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残栖梦》 01 前尘旧梦 青黛翠色,连嶂屏川。空谷山间,本应无人在此。 两道身影却在对峙。 熏然几度风,两鬓垂发扬起。绿鬓红颜,本是天然一对。 飘扬的发带迷离了秦陵游的眼,冷峻的眉眼,似水墨勾成,却不带温度,幽幽地看着委顿于地的女子。 秦陵游这双手应该是执笔尺牍承转间,章成篇定的手,应该在晨间,为娘子细心勾描黛眉。 白皙修长,根骨分明。 此刻却执着锋利的剑,垂于一旁。 …为何……香附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新婚燕尔,多么甜蜜,缘何今朝刺她一剑。 腥红的血自嘴角滑落,断句不成语。青丝倾泻,被血水黏腻在颈侧。 痛感自百骸袭来,最后凝聚在心口一处。 昔日如花美眷,如今刀剑刃之。 “一切都是假意逢迎么…” 秦陵游薄唇一抿,想说什么,却又缄默了。 钗横鬓乱,罗裙沾尘。 往事历历在目,眼前如走马观花,每一幕都是她,又恍似非她。 人间清欢,本来就不应该属于她的。 “旱魃一出,赤地千里。为苍生,香附,我负你。” 秦陵游凝视着香附,那是他的妻,如今她仰着眉目娟好的脸,眼里的痛灼伤了他。 他寒着一张脸,不欲再看她,转过身去。 香附只看到,浮暄之下,他长身伫立,巍巍然。阳光刺了她的眼。 “呵”,香附轻颤着,“为苍生,何不若说为你自己!” 秦陵游一窒。 “来世你取我心头血,还你。”秦陵游喃喃道。 谁要你还,你我再无下辈子,更无相逢! 那双眸子再没有柔情似水模样,香附面罩寒霜,惨白着脸,愤恨地盯着他。 秦陵游觉得陌生中,竟觉得有一丝快慰,嘴角勾起,若还有恨便胜过忘却啊。 是了,一切都是他的选择。 他不后悔。 待我此间事了,香附,幽冥地府等我。秦陵游柔声道。 香附一愣,又是怒极,他怎么说得出口,他怎么会说。 她只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反复无常又心思诡谲。 莫自作多情,谁会等你。香附喘着气说道,嗓子已经喑哑,嫌恶地看着他。 你这样的人,不值得。 你不过是我漫长生命里,一个小小的调剂罢了,我缘何会刻骨铭心。 你以为你有何不同? 香附冷笑一声,只当是当初识人不清,从未看透他。 她每说一句,秦陵游脸色便寒几分。 哈哈哈哈,恣肆的笑声放旷飘荡于谷中,秦陵游似颠似狂。 我不过一介凡人,生老病死难免。杀了你,也免得你再恋上别人。 你说对不对? 没有回答,无人回应。 缥缈山间,一切都归寂了。 02 病公子 香炉小篆幽幽袅袅,才是初秋,霜冷露未重。黄花梨交椅上躺着的男子,却着一身厚绒鹤氅,漫不经心地执着拨火小著,在牡丹繁花纹的袖炉里勾动,根骨分明的手,白皙秀气。 公子,该喝药了。侍立在一旁的小厮端着苦稠的药说道。 不喝。他只专心拨着炉内的灰,看也未看一眼。 小厮为难地低下了头,膝盖与绒毯铺就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跪着高举碗。 公子,求您了,您的身体不能不喝药啊。小厮颤颤巍巍地说道。 正僵持着,帘外有响动。 沈兄何必为难一个小厮呢。一道爽朗的声音随着健稳的步伐纷至。 把药端下去,我与你家公子有要事相谈。那声音吩咐道。 锦衣公子回之小厮一个眼色,那小厮才恭敬退下。 交椅上的锦衣公子一扔拨火小著,盈澈分明的眼,悠悠看向来人。 李曜,你这是第几次不告而来了? 我这病,还有几时,我自己心中有数。泛着病气的唇抿起。 哎,李曜叹了口气,我与你自幼相识,也是总角之交。你这病,为兄看在眼里,也为你心急。 哦?你何时成了我的兄长,我倒不知道。纤长的眼如蝶启翅开阖,瞥了他一眼。 李曜毫不在意地掀袍坐下。虽是病了,你这性子怕也是万年如一。 “承你吉言,沈某能活个万年。”锦衣男子一哂。 沈家次子沈归澜,年二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谓雅人深致。于商场浮沉,主水利通运,扬州繁华如锦,便有三分是沈家。然而沉疴久矣,本是无数青葱少女闺梦中人,可惜这闺梦就怕何时断了。 长子沈归鸿,而立之年便已官至大理寺卿,风头无两。一子庙堂,一子商场。众人皆闲话沈家子嗣虽薄,但都是人中龙凤。 “我今日找你,不是说闲话的。”李曜收起戏谑的语气,正色道。 “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沈归澜一摆手,“我知道。那些销金断玉的药,用来也不过如此,我这病是个无底洞,治不好。” “咳咳咳”,话罢,一阵急促地咳喘声,沈归澜用帕子捂口,收起来时,素净鲛帕已染上点点血迹。冠玉般的脸浮起两朵不正常的红晕。 沈归澜神色如常,似是习惯了。 李曜看在眼里,紧锁眉头。 “南麓医仙白婵衣,你可知。”李曜道。 “知道。此人乃是杏林高手,当世医者,无出其右。”沈归澜声线柔软低弱道。 “但是此人性情古怪,必先合了她眼缘,才会施救。另外还得附上世间难寻的宝物。”李曜道。 沈归澜看着窗外叫个不停的鸟,“先前寻过白神医,却是神龙不见尾,只得作罢。”淡淡道。 “江湖流传白医仙回南麓了,此次是久居了。”李曜端起茶盏吹了吹,碧绿上好的茶叶在天青色瓷釉里一戟一沉。“她放出消息,只要寻得云顶山千年一开花的决寒果,无论三教九流,都可一治。” “哦?决寒果性寒,生在冰山峭壁,暂且不说采撷之难,不可用手触碰,只可待它自然掉落。便是世间难寻的珍物。”沈归澜一挑眉,“医仙这个条件,却是不简单啊。” “嗨,谁说不是呢。可费了你李大哥好大一番劲。”李曜献宝似的拍了拍桌上的檀木黑盒。 沈归澜这才注意到这个盒子,心下了然。“李兄,辛苦了。日后但凡有事相助,沈某定不辞咎。” “你我兄弟之间,又何必如此生疏呢。别把你那商场一套带进来。”李曜摆手爽朗道。 “呵,沈归澜亦不愿多语,李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 李曜也不恼他不做全礼数,一抱拳,那我就不打扰沈兄休憩了。 耳畔脚步声杳去。 南麓医仙,白婵衣…低柔的声音喃喃,如情人间的缱绻。 03 花敛寒 春日迟迟,燕啼莺啭。山谷内一片薄雾,朦朦胧胧,河边水汽氤氲,雾气遮弥间,似有一道绰绰身影临渊而立。 山中无甲子,我已盘桓谷中不知多少岁月了。那人喃喃道。 前尘往事悉数忘却了,也不知为何在此地寥寥度日。悠悠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长留一个荒芜人烟的地方经年,除非他不能离去。 花敛寒便是如此。 姑娘,冒昧问一下,小道迷路了,如何出谷?一道清亮的少年男声突兀响起。 花敛寒一愣转过身来,那声音的主人却屏息忡怔了。 蛾眉积翠含黛远,鬓云如松肌如雪,应是初霁芍药才开,月魄渡下菡萏。 然而所有赞词都为之喑哑。只一瞬间,忘了自己为何而语。 回神间,小道士心中大骇。“我道心坚定,即便这位姑娘美貌非常,怎会失神如此之久。” 小道士狐疑地看了花几眼,看样子恨不得在她脸上戳几个洞。 花敛寒兴味盎然地任他打量,亦在观察他。 尚未及冠的少年,面容还是柔和的轮廓,束着乌发,穿着广袖道袍,一双眼清澈无垢,却散发着坚定的光芒。 “我久居谷中,从未出去过。无法带你出谷。”清冷的声音,如雨打琵琶,一如她清姝动人的容貌。 小道士心下更是惊疑,荒郊野外,一个美貌女子怎会独居多年,且是容色光鲜,毫无苦状。 细细打量才发现,她绯红的褶裙,尾摆如盛开荼靡的花,好似要沁出血一般。颈间的装饰,分明是一尾莹莹白骨,发髻下垂摆的流苏也是白骨制成。小道士心下了然,不动声色的捏紧了袖中的符文。 面上不露异色:“如此啊,那姑娘可否带我去居处,小道又累又渴,这山中也不知会否有狼豺虎豹出没觅食,天色见晚,还是尽快去安全之处吧。” 花敛寒含笑温婉:“也可,那我便为道长带路吧。” 花敛寒转过身,在前面款款移步,河边泥土松软潮湿,地上却不留足印。 小道士在后面跟着,半晌无语。花敛寒亦不肯打破平静。 小道士突然道:“姑娘,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呢。” 花敛寒轻笑一声,“我姓花,名敛寒,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寒。道长贵姓?” 小道士被她这一笑,酥软了耳朵。语气也柔和起来:小道名空青,无姓。 好名字。花敛寒也不好奇为何他无姓。 姑娘隐居山间,难道不好奇外面的世界吗?空青试探道。 花敛寒停住了脚步,不作答。 空青还欲追问。 花敛寒却说话了:到了,道长。 空青这才发觉已经走到一座竹屋旁,这里远无人烟,近有山林相伴,屋前无田垄种蔬菜。虽然清净则已,却没有人间烟火气息。空青更笃定了心中的猜想。 “道长虽是方外之人,但难免飨人间烟火。如不嫌弃,敛寒备些粗茶淡饭,以濯风尘。”花敛寒含笑道。 空青应了下来:“也好,劳烦姑娘了。” 竹屋内虽则简朴,但应有的家具陈设一应具有,两帘软烟轻纱扎着,七弦古琴摆在古木桌上,空青腹议,还真是附庸儒雅。 坐在竹椅上,空青下意识得摸了摸袖中木剑,却发现袖子里空荡荡的,惊出一身冷汗,忙跳出椅子,翻找木剑。 “在找什么,这个吗?”一道清越声音自身后响起。 空青心下警铃大作,猛然一转身,就见花敛寒笑意盈盈地站在面前,手上赫然握着他找寻的那把木剑。原本完好的木剑,此刻生着错落的裂痕,就怕它下一刻就断了。 “道长这把剑好生奇怪呢,我不过碰了下,就成了这副模样了。”花敛寒语气甚是无辜。 法门武器没了,可怎么收妖。空青心中郁闷又有无处宣泄的愤怒,心一横,一道符咒向花敛寒拍出,迅疾如电。 花敛寒好似无所察觉一般,也不闪躲,眼看就要贴至花敛寒脑门上,空青瞳孔一缩,花敛寒却动了,比他还快的速度,须臾间,飘至空青背后,如鬼魅一般。空青只扑了个空,踉跄间眼看要跌落在地。花敛寒一勾唇,伸出纤纤素手,稳稳地挽了空青的腰。 “道长,这是做什么呢?”呼出的热气吹拂空青鬓边的发丝,气若幽兰。 也不知道是羞赧还是这番动作幅度太大,空青耳珠红得好似沁了血。他一挣开花敛寒的手臂,恼恨得看着花敛寒,冷哼一声。 “你这妖物还装什么,吸食人血,有违阴德,天地不容,人神共诛之!” “哈哈,你这道士莫不是眼瞎了,我可没有吸食人血。”花敛寒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花敛寒一挥手,空青感觉颈间似有万钧之力掐着,喉咙好似要窒息了一般,他两只手挣扎着,看着自己的脚离地面愈来愈远。 花敛寒也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了,开门见山道:“你是怎么进谷的,这谷中有禁制。外人进不了。” “我…一进来…便是畅通的,不…知道……”空青断断续续艰难地说道。 花敛寒蹙眉思忖,且不知这道士的话是真是假,若是触动了禁制某一处机要,阴差阳错进来也不是不可能。 也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谷中的禁制破除了。花敛寒眉心一跳,一种猜想浮现心头。这困了她多年的禁制,莫不成真的破除了,是谁呢? 04 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随手一挥,大袖一摆,空青重重地摔落在地,花敛寒哪还有初时的温婉可人, 悠悠启眼,嘴角噙着一抹不及深处的笑。 空青昏死过去的最后一眼就是花敛寒玉面皎皎,含着那似是而非的笑。 花敛寒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空青一眼,理了理衣袖。 “壁上观的那位,还请现身。”花敛寒斜睨屋外一处,冷冷道。 一片纯白衣角飘忽而至。 花敛寒凝眸望去,即便身居谷中经年,不知人间世故,也觉得这人的皮相是极佳的。 目若点漆,眉如墨成,肤白似莹玉,身形峻拔,如猗猗修竹。扇形镂空金冠玉簪轻绾,里着霁白深衣,外披浅灰色纱质大氅,上有洒线织成的竹纹,宫绦上系着无暇琼佩。他长身玉立,清风徐来,广袖交领烈烈扬扬,恍似要登仙临去。只觉得风雅蕴藉,当是列松如翠,积石如玉。 花敛寒微微撇了嘴,穿得真骚包。 “我道今日如此热闹,想来谷中的禁制破了。想必,是阁下所为吧。”花敛寒道。 “是。”那男子含笑温润。 “我看你通身气息澄净无垢,必然不会与我等妖物为伍。” “姑娘眉目清澈,不是妖物。更何况天地氤氤,万物淳生,世间草木,一虫一芥子都有其存在的道理。”语气颇为真挚。 花敛寒只觉得这番话宽慰得莫名其妙,但禁制已破,也没有理由萦逗了,恨不得早点逃离这个地方。索性躬身作揖,大方一拜。 “多谢公子解下禁制,花敛寒不胜感激,若他年有事相助,定不推辞。” “花敛寒,敛寒。”那男子喃喃似在咀啜名字。 顿了顿才道:“我叫苏清珩。” “公子人如其名,果真是无暇美玉。”花敛寒赞道。 “姑娘谬赞了。”苏清珩道。 “我见谷中风景钟灵毓秀,是游玩的佳处,就顺手破除了禁制。” 花敛寒自然是不信的,但这件事于她只有好处,就遑论他到底有何目的了。 她一颔首,好像相信了苏清珩这番话。 “禁制已破除,姑娘往后有何打算?”苏清珩眸中若含星辰,盯着花敛寒,语气颇为关切。 花敛寒被他热切的目光看得有些不适感,压下心头异样,勾起菱唇:“我孑然一身,无拘无束惯了,自是走马无疆,信手而游吧。” “哦?如此啊。” 花敛寒错觉他的语气中微微带着失落感,但也无所谓了。 “日后我与姑娘还会有缘再见的。”苏清珩也不知为何如此笃定。 他解下宫绦上佩带的琼佩,伸手递向花敛寒笑道:“这玉佩注入我的心法,可掩去通身气息,如凡尘人一般。” 花敛寒迟疑了一瞬,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苏清珩手掌,苏清珩心中还未待升起缱绻,花敛寒就收回了手。提着玉佩细瞧,阳光下通泽玉秀,纯净琉璃,泛着莹莹辉光。 此人术法高深,花敛寒只是身居谷中一个不入流的妖,缘何对她殷切关照,她也不愿细想,反正这玉佩对她来说只有好处。 花敛寒眸中漾起一丝笑意,将玉佩别在盈盈不堪一握的楚腰上,苏清珩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头一窒,这玉佩曾经也别在他的腰间,如今覆在花敛寒腰肢上。 料想花敛寒不通凡俗人事,不知世间有情眷属常互送鲛帕鸾绦乃至环佩跳脱,绵绵情意皆裹含其中。苏清珩面上一热,负手偏过头去。 花敛寒想了想,无功不受禄,公子赠我玉佩,我难以报之,惟有… 苏青珩心头一热,怕她说出以身相许这样的话,喉咙一紧。 惟有赠予公子我亲手酿的花蜜,希望公子不要嫌弃。 心口有股淡淡的失落,苏清珩一挑眉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陈年酿造的花酿,初起封时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充盈满室,苏青珩饮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生香,不是俗品。 这是什么花酿造的?苏青珩奇道。 山中百花无数,我也不知人间定名,我唤它山踌躇。花敛寒也给自己注了一杯。 山踌躇,流连忘返山间踌躇。好名字啊。苏青珩举杯啜饮赞叹。 花敛寒话锋一转:这个小道士…… 苏清珩接道:无怪乎他修为浅薄,错讲你认成吸食人血的恶妖,我将他送到山脚下便好。 花敛寒颔首应下。 世间众生皆视表相深色为首,殊不知人尚有善恶之分,遑论妖呢。花敛寒突然冒出这一句。 是啊,是他们驽钝不堪。苏清珩语气似带着宠溺。 哈哈,不说了,苏兄,既已饮下花酿,就此别过吧。江湖再见。 花敛寒踮起脚尖翩飞而去了,一道光芒瞬息消失。 如此洒脱地走了,也不知是嫌这谷间太过闷了,还是避忌某人。 苏清珩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山高水长,江湖难见,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呢?我有耐心等,时间还长。 他看着桌上还残留的花酿,轻笑一声,手指摩挲着花敛寒用过的酒杯,好似在摩挲着她的红唇,眼里却清明无比。 苏清珩懒得看地上的空青,一念动,缩地成寸,转瞬来到山脚下,也不管山脚下蛇虫出没,是否会危及空青,裹着他的光晕消失,空青又是重重跌落地上。可怜的空青接二连三遭此境遇,真是流年不利。 现在的苏清珩哪还有与花敛寒谈话间温润如玉的样子,神色淡漠,径直离去了。 05 艳鬼 城门内,在一处无人的角落里,一道白芒闪过,黑暗中一个人影从巷陌走出。 花敛寒幻化的衣服嫌它招摇,就化了一身素净行头。米色仙鹤刺绣烫金长褙子,月白色齐腰襦裙莲步迤逦,挽了个神仙髻,月色下碧玉簪泛着清冷的辉光,额前梅花钿显得人愈发姝艳,容光摄人,俨然是幅月下美人图。 已近三更了,路上依稀听到打更人的敲锣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看到前方有个人影,还以为是眼瞎了,揉了揉眼。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是个女郎。 “姑娘,怎么三更了还在外面逗留啊?”更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便被她的样貌惊艳了。 “我前去省亲,路上有事耽搁,客栈都关门了,无奈在路上徘徊。” “那快快回家吧,最近城里不太平。”更夫语气柔和,好言相劝。 “怎么了老伯?” “闹鬼啊。最近常传出有艳鬼吸人精魄的怪事,受害者不论男女。”更夫说着觑了花敛寒一眼,月下少女的脸庞瓷感透莹,非人间凡女,联想起最近闹的艳鬼,半夜三更,美貌女子在街上徘徊,瞬间头皮发麻。 花敛寒还想问个清楚,那更夫却脚下加快,头也不回的跑了。 无奈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花敛寒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这么可怕么? 她是株花妖,也算修得小有所成,并不需要睡眠休憩。难得从谷中出来,得好好感受世间人情百态。兴致勃勃地在市集街道上闲逛,可惜已经宵禁了,并没有繁荣景象。 花敛寒有点失望。诶,不如去客栈里弄点酒来喝喝,走得匆忙谷中的花蜜没来得及带上。 风来楼客栈内,一间雅致的客房里,小几上焚着安神香,床上身穿中衣的郎君呼吸绵长,还在睡梦里。 一阵狂风刮过,窗户吱呀一声被吹开,寒气侵袭了屋子。 那郎君猛地睁开了眼,蹙眉喊了守夜的随侍张立一声,却发现无人应答。 他无奈踏上云履,起身去关窗。关上窗子,正准备去睡觉。 “公子,漫漫长夜,何以纾解啊?”柔媚的女声一旁响起。 那郎君被吓了一跳,他慢慢转过身来,看见一个相貌颇为艳丽的红衣女子正坐在秀凳上,支着下巴看着他,眼含秋波,似嗔似喜。 “你是什么人,来此作甚,怎么进来的。”郎君厉声道。 “我是慕雅女,倾慕郎君风仪,来此自荐枕席。自是郎君放我进来的。”女子语调轻浮,还不忘向他飞来一阵秋波。 那郎君青睫微垂,掩去眸中的厌恶,握紧了袖剑。 大胤民俗开放,女尊男贵,红衣女子这番话在外也惊不起骇浪。 “呵,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我自小体弱多病,身体孱弱,怕是不能尽你意了。”他寒着一张脸,冷冷道。 那郎君正是外出去往南麓求医的沈归澜。 红衣女子一愣,还没有男人会说自己不行的,她上下打量着沈归澜,赤裸裸的目光好似在剥离他的衣服,沈归澜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难受。 “哦?郎君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此间滋味呢?媚欢不嫌弃。”红衣女子满眼都是挑逗,声音令人起腻。她向沈归澜一挥手,沈归澜只觉得面上一阵风吹过,整个人瘫软无力向前倒去。 媚欢面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张开手臂抱住沈归澜,属于男子清雅的气息充盈鼻尖。 沈归澜唇色发白,披散着乌发,中衣系带被拉扯得松了,露出清瘦却不显女气的身体,淡粉的茱萸因晚间寒气挺立。他心中愤怒不已,因为屈辱感而气得轻颤。 媚欢对这颜色颇为满意,一双媚眼肆意打量沈归澜的身体。 “哟,还是个初哥,我媚欢还没试过这病美人的滋味呢。”媚欢掩着唇娇笑,丰满的胸脯一抖一抖,沈归澜躺在媚欢的腿上,仰望着一切,感觉胃部翻涌,眼中好似要喷火一般,瞪着媚欢。 他全身被禁锢了,身体不知道为何不能动了,暗中的隐卫也毫无反应,内心焦灼不已。 “郎君不要再心存幻想了,你的仆从都已经昏昏欲睡了,怕是要一梦三天,哈哈,不如怜取眼前人。”媚欢手抚摸着他的俊脸,露出痴迷得眼神。 沈归澜心沉海底,眸光暗淡,难道他堂堂沈二公子今日就要栽在这妖妇手中了。 07 假靥 花敛寒举袂扬风,袖卷毒粉,就这么稳稳当当地收敛在袖子里了。 媚欢瞠目,曼陀罗的毒性久传盛名,怎么就像稚儿玩泥土一般,连衣带都不曾有损。 花敛寒的衣服是她的花叶幻化而成,本就不是凡物,又怎么会惧怕这区区的花毒。 酒坛空了,花敛寒懊恼地把酒坛往后一扔,眼里也没有了醉意。 她定定看向媚欢,眸光冷冽。 媚欢感觉这个女娃通身气息变了,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变化,只感觉有点危险。 可笑,她行走江湖多年,还会怕一个女娃娃不成。 你在看什么呢?一道清越的女声附在媚欢耳畔。 媚欢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媚眼。 这个声音是花敛寒,那眼前的人是谁。 媚欢缓缓回头,难道有两个花敛寒不成。 哈哈哈哈!花敛寒笑得恣意。 媚欢定睛一看,门口的人已经不见了。 动如羿射离弦之箭,是肉眼所不能察。 满室忽而飘散异香,媚欢觉得脑袋晕晕沉沉的。 怎么,下起了花雨? 殷红花瓣簌簌而下,如蝶舞蹁跹,片片飘落在地,寂静无声。 谁又能想象到,如此旖旎风光之下,却是暗藏杀机。 媚欢只听得自己的呼吸声急促,心中惴惴不安。 下一秒,眼眶一黑,跌落在地。 兵不刃血,每一片花瓣都蕴藏花敛寒的心法,透露寒意。 沈归澜目睹这一切,惊讶之余又了悟了,他平日因身体缘故简出,但曾听说江湖上一些能人异士的传闻,于是把花敛寒归类于此。 咦,这就倒下了?花敛寒道。 她饶了媚欢一圈,杏眼一转。 呐,你给我的东西,我还给你。 扬袖一洒,方才媚欢的曼陀罗毒粉尽数又归还于她。 粼粼粉末覆在媚欢脸庞上,好似蛟龙遇海,翻腾不已,迅速地腐蚀开来,滋滋作响。顷刻间,一张脸变得面目全非。 然而媚欢毫不自知,依旧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哈哈,这药粉还挺好玩的。花敛寒拍手鼓掌道。 沈归澜望之汗颜。 姑娘,多谢相救。他思忖许久,还是出声打破静谧。 这张面皮是假的啊。花敛寒道。 沈归澜心下一惊,他平日心细如尘,但近身媚欢时,亦不曾发现她面上有异,连接缝都没有。 不不是真的,但不是她的,是从别人脸上扒下来的。花敛寒又解释道。 她掌风一震,乌糟糟的脸皮被震碎开来,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眉眼寡淡,是一张放到人群里毫无亮点的脸。 花敛寒嗤笑一声:采补这么多人,也就这等货色。 话罢,她这才凝眉看向床上的沈归澜。 经历这么多变故,沈归澜虚弱的病体难堪其扰,薄薄的中衣凌乱披在身上,惨白着脸,素来好洁的他,身上出了一层盗汗,黏腻不适。 沈归澜只觉得自己最落魄仓惶的一面,都显露在人眼前。 唔,看你怎么可怜,我就不治你扰我之罪了。花敛寒撇嘴。 沈归澜心中莫名,他哪里扰她了。 约摸凡身怀异术之人,都有些怪异之举吧。 姑娘,区区的手使不上劲,能否帮我盖上被子,我受不得寒凉。 也罢,我就当发善心吧。花敛寒腹议。 她屈指一弹,彷佛手指与被子连有实线,就拉上被子,覆在沈归澜身上。 沈归澜颇感讶异,这位姑娘随意便是一招奇异术法,也不知师从何门。 他还想说些什么客套话,却发现满室只余花敛寒幽幽的吐息,她枕着玉臂,趴伏在床边睡着了。 无奈笑了笑,顺着倦意,也入了梦。 08 犀照阁 新桐初引,清露晨流。花敛寒自梦中悠悠醒转,手臂有些酸疼,才发现自己竟然伏在床边睡了一夜。 她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眼角看到躺在床上的沈归澜,一愣。 怎么喝个酒还跑到人家公子房间里去了。脑海里仔细搜刮一番昨日回忆,才想起来。 沈归澜醒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幅景象。 少女素手支颐,浅浅颦眉似笼一团烟云,削葱玉指哒哒点在桌上,好像在思忖着什么。 他咳嗽一声,打破了宁静。 花敛寒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昨夜黑暗中没有仔细看花敛寒的脸,现如今才发现,仙姿佚貌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花敛寒下一句就把沈归澜拉回俗世。 你有银子吗? 其实花敛寒也不是不可幻化出银子,但不久后就会变成花叶。念在众生汲汲营利,又怎可欺骗人家呢。 你们修仙的也需要吃饭吗?沈归澜不解道。 花敛寒笑道:不需要,我已经辟谷了。只是人间百味珍馐,弃之可惜。 那个女人哪去了?沈归澜环顾四周,不见媚欢。 她啊,还在昏睡呢。随你处置吧。花敛寒道。 她闭口不提昨日之事,想必是顾及沈归澜容面,不觉心下一暖。 花敛寒抱臂看着他:快点啊,我等着吃东西呢。 沈归澜面上一燥,窘迫道:姑娘你在这,区区不好穿衣。 花敛寒皱眉不解:你们人间男子都这么麻烦的吗? 她素日里朋霞友云,未知礼数教防大严,所学所识都不过是从谷中的古籍中得来,然则孔孟之道规束德行的书却是没有的。 不问昨日之事,只是漠不关心。 沈归澜却是无语了。 花敛寒还是顺应了沈归澜的要求,待在房门外,百般无聊打量着楼下的景象。 清晨只有三三两两的食客,各聚几桌杂谈些南北轶事。 她捻着青丝,绕指揉搓,忽而看到一个人被胶住了目光。 那人身着青色交领上襦,外披幻色大袖衫,戴着白色幂篱,垂下的纱罗遮蔽了容颜,只看见那完美的下颔弧线若隐若现。 看身形挺拔,应该是个男子。 谁会大白天带个幂篱来用早点呢。 好似察觉到了花敛寒的视线,那个男人幂篱微转,正对向花敛寒站着的角度。 薄唇一弯,似饥似哂。 花敛寒大大方方对着他展颜一笑,霞姿月韵,满室霍然生辉。 那男子一顿,偏过头去了。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归澜已经穿戴整齐,天气晴朗,还裹着厚绒衣衫,神情恹恹,眉宇之间有股不散的病气。 走吧。花敛寒扬袖转身下楼。 他们点了些吃食,坐在大堂里用餐。 隔壁桌的几个食客在交谈着什么。 犀照阁?那是什么?一个蓝衣食客奇道。 嗨,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孤陋寡闻了吧。 那瘦削男子喝了杯酒才悠悠道来。 犀照阁,是谓‘燃犀通灵’由来。传说那阁主并非凡人。 不是凡人,那岂不是神仙了?哈哈,怪哉!旁边一个食客出声笑道。 非也,非也。天下奇人异士何其多,当然绝非凡人可比。 只要你给出足够的代价,就能帮你达到任何目的。 莫不是白日做梦了吧。蓝衣食客出声嘲道。 人声嘈嘈,沸沸扬扬。 花敛寒只专心吃着桂花酒酿圆子,充耳不闻身边的议论。 沈归澜倒是饶有兴致地听着。 他的仆从侍卫还没有清醒,路程也只能耽搁了。如今在这座小城里,停留几日也无妨。 花敛寒用罢早点,素帕缓缓擦拭。 你可知最近城里流传的艳鬼奇谈?花敛寒悠悠道。 沈归澜一愣皱起修眉。 这等民间稗官野谈,未曾留意。 或许,你已经见过了。花敛寒捻着茶盏,慢慢吐出这句。 沈归澜联想到昨日的媚欢,种种离奇行径,以及言语中的遮掩,心下骇然。 若不是花敛寒及时赶到,恐怕他已经成为一具枯骸了。 还是多谢姑娘相救,如有…… 花敛寒摆手打断了他:一饭之恩足矣。此间事了,我便离去了。 沈归澜一愣,名利场上无利不欢,花敛寒如此淡泊,倒显得他须眉浊物了。 去看看那个女人吧。 媚欢自昏迷后,被花敛寒移到了别处厢房。 房间里光线幽若,人却不见了。 沈归澜一怔:她难道醒了,自己跑了吗? 环视四周,门窗完好,并没有撬动的痕迹,地上也没有可疑的足印。 不,是有人带走了她。花敛寒笃定道。 房门里她设下了结界,囚住一个不入流的鬼怅还是不在话下的。 是谁呢?这座小城里看来也不简单啊。 晏浔 <div class=imgstyle1> <div></div> <div></div> </div> 暄阳所不能及之处,所有的阴翳都会暗暗滋生。 犀照本是燃犀照夜,辨别奸邪之意。然则所行之事,却无所拘束。人心底的欲望,不就是黑暗浓稠的。 只要你能付出足够的代价,就能帮人完成一个又一个阴暗不可见人的欲望。 不是说艳鬼所害苦主男女皆有吗?雌的见到了,还有个雄的。花敛寒道。 怎么见? 你怎么见的,我便怎么见。花敛寒揶挪道。 沈归澜深呼一口气:姑娘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花敛寒抿唇轻笑。 沈归澜行商多年,名下也有几处胭脂水粉店,略知晓些梳妆技巧。 用掐丝滴水簪子挑了些许胭脂,用水化在手心,往娇靥细细匀去。花敛寒从雕纹象牙筒内取了眉笔,点上螺子黛,素手描眉,远山眉横,妆成惊艳。 可惜这里的胭脂都是俗品,用在姑娘这张脸却成了上品 。我名下店铺行货都是闻之酥骨,见之销魂的精品,如不嫌弃,给姑娘捎去几盒。沈归澜细细道来。 沈归澜说得头头是道,花敛寒感觉自己好似在和闺中密友谈天。 她唯唯称是。 就等入夜了。 二更了,路上听得敲梆声,阵阵打在心上。 明贺在街上游荡,与其说游荡,不如说是猎艳,如同罥网补鸟,愿者上钩。 猝不及防看到路边石墩处,有一抹蓝色衣角在颤抖,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蓝衣女郎,似乎在掩面哭泣。 明贺走到她身旁,弯腰出声问道:女郎,怎么这么晚了在街上哭泣啊? 女子动作一顿。 公子,我被夫家赶出来了…女子仰起脸,眼眶哭得好似桃儿,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即便对美色已经麻木了,明贺还是惊艳了一番,他深吸一口气。 大胤男子可娶妻,女子可聘夫,只要一方有钱有势即可,无论三妻四妾还是三夫四侍。 看这个女子质弱纤纤,应该是入赘夫家的,空有一身好皮囊,哼,也好拿捏。 女子衣袖上尚有啼痕,明贺一副怜惜的模样,眼中关切。 那不如去小生寒舍一坐吧,晚间寒凉,伤了身体就不好了。明贺殷切道。 女子一愣,眼中有些推拒,抬头细细打量,才发现那个男人长得堪称清俊儒雅,戴着个方巾,身着儒衫,谈吐也是彬彬有礼。 看起来不是个粗鲁蛮横的男人。 女子的神情变化,明贺看在眼里,嘴角噙起冷笑。 世人总是端看皮相面貌,殊不知,艳色之下,是巨口深渊。 多谢公子美意,我只求个庇身所在。女子温婉柔弱道。 那便与我回家吧。明贺道。 女子要起身,却发现腿麻了,她窘迫得看着自己的腿。 我来牵着女郎吧。 明贺触到女子的衣袖,如同洪水猛兽般的避开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来为那些苦主讨公道的人。女子朗声道。 那女子正是花敛寒。 明贺哈哈狂狼笑着,撕破了夜的宁静。 我没有做错。所给予他们的,不过是一个个哀艳旖旎的美梦。他们要的,不就是夜晚逾墙来,白天悄然去的女人吗?明贺邪肆地笑道。 百年生辰,几夜交欢尽数散去。你说你还是没错吗?花敛寒目露不屑,幽幽瞥了他一眼。 哈哈哈,那是他们自愿的。 那个艳鬼在哪? 明贺一愣,又了悟了。 你说哪个艳鬼,我怎么知道。 花敛寒自是不信的。 死到临头还嘴硬。她催动心法,捏诀欲除之。 洁白如霜华的花,却不是柔致婉约的,凝聚成一把剑。月色下,渡上了一层冷冷清清的辉光,烁如寒星,令人不寒而栗。 势如破竹,催动着万花流动。 花敛寒好像不是在杀人,似在歌柳舞花,衣带翩飞。 来如雷霆收震怒,只须一息。 朱花迸溅,血肉撕裂的痛感让他面目扭曲,明贺手捂胸口,倒在地上。胸口那里有碗大一般的伤口,粘稠的血滴滴落下。斯文不复,衣衫上沾满了泥土,像一只丧家之犬,如此可笑。 明贺眼里不甘的火焰跳动,内有滔天恨意,怎可命丧于此。我不甘心! 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明贺恨恨道。 花戈叶剑陡然静止在空中,好像被人操控了一般,透露着诡异。 花敛寒静静地看着,也不着急,袖手敛袂。 明贺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还不快滚。一道男声冷冷道。 明贺忙爬起来,飞快逃离这个地方。不敢回头,怕有洪荒猛兽追他。 又见面了。 来人话音自带三分笑意,颇有戏谑。是那个戴幂篱男子。 花敛寒不废话,一动念,以花叶凝成的剑,挑破了男子的幂篱。 白纱逶落在地,花敛寒看清了他的面貌。 能与之相比的,只有苏清珩。 如果苏清珩是仙的话,那么他就是妖了。 乌发如瀑披散开来,眉飞入鬓,鬓若刀裁。凤眸似有湖光水色潋滟,又恍似如古潭深渊不见底。鼻若玉管,薄唇线条柔软,总是若含似饥似讽的笑,肌肤月下莹莹如玉。龙章凤姿,美修仪。 如此妖容冶色,怕看一眼便被摄住了心神。 你看见了我的脸。他声线靡靡。 该剜了你的眼睛,还是……一张俊脸凑近到花敛寒面前。 还是作我的人呢。笑得玩味轻狂。 花敛寒长睫如蝶翕动,眼中波澜不惊:都不选可以吗?但你可以作我的人。 他轻笑一声,眼里有摄人光彩。 你与那个妖物是何关系。花敛寒直截了当问道。 没有关系。男子坦然自若道。 那缘何救他。花敛寒不信。 有人求我保他一命,所以留了他狗命。 我与你不是敌人,放心吧,放虎归山,再找到他的老巢。男子说道。 你不想问我为什么不追他吗? 追不追,结局都是一样的。他一勾唇笑道。 记住,我叫晏浔。他一字一顿道。 花敛寒。她简单明了。 衣带飞扬,人若惊鸿,离去了。 花敛寒看着皓月长空,忽而觉得,苍穹之下,所不能笼罩光明的阴翳之处,如此黑暗。 图就当是晏浔吧 魍魉之匣(微) 明贺捂着沥血伤口,仓皇而逃。怎么会功亏一篑呢,可笑,他活了这么多年。 眼前树影婆娑,在一方人迹罕至的郊外,那里是他的巢,有他阴暗腥涩的秘密。 朱门轻推,门里是他的娇客。 明贺笑了,就好像村户人家对着自己养的鸡鸭,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里是他的密地,偷取人寿的密地。 所有的女子云鬓雾鬟,娉婷袅袅。柔若无骨的腰肢,娇媚的皮相,所有的风情,是游历风尘而来。在那些话本上,都足以描摹一个个哀艳的故事。 这些他豢养的绝色,随便一个,都拥有引得人们津津乐道的美貌。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些肉鸡猪猡一样的存在。 男女媾和交欢,对明贺而言,稀松平常得如同飨食。 那些温香软玉,玉啼珠笑是一个个谎言。 明贺眼神一扫而过,一个美好的肉体往前站了出来。自荐枕席,也好。 乌黑青丝铺散在榻上,底下的女人媚眼如丝,他伏在女体上,冰凉又柔软。没有人间女子的温热,但绝美的容颜足以弥补这一点。 他知道,接下来的交欢不是为了欢爱,所以也无需怜惜什么。 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 女人绛色朱唇欲吻向明贺,用呢喃的吟哦封住他薄情的唇,试图勾起他的欲。 明贺制止了她,鼎器一样的存在,只需要下身的交合。 白皙的身体,不知道容纳过多少男子。它本身就是一个谎言,辗转过不知多少床榻,依旧光洁无暇,在明贺的注视下,娇娇颤颤,看,好似还是个不经人事的少女。 劈开双腿,原始的交合。 抬玉足,操戈挺近,近乎粗暴得长驱直入,没有任何前戏,摧花折蕊。 明贺动身癫狂,不停得起伏,本来儒雅的一张脸,扭曲而狠厉。 女人娇嗔一声,这是她满意的喟叹。她的角度里只看到窄臀抽送,疾风骤雨。火热的烫,和冰肌玉骨交融。 畅意的喘息,交叠着女人的呜咽,如泣如诉。 好像他稳托的娇臀,是宣泄恨意的阀门。不停得鞭挞,未央夜,这一场单方面的强取豪夺般的交欢,还在继续。 眼前似有白光闪过,她到了。 他抱守精关,所有的阳精之华都从逼仄甬道里抽离,丝丝涌向他的丹田。如坠云端的舒爽,不是交欢得来的。 女人紧咬红唇,直至惨白。剥离的不止是辛苦积蓄而来的生阳精华,还有修为。 但是嘴角还挂着痴痴的笑,主人,为了你,我无所不可舍弃。 雨收云歇,明贺面无表情,不带一丝留恋地抽离了,下了榻。 女人仰面喘息,眼神空洞,不止是身上的空虚,还有内心的。灼烫的感觉消失了,她依旧是冰凉的死物。 原本略有皱纹,初显老态的中年男子的脸,变得如同刚及冠的少年一般,鲜活朝气。 合欢,你做得不错。明贺嘴上说道,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 这是一种残忍,对本就处于不平等存在的残忍。谁会对路边的草木虫蝶,无故怜惜。 但也是怜惜,就像遛猫逗狗一样,高兴时夸几句,也是无妨,是他高高在上的施舍。 帘外几道声音的交谈。 媚欢这贱蹄子,巴巴得往上赶,外面交欢得来的精气全部给了主人,无骨媚主。一个同样柔媚的女子讥笑道。 又一个女子掩口而笑:殊不知是天生淫荡,这等事都做了不知道多少次。 媚欢嘴角的笑容一滞,眸光一点一滴得黯淡。 主人,我是媚欢。娇滴滴的声音难掩哀戚。 明贺毫不在意,也不想在意。 哦。你们都回匣中吧。明贺淡淡道。 他手托玄黑的匣子,那是魍魉之匣。 那些女子俱是乖巧的,轻轻盈盈地飘向了匣中,如同一道道绯色烟影,缥缈无踪了。所有的无边春色,都收在这一方狭小盒子中了,里面却是腥涩而浓稠。 沉寂落寞的神态,却配上稚嫩的容颜。说不出的怪诞不谐。 他是人,却整日和这些鬼物厮混。即便那些鬼物披着一张张秾丽美好的皮囊,本质却是污秽不堪的。绮糜的春梦,另一端是悸怖惊觳的鬼相。 多么可笑啊,明贺眼眶腥红,他猛地把桌上陈设的所有珐琅宝瓶摔了。 为了这张皮囊,他所累无数。即便是残害性命,只为了损人利己。对生的渴求,是人之本性,即便明贺卑劣无耻,在漫长的年岁长河中,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像鼠类一样逃窜。 再遇清珩 <div class=imgstyle1> <div></div> </div> 经此一役,已然天光熹微,花敛寒带着晨露回到了客栈。 沈归澜躺在交椅上,懒懒散散地闭眸休息。 听到声响,睁开了眼睛,起身相迎。 他见花敛寒通身气息沉稳,衣衫也不曾凌乱,心下放心了。 怎么样? 被他逃了,不过,今夜就能了结。 沈归澜目带惑意。 对了。你今早还未回来的时候,有一个长相十分俊美的郎君来寻你,说是旧相识。我才知道,你叫花敛寒啊。对了,我叫沈归澜。 两人竟然连名字也没有互相告知。 花敛寒手捏下巴沉吟不语。 你就说,我已经离去了。 说罢,就作势抬脚要走。 我竟不知,姑娘如此避忌我,如洪水猛兽。话音略带调笑,清润如玉石璆然。 花敛寒动作一滞,缓缓转过头。 来人仪态出尘,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让人见之难忘,如沐春风之感。正是苏清珩。 就是这位公子。沈归澜道。 他笑得温润,星眸里只盛了花敛寒的身影。 花敛寒被他看得莫名,也挤出笑容回应。 你怎么来了?言下之意,是干嘛跟着我啊。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这么多天了,敛寒不想我吗?苏清珩上前了一步。 沈归澜听闻此话,面带古怪地看着他们两个。 总感觉是暗潮流动,莫名有些暧昧。 自然是想的。笑得勉强。 听到花敛寒这么回应,苏清珩心中舒坦至极,满意地勾起唇角。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苏清珩礼数周全,她却总是感觉有些不适感。他看向她的眼神,有着掩藏在温润外表下的灼热。 三人待一起气氛诡谲,沈归澜推说身体不适,回厢房休息。 房间里只留有苏清珩和花敛寒。 苏清珩大大方方坐下,给花敛寒注了一杯茶,伸手递给她。 花敛寒接过去,纠结地看着漂浮的茶叶。 敛寒近来如何?苏清珩若无其事道。 还可以。花敛寒道。 这个小城近来却是不太平,我路遇此处,看见郊外有处地方黑色瘴气弥漫。苏清珩饮了口茶道。 有妖物利用艳鬼吸人精气。我昨日与他交手过了,不堪一击。只是大意被他负伤而逃了。花敛寒隐去了遇到晏浔这一茬。 苏清珩蹙眉沉吟。 苏兄有何高见?花敛寒好奇问道。 找到他的巢穴所在就行。他既然昨日受伤了,必然有血流下。说罢,抬起手。修长手指上悄然立着几只血色的蝴蝶,翕张着翅膀。 这是血蝶,喜欢循着血夜的味道,可以用来追寻他的踪迹。苏清珩补充道。 花敛寒倍感新意,她皓腕一抬,血蝶便离开了苏清珩,围绕着她翩翩起舞,复又栖于她指尖。 素骨凝冰,柔葱醮雪,被殷红血蝶点缀,异样的美丽。苏清珩又有些嫉妒这些小东西了。 看来这些小东西很喜欢敛寒呢?苏清珩笑道。 花敛寒明白,定是苏清珩授意,血蝶才会飞过来。她略带嗔意的瞟了苏清珩一眼。 苏清珩眼底漫出宠溺,轻声道:敛寒喜欢,就送给你了。 他三番两次示好,送她东西。即便他看她眼神有些奇怪,花敛寒也不好意思冷颜相对,拒人千里之外。 你又送我东西,我不知道回你什么好。 苏清珩压低声线:不过是些小玩意,聊表心意罢了。 把你送给我就好了。 花敛寒觉得气氛有点怪异,轻咳一声掩饰内心。 接着朗声说道:今日定将那妖物伏诛,还城内百姓一个公道。 我与你同去。苏清珩道。 好。 代价 血蝶悠悠飞过丛林,最终落在郊外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 花敛寒皱起秀眉,好浓的瘴气,还有些许腥膻麝香味,实在是刺鼻。 苏清珩看在眼里,从袖中取来一个瓷瓶。 你资质纯然,受不得那些污秽瘴气,这是避浊露,可隔绝外界气息干扰。 谢谢苏兄。花敛寒接过瓷瓶,感激地看着他。 叫我清珩即可。苏清珩温言道。 饮下避浊露,花敛寒感觉通身清爽。 沈兄,血腥味到这就断了,如何是好?这片地方很是旷邈。 嗯?苏清珩语调上挑。 花敛寒才反应过来,忙道:忘了,清珩。 既然找不到,那就让他自己出来。苏清珩从容不迫道。 他从袖中又摸出个古埙,上面画着一簇并蒂莲花,简谱古拙。 花敛寒很想知道他袖袍里到底是装了多少东西。 埙声呜咽,三月早春,却听出立秋萧瑟凋敝之音,一股寒凉意。 花敛寒静静地看着他吹埙,苏清珩执着埙,鸦羽扇睫轻垂,眼底是一派温柔。 温柔是对她的,惟有狠绝是对明贺的。 明贺感觉好像要窒息了一般,空气如此稀薄,好像有外力压榨他的肺腔,他的五脏内府不是早已都腐朽了吗。 他迫切得想呼吸,大口喘息,不,这还不够,连忙踉跄爬上来。 他看见了光明,眼光触及到花敛寒和苏清珩,又坠入了深渊。 花敛寒哑然失笑,还真是巢穴,建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就像老鼠打洞。 苏清珩优雅地收起了埙,高高在上地看着明贺,连一丝情绪都不肯施舍,平静无波。 明贺倒在地上,还是这么狼狈,面露悲戚。 你们为什么这么狠?!明贺语气激烈。 你为何采补那些女人?他们何其无辜。花敛寒质问他。 我赋她们檀郎闺梦,她们予我永保朱颜,有何不对。明贺眯眼说道。 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以我来主宰的交易。 我奔袭千里,四处躲避那些臭道士,这百年来,如同鼠辈一样逃窜,我也累了。明贺眼底都是倦意,垂下了头。 即便他的容颜依旧年轻,花敛寒却感觉他就像一个耄耋老翁,颓唐不堪。 我自愿伏诛。明贺垂下眼帘,一副低顺姿态。 一百多年前,明贺还是个普通人,没有人生来就是妖孽。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进京赶考的路上,却发生了变故。 就好像聊斋里所描绘的故事一般,雨夜书生荒庙躲雨,遇到了精魅。 不甘于平凡的人,总想着传奇的故事。明贺就像故事中的书生一般,沉沦肉欲的酣畅中,巫山云雨无数。 那个精魅很美,但年代久远,明贺只记得那张不停翕张的红唇,红得令人心惊。 他依稀记得,在他到达最酣畅快意顶端的时候,那张红唇咬了他肩胛一口,从来不知道仅仅一个咬,也是这么酥骨销魂,他感觉自己灵魂深处都在颤栗,天光破晓,白光乍现。 后来呢?后来他就变成了这样不人不鬼的存在,依靠采阴补阳之术永保朱颜,那些艳鬼都是他的纽带输送,转化阳气的鼎器,以此来助他长生。采补凡人女子是为了不老。 至今仍不知道,那个精魅是何人物,给他渡去了什么妖孽的气血。 魍魉之匣是他无意中得来的,年岁的增长,他游方历世,得到了些许秘法,得以藏着肮脏的秘密苟延残喘。 明贺是不入流的妖邪,必为天地所不容,为正道修士所不待。这些年巢换了许多,身边的莺莺燕燕总是不减的,她们都是鬼物。 艳鬼都是生前含冤而死的女子,死后靠吸食生人精气而存,可笑的是,死后又助纣为虐。 媚欢静静得待在魍魉之匣里,她很期待,马上主人就可以永远跟她在一起了,只有他们两个。 这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犹记那日,她跪在冰凉石板上,眼前那个男子面上好像环绕一层薄雾,迷迷蒙蒙看不清容颜。 但是却依稀看得他嘴角嘲弄的笑意。 哦?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一个肮脏浊臭的身体吗?还是一个残破不堪的灵魂,嗯? 她匍匐在地,头倔强地紧叩地面。 那个男子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话风一转:如你这般的伥鬼还有多少? 她面上一喜道:约摸数十个。 我知道了,你走吧。男子又恢复了冷冷的语调。 媚欢不疑有他,忙起身离去了。 半路上她才记起来,那个人没有问她索要代价。 引魄幡 郊外荒芜之处,三人对峙。 明贺低顺着姿态,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低下头,眼中闪过诡谲波光,他手一翻转,祭出魍魉之匣。 临绝一击,破釜沉舟。 明贺狠下心来逼取心头血滴在黑匣之上,血液一遇黑匣便溶于一体。有光芒乍现,一道道细如棉线的黑色光晕如爪牙乱舞。 苏清珩见状忙把花敛寒护到身后,咪起眼睛。他倒要看看,困兽犹斗,能奈几何。 明贺眼神炽热,泛着猩红的血丝,好似入了魔怔。强烈的求生欲忘却了胸口的疼。 魍魉之匣里的艳鬼如道道轻烟款款而出,浓烈的麝香味夹杂着腥涩。 上一秒她们还是妩媚的美人,下一秒却纷纷露出了鬼相。青面獠牙,鬼啸冲破云霄,好像要刮破耳膜。十分的怪诞,都是披着人皮的鬼物。再描摹容颜也是假的。 只有一个艳鬼还在苦苦挣扎着,那是媚欢。 她不想在主人面前露出自己丑陋的面貌,这些小女儿般的小心思,原来她也有。 那些艳鬼好像失去了神智,只知道冲到花敛寒和苏清珩面前,作势要撕咬吞噬他们。 明贺以心头血催发艳鬼的全部鬼力,她们已经变成真正的厉鬼,毫无感情。 万鬼涌动,欲撕裂长空。 苏清珩掌中蓝光一现,正欲出手。 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根垂下黑色布条的长旗,好像内有无底深渊,源源不断的瘴气被吸入其中,奔腾的厉鬼身形涣散,暗中有股不可推阻的力量在吸附着,厉鬼挣扎着,却是徒劳,悉数被吸入了长旗中,一时长旗光芒四射。 引魄幡,引幡招魂,清静魂身。 这杆引魄幡悠悠落入一个人手中,他气定神闲伫立着。 来人一袭黑衣,却穿出了雍容华贵之感。 突生变故,明贺目呲欲裂,怎么来了两个煞星,又来一个。他脚下生尘,试图离开这个修罗场。 苏清珩却在关注着他的动向,见他意图离开,一记光刃飞过,削断了明贺的腿。 还有漏网之鱼?黑衣男子眼光一扫周边,发现了媚欢。 正是那日的晏浔。 花敛寒微微讶意道:晏浔?你怎么来了? 苏清珩眼里闪过微不可察的光,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晏浔。 你们认识?苏清珩眼波微转,看向花敛寒。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还是戏谑的语调,晏浔偏过头,亦在打量着苏清珩。 花敛寒抿唇却不知道怎么说,她颔首回应苏清珩。 啊啊!凄厉的惨叫声响彻。 媚欢双手抱头在地打滚,面目狰狞。青面鬼相与美人面在脸上交替,让人望之生寒。 忽然她看见了晏浔,眼里一喜。 你答应过我的,会让我和主人在一起的,只有我们两个的。媚欢咆哮着,崩溃大哭。她像狗一样爬到晏浔身旁,匍匐着,瘦尖十指颤巍巍想去拉住他的衣角。 晏浔不动声色地震开了媚欢,衣角也未曾拂动。 是啊。让你们死在一起,不也是在一起么?温柔的语调却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晏浔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明贺在地上残喘,面色苍白汗如雨下。他听了媚欢这番话气极,以怨毒地目光凌迟着媚欢。 贱人!都是你招来的! 媚欢一窒,即便骨断欲裂的滋味,也不如他的目光话语来之凛冽痛苦。 花敛寒静静看着,未曾动容。 若无世间爱念者,则无忧苦尘劳患。 媚欢喜欢明贺,即便残害凡人男子也不惜。明贺却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罢了,值得吗? 晏浔又祭出引魄幡,欲收了媚欢和明贺。 不,我不要和她们待一起,我要单独和主人在一起。媚欢歇斯底里,癫狂地以头抢地。 苏清珩觉得这伥鬼太过聒噪,皱起修眉。 