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阴狠大佬先婚后爱》 第1章 《和阴狠大佬先后爱》作者:釉谣【完结】 文案: 横刀夺爱/半强制/体型差he 何幸第一次遇见盛斯遇,他西装革履站在远处,手拿一杯香槟,笑容如沐春风。 第二次,冰天雪地,他衣着单薄浑身伤痕拦住他的车。 “先生,请你帮帮我们……” 盛斯遇从口袋里拿出人工耳蜗,慢条斯理戴上。 “我是商人,不是善人。所以你想好跟了我之后,自己将要履行的婚内义务了吗?” - 何幸一直以为他与盛斯遇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恋情,说不准哪天就会被他一脚踢开。 直到某次迷失在古堡中,误闯进他的会议室。 仓皇道歉后跑出去,晚上就被他按在书桌上。 “我是能吃了你吗?叫你打个招呼跑得那样快,我在后面追都追不上。这下好了,大家都在传我怕老婆。” 第二天,何幸顶着酸痛的腰委婉地跟他提及:“你晚上欺负我的时候可以不可以也戴上耳蜗,不然我比手语你不看,求你又听不见……” ps.攻耳聋,戴上耳蜗就可以听见(问就是独特xp)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成长 先婚后爱 救赎 日久生情 搜索关键词:主角:何幸,盛斯遇 ┃ 配角:周考潍,张肆 ┃ 其它:耳聋 一句话简介:横刀夺爱/半强制/体型差he 立意:渺小的人类能用爱感悟一切 第1章 每月最后一天,超市会有一批临期商品打折。何幸下了班,工作服都没来得及脱,就直奔烤肉区域。 前面已经有了一群穿着暗红色棉袄的大娘,和拿着折叠小板凳背手的大爷,就等到最后一秒。 何幸理了理宽大并不合身的工作服,清了下嗓子:“来,大爷大娘们让一让。” 说完堂而皇之走进人群中,拿了两盒牛上脑和切片香肠,又挑了一盒好看的丸类合盘。 最后一盒金针菇收入囊中,又和卖青菜的阿姨打招呼,得到赠送的一小把香菜。 结账时顺手拿了一提啤酒,刚接他班的刘姐笑问:“晚上吃烤肉?” “是啊!” “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拿啊,这边大面积修路,出租车都绕着走。” “我朋友来接。” 何幸突然想起来周考潍说,白天上班总觉得嘴里没味儿,烟越抽越苦,于是又从货架上拿了盒西瓜味口香糖。 随手把购物小票塞进袋子里,走出温暖的超市,外面的世界是个开了最低温度的大冰柜。 寒风刺脸,何幸拎着菜在路边等到手指失去知觉,也没见周考潍的身影。 他把菜放在脚背上,避免袋子沾到已经发黑的雪。 电话打了四五通没接,只能噼里啪啦地打字。 【不是跟你说了今天吃烤肉,你不来接我怎么回去?】 【今天不用卖酒吗?又去上网了还是去唱歌了?】 【你这人怎么——】 这样还没打完,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周考潍语气带着急躁和紧张:“快上车!” 刹车声刺耳,何幸看见他身后有凶神恶煞的人正在追,四个脑袋从四个车窗里伸出来,脸红脖子粗地骂道:“再跑一个试试!今天非得给你腿打折了!” 再往后看,相同速度的车有四五辆。 眼见来者不善,何幸长腿一迈上了车,还没坐稳摩托就飞了出去。 耳边风声呼啸,寒风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仿佛在乘坐火箭。 他把头埋在周考潍背后,紧紧提着两兜菜大声喊着问:“怎么了?” “夜总会的打手!”声音在被风吹散之前传到何幸耳中。 “追你干嘛?” “我把手镯拿回来了!” “偷的?” “本来就是我奶奶的!” 叫骂声再次传到耳边,何幸心里一紧,大喊:“追上来了周考潍!” 突然一个急转弯,何幸身体一歪。 金针菇尖锐的盒子一角刺穿塑料袋率先飞了出去。 “金针菇丢了!” 他用力把袋子提起来搁在两边腿上,放到自己和周考潍中间,紧紧护住。 不知道是什么刺得周考潍一抖,偏头喊话:“你干嘛?” “肉别丢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肉!再不跑我俩的命也要丢了!”说着又是一个漂亮的甩尾,拐进一条羊肠小路里,一小把香菜也随着刚才的破洞逃出生天。 好在那几辆车也被甩开,周考潍停在一个荒凉的空地里,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发:“累死老子了!” 踮着脚看向身后又笑了:“大g也有不行的路吧,哈哈哈哈哈!” 隔绝了刺耳的发动机声音,世界仿佛都在此刻安静下来,何幸抱着破碎的袋子庆幸道:“都不知道你技术这么厉害了,这几年没白练啊!” 小路崎岖又四通发达,他们熟悉这里,但夜总会的人不熟。 此刻肯定在兜圈子,准备无功而返呢。 何幸跟在他后面,皱眉抱怨:“你慢点,我提着东西。” “等你等你。”周考潍点燃一支烟咬在嘴里。 还没人走过的皑皑白雪,被他们踩出两排鲜明的脚印。 眼看马上要追上他,周考潍突然小跑:“快走,谁后回家谁刷碗!” 何幸没有一次能跑得过他,急道:“不行,先回家的刷碗。” 第2章 “……” “周考潍你等等我!!” -- 通红的肉片放在锅上,刺啦刺啦声音悦耳,不一会儿就变了颜色,何幸用筷子翻了一面,问:“你说你卖酒那个夜总会的老板叫盛斯遇?” 周考潍把电暖气拿出来,用手拂去插排上的灰尘,暖橘色灯光浮现,他把电暖气对着何幸。 “你认识?” “见过一次,”何幸托腮回忆,“在之前打工的聋哑学校里。” “他资助的?” “是吧,不然那么大的老板也不会出现在那,还哄孩子们玩。” 周考潍嘁了一声,拿起一罐啤酒单手拉开拉环:“我跟你说,这些利己主义的商人,最会做表面功夫!看上去是陪小孩玩,实际上八百个摄像头跟着拍。” “没有诶,那天没有几个人在。” “那就是拍完了!”他扯了个凳子坐下,夹起一块肉扔进嘴里,“盛斯遇那种人,就是披着人皮的狼,资本家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你说我在他夜总会打工,五一节就给一袋大米、一桶豆油,还只能选一样!” 何幸轻笑一声,拿了个生菜叶,放了两片蒜,慢慢把肉包裹住。 “豆油还被你摔坏漏了一地。要是选大米,哪怕漏了也能扫起来。” 周考潍扁扁嘴,烫的直卷舌,用啤酒压下去后又冷哼一声:“谁稀罕。” 何幸说:“其实你没必要去偷奶奶的手镯,人不是说给你机会让你赎回去吗?” 周考潍扔下筷子:“那群孙子根本没把老子当人看,我干的是卖酒的活儿,他们非要我去擦桌子,我擦他二大爷!” “再说了,他们根本就不差一个镯子,我先拿回来,再慢慢还呗!” “你这个就有点……”何幸看了眼他的脸色,咽下想说的话,话锋一转,“你偷偷的怎么就被发现了呢?是抢还是偷啊?” 不等周考潍开口,大门突然肉眼可见地颤了两下。 何幸还夹着咬了一半的肉,反应过来时,木门已经整个倾倒在地溅起陈年旧灰,一群人倾泻而入。 桌子率先被掀翻,那些没来得及吃的通通被踩在脚下,完全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何幸和周考潍被人一脚踢翻,十几个人冲上来,一边骂一边踢。 他只能捂着脑袋,拳头和脚像下雨一样砸在身上。 为首的人顶着一头黄毛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点燃一支烟。 悠哉道:“是不是以为把那破摩托车扔了,就找不到你们了?”他笑了一声,“脚印啊!两个傻比,那么明显的脚印摆在那,我们想找不到都难啊!” 何幸懊恼自己的榆木脑子没想到,扯着桌子挡在自己身前,蜷缩着恳求:“放我们一马,那镯子我尽快凑钱给你!” “何幸别求他!”周考潍嘶吼着喊道,“有种打死老子!” 话音刚落,一只脚就踩在他后脑,将他的脸死死踩在地上。从何幸的角度来看,五官几乎都被磨平了。 几个人将房子从里到外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被周考潍偷走的玉镯。 何幸大喊:“镯子拿走吧,你们放开他!” “放开?哥几个追你们的油钱怎么算?我们连晚饭都没吃,你们在这大口吃肉,把我们当猴耍,这事怎么算?” “那你们想怎么样?” 有人拿起被扣在地的烤肉锅,重新接上电源。 残存的油滋啦滋啦地响,很快就有肉眼可见的黑烟冒出,他们死死控制住周考潍,拿着他的手就往锅里按。 在周考潍撕心裂肺的吼声中开口:“今儿这路费谁来结啊?” 何幸忙道:“我给你钱,你们放开他!” 纸币硬币一大堆掉在地上,何幸拿起被踩碎屏的手机:“我现在出去给你们取钱,你们等我……” “是不是当我们傻啊,”他抓住何幸的手,“要跑出去报警是吧?今天谁也别想走!” 话音刚落,周考潍竟然挣脱了那几个人的束缚,一下将那人扑倒在地,满脸鲜血喊道:“何幸快跑!” 何幸脚底抹油一般冲出去,利用绝对有利的地形优势,很快将他们甩掉。 手机已经坏了,冰天雪地,能换钱的超市离这个小平房还有很远的距离。 他拖着被扭到脚腕踉跄往大路上跑,刚走到街边,猛然瞧见一辆迈巴赫缓缓行驶而来。 连号车牌迅速与混沌的回忆对上号码,根本来不及思考,何幸颤颤巍巍走到街道中央,对着开过来的车张开手臂,做出拦截的动作。 -- 盛斯遇阖着双目,腕表突然震动。 他睁开眼,司机放下电话:“盛总,前面突然来了个小伙子,拦住了车。” 盛斯遇的视线从他嘴唇转移到车前。 一个穿着单薄破洞毛衣的青年跪坐在地,他顶着一头如雪般的银发,脸冻得煞白,按在地上的手指却通红。 他的唇在动,盛斯遇盯着看了几秒钟,读出他的话。 “盛……斯……遇……” 何幸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慢慢耗尽,眼前景物变得模糊,口中喃喃他的名字。 他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很快一双不惹尘埃的皮鞋出现在面前,裤脚没有半丝褶皱。 “你认识我?”音色低沉。 何幸仰头看他。 盛斯遇披了件看上去颇为厚重的大衣,衬得他身材更加挺拔,挡住了太阳光。 第3章 手上戴着黑色皮手套,光鲜亮丽站在面前,四平八稳的气质没被风雪削弱半分。 何幸强撑着抬起手,指了他一下,而后掌心向上伸平,由外向里拉动,另一只手在拇指位置做出‘砍’的动作。 同时口中诉说:“你夜总会的人……要杀了我的朋友。” 像是深渊之中最后一丝光,若是错过就只剩万劫不复。 何幸牢牢攥住他的裤脚,恳求道:“先生,请你帮帮我们……” 司机也下了车,用尽力气拂去他的手,护在盛斯遇身前。 “盛总,我已经叫人来了,我们回车上等吧。” 何幸被这股力气推倒在地,喘着粗气再无起身的力气。 盛斯遇看着司机的嘴,读出他的话后回答:“不急。” 他越过司机上前一步,摘了右手的皮手套,弯下腰于寒风之中向何幸伸出手。 “地上凉,车里说。” 第2章 何幸紧紧攥住他温热的手掌,指甲盖里的污雪顷刻融化,带着灰尘的雪水附着在盛斯遇掌心。 站起来后又迫不及待比手语,嘴里也说着:“没时间了……他们要杀人,就是在你夜总会的打手!” 盛斯遇看着何幸的嘴唇:“‘纵爵’里没有打手,我是做正经生意的。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何幸摇头:“十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有一个是黄色头发,寸头!” 盛斯遇眉头皱得更深,吩咐司机:“给小超打电话,问他在做什么。” 没一会儿,司机挂了电话回来,告诉他:“是吴经理干的。” “他出来了吗?” “已经出来了。”司机向他身后一指。 小超身后跟着一群人,手里还提着个半死不活的男青年,弓着腰沿途带了一地鲜血。 盛斯遇神色晦暗,眉眼间都是失望。 “告诉他们先把这两位送到医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为难。付了医药费后再回‘纵爵’,我在那等他们解释。” 司机过去传达盛斯遇的话,何幸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直到看见小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考潍在无人搀扶的时候还能站立,才稍微放下心。 一转头,对上了盛斯遇的视线。 “谢谢你。”何幸伸出大拇指,弯了两下。 盛斯遇微笑,皓齿明眸:“去吧,让小超带你们去医院,以后有什么需要赔偿的就告诉我。” 何幸的确担心小超还会找麻烦,仔细看了看盛斯遇的耳朵,并未发现他戴着耳蜗。 疑惑地问:“您能听见我讲话?” “我会看唇语,你不用比手语。” 何幸摊开手:“可以给我一张名片吗?” 可想要的名片并没有落在掌心,盛斯遇只告诉他:“我会再联系你。” -- 病房里周考潍鬼哭狼嚎的叫声犹如装修的电钻音,声声刺耳。 刚包扎好的何幸一瘸一拐走进病房,与五个刚刚按着周考潍四肢,避免他乱动的护士擦肩而过。 周考潍脸失去血色,右手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躺在床上喘粗气,疼出了一身汗。 “何幸……我以为我们会死。” “不会的,我们安全了。” “幸好你跑出去了。”他转头,汗水流入眼中,刺得睁不开。 何幸抽出一张纸帮他擦脸。 “你怎么认识盛斯遇的?” 小超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大转变,虽然脸上还带着轻蔑,恨不得一脚将他踩死的样子。 可在听到他肋骨骨折时,一瞬间就变得慌乱起来。甚至还给了打得最凶那人一巴掌。 “上次跟你说了,我在聋哑学校打工,刚好那几天院长举办了个典礼,好多志愿者都过来,停车场都被停满了。” 何幸回忆:“典礼之后的几天,大家都陆陆续续离开,只有他的车还停在那个位置。陪孩子们玩了很久呢,看样子很有耐心。” 他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出乎意料的顺利。 穷途末路时,盛斯遇的车竟然会出现在那里。好在他是个表里如一的男人,没有落井下石。 不然他们现在来的就不是医院,而是殡仪馆。 “哼!”周考潍嗤了一声,不屑道,“别以为我会领他的情,我就不信了,这件事如果没有他授意,小超敢把咱们俩往死里打?” “好了你别喊也别气,你现在是轻微脑震荡,好好躺着。” 何幸帮他顺气,被他一把挥开:“我就不好好躺着!你去给我找医生,说我头疼想吐,我要做脑ct,做全身检查,验血验尿,做x光!” “你来医院项目游玩了?” 何幸笑了一声,一早就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我告诉你,咱们就算把医院所有项目都体验一遍,这些费用对人家来说,都是洒洒水!” “那我每天检查一遍,早晚能让他肉疼!” “你当那些机器是好东西吗?那么大的屋子,你一个人躺在上面为什么?都是辐射。医生都跟你坐在隔间,长时间下来对身体不好。别突然有天你变异了,一下变成三米巨人。” 何幸安抚他:“你就好好歇着,当做工伤。我不在的时候要听医生的话,早点把伤养好了,省得奶奶看不见你该着急了。” “你听见了没?” “知道了!”周考潍没好气地回答。 接下来的时间里,何幸在超市、学校、医院里来回奔跑。 第4章 晚上就租一张木板床睡在角落里,一开始还给他准备好饭菜,某天提前回来,发现周考潍请了两个护工。 被发现了也大言不惭地说:“反正也不是咱们花钱!” 何幸一想也对,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白白伺候他好几天。 周考潍刚能自己行走的第一天,何幸接到电话。 听声音是个年迈的老伯,告诉了他一个位置,说盛先生想见他们,要他们一起过来。 “这里个位置像是纵爵的总部。”周考潍说,“那地方用来接待一些商业名流什么的,我都没去过。” 何幸推着轮椅:“这不就去了吗。” 周考潍抿了抿唇:“你说,咱们管他要多少钱合适?” “要钱?” “当然了,我都这样了他不给我点精神□□双重损失费说不过去吧?不给钱就报警,把小超那群杂碎都送进去!” “那我也挨打了,我们俩都是受害者。” “那咱们讹他至少六位数!” 周考潍信誓旦旦,何幸又换了一只手推轮椅,口罩勒得耳朵生疼,可今天穿的衣服没有帽子。 他斯哈捂着耳朵,加快脚步。 终于来到纵爵大厅,两只高耸的金龙盘旋在正中间,争抢着一个比周考潍包起来的头还大的明珠。 底下用来装饰的石头都是金色的,何幸脑海里很快浮现出点石成金四字。 地面被擦到反光,除了映出八根圆柱的影子之外,还映出他们瑟缩的身体。 一个鬓角生出白发却步履沉稳的男人走过来,声音和电话里一模一样。 “何先生,周先生。我是盛总的家庭管家,你们叫我老方就可以了。” “您好。”何幸点了点头。 周考潍则不耐烦道:“把盛斯遇叫出来!小超给我打成这样,必须赔钱!” “我现在就去告诉盛总,二位稍等。” “告诉去呗。” 老方走了以后,周考潍埋怨何幸:“你跟他那么客气干什么?” “如果不是遇见盛斯遇,我们现在说不定什么样呢,你就别那么大火气了,我推你到边上等。” 距离吧台有一段位置的地方,摆放几大盆龟背竹,这和平时见过的龟背竹不一样,叶子上有几块白斑。 闲着没事何幸凑近,手刚碰上,不远处来了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指着他严肃道:“那个花不要碰,很贵。” 何幸微怔,讪讪放下手:“哦。” 周考潍身子一挺刚要反驳,被何幸按住肩膀,摇摇头。 温度逐渐变暖,驱走身上的寒温,何幸把外衣挂在手臂上。当他们几乎要把天花板上硕大吊灯的花瓣有几颗数清楚时,盛斯遇终于来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他和老方一同走出。 与此同时,大门也传来响动,是吴超一群人,手里还牵着两条捷克狼犬。 犬吠声响彻,何幸心里一紧,以为是鸿门宴。 握着轮椅的手攥紧,他在规划跑掉的最快路线。 直到看见盛斯遇垂眸,轻轻抬手:“嘘,别叫。” 狼犬听从主人的命令,乖乖坐下来,瞧着外来之客的眼神仍旧带着戒备。 盛斯遇微笑着解释:“我出差昨天刚回来,它们俩几天没见到我兴奋而已,不要见怪。” 何幸点点头:“嗯,没事。” 说完,还是谨慎地带着周考潍换了个位置。 盛斯遇垂眸扫了轮椅一眼,问:“医生说什么时候能自主行走了吗?” “早着呢!”周考潍扁扁嘴,“小超把我打成这样,你做领导的,是不是得赔偿我精神损失费啊?” 话毕,不等盛斯遇开口,吴超便瞪着眼睛:“你偷东西,我打你算轻的!” “本来就是我奶奶的!” “你特么打架把我们包厢毁了不要赔钱啊?” 这边声音一大,刚刚安静下来的两条狗又开始吠,如果不是被束缚着,怕是要扑上来咬人。 “好了好了……”何幸一直在劝架,奈何两个人都是急性子,最后没办法,只得捂住周考潍的嘴,不让他说话。 盛斯遇见状,神情微讶,随即弯了弯唇。 并非嘲笑,而是觉得他的举动很有趣。 将耳蜗按了按,说:“砸了包厢的确要赔。” 周考潍推开何幸的手,不服气道:“打伤了我们也得赔!把我奶奶的镯子还给我,再陪我们俩一人十万,不然我就报警把小超送进去,你自己看着办!” “草!”小超骂了一句:“老子是吓大的?你报警我也报,光天化日抢劫偷窃,看你们俩蹲的时间长,还是老子蹲的时间长!到时候再送几个弟兄进去关照关照你们!” 此话一出,两个人瞬间哽住。 刚刚幻想的一切尽数破碎,何幸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报警不报警,他一时冲动,你们别听他说。” 说完,又看向盛斯遇:“我们不报警。” 盛斯遇看着他的反应,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气派开口:“今后所有合理的检查费用,只要拿单子找小超,他都给你报销。” 小超为自掏腰包心痛到滴血。 何幸双手握在身前,局促道:“谢谢您,那个镯子已经还回去了,等他伤养好了会好好工作的。” 盛斯遇突然敛了笑容,平静道:“接下来算算你们欠我的。” 第5章 小超换了一只手牵狗,上前一步说:“两个包厢定损,门窗沙发茶几电视,还有四面墙和地毯,一共三十三万六千八。” 盛斯遇无奈抬眉:“才三十几万,你要把人家逼死?” 又对他今日穿着不满。 亲自上手把他的袖子扯下来,遮挡住手臂带着獠牙的纹身,张扬的衣领也重新抚平,将金项链塞进衣领里。 “现在不流行打打杀杀的古惑仔,等这几根黄毛长长了就别再染了,”他此刻不像领导,更像大哥,教导他,“好歹也是经理,一群人站在那里吆五喝六,别人要以为我开廉价ktv,而不是夜总会了。” 小超在盛斯遇面前乖巧得很,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欠了钱当然要还,还不上报警也好,发律师函也好。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方式要账。” “是他还不起钱,让他奶奶过来拿镯子抵了。本来想让他留在夜总会卖酒还钱,没想到居然敢直接偷!太不把兄弟们放在眼里了!” 小超从怀里掏出一份皱皱巴巴的抵押合同,那上面还有周考潍和他奶奶的手印。 盛斯遇转向何幸,抖了抖合同:“何先生的朋友,似乎并没有你这样一身正气。” 周考潍看着那张纸,回忆起年迈的奶奶夜班赶来,含泪按上手印,抵押跟随自己一辈子的镯子,才将头破血流的他领走的画面。 鼻子一酸,哽咽道:“我又没说不还钱,先把镯子拿走再还不行,我又跑不了!” 说到这,为了掩盖眼眸涌上的红,又倔强地低头:“我奶奶要是被你们气死了,就是三百万你也得赔我!” 小超高声喝道:“你特么懂不懂什么叫抵押?就因为有这个镯子,所以你现在还四肢健全的出现在这!这破玩意值不值三十三万还不一定呢,明天我就找鉴宝专家,要是假的直接砸——” 盛斯遇抬手,阻止小超继续说。腕表也随之滑落。 他鼓掌:“一片孝心,值得表扬。” 放下手,又道:“但不能慷我的慨。” 尾音落下的同时,眸色已经变得凛然。 “你们很想拿回镯子,恰好我也不是很想替你们保留。”他说,“手术费小超已经支付了,再预支五万为接下来的伤情检查买单,还剩二十八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态度沉稳平静,仿佛在聊二十八块。 何幸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还慷慨抹了零。 可别说是二十八万,以两个人现在的情况,就是八万块也能将他们压得死死喘不过气。 何幸没主意了,看向周考潍。 对方把头低得更深,攥着扶手的指尖都失去了血色。浑身血液涌到耳朵尖,通红,臊得几乎要滴血。 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开口:“我……我拿不出二十八万。” “那就轮到我提条件了。”盛斯遇没有半丝意外,把视线落在何幸身上。 第3章 今早突然有客来,又是个爱说话的,盛斯遇与客人寒暄几句就忘了时间,拿起酒杯突然瞟到门外站着的老方,这才想起距离他刚刚传话已经过去很久。 长时间在温暖的室内,几乎忘记暴风雪天的寒冷。 直到看见何幸,看见他因为气温回归而热到通红的脸,才忆起一个多星期前,他与他站在寒风之中所感受到的温度。 也因此在看见他细到如同两根火柴的腿时,而在心里认定这是个追求风度,无所谓温度的人。 顶着一头银白色的发,不似那日狼狈,身材单薄脖子却很好看。 看他的时间总是超不过两秒钟就移开,战战兢兢不如轮椅上的人火爆。 可却也是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下他的车,叫他的名字。 何幸问:“您想提什么条件?” 盛斯遇开口:“未来我有计划开展跨国业务,但单身状态在生意场上不如已婚人士更有踏实感。” 何幸并不知道他这句话在当下场景里起到什么作用。 就像是有人在街坊小面馆里点三分熟牛排,又或者是在殡葬现场问人家几时结婚。 所以向来头脑灵活的他愣了足足几秒钟,才开口:“啊?” 盛斯遇脸上笑意加深,他很喜欢何幸的反应。 近一步给他解释:“我的意思是,如果何先生能与我协议结婚,可以让小超先把镯子给你们,剩下的钱不期限,没有利息,慢慢还。” “你做梦呢!!”说这话的人是周考潍。 何幸和吴超等一众人还在怔愣合不上嘴时,他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拍轮椅就站起来,用力指着盛斯遇:“一个镯子而已,你还想要人?” 何幸立马压下他的手臂,将他按回座椅上。 吴超比他更生气:“孙子你装瘫痪是吧?故意来讹我们的钱!我现在就报警!” 何幸已经不知道该拦着谁了,连忙解释:“没有装,他能站起来但只能慢慢地走。这里离医院太远,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行,只能我推着他一起坐地铁。而且医生也不建议他长时间站立。” 吴超嗤了一声:“连个车都没有,怪不得张嘴就是二十万,穷鬼装什么老大!” 何幸脸上温度腾地上涨,心里又牵挂着盛斯遇的话,看了他一眼刚好对上他的眼神。 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若是放在平时,何幸肯定会毫不犹豫拒绝这个对他来说,非常冒犯的要求。 第6章 可刚刚看周考潍说起奶奶声音哽咽,想必奶奶肯定比他形容得更要严重。 那个手镯一定对奶奶很重要,所以她才会这样惦记。 无奈孙子的安危更加重要,必须做出取舍时,她迫不得已放弃了手镯。 然而那晚,周考潍正是为自己出头与人打架,才毁了两个包厢。 事是两个人惹的,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何幸吞了下口水:“盛总,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 “当然。”盛斯遇嘴角微弯,指向他身后。 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摆放着精致干练的桌椅,只坐四分之一也能发觉舒适度极好,不会深陷进去,也没有过于硬。 何幸下意识看向被隔绝在远处,眉头几乎要皱在一起的周考潍。 滚烫的咖啡烫到嘴唇才反应过来,抿了抿唇放下。 盛斯遇递上一张高级定制的手帕:“别紧张,今日不是鸿门宴,你有拒绝的权利。” 何幸稍微安心了些,垂眸打量他的裤脚,尺寸刚好,坐下时裤腿上移露出一小节黑袜。 看到他的皮鞋又垂眸看自己的,雪变成水滚落不见,灰尘却犹如砍鱼刀上的鱼腥一样附着在运动鞋上,显得脏兮兮。 他迅速把脚收回到茶几内侧,不叫他注意到。 唇上的疼让他回过神来:“您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我需要一个有理由听我话,又不会绊阻我事业的人。” 见他没懂,又细致地讲解:“你欠我的钱,当然要听我的话。瞧你的打扮是个学生吧,涉世不深,不会阻碍我的事业。” 何幸又将双腿往后缩了缩,脚跟碰到沙发无路可退。 “我……我马上就要毕业了。” 在没遇见盛斯遇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少有的洒脱之人,长相不差,会打篮球,意气风发。 遇见他之后,屡屡自惭形秽。 老练与青涩的差距太大。 此刻虽然穿着冬衣,可在他面前就好像□□,连心跳的节奏都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大概是因为他需要跟自己谈条件,不然今日绝不会露面,在这里听他们如小孩子一般争论是非对错。 老方脚步轻松地走过来,跟他说:“齐总等得时间有些久了。” “跟他说声抱歉,我马上就过去。” 话毕就招手,吴超走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份文件夹。 盛斯遇问:“如何,考虑好了吗?” “这么快……”何幸呼吸漏了一拍。 吴超又把一个红丝绒盒子打开放在桌上,里面躺着的正是跟随奶奶一辈子的手镯。 他嗤了一声:“别人想帮我大哥还帮不到呢,算你们走运能先拿回去!” 盛斯遇睨了他一眼,又看向何幸:“这是一场合作,你可以拒绝。” 何幸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周考潍粗粝的声音传过来:“何幸,你别答应他!他就是趁人之危,今天是他故意下的套!” 吴超听了,大步走过去:“再污蔑盛总一个试试,信不信我让你死在这!” “有种弄死我啊!”周考潍站了起来,想要推他,被他闪身躲开,自己双腿不听使唤摔在地上。 何幸低呼一声,连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来:“周考潍你冷静一点。” “该冷静的是你。”周考潍紧紧攥着他的手,“你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大言不惭要你跟他结婚,你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要是真跟他结了婚就是羊入虎口,一辈子也撇不清关系了!” 何幸皱眉:“奶奶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周考潍滞了一瞬,摇头。 “你别骗我!”何幸说,“如果奶奶没有生病,你绝对不可能去偷镯子。” “那也不能把你卖给他!” “可这件事是因我而起。” 那天晚上,朋友过生日。 周考潍去接下晚班的何幸,两个人一同来到‘纵爵’,何幸喝多了,趴在洗手间吐。 再出来时脚步踉跄,一不小心撞进陌生男人的怀里。 何幸换了个方向要走,却被男人扯回去,掐了一把他的腰:“挺嫩啊。” “滚开!”何幸一把将他推到一边,不料却惹怒的男人。 酒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似乎只要沾上它,所有人的胆子都能乘10,男人不依不饶,嘴里骂骂咧咧还撒了他一身酒。 何幸跑回包厢跟周考潍一提,周考潍光着膀子拿起一瓶酒倒扣,酒水尽数洒在地上,他提着瓶子就给了男人一下。 那男人也不甘示弱,捂着流血的脑袋跑回包厢喊来自己的哥们儿。 周考潍以一敌十,把对方这辈子喝过的酒都打了出来,上头更是直接放了一把火。 有谁不知道‘纵爵’这几年发展飞快,招待出手就是千百万富豪们,空出几个小包房来给这些穷客人们玩玩,却被他们砸了场子。 那天晚上,小超把所有人都教训了一通,不问缘由,敢在这里动手就是不给他面子。 赔了钱的可以走,赔不起的就继续打。 何幸东拼西凑总算给自己交了‘赎金’,离开纵爵就回家找老爸要钱,反被老爸甩了两巴掌,骂他是个赔钱货,告诉他有多远滚多远。 无可奈何,只能告诉担忧孙子的奶奶。 奶奶拿出镯子,对方才半信半疑地放了人,说给周考潍时间,让他在夜总会卖酒,什么时候赚够钱什么时候赎回镯子。 第7章 何幸说:“如果那天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和人打架,这件事不能让你一个人扛着,你还有奶奶要养,奶奶看不见你更着急。” 何幸从他紧攥着自己的手掌中逃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他:“我觉得,这个交易我们赚了。” 周考潍不解:“什么?” “他说只要我答应跟他结婚,就把镯子还给你,到时候奶奶开心病就好了。我继续兼职,你继续卖酒,等还完了钱就离婚。一切都和现在一模一样。” “真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何幸小声说,“他多忙啊,一个月能见一次面就不错了。” 拍拍他的肩膀:“你相信我,好好养伤,伤好了就去赚钱。” 安抚好周考潍后,何幸又回到盛斯遇面前。 对方的文质彬彬有那么一瞬间让何幸觉得,是他高攀了。 这或许是爱丽丝的仙境,也或许是陷阱。 不过无论是仙境还是陷阱,他都必须要踏进去,以此来解救这燃眉之急。 何幸看着文件夹问:“那是给我的合约吗?” “你同意了。”陈述句,而非疑问。他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何幸点头:“嗯。” 盛斯遇笑容淡淡:“在签它之前,我有必要告诉你,我们的婚姻并不是名存实亡。我需要你融入其中,并且可以自愿配合我的作息和生活习惯。” 何幸满脑子都是尽快拿回手镯,让奶奶心里好受一些。 他点头,展示自己的优点:“我会一点会计知识,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可以帮你算简单的账目,并且会替你保密。” “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那我以前在学校食堂做过兼职,虽然只是帮忙饭卡缴费,和整理碗筷……但带我的阿姨说我很细心,我可以帮你做家务。我并不邋遢,高中班级里的饮水机,老师点名要我清洗,边边角角和里面容纳水垢的地方我都能清理得很干净。” 他努力回忆自己知道的领域,哪怕只是在短视频上随手一划的讲解,也说得头头是道。 “我也懂怎么包养皮革,知道什么可以干洗什么可以水洗。当然了,相信您的衣帽间还有很多我没见过的材质和布料,我愿意去学习。” 盛斯遇耐心听他说完,才开口:“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何幸:“啊?” “那我说的直白一点,”他倾身,手肘垫在腿上,十指交错,脸上笑容依旧浅淡:“婚后我需要长期、固定,且能够让彼此舒适的杏生活。 第4章 何幸以为这附近发生了枪击,又或者是刚刚数完206片的巨大水晶吊灯落在地上。 但是大厅里的人都泰然自若站在原地,暖黄色吊灯的光辉毫不吝啬撒在每个角落,盛斯遇脸上的微笑依旧。 那么,便是他大脑脉络崩断的声音。 何幸顿感口干舌燥,吞了下口水。 刚刚安稳下来的神志再次心猿意马,这倒能分担盛斯遇带来的压迫感。 他开始打量这个男人的脸,高大的身材坐下时依旧挺拔,对他微笑时眼神温和,面无表情时矜贵又盛气凌人。 说实在的,如果走在街上与这样的男人擦肩而过,他都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一遍。 记得当初在聋哑学校里就是这样,他手里拿着一杯香槟,人群之中笑得如沐春风。 那些对自己用吩咐语气的人,没有因为他戴耳蜗而投去异样好奇目光,反倒是谦卑的一个接着一个过去敬酒寒暄。 而他也对每个人都笑得温和,仿佛关系友好密切。 彼时的何幸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对自己笑。 “我……”刚刚还踌躇满志的他开始胆怯。 他承认没料到盛斯遇会将这事说得如此直白,以至于一时无法接受。 盛斯遇毫不意外他的反应,起身看了下腕表:“很抱歉,我的朋友等了很久。看来今天我们没有办法达成共识了。” 何幸局促起身,双手握得紧紧的:“那,那我们……” 吴超一直在观察这边的动静,见盛斯遇拿着合同起身,走过来一把扣上红丝绒盒子,将奶奶的手镯与他隔绝。 落地窗外大片大片雪花落下,整个世界仿佛是个雪花玻璃球,何幸则是有幸躲在屋子里的人。 但很快,他就要走出温暖的房间,再次与风雪抗争。 一切仿佛一场华丽的梦。 “给他们准备些下午茶。” 盛斯遇吩咐老方。 又看向何幸:“等雪停再走。” 几乎就在下一秒钟,穿着职业装的服务生端来了一盘切好的慕斯蛋糕和精致的饼干。奶茶冒着热气,香甜钻进鼻尖。 “先生,请慢用。” 何幸心里震撼,他在想,如果盛斯遇今日说不喜欢下雪天,会不会有人连夜为他在市中心修建一个威尼斯人的24小时日不落。 目送他带着所有人离开,何幸将周考潍推过来,拿起一块蛋糕放在他手里。 周考潍拒绝:“当心下了老鼠药!” 与高位者沟通费时费力,明明吃饱了出来,此刻却已经饥肠辘辘。 一口蛋糕下了肚,周考潍皱眉干着急:“你真吃啊!” 下一刻被他退货的蛋糕就进到嘴里,何幸恶作剧地用力朝他嘴里按,笑着问:“好吃吧。” 周考潍舔了舔嘴唇,问他:“你没答应?” 第8章 脸上的温度再度席卷而来,何幸说:“嗯。” “为什么?” 何幸垂眸,没好意思说出来原因,含含糊糊地应付道:“就……担心那个合同里有什么隐藏合约呗,我跟他说要考虑一下,然后他就走了。” 周考潍忙道:“一看就是陷阱,不然不会走这么快!不答应就不答应吧,我回去好好劝劝我奶奶,老人家爱钻牛角尖正常。” “吃吧,”何幸耷拉着脑袋,“等雪小一点,我们就走。” -- 周考潍死活不说奶奶在哪个医院,何幸着急,最后一次警告他:“你再不说,我就挨个医院去找!” 无可奈何,周考潍吐出最后一口烟,烟屁股死死按在尘垢污秽的烟灰缸里:“诊所。” 周考潍的奶奶本就瘦弱,这一病更显憔悴,眼睛和脸颊都凹进去,双眼透着苍老浑浊的光,还强撑着笑问何幸吃没吃饭,最近学习工作怎么样。 趁着护士给检查,何幸问周考潍:“你怎么让奶奶住诊所,为什么不住院?” “哪来的钱。” “你兼职赚的那些钱呢?” “小超扣我百分之八十提成还债,我不要吃饭睡觉啊?” 何幸不信:“你肯定有办法留钱,钱呢?” “交朋友,这个诊所就是朋友推荐的,药都是原价只加几块钱,还有免费的床给她躺。她在这躺一个星期的费用都没有医院一天贵。” 何幸拿起刚换好屏的手机,按了几下说:“给你转了点,先把奶奶送到医院。” 周考潍撇嘴:“我不要你的钱。” “我钱脏?” “不是。” “有味?” “不是!”他起身,“等我腿好了就去上班了,倒时候再送她去医院,你的钱自己还不够花呢。你爸最近没跟你要钱?” “我还得跟他要钱呢,”何幸说,“上次说好了借他五千,到现在都没还。” 何幸拿着周考潍的手机收了钱,回到家里就听见男男女女的低吟声反应过来后故意将门甩得震天响。 一脚踢开地上的酒瓶,瓶子滚落进柜子底下不见踪迹。 他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看起游戏直播。 不到五分钟,房间里走出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看了何幸一眼,问他:“你就是老何的儿子吧?我是你刘姨。” 何幸睨了她一眼,扁扁嘴没吭声。 没一会儿,何永福套着松垮的秋裤出来了:“你刘姨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 何幸开门见山道:“我急用钱,上次借你的五千该还我了。” 何永福把掖在裤子里的上衣抽出来,说:“你一个学生哪有急用钱的时候?” “周考潍的奶奶生病了,没钱看病。” “又不是你奶,你上什么心?” “我倒是想给我奶上心,关键她被你气死了。” 何永福骂了一句,大手一挥:“没钱!” 何幸起身:“之前你说要去找工作,五千块钱是给人家的感谢费,又被骗了吧?” 以前何永福当保安,白天溜达晚上睡觉,业主敲破窗户也不理,虽然只有两千块工资,好歹离家近,一个月还能剩钱买酒喝。 偏偏要作死跟业主吵架,结果被联合投诉,赔他失业钱也要把他开除。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用来找工作,而是为了买这些保健品!” 何永福眼睛一瞪:“我养了个跟我明算账的儿子,再不买点保健品以后死了都没人知道!” “你个算死草能舍得几千块买的保健品,不是保命,是为了壮.阳吧!” 那崭新的大红色盒子放在饭桌下面,明明白白写着宣传语:【中年男人的加油站。】 失败男人的威严不容质疑和挑战,况且何永福喝了一个月也没有效果,好不容易来了点兴致,被何幸摔门又给吓回去了。 再被戳着脊梁骨侮辱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上去就甩了何幸一个耳光,算是还了他甩门的气。 “老子没钱!”何永福说,“别人上大学都有奖学金,给家里买菜买豆油,你给老子买什么了?赶紧把生你养你的钱还给老子,咱们从此一刀两断!” 何幸左耳嗡嗡作响,头晕目眩。 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半边脸发麻,他咬着牙说:“等我烧给你。” 又被一脚踢在腰上,伴随着叫骂声,何幸夺门而出。 二十分钟前,他要钱时,周考潍在微信上告诉他:【诊所不收我奶奶了,我叫朋友把她送去医院。你下午还有兼职吧,不着急过来。】 何幸按着腰上了公交车,今天是工作日,超市人没那么多,接班的王姐看着他的脸说:“外面很冷吧,你脸这么红!” 何幸压了压帽檐:“嗯,你多穿点吧。” 下了班已经是晚上十点,全身酸痛走出超市,何幸觉得前路和天幕一样黑暗。 就连空气都吝啬于他,何幸将外套拉开大半,用脚尖把台阶上的雪推开,一屁股坐下来。 明明是给自己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却猛地想起盛斯遇。 那个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高人一等姿态,语气却真诚和蔼的男人。 刚刚才为自己的清高鼓掌,现在又想去签了那份合同,最多就是晚上痛几下。 下定决心刚要起身又抬起双手闻了闻。 晚上生鲜区刚死的鱼虾卖得便宜,大爷大妈们一买就是好几条。 第9章 有没打包好的鱼结账时从袋子里滑出来,他帮着装回去,又清理好台面,鱼腥味却藏匿在指缝里,又腥又臭。 自己都嫌弃自己,更何况盛斯遇呢。 这幅样子过去,恐怕连盛斯遇的面都没见到就会被吴超赶出来,又要挨几巴掌。 算了,何幸想。 人生来就是为了渡劫的,他高攀不上,也不奢望。 怪就怪袁旺,非要去夜总会过生日。 怪就怪那个扯着自己不放的男人,被周考潍打死也活该,怎么不把他打死! 还有盛斯遇,平白无故非要来给他炫耀自己望尘莫及的人生。 如果那天不曾吃到那么美味的蛋糕,他也不会贪心地想要下一块。 不甘、羡慕、嫉妒、懊恼种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犹如承载千斤货物,即将承受不住崩断的麻绳。 纵使再想去抓也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绿洲坠落深渊,溅起无数黑烟。 何幸叹了口气。 白雾消失之前,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眼前。 脊椎犹如上了锈,艰难缓慢地抬起,他看见了美味蛋糕的主人。 该不会是听见了自己在心里骂他,所以瞬移过来了吧? “地上不凉吗?” ——“地上凉,车里说。” 上次的命令,换到今天来执行。 何幸坐在宽敞的后座,更显局促。 脚要藏,手也要藏。 盛斯遇以为他冷,让司机打开了座椅加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车里的热度逐渐让何幸崩溃,安静又让他产生羞愧的依赖。 反正已经够烂了,再藏又能怎么样呢? 他倚在车窗上,破罐破摔什么也不藏了。 两腿岔开,手也从袖子里钻出来,断断续续说今天的经历。 说到一半才想起去看他的耳朵。 没戴耳蜗。 白说了。 草蛋人生! “我读懂了。”盛斯遇认真看他。 不光读懂了他的话,也读懂他心中的疑惑。 何幸鼻子一酸,继续把被打后从家里出来的事说完,然后举起双手:“那些鱼好滑,还很小,抓身体抓不住。我把手指塞进它嘴里,才勉强拿起来。” 指尖上还有红痕,有些鱼有尖锐的牙齿,刺进他的皮肤,临死也要咬他一口。 “死老头子埋怨生鲜区袋子不结实,说滑出来应该怪我们超市,怎么也不肯给塑料袋的钱,最后是我给垫上了六毛钱。” “下班之后我洗了好几遍手,超市的洗手液也是劣质品,兑了水的味道不好还特别滑,好像洗不净一样,到现在还有一股鱼腥掺着洗手液的味。” 耐心等他把今天发生的一切讲完后,盛斯遇说:“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你只能同情,永远无法理解,因为你根本不懂为什么老头子要买死鱼,为什么只有六毛钱的袋子他却死活不肯付。” 何幸叹气:“这才是真实的我。” 盛斯遇目光一直锁定他的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烦恼。”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何幸垂眸看他的烟灰色衬衫,没有一丁点线头和褶皱,钻石袖口散发着耀眼的光。 又重复一遍,“这才是真正的我呀。” 盛斯遇不解,但有耐心。 何幸只得近一步解释:“你要是和我结婚,就代表接受了鱼腥味,接受了不合我身、不知道第几手的工作服,接受了我爸,接受了那些……好多好多……” 盛斯遇看着缩在车门边的他,穿着亮面羽绒服,高高鼓起的设计将他瘦弱的身体在视觉上撑大,又因为头很小显得颇为滑稽。 他已经在心中为他搭好一套适合的衣服,最起码符合他鲜活的年纪,看上去协调一些,衬那一头时髦的银白色头发,和即使难过也依旧澈明的双眼。 “这种小事,不用反复强调。” 何幸微诧:“小事吗?” 盛斯遇淡淡道:“其实你今天的遭遇,有很简单的解决方式。” 何幸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句洒脱的话: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他今天受了太多委屈,咀嚼之间苦涩难忍,纵使囫囵咽下去了,也有‘不甘’和‘愤怒’留于唇齿之间,细品堪比黄连。 急于摆脱这种困境,他的心一再动摇。 忽然问:“所以,你还愿意和我结婚?” “还有其他人选,”盛斯遇盯着他脸,“只不过,我在今夜恰好又遇见了你。” 不听话的小孩要吓唬,装作把饭拿给别人吃,他们就会抢过勺子狠狠塞进嘴里。 何幸忙不迭道:“我愿意结婚!” 又垂下肩膀,小小声:“……我考虑好了。” 或许是因为他今天的话有些多,盛斯遇从口袋里拿出人工耳蜗,慢条斯理戴上。 “在这之前,还是有必要提醒你。我是商人,不是善人。”他目光深邃认真,问他,“所以你想好跟了我之后,自己将要履行的婚内义务了吗?” 痛一晚总比痛一辈子要好。 上了锈的脊椎艰难上下运作,何幸点头,喉间涌出很轻的一声:“嗯。” 第5章 因为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所以才会从破罐破摔变为谨慎。 盛斯遇那句话的意思好像是在告诉他,不要以为结了婚,他就会大发善心给他豪宅和金钱,养活他们一家老小。 第10章 他是个商人,做什么都要有回报,并且利润要远远大于本钱。 应该是这样的吧…… 他们这种人最神秘了,随时随地抛出一个眼神,或是一个细微小动作,不用说话身边人必须理解。 所以当何幸站在宽阔气派的豪宅面前,并没有多开心自己从此以后将要长久地居住在这里,反而觉得被这栋建筑死死压住,变得更加渺小。 越走近越有探险者的感觉,小心翼翼踩在地上,盯着地板的纹路发呆。 向来在任何场合不怯场,能让别人增生好感的他,今日变得木讷。 盛斯遇瞧出他的局促,主动问:“想不想参观一下我的书房?” 何幸懵懂点头。 总以为他的书房也会和他本人一样严肃,可一推开门,却惊呆了双眼。 这哪里是书房,分明是他梦寐以求的电竞屋! 透明液冷机箱挂在墙上,颜色是五彩斑斓的黑。 机箱里面竟然还有水草和逼真的假鱼,一打开无数泡泡漂浮其中,像是个迷你海底世界,看得何幸移不开眼。 “竟然有水。” “不是水,”他耐心给他讲解,“这是一种特殊的绝缘液体,只是外表看上去像水。没有腐蚀性,也不会导电。” “你爱打游戏?” “不爱,”盛斯遇微笑,“这个房子当初交给我弟弟帮我装修,他完全按照自己喜好来的。” 盛斯遇指着真皮座椅:“去感受一下。” 何幸迫不及待坐上去,比电竞椅更舒服些,只是手臂垫在桌上感觉有些高,随后才意识到这是按照盛斯遇的身高调整的。 他抬着椅子向前挪了两寸,电脑荧幕的灯打在脸上,盛斯遇清晰看见他左脸的五个手指印。 在对方新奇眺望的眼光中,他离开房间。 再回来时对方好奇心依旧不改,目光仿佛被巨大的曲面电脑深深吸引住,无法自拔。 steam里的游戏数也数不清,何幸打开了一款平时舍不得买售价599元的游戏,正沉迷于其中时,脸颊突然一冰。 盛斯遇手中拿着冰袋,细心的用柔软纱布包裹好,贴在白日里被掌掴过的脸颊上。 这才记起自己的身份,局促重新回归。 没动,任由他拿着冰袋贴着自己的脸。 “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我不想工作就没有工作。”盛斯遇看了眼屏幕,问,“不玩了?” “等候中。” 盛斯遇也扯了个椅子过来,坐在他对面,握住座椅两边扶手轻轻一扯,膝盖就对在了一起。 他的手掌温热,扣在肩膀上,另一只手又是冷的,在帮自己消肿。 “很严重吗?” “嗯。”他脸色依旧淡然,仿佛在为一片叶子擦拭灰尘,问,“你父亲经常这样对你?” “长大了以后很少打我了。” “这次是你的话刺激到他了。” “不是,以前我躲得快,他追不上我。今天我气急败坏,忘记躲了。” 盛斯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问话,只专心帮他冷敷,随后又取了一罐透明的药膏。 指腹弯了一些涂在他脸上,味道清新,冰冰凉凉。 手掌随着抹药动作,偶尔会碰到下颌,掌心的温度也能感受到。 何幸突然心猿意马,连手指关节都卡顿,可瞥向盛斯遇的脸,才意识到对方心无旁骛,像是一个专业的医护人员。 他暗恼自己,轻轻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疼了?” 盛斯遇敏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在对上他的眼睛时,眉梢微抬。 瞬间看破他心中所想。 何幸心里一阵敲锣打鼓:“不,不疼。” 盛斯遇微笑,本来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改为托着他的下颌。 这个动作叫他不得不抬起头,而盛斯遇坐得又高,本就在俯视他,这样就好像他在主动献吻一般。 何幸刚刚屏住呼吸0.1秒,又听他开口:“别紧张,只是帮你上药而已。今天带你到家里来,是觉得你与你父亲产生矛盾,回去住恐怕又要挨打。” “要不然我也很少回家里住。” 盛斯遇有些诧异:“那你平时住学校?” “也很少,兼职的地方离学校很远,下班寝室已经锁门了。我都住在跟朋友合租的房子里。” 盛斯遇又剜了一些药膏,思考着说:“之前我遇见你那个地方?” “嗯。” “和周……”他眉头微蹙,做思考状。 “周考潍。”何幸补充。 又解释:“我们是合租。” 见他没回应,再补充:“我们是朋友。” 何幸给自己找到了必须对他解释的理由——婚内义务。 既然打算要结婚了,就有理由跟他交代自己身边的朋友关系。 朋友分为普通、要好,周考潍属于极其要好的那种。 和结婚对象解释清楚自己的社交关系网,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应该算是婚内义务。 指尖上最后一点药膏涂抹干净,盛斯遇扯了一张纸擦拭手指,微笑:“那他以后要单独负担房租了。” 说完,揉了揉他的头。 打记事起,何幸就一直在父亲的威严下谨小慎微地活着,后来遇见了周考潍,被他带着活泼起来。 也曾不可一世过、酩酊大醉过,酒醉后也撂下狂言,称整个安城都是他何幸的。 第11章 可这样宠溺又亲昵的动作,却没有一个人对他做过。 然而还未等他感慨多久,忽然见盛斯遇皱眉,后脑继而被他扣住,另一手掌附着于额头上。 一阵古龙香水味飘到鼻间,有些熟悉,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人来人往的商场。 他曾在专卖店闻过。 兼职的超市开在商场二楼,一楼是各种奢侈品店、服装店、金银珠宝店。 店中每月会拿出一瓶价格最昂贵的香水,喷洒在展览的玻璃盒里面。 路过就会有芳香阵阵,他觉得这一款最好闻。 周考潍说有种冬天的味道,而何幸则觉得,‘冬天’二字远远不足以形容。 应当是冬日正午,无人的雪山之上,太阳被白云吞噬一半,清风拂过。 清淡宽阔的木质香又或者是檀香。 前调初闻凛冽,后调却并不刺鼻,淡淡的,很好闻。 他抬眼,对上了他暗不见底的目光。 困在这张椅子上,被圈在他与椅子之间,何幸无处可退。 早已忘却游戏等候时间已经结束,随机匹配的队友正在公屏扣字怒骂他是伪人。 覆盖在额头上的手掌又滑到他脸庞,轻缓地摩挲。 向下。 到细长的脖子。 何幸突然觉得呼吸发紧,明明对方没有用力,却似乎已经扼住他的脖子。 指腹划过凸起的喉结,坚硬的指甲也随着一同路过。 痒痒的,想咳嗽。 门‘嘭’地一声被推开! 本就乱撞的心跳更加活泼,支配着身体抖了两下。 进来的是吴超。 不等他开口,盛斯遇头也不回,斥道:“怎么不敲门。” 他的手还扣在他后脑上,微微下移,勾着他的脖颈。 吴超怔愣片刻,退出去重新敲了三下:“不好意思盛总,您要的东西都备齐了。”说完,逃命似的走了。 他的声音掩盖了他的心跳声。 盛斯遇也退回出他的安全距离之外。 “你发烧了。” 人退出去了,气味还疯狂往鼻子里钻。 何幸用手背贴了贴额头,假装自己很忙很会感觉温度。 “可能吧,遇见你的时候我在台阶上坐了挺久,然后车里空调又开太热。” “是我没考虑周全。” “没关系的。” “去洗个热水澡。” 何幸足足怔愣了五秒钟,随即抿了抿唇,轻轻的:“嗯……” 令他惊讶的是,这栋房子似乎是透明的,透明是指外墙几乎全都被窗户取代,就连偌大的浴缸边上也是一扇落地窗。 在这个绝对安全的领域里,隐私也可以不用遮盖。 因为这里不会像出租屋的洗手间那样,窗户隔三差五就被人推开。 躺在温暖的浴缸中,一眼就能看见被寒风和白雪欺凌的松树,风刮得猛烈,像深渊野兽的嚎叫。 他伸出食指,轻点玻璃,留下一个圆圆的泡沫。 就这么一墙之隔,他幸运的在温室里,而不是能冻掉耳朵的风雪中。 浴缸会自动加热,舒服的几乎要睡着,幸好盛斯遇敲门提醒,他才走出来。 穿得是还带着标签的睡衣,刚好合身。 盛斯遇问:“洗干净了吗?” 何幸假装调整睡衣带子完美的结:“嗯……” 盛斯遇走近,连同气息一起压过来。 何幸只觉得心跳骤停,双手被他抬起。 只见盛斯遇放在鼻下轻嗅,又送到他鼻下:“什么味道?” 何幸眨了眨眼:“香。” 盛斯遇微笑:“你看,这不是很好洗掉吗。” 那洗了四五遍都洗不掉的鱼腥味,很好洗掉。 恍然的时间里,一杯冒着热气的红酒送到他手上。 何幸尝了一口,品出各种味道,苹果、鲜橙、肉桂……还有点苦,但可以接受,一口下去又接一口,香醇取代微苦。很好喝。 他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两条腿伸直,闭上眼睛深呼吸。 杯底的酒已经微凉,但依然美味。 “我还想再喝一杯。” 盛斯遇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认真地打字,随手一指,示意他自己倒。 现在大概是他想工作的时候。 第二杯喝完,何幸已经做了第43882次心理准备了,却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此刻是该主动履行婚内义务吗? 还是,要等他来? 他喜欢怎样的? 关灯还是开灯? “我……我还想再喝……” 这一次,盛斯遇偏头看他:“两杯就够了,我在里面加了些能退烧的药,你喝太多会起反作用。” 原来还有药,怪不得有些苦。 真贴心。 他最讨厌吃苦苦的药,哪怕被糖衣或胶囊包着,也觉得难以下咽,回回卡在嗓子眼,要呛得淋湿衣服才勉强能咽下去。 盛斯遇说:“去休息吧,房间在书房对面。” 懂了,潜台词是要自己回房间等他。 何幸躺在柔软的床上,被子盖到下颌,双手抓着被子,嘴里要是含个坚果就活脱脱是个仓鼠。 要脱光了等吗? 别了吧,好像显得他迫不及待想痛一下。 那要侧躺着面向门吗? 这样他一进来,自己是笑还是不笑呢? 第12章 背对着门? 那是无声的拒绝,说不定明早就会被他‘退货’。 还是平躺吧。 要不坐起来靠在床头? 何幸终于拿定主意,将枕头立起靠在床头,深呼吸了几次。 他好像听见盛斯遇讲话的声音,说什么听不清,大概是在打电话? 吴超还没走,从一楼上来,看向何幸刚走进去的房间,神色晦暗捻了捻拳头。 “小超。”盛斯遇面色凝重,带着警告和提醒。 吴超移开视线:“他搬进来了?” “嗯。” “他答应了?” 盛斯遇头也没抬:“他不会不答应。”说完摘了耳蜗扔在一边。 对着那扇门,吴超小声嗤了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 何幸拥着被子,一会儿又觉得热了,把被子褪到肚子以下,四下打量这个房间。 干净到一尘不染,床头柜空空如也,没有缠在一起解不开的数据线和耳机。 突然听见脚步声。 沉稳有力,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踩在了他心跳的节拍上。 何幸紧紧盯着大门,呼吸越来越紧。 脚步声突然消失,门被打开。 盛斯遇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第6章 盛斯遇已经换了套睡衣,上身是亚麻灰,下身是黑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何幸的错觉,他一开始并没有进来的意思,而是见他坐在床上,才缓步走近。 “怎么不睡觉?” 何幸眨了眨眼:“等你……” 盛斯遇笑了,因为摘了耳蜗,此刻需得盯着他的唇,一边走近一边直直地看。 坐到身边时表情也变成意趣盎然。 隔着一条被子,他的腰碰着何幸支起的膝盖。 “你的嘴唇看起来很干。” 何幸心惊肉跳。他看过某些漫画和小说,一般情况下,对方这样讲下一步就会凑上来接吻,美名其曰替你润润。 他抿了抿唇,懊恼自己喝了红酒之后忘记刷牙。 不过还好不是吃了臭豆腐或者葱蒜。 可盛斯遇说完就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 何幸呆呆眨了眨眼:“哦……” 细长的玻璃杯送到他手中,温热舒适,想都没想一口喝下,即刻察觉到淡淡的甜。 应该是放了蜂蜜或者冰糖。 盛斯遇等着接他的杯子,突然见他眉头一紧,继而眼睛泛红。 “怎么了?” 这杯蜂蜜水后劲十足,竟然惊醒了二十几年的所有苦涩,一同席卷而上。 何幸埋头安抚自己,不叫眼泪落下。 调整好情绪后才抬眼去看他:“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盛斯遇一听,颇为无奈地皱眉:“一杯水而已。” 对啊,一杯甜度适宜水而已; 一个能彻底隔绝寒冷的房间而已; 一个柔软舒适的床,和掺在红酒里的退烧药而已。 …… 这么多的‘而已’,足够能温暖在黑暗中行走了这么多年的他。 何幸突然觉得自己是卑鄙的。 昨天还说不想用这样的方式还债,今日就已经穿着睡衣洗好澡躺在他的床上了。 清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在今晚遇见他之前,还不这么以为。 清高是迎风而上的坚韧意志,是不和世俗同流合污的品格,是咽下苦涩,摒弃流言蜚语砥砺前行。 在今夜才明白。 以上,他都不具备。 抄近路真好。 尤其是对方并不臃肿,也没有肥头大耳的油腻。 他身材高大,肩宽腰窄,哪怕睡衣也能穿出海报模特的高级感。 与旁人讲话时语气居高临下,对他却并不。 毫不避讳在他面前冷眼训斥小超,这时就能让旁人心生畏惧,生怕牵扯到自己。 之前在‘纵爵’总部也是那样,明明身后跟着一群人和凶恶的狗,他对自己却和颜悦色。 作为唯一‘幸运’和‘被善待’的人,就像天降暴雨,只有你一人带了伞,其他人都被迫挤在屋檐下,又或者淋湿在暴雨中。 相信没有谁能不庆幸。 二十几年里,何幸都站在暴雨之中,鲜少成为带伞之人。 今日有人为他撑伞,再坚硬的心脏也会变得柔软。 盛斯遇问:“为什么等我?” 何幸不明所以:“……婚内义务。” 他又笑:“为时过早。” 不知是在形容自己,还是形容他们的关系。 好像,的确为时过早。 他们还没有结婚。 也就是看他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时,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不是他的卧室。 没有充电器,也没有眼罩耳塞,或是一本睡前读物。 对面墙上挂着一副油画,镶嵌在带着浮雕的相框内,印象中他曾在图书馆见过这幅画的解析。 这充其量算是一间客房。 何幸为自己稀里糊涂说出心里话而害臊,又后知后觉想起,最大的不堪在踏进这栋别墅之前,就已经展现在他面前了。 盛斯遇走了。 心脏不再躁动,发烧的后劲才踊跃前行,困意瞬间将他笼罩,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被子一会儿在身上,一会儿在地上。 朦胧之中,好像有人帮他盖好被子。 第13章 只听轻微‘滴’的一声,他睁开惺忪的双眼,瞧见了盛斯遇。 盛斯遇一手拿着电子温度计,另一手拿着蜂蜜水,本该放到他手里,让他自己喝。 可夜色之中,他握着他的肩膀,取代了他的位置靠在床头,让他靠在他怀里。 举着杯子送到嘴边,一口一口喂给他喝。 何幸觉得咽喉在冒火,吞咽像是受刑。 “我不想喝……” 可盛斯遇的手却没有放下的意思,应该是没戴耳蜗,听不见讲话。 就着他的手又喝了几口,何幸一推,他就放下杯子。 人却没走,轻轻敲他的背。 有些奇怪,他又不是小孩子,不用拍拍。 可对方的胸膛宽阔又健硕,靠上去似乎比柔软的枕头更加舒适。这比躺着还要舒服,就这样也能睡着。 垂眸又见盛斯遇的手,放下杯子后随意搭在他腰间,手腕下垂,落在腿.根。 干净宽阔的落地窗收揽了月亮全部光辉,他手背有明显的青筋,好像能从这边推到那一边。 他不说话,即使在昏暗之中,也能感觉到脸上的温度烧了起来。 何幸打了个嗝,偏头看他。 猛然发觉他眼眸清冷,甚至可以称作事不关己。 仿佛是为了赚薪水而来工作的,整个过程全然不走心。 当头一盆冷水浇下还不够,何幸又吞了下口水,犹如自虐般召唤疼痛,让自己清醒。 担心夜幕黑暗,他读不懂自己的唇语,便比起手语:我舒服多了,现在有些困,麻烦你了,谢谢。 盛斯遇起身,柔软的床垫取代他的胸膛让何幸依靠。 “明天有课吗?” 摇头。 “兼职?” 点头。 “请个假,在家养病。” 点头。 耳垂被他捏住,揉了两下:“安心睡吧,不会有人吵到你。” 关门声很轻,仿佛他已经睡着,又仿佛刚刚看错了。 何幸起身,面对落地窗,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夜晚的雪真美啊。 明早的雪景也是一样美。 因为不需要他站在暴雪和冷风之中挤公交。 -- 药溶于酒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何幸睁开眼睛,嗓子肿胀的异养感就消失不见。 给值班经理请假,对方埋怨他为什么不早点说,还告诉他昨天那个老头子投诉了他。 何幸不解:“又不是我把他装鱼的袋子弄破的,我还替他垫了塑料袋的钱呢。” “人说你把鱼弄脏了,回去不好清洗。” “收银台那地下本来就脏啊,下雪天一踩都是泥水,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正确的做法是,你该主动帮顾客把鱼清洗干净,而不是为了几个袋子跟顾客理论。” 值班经理也觉得委屈:“你是兼职学生,当初没培训得那么严格,那老头堵在超市门口喊了半天,害得我也被店长骂了。” 何幸扁扁嘴:“那我的处理结果是什么?” “投诉成立,扣你五百。” “……” 挂了电话,何幸又感觉喉咙疼了。 如梦初醒那般,昨夜享受的关怀是因为天公也入睡,让他侥幸以为世界美好,等天公睡醒后,又把人间炼狱还给他。 何幸恹恹地下了楼,昨夜墙壁上让他震撼的画,今天再一看也没那么神奇。 盛斯遇和吴超坐在长桌对面吃早餐,吴超先看见他,不情愿起身点头:“何先生。” 除了电话客服亲切地称他为先生,并让他挂断电话后按两下1给个好评之外,只有面前这两位当面称呼他为先生了。 “叫我何幸就好。” 盛斯遇微笑着拉开身边的座椅:“何幸跟你一般大,你们叫名字就行。” 他面前摆放着一碗清粥,咸而不腻,手边还有一盘通红的樱桃。再看他们两个的则是还带着血丝的牛排。 “生病要吃清淡的。”盛斯遇说,“晚点把你爱吃和忌口的东西告诉厨师。” 何幸诧异:“我要住在这里吗?” “你不想?” 勺子划过舌尖,何幸点头:“想。” 只是贪恋这个做梦都梦不到的地方,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小超咀嚼牛排的速度慢了一拍。 吃过饭后又要吃药。 昨夜热红酒的舒适效果没能延续到现在,他在计算,这杯药酒能不能卖五百元。 盛斯遇看出来他的情绪不对,拿起体温计又在他额头上‘biu’了一下。 “已经退烧了。” 何幸抱着剩下的樱桃,心中郁结难以平和。 五百块啊,以前他辛辛苦苦抢临期商品算什么?都是为了把钱省出来交罚款的吗? 又听盛斯遇问:“你大学专业是学什么的?” “市场营销。” 盛斯遇点头:“刚好我一个朋友的公司需要你这个专业的,要不要去试试?” 何幸今年大四,很快就要毕业了。 之前咨询过几家公司,也去面试过。试用期完全不把他当人看,几乎什么杂活都丢给他。 一度以为这个专业是晦暗的,没想到在此刻柳暗花明。 “好啊!”他点头,又察觉不太对劲,“怎么我刚说出专业,你朋友的公司就缺我这个专业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幸明显看见盛斯遇犹豫一瞬。 第14章 才微笑:“那公司最近换了新董事,人员也大换血,管理层走的走裁的裁,空出不少岗位,你现在过去,再过十年就是骨干人员了。” 何幸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愿意去试试!” 之前在纵爵总部,被盛斯遇拿走的合同又出现在眼前。 何幸摊开来看,一目十行阅读后发现,这是一份对自己十分有益的协议。 唯有一点,他逐字逐句地看完后,问他:“这份合约没有期限吗?” 盛斯遇反问:“你想加期限?” 何幸缓缓地呼吸,谨慎道:“我只是想要还债和感谢你,我……并不想把自己卖给你。” 第7章 何幸近一步解释:“你不要误会,并不是说你这个人不好。而是我不想把自己变成交易,也不想把感情变成交易。” 窗外又一阵呼啸的风吹过,发出唔唔的声音,盛斯遇耐心地听他说。 “我很崇拜你,之前在孤儿院做兼职,见过你和小朋友们讲话,也见过你用很娴熟的手语逗他们玩。” 盛斯遇抬了抬眉,惊讶于原来早在那个破旧的平房区之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了。 何幸回忆:“就连他们把饮料洒在你身上,你也不在意。用小脏手包的饺子喂给你,你也吃下去了。” 他看了他一眼:“我很崇拜你,很佩服你。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 “好了,我明白。”盛斯遇微笑,亲手终结了他的局促,“那在加期限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怕我?” “我……”何幸吞了下口水,实话实说,“只是经常会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好像一场梦。我没和你这样的人说过话,更没想过有天会阴差阳错和你坐在一起,谈论婚前协议。” 他是捐款孤儿院的慈善企业家,他是打零工的小何。 他是酒会的座上客,他在打工时看见他如沐春风的笑。 因为相貌英俊,气质冷冽,所以多看了几眼。 他们之间的差距,大概隔着至少两个雅鲁藏布大峡谷吧。 盛斯遇双腿交叠向后靠,两条手臂也环在胸前,矜贵的气质就这样展现出来。 “听你这样说,我似乎也不太了解你。” 何幸抿了抿唇,刚吃过的樱桃余味还在,浆果红染在他唇上。 “那怎么办?” “这段时间,我们就好好了解一下,让你知道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盛斯遇缓缓道:“也需要呼吸,也要眨眼,补充能量要靠吃饭和睡觉。这些都和你一模一样。” 何幸认真看着他:“还有呢?” 盛斯遇姿势未动,认真想了想:“我也有迷路需要打电话求助的时候,也会因为疏忽在开会时,忘记带一份重要文件。睡觉枕得太高会在第二天落枕,还要装作无事发生,不让别人看出来。” 话音刚落,何幸没忍住,轻笑一声,局促瞬间瓦解。 原来坐在他身边的男人,也是个凡夫俗子,与他的距离并没有那么远。 盛斯遇也笑,他问:“协议时间听你的,你希望多久?” 何幸迅速算了一笔账。 这张纸上写着盛斯遇会负担他的吃穿住行,他推荐给自己的工作地点应该会有免费午餐和水。 也就是说,未来的生活里,不需要花一分钱,就能活下来。 盛斯遇推荐的公司肯定是大公司,实习期薪水也一定比之前去过的小公司多。还可以利用闲暇时间做些兼职,一个月应该可以赚到一万块左右。 周考潍卖酒打零工,去掉吃喝和房租,奶奶的医药费。 如果他不打架的话,一个月能攒下……姑且算5000吧。 这样算下来,不发生意外19个月就能攒够28万。 何幸心里大概有了个前景,看向盛斯遇。 他微笑:“算清楚了?” 心事总能被他戳穿,何幸眨了眨眼,点头。 “多久?” “一年。” 盛斯遇眉梢一挑,明显诧异:“这是什么算法?” “人总要有压力,才有动力,”何幸挺起胸膛,解释,“我可以打零工,还有……万一这一年里,我升职或者有个奖金,年终奖之类的……一定可以攒够钱还给你的。” 初生牛犊不怕虎,懵懂的大学生总对这个世界充满信心。 盛斯遇看着他,眸色幽深。 何幸觉得这眼神很熟悉,轻而易举唤醒了昨晚靠在他胸膛时陡然清醒的那一刻。 与他幽深的双眸对视,看他拿起电话。 沉声吩咐:“小超,再打印一份为期12个月的合同,其他不变。” 说完,就将面前的作废合同扔进碎纸机。 一切都那样合他心意,或许那异样眼神只是他的错觉。 他问:“为什么小超这么听你的话?” 盛斯遇摊开手:“或许你听过一句话叫‘一物降一物’吗,可能我的磁场天生就是他的克星。” 说完,又轻笑一声:“从小就认识了,那时他就跟在我身边,除了脾气大一些没什么别的不好,我就把他带在身边教导,现在已经收敛很多了。” 教导…… 何幸问:“你几岁了?” “二十九。” 只比他大六岁,刚刚还说他和小超年纪相同,才大六岁,就用‘教导’这个词…… 第15章 不过也是,盛斯遇的城府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深,再加上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可想而知在几年之前,他的思想就一定领先于大众。 何幸探身去拿樱桃,吃了两颗觉得不过瘾,索性把手里还剩的三颗全都塞进嘴里,咽去甜浆汁,一股脑吐出三个籽。 五百块能买多少这么大个又不苦的甜樱桃啊! 唉……五百块啊…… 刚打印出来的合约纸还带着温度,淡淡的墨汁气扑鼻。 什么都没变,唯独增添了一条为期1年的时限。 何幸安心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喜悦油然而生。 他用期盼的目光看向盛斯遇,在对方的疑惑中开口:“之前你说过,如果结婚,就可以先把镯子还给我。” 盛斯遇恍然,看向吴超。 红丝绒锦盒重新出现在眼前,吴超问他:“是你奶奶还是姓周的那小子他奶奶?” “是周考潍的奶奶,”吴超身上永远带着那股子江湖气息,但盛斯遇刚刚说了,他除了脾气大没什么别的不好,何幸老老实实回答,“但对我很好,所以也算是我半个奶奶。” 吴超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何幸偷偷看向盛斯遇,对方弯了弯唇:“小超和你朋友的恩怨不小,我会帮你压制住。” 何幸笑眼弯弯:“谢谢,奶奶她已经住院了,一大把年纪经不起折腾,谢谢你愿意先把镯子还给她。” 盛斯遇毫不吝啬称赞他:“有你做担保,没有人会担忧。” 他又去拿樱桃,这一次打算把碗都拿过来。 手臂需得越过盛斯遇,擦着他健硕的胸膛,脸也贴过去。 盛斯遇垂眸看他的动作,分明樱桃碗就在他手边,偏偏此刻丢弃细心和绅士,只看他一次一次探身过来拿。 皮肤是冷白色,过来时锁骨更加明显,瘦弱的肩膀勉强撑起衣服。 其实黑发更适合他,不过活泼男孩热爱漂染到也正常。 银白色的发没有得到护理,形成不太完美的弧度,刘海有些长了,趴在额头上挡住眼睛。 盛斯遇刚想拨开,何幸已经拿到樱桃碗退回去,指骨擦过他的胸膛也没察觉。 走了的吴超又回来。 “盛总,凯先生十分钟后到纵爵。” 盛斯遇起身,告诉何幸:“我出去一趟,你如果也要出去,可以坐我的车。” 何幸的眼睛瞪大,被刘海寻到契机刺痛,他将头发整个向后拨,光洁的额头短暂露出,又被遮挡。 “你怎么知道我也要出去?” 盛斯遇垂眸看向手镯:“立了功,可不是要急着邀功吗。” 何幸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绕过书桌:“那我去穿衣服。” 他把盒子装进书包里,刚上车就看见座位上也放着一个盒子。 在盛斯遇的示意下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条红色针织围巾。 “病还没好,当心着凉。” 何幸冬天从不戴围巾,总觉得累赘又不好看。 盛斯遇细心地帮他戴上,又在前面打了个松垮的结,垂在胸前。 下了车才发现,比平时暖和的不止一点点。 他回头跟盛斯遇说再见,对方也回以微笑,关上车门。 周考潍就站在医院门口,见了他撇撇嘴:“怎么?还真当上豪门阔太了?” “你别乱说,”何幸问,“奶奶怎么样?” “看的中医,就说是心里有一股火。” 何幸宝贝似的拍了拍背包:“我把降火的东西拿来了!” 奶奶果然一见到镯子就眉开眼笑,继而问何幸:“他们怎么肯把这个还给我的呀?” 离开盛斯遇,脑子就变得活跃起来,几乎完全不用思考就脱口而出:“我去求了吴超的哥哥,对方比我年纪大,更加通情达理。听说您生病了,就同意先把镯子还回来,等我们赚到钱,一点一点还给他就好。” 周考潍在旁边削苹果,切了一半,剜去苹果核,一半给了奶奶,另一半给了何幸。 他咬着核上的果肉说:“还不是有利可图!” 何幸皱眉示意他不要在奶奶面前乱说,故意上前一步踩在他脚上,用力碾了两下。 “来,奶奶,快戴上。” 周考潍疼得脸都变色了,核也不啃了就往出跑。 奶奶看着失而复得的手镯,欣慰地笑了,跟他讲:“这个是我妈妈给我的陪嫁,当初小潍的爷爷好赌,把什么都输光了,就剩下这一个镯子了。” 戴了没一会儿就收回去:“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别碰碎了。” 何幸说:“那我帮您收着,待会儿给您放家里去。” 奶奶点头:“放在柜里,钥匙在小潍那。” 周考潍出去半天也没回来,何幸去找,发现他抱着脚坐在门口的塑料椅上。 “怎么了?”何幸看着他,“给你脚趾头踩折了?” 他一放手,只见鲜血浸透袜子。 何幸一拍大腿:“呀!忘了你有甲沟炎!” 周考潍疼得汗都流下来:“我又没说你给人当媳妇去了,你踩我干嘛?” “我这不是怕你口无遮拦,说出来让奶奶内疚担心吗。” 话毕,又推搡了他一下:“什么当媳妇,人家绅士又风度,对我友好着呢!” “没那个你?” “……没有。” “切,”周考潍嗤了一声,“要么就是不行,要么就是憋了个大的!” 第16章 “去你的!” 他去买了一瓶碘伏,周考潍直接把脚放在他腿上,何幸推开:“你几天没洗脚了?” 周考潍坦然:“这回更不用洗了。” 上药的时候,何幸说:“其实我今天还有兼职呢。” “那你怎么不去?” “盛斯遇给我介绍了个新工作,我打算辞掉超市的兼职,然后配合着新工作的休息时间再找兼职。” “哦。” “你没听懂吗?” 周考潍不解:“什么?” 何幸近一步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依然觉得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对现在的生活还挺满意的。” 