起见,不能御剑飞行,但步行的话,又总是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实在有些艰难。 舟雨伸手接过令牌,原本缠绕在她身侧的风果然停歇下来,再往前走便轻松了许多,她不禁露出笑容,毫不吝啬地夸道:“小黑你真厉害啊!怎么想到把避风术施在通讯令牌上的?太聪明了吧!” 她没注意到的是,跟如影随形的风一起消失的,还有本就微弱的灵力,灵力隔绝,一切通信令牌都用不了了。 玄黎也笑了:“这块令牌是用一种名为无波石的矿石打造的,本就十分稳固,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这般聊了两句后,两人之间的氛围轻松下来,但毕竟身处危险之中,也不敢多耽搁,他们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风沙渐小,更广阔的沙漠图景展现在两人眼前,这让舟雨忍不住心中打鼓:“这地方到处都长一样的,我们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到除了沙子之外的其他东西,真的有出路吗?” 玄黎笑着鼓励她:“肯定有出路的,再走一段或许就能找到了。” 舟雨勉强笑笑,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师兄安好,她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些,又从储物袋中拿出先前藏起来的灵犀玉符,试了几次却还是联系不上解千言。 玄黎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着,其实他也没有明确的方向,之所以带着舟雨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不过是在等此间真正的主人现身罢了,而他敢带舟雨进来,则是确认这会儿解千言分身乏术,定然没办法来搞破坏。 时间回到三天前,解千言一行人刚进入地宫时。 * “你究竟是谁?” 这个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响起,近在耳畔又似远在天边,而青蛟大王和萧喇琥两人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正努力挣扎着从沙子里起身,摇头晃脑地甩着身上的沙粒。 解千言有一瞬间被震得眼前发黑,但很快便缓了过来,他用衣袖稍微遮挡住狂暴的风沙,费力答道:“在下解千言——”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奇怪的声音略有些暴躁地打断:“你跟九尾狐是什么关系,为何你的魂魄中有九尾狐留下的印记?” 解千言震惊地看向身旁那只脑袋埋在沙里,屁股撅得老高的鸟,顿时明白了他为何撺掇自己跟舟雨结契。 这座妖冢,或许是九尾狐留下的。 “快说!不然杀了你!” 解千言暂时没功夫找阿鼎这家伙问个究竟,下意识紧张起来,悄悄吞咽了一下才答道:“在下的道侣舟雨,是九尾狐,前辈您,可认识她?” 他话音刚落,那道奇怪的声音忽然贴着后勃颈响起,尖利得差点掀飞了解千言的天灵盖:“道侣?道侣!就你小子也配?!” 被嫌弃的解千言一时无言,刚想解释两句,身旁的阿鼎正好将脑袋拔了出来,一屁股跌坐在沙地上,气喘吁吁道:“别激动呀晏曦,这是我徒弟你女婿,可不能打啊——” 话还没说完,整只鸟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最后那声惨叫拖得老长,在风中上下起伏左左右右地倒腾,显然这句话是将人得罪狠了。 解千言想要出声阻止,又觉得自己处境好不到哪儿去,再加上一时间也没能消化这短短两句话中包含的信息,很是为难地钉在原地。 反倒是一旁的青蛟大王见阿鼎被风刮跑,下意识就要去救,爪子还没离地,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按进了沙里动弹不得。 萧喇琥也是一脸见了鬼的模样,赶紧扑过去挖青蛟大王。 解千言帮着将青蛟大王挖了出来,小心翼翼道:“这位前辈,您是,请问您可是这妖冢的主人?” 被阿鼎称为“晏曦”的神秘存在并未做声,倒是被风沙狂揍一顿的阿鼎从半空跌落下来,一身漂亮的羽毛七零八落,看上去很是凄惨,刚被解千言拎起来,他又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我,我说晏曦,你是真疯了啊?不认女婿便罢了,连我也不认得了吗?我是迦昙,梵行寺那个,当初求你镇守此地的迦昙啊!”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晏曦更暴躁了,狂风混着砂砾如刀子般削在几人身上,解千言试图运转魔气抵御,却半点用处没有,整个人被拍倒在地,风沙一阵乱拳招呼上来,直接将他们埋了。 解千言这时才明白妖冢的可怕之处,他自恃修为尚可,符术剑道皆是不凡,青蛟大王修为更是比他还高出一筹,但在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风沙时,两人几乎无力招架,很快便沉入沙海,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被砂砾层层包裹住的沉重窒息感已经消失,解千言发现自己正躺在干净整洁的床榻上。 他坐起身,懵了片刻,抬眼打量周围,发现这是一间布置得很是清雅的卧室,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腰间,确认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的,这才松了口气,又努力回忆晕过去之前的事,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蓦地响起。 “你小子,修为平平,相貌一般,还是迦昙那贼秃的徒弟,也敢腆着脸娶本王的女儿?” 解千言下意识地寻找声音来处,却什么也发现,那声音又嗤笑一声,冷冷道:“哦,眼睛也不好使。” 解千言脑门上的汗都快淌到下巴了,尴尬地赔笑:“前辈您是,舟雨的父亲吗?” “啧,还没教养,都跟本王的女儿结了神魂契了,竟然还称本王前辈。” 解千言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若不是怕直接叫岳父大人惹急了这只暴躁的九尾狐,他哪里会这么生疏地叫前辈啊!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失礼,还请您海涵。” 不知道人在哪儿,解千言只得起身下床,朝前方躬身行礼,态度端正极了。 然后他就听到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嚯,脑子也不好使,跟你说了这么久的话都还没找到人,啧……狗秃驴,竟敢让你们结神魂契……” 解千言满心无奈地转身,这才看到床头矮几上,茶杯沿口,一只比黄豆略大些的狐狸坐在上面晃荡腿,他雪白的绒毛跟白瓷杯子几乎融为一体,能一下看见才奇了怪了。 狐狸天性就爱捣蛋爱捉弄人,这点解千言在舟雨身上也有体会,面对这位应当是岳父大人的九尾狐,他自然也不敢生气,转过身再次行礼,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岳父大人,我师父和朋友他们可还好?虎族的大王您见过吗?他可还好?”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82节 晏曦满不在乎地答道:“都好得很,你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吧。” 解千言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看他的状态,明显比先前动不动就刮风打人时要好多了,确认了青蛟大王他们的安危,他赶紧问起迦昙的事:“敢问岳父大人,家师与您可是旧识?” 晏曦一听迦昙就来气,哐当一脚踹在茶杯上,没将茶杯踹倒,自己反倒一头栽进了杯子里,解千言看得嘴角直抽,努力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免得待会儿再平白挨顿削,等那只一丢丢大的狐狸从茶杯里爬出来了,继续用求知的目光诚恳地望着他。 晏曦可能也觉得有点没面子,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迦昙那臭秃驴的确是本王旧识,神战之末,天道崩塌,六界将要相撞时,迦昙老秃驴跟本王说他有办法保住六界,求本王帮忙镇守住人、妖、魔三界相交之地千年时间,本王信了他的鬼话,以身为殉,镇守三界,结果等了比五个一千年还多了,他竟然都还没来!这老秃驴满嘴谎话,实在该死!” 解千言没太听明白,皱眉问道:“神战是什么?天道崩塌又是为何?这个地方,就是您镇守的三界相交之处吗?” 晏曦一副看傻子的模样将解千言上下打量了一番:“这都不知道吗?如今的人修都在修些什么,连常识都不懂,你小子难不成是个文盲?不对啊,就算你小子是文盲,迦昙秃驴也不教你的吗?” 生平第一次被人怀疑是文盲,解千言尴尬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憋出话来:“师父没说过,如今人、妖、魔三界留存下来的典籍功法中也不曾记载,三千年前魔界被人、妖两族联手封印,再往前的历史只存在于口口相传中,并未有详细记载,不仅没人知道神战,甚至关于六界的说法也不常见。” 晏曦听完这番话,情绪复杂地叹息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解千言又问:“您跟师父,当年都飞升成神了吗?” “是啊,成神了,成神了啊……” 他语气中满是怅惘,说到后来又有些凄凉,好像人人向往的飞升成神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关于神战,也没有再继续解释,这让解千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刨根究底。 好在晏曦很快收拾了情绪,挑剔的目光将解千言又来回扫视了几番,再开口就有些咬牙切齿了:“本王的女儿定然美貌绝伦修为盖世,你如何将她骗到手的?是不是迦昙那秃驴帮着你干的好事?为何没有带她一起来见本王?” 解千言张口结舌,这位岳父大人实在犀利,除了修为盖世这点有些出入,其他的好像还真没说错啊!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再灵光的脑袋瓜子到了该讨好岳父的时候好像也不够用了,吭哧半天都没挤出一句囫囵话来。 眼看着那狐狸就要跳起来打人,解千言终于抓住最后一个问题解释了一下:“此行危险,我们担心舟雨安危,这才让她在外面等着的。下次一定带她来见您。” 晏曦又被气得踹杯子,这次好歹没将自己摔下去,只恨恨道:“你以为这地方想来就能来吗?!你以为本王随时都能清醒吗?!” 解千言无言以对,只能再次好声好气地劝慰道:“舟雨她很好,性情活泼,天资不凡,师父和我,我们都会好好照顾她的,也一定督促她认真修炼,就算等百年,千年,下次定然带她来见您……” “下次……没有下次了……行了,少说废话,本王何时承认你跟她的婚事了?先通过了考验再来跟本王说话!” 话音刚落,这间布置得十分清雅的卧室便如冰雪消融般淡去,晏曦的身影也随茶杯一起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毁天灭地般的火海。 猝不及防之下,解千言如断线的风筝般朝翻腾汹涌的火海中落去,时不时蹿上来的火苗燎过他衣摆,瞬间就燃起一连串火苗,皮肉烧焦的灼痛缠着他的腿一路往上。 解千言抛出配剑稳住身形,以指作书凌空画符,几道水符立时成型,扑灭衣摆燃起的火,情急之中他还不忘问一句:“敢问岳父大人,如何算是通过考验?” 晏曦的声音远远传来:“坚持三天死不了就算通过。” 听上去好像也不是很难?解千言松了口气,然后整个人都被忽然倒转的火海吞没。 第110章 .一位父亲的心愿 解千言在炼狱火海中经受“烤验”时, 阿鼎却优哉游哉地在品茶。 小院清幽,回廊曲折蜿蜒,清泉自假山中潺潺而下, 流水叮咚悦耳,泉上一座形制古朴的凉亭,亭中一人一鸟对坐,白衣飘飘的年轻男子身姿优雅, 俊美非凡, 泰然端坐的模样如神祗临世一般, 金羽鸟儿却没个正形, 叉着一双伶仃细腿仰躺于蒲团上,圆滚滚的肚皮十分有节奏地上下起伏,嘴里也没个闲, 叽叽喳喳一顿咋呼。 “啧, 晏曦你不行了啊,这茶又涩又苦,难喝!这破亭子,巴掌点大,也太简陋了吧,还有这破院子, 连朵花都变不出来了吗?光秃秃的真难看……” 嘴贱的金羽鸟一一点评过去,对面白衣神君顿时被气得破了功, 毫无形象地一撸袖子,拎起鸟翅膀便朝凉亭下的泉水中扔去。 水里整整齐齐躺着三人, 正是青蛟大王、萧喇琥和解千言, 他们双目紧闭,面上神情时喜时忧, 不知正陷在何种幻梦之中。 阿鼎作为一只有翅膀的鸟,哪里会怕人扔,动作十分潇洒地一脚蹬在萧喇琥脸上,借力稳住身形,拍拍翅膀立马又飞回了亭子里。 见晏曦气得俊脸泛红,一副要扑上来咬他的模样,阿鼎赶紧说好话:“哎呀我错了,晏曦你不愧是堂堂妖王,神力通天,就算只剩一点残魂,捱了几千年竟然还能随手布下如此幻境,实在厉害啊厉害!” 晏曦将胸中那口恶气勉强压了下去,重新坐好,恢复出尘脱俗的仙人之姿,冷声道:“少废话,我女儿舟雨如今怎样?她醒来多久了?她跟那臭小子结契是不是你撺掇的?狗秃驴,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如今收拾不了你了?” 阿鼎贱兮兮地跳到蒲团上,大喇喇一躺,浑不在意道:“你就放心吧,你宝贝女儿、我宝贝徒弟舟雨除了修为烂了点、脑子笨了点、性子懒散了点,其他都挺好的,一天天瞎乐呵,过得可开心了呢!那臭小子是她师兄,对她也是好得没话说,他二人两情相悦、情比金坚,我可绝对没有乱点鸳鸯谱啊!” 晏曦闻言,气得原地跳起,又要来打这破鸟,阿鼎闪开,一人一鸟毫无形象地绕着亭子追打起来。 “本王的女儿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九尾狐!就算被封印了几千年,如今也该修到金仙圆满境界了,她继承本王和她母亲的天资,定是聪慧绝伦,怎么可能脑子笨修为差?这臭小子不过刚修到金仙境界,如何配得上我家舟雨,狗秃驴你是不是找死?” 阿鼎也是无语,这年头说点实话还没人信了!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只好认输道:“对对对,是我错了,你家舟雨厉害得很,天下无敌,聪明绝顶行了吧?” 晏曦心里这才稍微好受了点,勉强收起怒火,咬牙警告:“再敢说我家舟雨的坏话,本王定然将你的毛一根根拔下来做成扇子!” 这一局算是打平,一人一鸟再次坐回桌前,总算正经了些,开始说起正事来。 “秃驴,你四处倒腾了几千年,找到让六界归位的办法了吗?本王可撑不了太久了。” “快了,我已经寻到四枚六界石,加上你手中这枚妖界石,再找到缥缈山那枚,很快,很快就能结束了。” “到底还要再等多久?!” “唔,约莫百八十年?” 晏曦又被气得胸口起伏,手指捏得劈啪作响,恨不得立时拆了这鸟,他怒吼道:“老子等不起了!这破地方暗无天日,老子被灵力魔气妖力日日轮番折磨,每百年方能清醒一日,这次感应到舟雨的气息才勉强醒来,已经是油尽灯枯,再等百年,老子哪还有百年可等……” 说到后来,饶是昔日神界最强几位存在之一的妖王晏曦也露出痛苦神色,绝望在他眼中蔓延,声音越来越小,近乎呢喃,原本挺拔如竹的背脊一点点弯了下去,颓然靠在凉亭栏杆上。 阿鼎亦是动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半晌后才喃喃道:“就算是为了舟雨,为了千言,为了千千万万如他们一样的孩子,你再撑一撑……” 晏曦眼中闪过哀痛,轻声道:“你心怀大义,见不得苍生罹难,我却不是,我只希望我的小舟雨能好好活着,她母亲几乎是以命相搏才生下她,刚出生时还没我的手掌大,这么一点点,话也不会说,那双眼睛却比天上的星星还漂亮,我多想陪她一起长大啊……可天道崩毁六界不存,天上的星星也会跟着陨落,我的女儿,我的小舟雨,她还那么小……我只想她活着,就算再也见不到她,也想她活着,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看着眼前陷入回忆的晏曦,阿鼎沉默了许久,有些后悔这次没带舟雨一起来见见他,但又担心一旦见到了,那根一直撑着他坚持下去的弦也就崩断了,如今还不到时候。 “舟雨她是去年化形的,想必是封印太久多少有些损伤,再加上如今妖力灵力混杂一处,她修为进展的确慢了点,但这不打紧,待六界归位后,以她的资质,修为定然一日千里。 她活泼好动,调皮得很,上房揭瓦下河摸鱼都是一把好手,没少将她师兄气得跳脚。 她还嘴馋得很,闻到鸡味儿就走不动道,当初我就是用一只鸡腿将她骗来做徒弟的。 她特别能屈能伸,想哄谁开心的话,那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气人的时候也很气人,没少扯我的胡子,哼。 她还很善良真诚,跟她师兄一起帮助过不少人,结识了许多意气相投的朋友,他们都很喜欢她。 她有点爱哭,无论磕了碰了受委屈了,屁大点事都能哭一哭,得亏千言是个好脾气的,总乐意哄着她,我可最不喜欢哄小孩了。 她长得很漂亮,眼睛圆圆的、亮亮的,唔,像你,鼻子也像你……” 晏曦渐渐听得入神,阿鼎说用鸡腿骗了舟雨时,他忍不住怒目而视,说到她爱哭时,他眼神柔软又怀念,说到眼睛鼻子像他时,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就这样一鸟絮絮讲述,一人安静聆听,几千年未曾见面的女儿渐渐勾勒出清晰的模样。 说到最后,阿鼎蛊惑似的循循善诱:“晏曦啊,你不想舟雨一直这样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吗?你不希望她永远有香喷喷的鸡吃,有一起玩闹的朋友,有将她放在心尖上的道侣陪伴吗?再坚持一下吧,就当为了她,再坚持一下,我一定尽快找齐六界石,让一切恢复原状。” 晏曦还沉浸在关于女儿的一点一滴中,闻言只是无奈又温柔地笑笑,低声道:“你当初便是这么忽悠本王的……” 阿鼎翅膀一瘫,语气中颇有几分耍无赖的意味:“谁叫你这家伙就是彻头彻尾的女儿奴呢?何况我也没有说错,若是放任不管,如今的人、妖、魔三界相撞,必然也会如同冥界、仙界和神界一般血流成河、万物凋零,变成真正的死界,到那时就算让六界归位,世上也没有舟雨了啊……” 晏曦摆摆手:“行了,本王知道了,先不说这些,六界石只差其一,此事本王信你定然能办妥。当年天道崩毁,除了你我,应当还有其他神明幸存于世才对,何不寻他们相帮一二?” 阿鼎嗤笑一声,嘲讽道:“你还是这么天真啊……你猜为何三千年前人妖两界会联手封印魔界?” 这话不知道触了晏曦哪片逆鳞,眼一瞪眉一竖,怒喝道:“老子天天在这破地方发癫,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猜个狗屁呢猜!” 阿鼎白他一眼,继续道:“魔界石原本在源魔池底下好好呆着,却遭遇不明之力袭击忽然崩碎,源魔池日渐干涸,魔气流入人妖两界,致使生灵涂炭死伤无数,两界不得不联手封印魔界,被封印之后,魔界生机断绝万物凋敝,差点成了死界,你以为这是谁做的好事?” 见晏曦一脸不信,阿鼎不知道从哪儿掏出半本残书扔到他跟前,示意他自己看看。 晏曦将信将疑接过书,见上面写的竟是天字文,惊讶极了,再翻看几页,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六界归一,天道重立,疯了吗?!” 阿鼎自嘲一笑:“呵,我们这些家伙自诩神明,实际上不就是一群疯子吗?一群妄图与天地同寿的疯子。” 晏曦一时竟无话可说,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声,怅然道:“是啊,若非我们发疯,怎会有那场大战?天道崩毁,天道崩毁,或许是天道也看不惯我们这帮卑劣的神明了吧……” 两人俱是沉默,又过了许久,晏曦才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还想继续搞这套六界归一,天道重立的把戏?是谁?” 阿鼎摇头:“我暂时还不知道是谁,但这邪书中说的真灵分裂寄生之术的确有人习得,并且此人跟我一样在找六界石,所以你说,我还敢找谁相帮呢?” 晏曦无话可说,如今他只剩残魂,被困于妖冢,百年方得片刻清醒,迦昙成了这鸟样,而那人却能打碎魔界石,他们去找人帮忙,无异于羊入虎口,他跟迦昙两个老东西死了就死了,舟雨可怎么办,六界归一,她也就没了啊,而且这人已盯上了舟雨…… 越想越是不安,晏曦腾地站起,咬牙道:“得替我家舟雨训个可靠的护卫才行……” 他目光飘向泉水中的两妖一人,立即确定了护卫人选,干劲满满地冲了下去,拎起解千言便走。 阿鼎不明所以:“你干嘛呢?少折腾我徒弟吧,当心舟雨跟你翻脸啊!” 晏曦呛他:“你个没用的秃驴,本王帮你教教徒弟还不行吗,你就偷着乐吧!” 也不知道这狐狸还能清醒多久,阿鼎摇摇头没再多管,任这翁婿俩自去亲近。 如此,晏曦一心沉浸在特训解千言的大事中,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心心念念的女儿也被人诳进了妖冢。 第111章 .一场简单的阴谋 舟雨跟在玄黎身后, 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知道是要往哪儿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又联系不上解千言,心里的焦躁越积越多,她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住玄黎:“小黑,等等, 先别走了, 我们要一直这样瞎走下去吗?” 玄黎回头, 见她眉头紧皱, 双手下意识地捏紧衣角,显然是在强忍着不耐,遂温声道:“那我们先歇一会儿吧。” 两人随意寻了处沙丘盘腿坐下, 一时无话。 舟雨一身明艳繁复的红色嫁衣, 在漫天黄沙中尤为醒目,被精心描绘过的眉眼更是美得令人心惊,玄黎似是无意地扫过,目光落向远处。 “小黑,方才忘了问你,我们明明是往寝殿里面跑的, 怎么忽然掉进妖冢了啊?好奇怪,妖冢不是该在王宫底下吗?莫非你以前来过妖冢?” 听到这话, 玄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对面的红裙少女, 微微蹙眉, 似有些不解地答道:“当时寝宫里太黑了,我也没看清, 或许是我们无意中碰到了什么机关,打开了妖冢的大门。” 舟雨叹了口气,藏在袖中的手捏了捏灵犀玉符,它仍旧没有半点反应,她只好将玉符收起,打起精神继续问道:“还有大长老,她怎么样了?那个邪修厉害吗?你有没有看到虎大王呢?” 玄黎默了默才道:“你是不是怪我没有帮大长老?” 舟雨连忙摇头,玄黎继续道:“我没见到虎大王,那个邪修跟大长老修为差不多,你不用太担心。” 她原本是有些担心文音,但玄黎说两人修为差不多,想到还有苏芸在,两人联手应当不至于有事。 想到文音,舟雨不可避免地想起拿回王宫地底宝物一事,如今自己阴差阳错进了妖冢,是该想想如何帮狐族拿回这件宝物,报了这番养育之恩。 可这宝物是什么,在哪儿,要怎么拿,她半点头绪也没有。 “小黑,你知道妖冢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吗?” 这话题转得突然,玄黎似是没反应过来,略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向她,确认似的反问道:“宝物?” “对,很厉害的宝物,你好像了解这个地方,可曾听过这里藏着什么宝物?” 玄黎摇头:“我只知道妖冢很危险,至于宝物,从未听说过。” 这个回答让舟雨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玄黎未化形前一直在太华山,后来莫名去了魔界,如今回到人界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哪能打听到这种密辛呢。 舟雨对自己的实力认知一直都很清晰,想不出办法便算了,绝不会逞强给自己和身边人找麻烦,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那我们还要继续走吗?这地方除了沙还是沙,连方向都分不清,我们是不是该想别的办法出去。” 玄黎可没有出去的打算,顺着她的话又将问题抛回去:“你有什么想法吗?” 舟雨努力从脑瓜子里扒拉打破幻境、解除禁制、破解阵法的方法,有些不确定嘀咕道:“这地方像是幻境,打破幻境的办法,唔,需要解开谜题找到生门,或是找出布置幻境之人识破骗局,或是找到幻境的漏洞,强行打破……” 玄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表示她说的不错,舟雨得了肯定,立马行动起来,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83节 一眼望去全是黄扑扑的沙,但凡有点别的东西,她也能琢磨琢磨,这种简单到极致的幻境还真是让人无从下手。 舟雨也不气馁,又闭上眼仔细感应风沙中的灵力波动,感应半天,却发现这地方几乎没有灵力,然后又蹲下身抓起一把沙粒认真观察,但观察半天,除了感叹这沙跟真沙没什么区别之外,她什么也没发现。 玄黎默默看她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提点,像个局外人一般。 忙了半天仍旧一头雾水的舟雨颓然坐回原处,一抬头见玄黎仍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心里终于泛起了疑。 小黑说是专程跟来救她,为何却一点也不急着离开的模样?还有先前那番寝宫太暗一不小心就掉进妖冢的说辞,细想的话也不对劲,他堂堂魔尊,金仙修为的顶尖高手,身具上古大妖血脉的肥遗,竟然因为看不清路脚滑了?甚至一开始说看到狐族送亲队伍便一路跟到王宫来救她的说法,似乎也经不起推敲,先不说王宫守卫如此森严,他要混进来实在不易,就说正常来想,难道不该在路上出手更容易些吗?他也没问过自己为何会忽然嫁入青丘,没问过解千言在何处,仿佛这些答案早已了然于心。 越想越不对劲,舟雨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而对面玄黎见她神情有些古怪,关切道:“舟雨你怎么了?是担心出不去吗?别着急,肯定有办法的。” 看吧看吧,嘴里尽是些虚话,说什么肯定有办法,他堂堂魔尊,却动也不动弹一下,这像话吗? 舟雨察觉了玄黎许多古怪之处,却想不明白他所图为何,兼之两人中间隔着长老们的杀身之仇,即使她仍旧愿意认这个朋友,要说信任,恐怕还比不上认识最晚的南悦星,故而她并未直接开口询问,而是沉默下来,暗自提醒自己千万小心。 可惜舟雨虽然观察力不错,演技却实在烂,忽然的沉默、不安的神情、刻意回避目光接触,很快便让玄黎察觉出了异样,他正要开口询问时,脚下沙漠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舟雨惊呼一声跌进沙中,被玄黎一把拉起,正要开口时,风沙陡然一厉,将两人掀飞了出去。 玄黎紧紧抓住舟雨的胳膊,两人在风中不停翻滚,施了避风术的无波石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了。 一时猜不出是出了什么变故,玄黎直觉不妙,再耽搁下去恐怕误了大事,他心一横,决定主动出手,身形一歪,便带着舟雨一个趔趄摔进沙里,故意滚了两圈。 舟雨被风沙吹懵了,来不及思考太多,也没注意到沙粒中悄悄冒出了一截尖利的冰刃,摔倒后本能地护住头脸,被玄黎带着朝沙丘下滚去。 背后一凉,她下意识伸手去摸,摸到一片温热的濡湿,尖锐的痛感从后心传来。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舟雨看着手中金光暗藏的血迹,来不及想明白为何忽然伤到心脉,心头血更是汩汩往外冒,她脸色瞬间苍白,眼前发黑,怔怔看向满脸关切的玄黎,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这真是意外吗? 滚烫的心头血落进沙里,肆虐呼啸的风沙瞬间静止。 原本作势要去扶舟雨的玄黎刷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绽开,一时竟忘记继续表演关怀体贴的戏码。 与此同时,晏曦刚把解千言从火海里捞出来,忽觉心口一烫,手上一松,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人扑通一声砸进了冰湖中。 晏曦捂着心口喃喃低语:“是舟雨……” 下一瞬间,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舟雨察觉到自己情况不妙,抖着手在储物袋中翻找起来,生怕眼一花吃错了丹药,不停地低声提醒自己“止血的,绿色的,止血的”,强忍着眩晕无力,终于找到正确的丹药,她不敢耽搁,胡乱塞进了嘴里。 妖族的心头血至关重要,先前她帮解千言找母亲的遗骸时已经耗费了不少,不到一年时间再来一次,对于修为本就不算高的舟雨来说,几乎是要丢掉半条命了。 丹药入口即化,却收效甚微,背后的伤口仍旧不断渗出血来,舟雨不通医术,只能背过手努力捂住伤口,抬眼看了看神色古怪的玄黎,她的心狠狠沉了下去,另一只手不动声色握紧了小解。 忽然,安静下来的沙粒如水般缓缓流动起来,绕着跪坐于地的舟雨,慢慢汇集到一处,像是无形中有一只手,将沙子一点点捏出了个人形。 异变刚发生的瞬间,玄黎的身影便如同消融的冰雪般消失在原地,不知藏去了何处。 舟雨惊惧之下,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完全没注意到玄黎已经不见了,沙粒簌簌作响,渐渐勾勒出五官轮廓,一个俊美如仙的男人很快显出了身形。 这男人在睁眼的第一瞬间便弯腰伸手去扶舟雨:“你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他语气中满是焦急担忧,让本打算狠狠扎他一簪子的舟雨下意识收了手,努力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眼前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手便被他紧紧抓住。 这双手冷硬得如同沙粒,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全可靠,心头血极速流失让舟雨无力去分辨来自血脉深处的颤动,她看着那双莫名有些熟悉的眼睛,勉力道:“你、你是……” 舟雨想问问这人是谁,为何让她感觉如此熟悉又亲切,可忽然袭来的黑暗吞没了剩下的话语,她晕了过去。 来人正是晏曦,他见舟雨满身的血,眼一闭就晕了过去,吓得肝胆俱裂,慌乱地抱着她大喊道:“迦昙,秃驴,快来看看!” 喊完他才想起,迦昙还在自己布下的幻境中,于是赶紧带着舟雨回去,至于其他闯入妖冢的阿猫阿狗们,晏曦虽然有所察觉,却实在没有心情理会。 阿鼎正翻着肚皮躺在蒲团上,一副死鸟样,被忽然闯进来的两人吓得一翻身掉进了泉水中,还没来得及扑腾两下,又被晏曦一把捞起扔到桌上。 “舟雨受伤了,你快看看!” 晏曦一抬手收了亭中椅子,幻化出一张软榻,小心翼翼将昏迷不醒的舟雨放了上去,拎起阿鼎扔到榻边,示意他赶紧治,治不了的话小心鸟命。 阿鼎也不敢耽搁,伸爪搭上舟雨手腕,仔细查探一番后,发现她伤了心脉,心头血几乎流失殆尽,不由大骇,转头看见僵立在一旁的晏曦,心思电转,强忍下了实话实说的冲动,好言安慰道:“还、还好,血止住了,我渡些灵力帮她护住心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晏曦没有意见,盯着他替舟雨渡了灵力,见人还是没醒过来,脸色也依旧苍白,这下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将阿鼎赶到一旁,自己伸手按上舟雨手腕。 阿鼎想阻止又扯不过他,急得团团转,而这一查之下,晏曦气得差点现出了原形,身后九条蓬松的巨大狐尾刷地竖起,哐哐哐砸在石桌上,桌子瞬间碎成齑粉。 阿鼎见势不妙转身要跑,却被狐狸尾巴一卷,差点当场勒嗝屁,挣扎着劝道:“你、你别激动,还能治,能治的,就是修为倒退点而已,反正也不多,退不到哪儿去……”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了,晏曦气得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她心头血差点流干,你还好意思说只是修为倒退?说,是不是你跟你那好徒弟干的?若不是经年累月地放血,她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阿鼎连忙喊冤:“晏曦你冷静点,这件事我也是刚知道,我迦昙就算再不着调,也不可能去放自家徒儿的心头血啊!何况我一个残魂,千言一个魔修,我们拿她的心头血能做什么?” 晏曦尾巴一甩,将阿鼎扔进了泉水中,右手果断探入胸腔,毫不费力地取出一枚光华流转的珠子,抬手就要喂给舟雨。 落汤鸟阿鼎刚爬上来,就被这一幕骇得惊叫起来:“别!别!晏曦你千万别冲动!” 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拦在舟雨跟前,小小的绿豆眼中满是恳求,恨不得给这发疯的狐狸跪下了:“内丹暂时不能给舟雨,再等等,舟雨会没事的,但你现在没了内丹的话,立马就要灰飞烟灭,这妖冢也会崩塌,几千年的坚持都将化为乌有,你千万别冲动!” 晏曦一把挥开阿鼎,却被他死死缠住,狗皮膏药似的怎么都摘不下去,他大骂道:“狗秃驴你给老子放开!舟雨被你们害成这样,我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大不了一起去死!我就只剩这颗内丹了,不给舟雨还能给谁?” “你都了死了几千年了,舟雨可只活了不到二十年啊!你要带着她一起死吗?!” 这话正中晏曦软肋,让他终于冷静了一些,看着虚弱得仿佛要乘风而去的女儿,他深呼吸几次,颤抖着手,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脸颊,气愤、悔恨、内疚、心疼,种种情绪激烈碰撞之下,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重重砸在舟雨苍白的手背上。 碍着旁边还有只鸟虎视眈眈,晏曦迅速抹去眼泪,咬牙道:“舟雨在娘胎里就受了伤,当年情势危急,我不得不将她封印起来,托付给族人,光是给她蕴养经脉的地髓灵泉都够她泡几千年,就算是睡,也该睡到金仙境界了,更别提我和她母亲留给她的无数天材地宝,可她醒来还不到二十年,修为连地仙境界都不到,心头血几乎流干,这是为何?你是她师父,竟然也没发现半点异常吗?” 这番话将阿鼎说得哑口无言,晏曦却不是要他给个说法,他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只是几千年来都幻想着女儿该是过得潇洒恣意,修为财宝样样不缺,如今现实摆在眼前,作为父亲,他既愤怒又愧疚,而作为一缕无法离开的残魂,连仅剩的内丹都给不了她,他深感无力。 阿鼎轻声道:“抱歉,是我的疏忽,我……但晏曦你千万冷静点,为何舟雨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受了重伤,这背后恐怕另有蹊跷,有人想利用舟雨逼你崩溃发疯,拿出内丹,最终毁掉妖冢。舟雨性命无碍,只是耗损太过一时无法醒来,你快将我们送出去,我去帮她寻天材地宝疗伤,去找狐族问个明白,一定会帮她讨回公道。” 晏曦却只是看着舟雨,久久没有言语。 阿鼎还要再劝,却听他哑声道:“让我再陪陪她吧,这可能,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 这话让人没办法拒绝,阿鼎也只能点点头,再三嘱咐他别冲动,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凉亭,让这对父女能独处片刻。 晏曦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舟雨的眉梢眼角,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嘴角渐渐带起笑意,目光柔软得像冬日里的太阳。 就这样看了许久,他怅然低叹一声,喃喃道:“我怎么能就这样把你交给旁人,我的舟雨该是无惧风雨的参天大树,而不是只能依靠别人的菟丝花啊……” 他拿出那枚蕴藏着九尾妖王一生修为妖力的内丹,以指作刀,瞬间将其劈成两半,眼疾手快塞进了舟雨口中。 第112章 .好好活着 半颗妖丹入腹, 瞬间便在舟雨丹田处生出一股暖流,带着无比强大的力量朝她四肢百骸涌去。 这股力量虽强横,却与她同根同源, 汹涌而来的同时,也牢牢护住了她周身经脉脏器,满含着一位父亲势不可挡的决心,重新替她淬炼肉身、拓宽经脉、拔高修为, 将她原本应该拥有的东西一点点找回来。 舟雨仍旧昏迷着, 原本苍白的脸色却随着妖丹入体一点点红润起来, 晏曦欣慰地笑了笑, 伸出手想再摸摸她的脸颊,却发现整只手连带着胳膊都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样。 沙粒凝成的身体已经无法完美承载这缕残魂了。 阿鼎趴在小院墙头,时不时朝凉亭中的父女俩望上一眼, 焦躁得不停用爪子挠墙, 挠着挠着,脚下忽然抓了个空。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整只鸟便扑通一声栽了下去,头朝下埋进了沙里。 待阿鼎扑腾着从沙里挣扎出来后,惊恐地发现院墙、青石路、泉水、凉亭通通消失得干干净净,眼前只剩下满天黄沙和沙丘中的一处矮榻, 狂风乍起,将呆若木鸡的金羽鸟吹得东倒西歪, 唯有矮榻所在的那片天地不受半点风沙侵蚀。 完了,一切都完了。 阿鼎满脑子只剩这一个念头, 死鸟一般任由狂风将自己卷飞出去, 撞上了一个冰凉又有弹性的东西后方才停下。 解千言原本在冷得几乎要将人灵魂冻僵的冰湖中跟鲤鱼精打生打死,忽然一下冰湖和鲤鱼精全都不见了, 他又重新回到了风沙中,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鸟砸在了脸上。 捞起半死不活的鸟一看,好嘛,这还是自家鸟,解千言无语地抖了抖阿鼎身上的沙子,大声问:“怎么回事?你也被我岳父打了?” 阿鼎看清解千言的脸,一时悲从中来,指着远处的晏曦嚎道:“千言啊,那狐狸疯了,疯了……” 解千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跪坐在地上的男人背影,想来那就是他岳父晏曦了,还想再多问几句,阿鼎却跟个闹脾气的小孩似的哭嚎个不停,没办法,他只能将鸟塞进衣袖,顶着风沙艰难前行,一步步朝晏曦那边挪去。 走近了才发现,躺在矮榻上的红衣姑娘竟然是舟雨。 “舟雨?!舟雨怎么会在这里?她受伤了?” 解千言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跌跌撞撞扑到榻边,抓起舟雨的手腕就先检查了一番,发现她伤了心脉,但体内却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在不断帮她提升修为、修复损伤,他很是不解地看向晏曦。 “岳父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舟雨她这是怎么了?” 阿鼎这时从他衣袖中滑落出来,见到晏曦手中还剩半颗妖丹,勉强松了半口气,但想想还是气不过,于是蹦到晏曦头顶狠狠挠了几下,又对解千言道:“放心吧,你宝贝师妹好得很,说不定醒来就比你修为还高了,不过你也不用气馁,我们可能很快就要一起去死了,谁修为高点也没差别。” 晏曦没有阻止阿鼎的动作,对他的阴阳怪气和解千言的疑惑不解都没有理睬,转头将解千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称赞道:“总算还有点可取之处。” 说完这句他又沉默下去,从解千言手中抢回舟雨的手,细细瞧了半晌,低声道:“舟雨是本王唯一的女儿,是妖界的公主,放眼六界,也找不出几个比她更尊贵、更漂亮、更厉害的姑娘,你小子能娶到她是天大的荣幸,是该做梦都要笑醒,醒了要跪谢天道眷顾的。” 这话没头没尾,但解千言立马点头表示了赞同:“能遇到舟雨的确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往后我也会尽自己所能对她好,绝不会辜负她,不会让她伤心难过,请岳父放心。” 阿鼎气得冷哼一声,冲两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惜没人理他。 晏曦露出赞许的笑容:“很好,本王记住你的话了。” 说完这句,晏曦忽然伸出手,一枚血红色的石头浮现于掌心,他将石头递给解千言,示意他收下,嘱咐道:“这枚妖界石你收好,待会儿护好舟雨,我会送你们出去,切记,六界归位之前都不要再来妖冢了,帮我转告舟雨——” 说到这里他顿住,心里攒了五千多年的话想跟女儿说,临到头时,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好,是告诉她阿爹阿娘都很爱她,她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心头至宝,还是叮嘱她修炼别太辛苦,要劳逸结合开阔心境,或是教她别轻信臭男人的鬼话,亦或是称赞她聪明通透心性上佳,是阿爹心中最好的姑娘? 晏曦无奈一笑,眼眶微微发热,最后只哑声道:“告诉她,好好活着。你也是,千言。” “岳父,您……” 晏曦将妖界石放入他手中,摇头示意他不用多说,另一只手上的半颗妖丹被他抛向高空,咔嚓一声,碎成了满天星光。 发狂的风瞬间静止,飘在空中的沙粒停了片刻后,如雨般洒落下来,地上的沙子也窸窸窣窣流动起来,朝着晏曦所在之处不断汇集。 晏曦闭上眼,半透明的身体也一点点化为沙粒,躯壳蜕去后,一只如同巍峨宫殿般巨大的九尾白狐身影显露出来。 狐尾轻摆,血红色的眼眸中满是不舍,晏曦低头用鼻尖碰了碰解千言怀中的红裙少女的额头,倏然闭目忍下眸中滚烫的热意,片刻后忽然抬起头发出了一声悠长又悲凉的嘶鸣。 大地震颤,九尾狐的身影决绝地奔向璀璨的星空。 第113章 .情势突变 看着舟雨被晏曦带走后, 玄黎化身为手指般细小的黑蛇,潜入沙中静待时机。 跟他一样潜藏在沙子底下的,还有两只纸片人。 锦年闯进水镜的那一刻就产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这次怕是要完。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84节 单薄的纸片人在风沙中就像断了线的风筝, 忽上忽下忽高忽低,根本落不了地,锦年挣扎到精疲力尽,最后绝望地闭上眼随风乱飘, 开始想象自己变成只风干鸟, 许多年后被人挖出来送到萧喇琥面前, 那家伙定然会捧着她的尸体, 嗷嗷哭着问她为何死得这么窝囊。 就这样在胡思乱想中不知飘荡了多久,锦年彻底晕了过去,被风拍进了沙子里, 又一层层掩盖起来。 同是纸人却不同命, 景惜时刚踏入水镜,整个人便如同坠落的流星般一头扎进了沙海,化作烟雾般的灰影,消失不见。 灰影如鬼魅般游走在沙粒中,不知在寻找什么,与此同时, 晏曦正忙着火里水里特训解千言,舟雨和玄黎漫无目的地在风沙中艰难前行, 青蛟大王跟萧喇琥两个陷在幻梦中不省人事。 时间一点点流逝,灰影终于在沙海中寻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魔气。 他顺着混在沙中这点微薄的魔气一路寻摸过去, 终于找到了魔气的来源。 神战之末, 天道崩毁,人界与妖界几乎融为一体, 幸而两界本质相似,妖气灵气皆是清灵之气,二者汇集后并未造成太大的破坏,后来魔界陷落,与人妖两界相撞,狂暴的魔气涌入,与妖气灵气厮杀不休,山岳倾覆江河倒灌,三界相交之处,也就是如今妖冢所在的青丘瞬间变成死地。 最后妖王晏曦出手,筑下妖冢,以自身为容器吸纳妖气、灵气、魔气,强行阻止了三界相撞,如此几千年下来,青丘早已恢复生机,魔界后来也被彻底封印,但位于三界相交之处的妖冢之中,仍有魔气时不时通过当年三界相撞产生的空间裂隙渗透进来,数量不算太多,却日夜不休地折磨着镇守此地的晏曦。 灰影顺着渗透出来的魔气找到了藏在沙海中的空间裂隙,以身化剑,狠狠劈了下去。 本就不太稳定的空间裂隙遭此重击,连带着整座妖冢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徘徊在裂隙中的魔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朝被攻击的这一点涌来。 妖冢中与魔界相连的空间裂隙总共有三处,灰影就这样顺藤摸瓜各个击破,引得魔气发狂,只待镇守此地的晏曦稍有差池,妖冢中维持了几千年的三界平衡便会被打破。 搞完破坏后,灰影重新藏进沙中,安静等待着。 变故突生之时,玄黎心中不安愈盛,终于下定决心对舟雨出手,舟雨伤重又逼得晏曦分出半颗妖丹,最后不得不捻碎剩下的半颗妖丹,企图以仅剩的妖力尽可能长久地稳住妖冢。 * 当风沙静止,星光满天时,九尾狐那如山岳般巨大的身影冲向星空,潜伏于沙海中的黑蛇也伺机而动,游出了沙海。 九尾狐的身影渐渐虚化淡去,融进了星光中,星光一时大盛,照亮了整片沙海,转瞬间又一点点沉寂下来,即将散入漫无边际的妖冢荒漠。 阿鼎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解千言抱着舟雨,抬手轻轻盖上她的眼睛,他既庆幸于她不用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彻底消失于世间,又遗憾于她没能再见父亲最后一面,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然而,就在星辉暗淡下去的瞬间,一条跟晏曦妖身差不多大小的黑蛇冲天而起,一口吞掉了大半星光。 与此同时,空间裂隙中的魔气趁机冲破枷锁,以吞噬万物的姿态碾过沙漠,吞没从天而降的星辉。 “不好!晏曦这顾头不顾腚的家伙,被人偷家都没发现吗?!” 解千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下意识抱紧舟雨,阿鼎已经急得跳脚,一边骂晏曦一边扑腾着翅膀朝天上飞去。 已经消失的九尾狐身影却在此时再次显现,朝解千言他们所在的地方奔来,若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原本蓬松神气的九条尾巴已经只剩下四条。 九尾狐什么也没说,仅剩的四条尾巴朝用力一挥,解千言和舟雨、抓狂的阿鼎、昏迷不醒的青蛟大王和萧喇琥,通通被他甩上了半空,风沙再起,昏迷着的人毫无察觉,醒着的人下意识闭眼,短暂的失重感过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噼里啪啦落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 解千言落地后,先查看怀里的舟雨,见她脸色尚好,没有受伤,只是仍旧昏迷不醒,略微放心,这才去看身旁的阿鼎。 阿鼎眼神呆滞,表情僵硬,鸟嘴张张合合不知道在叨咕些什么,解千言拎起他的脚晃了两下都没反应,看上去受了大刺激,一时回不过神来。 但鸟还活着,这就行了。 解千言又看向青蛟大王和萧喇琥,他们两个原本被晏曦困在幻梦中,此时悠悠醒转,睁开眼茫然地四处张望,发现什么狂风黄沙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黢黢的宫殿和嘈杂纷乱的脚步声、哭叫声。 “这是、这是王宫?!我们出来了?” 毕竟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萧喇琥人虽然还没彻底清醒,眼睛已经认出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大家都没事,解千言放了心,对萧喇琥道:“你父王尚且安好,应该还在王宫中,我们分头去找,青蛟前辈您带着萧公子,我和舟雨阿鼎一起,无论找没找到人,半个时辰后必须离开王宫。” 阿鼎脑瓜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蹲上了解千言肩头,青蛟大王和萧喇琥这才注意到解千言怀里还抱着个人,两人异口同声惊呼道:“舟雨怎么在这儿?她受伤了吗?” 解千言将人抱起便往殿门外走,匆匆答道:“她没事,之后再跟你们解释,快,妖冢有危险,我们得抓紧时间。” 萧喇琥和青蛟大王闻言不再多问,赶紧起身朝外走去。 * 王宫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奔逃哭喊的小妖,地上跑的小猫小狗、猴子麋鹿,天上飞的喜鹊杜鹃,甚至还有顶着鱼头的半人半妖状生物,全都是王宫中的妖侍妖卫,甚至金甲卫也有不少在奔走逃命的。 解千言原本还想用敛息符遮掩一下行踪,但一出宫门就见到如此乱象,再抬头一看,原本该是王宫正殿所在的山头已经整个坍塌,烟尘飘上半空,时不时还有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传出,如此情形,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正犹豫要不要先去坍塌的正殿看看时,那片废墟中忽然飞出三个人影,紧接着又是一声高亢嘹亮的呼啸传来,解千言立马招呼还未走远的青蛟大王和萧喇琥:“虎大王应该在那边,劳烦青蛟前辈护着舟雨,我去看看。” 青蛟大王闻言却直接化身为蛟龙,如一阵疾风般冲向坍塌的宫殿,他的声音从半空远远传来:“你们等着,我去把大老虎带出来。” 萧喇琥激动地朝青蛟大王喊话:“青蛟前辈,麻烦您了,我们在这里等您和父王!” 解千言默了默,并未多言,又看向废墟上空,方才冲出来的三个人影正打得不可开交。 这一看之下,竟然发现了个熟人,那身着红裙的曼妙身影,不正是他们的老仇人,早该死得骨头渣滓都不剩的冥霄魔尊吗?! 解千言扯扯肩头的阿鼎,沉声道:“您看看那三人中的红衣女子,她身上可有何异样?” 阿鼎打起精神眯起眼,仔细看了又看,有些不确定道:“是魔修,身上却没有活气,奇怪,莫非是活傀?” 活傀,顾名思义,用活人做的傀儡,与尸傀不同的是,活傀有一定自主意识,也能最大限度保留傀儡本身的修为实力,但炼制起来极其麻烦且残忍,需要在傀儡将死未死之际以术法破开灵府,夺其意志,控其魂魄,炼制成功后,傀儡处于身体已死,魂魄却不散的状态,是以身上没有活气,动起手来却与活人无异。 被玄黎一口吞掉的冥霄竟然成了活傀,又出现在青丘王宫中,舟雨也莫名进了妖冢,若背后之人是玄黎的话,那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想到这里,解千言的心往下沉了沉,有些替舟雨难过。 自幼相识的朋友,一个黄仙仙早已被真灵寄身,差点害死舟雨,一个小黑,当初被狐族长老所害之事还没查清楚,如今可能又成了个心怀鬼胎的角色,好不容易重逢的父亲恐怕也灰飞烟灭了,亲人朋友,或背叛或离开,她视若珍宝的情谊好像总是留不住。 