晏浔冷哼一声:你配跟我讲条件吗? 犀照阁阁主没想到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媚欢讥讽道。 我跟人谈条件,你是吗?晏浔眼底的嘲弄灼伤了媚欢。 她猛然冲到晏浔面前,但是鬼力如萤火幽若,又怎可与皓月争辉。 晏浔负手而立,眼中盛满讥讽嘲谑。 眼看要触到晏浔,媚欢却猛地调转方向,冲向花敛寒。苏清珩眼疾手快,手揽花敛寒腰肢,护在他身后。 媚欢抛洒一串无色无味的粉末,苏清珩俊脸微霜,一甩袖震开媚欢,粉末却因此在空气中挥散开来了。他吸入了一点,却毫不在意。 媚欢倒地奄奄一息,吐了一大口血,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晏浔看了这么久戏,眉宇间满是不耐,挥手祭出引魄幡,将媚欢和明贺都吸入进去。 那团鬼火呼啸着,卷着另一团黯淡的鬼火,环绕着密不分离。 主人,我们真的永远在一起了,永不分离。 花海云梦(一)微h <div class=imgstyle1> <div></div> </div> 极目处尽是旷渺,只余空寂。万鬼来袭的恐怖之像消散了,一切都归于平静。 晏浔收起引魄幡,满意地笑了,当日是他放走了媚欢,先前答应媚欢,只因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引魄幡,吸食瘴气鬼气来增益其威力。 邪气自唇角倾泻,眼波微转,看向花敛寒。 苏清珩状似无意地上前一步,挡在花敛寒身前,隔绝了他的视线,谦谦有礼道:“这位兄台,既然伥鬼肃清,我和敛寒也该走了。” “敛寒”两字格外加重,好像在宣称他们间的熟稔。 敛寒心中莫名,今日怎么了,先是被像孱弱稚子一样保护,如今连停留都被主宰了。 晏浔微眯眼:“何必这么着急呢?敛寒还没有说话呢。” 他手一翻转,一个四四方方古朴的玄黑盒子出现在手中,那是魍魉之匣,明贺已死,缔结的契约也消散,因为无主,所以看起来同凡间普通铁盒没有两样。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铁盒。 “这是魍魉之匣,能收纳世间魑魅魍魉,为主所御使。”晏浔绕到花敛寒面前。 “我宝物众多,这件于我是余赘。君子成人之美,不如送给敛寒吧。”他目光炙热,眼里好像要滴出蜜来,盯着她,不容拒绝。 他手中托举着魍魉之匣良久,花敛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两相纠结着。 “既然如此,我就替敛寒收下了。”苏清珩依旧是言语温润,一挥袖就收走了魍魉之匣。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苏清珩亦不曾露出惭羞神情。 晏浔心中不悦,两人目光交汇,如有实电。 花敛寒轻咳一声,打破了气氛。 “那敛寒就多谢晏兄了。”她微笑道。 晏浔这才面色稍霁,颔首回应。 “我还有事,来日再会。”他临去前望她幽幽一眼,裹挟着万千情绪不明,让敛寒心里一颤。 苏清珩暗中垂在宽袖里的手,攥紧了。 他偏头侧目看向花敛寒,向来澄澈如琉璃的眼眸,掺了丝偏执。可惜花敛寒却没有捕捉到。 一柄灵剑横陈地面,邀与她同乘,花敛寒心中疑惑,为何清珩法宝众多,他到底是谁,又有何目的。 其实苏清珩飞行法宝还有很多,诸如油壁香车、灵舟,为何他单单选了这把剑。 两人踏上灵剑。 “抱紧我的腰。”他说道。 花敛寒听闻,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脸贴紧了他的背,腰身劲瘦却不羸弱,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如向晚晴后,竹篁幽林的清香,丝丝沁入她的鼻尖。不觉呼吸重了一点。 “嗯?”苏清珩出声询问。 “风太大,我呼吸不畅。”花敛寒镇定自若。 “哦?是吗。”语气带有三分调弄。他看破不说。 “他绝非善类。”苏清珩突然冒着这一句。 花敛寒汗颜。 脚下离尘寰百丈,有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 苏清珩突然一顿,身体颤动,额头上冒起了密密匝匝的汗,身体深处在躁动,好奇怪,那种感觉是从未体会到的。 突然想起方才那伥鬼洒出的毒粉,他嗅入了一点,当时未曾在意,如今却发作了。 花敛寒看在眼里,心生奇怪,凑近了他,目露关切地询问道:“清珩,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闻到鼻尖幽兰冷香,苏清珩身体深处的躁动更炙热了,好似要焚灼他身,几欲发狂。 他意味不明地瞥了花敛寒一眼,内有冥暗晦涩,下一秒便是漫天骇浪惊涛。 花敛寒被看得心惊,以前他的眼神还有遮掩,怎么现在明晃晃地,好似要剥吞了她。 玉山倾倒,苏清珩猝然挽着花敛寒腰肢,左手抚上她的背,一同坠入花海,柔茵发丝铺散开来,交织纠缠于一起,密不可分,是这春日霏霏细雨般的绸缪。 与我品咂云雨之甘美吧,敛寒。 苏清珩倒在花丛里,溅起沉香红屑。花敛寒撑着玉臂趴伏在他身上,四目相对,不知所措。 她坠落时风吹得衣衫凌乱,此刻香肩半露,肤若凝脂。引得苏清珩喉结滑动。身下发涨,硬烫得不行,无法疏解的热。 她柔若无骨,倾倒在苏清珩身上,形状骇人的孽根抵在她腿间,突突跳动。冰肌玉骨,却使得他更燥热了。 火热的温度烫得花敛寒不适,她轻拧秀眉,怎么会这么热,挣扎着想起身,却无意间使之研磨,腿间的肉软腻,贴合在他欲望之上,更加折磨人。 苏清珩发出嘶嘶抽气声,瞳孔一缩,哑声猛然道:“别动!” 她被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他。 苏清珩仰面看着花敛寒,眼中有湖光水色氤氲,迷离了敛寒的眼。她嗅到了那一脉清绝孤冷的气息,却夹杂着暧昧馥郁的香。 是谁的心在蠢蠢欲动,又是谁的心在叫嚣。 花敛寒觉得她并不是山中精魅,他才是。 “你怎么了,这么奇怪?”她嗫喏着,心中惶惶。 “我…中了那伥鬼的淫毒,气息不稳,恐伤及修为,乃至…性命。”苏清珩声线低柔,一句一顿附着轻喘。 花敛寒听闻,却好似惊雷掣电在耳畔。 “怎会如此?你修为高深,会着了这小小艳鬼的道?”花敛寒惊诧至极,不敢置信地蹙眉。 苏清珩却没有回答,紧盯着花敛寒说话时翕张的朱唇,好想堵住她的嘴。从未觉得如此焦渴,他是久旱的行者,只欲沽取她这瓢弱水。 他喉咙发紧,好想品尝。这么想就行动了。 手抚花敛寒素颈,不容置疑霸道地按下,花敛寒未曾防备,彻底倒伏在他身上,嘴唇终于触到了久违的绵软,好像花瓣一样芬芳馥郁。 他亦想尝试,是否也如花瓣一样,能碾出汁水。 以牙齿碾磨着她的唇,不疾不徐,慢慢品尝这胭红姝色,如此认真。 “你是狗吗?”花敛寒唇瓣被他叼着,说话含糊不清。 苏清珩毫不理会,他还想探寻这无方的乐趣。 舌尖猝然发力,顶开牙口,他夭矫的舌探入花敛寒檀口,潮湿红润,蝶戏花蕊,俨然是在她口中勾画描摹,捕捉着软香滑腻的丁香小舌,诞液交融。 这一刹那,她脑中一片空白,如置太虚,只有唇上酥麻在提醒着她,还在人间。花敛寒呜咽着,她感觉呼吸都不通畅了。苏清珩怎么这么贪心,好像要汲取她所有的氧气。 金柱倒,山崩裂。时间封缄于这一刻。 ---------------------------------------------- 第一次写,害羞啊啊,接下来还有。 花海云梦(二)h <div class=imgstyle1> <div></div> </div> 苏清珩捏着她的下巴,摩挲着,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滑腻生香,指尖留芳。 花敛寒自他的唇间挣脱开来,一道银丝勾连着,暧昧的水迹洇染在苏清珩洁白衣襟上。 她兀自喘息着,无力趴伏在他颈侧,火热气息喷洒在他脖颈,娇靥如搽多了胭脂,绯红一片。 苏清珩眼神炙热,敛寒这般情状不同于往日,那隔山离海一般的态度,如此娇媚,我见犹怜。 他隔着衣物轻抚花敛寒背,指尖游离点火,身下发涨难耐。 “那…有没有解药?”花敛寒轻皱秀眉,目带疑惑。 “你就是我的解药。” “以你之身,慰我彷徨。”压低了嗓音,沙哑又难耐。 他褪去了浊世佳公子的清矜,皆是炙烫火热,欲火燎原。 你……可以用自己修为压制的。花敛寒继续道。 苏清珩却恼了,他又不是圣人。 我聚不起修为压制,浑身无力,你帮我。凑近在花敛寒耳廓呵气,难搔的痒。 她今日终于知道什么叫作色与魂授。 他色与,而她魂授。 花敛寒感觉自己要被蛊惑了,她怔怔看着苏清珩的俊颜,天人之姿也不过如是,此刻他却拉着她,要坠入十方阎殿,跌入情欲的深渊。 “帮我。” 花敛寒咽了口水,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困惑地盯着他。 其实苏清珩也不知道,他活了这么久,男女敦伦之事从未做过,摒绝情欲,童贞修行。先前全是本着男人的天性,率性而为。 花敛寒看他停住了动作,眼波流转,轻笑一声:“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听了这么句话,苏清珩却恼了,他要让她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 他眼底晦暗如涩,映着花敛寒的容颜,天地只余两人。 一双大掌自秀颈慢慢滑下,引得花敛寒轻颤,酥麻又痒。它四处点火作乱,漫不经心地打着圈,一匝又一匝。 最后落在雪臀处,隔着衣物,如隔靴搔痒,怎么够呢,远远不够。 只听得衣帛撕裂声,娇躯彻底暴露在花海里。花敛寒突然身上一凉,她面带薄怒看着苏清珩。 衣服没了,我穿什么? 你可以幻化,或者,穿我的。 苏清珩安抚似的舔舐她如珠如玉圆润的耳垂,好像在品咂无上的美味,又用牙齿轻轻研磨,顷刻白玉似的耳珠绯红一片。 湿软的舌头在她耳朵里作乱,花敛寒只听得他的呼吸轻喘声,夹杂着暧昧的水声。 一阵比一阵大,好比淬毒罂粟,让人欲罢不能。 他又辗转于胸前樱蕾,那里乳儿如同蜜桃,挺立着,他一手如盛开的白莲,托于雪乳上。 一手轻拢慢捻,粉嫩乳尖悄然挺立起来,随着调弄韵律摇曳波荡,攥住了苏清珩所有目光,他眼神火热,不错过一丝一毫紧盯着。 花敛寒被看得不自在,偏过了头。 指尖软腻细嫩,苏清珩却不满于此,张口嘴含住了樱蕾,舌头灵活地舔弄。 顿时花敛寒娇躯战栗,如玉背脊弓如新月,禁闭双眸,轻锁黛眉,仰头轻哼低吟,无力承欢的模样取悦了苏清珩。 他加快了舔弄频率,用力吸啜着花蕾,发出滋滋作响声,让花敛寒面上一烫。 酥麻的感觉,大脑里如有电流划过。微张的檀口里诞液无法抑制得流下,自锁骨缓缓没入双峰。 别咬!花敛寒惊呼。 胸前微刺的痛感,却裹挟着异样的舒爽。 被如此调弄,她腰肢一软,瘫倒在苏清珩身上。 天旋地转,她被压在茵陈花海里,眼前的人笑得邪肆。 交给我吧。他说道。 一张嘴游离在她如雪凝脂的肌肤上,不放过每一寸地方,浅啜深吸,缓缓下移,那里是敛寒的花户。 上面没有萋萋芳草覆盖,白净软嫩,两片花唇紧紧贴合在一起,粉嫩嫩的,如同鲜嫩未绽的花苞。 苏清珩不觉呼吸急促,身下硬如烙铁。这一方美景,只有他看得去,也只有他能看。 蓬门今始为君开。苏清珩坏心地说了一句。 花敛寒脸霎地红了。 轻轻打开修长双腿,苏清珩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花户上,引得粉嫩小嘴翕张,好像急于待哺。 敛寒,你这里真好看。苏清珩哑声道。 别说了。花敛寒再受不了他的话。 喉咙干涩无比,想喝水。 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他埋下头颅,花敛寒余光里只看到他鸦羽般的长发,倾泻了一肩芳华,这谪仙一般的人,要做什么? 他含住了这朵娇花,唇舌好像一尾活鱼,游弋在她的深处。蕊珠轻啜,就引得花敛寒颤动一下,小核好似充了血一般。 挑起的欲望无法湮灭,炽焰高涨。 花敛寒所有的感官都凝聚于下身,再也无法思考别的。 这么清风霁月的人,却为她做这种事,淫靡又有莫名的快感。 引得敛寒轻哼一声,柔软与柔软交织在一起,她亦化作一摊春水,任他来饮。 绷紧舌头,模拟着交媾的动作,深入浅出。他高挺的鼻尖抵着深处,重复着动作周而复始。 又时而温柔地轻浅疾徐,缓缓舔弄。黏腻水流汩汩发出暧昧的声响,那里鲜红一片。 舌尖被温热包裹着,滑腻而又软嫩。里面的媚肉层层叠叠,夹紧了软舌。 她在他身下溃不成军,呻吟自口中倾泻,咿咿呀呀。如此令人抓狂,又让人身陷欲望深渊。 削葱玉指此刻紧紧嵌进松软泥土里,指尖用力得发白。一双尚不盈掌的莲足,崩紧了珠玉似的可爱脚趾,蜷缩着。 一双白皙修长的腿意欲乱动,被苏清珩紧紧握住,安抚得抚摸。 涓涓露滴流出,好像断线的珍珠,却悉数被苏清珩吸入口中,一点也不肯浪费。喉结滑动,饮下几许春液。 情欲的味道,浓烈而又馥郁,居然夹杂着花香。他满怀惊喜于这一发现,加重力度侍弄。 这琼浆玉液,就赏给我吧。 快感如潮水般涌来,层层叠浪,将花敛寒淹没其中。眼前白光乍现,她战战栗栗绷紧身体,无法抑制的春水喷涌而出,高亢地娇声叫道,泄了苏清珩一脸。 他俊美的脸上此刻黏腻着春液,毫不在意地伸出舌头舔掉了,好像在品尝着无上甘露。 敛寒这儿酿的酒,比在谷中喝得好多了。苏清珩勾唇轻笑。 朗润清雅的声音,如何说得这般荤话。花敛寒脑子里轰然一声,弦断了。 而后如坠云端的舒爽,飘飘忽忽的惬意。 花敛寒迷离恍惚,但眼里还留得一丝清明,中淫毒的不是她。 —————————————————— 感觉写完大半条命没了 花海云梦(三)h 卿是花间姝艳,须得我采撷。 花敛寒双目失神地躺在葳蕤花丛中,粉面含春,青丝黏腻在蝤蛴秀颈之上,眉目如画,眼角沾染了情欲的味道。 眼里有潋滟波光,噙着因坠入高潮而流的泪水。 这种感觉好奇怪,从来没有过。她是一株妖花,不知晓风月情事也是正常。 她眸里粼粼水色,却是天真又迷惘,与她这艳靡情状全然不同,却更引人疯狂。 花敛寒好似月宫神女,却携手与他坠入了凡尘。 她轻喘着,双峰起伏不停,嫩白乳肉上傲立的红梅煞是可爱。 簌簌落下的花瓣,被风吹拂而来。 毫无遮掩凹凸有致的娇躯被点缀,莹白如玉,又有秾丽花瓣相映,只余红白二色,应谢这春风词笔。 花香吐纳,却不及她的馥郁芬芳。 她是张空白素笺,他是这豪走疾徐的笔端,用遒劲有力的笔势,刻画一首首风月词谱。 苏清珩眼神一黯,拾起花瓣,指尖碾碎了艳红,涂抹在花敛寒唇上,本就不点而朱的檀口,更加鲜艳。 他俯身轻吻,温柔舔舐了那抹嫣红。花敛寒感觉唇上一凉,无限缱绻。 他甘冽的气息,全部赋予给了她。 他手指恶劣的深入其中,抠挖着柔软的口腔内壁,清诞流下。迤逦艳色春光,淡淡晕染开来。 苏清珩不事劳作,但手指上有层执剑的薄茧,剐蹭着花敛寒娇嫩的舌苔,让她有些不适。 花敛寒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该到我了。 苏清珩起身,修长白皙的手指不疾不徐地解开宫绦系带,动作优雅又从容,只一双眼紧盯着花敛寒的酮体,幽沉如有火焰,极具侵略性。 花敛寒看着他,心中莫名的紧张。 你只需纾解开来即可,不用那个的……她细若蚊吟。 苏清珩一挑眉。 好啊。敛寒帮我。 苏清珩腿间早已支起了帐篷,他却毫不羞惭。慢条斯理褪去了衣衫,肌理线条流畅,皮肤白皙光泽,却蕴含着力量感。 胸膛肌肉紧实,那两点茱萸呈淡粉色。劲腰窄臀,修长双腿。 颀长的身子,谡谡如劲松,充斥着男人雄性气息的身体一览无余在花敛寒面前。她目光不敢乱移,偏过头。 看着我。苏清珩又发话了,喑哑着,话音沾染了烟火气。 两人裸裎相对。 那里蛰伏在森森密林里的怒龙跳脱出来,形状硕大骇然,嚣张跋扈地硬挺着,上面青筋暴起,蟠虬突节,却是可人的淡粉色,昭示着主人鲜少碰触。 与他清雅出尘的外貌大相径庭。 敛寒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尾音上挑,带着丝轻浮。 是尘柄,是我的欲。来,握住它。连诱带哄。 花敛寒好似被蛊惑了,眼前的人俊美如神祗,一双含情目只盛着她一人,薄唇却说出这样淫靡的话。 苏清珩向她走来,欲龙也随之耸动,一抖一抖,冲着她行礼。 花敛寒感觉身下又湿润了。 苏清珩在她面前停下了,盘腿坐在地上。 她俯身,一双柔若无骨的柔荑握住了硕大男根,小手都要包不住。 苏清珩闷哼一声,清心寡欲多年,他连自渎都没有做过。被这双柔嫩的小手包裹,让他已是舒爽至极。 动一动。嘶哑道。 花敛寒刚一碰触这物,它就兴奋地颤了颤,灼热硬烫。 清珩,你这里好大啊。我都要握不住了。花敛寒秋瞳盈盈,一脸真挚看着那话。嘴里却好似不知说的是荤话。 苏清珩耳根却红了,嘴角噙着笑。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这句话,俊美出尘如他也是。 她握着硕大的孽根上下滑动,铃口处冒出了清黏的液体。 苏清珩随着她手的撸动,发出低沉呻吟,魅惑至极,让花敛寒呼吸也急促起来。 柔嫩的小手时而在伞状冠首打转,好奇的抠弄着那处小洞眼,引得苏清珩倒抽凉气。 不知套弄了多久,花敛寒感觉手都要废了。 苏清珩才感觉鼠蹊部一麻,电流般的快感自尾椎而上,气息更为短促。 他快到了,猛地将花敛寒双腿折起,最大化挤压到她胸前。 肉茎横放在柔嫩的肉缝上,马上花唇贪心得裹着肉茎意欲闭合,轻轻滑动摩擦着,粗糙感与滑腻软嫩的矛盾贴合。 就算不是在交合,也差不多了。 既然敛寒不然我进来,只能如此了。 他快如疾风骤雨,一下一下往前撞击着,囊袋拍打在雪臀上,出现了红印。 花敛寒感受到他的硕大,肉茎上青筋虬节,欲龙一突一跳,火热得要把她花唇烫坏了,汩汩春水流出。 本来嫩芽般的肉核,已然充血挺立,被摩挲欺负得可怜极了。 花敛寒呜咽着,不同他温柔的舔舐,仅仅是边缘摩擦就受不了了。 好几次硕大的龟头乱撞,差点顶入穴内,花敛寒被刺激得高亢尖叫。 终于,灭顶的快感呼啸而来,苏清珩一颤,白浊喷薄而出,尽数撒在花敛寒平坦的小腹上。 花敛寒亦是又到了,春液倾泻,打在身下的花朵上,花枝都垂下了。 苏清珩无力倒伏在她身上。 敛寒,我们在一起吧。结璃欢喜,永不分离。苏清珩突然说道。 花敛寒半晌无话。 苏清珩心跳如擂,半是期待。 她看着无垠花海,慢慢道: 我今日这般……帮你,是为了还你解我桎梏之恩,无关风月。 更何况,我们只是点头之交。 苏清珩嘴角笑容一滞。 花敛寒看在眼里,略有不忍。 她无拘无束惯了。 我们,是朋友。花敛寒继续道。 朋友?苏清珩眯着眼,加重了这两字。 哈哈哈哈哈。他朗声大笑。 哪个朋友,会舔你的花穴?嗯?你还舒服得流了好多水? 花敛寒一惊,他向来温文尔雅,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不觉身体向后仰去,不敢置信地微张檀口。 还是,你害怕了? 他欺身而来,手抵花敛寒后脑,狭长的眸幽沉,要把她的心都看透。 不是。我们并不了解,更何况,你也不曾告知我,你到底是谁。花敛寒挣脱开来,又敛去了所有情绪,眼里也没有了情欲。 我是谁?我是苏清珩,你又要知道什么? 其实以你的修为完全可以压制淫毒的吧。花敛寒认真地看着他,杏眼里不惨杂质。 苏清珩却缄默了。 罢了,我们两迄了,互不相欠。 花敛寒施施然起身,捏了个除尘诀,幻化了一身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独留苏清珩在花海。 他看着花敛寒消失的身影,手中的花碾成碎渣,最后湮灭在空气里。 这可由不得你,敛寒。 —————————————— 怎么感觉小苏鬼畜了呢 司宵子 再回到小城,客房里只留一张信笺。 敛寒姑娘,区区因身染沉疴,急于求治。故无法萦逗此地。他年若相遇,定以美酒相酬。 见信如唔。 沈归澜留 花敛寒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并无别离愁绪。 毕竟也只是萍水相逢,遇也好,不遇也罢。 她神情淡淡,这个小城也游览得差不多了。 谪往何方呢? 安城一片繁赡,花敛寒面前这条街四通八达。 四周是酒肆茶坊,眼前是一茶肆,泛白的旌旗凭风遥动,沾着茶渍油污的布料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品茗轩。 花敛寒不由莞尔,简陋的几处桌凳恐怕难当雅名。排得并不齐整的桌凳,不知是何作料木种,茶香飘来,是江南地段寻常的茶叶,并不十分沁人心脾。 索性就坐下来了。茶不求精,而壶亦不燥。 她戴着帷帽,只露出菱唇,慢慢浅啜碧绿。 喂,你听说了吗?柳家最近闹鬼,柳府老夫人心神恍惚,阖府终日不得安宁。现在召集天下能人异士除鬼呢。 可是那钟鸣鼎食,泼天富贵的柳家? 正是。 那我可要去试试了。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就别丢人现眼了,哈哈。 花敛寒漫不经心地听着谈话。 道长,您要的茶!一声吆喝。 小二端上一壶茶,脚下却一个趔趄,手中食案也不稳,茶盏腾空甩出来,眼看茶水就要撒到面前道长素净衣襟上。 那道袍打扮的男子伸手抵住了小二的腰,一只手捏住了茶盏,盏中茶水竟滴水不漏。 小二忙挺身致歉:客官,不好意思啊。 无妨。声如玉石相击。 花敛寒瞥了一眼,咦,旁边这个小道士有点眼熟。 不正是出谷那日遇见的空青吗? 旁边的那个道士年长些。 相貌倒也是人上之资。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清矍的脸白如冠玉,眉目俊逸,眉宇之间如有化不开千年玄冰般的幽深之气。 眸中若有寒星,又有如舒卷行云的淡然,那双眼,任是紫陌红尘都不能为之停留,能为之停留的只有一卷经,一支香。 挺秀的鼻梁,薄唇色泽偏淡,下颔弧度优美,又带着男子的朗硬轮廓。简约玄澹,气韵清绝。 只神情冷淡,若看外表也是端方雅正的君子。 一根无有雕琢的寒玉簪束着青丝,一袭宽袖道袍,裹住了这个冰魄月魂的男子。 他垂眸,修长手指捏着绿釉茶盏,白与青两种颜色交织,甚是赏心悦目。 或许是花敛寒打量的目光太过直白,他启眼悠悠掠过她一眼。 好冷的眼神,好似要把人冻住。 面前这女子身形娟娟,幂篱垂纱看不清容颜,司宵子却莫名有种熟稔感。 是以心下微讶,面上却水波不兴,只一瞬便收回目光。 花敛寒也不看他了,专心喝茶。 空青未曾看到花敛寒的脸,也没有认出她来。 师尊,我们要去吗?空青问道。 嗯。司宵子淡淡道。 这种程度的妖邪根本无须师尊出手。空青继续道。 不可大意。 是。空青应道。 司宵子颔首。 空青结了账,师徒二人相携远去。 茶烟幽袅,淡却了眼前景象。菱唇一勾,花敛寒心下已有打算。 或许他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便是柳家。 柳家 柳府坐落在繁华街道,并没有花敛寒想象中的财贾乡绅宅院粗鄙之景。粉墙黛瓦,画阁琼楼。 倒也是个儒商。 她扣门表明来意,家丁引她来客堂。 回廊曲折,亭台水榭几座,落花浮荡,听得流水汤汤,亦有奇花异草,既是中原本有的花,又有异域花种。 白石奇峻,各呈或兽状,或鸟状,有工琢之迹,但亦有天然之态可寻。 花敛寒尽收眼底,心下也对这主人品趣有了赞赏。 大堂里有几个人。 看来都是与花敛寒相同目的,他们见又有人来,纷纷侧目。 花敛寒今日是粉嫩打扮,桃花刺绣藕粉立领斜襟纱衫,下着米色一片式并蒂缠枝莲花纹马面裙。戴着帷帽,只看见令人炫目的莹白肤色上,一点嫣红唇色,还有柔美的下颔。 她执着一把团扇轻摇,素绢皎皎,绷如一轮明月,上面却并无花样。 身形袅娜娉婷,看似弱不禁风的样子。 看样子不像是来捉鬼的,倒像是来游园赏景的 有几个人眼中纷纷起了轻视之意,一撇嘴就不再看她了。 还不是绣花枕头。 前来除鬼的男女皆有。一个蜜色皮肤的劲装女子走来,笑道:姑娘,怎么称呼?。 花敛寒。 我姓刘,名平,叫我刘姐就好了。 刘姐。 敛寒姑娘,待会柳府老夫人设宴,一道同去吧。 花敛寒颔首应道。 柳府家主是柳横波柳老夫人,耳顺之年,心里也没有了争逐之心。名下的家产生意都交由养子来打理,嫡夫顾元管理内宅。 自己只做个闲人,听听曲,侍弄花草。 一个童子来接引众人去赴宴。 众人三三两两入座,席间膳食都已摆好,俱是难得的珍馐美味,即便一道素菜也是工序复杂,十分考究。 不多久,一行人就来了。 一位身着立领袄裙的中年女子走在前面,身后仆从如云。她身形清瘦,雍容华贵,依稀可见当年风采。 旁边一位较之年轻几岁的中年男人紧随其后,相貌清秀。 那女子落座首席,一双桃花眼扫过众人,不怒自威。 旁边男子待那中年女子落座,才在旁坐下。 各位走南闯北,有缘来此寒宅,特备下佳肴,以濯风尘。女子道。 她正是柳府主人柳横波,那中年男子是她的嫡夫顾元。 柳横波保养得宜,看不出已然六十岁了,相貌看上去是四十来岁的样子。 但养子已有家眷,正是含饴弄孙的年纪。旁人也喊得她一声柳老夫人。 柳横波一拍掌,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眼前搭好了的戏台上,一行人粉墨登场,锣鼓声中,呖呖弦歌而出。 台上唱的正是《牡丹亭.惊梦》。 昆曲扮相柔美,婉转莺歌,字字吐露如珠玉圆润。 花敛寒也听得甚是愉悦。 唱的真是不错。刘平赞许道。 那是你没听过更好的。数十年前,绝代名伶梅挽致一曲《牡丹亭》冠绝满城。可惜,已成绝响啊。席间一个黄衣女子叹道。 听说那梅老板是归隐封嗓了,数十年不出台,也无踪迹可寻。一个虬髯男子接道。 听闻交谈,那顾元略有点紧张地看着柳横波。 柳横波只静静听着戏曲,面上不起波澜,恍若没有听到谈话。 一曲唱罢,众人皆在回味。 柳横波出声道:诸位,想必没有忘记来意吧。今日设下厢房容诸位能人异士休憩,夜间若有异像,告知于我。只一点,要活的。 在座皆惊愕,活的,还第一次听说抓鬼要活的,难不成要审问鬼物? 顾元,我累了。由你来负责吧。柳横波转头同顾元说道。 横波,好好休息,你最近身子不怎么爽利。顾元伸手握住了柳横波的手,温声道。 柳横波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拍了拍顾元手背。 知道了,辛苦你了。言语中略带倦意。 看着柳横波离去的身影,顾元眼底一黯。 他又牵出笑来,向满座宾客道:诸位尽兴,府内还有事须打理,先告退了。 两个主人家都走了,独留客人用膳,自然话也多起来。 这偌大的柳府都是由这顾氏打理,养子已经分家出去了。一个本地的蓝衣女人说道。 话说那顾氏当年也不过小门小户,柳家缘何聘夫?虬髯男人奇道。 虽说小门小户,但也是知书达理的书香门第,怎么不可。黄衣女接道。 嗨,乱嚼舌根干嘛。留点力气晚上对付这鬼吧。刘平皱眉道。 此话一出,众人也沉默了。谁都想要这不菲的赏金,他们之中或有通晓些茅山道术的,或是修炼之人,可惜资质平平又投入俗世的。 花敛寒看着众人这般情状,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 今夜,看来不甚安宁。 倒也挺期待的,这魍魉之匣能初试锋芒。 夜探 小院中,盈月溶溶,树影斑驳。 花敛寒已经摘下了帷帽。 没想到柳家如此富庶,竟给每个人都备了一座小院厢房。 端看如今,夜晚里也并无异像。花敛寒也感受不到有什么鬼气。 她把魍魉之匣放在石桌上细细打量,玄黑古朴,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就好像有猛兽在暗中蛰伏。 先前看那妖物以自己的血催动它,不如也试试。 花敛寒心下一动,咬破手指,滴入一点血到盒子上。 魍魉之匣吸入了血液,发散着妖异的红光,好似久旱渴饮甘霖。 花敛寒眼里一喜,那黑匣却又马上沉寂了,又恢复了同往日一般的普通。 这是滴血认主成功了吗? 花敛寒心中疑惑,还想探看,却冒出这么个念头。 不如再喂它多一点血吧。 她自己都被这个想法惊住了,手下却好似不由控制地要割破手指喂血。 心下大惊,不好,这黑匣子竟然会摄人心神。 花敛寒右手颤颤巍巍地抖动着,另一只手拽着右手,好似在跟天人交战。 忽听得远处有埙声呜咽,好似一阵悠悠的风吹拂而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渐渐埙声愈来愈近,花敛寒脑中也越来越清明。 手也不再不受控制,花敛寒如释重负,深呼一口气。 谁会在夜晚吹埙,解她于危难中。 “苏清珩,谢谢。”花敛寒猜到了来人是谁。 来人收起了古埙,月下朦胧,他清逸俊美的面容自黑暗中显露,长身玉立。 “花敛寒,别来无恙。” “你暗中跟着我?”花敛寒看向他质问道。 苏清珩并不生气,也不看花敛寒,淡淡道:“修行之人,秉承道义,我只是看这地方有异,前来查看。” 花敛寒狐疑地打量他,如今他语气不似之前亲昵,竟直呼她姓名。 苏清珩抬头看向月亮,抿唇一笑。 “这么晚了,苦于没有栖身之处。既如此,借宿一晚。你不会不答应吧?” 花敛寒迟疑了:“我房中多了个人,怎么跟他们解释。” “明日再跟府上说明即可。” 他径直推门而入,并不多语。 真是没办法,花敛寒扶额。 “外面风这么大,你还不进来吗?” 听闻此言,花敛寒觉得的确是有些寒凉,春日晚间风萧萧,吹得人头疼。 叹了口气,她低头默默走进了房里,也不关门,就这么敞开着。 苏清珩意态闲适地倚在床边,一双眼满是揶揄。 “嗯?不关门么。”苏清珩起身走到门前。 门吱呀一声合上了,房里就只有花敛寒和苏清珩两个人相对。 “只有一张床,我不用休息,你自便吧。”花敛寒背对着他。 “哦。” 竟然只有淡淡一个哦,花敛寒心中疑惑,苏清珩良久也没有回应她。 一转身竟然看见他低头抽开系带,外衣已经脱去了。 只剩件浅交领中衣,斜斜松垮在身上,露出白玉般的胸膛,却不失精壮,甚至能看见微微垒起的肌肉。 中衣微薄,那两点茱萸被衣物摩挲得挺立,花敛寒居然看见那微粉的颜色。 她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念头,想去摸一下。 花敛寒眉心一跳。 “你干嘛?!” “脱衣服睡觉啊,难不成穿着衣服睡?” 苏清珩满眼真挚,甚是无辜地看着她。 罢了罢了。 花敛寒轻叹,在美人榻上打坐起来,阖上眼帘,不欲再看他。 苏清珩嘴角噙着笑,既是心中不动念,又何必遮掩。 花敛寒心中默念清净心经,欲把刚才看的景象全部淡去。却发现闭上眼睛,一片黑暗里,那两点粉色越来越清晰。 男色误人! 大胤女子亦是欲念极强,与男子相比当仁不让。 慢慢来,你我有的是时间消磨。 苏清珩眸黑如曜石,意味不明地看着花敛寒侧颜。 与此同时,柳府大院内。 横波,早些休息吧。顾元铺好了床铺,期待地看着柳横波。 嗯。我回房了。柳横波淡淡道。 转身迈开步子欲走。 顾元眼里一痛,上前抱住了柳横波的肩,头抵着她的背轻颤着道:横波,我们是夫妻啊,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要分房睡。 说这些干嘛,我们都多少年了,你不是都过来了吗。柳横波轻蹙眉道。 她掰开顾元根根手指,好似如释重负地准备走了。 柳横波!顾元竟然直呼她姓名。 她脚下一顿,转头看向顾元,满眼无奈。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当年洞房那日,那个人,是你吗?顾元紧紧盯着她。 柳横波沉默许久。 才慢慢道:是与不是,重要吗? 顾元还想说什么,柳横波却接着说道:名下商铺田产各拨一半给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听闻这话,顾元嘴角挂着苦笑。 柳横波,你是不是认为我没有心。 还是你根本没有心。可笑,我要的只有这些吗。 等不到回应,柳横波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落,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梅晚院。 汩汩酒液自白玉瓶里倾注,柳横波坐在石凳上独酌。那个可以一起喝酒的人不在了。 她一杯又一杯,只沉默着。眼中沉寂,了无悲喜。 竟然一晃这么多年了,你到底去了哪里。 还是一直在躲着我。 “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冲破云霄,惊动了本来入梦的人。 柳横波放下酒杯,皱眉。 该来的还是来了,这是第几次了。 花敛寒听到声音猛地开眼,寻声而去。苏清珩也是紧随其后。 优伶倾城 过去时看见一个人抱头蜷缩在地上,浑身抽搐,鲜红的血自耳蜗处汩汩流下,地上已经积起了血泊。 那人花敛寒记得,也是今日一同赴宴的人。 花敛寒面色凝重,上前帮他止住了血,扶起那人。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人手中不停比划着姿势,口不能语,只咿咿呀呀地叫,急得泪眼汪汪。 竟然不能说话了?被毒哑了吗。 “并不是被毒哑了,他的声音是被拿去了。”苏清珩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声音也能被拿走吗? 花敛寒沉吟,难道是音妖? 慢慢地,周围渐渐挤满了闻声而来的人。 柳横波也在其内,她上前查看。受伤的人居然晕厥过去了,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苏清珩在花敛寒身旁,只着了件单衣,幸好没有裸露什么。 人群里一个黄衣女子走了出来,讥嘲道: “我们辛辛苦苦守夜伺鬼,好啊,原来你是在玩男人?!” 柳横波诧异地看了花敛寒一眼,看她眼神清澈,不似淫邪之人。 听闻这话,苏清珩眉一挑,微眯起眼。 花敛寒知道,这是他动怒的前兆,上前一步挡住了苏清珩。 “这位是我的相识,他也是身负道术之人。”花敛寒解释道。 “哪位旧相识会半夜栖于一处?更何况事情未明了前,你这凭空冒出来的相识,也有嫌疑。”那女子咄咄逼人。 花敛寒冷笑一声,一群酒囊饭袋也好意思说别人。 她眸光一转迎着月色道:“那你又有什么收获不成?” 花敛寒面上没有了帷帽遮掩,此时月色下玉面皎皎,微带薄怒。众人皆被惊艳了,再看旁边的男子,芝兰玉树,两人站一起宛若一对璧人。都不像是淫邪小人。 那女子被花敛寒一噎,还想说什么,却被柳横波打断了。 “别吵了。今夜还未结束,赏金翻一倍,各位各凭本事。”柳横波面上凛然,语气颇有威慑。 受伤的人被柳横波吩咐送诊去。 周围的人慢慢散去。 “夫人,你这钗子有些不同寻常。”苏清珩忽然出声道。 花敛寒这才注意到,柳横波头上有根凤头钗,点缀的玛瑙红得妖冶,月色下隐约闪着光芒。这个款式应该是二十多岁的少妇戴的,柳横波这个年纪颇有点不合适了。 柳横波一愣,隧摸向凤头钗,眼里有一丝缱绻留恋。 “这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故人送我的。” “哦?那现在这位故人在哪里。” “他?不知道。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柳横波甚是怅惘。 柳横波好像被勾起了一些往事,惆怅不语地走回院落。 “你问这些干什么?”花敛寒不解地问他。 “好奇。”苏清珩道。 回房后,向来不会做梦的花敛寒,居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好像如置其境,周遭的人却对她视若不见,好像她是隐形的一般。 她兜兜转转,所看见景象同安城一般无二,却是稍有些不同的。 她不知不觉竟来到柳府前,好像有什么吸引着她,在一处房间里停留了。 里面有一个人在揽镜自照。 眉眼同柳横波一模一样,只是稍显稚嫩。 那是年轻时的柳横波。 柳横波一身大红色直裰牡丹刺绣圆领袍,纤细腰肢被缠枝花纹腰带轻束着,红绡绾发,淡粉脂莹,打扮得英姿飒爽。 她今日要去的地方是梨园,整个安城最大的宜春阁。柳横波出门坐上油壁香车,扬长而去。花敛寒见状也跟上,或许能知道闹鬼的真相。 进去时,台下客座满盈,今日是梅老板的场,票是供不应求。 她随意一拂衣摆,意态慵懒地坐在椅子上。 台上人沈腰紧束水袖漫垂,他眸灿若玓瓅,本是男儿郎,却着霓裳。 靥生两春之花,态似三月之柳。宝珠香影,环佩叮当,艳红唇色吊梢眼,捻起兰花指,顾盼生辉。 这珠玉歌嗓,听之忘世。周遭听客俱是静静听曲,桌上的茶和瓜子都没有吃。 花敛寒却心不在焉地听着。 柳横波眼里只有台上那人的绝世风华,云手如抱月,承露、蝶损、垂丝、逗花。一个个手势都赋予了瑰丽名字,在那人的手上变幻。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她从繁花著锦穿拂而来,醉在这重重孽相里。 优伶倾国,他倾心。 梨园戏子,这碗饭都是看官赏的,他家族世代都是倡伶。 泼天富贵也好,都不过尽在满座衣冠一抚掌一喝彩之间。他是角,也仅仅是个角。 他是崔莺莺,谁又是张生。只把那阴阳颠倒,男儿作女娇娥。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他是杜丽娘,谁又是柳梦梅。 溶溶月魄,寂寂春光。谁与你锦园同游? 她是五陵年少,歌里眠香。走马章台冶游,阅尽人间姝色,却耽溺在他的浅笑抿口。方寸戏台,勾画她的琉璃宝殿。 梅挽致,他的冶容色相,一并坠入她的眸。 赏。柳横波对随从道。 横波知道,千千情网,她早已缚在其中。梅挽致,是她的劫。 戏台后幕,重帘帷幔。 梅挽致在卸妆,所有的粉黛都慢慢褪去,镜中人男生女相,眉眼都十分精致。 线条柔韧婉转,好似是用工笔描摹出来的,眼角捎烫一点胭脂红痣,泪眼盈盈,欲说还休。 此刻他初显倦容,褪去了铅华,是个温雅又昳丽的男子。 旁边摆着听戏看客送来的礼物,左不过是些槲珠翡翠 ,他只略瞥过一眼,就不再看了。 只有一包润嗓的茶突兀地摆在那,里面有决明子、山楂片、菊花。 都不是名贵东西,却都是对保护嗓子有效的,送的人可见心思细致入微。 梅挽致眉一挑,隐约猜到是谁送来的了,心下一动,拿起这包茶,怔怔地看着。 是她吗? 他正心里想事,门口珠帘被一双秀美的手卷起,来人探入房里,一双桃花眼上挑,翦水盈盈,带着游戏尘世的不羁。 那人走入房中,梅挽致听到声响,转过头。 正是柳横波。 梅老板,你这珠玉嗓子,可得保护好。柳横波眼中漾着笑意。 这个柳家小姐天天来听他的戏,也只看他的戏。作捧戏子,原不过是纨绔小姐的专利,他也未曾当真。 这梨园里来来往往的新人有多少,这个倒了,另一个又起了。他梅挽致唱的好,人称一声梅老板,也不能改变下九流戏子的事实。 只是别人送些珍珠翡翠头面,她却另辟蹊径,送的是些体己的玩意。 润嗓的茶包,还是暖手的袖炉,亦是精致的鼻烟壶。但每次听戏打赏的也是最阔绰的。 多谢柳小姐好意,我怎么受得起。梅挽致垂眸淡淡道。 你受得起,独你可以。柳横波盯着他。 花敛寒在一旁静静看着,捏着下巴沉吟。 看来这位应该就是数十年前名动安城的名伶梅老板,柳横波与他颇有渊源的样子。 牵丝一曲动人心 好看的激情视频请收藏:http://.nl 天天更新,惊喜不断 柳横波身形高挑,足有近七尺。她步步逼近他,一双桃花眼微咪,上挑着笑意。 梅挽致不知为何,向来长袖善舞的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往梳妆台处后退,最后抵上了桌边,退无可退向后仰去。 两人距离很近,梅挽致甚至能感受到柳横波吹拂而来的气息,甜甜的,如同春日花开时的暖香。他不免呼吸促狭。 梅老板,你这,沾了口脂,没卸好。 梅挽致脸颊上不知为何染上了一点艳红口脂,她一双手轻轻擦拭了那点朱红,满是温柔小意。 梅挽致的脸薄红,几息间,又恢复了正常。 柳大小姐,这里是后台,外人不得进来的。梅挽致话中带着疏离。 无妨,我来看看你。更何况,与你不是外人。柳横波笑道。 为什么,总是撩拨我。 “对了,梅老板,明个可有空。春日游景,苦于没有人作陪,我想邀你一道去。”柳横波眼里满是期待。 梅晚致下意识想拒绝,却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动,再无法说出拂她兴致的话。 她是柳家大小姐,长得又好看,朋友如云,怎么会没有人陪她游玩。 心里默叹一声。 他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哈哈,阿致,你真好。”柳横波挽着他的手,竟然变换了对他的称呼。 好么,分明是她好。 柔荑裹着他的手,手背上一片温热。梅晚致身形一僵,柳横波握着他的手也感受到了,她慢慢抽离了手去,梅晚致心头却有淡淡的失落。 “一时过于高兴,失了分寸,阿致不会怪我吧?”柳横波略带紧张。 “怎么会呢。”梅晚致笑道。 我很高兴。 他很惶恐,害怕自己沉溺在她的温柔体贴里,若有一日她腻了,自己却无法解脱出来。 他只是个戏子,她却是高门大户的小姐,未来要继承家业,他何德何能,痴心妄想呢。 眼前画面模糊,好像有巨大的吸力,把花敛寒自梦里脱离出来。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她看见苏清珩坐在椅子上,翻阅着书籍。 我睡了多久?花敛寒问道。 现在是正午了。苏清珩低头答道。 花敛寒抚额皱眉,居然睡了这么久,这个梦做得实在蹊跷。 “昨夜还有什么异象发生?”花敛寒从床上起身。 苏清珩放下了书,摇头道:“并无。” “但是我有预感,今夜就会水落石出。”苏清珩如此笃定。 “哦?” 他向来都是从容自若的样子,花敛寒心中也信了几分。 “你昨夜做梦了吗?”花敛寒问。 苏清珩略带惑意回看她:“不曾。不过,若有你入梦也是好的。” 花敛寒被他噎了一句,悻悻不语。 “你用膳吗?”苏清珩问。 “不用。”花敛寒居然又倒下了,看样子是要继续睡。 怎么变得这么嗜睡了,苏清珩腹议。 她很快就入梦了,这次是在杨柳河畔。 岸边堆烟砌玉,垂杨陌头。正是咤紫嫣红春明景和之态。 柳横波与梅晚致在画舫上相对而坐,两人距离极近,却是盈盈一水间,不得相倚。 花敛寒看着都想给他们推一把。 妍景无数,奈何心中只有眼前人,不得入眼。 横波,你陪我唱一段戏吧。梅晚致看着一泓清波,慢慢道。 嗯?柳横波微讶,但还是欣然接受了。 梅挽致自袖中拿出一根红线,缠于腕上,又将另一头缠绕在柳横波腕间。 莹白手腕缚了一根红线,柳横波诧异地看着,不解地问道:阿致,这是作什么? 待会唱戏时不要断了,我们这根线相连至结束。梅晚致解释道。 “这是什么时兴的戏?这般有趣。”柳横波倍感新奇。 她喜欢听戏,若是戏瘾上来了,自己也会串戏一番,是以对不同的戏种颇有了解,倒从没见过这样的。 梅晚致整顿衣裳道:“是牵丝。”牵一发,而动心动情。 横波,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劫。 唱的居然是《牡丹亭.惊梦》这出。 柳横波作折柳公子柳梦梅,梅晚致作伤春闺门女杜丽娘。 “小姐休忘了啊,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柳横波甩袖唱到。 词艳露骨,婉转缠绵自檀口吐露,字字绕在梅晚致心间。 柳横波眼里若有这春光碧水,万顷浩渺水色都只映出梅晚致他一人。 “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 梦中杜丽娘与折柳公子的云雨之情,结成了露水姻缘。 兜兜转转,杜丽娘困情香消玉殒,复又重生,终是与柳梦梅在一起了。 两人莲步轻移,方寸之地,上演着一场爱恋。 衣袂翩飞如蝶舞,那根红线翻转,终是不断,两人若即若离,天地之间,只余二人呼吸交缠。 没有铜锣敲响,一曲唱罢。 梅晚致手上一用力,借着腕上红线,拥住了柳横波。 他怔怔看着横波,眼底是一派柔光氤氲。 柳横波倒在他怀里,微讶于他此番竟然如此主动。 她仰头璀然一笑,手抚向他昳丽的脸。 梅晚致握住了她的手腕。 “横波。我不想再逃避,亦不想再欺骗自己。” “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柳横波听闻他这般肺腑之话,喜不自胜。 “阿致,你真好,我,我太开心了。” 她从梅晚致怀里起来,双手环绕,抱住了他。头倚靠在他胸膛,听得一阵心跳如擂。 温软娇躯紧紧相拥,梅晚致喉结滑动,他虽然常扮旦角,但也是正常男子。 “阿致这里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我。” “是吗?还有其他地方,也会告诉你。”梅晚致哑声道。 柳横波妙目盈盈,满是不解地看向他。 “什么地方?” 衣袍下有一根火热的东西顶着她,柳横波终于明白了。 画舫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柳横波本来就有先见之明。 梅晚致轻笑一声,打横抱起柳横波,入了画舫里面。 后面花敛寒大致也知道了,也不欲再看。 这柳横波与梅晚致既然情投意合,又为何聘了顾元为夫? 个中爱恨交织,不得知—— 灵感是牵丝戏这首歌,太过凄美。对于戏曲了解不深,仅限于听听。 只为一人宛转蛾眉 画面如水波觳纹荡漾,景象翻转。 竟是柳横波捧着一页信笺,蜷缩着脊背,眼里悲痛难抑。 “你竟如此绝情而去,为什么要离开我。” 花敛寒注意到,柳横波另一只手握着一根凤头钗,就是昨日看见柳横波头上戴的那根。 她隐约觉得,这梦境隐去了最重要的一节。 既已互诉衷肠,又为何离去。 画面又是一转。 一辆马车行于山间崎岖道上。 本来荒芜的道旁,居然窜出了一行悍匪,挥舞着刀,凶神恶煞地作势要打劫。 马夫被吓得六神无主,扔开缰绳就要跑,不料被土匪刀一抹,脖子喷射血液,僵直倒下,了无生息。 “这姓梅的,兔儿爷一般的小白脸,也好肖想人家大小姐。”领头的刀疤女子大笑道,其余人俱是应和狂笑。 这些悍匪居然知道马车里面是谁,显然是有备而来。 此刻梅晚致坐在马车里,外面的动静太大了,他不得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摸向袖中,那里藏着一把匕首,心一沉。 “头儿,就这么杀了他太过可惜了,不如物尽其用。”旁边一个男的献媚道。 刀疤女子一摸下巴合计,觉得这个提议甚好。 她大步向前,肥硕的手一掀帘子,里面的男子端坐车里,长得让不识字的她词穷,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词:倾国倾城。 刀疤女子不免被这美色晃花了眼,擦了擦口水。 梅晚致垂眸敛去了厌恶,手攥紧了匕首。 “我脚麻了,你扶我一把。”梅晚致发话了。 刀疤女子听他这么说,既然美人这么主动,焉有不应之理,忙伸出肥手要搀扶他。 梅晚致作势起身,右手从袖中掏出了匕首,迅疾往她胸口一插,血花迸溅。 女子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周围土匪皆乱作一团,查看她伤势。 梅晚致趁乱忙跳下马车,拔腿飞快消失在丛林里。 “别让他跑了!!”悍匪不依不饶。 梅晚致一路狂奔,眼前竟然是一处断崖峭壁,周围也无路可退。 身后是悍匪逼近的脚步声,如同夺命亡曲。 他苦笑两声,今日纵是死,亦不能屈于淫威之下。 横竖都是死,跳崖倒也来得干净。 横波,对不起,我无能与你相见,别了,我的挚爱。 小姐呀,你可知镜奁生尘玉栏斜。 谁又陪你庭花阶柳,晨曦月下。 衣袂烈烈飘摇,梅晚致眼里是笑,嘴角亦是上扬,如同一道惊鸿飞影坠落。 此生只为一人去,只为你婉转蛾眉,只为你倾尽歌喉。 未曾遇见你时,我只是一具艳尸,浑浑噩噩度日,遇见你时,才知人间百味颜色生香。 横波,我从未后悔。 花敛寒静静观望着,稍有动容。她抬起双手,很想捏诀定住梅晚致往下坠落的身影。 却收起了素手,叹了一声,有情人不能成眷属。 苏清珩竟然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花敛寒被吓了一跳。 这梦居然还可以联动的。 这里不过是旧时映像,如梦幻泡影。你无法改变什么。苏清珩道。 不如不遇倾城色,倒不如他们从不相见,聚时欢多别时恸,若有别离,不如不生别离。人间情爱真是苦恼。花敛寒眼中恢复了平淡。 都说草木无情,我天生对此不知无感。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苏清珩侧目看着花敛寒的脸庞,若有所悟。 你是血骨生花所化,天质自然,不晓人间情苦也是难免。苏清珩温声道。 不知不晓才好。花敛寒摇头道。 “不过”,花敛寒转身看向他,“你怎么也入梦了。” 苏清珩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勾唇笑道:“你怎么来的,我便是怎么来。” “梅晚致与柳横波书信诀别,不想他离开时半路被劫匪逼死,是这样吗。”花敛寒沉吟道。 “不,梦境是没有时间顺序而言的。”苏清珩抬眸看向梅晚致跳崖处。 “嗯?”花敛寒被他说得糊涂了。 “难不成是他先跳崖而亡,又寄书信给柳横波?”花敛寒奇道。 “或许吧。”苏清珩也不道明。 怪力乱神何其多,也未尝不是如此。 “快入夜了。”苏清珩突然冒出一句。 花敛寒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现实世界。 自梦中醒来,花敛寒居然发现苏清珩抱着她的背,两人相拥而眠,呼吸交缠。 他睫毛轻颤,悠悠睁开了黑眸,盛着笑意。 “你醒了?”苏清珩看着她道。 “嗯。”她也不想追问为什么他们的睡姿这么亲密。 花敛寒起身,居然发现自己枕着他的手臂,他面上也没有感到酸痛之状。 “我们这也算交颈而卧了吧。”苏清珩却不依不饶。 花敛寒面上神色淡淡,悠悠瞥了他一眼。 “你我一起睡觉的时间里,可发生了些事。”苏清珩起身拂去衣裳褶皱。 他说得暧昧,花敛寒却不关心这些。 “什么?” “顾元受伤了。不过没伤及性命。” 此生只为一人去 “哦?是鬼物作祟么?”花敛寒问道。 “应该吧。” “呀,天暗了呢。”苏清珩看向昏暗的夜幕。 “不好了,走水了!”门外有人在大喊大叫。 “快,快去灭火!”许多家丁奔走相告,提着水桶慌慌张张而去。 听到动静,花敛寒与苏清珩循着火光而去。 竟然是柳府主院着火了。 火光炽焰,欲燎尽所有景象,铺天盖地的红,映照在柳横波脸上。 鬓已三秋,略有沟壑皱纹的脸,她不是当年容姿冠世的柳家小姐,她只是一个苦离心上人的可怜老人。在晚年,求着见那个人一面。 这把火,是她亲手放的,只为了逼他相见。