周考潍拧眉:“你不就在他家睡了一个晚上吗?” 何幸点头,用棉签轻轻往他伤口上涂抹:“就一个晚上。” 就一晚,盛斯遇让他全身心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关怀。 不是那种让人心生害怕,刻意营造出安全感的关怀。 而是舒适的关怀。 舒适到他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人家要把他赶出家门。 没遇见盛斯遇之前,偶尔能在奶奶身上体会到这种关怀,所以他愿意亲近奶奶,不想看她失魂落魄,一大把年纪患了心病。 就像独自行走在沙漠许久,全身毛孔都在叫嚣着口渴。 有人递过来一杯水,哪怕是毒药,死之前也会选择一饮而尽。 这是他十分缺少,并且渴望的关怀。 谁能给予他,他就做谁的信徒,夜夜歌颂他的善举,祈祷他平安健康、万事顺遂。 周考潍说:“这几天我打听到了盛斯遇的一些事,你想不想听。” 何幸抬眼:“想!” 周考潍组织了下语言,从盛斯遇的父亲说起。 “听说他爸以前是混黑的,跟的人叫秦泰。” “秦泰是谁?” “不重要,你听我说!”周考潍不耐烦皱眉,继续说,“后来被派到了对家做卧底,然后被发现了,惨死街头!” 何幸倒吸一口冷气:“你你这是听谁说的?” “就一起卖酒的朋友啊。” 吴超出门讲究排场,尤其是想要通过势力得到什么时,身边带的人不比多年前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少。 奈何上头有盛斯遇压着,一再告诉他要斯文,要保持形象。 需要人撑起排场的时候,他就随便挑几个听话外形又凶神恶煞的跟在身后,哪怕不讲话,气势也能压倒对方。 那些人回来就跟见过大世面一样,酒桌上就着花生米,添油加醋说了一大堆。 提到盛斯遇的八卦时,总是下意识降低声音,周考潍恰好坐在身边,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晃了晃脚趾,晃醒错愕的何幸。 “他爸不是什么好人,他更不是!” 安静一瞬。 何幸说:“我爸也不是好人。” “你爸胆小如鼠,就窝里横,你这不也跟他一样吗!” 何幸一把推开他的脚。 周考潍脚跟着地,猝不及防震到了脚趾,又是一阵无声的嘶吼,缓过来后脸颊爬上一层薄汗,还不忘嘲笑:“你看,要是盛斯遇这么说你,你肯定不敢扔他。” “还有没有?”何幸又问。 周考潍‘嘶’了口气,故意吊他胃口:“真想听?” “嗯嗯。”他点头,眼中泛光,举起拳头装模作样给他捶肩膀。 周考潍得意地抬了抬眉,又告诉他一个重大消息:“我还听说,那些恩怨延续到了盛斯遇身上。” “怎么会呢,他不是好好地活着吗!”何幸皱眉,“还那么有钱有势力!” “有钱怎么了?!” 周考潍撇嘴,点了点耳朵,“你忘记他是个聋子了吗?” 第8章 何幸在聋哑学校做过兼职,那些孩子大多说话不伶俐。 先天听不见声音,后天能够进行发声,含糊地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已经很优秀了。 可盛斯遇说话却流利,平翘舌分得清,语句也通顺。 不戴耳蜗时,甚至能忘记他是个聋人。 这一点就能看出,盛斯遇是后天耳聋。 一开始还猜测大概是他小时候也有个并不幸运的童年,却没想到,情况竟然比猜测的更加恐怖。 “你难道想说,他的耳朵是被人打坏的?” “不然呢?”周考潍问他,“他爸惨死街头,这种可不是小恩小怨,电影里不都这样演吗,有几个放过妻儿老小的。难道还能是掏耳朵掏深了?” “被谁打的?” “你要不要问是怎么打的,打了几下啊?”周考潍正在小心翼翼穿袜子,嘟囔着,“谁知道啊。总之你嫁过去了,可得放聪明点,发现不对劲赶紧给我打电话,我登上摩托车就去救你!” 说完,又抬头:“对了,再过几天孙天其生日,你来不来?” 孙天其是周考潍以前在台球厅认识的朋友,何幸只见过一次,并不熟,摇头:“我不去。” 周考潍咂咂嘴:“我生日给我包了酒吧的就是他,还搞了个西部牛仔派对,记得吧?大家都穿牛仔,你抱着个胡迪就过去了。” 何幸笑着点头:“那这次你要请客?” “是啊。” 他连忙提醒:“别忘了,我们俩现在负债累累,别以为手镯拿回来就无事大吉,吴超那种人,完全敢再抢回去。” 第17章 周考潍叹了口气:“那也得把这个情还给人家啊,你帮我想个主意,省钱又大方的。” “烧烤?” “多普遍。” “大排档?” “不如西部牛仔主题。” “你要是想要对标西部牛仔,至少得花五位数!”何幸劝他,“干脆算了吧,人家一看就是有钱人,不差你这一回,以后有钱了再说。” 周考潍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不用你了,爷自己想!” 何幸还了回去:“等奶奶出院了,你就去卖酒!” “用你说,我这几天就卖出十几单了!”他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这边有家特别好吃的麻辣烫,走啊我请你。” 老式麻辣烫,铺着一层厚厚的麻酱和花生碎。 苍蝇小馆里没有空调,但胜在人多,吃的何幸满头大汗。 他把围巾丢在一边,吸了吸鼻子,又倒进去一些醋搅拌均匀。 饱腹后推开沉重的保温大门,再次被冷风侵袭,何幸连忙合拢衣服,把围巾在颈间缠绕了两圈,回忆着盛斯遇的手法打了个结。 来超市把兼职给辞了。 经理上下打量他一眼:“没提前通知,这个月没有工资。” 尽管心里一阵钝痛,依然强忍着勾起唇角:“谁稀罕。” 经理没料到每个月抢临期食品的兼职生竟然会这样说,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的,把气撒在我身上了?我告诉你,扣你五百那都是我体谅你,你用过的扫码机都带着鱼腥味,没让你赔就不错了!” 何幸面不改色:“你长得真丑。” 经理脸上一沉。 “不光丑,你还胖,看看你那肥粗扁胖的身材还穿西装。穿也穿个合身的,往下一坐肚子都撑出褶儿来了。你还有口臭,每天早上记得仔细刷刷牙,当心客户得了肺部感染投诉你。” “何幸!”经理一拍桌子,挺着啤酒肚站起来,“你给我滚出去!” “求我我也不留下。”说完,把工作牌扔到地上,转身离开。 经过货架随便抽了一个盒子,结账时发现拿的是一盒护手霜,超市卡还剩十几块,花光之后再也不来。 出了门笑脸就僵住。 狐假虎威。 他自嘲着在心里想。 不过片刻又愉悦起来,如果这一年可以一直这样狐假虎威下去,算不算是上帝对自己这二十三年来的补偿? 先把气运通通收回,再一下子还回来,方法是派来了盛斯遇,让自己有了底气。 刚想到盛斯遇,他的电话就打过来。 发动机的轰鸣声在耳畔略过,盛斯遇问:“邀功结束了吗?” 他抿住笑意回答:“刚结束。” “还难受吗?” “好的很!” “喜不喜欢车?” 哪有男人不喜欢车呢。 “喜欢。” “那你先取证件,然后把位置发给我,小超会去接你。” 周考潍更喜欢摩托车,闲暇时会约着几个朋友找没人的隧道飙车,何幸跟着去过两次,在他后座上体会到了风驰电掣。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真正的赛车场,与电视中不同,没有那些相同款式红白或绿白相间,看着像被压扁了的赛车。 停在赛道上的全都是私家车。 那些车有的能叫出名字,有的完全没见过。 他系上安全带,颇为惊讶地问坐在驾驶位的盛斯遇:“你竟然喜欢赛车?” “很意外吗?” 早上的西装被他换下,现在穿着灰色休闲服装,烟色v字领衣衫,挺胸时能看见锁骨的痕迹,气质也比平日更加亲和。 何幸点点头。 盛斯遇微笑:“不要光凭外表看人,我还有很多是你不知道的。” 这句话无端勾起周考潍今天告诉他的秘密,何幸看向他的耳蜗,心里某个位置突然软了一下。 “比如呢?”他问。 盛斯遇思忖了一阵:“比如今天的比赛要是能赢,我就把你即将要实习的公司董事介绍给你认识。” 第一次知道原来四个轮胎的车也能有这么洪亮的引擎声,好在他早就在周考潍的后座上练就出一身本领。 摩托车都不怕怎么会害怕私家车。 在与旁边车持平时,降下车窗做吐舌头鬼脸。 这个动作引得盛斯遇发笑,一脚油门超越临车飞驰而去。 车窗阖上,将呼啸的寒风隔绝在外,何幸将碎发向后缕,兴奋地抓着安全带:“我们是第一名!” 盛斯遇望向后视镜,眯了眯眼:“后车追得很紧。” “那你加油!” “怎么加?” 何幸愣了片刻,再次打开车窗,几乎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盛斯遇微讶,一手去抓他:“当心点。” 何幸的声音早就从窗外飘出去:“你们是追不上我们的,要是追上了,我就去裸奔!!!” 盛斯遇无奈地笑,终于把他喊回来,关上车窗,几秒过后,第一个抵达重点线。 尖锐的刹车声响彻,后车与他们也就隔了零点几秒。 “你就是这样给我加油的?” 沉浸在喜悦和刺激中的何幸拍手:“你不会让我裸奔的!因为我是你带来的,如果去裸奔就是丢你的脸。” 盛斯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自己也被笑容感染。 车窗被人敲响。 第18章 “说好的冠军请客,还舍不得下来啊?” “嗯?”何幸眼睛瞪得溜圆,“你们认识?” “这位就是我想要介绍给你认识的公司董事,向天野。” 何幸一捂嘴:完了! 他都干了什么啊! 下了车硬着头皮对人家笑,谦卑点头叫了声:“向总您好,我叫何幸,叫我小何就可以。” 好在向天野没有取笑他的所作所为,成熟的人哪怕站在放纵的地方,讲话时也是和和气气。 沉稳埋在骨子里,溶于血液之中。 饭桌上也不会劝谁的酒,更不会咬着一支烟,光着膀子喊话。 何幸专注地吃,烤全羊被切成大小合适的一片,脆而不腻。 松茸海参炖鸡,汤底鲜美,回味无穷。 烤牛柳配芝士,黑松露墨鱼汁豆腐,松软椰蓉千层包…… 刚夹了一个,自动旋转桌就已经转走,他的眼睛一直跟随着椰蓉包,眼看着一个接一个消失,餐盘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和一些散落的椰蓉渣。 何幸眼巴巴地看,想将最后一个收入盘中,没想到就快转回来的时候,被人一筷子夹走。 他失落地垂下眼,正想去夹别的,赫然听见盛斯遇叫来了服务生,指着空盘沉声说:“再上一盘。” 第二盘更加酥脆可口,吃饱喝足后,他心满意足,静静地听他们谈话。 听着听着,注意力就都放在了盛斯遇身上。 外套褪去,烟色里衣整齐束进腰间,显得身材比例极好。 他的手撂在高脚杯旁,一边听人说话食指一边无意识地敲,不知是头顶哪一个灯光投在杯子上,映出一个椭圆形亮斑,落在他虎口之上,似是明珠镶嵌在此。 离得近能看见他因为多喝几杯而变得微红的面颊,线条明朗是他的侧脸。 他突然转头,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手臂搭上他的扶手,以一种颇为暧昧的姿势,凑近抵着他的头低声问:“吃饱了吗?” 呼吸间尽是他身上的味道,还有香醇的红酒气息。 何幸点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可盛斯遇却直接起身告辞,客套几句后又吩咐服务生,指着仅剩的两个椰蓉包:“再做一份打包。” 拎着精美的盒子走出饭店,何幸深呼吸了一口气,吹出一串白雾溶于冷空气中。 司机已经等候许久,礼貌地跟他们问好:“盛先生、何先生。” 刚刚坐稳,盛斯遇就问:“今天不开心?” 何幸摇头:“没有。” “赛车场时还那么兴奋,怎么到了饭店就一声不吭?” 何幸脸一红:“其实是觉得有点……尴尬,下次如果你有其他朋友在,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好收拾一下自己。” 盛斯遇偏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几下后说:“你的穿着没有问题。” “可是大家的衣服都不是这样的,都很成熟。” 他垂眸,盯着自己裤子上的卡通人懊恼,先是在赛车场大喊大叫,又穿着不伦不类的地摊货,太丢人了。 “衬得你衣服更加显眼,一出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停留。”盛斯遇缓缓道。 可这并不能安慰到何幸,他皱眉:“我还背着书包……幼稚死了。” “你都不知道这里的人有多羡慕还在学校的你,职场可比校园生活残酷万倍。你的现在,是大家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何幸听后,认真地问:“包括你吗?你也羡慕我?” 盛斯遇看着他:“我羡慕我自己——” 何幸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即了解他话中之意。 垂眸用力地扣裤子上的卡通人:“你就别用善意的谎言安慰我了,你都不羡慕我,更何况别人。” 话音刚落,手被他温热的手掌覆盖住,似是想阻拦他把卡通人扣下来,轻轻抓了一下又放开。 这一瞬间,何幸屏住呼吸。 盛斯遇舒缓的语气传进耳畔:“因为你是我的人。” 第9章 何幸顿觉心跳直线上涨。 对话就该是你来我往,明明最擅长接话,很少把天聊死。可现在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只要张口就会跳出来! 抿了抿唇,只能以沉默结束这段话。 幸好车已经开始行驶,窗边景物从眼前匀速经过,过了一会儿,他指着窗外那个最大的商场说:“我以前在那里卖过柠檬茶。” “一百片黄柠檬,一百片绿柠檬,两大桶冰块和糖浆,还有茶汤放在一起用力摇……再准备好看的袋子,然后就可以卖了。” 说完又觉得将自己推向了局促的最新高度。 还不了解盛斯遇,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是对他的暗示,还是什么意思…… 现在提到柠檬茶,他会不会以为是在转移话题,是不履行婚内义务的意思? 何幸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可下一秒,就听他问:“每天能卖多少?” 不曾预料。 何幸看向他的眼,试探着回答:“要是城管不赶人的话,全都能卖掉,大概一百多杯。” “这么厉害,”他毫不吝啬赞赏:“那你的柠檬茶一定很好喝。” 车停下,何幸抬眼一看,惊诧从嘴巴和眼睛一同涌出。 这才明白他之前说,要自己取证件的用途,原来是要登记结婚。 钢印之下,红底照片。 第19章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已经是彼此今生的牵绊。 感觉也不同了,何幸懊恼地想,如果结婚之后,他再去超市辞职,一定能发挥得更好。 盛斯遇看出他的神色不太好,沉声问:“后悔了?” “没,没有!”他慌张抬头,本来不打算将辞职这件事说出来,免得给他留下狐假虎威的不好印象。 但被误会时大脑宕机短路,将一切全盘托出。 说完又开始后悔,怎么一遇到他智商就降到负数了呢? 盛斯遇听后筹思一番,认真告诉他:“欧菲超市,我刚好有个朋友在总部做经理,晚点联系他帮你要回工资。” 何幸眼珠顿时亮了,仿佛被雨水洗涤过的星星:“真的?” “真的。”他点头,“兼职不急着找,等过几天你进了公司再根据时间安排。” “我也是这么想的!” 失而复得的滋味不亚于餐桌上美味的椰蓉包,何幸问:“你怎么好像在世界各地都有朋友,这些人都是怎么认识的?” “做生意自然要放宽人脉,只是凑巧。” 他十分低调,明明人脉宽阔,各行各业都有主动巴结他的人,却只用用‘凑巧’二字涵盖一切。 何幸又问:“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生意的?” “十几岁吧,不太记得了。” 何幸诧异:“这么厉害吗……” 盛斯遇微笑:“形势所迫,不踏出一步就会饿死,换作是谁都会和我一样。也是幸运赶上了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好时候。” 十几年的路走过来,又用‘幸运’二字涵盖。 何幸愣了神,视线垂落,慢慢失焦。 盛斯遇不紧不慢道:“想不想知道,我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 何幸顺着问:“怎么来的?” 他平静地开口:“我爸爸的尸体换来的。” 气氛突然就转变,复苏的内心顷刻间凋零,空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何幸僵坐在一处,动了动唇:“对不起……” 可他却还保持淡淡的笑颜,反倒安慰起他来:“是我先问你,你不用道歉。” 随即又问:“还想知道关于我的什么?” 他连连摇头:“没有。” 再次被抓包,心中只剩下羞愧,他不该拐弯抹角,从小问题开始到他为什么戴上耳蜗。 还没过渡到真正想问的,就被震撼到说不出话。 这个话题很不礼貌,应该是得罪他了。 何幸想了想,把书包拿起来放在腿上,将书本和笔拨到一边,翻出新买的护手霜。 拆开硬塑料包装,拧开盖子,撕去保护锡纸,涂了一些在手上。 手背对手背,转着圈抹匀,问他:“你喜不喜欢栀子味?” 盛斯遇对气味并不敏感,无论栀子还是雏菊统称为花香,分辨不出来。 但他依然点头:“喜欢。” 何幸凑过去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他手背上挤了黄豆一样大小的护手霜,并用三根手指帮他抹匀溶于皮肤。 他的手背青筋明显,手指纤长粗细匀称,如果是手控定然会移不开眼。 另一只手也如法炮制,抹匀后又用掌心覆盖,动作缓慢似摩擦力增强一样。 才要离开反被他扣住手背放在鼻下轻嗅。 心跳像漏了一拍,继而快速跳跃。 空气中的芬芳不够闻,刚给他涂完不去闻,反而来闻自己的。 唇偶尔还会碰到手背,炙热的呼吸打在上面。 何幸觉得今天的饭菜里应该撒了跳跳糖,又或者是汤里藏了弹簧,不然他的心怎么会隔三差五跳一跳,猛烈地跳。 又想跑了,被看穿心思也就罢了,要是再被数清心跳,那就不要活了! 可下一刻盛斯遇就放下手,却没松开,握着一同扣在自己腿上。 不讲话,也不微笑,仿佛做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 何幸的病没有康复,反而变本加厉,热度是一瞬间上涨的,等下了车面颊已经通红。 盛斯遇帮他系围巾的时候就发现了,先用手掌贴他的脸,又去贴额头,随后皱眉:“那镯子不该今天给你的,一切都该等你病好再说。” 他不知道的是,导致温度升起的根本原因其实是他。 牵着他的手回到家中,找了几种药放到他面前。 水蒸气覆盖了残存的杯壁,徒手拿起又被烫到,玻璃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保姆拿来地毯吸水机,盛斯遇看向他的脚:“烫到了?” “没有,”何幸摇头,“我躲得快。” 残渣现场处理干净,盛斯遇坐在他身边,无奈摇摇头:“也不知道你到底在紧张个什么。” 当然是那个今晚才会合理到来的婚内义务。 或许也不是,毕竟无论是谁站在盛斯遇身边,都会局促不安。 所以当周考潍的电话打来时,他如释重负地晃了晃手机,回到房间。 周考潍的声音听上去低郁,也只说一些无聊的废话。 何幸问他:“你怎么了?” 话毕又联想到什么,心都提在一起:“是奶奶出事了吗?” “不是。”周考潍叹了口气,“你说那些人是不是一直瞧不起我?” 何幸问:“发生什么了?” 奶奶睡着以后,周考潍打开手机,微信群消息超过99,轻轻一点跳转到未读消息第一条,大概看了一遍,周考潍回复:【你们在哪个酒吧,我也去。】 第20章 热火朝天的群里突然安静下来。 周考潍:【?】 周考潍:【怎么不说话?】 终于有人回复他:【我们这次去的是临城纵爵旗下新开酒吧。】 下一秒,地址就发了过来,一串英文字母。 周考潍向上翻,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他们昨天就已经商量好了。 去的偏偏还是盛斯遇开在临城的酒吧。 纵爵纵爵……全世界都是纵爵,无论在哪里都逃不开听见这个名字。 【这次单是aa的,就没叫你。】 周考潍把手机扔到一边,叮叮当当的提示音,是对方的消遣,是自己的魔咒。 他想退群又觉得过于刻意,索性将群免打扰,不去看那台上台下,香槟喷洒的抓拍。 豪车美女,美味佳肴通通不看。 奶奶睡得正熟,地上放着一盏昏暗的灯,照不亮他的人生。 纵爵像是一颗压在心口的石头,越来越沉。 再也睡不着了,索性掀开被子,从坚硬的陪护床上起来,跑到外面摸出一颗烟咬在嘴里给何幸打电话。 “他们是故意这么说的。” 何幸安慰他:“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或许他们是为了你着想,机票那么贵,告诉你岂不是更残忍?到时候你怎么说,去还是不去呢?这样的处理方式挺好,你想多了。” “他们就是排挤我!瞧不起我是个卖酒的!” “就算是这样又能怎么办呢?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人家一出生就是豪车别墅。你别跟人家比了,好好赚钱以后你也能自费去临城。甚至可以去瑞士,去法国,世界那么大,时间还有很多呢。” 三声敲门声,盛斯遇一手拿着红酒,另一手倒挂两只水晶高脚杯:“看个电影?” 何幸眨了眨眼:“我马上过去。” “他叫你了?”周考潍在电话里问,“打电话都不让打?” “不是,”目送着盛斯遇的身影离开,何幸小声说,“没说不让。” “那你说什么马上过去?” “他叫我看电影,我说我马上过去。” 安静一瞬。 周考潍叹气:“他家……他家里应该有私人影院吧。” 何幸皱眉:“你也会有,只是机遇没到!再说了,他们不也是aa吗,谁也没大手笔请客呀。” “也是。” “不去就不去呗,就算找你去你也去不了啊,奶奶要看护,还要上班,你比他们忙多了。” “算了,你去吧,”周考潍问,“后天奶奶出院你来不来?” “来!”何幸说。 桌上摆放着一切两半的西瓜,细长的勺子插在上面,还有红酒和番茄汽水。 偌大的幕布挂在墙上,墙体两侧挂着氛围灯,何幸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转头看盛斯遇。 对方早已选好了电影,等他坐下来才按下开始。 沙发上不好吃东西,何幸刚坐在地上,他就递过来一个软垫,说:“明天我叫人换一张高点的桌子。” 勺子在西瓜最中心上面转了一圈,挖出一个又大又圆又水灵的,放在盘中拿给他。 盛斯遇却摇头,俯身拿起红酒轻晃:“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电影已经开始,上来就是紧张刺激的雨夜追逐,有人在前面奔跑,汗水和雨水融合到一起,身后是一个面色阴郁,手拿长刀的怪人。 音响效果极好,雨声真实到仿佛身临其境,何幸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也没有推辞,眼睛注视着幕布,嘴里咬着清甜可口的冰镇西瓜。 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是一部国外限制级恐怖电影,画面过于血腥,重点镜头也没有转移,而是实打实地呈现在镜头面前。 那个逃跑的人并没有成功,而是被怪物从另一个方向堵截。 雨水将血液冲散,四处漂流,哀嚎声响彻。 手里的西瓜突然就不甜了,转而去拿杯子,发现除了红酒就是番茄汁。 他心中一紧,索性把手放下,抱着肩膀继续看。 他敢看这类电影,从前和周考潍也一起搜索过什么是暗.网,去论坛看各种真实未解悬案事件的记录片和文字。 但敢看并不代表热爱,只是偶发性追寻刺激。 眼前这些红彤彤的美食,仿佛对应了幕布上的血迹,喝下去心里总觉得恶心,而不是享受。 长达两小时三十分钟的电影里,包含了恐.怖怪.物、杀.戮、暴.力等因素,反转加惊吓一环扣一环,是个难得剧情和逻辑并存的电影,看的心中震撼。 尤其是最后电影上出现一排微小的英文字母,他身体前倾,眯着眼睛专注地看。 【本故事改编于1957年真实事件,凶手尚未逮捕仍逍遥法外。】 就在内心翻译出来的同一时刻,画面陡然转换,伴随恐怖音效‘咚’的一声! 最后那个本已经逃出生天的人还是被凶手抓住,画面特写了他的死状。 一只眼球空洞,另一只血红的眼看着镜头。 何幸被这突然的转换画面吓得尖叫一声,险些将茶几踢翻。 半圆形状的西瓜犹如不倒翁一般晃了晃,溅出西瓜汁滴在虎口上,吓得立马甩手,犹如被电到。 下意识朝身边人靠去,抱住他的腿,脸贴在他的膝盖上。 温暖的手掌护在他身后,轻轻地拍。 惊吓过后是无奈地笑,何幸拍了拍胸脯:“我还以为演完了,没想到导演更会揣摩人心,连我翻译的时间都算进去了。” 第21章 说完就抬眼去看盛斯遇,却赫然看见他在笑。 这个笑容并不像从前那样关怀和善,反倒更像电影里怪物屠杀时的惊悚微笑。 是得意的,是早已预料的。 一切铺垫仿佛只为看见他心惊肉跳。 是温柔的陷阱。 这瞬间,何幸眼中盛斯遇的脸与那怪物重叠,片尾曲淅沥沥的雨声毫不留情将他们扯进投影仪中。 被潮湿诡异的空气笼罩,呼吸间都是树林的黏腻,如果再不逃命,就要被杀掉! 何幸头皮发麻、浑身颤栗,迅速逃离他身边! 第10章 周考潍又打架了,从看守所出来,何幸埋怨他:“你是服务人员,不要总是跟客人吵架。” “我卖酒的也要服务客人喝酒?”周考潍点了一支烟咬在嘴里,“他让我喂他,我就喂咯。” 只不过是捏着那人的下巴,拿起酒瓶就往他嘴里灌,力气大的把人捏到脱臼。随后在包厢里和人撕打起来,对方重伤,他轻伤。 “你说他该不该打?” “该。”何幸点头,“和欧菲那个经理一样该打!” 这样一说,周考潍就开心了,一把搂住他夹在腋下,大摇大摆地走:“爷今儿心情好,走,上超市帮你教训他一下。” 何幸好不容易钻出来,理了理头发:“不用了。” “怕什么?反正也不干了。” “盛斯遇说认识欧菲总部的经理,到时候帮我要回工资,你教训完了我就理亏不好要了。” 安静一瞬,周考潍将脚下的易拉罐踢到远处。 “这几天我都在后悔,应该在从纵爵离开那天就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去找盛斯遇。” 何幸抿了抿唇:“那奶奶怎么办?” “买个假镯子呗。” “你傻吧!”他推了他一下,“那镯子跟了奶奶一辈子了,真的假的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可那也不能把你推进火坑。” 何幸垂眸:“或许,也没想象的那么严重。” “他对你很好?” “嗯。”何幸点头。 可以称得上是关怀备至。 想象一下,平日里自己需要点头哈腰面对的人,在他面前却行如蝼蚁。排着队给他敬酒,哪怕得到个微笑也觉得不虚此行。 还有吴超那样的人,发怒时好像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差点将他们禁锢在房间打死。 看见盛斯遇瞬间变成惟命是从的跟班,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一个纵横商场,本该酒池肉林贪婪放纵的商人,偏偏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挺拔身材和英俊面庞。 他谦逊有礼,待人和善,细心又有耐心。 何幸没见过这样的人,就像没见过神仙下凡。 “越是好就越危险,”周考潍说,“当心他骗你!” “骗我什么?” 周考潍急道:“骗色啊!” 何幸脸色微红:“我们都结婚了……” 周考潍一时哽住,又叹气:“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就这么几天?” “没有。”何幸后退半步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周考潍的心接连被重力击打,很难得露出无助的一面。 “何幸,你会永远记得我们一起玩的日子吗?” “当然记得!”何幸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只和他签了一年合同,还清欠债肯定就分道扬镳了。” 周考潍脸上的笑意浓了些,很快又降下来:“孙天其他们明天回来,大后天是他的生日。之前我已经跟他说了我会安排,不然他们就都留在临城,不会回来了。” 何幸问:“因为你才回来的?” “嗯。”周考潍点头,“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花最少的钱,找一个最大的场地,还要堪比当初的牛仔派对。” 他的落寞被何幸看在眼里,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着开口:“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何幸说:“盛斯遇的房子蛮大的,我可以跟他商量一下,如果不过夜的话,在他上班时搞个生日宴看看行不行。” 周考潍皱眉:“可是人很多,起码有二十个,他真能同意吗?” 只要将时间控制好,完全可以在盛斯遇不在家的时间里打扫干净,不给他添麻烦。 但问题在于,真的会有人大度到将自己居住的房子借给别人开派对吗? 何幸觉得机会很渺茫,但又不忍心看周考潍难堪。 沉默将二人笼罩,他的心沉下来,知道自己的举动并不完全是为了帮周考潍渡过难关。 更想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来解决一下,那晚瞥见的恐怖笑容。 “我就去问问,他同意就好,不同意我也没办法了。” 信息提示音响起,银行卡来了到账信息,超市那边打过来的。 原封不动归还了他本月改得的工资,之前投诉成立的五百元也没扣掉。 那晚看完电影后,何幸一直没主动讲话。 早上吃饭时,厨师会按照自己的口味准备饭菜。 听着小超跟盛斯遇报告纵爵在各地娱乐场所的营收情况,听盛斯遇用娴熟的英语讲电话,听上去是事业开花。 他快速填饱肚子,说一句:“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而后就回到楼上,将自己关进房间。 今日奶奶出院,他们一起吃了饭后,何幸带着难以启齿的请求回到家中。 第22章 进门就用掌心捂热鼻尖,听见电钻声音传出,原来是厨房的空调坏了。工人们穿着印刷公司名称和电话号的服装进进出出。 两个人抱着刚拆下来的空调一边说话一边朝玄关处走,何幸埋头换鞋,刚锋利的铁片正朝自己而来,一抬头已经近在眼前。 他心里一慌,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挡住他的脸:“当心。” 两个工人抬着空调两端,弯了弯腰:“不好意思老板。” “没事吧?”盛斯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何幸抬眼,对上他关切的目光时,心里的紧张骤然放下:“没事。” 他觉得自己患了ptsd,症状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反应是会自卑、自责。 盛斯遇挥挥手让他们先走,顺势搂住何幸的腰:“进去吧。” 晚饭时间。 何幸下楼就见盛斯遇站在落地窗前,为散尾葵的叶子擦拭灰尘。 他没戴耳蜗,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何幸正要往回走,却听他开口:“临时换了空调,晚半小时再吃饭。你饿了少吃些饼干,今天的晚餐比较丰盛。” 惊悚在于他并未回头。 何幸清了清嗓子:“你……你怎么知道我下楼了?” 颀长的背影未动,盛斯遇手中拿着干净的巾帕,捧起一片叶子仔细擦拭。 何幸半信半疑走过去才发现落地窗反光,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楼梯。 盛斯遇转头,盯着他的唇:“没找到饼干?” “我……”想要得到答案又心里别扭不好开口的滋味真难过,他探过身子,耳朵擦着他的臂膀,从花盆后面拿起喷壶,认真地字正腔圆道:“我帮你喷水吧。” 盛斯遇微笑着指了下绿叶。 洁净似假花,最后一片叶子,他已经擦完了。 “……哦。” 何幸拿起饼干,咬得咯吱咯吱响,偷偷去看盛斯遇,他就坐在离自己不远的位置,手中拿着一本杂志,姿势悠闲地靠在沙发上。 不一会儿,他起身离开,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碗牛奶,放在自己面前时,嘱咐了一句:“烫,不要用手碰。” 何幸拿起他贴心准备好的勺子,舀了半勺放在嘴边吹,浓郁的香甜味赶走空气,当他把第三片饼干泡进牛奶里时,饭菜依次端了上来。 平日里的餐食在他看来已经是丰盛至极,今天看见满满一桌佳肴时,才明白自己以为的‘丰盛’和盛斯遇口中‘比较丰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每样菜吃一口恐怕就饱了,剩下的呢? 是暴殄天物。 盛斯遇打趣道:“小超他们有事情没忙完,刚好我们先吃,不然等他们来了你恐怕要吃不饱。” 口感丰富,味道鲜美,他故意吃得很慢,饱腹后也没逃着离席,而是给自己盛了碗干贝杂菇汤,一点点慢慢地往下顺。 一直在余光中的盛斯遇放下筷子。 他也吃完了,却没离开。 一道炙热的视线打在身上,何幸更加紧张,藏在拖鞋里的脚趾蜷缩在一起,没一会儿就抽筋了。 皱眉装作不经意地抬头,对上了他直挺挺的视线,手一抖,放下勺子。 盛斯遇不说话,只看着他。 何幸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尽管前半部分脚掌按在地上,脚跟高高抬起也没能缓解抽筋的痛。 终于忍不住了,哎呦一声弯腰用手帮忙,紧紧攥住脚趾向上掰。 很快视线中多了个后脑勺,盛斯遇蹲在他脚下,取代了他的双手,用指骨轻轻敲打他的脚心,另一手活动他的脚趾。 “脚也不冷,怎么会抽筋?” 他没戴耳蜗,问完话就抬眼看他的唇。 眼神关怀,像是两泉带着漩涡的凉潭,而他则是热锅上的蚂蚁,急需降温。 还像怪物吗?是雨夜屠夫吗? 当然不是。 他是风度翩翩的盛斯遇。 于风雪之中向他伸出援助之手的男人。 开门声突然响起,一行人嬉笑着冲进来,手里还拿着精美包装的礼盒,看见眼前这一幕时,纷纷愣住。 何幸也慌忙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脚,小声说:“他们来了,你起来……” 盛斯遇坦荡起身,指着桌上没动几口的饭菜说:“先吃饭。” 吴超最先反应过来,指挥他们:“把礼物放沙发上,先吃饭先吃饭!” 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包,厚度堪比砖头的红包,双手送到盛斯遇面前:“盛总,生日快乐!” 何幸猛地看向盛斯遇。 只见他笑着推开了吴超的手:“礼物就好,我怎么能要你们的红包。” “怎么不能?这是兄弟们的心意!” “那今晚找个酒吧包场,不够再找我出。” 说完就看向何幸:“能走吗?” 何幸木讷点头。 “先上楼。”他说。 坐在绵软的床上,何幸看着他拿出软尺,分别测量了他脚底的长度和宽度。 再到腿,腰,胸膛,手臂,背部。 一一测量过后,沉声道:“明天叫人给你定制几件衣服和鞋,喜欢休闲的?” 他又点头。 “有想要的元素或者其他类型吗?” 摇头。 盛斯遇收起软尺,保持半蹲的姿势:“只会点头摇头,不会讲话了?” “……会。” 第23章 他肯定道:“那就是这几天,不想和我讲话。” “不是!”何幸忙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怕你觉得烦。” 盛斯遇皱眉:“从哪里看出我觉得你烦?” 这个问题着实问到了关键,说出那个眼神和笑容怕又显得小题大做。 他反问:“那你……喜欢我?” 盛斯遇比他坦荡:“如果不喜欢,怎么可能蹲在这里猜测你的情绪。” 何幸反应过来握住他的手臂,拖着他起身:“你起来。” 等人坐在身边了,又说:“怎么都不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每天吃过饭就回房间,房门关得紧紧的,哪里给我机会告诉你。” 何幸抿了抿唇:“我没锁门。” 安静片刻。 盛斯遇:“你病好了。” 何幸怔怔地望着他,找回了自己分辨能力。 回答:“可这里是你家,你进哪一扇门都不需要理由。” 他以为自己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可盛斯遇脸上的冷静是肉眼能看见的。 他说:“大多数时间里,我无法猜透你的想法。你和我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深层含义,在我听不出时,你的情绪就会突然转变。” 果不其然,沉默真的会造成隔阂。 何幸自然不希望和他产生任何不愉快,毕竟自己现在享受的关怀都来自他的给予。 他努力唤回自己的灵魂,轻轻抬手,先将食指塞进他自然弯曲的手掌中,撑开更大的缝隙,五根手指都钻进去。 下一刻就被他反手握住,同时抬起他的下颌,凑近。 气息相融,盛斯遇用视线描绘他的五官,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似乎要将他看透,将他牢牢记住。 在他打量自己时,何幸也注视他的眼睛。 瞳仁是墨色,深不见底,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 此时此刻,他的神色是深情的,五官也迷人。 鼻息打在脸上,痒痒的却忘了抓。 盛斯遇平静地问:“所以,刚才这句话也有另一层含义吗?” 声音仿佛带着细密的绒毛,划过耳廓全身酥麻,何幸仿佛中了蛊,呆呆地点头。 随即就反应过来:“不是……没有。” 忽然,盛斯遇凑近,在距离他唇位置只剩下不到一毫米的位置停下,目光灼灼盯着他。 第11章 何幸下意识屏住呼吸,如果心跳有声音恐怕玻璃都要尽数震碎。 就在两片唇即将相碰的前一秒,他突然抬头,何幸则下意识闭上双眼。 一个吻落在额头上。 盛斯遇的喉结就在眼前,轻轻涌动似船桨划过水面掀起涟漪的轨迹。 他的唇微凉,落下的吻也是凉的,但当他离开后又开始发烫,仿佛烙印一般。 褪去的烧席卷而来,这一次烧到细胞沸腾,血液倒流汇入大脑,何幸瞬间觉得头晕目眩。 犹如牵线木偶那般,他无意识抬起手,指尖刚碰到他的喉结,就听盛斯遇轻笑一声,喉结躲闪,随即被他握住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下。 何幸猛地抽回手,背在身后。 想跑。 但宽松的休闲裤下他的腿已经发麻。刚刚主动钻进去的手被他牢牢攥住,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眸色温和。 “这就是你的另一层含义。我理解对了吗?” 何幸皱眉,痛苦地低下头。 盛斯遇诧异:“错了?” “不……” 他问:“怎么了?” “……我的脚……又抽筋了!” 盛斯遇连忙蹲下握住他的脚掌,帮他抻着筋的样子也是关怀备至,无奈中流露出一丝宠溺的笑。 那晚,应是看错了那个眼神。 不是也是。 -- 莲蓬头的水放着,像透明盛开的花,在触碰到后背时透明花瓣坠落满地。 何幸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的眉心处。 用刚刚被他咬的手轻轻触碰,然后,紧紧捂住胸口。 等凉透再出来的时候,盛斯遇正在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基督山伯爵》 何幸也看过这本书,但在这一刻,早就将书中讲的什么一一忘却。 他掀开被子靠在盛斯遇身边,再由着他一把搂过把被子盖上。 盛斯遇身上的炙热能将他僵硬的身体融化。 过了一会儿何幸翻身面向他,支起一条腿搭在他腿上,真丝材质睡衣又滑又舒服。 这样的姿势最好入睡,但他心脏砰砰,因为对方身上的味道、温度此刻全都依附在他身上。 哪怕瞬间陷入深度睡眠也会被心跳声吵醒。 何幸从他怀中抬起头,手越过书籍去贴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句道:“生日快乐。” 继而整个手掌压在书上,让盛斯遇放下书,身子往下滑,搂他更紧些,俯身亲吻他的鬓角:“谢谢。” “礼物我给你补上。” 盛斯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倒是给你准备了礼物。” 何幸惊讶,明亮的眼眶中镶嵌了两颗星:“给我礼物?” “忘记拿上来了,爱动弹就去客厅,在我外套口袋里。” 何幸迫不及待跑出门,拖鞋也忘了穿。 下了楼才想起来,吴超他们还在。 桌上那些山珍海味已经所剩无几,每人身边摞着小山似的骨头,吴超见了他,身也没起:“盛总呢?” 第24章 “他……”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仿佛出入两个世界。 脱离了桃源,现实是这样令人鄙夷。 “他在工作,你有事吗?” 吴超摇头。 何幸收起雀跃,坦然走向沙发。 总感觉身后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他,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小偷,拿起他的衣服放在手臂上,摆一副好像是被盛先生派下来拿衣服的姿态。 等上楼刚转弯就赶紧把手伸进口袋里,从中摸出两个盒子。 大一点的里面是个机械手表,小一点的是个玉坠。和田玉,图案是他的生肖兔子。 何幸回到房间,盘着腿坐在床上:“玉是给我的?” “都是。” “为什么送我两件礼物?” “第一个买的是手表,”盛斯遇说:“但有人觉得送表是不吉利的象征,所以又选了块玉,那表就当做附属品一起送给你。” 真贴心,真细心。 自己过生日还想了这么多给他惊喜。 何幸摇头:“我不介意!我不迷信!” 盛斯遇微笑:“那更好了。” 他又想起什么,说:“刚刚我下楼,小超问你在做什么。” “你怎么说?” “在工作。” 盛斯遇无奈揉了揉太阳穴:“直说我休息他们也就走了,你说我在工作,待会儿肯定又要拽着我出去玩。” “呀……”何幸后知后觉,握着他的手,等他睁开眼才说,“现在不是有点早吗?” 盛斯遇看着他的唇:“还早吗?” 何幸一愣,脸上温度升高,攥住被子。 “既然你觉得还早,那么告诉我今天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何幸亮着明媚的眸子问:“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笑:“蘑菇汤有那么好喝吗?” 原来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他。 何幸抿了抿唇,说出诉求:“我想跟你借一下这里,过几天朋友的朋友过生日,想开派对。” 他本以为盛斯遇会问什么朋友,或者犹豫着说这房子有多金碧辉煌,最终微笑着拒绝他。 却没想到,盛斯遇的笑容更深:“这个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因为你来了,也有人气了。” “你同意?” “这里也是你的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停顿一下,他轻叹一口气,“只是很不巧,后天我要出差,大概五天的时间,没办法招待你的朋友。” “不不不,”何幸连连摆手,“不用你招待,我来就好。” 盛斯遇掀开被子下了床,真丝睡裤自然垂直不留一丝褶皱:“你随便玩,需要什么就跟小超说,烧烤、木炭、泳池、泳圈……这些都需要吧,我会告诉他准备。还有什么其他特殊要求,自己跟他补充。” 他的离开带走了温度,让本就宽阔的床瞬间变得孤寂,同样孤寂的还有何幸的心。 何幸跟随他一同来到浴室,倚在门边看他将剃须泡沫涂抹在下颌上,用剃须刀挂了几下,突然转头问:“你怕他?” 何幸摇头:“没有。” “好,”又说,“哦对了,有一点,我的书房尽量不要除你之外的人进好吗?” 他的书房是男人的天堂,无论是电脑还是灯光,都能让人沉醉,配置是有钱也搞不到的。 周考潍那群朋友估计都和他一样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弄坏了,他也会自责。 何幸点头:“你放心,不会的。” -- 孙天其生日这天,周考潍带着一大群人赶来。 公子哥们各个开着豪车,从车库出来刚走进大门就有人诧异地低呼一声:“天!这么大的室内泳池!” 寒冬之中,脚下踩着皑皑白雪,玻璃房内绿植遍布,几盆吊兰从柜子上垂下,嫩绿的枝桠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周考潍问何幸:“盛斯遇真这么好说话,随随便便就把这么好的房子借给我们?” “嗯,”何幸点头,“他出差走了说随便玩,只要别进他的书房。” 何幸看着那群已经脱了衣服跳进泳池的人,说:“要不你直接跟你朋友说二楼不许上好不好?” 周考潍点头:“行!” 屋内外似乎是两个季节,四个人打台球,输了的穿着泳裤出来跑一圈,脱离温室就被冻得尖叫,跑步姿势更像企鹅,逗得何幸哈哈笑。 一转头就看见绿色头发纹身男搂着火红色头发女友接吻,如胶似漆地窝在沙发里,难舍难分。 何幸移开眼,撞了下周考潍的肩膀。 “你说,盛斯遇是不是个很好的男人?” “我又没嫁他,我怎么知道!” “你就是对他有偏见,”何幸拧眉,手臂一挥,“泳池里的水是排出去又放的干净水,你知道有多费劲吗?还有客厅里那些吃的也都是今早才从五星级酒店空运过来,为了你和你的朋友,准备了各式各样的新泳裤和干净的衣服,这样还不够好吗?” “好好好!”周考潍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今天让我领他的情,而不是你的?” “我不需要你领我的情,也不需要领他的,我只是想改变在你心中他的形象。” 周考潍看着他的眼睛,百般困惑何幸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常温的室内平白让他起了一身汗,脱掉外套抓了抓头发:“你之前还说不喜欢他。” 第25章 何幸一愣,又皱眉:“总之盛斯遇是个好人,不是我们之前以为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也不是贪财好色的混蛋……” 因为,和他共处一室时,心猿意马的总是自己。 总以为即将要痛一下,可却从来没在盛斯遇脸上窥见过半丝色.情味。 更多的是坦荡和矜贵,甚至连亲吻自己时,都无比绅士。 他们就好像是在咖啡店门口路过,一见钟情的两个人。 先问好,再牵手,连拥抱也要等足了时间,更别提上床睡觉。 关系融洽到——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差这一两天!”周考潍冷声打断他的遐想。 何幸差一点忘记,他们签了合同。 煞风景! 埋怨地瞪了周考潍一眼,起身噔噔噔上了楼。 他的身影消失之前,周考潍无奈起身还想过去道歉,可一只脚刚迈上台阶,想起自己这群人已经被上了结界,不能上二楼。 嗤了一声转身就走! 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他也要住洋楼,不就是个游泳池吗,以后他能搞个更大的! 绿头发和红头发吻到嘴唇痛,被女友推搡着抽出衣衫里的手。 绿头发快速扫了一眼,拉起女友:“走,上楼!” “楼上有没有人?” “没有!” 你追我赶上了楼,随手推开一扇门,绿头发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全然忘记上来干什么,女友再也入不了他的眼,因为他已经被这间电竞房吸引住全部目光。 液冷机箱竟然是挂在墙上的,开机速度惊人,找了个最劲爆的舞曲,机箱中的水竟也跳动起来。 这里简直天堂! 女友却欣赏不了,踩着恨天高推了他一把:“你还来不来?” 绿头发拿着手机录像,恨自己只长了一双眼睛,完全看不过来:“你知道等我把这个视频发在网上,能得到多少赞吗!” “赞有个屁用?” “什么都不懂!起开!” 手机移动到书柜,眼尖的发现了什么,一把抽出书本扔在地上:“卧槽!电影里的书架保险柜竟然被我发现了!” “什么电影?” “《侦探神偷》啊,只不过这是最老式的保险柜,早就没人用了,这就是书架保险柜的弊端,”他打量着女友,从她头发上面扯下一个发卡,又吩咐她,“去,把那个耳机给我拿过来!” …… 何幸听到越来越清晰的音乐声时,才察觉到不对劲,刚走出来就见书房门大敞四开。 绿头发和红头发在桌子上拥吻,衣衫已经不剩几件。 何幸冷声打断:“楼上是私人领域,你们不能进来。” 绿头发看着他,不悦道:“没人告诉我们是私人领域啊!” “现在我告诉你们了。” 红头发先从桌子上滑下来,拉着男友的手离开,何幸则皱眉关了音乐和电脑。 因为盛斯遇说过,所以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才离开。 刚下楼就听见院中引擎声响,那对情侣离开了。 何幸找到周考潍,说:“我好像把他们惹不开心了。” “我忘告诉他俩了,没事,就是来蹭饭的。”周考潍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忘了。 生日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孙天其搂着周考潍的肩膀,醉醺醺道:“兄弟,这是我这么多年来!过得最开心!最辉煌的生日!!” 他张开手臂,扬声道:“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么豪华的别墅,从来没想过还能在里面游泳!比我们家那个平层高档太多了!” 周考潍拉来何幸:“这也多亏了何幸,是他找朋友借来的房子。对了!何幸马上就大学毕业,以后有什么工作机会别忘了他!” 何幸微笑:“生日快乐。” 孙天其当场跟他添加了微信,说:“我爸是做投资理财的,虽然不如你朋友厉害,但以后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开口,给我打电话就行。” 三点半,二十几个人浩浩汤汤离开了别墅,何幸的世界安静下来。 周考潍到家后给他发信息:【谢了何幸,今天多亏有你,我承认盛斯遇某些时候很会拿人心。】 何幸是第二天中午醒来才看见这条的,笑了一声。 盛斯遇出差回来的这天,何幸跟同学们打篮球打到傍晚,抱着篮球回家,只见小超一脸阴沉地坐在客厅,盯着他的脸好像要吃人。 这个人从一开始相识就是猖狂又不屑的,何幸移开视线正要上楼,突然听他小声嘟囔了一句:“狗改不了吃使。” 何幸转头,可他已经起身离开,连想问个究竟的机会都没给。 只能狠狠瞪了窗外人一眼,踩楼梯的脚步更加用力。 他把篮球丢在角落,轻敲了下书房门。 门内传来盛斯遇的声音:“进。” 何幸推门而入,喜悦涌上心间,从眼眶和嗓子眼里溢出,雀跃地打招呼:“你回来了!” 盛斯遇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杯咖啡,随手指着座椅,示意何幸坐下。 举手投足间的优雅能让何幸忘却世间所有疾苦,只贪婪地祈求上帝让自己不要再与他分开。 “听andy说,你为朋友举办的生日宴会很成功?” andy是盛斯遇的厨师,精通各个国家的料理。 第26章 何幸说:“明明是你准备的,我只帮他们打开了大门而已,还是要感谢你。” 盛斯遇浅饮了一口咖啡,又问:“过生日的是你什么人?” “是周考潍的好朋友,我不熟悉。那天才刚刚加了联系方式。” 何幸敏锐地察觉到,盛斯遇这几个问题的语气更像是审问。 不冷不热,分明就站在原地,灵魂却仿佛与他渐行渐远。 他突然开始紧张,难不成吴超刚刚的态度,对应的是盛斯遇? 何幸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盛斯遇却并不意外他的情绪,看着他的脸。 “想起什么了?” 何幸眨了眨眼:“我……我不小心,一个疏忽就没注意……就把两个人放进来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弄坏了你什么东西?你告诉我,我赔给你。” 盛斯遇叹了口气:“何幸,这个东西你赔不了。” 何幸的心‘嘭’地沉到谷底。 看着盛斯遇走到书柜前,打开了保险柜,他也仰头张望,里面除了几个牛皮纸文件夹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个书架有十几年了,是最老的款式。是从我以前的房子运过来的,里面有个嵌入式保险柜。因为很少用到,压根也没想过更换。所以只要有点开锁功底的人,随随便便就能打开。” 何幸小心翼翼地问:“被打开了?文件……文件不是在吗?还丢了什么?” “也就几块金条而已。” 何幸耳中泛起一阵鸣笛。 金条,几块,而已…… 这几个词是能联系到一起的吗,这下想要还债恐怕要去卖血了。 远远不够。 卖肾吧。 但盛斯遇很快又说:“一些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要不是我发现书放的位置不对劲,都忘记这个保险柜里还有金条。” “不能就这么算了,”何幸连忙拿出手机:“我一定给你要回来!现在就给周考潍打电话,我知道是谁拿的!” “先等等,”盛斯遇制止了他,“身外之物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还有一个东西,我必须拿回来。” 比金条还重要的? 难不成是最稀有的珠宝?还是陨石碎片?又或者是天上星? 下一刻,就听盛斯遇开口:“是一颗眼球。” 第12章 何幸小的时候,曾亲眼见过台风吹倒大树,砸中尚未来得及躲避的行人,也见过狼藉一片的车祸现场,被醉酒赌输的父亲殴打,血红蔓延在地转缝隙中。 可在听到盛斯遇这句话后,还是浑身一颤。 “眼,眼球?” 盛斯遇说:“是我父亲的。” 上次听周考潍说过,盛斯遇的父亲是跟着老大混的,最后惨死街头。 可是眼球怎么才能被摘下来保管呢? 何幸的思绪乱飞,心惊肉跳,要做的事统统忘在脑后。 盛斯遇的手很快伸过来,拂过脸颊,指腹在唇上摩挲。 声音轻柔似六月风:“是假的。他生前瞎了一只眼,所以佩戴了一颗假眼球。” 原来如此。 盛斯遇说:“虽然是假的,但很逼真,肉眼看上去和真的无疑。他离世后我把眼球装在特殊的容器里,又放进一个昂贵的盒子保存。可能他们是觉得里面有珠宝,所以才拿走了。” “这东西对外人来说恐怖,但对家人来说是份留恋。我虽然不常打开这个保险柜,但想到遗物在那里总能令我安心。” 何幸也有一个盒子,里面装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游戏周边,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还有参加活动获得的奖品…… 这些东西虽然一年也不会打开看一次,但搬家时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它们,总要仔细装进背包里,恨不得自己一路护送。 “是,我懂,”何幸更加内疚,“我现在就给周考潍打电话,你等等我!” 他拿着电话跑出去,一把推开大门站在寒风中。 叉着腰把电话拨过去,刚接通就等不及问:“周考潍,那个绿头发的到底是谁!” 周考潍还在睡梦中,迷糊地说:“什么绿头发啊?” “就是那天跑楼上的绿头发,他和红头发撬开盛斯遇的保险柜,偷走了里面的东西!” 周考潍瞬间清醒了,能听见他从床上倏地坐起来:“你先别着急,我给孙天其打个电话,那两个是跟他来的。” “你现在就打!打完了马上给我回过来!” 何幸蹲在门口,偏头就能看见玻璃屋。 那天他们兴奋跳进泳池景象还历历在目。 金条倒是能找回来,哪怕被卖了、融了,也能换算成等价人民币要他们赔偿,可是他父亲的遗物怎么办? 已逝之人的遗物对于亲人来说是无价的,别人碰一下都会觉得被亵渎。 当做珠宝首饰偷走,一打开却是个骇人的眼球,第一个举动就是把那东西扔进垃圾桶。 这么多天过去了,找回来的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想到这,何幸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周考潍的电话很快打过来,他告诉何幸:“那个绿头发的叫刘波,他爸以前做过开锁。我现在已经起来了,你告诉我丢了什么,我给你要回来。” “金条和他爸爸的遗物,一枚假眼球。”何幸紧紧攥着电话,眉毛紧蹙几乎要连在一起,骂他,“盛斯遇这么热情地款待他们,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周考潍,你在哪里认识这群狐朋狗友!” 第27章 安静一瞬。 周考潍的声音黯淡:“何幸,我们也是朋友,你不用这样说吧。放心,我会帮你找到,找不到我赔钱!” “我们已经欠了人家的钱,一年都不一定能还清,再加上今天这些你赔得起吗!” “那就多打几年工,我现在就找个夜班刷盘子!还不上把我眼珠子抠出来!” 何幸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高高抬起手的瞬间,被人从身后抓住。 温热的掌心能够融化他身上所有的寒。 “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怎么可能不气。 只不过他的素养摆在那里,根本做不到歇斯底里。 他只会把情绪隐藏起来,越是这样,何幸就越内疚。 如果他劈头盖脸骂自己一顿,到还好受一些。可偏偏他从头到尾都这么淡然,反而做起了宽慰自己的人。 “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那两个人进了你的书房,对不起。”何幸的肩膀耷拉下来,无地自容,“你那么信任我……” “出现问题和过错,首先想到的应该是如何把结果优化到最好,”盛斯遇说,“头脑一热的冲动行为没必要,最后还是要自己买单。” “那可是你爸爸的遗物,要是丢了……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 盛斯遇牵着他的手回到客厅。 “但人活在当下,总不能为了已经逝去的人,和已经发生的事,而将当下的生活也变得黑暗。” 这样的回答角度让何幸意外,他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扣在自己的面颊上,用冰凉鼻梁刮蹭他的掌纹,感受他掌心的温度,轻嗅味道。 那是一种沉重的木香,和他的香水一模一样,更淡一些,有时候闻不到,像捉迷藏一样,等着何幸去找。 盛斯遇低笑两声扣住他的脸,又去揉他的头发:“好了。” 何幸半个身子倾斜,靠在他怀中,把头依偎在他颈间,闷声道:“你越这样说,我就越自责。” 盛斯遇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好,不说了。那人叫什么?” “刘波,他爸是开锁公司的,”何幸问,“你要去找他吗?” 他点头:“敢明目张胆地偷,问到头上自然不会承认。” “那你要——” ‘怎么做’还没问出来,周考潍的电话又打进。 “何幸,刘波不承认,他对象也说没有。但你别急,我已经叫上孙天其一起去他们家了。” 何幸心道盛斯遇神机妙算,看了他一眼,放心地说:“你把他家位置给我。” “你别去,我过去就行。” “不是,是盛斯遇去找他。” 他把手机扔到脚下,迫不及待地凑到他身边问:“这世界上是不是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你?” “怎么会,”盛斯遇说,“是人都有弱点。” 可他觉得盛斯遇哪哪都完美,有一种鬼怪故事里,活了上千年,早已无欲无求的思想。 所以他对待一切都那样淡,不会生气,不会失望,更不会急躁,仿佛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众生在他眼前,不过是蝼蚁。 翻身躺在他腿上,抬眼看他线条流畅的下颌,问:“那你的弱点是什么?” 他思忖片刻:“记忆力太好。” 何幸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这难道不是故意显摆吗? “我巴不得自己过目不忘,这样上学背单词和文言文的时候,就不会挨手板了。” “过目不忘也不是件好事,”他用手掌包裹住他的脸,大拇指轻轻摩挲,耐心地跟他讲,“除了学习和工作外还有生活。如果你把生活中的琐事全都一一记住,那还睡得着觉吗?” 何幸懵懂地眨了眨眼。 盛斯遇垂眸:“没懂?” “有点懂了,”何幸说,“你记得从前和你爸爸相处的过程,每分每秒,所以现在回忆起来历历在目。” 盛斯遇看着他,薄唇轻启:“真聪明。” 这样一想,记忆力太好似乎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都说时间是修复心理伤口最好的良药,但若是清晰的记忆永远存在于脑海中,时间越久越清晰,就永远都没有修复好的时刻。 既然这样,他还能活得如此淡然,可见心胸宽广似海。 大门咣当一声打开,走了的吴超又回来,看见何幸脸色一沉,随后晃了晃车钥匙:“盛总,我们走吧。” 盛斯遇起身,托着他的后脑,抽了个舒适又不会太高的抱枕垫在他头下。 “晚饭自己吃。” 何幸点头:“好。” 大门阖上,心也放了下来。 尽管结果好坏还无从得知,但他已经不再焦急,因为盛斯遇是个活在当下的人。 闭上眼睛假装还躺在盛斯遇的腿上。 被他牵过的手放在腹部,沿着胃、胸、脖颈,最后抵达唇边。 andy正准备去超市采购,想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来到客厅以为他睡着了,放轻脚步,关门声也降低到最小。 引擎声响过,何幸闭着眼睛翻了个身,缩了缩肩膀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窃喜。 -- 周考潍送酒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何幸,别开眼,忽略了他呲着的牙,摇晃的手,转身走向另一间包厢。 何幸见状也跟着跑过去,在客人犹豫伏特加还是白兰地时,主动上前介绍口感,最终客人因为他的推荐卖了更贵的一瓶。 第28章 出来后,何幸依旧笑眯眯对他说:“我是来跟你赔礼道歉的。” 周考潍看也不看,从耳朵后面摸出一颗烟咬在嘴里,扯了一把裤子蹲在路边。 何幸也蹲在他身旁:“别生气了,我不该那么说你,当时就是着急了,对不起好不好?” 周考潍嗤了一声:“别跟我道歉,我受不起!你现在攀上高枝是上流社会的人,可别跟我这种狐朋狗友打交道!” “……小潍,”何幸用力撞了一下他的手臂,在他要摔倒前又握住他的手臂将人拉回来,对上他瞪起来的眼睛笑嘻嘻道,“别生气了,我那不是感同身受了吗,那可是他爸爸的遗物。当初你把奶奶的手镯抢回来,不也是因为奶奶病情太严重了吗。” “我都不爱说你,”周考潍冷着脸,甩开他的手朝旁边挪,“你哪是感同身受,你那分明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才跟盛斯遇在一起几天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跟变了个人一样。” 何幸跟着挪过去:“等我找个机会介绍你们认识,那时候你也会觉得他是个有礼貌又好接触的人。” “我可高攀不起。” 时间安静下来,周考潍看着何幸捡了个雪糕棍在雪地上画鸭子,一只烟抽完,问他:“找回来了吗?” “昨天他去的,晚上没回来,今天也没见到,还不知道呢。” “他生气了?” “没有。”说完抬头对他笑,眼睛也弯弯,“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不仅不生气,还安慰我的情绪,是不是很好?” “不生气才特么有问题!” 何幸皱眉:“什么问题?” 周考潍把烟头拧在地上,黑黢黢的烟灰划出难看的一道痕迹。 “他又不是神仙,丢了这么多东西还不生气?你都气成这样了,他反过来安慰你,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顿了一下,强调:“对你的阴谋!” 这话让何幸陷入长久的沉思,听周考潍这样说,似乎是有些奇怪…… 手里突然多张银行卡,周考潍说:“我每个月往里面存五千,少了下个月就补上,多了下个月就少存点。你帮我数着,提醒着我点。” “那你够吃饭吗?” “我们狐狗吃什么饭!” “翻旧账小气吧啦的!”何幸刚把银行卡塞进包里,一颗雪球就进了脖颈,凉的他尖叫一声,用力抖衣服。 周考潍看他滑稽的模样笑着跑开:“傻子机灵点,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你这个傻狗!都多大了还玩雪!”何幸抓起两把雪团在一起就朝他追过去。 周考潍后退着跑,警告他:“你敢打我我把你埋雪里。” 何幸才不管那些,先把仇报了再说。 一个雪球直接砸中周考潍的脸,见他张牙舞爪地冲过来,拔腿就跑。 结果几步就被周考潍抓住,提起来扛在肩头朝最高的一处雪堆走。 晨起时清洁工人把雪扫到一起,高度到腰,能把何幸埋得严严实实。 何幸尖叫着蹬腿求饶:“周考潍我错了啊啊啊……” “没用!” 被扔进雪里的一瞬间天旋地转,他看见了盛斯遇的车就停在路边,等想要再探身去望时,已经被白雪挡住视线。 何幸挣扎着要出来,周考潍见他脸色不对,笑容也僵住,连忙提着手臂把人拖出来。 一边弯腰拍打他身上的雪,一边说:“你看你从小就这样,闹着玩总生气。” 他搂住他的肩膀:“到底你来给我道歉还是我给你道歉啊?看什么呢?” 何幸已经确认,那就是盛斯遇的车。 吴超从驾驶位下来,拢了拢衣服径直朝他走来。 视线先落在周考潍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而后又看向何幸,沉声:“盛总叫你上车。” 何幸看过去,后座车窗半降,盛斯遇的侧脸闯入视线。 幽沉,压抑。 眼睛像是放在寒窑中搁置已久的玉。 第13章 他本应该飞奔上车,因为已经将近三十个小时没见到他。 可却在抬起腿的前一秒想到周考潍的话。 何幸自然不想做那个帮忙数钱的人,但也不想就因为一个猜测便给人判刑。 于是,坐上了车,并不开口解释刚刚的一切。 也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在心里对他说,他和周考潍的关系从小玩到大,只是朋友间的友谊。 盛斯遇率先开口,然而却是问他:“你不想知道我有没有拿回东西吗?” 何幸恍然:“有吗?” 盛斯遇微笑,拍了拍身旁的皮包。 “有没有仔细检查?是不是原来那个?他们有没有掉包?有没有打开碰过?”何幸皱眉,全然忘记刚刚小心思,跟他告状,“周考潍去找他们,他们还不承认!你过去他们就肯交出来了,那金条呢?有没有抢回来?报警了吗?” 一口气问了这么多,又突然发现前座还有一个人。 疑惑的目光刚投过去,就和后视镜里的那双眼对视。 宽厚的双眼皮,戴一副无框近视眼镜,乍一看人畜无害。 那人扶了扶眼镜框,回头对他笑:“你好。” 何幸也点头:“你好。”说完看向盛斯遇。 接收到他的讯号,盛斯遇给他介绍:“他叫张肆,恣肆的肆,是我弟弟。” 又对张肆说:“这是何幸。” 第29章 何幸礼貌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有介绍他是幸运的幸,也没有介绍他们已经结婚。 不过半秒钟又迅速回过神来,垂眸又抬起:“叫我小何就行。” “你叫我阿肆吧,我哥一直都这样叫我。” 打过招呼突然开始不自在,何幸退回去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窗外冰雪世界匀速从眼前略过,盛斯遇问:“在外面玩了很久?” 何幸张了张嘴。 “嗯。” “待会儿一起吃饭。” 他摇头:“吃过了,我不去了。” “阿肆刚放假,很久没回安城,我带他去郭府,你不一起吃点?” 郭府就是之前椰蓉包很好吃的那家,何幸本来已经动摇,却被何永福的一通电话打断。 他抿唇:“今天是我爸爸的生日,我得回去看他。” 路过一家商场,盛斯遇吩咐吴超去买了些送给老人的补品,何幸推脱不开,只得收下。 楼道里有万年不变的臭味,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来,各种管道被物业用宽厚的棉花包裹住,楼梯口不知停了谁家的电动车,刚上楼就听见何永福跟刘姨互相问候对方的妈。 门一开,刘姨正窝在沙发上某眼泪,指着他爸:“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何永福骂了一句:“你他妈给老子滚!” 刘姨回到房间,将门重重甩上,何永福又把余气撒在了何幸身上:“你老子生日你装聋作哑是吧?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他妈知道给我打个电话啊?” 何幸后悔没把这些补品扔进垃圾桶,但如果能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原封不动拎上来,因为这些都是盛斯遇给的。 他把那些乌鸡和人参放到一旁,不咸不淡说了句:“过生日把家里弄成这样,也不怕这一年都是这样。” 何永福朝补品走过去,扒拉两下,不怒反笑:“赚钱了?还是学校发奖学金了?” 掀开盒子,对着缝隙用力嗅了嗅:“这玩意真的假的啊?” 何幸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刷视频。 这些昂贵的东西足以让何永福闭嘴,可没过一会儿刘姨从房里走出来,收拾了个行李箱,张嘴就管何幸要钱:“我不跟你爸过了,补偿费拿来。” 何幸不可思议地皱眉:“你不跟谁过找谁要钱去。” “老东西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吗?他挣多少吃多少,兜里比脸都干净,你天天在外上班不着家肯定有钱!” 何幸看向何永福,对方已经用牙拆开了人参盒子,宝贝似的放水龙头底下冲了冲扔进自己储存的散装酒里,那里面还有枸杞和各种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材。 出来时咂掉指尖的酒:“你不是要滚蛋吗,赶紧给我滚!我儿子的钱那是我儿子的,跟你有个鸡毛关系!” 刘姨见要不来钱,又想去砸他的酒,还没能闻到酒味就被推搡到一边。 最后掖着凌乱的头发,骂骂咧咧撂下一句:“你们爷俩都是一路货色,等着!老娘要你们好看!” 门一关,何永福倒是皆大欢喜,美滋滋将剩下的东西收进柜子里,问他:“赚了钱也不跟你爹说?” “这都是……”停顿一下,他说,“这都是兼职的地方发的。” “不年不节发什么?” “想发就发呗。” 何永福冷冷地看他:“厨房有点菜,你去做了。” 菜板上扔着几片打蔫的菜叶子,冰箱里还有半兜鸡蛋,不知道是哪一个漏了,给所有鸡蛋都渡了一层腥味黏膜。 何幸炒了个鸡蛋,又炒了个青菜,何永福对着两粒花生米都能喝一下午,更别提还有鸡蛋了。 许久不曾光顾的床返潮了,他就把电热毯打开,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 盛斯遇为什么只介绍他是何幸呢? 他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思绪飘飞到那日在纵爵总部时,何幸恍然。 盛斯遇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了,他需要一场婚姻来证明自己的可靠性。 单身会让合作方觉得他生活并不稳定,但如果他已婚就更添稳重。 何幸叹了口气,原来是自己不知不觉中越了界。 对方想要的是事业上升,而自己竟然想要花前月下。 讲出去要笑死人。 他把双脚蹬在桌边,椅子向后靠,前后晃悠。 何幸的人生中有过很多次选择,每一次他都会权衡利弊,努力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 如今在这件事上,他徘徊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间,最终,毅然决然走向那个被迷雾笼罩的路口。 他想,就算是黄粱美梦,只要有个‘美’字也可以。 -- 怒气冲冲走了的刘姨当晚就回来了,和她一起回来的是两个哥哥、一个小舅子。 何永福那桶酒到底没能保住,碎了一地,酒味弥漫,人参也被踩在脚下。 何幸想要打电话求助,还没等开口,门就剧烈颤动,手机掉在地上,他连忙拖着书桌挡住门,见不行又用瘦弱的后背抵住。 老旧门锁晃荡着摇摇欲坠,幸好门外的人耐心不多,撞了几下就放弃才免收皮肉之苦。 屏住呼吸耳朵贴在门边细细地听,直到骂声结束才敢打开门。 灯盏碎了一地,家中唯一一盆枯黄的绿植也被摔在地上,泥土和酒水混到一起。 第30章 上楼的邻居路过家门口,眼神谨慎地往房间里瞥。 何永福捂着脑袋坐在地上,脸上身上全都是血。他卧室抽屉和衣柜也被翻出来,地上有几毛钱硬币,大概是别人洗劫一空懒得要的。 挨打时刚好是沉醉状态,现在脸也涨得犹如猪肝红,嘴里骂骂咧咧:“报警……抢劫……” 然而警察已经来了,原因是刘姨先报了警,说被家暴。 医院的验伤报告都在,几个人在警局折腾到了后半夜,最终道歉的道歉,拘留的拘留。 何幸扶着何永福回了家,一开门客厅中间坐着的人犹如神明从天而降。 “盛斯遇。”何幸的眼睛放光。 盛斯遇起身,小超则一动未动,抱着肩膀坐在沙发上,冷眼瞥过来。 “你怎么来了?” “接到你的电话就赶来了,可门开着,你却不在。” 何永福一只眼睛被打得青紫,用另一只眼睛看:“这谁啊?” “……我的朋友。”何幸说。 他快速将何永福送回房间,一把关上房门,隔绝了对方骂他力气太大急着投胎的话。 就这样猝不及防将家中的一切展现在对方眼前,颇为不自在,想收拾却不知道该如何从这片狼藉中下手。 盛斯遇抬起他的手腕,仔仔细细地打量:“受伤了没?” “没有。” 把他落下的手机递过去:“抱歉,因为找不到你,所以就和小超搜索了你的家。” “没关系,”何幸按着手机说,“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了?还打了四十多分钟?” “是不小心按到了?”盛斯遇指了指他的卧室门,说,“电话里的争吵声不小,却没有你的声音。担心你出事,就带着小超过来了。” 卧室门有被菜刀砍过的痕迹,如果不是被书桌挡住,自己今日也凶多吉少。 “何幸!给老子倒水!你他妈聋了啊!” 何幸连忙跑到厨房,可惜电水壶已经变形,连一个完整的碗都不剩了。 无奈,只能捡了个塑料盒,接了一盒自来水给何永福送了过去。 再出来时,对盛斯遇说:“我没事,你回去吧,这里太乱了没办法招待你。” 盛斯遇看着他:“跟我走。” 何幸心中顷刻回温。 此时此刻,什么地下恋情、婚前协议这些生冷的形容都无所谓,给不给旁人介绍自己的身份也无所谓。 他更难过的是盛斯遇对自己不闻不问。 如果他今夜没来,如果他没有从接到电话开始就一直在这里等候了三四个小时,那么今夜的何幸就是孤独落寞的。 因为有他的顾念,暴雨转换成晴天,落寞也变成万幸。 “我走了那老头子没人照顾了。”他拧眉。 “小超找个护工。” “不要。”何幸嘟囔,“我以前被他打得下不来床都没找过护工,干嘛给他找……” 又摇头:“不会再有事了,那些人算是入室抢劫,我爸和刘姨算是家庭纠纷,他们被拘留不会再来,想来也来不了。” 盛斯遇握住他的肩膀:“我不可能把你单独留在这里。” 何幸鼓了鼓脸颊,偷偷瞄一眼何永福的房门,小声凑到他耳畔:“我也不可能让他知道你的身份。” “为什么?” “他能把你活活缠死。”何幸煞有其事道,“老吸血鬼就是他。” 