情绪一闪而过,解千言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这时却忽然传来一声极其熟悉的狐啸,紧接着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而原本就已经坍塌的正殿山头如同陷入漩涡之中,一点点沉了下去,黄沙腾起,将半空中打斗的三人全给卷了下去。 萧喇琥惊呼一声,想也不想便朝正在陷落的山头冲去,被解千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别去!你带舟雨离开王宫,现在就走。萧公子,拜托了,千万护着她。” 不待萧喇琥回答,解千言将舟雨递过去,又拿出敛息符神行符一股脑儿拍到两人身上,语带恳求地再次说道:“我帮你救虎大王,你带着舟雨快走!” 萧喇琥低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舟雨,又看了眼快要完全陷进沙里的山头,也明白自己这点修为实在不够看的,只能含泪道:“好,我就算是死,也一定护好舟雨姑娘。” 解千言点点头,没空多说,抓起萧喇琥便朝王宫外一扔,借着神行符的威力,两人几乎瞬间飞到了宫墙处,然后狠狠撞在无形的结界上,被弹了回去。 撞墙的瞬间,萧喇琥护住舟雨的头脸,自己被撞得吐血,重重跌落下去。 正往陷落山头飞去的解千言被他们这一撞惊得心跳骤停,赶紧掉转头接住两人,送回大殿檐下。 萧喇琥伤上加伤,说话都不利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落,指着舟雨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舟雨她,她有没有伤到?” 解千言快速检查一番后,赶紧安慰道:“她没事,你们俩先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顺手塞了颗丹药给萧喇琥,转身就要赶去救青蛟大王他们,人还没离地,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原本还没完全冒出头的沙海此时汹涌而出,已经将整座山头吞没,正咆哮着奔向位置更低些的殿宇。 阿鼎忽然出声阻止道:“千言,别去了,魔气大量泄露,定然是有人破坏了连通魔界的空间裂隙,晏曦只剩半颗妖丹,镇不住妖冢,这样下去不仅青丘的妖都得死,整个人界、魔界,包括我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解千言只停了一瞬便继续朝沙海方向飞去:“那也得去救青蛟前辈,我们尽量晚点死,一起死。” 阿鼎轻笑道:“不错,不愧是我迦昙的徒弟。但你师父我还在呢,怎么会让你们就这么死了?为师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记好,就算千难万难也要办到,替为师和晏曦,也替你自己和舟雨,你们的亲朋故友,以及这天下所有的生灵,再争取一线生机,行吗?” 解千言停下,转头看向阿鼎,他小小的绿豆眼中光芒闪动,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解千言看懂了他的意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沉重的情绪哽在喉间,热意瞬间涌上眼眶。 阿鼎难得温柔地用翅膀拍了拍他的头,又转头看了看昏迷的舟雨和抹眼泪的萧喇琥,再次和声询问:“千言,你能答应师父吗?” 解千言强忍住眼中酸涩,重重点头。 第114章 .舟雨醒来 “千言, 你听好了,待会儿我会设法将结界撕开一个口子,让所有人从东侧殿后的莲池底水道离开, 那里的暗河连通着我们来时的漯江底矿洞,出去后尽快前往缥缈山,找到清微真人,告诉她你受迦昙所托, 请她将仙界石交给你, 具体怎么做清微会告诉你们, 这半本残书我已标注好, 你出去后再看。” 阿鼎语速极快地简单交代了这几句,转头看了看昏迷的舟雨,眼中闪过担忧和不舍, 又补充道:“舟雨心头血大量流失之事与狐族脱不开干系, 你们暂时别回太华山。” 解千言震惊,却没有时间细问,只能点头应下。 交代完这些,神气又漂亮的金羽鸟倏然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际,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未留下。 远处的沙海已经奔涌到山脚下,正朝着解千言他们所在的宫殿扑来, 金光遁入其中后,咆哮翻腾的沙海如同被施了定身符, 瞬间止住去势。 漫天黄沙中,隐隐能看到巨大的双尾黑蛇身影穿梭其间, 正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激烈缠斗, 而被黄沙吞没的除了山峦殿宇,还有许多无头苍蝇一般奔逃的宫人。 沙海情势暂缓, 解千言勉强收敛了情绪,从储物袋中翻出当初阿鼎给他的黑色留音石,将出口在东侧殿莲池底的消息录入其中,再将留音石往天上一抛,镇定沉稳的声音瞬间响彻整座王宫。 “东侧殿莲池底有暗河连通外界,所有人立即前往,切勿逗留。” 被吓得只会尖叫奔逃的小妖们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来不及去分辨这话是真是假,全都一股脑儿往东侧殿跑去。 解千言他们此时在东南方向的一处偏殿,离莲池不远,青蛟大王跟虎大王都还陷在沙海没个影,萧喇琥跟舟雨一个重伤一个昏迷,两边都需要人,解千言一时分身乏术。 为难权衡也不过是须臾之间,他很快定下心,抱起舟雨,招呼萧喇琥:“你跟舟雨先在殿中躲一躲,我去接应青蛟前辈跟你父王,若我们没能及时回来,还请萧公子务必带着舟雨从莲池离开。” 萧喇琥狠狠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将两人安置到偏殿角落后,解千言蹙眉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拿出两张几乎从没用过的傀儡符,三两笔改了,往舟雨和萧喇琥身上各贴一张,做完这些后再也不敢耽搁,他瞬间化为黑雾消失在原地,朝沙海的方向遁去。 阿鼎的加入让苦苦支撑的晏曦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将那些被沙海吞没的活物如同捞鱼般一一捞起,一个接一个地扔了出去。 青蛟大王被抛出来时,嘴里还叼着只巨大的白虎,沙海中渗出的魔气侵入他们的筋脉,一蛟一虎都被折腾得奄奄一息,解千言赶紧过去替两妖祛除魔气。 青蛟大王一睁眼看到解千言,大松了口气,赶紧吐出嘴里的虎毛想说话,却被解千言阻止:“前辈,情况危急,我们快走。” 他推着青蛟大王起身,又将半死不活的白虎扶到青蛟背上,自己断后,然而三人还未飞出沙海范围,一袭红衣身姿曼妙的女子忽然从背后袭来。 解千言侧身避开,挥剑挡下前来偷袭的冥霄魔尊。 冥霄神情冷漠,动起手来还是跟从前一样的诡谲阴狠,却不再像以前那般喜欢言语调戏美男子了。 解千言修为略逊她一筹,但一来她先前被文音和苏芸联手围攻消耗颇大,二来解千言经过晏曦水里火里这一通训,着实长进不少,两人一时间也打得旗鼓相当。 见解千言被拖住,青蛟大王想要回头帮忙,解千言赶紧阻止:“前辈您先走,出路在东侧殿莲池底,您先带着虎大王去东南方向那座屋顶有鹤的偏殿,接上舟雨和萧公子一起走。” 青蛟大王略迟疑了一下,似乎衡量一番后,还是觉得另一头的伤患们更需要他,只能应下,也不敢耽搁,立时化作青光奔向屋顶有鹤的偏殿。 事发突然,解千言既要应对冥霄,又要叮嘱青蛟大王,说话时并未留意收声,故而这话同样落进了被扔出来的文音和苏芸耳中,两人原本一前一后往留音石所言的莲池飞去,听到后半句舟雨的名字,却忽然顿了顿,然后猛然转向,快速朝偏殿去了。 然而,去往偏殿的还不止这两波人,一抹毫不起眼的灰影,一只头脑发晕的纸片人,都先后朝东南方飞去。 解千言实在无暇留意这些细节,冥霄出手又快又狠,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只能全力以赴速战速决,绝对不能浪费阿鼎和晏曦不惜己身换来的机会。 他一剑逼退冥霄,立马将身上除秽镇魔驱邪的各种符箓泼水似的洒过去,符箓刚一靠近冥霄便齐齐引爆,霎时间清光佛音不绝,身为活傀兼魔修的冥霄被克制得死死的,惨叫声连连,再不敢恋战,瞬间化作红雾远远遁去。 解千言松了口气,正要走时,一条巨大的蛇尾忽然横扫而来,重重拍在他肩上。 玄黎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语带笑意道:“解千言,既然要来出头做好人,又何必急着走呢?” 上古大妖的妖身本就强悍无匹,玄黎又吞了一部分晏曦的妖力,这一击力道之大,可撼山岳,解千言被拍得半跪在地,佩剑脱手,一口血喷出,染红了银白的剑身。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85节 他换左手拾起佩剑,试图御剑逃走,却发现体内魔气滞涩,一时竟无法调动,没办法,只好跟这家伙磨几句嘴皮拖点时间:“玄黎,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害舟雨?你想做什么?” 狰狞的黑蛇头从半空垂下,猩红的蛇眼饶有兴味地将半跪于地的解千言打量了一番,笑道:“我还能是谁,当然是曾跟你并肩作战的玄黎,是舟雨自幼相识的小黑啊!” 解千言一脸不信,玄黎的语气顿时转冷:“也是从这片妖冢,从我们伟大的妖王晏曦手底下逃出去的亡魂!” 此话一出,解千言有些惊讶地抬头,正要细问,玄黎却忽然张嘴朝他狠狠咬下。 匆忙之中解千言举剑一挡,刚好削在尖利的毒牙上,剑身嗡鸣,竟有碎裂的征兆,他赶紧撤力收剑,侧身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张血盆大口。 玄黎抬起头,正要再咬,蛇尾忽然一痛,逼得他不得不甩尾转身,与身后那些如活物般将他半截蛇尾死死缠住,正顺着鳞片缝隙往肉里钻的黄沙拼斗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解千言再次御剑,勉力飞起,试图远离这片沙海。 可惜的是,玄黎不知道是发什么疯,拼着自己尾巴不要,也非得将解千言留下,他用魔气包裹住被黄沙纠缠的那条蛇尾,朝解千言所在的方向狠抽下去。 一力降十会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在这片纯靠力量拼杀的战场上更是如此,解千言的身形无论在沙海或是巨蛇面前都渺小得如同尘埃,尽管竭力闪避了,却还是被这雷霆一击扫到侧腰,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汩汩而出。 一击得手,玄黎另一条蛇尾也高高扬起,正要抽来时,沙海中忽然飞出一抹金光,闪电般撞向蛇尾。 金光之锋利堪比神兵利器,砍瓜切菜般轻松削下一小截蛇尾,玄黎吃痛,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巨大的双尾蛇身疯狂翻滚起来,将原本平静下去的沙海再次搅动得风急浪高,泄露出来的魔气也纷纷涌向黑蛇。 一声轰隆巨响,被沙海吞没得只剩个土包的大山立时委顿下去,黄沙失控般涌向旁侧的山峦殿宇,瞬间便吞噬掉无数惊恐哭喊。 解千言也在沙海中沉沉浮浮,心中焦急无比,却不得不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各种应对办法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还没拿定主意,额间忽然传来一阵滚烫。 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这番异样是因何缘故,神魂忽而一震,剧烈的疼痛似是要将他灵府摧毁,向来擅长忍耐的解千言也禁不住闷哼出声。 他心下大惊,捂住额头痛苦低喃:“舟雨……” * 片刻之前,文音从解千言处听到舟雨在东南侧的偏殿,心中一动,立时便调转方向飞了过去。 她速度极快,赶在青蛟大王之前找到了那处房顶有鹤的宫殿,一进门便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舟雨和她身旁半死不活的萧喇琥。 文音快步上前,正要伸手去碰地上的舟雨,原本在旁边闭眼小憩的萧喇琥忽然醒了,见到两个陌生女人,立时护在舟雨身前,大声质问:“别过来!你们是谁?” 文音没作声,侧头递了个眼神给苏芸,苏芸立刻露出柔和的笑意,轻声安抚道:“公子别怕,我们是舟雨族中长辈,是她的亲人,不会伤害你们的。” 苏芸的声音如春风又似清泉,好听极了,传到萧喇琥耳中便似仙音般渺渺动听,让他瞬间放下所有戒备,神情有些迷茫地点点头:“啊,是舟雨的长辈,不会伤害我们……” 他起身让到一旁,任由文音蹲下身,手指搭上了舟雨腕间脉门。 文音的手修长皙白,极是好看,然而这般如瓷似玉般的肌肤上,却有一道贯穿整个手背的狰狞伤口,皮肉外翻,隐隐有黑色的丝状魔气缠绕,显得极是骇人,让一旁的萧喇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却对此浑不在意,仔细辨别了一番脉象后,眼中精光陡现,狂喜、贪婪、憎恶、恶毒,各种复杂情绪闪过,那光芒如同尖利的刀子,将那张原本清冷出尘的假面戳得粉碎,让她忍不住勾起一个与自身气质完全不搭的怪笑。 萧喇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虽然觉得文音这笑颇有些古怪,脑子却一时转不过弯来,而身后的苏芸则安静看着,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文音深呼吸,勉强平息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转头对苏芸道:“我带舟雨先走,你杀了他。” 苏芸笑着点头应下,文音抱起舟雨,转身快步离开偏殿。 萧喇琥愣愣看着,混沌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不能就这么让人带走舟雨,连忙喊道:“等等——” 他话音未落,便觉胸口一阵冰冷,鲜血涌上喉间,堵住了他剩下的话。 苏芸利落地收起刀,连多余的眼神都未分给这位虎族大公子,利落地转身离开。 文音抱着舟雨快速朝解千言所说的出口飞去,飞到中途,怀中的人忽然低低嘤咛一声,眼皮快速跳动,似有要醒来的征兆。 文音心中一紧,赶紧落地寻了处偏僻殿宇,放下舟雨后,又替她把了把脉。 在晏曦半颗妖丹的强行拉拔之下,舟雨的修为此时已经到地仙圆满境界,只差毫厘便要突破金仙,神魂也躁动不安,或许下一刻便会醒来。 文音本身修为还未达到金仙中境,若是等人醒来,事情恐怕就会有变故,她快速思量一番,瞬间便下了决心,低头以额抵上舟雨额头,神魂出窍,全力袭向舟雨灵府。 舟雨见到晏曦时便晕了过去,妖丹入体后不断替她修补缺损的心头血、提升修为,这个过程虽然有些难受,但无论是在晏曦身边还是在解千言怀里,或是在萧喇琥旁边,小动物的直觉让她一直觉得很安心,直到刚才,莫名的危险预感让她几乎寒毛直竖,冥冥之中似乎有声音一直催着她快醒过来,立即醒过来。 她努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那眼皮却似被人拿浆糊黏住了,怎么都睁不开,紧接着灵府一阵剧痛,额间陡然滚烫,似有什么东西妄图撬开她的脑袋,危急之下,她终于战胜了沉重的眼皮,猛然睁开了眼。 还未看清眼前情形,舟雨便听到一声尖利的怒骂。 “啊——你,你这臭丫头,竟敢背着我跟人结神魂契?!” 这声音熟悉极了,语气却又陌生,舟雨的目光几番波动后终于聚焦,看清了眼前人,她正要开口说话,喉间却涌上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出,喷了对面气急败坏的文音一脸。 文音的目光似要吃人一般,狠狠盯着舟雨,她脸色惨白,显然受伤不轻,被喷了一脸血也没想擦一擦,反而像个泼妇般扑向舟雨,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骂道:“贱人,臭丫头,你找死,你找死——” 舟雨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文音扑过来时她本能地往后躲,却被墙给挡住了,被文音掐得差点喘不上气时,脑子里冒出个荒唐的念头:大长老该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求生的本能让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孝道礼节,抬起手一巴掌打在文音脑袋上,试图将人打开。 但这一巴掌的效果简直不要太好,文音像个破麻袋般整个人被扇飞出去,狠狠撞上廊柱,又滚下台阶。 舟雨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在台阶下蠕动的人影,喃喃道:“天哪,我什么时候练了绝世神功,这也太厉害了吧!可惜没给师兄看到……” 她将自己的手反复欣赏了两遍,还没美够,忽然脑袋又是一阵剧痛,浑身经脉隐隐滞胀,丹田处似乎有一股强大到让她自己都害怕的力量不断涌出,叫嚣着沸腾着,让她迫切想要打一场架或是搞点什么破坏,最好是见血的那种。 这种强烈的冲动让舟雨本能地仰天长啸一声,瞬间化作巨大的白狐,纵身而起试图跳上屋顶,但却因用力过猛又没看准方向,一头撞在屋檐尖角,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毫不在意地爬起来,原地踱步试图重新找个角度跳上去,猩红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嗜血的光芒。 一旁的台阶下,夺舍失败又遭喷血又挨耳光的文音此时已经气疯了,一想到那只孱弱蠢笨的小东西竟敢反抗自己,瞒着自己跟人结神魂契,让自己多年的算计落了空,她就恨不得立刻生吞了舟雨。 她挣扎着爬起来,见舟雨似发疯般上蹿下跳,心中一喜,抽出剑便朝白狐的后心刺去。 舟雨如今修为虽然刚突破金仙境界,但作为曾经称霸妖界的九尾狐,血脉的亏空被补足后,强悍程度又岂是普通狐族能比得上的? 文音的剑还没碰着狐狸毛,她便察觉到危险,转头一看竟是文音又要来杀自己,她简直满脑袋问号,但这次两人距离拉远,舟雨立时便看到了文音手背上那道狰狞的伤痕,她惊呼道:“青面鬼!你竟敢假扮大长老!” 这伤痕她可太眼熟了,不正是被关禁闭那一夜,她用小解在青面鬼手上划出来的痕迹吗! 舟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青面鬼贼心不死,竟敢一路跟到这里,还假扮文音找她寻仇,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舟雨毫不留情地反身扑向文音,一口咬秃她半边脑袋,锋利的爪子挥得虎虎生风,全往文音脖子脸颊上招呼。 文音先是被冥霄魔尊消耗一番,夺舍时又仓促行事,毫无准备之下被舟雨的神魂契反伤灵府,刚才还挨一巴掌,心境更是碎成了一片片,早没了平日里装出来的冷静淡定,舟雨却是刚突破,一身牛劲没处使,些许小伤都不放心上,报起仇来更是全力以赴,此消彼长之下,两人几乎瞬间分出了胜负。 余下的就是神勇无敌小狐狸单方面殴打青面鬼,一雪前耻血债血偿的戏码了。 舟雨最后一爪挠破文音丹田,惨叫声响彻云霄,那股沸腾叫嚣着,鼓动着让她搞点破坏的强烈冲动终于缓和了下来。 她皱眉看了看自己染血的爪子,很是嫌弃地“噫”了一声,忙不迭施了个清洁术,将爪子洗得白白净净的,这才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如今的处境。 王宫中乱得像乡下赶集,哭喊尖叫声不绝,飘在上空的留音石每隔一段时间便重复一遍去莲池的叮嘱,舟雨这时才终于分心去听那声音。 这声音可太熟悉了,不就是她师兄吗! 舟雨被这惊喜砸得嗷一声冲了出去,一路嚎着“师兄师兄师兄”冲向留音石。 冲到半空,居高临下之时,终于看清了王宫的情形,她这才发现情况有多危急:沙海已经吞没半数宫殿,一条巨大的黑蛇追着她师兄左一口又一口,每次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将人吃了,一道有些黯淡的金光在黑蛇与沙海中穿梭,试图阻止却又力不从心,另一头的青蛟大王也正跟人斗得难解难分。 来不及思考太多,舟雨化作白光一头撞向沙海中逞凶的黑蛇。 第115章 .师兄,你看我厉害不? 舟雨这一撞可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重重砸在黑蛇脑门上,“嘭”的一声巨响,玄黎整个倒飞出去, 在沙海中滚了百丈远,最后撞塌了边角处一座宫殿方才停下。 由于用力过猛,舟雨自己也摔了个屁股蹲儿,脑袋里嗡嗡直响, 晃了好几下才听见解千言在叫她。 “舟雨, 舟雨, 你怎么样了?伤到哪儿了没?” “师兄!我厉害不厉害?咦, 你在哪儿呢?” 舟雨第一时间求夸奖,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她这会儿体型跟玄黎差不多大小, 解千言一个人类, 在她面前简直就跟只小蚂蚁差不多。 见她东张西望,解千言无奈道:“我在你背后呢。” 坐在地上东张西望的狐狸闻言就地一滚,囫囵掉了个头,终于找到了人,她立马将大脑袋凑过去,兴奋嚷道:“师兄我厉害吗?你还没夸我呢!” 解千言看她一副喝多了的模样, 猜测可能是体内妖力有些不受控制,不由得头疼地嘶了一声, 赶紧夸道:“太厉害了!先不说这些,我们快走, 去东侧殿的莲池底。” 泛红的狐狸眼眨了眨, 并未立即行动,而是认真跟解千言商量:“那回去夸, 认真夸,不能敷衍我。” 解千言:“好好好!回去写首诗夸你,我们快走吧!” 舟雨终于满意了,伸爪将解千言一薅,扔到自己脑门儿上,晃晃悠悠站起身,嘴里还叨咕着:“师兄说了不能骑,不能骑的话,那放头上可以吗?” 然而就在她站起身的瞬间,密密麻麻的小黑蛇从沙中钻出来,嘶嘶吐着信子,龇着尖利的毒牙扑向他们。 “小心,脚下有蛇!” 解千言身上有伤,被舟雨没轻没重地往头上一丢,浑身骨头差点散架了,他一时站立不稳,只好单手抱住软乎乎的狐狸耳朵,一口气还没喘匀,又看到脚下钻出的蛇山蛇海,出言提醒的同时,火符已经扔了出去。 舟雨低头一看,顿时炸了毛,大呼小叫起来:“好恶心,这么多蛇太恶心了!” 如今的舟雨已经脱胎换骨,她这一炸毛,是真的炸毛,原本柔软蓬松的尾巴毛根根直竖,变成了尖利的银针,呼啦啦一甩,将那些往她身上爬的黑蛇扎了个透心凉,解千言的火符这时也爆开,蛇海中顿时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浓郁的烤肉味飘得到处都是。 舟雨一边跳着脚躲开地上着火的蛇尸,一边咂嘴感叹:“好香啊,有点鸡肉的味道……” 解千言:“……” 然而下一刻,堆了满地的烤蛇肉化作烟尘,被风一卷就不见了,玄黎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舟雨,你就一点都不顾念我们之间的情谊了吗?我真的不想跟你动手。” 这声音熟悉,舟雨脑子有些混沌,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小黑!你这言而无信的家伙,快把灵石还给我!上品灵石一万五千四百三十二,中品灵石四千二,全还给我!下品灵石就当送你了!哼!” 玄黎这次的沉默有点久。 虽然这种时候实在不该笑,但解千言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手感极佳的狐狸耳朵。 玄黎不说话,舟雨就更气了,四处张望却没见到他的身影,她不由得怀疑这家伙是躲到沙子底下去了,于是化愤怒为力量,将狐狸打洞的天赋发挥到极致,开始疯狂刨土。 她一边刨土一边骂骂咧咧:“小黑你要不要脸,当初说好收了灵石就恩怨两消,结果你竟然又拿灵石又害我!言而无信的混蛋,快把灵石还给我!那可是我全部的身家啊!” 解千言劝道:“我们快走吧舟雨,灵石的事以后再找他算账。” 舟雨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劝,一双爪子刨得飞起:“不行!他可以骗我的感情,但不能骗我的灵石!” 解千言:“……” 不过片刻,舟雨刨的坑已经大到能埋了玄黎,他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舟雨,我若真要害你,你早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可你如今不仅好好活着,还修为大涨,这也能算害你吗?” 舟雨气得破口大骂:“背后捅我一刀也不算害的话,那你怎么不出来让我捅几刀!混蛋,你不想还灵石就直说,等我把你揍得半死不活的,亲自从你储物袋里拿就是了!” “舟雨小心!” 解千言话音刚落,舟雨便察觉到头顶有阴影落下,她抱着脑袋就地一滚,躲开了砸下来的黑蛇尾巴。 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情绪太亢奋,就像人喝到微醺时话总是特别多,舟雨这会儿也有无穷无尽的表达欲,她大声嚷嚷:“你肯定不是我认识的小黑!嘴里说着不会伤害我,尾巴砸得可带劲了,我的朋友小黑可不是这种伪君子,混蛋,你是不是把他也害死了?” 玄黎:“既然你还当小黑是朋友,何不留下陪他呢?”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86节 舟雨怪叫一声,跳回自己刨出的坑边,将头上的解千言拿下来,两只前爪捧着,打算给她师兄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好,自己才能放心出去大杀四方,解千言平时就是这么干的。 解千言见她不愿意走,头痛得很,偏偏这家伙修为暴涨,他重伤在身不一定制得住,正绞尽脑汁想编个什么说辞将人骗走,结果词还没编好,眼前忽然一黑,他被塞进了刚挖出来的狐狸洞里。 解千言:“……” 舟雨拍拍解千言的头,大言不惭道:“师兄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今天定要将那臭蛇揍到他娘都不认识!” 她说完就跑了,留下解千言无奈扶额,看着自家狐狸那威风豪迈的背影,他长长叹了口气:他家熊孩子舟雨修为高了,由怂转莽了,恐怕也比从前更费师兄了…… 解千言再是无奈,也不能真的放她独自去干架,正要强撑着跳出狐狸洞,阿鼎的声音忽然响起。 “千言,让舟雨将那只肥遗先拖一会儿,你去解决那只活傀,别让他们打扰我封堵空间裂隙,结界打开后我会叫你们。” 这声音听起来太正常了,让解千言很是松了口气,看来阿鼎口中的“一线生机”并不是纯粹安慰他的话,至少折腾这半天下来他还有余力的模样,镇压个妖冢应当不至于让这两位大佬灰飞烟灭吧? 解千言心里想着阿鼎,嘴上却说舟雨:“舟雨一个人怎么行——” 阿鼎可烦死这些恋爱脑女儿奴们了,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啧,她修为比你高,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赶紧干活去!” 解千言只好顺着阿鼎的指引去截杀冥霄。 * 舟雨可不知道她师兄的无奈和无语,此时的她满腔怒火,心脏被贯穿的冰冷痛感,同时失去灵石和友情的愤怒,让她恨不得将那蛇洒上盐和香料当场烤了。 玄黎却只是安静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狐狸,冰冷的竖瞳中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再开口时,语气和缓了许多,好像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矛盾龃龉一般:“舟雨,无论你信不信,小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我也不是真的要伤害你,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了替我的亲人,替千千万万被献祭给妖冢的妖族们求一个解脱。” 舟雨怒道:“少跟我扯这些歪理,你就直说,小黑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黑蛇叹息一声,忽然变回人形,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当初舟雨送给小黑的那只毛狐狸,他一惯冷漠的脸上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将毛狐狸递到舟雨面前,低声道:“如果你认为的小黑,只是当初太华山那条没用的黑蛇的话,那他确实已经死了,被你们狐族长老剥了皮,扔下后山悬崖时,他就已经死了。肥遗一族生来便是一体双魂,当初我双魂分离才得以假死逃出妖冢,我通过空间裂隙去了魔界,小黑则去了太华山,他沉睡多年后醒来,记忆全失,与你相处时的确一片真心,可惜……” 舟雨大致明白了小黑与玄黎之间的关系,兜兜转转,失而复得,得又复失,原来那条小黑蛇竟然早就死了。 她紧紧抿着唇,沉默片刻后,忽然挥爪打落那只毛狐狸,两脚将它踩进沙里,恨恨道:“既然小黑已经死了,那你也不准拿着他的东西。” 越想越气,这家伙不仅冒充小黑骗她感情,还骗她的灵石! 舟雨怒吼一声朝玄黎扑过去,打算狠狠咬这家伙一口,但在离他的脖子不过几寸时,却忽然撞上一道冰凉透骨的屏障。 舟雨及时后撤落回原地,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玄黎继续道:“舟雨,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但小黑就是我,我就是小黑,这些话句句属实,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其实不愿意跟你动手的,至于我跟晏曦,跟这片妖冢之间的仇怨,我也希望你不要插手。“ 舟雨:“坏蛋死前都要先说一堆歪理废话,你也非得演这一出是吧?” 玄黎听到这话,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舟雨,见她一脸正义凛然,又忽然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笑得舟雨心里莫名发毛。 等他终于笑够了,这才满是嘲弄地低语:“是啊,我是话本子里的反派、坏蛋,注定要用自己的命给你们这些正道主角当垫脚石,五千年前是你父亲的垫脚石,五千年后又成了你的垫脚石,真是恶心啊,你们这些自以为是主角的家伙……” 这情绪转变得又快又陡,简直让舟雨接不住戏,而玄黎一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这会儿忽然气质突变,让舟雨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下一刻,她几乎本能地一跃而起。 就在她跳起的瞬间,比王宫大殿中的柱子还粗的尖锐冰凌刺破沙地,从她原本所站的地方拔地而起,差点就将她捅了个对穿。 舟雨此时也终于明白,不管这家伙嘴里说什么不想伤害她,他做出来的事却桩桩件件都是想要她的命。 小黑是不是真的死了,自己那从未谋面的父亲跟他有何恩怨,或是他有什么心酸过往,这些舟雨都不知道,她自认为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小黑或是玄黎的事,此时生死相搏,她自然也没有任何心软留手的理由。 想通了这些,舟雨也不废话了,磅礴的妖力荡开,白狐瞬间化为无数虚影,绕着玄黎转圈,试图先将他眼睛晃花。 狐妖一族本就擅长幻术,九尾狐更是个中高手,舟雨再是不学无术,这种烙印在血脉中的天赋还是极厉害的,转圈圈的招数虽然不怎么高明,但玄黎的确无法分辨出她的本体在何处。 对付这种花里胡哨的招数,最有用的办法自然是静观其变,玄黎站在原地没动,而舟雨也一副永远都不会转晕的模样,两人陷入僵持。 忽然,沙丘中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头顶也有破空声响起,玄黎嘴角微抽,立时倒飞出去。 他原本站的地方,一团雪白的身影从沙里跳起,几张雷符同时炸响。 声东击西,上下夹击,这还是跟玄黎现学现卖的招数。 玄黎一直退到狐影圈圈的外围,重新变回巨蛇,慢悠悠地游走在沙丘上,蛇尾快速震动,沙沙沙的响声混在风中毫不起眼,将消息传到了藏着远处沙粒下的活傀冥霄耳中。 如烟似雾的红影悄无声息地靠近,舟雨也似乎终于转累了,白狐身影再次显现出来。 红影伺机而动,刚要钻出沙海,忽然一阵清光亮起,烈火灼烧般的痛苦骤然降临,冥霄发出一声惨叫,想要钻入沙中逃走,却又撞进了一抹金光中。 惨叫声戛然而止,原本姿态悠然的玄黎瞬间紧绷,冥霄没了。 他猩红的蛇眼盯着那圈熠熠清光,冷然道:“倒是将你师兄的本事学了几分。” 舟雨夸张地“哈”了一声:“怎么,羡慕我有用不完的符箓吗?” 其实她真的只是绕着玄黎狂转了几圈而已,那一圈驱邪除秽的符箓都是自己藏在沙海中游过来的,而最后将冥霄彻底超度的那抹金光看着虽然眼熟,但还真不是她干的。 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吹牛。 玄黎看了眼不知何时绕到自己身后的解千言,叹了口气:“你们走吧,我此番前来妖冢不是为了跟你们拼个你死我活。” 舟雨被他气笑了:“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呢?觉得自己打得过就下死手,发现自己落了下风就装好人放过我们?你放过我,我可不会放过你!” 她放完狠话便朝玄黎扑去,这次一点花招没有,纯粹就是拿爪子挠,用牙咬,甩起尾巴抽。 一狐一蛇、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混做一团,如普通野兽般奋力撕咬起来。 舟雨无论言语还是行动都毫不留情,玄黎则是说一套做一套,场面很快就失控,妖血混着沙土,将白狐狸糊成了花狐狸,黑蛇染成了菜花蛇。 解千言方才被阿鼎叫走,但实在不放心舟雨独自去对付玄黎,刚好察觉玄黎在召唤冥霄,便将计就计,将符箓藏进了舟雨的圈圈里。 解决掉冥霄,解千言松了口气,本以为这两妖打架还是会跟先前一般用用脑子,他也好伺机帮忙,结果一眨眼他们就咬成一团,完全不给他插手的空间。 “舟雨,快走,结界已经打开了,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阿鼎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已经打红眼了的狐狸显然是没听进去。 安静了许久的沙海忽然动了起来,不同于先前失控般的风急浪高,沙粒只是如泉水涌动般朝打成一团的两妖流去,攀上黑蛇的身躯,钻进他的鳞片,一点点覆盖过去,就像是套上了件沙做的贴身衣物。 这奇怪的现象终于引起舟雨的注意,她愣愣看着沙粒越来越多,越来越厚,而玄黎拼命运转体内魔气试图将沙子甩落,又挣扎着想要变回原形,最终却是徒劳。 而这些沙仿佛有智慧一般,一点也没往舟雨身上沾。 “舟雨,快走了!” 正看得起劲时,舟雨的腿被人扯了扯,她低头,对上了解千言满是担忧心疼的眼睛。 舟雨起身抖了抖毛,浑不在意道:“师兄你别担心,这都是他的血,我可厉害着呢!往哪儿走?我带你吧师兄。” 解千言摇头,抛出佩剑,拉过舟雨,叹息道:“变小点,我带你,别耽搁时间了。” 舟雨哦了一声,也不跟他争,立马变做猫一般大小,动作熟练地往解千言肩上跳去。 然而这一跳却没跳上去,尾巴被人扯住了。 “舟雨,你就,你就这么走了?” 玄黎整个成了条沙蛇,却仍旧挣扎着用尾巴尖拖住舟雨。 舟雨简直要被这个神经病气死了,让走的是他,不让走的也是他,说不想伤害的是他,下死手的也是他,这人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混蛋,你给我放开!” 恰在此时,沙海像是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猛然间暴动起来,在玄黎身下搅动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拉着这条黑蛇决绝地沉入地下。 玄黎死死盯着舟雨,眼中有不甘,有憎恨,有羡慕,也有难以察觉的一丝不舍。 解千言带着舟雨御剑朝东侧殿莲池飞去,而舟雨蹲在他肩头,呆呆看着玄黎被暴怒的沙海彻底吞没,喃喃道:“这沙子,莫非竟是我们这边的?” 解千言默了默,忽然道:“舟雨,跟你父亲道声别吧,他就在那片沙海中。” 舟雨转头,掰过解千言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似有些不敢置信地跟他确认道:“父亲?我的父亲?我爹?” 解千言点头:“对,你爹,他叫晏曦,是曾经的妖王,刚才沙海忽然暴动,拖着玄黎沉了下去,应该就是他做的,他在保护你。” 舟雨的眼睛瞬间红了,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两人快要飞过宫墙,那片沙海也即将消失在视线内,解千言停在半空,拍拍肩上的狐狸,再次劝道:“舟雨,跟他道声别吧,他一定很想听你叫他一声爹,别让他遗憾。” 舟雨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却仍旧不愿意开口,解千言轻叹一声,解释道:“岳父他很在意你,你忽然修为暴涨,是因为他给了你半颗妖丹,关于你的身世,我们出去后再详查,但是你将来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不要给自己留遗憾,叫他一声爹,跟他道个别,好不好?” “好。” 又沉默了片刻后,舟雨终于哽咽道:“我走了,下次再见,还有,嗯,谢谢您,爹。” 解千言将她藏进怀里,转身朝莲池的方向飞去。 他们身后,原本暴动不休的沙海忽然安静了片刻,很快便再次翻腾起来,黑蛇的身影消失,暗淡的金光沉入沙底,封住了被魔气冲开的空间裂隙,魔气越来越淡,最后消失。 第116章 .前往缥缈山的路 解千言和舟雨赶到东侧殿莲池时, 逃命的小妖们吓得屁滚尿流维持不住人形,一个个正憋着泪乖乖排队,如同下饺子般咕咚咕咚往水里跳。 青蛟大王高高端坐于莲池中的假山上, 背后倚着昏迷不醒的大白虎,怀里抱着奄奄一息一息的小白虎,表情严肃眼神凶恶,瞪着底下排队的小妖们, 时不时呵斥两句。 “不准插队!秃毛山鸡, 说的就是你!给老子滚到最后面去!” “哎那条身上长圈圈的蛇, 滚下来自己走, 不准缠别人身上!” “都不准哭!不会游泳的先憋一大口气,下水之后眼睛一闭腿一蹬就会了。” 看到解千言和舟雨,威风凛凛的青蛟大王立马眼睛一亮, 挥着手同他们打招呼:“快来快来!这小老虎被个不认识的狐妖捅了一刀, 就剩一口气了,我也不会治,你们赶紧来看看。” 解千言扫了眼哆哆嗦嗦排队的小妖,御剑落到青蛟大王身旁,查看了一下萧喇琥的伤势,直接摸到他身后, 从浓密的虎毛中撕下一张符纸。 这张符纸上的线条很是古怪,看上去隐约是一个人的形状, 刚一离体,符纸人的胸口处便冒出一点血红色, 这点血红色迅速蔓延开来, 很快就浸染了整张符纸,与此同时, 萧喇琥胸口的血色渐渐消失,最后竟恢复如常。 舟雨从解千言怀中探出头,见萧喇琥没事了,连忙问青蛟大王:“前辈,是什么样的狐妖?您没抓住吗?” 青蛟大王被解千言这一手唬得一愣一愣地,盯着他将染血的符纸扔掉后,才回过神来对舟雨道:“是一只金仙初境修为的红狐,就是先前跟冥霄打起来的狐妖中的一个。她跟我过了几招,见打不过立即就跑,我带着这两只老虎,也不好去追,只能让她跑了。” 舟雨喃喃道:“是苏长老……” 解千言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慰,又对青蛟大王道:“结界只能打开半个时辰,我们也尽快走吧。” 青蛟大王应了一声,将怀中仍旧昏迷的萧喇琥递给解千言,一个纵跃跳到排队的小妖们身后,飞起一脚将这些小妖全扫进了池中,最后还不忘叮嘱一句:“想活命的就快往水底下游,不准回头。” 解千言这边已经给虎大王和萧喇琥贴好避水符,自己带虎大王,舟雨带萧喇琥,青蛟大王在前方引路,四人一妖也跟着下了水,朝莲池深处潜去。 * 舟雨被狐族长老带走的第二天,南悦星和程泽所在的荒山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解千言留下的符阵被破,那辆华丽的龙车大喇喇挂在山头树梢上,一下子就变得跟和尚头上的虱子一般扎眼,南悦星只好寻了个山洞将龙车藏好,自己跟程泽另也跟着猫了进去。 锦年他们离开时约定好再等两天,若解千言他们还没回来便得去搬救兵了,算起来就在明日,南悦星此时却愁得头都快秃了。 “下山后一路往东,到永嘉城之后通过传送阵直接传送到云泽城,随便找一家奚氏的店铺或驻地,报上你的姓名来历,让他们立刻帮你联系奚少主,见到奚少主后请他多带些人手,来青丘王都救人,记住了吗?”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87节 “没记住。” “……那我再说一遍,下山后往东……这次记住了吗?” “记住了,来青丘王都救人。” “……” 南悦星看着一脸蠢样的程健忘,深吸一口气忍下打人的冲动,转过头不理他,开始捣鼓一张似金又似玉的精致牌符,一会儿用石头砸,一会儿又用剑削,折腾了半晌,这牌符却连一丝刮痕都没有。 程健忘蹲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好奇问道:“悦星,这是什么啊?” 南悦星白了他一眼,第十五次回答同样的问题:“是我的本命灵符。” 程泽这家伙每天都有新花样,她实在不敢放他一个人去搬救兵,万一救兵没搬来,还倒贴进去一个,那她罪过可就大了,没办法,只好想别的法子通知自家父兄。 她这趟离家出走时为了表明自力更生的决心,根本没带任何能联系上南家的通讯令牌,思来想去,唯有弄坏本命灵符,让供在祠堂中的本命灵火出现异样,家里人才会立刻赶来此处。 至于让家人担心害怕,发现真相后又要被骂得狗血喷头这些后果,也只能到时候嘴甜一点眼泪掉得凶一点,总能糊弄过去的。 但这本命灵符也太难破坏了吧?!难不成真要她死一死才行? 南悦星被搞出了一肚子火气,正打算弄点雷符火符给这玩意儿来顿狠的,身边的程健忘再次发问:“悦星,这是什么啊?” 南悦星耐心告罄,怒上心头,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怒喝:“你是留音石成精了吗?!刚说过的事转头就忘,怎么偏偏还记得我叫悦星?” 程健忘捂着脑袋委屈极了:“昨天之前的事情我都记得,我又不是失忆了……” “闭嘴!不准再问了!” 看着南悦星杀气腾腾的眼睛,程健忘老老实实蹲到龙车窗户边,掀开窗帘欣赏外面黑咕隆咚的山洞。 欣赏了好半晌,一个疑似人形的东西在山洞口一闪而过,程健忘下意识问道:“悦星,那是什么啊?” 南悦星正暴躁着,闻言腾地站起身,一把薅过程健忘就要开骂,此时,一张带笑的脸忽然出现在龙车窗外,对两人点了点头。 这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五官清秀,眼神温和,有些眼熟,但南悦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藏得好好的,忽然冒出个人站在旁边笑嘻嘻,这就很惊悚了。 南悦星拉着程健忘后退两步,紧盯着窗外的男人,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男人的目光扫过南悦星,然后停在程健忘身上,将他仔细打量了片刻,忽然出声唤道:“师弟,不认识我了吗?” 程健忘脑子虽然不行了,但眼睛一直是行的,他已经看清这人的本体,只是一时有点不敢相信,直到听到这声“师弟”,他才蹙眉反问:“你是,墨阳师兄?” 样貌清秀的男人点了点头,而南悦星听到“墨阳”这个名字,才恍然记起为何她会觉得这人眼熟,当初从淤泥精里分离出的墨阳残魂,不就是这人再年少些的模样吗? 程健忘也是满脑袋的问号,墨阳跟沁澜两人离开缥缈山时,他都还没出生,墨阳根本就不该知道程健忘的存在,此人却一眼认出了“师弟”,这实在太诡异了! 莫非是看他俩太弱,连戏都懒得认真演了? 南悦星警惕地等着这个自称墨阳的人,拉着程健忘往车厢角落退去,一边退一边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墨阳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南悦星的话,而是看着程健忘轻声道:“师弟,带我回缥缈山可以吗?我很想念师父。” 程健忘只是健忘,并不是傻了,这人本体虽然的确是玄龟,长得也跟墨阳那缕残魂极像,但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缥缈山,于是他诚恳地拒绝了对方的请求:“抱歉,我没办法带你回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墨阳脸上的笑容更盛,他本就是清朗如月般的长相,笑起来显得尤为亲切,但这笑容却让程健忘和南悦星心中同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 “回去的路就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带我回去。” 程健忘挠头:“我身上?哪儿呢?” 他低头开始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十分不文雅地扯开领口将脑袋埋进去仔细看,还招呼南悦星:“悦星啊,帮我看看我背上有什么地图之类的东西吗,我看不到呢。” 若不是时机不对,南悦星真想踢这家伙两脚。 墨阳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仍旧站在龙车外,含笑看着他们。 找着找着,程健忘的动作慢了下来,费力将脑袋从领口扯出来,脸上有些茫然,似乎忘了自己要找什么,呆了片刻后,他指着窗外的墨阳,再次发出了今天的灵魂拷问:“悦星,那是什么啊?” 南悦星:“……” 南悦星没理他,努力挤出笑容对墨阳道:“那个,墨阳道友,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刚好我们也想去缥缈山,带上你一起肯定没问题,但能不能麻烦你再等等,我们人到齐了就出发,可以吗?” 墨阳终于将眼神移到南悦星身上,将她仔细看了又看,忽而笑道:“是南家大小姐啊……你最好不要插手缥缈山的事,快回映月谷去吧。”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语气也平静极了,但南悦星却觉得仿佛有滔天的恶意将自己包裹,一时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程健忘一直盯着墨阳,他总觉得这家伙身上气息很奇怪,本体的确是玄龟没错,但胸口和脚下却隐隐泛着点红光,他当初见过的玄龟画像,那可是从头到脚都黑漆漆的,泛红是什么情况? 正迷惑的时候,墨阳身上忽然红光大盛,程健忘终于看清了,这玄龟竟是满身的血光! “快跑!” 程健忘拉起南悦星,顺手拍了张神行符在她背后,两人如离弦的箭一般从另一侧车窗冲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山洞口。 墨阳微微蹙眉,有些烦躁地抚了抚胸口,若程健忘这时回头看一眼的话,就能发现他身上的血光已经完全收敛了起来。 但此时的程健忘和南悦星可没有回头看的功夫,两人冲下山,没头苍蝇似的随便寻了个方向御剑狂奔。 飞了一段后,程健忘忽然减速,落到了南悦星后面。 南悦星心中一紧,果然,程健忘在身后疑惑发问:“悦星,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南悦星:“……” 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这家伙没问她是谁,还算有救。 “去逃命!赶紧的!” 南悦星可真是怕了他了,一把拉住他的手继续逃。 解千言的神行符虽然好用,但两人修为毕竟差了一大截,没法完全发挥出符箓的实力,逃了不过半个时辰,墨阳那温煦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两人回头一看,墨阳像抹幽魂一般飘在身后,笑得如沐春风。 南悦星头皮都麻了,赶紧掏出敛息符神行符,一股脑儿全贴上,调转方向继续逃。 在这种惊心动魄的逃命时刻,程健忘竟还抽空发问:“悦星,那是什么?” “是你大爷!赶紧给我闭嘴吧!” “我大爷?我大爷这么年轻的吗?” 南悦星差点被他噎个倒仰,但她完全没心情跟这脑子有病的家伙斗嘴了,因为墨阳又追了上来,她不得不再次改换方向。 三人就这样你追我逃,伴随着程健忘时不时的“悦星,那是什么”,一路逃到了漯江边。 南悦星和程健忘两人已是筋疲力尽,墨阳仍旧优哉游哉笑意盈盈,三人对峙于江边,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墨阳率先开口:“师弟,跟师兄一起回去吧,别任性了。” 程健忘凑到南悦星耳畔低声道:“他叫我师弟哎,莫非真是我墨阳师兄?我们为什么要跑来着?” 南悦星真想给他两个大嘴巴子啊! “不是你拉着我跑的吗?!” 程健忘挠头:“是吗?那我为什么要跑?” 在南悦星动手打人之前,程健忘赶紧补充道:“他是有点古怪,我们得小心!” 两人嘀嘀咕咕,似乎完全没将墨阳放在眼里,他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脸上笑意不减,手却忽然抓向南悦星。 墨阳修为远超他二人,忽然动手,让他们招架不及,南悦星下意识便抬手挡住头脸,程健忘则挥剑刺向墨阳。 然而他们的动作落到墨阳眼中却似放慢了无数倍,他轻巧避开程健忘的剑锋,手臂朝外弯折,以奇异刁钻的角度抓住了南悦星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南悦星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顺着手腕攀爬上来,顷刻间冻住了经脉血肉,而一直被她握着手中的本命灵符忽然爆开,瞬间将墨阳击退。 “悦星!” 程健忘惊叫一声,赶紧伸手扶住南悦星,而南悦星愣愣看着爆开的本命灵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程健忘一边大声叫着南悦星的名字,一边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所幸人还活着,他勉强松了口气,摸出丹药喂给南悦星后,抬头看向墨阳,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墨阳正疑惑地看着自己被炸伤的手,听到程健忘的话更是不解:“我不是说了吗,想让你带我回缥缈山。” 程健忘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我没办法带你回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回去的路就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带我回去。” “我身上?