冥冥之中,她总感觉梅晚致就在自己身旁,却看不见摸不着。 这种感觉快把她逼疯了。 柳横波眸里满是坚定,只看着火焰里,那个幽幽而出的绝代身影。 顾元在一旁目露悲戚,他所求的是这些钱财死物吗,可笑的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自己所求所想所愿,都在等待中湮灭了。 佛曰八苦,求不得最苦。 柳横波展眉一笑,温声细语: 阿致,你来啦。 你知道吗,我等了你好久,久到我忘却了时间。 她唯恐惊扰了他,再也不见。 咿呀的婉约唱腔还在继续,火舌肆意吞噬,扭曲了周边的景象。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阿致,你看看我!嘶哑了喉咙。 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 广袖一掷,回眸一笑,还是这样的孽相妖容,早已烙印在她心上,夜间折叠千遍难解。 横波,你变老了。梅挽致怔怔看着她,眸光潋滟。 是啊,你还是这么好看,这么风华绝代。柳横波痴痴地望着他,伸手欲抚摸他的脸,却扑了个空。 我只是一个残留余念,一个幻象。横波,其实我一直在陪着你。 我知道。柳横波泪水无法抑制地落下。 马上我就来陪你了。她复又凄然一笑。 阿致,你知道吗?这数十年我只重复做一件事,思你想你,到恨你。 恨你不告而别,恨你如此决绝。柳横波哽咽着,一个耳顺之年的女人却哭得像个稚子。 柳横波猛然纵身跳入火海,这样的决绝,不抽离任何东西。还好,有她的阿致陪着她,再痛也无所谓了。 火舌滋滋作响,灼烧着她的皮肉,柳横波好似无所知觉,依旧脉脉注视着梅挽致。含情不得语,尽在不言中。 泼天富贵,锦衣玉食,又怎比得上你一颦一笑,一踱步一捻指。 阿致,我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即便迟来了这么多年。 顾元心间大恸,伸长手想要抓住柳横波衣角,却发现什么也抓不住,所有的汲汲营生都消弭了,如同散沙在指间流去,他什么也得不到。 横波! 柳横波什么也听不到,五识俱灭。 不知是不是意识涣散,出现幻觉了。柳横波抱住了梅挽致,触及到了他的血肉,他是活生生的存在。 横波,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天荒地老,山崩海竭。梅挽致柔声絮语,轻抚柳横波脊背。 柳横波发间那支钗头凤闪烁着妖异的红光,淬血一般。 然而她却看不到,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 不管他是人是鬼,他是阿致,那就够了。 “不!!”顾元无力瘫倒在地上,眼里了无生趣。 没想到,最后以这样的悲剧收场。 花敛寒抿嘴,或许这对柳横波来说,未偿是坏的结果。 “器具化形,而有寄灵。这凤头钗里面就是梅晚致。”苏清珩慢慢道。 人有三魂七魄,魂善而魄恶。 梅挽致已经死了,魂离其身去往冥府,转生了。 这凤头钗囚住的只是他的恶魄,却附上了一魂。 故此,那些人会受到伤害,乃至失去嗓子。 柳横波,换醒了他残留的一魂。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那么,是谁作法,用凤头钗囚住了梅晚致呢?”花敛寒蹙眉道。 “是我。”来人话中自带三分调笑。 居然又是旧相识。 “晏浔,你怎么来了。”花敛寒看向来人。 “哦?我来不得么。自然是收回我的东西。”晏浔捻起鬓边发丝,一双凤眼勾人地看向花敛寒。 苏清珩冷哼一声:“作养鬼物,这可不是正派所为。” “哈哈,我不过是答应他的要求。他自愿的,有何不可。”晏浔轻蔑地瞥向苏清珩。 “不过你,真是道貌岸然。” 苏清珩微咪星眸,指尖微动,这是要发怒动手的前兆。 花敛寒心中默叹一声,上前隔绝了他们,气氛太过诡谲,且有暗流涌动。 “不如看看眼下情况如何吧。”花敛寒道。 火焰熄灭了,那根凤头钗在黑夜里闪烁着红光,好似饱饮了血,餍足地发散光芒。 晏浔一挥手,那钗子飞向他掌中,他摊开手掌。 那钗子本来雕有一凤翱翔,如今竟有一凰于飞,展翅翥轩,相随及其相近。 “那这根凤头钗可还会伤人?”花敛寒细细观摩这钗子。 “不会了。”晏浔捻着钗子笃定。 “会不会,还得由我带回絮净宫判定。”一道冰冷不沾人欲的男声响起。 今夜是怎么了,又来一位。花敛寒十分诧异,回眸一顾。 旁边的人花敛寒认得,是空青小道士。前面这位,是那日客栈里遇到的道长。 他衣袂当风,里着淡蓝色道袍,外披大氅,上面绣有仙鹤云纹,衬得整个人仙风道骨。眼里看着众人,水波不兴。 “道长如何称呼。”花敛寒笑吟吟,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司宵子。” 空青看清了那个女子面容,脑中豁然想起,不正是那日谷中遇见的女妖吗? “师尊,这个女人是妖!”空青猛然大声喊道。 司宵子皱眉看向花敛寒,并没有感受到妖气浮动。 她妖气已经被玉佩隐去了,花敛寒料他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苏清珩眼底若含轻嘲,一把握住了花敛寒皓腕。 “莫空口无凭,她是人。” 司宵子看着两人相连的手,面无表情。 他先前在别处耽搁了几日,再过来时,还是有人殒命了。这个妖器,不能留。 至于这个女子,既然没有妖气波动,他也不欲多管闲事。 司宵子沉默半晌。 苏清珩撤回了手掌,腕间尚有余温,花敛寒略带感激地看向他。 晏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唇舌来往,只作壁上观。 他凉凉出声道:“这钗子如今可是我的。” 凤头钗 那日他坠身谷底,肉身所毁不忍视之。然心有执念,魂魄徘徊不定。晏浔眼波微转,慢慢道来。 人死后七天内是中阴之身,大神通恢复,可穿墙走壁,纵横山水之间而无碍。梅挽致心之所往便是柳横波之所在,他心之所念便是柳横波之人。 但中阴身寿长不过四十九日,尔后还得投胎。 他找到了我,求我帮他,永远待在柳横波身旁。我将他用秘法封印在钗里。可惜,他三魂七魄,只余一魂三魄。魂魄残缺之人,往生后必然痴傻驽钝。但他并不后悔。 代价就是,这根钗子等柳横波百年后,归于我。晏浔慢慢启眼,看向手中泛光的钗。 这梅挽致还真是至情至性之人。花敛寒轻叹。 听闻她此话,苏清珩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目光闪烁。 但不能泯灭鬼祟伤人的事实。司宵子面色冷然。 哈哈,你个道士修的是无情道,管得有情人的事作甚。晏浔抱腰笑得讥诮。 周围人听得他们谈话,只觉得玄之又玄。 一旁顾元瘫倒在地上,眼神涣散,又好似在听他们的谈话。突有所悟,忙匍匐着身子爬到晏浔身前。 仙师,我求求你,把横波还给我吧。 顾元头往地上不停地磕,青肿一片,丝丝血迹沾染在地面。 晏浔凤眸往他一瞥,漫不经心地捻着凤头钗:哦?你能给我什么呢? 财富,女人,我都可以给仙师,只求你把横波给我。顾元泪水肆流,仰头充满希冀地看着晏浔。 够了。司宵子出声道。 你还想作养个鬼祟出来么? 晏浔轻笑一声,一拂衣摆,好似害怕沾到底下人的尘埃。 你的执念感情不够炽热纯粹,没意思。 顾元听闻他这么说,好似魔怔了一样,嘴里嗫嚅着,不知所谓。 花敛寒依稀听到什么我不该,横波,对不起。的话。 想必,当日的匪徒便是你驱使的吧。苏清珩突然对顾元说道。 花敛寒秀眉一挑,若是为情所惑也是可能,人的妒火会灼烧良知。 顾元忽而狂笑不止,头垂落闷声道:是啊。我只是想让他离横波远点,她是我的。一个下九流的戏子,他不配! 顾元抬头时,眼里有灼热星火,比这烈焰还要浓,满是执念。 这样的眼神,怕是入魔了吧。 他惨然一笑:仙师,我愿倾尽家产,只为求得你手中那一根凤头钗,横波在里面,我知道的。 她这么喜欢梅挽致,一定会找他,她是被他蛊惑了!顾元神色癫狂,挥舞着手臂。 晏浔却没有回应他,只悠悠收起来钗子。 苏清珩斜觑了顾元一眼,露出讥嘲之色。 可笑至极。你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癫狂。爱与欲,欲更甚。 哈哈!顾元狂笑不止。 复又用眼眶腥红看向苏清珩:这位公子,若你如我一般,明明属于自己,却求而不得,怕是更不如我。 苏清珩蹙眉不语。 横波聘我为夫,是为了遵从母命。然而我知道,她也是为了逼梅挽致相见。可惜,哈哈哈,他当时已经是一具白骨了。 花敛寒看他神色狂态已近疯子一样,完全不复当日初见时温和有礼的模样。 司宵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出闹剧,表情未曾变化,好像就跟看着戏台上的人一般。 手里一翻转,亮出一把长剑,这把剑如同他这个人一般,犹如冰魄而成,透骨生冷,却系了根淡蓝的剑穗。 钗,我来拿,还是你给。司宵子执剑而立,还是副寡淡神情。 旁边一直不语的空青此刻也拿起自己的木剑,作势要应战。 花敛寒见状,也不欲掺和其中,挽了苏清珩手臂,牵着他准备离开了。 苏清珩怔怔看着花敛寒的素手搭在自己手臂上,一时竟如摄去了心神一般,随着她脚步要走。 慢着。晏浔发话了,却是对着花敛寒说的。 你不能走。 花敛寒心中莫名,这余下的事与她何干。 是以停下步伐,抱臂环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为何? 因为,这根钗子,现在是你的了。晏浔扬起嘴角,眼里若含春烟野雾,紧紧盯着花敛寒。 什么?花敛寒怀疑他是不是说错了,还是她听错了。 废这么大劲合成的灵器,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晏浔自怀里一淘,钗子就向她飞来,花敛寒下意识地接住了。 空气好似凝滞了。 垂扬的剑穗缕缕飘散空中,司宵子指尖微微用力,攥紧了剑柄。 他青睫开阖,幽幽看向这个女子。 苏清珩侧身挡住了花敛寒,笑得温润,一派清风朗月。 不过一个钗子,敛寒喜欢就留下。你又何必刀戈相向。再者,我可以保证,它再也不会伤人。 司宵子一挑眉,似乎微讶于他后半句。 欠你人情 器灵有善恶之分,然则取决于其主。若敛寒功法纯然无邪,便也不会致其堕入恶道。苏清珩缓缓道来。 司宵子思忖片刻,哂道:哦?那便试试吧。 他剑指花敛寒,迅疾一挥,六道如霜剑气夹着罡风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奔袭向花敛寒。 苏清珩想出手挡住这道剑气,花敛寒却眼神示意他退下,他略一迟疑,后退了一步。 花敛寒葱白玉指捻起法诀,她长发无风自动,衣袂飘飘,如同九天姑射神女,眼神专注于手下动作。 指尖如虹光芒迸射而发,夹杂着片片花瓣,看似弱小不堪一击,却能与这精纯剑气相抗衡。 晏浔扬起嘴角,你还真是能给我惊喜。 苏清珩心中绷紧的弦终是放下了,只觉得花敛寒这般模样也格外迷人。 司宵子看着场上状况,眼眸深邃。 竟然真的是纯然正道一脉。 天地之精,粹于山水之间。 花敛寒虽是血骨生成的妖花,却也是这万物淳生一脉。 她是吐纳天地灵气苦苦修炼的,混沌中生成神智,从没害过生人性命。 所练功法也是精纯至柔,不惨杂质。 晏浔朗声大笑,眼神戏谑看向司宵子。 怎么,还不明显么? 司宵子手中剑一挥,如同烟雾消散,竟是无迹可寻了。 你不是妖,却有这般功力?莫非是修真苦修之人? 花敛寒只觉得纠结这个问题实在无趣。 她斜睨司宵子一眼,妖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复又发出一阵清越笑声,天地何其之大,如尔等束身修行,足履绳墨,可笑,可叹! 空青听她这番话,却是动怒了,怒叱道:你这小妖,胡说八道些什么,敢对我师尊不敬! 司宵子却若有所悟,半晌不语似在思忖。 他瞥了空青一眼,含着训诫意味,空青吓得噤声不语。 花敛寒一撇嘴,默叹一声孺子不可教也,不愿再搭理他。意态慵懒地斜倚苏清珩肩膀,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梳理垂下的水鬓。 苏清珩眼里盛着欣赏,又含着宠溺,侧目看着花敛寒。 晏浔不耐烦地冷哼一声,钗子是我送的,美人倒由你来亲近。一拂衣摆,这买卖,不值得。 哈哈苏清珩朗润一笑,敛寒她寻得我来亲近,又不是你。 花敛寒酸疼的胳膊被他震颤的胸膛硌得生疼,眼如飞刀剜了苏清珩一眼。 苏清珩却错解为粉面含嗔,心中更为欣喜了,面上却淡然自若,十分熟练地伸手挽着花敛寒腰肢。 花敛寒身子一僵,心中却无语了。 她刚才看似轻松,实则勉强接下这六道剑气。本来修为就不敌这道士,更何况这么精纯的剑气。 是以耗尽灵力,才无力倚靠苏清珩肩膀。 没想到苏清珩得陇望蜀,还敢占便宜。 听闻苏清珩这话,晏浔心中更是郁闷,他短促冷哼了一声。 既然我心意已经送给敛寒了,只希望你不要忘了我的好便行。晏浔勾唇望向花敛寒。 花敛寒被他看得起腻,讪讪一笑回应。 看着花敛寒与苏清珩亲密之状,司宵子面容端肃。 这个女修与这男修状似亲近,那女子修为倒也还好,男修的术法修为他却看不真切,如有雾弥遮掩,不显山露水。 方才花敛寒一番话让他隐有顿悟之兆,他困顿如今境界已经多年,没想到外出一番有这意外收获。 既然这样,我也无由在此。司宵子淡淡道,不过,花敛寒,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有事相协,来絮净宫。 话罢,竟拱手作揖。当有一副君子之风。 晏浔讥诮道:敛寒可真是勾人,这道士都被你勾得道心萌动了不成。 司宵子毫不理会他这刻薄话,眼神坚毅定定望着花敛寒。 苏清珩心头不忿,揽着花敛寒腰肢的手紧了几分。引得花敛寒不适微动。 可真是奇怪,他欠我什么人情了,花敛寒诘问自己。 修道人讲究因果,若司宵子不还花敛寒这个人情,于他修炼有碍。 更何况,顿悟可遇不可求,也是机缘。 哦,我知道了。花敛寒半晌才答到。 嗯。司宵子语调平静。一拂袖,与空青乘着飞剑缥缈而去。 真是来如鸿,去如风啊。 呀,我与敛寒太过有缘了,老是不期而遇,不如以后敛寒就跟着我吧。你要什么法器,我都给你。晏浔走向花敛寒,躬身笑得荡漾。 还没等花敛寒回应,苏清珩就回道:不需要你。敛寒一个人自在惯了,由不得你驱使。 哼,晏浔目若含幽冥之火,冷觑苏清珩。 苏清珩神态自若,毫不畏惧对视。 这两个人真是水火不容,花敛寒本就力竭,这下头也疼了。 她不耐撇嘴,起身径直离去。 苏清珩感觉身上一轻,一个瞬移欲追上花敛寒。 哎,真是痴情种啊。晏浔凉凉叹道,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一道轻烟薄雾而逝,人杳无踪影。 人走茶凉,一把火烧的俱成灰烟。 顾元心如刀绞,原本保养得宜清秀的脸庞,变得惨白颓败不堪,好似苍老了十几岁。 他想起十六岁那年,第一次遇见柳横波。安城郊外,她扬鞭策马,同好友遥指远方一处山丘,笑得不羁又明媚。 他躲在身后看得真切。 岁月倥偬,如今只有梦里可寻那时节,那个人。 余生也只能在悔恨不甘里度过了。 欲魔色身 夜凉如水,松林里。 花敛寒行走在林间,苏清珩与她同行。 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晏浔他必定对你有所图。苏清珩认真道。 哦花敛寒闷声回了一句,那我一穷二白的,别人对我有什么可图的呢? 苏清珩想说,她整个人,都是他所求。 却没有开口。 那你想要我什么呢?花敛寒眼神通透,欲看清苏清珩心底。 他却还是副温润模样,亦在凝视着她。 敛寒,如果我说,你我很早就认识呢? 花敛寒略感诧异,可我从未见过你。 在梦里。苏清珩手握她肩膀,一字一顿。 哈哈花敛寒轻笑,你莫诓我。 我一直做的梦里,就有你,敛寒。 花敛寒挑眉看着他,月色下他眼眸熠熠生辉,真挚又含着道不明的情感,黑眸里全部都是她。 让她不忍出言伤他。 你说是就是吧。 天呐,难道还是什么梦姑梦郎的桥段,找她来续鸳梦不成。 看她这模样,也是不信他。苏清珩微眯眼,低压声线,往她珠玉似的耳垂旁,幽幽道:既然嘴上不信,就用行动告诉你吧。 末了还用舌尖舔了一下花敛寒耳垂。 酥酥麻麻的,花敛寒的耳朵是敏感点,大半身子酥倒,如一摊春水。 苏清珩掬起这滩春水,弯腰低头,舌头像灵蛇一般,探入花敛寒口腔,霸道又不容拒绝。刮扫过上颚,柔软的口腔内壁,湿软的舌与丁香小舌共舞交缠,齿颊间都是馥郁甜香。 花敛寒只余破碎的呼吸声。 唾液互融,勾留他满腔情意。 苏清珩很想再进一步,又不想太过急于求成,惹恼了花敛寒。 他退了出来,看见花敛寒唇瓣染着晶莹水渍,更为动人,手指鬼使神差地擦拭了,又将手指含入口中。 得了空隙,花敛寒倚在他胸膛处轻喘,她灵力还没有恢复,整个人都无力惫懒,可以被轻易推倒。 这就是你的心意么?花敛寒推开苏清珩,目光凉如水。 清珩,你我之间,不过乍见之欢。 敛寒,苏清珩打断了她,不如久处不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可知草木为何无情,世间万物,飞鸟鱼虫都有一颗心,然而花可没有。花敛寒眼里含着轻嘲。 你既然一眼看出我的本体,又何必与我厮缠。 苏清珩看着她,眼里是包容宠溺。 他伸出手抚摸花敛寒脸庞,我知道,你没有心,我就帮你寻一颗。你没有情,我就为你生情。 不要再逃避我了。苏清珩伸开双臂紧紧环住了花敛寒,像拥住了至宝。 这个梦,他已经做了几百年了,终于成真。 无论是巧取,还是豪夺,他都不会放过她了。 花敛寒沉默了,轻叹一声,手迟疑地,慢慢放到他后背。 虽不回答,却已经回应了。 苏清珩扬起嘴角。 松林里,只有相依偎的两个人,时光静静流淌。 *** 一处密林里。 司宵子凝神静气,观其丹田内,凝成的丹心有丝皲裂,纯净的光晕自裂纹处渗透出来,隐约是修为晋升之兆。 他素来平澜无波的心,也不免掺了丝喜悦。 奈何此处离絮净宫过远,他索性席地而坐,打算度过这次晋阶。 他设下了结界,命空青在远处待命。 司宵子面目从容自若,双手轻放于膝上。 良久,感觉丹田内灵气充盈,全身沉浸在舒服至极的感觉之中。 眼前忽而看见一片光明炽盛,耳畔如有仙乐飘飘,梵琴拨动,淙淙乐音流泻,是难以言喻的美妙旋律。 司宵子心中依旧平静,亦不为这清乐而喜。 清乐忽而变得急促,韵调变得柔致轻靡。 烟雾缭绕里出现了几十个衣着薄纱轻绡的女子,如同灵蛇扭动纤细腰肢,肉色的身体极尽婉媚淫浪之态,大腿内的春情,若隐若现。 她们袅娜而来,互相勾缠着肉体,万般丑态尽露,眼里满是赤裸裸的媚意,眼波如秋水,谄笑着,殷红的舌舔着嘴唇,勾过白银银的牙齿。 如此色身之劫。 那些女子赤裸着白嫩的足,脚踝处戴着宝石红璎珞,每一步都伴有清脆叮当声,随着魔音敲打在心间。每一步,都有片薄纱滑落在地。 司宵子眼里一片清明之色,稳如磐石坐在树叶铺就的地上。 诚如晏浔所说,他修的是无情道,太上忘情。 所应的劫便是动情忘性之劫。 人体有上中下三个丹田,分别为三尸虫所居,为痴,贪,嗔欲望产生的地方。 色欲即是三尸之中的下尸彭矫,也是相对而言最为容易斩却的。 修者皆云,斩去三尸,即证金仙。 若他连最微末的下尸都斩不断,又如何修道。 眼前都是幻相,三尸虫所幻化而来的虚假。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1 若能于浊世洪流中,保持道心清明,使狂心沉定,即是清净自身。 言不语,身不动。 致虚极,守静笃。2 冷冷旁观这些欲魔,那些妖女好似不甘于他如此冷淡。 道长,你是不敢看我们么?真是郎心似铁。那些妖女咯咯娇颤笑得荡漾。 司宵子勾唇,睁开了眼睛。 竟然完全裸露了身体,妖女揉搓着乳房,乳尖不知羞耻挺立起来,还有下半身的阴户,用瘦尖的手指扒开,淫靡的水渍沾着一茎茎毛发,翕张开阖深肉色洞口。 真是,令人作呕啊。 孰能安以动之徐生?1 动静如一的守恒,道是周而复始的道,若动即是静,若静亦是动。 于是,他抬起逸袖,冰凉入骨的剑气迸发,化成数百道清光。 司宵子背后排列着数百把剑,一屈指,数百把冰霜冷剑疾如羿射,将眼前这些淫靡色身尽数斩落,削成肉泥,最后成屑又消散在空气里。 哀嚎声,求饶声,在丛林里此起彼伏。 司宵子长身玉立,衣袂未曾动。 血色的雾如绯烟弥漫,空气里彷佛也夹杂了肃杀之意。 拔除秽意,清净彼身。 从虚无而来的色身幻相,本就是假的。 司宵子觉得,这样的景象比妖女的淫靡肉体顺眼多了。 剑已还鞘,又消散于手中。君子藏器于身。 司宵子嗤笑一声,对这劫。 充盈的灵气功力传遍四肢百骸,浑身舒畅洗去杂质,有如沐春风之感。 他那双眼却减去三分冰冷,俨然是返璞归真。一举一动即是脱俗出尘之态。 衣不染淄尘,悠悠踏步走出结界。 ———————————— 1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出自道德经。谁能使浑浊安静下来,慢慢澄清?谁能使安静变动起来,慢慢显出生机。 2致虚极,守静笃:出自道德经。使心灵保持虚和静的至极笃定状态,不受影响,没有一丝杂念。 长生大道 “清珩。”她唤他。 “嗯?”苏清珩埋首在她发尾闷声道。 “你抱得我太紧了。” 苏清珩面上一热,松开了怀抱。 “一时情难自抑,敛寒不要怪我。” “没事。” 花敛寒虽则涉世未深,但也不是无知少女。 她只想知道,苏清珩对她情从何起,又能几时。 她深深地看着苏清珩,抿唇不语。 “敛寒之修炼为何?”苏清珩却发话了。 花敛寒愣了一下,怎的无端问起这话。 “自我诞生灵智之初,修炼吐纳就是本能,只求怡然自适。” 苏清珩目光微闪,悠悠启口:“何不追求长生大道,脱去妖骨,成就正果?” “长生大道?”花敛寒喃喃复述,眼里些许迷茫。 “人、妖,苦修为的不就是脱去凡胎,免去人间疾苦,不死不灭么?”苏清珩谆谆善诱,眼里如有惑人光芒。 “可是,”花敛寒眼波一转,“如今仙界自上古时期便已隔绝凡间,得道者千百年来无一人。”这些她还是从谷中古籍里得知的。 “不”,他神情微妙,“三百年前,有一人得道。” “哦?”花敛寒被勾起了好奇心了,还想知道些什么。 苏清珩却不欲多说了,他敛袖垂于背后,只看着青翠欲滴的松叶,恍若未闻花敛寒话中的好奇。 “我会助你,直到你修成正果,不惜一切代价。”苏清珩侧目看向花敛寒,眼里的执着让她读不懂。 “为什么,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从初见开始?”花敛寒还是问出了藏于心底的迷惑。 “我说过了,因为敛寒是我的梦中人,是我求之不得的瑰宝啊。”苏清珩温柔地将她鬓边发丝别于脑后,微笑看着她。 那一辙的梦里,女子是花敛寒,那男子面目却看不真切。 他们如同凡间夫妻一样,每日劳作生活。 却是布衣饭菜,可乐终身。 让他艳羡不已,渐渐对她滋生了欲,又带着对那男人的妒。 更漏几垂,魂梦不知归去。 终是寻到她了。 但是那男人是谁,让他惶恐。 苏清珩眸里幽沉,是谁不重要,只要敛寒是他的就够了。 只要他不存在即可。 花敛寒还不知道他心中的百转千回,对于他的悱恻情话,付以一笑。 “好吧。只是,我并无……” 话音未闭,苏清珩就打断了她。 “我会一直陪着你。” 微微觉得脑中有些晕眩,花敛寒颦眉手抵在额前。 “怎么了?”苏清珩见她不适,问道。 “方才流失了太多灵力,所以有些疲惫无力。” “那可需要我渡些灵力与你?”苏清珩关切问道,环住花敛寒肩膀,轻握她玉臂。 “不用劳烦。”花敛寒倚在他怀里摆手。 苏清珩眸里一黯:“怎的还如此生分。” “我虽然是花妖,不需要吃人间五谷,但修炼也需吐纳月华,朝饮晨露为辅。” “羲和东走之际,采些纯净露水给我就可以了。”花敛寒牵出一抹笑。 “好。”苏清珩心中才满意了。 话罢,她闭眸凝神打坐,趁着月华尚好,吐纳天地灵气。 整个人俨然是入定状态。 月色霜华如同淮南上好的绸缎,披拂在她身上,渡上一层朦胧感。眉目如画,羽扇般的长睫垂下,姽婳于幽静,圣洁又清艳不可逼视。 这一幕看在苏清珩眼里,牢牢印刻于心中,呼吸也不觉放轻了。 敛寒认真的模样,也十分可爱。 情爱,较之妖漫长的生涯里,不过是增添乐趣的调剂罢了。 花敛寒如今却不想耽溺其中,苏清珩一番话打动了她,倒不如追求长生大道。 但这十丈红软,她亦不想错过。 漫长的生命里,总是苦闷的,她是这画上的留白,堪堪观望身旁万千浓墨重彩,滚滚尘寰嚣嚣,无心沾染。 殃及小花 见花敛寒安心吐纳灵气,苏清珩也不欲打扰。 敛寒要露水,他也要寻得最好的纯净无垢的露水。 远在此处百里,雪山之上,便有浑然天成的雪莲,垂露最是无垢清然。 想好了,苏清珩便动身前往。 此去还得等待天光熹微之时再采撷露珠,那时的露水最俱灵气。 想到此处,苏清珩嘴角噙着笑意,给敛寒的,再麻烦也无所谓了。 良久。 吐出一口浊气,花敛寒起身伸腰舒展筋骨,体内灵气也恢复了个七八了。 兀地,听闻一阵不小的声响,是呼啸猛烈的风声夹杂着碰撞爆裂的声音。 嗯?夤夜林间应是万籁俱寂,就是兽类也应该休息了。 她微微乜着眼,斜觑了一下。 一打量不要紧,分明是魔气涌动,如缠丝根根环绕开来,眼看就要奔袭而来。 花敛寒忙一撇头闪身,那道魔气如利刃迅疾如箭,堪堪割下她一络青丝,垂委在地。 “郎君,追着人家干嘛,莫非垂涎奴家美色,嗯?”一道女人娇媚的声音响起,在这艽野之中,却分外的渗人。 她嘴上说的柔恻,手下却招招致命狠厉。一振袖,深红的刺淬着寒光,向那人射去。 空气里也带着滚滚腥风,扑面而来,让花敛寒几欲作呕。 “妖女,莫胡说!”另一人话音当中带着隐忍,声音低沉浑重。 剑风凌冽,挡下一根根缠人的刺,每一招大开大阖,不加以赘饰动作,只欲逼取性命。 那女子身形如魅,游刃有余地退避,时不时放几招阴险暗刺。 松林里绿浪翻涌,摇曳了一地杀机。 这两人在松林上空打得不可开交,只看见一绯红一玄色身影变幻,如两朵云纠缠。 花敛寒敛去气息,慢慢移步,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呦,这底下还有个姑娘呢~”那女子话音一转,幽幽传到底下花敛寒耳朵里。 糟糕,被发现了。 她扯出抹苦笑,脚下却不停。 真是池门失火,殃及小花啊。 “想跑?黄泉路拉个替死鬼也好呢~”那女子掩唇兀自咯咯地笑。 这女妖道行比她高深,走的又是歪道,她自知不敌,踮起脚尖运转功法,速度暴涨。 桃粉色的瘴气弥漫林间,如同一道道绯烟绡纱在月下曼舞,倏忽地追赶上了花敛寒。 花敛寒捏诀,身前结了一层护壁,抵挡着瘴气。 “嗯?”红衣女子心中诧异,不过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能抵挡她五成功力一击。 “妖女,还要伤及无辜?!”那男人怒道,却没有救人意思,手中剑猛然劈向红衣女子,一心杀人。 红衣女子往后仰倒,冷笑一声,“郎君怜香惜玉了么?这才几个时辰,就忘了旧爱 ,有了新欢啊。” 玄衣男子眼角青筋暴起,咬牙盯着女子,手下大剑猛然一掷,操控飞剑刺杀女子。 那飞剑疾如雷电,紧紧跟随着红衣女子。 却没想到,那女子闪身至花敛寒面前,剑也随来。 女子停顿了一瞬,剑侵袭去,却只刺破一道幻影,消散无形。 飞剑继续直直而行,势如破竹,居然破了花敛寒的护壁,霎时桃红瘴雾包裹住了花敛寒。 眼看泛着锋芒的飞剑刺入花敛寒眉心,她想躲,可是吸入了那瘴气,居然提不出气力。 剑却依旧飞袭而来,大有不喋血不罢休之势。 花敛寒忙出声急道:“道友,救命啊!” 玄衣男只想杀了那女子,不想伤及无辜,他忙控制飞剑停顿,那剑初始嗡嗡作响震颤,终是跌落在地。 还好及时止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想那瘴雾之毒,让她五脏六腑扭曲,好似在烧灼她身体。 花敛寒猝然痛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蜷缩着,显得整个人越发地娇小。 花敛寒晕厥闭眼时,看见一道剑光如虹,割裂了眼前的瘴雾。 淡蓝色的剑穗飘散空中,若春日里垂烟碧柳纷扬。 她无力垂下了手腕。 * 东方须臾高知之,苏清珩携着一瓶满满朝露,踏着曦光而来。 却只看见一地残枝落叶狼藉,没了敛寒身影。 他心中动荡,手劲一大,玉瓶也被捏碎了。 敛寒人呢,这里有很激烈的打斗痕迹,她到底去哪里了? 要我来脱么 絮净宫掌门寝殿。 司宵子盘膝而坐在蒲团上,坐垫底下是一块形如蓝莲的毡毯,他身形峻拔,峨矫如杆修竹,像雪山之巅一朵高岭之花。 青睫垂下,一袭月白道袍敛去了所有的情绪。 墙壁上一个偌大的“道”字盘踞着,笔势遒劲,又有激扬洒脱之态,隐约含着心法道意。 大殿明镜如洗,这么干净,不染尘埃,好似亘古亘今如是。他亦是如此,纹丝不动。 玉簪挽起鸦羽般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素净拂尘垂在臂弯,清风朗月的一个人。 简约玄澹,清绝孤高,他就像头上经年绾发的玉簪,冰凉又冷硬,没有温度。 仙风道骨,不飨人间烟火。 她醒来时,便看到了司宵子这般打坐着,她心想难道是守了她一夜? 嗯,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他这么个冷冰冰的人,能救下她已经是天大的难得了。 她打量着周围环境,注意到了墙壁上的“道”字。 花敛寒感受到了些许道不明的意境,好似产生了共鸣,心神想沉浸其中,奈何再感受却没有了,也就作罢了。 脑子里胀痛,昨日想必受了不小的伤,体内居然提不灵气修复伤势。 花敛寒捂着头呻吟一声,懒懒起身,衣服悉索滑过生凉竹簟。 才不过四月暮春,居然已经睡竹席了,这个道长还真是奇怪。 道长,你在想些什么?花敛寒出声。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他眼观鼻,鼻观心,未曾理会。 道长,多谢相救。我可以走了吗?清越女声不依不饶问道。 他素来平澜无波的心,却是有些不忿了。怎的这么吵,这么聒噪。 花敛寒起身绕着他踱步。 莫不是木头做的人,怎的不动如山? 花敛寒眸中闪过狡黠,她捻起司宵子耳廓几根青丝,揉搓起来,弯腰撮起红唇往他耳畔吹气,吐气幽兰。 花敛寒鬓边的几络发丝垂荡到他脸上,有些痒痒的。鼻尖有暗香浮动,幽幽得。 司宵子轻启眼帘,眼中平和,花敛寒却看到了晦暗如涩,隔着渊底。 你做什么?声音在大殿里旷若谷中,回荡在重重雕梁之上,澄澈不沾尘埃。 我要出去。 司宵子悠悠瞥了她一眼,眼底水波不兴。 你体内有魔气侵袭,须得在此化解修养,这几月里不得外出。 花敛寒一愣,颦眉不解:天下不止道长这一处可化解,我为何得在此停留。 因为,司宵子缓缓道,我要还你一个人情,因果了结,你就可以走了。 嗯?花敛寒愕然,良久才反应过来,之前他曾经说过的,欠她人情要还。 她短促地嗤了一声,意态慵懒地往附近圈椅上一躺。 道长就是这么还人情的么?也不言语宽和些,人家倒不愿意你还了呢。哼。 司宵子施施然起身,拂尘扫过,也不生气。 深深地看着花敛寒,一步步走向她。 或许是目光太过深邃冰冷,花敛寒也察觉到了冷意。 她往后蜷缩了些许。 “你昨日中了那女魔的魔气,时日一久,会成大碍。”司宵子淡淡道。 “什么?”花敛寒心下一惊,昨日着了那妖女的道,听他说什么魔,那妖女竟然是魔界之人。 “不过这个人情也不必还了吧,昨日道长救了我,两清了。” “救你的,不是我。”司宵子出声道。 花敛寒一愣,还有别人不成。 “是你身上戴的玉佩,有它护住了心脉,你得以无碍。想必不是凡品。”司宵子盯着花敛寒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 花敛寒一摸腰身,那玉佩还是完好无损地挂在身上。苏清珩送与她时,只说能遮掩妖气,没想到有这么大用处。 谈话间,司宵子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快抵上她膝盖了。 “道长,凑这么近干什么?”花敛寒讪笑着。 司宵子凉凉看着花敛寒,不疾不徐道: “我得探寻魔气踪迹,它在你身体深处,须得剥离出来。” 花敛寒闻言,将恢复了一点的微薄灵气运转一个周天,发现经脉里如有一团乱线,阻隔着灵气运行。 果然是有魔气在身体里,可恶。 她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问道:“请问道长,如何探寻呢?” “脱衣服。”他语气淡然,好像在问她吃不吃饭一样寻常。 “啊?” 花敛寒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过是露出色身表相,救人而已。”司宵子轻描淡写,依旧是不动声色。 “这,这,道长,于理不合啊。”她连连摆手。 花敛寒还想拒绝,已经被他不由分说打横抱起来,他怀里也是幽冷如斯,让她熄灭了抗拒的想法,不敢乱动。 这才听话。 “乖。”司宵子声如琅玕相击。 却听得她娇躯惊悚一颤,这算什么,把她当小猫一样抚慰么。 他冰冷一个人,手下动作倒不粗鲁,依然恪守君子之风,只堪堪抱着她,不乱摸别处,轻轻将花敛寒放在榻上。 花敛寒憋着气,“道长方外之人,我这具皮囊想必也不能动了道长心神半分。请随意吧。” 说罢就大剌剌地往榻上一躺,春衫遮不住她曼妙身姿,躺下来两座雪峰依旧是高耸,她一挺胸呼吸,胸前如白兔欲跳脱出来。 大有任人宰割的样子。 司宵子看着这般春情,长睫垂下,留得高挺鼻梁两道阴影,不为所动。 日光潜入窗棂,他冰雕玉琢的一个人,被洇染得也多了丝暖意。 空气似乎凝固起来。 “要我来脱么?” 花敛寒错觉他这句话似乎带着揶挪。 检查身体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心起婆娑 他虽是询问,早已兵临城下,不由分说加了一指。花敛寒本就身体敏感,下身被异物填充的感觉更强烈了,她弓起身往后退。 “莫动。” 虽然声音不大,但颇有威慑。 会阴穴处的魔瘴之气被输进的灵气包裹,慢慢抽离。 “你经脉气息紊乱,灵气滞怠。须得静养。” “唔,嗯。”花敛寒含糊应道。 “絮净宫是不错的选地。”司宵子又道。 “嗯?”花敛寒错愕,还想推辞一番。 身下的刺激却不容许她多想。 手指上的薄茧剐蹭过嫩肉,还有深处的媚肉,本能地推挤着他手指,绞缠吸附。 “嘶”司宵子不由呼出一口气,“放松,莫怕。” 他无法形容手指传来的感觉,只觉得是经书所不能言,是天下至柔至软所在。 第三根手指已经挤了进来,花穴被撑得满满的,看起来分外可怜。 花敛寒闷哼一声,轻皱眉头,她只是觉得这样不舒服,没有任何技巧地添了一指。 本就是娇嫩所在,如何容纳三指。 她额头已经沁出汗,磨人的触感,还有那剥离的瘴气,让她喘息不止,胸前的雪团起伏不停。 司宵子漫不经心瞟过一眼,目光便移向别处了。 唯恐心起婆娑,唯恐掀起波澜。 花敛寒贝齿轻咬嫣红的唇,眼角噙着生理性的泪花,一派水色潋滟,春雾氤氲。 只一眼,怕耽溺在如此美色魅惑里。比那食人血肉的归墟女妖还要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别咬。”他声音一沉,好似在压抑着什么。 她不忿地合上嘴。什么都管,连咬嘴唇都不行。这么一想,她心里更憋屈了。 那女魔跟那男的打斗,本就莫名殃及池鱼,如今还要被这个冰山似的道长管教。 这么一想,花敛寒侧过头,不再对着司宵子正脸,只留给他一个优美的秀颈弧度。 司宵子似笑非笑,手下动作不停。 花穴处传来阵阵酥麻,挑动着她的神经,无法抑制地嘤咛出声。 声线娇软魅惑,把她自己都惊到了。花敛寒眼角余光看向司宵子,发现他神情并没有异样,心中庆幸不已。 尔后渐入佳境,她也不觉得难受了。 花穴里慢慢分泌出了保护身体的花液,居然有搅水声,在静谧的大殿里,声音特别明显。 竹簟也被染湿了。 羞得她恨不得钻进被褥里。 她溃不成军。 “好了。” 司宵子手指慢慢抽离,看着眼前的肉缝慢慢贴合到一起。 听到终于好了,花敛寒如释重负,转头看向司宵子,不过下一秒就后悔了。 司宵子修长手指被濡湿,还看得见晶莹水渍,他复又将食指与拇指一搭连,分开时还有一条银线。 看他如此专注,好像在研究什么头等大事,花敛寒浑身不自在。 她眼神飘忽,不知道要放到哪里。 见花敛寒沉默,司宵子了然: “不过色身表相,你我之间堪堪只是些许肉身厮磨而已。不必不自在。” 花敛寒料想他会错意了,自己不曾拘泥人间礼法,也不会去想。 空气里有水汽弥漫,慢慢团成了水珠,司宵子伸出手,慢条斯理地就着水净手,动作雍容且清雅。 末了他一挥拂尘,霁白如雪的尘尾飘散,又恢复了那个清冷自矜的道长模样。 方才的一室春情也好似不复存在。 “道长修的心法偏寒,能操控空气里的水汽,想必是水系吧。” 奇怪,水系功法不应该多是女子修习的吗?花敛寒心下腹议。 “不是。” 那是什么?花敛寒被勾起了好奇心。还想问他。 “你该休息了。”司宵子淡淡回道。 “哦。” “晚前再与你交代一些事,先睡一觉吧,毕竟你损耗太多,水了。”司宵子意味深长说道,末了看了花敛寒一眼。 花敛寒不敢置信,方才耳朵里听到了什么。 这番话太过轻佻,可是出于司宵子之口,又怎么都觉得是,真心的? 还没待她回过神,司宵子已经离开了大殿。 潭浴 竹簟寒凉,花敛寒枕着倒也觉得舒服,上面还有着属于司宵子身上的味道,一脉幽魄冷绝,清冽似渊底不化的冰。 嗅着也不算讨厌,也是方才太过劳累,花敛寒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 那日他到时,松林里残余着干戈相斗的肃杀之意,还隐约有着瘴气。苏清珩捏着杯子,眸光微沉。 周围一圈都是砍断折弯的树枝,被波及的恐怕还不止这些。 一念及至此,苏清珩不禁心中惶惶。 幸好敛寒身上还佩有他赠予的玉佩,不会有大碍。 她也不会不告而别吧。 纵是天涯海角,都会寻到你。 *** 再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时。惟见大殿里松香袅袅,无有一人。 花敛寒起榻伸了伸腰,惺忪揉着眉心。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不急不缓地叩门声。 “进。”敛寒出声道。 来人居然是那个小道士空青。 他大改初见时嫉妖如仇的模样,施了个礼,做全了礼数。 “姑娘,师尊找你,还请随我移步。”空青语调平缓,也没有不忿之意,只是眼里盯着地,不看敛寒。 花敛寒眼里收尽他这副模样,似笑非笑,“呦,小道长倒是谦和有礼,肯为我这妖女领路。司宵子还真是教导有方啊。” 空青绷紧了太阳穴,眼角跳动,“呵,快些吧,不然师尊要怪罪我了。” 话毕就转身领路了,如果忽略他攥紧的手的话。 花敛寒跟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沿途还观察着四周。 絮净宫在魏巍千尺天山上,夜间寂寂然没有人间烟火味。修凿的飞瓦粉墙也是简洁明了,一笔勾过。 但能窥得其中的恢宏气势,还有其中的玄机妙门。 花敛寒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脚下也放慢了速度。 空青回过头不满地瞟了敛寒一眼,脚下速度反而加快了,大有消失在敛寒视线范围的意思。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啊。花敛寒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踏着月华,施施然跟上前去。 领着敛寒到了一处洞口,空青停下了脚步。 “师尊就在这里等你,进去吧。我还有事。”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花敛寒摩挲着下巴,这个司宵子卖什么关子,只说有事寻我,也没说个大概。 她走进洞内,发现里面还真是别有洞天。 有一汪澄澈潭水在洞中,还有流萤飞舞。嶙峋的山棱还结有冰锥,水滴砸落,更是显得静穆。 那个冰雕玉琢似的人盘坐在玉台上,阖眼安然,掐指安放于膝上。俨然入定修炼状态。 花敛寒喊也不是,走也不是。 却听得司宵子陡然出声: “脱了衣裳,泡潭水。” “嗯?”花敛寒微讶。大老远喊她过来,看她洗澡? “能化解你身上的瘴气。” 好似看透了敛寒的疑问,他又加了一句。 话已至此,敛寒也不作扭捏之态。 她素手解开绶带,衣裙落于脚踝。 背对着司宵子踏入潭水。 她沉入水底,如归墟国的鲛人游得圆融无碍。 出水时发丝如海藻贴于颈侧,衬得肌肤愈发莹白,如羊脂玉一般。 肌肤初遇这潭水,她只觉得如焦渴之人遇到甘泉,每一次肌肤都叫嚣着渴望。 敛寒不禁仰头发出一声呻吟,啊~ “好舒服啊。道长,这潭水是何来历?” 敛寒抬头瞄一眼司宵子,他依旧是闭眼端坐玉台,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 敛寒撇嘴,收起了玩心。 半晌过后,敛寒感觉毛孔如洗髓一般舒爽,整个人如坠云端飘飘然。 只是下一秒,她却感到不适。 “呃”,“为何我感到身上如此灼热。”敛寒蹙眉,额头已有汗珠滑落。 人形冰块 水滴缓缓砸在石岩上,山洞里寂静无比。 潭水冰凉,花敛寒蹙眉抬手掬碎了萤光,水面觳纹阵阵散开,敛寒如一朵雪莲,绽放水中央。 如置火海般的烧灼感,一点点腐蚀肌肤,催发人最原始的欲。 即便潭水温度很低,也不能偃息她的燥热。 “道长,你看看我啊。”沙哑又百转千回的声音,如羽毛搔挠着心。 他如一尊雕塑,稳坐如磐石。 得不到回应,司宵子只专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囿于方寸玉台。 敛寒耐不住这般的热,如一尾鱼游入了潭水里。 波光粼粼,哪里去寻她的痕迹。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了很久。 久到司宵子终于睁开眼睛,看向了敛寒。 却是瞳孔一缩,花敛寒什么时候已经从潭底探出身来了。 如瀑发丝划过一道弧线,敛寒身弓如一弯新月,青丝垂落在后背。没有了发丝遮掩,露出清浅精致的锁骨,还有那翘立的樱蕾。 她凝脂滑肤,遇水也不濡。连线的水珠顺着莹白肌肤滑落,聚于神秘的三角地带。 修长笔直的腿交叠,一挪动就掀起涟漪。 他脸上不起波澜,一双琉璃目平静地看着花敛寒。 何必如此冷淡呢? 纵千军万马,一枪一戟,也抵得过她眼儿媚么。 纵是魔音缭乱,欲魔妖娆,也比不过她一颦一笑。 花敛寒从潭水里踏上岸,秀气白嫩的脚与漆黑的地形成鲜明对比。 一步一生莲,迤逦了一地水珠。 你做什么?回潭里去。司宵子平静看着敛寒。 呵。敛寒如醉酒一般,两团酡红洇染雪靥。 在揭露道长的伪道呀。她眼波微转,食指点在朱唇,似笑非笑亦嗔未嗔。 司宵子一愣,又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他轻嗤一声,伪道,哦? 不过几息间,花敛寒就走到他面前。 玉台不高,奈何司宵子身量高,花敛寒只堪堪与他平视。 你倒是说说看,什么是伪道。司宵子淡淡道。 花敛寒凑近在他耳畔,一字一顿,慢慢道:道长看我,就是伪道。 末了,温热舌尖轻轻舔了下他耳垂。 耳朵是人的敏感部位,如遭电掣得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司宵子攥紧了手掌,眼底暗蓄风云。 那我要是不看你呢?又不是伪道了。依旧平缓的声线。 不看我,也是伪道呀。 她说得好像在胡搅蛮缠。 花敛寒颠颠晃晃爬上玉台,将身子倚靠在司宵子胸膛,面对面岔开腿坐在他盘着的腿上,姿势不甚雅观。 司宵子没有制止她,好像事不关己一样,随她去。 司宵子,你身上好舒服啊,冰冰凉凉的。 花敛寒脸埋在他胸口,闷声道。她许是病糊涂了,连道长也不喊了。 因所习功法缘故,司宵子身上终年是冰凉的。 为何看与不看,都是伪道。 司宵子低头问她,却看到两团绵软压在他衣服上,变幻了形状,素净洁白的道袍竟比不上椒乳雪色。 樱蕾被他的衣服摩挲得愈发挺立,颇为可怜。 他不甚自在地想,这件道袍要不要扔了。 因为,你看我,就是动了欲,不看我就是不敢。 花敛寒嘟囔着,一双手环住了司宵子的腰,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劲瘦,却有力量。 你中了瘴毒,心神不清了。他叹了口气,抬手想要将她的手从腰间剥离。 敛寒的手却收得更紧了,好像怕他赶走自己,远离了这个人形冰块,就燥热难受了。 心旌摇曳 嗯?我好难受,你就让我抱一会好不好啊? 花敛寒双腿如同常青藤缠绕在他腰上,一双玉臂环绕在他背后,紧紧抱着,不着寸缕衣物。 司宵子比之她,却是截然不同。 他正襟凛然,连姿势也没有改变,依旧是入定状态。只是一双眸愈发寒凉。 行止间,道袍生起了褶皱,右衽系带也松散了,露出了皎洁中衣。 深吸一口气,摒绝了情绪波动。 下去。他沉声道。 不要!花敛寒脸摩挲着他胸膛,不满得蹙起蛾眉。就算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温度烫得惊人。 莫闹。 道长有失公允! 怎么? 只许你碰我,不许我碰你不成? 花敛寒眼波迷离,两颊像饮酒一般生起红晕,瘫倒在他身上,柔若无骨附若菟丝。 呵。司宵子低声轻笑,引得胸膛震颤,倚靠在他身上的花敛寒也感受到了。 也好。 嗯?花敛寒以为自己耳朵出现幻觉了。 她七分是因瘴毒而为,三分却是升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总是面若平湖,让人想戏谑一番,撕破他道貌岸然的表相,看看内里是如何。 怎么,不敢了。他眼里含着揶揄。 上次把我衣服剥得不剩,这次怎么也得礼尚往来。 花敛寒眯着眼,闪着精光。 红酥手若鱼游春水,灵巧地探入司宵子层层叠叠的衣服中。 唔,手感还不错嘛。 看起来瘦,胸膛还是有肉的。 再往下探去,是垒起的几块腹肌。手指一圈圈在肌肤上打转,感受到了他呼吸的起伏微微加快。 够了。 他猛然攥住花敛寒的手,力道大得生疼。 还没有好好探究,就被打断了。 花敛寒呼吸促狭,只觉得口干舌燥,鼻尖沁起密密汗珠。 为何,更热了呢。 花草本不知情欲人事,奈何她初识一二。 花敛寒难耐地扭动腰肢,身下的布料柔软,摩挲她柔软的密处。 司宵子脸色不太好,居然用他的衣服…… 一滴汗自香肩划入酥胸,隐没在乳沟处。 青丝被汗水黏湿在脖颈,黑白交映,惊人的美感。 他不知道要将视线放在何处,唇角抿起成一线。 不够,远远不够。 她是花妖,媚意天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浑然入骨的媚。 可愿与她品咂暖香玉醅,无限春情。 你,还要守着你的伪道么?附耳是绵绵柔恻之音。 司宵子微咪眼,正是山雨欲来之势。 他猛然起身,花敛寒被吓了一跳,双手只得环住他脖子,两腿紧紧勾住他劲腰。 你不去潭水里,我带你去。 从玉台上下来,一步步踏入潭水,冰凉的水浸没了花敛寒与司宵子。 闹了半天,她脑中也清醒了些许,再不好意思攀附在他身上,挣扎着起来。 感觉身体沉重,四肢酥软无力,散成一摊春水,还有无尽的空虚。 司宵子感觉身上一轻,心底却有着莫名的感觉。 头疼扶额,花敛寒一个不慎居然滑入了潭底。 猝然发生的事,还没有来得及拉住她的手。 他轻叹一声,满是无可奈何。 脱去了外衣,纵身潜入了潭底。 花敛寒由着自己静静地沉落,如瀑青丝飘散在水中。眼前的景象虚无缥缈,水草浮萍在眼前悠荡,看见一抹白翦水而来。 伸手想抓住,却是被抓住了,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分明。 被握着的手腕一借力,身子被推向司宵子怀里。 她眼神迷离恍惚,想说话只吐出一串泡泡,还呛了几口水。 水里看不真切他表情,下一秒她睁大眼睛。 一双大掌扣了她后脑,推得她离他更近了。 司宵子居然,居然吻住了她。 他夭矫的舌撬开她贝齿,源源不断的真气渡给了她。 司宵子锁紧眉头,这样的触感,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细想这个感受。 柔软得好像花瓣,又带着甘冽的气息。 花敛寒感觉自己好像一颗蜜桃,刺破开了口子,被贪婪地汲取汁水。 窒息感节节攀升,复又渡来真气,循环往复。 天地只余眼前人,尘世喧嚣都散去,惟有唇上的触感如此真实。 没有情欲的味道,司宵子也不会,只是渡气而已。 千年不化的玄冰,如何一点点融化呢。 被拖行着上了岸,她趴在司宵子肩头剧烈喘息。 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他上衣褪去了,温香软玉在怀,柔软的两团丰盈在胸膛挨挨蹭蹭。 司宵子心里的一根弦紧绷,他扶正花敛寒。 道长,你忘啦,我不是凡人,不会溺水的。她狡黠地眨眼,好像占了便宜一般。 他没有回答,捡起衣服披在花敛寒身上,抑制住了瘴毒便好,我有事先回。 只是离去的背影近乎仓惶。 ———————————————————————— 收藏满三百加更,动动你们的小手吧。 关于肉,我是想剧情为主的。放心,会吃到的。 剑道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客栈 云破天光。 花敛寒伸了伸懒腰,走出房门。 一个踉跄,冷不防撞入一个胸膛,夹着清冷的味道,丝丝沁入肺腑。 她仰脸眯眼一看。 见司宵子嘴角噙着笑,低头看着她。 嗯?道长? 司宵子眼里盛着她容颜,走路分神。 花敛寒摸着头讪讪一笑。 早知道道长来看我,就好好看路了。 那你想撞谁怀里?司宵子冷不丁冒出来这一句,神色如常。 嗯?花敛寒瞪大眼睛看着他,颇感惊讶。 没有…… 他轻呵一声,对花敛寒的反应感到有趣。 走吧,去南麓。 师傅,空青追上前来,有万般疑惑。 此去南麓路远迢迢,为何不带上他前去,偏偏要同花敛寒这个外人。 司宵子瞥了他一眼,已大致明白他心思。 为师有要事出游,你在门内要勤修术法,不得怠慢。所有事务由你和师兄代掌。 是!空青正了神色恭敬回道。 *** 南麓是西域分岭,御剑尚需数日。 道长,你不是说是要事吗?怎么一路御剑不见你加急速度? 急不得。 司宵子盘腿坐在宽阔的剑身之上,手持书卷淡然地翻了一页。 御剑须分出心神把持,他却能云淡风轻地看书。 花敛寒心中不由对他又高看了几分,他功力只怕远非她能比,如今瘴毒还需司宵子来解,同他一起去南麓,也好应对毒发。 天色见晚,如今却行至郊野外,不在城内,附近哪有什么客栈。 花敛寒是不在意的,于她而言栖石枕树都不过是亲近自然。端看司宵子在不在意了,她巡视了一番司宵子洁白的道袍,扬起嘴角。 