盛斯遇听后褪去外套,松了松领带,俯身的同时呼吸也压下来:“既然这样,我陪你。” 何幸惊喜万分,依依不舍转移与他对视的目光,快速瞥了一眼何永福的门,再回头看他的眼睛:“可是……” “我觉得没有你的搀扶,他应该不会一个人走出来,问我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 真好! 何幸的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 将盛斯遇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他走出来打扫卫生。 小超躺在客厅沙发上,长度不够,他脑袋枕着扶手,双脚搭在另一侧扶手上,像个刚吃完的西瓜皮。 等将客厅收拾差不多后,何幸发现他屈起膝盖侧躺着。 瞧那难受劲儿,他悄悄抿唇笑了。 立马就获得了现世报,破碎的玻璃渣子藏在垃圾袋上,在提起来时跟他玩了个突然袭击。 何幸低呼一声,引来了盛斯遇。 尖锐的玻璃碎渣刺进手指,他委屈地往他眼前递。 鲜血溢出,被风吹一下都疼得要命。 不需要他呼呼,只想要他安慰,要他心疼。 卖了惨后本想找个镊子或针慢慢拨出来,下一刻玻璃渣子就暴力地与自己分离。 “啊!” 何幸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往出拔,十指连心,痛得尖叫一声。 抬起头的一瞬间,捕捉到了盛斯遇关切神色尚未转换前的情绪。 冷漠,漫不经心。 这0.01秒,足够他以为从警局回到家发生的一切,都是走到绝路之后的幻想。 这次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 第14章 寒风呼啸着卷起雪花,打在常年在厨房里沾染一层黄黑色油渍的窗上。 来不及消散的酒味争先恐后往鼻孔里钻,呛得忍不住咳嗽。 背上是他的手,轻轻地拍:“很疼吗?” 等何幸捂着心口再次抬头,眼中已是通红一片。 第31章 “你为什么要这样?” 盛斯遇把玻璃碎渣扔到一边,指腹摩挲沾染的血迹,不多时便消失。 先握住他的手腕带他来到水龙头下,让清水冲洗伤口。 “长痛不如短痛。”他说。 何幸却皱眉,猛地抽回手:“我不疼!” “不疼哭什么?” “我才没哭。” 只是眼圈红了而已。 盛斯遇倾身,连带着气息一起压了过来,直接将他圈洗手池与自己之间,无奈地笑:“何幸,你不觉得你现在太别扭了吗?” 何幸推开他的手,躲开他的眼神,却还是没舍得跟他拉开距离。 “才不别扭,我一直是个做什么都坦坦荡荡的人,一切变故都是因为你。遇见你之后我一点也不坦荡,有话不会说,有苦不能言!” 盛斯遇说:“大多数时间里,你是在自讨苦吃。” 被他牵着手走出厨房,何永福的鼾声传进耳中,吴超蜷缩在沙发里背对着他们。 一定没睡着,刚刚那些话肯定都被他给听去了。 何幸皱了皱眉,主动关上房间门。 本想把情急之中拖出来的桌子送回去,却被他握住手腕带到床上,攥住他的食指问:“有创可贴吗?” 有。 但他摇头。 果不其然,吴超被吩咐下楼买创可贴。 最好永远别回来。 倚靠在床头,被子盖到腹部,搁置已久的霉味淡淡的,何幸揉了揉鼻子:“你嫌不嫌弃?” 盛斯遇的手臂从他身后环过来搭在腰间:“我要说嫌弃,你一定会哭出来。” 何幸垂眸:“才不会呢。” 他以为他是嫌弃这个脏乱差的房子,和一身灰尘的自己,刚想从他怀里离开,没想到却被搂得更紧,伤了手指的那只手也从他胸膛滑到皮带上方。 何幸的心跳缓了些,窝在他怀里,问:“张肆呢?” “在家。” “你本来在和他吃饭。” “嗯。” “为什么?” “你更重要。” 他再次洞悉了他心中所想,毫不迟疑地回答了他。 何幸圈住他的腰,半个身子趴过去,听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受他的体温,闭着眼睛说:“他是你远方弟弟?” 问完了又不由得感慨,甭管是表亲还是同胞,如果自己也有这样一位亲戚,再远也要肝脑涂地。 跟在人家身后随便捡点就能过上酒足饭饱的人生,总比暴风雪天也要雷打不动上班赚窝囊费要好。 “他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盛斯遇微笑,近一步说,“阿肆是一位故人之子,他父亲死得早,他又满腔抱负,我就把他带在身边养着。” 何幸猛地抬头:“没有血缘关系?那不就是跟我和你的关系一样?!” 盛斯遇微诧,还是点头:“理论上可以这样说,但我把他当亲弟弟看待。” 他稍稍放心了些:“就是……和吴超一样?” 盛斯遇微笑:“他可比小超稳重很多,学习又好,从不惹事生非。逢年过节早早就有电话问候,学习金融还能帮我管理生意,让我省心多了。” 早知就不问这些事,何幸不喜欢听他夸奖任何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只能期盼他能够分清弟弟和其他人的区别。 心中堪堪回温,蓦地听他说:“你的发根长出来了。” 何幸下颌前倾,向上吹了下刘海:“是该去剪头了。” 盛斯遇的手穿梭在他发丝之中,头皮有些麻,陡然回想起,他曾经也和父亲有过屈指可数的温馨时刻。 “发质不太好,理发师没有劝你不要频繁漂染?” “他巴不得我每天一个颜色换着给他送钱呢,”何幸说,“其实我也不爱漂,在那一坐就是五六个小时,但我头发偏黄,不想当黄毛。” “营养不良?” “应该是。” 盛斯遇淡淡地说:“这些年你过得不好。” 何幸快要睡着了,声音轻飘飘的:“不好,我都怀疑我小时候得过抑郁症,那段时间总是想死,后来就学会苦中作乐了,老头子打我我也不生气,找机会往他的酒桶里吐口水。” “经常挨打?”盛斯遇皱眉。 “他喝酒就打我,天天喝酒。”何幸回忆,“后来我倒是盼望他喝酒,因为每一口都有我的口水,他一喝我就笑。” 可惜讨厌的吴超回来了,扔下一盒创可贴,打破温馨时光。 睡意被赶跑,何幸问:“保险柜那件事,你为什么不报警?” 盛斯遇垂眸,将创可贴按严实又小心翼翼不叫他痛。 “毕竟是你的朋友,我以为应该大事化小。” “……” 何幸瞠目结舌。 恨不得现在就和那俩人撇清关系,话到嘴边又因盛斯遇的思维而感到甜蜜。 他想,一定是前半生吃的苦太多,所以现在掉进了蜜罐子里。 又问:“你为什么不生气?” “因为是你的朋友啊。” “不是……他们不是我的朋友,我要问的也不是这个!”何幸试图用手比划,“我和周考潍一起玩,你为什么不生气?” 盛斯遇思忖一阵,认真道:“我觉得,刚刚的回答放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这样一比较,就显得自己很小心眼了。 第32章 连他称赞张肆,他都觉得烦躁。 盛斯遇的烦恼应该很多吧,生活中和工作中,每天肯定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再加上包括自己在内投靠他的人,他是不是一颗参天大树,为别人遮风避雨,雨过天晴时又无人问津。 黑天白夜算着时间,孤独比热闹更多。 “如何才能像你这样风轻云淡呢?”他呆呆地问。 盛斯遇握着他的手:“经历够多就可以。你就会发现能活着已经很幸福了,除却生死,一切都是鸡毛蒜皮。” 他心一紧:“也包括我吗?” 盛斯遇又笑:“你还说你不别扭?” 何幸一头埋进他心窝,抿着嘴笑,不让他看见。 一双手紧紧缠绕他的脖颈,汲取他身上的味道。 皓齿洁白,相貌英俊,平易近人…… 上帝啊,我好喜欢这个人,就让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吧。 没钱没吃的也好,破房子没作为的父亲也罢,只要有这个人在眼前,一切都可以。 天刚蒙蒙亮时,何幸被耳畔温柔的声音唤醒。 “我要出去一趟。” 何幸睁开惺忪的双眼,点头。 他却没离开,一手撑着身体,侧躺着俯身看他。 何幸懵懵地凑过去,他的唇就贴上来。 等人走后,再也睡不着了。 明明没睡几个小时,起床气竟也烟消云散,连给何永福上药都觉得心情愉悦。 一夜过去,患处痛感更加明显,何永福咿咿呀呀地问:“为什么不给老子住院?” “住院不要花钱吗?”何幸说,“你钱都被人家抢走,只剩下十五块零两毛了,买药都不够。” 何永福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不是很有钱吗,给你爹花点还委屈你了?白养你这么大了?” “我哪里有钱?” “就凭你个小崽子还想骗我?”何永福皱眉,眸间投射出难得的精明,“来的你那俩朋友,一个穿着西装过来的,他是不是很有钱啊?” 何幸翻找药的手颤抖一下,故作镇定道:“他是我老板,老板当然有钱,怎么的?你想让我预支薪水啊?” “什么老板?” “超市兼职的老板啊,”何幸把药扔到他手心,“你见哪个老板跟你一样,穿得破破烂烂满脸流油啊?” 吃了药,何永福又察觉出不对劲:“老板还专门跑到你家来?你小子升职了?” “全世界只有你看不起我,不喜欢我。”何幸一字一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 何永福虽然不敢动,但还是能倾身甩过去一巴掌的。 他甩了甩手,懊恼因为腰疼,只有手指尖堪堪划过何幸的脸:“老子从小没教育好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别以为让你照顾几天你就能爬到老子头上,说到底我还是你爹。你瞪什么眼睛?还反了天想要打我啊?” 何幸把捂着脸的手放下来,舌尖抵了抵面颊:“那我就不伺候了!” 他夺门而出,何永福的骂声在身后响起:“你特么去哪?!你不伺候我谁伺候?” “等周考潍伺候你!”他咬着牙说。 “你给我滚回来!” 走出楼道就是一阵凛冽的寒风,何永福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扯着嗓子喊:“别让姓周的过来,我看见他就烦!” 何幸紧了紧外套,脚步加快。 草草和周考潍说了这事后,就给盛斯遇发了信息:【我回家了,不伺候他了。】 十几分钟后,盛斯遇回复:【好。】 -- 蔚蓝的水波荡漾,均匀向两侧铺散开,像是迎风飘荡的裙摆。 何幸从泳池中站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睁开眼,盛斯遇就站在台上,手臂上搭着一条洁白的浴巾,眼含笑意。 神奇的像是从天而降。 在看见他脸上的红色印记时,笑容消耗殆尽:“又挨打了?” 何幸点头。 双臂按着池边从水里跳出来,盛斯遇将毛巾覆盖在他头上,轻缓地擦。 “怎么回事?” 何幸讲述了今早父子俩的谈话,耸了耸肩:“你看,我就说被他知道你就要坏菜!这个人眼睛毒得狠。” 将长浴巾盖在他单薄的肩膀上,指腹划过红痕:“下不了床还能打你。” “没想到……躲得慢了,”他早已习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拿起西瓜汁喝了一口,轻笑道,“没事,我叫周考潍去伺候他了!周考潍肯定能狠狠气他一把。” 自从认识周考潍之后,他就逐渐被带的活跃起来,不再一味忍着伤痛流泪。 跟鬼点子多的人在一起时间久了,他也变得圆滑不少。 “既然关系这么僵,不如就断了,”盛斯遇说,“反正你也不是没有后路。” 何幸看着他:“你要养我吗?” “多一双碗筷而已,”他轻轻捏他的后颈,又揽着他的肩膀一同靠在躺椅上,“况且你马上就要工作了,还回去做什么呢。” 何幸脸上的笑容敛起。 他说:“其实,我爸爸以前不这样。以前他没这么爱酗酒,对我也很亲和。以前他很上进,在工地干活,动不动就背回来一包现金。” “一包?” “对!”何幸按着他的胸膛换了个姿势,趴在他身边,手掌撑着下颌,“就是一包,用纸包着的。可能那时候用现金结算工资吧,每一次他拿到钱都给我买很多好吃的和衣服,还带我出去玩,后来……” 第33章 “后来怎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搬家了,然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我再也没见过那么多现金,他也再没带我出去玩过。” 何幸的眉眼垂下,落寞道:“我情愿他一直对我坏。” 这样也就不会在被打骂的时候忆起从前,无数次燃起离家出走断绝关系的念头,也会因为那一点点甜头而戛然而止。 双腿翘起前后摆荡乱踢,把脸埋进手臂之中,闷声道:“我太优柔寡断了。” 盛斯遇起身牵起他的手:“好了,今晚的饭菜应该会很丰盛,看看优柔寡断的你最喜欢吃哪种。” -- 夜色犹如一张看不到边际的网,结结实实地压下来。 何幸卷着被子从床头滚到床尾,他不想知道从晚饭到现在盛斯遇和张肆在书房除了工作之外还做了什么,但总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 门刻意不关严,耳朵自动出走竖到门边,不想错过任何动静。 书房内。 张肆阖上文件夹起身:“哥,那我先去睡了。” 推开门就见对面房间开了一道手臂宽的缝隙,瘦弱的青年背对着门躺在床上,蝴蝶骨呼之欲出。 他垂眼,下了楼。 吴超走进书房,关严了房门,依然压低声音说:“大哥,何永福这次进了局子,应该会被他找到。” 盛斯遇头也没抬:“警告你很多次了,以后叫我什么。” “盛总,”小超垂手道,“要不要我……” “不用,”盛斯遇平静道,“我先找到何幸,就已经比他领先一大步,要是再干扰他,那赢得不光彩。” 分明他拥有赢的资本,就没必要直视对手,那是浪费时间。 ……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何幸闭着眼睛,抿紧嘴角。 床的另一边微陷才转身,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盛斯遇拧开了一个扁扁的盒子,指尖剜出一点膏状物体,涂抹在他脸上。 认真又仔细,像个优雅的雕刻家。 抹匀后抽出一张湿巾,将指甲缝里残余的药膏擦拭干净后才开口:“消肿止疼的,今晚别让这半张脸碰到枕头。” 何幸的双手悄悄从被子里探出,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五指插进他的指缝里,与他十指相扣。 恨不得用胶水涂上,不掉一层皮绝不分开。 “昨晚没睡好,这么舒服的床我会睡得很死,万一碰到了怎么办?”他抿唇,楚楚可怜地看他,“要不你留下来,看着我点……?” 第15章 15岁以前,何幸惧怕深夜。 酗酒的父亲,每晚不同浓妆艳抹浑身香水味的女人。 房间里要么是父亲的叫骂声,要么是女人的呻.吟声,又或者是自己的哭声。 后来周考潍将他拉出深渊,教他如何对抗黑暗。 但他依然不喜欢黑夜。 夏季有数不尽的蚊蝇在路灯下飞舞,时不时也要落在他的菜上。 冬季是放学路上的鹅毛大雪和好不容易赶上,却开得慢吞吞的公交车。 是何永福的如雷鼾声,是他带回来的女人难听的喊声。 他做不到像小电影里那样,享受地蹲墙角。 只能把耳机开到最大,瞪着眼睛看天花板,日子久了,三两首歌结束后,世界也就安静了。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渴望黑夜。 白日里盛斯遇要工作,只有晚上才能和他有亲密无间的时刻。 洗得干干净净窝在他怀里,把头枕在胸膛上,聆听心脏跳动的声音,是这世间最美的乐章。 一条腿搭在他大腿上,脚腕摇摇晃晃勾他脚趾。 上了药的半张脸早在之前就感觉不到疼了,可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凑近,感受他的呼吸打在脸上,有想全部吸进肺里的冲动。 何幸觉得自己病得不轻,他大概能理解高中那个女生了。 那个女生把对学长的喜欢写成了日记,却被别人偶然看见,拿在讲台上朗读。女生气急败坏地冲上去,手边有什么就砸什么,哪怕喊来了家长也绝不道歉。 现在的何幸明白了,有些爱适合藏起来。 一旦秘密被人窥探,就会有毁了全世界的冲动。 但对他不用。 因为有足够的理由。 “如果就这样的姿势一直到睡着,我的脸就不会蹭到了。” 他低声笑,胸膛也跟着起伏。 “一直是这样的姿势,明早你的脖子就不会动了” 这对他来说却是意外惊喜,眼睛泛光:“那你会喂我吃饭吗?” 盛斯遇一愣,微笑锁紧他的腰:“直说就可以,不用搞苦肉计。” 他的脚腕还在被窝里转圈,俏皮地问他:“如果搞了呢?” 盛斯遇拨开挡住他眉眼的发丝,沉声道:“我会心疼。” 何幸赶紧把头低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容更盛。 不想让这样的氛围从指缝中悄然溜走,再次抬头去看他如潭水那般迷人的一双眼。 “小时候,为了让爸爸关注我,我故意摔倒流了很多血。” 说完就起身,挽起裤腿给他指膝盖上浅显的痕迹:“就在这里,像创可贴一样大,石头上都沾了我的血……” 盛斯遇的手掌扣在他的膝盖上,轻轻摩挲,仿佛隔着时间的距离,去安抚当初渴望父爱的孩童。 “后来呢?” 第34章 何幸落寞道:“后来我爸只丢给我两片药,让我吃了就别打扰他,然后就搂着女人进屋了。” “还给你了药。”盛斯遇试图找到其中的温情,给他安慰。 何幸却摇头:“可那是退烧药,他随便扔给我的。” 从没有人心疼他,盛斯遇是第一个。 一想到就心酸,一心酸就觉得委屈,就想要找个避风港。 幸运的是已经找到,而且此刻身处避风港。 冬季不爱穿衣,太多总觉得臃肿,因此膝盖偶尔会痛。 他的大手还放在上面,源源不断渡给他温度。 今早发生的一切是场彩色的梦,何幸眨了眨眼,按着他的胸膛凑过去,在试探和退缩之间迟疑。 鼻尖相对,轻嗅他的呼吸和他身上的味道,浅淡的木质香,凛冽又让人沉醉。 唇瓣相差的距离可以用毫米来计算,盛斯遇没像晨起时那样主动,目光却直直落在他身上。手掌按在他腰间,微微用力,似是禁锢,提防着他因后悔而后退,又好像在鼓励他勇敢前行。 终于决心闭上眼睛将自己送了过去,续上了早上的美梦。 唇瓣相贴,心率加快,掌心也变得滚烫。 怕被他发现,悄悄摊开按在枕边。 空气也稀薄,大脑逐渐变得空白,他想沉醉在这样的飘飘然氛围中,永远不要醒来。 …… 不知何时又下了一场雪,与月光相映投进室内,窗帘敞开,静静垂直坠地。 床的另一边有动静,何幸敏锐地察觉到,倏地睁开眼沙哑着嗓子问他:“你要走了?” “不走,”他说,“阿肆和朋友起早露营,我去嘱咐几句,马上回来。” 何幸眯着眼睛摸手机,凌晨三点半。 “这么早?” 盛斯遇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听不见这句话。 耳蜗扔在床头柜上,就搭了个边,让何幸不禁回忆起他丢下耳蜗,用力将他搂在怀里那一刻,所有偶像剧的男友力都不及亲身体会强烈半分。 将耳蜗拯救回来,拍了下他的肩膀,用手语比划着:这么早? 盛斯遇说:“一群小孩火力旺盛,半夜上山,到了山顶刚好能看见日出。我不放心。” 他按着他的肩膀躺下,另一手扯过被子帮他盖到胸口,俯身轻吻他的唇瓣,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很快就回来。” andy准备了一份早餐,就坐在张肆对边跟他聊天。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大概是张肆的性格温暖,能感染身边所有人,从不会惹人厌烦。 “哥,你怎么下来了?” 盛斯遇看了眼他收拾好的登山包,拿起颠了颠重量:“还挺沉。” “水和帐篷都在我这,还有电脑和平板望远镜。” “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他微笑着喝了一口牛奶,抽出纸巾擦去唇边奶渍,向楼梯看了一眼,问:“何幸……呢?” “还在休息。” 张肆垂眸又喝了一口,刚拿起刀叉—— “你很紧张。”盛斯遇说。 张肆微笑:“没有。” “我好像从未要求过你,在家里吃饭要遵守餐桌礼仪。” 在他没下来之前,夹着草莓酱的吐司都是用手抓起来的。 张肆一怔,放在刀叉,脸色变得苍白。 盛斯遇对他投以审视的目光:“想问什么就问,看在你刚回来的份上。” 放假刚回来的孩子,总是可以肆无忌惮做事。 言外之意,他对他还是有耐心的。 张肆抬眼:“他姓何……应该不是偶然吧。” “嗯。”盛斯遇回答。 他皱眉:“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在身边?‘睡莲’找到了吗?该不会在他手里吧。” 盛斯遇沉默地看着他,张肆望向他的耳朵,才发现他没有佩戴耳蜗。 可惜他不会手语,只能缓慢地又重复了一遍。 但盛斯遇依旧没有言语,张肆这才明白是自己过于冒失。 又解释:“我是在替你着急,这么多年你一直对我很好,吃穿用度都是你给的。我知道什么该提什么不该提,对不起,哥……” 盛斯遇缓缓眨眼,唇角微弯:“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就像当初你和我也没想到,我们会有坐在一张餐桌上用餐的时候。” 张肆倾身,握住他的手,急切道:“哥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一直把你当亲哥!” 盛斯遇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还有份财务报告给你看,回来了找我。玩得开心点。”说完抽出手起身朝楼上走,经过他时,宽厚的手掌扣在他的肩膀上。 “至于‘睡莲’……我想很快我们就能见到它了,别急。” 回到房间时,何幸再次睡着,尽管他已经将关门声响放到最低,但还是惊醒了他。 何幸揉着眼睛朝他张开双臂,盛斯遇大步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几分钟?” 盛斯遇说:“二十分钟左右。” “我做了个梦,”他说,“又梦见我爸打我了,我脸上还擦着药膏,被他打到,然后不好跟你交差。” 盛斯遇搂着他的腰:“跟我交差?” “嗯嗯嗯。”他点头,“你说我在骗你,明明你都和我一起睡觉了,我还跑回家去被他打,药膏白涂了……” 第35章 无心之举惹恼了盛斯遇,这算是个噩梦。 何幸不开心,早知道就等他回来,不睡这二十分钟了。 盛斯遇上了床,温柔地把他揽入怀中:“那再睡一遍,这一次梦到我帮你出气。” “能梦到吗?” “能。” 或许是他的笃定,让何幸甜蜜入睡。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他不在身边虽然空虚却也能理解。悠闲地下了床,andy告诉他盛先生去了公司。 桌上是丰盛的早餐,还煲了一锅排骨汤,上面漂浮着一层油。 周考潍也在这时打来电话,语气慌张:“何幸……我刚刚出去买菜,顺便打了几把游戏,回来……回来就见你爸坐在大门口,被人给打了!” 何幸刚拿起筷子就放下,不解道:“他怎么下的楼?” “能走,就是走得不利索,可能是我跟他吵了一架,声音太大了,影响邻居。我前脚走他后脚出门,就被你们家邻居合起伙来给揍了!” “现在怎么样?” “腿骨折了,肋骨也折了两根,现在在医院呢。” 人来人往的医院大楼里,周考潍的话被圆柱后的吴超听得一清二楚。 他将冲锋衣拉链拉到最上遮住半张脸,宽大的帽子扣在头上,快速冲出,与周考潍擦身而过。 另一边,何幸赶紧洗去脸上已经干涸的药膏,掌痕消失不见,出来才想起自己并没有换洗的衣服。 之前盛斯遇精心为他测量了身形尺寸,也不知道衣服和鞋子到没到。 偌大的衣帽间因为暗色衣衫居多显得压抑,好在中间的展柜里摆放着他的手表,灯光之下闪耀夺目。 看得眼花缭乱,哪怕真有他的衣服也找不到。 无奈之下,就近打开一个柜门,想借他的衣服一穿,又怕他有什么怪癖,只打开一个缝隙,快速拿出最边缘一件外套。 不曾想却带出一张照片,他先是抖落了下衣服,确定是从口袋里掉出来的,才捡起照片,窥见了一家三口。 男人梳着几十年前香港流行的半长发,上衣是张扬的黑金花纹,纹身从耳廓覆盖到脖颈,再蔓延到衣领里。金链子又粗又长,看着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女人则留着一头过肩长发,一字裙,手上戴着名表和金戒指。 他们中间是个被烈日灼眼的男孩,两只手都在爸妈手中,比着耶的姿势看向镜头。 这个男孩应该就是盛斯遇,他的五官竟然是按比例生长,没有丝毫变化,从小就这么好看。 何幸用指尖轻点他的脸,面带微笑又把视线落在男人脸上。 盛斯遇的父亲果然是道上的人,从穿着来看,盛斯遇从小在富裕的生活中长大。 随机打开的柜子里放着这样一张照片,这衣服不好穿,刚放回去又突然皱眉。 再次抽出照片,他好像在哪里见过盛斯遇的父亲。 思绪漫游在记忆的轮回中,突然灵光一闪被何幸准确抓住。 小时候在家中,何永福的抽屉里见过一张合照。 那是三个男人。 其中一个年长的坐在前面,后面站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从未见过,另一个和盛斯遇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第16章 “……或许,他真觉得不重要呗。我那天生气是因为感同身受,代入自己丢了那么多东西和家人遗物,我一定会很难过,很气愤。” 医院的长廊里穿梭着各行各业的人,何幸裹着宽大并不合身外衣,双手捧着一杯热奶茶,说:“所以他才没有对我发脾气。” 周考潍瞥了他一眼,眸色幽深问:“你知道刘波家现在什么样了吗?” “什么样?” “破产了。” 何幸眨了眨眼:“开锁的这么赚钱吗,可以用破产这个词吗?” 周考潍扁嘴:“他爸以前是开锁的,赚到钱了以后就开了几家火锅店,最厉害的时候连锁店有二十多呢!” “还是不赚钱,”何幸拨弄吸管,放在一颗珍珠上,深深吸了一口满足地嚼,得空才补充,“不然也不会偷金条。” “谁还嫌钱多啊,况且那是金条!之前跟孙天其去临城的全是富二代,最后不也是自己给自己买单吗,平时请客看着阔达,实际心里算的比谁都清楚。” 手心暖和了,何幸又用手背去贴奶茶杯。 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们接吻了。” 周考潍眼睛大了两圈,快速眨了眨又皱眉:“……才,才接吻?” 何幸猛地看过去,故作恶狠道:“你什么意思!?” “结婚这么久了,那资本家就把你晾在那,现在才接吻?” 医院浓厚的消毒水味道闻久了头晕目眩,和跟盛斯遇相处久了,喜欢到不知东南西北有异曲同工之妙。 哪怕被扼住喉咙,也觉得正常。 靠在坚硬的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是啊,就把我晾在那,才接吻而已。” “而已??”周考潍的音量提高,“你还迫不及待要被他睡啊?” 提起这个,就触动了内心最后的防线。 但看在周考潍是他最好朋友的份上,这秘密让他知道也没关系。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我不喜欢他吗……”何幸脸上的温度腾地升起,硬着头皮说,“恩……但现在,我喜欢他。” “……”周考潍愣愣地看他。 第36章 何幸咬着吸管,撞了下他肩膀:“你干嘛?傻了?” “我知道啊。” “你知道???”这下轮到何幸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又不傻,还看不出你那小心思吗!那天挂了电话,我就觉得哪怕是你爸的真眼睛丢了,你都不会那么生气。” 何幸用拳头推了他一把:“那件事到底能不能过去了?” “你为了人家骂我,一辈子都过不去。” “……”何幸瞪了他一眼,“过不去拉倒,反正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周考潍冷哼一声:“有了新靠山,就把我踹了呗?” “嗯。”他故意点头,“你不好好对我,我就把你踹了!” 说完又抿唇笑了:“下周一我就要去上班了,等赚到钱还完债以后给你开个小超市,这样你就有固定地方卖酒了,不用赚提成,也不用给人分钱。怎么样?对你好吧?” “凑合。” 何幸嘿嘿笑了两声:“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客户,就说你是我的头号跟班!” 周考潍烟瘾犯了,舔了舔嘴唇问:“那你是谁啊?” “我是盛斯遇的人!”几乎就在下一秒,大脑没有丝毫犹豫,刚说完就忍不住笑出声,捂着脸从衣袖缝隙中看他。 “嗤!”周考潍毫不吝啬泼他冷水:“你确定一年之内就能做到?后悔只签了一年吧?” 何幸也不气馁,扬着下颌说:“一点也不后悔!从开始就说了,我不想把自己卖出去。谁说合同结束我们就彻底没关系的?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盛斯遇也喜欢他了呢,万一盛斯遇也舍不得他了呢?万一盛斯遇倒追他,想要正式跟他举办一场世纪婚礼了呢? 盛斯遇盛斯遇盛斯遇…… 盛斯遇盛斯遇盛斯遇!! “不告诉你!”何幸的食指对着他的鼻尖,严肃道,“警告你,今天这个事儿是秘密,不许告诉任何人!” 说完就把喝空的奶茶杯扔到他怀里,裹紧大衣走了。 周考潍问他:“你爸你也不管了?” 见何幸故意装听不见,无奈喊了句:“盛斯遇的——。” 何幸急忙转身跑过来打他的嘴:“你给我小点声!” 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他怕你,你在这陪几天吧,省得他一见我就爱动手。奶奶那边我过去看着,咱俩换换,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拍了拍掌心,大摇大摆地走了。 何幸先去熟悉的理发店将头发染回黑色,跟理发师说不要原来的发型,要成熟的白领发型。 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沿途又飘起雪花,站在路灯下向上望,就像身处在童话故事中。 他提着一袋零食,穿梭在停车场里,时不时打开前摄像头欣赏自己的新发型。 又见因前几天气温回升而被一层薄冰包裹的树枝,拍下来后想了想,发给盛斯遇。 对方很快回复:【你在外面?】 何幸:【我爸爸跟人打架住院了,我来看看顺便把头发染回来。】 盛斯遇:【染好了吗?】 何幸:【嗯嗯,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盛斯遇:【我去接你。】 何幸抿着唇笑:【好啊!】 选了一条艰难的上坡路跑过去,原因是那条雪路没被踩过脚印,刚欣赏完美丽的杰作。盛斯遇的车过来,离得老远何幸就看见。 尘世之中,除了到站就停的公交车和招手就停的出租车之外,终于也有一辆车从出发开始就是为他。 于车水马龙的路上极速行驶,所停之处刚好就在他脚边。 车门一关,隔绝全部冷气。 盛斯遇率先看见让人眼前一亮的黑色头发,又打量他的衣服,低笑一声:“给你订制衣服有些多,最快也要半月之后才能赶工出来,待会儿我告诉他们先把冬衣邮寄过来,过几天上班你好穿。” 何幸扯了扯宽大的衣领,小心翼翼地说:“我出来的有点急,就没提前跟你说。” “是我考虑不周。”说完就吩咐司机,“先不回家,给何幸买几件衣服。” “其实我家里还有,我的衣服全都在家里,寝室也有!” 盛斯遇扣住他的手,示意他没关系。 在雪地里捧着手机,快要冻僵的手汲取了他掌心的温度,没一会儿竟连心里都暖和不少。 才不是什么十指连心,是他和盛斯遇的心连心! 刚进入专卖店,店长便关闭了店门。 何幸正疑惑时,只见她微笑着说:“听说盛总要过来,已经提前通知其他顾客不营业了。” 盛斯遇没有像他这样受宠若惊,而是微笑着垂眸:“去选吧。” 可惜这家店没有特别喜欢的衣服,转了一圈竟然一件也没看中。 盛斯遇说:“那我们去别的店看看。” 店长马上开口:“盛总,要不再看看这件大衣,您先生肯定会喜欢的。” 她手指的一件大衣与其他大同小异,可何幸却抿着唇走过去,任由对方帮他穿上。 “如何?喜欢这件吗?” 何幸看着她:“嗯,喜欢!” “这件大衣搭配相同色系的裤子才好看,我再带您看看吧!” 这家店的种类繁多,从里到外选了好多,共用了二十几个袋子,店长还主动添加了何幸的联系方式,约好等新品到货再来光顾。 第37章 上了车嘴角还止不住笑意,盛斯遇问:“一开始看你兴趣不大,怎么突然买了这么多?” “就是……突然get到了呗!” 被外人大大方方称呼为盛总的先生,又没有被他否认。 心情好了,看什么都好看,当然要奖励嘴甜的店长。 零食和衣服由司机拎着,他挽着盛斯遇的手臂走在前面,率先进了家门。 当看到其中两个袋子是买给张肆的时,心跳暂停0.1秒钟。 大学这几年,寝室同学们沉迷修仙小说,他跟风看了几本只觉得索然无味。 偶尔点开绿色软件,发现剧情不错但缺少激情。主角们仿佛只长了漂亮、英俊的脸颊,天鹅颈以下空空如也。 又打开粉色软件,发现激情太多,剧情少之又少。 两两综合着看,也总结出了几个类别,那就是寄宿到男主家中的孩子,长大后总会和男主he. 甚至有个标签名叫【养成系】 绿色软件倒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写,粉色软件那可是毫不收敛,哪怕是亲哥都能,更何况不是亲哥。 何幸翻看日历,安城学校的寒假竟然有一个半月! 停止扼住手机的喉咙,一手去摸刚打开的牛肉干,却被人先一步拿走:“想吃卤牛肉吗?” 话音刚落,就闻到一阵肉香。 andy端来了一大碗牛肉,糖色均匀,让人食欲大增! 吃着吃着就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盛斯遇回答:“没什么特殊。” “那为什么早上也吃好多肉,晚上还有夜宵?” 盛斯遇看着他:“因为你太瘦,多吃一点。” 何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很不好意思地问:“所以是为了我,才有那么丰盛的早餐?” “别告诉我你没吃。” 何幸脸一红:“我早上走得急,因为我爸爸突然被邻居打,住院了嘛……” “他对你并不好。”盛斯遇敛眉。 “是,”何幸点头,“可毕竟是我爸爸,是我的亲人。” “哪怕他不关心你,只想占有你兼职的钱?” 何幸惆怅地垂眼,毫不怀疑对他敞开心扉。 “我不知道我妈妈是谁。也就是说,我很缺少亲情。”他抿了抿唇,牛肉的余味突然变得酸涩,“所以想要珍惜。” 没有人对他好,只有这么一个父亲将他拉扯长大。 小时候他对父亲的感觉大多是恐惧,长大后就变得八分无所谓,两分怨恨。 夜深人静时,自己给过自己无数假设和两个选择,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渴望拥有亲情。 无父无母叫孤儿。 何幸太害怕这个称呼了。 他不想孤独,哪怕久不碰面,哪怕没有被父爱包裹,好歹也有个爸爸在世界。 他活一天,自己就不是孤儿。 盛斯遇平静地看他,附和道:“是啊,哪怕他再不好,也是父亲。无论如何也给了你生命,当然要替他报仇。” 报仇? “不不不!”何幸摆手,“邻居们人很好的,一定是我爸太吵,又出门挑衅。我不打算找人家报仇。” 与他对视,双眼依旧迷人,又添了些看不清的雾。 何幸觉得自己似乎再次撞破了盛斯遇的另一面,但还没确定之前,就被他搂住腰,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 他坐在了他身边,看向那晚几乎要见底的牛肉:“喜欢吃吗?” “喜欢,明天还有?” 盛斯遇笑了笑:“只怕你吃腻。” “吃不腻,”何幸又送进嘴里一块肉,“我最喜欢吃肉!” 还不等咽下去,又好奇地问:“我还在你衣柜里看见一张照片,是你的家人吗?” 话音刚落,就见盛斯遇神情一沉。 像晴朗天空突然聚集乌云,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上帝啊,能不能赐我时光倒流的技能,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第17章 何幸10岁那年生日,记忆犹新。 他无比羡慕邻居的哥哥姐姐拥有两位数的年纪,掐着指头算来算去,终于到了夏天。 他的生日在最热的七月,爸爸答应给他买生日蛋糕。 可却带着一身泥土回来。 没搬家以前何永福在工地上班,脏一点也正常。可今天明显不一样,裤子上不是走路就往下掉的灰尘,而是沉甸甸的泥水,脸上也有,安全帽里面也有。 他问了句:“爸,蛋糕呢?” 一巴掌就甩在了脸上! 何幸没站稳摔倒在地,只见白天走时还笑盈盈的父亲,今夜死气沉沉地朝他走过来:“谁是你爸?” “你爸死了!管谁叫爸呢?”他一把抽出皮带,用力往他身上抽。 那夜电闪雷鸣,白皙的腿上一片又一片红印子,嘴角也出血了,耳朵里有火车鸣笛的声音。 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眼见着时针分针秒针重合再绕过12。 把窗户打开,抱着膝盖坐在阳台上,闪电疯狂显现在天际,风雨毫不留情将10岁的他洗礼一遍。 十岁的生日礼物犹在眼前,一如今夜盛斯遇的神态。 无情、阴冷。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美好的氛围被他搞砸。 何幸放下筷子,讪讪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的,一开始我拿错了衣服,然后是从你衣服口袋里掉出来的……我真是随便拿了一件,然后……” 第38章 懊恼和后语因听见他轻笑一声而暂时停止。 他迟疑地看向盛斯遇,心脏砰砰跳。 “这里也是你的家,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那你刚刚……”何幸的眼睫快速煽动,“好像不太开心……” “只是惊讶原来衣帽间还有他们的照片,如果不是被你发现,我早就忘记了。” 原来是这样…… 何幸舒了口气,像刚从跳楼机上下来,头晕目眩的后遗症逐渐消散:“我以为,你怪我随便看你的东西。” “不会。”他抬了抬下颌,“一会儿凉了。” andy给他上了一盘可口的脆萝卜,一片就解腻。 何幸问:“你认识我爸爸吗?” “那天在你家是第一次见。” “那你爸爸认识他吗?” 盛斯遇抬了抬眉:“这我不知道。不过他年轻时不算好人,这一点到和你爸有些像。怎么了?” 何幸咬着筷子告诉他:“我记得小时候,在我爸那见过你爸和别人的合照。” 盛斯遇慢条斯理倒了两杯水,一杯推到何幸面前,自己也饮了一口,不急不缓地说:“他出过唱片。” 何幸诧异:“啊?” “就是你理解的歌手,”盛斯遇无奈地笑,“当年在他们的小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很多人跟他合照、签名,可惜他的身份并不干净,电视台广播台压着,所以人气不高。到现在也极少有人知道他出过唱片。” “所以……我小时候看见的合照,大概是海报?或者是……” “是不是报纸?”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况且只是无意看见,就那一眼到今天还能想起来已经很厉害了。 “应该是吧……”他说,“我也不记得了。” “也或许只是长得像,毕竟那个年代男人的头发都留很长,尤其是江湖气息很重的人,”盛斯遇失笑,“受古惑仔影响。” “就像小超?”何幸问。 盛斯遇笑容更盛:“小超会很开心你夸他像古惑仔。” “才没有夸他,”何幸垂眸,“他那个样子真的很欠揍。” “那下次你有不满意直接说他就好。” “真的?” “当然。”盛斯遇沉声,“他不敢呛你。” 在他身后撑腰的人是盛斯遇,小超当然不敢呛他,唯有几次也只是趁着盛斯遇不在身边。 如果这样的状态能够一直延续就好了,只可惜,他猜不透他的心。 盛斯遇在等他吃完一起上楼,今夜不用他绞尽脑汁想理由让他留下,他就已经拿着透明玻璃杯和维生素过来找他。 草莓味维c在舌尖上融化,何幸告诉他:“今天托尼老师说我的头发不太健康,还推荐我买他的发膜,我问他之前漂头发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健康,他被我问愣住了。” “托尼老师?” 何幸说:“就是理发师,自以为很专业,实际啥也不是。” 盛斯遇失笑:“以后我把我的理发师介绍给你。” 他将散落在床头柜上的药板整齐塞回药盒中,手指修长,饱满的指甲散发光泽,白色月牙覆盖在上面。 何幸垂眸,自己的指甲就不这样,扁不说上面没有月牙反倒有竖纹。 以前听人说又是缺钙又是心脏不好的,但他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索性将那些判定为废话,开的药单也都扔进垃圾桶。 但今天有了个新愿望,他也要尽快长出月牙,就像盛斯遇那样健健康康。 恶作剧心态犹如电脑蓝屏一样,毫无征兆地出现。 在他转身时一下扑过去,将全身重力都落在他身上! 好在盛斯遇的底盘很稳,只稍稍向后弯了弯腰,就将他抱住。 小作惩戒,掌心轻拍他的臀。 托住他的力气放轻,让他滑下来与他面对面。 “你力气真大。”何幸笑眯眯说,“以为你接不住我。” 盛斯遇勾唇,掂了掂:“现在的重量我记得了,以后就这样测试,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暧昧在空气中发酵,漂浮着浪漫气息,吸入肺部迅速溶于肌肤蔓延至四肢百骸。 何幸忍不住去寻他的嘴唇,先用舌尖浅舐,再轻轻含住。 盛斯遇的唇很薄,亲上去的感受很奇妙。 他没回吻也没动,任由自己在他唇上采撷。 此刻何幸像无尾熊一样全身悬空缠在他身上,失了重,大脑又空空,仿佛已经飞上太空抵达月球。 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搂着他的脖颈也越来越紧,全身无意识只有嘴唇像装了发条,只知道吻他。 …… 张肆今夜回到安城,跟朋友们聚餐后归家已经很晚了。 他一直记得大哥告诉他,有一份财务报告等他回来看,以前也是这样,为了锻炼他的适应能力,总会将一些公司事务交给他处理。 将背包放在沙发上,打算先去书房跟大哥打个招呼。 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窃喜的笑。 那扇门依然没关,他清晰地看见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哥身上挂着个人,笑声就是从何幸口中传出,很快被吞没于他们唇齿之中。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去打扰,脚尖刚朝楼下方向挪动又停下,转身敲了敲书房门:“哥,你在吗?” 何幸一眼就发现这个人是故意的。 因为看见盛斯遇打开房门,唇色绯红,衣服上还带着褶皱时,竟然一点也不惊讶。 第39章 像没看见自己一样,说什么财务报告。 他又不是训练有素的管家,也不是从小在别人的威严下长大的孩子。 盛斯遇待他极好,连他出门爬山也要起早叮嘱,买衣服都不忘记。 所以他根本不会下意识隐藏情绪,当下所有的冷静都是因为,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盛斯遇进房间时,一手拿着杯子,另一手拿着各种维生素,房门并没有被关严,他一定看见了。 书房的门倒是关得紧紧的,张肆手里拿着文件夹,眉头微锁。 盛斯遇问:“可以吗?” “没什么问题,但需要一点时间,”张肆有些惭愧道,“我还做不到像公司员工那样熟练。” “慢慢来,你这个年纪能看懂我已经很欣慰了,”盛斯遇宽慰他,“再等几年,这些就更不再话下。” “谢谢哥给我实践的机会。” 他一边对着专业书翻看,一边分析财务报告,足足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写完。 盛斯遇看过之后点点头:“不错。” 阖上文件夹又问:“玩得开心吗?” “嗯!”张肆点头,“我们爬上了最高的山峰,还在那里打卡拍照来着,我发朋友圈了。” “这几天忙,没时间看。” 张肆放松地晃了晃脖子:“那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长大以后,何幸变得不服输。 或许是跟在周考潍那个三天不打架就浑身难受的人身边久了,他的血液也开始逆流。 眼见张肆下了楼,他蹬掉拖鞋,侧身从书房狭窄的门缝闪身进去,悄无声息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盛斯遇刚把文件夹归位,垂眸拍了拍他的手。 又在看见他光着脚时,把自己拖鞋给了他:“不嫌凉?” “我不凉,你穿。” “你穿上。” “有时候觉得你工作时很有魅力,有时候又不这样觉得……”他穿上带着温度的拖鞋,用高挺的鼻梁蹭他宽厚的脊背,隔着一层衬衫,左右摩挲,想象他背后轮廓和肌肉形状。 盛斯遇问:“为什么?” “因为你会冷落我……” 不等他转身,他就已经围绕着他转了半圈,蹭到他身前,下颌垫在他胸膛上,像一只调皮的猫:“我不喜欢你冷落我。” 直抒胸臆,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又可怜。 盛斯遇也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突然锁紧他的腰肢,倾身去捕捉他的唇。 不同于刚刚何幸的浅舐,他的吻像阴雨天的乌云,一片一片笼罩天际,弄得人心惶惶。 回笼觉能续上未完的美梦,回笼吻也是一样。 何幸的心脏砰砰直跳,二重奏的响声是心中放置的一台钟表,计算张肆上楼的时间。 你不是爱偷看爱偷听吗? 何幸环住盛斯遇的腰,后退半步用力将他拉过来,让他视野盲区变为书房大门。 两个高挺的鼻梁交换位置,何幸踮起脚尖从他肩头眺望。 一个黑色影子缓缓出现在门口,暂停许久后,如愿捕捉到了无框眼镜下惊慌失措的一张脸。 何幸主动结束了这个缠绵悱恻的吻,继而踮起脚尖一把搂住盛斯遇的脖颈,防止他回头,下颌垫在他肩膀上。 歪了歪脑袋,对门外那张脸露出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微笑。 第18章 在聋哑学校打工时,何幸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站在盛先生的领域里,与他缠绵拥吻。 享受他的照料,与他同床共枕更是做梦都觉得离谱。 冰天雪地,他满身伤痕拦住他的车时,心中祈祷的也是,只要他的车轮不从我身上压过就好。 签婚前协议时,更完全没料到,距离爱上他的时间,已经可以用倒计时来计算。 何幸知道自己渴望爱,但没想到竟渴望到这种程度。 当有人试图斩断手中红线时,他竟然会冲动到拉着盛斯遇来挑衅对方。 他承认这一招有些低档,但无所谓,管用就行。 对待刻意打破他们暧昧氛围的低档人,用些低档手段也正常。 双手还搭在他颈间,环成一个圆,如果可以,希望一辈子都不要放开。 他渴望关怀,就像是悬崖深处的一根救命绳子,哪怕双手磨破了也挣扎着向上爬。 张肆惊讶,没料到跟在大哥身边的人竟如此大胆,这与初次见面时的何幸全然不同。 他看见他的手腕白皙纤细,与大哥的脖颈纠缠,看见对方的银白色的发变成了黑色,也与大哥鬓角的头发相融,分不清是谁的。 大哥的手臂、背部衣服绷得紧紧的,能想象到他抱着何幸有多用力。 张肆恍然,在心里象征着严肃的大哥,竟也会沾染七情六欲。 -- 周一早上。 何幸穿好新衣坐在饭桌前,私人订制的服装面料舒适,大小也刚刚好,坐在这里不会出现某一处肥大鼓起,也不会因为某个动作,某一处紧绷出肌肤轮廓。 放下牛奶就把手伸到最后一个猪肉玉米小笼包上,能让他愉悦的心情迅速低落的是,一双筷子也碰到这个包子。 张肆率先放下筷子:“你吃吧。” 何幸也收回手,不吭声,瞧了眼盛斯遇。 只听盛斯遇吩咐andy:“以后每餐宁多勿少。” 何幸最希望的是,盛斯遇拿起筷子,将小笼包放在自己盘中,可张肆已经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起身:“我吃饱了,先上楼,你们慢慢吃。” 第40章 没意思。 他也起身:“我去上班。” 刚刚还被争夺的小笼包彻底失宠,等待它的是魂归垃圾桶。 盛斯遇握住他的手:“我送你。” 第一天实习,何幸全身心投入,坐在工位上满脑子都是工作,休息时就满脑子都是盛斯遇。 午休想要给他打个电话,可刚一出门就见到不速之客。 张肆穿着的白色体恤,是盛斯遇之前给他买的。 写字楼下的高档餐厅里,何幸用刀叉把牛排切得咯吱作响,声音传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像用指甲划过黑板。 但很快对方端过来一盘切好的放到面前,并取走了自己这盘。 何幸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张肆微笑,镜片下的一双眼睛纯粹无害:“你肯主动跟我说话啦?” 愚蠢的大一新生,和老练的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两两相望。 何幸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要干嘛?” 张肆不急不缓地切着牛排,熟练程度让何幸嫉妒。 他说:“我觉得你应该是误会我了。” 何幸挑眉,故意问:“我误会你什么了?” 牛肉的纹理在他手下显现得淋漓尽致:“你以为我不喜欢你在家里,以为我看不起你。” “……”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果然是愚蠢清澈的大一新生。 何幸撇撇嘴,反问:“所以,你今天过来找我,是为了跟我解释的?” “是的,”张肆点头,无比真诚地看他,“你是我哥喜欢的人,我不希望和你产生任何隔阂。就算最后不能成为好朋友,也绝不希望是敌人。” “那今早吃饭时你为什么不说,当着盛斯遇的面说清楚了不是更好吗?” “因为有些事,我不方便在他面前对你说。”张肆把刀叉放下,一手撑在下颌,笑容别有深意,“我算是在他身边长大的,想不想知道我大哥以前的事?” 何幸眼前一亮。 午后阳光澄澈,蔚蓝的天空上挂着小学课本一模一样的云彩。 如果世界是个童话,何幸就是童话中最幸运的主角。 雪白的皮肤,黝黑的头发,脸上的笑容没淡下去过。 因为得知盛斯遇从前的故事,仿佛时空交错,一推开门就是十年前。 十年前张肆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对方以为他无父无母,毕竟家长会都是戴着耳蜗的哥哥来。 没想到打架毫不手软的,也是这个戴着耳蜗的哥哥。 全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泥土,宽大的校服衣袖也被泥水浸泡,赤手空拳将七八个人吓跑。 “他一个人?对七八个?打得过?” “他只打了一个人,”张肆说,“就是站在最前面,头发最长的那个,被他死死骑在身下,拳头砸在他脸上。那群人一开始还过去帮忙打我哥,但一看那个人满脸血迹,连喊都喊不出来,我哥还没有放弃殴打他时,都吓破了胆。” “当时我也以为我哥要把那个人打死,就从地上爬起来,哭着拦下他。后来那群人都跑了,挨打的那个躺在地上动都不会动。” “只打一个人?” “往死里打。”张肆点头,“后来我哥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破不了的局,只要找到别人的弱点,就能以一敌百。他们只是仗着人多,以为我不敢反抗,但只要我反抗了,他们就会害怕。” 今天之前的盛斯遇在何幸眼中是个矜贵自持的男人,却没想到,他还曾有过这样刀光剑影的一面。 因为见识过父亲酒醉后的拳脚,所以他总劝周考潍少打架,但如果换做盛斯遇,脑海中的形象就不一样了。 阴暗的巷口,双肩书包挂在一侧手臂上,再肥大的校服也能穿得笔挺,硬朗拳头挥出去能听见风声,额间挂着汗珠,下颌线流畅紧绷…… 无论是手拿香槟的盛先生,还是街头打架的盛斯遇,在他心中都是迷人的存在。 前者矜贵清冷,后者热血桀骜。 都是他在不同年龄段想过要成为的人。 他看着手机里的最新联系人,抿唇给他发消息:【你明天真会告诉我……】 删掉。 【明天记得告诉……】 删掉。 何幸:【你今天讲的都是真的?】 张肆:【是的,可惜你午休时间太少,我们明天再聊吧。】 何幸:【好!】 张肆:【大哥他不太喜欢提从前,但如果能让你对我印象有所改观的话,跟你说几件也没关系,只是你可以替我保密吗?】 何幸:【可以。】 张肆:【那就当做是我们的秘密了,你不和大哥说是我告诉你的就好。】 就算张肆不说,何幸也没打算把这事告诉他。 在没有洗清他的嫌疑时,拒绝在盛斯遇面前提起这个人。 向天野今日也来办公室转了转,跟何幸说了几句话,问他适不适应,以至于同事们看他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 但他根本无暇顾及,下了班就急着回家,晚餐依然丰盛。 每每到了这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不认识他时,凄惨到一根鸡肉肠分两顿放进方便面里。 何幸觉得不可思议,生怕幸福光景就要结束,于是无比珍惜当下的每分每秒。 拿着上次从他那顺走的《基督山伯爵》,躺在沙发上看到休息时间,迅速阖上扔到一边,跳跃着上楼,推开书房门发现地上竟然铺了层地毯。 第41章 踩上去毛茸茸,暖和又舒适。 他抬了抬因为着急而忘记穿鞋的脚趾,问他:“是因为冬天才铺地毯吗?” 盛斯遇从电脑前抬起头,认真回答:“因为家里有个人活泼又不爱穿拖鞋。” 何幸弯腰两个手肘垫在桌上,笑眯眯地问:“以前没铺过?” “没有。” “你们家人……都爱穿拖鞋吗?” 他以为自己问的足够委婉,然而还是被盛斯遇听懂:“没条件的时候顾不到,有条件了以后阿肆就开始住校了。” 从书房到卧室是扯着盛斯遇的手臂,脚步轻快跑回去的。 看似沉重实则轻薄保暖的被子裹到脖颈,他躺在盛斯遇的臂弯里,熟练搂住他的腰,一条腿搭在他腿上。 桃子味维c从左腮滚到右腮,他说:“最近的饭菜丰盛好多。” “补充营养。”盛斯遇拨弄他的头发,“我小时候比你现在还瘦,头发干枯发黄,随便用手一捋就掉了。” “我也是,我的头发也黄,然后我觉得黄毛很土,就漂了白色,刚好托尼说我黄头发好上色。” “总不能为了好上色就放着身体健康不管,”他的手掌温热,从头顶滑到面颊,大拇指在他脸上轻抚,“想吃什么就告诉andy,零食最好戒掉。” 何幸闭上眼睛,轻声道:“我……我小时候,因为不确定回家会不会挨打,所以每天都很紧张。缓解紧张的方法就是吃冰棒,吃很多很多辣条,还有番茄味的薯片,吃很多就不紧张了。” 他的话令人动容,盛斯遇看他的目光多了些慈爱。 “然后就养成了爱吃零食的习惯,紧张的时候吃,高兴的时候也吃,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就买几袋薯片吃。” 他没头没尾地说:“初中周二、周五最后一节课是晚自习,我偷偷吃辣条被教导主任给发现了,班主任还打了我手板呢。” 盛斯遇问:“是想说你做不到?” 何幸抬眼,无意识咬了下嘴唇:“我不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所以恐怕需要别人监督……” 又忙不迭强调:“是那种温柔的监督。” 盛斯遇低笑,又拨弄他的头发露出发根:“我监督你,看你新长出来的头发还是不是黄色了。” 何幸从未有过这样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只要看到他,就抑制不住牵起唇角对他笑。哪怕上一秒还在告诉自己要隐藏情绪,可在见到他的下一秒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 只记得自己应该是他最虔诚的信徒。 搭在他腰间的手向上抬,扣着盛斯遇宽厚的臂膀全身往上挪,去亲吻他光洁的下颌,嗅到了清新柠檬味的剃须水味道。 缓缓向下,轻吻他的喉结再到锁骨。 真丝睡衣扣子手指一滑就自动崩开,在看见他胸膛上的一道疤时愣住。 随着扣子依次解开,仿佛舞台剧的红色帷幕拉开,这条疤痕宛若一条带着尖锐牙齿的毒蛇,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肋骨中间。 何幸皱眉,疼痛仿佛蔓延到自己身上:“怎么弄的?” 盛斯遇淡淡地回答:“我也有一个并不快乐的过往。” “跟你爸爸有关吗?” 他点头:“他当年识人不清,丢了命不说,还连累了我。” “那人也太恶毒了!”何幸鼻子一酸:“出来混的,不懂什么叫祸不及妻儿吗?你当初还是个孩子,他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他尽量用手指盖住那道疤,可惜能单手抓得起篮球的他依旧盖不住那长长崎岖的伤。 露在外面的那部分被他轻吻:“怎么伤的?当时是不是好疼?” 盛斯遇微笑:“快二十年过去,疼不疼的感受已经没那么强烈了,我只记得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是怎么熬过去的?” 盛斯遇沉声道:“告诉自己,如果这次能活下来,一定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何幸把脸贴在上面,轻轻摩挲,将近二十年的伤疤比周围肌肤更加光滑。 他厌恶这种光滑。 “还有呢?”何幸问他,“是不是还有耳朵?” 盛斯遇胸膛的起伏停了半秒,随即又恢复正常。 何幸说:“你讲话顺畅,明显不是先天耳聋,耳蜗也是能摘就摘,并不习惯佩戴。” “是。”他一讲话,胸腔震动,“声音也是在那一年听不见的。” 安静了好一会儿。 盛斯遇:“怎么不继续问了?” 何幸摇头:“我不愿意回忆以前那些事,你肯定也不愿意回忆。我不问,好奇也不问。” 他有自己的私心。 才不要在和盛斯遇相处时提起当初那些不堪的回忆。 如果记忆是一个透明罐子,那么何幸希望用来储存和盛斯遇的记忆是糖果色,而不是黑色。 按着他的胸膛起身,让停站的吻继续行驶。 一路向下到精壮的腹肌,再到人鱼线……又爬上来去吻他的下颌。 盛斯遇笑得晴朗,手指掐住他的下巴:“怎么不继续了?” 何幸仿佛被夹在火上烘烤,所有热度都充上面颊,就这样被刺激着迎风而上:“你别以为我不敢!” 盛斯遇抬了抬眉:“我知道你一直很勇敢。” 可他越是这样说,就越是像在挑衅。 就好像小孩子突然发现自己的神奇力量,一脸兴奋地问小伙伴,你信不信我能爬上树? 第42章 小伙伴一定要回答不信才更有挑战力。 盛斯遇这样温柔的鼓励,就会让人泄气又生气! 何幸凭着一股莽劲儿往下凑。 他不制止,反而看着他说:“需要我替你跟实习公司请两天假吗?” “你吓我?”何幸拧眉。 明知是激将法也要勇往直前,可突然意识到掌心里的正在苏醒,又火速把手拿出,缩到身后! “我……”何幸抿了抿唇,“我我刚上班不能请假。” 下一刻,一个黑色身影哑压了过来。 何幸深深陷入柔软的床里,眼睛瞪得大大的,刚刚的真实感受还在脑海中浮现。 它在没有完全苏醒时就一手容不下,现在怕是已经……这不是痛一下的问题,这恐怕要痛一月了! “不行不行!”他连连摆手,终于认怂,“我我我,太晚了,我马上上班……” 却见盛斯遇摘了耳蜗扔到床头柜上,一只手就能攥住他纤瘦的两根手腕,抬到头顶按住。 何幸错愕,眉毛都扭在一起了,扬声喊他:“盛斯遇!” 盛斯遇的眼神移开,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此刻正专注盯着他涌动的喉结。 像是物色好食物,即刻准备出击的猎豹,接下来便要享受盛宴。 何幸呼吸漏了一拍,先看耳蜗再看他,挣扎着:“你……你戴上耳蜗……看着我的嘴,你看我说话呀……” 第19章 盛斯遇的视线根本没在他唇上, 模仿他刚刚的举动,先吻下颌,再吻喉结、锁骨, 一路向下。 何幸扯破了嗓子求饶也没用, 他根本就听不见。 拱起的腰腹被他用力按下去, 亲吻的速度和自己对比是极慢的。 这人有些恶趣味在身上, 何幸气愤地想。 像个极度拥有耐心的猎人。 用温热的水在身上浇灌,沿途的痕迹是吻。 越来越烫,越来越不知所措。 身体摇摆, 仿佛一条搁浅的鱼, 明知喊他的名字没用,可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盛斯遇,盛斯遇,盛斯遇……” 天啊!他怎么就听不见啊! 那个害他听不见的人真是个畜生! 何幸懊恼地想,他以后再也不要吃糖葫芦了。 糖葫芦好惨。 呜呜。 但很快盛斯遇停下动作, 松开他的手。 何幸足足愣了几秒钟, 才缩着肩膀抱住自己,红着脸看他。 盛斯遇的神色隐忍,看向他的目光灼灼, 沉声:“现在知道你刚刚的一举一动, 是多大的挑衅了吗?” 何幸懵懂又秒懂,他垂目,缓缓抬手抱住他的脖颈:“你……” 还没说完, 就感觉衣摆松垮。 肋骨是黑白琴键,他的手毫无阻碍地拂过, 弹奏出一曲只能在心间听见的乐章。 肺部似乎正在被攻击,不然为什么呼吸完全不够用。 是荷尔蒙作祟。 这一晚的梦里, 他梦到了相同画面,并且延续了清醒时没发生的事情,以至于闹钟一响,轻颤着醒来。 三秒过后,一把掀开被子! 脸上的温度能煎鸡蛋,幸好盛斯遇比他更早起床,卧室里只有自己。 他将被子、床单和睡衣全都扔进洗衣机里,又翻到一瓶香水,满屋乱按。 下楼时鼻子发涩,脑袋要被香水味熏晕了。 不知道张肆为什么放寒假还起这么早,主动摆手跟他打招呼:“早安何幸。” 何幸弯了弯唇:“早。” 盎然梦让他不敢去看盛斯遇的眼睛。 明明听着他问的是:“这一家私人订制服装我用了三年,你穿着舒服吗?” 何幸脑海里全都是昨晚他呼吸喷洒在颈间,指腹仿佛带了电,划过的每一处都带着酥麻。 “舒服。”话音刚落就把自己吓了一跳,脸上温度腾地上升,抿了抿唇,欲盖弥彰地拿起甜牛奶,“嗯……舒服,很合身,我很喜欢。” “下班等我,我去接你。” 张肆紧随其后开口问:“是去慈法庵吗?” “去慈法庵做什么?”何幸问。 张肆说:“大哥每年都会去几趟,拜佛上香。上一次去还是夏天呢,这都好久没去了,再拖就要过年了。” 他竟然还信佛? 可平日里却不见家里有佛教用品,他腕上也只戴表,没有佛珠啊。 -- “我发现这些做生意的大多数都迷信,比我们普通人都迷信。”周考潍翘着二郎腿,想抽烟可禁止吸烟的牌子就摆在桌上。 “怎么发现的?” “你没看电视吗,以前香港有个特出名的大师,不少明星都认他当干爹,找他看事儿。” 何幸拿着一杯冰沙,用勺子慢慢戳:“听说过。但盛斯遇信的是佛啊,跟那些算命的没什么关系。” “在我眼里都一样,”周考潍双手合十,“阿弥托佛,求佛祖保佑,让我赚大钱!!” 阳光透过玻璃墙,将何幸的黑发过渡成橙红色,他没忍住笑出声,一手托着下颌思考说:“我猜盛斯遇会许愿家庭和睦、世界和平,才不是什么赚大钱这么俗气的愿望呢!” 周考潍夸张地哕了一声:“赚钱就俗气了?没钱吃得起冰沙吗,屋檐底下吃雪去吧!” 又突然敛了表情,勺子从左手换到右手,桌下轻轻踢了何幸一下,问他:“要是我有钱,让你跟我假结婚,你结不结?” 第43章 “你也做生意?” “不行吗?” “当时那种情况……”何幸把一勺带着樱桃酱的沙冰放进嘴里,满足地说:“结呗,给我钱就行。” 周考潍嘿嘿一笑:“看,你这不也是个俗人吗!” “我从来也没说过自己不俗呀,”何幸四五度仰望天空,流露出崇拜的眼神,“我是说盛斯遇不是个俗人。” “我看就是会装。” “你总说他装!你有钱未必比他装得好!”何幸白了他一眼。 周考潍不甘示弱:“穷生奸计,富长良心。我有钱那天我也资助聋哑学校,我也每年支出几百万做慈善。到时候盛斯遇未必有我捐得多。” 说完,又叹气:“可惜啊,现在的我在你心里除了打架卖酒之外,什么也不会。” 听到这里,何幸正色道,“晚点我帮你求个平安符,省得你总受伤。” “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打过架了!” “呦呦呦半个月没打过架惹……”何幸摇头晃脑,夹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学他,“等着吧,爹给你求个最好的平安符!” -- 下班以后,盛斯遇的车出现在门外,何幸看见后越过办公室的同事们一路小跑着过去。 全然不知在他走后,同事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了什么。 上了车就先邀功:“我中午吃素了!” 盛斯遇接过他放下来的背包和围巾,三两下叠整齐放在一边,笑说:“没那么多讲究。” 张肆从前排回头:“是啊何幸,况且一顿吃素也没用啊,最起码得提前一年都吃素!” 尽管没有讽刺的意思,但也让何幸暗恼。 又碍于接下来有求于他讲故事没敢发作,扬着下巴问:“万一不灵呢?” 盛斯遇饶有兴趣问:“你要求什么?” “给周考潍求个平安符,需要磕几个头?” 盛斯遇说:“付钱就可以买到。” 何幸皱眉:“这不会灵吧,难道不需要磕足够数量,然后再用什么水来洗礼什么什么我也不懂……反正是一系列繁琐的流程吗?” “那换个说法,”盛斯遇思忖几秒后告诉他,“拜佛后给些香油钱,住持就会赠你一枚平安符,上面可以写上名字。” 何幸迷茫地眨了眨眼,却见他眉眼舒展开,握住他冰凉的手,笑道:“现代不是古代了,没有影视剧里写得那样繁琐。” 但寺庙香火味还是十足,身居高位的金佛依然壮观。 红墙青瓦僧袍蒲团,唯一出戏的是每隔几米就会有安全出口的提示牌,有些个屋檐之下还有摄像头。 何幸手里捧着细长的香,弯腰时看向盛斯遇。 只见他神色严肃,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一定是在心中许愿。 何幸也闭上双眼,一秒钟与心中佛祖相聚:求求你啦!让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平安幸福,让盛斯遇一辈子离不开我吧!!! 迈出高高的门槛,盛斯遇看了眼腕表,把钱包放在何幸手里:“待会儿求符时需要香火钱,你觉得多少能让佛祖觉得你虔诚那就投多少。” 说完又吩咐张肆:“先带何幸去吃斋饭。” 说完独自一人朝另一边离开,没了踪影。 钱包沉甸甸的,何幸拿在手中,问张肆:“他去哪里了?” “可能还有其他要拜吧,庙里可不是只有一尊佛。” 斋饭里的素面是何幸的最爱,但在意识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好奇地问:“晚上都没有游客吗?” “是大哥提前约好的,今天只招待我们。” 何幸问:“他每次来都求什么?” “什么也不求,只拜佛。” “那庙里就愿意为他关闭一整天?” “你今天能看见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全都是我大哥出钱。” 张肆笑着敲了敲碗边,“这碗筷都是从他口袋里出的。” 何幸记得高中老师就是个信佛的人,家里供着两尊佛,就连手机壁纸都是‘喃无阿弥陀佛’,平时进个蚊子不会打死,而是会赶到窗边轰出去。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今天之前,他完全没看出盛斯遇是个信佛的人呢? 不过转念一想,盛斯遇还资助过聋哑学校,除此之外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或许寺庙也只是他日行一善的行为。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盛斯遇是从你几岁开始养着你的?” 张肆垂眸,想了想说:“十几岁吧,我都不太记得了。” “那你父母呢?” “发生了一场始料未及的意外,”他神色低垂,强颜欢笑,“不过幸好有大哥收留了我,不然我活不到今天。” 何幸不打算戳他的伤疤,因为他也跟他们同命相连。 “他一个人养你很不容易吧。” “是啊,大哥自顾不暇还要带着我,我很感激他。所以很开心能在今天看到你陪在他身边,有你在他才能露出真正的笑容。” 喜悦之于,何幸敏锐地听出话外之音:“你是说,以前他过得不开心?” 拥有一个这么大的商业帝国,每月给数不清的员工发放工资,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做梦都会笑醒。 张肆告诉他:“高处不胜寒。大哥每天都很累,但这几天我看他每次见你都笑得很开心,所以猜测你一定是一个非常能提供情绪价值的人。” 第44章 他认真地看着何幸:“所以不用对我心存芥蒂,大哥喜欢你,我就喜欢你。” 何幸相信在这么庄严的寺庙里,张肆不会对他说谎。 在心中又把与他的距离划近了些。 埋头吃面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忘记求平安符了! “我带你去,”张肆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就在我们刚刚路过的地方。” 盛斯遇的钱包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过,香火钱是何幸自掏腰包。 他认认真真在平安符上写下周考潍的名字,双手合十握在掌心,在心里对佛祖默念:保佑周考潍平平安安,保佑我们友谊长存。 走出门突然瞧见对面庙宇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挺拔站立于佛像之前。 他的眼睛没有看向佛祖,温柔的视线落在另一处,和每次望向自己的眼光相似。 何幸好奇他在看谁,脚底像是被钢钉固定在地上,挪也挪不动。 不多时,从他望着的方向里走出一个女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尼姑。 穿着灰色僧袍,手中握着佛珠,停在盛斯遇面前。 他们不知说了什么,随后尼姑抬起手,碰了碰盛斯遇的头顶。 那姿势更像是长辈对晚辈喜爱的抚摸。 何幸走近几步,看清女子的脸时,眉头蹙起后退半步。 这个尼姑的半张脸竟有被烧伤的疤痕,第一眼看上去恐怖如斯。 可盛斯遇似乎并不觉得,配合着弯下腰,让女人的手轻抚他的肩膀,虽然衣服之间没有半丝褶皱,依旧缓缓抚平。 这又是什么仪式吗? “何幸!”张肆在后面喊他,“你在看什么?” 何幸跑回去问:“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张肆踮起脚张望了一下,摇摇头:“我不认识,大概是想要感谢大哥的人吧,毕竟因为有了大哥,才有她们栖身之所。” 这哪里是感谢人的姿态呢,看样子分明是与盛斯遇相熟的人。 探索秘密是件刺激的事情、,无意识得知了秘密更是刺激中的刺激。 回去的路上,何幸一言不发,双膝并拢,只差一条红领巾就能将他看做是个,搭乘邻居车放学的懵懂小学生。 一双手在眼前晃了晃才回过神看向他:“怎么了?” 盛斯遇把手摊开,放在他面前。 何幸不明所以,搭了自己的手上去。 盛斯遇抓了一下他的手,再次摊开。 他又把下颌垫上去,换来了盛斯遇一声爽朗的笑。 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的钱包。” “哦……”何幸拉开衣服,从里面掏出钱包给他。 盛斯遇拿出一张银行卡夹在修长的指间:“上班想跟同事们打成一片,可以在午休时订些吃的。” 这张卡沉甸甸的,就像他在心中的地位。 何幸垂眸:“我有钱。” 盛斯遇沉声:“等你的钱再多一点时,把卡还给我。” 语气不容置喙,就像提前给他找好了收下的理由一样。 这一刻,何幸才明白,自己不是爱钱,是爱他的爱,他对自己的爱。 回到家,他照例开启工作,何幸窝在沙发上看书,没看几页就开始饥肠辘辘。 幸好之前买来的零食只是暂时被他收起,刚拆开一袋薯片,盛斯遇就好像与他有着心灵感应一般下了楼。 被抓了个正着。 明明之前答应过他补充营养不吃零食的,何幸面露囧色,无辜睁着大眼睛看着他:“我这个人……很没有自制力的,我饿了……” 盛斯遇的笑容很浅,拿他没办法似的泄了口气走进厨房。 何幸扔下薯片跟过去,只见他已找出烤盘,放上一块新鲜的牛排。 黑胡椒均匀洒在上面时,噼里啪啦的厨房专属音效传到耳畔。 何幸扒着门,探进去个脑袋瓜问他:“你还会做饭?” 他淡然放上一根迷迭香,笑道:“复杂的不行,简单的烹饪没问题。” 挺拔的身影游移与厨房中,魅力在于他低头挂上围裙的一刹那,仿佛菩萨低眉。 何幸扣着门边的纹路,不禁问道:“是不是有佛给你托过梦?” 盛斯遇不解地回头看他。 “那为什么,你好像比那些人更信佛?” 他拜佛实在虔诚,无论是之前在大殿内,还是后来偶然遇见。 盛斯遇没有急着回答,反问:“你不信?” “也不能说不信,只能说有敬畏之心。”何幸踩在门槛上,未着力的一条腿前后悠荡,“也相信因果,但今天是第一次来寺庙拜佛。” 盛斯遇微笑:“我也不信,但人活着总要有心里寄托。我做了那么多事,有好有坏,万一有哪一件做得不对,伤天害理,等死了的那天,还可以说我曾经和佛祖忏悔过。” 何幸不解:“伤天害理?” 煎好的牛排被放在白色圆盘中,又切了两颗番茄点缀。 盛斯遇回答:“例如拥有你。” 何幸毫不犹豫开口:“是我自愿的。” 盛斯遇端起盘子经过他时笑了一声,牵起他的手一起来到餐桌前。 “逗你玩的,其实是我义父信佛,他去世之前嘱咐我,让我帮他拜佛,所以我每年都会来几次。” 义父…… 何幸垂眸,再一次强烈感受到自己和盛斯遇之间的差距。 第45章 若是换作自己介绍,那么除了一个爱喝酒关系不好的父亲之外,什么也没有。 盛斯遇不一样,他有弟弟,有兄弟,还有义父……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可以跟旁人介绍已婚,这样就能驱赶所有的不如意。 一个盛斯遇,能抵全部。 他煎的牛排很符合心意,没有半丝血迹,搭配酱料吃得很满足。 饱腹以后再也不想吃零食,而是想要吃他的唇。 何幸换上睡衣,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洗去慈法庵内的香火气息,以免意乱情迷时亵渎了神佛。 手臂横在他腰间,枕在胸膛上微微喘息,祈祷更多的氧气让自己恢复体力。 他的祈祷管用,等稍微缓过来后,又抱着他的脖颈献吻。 这次却被他偏头躲开。 何幸不解地皱眉追问:“怎么了?” “太晚了,”他拍他的背,盯着他的眸中别有深意,“睡不睡觉?” 何幸听懂他的话外之音,知道他在等自己点头。 可是…… 糖葫芦被串时,是真的很痛苦的! 他还没有准备好。 “我,我想睡了……”说完就从他身上滑下去。 冷落已久的枕头散发着凉意,终于得到他的宠幸。 何幸听见枕边人长长叹了口气,额头被轻轻弹了下,他缩着脖子抱住他的手臂,把脸埋进缝隙中不敢看他,嘴角却抑制不住向上扬。 -- 充实的一天从户外活动开始,向天野的公司主要做饮品研发,公司刚到了几箱样品,他们跟咖啡店老板商量着借用门脸做调研。 就在咖啡店门口搭了个临时棚,向路过的上班族推销饮品。 一个上午刚刚过去,大家商量着待会儿吃点什么暖暖身子,却没有人想起何幸。 何幸也没想起他们,没有盛斯遇在眼前的时间里,他大多数都把对方装进脑子,时不时就拿出来回味一下。 在这冰天雪地里汲取温暖。 “何幸,我们去吃牛肉面了,待会儿回来换你。” 何幸点头:“好。” 人都走后,他摸了摸胃,好像有些饿。 就给周考潍发信息:【吃了没?】 周考潍:【没有,你请?】 何幸:【多大点事,你买东西过来,我给你报销。】 周考潍:【老板大气!】 开门的风铃声响起,他收了手机起身说:“欢迎光临。” 下一秒就见来人是向天野。 “向总。”何幸规规矩矩地打招呼。 向天野进屋搓了搓手臂:“有点冷啊。” “是,临时搭的,只能避雪,没考虑那么多。” “卖的怎么样?” 上午何幸一直在参与,很快说出哪种饮料卖得好,哪一种不行。 向天野指着销量不好的橘子汽水说:“那这个可以停止生产了。” 何幸却有不同见解:“我认为这款饮料也不错,只是不受上班族喜欢。” 向天野抬了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何幸说:“在写字楼下卖饮料,购买的当然都是白领。大家追求能补精气又提神的饮品,为的是下午的工作,所以都会选择茶类或咖啡类。但下了班吃火锅烧烤的时候,没有人会喝咖啡吧?橘子汽水才是王道!” 