哪儿呢?” 看着忽然开始在自己身上翻找的程健忘,墨阳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行了,别找了,你跟我走,我告诉你怎么回去。” 程健忘想了想,点头道:“我可以跟你走,但必须带上悦星,你若是再伤害她的话,我就自爆,让你什么也捞不着。还有,回缥缈山可以,必须带上我其他几个朋友,否则我也自爆,谁也别想回去了。” 墨阳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个邪气的笑来:“可以啊,我什么时候说不能带你朋友一起了,是你们自己莫名其妙要逃跑的。” 若是南悦星还醒着,定然喷他一脸的血,这两个狗东西,都有病! 第117章 .连环骗局(本卷完) 南悦星的本命灵府炸开时, 映月谷南家祠堂中,供奉于正殿中的一盏本命灵火忽然爆发出耀眼的强光,转瞬间又暗淡下去, 变成将熄未熄的孱弱模样。 负责看守祠堂的杂役弟子被忽然爆发的强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发现密密麻麻的本命灵火中,有一盏火苗微弱得几乎下一瞬就会熄灭, 而这盏灵火下方的名字, 正是南悦星。 杂役弟子慌慌张张地跑出祠堂, 一路狂奔到前院, 将南悦星本命灵火差点熄灭之事禀报了上去。 南家家主南隽霖正在炼丹,他将长袍下摆撩起别在腰间,袖子撸得老高, 单手拎着一只巨大的青玉药杵, 伸长了脖子往丹炉里瞧,本就长得有些严肃方正的脸被炉火熏得泛红,看上去不像是文质彬彬的医修,倒像是凡间打铁的粗汉。 老管事咋咋呼呼地闯进来,一迭声地嚷着“出大事了”,将南隽霖吵得直皱眉, 正想出声呵斥,就听老管事哽咽道:“出大事了啊家主, 大小姐的本命灵火差点熄灭,您快去看看吧!” 哐当一声, 南隽霖手中的青玉药杵脱手砸到脚上, 他愣是没感觉到似的,颤抖着声音问:“你说什么?悦星, 悦星……” 等不及老管事回答,南隽霖一阵风似的冲向了祠堂。 亲眼看到南悦星的本命灵火微弱得仿佛随时要熄灭的模样,南隽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施展秘术确认本命灵符碎裂的位置。 这时南家两位公子也得知消息赶到了祠堂,见父亲正在施展秘术,两人不敢出声打扰,急得原地转圈。 终于,南隽霖确认了本命灵符碎裂的位置,立即沉声吩咐两个儿子:“悦星在青丘王都附近出事的,悦辰你去清点人手,悦风你去安排家中事务,我们立刻动身去青丘。” 南家两兄弟得了吩咐立即行动起来,还未走出祠堂大门,又被南隽霖叫住。 “家里人都不准议论此事,谁敢去你们母亲面前乱嚼舌根打扰她闭关,一律家法处置。”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88节 兄弟俩赶紧应下,迅速清点好人手,安排妥当家中事务,南家一行二十来人浩浩荡荡朝青丘赶去。 * 而在更早之前,云泽城槐江山奚家祖宅,奚怀渊成功突破金仙境界,低调出关。 作为当今修仙界第一世家奚家的少主,年轻一辈中最引人瞩目的天之骄子,奚怀渊年纪轻轻便突破金仙境界不算意外,而奚家底蕴深厚,在世的金仙修士便有二十来位,奚家行事也向来低调,是以奚怀渊突破金仙一事并未大肆宣扬,他出关后接受了同辈兄弟姐妹的祝贺,又拜过父母,便径直回了自己住处,打算出门游历一番,巩固修为境界。 奚怀渊回去后便吩咐杂役弟子替他收拾东西,又将院中管事唤来询问自己闭关这段时间的事务。 管事将待处理的事务一一向他回报后,忽然想起一桩小事,于是顺嘴提道:“前段时间有位自称锦年的妖族姑娘找过您,似乎有什么急事,听说您在闭关,她不愿多留,当日便离开了。” “妖族姑娘”在奚怀渊这里可是敏感词,会主动上门来找他的“妖族姑娘”那更是让人自动联想起某位可怕的存在,他下意识绷直了腰背,向管事确认道:“妖族姑娘?确定是叫锦年吗?可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 管事点头:“对,叫锦年,是青丘来的,啊,属下想起来了,就是前次祭神节的魁首,虎族公子身边的那位锦年姑娘!” 奚怀渊悄悄松了口气。 自祭神节后,奚怀渊便没见过萧喇琥跟锦年,双方交情确实有,但无论他自己还是锦年,自然是跟舟雨和解千言交情更深,锦年若有事,应当会更倾向于去浮玉岛求助,忽然来找自己,又匆匆离开,这事有点奇怪了。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没说是什么事吗?” 管事摇头:“约莫半个月前来的,她没说什么事,但属下看她似乎身上有伤,再三劝她留下等您出关,她却急着要走。” 奚怀渊又问:“我闭关期间,青丘和浮玉岛可曾发生什么大事?” 管事再次摇头:“没听说有什么大事。非要说大事的话,天衍城商家被灭门算是最大的事了,不过没听说这件事跟青丘或是浮玉岛有什么关系啊。” 奚怀渊挥手让管事退下,略作沉吟,决定先去青丘看看,无论如何,锦年带着伤来找他,又匆匆离去,他应该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 隐于群山之巅的巍峨宫殿中,一直闭目打坐的白衣青年修士忽然睁开眼,抬手抓住从天而降的一抹灰影,投入湖中。 光滑如镜的湖面立即投影出青丘王宫中沙海肆虐、黑蛇翻腾的画面。 很快,湖面恢复平静,青年修士起身朝殿门外走去,行走间,一抹灰影从他体内分离出来,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揉捏的软泥般,这团灰影渐渐长出四肢和脑袋,五官成型,衣衫显现,待走出殿门时,俨然已是景惜时的模样。 “景惜时”与青年修士身影一闪,同时消失在山间雾气中。 * 莲池底的暗道七拐八弯,舟雨他们在浑浊的水底摸了小半天,最后又回到了进城时走的废弃矿道。 漯江中的旋涡还在,小妖们不敢走,全都缩在矿道中哭哭啼啼,解千言无奈,只得让青蛟大王带着两只受伤的老虎先上岸,他跟舟雨来来回回好几趟,将小妖们一批批地送出去。 解千言将最后一只吓得直抽抽的兔妖平安送到岸上后,一转头便看到舟雨一个人站在江边,望着王宫的方向发呆,他不由得叹息一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舟雨,你没事吧?” 舟雨转头,对上解千言写满担心的眼睛,她努力扯了扯嘴角:“我没事……走吧师兄,悦星和程泽他们肯定等急了。哦对了,锦年和小景也来了,锦年一直闹着要去王宫救人,要是看到虎大王和小老虎都没事,她肯定很高兴,我们快走吧。” 她嘴里说着快走吧,眼神却不自觉又飘向王宫的方向。 解千言心疼,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抚,轻声道:“我们一定还能再见到他们的。” 舟雨点点头,两人一起往回走,打算叫上青蛟大王去跟南悦星他们汇合。 刚迈开步,舟雨眼角余光便瞟到一抹鲜亮的红色藏在脚边鹅卵石缝中,她以为是谁不小心掉了荷包首饰之类的小物件,蹲下身掀开石头,却发现这竟是一只惟妙惟肖的红色小纸人。 纸人,志怪话本子里十分常见的道具,跟鬼怪之类的东西关系密切,看上去弱小,实则很可怕。 舟雨十分嫌弃地“啧”了一声,将石头丢回去,将小纸人严严实实盖好,顺手往解千言衣摆一擦,却被解千言眼疾手快逮住了。 解千言一边摇头一边丢了个清洁术将狐狸爪子洗干净,拉上假装无事发生的家伙往回走。 这时,岸边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聆风,各位道友,你们总算出来了。” 青蛟大王腾地站起身,挡在萧喇琥父子身前,警惕地盯着从树林缓缓中走出来的男人。 解千言和舟雨加快脚步回到青蛟大王身旁,待那人走出树林后,被明亮的阳光一照,他们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青蛟大王惊呼:“墨阳!不对,你不是已经——” 解千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阻止了后面的话,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剑柄,眼睛死死盯着墨阳手中把握的一节绳子,语气平静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危险:“程泽和南姑娘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墨阳笑笑不说话,一直沉默的舟雨这时忽然化作一道白光冲向树林,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找到了被绑在树上堵住嘴的程健忘。 舟雨一把扯掉程健忘嘴里的不明物体,他哇地一声哭出来:“悦、悦星受伤了,在,呃,她在哪儿来着?” 舟雨一听南悦星受伤了,都来不及替程健忘松绑,一溜烟跳上不远处的另一棵树,找到了被放在树枝上的南悦星。 南悦星脸色惨白,昏迷不醒,舟雨不敢瞎动,只能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化作白光飞回解千言身旁。 解千言稍作检查,安慰舟雨:“她体内应当是有家中长辈留下的保护禁制,强行替她关闭了灵府又护住丹田,性命无忧,你别担心。” 墨阳姿态随意地站在树林边,看着他们忙活,笑而不语,程健忘自己从树上蹦跶下来,精准找到最把他放在心上的青蛟大王告状:“姐夫,这家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莫名其妙就把我和悦星捆树上,您可要替我报仇啊。” 青蛟大王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程健忘有了靠山,立马嚣张起来,指着墨阳嚷嚷:“喂,别以为用了我墨阳师兄的壳子就能随便欺负我啊,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姐夫和我解大哥是不会放过你的!” 墨阳的额角微跳,笑容有些挂不住,悄悄深呼吸一次后,不得不再次亲自解释自己的目的:“各位道友,我只是想回缥缈山而已,师弟非得闹着带你们一起,既然人到齐了,就别耽误时间了,我们赶紧出发吧。” 他语气随和,态度自然,若不是墨阳的残魂如今就在青蛟大王身上的话,恐怕他们也会叹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寻了这么久的去缥缈山的办法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青蛟大王递了个眼神给解千言,问他要不要动手,解千言迟疑了瞬间,而就是在这一瞬间,青蛟大王腰间储物袋中忽然飞出一道红光,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冲向墨阳。 墨阳似乎也没料到这一出,下意识抬手挡住头脸并飞身后退,然而这道光像是跟他的身体之间存在无法抗衡的吸引力一般,咻地一下没入额间。 青蛟大王再次惊呼:“是墨阳!” 是墨阳的残魂,寄身于阿鼎的一支尾羽上,他一直随身带着,时时以灵力滋养,按照阿鼎的说法,约莫半年后能恢复些神智,如今还差些时日才到半年,一直毫无动静的残魂却忽然醒了。 方才解千言阻止青蛟大王说出残魂的事,就是觉得这个来历不明的“墨阳”有异,打算看他到底要演哪一出,谁知墨阳残魂竟忽然醒了,如今两个“墨阳”是要争夺本体吗? 他们不敢贸然出手,墨阳却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和善,死死瞪着青蛟大王,咬牙切齿道:“他竟还没死透——” 剩下的话被一声痛苦又压抑的低吼吞没,墨阳的瞳孔化作一片雾蒙蒙的灰色,脸上脖子上长出黑色的鳞片。 “快走,他要失控了!” 同为妖族,青蛟大王率先反应过来情况有异,连忙招呼解千言和舟雨,自己则拎起大小两只老虎转身就跑。 舟雨抱着南悦星,解千言提上程健忘,几乎同时飞身而起,然后他们还没跑出两里地,又是一道强横无匹的灵力横扫而来。 三人只得各自护住手中同伴,硬挨了这突如其来的一下。 解千言本就有伤在身,被这一下正面击中,顿时一口鲜血喷出,直直往下坠落,吓得程健忘哇哇大叫:“解大哥,千言,你可别死了啊!” 舟雨也被震得五脏六腑差点移了位,瞬间化作白狐,用自己柔软的肚皮将南悦星护住,见解千言受伤吐血,又赶紧奔过去接住掉落的解千言和程健忘两人。 “师兄,你没事吧?” 解千言眼前发黑,肩背处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见舟雨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他强行忍住涌上喉间的血,轻声安慰道:“我没事,没事,别担心。” 青蛟大王也受了伤,但他先前一直没怎么出手,如今情况倒还算好,正要赶过来看看情况时,一抹黑影扑来,重重砸在他背上。 是发疯的墨阳。 墨阳此时已经变成一只巨大的玄龟,灰色的瞳孔中没有一丝神采,袭击青蛟大王也仿佛只是出于本能胡乱攻击,一击得手后马上又掉转头朝舟雨他们所在的方向冲去。 仓促之间,舟雨只能将南悦星交给程健忘,自己挡在几人身前,跟发疯的玄龟周旋起来。 青蛟大王这时也化为蛟龙腾空而起,正要扑向玄龟时,方才那偷袭众人的神秘力量却再次出手,拦下了青蛟大王。 此人连个衣角都没见到,两次出手却是极其强横,修为远高于己方三人,解千言心中顿时升起几分不妙的预感。 他重伤在身,一时无力插手两边战斗,只能强行撑着口气,跟程健忘一起,将大小两只老虎和南悦星转移到稍远些的地方,以免他们被波及伤上加伤。 那偷袭者这时也终于现身,却是一个面容清癯的白衣青年。 这青年修士无论衣着还是外貌,看上去都平平无奇,但就这么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便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压迫感,而他还未现身时两次出手,以一人之力压制青蛟大王、舟雨跟解千言三人,修为必定是金仙后境甚至圆满了。 解千言心思电转,瞬间想到小山村里那个弄出冥河水的邪修以及可能是纪尧假扮的黄仙仙,或者说,与真灵寄身之术有关的人。 他们没得罪过别的什么厉害人物,而墨阳的失踪跟纪尧有脱不开的干系,这人一直藏头露尾,目的就是他们手中的六界石,此番妖冢之变恐怕也是他在背后搞鬼。 墨阳忽然现身,说要与他们同去缥缈山,恐怕就是为了缥缈山的仙界石。 但他又是怎么知道仙界石在缥缈山的? 阿鼎将此事告诉解千言时,他身边只有舟雨和萧喇琥两人,而他们都是被阿鼎施过术,不会被真灵寄身的。 莫非幕后之人早已知道仙界石在缥缈山,只是一直没找到前往缥缈山的办法?这时候忽然跳出来拦他们,骗不过去就用强,是找到办法了? 或者说,他不止找到了去缥缈山的办法,也凑齐了六界石,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解千言忽然转头看向程健忘。 程健忘一脸被吓傻了的模样,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 解千言赶紧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果不其然,那白衣青年根本没跟青蛟大王多做纠缠,而是径直朝程健忘袭来。 舟雨被墨阳缠住,分身乏术,青蛟大王一时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解千言身后躺了一地伤患,退无可退,只能提剑硬接下这一击。 白衣青年被挡了一剑,立即转头一掌拍向解千言。 这一掌平平无奇,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但其中却暗藏着浩如山海般的恐怖威力,刚触到解千言衣袖,便化作千万道劲力从四面八方袭向他经脉丹田,逼得他不得不调动起周身魔气全力化解。 但实力的差距摆在眼前,解千言只抵挡了片刻便被掌力压得单膝跪地,以他为圆心,方圆数百丈内的地面都龟裂开,而他眼前一黑,周身经脉滞涩,魔气流转断绝,五脏六腑都争先恐后往喉咙钻,血如泉涌,瞬间湿透衣襟。 “师兄!” “千言!” “解大哥!” 惊呼声传到解千言耳中时,只剩下一片嗡嗡声,他费力地用剑撑着自己的身体,对身后程健忘道:“快走!” 程健忘抱着南悦星,根本不知道要往哪儿走,幸好青蛟大王赶到,再次拦下白衣青年。 舟雨也不管发疯的墨阳了,转头就朝解千言奔来,刚一落地,那边青蛟大王也不敌白衣青年,被一掌击中脖子,巨大的蛟龙身体重重砸进漯江,掀起巨浪涌上两岸河滩,好巧不巧,淹没了刚从鹅卵石中挣扎出来的小纸人。 这下情况更糟糕了,他们这边只剩舟雨还有一战之力,但舟雨一个人,修为刚突破,状态也不怎么稳定,如何顾得过来这么多伤患? 她只能先叼起解千言,又卷上南悦星,心一横,一脚踢飞程健忘,正对着两只老虎发愁时,墨阳忽然冲了过来,一头撞在她腰侧。 舟雨被撞得差点吐血,连忙蜷成一团护住已经昏过去的解千言和南悦星,如断线的风筝般摔进树林中,连续撞断了好几棵树才勉强稳住身形,而被踹飞的程健忘正好挂在她身后的树梢上,见状冲她大喊:“赶紧跑啊,你打不过他!”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白衣青年已经闪现于眼前,他没管舟雨,而是闪身朝上,打算去抓程健忘。 程健忘吓得哇哇叫,慌乱中,舟雨只能跳起来咬住白衣青年的裤腿,一发狠拽着他滚向远处。 这一下虽然替程健忘解了围,但却惹恼了白衣青年,他一脚踢在舟雨脖子上,将她踹翻在地,紧接着又是一掌挥下,打算解决了这个麻烦再说。 两人距离太近,舟雨避无可避,只能将解千言和南悦星护在身下,准备闭眼硬挨这一下。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89节 叮的一声脆响,预想中的一巴掌并没有打在自己身上,舟雨疑惑睁眼,就看到眼前飘着一柄样式古朴半点花纹也没有的戒尺。 这东西她可太眼熟了,不正是奚怀渊的钧天尺吗。 舟雨几乎喜极而泣,连忙冲远处飞来的人影喊道:“小奚,救命啊!” 奚怀渊刚到青丘王都,就发现王宫塌陷,沙海泛滥,王都中的小妖们四散奔逃,守城门的金甲妖兵也跑得不见人影,他毫不费力就进了王都,打算进王宫一探究竟,却被结界阻拦。 正发愁要怎么打破结界进去救人时,又听到结界中隐隐传来出口在莲池底水道的声音,他略微想了想王都地形,猜到王宫中的莲池或许连接着漯江,于是又赶往漯江,沿着江岸一路搜寻,打算从这条水道潜进去看看。 寻到半途,他遇到一些王宫中逃出来的小妖,问到了水下暗道的出口位置后,马不停蹄地赶来,恰好便撞上白衣青年袭击舟雨这一幕。 奚怀渊虽然出手拦下这一击,但他也不过是刚突破金仙境界,纵然神器在手,也难以弥补修为上的巨大差距,眼下的情况,还是赶紧带着人跑路才是上策。 他捞起地上的两只老虎,又问舟雨:“能走吗?” 舟雨连忙点头,这时掉进江中的青蛟大王也爬了上来,脚步微有些踉跄,显然也是受伤不轻。 但白衣青年可没打算放他们走,当即又挥掌打向舟雨,钧天尺要拦,却被一旁的墨阳甩尾撞得倒飞出去,无暇分身再拦白衣青年。 眼看着这一掌就要打中舟雨,天边忽然响起一声大喝:“住手!” 一根青色的,光滑如玉的棍子飞来,狠狠砸在白衣青年手上,逼得他收掌退后,蹙眉看向从远处飞来的一行人。 舟雨被这连续的大起大落搞得心力交瘁,也不想管来人是谁,反正只要没拦她,她就得赶紧跑路,将师兄和南悦星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但还没跑两步,就听奚怀渊语带惊喜地跟人打招呼:“南伯父!您怎么来了?” 咦,姓南,又是伯父,莫非是南悦星家的长辈?舟雨脚下一顿,就见一群人迅速靠近,落在自己身前,挡住了白衣青年。 南家来了这一行人中,加上南隽霖,总共有四名金仙修士,一来便摆出了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而白衣青年似乎也认得南隽霖,并未再有动作,只安静看着。 墨阳状态时好时坏,安静不了片刻,又痛苦地嘶鸣打滚起来,但一时之间也无人去管他。 南隽霖暂时无暇去同白衣青年理论,只冲奚怀渊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舟雨,舟雨没作声,将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实在想象不出斯文秀美的南悦星竟有位如此粗犷的父亲,一时便犹豫起来。 南悦辰南悦风两兄弟也跟着过来,见此情状,焦急道:“这位道友,我们是映月谷南家人,还请将小妹交给我们救治。” 南家兄弟俩倒是跟南悦星长得很像,都是斯文俊秀的类型,但舟雨还是没动,求助的目光投向奚怀渊。 奚怀渊出声解释:“舟雨姑娘,这几位的确是南家人,南姑娘的父兄,你将人交给他们吧。” 他虽然只见过这位南家家主一面,但作为仅次于奚家的修仙界第二世家,又是当今天下最顶尖的医修,南隽霖这位泰斗级大佬还是没人敢随便冒充的。 有奚怀渊作保,舟雨这才将南悦星交给南家父子,三人赶紧围上来查看伤势。 舟雨变回人形扶着解千言,有些内疚地开口:“那个,南伯父,悦星的哥哥们,抱歉,是我们没保护好悦星……” 好在南家父子都是讲道理的人,更是亲眼见到舟雨不惜己身也要护着南悦星,因此并未说什么责怪的话,确认南悦星性命无忧后,南隽霖反倒安慰她:“悦星她并未伤到根基,养一段时间就能好,小道友别担心。” 他将南悦星交给南家兄弟俩,又示意舟雨将解千言放下,替解千言看了伤喂了丹药,忙过这一通后,方才起身走向一直未再出声的白衣青年。 “宗长老,敢问小女有何得罪之处,值得您老人家不远万里从九瑶宫亲自赶来来对付几个小辈?” 南隽霖语气森然,本就严肃方正的脸一板,再加上身后三位同样严肃板正的金仙修士,气势上半点不输给对面的白衣青年。 被称为宗长老的白衣青年正是九瑶宫的太上长老宗淮,面对南隽霖的质问,他微微蹙眉,平静开口:“南家主误会了,本尊先前并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南家大小姐,也不曾出手伤她,不过是因为这几个小辈无故对本尊的灵兽玄龟出手,这才小惩大诫罢了。” 这话颠倒黑白,将舟雨气得破口大骂:“你要不要脸啊,明明是这乌龟先抓了程泽和悦星,又发狂对我们出手,他打不过你又来,伤了悦星的不是这乌龟就是你,总之跟你们脱不开干系!” 南隽霖手中青玉药杵往地上一顿,强大的威严震得整片大地跟着颤抖起来,若宗淮再有一句话不对,恐怕这药杵就要往他头上招呼了。 但宗淮却并未跟舟雨争论,反倒略一点头,干脆道:“那看来是一场误会,各位小友,抱歉。至于南大小姐的伤,的确不是本尊所为,然而瓜田李下,本尊无法自证清白,这些资材灵药便算作是赔礼,给南大小姐压压惊。” 他顺手递出一只精美的储物袋,南隽霖不接,他便抛向后方,直直落到南家大公子南悦辰身上,十分无礼,气得南悦辰将储物袋一脚踢了回来。 然而宗淮对这一幕视若无睹,他伸手一招,发疯的玄龟立时缩成巴掌大小一团,老老实实爬进他衣袖中,收起玄龟后,他转身就走。 宗淮赔礼道歉撤退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快到在场众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有青蛟大王一心惦记着墨阳,见玄龟被收走,急忙去拦,却被他一闪身避开,转眼便化作灰雾消失在原地。 南隽霖本来也想拦,但女儿和她的朋友们都还伤着,他一来不愿意耽搁太多时间,二来这位宗淮长老已经步入金仙境界上千年,据说离飞升只一步之遥,实力之强辈分之高,整个修仙界都是首屈一指的,若真动手的话,就算自己这方人多势众,也不一定能讨得了便宜,再则,舟雨也说不清南悦星究竟是如何受伤的,最好还是等她醒了,弄清楚事情原委,再去找九瑶宫讨回这个公道。 宗淮消失了,青蛟大王傻眼,想追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急得原地转圈,然而一眼扫到自己这边重伤不醒的萧喇琥父子、解千言、南悦星,他又只好强行忍耐下来。 无论如何,应当先安顿好活着的人。 舟雨看出他的焦急,灵机一动,出言提醒道:“青蛟前辈,墨阳寄身的那支羽毛还在吧?” 青蛟大王连忙从储物袋中找出那根羽毛,激动道:“还在还在!” 舟雨安慰他:“那您别急,等师兄醒了,让他用这根羽毛寻墨阳,肯定能找到他的。” 青蛟大王得了这话,勉强松了口气,又去帮着奚怀渊扶虎大王。 南隽霖见他们几乎个个带伤,提议道:“几位小道友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回映月谷小住,也方便养伤。” 奚怀渊和青蛟大王都看向舟雨,等她的决定。 舟雨略想了想,对南隽霖道:“多谢南伯父好意,能否麻烦您带小老虎和虎大王回映月谷养伤,我和师兄另有要事,就不跟他们同去了。悦星醒后,有劳您转告她,我们回浮玉岛了,欢迎她随时来找我们玩。至于这次她受伤的事,实在抱歉,我们定会查清楚,给您和悦星一个交代。” 她说有事,南隽霖也不强求,吩咐人接过萧喇琥和虎大王,又留了好些丹药给她,细心嘱咐一番,带着人迅速离开了。 待南家一行人走后,奚怀渊帮着将解千言扶到平坦的地方,运功帮他疗伤,青蛟大王则去寻程健忘。 解千言这次着实伤得不轻,虽然有南隽霖留下的丹药,又有奚怀渊帮着疗伤,却仍旧没有立即醒来,见舟雨忧心忡忡,奚怀渊安慰道:“别担心,解道友是魔修,自我修复能力远强于我等,南伯父的丹药也极好,他会没事的。” 舟雨点点头,想起奚怀渊方才如天降神兵一般,忍不住问道:“小奚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闭关吗?” 奚怀渊解释道:“我刚出关,听管事说锦年曾来找过我,我担心青丘有事,这才赶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刚好碰上你们。” 听他提到锦年,舟雨这才猛然想起,南悦星和程健忘在这里,锦年和景惜时两人却不知所踪。 这两人该不会是去太华山或王宫了吧?这两个地方都很危险啊! 舟雨忽然从地上弹起,将奚怀渊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这是?” “锦年和小景不见了!” 奚怀渊有些摸不着头脑,跟着起身,正要仔细问时,程健忘忽然一路嚷嚷着朝他们跑来,青蛟大王则抱着一个人跟在他身后。 “舟雨,大哥,你们快来看看,小景好像受伤了!” 这可真是太巧了啊。 但无论如何,找到人总是件好事。 青蛟大王将人放下,奚怀渊帮着查看伤情,舟雨则问程健忘:“锦年呢?她没跟你们一起吗?” 这是三天前的事了,程健忘没忘,赶紧答道:“锦年和小景去救你了呀!你没见到他们吗?” 舟雨摇头:“我没见过他们,前辈,您见过他们俩吗?” 青蛟大王挠头:“这小孩我没见过,至于你们说的锦年,长什么样?” 是了,青蛟大王连锦年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见没见过就更不知道了。 舟雨大急:“遭了,万一锦年还被困在王宫可怎么办!” 这时景惜时也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几张焦急的脸凑到跟前,他吓了一跳,有些迷糊地问了一句:“这是,这是哪儿啊?你们怎么都在?” 舟雨最着急,赶忙问他:“先别管在哪儿,反正你安全了,锦年呢?锦年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啊?” 景惜时一边回想一边答道:“我跟锦年混在你的嫁妆里进了王宫,晚上去找你,但你却被一个陌生男人带着跑进了一面镜子里,我们也跟了进去,再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舟雨一颗心直往下沉,他们两人若是也跟着进了妖冢的话,这会儿没逃出来,那很有可能还困在妖冢。 见几人都不说话,景惜时又道:“锦年她,她该不会出事了吧……都怪我,我不该听她的,明明实力不济还非要逞强去救人……” 这话可就狠狠扎了舟雨的心了,锦年是为了救她出事的,无论如何她也该回去将人找回来。 见舟雨面色惨白,奚怀渊道:“这样吧,我去王宫看看,你们在附近找一找,若有消息及时联络,说不定锦年也逃出来了。” 舟雨不同意:“王宫太危险了,结界也已经关闭,你一个人去怎么行!我去吧,锦年是为了救我才去王宫的,我必须要去把她找回来。” 青蛟大王也不同意:“你一个人也不行!还是我去吧,我修为最高。” 舟雨同他争辩:“不对,现在我修为最高,我去!” 修为最低的奚怀渊:好像争不过他们啊…… 他们争来争去没个结果,程健忘提议道:“三位金仙大佬,你们再争下去,锦年恐怕都要变成死鸟了,要不这样,两个人去王都,抓阄决定,如何?”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景惜时拿出纸笔,做了三个简易的纸团,让三位金仙大佬抓了个阄,最终结果是,青蛟大王和奚怀渊去王宫,舟雨留下。 舟雨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但奚怀渊和青蛟大王显然不会给她耍赖的机会,奚怀渊更是从储物袋中找出奚家用的通讯令牌交给舟雨,让她若是找到人及时联系。 看着两人纵身跃入漯江,舟雨沉沉叹了口气,烦躁地踢飞一颗碍眼的石子。 然后,她又看到那只红色的小纸人。 舟雨向来怕这些鬼鬼怪怪的东西,连续两次看到小纸人,浑身的狐狸毛都要竖起来了,她蹲下身拨了拨这东西,打算挖个坑让它入土为安。 但她还没开始挖坑,忽然察觉这小纸人的胳膊似乎在动,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声音传来。 舟雨强忍着心里毛毛的感觉,伸出两根手指拈起小纸人,抖了抖她身上的水,耳朵凑过去仔细听。 这纸人在说:“舟雨,我,我是锦年,小心,小心景惜时,他有问题……” 舟雨吓得差点将它扔了,但纸人仍旧费力重复着这句话,似乎生怕舟雨不信。 舟雨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这话是真是假,但这不妨碍她呼叫救援。 她拿出奚怀渊给的通讯令牌,注入灵气联系他和青蛟大王。 与此同时,正在不远处打坐的景惜时也注意到舟雨的异样,他们离得并不算远,景惜时一眼便看到舟雨手中捏着的纸人,而她另一只手拿着通讯令牌,显然是打算将奚怀渊和青蛟大王叫回来。 景惜时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而他身旁的程健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在自己的储物袋中翻找衣服,打算替解千言换件干净的外衫。 他一边找一边征求景惜时的意见:“千言这家伙就喜欢穿黑咕隆咚的颜色,我给他换件粉的怎么样?” 景惜时笑道:“好啊,他肯定又嫌弃又不好说什么——” 程健忘哈哈一笑,找出一件粉色外衫,正伸手去脱解千言的衣服,这时,背上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热感。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却看到景惜时面无表情,一掌拍在自己背上,刺眼的光芒在他掌中亮起,几乎要将两人一起吞没,冥冥之中,一股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拉扯着他,呼唤着他,指引他朝该去的地方而去。 程健忘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舟雨,张了张嘴想要求救,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只看到舟雨朝自己扑来,漯江江面掀起巨浪,奚怀渊和青蛟大王也神色焦急地飞奔过来。 第118章 .脏话仙女清微真人 舟雨被程健忘身上散发出的强光吞没时, 只觉得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熟悉的眩晕感传来,让她想起那次被兰娘带去魔界的情形, 魔界这地方实在可怕,她一定要把自己栓在师兄的裤腰带上,半步都不能离开!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90节 抱着这样的决心,舟雨努力维持着头脑的清醒, 往解千言所在的方向抓去。 这时,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舟雨心中一喜, 紧接着又有一只手探向她腰间,拿走了一件东西。 舟雨气得想骂人,这种时候竟还有人偷她的储物袋?幸亏她没将那只自称锦年的小纸人放进储物袋中, 要是被人偷了去, 她罪过可就大了。 但她很快陷入高速坠落的失重状态,无法分心去思考这些问题,只能变回原形,护住头脸,祈祷不要被摔死。 幸运的是,在落地之前, 一道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她,将她稳稳放到地上, 紧接着又是一阵扑通扑通的人体落地声在身边响起,舟雨连忙出声唤道:“师兄?程泽?小奚?青蛟前辈?” 周围一片漆黑,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只能摸索着起身,接着便有零星几声闷哼响起, 奚怀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舟雨?你怎么样了?其他人呢?” 舟雨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带得就地滚了一圈,紧接着又是一声瓷器碎裂般的咔嚓脆响,天光乍现,一个人影从她头顶飞过,如同被泡发的海参般,嘭嘭嘭地涨大,瞬息之间变成了一座大山般的巨人。 那巨人还没飞出舟雨的视线范围,天边又伸出一只巨手,狠狠一巴掌拍在巨人身上,转瞬间,一红一白两个巨人打得眼花缭乱不可开交。 舟雨看呆了,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子,看看爪子里的小纸人,都挺正常的啊……这时,她余光瞄见躺在自己旁边的解千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她再没有心情去看巨人打架,扑过去探了探解千言的鼻息,还好还好,人活着,然后又转头去找方才出声的奚怀渊,见他跟青蛟大王两人好端端坐在不远处,齐齐抬头望天,也是一副看傻了的模样。 程健忘和景惜时都不见了人影,地上散落着许多巨大的瓷器碎片,应该就是刚才那一声脆响打碎的,舟雨脖子差点仰断了才看清,周围有许多小山般巨大的桌椅书柜,这让她忍不住怀疑,莫非他们是来到巨人国之类的地方? 没待她想明白这个问题,天上打架的两个巨人忽然朝他们所在的地方飞来,浩瀚灵力形成的气浪鼓动起两人的衣袍,也掀飞了那些大得像山一般的家具物什,舟雨想变大些护住同伴,却发现根本变不了,没办法,她只能抱紧解千言,努力躲着那些砸过来的巨物。 他们就像闯入象群的小蚂蚁,眼看着就要被踩死了,正打架的一个红衣巨人忽然大手一抓,将几只小蚂蚁全薅了起来,扔垃圾般往远处一丢。 舟雨努力调动灵力想让自己飞起来,奚怀渊也丢出配剑试图御剑,然而一身的修为仿佛被榨干,半点用处没有,他们四人如同破麻袋般,扑通扑通掉进了水中。 舟雨水性不太好,没有贴避水符就落水,她实在有些害怕,一害怕就忍不住瞎扑腾,刚扑腾两下,却神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里顺畅呼吸。 或者说,这水实在不太像是水,它更像是稠密的雾气一般,争先恐后往她肌肤经脉中钻去,而她的身体也跟先前那个忽然被泡发的巨人一样,咻地一下膨胀起来,干涸的丹田被滋润,修为重新回到体内,而一直被她抱着的解千言也终于醒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拉着她一起往水面浮去。 青蛟大王和奚怀渊两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待四人一个接一个地浮出水面后,他们欣慰地发现,周围的景物终于变成了正常大小。 或者说,他们自己的身体终于变回了正常大小。 “师兄,你没事吧?” 舟雨第一时间关心自家师兄。 “我没事,别担心,先上岸再说吧。” 解千言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他脸色还有些苍白,毕竟先前伤得太重,就算这池水有神效,也没能一下子将他恢复如初。 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岸,整片水池,连带着周围的亭台楼阁,忽然开始震颤起来,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中,头顶有一抹阴影砸了下来。 “山塌了,快躲开!” 舟雨只来得及抓住身边的解千言,拖着他用尽全力朝远处飞去。 倒塌的山峰险之又险地与他们擦身而过,重重砸在水池中,将整片水池连同池边的房屋廊桥砸成了一片废墟,而水池所在的那处山头也开始摇摇欲坠,坚持了不过片刻,轰然倒塌。 舟雨和解千言飘在空中,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幕惊呆,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幸好,这时有一道焦急的女声响起,替他们指明了方向:“那几个笨蛋,不想死的话快跟我来!”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他们头顶飞过,没来得及看清样貌,但从衣衫眼色来分辨,应该是先前那个将他们扔水里的红衣巨人。 而追在这人身后的另一个人,正是不见了的景惜时。 解千言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此时完全一头雾水,而舟雨的逻辑很简单,景惜时有问题,那红衣女人应该就是好人! 她拉着解千言,又招呼奚怀渊和青蛟大王,毫不犹豫跟上红衣女人。 红衣女人速度快得他们差点跟不上,绕过几座山峰后,她终于落在一处七层高塔上,然而刚一落地,景惜时抛出的飞剑就一剑劈在塔顶。 好在这塔够结实,被劈得震了震,最终仍坚强地矗立在原地。 红衣女人却远没有这塔结实,一个踉跄半跪在地,靠手中剑撑着才没有倒下,嘴角鲜血汩汩溢出,将跟着她落地的四人吓了一跳。 舟雨连忙伸手去扶,却被她摆摆手拒绝,来不及解释太多,她就着半跪于地的姿势,开始迅速结出一套繁复的手印,然后一掌拍在高塔上。 高塔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瞬间光芒大盛,以塔身为中心,光芒如涟漪般荡开,所到之处,无论山石巨树还是亭台楼阁,尽数化作齑粉。 景惜时被这光芒所阻,不敢继续往前,恨恨瞪了众人一眼,化作灰雾消失在原地。 舟雨等人也被这毁天灭地般的伟力所震慑,呆呆看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一道痛彻心扉的哀嚎将所有人唤回了神。 “啊!!我的书楼,我的藏宝阁,我的观雾小院,我的风来亭,没了,都没了!你们这群天杀的狗东西,究竟是怎么把那生下来没□□的玩意儿带进来的?!” 狗东西们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这么脏的字眼竟是从这位容貌绝美、修为奇高的仙女嘴里蹦出来的。 呃,这要怎么说呢,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没人敢接话,怕被喷,于是青蛟大王看向奚怀渊,奚怀渊看向解千言,解千言看向舟雨,舟雨抠脑门,掏出小纸人锦年,可惜叫了半天她都没反应,若不是凑近了还能听见细细的呼吸声,舟雨都要怀疑小纸人死了。 在红衣女人杀人似的目光中,舟雨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那个,我在河滩上捡到这个小纸人,她说她是锦年,还说小景有问题,我就联系小奚让你们赶紧回来,结果小景还真有问题,忽然就对程泽下手,然后程泽整个人就像炸了一样发光,一下把我们全带过来了。对了,程泽呢,你们有看到他吗,他不会出事了吧……这又是什么地方啊?” 红衣仙女听完这话更是怒不可遏,她柳眉倒竖,漂亮的丹凤眼中杀气腾腾:“狗杂种竟敢动我徒儿,老娘下次定要将他塞进粪坑里洗洗脑子!” 四人不约而同露出牙疼的表情,不敢接这位仙女的话,最后还是解千言鼓起勇气问道:“敢问前辈,您可是程泽的师父?这里是缥缈山吗?” 仙女白他一眼,骂道:“笨蛋,这不是缥缈山还能是是哪儿?你们又是谁?程泽的朋友?” 笨蛋,多么温柔亲切的称呼啊! 解千言松了口气,赶紧解释:“前辈,我们的确是程泽的朋友,家师迦昙,他嘱咐我们师兄妹来缥缈山寻清微真人,敢问前辈可是清微真人?” 仙女点点头,将解千言和舟雨两人上下打量一番,伸手分别点了点两人的额头,似是在确认他们的身份,确认完毕后,她又多看了舟雨几眼,目光柔和了许多,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蹙眉低喃:“狗秃驴的徒弟怎么不是小秃驴?啧,这些事等会儿再说,先去捞程泽那傻小子。” 清微真人飞下高塔,大步朝塔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骂程泽,骂舟雨他们四人,骂得最多的还是毁了她大片山头的景惜时,骂得实在太脏,他们完全不敢接话,跟四只鹌鹑似的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生怕因为进门先迈左脚而喷得狗血淋头。 这座威力惊人的高塔内部倒是无甚稀奇,木质的楼梯蜿蜒向上,每一层都摆满了书架,古朴典雅,余韵悠长,只是跟它的主人清微真人格格不入,让人忍不住怀疑书架上放的都是《脏话宝典》《将人骂死的一百种方法》《战无不胜的骂架小技巧》之类的书。 清微真人自是不知道后面这四只鹌鹑在心里吐槽她,一路骂得风生水起,直到一行人到达地下空旷的大厅时,她终于收了声。 大厅内烛火通明,中间摆着一张祭台,台上一只香炉,香炉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不规则物体,他们一眼便认出这是无相石盒子,跟当初用来装兰娘本体的那只盒子一模一样。 清微真人上前打开盒子,取出放在里面的一枚白色石头,手指一点,石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中,一个人形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待光芒熄灭后,舟雨他们终于看清,这人正是程泽。 程泽缓缓睁眼,有些迷茫地转了转眼珠,然后就被一声暴喝吓得缩到了桌子底下,动作之熟练,仿佛这事已经干过千百遍。 “混蛋小子,你脑袋瓜子被驴啃了吗,被人利用了知不知道?老娘半生积蓄都叫那烂屁股的龟孙子毁了,你拿什么赔?!” 程泽都快被骂哭了,哼哼唧唧求饶:“师父,我错了,对不起,您损失了什么,我就算当牛做马也赔给您行不行?” 清微真人却没有细说,而是一把将程泽从桌子底下拉出来,噼里啪啦数落:“蠢货,你这么大个人了,还钻桌子,丢人不丢人啊?以后出去不准说是老娘的徒弟!” 数落完徒弟,清微真人目光扫向缩在一起的四只鹌鹑,还没开口就把四人吓得齐齐一个哆嗦,幸好,这次她没骂人:“你们两个,迦昙秃驴的徒弟是吧,他让你们来取仙界石对不对?” 解千言和舟雨老实巴交地点头。 清微真人伸手一指程泽:“喏,他就是仙界石,拿去吧。” 这个答案其实在见到无相石盒子的时候大家便有所猜测,此时被清微真人证实,众人都有一种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恍然感。 程泽这家伙身上一直有许多谜团,比如他那双号称能看破一切幻象的眼睛,比如伤了脑子就每天换一种性格的古怪毛病,比如能把人变成听话奴仆的诡异幻术,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前往缥缈山的路竟是在他身上。 最吃惊的反倒是程泽自己,他摸摸自己光滑柔软的脸颊,又看看骨节分明的手掌,一脸的不可思议:“我,我是石头?六界石?” 清微真人白他一眼:“怎么,为师的话你不信?” 他师父极会骂人,却不会撒谎,程泽不得不信。 他立马联想到另一枚六界石,兰娘,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胸膛,又悄悄夹了夹腿,喃喃自语:“还好,我可不想变成姑娘……” 这时,憋了一路的舟雨终于鼓起勇气向清微真人求助:“前辈,能不能先麻烦您一件事,我朋友莫名其妙变成纸人了,您能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她捧着小纸人递到清微真人面前,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冲她眨了眨眼,抱着被骂死也要求她帮忙的决心。 然而清微真人竟难得没有骂她,伸手接过小纸人仔细瞧了瞧,又拎起来抖了两下,吓得舟雨一颗心心差点跳到嗓子眼,生怕她把人胳膊给抖断了。 “呵,点阴兵之术竟能用出这么多花样来,狗比玩意儿有点本事。” 她骂完这句便将纸人往香炉里一丢,火星猛地蹿起,将纸人给点燃了。 舟雨吓得尖叫一声,扑过去就要抢纸人,程泽、解千言、奚怀渊、青蛟大王四人也此起彼伏地叫嚷起来:“前辈不要!”“锦年!”“师父饶命!” 清微真人被吵得头疼,将着火的纸人往地上一扔,大骂道:“一群蠢货!呱呱呱地跟田里癞疙宝成精了似的,老娘是会乱来的人吗?!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 只见那纸人被火烧过的地方,竟渐渐长出了五彩斑斓的羽毛,待火焰熄灭后,地上只剩一只不停蹦跶的暝彩锦鸡。 锦鸡嘴里也在骂骂咧咧:“哎哟我去,你们是想整死本大人吗,本大人怕火啊!小狐狸你也不捞本大人一把——咦,我好了?” 清微真人嫌弃:“哈,又一个蠢货,你们交朋友的标准是脑子不能太好使吗?” 大家已经被她骂得麻木了,假装听不到,都围着锦年问长问短。 “锦年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景惜时是怎么回事呢?” “锦年你还能变成人形吗?” 清微真人可不想听他们叙旧,十分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别吵吵,那谁,秃驴大徒弟,你说说,你家秃驴还有什么交代没有?” 众人立马闭嘴,舟雨捞起锦年,捧着她躲到解千言身后,希望少挨两句骂。 解千言被点名,只好出来回话:“前辈,师父走得匆忙,只说您会告诉我们该怎么做,他还给了我半本天字文残书,请您过目。” 他取出迦昙标注好的半本残书,恭敬地递过去。 清微真人接过书快速翻看了一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脏话仿佛已经到了嘴边,却一直没喷出来,半晌后,她合上书,咬牙切齿骂了句狗娘养的,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招呼众人:“走吧,你们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老娘今天心情不好,有问必答,好好跟你们说道说道。” 虽然不懂心情不好和有问必答之间有什么关系,甚至大家都不是很想问这位前辈问题,但她都摆明了要好好说道说道,他们敢不配合的话,怕是会死得很惨。 于是,来时四只鹌鹑,离开时变成了六只鹌鹑,整整齐齐排着队,缩着脖子提心吊胆跟了上去。 第119章 .骗狐高手迦昙大师 清微真人带着一串小鹌鹑, 一路来到高塔第三层的茶室,她大喇喇坐到上首,又招呼小鹌鹑们坐下。 几人不敢吭声, 默默寻了位置,战战兢兢坐下,屁股还没落到实处,就被哐当一声巨响吓得立马站直了。 只见上首的清微真人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怒骂道:“艹, 落月泉也毁了, 连个茶都泡不了!啧, 你们站着干什么?” 大家忙不迭又坐了回去。 或许是想到落月泉没了,清微真人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又难看了些,见大家都端端正正坐好, 她伸指扣了扣桌面, 不耐烦地问道:“你们想从哪儿问起?”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解千言,显然,他知道的最多,也该由他来提问。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91节 解千言摸摸鼻子,问了最重要的问题:“请问前辈,如何才能让六界归位, 六界归位之后,我们这个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清微真人长叹一声, 目光投向虚空,语气和缓了不少, 却没有直接回答解千言的问题, 她轻声道:“这事还得从迦昙说起,你们师父迦昙啊, 可真是个不要脸的狗秃驴……” * 清微真人与迦昙大师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那时的清微还是缥缈山中的小弟子,跟师妹雪时一起负责看护未出壳的小凤君殿下,然而就在她们俩负责守夜的那晚,小凤君殿下被人偷了。 凤王乃是妖界三神君之一,辛苦耕耘几千年才得了这一根独苗,偏生这小凤君胎里不足,承受不住涅槃火灼烧,为保其一命,凤王求了缥缈山山主随云真人,将这颗宝贝疙瘩蛋寄养在山中灵力最是纯净温和的落月泉中,直到它破壳之时。 然而还没等到破壳,这颗宝贝疙瘩蛋竟被人给偷了! 清微崩溃:“狗娘养的这是要我们的命啊!老娘要杀了这偷人家蛋的杂碎!” 雪时沉稳:“我们先弄个假的泡在落月泉中,幸好这段时间小凤君将要破壳,师父吩咐不准打扰,我们还有时间,只要把小凤君找回来,这事就能瞒过去。” 雪时于炼器一道极有天赋,连夜拿长生玉炼制出一枚假凤凰蛋放进落月泉中,只要不凑近了仔细查验,没人能分辨出这是假蛋。 伪造好了现场后,姐妹俩不敢耽搁,立即开始暗中调查当夜进出落月泉的可疑人士。 缥缈山作为仙界与其他各界来往必经的门户之地,每日来来往往的人妖魔仙不知凡几,但落月泉位于山巅至高之处,有随云真人布下的禁制阻隔,过往行人是不可能闯入此地却无人发现的,除非偷蛋之人本就在山中。 缥缈山弟子总共也就十来个,她们相信同门不会有人监守自盗,那么可疑之人就落到了外来者身上,恰好最近几日随云真人邀请了梵行寺高僧、青丘狐王以及禺山剑阁长老三拨人前来做客后又离开,随行之人亦是不少,如此,师姐妹两人调查的方向便集中在这三拨外来人员身上。 好在这贼人胆子也是够大,并未遮掩得太仔细,她们循着残余的灵力痕迹一路追踪到距离缥缈山不过百里的松风谷中,逮住了一对正在河边摸着肚皮晒太阳的贼人。 河滩上残留着一地五彩斑斓的羽毛和一些破碎的蛋壳,吃饱喝足的秃头贼人啧啧感叹:“刚破壳的雏鸟,肉最鲜嫩多汁,以小火慢烤,再加上我的独家配料,你就说这是不是天下第一好吃的烤鸡?” 另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跟着赞叹:“好吃!真好吃啊!迦昙,你能天天烤鸡给我吃吗?” 秃头贼人似有些为难:“也不是不行啊,但是你也看到了,这种鸡很难抓的,烤鸡也是我的独家秘诀,所以嘛……” 小奶音立马加价:“我懂我懂!你给我抓一只鸡,我就给你当一个月的坐骑!” 