洁癖道长怎么忍受尘土污泥,想想就好笑。 下来罢。司宵子突然出声。 一家荒村野栈突兀出现在眼前,就好像是解了燃眉之急。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客栈,难不成你来过?花敛寒好奇地问他。 是客栈知道我们要经过这儿。 嗯?花敛寒捏着下巴思考他的话。 司宵子下了宽剑,偌大的剑身须臾间化作方寸袖剑,悠悠收进广袖中。 虽然是郊外,但客栈造的中规中矩,也没有破败之感。 一块漆金的匾额选挂在门楣处,赫然写着醉仙楼三个大字。 推开雕花镂纹的门,大堂内点着几只蜡烛,光线幽幽的。一个红衣女人低头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很是认真。 花敛寒总感觉气息有点古怪,但又说不上来。 听到声响,那女人抬起头来笑脸相迎。 客官,两位? 艳红的丹寇指尖敲点在桌面上,单手托腮眼波荡漾地盯着司宵子。 可惜他不为所动,冷淡道:两间客房。 呀,今日客房只剩一间了。老板娘笑吟吟看着他,眼波流转,目光触及到花敛寒顿了一下。 那就要一间吧。花敛寒上前说道。 司宵子侧目瞥了她一眼,也没有制止,既然她不介意,他也所谓。 好嘞,一间客房。客官可要用膳? 不必了。司宵子出声道。 那行。小夏,前面带路。老板娘冲着灶房门帘处喊了一声。 一个高瘦的少年掀开帘子走出来,知道了。 花敛寒注意到那少年的手偏细长,指甲跟老板娘一样,都长而尖锐。 那名为小夏地少年目光空洞,像是在看他们,又不像是在看。 红娘,来客人了吗?咳咳咳。 一个披着单衣的男子从楼梯上走下来,手里捂着帕子咳嗽不停。 那男人相貌还算端正,只是眼角泛青,似是久病之人。步伐怏怏的,软绵无力。 相公,你怎么下来了,快回屋里,受了寒怎么办。 老板娘连忙走上前去,抚着男人的背顺气,眼里满是心疼。 不碍事的,我天天躺床上,帮不到你什么忙,太没用了。男人苦笑一声,握着老板娘的手道。 小夏冷眼看着他们鹣鲽情深的模样,眼里掺杂着道不明的情绪。 花敛寒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三人,特别是那个少年。 司宵子对此没有停留,径直上了楼,越过了那对夫妻。 小夏这才反应过来,忙跑上楼梯去带路。路过那男人身旁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冷哼一声。 所幸是他们依旧沉浸在双人世界里,没有听到。 往梦尘住 宝马香车,一夜鱼龙舞。 夜市的灯燃尽人间烟火,所有的气味纷杳而来,交织在一起。 吆喝声不绝于耳,热气腾腾的吃食散发着香味,还有杂耍表演的,看猴戏的。 人影憧憧,一派繁荣闹市景象。 山上没有这般热闹,总是冷冷清清的。 从有记忆开始,每日就是诵经,随师父做法事,玄参眼里容纳最多的,就是经书上规矩方正的字,就好比自己的人生,囿困此间。 玄参今日褪下道袍,换上了普通的青蓝直裾,本就不凡的容貌衬得温润尔雅。 他望着一弯弦月,静静等待着,就如同尘世里等待心上人的男子一般。 猛得被人一把拥住,腰间多出一双红酥手,他甚至感觉到两团丰盈抵在后背,嗅到一缕熟悉的幽幽香息,才抑制住了推开背后那人的欲望。 “嘻嘻,道长,我抓住你啦。”香附踮起脚尖抱住他。 美人首搭在他肩膀上,歪头笑意吟吟地看着他,满是得意。 他只吐出两个字,“别闹。” 顿觉无趣的香附一撇嘴,立马松开了他。 “哼,”她不满地跺脚,“道长真是无趣,每次逗你都是这样。” 他被说得哑口无言,总是这么古灵精怪的她,难以招架。 瞥到近旁有一处卖糖葫芦的,心下有了主意。 片刻后两人并肩走在道上,好像是一对佳侣。 “喂,道长,如果我是坏妖怪,你会杀我吗?”香附嘴里含着糖葫芦,歪着头含糊不清地问他。 状似随意一问,眼里却含着紧张。 “嗯?”惊讶于她突然的问题,他微怔片刻。 刚想回答她,“咻”,他的话音就被隐没在巨大的声响里。 瑰丽烟花绽放在长空,如在素笺上泼墨作画,晕染了玄夜。 “呀,花魁来了!” 人群里一阵骚动,好似有默契一般纷纷退让出一条道。 丝竹管弦漫拨,未见其人,已闻到浓烈香氛,像是打翻了梳妆头油的味道,炽烈占据心头。 软绵的曲调吹尽浮靡之意,又极具挑逗。 四轿夫抬起的乘辇远远走来,打造得如南海龙宫的琉璃贝壳,映照在夜间的灯火下,流光溢彩,迸发出紫气万条。 花魁就是此间的珠蕊。 他掠过一眼就不再关注,却发现香附目不转睛地盯着花魁,惹得他轻嗤一声。 “怎么看得这么专注?” “这个姐姐好美啊。”香附赞叹。 金玉堆成的美,再加上本来的面貌,更是难得的绝色。 玄参却不觉得,对于相貌方面,他一向不怎么关注。 “听闻今年花魁落在晚情院,就是这个如珠姑娘。”一旁的青年故作风雅摇着绢扇道。 “今年的花魁选拔甚是壮观啊,可谓是争奇斗艳百花齐放啊。”一个中年男子接道。 诶听说待会花魁还要选客呢,往人群里抛花枝,谁接中了,谁就…… 话音未落,一枝艳丽的花就向玄参抛来,还未反应过来,他就下意识接住了。 那花魁捻着青丝冲他娇笑。 这郎君倒是生得好皮相,若是能与之春风一度,倒也值了。 玄参看着手里的花,蹙眉一扔。 周围的人起先是羡慕,见这番举动,纷纷责怪起来,一时间人声沸沸扬扬。 既然道长不喜欢,那我们,就跑吧。香附璀然一笑,与他十指扣紧,就要带动他奔起来。 举袂扬风,衣袍猎猎,他只觉得身心快意,将往日的枯郁都涤去了。眼前的人灵动如蝶,指尖的温热让他悸动。 只知道盯着她的身影,速度也跟不上,惹得香附回眸嗔他一眼,星火盛落她明眸,玄参一窒,如何敢细看她眉眼婉转。 此刻纵是经书颠倒,日夜轮换,他也不在意了。 累死啦,我们休息会吧。香附跑得气喘吁吁,收回了手。 玄参却感觉心里怅然若失,他握紧了双手。 香附他迟疑着开口。 他不知道如何同她讲,香附灵动的眸子写满了疑惑。 他甚至看见自己的脸庞映在香附一双翦水秋瞳里,澄澈又宁静。 他喉结上下滑动,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秀美蝤蛴之上。 “今晚的烟火,花灯,还有那个花魁”他又低下几寸,靠近香附耳畔,近乎呢喃,“都没有你好看。” 末了还嫌不够,他低头轻轻地在香附唇角印上一个缱绻的吻,一触及就离开,香附却感觉他的吻近乎颤颤巍巍。 香附的脸刷一下红了,如染上云霞。 “道长,你……” 他想,今天滴酒未沾,怎么也如同这尘寰中的世人,醉了呢。 以后,叫我陵游罢,我未出家时,唤秦陵游。 陵游! 花敛寒从榻上惊坐起,圆睁着眸子,胸膛起伏不定。 醒了,见你太过疲惫,不忍喊你。司宵子斟了杯茶,递与她。 陵游是谁?司宵子状似不经意问道。 花敛寒闭眸揉着眉心,心里半是疑惑,又是莫名。 我不知道。 对于她这个回答,他自然不信。 方才她在梦里喊得忽而柔测百转,忽而撕心裂肺。 想必是刻骨铭心的人罢,不过这又与他何关。 他一怔,自己又怎么会问她这个问题,这数日缘何心境变化。 花敛寒心忖或许是这几日太累了,才会做这无头绪的梦。 这客栈还真是诡谲疑云,害得她做这种梦。 —————————————————————————— 忘了这段的可以看看第一章,以后人物关系会慢慢清楚。 妙足生莲 醉仙楼客栈里,红娘手托一碗粥慢慢上楼。 过楼道转弯处,忽然看见小夏正倚在墙角幽幽看着她,似乎在等她。 你莫不是以为,自己真的爱上了他?小夏双手抱胸,笑得讥诮,一双眼满是嘲讽之色看着她。 红娘不甚在意他说的话,恍似没有听到,依旧步态袅娜。 小夏却不甘就这么让她走了,说话。 没有回答。 他上前猛得扣住红娘手腕, 嘶,她呼出一口冷气,你弄疼我了。红娘瞥过他一眼,面色含愠。 小夏眯着眼,终是放下了手,冷哼一声。 你该改改脾气了。红娘揉着手腕,仰头斜睨小夏。 我的脾气一向如此,倒是你,装什么贤淑良德的人间女子模样。他反唇相讥。 红娘不可置否撇嘴,显然没有被他的话激怒,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哦,对了,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轻佻一笑,别忘了你的事。 他自然记得的,今天可是来了两个可怜人。 小夏阴沉着脸离开了楼道。 程文修只是一介布衣书生,三年前遇到红娘,自此沉溺在温柔乡里,忘记了圣贤书。 能遇到红娘,真是三生有幸。 说来惭愧,他肩不能扛担不能挑,家中只有靠红娘维持生计。 这三年来,过得是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只除了一件憾事,他们没有子嗣。即便红娘对于情事的渴求惊人,但还是没有孩子。 她悉心照料,无微不至,他身体却每况愈下,沉疴愈重。 门吱呀一声开了,打断了程文修的思绪。 红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来。 相公,你醒啦,喝点粥吧。 红娘笑盈盈看着他,一副温婉可人的样子。 好。程文修双手支撑着身体要起身,却被红娘按下了。 我来喂你吃。 小心翼翼吹了一口,才喂到他嘴边。 今天没有药吗?程文修喝着粥,有些疑惑问道。 红娘拿着小勺的手一顿,我让小夏去买药材了,之前的喝光了,马上。 奥。 可他却没有细想,天色这么晚了,那里还有药材铺开门呢。 去买药材的小夏,此刻却依旧待在客栈里。 他要去的方向,是花敛寒的房间。 他要买的药,不言而喻。 花敛寒还不知道自己被当作了药材,她盘膝而坐在床上,手托香腮,一双妙目滴滴地随着司宵子打转。 喂,道长你真的要睡在地上嘛? 司宵子微微乜了她一眼,没有回应她,拿着一卷竹簟铺在地板上。 莫不是怕我? 她不依不饶地要问个清楚,饶有兴味地打趣他。 虽然司宵子冷冰冰的样子,她偏喜欢逗弄他,即便得不到想要的回应,也能缓解一下枯燥。 咦,是谁说不过是色身厮磨的。 花敛寒直接赤足下了床,踏在乌漆的地板上,那足好似两朵玉芙蓉,突兀盛开在地上。 他转身正准备回辩,却被那玉足攥住了眸,黑与白的鲜明对比,冲击着眼帘,一时间竟忘了说什么。 裙摆生起褶皱,露出一截小腿,光洁白皙。 偏偏花敛寒还不自知,就要朝他走来。 呼出一口冷气,他敛眸,再睁开眼时,司宵子又是平静自持的模样。 好好穿鞋,成何体统。他偏过头沉声轻斥,带着一丝不自然。 花敛寒又是莫名,不过略微调侃他几句,就生气了不成,还真是不经开玩笑。 只以为司宵子是惯来注重仪容,所有才不能容忍她这样。 我不习惯穿鞋,在谷中我都是赤足的…她说起来竟是有点小委屈,垂下头撇了撇小嘴。 司宵子默叹一声,对她只有无可奈何。 她不愿意穿鞋,他就只好帮她穿了。他只是,只是看不惯她仪容不整。 伸开长臂将花敛寒一揽,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就跌入他怀里,又嗅到了独属于司宵子的清冽味道。 花敛寒不解地仰头看着他,做,做什么? 他却不容置喙地打横抱起她,不过区区几步路而已,花敛寒却感觉十分漫长,直到他小心地将她放在床沿。 司宵子蹲下身从地上拾起绣纹弓鞋,抬起花敛寒的足。 诶,这是干什么?花敛寒愣了一愣,呆呆地看着他动作。 脚趾如珠玉剔透,她的脚生得极秀气小巧,若是把玩起来…… 停,他收住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只堪堪握着她纤细的脚踝,不敢僭越。 花敛寒看着这一幕,觉得怪异无比。 他做什么事都这么认真罢,为她穿鞋也是,不禁哑然失笑,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轻轻地把鞋套上,捏着脚腕十分温柔,唯恐力气太大让她不舒服。 末了顿了顿,将她的裙摆理好,才满意地起身。 好了。 花敛寒笑了笑,眉眼弯弯,道长若是俗世中人,一定是个好丈夫,可惜啊。 对一个道士这样夸奖可算另类,但难免他心里还是有一丝高兴的。 可惜什么?司宵子不动声色问道。 嗯……花敛寒狡黠眨了眨眼,可惜你早已皈依三清,并非红尘中人,凡间的姑娘没机会了。 他想,凡间的姑娘与他何关,她又为什么要替她们可惜。 司宵子勾唇轻笑,眉目流转间,别有不同往日冰冷的神采,多了分烟火气。 这么说,凡间的姑娘都要羡慕你了。 花敛寒干咳几声,悻悻然闭嘴了。 真是言语上也占不到便宜。 见她沉默了,他揶揄地瞥过一眼。 司宵子也坐在床沿,好似在反驳她刚才说的话。神色自若地从宽袖里抽出一把剑来,说来奇怪,这把长剑居然能藏在袖中,想来也是各中术法。 花敛寒被吸引住了目光,你这把剑从何得来,说来倒是救过我一命呢。 这把剑,原就是我的。 他缓缓擦拭着剑身,剑光寒芒照射在他眸里,多了分凌厉。 只有在这时,花敛寒又充分感觉到,司宵子没有变,依旧是清绝孤高,秉剑俯仰天地的道长。 可否让我碰一下? 司宵子毫不迟疑地递给了她,让花敛寒有些出乎意料,本命法器修道之人应该很是看重的,他却没有一丝防备。 握上剑柄的那一瞬,她如遭雷击,心里泛起道不明说不清的情绪,翻滚涌起意欲将她吞没,酸涩怅惘。 司宵子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忙将剑从她手里抽离。 你怎么了? 花敛寒眼神透露迷惘,不知道,只是,只是感觉很奇怪。 我或许,或许见过这把剑。 他皱眉有些意外,毕竟这把剑曾长眠于絮净宫剑冢里三百余年,她怎么会见过。 只以为是感觉错了吧。 此时一阵迷烟轻飘飘顺着窗户缝隙溜了进来,是肉眼所不能看见的。 ———————————— 收藏投珠就是作者君的动力~ 困阵 那青烟好似有生命一般,径直要缠绕到司宵子与花敛寒身上。 门外的小夏眯起眼,那眼里居然泛着碧绿精光,妖异非常。 他舔了舔嘴唇,手上动作不停,屈指一点,青烟曲绕向前。 近了近了,这二人眼看就要成了囊中之物。 司宵子却突然偏过头对着门外小夏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凉薄如水没有感情。 他被盯出一身冷汗,手上动作也顿了一下。 怎么会?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如何会发现我。 他转念一想,发现了又怎么样,还能翻出手掌心不成。 司宵子将剑身收入剑鞘,下一秒却执着剑微微一晃。 还未待小夏反应过来,凌厉剑气就射来。 两扇门被击飞,尘土飞扬。 小夏身形一晃,竟维持不住人形。 电目尖吻,獠牙凸起。一个狐狸脑袋却安在人身上,撕开人的皮囊,便如此丑陋不堪。 原来是只杂毛狐崽子。花敛寒勾唇讥讽道。 他恼怒至极,这人术法高深,他不敌。 但这个女人,他可不会顾惜。杀意暴涨,他迅疾如风,锋利的尖爪就要朝花敛寒面门上挥去。 他很快,但花敛寒更快。 原地徒留一个虚影,小夏收不住俯身倒去,爪子将床劈成了两半,轰然倒塌。 嗯?娘子,为何这么大动静啊?程文修被吓了一跳。 没事,你快睡吧。红娘抚上他的手,柔声道。 他忽然觉得眼皮沉重,还想说什么,却顷刻之间入梦了。 红娘转过身来,狞笑一声,不再披覆方才温柔贤淑的假相。 看来,这客栈终是来了硬骨头。 当初立下的阵法却是有用了,她不免有些期待,修道之人的血魂,定然是甘甜有益修为的。 孽畜,这客栈自建起,来来往往害了多少人。司宵子面罩寒霜,负剑而立。 妖吃人害人天经地义,也不过是百来人而已。小夏狰狞一笑,嘴角的血更添了妖异。 他自知一人抵不过他们两个人术法,眼下拖延时间而已。 你说我是孽畜,那你身边那位不是妖么? 虽然他感受不到妖气,却敢断定,以花敛寒的相貌,还有那举手投足间的浑然媚意,绝不可能是凡间女子。 你也不过是个淫道,饲养妖宠以饱淫乐! 还有你!他转过头鄙夷不屑地看着花敛寒,自甘下贱,去侍奉一个人类。 小夏哈哈大笑,感觉到快慰至极。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已。 花敛寒蹙眉转头看向司宵子,有些担忧地扯了扯他衣角。 这狐狸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嘴碎。 司宵子微阖眸敛去了一丝杀意,他握住了花敛寒的手,掌心的温度示意她安心。 突然小夏笑声戛然而止,他缓缓低头,看见自己的胸膛处,那里有一个碗大的血窟窿。 你大可说。司宵子凉凉说道。 那狐狸眼里闪烁妖光,下一瞬就朝着楼下飞奔。 追。 他跑到大堂里忽然停下了,诡异地冲着司宵子二人一笑。 接下来的动作让花敛寒诧异不已,小夏居然用异化的爪子剜去自己一块肉,鲜红的血顺着伤口而下,流淌到地上。他咯咯笑着,尽最大力量往后飞去。 一个巨大的阵法显现出来,泛着耀目的红光。 不好,有诈!司宵子沉声道,揽着花敛寒腰肢就要往后退下。 可是来不及了,从他们踏入阵法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笼住了。 居然以身饲阵。 周遭环境化为乌有,这荒村野店顿时消失了。 这客栈下居然是一座阵法,而他们被困在了里面。 如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他们出不去,而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小夏拭去嘴角的血迹,胸膛处汩汩冒着血,他也不去止。 你阵法开启如何这么慢?他眯眼质问红娘。 这阵法也需耗得我心神,怎么一下子就启动,你当是玩闹。红娘觑着他没好气的说。 他冷哼一声,不去搭理红娘了。 以他的血催动阵法,血祭阵,最为阴毒,更何况这阵法还能令困顿阵中之人心神暴动,摧毁心智。 只消三日,这两人就化为虚有,徒留至纯修为化成的丹心,供他享用了。 原来,这狐妖是要将他们活活炼化,这阵法当真是阴毒狠辣。 道长,这如何是好?花敛寒眉枯踱步,这个阵法当真是古怪至极。 司宵子绾着眉头,脑海里思索应对之法。这阵法他没有见过,想来解开也是耗费时间,但是必须要尽快。 他感觉体内的灵力在一点点殆尽,绝不能成为砧上鱼肉。 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司宵子温言道,试图去摸索阵门。 却是半晌摸不出头绪,他面沉如水,执起剑,一道纵横剑气欲把这阵劈开。 花敛寒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他一向镇定自若临危不乱的,怎么现在有些暴躁。 花敛寒走到他身旁,拉着他袖子摇晃,不可操之过急。 他面目隐没在阴翳里,忽焉短促地笑了一声。 若是葬身于此,有你陪着倒也不错。 花敛寒闻言大为惊诧,抬头看向他。 司宵子容貌依旧是清隽旷世,只一双眸,不复往日的清明平和,晦涩暗沉,好似山雨欲来墨云汇聚,下一秒便是顷刻暴雨骤落。 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让她打了个寒噤。 你,你怎么了?她放开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 —————————— 道长是第一个嘻嘻 痴欲妄念(满三百加更) 你到哪里去? 他眼中寒芒爆闪,身形迅疾如电,上前扣住了花敛寒手腕脉门。力道之大,任凭她怎么挣扎,也解脱不了。 就这么轻轻一扯,花敛寒落进了他怀里。 她惊慌失措地抬头看他,这样的司宵子让花敛寒陌生至极,明明是一个人,气质却迥然不同。 该死,他现在发什么疯,他们还被困在这阵法里。 他一只手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压低了嗓音,待在我身边,莫动。 她想推搡着离开,却被司宵子环住腰的手一按,她惊呼一声,几乎没有空隙地与他相拥在一起。 一双手臂好似铁一般钳住了她,将她禁锢在怀里,闻得兰息芬芳,司宵子挑眉甚是愉悦。 小腹贴紧了他下身,感受到那里的灼热蓬勃,还有若有若无的跳动,花敛寒霎时涨红脸。 好好,我不动,你也别动。花敛寒只好近乎诱哄地妥协。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她服软了,浮躁的心才缓和一点。 他身形峻拔高挺,完全将她笼罩住了,只有在这时,司宵子才感受到内心空缺处,没有遗漏地填补了。 乖,听话就好。他勾唇浅笑,轻轻捻着她的青丝揉搓。 你,你莫抵着我,不舒服。她近乎期期艾艾地说出这句话,唯恐他又发什么疯。 这阵法莫不是有邪法不成,连清心寡欲的司宵子也变成了这样。 花敛寒有所不知,这魔阵能催发人心中的妄欲,使人心神缭乱。 她更不知道,司宵子丹田内,那修为凝成的丹心有一丝皲裂,故此才会受到影响。 什么抵着你了?他似笑非笑,覆在她腰肢上的手收得更紧了。 明知故问!花敛寒又羞又恼,挣扎着要起身,却不经意间与他磋磨更多,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她楚腰的柔韧,一点一滴地,要将他二十余年不曾动念的欲唤醒。 别动!他表情一凝,像是在忍耐什么。 花敛寒被吓了一跳,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她削尖下颏,那里胭红的唇柔软得如同花瓣,他也曾感受过,如今他又想采折。 现在她倚在他怀里,是了,本就是他的了。 迫使她仰头承受他的无理汲取,不同于那日潭水一吻,带着惩罚训诫的味道。 撬开她贝齿,舌头一下一下的搅动檀口,追逐戏弄着她粉嫩小舌。 忽而加重了力道,席卷着她的香舌,霸道又灼热的吻,吸吮着,两厢津液交融。 花敛寒呜咽着,意欲偏过头躲避,这番举动惹恼了他。 你如何去逃? 一只手扣住她雪颈,霸道地压向她,他清俊的脸一点点逼近,近乎撕咬地啃着她菱唇,馥郁甘甜的味道,却远远不够。 呻吟声支离破碎,唇上又疼又痒,感官刺激被无限放大,她圆睁着眼,眼前的人微敛眸,沉溺在吻中,专注又认真,好像天地所有事都无所关系了。 但是当务之急是破开阵法啊。 气息喷洒,拂于她面上。感觉到她的出神,有些不满,刁着她的唇重重咬了下去。 花敛寒疼极,杏目里盈盈如有水雾,隐约有泠泠泪光,蛰痛了他的眼。 为什么哭?别哭。他发现了,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慌乱起来,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轻轻啄吻花敛寒的眼角,像羽毛一般挠着肌肤。 娇靥微凉,他的唇却滚烫火热,郑重地印上一遍又一遍,流连不舍地描摹她眉眼。 他尝到了她泪水的味道,苦涩中又带着咸,摧毁着他的心境。 司宵子微眯眼,心神介于混沌与清醒之间。 司宵子,你快清醒过来,不要这样,不可以。她急急喊到。 我们还要出去,不要耽误了正事。 他面色一僵,片刻的清明之色又湮灭了,哦? 我不可以,谁可以?是那日你身旁的公子,还是后到的黑衣公子? 花敛寒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如今是缠问这些事情的时候吗? 回答我!内心的妄念尖啸着破土而出,压抑不住,也不想压抑。 曾经只会容纳经卷的眸,如今盛满了她的容颜,狂肆又执着。 让她惶惶不安,乃至怵剔。 禁锢她 没有,只是,只是现在要寻得破阵之法,你莫胡闹。花敛寒柔声说道,避开了他的问题。 这也是正事啊。他靠近她耳畔呵气,呢喃着。 若有若无地舔舐她珠玉似的耳垂,直到那里染上绯红色。 别…别咬。 耳垂被他齿间辗转碾磨,那里是花敛寒敏感地带,她嘤咛一声,气力都好像被他抽离了,化作一摊春水,被掬在他臂弯里。 可恶,她已经没有力气推开他了,这阵法消耗灵力不说,她的身体也感受到了不适。 所幸的是,外面看不见阵法里的一切。 他低沉轻笑,声如琅玉相击,撞入她心扉。 是你投怀送抱的,嗯? 他居然倒打一耙,花敛寒很想争辩。 不是,胡说,是你欺负我… 他一手托着她,那眼里如有化不开的墨,深邃又引人沉溺,只看着她。 一手灵巧地解开他的罩衫,露出中衣,随意一挥铺展在地上。 小心地将她放在地上,手抵在花敛寒后脑勺,怕磕到了她。 面前的人皎然若兰树,行止间皆是清风霁月。 缘何眼角会沾染了欲念? 花敛寒眼里迷惑,晃神间,他对她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制止。 下一秒他覆在她身上,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他以口衔住了兰襟,一双眼紧紧盯着她的神色,如同盯着猎物的野兽在蛰伏,稍有不合意,就要上前惩戒。 牙齿磕到了她的脖颈,花敛寒有些惴惴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他用口慢慢剥开她的衣服,总是不经意触碰到她的肌肤,引得花敛寒颤栗。 纱衫被褪下,只堪堪留下抹胸遮掩一二。 露出了浑圆的香肩,玉藕似的双臂,那纤细的腰肢,摇曳起来定是风情万种。 靡颜腻理,最是教人销魂。 他很满意眼前的一切,呼吸加重了许多。 想将她一点一滴蚕食入腹,交融在一起。 道长,我现在不需要解瘴毒…… 她小声嗫嚅,指尖悄悄聚成一团光辉。 不乖。他眯起眼,有一刹那想要将她禁锢住,再也不能乱动。 那聚成的光辉被他轻而易举打散,即便在阵法里灵力虚弱,还是比她强太多。 我该怎么惩罚你呢?他眼波微转,思索着。 腰间的绶带被他拿在手中,将她一双皓腕举至头顶,加了道禁制紧紧绑缚住。 你会后悔的……不要再错下去。她哀求着,挣扎着双手,娇嫩的皮肤被磨出了一道红痕。 司宵子动作一顿,神色复杂地凝视着花敛寒。 是你不愿么? 倘若不继续,我才会后悔。 他侧靠脸,伏在她酥胸上,感觉如卧轻云,似枕棉上。 你身子真软。他喟叹一声。 手指一圈圈在玉峰处打转,隔着抹胸樱蕾悄悄挺立,他一口含住了,水红色的抹胸被濡湿。 道教三皈五戒…她被拨弄地脸上酡红,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司宵子闻言哂笑,他自然清楚也明了。 修行精深处,色念亦不复起。 是他修行不够吗,苍白的二十余年修行,终于被她染上颜色。 师父说他生来就是修道之人,是百年内最有可能成仙的。难道他摒绝人欲,便可成仙了吗。 理智在一点点分离崩析,他眸色浓重,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她红唇。 非夫妇,不得淫。他顿了顿,那结为夫妻便可。 什么?花敛寒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修的无情道,如何去娶妻。 身上一凉,仅存的抹胸也被剥除。 你还有心情想别的,看来是我不够卖力呢…… 那双手变得冰冷无情,重重地在她酮体上肆虐,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大掌揉捏着乳肉,手感极好,软绵得好像要化开,他恋上了这种触感,浑圆饱满的胸被肆意变化形状。 她被缚住的双手只能胡乱动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 那一团雪腻尝起来如何呢?他凑近了,含住重重吮吸乳肉,两边不曾冷落,两指慢捻另一边乳尖,该死地折磨人。 花敛寒终是忍不住了,娇声呻吟,身下扭动不停,如何垂死挣扎的鱼。 还是你厌恶我至此呢?他眼里星光寥落,灼伤了她。 挣脱不开的梏桎,沉闷地压在心头。 没有…他从来没有刻薄待她,又怎么会生厌呢。 情动(h) 那就不要拒绝我。他说得不容置疑。 他复又移上几寸,那里蝤蛴秀美,脖颈上蓝紫色的血管清晰,舔了舔嘴唇,觉得干渴无比。 重重的吮吸,留下了他的印记,不时就遍布青紫色的吻痕,一下下舔着,汗液的咸味,让他更渴了。 花敛寒蹙眉承受着,微张的檀口轻喘。 却被他趁乱而入,手指插入她嘴里,夹着她丁香小舌共舞,用力的搅动着,津液止不住得流下。 她眸光潋滟,水汽弥漫氤氲,神情迷离恍惚,让他想好好地疼爱,乃至蹂躏。 罢了,是不是,你下面那张小嘴一探便知。 他从她身上起来,坐在她腿间,双腿已经被他压得发麻,任凭他屈起。 一阵丝帛撕裂声,下身陡然一凉,她惊得胸脯震颤,她已经全部暴露在他面前,没有一丝遮挡。 不同于往日,此时关乎风月。 他目光灼灼,紧紧地盯着她私密处。 那里花户紧闭成一线,没有芳草覆盖,干净白嫩,好似没有采摘过的娇花。 花敛寒被他盯得非常不自在,想要合拢双腿。 可是司宵子怎么会让她如意呢。 大掌抓住她的腿,逃不出他的掌控之中,猛得打开。 粉绉绉的小雏花暴露在眼前,他冲着花户轻轻呼出一口气,好像被羽毛搔着,惹得小穴翕张。 痒……别吹了……花敛寒轻哼一声。 好。他笑得别有深意,那我便为你止痒。 无名指和中指插入花穴中,淡粉的花瓣包裹住他的手指,滑腻软嫩。手指缓缓推送,没入窄径里辗转,挑动着她的情欲。 被异物侵入的感觉让她战栗,弓起身咬紧贝齿。 还有那小花核也不能冷落,他另只手捻着花核揉搓,特别是小孔处,流连忘返。可怜的花核充血肿起来,让花穴绞得手指更紧了。 他微眯眼,抿唇成一线。眼底清光流转,那通身气韵脱俗一点点瓦解,染上情欲的味道。 他极有耐心,挖弄着深处,开垦着即将容纳他的地方。那里分泌出汩汩花液,流淌到铺垫的衣服上,留下一串深色的痕迹。 花敛寒感觉小穴酥麻至极,腿间湿哒哒的,那搅水声也越来越大。 抽离开手,一根银丝勾连在两指间,他揶揄地轻笑。 好像是在嘲弄她的抗拒,都是口是心非。 那这是什么? 他搂住她腰肢抬起身,面对面坐着,将淫靡的指送到她面前。 我来告诉你,是你的淫水。真是个淫娃。朗润的声音上挑,却说着色情的话。 她脑袋发胀昏昏沉沉,被这等粗鄙的话刺激得不轻,摇头想辩解。 不是,没有… 看着。 他慢条斯理褪下衣衫,胸膛如白玉隐有莹光流转,垒起的六块腹肌紧实匀称,周身线条流畅,肌理细腻。 他面上寡淡平和,腰间人鱼线向下汇聚处,那粗壮的欲根却早已翘起,冲着她昂扬向上,胀红狰狞,铃口处有一丝清黏的液体。 禁欲与情欲的揉杂,矛盾又引人痴迷。 她呼吸急促,心跳如擂,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处。有些难耐地磨了磨腿,花穴口又湿润了些。 竟然这么大,这么欲。 见她如此情状,他很是满意。勾唇轻笑,解开了她腕间禁制,花敛寒一双手尖翘如兰,被他执着引到欲根上,却是一把险些握不住。 盘横交错的青筋暴起,炽热滚烫,她的手心冰凉,缓解了一时的热,却是油入烈火,顷刻燎原,欲根生生涨大了一圈。 身体深处里好似有一团火焰,炙烤着她躁动的心,如何解脱。 余毒未清,桃花瘴雾催欲。 拨开这无谓的禁锢吧,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叫嚣着如是说。 她好似变了一个人,雾蒙蒙的眼望着他,素手挽起耳畔发丝,冲着司宵子慵懒一笑,风情皆在她眉目之间,霞姿月韵。 司宵子冷似玄冰的眸里闪过异样光彩,这样的神情若是只对他一人便好。 硬挺的男根摇曳在她柔荑中,上上下下地滑动,手指硕大饱满的圆头上打转,一匝又一匝。 他呼出一口冷气,个中曼妙滋味难以言喻。 顶端中间微微凹下去的地方,被她用指甲浅浅戳弄,要命的刺激。 司宵子闷哼一声,额头沁出了汗,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 她凑近了,湿软的小舌舔弄他的喉结,不疾不徐,温柔细致,让他头皮酥麻,尾椎骨如有零星蚂蚁咬噬。 他低沉的嗓音如同浸了罂粟花,喘息着,煞是好听。 道长叫得真好听。她挑衅地调笑着。 莫说。 许久也不见他喷洒,花敛寒手都酸麻了。 司宵子身怀固阳之术,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 抬起她修长双腿,拉进了与他的距离。 我在等你说,想要。 他生起了逗弄心思,硬挺的分身在穴口轻轻磨蹭,进退来逗引,硕大的圆头卡在花穴口,饥渴的花唇想要更多,欲壑难填。 进来…花敛寒被折磨得癫狂,哀求着。 哦?什么进来? 他笑得清风朗月,半是仙半是魔。 把你的阳具插进我的小穴里… 他一滞,被这样的淫词浪语激得心神跌宕。 如你所愿。 司宵子眸中猩红一片,猝然推到她,抬起玉足,操戈长驱直入,欲根噗嗤一声没入了花径深处。 难以言明的感觉,她太过紧致,令他寸步难行。里面至柔至暖,媚肉涌上来,好似有千百张小嘴咂弄他的性器,吮吸着。 花敛寒高吭尖叫,锥痛至极,整个人好像被劈开,成虚无的两半。 处子血顺着腿间蜿蜒流下,染在罩衫上,生起一朵朵红梅。 你弄疼我了!花敛寒紧锁眉头,嗔怒着。 他怔怔看着那片红,无人经由的处女之地,被他攫取占领。 欢喜充盈在心头,他们都是第一次。 身心都莫大的快意满足,怜惜地亲吻她的肌肤,温柔抚慰。 窄腰挺动埋在深处的欲望,小幅度地浅浅抽插,最原始的方式。 一开始的锐痛不适渐渐淡去,酥麻的快感攀升,被填满的感觉让她舒服至极。 快些…哈~她整个人颠动着。 既然她这么说,他就却之不恭了。司宵子眼角暗蓄风雷,勾起唇角。 接下来便是疾风骤雨,他扯起她双腿架在肩膀上,大开大阖地操干,花心被操弄得酥烂酸麻,每一下都顶到了深处,全根插入后复又碾磨转圈,再抽出,攻势猛烈。 极有韵律地撞击,发出啪啪的响声。 你可真会吸啊。 媚肉包裹着棒身,蠕动着,挤压着,差点让他把持不住。 搂住她腰肢,交叠着,面对面坐在他大腿上。 女上位的姿势让他的欲根更深入了,他嘶得一声喟叹。 花敛寒手插入他浓云乌鬓里,像小兽呜咽着。 想要?自己动。他在她耳畔坏心地说。 放开她腰肢,手撑在地上,好整以暇看着她。 她口里逸出含糊呻吟,扶住了他肩膀,兀自扭动杨柳腰肢,摇晃着雪臀套弄玉杵,奋力挺动着。 司宵子眯起眼享受着,虽然劲道不如他有力,却别有一番滋味。 矫若游龙,动如灵蛇,那一把腰能斩断任何一个野心家的雄心壮志,尤物天成,媚到骨子里。 到底是谁在操弄谁? 两团雪乳在颠动摇晃,汗珠滴落,乌黑的发丝黏腻在雪脯上,曲曲绕绕,黑与白的对比分明,致命的诱惑。 他想,这两团乳肉应是什么感受呢? ———————— 不是要卡肉的,明天继续 她在他身下开出糜艳的花(H) 她只顾着自己舒服,只初初提起臀露出半截棒身就坐下了,咿咿呀呀地叫唤着,花穴里分泌出一大波蜜液,浇灌在圆硕冠首上,让他一激灵,尾椎骨发麻。 柔能克刚,她好似一团水融化了他。 荡漾的乳波,挺立的樱蕾似乎在邀他采撷。 他伸出手来,惯来执剑的手纤长,轻轻捻着粉珠儿,素来调香握经卷的手,却抓着女人的乳儿,肆意地玩弄。 花敛寒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想要得到更多的抚慰。 就这么想被玩奶儿?司宵子话音俱是调笑意味。 拉扯着乳尖往两边拨去,可怜的乳珠被拉成一线。 啊~花敛寒受不住这么刺激,抓着他肩膀的手一软,就朝司宵子倒去,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 司宵子轻笑一声,温香软玉在怀,大掌包裹住雪团儿力道很重地揉捏,像摸着嫩豆腐一般,让人上瘾这种触感。 花敛寒感觉痛又有点麻,更多的是舒爽。 妄语戒,色戒,他已悉数破去。 司宵子幽深的眸暗沉,看着花敛寒因情欲而生动非常的脸,不点而朱的唇被咬得泛出血色,破碎的呻吟断断续续。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 眼前是玲珑色相,耳畔是靡靡之音。 是蚀骨噬心的孽相,在他心间深种,结成葱郁枝桠。 这个女子,突兀地出现在他生命里,素来平澜无波的心也泛起了一丝涟漪。 或许是月下她托花而来,亦或是山洞里的厮磨。也可能是更久之前,他眼里露出一丝迷惘。 何为心动,于万千人之中一眼即合的激荡,而不是日久生情的委曲求全。 高台之上坐久了,也想尝尝人间烟火的滋味。 却害怕有朝一日她又突兀的离去,这无法掌控的感觉。 是你来招惹我的。 他眸光一闪过的嗜虐,再也不能满足于她过慢的厮磨,猛得提起花敛寒嬛嬛楚腰,再重重放下。 她惊得高声尖叫,那孽根杵进去的深度前所未有的深,似乎要钉穿她。 冠首的棱角剐蹭着娇嫩的内壁,碾出汁水来,不留余力地照顾到幽穴里的每一寸,抽插到底,淫靡的捣水声不绝乎耳。 花敛寒趴伏在他肩头,好像一叶孤舟承受着波浪翻涌,不停地颠簸。 受不了,唔,慢点,哈~她承受不了哭着告饶。 却不能撼动司宵子的心,加大了幅度,动身癫狂,叫嚣着要将她捣毁。 指甲在他背上划出一道道抓痕,她报复地在他肩膀上重重咬下,齿印深深,让司宵子闷哼一声。 他哪还有仙风道骨的道长风范,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恶狠狠地施虐,在她身上逞欲。 手指在她莹白的大腿上掐出了乌青块,但她还是努力包融着他,娇小的花穴努力吞吐骇人棒身。 荏弱纤薄的美人背,柔韧不堪一握的腰肢,都为他盛开。 她在他身下开出艳糜的花,双手缠绕在他颈后,如同枝蔓缚住了他。 丰莹的臀瓣下,硕大的囊袋若隐若现。 道心恒守,已成了笑话。 一旦陷入情欲的漩涡,就万劫不复。 世上的男人大抵如是,情潮来的覆灭,说到底还是道行不够。 花敛寒抬眸看着眼前的人,这月魄冰魂而成的男人,也会有如此炽烈的时候。 他抿着唇,微敛眸,好像在隐忍着什么,即便在这时,他还是努力保持最好的仪容。 可是那剧烈的喘息,起伏的胸膛骗不了人。 花敛寒手捧着他眉目好看的脸,送来红唇,他的唇好似玉雕琢而成,吻琢起来,幽幽一脉清冽孤绝的香,让她沉迷。 真是色相误人。 将她翻过身趴伏在地上,又是一番碾磨、旋转,刺激得她小穴绞紧。 两瓣雪白似蛋清的臀翘起,被大掌托着夹住他的阳具,那孽根嚣张胀红得好似一根烧红的铁棍,无情地拍打她可怜的香臀。 他目不转睛盯着那处,视觉的冲击太大。那穴肉箍紧了硕大的孽根,费力吞吐着,太过粗壮的孽根,以至于撑到穴肉几近泛白。 娇嫩的花唇被摩擦地充血,变成了艳红色。 内里凹凸不平的褶皱抚慰着孽根,紧致滑腻,每一次抽出,都紧紧吸住,好像在不舍,插进去时媚肉又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血丝混着白浊流下,滴到了地上。 真是贪吃的小嘴。 司宵子抚摸着她浑圆挺翘的臀,香滑软弹手感极好,忽而挥掌重重地打了一下,在雪臀留下一道鲜红的巴掌印。 她啊得一声,转过头来,粉面含春,似是痛苦似是欢愉,上挑的杏眼里不复清澈澄明,俱是盎然春情,媚眼饧波。 绛色的朱唇娇声吟哦,吐露着情色。 他下腹一紧,窄腰抽送得更快了,恨不得溺死在她身上。 将她伏击于身下,这等媚态只属于他,只能由他一人可见。 只能由他,只能是他一人的。 囊袋拍打在雪臀上,生起了红印,煞是可怜。 噗呲噗嗤地捣穴声不停,他变化着角度挺动腰身,花蜜潺潺流淌,春水溅落,被捣成了白沫,黏在他小腹卷曲的毛发上,两人相连处泥泞不堪,淫靡至极。 他鞭挞着这朵娇花,不知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熏熏然,如有天花乱坠的迷醉,快感迭起到灭顶。 他赤红着双眼,加大频率力道势如破竹鞭挞着小穴,粗硬的孽根快速在穴口进出,欲首次次往她花心凸起的一点小肉戳弄,她被插得小声啜泣,浑身瘫软。 花敛寒呜咽着,媚肉不住地痉挛,花穴剧烈收缩,教他抽出冷气。 给我……花敛寒娇声轻颤。 他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将孽根猛得往花穴送去,两人紧密得贴合在一起,精关一开,人生第一股阳精激射在她体内,激流冲刷花穴里每一处,白浊混着蜜液流下,在罩衫上流下斑驳的痕迹。 快感如同决堤之水,要将他整个人淹没。什么清扬睿慧道心,通通枉谈,他只看着眼前的人,深深烙印在心里。 花敛寒被烫得高吭尖叫,抑制不住的舒爽酣畅,一大波春水泛滥开来,也到达了极限。 空气中浓烈的麝香味蔓延开来,辛辣又带着腥甜的味道。 他为她拭去浊然花露 司宵子喘着气倒伏在花敛寒背上,大掌搭在她一双玉臂上,两人交颈而卧,柔茵发丝密密交缠在一起。 半软的性器就着白浊还插在她穴里不肯拔出来,他贪恋这温暖滑腻的感觉,堵着更好。 花敛寒趴伏在地上,失神地看着前方,口中诞液四流,倦意侵袭而来。 两个人身上湿漉漉黏糊糊的,像打了一场烈仗。 这一场性事太过激烈,加上这阵法摄人灵力,竟都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花敛寒才醒转,整个人好像被山压过一般,手脚酸软无力。下身的撕痛感提醒她,那不是一场梦。 司宵子那话儿还留在她深处,她一动,花穴与孽根厮磨了些许,趴伏在背上的人闷哼一声,虽则没醒过来,但那物竟又生生胀大了几分。 花敛寒面色不虞,他一双长臂似铁钳搂住了她,令她动弹不得。 肚子里又胀又鼓,都是他的灌的子孙液。 该死,陪他出游一次,害得自己贞操不保。 花敛寒眉心隐隐作痛,一时气结,用力翻身把背上那人一推,可怜的道长被推出很远一段距离。 两人性器交结处发出啵的声响,羞耻得让她面上飞来红云。 低下头审视自己,掐痕青紫块遍布于娇嫩肌肤上,一副被凌虐的模样,实在是惨况。 司宵子一醒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 花敛寒春葱玉指拨开被肏肿的两瓣花唇,一根纤细的无名指挖弄着花穴,要将他留在体内的白浊抠挖出来。 浓稠的浊液一道道流下,花穴口被蹂躏得红肿破皮,嫩如雨后新芽的花核也成了艳红色。 她靥比三春之花还红,咬唇忍耐着,却发出些许细若蚊吟的呻吟。 她已经连清洁决也没有灵力捏了,只能用这般羞耻的方式清理。 感觉有一股火辣辣的目光盯着自己,抬眸一看,始作俑者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私处。 她被吓了一跳,忙合拢腿掩去春光。 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了……花敛寒忙推拒。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帕子,径直走到她面前坐下。 手放在她腿上,那滚烫的温度引得她一颤, 他将帕子折叠好轻轻放入她深处,慢慢旋转,这对花敛寒来说无疑又是一番折磨。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足足过了好久,帕子渗透满了浊液才拿出来。 花敛寒被撩拨地玉峰起伏,他却依然面色澹和若平湖。 花唇边的白浊已经干涸,附在上面看起来淫靡至极。他带着安抚意味,怕弄疼了她,用帕子轻轻点着花唇,一下下擦干净。 复又将大腿根的血痂擦尽,才悠悠收回帕子。 素来清风霁月的道长,竟然服侍她于微末细节里。 两人都裸着身子,一时暗流涌动,有些尴尬的况味。 花敛寒纳纳穿好衣服,瞥见司宵子慢条斯理地将中衣带子系好,地上的那件罩衫满是血丝淫水白浊,实在不忍直视,不能再穿了。 却看见他弯腰将那罩衫,毫不嫌弃地收进乾坤袋里。 花敛寒眉心一跳,讪讪道:道长,这件衣服不能再穿了,不如销毁吧。 无妨,或可回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 回忆?回忆什么?花敛寒心里一根弦琤然断了,思绪又被拉回了那场交欢里。 怎么还道长得叫。他又想起什么,眉梢一挑,伸出手轻轻撩开她鬓边碎发。 我表字容斋,你可唤我,容斋。 表字仅可朋友之间昵称,男女之间却是,非亲不可相称。 花敛寒一窒,回避了这个话题。 这阵法古怪,我们还是想解脱之法吧。至于方才,那都是这阵法令我们心神昏聩,一时冲动,还是,全当作一场梦吧。她斟酌着话语慢慢道。 即便两个人都没有提及,但她还是揭开了。 你忘了?是你诱惑我的。他薄唇一启,视线如有实质胶着她。 她才回忆起来,明明一开始她是抗拒的,后来慢慢居上,甚至变得主动,还非常享受的样子。 花敛寒嘴唇泛白,有点不敢相信那是她自己。 是我一时色起,坏了道长冰清玉洁的道体…… 听到这句话司宵子面色有点古怪。 她深吸一口气,大有奉献精神的样子。 如果你想,要我负责的话,我素来一个人惯了,恐怕不能纳你为夫。 她顿了顿又道,但是,你可以向我讨些补偿。 一口气说完,半晌不见他回话。 司宵子面容沉静得有些可怕,微眯着眼睛,花敛寒还是品咂出一丝怒意。 倏忽又回归了平静,你真是这么想的?他淡淡道。 千真万确。花敛寒认真地点头。 司宵子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不疾不徐掖了掖袖口,好。你的补偿,莫忘了。 那么,现在我要求你,唤我容斋。这是第一个补偿。 容斋。花敛寒大大方方地回应。 容斋这个字号是他及冠之时自己取的,碍于他絮净宫内威严积重,无一人能唤他的表字。 只有她一人能唤。 司宵子这才面色霁朗,背过身看向眼前困顿他们的阵法。 这客栈周围满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此阵门属木,金剋木,须用属金的法器破除。司宵子正色道。 花敛寒拧眉沉吟着。 忽然想到,那日晏浔赠予她的凤头钗,就是属金的法器。 解阵 花敛寒心里突然想起那个人,那个总是行如鬼魅,缥缈而来,又归鸿而去的人。 他总是出现得恰到好处,就好像对她的所作所为都了如指掌,这种感觉不怎么美好。 压下心中的不适,花敛寒从袖中拿出那根凤头钗。 这是……司宵子忽然想到,那根钗是在柳家时,那黑衣男子给她的。 这根钗子可以破解。花敛寒拿起钗,聚起残留的灵力,然则手中灵光淡若萤火,还是不能催动法器。 司宵子握住了她的手,流通的灵力波动传来,那钗迸发一道淡金色辉光,划开了阵门。 那无形的屏障豁然倒塌消弭,眼前又重回荒芜人烟的景象。 就好像,这根钗子生来就是为解这阵法的。 她因解脱欣然之余,不免惶惑。 这阵法,到底是何人所设。 *** 犀照阁内。 幽阒的环境中,无有藻饰的墙壁,映着一道人影静坐。 那一双凤眸里晴光潋滟,色泽丰润的唇微微勾起。 晏浔眼里满是嘲讽,他本以为这阵法能让她忆起一些往事,却高估了那道士的定力。 既然木已成舟,只好另寻他法。 晏浔讥嘲地摇头笑了笑,你还真是好手段。 连自诩离情断欲的絮净宫掌门都勾搭到手了,才不过区区半月时间。 门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绣鞋踏入门槛,正是红娘。 红娘惴惴不安地开口:阁主,你答应过我的,医治我夫君。 晏浔笑意一敛,转过身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心急了? 没有。她有些紧张,这个犀照阁主虽则总是笑颜对人,却是笑里藏刀,充满算计。 人和妖在一起,呵呵。他的阳气被你吸得差不多了。晏浔眼底嘲弄,闲闲一拂袖道。 狐妖吸食凡人阳精修炼,比吞吐月华炼气成效迅猛,她怎么会放弃,只是,遇见了程文修后,她就不再去吸食男子的阳气了,只守着他。 可是,即便她不想, 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取他阳气。 他指骨分明的手捏着一个白瓷瓶,思索了一瞬,往红娘手里一扔。 罢了,这药你拿去。 她接住了瓷瓶,面上喜不自胜,夫君,终于有救了。 匆忙道了谢,就离开了。 晏浔白玉般的指嗒嗒敲打在桌面上,饶有兴味的绽开丝笑容,他只答应了救她夫君而已。 红娘赶回家中,服侍程文修服下药丸。 那药一入肚,程文修的脸色就红润好转,她欣喜的执着他的手。 娘子,我感觉好多了。 他一偏头看向红娘,却吓得肝胆俱裂,大喊大叫:妖怪啊! 那妖怪穿着自己娘子的衣服,人身却长着一颗狐狸脑袋,钩爪锯牙,电目尖腮,实在是可怖。 相公,你怎么了?红娘眼中满是关切问道。 程文修却只看到一只狐狸张着尖喙,用娘子的声音说话。 你不是我娘子,娘子呢?我娘子被你吃了!他犹如避之蛇蝎,抱头逃窜。 红娘攥紧手,眼中如欲喷火。 犀照阁主,愚弄我至此。 少年林昙 三日之限已到,小夏悠哉赶往阵法处。 徒看见一片废墟。 此刻司宵子与花敛寒已经御剑赶路了。 容斋,为何不等他们折返,再伏击。花敛寒有些不解。 司宵子高深莫测地一笑,行程不可耽搁。 她有些看不透他的想法,感觉有些倦了,眯着眼倚靠在他宽肩上。 宽剑上本就空间不大,两个人呼吸极尽,她感受到他胸腔的跳动。 司宵子姿态总是极雅正端庄的,端坐在剑身上也是挺直了背,凝然如山,眉眼里清冷如一。 可是在他身上靠着,花敛寒竟是品咂出一丝温暖的,不似他这个人这么冰冷,出奇得让人安心。 她锦缎似的长发披泻了他一肩,月色下泛着绮靡的光。司宵子喉咙一动,有点想摸一下触感如何。 指尖微动,却又合起拢进了袖口。 说起来,她自中了瘴毒之后,虽则现在缓解了许多,能聚气凝神施展灵力,修为却停滞不前。 想来也是好久没有喝纯然甘露的原因。 不免有些想念,她定定出神望着某处。 司宵子也注意到了她的反常,出声问道:想什么? 想喝露水,还有……吃肉。花敛寒说完舔了舔菱唇,这无限渴望的样子逗乐了司宵子。 下来罢,我替你寻去。 可是路程不是很急吗?花敛寒有些惊讶,抬起头凝眸看着他。 他肩上一轻,却是心空如夜。 无妨,这件事更重要。他淡淡说道,眼里泛出一丝毫不可察的宠溺。 容斋,你可真好。花敛寒绽开一抹笑容,如垄上花开初薰,沁入他心扉。 司宵子听得她这毫不吝啬的夸奖,倒是不自在了。 他略有僵硬地偏头,眼角却依旧看着她。 胸腔里道不明的感觉,感觉要伴着她一句话溢出来。 花敛寒在原地等着司宵子回来,忽然听到一声细若蚊吟的呻吟,即便很微弱,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有些奇怪,荒山里,又是夜晚,怎么会有人。 踱步寻找声音来源,终是发现了。 她看到一个人影倒在树下,阴影里面容隐没。 花敛寒上前蹲下身,问道:你怎么了? 我…被蛇咬了……那个人痛苦得闭眸,哑声虚弱道。 蛇毒么,救起来也不算难事。 花敛寒捻起指尖往他伤口处一点,那蛇咬下的洞消失不见,苍白的脸色也见有好转。 那人喘着气,挣扎着起身靠在树根上,面容在月下显现,是个未及冠的少年郎。 脸庞白净端秀,如一朵青莲不染杂质,琥珀色眼瞳澄澈如一湾秋水,含着纯真无垢的目光。 眉梢烫一粒姝艳的红痣,又添了几分婉转旖旎。 唇不点而朱,在这黑夜里鲜亮,占据了花敛寒的眼帘。 他对着花敛寒展颜一笑,露出一排齐整光洁的白牙。 笑容似彤云出岫,天光破晓,所有的景象都分明昭然。 十六七岁的年纪,轮廓线条还是少年的柔和,却窥得日后的俊秀无伦。 