向天野双臂环在胸前:“你怎么确定,大家下了班会放弃可口可乐,而选择这款橘子汽水呢?” “今天有人放弃星巴克而选择我们的新咖啡,就说明会有人选择橘子汽水。” 何幸今天穿的职业装是盛斯遇为他量身定做的,合身又显气质,笔直站在这里时,还真有几分白领味。 向天野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在赛车场,他的车就跟在盛斯遇的车后面。 看见这个男孩从副驾驶探出头,半个身子伸出车窗,顶着一头张扬的银发摆手对他挑衅。 那天的疑问放到今天一起来问:“你这么有自信?” 何幸拍了拍胸脯:“我喝了,超级好喝!” 安静几秒,向天野大笑出声,点点头:“给我开一瓶。” 和向天野交谈甚欢时,周考潍拎着午餐过来了,如果不是煎饼果子和烤冷面过于简陋,何幸一定会邀请向总一起品尝。 临走时向天野把名片放到了何幸手里,送走他后再回头,周考潍已经反客为主喝上汽水。 何幸忙问:“好喝吗?” “不错。” 他看向柜台上空着的汽水瓶,笑了一声:“何幸,真有你的啊!” 何幸用纸巾擦去脸颊上的沙拉酱,不解地问:“怎么了?” “都跟总裁一起喝汽水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总裁?” “门口那辆库里南可不是盖的,除了总裁谁能开得起。”周考潍问,“他是来巡视的,还是来看你的?” 何幸抿了抿唇,猜测道:“这不是盛斯遇推荐我过来的吗,所以他就趁着巡视的时候,跟我说几句话呗。” “没说够,又给了张名片。” 吃了两口的手抓饼放到一边,何幸又连忙打开烤冷面,刚满足地闻了闻就放下:“周考潍,你最近说话怎么总是带刺的?我又没惹你。” 周考潍把空纸袋扔到一旁,随手拿起橘子汽水:“我以前就说你这个人反应迟钝你还跟我急,那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出来,真是白活一次。” 第46章 “什么暗示?”他不解道,“给个名片就是暗示?” 周考潍说:“不然人家为什么要亲自来巡视你们这里?” 他常年浪迹于各种娱乐场所,见惯了那些高位者的暗示,递个名片、喝一杯酒,或者是一个眼神,都能迎来一个美妙绝伦的夜晚。 所以当与向天野擦肩而过时,他敏锐察觉出对方的用意。 “因为我是盛斯遇介绍来的呀,”何幸给他讲赛车场那天,“盛斯遇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应该都能看出来我和他的关系吧?” “呵,”周考潍笑了声,“盛斯遇是个总,向天野也是个总,这俩地位是平等的。他怎么就不能也追你呢?” “追我?”何幸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想太多了吧!” “不信你就等着,看他下一步怎么做,到时候就知道我说得准不准了。” 这番话初听惊诧,经过周考潍掰开揉碎讲解后,何幸觉得挺有道理。 可无论向天野是不是别有心意,何幸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盛斯遇在不在乎有别人喜欢自己。 得到过蛋糕的人总是贪婪的,闻到味道还不满足,吃上一口又想吃第二口,最后恨不得将蛋糕占为己有,对全世界宣布这个蛋糕的署名是自己。 肩膀被周考潍撞了下:“一共42,报销。” 何幸翻了个白眼:“难吃不报。” 周考潍轻笑一声,手掌放在他头顶不到两厘米的距离一顿,改为拧他耳朵:“爹走了,明天同事要是再不带你吃饭还找你爹。” 何幸没有心情跟他口舌较量,把名片上的电话号打在微信里一搜,向天野的微信出现。 犹豫再三,按下添加。 再对方同意之前,先给盛斯遇发消息:【我添加了向总的微信,对他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收到消息是一小时之后。 盛斯遇回复:【随便你。】 小学之前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楚了,但有一件事令他刻骨铭心。 那时候何永福还是个慈祥的父亲,虽然爱喝酒,但会带着他一起来到面馆,为他点一碗不辣的番茄面。 坐在那里,脚够不到地面,前后晃荡着喝一口面汤,对何永福说幼儿园发生的事。 可那天何永福没有向往常那样回应,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吃完了面带他离开,何幸提醒他:“我们家在右边。” “闭嘴!” 肩膀被他提着,何幸踉踉跄跄跟着他走,穿过两条街来到垃圾回收站门口。 曾经听其他小朋友说过,这个垃圾回收站的老板吃小孩,还会把小孩子的衣服扒光,用柳枝抽屁股。 何永福告诉他:“你就站在这里哭,明天爸爸给你买赛车!” 何幸问:“为什么?” “因为你今天回家晚了,这么爱玩干脆就在外面玩,别回家了!”何永福扬起手作势要打他,“给我哭!哭大点声!不哭就把你丢在这里,明天你就跟这些垃圾一起回收,被绞死!绞成烂泥碎片!” 何幸是被活活吓哭的,尤其是何永福越走越远,他真以为自己要被回收站老板吃掉。 单薄渺小的身体站在垃圾之中,哭喊着爸爸,哭到声嘶力竭。 等到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时,何永福终于回来了,牵着他的手匆匆离开。 自此以后,他渴望见到爸爸,又害怕再次被他丢垃圾似的丢掉。 再出去玩总会小心翼翼地问他,得到答复大多数时间都是不耐烦的“随便你”。 与盛斯遇回复一同收到的是向天野接受好友的消息。 提示音将他从回忆中解救出来,风吹得临时棚摇曳,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寒风暴雪不敌内心的冷,何幸指尖轻颤,在键盘上打出:“向总您好,我是小何。” 之后再无其他。 下班时寒风突降,何幸提议:“明晚下班我们去吃火锅吧!” 同事们互相对看一眼,有人说:“可明晚我们约好一起去酒吧玩了。” 何幸问:“哪个酒吧?” “纵爵。” 他眨了眨眼:“那更好呀,我也来这么多天了,我来请客!” “别别别,纵爵消费不低,我们每次去也都是aa,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吧,结束之后我们再平摊。” “好!” 今天也是何永福出院的日子,他说什么不跟周考潍走,何幸只能亲自过去,把人送到家后又点了个外卖。 何永福咬着筷子恨恨道:“肯定是姓周的那小子找人打的我!” “你现在出息了啊,跟姓周的串通一气,把老子打住了院,不能拿钱回来,养你有什么用?” 换作平时何幸一定会反驳,但今天这些话通通被摒弃在耳外。 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反复滑动和盛斯遇的聊天页面。 都怪周考潍! 都是他乱说话打乱了思绪,不然自己根本不会陷入这种僵局里。 他情愿骗自己盛斯遇爱他,也不愿意去验证,得到最害怕得到的结果。 一双带着油渍的筷子丢在他脸上,何永福骂他:“玩玩玩!就特么知道玩!手机有什么好玩的?” 何幸皱眉:“你到底要干嘛?” “吃完了,扶我回去睡觉。”何永福斥他,“天天盼着老子死是吧,老子要是死了,你一辈子都毁了!” 第47章 何幸觉得莫名其妙:“你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好吗?” 何永福冷笑一声:“你想不想知道,让你过得这么不好的人是谁啊?” “你要是好好上班不喝酒,我们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何幸不情不愿道,“自己惹得邻居不高兴还说是我和周考潍打你,打你还能送你去医院吗?没脑子!” 本来以为下一刻他的巴掌就要甩过来,没想到何永福却大笑两声:“你看不上我,还以为我看得上你啊?要不是托着你这个累赘,我十年前就儿孙满堂了!你和老子一样,都他么是个没人要的货!还嫌弃我,没有我谁能把你养这么大,你早就被人乱刀砍死了!” 莫名其妙的诅咒。 要不是他刚出院一定要跟他辩个高低。 何幸松开托着他后背的手,拿出一条被子扔他身上就走了。 没一会儿,张肆给他发来信息:【何幸,你没在家?】 何幸顿时坐直:【你在家——】 删掉。 【不在。】 张肆:【去哪里了?andy做了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 一个人? 何幸眼珠一转:【拍个照片我看看。】 照片是整个餐桌的全貌,何幸只看见一双碗筷。 尽管如此,依然问他:【这么好吃的菜!可惜我今天接我爸出院,不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张肆:【只有我自己,我还以为你和大哥一起出去了,他刚刚也说有事,今晚不回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何幸把手机扔到一边卷着被子躺下。不回他了。 原来这么晚还没收到他的信息,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没回家。 松了口气再呼吸。 没有他的味道,就仿佛戴惯了眼罩和耳塞的人,失去了这两样,整宿睡不着。 第二天上班也无精打采,就这样一直撑到晚上,他和同事一起来到纵爵酒吧。 幸运的是沟通能力还在,很快和本来不熟的同事打成一片。 有人趁着酒劲问他:“你和向总是什么关系?” 何幸眨了眨眼:“向总是……我哥哥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啊!” “那你以为是什么样?” 同事欲言又止摆摆手,无奈笑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 当他拿起酒杯想要敬各位前辈一杯时,突然一群穿制服的人高举黑桃a走过,停在了不远处的vip卡座上。 何幸一眼就看见坐在豪华沙发中间,被一群人簇拥着的男人。 他手里拿着一杯酒,笑容浅淡,给所有敬酒人三分薄面,抿一口就算是礼貌。 矜贵得体是他,富而无骄是他,高不可攀也是他。 何幸没想到盛斯遇也在这里,更没想到他会过来。 零散摆着几瓶啤酒的茶几被他送来的酒和吃食摆满,豪华至极。 当他站在何幸身边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 酒吧dj声音不及心跳节奏更大,幸好五彩缤纷的灯球映照面庞,挡住了他并不从容的神色。 何幸扯着嗓子跟大家介绍:“这个就是我哥哥!” 盛斯遇垂眸看了他两秒,嘴角随即牵起,从容道:“你们好,我是小何的哥哥。这是我的店,今天我做东,大家随便玩。” 众人一听,面露喜色:“那就谢谢小何的哥哥了!” “不用客气,”盛斯遇此刻看起来亲和又友善,又跟值班经理招了招手,吩咐他,“再上些果盘和酒,记我账。” 随后又拍了拍何幸的肩膀,保持了作为哥哥的适当距离:“我还有事先走了,留个司机给你,待会儿把车牌号发到你微信。” 何幸偏头看肩膀上的手,对方昂贵的袖扣从视线一闪而过。 他带着一群人,或者可以说一群人追随着他浩浩汤汤离开。 同组的小王一把搂住何幸的肩膀:“以前就知道你上头肯定有人,没想到这么厉害呀!” 何幸勉强弯了弯唇:“没有。” “你就别谦虚了,”小王手臂摊开,指着桌子,“你哥送的酒和吃的都是最贵的,对你太好了!” “你们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来来来喝一杯!” …… 聚餐结束已经将近凌晨,不劳烦他在车库里寻找,司机一直等在酒吧门口,见他出来恭敬地唤了句:“何先生。” 司机问:“您是要回哪个家呢?” 何幸垂眸,想了想回答:“盛斯遇的家。” 明亮的落地窗映在眼前,楼上楼下都亮着,不知道他今天回没回来。 一进门就被温暖的空气包裹,有脚步声从厨房传出,andy捧着一碗醒酒汤出来:“盛总说你喝了酒,我觉得你应该喝一碗我做的醒酒汤。” “可我没喝醉。”他有气无力地坐下,问,“他呢?” andy说:“这个时间一般都在书房,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忧愁让他饱腹,啤酒让他涨肚,何幸什么也吃不下。 但还是礼貌地尝了尝专门为他准备醒酒汤,而后就上楼洗澡。 昨晚没回家,睡衣大概是被拿去洗了,何幸在腰间缠了个浴巾,刚走出门就看见盛斯遇。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听见声音转头看向他。 他已经褪去一板一眼的西装,换上舒适的家居服,颀长的身影挺拔。 第48章 思考时眉宇轻蹙,严肃跟对方提自己的要求,但因为看见他出来竟然停顿一下,而后才补充后半句话,挂断了电话。 何幸缩了缩肩膀,尚未擦干的头发正在滴水,落在肩头畅快划过胸膛抵达小腹,隐匿在浴巾上。 途径的肌肤发痒,挠了挠看向盛斯遇。 他正注视着自己的身体,眉头愁绪悄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幽深不见底的侵略感。 何幸告诉自己,这幅样子出来并不是刻意勾引,而是忘了拿睡衣。 但当那道炙热直率的视线几乎要将他吞没时,就仿佛丧失了语言系统,只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 被看的呼吸不稳,想要回去把换下的衣服穿再起来时,盛斯遇沉声开口:“洗好了。” “……嗯。” 他把电话随手一扔,又摘下耳蜗,眼皮抬起流露出锐利的光芒。 用吩咐的语气开口:“过来。” 第20章 纵使身体里的细胞狂欢着、叫嚣着要接近盛斯遇, 可大脑还是死死控制住何幸的四肢。 他僵硬地走过去,腰间浴巾因不断活动而逐渐松垮,仿佛下一刻就要弃他而去。 只能将腰腹以下绷紧, 悄悄用手在背后攥住浴巾。 盛斯遇拿起维生素倒在掌心, 直接喂到他嘴边。 何幸张口吃下, 与他温热的指腹相碰。 草莓味在口腔内炸开, 他问盛斯遇:“你今天怎么也在那?” “来了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就过去看看,没想到撞上了你和你同事聚餐。” 他平淡地问:“不是已经跟向天野说我们结婚的事, 怎么又突然说我是你哥哥?” “我没说。”何幸抿唇。 “为什么?” “……同事们之前就因为我有后台而疏远我, 好不容易拉近关系,所以没说。” 如果说谎会令上帝愤怒,想必专属何幸的上帝已经气到说不出话。 但真理看好何幸今日的所作所为。 他不该和盛斯遇这样的人谈感情。 说谎或是爱恋。 明目张胆只能选择一个,那么他该选择的应当是前者。 盛斯遇听后勾了勾唇:“你哥就不算后台了?” “大家听说你是我哥哥后,对我的态度明显和善很多。家庭关系无法选择, 但如果说我们已经结婚, 我贪慕虚荣不思进取的形象就会成立。别人不会相信我的能力,会以为我是个……花瓶。” 盛斯遇摸了摸他的头,潮湿沾染到掌心又扣住他的肩膀:“好看又聪明的孩子。” 视线代替手掌向下滑, 让他刚刚平复的心再次乱跳。 壮着胆子问:“我怎么样?” 盛斯遇脱口而出:“看着瘦, 还挺有肉。” 有肉指的是他的肚子,不像盛斯遇那样腹肌明显,隔着睡衣也能摸出轮廓。 何幸从没去过健身房, 平时锻炼身体的方式只有打篮球,上次一打篮球已经很久了。这几天又被盛斯遇大鱼大肉喂得很好, 肚子上的脂肪多了些。 但当他下意识收腹时,犹如钢琴键的肋骨线条更加明显, 盛斯遇摇摇头:“还是要多吃些。” “如果我不想吃,你会哄我吃吗?”何幸问,“就像小说电视剧里那样哄。” 盛斯遇不轻不重捏了捏他的肩头,骨骼的形状刻在掌心。 耐心地问:“我不看小说,电视剧也很少,那里是怎么哄的?” 何幸低头闭上眼睛,小声说:“不需要哄,我很爱吃肉。” 耳垂突然被他轻揉,微微提起示意他抬起下颌,对上他幽深不见底的双眼。 指了下自己的耳朵:“悄悄说什么呢?” 何幸眨了眨眼,切断了他眸中释放出能令自己着迷的电光。 一字一句,口型标准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盛斯遇揽着他的腰,手臂收紧,称赞道:“你一直都很让我省心。” 如果不把‘永远’、‘相爱’放进与盛斯遇的玻璃罐子里,那么现在就是绝对幸福的时刻。 何幸圈住他的脖颈,仰头主动吻上他的下颌。 再踮起脚,霸占他的唇。 最后当然又退缩,躺在床上,浴巾搭在腰间,防的是君子。 用刚刚抚摸过他腹肌的手抚摸被他重重吻过的唇,给他告状:“我爸非说是我让周考潍打他,还说我是个没人要的,如果不是他养着我,我一定会被砍死。你说他这张嘴怎么这么恶毒啊!” 盛斯遇的手划过他的脊椎窝,卡顿似的向下滑。 “别听他的。” “我不明白,”何幸盯着指腹的纹路,“他干嘛咒我死,那我小时候要是死了,他难道一点都不会难过吗?” “只是气话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除非还有一种可能。”他把头仰倒最大幅度,喉结凸起,“他不是我亲爸!” 背上游走的手指停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腰,声音带着笑意:“你的异想天开可千万别放在工作中。” 何幸按着他的胸膛趴在他臂弯下,毛巾也跟着移动,露出一小半完整的腰线。 而盛斯遇半靠在床头上,能降一切揽入眼底。 并不打算提醒他。 何幸全然没有察觉,认认真真地说:“我是说真的!” 他摊开掌心列举:“之前还没发现,昨天他睡着了,我就站在床边看了他好久,我跟他一点也不像。” 第49章 他指着自己标准的双眼皮:“我爸是内双,肿眼泡!” “他还有糖尿病,听说这东西是遗传的,可我是低血糖。” “还有,”又指着自己粉红色的完美唇形,“我爸的嘴能拉去跟河马比一比!” 盛斯遇没忍住笑出了声。 能意外把他逗笑也算是惊喜,何幸也弯着嘴角看他,轻轻问:“你说是不是呀?我是不是一点也不像他?说不定我真不是他亲生的,是他捡来的呢。” 盛斯遇的笑容渐渐收敛:“听没听说过,男孩子一般会长得像妈妈多一些?” 何幸恍然大悟,点点头:“听说过。但我没见过我妈,我爸说我妈早就死了,家里也没有个照片,不知道像不像她。” 昨天就一直被这个想象而困扰,何幸在想,如果他不是何永福亲生的,那么从小到大被他打骂也就有了理由。 那亲生父母在哪里呢,他为什么会在何永福手里,是被人贩子拐了,还是被抛弃了? 他到底是不是孤儿,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再没有亲戚。 如果是的话,那也太可怜了。 但今日盛斯遇却说,男孩子像妈妈。 如此一来,何永福是他亲爸的可能又更大了,他就不是孤儿。 能得到他宽慰真好,轻而易举就带他走出困境。 像数学题,乍一看难到要死,学霸给出步骤后才发现,原来这么简单。 夜静更阑,何幸突然停止思考,因为他的手已经沿着腰线向下。 这才意识到,原来浴巾早就偏移,他想躲,被盛斯遇先一步预判。 吻从脊柱窝一路向下,整根脊椎都发麻,连头都抬不起。 何幸的脸闷在柔软的枕头里,漏出来的耳朵尖是樱桃红。 “盛斯遇……” “盛……” 哦对,他摘了耳蜗。 是不是故意的呀,每次一摘耳蜗就这样。 他把手背到身后,给他手势,反被他扣住,另一只手也是如法炮制。 何幸:…… 好吧,他闭上眼睛,反正早晚要有这样一天。 痛一晚就痛一晚吧。 当背上的力量加重时,盛斯遇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畔:“想去西班牙吗?” 肩头微微一痛,何幸被他翻过来,重新搂在怀里。 偏头就能看见他留下的牙印,缩了缩肩膀,问他:“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 何幸说:“可我已经上班了呀,就算周五去,周一回来也来不及了。” 盛斯遇告诉他:“这次至少要进行三轮会谈,为了不耽误时间,我会一直留在西班牙,直到会谈结束签好合同。” 何幸立马沮丧地问:“要待多久?” “怎么也要一个月。” 如果不是现在不着寸缕,他一定要起身双手捶腿来证明自己的惊讶:“要一个月!!” 只是昨晚没见到他,就魂不守舍,更无法想象足足一个月见不到他该如何熬过这漫漫长夜。 “不能缩短吗?” 盛斯遇摇头:“可能性不大,说不定会延长。” 何幸沮丧地把下颌垫在他肩上:“可是我不想一个月见不到你。” “没关系,我们可以视频。” 冰冷冷的屏幕怎么能感知他身体的温度? 没犹豫几秒,又试探着问:“那我跟你一起去,不会打扰你工作吗?” “你这么懂事,怎么会打扰我。” 他的笑容是这时间最好的良药,能医治何幸所有不悦和不安。更像是属于他的太阳,用不落幕,前途永远灿烂、盛大、光明。 第二天冒着寒风来到咖啡店,惊讶地发现昨天还是简易的木质房,今日竟然加固了两道铁皮,不仅如此,房间里还有电暖气。 同事们说是向总吩咐的,说外出工作的员工最为辛苦,不能忽视。 何幸跟领导请了假,对方再三确认,问他:“你确定要请假一个月?” “不好意思,我有不得不请假的事情。” 假请的非常顺利,签了字后明天就正式休息。 上午,何幸还在开心正规工作就是好,下午当同事们得知他请假后,都纷纷流露出惊讶的表情:“竟然同意你请假一月?” 何幸问:“怎么了?” “有个有钱的哥哥就是好,何幸,你太幸福了!” 他这才明白,原来不是工作好,而是‘出身’好。 何幸心中顿时燃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回想起曾经在超市兼职,哪怕生病也要坚持上班,否则就会有各种克扣工资的理由。 现在真好。 “啊……有盛斯遇真好!”何幸放下汽水瓶,满足地打了个嗝。 锅里盛着白白胖胖的米线,掺了麻油和陈醋的汤喝进去满足极了。 何幸说:“那这一个月你就帮我管管我爸,隔三岔去五去看看他就行。” 周考潍问:“他要问我你在哪呢?” “你就说我出差呗,随便编个地名,反正别说我出国,我可没有闲钱给他。奶奶身体怎么样?” “镯子一回来,她就全好了,每天早起去公园锻炼。”周考潍看着他,“西班牙那么远,你一个人过去不怕吗?” “怎么是一个人,是跟盛斯遇一起啊!”话毕,又顿了顿,“你还不信任他?” 第50章 周考潍缓缓摇头。 何幸夹起一片鱼丸放进嘴里:“没关系,反正你也不跟他打交道,等还了钱就更没关系了。” “那你呢?”周考潍默默把鱼丸都拨到他那边,问,“还了钱之后,你怎么办?” “我当然是希望能跟他在一起啦!”何幸认真思考了下,说,“可是我不如他成熟,想法也跟他不一样,总之很难。” 安静一瞬。 周考潍嗤了一声:“舔狗。” “谁舔狗了?”何幸说,“真正的舔狗,得不到的骚动,短信电话的骚扰,三千工资花两千八,情人节给男神酒店砍一刀……” 他拍了拍自己胸膛,傲娇道:“而我和他,互相尊重、浓情蜜意,他给我介绍工作让我和他一起进步……对了!他的卡在我手里,虽然我没花一分钱。” 理直气壮地问他:“我和舔狗隔着十万八千里好吧?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没有!” 周考潍沉声:“我又没说你,叽里呱啦说一堆听不懂的。” 何幸眼睛倏地一凉,倾身过去:“什么?你说你自己呢?有喜欢的人了?” 周考潍别开眼:“关你屁事!” “怎么不管我的事啊?你有喜欢的人当然要告诉我,有没有照片?我看看!” “没有。” “我看看,别这么小气啊!” “去你的西班牙玩去吧!” “周考潍,我这个工作还真挺好的,等以后我们有了钱也可以环游世界啊!我也想带你去,可我是被盛斯遇带着的,不好再带别人。况且你不喜欢盛斯遇,就是带你也不会去,对吧?” 周考潍抬了抬眉:“挺有自知之明。” 何幸伸出小拇指:“来,拉勾,我们俩以后也会环游世界!” “……” “快点啊!” “幼稚不?几岁了?” “快点!” 两个小拇指勾到一起,何幸笑得眯了眯眼。 临走前,周考潍告诉他:“电话24小时开机,有事打给我。”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 何幸没想到会在飞机上看到张肆,不过转念一想张肆以后肯定会帮盛斯遇做事,趁着放假带他提前熟悉工作倒也合情合理。 这是何幸第一次坐飞机,受宠若惊更因为这是盛斯遇的私人飞机。 盛斯遇和张肆,还有几个没见过的人坐在一起谈工作,何幸则单独坐在另一侧,桌上放着新鲜的水果。 路途中百无聊赖,在备忘录上画画,直到盛斯遇突然坐到身边。 何幸放下支着下巴的手,拨了一粒葡萄送到他嘴边:“说那么多话,渴了吧。” 盛斯遇吃下后跟他说:“怕你无聊,找些书给你,怎么不看?” 生活节奏太快,思绪跳动得更快,根本沉不下心看书。 何幸往嘴里扔了个草莓,鼓着腮帮子说:“看书没意思。” “什么有意思?” 眼眶里的两颗明珠灵活地转了一圈,何幸笑嘻嘻地看着他:“看你。” 盛斯遇浅笑:“你总看我。” “因为接下来一个月你会很忙,我看的就少了呀,”他悄悄回头,确定刚刚和盛斯遇一起谈话的人端着咖啡,没注意这边,快速凑过去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草莓味的吻,“多看一眼是一眼。” 要退回去时,后脑突然一重。 剩下的一半草莓还拿在手里,就被他整个拽了过去,手掌落在腰间,不似何幸那样鬼鬼祟祟,而是毫不畏惧地收紧,捕捉他的唇。 这是他的飞机,那些人都为他做事。 他想做什么就大方地做,哪怕别人看见了也会在下一秒收回视线。 得到了奖励和鼓舞,接下来的路程中,何幸再也不无聊,牵起的嘴角如何也放不下来。 只要想起盛斯遇,就像被点了笑穴。 空乘来给他送了个叠叠乐,供他消遣摆着玩,也被他的笑容感染,忍不住夸一句:“您长得真帅,也很精致。” 何幸别开眼,捂着嘴笑得羞赧。 把叠叠乐拨弄到一边,这么幼稚的东西,他才不要玩! 工作再忙也会先把他安置到家。 “家?” 何幸看着这个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见的古堡。 草坪院落,高大的树枝修剪成各种图案,院中有个喷泉,阳光将晶莹的水珠渡成金色。 一眼望去庄严肃穆,再看又很符合欧洲的优雅浪漫,仿佛真正走进了电影中。 “这是你家?” 盛斯遇点头:“随便参观,也是你的家。” 何幸扯着他的手,率先跑进大厅,带着雕刻相框封锁住的油画挂在墙壁上,玻璃映出他们匆匆略过的倒影。 拂过旋转楼梯上的浮雕,二楼出现在眼前。 像个误闯入童话世界的少年,推开最大的那扇门,映入眼帘的一架钢琴,在它之后是异国风情图案的沙发。 盛斯遇带他来到卧室,何幸坐在弹力十足的床上,拨了下床帘,双手按在身后,身体向后仰。 盛斯遇也弯下腰,将他圈在自己和大床之间,温柔地说:“自己待一会儿,我现在要去开个会。” “现在?刚到家就要开会?” 盛斯遇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其实他们已经等我超过半小时了。” 第51章 “那你赶紧走吧!”何幸抱着他的肩膀,不舍也往外推,“迟到不好,签不上合同就完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盛斯遇想起什么:“对了,这边信号不太好,你把手机给我,我帮你换一张卡。还得处理网络和充电器转换,晚上给你送回来。” 何幸毫不犹豫把手机给了他,等他身影消失在眼前,又忙不迭跑到窗前,仰着下巴张望。 看司机为他开启车门,他风度翩翩系上西装外套,仿佛带着心灵感应似的抬头。 视线相对,何幸把手臂抬到最高,惊喜地摆手,得到回应后满足地目送车驶出庄园。 脚步轻快地踱步到客厅,用水晶杯子给自己倒水。 参观了好几间屋子后,何幸把自己扔在床上。 天花板上稀奇古怪的花纹慢慢变得虚幻,他卷起被子把自己包裹住翻了个身,笑得更加灿烂。 夜深人静,树枝被风吹动,车声再次响起,盛斯遇回来了。 何幸赶紧跑到窗前,不巧的是,他身后跟着一大群人。 白头发黄头发卷头发,长胡子短胡子满脸都是胡子,高矮胖瘦全都穿着西装。 看来是工作还没结束,可惜了,他还是不能第一时间吃自己做的小布丁。 何幸沮丧地把盘子放在桌上,突然被院中小夜灯吸引。 犹如一只不幸被冬雪击落,又幸运地被人拾起放到温室好生喂养的鸟。 他跑下楼,穿梭在偌大的庭院里,欣赏这里的一草一木。 再回来时,浴室传来沙沙响声,桌上的布丁缺了个角,用来装饰的樱桃也消失不见。 何幸顺手在果篮里拿出几粒葡萄,汁水在口腔中炸来,透过浴室门看见他的身影。 朦胧中依旧能看见完美颀长的体型,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狂欢。 等他出来时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歪着脑袋问:“很辛苦吧?” 盛斯遇紧了紧浴袍带子走过来:“小意思。” 他将一管类似牙膏状的膏体扔到床上,上面的西班牙字母看得他皱眉,问:“这是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毫不在意放下,明亮的眼珠迸发出光芒:“你吃了我的小布丁?” “很好吃。” “我自己做的!” “我知道。” 何幸微笑,指着窗外:“我刚刚在楼下看见……” 话还没能说完,试图比划的手就被他抓住按下,凛冽气息随上半身一起压过来。 他刚洗过澡,皮肤白了一个度,眉眼间的疲惫也被洗去,只剩下一双盛着漩涡,能将他卷入其中的双眼。 盛斯遇突然凑到他颈间轻嗅,滚烫的气息似乎能灼伤皮肤。 何幸缩着肩膀,蓦地听他喑哑着嗓子说了句:“你身上的味道真好。” “外面……那几棵树……”他胡乱地回答,“树很香,我在周围玩了一会儿。” “香洋椿木。”他说完扣住他的手腕,严丝合缝。 何幸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下一秒就尽数忘却。 盛斯遇又问:“知道为什么想让你跟我一起来西班牙吗?” 气息在颈间疯狂逃窜,俨然将他的思维当成跑道,奔跑中卷起尘土,让大脑宕机。 何幸木然地跟着问:“……为什么?” “因为想让我们的第一夜,不那么随意。” 说完,以吻堵住他的唇,彻底吞噬他仅剩的思维。 第21章 西班牙的夜色迷人, 却不及盛斯遇的双眼。 他贪恋这双眼睛,祈祷上帝在余生让他只能看见自己。 想法刚一出来又后悔,紧急撤回。 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 眼睛不该被自己霸占。 上帝似乎听见了他的懊悔, 立马就让盛斯遇从眼前消失。 让他如同布丁上的樱桃那样, 坠落在弹力极好的床上, 背部朝上。 衣帽间外放置了一盆叫不出名字的花,深深的脏橘色,因为花枝舒展得刚好, 何幸多看了几眼。 很快就感觉眼前一黑, 两条眉毛蹙起几乎要连在一起,何幸连忙一手支起自己回头,另一手五指弯曲掌心朝内往胸膛拍了两下,那意思是:我害怕。 可瞥见盛斯遇眼底熊熊燃烧的火苗,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何幸又用右手食指快速敲击左手食指, 表达自己的情绪。 而这时, 他才明白,刚刚那管类似牙膏的东西是什么。 鲜少见盛斯遇动作凌乱,拧开盖子挤出两条透明状物体放到掌心, 就扔到一边。 手臂和手背上的青筋已经凸起, 蔓延的方向都叫嚣着激昂。 尽管箭在弦上,还是安抚开口:“别怕。” 何幸无力地趴下,整张脸埋在柔软的枕头中。 一阵清凉过后, 痛苦出声。 盛斯遇暂停,轻拍两下, 耐着性子在耳边哄他:“好了,好了……” 他的声音似乎有止痛效果, 奇迹般的,何幸觉得没那么疼了。 脏橘色的花在视线里摇晃,目光所及之处均在剧烈摇曳,时不时能听见耳中嗡鸣声音,又好似电流划过,直冲大脑,呈现出一片雪白的画面。 然而盛斯遇能看到的是,脊柱窝上细密的汗,线条优美的腰肢如同彩虹桥再被他按下。 呼之欲出的蝴蝶骨,仿佛在下一秒就要从窗户飞出去,飞往香洋椿木之上。 第52章 第一波海浪涨潮之后,他才想起戴上耳蜗,倾身去拿也没有拉开和他的负距离,反而更深。当何幸的头发刺在胸膛上时,盛斯遇已经拿到,动人的音弦与心中所想一模一样。 潮涨潮落沦为常态,直到他的嗓音不再如同百灵鸟,盛斯遇才将对方从笼中放出。 何幸只觉得眼皮被胶水黏住,电的力量是如此绵长,睡梦之中似乎还有电流侵袭,叫他时不时一颤。 喉咙里仿佛吞了块炭,半梦半醒之间,一杯烧烫的水送到唇边,他贪婪地汲取生命之源,可惜这杯水不给太多,给了也不解渴。 依稀能从耳中分辨出一个声音,似是鼓舞,似是宽慰。 “慢一点。” “收牙齿。” “乖。” …… 再睁开眼时天还是黑的,可他的困意已经消散。 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带了个监测心跳的手环,走进浴室突然发现唇角有东西,捻在手指上看了半天,才后知后觉明白是什么,快速打开水龙头。 似乎是有什么魔力,捻过的这双手开始发烫,嘴唇似乎也像吃了辣椒那般肿起。 刚出来就见佣人把餐车推来,一盘一盘摆在桌上后,说了句听不懂的话,径直走进他的卧室。 何幸的视线迅速从那杯热牛奶上移开,扒着门边看过去,发现佣人正在换床单。 心跳声立马显现出来,根本没眼看完就又回到餐桌前,做贼似的定住,半天才想起拿筷子。 餐具也具有欧式风格,连勺子上都有浮雕。 但他胃口不算好,没吃几口就放下,问:“盛斯遇呢?” 对方叽里呱啦说了一句还是听不懂,何幸又用英语问了一遍,对方脸一红,抱歉地摇摇头,看样子也听不懂英语。 他包含期待地用手语比划了一遍,对方直接鞠了一躬,再次摇头。 “什么跟什么啊?中文英文都不会就算了,怎么手语还不会!”何幸沮丧地坐回沙发,扯过来一个抱枕,又问:“电话?” 他用手点了点掌心,贴在耳边。 这个对方看懂了,麻利地把自己手机递过来。 何幸的肩膀彻底沉下去:“我要你的电话没用啊,我要我的!” 对方一脸懵。 何幸挥挥手:“算了算了,你出去吧。” 佣人推着餐车离开,刚好碰见盛斯遇,连忙告诉他,何先生仿佛有话要说。 盛斯遇点点头,一眼就瞥见最上面一口未动的牛奶,他用指背贴了贴,温度还在。 而后问对方:“家里还有什么饮品?” “椰汁、杏仁牛奶……” 盛斯遇打断他:“不要白色。” “菠萝汁?” “可以,送上来。” 每分每秒看见盛斯遇本该是件幸福开心的事,可惜今天开心不起来。 盛斯遇走得越近,他眉头就皱得越紧。 等他坐在身边,眼前出现自己的手机。 “昨晚放在口袋,忘记拿给你了。” 何幸眨了眨眼:“昨晚?” 盛斯遇勾唇轻笑,摸了摸他的头,“睡迷糊了?” 何幸掰开手指算着时间,不可思议地捂住嘴:“你是说,我们……是昨晚……我从昨晚一直睡到今晚?” 盛斯遇点头:“将近二十个小时过去了。” “怎么没人叫我呢?” “你有什么急事吗?” 何幸摇头:“但睡二十个小时也挺奇怪,你不担心我死了吗?” 盛斯遇抬起手,指着腕表:“我走时给你带了手环,关联我的手表,这里显示你一直在深度睡眠中,到了浅度时,我猜测你快醒了,就吩咐他们给你准备晚餐。” 何幸垂眼,手指勾着抱枕上的长穗:“那你还挺运筹帷幄的。” 昨晚,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像是搁浅的鱼,一会儿又像在森林中迷失方向失去全部记忆的兔子,头晕目眩之际,撞上树桩。 原来,他是早有预谋。 盛斯遇察觉出何幸的情绪不对,引导着问:“晚饭都是中餐,你吃的不多,不合口味?” 何幸的手在胃部揉了揉,摇头。 “那明天带你去尝尝当地美食。” 何幸摇头:“不想。” 佣人端着两杯菠萝汁上来,盛斯遇拿起一杯放到他手中:“我看了今晚的菜单,肉比菜多,解解腻。” 何幸喝了一口,小小声:“解什么腻……” 搭在抱枕上的手被他抓住,慢条斯理道:“昨晚你睡得太快,我又没有困意。” 何幸抿了抿唇:“所以你就……” “什么?” “……趁人之危。”他小小声说。 盛斯遇也学着他靠在沙发上,双腿却没有像他那样盘起,只是交叠着坐。 搂着他的腰将他带到身边,轻捏两下:“我先帮了你。” 何幸心脏一顿,眼睫颤抖似狂风呼啸而过卷起的柳叶。 “……啊?” 盛斯遇面不改色地问:“这回还生气吗?” …… 这人怎么这样? 他又没说他生气了。 怎么就给说出来,显得好像他很小气似的。 “我没生气。” 他低笑着问:“那怎么气到不喝牛奶?” “……我,我喝不下!”何幸突然绷不住,屈起膝盖把脸埋进抱枕里:“我再也喝不下牛奶了!” 第53章 “家里有很多饮品,”盛斯遇宽慰他,“我保证从现在开始,你见不到牛奶了。” 眼前一片黑暗,思绪却在乱飞。 他不知道昨夜的自己美还是丑,也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是升起还是跌落。 只能出言试探:“我不想吃家里的饭。” 盛斯遇马上说:“那我带你出去。” “也不想出去。” “第一次来西班牙,不想看看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盛斯遇问,“附近有个很漂亮的广场,要不要去?” 何幸抿了抿唇:“广场里卖烤土豆吗?” 盛斯遇脸上极少露出迷茫,他眨了眨眼:“我们可以去看看。” “如果没有,那不是白跑一趟。” 他弯了弯唇,不急不缓地说:“阿肆在外面,我让他去看,如果有我们再过去。” 何幸摇头:“我想让他带回来,我不要出去。” “也行,都听你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何幸终于展开笑颜。 他喜欢贴在盛斯遇身边,汲取他身上的味道,这味道和楼下那几棵香洋椿木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透露着神秘的木香。 何幸闭着眼睛,鬓角小幅度在他肩头摩挲:“今早你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你睡得很熟,太累了。”他把手掌扣在他的额头上,“我还担心你会生病,幸好没有。” 何幸脸上温度腾地上涨,不敢去瞧他的眼,轻轻勾着他的小拇指晃荡:“明明是你太早,每天起那么早,工作是不是很忙?” “时间安排得的确很紧凑。” “那还有空陪我逛街了吗?” 盛斯遇垂眸,托着他的下巴:“你不是不想出去吗?” “想!” 他失笑,捏着他下颌晃了晃:“别扭!” 如果别扭能换来和他独处的时光,那么何幸愿意一直别扭地活着。 运行内存再大的机器都无法辨别他心中的幸福感,渴望了多年的疼爱,盛斯遇能给予他,多一秒钟也能让他感激上苍。 万分不舍让他离开,可惜他已经起身:“我要去开会,待会儿烤土豆就到。” 故意把不舍的眼神流露给他,成功让他俯身在唇边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似春风沐浴,激起心中阵阵涟漪。 不到一个小时,张肆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两盒烤土豆,何幸惊讶于随口说出来的小吃,西班牙还真的有! 张肆很快解了他的疑惑:“是大哥吩咐人烤的。” 锡纸拆开吃了一口,发觉有浓郁的甜味,这才发觉土豆另有玄机。 蒸熟后捣碎成泥,拌上蜂蜜重新团成球,再放到火炉上烤,得到了一份满口留香的蜂蜜烤土豆。 “我吃不了这么多,我们一起吧。” 张肆很开心地坐下:“忙了一天,这是我第一顿饭!” “这么忙?” “嗯,大哥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我了,今天开了两个会,还跟那群外国人辩论。” 停顿一下,又说:“对了何幸,把你电话借我用一下,我的落在公司了。” “信号不好。” 真奇怪,盛斯遇已经帮他处理了,还是没有信号。 “还真是,”张肆看着右上角的红色叉叉说,“那我发个信息,收不到就算了。” 何幸把手机递过去:“是用西班牙语吗?” “对。” “你学了多久?” “从初中开始学习,那个时候超级痛苦,”张肆不好意思地耸耸肩,“其实我说得也不是很流利,西班牙人听着就好像我们听外国人说中文一样。” 几个土豆下了肚,张肆拍拍肚子说没吃饱,问何幸:“你喜欢吃土豆,为什么不吃土豆煎蛋饼呢?” “好吃吗?” “我觉得不错,还有海鲜饭和章鱼足!”张肆眨了眨眼,“可惜这几天太忙了,上一次吃还是两年前呢。” 何幸承认以前很不喜欢他,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审查和交流后,才发现张肆是个大多数时间张弛有度,小部分时间天真无邪的人。 曾经那些误会,他更倾向于巧合。 “你现在不是有时间吗?我们俩现在去?” 张肆疑惑道:“可你不是不想出去,所以大哥才吩咐人给你烤土豆的吗?” 何幸抿了抿唇,小声说:“那我现在又想出去了,你要不要去?” “去啊。” “我换件适合逛街的衣服!” 早在他来到这里的前一天,盛斯遇就已经填满了衣帽间的一面墙,不让他再有没衣服穿的时候。 一边是种类繁多休闲轻颜色的服装,另一边则是严肃的西装。 谁说这两种风格不搭,何幸认为绝配! 这座城市的夜景迷人,大街上还有人拥吻。 浅浅看了一眼就羞赧收回目光,因为想起了昨夜的抵死缠绵。 他吃到了当地特色的海鲜饭,本就饱腹走出餐厅已经撑得不行。 到家门口久久没有信号的电话突然响了,一接通对方说的竟是西班牙语。 何幸把电话给他:“是不是找你的?” 张肆沿着石板路无意识地越走越远。 何幸抬头与阴沉低暗的天空对视,昨晚盛斯遇就是这时回来的。 等不及要给辛苦一天还要照顾自己情绪的他送夜宵,何幸率先跑进大厅,刚上了两层台阶,突然听见他的声音。 第54章 何幸迟疑着回头,低低地呼吸,寻找声音源头。 一扇刻着不知名图案的浮雕门出现在眼前,盛斯遇在里面! 何幸用肩膀撞开门,欢快道:“原来这里是你的书房——” 话音还没落,就与一群身着正装的外国佬面面相觑。 偌大的会议桌上坐满了人,投影仪还在工作中,幕布上投射出来密密麻麻的西班牙文字。 而站在幕布前,半张脸被投射的盛斯遇,一时间也暂停了讲话。 天啊! 原来盛斯遇说的开会,是在自己家里开会? 那他穿着背带裤,脑袋上顶了个牛仔帽子,一手抱巨无霸饮料,一手拿苹果派和冷汤像什么样子啊! “对……对不起,sorry……我走错了!” 何幸扭头就跑! 第22章 为什么没人阻拦呢? 电视剧里不都会在门外安排几个人看守吗? 为什么这里没有? 开会为什么不锁门! 突然脚下一滑没站稳摔倒在地, 膝盖重重磕在台阶上,幸好有地毯包裹着,减少冲击力增加了些摩擦力, 才没让他从楼梯上滚下去。 拖着沉重的一条腿随便躲进一个房间, 里面挂着叫不出名字的油画,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剂的味道。尽管无人在这间房居住, 依旧打扫得干干净净。 何幸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眉眼间的窘迫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后怕。 明明知道盛斯遇和自己结婚, 只是想要一个已婚身份。 那些体贴周道、亲密无间, 均为合同内容。 慷慨的是他附赠的情绪,以及对他耐心地包容。 明明知道盛斯遇不喜欢对外公布自己的身份,可还是毫无征兆出现在他的同事面前。 何幸硬着头皮去回忆刚刚的每分每秒,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刻意而为。 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配角故意做出一些反人类的事情, 试图引起主角的注意,然而却没料到所作所为早就被主角和观众看穿,只等结局看笑话。 何幸一头栽在地上, 从地毯这边滚到那边, 再用力滚回来…… 怎么就这么傻! 分明盛斯遇说的不是中文,他应该在进去之前就有所警觉,而不是傻乎乎推开门, 凭一己之力降智一般搞砸和盛斯遇的关系! 深谋远虑的人大多细心,所以他体贴温柔。 细心就代表多心, 他一定会认为自己故意宣示主权。 没人会喜欢身边的人野心勃勃。 搞砸了…… 全都搞砸了…… 何幸紧紧抱住自己,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能听见佣人推开隔壁房门,顺着门缝看见了对方的黑影。 当门被推开时,佣人脸上如释重负,何幸的心却跌入到谷底。 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何幸想。 佣人叽里呱啦对着电话说了一通,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盛斯遇出现了。 佣人觉得这个活泼的男生是可怜的,他竟然敢闯进盛先生的会议室,恐怕过不了今晚就会被赶出家门。 何幸觉得自己是贪婪的,明明心中忐忑不安,却还是眼睁睁看他走近。 目的就是贪恋他掌心的温度,让他抬起有力的手臂,把自己扶起。 哪怕地狱之门就在眼前,死前也要将浪漫耗尽。 何幸垂眸:“对不起……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在开会,也没想到你家里还有一个那么大的会议室……” 以前有同学去剧组当过群演,回来告诉他们很多场景都是搭建的,实际是挤在一个场地,密密麻麻跟样板间一样。 刚刚他撞开门的那瞬间,何幸真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场景。 盛斯遇的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了几圈,问:“撞到哪里了?” 何幸迷茫地摇头:“没撞……” “那为什么坐在地上?” “……我不知道坐哪里。” 可距离他不到一米的位置就是宣软沙发,桌上放置一瓶盛开的铃兰。 盛斯遇舒了口气,解开西装外套扣子,西语吩咐佣人拿杯水。 他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何幸木讷地走过去,刚要坐下去,却见他伸手一指:“坐那。” 是距离他较远的对面。 隔着一张方形矮几,像会谈那般,严肃地对视。 他不是昨夜体贴的丈夫,白日里他是不苟言笑的盛总。 盛斯遇沉声:“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很多次见到我就像老鼠见了猫。可有时候又很大胆,完全看不出你怕我。” 何幸眨了眨眼:“你不怪我打断你的会议?” “回答我。”盛斯遇强调,“你到底在想什么?” 沉默几秒钟,何幸开口:“想你。” 盛斯遇皱眉:“什么?” 何幸叹了口气:“想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爱我。” 又自问自答:“其实我知道答案。” 佣人端来两杯水,杯底刚挨到茶几就被盛斯遇拿起,大半杯送进口中,不轻不重放下。 “什么答案?” 何幸垂眸:“虽然你只是想要一个已婚身份,可是作为一个人,是不可能跟讨厌的人结婚、接吻和……的。” 耳垂一红,他说:“所以,你应该是有点喜欢我的。” 第55章 “你不希望我招摇过市,不愿意跟人提起我们的关系,这些我能理解。毕竟你这样的人……很遥远。如果不是突发状况,我永远也不能接近你,我都能理解。” 他抬头,直视对方的目光:“我今天真不是故意的,我买了海鲜饭想给你吃,没想到那是你的会议室,也没想到这么多人这么晚还不休息。” 安静一瞬。 盛斯遇长长叹了口气,又把剩下的小半杯水一饮而尽。 他眼中依然迷茫,摇摇头:“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把我说晕的……” 何幸挠了挠头,直抒胸臆:“总之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是故意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影子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被拉得斜长,何幸短暂与他的影子相拥,又投身于阳光之中。 盛斯遇踢开桌脚放置的台灯,抻了下西裤直接坐在茶几上,高大的身影吞噬他眸中全部阳光。 何幸看着自己的双膝,被比他高壮的大腿包裹住,似是禁锢一般,将他圈在其中。 直勾勾的目光自上而下径直投向他,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感又明显压抑的情绪。 平静与慌张对碰,迸发出火星,何幸觉得皮肤发烫,仿佛下一秒就会烧起来。 盛斯遇说:“这么点小事儿,把你吓成这样。” 何幸认真地问:“真是小事吗?你想到怎么跟他们解释了吗?” 盛斯遇偏头,看见了扔在地上的炒饭。 他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而后起身:“我现在去开会,你回房间等我,两个小时之后。” 何幸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知道了。” 平时看看小说,刷刷视频两个小时就过去了,而今天的两个小时却度秒如年。 就连张肆听说他闯进会议室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真就……水灵灵地进去了?” 何幸沉重地点头。 “大哥说什么了?” 他摇头:“还没来得及说,就继续开会了,等一会儿就会过来。你见过他最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张肆嘶了口气,认真想了想说:“有一次,我不小心动了他工作要用的东西,然后他很生气。” “什么东西?” “有一份文件吧大概是……”张肆说,“他一直放在保险柜里,有次让我开柜取东西,然后我不小心把那份文件也拿去了。” “是什么文件?” “不知道。”张肆摇头,“我没打开。” “没打开就生气了?” 张肆点头,无奈道:“大哥对待工作非常认真,如果有人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做事,他一定会大发雷霆。” 何幸发现只要一提到自己不曾参与的过去,他就十分好奇。 哪怕盛斯遇回来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也依旧按捺不住,问:“骂你了吗?” 张肆叹了口气,小声说:“打我了。” 何幸倒吸一口冷气! 又在听到从那之后张肆就被送出安城去外地上学,一年之内见到盛斯遇的次数屈指可数时,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所以当盛斯遇推开房门时,他主动出击,反问:“你是不是要赶我?”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就算要赶我走,也——” 话未说完,就被他一把攥住手腕,甩到床上弹了几下。 力道不轻不重,但还是能察觉到他低沉的情绪,连同空气也被感染。 刚刚张肆说的话犹在耳畔,不禁胆战心惊,但在心跳还没起来前,只见他蹲了下来。 两手抓着何幸的裤腿向上卷,等膝盖上的淤青出现时,他脸色更加阴沉。 “不是说没撞到吗?” 何幸的脚趾蜷缩两下,说:“怕你以为我用苦肉计。” 他找出药箱,拿出几瓶药认真看了说明书后,朝掌心倒了些,搓热后覆盖在他膝盖上。 源源不断的温度渡进膝盖,痛感渐渐消失。 很快,他的手掌动了起来,轻轻地揉。 何幸的心跳变了个节奏,现在在自己身边的盛斯遇是个完美到极致的伴侣,他才不会对自己动粗。 心一软就想要跟他倾诉委屈。 “我之前跟你说,我和向天野说明了我们的关系,你为什么不高兴?” 盛斯遇抬眼,双眼皮褶皱加深:“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何幸拿出手机,点开和他的聊天记录,举到盛斯遇眼前。 “你看,你说‘随便你’,这不就是不高兴的意思吗!” 只见盛斯遇的脸上率先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态,而后又无奈地低下头。 叹道:“你赢了何幸。” 何幸皱眉:“什么意思呀?” 盛斯遇捏了捏他的膝盖,骨骼的形状在他掌心显现。 “你要不要问我,以后可不可以不吃维生素?” 何幸不明所以,还是按照他的吩咐,鹦鹉学舌:“可不可以不吃维生素?” 盛斯遇笑得和煦:“随便你。” 何幸一愣。 下一秒,盛斯遇摊开手:“我很抱歉,早知这样一句话会让你产生误会,当时就该打电话跟你说。” 西裤是量身定做,因为蹲下姿势而变得紧绷。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可能是蹲久累了,一只膝盖落了地。 “抱歉,最初听不见声音那段时间,我患了抑郁症,康复之后才戴上耳蜗。” 第56章 何幸的心立马从慌乱变成怜惜,眨了眨眼:“抑郁症……那你应该不会自.杀吧” “是有过这种想法,但很快被我义父劝阻。” “什么理由,能劝得了抑郁症呢?” “他告诉我,只要活着就能让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盛斯遇拿起药水瓶又往手上倒了些,搓热后覆盖在他膝盖上,轻轻地揉,让药水溶于他肌肤。 “所以,你是靠着这样的毅力,战胜了抑郁症?” “当然还有药物的帮忙。” 好奇心再度燃起,何幸疯狂想要探索那些神秘的过去,从张肆口中打探到的还不够,必须要本人亲口说出才觉得畅快。 “那么……你报仇了吗?” 盛斯遇定定地看着他,未几,摇头:“还没——” “还没??”他不可思议,身体前倾,“是因为找不到那个人的犯罪证据吗?” 他的手沿着膝盖向上游移,沿途还有深红色药水痕迹。像用腐烂玫瑰花瓣拼凑出的花路,通往方向是地狱之门。 盛斯遇慢条斯理补上前一句话:“不过,应该快了。” 大腿好似触了电,忽然之间,呼吸紊乱:“那……那就好。” 前倾的腰随着他的起身而向后仰,得到一个轻柔的额头吻后,心跳慢慢平静下来。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是我该说抱歉,平时做领导习惯了,打字生硬,”盛斯遇找湿巾擦干净掌心,“没想过和人沟通时,需要考虑对方的心情。忘记一个健康人,会通过文字的展示方式揣摩对方的心思。” 何幸跟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健硕的背上摩擦,闻到熟悉的气息才安心:“我早该挑明说的。” “有些事挑明了反倒无趣。”盛斯遇转身,一把抱起他放在书桌上,这下视线总算持平,微笑,“如果从一开始我们就讲明白,哪里会有现在的庆幸呢?” 何幸主动握住他的手,攥住他的大拇指:“是你解开了我们之间的结,以后我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平淡生活没意思,”盛斯遇摇摇头,“起起伏伏才有趣。” 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滑到侧脸指腹摩挲。 何幸又去宠幸这只手,抠着与自己手环连接的腕表,感受他的温度,亲吻他的掌心,怎么亲也亲不够。 更加欢迎他的手指从唇缝钻入,搅拌,一根变两根足够,再多一根就显得迷乱。 可盛斯遇偏要夜色迷乱,惹得何幸皱眉向后躲时,扣住他的后脑,沉沉开口: “我是能吃了你吗?叫你打个招呼跑得那样快,我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唔唔……”他不敢解释,怕口水流出来。 舌头随着他的节奏游走,被他用两根手指夹住。 “这下好了,大家都在传我怕老婆。” “……唔?”他呼吸漏了一拍,又急又无助。 “其实也还好,”盛斯遇终于把手指拿出,带着晶莹在他迷离的眼前晃了晃,搂着他的腰贴近自己,盯着他的脸,“他们又看不到你现在这副样子。” 第23章 盛斯遇的眼眸沾染了幽深的夜色, 若不是脖颈和手臂青筋露了馅,真要以为此刻认真钻研的是工作。 何幸第一次觉得他的情绪实在古怪。 分明他讲话依旧温和,偏偏动作迅猛。 嘴上说着不生气, 却足足撞了几个小时。 撞到他声音嘶哑, 恨不得钻进氧气瓶中, 大汗淋漓, 心火熊熊燃烧,下一秒就要变成灰烬。 好不容易能面对他时,他却故意不看自己。 何幸承认他认真的模样总是令人着迷, 但却无法原谅他的口是心非。 “你……你不是说, 不生气的吗?” 怎么办呢? 说也听不到,比划也不看,偶尔视线相聚看到了也不回答。如同永动机一样,找不到关闭的按键就一直工作。 何幸有苦难言,所有想说的话只能狠狠咬碎, 从齿缝中溢出, 化作细碎的低吟。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遨游于天际,窥见天堂的颜色,在他钢铁般的手臂上留下指痕。 终于, 腰间禁锢松开。 早已没有力气, 几乎下一秒就眼前一黑,坠入黑暗中。 等再睁开眼,为看见太阳而庆幸。 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对着日期和时间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次没睡那么久。 可昨夜太过于疯狂, 几次下定决心起床,后背都被床垫牢牢黏住, 拥着被子从床头滚到床尾。 看见垃圾桶里被丢掉的东西时,脸腾地一热,随即又抿唇偷笑。 竟然用掉这么多。 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后,终于挣脱被子的束缚,学电视里睡醒先穿着睡衣站到窗前,意外发现了盛斯遇给他准备的惊喜。 何幸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下去,拖着酸痛的腰和无力的两条腿,穿过欧式长廊,洁净窗户映出他活跃的身影,推开门差点与两名佣人撞了个满怀。 看对方的表情应该是在道歉,何幸连连摆手示意没关系,与他们擦身而过。 盛斯遇穿着烟灰色衬衫,影子打在白色围栏上,腿长x10! 怎么会有人连影子都这样有魅力,只看一眼都觉得心头一酥。 离得还有四五米远的距离就放轻脚步,悄悄绕到他身后,越接近笑容就越盛,刚打算拍他肩膀,反被他突然回头吓得尖叫一声。 第57章 盛斯遇竟然戴了个很恐怖的面具。 不像从前逛街见过的可爱动物面具,这个面具极度贴合脸型,绘画工艺精湛。 纯白色为底色,黄金色附着在两侧,包裹了眼睛,周边是类似浮雕般凸起的螺旋花纹,嘴唇则如鲜血一般红。 覆盖了全脸的假面,唯有那一双墨色双瞳是真实的,此刻对视显得阴暗、惊悚。 盛斯遇连忙摘下面具放到桌上,牵着他的手关切地问:“吓到你了?” 何幸点点头。 他轻轻捏他高挺的鼻尖,小幅度晃了晃:“这边面具做得很棒,我以为你会喜欢,跟朋友要了几个比较出名的,没想到会吓到你。” 既然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他也不怕了,拿起来前后翻了翻,挂贴脸上冲他‘唔’了一声。 “你突然转身,还戴面具,谁都会害怕。” 盛斯遇轻笑一声:“如果你不绕一圈来到我身后,也不会被我突然转身吓到。” “……”何幸不好意思地笑,“你是故意的!不跟你好了!” “真不好了?” “假哒。” 他才不舍得不跟他好。 何幸要和盛斯遇天下第一好! 座椅被绅士优雅地拉开,等落座后再向里推。 浪漫鲜花和缤纷水果的包围下,午餐被安置在花园中。 怕他吃不惯外国菜,还贴心地准备了几道中餐。 有穿西装白衬衫的西班牙人推着行走衣柜过来,盛斯遇说:“选一件你最喜欢的,待会儿陪我去见客户。” 西装大同小异,花样一般用在领带和袖口上,何幸选了一款黑曜石袖口,因为记得盛斯遇好像也有一对类似的。 坐下来后脸上止不住笑意:“那待会儿,我是不是要表现得很依赖你?这样才能帮你挽回形象?” 盛斯遇问:“什么形象?” “你昨天不是说,大家都以为你怕……怕我吗。” 盛斯遇微笑:“随便你。” “……你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何幸小声嘟囔,等看见他笑容加深时,忽然想起什么,又问,“我不会说西语,去见你的朋友,真的不会给你丢人吗?” 盛斯遇将一盘切好的牛排放到他面前,大小匀称,一口满足。 声音似眼前红酒,香醇浓厚。 “我很开心你愿意承认和我的关系。” 顿了下,解决他的疑惑:“至于你不会讲西语,那他们也不会讲中文,你会觉得他们丢人吗?” 何幸又笑了,声音轻快:“其实我有点紧张。” “不用紧张,”他锁眉,“我猜你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是极其与众不同的,他们见了你应该紧张才对。” “与众不同?”何幸眉梢一抬,“因为我打乱会议,还被你无条件原谅?” 盛斯遇微笑:“小事而已,用不上‘原谅’这个词,你总爱夸张。” 一句慷慨的话却突然让何幸眉眼低垂,他放下刀叉抬起纤细的手臂拿起牛奶,心不在焉浅饮两口。 犹记得当初他在同事面前介绍盛斯遇为自己的哥哥,而他也面色坦荡认下这个身份,依旧慷慨买了单,并未有任何情绪波动。 何幸庆幸前一个‘慷慨’,厌恶后一个。 故作悠闲地左右晃了晃脚腕:“那为什么,我和别人介绍,你是我哥哥,你都没有不开心?” 盛斯遇慢条斯理地问:“所以,你到底是希望我开心,还是不开心?” 何幸拧眉,拖着椅子往他的方向挪了一大步:“重点不在于开不开心,在于你在不在乎我!” 他没说的是,那晚过后,只觉得盛斯遇带来的安全感又被他尽数收回。 本来驻足观望的天公见他孤苦伶仃,又要过来欺负,用寒风刺痛面颊,让他双脚在雪地艰难行走。 嘲讽他的无知,将他高高捧起,为的只是看他重重坠落! 盛斯遇却无法穿破冲冲迷雾走进他弯弯绕绕的内心,颇为迷茫地问:“说说你理解的‘在乎’是什么意思?” 何幸认真举例:“你愿意跟别人承认和我的关系,说明你在乎我。” “见我不和别人说跟你的关系,你有不开心的感觉,说明你在乎我。” “见我和别人举动亲密,走得太近,你会吃醋,说明你在乎我!” “如果你在乎我,就应该在那晚,我在同事面前说你是我哥哥时,气到发疯,气到不能呼吸,气到砸掉能砸的一切。然后用力攥着我的手把我带走,把我塞进车里,关在房间,让我永远不能出门。” “而你会因为这件事工作不能投入,吃不下睡不好。而不是慷慨大方送了一堆酒,还买单!” 仿佛植物大战<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的豌豆射手一样,一股脑将心里所有的话都讲出来。 话音刚落,风也静止。 何幸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香洋椿木上,不敢去看他的脸。 可他也不回应。 度秒如年。 偷偷抬眼去看,对上视线又急忙躲开,藏在鞋子里的脚趾蜷缩着,昨夜贪婪放纵的后劲儿在此刻竟然加重。 酸痛从腰间开始蔓延到后背。 盛斯遇终于动了,指缝之间夹着高脚杯,轻轻一晃,深红色酒渍挂在杯壁内,如流沙般一点点变淡。 “如果我真这个样子,你不会觉得生活像是个枷锁吗?” 第58章 何幸用力摇头:“那我需要这个枷锁!” 他渴望被人需要,渴望被人占有、关爱。 如果这个人是盛斯遇,那么就是双倍幸运。 盛斯遇爱他,哪里会是枷锁呢? 分明是爱。 他需要这种爱,渴望这种爱。 何幸抿了抿唇:“虽然刚刚说得有些夸张,你不用气到发疯,也不用把我关起来……” 前者他才舍不得。 后者……他又不是m. 盛斯遇的眼神从温和变得深邃,投向他的目光也带着思考和审视。 何幸以为,自己说的这番话过于幼稚。 可当盛斯遇真的开始思考时,又开始庆幸。 他喜欢细心的人,喜欢尊重自己想法的人,恰好,盛斯遇就是这种人。 只是有些时候,他不太能读懂他,这就比较郁闷。 盛斯遇沉声道:“我本来以为,维持一段感情需要的是‘信任’和‘距离’,可惜我忘记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何幸指着自己的鼻尖:“我……与众不同吗?” 他分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起眼的打工人,可在遇见盛斯遇之后,他拥有护照,来到了异国他乡,见到外国人,住在古堡里。 “非常不同。”盛斯遇饮下一口红酒,“让我惊喜。” “你喜欢我吗?” “当然。” 何幸皱眉,艰难动了动,顶着酸痛的腰委婉地跟他提及:“那你晚上欺负我的时候可以不可以也戴上耳蜗,不然我比手语你不看,求你又听不见……” 盛斯遇终于重展笑颜,从低笑变成仰头大笑。 他把手掌扣在他的肩膀上,轻捏两下又辗转到脸上,指腹轻揉他的唇。 宕机的大脑突然灵活,何幸快速起身侧坐在他腿上,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小小声:“好不好嘛?” “好。”他点了下头。 何幸伸出手:“那拉勾!” 整个拳头被他的手掌包裹,腰被他用力拦住。 盛斯遇在耳畔说:“那以后你和别人要保持距离,不要再做让我生气的事。” 何幸一愣。 “不不,”他连连摆手,神情慌乱,“我是说,不是……你刚刚说的这些我可以做到。但我拉勾是说晚上,我说晚上你戴着耳蜗,等睡觉的时候再摘,不是说这个。” 他眼角含笑,缓慢地摇头。 拒绝了。 可他身上的味道让人安心,每次闻到都忍不住凑近,想跟他变成同一种味道。 能依偎在他怀里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他不敢贪婪要得更多,就像当初在寺庙里祈愿,他也不敢祈祷太多,生怕人心不足蛇吞象。 回到房间也不用他费力,被盛斯遇抱着放到床上,一双大手握住他的腰,轻轻帮他按摩。 何幸舒服得直哼哼。 不戴就不戴吧,他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恶趣味’。 他才不会告诉盛斯遇,某些时候,他口中喊着不要,实际心中所想恰恰相反。 转眼半月过去,盛斯遇有空就会带何幸出去走走。 白天是何幸最孤单的时候,可今日却不同,忙到不行的张肆露了面。 看了眼他的手机,说:“你在修照片啊!” “嗯,”何幸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更换滤镜。盛斯遇不在身边,他仿佛也被吸走了精气,整个人有气无力。 张肆说:“跟我合作的人把一个网站地址发到你手机了,帮我看看有没有。” 何幸皱眉:“网络不好,估计没收到吧。” 分明之前盛斯遇特地帮他调试手机,可信号还是不行。 好在这些日子他大部分时间用在思念盛斯遇,和享受与他在一起的时光中,手机什么的,能想起来的时候很少。 张肆皱眉:“可他说发到上次我给他打电话的手机里了。” “时好时坏吧,坏的时候多。”何幸抿了抿唇,把电话给他,“你自己看看,我去取点吃的。” 他最近爱上巧克力味可颂,外壳一层脆脆的巧克力,一口咬下去极其满足。 刚走上来就听见电话铃响,何幸加快脚步。 “有信号了?” “来电话了。” 来电显示周考潍,何幸接起,还没等说话,就听那边火急火燎道:“玩疯了是吧?打你电话也打不通,微信也不回,我以为你死在西班牙了!” 何幸不急不缓地咬了口可颂,巧克力在口腔里崩裂融化,口感极好。 “没信号,急什么。” “我急什么,机票都买好了,再联系不上你我就要到西班牙了!” 何幸噗嗤笑出了声:“赶快退了吧。急着找我干嘛?” “前几天我去你家,看见从你家走出来一个男的,又高又膀!”周考潍笃定道,“他走之后你爸竟然去海鲜馆子吃海鲜去了,还买了条金链子,出去打麻将随身背着的包鼓鼓囊囊的。你爸哪来的的钱?” 何幸浑身一颤:“难道是高利贷?我爸真不让人省心!”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他跑上楼梯,心跳比腿抬得都高,一把推开门。 盛斯遇已经洗漱完毕,拿着一本厚重的书。双腿交叠坐在桌前,手边是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 但何幸今日无心欣赏这副美景,急急忙忙跑过去:“周考潍说我爸突然有钱了,我猜他是借了高利贷,我可能要提前回国了。” 第59章 盛斯遇垂眸,视线落在他的手机上:“你怎么接到的电话?” “……”何幸眨了眨眼,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接不到电话?” 第24章 尽管厌恶这个老头, 但毕竟还是何幸的爸爸。 周考潍去了趟菜市场,买菜给他送去,刚上楼就见有一高大男人走出来。 本以为是何永福又得罪了人, 没想到他紧随其后出门, 笑眯眯将这人送走。 周考潍迅速跑到楼上竖起耳朵, 隐约听见何永福说:“放心吧, 以后不会躲了。” 男人看着他:“手机时刻保持畅通。” “一定一定!嘿嘿!你放一万个心!” 又等了十分钟,周考潍敲响门,何永福一见他就瞪眼睛:“你又来干什么?” “何幸让我给你送菜啊!” “我儿子出差还不回来?” “出差哪有这么快的, ”周考潍抖了抖手, “拿着。” “谁稀罕你这些破烂菜叶子,以后少来我们家,滚蛋!” 平时提着这些东西来,何永福就是再想骂人也会收敛,等吃饱了再骂。 周考潍察觉不对, 偷偷跟在身后, 赫然瞧见他拎着酒走进一家海鲜大排档,结账时没有丝毫犹豫,甩了好几张大钞。 平时两粒花生米能喝一顿酒, 走在路上恨不得骗乞丐钱的人, 今天这么大手笔,一定有猫腻。 大概是高利贷,继而想到他还不起惨死街头, 债务就转移到了何幸头上,连忙给他打电话。 可一连打了好几天都是不在服务区, 信息通通石沉大海。 周考潍心里越来越没底,问吴超反倒被猜忌, 怎么也不肯告诉他。 如果今天何幸再接不通电话,他真要跑去西班牙了。 何幸刚把箱子拖出来,盛斯遇就握住他的手腕:“你不先打听一下,怎么就确定是高利贷呢?” “除了放贷的人能给他钱,还有谁能给他呢,”何幸担忧道,“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他的目光还是那么短浅!” 盛斯遇说:“享受当下的人,最起码当下是快乐的。而目光长远的人为明日担忧,永远不会真正快乐。唯有给自己定下短期目标,等终于达成那一刻,才会身心舒爽。” 何幸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意有所指,还是什么意思。 “有些时候你不如学学他的悠闲思想,过得还能快乐些,”盛斯遇微笑,将他带到桌前,按着他的肩膀坐下:“不用急,万事有我在。” 一杯温热的花茶塞进他手里,何幸长长叹了口气:“干脆别管他算了,等他把卖房子还钱没地方住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下一秒就改变主意:“可我不忍心看他流浪街头,即使……他不是一个好爸爸。” 盛斯遇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你是个好孩子。” 何幸抿了抿唇:“怪不得很少见你在房间打电话,原来你的手机信号也不好。” 墙角多了个信号增强器,灰尘刚被佣人收拾干净,未干的水印散发着光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这里偏僻,来的也突然,只把信号器安置在了会议室,忙起来就忘了。” 何幸兴致不高,盛斯遇托着他的下颌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安抚道:“不用担心,我让小超过去看看,如果真是高利贷,那就先把钱还了。” “不能告诉他!”何幸皱眉,“不能让他知道是你帮他还钱!” 说完,又颓下肩膀:“我欠你越来越多了。” 盛斯遇不仅帮他找工作,还带他来了西班牙。 从二十八万开始,到现在的高利贷。 真不知道是谁还谁的债。 盛斯遇微笑:“举手之劳,被你说成欠我的,太严重。” 他轻轻抚摸他的鬓角,摸到一把潮湿,用纸巾帮他擦汗:“跑这么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何幸握住他的手,把脸颊埋在他掌心之中,近乎迷恋地蹭,用高挺的鼻梁去感受他指缝凹陷的弧度,莫名其妙嗅到了一阵尼古丁的气息。 他从不抽烟,酒也只是浅饮。 “你是不是也有烦心事?” “当然,”盛斯遇回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心事。” “那谁来帮你解决呢?”他望向他的眼底,像看一望无际的大海。宽阔迷人,流连忘返。 突然伤感和懊恼。 自己的难题,是盛斯遇口中的小事。 那盛斯遇的难题,是不是更加难以解决。 早知就不该问,什么也帮不到,徒增烦恼。 “你帮我解决。” 何幸不明所以:“我?” 见他点头,试探着说:“那你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盛斯遇只用幽深的双眸盯着他:“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西班牙的天气日渐低下,晨起时有风,需得穿件长外套,在家里却不用。 但此刻,何幸急需长外套,因为手臂的鸡皮疙瘩凸起,甚至连头皮都发麻。 什么也顾不得,一把攥住他的衣袖:“你是认真的吗?” 盛斯遇点头。 何幸眼底的喜悦犹如洪水从闸口喷涌而出,急忙跟他表明心意:“我愿意一直跟你在一起!” 说完又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恨不得把全身都送过去,要与他融为一体。 第60章 他的手掌在背后轻拍,给足了安全感,何幸闭上眼睛:“盛斯遇。” “嗯。” “我真开心遇见你,”他问,“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那里的路很难走,很少有车经过的。” 盛斯遇眨了眨眼:“雪大路滑,不少地方都封了路。刚好我的司机知道这条路很近,只是不好走。我想考验他的车技,就同意了。” 何幸闷声笑:“考验车技……你还真有趣!” “你喜欢吗?” “嗯嗯嗯喜欢!”他猛猛点头,犹如小鸡啄米。 盛斯遇勾唇,眸色平淡:“真乖。” 何幸迫不及待要把这件事告诉周考潍,挂断电话之前,语气和心态早就变了个样:“这里真的好美,我拍了很多照片,给你发过去看看!” 他捧着手机埋头选照片,突然手里一轻,电话转移到了盛斯遇手中。 何幸连忙伸手去拿:“我还没发过去呢。” 盛斯遇巧妙转换了手,让他抓了个空。 俯身把玩手机转了几圈扔到一边,瞥了眼那个信号增强器:“早知道就不安了。” 何幸没第一时间明白,与他对视几秒钟后,眼底雀跃悄然而生:“你吃醋啦?” 盛斯遇眨了下眼,神情未改。 这世界上最能打动何幸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细致入微的关爱。 有人嘱咐你阴天带伞,不如亲自将伞放到你包里,更不如撑着雨伞在你必经之路等你。 一起躲过雨的屋檐永远最浪漫。 何幸向后仰,两只手按在身后支撑,笑容洋溢在脸上:“那你吃醋就扔人家的手机?” 下一刻就被扯着手臂一百八十度旋转。 在何幸地催促下,百忙之中的盛斯遇单手解开纽扣,反锁了门再回来。 白日之下,他偏要面对面,眼看何幸面颊爬上绯色。 将空气染成潮湿,再犹如救世主那般,将他从潮湿中捞起来。 何幸觉得自己是海上一艘孤船,没有船帆,只能靠风吹向哪里,他就飘往哪里。 没有目的地,沿途海浪一波接连一波侵袭,每当以为要被海浪吞噬的下一秒,耳畔总会想起一个声音。 “醒醒,看着我。” 何幸勉强抬起湿漉漉的双眼。 “喊我的名字。” 何幸眉间紧蹙:“盛斯遇……” 连床单都半垂在地,更不要提被子已经完全滚到床下。 等它再被捡起来时,是盖在已经沉沉入睡之人的身上。怕他感冒所以没给他洗头,只帮忙清洗了身体。 盛斯遇将衣袖向下拉,袖口沾了些水,碰到肌肤时变凉。 坐在床边,将何幸的睡颜揽进眼底,垂眸看见手臂上新鲜的红痕,出自于何幸之口。 盛斯遇小时候养过一只猫,那猫是刚出生没几天就被接过来的,牙还没长齐每天最爱咬的就是他的手指。 后来那只猫死了。 死之前凄厉地惨叫,可惜他没有机会救它,因为他自身难保。 这么多年过去了,凄厉的叫声和撒娇的哼唧声犹在耳畔,哪怕摘了耳蜗也能听见。 