秃头贼人嘿嘿傻乐,而躲在大树背后偷听到这段对话的清微和雪时两人差点晕过去。 小凤君竟然被这两个家伙烤了吃了?! 清微再也忍不了,提剑冲了出去,二话不说砍向那贼人。 雪时也跟着冲了出去,待看清眼前情形时,手中长剑却是一顿。 跟清微打得不可开交的是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和尚,而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哎呀直叫唤的,竟是一只幼年九尾狐。 九尾狐、凤凰和麒麟三族共治妖界,九尾狐跟凤凰一族关系向来不怎么对付,现在是怎么回事,未出壳的小凤君惨遭毒手,行凶者竟是九尾狐族,这是要引起两族大战吗? 雪时只觉得眼前发黑,仿佛已经看到凤王大战狐王,一脚踹塌了半座缥缈山,随云真人带着一众小徒弟缩在残垣断壁中瑟瑟发抖,而自己这个罪人不得不挺身而出,血洒战场,以求平息两位大佬的怒火…… 正浮想联翩时,雪时的裙角被人拽了一下,她低头一看,小九尾狐正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歪着脑袋用小奶音唤她:“漂亮姐姐,你们是来抓我回去的吗?我可以给你很多灵石法宝,你能不能假装没看到我们呀?” 这也太可爱了吧! 雪时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但立马又想到这家伙是吃了小凤君的罪魁祸首,狠狠心一把抄起小狐狸,刷一下将剑架到他脖子上,对不远处正打架的和尚喝道:“快住手,否则我杀了这只狐狸。” 谁知那小和尚完全不吃这一套,一边跟清微打得有来有回,一边还抽空对雪时道:“这可是妖王的小公子,你敢杀的话尽管动手。” 小狐狸可怜兮兮望着雪时,眼一眨,泪珠扑簌簌地掉:“姐姐这么漂亮的姑娘,肯定也很善良,怎么忍心杀还没成年的狐狸呢?呜呜呜,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雪时本就心软,对毛绒绒的小可爱完全没有抵抗力,这一下就被拿捏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清微可就没这么好脾气,大骂道:“你这小秃驴胆大包天,偷狐王的公子,吃凤王的独苗,你何不再去拐只麒麟当坐骑,如此也能死得更快些!” 小和尚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位道友竟是同道中人!哎,若不是狐狸比较好养活,小僧肯定选麒麟当坐骑啊!” 清微被他的厚脸皮气得七窍生烟,偏生这家伙年纪不大,修为却不差,她一时之间也无法将其拿下。 恰在此时,有几道极强的气息快速靠近此地,而一直装乖卖萌的九尾狐忽然面露焦虑,对那边打架的两人喊道:“快走!追兵来了!” 他像泥鳅似的一缩着脖子从雪时剑锋下溜走,一落地便化作白光朝树林中遁去,也不管另外三人是要走还是要继续打。 雪时不知道这追兵是何来头,但她跟清微已经因为小凤君的事摊上了大麻烦,这时候的确不宜再陷入别的冲突,她只好招呼清微:“师姐,快走!” 清微和雪时要走,但也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偷吃小凤君的贼人,三人一狐你逃我追,莫名其妙成了同伙,一起跑了一整天,总算摆脱了身后追兵。 清微扯着小和尚的衣领,气喘吁吁骂道:“秃驴,你狗胆包天啊,吃了小凤君不说,还招惹来这么厉害的追兵,干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吧!” 小和尚仍旧嬉皮笑脸:“嘿,这位道友,小僧法号迦昙,一心向佛慈悲为怀,怎么可能干出吃了小凤君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小狐狸也跟着解释:“两位姐姐,我们只是从水池里捞了颗蛋吃,没吃什么小凤君,你们是不是误会了?” 他这话一出,连最心软的雪时都跟着变了脸色,清微更是恨不得立即将这两货斩于剑下:“落月泉里泡着的就是小凤君!你们两个丧心病狂的贼子,这下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赶紧跟我回去认罪伏诛吧!” 她当即就要动手,迦昙立马化身泥鳅,滑坐于地,抱住清微的大腿便哭嚎起来:“冤枉啊!我们真没吃那小凤君!女菩萨饶命,小僧自小没爹没娘,如今师父也早早去了,小僧在寺中处处遭排挤,若是再将此事闹大的话,小僧可就没活路了!” 他一边哭嚎一边朝清微挤眉弄眼,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清微被这狗皮膏药闹得没脾气,拖着他避开雪时跟小狐狸两个,设下隔音结界,没好气地踹他一脚:“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迦昙立马站直,背着远处两人,偷偷摸摸从怀里掏出一枚火红的凤凰蛋,在清微面前晃了一下又赶紧收好,笑嘻嘻道:“这可是道友要寻的凤凰蛋?” 清微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急忙要抢,却被迦昙避开,她急得脏话狂飙:“狗秃驴,不要脸的小贼,你赶紧把小凤君还来,否则老娘定要打断你所有的腿!” 迦昙面不改色继续跟清微商量:“小僧可以将这凤凰蛋还给道友,不过嘛,要等我们从梵行寺回来之后才行。” 做贼的竟还跟失主讨价还价起来了?清微被气得不轻,正要动手,迦昙又嗷一嗓子哭了起来:“小僧也知道这事有些强人所难,但小僧实在没办法啊!自从师父离世,小僧便被内门师兄们欺负打压,挨打挨骂都还是小事,他们还想抢了师父留下的地涌金莲种子,若小僧不给,恐怕性命难保啊!小僧只能给自己找个厉害的坐骑,希望能震慑住师兄们,勉强挣条活路,若是让那小狐狸知道小僧用普通野鸡掉包骗了他,他不愿意再当坐骑,岂不是白费了小僧一番辛苦?” 这曲折离奇的剧情将清微给弄傻眼了。 找只九尾狐当坐骑是为了震慑欺负人的师兄?偷凤凰蛋是为了骗九尾狐当坐骑?但凡把这骗九尾狐偷凤凰蛋的本事用在对付师兄上,也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吧? 见清微一副不信的样子,迦昙话音一转:“若道友不答应的话,那小僧也不想活了,干脆跟这凤凰蛋同归于尽好了。” 他掏出蛋就要一拳打碎,吓得清微赶紧妥协:“别别别,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两人勉强达成一致,撤了结界回到等了许久的雪时和小狐狸身边,迦昙拉过小狐狸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将那狐狸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清微也将事情跟雪时简单说了一下。 总之,小凤君没事,只要她们跟着迦昙去一趟梵行寺,陪他耀武扬威一番,就能将小凤君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但雪时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位受害妖九尾狐身上:“我们帮着他将狐王的公子骗去当坐骑,这不太好吧?” 清微指着那边一脸开心的狐狸道:“你看他不是挺开心的吗?更何况九条尾巴的狐狸,那心眼子能少了?哪里轮到我们操心。” 如此,雪时也只好勉强应下,四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组成一队,往梵行寺而去。 这一路上,迦昙有事没事就念叨两句自己如何一出生就被抛弃,小时候如何与狗争食勉强过活,后来又差点死在天神相争之中,师父去世后又被内门师兄欺负得没了活路,他每每讲得声情并茂,将心软的雪时和单纯的小狐狸晏曦忽悠瘸了,硬是将这一趟稀里糊涂的旅程当做义不容辞的善举。 然而还没走到梵行寺,他们就被盛怒的狐王亲自拦下。 雪时和清微这时才知道,光会卖萌的晏曦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竟是离家出走,自己跟着迦昙跑了的,为了骗鸡吃,还瞎承诺什么给他当坐骑,实则这一路上都是三人轮流给他当坐骑。 那迦昙就更可恶了,明明是梵行寺备受尊崇的精英弟子,为了跟师兄打赌,骗了晏曦当坐骑,偷了凤凰蛋,拐走缥缈山弟子,一路胡说八道瞎忽悠,嘴里没半句实话。 总而言之,受伤的只有清微和雪时,她们虽然将功补过找回了小凤君,但还是被罚了十年禁闭,跟迦昙晏曦两人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 说起这段相识的往事,清微真人的表情更狰狞了,若迦昙跟晏曦在这儿的话,恐怕免不了挨顿削。 舟雨干笑两声,试图将话题扯开点:“前辈,那您认识我娘亲吗?” 按理来说,迦昙若跟晏曦是旧识的话,应该也认识她的娘亲才对,但他从未提起过,甚至晏曦也没跟解千言提过,文音更是一直严禁她跟外人提及两人的母女关系,先前在青丘王宫时,她虽然意识混沌,但后来还是勉强想起一些文音试图夺舍的片段,然而变故接二连三,她一时不敢多想,此时清微真人提到晏曦,她不由自主便想到娘亲。 文音到底为何不愿意承认两人之间的母女关系,为何要骗她说父亲厌恶她,抛弃了她们母女,又为何狠心夺舍自己的女儿? 文音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吗? 这些问题藏在舟雨心底,却一直无暇深想,如今遇到父亲的故友,她终于有机会问清楚。 清微真人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了许多,点点头道:“当然,你娘亲是我师妹雪时,你的名字便是她取的,她说跟你父亲定情时两人泛舟湖上,烟雨柔情,令她难忘,所以你叫舟雨,啧,肉麻兮兮的……” 舟雨的脸色瞬间苍白,她抿了抿嘴角,将“雪时”这个名字在心底念了两遍,再次开口求证:“前辈,那我娘亲她,她在哪儿?” 清微真人轻叹一声,目光中满是不忍:“那时神战已经持续了两百年,六界生灵尽都杀红了眼,没有谁能独善其身,魔神违背誓约偷袭缥缈山,我们的师父随云真人战死,雪时也受了重伤,生下你没多久便去了……你的眼睛鼻子像晏曦,脸型轮廓却像她,若她能见到你如今的模样,肯定会很开心。” 果然如此。 舟雨神情怔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她既是释然,又很难过,眼泪也跟着无声滑落。 解千言伸手拍拍她的肩,替她擦泪,他心中发堵一时找不出安慰的话,其他人心中也是怅然,茶室中只剩下舟雨的啜泣声。 时隔多年再回想起师妹和师父的死,清微真人心中酸涩,可惜斯人已逝往事已矣,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摆在眼前,她深呼吸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哑声道:“至于差点毁灭六界的神战,最初不过是两个贪心不足的神君为了争夺一株万年灵草大打出手而已……” 第120章 .天道贵生 如今的清微再回想那场几乎让六界覆灭的神战时, 已经记不清当初争夺仙草的究竟是哪两位神明,这种因为争抢资源大打出手波及六界的事实在多不胜数。 或许如今的世人会很惊讶,神难道不该是无欲无求、悲天悯人、心怀天下、怜惜众生的吗?竟然也会放下身段争抢这些俗物? 在五千年前, 通天之路未断的时代,所谓神明,就是这样一群俗得不能再俗的家伙。 究其根本,或许是因为飞升上界成就神位可以挣脱绝大多数六界规则的束缚, 却并不能真正超脱世间寿与天齐, 神也有衰亡陨落的一日。 修仙者踏上修仙路那一刻就开始了永无止境的与天争寿, 与人争利, 束缚重重时搏命也要争,凌驾于规则之上时更要肆无忌惮地争,修为越高越是无法接受寿尽道消、归于尘土的结局, 何况是神? 六界之内, 诸神百无禁忌。 人、妖两族无法吸收魔气,故而不会轻易踏足魔界,冥界乃阴间地府,往生之处,活着的一切生灵都无法踏足,而人界灵力稀薄, 出凡境界以上的修者在人界都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然而这些限制对于飞升成神者来说都是摆设。 神明高高在上, 万物皆是蝼蚁。 行走时不慎踩死几只蚂蚁,难道是什么值得重视的大事吗? 因此, 清微听到神明争夺仙草, 人界十座城池被毁的消息时,也只是微微蹙, 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修为已到金仙圆满境界,距离飞升成神只有一步之遥,闭关化神才是最重要的事。 十年后,清微化神出关,被随云真人指定为缥缈山下一任山主,晏曦继任妖王,与雪时成婚,迦昙却没了音讯。 至于十年前那场争端,如今更是演变成波及六界的大战,幸而随云真人实力极强,人缘极好,几乎从不插手六界争斗,缥缈山作为仙界门户之地,只要还想去往他界,就不会有人轻易将战火引来缥缈山,毁了这条通道。 后来近两百年的时间,清微曾短暂下山过两次,一次是收到迦昙传讯,托她前往人界取一枚古怪的石头,那时的人界十室九空,尸横遍野,她见到最多的活物便是啃食腐尸的野狗和秃鹫,另一次是应晏曦所求,前往妖界接怀孕的雪时回缥缈山休养。 再后来,魔神鬼方杀红了眼,偷袭缥缈山,与随云真人同归于尽,雪时重伤,生下舟雨后不久便离世,舟雨亦是奄奄一息,清微无法,只能带着她去妖界寻晏曦。 然而她们还没到妖界,惊变突生,冥界消失了。 神战两百年,死去的生灵不计其数,这些魂魄没了归处,肆意飘荡于各界,死气滋生蔓延,原本还能苟延残喘一阵的低阶修士和妖魔被死气侵蚀,一茬接一茬地殒命,清微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天道崩毁,六界将灭。 果然,冥界消失后,仙界也开始崩毁,山岳倾倒,江海倒灌,往日里飞天遁地横行无忌的修仙者也成了蝼蚁,被死气吞没,被天灾碾碎,毫无反抗之力。 紧接着便轮到神界,千万年来无视一切规则的神明在面对天道崩毁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清微亲眼看着原本好端端的凤王在自己面前瞬间化作烟尘,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 天道抹杀所谓神明时,甚至比碾死一只蚂蚁还随意。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92节 乱世之中,清微将舟雨送到青丘晏曦身边时,仙界只剩下一座缥缈山,神界中,魔神尽数陨落,妖神只剩下晏曦,而人族的几位神君原本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更是生死不知,大难当头,晏曦和清微都无暇沉溺于至亲爱人的离世,或许明天,或许下一刻,他们也会步此后尘。 这时,多年没有音讯的迦昙忽然赶到青丘。 当年那个混不吝的小和尚已经变成沉稳的青年,然而一开口却还是熟悉的不着调:“嘿,你们俩果然还没死!雪时呢?哎哟晏曦,这是你家的小狐狸崽子吗,怎么要死不活的?” 他每个字都在挑战晏曦和清微的忍耐底线,若不是顾忌着舟雨,两人恐怕当即便要出手打死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秃驴。 但迦昙很快便严肃了神色,语气也变得郑重:“你们也感觉到了对吧,天道已经崩毁,六界毁灭在即,我们所有人,或迟或早,都会随天道陨灭。” 三人都已飞升成神,是这个世界中最接近于天道的那批人,天道的剧变他们自然能感应到,然而却束手无策。 迦昙见两人都沉着脸不说话,目光又移到晏曦怀中的小狐狸身上,语气惋惜:“可怜的小家伙,还没睁眼就要跟我们一起去死了,唉……” 这话狠狠戳了晏曦的肺管子,他抱紧女儿瞪向迦昙,眼中怒火差点将人点燃:“你来找我们就是为了说风凉话的吗?赶紧给本王滚!” 迦昙无奈笑笑:“哎呀你这家伙,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了,我就直说了吧,我有个办法,或许能救你女儿,救六界苍生,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清微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今这场灾祸为何会发生?” 晏曦和清微没有立即回答,迦昙继续道:“在我看来,天道之所以崩毁,正是因为我们这些所谓神明无视规则,肆意践踏六界生灵,这场大战持续百年,死伤无数,天道早已失衡,勉强撑到如今,已经无法继续维系六界运转,走向毁灭是不可避免的结局。所以,要改变这个结局,我们必须重建天道。” 道理没错,但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清微自嘲:“重建天道?我们也不过是天道之下的蝼蚁罢了,何谈重建天道?” 晏曦低头看了看沉睡的女儿,见她下意识将耳朵贴在自己心口,他的心揪成了一团,想到已经天人永隔的雪时,更是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才这么一丁点大,若是还没好好看过这世间的风景,没尝过人间的美味,没穿戴过漂亮的衣裙首饰,就这么离开了的话,他如何对得起雪时,又怎配做她的父亲? “如何重建天道?本王能做什么?” 见晏曦已经下定决心,迦昙颇为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将他重建天道的宏伟大计详细道来。 “所谓天道,就是维系六界苍生绵延永续的规则,天道贵生,这套规则应当保证绝大部分生灵的存活,更重要的是,要约束过于强大的力量,尤其是神明,必须禁止他们肆意践踏六界生灵,如今的天道有缺陷,神力不受任何约束,所以才会走向崩毁的结局。至于新的天道,首先,人、妖、魔、冥、仙、神六界应当分而治之,往来有序,所以需要在各界设下禁制。具体来说,这种禁制要限制前往他界的神魔妖仙的修为,将之压制在该界所能承受的范围内,严禁肆意杀戮践踏弱者,违反规则者,无论是谁,都将受到严厉惩处甚至抹杀。至于如何设置这样的禁制,我有个想法,从各界凝聚地脉之力,炼成法宝,唔,法宝听起来不够厉害,不如就叫六界石……” 他说得头头是道,晏曦和清微也信了八分,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具体要怎么操作呢?而且这家伙又是从哪儿搞来的这套理论,总不至于全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吧? 清微将心中的疑问道出,迦昙却嘿嘿一笑,得意洋洋道:“天才如我,潜心研究几百年,制定出这样的‘救世大计’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只知道傻乎乎地修炼,从来不动脑子反思吗?” 这话真是气人,但气归气,晏曦和清微却不得不服,他们一个乃妖王独子,一个是缥缈山高徒,自小便强过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眼里没有挣扎于底层的弱小生灵,自然从不曾想过这天道公正与否,但六界覆灭在即,事实摆在眼前,这天道的确无以为继了。 晏曦认同了迦昙的说法,开始考虑具体操作的问题:“那你说的六界石,这种强大堪称天道化形的禁制,要怎么炼制?需要什么材料?” 说到这个,迦昙更得意了,对清微道:“先前我拜托你去人界取回的那颗石头就是人界地脉之精凝聚成的实体,用来炼制六界石的材料,你可带来了?” 缥缈山只剩清微一人,她离开时自然带上了这颗石头。 以地脉之力炼制六界石,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轻松,晏曦不能时时带着舟雨,她又实在孱弱,如此乱世之中,若有个好歹该如何是好,他只能忍痛将她封印,寻来地髓灵泉替她温养经脉,又令狐族守护她安全。 此后,三人开始奔波于摇摇欲坠的六界之间,采神界之巅昆吾山之心造鼎,冒险潜入已成死地的冥界收集地脉之力,将缥缈山从仙界割裂,耗费了将近五十年,终于炼成了魔、冥、仙、人、妖五枚六界石。 他们不知道这办法能不能管用,但上天似乎真有好生之德,这五十年间,本就所剩无几的神明尽数陨落,神界同冥界和被割裂的仙界一样成了死界,他们三人却一直安然无恙,原本被死气笼罩的人界没有进一步恶化,情况不算好,却也没有大踏步地走向灭亡。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还有救。 抱着这样美好的期待,三人将所有的心力都扑在最后一枚神界石的炼制上。 然而,这次却并不顺利。 神界的地脉之力太过霸道,远超其他五界,他们用尽各种办法也无法使其凝聚成形,恰在这个当口,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人、妖、魔三界忽然加速崩溃,竟有相撞的趋势,被定在人界妄思海中的缥缈山也挣脱束缚,朝虚空飘去。 危急之中,清微耗尽毕生修为,舍弃肉身化为山灵,总算勉强保住缥缈山,但却不得不永远飘荡于妄思海上,与世隔绝。 迦昙和晏曦试图利用已经炼制成功的六界石将人、妖、魔三界定住,却没能成功,他们眼看着三界相撞,生灵涂炭,心里只剩绝望。 “秃驴,没用的,天道无情,又岂会真的放过我们这些罪魁祸首?不过是白忙一场罢了……我还是回去守着舟雨,若有万一,我们父女两一道,去跟雪时团聚。” 迦昙却不愿意认命,他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地上,捏着一枚金色的石头喃喃自语:“不可能,什么天道无情,明明是天道无用!我还非得换个天道不可!一定是还差了什么,差了什么……对了,规则是死的,怎么能是死的……” 晏曦一心只想回去见舟雨,哪有心情管迦昙,他转身就走,因此没看到迦昙带着那枚金色的石头纵身一跃,决绝地投进昆吾鼎。 迦昙将自己炼化进了人界石中。 这还是从清微舍身化作山灵,定住缥缈山一事中得到的启发。 昆吾鼎中是他们从烬灭之海采来的太阳真火,连地脉之精都能炼化,更何况是一具肉身,惨叫声响起时,晏曦被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房中哪还有迦昙的身影,而昆吾鼎中,一道模糊的人影被烧得渐渐蜷缩起来,渗人的滋啦声和痛苦的尖叫刺得人耳膜生疼。 “你疯了吗!” 晏曦冲到昆吾鼎旁,伸手试图将人拉出来,刚一靠近便被太阳真火燎黑了半条胳膊。 “别……别管我……啊——” 迦昙痛苦的哀嚎断断续续,坚决拒绝晏曦的救助。 晏曦没办法,只能咬牙看着那团人影一点点变小,痛苦的哀嚎声响了整整一个月,最后,鼎中只剩一枚金色的人界石。 迦昙就这样没了。 晏曦颓然瘫坐于地,心中一片悲凉,捂住眼睛低声咒骂:“你这秃驴,真是疯了,疯了,为什么啊……” 忽然,一道熟悉的,极是虚弱的声音在昆吾鼎中响起:“嘿,晏曦,你,你小子是哭了吗?这么舍不得我啊?” 晏曦猛地起身,不管不顾一把捞出那颗石头,翻来覆去地摩挲,喃喃道:“秃驴你没死?你到底在搞什么?” 迦昙的声音再次从石头中传出:“别摸,别摸了……晏曦,听我说,我们的办法是对的,只是还少了点东西,天道法则不能只是冷冰冰的石头,它该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这才是我们的初衷,否则就算天道重立,迟早也会重蹈覆辙走向毁灭。“ 晏曦蹙眉:“天道法则怎么有血有肉有感情……” 他看着手心里自己打了个滚的金色石头,终于明白了:“以身为祭吗……可是如今只剩我们两个人,神界石也还没炼成……” 迦昙强打起精神,跟晏曦分析道:“我本就是凡人出身,自小流浪,尝尽人间疾苦,跟这枚人界石正好契合,你应该也能跟妖界石相融,至于其他,或许还要再等机缘,若是能如法宝生灵一般诞生界灵是最好,那证明天道新生,这个世界也就真的有救了。” 从神战之末,天道崩毁时,晏曦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要他以身为祭化为界灵,他自然也无二话,但是迦昙却说要再等机缘,三界已然相撞,哪里还有时间等什么机缘。 他说出自己的忧虑,迦昙略作沉思,忽然换上一副忽悠人的语气:“你身为世间仅存的妖王,带着六界石镇守三界一段时间,应该不难吧?” “一段时间?多长一段时间?” 迦昙哪里知道要多长时间,他信口胡诌:“一千年吧!” 晏曦沉默。 迦昙又劝:“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心血,连自己都搭进去了,怎么能前功尽弃,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不在乎青丘那群狐狸,那总得想想舟雨吧,雪时舍命生下她,你难道不想让她活下去,好好长大吗?” 女儿是晏曦最大的软肋,他瞬间就被说服了:“好,我会带着妖界石镇守三界,等你一千年,你一定要说到做到,寻到让六界归位的法子。” 晏曦应下的事自是没有半点含糊的,他回青丘安顿好被封印的舟雨,让狐族迁往太华山,毅然带着妖界石以身为殉,镇守三界。 但事情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三界相撞的力量何等可怖,就算晏曦舍了妖身,舍了修为,也没能立即阻止三界相撞,无数来不及逃生的人、妖、魔被失控的灵气魔气绞杀,最后晏曦不得不燃了魂魄,方才勉强封住空间裂隙,又将死于这场灾难的三界生灵收拢一处,化为妖冢,而自己所剩无几的残魂在疯癫浑噩中强撑了五千年,才终于等来了大忽悠迦昙。 * 听完这段往事,茶室中的几人尽皆沉默。 许久之后,舟雨轻声道:“清微前辈,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清微真人挺直背脊,一一扫过下首几人,眼睛湿漉漉的舟雨,严肃认真的锦年,一脸沉重的奚怀渊,震撼到嘴巴微张的青蛟大王,略有些茫然的程泽,以及神色不明的解千言,她郑重开口:“需要你们将六界石放到正确的位置,勾连地脉之力,重塑天道法则。” 这个任务听上去就像要去摘天上的星星一样不可思议,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一处问起。 清微真人却没等他们发问,直接解释道:“一百年前,迦昙将仙界石送回缥缈山,并将放置六界石的具体位置告知于我,至于勾连地脉之法,你们也不用操心,他已经画出阵图并蚀刻于界石内,只要放到正确位置,阵法自会运转。” 听上去好像挺简单的啊! 大家松了口气,纷纷点头,没有异议,清微真人将那半本残书递还给解千言,长叹一声:“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从神战中幸存至今的恐怕不止我们三个,哼,这杂碎竟想毁了六界,自己来做天道,想屁吃呢!” 这话一出,奚怀渊和青蛟大王、锦年三人皆是大惊,舟雨他们倒是没有太过意外,只是难免心情沉重。 清微真人不想多说,挥挥手赶他们出去:“自己出去找地方歇歇吧,我得把地图画出来,免得你们这些笨蛋找不到路放错了位置。” 青蛟大王终于逮着说话的机会,连忙唤出自己的本命法宝美玉宫——沁澜的贝壳,恭敬地捧到清微真人面前,满忐忑开口:“前辈,您能救救沁澜吗……” 清微真人看清那贝壳的模样,瞬间变了脸色,一巴掌拍到桌案上,桌子瞬间碎成一地木头渣,她愤怒的骂声差点掀翻了房顶:“哪个狗娘养的杂碎把沁澜害成这样的!” 她抢过贝壳,灵力探入,立马又是一声愤怒的咆哮:“你个缺德玩意儿竟敢把我徒儿炼成法宝,找死!” 暴怒之下的清微真人手中华光一闪,长剑已然出鞘,眼看着就要朝青蛟大王一剑斩下,而青蛟大王缩了缩脖子,竟也不闪不避,其他几人被这变故吓得惊叫连连。 “前辈别动手!” “有话好好说!” “这是个误会!” 程泽最是勇猛,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清微真人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帮着解释:“不是姐夫,师父别动手,是别人害的师姐!” 奚怀渊和锦年不知道其中内情,只能上前将青蛟大王拉开,解千言和舟雨挡在两人中间,忙不迭将沁澜被害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好在清微真人虽然脾气大,却听得进劝,在程泽、舟雨、解千言三人的连番劝说下,总算收了剑,但在听到墨阳也被害,身体还被人鸠占鹊巢两千年时,她的怒火已经快要化为实质烧穿整座缥缈山了。 但罪魁祸首不知道在何处,她身为山灵也无法离开缥缈山,就算再气,也没办法冲出去替两个徒弟报仇。 骂完肚子里存下的所有脏话后,清微真人颓然坐回原处,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沁澜是我大师兄从冥河边捡回来的一枚贝壳,她身上的椒图血脉极是稀薄,又被冥界死气所侵,大师兄将她养在落月泉中几百年,到他陨落也没能见到沁澜化形,后来缥缈山只剩下我一个人,是她和墨阳一直陪着我,没想到……” 青蛟大王见她神色颓然,小心翼翼问道:“那把沁澜放到落月泉中,还能养好吗?” 他眼中的希冀和恳求让人动容,原本已经到嘴边的否认之语被清微真人咽了下去,她顿了顿才哑声道:“你们去落月泉底收集一些落月砂,将沁澜放到落月砂中,或许将来还有再见的机会。” 青蛟大王闻言,整个人都似活了过来,他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点头,眼角泪光一闪而过,被他迅速擦掉。 舟雨也跟着开心起来,程泽赶紧上前拉着青蛟大王往外跑:“我就说师父有办法嘛!走,我们一起去,帮师姐多弄些落月砂!” 清微真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苦笑一声,挥手示意其他人也出去。 奚怀渊和锦年追上去帮忙,舟雨和解千言落在最后,走出高塔后,解千言却忽然道:“舟雨,你去帮青蛟前辈收集落月砂吧,我去找清微前辈再看看这本残书。” 舟雨还没从父母的惨烈往事中回过神来,闻言只是点点头,心不在焉地跟着去了落月泉方向。 解千言回到茶室时,清微真人已经开始画地图了,见他折返也毫不意外,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 解千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本手札和一尊造型粗糙简陋的大鼎,放到清微真人面前后,他才轻声问道:“前辈,我就是神界石对吗?” 清微真人抬头看了解千言一眼,又伸手摸了摸大鼎,轻叹一声:“这是昆吾鼎,当年我们便是用这尊鼎炼制出六界石的。至于神界石,呵,根本没有神界石,我们始终无法掌控神界地脉之力,又如何炼制神界石呢?迦昙将人、冥、魔、妖、仙五界界石安放的位置告诉了我,至于神界石,他说他自有安排。” 这个答案出乎解千言的意料,他默了默,又指着那本手札问道:“那前辈能看看这本手札上写的什么吗?” 清微翻开手札,一开始并未太过在意,然而越看越是惊讶,待看完整本手札后,她再看向解千言时,目光已经变得十分复杂。 半晌后,她叹息一声:“神界石,只能由你来炼制。” 第121章 .忽然变成姐弟恋 解千言离开高塔已是一个时辰后, 他在落月泉边的小山坡上找到发呆的舟雨。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93节 “落月砂已经已经收集够了吗?” 他顺势坐到舟雨身边,侧头一看,见她在发呆, 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舟雨回过神来,顺势挽住解千言胳膊,低声道:“嗯,大家一起帮忙, 很快就收集够了, 程泽说落月砂会自行生长, 青蛟前辈可以带沁澜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解千言轻轻嗯了一声, 问起别的事:“师父说你心头血大量流失的事跟狐族有关,你有什么头绪吗?狐族长老们,是不是伤害过你?” 舟雨嘴角绷紧, 眼前蒙上一层雾气, 顿了片刻后,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个不太相关的问题:“师兄,你的娘亲是什么样的呢?她对你很好对吗?” 这个问题让解千言也陷入伤感中,他伸手揽过舟雨,让她将头靠在自己肩上, 轻声道:“娘亲离世的时候我才九岁,后来又被他们洗过一次记忆, 虽然因为改修魔道重塑肉身恢复了记忆,那些小时候的细节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我只记得她很温柔, 或许是外祖父离世后她在商家过得不好,商明曜又是个负心薄幸的混蛋, 她不怎么爱笑,但跟我说话时总是轻言细语。后来,她为了保护我被金甲鳄所杀,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知禹,要活下去’,在我心里,她是天下最好的母亲……你是不是想多知道一些你父母的事?” 舟雨点头,解千言继续道:“我在妖冢中见过你父亲,他啊——” 想起那只黄豆般大小,将他从头嫌弃到脚的九尾狐,他不禁失笑,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继续道:“他跟所有疼爱女儿的父亲一样,不太看得上我这个毛脚女婿,他说你是世上最漂亮、最厉害、最好的姑娘,他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你好好活着,平安喜乐,我猜啊,你娘亲肯定也是这样想的。你的爹娘,还有我的娘亲,他们都是最好的父母,虽然没办法一直陪在我们身边,但他们很爱我们,我们好好活着,才不会辜负他们。” 被父亲抛弃,母亲不认,是舟雨一直不敢说出口的伤疤,如今终于知道,她不是什么没人要的野狐狸,她也是爹娘心尖上的珍宝,掌中的明珠,是他们舍命也要保护的女儿。 有这样的父母可真好啊。 可惜当她知道的时候,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舟雨将脸埋进解千言怀中,泪水汹涌,湿透了衣襟,他轻轻拍她的背,低声安慰:“清微前辈方才说,岳父是带着妖界石镇守妖冢的,他应该跟师父一样成了界灵,只要妖界不灭,他迟早会再醒来的,师父也说他们还有一线生机,总有一天,你还能再见到他们。” 舟雨闷闷点头,许久之后,她勉强收拾了情绪,继续先前的话题:“师兄,你还记得在金甲鳄的洞穴中,我用秘法帮你找娘亲的尸骨吗?” “嗯,记得,怎么了?” “其实我是用心头血融合了你的血,在我跟你娘亲之间建立起亲缘上的联系,这样才能分辨出她的尸骨。” 解千言蹙眉,将舟雨从怀中拎起,想数落她不该拿自身安危冒险,但最终获益的是自己,这种话难免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又心疼她付出太多,明明已经失了不少心头血,竟还敢如此乱来,更多的是自责,为何自己当时没去深究她所谓的秘法,为何没有对她的身体情况再多上心一点,各种情绪交织,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舟雨见他表情几番变化,已经大概猜出他的想法,连忙找补:“只用了两滴而已,很少很少的,师兄你别担心。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是这种认亲的秘法,融合心头血之后,能将两个原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建立亲缘关系,这种方法是我小时候从大长老和二长老那里偷听到的,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大长老是我的母亲,因为我能从她身上感应到血脉中的联系。” 话题被扯开了,但解千言还是不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纠结一阵后,斟酌着用词叮嘱她:“我知道你为了帮我才不会在乎那两滴心头血,我也很感激你帮我寻回母亲的尸骨,但是舟雨,你不该瞒着我拿自己的身体安危去冒险,万一你有个什么不好,我该怎么办呢?你也不希望我悔恨痛苦对吧?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吗?至少不能瞒着我胡来。” 舟雨乖乖点头,解千言这才勉强放下这个话题,继续说大长老的事:“所以,是大长老窃取了你的心头血?她用你的心头血来修炼,或者是改善自己的血脉?” “应该是的,而且不止她一个人这么做了,还有二长老,我也能在他身上感应到血脉联系,她一直严禁我在外人面前提及跟她的母女关系,还骗我说父亲厌恶我,抛弃了我,恐怕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窃取我心头血的事。先前在青丘王宫中,我忽然醒过来,就是因为被大长老夺舍,她不止偷取我的心头血,还想彻底占据我的身体。” 解千言吓了一跳,赶紧替她把脉,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数落了一句:“这么危险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舟雨讪讪:“我当时脑子里一团浆糊,还以为是别人冒充大长老呢。师兄你别担心,我可厉害了,把她打得屁滚尿流!” 确认过她身上没有暗伤隐患,解千言长舒一口气,将人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心有余悸地低喃:“幸好没出事,都怪我,不该放你一个人……” 听他自责,舟雨也有些无奈:“师兄,不要总是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又没长三头六臂,怎么可能时时处处都照顾周到,我现在很厉害了,可以保护好自己,还能保护你,要对我有点信心啊。” 解千言失笑,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毫不吝啬地夸道:“嗯,我的小舟雨现在厉害极了,确实能保护师兄了啊。” 舟雨嘴角翘起,神采飞扬,忽然又想到什么事,努力严肃了神色,挺直腰板认真道:“我发现一件事,我是几千年前出生的,那不是比你大很多很多?应该我当师姐,你当师弟!” 见她眉眼间净是憋不住的得意,解千言强忍着笑,故作为难地纠结一番,最后忍痛割爱让出师兄宝座:“好吧,长幼有序,既然你比我大好几千岁,别说当我师姐了,当我祖宗都可以啊。” 舟雨顿时乐开了花,缠着解千言非要他叫师姐,解千言故意逗她,什么师姐、舟雨姐姐、小祖宗信口胡叫,两人闹成一团,暂时将那些沉重的大事抛诸脑后。 笑闹一阵后,两人靠在一处看了会儿缥缈山的风景,话题又回到眼前的糟心事上:“我先前昏迷了,景惜时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忽然出现的?” 提到景惜时,舟雨心中怅然,黄仙仙、玄黎、景惜时,曾经都是她真心以待的朋友,却一个接一个地背叛,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舟雨将遇到景惜时和锦年两人的经过详细告诉了解千言,最后叹息道:“师兄你说,景惜时是不是跟黄仙仙一样,也是蓄意接近我们,图谋不轨?他也被真灵寄生了对吗?” “应该是,我们解决秋姑的事情后就被盯上了,能从神战中活下来的老家伙,果然厉害,我们得小心。” 舟雨又想到玄黎:“还有小黑,他说自己是从妖冢逃出去的,还什么一体双魂,魂魄分离,对我爹恨之入骨,莫非他跟景惜时、黄仙仙还有那什么宗长老他们也是一伙的?这些骗子真是可恨!” 解千言也无法断定玄黎究竟是何身份,总归不是跟他们同一立场的,他只是不想舟雨难过:“他们一开始接近我们就不怀好意,从未有过半点真心,不必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舟雨重感情讲义气,却向来拎得清,不是优柔寡断的糊涂蛋,她坚定点头:“嗯,是他们不怀好意背叛在先,还伤了你,破坏了师父和爹的计划,下次再对上,我肯定不会心慈手软的。” 解千言摸摸她的头,很是欣慰。 无论这些家伙是一个人还是一大帮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六界归位,所以最后放六界石这一步,背后那人定会跳出来搞破坏,那位宗长老实力远超过他们,墨阳也在他手上,需得仔细筹谋一番才行啊…… 他这边脑子飞转,舟雨却忽然大叫一声,腾地站起,差点将他带了个趔趄。 “不好了师兄!蛋蛋被人偷了!” 解千言呼吸一窒,蛋蛋,那可是六界石啊! “先别急,你将东西放在哪儿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一直放在那只粉色的荷包里,来缥缈山之前都还在的!啊怎么办,早知道就给你或是青蛟前辈拿着了……” 舟雨急得团团转,将腰间挂的小零碎一一拆下来,根本没有那只粉色荷包的踪影。 “来缥缈山之前还在的话,那应该是景惜时偷走的,墨阳应该跟他在一起,我们现在就去找青蛟前辈拿墨阳寄身的金羽,肯定能找到他们。” 解千言的镇定让舟雨冷静下来,心下稍安,两人也不敢耽搁,立即去寻青蛟大王。 “对了,照师父的意思,天道有情,六界石也皆有界灵,那是不是蛋蛋其实也是活的,也有个界灵,就跟程泽、兰娘还有师父他们一样?” 舟雨这番话让解千言猛地顿住脚步,是啊,既然师父认为六界归位、天道重建的时机已到,那就意味着界灵都已诞生,而蛋蛋是除了师父之外,跟他们在一起最久的一颗界石,为何从未见过界灵?祭神节时,蛋蛋弄丢过一段时间,后来是师父将它拿回来,特地嘱咐让舟雨收着,莫非舟雨就是蛋蛋的界灵? 解千言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舟雨出生于师父他们炼制六界石之前,后来又被岳父封印,何况以岳父对舟雨的疼爱,若师父敢将舟雨炼化成界灵,恐怕在妖冢时就被打得灰飞烟灭了,再则,师父一直说蛋蛋是他们师妹,莫非,里面还真有个师妹不成? “师兄,怎么了?” 见解千言忽然停下,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沉思的,舟雨很是不解。 “舟雨,你试着感应一下,跟蛋蛋之间有没有类似于我们和师父订下的神魂契,或是血契,也或者是其他一些特殊的联系。” 舟雨点头,闭目凝神仔细感应。 忽然,脚下的山体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两人不由自主腾空而起,又猛地坠落,像是被缥缈山抛了起来。 解千言连忙抓住舟雨,将人护在怀中,两人皆是一头雾水,刚稳住身形,却立马又被一股巨力拉扯着落地。 落地后他们才发现,原本浮在山间的云雾正飞快朝上飘去,或者说,整座缥缈山都在疾速坠落。 第122章 .分头行动 “怎、怎么回事?山塌、塌了吗?” 高速坠落的失重感让舟雨心脏快要蹦出胸腔,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声音也跟着结巴起来,解千言还没来得及出声, 一道熟悉的光芒从两人头顶扫过,无形的力量顿时包裹住整座缥缈山,连带着托起了山中慌乱的众人。 解千言松了口气:“是清微前辈出手了。” 他们互相搀扶着起身,打算去找其他人, 然而刚站直, 又是一阵剧烈震动, 这次直接将两人紧紧扣在地上, 随着缥缈山一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下俯冲而去。 下一瞬间,腥咸的海水狠狠砸下, 巨大的冲击力碾碎了山上屋舍, 潮涌卷过,残垣断壁混杂着破碎的山石树木一起飘向深海,缥缈山就像被人扒掉一层皮,露出了内里的筋肉骨骼。 舟雨水性本就不好,毫无准备之下坠海,她接连呛了好几口海水, 一时慌了手脚,咕嘟咕嘟吐出一连串泡泡, 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幸好解千言及时稳住身形, 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挡住乱撞的杂物,又找出避水符给两人贴上, 总算让她缓过了这口气。 但也只缓了一口气,因为他们仍旧随着缥缈山一起疾速奔向深海。 舟雨有气无力地挂在解千言胳膊上,抬手指指上面,示意他们一起往上游脱离缥缈山再说。 解千言却神色凝重地蹙眉摇头:“我们走不了了。” 舟雨仰头看去,这才发现疯狂卷动的海水如同一只倒扣的碗,将整座缥缈山都罩住了,那些被卷起来的碎石树桩和杂物全都堵在头顶,根本飘不出去。 “冥界石在你们身上吗?”清微真人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语气很是凝重:“妄思海底连着冥界。” 这话让舟雨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冥界石,冥界石可能是被景惜时偷走了,就是先前跟您打架的那个人。” 片刻后,清微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送你们离开,尽快把其他界石放到正确的位置,冥界石由我负责。解小子,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前辈,我们帮您!”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师兄妹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却难得没有默契,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清微真人却没有时间解释太多,他们先前所在的高塔忽然光芒大盛,像根被拔起的萝卜一般脱离地面,光芒所到之处,将散落各地的程泽、青蛟大王、奚怀渊和锦年几人一一收了进去。 舟雨很是内疚,若不是她弄丢了冥界石,或许这场灾祸也不会发生,她很想帮忙,却被解千言拉着一起飞进了高塔。 “地图我已经画好,在先前的茶室中,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清微真人毫不拖泥带水,简单叮嘱了这一句后,整座塔连同塔中一脸懵逼的几人全都被抛了起来。 高塔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一往无前地撞上海水罩子,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立时响起,最后伴随着刺啦一声巨响,塔顶整个被碾碎,而塔身终于脱离了缥缈山,径直冲向海面。 程泽跌跌撞撞奔到窗口,绝望大喊:“师父!师父——” 青蛟大王怕他冲动行事,赶紧扣住肩膀将人按住,想安慰两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奚怀渊扶着锦年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茫然问道:“怎么了这是?” 解千言和舟雨也趴到窗边朝海底看去,只见缥缈山很快被深海的黑暗吞没,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拉入了冥界,两人脸色都很难看,完全没有心情解释。 舟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冥界石,冥界石,对了,得想办法联系上冥界石。” 她其实一点头绪都没有,迦昙从未说过蛋蛋跟她之间有什么特殊联系,蛋蛋也一直没有出现过什么异常,除了祭神节那次莫名失踪过一段时间,或许就是这段时间内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脑子里一片乱麻,舟雨无法一一理顺,只好平心静气,开始检视己身。 自从得到晏曦的半颗妖丹,她修为暴涨,先前一直没有时间仔细感受自身的变化,如今静下心来引导灵力游走过全身经脉穴位,这才真正明白,那半颗妖丹带来的改变绝不仅仅是修为的提升。 清微真人说她在娘胎里受了伤,生下来便体弱,被封印的几千年中,晏曦当初替她寻来滋养经脉的天材地宝或许早被狐族瓜分,心头血也大量流失,因此她苏醒后的这二十来年,修为进境一直十分缓慢,再加上长老们也从不指导她修炼,原本那点修为,几乎都是被师父和师兄提溜着赶出来的。 但她的身体和脑子好像都跟修行这件事不怎么契合,一打坐就犯困,看功法如看天书,但此时却大不相同了,稍一动念,那些从前搞不懂的功法术法便自动浮现在脑海中,其意自明,通透无阻,经脉肉身极其强健,丹田中更是蕴藏着浩如山海般的能量,仿佛抡起一座大山也不是什么难事。 更重要的是,原本只能隐约感应到的神魂契,如今简直清晰无比,跟解千言的道侣契在额间灵府正中,是温柔又和煦的感觉,跟迦昙的古怪魂契在太阳穴的位置,目前处于沉睡状态,而除了这两道灵府之中的神魂契外,她还在手腕处发现一道藏得极深的血契。 她尝试着用灵力包裹住手腕,不断刺激那道沉睡中的血契,可惜努力了许久也没有半分动静。 “你们知道怎么通过血契联系对方吗?” 情急之下,舟雨只好求助其他几人。 解千言离她最近,见她一直跟自己手腕较劲,又问起血契,立时明白了她想做什么,怒火瞬间直冲脑门:“他竟敢在你身上订立血契?!” 他脸色难看得像是要杀人,舟雨不明所以:“对啊,血契怎么了?” “灵兽跟主人之间才会立血契!一旦立下血契,灵兽必须无条件听从主人命令。” 舟雨的脸也垮了下来:“呃,那个,师父不至于这么坑我吧……” 奚怀渊弱弱插嘴:“我,我知道血契的用法……” 他从储物袋中翻找了一阵,找出一张看上去破破烂烂的羊皮卷,递到舟雨手中:“如今严禁豢养灵兽,血契之法近乎失传,这东西是我以前外出历练时从一邪修处所得,你看看能不能用。” 舟雨接过羊皮卷,朝奚怀渊道了声谢,正要细看时,高塔忽然一下冲出海面,飞上半空又啪地落下,最后像条破船一样漂在海上。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94节 偌大一座缥缈山砸进海里,引发了极其可怖的风浪,整片妄思海都沸腾起来,高达几十丈的海浪怒吼着冲向海岸,他们甚至亲眼看到一座小岛被整个吞没。 “完了,我们的浮玉岛会不会也……” 程泽呆呆看着呼啸而去的巨浪,满心绝望,缥缈山没了,浮玉岛也要没了。 情况紧急,解千言只能暂且忍下对血契的滔天怒火,迅速从书桌上找到清微真人画好的地图,大略看了一下,发现清微真人不仅将地图详细画出,连前往各界的方法都一一标注了,好在人界的位置就在妖冢之下,迦昙已经就位,冥界由清微真人负责,魔界在封印之地,只能让兰娘去,余下便只有仙、妖两界略微麻烦一些。 他找出仙界地图递给程泽:“清微前辈嘱咐我们尽快将六界石放好,你去仙界,不要耽搁。” 略想了想,他又对青蛟大王道:“青蛟前辈,能否劳烦您陪程泽同去?” 青蛟大王点头应下,表情十分郑重。 解千言又找出妖界的地图以及妖界石给舟雨:“舟雨,妖界石需要放到太华山,就由你去吧,小心狐族长老,若他们阻拦你,不必手软知道吗?” 舟雨接过地图和妖界石:“嗯,我知道,那师兄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吗?” 解千言笑着摸摸她的头:“我去别的地方,而且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好的。” 他又转头对奚怀渊和锦年道:“劳烦奚道友尽快赶往妄思海沿海,通知各大宗门护佑百姓躲避海难,浮玉岛也拜托你照顾一二,锦年姑娘陪舟雨去太华山,二位以为如何?” 