他看着花敛寒,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姐姐,谢谢。”不似其他少年人青春期变声时粗哑的嗓子,清亮悦耳。 花敛寒被这笑容炫目了一下,人总是会对美好的事物宽容,她语气也放缓了。 “你怎会一个人在此荒郊野外?” 那少年神情黯淡了几分,哀戚道:我与家人前去南麓省亲,不想路途中碰到悍匪,满门被杀,只留我逃了出来。 他语罢掩面而泣,我在这山间也迷了路,身上更没有银子,本想先去南麓找得亲人报官,现在却是…… 见他遭遇如此凄苦,花敛寒心里也柔软了几分。 南麓的话,正好我们同路,路上或可照拂。 少年啜泣声渐隐,抬起头又是绽开一抹笑容。 姐姐,你真好。我叫林昙,你呢? 花敛寒。 司宵子御剑而来,怀里揣了瓶甘露,瞥见那多出来的一个人,微不可察的眯眼。 他是? 林昙听得声音,转过头来冲他礼貌一笑。 这位大哥想必是姐姐的朋友吧,我是林昙,方才还得多谢敛寒姐姐了。 他姐姐二字喊得极亲密,好像生怕司宵子听不见。 司宵子木然一张脸,眸里愈发寒凉。 悠悠转头看向花敛寒,似乎在等待她解释。 花敛寒被他眼神惊了一下,兀自干笑一声。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我也只是看他被蛇咬了,出手相救而已。 听得花敛寒把自己形容得毫无干系,林昙也不生气。 他柔声道:这些日程还得麻烦姐姐了。林昙又转过头笑着看向司宵子,还有这位大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他对这个少年没什么好感。 司宵子掖了掖衣袖没有回答,兀自将露水递与花敛寒。 就支起附近树木枝干,要将猎到的一只山鸡烤了。 他自小修炼方面天赋异禀,只知道镇日修炼,不需要考虑这些烟火事,从没有下过灶台。 而今他就好像落入尘寰的谪仙,用生硬的动作慢慢剥除山鸡的羽毛。 花敛寒被吸引住了目光,蹲在一旁拿着甘露边喝边看他动作。 姐姐,我好渴啊,这水可以给我喝点吗?林昙扯住花敛寒衣角,用近乎撒娇的语气说道,眼神纯真地看着花敛寒。 花敛寒有些为难地看着林昙,转头看向司宵子,他依旧闲坐着烤肉,脸庞在篝火下沉静没有动容。 这是容斋给我的,你去河边盛点水喝吧。 林昙面色一僵,纳纳缩回手,不再提也没有去盛水。 司宵子青睫缓缓开阖,一边嘴角微微上扬。 他为她以身解毒(H) 留言满二百加更 烤好了。司宵子将手里烤的略有焦黑的山鸡递给花敛寒。 上面还有没有拔除干净的毛,没有盐佐料,吃起来有点柴又寡淡。 司宵子眼里露出一丝熠熠神采,关切地看着她张口。 让她有些不忍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好吃。花敛寒毫不在意地入口咀嚼,胭红檀口染上了一层焦黑的油渍。 他长睫翕动如蝶翼,火光映照在脸上投射出好看的弧度,伸出手捻去了花敛寒嘴上的屑沫。 不好吃,就别吃了吧。 花敛寒一摆手,好吃的,我不挑。 他眉梢一挑,心里颇有些宽慰,有她一番话,也不枉他亲自炊烤。 林昙在一旁看着两人脉脉温言,默默倚靠在树下,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降低了存在感。 司宵子眼角瞥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掰开一条山鸡腿扔给他。 吃吧,明日还得赶路。 林昙眉眼带笑看着他,谢谢大哥,我自幼体弱,食不得荤腥膻气。 既然他不吃,司宵子也不会强求,不再同他说话。 容斋,你不吃吗?花敛寒饱腹后问他。 我不吃荤腥,路上摘了些果子充饥。他从袖里拿出一颗青果,不疾不徐地啃着。 不飨膻腥烟火味,倒也符合他的气韵。 篝火噼啪作响,爆了个火花。 入夜了,雾弥蟾宫桂魄,山林间凉如水。 林昙已经歇下,手臂环胸蜷缩着身子躺在草地里,胸膛一起一伏入梦了。 司宵子却没有睡,敛着眉眼盘踞着双腿,定神打坐。月辉渡上,身形谡谡如劲桐,皎然如同太虚里不染纤尘的仙。 容斋。花敛寒也没有睡,杏眼盈盈如波,小声地喊了一声。 她绞着一双嫩如玉笋的腿,瘴毒带来的欲一点点侵袭,要将她吞没。 怎么会,现在突然毒发了呢? 司宵子像是听到了,又好像没有听到。青睫轻颤了一下,仅此而已。 他素来对待修炼极认真,打坐时受不得他人打扰。 我有点奇怪……她嗫嚅着,不敢说得太明显。 见他不回应,她一点点靠近他。 司宵子修炼的功法缘故,身上如斯冰冷,却令她眉眼舒展,抚慰了身体里的热。 花敛寒侧坐着,美人首抵着他肩膀,一双玉臂轻轻环住了他的劲腰。那两团绵软挨挨蹭蹭在他背上,动一发而牵引浑身的气血。 他没有成仙,即便平日里总是不诽不怒,水波不兴的模样,该有的七情六欲亦没有断绝。 妄欲横生的躁在攀升,一点点蚕食他引以为傲的定力,甚至有些恼,恼他的冒失。 他心里默默吁叹一声,终是启眼。 容斋,你帮我解瘴毒吧。花敛寒附耳柔声道,复又加了一句,像以前那样,用,手指。 司宵子勾起唇角,眼里眸光如曜石。 这次,不用手。 听得他话音里的怪异,花敛寒有些瑟缩,正准备收回手,被他转身扣住了手腕。 还没开始呢,就要后悔了么。 手上纯净的道门真气波动,花敛寒毫无抵抗之力倒入他胸膛。 许是淄衣的缘故,衬得他眉目高洁,手下却一点点在她身上燃起欲望的火种。 花敛寒被他抱在怀里,他依旧端坐着,两人背对着,她的臀瓣贴近了他的欲望,让花敛寒身体僵硬了一瞬。 轻抚着她的背,像拨动着琴弦,指尖留下缱绻的温度,扯开系带露出肩头一大片莹白如羊脂美玉的肌肤,他对着削肩轻轻咬了下去,白皙的肩头留下一个浅浅的齿印,舌头又舔舐着青紫的痕迹,一遍又一遍。 酥痛又麻的感觉,让她含糊一声嘤咛,蹙眉仰起头,无法抑制地想要呻吟出声。 却被他堵住了嘴,呻吟呜咽着吞了下去,这个绵长的吻纠缠得让她双腿发软。 像是想起了什么,司宵子放开了她,从怀里拿出一枚青果,咬下一口来衔住欲哺入她口,清甜的果香在口中爆起,汁水顺着下颔流淌到衣襟上。 他舌尖勾动着丁香小舌,她退,他便进,柔软的交织,销魂处难以言喻。果子含混着津液被花敛寒咽入了肚子,他吻得太过投入,让她呼吸困难,几乎窒息于这个吻中。 他终是餍足,放开了她,两人唇畔尚勾连着一道淫靡的银丝。 体内瘴毒的缘故,让她身上无一处不敏感。 止毒,莫逗弄我了……她仰起清艳绝伦的脸哀求着。 你要是想被这小子听到的话,那就叫吧。他在敛寒耳畔小声说道,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珠玉似的耳垂上,惹得敛寒打了个颤。 花敛寒噤声不语。 下身猝然被剥去亵裤,他将裙子往上撩去。 那里早就湿滑,渴望着充实的感觉。 司宵子摸了一下花户,感受到一片湿漉漉,低沉的笑了一下。 花敛寒有些羞郝,自己太过不堪撩拨。 他单手托住她身子,一手解开自己的腰带。蛰伏着的欲根早已被唤醒,灼热的棍状物抵住了她的臀瓣。 她甚至能想象到,裙裾之下是何景象。 硕大的冠首在她臀瓣处进出逗引作乱,顶弄得粉面染一层胭脂色。 旖旎春光自眼角晕染,饧波含媚,她呜咽着如同小猫在叫唤。 容斋,我感觉好难受啊…… 嗯。他呼吸加重,我知道。 他指骨分明的手捏住她软弹滑腻的臀瓣,一下下揉搓着臀肉。 那里挺翘的冠首大如李子,粗硬的柱身膨胀有力,上面盘踞着虬节的纹路青筋,雪臀被托着夹紧阳具,欲根滑进她股间一下下顶弄,厮磨着娇嫩的大花唇,却是兵临城下,不肯直捣黄龙。 她下身早已泥泞不堪,春水滴落在如丝碧草了,打湿了一片。 别…折磨我了,容斋。 我在帮你解毒啊,不领情么?他说得柔恻,手下却不为所动。 我难受…… 他也不好受,有点想念她深处的滋味。 喊我。 容斋,容斋……她只顾着娇声喊他的名字,全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眉目一凛,托举着她的双腿,肉刃势如破竹地顶入花穴内,抚平了每一层褶皱。 他嘶得一声抽出一口冷气,那里一如既往的紧致温暖,要将他全身修为都要吸入了一般,差点交代在她身上。 肉壁包裹着柱身,凹凸不平的媚肉咂弄吮吸着孽根,让他几欲疯狂,跌入极乐之中。 花敛寒惊声媚叫,这突如其来的充实感抚慰了空虚,花穴里被填得没有空隙。 看看你这个浪荡的样子,被他发现了怎么办?嗯?他喃喃道。 不……花敛寒潮红的小脸黏腻着青丝,低低啜泣。 她被他的话刺激着花穴吸缩,又夹得更紧了,惹得他喉咙里闷哼一声。 小穴夹的我这么紧干嘛,想被看到? 没有……花敛寒似是痛苦得摇头辩解。 他托举着她的腿,抬起她又重重扣下,一下下捣入花心,穴口娇嫩的花瓣被撑得浑圆。粗硬的柱身碾磨每一寸内壁,汁水自性器相连处横流。 花敛寒无力躺在他胸膛处,整个人被撞得飘摇。 淫液濡湿了司宵子的衣摆,他上衣依旧穿得整齐,对比花敛寒的衣衫凌乱,春光泄露。 酥麻的快感一点点攀升,神经末梢都在颤栗,没有初时交欢的痛意,加上瘴毒的催动,整个人如坠云端。 两个人忘情地耸动着,破碎的呻吟和压抑的喘息在夜里如此清晰。 一旁背对着他们睡着的林昙缓缓睁开眼,眸里盛着幽如烛火的光,攥紧了手。 南麓医仙 翌日清晨。 林昙已经先醒了,在河边掬着清水洗脸。 司宵子神色如常地擦拭着剑身,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身体太过劳累,被碾过一般的痛觉,花敛寒慢慢起身,有点嗔怒地瞪着司宵子。 所幸的是昨晚他把她的衣服穿戴整齐了,不然真是不堪设想。 该上路了。司宵子收起剑,淡淡道。 他们踏在剑身上,三个人不免有些狭窄。 姐姐,你们修道之人吗?好厉害啊。林昙抚掌惊叹道,满是佩服地看向她。 被这样炽烈的目光看着,花敛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点了点头。 林昙十分好奇的样子,扯着花敛寒问东问西,花敛寒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到最后有些不耐烦了,就不再理他。 眼见司宵子沉默不言,她扯了扯他的衣角。 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只是觉得,此次路途多有变数。他好像在思忖着什么。 南麓这个地方,恐怕不简单。司宵子微眯起眼。 南麓么,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花敛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沈归澜曾经跟她说过,要去南麓求医。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病体有没有好转。 *** 此刻南麓医仙谷内。 白婵衣拣好药材,将残损的药筛除出来,端到净室。 沈归澜已经等候多时了,他听到开门声音,转过头来。 白医仙。 白婵衣轻轻点头,关上房门。 沈归澜坐在椅子上,由着她摆弄药材,放在浴桶里面。 白医仙,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沈归澜低头摩挲着指腹,状似随意问道。 “未见你时,只觉举世皆浊,那些男子也不过须眉浊物。再见你时,才知世上另有芝兰玉树。” 白婵衣顿了顿,又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美色,用来对形容男子,只会令人贻笑大方。 听闻此话,沈归澜面色微愠心中却莫名带着欣喜。? “白神医没想到医术高明,连调笑男子都这么老道。”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挖苦。此话一出,沈归澜心中后悔不迭。 明明众人皆道温文尔雅言行有礼的沈二公子,在白婵衣面前却只会钻牛角尖。 白婵衣秋瞳含水,泾渭分明的眼仁,望着沈归澜,“我说的都是实话。” 沈归澜只觉心跳如擂鼓,一撇头,促狭道:“白医仙,今日的药浴还请劳烦你了。” 白婵衣看着他泛红的耳垂,哑然失笑。 “好。不过今日的药浴我要在一旁陪同。”白婵衣道。 为何?”沈归澜平复心情,又成了那个端方雅正的君子,淡淡道。 “前几日初次浸泡药浴,我选取的几味药物,都是性温耐受的。而今沈公子的病多年积累,不得不用猛药加持,为保安全,我须得一旁看守。”白婵衣道。 沈归澜蹙眉道:哦?那就劳烦白医仙了。 在一个异性面前宽衣,沈归澜有些不自在,半天才脱了罩衫。 一双皓腕轻轻搭在他肩上,附耳柔声:要我帮你么? 他解系带的手微微一颤,喉结滑动。 不用劳……″ 还未说完。纤细的手指就灵巧地解开系带,划过他肌肤。 冰凉的指尖惹得他起了一层腻子。 即便沈归澜常年生病,但身量还是颇高的。白婵衣站在他背后,堪堪及他肩膀。 暧昧的气息在流动。 瘦削的身体,因常年不晒太阳,显得过于苍白。 沈归澜耳朵染上血色,他有点羞赧。 如此细微于末的照顾,已经数月了,他心里也不免动念。 两人却矜持得谁也没有先开口。 直到往后几日,那蚀骨缠心的痛,却逼得他们不敢相爱。 灵草 一行人走走停停,找了个客栈歇下了。 毕竟林昙只是个凡人,须得吃食住行,也不好苛待他。 那老板颤颤巍巍用着毛笔,在残破账本上记下一笔,道:只有两件客房了,不知为何近来本地外来人特别多,都腾不出房间来。 姐姐,我同大哥一间房吧,男女之间瓜田李下多有不便。林昙笑得人畜无害。 距离上次毒发过了不久,也不需要住一间照拂了罢。 花敛寒颔首算是同意了。 司宵子面色一凝,一言不发地走到楼上。 哎,大哥等等我啊。林昙追上去急道,转过身冲花敛寒又是璀然一笑,姐姐,好眠。 花敛寒到了房间里,掩上门准备入榻了。 才过了一个时辰,门外忽然一个人影闪过。 谁?!她喊到,手中飞去几片闪着寒芒的花叶。 那人轻松躲了过去,推开门,面容在烛火下显现。 容斋?你怎么过来了?花敛寒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那少年睡觉要打呼,我向来浅眠。只好到你这儿来了。司宵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脸不红心不跳。 花敛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长一本正经说谎的样子倒是蛮可爱的嘛。 笑什么?他面上一热,不甚自在地坐在秀凳上。 他也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守着她。 凳子上也不好施展手脚打坐,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张纸,还有一根笔作势要抄写经书。 花敛寒被他的举动吸引住了,我给你磨墨吧,从前在谷中我也是经常翰墨作画打发时间。 她低头埋首,纤纤酥手执着墨棒缓缓与砚台厮磨,黑与白交映,惊人的美感。 一截雪颈自衣领露出,飘拂的青丝触到他脸庞,痒到了骨子里。 花敛寒侧脸眉目如画,只认真磨墨不作他想。 暗香浮动,属于她的味道丝丝沁入。像是空山雨后,众芳摇落后的一株幽兰,不落俗套的美,也是不落俗套的香。 红袖添香,流光静好。 孽相……他想,可是移不住目光,依旧在看着她。 司宵子在想,或许他不该抄写经书的。 可是又难免会有一些心思,他又能做什么呢。打坐修炼,抄写经书,亦或是擦拭剑。 絮净宫的日子就是如此,可是她不一样,人间烟火十丈红软,她的性子想必也是热爱的吧。 她忍耐地住这无边的枯燥乏味么? 容斋,磨好了,你写吧。 思绪被打断,他意兴阑珊地提起笔来。 竟是连字也写错了些许。 *** 又过了几日,终是到了南麓。 既然南麓已经到了,就去找亲人吧。我们还有要事为先。花敛寒对林昙说道,末了拍了拍他肩膀,如同对待小孩子安慰。 林昙怯怯地看了眼司宵子冷然的脸色,白皙秀气的手指绞着衣角,小声说道:姐姐,我想单独跟你说句话。 敛寒一怔,有些意外,不知道要同她说什么。 她略有迟疑,却被林昙直接拉着袖子带动跑去,有些诧异这个少年看着瘦削,力气倒是挺大。 林昙灿若明霞的脸染上薄薄一层红晕,像下很大决心,从袖里掏出一个香囊,低垂着头双手呈上递与花敛寒。 姐姐,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这是我的一番心意。他眼角打量着花敛寒,满是郝意。 却迟迟不见花敛寒收下,他抬头看向她,光华流转的眸神伤不已,还带着一丝希冀。 姐姐,为什么不收下,一路上对我的照拂,还不够一个香囊吗。他语调哀转,熠熠明眸直直盯着花敛寒。 花敛寒沉默了,赠送香囊是男女互表情意才会做的,他们不过相识几日。这个林昙单看外表是个未及冠的少年,却出现得蹊跷,到底有何所图。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救你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这香囊你还是收着吧,日后碰到了心仪的姑娘再送也不迟。 他很是失望,手托着香囊不肯放下,固执地看着敛寒。 既然姐姐不肯收下,看一看也是可以的吧。 她犹疑了一下,拾走了他掌心的香囊,却被这少年掌心的冰凉惊到了。 看来真是体寒又羸弱,不免心里又多了丝怜悯。 香囊上绣着艳红的一枝花,除此再没有其他东西。闻着倒的确是沁入的香味。 花敛寒略略看了一下,就递给他了。 既然心意我已经看了,就此别过吧,多保重。 她毫无留恋地回身走到司宵子身边,却被林昙一声姐姐喊住了,回眸蹙眉看着他。 修道之人驻颜长生,却不知下一次重逢是何年,是何种容貌了。林昙话音里惆怅不已。 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再会。花敛寒付之一笑,偏头同司宵子说话。 既然到了,我们要去哪里?别卖关子了。 司宵子充耳不闻她的话,瞥向她的手,声调平缓。 碰了哪里? 还没等回答,他就伸出手来。 大掌包裹住花敛寒的素手,指腹慢慢揉搓着她的手背,像是要抹去什么一般。 花敛寒有些看不懂他的想法,继续道:现在就走吗? 司宵子抬眸,南麓传说有一株灵草在山巅之上,能对修为有增益。此去就是为了这灵草。 如此啊,灵草么。 两人相携而去。 相逢,恐怕不远了。林昙嘴角噙着不及深处的微笑,悠悠走着与他们背道离去。 那少年说是去寻亲,却径直走到了一个胡同角落里。 四周数道黑气凌乱,聚成了一个模样古怪的人,妖氛浓重,分明是个妖怪。 林昙毫不惊讶,眉目凛然,哪还有面对花敛寒时一派天真纯良的模样。 他拢了拢衣袖,淡漠一张脸负手而立。 事情安排得如何了。冰冷又隐隐带着倨傲的语气。 主人,钟石乳还未取得,不过快了。妖恭敬作揖答道。 我如何吩咐的?他嘴角扬起笑意,却转瞬化为彻骨寒意。 那妖慌张跪下,战战兢兢道:主人,属下已经安排妥当了,那二人已都身负蛊毒。 林昙摩挲着手上碧窈生翠的玉扳指,缄默了一会,轻飘飘说了一句。 三日。 那妖垂头应道:是! 眉顺而润 都说山中多精怪,这座南麓山想来精怪也多。 四面蓊郁丛林杂生,人迹罕至。山路没有劈凿开来,陡峭的路走得累人。 花敛寒有些不理解为何不御剑,司宵子却说如此就不好找寻灵草了,只得作罢。 提着裙裾走路,眼前忽然看见一个颀长身影挡在前,花敛寒停下来定眸一看。 白玉簪挽起如练长发,宽袍广袖纷纷扬扬,恍若是山间的谪仙人。 月下那人的侧脸容色出尘,长身玉立于山间。 清珩!花敛寒惊道,你怎么在这? 苏清珩慢慢转过身来,俊脸含愠,面比霜花还寒三分,只幽幽看着花敛寒和司宵子状似亲密的样子。 他身法如电,竟连身旁的司宵子都没有发觉他的动作,就来到花敛寒面前。 苏清珩星眸静静审视着她,叠起食指抚向花敛寒眉心,一刹那的惊异,他表情凝固了。 呵呵。苏清珩低低笑了一声,眉顺而润,守宫不再。你,同这个道士做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司宵子,目光如有实质。 司宵子亦是不遑多让地对视,目光冰冷得好像要洞穿他。 两人视线汇聚处如有刀戈相伐,空气都凝固了。 花敛寒眉间皱了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又碰到了故人。 那日我在林间被一魔界之人所伤,多亏了容斋相救。 苏清珩一窒,竟然连称呼都变得这么亲密了么,不过短短数月时间。 心里有些莫名的酸涩,还有些怨忿。 苏清珩眸里阴霾浓重,短促冷笑一声。 花敛寒,你当初是如何同我讲的? 司宵子上前握住了花敛寒的手,一个趋身拉近了她到自己身后,坦然看着苏清珩。 你是何人? 他是明知故问,那日在柳家苏清珩与敛寒待在一起,他也在场,如今倒是轮转,竟成了苏清珩像外人一般。 内心很是郁结,急于释放。苏清珩嘴角一哂,悠悠道:你这道士不守戒规,还在这道貌岸然的样子,实在是虚伪。我与敛寒相识甚早,轮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 绕是司宵子平澜无波的性子,也被激起了怒意。 阁下所言咄咄逼人,莫不是气急攻心,信口胡诌了? 苏清珩星眸微眯,指间翻转结成一团光辉,垂于腰间的发无风自动。 见状司宵子也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面无表情看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况味,一触即发。 花敛寒蹙眉挣脱了腕间的手,走上前去,目光坦荡看向苏清珩:我可有立下什么山盟海誓? 他一噎,他们的确没有立下什么誓言,只不过他早已将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罢了,是我没护好你。他枯着眉,有一瞬间的释然。 只怪他没有回来得及时,害她受了苦。 心里有如一团乱麻,情绪翻涌,却只能生生抑制住。 你……最近过得如何?苏清珩温言问她。 挺好的。花敛寒只短短回了一句,就不知道再同他说什么了。 她还是这么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倒是他心境起伏得过大了。 走吧。司宵子凉凉瞥了他一眼,同花敛寒说道。他衣袂扬风,就径直离去了。 花敛寒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苏清珩,还是跟上前去。 夜凉如水,寂静的密林里徒留他一人。 苏清珩酝酿再三,也迈开步子去了。 *** 山顶之上,有一间清雅的竹屋搭建在巍巍千尺上。隐约有药香飘出,可竹屋的主人却不在了。 沈归澜坐在竹屋前的摇椅上恹恹神情,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黑暗里走出一个高大健壮的人,还有一众黑衣随从。 “是你。我早该料到了。”沈归澜站起身来,眉间冷意纵横。 来人英挺的身姿负手而立,“别来无恙啊,沈兄。” “那日鉴别,你好心送我一程,又将自己高强武艺的暗卫分与我,实则是监视吧。” “哈哈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李曜仰天大笑,黑夜里,爽朗的笑声在阒寂的南麓山顶飘荡,只觉得渗人。 李曜勾起嘴角,“沈兄不负美名,果然将眼高于顶的白医仙拿下了。 “白婵衣不在这,她已经走了。” “沈兄莫非当我是三岁幼童,诓骗我?”李曜嗤笑道,“白婵衣待你如何,怎会无故离开。” 沈归澜目视前方,拍拍衣袖,好似要掸落来人的尘埃,一派清风明月,“去解蛊了。” “你!”李曜怒目圆睁瞪着他。 恍若未闻李曜的恼羞成怒, 沈归澜徐徐道:“相思蛊,子蛊母蛊相生相成,种蛊之后,潜移默化疼痒不觉,但有一点,母蛊携带者若有心上人,蛊毒便会发作,除非与心上人交合,才可免于一时苦痛。” 李曜那日赠予他的决寒果,实则已经下了蛊。这一味药恰恰是治他沉疴的重药,阴差阳错中了蛊毒。 相思蛊,入骨相思,母蛊携带者与人交合后,种下子蛊。 沈归澜不通医理,尚不自知。那日身为相思蛊所困,百般折磨,缘何白婵衣把脉之后,仍与他…… 想到此处,沈归澜只觉得目呲欲裂,心头沉闷。 这个傻子,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心中在骂我呢。”清亮悦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归澜身子一僵。 那是他魂梦深处的人,婵衣不是已经,已经走了吗。 你何必再折返?!沈归澜又心疼又无奈,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恼恨,恨自己拖累了她。 她本该素居山间,不问世事的,却因他卷入了这些纷争里。 白婵衣温柔一笑,捏着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示意他安心。 以她的功力,对付几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哈哈!既然正主到了,那就开始吧。李曜说得坦荡,目光森然。 他手中拿着一个铸造精巧的摇铃,轻轻一晃。 霎时无边的痛意四方侵袭,如同要把她的骨头碾碎,她惊惧地看着自己的纤纤玉手渐渐变换成枯草黄叶。 婵衣! 耳畔是沈归澜撕心裂肺的呐喊。 白婵衣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冲沈归澜挤出一个笑容,素洁的白衣委顿在地。 心字成灰 花敛寒一行人找着灵草,登至山顶时,徒看见一座精致的竹舍,好似没有人烟,死寂如水。 花敛寒迈着莲步来回探看,忽然看见一个瘦削纤薄的人影坐在地上,素白衣冠染尘,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坐姿,好像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沈兄?花敛寒惊讶道,你是在此求医的么? 闻得花敛寒声音,那人抬起头,如今终年泛着病气的脸有了好转,却面色灰白如霜。 你来晚了。他呆滞了一般,看着前方喃喃,婵衣没了。 沈归澜怀里有一株平平无奇的草,单看外表都要以为是路边的野草,可花敛寒本着同族精魅的感应,知道并不是的。 婵衣中蛊,被李曜用妖法,变成了草……沈归澜抱着那草紧紧贴近了胸膛,声线颤动。 不过并非是妖法变成了草,而是白婵衣本来就是一株灵草。 这不过是八十年的灵草,缘何会化成人形?花敛寒蹙眉不解,看向那根变得黯淡枯萎的灵草。 恐怕是有外物助成的机缘,我观这座山地形玄妙,灵气充沛,是形成钟石乳的宝地。司宵子慢慢道来。 恐怕那行人不是为了灵草而来,而是为了那助灵草化形的钟石乳。 沈归澜只抱着那根草,恍若没有听闻他们的话,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已然心字成灰。 天地所有事都好像与他无关,只想守着一株草枯坐一生。 苏清珩眼神淡淡扫过那一株灵草,外人的事他一向不会多管。 修道本是遵循道法自然,这株灵草得了机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却是早夭。修得人形的日子已是恩赐了,还有多来的一段缘。 好似想到了什么,沈归澜沉潭似的眸泛起一丝辉光。 敛寒,我知道你是能人异士,修道之人必然是有办法的,救救婵衣,我愿倾尽所有,只求她再回到我身边。他目光太过渴求,直直盯着花敛寒。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花敛寒有些不忍打破他的希冀。她沉吟了片刻,慢慢道:修行无外乎是靠吐纳月华晨露,洗尽杂尘,她是受得钟石乳机缘,才得人形。既然钟石乳已被剔除,她也只能从头修行。 从头修行么……沈归澜喃喃道,那…需要多久才能化成人身。 她化为人形还是费了两百余年,这株灵草如今灰白颓唐的模样,怕是休养生息还需一段时间。 约摸三百年吧。 如同一道惊雷响彻心头,沈归澜扯出一抹苦笑。 三百余年,沈某如何去等。 他痛苦地闭眸,浑身战栗着,排山倒海翻涌而来的悲痛,心如刀绞一般。 风雨经年如故,杳去一段尘香。 遥迢百年孤寂,你可还会记得昔年那个弱不胜衣的人。 是他奢求了,白婵衣与他本就不该相识。 情爱痴缠果然蚀骨啮髓……苏清珩默叹一声,蹙眉看着地上一人一草。 如今灵草已经找到了,却是枉然。司宵子也闭口不提灵草的事了,耗得数日,却成了这样的结果。 或许…花敛寒斟酌着,你可以去找一个人。 沈归澜怔怔看着她。 犀照阁主,晏浔。 息壤 此刻晏浔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步辇上,四个长相滑稽的小妖仆卖力抬着,一颠一颠地来到南麓山底下。 他意态慵懒地斜倚着辇座,手指间捻着一份极小的油纸包,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他今天穿得很是华贵,珠玑玉冠挽起乌发,把平日里洒脱不羁的况味收了些许,袍裾上金银线绣的舒卷云纹,在月色下熠熠生辉,比这清晖还要明亮。 就好似生怕别人看不见他。 晏浔眼波潋滟如水,色泽鲜艳的唇微微勾起。 又有一笔生意要做成了,不免有一丝高兴。 一根极细小的烟雾窜在林间,黑暗里根本看不见。 游丝般薄脆,一点点靠近妖仆的脚下,下一秒却直接化为实质,如刀锋泛着冷凝的光,四个妖仆的脚被齐齐割裂,哀唳声响彻云霄。 步辇眼看也要翻倒过去,他倏地一振袖纵身往后飞去,闲闲站立住,眼波如刀斜睨林间某处。 犀照阁主,你害我至此,可是好生洒脱!一道饱含怨恨,咬牙切齿的女声响起。 那女子的面容随着她的步伐而露出,却是红娘。 我按你说的做了,却为何让我相公看到我的妖身!红娘美目若含焰火,恨恨盯着他。 我只说让你守着那个阵法,可没有让你害人。至于你相公,连你的妖身都接受不了,怎么说爱你呢?晏浔不甚在意地把玩着腰间环佩,一脸泰然看着她。 你!红娘心头暴怒,利爪异化就要向他脸色划去。 他却不动了,挺直腰板站立着,好似在引颈待割。 钩爪即将划破他漂亮的脸,林间猝然生起一阵香氛,晏浔脚下出现了无数艳红的花,裹挟着他往后拖行着倒去,避过了红娘的利爪。 可是晏浔居然任着花瓣带动他,自己不动分毫,眼看利爪又要袭来。 一道绯红的身影翩飞而出,揽住了他的腰身,躲过了第二次袭击。 敛寒。他倒在花敛寒怀里仰头笑得亲昵,没想到你这么在乎我,亲自来救我。末了双手还环紧了她腰肢。 花敛寒脸色变幻了一下,当时不过看他处于险境,才出手相救,如今从他嘴里说出来,好似二人有私情了一般。 你…可以下去了。敛寒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可是我站不住脚了。晏浔笑得无赖,继续搂住她的腰身,好像一双藤蔓扎根在她身上。 两道炽热又冰凉的视线射来,好似要在晏浔身上凿穿两个洞,晏浔也感受到了,悻悻收起了手站在一旁。 红娘见又来了几个人,气急攻心地冲他们攻去。 然而以她的修为,却是不足为惧。 凌厉的剑气割裂了红娘的发丝,她才惊觉自己异化的爪已然断裂于地,汩汩冒着血浆。 苏清珩不掺杂一丝感情的眸幽幽看着红娘,纤洁的手指虚捻。 一道光晕就要打在红娘身上,却突然蹿出一个身影生生为她抗住了。 小夏…你怎么来了?红娘愣住了。 肺腑都在扭曲的疼痛,小夏抽了口冷气,凄然扯出一丝笑容,我为什么不能来,呵…你从来不会正眼看我,只有那个凡人,他有什么好的…… 红娘不答,趴在地上怔怔如入无人之境。 求诸位放过红娘,我愿以妖丹为酬……小夏眼里无悲无喜,转过头看着红娘,嘴角的鲜血滴落,模糊了红娘的眼帘。 他异化的钩爪如电插入胸膛,小夏面目凛然,指间用力狠狠一剜,一颗泛着淡柔光辉的妖丹掺着鲜血托举于掌中。 请……放过她,求你们……用尽所有力气挤出一句话,小夏倒伏在地。 没有妖丹,他就是一只普通狐狸。 铺天盖地的血红色,鼻尖是腥稠的血丝味。红娘如遭雷击,颤颤巍巍伸手摸索着,却摸到了狐狸皮毛。 回归本源,生命的截止。 司宵子漠然看着一切,一切都不过咎由自取。 那妖丹也没有人去拿,落进了尘土里,血污尘秽附在上面,就像小夏的心意,没入尘埃里,从来不会被发现。 花敛寒拢起袖子,眼里没有触动,只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 晏浔见状眼波微转,轻笑着一挥袖,妖丹落进了他手中。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还来!红娘暴怒,她不敢相信小夏死了,妖丹是唯一的希望,或许他还能复生。 自顾尚且无暇,还管他?晏浔嘲弄道。 她面无表情看着手里蜷缩成一团的狐狸,到如今竟扯出一抹微笑,如同解脱的笑。 原来她所渴求的感情,一直在身边,是她太过愚昧了…… 粼粼光华在她身上流转,抱紧了小夏,温柔轻抚着他的皮毛。 不好,她要自爆妖丹。苏清珩伸手揽住花敛寒腰肢往后退去,蹙眉抬手一挥,一道屏障竖起护住了敛寒还有背后的沈归澜。 司宵子见状也要护着花敛寒退去,却被苏清珩先一步,他顿了顿,也支起了一道屏障。 晏浔眼疾手快就躲进了苏清珩的屏障内,引得苏清珩淡淡瞥了他一眼,他回之灿烂一笑。 光束爆起,自林间射出,灼烧着怒浪峰林。 却不能伤得他们分毫。 一场风波终是偃旗息鼓,林间残损的枝干倒地无数。 他们刚说到晏浔,下山去安顿好了,再去寻他,没想到就遇到了他。 沈归澜怀里抱着灵草,口中不停重复着:救救婵衣… 晏浔瞥了一眼就好似通透,举起手中的油纸包,笑得荡漾。 这是息壤,能让她不消一年就可得人身。 花敛寒狐疑地看着那包小小一袋东西,好像是黑色的土壤。 晏浔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一般,慢慢道来:大禹当年治水用的土就是这息壤,看似小小一点,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将灵草种在这息壤里,可抵百年修行时光。 这可是宝物啊,他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的,这次又要什么东西交易呢? 司宵子在一旁敛着眉,他自然不信宴浔能大发善心。 你又有何诡计?他凉凉问道。 难不成他就是一个图谋不轨的人不成,偶尔发善心做好事不行么?晏浔牵出一抹笑容,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也不好不要些酬劳。 他一扬手,油纸包落进沈归澜怀里。 代价的话,如今我不需要,以后或许会同你来取。 沈归澜捧住那油纸包,失而复得的欣喜漫上心头。 多谢阁主,沈某感激不尽。 沈归澜白婵衣番外 沈归澜很郁闷,已经两个月了,那一盆小豆芽还没有长大的动静。 自己种个媳妇出来,他容易吗? 生意场上的应酬都推掉了,镇日闭门谢客。 就天天守着一盆小豆芽,吃饭时把豆芽盆栽放在桌子上,弹琴时对着盆栽,要不是怕晚上闷坏了,恨不得同盆栽一起睡觉。 向来雅擅丹青墨画的沈归澜,近日来画的都是一盆平平无奇的小豆芽,还有一个白衣美人。 在他看来,千花娇媚,都比不上这一株小豆芽。 形形色色的美人,都比不上白婵衣。 平常这盆栽由不得旁人来碰,只能沈归澜亲手抱着,没事去晒太阳,还会跟它交谈,喜怒哀乐都给了这个小豆芽。 宅子里的下人们都以为自家公子疯了,好不容易身上的痨病散了,心上又开始癔症了。 一时间外面传得风风雨雨,说是沈家二公子被妖怪迷了心,疯了。 沈归澜毫不在意外面的风言风语,他只关心自己的媳妇什么时候能长出来,如今只能睹芽思人。 外面的不在意,家里却不能坐视不理。 他被魇住了这件事,远在帝京的兄长沈归鸿也被惊动了。 忙告假回乡探看自家弟弟,连夜赶回来。 这厢沈归澜正在书房为小豆芽画像。 婵衣,你可真好看。 工笔细细描摹每一片叶子的叶缘,末了满意得吹了吹墨迹。 每一片叶子的线条都这么完美。 他举起画在灯火下细细欣赏着。 忽听得扣门声。 公子,大公子回来了,前厅等着您呢。 长兄如父,他向来很尊敬沈归鸿。 看了看画,小心地收了起来。 将盆栽放置妥当,又锁上门,才安心地离开了。 沈归澜渐行渐远。 前厅到书房的路有一段距离,这点时间足够了。 阴翳处一个人影走出来,就在这里么? 沈归鸿面无表情问道。 是的。一旁的管家恭敬垂头应道。 自家兄弟向来不为外物所惑,缘何被一株植物迷的五迷三道,定然是有妖祟作乱。 他一向不惧这些怪力乱神,若不然,也不会与国师针锋相对。 他冷哼一声,引得管家一颤。 二公子啊,莫怪老奴,大公子的命令我莫敢不从啊。 沈归鸿摆摆手,直接吩咐壮丁破开了门。 朱漆门轰然倒塌,地上一阵尘土飞扬。 环视屋子,沈归鸿眯起眼。 就是这个小芽? 一盆平平无奇的小绿芽盆栽摆放在桌子上,鲜绿欲滴。 回大少爷,就是这盆。少爷可宝贝了,不许我们碰。管家说道。 沈归鸿蹙眉打量着,心一沉,抽出墙上的宝剑,作势就要一刀劈了这盆栽。 却在剑刃即将触上叶子之时,一阵白光乍现,满室霍然亮如白昼不可逼视。 沈归鸿被光刺眼得眯起眸子,手里的剑也停下了。 睁开眼时,那小豆芽居然不见了,他一慌连忙找寻。 你……是谁?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奶声奶气的。 他循声望去,一个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怯怯懦懦地看着他,又带着好奇。 一旁的管家惊诧至极,少爷的盆栽居然变成人了,还会说话! 妖怪啊! 若说刚才那盆栽还是死物,沈归鸿还能下手,现在却不能了。 一个生得玲珑剔透的小女娃,一派天真的神色看着他,让他无从下手。 这厢沈归澜踏入前厅,发现兄长并没有等着他,等了一会还是没有见到。 心中突觉不对劲,拼劲全力向书房奔去。 婵衣,你不能出事啊。 赶到书房时,他看见兄长管家还有一个小娃娃,正大眼瞪小眼地面面互觑。 那小娃娃的眉眼极为熟稔,分明就是缩小版的婵衣。 他心跳怦然,失而复得的欢喜要将他淹没,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澄澈的眸里只盛了这一个小娃娃。 婵衣,你回来了…他嗫嚅着,恍然间垂泪不自知。 小女娃歪头不解地看着沈归澜,眼里天真又带着迷惑。 大哥哥,你是谁啊? 他震颤,心好像被撕裂开来,密密麻麻地痛吞噬着肺腑。 婵衣,你忘了么?我是你的相公啊。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相公?小女娃疑惑了,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不可以,但是我做你的相公,你就有好多吃的了。沈归澜温声细语道,心里感觉自己是诱骗女童的怪叔叔,一把老脸都丢尽了。 好呀,好呀。相公,我想吃好吃的。女娃娃开心地拍掌。 他抱起白婵衣要去厨房找吃的,小小的人儿,娇娇软软的,放在手里都怕化了。 刚走到门口,一道冷硬的声音响起。 站住!沈归鸿怒气冲冲看向他,沈归澜,你看看你这个样子,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 沈归澜脚下顿了顿,慢慢回头平静道:大哥,谢谢你自小的照顾。可是归澜如今只想跟心上人长相厮守,明日我会离开扬州,另辟新宅。 话毕不做停顿地走了。 是沈某三生有幸,能遇到婵衣,又怎么会委屈你呢。 平生一顾,至此终年。 无爱之魄 一切都平定了,沈归澜下山找仆从起身回扬州。 他们几个人在一起,颇有些尴尬的况味。 花敛寒同司宵子走在一起,苏清珩随行,而晏浔慢吞吞跟在后面。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妖?花敛寒试探着问司宵子。 司宵子微怔,眼波流连一顾她神色,怎么突然说这个。 其实你带我来南麓,就是因为我是花妖。灵草不易采折,而我归属同族,可有方法。花敛寒低头斟酌着慢慢道来。 司宵子轻舒一口气,皱眉道:区区灵草,怎么说的好似我在利用你一样? 花敛寒干笑几声,是我多心了,以你的恩惠于我,都是应该的。 他眼波微动,这番话说得好像他们不过是一场交易,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 苏清珩沉默地跟在后面,神色晦暗不定。 你还要跟我到几时?花敛寒回眸无奈问道。 你去哪?苏清珩问。 这寻常的问题却让她一愣,自己也不知道,总之也不想再去絮净宫了。 我身上瘴毒未清,而今还是解毒为先。花敛寒缓缓道。 解毒么。苏清珩若有所思地沉吟,我可为你寻得解毒之方。 闻言司宵子脚步一顿,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虽则眸里水波不兴。 世上不止他一人可以解毒,我为何不行。苏清珩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 花敛寒被看得心头一紧,绽出一丝笑,不知如何同他讲。 她酝酿再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需找得根治之法。 苏清珩不语,沉着脸不再看她,振袖留给她一个背影而去。 一旁的司宵子面色突然一凝。 师尊出关了,有要事急诏。我需得回絮净宫迎接。你…司宵子顿了顿,有些迟疑,你要去哪里… 我爱这紫陌红尘千觞琼液,自然是寻得逍遥所,做那自在人。至于修行之道,顺其自然。花敛寒笑道。 可你瘴毒还没有清除,如何去逍遥自在。司宵子绾着眉正色道。 如今不过一些残毒,以我的修为能抑制住。花敛寒说。 他敛着眉眼神色如常,半晌说了一声,好。 本就是修得太上忘情的道,如何能萦逗尘世。 脚下的飞剑显现,司宵子眉眼冷峻如春日薄冰,又是不诽不怒的本来模样,临别回眸一顾花敛寒,再没有回头,衣袂飘飘而去。 一下子离去两位,花敛寒心里倒是坦然,神色自若地走着,盘算着要去哪里。 与君醉笑三千场,不诉离殇。 她大概是看似有情实则无心之人,谷中没有人教她这些处世之道,随性惯了。 我知道解毒之法。晏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附在她耳边说道,当朝国师收录奇宝无数,有一琉玉能解天下百毒。 琉玉。花敛寒喃喃复述,蹙眉看向他,可…如何去取。 晏浔笑得高深莫测,明日正午,离此处十里的一家酒肆中等我。 花敛寒还没有问清楚,他就脚下生风离去了,好似有什么大事等着他。 月下一人全身熠熠生辉,实在是亮眼。 是晏浔,他还没走,盘亘在此地作甚。 苏清珩从容不迫地走着,好似没有看到他,与他擦肩而过。 无心之人,无爱之魄,你还妄求她会生出情爱?晏浔突然冒出一句,仰头笑得狂肆,笑声在南麓山顶上飘荡,惊起一片飞鸟。 苏清珩恍似未闻,袖笼一山的风华,他漠然着,踏着月辉要离去。 要是我说,她的心,还有她的爱魄能寻得呢?晏浔一双凤眸氤氲着讥诮笑意,冲苏清珩背影喊道。 苏清珩脚步突然停顿了,他木然转过身来。 瞬息间一片残影疾飞而过,苏清珩已然来到他跟前,手掐住了晏浔的脖子,力道大得好似要嵌进他骨肉里。 我杀你易如反掌,如若骗我,你大可试试。他眸里沉潭似平静,手下劲道微微用力,宴浔一张魅惑众生的脸涨红。 林间蛰伏的随众蠢蠢欲动,晏浔垂荡的手做了个手势示意离去。 这人术法高深莫测,即便身边带了很多妖仆,也是毫无胜算。 绝对的实力面前,晏浔诡谲多变的心计也毫无施展之处。 即使是在死亡威胁前,晏浔还是牵出一抹笑容,好像在嘲弄他不敢动手。 僵持了一会儿,苏清珩一摆手放开了他。 他负手而立,大袖衫上金线于月辉下明灭,仰着头垂眸看向他,如修竹峨矫的身姿,生出清傲的况味。 静静等着晏浔说来。 晏浔自窒息中脱离出来,抚向脖子上的指印,苦笑一声,还真是不近人情啊。 人有七魄,分为喜、怒、哀、惧、爱、恶、欲,花敛寒七魄独有六魄,正是缺了爱魄。晏浔看着他慢慢道来。 苏清珩垂眸静静听着,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人天生有七魄,遑论妖精了。缘何她会少了一魄?必然是被人生生取走的。晏浔说罢轻笑一声,那么是何人,会跟一个从来居定谷中的花妖结仇? 这人居然连敛寒的来历都知道,苏清珩面上淡然,心里却狐疑。 必然是夙仇之人,前世就已取走了她一魄。只要找到那人,就能找回爱魄,亦或是她不存在的心。她今世是花妖,那前世又是何人?必然是有心之人。晏浔眸里流光溢彩。 这个人用了两个必然,缘何会如此笃定? 苏清珩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微眯眼看向他。 你到底是何人? 晏浔勾起唇角,如此就是心动了。 我是犀照阁主,自然精研异术,通晓异闻。他顿了顿又说道,传说在极阴之地,有一业镜,能照人三世障业情痴,回溯过往。只要敛寒能照这面业镜,便可知晓前世是何种原因,失去爱魄。如此,方可寻找。 这个方法颇有点迂回曲折,但是天下之大,又去哪里找寻小小一魄,也只能如此了。 苏清珩沉默半晌,抬眸打量着晏浔。 你有何目的同我说这些? 目的?就是这业镜也是我所需要的。晏浔眸里笑意愈浓。 苏清珩不可置否地瞥了他一眼,极阴之地么?你倒是打得好算盘,让我去取,坐收渔利。 哈哈,以苏公子的能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我也不过提点一二。他笑得十分真挚,就好似同经年的挚友说话。 让苏清珩无端地厌烦。 —————————— 女主的身份快揭晓了,后期会虐一点 入玄宫 翌日正午时分,花敛寒如约而至。 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而坐。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花敛寒开门见山。 晏浔如玉的指捻着酒盏漫不经心地仰头一饮,眼波若含无边春情荡漾地凝视花敛寒。 急什么,就不能与我多聊几句?他勾起唇角笑了笑,色泽鲜艳的唇染上酒液,愈发晶莹丰润。 花敛寒冷着一张脸,这人说话总是若有若无的撩拨,必然有所图谋。 他起身卷起松绿窗帷,倚靠在窗边,凤眸静静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你看。晏浔遥指窗棂下一排浩浩荡荡而过的人。 那些人均是著浅灰色纱衣的少年少女,带着面纱,朦朦胧胧看不清面容。 那些是去往玄宫的灵子灵女,国师下令广招天下阴时生女和阳时生男,这些就是。至于有何用处就不知道了,你可以混入其中。 混进去倒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这琉玉在何处,却要到国师所在的玄宫好好摸索一下了。 唔,他含糊一声,对了,我给你一件法器,可保你遇险无碍。 他递来一件小小的檀香盒,正好可以揣进怀里。 这是……花敛寒看着迟疑道。 放心,不会害你。我助你一臂之力,你解尽毒后,琉玉归我,如何? 花敛寒一挑眉,她去偷,他倒坐享其成。 冷冷嗤笑一声,那就看阁主,能否助我成功了。 *** 到达国师所在的玄宫耗费了十日之久,路上颠簸也只能忍耐。 听说那个国师有通天彻地之能,等闲妖邪是近不了身的。 玄宫建造得巧妙,花敛寒暗暗观察了一下,这里暗藏三垣四象的排布,恐怕一时半会没法摸清楚。 楼阙高矗,飞檐玉瓦,本就是在尘寰里,却要造出仙境无情的况味,这位国师还真是奇怪。 花敛寒如今穿着素净薄纱春衣,勾勒出款款身段,一捻杨柳腰随莲步轻移而摇曳生姿。 她面上覆着白纱绡,独留一双盈盈美目流转顾盼。 默默数了一下,一共四十九个少年少女。 他们正在大殿前的青石板上等待册录入玄宫,一个个垂首不语,很是安静。 这等小事,国师不会来,平日里皆是由国师的手下辰君代掌玄宫事务。 辰君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模样倒还算周正,只是看人的时候好像要洞穿别人,冷冽得好像刀锋,一言一行都有板有眼,让人感到压抑。 活脱脱一张冷酷无情的棺材脸,眼刀扫过众人时,少年少女都把头低得更下了。 看到花敛寒时,辰君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四十九名灵子灵女皆是有画像的,他不记得有这个女子。 毕竟国师今天就要查验册录情况,不能突生变故,他压抑住心头的疑惑。 册录大典如常举行,他们都被分配到了独属的屋子。 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到了玄宫,但是花敛寒却不敢松懈。 到了晚间,他们陆陆续续要去用餐。虽然花敛寒不必吃饭,但不想表现得特别,也就去了大堂里。 一排排素衣少年少女端坐着,安静执著用膳。 姐姐,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响起。 花敛寒侧目一看,却是那日离别的少年林昙。 他如今穿着纱衣,衣领微敞,露出一片细腻光滑的肌肤,隐约含着喷薄欲出的力量感。沉檀似的乌发一根墨绡竖起,洒落胸前,衬映皮肤愈发白。 花敛寒掠过一眼,就转头不看了。 嗯,还真是巧啊。她淡淡回道。 偏偏林昙还不自知,转到她身前,眉眼带笑。 姐姐,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花敛寒打量着他,林昙一如既往地笑得灿烂纯良。 半晌,她问:你怎么来这了? 林昙脸色陡然变幻了,有些感伤:我寻亲之后,只听说国师要招阳时生男,那远亲就因为几碇银子,将我送到这。他又垂首举起广袖,作势要拭去泪花。 话里话外都分外凄怆,引人怜惜。 花敛寒觉得自己现在要表现出一副怜惜的模样,就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兰瓣似的玉指刚触上他脊背,林昙身形一僵,好似有些抵触的样子。 他遮掩似的笑了笑,眼里的悲伤淡了几分。 还好又遇到姐姐了,我就不孤单难过了。 花敛寒收回手微微颔首,是啊,只是前路未卜,也不知道这位国师何时出现。 应该快了吧。他眼波微转,对了,姐姐晚上可有空?我想去看月亮。 月亮?