他看着手臂上的牙印,轻轻抚摸何幸的头发,就像小时候抚摸那只最爱的小猫。 他也会发出凄厉的惨叫吗? 日落又升,何幸的生物钟因他索取而彻底凌乱,今日竟与他一同睁开双眼。 各自占据床的两侧,他用手撑着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两两对视,谁也不说话,任时间流淌,只安静地用眼神交流。 直到盛斯遇的腕表震动,何幸也听到了轻微震动声音,他又要开始工作了。 一个清晨吻就能拯救他的抑郁心情,盛斯遇毫不吝啬,赐给他好心情。 缠绵到了楼梯间,还是不想放过,勾着他的脖子,献上自己的唇。 司机见从不迟到的盛总还不下楼,走进询问张肆。 张肆看了眼旋转楼梯,垂眸思忖一阵:“我去看看吧。” 脚步越来越沉重,刚走几步就见盛斯遇的身影。 他衣襟上有褶皱,唇色也凌乱,就像刚吃过辣椒后,唇线都晕染开。 张肆垂眸:“哥,司机在等。” “走吧。”盛斯遇面不改色。 车匀速行驶,张肆正在阅读待会儿要用的文件,偶尔需要对照翻译器查询,突然听见盛斯遇开口:“何幸的手机,是怎么突然接到电话的?” 张肆回头:“是之前有一次我借他手机打电话,benita把资料发到了何幸手机里。” 盛斯遇手中拿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沉默地看他。 张肆清了清嗓子,又开口:“对不起大哥,我不知道benita会联系那个手机,是我疏忽。” 安静一瞬。 “没关系,已经解决了。”盛斯遇说,“但你要记住,犯了错并不是永远有人帮你善后。” “是,大哥,我下次一定谨慎。” 盛斯遇目视前方:“停车。” 清早的冷风吹乱张肆的发,他站在路边,恭敬地弯腰看着车内的男人。 车窗半降,男人的半张脸出现。 盛斯遇看了眼腕表,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四十二分。 “大脑不灵活是缺乏锻炼,七点之前跑步到公司,迟到就回国,这里不需要你。” 几乎在汽车行驶的同一时间,张肆抱着公文包,猛猛起跑,沿途的风将他头发吹到脑后,西装也跟不上他的速度,衣摆飘逸掀起,被风吹得嗒嗒响。 第61章 …… 回笼觉终于睡饱,日上三竿,何幸趴在沙发上,手边放着一盘圣女果。 舌尖微动,圣女果从左腮滚到又腮,酸酸甜甜在口腔中炸开。 把昨天没发过去的照片统统发给周考潍,翘着脚等他回复。 周考潍:【你昨天不是就要发来?】 何幸抿着嘴笑,发了个害羞的表情。 周考潍:【?】 何幸:【昨天突然不想给你发了,怎样?】 周考潍:【你爸那事不用我管了?】 何幸:【你看着点就行,剩下的盛斯遇会处理,等我回去你就自由啦!】 周考潍现在身兼数职,聊了没几句就走了。 何幸百无聊赖,突然看见盛斯遇放在桌上的书,他兴致勃勃拿过来读,等再一抬头天色已经变暗。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再次看了眼书名《高龙巴》。 真没想到盛斯遇是个喜欢赛车,喜欢恐怖电影,还喜欢看复仇故事的人。 有车驱赶而入,看书的疲惫瞬间被过滤,何幸第一个弹起来,如乒乓球一样轻快地弹下楼。 却在看见张肆狼狈的模样时而驻足。 “外面下雨了吗?” 可盛斯遇却一如早起时那样光鲜迷人,如果不是大厅人多,真想延续早上缠绵的吻。 张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发丝成绺贴在额头上:“是我晚上吃多了,跑步回来的。” “你穿西装跑步?”何幸笑了一声,打趣道,“该不会是跟在车后面跑吧!” 还不知自己一语成谶,只见张肆露出一个堪比苦笑的笑容:“大哥,我先回去洗个澡。” 盛斯遇点头应允。 转而问何幸:“吃晚饭了吗?” 他摇头,失落道:“在等你,可你们都吃过了,还吃撑了。” 盛斯遇微笑,捏了捏他的脸颊:“想不想吃铁板烧?” 何幸点头。 手在下一刻就被他牵起:“走。” 第25章 起风了, 树叶被吹得哗哗响。 何幸钻进车里,刚坐稳就迫不及待地问:“远吗?带雨伞了吗?” “放心。”盛斯遇拍了拍他的手,“不算太近, 但口味一定合你心意。” 车缓缓行驶, 没一会儿就有晶莹的雨滴打在车窗外, 被风吹成剔透的长条, 紧紧抓住玻璃不放手。 霓虹灯形成虚幻的光晕投进车内,何幸伸手握住,抓了个空。 他挽住盛斯遇的手臂, 视线描绘对方流畅的下颌线, 轻声问:“张肆惹你生气了?” 盛斯遇抬了抬眉:“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成这样了?” “也没有多好,就是我不讨厌他了。”何幸问,“他是不是犯了很大的错误?所以才出了那么多汗?” “也不算大,但我必须要他知道,以他的身份, 无论大错小错都不可以犯。” “为什么?他未来要接你的班?” 盛斯遇微笑:“还远着呢。” -- 火焰在眼前飞舞, 像燃烧的云朵,又像冰激凌。 等下一秒要幻化成形时熄灭,绘制成一道美味佳肴。 厨师熟练地将牛排放到何幸盘中, 请他品尝后, 又为他倒了一杯水,示意他喝下去。 一瞬间,甘甜充斥口腔, 完美对抗了肉腻,只把香留于唇齿之间。 饱腹却空心。 唯有和他紧紧相拥才能心满意足。 盛斯遇一口未动, 只安静地坐在身边陪他用餐,在他用餐完毕后, 慢条斯理剥开橙子,喂到他嘴边。 车水马龙的街边,有人在细雨之下拉响一曲浪漫的小提琴。 何幸看见有情侣拥抱在一起,随着音乐起舞,他拉着盛斯遇的手:“该不会有人轻轻淋雨就会发烧吧?” 盛斯遇抬了抬眉:“我怎么记得有人在雪中坐了一会儿,当晚就发烧了?” “……雪和雨又不同,”何幸用力拉着盛斯遇的手,走进雨幕之中,头也不回扬声喊道:“你们不许跟过来!” 负责给他们打伞的两个冷面西装男面面相觑,又默契地朝前走,保持与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 何幸勾着他的脖颈,雨滴打在他纤长的眼睫上,失落道:“可惜我不会跳舞。” 盛斯遇说:“回国之后给你请位老师。” 何幸笑着摇头,踮起脚尖:“但我会接吻!”说完就对着他的唇轻啄。 脚跟还未等落地,腰间突然一紧,整个人悬空,被他俯身重重印下一吻。 雨雾朦胧,夜色之中霓虹灯牌亮眼,却不及他肌肤白皙。 似是被牛奶浸泡过的双臂环在盛斯遇脖颈,远远望去像是刻画在他黑色外套上的图案,毫无违和感。 与他额头相抵,何幸脸红鼻尖也红,像是个迷路落水的暗夜精灵。 一个橙味甜吻后喘着粗气说:“我拍了好多张照片,想寄明信片,你可以帮我吗?” “寄给谁?” “同学和同事,还有周考潍!”说完,注视他的双眼。 “不行。” 何幸绷不住笑出声:“周考潍是我最好的朋友呀,你不要吃他的醋。” “有多好?” 何幸认真想了想,搂紧他:“如果不是他,我恐怕活不到现在。” 盛斯遇颇为惊讶。 何幸说:“小时候我爸对我不好,三天两头打我,那段时间我不敢回家,就在到处乱逛,有一次遇见了周考潍,他带我一起回家,那是我第一次反抗我爸。” 第62章 说完,好看的眉毛又皱起,急急忙忙去亲吻盛斯遇的唇。 “不该跟你说这些,你是不是更生气了?” 就像他没有参与过盛斯遇的曾经,所以一开始很不喜欢张肆。甚至明里暗里都气过他。 也曾想过问问他自己和张肆谁在心中的地位更高,可那时候他根本不敢听到答案。 却没想到时间匆匆,回头一看,原来盛斯遇的耐心和宠溺竟然全都在自己的口袋里。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盛斯遇盯着他的脸,严肃道:“不,我该谢谢他。” “嗯?” “如果没有他,我又怎么会这么顺利地遇见你呢。” 活泼、开朗、单纯、不说假话。 这里面但凡有一处缺失,都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不费事不费力。 何幸用指甲轻轻划过他颈部肌肤,眸子里闪烁着异样光芒:“那也不吃醋啦?” 盛斯遇苦笑两声:“你啊,到底希不希望我吃醋?” 这个问题,真的令何幸思索了几秒钟。 当然希望啦,吃醋和占有欲才是爱对方的表现,但又不希望他过于吃醋,因为哄人也是很累的事情。 盛斯遇这样懂事的刚刚好。 何幸当然不会把腹诽讲出,只告诉他:“我希望,你遵从内心的想法。” 又皱眉:“但我知道,你内心强大,这些小事完全不会影响你的情绪。所以你只是故意那样说,为了让我开心。” 盛斯遇脸上挂着笑意:“谁说是故意的?我一直在遵从内心。” “真的?”他惊讶,声音也跟着提高。 “真的。” “那你真觉得周考潍不好?” “你确实太依赖他。” “我更依赖你,发没发现?” “所以,我才能大度一点,感谢他解救了小时候的你。” 何幸笑得更开心:“我好爱你,你也好爱我对不对?!” 说完就急着往他身上扑,扑得他后退两步,喜悦冲上大脑,完全忽略有问必答的盛斯遇,并没有回答这一句。 或许再过一秒钟就能反应过来的,但他看见一辆车直直朝这边冲过来。 灯光刺得睁不开眼,何幸高呼一声:“当心!” 如果他是长发,恐怕会被风卷起硬生生撕裂头皮,好在盛斯遇躲避得够快,只剩带着汽油味的风打在脸上。 那两个站在不远处的保镖急急忙忙跑到身边,用何幸听不懂的语言说着相同的词汇。看表情应该是抱歉,随后拿起手机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 那辆车很快消失在视野中,何幸心有余悸:“他怎么连句对不起都不和我们说啊!” 盛斯遇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吓到吧?” “我没事。” 还好他刚刚用力抱住他,看到了他身后的景象,如果是深情蜜意你侬我侬时,哪能注意到那辆车呢。 头发的水分已经够多,何幸把头发向后缕,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像出水翠竹。 上了车突然说:“为什么感觉那辆车是故意的呢?” 稀稀疏疏的人群,前后左右都有路可以通行,偏偏车头要对准他们。 “想多了,”盛斯遇抓着他的手,“也有可能是喝醉了酒。” 这附近都是餐厅,还有街边啤酒。 何幸点点头:“也是哦。” -- 浴室水声轻灵,门推开却沉重。 盛斯遇坐在吹风机下,困意来袭,双眼阖上。 新抱来的小猫年龄太小,他找了爸爸的羊绒大衣包裹住,用针管慢慢将羊奶推入它口中。 大门突然被推开,妈妈惊慌失措跑进来,一把抱起他,他则紧紧把小猫护在怀里。 刚跑到门口就被七八个人堵住,一条满是纹身的手用力推向妈妈的头,瞬间将平行的视线拉开距离。 小猫摔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叫,被那条纹身手臂掐着脖子提起。 “不要!放下它!” “妈妈!” 盛斯遇永远无法忘记那只猫满脸鲜血的惨状,和破碎的家具落在地上卷起尘土的喧嚣景象。 地狱之火吞噬了一切,人影在火焰中挥舞双臂。 …… 如果不是今夜的铁板烧,盛斯遇已经很多年没有去回忆了。 睁开眼,眸色深邃,燃烧的火焰渐渐淡去。 他起身,厌恶地看了一眼扔在桌上的耳蜗,拉开抽屉拿出一支雪茄点燃。 腰上缠了一双手臂,盛斯遇回头,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何幸扬着一张明媚的笑脸:“你多久洗好的?” 盛斯遇盯着他的唇:“刚刚。” 一手夹着烟,一手牵着他来到吹风机下:“怎么不吹干头发就跑出来。” 何幸光着一双脚,脚趾悠闲地翘:“在这吹干也一样。我没有感冒,是不是说明身体素质良好?” 盛斯遇拨弄他的头发,新长出的发根与染黑大同小异,基本看不出不同。 “不错,维生素接着吃。” 嘴巴一动,两粒还未溶解的维生素出现在舌尖。 头发吹干后,迫不及待起身,抓起他的手,凑过去吸了一口雪茄。 不到半秒钟就吐出来,吐着舌头皱眉:“这什么啊!一股皮夹克味!” 盛斯遇微怔片刻,忍俊不禁道:“你这个形容,让我以后都没办法抽了。”说完就把雪茄放到烟灰缸旁。 第63章 何幸歪着脑袋看:“不用按灭吗?” “会自己熄。”他说完就走进浴室,何幸跟过去,见他刚挤好牙膏。 当然也要跟过去一起,一左一右站在镜前,相同的姿势。 时间的齿轮仿佛被人狠狠踢了一脚,此刻不是他们结婚的第一年,而是第十年,或者第二十年。 “我喜欢月亮出来后的你。”何幸口中含着牙膏白沫,含糊不清地说。 盛斯遇眉梢一抬,看向镜中的他。 何幸不急不缓将漱口水吐出:“居家、亲和、不可怕、敢接近。” 盛斯遇笑了一声,擦干净脸后又往下巴上涂剃须泡:“我工作的时候,也没见你害怕。” “那是因为太爱你了,”何幸毫不遮掩,“爱能抵御万难。” 说着就去拿他的剃须刀,挑起他的下巴,在雪白一片开拓出长方形的肌肤之路。 最后为他涂剃须水时,轻轻凑过去吻。 柠檬味的清香,不像那些洗面奶或者沐浴露的香精柠檬味,这个味道好像真的有一颗多汁柠檬在自己面前被一片片切开。 盛斯遇突然俯身压下,没有触碰他的唇,而是用两腮去蹭他脖子,何幸笑着向后躲,推他的肩膀不用力气:“你干嘛?” “有没有胡茬刺痛你?” 他摇头:“没有。” “说明刮得不错。” 作为奖励的一个吻落在他额头上,何幸就仰头亲吻他的喉结。 他吻过额头没有退开,而是一路向下,经过高挺的鼻梁,最后用最轻、最深情迷人的力度和神态,亲吻何幸等待已久的唇瓣。 一支手臂按在洗手台上,另一支锁紧腰肢,青筋从手背一路蔓延到小臂,血液流淌的方向叫嚣着张狂。 刚洗过澡的氤氲还未褪去,空气弥漫着潮湿和香氛。 何幸喉咙发紧,眼睫颤抖,稀薄的空气不够他用,唯有和他深吻才能解脱。 可他偏偏不肯解救,左左右右地躲,何幸皱眉不情愿的哼了一声,才被他搂进怀里渡气。 刹那间,冰雪消融,山花烂漫。 身子软软的,全靠挂在他身上支撑。 上帝啊,我该如何诚恳祈求你,才能让二十年后的我们也这么和谐恩爱呢? 第26章 这一次的西班牙之旅比预期结束得更短暂, 之前盛斯遇说过要一个月,结果第二十一天晚上,何幸就得知要回国的消息。 “你工作效率真快, 比预期要早一周呢!” “还没玩够?”盛斯遇将澳龙肉挑出, 放进何幸盘中, 又亲自调了一碗料汁, 放到他手边。 “放芥末了没?” “没有。” 何幸满足地吃下,才回答他的问题:“这边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图个新鲜。” 白天才在阳光下徒步了四个小时不喊累, 回家还神采奕奕地翻照片, 现在这么豁达是因为盛斯遇去哪里他就要去哪里。 再美的地方也不如他怀里,再好看的风景也不如他迷人的眼睛。 “来,尝尝这个。” 鱼是亲自摘了刺,又没有破坏鱼肉形状才放到何幸盘中的。 张肆用余光看着,那个说不会永远都有人为他善后的男人, 仔细到连鱼刺都一一摘干净。 会因为他一个电话而暂停会议, 自掏腰包也就算了,还亲自陪他去逛四个小时的街。 但愿盛斯遇在布一个比太阳还大的局。 才会将自己当做诱饵走入局中,为别人洗手做羹。 平时游走在身边的男男女女各种各样, 但愿他放长线钓大鱼, 而不是病态地爱上不该爱的人。 何幸才舍不得完全享受他的服务,立马起身盛了一碗羹,放到他面前:“今晚本来不会做这个的, 但因为我跟厨师说了我还想喝。” 盛斯遇有些惊讶:“你跟厨师说的?” 何幸点头,认真回忆, 像模像样地说出一句西班牙话:“我想喝柿子鸡蛋汤。” 在盛斯遇赞许的眼光中,他缩了缩肩膀, 不好意思地笑:“跟翻译软件学的啦!” 西班牙最后一晚,何幸捧着一杯热蜂蜜水站在阳台上。 这个古堡很容易让人害怕,害怕的是太大,太多个房间。 电影小说看多了,总担心有绝世神偷或者杀人不眨眼的人偷偷潜入,藏在哪个房间里,半夜出来活动。 草坪修剪整齐,感觉能停下三架直升机。 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多房间,佣人比主人还多。如果没有盛斯遇镇守,请他来住也不敢闭眼。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还未等回头,腰已经被他揽住,背部贴上温热宽阔的胸膛。 盛斯遇指着远处山间的灯塔:“我上次来时还没有。” “上次是什么时候?” “去年夏天。”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去年我也没有来不是吗?” “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人看守,”何幸回忆,“之前我去海边,那里的灯塔就是24小时值守的,说是位置非常清晰,别人干什么都能看见。” 盛斯遇从背后抱住他,指腹从他手背向上游走,犹如一条蛇,钻进衣袖中。 墙壁上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仔细看像一座大山,又像一头雄狮。 何幸喝了口水,不咽,在嘴里含着。 拥有猎物该有的奉献精神,主动仰头献上诱人的脖颈,继而献上绯红的唇。 第64章 荷尔蒙犹如浓稠的夜色,躲也躲不开,尽数将他包裹在内。 世界上第一对把接吻当做相爱象征的人,该是最浪漫的人。 一人咽下半口水,何幸笑眼弯弯,推开他还在进攻的肩膀:“不行,我腿都软了。” “还软?” “嗯。” “逛街逛的,还是我?” “都有。”他抿唇,“而且万一对面的灯塔真有人呢?” 他顺着话问:“真有怎么办?” 他的肩很宽,大概一辈子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垫肩这种东西。手腕搭上去的时候总有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真有的话……”话还没说出来,就已经噗嗤笑出声,“那就让他们羡慕!” 说完就把脸埋进他怀中嘻嘻笑。 盛斯遇拥着他稍稍松了手:“最后一夜,我带你出去玩玩?” 心里明镜似的,这些天还不算真正的玩,那只是盛斯遇闲暇时间的陪伴。 今晚才是重头菜。 何幸跟着他来到一家外表看上去就金碧辉煌的场所,一路走进去,不少人跟他们打招呼,往他们手里递卡片。 看盛斯遇接了,何幸也伸手接住。 攒了五六张问他:“这都是什么?” 盛斯遇认真想了想,说:“你可以理解为宣传门票。” 仔细辨别,这些字体格式一样的卡片实际上字母排序并不同。 “所以我们去哪里?” “凭你自己的直觉选择,”盛斯遇的视线突然落在前方,那里有个人正朝他挥手。 他搂着何幸的腰,拍了拍:“先叫人带你玩。” 何幸点头:“好。” 很快一个穿着职业装的西班牙人走来,面色和善,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问他:“何先生,您选好了吗?” 盛斯遇走了,他也兴致缺缺,随便抽出一张顺眼的卡片:“这个。” 男人叫jose,带他来到一闪门前,推开则是像电影院那般,一排接一排的座椅。 但他的位置不在这里,而是在楼上,有服务生带着白色手套,为他倒酒。 何幸以为自己选了个表演秀,可jose告诉他:“再过五分钟拍卖会就开始了。” “拍卖会?”何幸连忙起身:“不不不,我不拍卖。” jose按下他的肩膀:“这里是盛先生的地盘,您就当随便玩玩,举牌全看心情,请坐吧。”说完就将果盘推到他面前。 jose告诉他:“您真会选,这里每次都是人最多的场地,很受欢迎。” 拍卖会很快开始,楼下的人陆陆续续走进,不多时就全都坐满。 他们手里拿着号码牌,何幸问:“那是什么?” 盛先生带来的人,无论问什么都值得耐心回答。jose蹲在他身边:“是拍品号牌,如果您有喜欢的物品只需要举牌,拍卖师就会看见。” 说完递上一张序号为001的号码牌:“这是您的。” 何幸这才恍然,以前在电视里见过,点头:“哦对对对。” 第一个拍品是花瓶,何幸全当看热闹,听到最后的成交价是六百万后,嘴巴差点合不上。 这东西看得心潮澎湃,就像以前他看直播pk有人给主播刷礼物一样,虽然自己一分没出一分没收,喜欢的主播赢了也开心。 兴趣逐渐淡化成一缕烟,他正想离席去找盛斯遇。 一枚黑色钻石出现,何幸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这是他第一次举牌,可惜总有人跟他争抢。 作为看客时恨不得看他们把价格出到比天高,融入其中后,真想让这群人消失在眼前! 何幸连举了五次拍,对方也不甘示弱。 他气得皱眉,泄了气一般。 最后一次,不成就算了! 落锤之前,再次举手,可却看见拍卖师退场。 只见楼下的四个角落同速升起,绚丽的烟花彩条迸发而出。 唐布拉达鼓手演奏出现在视线里,何幸不明所以,等他们表演完退场后,全场灯光缓缓熄灭。 何幸却眼前一亮,因为他所坐的位置外,有金黄色灯光亮起。细细观察,只有他这边是亮的。 几秒过后,全部灯光重新恢复,金色彩带再次从天而降。 jose很合适地开口:“恭喜何先生,成为本场第一位挥金人。” “挥金人是什么?”何幸懵懂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我挥金了?” 难道是他这一次喊价太高的原因吗? 就在这时,台上的拍卖师摊开手掌,对着何幸的方向鞠了一躬,底下所有人都回头向上张望。 那个一直跟自己竞价的男人也放下了牌子。 一锤落下,何幸只听懂了一句英文的恭喜。 晕晕乎乎的,只能求助于jose:“什么意思?他不跟我抢了?” jose蹲在他身边:“是有人为您挥金。在我们这里的规矩是,先出十倍价格,之后无论对方跟多少,您都会一直加价,直到上限为止。只有您这一处亮灯是势在必得,飞舞的金色彩带是挥金如土。” 他需要时间消化,镇定了几秒钟后。 “盛斯遇挥金?” “或许吧。”jose微笑。 三楼,盛斯遇站在更高一层,一手插在口袋里,黄金灯在他脚下更低的位置。 朋友问:“看上了?” 盛斯遇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微笑:“本来就是我的。” 第65章 不知道他问的是钻石还是人。 也不知他回答的是钻石还是人,但朋友知道,盛斯遇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收藏品的人。 在这个圈子里,他还算年轻。不养生喝茶,也看不上那些紫檀、古董、玉器等等收藏品。 幸好他不喜欢,不然别人要少收藏多少心爱之物啊! 得了拍卖来的黑钻石,别人当面恭喜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何幸转身离开。 一脸怔愣时,jose替他解释:“不好意思,老板听不懂西语。” 何幸如同灵巧的鸽子,看见盛斯遇的第一时间,就轻快跑到他身边抬起他的手,摸出衬衫衣袖。 “这个给你做袖扣好不好看?” 盛斯遇轻笑一声:“送给我?” “本来也是觉得很适合你,所以才举牌子的,”何幸挽着他的手臂,“到时候你找人打磨一下。” 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只准穿给我一个人看!” 没想到盛斯遇竟然点头同意:“都听你的。” 何幸抿了抿唇,窃喜地笑。 借花献佛,是他学过最美好的成语! 拖着他随便找了个位置,扔进嘴里一颗草莓,甘甜咽下连忙问:“你为什么替我挥金?” “听说你观察很久才出手,我想一定是特别喜欢的东西。” “jose说这里是你的地盘?” “有点股份。” “那用花钱吗?” “当然,”他笑,“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啊。” 何幸立马皱眉,倾身过去,脖子上挂着的和田玉都跟着轻晃:“你直接加了10倍,难道不怕那个人继续出价,硬刚你到上限吗?” 盛斯遇握着他的手,耐心地告诉:“很少有这种情况,一般只要挥金,没有深仇大恨对方都不会刻意为难。” 何幸没有退回去,抓着他衣服的手垫在下颌,澈明的眸子映出他的英俊的面庞。 上一次觉得时间神奇是在寝室里的某个睡不着的夜晚,想起上高中时,一天竟然能上八节课,还有午休和课间十分钟,吃过晚饭后,再上两节晚自习,竟然还能有时间写作业和睡觉。 这一次依然觉得时间很神奇。一个月前,他还在打零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不知未来究竟是什么样貌。 今天就站在西班牙,抬了几下手花出去九位数。 他说:“可那也太多钱了,本来想最后举一次就放弃的……” 盛斯遇扣着他的手放在腿上:“平时坐在这里玩玩也没什么,但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他们纠缠。” “电影?” 他起身:“走吧。” 上一次跟他在家中看电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不知道这一次还是不是恐怖片。 电影开始的一瞬间,何幸发觉自己多虑。 这是一部唯美的爱情片,似乎随便按下暂停,都是一张完美的海报。 贴心准备了中文字幕,可何幸却无心看电影。 离他太远就开始想念,靠他太近就想接吻,更别提现在就依偎在他的肩膀上。 何幸自认为从不是纵欲之人,可那是在遇见盛斯遇之前。 遇见他之后,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些耳鬓厮磨、巫山云雨的画面。也记得盛斯遇这样矜贵的人,上了头也有失控的时候。 记得他额头那滴汗,记得他发烫的脸、蹙火的眼睛…… 心跳抑制不住雀跃,仿佛自己这颗心是从他那里分裂开的。 再遇见,心跳率先认出对方。 转头去欣赏他的侧脸,心中默念完美男人。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盛斯遇也转头。 接吻就变成了呼吸那样的理所当然。 耳畔还是电影里的优美配乐,心脏仿佛被他紧紧攥着。 下一刻就害羞推他肩膀,对上他暗不见底的双眸,声音轻轻,表情认真:“我听说,监控室里能看得一清二楚。” “刚好,”盛斯遇攥住他放在肩膀上的手,轻吻一下,学他讲话,“那就让他们羡慕。” 第27章 这一夜藤蔓舒展, 分明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夜色,偏偏还是看见了两颗贴他最近的星。 何幸觉得自己此刻像是一株蒲公英,盛斯遇就是那阵风, 风把他吹向哪, 他就落在哪, 毫无挣扎的力气, 只在这一处生根发芽。 像被挂起来的,又像被扔在地上的什么什么…… 总之是任人摆弄的。 今夜无雨,但有些潮湿。 眼尾带着泪珠, 清了清沙哑的嗓子, 嘴唇潋滟,就这么陷入深度睡眠。 第二日下午,双脚踏上国土。 没有先回家,而是陪着盛斯遇来到‘纵爵’总部。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建筑和上次一样大同小异, 那二龙戏珠和点石成金再看一遍还是震撼。 两条捷克狼犬看见他疯狂极了, 得到安抚后才收声,何幸也放下堵着耳朵的手。心里斥责两条疯狗怎么就让盛斯遇那么喜欢,他连摸都不想摸一下。 友人听说他回国来电问候, 盛斯遇和人相谈正欢, 心思不在狗上。 他就偷偷抬起腿作势要踢它们,等狼犬再吠时,便会得到盛斯遇不温不火的眼神警告。 装作无辜的何幸在盛斯遇收回视线后偷偷笑, 懒得再逗它们。 转而看到吧台边的几盆龟背竹,抬了抬眉, 直直走过去。 第66章 他凑上前,先摸了下, 又扯着叶子故意抖了抖。 盛斯遇挂了电话,站在他身边,问:“你喜欢?” “不。”他摇头,不喜欢,但是问,“很贵吗?” “一盆植物而已,不贵。” 穿着白衬衫的经理观望驻足许久,终于等来机会,迫不及待挤上前介绍:“这是白锦龟背竹,一片才两千多块,不贵的。” 何幸瞪大了眼睛:“可是你之前跟我说,很贵呢。” 他比上一次见更富态一些,脸上的油光也更多,由此可见在这里工作真是又轻松又赚钱。 盛斯遇问:“你们认识?” 经理:“额,上次——” “不,”何幸摇摇头,抢话回答,“不认识啊!” 盛斯遇看了看何幸,心中大概明白七八,微笑着给他讲:“白锦龟背竹的确和市面上其他龟背竹不同,会更贵一些。” “白锦?难道是说叶子?”何幸再次捏起一片叶子,不可置信地问,“就因为有几块白色的?能卖到两千块?为什么会变白呢?” “基因问题,所以每一块白斑都很稀缺。物以稀为贵啊,”他微笑,“就像你。” “嗯?”何幸不解地眨眨眼。 盛斯遇解释:“每一个路过这里的人,都不会注意一盆植物。能注意到它的人,除了天真,就剩下算计强调价格的人了。” 话毕,只见经理脸色一颤。 何幸抿了抿唇,脸色多了些笑意。他说:“白色不好看,像坏了。” 开门声响起,原来刚刚打电话的友人就在附近,听说他回来专门带来了礼物。 何幸跟着一行人上楼,手里拎着唯一一盒食品礼物。 饼干香甜不腻,摊开了摆在角落里的玻璃桌上,穿制服的美女端来一杯热牛奶,还给他拿来纸巾。 何幸擦去嘴角的饼干渣,大方取下藏在底下没被动过的一层,连盒子一起全都送给了美女,说请大家吃小饼干。 等他吃饱喝足,盛斯遇也走出来,牵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倚着他的肩膀再次来到大厅,那盆龟背竹已经不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发财树和转运竹。 白衬衫经理也不在了。何幸找了一圈也没见到。 第二日就投入到工作中,给每一位同事都送上了纪念品。 小南告诉他:“公司新推出的一款茶饮料被人截胡,向总忙得焦头烂额,脾气特别暴躁,连续三天来办公室骂人了。” 何幸问:“被截胡?” “内部出现问题,据说是向总跟其他董事发生矛盾,人家就把配方高价卖给竞争公司了。” “这不犯法吗?” “不知道,”小南说,“对方也持有股份啊,而且全世界都知道事实就是这样,但没有实质性证据,打官司也会败诉。” 何幸在这一行是新人,上课时没遇见过这样的案例,在小公司实习时也没听说过这种事,完全没有解决的头绪。 “那这次会不会赔很多钱?” “当然了,对方特意选择我们推出日期的前几天,进货价还比我们便宜。” “这就是商战吗?” 小南点点头:“朴实无华的商战。” 中午,何幸和同事一起从食堂出来,与向天野擦肩而过,对方脸上的疲惫明显,眼底有红血丝。 晚上回家吃饭,何幸问张肆:“如果你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解决。” 张肆想了想,说:“一般这种情况,也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就好,比如买营销说对方的饮料里有个配料不达标,会致癌。” “有人信吗?” “一大把信的,好多商品都是被这种手段搞死的。” “那这样对方也可以反击,说你的饮料也不达标。” “所以要先买通营销号,接了我的单,就不能黑我的产品。” 夜幕降临,他拖着酸痛的双腿,把自己扔到床上,睡衣领子倾斜,肩膀上还有青紫色的吻痕。 整个人带着无力又极具诱惑力的破碎感,能激起人类最原始的摧毁欲。 身旁的位置深陷,他的温度和味道一同袭来。 气喘吁吁还是要钻进他怀中,歇了一会儿问:“要是你公司遇到这种事,你会怎么处理?” “人心不齐,早就该预料到这种情况,这是他目光短浅的下场。不过他在这一行也是新人,孤立无援被算计到也能理解,”盛斯遇直截了当道,“最简单的补救方法就是,迅速研发其他类型饮品。” “那这一批怎么办?” 盛斯遇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也动动脑,如果是你,喝不完的饮料,你会怎么做?” 何幸皱了皱眉:“我会……放到冰箱。” 盛斯遇没有他这样累,即便是主力,依旧能在结束后帮他洗去体内污浊。 他鼓励他:“再想想。” 沉思片刻,何幸眼前一亮:“如果太多,冰箱放不下,我可以装到密封盒子里。或者到进冰块格子里冻上!那么可以把饮料换成小包装?” 继而又想到:“这样可以当做赠品,也可以合到一起统一售卖!当做尝鲜版。” 盛斯遇笑着掐了掐他脸蛋上的肉:“真聪明。” 第二天上班后,何幸在和向天野擦肩而过时叫住了他,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向天野听后,先是思忖,而后点点头:“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 第67章 何幸站在原地许久,脑海里全都是盛斯遇的脸。 看看他平日里接触的那些人,白领金领不说,更多的都是搜索引擎里能搜到的人物。 相信只要他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当晚门口就会排满队。 而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何幸知道,他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盛斯遇,更别提能有今天。 祈祷这一切别是梦境,他愿意再去慈法庵叩头祈求。 这几天工作实在太忙,今天下班早了些,何幸抽空回家一趟。 家中还是凌乱不堪,地板上粘着不知是酒和什么的混合物,不小心踩上去险些把鞋底粘掉。 周考潍说,何永福不怎么回家,大多数时间泡在洗浴中心,汗蒸洗澡一体,晚上就睡在那。 何幸叹了口气,真像盛斯遇说的那样,只有享受当下的人才会快乐。借了高利贷又不用还债的生活,听上去就让人羡慕。 推开楼道门,凛冽的寒风刺痛面颊,何幸打了个哈欠,嘴还没闭上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盛斯遇穿着黑色长款外套,站在车边比车高一个头,风将他柔顺的发丝吹动,他带着黑色皮手套,就站在那里,安稳又迷人。 视线早在他发现之前就投射过来,不知等了多久。 如同一只欢快的小兔子,撒腿跑了过去,一把搂住他结实的腰。 未等开口先打了个哈欠:“早起又加班,刚把家里卫生打扫干净就看见了你。一定是上帝给我的奖励!” 话夸张但在他认真幸福表情的感染下,也变得真实。 盛斯遇拂去他额前的刘海:“怎么不找个保洁?” “你都不知道!”等不了一秒钟就给他告状,“一进屋好像进了沼气池,还有那地板上脏的,都没地方下脚!比你上次来更乱。这小区都是老邻居,我要是叫了保洁,这一年都会成为人家的讨论的话题……” 他掐着腰,像模像样地学:“你都不知道我上次去那个人家里,哎呦,脏的呦!我戴三个口罩都觉得呛鼻子!” 盛斯遇没忍住低笑两声,揉了揉他的头:“吃饭了吗?” “晚上在食堂吃的。”他又打了个哈欠,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怯怯,“回家就想睡觉了。” 盛斯遇读懂他的意思,不做也要逗他:“那可不行。” 何幸抓乱了他的衣领,凑过去亲他的脸。 被盛斯遇按着肩膀推回去:“不想还来亲我?” 何幸努了努嘴,坦诚的双标:“那有时候忍不住嘛。” 凉风拂过,盛斯遇倾身搂着他的腰一起上车。 宽大的座位可以让一个成年人放肆打滚,何幸躺在他腿上,手也不老实。 一会儿去摸他的脸,一会儿又隔着衬衫去研究他的腹肌。 盛斯遇接了个电话,何幸听着无聊,又不想自己玩。 一转头就看见他的皮带,轻轻一按,金属扣‘咔哒’一下打开。 抬眼对上他疑惑的目光,何幸狡黠地笑,推开他的手继续进攻。 不愧是鲜活的生命体,在他的呼吸刚打上去时,就能看见明显的变化。 听说人在打电话时,跟掏耳朵一样脆弱。 掌心被炙热灼烧。 今天的何幸想抢占上风。 第28章 从前都是听他差遣, 任他翻转。这还是何幸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反客为主。 不得不说,除了偶尔看到到他胸腹起伏,轻轻地深呼吸之外, 盛斯遇讲电话的声音没有半丝波澜。 依旧如同平时那样严肃认真, 思维井井有条。 何幸不服, 通过一口掌握来夺回主权。 安静的街道, 静谧的车里,他听到了一丝不易察觉、极力忍耐的吸气声。 对方的手掌覆盖在他额头上,轻轻拍了下以示惩戒。 毫无疑问的胜利者露出窃喜的笑容, 还想向二连胜进攻。 可却见他对电话那边的人说:“先这样, 我还有事。”说完就挂断电话。 何幸疑惑,正要吐出,后脑反被按住吃得更多。 他终于有空在他脑门轻轻弹了一下:“你啊,要休息的是你,挑衅的也是你。” 刚燃起的胜负欲化作委屈, 他说不出话, 只用眼睛瞪他。 连盛斯遇都忍不住笑,放开手,让他说话。 何幸手里还握着, 鼻子红红:“还不是因为心疼你。” 说完又继续刚才的。 他从小拮据, 不会浪费一点,也正是因为底层出身,从不半途而废。 结束后下车漱口, 留盛斯遇处理残局。 双臂撑在大桥的栏杆上,由冬风替他降下脸上的温度。 猛地回忆起在西班牙那天。 彼时还觉得恶心, 今天竟然能坦然接受。 真奇怪,他想。 爱上一个人就是这么奇怪, 只要他爱上了,别管这个人是不是盛斯遇,也别管这人有哪里不健全。 他只爱他的灵魂。 因爱上他的灵魂,而将包容他的一切。 今时今日,盛斯遇如果是个人家抱错的孩子,下一刻别人就要收回给他的一切,让他变成穷光蛋,何幸也会义无反顾跟他搬进破旧的平房,与他粗茶淡饭。 若有人砸他鸡蛋,他也愿意拿着篮子接下,挑好的晚上给他做个鸡蛋炒韭菜。 处理好一切的盛斯遇下了车,也跟他一起站在桥边。 第68章 何幸回忆:“这座桥好多年了,我刚搬来的时候,还有个传言说是豆腐渣工程,说不定哪天就要断掉。那时候好多人抗议,公交车抵不住压力就不走这条线了,我每天上学放学就只能在桥头那站下车,然后穿过桥再坐别的车回家。” 盛斯遇问:“你不怕?” “不怕。” “你知道是谣言。” “也不是,”何幸叹了口气,“那时候我爸几乎天天打我,我不想回家,这座桥刚好能让我早早出门,晚晚回家。” 他抱住他的腰,脸贴在还带着温度的胸膛上:“当时我还会故意在最高点跳一跳,我在想要是能在这时候断掉就好了。” 想死也没有勇气,只能祈祷一场意外。 “不过幸好没有!我要是死了,就遇不到你了!”从他怀里抬脸,天上星也不及他的双眸明亮,甜甜认真地开口,“我爱你。” 伶俐的人思维跳跃也快,看了眼空空的车下一秒就问:“你今天没带司机来?” “就我们两个不好吗?” 好啊! 当然好! 可没过多久,吴超就出现了。 当着别人的面不好意思说些你侬我侬的真心话,除了牵手之外也没办法贴贴。 很快就被困意笼罩,何幸把座椅往下调,拿了盛斯遇的外套披在身上:“我躺一会儿,到家叫我。” “好。” 十五分钟左右,车停下。 吴超回头正要讲话,被盛斯遇抬手制止。 熄了火,除了心跳,三人谁也没动。 先苦后甜的何幸睡得正香,不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也不知道刚刚那番苦话勾起盛斯遇的黑色回忆。 “抱着你爸爸的照片,从桥头开始,三步一鞠躬、五步一叩首。” 当年的安城乱成一锅粥,管你是哪家的公子千金,就算经过安城也得留下保命财。 这财一半落在秦泰手里,另一半被张老三收入囊中。 直到秦泰左膀右臂皆被人斩断,不甘心看张老三风头无限,才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 那座桥真长啊,叩头的痕迹被春雨洗刷得干干净净。 白孝也被打湿,底部沾染了鲜血和泥土。 盛斯遇冻得发抖,被秦泰一把攥住单薄肩膀,被迫看着他的脸,斜长的刀疤从左额一直蔓延到右边眉梢。 恐怖不及父亲死亡惨状的万分之一。 秦泰抹去他从额头流到下颌的血,问:“记住你爸爸死前的模样了吗?” “记住了。” “记住是谁杀了他吗?” “记住了。” “不,你不会记住。” 一个装在封闭容器的眼球放在他早已失去知觉的手掌中。 “总有一天时间会淡忘你的记忆。看着它,我要你一直记住,这只眼球是你爸爸的。你要永远记住此刻的仇恨,永远不能忘记。” “阿遇,你要怎么做?” 盛斯遇一字一句道:“找到他,杀了他。” 可距离这句话落地还没到三个小时的时间,秦泰就在平安路口出了严重车祸。 一躺就是三个月。 鬼门关走了无数遭,上苍垂帘,奇迹般捡回一条命。 刚睁开眼睛就要见阿遇,可谁也不知道阿遇去了哪里。 话事人生死未卜,不忠心的琢磨着敛财,忠心的彻夜守在病房前,谁还有闲心管那个刚死了爹的孩子。 秦泰托人托关系找了一星期,在国外人.兽.杂技秀场见到了骨瘦如柴,双眼无神、双耳失聪的他。 “还想报仇吗?” 等他缓慢地重复到第三遍时,盛斯遇才通过他的唇读懂。 重重点头:“想。” “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儿子,义父帮你。” 墓碑前,他弯腰送上一束花,要靠戴上耳蜗才能听见风声,就这样坐在旁边,倚靠着冰凉的碑。 心中悲苦万分,眼睛却比盛夏晴天晒干的萝卜还要干,他哭不出。因为那三个月的人间炼狱,已经为他打造了钢铁般坚硬的心。 上苍给予了他超强记忆力,叫他永远无法忘记当年的细节,又给了他一颗极具耐心的心脏,让他能沉稳地在世间游走。 不会被仇恨扰乱心智,也永远不能忘记。 守株待兔,却没有丢失大脑。 时间的齿轮转动,一转眼又回到现实。 何幸屈着膝盖,面向盛斯遇侧躺,宽厚的外套能从肩膀一直盖过膝盖。 可以看出他的确很累,丝毫没有睡醒的迹象。 盛斯遇扯了扯嘴角,突然觉得荒唐又可悲。 兔子撞上树根没有晕倒,反而千方百计想把树根拖回家,拖不回去干脆安营扎寨,以为找到了能为它遮风避雨的港湾。 这个兔子,是傻,还是天真? 不知哪里来的飞车党将车速和鸣笛声放到最大,不要命了似的从盛斯遇的车旁经过。 何幸猛地一颤,后背马上多了个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他,关怀的语气问:“吓到了?” 何幸心脏砰砰,被吓得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刚要起来拿手机,反被盛斯遇扣住手背,不让他拿:“光太暗,眼睛不舒服就别看了。” 何幸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起身,长外套滑到腹部,问:“几点了?” “还不到11点。” 第69章 他算着时间:“那我才睡十几分钟呀。” “回去接着睡。”盛斯遇把外套穿在他身上,不让冷风钻进他身体,“走吧。” 何幸回到房间就续上被打断的睡眠,盛斯遇下楼时,吴超刚从洗手间出来,眉眼间全是舒坦放松。 见了他点头:“大哥。” 盛斯遇冷冷睨了他一眼。 吴超皱眉:“盛总……这不是何先生没在吗……” 盛斯遇弯了弯唇走过去,这次不与他计较。 吴超见状嘿嘿笑了两声:“大哥,那我先回去了。” “这么晚别回去了,你住客房,让andy给你做点东西吃了再睡。” 吴超抻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脖子里传出骨骼碰撞的声音:“大哥,你在车上一动不动这么久,要不要找个按摩的?” “我还好。” 吴超偷偷撇了撇嘴,一动不动三个小时还‘还好’呢? 要不是何幸醒了,恐怕你要在车里坐一夜了! 盛斯遇又不是七老八十,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只是那辆擦肩而过的汽车,实在可疑。 “小超,那辆车不是你找的吧?” 吴超直接一个原地站立,眉眼坚定似新兵:“怎么会呢!” “那就好。” “大哥,你放心吧,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 晨起时依旧觉得觉没睡够,挨到最后一个闹钟,何幸不得不与床分手。 到了公司发现每人的工位上都放着一盒精致的蛋糕,自己这里还多了一束花。 小南滑着座椅过来,一脸欣喜:“小何,向总说所亏有你提出了建议,才让公司损失没那么严重。这些东西都是向总吩咐送过来的。” 何幸笑说:“这下大家都能松口气了。” “可不是吗,这几天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幸好事情解决了。”小南问,“真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思维也比我们快!” 何幸眨了眨眼,正想跟他们解释和盛斯遇的关系,可转念又想到一开始来到公司的时候,他并不受同事们的待见。 直到何幸坦然盛斯遇是他哥哥后,有色眼镜才被摘掉。 弟弟的身份一定比男友的身份更好一些。 他抿唇笑了笑:“谢谢夸奖。” 下班之后,何幸本来打算叫上周考潍找何永福去。 向天野的库里南停在路边,他刚路过车边,对方就打开车门。 何幸礼貌地点了点头:“向总。” “盛总没来接你?” “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现在应该还在开会。” 向天野打开车门:“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吃饭。” 何幸有些拘谨,尽管很饿,菜上齐也没先动筷。如果是和盛斯遇在一起的话,现在已经吃掉两块肉了。 “感谢你的提议,我觉得这个方法非常好。” 何幸谦虚道:“我也跟好几个人研究了一下,才得出的结论。” “谁?”向天野问,“盛斯遇吗?” 何幸点头:“是。” “真没想到,你能跟他这么长时间。” 何幸不解,故意试探:“之前……跟在他身边的人,时间很短吗?” “不是,”向天野笑了一声,“是我从来没见过他身边跟过谁,哦对了,除了他的两个弟弟。” “两个弟弟?” “小超和阿肆吧,”向天野皱眉,“可好像只有阿肆是他弟弟,但他们都喊他大哥的。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何幸的确比他清楚,又比他糊涂。 分明吴超很少喊盛斯遇为大哥,大多数时间都叫盛总。 算了,爱叫什么叫什么。 反正知道他是盛斯遇的唯一就好啦! 其他的都不重要。 一提到他,心里的局促感就消失不少。 何幸夹了一只垂涎已久的油焖大虾,皮也吞入腹中,色香味俱全。 饭过之后,真心感谢向总款待。 向天野却说:“该是我感谢你愿意陪我吃饭。” 他的视线望向天际,叹道:“天底下大概没有比我更局促的人了,富二代的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被迫接手这个乌烟瘴气的公司。已经很少像今天这么畅快地吃上一顿饭了,和你聊天很开心。” 何幸的双眸里藏着两颗星星,眨一眨眼睛更加明亮,回以他相同的微笑,礼貌又不失距离:“能帮到公司,我也很开心。” 到家里就想着跟盛斯遇说这事,可他却还没回来。 平时七八点钟也就到了,现在都八点半,打电话也没接,何幸就站在落地窗前。 天空黯淡,没有一颗星星出来游戏,连月亮也回避。 今天回温,积雪融化,路上湿哒哒的一片,明日又要降温,恐怕再过几小时就会形成一层薄冰。 上帝的恶趣味。 他觉得孤单,打开了电视。 现在的液晶电视就连他也要研究半小时才能找到cctv,今日无心研究,听着电视里无穷无尽的壮.阳广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何永福是在哪里买到的那些药。 一个人的时候,思绪会撒泼打滚,将人撕扯的不成样子。 他真的是那个例外吗? 盛斯遇身边从来没有跟过任何人,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 难道真的是凑巧? 凑巧周考潍在夜总会打了一架,奶奶抵了镯子,他们挨了打,跑出来刚好碰见他的车。 第70章 这么多的凑巧,组成了现在的生活。 一个令人心惊胆颤的想法,在何幸心底油然而生。 如果这其中有一个‘凑巧’不是凑巧呢? 就如同多米诺骨牌那样,一环错,满盘皆错。 大门外终于响起熟悉的车声,何幸后知后觉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诞。 蹦蹦跳跳来到门口迎接,却在见到盛斯遇第一眼时大惊失色。 他早上起得比自己早,出门前经常会过来亲自己一下。 朦胧中记得他今早穿的浅灰色西装。 如今浅灰色被染成深红,盛斯遇整个胸膛缠着纱布,面色煞白,被吴超和其他人搀扶着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医生。 第29章 有那么一瞬间, 何幸忘了呼吸。 等反应过来刚要过去,又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吓到。 “慢点走慢点走,周围人散开, 让患者呼吸新鲜空气!” 可盛斯遇却抬了抬手, 虽然缓慢, 但他是所有人的重点。 大部队停下脚步, 吵闹的客厅瞬间归为静谧,何幸听见盛斯遇叫他的名字。 连忙跑过去,对上他苍白的一张脸。 盛斯遇额头浸着细密的汗, 嘴唇也泛白。 “我没事, 别担心。” 何幸鼻子一酸,连连点头,来不及问他是什么原因,又听他说:“待会儿可能要睡一觉,你不要一直陪着, 早些休息。” 何幸点头, 又后退两步:“快把他扶上去吧。” 电梯到了二楼,盛斯遇被安置在床上,如他所说要睡一觉, 刚躺下就闭上了眼睛。 幸亏有他提前嘱咐, 不然此刻要怕的不行。 吴超身上也有伤和血迹,告诉他是去看一处正在装修的地盘,落成小山似的粗钢管突然‘滑坡’, 盛斯遇被砸中,断了两根肋骨。 “本来术后是要住院的, 可盛总说怕你担心,所以就在家里养伤。” 何幸听后就噔噔噔往楼上跑, 吴超脸色黯淡下来。 真不知道大哥发了什么疯,明明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偏偏要动用这么多人回家。 “你也觉得不对劲了吧?” 何幸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楼上,张肆就出现在身后。 吴超回头,黯淡之下增添了防备:“什么不对劲?” 张肆把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悠闲地从他身边走过,坐在沙发上。 “我哥,爱上何幸了。” “大哥亲口告诉你的?” 张肆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盯着他:“长了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何幸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是吗,”吴超眯了眯眼,警告的语气问他,“那你知不知道谁在大哥面前都可以长脑子,唯独你不行。” 张肆抿了抿唇:“我也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境地,所以想要提醒你。由你来提醒我哥,他才不会觉得僭越,才不会多心。” 吴超挺了挺胸,转身离开撂下一句:“大哥的事我不管,我只听差遣。” “所以你觉得他爱上何幸是正确的?”张肆起身,声音凌厉,“你心里也有疙瘩,只是不敢说。如果真有一天,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你觉得他们两个还能这样如胶似漆吗?” 话音刚落,吴超就大步迈过来,一拳打在张肆脸上! 张肆摔倒在沙发上不服输地抬眼,拳头也攥了起来。 吴超居高临下看着他:“贼心起,就要挨打。” “我是为了这个家!”张肆忍着嘴角裂开的痛,“盛斯遇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当初他在泰国经历的一切就那么过去了吗?秦泰给他的嘱咐也被遗忘了吗?” “这一切与你无关。”吴超指着他的脑袋,恶狠狠道,“你能活到今天是大哥仁慈,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吴超!”他一把攥住吴超的衣领,瞪着眼睛问他,“你爸也白死了吗?” -- 窗帘尚未来得及拉上,月光洋洋洒洒闯入屋内,落在被子上。 盛斯遇陷入昏睡中,搁在一旁的心电监护仪曲线有规则地律动。医生的嘱托他都记在心里,帮他按按腿,每个小时记下心率。 好在他另一只手上没有扎着针,能给他慰藉。 轻轻捧起他的手,把脸埋在他掌心,和往常对他撒娇那样,用鼻梁轻轻地蹭。 今日不是撒娇,他心里难过。 难过为什么盛斯遇要对他这样好,不就是传个话而已,干嘛非要亲自回来。 他四肢健全,完全可以去医院照顾他。 与其让他去医院,窝在硬板床上陪他,也不希望他为了自己回到家中。万一有急需要医生的时候,设备不全怎么办? 忐忑熬过一夜,早餐时也食不知味,煎熬中度过几个小时,盛斯遇终于醒了。 医生在忙碌之中进进出出,何幸就站在墙边,眼睛伶俐的很,总能提前预判别人需要什么,一一指明方向。 他拿出一个抱枕,垫在盛斯遇手臂下方,方便他坐起打针。 手被他抓住,轻捏两下:“一夜没睡?” “睡了……一会儿。” 盛斯遇叹气:“怎么说你都不听。” 何幸皱眉:“我哪能放心呐,再说了我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啊,一点也不难受。” “吃饭了吗?” 何幸摇头。 “叫andy给你做些吃的,我现在没什么大事。” 第71章 “可你分明伤得很重,我叫andy给你熬粥喝!” 盛斯遇坚持:“这里有这么多人照顾我,你先照顾好自己。我只是断几根肋骨而已。” “而已?”何幸皱眉,反问他,“你有几根肋骨?” 盛斯遇竟然认真想了想,告诉他:“要是你想垫个鼻子,我倒是可以给你一块。” 何幸哭笑不得:“我鼻子这么高了,蚊子都能在上面滑滑梯,根本用不着你的肋骨!” 依然按照盛斯遇之前吩咐的,andy做给何幸的早晨营养丰盛,荤素搭配,好吃不腻。 何幸吃了几口,正要回去,又见张肆下楼,连忙招呼他吃饭。 “昨晚你和盛斯遇在一起吗?” “在一起,可惜当时我没在他身边,事发突然,吴超只来得及护住大哥的头,”张肆皱了皱眉,像是自言自语地猜测,“按说那些钢管是早就固定好的,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在那时候掉下来,真奇怪。” 何幸心都提起来:“难道是盛斯遇得罪了谁?” “大哥是做生意的,得罪人很正常,但像这种想要人命的……”张肆摇摇头,“几乎没有。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赚的钱还没花完,谁会因为一点生意上的事情就要别人的命呢。或许是我多心吧,反正警察在查了,你也别担心。” 何幸的脚刚迈了两层台阶突然想到什么,心脏骤停! 他急匆匆上了楼,医生们处理好一切也正要离开。 本来想要扑到他怀里,又怕给他增添新伤,只能扑倒在他脚下,趴在床上抱住他的腿。 盛斯遇无奈地笑:“你啊……” 何幸再抬头时,瞳仁发红:“是高利贷!” 盛斯遇眯了眯眼。 “一定是高利贷!”何幸握住他的手,眼泪掉下来,“是你帮忙解决了高利贷,然后那群人找你麻烦了对吗?” “谁告诉你的?” “是我猜的,”何幸看着他胸膛上紧紧缠着的纱布,心里一酸,“你就是一个老老实实做生意的,能得罪什么人呢?很明显是因为我爸。如果不是他借了高利贷,你也不会出面解决,那群人也不回找上你,报复你!” “还有!在西班牙那天,那辆车也是毫无征兆突然从你身后开过来,一定是那群人追到了西班牙!我说得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 得来全不费工夫。 刚好发愁该如何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这件事,都不用他费力气,乖小孩已经自己写上答案,连前因后果都安置得明明白白。 如果不配合,那才是傻。 拍了拍他的脸,当做默认:“我没什么大事,放心吧。” “你和我在一起真是倒了大霉了!”他委屈又自责的声音,像是颗粒状白糖里掺了细沙,哽咽是难以吞下,但胜在甜度够。 偏巧今日阴天,仿佛是随着他的情绪一起低落。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单纯的人,他和他的父亲一点也不像。 不过他从小没在父亲身边长大,不像倒也说得过去。 幸好不像。 何幸从没有哪一刻恨极了何永福,现在看见盛斯遇的模样,恨不得亲自押他来谢罪,又怕被他瞧见这华丽如宫殿的房子,从此有恃无恐。 “都怪我……”他把脸埋进他手掌里,闷闷地说。 盛斯遇捏着他的下颌,与他对视抬了抬眉:“亲我。” 何幸连忙撑起自己,凑过去吻在他唇上,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后退,蜻蜓点水又变成深情一吻。 好久之后,何幸猛地撤回,泄了气一样转了转手腕:“好累。” 不能在吻到缺氧时钻进他怀里,双臂按在床上支撑着身体,好累啊! 盛斯遇拍了拍大腿,示意他可以坐过来。 但何幸摇头:“其他地方虽然不用手术,但肯定也被砸到了。” 盛斯遇只好把刚刚他们拿过来的水果盘放到他面前,以示安慰。 “放贷的人能是什么好人,这次是我没料到,毕竟很少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何幸皱眉:“那以后怎么办?” “多找几个保镖就搞定了。” 他平和的话语和心态让何幸心安,几句话就能将困扰他的愁绪理得整齐,顺便把他从牛角尖里解救出来。 晚饭是在房间里吃的,何幸搬来了把椅子,与盛斯遇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吃完又准备帮他擦拭身体。 拿着毛巾站在他身边,不知该如何下手。 盛斯遇微笑:“那就帮我擦擦脸吧。” 何幸抬起一条腿,膝盖落在床上,温热的毛巾轻轻从他额头往下擦。 他的眉眼真的很英俊,浓眉且粗,不用刻意修剪眉型自然生长的弧度极为完美。 那张照片里,他的爸爸妈妈长相都不差,也赋予了他最美好的基因。 仔细帮他擦拭好后,又用指腹沿着刚刚划过的痕迹重走一遍,落在他的嘴唇上,轻轻按。 突然伤感:“我真担心有一天突然看不到你。” “那样的话,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全都归你。” 何幸摇头:“我什么也不要,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对我好,照顾我,帮助我,陪着我。我也一样,我也陪着你,我们一起好好活着。” 平时懂事,但骨子里逆流的血液是如何也遮挡不住的。 今天却屡屡煽情,甚至让人怀疑,他是有备而来。 第72章 盛斯遇心中装有天平,今日反复倾斜,一时间竟无法通过他的一举一动来判断是真是假。 但,疑罪从有。 可他不知道,何幸脑海里早就幻想过无数生活环境。 好的坏的,极端的优美的,什么都换过,唯独他们俩一直在宏图里,不曾改变。 或许,他根本不屑知道,因为胜券在握,接下来要开花的颜色是红还是绿,他完全不在意。 何幸又帮他擦了手,送回毛巾时突然接到了周考潍的电话。 “何幸……来了个人跟我打听你,有点着急看上去也很有钱。” “有钱?”何幸倒吸一口冷气,“你没受伤吧!?” “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就因为我爸借的高利贷,那群人找到盛斯遇报复了,我以为又找到你了。” “没有,那人看起来挺好的,跟我问了很多你的事,我不知道他安什么心,就应付过去了。”周考潍说,“不过我偷偷拍了他一张照片,给你发过去,看你认不认识。” 照片是偷拍的,只有半张脸,对方眉眼垂下,乍一看就是陌生人,可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何幸搜索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突然一愣,将照片放大,对着五官仔细看了一遍再缩小、放大。 这……这不是之前看到的那张照片,跟盛斯遇的父亲并排站在后面合照的男人吗? 他马上给周考潍打电话:“你现在在哪里?” “家啊,怎么了?你还真认识这个人?” “好像见过,”何幸看了眼时间,本想现在就跟他见一面,但现在离开又不放心盛斯遇。 只能告诉周考潍:“明天上午,我们在我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一面。” 话音刚落,浴室门突然被推开。 突然的动静吓了何幸一跳,猛地转头。 盛斯遇就站在门外,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跟谁见面?” 第30章 何幸大惊失色, 再见都来不及说就挂了电话,连忙扶住盛斯遇的手臂:“你怎么下床了?” “术后应该每天走几圈。” “那也不能现在呀!”何幸连忙扶他回到床上,“你要干什么——呀!该不会是要去洗手间吧, 那我又把你扶回来了, 哎呀, 那我们慢点走回去。” 他的慌乱让盛斯遇发笑, 拍拍他的手:“我不去洗手间,只是听见你背着我和人约见面,所以过去看看。” 安静一瞬。 何幸瞪大了眼睛看他:“我在和周考潍打电话。” “又是他。” 何幸咬了咬嘴唇, 察觉到了什么, 挑眉问:“怎么啦?” 脸蛋即刻被他捏了一把:“明知故问。” 倾身缠上他的手臂,怕碰疼他,非常轻地倚靠在他肩膀上:“人家之前都跟你说了,周考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才没有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 何幸深吸一口气, 又忍不住笑:“你干嘛?真生气还是装生气?” 盛斯遇反问:“你觉得呢?” 何幸思考着说:“你从来没跟我装生气过, 但是也从来没有真生过我的气。” 说着又想要更多,解放他的手臂,改为虚虚搂住他的脖颈, 凑近轻啄他的唇:“不管是真生气还是装生气, 我都很开心。” 盛斯遇毫不遮掩:“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见面。” 阿弥托佛,菩萨保佑盛斯遇多多吃醋,吃到八十岁!不不不, 一百八十岁!! 窃喜改为明喜,他主动坦白:“周考潍告诉我, 有个人跟他打听我。” “是谁?”盛斯遇随意地问。 “不知道,”何幸摇头, “给我看了照片,我觉得很眼熟……” “是吗?” 脑海中的脉络好像突然崩断一根,何幸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隐瞒下一句话。 第二天,他等在咖啡厅里,心中为隐瞒盛斯遇而后悔。 可昨晚不知道怎么的,仿佛冥冥之中有人提醒他,不要再提那张照片。 这会让盛斯遇想起惨死的父亲。 之前那个丢失的眼球,已经够让他自责,他不想再提。 盛斯遇现在身体受伤,他不要再戳他心里的旧疤。 咖啡快喝完了,按亮手机,挺直腰板向后张望,周考潍怎么还没来。 可惜,若是他再早一点回头,就能看见有人按着周考潍的肩膀,拖着他隐藏在店外的广告牌前。 周考潍的嘴被厚重带着灰土味道的手套重重捂住,用力挣脱出一只手,撕下男人的口罩,吴超的脸出现在眼前。 马上就挨了一拳! 周考潍此刻仿佛注射了肾上腺素,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你们果然没安好心!到底要对何幸做什么?何——” 幸字还没喊出来,又挨了一拳! 吴超动作利落将他的嘴堵上,在距离何幸只有几步之差时,把周考潍带走。 他的脸死死贴在车窗上变了形,看见何幸坐在咖啡厅里,摆弄着手机。 不一会儿,铃声响了,很快就被吴超抢走。 周考潍死死咬着牙:“你要把老子带去哪?有种杀了老子!” 吴超沉声:“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小子还敢往枪口上撞,这回有你好果子吃!” 周考潍第二次光临这栋别墅,这次终于有机会上楼,见到了上半身缠满绷带的盛斯遇。 第73章 即使没有西装加持矜贵,他坐在床边,也依旧如那日在‘纵爵’,带着谦谦公子天生居高临下的眼神,像是在看路边垃圾一样看着他。 “盛斯遇,骗得了何幸骗不了你周大爷!老子一早就看出你不安好心,现在被我挖到秘密破防了吧?” “你倒是继续高高在上啊?继续穿西装打领带装文明人啊!” “你养的这些狗怕你,老子可不怕你!”周考潍嗤笑一声,胜券在握地说,“有种今天弄死我,不然只要我能见到何幸,就一定把这些都告诉他!” 盛斯遇动了动,双脚放在地上,身体前倾。 张肆很快为他披上外套,警惕地站在他前方,以防周考潍突然袭击。 可盛斯遇却挥了挥手,苍白的脸色依旧平淡。 他说:“拿个椅子给客人坐。” 周考潍晃了晃手臂坐下,大咧咧地岔开腿,冷笑一声:“真相我已经知道了,今天就是把金銮殿上的椅子拿过来也不好使。” 盛斯遇不急不缓地问:“你都知道什么了,要怎么跟何幸说?” “何幸有个有钱的亲戚,那人很想见他一面,”周考潍信誓旦旦道,“你作为我们的债主,当然不会让何幸与他见面。因为你怕那人会替我们还债,到时候何幸就会离开你!你不想让何幸解脱!” 佣人送来一杯温水,张肆接过来放到盛斯遇手中。 只见他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咽下一口水,眉眼间流露出的讽刺之意让让周考潍愤怒。 水波荡漾的弧度都比这个莽撞的男人值得一看,随意地、慵懒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这就是你以为真相?” “不止!”周考潍终于有机会直抒胸臆,“你在骗他。从一开始,你就布了一个天大的局。用钱砸他,假意关怀他,让他以为你爱他,给他幻想的未来,这就是真相。” 无知者无畏,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过度自信的人,就像一部喜剧电影。 一举一动都能逗得观众频频发笑。 可惜盛斯遇拿到的剧本悬疑恐怖片,哭不能、笑也不能。 但凡有半丝疏忽,都会被观众发现破绽,从而功亏一篑。 他指了指抽屉:“打开看看。” 周考潍抿唇:“里面放了条毒蛇等我上钩?” “你跟何幸一样异想天开,不愧是玩了这么多年的好朋友。” 吴超推了他一把:“你一个大活人走进盛总家里,出门要是丢了个零件,我们也说不清。怎么不敢拉开?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周考潍没被他的激将法击倒,是好奇心促使他上前一把拉开抽屉。 只见那里面放着一台小型摄像机。 他掰开按了两下,自己的背影竟然出现在视频里面。 老式楼梯间,他提着蔬菜身形一顿,随即加快脚步跑上了楼,下一刻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随即何永福出现在镜头里。 “放心吧,以后不会躲了。” “手机时刻保持畅通。” “一定一定!嘿嘿!你放一万个心!” 男人走后,周考潍下了楼。 “你怎么又来了?” ‘啪’地一声,他合上摄像机。 “你怎么会有这段录像?你监视何幸他爸?” 盛斯遇坦然道:“上次他在家中险些被闯进去的人殴打,我担心再出这样的事情,摄像机是以防万一,没想到刚好拍下这一段。” “那又能怎么样?”周考潍不解地问,“这段录像能证明什么?证明我买的菜新不新鲜?” 盛斯遇轻轻转动水杯,盯着地面上阳光折射形成的影子。 缓缓开口:“难为你从一开始就见过这个人,却不记得他就是借给何永福高利贷的男人。” 周考潍一怔,仿佛深深陷入泥潭之中,一双手紧紧攥住他的双脚,猛地将他向下拉。 “接下来呢?”盛斯遇的脸沾染了外面极寒的冷风,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像屋檐下一条条尖锐带刺的冰柱。 “你告诉何幸这件事,带着他高高兴兴去投奔有钱的亲人,指望对方能为他赎身,让你们全身而退——然后,”他指了指自己,“落得一个比我还严重的下场?” 他起身,拒绝了张肆的搀扶,慢慢踱步走到周考潍面前,亲自将‘冰柱’刺进他的身体。 “我自然不会救你。但何幸在那,我会过去,到时候他一定要求我救你。” “运气好点,你们送去医院抢救。运气不好,你把他推到火坑里,一同上西天。” 盛斯遇摇摇头,感慨道:“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说完,就吩咐小超把手机还给他。 “把你迫不及待说出口的真相告诉他吧。” 桌上放着何幸的一张照片,周考潍记得,这是三年前的冬天,他搞来了一台拍立得。 照片里的何幸戴着棕色熊耳朵帽子,身后是安城的冰灯。他背着书包双手插在口袋里,歪着脑袋笑得灿烂。 那台拍立得拍下的第一张照片,竟然出现在这里。 红白相间格子相框,擦得干干净净。 这里难道是何幸和盛斯遇卧室吗? 如果是,那么他大概不会想要这种解脱。 或许,牢笼上的这把锁,是他亲自挑选,亲自锁上的。 周考潍顿觉无力,他痛恨命运的捉弄,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成为笑话,每次都是在盛斯遇面前。 第74章 被小超打了两拳的脸开始疼,分不清的牙疼还是骨头疼,又或者是单纯的肉疼。 他咬了咬牙:“盛斯遇,今天栽在你手里是我技不如人。但这也不能证明你对何幸是完全真心。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防备你一天。” 盛斯遇弯着嘴角看他,像是大人在看稚童撒泼打滚放狠话。 可他才不是稚童,他与他没差几岁! “三十年东三十年西,今天你瞧不起我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说完,他又坐回椅子上,摊开手臂,无畏道,“来吧,你就是卸了我的腿,我也不吭一声。” 可他笑容更盛,像是打在脸上无形的巴掌,这比狠狠揍他一顿还要难受。 周考潍终于忍不住,猛地起身! 小超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一个背摔干脆利落将他摔在地上,膝盖顶着他的脊背。 张肆也扶着盛斯遇坐回到床边。 卧室就变成金銮殿,高位者低沉地俯视台下。 周考潍艰难抬头,恶狠狠道:“你最好记住今天的一切,记住你爷爷说的话,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 “这倒是一个愿望,”盛斯遇说,“何幸不是给了你一个护身符吗,你每日对着护身符许愿,祈祷能愿望成真吧。” “愿望怎么了?”无论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吴超的桎梏,周考潍怒吼,“你没有愿望吗?你是人吗?你这个聋子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本是气急败坏地连环提问,不曾想盛斯遇竟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慢条斯理道:“如果按你的说法,十几岁之前我是人,十几岁之后就不是了。” “现在,我不需要愿望,也没有欲望。”他又拿起那杯水,轻轻地晃,“大多数时间我都坐在这里,看你们为实现愿望做出的努力。然后,随便丢出一些钞票,或者机会。” 怕他莽撞神经大条听不懂,又耐心解释:“就像那些古代做苦力的工人,一边干活一边被鞭子抽打。钞票和机会,就是我的鞭子。” 他叹气,视线向上透过墙壁看曾经:“大部分虚度光阴的时间里,我偶尔会想起曾经被鞭挞的日子,但不会想要回去。” 勾勾手指,吴超就押着他向前,用力扯起他的头发让他的高度与盛斯遇膝盖平行。 “如果不是何幸,这辈子你都没机会跟我对话。也不配让我这个聋子正眼看你。” 这席话无疑是刺进周考潍心里的钉子,他知道自己与盛斯遇的差距,却没料到当这句话从盛斯遇口中说出时,堪比在一万个人面前打他耳光,而他要做的是摇尾乞怜。 自尊什么的,不归自己守护,要看对方愿不愿意给。 电话突然响了,是何幸。 周考潍猜测他已经等到不耐烦,估计接起来就要骂人。 “小超,放手。” 盛斯遇的视线落在电话上,他不阻拦,反而示意他接听。 失去束缚的周考潍拿起手机,思虑再三,指尖微颤按下接听键。 “周考潍你要死啊!敢放我鸽子,还不接我电话?!” 眼睛被汗水刺痛,他用力眨了眨眼:“我突然有事。” “什么破事?” “酒出了点问题。” “喝死人了?” “差不多。” “那没事吧,你在医院吗?要不要我过去?要不要赔钱啊?” “你别管了。” “我怎么能不管,我不管你你能长这么大吗?位置发我,我现在过去。” “嗯,我一会儿给你发,先挂了。” 放下电话,周考潍不死心地抬眼,问:“你是真的爱他吗?” 盛斯遇突然扯起连接在插排上的数据线,用力缠在他脖子上! 速度快到连给周考潍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等他的脸涨成猪肝红才放手。 数据线的外皮被抻破几处,垂下来自然弯曲,搭在他的肩膀上。 “这不关你的事。” 说罢不再看他一眼,摘了耳蜗扔到一旁,隔绝了他剧烈地咳嗽和干呕声音。 挥挥手,吴超和张肆就把周考潍架了出去,扔出金銮殿。 -- 何幸回家率先发现房间的地毯换了,他胸前的纱布也换了新的,忙问盛斯遇:“怎么了?” “没事,”盛斯遇告诉他,“康复运动的时间有些长,都没注意手术位置崩开,流了点血落在地毯上,怕你害怕就收起来了。” 怕他害怕,那一定是一大摊血。 何幸皱眉,握着他的手:“我真想在你康复之前只待在家里!” “你还是要有自己的生活,”他倾身抚摸他的眉眼,指背刮了刮他的脸蛋,“我也不是七老八十。” 察觉到他的脸凉,又去握住他冰凉的双手。 何幸哼了一声:“可你不听话!” 盛斯遇跟他辩解:“我听了你的话,减少大部分工作,每天在这间屋子里,白天等黑天,黑天等白天。已经可以想象到老去以后的日子了。” 何幸玩他的手指,笑嘻嘻地说:“你老了以后才不会这么无趣呢,到时候我们可以回到农村,拿着我的退休金种地。” “那我的钱呢?” “时不时也要去旅个游呀,全国各地的开销就让你来承包吧。” 他心中有一座城池,从前荒芜灰暗,见不到太阳光。自从盛斯遇出现在生命中,那里鲜花漫山,飞鱼跃出湖面,处处生机勃勃。 第75章 那是他的桃花源。 于是主动提出:“如果你无聊,那我们再去看个电影吧,这次我来选!” 不要看那些恐怖电影,他精挑细选了一部爱情片。 主角从小相遇,这一生吵闹过、分离过、最终相爱一路到白首的故事。 坐下来才意识到桌子的高度到了胃部,记得上一次在这里,盛斯遇说过,要换桌子的。 竟然换得这么悄无声息,也不知道这张新桌子在这里等候多久。 晚饭也是在这里吃的,何幸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盛斯遇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吃过之后还是不觉饱腹,又去握着他的手,手心手背亲了好几下,认真地看。 指甲划过他掌心的线,反被盛斯遇扯过去,他也就舒服地躺在他的腿上。 眼看着他俯身,连忙主动起来,不让他的伤口痛,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凑上去吻他的唇。 可盛斯遇不爱浅尝,扣住他的后脑勺,重重地出击。 空气变成限量版,越来越稀薄,不够用。 何幸抿了抿唇,摇头,迷离着眼神,心智尚存:“你不行……” 男人被这一句话激起斗志,眼神冒火。 何幸又笑着补充:“我是说你有伤。” 白天才流血,晚上难道要血崩? 可接下来,裤子就被他解开,心脏陡然一酥,脑海里很快出现邪恶小人在耳畔劝阻没关系。 被吻追的身体后仰,后背抵在桌上,他终于禁不起诱惑:“盛斯遇……那你别动。” 这一次,患者听话了。 放开拦在他腰上的手向后仰,放松地靠在沙发上。 视线追随他的身影,眼看着他扶正、坐下,缩肩膀,颤抖,面颊红的犹如打了一层腮红。 第31章 红豆在上下晃荡, 盛斯遇用唇去追。 何幸今日也不知怎么的,精力旺盛。 虽说比不上平时的盛斯遇,但绝对比得过缠着纱布的盛斯遇。 他没骑过马, 但也在电视上见过。就紧紧搂着盛斯遇的肩膀, 平日里含羞细碎的低吟, 今日毫不遮掩。 自己家中的私人影院完美复制了商场里电影院的全部优点。 晦暗氛围、宽阔座椅、没有踢椅子的陌生人, 更没有摄像头。 幕布上是两个已经步入中年的情侣,他们漫步在满是鲜花的街道上,在优美的萨克斯乐曲下跳一支优雅的舞。 而幕布外的他们, 也随着着优美缓慢的音乐律动。 何幸几乎要把下唇咬破, 抱着他的脖子,不管不顾咬住他的肩膀。 