奚怀渊抱拳道:“放心吧,奚某定不负所托。各位保重,下次再一起喝酒!” “好,奚道友保重!” “注意安全啊小奚!” “大哥保重!” 救人如救火,奚怀渊的身影转瞬间消失在海上。 程泽抹了把眼角泪痕,对青蛟大王道:“姐夫,我们也出发吧!” 仙界变成死界后,只有清微真人他们曾去取过地脉之精,他们三人当时仍有化神修为,本就不受六界限制,强闯即可,可程泽和青蛟大王却没那个实力硬闯,按照清微真人的计划,他们需要先到妄思海西岸,靠近禺山的一处空间裂隙,再通过程泽与仙界之间的特殊联系穿过空间裂隙去往仙界。 几人简单道别后,青蛟大王和程泽也远遁而去。 舟雨匆匆看过奚怀渊给的羊皮卷后,一直在不断尝试唤醒手腕上的血契,但始终没有回应。 解千言见她着急,安慰道:“能帮上忙固然是好,但也要相信清微前辈,她跟岳父、师父一起筹谋了几千年,肯定是有把握的。” 一旁的锦年也劝道:“小狐狸,我们也快去太华山吧,我带你御剑,你路上再试试,这样也节省时间。” 舟雨只好暂时放弃,对解千言挥挥手:“那我们走了,师兄你也要保重啊!” 她说走就走,利落极了,解千言却忽然出声将人唤住:“等等,舟雨,我,我还有事没说完。” 他对锦年递了个拜托的眼神,锦年立时会意,化作彩羽小鸟朝远处飞去:“你们聊,我先走一步,小狐狸你快点来追我哦!” “好的好的!怎么了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舟雨挥别锦年,疑惑地转身看向解千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解千言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半晌没有说话。 舟雨更是满头雾水了,她师兄平日里虽然时不时说教两句,但干大事的时候从不婆婆妈妈,今天这是怎么了? “师兄你别吓我啊,是太华山有什么危险吗?还是你要做什么危险的事?” 她试图从他怀中离开,却被他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没什么,只是有点担心你,舟雨,万事小心,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别信那几个狐族长老的鬼话,若有万一,直接带着妖界石和锦年先走,别逞强知道吗?” “你放心吧,打不过就跑,我跑路可厉害了呢!妖界石和锦年,我都会保护好的!” “嗯,我相信你,我的小舟雨又聪明又厉害,以前是,现在更是,以后也要这样,要好好的……” 解千言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舟雨对他太熟悉,对他情绪的变化向来敏感,一听就觉得不对劲,挣扎着将头往后仰,试图看清他的表情。 解千言轻叹一声将人放开,却立即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抗议之前,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烈,一开始就攻城略地步步紧逼,解千言的气息像灼热的海浪一次次卷过,试图榨干她所有理智,又像是蛰伏已久的野兽忽然醒来,咆哮着要将她整个吞入腹中,哪里还有他平日里半点温柔体贴。 舟雨的脑子很快断了线,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汪春水,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她师兄有哪里不对劲,只能将全身重量都依靠过去,随着唇齿间的惊涛骇浪起起伏伏。 许久之后,唇舌间的战火稍熄,解千言辗转来到她耳垂下的小红痣,眷恋地吻了吻,凑到她耳边哑声道:“你呀,没看出来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吗?” 舟雨迷迷糊糊地嘟哝:“那师兄你就直说嘛,我又不会笑话你!唔,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师兄师兄,我快去快回,不让你久等好不好?” “好,我也尽量不让你久等。” 安静地抱了一会儿,两人实在舍不得分开,但大事当前,偷了这会儿闲已经是不容易了,再拖下去恐怕锦年要飞回来骂人,解千言只好将人放开,仔细替她整理凌乱的衣襟,梳好头,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后,拍拍她的头以示道别。 舟雨偷看了半天,只发现解千言的眼睛微微发红,表情没有任何异样,终于信了他说舍不得自己的话,回味方才那一吻,更是深信不疑,心里甜得冒泡,面上还要故作镇定,笑嘻嘻对他道:“师兄啊,也不要太想我了,相思成疾的话我会心疼的,放心吧,我很快就能把妖界石放好!” 解千言含笑点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海上,久久不动。 第123章 .给女儿的礼物 舟雨追上锦年, 两人一起赶往太华山。 锦年作为鸟妖,飞行是刻在骨子里的天赋,虽然为了带着舟雨别别扭扭地御剑飞行, 速度仍旧比寻常修士快了许多,舟雨则专心致志地跟血契较劲,两人都没注意到,妄思海沿岸的城池几乎全被疯狂的海潮淹没。 “还没动静吗?是不是奚少主这功法不行啊?” 见舟雨脸都憋红了, 锦年也跟着着急, 开始怀疑是功法的问题。 “不会吧, 这种来历奇特、破破烂烂的羊皮卷上记载的东西一般都很厉害, 不是藏宝图就是秘法神功之类的,看上去很行呢!‘以灵力冲内关穴复三回,唤其主’, 你听听这多简单啊, 除非我那主人是个聋的,不然该被我吵死了吧!” 锦年挠头:“养灵兽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聋了活该,死了最好!” 片刻后,她忽然激动大喊:“哎呀笨狐狸,你就没想过你才是主人, 对方是你的灵兽吗?” 舟雨恍然大悟:“对哦!我这不是当坐骑习惯了嘛……锦年你真聪明!” 她连忙换了主人呼唤灵兽的方法再次尝试,锦年偷偷翻白眼, 心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骑你啊,也不怕被解千言打死。 果然, 这次血契很快有了反应, 微微的灼热感从手腕传来,片刻后, 一道恼怒中带着些傲娇的女声在舟雨脑海中响起:“哈,你怎么不干脆等本尊死了再烧纸联系呢?” 呃,这不是灵兽,是老祖宗吧? 舟雨总觉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这会儿也没时间去深究,她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赔笑道:“那个,你就是冥界石对吧?你现在在哪儿,有没有看到一座很大的山,还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又凶又漂亮的仙女?” 对面懒洋洋答道:“仙女?本尊就是天上地下唯一的仙女,最漂亮最凶的那个。” 舟雨:“……” 对面仙女很快又换上一副哄小孩的语气:“小狐狸呀,姐姐一个人待在这蛋里实在憋闷,要不你把血契解了,姐姐可以给你数不清的灵石法宝,教你最厉害的绝世神功,带你去吃最好吃的烧鸡——” “停停停!”舟雨打断她的胡乱许诺,严肃道:“你若是去了冥界的话,帮清微前辈,就是那个穿红衣,嘴里一直骂脏话的漂亮仙女,帮她一起对付将你偷走的人,若有万一的话,你就自己去冥河尽头蹲好,这关系到冥界能否恢复,也关系到你的性命,不能胡闹知道吗?” 对面默了默,漫不经心道:“那你求我啊。” 舟雨满头黑线,但还是放软了语气:“天上地下唯一的仙女姐姐,求你了!” “啧,不够诚恳。” “呃,只要你办好这件事,我一定想办法将我们之间的血契解了,你想吃什么玩什么都包在我身上好不好?” “本尊考虑考虑吧。” 锦年见舟雨急得脑门冒汗,大声提醒道:“小狐狸你笨呀,求她做什么,灵兽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你下不了手的话让本大人来!” 舟雨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是主人,对方是灵兽,直接让她麻溜地去干活就行了嘛! “咳,我,我命令你啊,必须帮缥缈山的清微真人打败将你偷走的坏蛋,必须去冥河尽头蹲好,否则,否则我真让锦年打你!” 对面沉默了片刻,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接着便是一阵含糊不清的嘀咕,舟雨依稀听到“臭秃驴”“大骗子”“命好苦”几个词,猜出这“灵兽”是在骂自家师父,她不由得暗自叹息,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搞出来的这些界灵一个比一个不正常,脑子有大病的程泽,男儿身女儿心的兰娘,疯疯癫癫的“灵兽”,这些家伙真的能重铸天道恢复六界秩序吗? 舟雨满心忧虑,还想再叮嘱几句,那自称“唯一仙女”的家伙已经断开了联系,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锦年安慰道:“放心吧,灵兽不能违背主人的命令,她肯定会乖乖听话的。” 她向来帮亲不帮理,早忘了先前诅咒养灵兽的都该死的话。 舟雨点点头,无论如何总算把这只界灵唤醒了,总比清微前辈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强。 * 匆匆赶路一天,舟雨和锦年两人终于到达太华山脚下。 她们没有立即上山,而是躲在山下密林中商议行动方案。 舟雨:“待会儿你跟紧我,我们从后山悬崖摸上去,尽量不要惊动长老们,万一打不过就赶紧跑,妖界石需要放到山顶的鹤停湖底,到时候你在岸上帮我放风,我去放石头,咱们速战速决。” 锦年严肃点头:“嗯,没问题!” 舟雨又将敛息符、神行符、避水符之类的常用符箓分了一半给锦年,一边忙碌一边乐观地替狐族说两句好话:“万一被抓到,我们就把事情说清楚,狐族也是六界苍生的一份子,应该不至于在这件事上为难我们的,除非长老们脑子坏了不想活了。” 锦年继续严肃点头:“嗯,狐狸还是挺聪明的!” 准备妥当后,一鸟一狐溜进了太华山。 刚摸进山门,原本寂静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草木窸窸窣窣个不停,翅膀扇动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地响起,锦年大叫道:“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舟雨被她叫得紧张不已,但转念一想,太华山狐族向来懒散得很,从未在山下布置什么眼线之类的,应该只是几只受惊的小鸟罢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安抚锦年,惨叫声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差点将人耳膜挠破。 “不好了!魔头舟雨打回太华山了!” “救命啊!叛徒舟雨回来了!” “二长老!三长老!有人闯山!” 舟雨:“……” 锦年:“臭乌鸦,有种别跑!” 多达数百只的乌鸦扯着嗓子叫嚷,几乎瞬间,整座太华山都跟着沸腾起来了,这些黑不溜秋的小鸟妖聪明得紧,呼啦一下散开了往各个方向乱飞,舟雨眼花缭乱,傻在当场,锦年追得上期不接下气,完全不知道该抓哪只。 潜入太华山计划,崩。 舟雨深吸一口气,肃然道:“看来我们只能硬闯了。” 话音刚落,两道遁光疾驰而来,在距离舟雨她们约莫丈许之地现了身。 是二长老文晖和三长老苏芸,带着十几个狐族精锐子弟。 文晖刚一落地便指着舟雨的鼻子大骂:“臭丫头你还敢回来?姐姐差点被你害死,你出去一趟就将良心喂了狗吗,今天我定要清理门户,打死你个不孝女!” 他满面怒容,一副要将舟雨生吞活剥了的模样,本就凶神恶煞的面相愈发狰狞。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95节 苏芸也蹙眉摇头,幽幽看了舟雨一眼又移开目光,谴责的意味十分明显。 舟雨虽然已经知道这三人没安什么好心,但自小生活在三人威吓之下,下意识便有些气短,抿着唇一时没接上话。 见她这模样,暴脾气的锦年可忍不了,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同样指着文晖的鼻子骂了回去:“你这丑八怪乱叫唤个什么劲呢?若不是你姐姐起了坏心,舟雨怎么可能对她动手?还清理自家少主的门户,你们这帮丑狐狸背主无德、卑鄙无耻,该是舟雨把你们扫地出门才对!” 她虽然不知道这三个长老究竟干了什么好事,但清微真人亲口所说,舟雨乃是曾经的狐族妖王晏曦之女,是这帮狐狸的少主,这丑八怪竟敢对自家少主大言不惭说什么清理门户,简直该死上一百遍。 听到“自家少主”“背主无德”的字眼,苏芸略带诧异的目光飘向舟雨,很快又收回,低头敛目不知在想些什么,文晖却气得眼睛都红了,怒吼一声就朝锦年扑来。 舟雨闪身上前,小解握在手中,对着袭来的文晖便是一簪子划了过去,丝毫不留情面。 红光一闪,文晖的惨叫声响彻山林,他狼狈地跌入一旁草丛,变成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八条尾巴十分招摇地在身后晃荡,可惜前爪耷拉着,鲜血滴滴答答落进草叶中,他眼中满是惊骇,瞪着舟雨一时竟忘了言语。 文晖一招落败,跟着一起来的十几个狐族子弟个个面色骇然,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扶一把受伤的二长老。 苏芸脸上神情淡淡,既不惊讶于舟雨修为大涨,也没有动手帮文晖的意思,依然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 “不要碰我朋友。” 舟雨的语气极冷,她不想跟文晖浪费时间,转头继续对苏芸道:“我们今天来太华山有很重要的事,没功夫跟你们闲扯,麻烦三长老行个方便,我们办完事就走。” 苏芸却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她美眸一转,柔声道:“唉,你长大了,有本事了,我甚感欣慰,无论你跟文音姐姐之间有什么误会,你总归是我们亲手养大的孩子,何必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有什么事也该跟长辈说一声,能帮忙的我们肯定帮。” 这番话听得锦年直撇嘴:“天哪,到底是谁喊打喊杀呀?你眼睛瞎了的话抠出来扔了吧。” 舟雨也没想到二长老伤成这样的情况下,苏芸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粉饰太平,她实在腻歪极了,索性摊开了说:“我跟大长老有什么误会?误会她冒充我母亲?还是误会她跟二长老多年来窃取我的心头血?或者是误会你们这些年来不让我修炼,一心一意将我培养成没用的花瓶,好当做礼物送给虎族,以谋取妖冢中的宝物吗?哦,大长老还企图夺舍,可惜实力不济被反杀,这也是误会吗?三长老能言善辩,白的都能说成黑的,不如好好解释一下这些误会,以免我错怪好人。” 此言一出,狐族子弟们连同锦年都是一副吃到大瓜的震惊表情,锦年更是脱口道:“你们这些狐狸好不要脸!哦,除了舟雨。” 苏芸没说话,倒是断了手的文晖气急败坏嚷道:“贱人你胡说!” “你这丑八怪骂谁呢!你才贱,你和你姐姐,你们全家都贱!又偷又抢,贼喊捉贼,下贱至极!” 有靠山挡在身前,锦年战斗力爆棚,全方位无死角地替舟雨回嘴。 舟雨侧头给队友递了个“干得漂亮”的眼神,继续道:“二长老,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应该有数吧,否则你这么稀烂的资质也能修出八条尾巴?” 文晖气得浑身哆嗦,“你”了半天没接上话,倒是苏芸幽幽道:“舟雨啊,这些不过是片面之词,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非要为了外人的几句话跟自己亲族长辈结仇吗?你生来体弱,用地灵髓养了千年方才见好,自小吃用之物,无不是天材地宝,暂时没让你修炼,也不过是怕你病根未去,想等你成年安稳之后再做计较,至于送你去青丘之事,这是关系到我们狐族前途命运的大事,狐族凋零至此,却还是倾尽全族之力供养于你,难道这么点小事你也不愿意为族人做吗?至于文音姐姐的事,我想肯定是有误会的,不如你跟我们回去,当面说清楚,将误会解开,如何?” 舟雨没了耐心,也搞不懂这三长老为何非要缠着她不放,如今这情况,恐怕只能动手了,她朝锦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躲远些,自己握紧了手中的小解,对苏芸道:“三长老,我们今天来太华山确实有很重要的事,你若实在想跟我掰扯这些恩怨,不如等我们办完事,我自会回去同长老们一一解开‘误会’,现在还麻烦你让一让,别挡我们的路。” 苏芸满脸失望:“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背叛族人了,唉,看在这二十年的情分上,我不与你动手,你走吧,就当从没回来过。” 锦年被她自说自话的行径气得跳脚:“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们有事要上山,跟你们狐族没关系,好狐狸不挡道,让开啊!” 苏芸身后的狐族子弟们纷纷亮出兵器,却都忌惮舟雨的修为,目光在苏芸和舟雨之间来回逡巡,不敢轻举妄动。 舟雨很是头疼,她从小被养在一方小院中,连日常照顾她的小狐女都不怎么跟她说话,这些所谓的同族更是与陌生人无异,要说有仇,她和大长老二长老之间确实有仇,对他们姐弟俩动手她毫无心理负担,可这些狐族子弟她就有些不忍下手了。 “三长老,我不想跟你们动手,办完事我们便走,以后绝不会再跟狐族有任何牵扯,请你们让开。” 她最后再试着跟苏芸沟通一次,实在不行也只能强闯。 一直缩在草丛里没怎么吭声的文晖忽然朝苏芸喝到:“差不多了,走!” 话音刚落,他便一溜烟蹿进林中,尾巴着火似的逃走了,苏芸一行人也毫不迟疑地转身遁走,留下舟雨和锦年两人面面相觑。 “这帮狐狸逗我们玩呢?要追吗?” 锦年跳到树枝上,伸长了脖子朝狐狸们逃走的方向张望,舟雨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牢记自己的目的,招呼锦年:“别管他们,我们快去山顶吧。” 然而她们才走到半山腰,却被一道结界拦下了。 两人绕着太华山飞了一圈也没找到空子钻,锦年气得破口大骂:“我就说那个坏心眼的狗屁长老怎么颠三倒四废话连篇,原来是故意拖延时间,等结界一开他们就跑了,可恶!怎么办啊舟雨,你知道怎么打开太华山的护山结界吗?” 舟雨干笑两声,她都不知道太华山何时设下的护山结界,会开才有鬼了呢。 “别气了锦年,你站远些,我试试能不能破开这结界。” 锦年飞到远处树梢上,大声叮嘱道:“你小心点啊,护山结界都很厉害的,硬闯不行我们也可以考虑智取。” 舟雨化作巨大的白狐腾空而起,将丹田中浩如山海的灵力调动起来,一鼓作气,化作白光狠狠砸在结界上。 与结界相触的刹那,一股极其熟悉的灵力涌向舟雨头顶,跟她的灵力一触即分,下一瞬间,笼罩住太华山的护山结界忽然消失,舟雨用力过猛,嘭地一声砸进土里,砸出了一个大坑。 锦年着急忙慌地扑到狐狸形状的大坑边:“舟雨!哎呀我的天,使这么大劲儿干啥呢,你没摔坏吧?” 舟雨尴尬地跳出大坑,抖抖毛变回人形,刚想替自己找补一下,锦年又大呼小叫起来:“结界就这么打开了?你这家伙真是厉害了啊,偌大的护山结界竟然真用脑袋撞开了!” 抬手摸摸脑门,回想起刚才碰到结界时那十分熟悉的,几乎与自己体内灵力同出一源的灵力,舟雨轻声道:“这个结界应该是我爹设下的,我体内的灵力也是他给的,它认出了我,所以主动放我进来。” 锦年惊讶地张了张嘴,见舟雨有些难过,又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爹真好啊。” 舟雨红着眼眶用力点头:“走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她们才走出没多远,却意外撞见一队狐族人搬着大大小小的盒子箱子慌慌张张地往山下去,见到大摇大摆上山的舟雨两人,这些狐族人惊叫连连,四处逃窜,甚至有胆小的扔下手中东西便跑得没影了。 “我说小狐狸啊,你莫非在太华山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为何这些狐狸见了你吓成这样?” 舟雨无奈摊手:“我顶多就祸祸一下山里的鸟雀,跟他们一点也不熟好吧?” 锦年跑过去捡起被狐族人丢下的盒子,这一入手却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嚯,你们狐族也太有钱了吧,价值连城的云岫石用来做盒子,这里面装的得是什么宝物啊!哟,这还有青翡木的,紫灵玉的,啧啧,怎么打不开……” 她捡到三个大小不一的盒子,却一个都打不开,顺手递给舟雨让她试试。 舟雨也打不开,拿着盒子翻来覆去地瞧,忽然灵机一动,指尖捻了丝灵力覆盖到盒子上,只听啪嗒一声轻响,盒子打开了。 “当当当!祝我的小舟雨生辰吉乐,平安顺遂!这颗鲛珠漂亮吗?这可是爹当年打哭鲛族那野蛮公主得到的战利品,总共就两颗,一颗给你娘亲,一颗给你,是很罕见的粉色,我猜小姑娘肯定喜欢,小舟雨喜欢吗?” 是晏曦的声音,她在妖冢被玄黎偷袭,昏迷之前听过一次便牢牢记住了。 舟雨瞬间泪盈于睫,颤抖着手一寸寸摸过云岫石盒子,又碰了碰那颗鸽子蛋一般大小、莹润有光的粉色鲛珠,试图从中寻找晏曦的身影,可惜什么也没有。 关上盒子重新用灵力打开,晏曦那耍宝般得意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当当!祝我的小舟雨生辰吉乐,平安顺遂!这颗鲛珠漂亮吗?……” 来回听了三四次,舟雨哭得不能自已,一旁的锦年也眼睛红红的,默默将另外两个盒子递到她手中。 舟雨一一打开,每打开一个盒子,晏曦的声音便会响起。 “哇!快瞧瞧这是什么,万年凤火桐的树芯呢!这可是爹从栖梧宫那只老凤凰屁股底下抢来的,蕴含世间最精纯的凤火之力,可以用来炼制火属性的法宝,或者雕成簪子镯子之类的小物件,戴在身上肯定暖烘烘的,小舟雨喜欢吗?你又长了一岁,爹祝你岁岁年年,喜乐无忧。” “又过了一年呢,小舟雨该长高了吧?这次的礼物是皎月纱,芳蔼神女亲手织的,雪时很喜欢,希望你也喜欢,你们漂亮姑娘总是有差不多的喜好嘛。可惜芳蔼这蜘蛛精实在太懒了,织了一千年才这么点,做床帐都不够用,只能做条裙子了,小舟雨穿上肯定漂亮极了!希望我的小舟雨千秋万岁,岁岁逢春。” 每一件礼物都是世间难得的珍宝,饱含着妖王晏曦对女儿最真挚的心意,却被人胡乱丢弃在荒郊野地里。 舟雨这时也终于明白为何文音谋划着要夺舍自己,又将她送去妖冢,她既想要九尾狐得天独厚的体质,又想要晏曦留下的无数财宝和修为,还得防着舟雨拆礼物时获知真相,算计来算计去,最终却是低估了晏曦对女儿的爱护之心。 小心翼翼擦干净盒子上沾染的尘土草屑,将东西收好,舟雨抹了把脸上的泪,冷声道:“锦年,我得去把我爹留给我的东西拿回来,你去鹤停湖等我吧。” 锦年却拉着她朝山上飞去,愤然道:“打架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本大人!我们一起,今天定要让那群贼狐狸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之后又遇到一拨搬运东西的狐族人,锦年一马当先,根本没等舟雨出手,她便将人打得吱哇乱叫,管他什么东西,一股脑儿全给舟雨抢了回来,到达狐族领地时,正遇上文晖跟苏芸两个指挥着族人搬东西。 苏芸和文晖见舟雨忽然出现,均是面色大变,文晖更是喊破了音:“快!快把东西都搬走!” 正搬东西的狐族人闻言,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纷纷尖叫奔逃,有些牢牢抓着怀里的宝贝盒子,有些索性将东西随便乱扔,整个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现场表演。 舟雨暂时没去管这些吓破胆的狐狸,略扫了一眼,她发现长老们居住的几处院落似乎早已搬空,连窗户里镶嵌的琉璃都没了,这会儿正在搬的全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各种盒子箱子,想来应该都是晏曦留给她的礼物,这些东西被特殊处理过,别人打不开,恐怕也无法放进储物袋中,所以才大动干戈召集了全族人一个一个地搬。 难怪方才苏芸故意拖延时间又用护山结界拦她,可惜苏芸或许不知道,连护山结界都是晏曦设的,又怎会拦自己女儿呢? “东西放下,离开太华山,我不会跟你们计较,但谁敢私藏我的东西,哼,二长老的断手就是前车之鉴。” 早在她来之前,舟雨走火入魔、背叛狐族、杀人不眨眼、重伤大长老等辉煌事迹便被长老们传到了每个狐族人耳中,连刚出生的小狐狸都知道舟雨是个穷凶极恶的坏蛋,他们不得不举家搬迁以避祸。 多亏了长老们不遗余力的抹黑,她的话如今威慑力十足,将这群没出息的狐狸吓得差点屁滚尿流。 惜命的狐狸乖乖放下东西跑了个没影儿,但总有贪婪的家伙舍不得手中宝物,妄图蒙混过关,比如文晖,他断了一只手,根本不想再跟舟雨硬碰硬,叫出那声后,立马加入了搬运大军,随手捞起几个盒子便跑,舟雨跟锦年才两个人,追也追不过来。 但舟雨是有脑子的,略微想了想,放任体内灵力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散开,一点点浸过太华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草木。 果不其然,那些装着礼物的盒子被她的灵力一碰,全都乖乖掉头飞来,一个接一个地挤在她面前,堆成了一座大山。 要是盒子会说话的话,它们恐怕都在争先恐后地嚷嚷“快拆我快拆我!” 锦年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这比狗还听话啊!” 到手的宝贝就这么飞了,文晖气得理智全无,完好的那只手指着舟雨就骂:“贱——” 脏话才飙出一个字便戛然而止,文晖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丹田处,那里插着一根细细的红色簪子,簪头玲珑可爱的红豆颤了颤,似乎在嘲笑他不自量力。 舟雨抿着嘴不说话,锦年替她补上台词:“做贼的还敢骂失主贱,你这丑狐狸真是找死。” 或许是这句“找死”给了小解灵感,簪子一动,整个没入文晖丹田,然后逆行往上,刺穿了他的心脏。 文晖轰然倒下,变成一只火红的八尾狐狸,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红豆簪小解飞出文晖胸腔,在空中抖了抖,甩干净身上的血渍后,飞回舟雨手中。 舟雨傻眼,忽然觉得这小解有点烫手,怎么还会自作主张杀人了?虽然她确实恼恨文晖,扔出小解废了他丹田,但并没有下定决心要杀了他,她没杀过人,有点下不了手。 似乎察觉到舟雨隐隐的嫌弃,小解故意在舟雨手中蹭了蹭,熟悉又亲切的气息几乎跟师兄一模一样,舟雨顿时就嫌弃不起来了。 这片刻功夫,苏芸已经不动声色退到流云居门口,文晖忽然死了,她更是维持不住惯常的假笑,正想溜走,却被舟雨出声唤住。 “三长老你要去哪儿?不跟我解释一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吗?” 苏芸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文音在哪儿,这些事都是她做的,我不敢说自己不知情,但我确实没碰过你的心头血,你要报仇也该找她。” 舟雨点头:“那就麻烦三长老带路吧。” 苏芸带着舟雨和锦年两人进了流云居,却没有去文音平日居住的正房,而是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一处隐蔽的地下密室,被废了修为的文音躺在灵气浓郁的一方池水中,双眼紧闭,无声无息。 “文音姐姐,舟雨回来了,她想见见你。” 池中的红狐狸闻言,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迸射出怨恨的精光,狠狠瞪着舟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舟雨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将这间布置得十分温馨雅致的密室打量一番,如梦似幻的粉色鲛纱帐幔,软乎乎的各种布偶抱枕,散落在水池边的可爱陶人,墙上略显幼稚的画作,处处都跟清冷高傲的文音不搭调。 她伸手碰了碰水池边的小陶人,瞬间明白这个密室也是晏曦布置的,而那方池水,正是用来替她温养经脉的地髓灵泉。 见她伸手碰密室中的东西,文音更恨了:“你还敢回来!苏芸,还不将这叛徒拿下!” 舟雨失笑,她真是佩服这姐弟两的厚脸皮:“我为什么不敢回来?连你疗伤用的这间密室,这池灵泉,都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我回来拿他的东西不是天经地义吗?” 锦年也跟着帮腔:“对啊,有的人偷别人东西偷习惯了,就真以为是自己的了,还敢厚颜无耻骂主人,难怪狐族几千年来一蹶不振,原来长老们这些年光修行脸皮厚度了啊!” 文音似是疯魔了一般大叫起来:“这些都是我狐族先祖留下的东西,你背叛族人、伤害尊长,就算你父亲还在,也会将你这种不孝不义之辈除族的!苏芸,快动手啊,你也要叛族吗!” 苏芸无奈叹息:“文音姐姐你走火入魔了,过世的老族长从未说过这些财宝是狐族的,只是命你好生看管,保护舟雨,你实在不该窃取她的心头血,又霸占她的东西,唉……” “呸!你在这装什么好人,这地髓灵泉难道你没用过吗?那些上品灵石、灵草、丹药,你难道没用过吗?什么她的东西,她也是受我狐族供养才苟活至今的,这些宝贝都是先祖们留下的,是我的,是我的……” 文音不顾伤势挣扎着起身,疯疯癫癫地念叨着“是我的”,扑到池边将那几个陶人抓住,又伸爪捞过旁边多宝架上的琉璃灯、陶瓷小鸟、竹蜻蜓,跌跌撞撞往外走,连鲛纱帐幔都想扯下来抱在自己怀中。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96节 苏芸见状无奈摇头,退后几步以免撞到文音,舟雨和锦年则很是无语,对一个修为尽失的疯子动手,实在没意思。 但有人却不打算放过这只疯狐狸。 苏芸退到密室门口时,借着衣摆的遮挡,按下了墙上一处机关。 哐当一声巨响,玄铁制成的栅栏落下,将密室唯一的出口封死,苏芸衣袖轻扬,一蓬细如毫毛的光芒从栅栏间隙飞了进来。 舟雨拉着锦年就地一滚,躲到多宝架后面,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飞来的光芒,但失了修为又理智全无的文音却避无可避,光芒瞬间没入她胸腔额头腹部,处处皆是要害,文音立时毙命,甚至都没能挣扎一下。 苏芸见舟雨她们躲开了偷袭,只犹豫了一瞬间便转身逃走,她不知道这玄铁栅栏能困她们多久,必须抓紧时间逃命,她相信只要不动舟雨的东西,以她的性格,想来不至于满世界追杀她。 舟雨可没想那么多,这人刚对自己下杀手就要跑,她怎么能干看着,手中的小解再次被她当飞刀用,想也不想便扔了出去。 小解果然不愧是有灵智的神兵,砍瓜切菜般削断玄铁栏杆,拐了个弯追上苏芸,毫不留情地从她胸腔穿过。 苏芸也跟文晖死前差不多的表情,呆滞中带着点震惊,更多的是恐惧,想回头再看一眼那个被他们当成废物养了十几年的小狐狸,脖子却转不动了,她扑倒在地,死不瞑目。 小解一击即中,干净利落解决掉苏芸后,立马掉头飞了回来,顺带削断剩下的几根玄铁栏杆,分外乖觉地扎进地髓灵泉中给自己洗了个澡,这才屁颠屁颠回到舟雨手中,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锦年整只鸟都不好了,呆呆看着这支长得很可爱的簪子,嘴里只剩两个字:“卧槽!” 舟雨收好小解,走到文音身边探了探她的脉搏,发现她已经死了,可就算死了,她的眼睛也紧盯着怀中的小物件,四爪并用抱住鲛纱帐幔,似乎还在因为无法带走这些东西而不甘心。 原本只打算偷偷上山放好妖界石就走,结果却直接或间接地杀了三位长老,舟雨的心情很复杂,默默在文音的尸体旁出神了片刻,被锦年唤醒。 “舟雨,你犯不上为这种人难过,他们动手害你之前就该有早晚要遭报应的觉悟,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你要是实在难受的话,就把他们葬了吧,恩怨尽归尘土,以后你自有大好的时光,再也不用跟太华山狐族扯上关系了。” 舟雨长长吐出一口气,打起精神道:“你说得对,我们走吧!” 两人在后山寻了处风景不错的地方,将文音、文晖、苏芸三人葬在一处,算是彻底了断了跟狐族的恩怨。 舟雨将晏曦留下的东西,大到护山结界的阵眼罗盘,小到密室中的竹蜻蜓,但凡能带走的尽数带走,至于逃走的狐族,他们想回来便回来,她懒得去管,反正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东西收拾完毕,舟雨跟锦年两人赶往山顶鹤停湖。 此后一路顺利,她们在湖底找到了清微真人地图中标识的祭台,反复比对过祭台上类似于阴阳双鱼纹的阵法图案后,这才郑重其事地将妖界石放上去。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舟雨猜测可能是要另外几枚界石都归位了才行,她们反复确认过好多次,肯定没放错地方。 锦年提议:“要不我在这里守着,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及时通知你们,你去找解千言吧。” 舟雨确实想去找解千言,但让锦年一个人守在这里她也不放心,踌躇片刻后,她还是坚定摇头:“我不能走,放好妖界石是我们两个的任务,我怎么能丢下你自己跑了,我们一起守着。” 锦年赶她走:“哎呀你是不是信不过本大人呢?我瞧你俩那难舍难分的模样,还是早点去找他吧,免得某人患了相思病。” 舟雨却像牛皮糖似的吊在锦年胳膊上,笑嘻嘻道:“那就让师兄多想我两天吧,我现在要陪着我家锦年大人!锦年大人这么厉害,今天要不是你的话,我肯定骂不过长老们,我得好好抱锦年大人的大腿才行!” 锦年被她逗乐,想着妖界石毕竟是关系到六界苍生的大事,马虎不得,谈情说爱以后有的是时间,遂不再赶她,两人并肩坐在湖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瞎侃,竟是难得的轻松惬意。 可惜这种惬意只持续了不到半天时间,舟雨的手腕忽然发烫,是血契有动静了。 刚以神识探入腕间血契,对面“灵兽”气急败坏的叫嚷声就差点炸了她的耳朵。 “你们这群疯子,脑子被驴踢了的家伙,想死的话自己把脑袋塞粪坑里不行吗,非得拉上本尊,给本尊等着,总有一日本尊要让天上下冥河水,给你们这些家伙好好洗洗脑子!” 舟雨嘶了一声,干笑道:“仙女姐姐,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啊?” “怎么了?那个红衣服的疯女人把山给炸了!艹她个祖师奶奶的,本尊还是个蛋啊,怎么能在我面前炸了!炸了就炸了,还把本尊往臭水沟里扔!啊——” 接着又是一阵咕嘟咕嘟的声音,对面的仙女似乎落了水,而舟雨听到红衣女人把山给炸了,整个人也快炸了,缥缈山可是清微真人的本体啊!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你怎么样了?那个红衣服的仙女怎么样了?你们还好吗?” 咕嘟声持续了许久,“灵兽”不说话,将舟雨急得抓心挠肝,生怕她也跟着炸了,幸好两人之间的血契一直没断,证明“灵兽”还活着。 终于,“灵兽”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还能怎么样,山都炸成了一粒粒的土坷垃,小白脸也炸得魂飞魄散了,山灵哪还有活路?她将本尊往冥河一扔就不见了,哼!这破石台子是什么,长得奇奇怪怪的,是要我躺上去吗……” 对面还在碎碎念,舟雨已经听不进去,她满脑子都是“炸成了土坷垃”“山灵还能有活路吗”,一想到那位嘴里骂骂咧咧个没完,心中却满怀大义的长辈就这么没了,她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般喘不过气。 锦年见她脸色苍白泪水涟涟,赶紧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是谁出事了吗?” 舟雨哽咽道:“是清微前辈,清微前辈引爆缥缈山,跟景惜时同归于尽了。” 锦年惊讶地啊了一声,眼圈也跟着发红,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舟雨,清微真人对她来说只是相识不久的前辈,却算是舟雨的姨母,她的亲长几乎尽数殒命于这场浩劫,实在叫人不忍。 舟雨强打起精神,叮嘱对面的“灵兽”:“仙女姐姐,你是不是在冥河尽头,有没有看到一处刻着阴阳双鱼纹的祭台?” “灵兽”懒懒道:“有啊,是要本尊躺在上面对吧,放心吧,本尊已经躺好了。” “好,辛苦仙女姐姐了,有什么变故一定要及时跟我联系。” “灵兽”很是傲娇地哼了一声,掐断了跟舟雨的联系。 舟雨没精打采地望着湖面发呆,心情差到极点,短短几天时间内,不断地跟亲人重逢又失去他们,她好像又变成了太华山中孤独的小狐狸,身边亲近的人都留不住。 “舟雨,你还有师兄,还有我、我家公子、程泽、青蛟前辈、奚少主,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会一直陪着你的,别太难过了。” 锦年难得如此温柔,舟雨侧头对她笑笑,用力点头。 是啊,她还有师兄,还有这么多朋友,她才不是孤独的小狐狸。 第124章 .渡尽劫波 舟雨和锦年一路顺利, 程泽和青蛟大王就不怎么顺利了,不顺利的缘故,主要在于程泽, 或者说,在程作精身上。 两人还没赶到禺山,程健忘就已经是过去式了,他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作精。 为了赶时间, 青蛟大王任劳任怨, 驮着他一路风驰电掣, 然而飞到中途时, 背上的人忽然大声喊停。 “怎么了?我不累啊,你这小鸡崽子一般的体型,我驮十个都没问题。” 青蛟大王十分善良地换位思考, 以为小舅子担心累着自己。 “姐夫啊, 你不觉得太阳太大了,飞得越高晒得越慌吗?啊我的头好疼,肯定是晕蛟了,得下去歇息一会儿。” 青蛟大王试图以理服人:“禺山路远,不能耽搁时间啊,万一误了大事怎么办?何况我们才飞了半日而已, 这太阳也不过刚露头,哪里晒了?” 程作精默了默, 幽幽道:“很快就会晒了,再不济也给我把伞挡一挡吧, 仙界石就我这一颗, 晒化了可就全完了。” 哪个修士撑着伞飞啊?何况还是个大男人!路边随便那颗石头也不会被晒化吧,何况还是你这颗石头精! 青蛟大王本就不擅长吐槽, 脑子里的念头翻了好几个,说出口却是:“我没伞……” “前面有座小城,城里肯定有卖伞的,我要去买把伞。” 青蛟大王想假装没听到这个荒唐的要求,但程作精显然不会放过他,见他没打算停,立马开始干呕起来。 “哕——我头晕,想吐,肯定是中暑了,哕——” 青蛟大王一个激灵,生怕他吐自己头上,连忙调转方向朝他指的小城飞去,心惊胆战地劝道:“你再忍忍,我们这就去买伞!” 程作精立马就不吐了,指挥着青蛟大王顺利拐去某个不知名小城。 刚一进城,程作精就忘了自己是来买伞的,先拉着青蛟大王吃了馄饨、包子、杂酱面、酥山、炊饼、糖葫芦等各种小吃,接着又陷入成衣铺子乐不思蜀,买了二十来套换洗衣物,然后马不停蹄杀向杂货铺,买了一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唯独没买伞,他嫌弃人家的伞面太素了。 走出杂货铺时,青蛟大王俊脸黢黑,程作精视若无睹,一路奔向酒楼,打包了两桌席面说是路上吃,这一通折腾下来,太阳都快落山了,程作精索性道:“要不咱们歇一晚再走吧,晚上恐怕会下雨。” 青蛟大王抓狂:“走,现在就走,天上下刀子我都替你挡着。” 程作精白他一眼:“姐夫啊,你怎么一点耐心也没有,这样可娶不到媳妇儿的。” 青蛟大王跳脚:“我对你个臭男人那么耐心做什么!走还是不走?” 程作精:“啊,我的头好疼——” 话音刚落,他的后脑勺竟真传来一阵剧痛,然后眼一翻,彻底没了知觉。 青蛟大王收回拳头,将人抗起就走,暗自唾弃自己心慈手软,早把这家伙打晕不就行了,白白耽误一天。 直到夜色深沉时,程作精才悠悠醒来,一看自己仍旧趴在青蛟背上,温热的风劈头盖脸地吹,而他买的那一大堆吃的用的全被青蛟大王扔了,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你、你怎么这么对我?扔我的东西,还打我,你怎么对得起我师姐!我的师姐啊,虽然你没见过我,但我可是你的亲亲小师弟啊,你看看你找的什么姐夫,竟然当街殴打小舅子,我不活了啊,我要来见你,师姐啊,沁澜师姐,你等等我——” 他顺手将眼泪鼻涕往青蛟大王的鳞片上抹,将装死的青蛟大王恶心得浑身哆嗦,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信不信我再把你打晕一次?!” 青蛟大王老实人形象深入人心,程作精又岂会将他的威胁当回事,他继续闹:“你好狠的心啊!你肯定不是我的亲姐夫吧?是那养鸡的魔尊夺舍了你对不对?老天爷啊,我怎么这么惨,不仅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当什么界灵,还被假姐夫打骂!师父、解师兄、奚大哥,你们快来救救我吧!这个假姐夫要逼死我啊!舟雨,你这家伙现在发达了,可不能不管我啊!师姐啊,我的沁澜师姐,你怎么走得这么早!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你的呜呜呜……” 青蛟大王脑瓜子嗡嗡嗡的,一声声的沁澜让他也想跟着“呜呜呜”起来,而程作精反复念叨着仙界孤单、一个人害怕、想念朋友和师父,饶是神经大条如青蛟大王,也终于明白这家伙在作什么。 待人嚎得嗓子哑了,勉强安静了一点,青蛟大王终于温声许诺:“你别怕,我和沁澜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仙界的。” 也不知道程作精将这话听进去没有,但这一天最后两个时辰,他总算是老老实实跟着青蛟大王赶路,没再瞎折腾人。 两人到达禺山附近时,已经是新的一天,程作精倒是不作了,他成了个随时随地都在捧心抹泪的嘤嘤怪。 连通仙界的空间裂隙在禺山剑阁主峰的试剑崖下,剑阁乃是与奚家、南家、九瑶宫等齐名的六大顶尖势力之一,阁中金仙大能约莫二十来位,阁主陆岑的修为更是已经达到金仙圆满境界,以青蛟大王金仙中境修为,想带着修为稀烂且脑子有病的程嘤嘤潜入剑阁主峰,其难度可谓巨大。 但有九瑶宫宗淮这个前车之鉴,他们也不敢冒险直接跟毫无交情的剑阁摆明意图,因此,青蛟大王的方案是,潜入不行就硬闯,硬闯不行就投降,投降之后再尝试以理服人,不能以理服人就躺平求助,万事以保护程嘤嘤的安全为要。 青蛟大王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带着双眼红肿的程嘤嘤低调落地,准备潜入禺山下的问剑城中,但在距离城门口还有十来里地时,他们看到的却是四处奔逃的百姓、奔走维护秩序的剑阁弟子以及被飞扬尘土淹没的问剑城,两人心中同时冒出个念头:水已经混成了泥浆子,正好摸鱼。 挤进人群后,青蛟大王随便抓了个满面惊惶的中年男人打听情况。 “禺山塌了!禺山塌了!快跑啊!” 中年男人胡乱答了两句,甩开青蛟大王就跑,程嘤嘤站在哭喊奔逃的人群中抹眼泪:“怎么会这样……” 忽然又是一阵轰隆巨响从远处传来,百姓们已是惊弓之鸟,被这动静一扰,又是一片惊叫连连,许多人没头苍蝇似的狂奔起来,撞倒了不少老弱妇孺,逃命现场彻底乱成一锅粥,那十来个剑阁弟子嗓子都喊哑了也无济于事。 青蛟大王顺手扶起脚边跌倒的小孩,将人轻轻一抛,稳稳送到人群之外,又找出先前解千言给的敛息符,给自己和程嘤嘤都贴上,隐去身形后,两人非常顺利地摸进了问剑城。 城里更乱,到处都是哭喊逃命的百姓,烟尘弥漫,几乎无法分辨方向,青蛟大王只好带着程嘤嘤飞到高处,看清禺山的情形后,两人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禺山险峻,如一柄利刃插入千里平原之地,然而此时利剑被拦腰折断,只剩下一截剑柄可怜兮兮地杵在原地,倾倒的禺山吞没了半座问剑城,如此惨祸之下,禺山弟子恐怕死伤无数,难怪无力维持城中秩序。 程嘤嘤凄然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也太惨了呜呜……” 青蛟大王想到青丘的妖冢,王宫所在的山体被沙海吞没,恐怕禺山遭此劫难,也是因为试剑崖下的空间裂隙不稳之故。 但他也不过随便一猜,禺山因何坍塌并不是他们此行的重点,去仙界才是最重要的事。想到这里,青蛟大王不再耽搁,将程嘤嘤拎起往背后一甩,化为蛟龙飞向禺山残骸。 他们绕着半座禺山飞了两圈也没能从废墟中发现试剑崖遗迹,倒是救出了几个剑阁弟子。 青蛟大王焦躁得想飙脏话之时,一直呜咽个不停的程嘤嘤忽然道:“姐夫,去刚刚路过的那棵老松树旁边,就是被砸断的那棵老松。” 闻言,青蛟大王立即掉头飞了回去,两人落在断松旁边,程嘤嘤毫不顾忌地蹲下身,在黄泥山石树枝的混杂物中四处摸索,摸了半晌后忽然惊喜叫道:“就是这里了!姐夫,准备一下,我们要去仙界了!” 青蛟大王精神一振,刚要应一声,程嘤嘤已经哭唧唧道:“呜呜呜姐夫你可要保护好我,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仙界太可怕了呜……” “好好好!我发誓,我发誓一定保护好你,不会丢下你!”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97节 好在程嘤嘤虽然嘤嘤嘤个没完,干活还是比较积极的,一边哭一边按照清微真人教的方法召唤出自己的本体,仙界石以仙界地脉之精炼制而成,与仙界有着与生俱来的不可磨灭的联系,缥缈山作为曾经仙界的一部分,也是因为跟仙界石程泽之间这种本质上的关联,才会被景惜时作为通道打开,带着众人成功去往踪迹不定的缥缈山中。 但仙界跟缥缈山又不同,仙界已死,生机断绝,无法像有山灵存在的缥缈山一般回应界石,仅靠程嘤嘤单方面发力恐怕无法传送过去,通过本就连通着仙界的空间裂隙过去才比较保险。 随着程嘤嘤不断诵念口诀,他掌中浮现出耀眼的白光,掌心合拢,光芒愈盛,笼罩住青蛟大王,两人一起消失在原地。 若通过普通传送阵传送是走一条平坦大道,那空间裂隙这条路就是遍地坑洼、东拐西绕的断头路,饶是青蛟大王这般强悍的妖身,刚一进入空间裂隙,就疯狂暴动的空间之力撕扯得差点身首分离,他们这才真正明白空间裂隙的可怕,难怪禺山都被折腾得断成了两截。 他尽力稳住自己,伸长尾巴卷住程嘤嘤,两人被空间撕扯的力量撞得东倒西歪,像是被卷入漩涡的两只小鱼,身不由己地翻滚起来。 青蛟大王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护着程嘤嘤不知翻滚了多久,终于,咚地一声响起,他后背撞上了实地。 程嘤嘤也被折腾得差点去了半条命,眼泪鼻涕混着呕吐物糊了满身,刚一落地,又被青蛟大王十分嫌弃地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他勉强睁开眼,看到一片黑乎乎的土地,荒凉死寂之感比魔界更胜几分。 “这就是,仙界吗?呜呜呜这破地方也太惨了吧,我们竟然要待在这种地方,我不想活了……” 青蛟大王被他哭得青筋直跳,勉力变回人形,找出清微真人给的地图仔细辨认方位,确认目的地后,也不管哭个没完的程嘤嘤是什么意见,将人捞起就走。 两人又赶了大半天的路,终于在程嘤嘤眼泪哭干之前到达了此行终点,位于洛水河底的一处祭台。 洛水曾是仙界最长的河流,如今早已干涸,焦土一般的河床横亘于大地之上,像道狰狞的伤口,河中一座石头垒成的古朴祭台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焦黑的颜色与死气沉沉的仙界融为一体,却依然坚强矗立着,等待界灵归来。 程嘤嘤和青蛟大王安静立于祭台下,许久没有出声。 “程泽,别怕,我和沁澜会陪着你的,下次再见时,仙界肯定已经恢复了生机,沁澜也会醒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喝酒。” “好吧,姐夫你可不能食言啊。” 这次程嘤嘤终于不哭了,他小心翼翼将仙界石放到祭台上,自己的身影也没入其中,青蛟大王变回原形,绕着祭台盘了一圈,合眼陷入沉睡。 * 奚怀渊离开后,第一时间赶往浮玉岛,亏他如今已突破金仙境界,御剑速度极快,浮玉岛又在妄思海中,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 可惜偌大的浮玉岛只剩下一个山头浮于海面,山顶一座孤零零的三进小院,院子内外都挤满了避难的凡人,海里则飘着许多变回原形的海妖。 不幸中的万幸,浮玉岛上妖修多为海族,本就不惧水,虽然巨浪来得毫无征兆,但也淹不死这些海妖们,在马长老等人的组织下,海妖们还帮着从海里打捞落水的凡人,捞起来后送往地势最高的南山,故而岛上并未死伤太多。 奚怀渊松了口气,落到山头后,立即有黑蛮人认出了他,惊喜地大喊起来:“奚仙君!是奚仙君来救我们了!” 当初问事堂前抢亲的闹剧才过去没几个月,无论是对他感恩戴德的黑蛮人,还是瞧过他热闹的原住民,浮玉岛上几乎就没有不认识奚少主的,他这一来,原本凄凄惨惨的避难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喊救命的、提前表示感谢的、问好的,吵吵闹闹此起彼伏。 奚怀渊颇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从人群中找到累得双眼无神的马长老和乌长老,快速吩咐道:“妄思海上危险,我布个传送阵,尽快将岛上凡人送走,麻烦两位长老帮把手。” 马、乌两位长老连忙朝他躬身行礼:“奚少主客气了,您尽管吩咐,我们都听您的。” 奚怀渊将布阵所需的阵盘阵旗等物件取出,让乌长老帮着放好,又请马长组织百姓们排队,老弱妇孺优先,青壮男子殿后,敢闹事的全丢海里,三人忙碌了近两个时辰,传送阵布置完毕,人群也整整齐齐排着队等待撤离。 “时间紧急,我没办法布太大的传送阵,只能十人一组,传送到奚家辖下的榆林城,到时候你们去奚家驻地寻奚苒管事,将这封信给她,她自会替你们安排妥当。” 奚怀渊将刚写好的信递给马长老,马长老接过后连忙道谢:“此番多谢奚少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奚怀渊摆手打断他的客套:“你们岛主乃我至交,这点小事无需客气,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各位保重。” 他还要赶去沿海各地城镇,无暇逗留,转身要走的时候,心里忽地一动,整座浮玉岛都没一处完好的屋子了,这间小院颇为精致,毁了也可惜,于是沿着围墙布下一圈防护阵法,好歹也给解千言他们留个落脚之地。 马长老和乌长老将孱弱的凡人尽数传送离开后,茫茫大海中只剩下这一处小小的山头孤独漂泊着,又过了半日,原本已经渐渐沉寂下去的妄思海忽然颤了颤,海水像是被无形的巨力挤压,疯狂涌向海岸,轰隆的闷响从海底蔓延开,这片大地开始痛苦□□。 * 与此同时,青丘王宫地下,妖冢的沙漠中,筋疲力尽的玄黎已经维持不了巨大的妖形,他变回手臂粗细的黑蛇,安静蜷缩在沙中一动不动,被沙粒磨出的细小伤口几乎遍布全身,最致命的一处则是从下巴一路蔓延至腹部的一道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沙粒争先恐后地往脏腑中钻去,像是要将这条蛇开膛破肚。 “晏曦,停手吧,他活不了了。“ 稚嫩的童音在沙海中响起,试图劝说已经失去理智的妖冢主人。 玄黎费力睁开眼,却只看到一抹有些黯淡的金光漂浮在眼前,他咬牙嘲道:“呵,你们这些无耻的神君,何必假惺惺的。” “没错,我们无耻残忍又假惺惺的,小家伙,你若是从神战中幸存下来的妖族,确实该恨我们,但你对我徒弟动手就是你的不对了,做错事就要受惩罚,你安心去吧。” 这人自说自话一通后便开始嗡嗡嗡地念些他听不懂的经文,像苍蝇一般讨厌,玄黎有心再骂两句,却渐渐在这嗡嗡声中闭上了眼。 朦胧中,他仿佛又回到当初天地大劫降临时,父母亲族全被三界相撞的可怕力量撕扯成碎片,小小的他躲在亲人的尸骨下瑟瑟发抖,好不容易盼来了妖王降临,却还没来得及喊一声救命,就被高高在上的九尾狐当垃圾一般扫进妖冢,亲人尽数化作砂砾,他也跟着坠入了永无止尽的黑暗。 “今六界浩劫,苍生罹难,皆因神明贪婪无德,晏曦愿以此身化冢,聚三界亡魂,镇此方天地,以求来日。” 这是玄黎当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凭什么,你们这些神明惹出的祸事,凭什么要让六界苍生来承担,又凭什么要用我亲族的性命来筑妖冢,镇三界? 带着这样的不甘,玄黎于五千年后再次醒来,肥遗血脉觉醒,魂魄和身体却一分为二,一半忘却前尘,成了太华山的小黑蛇,一半带着对晏曦和妖冢的滔天恨意,被抛向魔界。 可惜啊,因缘际会之下重活一次,他还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还是妖冢中一粒不起眼的沙子。 还不如一直做太华山懵懂无知的小黑。 “愿尓命终时,尽除诸障碍,面见阿弥陀,往生安乐刹……” 金光中的迦昙念完最后一段往生经,小黑蛇已经化作砂砾,他长叹一声:“晏曦啊,你这么折腾一通,半颗妖丹也快折腾没了吧?剩下的事就交给清微和孩子们吧,好好休息,这些年辛苦你了。” 没人回应他,但沙海却在一点点往地下收缩,像是疲惫至极的巨兽蜷缩起庞大的身躯,收回了利爪尖牙,再次陷入沉睡。 迦昙仍旧是一团金光的形态,独自飘荡在已然成了一片废墟的王宫中,晃悠了一圈后,他倏然没入地下,穿过层层阻隔,一路寻到了位于地底深处的古朴祭台。 金光落到祭台上,变成一枚金色的石头,它敛尽光芒,仿佛即将陷入沉睡。 “舟雨,千言,你们别怪师父啊。” 第125章 .真灵现身 舟雨的背影消失很久之后, 解千言才转身回到塔内,他拿出无相石盒子,将装在里面的魔界石取出, 略想了想,单手握住魔界石,将魔气注入其中,试图以这种办法联系身为界灵的兰娘, 可惜努力了半天却毫无动静。 解千言蹙眉盯着手中黑漆漆的石头, 有些头疼, 恰在此时, 海浪再次打来,将漂在海上的高塔推得东倒西歪,顺便将不少海产带了进来, 本就摔得七零八落的茶室顿时成了垃圾场, 鱼虾、海带、贝壳、残破的渔网、疑似腐烂的不明生物遗体,各种腌臜物什摔得满地都是。 解千言本想丢个清洁术将这些杂物全部清理出去,但在看到墙角红白相间的烂鱼时,忽然想起当初舟雨恶心兰娘的怪招,他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魔界石一抛, 准确无误地砸进了那堆臭烘烘的东西里。 干完这件缺德事,他没事人般一手撑着下巴, 一只手在桌上很有节奏地轻轻敲击。 敲到第十下时,埋进烂鱼中的石头忽然自行弹起, 发疯似的在空中狂甩, 兰娘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云霄:“解千言你这杀千刀的混蛋,你把老娘的玉体往哪儿扔呢?老娘跟你拼了,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解千言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兰道友别来无恙?今日寻道友却是有正事相商,如有得罪之处,还望道友见谅。” 魔界石一边绕着茶室狂跳一边骂骂咧咧:“老娘差点被你恶心死,无恙个狗屁!没得商量,无论什么事老娘都不会答应你的!” 解千言将他的话当耳边风,自顾自地交代起正事:“麻烦兰道友带着魔界石尽快赶往天镜山封印内,将魔界石放到一处有阴阳双鱼符文的祭台上——” 话音未落,兰娘尖叫着打断:“老娘不去!就算你现在抛弃小狐狸跟老娘成婚老娘也不去!” 解千言满头黑线,强忍着将这破石头丢回死鱼尸体的冲动,继续将话说完:“——具体位置已经标注在这张地图上。这并非在下私事,而是关系到魔界能否恢复生机的大事,还望兰道友千万尽心,莫要任性。” “你——你说是关系魔界恢复的大事老娘就要信吗?你小子可没少忽悠老娘!” 兰娘的语气已经明显妥协,解千言放缓了语气,温声道:“兰道友一直心系魔界生灵,无论成与不成,想必道友都愿意一试,无论如何,此事对魔界和道友都不会有任何损失。是在下理亏,欺君子以方,先前亦多有得罪之处,还望道友海涵,若无他事,道友便带着魔界石回去吧。” 魔界石终于安静下来,沉默片刻后,兰娘咬牙道:“行,老娘再信你这一回!” 恢复魔界生机的确是他心心念念想做的事,但凡有半点希望,他都愿意尝试一下,何况解千言这家伙虽然可恶,却并非奸恶之徒,他们这帮家伙连丑陋又无用的黑蛮人都愿意倾力相帮,想来不至于故意挖坑残害魔界生灵,至于残害他本人嘛,哼,迟早有一天他会报复回来的! 魔界石消失,解千言松了口气,他走到窗边,静静看着浪高风急的海面,许久没有动作,像是在等待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妄思海也渐渐平静下来,太阳悄然露出一角光芒,穿过层层乌云洒落海面,然而还没等这点可怜的阳光散开,海底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隆声,密密麻麻的硕大气泡争先恐后涌上来,带起无数翻白的海鱼,整个妄思海都沸腾了起来。 水汽升腾,乌云重聚,太阳躲回了云层之后,黑暗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牢牢锁住了这片海域,与此同时,翻滚如沸水的海面忽然炸开,高达百丈的巨浪咆哮着撞向笼罩四野的黑暗,发疯一般冲向海岸。 石雕般站了很久的解千言终于动了,妄思海炸开的瞬间,他化作黑雾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黑雾跟一团从海底冒出的一团很不起眼的灰影撞在了一起。 撞上的一瞬间,灰影淡去,似乎想掉头遁逃,黑雾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安静停在原地,然而就在灰影即将消失的时候,一座如小山般巨大的古朴大鼎如鬼魅般忽然出现,兜头罩下,将灰影和黑雾尽数收入鼎中。 风吼浪嘶电闪雷鸣都瞬间消失,世界忽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解千言的身影在静谧的黑暗中缓缓勾勒出来,神情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团灰影。 “该如何称呼阁下呢?景道友,或者,黄老板、纪尧,还是宗淮宗长老?” 灰影没有吭声,片刻后,它像是被无形的手拉扯着改变形状,一点点揉搓出了个人形,五官线条渐渐清晰,赫然正是景惜时的脸。 景惜时腼腆一笑,语气十分熟稔地同解千言打招呼:“解道友,别来无恙?” 解千言扯了扯嘴角:“你亲自动的手,我有恙无恙你还不清楚吗?别搞这些无聊的把戏了,不如直接说说,你搞这么多事到底有何目的?毁了六界对你有什么好处?若是嫌活得太久了没意思,为何不干脆自己去死?我们可都还想继续活着。” 景惜时表情未变,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轻叹一声,似怀念似感慨:“上次松原城分别时,你曾送我一枚青蚨引,说有事可以联系你,我死前曾联系过你,但你并未回应。” 解千言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六月底。” “抱歉,那时候我们在魔界,没办法回应。你是因何而死?又是什么时候被真灵寄生的?” 景惜时似是不解地微微侧了下头:“真灵寄生?不,我就是我,从前是,现在也是,至于我的死,当然是因为你这个大好人没来救我,我才会被邓师兄杀了啊。” 解千言忽然轻笑出声:“那你死得真够窝囊的。” 这赤裸裸的鄙夷让景惜时古井无波的眼神微微颤了颤,他轻声问:“窝囊?我这样的蝼蚁,被人欺负死了,也只能得一句窝囊的评价吗?” “难道不是吗?你明知道自己在祭神节得罪了内门弟子,还非得带着财物回去送死,被人欺负死了不去怪欺负你的人,反倒怪我没去救你,呵,景惜时,你当初是用借来的脑子算计你表哥的吗?你这种人死了,确实只能得一句窝囊。” 景惜时抬手捂住半张脸,似是含糊地哼了一声,又似是在笑,沉闷压抑的声音中满是痛苦,眼角渐有水色沁出,解千言却只是安静看着,眼神平静又冷漠。 待他终于冷静下来,再次开口却变成了黄仙仙的声音:“解道友啊,在下一直以为你是个热心善良的人,没想到面对昔日朋友的死,你竟能冷漠至此,啧啧,难怪能修魔道,不过在下还是有点不明白,你一个魔修,何必插手什么六界什么苍生的事呢,让景惜时这样没用的东西死干净不是挺好的吗?” 解千言扯了扯嘴角:“因为我不像你们,懦弱无能脑子还有病,没亲人没朋友活着也无趣,你们不想活了尽管去死,拉上别人就不对了。” 黄仙仙轻笑着摇头,又变回了景惜时的声音:“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们想让六界恢复成从前的模样,可从前的六界是什么模样,你们也没见过对吧?那几个老不死的家伙胡诌几句你就信了吗?想想舟雨,想想浮玉岛,你真的愿意为了那些老家伙的几句胡话舍身炼石,留下舟雨一个人哭断肠吗?” 这次却是解千言沉默了。 景惜时继续道:“何况这六界又有什么值得恢复的?那不过是一个被高高在上的神明肆意践踏的世界罢了,你舍命将它恢复过来,然后放任他们再毁灭一次吗?” “那你费心费力地在我们身边潜伏,又想尽办法毁掉六界石,是打算等妖冢崩溃、三界相撞,大家一起去死吗?” “不,我只是想让这个世界重生,若是不将腐朽的旧世界推倒,又怎么重建新的世界?我想要一个没有神明的世界,想让天下所有蝼蚁都有活下去的机会。” 他表情平静,眼中却渐渐燃起火来,说到理想时,语气热切又真挚。 解千言点点头:“说得挺好,看来你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是天下所有弱小生灵的救世主?那毁掉这个世界后,你要如何重建新的世界呢?你自己能在三界相撞的灾难中活下来吗?” “我们本就死了,又怎么会再死一次?不,世界不需要谁来重建,一鲸落而万物生你听过吗?我们所有人,都将是新世界的养分和生机,它将带着我们一起在残骸中浴火重生!” 解千言听得直皱眉:“你这些歪理都是哪儿来的?那半本天字文的残书吗?” 景惜时眼中的狂热稍微冷却了些,他盯着解千言的脸,犹豫了片刻才道:“你也见过那半本残书?” 解千言一直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见状已然明了,他冷哼一声:“你知道那书是用天字文所写的吧?你这么恨高高在上的神明,却对神明书写的道理奉若圭臬,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一抹阴郁从景惜时眼中闪过,很快又收敛起来,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哼,那又怎样,用他们创造的东西毁灭他们,不是更痛快吗?”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98节 “毁灭他们?神?如今这个世界早就没有神了,剩下的只是辛苦苟活的普通人和妖,以及飞升无门的修士们,你到底在毁灭什么都没搞清楚吗?” 解千言的眼神中满是不屑和鄙夷,景惜时的表情终于有了龟裂的迹象,见他咬着牙不说话,解千言摇摇头,将一个东西抛进了他怀里。 景惜时:“你?这是——” 解千言嘲弄道:“你好好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看看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吧!” 景惜时面沉如水,快速翻开解千言扔过来的半卷残书,熟悉的文字和笔迹映入眼帘,让他的手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六界不存,天道新生,吾归来之日,重开通天路,神威赫赫,御众生如牛马……不可能,不可能!你休想骗我!随便拿本天字文写的残书就能骗到我吗——” 景惜时翻到末尾时,表情已经十分狰狞,他发狠撕扯这半本残书,然而看似脆弱的纸张纹丝未动,解千言看着他发了一会儿疯,忽然开口道:“你还记得自己到底是谁吗?” 景惜时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嘴里一直念着“不可能、不可能”,然而他的脸却悄然变了,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抬起头,俨然变成了宗淮的模样。 宗淮表情淡淡,随手将残书扔给解千言,冷声道:“本尊当然记得自己是谁,倒是你,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解千言笑笑:“你真觉得自己是九瑶宫的首座长老宗淮?呵,满口苍生大义,实则自欺欺人,嘴里说着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实际做的事跟他们也没什么两样。你不过是无处可去又满心不甘的死气凝聚而成的邪物,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东躲西藏这么多年,还被半本不知所谓的真灵寄生邪法忽悠,竟真以为自己能毁灭六界,重设天道?” 在听到“死气凝聚而成的邪物”时,宗淮的眼神变得极其阴冷,解千言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变化,见他这模样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再接再厉继续激怒宗淮:“待我重开神界之时,定然禁绝鬼道,涤荡死气,让你们这些脏东西尽数化为齑粉,无处存身。” 宗淮被人戳中痛处,表情瞬间变得阴鸷,他冷哼道:“好大的口气!你身上虽有神界地脉之力,却稀薄得很,也敢夸口重开神界?” 解千言嗤笑一声,眼神鄙夷:“你跟我说了这么久的废话,都没发现自己身在何处吗?我敢夸口,当然不是倚仗我身上稀薄的地脉之力,如今人、妖、魔、冥、仙五界界石尽数归位,昆吾鼎在我手中,只需炼出神界石,六界便可归位,而你,届时必将无处存身。” 宗淮的脸色瞬间难看极了,他不再废话,直接挥出一掌,袭向面前的解千言。 然而这一掌却拍了个空,解千言的身影陡然消失,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一般,宗淮蹙眉,这才开始认真观察当前所在的环境。 什么也没有,他一个人陷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宗淮闭上眼,化作一团灰影飘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 妄思海上,解千言的身影再次显现,他右手托着造型简陋的昆吾鼎,面色略有些苍白,长舒一口气后,返回了破破烂烂的高塔,将昆吾鼎往桌上一扔,自己随意寻了处角落开始打坐。 他从清微真人口中获知了昆吾鼎的用法,但先前伤重,贸然动用以神山之心铸造的真正神器还是让他有些吃不消,好在他本身与昆吾鼎算是同出一源,并未遭到反噬,跟景惜时的一番对答中也基本弄清楚了“真灵”的来历,这次交锋算是略胜一筹。 但他也知道,抓住景惜时一个人远远不够,若这些所谓的“真灵”的确是神战时蔓延六界的死气凝聚而成,那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也不知道藏在何人身上,若是关键时刻兴起作乱,那恐怕会造成极大的麻烦,然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将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一个个找出来了,只能威胁试试,尽量将他们引出来一网打尽。 解千言在海上静待“真灵”上钩时,远在青丘的白衣修士宗淮倏然睁眼,清癯的面容有些不自然的扭曲,眸中精光大盛,对一旁神情木然的墨阳道:“走,去妄思海。” 宗淮和墨阳动身时,九瑶宫中近百人忽然同时丢下手中事,径直朝妄思海的方向飞去。 这些人的身份各不相同,从不起眼的外门杂役到身居高位的长老尽皆有之,他们全都神情诡异行动统一,仿若中邪一般,将其余弟子吓得不轻,赶紧禀报上去,却迟迟没能收到掌门或是长老的指示,九瑶宫中一时间人心惶惶。 * 同样的事情在修真界各地同时发生着。 云泽城,奚怀渊正在听管事回报禺山之事。 “陆阁主重伤,半数长老陨落,问剑城已乱——” 管事的声音戛然而止,奚怀渊疑惑地“嗯”了一声,抬头却看到这管事眼神空洞表情怪异,他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管事已经御起剑头也不回地飞走。 奚怀渊一头雾水,但直觉此事蹊跷,他立即动身跟上管事,同时传讯给槐江山奚家祖宅中的父亲,将事情简单说明。 映月谷中,南家两位公子南悦辰和南悦风追着自家客卿俞长老前往妄思海,梵行寺、灵音谷、天衍宗等各大宗门的精英弟子或是长老也纷纷出动。 妄思海接连两次海啸、禺山坍塌、不明身份之人异动,短短两天时间,平静了三千年的修真界忽然陷入动乱之中,而一切祸事的源头,似乎都在妄思海上。 约莫两个时辰后,最先赶到妄思海的十来人找到了解千言所在的高塔,但他们却只是将高塔团团围住,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些人如幽灵般飘在海上,男女老少皆有,衣着打扮或朴素或华丽,唯有近乎一模一样的阴鸷表情能看出这是同一伙人,解千言心下略松,至少不是每一个都有黄仙仙景惜时那般的修为,离宗淮更是差远了,否则他还真不好收场。 想来也是,若每个被真灵寄身者都是金仙大能,那还何必藏头露尾搞阴谋诡计,直接掀翻妖冢,拉着三界去死岂不容易得多? 但解千言这口气也没松多久,这些人还在不断增加,很快便突破百数,并且渐渐开始有地仙境界修士或妖族到来,被这样一群诡异的人围着,没人说话也没人有进一步的动作,饶是解千言心态再好也有些瘆得慌了。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这次到达包围圈的有两名金仙修士,看衣着像是散修,解千言略扫了一眼,继续闭目打坐。 新来的金仙修士没有继续飘在海上干看着,他朝解千言喝道:“交出昆吾鼎!” “交出昆吾鼎!” “交出昆吾鼎!” 所有人跟着大喊起来,声音整齐划一,有如一人。 解千言嗤笑:“就凭你们也敢来要昆吾鼎?” 他手一挥,放在桌上的昆吾鼎瞬间飞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吸引,叫嚷声瞬间停止。 飞到半空的古朴大鼎忽然变大,几乎瞬间遮挡住头顶阳光,昆吾之心的磅礴神力倾泻而下,许多修为不济的人直接化作灰影,被昆吾鼎吸了进去。 这些死气所化的真灵有不少死于神战之下,对神力的畏惧已然成了天性,那些勉强还能维持住身形的真灵们也开始瑟瑟发抖,唯有两个金仙散修一马当先,挥剑直斩解千言。 这两人修为一般,根本不是操控着昆吾鼎的解千言的对手,但他们却很狡猾,带着尚能支撑的修士不断袭扰,一击即走,绝不跟解千言缠斗,而更糟糕的是,不断有人陆续赶到并加入围攻行列。 金仙修士大打出手,动静自然小不了,刚平静下去的妄思海再掀波澜,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来查探情况的其他修士也陆续到达,这些人大多是解千言不认识的,修为也并未达到金仙境界,故而只是远远围观,没敢直接插手。 大战持续半日后,第三个金仙修士到场,正是曾经在商家拦截解千言的天衍宗太上长老况明。 商家灭门之事后,天衍宗并未去浮玉岛寻仇,一是因为青蛟大王威震妄思海千年,再加上一人独挑商家满门的解千言,天衍宗这种实力不上不下的宗门哪里敢去招惹,二是商家丑事被那古怪的留音石传遍整座天衍城,本就没脸的事,赔上商家便罢了,再赔上整个天衍宗的话,除非荀峪傻了。 总之,这口气天衍宗悄悄咽了下去,但被当众打脸,大庭广众之下两次镶嵌到城墙里的况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浮玉岛之人有任何好感,但凡有机会,他必然要落井下石一番,而这个机会今天忽然送到了眼前。 看清被围攻之人乃是浮玉岛三岛主解千言时,况明第一时间加入了围攻队伍,也不管这些人到底在打个什么,总之浑水摸鱼,捞不着鱼也要出口恶气。 解千言懒得搭理况明这种脑子缺根筋的角色,一手符箓一手剑,靠着昆吾鼎源源不绝的神力支持,独战三人不落下风。 这一打就是好几个时辰,夜色渐深,探查情况的宗门世家弟子和真灵寄生之人接连到来,这片海上已经聚集了上千人,但真正动手的还是那四人,战局陷入僵持之中。 但这种僵持很快便被打破了——宗淮带着墨阳赶到。 宗淮半句废话也没有,到场后直接一掌劈出,势如山岳般劈在昆吾鼎上,解千言神魂俱震,顿时喷出一口鲜血,两名金仙散修趁势出手,一人刺中他右肩,一人掌风扫到他侧脸,将解千言逼得连退几步。 浑水摸鱼的况明心下大喜,绕去解千言身后,准备趁机摸条大鱼。 然而解千言仿佛后脑勺长眼睛了一般,根本没管身前再次袭来的剑锋,头也不回反手一张雷符扔过去,正正好砸在况明头上。 “啊——” 令人牙酸的滋啦声中,况明被雷劈了个正着,惨叫声响彻海面。 解千言顺势再退两步,手中剑如游龙,轻飘飘抹过况明喉间,惨叫声立止,况明瞳孔放大,直直跌入海中,没了声息。 况明虽死,对宗淮这边来说却算不上什么损失,宗淮连眼风都不曾多分给他半分,又是一掌劈在昆吾鼎上。 鼎身剧烈震动,却仍旧稳稳悬在半空,解千言脸色惨白,抹了把嘴角鲜血,故意笑道:“宗长老亲自出手也不过如此啊,区区死物,也敢渎神?” 宗淮冷笑:“黄口小儿也敢称神?交出昆吾鼎,本尊给你个痛快。” “昆吾鼎就在这里,宗长老好本事,不如亲自来取?” 废话说完,宗淮再次出手,仍旧攻向昆吾鼎,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墨阳也加入战场,跟另外两名金仙散修一起围攻解千言。 宗淮修为远胜解千言,四人围攻双管齐下,不过小半个时辰,解千言便已露颓势,身上再添新伤,昆吾鼎也无法维持遮天蔽日的巨大形态。 奚怀渊到场时,见到的便是此般岌岌可危的情状,他想也不想便扔出钧天尺,替解千言挡下一击。 奚怀渊的加入总算让解千言得以喘息片刻,两人没有时间沟通情况,全凭默契作战,竟也配合得极好,趁着宗淮一心跟昆吾鼎较劲,二人合力杀了用剑的金仙散修。 宗淮见状眉头紧蹙,终于意识到若不尽快杀了解千言情势只会对自己不利,他不再纠缠于昆吾鼎,掌风掉转,直接攻向解千言。 解千言侧身避开,又被奚怀渊一把推到身后,宗淮一掌劈到了钧天尺上,奚怀渊嘴角顿时溢出血来,被他快速擦去。 解千言正要开口让奚怀渊暂避锋芒,眼角余光却扫到天边飞来两道遁光。 “小奚,帮我拖他片刻。” “好!” 奚怀渊毫不犹豫地应下,完全没考虑自己根本不是宗淮的对手,他想,今天就算是要自爆仙体,也定然要将这家伙拖住。 不过他很快便发现用不着他自爆仙体,救兵赶到了。 一柄清光湛湛的长剑从天而降,直插宗淮天灵盖,逼得他不得不收掌退了半步,饶是如此,身前衣襟仍旧被锋锐无匹的剑气削下半片,若稍微慢上那么一点,恐怕被削断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长剑片刻也未停留,一击不中便化作清光消失,短短一息之间,又在宗淮背后现身,这次直刺他心脏。 宗淮被这剑缠得烦闷无比,忍不住对远处控剑的青衣修士喊道:“奚家主,你我素无仇怨,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赶来的青衣修士不是别人,正是奚怀渊的亲爹,奚家现任家主奚彦齐,而与他同行的则是曾在商明曜上门闹事时被解千言请去镇场的奚彦宏。 奚彦齐根本不搭理他,控着剑一直往要害招呼,一副今天势必要你狗命的架势,倒是奚彦宏趁机飞到奚怀渊身边,帮着他出手挡住墨阳和另一名散修,顺便抽空回答了一下宗淮。 “宗长老,你两次对我侄儿下杀手,怎么好意思说素无冤仇的?这仇可结大了!” 这剧情发展简直不要太熟悉,分明就是前不久南隽霖救场时才演过一遍的,宗淮差点给气吐血,将这些世家子弟恨得牙痒,多大的人了,打不过就喊爹,真他妈的恶心! 奚怀渊从前确实没有打不过就喊爹的习惯,但刚经历过南隽霖救场,又担着六界苍生的大事,再逞强不叫爹他就是傻的,所以在发现管事的异常时,他第一时间通知自家老爹带人来撑场子。 奚彦齐的修为不亚于宗淮,且人狠话不多,全程一言不发只管闷头打,两人一时僵持不下,而奚彦宏的加入则很快压制住墨阳和金仙散修。 两处危机顿时解除,解千言终于腾出了手,视线扫过被飞剑追得上天入地的宗淮、一直飞蛾扑火般试图攻击昆吾鼎的真灵、躲在远处围观的修士,他无声轻叹,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化作流光没入了昆吾鼎中。 奚怀渊不知道解千言要做什么,但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想叫住他:“解千言你——” 话音未落,昆吾鼎光芒大盛,神力如穿破云层的阳光,陡然洒向整片大海,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灰影像无所遁形的鬼魅,不断从那些表情出奇相似的人头顶飘出,被神力拖进宛如太阳般耀眼的昆吾鼎中。 昆吾鼎陡然亮起之时,宗淮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小子疯了。 他立时便想逃走,却被奚彦齐缠得无法脱身,光芒愈盛,他的意识便愈是混沌,各种负面情绪激烈地在身体中碰撞,面对死亡的痛苦、满心的愤懑不甘、对那些践踏凡人性命的仙神的憎恨畏惧、强烈的求生渴望,无数渺小凡人妖魔的无声呐喊苦苦挣扎无处可去,最终凝聚成死气,飘在炼狱般的人世间,化作真灵,又凝出实体,捡到半部天书,修成真灵邪术,成了纪尧,又化作宗淮,蛊惑了黄仙仙,占据了景惜时的□□,拥有了这世间许多不同的面孔,也带着他们的不甘和恨,妄图颠覆这个世界,重塑天道。 死于神战,灭于神力,真是可悲啊。 最后一抹灰影从宗淮头顶飞出,没入了昆吾鼎中。 * 与此同时,太华山顶,守在鹤停湖边的舟雨忽觉额间滚烫,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她愣愣抹了把泪,又摸着额头仔细感应了一下,顿时心胆俱裂。 “是师兄,师兄出事了……” 锦年也被吓了一跳,听她说解千言出事,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催促道:“那你快去找他,这里有我守着,不会出事的!” “好,好,我去找他……” 眼泪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刚擦掉又涌了上来,舟雨几乎看不清前路,跌跌撞撞地飞起来,却一头撞到了树上。 锦年看得揪心,连忙上前将人扶起,一边替她擦泪一边安慰道:“舟雨,你冷静点,解千言那家伙可厉害着呢,绝不会轻易出事的,就算他真有事,你也要坚强点,你现在很厉害了对不对,你可以去帮他的,快别哭了,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舟雨也知道哭没有用,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在锦年的劝说下勉强稳住心神后,她先用灵犀玉符尝试联系解千言,没有收到回应,又通过额间的神魂契感应,大致确认他还在妄思海上。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99节 “我没事的锦年,这些符箓你都收着,我再布个隐匿符阵,太华山上没有别的妖族了,应该不会有事,麻烦你在这里守着,找到师兄后我会尽快回来的。” 舟雨一边交代锦年,一边按照解千言曾教她的办法布置符阵,这些东西她从前学过就忘,如今却像刻在脑子里一般清晰,很快就布好了一座笼罩整片湖泊的隐匿符阵。 见她冷静下来,锦年松了口气,趁着她布阵的功夫,狠狠心拔下自己最长最好看的尾羽,顺手别到舟雨腰间,叮嘱道:“我也帮不了你别的,但我们鸟妖最擅飞行,你带着我的尾羽肯定会快很多。” 舟雨点点头,道了声谢,化作白光消失在太华山顶。 神魂契的联系越来越微弱,强烈的不安紧紧攥住舟雨的心脏,她一刻也不敢耽搁,在锦年尾羽的帮助下,几乎只用了小半天便赶到妄思海上。 妄思海上仍旧聚集着许多人,昆吾鼎爆发,收尽在场所有真灵后,却没有停下的迹象,它一直如太阳般高高挂在天上,将已然入夜的妄思海照得恍如白昼,解千言的身影也没再出现。 奚彦齐跟奚彦宏曾试图靠近昆吾鼎,却被无形的力量推开,两人也不敢强行进去寻解千言,只能先守着,后来南家兄弟也到了,他们自然更瞧不出什么来,只好凑到奚怀渊身边,陪着一起守。 奚怀渊整个人都陷在惶恐不安的情绪中,他一直死死盯着天上的昆吾鼎,似乎妄图用眼神将之烧出个洞,把解千言给拖出来,因此舟雨到时,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她。 “小奚,你见到我师兄了吗?” 熟悉的声音将奚怀渊的思绪拉回,他顺着声音转头看去,看到一张苍白得不见半死丝血色的脸,张了张嘴,话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一旁的南家大哥见状,有些不忍地指了指飘在天上的昆吾鼎:“那位解道友,应该在上面……” 舟雨失神地点点头,化作白光飞向昆吾鼎,奚怀渊连忙阻止:“舟雨你别去!” 但舟雨哪里听得进去,她只想确认解千言是否安好。 越是靠近昆吾鼎越被它发出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舟雨强忍着酸涩靠近,没找到解千言的影子,却看到一团圆滚滚的东西一闪而过,将昆吾鼎整个吞了下去。 第126章 .师兄的心愿 光芒骤然熄灭, 妄思海重新陷入黑暗之中,那吞下昆吾鼎的东西趁着所有人短暂失明的瞬间,一头扎入海中, 跑了个没影。 幸亏舟雨一直死死盯着昆吾鼎,在那东西遁入海中的瞬间,她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昆吾鼎中,解千言其实看到了舟雨, 只是没办法再跟她说话了。 他献祭了自己的肉身和魂魄, 燃尽最后的神界地脉之力, 彻底摧毁了早已在神战中崩坏的天道法则。 一鲸落而万物生, 宗淮其实没有说错。 只是这次用死亡换新生的不是苟延残喘了五千多年的六界苍生,而是早已腐朽的天道,是曾经凌驾于六界之上的神力, 是解千言自己。 解千言到底是谁, 自从在商家密室中看到五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后,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直到清微真人看过那本手札,揭开了这个谜底。 “……这是迦昙的笔迹,他,他炼不出神界石, 我和晏曦离开后,他尝试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 却始终不能炼化神界地脉之精,耗了整整五千年, 妖冢崩毁在即, 他实在是没辙了,只能用这个颠倒因果的法子, 让地脉之精先生灵智,再自己炼化自己…… 他用一个早夭孩子的魂魄强行与地脉之精融合,再送这个孩子去重生转世,希望等这个孩子长大后能为了六界甘心赴死,舍身炼石,听上去很荒唐很强人所难对吧?呵,迦昙这个疯子! ……对,这个孩子就是你,千言…… 跟其他五界界石不同,他们都是先有本体再生灵智,但你,你可能无法成为界灵,因为炼制界石是先彻底摧毁再重塑的过程,就算将来再生界灵,也不一定是你了…… 他消耗太过陷入沉睡,没能守着你长大,害你后来吃了许多苦,再加上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你才让你诞生的,他一直很愧疚,我猜,他直到现在都没告诉你身世,终究是狠不下心去逼迫你,到底要怎么选,全看你的意愿……” 清微真人满眼愧疚地望着解千言,最后只道:“神界石,只能由你来炼制。” 解千言有种果然如此的荒诞之感。 他不禁嗤笑,他的意愿,他的意愿重要吗?他想做被拯救的六界苍生,他想好好活着,想永远跟舟雨在一起,想每天都看她胡闹撒娇笑眼如星,想做个普通人,不必管什么天道六界。 或是,就当一个普通的夭折小儿,从不曾来世间走这一遭,不必经历那些蚀骨剖心的痛,也不去品尝刻骨铭心的甜,悄然消失在无人知道的角落,连一粒尘埃都不必留下。 这样的话,至少他不会失去,亦不必遗憾。 那一刻,他是真的恨迦昙。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他明知道我只是颗棋子而已,为什么还要收我为徒?为什么要撺掇我和舟雨结契?现在又假惺惺地说什么让我选,呵,他就是故意逼我对吧?迦昙这个混蛋!” 清微真人看着双眼血红的俊朗青年,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解千言哑声道:“好,我知道了。之后,这件事之后,能让所有人都忘了我吗?” 清微真人叹息:“天道法则由你重立,自然可以。” “那就按照你们原计划来吧。” 相处的时间或许只剩不到一天,解千言迫切地想见舟雨,可越是着急越是出错,原本已经被迷谷树枝克制住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没头苍蝇似的在缥缈山上转了许久才找到在小山坡上发呆的狐狸。 最后一天,他们如同往日一般,一起聊了父母、朋友、仇敌,嬉笑打闹,紧紧相拥,平常又温馨,却终于将解千言心中的愤懑抚平。 他想,还好是他来做这颗棋子,是他的话,舟雨就可以继续这样笑着闹着,开开心心。 他也有些理解迦昙、晏曦、清微所做的一切,挚爱亲朋尚在,就算这个世界糟糕透顶,他也想再救一救,为了舟雨,为了程泽、青蛟大王、奚怀渊、萧喇琥、锦年、南悦星、兰娘、马长老、乌长老、黑蛮人、浮玉岛的海鲜大杂烩们、小山村中好不容易摆脱秋姑诅咒的村民,以及他们遇见过的、将来或许会遇见的,每一个努力活着的人和妖。 他其实想让他们每个人都好好活着。 但解千言并不认同迦昙让六界归位的选择,将已经走到死胡同的路再重新走一遍,难道就能走得通了吗? 神界,根本就不该存在。 他以血肉魂魄为薪,燃神力为火,用昆吾鼎做釜,一把火烧尽所有真灵。 当仅剩的一点神识融进昆吾鼎中时,他终于触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所谓的天道,或者是,力量的本质。 仙界洛水河底,青蛟盘踞的祭台上,微弱的光芒顺着阵图纹路一点点朝干涸的地底蔓延,断裂的地脉被无形的力量一一疏通,微光立时大盛,一路畅通无阻唤醒了整个世界。 沉睡中的蛟龙吸了吸鼻子,仿佛嗅到一点湿润的气息,他却并未醒来,因此也没能发现,下巴搭着的鹅卵石底,已经有水汽浸润上来。 冥界冥河底,容貌绝美的黑衣女子毫无形象地仰面躺在祭台上,一枚鸡蛋大小的石头被她换着手抛来抛去,时不时砸落一只神智全无的游魂,捏在手上玩一会儿又丢掉,寂静的冥河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哀叹声连绵不绝,显然等得十分不耐烦了。 忽然之间,一潭死水般的冥河颤了颤,河中胡乱飘着的游魂同时静止下来,黑衣女子倏然坐直,喃喃道:“这就开始了?”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消失,祭台上只剩下那颗被她抛着玩的石头,石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瞬间点亮了整条冥河,失智的游魂们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顺着河水缓缓流向下一世的轮回。 魔界天镜山中,黑色的魔界石一丝不苟地安放于祭台之上,当那道柔和的力量抚过魔界枯败的地脉时,源魔池中似是快断气的泉眼忽然涌出大量源魔之力,将原本将要枯竭的池子慢慢填满。 守卫的魔修看得眼睛都直了,就在他试图伸手摸一下这池水是真是假时,鼻尖忽然一凉,他伸出去的手拐到自己鼻子上,沾了一滴晶莹的水珠:“这是什么?” 水珠一滴接着一滴从天而降,将魔修吓得魂飞魄散吱哇乱叫,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就是雨。 太华山鹤停湖,锦年蹲在湖边一棵树上,眼也不眨地盯着湖面,因此没有错过湖底华光闪动时的一点异样,她兴奋得原地转圈,一个人叽叽喳喳半天,夸舟雨真厉害,冥界的灵兽也不赖,念叨着程泽这傻子竟难得靠谱,想来应该是多亏青蛟大王照拂,又计划着早日去映月谷寻自家公子。 唯独没提解千言。 青丘王宫地下,一声幽然长叹之后,祭台上金光漫天,相撞的人、妖、魔三界开始缓缓脱离。 * 昆吾鼎中,神力即将耗尽,解千言的声音飘忽得像是一阵风都能吹散:“你还不打算出来吗?” 没有人回答他。 解千言轻笑:“好吧,若是你不愿现身,那我们便一起葬身于此,也算是全了这段缘分。” 一条又肥又圆的蠹虫缓缓现身,从落在地上的半卷残书中爬了出来,它人立而起,老气横秋道:“唉,你这小辈心眼太多,却又妇人之仁,不好不好!” “将六界彻底摧毁,统归一界,然后由你重立天道,成为唯一的真神,这就是你认为的好吗?” 蠹虫得意洋洋:“当然了!不过现在这样也不差,等小生将你和这鼎吞了,也能成这天底下唯一的真神,不错不错,此番还要多谢小友慷慨惠赠,你比那死气凝成的邪物有用多了!” “蠹虫果然就是蠹虫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蠹虫大怒:“你这无知小辈竟敢小瞧小生!哼,你以为当初琉屿跟长风两位神君为何会因为抢夺地元金灵果打起来,最后酿成大祸毁了六界?还不是这些蠢东西信了地元金灵果不死不灭,食之可与天同寿的瞎话!知道这瞎话是谁编的吗?正是小生我!什么神明,跟那团死气差不多的蠢!只有小生这样博览群书冠绝古今的才子才配成神!你也别嚣张,你的神力只剩这么一点点了,正好下口,待小生吃了你,就是真正的神了哈哈哈!” 若解千言此时魂魄齐全的话,定然是五味杂陈无语至极,可惜他已经没有这些情绪了,看到舟雨的身影朝昆吾鼎飞来时,他也只是平静地陈述了蠹虫的结局:“你成不了神,我师妹会杀了你。” 蠹虫肥硕的身体忽地胀大,一口吞掉昆吾鼎,趁舟雨反应过来之前逃入了妄思海。 舟雨追着鼎潜入深海,不要命似的将速度催到极致,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竟是只肥虫子。 这虫子浑身青绿色,圆滚滚肉嘟嘟,实在眼熟得很,若不是大了很多圈,简直就跟他们在魔界遇到的那个爱猜谜的书生一模一样啊! 被捡回来后,这只虫子一直昏睡不醒,迦昙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后来,后来他们好像就将它忘了,它现在为何忽然冒出来,还吃了昆吾鼎? 舟雨脑子里一团乱,完全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但虫子吃了昆吾鼎和师兄,那她就要杀了虫子将师兄救出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舟雨握紧红豆簪,用尽全力刺向前方逃跑的虫子。 手中的小解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意,忽然变得滚烫无比,而原本游得比鱼还快的肥虫子也猛然僵住,锋利的簪子毫不费力地扎进虫子的脑袋,砍瓜切菜般将整条虫子破开,造型古朴的昆吾鼎掉了出来,被舟雨一把接住。 舟雨松了口气,也懒得再管那肥虫子恶心的尸体,带着昆吾鼎掉头往海面游去。 游到半途时,短暂又细碎的一声脆响裹在海水中传来,舟雨手中忽然一空。 她慌忙低头,却只看到已经碎成了一片片的昆吾鼎,海水卷过,碎片化作齑粉,消散得一干二净。 舟雨愣愣地握了握空无一物的手,额间忽然烫了一下又立即变成一片冰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魂魄中被抽离,跟昆吾鼎一起融化在了海水中。 “师兄……” “舟雨,好好活着。” 第127章 .正文完:再逢明月 夏日午后, 蝉鸣聒噪极了,窗边团成一圈午睡的雪白狐狸却恍若未闻,随着她呼吸起伏, 窗台下的一丛翠竹轻轻摇晃,挡住了过分热情的阳光。 这般好辰光,合该睡到日落时分才起,可惜总有那么些没眼色的家伙喜欢扰人清梦。 “岛主!岛主!不好了啊岛主!您快起来看看啊!出大事了喂!” 狐狸正沉浸在美妙的白日梦中, 被吵得心烦, 一伸爪捂住两只耳朵, 脑袋埋进肚皮, 假装听不到这恼人的叫喊声。 送信的海鸥一路大呼小叫着飞到正主跟前,却被无视了,它急得在窗台上蹦跶个不停:“哎哟我的岛主啊, 您快别睡了, 您儿子都找上门来了,快去看看吧,不然马长老就亲自带人上山来寻您了!” “鹅子?鹅?不吃鹅,不吃……” 眼看这狐狸迷糊着又要睡过去,海鸥小眼睛一眯,伸嘴叼向窗棱上贴着的一排引风符凝冰符, 刺啦两下全给撕扯了下来,凉爽的微风顿时消失, 热浪从四面八方扑到毛绒绒的狐狸身上。 这下可真没法睡了,狐狸揉揉耳朵抬起头, 惺忪的睡眼中尽是茫然, 看到海鸥嘴里叼着的符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伸爪便将这嘴贱鸟给薅了下去。 海鸥见她终于醒了,赶紧交代正事:“岛主息怒啊,真的出大事啦,马长老刚从人贩子手上将您儿子救下来,您赶紧去看看吧!” “哈?我儿子?什么儿子?得叫我娘亲的那种儿子?”怀疑自己听错了,狐狸忍不住挠了挠耳朵。 海鸥小脑袋点个不停:“对对对!您赶紧去看看吧!口信送到,小妖先走一步!” 看着飞走的送信海鸥,狐狸圆圆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疑惑,愣了片刻后才跳下窗台朝内室走去,边走边念叨:“我可能还没睡醒,梦里什么都有,有儿子也说不定呢……”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00节 片刻后,她再次走回窗边时,已经变成一名明眸皓齿的绝色少女,少女一身素白长裙,单螺髻上斜插着一支红豆模样的发簪,身上再无别的饰物。 少女正是舟雨,她伸手关上窗户,又回到书桌旁,随手端过一杯冷茶灌了下去,总算将睡意赶走。 “那鸟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我儿子找上门来了?” 回想起海鸥刚才的话,舟雨顿时气得差点跳起来,手中茶杯一扔,一阵风似地卷出了小院,怒骂声震飞了半座山头的鸟雀。 “我要看看是哪个狗东西敢冒充本姑娘的儿子!” 舟雨气得头顶冒烟,一路风驰电掣赶到问事堂,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办法,如今这人界对修为压制得太狠,任她在仙界如何威风八面,来了人界也一视同仁全给打回人仙初境修为,一口气跑几十里山路就得榨干体内灵力,差点撑不住变回原形。 马长老正在问事堂中来回踱步,见到她立马迎了上来,那表情之丰富多彩,让舟雨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外面偷偷生了个儿子。 “岛主您可算来了!我们今天截到一艘赤心岛的黑船,好家伙上面装的全是被拐卖的小孩——” 眼见着马长老摆出一副要说书的架势,舟雨赶紧挥手打断:“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救下一个自称是我儿子的小孩,人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啊,对了,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就是我儿子啊?跟我长得很像吗?” 马长老带着舟雨往后院去,边走边道:“这孩子手中有您的信物啊,属下可不会认错,您待会儿自己看吧。” 两人一路来到后院客房,马长老上前打开门,舟雨跟着进去,见到了她传说中的儿子。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一只,刚到桌子那么高,怯生生缩在墙角,乌溜溜的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惧,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干净净,想来是马长老安排人替他梳洗过了。 舟雨将这小孩从头到脚打量了两遍,没有发现半点跟自己像的地方,更加确定这是个小骗子了,但小孩实在可怜,她心里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于是弯腰看着小孩的眼睛,柔声道:“小家伙,你跟我说说,你娘亲是谁呢?你有她的信物对吗?能给我看看吗?” 眼前这个姐姐漂亮得不似凡人,小孩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才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娘亲是狐仙娘娘,我有她的小像。” 他从袖中掏出一团白色的东西,小心翼翼递给舟雨。 这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毛绒小狐狸,舟雨再熟悉不过了,是她用自己的毛亲手做的。 从小孩手中接过毛绒狐狸,舟雨一时没有出声,倒是旁边马长老接话道:“看吧,这就是您的毛捏成的狐狸啊,属下鼻子可灵着呢,一下就认出了上面有您的气息。咳,那个,岛主啊,这孩子,莫非真是……” 舟雨失笑:“的确是我送出去的毛狐狸,但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儿子啊。唔,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家在哪儿?” 小孩老老实实答道:“我叫岁始,今年五岁,家在魔王山魔王村。” 舟雨含笑白了马长老一眼:“看吧,他五岁,五年前我陪悦星去仙界穷桑山找碧血藤,整整折腾了两年才出来,哪来的时间生这么大个儿子?” 马长老老脸微红,讪笑道:“哈哈,误会,是误会啊……” 舟雨将毛绒狐狸还给岁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小岁始,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呢?记得具体位置吗?姐姐送你回去。” 岁始有问必答:“我家有阿爹,阿婆,阿黄,家在魔王山下的魔王村。” “魔王山?这是什么山?马长老你听说过吗?” 马长老摇头:“那伙人贩子还押在牢里,属下这就去问问。” 马长老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回来了,但脸色却不太好看,见舟雨正带着岁始在院子里爬树捉蝉,无奈地咳了两声没说话。 舟雨见他这模样,猜到或许是有不方便让岁始听的坏消息,为了哄小孩,她特地飞到最高的那节树枝上,抓了只超大号的蝉送给眼巴巴望着的岁始,将人骗回房去跟蝉玩后,两人这才走出院子,小声说起打听来的消息。 “唉,这孩子实在可怜,从小没娘,爹又滥赌,欠下一屁股债还不上,就将他给卖了,他还有个阿婆,倒是疼他,听说他被那混帐爹卖了,硬是跛着脚追了十来里地,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马长老一脸唏嘘,舟雨也跟着叹气。 “要不咱们就把这孩子留下吧,既然他拿着您亲手捏的毛狐狸,那跟我们浮玉岛也算有缘,不缺他这一口饭吃,将来长大了在岛上找个差事,无论如何也比回去让那混帐爹再卖一回要强。” 舟雨略想了想,点头应下此事,对马长老道:“他爹确实混账,但他阿婆是个好的,想必也很惦念他,我带他回去见见阿婆,既然他是我们浮玉岛的人了,照拂亲属也是应当的,正好我也该出去走走了,省的你天天派那吵人的鸟来烦我。” 马长老哈哈笑着,将打听来的岁始家所在位置告诉舟雨:“说是在松原城以东三百里一处山下的村子里。” 次日一早,舟雨带着小岁始,一大一小在马长老的絮叨中启程,前往小孩口中的魔王山魔王村。 舟雨是个爱吃爱玩的性子,带着货真价实的小孩,两人更是一路玩得飞起,上山下河,城里乡间,但凡听说哪儿有好吃的好玩的就拐过去,十来天的路程硬是走了两个月才到,原本瘦小干巴的孩子已经被养得白嫩圆润,亮闪闪的眼睛倒是终于有两分像舟雨了。 此时一大一小两人满脸惆怅地坐在路边树枝上,手里各拿两串糖葫芦,一边啃一边互相埋怨。 “岁始啊,你不聪明,自己回家的路都不记得,还把村名字都搞错,唉。” “呃,舟雨姐姐也不聪明,这么热的天,糖葫芦一会儿就化了,你买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两人已经在松原城东三百里左右打听了一天,根本没打听到什么魔王山魔王村,要不是有人贩子的证词,舟雨都要怀疑这小孩在胡说八道了。 眼看着太阳已经快落山,舟雨三两下吃完手中糖葫芦,一把拎起岁始,随便寻了个方向飞去。 岁始跟她同行两个月,已经习惯了时不时飞一段的赶路方式,泰然自若地继续啃糖葫芦,一双眼睛也不闲着,东转西转,试图从长得差不多的树和田地中找出熟悉的影子。 “唔唔,那里那里,舟雨姐姐,那棵扎了红布的树,是我们村的!” 顺着岁始手指的方向,舟雨果然看到一颗被扎满了红色布条的大榆树,她顿时乐了,揉了一把小岁始毛绒绒的脑袋夸道:“真是好眼力啊!这回可别再认错了!” “不会错的,只有我们村才会给老榆树扎红头绳!” 这个说法倒是有趣,舟雨笑笑,加快速度飞向那棵红红绿绿的大榆树,带着岁始落到树下。 “你确定是这里吗?” 岁始东瞧瞧西看看,最后肯定道:“对,没错!舟雨姐姐快来,我带你去见阿婆!” 舟雨被他拉着一路往村里去,不知为何,这地方让她莫名有些熟悉,想到岁始手中的毛狐狸,她开始努力回想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里,又是什么时候送出的那只狐狸。 但她这些年去过太多地方,遇到过许多可爱的小孩,送出去的毛狐狸早已数不清了,一时也想不起来其中是否有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子。 “阿婆,阿婆!我回来啦!” 舟雨的思绪被岁始兴奋的大叫声打断,她笑着摇摇头,跟他一起推门走进一处破败的小院子。 院里没人,墙角的杂草已经长到小腿高,门把手上结了一层灰,窗框中还缠着蛛网,如此情状,舟雨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正想拉住岁始,这小孩却已经一头冲进了房中。 舟雨轻轻叹息一声,看着岁始将每间屋子都找了一遍,最后焉头耷脑回到舟雨身边,扁着嘴道:“阿婆不在家。” 