花敛寒有些惊讶,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神色黯然,本来今天是我的生辰,可惜却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草草度过了。 我…只是想有人陪着度过我的生辰。林昙尾音哀转,垂眸很是失落的样子。 花敛寒调开视线,好,我去寻你。 他附了过来,扯着花敛寒的袖子,很是高兴。 姐姐,你真好。我的居住是碧萧院。 这么说颇有点欲说还休欲拒还迎的况味,黑阒的夜晚,两个人在一起看月亮,有这样过生辰的吗。 花敛寒饶有兴味地侧目看着他,不知道林昙打的什么主意。 花下酾酒 (微h) 碧萧院比之花敛寒的居住大多了,桥接若耶溪,听得流水汤汤。疏林竹篁飒飒作响,有妍花含香绽放。 花敛寒一路分花拂柳,穿过明月洞石门,暗道,莫非是看林昙长得好看,所以分配了这么一座院子。 琉璃灯泛着淡淡的光,石桌前一个人影坐着,月魄溶溶,给他身影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辉。 林昙单手支肘打着瞌睡,撑得脸颊变形,好像一只小松鼠。 花敛寒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欣喜喊道:姐姐!神情又有点哀怨,可让我好等啊。 花敛寒讪讪一笑,这不是来了吗。 她一拂衣摆坐在石凳上,好整以暇看着林昙。 林昙白皙秀气的手指慢慢布菜,动作优雅,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一些家常小菜,一壶酒。 花敛寒拿起酒坛闻了下,是桂子酒,清醇而不浓烈的味道。 花下酾酒,清谈赏月。 他静静微笑着看花敛寒倾注了一杯酒,而后才慢慢斟满一杯。 酒祓清愁,花消英气……花敛寒闭眸摇着酒盏悠悠诵来。 此时此景,姐姐,又有何忧愁呢?林昙眸光一派浩渺水色,温柔看着她。 忧愁?花敛寒喃喃道,忽又轻笑一声,没有。 我如今十七岁了,可是如这般同友人一起把酒赏月却是第一遭。幼年体弱,也没有玩伴。林昙捏着酒盏饮了一杯,凝视着花敛寒柔声道,话音里颇有些惆怅。 友人么?不过相识几日就成了友人。 哦?花敛寒挑眉乜了他一眼,淡淡回之,曾几何时我也是同你一样,只是,如今想起来,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 她不解风情,林昙倒也不生气,笑着为她又倒了一杯酒。 石桌旁桐花繁簇欲燃人间雪色,映在花敛寒眉宇好似一朵花钿,衬得她愈发皎然如玉。 嗯…只是触景生情罢了,姐姐不会怪我吧。林昙低头摩挲着酒盏,有些惆怅的说道。 花敛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少年话里话外都好像很在意她的想法一般。 她浅啜了一口酒,不会,既然今日是你生辰就高兴一点吧。 好。他轻声道,也仰头饮了一杯。 姐姐,可否以后一直陪我,赏月喝酒,亦或是…他顿了顿又说,手谈拨弦。 他说得倒是风雅,闻言花敛寒认真看着他,发觉林昙神色如常,还是这般笑得灿若明霞,不知是不是随口一说的。 我答应了一个人,陪他看晚霞。她答非所问,你说的,我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是很重要的人吗?他从容问。 我不知道,或许吧。花敛寒倦然道,眼神有些迷离,看林昙的脸也是变得模糊。 竟然伏在石桌上,枕着一双玉臂阖上了眸,如练青丝倾泻一肩。 姐姐?林昙走过去摇了摇她肩膀,花敛寒呼吸缓缓起伏,没有反应。 看来是睡着了啊。 林昙纤洁手指轻轻抚过她清嘉眉眼,温柔缱绻得如同对待情人,慢慢抹去了她丹唇上的酒液。 那唇娇嫩得好似花瓣,带着温热的气息。是他喜欢的温度,他很讨厌寒冷的东西。 那双手又流连于她秀美的脖颈,感受到脉搏跳动,那里太过纤细了,以致于他一手握得个大概,好像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就像采折一朵娇花一般。 他想,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又美好。 低低笑了一声,默默收回了手,闲闲掖了掖袖子。 林昙转过身注视着一弯弦月,这月亮他看了好多年了,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 想来,今晚月色还是有点不同的。 大概是一路颠簸太累了,晚上又同林昙喝酒,花敛寒强撑着身子回了居住,早早入梦。 案头的红烛流泪,灯芯轻声爆了下,画屏里一双人的剪影也跟着摇曳了一下。 梨花架子床前,软烟罗青纱帐垂荡,随晚风飘摇,好似曼妙的舞女。 月华由雕花窗渗入,斜照在花敛寒恬静的睡颜之上,绵长的呼吸起伏。 一双手凉如忘川幽冥界的冰,来回在花敛寒身上摸索。 贴身的小衣被剥除,随意扔在了床下。 陡然身上一凉,花敛寒嗡哝着,想盖上锦衾,手腕却被扣住了。想努力睁开眼,眼皮沉重好似被胶住了,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毫无感情的手,划过精致的锁骨,描摹了一下形状。就没入两座玉峰,轻揉慢捻。 花敛寒蹙眉咬紧了唇,怎么,这么冷…… 那双手慢慢揉捏她的椒乳,似乎对这个触感爱不释手。樱蕾被玩弄得俏生生挺立起来,硬得如同一颗小豆子,被那双手指尖轻轻戳弄,指甲刮过嫩乳尖,她轻颤如电击。 痛……她宛转低吟。 舒服么?带着三分调笑意味,七分却刻骨冰凉的语调。 那双可恶的手拨开柔嫩的花唇,滑进了觅欢乐处,寻觅到敏感的小核,轻轻抚过,忽然加快了频率,极速按揉。 小小的花核变得肿胀不堪,像一颗鼓鼓的豆子,情欲也开始变得炽烈。 花敛寒浑身瘫软无力,就像一池春水,任由那人拨弄搅乱。 花穴开始情动分泌花液,蜿蜒流淌于雪臀,濡湿了床被。 水真多啊…那人低低喟叹一声。 酥软的穴口突然抵住了一根灼热的棍状物,鸡蛋大的冠首突突跳动,花穴感受到蓬勃的力量。 这个春梦,怎么这么真实,花敛寒有些困惑。 巨擘迟迟不肯纳入花穴,圆硕的冠首卡在肉缝处滑动挑逗。清黏透明的体液滴落在湿滑的花户里,更加圆融无碍地厮磨。 小穴不由自主地翕张,一缩一缩地,十分渴望被巨大的快感填充。 唔…花敛寒梦中呓语,难受…… 晚间夜风如泣如诉,那人清越的嗓音愈发缥缈,呵…还没到时候…… 竟然生生退了出来,明明孽根坚硬如烙铁,却恍若未觉地收了进去。 如同一阵妖风,身形缥缈如烟地离去。 覆面国师 醒转时,花敛寒衣物整整齐齐穿在身上,徒留身下黏腻的感觉,让她确信了昨晚是一场梦。 这些灵女灵子平日里也是有任务的,端送炼丹的药材到丹炉房。 花敛寒此刻举着案几,上面摆放了些许药材。 前面一排人有条不紊地走着,花敛寒放缓了脚步,直到落下队伍。 眼前一座黑漆漆的府邸,匾额上写着八象阁。飞瓦上繁复的雕饰,隐约刻着符篆的形状。 听玄宫的管事说,这里是禁地,千万不能擅闯。 禁地么? 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亦或是,宝物。 花敛寒眯起眼,或许可以一探。 你来这里作甚,这是禁地。辰君没有起伏的声音自花敛寒背后响起。 花敛寒慢慢转过身,看见他板着一张棺材脸,眼神犀利地好似要把她射穿。 花敛寒纳纳低头作惊慌状,回辰君,小女的丝帕被风吹进了这,只好来拾。 辰君眯着眼狐疑地打量她,眼前这个女子相貌太过惊艳,举止之间总觉得别有目的,甘心来这玄宫是为了什么。 找到了吗?那就赶快回去。他冷漠道。 她讪笑一声,自然是找到了。说罢将丝帕要递给他看,却一个不慎飞到辰君脸上。 辰君心下一惊,那绸帕覆在脸上丝丝幽香沁入鼻尖,他忙要扯了下来,花敛寒却抢先一步,柔荑轻轻捏住丝帕一角拾走了,手指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下巴。 他心神一晃,吃惊之余感到非常尴尬。 花敛寒眉眼带笑看着他,真是不好意思,辰君。我的丝帕太过顽皮了。 再冷酷无情又怎样,还不是会对女色有反应。 不要在此地逗留了。此刻他的语调却不似方才冷硬了,调开视线不再看花敛寒。 花敛寒盈盈一笑,往后退了几步,知道了,辰君忙去吧,我也要去送药材了。 可是他却不动了,静静看着她,看来要先等她离去了才作罢。 花敛寒无奈一笑,袅娜而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辰君才动身离去。 倏忽间,花敛寒行如鬼魅地身影一过,又折返回来了。 她噙着势在必得的笑,推开门踏入。 门内很平静,就好像沧澜大海内暗伏怒浪。 她避过了那些机关,径直去了一间房内。那里的气息让她感觉必然有异宝。 数道黑色箭雨射来,密密麻麻要在她身上凿穿几个大洞。 该死,居然在这里下了防人的禁制。 花敛寒拧腰躲过,那箭雨也放完了。 面前一堵墙空荡荡的,难道是藏有玄机。 她摸索着,刚触到暗格,却感到好像有巨大的吸力袭来,扯住了衣摆,要把她整个人纳入。 衣角波动如浪,那吸力扭曲了周边景象,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她眸光一沉,斩落了一片衣角,忙再按下那个暗格,纵身往后飞去。 只不过一瞬间的沉寂,霎时无边的毒雾飘散而来,她掩去口鼻,却发现那毒雾是腐蚀肌肤的。 急忙要离去,门口已经设立了结界,将她整个人困顿在此。 难不成今天要葬身于此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花敛寒无力闭上双眸倒下。 松香烟雾袅袅,烬灭时一点猩红掉落,整个房间里寂静无声。 花敛寒身姿荏弱如柳絮,无力趴伏在地上,浓云乌鬟散乱,绾发的簪子路上掉落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细幽的光斜照进来,有些看不真切。 眼帘处只看到一双做工精细的云头履,不疾不徐向她走来,在离她三尺处停顿了。 花敛寒撑起双臂仰起脸看去,来人衣着清贵,一身蓝色衣缘月白襕袍,衣摆洒线粼粼松针,袖口上还绣有交横棋盘,随步伐灵动起落。面上却覆着铸造精巧的金属面具,掩去了容貌,只看到缎子似的黑发,绾发的玉冠结着冷凝的光。 你去八象阁作甚?面具下的声线好似刻意压低了,但还是听出清越的况味,如同曲玉坠地,弦击瑟筑的声响。 花敛寒倏地低头,好似不敢与他对视,瑟缩着颤声道:小女是误入其中,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还惹得一身伤,冤枉啊。 那人沉默了,好似在静静地打量着她。透过面具一双沉潭似的眸无悲无喜凝视着她,不泄露一丝情绪波动。 花敛寒手心沁出了汗,这人即便遮掩了容貌,还是能感受到威压之下,十分压抑。他的修为恐怕远在她之上。 许久,那人轻轻嗤笑了一声,本座什么都没有说,你却开始推得一干二净。 花敛寒噤若寒蝉,垂下头敛去了眸里的思量,她在等一个机会。 既然是冤枉的,那就自证清白吧。有没有藏了什么东西。他凉凉说道,脱衣服。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这令人感到十分屈辱的要求。 那人拢着袖子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也不催促。 交领上襦解开系带,露出素净的中衣,花敛寒玲珑身段也显露出来。 继续。他又发号施令了。 仅剩的中衣也褪去,削肩细腰,凹凸有致的曲线必露。 唯一不足的就是腰侧有一个碗大的伤口,还未愈合。那是被八象阁的法器所伤。 下裙还穿着,她在犹豫要不要脱,所幸他也没有再要求了。 他弯下腰,白皙修长的手指挑起花敛寒下巴,被面具隔阂的脸没有表情,也看不到情欲。 冰凉没有温度的手指,自花敛寒削尖下颏缓缓游离而下,划过雪乳樱蕾不作停顿,最后抵住了她腰间狰狞的伤口。 猝然间食指与中指并作钩状,用力一挖,在伤口里狠狠深入肆虐,血肉一片滑腻酥烂的触感。 她似乎听到了皮肉分离的声响,如同篦子梳过青丝的声音,极细微。 痛么? 这简直就是多此一问。 花敛寒疼得要把银牙咬碎,小脸煞白。 冷汗自额间落下,濡湿了碎发。花敛寒长嘶一口冷气,身子颤栗如筛抖。 空气里有血丝腥靡的味道,还有花敛寒身上一脉幽香,与之掺杂在一起,十分刺激,让那人眸色浓稠了几分。 他想看看这创口程度如何,如果是有心深入八象阁里,必然是严重到腐蚀骨头。 指尖的血被他嫌弃地抹在了花敛寒雪乳上,羊脂玉似的嫩肤染上浓艳的红色,有种异样妖艳的美感。 好看。他低低地赞叹。 变态!花敛寒心里暗骂一声。 何必折磨我呢……她微喘着,呵气如兰,雪峰上盎然春情起伏。 花敛寒心念如电转,倘若待会他沉浸于淫乐中,聚起灵力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倦了,不想再同你玩了。他躬身看着她,鬓边两络青丝拂荡在她脸上,如同两条蜿蜒的蛇。 求国师,放过我吧。我愿做任何事。她仰起脸苦苦哀求。 能自称本座,又在此有最高杀伐决断权的还有谁。 她在赌,他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有道是美人恩最难消受。 哦?他尾音上挑。 那就看你能不能让本座满意了。 国师的鼎器 他躬身看着她,冰冷的金属面具离花敛寒脸庞三寸之远,只看到一双眸闪着戏谑的光,似乎在看着花敛寒待价而沽。 花敛寒感觉就好像被一条毒蛇阴冷地盯着,不由自主颤了颤身子。 她仰着头温吞一笑,国师大人,我或可一试。 一双玉臂动如碧柳摇曳,缓缓搭在他肩上,比这月白襕袍还要晃人的莹白。 国师好似怔了怔,复又凉声一笑,并没有制止她,纵容着她的放肆。 柔荑轻轻勾住了他的脖子,花敛寒借力宛转起身,国师也站立起来,她娇软的酮体贴住了他的身躯。 那么国师,想让我做什么呢?她声线摇曳如春日晴丝袅娜,一点一滴渗入骨髓。 国师气息未曾乱一丝,嗓音依旧清越:是么?什么都可以。 虽则花敛寒身姿算得高挑,但比之国师还是太过娇小,不得不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低声嗡哝:皆可。 温热的气息夹着馥郁芬芳的香,轻拂他鬓边青丝,可惜覆着面具的脸没有表情,让花敛寒不知道他到底动念了没有。 国师看来是个风雅细致的人,衣襟上带有松香,一脉幽弱的香萦绕在鼻尖,不十分浓烈,让花敛寒不是很讨厌。 丹唇贴住了他玲珑喉结,小心翼翼地试探,一点点游离,直到呢喃出旖旎的音节。 感受到他喉结微微的滑动,花敛寒心下了然。 玉峰挨蹭于他白袍之上,点缀的芙蓉色慢慢挺立,攫取了他的目光。 国师挺腰负着手,任凭她在自己身上作乱,实则她分毫动作都在他掌控之中。 面具下的眸流连一顾,手却抚上花敛寒腰侧的伤口,那里如同一朵艳糜的血花,盛开在这具美好的身体上。 花敛寒一颤,痛意牵引着心悸,她无法抑制地呻吟,压抑住内心的恨意,眼波宜嗔宜怨地看着他。 再忍耐一下,徐徐图之,不可妄动。 花敛寒因痛意微喘的情状,好似让国师十分受用,他微微眯起眸子,一丝诡谲波光显露。 捻了捻指尖黏腻血丝,他眸里的炙热愈来愈浓,大掌慢慢抚向她尾椎骨,一点点向上攀升。 国师颀长的身子依旧傲立,花敛寒脸靠在他颈侧亲昵地蹭了蹭,眼底一片清明之色。 只待他气息紊乱露出痴迷之色,便可猝然击晕他,这琉玉看来是拿不到了,都怪晏浔这只狐狸,还害自己受一身伤。 情欲的火苗一旦被挑起,便难以偃息。 他的气息终于乱了一丝,极细微,但还是让花敛寒捕捉到了。 指尖悄悄聚起幽如萤火的光芒,只待劈到他颈上。 霎时花敛寒像离弦之箭被弹到寒凉墙壁上,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她故作茫然地仰头看着他。 他衣角未曾掀动,慢慢踱步到她面前,蹲踞下身子,捏住了花敛寒桃瓣似的脸颊,力道大得好像要将她捏碎。 国师悠悠说道:乾上坤下,取坎填离。坎为水、中男;离为火、中女。 花敛寒似懂非懂的,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一双杏眼潋滟如波,佯装露出惶然神色。 那么,你便做本座的鼎器吧。国师话音里隐隐的倨傲,好像是给她无上的殊荣。 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像是宠溺的爱抚。 本座要用你的身体,炼化精气修其元神,四十九日之中,你就待在本座身边。他罕见地柔声。 *** 絮净宫丹房内,袅袅青烟自丹炉里而出,满室漫着奇香。 司宵子盘坐在蒲团之上,眉目沉静似一块温玉。 师尊丹岳子站在他面前,审视着他。 为师且问你,尘寰走一遭如何。丹岳子执着拂尘敛眸问道,面上端肃。 回禀师尊,徒儿觉得尘寰固然有其独特之处,人间百味生香,身入其中,未尝不是一种修行。司宵子启唇道。 说这红尘如何好,只是因为红尘里有思念的人。不为外物所动,却因人所动。 世人皆谓我恋长安,其实我恋长安某。 这不是好的想法,起码对于司宵子一个修无情道的来说。 几息的沉默,丹岳子神色骤变。 孽徒!再问你,元阳如何所失!丹岳子怒目而视他,气得长眉倒竖。 司宵子依旧面如平湖,不卑不亢回道:为救一人所失。 拂尘化为长鞭一般往司宵子身上一扫,他直直正坐着没有躲避,身形一晃,嘴角渗出一丝血。 孽障!丹岳子怒喝道,你如今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师傅! 师尊说修道需摒绝七情六欲,可是师尊如今生怒了。司宵子澹和平静地看着丹岳子,慢慢道。 好好好,长本事了。他气极,拂尘又是一挥,用了六成功力,司宵子脸变得有些苍白。 不过是顿悟一个法门,闭关数月,亲传徒弟就成了这样。 大道无情,长养万物,却是无情又有情。贪嗔怖爱舍去,也便不再是人。可我如今是人,又如何摒去做人生来的权利。司宵子朗声道。 他眸里的光明亮又坚定,直直看着丹岳子。 丹岳子心里情绪翻涌,触到司宵子的目光,默叹一声,抑制住了那怒意。 我老了,再也管不了你了。丹岳子缓缓闭上眼睛,有一瞬间的悲凉。 师尊风采依旧。 丹岳子凉凉一笑,一震袖背对着司宵子,沉声道:为师夜观天象,紫薇星弱。加之魔界裂缝蠢蠢欲动,恐天下不乱。你身为絮净宫掌门,不可耽溺儿女私情。 徒儿明白。司宵子沉声道,眸光依然璀璨若曜石。 是真的想通了,还是假的,丹岳子不欲深究。 你且去极阴之地,探看魔界封印。 丹岳子留下一句话便飘然而去,不再看司宵子。 *** 极阴之地很是荒凉, 没有人居住,但是有各种各样的奇形异兽,有些年代久远的修为也不俗,只是神识没有开化。 只知道永恒的杀戮,毫无意义的吞噬。 凡天地异宝,都有洪荒猛兽守着,这业镜也大抵如是。 苏清珩从容自若地走在极阴之地一处荒林里,足不沾尘土。 业镜么,只是如今在哪里。 —————————— 更新要放慢了,三次元好多事。 国师是个病娇美人~女主会狠狠反虐 寒玉池露真容 聚相殿建得极为大气,玉瓦上雕镂着流云样式,基石高台垒起,玄黑的柱子有合抱粗,铺就的砖石通透如水波,能照人容颜。 檐下垂着占风铎,随风荡起一串叮当脆音,如同泠泠玉碎。 花敛寒走在迂回曲折的走廊里,凝眉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办。虽说有玉佩遮掩妖气,也不怕被喊打喊杀,可是国师如今居然要用她来炼丹。 今日是第一夜,如何熬过去。 辰君是个耿直的人,只说她如今是国师的鼎器,自然就不能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了,非要让她与国师住一间大殿里。 她想跟这位国师大人好好商量一下,毕竟天下女子这么多,做鼎器的又不止她一个人可以。 一到十五月圆之夜,国师的心情就很郁躁。 自娘胎里带出来的淫毒,让他体内如有烈火焚烧,肺腑绞痛。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的出生。 他感到愠怍,甚至耻意。 寒玉池是由碧玉搭建而成的,浸入其中通身如至寒凉冰水中,能缓解燥意。 回廊里有细碎的脚步声,来人似乎很是踌躇不决的样子。 可是国师无心搭理了,此刻他在寒玉池中,用力扬起头,闭眸咬紧了唇,颈项曲线绷紧,青筋暴起。 根骨修长的手指搭在玉璧上,因迅猛的疼痛而抓住了池岸玉块,一块玉石竟在掌下顷刻化为齑粉。 覆面的面具已经摘下放在池边,他未着寸缕衣物全身泡在水里。 花敛寒穿过回廊来到寒玉池前时,就看到国师裸露的背,绷紧的两臂伸长了搭在池边抓着玉璧,似乎在颤栗,好像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 素绡帐被风吹得鼓起,落地琉璃灯泛着淡淡的光晕,国师如玉的脊背也笼着迷离的色调,只看到缎子般的黑发披散在肩头。 国师,你可还好?花敛寒慢慢走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突然国师头向后仰去,轻蹙着眉头,花敛寒看见了他的容颜。 拥雪的脸庞在月色下过于苍白,濡湿的两边鬓发让他容色近乎妖冶,好似归墟国的海妖,纤薄的唇若涂丹朱,惊人的鲜艳,好似饮了血一般。 只是,眼角有纵横的深色裂纹,自眼下蔓延开来,面积不大,更添了几分魅惑妖异。 只看见了一瞬,国师一扬手激起浪花,花敛寒抬袖欲抵挡住水花,再放下袖子时他又戴上了银白面具。 你看见了什么?他在池中翻转身子面对她,声线里如淬有寒毒。 花敛寒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看见了要灭口。 她讪笑一声,我看到国师的玉颜,真好看。 好看?他声音里有些怪异。 国师自然是天人之姿,我等小民自愧不如。花敛寒夸得天花乱坠,脚下不着痕迹后退。 只是下一刻国师手中虚捻一下,花敛寒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栽入了寒玉池里,扑通一声水花迸溅。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国师出手,竟然丝毫反抗能力都提不起来,花敛寒内心对他的忌惮更深了。 他长相太过妖孽异人,到底是人吗,按说她也感受不到妖气,可是却有如此深厚修为。 一双冰凉的手抚向花敛寒颈项,不怎么用力,却把她按住在水中了。 难不成是要将她就地解决吗? 她呛了几口水,心一沉,涌起的妖力汇聚于四肢百骸,还没有打在他身上。 下一刻直接被他擒着脖子提起,她被推向他身旁,面具不知何时又被他扔掉了,凑近了看见他脸庞,眉目间森然冷意纵横。 你对本座还有用,本座又怎么舍得让你死呢?国师笑得不达眼底。 花敛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也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了。 怎么,不装了。他好像颇有点遗憾,没有温度的手捏住她下颔抬起。 花敛寒被迫仰起头,一双杏目含着睥睨不屑的光,斜觑着他。 国师短促地轻哼一声,身形的差异,让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似乎在思忖着到底怎么处置她,有些悲天悯人地况味。 罢了,说出你来玄宫的目的。国师目光深邃,瞳孔里隐有星轨转动,让人仿佛要陷进去。 花敛寒暗道一声不好,怕是搜魂术。 咬破了舌尖,痛意让心神清明了一瞬,尽力闭上眼睛。 国师,我不过是一粒草芥,何不大动干戈。我也不过是为了八象阁的宝物而来,可惜没有偷到。花敛寒急道。 片刻的沉默,国师松开了花敛寒。 花敛寒轻呼一口气,双手攀附在他肩上,稳了稳身子,视线慢慢上移,这才完全看清楚国师的容貌。 他噙着幽幽的笑,眉细而长,寡情薄唇,上挑的桃花眼尾荡漾,看人时恍若盛满深情,虽则美极却不见女相。 不足的就是眼尾有一些细闪的鳞片,随他顾盼间流光溢彩,极微小,但近距离还是看得到。 这是,难以维持人身才会显露的妖形吧,可是他分明是人啊。 花敛寒眸里闪过一丝惊讶,蝶翼似的长睫垂下敛去了思量。 既然如此,你要的宝物归你,这是酬劳。国师道。 花敛寒心下冷嘲,不过是想来拿块琉玉而已,难不成要把身子折进去。 可是如今我不想要了,国师的鼎器还是另寻他人吧。花敛寒冷冷道。 哦?可惜你不能选择,随我去一趟八象阁。他不容置喙。 国师虽然是个文职,身材倒是不错。他从池里站起来,水珠顺着壁垒分明的腹肌缓缓流下,鲛人线斜汇而下,是蛰伏的骇人欲根,隐没在一茎茎毛发中。 花敛寒毫不避忌地打量着,觉得还算赏心悦目,可惜是个变态。 国师上岸一扬手,衣袍便飞来裹住了他的身躯,束紧的绶带衬得他宽肩窄腰,撩了撩衣袍,回过头来大有震慑的意味睨了花敛寒一眼。 花敛寒嘴角微沉,拖曳着身子上了岸,濡湿的衣服水珠不停地落下,本可以用灵力蒸发水汽,不过还是抑制住了这个想法,不想在国师面前过多暴露。 他乜了她一眼,一挥手花敛寒衣物已变得干燥。 她故作惊讶地看着国师,国师真是术法高深。 可惜面对她的赞叹国师不为所动,迤逦着层叠袍裾而去,花敛寒默默跟了上去。 琉璃心,杀妻证道 玄宫夜晚很安静,一路没有碰到什么人。 到达八象阁,国师轻车熟路地就进去了。 眼前琳琅满目的瑰宝,许多花敛寒也没见过,倒是从古书上读到过。 你要什么?国师问。 花敛寒眼波流转,心道这国师倒是上道,先交货,也不怕她跑路。 一块琉玉。 国师一弹指,琉玉就飞向她。 既然东西已经到手了,她也不介意再看看这些奇珍异宝,她的视线被一块像是心形的血色物质攫取了,泛着通透的光,被陈列在格架上。 花敛寒像是被摄住了心神,难以言喻的含混感觉,似乎这个东西与她心脉相通,不受控制地直直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国师微微一顿,好似陷入了回忆。一颗琉璃心,算来也是很久远了。 花敛寒一怵,眼神古怪地看向他,这个国师还有收藏人体器官的爱好么,这八象阁千奇百怪的东西也是很多。 国师好似猜到了她的想法,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眼波如刀锋。 他闲闲地掖了掖广袖,勾起唇角,怎么,羡慕了?你也可以摆在里面。 不想。花敛寒锐声回道。 说话间一道光晕向她射来,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泛着蓝光的东西就融入了她肌肤里。 花敛寒骇然翻转手腕想逼出来,结果毫无反应,就好像与她的血骨相融。 这是血蛊,你不听话的话,就会变成一张美人皮了。国师看着她坦然笑道。 可惜,我一向怜香惜玉。你也不想如此吧?国师摇头好像有点不忍。 收起了恨意,花敛寒笑得一派真诚,何必呢,我一向守得诺言。 起码现在不必担心瘴毒发作了,可惜现在有了其他的麻烦。 真是一波将平,一波又起。 国师深深地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眼底晦暗深邃。 既如此,那便回去好好休憩一番,你可是有任务在身的人。 这一夜因中蛊和那块琉璃心,让花敛寒心神不宁,回到聚相殿,房间众多,国师也没有要同她一起睡的意思,随意找了间房,倦意袭来。 入了梦。 *** 时近傍晚,秦陵游从学堂里出来,早早准备回家。 一袭柳色青衫衬得他很是温雅,绾发的宝带随步履纷扬。 一双羸弱修长的手提着一袋油纸包,是桂花糕,妻子喜欢吃,心心念念了好久。 一双似水墨勾成的眸里漾出一丝笑意,化开了淡漠的冷意。 连嶂翠微,莺啼啁啾,他一人走入其间,仅是身姿便可如画。 一个模样古怪的覆面黑衣人倚靠在树下,直直地朝向他。秦陵游瞥过一眼,脚步不停,不曾理会他。 可那人却跟了上来,声音很是沙哑诡异: 女魃祸世,怎能耽溺情长。 秦陵游面无表情走着,不曾动容。 既可为苍生造得福祉,又可证得道心恒守,杀妻证道。黑衣人挡在秦陵游面前,大有不休之意。 杀妻证道。 他被这个人的话炙烫了一下,停顿了一下,眯起眼睛心里怒意暴涨。 凌厉的掌风袭去,那人仅仅是衣角震了一下。 覆面黑衣人站定桀然一笑,你动念了? 他想矢口否认,却只是抿了抿嘴唇,冷哼一声,不再看那个人。 你不过是个凡身,而她,坐享无边寿命,等你死了,她还活着。黑衣人不依不饶,继续说道。 哈哈哈哈,往后她亦可再找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不过一世,她可不是。黑衣人话里藏锋。 秦陵游顿了顿脚步,冷漠道:她不会的。 话毕头也不回就走了。 禹禹独行于山脚下的小路,他眉眼舒展,终于到家了,他们两个人的家。 如今他已不是玄参,只是秦陵游,是香附的秦陵游。 妻子香附从灶房出来,欣喜地看着他,陵游,你回来了。 秦陵游撩了撩衣袍踏入门槛,牵起嘴角应了声,坐在交椅上看着香附端来几碟菜,她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让心里也有了宽慰。 举案齐眉老。 可是,她不会老。 成婚六年了,她依旧美丽,岁月不曾侵染她如画眉目,依旧韶颜花貌。 他怔怔地凝视着香附,惹得她略带赧意地抚向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花不成。 轻舒一口气,秦陵游淡淡笑了笑,香附,你真好看。 往日里这等绵绵情话,他不会说的,不知今日为何… 香附有些无措,看向秦陵游,他眸里只盛满了她的身影,很是专注,恰一块温润如恒的美玉,却因她顾盼间,美玉水漾。 香附对他璀然一笑,纤纤素手执起木著递给他,盛了饭坐在凳子上。 今日回来得早,学堂里小孩子可有顽皮,辛苦吗? 秦陵游接过了筷子,微微摇了摇头,不曾,只是想你,就早些回家了。 她点点头,小口吃着吃饭,将一块肉夹往他碗里。 肉是喷香的,一点点在口腔里化开,肚子里也有了暖意。 香附,你可知北方旱灾严重,听说饿浮遍野,民不聊生。秦陵游忽然说道。 香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听一些往来的货郎说过,好像很严重。 他狭长的眼睛微敛,淡淡道:是啊。 对了,这袋桂花糕,吃完饭再吃吧。秦陵游推了推油纸包到香附面前,柔声道。 香附眸里闪出亮光,眉眼带笑地揽住了,就要打开吃。 陵游,你真好。她娇憨说道。 即便成婚这么多年,她依旧可爱天真,秦陵游只希望她,永远不染世俗尘秽。 只是,他真的好么。 秦陵游眸里一黯,扯出一抹笑容,抚向香附的头顶,一下下轻柔地顺着她如瀑青丝。 乖,先吃饭。 不嘛。香附已经咀嚼桂花糕,甜得眉眼弯弯。 呐,你也吃。柔荑举着一片糕凑到他唇边,她期盼地看着他,眸里有熠熠星辉。 秦陵游无可奈何一笑,迟疑着张嘴,舌舔到了她温热指尖,惹得香附一颤要收回手。 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眼里宠溺如有一张密密情网要缚住她,一下下一点一滴地用舌尖滑过她指尖,将碎屑舔去。 味道不错。秦陵游笑着说。 香附俏脸微红,眼波含嗔睨了他一眼。 他想,人间有味是清欢,只希望一直这样就好了。 花敛寒很困惑,自八象阁回来后,今夜又做了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女子和男子,似乎是夫妻,好像很是恩爱的样子。 可惜她没有任何触动和羡慕,冷冷地旁观。 晃了晃脑袋,意图甩去梦境。 如今可是要想脱身之法的时候。 先天八卦身 聚相殿国师的书房里,香炉里轻烟薄雾袅娜,香雾笼在国师冶逸眉眼,似一段素绡缠绕,朦胧中有欲说还休之感。 国师坐在紫檀木书桌前伏案挥毫,面具已经摘下了。 花敛寒静静立在一旁,打量着他。 如今他眼角纵横的裂纹没有了,就连鳞片也消失了,脸庞白似云岭之雪,血色过于惨淡。 难道他脸上的变化是特定时间才会有的吗,这恐怕与他的来历有关,这个人要炼的丹到底是什么。 思索间,花敛寒缓缓上前凑近了些许,国师未曾理会,依旧从从容容地写字。 国师执着狼毫毛笔徐走,书桌上摆着一本经书,竟然是在抄写经文。 花敛寒心下大为讶异,国师居然会理佛。 不过就算是抄写清心的经文,笔下的字却是逆骨磐屹,险峭偏走,这个人一如他的字,不甘于庸碌。 国师。花敛寒估算着差不多写完了,轻轻喊了一声。 他笔下一顿,正好抄写完,悠悠收起了素笺。 国师视线犹在纸笺上细细观摩,随意道:何事? 真是奇怪,分明是他喊自己过来的,倒好像是她自己找他一样。 不知国师如何称呼?总是国师得叫,难免生疏了。花敛寒曼声问。 国师抬眸眼波曼回,又收回了视线,许久才启唇:廖云何。 云何应住,云何降服其心。 花敛寒微愣,这是极有禅理的佛偈,这个人缘何拥有这样的名字,实在是,不搭。 国师的名字,倒是雅致。 国师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如同落叶回旋于水波,片刻的微澜,又敛去了多余的情绪。 自始至终,国师都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大抵是觉得没必要吧。 天下女子无数,为何独我可以?花敛寒斟酌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国师寥寥瞥了她一眼,耐住性子慢慢道来:以人体为鼎器炼制内丹。寻常凡女承受不住,而你的体质,可以。 闻言花敛寒一愣,言下之意是她不是凡女。 国师手指朝花敛寒眉心虚点一下,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许多类似春宫图的画面,一男一女用着不同的姿势交媾,旁边是注解经脉里灵力的运行。 他给她看这个,难不成如今就要单方面做鼎器了吗,花敛寒心下一沉,看来还是逃不过,怎么甘心俯身相就于一个陌生人。 懂了吗?国师漫不经心问道,但是他也并不关心她的反应。 花敛寒还没有回应,他坐在椅子上,广袖张开朝花敛寒一挥,就将她揽于臂弯里。 不怎么用力,双臂却如同铁钳将她禁锢在怀里。 这双凉如忘川河畔的手,引得她一颤,她想起来了,这是夜晚的那双手。 或许他早已注意到她了。 胸腔里无名火旺盛,她所做的,原来都在他掌控之中,她早就被盯上了。 自以为螳螂捕蝉,没想到黄雀在后。 花敛寒倒在他胸膛里,埋首其间又闻到了一脉幽幽的松香。想挣脱开来,却是徒劳。 他手掌用轻如羽毛地力道抚顺她青丝,像安抚一个小兽,抬起花敛寒下巴,国师垂眸凝视着她。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是。廖云何温声说道,桃花眼里闪着灼灼神采,花敛寒望着他眼睛,竟是要陷进去了一般。 汹涌的情欲排山倒海之势而来,泱泱无尽的欲望吞噬着心神,可怜她还苦苦守得一丝清明。 又是魅惑人心的妖术,生不起反抗之意。 为何……花敛寒涩声道。 方便你我,有何不可。廖云何淡然道。 他一向不喜欢麻烦,如此甚好。 花敛寒甚至连亵裤都感受到了湿意,不受控制的情欲将心神迷乱。 以肾水与心火为丹火,精气为辅,流转数个小周天大周天。 国师未经破体,还是先天八卦之身。 虽然从未做过敦伦之事,也只是没有实践而已,怎么会不懂。 书桌上砚台纸张被他广袖随意一扫,尽数跌落在地,摔成几瓣。 国师衣衫未褪,月白襕袍依旧不染尘秽,穿得整整齐齐。 搂住花敛寒腰肢,将她安放在书桌上,美人横陈,冷硬的檀木咯得花敛寒腰板生疼,想挣脱出他掌间束缚,推搡的手放在他胸膛处,却化成了柔弱的迎合。 国师眼底浮现嘲弄之色,双手扣住了她意欲乱点的手腕,身形的差距,让他高大的身躯笼住了花敛寒娇躯,桃花目微挑,眼波恣意在她身上流转。 可还记得如何流转灵力至经脉? 可是花敛寒不看他也不回答,眼神空洞得看着天花板。 他并不生气,手指轻轻点在花敛寒几处穴道口。 一股更磅礴的春潮急来,花敛寒娇靥氤氲无边春情,半张的红唇溢出琐碎的呜咽,似乎在忍耐着欲望。 花敛寒心下更是难言的苦楚,身不由己的感觉,要将她逼疯了。 廖云何,我不过刀俎鱼肉,要杀要剐自便!她恨声道,连国师的尊称也不想再叫了。 很多时候国师希望遇到的人是个通透人物,这样就少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久居高位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也不会去想。 对于她的抗拒,国师不以为然。 你身上的温度我很喜欢,不过你说的话,我不喜。他微凉的指点了点花敛寒红唇,悠然道。 斗法(h) 撩开她的裙裾,露出两条光滑白嫩的腿,亵裤被随意剥除,一片花丘暴露于空气中。 下身陡然一凉,让花敛寒有些瑟缩,撑着双臂想往桌子后挪去,却被他擒住了双腿,不容她乱动。 拨开两片大花唇,他有些疑惑女人的构造,沉身看了许久,花敛寒被看得难受至极,他清浅的呼吸喷洒于花穴,酥麻瘙痒,催动难耐的灼热感更加旺盛,小穴一缩一缩的。 花核一点嫩粉色,犹如新荷上一点尖红,垂着欲滴未滴的花露。国师眸色一黯,轻轻捻去了那花露,涂抹于花唇上。 花敛寒躺在桌上一颤,仅有的碰触却带来更多的渴望,自己是怎么了。 挑开细缝,小穴口似乎在邀他进入,微微开合。国师大概了然了。 掀开袍裾,修炼到一定程度,连欲望都可以收缩自如。他那根骇人的阳具已经翘起,顶端微微上勾的弧度,还有青色的经络盘踞。 花敛寒看得一怔,国师长得雅致,下身这根东西未免粗犷。 没有任何前戏挑弄,他就长驱直入,将硬如烙铁的欲根嵌入小穴里,逼仄的甬道紧紧包裹住欲根寸步难行,让他闷哼一声,紧锁眉头。 身上起了细细的薄汗,花穴绞得他欲根陷入难言的快感之中。 花敛寒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意要捣毁,虽则有花液润滑,但他的欲望太大,是以玉峰起伏不停,失神地望着前方。 国师轻舒一口气,那里面太过销魂紧致,他乱了一息,连灵力都没有催动丹火运作,简直要沉溺于她的身上。 咬这么紧作甚?国师哑声道。 他闭眸沉浸于控制灵力运转,不能忘了大事。 握住两条修长白皙的腿,架住她身子,没有任何技巧的操弄,缓缓抽出,又慢慢送进。 毕竟他只是为了炼内丹,而不是为了纵欲。 可惜却让她更为难耐,这一点的厮磨根本不够,毫无作为地操弄,扭动着柔韧的腰肢,想要摆脱他的平淡氛围。 内丹功法不止阴阳双修一派,他却选了功效显露最快的阴毒之法。 采补女子体内的先天真阳,补入男子离卦之中。 我偏要毁了你修的丹法,你如何再炼这害人的丹。 花敛寒心下冷笑,七七四十九日的煎熬,你我磋磨的时间还很长。 别乱动!国师猛然睁开眼沉声喊道。 两条笔直的腿勾住他窄腰,将他的欲根送往更深处,花敛寒笑得魅惑又恣肆。 莲足缓缓游离于他尾椎骨,轻轻一按,酥麻感攀升,他颤栗后背发麻。 国师呼吸加促,眼前是温柔窟,却也是磨灭他修炼一道的魔障,抿着薄唇摒去杂念。 不可功亏一篑! 他额头生起薄汗,小穴绞得愈发紧,不停地收缩律动,燥意攀升要将他引以为傲的定力自矜摧毁。 花敛寒一双眸似秋水翦来,湛湛眼波流转,笑得得意忘形。 他拥雪的脸庞也染上一丝胭红,桃花目长睫微微轻颤,眼角流泻出丝丝春意,总是笼着阴冷寒意的脸变得生动。 竟连灵力都忘了运作,开始一心一意地沉浸于欢爱当中,一下下撞进花心。 婉转呻吟像魔音蛊惑着心神,国师彻底沉沦。 精元不受控制地激射在她花穴深处,舒爽灭顶的快感,却也是夹着怒意。 一切都枉然了。 欲望还埋在她深处半硬着,可是他也不去管。 他木着一张冶逸的脸,银钩在眉,寒星若生眸里,看着花敛寒竟是怒极反笑。 大掌抚向她脆弱的颈项,国师倾身而来,垂委的发丝飘于她脸庞两侧,隔绝了光线,将花敛寒笼罩在一片阴翳中。 你不怕死么?他每说一字,掐住她脖子的力道便加重一分,花敛寒感到空气稀薄难以呼吸,俏脸涨红。 可惜,她笃定他不会杀死她。 花敛寒眼里毫无惧意,冷冷地看着廖云何。 明明如今是他主宰着她的生死,怎么好像本末倒置了。 颈项的束缚慢慢消失了,他收回了手。 花敛寒如同重回河水的鱼,大口呼吸空气。 看来,你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他面沉似水,俯下身抵住她脸庞,鼻息相近,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阴冷地看着她。 …若是国师解了我的蛊,才可算是公平交易。花敛寒混着微喘,一字一句道。 他深深地看着花敛寒,忽然寒恻恻地干笑几声,讥诮道:公平? 他俯视着花敛寒,这轻蔑的眼神,恍若视天下人为草芥,孤高至极。 若有若无的威压波动弥漫,满室沉闷,骨头都好像咯咯作响。 花敛寒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闷,强忍住那威压,咬牙道:既如此,我不如自爆元神,倒也来得痛快。国师若真有求于我,何不多拿出些诚意来。 她恨恨说来,眼里满是孤倨执念,恍若有业火灼烧于潋滟杏眸里,倒是让他看得微怔。 她敢这么说,只是因为眼下真正有求于人的是国师,而不是她。 片刻的沉默,国师不以为意地置之一笑。 也好。这是一粒解药,保你血蛊二十日内不会发作,往后的二十九日,端看你如何了。 手抵住她檀口想要掰开,花敛寒紧抿着嘴唇成一线,对于这个结果她不满意。 国师冷笑一声,眸里华光晦暗幽深,恍若古潭里结成的深冰,欲把人冻住。 你不张口,不如卸下来吧。国师寒声道。 手上力道加重,好像要把她捏碎,隐约听到骨头作响的声音,花敛寒疼得眸光湿润,无可奈何地长开嘴。 手指捏住药丸迅疾往她嘴里一扔,花敛寒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捏住下颔一合,吞了进去。 既然你喜欢这样,那不如成全你。 内丹今日修不成了,国师可另寻他法折磨她。 狠狠地往她花穴深处一撞,花敛寒感觉自己要被撞得魂飞魄散,惊声尖叫起来。 舒服么?他轻笑一声,可满意了? 可是花敛寒无暇回答他,花心酥软发麻,连喘息都顾不上,就要迎接下一轮的猛烈撞击。 国师莫不是气急败坏了?花敛寒笑得忘形,夹着轻喘颠动道。 这一场对决,却是她赢了。 感念我的好 门外响起了笃笃敲门声,一个人影倒映在门前。 花敛寒躺下床上懒得动,也不想去开门。 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响起:姐姐? 居然是林昙,他怎么来了。 花敛寒微不可察地皱眉,如今的处境已经不想再去应和别人了。 你可还好?林昙掩上门,走到她床前,目露关切地看着花敛寒。 他灵秀的眉目间笼着愁云,似乎很是为她担忧。 死不了。花敛寒漠然道。 座上似乎太不近人情了。林昙轻叹一声,坐在床沿视线胶着她。 此刻花敛寒眉宇间恹恹倦怠神情,更添得弱柳扶风之态,经得方才一场春情洗浴,有若有若无的媚意横生。 林昙看得指尖微动,心中道不明的痒。 姐姐,我给你上药吧。林昙柔声道。 上什么药,她又没有生病。花敛寒心中奇怪,直接拒绝:不必了。 他小扇似的睫毛微颤,投于清秀脸庞一道阴影,掩去了眸里的一丝戾气。 可是姐姐今日那里受伤了啊。林昙无辜地眨眨眼,握着手中一个瓷瓶晃了晃。这个花露可以缓解私处的疼痛肿胀。 他说得毫无羞意,落落大方。 花敛寒却感觉有种被窥探的不悦感,她秀眉一拧,冷道:我说了不用。 话音刚落,林昙手已经攀附过来,搭在她腰间绶带上,花敛寒一惊想要拍打掉他的手。 却被林昙死死按住了双手,他话里沾染了三分冷意:姐姐,可不要不知好歹,我好心为你拿来一瓶药,你却这么对我。 身上竟生不起力气来挣脱,这个林昙恐怕也不简单。 你到底是谁?花敛寒身心俱疲,不想再与他周旋。 我?林昙一顿,嘴角漾出一丝笑意,涂完再告诉你。 花敛寒沉默了,他不过握住了她的手,就提不起气力任他摆弄。 撩开裙子,打开她双腿,连腿根处都肿了,花穴媚肉都几近外翻,被蹂躏得太惨了。 被肏得实在是可怜。 林昙目光灼热地盯着那处,哑声道: 姐姐被肏得太狠了,我帮你涂点药膏,为何不感念我的好? 他说得理所当然,让花敛寒哑然。 指尖挖了膏体,触上两片红肿的花唇,一片滑腻柔软,让林昙一窒。 摒去杂乱的心思,林昙慢慢将药膏抹在肉壁,缓缓画圈,细缝处也不放过。 拨开藏匿其间的花核,这处也不放过,只是涂抹却变成了揉按。 花敛寒被按得一颤,小核这么敏感如何经受得了刺激。 你干什么?她愠怒道。 林昙眸色依旧澄澈明亮,无辜道:我在替姐姐抹药啊。 花敛寒气结,由得他拨弄,撇过头去看床上的被子。 指尖有点凉,慢慢深入花穴处,细细涂抹均匀。花敛寒被拨弄得杏眼含春,狠狠剜了林昙一眼,他手下不停,依旧在穴肉里厮磨。 好了没有?她终是不耐问道。 林昙起身,眸里有一丝极淡的情欲。 自然好了。 你是谁?她还放着问题不放。 我不过是座上的一员下属而已。 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如实回答,花敛寒一挑眉打量着林昙。 他笑得真诚,鹿目里不沾尘埃。 花敛寒有些倦意,不想追问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冷着眉眼转过身。 意思是下了逐客令。 姐姐,好好休息吧。林昙声音渐渐杳去,门轻轻合上了。 何为人间温情 淙淙琴音倾泻,像秋日里晨飔呜咽,又如冬日里寒雪回旋,冷到了极致,满是流年凋景之意。 就好像一人独看这有常的变化,却不会因此心生哀戚,也不会悲春伤秋。 花敛寒走在路上,也听到了这古怪的琴音。 是谁会在玄宫里弹琴呢?她有点犹豫要不要去寻那弹琴的人,漫无目的走着,竟是被琴音吸引着来到了那处。 是廖云何。 今日他穿得休闲,一袭交领广袖衫,缎子似的柔茵发丝随意用根丝绦绾起来,额前散落了几根,清贵雍容中,倒添了几分旷达落拓的意味。 七弦琴漆色尚新,搁于他膝上。他趺坐于地,垂首敛眸,纤洁修长的指抚动铮铮弦音,左手按弦。 琴音于深沉处淳然,清透处不散,袅袅不绝。 眉目里少了丝阴冷,静时倒像是桥边的折柳公子。 玄宫的花一年四季都盛开着,他为何会弹这么萧索的曲调。 国师很美,每一处棱角都是精雕细琢的,耐人寻味。长得好看的人,威慑力就会不够大。 偏偏他行止间磊磊萧疏,有欲揽山川河海的胸怀,俯仰千秋的从容气韵,将所有诡谲心机蕴藏,不显山露水。 一曲抚罢,廖云何两手按于弦上,缓缓将视线投于花敛寒,竟然勾起唇角,对她笑了一下。 如同冰消雪释,凌厉的霜风也变得绸缪。 这猝不及防的笑容,倒是让花敛寒不知如何应对了,板着一张脸木然要走。 廖云何突然出声了,嗓音疏懒慵惫:没有人听本座的琴音,本座向来一个人。 花敛寒错觉听出了怅然的意味,回眸打量着他。 很多时候,本座都喜欢一个人待着。廖云何眸里沉静,慢慢道。 一个人抚琴,一个人抄写经书,亦或是一个人看风景。 他早已习惯了,这流年衰景凋零,或是葳蕤花丛炽艳,淡淡地看着天地的变化,唯独自己的心不变。 有一颗坚毅狠绝的心,修道起来事半功倍。 他不会对别人仁慈,也不会对自己仁慈。 就好比他素有的淫毒,生生承受着带来的痛苦,也不肯心智受损,自甘堕落。 你放心,一切事了,你便可离去。廖云何说得云淡风轻。本座并不喜欢强迫别人,留与不留,都会离开。 但愿如此。花敛寒冷淡道。 她忽又嗤的笑了一下,如国师这般人物,竟连听琴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可悲可叹! 花敛寒有心激怒他,可惜并没有成功。 你想知道我的事?廖云何淡淡扫了她一眼,眼波欲滴。 幼时一个人孤独惯了,人伦常情从没有感受过,本座也不需要。 我也曾经如此,可是人家常情想来也是美好的。花敛寒静静说来。 ……何为人间常情?廖云何眸里有丝疑惑,抬眸看向花敛寒问道。 少了爱魄,花敛寒也约摸答不上来,他们都是差不多的人,没有亲情。 花敛寒憧怔片刻,才慢慢答来:大概就是,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一起看烟火……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看烟火。 廖云何短促地哼笑一声,执着琴漫不经心地拨了一下,你可感受过? 只是为了听声音,还是为了疏解心中的茫然。 我……无父无母,没有……可还是,有令人温暖的事…还有人……花敛寒眸里思量愈浓,怔怔道。 闻言廖云何无所谓地笑了笑,曼声道:看来你我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不,他们不一样。 花敛寒俯视着他,讥诮地笑了笑,我与国师不同。 哦?你不怨么?廖云何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花敛寒,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怨忿,可惜并没有。 怨恨有什么用,好在后来我出来了。 孤独会逼疯一个人。廖云何轻轻叹了口气。 可若是有一个人陪着,也就不会发疯了。花敛寒撇头看向苍翠的绿叶,即便是秋季也依然鲜嫩。 我曾经也不喜欢孤独,后来却发现人心比孤独更可怕。廖云何收回了拨弦的手,眸里不掺杂感情。 难道你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么? 朋友?廖云何喃喃复述了一遍,这个词对他来说有点新颖。 毫无意义的人,向来不会结交。 花敛寒带着悲悯的目光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你真可怜。 本座权倾天下,莫有不敢从者,这朝堂之上,只要本座想,唾手可得。他音量拔高,一瞬间从容风度也没了。本座有何可怜之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花敛寒话音里越是平静,眸里犀利看着他。 本座从来不想把话讲得难听,你可以离开了。他又恢复了冷肃神态,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既然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花敛寒冷着脸,面罩寒霜欲离去。 既然你说本座可怜,那人间常情温暖,你带本座去感受。 廖云何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微不可察地带了丝希冀。 国师权倾天下,区区温情有何羡慕的?