那里是纱布没有包裹的地方,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使用。 盛斯遇笑出声,见他玩累了就掐着他的腰继续,低声问:“想我了?” “嗯……”何幸从主动变为被动, 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管, 又担心他伤口再次崩开。 于是提着一格电强撑着自动。 可盛斯遇却觉不够,续满电不叫停歇。 “你,你还好吗?” “好的很。” “我怕你伤口再出血……嘶轻一点……” “哪里那么容易出血, 把我想得太脆弱。” 何幸抬起只有他强壮肩膀一半粗的手臂, 捧着他的脸:“盛斯遇。” “嗯?” 他只看着他,不说话,眼睛和鼻尖应该是因为爽而红。 盛斯遇颠了颠双腿, 又惹得他皱眉,锁骨撑起的三角窝能养两条迷你观赏鱼。 何幸去寻他的唇, 含糊不清地说:“我爱你。” 后话全被盛斯遇吞入腹中。窗外冰雪正悄然融化,留下黑色的灰尘附着在地面, 只等明早一阵风再次旋转跳跃。 电影早就放完了,何幸不回房间也不穿衣服,躺在他腿上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双臂压住衣领,长腿像刚从牛奶里捞出来一样,白皙流畅。 脚趾动了动,说:“以后我们每天都在这里吃饭好不好?” “为什么?” “我喜欢。” “好,”盛斯遇把手从衣领里探进去,拂过渺小葡萄,“明天就告诉andy,以后我们两个的饭就送到这里。” 何幸笑眯眯地说:“那我这几天多找几部电影,我们一边吃饭一边看。” 盛斯遇用两根手指捏住,轻轻拧了拧:“你确定能看下去?” 何幸任由他胡作非为,只用双手挡住脸,从指缝间看他:“看不下去就看我呀!” 说完就紧紧闭上双眼,脸上温度腾地上涨。 盛斯遇俯身拿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后看向何幸。 搭在身上这件衣服被慢慢剥开,就像等在歌舞剧场,帘幕缓缓拉开。 尽管想要坦坦荡荡,但羞耻心作祟,他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你干嘛……” “你不是说要我看你?” “……那我还说要你好好休息呢,你怎么都不听!”何幸突然收敛笑容,“一想到你差点被谋杀,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这人思维跳跃之快,等盛斯遇反应过来,他已经坐起身穿上他的外套,包裹住大半个身体。 盛斯遇失笑:“别乱说,光天化日哪来的谋杀,那就是一场意外事故。” “什么意外,到现在你还在为我爸说话!”何幸叹了口气,“我扶你回去躺着吧,一直坐在这里会很累的。” 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好在刚刚都是我动,看来这段时间我不能跟你睡在一起,不然总是忍不住想要亲你。” 第76章 本以为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当晚何幸就付诸行动。 从另一个房间拖出来一张沉重的沙发,撞了两下门框才推进来,用膝盖顶着放到床边,趴在抱枕上。 “你睡吧,我就这样陪着你。” “哪至于这样。”盛斯遇拍了拍床边,握着他的手,“上来。” “那我忍不住怎么办?” 盛斯遇笑问:“是在暗示刚才没吃饱?” “才不是,”他红着脸,双手托着下颌,美滋滋地说,“其实我是害怕你忍不住。” 有他在的时间里盛斯遇的笑容也变得更多,他说:“不然你就回另一个房间睡。” 何幸摇摇头:“不要,我要看着你才安心。” 说完替他盖上被子,向来都是盛斯遇照顾他,今天轮到他来扮演‘大人’,还贴心地准备好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告诉他:“晚上渴了就告诉我,我喂给你。” 盛斯遇的确很累了,白日里大发雷霆,晚上虽然大部分时间在享受,却也一直撑着他的身体。 何幸就趴在床边,手机亮度调到最低,看着无声的游戏直播。 主播一局打完后,他输光了一千积分,颓败地收起手机,盯着盛斯遇的脸看了一会儿后,拿起已经凉透的水杯悄无声息走出房间。 出去后就长长出了一口气,倚在墙边缓缓蹲下,脸部肌肉随着情绪一起下沉。 周考潍受伤了。 他和自己一样,冬天都不是爱穿太多的人,围巾手套什么的,更是完全没有。 可等到了医院,见到的却是全副武装的他。 那个说是喝酒差点死了的人也没见到,反倒是趁着他弯腰时看见了脖子上的淤青。脸上也有青痕。 以前要是打架了,他恨不得下一秒就把电话打过来,跟自己炫耀战绩,可这次却只字未提。 对于那张模糊的照片,他只说:“我当然没告诉他你在哪里,早就看出那个人来者不善了,说不定跟你爸借的高利贷有关系,你离他远一点!” 何幸不理解:“可你不是说那个人看着挺和善的吗?” “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啊,他就是伪善。那些穿西装打领带的人就是会装!” 可是……那个人真的很眼熟。 何幸再次放大那张照片,与他记忆力的合照一模一样。 如果他真是照片里的人,那么他一定认识盛斯遇的父亲。至于是歌迷还是朋友,那就不知道了。 可周考潍却认定他是高利贷,依照现在的发展情况,他若是认识盛斯遇的父亲,那就绝对不会是放贷的人。 事情似乎成为一个解不开的结,无论怎么样也说不通。 偏偏从来知无不言的周考潍今天支支吾吾,多问几句就生气。回家又见盛斯遇的伤口崩开,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难道说,周考潍的伤跟盛斯遇有关系? 隐隐约约的,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自己笼罩。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可惜他不敢问盛斯遇,因为已经可以猜到他的说辞。 每一次他的回答都能令人信服,那样笃定的语气,平静的眼神,谁骗他盛斯遇都不可能骗他。 何幸环顾四周,看着豪华的别墅装修,脚下是怕他着凉的松软地毯,头顶的灯常年不会黯淡。 从前以为童话降临,现在只期盼不要是□□。 何幸走进他的书房,挪开其中一个格子里的书,保险柜出现在眼前。 上次拿回眼球,盛斯遇打开这个柜子时没有避开他,密码简单到跟1234那样,只看一眼,不想记也能记住了。 轻轻转动几下,只听‘咯吱’一声,柜门打开。 仿佛秘密之门开启,何幸的心脏砰砰跳。 除了一些牛皮纸文件夹之外,那个精致的盒子就静静躺在里面。 本着尊重逝者的心态,忌惮着小心翼翼绕过盒子,去拿文件夹。 他对这种事有敬畏之心,更何况里面是个逼真的假眼球。如果不是急需找到秘密的答案,才不会夜半时分拖着酸痛的腰来书房做贼。 解开一圈一圈缠绕的线,牛皮纸袋里散发出纸张的独有味道,这里面是一些他看不懂的房屋合同,还有拍卖合同,什么钻石、土地之类的。 小心翼翼装回去后又打开第二个。 这个比较轻盈,本来没抱着发现什么的期望,却拿出一张照片。 一个面容狠戾,伤疤从左额蔓延到右眼的男人坐在前面。 后面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盛斯遇的父亲,另一个…… 何幸赶紧打开手机,放大那张照片。 高鼻梁,双眼皮。 一模一样。 记忆的齿轮突然猛烈运转,他再次回到儿时,那个在抽屉里一闪而过的照片,不是海报也不是报纸,就是这张照片! 他们家里有一张,盛斯遇的保险柜里也有一张。 何幸心里有一座城池轰然倒塌! 他知道自己窥见了秘密,一个似乎所有人都明白,唯独隐瞒自己的秘密。 小时候从来没遇见过盛斯遇,为什么他们两家会有一模一样的照片? 坐在前面的这个男人是谁,站在后面的那个男人为什么又要打听自己的下落。 何幸急需知道他去了哪里,马上给周考潍打电话。 室内夜色晦暗,室外却斑斓,周考潍提着两瓶酒走出来,隔绝了喧嚣,咬着一支烟:“喂?怎么了?” 第77章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不是告诉你了嘛,他就问——” “周考潍!”何幸警告他,“你要是敢骗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不是我骗你什么了?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是放贷的,你还追着往人身边凑吗?” 他真不知道。 所以,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你听我说,”何幸举着电话,“我觉得那个人还有别的身份,他不是放贷的。” 安静了一会儿,周考潍叹气:“可我真不知道他是谁。” “没给你留联系方式?” “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这样,”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周考潍,“我觉得这个人还会继续找我,如果你又见到他,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还有……” 何幸闭了闭眼睛,沉重地问:“你脖子还有脸是被谁打的?” “……盛斯遇。” 内心反复祈祷无论是谁也不要是他,可现实就是这样残忍。 何幸脸色煞白,他终于、不得不接受,上帝对他的折磨还在延续,并且是有计划的,不知要把他推向哪里。 今夜,不想承认也得承认,盛斯遇不是他的救世主。 何幸把照片放回去,又拿起下一个纸袋。 他倒要看看,被盛斯遇锁在保险柜里的东西,有多少是和自己有关的。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要隐瞒的这样深。 …… 盛斯遇被一场醒来就忘记的梦惊醒,下意识摸向身旁。 偏头一看,座位已经空了。 床头柜上的水杯和人一同消失,他起身,刚想拿起耳蜗又放下。 缓步走出房间,窥见书房内的光从门缝溢出。 盛斯遇轻咳两声,推开门。 第32章 何幸光着脚丫站在书柜前, 怀里捧着一本书,灯光为他渡上一层柔软的光,就像从书中走出的精灵。 “你怎么醒了?” 盛斯遇说:“口渴。” 何幸走向书桌, 拿起水杯:“凉了, 我想去给你换一杯热水。” 说完又发觉自己身处在书房里, 很顺其自然地解释:“我睡不着, 想来找一本书。怎么刚出来你就醒了?” 说完就把书塞回去,挽起他的手臂走出书房:“我先扶你回去。” 等把他送回房间后,何幸快速去倒了杯水, 拿着水壶的手还抑制不住颤抖。 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比看恐怖片还要紧张。 幸好不曾放下警惕之心,在听见盛斯遇咳嗽声音后,快速将文件夹放回原位。 刚关上保险柜的门,他就出现在视线中。再晚一秒,恐怕就会被发现。 安抚好情绪后才上楼, 盛斯遇喝了水, 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搂在怀里。 何幸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你慢点,当心撞到伤口了。” “你坐在那里我们两个都睡不好, 陪我一起睡。” 斗智斗勇太消耗精神, 何幸也累了,就躺在他的臂弯之中。 “盛斯遇。” “嗯。” “你当初……”他在脑海里换了好几种词汇,犹豫着问, “为什么选我结婚呢?” 他极有耐心地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需要一个没有野心,不会干涉我工作的伴侣。” “可我总觉得不真实, 一夜之间麻雀变凤凰,太不真实。” 睡衣上滑, 他的手轻车熟路钻进去,拨弄着肋骨处的琴键。 “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吗?”何幸说:“每一次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都在。” 可越是这样,就越不真实。 怎么会有人神通广大,知道他的船迷失了方向,就从天而降船桨,发现他迷路,连夜竖起安全出口指示牌。 这不是楚门的世界,他是个活在现实的人。 何幸把手搭在他腰间,微微用力深吸一口气,闻到熟悉的香气,心跳莫名其妙平稳下来。 “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当然了。”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也挺好的。 他不怕再从天堂回到地狱,只怕回去的路上又是孤身一人。 从前渴望长大,拥有独立能力,然后投身于灿烂的世界,就像鱼儿挣脱鱼钩后,扎进深海再也不浮上岸。 现在一看,盛斯遇身边又何尝不是更优美的栖息地呢? 交替的食物和阳光,永恒不变的陪伴和爱。 这更能打动何幸的心。 睡衣上的印花藏在褶皱里,他宽厚的手掌划过他胸前肌肤,心跳正在他掌控之中。 盛斯遇轻拍一下,问:“怎么跳这么快?” 何幸抬头,他就配合着低头,让他能够吻上他的唇角。 “因为我在想你呀。” 盛斯遇轻笑一声,两根手指抓起,微微用了些力气,惹得他皱眉向后缩时,又堵住他的退路,抬起他的下颌吻了上去。 何幸随即搂住他的肩膀,吻得凶猛激烈,险些让盛斯遇招架不住。 时间静悄悄地流淌,耳边的呼吸渐渐平稳。 睁开双眸的是发现破绽的全局掌控者,夜色之中,平静如水。 他轻轻抚摸何幸的头,五指贴近头皮钻进发丝之中。 偏头去看他的睡脸,怕睡着了压得他手臂发麻,乖巧懂事地枕着枕头。 第78章 以爱之名的远离果然是别有所图。 大概是周考潍那个莽夫突然不能赴约,又没给出合理解释引起的怀疑。 又或者是,他想到何傲跟父亲的合照,猜出这其中另有蹊跷。 总之,是他低估何幸了。 这不是一个单纯天真的男人,只是跟在身边久了,又无欲无求,让人不经意就放下了防备。 他只是过于善良。 善良也会同化旁人,偶尔与他相处时,就连自己也会忘记自己的身份,误以为该是与他缠绵悱恻的恋人。 忐忑入睡会增加做噩梦的几率,何幸轻颤一下,从梦中惊醒。 是盛斯遇平稳的呼吸,和炙热的胸膛将他抚慰,他闭着眼睛往他怀里凑了凑,刚要再次入睡,猛地睁开眼。 一下子对上了盛斯遇的视线。 他心慌不已,看了眼透亮的窗外,撑起上半身问他:“睡得好吗?” “很好。”盛斯遇回答。 今天他要去医院复查,何幸本想跟着去,可工作群里一连好几条@他的信息。 无奈之下,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跟医生说伤口崩开流了血这件事。 盛斯遇笑道:“你把我当孩子啊?” 何幸顺着他的话抬起手,放在他头上顺了两下:“所以你要乖乖听话。” 余光瞧见吴超走进来,又连忙放下手,鼓了鼓腮帮子说:“那你去吧,早去早回。” 盛斯遇却并不在意在外人面前与他亲昵,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晚上见。” 等盛斯遇走后,何幸也溜出了家门。 凌乱的房子里,何永福的鼾声一开门就传到耳畔。 他把何永福推醒,直截了当问:“你钱哪来的?” “什么钱?” “这些天你吃喝玩乐的钱,都是哪来的?” 桌上还放着啃了一半的猪蹄,烤鱼里的红油已经凝固。 这些东西都是何永福平时舍不得吃的,就算买回来也恨不得把汤都喝光,怎么会有剩一大半的时候呢? 见他不提,何幸主动开口:“我接到个电话,那个人说借了你一大笔钱,可是找不到你人了,让我还给他。” “放屁!”何永福怒瞪着双眼,“老子欠谁钱?是他欠老子的钱!” 何幸敛眉追问:“人家怎么会欠你这个一毛不拔铁公鸡的钱?” “因为——”何永福梗着脖子,刚要说什么又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抑制住,消灭了气焰,反问道:“怎么的,看你爹有钱了,你自己心里痒痒了是吧?上了这么久的班,一分钱没攒下?少来惦记我的钱!” “只怕我再不惦记,你那些钱全都留给洗浴中心了!” “关你屁事!”何永福骂他,“要不是为了把你拉扯长大,老子早就儿孙满堂了!” 何幸皱眉:“你想要几个儿子?” 何永福的嘴唇动了动,突然生气,用力挥挥手:“赶紧给我滚出去,看见你就烦!” 何幸没走,又问:“周考潍告诉我,最近有个人在打听我,那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 顿了一下,又说:“好好上你的班,赚了钱来孝敬你老子,别人谁找你都别信!” 风把刮在楼上的广告牌吹掉一角,等回了公司,已经有工人重新安装完毕。 何幸缩着肩膀进了公司,撞上了向天野。 他主动询问:“人事说你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怎么最近经常请假?” 何幸回答:“我爸生病了,我去看看。” “严重吗?” “不严重。” “那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联系我。” “好,谢谢向总。” “哦对了,”向天野叫住他,“明天有个会,是针对小包装饮料的。这个提议是你想出来的,明天上午也来会议室听听吧。” 这对自己来说是难得的好经历,何幸颇为惊喜,点头答应。 情绪从看见周考潍后迅速转变成悲情,他把背包扔到一边,捡了箱子里最好看的一瓶酒,用牙齿咬开喝了一口说:“我好像真不是我爸亲生的。” 周考潍本来惋惜这瓶酒的价格在中上等,抬起的手改为扣在他肩膀上,捏了捏问:“怎么了?” “他一直说因为我才没有儿孙满堂,好像是把我和我以后的孩子摒弃在外。” 再加上长相和性格,以及从小到大岌岌可危的父子情。 何幸有一千万个理由来证明自己的猜测。 “而且我小时候也没有照片,一问到我妈在哪,他就会生气。”何幸叹了口气,“可如果我不是他的儿子,那我是谁的儿子呢?” 就这样想了很久,他突然抬眼,对上了周考潍的视线。 对方不知道看了他多久,猛地对视反倒率先移开眼,何幸一把攥住他的衣领:“说!你想到谁了?” “什么谁谁谁……”他挥开他的手,把衣领向上拉,指了指自己:“你爹在这呢!” 那一道通红发青的痕迹还在,围着脖子一圈触目惊心,何幸不开心地哼了一声:“盛斯遇打你也活该,看你就一副欠打的模样!” 他把手机扔到桌上:“就他,很有可能是我亲爸!” 周考潍垂眼一看,正是之前给他偷拍的那张照片。 他抿了抿唇:“盛斯遇告诉我,这个人就是那天去你爸家里,给他钱的人。当时我们都以为是高利贷,但如果他真是你爸,那——” 第79章 “根本就没有高利贷,”何幸早就想明白了,沉声说,“要我是放贷的也不会借给我爸钱,看他那穷酸样,就是把房子卖了也没几个钱还。人家都是大块吃肉的人,谁在意他这块油渣子!” 周考潍问:“所以,是盛斯遇在骗你,骗我们。” 他小小声:“……我不知道。” “怎么就不知道了!连你爹是谁都猜出来了,到他这里就不知道了?”周考潍扬声,喊醒他,“你不觉得盛斯遇太完美了吗?” 何幸懵懵地抬眼:“你说什么?” “在你面前,他面面俱到,对你那么好,”周考潍眯了眯眼睛,“我们都人,是人就会有疏忽,就会犯错。可为什么他在你面前,从来没有犯过错,从来没有让你觉得不舒服。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周考潍凑近,一字一句道:“原因是,他在伪装!” 何幸叹了口气:“那万一……这里面有误会呢?” “你只是不想相信,盛斯遇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所以才一直给他找借口。” 真的不是一路人吗? 可为什么在周考潍说完这句的下一秒,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一天,盛斯遇和善地告诉他—— ——“我也需要呼吸,也要眨眼,补充能量要靠吃饭和睡觉。这些都和你一模一样。” ——“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何幸闭上眼睛:“我心里有数。” 周考潍不知道他心里有的是什么树还是什么花,看着他的眼神总带着恨铁不成钢。 他不明白:“当初我教你反抗你爸你学的这么快,怎么现在明知道在火坑里还不往出跳啊?” 安静了一会儿,何幸问他:“你是要我从温暖里跳出来吗?” 周考潍怔住,说不出话:“你……” “冰天雪地的,谁要出门被风吹啊。” 余下的时间里,他就看着何幸一口接一口地喝,等那瓶酒喝完了,脸上的红晕也显现出来。 整个人都是迷离的,趴在桌上,哼唧着要找盛斯遇。 找去吧,周考潍心想,等有一天你就会明白什么叫温水煮青蛙,什么叫被卖了还在帮忙数钱! 司机来接时,他特意看了一眼,后座是空的,盛斯遇没来。 何幸就这样被茫然地送回了家。酒让他变了个人,推开门就大喊大叫,还掀翻了andy为他做的醒酒汤。 手背烫的通红也没知觉,直直闯入了盛斯遇的书房。 门刚一推开,就撞进他硬朗的胸膛里。何幸捂着额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非要盛斯遇帮他揉揉之后,轻声问:“怎么喝了这么多?”才抬眼看他。 环住他的腰说:“我要你一直看着我,要你的眼里只有我。” 盛斯遇接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帮他擦了擦脸,耐心地回应:“我现在眼里只有你。” “不!”他连连摇头,“我要你以后也只能有我,谁也不能让你多看一眼!” 盛斯遇轻笑一声,带他坐回沙发,取了一袋冰敷在他手背上:“你指的是谁?” 何幸立马伸手,指尖绷直:“就是它们!” 说着就冲过去,一把拿起他桌上的文件夹。 三下五除二卸了下来,碎纸机对不准,干脆用撕的。可惜太厚,扯了半天也没能将这些文件一分为二,气的直接用牙咬。 这下看好戏的盛斯遇终于伸手阻拦,把沾了他口水的文件扔到一边,检查了下他的牙齿,带他回到卧室。 何幸卷着被子翻滚到床尾,又被他提着躺好。 嘴里嘟囔着不要他工作,要把他的工作全都撕碎。 这一切都在第二天睡醒后,重新回归记忆中。 他记得盛斯遇将他搂在怀里,面对他各种无礼要求通通回答“好”、“可以”。 何幸洗了把脸,洗不去瞳仁里的红血丝,颇为尴尬地来到盛斯遇面前。 “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好像是疯了……” 盛斯遇抬眸,笑得和煦:“都说酒后做出来的事情,是一直想要做的。这句话在你身上准确吗?” 何幸摇头:“不准确不准确,我,我……” “好了,我没怪你。”盛斯遇及时开口,解除他的局促终结了他的支支吾吾。 那份被他又撕又咬的文件静静躺在桌上,他还需要翻看,对他也完全没有责备之意。 上次张肆不就说了吗,误动了他的文件,结果挨了一耳光不说,还被送出安城。 焦虑已经随风而逝,留下的只有被他宠溺的偏爱。 这哪里是火坑,分明就是天上人间。 盛斯遇能伪装什么呢?他又图他什么呢? 一个两手空空的人,能被他看中什么呢? 只要他一声令下,他就愿意把自己一切双手奉上。 乘坐他的车来到公司楼下,下车前亲吻他的面颊,迷恋地看着他的脸:“晚上见。” “今晚还会喝醉吗?” “我再也不喝酒啦!” 依旧是呼啸的寒风打在脸上,却让何幸开怀,被他爱着的时候,连风都这样香甜。 吴超的视线从那道背影上移开,看向后视镜里的男人:“盛总,我们回哪里?” 盛斯遇的笑容渐渐收敛。 问他:“何傲最近什么动静?” “天天嚷着要见你。” 第80章 “约个时间,我带何幸一起。” “何幸?”吴超诧异,猛地回头,扳着座椅问,“你要让何幸跟他见面?” 小孩长大,学会试探了。 何苦让他一点点猜,每天游走在失落和重振旗鼓之间,这种感觉有多煎熬盛斯遇最了解。 既然他实在想知道,那就告诉他。 第33章 “小包装饮料还有个明显的弊端, 那就是大众没见过的包装,一律会被认为是劣质商品,尤其是还作为赠品。” 何幸第一次坐在这么大的会议室里, 虽然在最末位, 对面没有人, 但这也是初入社会的美好经历。 他仔细倾听这些人说的话, 电脑做好笔记,时刻记录着。 在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突然不好受。 股东们有的愁容满面, 有的摆起了战斗脸:“没见过的小包装会让顾客忌惮, 这点我同意,这个方案可以pass了。” “我到不觉得,”向天野说,“小包装作为赠品或低价出售,即使大众觉得陌生, 也会因为价格购买。” “一瓶饮料才几块钱, 便宜也就省了一块、几毛钱,谁又会在意这几毛呢?” 会议室里火药味极强,这些人面色严肃, 在何幸眼中都是总裁级别的人。 他静静地听着这场‘辩论赛’, 又从中分辨出,在这间会议室里,分成两派。 向天野自成一派, 另一派是无论他说什么都给予否定的股东们。 何幸记得,之前盛斯遇说过, 这个公司管理层大换血,正是缺人的动荡之际, 所以他才能顺利进入市场部。 向天野虽然坐在最高位,但一张嘴始终说不过十几张嘴。 何幸赶在一个空档,快速开口:“小包装无疑是现在最好的推出方式!”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何幸放在桌下的手攥了攥拳头,继续说:“我理解大家反对的原因,但希望你们不要忘记,推出小包装的原因是因为别家已经提前售出我们本想正式推出的饮品。” “而为了将亏损降到最低,所以向总提议低价推出小包装。” 刚刚第一个出言反对的人冷嗤一声:“说了这么多,你不还是没说出怎么让大家快速信任新饮品的解决方法吗?” “我接下来就要说,”何幸正色道,“既然已经是赠品了,我们可以从外观上做出改变。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塑料纸包裹着瓶身,而是可以更改成更符合年轻大众审美的ins风、简约风。” “你到底是谁啊?”有人用藐视的目光看着他,“你现在说的跟我们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你懂什么叫营销吗?换个衣服就能大卖了?你在做梦吗?” “我是向总的新助理,你叫我小何就行。” 何幸眼睛也不眨地说:“你以为商品外貌不重要,那是因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但现在的情况不是躲在大树里不动脑就能赚到钱的时候了。” “我建议你去夜市走走,在那里卖水、奶茶的人,都给杯子上放置了进货价几毛钱的夜灯,美观又简约,成交一单的净利润甚至有十元。” “你觉得改变外衣不重要,这那是因为从前没有人跟你竞争,一旦有人跟你竞争了,你就只能待在会议室里否定别人的想法。” “你——向总,这是你的助理?也太没有素质了吧?” 向天野的双眸从灰暗变得明朗不少,勾了勾唇:“素质哪有钱重要啊,现在的目的是如何降低亏损。我觉得何幸说得没错,我支持他的想法,接下来就安排换新包装。” …… 一场硝烟弥漫的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何幸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对每一个否定他想法的人一一做出回击。 最终会议不欢而散,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向天野脸上挂着笑,拍了拍何幸的肩膀:“不错啊!真有当初在赛车场上的风范!” 何幸脸一红:“您还记得赛车场……” “嗓子哑了,”向天野说,“待会儿去我办公室,我那有降火的菊花茶你拿走。” “就是一次性说话太多,没关系的,我那边还有事呢。” 他正要起身,被向天野按住肩膀:“你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帮我回击这群老东西。他们都是以前跟着我爸的老人,各个看我不顺眼,我没办法回怼,全靠你了,我的新助理。” 何幸迷茫地眨了眨眼:“是我随口一说吓唬他们的。” “但我当真了。”向天野看着他,“恭喜你的实习期提前结束,新岗位是总裁部。” 升职加薪就在不经意中,他今天就和向天野一同下班,走出公司大楼天已经完全黑了。 两个人还在复盘会议上的舌战群雄,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一转头看见了盛斯遇的车就停在门口,何幸眼前一亮,转头跟向天野说:“那我先走了。” 向天野随即掏出一张名片,这号码与之前给他的不一样。 “你加我这个号的微信。” 何幸埋头按手机,吴超眉头紧蹙,去看盛斯遇的脸:“向天野是什么意思啊?他们在干嘛呢?” 盛斯遇的视线落在何幸动着的嘴唇上,回答:“交换微信。” “怎么才加上微信吗?” 盛斯遇说:“是私人微信。” 何幸上了车就凑到他面前,指了指围巾,包含期待的眼睛看着他。 第81章 直到盛斯遇微笑说出:“真听话。”才解开放到一边。 “你等多久了?” “你突然说要加班,我慢慢地开过来,大概等了半小时左右。” 何幸眼尖,一下就看见座位下面的饼干,眼睛都亮了:“这是上次别人给你送的小饼干,特别好吃!” “上次见你吃光了一整盒,趁着等你的空档去买的。” 他拿起来抱在怀中:“你要带我出去吃饭吗?可我现在就想吃饼干。” “吃吧,”盛斯遇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怕你见了他会胃口不好。” 看不惯他正用牙齿咬开铁盒子,刚要出手帮忙,何幸快一步打开,香甜的奶油味扑鼻,深深吸了口气,扔进嘴里一个,才来得及问他:“见谁呀?” “你的父亲。” 何幸一怔:“那的确是胃口不好,再说见他干嘛?我今天才见过他,不想再见了。” “不,”盛斯遇看着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饼干在口腔中融化,残余一部分黏在牙齿上,包裹着,舌头怎么舔也舔不下来。 车路过减速带,颠簸了一下,几块饼干调皮地跳跃,何幸把裤子上的饼干渣扔进嘴里。 他擅长察言观色,是从小在何永福的威严下练就出来的。 知道什么语气之后就会挨打,知道什么眼神会扔出手里的东西,躲闪不及时就会被砸的鼻青脸肿。 偷偷观察他的神色,不像生气的模样。 他从来都不会和自己生气,那这一次也有很大的概率,原谅他的谎言。 眨了眨眼,问:“那天……你都知道了。” “哪天?” “就是那天晚上——” 盛斯遇配合着他忘记,也不想秋后算账:“不记得了。” 后来,何幸再次回到书房里,本着做戏要做全的态度,找到那晚匆忙拿起又放下的书,发现竟然是一本泰语书。 真不幸运,滥竽充数的一本书竟然是外国话的。 何幸抿了抿唇:“我不想见他。” “为什么?” 因为他有着强烈的第六感,一旦见到亲生父亲,就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浮华褪去表面光泽,被腐蚀、生了锈,终究沦为梦一场。 “他……为什么不要我?” “这得问他。” “你不是神通广大吗,”何幸沮丧地说,“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不想去看他的眼睛有多迷人,生怕坠入漩涡里,不得不跟他掰开揉碎理一理他们为何相遇。 只觉得好累,活着好累啊。 于是在被盛斯遇搂在怀里时,只是轻轻挣扎两下就缴械投降。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相信我吗?” 何幸问:“你是不要我了吗?” “不会。” “那就可以再相信你一次。” 他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嘱咐道:“好好和你父亲聊聊,有什么疑问就放心大胆地问。这些年他觉得亏待了你,一定会对你坦诚。” 何幸马上抬头:“你有什么要我帮忙问他的吗?” 怕他听不懂,直接明示自己的心:“我都可以帮你问!” 盛斯遇微笑:“我没有什么要问他。” 下了车,吴超把钥匙扔给了泊车员走在最前面。 何幸跟在盛斯遇身边,每走一步都如同在小腿上绑了沉重的铅块。 要是平时看见几米高的人造瀑布,他一定要拍下来发朋友圈,今天却只看了一眼,心道暴殄天物。 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暗红色房门推开,自动旋转餐桌上的美食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他看见了一个和自己极其相似的男人。 男人起身走过来,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脸:“何幸——” 还没等他碰到自己,何幸就下意识往盛斯遇身后躲。 这个动作让何傲瞠目结舌,停下步伐,脸上露出尴尬的微笑:“大家都坐下吧。” 盛斯遇此刻尽显大方,拉着何幸的手把他带到身前:“坐吧。” 当然要坐在和他相邻的座位,偶尔与那个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眼光对视,陌生又不自在。 盛斯遇先开口:“何叔,好久不见。” 何傲看着他佩戴的耳蜗,移开视线:“嗯。” 何傲用公筷为何幸夹菜,看见他吃下后,总算露出欣喜的笑容:“你还跟小时候长得一样。” 何幸眨了眨眼:“我忘记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 “我这有照片!”何傲打开手机按了几下,送到他面前,“这是你百天的时候。” 照片发旧泛黄,记录着他趴在床上的样子。 清澈的双眸,自小就能看出高挺的鼻梁。 何幸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融化,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小时候的自己。才一百天,连走路都不会,只会趴在床上,身上穿着艳丽的衣服,看起来应该是被爱着的时候。 “只有这一张吗?” “照片都在家里,是我用手机拍下来的,”何傲说,“待会儿你跟爸爸回家,家里还有很多。” 沉浸在与小时候的自己心连心,突然想起盛斯遇还在旁边,举着手机拿到他面前,新奇地说:“你看,这是我小时候诶!” 盛斯遇认真看了眼照片,又打量他的脸:“长相没变,从小就好看。” 第82章 何幸抿嘴笑:“你也一样!” 突然的电话让盛斯遇起身,何幸也仿佛接收到了某种信息,慌乱站起来却被椅子绊倒腿,摔倒之前被盛斯遇提起。 他一把抱住他的手臂,看了眼何傲,小小声说:“你去哪?” 盛斯遇握着他的手安抚道:“我接个电话就在门口,你们聊。” 他怕他走。 就像小时候被何永福丢在废品回收站那样,真以为被抛弃。 还不知道这个亲生父亲是好还是坏,万一他也爱动手打人怎么办? 任由铃声响着,盛斯遇摘下带着温度的腕表放在他掌心:“抵押。” 第34章 何幸没忍住笑出了声, 温度消失之前把腕表攥在手里,放他离开。 门一关上,何傲就坐到身边, 神色紧张:“盛斯遇怎么找到的你?” 何幸眨了眨眼, 如实回答:“我欠他钱。” “爸爸替你还!赶紧离开他!” 你来晚了, 何幸想。 他已经不想离开他了。 何傲急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和他家有仇!” “什么仇?” “他对你好吗?有没有打你?” 何幸摇头。 又问他:“你当初……为什么不要我?” “……因为我自身难保, ”何傲说,“何永福是我表弟,当时只有他愿意抚养你, 为了让你活下来, 爸爸只能离开你,爸爸也有难处,如果有别的方法绝不会和你分开啊!” “那是谁要杀我?” “盛戚!就是盛斯遇的父亲!” “为什么?” 何傲哽住,转而眨了眨眼:“事情都过去了。你吃菜,吃菜……” 一如父母看孩子一样, 何傲贪婪地看着多年未见的孩子, 神色爱怜又添伤感。 分明是个膀大腰圆、不拘一格的男人,瞧着那拳头要是挥出去能打死老虎,在此刻眼眶微红, 看起来憔悴极了。 何傲说:“我对不起你。” 哪怕再陌生, 也毕竟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 尤其是这些年他过得不好。当亲生父亲说出这句话时,何幸的眼泪也倏地落下。 他颇为埋怨地问:“你知不知道,我一直被他打, 被他虐待?” 何傲无力地叹了口气:“可如果你一直跟我,或许连命都丢了。” 如果没有盛斯遇的出现, 何幸觉得倒不如丢了命。 过去的事要是真掰开揉碎说出来,恐怕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伤神又费力。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他也不再怨了。 “没关系,”何幸说,“我现在过得挺开心的,之前不开心的时候也有朋友安慰我,帮我出气。总而言之,挺好的。” “你根本就没意识到你现在有多危险!”何傲告诉他,“盛斯遇没有你想象那么好,你就是被他给骗了!” “骗我什么呢?” “骗……骗你……” 见他哽住,何幸苦笑着弯了弯唇:“你们都说盛斯遇在骗我,那骗了我什么又说不出来。我看到的只是他对我好,帮我解决烦恼,给我介绍工作。” 何傲明显有苦难言,何幸看出来了,安静地等他说,可一到说这事时,他就缄口不言,只强调:“爸爸给你还钱,还双倍的钱,你跟我回家,从今以后这些人都不见,何永福更是让他自生自灭,再也不见!我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给你更好的工作,让你比现在更体面!” 何幸直接告诉他:“我们已经结婚了。” 这是他第一次目睹人能一瞬间衰老。 本来泛着光的眼睛突然黯淡如尘,全身肌肉都在这一瞬间松懈,脸色苍白,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回光返照。 何傲长长叹了一口气:“全完了。” 这样的表现让何幸心慌,有那么几秒钟他开始担忧,自己是不是真走错了路。 糖衣炮弹已经吞入腹中,引爆遥控器就在盛斯遇手里。 “你还不肯告诉我吗?”何幸说,“早点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就算某天要死了,也能死个明明白白。” 何傲一再强调:“盛斯遇和我们家有血海深仇。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带你去西班牙吗?就是怕我找到你!” 他以为说完这话,何幸就会有所醒悟,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里外不分对他充满敌意。 却没想到仅仅过了几秒钟,何幸就恍然大悟:“原来那晚是你找人撞的我们!” 继而又联想到盛斯遇肋骨骨折这件事:“你想杀了他!”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跟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其实是养父,而缺席了二十多年的亲生父亲竟然比养父还要心狠手辣,出手就要人命! “西班牙那次是我给他的警告,不然他能这么快就带你回来吗?你留在他身边有生命危险,他很有可能报复你,也很有可能杀了你——” “你让我觉得是在演电影,我本来认为现在这个社会不能随便杀人,可你却真的三番五次想要杀了他。” 见他一直替盛斯遇说话,何傲心有不悦,又自责又愧疚。 无力道:“他会利用你威胁我。” 今天看见何幸这样的状态,何傲就知道,盛斯遇一直在隐瞒实情。 不得不敬佩,人的隐忍和耐心竟然可以这样久远,为了下一盘大棋,能对仇人的孩子流露出这样真诚的笑容。 第83章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从人兽场里走出来的,从今往后再多大风大浪也不会放在心上。 比这更令他意外的是,何幸竟然如此天真,别人不过几句关怀的话就能让他肝脑涂地。 都怪何永福,拿了钱却不对他儿子好。 后悔在于把儿子交给他照顾; 后悔在于没把秦泰撞死; 在于低估了盛斯遇,没让他死在人兽场里; …… 一步错步步错。 何幸问:“你是怕被威胁,还是怕我受伤?” 何傲坦言:“两种都有。” 如果这句话换成问盛斯遇,他一定会回答:没有人能让你受伤,我也不会被人威胁。 有了对比才能更明确发现,盛斯遇多么有担当。 也很了解他,知道这顿饭会让他没胃口,提前买了小饼干给他吃。 他最后喝一口很好喝的饮料,咂咂嘴说:“我吃好了。” “怎么就吃了这么一点?”何傲又给夹了一块肉,“你怎么这么瘦啊?平时吃不到吗?” “以前吃不到,认识盛斯遇之后才能吃到。” “唉!”何傲叹气,“盛斯遇太会装好人了,你就是被他骗了。” “可如果当初,不是你害了他爸爸,就不会有今天他骗我了。” 何傲一愣:“你,你知道?” 何幸恍然:“原来真的是你。” 哪怕是他再傻,现在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盛斯遇说过他熬过抑郁症全是因为大仇未报,何傲又屡次强调血海深仇。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何幸一双眼睛死气沉沉,看着他。 “从小到大,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寒冬腊月穿着短裤被赶出过房间,深更半夜被扔在垃圾站。多说一句话就要挨打,因为营养不良,长出来的头发是黄色的,老师还怀疑过我染头……”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这些年的苦水倒出来。 “而你呢,多年不露一次面,一见面光鲜亮丽,说你有钱,说你能给我想要的一切。可我最想要有人关心我,设身处地为我着想,有人能爱我。” “盛斯遇给了。”何幸说,“除了他,你们有谁真的关心过我……甚至连骗都不想骗我。” “对不起儿子,我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吗?”何幸反问,“以前那些钱是你给他的对不对?后来他对我不好了,是因为你不给他钱了对不对?” 何傲惭愧道:“他威胁我,那一次要的太多了,我就……” “盛斯遇就不会怕这种威胁。” 何幸又问:“垃圾站那一次,一定是你答应给他钱了,所以他才把我领回家。那你肯定也看见我了,为什么不来安慰我几句,为什么不能告诉他,让他好好对我?” 何傲解释:“当时秦泰在找我,我根本不敢露面!” “我在盛斯遇身边,就从来都没有这样无助的时候。” 门再次被推开,救世主降临。 何幸松了口气,起身:“你们聊吧,我吃饱了。” 与盛斯遇擦肩而过时,握住他的手,掌心温度交融,是他习惯的触觉。 真诚又添委屈的目光看向他,瞳仁犹如被春雨洗刷过的明珠:“我去车上等你,快点下来。” 何傲的目光追随着何幸,直到那扇门关闭,他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 “阿遇,你要报仇就冲我来,我儿子那么信任你,你忍心吗?” “谁是你儿子?”盛斯遇说,“何幸不是何永福的儿子吗。” “你和我之间,就不要拐弯抹角了。”何傲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报复吗?离间我和我儿子的距离,让他亲近你。” 盛斯遇气定神闲道:“何叔,我今天带他来见你,无非是希望你亲口告诉他当初发生的一切。但很明显,你没有说。” 何傲几近崩溃,换作二十年前早就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 可惜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只能强撑着镇定:“我儿子胆子太小了,怕吓到他。” 盛斯遇垂眸弯了弯嘴角,看破不说破。 刚才何幸眼睛发红,说话哽咽,以他的性格,这幅样子除非是对方打了亲情牌。 吃软不吃硬的孩子最好相处,一句关怀就能让他放下戒备。 想必是诉苦和坏话一同说出口,妄想用十几分钟的时间,弥补二十几年的亏欠。 要是在这之前,或许能够打动正处在水深火热生活里的何幸。 只可惜,他来晚了。 “你还是没改掉背后嚼舌根,泼人脏水的习惯。”盛斯遇摇摇头,分明比他小了一个辈分,思想却比他更稳重,“我不在意你对他说什么,因为走出这个酒店,他就会连标点符号都不落地告诉我。” 一双精明的眼睛,闪耀着胜利者的光辉。 何傲后悔万分! 早知当初,就该连他双眼一同戳瞎! 咬着牙问:“你到底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盛斯遇慢条斯理摘下耳蜗放在桌上。 “何幸对这个很感兴趣,我又对他有求必应,让他试戴一下也没什么。” 对一切新奇事物都感兴趣的人正趴在车窗上,盯着某个楼层的某扇窗。 等两个陌生小孩欢快地跑过去时,才知道盯错了房间。 反正就是这一层,一秒钟换一个窗户,等车门打开才有意外惊喜:“呀!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第84章 “没看到我?” “没有。”说完就抱住他的手臂,一边问他身上的味道一边用饱满的额头去蹭,蹭到刘海起了静电又慌忙按下,不叫他看见傻瓜瞬间。 引得盛斯遇轻笑一声,搂他到怀里,把刘海抚平:“回家。” 何幸去洗澡前说想喝一杯热蜂蜜水,不知道andy白天忙了什么,家里竟然没有热水。 盛斯遇亲自烧一壶,手机响了。 一则视频发过来。 久违的故人满脸大汗,手起刀落,小拇指落了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轻快活跃的身影跑过来,盛斯遇悄无声息按下音量键,不让那个水灵灵的人听见凄惨的求饶声。 读他唇语说的是:求你放过我儿子! 哪有他说的这么惨呐? 被求放过的人带着沐浴后的香气扑进怀里,幸福的不得了。 盛斯遇搂住他的腰,按下重播。当察觉到何幸想回头时,按住后脑,抱他更紧。 本来不安分的人因为他的举动安静了好久,轻轻抓他的背,像只幸福调皮的小猫。 盛斯遇看完了就熄灭手机屏幕扔到一边。 “你在看什么呢?”何幸转头问。 下一刻就被他掐着腰抱到桌上。 男人凛冽的气息靠近,墨色瞳仁就像黑夜里原始森林的入口,是探险还是探险? 他才不要第二个选择。 盛斯遇凑近却不吻他,在碰上之前就戛然而止,只用眼神描绘他的唇形。 身后就是烧开的一锅水,何幸没有支撑点,不敢向后靠,主动凑过去吻他的唇,却被他的手抵在胸前。 急的皱眉,被迫将身形稳定住,抑制着心跳,强迫自己固定一个姿势。 累到小脸通红,脖子泛酸时,终于等到盛斯遇开口:“吻我。” 第35章 “你的房子为什么全都是玻璃?都没有墙的。” 何幸的小腿隐没在浴缸中, 还带着水珠的双手按在玻璃上,留下雾蒙蒙的手印。 偏头看见躺在墙角的耳蜗时才想起,早在之前就被他摘下来, 又被自己不小心拨到了地上。 何幸刚要转身, 肩膀被他按住, 半张脸被迫贴在玻璃上。 掌心如同火烧, 温度渗入皮肤,玻璃又发凉,一冷一热前后夹击, 说不出来的滋味。 何幸盯着窗外那棵孤零零的树干, 静静听着声音。 拆开、戴上…… …… 听着戴的声音已经结束了,他怎么还没有动静? 何幸抿了抿唇,动了动脚腕,主动分开。 等了几秒钟,肩膀上的手突然放下, 他迟疑地转头—— “啊……!” 上半身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一阵酥麻似通电的感觉从尾骨一路蔓延到天灵盖。 他是故意的。 故意等他回头,再故意…… 坏死了! 盛斯遇握着他的腰专心地撞,呼吸沉重又凌乱。 何幸全身湿漉漉, 手掌也滑, 扶不住玻璃,只能靠肩膀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没,没力气了……” 马上就要承受不住, 终于等到他将自己提起,按照惯例应该要把他翻过来。 何幸捧着他的脸:“我没力气了。” “趴在墙上还没力气?” “我……” 不等他说完就抬起他的双臂, 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继续。 “我要摔倒了……”何幸的膝盖忍不住弯曲,话音刚落, 就抑制不住朝另一边栽。 腰间拦了支手臂将他固定住,轻轻一提,整个人悬空。 大脑里好像有什么炸裂开,他窥见了天堂,下一秒又跌入地狱,忍不住翻白眼。 眼前浮现出白光时,紧紧缠绕在他的肩膀的双臂被解开,又恢复了最开始的站位,让他自己撑着墙壁站立。 何幸想跟他拥抱,可又不能360度扭转身体,只能一遍一遍用指甲在光滑的玻璃上滑动,若玻璃真有个缺口,恐怕会被他扣掉茬。 心尖似乎有无数羽毛划过,抓不到挠不到,难受极了。 想要放弃,但还是硬生生扛下。 “抱抱……” “抱抱我……盛斯遇,求求你,抱抱我……” 等他颤抖着迎接撞击在背后比手语后,才被他抱起。 欢爱过后的拥抱最踏实,现在他不介意自己心跳的节奏被他发现,只怕他发现不了。 湿淋淋地被他从浴缸中抱出来,擦得干干净净回到卧室。 何幸坐侧在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声音闷闷的:“所以你跟我结婚,并不是因为想要个已婚身份。” “嗯。” “那周考潍打架烧了包厢……?” “巧合,与我无关。”盛斯遇沉声,“后来才是我。” 何幸鼻子一酸,问他:“你恨我吗?” 刚问出这句话就忙不迭堵住他的嘴。 手掌紧紧扣着,含雾的眸子盯着他,不让他讲话,因为怕听到自己不想听见的答案。 何幸解释:“可是我很听话。” 盛斯遇把他的手攥在手里,拍他的背。 “不累吗?睡吧。” 他摇头:“他……今天和我说了很多你的坏话,还说你一定是在骗我,说你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但都被我否认了。” “他还说要带我走,我没同意。小时候他就不要我,看我受委屈也不救我,现在又怎么可能对我好?” 第85章 一切都逃不出盛斯遇的预料,哪怕已经累到睁不开眼,也要强撑着把一切都告诉他,以此来表明忠心。 何幸说了很多,看向他的耳朵。 小心翼翼把手附上他的耳朵,轻轻地揉:“疼吗?” “你应该能看出来吧,”何幸说,“我从来没嫌弃你听不见声音,从来都没有过。”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聋哑学校里。 他都不嫌弃那群孩子们,怎么会嫌弃盛斯遇呢? “我努力学习手语,除了因为那里给的工资很多之外,还有那些孩子们很懂事。我对孩子们是喜欢,对你是心疼。” 何幸凑上去亲吻他的耳朵,轻轻咬住他的耳垂,牙齿厮磨。 就像当初那只刚长出乳牙的小猫一样,除了喜欢啃他的手指之外,最喜欢趴在他肩膀上啃他的耳朵。 何幸捧着他的脸:“你看,我们俩多合适呀,我学手语刚好派上用场,就好像是为了遇见你。” 盛斯遇以前不理解为什么何幸如此单纯,对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加以百分百的信任。 在这一刻懂了。 他想,就算何幸假装爱他,他也心甘情愿沉溺在这场骗局里。 -- 何幸没想到升职加薪的代价是要陪领导出差。 当脚下踩着西城的地界时,依然觉得时间奇妙,早上才和盛斯遇吻别,两个小时之后就已经离他这么远了。 就如同盛斯遇说的那样,向天野的确是新手,开会时甚至带了个专业的谈判官,全程不需要他开口说一句话,只能谈判官点头,他垂眸签字,工作结束。 走出办公楼就问他:“想吃点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的,”何幸说,“不挑食。” “那带你去吃日料。” 西城天气早在一月之前就回温,何幸把向天野摘下来的手套揣进口袋里。 终于熬过了48小时,见到了盛斯遇的车。 飞奔过去却发现来的人是张肆。 何幸扬着下巴朝后座看:“他呢?” “大哥有事,让我来接你。” 何幸叹了口气,思绪乱飞。 这大概是与他分别的后遗症,原因是因为何傲的出现,彻底捅破了他们之间岌岌可危、薄如蝉翼的窗户纸。 知道他在开会,何幸也没那么想回家了。 刚好张肆想买台电脑,何幸就陪他一起去。 一路走一路聊,停留在夜市的小摊边,何幸被一把扇子吸引住目光。 拿下手里把玩时,张肆问:“听说你找到亲生爸爸了?” “嗯。”何幸点头。 “开心吗?” 摇头。 “为什么呀?” 因为盛斯遇恨他。 那么他也恨。 何幸拿起售货员推荐的新款,回忆之前刷到的视频,在平板上画荷包蛋。 “因为他和盛斯遇的爸爸有很大的矛盾。”何幸问,“你不知道吗?” 张肆诧异地眨了眨眼:“难道把我大哥送去人兽杂技场的人是他?” “人兽杂技场?”何幸不解,“那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种地方呢?” 冥冥之中,心里不安。 即使从前没听过这个名字,但联合在一起也能想象到那是个多么黑暗的地方。 “难不成和暗.网有关?” “你还知道暗.网呢。”张肆点头,“的确,当年有不少人付费在线观看,但现在应该都被一锅端了。” 何幸放下笔:“你快和我说说,他怎么会去那里呢!?” 买完电脑后,他们回到车里,张肆告诉他:“我也只是听说的,当初我跟在秦叔身边,哦,秦叔就是大哥的义父。” “我记得大哥刚回来的时候非常瘦,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的确能够吹倒。 被接回来的那一天狂风暴雨,天公在咆哮。 刚下车就摔了一跤,被秦泰拎着手臂抬起,带回了家。 那是张肆第一次看见盛斯遇,皮肤是黑红色,很明显是后天晒伤,穿着不合身的新衣服,看人的眼神平淡无光,仿佛任何人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秦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遇,不要把这件事当做悲剧。你该庆幸在这么小的年纪就遇到了这么好的考验。没有几个人能在人兽杂技场活过三个月,也没有人能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这时候,张肆才明白他淡定的原因。 盛斯遇用手指了指耳朵。 秦泰招手,两个戴着眼镜的人走来,一个是教手语的,另一个是为他做心理疏导的。 当时张肆也不知什么叫人兽杂技场,偶尔听那些人提起凌乱的碎片,拼拼凑凑,拼出一个暗黑情景。 人兽杂技,通常是前半场兽表演,后半场人表演。 玩得都是杂技场上的项目,钻火圈、跳障碍……等等。 表演的人或兽是没有尊严的,脖子上拴着铁链,动物们钻成功后可以得到吃的,人成功什么都没有,不成功不是瘫痪就是死。没死的会被送去畸.形.秀,发挥最后的作用。 结束后活下来的人和动物关进铁笼,用一个槽吃饭,一个桶喝水,还要负责清理笼中卫生。 “大哥回家的时候身上有不少伤,听说是因为他耳朵听不到,开工之前那些人会用电棍或者鞭子叫他。” 夜幕降临,何幸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落地窗前。 第86章 倒映在地上的影子尽显落寞。 如果何傲在这里,一定要攥着他的衣领问问,是如何忍心将一个孩子送去那种地方。 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为了什么,要如此折磨别人。 但眼下,最难面对的还是盛斯遇。 得知这件事之前,还可以骗自己。封闭不好的记忆继续爱他,期盼他也能继续爱自己。 可现在良心在谴责,何幸根本无法自欺欺人。 如果调换位置,恐怕自己早就疯掉了。 那么究竟何傲为什么要对盛家痛下杀手呢,何幸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全部。 他记得盛斯遇曾经说过,盛戚出过唱片,于是拿出手机搜索。 关于盛戚的名字在网上信息寥寥无几,有的几条也与盛斯遇的父亲无关。 从第一页开始翻,直到三十多页后,才终于在一个古老早已停更的论坛里发现了蛛丝马迹。 发帖时间追溯到二十几年之前。 网页卡顿,他耐心地等。 【盛戚新歌刚发出来就被电视台封杀了。】 【盛戚遭同门陷害,全家赔命!】 【歌手盛戚惨死街头,传言他是安城黑.道大佬秦泰的小弟。】 【1l:跟秦泰最亲近的人是盛戚和何傲】 【2l:是何傲出卖他了?】 【3l:安城这回只剩张老三了,一家独大!】 【4l:眼珠子都给剜出来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5l:唉……真狠啊!】 眼珠……何幸攥着手机,突然想到那部电影。 雨夜怪物,最后一个人死去的惨状。 西瓜、番茄汁…… 何幸浑身无力,第一次感觉到心脏会痛。身体里仿佛长出一只手,狠狠攥住心脏,用力向下拉。 手机也拿不住了,眼泪倏地落下来,砸在地毯中不见踪迹。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是恨自己的。 哪有什么协议结婚,分明是天罗地网笼罩下来,要将他困死在这座牢笼之内。 可怜他还一直以为上苍垂帘,不过就是换着方法折磨他罢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我低估你的好奇心了。” 仿佛有人敲钟,沉重又骇人。 何幸几乎丧失了语言功能,抬起通红的眼睛看他,轻轻一眨,晶莹剔透的眼泪落下。 没有开灯,只有月光打在他身上,泛着冷白色。 这才是真正的盛斯遇。 不会为他的眼泪心碎,也没有帮他擦拭。 犹如无情的撒旦,游走在尘世之间,淡然看着身边发生的一切,挥一挥镰刀带走他需要的灵魂。 “这个房子大多是玻璃,是因为拜你父亲所赐。我已经听不见了,不想再亏待眼睛。” 盛斯遇缓缓蹲下,把手机放到地上。 屏幕散发着微弱光辉,照片里的男人躺在雨幕连天的马路上,嘴角和鼻孔都是血。 一只眼睛被血液浸染,通红一片,另一只眼眶空空荡荡。 盛斯遇说:“他叫盛戚,是我的父亲。他被你父亲背叛后,被挑断脚筋,剜了一只眼睛。这张照片是他寻死,拄着拐走到街上,被车撞死的模样。” 第36章 秦泰早就看张老三不顺眼, 拍卖会上起了争执。 秦泰先一步做了挥金人,被张老三恶意抬价抬到最高。 出了血才拿到101克拉成色极好的祖母绿钻石,取名叫‘睡莲’。 独一无二, 到手瞬间升值, 所有人都在觊觎这颗钻。 “盛子, 你拿着。”捧在掌心怕碎了的钻石被秦泰随便扔给盛戚, 告诉他,“去孝敬张老三。” 当天晚上,盛戚一身伤痕跑到张老三面前, 说想跟他混。 秦泰的左膀右臂主动开口, 张老三当然不信,直到几月后仇家杀过来,盛戚以命相搏救了他。 躺在病床上口里还在喷血,奄奄一息地告诉张老三钻石的位置。 沉甸甸的钻石握在手里,张老三给医院施压, 死神手里抢回盛戚的命。 “出卖老大, 借花献佛,你知不知道你会被乱刀砍死?” 盛戚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愿意给秦泰献命的人太多, 多我一个不多, 少我一个也不少。但您就不一样了,每一次见到您,身边跟着的人都不同。” 张老三摇摇头:“我是害怕身边人跟你一样, 怕我走走路就被抹了脖子啊。” “那天如果不是我在,您也就被抹脖子了, 带的人不如不带。” 第二天张老三就换了一批人,等身体养好后, 就成为了张老三身边的固定嘉宾。 是要准备抹了他的脖子,可惜被张老三提前一步预知。 盛戚自认为滴水不漏,毕竟把睡莲都交出去了。 “三叔,让我死个明白。” 张老三用脚踩在他的脸上:“我就说身边该时常换人吧。如果不是何傲告诉我真相,我就栽你手里了。” 短匕首在月色下闪过寒光,白刀进红刀出,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就能将一名壮汉变为废人。 张老三将他放血,告诉他:“当初你救我一命,我放你一马。从这里爬出去,有没有人救你我都不干涉。你死了也别怪我,出来混的下场都是这样。” 自然是有人救他,倒不如不救。 从此他需得拄着双拐,连眼球都是假的。 妻子有今日没明日,孩子还是个玩皮球的年纪,从此以后大口吃肉喝酒的光景不复存在。 第87章 什么盛哥?再也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 人的求生能力强,求死更甚。 平日撑不起的身体,今日可以。就这样一步一步来到街上,雨幕遮挡了视线,光刺进眼中,尖锐的鸣笛声响起。 了却残生。 …… “盛斯遇……” 何幸把手按在他的膝盖上,试图唤回那个体贴的男人,却被他无情拂去。 只能用苦楚的眼睛看他。 盛斯遇说:“这是他的故事,还有我的。” 何傲见事情败露,知道设计别人的自己,反被别人设计。 张老三故意放了盛戚一马,目的就是让他说出真相。 此一招高明极了,既破了秦泰派来卧底的局,又成功绊倒了他的左膀右臂。 奖励是那颗101克拉的祖母绿。 秦泰输得一败涂地,第一个开刀的人当然是何傲,所以他跑了。 趁人病要人命,赶在盛戚出殡那天,他开车撞向秦泰,掳走了没人看管的盛斯遇。 那时候盛斯遇完全没想到,平时对自己很好的何叔,竟然亲手将他关在笼子里,歇斯底里地怒骂。 “秦泰把所有赚钱的机会都给了你爸,害我现在像个过街老鼠一样。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也别怪我。” 何傲问他:“那颗钻石是假的,真的在哪?” 盛斯遇摇摇头:“我不知道。” “真的睡莲是从一开始就被调包了,还是被你爸给调包了?” “我真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我全都听不懂,你去问秦叔。” “秦叔死了!被我撞死了!”何傲一把攥住他的脖子,直到将他掐晕了过去。 盛斯遇再醒过来时,整个人被固定在阴暗的地下室,动也动不得。 “这些年,我在秦泰身边看着风光,实际上半点油水也捞不到。反倒是你爸活得自由自在,这都是你爸欠我的,他死了就你来还。” 入耳式耳机深深插进耳孔里,再用外包式耳机紧紧扣住,强劲的、类似火车鸣笛声音放到最大。 到现在盛斯遇还清晰记得那种感觉。 想要呕吐,想要尖叫,清晰地感觉到脑海里血管崩断,心脏从要跳出来到最后似乎停止跳跃。 仿佛有什么在重重敲击心脏,又像是用最小的刀,一块一块剜掉心脏的肉, 他口吐白沫,犹如被蚂蚁噬魂。 耳朵从剧痛到麻木,再到钻心的痒。 等再拿下来时已经过了半月。 他好像足足苍老了八十岁,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地上,耳朵里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耳机,渗透进内里的棉花。 自此以后,他的世界彻底隔离了喧嚣,即使被卖到人兽杂技场也落得清净。 眼看着笼外那群人欢呼,看他们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他只能看,听也听不见。 “何幸,你该庆幸这些年过得痛苦。”盛斯遇说。 何幸明白。 他的亲生父亲把盛斯遇全家害成那个样子,如果自己过得好,那么盛斯遇一定会亲手摧毁他的生活。 而不是将他带在身边,给他好吃好喝的富裕生活。 可他分明也可以反复敲打生活在地狱中的自己啊,他没有。 就这样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再次抬起手,试探着放在他的膝盖上。 这一次没被挥下去,于是哽咽开口:“你为什么要怪我,是何傲做的。这辈子我没叫过他一声爸,也没受过他的恩惠,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如之前问何傲,何幸不明白,他什么也没做,怎么就被卷进了这么复杂的事情里。 试图唤醒盛斯遇,让他想到曾经的温情。 自己也能从困境里解脱,他还是他的救世主,是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可盛斯遇说:“那我呢,这件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亲眼看着高大的父亲成为废人,自尊犹如七歪八扭的烟头被碾灭在烟灰缸里。 看张老三派来的人残忍杀了自己的猫,还把他们关在房里,一把火点燃了他的家,妄想让他们也化为灰烬。 妈妈用身体撞碎锁死的阳台窗,徒手生生将护栏掰弯,将他从护栏缝隙里推出去,自己被火海吞噬。 后来在杂技场里,他什么关卡都能过,唯独钻不过去火圈,被用鞭子狠狠地抽。 脑袋里全都是妈妈在火海中挥舞双臂的样子。 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还记得那个恐怖片吗,”盛斯遇说,“电影里最后一幕死去的男人,他和我爸真的很像。假眼球被撞了出来,只剩下空洞洞的眼眶。” 何幸重重地摇头,不想再听下去。 可盛斯遇解开衬衫,露出伤疤。 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肋骨的这道疤,每一次做.爱时,何幸都会皱眉亲吻,问他一句疼不疼。 “何傲想知道睡莲到底从哪一步被调包,可我不知道,于是就有了这刀疤。” 他不说也能联想到那日的情景。 刀尖刺入皮肤,一寸一寸向下划,他不肯说,就一直划。伤疤随着年龄增长,将要伴随他的一生。 何幸的眼泪簌簌下滑,一张脸仿佛被水洗刷数遍。 这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盛斯遇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从前、以后,都不会爱他。 于是彻底心灰意冷:“这些日子你假装爱我,实际是‘绑架’我,对吗?” 第88章 “没错。” 肯定的答复犹如划在心头的伤疤,他的心已经满是创痕,再划只会痛上加痛。 何幸闭上眼睛,视死如归:“那你就威胁他啊,你就狠狠打我,录下来我的哭声给他看啊。他现在这么有钱,睡莲肯定在他那!” 他愿意配合他,为亲生父亲所做的一切赎罪,只要他能消气。 那条纤细、青筋凸起的脖子就在眼前。 只需要一下,就能让他体会自己天堂坠入地狱的感受。虽然痛苦不及自己万分之一,却也能让他害怕。 盛斯遇要的就是他害怕,最好惊恐地尖叫,将这些拍下来换取何傲相同的表情。 当初他发誓也要让何傲痛心疾首,把这些年受过的苦十倍百倍还回去。 所以才要让何幸爱上他,这才能触动何傲的情绪。 从一开始,他设计让何幸来到自己身边,要的就是今天的情景。 不过一顿饭、几句话的时间,心狠手辣的何傲就对他俯首称臣。 微弱的诚意不够,现在要是把何幸这幅样子拍给他,想必让他从楼上跳下去,他也会奋不顾身。 正欲抬起的手又顿住,因为想到每一次情到浓时他捏住他的后颈。 就像小猫被握住命脉。何幸也是一样。哭过求过,他还刻意戴上耳蜗去听这动人的乐章。 很久很久,何幸眼睫轻颤,缓缓睁开。 见盛斯遇未动,于是慢慢的,拉住他的手,倾身靠在他身上。 这个人是最危险的存在,可也是在此刻最能给予他安全感的人。 一阵风呼啸着从窗前经过,门外倒映出吴超和张肆的影子。 何幸知道,即使盛斯遇不杀他,他也出不了这个大门。 拥抱的温度几乎为零,他在颤抖,觉得浑身无力,倚靠在盛斯遇怀里,祈祷他能顾及旧情。 “对不起……盛斯遇对不起……” “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好不好?” 何幸抱着他的手臂,像是抱着悬崖间生长的树枝,松手就要坠落深渊。 他的手臂紧绷,是在极力隐忍,终于这支手臂肌肉放松了。 背后附上他的手掌,声音低沉。 “早些休息。” 眼泪被他的衬衫吞噬,何幸问:“那你呢?” “我还有点事要交待。” 盛斯遇看着他乖巧地起身,抽泣着爬上了床,蜷缩在床边肩膀还在颤抖,将被子胡乱盖在身上。 他别过眼,走出门轻轻舒了口气。 吴超和张肆跟随他一同进了书房,盛斯遇问:“何傲肯交出睡莲了吗?” 吴超说:“根本没提这件事。” 盛斯遇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加足了冰块,一口饮下有两块冰趁机滑进口腔,被他生生嚼碎。 “那我们也不问。” 张肆急道:“所以不能利用何幸吗?” 尾音未落剩下的冰块尽数飞溅到他脸上。 盛斯遇冷声吩咐他:“我不想因你一时冲动,毁掉我铺了多年的路。” 掺和着酒的冰块将他鼻子砸得生疼,盛斯遇这话说完,鼻血就流了下来。 仰头止血还不忘点头回应:“知道了大哥。” -- 说是早些休息,除非现在有人将他打晕,否则根本无法休息。 听见了盛斯遇的脚步声才急急忙忙擦了一把眼泪,裹着被子背对门口假装睡着。 盛斯遇缓缓走近,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他。 睫毛濡湿,后脑勺枕着的位置还有一块明显的泪痕。 他为此情景动容。 惊觉的自己动容后,又兀自叹息。 这些年接触过各种性格的人,却从来没有像何幸这样的。 他太真诚,人又聪明伶俐。 无论在哪里生活工作,都会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弊端是谁想要骗他,易如反掌。 出差回来的皮箱里有一副从未见过的手套,应该不属于这个家,倒是在向天野那里见过。 他默不作声躺在床的另一边,不多时何幸缓缓爬过来,先勾了下他的手指,等上三十秒左右,又握住他的手,继而搂住他的手臂,见他没有反应,把脸埋进他怀里。 盛斯遇早就摘了耳蜗,虽然听不见,但能感觉到他在流泪。 安静一瞬,抬起手侧身将他搂在怀里。 何幸颤抖得更加厉害,委屈极了,眼泪浸透睡衣,又渗透皮肤融于血液,一路向上烧。 盛斯遇轻轻拍他的背,以此安慰。 那时候跟兽睡在一个聋子里,他听不见声音,毫无安全感。 所以此刻能体会到他的无助,缓缓帮他顺气,等到他不再颤抖才停手。 何幸抬头,红肿的眼睛看他。 盛斯遇问:“吓到你了吗?” 他点头,又摇头。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何幸按着他的胸膛爬起来,一颗一颗解开他的纽扣,亲吻胸口上如毒蛇一般的伤口。 又来亲他的唇,把泪水融入其中一起搅拌,吞入口中。 吻到昏天暗地几乎要断气后,两个人双双平躺在床上,面对天花板。 一转头看见桌上放着的扇子。 何幸说:“我之前看电视,那个人玩扇子特别厉害。” 他两步跳下去拿了扇子再跳回来,献宝似的给他展示:“你看,这其实是一把暗器。那些人一遇到危险就拿出来,直接绝地反击,超级酷!” 第89章 按下按钮,扇子前端出现一排带刺的刀片。不过因为是做为玩物出售,根本没有开刃。 看来是古装武侠剧。 盛斯遇问:“藏在哪里?” “……袖子吧。” “现在最方便的是直接把刀片缝在袖子里,必要时只需要轻轻一推,刀片就能从袖口划破,也能绝地反击。” 何幸皱眉:“可现在应该用不到。” “的确。”盛斯遇点头,“但你不是喜欢吗。” “喜欢就可以拥有吗?” 盛斯遇看着他,等待他下一句话。 何幸说:“我喜欢你。可你不爱我。”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来跟他谈论喜欢、爱。 出其不意,反倒正中心脏。 盛斯遇不知道这是他的缓兵之计,还是真心话。 疑罪从无。 一把将他拉过来,衣衫在他手里变成碎片,他不轻不重地揉,等到察觉到何幸的呼吸不稳后,扣住他的后脑。 “把你下辈子的时间都交给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就放过你。” 第37章 星月从云层之后钻出来, 兔子在树桩下安然入睡,猎人举着镰刀为他驱赶蚊蝇。 兔子不聪明,但幸运地遇上疯了的猎人。 张口呼吸都不足以能补充大脑缺失的氧气, 腰被他攥在手里, 都已经麻木到不知今夕何夕。 刘海粘在额头上, 八级风也吹不散。 他的手指偶尔从后面绕过来, 塞进他口中,带了魔法一般将舌头麻痹,口水抑制不住向下流。 意乱情迷。 何幸觉得口干舌燥, 眼前就是盛斯遇刚刚喝了一口的水。 趁他在换, 慢慢屈起膝盖,全身仿佛都被灌了铅一般,艰难地向前爬了两下,指尖刚碰到水杯,脚踝附上一片温热, 温热随即变得严厉, 将他拖了回去,比刚刚的距离更远。 何幸空咽了下,抓着本就褶皱不堪的床单:“想……” “想喝水?”盛斯遇说着已经越过他, 炙热滚烫的胸膛垫在他后脑, 先一步拿了那杯水。 何幸翻身,他却并没有把水给他的意思,而是举着杯子自己喝了几口。 朝他伸手, 他摇头,眉梢上扬, 轻轻晃了晃剩下的半杯水。 何幸垂下眼,其实现在更想喝冰镇汽水。 可距离喝到汽水需要, 下床,穿鞋,穿衣服,穿裤子,系扣子,走下楼,打开冰箱,寻找饮料,拧开盖子……万一碰上andy,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稳稳地站着。 不行,太复杂了,他做不好。 盛斯遇为什么不给他喝水? 是还在生气吗? “我想喝……”还是说出这三个字更容易。 生命之源被高大的男人拿在手里,水波微荡。 何幸吞着口水,直直盯着。 再往下看,他还未败兴,支起着仿佛撬棍,能把他无数次送上天堂。 何幸不如他坦荡,蜷缩着用被子盖住自己,跪在床上去拿。 盛斯遇将手抬高,绕到床头拉开与他的距离。 放下水杯五指弯曲,食指指向何幸,另外一只手掌心朝自己这边勾了勾。 那意思是:爬过来。 何幸太渴了,就那样爬了过去。 盛斯遇满意地勾了勾唇,将他提起来揽在怀里,水杯送到他嘴边,一口一口喂给他。 垂眸就能看见他的面颊带着潮.红,粉嫩的嘴唇微动,半杯水很快就进了肚。 累得喘着粗气,把头埋进他胸膛,撑不起来的手疲惫地比手语:还来吗? “来。” 盛斯遇放下水杯,提着他的手臂将他翻转过去。 …… 何幸先从浴室出来,呈大字型仰躺在床上,一条腿垂在床边,轻轻地晃。 盛斯遇出来,攥住他的脚腕。 猝不及防的,吓了他一跳,倏地收回脚从他掌中逃脱。 皮肤光滑,人又机灵。 何幸慵懒地躺在那:“你手好凉。” 说完就张开双臂,拥着他的脖颈,等他躺好后握住他的手,争取快速帮他暖热。 只是还不等暖热,自己就已经抱着他的手掌陷入睡眠。 盛斯遇垂眸,视线从他大腿一路游走到脚腕。 多么鲜活的青年,多么伶俐的身姿。犹如一跳光滑的鱼,稍不小心就会从他身边溜走。 别看现在乖乖躺在他身边,说不准哪天有了新欢,或是被人诱惑,离开他易如反掌。 但愿他不要有这样的心思,否则到时候迎接他的,就是能后悔终生的惩罚。 半梦半醒间,何幸在温热的房间里打了个寒颤,随即跌入一个火热的怀抱。 他顺势搂住他的腰,骑着他一条腿,突然听见他在耳边说:“别太单纯,有些话不能轻信。” 他记住了,明明入睡之前还告诉自己要记住,被噩梦惊醒后全都忘了。 只记得盛斯遇要抛弃他,将他扔到荒山野岭,冷漠地告诉他,如果不能抓到一百条毒蛇,就把他推下山崖。 他被毒蛇咬了好几口,每次以为自己要死了,总有医生第一时间出现为他注射蛇毒血清,然后再一把推他入草丛,催促他日落之前要是抓不到,他们就走了。 何幸趴在床上小小声啜泣,怕吵醒盛斯遇又跑去洗手间哭。 盛斯遇推开门就见他坐在浴缸里,白色泡沫包裹住他肩膀向下的位置,抱着膝盖,看向破晓时分的窗外。 第90章 仿佛将自身亮度分了一半给天空,而他本人正在凋零。 听见声音后转头,抬起红肿的眼睛。 盛斯遇坐在浴缸边,抚摸他的脸,关切地问:“怎么了?” 何幸说:“我总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好像在做梦。” 盛斯遇眨了眨眼:“那就祝你,梦想成真。” “那你呢?” “我自然是帮你完成梦想的人。” 他在水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的要命,心却逐渐明朗。 不切实际也是实际,伸出水淋淋的小拇指:“拉勾。” 盛斯遇弯了弯唇,配合勾住他的手指。 