舟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摸摸他的头。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你们找谁?” 舟雨回头,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十岁的白发老翁佝偻着背站在院门口,岁始高声唤道:“张阿公,你知道我阿婆去哪儿了吗?” 老翁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是哪家孩子?我怎么没见过……” “我是岁始啊,就是这家的。” 老翁眯着眼将岁始打量了好久,又抬头看舟雨,舟雨对老翁点点头,替岁始解释:“这孩子大概三个月前被他爹卖给了人贩子,我家人救下了他,这次带他回来找他阿婆,老翁可知道这家主人是什么情况?” 老翁似乎终于想起岁始这个人,恍然道:“原来是赵家那孩子啊……唉,赵盛这个混账卖了儿子就带着钱跑了,赵家嫂子没追上孩子还摔了一跤,撑了两天人就没了,没想到这孩子倒是个有福气的,遇上了好人家,既然回来了,就去给他阿婆磕个头烧点纸吧,她就埋在东边山上,唉……” 突闻噩耗,舟雨心里发堵,岁始的小脑瓜子却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拉着舟雨的衣角,期期艾艾地问张翁:“张阿公,为什么要烧纸磕头?我阿婆在山上做什么?” 张翁默了默,再次叹息:“你阿婆没了,死了,你去她坟前给她磕个头烧点纸,这是你的孝心,她看到你回来会高兴的。” 岁始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似乎终于明白他再也见不到阿婆了。 舟雨谢过张翁,从岁始家找出一叠黄表纸,带着他上山,找到了赵阿婆的坟墓。 岁始懵懵懂懂,按照舟雨的吩咐磕了三个头,两人一起烧纸给赵阿婆,小孩那有些迟钝的神经终于懂得什么是死亡,一边烧纸一边抹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舟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守在一旁,等他哭累了睡着了,再趁着夜色带他回了赵家小院,随便寻了间屋子将人安置下来,她自己则变成狐狸趴到墙头看月亮。 今晚的月亮又亮又圆,跟离别的氛围一点也不搭,舟雨心情低落,看了一会儿便没将自己团起来闭目养神,下意识摸出经常戴的那支红豆簪,她用下巴蹭了蹭,抱着它一起入梦。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勤快的鸟儿已经叽叽喳喳个没完,舟雨被吵醒,伸了个懒腰跳下墙头,抖抖毛变回人形,顺手将发簪插在发髻上。 屋里的岁始还睡得很沉,脸颊上糊满了泪痕,舟雨没吵醒他,在小院中布了个简单的防护阵,自己出门溜达去了。 走着走着就又走到村口的老榆树下,此时太阳已经露了头,有不少村民聚集在榆树下吃早饭闲磕牙,见到从晨光中走来的舟雨,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个全都看直了眼。 舟雨倒是自来熟得很,挥挥手同大家打招呼:“早啊各位!我昨天晚上带赵家的小岁始回来找他阿婆,没想到老人家已经离世了,唉,这孩子实在可怜,摊上这么个混账爹,他娘要是知道的话,该多难过啊。” 提到村里有名的混账玩意儿,大家伙儿顿时都有话说了。 “没错,赵盛那孙子真不是个人!” “唉,岁始他娘要是活着,恐怕也早就被他卖了。” “对啊,走得早也算是逃过一劫了。” 有人搭话,舟雨顺势便聊了起来,继续问岁始母亲的事:“岁始他娘是何时过世的呢?之前我遇上这孩子,他竟说他娘是狐仙娘娘。” 舟雨起了个头,大家便七嘴八舌将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他刚生下来两个月就没了娘。” “他说自己娘是狐仙娘娘也没错,咱们村有狐仙庙,供奉的就是狐仙娘娘,村里多病多灾的小孩都认狐仙娘娘作干娘,保平安啊!” “岁始这孩子从小没娘,又病歪歪的,没少被欺负,他阿婆就哄他说狐仙娘娘是他亲娘。” “说起来他家跟狐仙娘娘确实有几分渊源。” “对对对,赵婶子年轻时经常说,她娘当年是被狐仙娘娘救过命的。” “我也听她说过,有鼻子有眼的,还说狐仙娘娘给了信物呢。” “什么信物?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我可就没见过了,她宝贝得很。” 听到这里,舟雨心中一动,赶紧问道:“赵婶子的娘又是谁?也是这个村里的人吗?” 热情的村民有问必答:“是李阿婆,也是咱们村的!李阿婆都过世十来年了吧。” 村民们纷纷附和,肯定了这个答案,但舟雨努力在记忆中搜索了一遍,却没找到曾经送过一只毛狐狸给李姓女子的事,她暂时放弃这个问题,转而问起狐仙的事。 “你们村为何供奉狐仙娘娘呢?” 她语气诚恳眼神真挚,村民们也不觉此话冒犯,但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具体缘由来,无非是狐仙娘娘慈悲、神通厉害之类的话,倒是昨天遇到的张翁忽然道:“狐仙娘娘确实救过我们全村人的命,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那时候还没出生呢。” 舟雨连忙追问:“张阿公,您知道这事?能讲讲吗?” 张翁咳了两声才缓缓道:“我也是听我爹娘那一辈讲的,我们村从前被一个假道士给骗了,说家里老人不能留过六十岁,否则会变成吃小孩的妖怪,以前村里但凡满六十的老人,要么自己去东山水潭投水,要么被家里人推下去,那水潭底下骨头都堆成了山。后来是狐仙娘娘杀了那假道士,又替咱们村里人解了毒,狐仙娘娘大义,对我们奉上的财宝分文不取,只收了几只鸡便化云而去,为了记住狐仙娘娘的大恩大德,村里修了狐仙庙,将东山和村子都改名叫‘莫忘’,世世代代供奉她老人家,村里小孩也认她作干娘,保平安。” 听完这段故事,村民们开始叽叽喳喳讨论东山那片已经干涸的水潭,舟雨却听不进去了。 这个故事实在太熟悉,在张翁说到“假道士”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在心里反驳:是邪修,是玩鬼的邪修啊;说到“奉上财宝”的时候,她又条件反射般想要否认,酸涩的情绪堵在她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浑浑噩噩告别热情的村民们,舟雨顺着土路来到张翁口中的狐仙庙。 这座小庙只有一间低矮的屋子,粉墙青瓦,收拾得极为整洁,甚至许多村民的房子都比不了,小庙正中的神龛上,端端正正坐着一尊身披红斗篷的泥塑狐狸,几乎跟岁始手中那只毛狐狸一模一样。 小庙门口有一方小小的石碑,碑文讲述了狐仙娘娘拯救村民的事迹,跟张翁所说一般无二。 碑文落款处写着,莫忘村,启元三千零八十八年五月初九。 莫忘村,原来是不是魔王村啊。 舟雨失笑,笑着笑着却忽然怔怔落下泪来。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01节 莫忘莫忘,村民们修庙刻碑改村名以提醒子孙莫要忘记的事,她却已经忘了。 八十年前的分界之祸中,她曾受过重伤,昏迷了一年才醒来,从那以后便记不清离开太华山后一年多发生的事了,但奇怪的是,身边的朋友好像都是在那一年里认识的,每个人她都很亲切熟悉,但具体发生过什么,却总像是隔着一层纱,看不清又摸不到。 跟程泽、锦年、小老虎他们一起参加祭神节,浮玉岛结识青蛟大王,和奚怀渊、兰娘一起去魔界,青丘妖冢中遇到父亲,缥缈山上见到清微前辈,亲手杀了太华山三位长老,每件事她都知道,也从朋友们口中听过来龙去脉,但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南悦星说她这是灵府受伤的后遗症,这些年替她寻了不少灵丹妙药,但收效甚微,她不想让朋友们担心,渐渐不再提及那一年里发生的事,她努力向前看,去品尝美食结交朋友,去各种稀奇古怪的秘境探险,认真经营浮玉岛,开开心心过了八十年,却在看到“莫忘村”三个字时差点崩溃。 独自坐在小庙外,舟雨哭到心尖发疼,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能痛苦地蜷缩起来,下意识伸手拔下头上的发簪,像每次难过时那样,将它贴在脸颊上,温润中带着点微凉的触感才能给她一点安慰。 人界对修为限制得太狠,她哭了一会儿就开始脑袋发蒙,不知不觉中竟靠着石碑睡着了。 手中的发簪一直紧紧握着,但她却没看到簪身上有暗光一闪而过,一缕极其微弱的气息费力地在她指间绕了绕,最终又归于平静。 阳光开始变得炽热起来,烤得石碑微微发烫,舟雨终于缓过气来,站起身深呼吸几次,调整好了状态,顺手将发簪插回发髻,慢悠悠回赵家带上岁始,两人不再停留,直接回了浮玉岛。 回去之后舟雨将岁始扔给了马长老,自己窝进南山小院中闭门不出。 这次的莫忘村之行让她心情抑郁,暂时哪儿都不想去,天天关在房里,总是不自觉地将红豆发簪捏在手中把玩。 她不记得这支发簪的来历,身边的朋友也没人知道,但莫名地就是特别喜欢它,戴了八十年也不腻,最近更是觉得这东西大有来历。 原因嘛,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甚至说出来可能有点惊悚,她觉得这发簪是活的。 这念头是回浮玉岛后忽然冒出来的,毫无根据,但她就是深信不疑。 不过她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说辞:这发簪或许要诞生器灵了。 这话说出去恐怕惹人笑话,能诞生器灵的唯有神器,而她这支发簪,别说神器了,连法宝都不是,虽然用料不错,长得好看,但除了戴在头上,真的没有其他任何用处。 舟雨觉得自己恐怕是疯了,所以更加不想出门。 为了验证自己到底疯没疯,她决定帮这只器灵催生一下。 她从储物袋中倒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挨个打开。 “哎呀快看看这是什么,定风珠——” “哇居然有这么大的龙血芝——” “嘭!鬼蛛草——” 晏曦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每次只听完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就被舟雨无情关上,当然,以前的她不会这样,每次拆礼物都一遍一遍地听,稀里哗啦地哭,哭了几十年,她如今已经能微笑着拆每一份礼物了,找东西的时候甚至能无情打断啰嗦的老爹,就像每个长大了就漏风的小棉袄一样。 打断晏曦五十来次后,舟雨终于找到了她需要的东西,地髓灵泉之眼。 这是一种长在灵泉中的鹅卵石,功效比直接用泉水泡澡差一点,但胜在携带方便,往水盆里一丢就能生成一盆弱化版的地髓灵泉,这东西更像是晏曦抓耳挠腮想不出送什么礼物时塞进来的,毕竟当初他可是准备了一大池子地髓灵泉给舟雨泡着。 舟雨找了只大碗,将地髓灵泉之眼和红豆发簪一起泡了进去,从此天天不眨眼地守着它。 这一守就是三个月,期间马长老担心她在屋里发霉,好几次派海鸥来叫人,都被她无情赶走。 三个月了,舟雨眼睛熬得通红,发簪却没有任何变化,幻想中的器灵似乎难产了。 她精神都有些恍惚了,天天抱着大碗吸收日月精华,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念叨些什么,若是被南悦星看到,定然要开几剂猛药好好治治她的脑袋。 这天晚上月色极好,舟雨一看就觉得是个吉利的日子,果断抱着大碗跳上屋顶,陪着宝贝发簪一起晒月亮。 她许久不曾好好休息,晒着晒着就将脑袋埋进碗里睡着了。 清浅的呼吸喷在水面,激起一层层细细的涟漪,月光温柔洒下,将雪白的狐狸和她的大碗一起拢入怀中。 叮的一声轻响,被灵气包裹的发簪似是终于积蓄够了力气,轻轻地震动起来,片刻后,发簪从碗中飞出,消失在月光下,与此同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被月光缓缓勾勒出来。 梦中的舟雨恍惚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唤自己:“舟雨,怎么在房顶睡觉呢?” 她迷迷糊糊地应道:“师兄?” “嗯,是我。” 第128章 .番外一:岛主的野男人 舟雨做了一个漫长又真实的梦。 她梦见自己离家出走, 在山下小镇上遇到一个老和尚,老和尚手里的烧鸡实在太香,那时的她实在没见过世面, 被一只鸡腿给骗去当了坐骑。 老和尚还有个不爱搭理人的大徒弟,那是她师兄。 梦里的时间流速时快时慢, 舟雨只是一个晃神, 老和尚就已飞升离去,只剩下师兄妹两人相依为命。 他们假扮道士从邪修手中救下村民, 又一起参加祭神节拿到头名。 美玉宫中一场大战,师兄妹两人身受重伤, 后来流落魔界, 他们又一起救回许多可怜的黑蛮人。 青丘荒山上,恩师见证天地为媒,他们缔结良缘相许一生, 最后又在妄思海的风浪中依依惜别。 往事一幕幕溯回, 舟雨从旁观者变成了戏中人,她努力想要看清师兄的模样, 那人却始终像是隔着一层纱, 唯有他温柔含笑的声音清晰无比, 字字句句皆是深情。 “以后跟着师兄, 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想哭的话就哭吧, 别让那些看热闹的家伙看见就行,师兄不会告诉别人的。” “不疼了,被小舟雨的眼泪泡过,以后再也不会疼了……” “我回去琢磨一下, 争取给你炼个鸡肉味的怎么样?” “所以小舟雨,你愿意嫁给我, 做我的道侣吗?” “什么偷亲,这是光明正大的亲……” “这些都是师兄该做的,舟雨,不要因为任何人对你好就交付真心,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对你好也只是身为师兄,身为道侣能为你做的做不值一提的事。” “你性情洒脱不拘小节,这很好,我也很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但这不能成为我随意对待你的理由。” “你呀,没看出来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吗?” “好,我也尽量不让你久等。” 被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些欣喜、悸动、甜蜜、不舍、悲痛、悔恨被梦境翻找出来,争先恐后夺取了舟雨的心神,心脏像是被人攥紧,痛到难以呼吸,沉寂多年的神魂契苏醒,在她额间烙下滚烫的一片,她忍不住弓起身,痛苦低喃:“师兄,师兄……” 一双熟悉的手拂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我在,舟雨,我在呢,别哭了……” 熟悉的气息和声音让舟雨感到安心,撕心裂肺的痛也渐渐被人抚平,她终于挣脱梦魇,费力睁开眼,望向抱着自己的人。 这人星眸含光,剑眉入鬓,鼻梁高挺,每一处线条都流畅俊逸,令人心折,唇边一点笑意藏着化不开的温柔,可不正是她师兄解千言。 舟雨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解千言眼角,生怕这只是一场梦,怕眼前的人一碰就化作轻烟飘走了。 手指被人抓住,依次摸过眉梢鬓角,最后落在唇边,印上一个轻柔的吻。 “是我,舟雨,我回来了,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舟雨终于敢确认,眼前这个人就是解千言,活生生的解千言。 她呜咽一声撞进他怀里,眼泪决堤,哗啦啦全往解千言脖子衣襟里淌。 “师兄你、你这些年去哪儿了啊,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我差一点就将你忘了,就差一点,我怎么能,怎么能将你忘了呜呜呜……” 怀里的姑娘软乎乎一团,哭得直打嗝,解千言心疼极了,连忙替她拍背顺气,听她责备自己,又赶紧解释道:“都怪我,是师兄不好,是我将你的记忆抹除了,当时我也无法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回来,不想你因为我伤心难过,只好让你暂时将我忘了,对不起舟雨,害你等了这么久,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别哭了好不好?” 舟雨哭累了,整个人软趴趴的,有气无力靠在解千言怀中,听到是他将自己的记忆抹除,不由得抬头看他,眼中满是不解:“是你?是你将我脑子里所有关于你的记忆抹除了?你让我忘了你?” 解千言无奈点头,正想解释两句,胸口忽然挨了一拳。 舟雨将人推开,水润的眸子里满是恼怒和伤心,想骂人又不忍心,咬牙憋了片刻才哽咽着控诉:“师兄你,你竟然骗我,太过分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解千言头脑发昏,只要不是指责他负心薄幸或是不喜欢她之类的,他什么锅都愿意背,连忙温声软语地哄:“这次的确是师兄过分了,你想怎么罚都可以。” 他拉过舟雨的手轻轻捏了捏,却被一巴掌拍开,她红着眼睛继续控诉:“你不准我瞒着你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冒险,但是你呢,你竟然瞒着我把自己的命都丢了!你还自作主张抹除我的记忆,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么对我?” 解千言想解释,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他知道自己缺席的这些年对舟雨来说是无法抹除的伤害,怎么解释都已经无法弥补,但那时候他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总不能拉着大家一起去死吧。 还好,他回来了,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弥补这些年的遗憾。 “舟雨,对不起……” 话音刚落,他又挨了一拳,不轻不重,带着点怨,带着点恼。 “谁要你的对不起了!说清楚,当初到底怎么回事,你究竟做了什么,又瞒了我什么?” 解千言将她的手握住,正要解释,又听她气呼呼地补充道:“再敢瞒着我的话,我,我至少一个月不会搭理你!” 解千言失笑,见她皱眉瞪眼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低头在她额间亲了一下,想要再进一步时,却被人戳着额头推开。 “不说清楚不准亲!” 舟雨这次是真生气,抿着唇瞪着眼,认真极了。 解千言讪讪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你还记得商家地下的密室吗?我在密室中得到那本手札,是师父留下的,而我,我是师父为了炼制神界石制造出来的,怪物……” 听完解千言的讲述,舟雨眼睛里已经只剩心疼,她一寸寸捏过解千言骨节分明的手,又一点点抚过他温润俊朗的眉眼,试图通过指尖温热细腻的触感反复确认眼前人是真实的,活生生的。 解千言含笑弯腰,任她摸了个够,见她眼中渐渐蓄了泪,无奈轻叹一声,将人揽入怀中,温柔地拍着背安慰道:“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舟雨在他怀里哽咽:“师父太过分了!生祭昆吾鼎,那是不是很痛啊?师兄,你还痛吗?” 解千言哑声道:“不痛了,已经不痛了。” 可惜这种安慰已经哄不住舟雨,她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将解千言一颗心也泡得酸涩无比。 幸亏这段时间她都没怎么休息,哭到后来只觉得浑身乏力,眼皮沉重得撑不开,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感受到怀中人呼吸沉重了许多,解千言暗暗松了口气,将人抱回床上安置好,自己也顺势躺下,伸手一圈,两个人便以极融洽的姿势嵌成了一个整体,共赴一场美梦。 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独属于夏日海岛的热情已经迫不及待涌入房中,解千言睁开眼,跟不知何时爬上窗台的太阳撞了个正着。 他怔了怔,片刻后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她睡得正香,卷翘的睫毛上残留着些许雾气,黛眉轻蹙,朱唇微抿,衣襟敞开大半,掩下一片动人心魄的细腻瓷白。 解千言撑着头看了许久,眼中的柔情渐渐升温,熟睡中的人却丝毫未觉,下意识翻了个身,脸颊贴上一堵温热坚实的墙。 这东西有点奇怪,她忍不住蹭了蹭。 解千言眸中立时燃起一片火,他哑声唤道:“舟雨?” 舟雨嘟哝了一声,还是没醒。 解千言伸手拨开她脸颊上的碎发,又唤了一声,这次换来半声不耐烦的“嗯”。 剩下的一半,被一片柔软的温热堵了回去。 日影轻移,房中热意升腾,情潮翻涌涨落于唇齿之间,淹没了解千言所有理智,他握紧怀中人的纤腰,温柔又强势地卷过她每一寸呼吸,迫得她脸颊潮红睫毛轻颤,似是努力想睁开眼,却实在累极,努力几次后便放弃挣扎。 解千言犹嫌不足,潮热的吻暂别朱唇,落往鬓边耳畔,流连着往下,将热意带往她瓷白细腻的颈项,染上漂亮的锁骨。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02节 趁着换气的间隙,解千言再次轻唤:“舟雨?” 回应他的,是“啪”的一声脆响,正正好一巴掌落在他下巴上。 “唔好热,别烦我。” 解千言尴尬地僵在原地,进也不得退也不是,而痛打师兄的某狐狸连眼睛都没睁开,翻个身继续睡。 好吧,她确实累极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解千言无奈失笑,恋恋不舍地啄了啄那犹带不满的水润唇瓣,翻身躺平,待那股冲昏头脑的热意散去后,他再次侧头去看,却见舟雨睡得不太安稳,额上颈间略有细汗,难怪这么嫌弃他呢。 想到她怕热,他赶紧起身下床来到外间,轻车熟路地从书桌右侧抽屉中取出引风符和凝冰符贴到窗户上,很快,带着丝丝凉意的微风闯入内室,顿时驱走了愈来愈盛的暑热。 解千言回到床边时,原本睡得还算端正的人已经整个横在床中央,薄毯被踹落在地,两只枕头相隔万里,都不在她脖子底下,凉风送爽,她倒是睡得舒服极了。 解千言将枕头垫回她脑袋底下,也不去纠正她过于豪放的睡姿,斜倚在床头,视线黏在她身上,怎么也看不够。 佳人在侧,岁月静好,这是他用命换来的好辰光,一刻也不想浪费。 可惜总有那么些不长眼的家伙,偏爱扰人清梦。 “岛主!岛主啊!您在吗?” 呱噪的海鸥一路大呼小叫地闯入小院,吵得舟雨直皱眉,下意识捂住耳朵缩到床角,解千言见状,身影一闪来到房门外,伸手一抓,逮住了在院中盘旋的海鸥。 “嘘,小声点,舟雨在睡觉。” 解千言声音极轻,捏着鸟嘴的力道却很重,海鸥的小眼睛里都快溢出泪来,忙不迭点头,这才将自己的嘴解救出来。 “说吧,什么事。” 海鸥可怜兮兮地缩了缩脖子,偷偷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可怕的男人,面生,完全不认识,但真俊啊! “马、马长老让小妖,让小妖来看看岛主,要是她没事的话,就、就请她今晚下山看灯会。” 解千言点头道:“我会转告舟雨的。” 他用眼神示意这只吵人的小妖赶紧走,海鸥犹犹豫豫“哦”了一声,伸长了脖子试图往房里瞧,被解千言不轻不重瞪了一眼,当即吓得屁滚尿流,拍着翅膀逃走了。 但这鸟显然是个缺心眼的,一飞离小院便自觉脱离了解千言的魔爪,立马鬼哭狼嚎地叫嚷起来:“不好啦不好啦!岛主在院子里藏了个凶恶的野男人啊!” 好嘛,这下整座浮玉岛都知道岛主有野男人了。 第129章 .番外二:春宵正好,此情不负 解千言无语, 但也懒得管这些,家男人也好野男人也罢,是他的人就行。 他回到内室, 看了会儿熟睡的舟雨,见她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只好自己去外间书房画符打发时间。 他如今算是器灵, 又曾重塑天道法则,对于天地之力的运用可谓信手拈来, 画符于他而言几乎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随意挥笔便是神符, 没过多久, 手边画好的符箓已经有寸许厚一叠。 解千言悠闲画符的时候,马长老可差点让热茶烫了嘴巴。 “你、你、你再说一遍呢!” “岛主院子里藏了个凶巴巴的野男人!真的!小妖亲眼所见!那野男人可俊得很嘞!” 马长老这下终于听得真真切切,顿时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 本就不短的脸这下拉成了根长寿面。 没待海鸥详细解释, 马长老扔下茶杯就往南山跑,情急之下竟忘了御剑。 他家岛主这颗水灵灵嫩生生的天真小白菜, 可不能让外面的野猪给拱了啊! 马长老这一走, 问事堂中立马炸了锅。 海鸥嗓门儿老大, 堂中弟子但凡耳朵不聋的, 都听到了这个劲爆的消息, 八卦的火瞬间被点燃,一口气烧透整座问事堂,连守门的老蚌妖都加入了吃瓜行列。 “唉,咱们岛主长大了啊!” “谁也配不上咱们岛主!” “猪妖不行, 陆上的妖都不行,哪里比得上咱们海妖啊, 岛主可别被骗了。” “天哪!岛主怎么找了个野猪!我的岛主啊!” * 解千言哪里知道自己已经从正牌道侣一路降级成了野男人、猪妖、野猪,他画了会儿符,放下笔进屋去瞧舟雨,她还是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他只好又去给自己泡了壶茶,从桌腿下救出家中唯一一本正经书,一边看书一边喝茶。 书才翻了两页,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仍旧是人未到声先至。 “岛主!岛主啊!我的岛主哎!” 这声音听着耳熟,解千言无奈笑笑,放下手中的书,顺手丢了个隔音结界,免得吵醒补眠的狐狸,刚走出门外,就差点跟狂奔而来的马长老撞个正着。 解千言伸手扶了一把,笑道:“马长老别来无恙?多年不见,你倒是活泼了不少。” 马长老稳住身形,抬头看向扶住自己的人,这一看就呆住了。 海鸥说的没错,这男人确实俊得很呐! 更重要的是,怎么这么眼熟呢? 那双墨色的眼瞳,像是装了一片汪洋大海,马长老整个心神都被吸了进去,被洗去的记忆又随着海浪冲上沙滩:问事堂中提笔疾书的挺拔身影,废弃矿道中可靠的同伴,临别时交到他手中的厚厚信封…… 马长老蓦地红了眼圈,喃喃道:“岛主,三岛主,您,您怎么才回来?” 解千言顺手将人扶到桌边坐下,递了杯茶过去,温声道:“先前出了些意外,不得不避世一段时间,这些年来多谢你照顾舟雨,浮玉岛也打理得很好。” 马长老感慨万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讷讷捧着茶杯憨笑。 解千言目光扫过这座清雅精致的小院,补充道:“这座别院也极好,跟我设想的分毫不差,多谢你了。” 马长老终于接上了话:“您太客气了,都是按照您当年给的图纸布置的,老马不过是帮着把了把关,您满意就好。” 解千言笑笑,换了个话题:“听说晚上有灯会?” 马长老立即热情介绍起来:“对对,这不刚好是七夕佳节嘛,岛上历年都办灯会,届时还会放烟花,好吃的好玩的不少,大岛主喜欢热闹,您何不跟她一起去瞧瞧?” 解千言点头应下:“好,待舟雨醒了我问问她,有劳马长老特地跑一趟了。” 马长老干笑两声,心道我其实是怕岛主被野男人拱了才跑这一趟的,嗐。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马长老识趣地告辞,解千言也未挽留,只顺手递了个看上去很朴素的匣子过去。 “我刚回来,身无长物,这些符箓都是我亲手画的,虽然抵不上马长老这些年的辛苦,但也是我一番心意,还望马长老别嫌弃。” 马长老哪里会嫌弃,三岛主于符箓一道的造诣堪称通神入圣,他画的符还能差了?马长老也没客气,笑着接过匣子:“您画的符可是好宝贝,老马就厚着脸皮收了,多谢岛主。” 离开小院,马长老一路喜滋滋地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得不像海马而像野驴,他顺手打开解千言送的匣子,这一看,吓得差点将东西扔了。 “我滴个乖乖,这,这全是神符啊!老天爷啊,咱岛主这是去哪儿镀了个金身吗,太吓人了……” 他小心翼翼将这一匣子价值连城的神符收好藏到怀中,豪迈的大跨步改作矜持的小碎步,一路乐颠颠地回了问事堂。 * 解千言送走马长老,再次回房去看舟雨,她这会儿已经将头搁到床尾,一条腿搭在了枕头上,另一条腿堪堪挂在床沿,倒是睡得极香。 解千言无奈失笑,将那条要掉不掉的腿救上岸后,又回去继续看书喝茶。 舟雨浑然不觉,待她终于睡醒时,日头已然偏西,清凉的风拂过天水碧的纱帐,烈日被阻隔在窗外,仿若两个世界,她翻身抱住一只软枕,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昨夜的记忆回笼,她这才发现房间里少了个人。 “师兄!” 舟雨大叫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飞快跑出内室。 解千言仍在外间看书,听到这一声大喊连忙放下书应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人影便如旋风般卷进怀中,将他撞得倒向椅背,他连忙伸手抱住来人,轻轻一托,将人放到自己腿上,笑道:“急什么呢?鞋也不穿,邋遢鬼。” 舟雨捧着解千言的脸看了又看,确认眼前人的确是她活生生的师兄后,终于松了口气,将脸埋进他怀中,闷声道:“我怕你又不见了。” 解千言顿时心疼极了,将人抱得更紧了些,柔声宽慰:“不会的,师兄不会不见的,以后永远都陪着你。” 舟雨终于开心起来,笑着嗯了一声,搂着解千言的脖子在他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解千言唇角止不住地飞扬起来,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纠缠气息交融,凉爽的内室顿时有升温的趋势,本就热辣的阳光更是激动不已,跃跃欲试着想要翻过窗台,同样作怪的还有一双纤白的脚,趁机往上一缩,在解千言素白的衣摆上蹭了蹭,留下一抹浅浅的灰色。 许久之后,交缠在一处的唇舌恋恋不舍地分开,舟雨靠在解千言肩微微喘息,一双眸子水光潋滟,望着眼前人不说话。 解千言捏捏她微红的鼻尖,声音哑得人耳朵都发麻:“你呀,还是这么幼稚!” 怀中人还是不吭声,一双漂亮的狐狸眼东转西转,就是不看他。 解千言失笑,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往内室走去。 身体忽然腾空,舟雨吓得大叫:“哎!师兄你干嘛呢!” “总不会吃了你的。” 解千言说话算话,的确没有从任何意义上吃了她,他将人放到床上,找出离家出走的云缎绣鞋替她穿好,坐回床边笑着问道:“马长老说今晚岛上有灯会,你想去看吗?” 舟雨将下巴搭在他肩上:“师兄陪我去的话我就去。” 解千言挠挠她的下巴:“走吧,去换身衣服。” 舟雨换了条绯红的鲛纱裙,整个人神采奕奕,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解千言刚回来,就只有这一身素白的衣衫,倒是跟舟雨的红裙挺搭,两人牵着手漫步下山,夕阳正好,金红色的光芒洒在碧色葱茏的山林间,也为林中相携的一对璧人镀上朦胧的光晕。 舟雨心情好,当然不会老老实实走路,一会儿绕着解千言转圈,一会儿又拉着他追逐归巢的鸟儿,跑累了就赖在他背上不下来,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当初妄思海上那场大乱。 “背后捣鬼的竟然是那只胖虫书生吗?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说是他,就连当初的神战,也是他编造谎言引诱两位神君抢夺地元金灵果酿成的惨祸,至于他的来历,我也看不透,当初我们在魔界遇到他时,他的确就是一只普通的地缚灵,这件事,或许师,或许岳父知道。” 舟雨听他提到父亲,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刚要细问,又想到迦昙跟解千言之间的恩怨,她顿了顿,当即略去迦昙,只问晏曦和程泽:“我爹还能醒来吗?程泽呢?洛水河一直没动静,青蛟前辈也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好想他们啊。” 解千言抬头看了看头顶满天的云霞,夕阳只剩半个残影,一轮弯月悄然升起,他弯了弯唇角,柔声道:“他们都会醒来的,不会等太久。” 舟雨欢呼一声,在解千言脸上狠狠啵了一下,叽叽喳喳地跟他分享自家老爹的留言和礼物,又说起南悦星采药时被毒蜂妖蛰了嘴,两人一起追杀蜂妖却不得,奚怀渊被大胆求爱的花妖吓得十几年不出门,萧喇琥继任了虎族王位,锦年也当上了将军,零零碎碎,皆是趣事。 两人走走停停,到达岛上东市时,已是华灯初上。 恰逢七夕,又是灯会,东市的热闹远胜平日,造型各异的灯笼飘在空中,汇成一片灯海,将整个东市照得堪比白日,提着灯四处揽客的鸟妖们更是热情,几乎喊破了嗓子,处处都是成双成对出游赏灯的人和妖,欢笑声与叫卖声交织,人间盛景不过如此。 浮玉岛的灯会年年都有,舟雨也来过许多次了,但还是第一次跟解千言一起,心情自是不同,但该找的乐子却一点不能少。 要说东市最吸引舟雨的东西,那必然是传承百年的喷香炸鸡腿,吃一万次都不会腻,趁着这会儿刚开市人还不算太多,她拉着解千言东拐西拐,直奔炸鸡摊而去。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03节 果然,这会儿排队的只有寥寥几人,舟雨高兴得笑眯了眼,跟解千言咬耳朵:“师兄你还记得这家炸鸡吗?我们去青丘之前也来吃过的。” 解千言笑着揉她的脑袋:“当然记得了,你一次能吃十个呢。” 舟雨干笑一声,扯下头上作乱的手,正要反驳两句,前面的人已经买好鸡腿走了,小贩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哎哟,岛主今日来得可真早!还是要多辣多孜然的鸡腿十个吗?” 卖炸鸡的小贩是只章鱼妖,家中祖传的炸鸡生意,他接过这摊子也有二十来年了,常常遇到舟雨,对她的口味也记得很熟。 舟雨忙不迭点头,看看身旁的解千言,又补充道:“再加一个,不要放辣椒。” 小贩热情应下,裹好面糊的鸡腿下锅,爆出一阵悦耳的滋啦声,香味儿立时飘出好几条街去,趁着这空隙,小贩打量了一眼解千言,见他两人举止亲密,于是调侃道:“岛主今日有佳人相伴,大喜啊!” 舟雨被逗得哈哈大笑:“对对对,今天确实大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兄,也是我的道侣,浮玉岛的三岛主解千言,下次要记得别给他放辣椒啊!” 解千言失笑,悄悄捏了捏舟雨的手,小贩也跟着笑起来:“好嘞!小人记下了,恭喜两位岛主!” 两人买好炸鸡腿,转头跟着小孩们一起看画糖画、捏面人、剪纸,玩了蒙眼套圈、投壶、捞小鱼之类的游戏,又一起去看杂耍,逛到夜深时,舟雨终于有点累了,解千言带着她寻了处沿街的茶楼歇脚,看她兴致勃勃地盘点一路淘来的小物件。 舟雨爱热闹,爱美食,爱所有漂亮的小东西,就算是逛过近百次的灯会,她也依然兴致高昂,并且总能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比如她这会儿拿在手中的木雕小人。 “师兄快看,这个人长得好像你啊!” 解千言无语地白她一眼:“这明明是个姑娘吧!” “师兄就算变成师姐也很好看啊!” 这都是些什么鬼话!解千言哼了一声不接茬。 舟雨倒也没纠缠,这时外面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极热闹的欢呼声,她立马丢下木雕“师姐”往窗外看,这一看可真是大开眼界,她也忍不住跟着欢呼起来。 解千言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放下茶杯凑到她身边一起朝外看。 只见长街尽头,一辆装饰着鲜花彩绸的大车缓缓驶来,拉车的大海龟动作慢腾腾,特地留足了时间给沿街的百姓们观看,当然,看点不是车也不是海龟,而是车上那二十来个翩翩起舞的美貌女子。 要说这舞有多好看,其实也不见得,至少解千言绝对欣赏不来,让所有人欢呼雀跃的也不是舞蹈本身,而是舞女们那极其清凉的妆扮以及过分火辣的身材。 舞女们上半身可以算作“衣服”的,就只有胸前两片贝壳以及手臂上缠绕的丝带,下半身几根海带似的玩意儿粗略一裹,堪堪遮住半个臀部,随着她们扭来扭曲的奇怪舞姿,春光喷了满街,所到之处尖叫声不绝。 解千言只看了一眼就恨不得自戳双目,再看旁边的舟雨,这家伙已经兴奋得小脸通红眼冒绿光,他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将人拉回座位。 舟雨看得正起劲呢,被人打扰了自是不满,扯下那只老古板的手就要再起身去看,却被人死死拉住。 “这种,这种伤风败俗不堪入目的东西你还是少看点吧!” 解千言俊脸微红,扯着舟雨不松手,换来她一个白眼:“很漂亮啊!你不看就算了,我要看!” “不行!” “啧,她们有的我都有,我看看怎么了!” “不、不行!” “师兄你怎么能这样,一回来就不让我看漂亮姑娘跳舞,那当初为何要丢下我八十年不管?呜呜呜我就要看……” 一提起这八十年的分离,解千言当即败北,气哼哼松了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喝闷茶。 他不愿去责怪自家师妹长歪了,一腔怒火便全喷到马长老身上,也不知他是怎么管事的,正经岛上怎么能允许女妖们当街裸奔?真是白瞎了他一匣子神符,明天就去要回来! 津津有味看完了火辣热情的艳舞,舟雨回到座位上时,还一脸迷之微笑,惹得解千言又哼了一声。 她眼珠一转,鬼主意冒了出来, “师兄啊,你想看我跳舞吗?” 舟雨扭了扭腰,比划了一个火辣女妖们的舞蹈动作,对面的解千言一口茶呛住,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才挣扎着挤出一句话来:“不,不看,你也不准跳。” “可是我想跳,那总不能跳给别人看吧……” 解千言搞不懂她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但他实在不能接受自己师妹跳那种伤风败俗的舞,就算她摆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卖萌,他也坚决不同意:“不行,不可能,不准跳。” 舟雨哀叹一声,幽幽道:“那我还想看怎么办?要不师兄你跳给我看?” 这更过分了,解千言差点就要掀桌子,言语的拒绝已经显得无力,他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浑身上下都在拒绝。 “师兄啊,你果然跟从前不一样了,是不是我们分开太久,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不然怎么会这点要求都不答应?我记得我们在青丘结契的时候,你都愿意看我跳舞呢,唉……” 解千言头都大了,连忙解释:“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就算是从前,从前我也不会答应这种要求啊,你从前也不会提这种要求。” 舟雨咬了咬唇,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了忍才哼道:“好吧,既然我们都跟从前不一样了,那将来的事也要再好好考虑一下,走吧,早点回去给你收拾间屋子,不然你没地方住。” 解千言差点吐血,这什么意思,他们结契后还没同房过就要分居啦?起因竟然是他不让她跳伤风败俗的舞,也不愿意自己跳给她看? 师妹果然长大了,不好哄了啊。 “你还有,呃,别的什么要求吗?难度稍微低那么一点的?” 为了长远的幸福,解千言艰难妥协了。 舟雨这才笑了,拉起解千言就往外走,欢呼道:“走,去给师兄挑几件漂亮衣服!” 其实她一开始就没想着能让解千言答应跳艳舞这种无理要求,师兄这么正经的人啊,宁愿挨上几刀也不会干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她就是手痒想打扮打扮他。 解千言心里有再多的无奈也拿自家师妹没办法,任由她挑了许多浅碧鹅黄淡粉的,一看就捉襟见肘的轻薄衣衫,还一直安慰自己,总好过裸奔吧! 挑好衣服,两人又马不停蹄回了南山小院,舟雨的兴奋劲儿揣了一路都不曾减,一到家就推着解千言去换衣服。 解千言无奈地捏捏她的脸,转身去了内室。 舟雨挑的这些衣服其实不算太花哨,但胜在轻薄透气,布料也挺少,总得露点锁骨胸膛手臂脚踝的,而且这样式吧,说是男装可以,说是女装也毫不违和,想到今晚那个让她爱不释手的木雕人偶,解千言失笑,他师妹虽然不好哄了,但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幼稚啊! 换好衣服出来,舟雨果然笑得见牙不见眼,绕着解千言上下打量了许久,啧啧赞叹道:“我师兄真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她可没有瞎说,解千言身材高挑修长,穿深色劲装是干练利落,穿浅色长袍则是潇洒飘逸,穿这些鲜亮粉嫩的衣服,则尽显风流不羁。 得了新玩具总得尽情玩个够,舟雨赞叹完,又将人拉到自己的梳妆台前,胭脂水粉摆了一大桌,她挑挑拣拣,在解千言脸上涂涂抹抹上下其手,自己嘿嘿傻乐个不停。 解千言既然答应了她,自是配合得很,随便她怎么摆弄,让闭眼就闭眼,让张嘴就张嘴,什么正经魔修的包袱都暂且抛到了脑后,毕竟哄好了师妹才有地方睡啊。 捣鼓半天总算完工了,舟雨捧着自己的杰作看了又看,赞道:“师兄就这样出去的话,不知道多少公子郎君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呢!” 解千言哼了哼,不想接这话,舟雨以为他不信,赶紧收起梳妆台上的东西,将镜子让出来给他仔细瞧瞧。 看清镜中人模样时,他愣了愣,尽管心里别扭极了,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不算难看。 解千言五官线条本就是俊逸中带着些柔和的,眉眼也很精致,连被他威胁了的海鸥都不得不承认他俊得很,可见是极好看的样貌,被舟雨一番改动后,眉眼更加柔和,唇瓣丰润粉嫩,活脱脱一位略带些英气的大美人,让人挪不开眼。 大美人回眸浅笑,立时晃花了狐狸的眼,她如偷香窃玉的登徒子一般,凑到那粉唇上吻了吻,然后就听大美人幽幽道:“公子今晚打算如何安置奴家?” 舟雨被迷得昏头昏脑:“当然就在此间安歇。” 话音刚落,她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打横抱起,大步往内室走去,而美人的眼眸中,是灼灼不息的暗火。 解千言心意一动,清洁术洗去脸上妆容,大美人变回俊美公子,舟雨略有些失望地啧了一声,反对的话却被吞没于海一般无边无际的柔情中。 她像漂泊无依的孤舟,随着海浪起起伏伏,时而沉入湛蓝的海底,时而被风推向云端,艳阳高照时渴得难受,暴雨倾盆时又被淋得狼狈,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 唯有一双温柔的手,是孤舟仅剩的桅杆,她想要抓住,却总被它溜走,她急得快要落泪时,耳畔终于响起一道暗哑的呓语:“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舟雨茫然,但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可是,我还没沐浴啊……” 解千言轻笑一声,低喃道:“那待会儿一起洗……” 舟雨忘记自己是不是点头了,后来风疾雨骤,她被彻底拉入了深海。 风雨中沉浮了不知多久,在她以为会永远这样漂泊下去时,一阵清晰的疼忽然从体内传来,意识回归,她看到师兄眼中汹涌的情潮,立时就委屈起来:“师兄,疼……” 舟雨是极怕疼的,平日里磕着碰着都要掉几滴泪撒一场娇,更何况此时?解千言不忍再动作,湿热的吻落在她眼角,拭去她的泪痕,又一寸寸往下,温柔抚平她所有的紧张不安,待她再次放松下来,他才轻声唤:“舟雨?” 回应他的是,是细若蚊蚋的一声“嗯”。 于是风雨再起,惊涛拍岸,孤舟与海浪相依,沉浮起落至月上中天。 第130章 .番外三:父女重逢 待风停雨歇时, 舟雨已经累得睁不开眼,整个人像是被狂浪冲上沙滩的小舢板,浑身汗津津水淋淋, 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透着酸软,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黏腻腻的感觉实在不怎么舒服, 她想去沐浴, 可那恼人的家伙却缠着她不放,体内那股奇怪的酸和疼也让她不开心, 她不开心了的话,自然不能让某个罪魁祸首继续开心, 于是闭着眼胡乱一咬, 结果反倒惹来一场新的风雨。 后来舟雨是真生气了,咬不动就伸脚踹,可惜那软绵绵的一脚踢过去, 被人轻而易举捞在手里, 发脾气也成了撒娇,她只好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 解千言温声软语地哄, 细密的吻从后颈一路落到光洁的后背, 怀中人的哼唧里已经带着三分哭腔, 他这才喟叹一声将人揽入怀中, 顺手施个清洁术, 让她稍微舒服一点,又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直到这姑娘终于不哼哼了,才低头亲了亲她泛红的眼角, 恋恋不舍地起身走向浴房。 后来是如何去沐浴的,又是怎么换了衣服回到床上, 这些舟雨都不记得了,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浑身清爽地窝在柔软的床上,密密实实地贴在解千言怀中。 她挪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伸手抠了会儿解千言的衣带,很快便觉得没意思了,又去摸他的喉结,挠他的下巴。 解千言早就醒了,任她作怪了半天,这会儿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抓住下巴上捣乱的手亲了亲,柔声问道:“还要再睡会儿吗?” 舟雨摇头,撑着解千言的胸膛打算起身,起到一半却觉得乏力,于是她又躺回去,幽怨地斜了这始作俑者一眼。 解千言失笑,将人拉回怀中,动作轻柔地帮她揉捏酸软的腰腿:“那再睡一会儿?我陪你。” 舟雨眼珠一转,委委屈屈道:“可是我饿了。” “那你想吃什么?” “想吃师兄亲手做的。” “好,那你睡会儿,等你睡着我就去做饭。” 舟雨已经睡饱了,只是想赖床而已,加上还有只手在身上捏来捏去的,这谁睡得着?可解千言又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待着,于是两人黏糊在一块儿,手上的动作暧昧起来,床帐间很快升温。 “师兄!你变了啊……” 舟雨撑着解千言胸膛,稍微拉开一点距离,狐狸眼中似含着一汪春水,似嗔似叹地感慨道。 解千言顿住,无奈地望她一眼,哑声道:“累了的话就睡吧,我这就去做饭。” 舟雨眼睛一闭,笑眯眯道:“我睡着了。” 解千言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去厨房,他当然知道这狐狸不是饿了,而是馋了,顺便找个借口使唤一下自己,报昨晚的仇。 但他甘之如饴。 舟雨虽然嘴馋,却不是个会下厨的,别院厨房中只有些新鲜瓜果,解千言只好唤来送信的海鸥,让山下的马长老派人送些食材上来。 解千言挑了些鲜果切好,先带回去给馋嘴狐狸解解馋。 他一进屋就看到床上呈大字型横躺的人影,正兴致勃勃地用脚勾床帐上的流苏玩,果然一点睡意也没有。 见他端着盘水果过来,舟雨不满地哼道:“昨天还给我买鸡腿吃,今天就只给吃素了,师兄这就嫌弃你的糟糠之妻了吗?” 解千言哭笑不得,将盘子放到床边矮几上,伸手捞起歪七扭八的人,低头吻上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04节 这个吻缠绵又温柔,足以反驳她的信口胡诌,也消磨掉她的理智,待她昏头昏脑时,解千言才将人放开,低声耳语:“下次再胡说的话,我就这样‘嫌弃’你好不好?” 舟雨趴在他肩上,闻言只哼了一声,指着矮几上的果盘道:“我要吃葡萄。” 解千言挑出葡萄喂她,问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我们要不要再办一场婚礼呢?” 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舟雨就广发请帖,对婚礼的兴致极高,后来变故陡生,他们分开了八十年,这场婚礼也成了遗憾。 舟雨想了想,却摇头道:“算了,我当初想办婚礼,只是想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一起了,想跟大家一起热闹,如今我爹、师父和程泽都不在,青蛟前辈也不能离开洛水,悦星不知道跑哪个深山老林去采药了,他们来不了,婚礼也没意思,何况只要我们好好地在一起,有没有婚礼也没什么区别。” 见她有些伤感,解千言轻轻拍她的背,沉吟片刻又道:“那我们去太华山看看岳父?” 舟雨眼睛一亮,兴奋道:“真的吗?真的能见到我爹吗?” 解千言笑道:“我试试看。” 舟雨开心极了,捧着解千言的脸叭叭地亲了好几下,什么好师兄、亲亲师兄、最爱师兄的甜言蜜语都往外蹦,昨晚那点小小的委屈忘了个一干二净,哄得解千言眉梢眼角都是笑,两人闹了一阵,马长老派人送的新鲜食材也到了。 舟雨却没了馋嘴的兴致,心急火燎地收拾好行礼,当即就要出发前往太华山。 解千言不放心她的身体,硬是将人按下:“急什么,岳父又不会跑了,你今天得好好休息。” 舟雨觉得自己堂堂大妖九尾狐,这会儿强壮得能举起一座山,于是拒绝道:“我好得很!不信你看!” 她顺手拎起身旁的乌木书桌,得意地掂了掂。 解千言无语,幽幽道:“看来是为夫不够努力啊,唔,既然夫人浑身是劲儿,不如用到其他地方?” 他眼眸中的暗火带着危险的气息,腰间的微酸也在提醒她不可逞强,向来识时务的舟雨立即将可怜的书桌放回原位,讪笑道:“哎哟,好像是得休息一下,哦不,休息一晚,一整晚,明天再走!” 解千言笑着点点头,将人安顿好,又做了顿丰盛的全鸡宴,晚上也信守诺言让她好好休息,次日,两人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出发前往太华山。 舟雨想给晏曦带礼物,但她其实并未真正见过自家老爹,他一直活在身边人的转述中,活在那些精心准备的给女儿的礼物和留言中,她猜不准晏曦会喜欢什么,或者说,她其实是有些近乡情怯。 解千言陪着她将浮玉岛逛了两遍,一件礼物也没挑出来,见她一脸纠结的模样,于是提议道:“或者,带点你喜欢的东西?你喜欢的,岳父肯定也会喜欢。” 舟雨赞道:“师兄真聪明啊!” 于是,他们带着很多鸡去了太华山。 “没有狐狸不爱吃鸡的!” 舟雨信誓旦旦,解千言欲言又止。 他不忍心告诉她,或许晏曦暂时只能闻闻味儿。 唉,但愿岳父大人看在舟雨的面子上,不要觉得他俩吃鸡他闻味儿是大不孝的行径吧。 * 太华山如今算是一座荒山,狐族早已散了,其他小妖们知道舟雨每年都会去鹤停湖待一会儿,故而也不敢占山为王,如此倒是清静,两人一路潜入湖底,半个妖影也没碰见。 湖底的祭台被封在结界中,妖界石静静躺在祭台上,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舟雨不免有些紧张,解千言捏捏她的手以示鼓励,同时以另一只手按上结界。 