又何须我来带国师感受领悟。花敛寒挑眉嘲谑道。 炼内丹是为了拔除本座体内的毒。廖云何突然说起。 国师无需同我解释。花敛寒眉目凛然,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背对着廖云何,荏弱的柳腰挺得笔直,垂于腰间的发凭风而动,有种孤高傲然的况味。 倒是让他看得失神了片刻,半晌无话。 不等他回应,花敛寒就离去了。 不过区区几句话而已,他内心生不起涟漪。 掌下用力,弦筝然嗡鸣,像孤凤的哀唳,狂乱又决然。 弦断了,殷红一点血珠流于指尖。 这么多年了,从没有受过伤,倒是自己伤了自己。 即便他久处黑暗之中,血液依旧是红色,炽烈鲜艳的红啊。 五指一握,又掌中翻转。七弦琴碎,成了一堆残渣木屑,孤零零散落一地。 廖云何振袖抖去衣上碎屑,毫不眷恋地扬长而去。 疗伤 自廖云何说过,要让花敛寒带他感受人间温情后,却再也没有寻过她。 只当他是孤妄言之,未曾放在心上。 所说的解毒,倒也没提起,估摸是还没到他所说的时候。 房里,花敛寒坐在床沿。 突然想起来时宴浔给的盒子,花敛寒有些犹豫要不要打开。 如今,处境实在不佳。沦为了一个炉鼎,困守玄宫也不能出去。 没想到一打开居然是个做工精致的镜子。花敛寒心下诧异,这狐狸该不会是让她揽镜自照,糊弄她吧。 注入一丝灵力,想要探寻。没想到这镜子如同湖水泛起涟漪,一阵波动后,里面出现了晏浔这张魅惑众生的脸。他带着熟悉戏谑的笑看着花敛寒,撑着头坐在椅子上。 终于想起我了,看你愁容满面,料想近日所遇不佳。 这就是你说的宝物?花敛寒眠着嘴大失所望。 晏浔嘴角笑容一滞,佯装嗤了一声,我不就是你最好的法器么? 可是花敛寒略过了他话语里的暧昧。 …我现在处境不妙,你可否让我脱身?压下心中的疑惑,花敛寒试探着问道。 他伸了个懒腰,道:京师之中,有我犀照阁地界,城东百铃巷,你只需来此。 我要是能出去,还会找你?更何况如今被下了血蛊,如何脱身。花敛寒蹙眉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近日你有机会出去。 他又故弄玄虚,话只说一半,花敛寒有些不忿。 唔,有人来了。晏浔匆匆撂下一句,镜子就化为寻常样子。 门外笃笃敲门声,没等花敛寒回应,就推门进来了。 姐姐。 又是林昙,他近日有事没事就来寻她。 外面桃花吐香,东风窈窕,实在难得景象,不如我们去观景吧。林昙向她走来,温声说道。视线悠悠回转,盯着花敛寒手里的镜子。 花敛寒手一缩,将镜子揣进了袖子里。 林昙看见她这番反应,倏地拧眉,姐姐这面镜子可否给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我困了,想睡觉。花敛寒垂着眸撇过头只给他一个侧影。 玄宫里布下阵法,一年四季都暖如春季,万花常开,哪有什么特殊景象。 他踱了几步过来,噙着笑意,婉秀的脸笑得愈发动人,眉梢的红痣鲜艳灼然。 花敛寒感受到了他的靠近,正过身皱眉盯着林昙,寒声道:我说了要休息。 不给我,那我就自己来取了。他语调轻松,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花敛寒还想说话让他打消念头,却被他欺身而来,手一推压倒在床上。 眼前震荡,眸里是他明晃晃的笑容。 林昙目光柔恻似春风和煦,撑手在床褥上,垂头看着花敛寒。 花敛寒气血上涌,猛得推他肩膀,林昙却巍然不动。 该死,明明看着清瘦,却像石块一样重压在她身上,怎么也推不开。 劝你不要施用术法,你被座上作为鼎器采补先天真阳,本就虚了,强行动用灵力,吃亏的是你自己。林昙轻叹一声,抚上她的手,一点点掰开她要捻起的手诀。 花敛寒缄默了,她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 手游进了花敛寒广袖里,触到她的手臂,贴合着肌肤,大掌一点点向上攀升,轻轻柔柔的力道,不像是摸索镜子,倒像是抚摸。 花敛寒有点后悔今天穿大袖衫了。 你要到我抹胸里找吗?她侧头不想对上林昙的视线。 林昙不可置否的嗤一声,撩开她耳边碎发。 听说之前你去八象阁受伤了,我现在为你治疗。 手退了出来,没有去拿那面镜子。 他纤秀的手指灵巧地解开她衣带,还反应过来,上身就徒留一件抹胸。 花敛寒心下一惊,慌忙要遮掩。林昙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莞尔,没有制止,手探到她腰际,将抹胸扯开到胸线。 腰部那里创口深紫色,堪堪结了一些痂痕,在凝脂如玉的肌肤上分为明显狰狞。 他神色一黯,轻轻触上她腰间,柔声道:疼么? 花敛寒微怔,不知道说什么。的确疼,但不想在他面前表露。 指尖一团柔和的光芒乍现,像一朵昙花乍现,开在还未完全愈合的创口上。 结成了幽幽淡蓝的昙花模样,枝叶缱绻缠绵,一点点修复伤口。 他平日里温和爱笑,如今神色少有的认真端肃。花敛寒看着,任由他疗伤了。 半晌,创口已经完全消肿,不再发紫。 你真的十七岁吗?花敛寒有些疑惑,他的种种表现让她有些不敢置信,林昙不过十七岁。 林昙轻呵一声,两条长腿还是贴合在她身上。 我没必要欺骗姐姐。 他欺骗的还少么。 有点累了。他说了一句,自顾自地将头埋进她玉峰里,完全压倒在她身上。 花敛寒又羞又气,却发现林昙如珠耳垂慢慢染上血色,暗笑他看似世故,却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好软绵,简直想淹死在里面。他转着头来回蹭了蹭,闷声含混:好软啊。 好了,你可以起身了。花敛寒换了柔和的声调。 不要。他就是呼吸不过来,也不想起身。 手想推开他的头,却变成了捋向他鸦青发丝。大抵每个女人都有一份潜藏的母爱。 默叹一声,算起来,她三百年道行,的确可以当他娘了。 要是林昙听到她这句独白,要郁闷不已。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餍足起身。花敛寒被压得浑身酸软,衣衫凌乱得披在身上,想撑起身来。 他坐在床沿,抬起她娇躯,靠在他肩膀,低头细致地给她穿衣服,手指若有若无地碰到她削肩。 你到底要什么。花敛寒目光投向层层帐幔。 他为她穿衣的手一顿,轻嘲道:我要的,不就是你吗。 花敛寒自然不信。 方才他靠在她身上,根本没有动欲,眼神清明。就好像只是纯粹想依偎一下。 说笑了,人又不是附属品。 林昙嘴角一沉,附在她耳畔压低嗓子: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乖乖张开腿,求我肏你。温热舌尖舔过耳垂,咂弄了一下。 花敛寒一颤,你胡说什么。 想出去吗。林昙抚向她姝艳脸庞,近乎诱惑地说道。 她面上不动声色,远离了他肩膀。 我可以带你出去。林昙从床边从容起身,转过头似笑非笑看着花敛寒。 允一人同游 国师是个闲职,没事占卜扶乩,观测星相,都是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实则廖云何并不如何费心神去做这些,所执掌的司天台,有的是人去观侯天文变数。 唯有到了节日礼庆的时候,才忙碌起来。 譬如女帝的寿诞临近,需由他择地操办。 为了大兴女帝威严,京师之中也是大建道场,诵经祝寿。 历来帝姬芳辰都是命名为节日,当朝女帝胤微赋以万秋日之名。 千秋大业,更加为万字,可见女帝鸿志。 熙盛之世,万民当与同乐。凡朝野上下,都沐休三日。 然而如此盛大的节日来临,京城里近来却不太平,多发数起惨案,均是未娶亲的男子被害。且死状极为诡异,并非狰狞可怕,而是面容恬静似是微笑,恍若入眠了一般。 更奇怪的是,这些苦主竟都没有留全尸,或是腿被齐齐砍下,或是手臂,所丢器官都消失。一时间京城里人心惶惶,许多男子都不敢夜间出门。 久而久之,流言飞起,纷纷传言是恶鬼索命。 连女帝也惊动了,下令命京兆尹彻查督办。 这京兆尹心里愁闷发苦,此案实在诡异,没有一丝头绪。 那些苦主都是小门小户的男子,平日里不曾与人交恶,家中钱财也没有丢失。苦主身份也都没有任何交集,这凶手所挑苦主就好像随意而选,没有刻意目的。 不求财,只是单纯的杀戮。 京兆尹踌躇不已,既然都说是鬼祟为之,倒不如顺应流言,这烫手山芋扔给能治鬼的人吧。权衡再三,他来到了司天台。 张大人,扶乩之术是不可乱用的,轻则本座折寿几年,重责折损福报。廖云何悠悠端起蓝釉茶盏,浅浅啜了口,眼神也不曾投于张兆尹身上。 他这番傲慢无礼的态度,让张兆尹有些微愠,即便如此面上也不敢表露。 国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区区小案,不过是国师大人动根手指的事。更何况近来适逢陛下生辰,更不能出错。 他奉承了几句,却也隐含威胁之意。 廖云何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盏,施施然起身。 司天台还有要事,本座先行一步。至于这件案子,张大人理应做好分内之事。 搁下这句话,廖云何徒留给张兆尹一个背影。 京兆尹贵为三辅之一,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气得衣袍下手攥得绷紧。冷哼一声,快步离开。 张兆尹阴沉一张脸,负着手走在司天台道上。 司天台来来往往的官员看见他,纷纷恭敬作揖。 张兆尹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不曾回应半句招呼,端着脸步下生风而去。 掌察天象的监官们虽在朝中没有实权,但皇家最信风水,也是赖于国师面子上,不曾遭遇这么赤裸裸地慢待,腹议了几句就各忙各的了。 迎面走来一个少年,绯色官服上绣着白鹇补子,发冠上一白玉星珠清润,面若菡萏素净。正是国师座下属官林昙。 他看见了张兆尹,停下步伐冲他颔首作揖。 张兆尹本想不搭理,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这个少年他见过,年纪轻轻从五品中官正,廖云何似乎很倚重他。 他板着的脸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林昙有些诧异地挑眉,这京兆尹官架子向来端得很大,今日还会冲他打招呼。 林中官,近来司天台可是忙碌?张兆尹问道。 并无,多谢张大人关心。林昙不卑不亢回道。 哦,那就好。张兆尹忽然叹了口气,可是本官不好,近来的大案可有听说? 林昙眸光一闪,低头看着地砖岩缝,神色如常:听说了。 本官有一事相求。 *** 司天台的观相阙建造得极高,可仰观吐曜,俯察含章。 这里没有布下阵法,初秋已有金黄银杏叶,在昭阳下,秋英初吐,像枯黄的蝶,翕动展翅。 廖云何长身玉立于观相阙露台,垂袖看着一方城阙,腰间的发凭风拂动,俯仰千秋的气度显露。 没有妖气。他喃喃自语。 座上。林昙踏着落下的银杏叶而来。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廖云何眸光如一块寒凉温玉,没有波动。 司天台,你许久不曾来应卯了。 林昙从容道:回座上,卑职前几日去准备陛下的生辰贺礼,耽搁了几天。 廖云何没有追究这个问题,中官正无非是掌司四时,推算历法,空闲时间比忙碌时间多。 更多的时间,是做别的事。 蟠桃一实三千年,银杏著子三十载。廖云何悠悠念来一句诗,捻着飘落的银杏叶,眸光带着似有似无难寻的怅然。 这棵银杏树还是我种下的。廖云何平静地看着浩渺如烟林立的城阙,算来,年岁可是比你还要大。 座上风采一如当年。林昙恭维道。 廖云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仰头背过手拢着袖子。 卑职请命,去为司天台还有座上采办圣上的生辰贺礼。 哦?你倒是有心。廖云何转过身视线调向他。 恳请座上允许卑职带一人同去。林昙肃容道。 廖云何并不回答他的问题,静等下文。 他顿了顿接道:这个人是,花敛寒。 可。廖云何满不在意地允许了。 林昙认真端详他神色,发现没有任何异样。 绯嫣如今快回来了吧。廖云何道。 她向来速战速决,无往不利。一拼命起来,谁都拦不住。 林昙神色一缓,打趣着还在南疆掣马奔来的绯嫣。 此刻的绯嫣正骑着马一路绝尘,她明艳如花的脸染上几丝欣然。 得快点,今日是座上定下的期限。 更何况,还是……他的生辰。 *** 花敛寒恹恹欲睡地靠在亭子阑干处,蓦地哈了口气。 秋天了,荷叶深碧好似还在盛夏一般。 荷花……就想到了廖云何,还有他可恶的嘴脸。 她心情就变得不好起来。 视线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下,突然发现一个身着玄衣的女子木着脸僵立在桥道上。 正是绯嫣。 一滴血,落在砖石上溅成六瓣的残花。 她千里奔袭,赶赴星辰苍月,却听闻座上收了个女子作鼎器。 不敢相信,闯进来求证。 摇摇晃晃站在聚相殿池畔桥上,看见一个身姿袅娜的女子坐在亭台里。 气血翻涌,布条裹着的创口崩开了。她捂着沥沥滴落血液的伤口,咳出一口血来,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为我制香 撕裂的痛,混着怅然若失的感觉,绯嫣嘶了一声,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帘处是交叠的软烟罗纱幔,她躺在一张女子闺床上。肩胛骨裂开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绑上了绷带。衣服…也换了。是她从没穿过的桃粉色裙子,有些不习惯这么软艳的色调。 绯嫣转过身来,看见花敛寒坐在桌前看书背对着她,传来窸窣的翻书声。 是这个女子救了她吧,绯嫣清咳一声。 花敛寒听到了声音,仰首从书里脱离出来,回眸看向她。 绯嫣见惯了美人,却还是对花敛寒的容貌为之惊艳。 春山横扫远黛眉,杏眸波光潋滟璨若玓石,是不俗艳的美,若雾弥的一株芍药,云遮的一爿幽月,能勾留人满厢的探究欲。 心里又多了丝酸涩。 花敛寒也在打量这个女子,明艳若桃李,却是带着锋芒毕露的凌厉之美,眉梢似钩,看人的眼光如有实质,总是带着审查的感觉。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绯嫣多谢姑娘相救,还请问芳名。还是由她打破了沉默。 撑着双臂要下床,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花敛寒过去扶住了她。 花敛寒。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身上有伤,不如就在此休息一晚吧。 还是不了…绯嫣牵出一丝不自然地笑,座上的寝殿,他向来不喜欢被打扰。 一片迤逦的月白袍踞,在卷帘外晃过。 刚说到廖云何,他就来了。 花敛寒蛾眉一拧,有些不虞地退避一旁,隔了他老远。 绯嫣。 听到这个声音,绯嫣有一丝僵硬,刹那的欣喜在脸上乍现,又压下去了。 她俯下身行礼:座上,我…… 你做得很好。廖云何淡淡道。 今夜就在此歇下吧。 绯嫣微怔,抬眸看向廖云何,还是久处上位清矜自持,又带着疏离感的样子,辨不出是何想法。 是感念她车马劳顿,又负伤,还是因为花敛寒的话。 罢了,国师的心思她从来都猜不准。 聚相殿平日里只有廖云何一人,他素来有独处的怪癖,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打扰。 虽则花敛寒的居处在偏殿,也是很微妙。 谢座上。绯嫣低头恭敬回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来回在廖云何和花敛寒身上交替。 绯嫣有些欲言又止,座上好像忘了今日是他生辰。 怎么?他注意到了绯嫣的不对劲。 忽然想起属下回来后,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好。属下想去…… 可。 绯嫣得到了首肯离去了,于门口时犹豫地望了望国师,快步走了。 如何贺其生辰呢,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自己又能给予什么。 花敛寒自廖云何进来,好似没有看见他一样,坐在绣凳上面无表情地继续看书。 廖云何眼波一扫,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兀自坐在她对面。 花敛寒还是垂眸看书,没有搭理他。 这话本无非是些才子佳人的烂俗情节,廖云何匆匆一瞥那图画就明白了。暗自好笑,在这里看这种书的,也就唯此她一人了。 说来这风月话本还是林昙搜来给花敛寒的,在玄宫里又不能出去,只好看这个解闷了。 廖云何终是悠悠开了金口: 明日,你可外出,同林昙。 这个消息有些突如其来,没想到林昙答应过的,真的实现了。 他也没有问缘何花敛寒会同林昙认识,就这么答应了。 花敛寒仰首端肃着脸,一板一眼道:那我真是对国师感恩不尽。 廖云何哂了一声,对于她话里藏锋的行径置之一笑,逗猫还会被猫抓呢,他从来都不会因此忿尤。 本座恩准了你,何以为报? 分明是林昙提出来的,却偏偏说得好像是她求着他一样。花敛寒菱唇抿成愁苦的一线,含混模糊道:国师德高望重,哪需我来回报什么。 他扬起眉,本座那日抚琴,所说的话,你记得否? 他说的话,她怎么可能每一句都记得。 花敛寒有些无语,她又不是他的属下,天天揣摩记住他的金言不成。视线移到萝香几上一动不动,像要盯出个花来。 廖云何看她这番反应,大概明了她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好。他噙着一丝凌冽的笑意,缓缓起身移步到她身侧。花敛寒还以为他是要离开了,先暗自松了口气。 未料及,廖云何两指如铁钳捏住了她下巴,强制将花敛寒的脸扳回面对他。 他出手极快,广袖上镶烫的蓝边像波浪迭起。花敛寒心下一惊,下意识要还手,被他死死扣住了手腕脉门。 花敛寒被迫仰头看着他,眼里的抵触厌恶再不能掩藏,冷冷地盯着他。 廖云何哼笑一声,絮声慢慢道: 本座的话,你需得时时篆刻在心里,不得有半分遗漏。 他俯身弓起腰,凑近了端详她,幽暗的眸光晦暗深邃,镶嵌在一双似是有情桃花目里,却含着彻骨冰冷的笑意。 这个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从来猜不准他的动机,实在是不可理喻。 被捏着脸,不能回应他,花敛寒眸里一旁寂静,就好像在看戏台上的人。 记住了么?廖云何含笑道。 她两颊被捏得鼓鼓的,像一只待哺的小鸟。廖云何不禁莞尔,手下又捏了数度,直到白玉般的肌肤起了红痕,玩够了才放手。 花敛寒两颊浮现出两道青紫的指印,褙子下覆着的素手攥紧没有血色。垂着眸子敛去了内里的不甘,曼声道:国师大人都这么说了,嗬,莫敢不从。 廖云何忽略了她话里的刺,掖着袖子到窗前。 绿纱窗外木樨花斜横,隐约浮动的香漫过房间。 廖云何嗅了嗅指尖,却发现味道比之木樨花还要幽香更甚,沁入心扉。 你熏得什么香?他忽然转过身问她。 花敛寒微怔片刻,国师未免转换问题太快了。 我不曾熏香,也不喜熏香。她如实回答。 藏在广袖里的手捻了捻指尖,他勾起薄唇,可是本座很喜欢,你明日去寻香料来制此香。 本来就不是熏的香,如何去找香料去制作,他又开始蛮不讲理了。 …我不会制香……花敛寒蹙眉道。 他沉吟了一息,又附加了一句: 唔,烟火熏燎的熏笼本座使不惯,熏球即可。 她扯出一抹无奈的笑,眼里极浅的不豫之色掩饰得很好。 好,我尽力而为。也请国师不要嫌弃我的手艺。 ———————— 不知道下一次更新什么时候,三次元太忙了 秽土转生 极阴之地,司宵子盘坐在地上,不顾尘土。 这里的异兽,太过暴躁了,见人就要攻击,完全没有心智可言。 即便功力深厚如他,灵力也消耗得差不多。 司宵子心神沉浸在体内的丹心里,看着那丹慢慢得到滋养。 在他所不感知的外界,一团人形的黑烟竟从司宵子眉心钻出来,然而他并不知晓,闭眸安心打坐。 人形黑影阴恻恻地面对着司宵子,打量着他。 一对轮廓模糊像是眼睛的血色窟窿,没有一丝人的感情,盯着司宵子。 数百年的等待,二十几载的沉眠,太久了。 秽土转生,一切都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的心,也变得冰冷狠厉。 谁还会记住他呢? 故人都已离去,云山流水常在。 只有他,只剩他! 他蓦地竟然想笑出声来,可惜他没有嘴巴办不到。 这幅元神形态实在丑陋不堪,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亵渎。 这个道士,修为资质倒是不错,不枉是玄牧亲自挑选的。 想到玄牧,他微怔,他……也离去了吧。 那么她呢,有没有转生…有没有忆起从前的往事,是否还恨他…… 一时间思绪飘摇不定,那团人形黑烟变得时而浓郁,时而涣散。 他很懊恼,心一横又没入了司宵子眉心消失不见。 *** 京都繁华,一片人声嘈嘈。 花敛寒与林昙相携走在街上,她有意与他隔着一尺距离,行止间至多不过衣袖相拂。 林昙暗笑她过于避讳,不着痕迹地靠近了她几分。 你不去采办寿礼,同我在街上闲晃干嘛?花敛寒终是打破了沉默。 寿礼我已列好清单,让手下去办了。至于闲晃,同姐姐的话,这是正事。林檀柔声说道,清凌凌的水眸映着她一人身影,专注又宁静。 花敛寒哑口无言。 过往的姑娘看见林檀,都挪不动身子了,窃窃私语打量着他,时不时偷笑几声。 快看,是林中官诶。今日怎么有空来街市,好久没看见了。 林郎还是这么俊,不过他身边的女子是谁? 时人尚美,若有男子容貌出众者,路过街市,自然是掷果盈车。 花敛寒眸子一转,周围的女子的眼神太过灼热,不单是看林昙的。 我看,这些话你还是同你的这些爱慕者说吧。她眼角盛满揶揄看向他。 话音刚落,一个大胆的姑娘就上前扔了个香囊打在林昙身上,忙一路小跑,定下来又害羞地看着林昙。 他低下头看看那只香囊,面无表情。却有隐隐的阴翳暗藏眼尾,袖口里的手攥得咯吱作响,抬起脸,一切水波不惊,还是一副温和少年模样。 这么劣质的香囊,刺鼻的味道。他一向讨厌别人触碰他,更何况现在。 那姑娘和身旁的女伴互相推推搡搡,面带红晕欲往林昙走起。 花敛寒嗤了一声,转头悠悠地走去。 姐姐,难道你要丢下我吗? 她没理他,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街景。 手倏地被握住,掌心传达着温热。花敛寒错愕地看着他。林昙压低了婉秀眉眼,带着诱惑的况味,柔声说道。 不如,我们跑远点吧。 挽起的手紧紧抓住,不容置喙地带动她跑去。 终归还是少年意气,大白天在大街上跟一个女子疾跑…… 也不知道明早上朝有多少老古董会参他一本,花敛寒默叹口气,想想就好笑。 姐姐,今天难得出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这点俸禄我还是够的。林昙侧头笑道,眉眼弯弯,婉秀的脸在阳光下有着不沾世故的纯然。 以至于花敛寒都晃了晃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否,曾几何时,她也这么地同人一起奔跑,在相似的地方…… 想不起来,有些懊恼。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她在一家中药铺子前停了下来。 进了药铺,目光在琳琅满目的中药抽屉里巡回。 随便抓几副中药,能制香就可。她随意对伙计说道。 需用得香附子,玄参,荔枝皮,松子仁……降真香各二钱,甘草二钱。伙计一一道来。 去掉玄参吧。花敛寒忽然道。 为何? 玄参,气轻微苦,性阴寒。花敛寒说道,而香附,气辛性平,这两味用在一起,我不喜欢。 这算什么理由,单纯是个人好恶。一旁的林昙一怔,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几袋油纸包沉甸甸的,林昙云淡风轻地拎着。 路过一个深巷窄陌,她忽然顿了顿脚步。 我想如厕,附近有恭房,我反正我也跑不到哪去…… 林昙却率先打断了她的话,毫无犹豫道:我就在此等候吧。 他目送她走进巷陌,直到看不见。 同一时间,也动身离开了。 几息后,花敛寒慢慢地在另一个街道踱步,这点脱身之法,她还是有的。 她对京都不熟悉,晏浔所说的什么巷在哪里也不了解。 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大叫,惊呼不已。 一辆推车轮子失控了,飞快地自动驶去,可怕的是车上装的是夜香。 当心啊!! 周围的路人掩鼻避之不及,吓得散作一团,一时间十分混乱。 一个蓝衣男子被涌动的人群推搡得东倒西歪,像是找准了方向一样,欲撞到花敛寒身上。 还好她眼疾手快,先向后退了几步。 可那男子好像看不见一般,直直地往前一头栽去。 无奈她伸出手搭了他一下,被那男子紧紧握住了手,好像溺水之人握住了浮木,力道非常大。 皇城重地,天子御下,难保有方士能人,还是少用术法。 花敛寒皱眉看向他,那个男子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居然还是湖蓝色,可惜却是黯淡无光,无神地看着她。 带着方巾遮住了头发,冷白肤色,五官深邃,像是外域的胡人。 姑娘,你没事吧?男子轻皱眉头有些担忧地问道。 花敛寒自然没事, 无妨。只是手有点疼。 他表情一滞,纳纳收回了手。 小生方才与家丁走散了,不知怎么人群就混乱起来,不小心撞到了姑娘,真是不好意思。 花敛寒淡淡应了声,不欲多言。 姑娘,你是要制香吗?蓝衣公子突然问道。 嗯?你如何得知。 男子轻轻一笑,我虽然眼睛瞎了,但鼻子还是很灵。姑娘身上有几味中药,恰好是闻思香的配方。 听他这番话,花敛寒心下有讶异,声线也放软了。 被公子说中了,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倒是公子这是要去哪,大街上人流如织,你…多有不便,不如…… 他噙着笑意似乎早已料到下文。 就在此等候家丁来寻吧,这里是街中心,也好看见。花敛寒说得很是真诚。 刚牵起的嘴角又平了,蓝衣男子沉默几息,微微点点头。 我还有事,先走了。 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花敛寒就头也不回地往巷陌走去。 与晏浔约定的地点,她还没有赴约呢。 阳光投射在蓝衣公子身上,无神的深邃蓝瞳,对着花敛寒离去的方向,也似乎变得熠熠生辉。 情肠 晏浔身为犀照阁主,拥奇珍异宝无数,衣鲛纱蚕丝,飨珍馐仙馔,极尽骄奢淫逸。 凡世间风流人物,他应占一二。 百玲巷里,犀照阁。 门外传来窸窣衣角声,晏浔正看书,手下掀页动作一顿。 你近来似乎不怎么好。晏浔仰起头,看了花敛寒一眼。 的确如此。 我能解你的蛊。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异样。 不必。 晏浔眸光一闪,怎么,不收报酬。 语调依旧是调笑,隐藏了那丝不满。 不是。花敛寒慢慢走近他,坐在他面前。 你不要回玄宫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不如,同我回去。 她狐疑地看着他,去哪里? 天下之大,能给你庇护之地。 花敛寒有些诧异,摇摇头。 是你让我去玄宫,如今却不好脱身了。 他一噎,欲言又止。 我改变主意了,玄宫里,有我想得到的东西。她又顿了顿,你会助我么? 他一愣,这是她第一次同他提条件。 会。 回答得如此笃定,不移。 花敛寒舒然一笑,其实,你根本就不想要那块琉玉吧。她突然冒出一句。 你为何这么说?凡天下宝物,我都想要。晏浔又恢复了惯来的疏慵模样,斜倚在圈椅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扶手。 感觉。你看我时,算计好像会少一点。她说的模棱两可。 晏浔不以为意,哂笑道,那么照你来说,我就是一个阴损的人,整天算计来算计去? 这可真是冤枉,好话说不得,坏话也说不得。 花敛寒所幸就不开口了。 我原以为,像你这样,是不会洞察人心,与之共情的。晏浔掩眸敛去心思,幽幽说了一句。 这番话说的古怪,花敛寒听着也奇怪。 什么意思?她问。 你…可还记得一些往事?晏浔思忖片刻,斟酌着开口。 往事?在未出谷前,她的生命只余修炼,自作自乐。哪来往事可言。 晏浔,你今日总是话里有话。 他抿唇不语,就这么看着她,只一眼就要牵动情肠百结缠绕,山雨欲来的思绪翻涌,解不开。 像是百蛊挠心,只留他一个人在苦闷,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甘心,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是我妄言了。 花敛寒错觉,她好似看见晏浔眼里,有一丝神伤无奈。 怎么可能呢。 他怔怔地看着她,眉心紧缩,那些情绪被他生生地压制住。 错了么? 他原以为,这一世能护好她的。 *** 荒唐。 你故意放她走的?绯嫣挑眉看着林昙,眼底露出探究之意。 林昙毫无窘迫之意,不可置否地耸了下肩。 那么紧张作甚。 你倒是难得发善心。不过,我得提醒你,她对座上还有用。绯嫣话是如此,但是也不着急,从从容容地说道。 你说这话,倒是怪哉。林昙倾注了一杯水,语调里别有话外音。 你这是何意?绯嫣眉心一跳,神色古怪地说。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忽又各自一笑。 罢了罢了,你这大半月才回来,我也不想同你吵。林昙摆摆手道。 诶,你明明是人,却想成为利器。而我,想成为人。 绯嫣讥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当不了呢。 她身法好,林昙恰恰相反,擅长扶乩占卦。 林昙不在意地笑了笑,眼神清亮,一盏茶内,她就会回来了。 未几,门外就出现了那道熟稔的身影。 竟然,真的回来了。 绯嫣神色复杂,沉默着起身迎去。 还好姐姐回来得及时,不然座上可要发火,殃及到我们了。林昙从坐上起身,和煦微笑道。 所幸的是,你不必受罚了。花敛寒曼声道。 月下对饮 熏球已经装入了香料,花敛寒提在手里端看,越看越觉得自己心灵手巧。 可惜,却要被廖云何拿去。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谁?! 她寻声往屋顶定睛一看,月下有一人熠熠生辉,华衣烁然,撑着头横卧在青瓦上。 实在是太显眼,她不发现也就瞎了。 晏浔,你怎么来了?这里有结界禁制,你是如何进来的?花敛寒诧异问道。 晏浔悠闲地晃着一壶酒,嘴角挂着高深莫测地笑意。 你上来我就跟你说。 等她上去,理理衣裳席瓦而坐。 想看你,就来了。晏浔轻飘飘一句话,神色极淡。 怪哉,白天才看见过。花敛寒显然是不信他的鬼话,付之轻轻一笑。 你喜欢听故事么?我讲给你听。 不等花敛寒回应,他就继续说道。 我是宿慧之人,生来的记忆不消不散,每一次轮回都是。宴浔饮了口酒,看着一弯弦月。 屋檐上风徐徐,他慢慢吐露。 天赋异禀者,自然都是命数多舛。 花敛寒诧异他月下相约,却是说些他的往事,也便敛眸坐在屋檐上默默聆听。 两人靠的不算远,也不算近。 晏浔注意到了她的有意疏远,也没有说什么。 幼年时我便会扶乩测算之术,父母却因我异于常人,加之生有异相,将我遗弃了。宴浔神色如常,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见悲伤。 他又饮了口酒,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嫌我聒噪了? 花敛寒摇了摇头,你若是心里烦闷,可与我诉说。 我有何烦闷的。他毫不在乎地笑了笑,随手向她掷了壶酒。 花敛寒接住了,手里捧着酒,就看着,也没有想喝的意思。 怎么,嫌弃?我酿的。晏浔不满地瞥她一眼, 她摇头道,阁主亲自酿的,我怎么会嫌弃呢? 我才不是什么犀照阁主,哈哈,我是蝴蝶… 什么…狐狸莫不是醉了,就成了这幅鬼样子,憨货。 花敛寒忍俊不禁,用袖子掩唇偷笑。 你笑什么?他拧眉觑她,带三分薄怒。 我笑你,酒喝多了,疯言疯语。 我才不是。他反驳道。 花敛寒,你觉得我好看么? 花敛寒被半含在口中的酒呛到了,差点喷出来。 大为惊讶地盯着晏浔看,你说什么? 他执拗地盯着花敛寒,大有不休之意。 花敛寒被他盯得心头一凉,挤出一句话:自然是好看的。 那你对我这幅皮囊可满意?晏浔乘胜追击。 满意满意。 那我问你,喜欢么? 喜…不对,险些着了他的道。花敛寒生生打住了后面的话,眼波似刀横了他一眼。 你在胡说什么? 我不好么?他司宵子苏清珩给得,我也给得!宴浔许是喝了酒,言语一时激进,凤眸里闪着莫名的璀璨光芒。 那一坛酒空了,他毫不留恋地往下一掷,听得瓷罐乍然破碎声。 宴浔因酒意靥生酡红,唇色丰润,别有风流恣意之态。 你说,百转轮回,如此苦痛,怎么从此解脱呢。 花敛寒微讶,秀眉一挑,若说解脱,唯有飞升成仙,才能脱离轮回苦境。 不!晏浔突然高声喊道,你不要成仙,断情绝欲做个老神仙,有什么好的,你就,就没有留恋的人么? 花敛寒蹙眉不语,一爿月斜照,整个人如同澹台仙姝般美好。 晏浔真的害怕,她会乘着月色,飞升而去。 他看着她,恨不能告诉她所有,却不能如此。 等不到回应,他也知道了。 他眸里含恨,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这么对我。 花敛寒又是莫名,她又如何对他了。 我如何对你? 你走吧,别让我看见你。他一横眼,对着弦月又饮了口酒。 纵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了,明明是他月下相邀,却又是他急着赶人。 花敛寒只当他是黄汤喝多了,不想与他计较。 好。以后也莫找我。 她起身刚要踏步。 突然想起来,不对,这是她的栖身之所。 站住。 背后又想起晏浔的声音。 晏浔摇摇晃晃从屋檐上蹒跚起身,紧紧盯着花敛寒的背影。 她无奈停住,回眸一看,那人阴沉着一张脸,好似遇到了莫大的忿恨之事。 又怎么了? 他不答,向她走去,伸出手搭在她纤瘦的肩,附耳用极细微的声音,其实,你我认识很久了,可是你不知道我。早在你还是…的时候…… 风声萧索,后面那半截话花敛寒听不清楚。 什么?她疑惑不已。 晏浔是率性而活的人,也是惯会隐忍的人。 可是今天他想倾泻,这宿世的愁闷。 鼻尖是她的郁郁香氛,明明就在眼前。 眼眶猝然猩红,道不明的情绪要尖啸而出。 他出手如电,环住花敛寒的腰,头枕在她肩上,像得到了世上最好的珠宝,半点不肯松手。 花敛寒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想掰开他的手指,奈何他太过用力。心一横,注入丝灵力打到他手上。 还不快放手! 晏浔吃痛,依旧僵持着,既不放手,也不作出下一步。 不放! 两人纠缠间重心不稳,混乱滚做一团,压碎了瓦片,像两株常青藤紧紧缠绕,险些掉落下去。晏浔一手抓住了柱角,一手紧紧抱住了花敛寒的背,恨不得揉碎了她,融入自己。 花敛寒压在他身上,冰凉的唇碰撞在一起,两两相贴,齿间是清冽的酒香,绵长的呼吸喷洒在脸上。 晏浔之前的确是醉了,如今却清醒了。 心弦如激鼓,这聒噪的蝉鸣,千里的风都淡化了,只剩这一吻。 花敛寒想离开,被他死死按住,甚至得寸进尺,舌头撬开贝齿,一下下搅动柔软的口腔,榨取她刚喝下的酒水。 她快要窒息了。 等到他餍足了,才松手。 你发什么疯?!花敛寒厉声道,轻喘着,胸脯起伏不停。 他揽着她细腰,放肆地大笑,惯来恣意妄行,也不怕被玄宫的人听见。 我的酒,可还好喝?他戏谑地冲她一笑,面生春风,眸开宝树,恍然间天地失色。 你…… 我怎么了?看看,是你轻薄我。 晏浔衣领被二人纠缠时,扯得敞开,一大片白玉似的胸膛露出,花敛寒的手好巧不巧,正覆在上面,好像在摸着他的肌肤。 手下瞬间变得滚烫,花敛寒连忙甩手挣脱。 方才你我亲热的时候,有个东西硌手,我就拿过来了。他手里拎着个熏球,神色得意。 花敛寒面容一滞,那是交差的。 给谁的? 你还回来。花敛寒伸手去拿,晏浔手一翻转,那熏球没了踪影。 罢了罢了。她叹了口气,就给你了吧,我不跟酒鬼讲道理。 为棋 我来除了找你喝酒谈心,还有件小事要跟你说。晏浔稍收敛下不羁的姿态,正色道。 这玄宫的主人,不是凡人。 废话,我当然知道。敛寒白了他一眼。 唔,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算不上是人,非人非妖。 这是何意? 敛寒眉心一跳,数道猜测在心中盘桓。 具体我也不知道,历来国师只有一位,也只有他,似乎已经九十多年了吧,这大胤朝气运亨顺,也多亏了他。 何人在此玄宫造次? 廖云何在月石门外停住了脚步,沉声喝道。 月色下,他眉眼冷峻如霜,薄唇紧绷成一线。 他扬手一振袖,灵气波动极大,周遭的鸣蝉都没了动静。 月白襕袍上绣着的星罗棋盘,棋子猝然从衣上飞出,恍若活物,迸射出万千道光芒。 天地为棋盘,尔等皆为棋子。 花敛寒被这动静一惊,朝门外望去。 看来廖云何是真的动怒了,亲自出手,且大动干戈。 晏浔轻叹一声,下次再来找你玩。懒懒起身一撩衣袍,隐没在夜色里。 他走进院中,幽幽抬眸,看见花敛寒一个人躺在房顶,衣衫不整的样子。 眸光冰冷到极点,薄凉又盛着微愠。 平步轻点脚尖,衣袂纷飞间,他已落定屋顶。 人去哪了?廖云何眼角暗蓄风雷,质问着她。 什么人?花敛寒不解。 装傻? 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鼎器,他不在乎。 但是,他忍不了旁人染指自己的东西。 国师找我作甚? 你是本座的鼎器,你说本座找你有何事?廖云何弯下腰正对着她,眸间晦色不明,深沉地盯着她。 花敛寒面色一变,往后退了几步,青瓦碎屑紧接着掉落。 廖云何勾起唇角露出丝讥笑,房顶可禁不住你这么折腾。 她充耳不闻,继续往后退去。 他垂袖负手,静看她欲要逃离,眉目里凉意纵横。 如一道风飘去,将她往怀里猛地一掼。 花敛寒突然撞入他怀里,鼻尖是国师雅致的桂子香,脑子里有些熏熏然。 既然你如今是本座的鼎器,便不能与旁人牵扯,你只需这四十九日里安分即可,本座会放你离开。 覆在花敛寒腰肢上的手逐渐收紧,衣衫轻薄,甚至能感受到她细腰的柔韧。 他微眯眼,嗓音里掺了几分沙哑。 我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 *** 三交六椀菱花窗敞开着,红鸾纱帐被风吹得鼓起,寝殿里燃着催情的熏香,浓郁得要盖过情动的麝香味。 凤床上抵死缠绵的一对肉体,永不疲倦地做着亘古不变的动作。 陛下,舒服吗?极婉媚的声音,却分明是男声,放佛要滴出水来。 哈~胤微眼神迷离地看着离夙,阿离… 他媚意横生的脸薄红,红唇勾人地舔了舔胤微眼角因舒爽流下的泪。 身下动作却一点都不温柔,劲瘦的腰板猛烈撞击,一下下抵入花心,耻骨啪啪作响,春水溅落在床褥。 他是女帝极满意的宠君,情事上一向放得开,比宫闱里那些端庄自持的名门之子有滋味多了。 是以恩宠不断,惹人羡恨。 这场交欢持续了很久,直到女帝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离夙披了件外衣,露着精瘦白皙的胸膛,赤着足悠悠下了床。 坐在菱花镜前,端详着自己。 诶,我真是不懂。撩人的女声响起,一道桃色烟雾慢慢结成人影,是一个极妩媚艳丽的女子,花摇柳颤地走到离夙身侧。 这多了二两赘物,交媾起来有何不同?她弓起身亲昵地附在离夙耳畔说道。 离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冶丽又艳靡,就好像浓盛过的花,透出腐烂的意味。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眼波流转于她脸上,柔声道:你可试试。 那女子听他这么一句,恶寒顿起。 不与你多说。她撇着嘴摇着团扇,我只是来提醒你,时间又到了。 离夙眼皮一跳,半晌回道:我知道了。 相思珠 花敛寒安静埋首在他胸膛处,垂下的手显得羸弱无力,她许久不曾回应他,像在看戏台上的人。 未几,勾起菱唇嘲谑道:国师似乎仍是气脉泄滞,怎么,毒解不了? 廖云何闻言面色一凝,放开了她。 的确如她所说。 内丹修炼之法,和合之术须一方有情,甘愿被采补。 他本来不信,然而上次的内丹修炼对他的毒毫无进展。 思忖着,廖云何绾起墨眉,心道真是麻烦。 从广袖里拿出一枚鲛珠,托于掌中,夜色里燃起幽光,照在花敛寒清嘉姝妍的眉眼,廖云何心中一动,指尖慢慢游离于她的眉眼唇畔,最后抵在她下巴处,捏住了迫使她抬头。 花敛寒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也不似在看他。 你可有心仪之人。 花敛寒蹙眉不解,将视线调向他,见廖云何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有着未达深处的冷然。 此鲛珠名相思珠,倘若二人皆是有情,所燃之光便是粉色,若是一方倾心,则是血色。 给你一月时间,心仪本座。廖云何俯身在花敛寒耳畔,压低了嗓音,否则,本座就给你下相思咒,成为本座的禁脔。 掌中鲛珠的光依旧是白色,这意味着二人之间两厢无情。 意料之中罢了,廖云何讥诮一笑,握紧了鲛珠。 他骄矜自傲,不屑也不会去下所谓的令妇相思咒,但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她。 *** 聚相殿前。 不知座上召我何事?林昙匆匆而来,俯身恭敬道。 廖云何掖着两袖,长身玉立于殿前,眉间似笼着一团若有若无的愁烟。 未几,他悠悠开口:你知道怎么讨女子欢心么? 林昙如遭电掣,猛然抬头看向国师。 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林昙开始怀疑人生。 这……林昙迟疑着,不知座上要讨哪位女子欢心? 廖云何慢慢踱了几步,你无需知道。 投其所好,亦或是送些小玩意,女子都喜欢这些。 林昙说完,小心翼翼地打量国师神色。 幽弱的烛火摇曳,廖云何隐没在黑暗里,看不真切表情,也不知他作何反应。 你退下吧。国师扬了扬广袖。 林昙只听到一串蛩跫足音杳去。 * 竹林幽静深处。 他一向不喜欢闲杂人等在侧,屏退了所有人。 棋盘上干净,他侧着身子支颐撑肘于桌上,闭眸似乎在小憩。 风吹摇曳了竹叶飒飒,投于他一身阴影,他冶逸容颜也在明灭间,暖暄浮日下,衬得面如琼脂,竟有一丝温暖。 纷扬的束发丝绦飞起,广袖飘然,欲笼一林的清风,一身柳色长衫,与这幽谧竹林遥相呼应,伶俜一人独坐,倒像是竹妖。 可是他并没有睡着,左手执着棋子漫不经心地敲在棋盘上,如同琅玉敲击声,一下下极有韵律。 闲敲棋子,为等谁。 有些不想打扰这样的幽静,脚下却踩到了薄脆的叶子。 廖云何长如凤翎的青睫幽幽启开,撑着头看着花敛寒,疏懒道:你来了,本座等了好久。 他竹林邀她手谈,用飞鸟衔来一张信笺,倒也是煞有其事,明明同在聚相殿里不过寥寥几步路,国师的心思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国师邀我来竹林,单单是为了下棋。花敛寒显然有些不信,狐疑地打量他。 你说过,要感受人间常情。廖云何执着白子神色认真。 人间温情,不是这样的。花敛寒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一起下棋,又为何不是人间温情?廖云何有些不解,皱眉问道。 花敛寒一噎,这个人看似睿智狠绝,却连一些人间常理常事也不通透。 下棋,是好友之间兴起时随意而为之,而不是刻意为之。花敛寒漠然道。 哦。廖云何乜了她一眼,那下次我随意些,直接同你说一起下棋。 有些无语,花敛寒不再回应。撩了撩裙裾坐在石凳上,与他对弈。 花敛寒蹙眉静静沉思,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廖云何却下得极为轻松,每次花敛寒落子后,他不假思索便下了。 倒是大部分时间端看花敛寒神色,比这一黑一白棋局有趣,不禁莞尔。 吃了你,还往哪里逃? 白子围困住几粒黑子,局势已定。 忽略了他话里的暧昧,花敛寒只聚神盯着棋盘,看也不曾看他。 本座若赢了,你便立誓,替本座办一件事。 手心沁起汗,甚至有些抓不住棋子了。 修道者,不可随意立誓,这是大忌。 我不过区区草芥而已,国师又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廖云何双眸紧紧盯着她,似乎要洞悉她的一切,竹林寂静,唯有眼神交汇。 半晌嗤了一声:怕了? 她不答。 黑子落,白子围,星罗棋盘成了死局。 你输了。廖云何捻着白子眸里平静看向花敛寒,却没有高兴的语气。 花敛寒舒了一口气,倒有种疏解的意思。 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唔…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廖云何看似随意一问,不错过她面上任何一丝表情。 玄宫何处不是郁郁葱葱繁花似锦,在花敛寒看来都没什么特别的。 不错。 那你觉得玄宫好,还是外面好。 花敛寒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国师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罢了。廖云何已经料到了。 自始至终,花敛寒都是弱者,但那双眼里满是讥诮的样子,让他无端厌烦。 就好像,一切都事不关己。偏偏她言行之间,又带着刻意的疏离,甚至挑不出差错的礼数周到。 明日帝姬生辰,随我一道去宴席。 殷孽 万秋晏上,觥筹交错。 舞姬长袖曼舞,一把沈腰欲斩断所有的野心。 帝姬目光穿过那些美人,紧紧地盯着一隅角落,一个蒙着面纱的拨弦男子。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惹得旁边的离夙不满,扯了扯她的衣角。 半晌帝姬才回神,安抚了下离夙。 那人与他太过相似了,以至于帝姬心绪沉浸在往事中,对离夙的话充耳不闻。 可是她知道的,他早就死了。 一曲终了,舞姬连同乐师一道退下。 花敛寒与廖云何一同坐着。 “我想去透透气。” 廖云何注视着她,将绾的眉又猝然舒展了,最近他对她多有纵容,颔首答应了。 走到一处幽静花园里,一间房里亮起烛火,透过窗棂处剪影,看到两道人影相对,似乎在喁喁私语。 为何要待在京都,我们一起回故里不好吗?一道温吞柔和的男声响起。 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事成之后,我们再回去。一个女子回道,压低了声线,甚是柔靡。 还有多久? 快了。 花敛寒只约莫听到一些对话,只以为是宫闱私通之事罢了,也不想多管。 继续走着,不想又碰到一个人。 那人倚在玉雕栏杆前,轻蹙眉尖,带着浅浅戚容。清凌凌的月光细碎映于他眼瞳,幽蓝又深邃。居然是那日的盲眼公子。 倒应了那句话,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她不想招惹那人,收敛气息,沉默着转身而去。 “谁?”他倏然问道。 对方缄默,他又小心翼翼开口: “我的玉佩掉入湖心了,你可否帮我拾来?那块玉对我很重要,小生感激不尽,定会酬谢你。” 他温言宛转,让人不忍心拂他请求。 花敛寒却恍若未闻,脚下步伐不停,继续往大殿宴会处而去。 无神的眼瞳晦暗流转,他绷紧下颚,扬起精致的脖颈弧线,屏息。 “扑通!”,坠落湖底的声音在静谧夜间格外明显。 花敛寒足间一顿,回眸一顾,栏杆处已无那人身影。 夜晚寒凉,盲眼公子衣裳被濡湿,他倒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弓起身子瑟瑟发抖,手里攥着那块看似普通的玉。 “这块玉真的对你这么重要么?”花敛寒问。 “是。”他咬着唇角,直到毫无血色。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迟疑地问:“你是…那日的姑娘么?” 见她不应,继续道: 今日天女芳辰,小生随家父前来参宴。 “小生如此盲眼之人,没想到姑娘竟然还记得我,实在是…” 不,你的眼睛很特别,很美…时常让人忘记,你看不见的事实。花敛寒说得别有深意。 盲眼公子有一瞬的羞赧,纳纳不敢回应,低眉遮掩了靥上红云。 估摸时间也差不多了,花敛寒寥寥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小生名为殷孽,姑娘芳名是?” 他高声遥遥喊道,周围却没有了动静。 她回到宴席,一瞥眼发现那备受宠爱的离侍夫不见了,独留帝姬神情郁结地坐在銮殿高台上。 守夜的宫女提着灯,走在御花园里。 夜里一个消瘦的人影,趴伏在凉亭石桌上,好似沉沉睡着了。 她上前轻轻拍了那人肩膀一下,“大人,快醒醒。” 没有反应。吃力地将那人翻转过来,被眼前景象吓了一大跳,骇然失声。 那人一双眸子竟然被剜去了,只留下两处凹陷。血顺着窟窿蜿蜒流下,滴答落在地上。 皇城重地,帝姬脚下,遑论是在帝姬芳辰之日,宫宴之上,竟然有人遇害。 宫女惊声尖叫,仓皇去禀告圣上。 侍从战战栗栗地附耳说与帝姬,她面色不虞,眉头紧锁成川字。 封锁皇宫,谁都不能出去。 无怖 他们的确离不开了。离夙如是想。 銮殿里金轮隐现,没有一丝抵御,众人坠入了阵法里。 无边的黑暗,逼仄狭小的空间,只有廖云何与花敛寒一道。 廖云何像一尊雕塑,站着沉默不语。 连花敛寒都发现连他的异样,他好像不敢动。 “你怎么了?”她问。 “国师,只要找到阵法死门,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廖云何依旧沉默,阴翳里岿然不动。 莫非他怕黑? 忍着心头不适,花敛寒将手覆于他掌心,温热的气息传递于手,见他眼波微转,似掀起波澜的平湖。 只是急于想出去罢了。 “这道阵法不是这小狐妖能下的,另有他人。国师有何高见?” 他垂下头长睫微颤,似在沉吟,半晌才说,“我怕黑,也怕冷。