又被他抱在怀里,一寸一寸擦干身上水份,临睡前抱着他的腰呢喃着说:“我还想吃郭府家的椰蓉千层包。” 第二天一早,椰蓉千层包倒是吃上了,可却不是郭府,而是出自andy之手。 何幸咬着比郭府更甜美酥脆的椰蓉包,称赞andy:“你有这种手艺,一定是盛斯遇从大饭店挖过来的吧?” “你说对了,”andy说,“阿肆几年前尝过我做的菜,于是我就光荣的从一名厨师变成了居家专业营养师。” 一转眼就见院中有奇异景观。 寒冬腊月,张肆和吴超竟然光着膀子打篮球。 andy叹道:“年轻就是好,火力旺盛!” 说是火力旺盛看着也不像啊,分明冷得直打颤。 他趴在落地窗前看还不够,裹了件大衣走出门,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吴超咬了咬牙,没吭声。 张肆瑟缩着肩膀投进一个球,说:“锻炼身体。” 何幸也跟着打了个寒颤:“这是怎么个锻炼法?快穿上衣服吧,一定会发烧的!” “没关系,”张肆稳稳一个三分球,“这都是我们欠下的。” 说话云里雾里听不懂,只好等盛斯遇跟他讲。 他也是迷茫地摇摇头,不评价他们,只抓着他的手郑重其事道:“你可千万别学他们。” 当天晚上,张肆和吴超打着喷嚏走进书房。 盛斯遇叹了口气:“我就说那群飞车党怎么可能半夜出现在这里,一猜就是你们搞的鬼,问你还不承认。” 吴超挠了挠脑袋:“大哥,我要是再不搬救兵,膀胱就要憋爆炸了!” 他们说的是那晚在桥上,翻云覆雨后何幸睡得香甜,盛斯遇不忍扰了他的美梦,自己不做声也不让吴超出声。 盛斯遇摘下耳蜗,疲惫地挥挥手:“都出去吧。” 两个人走出门,默契地对视。 张肆抬了抬眉,吴超则面色凝重。 即使知道盛斯遇摘了耳蜗,但平日的威严还在,依旧压低嗓子:“你赢了。” 张肆弯了弯唇:“那接下来就听我的。” -- 何幸一连三天吃了椰蓉包,终于到了一看见就觉得甜腻的时候。 早餐他放弃了椰蓉包,却见andy一脸失落:“真的不尝尝吗?今天我在里面加了一些红豆馅,是我一颗豆子一颗豆子剥的哦!” 何幸自然不会败了他的兴致,吃完后抿了抿唇:“好了,明天我早上我想喝橙汁了!” andy微笑应允:“我现在就去买橙子。” 上班路上何幸喜欢放一些动感歌曲,前面路口需要掉头,他跟着节奏轻轻地哼,视线突然多了个黑影,一辆黑色大g笔直地冲过来!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失重感袭来。 挡风玻璃尽数破碎,何幸尖叫着闭上双眼,锋利的碎玻璃划过他的脸。 鸣笛声刺耳,他只觉得耳朵被什么堵住。 有人砸开窗户拖着他的手臂出来。 “何幸……何幸!!” 何幸再次睁开眼,白花花地一片。 手背上还扎着针,轻轻一动,天旋地转。 “盛斯遇……” “何幸,你醒啦!”来的人是张肆,关切地望着他,“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何幸觉得喉咙在冒火,车祸的记忆一点点在脑海中浮现。 他问:“盛斯遇来了吗?” “大哥突然出差,现在已经离开安城了。” 何幸抬手:“我想坐起来。” 靠背缓缓上升,何幸看见了自己双腿,数了两遍脚趾确定是10个,一个不少才放心。 手指也一样,不多不少,又想起什么,赶紧开口:“镜子!有镜子吗?” 除了额头被包裹着,微肿的脸颊有两处不深的伤疤之外,还是他自己。 这些都是能愈合的伤疤,他出了场车祸,没毁容没截肢没失忆…… 万幸中的万幸。 何幸拍了拍胸脯,长长出了一口气。 张肆笑着看他:“你没事,医生说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要给我哥打电话吗?” 即使一万个想要见他,也不想耽误他的工作,况且自己又没什么大碍。 如果想以后都留在他身边,不让他想起自己是谁的儿子,那么首要任务就是降低存在感。 可他巴不得每分每秒都跟盛斯遇耳鬓厮磨,所以如果不能降低存在感,那么就少给他添麻烦。 这幅样子太丑了,不能让他看见。 何幸说:“不用告诉他,我没什么大事。他这次出差没带你一起吗?” “这一次是临时出差,我还有工作没完成,所以没跟去。” 第91章 “那你也去忙吧,我叫周考潍来陪我。” “我现在不忙,大哥不在你身边,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难辞其咎。”张肆说,“我听说他工作也忙,就别叫他来了。” 这个时间天已经黑了,正好是周考潍卖酒的时候。 何幸放下手机:“那你也不用管我,我什么也不需要。” 张肆还是贴心地问他:“你想吃什么,我叫外卖。别跟我客气,我觉得如果大哥在这里,一定会把米其林厨师找来给你。” 何幸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总把我当小孩子。” “所以你们之间就这么过去了吗?” 何幸眨了眨眼,微微惊讶。 却见张肆耸了耸肩:“是我多言了,你吃些清淡的吧,给你订小米粥。” 他的多言令何幸多虑。 尽管一直在告诉自己,和盛斯遇的爱情是可以凌驾于仇恨之上的。 但生活不能不按照常理。 他的亲生父亲害死了盛斯遇一家,这样的仇恨,做为受害者是真的可以不迁怒于仇人之子,并且爱上他吗? 何幸叹了口气,被张肆听见,挠了挠头:“对不起啊何幸,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我只是觉得你很神奇。” “神奇?”何幸不解,“什么神奇?” “大哥一直都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平时对我管教也很严格,但在你身边却能和颜悦色。难道你还不够神奇吗?” 何幸失落地咬着手指甲:“可他一开始,是打算报复我的。” 一想到曾经那些都是假的,他就觉得难过。 幸好现在是真的。 “现在想想,我爸爸……就是把我养大的爸爸,何永福他只教会了我一样终身受用的,那就是活在当下。” 张肆却不同意他的看法:“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就成了没有远见的人。” 说完,又安慰他:“我理解你的想法,你想着相爱容易相守难嘛,可那些看不见的未来总有一天会到来,防患于未然才是正确的。” 何幸皱眉,搓弄着固定针的胶带翘起一角:“怎么防范呢?我根本提都不敢提。” 张肆思忖一阵,说:“我帮你怎么样?” “怎么帮?” 张肆说:“不如你不要联系他,有什么要说的,我来帮你传话。大哥一直都是个善良专一的人,这种事要真的不怪你了,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你。” 何幸来了兴致,又想到什么,反问:“可他不会怪你吗?” “那就麻烦你帮我说好话啦!” 第38章 盛斯遇没拨通何幸的电话, 本来没放在心上,可半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他回电。 打开向天野的朋友圈, 他正在其他国家狂欢。 盛斯遇隐隐觉得不安, 喊来吴超。 “何幸下班之后去了哪里?” 吴超摇头:“我也不知道。” “何傲呢?” “……我不知道。”赶在盛斯遇发威之前, 吴超马上说, “我现在就去看看!” 很快,盛斯遇就得到回复,何傲还在医院, 何幸没跟在身边。 一个有爱就能吃饱喝足, 善待全世界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从中捣鬼。 这一天还是来了。 -- 按照张肆的计划,何幸忍着一整晚不联系他。 终于等张肆来到医院,连忙按着病床坐起:“盛斯遇怎么说?” 张肆抱歉地摇摇头:“我今天没见到大哥。不过你也别灰心,最近公司太忙。” 电话响了, 却不是自己的, 于是满怀希望地看向张肆。 对方无奈道:“是公司同事。”说完就走出病房。 何幸犹如被扔下的外套,又或者是被风从高处刮下的树枝,无力地坠落在床上。 盛斯遇从昨晚打过电话之后, 就没再打来。 真有这么忙吗, 难道他不知道他出了车祸吗? 就算不知道出了车祸,也不知道他没回家吗? 难道真和张肆猜测的那样,在与盛斯遇不见面的时候, 他根本就不会装□□他。 很合时宜的,他想起刚刚搬到他家时, 盛斯遇掩盖不好的清冷神色。 接听电话之前,张肆警惕地向身后看了一眼, 压低嗓音:“大哥。” “听说你主动要求去环城出差。” “是,”张肆回答,“毕竟我在这边上大学,环境什么的我很熟悉。对了哥,我也要开学了,这次回环城之后就不回来了,临走之前,我们吃顿饭吧。” “好啊。” 盛斯遇在他之后二十分钟才来到饭店,菜上了一半,张肆为他倒酒。 “哥,我终于上大学了,以前没想到,我还能有上大学这一天,谢谢你。” 盛斯遇轻轻晃了晃酒杯:“人生的每一段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你做的令我满意,我自然就给你想要的生活。” 张肆眨了眨眼:“可其实,我想要的不止这些。” 自由。 他也想像同学们那样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看上去自由自在,实则被关在一个巨大笼子里的鸟。 只有在这个笼子里,他可以自由翱翔,一旦想要飞出笼子,就会被严厉惩罚。 “哥,你为什么没有爱上我?” 盛斯遇眨了眨眼,反问:“难道你爱上我了?” 第92章 “怎么会。”他轻笑一声,“我可是正常人,怎么可能爱上仇人呢。” 盛斯遇摇摇头,叹道:“养了你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没有养熟。” “是你和秦泰让我失去了一切!”张肆突然扬声,彻底撕破脸皮,“秦泰毁了我的前半生,你还要掌控我的后半生。我不是提线木偶,我是一个人!” “那你知道你这次的所作所为,会失去我给你的一切吗?”盛斯遇不急不缓道,“这些年如果不是借了我的势,你以为你能混成二哥?狼子野心说的就是你。” ‘啪’地一声,精致带着祥云图案的碗摔碎在地! 这是张肆第一次忤逆盛斯遇,背地里或许有过很多,但正面针锋相对对他来说却是陌生。 以至于碗筷落在地上,盛斯遇纹丝不动,他的心却怦怦乱跳。 从小到大生活在他的威严下的后遗症,想到这里,更加痛恨。 “何幸一句管他什么事,你就把一切仇恨都抹得一干二净,”他用力敲打自己的胸膛,质问道,“那我呢!你们之间的恩怨于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是张老三的儿子。” “何幸也是何傲的儿子!”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张肆眼尾泛红,“这些年我过得日子比他还惨,都是因为你!” 盛斯遇说:“他最惨的时候,可是有家不能回,连饭都吃不饱。而你穿名牌住高档酒店,从来不用为温饱发愁。阿肆,你太不知足。” 他的风轻云淡,就显得张肆无理取闹。 “你对我是心灵摧残,心灵!!”张肆恶狠狠地盯着他,“但凡我有一句话说的不对,换来的都是你的耳光。你在外人面前装作文质彬彬,回到家里把气都撒在我身上!” “呵,”盛斯遇讽刺地笑了声,“看来你还是没能看清自己的位置。” “第一,你对于我来说也是外人。” “第二,人只有在吃饱穿暖,有遮风避雨的住所时,才会注重心灵舒适。”盛斯遇眯了眯眼,“这些年我安排你上学,你长大了我安排你工作,把公司的账务交给你来做。” 顿了一下,他锐利的眸子看向他,“而今天,你把何幸骗走,反倒是来安排起了我。” 说前面这些话时,张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提到何幸后,他终于如释重负,又或者是破罐破摔。 靠在椅背上:“既然你猜到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开着你给我买的车,撞碎了他的车。” 两两对视,张肆试图在盛斯遇脸上找到一丝担忧,可直到盛斯遇开口,也没见他有半丝牵挂之情。 盛斯遇说:“你还记得,义父把你带到我身边时的情景吗?” 从人兽场回来后的那段时间里,盛斯遇患上了严重抑郁。 一次自杀未遂后,秦泰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你爸死了,你妈半死不活,你不报仇却想自杀。孬种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浪费资源,可惜我身边只剩下你。” “还想报仇吗?” 苍白的脸上下一晃:“想。” 他无时无刻不想报仇,可耳朵聋了,体能也没有,连一桶水都抬不起,用什么报仇? 不如死掉化成厉鬼去索命。 “张老三最小的儿子交给你。” 张肆出现在面前,白白胖胖的一张脸,一看就是被养得很好的孩子。 盛斯遇曾经也饱受关爱,也曾是被养得很好,被寄予厚望的孩子。 如今一切不复存在,都是因为张肆的爸爸。 秦泰说:“我不杀他,因为要让你成长。每天看着这个人,永远不要忘记前进的路上有多难,伤疤的痛会随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要你永远记住最疼的程度。” 用不上几年杀父之仇也会淡下去,但只要盛斯遇看见张肆,就忘不了。 “时至今日,你留在我身边的作用,无非就是提醒我肩上背负的仇恨和责任。”盛斯遇说,“你以为把目标放在何幸身上,就能威胁到我,我看你真是愚蠢至极。” “所以就算何幸死了,你也完全不在乎?” 他一边说,一边在桌下拨通了何幸的电话。 心灵上的创伤他受得够多,也懂得软刀子杀人最痛。 让何幸听到这一切,最好他失落之下从楼上跳下去,就不信盛斯遇的心真是铁打的! 盛斯遇淡然道,“你们两个,一个是张老三的儿子,一个是何傲的儿子。一个害了我父母,一个害了我。我们能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这么久,也是奇迹。你们能活这么久,是我仁慈。” “何幸懂得感恩,所以我对他更好。而你,表面臣服,实则卧薪尝胆,”他摊开手,理所当然道,“我不打你打谁?” 仇恨是一直存在的。 前期盛斯遇的确不把张肆当人,可后来,他也累了。 与其被仇恨操控一生,不如他来操控仇恨。 可以让张肆站立行走,但他叫他跪下的时候,他就必须得跪下。 可以给他出人头地的机会,但要他永远记得,机会来自于谁,以及他想收回就可以干脆利落地收回。 如此阳光才能照进他暗黑的世界里,这是自我救赎。 “盛斯遇,你还不知道何幸的处境吧,他已经被我控制住了。” 电话那端的何幸一听这话,浑身一颤。 第93章 他要逃走。 趁着张肆不在医院,必须跑掉! 刚下床就迎来一阵失重感,扶着铁柜子缓了一会儿,找出衣服。 走出病房却不见一个护士,护士站居然是空的,连灯都没开。沿着长廊来到大门,一推开门竟是一堵墙! 青天白日怎么会有鬼打墙? 这才发觉自己早已陷入深渊。 这根本不是医院! 那间‘病房’只是他临时搭建而成,用来蒙蔽自己的障眼法。 “有没有人!救命啊!” 何幸东奔西跑,终于找到一扇被广告牌遮挡的小门得以重见天日。 可下一秒就被人压回来,头皮拽得猛烈生疼,还不等他看清是谁,就被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 …… “如果你想救他,就把睡莲交出来。” 盛斯遇慢条斯理地抚摸袖口的黑色钻石袖口。 “睡莲不是在何傲那里吗?” “何傲连手指头都剁了给你,如果睡莲在他那,怎么可能不拿出来跟你换何幸呢?” 盛斯遇笑地摇摇头:“101克拉的钻石,能买多少根手指啊。换作是你也会用苦肉计,不是吗?” …… 何幸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 “吴超……” 那双眼睛曾经在出租屋里,傲慢地吩咐将他和周考潍往死里打。 即使全副武装,看见了那双眼睛也能一眼认出他。 吴超沮丧地撤下口罩,叹了口气:“何幸,你也别怪我。你和我大哥这种关系,本来就不合适在一起。” 何幸拧眉:“所以你们想要我的命?” “大哥原谅你,但我不能,”吴超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浓厚的怨恨,他说:“因为你爸也害死了我爸。” 第39章 当初看见盛戚拖着残废的腿一点点爬出来的人, 就是吴超的父亲。 张老三放话,只要盛戚能爬出去,生与死他不管。 但没说不管救他的人。 当时的张老三如日中天, 尤其是把秦泰左膀右臂卸掉以后, 更是称王称霸。 他要的命谁敢救? 当天晚上, 吴超的父亲惨死街头, 用自己的命换了盛戚一条残命。 从那以后,吴超就跟在盛斯遇身边,看他深陷泥潭, 再看他从泥潭爬出。 由跪到站, 他陪他一起,从黑夜窥见天明。 对盛斯遇的敬佩之心一天比一天高,一声又一声的‘大哥’叫的心服口服。 这人的意志力不是一般的顽强。 尤其是他能对仇人之子笑,这种城府是哪怕让他沉淀一百年,也达不到的高度。 “那你为什么不去杀张肆?是他爸杀了你爸!” “大哥有大哥的计划, 我不能破坏, ”吴超咬了咬牙,“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他?我每分每秒都想弄死他!” 顿了一下,又别过眼:“我也不会杀你。过一会儿你跟我走, 离开我大哥, 让我们眼不见心不烦。至于张肆,大哥很快也会让他滚蛋。” 何幸的手被牢牢绑在椅子背后,轻轻一动, 肩膀几乎就要断掉。 他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任人宰割,突然想到了什么, 摸向袖口。 一个坚硬的薄片就藏在袖子里,内心忽然升起的希望让他强忍疼痛, 将刀片推出来。 这才想起那晚他在朦胧中对自己说过的话。 原来盛斯遇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从未真正信任过谁,哪怕是从小养到大的张肆。 将刀片拿在手里,摸索着划破绳子。 “吴超,你告诉我,当初在夜总会,周考潍和别人打架是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我安排,那就是你们倒霉。后来大哥知道你的身份,才让我故意疏忽,诱导周考潍去偷镯子。” 吴超嗤了一声,“不然你以为就凭姓周的那个莽汉,能偷走我们的东西?” “也就是说,那一刻开始,我走的每一步都在你们的计算之中。” 怕被他发现端倪,不得不问出这些能令自己心碎的问题。 吴超毫无察觉,点头:“没错。” “那么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盛斯遇都做了什么?” “大哥他……”吴超停顿一下,“这我怎么知道。” 他说着正要起身—— 何幸马上开口:“反正你也想赶我走,不如把真相都告诉我,如果我心灰意冷了,都不用你们赶,我自己就走。” 吴超想了想,点头:“那天在小平房里,大哥让我们把你逼到绝路,再放你出来,然后他的车就等在路口,等你跟他求救。” “对你好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大哥一早就知道你的家庭情况,说是要对症下药才好。” “还有带你去西班牙那次,是因为何傲已经找到你了,大哥就先一步把你带走。”说着,他挠了挠脑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主动让你见他……” 何幸沉默地垂下眼。 他知道为什么。 因为在去西班牙之前,他们只是结了婚的情侣。 没有身体关系,心灵就始终有着一段距离。 唯有真正你中有我时,灵魂才会紧紧相拥。 也就是在西班牙的那一夜,何幸的心态发生巨大变化。 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被呵护被理解不够,领证结婚和拥有工作也不够。 前者都是情绪上的舒适,只有做.爱才能将他彻底征服。 第94章 被人探索了身体,就像把全部秘密都摊开,谁看到谁就是他一生最信任的人。 那晚之前,盛斯遇是他的救世主。 那晚之后,他已然将盛斯遇当做灵魂伴侣,今生今世只想跟他长相厮守、耳鬓厮磨。只愿对他俯首称臣。 依赖和思念疯长,才会有抵触见到亲生父亲,害怕盛斯遇不要他的思想。 原来,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时候。 哪怕再怎么欺骗自己,也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叫他不得不直面现实。 “那信号呢?” 吴超没有跟去西班牙,不过他猜测:“大概是所有人的手机都有信号,只有你的没有吧。” 现在看来,张肆几次跟自己借手机,就是为了证实这一点。 他先试探着说工作,然后等到时机成熟,再把自己的手机弄好,让周考潍的电话能够打进来。 可怜他蠢到极致,那么明显的线索都送到脸上了,偏偏却以为是何永福借了高利贷! 那个时候盛斯遇在想什么呢? 是笑自己愚蠢,还是什么? 跟他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张肆都得不到他的信任,更何况只认识了几个月的自己。 何幸闭了闭眼,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吴超回答:“出海,把你送到秦叔的故人那里。” 他说完,从窗台上跳下来,掸了掸身后的灰,抓住何幸的手臂:“走吧。” 力道太大,以至于当他直接把何幸的一条手臂抓起来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何幸则趁此机会,一拳打在他眼睛上,扭头就跑! 他才不要出海,到时候是被扔进海里还是上岸以后再被关起来都说不准。 吴超在身后用力地追,何幸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只能先跑进‘病房’,将门反锁上。 难为他们费尽心思搭建了这么个地方,就为了迷惑他。 至于吗。 这么多人都来争他一个被遗弃,在穷人家长大的孩子。 他活到今天容易吗? 人人都想要他的命,早知如此他一早就把自己明码标价,看看我的命这么值钱,你们拍卖啊!谁当挥金人,谁就能得到我! 人生少有的抢手时刻,值得好好记录。 门被撞得砰砰响,何幸推开窗户,冷风扑面,还好是一楼,不然跳下去要粉身碎骨。 何幸翻出窗户,踉跄的在枯萎的四季青树枝里开辟出一条道路,刚跑到大街上,赫然瞧见一辆熟悉的迈巴赫。 那是盛斯遇的车,奇怪的是,他今日竟然自己开车,在看到自己时加快车速。 比他更早一步抵达身边的是一辆库里南,车窗降下,向天野高喊道:“何幸!上车!” 雪化只剩下残余的冰,几乎要将他冻在原地。 “上车啊!”向天野倾身打开副驾驶车门。 何幸吞了下口水,钻进车里。 盛斯遇目睹了一切,眸色暗不见底。 他本应该掉头离开,等待何幸知道错了以后主动回家道歉。 但身体行动更快一步,将油门踩到最底,汽车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撕破空气,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何幸头晕脑胀,车祸后遗症还存在,尤其是向天野带着他七拐八绕,让他几乎要吐出来,再无那日在赛车场上的风采。 后视镜里,盛斯遇的车紧紧跟在后面。 哪怕向天野一个漂亮的飘逸将他甩到无影无踪,也会在十几秒钟之内重新出现在视线里。 何幸攥着安全带,手还紧紧握住把手。 实在受不了了降下车窗,强风灌入,吹得他睁不开眼,又赶紧关上。 心中祈祷着盛斯遇不要再追了,他真的快要吐出来。 神明似乎听见他的祷告,向天野放慢车速:“他被我甩掉了!” 开心又失落。 盛斯遇车技那样好,之前在赛车场上游刃有余,一边跟他聊天一边超过向天野拿下第一名。 今天却没有追上。 算了,不想这些了,反正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十字路口,也找到了自己想要进入的那一条路。 -- 盛斯遇踩下刹车时,觉得心里某个位置缺失一块。 二十分钟前,张肆抵不住第三根手指几乎要被一百八十度折叠的压力,告诉了盛斯遇‘医院’位置。 他刚走出饭店,就遇见了向天野。 开门见山就问:“何幸好几天不来上班,也不——哎你干嘛去?” 一路疾驰而来,没想到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知道向天野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接电话,于是给他发了条信息。 【你之所以能把他带走,不是你车技有多厉害,而是我不想追。】 何幸刚出了车祸,现在一定是最难受的时候。 他都看见副驾驶那一侧的车窗降下,又上升。继而联想到一定是自己追得太紧。 现在,他们会去哪里呢? 何幸明明先看见了自己,却上了向天野的车。 盛斯遇不认为他是一个爱耍小脾气的人,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会。 那么就是心思缜密的他又想到了什么,所以下定决心要离开。 然而经历刚刚这一番追逐战后,此时的何幸一定是心惊胆颤的。 惊慌失措情况下,他会选择立即离开。 第95章 是什么让他舍弃了对自己感情,盛斯遇猜想,大概是刚才和张肆的话被他听见了。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别人的言语加持。 会是谁呢? 他暗自思忖一阵,锐利的双眸迸发出光芒。 吴超。 那么何幸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很大概率是机场。 …… “送我去机场吧,我想离开这里。”何幸对向天野说。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帮你度过这个难关。” 谁也帮不了他。 向天野所说的,无非也就是在物质上帮助他,可他心里的难过又有谁能解决呢? 唯有时间慢慢弥补,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断舍离。 双手捧着手机在备忘录上噼里啪啦地打字,一边写一边懊恼,这么美妙的时间,本该是和他亲密度过的。 昨天还祈祷能和他共度余生,今天就已经决心与他分离。 何幸说:“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向天野忙道:“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 收到30万转账时,盛斯遇已经到了机场。 吴超紧随其后,先一步下车主动弯腰给他打开车门。 一声大哥还没叫出口,盛斯遇抬手就是一巴掌! 力道大的吴超竟然后退两步险些摔倒,他吐出一口血,明显察觉到牙齿松动。 盛斯遇的威严之下,他连头也不敢抬,垂目站在那里。 “小超,我对你不好?” “没有。”口中的咸腥不敢吐,生生咽下,大脑嗡鸣,他强撑着自己不晕倒。 “那你今天帮着外人来算计我。” “我只是觉得,你们不能在一起。” 盛斯遇把手套扯下来,冷眼瞧那上面沾染的血丝,扔到吴超脚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我的主?” “大哥,我……张肆……我觉得张肆说得很对,我——” “那你跟他混。”还未等他说完,盛斯遇冷声道,“从此以后不要再来见我。” “大哥!”吴超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我知道错了!张肆说我爸不能白死,我就听了他的话,我只帮他看着何幸,什么也没干啊!” 走进机场,凌乱的人群,盛斯遇双眸锐利,一只蚊子飞行的轨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吴超跟在身后,把张肆的计划全盘托出:“大哥,主意都是他想的,他说他有办法把何幸骗到‘医院’,可我不知道他用的是这种办法。我本来想要送他出海,可他跑了。” 盛斯遇冷眼瞥他:“等我回去跟你算账。” 这句话也算是将他留在身边,吴超突然松了口气,只要不赶他走就好。 人群之中显富贵,何幸一眼就看见那个人的身影。 他就有这样的魔力,无论多少人只要和他站在同一领域,都会沦为陪衬。 千算万算没算到盛斯遇竟然追来机场。 何幸躲在广告牌后面,紧紧捂着嘴,生怕呼吸太大声被他发觉。 祈祷自己不被发现,可却忘记了,上帝从来不是站在自己这边,上帝只会观望他的狼狈时刻。 盛斯遇越走越近,直到站在广告牌前,停下脚步。 第40章 【盛斯遇, 让我走吧。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是煎熬中的煎熬。 何傲的所作所为,对你造成的伤害巨大,甚至影响了你的一生。 尽管不想承认, 但又不得不承认, 我是他的亲生儿子。当初他带着最后一丝人性将我交给何永福抚养, 为的是让我捡条命。 可在何永福身边这些年, 我过得不好。庆幸我过得不好,这才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 起初我以为风水轮流转,遇见你是我命中有喜, 只可惜我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算计。 我不怨你算计我, 幸好你算计我,给了我生命中少有的温情。 可张肆这场戏点醒了我。 我不该自欺欺人,因为奢求渴望爱,厚着脸皮忘掉一切留在你身边。 我不希望感情里充满了猜忌和防备,这样未来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是对我的凌迟。 我该清醒一下。 或许我们两个都该清醒一下。 仇恨之中产生的感情的畸形的, 我不想未来与你的回忆充满遗憾。 所以, 求你让我走吧。 或许等我想明白了,我们就会再次见面。】 盛斯遇攥着手机,手背青筋明显。 指尖泛白, 他在极力忍耐。 不去探寻广告牌之后的那双鞋是谁, 不封锁机场只为找到落跑的青年。 只需轻轻抬手,就能看见他的现在的表情。 最终,盛斯遇还是转身。 吴超犹豫着:“大哥……” “走吧, ”盛斯遇说,“他不在这里。” -- 何幸落地后收到了二十分钟前的信息。 【我在银行给你开个保险柜, 你可以不要,是我要送。什么时候想看, 就去看看。一辈子都不想看,也没关系。】 何幸关了手机,最起码在这一段时间里,他不会想去看。 向天野最近的工作重心放在源城,安城那些妄想一手遮天的老东西,已经如同蛀虫一样,将公司吃成空壳。 如果想要彻底解决这些人,他必须要另起炉灶。 只是前半生沉醉在纸醉金迷里,连续两个月的高强度工作令他应接不暇,一下子栽倒在办公室里。 第96章 一觉醒来,见到了一个陌生人。 “你是谁?” 他从座椅上抬头:“周考潍。” “何幸的朋友。” 周考潍冷笑一声:“是何幸的保姆。”说完就起身离开。 不到半小时,何幸到了,身上穿着没有整齐的西装,放下公文包就奔向病床:“向总,你终于醒了!” 何幸为他倒了一杯水,向天野喝了一大口,问他:“今早的会议你去的?” 今天,安城的股东们全都过来了,免不了一场语言恶战,向天野本来打算通宵熬夜直接进入战斗,没料到还没开战就先战败。 何幸微笑:“放心吧,产品的研发和理念我都参与了,他们说不过我。” 向天野瞧着他,比两个月前刚来源城利落多了。 那时候无论是工作还是开会,偶尔突然眼睛一红,随即又能抚平自己的情绪。 现在看样子好多了,眼睛不红,越来越有白领的样子了。可也越来越不像赛车场里的他了。 午饭过后,何幸出门找周考潍,发现他正抱着个卷饼坐在医院门口。 轻快地跑过去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看他吓得噎到,五官都皱在一起又惊慌失措,把水送到他嘴边:“快,快喝……” 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周考潍顺了顺气,刚要骂人就见何幸眉头皱起:“对不起嘛小潍……人家跟你闹着玩,你不会真的生气吧。” 周考潍一耸肩膀:“滚啊死绿茶!” 何幸笑了两声,没皮没脸地凑过去:“怎么样,我给你选的那家门市你喜欢吗?” “凑合。” “那不要了?” 周考潍瞪了他一眼。 向天野打算用酒来压过安城的那些一心认准饮料的老东西,刚好周考潍懂酒,何幸就借机会推荐他来做合作商。 万事开头难,现在的向天野放话,只要有人合作,什么都要最低价格。 周考潍这段时间攒了些钱,听了何幸的话,选了个门市自己做生意。 “还记不记得当初我怎么说的?”何幸拍了拍胸脯,傲娇道,“我说过,以后给你开个店,让你买酒……” 尾音突然变得虚弱,周考潍也练咀嚼的动作都停下。 他们都默契地想起下一句话。 ——“我是盛斯遇的人!” 时间一晃过了这么久。 何幸眨了眨眼,打破僵局说:“明天除夕,我们俩去吃什么呢?” -- “明天过年了,给家里装点一下。” 吴超眨了眨眼:“哥,咱不是从来不在意这个吗?” 盛斯遇从文件里抬起头,思忖一阵:“装吧,热闹一点好。” 他想,何幸应该会喜欢这些颜色靓丽的东西。 只是有些人再也看不到了。 昨天,何傲发了疯一样闯入他的别墅。 被三五个人按在地上,连抬头看一眼盛斯遇的机会都没有。 “你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 盛斯遇目色暗沉:“尘归尘土归土,你做的孽要你儿子还。这一生都在懊悔之中吧?” “我只后悔没杀了你!” “你该后悔的是没杀的了我,没想到我能活着从人兽场里走出来。” 眼见何傲越来越无力,吐字也不清晰,盛斯遇扬手,吩咐着放开他。 何傲直接瘫倒在地上,仰头望天,呼吸困难。 常年的躲避和惊吓、思念混为一起,他早就得了心脏病。 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儿子,结局却并不如他所愿。 他的手在口袋里胡乱地摸,终于摸到了一小罐药,可惜根本没力气打开,想用肚皮扭开盖子,手一抖,圆圆的药瓶滚到远处。 他双眼几乎要鼓出来,口里含糊不清地:“救……救……” 盛斯遇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吴超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口袋里的甩刀早已备好只等今天。却不见他吩咐。 一直到何傲口吐白沫,犹如被空气勒住喉咙时,才轻飘飘地开口:“打120.” 120来了,不收尸体又走了。 最终还是殡仪馆将人拉走。 盛斯遇站在阳台向下望,手中拿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慢慢咽下。 吴超上前:“大哥。” “买些种子,那块地明年春天种花。” 何傲死的那块地,挨在狗笼旁边,全部翻新势必要将狗笼也一同拆掉。 吴超问:“那两条狗就一直养在公司吗?” 因为何幸怕狗,所以从他住进来的那天开始,狗就没回过家,一直养在公司。 盛斯遇从前喜欢那两条狼犬的程度到亲自给它们洗澡,亲自挑选最健康的狗粮。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真心的、彻底不在意他们了。 他打量吴超的脸,“牙修好了?” “好了。”吴超心里一颤,下意识后退半步。 盛斯遇抬手就吓得他颤抖,直到那只手放在他肩膀上,轻拍了拍:“去准备过年的东西吧。” 第二年春种子种下,吴超只是扛着锄头在烈日下回忆如何刨垄沟,种子都是盛斯遇一颗一颗种下的。 没过多久,第一株向日葵诞生,面相太阳,生机勃勃。 第三年特别热,新闻上屡次报道高温预警,吴超热得中了暑,在病床昏昏沉沉地说:“大哥……别种了,何幸说不定都结婚了……” 第97章 他说完就睡了过去,盛斯遇却在窗前站了许久。 他不再种菜了,而是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中。 第四年冬,他受邀来参加慈善晚会。 这里汇集了全世界各地的有为人世,每一个人进来都会拿着就被跟盛斯遇打招呼。 都知道他不仅仅是座上客,更是这里捐款最多的人。 “盛总,您很久没有出席这样的场合了,真是好久不见。” “今天的慈善主题是关爱聋哑儿童,盛总每一次都不会错过的。” “各位好久不见。”盛斯遇与他们碰杯,却鲜少饮酒。 旁人也不在意,因为只要能跟他聊上几句递了名片就算不枉此行,如果能有幸得到他的几句指点,更是意外收获。 盛斯遇虽然来了,但却没有上台讲话,似乎只是走个过场,碰了几下杯就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何幸也来了。 这几年他在圈子里的名声也传开,所有人都说他长了一张八面玲珑的嘴,是向天野身边的得力干将。 如果没有他在身边,就向天野那种公子哥,还不知道要被董事们针对成什么样子。 何幸谦卑地点头:“向总今天有事,我替他过来。” 主持人走上台做了个开场,大屏幕上显示了今天所有来宾。 何幸一眼就看见写在第一位的男人。 心脏猛地一顿,继而加速跳动。 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他为向天野工作,向天野又曾经和盛斯遇在一个圈子玩。 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中,总能听到他的名字,每一次毫无例外,都能牵动他的情绪。 甚至连大屏幕上的一个名字,也能叫他心跳紊乱。 到这里,何幸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这辈子都忘不掉。 哪怕强迫自己离开,刻意避免相见,但只要活着,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帮他回忆。 主持人继而开口:“下面让我们为本次慈善晚会主要捐赠人盛斯遇先生鼓掌。”说完,视线落在二楼。 所有人默契地转身,敬仰的目光都投过去,包括何幸。 时隔多年,他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穿着黑色长款风衣,手中拿着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他站在楼上,优雅地抬起手,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何幸与他对视的一刹那,躁动的心脏突然停止跳跃。 0.01秒后,盛斯遇的视线移开,看他如同看旁人一般。 何幸第一个垂眼转过身,他把香槟一饮而尽。 攥着高脚杯的手指尖泛白。 是物是人非,还是凌驾于仇恨上的感情实在经不起时间的洗礼,风一吹就碎成齑粉,消失不见? 第41章 这些年的伤疤只有自己知道, 从难以言表的痛,到伤痕结痂后的痒,再到疤痕形成后不可磨灭的痕迹。 当初离开他需要多大勇气, 自己舔舐伤口就需要多大的勇气。 再次回到安城也是一样, 而现在, 面对盛斯遇漠然的表情, 则需要双倍勇气。 多年以后,他还是会第一时间被那个男人英俊的五官吸引全部视线,还会沦陷在他迷人的双眼里。 即使这双眼睛的情绪不再为自己变动。 向天野说了, 有些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过去的, 尤其是当你付出真心,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馈时。 他还说:“就像我喜欢你,可你永远会因为忘不掉盛斯遇而选择对我视而不见。” 他随手丢给他一张邀请函:“他们邀请我参加慈善晚会,我记得当初这笔钱是你提议捐赠,这次你去吧。也顺便去看一看安城还是不是曾经的安城, 你心里惦记的人, 有没有大打折扣。” 三年多过去了,安城变得更加繁华,多了好几个娱乐场所。 心里惦记的人也依旧是各种场合上的座上客、财神爷, 人们恭维他, 尊重他。 只可惜,是他在对方心中大打折扣了。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身边怎么会没有变动呢, 他的感情怎么会永不生锈。 他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又怎么会在这三年里, 和自己一样,用思念凭吊。 从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凭吊。 -- 慈善会之后还有酒会, 以前何幸不理解,分明慈善会上也要喝酒,为什么还要等结束后再办一场酒会呢。 还是向天野告诉他,因为慈善会有人拍照,酒会就没有了。 慈善家也不是书本上那样刚正不阿,大多数人都是先有钱,再有闲钱,闲钱的一部分拿来做慈善,另一部分用于奢靡。 慈善自然要被公布出去,奢靡则要保密,否则被鞭挞者就要觉醒,觉醒就会如同丧尸那般无差别攻击。 平日里,何幸不会留下参加酒会,但今天他舟车劳顿,微笑着接受了旁人邀请。 还是那一幅幅面孔,笑得更加轻松自在。 何幸不想挂着面具,于是拿了酒杯来到阳台吹风。 玻璃破碎的声音惊扰到他回头,一个服务生误把昂贵的红酒洒在别人更加昂贵的西装上。 何幸对这个男人有印象,口袋里拿出一沓名片,找到了他的。 他得知自己是向天野的助理,对他礼貌地微笑,也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聊了几句就离开,并拜托自己给向天野带句好。 转头就把杯子砸在地上,质问服务生是不是眼瞎。 于是何幸走上前劝说:“钟总别生气,这么开心的场合,别因为这点小事打乱。” 第98章 他拿过钟总迟迟不接受的巾帕,胡乱地拍在他昂贵的西装上。 “你看,这样不就好了吗。” 钟总低头一看,脸上表情一愣。将酒渍虽然变浅,可痕迹却更大。 如果不是何幸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黑亮的眸子乖巧地眨,真要以为他是故意的。 “何……何助理,你和他认识?” 何幸摇头:“不认识啊,就是看你太生气,来帮你解决一下。” “……”钟总长长叹了口气,“算了!今天有何助理来帮你说情,是你的福气!” 服务生连连点头:“谢谢钟总,谢谢何助理!谢谢谢谢……”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捡起盘子慌张地跑了。 何幸心中突然燃起一阵阴郁,如果不是各种意外,或许今天站在这里手足无措的人就是自己。 也因此更加痛恨咄咄逼人的钟总,私心撕掉他的名片,不在向天野面前提起这个人。 再次回到阳台上,刚推开门就见一个黑色背影。 宽阔的肩膀,他曾紧紧拥抱过,窥见天堂时在上面留下不止一个牙印。 还有修长的双腿,曾与自己的纠缠在一起。一张床上,一个浴缸里,都曾掀起过水花。 周遭气氛压低,何幸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几乎只是视线落在他身上的这一秒,心跳就率先认出这个男人。 他回头,看见自己却并不惊讶,弯了弯唇,和三年前一样的笑容。 顷刻间就能让何幸否定今晚的一切猜忌,没白留下,他是在等自己! 于是欣喜上前一步:“盛——” “盛总,您在这里啊!”身后突然走出一个人,越过自己朝盛斯遇走去。 盛斯遇的视线未曾更改,脸上微笑也一直保持,握住那人的手:“你说想跟我聊聊,所以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您的时间可宝贵,那我长话短说——”他迟疑地看向何幸,“您是……何助理对吧?向总的助理,您也是来找盛总的吗?” 他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游移,何幸看向盛斯遇,期待和喜悦已经僵在脸上。 原来不是在看他,也不是等他。 当初他们虽然没有遮掩关系,但也没大肆宣扬。除了陪盛斯遇赛车那一次之外,也没见过几次他的生意伙伴。 没人知道他,这很正常。 多年在会议室里唇枪舌战,他已经学会面部表情管理,很快整理好神态,微笑着摇摇头:“我是来取剩——下的酒。” 重音放在‘剩’上,用来挽回自己险些溢出的自作多情。 细长的高脚杯放在栏杆上,就在盛斯遇手边,想要拿回来势必要倾身过去,小拇指擦着他的大衣。 冬季外套粗糙,一如他曾经探进来帮助扩张的手。常年拿笔的人,中指第一关节附近会有一层薄茧。 潮湿的回忆如水般涌上心头,毫无征兆。何幸强迫自己忘却,至少别在这一秒将杯子摔落在地。 一阵熟悉的味道,在他退开的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不是他曾经常用那款带有冬日凛冽木质香。 这是…… ——“你身上的味道真不错。” ——“香洋椿木。” 是他曾经穿梭在树下的香味,淡淡的,回味无穷。 他换了香水,也换了与自己的相处模式。 何幸拿了红酒转身离开,又遇上一个棕发黑眸、五官立体的男人。 与他对视,何幸窥见他眼底的惊讶。 男人恭敬地弯了弯腰:“何先生,好久不见。” 不算太标准的中文,一开口就知道他一定来自西班牙。 也别说没见过他的合作伙伴,当初在西班牙,他可是狠狠出了名。 盛斯遇在一众外国人面前隆重介绍过自己的身份,想必这人应该也在其中,或者也在当初那间会议室。 “听盛总说您病了,现在身体康复了吗?” 刚刚来找盛斯遇的男人,敏锐地发觉他们认识,笑道:“原来何助理跟盛总这么熟悉,那咱们一起聊聊吧!” 何幸看了眼盛斯遇,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平和。 该死的平和。 最讨厌就是这种平和。 曾经是漠然,今日就是拒绝。 何幸咬了咬牙。 “你认错人了。今天是我第一次遇见盛总。” 依然没有忘记礼仪,抿了一口酒抱歉道:“我不打扰几位,先走了。” 走出酒店大门,凉风侵袭。何幸裹了裹大衣,突然看见地上蜷缩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狗。 白雪几乎要将它覆盖,幸好何幸心不在焉、东张西望。 把它送到了最近的宠物医院,何幸坐在外面焦急地等,一番检查过后只说狗狗有些感冒,给开了些药。 医生问他:“你家里离这远不远啊?” 何幸一怔。 脑海里竟率先浮现出盛斯遇的房子,在他恍神时,医生拿了件旧衣服,把狗狗包裹在其中,放到他怀里。 “千万不能着凉,这几天要好好照顾它,它太小了,很容易挺不过去。” 何幸把车开到自家楼下,找出那把几乎要生锈的钥匙,一打开门,率先看见何永福。 何永福眼睛里有短暂的惊讶,他也没想到,余生还能再见到何幸。 “你还活着啊?” 何幸敛眉:“我肯定比你活的时间长。” 第99章 “不是……那个盛……盛什么的,把你放了?” 何幸小心地把狗放在桌上,到厨房烧了一壶水。何永福走过来,问:“你爸死了,你知不知道啊?” 他手一颤:“怎么死的?” “据说是去了一趟那人家里,结果被抬出来的。” “我妈到底是谁?还活着吗?” “不是夜场跳舞的就是酒吧卖烟的,早死了,”何永福说,“跟你爸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幸好我跑得快,留了一条命!” 站在万年不改的黏腻纱窗前,蒙了一层污油的月亮依然耀眼。 寒光将他笼罩,何幸落寞地想,他是孤儿了。 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与他血脉相连。 “那你呢?”他问,“你的老婆孩子呢?” 何永福叹了口气:“何傲把你弄过来之后,给我找了个躲着的地方,等我把你安顿好回家,家里已经被翻个底朝天,我女人怀着孕,吓到晕过去,还没到医院就死了。” “所以你也恨不得我死。” “怎么说呢,”何永福眨了眨眼,“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再怎么恨,也不能杀了你对吧?” 何幸懂他的意思,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爱情、仇恨,所以秦泰要把张肆留在盛斯遇身边。以防他忘记。 所以当他再次站在盛斯遇面前,才发现一切熟悉又陌生。 他不再是那个例外,也不再被他偏爱。 以前他生怕盛斯遇恨他。 现在才明白,最恐怖的是他不恨他,也不爱他。 平淡、无所谓。 最是剐人心。 给狗狗喂了奶后,何幸问:“我还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吗?” 何永福摸了摸鼻子:“住呗。” 又问:“有没有钱,给我点明天买酒。” 何幸从钱包里抽出几张塞进他手里,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想,或许一切真的和向天野说的那样,大打折扣。 他不该回来的。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何幸早起赶飞机,洗完脸出来,何永福也醒了,靠在发黑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门框边。 “走了?” “走了。” 抱着狗走出漆黑的楼道,还没适应太阳光就接到周考潍的电话。 “何幸,你回我家一趟,我奶奶说她枕头底下还是床底下放了个银行卡,我把密码发给你,你去提款机帮我看看,里面还有没有钱。” “好。” “我奶也不记得了,说是应该有几百块,你都取出来吧。” 何幸突然想起来,当初他们分手时,盛斯遇说过给他开了个保险柜。 走都要走了,满足一下好奇心吧。 —— 保险柜里放着两个精美的盒子,打开第一个,是一条项链。 两个圆环勾在一起,何幸记得,这是个知名品牌。手机上一搜,项链代表的含义率先闯进眼中。 那上面写着:【纵使时间流逝,你仍然是我最爱的人。】 他的心跳逐渐加快,再打开第二个盒子后,猛地停滞。 这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散发着绿光的巨大钻石。 即使从未亲眼见过,也能叫出它的名字。 ——睡莲。 第42章 这个冬天比三年前的冬天还要冷, 何幸走进包厢,眼镜蒙了一层白雾。 他迅速摘下来,抱歉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 我来晚了。” 饭桌上坐着都是公司股东, 见了他脸上都没有什么愉快表情。 有人冷嗤一声:“你请我们吃饭, 还要我们等着。” “我们几个加起来没有一千多也有八百岁了。连茶水都不给我们上, 还要等你来才能开饭吗!” 何幸面不改色,抽出椅子坐下来。 服务生为他送上眼镜布,他接过轻轻擦拭, 沉声道:“诸位即使再不满, 不也等了吗。” 眼瞧着这些坐享其成惯了,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脸色愠怒,他满意地弯了弯唇:“今天我们为什么坐在这里,大家心里都明白,那就别说暗话了, 谈条件吧。” …… 盛斯遇和合作伙伴刚走进酒店大门, 就有穿着正装的经理出来迎接。 “您的包厢就在二楼,我带您上去。” 在上去的几分钟里也要寒暄和拉近关系,经理欣喜地笑:“盛总这几年一直在国外, 好久没来我们这里了。” 盛斯遇简单回答:“工作太忙。” “这一次回国需要多久?” 见盛斯遇久久没有回答, 经理暗道是不是说错了话,抬眼看过去,没想到盛斯遇眉头微锁。 “还不确定。” 原来是在思考, 他松了口气。 为他们预留的888号包厢在最里侧,确保不会有人误闯进去。 刚走到886包厢时, 里面谈话的声音突然传出。 “何幸,你也不用在这装模作样, ”一个因常年吃肉喝酒,而鼻头肥大红肿的股东说,“向天野他爸活着的时候也要尊敬我们,你一个走后门进来的人,妄想替他传话,还要收了我们的股份,是不是得夸你一句后生可畏啊?” 盛斯遇停下脚步。 经理走了两步才发现,又忙退回来,疑惑地看向他。 …… 何幸轻笑一声:“原来大家早就调查过我的背景了。那就应该知道我的前半生坎坷又多灾,我什么都见过,什么也不怕。捱到今天是我比灾祸的命还要硬。那么诸位呢?” 第100章 越有钱越怕死。 每年定期体检两到三次,感冒发烧都要急诊输液的人,最怕死之前钱没花完。 何幸今天这番话,的确让他们思虑一阵。 但毕竟也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又怎么会被半大小子给吓住。 “什么年代了,你在这跟我们玩黑白通吃?” “我可不敢,”何幸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点燃后拿着打火机在手里把玩,问,“但你们应该知道我丈夫是谁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默契地移开眼。 何幸见状抬了抬眉,又摆摆手:“哎呀,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即使今天不能劝各位签下合同也没关系,我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清苦。哪怕失去这份工作,老公也能养活我!” 说完,手上一松,带着火苗的打火机不偏不倚落在酒里,蓝色火苗浮现在眼前。 何幸佯装慌乱,将酒杯挥倒地上,霎时间点燃了桌布。 火光扑面,十几个股东慌忙起身,沉重的桌椅吱吱响,有人刚推开门就被何幸拦住,先一步拿起放在角落里的灭火器,一番利落地操作过后,火焰熄灭。 除他之外,所有人脸上身上全都是黄白色的粉末,狼狈至极。 在服务生震惊地神色中,何幸温柔地告诉他们:“损坏的一切全都记在向天野账上,现在可以上菜了。谢谢。” 撒了一层粉末的桌布上,一道一道佳肴上齐,做为全场唯一一个衣服干净的人,何幸很平常地招呼他们:“大家不是饿了吗?可以吃饭了。” 谁还有心情吃饭,门缝开到一个手臂粗,有人想走,可被扔到一旁的灭火器就横在门前,他们不约而同被何幸的气势镇住。 怎么也想不到,当初那个看上去青涩稚嫩的青年,这几年居然蜕变成这个样子。 “你简直就是无赖!” 何幸本来刚夹起一个溜肉段,闻言惊讶抬眉:“哪有!” 怎么会像无赖呢? 分明他在学习盛斯遇之前的坦荡啊! 那种矜贵,荣辱不惊的态度,做什么都无所畏惧,用最平淡的语气和动作,就能让对方闻风丧胆。 怎么就成无赖了?他也没学周考潍啊! 为了搞定这几个老东西,把半辈子的本事都拿出来了,最后还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何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无赖就无赖吧。摔了筷子,把合同拍在桌上! “今天在这里签了,向总还能给各位留□□面,不压价收购你们的股份。要是不签,下一次可就不一定在哪里了。” “盛总,我来帮您!”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慌乱的声音。 何幸听见这句话,不知所谓的气氛瞬间瓦解。 如果那群股东再仔细一些,一定可以发现他的慌乱,从而不会以这种屈辱的姿态,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包厢外,盛斯遇看着一种不知名的白黄粉末喷洒在闪闪发亮的黑色皮鞋上。 抬了抬眉,神色讶然地看向那个手臂宽的门缝。 很快,里面再次传来一个怒气磅礴的声音。 “你们怕他,我可不怕!老子打了一辈子雁,还能被雁啄了眼睛?谁爱签谁签,我是不签!” 话音刚落,门被大力拉开,那人顶着满脸满身的粉末,撞上了盛斯遇的双眼。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气焰瞬间灭了。 紧随其后走出来的是何幸,手里还拿着筷子,看见盛斯遇的一瞬间,也滞住。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里,何幸反应过来,偏过头:“李总,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何幸上前一步,低声警告:“你今年也五十二岁了,指望着老向总留下的小老婆又有什么用?她没有孩子,再加上疾病缠身,哪怕再有钱又能活几年?说不定,还要你给她送终呢。” “你……” “我说的不对吗?”何幸说,“向天野是老向总唯一的孩子,即使他再不学无术,也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当初你们一个一个地打击他也就算了,现在他已经在源城站稳脚跟,又怎么会听你们的话。” 他拿起属于他的那份合同,连同笔一起送过去:“养老吧,李总,人不能既不服老又不努力。” 李总看了眼盛斯遇,又看了眼何幸,几番思索后,签了合同。 何幸目的达成,终于放人离开。 想象中的松弛感并没有袭来,紧张源于还站在面前的男人。 他抿了抿唇,下颌微扬,天鹅颈舒展开,露出那条项链,还有和田玉兔子。 见盛斯遇眼中并没有什么波澜,又垂下肩膀:“盛斯遇,我回来了。” 也许不该这样讲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懦弱,如果一下子抱住他的脖子,是不是就能瞥见他另一种表情? 盛斯遇的嘴唇弯成礼貌又疏远的弧度:“何助理,第二次见面了。” “……” 何幸垂下眼,瞥见他皮鞋上的灭火器粉末,连忙掏出纸巾:“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走了的经理小跑着赶回来:“盛总,给您找了双新鞋,我来帮您换上!” 平整带着香味的纸巾被攥在掌心,汲取了因慌乱和沮丧的汗水。 你看,都不需要他皱一皱眉,就有人愿意蹲在地上为他换鞋。 与生俱来的气势只需要轻轻瞥一眼,再骄傲的人也要低头签合同。 第101章 你怎么学,也学不到他三分。 何幸,他又怎么会在原地等你呢? 盛斯遇换好鞋后,转身离开,一句寒暄的话都没提。 安城冬日的冷仿佛真是随着心一起,刚走出酒店,寒风席卷着雪渣一同侵袭,刺痛他的脸。 周考潍的电话打过来:“怎么样?那群老东西签名字了吗?” “怎么不说话?一猜你就不行,对付那些人得软硬都来,我让你在腰里别个西瓜刀你别没别?” “喂?你不会被人打了吧?” “周考潍……”何幸仰头,看着昏黄的路灯,“你觉不觉得这些年我变得不像我了?” 安静一顺。 周考潍的声音沉下来:“你真遇见盛斯遇了?” “嗯,”他鼻子一酸,“他都不认我了。” “那不是正常吗!” “以前的我会怎么样?” “以前……你没皮没脸的,死缠烂打呗,不像现在,好歹混成个人物了,你也要面子了。” “可是对他不能死缠烂打,”何幸说,“那会适得其反。” “那你就回来,源城不够你混的,非要回安城遭罪!” “谁说我是回来遭罪的?”何幸抚摸着脖颈的两条挂坠,“我是回来寻找我自己的。” 当初他离开,也将自己遗失,只要找回来就好了。 一定能找回来的。 何幸坐在车里,捧着个热乎乎的烤地瓜,唆了下手指上的蜜,终于等到盛斯遇的身影出现。 他依旧瞩目,颀长的身影立于风雪之中,对友人露出微笑与对方告别。 有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为他撑起一把黑伞,伞柄是银白色的,上面绘制着龙的浮雕。 何幸下了车,一步一步走近。 等他与所有人告别结束后,终于拥有与他单独交流的时间。 何幸等不及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我是来谢谢你的,今天如果不是你在门口,李总也不会签合同。” 盛斯遇抬手,按了按耳蜗。 “在此之前,我无意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何幸心跳加速,不知道他从哪一句开始听的。 为了镇住那些老东西,他的确借了他的势,如果这句也被他听见,那就太尴尬了。 盛斯遇说:“没想到向天野要收揽股东,还需要搬出我的名字。” 何幸:“……” 全听见了。 “对不起,”何幸说,“是我实在没办法了,才跟他们提起了你。我我,我向你道歉。但我说的也都是实话啊……” 盛斯遇眯了眯眼。 何幸乘胜追击:“我们确实已经结婚了,并且,没有离婚。而且……我国也没有分开几年就自动离婚的说法。所以,我没有说谎。” 他看见盛斯遇的胸膛起伏,白雾从他口腔中沉重地吐出。 何幸沮丧地开口:“好吧,我的确利用了你的名声。是我的错。” “何幸。” “嗯!”他脆声应答,眼中镶嵌的明珠陡然一亮。 “十分钟后我还有个应酬,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 “我有!”何幸忙扯出脖子里的两条项链,“我打开了你给我留的保险柜,看见了这个,还有……” 他压低声音:“睡莲。” ‘睡莲’一词刚说出来,他鼻子一酸,不管不顾抓起他的手,隔着皮手套与他十指相握,眉眼间尽是思念之情。 “盛斯遇,我想清楚了。这些年我想的很清楚了,我们不能就这样分开。” 那时候他被张肆算计,又从吴超口中得知一切真相。 桃花源是幻境,幻境屡次被打破,纵使装作毫不知情,依偎在树荫下,却仍抵挡不住越来越大的窟窿。 全世界都在逼他面对真实,哪怕故意不去想,也要刺破他的血肉,逼他面对。 身心疲惫,寒冷刺骨,不得不暂时离开。 用来装和盛斯遇回忆的玻璃罐子里,不该有黑色,如果有,也应该及时止损,等到黑色尽数褪去,再续前缘。 凌驾于仇恨之上的爱情,等于赤脚在刀尖上走路。 被血侵染的情感,本来就是错误的。 “我想明白了,所以我回来了。知道你还在生气,但能不能别把我当成透明人。” 通红的鼻尖,含泪的双眸。 人谁见了都会为之动容,但盛斯遇却并不。 他抽出手,从他的手掌中脱离。 认真地看着他:“都过去了。” 深冬,大雪覆盖地面,车轮踩上去压得更实,犹如用指甲划过黑板,激得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何幸不死心地问:“那为什么,你还把睡莲给我呢?” 101克拉的祖母绿钻石啊。 价值连城。 多少人的命因它而送,就连他的耳朵也是因为它。 如今睡莲就静悄悄躺在他的保险柜里,何幸不相信那是分手费,更不相信一个追到机场的男人,会在同一天把那颗钻石当做分手费送给自己。 那一定是爱。 “还有这条项链,你不要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土包子,我知道它代表的含义是什么!”何幸说,“你告诉我,哪怕时间流逝,你也依然最爱我。” 安静一瞬。 他听见盛斯遇说:“我们每个人都有情绪上头的时刻,你当初不也因为上了头,才会选择留在我身边吗。” 第102章 “何幸,都过去了。” 第43章 那些畸形的爱情,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人不该产生的错误爱情。 全都过去了。 不在意当初他离开的缘由,不因为他的成长蜕变而愤怒,质问他凭什么会过得这么好。 冷静、平淡。 一如见到最陌生的人。 那么曾经那些耳鬓厮磨, 和缠绵不休的夜晚又算什么? 弯曲发黑的车轮痕迹就在眼前, 风雪天, 所有的车速都不约而同放慢, 所以在他心头的刀子,也有了缓慢划动的理由。 所有幻想、憧憬、未来的宏图,全都过去了。 盛斯遇还真是慷慨啊, 全世界找不到用101克拉钻石当做分手费的男人。 何幸安慰自己, 这不就和当初想的一样吗。 他跟他协议结婚,还了债就分道扬镳。 现在的结果比之前想的更加美好,他后半生哪怕就在床上躺着,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可是,人的初心是会变的。 何幸落寞地想, 他的初心早在跨进那个温暖舒适的浴缸里时就变了。 他居然想要爱。 多么奢侈的幻想啊。 …… 车一路行驶在路上, 盛斯遇一言不发。 新来的司机一丝不苟,谨记着吴超的警告,盛总如果不戴耳蜗, 有事情与他讲话, 可以按下手表,这样盛总的手表也会震动,不要直接碰他。 只是刚刚分明他在车上看见, 那个男生抓着盛总的手不放,握了好一会儿呢。 盛斯遇回到家中, 照例走到厨房。 洗干净的柠檬放在案板上,一颗绿一颗黄。 他娴熟地一样切下一片, 放上半勺糖浆,再把调至好的茶汤倒入杯中,勺子搅拌两下放入四颗冰块,拿着上了楼。 这些年他鲜少喝水,家里长期备着柠檬,今日喝了些酒头有些痛,胃也胀,只喝了半杯就放下。 视频会议进行到结尾,西班牙那边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盛斯遇想了想,回答:“暂时不了。” -- 何幸选择在酒店住入住,向天野跟他说可以去他闲置在安城的别墅,被他以距离公司太远的理由拒绝。 对方沉默了片刻,应声说好。 他们都心知肚明,当初盛斯遇的房子距离公司更远。 第二日一早,何幸来到公司召开了员工大会,传达向天野的想法。 曾经的同事见到他热烈地打招呼:“何幸,好几年不见了,你变了很多!” 何幸诧异道:“真的吗?哪里变了?” “就是……”小南还和以前一样爱说爱笑,想了想说,“气质变得更成熟了,以前看你就跟小孩似的!” 何幸眨了眨眼:“那你觉得是我这身衣服的原因吗?” “西装啊,”小南摇头,“不是啊,我们以前不也穿西装吗。” 究竟是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何幸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 也没什么区别啊,鼻子眼睛嘴巴还在原来的位置,他又不是小孩子,五官早就长开了,不存在几年不见就变了个模样的说法。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几年他很少运动,身上肉多了不少。 仗着自己曾经营养不良,一副风吹就倒的瘦弱小身板,哪怕吃再多的肉,看着也没胖多少。 何幸摸了摸肉乎乎的肚子,不行,他得锻炼。 以前好歹还时不时打一场篮球,这几年连球都没摸过了。 就这样想着,何幸在网上找到一家游泳馆,根据店员推荐办了会员。 何幸尤其喜欢漂浮在水面上的感觉,全身都不需要用力,失重的感觉,放空的大脑,随波逐流的身体,能让他忘记一切愁绪。 一个翻身犹如伶俐的小鱼钻进水中,再次出来时赫然瞧见远处十米的高台上站着一个男人。 纯黑色泳镜,深蓝色短裤。 他用了极其简单的动作,双手撑在头顶,头向下落水,浪花激起时,他看见男人从水面浮上来,手掌拂去面颊上的水,手臂肌肉流畅的线条被池水洗刷,显得更加宽厚结实。 这样湿润的时候曾见过多次,每当夜幕降临,他们会在房间里各种地方,让湿润遍布全身。 记得对方那双强劲有力的大手是如何攥住他的腰,也记得他双眸簇着的火,还有情不自禁的低吟、悦耳的呼吸声。 何幸握着颈间和田玉吊坠,感受过它从冰冷到炙热,就贴在锁骨窝处,滚烫。 全都记得。 眼看他上了岸,何幸鬼使神差地也爬上去。 水落了一地,一个男人率先递过来一个干净的浴巾。 “你好,我是这的实习教练。” 何幸摆摆手,视线全在盛斯遇的背影上:“我会游泳,不需要教练。” “哎等等,我是实习的,不收钱!但我需要业绩,就当帮我个忙行吗?” 本就是从底层走上来的,何幸因这句话而驻足,不舍的收回落在盛斯遇身上的视线。 这个教练看上去年纪不大,皮肤白皙,笑起来有两颗虎牙。阳光又真诚。 教练把胸前的工作牌拿起来给他看:“我叫夏飞,游泳馆要求我们一个月里签下至少五个客户,哥你可以帮帮我吗?不收一分钱,如果你不习惯有人在身边,我也可以不出现,您就帮我填个表就行!” 第103章 真像多年前的自己。 去超市兼职之前,何幸还在书店做过一段时间收银,后来因为实在完不成书店要求的会员指标被劝退。 从此他失去了可以免费自习,免费看书的地方。 “好啊,什么表格?” 夏飞马上拿出一张纸。热情地给他指:“这里写上您的名字,这里写身份证号,呃……随便编一个也行,电话留正确的就可以,晚点可能会有人给您打电话核实!” 何幸再去看盛斯遇离开的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认命提着洗澡篮去浴室,发现这里的浴室都是用帘子隔住的单间,人不多,只在中间有个人。 何幸选择了他对面,相隔两个隔间的位置。 吹了两声口哨,一低头发现没带洗发水。 两边只有光秃秃放置杂物的架子,看来这家游泳馆不提供洗漱用品。 何幸掀开帘子,看向斜对面的那双脚:“……这位大哥,可以跟你借一下洗发水吗?” 能听见对方关了莲蓬头的声音,何幸刚要走过去,夏飞也提着洗澡筐进来了。 “幸哥!你也来洗澡了!”说完,就献宝似的把筐拿起来,“谢谢哥帮我填表格,这些你都拿去用!” 那些精美的小包装里面有沐浴露和洗发水,还有剃须水和清洁面膜,何幸抱了个满怀,笑道:“刚好我没带洗发水。” 又朝着那边喊了句:“大哥,那就不用麻烦你了!” 夏飞选择了何幸旁边的位置,跟他聊天:“幸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何幸说:“饮料酒水调研的。” “那一定很忙吧?” “也还好。” “一看哥就是领导级别的人物,不忙又有时间来游泳,平时坐着就能进米!” 何幸笑了一声,抹匀头上的洗发水,揉出白色泡沫:“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这就是混口饭吃。” “我要是也能像哥一样就好了。” “万事开头难,冬天娱乐项目人少,你找不到客户是正常的,不要气馁。” “嗯!我知道的!” “实在没办法,可以把家里人的名字也写上去。” “你说得对!嘿嘿,谢谢哥!” 顿了一下,夏飞问:“哥,你用我刚才给你沐浴露了吗,很好用的,你后背擦不到吧,我帮你。” “没关系,我——” 话还没说完,夏飞就拉开帘子,走进来。 何幸不太习惯与认识的人坦诚相见,就连和周考潍一起洗澡的时候都屈指可数。 他刚帮了夏飞的忙,对方热络一点也是正常。 “我自己就可以。” “都是男人你怕什么,你还害羞啊?”夏飞拿起打了沫的浴花:“哥,你转过去,我帮你擦背——” 突然! ‘嘭’地一声! 是玻璃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吓得两人一颤。 何幸探头过去:“大哥,你没事吧?” 夏飞放下还没来得及帮忙擦背的浴花走过去:“先生你好,我是这里的教练,你千万不要乱动,我去拿笤帚,小心划伤了脚。” 夏飞拿着打扫工具掀开帘子时,何幸刚好放下帘子。 他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经过,应该是那个人离开了,走过之处留下了一串淡淡的红色血迹,很快就被水冲刷干净。 等他冲洗掉身上的泡沫时,跟夏飞打了个招呼也走了。 他盘算着接下来的工作流程,那些股东们签订了股权转让协议,不代表不会继续兴风作浪,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防患于未然,以及——广交朋友。 刚巧明天商界有一位大佬六十大寿,向天野也在邀请名单中,但源城那边工作更是繁忙,这边的事就由何幸全权处理。 生日宴跟何幸想象的一样,大多数人都是借着祝寿来扩展人脉。 同样,盛斯遇出现在这里,也在何幸的预想之中。 只见他带着吴超一同走进,几年不见,吴超的头发也变成短寸,不再想之前那样咋咋呼呼,发起火来像狮子王。 他把生日礼物放在地上就退到后面,盛斯遇微笑道:“祝您老健康长寿。” 朱涛主动与他握手,寒暄着带他坐下:“这几年你一直在国外,见你一面太难了。” 何幸本来沉醉在那张英俊迷人的脸上,却在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劲而皱眉。 左脚似乎有些费力,站在原地时,也是用右脚着力。 难道他的脚受伤了吗? 这时,有人过来跟他碰杯,交换名片后,何幸又随着指引前往会客厅。 这里坐着很多人,大多带着一副富到流油的姿态,似乎谁也不服谁。 何幸认出几个商界名流,与对方交换了名片就算完成任务,但还舍不得离开。 于是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刚一坐下,恰好听见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是两个男人极力压低的声音,但因为这边实在空旷无人,被何幸听的一清二楚。 “终于等来了盛斯遇。” “我还以为他要一直留在西班牙,再不回去了呢!” “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要不等他再回来,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小城,你准备好了吗?” 何幸眉头紧蹙,攥着酒杯的指尖泛白,继续听下去。 “我是有点紧张,听说,盛斯遇最开始是黑.道起家的。” 第104章 “管他黑.道白道,只要你成功上了他的床,拍下照片,就能制造新闻。” “那他万一……” “放心吧不会的,你这张脸,只需要哭两下,再用力道歉,就不会有事,”那人恨恨道,“亏我还跟他吃过几次饭,毕恭毕敬给他敬酒,可他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了,把老子当狗,这回也让他尝尝什么叫苦!” “酒拿着,待会儿你去敬他,千万别失手!” 脚步声袭来,何幸连忙退开,刚坐下来就见角落里出来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张望两下后,对视一眼,胸有成竹。 想必这个瘦弱的青年就是小城,何幸上下打量他,果然带着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模样。 手里拿着两杯酒,其中一杯一定被下了药! 与此同时,盛斯遇也走进会客厅,差点与小城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小城抬眼,诧异道,“诶?盛总?” 盛斯遇点点头,正要与他擦肩而过,小城连忙递上右手边的酒:“久仰大名,我敬您一杯吧。” 今夜是朱涛寿辰,盛斯遇已经喝了很多酒,多一杯也无妨,不打算拂了任何人的脸面。 于是接过来,轻轻与他碰杯,刚放到嘴边,突然手臂一沉。 偏头看,眸色一暗。 何幸左手抢过他手里的酒杯,右手与他相握,动作游刃有余,衔接得刚刚好,完全看不出他是故意而为。 “盛总您好,我们又见面了,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他握着他的大手上下晃动。 在盛斯遇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看向小城:“不好意思,我找盛总有点事,可以让我先说吗?” 小城紧张的视线落在何幸手里的那杯酒中:“这位先生,是我先来的,我也有事跟盛总说。” 何幸听后,面露尴尬,摆弄着手里的酒:“诶?你这杯酒是在哪里拿的,我怎么没看到。” 小城随手指了个位置:“就在那边,你过去吧,这个给我。”说完把酒抢了回去。 何幸眼疾手快再次抢回来,这一次连另一杯也攥在手里,借着看酒的空档,不断把两杯酒交换,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 小城看的眼花缭乱,干着急:“哎,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这种小游戏可是何幸最在行的,别人都看蒙了,只有他知道哪一杯才是下了药的。 于是把下药的那一杯放到了小城手里,没下的那杯送到盛斯遇手里。 “那你们先聊,我去拿一杯酒,”他指着杯子,笑得灿烂,“看着就好喝,嘿嘿!” 