静谧的湖水渐渐泛起涟漪,以祭台为中心,一圈圈缓缓荡开,“啵”的一声轻响,结界像气泡般碎裂,湖水却并未趁机涌入祭台,解千言牵着舟雨走进去,伸手拾起祭台上的妖界石。 舟雨紧张又期待,屏住呼吸盯着解千言的手,没见他有多余的动作,那块妖界石却渐渐绽放出柔和的白光,光芒缓缓流淌,聚拢到一处,变成一颗鸡蛋大小的白团子,白团子动来动去,渐渐长出耳朵、尾巴、四肢,变成了一只狐狸。 狐狸忽然睁开眼,将舟雨吓了一跳,嗖一下缩到解千言身后,只探出头跟那只还不到巴掌大的狐狸对视。 “咳,舟雨,别躲着了,来见见岳父大人。” 父女俩都一副呆样,解千言不得不出声打个圆场。 “爹……爹?” “舟……雨?” 一语惊醒二狐,舟雨从解千言身后走出来,将脸凑到他手边,晏曦也像没睡醒似的歪头看了看她。 还是晏曦先认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他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舟雨的鼻尖,狐狸眼瞪得溜圆,高兴道:“舟雨?是你吗舟雨?乖女儿,你来看爹了吗?” 虽然这个爹过于迷你了一点,但这声音跟那些礼物中的留言一模一样,舟雨一下就听了出来,然后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啪嗒啪嗒,砸得晏曦手足无措。 “哎呀乖宝你别哭嘛,爹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不信吗?要不爹给你表演个徒手打人?” “呜呜呜乖宝你再哭的话,爹也要哭了……” 解千言拍着舟雨的背安抚她,又见晏曦这手舞足蹈胡说八道的模样,不禁想起当初妖冢中威风凛凛的妖王陛下,他忍不住失笑,在沦为挨打工具人之前,赶紧开口劝这对父女。 “舟雨,你不是有很多话想跟岳父说吗?还给他带了礼物对吧?快别哭了,岳父这次提前醒来,可能没办法维持太久,你们好好说会儿话好不好?” 他替舟雨擦了泪,又将小小一只的晏曦放到她手中,将人拉到祭台边坐下,示意她赶紧跟父亲说会儿话。 晏曦也眼巴巴地看着她,又着急又心疼,见她情绪稍缓,不由得冲解千言露出个赞许的笑,顺着他的话道:“礼物?小舟雨给爹带了什么礼物?快让我瞧瞧。” 舟雨擦干泪,将晏曦捧到眼前,哽咽道:“有,有烧鸡、卤鸡、炸鸡腿、酱香鸡、叫花鸡、白斩鸡、荷叶鸡,都是我喜欢吃的。我,我也不知道爹喜欢什么——” “哇,我最喜欢吃鸡了!果然是我的女儿,咱们父女俩的口味一样呢!” 晏曦极是捧场,为了哄女儿开心,甚至原地翻了两个跟头,完全没有身为妖王的身份包袱。 舟雨果然破涕为笑,连忙让解千言帮她将礼物都拿出来,满满当当摆在祭台上,香味顿时争先恐后地往人鼻子里钻。 晏曦喜欢吃鸡可不是哄舟雨玩的,看着这一台子的各色美味鸡,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兴奋得不停搓爪,好不容易等解千言上齐了菜,赶紧伸爪去拿离得最近的酱香鸡,然后,爪子从油亮喷香的鸡腿中穿过,捞了个空。 解千言忍住笑,温声解释道:“岳父目前还是魂体,恐怕不能吃东西,重新凝聚肉身还需要几年时间,只能辛苦您再等等了。” 晏曦幽怨地剜他一眼,颓然蹲回舟雨手心,努力摆出个不甚在意的模样。 美味的鸡摆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吃,这种痛苦舟雨太能理解了,她顿时觉得抱歉,小声安慰自家老爹:“对不起啊爹,我不知道您不能吃……要不,要不您闻一闻,还,还挺香的哈哈……” 晏曦爽朗笑道:“嗐,没关系的乖女儿,阿爹乃是神君,早就不重视这些口腹之欲了,能见到你们就很高兴了。” 如果他最后没有下意识吞咽的动作,恐怕这话会更有可信度。 但高兴是真的,晏曦已经几千年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舟雨也开心起来,小心翼翼捧着老爹,开始絮絮叨叨跟他讲这些好吃的鸡都是如何收罗来的,话匣子一打开,原本还有点生疏的父女俩迅速亲近起来,舟雨跟他分享这些年去过的有意思的地方,结识的有趣的朋友,东一句西一句,想到什么说什么,晏曦也极其配合,时不时地惊叹感慨,讲笑话时父女俩一起哈哈傻乐,说到讨厌的人又叽叽咕咕地一起吐槽,聊正经事时煞有介事地帮着分析一通,两人竟默契得如同从来不曾分开过。 解千言找了处空旷地方坐下,笑着看他俩聊得热火朝天,心中一片温软,时光也好像变得轻缓起来,流淌得悄无声息。 直到晏曦的身影变得有些透明,神情也略微疲惫,解千言才开口询问那蠹虫书生的事。 听完解千言的讲述,晏曦的表情有些凝重,他沉思了许久,问了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们可知道天字文是如何来的吗?” 舟雨和解千言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晏曦轻叹一声:“迦昙或许跟你们说过,天字文是神界的文字,但更早的时候,在我出生之前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时间里,神界用的文字跟人界妖界没有区别,只是后来,一位神君无意中发现一本奇怪的书,其中的文字竟与世间所有文字不同,这位神君花了很多年破解了这本书,他也在此过程中真正勘破大道,踏破虚空离开了此方世界。 但他却没有带走这本书,如此奇书,自是引得各方争抢,但可惜谁也没能成功,这本书最终毁于战火。 跟那位真正得道的神君一样,这本书也不曾留下名字,书中内容更是无人知晓,但其中所用的文字却意外流传下来,经后世补充完善,最后成了天字文。 神界笃信天字文可沟通天地,蕴藏着大道至理,因此严禁其他五界使用天字文,如此一来,天字文便成了神界独有的文字。 但听千言讲完那蠹虫的事,我却觉得,所谓的天字文,所谓勘破大道踏破虚空,或许才是一场最大的骗局。” 舟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解千言沉默了良久,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您的意思是,那位传说中得道破境而去的神君,或许就是那只蠹虫?是他骗了神界毁了神界?” 晏曦两爪一摊,无奈道:“或许吧,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我既没见过那本书和那位神君,也没见过那只蠹虫,要不你们再去问问迦昙那臭秃驴,他神神叨叨的,知道的东西或许比我多。” 解千言沉默不语,晏曦轻咳一声,有些不舍地看了看舟雨,轻声道:“好了,我也是好几千岁的老人家了,得休息了。” 舟雨眼眶一红,不舍地唤道:“爹……” 解千言安慰道:“别担心,岳父还需要几年时间凝聚肉身,用不了多久,你们父女就能团聚了。” 舟雨含泪点头,晏曦却不甚赞同地睨他一眼,纠正道:“是我们一家人,我们一家团聚!” 解千言怔了怔,笑着点点头:“嗯,我们一家人。” 晏曦的狐狸眼眯成弯弯的月牙,他伸爪碰了碰舟雨的鼻尖,又将爪子移向解千言,轻咳一声,示意他自己把脑袋伸过来,然后在解千言略有些不自在的神色中,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千言,好孩子,你能回来,阿爹很高兴。” 解千言垂着头没吭声,鼻尖却微微有些发酸。 晏曦没再多说,小小一只的狐狸坐得极端正,慈祥的眼神显得有几分故作老成的可爱,最后,他温声叮嘱两人:“好了,你们回去吧,下次再来看我,咳,不准迟到哦!” 狐狸的身影消失,妖界石再次归于沉寂,舟雨呆了一会儿,将石头小心放回祭台,然后化伤心为食欲,风卷残云般吃光了给晏曦的礼物。 两人离开太华山时,舟雨的心情已经平复,毕竟很快就能再次见到父亲,她一下就特别期待接下来的半年时光。 “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呢?” “嗯,去见见老朋友们怎么样?” “好啊!既然在妖界,那就先去见小老虎和锦年吧!” “好!” 爱人相伴,家人平安,故友重逢,无不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第131章 .番外四:小舟雨历险记(一) 夜雨惶急, 声声如泣,舟雨费力将身子往树洞里藏,可惜树洞太小, 头塞进去了,屁股却还露在外面, 雨水顺着树干往下淌, 沾湿了她的绒毛,这让她更难过了。 “从、从今天起, 太华山就不是、就不是我家了!呜呜呜太过分了吧,专挑我离家出走的时候下雨!嗝, 这松子也是坏的!呃, 你、你别怕,我不吃松鼠的。” 缩在树洞角落的松树吓得瑟瑟发抖,这狐狸不请自来擅闯鼠宅, 还二话不说就咔吧咔吧吃它的存粮, 白吃不说,竟还嫌上了! 松鼠又气又怕, 忍不住飙了两句脏话。 舟雨磕松子的动作顿住, 讪讪一笑, 将磕了一半的松子吐出来, 小心翼翼放回鼠窝, 尴尬道:“我就是,呵呵,就是太饿了,不好意思啊, 还给你,都还给你了。” 眼看着那颗沾了狐狸口水的松子落回自家粮仓, 松鼠骂得更脏了。 舟雨这下更是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就哭了:“吃你的松子是我不对,可是、可是我也没说不还你嘛,你怎么能骂我是野狐狸?你、你爹娘不也、不也没在吗?好,我这就走,长老们坏,松鼠也这么凶,我讨厌太华山,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说走就走,也不管外面正下大雨,卯足了劲儿将脑袋往外扯,结果很不幸,卡住了。 这可真是,狐狸倒霉了,树洞都卡头。 舟雨气得不行,四条腿一起使劲儿,死命往外扯自己的脑袋,然后“啵”的一声,头扯出去了,却因为用力过猛,整个狐狸从树上掉了下去。 “啊——” 漆黑不见五指的夜色中,一只狐狸消失在山崖下,大雨抹去了她曾来过的痕迹。 树洞里的松鼠松了口气,舟雨可就惨了,这棵松树长在后上悬崖边,悬崖在她日常关禁闭的阁楼外,平日里连只鸟影都少见,此时又是雨夜,她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她的。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05节 难道今天真的小命不保?而且还是摔死,肯定会摔变形吧! 一想到自己摔成一滩红红白白的肉泥,被苍蝇一叮,还会长出恶心的蛆,舟雨顿时生出无穷无尽的力气,四条腿倒腾得快冒烟,拼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一会儿撞在山石上,一会儿撞在树枝上,咕噜咕噜不知滚了多久,终于被一条藤蔓拦下,落到了实地。 虽然摔得浑身都疼,还被淋成了只落汤狐狸,但她还活着,真好! 舟雨欢呼一声,跳起来抖抖毛,甩掉身上的枯枝碎叶泥浆子,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 雨停的时候,天也亮了,阳光洒落在林间,点亮了挂在草叶上的水珠,也烘干了舟雨的绒毛,躲了一夜的鸟儿虫儿开始欢唱,依稀还有人声夹杂其中。 人声? 舟雨一下就打起了精神,撒开腿就往人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跑到一半又猛地停住,她差点忘了,昨天她就已经成年,可以变成人形了! 光芒闪动,满身狼狈的小白狐化作白裙少女,少女杏眸含光,姿容绝世,可惜就是,头发乱了点,衣裳脏了点,一看就是刚在地上滚过几圈的模样。 但舟雨根本不在意这些,她现在兴奋极了,欢呼一声提裙就跑,一头扎进了人间烟火之中。 * “这个包子怎么,呃,怎么,卖?” 舟雨虽然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却实打实第一次下山来到人类聚居的小镇,买东西这事,她只在话本子见过,很是生疏。 小贩见她虽然邋里邋遢的,却长得极漂亮,态度当然好得很,甚至还给打了个折:“两文钱一个,三文钱两个,姑娘来几个?” “哦,谢谢啊……” 舟雨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衣兜,讪笑一声,依依不舍地离开包子铺。 啊,刚出笼的肉包子好香!茶叶蛋好香!馄饨好香!杂酱面好香!煎饼也好香! 可是她一文钱也没有! 算了,先闻个味儿解解馋吧! 先前的兴奋激动早已没了踪影,没钱的舟雨只能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一路闻过去。 然后,一道美味至极的,让狐狸抓心挠肝的香味飘了过来,舟雨的眼睛立马亮了。 “鸡!是鸡!” 舟雨变成一条咬了钩的鱼,被这摄狐心魂的烧鸡香味钓着穿过街道绕过人群,一路小跑,终于寻到了香味的源头:一个慈眉善目、衣着朴素的老和尚。 迦昙难得从自家孽徒那里骗来点银钱,偷摸买了只烧鸡,打算吃完再回去,结果刚扯下一只鸡腿,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一对冒着绿光的狐狸眼忽然闪现在自己面前,再往前一寸,这双眼睛恐怕就要粘在鸡腿上了。 饶是厚脸皮如迦昙,也被这炙热的目光盯得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移开鸡腿,望向那双眼睛的主人。 那是个极漂亮的小姑娘,即使头发乱糟糟衣裳脏兮兮也半点无损她的美貌,亮晶晶的狐狸眼中,满满的都是对烧鸡的渴望,而那双眼睛,迦昙实在太熟悉了。 舟雨看鸡,迦昙看她,就这样在大街上莫名其妙看了片刻,迦昙忽然笑了。 “想吃鸡腿吗?” “想!” “那你给我当坐骑,以后我请你吃鸡,烧鸡、卤鸡、酱香鸡、荷叶鸡、叫花鸡,什么鸡都有,好不好?” “坐骑是什么?” “唔,就是徒弟,你叫我一声师父,这只鸡腿就归你了。” “师父!” “哎,乖徒儿!” 迦昙哈哈大笑,将手中的鸡腿递过去,舟雨接过后立马咬了一口,足以香掉狐狸舌头的鲜美味道一路冲上脑门,这一天所受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她感动得差点哭出来,这真是,她吃过的最最最好吃的鸡! 见她红着眼睛狼吞虎咽的模样,迦昙目光复杂又怀念,藏着些不易察觉的怜惜,片刻后他无声轻叹,悄悄丢了个清洁术,将她身上的草叶泥土尽数洗去,至于头发嘛,嗐,他当了几千年的和尚,哪里会梳小姑娘的头发,还是回去丢给家里的臭小子吧! 迦昙笑眯眯道:“别急,慢慢吃,这只鸡都是你的。” 这对新鲜出炉的师徒一边吃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他们走过的石板路面缓缓腾起朦胧的水雾,悄无声息掩盖了师徒俩的身影,路过的行人一个个目不斜视,仿佛没人看见绝色少女跟老和尚这对奇怪的组合。 舟雨吃最后一只鸡腿时,师徒俩已经走到一座粉墙青瓦的乡间小院门外,她叼着鸡腿左右张望,目之所及全是农田,零星几座茅草屋也离得很远,咦,明明他们刚才还在热闹的小镇上啊?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奈何舟雨心比天大,半点危险的意识都没有,甚至还一脸惊叹地问迦昙:“师父,您是用了什么缩地成寸之术吗?怎么忽然一下就到这里啦?” 迦昙捋着胡子吹牛:“缩地成寸这种雕虫小技岂能配得上为师,这是神仙手段嘿嘿!” “哇,您竟然是神仙吗?太厉害了吧!” “哈哈哈小意思小意思!” “那神仙可以每天请我吃烧鸡吗?” “呃,那得看你师兄能赚多少灵石了……” 一吹一捧聊得正欢快时,小院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露出一道修长挺拔的黑衣身影。 舟雨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人的长相,就被一道极不耐烦的声音给噎住了,那人道:“秃驴,你已经不要脸到连小姑娘都骗了吗?” 迦昙立马一蹦三尺高,照着那人的脑门就是一顿抽,边抽边骂:“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找打是吧?为师今日正好清理门户!” 两人忽然打作一团,把舟雨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的鸡腿都忘记吃了,好半晌后,她才弱弱道:“师父,你们、你们别打了啊……” 别打了啊,她害怕。 迦昙当即停手,只是气不过,悄悄伸腿补了一脚,他其实就是瞎咋呼,并未真的下重手,否则那逆徒怎么可能头发丝儿都没掉一根。 “舟雨过来,见见你师兄。解千言,臭小子赶紧给我笑一个,不准吓到你师妹!” 舟雨挪到迦昙身后,小心翼翼打量那黑衣的年轻男子,这回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这人真好看啊! 舟雨一下就喜欢上这个新师兄的脸,立即笑着主动打招呼:“师——” “哼!蠢货!” 解千言白她一眼,转身就走。 这人真讨厌啊! 舟雨生气了,拒不承认这是她师兄:“师父,我不要师兄,他好可怕啊。” 迦昙头疼:“行行行,那你就叫他解千言,他骂你的话你就骂回去,敢打你的话,哼,师父帮你打断他的腿!” “嗯嗯嗯,师父真好!我最喜欢师父了!” 迦昙指了指院中一间空房:“喏,你住那间,师父要去修炼了,你自己去玩吧,天黑前回来就行。” 迦昙交代了这两句便走了,留下舟雨一个人,烧鸡也吃完了,她顿时无聊起来。 不过嘛,师父既然没说什么不能玩,那就是随便她玩咯?她可是很擅长自己跟自己玩的! 舟雨当即变回狐狸,绕着小院转了一圈,巡视了一番自家领地。 先重点考察一下厨房,嗯,很整洁,很空旷,看来是没人做饭了,唉。 接着便是自己的房间,跟厨房差不多的整洁空旷,啧,没意思。 然后就是待客的堂屋及茶室,算了不说了,更没意思。 巡视完毕,舟雨撇嘴,这破地方还不如太华山的院子好。 但胜在自由! 长老们总是不准她这样不准她那样,天天背诗背诗背诗,简直无聊透顶,便宜师父就不一样了,竟然随便她怎么玩! 收拾好心情,舟雨火速投入瞎玩事业,摘光了墙根下的野花,掏空了三个蚂蚁窝,捉了五只蝉丢在解千言窗台下,顺便在他门框顶上糊了块黄泥,后来又有只极漂亮的蝴蝶飞来院中,她立即丢下蚂蚁窝,一路追着蝴蝶翻墙上房,来来回回地跑个不停。 * 解千言回房后便一直在画符静心,他转修魔道不久,如今还没办法很好地控制体内魔气,魔气爆发时迦昙会帮他压制一二,平日里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在画符上,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压下魔气带来的暴戾疯狂。 刚画了没多久,院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时远时近,似乎在到处闲逛。 是迦昙刚拐回来的那个小姑娘。 解千言无语摇头,心道这姑娘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跑出来的笨蛋大小姐,竟然敢拜迦昙这无良秃驴为师,若她将来知道自己再也跑不出这小院了,恐怕要后悔得哭鼻子。 但他自身难保,方才在门口提醒一句已经是好心了,那蠢货非要往火坑里跳的话,他就管不着了。 这点思绪一闪而过,解千言很快便没再去想那蠢姑娘的事,重新沉浸到笔下符箓中。 他没去想舟雨,奈何舟雨的存在感却太强了,没过多久,脚步声消失,跑调的小曲儿又响了起来。 也不知她从哪儿学的怪腔怪调,小曲儿没有词,调子却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时不时破个音,总能猝不及防地吓人一跳,害得解千言笔锋走歪好几次。 他深吸一口,搁下笔,准备出去让那姑娘闭嘴,结果还没起身,小曲儿又停了。 此后一直安安静静的,解千言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重新提笔画符。 画着画着,窗外的蝉鸣声似乎越来越吵,门边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又是谁在干好事了。 解千言觉得很烦,索性布下隔音结界,将一切扰人的杂音关在门外,这下总算是清静了。 但隔音结界也只给了他半个时辰的清静,房顶忽然开始下起了灰尘雨。 解千言本以为是蛇虫之类的东西,顺手画了张驱秽符,准备贴到房梁上,将这些小东西赶一赶,结果刚起身,头顶就被碎瓦片给砸了一下。 他蹙眉撤掉隔音结界,头顶顿时传来一串欢快的噼里啪啦声,碎瓦片和着灰尘哗啦啦地往下掉,蠢姑娘的欢呼声也适时响起:“嘿,别跑!长了翅膀了不起吗!” 什么叫上房揭瓦,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解千言深呼吸两次,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紧接着眼前又有黑影闪过,他连忙侧身避让。 “啪——”,一大团黄泥落在脚边。 抬头看了看沾满泥污的门框,解千言太阳穴突突直跳,再往对面厨房房顶一看,嚯,一只雪白的狐狸正追着蝴蝶上蹿下跳。 原来那姑娘竟是狐妖。 但妖族能化形不就等于成年了吗?这家伙皮成这样,是还没断奶吗? 解千言再次深呼吸调整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善点,他指着对面房顶的狐狸冷冷道:“你,给我下来!” 这话传到舟雨耳中,自动补全成了“给我下来挨打”,她歪头看了看脸色黑沉的便宜师兄,忽然大声嚷道:“师父!救命啊!解千言要打我!” 解千言:…… 第132章 .番外五:小舟雨历险记(二)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06节 话音刚落, 迦昙一阵风似的破门而出,大吼道:“解千言你干什——” 好在他偏心是偏心了点,眼睛却没瞎, 解千言在自己房门口,舟雨在对面屋顶,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动手, 于是他话音一转,语重心长地劝道:“千言你啊, 对你师妹好点嘛,你看她长得多可爱, 多个妹妹不比你孤家寡人的要好吗?师父陪不了你们多久, 将来就是你们俩相依为命了。” 解千言低头不语,藏在阴影下的神情晦暗不明,片刻后, 他转身回房, 什么也没说。 舟雨不明所以,目光很快被飞远了的蝴蝶吸引过去, 她一个纵跃跳上围墙, 正打算继续追蝴蝶去, 迦昙忽然出声唤她:“舟雨, 你过来, 师父有话跟你说。” 舟雨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飞走的蝴蝶,跳下围墙朝迦昙跑去:“怎么啦师父?” 迦昙带着她来到茶室坐下,语气温和地问起她的修炼进度:“舟雨啊,你化形多久了?如今修的什么功法?修为到哪个境界了?” 舟雨一脸诚恳地答道:“昨天化形的, 没修行过,没有境界。” 迦昙似是被这个答案噎了噎, 顿了片刻才道:“那现在开始修行也不迟,唔,我想想,妖族的话,就修《三生妙法》吧。” 他弯腰从桌腿下取出一本灰扑扑的线装书递给舟雨,叮嘱道:“有不懂的就去问解千言,他不教你的话就跟师父说,师父收拾他。” 舟雨接过这本垫桌脚的功法,撇嘴道:“师父为何不教我呢?解千言凶巴巴的,我不喜欢他。” 迦昙长叹一声,一脸沉痛道:“舟雨啊,你别嫌他凶,他不是故意的,他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可怜见的啊,小小年纪就被父亲抛弃、被兄弟陷害,差点死在魔窟中,为了活命不得不改修魔道,魔气日夜侵蚀他的理智,这才显得脾气暴躁了些,你是个大度的好孩子,原谅他这一回好不好?” 舟雨听得愣住,尤其是那句“被父亲抛弃”,让她感同身受,几乎瞬间就原谅了便宜师兄的无礼:“这样啊……好吧,可是,可是他肯定不想教我……” 迦昙笑道:“嘿,那家伙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这样,我们明天去镇上吃好吃的,也给他带点,你再随便说两句好话哄哄他,师父保证他肯定会教你的。” 一贫如洗的舟雨讪笑道:“我没钱啊师父……” 迦昙变戏法似的从桌肚里掏出两颗灵石,在手中抛了抛,嘿嘿笑道:“师父还有两枚灵石呢!” 舟雨欢呼一声,立马跟迦昙嘀嘀咕咕地讨论镇上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两人都是爱玩闹的性子,聊得极是投机,嘻嘻哈哈的笑声时不时飞出窗外。 下山的第一天,吃到了美味的烧鸡,有了师父和师兄,有了遮风挡雨的住处,舟雨心满意足,睡得很香,因此错过了半夜的大动静。 * 迦昙今日那番“多个妹妹”的说辞撩拨到了解千言的敏感神经,因为他本来是该有个妹妹的。 但妹妹还没出生,就随母亲一起惨死在金甲鳄腹中,从那以后,他就是个彻底的孤家寡人了。 迦昙的无心之言,将他藏在零碎记忆中的狰狞伤口翻开,暴露在天光下,再狠狠撒了把盐。 母亲肢体破碎的惨状一遍遍在脑海中重现,一遍遍提醒他,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解千言沉默回房,刚关上门,整个人便狼狈地瘫坐在地上,冷汗如瀑,瞬间湿透他的衣衫,魔气在周身经脉中疯狂暴动,跟那些破碎的记忆一起冲击他的灵府,妄图将他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魔物。 他一直咬牙忍着,忍到院子里的说笑声止住,忍到太阳落山,忍到夜深人静,忍到彻底失去理智。 嘭的一声巨响,一道黑影冲破屋顶飞上高空,妄图逃出小院,然而小院上空忽然金光一闪,那黑影狠狠撞在结界上,像条破麻袋似的砸落下来。 迦昙的房门这时终于打开了,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表情极其严肃,他先丢了个隔音结界罩住舟雨所在的房间,然后衣袖一招,巨大的金色手掌凭空出现,一把抓向破了个大窟窿的屋子,拎小鸡似的抓起地上那道黑色的人影。 “秃驴!放开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解千言的叫骂声尖利得变了调,完全不像白日里那个冷漠克制的青年,然而迦昙根本不搭理他,眼一闭,梵音骤起,将叫骂不休的人密密实实包裹起来。 解千言此时眼中血红一片,被金光大手按在头顶挣扎不了,只能用尽所有脏话骂迦昙,可惜他本就不是什么市井出身之人,会的脏话也不过是“混蛋”“秃驴”“杀了你”这几句,翻来覆去的骂,骂到最后似乎自己也觉得无趣,渐渐息了声。 一直到他眼中血红尽褪、疯狂收敛后,迦昙才停止念经,起身走到废墟中,将满身是伤人的拎起来,半拖半抱着送去茶室。 这次魔气反噬很严重,解千言几乎折腾掉半条命,被扔到矮榻上也没顶嘴,一直闭着眼假装睡着了。 迦昙却没走,拖了把椅子坐下,替他号了号脉,幽幽道:“你是真不想活了吗?这种状态下大开杀戒的话,你必定心神失守沦为魔物,那时的你恐怕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记得了,还报仇,呵,做梦呢!” 沉默了许久,解千言才哑声道:“所以趁我还有理智,还记得仇人是谁的时候,放我去报仇,一了百了,不好吗?” 迦昙叹息一声:“你母亲若是知道你为了报仇沦为魔物的话,该多难过?你啊,除了报仇,你就没有别的牵挂了吗?这世上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那么多,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吗?” 解千言哑声低笑起来,胸前伤口被牵动,笑声又变成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咳到嘴角溢血,眼中泛泪,他抬手捂住脸,始终不说话。 迦昙无奈道:“小子,你母亲如今是管不了你了,但师父我总还能管一管吧?还有你师妹,今天下午的话可不是哄你们玩的,为师就快飞升了,往后你们师兄妹两个要互相扶持互相照顾,你看你这样子,别说照顾她了,你若是沦为魔物的话,头一个就会杀了她!舟雨是个可怜孩子啊,跟你一样没爹没娘的,还这么傻乎乎的,你忍心杀她?” 解千言还是不说话,迦昙却知道他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替他念了一段《心经》宁心静气后,回了自己房间。 * 舟雨这一晚睡得极好,因为惦记着跟迦昙一起去镇上的事,天一亮她就醒了,刚睁眼就噌一下从床上弹起,也懒得变成人形,四条腿倒腾得飞快,一路嗷嗷着“师父!师父”冲出房门,然后,就被眼前的惨状吓了一跳。 隔壁房间几乎碎成了渣,残垣断壁中还隐隐有些血迹,解千言和迦昙却不见人影。 难不成,她的便宜师父和师兄,死啦?! 舟雨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扑到迦昙房门上大喊道:“师父!师父啊!你死了吗?呜呜呜我不想你死啊!” 迦昙早就被她吵醒了,但他想睡懒觉,就假装没听见,结果刚翻个身,他的大孝徒就开始给他哭丧了! 迦昙头疼,正打算出去诈个尸,就听另一道有些嘶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别哭了,秃驴没死。” 迦昙不由得失笑,躺回床上翘着二郎腿偷听外面的讲话。 舟雨见解千言忽然从茶室出来,哭声戛然而止,有些尴尬地抹了把泪,讪讪道:“哦……那你,你也没事啊?” 解千言白她一眼:“不然呢,站在你面前的是鬼吗?” 他说完这句转身就走,完全没有跟笨蛋狐狸闲聊的心思,刚才若非被她吵得头疼,他也是不打算出来的,哼,什么师妹,笨成这样也配当他师妹? 舟雨也没想跟他聊,见人走了,她立马开始挠迦昙的门,哼哼唧唧道:“师父?师父?不是说今天去镇上吃卤鸡吗?快起来呀,太阳都晒屁股了!师父!师父!师父!” 迦昙被她吵得脑仁疼,不得不起床开门,戳了戳巴巴望着他的狐狸脑门儿,没好气道:“你就知道吃!” “快走吧快走吧!我还想吃包子、馄饨、杂酱面、糖葫芦……” 舟雨将昨天见过的美食一一背了出来,迦昙无奈,带着她往院外走去,直到走出很远,舟雨的菜单才总算背完了,她笑眯眯问道:“对了师父,我们给解千言带什么呢?他喜欢吃什么呀?” 迦昙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喜欢吃什么就给他也带一份,他不会嫌弃的。” 两人很快到了镇上,只是此镇非彼镇,已经不在太华山下了,不过舟雨眼里只有好吃的,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 师徒俩将两枚灵石兑换成碎银铜板,足足二十两,小镇上物价本就低廉,这些银钱足够他们从早吃到晚,荤的素的热的凉的,吃了不知道多少顿,还看了杂耍百戏,在茶馆听说书,后来又去镇外的河边钓鱼摸虾,一直到夕阳西沉时,两人才打包了许多熟食一起回去。 舟雨今天开心极了,已经许多年没人陪她一起玩过,又吃了很多没吃过的美食,若跟着便宜师父天天都是这样的神仙日子,那她愿意给他养老送终! 两人还没进门,舟雨那大嗓门儿就嚷嚷起来了:“师,呃,解千言,解千言快来啊,我和师父给你带了好吃的,你快来帮着搭把手!” 解千言在茶室打坐,闻言连眼睛都没睁开,假装没听见。 舟雨也不气馁,一路脚步轻快地闯入茶室,将手中的大包小包往桌上一放,也不在乎解千言有没有在听,喋喋不休地介绍起来:“卤鸡可好吃了,我给你留了个鸡腿!还有笋丁肉馅儿的包子,啧啧,还是热的呢,你一定要尝尝!哦哦还有糖葫芦,我第一次吃糖葫芦哎,又酸又甜,真的好好吃啊……” 迦昙坐在一旁笑眯眯看着,并未插话,一直装高冷的解千言终于破了功,睁开眼看了看桌上摆得满满的油纸包,很是无语地瞪了迦昙一眼。 迦昙瞪回去:“喏,都是舟雨特地挑的,保证好吃,你就赏脸尝一尝呗。” 舟雨也对他露出个友善的笑,实则心里想的是,你不吃正好,我还能吃呢! 终究是敌不过这两人的热情攻势,解千言默默起身坐到桌边,拈了块枣泥糕吃。 舟雨坐在他对面,一双狐狸眼炯炯有神,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吃,盯着盯着,就开始悄悄咽口水。 解千言被这赤裸裸的眼神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何况她咽口水的动作又实在太过明显,想忽视都难,他无奈又无语,顺手将自己最不喜欢的冰糖葫芦挪到对面,语气平平道:“你吃吧,我不吃这个。” 舟雨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今天吃了太多肉,她这会儿最想吃的就是这串冰糖葫芦,既然解千言都主动开口了,那她肯定不能拂了他的好意啊! “谢谢师兄!” 这句师兄太真诚,那狐狸的眼神也太清澈明亮,解千言的心莫名颤了颤,终究是应了一声:“嗯。” 看了许久好戏的迦昙这时出声道:“舟雨啊,今天玩得开心吗?” 舟雨含糊应道:“开心啊!” “开心就好。咱们师门啊,讲究一个劳逸结合,今天玩够了,明天就要好好修炼知道吗?师父给你的那本《三生妙法》明天记得看,有不懂的就去问你师兄。师父要闭关两天,不准来打扰哦!” “哦,好啊!” 解千言:…… 他看了看迦昙,又看了看吃得正欢的舟雨,无声轻叹,心道算了,既然应了这声师兄,指点她一二也不算什么大事。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指点师妹修行岂止是件大事,而且还是件无法完成的大事。 * “……灵力如水,经脉的强度和广度决定了水流的大小,细如山溪的经脉无法承受江河之水,所以《三生妙法》注重打磨经脉——” 解千言的讲解被细细的鼾声打断,他侧头一看,便宜师妹已经维持不住人形,变成狐狸缩在椅子上睡着了,似是嫌他吵,她还特地用两只前爪抱住耳朵,将脸埋到肚皮底下,这个动作让她呼吸不畅,因此鼾声不断。 他才讲了个开头而已啊,至于吗? 解千言无语至极,将手中的书重重往桌上一扔,试图吵醒那只睡得正香的狐狸,结果她根本动都没动一下。 “朽木不可雕也!” 解千言懒得管她,自己画符去了。 舟雨本来也想修炼来着,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师兄的嘴张张合合,那些字句传到耳中就渐渐变成了催眠曲,她眼皮一重,就此陷入黑暗中。 修炼啊,真不是狐狸能干的事儿。 一晃眼已是正午时分,深秋的太阳还是有点厉害的,舟雨是被热醒的,迷迷糊糊睁眼,就看到解千言端坐在书桌前画符,她下意识问道:“师兄,中午吃什么啊?” 解千言送了她个白眼吃,他现在怀疑这家伙不是狐妖而是猪妖了,一天天的除了吃还是吃! 此后三天,舟雨没再主动找解千言请教修行之事,解千言也乐得轻松。 没人管的舟雨又成了野狐狸状态,一开始还只是在院子里玩,后来差不多把这间小院子翻了个遍,就觉得没意思了,开始出去漫山遍野的跑,天黑就回家,倒是让解千言清静不少。 但这种清静也只维持了三天而已。 这日午后,解千言仍旧在茶室中画符,迦昙依然在闭关,而原本该在黄昏时分才响起的开门声,今天却提前响了。 嚯,野狐狸今天竟然提前回家了! 解千言也只是这么随便一想便没再多管。 但奇怪的是,院门响起后,没有如往常一般传来舟雨的咋呼声,那狐狸也没有凑到自己跟前送些花啊草啊虫子啊之类的玩意儿献宝,小院安静得有些反常。 两次笔锋走歪之后,解千言终于画不下去了,他放下笔,准备去看看那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还没走出房门,小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喂!有人在吗?赶紧出来!你家的狗咬人了!” “呜呜呜好疼啊爹……” “儿子别怕,爹今天定要打死那疯狗!”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07节 院门被拍得哐当作响,解千言蹙眉看了看舟雨的房间,门扉紧闭,房间里半点声音也没有,他顿了顿,快走两步打开院门,只见门外一个农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带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小孩捧着手大哭,男人一脸不忿。 “你们找谁?” 中年男人见开门的是个俊美青年,看上去面色不善的模样,语气略微软了点,但仍旧怒气冲冲地:“你们家养了条白狗对不对?那狗咬伤了我儿子,刚才我亲眼看它跑进了你家院子,要么你赔钱,要么你把那狗拉出来给我打死!” 解千言看了看那男孩的手,虎口处确实有个犬牙形状的血印子,但这么点伤,包扎都不用包扎,竟敢大言不惭要打死他家的狗,呃不,他家的狐狸? 解千言没接他的话,而是从储物袋中掏出一颗丹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扔进那孩子的嘴里,伸手往他下巴上一顶,丹药就咽下去了。 中年男人见状大急:“你,你给我儿子喂了什么东西?!快吐出来啊儿子!” 小男孩被噎得差点翻白眼,哪里吐得出来,解千言冷冷道:“补灵丹,生肌止血延年益寿,不用谢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院门“嘭”地一声关上,差点夹到那中年男人的手,那人气不过,卯足了劲儿准备上前砸门,然而手刚落下,就被一股巨力弹出三丈远,小男孩见状哭得更凶了,中年男人也终于明白惹不起这家人,只好带着小孩灰溜溜离开。 解千言打发走那父子俩,直接去敲舟雨的门,然而敲了半天也没动静,他有些不耐烦:“惹了祸就躲起来,你平日里上房揭瓦时那股牛劲儿呢,只知道往自家房子上使吗?” 话音刚落,门被打开了一条缝,解千言却没看到人影,正疑惑的时候,衣裳下摆忽然被人扯了扯,他低头看去,就见到门缝中伸出了一只脏兮兮的狐狸爪子,拽了他衣摆一下又赶紧缩回去。 解千言无语,将门推开了些,侧头往里面一瞧,只见门背后的夹缝中缩着一只灰头土脸的狐狸,狐狸脑袋埋得低低的,身上沾了不少草叶土屑,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解千言蹙眉:“你受伤了?” 舟雨没答,颤抖着声音问道:“那个小孩,那个小孩伤得重吗?师兄你,是不是给了他一颗丹药啊?你放心,我,我肯定会还你的……” 解千言嗤笑一声:“他伤得肯定没你重!让你修炼你不修炼,结果连个凡人小孩都打不过,你可真行啊!” 知道孩子伤得不重,舟雨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后知后觉地委屈起来,哇地一声就哭了:“我、我才没有,才没有打不过他呢!他、他故意藏了铁夹子夹我的腿,还抓我,我是,我是不能伤害小孩,所以才、才让着他的,我不敢用灵力,只是轻轻咬了一口,就一口而已……” 后面的话被抽噎声淹没,再也听不清楚,但那滔天的委屈可是真真切切的。 解千言顿时有些后悔一开口就数落她,但要他道歉嘛,那不可能。 眼看着这狐狸越哭越凶,声声泣血,饶是解千言再铁石心肠,也有点扛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犹犹豫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狐狸脑袋。 “喂,你别哭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那个,你伤到哪儿了?我,我帮你看看伤行不行?” 狐狸一边哭,一边将藏在背后的一只前爪伸了出来,解千言小心翼翼接过爪子看了看,顿时更后悔了。 雪白的绒毛被血浸透后结成了一团,捕兽夹几乎贯穿了整只爪子,伤口狰狞皮肉外翻,白骨森森,跟那小男孩手上的一点齿痕比起来,她确实是让着人家了。 解千言沉默片刻,找出止血止疼的丹药递到舟雨面前,尽量放柔了声音道:“疗伤的丹药,先吃了吧,能止疼,待会儿我再帮你包扎伤口。” 舟雨终于抬起头,水凌凌的眼睛里装满了委屈,她看了解千言一眼,没有吃那颗丹药,而是认真道:“我真的,真的打得过那小孩,本来也不会受伤的,都是因为让着他——” 解千言直接将丹药塞进她嘴里,堵住了余下的话,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妥协道:“行行行,是我不对,不该冤枉你打不过小孩,你肯定能单挑十个小孩不落下风!走吧,不想当瘸子的话就跟我去处理下伤口。” 舟雨吞下丹药,小声道了句谢,继续替自己正名:“我本来就打得过!” 解千言摇头失笑,懒得跟她争论了,起身往茶室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发现狐狸没跟上,一回头才发现,原来这家伙只剩三条腿不知道怎么走路了,正在原地瞎比划着没挪步。 “你,要不,呃,要不我抱,抱你?” 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解千言没来由地生出许多尴尬,无论如何,舟雨也是个姑娘家,就算受伤了,就算现在是狐狸的形态,他也不好随便提出要抱人家姑娘啊,但让她自己走,似乎更没良心,他只好纠结着提出建议。 舟雨闻言却是一喜,连忙伸出两只前爪,示意他赶紧来抱:“要要要!” 解千言摸摸鼻子,伸手去抱,却在碰到她之前又猛地顿住,赶紧扔了个清洁术过去,将花皮狐狸洗洗干净,重新变回雪白柔软的一团,这才满意地将她抱了起来。 咳,狐狸毛手感果然很好,难怪狐皮大氅这么受欢迎呢。 舟雨也觉得很好,解千言的怀抱虽然一点也不柔软,但暖烘烘的,还有淡淡的墨香,他的手也极稳,令人安心。 而且,好像记忆之中从没有人这样温柔地抱过她,从来没有。 舟雨伤得不轻,虽然吃了止疼的丹药,但处理伤口时仍旧疼得她龇牙咧嘴,难免又得哭一场,解千言被她搞得没了脾气,骂也不敢骂,打就更不敢打了,只能动作尽量轻尽量快,饶是如此,终于包扎好时,舟雨被眼泪泡了个透,解千言被紧张的汗水泡了个透。 解千言暗暗发誓,以后可千万不能让这家伙受伤了,他宁可自己被砍十刀! 拖着疲惫的身体,他又任劳任怨地将师妹送回房间,结果还惹来一场埋怨。 “好了好了,越哭越疼,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师兄,你好狠的心啊!我就知道你不想认我这个师妹!” “啧,我哪有!我不认你的话,会管你的死活?” “可是你凶我!” “我没有……” “你就是有!” “好吧好吧,我错了行不行?” “那你给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这种鬼话你也信?” “呜呜呜真的好疼啊,师兄是个坏蛋,竟然吹都不愿意帮我吹一下呜呜呜……” 解千言真的败给她了,敷衍地吹了吹狐狸爪子,扯过被子将她一蒙,开始讲解《三生妙法》。 果然,他才讲了开头一段,被子下的呼吸就变得绵长起来,舟雨睡着了。 解千言松了口气,替她掖好被角吹熄烛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 舟雨受了伤,自然没办法再出去野,迦昙又在闭关,她便只能天天缠着解千言,师兄妹两人的感情疾速升温。 当然,这是舟雨单方面的想法,解千言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被缠得一个头两个大。 画符的时候,手腕上忽然搭个狐狸下巴,撞歪他的笔,毁掉不少符纸;打坐的时候,腿上又忽然多了团毛绒绒,吓得他差点走岔了气,浪费不少时间;看书时,脖子忽然缠上一团温热物事,扰乱他许多思绪。 时不时长出狐狸的,除了他身上,还有抽屉、衣柜、书架、被窝、床底下,甚至是他好端端放在脚踏上的鞋子里! 后来,他不得不语重心长地教育蠢狐狸:“舟雨啊,你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吗?” 舟雨眨眨眼:“我知道啊,我是姑娘,师兄是男子,我们不一样,不能随便亲嘴,所以我从来没亲过你啊!” 解千言差点被噎了个倒仰。 “不,不是,不仅不能随便亲,也不能随便搂搂抱抱,不能随便肌肤接触,这样是不对的!” 舟雨不解:“可是我腿都瘸了,师兄不抱我不碰我伤口的话,是要眼睁睁看着我痛死算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平时,不要随便往我身上靠,更不要往我床上钻知道吗?” 舟雨委屈:“你嫌弃我?” “我不是……” “呜呜呜你就是!” “好吧好吧,那至少,在外面不准这样,不准让别的男人碰你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只给你一个人碰好了吧?!” “不是……” 后来,后来解千言也没放弃,始终耳提面命,提醒她作为一个姑娘家,千万不能随便让任何男人占了便宜,至于他自己嘛,算了算了,说不过,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 舟雨恢复得七七八八,勉强能变人形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迦昙出关过一次,检查了一下她的修炼进度,发现毫无进度,不禁连连摇头。 迦昙总是笑眯眯,实则远比喜欢冷脸的解千言狠得下心,他亲自督促舟雨修炼,狠抓了三天,终于让她学会了如何精准控制自身灵力,具体效果嘛,想必下次再跟小孩打架时,既不会伤到孩子,也不会伤到自己了,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会变大变小了! 迦昙功成身退继续闭关去了,可就苦了解千言了,以前这狐狸好歹偌大一只,无论是躲被窝里还是躲衣柜里,总能一眼就发现,如今她会变得不足巴掌大小,随便往犄角旮旯一藏,那可够解千言找的。 所以当她恢复到能长时间维持人形的时候,解千言就不准她随便变成狐狸,美其名曰:修炼,可以在日常的每时每刻进行。 舟雨变成人形,仍旧天天在解千言跟前转悠,而且每当她想凑近点的时候,他就像脚底下装了弹簧一般一弹三尺高,她不怎么开心,解千言也觉得压力很大,于是好心建议道:“要不,你出去玩?” 舟雨趴在桌上,颓然道:“这村里的小孩太可怕了,我不想出去,而且,而且我衣服破了……” “衣服破了?” 舟雨举着袖子递到他面前:“喏,袖子破了,我的衣服是毛变的,受伤的位置掉了块毛,衣服就破了个洞。” 解千言看着她衣袖上明晃晃的一个大洞,又看了看她这身从未换过的白裙,心中不禁升起些自责和怜惜,他竟然从来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要不,我们搬家?” 舟雨眼睛一亮:“好啊好啊!搬去哪儿?” 解千言也没想好搬去哪儿,他被迦昙抓来之后一直没离开过这座小院,也没关心过这是什么地方,如今想搬家,也只是觉得换个地方舟雨或许会开心点。 “我们先去逛逛,你喜欢什么地方,我们就搬去什么地方,顺便再给你添置些东西。” “好啊!师兄最好了!我最喜欢师兄!” 看她笑得灿烂极了,眼睛里像是含着星光,一闪一闪的,解千言也不禁跟着笑了,他师妹可真容易满足啊。 真好。 “师兄你笑起来真好看!要多笑笑嘛!” “咳,快去跟师父说一声我们要出门。” * 舟雨第一次见识到御剑飞行,一开始还有点害怕,死死抓着解千言的胳膊不放,腿肚子也直哆嗦,飞了一会儿之后,发现解千言稳得很,根本不会将她摔下去,于是就开始兴奋起来,又闹又叫的,吵得解千言耳朵疼。 两人随便寻了处不大不小的城池落地,舟雨赶紧拉着解千言往有香味的地方钻。 “这肯定是酱肉馅儿的包子,师兄快点呀,我饿了!啊,左边还有烧鸡的味道,买了包子就去……” 但买了包子之后并没有去买烧鸡,因为解千言实在受不了自家师妹穿件破衣服在外面晃荡,好说歹说硬是拖着她先去了成衣铺子。 舟雨一开始还满脸不情愿,但刚走进成衣铺子,就被琳琅满目的漂亮裙子迷得找不着北,连包子都忘了吃。 老板娘是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舟雨那看呆了的模样让她极有成就感,师兄妹两人又都是极其出众的好样貌,老板娘的笑容就更真诚了几分:“哎哟两位贵客一表人才,眼光也是极好,快里面请,有昨日刚到的云缎织锦长衫、鲛纱百褶月裙、翠纹羽缎斗篷,小姑娘穿着正正好!” 舟雨一副呆样,解千言只好替她道:“麻烦老板娘替我师妹挑几身方便行动的衣服,不拘什么面料。” 老板娘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连连应好,挽着舟雨的胳膊将人往里面带,一个劲儿地夸她长得漂亮身段好,穿什么都好看。 舟雨只好跟着点头,不停地朝解千言张望,似是有点紧张。 解千言对她露出个安抚的笑,示意她跟老板娘去,末了又想起什么,拉过老板娘小声叮嘱道:“从内到外的衣服,都要。” 老板娘眨眨眼,示意他放心,嘴角的笑意透出几分暧昧,笑得解千言脸上泛起不自在的红晕。 我师妹绝不能当坐骑/师兄每天都很缺德 第108节 难得舟雨乖得像个任人打扮的玩偶,在老板娘的帮助下换了一套又一套漂亮裙子,朱红浅碧樱粉鹅黄,晃得人眼花缭乱,舟雨和解千言几乎同时感叹:原来姑娘家的衣服竟有如此多的花样! 解千言虽然不懂姑娘家的衣服,但却是个极有耐心的人,每一套都认真点评,从样式到面料再到搭配,给出的意见总能说到点子上,让舟雨忍不住怀疑,她师兄莫非是个师姐? 最后,两人在成衣铺里消磨了两个时辰,一口气买了十几套样式各异的衣裙,舟雨看到解千言结账时给出的大把灵石,终于有些后知后觉地忐忑起来。 走出成衣铺子后,舟雨拉了拉解千言的衣袖,小声问他:“师兄,那个,刚才花了多少灵石啊?我,我会还给你的!” 解千言看着一身鹅黄云缎长裙的姑娘,她鲜活漂亮得像是冬末之时盛开的第一支迎春花,让人移不开眼,但她脸上忐忑不安的表情却不搭,她该是坦然豁达,无拘无束的。 何况她已经是他师妹了,那就更应该活得大气一点。 “那你好好修炼,将来赚了灵石也给师兄买衣服吧。” 舟雨一下就笑了,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那我将来要给师兄买一百套衣服!” “那我可得换个大点的储物袋才装得下了。” 师兄妹两人都高兴起来,一路说笑着去了商行,解千言将最近攒下来的符箓卖了,给舟雨买了个储物袋,让她将新衣服都装进去,又随手塞了一把灵石,叮嘱道:“这些是你一个月的零花钱,想买什么自己买,不够的话就跟我说,当然,我们的灵石也没有多到什么都能买,所以你还是要稍微算着点花。知道怎么用灵石兑换银钱吗?” “知道知道!师父带我去换过。这个真的,是我的零花钱吗?我也有零花钱了?” 解千言点点头,见她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心里微微发酸,也不知道这姑娘以前都过的什么日子,唉。 舟雨将储物袋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仿佛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而且她有零花钱了,她第一次收到零花钱哎!那么大一堆灵石,至少好几十个吧,竟然只是一个月的零花钱吗?那师父怎么总共才两枚灵石而已? 当然,若是迦昙知道解千言今天干的这些好事的话,肯定要气得清理门户,他可是连蒙带骗才能从好徒弟手里抠出几枚灵石来啊! 人比人气死人! 这一天对舟雨来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她拥有了人生第一条漂亮裙子,第一个储物袋,第一笔零花钱,第一只手镯,第一支发簪…… 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认真且郑重地对待。 更是从这天起,解千言成了舟雨最喜欢的人,唯一的、永远最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