离开后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盛斯遇,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至于小城……你今晚就等着□□焚身无人解救吧! 坏死了! 怎么这么坏! 有什么事不能光明磊落一点吗? 你再坏,还能坏过盛斯遇? 搞笑。 真是搞笑。 何幸往盘中夹了两个马卡龙,为了解腻又想去拿一杯苏打水,刚走过去,一杯橙黄色的酒放在眼前。 那只手修长,指骨明显,看上去刚劲有力。 黑色西装,袖口是耀眼的黑钻。 何幸转头,微笑:“你懂我的意思啦?” “你那么明显,我当然懂了。” 何幸抿了抿唇:“是我听见他们想要算计你,事出紧急,就唐突了一点。” 盛斯遇问:“算计我什么?” “就是……那个人说,要爬上你的床,然后拍照片,给你的那杯酒里面下了药。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换过了,下药的那杯酒在他手里。” 何幸看向他身后的不远处,小城拿着酒杯一脸沮丧。 笑容转移到了他的脸上,何幸耸了耸肩膀:“你不用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盛斯遇指了下酒杯:“既然你喜欢,就留给你了。” 这酒颜色很好看,杯壁上还挂着气泡,想必是和可乐一样的口感,何幸刚刚说了很多谎,唯一的实话就是,他真的很想尝尝这杯酒。 找了个宽敞的座位,一口马卡龙,一口酒。 吃完后满足地舒了口气一声,果然是好酒! 甜甜的,辣辣的,划过嗓子似乎带着温度,温度从喉咙蔓延到胸腔,再到胃部,到现在还感觉暖暖的,甚至有些热。 何幸解开了西装外套,又觉得温度上涨,干脆脱下来挂在手臂上。 刚站起身就觉得一阵眩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看向被他喝空的杯子。 那杯下了药的酒被他换了呀,不可能出错的。 难道说……两杯都下了?? fuck!! 第44章 确认自己主动喝下被下了药的酒后, 何幸疯狂喝水,试图稀释体内的药。 然而药性太烈,没一会儿就觉得双腿发软, 全身无力。 多年前工作太忙连轴转了几天, 曾有过这样一次经历, 医生说他低血糖, 在床上躺了两天睡到饱就好了。 今天似乎是双倍低血糖,他就这样靠在椅背上,缓了一会儿, 只觉得头脑发胀, 外套已经胡乱丢在一边,衬衫的纽扣从一颗解到两颗。 这里可是朱涛的生日宴,绝对不能出丑。 何幸用仅存的意志来到洗手间,一捧接一捧冷水往脸上浇。 他看见了镜中的自己,脸红的仿佛喝了十箱啤酒那样。 第105章 一低头—— 完了, 何幸想。 低血糖症状退去了, 现在觉得好涨,好痒。 胡乱用手揉了两下,非但没有减轻效果, 反倒更让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异养感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打开了。 一双亮黑皮鞋,和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裤出现在眼前。 何幸缓缓抬头, 高大的男人俯视着他,他看不清他的脸, 或许是因为在灯光之下,又或许是药物作祟。 但知道, 是他。 他来了。 香洋椿木的味道,一辈子也不会忘。 何幸的脸发烫,用手背抵着,语无伦次:“盛斯遇,我……” “你怎么了?” “我中招了……” 颓废地坐在地上,视线所及刚好是他自然垂下的手。 那双手的力量,让他不禁咽下口水,如同被蛊惑一般爬也要爬过去。 一把握住,冰冷似冬雪。 他急需这种温度来给自己的身体降温,把脸凑到他掌心,舒服地叹了口气。 盛斯遇站在原地,看着他面若桃花,手掌和面颊的温度轻而易举唤醒曾经的记忆。 哪怕隔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那些细节也清晰浮现。 何幸似乎完全失去意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否则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抱着他的手臂蹭来蹭去。 蹭还不够,连他手指也要送入口中,为他口腔降温。 舌尖也滚烫,柔软时不时划过指腹,先是吞下一点,再加深,直至吞没整根,盛斯遇的神色愈来愈暗。 门外突然有了吵闹声,有人按下把手,没能打开洗手间的门,于是轻敲两下:“有人吗?” “嗯……” 声音从何幸唇齿间溢出。 盛斯遇心中一惊,抽出手捂住他的嘴。 沉声回答:“有人。” 他拿出手机,打给了吴超:“你马上吩咐司机把车开到朱老家门口。” 察觉到何幸在舔舐他的掌心时,又吩咐:“订一家最近酒店。” 盛斯遇直接将何幸横抱在怀里,可他失去了肌肤直接接触的温度,开始撒泼打滚,不肯好好配合。 在险些从他臂弯中划出,头磕到墙面时,盛斯遇唤他的名字:“何幸,你清醒一点。” 药效已经上来,他没有直接弓腰撅起就是清醒。 何幸急于触碰他的手,如同伶俐的鱼一般,在他怀中翻滚。 盛斯遇直接将他放到洗手台上,手臂上青筋明显,捧着他的下颌:“你看看我是谁。” 可他不管是谁,只知道汲取想要的温度,缩着肩膀夹住他的手掌,再次发出一声享受至极的低吟。 敲门声再次响起:“还没好吗?” 盛斯遇咬了咬牙,无奈褪下外套,再解开衬衫第三、四、五颗纽扣,随后将何幸重新抱在怀里。 在他刚要挣扎的下一秒,将他脸贴近自己的胸膛,零距离接触。 其实他的体温并不低,但何幸毕竟着了道,此刻只觉得躺在巨大的冰块中,疯狂把手和脸埋进他的胸膛,恨不得融为一体。 盛斯遇呼吸沉沉,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前。 何幸青涩又大胆,所以偶尔会担心他的牙齿,后来他熟练了,就再没有这种困扰。 今天再次体会到他的伶牙俐齿,盛斯遇拍了拍他的脸:“别急。” 外套用来罩在他头上,挡住他桃色脸庞的同时,也挡住内里的凌乱、情迷。 走出洗手间,在一众人震惊的脸色中旁若无人离开。 从来对人给予礼貌的他,连跟朱涛打声招呼都忘记了。 -- 吴超坐在副驾驶,视线一直落在后视镜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懊恼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 早知他们能在三年后再次走到一起,当初就该对何幸好一点。 这些年大哥什么样子,他心知肚明,那些从不言语的爱意全都化作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 命运弄人啊,是谁不好,偏偏是何幸。 但转念一想,幸好是何幸。 如果不是何幸,还不知道大哥的心魔会把他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 将何幸放到酒店的大床上,吴超从浴室走出来:“大哥,搞定了。” 盛斯遇头也没回,依旧俯身贴着何幸很紧:“你出去吧。” 等吴超走后,他才皱着眉头,轻轻推开何幸的额头。 对方舔了舔嘴唇,咂咂嘴,又不满地伸手。 盛斯遇直接将他扛在肩头,缓步走进浴室。 噗通一声! 将他丢进盛满凉水的浴缸里。 这非但没让他清醒,反倒更享受其中,登上天堂。 在看见何幸舒适的表情,犹如闻到猫薄荷的小猫时,盛斯遇嘴角流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对镜解开衬衫,轻轻揉了揉一侧胸脯,刺痛感传来,垂眸一看,已经被他给咬破了,丝丝鲜血沾染指尖。 这哪里是情药,分明是喝奶的药。 耳边是何幸的哼唧声,声声入耳,盛斯遇赤.裸着上半身走过去,抬起手在他头顶逗弄。 被何幸抓着,先是贴在脸上,再够着他向下探进水中,一直向下走。 盛斯遇抬了抬眉:“你把我当什么?” 说完,就抽出手,将水甩在他脸上。 何幸又流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睛通红。 第106章 细碎的低吟接连不断溢出,音节都颤抖难耐。 很明显,那药效已经来到下一轮,光是靠冷水降温不能让他舒适,现在他想要的更多。 迟疑间,又被他摸到手,依然拖着他向下走。 盛斯遇深吸一口气,直接攥住他的腰,把人从浴缸里捞出来。 …… 何幸再次醒来,被暗黑色笼罩。 手机不在枕头底下,身边……他揉了揉眼睛,惊奇地发现,这不是盛斯遇的家吗! 熟悉的窗帘,还有床陷下去的弧度。 猛地起身,腰酸背痛,仿佛做了二十个小时的苦力,又像是围着操场跑了三十圈。 昨晚到底干什么了…… 昨晚??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慢慢拼凑出完整的场景。 他本想替盛斯遇解围,却没料到两杯酒全都被下了药,配合着马卡龙一口一口喝下去,然后他就……干什么来着? 何幸晃了晃脑袋,杯子从身上滑落,他□□。 后面的记忆就像断了片一样,怎么就莫名其妙爬上床了。 小城…… 做梦也想不到,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是为别人做嫁衣吧? 何幸没忍住笑弯了唇,熟悉的身体感觉,在提醒他,昨晚一定是酣畅淋漓的。 真没想到竟能这么快就回到盛斯遇家里,他挺了挺腰,不顾及酸痛拉开窗帘。 阳光直直刺向双眼,何幸这才算明白时间,原来是白天,看着天际颜色成暗橘色,现在应该是下午了。 何幸心里一颤! 他说好下午要给员工开会的。 可惜翻遍了四周都没找到自己的衣服,门突然被推开,何幸连忙爬上床,用被子挡住自己。 垂眸看手腕,问他:“我没戴手环,你是怎么知道我睡醒的?” 盛斯遇抬手一指,原来在不远处的花架上,放着一个摄像头。 何幸倒吸一口冷气:“那岂不是……我刚刚做了什么,你都看见了?” 盛斯遇沉声:“录像待会儿你带走,顺便看看昨晚你都做了什么?” “应该是你做了什么吧!”何幸皱眉捶腰,“我腰现在还酸着呢。” 盛斯遇缓步走近,高大健硕的身材带来绝对压迫。 可这份压迫却没能让何幸害怕,反倒拥着被子直起腰,线条优美的手臂抬起,抓着他的衣袖:“我昨晚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大的麻烦?” 盛斯遇应声:“的确是。” 失望涌上心头,何幸抿了抿唇:“谢谢你救我。” 盛斯遇抽出手:“衣帽间里还有你的衣服,去穿上。” 似魔咒一般消除他内心的失望,何幸披着被子来到衣帽间,一切都没改变。 曾经盛斯遇的衣帽间里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后来多了些自己的衣服,就变成了一半鲜艳,一半沉稳。 再后来他拿了衣服就近挂上,也不分什么你的柜子我的柜子,有时候还借他的衣服来穿。渐渐的,鲜艳和沉稳就掺和到了一起。 现在还是一样。 没有什么物是人非,变动的只有时间,不过三年多的时间里,不足以改变他们的样貌和房子的陈设。 何幸穿上衣服,笑眯眯走出来问他:“我穿这件好看吗?” 盛斯遇背对着他喝水,不等回头他就欢快跑过去抱着他的腰,娇嗔着:“我腿疼,腰也疼,背也疼,还有……那里,前后都有点疼。” 盛斯遇拿起一个新杯子,倒了杯水给他。 没有蜂蜜也没关系,因为他现在抱着最爱的男人。 “我的衣服,怎么还在这里呢?” “你走以后我一直定居西班牙,这个房子很久没人住过了。” 原来如此。 所以今天才没有早餐,也没见andy。 “你的手机在客厅,昨晚落在了朱老家里,今早他的司机送过来的,还问你要不要紧。” “过几天我会去回礼,对昨晚的不礼貌离场道歉,”说完,问他,“我是不是成长了很多?行为处事是不是也很得体?” 说完又想到下午的工作,何幸一拍脑袋,“我还跟大家说了要开会呢,那我先走。” 幸好时间还来得及,出门之前,盛斯遇将u盘交给他。 何幸缩了缩肩膀:“你怎么都录下来了……” “唯一一份,你自己保管。” “好!” 纵欲过度又没有耽误工作,结束了会议的何幸万分庆幸。 等不及想要看看昨晚自己到底疯癫成什么样子,心中激动难掩。 何幸锁了办公室的门,戴上耳机,点开视频。 首先映入眼帘的盛斯遇的喉结,他穿戴整齐,衬衫系到了最上面一颗。 后退几步视野宽阔,在迷人的脸颊身后,何幸看见□□正在床上打滚的自己。 浑身居然泛着淡淡的粉,就像即将熟透的虾。 脸倏地一红,按下暂停。 用视线再次检查门窗的严密程度,才重新播放。 只见盛斯遇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假器具,扔到了床上。 随后自己就像是饿了三天的狼见到猎物,疯了一样自己使用起来。 盛斯遇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拿上公文包出了门。 不信邪地调成二倍速,再手动滑动进度条,然而剩下的两个多小时里,主角只有自己。 第107章 盛斯遇根本就没碰过他。 何幸一把阖上电脑,怪不得他今早这样冷静,原来这道坎在他心中根本没有过去。 雀跃瞬间被浇熄,整整一个下午,何幸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什么工作也做不好,脑袋里全都是盛斯遇。 下班时,小南说大家准备聚餐,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何幸临时改变了想要一秒钟飞奔回盛斯遇怀抱的打算,跟他们去聚餐。 饭桌上,小南问:“我听朋友说,昨天你在朱涛的生日宴上喝醉了?” “你怎么知道?” “我一朋友也去了宴会,说是你哥哥把你带走的。” 另一个人说:“幸好跟家里人一起,不然就麻烦了。” “盛斯遇是我家里人,但他不是我哥哥。”何幸看着同事们的双眼,一字一句,坦坦荡荡道:“他是我老公。” 第45章 在酒店休息了几天, 总算还清提前预支的体力。 何幸摘下温热的面膜,对镜按了按富有弹性的脸蛋。 夏飞的电话打进来,轻快地问:“哥, 你好几天没来游泳馆了。” 何幸笑问:“你不是说就填表就行吗, 怎么还有指标啊?” “不是哥, 你误会了, ”夏飞说,“我是想告诉你,坚持运动的重要性。平时在办公室一坐就是一天, 游泳是最能舒展四肢的运动了!” 何幸想了想, 今天本来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于是应声:“下午吧,我抽时间过去一趟。” “好嘞哥,我等你!” 他太了解这些销售了,就像理发师自称发型总监托尼一样, 挂着一个教练的名头, 说是不收钱,见面跟你打个招呼,关心你几句就开始变着法收费。 但何幸也理解这些人, 因为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每一个看似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都会在黑暗里蜷缩在硬板床上,啃着干面包流眼泪,拼命向前看那些看不见的未来。 他说下午就到, 也是四点之后,天渐渐黑了才到。 在门外就见夏飞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刚推开门他就抬眼,见了自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哥!你来了!” 何幸问:“你一直在等我?” “是啊!” “抱歉, 公司临时有些事需要我处理。” “没关系的哥,你不用有负担,”夏飞凑近他,避开旁人小声说,“我跟他们说我签了好几个客户呢,可是那都是我爷爷奶奶,他们没法来,只有你。” 何幸也笑了一声:“这几天我清闲,应该都能过来。” “哥你放心,我绝对不打扰你。” 夏飞说的不打扰,就是何幸在游泳时,他背着手站在台上,俨然一副教练的样子做给别人看。 等何幸上来后第一时间递上毛巾,称赞他:“哥,你是不是很少游泳啊?” “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你只会用蛙泳这一个姿势,”夏飞问他,“想不想学习自由泳姿势?很简单的,我可以教你!” 何幸点点头:“好,来吧。” 夏飞噗通跳下水,何幸紧随其后。 夏飞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告诉他:“自由泳是最省力的一种方式。” 他站在池中,扶着何幸的身体,告诉他:“用双腿打水,两臂轮流划水。正确的频率是,两臂慢,双腿打水快,比例大概在1比5或6.” 在他的教学下,仅用二十分钟,何幸就学会了自由泳方式。 休息时,夏飞给他拿来一些糕点,跟他聊了起来。 “我当初选择这家游泳馆,因为听说这里有很多高端人士,可除了哥之外,没见别人。” 何幸垂眸:“我上次来,还见到了一个呢。” “谁呀?” “姓盛。” 夏飞想了想,恍然大悟:“哦,你说的盛先生,是不是我们经理的客人?” 经理也有业绩考核,指标甚至很高。不过他们积攒的人脉也丰厚,基本上一个客户就等于夏飞这样小教练的二十个客户。 赚取他们的会员费用不是主要目的,真正想要的还是他们的投资,或者商业帮助。 夏飞说:“那个盛先生之前很少过来的,但最近几天每天都会来,哦对了!你还记得吗,前几天在洗澡的时候,有人摔坏了一瓶洗发水,那个人就是盛先生!” 何幸诧异道:“竟然是他!” 所以那天晚上他的脚看上去不太对劲,前一天刚被划破,第二天就要去参加朱涛的生日宴。 结果自己还不省心,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还在他家里做了那些事。 可惜他读不懂盛斯遇,不知道这一次他和善的外表下,内心的真实想法。 何幸摆出一副八卦的样子,问:“你们经理的客户是不是都很厉害,很有钱?” “肯定的。” “一定都成家了吧?” “是吧。” “那个姓盛的呢?” 夏飞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这几天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他脚不是受伤了吗?” “你怎么知道?” “……呃,你刚才不是说他在把洗发水摔坏了吗,”何幸眨了眨眼,“我以为他也受伤了。” “不会吧,如果受伤了就不会来游泳。” 也是,所以那天在浴室里并不是他? 何幸急于知道真相,于是来到了盛斯遇家中。 第108章 一进门就脱掉他的袜子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何幸虽然很想施行前者,但还是强行忍住,问他:“那天我在游泳馆看见你了,就洗澡的时候。” 盛斯遇眨了眨眼:“怎么?” “夏飞给我擦背,你知不知道?” 他缓慢地摇头。 何幸皱眉:“可后来在朱涛的生日宴上,我看见你的脚不敢落地,虽然不是那么太严重,但也被我发现了。” 盛斯遇闻言坐下,当着他的面脱了袜子,脚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何幸不信邪地凑过去,抬起他的腿,反被盛斯遇一把攥住手臂。 对方比他高,平时看着就需要仰头,更何况现在他挺直腰板,想要与他对视需得踮着脚。 何幸没站稳,即将摔倒时用力抱住他粗壮的胳膊,稳定身形,问:“你抓我干嘛……” 他看见盛斯遇眸中的变化,从平静到幽深,仿佛暗不见底的深潭。 炙热的呼吸打在脸上,痒痒的,耐人寻味。 盛斯遇深吸一口气,声音沉沉,似是无奈的妥协:“何幸,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何幸说:“我……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打翻那瓶洗发水的。” 当时刚好夏飞要来给他擦背,如果那个人是盛斯遇,而他又是故意的,那么就代表…… 盛斯遇否认:“现在你看过了,那不是我。” 距离太近,他的体温又在自己之上。 热的连想好要说的话都忘记。只专注看他的眼睛,纵使知道已经深深陷入漩涡,依然舍不得自我救赎。 直到盛斯遇放放手,拉开距离,才慢慢找回意识。 何幸第一次提起当年。 “那天张肆提议帮助我测试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之所以答应,其实是想看看,你对张肆是什么态度。” 想起这些,就能勾起那年冬天的寒冷,壁炉里燃烧的苹果木也不能升高他的体温。何幸规矩地坐在沙发上,仿佛忘记他们曾经在这里做.爱,忘记他们层是最亲密的爱人。 “他和我的身份也没什么不同,跟你的渊源也大差不差。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的机会会比和我在一起更——” “绝无可能。”盛斯遇回答。 “为什么?”何幸拧眉,“我不信。” 的确不可置信,盛斯遇能爱上何傲的儿子,怎么就不能爱上张老三的儿子? 盛斯遇回忆:“义父把他交给我的时候,是我怨气最重的时候,每次看见他都能想起我父母。” 那时候他才十几岁,最沉不住的年纪,爱和恨都在明面上。不会伪装,也不想伪装。 吃着饭一拳打在张肆脸上,继而和吴超一起将他按倒在地,拳打脚踢。 夜半时分醒来用被子捂住他的头,等他不再挣扎时才放手,为他做心脏复苏。 如果不是秦泰说过,张肆活着的目的是为提醒他不要忘记仇恨,那么他早就死过千百次了。 “那后来为什么又对他好?” “打够了骂够了,”盛斯遇说,“抗抑郁的药也能让我的意志消沉,不会忧伤也不会开心。再加上他能忍,够听话,我觉得没意思。” 一只光滑柔软的手钻进掌心,将他从回忆中唤回。 何幸今天穿的衣服质地柔软,领口贴合,哪怕他已经俯身凑到他身边,也窥不见衣领里的两颗红豆。 不是从衣帽间出去的。 带着清新皂味,干净纯澈的眼神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这几年,你想了吗?” “想什么?” 他的语气略显疲惫,何幸知道,他又让他难受了。 但他是好奇的,一定要知道的。 “我们的关系呀……” 分别那天,他含泪写下的道别信,在机场与他相隔一个广告牌的距离,匆匆忙忙发给他。 他告诉他了:我们两个都应该清醒一下。 清醒之后再看是不是能够放下芥蒂,重新在一起。 尽管不想承认,但何幸的确是这场血海深仇里的万幸。 午夜梦回时多么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加害者。 何幸说:“我很羡慕张肆,如果当初我没被何傲送走,或许我也能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长大。” 几年过去,盛斯遇还是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用一种极度不解的眼神看向他。 何幸近一步解释:“我只是羡慕他认识你的时间更长。但我不想成为他,不想你恨我。” 盛斯遇突然猛烈地咳嗽。 何幸愣了一会儿,也不见好转,帮他敲背,再手忙脚乱给他倒水,送到他嘴边喝下一口后,轻轻帮他顺胸膛。 依然是熟悉的触感,弹性十足。 他努力让自己心无旁骛,祈祷他因咳嗽而充血的面颊尽快恢复。 何幸问:“该不会是生病了吧,这几年在国外累到了?” 盛斯遇攥住他帮忙梳理的手腕,沉声说:“你知道何傲就死在我的院子里吗?” 何幸眨了眨眼:“嗯。” “那你还敢过来。” 何幸恨恨道:“最该死的就是他不是吗!” 不提还好,一提就愤愤不平:“他和你爸是好朋友,好兄弟,如果他不做那样的事,我们小时候就能遇见了啊!” 这样才叫两小无猜,或许他们会在情窦初开时爱上彼此,青涩的初恋。 第109章 又或许会在日常相处中发现对方的好,然后顺其自然在一起。 那样他的人生哪里会有烦恼,分明是一片蔚蓝。 都不用盛斯遇提醒,他也会每日在心里诅咒那个恶毒的男人。 盛斯遇沉声:“他很爱你。” “不。”何幸看着他,认真道,“如果他爱我,就不会在有了我以后,还冒着被灭门的风险去背叛朋友。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赌不起的。” 何幸叹了口气:“或许他爱我,但他绝对更爱钱和权利。” 盛斯遇说:“我最爱的也是钱和权利。” “但你没有伤害过我。” 安静了一会儿。 盛斯遇说:“你走吧,我有些感冒,不想传染给你。” 何幸抿了抿唇,心痛于他的第一次逐客令,又觉得此刻硬是逼他说出答案,很大概率是自己不想听到的。 再不情愿也要起身,慢悠悠地穿上衣服,玄关处穿鞋时,又与他搭话:“你都回来这么久了,andy呢?他怎么都不给你做饭了。” 盛斯遇说:“换换口味。” 在何幸听来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吃食换了口味,那身边人是不是也要换。 而他不知道的是,车祸那天,正是因为吃了andy做的椰蓉包,才会让他注意力不集中,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躲开张肆的车。 张肆脱离了‘相由心生’这个词语,他外表文静甚至看着好欺负。 跟在盛斯遇身边这么多年,andy也见过几次针对,于是开始可怜这个男孩子。 更在得知他编造的悲惨身世后,决心背叛主人,帮助他在椰蓉包里添了些料。 索性这是个有秩序的社会,他的结局仅仅只是牢底坐穿。 -- 工作继续斗智斗勇,闲暇时用来想盛斯遇。 用爱情和思念来净化灵魂。 何幸没想到向天野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到安城,半夜赶去接机,帮老板撑伞。 上了车,向天野打量他:“神色看上去不错。” “挺好的。”何幸说,“股东们签好合同后,我就没有什么压力了,吃嘛嘛香。” 这一次回来的突然,搁置已久的房子不认得主人。 灯坏了,不知道是不是电路问题,水管爆裂,刚一打开,水从四面八方喷射而出。 何幸也没能幸免于难,被浇成落汤鸡。找了物业,却说现在时间太晚,只能等明天一早再处理。 向天野丢给他一个干净的毛巾:“擦擦吧,去找个我的衣服穿上。” 换了个衣服出来才发现,向天野竟然受伤流血了。 他忙过去问:“怎么回事?” “被铁片划了一下,没事。” 何幸看了眼落在地上锈住的管子,破裂处锋利无比,应该是刚才匆忙关上水龙头,不小心划到的。 “那上面都生锈了,咱们先去医院吧。” 可他手臂伤口血流不止,何幸取了医用箱,找到一瓶止血药,轻轻洒在他伤口上,再用纱布一圈一圈缠绕。 “先去医院吧。” “哪有那么娇气,反正已经止血了。”他晃了晃手胳膊,白色纱布上可爱的小蝴蝶结跟着摇摆,“穿上衣服,走吧。” 门外寒风侵袭,向天野拿了个帽子出来:“戴上,小心着凉。” 他帮忙整理宽大的帽檐,问他:“现在住哪?” 何幸回答:“公司附近的酒店。” 可公司离向天野的房子太远了,湿淋淋地回去很大可能要感冒,况且还是老板的车,又不好麻烦他送自己回去。 向天野显然也发现了这一问题。 “太远了,待会儿回我酒店吧,洗个澡换好衣服再走,公司这么忙最好不要生病。” “嗯。”何幸点头。 突然一阵强光刺进双眼,他眯着眼望向光的来源。 一辆行政版迈巴赫不知何时停在门外,车上下来个身材笔挺,肩膀宽阔的男人。 黑棕色大衣垂到膝盖,他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手垂于身侧。站在远光灯前,极好的身材比例将宽厚的街道变成高奢秀场。 凉风轻抚他的发,对视的瞬间何幸惊喜开口:“盛斯遇?” 第46章 向天野手上一轻, 厚实宽大的帽檐从掌心消失。 怕被风吹翻了帽子,何幸双手按着头跑过去,犹如一只轻快的兔子。 他的唇在不停地动, 盛斯遇只是偶尔说一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早知会陷入今晚这样的猜忌中, 他也要学习唇语了。 何幸按着帽子, 担心淋水过后的自己迷人程度降低,更担心水锈味被盛斯遇闻到,于是离着较远的距离就停下脚步。 “你怎么来了?” 盛斯遇看着他, 从上向下打量了一遍, 才开口:“我来接你。” 何幸受宠若惊:“好啊!” 他噔噔噔跑回去,跟向天野说:“向总,那我就先走了,你回去别忘了洗个热水澡,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明天我督促物业。” 向天野说:“不急, 我也好久没见到盛斯遇了。” 他熟络地和盛斯遇问好,两个人说了几句近况,笑容也如沐春风。 一如之前在赛车场那样随意自在, 何幸在一旁安静地听, 时间仿佛也倒退回曾经。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盛斯遇问:“手怎么了?” 第110章 向天野抬了抬手臂,无奈道:“好多年没回来了,房子到处都是问题。物业又不作为, 只能麻烦何幸帮我包扎。” 盛斯遇盯着那两个随风摇摆的蝴蝶结尾巴,微笑着, 笑意却没抵达眼底:“去医院瞧一瞧。” “不用了,何幸包完就不痛了。” “物业也有问题, 晚上怎么不给业主处理,这次康复后换个地方。” “嫌麻烦,反正过段时间我又要回源城。未来五年内的重心都会放在那边,到时候何幸也要跟着我忙起来了。” 盛斯遇说:“源城和安城气温差距大,吃食也相反,怕是不能适应。” “怎么不能了,”向天野笑道,“刚去的时候反倒是我不能适应,何幸变着法给我做安城的小吃,过度了好几个月才挺过来。” 盛斯遇眼睛黯淡了些,话语却在打趣:“去那么远也没带个厨师,何幸领了两份工资吗?” 何幸笑着摇摇头:“没有啦,就顺便帮帮忙。” “我疏忽了,”向天野说,“明天就给你补上。” “不用了不用了,”何幸连连摆手,看向盛斯遇,“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边新开了一家饭店,应该和你的口味,我晚上没吃饭,突然想过去。” “我也饿了!”何幸揉着肚子说,“那我们走吧!” 向天野叮嘱他:“记得先洗个澡。” “放心,”盛斯遇说,“我带他先回家。” 何幸终于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他没有阻拦,反而很开心。 爱一个人最开始是心动,然后就是想要占有,继而会吃醋。 坐上了车,嘴角弯曲的弧度还没有降下来。依然怕被他闻见水锈味,所以坐在距离他较远的位置。 让爱人吃醋是情趣,但不舍得让他一直吃醋。 何幸佯装聊天,实则解释道:“最近公司有些忙,股东们大换血,向总两边来回跑。” 他叹气:“我还是考虑不周,早知就该帮他提前把房子的事解决。” 盛斯遇问:“你怎么解决?” “我回来的那天他说让我临时住在他家,但我拒绝了。早知道就该顺便帮他看看水电能不能用,免得搞这么狼狈。” 盛斯遇记得他在车里看见了向天野说的话,他们本打算去酒店的。 “你只是他的工作助理,又不是生活助理,”盛斯遇说,“真要是按规则办事,今晚也不该你来接他。” “我闲着没事嘛。” 盛斯遇的视线平静地转移,不去打探如果刚刚他没出现,他会和对方在酒店里待多久。 也不去想如果对方以天色太晚邀请他留宿一夜,他会不会同意。 或许酒店的水电也会莫名其妙断掉,那么对方会不会以送毛巾为由,就像当初在泳池,那个教练要帮他擦背一样,他完全不知道拒绝。 这些未知的、没有发生的,全都不去想。 盛斯遇阖上双眼,告诫自己。 -- 何幸洗好澡出来没见盛斯遇的身影,瞥见电影房里有微弱的光亮,走进去一看,桌上放着可口的饭菜,还有没拆封的碗筷。 瞬间勾起他的食欲,拿起筷子才吃一口,就觉得距离桌子太远,拖着椅子向前又感觉椅子太高。 恍然。 以前他很喜欢在这里吃饭,盛斯遇也乐意陪他一起,那时候他坐柔软的沙发,而盛斯遇则坐在这个椅子上。 他比自己更加高大,一顿饭吃完腰会更酸,却从没有听他说过一句不舒服。 依然迁就着他的习惯,在这里用餐。 何幸埋头选电影时,盛斯遇拿着两杯酒进来,说:“这是我说的那家餐厅,你尝尝喜不喜欢。” “好啊,我想找一部看过好几遍的老电影。” “都可以。” 他们今天看的电影是《the professional》翻译过来叫《这个杀手不太冷》。 当玛蒂尔达故意给错敲门暗号时,何幸的眼睛湿润了,莱昂拯救跟随自己的植物,险些被射成筛子时,他的心痛了一下。 诀别时,莱昂对玛蒂尔达说出那句我爱你,何幸看向盛斯遇。 对方的眸色随着电影画面改变,不见情绪变化。 何幸主动把手钻进他的臂弯,圈住他的手臂靠在肩膀上,与他十指相握。 然后看着他的指尖慢慢朝自己靠拢,握住。 何幸的眼泪落下,不是因为莱昂死在了自由之门,而是为生活在痛苦现实中,仍能感受到幸福自己的。 你看,一个职业杀手的心都能被打动。 当片尾曲响起时,何幸回归现实,只剩庆幸。 他把拖鞋登到一边,跪坐在沙发上,倾身过去吻他的脸。 何幸心中明白,今天在向天野家门口见到他绝不是意外,不知道他在哪听到了风声,所以才追到这里。 “你是在意我的,”何幸搂着他的脖子,近乎迷恋地看着他的双眸,“对吗?” 盛斯遇眨了下眼,就当是他点头。 何幸夸坐在他腿上,额头抵着他,呼出来的气热乎乎:“我洗好澡了。” 那天自己完成的事情,想要跟他一起完成。 盛斯遇听懂了暗示,搂着他的腰。 当被他攥住的一瞬间,头皮发麻。盛斯遇的掌心有些薄薄的茧,这源于他曾经阴暗的童年。 这些年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薄茧变得更加粗糙,平时握个手感觉不到,但触碰到这里时,就尤为明显。 第111章 他忍不住向后退,又被他搂着腰拉回来。 很快就被他找到了,知道放在哪里会让他忍不住想要逃跑,于是故意用力按。 恶趣味。 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盛斯遇……这几年我都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 近乎哀求地说:“我们换个……换个好不好……” 盛斯遇闻言,拇指微微用力,他几乎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讲讲这几年,你都做了什么。”盛斯遇问他。 何幸说:“了解各种酒水,国外的国内的……哎……还,还有了解公司,重新学了企业管理,和财务方面的工作。” “他让你学的?” “是……” 再次用力。 何幸忍不住弓腰屈起腿,不到半秒钟就被他无情按下。 继续问:“向天野的业务水平根本上不了台面,这些年,你都帮他做什么了?” “就是跑跑业务,主要是他妈妈在世时的朋友帮助他,我都是听指挥的,没主动做什么有用的。” 他真的不行了,抱着他的脖子双手在他身后狠狠握住,再松开去抓沙发套,攥出深深的波纹。 又听盛斯遇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饭。” 何幸说:“其实很简单的,之前我没给你做,是因为你不需要呀!都不用我伸手,饭菜就已经摆在面前了,我,我之前在家里也给我爸做饭啊,我经常给他炒鸡蛋呢,你要想吃我也给你做……嘶……求你了盛斯遇……” “求我什么?” “你先放手好不好?” 盛斯遇放开了手,却在离开时不轻不重地弹了下。 顷刻间,何幸被一重无力感笼罩,仿佛有蚂蚁啃噬他的心脏,他忍不住颤抖两下,无力地趴在盛斯遇肩膀上叹息。 等那种胀胀的、痒痒的、急需抚慰的感觉终于褪去,他才说:“今天是个意外。” 盛斯遇冷冷开口:“你怎么确定是意外,而不是被掩盖的意外呢?” 何幸突然沉默。 就像三年前的那段时光,就是被掩盖的意外。 他不想再去回忆,却不得不用那段回忆来取暖。 捧着他的脸,轻声问:“和我在一起,你体会到人生的乐趣了吗,你快乐吗,睡得踏实吗,在这世界上落地生根了吗。” 盛斯遇反问:“那么你呢。你要爱,还是死?” 潮热褪去,热泪涌上,何幸说:“你会给我爱,不忍心让我死,对吗?” 盛斯遇握住他的脖颈,滚烫的掌心温度能抚慰他喉间的酸楚。 何幸知道自己等这句话等了三年多,现在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生命是有限的,人活着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前面二十几年,他过得不幸福,好不容易遇见盛斯遇,他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猜忌、试探之中。 这样最傻了。 满怀期冀的双眼一瞬不瞬看着他,终于等到他开口。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答案,并且将前尘往事全都封存。从今以后,毫无保留地爱你,但需要你去做两件事。” “什么事?”他忙不迭地问。 握住他脖颈的手微微用力,盛斯遇云淡风轻地说:“第一,从向天野的公司离职。第二,现在,我陪你一起,你亲手把给今晚给他上的药擦下去。” 第47章 人生总是这么痛苦。 尤其是盛斯遇的话传到耳畔的这一秒钟。 风花雪月褪去只剩寒霜, 何幸冷得颤抖,瑟瑟从他身上下来,捡起扔胡乱扔在地上的睡衣穿好。 “盛斯遇, 我, 其实很开心, 你能这样在意我, 会吃我的醋,”停顿一下,又道, “可是……你针对我就好, 为什么要牵扯无辜的人呢?” “谁无辜?向天野吗?”盛斯遇直言道,“他最不无辜。” 失去了身上的重量,腿还不习惯,好像心里也空了。 这番话说完,盛斯遇就知道自己妥协了。 三年前在机场, 因他那几行痛彻心扉的话妥协, 三年后又因他饱受欢迎而妥协。 “他不无辜吗?他只是一个伤者,而当时血流不止,又没有人能帮忙, 只有我们两个, ”何幸认真地看着他,“我只是帮他简单上了药,包扎伤口。我们两个的事情牵扯到了他, 他当然无辜。” “你又怎么知道,在你踏入那栋房子之前, 有没有人故意割破管道,掐了电闸, 再找人伪装物业,只为做给你看呢?”盛斯遇冷静地分析,“三年没回去的家里还有能用的止血药,你有没有看看生产日期是不是这个月?” 何幸说:“我的确没看生产日期,但谢谢你的提醒,明天我一定会把医药箱里所有的药倒出来看看,看我是不是被人算计。” 他凑近,忍着腿部酸痛,蹲在盛斯遇面前,双手覆盖在他膝盖上:“盛斯遇,你的醋、你的冷只需要对我就好了。只要你爱我,我愿意为了你放弃现在的一切。我可以辞职,可以安心待在家里,每天等你回来。反正这个房子就像哆啦a梦的口袋,想要什么都有。我苦了小半辈子,这里对我来说就是世外桃源,我可以在这里住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一辈子!” 他叹气:“但你不要做这些奇怪的事情,好不好?” 盛斯遇看着他,缓缓道:“何幸,今天我们两个能在这里谈爱情,就已经是件奇怪的事了。” 第112章 “所以只要我们两个自己消化就好啊!”何幸扬声,万分不解,“为什么一定要牵扯到别人,为什么一定要别人见证我们的奇怪?” “因为当年,你上了他的车。” 何幸的心脏顿时停止跳动。 刚到源城时,他们忙到昏天暗地,悲伤也要等到夜晚,眼泪也得闲暇时才能释放。 他曾因为工作关系,需要用向天野的手机给客户回复短信,猝不及防看见了这条几个月前的消息。 【你之所以能把他带走,不是你车技有多厉害,而是我不想追。】 发件人当然是盛斯遇。 那日的疑问留到今天。 “你当时为什么不继续追了?” “你车祸,只在车里远远看了你,完全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被医治,有没有康复。所以我放弃继续追。” 何幸趴在他的膝盖上,为他的细心呜咽出声。 再抬头时,眼珠红红,鼻尖也红,解释道:“可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这些年我的私生活也不混乱。” 他以为自己足够真诚,如果能够把心剖出来,哪怕忍受痛苦也要做。捧在手心献给他,告诉他,你看,这就是我的心,它就在这里,无论去到什么地方,都一直在牵挂你。 可盛斯遇此刻万分固执,他冷冷道:“漂亮的话谁都会说,你需要证明给我看,你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你从来没有爱过除我之外的人。” 挑起他的下颌,犹如主宰万物的撒旦。 “何幸,只要你做了。我们就会回到从前,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何幸绝望地阖上双眼。 他可以承受这世界上的所有恶意,也有担当去解决一切烦恼,成功也好,失败也罢,照单全收。 可不能牵扯到别人。 突兀又奇怪。 更要紧的是—— “幼稚。”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个词来形容盛斯遇。 何幸坐在地上,那张为他更换的柔软地毯上,无力地看着他:“盛斯遇,你幼稚不幼稚啊?” “想知道我有没有背叛过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心。”说完又轻笑一声,眼泪倏地滑落,“我忘记了,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相信’是一件什么好事吗,你把它当做褒义词?”盛斯遇居高临下地看他,“就因为我给了你浪漫和陪伴,所以你就相信我是爱你的,然后无法自拔地爱上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坚定‘相信’这个词是对人最高的评价。该夸你成熟,还是幼稚呢?” 何幸本不打算再提这件事,他以为这是两个人共同的伤口,可盛斯遇却轻飘飘带着嘲讽说出,彻底触动了他的底线。 好像一个卑劣的胜利者在沾沾自喜,挥舞着带血的刀片对他说,你看,你就是这么傻,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他不服输地起身,后退两步,好让视线和他平行。 “所以这就是你的报复?” 何幸冷笑一声:“那你也不过如此。为了报复我,不也牺牲自己了吗?” 盛斯遇不解:“牺牲了什么?” “你用色相勾引我。”何幸恶狠狠道,“这世界上最低劣的手段。” 盛斯遇也不愤怒,只平静道:“所以爱上我这样的人,是你一生的污点。” “没错!”何幸大吼一声,指着他,“你外表的矜贵实际就是为了掩盖人兽场里的恶臭!” 盛斯遇的眼神终于有一丝波动。 何幸气急败坏乘胜追击:“从一个表演者,变成了观看者。还记得当初在台上的模样吗?你不记得了,你早就忘了!” “你不是憎恨那些看官,你憎恨的是当初没能坐在观看台上的自己!” “否则你会欢呼得更大声,叫嚣得更残忍!钞票扔得比所有人都要多!!” “你哪里是恨,你分明是羡慕!” 近乎疯狂的输出和嘶吼叫人头晕目眩,又因为刚刚被他在手里把玩而浑身无力。不知何时就要晕倒,或许再也不会醒来,临死前也要痛骂这个疯狂的男人。 “当你低劣时,你懊恼命运,抨击不公。当你站在高处时,又会重复那些高位者的所作所为,并且为此感到幸福。” “那么,你从前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活该!” 视线中一直平和的盛斯遇猛地起身,只在他眨眼的瞬间,脆弱的脖颈就被他一把攥在手里。 何幸能明显感觉到他在收力,但在看到他手臂凸起的青筋时,又知他在控制。 眼泪止不住向下掉,是气愤,是不解,绝不是为了软化他的心。 “每一次想起我们的相遇,你都要夸自己一句聪明绝顶吧?你拥有代码,把我变成楚门。从看我跪在冰天雪地里祈求,到看我垂死挣扎,不愿意放开手……心里一直都在暗爽对吧。” “看看,三十万,才三十万就能把一个人玩得团团转,这比包养一个情夫划算多了!” “早知你的嘴有这么伶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盛斯遇沉声,“这才是你一直想对我说的是吧。” “是你今天暴露了!”何幸攥着他的手臂,指甲狠狠抠在上面,陷入他的血肉,恨不得把他抽筋拔骨,“为什么会暴露?因为你爱上我了。盛斯遇,你爱我又不说。把自己玩进去了,又不敢承认。” 第113章 他的眼睛瞪起来更大,愤怒的发火,全然不见每次遇见他时的喜悦。 就这样对视几秒钟,盛斯遇忽然放下手,转而拿起遥控器,关闭了投影仪。 感应灯光自然亮起,把室内从昏暗变成明亮的白。 “这个电影的结局不太好,换一部吧。”盛斯遇说。 “问题不在于好还不是不好!”何幸说,“在于你这个人永远停留在原地!” 盛斯遇偏头质问:“停留在原地还不好吗,如果我向前看,今天还有你站在这里指责我的机会?” “我情愿你向前看,为自己活一回。”何幸怒斥,“秦泰的所作所为就是错的。他叫你背负仇恨活了半辈子,最该死的人是何傲,但第二该死的就是他!” 盛斯遇按了按太阳穴:“义父已经死了,你要骂就骂我。” “今天秦泰要是活着,我还要抽他巴掌!”何幸气愤道,“在你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他灌输给你仇恨,告诉你不报仇就是孬种。在你最需要关怀的时候,他把张肆送到你面前。就因为张老三断了他的财路,所以他要培养你成为杀人的刀!” 何幸含泪道:“庆幸你足够沉稳,才没有让恩怨延续得更久。我并不想指责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给我遮风避雨的房子,给我花不光的钱。我爱你是因为你尊重我。” 真是奇怪,分明前一秒他还想着要狠狠戳他的心。 要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疤,被他欺负了这么久,所有的怨气都要在今天还给他。 可一提到爱,他就说不起重话。 或许是意识到,盛斯遇并没有接受到正确的教导,没有人交给他什么是爱。 “就像你会为了陪我吃饭,坐在这个不舒服的椅子上。你会隔着一个广告牌,装作看不见我,放我离开。当初哪怕再恨我,也没有设计让我在别人面前出丑……盛斯遇,爱里是有陪伴和呵护,但更多的是尊重和克制。” “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合格的爱人,并且庆幸,即便我们是这样的关系,我也被你爱着。” 盛斯遇站在面前,双拳紧紧握住,指骨和血管一样明显。 “但你暴露了,”何幸心头一酸,“原来当初在人兽场里被虐待的孩子,最想要的不是逃离,不是解救被害的人和动物,而是想成为台上的观众,靠钱和权掌握别人的生死。” 盛斯遇神情一顿,敛眉:“我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摧毁那个地方。如果不是我,人兽场到现在还在继续运营,国外多少个恐怖电影的原型就是它。” 话毕,他重重叹息:“我看你今天是吃了枪药,你这样的状态不适合谈话。” 他要离开,还没等碰到门把手,何幸猛地冲过去,一把攥住他衣服,不让他走。 “没想到当初把我随手丢进的公司,会成为让我离开你的靠山吧?” 盛斯遇几乎顷刻间愠怒,眼神如同猛兽,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他生吞活剥。 何幸恨极了他的平静,这样的情绪波动正是他想要的,说明戳到了他的心。 现在想想,盛斯遇当初的决定还真是一箭双雕,即帮了朋友填补空缺,又让自己感恩戴德,视他为救世主。 他以为两个人都不是长久的,说不准某天公司就要破产,要么就是自己干够了主动辞职,回到他的羽翼下享清福。 完全没想到,当初就是有他的引荐,自己才能和向天野相识。 盛斯遇一把挥开他的手:“自己冷静一下。” 何幸不要命地冲过来,此刻什么都可以不要,也要狠狠叫他尝尝难过的滋味。 他高声喊道:“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就不该回来!不该跟你谈情说爱!你根本就不配我爱你!” 这话说完,周遭气压都变低。 盛斯遇转身,神色漠然一如初见。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你爱也好,不爱也好。既然回来了,主动走到我面前,这辈子都得听我的。” “之前说的话你忘了,再提醒你一遍。我要你把你的后半生都交给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盛斯遇握住他的下颌,一字一句阴狠警告:“死了也要并骨,我们的骨灰混合到一起,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都会紧紧攥住你的手。” 两根手指轻拍他的脸:“到死也是我的人。” 说完就越过他离开,被狠狠甩上的门肉眼可见轻颤两下,承担了盛斯遇的全部怒火。 空气中有淡淡的尘土味,吸进肺里都要落一层灰。夜幕低垂,犹如一张暗黑色的网,将他笼罩到透不过气。 唯有极限刺激才能缓解心情。 豪车极速行驶在隧道中,撕碎黑暗,冲破空气,笔直前行,卷起的风呼啸着拍打墙上灰尘,刹车声刺耳,车轮与地面摩擦出火花。 盛斯遇静静坐在驾驶位。 何幸的话犹在耳畔,字字诛心。 伶牙俐齿到想将他的牙一颗颗掰断。 但又舍不得让他疼,只能生生咽下所有指责。 残余怒火无处发泄,盛斯遇抬起手,重重砸向方向盘。 等躁动的心逐渐平稳了些,缓缓下车。 天际晦暗没有一颗星星,就像他与何幸的感情,望眼欲穿也看不到希望。 第48章 第114章 何幸当然不打算在这个房子里留宿。 走出门左右看了看, 没见有黑衣人阻拦。 他换了衣服,顺顺利利走出别墅,回到自己的酒店。 关上房门眼泪就掉下来, 他本来不是个爱哭的人, 是盛斯遇一直在牵动他的情绪, 害他泪失禁。 用力抹去泪水, 擦得脸蛋生疼,躺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去找面膜,对镜敷好确定没有褶皱又回到床上。 最喜欢的游戏主播刚放完狠话就输掉, 公屏一片哈哈哈里也有他的发言, 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掉。 看看他爱上的男人,怎么就那么会欺负人呢。 前一秒还让他爽,后一秒就说出那么吓人的话来。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面膜已经干涸在脸上,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一开机好几条短信和未接电话。 逐个回复后, 何幸来到洗手间,对上了两个红肿的双眼。 他翻了个白眼,刚穿好衣服, 又慵懒地躺在床上。 如果盛斯遇在, 现在应该会取了冰袋,贴心地放在自己额头上,然后拥着他一同躺下, 说说话摸摸手。 …… 算了不去想这些,何幸翻了个身, 不在意洁白的衬衫印上褶皱。 今天不去上班了。 忙碌了这么多年,他也要偷个懒。 关了手机, 戴上宽大的墨镜,来到市中心商场。 他买了些面膜和衣服,走出门一张传单递到手里。 “帅哥看看这些楼盘,里面户型都最新的,小区里有喷泉和绿化带,还有健身器材,未来还有修建体育馆的计划。” 何幸礼貌地接过来,随手扔进购物袋里,顺路买了个煎饼果子回家。 吃完又困了,被子一卷,眼罩一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日有所思还是夜有所梦,竟然梦见了盛斯遇,梦里还带着委屈,站得离他很远的位置,看他光芒万丈,看他被万人追捧。 然后不小心与他对视,看他一步步走过来。 手中还拿着皮鞭,告诫他不听话就要挨打。 何幸更加委屈了,反问道:“我都离你这么远了,你凭什么还来抽我?” 盛斯遇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要带你一起死。” 何幸猛地一颤,醒来发现天色昏暗,不知不觉竟然睡到了下午。 还没等擦掉梦中委屈的泪水,突然发现角落里有个黑影。 他低呼一声,还以为梦境与现实重叠。 梦里被他鞭挞,醒来还是能看见他,这也太能欺负人了吧! 何幸气不打一处来:“我真的要投诉这家酒店了,怎么能随随便便把陌生人放进我的房间。” 盛斯遇从沙发上站起,走出阴影,手里拎着个比垃圾桶还要大俩圈的袋子。 满满登登地放在床上,何幸一看,最上面竟然是几袋薯片。 但他迅速移开眼,才不去看那些东西。 盛斯遇说:“这是买东西送的,我记得你爱吃。” 何幸扭身,背对着零食和他:“不用你管我吃不吃,我饿死了刚好和你并骨。” 盛斯遇轻轻叹了口气:“昨天是我把话说严重了,气头上的话不要当真。” 何幸依然不看他:“什么气头上的话,那些分明是你想对我说的话,你早就想说的心里话!” 这幅样子,盛斯遇鲜少能见到,所以根本无从下手。 从前他们相处得十分融洽,无论是床上还是地下,就像锁芯和钥匙,契合无比。 昨天一番争吵,不仅勾起了从前曾经那些黑色回忆,还彻彻底底将两个人的伤疤解开。 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流淌着黑色的血液,滋生出阴暗的情绪。 所以他们彼此捅彼此最狠的一刀,恩断义绝不够还要嘲讽对方苦难,诅咒对方不得好死。 天一亮,情绪淡去,伤疤还在痛。 何幸不是平时跟在自己身边的弟弟,他从一开始就与他们不同,所以打不得骂不得,也舍不得。 这种情景是早就能预料到的,可到了今时今日,曾经的解决办法都被他一一否决。 因为早就已经妥协。 妥协就会方寸大乱、不知所措。 就像易碎品,每时每刻都担心会破碎,放下怕碎、拿起怕碎、随身携带更怕发生意外。 盛斯遇抬起手,将他刚睡醒起来的一绺翘起呆毛抚平。 没想到又引得何幸不悦,推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要不要吃牛肉干?” “我才不吃呢,我看你是想把我害死。” 盛斯遇无奈:“怎么又能把你害死,之前不是很喜欢吃零食吗?” “说不准你要往里面下毒,把我给毒死,新仇旧仇一起报!” 盛斯遇扯了扯嘴角:“我哪有你说的这么神通广大。” “您还不神通广大呢?为了报仇隐忍这么多年,熬到所有仇家都走了,就剩下我自己了,可不得速战速决吗。最好快一点,要是一下子毒不死我,我就去报警,我就告你!” 语速快的像下饺子一样,每一字都砸向他的心。 盛斯遇说:“昨晚的确冲动了,我跟你道歉。” “我可受不起您的道歉,”停顿一下,又狠狠翻了个白眼,“哦,这又是缓兵之计,先把姿态放低,然后再给我致命一击对吧。来吧,你一定要做的隐秘一点,不然警察一定会找到线索,我死以后每天给你托梦,在你梦里把你吓死!” 第115章 盛斯遇想去抚摸他的脸,可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他才抬起手,何幸警告的眼神就过来。 看看,这是谁想杀了谁啊。 瞪着眼睛的样子,好像只要他再靠近一毫米,就要扑过来咬他。 抬起的手只能放下,语重心长又开口:“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去做那件事,也不该干涉你的工作。你就当做我什么都没说。” “除非给我一瓶药,让我把记忆都忘了,或者时光倒流,重新再来一遍。”即使他道歉,何幸也根本不买账,看也不看他,“不过就算时光倒流,你改了口,心也不会改。” “没错,”盛斯遇没有否认,他说,“我确实不想看你湿淋淋的从别的男人家中走出来,也不想经历其他人跟我炫耀被你包扎的伤口,当做功勋似的告诉我,你包完了就不疼了。” “哪里是炫耀,人家分明就是客气客气,”何幸眉毛都拧在一起,“你之所以会以为向天野故意算计我,是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你阴险以为全世界都阴险吗?看谁都是骗子,其实你自己才是最大的骗子,诈骗犯!” 阴险倒是承认,盛斯遇问他:“我诈骗你什么了?” “我的身体不值钱吗?”何幸反问他,“当初就是你装作温柔蛊惑我,之前还设计蛊惑周考潍去偷镯子,再故意出现让我求你,假模假样对我好,让我自己走到你身边,白白给你草了那么久!” 盛斯遇说:“你已经和我结婚,那么就算我不装作温柔,你就不用被我草了?” 何幸一愣,下意识看向盛斯遇,没想到他竟然会顺着自己的话说。 对方抬了抬眉:“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何幸咬了咬牙:“你承认自己趁人之危就好。” “是我错,”盛斯遇弯腰提着零食袋子底部,晃了晃,将所有零食都倒在床上。 五颜六色,薯片、牛肉干、果冻、巴旦木……应有尽有。 但何幸依然不去看,手一挥,把一袋巧克力挥倒地上埋怨他:“都倒出来干嘛,还想我一个一个装回去,给我增加工作是吧?” 盛斯遇哭笑不得:“你慢慢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完我收拾。” “全都拿走,滚出我的房间,我一口都不会吃!” 盛斯遇看着垃圾桶里,被白色塑料袋包裹着的纸袋子,那上面写着李记煎饼果子,油水已经侵染纸袋,呈不健康的红黄色。 就当他是吃饱了,吃不下这些吧。 盛斯遇说:“上午,我去了一趟你公司。” “帮我办离职啊?”何幸冷笑一声,“不劳您费心,我今天直接旷工了,没有缘由超过三天就可以自动离职。您大可以把我关在这里用力草私我,反正您神通广大就算我死了,也能伪装成意外。” 火药味浓郁,似乎连他呼吸都是错的,眨一眨眼都要说风太大,扇的他感冒喉咙痛。 “我是过去找你,没想到你也会矿工。”盛斯遇把椅子扯过来,坐在他面前,何幸又倔强地向另一侧偏头,不与他对视。 “我哪里舍得草四你,从前不也是哄着你吗?” “虚伪。” “那我从此以后,就虚伪的活着,虚伪一辈子怎么样?” 何幸本想出言讽刺,又察觉不对劲。 他说要哄他,他说他虚伪。 那他又说虚伪一辈子,那不就是……可以哄他一辈子吗? 所以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伪善一辈子,是真善良还是假善良? 想不到昨天不欢而散到那种程度,今天没等到五花大绑,屈打成招,反而等来了盛斯遇道歉。 这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要硬就硬到底啊,干嘛突然来软的。 越是这样细微的关心,就越让他觉得委屈。 他才不想在他面前暴露真情实感。 何幸又翻了个白眼:“明天我们就去离婚。” “随你怎么跟我闹,跟我发脾气,”盛斯遇缓缓道,“但离婚不行。” 何幸‘嗤’了一声:“好啊,那我现在要睡觉,你买的这些垃圾压住我的被子了,你的呼吸声太大吵到我了,你眨眼的频率太大,风吹到我了!带着这些垃圾滚出我的视线!” 沉默一阵,盛斯遇默默弯腰,又将零食一样一样装进口袋里,转身离开。 何幸自然是睡不着的,打开手机又回复了一波电话和信息,看见向天野房子的物业留言。 他洗了把脸,开车过去监工。 工作人员处理水电时,何幸佯装无意地问:“怎么会突然全都坏了呢,会不会是人为的呀?” “就是时间太长不用导致老化了,这几年冬天太冷,水管破了也正常。” “那电是怎么回事?” “附近施工搞坏的,每年咱们都给业主准备发电机,您回来的突然,我们都不知道。” 何幸点点头,又找到医药箱。 里面的药基本都过期了,没有这个月生产的,就连昨天给向天野上的止血药也是过期的。 何幸在心里哼了一声。 阴险的诈骗犯。 离开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何幸去了许久不曾光顾的米线店,生意还是和从前一样火爆,好不容易等到座位,吃完又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回到酒店时前台跟他打招呼,同时指了指等候厅:“何先生,那位一直在等您。” 第116章 回头一看,竟然是盛斯遇。 他还没走。 坐在沙发上,穿的还是白天那件衣服,那袋被他退货的零食就放在脚下,五颜六色与他的暗色衣服形成对比。 何幸在留与走之间游移,最终还是来到等候厅。 “专业的维修人员已经说了,水电不是人为破坏的,药箱里的药都已经过期了。” “那向天野的命还挺大,”盛斯遇说,“过期的药都没有被感染。” 何幸怒视他:“你这人的心真狠!” 盛斯遇却似乎不和他在同一频率,突然问:“你去了调料批发市场吗?” “我是去吃米线的,那种多麻多辣多醋,回到家里尿尿都带着米线味的垃圾食品,您一辈子也看不上的东西。” 盛斯遇揉了揉胃,疲惫地看他:“等了你这么久,我也饿了,不如你带我尝尝?” “我吃得饱饱的!” 盛斯遇单手插在口袋里,微笑:“就当是看在我带你去吃过很多次饭的份上,你还我一次还不行?” 第49章 这个时间饭点已经过去, 米线店里稀稀拉拉地进人,盛斯遇一走进,老板的眼睛就落在他身上, 从柜台里走出来, 笑问:“来检查的?” 又看到何幸, 诧异道:“哎你刚才是不是来了?” 何幸点头:“嗯, 再要一锅米线,麻辣……”他看向盛斯遇。 对方说:“随便。” 何幸扁扁嘴:“麻辣正常。” 老板又问:“荤菜能放两样,放什么?” 盛斯遇:“他放什么我就放什么。” 何幸眼珠一转, 说:“撒尿牛丸和午餐肉。” 热乎乎的米线上了桌, 何幸第一眼看见砂锅最上边的油渍,以及常年接触炉盘的砂锅底部肉眼可见的灰。 他看向盛斯遇,只见对方坦然拆开一次性筷子,拿起麻油和醋往碗里倒。 何幸全程用一种看好戏的姿态看着他,终于等到他夹起那颗饱满的、褐色的、浸泡充足汤汁的、巨烫无比的撒尿牛丸。 刚咬上一口, 汁水就窜出, 盛斯遇眉头一皱,去拿纸抽,何幸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松开, 控制着嘴角上扬弧度。 只见他放下筷子, 用纸巾轻轻沾了沾上唇,又抿了抿,沉声问:“这就解气了?” 何幸一愣:“……什么, 什么意思?” 盛斯遇的上唇发红,滚烫的汤汁溅到人中右侧, 也是通红一片。 “你也知道,我是从人兽场里走出来的, 在那里要是能吃到热的,也算是幸运。” 他说,“何幸,我没有你说的那么高高在上,最黯淡的日子里,我过得不如牲畜。” “还记得你以前问过我,为什么总是波澜不惊,”盛斯遇眨了下眼,“因为经历过地狱一样的生活,重新回到阳光下,只要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就已经觉得幸运了。” “每次遇到棘手的事情,也总是不慌不忙地处理,因为不管能不能处理得好,都不会担心没了性命。直到我发现,这个想法在你身上行不通时,我才知道,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何幸为他这番话动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此刻绝不是同情心该泛滥的时候。 于是别开眼:“我才不信你。” 盛斯遇神色更加落寞,自顾自地说:“做生意很无聊,低价买回来,高价卖掉,再花掉,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可我不想这样,我得有个活下去的动力——” 他看着何幸,没有再说。 彼此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如果是从前,何幸一定要凑过去吻他的面颊,搂着他的脖子说:是我是我一定是我! 但现在他扬声呛道:“不要再说这种比麻油还要油腻的话,我不想听!” “好,”盛斯遇问,“那你想不想听听,你来了以后我和小超私下里都说过关于你的什么?” 何幸不吭声,盛斯遇就意会了。 吴超曾经侧面打听过,盛斯遇为什么对何幸这样独特,是不是只想针对何傲。 那时候盛斯遇只是疲惫地说:他父亲害死了我父亲,我如果只针对何傲就很无聊,我得看到何幸也过得不好,这样生活才有乐趣。 可后来锦衣玉食,关怀备至,再被问起后,盛斯遇又回答:被仇恨掌控的人生太累了,我想掌控仇恨。把何幸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想看他笑,他就得笑,想看他哭,他就得给我哭。 直到那晚,看何幸哭着坐在落地窗前哭着问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盛斯遇才明白,义父所说的时间会淡化一切,这句话有多么恐怖。 他以为永远不会忘记当初的誓言,可痛感和恨明明还在,再想起来已经不想紧紧攥住拳头,摧毁眼前的一切。 尤其是,想要报复的对象丝毫不知危险来临,当他手举镰刀要划破他的喉咙时,对方却送上亲手制作的精美布丁,用带着希冀的目光看他吃下去 只要他吃一口,就会心满意足。 “你走那天,我的确看见你了。”盛斯遇说,“有过那么几秒钟,我希望你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样就会留在我身边。” 但很快又释怀。 他舍不得把何幸‘囚禁’在身边,这么鲜活的生命,不该被折掉羽翼。 何幸问:“所以,你后悔让我去向总公司上班了?” “也没有。”盛斯遇说,“两个人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幸福,我没能让你幸福,就只能祝你幸福。你该去看看更美好的世界。” 第117章 顿了一下,沉声道:“如果看过之后还愿意回来我这个聋子的身边,那才叫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何幸看着他的耳朵,说:“你不像是会因为听不见而自卑的人。” “的确不是,”盛斯遇叹了口气:“这些都是我的经历,我接受人生的每一段经历。但在看到这么健康活泼的你时,总是遗憾,如果我也是个健康的人,或许我们能做更多事。” 何幸抿了抿唇,想起床上的时候他总爱摘掉耳蜗,不理会自己求饶,哪怕看清了唇语,也要装作不知道。 要是个健康的人,难道把耳朵堵上? 不对,他这个人,怕是会把求饶当成好听的乐章。 他问:“张肆呢?” 盛斯遇:“和andy作伴,等你再见到他,恐怕要步入中年了。” “竟然还有andy!”何幸叹了口气,又觉得理所当然,“怪不得之前经常看见他们两个很开心地聊天。” 何幸叹了口气:“我对andy也很好呀,每天都夸他做菜好吃,结果他还是这样。” “只能说是先入为主的印象,毕竟从张肆的角度去看他的人生,也是一样惨。” 盛斯遇说,“我提醒过你不要太相信别人。” 何幸皱眉:“你在我袖子里缝了刀片,所以早就知道,张肆要绑架我?” “我早知道他有异心,跟在我身边是卧薪藏胆,但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行动。从前只有我一个人,又无欲无求,他不敢动我。” “结婚以后,我推测他会观察一段时间,所以那天见你玩扇子,就想了个法子提醒你关键时刻自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们相处得不错,如果我告诉你,你大概会对我的话表示怀疑。” “我怎么会怀疑你呢?”何幸挺腰,“我一定是毫无条件信任你的!” “相处中也会被他看出端倪,我不确定他会不会一气之下,直接伤害你。”盛斯遇说,“我赌不起。”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他胆子大到竟然选择直接开车撞过去。 这一撞彻底把两个人撞出幻境,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走出米线店,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雪花。 处在路灯下的雪花更加耀眼,何幸忽然想起两年前,源城也下过这么一场雪。 常年恒温的城市突然下雪,无端让他有种又回到曾经的错觉。 那晚,他无比想念盛斯遇。 梦中的场景在今日发生,如果不是他们大吵一架,何幸一定要勾着他在路灯下接吻,诉说自己的思念。 他突然红了眼睛,盛斯遇察觉到,咽下口中鲜咸的调料味。 沉声道:“我爱你,何幸。” 何幸不可置信地抬眼。 随后又摇头:“我不信。” 这个人不一直都不屑于说爱吗,他这么说一定是想让自己放下戒备。 等他原谅他之后,日子就又轻而易举回到从前,每走一步都要揣测他的心意,现在又要担心他的笑容掺了多少假,背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唉。 盛斯遇说:“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向你证明。” 何幸鼻子一酸:“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哪里有腆着脸管人家要的。” “从前带你出去吃饭,争取到你带我来吃米线的机会,那之前我从冰天雪地里带你回家,能不能换一个你带我回家?” 何幸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理论上……理论上还真可以,但是实际不行。 他把自己惹到哭得眼睛红肿,怎么可能带他回家。 何幸摇头:“不可以。” “我保证不碰你,” 盛斯遇拂去肩头的雪,“真有话对你说,但是站在这里时间长了会感冒的。” 何幸眨了眨眼:“那去车上。” 驾驶位的门刚打开,盛斯遇就按住车门:“要不我来开,我们就在外面转一转,你听我说就好。” 何幸想了想,转身去了副驾驶的位置。他倒要看看这个人还能玩出什么名堂。 车慢速行驶着,盛斯遇也沉声开口:“何傲不是我杀的。” 何幸攥着安全带,问:“那他怎么死在你家?” “你走后他以为是我把你藏起来,就跑来我这要人。情绪上了头,心脏病犯了。我只是没救他。” 何幸望向窗外,冬季的安城是浪漫的,连干枯的树上都挂着彩色圆灯。 何傲的死有那么一瞬间让他心脏微颤,大概是源自他们相连的血脉之情。何幸只是惋惜自己成为了孤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又问:“是死在了那块空地里吗?” 他记得那片地之前是狗笼,现在又变得光秃秃。 盛斯遇点头,又问:“你知道我用那块地做了什么吗?” 何幸趴在车窗前撇嘴:“可不要告诉我是种菜,为了完成我之前的心愿。” 身后的安静回答了一切。 何幸轻轻叹了口气,白雾爬上车窗。 那是他自己的宏图啊,他当然记得,包括在吵架之前,也牢牢刻在心中。 等再缓过神来,猛然发现这条路有些熟悉。 “这是去慈法庵的路上,”何幸问,“你该不会是想带我去祈福吧?这大半夜的……”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第118章 盛斯遇说:“你妈妈还活着。” -- 慈法庵的夜晚通常寂静,冬日风雪呼啸,今夜庙中一个房间亮着灯。 何幸见到了梦里也看不清脸的妈妈。 即使穿着宽大的僧袍,也能看出她纤瘦的身材。 细眉大眼,是个美人,五官沾染了岁月的痕迹,她一笑,鱼尾纹明显。 “我以前是在舞厅跳舞的,后来就跟了何傲,再后来他出事了,让我带着你跑。可是哪那么容易跑掉,何傲把你送走,就不管我了。” 阮芳抹了一把泪:“是我以前相好的带我走了,我才逃过一劫。要不是那个死鬼身边女人太多,我一定会被秦泰抓到杀了……” 何幸问:“是盛斯遇把你带到这里的?” 阮芳点头:“干我们这行的,吃的就是青春饭。我以为傍上何傲能吃顿饱饭,谁想到那就是个绣花枕头……我躲躲藏藏,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舞跳不动,也没有地方要我,男人也跑了。” 吃不起饭时,遇见了盛斯遇。 阮芳被关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本以为生命要就此了解,没想到却辗转来到了这个地方。 …… 佛堂中,有一个跪坐在蒲团上的女人,虔诚诵经。 何幸跪在她身边,默念了一句阿弥托佛。 赵冬露睁开眼:“见到你妈妈了?” 何幸问:“是您劝说了盛斯遇?” “阿弥托佛,”赵冬露说,“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些年的事情也是有因果的,都是命。” “所以您现在吃斋念佛,是为了赎罪,也是为了给盛斯遇祈福。” 赵冬露点头:“我知道他不信这个,但我信。那些年我奢靡又高傲,落得家破人亡又毁容的下场,还差点失去了我儿子。你看现在,我过得安静,我儿子也好起来了,是佛祖听见了我的忏悔。” 说完,她问何幸:“你和阿遇是不是吵架了?” 何幸脸一红:“您怎么……他怎么还把这事告家长呀……” 赵冬露微笑:“是我猜出来的,阿遇每一次来情绪都很不错,上次带你来更是爱说爱笑,还吃了些水果。这一次就不一样了,不爱讲话,情绪低落,我就知道应该是出了问题。” “小问题……”何幸说。 “既然是小问题就顺其自然,做事不能急于求成,有些时候退一步其实也是近一步,这话我也和阿遇说了。” “您放心,我都明白的。” “今天太晚了,你们就在这住下吧,明天吃了早饭再走。” 寺庙也有供客人住宿的地方,更像是中等旅店,被褥干净又没有异味。 上了一炷香后,何幸安静地坐在床前,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盛斯遇站在门口:“我可以进来吗?” 何幸不情愿地说:“都站在这里了,还问可不可以,装什么……” “以我们现在这样岌岌可危的关系,我觉得还是问问你比较好。” 他说完才侧身进来,情绪完全没有波动。 这样宠辱不惊的态度,再加上今天带给自己的意外惊喜,哪怕是再生气也气不起来了。 “和妈妈聊的怎么样?” 何幸说:“我妈妈的空间里还有我的照片呢,给我讲了我刚出生的事,说我小时候就很爱笑,说离开我是迫不得已,而且她看见我一直哭,还说……说很感谢你。” “那你呢?”盛斯遇问。 “我也很感谢你……”何幸手里拿着橘子,左手倒右手,眼神四处飘就是不看他,“不然我还以为我是孤儿了。” “我是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何幸有些磨不开,但不想在佛祖的家园里说谎。 他摇头:“不了。” 余光见盛斯遇靠近,刚抬起头就对上他的眼睛,高大的身影挡住头顶的光。 他俯身,被他躲开,推他坚硬的胸膛:“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呀,不要这样……” 盛斯遇只能改握住他的手:“就因为我们经历的一切,是我算计着得到的,所以有些时候我也觉得不真实。每一次你要离开,我都会觉得事情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由愤怒而引发的口不择言。 平日里被人敬畏,无人敢反驳,真遇见了在乎的人,偏偏又软硬不吃,就会失去方寸,下意识想要强行压制。 “我总想把我认为好的东西给你,又总是忘了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盛斯遇说,“三年前,你离开的选择是对的。不然我们永远都想不通。” 何幸说:“那你还不告诉我,这几年都是怎么想的?” 夜色深处,窗外雪花变大,他们和衣靠在床头,何幸靠在他肩膀上,十指紧扣。 盛斯遇说:“我承认了。我爱你。” 从一开始挣扎着爱,到妥协着爱。 分开之前还可以给自己找借口,分开之后就无法再掩盖思念。 不知不觉中,他早就输了。 这才明白,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清醒与否。 他都爱何幸。 等这些年的心路历程讲完,何幸也睡着了。 摊开的掌心发亮,那里面藏着一枚护身符,盛斯遇悄悄拿出来,上面是他的名字。 红线牵引着,他戴到脖子上,塞进衣服里,与心脏紧紧相依。 盛斯遇编造了一个陷阱,为了诱惑兔子,把里面装饰成五颜六色的绚烂光景。 第119章 没想到绚烂竟然也会蔓延,笼罩他的世界,掩盖了黑暗。 让他渐渐发现,原来快乐是会上瘾的。 何幸就是瘾的源头。 好在发现得不算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未来。 猎人金盆洗手,全心全意守护兔子,装饰他们的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