这阵法是针对人心中最恐惧的事物而成。” “那么,花敛寒,你所惧怕的事物是什么?” “还是没有么?” 无爱无怖,不起婆娑。 她微愣,扯出丝笑意,“我怕,你我今日命丧这里。” 他薄唇抿成一线,阴郁的脸上呈现罕有的犹疑,轻声道:“花敛寒,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那指尖的温暖,破除了此间的黯郁。 可是,从前没有人会给予他温暖,阒寂浓稠的黑,沉重地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国师心中我是怎样的人?” 他压低的斜眉一凛,丝丝煞气暗蓄。猝然握紧了花敛寒的手,十指相扣。 “区区阵法,本座捻来即破。” 他心情不好,想杀人。 这偌大的皇宫已经变成了困牢。 帝姬身负帝王气运,系有大胤国祚昌盛之气数。离夙他动不了,可是其他人可以。 庙堂之上,朝廷重臣死,社稷亦亡。 离夙坐在皇座上,心中泛起一丝荒唐之感,这帝王宝座也不过如此,竟让他这等“妖物”玷染了。 迎面走来那覆有面纱的男子,眸中忧沸。 他看着离夙,拉住了他衣袖凄婉道: “我只是想再见父亲一面,对她已无奢求。收手吧,小离…” “不!”离夙固执地一拂袖,令徐念笙踉跄倒地。 念笙,我深爱着您,亦爱陛下。离夙蹲踞下身,挽起徐念笙的手柔声说道,满是温柔。 徐念笙仰头面露倦容,小离…你错了…… 君王之爱,我亦不敢奢求。连你也要误入歧途么? 他不知道,那年,撞入他眼帘的人,拨动他心弦的人,到底是谁。 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谁才修成男身。 可是她伤了您,即便您以血肉饲喂,也是淡忘了您!离夙拔高了音量,猝然将外衣扯开。 那里青紫的爱痕遍布,自精致的锁骨而下,暧昧又淫靡。 呵呵…徐念笙看着他,眸里悲凉又含着痛楚,笑得震颤,弱不胜衣的身骨显得愈发单薄。 是我一意孤行,若我的血肉融于她一身,也不枉我爱她一场。 可是,你这又是何苦呢。不该卷入这里的,你不属于这里。小离,听我一句劝吧……就当我求你…… 离夙悠悠阖上眸,强忍住泪水,陛下对我很好,但是您所失去的,我会一一夺来。 我要她,失去所爱的江山。 拭去不存在的泪,离夙短促嗤笑一声,“您就不想再见见陛下么?” 见见这个薄情负心人。 帝姬一人行走在宫殿里,面沉似水。 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乐师衣裳的人,背对着她。 “何人装神弄鬼!朕乃大胤帝姬,天命所在,尔等邪祟安敢近身!” 那人蓦然转身,不答,默默摘下了面纱。 男子生得眉目清隽,神色复杂地望着帝姬。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念笙…”帝姬怔怔地望着他,时光好像穿梭回到十五年前。她青丝染霜,可是他韶华犹在鲜活。望去如隔一端烟水,拨不开的迷雾。 她惊悚想起,那人的尸骨还在南疆,手里沁起一层薄汗。 “你究竟是谁!” “是陛下心中所想之人。”徐念笙温柔地看着她,“陛下可曾忘记了我?” 忘?怎么会忘呢。 徐念笙含着笑意,指尖灵巧,解开扣子,兀自脱了衣裳。 纤薄的身骨,惨白的肤色。 往下那毫无血色的腿上,有一块碗大的伤口,深可见骨,周遭皮肉紫到发黑,触目惊心。 那道伤口,她当初恨不得自己去替他承,替他受。 时光是抹去一切的良药。如今帝姬只感到荒谬还有惶恐,她骇然地看着他,像看鬼祟一样惊恐。 “陛下无须害怕,我近不了您的身。如今,我不过一道残魂,拖着这幅残破身子,想见您一面而已。” 帝姬平定了心绪起伏。“念笙…当年之事我…”她喉咙发涩,蹒跚而去想要伸手触摸他脸庞。 徐念笙默不作声后退了一步,“陛下,我近不了您的身。您身负王朝气运,靠近我只会让我魂飞魄散。” 帝姬眸色一黯,纳纳收回了手。 在女帝还是太女的时候,曾有一个夫侍,跟随她征战。 直到南地一役后,再也没有归来。 于是,那个善舞的男子渐渐地,连同他的舞姿一同消弭了。 魔主 十五年前,南地战事焦灼,途中胤微却染上了疟疾。 徐念笙为救她,剜肉作药引,忍下刀刀挫骨截舌的痛。 而后,他外伤受邪引起痉症。 彼时粮草告急,更是无药可医。 她一声行军令下,独留他长眠南地。 如今忆来,那一腔爱意一往不顾的哀艳,只余下空寂惘然,化作了尘腐。 帝姬沉浸在过往,恍然听到有人在唤她,猛然惊醒。 “离夙?你怎么在这。” “陛下,你可还记得,念笙养过的一只狐。”离夙走近她,笑得荡漾,却掺着森森冷意。 “你…”帝姬瞪直双眼惊骇地往后退去,撞倒在雕龙柱子上。 十二章衮服凌乱,哪里还有帝王的威仪。 徐念笙曾经救下一只白狐,对它悉心照料。 帝姬当初也曾逗弄过那只白狐,打趣要寻只雄狐作配。 “陛下如今为何怕我,在床上可不是如此待我的。”离夙步步逼近,轻佻地扯开华服,攥着帝姬的手,慢慢覆到胸前。 那里肌理光滑细腻,但这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胸脯。 离夙噙着残忍又快意的笑,那里不知何时已成了高耸雪峰,帝姬甚至触到柔软的乳肉。 妖艳而雌雄莫辩的美,离夙是一只雌狐。 帝姬嘴唇发白,手上灼灼发烫,她今日有些承受不了这么多。 小离,你不要伤害陛下,更不要害人了。徐念笙眸中哀绝,在一旁苦苦相劝。 害人?你以为你手下没有鲜血么?离夙勾起唇角,放开了帝姬的手。 她柳腰一拧,掩唇讥笑。宽松的衣袍遮不住春情万种,移来莲步。 像掬起珠宝一般捧住了徐念笙的脸,柔声细语:你还能活着,都是由我一刀一刀,割人筋骨,夺人性命。你每一寸肌肤,都是罪孽。 徐念笙闭眸痛苦之色浮现。 她手指点过徐念笙的唇,缓缓滑到脖颈处,那里有一线朱红。 环住了他的腰,绛色丰润的唇慢慢舔过脖颈,在那红线处打转,湿润的唇舌带来的却是灭顶的痛。 徐念笙咬牙绷紧了下颌,因疼而浑身颤栗。 这里,就是证明。她娇媚地笑,你的身体,都是我用那些男人的肢体帮你缝上的。 你的命,都是我给的。她寻来他的唇,像动物示好一般舔了舔,留下晶莹水渍。 念笙,你属于我。 徐念笙戚容遍布,她的话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小离…我已不再恨她,你又是何苦?执念深重,最终害得还是自己。 她一甩袖,眸光流转,因为我爱你,也爱陛下。 不不,这不是爱…… 我爱你起舞婆娑时的悠扬,也爱你坠入泥沼的无助。我爱陛下披拂锁甲杀敌的干云豪迈,也爱她怀落春风见我的小意温柔。 一切都是因为这些权位,那就毁掉它。等到一切事了,我们再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在那山野林中,三人一起相伴。 帝姬掩住了耳,那些谆谆切切的言语如同魔音绕耳,她不想听,也不敢听。 别说了!别说了!徐念笙抱头蹲下痛哭。 妖物尔敢放肆! “你们是怎么逃出阵法的?!”离夙转身看去,惊异至极。 廖云何握着花敛寒的手缓缓走来,她亦步亦趋跟着。 他抖了抖衣袖,神情淡漠。 棋子飞去呈一线,射穿徐念笙咽喉,碎于銮殿金砖上。 徐念笙乌发披散倒在殿前,瞳孔涣散,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这仓皇的一生终是结束了。 “念笙!”帝姬与离夙俱是高声喊道。 “陛下莫慌,本座再诛杀这不知死活的孽畜。”廖云何朗声道。 血腥味充斥金銮殿,国师闲闲负手,冶逸惑人的容色,更添了几丝诡异。 他扬起唇角,一场生离死别的戏码,实在是,无趣。 离夙熬红了双眼,数道紊乱气息在体内暴乱。 “气秉太阴,燃我百年寿命!” 强弩之末而已。 云何讥诮一哂,聚起诀来,垂于腰间的发无风自动。 废物,你就是燃千年寿命,也是无用,本座杀你易如反掌。 那光华大盛,却不是向廖云何攻来的。 以她毕生修为,护徐念笙心脉不死,吊着一口气。 丝丝青丝飘落成雪,离夙容颜渐渐衰老。 这低于泥末最无趣的世间情爱,竟然会有人因它甘愿燃命。 廖云何想想就觉得可笑,低眉看看了花敛寒,她面上毫无动容,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嘴角微微一撇,原来你我是一类人。 花敛寒只是觉得这狐妖咎由自取,那徐念笙也为了一己私欲,枉顾他人性命,即便他看似不知情。 又有什么好同情动容的。 “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本座为何能容你数月?”廖云何连眼神都不曾施舍于他,踏着云纹靴,慢慢踱步,刻意避开了离夙的血。 “求你,不要伤了念笙。”离夙垂下头,终是为了他妥协了。 “别伤她们!”喊话的却是帝姬,她匍匐在地,对着躺在地上的徐念笙伸出手,将触未敢触。 廖云何面无表情地一指,帝姬昏睡过去。 銮殿里忽然有桃粉色烟雾弥漫,结成了一道妖娆身姿。 从重重迷雾里柳摇花颤地走出,是一个极其妖媚的女子。 “欲姬,救我!快杀了国师!”离夙如同看见了曙光,忙不迭冲她喊道,若惊若喜。 花敛寒目光一凝,那个女人她认得,是当初松林里,害她中瘴毒的女魔。 “真是废物,连这些都做不好,又怎么入魔主的麾下。倒不如死了也干净。”欲姬环顾四周,红唇吐露残忍的话语。 离夙一愣,然而下一刻就被欲姬一掌击毙。 与虎谋皮,从来下场凄惨。 “倒是国师,这幅皮囊好生俊俏,若杀了也真是可惜。”她目光赤裸,黏腻在廖云何身上。 廖云何任她打量,从从容容:“三百年前,魔界封印加重,你这东西是如何重现人间的。” 欲姬不答,转身对着花敛寒轻佻一笑,“小女娃,居然还没死。” 花敛寒冷冷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可惜今日你该死了。” 廖云何拧眉,她是如何与这女魔牵扯的。 “你不如看看,你旁边的女人哪去了。”欲姬娇声道,然而每一个字迸来,都震耳发聩。 方才还在一旁的花敛寒,却不见了踪影。 他心下一沉,是幻象。 廖云何振袖一挥,欲姬打散成一团烟雾,居然又是幻象。 “魔主要她。”娇媚的声音渐渐远去,得意又放肆。 欲姬修的欲魔音,每一声都引人心生幻象,困住了廖云何几息,但也就足够了。 她根本就没想过离夙会成功,来这里只是单纯为了带走花敛寒。 前尘旧梦空余恨 花敛寒悠悠睁开眼,眼前是回旋低垂的帐幔。 你醒了。殷孽听到声响,回头关切道。 是我的家仆在宫门口发现了你,所幸你没事。殷孽坐在床沿边,柔声道。 花敛寒举起手,感到体内灵力不畅,是那个女魔搞的鬼么。 你别动,就在我的府邸静养几日吧。 花敛寒注意到他用一条素带遮了眼。 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表情有一瞬的凝滞,露出一丝黯然,解下了素带。 那双琉璃生辉的眸子不复,眼眶里竟没有了眼珠,空洞无物,眼皮凹陷。 花敛寒大为诧异,不过两日而已,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怎么回事? 那日在御花园里,我被人剜去了眸。一个瞎子,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殷孽唇角微抿成愁苦的一线。 难道是那狐妖干的,花敛寒心疑。 花敛寒在殷孽的府邸修养,每日殷孽都会准时到来。 他好像所有的时间都与她待在一起。 她发现,即便看不到殷孽的眼神。但是他的举动,都变得越来越奇怪。 他总是看似随意地问她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比如一道菜她喜欢吃么,一只解闷逗趣的狗可爱么。 过了些日子,那些她夸赞过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 有时候花敛寒想问他,那狗到哪里去了,厨房为什么不做那道菜了。 他说,狗走丢了,伙夫回乡了。 殷孽说时神色自若,就好像平和的湖面无波无澜,但是谁都不知道底下掩藏着什么。 花敛寒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想离开。 但是他推说她还没有养好身体,婉拒了。 他想困住她。 直到有一日,她再次醒转时,看到的是一片黯郁。 手脚被红线缚住,挣脱不了。 殷孽站在她面前,似乎已经站立许久了。 殷孽,你干什么…这是哪里?! 他不答,精致的皮相下,有着难掩的惊喜,痴绝。 其实,我的眼睛是为你而剜的。殷孽桀笑一声,悠然坐在她床沿。 你不是夸过我眼睛好看么? 所以,我就把它挖下了。 他柔柔一笑,空洞的眼眶里,嵌了两颗琉璃珠子,泛着莹莹的光,在漆黑的地牢里,诡异至极。 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得到你的赞美,我的眼睛也不行。 惨白的手轻轻托起花敛寒的脸,她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种狂热炽烈的,占有欲。 就好像稚子得到了一样小玩意的欣喜。 你…为何? 他并不回答她,脸庞凑近了她,深邃的五官,冰冷的琉璃珠,像要把人吸入。 你知道么?美丽的东西,都有罪。琉璃易脆,彩云易散。这份美丽又能维持多久呢?他微凉的手指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温驯的。 如果我的母亲生得不美,也就不会有这样的祸端了。他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手下梳发的劲道加重了。 那些人是你杀的? 是。他大方承认了。 为何? 杀戮的快感而已。他不以为然。 就好像世人啖肉食腥,一般的寻常。 离夙是为了砍去他人的肢体,而他不过是仿照杀人手法,满足自己的杀戮欲。 我好想吃了你啊,这是另一种快感。殷孽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凌驾于杀戮之上的快感,骨肉相融,血脉流溢。 一想到这些,他就前所未有的兴奋。 花敛寒聚力想崩开这道红线。 你挣脱不开的,此线名为自在飞丝,你动一分,便陷进皮肉一丝。 这个殷孽,居然懂得玄门道术。 你以为我看不见么,修真之人视物只需神识即可,又不须眼目。 你到底是谁?花敛寒死死地盯住他。 我没有名字,我可以是任何人。如今我是殷孽,但现在我要成为你。 花敛寒一惊,是夺舍,殷孽这幅躯壳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就像是一种思想,无处不在,处处有我。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人间界… 殷孽冲她一笑,光华流转。 你似乎已经忘了从前的事,满足于现状么?他轻轻吁叹一声,感到些许遗憾。 花敛寒蹙眉打量他,她何时与他相识。 我就送你一道回忆罢。 他朝她额头虛点。 花敛寒成了梦境之人,附身于一个相貌同她一样的女人,香附身上。她无法做什么,只能静静地看着一切。 一日晴岚,香附与丈夫秦陵游相携到市集。 再传奇的人,归隐于市井,生活也是平淡的。 他们如同普通夫妻一般,买菜,做饭。 人间清欢,相依相偎。 却听闻北方旱灾严重,来势汹汹。 那旱灾蹊跷,庄稼一日内尽数萎落,颗粒无收。 又有蝗灾过地,一粟不留。 且有蔓延趋势。 数日过去,旱灾加急,赤地千里,路有饿殍,百姓易子而食。 他们走在山间,土地皲裂而开,山间仅有些许顽强的草,那些不能吃。 香附。秦陵游看着一线干涸的河流,平静道:我找到救治旱情的方法了。 香附仰首看着他,何解? 秦陵游嘴角微沉,闭上了双眼,妻子清窈身姿,望他时一脉柔恻的眼神,他不敢看。 她在一日,他便成不了仙,永远是她的手下败将。 胸口里燃起沉沉焰火,这张情网到底该由他拔除。 杀一人,救天下人。 喉咙发涩,说话时像久旱的枯枝一样粗粝。 那就是……秦陵游拖曳着尾音,轻声说道。 长剑从剑鞘里抽出,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刺入她胸膛,朱花迸溅。 杀了你。 那剑不是凡剑,他也不是普通人,注入了心法,足以将她伏诛。 他不做秦陵游了,要做兼济天下的玄参道长。 杀了魃,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杀的不是他的妻子,是祸患黎民百姓的妖孽。 她呜咽倒地,捂住伤口,愕然看向他,神色里满是不解。 为什么… 他不答,并指如钩,掣如雷电,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迅疾,毫不犹豫地,生生穿过她胸膛。 花敛寒想,这个动作他是否已经练了千百遍了,否则怎么会这么手到擒来,一举即成。 血肉撕扯如篦子梳发的声音,丝丝络络,难舍难分,再握指扭转血肉,连着筋脉,剜去她纯质琉璃心。 腥浓的血,沾染他修长白皙的指骨,冷峻如画卷墨成的眉目,木然空惘。 那心通透玲珑,托于他掌中,是她毕生修为所凝。 妖物的血也是红色的呢。 她仰面倒在血泊里,苍白憔悴,如同琼花摇落芳华,萎落成泥。 血水汩汩,如同流溢出猩红花瓣,溅落在地。 她黛眉颜色尚新,是他早上执笔画的,如珠如宝。 如今,她成了一个遍布鳞伤的血人,丢弃在尘埃里。 秦陵游……她微弱出声,耷拉着双眼,天下重……道重……唯我…独轻…… 一切都是假意逢迎么? 花敛寒不禁想,一定很疼吧,可是即便如此,还要在肝胆俱裂时,诘问他。 可是花敛寒什么都做不了,这是梦境,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即便恨不得将那人斩杀。 我要你,恨我,再也不能忘了我。他寒着脸,薄唇轻启。 又见他眸色冷如雪锲冰镌,运转心法,以秘术将她爱魄抽离,自此七魄缺一,永坠荒墟,不得转生。 困囿万柯谷里。 于春日氤氲之息,寒彻她身心。 爱一个人很难,恨一个人却如此简单。 香附死的那一天,久旱的天,下了场大雨。 万柯谷里,立起来一座孤茔。 上面刻着: 爱妻香附之墓。 花敛寒自嘲地想,自己上辈子可死得真惨。 可是那秦陵游又在何方呢? 苏清珩曾说,三百年前,曾有一人得道。 是秦陵游么。 —————— 加快进度,祭出前夫鞭挞 五狱成仙 看着跟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花敛寒恍然知道,她就是香附,香附是她。 以往的那些梦境,也都是真的。 复苏的记忆慢慢浮现脑海。 赤水之地,魃世居之所,也永远困守在此。 直到某一天结界破除,香附离开了赤水,结识了玄参。 而后结缡十载,恩爱非常。 直到发生了旱灾。 秦陵游只知道,香附是魃,即便她不想,魃也是惯行旱术致灾,是天性所为。 故此他一剑杀妻,换得天下甘霖。 既可杀妻证道,以证道心恒守,又有无上功德。倒是不可不杀,不可不证了。 可是秦陵游从来没有问过,也没有想过,那旱情确是香附所致么。 花敛寒不知,道家有五狱成仙之说,分别是寒冰狱,烈火狱,抽肠狱,剜心狱,还有拔舌狱。 历经五狱之劫,便是第六道,羽化成仙。 然则又有几人能承这五狱之苦。 故有斩杀人魈,使其承受五狱酷刑之法。 所谓人魈,是为祸世间作恶之人。 但若真是如此简单,这条捷径太过吸引人,世上成仙得道者不知凡几。 这也只是传说而已,善恶并非绝对,五狱成仙之术极易引起杀戮,早就成了禁术了。 偏偏玄参意外得到一卷功法秘籍,便是以特有的秘术,斩杀人魈,化为本源力量,增益其身修为。 花敛寒当年所受的,是五狱之一,剜心狱。 剔除她修为,剜去她琉璃心的人,已经得道飞升了。 她三百年道行,算起来,自身陨时,从血骨中已然结成了妖花,附之六魄。 她不曾入轮回,犹是三百年前的她,不过是自我封去了记忆罢了。 但是,为什么又让她想起来。这道回忆,让花敛寒又陷入了过往的苦痛中,好似又亲身经历了一遍。 剜心时,抽打心脉,如同实质的疼,可是都比不过,那份绝望,心死。 玄参狠极,在万柯谷里布下阵法,镇住了她的魂魄,不聚不散。 他说来世还她心头血,可是他断绝了她的来世。 爱之恻恻,恨之灼灼。如今无爱,此恨绵绵。 穿越了三百年时间,从无暇纯然的雪野,霍然被践踏,留下一径径伤痕。 只有杀了玄参,才能了却这因果。 恨吗?一道鬼魅般的声音响起。 只要你让我吃了,就能帮你报仇。我就成了你,由我来帮你复仇,将秦陵游挫骨扬灰,好吗? 那声音,如同纶音引人心生向往,不起抵御。 一点点渗入骨髓,充满了难言的诱惑。 你的仇,由我来报。只需要,你甘心被我吃了。 花敛寒眸中渐生迷离,那声音一点点摧毁她的心境,摇摇欲坠。 殷孽元神在她的识海里,有着难言的兴奋之感。 赤水一族的身体,是他所觊觎的。 他的确没有也不需要名字,只是来自魔界的未知生物,靠吞噬来增强自身,气息样貌也可化为被吞噬者,也就是传统意义的夺舍。 只不过行为会受宿主的影响,因此他才有反复无常的言行。 就是现在,只等花敛寒说出那声好字,甘愿被吞噬,他便能完美融合她的元神及身体。 ———————————————————— 有点头疼,本来嫌麻烦不想照修仙流写的,结果发现还是修仙类吧,以后会写明境界划分的 一梦一障 殷孽如今修为是魔修吞噬期初期,相当于人修金丹期初期,实力已经大大倒退了,但对付心动期的花敛寒,不足为惧。 毕竟轻而易举就侵入花敛寒的识海,实在是不堪一击。 花敛寒此刻闭眸躺倒在床上,紧锁眉头,涔涔冷汗自光洁额头冒出。 “我…愿…” 还没待说完,数道神魂攻击如同电掣雷击,恰重拳砸向殷孽元神,他避无所避,险些溃散。 你!一团黑乎乎元神状态的殷孽又聚起,大感惊讶,你根本不是心动期! “在我的识海里,岂能容你放肆。” 言出法随,一丝丝神魂攻击如箭雨袭去。 外界殷孽面色愈来愈惨白,七窍流血,身形不稳直直倒下。 殷孽心沉似海,可恶,欲姬不在这里。 自殷孽躯壳眉心游出一缕黑烟,他逃走了,很干脆,甚至没有带上那副躯壳。 花敛寒霍然睁眼,一脚踢开压在一旁的殷孽身体。 她在谷中时常淬炼神识,游离体外观谷中万象,是以神识境界比她自身修为高出许多。 她眸光一凛,强行用神识压制将红线的神魂标识抹去,倒也是个地阶法器,收下也不错。 调息整顿了一会,陷入了沉吟。 飞升之后,即是仙界么。 如玄参这般,靠着奇技淫巧,规避天道,断不可能真的跳出轮回。 所谓的仙,也不过是人仙罢了,也只是境界更为高深的人修,毕竟修行永无止境。 至于殷孽,恐怕之前与她相识,可是如今她想不起来太多。 她又忆起赤水之地的亲友、族群,猝然如有针刺的乍痛。 他们…还安好吗…… 思及玄参,那个恨到刻骨铭心的人,把她当作了求道的砥砺,骗她,欺她。 到头来,不过一梦一障。 她只想斩去夙孽,因果不破,终将道心蒙尘。 而今最为重要的,还是八象阁的那颗琉璃心,三百年了,是该物归原主了。 一双雪青色锦靴跨过门槛,不疾不徐走来。 “敛寒,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了。” “你怎么来了?”花敛寒挑眉看向来人。 你以为谁会念起你,来救你?晏浔冷嗤一声,玩味地挑起缠在她手腕的红线。 指尖堪堪触到红线,就飞入了花敛寒袖中。 “如今离万秋宴过去几日了?花敛寒皱眉问道。 不过一日。她面色冷凝,作势要走。 “你去哪里?”他感觉花敛寒的眼神里,多了些许道不明的波动,这是以往没有的。 就好像樊笼之外的人,忽然置身其中,多了悲喜。 “回玄宫。” 晏浔方才明媚的脸色忽地冷了,眸底结冰。 “你就这么想去玄宫,见那个廖云何?!你要什么,我帮你取,何必去受苦!” 他后悔引她入玄宫,没想到扶乩之术亦有错时。只以为玄宫这一变数,能令她忆起些许往事。 哦。那你打得过他么?你的境界也不过融合期,连我都不如。花敛寒转身斜睨他启唇讥道。 她话锋一凛,厉声说:你怎么护我?绝对的实力面前,你一些奇技淫巧,算得了什么? 她每说一句话,晏浔脸色便差一分,风华绝代的脸青白交加。 他怔怔看着她,试图分辨出她所说是否是真心的。 垂在袖口里的手攥紧,咯吱作响。 你等着,我会证明给你看,他可以,我也可以,我晏浔不会输于任何人。 晏浔没有等她回应,便决然拂袖而去。 花敛寒悠悠阖上了眼,敛去了情绪波动。 她轻轻呢喃:不需要,你不欠我的。 晏浔又何尝不知道花敛寒的用意。 他御起灵舟疾驰,心念电转,拧眉看了看自己,融合圆满境,对廖云何一个金丹圆满境,的确是蚍蜉撼树。 不过上次夜探玄宫,就险些被他一招打得心脉阻断,休养了几日才好。 也不知为何他没有痛下杀手。 罢了罢了,晏浔本身就无心修炼,得过且过。如今,他可得认真了。 俘虏 大胤位于人间岛上,其东西南北侧各有玄洲、炎洲、元洲、凤麟洲四处修仙岛界,修真岛界与人间岛终年隔绝,此间广袤无垠,灵气更为充裕。 而絮净宫便是玄洲一脉的道门宗派,秉承入世修行理念,游历于修仙界与人间岛之间。 修仙界从不插手凡尘事,唯有絮净宫如此,也是异类了。 极阴之地虽为异兽出没之地,却是在人间岛上,鲜有修士前去探宝。 这里也曾披拂昭昭光明,也曾有过柳绿如茵的美好。 可是于三百年前,一切寂灭了。 司宵子耳闻那场战役,魔界裂缝破碎,无数魔物从出,那里一带灵修死伤惨重。 如今再踏上这片焦土,素来无澜的心,也不免多了分感慨。 极阴之地。 林昙蹲踞在花丛前,出神地看着含苞的昙花。 没想到,还会有花开在这片焦土之上。花敛寒在他身后出声。 她那日回去,廖云何什么都没有问她,就让她同行,前往极阴之地。 一起出行的还有林昙,绯嫣。 林昙微微一笑,将花一折,婉转起身走到她跟前,笑盈盈道: 姐姐,你可知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的故事。 林昙纤洁的指拈花转动,银麟齿锯,叶脉深碧,花瓣线条慢慢伸展。 昙花太苦,即便秉承刹那风华,也换不得韦陀尊者一顾。 花敛寒看着他手中的花,眼波微转,一厢情愿的付出,等待,真的值得么? 林昙摇头,花开花落,也只是为了一个人看见罢了。 昙花一现,但为君故。 林昙将手中的昙花递与她眼前,目光沉醉温暖,凝望着花敛寒。 你又怎么知道,你不是那个人呢? 花敛寒没有接,透过素白昙花,似乎已经看到了它的结局。 花色渐渐苍白。 它枯萎了,你不该用灵力催开它。 他盛着笑:这是昙花的宿命,只要,它开过就好了。 簌簌抖落掌中的枯花,沾上了尘埃。 其实,还有比这朵昙花更好看的花。林昙眸中晦暗,但我却不希望,你看到… 你不觉得古怪么?花敛寒蹙眉盯着残花,即便昙花花期再短,也有两个时辰。 这里是极阴之地,当然不可与外面相比。廖云何从密林里走出,接道。 林昙道:座上,您布完阵了。 一旁靠在树下休息的绯嫣马上睁眼,倏地起身站在廖云何身旁。 座上可精神疲惫? 廖云何眉宇间有淡淡的倦意,极阴之地常年没有太阳照射,只有四象之二太阴少阴,太阴乃冬之选,少阴乃秋之选。 此地开着秋日的昙花,应该是少阴之地。 廖云何眸光闪烁,忽道:林昙,绯嫣,去寻些所属太阴之物,越快越好。 是! 不知为何,他们到晚上也没有回来。 花敛寒并不清楚廖云何到底有何目的,要来这里。 极阴之地本就是阴寒之处,夜晚常吹起刺入元神的冷冽罡风。 廖云何极怕冷,所修功法也是寒系的,纵然他佩戴了能暖身的玉,还是不起作用。 篝火燃起,偶尔爆开声响。 微弱的火焰带不给他温暖,廖云何鲜艳润泽的唇被咬的发白,屈膝抱住腿,头枕在膝盖上,坐在篝火旁。花敛寒只看到他沉檀似的发垂委下来,遮掩了容颜。 她沉默着,运转灵力,如玉的肌肤变得滚烫,泛起一层胭脂色的薄红。 犹疑着伸出春葱素手,搭在廖云何肩头,缓缓探入他领口,扯开系带。 廖云何本就在忍受极寒的痛苦,被她突如其来的触碰一惊,抬眸眼波微冷横向她。 却蓦然发现她竟然褪下了衣裳,曼妙的曲线毕露。 他一窒,冻得一字一句从齿缝里迸出来,断断续续:本座…现在不需要修内丹功法,你…不必…… 他不做无意义的事。 她恍若未闻,兀自手下动作不停,手指灵动如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剥除了他的衣服。 襕袍褪去,层层的铺垫在地上,像一朵不染纤尘的云。 温热的指尖触上廖云何突兀的锁骨,他微颤,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仰起了身子。 花敛寒按住了他妄动的意图,轻轻将他一推,倒在了衣服上。 廖云何脑中一片混乱,拧眉想喝止她的僭越。 却被一具温热的身体压倒了,止住了话语。 两人裸裎相对,然则无关风月。 他模糊中听到她说,我运转灵力给你暖身子,别动,抱紧我。 廖云何仰首微眯着眼,看见她温顺地靠在他胸膛处,运转灵力催发暖意,使得娇靥带着熏然的酡红,那双往日里带着嘲弄的眸子,漾着温润水色。 月华渡她一身皎洁辉光,美如嫏嬛宝相,使人心生隔岸观望之意,不可亵渎。 如绸缎般的发丝,流泻在他胸膛处,痒痒的,但是他没有掸开。 他迟疑着将手覆在她背上,纤薄羸弱的背却有着让他安心的灼灼温度,舒服得不由自主闷哼一声。 抚上她精致的蝴蝶骨,好似下一刻便要振翅而飞,他有些无由的慌乱,掌下的力度加重,将她死死抱着,恨不得嵌入身体里。 他只是渴望温暖而已。 花敛寒被他倏地的动作惹得嘤咛一声,微微移动一下,埋首在他脖颈一侧,温声说道:睡吧。 肌肤相拥炙烫的温度,有着比那些欲望更炽烈的蓬勃力量。 廖云何本就不是重欲之人,即便他们紧密贴合在一起,只剩下亵裤叠股相拥。 此刻唯有她给予的安宁,他不想去追究她所图。 修行到一定境界,睡眠也就可有可无了。可是他也就顺着她的话,迷迷糊糊中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 花敛寒侧首木然看着哔哔啵啵作响的火焰,愚昧的虫子与火共舞,殊不知已经灼烧了生命。 她想要的,是八象阁的那颗琉璃心。 谁又是谁的俘虏呢。 一夜相拥而眠。 万古冷意 直到清晨,他们都没有回来。 走吧。 廖云何起身,被压麻的半边身子走路起来有些凝滞。 去找他们吗?花敛寒亦趋亦步,毫不不适。 他道:不是,找太阴之所。 顿了顿又道,你是想找林昙多一些么?他用眉梢打量她神情。 花敛寒有些疑惑,这关林昙什么事。一夜未归,恐怕他们遇到危险了。怎么是单纯想找他呢? 这回答不算满意,但也还好。他有些舒然地扯起嘴角一笑,你不需要关心他,关心本座就行了。 他没有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温和无害,与其说他遇到危险,倒不如说这里的妖兽吧。 花敛寒心尖一颤,有些彷徨。廖云何最近言行有些反常,时常猜不出他心思。 她纳纳道是,专注走路。 廖云何走在前面,周遭妖藤分分让路,像劈开了一条幽绿小径。 花敛寒有些讶异,她根本没有看见廖云何做什么,连灵气都没有外露,这些妖藤就好像认识他一般。 国师来这里想找些什么? 他脚步不停,掖着广袖悠然道,本座放置多年的东西,要收回了。 说还不如不说呢,花敛寒腹议。 他突然脚步一顿,花敛寒险些撞上他后背。 花敛寒问:怎么了? 既然本座说了,要让你心悦我。他转身牵唇一笑,桃花眼里恍若漫着深情,断没有会伤害心上人的道理。 言之凿凿,脉脉情恻。如果花敛寒爱魄没有被抽离,或许会被他色相蛊惑。 他屈指一弹,有一抹光辉融入了花敛寒丹田。 那血蛊不见了。 花敛寒轻舒口气,多谢国师了。 指尖轻点她鲜艳的菱唇,莫唤我国师,云何即可。 柔软如花瓣的艳唇,指下升起无边缱绻。 若是花敛寒眼神太过冷淡,他也不会黯然收回手。 他轻咳几声,视线调向别处。 荒野之中,偶尔开几株花也是美景了。 未成想,枝头上那花变成了蠕动的虫,一卷舌头飞快吞食近处的血蛾。 花敛寒皱眉:这里的异兽都有些……怪异啊,即便有些修为稍高深的,甚至本可以化形了,也还是丑陋的妖身模样。 廖云何慢慢说道:妖修缘靠的是吐纳灵气,这里大多是浊气污秽,又怎么去化形。 所以,它们就不断杀戮,吞噬吗? 他嗯了声,尤其是噬妖者,他们虽然为妖,却靠吞食妖兽为生,汲取寿元修为。然则此举是逆天而行,故此噬妖者通常寿命短暂。 你似乎对这里很了解?花敛寒突然问道。 突兀的沉默,廖云何眯起眼有一瞬间的阴郁,像万古不化的坚冰。 本座讲个故事吧,只给你讲。 有些意外,不知他意欲何为。花敛寒静静地听着。 你可知极阴之地,沼泽处有人首蛇身的怪物,生性淫虐暴躁。某一天,有个修为低下的外门女修误入其中,被那妖掳去,而后生下一个男孩。 那个孩子生来就是带有异相,有蛇鳞覆面,又是怪物。自记事起,周遭就是阴冷潮湿又黑暗的环境。那个女修把他藏在了山门里,一个偏僻废弃的角落,一个米缸里。五年,不敢跟宗门说。 廖云何嘴角抿起一丝连他都没有察觉笑意,有时候那个女人会给他一点点糖,让他不要发出声音。 她对那个孩子说,要是敢走出来,就打断他的腿。于是他乖乖地等,整天佝偻着身子,在狭小黑暗的米缸里。 伶仃一人,忍受,万古长夜,万古寒意。 他待在一个逼仄狭小的米缸里五年,只能在深夜里由那个女人抱起,去小解或是吃一点饭。 每次夜幕降临,他都有着难以压抑的欣喜,贪婪地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可是他也如此渴望光明。 如此矛盾,既渴望夜色的降临,又喜欢光明,却讨厌晨光熹微之际,那时候他就要又回到米缸里去。 那一点糖,能消融那个孩子的恐惧,乃至枯燥无味的等待。廖云何眯起桃花目,似乎在回味糖的味道。 他忽又冷笑一声,打破了往日的思绪,可惜,他再也不会吃糖了。 花敛寒有些愕然,愣了半晌,迟迟没有作应。 他怕黑,怕幽闭的空间。 玄宫里布下了阵法,四季都是盎然春意,没有草木凋敝之景,连雪也不会下。 我喜欢蓬勃生生不息的东西,讨厌阴冷冰寒的东西。廖云何看着眼前一株开得旺盛的桃花淡淡道。 即便他已坠入渊底,独一人而活,独一人享受无尽孤独。 渴慕温暖,却如斯冷漠无情。 收敛去不该泄露的情绪,他才惊觉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又对着花敛寒冷漠道:本座说的故事,你不得传扬出去。否则……他斜觑她一眼,内里如含秋霜。 花敛寒哑然,那是自然。 她神色如常,既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嫌弃,坦荡荡地看着他。 那个孩子,他的母亲或许也爱他呢。不然就不会生下来,更不会养他了。 他轻呵一声,满不在乎的样子。 语调微挑,戏谑道:爱?那就不会抛弃他了。 话毕,廖云何低垂下眼睫,自己似乎有点奇怪,跟她讲这么多干什么。 花敛寒知道他必然心有执念,不是三言两语能化开的,也不与他争执。 故事讲完了,也就到了。 幽幽的灵力蔓延,这里居然不是纯粹的浊气。 廖云何眸光闪烁,他要的是龙脉气运。 恰流星坠落 眼前居然是一片海域。 渊水无垠,泛起细密的粼粼波光,蔚蓝如琉璃世界。 廖云何止住了脚步,伸手拦住了花敛寒。 你别动,我去。 当年他在这里选了一处钟灵毓秀之地,将龙脉转至此处温养,应该生有龙魄了吧。 极阴之地所有的灵气都汇聚到此处了,他虽然也不知为何如此,但正好可以温养龙脉。 袍裾拖曳出一片云浪,他眉目沉静,只身将要迈入水泽处。 堪堪要踏入海水里,他猛地往后退去。 没想到,这片海域里还有蜃妖。 蜃气像一张贪得无厌的血盆大口,暗色的血雾蜂拥而上。 他走入了蜃妖的神魂域,像被一个圈围困住,被牢牢锁住了身形。 花敛寒在外发现了异常,廖云何,你快出来啊! 他苦笑一声,传音道:这蜃妖难缠,我也只能拖住蜃气蔓延,如果避无可避,到了海里,我就会被吞噬。 花敛寒,你快去找些波月草,蜃妖怕这个。 他站在水泽之畔,镇定自若地盯着她,并不惊惧害怕。 你会救我的吧? 会吗—— 花敛寒眉心一跳,这个人就这么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她吗? 她脸上流露出茫然之色,这个人的心思,向来猜不透。 血雾在慢慢靠近廖云何,他负手而立,倒是临危不乱。 花敛寒倏地转身,寥寥扔下一句:我速速就回。 三天了。 她没有回来。 走了么?在他给她解了血蛊之后,就离去了吧。 他仰倒在沙土里,两眼愣怔无神,定定望着天空,眉眼枯寂如干涸的古井。 总是如此…世人皆弃他…厌恶他… 连她也不例外,愚弄他,引他贪恋那一点温暖,再毫不留恋的离开。 蓦然大笑出声,眼里水泽一闪,像稍纵即逝的流光。 就如同五岁那年,母亲有一天突然很温柔,给了他很多又甜又糯的糖,跟他说了很多话。 最后叮嘱他不要出来,离去时数度顾盼不舍。他满心欢喜,这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可是母亲再也没有回来看他,他每日苦等,每日尝一颗糖,细细品咂其中的甜蜜,直到糖没了,随之而来的是苦涩。 她终是离开了宗门,徒留他待在米缸里,不饮不食。 可是他记得母亲的话,一直在等,一直在盼。 最后是一个末等仆役发现了他,他那时已经通身浊气缭乱,被宗门视作异类,要将他击杀。 心脉处一阵痉挛,他低首捂住了光洁的胸膛,他以为自己早已心死了,可是那里还有跳动。 为什么?!为什么?! 欢喜之后就是无尽悲恸,倒不如不遇,倒不如不存在! 若他不曾见过昭然明媚的光,便会永远沉溺于无边黯郁。 他木然望着天空,不诽不怒,无悲无喜。 食腐鹰盘旋在上空,还以为底下的人快没了气息,迟迟等着下嘴。 花敛寒…你才是无心之人…… 他面上阴鹫之色骤现,一把握住俯冲而来的食腐鹰,不顾洁癖,生生地捏碎了食腐鹰的脾脏肺腑。 血浆爆裂迸现,流溢出腥膻味。 他面无表情起身,拍了拍衣服,也没有施除尘诀。 廖云何,是这些吗?我都挖过来了,只是路上有些耽搁。 见他不应,花敛寒有些惴惴不安。 耐着性子小心翼翼问:你,还好吗? 他倏地转身,沉默地望着她。 拥雪的脸染上了嫣红的血丝,顺着颈部蜿蜒而下,惊人的诡异美感,像玉面罗刹,月白衣袍上还有点点血迹。 让花敛寒一骇,顿觉惊悚。 这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就好像当年香附被心爱之人刺死一般的表情,蕴藏着无边绝望,却哑然不语。 大苦无声。 她有些莫名,不过是耽搁了些许时间,用得着那么大反应么? 廖云何,你受伤了? 半晌,廖云何容色渐渐舒缓,牵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花敛寒,没想到…你会回来啊…… 他行如鬼魅来到她面前,扬袖一振,这形若有物的蜃气顿时消散。 花敛寒见如此,睁圆了杏眼,拔高了音量: 你耍我!你明明就可以破了这蜃气,还让我去找劳什子波月草,你可知我找得多辛苦吗! 胸襟宽广的国师包容了她,用两臂将她身子一掼,抱住了无上珠宝一般。 你不走,那就永远不能离开我了,还好……还好你回来了…… 他双臂如烙铁,紧紧地环住花敛寒的腰,头枕在她肩侧,炙热的唇不停摩挲她的颈,烫在她肌肤上。 花敛寒有些愕然,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刚才还苦大仇深的样子,现在却像老友相逢,总是喜怒无常。 廖云何在她拥他入睡时,在她发丝上打入了一抹神魂烙印,无论她在哪里,他都知道。 甚至,可以瞬间抹杀她。 他眸里阴郁淡了几分,还好,她没有离开。 否则……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做什么…… 花敛寒感觉像是要窒息了一般, 小心翼翼地挣扎了一下,他似乎灵力波动有些大。 距离上次他面目突生异相,似乎有一月了。 难道是与这个有关? 廖云何嗅着她香息,且沉醉迷乱,她的出现像一颗坠落的流星,烫热了无波欲海,也烫入了他的心,留下了烙印。 他沙哑低声,像喝了温淳暖醅:花敛寒…你再离开,我必囚你……我不会再放你离开了,永远…… 花敛寒惊慌失色,绷紧了身体,臀部有火热的硬物抵着她,隔着衣物浅浅地戳弄她的臀瓣。 廖云何,你干什么?! 他温柔地咂弄了一下她珠玉耳垂,曼声道:做该做的事。 他呵气如兰,广袖里漫出郁郁香氛,让花敛寒有些晕眩,她稳了稳心神,身子却几乎摇摇欲坠。 现在这个时候发什么情,他是看不清局势吗。 你…怎么回事? 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本座…他靠着花敛寒肩头,破碎的喘息微微急促,淫毒犯了… 是身如焰 这淫毒是他自小就带的。 他幼时被一名炼丹师从宗门手里救下,沦为了药人。 以前做药人时,淫毒被那个炼丹师用丹药压制了,却也只是一时。 他宁愿忍受淫毒带来的痛苦,也不想吃药。 那颗药炼丹师取名为红莲丹。 淫毒似火灼烧五脏六腑,红莲丹似寒冰,服下如裸身置于万古不化的玄冰之中。 那个炼丹师说廖云何的名字很好听,很应景。 廖云何那时没有修炼,还是个凡人,没有灵气蔽体。那样的冷意,使得全身长满了冻疮。 而后疮口慢慢皲裂,形如八瓣莲花,流出血时如业火红莲一般炽艳。 他以为那时自己要死了。 那炼丹师笑着对他说,这是佛家所说的红莲地狱。只差最后一道——鹰啄伤口。 没有人来救他,没有人会愿意为一个凡人得罪一个炼丹师。 他缚在木架上三日,鹰啄食他腐烂的肉,从惊悚恐惧到木然。从血肉模糊,到白骨可见。 他恨自己半妖之身,也庆幸自己是半妖死不了。 炼丹师说他是最合格的药人。 他到现在还记得,鹰咕咕转动的黄眼,死死盯着他。 可是他还活着。 因为他要等母亲回来。 可是,等不到。 无数次的等待,都落空。 他厌恶没有结果的等待,还好,现在他等到了。 他们此刻像一对璧人,站着靠得极尽。廖云何的手环住了花敛寒的背,她整个人都被他笼住了,鼻尖都是他好闻的松香味。 黑黝黝的眸望着她,桃花目生起空濛水雾,摄人心魄。 捧住她脸庞,压低了柔靡声线,帮帮我,不是要挟,是渴求。 眼波流转,璨若玓石。 花敛寒微蹙眉头,这个喜怒无常的人,到底是有千面千言吗?怎么可以这么短时间内,转换自如。 廖云何,你以前如何度过的? 他眉峰一挑,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凉凉轻笑一声。 泡药浴,或者泡池水里。 宽大的手掌包裹住那纤纤素手,移到他胸腔处,竟然有那么一丝微微的热。 你看,是热的。 他牵唇一笑,连月色都黯淡了。 是因为你啊—— 又慢慢往下,触到他欲根,那里很灼热,隐隐有剑拔弩张的趋势。 这里,也是热的。 花敛寒微敛眸,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静。 用清越的声线慢慢道,我若不想呢。 他一愣,转而柔声说道:那你碰碰它。 拉着她的手隔着丝质的衣物,摩挲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勾勒出它的形状。 鼓鼓囊囊的一大包,顶端的伞状很清晰,衣服也起了褶皱。 眉如银钩,目若桃花的鹤梦男子,眼角挂着一抹绯色,春情氤氲。 他执着花敛寒的手解开衣带,掀开衣袍,听得环佩叮当。那处也完全暴露在花敛寒面前。 欲根涨得成了紫红色,布满了青筋脉络,冲着她高高翘起。 冠首形状如同一颗饱满的李子,根茎粗长,线条流畅,充满了情欲的味道。 花敛寒掠过一眼,轻舒一口气,涩然出声:你能容我拒绝么? 攥住她的手猛然一紧,他眼波如水勾连一顾,轻声道:晚了。 引着如雪的手握住那孽根,颜色对比分外扎眼,深红与素白,炙烫与微凉。 他又开口:帮帮我。 她一如既往的冷淡,讥诮道:国师何必如此客气,又不是第一次。 本座客不客气,你待会就知道了。 倏地拦腰抱起花敛寒,借力由着自己沉沉地跌入地上。天旋地转,花敛寒压倒在廖云何身上,胸膛贴着对方,感受到他心跳,一阵一阵地加速。 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像沉溺在渊水里的虫子,插翅难逃。 弱者,就是要任人摆布吗? 她要报仇,但不想靠这种方式。 恨意在心底如野草蔓延生长,葳蕤狂乱。 绸缪似三月春雨的声线,国师不是说,要给我时间,让我心悦你么? 柔荑在挑开他衣襟,在那片春光里游离,划过他淡粉茱萸狠狠一揪,让他无法抑制地长嘶一声。 花敛寒带着恶意的笑,没有逃过廖云何眼睛。 这就是国师的诚意? 他勾唇一笑,眼里闪过绮靡的光,扶正了花敛寒,使之跨坐在他腰身上。 他哑声:你想怎样? 手掌抚上她纤细的腰肢,紧致的腰线手感很好,令他感到愉悦。 无媒苟合,这就是诚意?花敛寒俯视着他,冷冷启唇。 他有些眩惑地拧眉,咀嚼她的话。难道她是不满足自己的身份,好像世人无一例外,都喜欢要个名分,这样才会心安理得。 这些也不过是金枷玉锁,他一向看淡。 这也简单,你我结成道侣不就是了。他坦荡荡地说道。 花敛寒微怔,从鼎器到道侣,他也真是想得出。 修真之人对于挑选道侣,还是很重视的。 还是他根本也就不在乎。 在外野合,像国师这样雅致的人,不合规矩。 她戏谑一笑,像挑衅,还是说,国师就喜欢在下面。 他毫不在意话中的嘲讽,狠狠地抓住她大腿,往下移了几寸。 终于花敛寒脸上染了一层嫣红,那翘起的欲根抵住了臀瓣,甚至能感受到它若有若无的突突跳动。 嗯,被你说对了,本座骨子里还是粗犷的人。 掌中之物 像是为了反驳她的话,廖云何反客为主,一个旋身把她翻转压在身下,抚了抚她羊脂玉般的肌肤,倾身欲封住她的红唇。 他从没有吻过谁,只是觉得,花敛寒这娇艳欲滴的唇瓣尝起来味道应该不错,想试试。 花敛寒叠起两指覆在他唇上,讥诮道:这淫毒莫非又是伤及他人的,国师又是做那取坎填离的内丹修炼? 廖云何面色一滞,其实他也不知道,以往发作时都是强忍住的。 可若真的是会伤她,倒也不太好。 他权衡再三,眼波于花敛寒身上曼回,像掺了蜜水,笑道:那你帮本座纾解出来。 花敛寒蹙眉想拒绝,然则他眼波若薄刃,阴恻恻地似要在她身上剜几刀。 所幸一鼓作气地伸出手,摸上了他的性器,顶端尚吐着清液,揩去涂抹在棒身,有一下没一下地套弄。 他腰身一酥麻,靠在花敛寒侧畔,眼角泄出丝丝春情,咻咻地呼吸声吹拂花敛寒鬓发。 那喘息声却像淬了西域毒花曼陀花,不知道廖云何是不是故意的,一声比一声缠绵悱恻。 饶是花敛寒也脸红了,她视线不知道调往哪里去,漫无目的地回荡。 为什么不看我?廖云何微眯眼,捏住了花敛寒玲珑下颏,摆正了直视他。 他的身体这时候居然是发烫的,没有了冰凉的感觉。 花敛寒无奈地看着他,手下动作机械式地来回套弄,手都酸了还不见他射出来。 他一双手灵活地探入她裙底,一路抚过笔直娇嫩的大腿,像鹅毛搔过,带着幽微的怜惜。 指尖轻轻划过花户,引得花敛寒一颤,绷紧了腰线,撑起手臂提臀想要往后退去。 被他大掌一把扣住腰,拉进了与他的距离。掰开她两腿分叉,右腿夹住他窄窄的沈腰,拖住了她的臀不让乱动。 两人侧对躺在地上,花敛寒透过散乱敞开的衣襟,看到他紧实的腰线,明显的肩窝。 花敛寒喉咙里漫出呜咽,一口咬住了廖云何肩膀,熏的郁郁松香混着血的铁锈味,说不出的味道,却很让人难以不记住。 肩上尖锐的刺痛,却混着下身被抚慰的欢愉,他闷哼一声,轻绾眉头,手下动作不停,拨开一线紧闭的花唇,两片小花瓣瑟缩地护着蜜谷。 那轻轻的触摸,让花敛寒檀口里溢出嘤咛,强忍住声音,咬住了红唇。 即便如此亵玩,秀眉若蹙未蹙,眸中若含湛湛秋水,她还是美如仙姝般清窈动人。 偏偏廖云何就想打破这一切,他勾起唇角笑了笑。 快速揉按着花穴上方的阴蒂,那点小肉珠慢慢肿胀起来,充血似一滴朱砂泪。 他都可以想象那里是何景象了,呼吸慢慢急促,胸膛起伏似山峦,震得身上的花敛寒也感受到了。 右腿挂在他腰间,承受着他手指的探索。 两根修长的手指插入略有湿意的穴口,手指被紧致包裹,那些媚肉争相上前绞缠着侵略者,屈指浅浅戳弄,直到玉壶里变得湿漉漉,淫水慢慢打湿了手掌。 花敛寒感觉自己好似一叶无依的孤舟,先是江上和风细雨,后来那可恶的手指疾风骤雨般的抽送,旋转碾磨着肉璧,感觉一阵痉挛,眼前有如天光乍现,竟泄了他一身。 眼尾流下一滴舒爽的泪,花敛寒埋在他胸膛里,粉面含春。 他噙着笑意不紧不慢地抽离手指,艳似花瓣的唇吮起了指尖,有花敛寒深处的味道,情欲靡靡,竟有丝甘甜,让他眸色愈发浓稠。 他低低赞叹一声:真骚。 你这里还能酿蜜不成,嗯? 花敛寒敛眸不与他搭话,攀住他肩膀的手抓紧,扯开他衣服,狠狠划出两道红痕。 廖云何不怒反笑,沉沉的笑声,桃花目里燃起幽沉似九泉之末的火。 那双纤纤玉手还在上下撸动,粗粝的棒身变得滑黏,却还是坚挺着不肯射出来。 花敛寒尾音发颤,你快射出来。 他眼里含笑,喊我名字。 云何…… 一把将她翻转背对着他,肉棒挤入她腿心,发狠地抽插,撞得她腰身似要粉碎了一般,娇嫩的腿心如何经得起厮磨,泛起一片红。 颠荡之时,花敛寒听见他低语,不要离开我…只剩下你了,只有你了…… 她眼里迷离恍惚,太可笑了,廖云何这种人,怎么会需要人陪。 感觉要到达顶端,廖云何紧紧抱住花敛寒的腰,靠在她颈侧,恨不得将她揉入身体里,一股股浓浓的白灼射在她腿心处。 温热的肉体相拥在一起,可是他心中,却生出一种慌乱。 一种无法掌控的慌乱,他眸光倏地闪过凛冽之色,可是他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她始终是她的掌中之物。 珍重地亲了亲她浓云发顶,才满足起身,慢条斯理地穿上月白襕袍,扣好水玉环佩,还是副清雅高贵的样子。 花敛寒蹒跚起身,皱眉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大腿处,施诀清理了一下。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粒丹药,嗓音还是带着沙哑,吃了这个,补充灵力。 见她兀自在整理衣上褶皱,不理睬他。廖云何面上闪过一丝厉色,本座又不会害你,怕什么? 她迟疑着张开檀口,咬去了那颗丹药。 廖云何这才面色稍霁,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似是满意了。 一尾羽蛇在海水里游荡,坚硬的黑鳞泛着冰冷的光。漫无目的地盘踞着身子,像一块巨大的黑岩石。 这个气息,是小何! 她一眼就认出他来了,那股气息错不了的。 因为这个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骨肉相连,怎么会认不出呢。 他长这么大了,这么俊俏。 能到这里来毫发无损,应该很厉害呢,小何的本事这么大,比娘厉害多了,这样就不会像娘一样这么窝囊了。 旁边是他的娘子吗,真漂亮,两个人好般配啊。 她忘记了自己变了蛇身,吐着蛇信,一双竖瞳碧眼咕噜噜随着他们直转。 渊水之中不记年,久到她快要忘记自己的姓名了。 好像自己叫廖静吧…她记得,有一个孩子在等着她,在一个狭小的米缸里。可是,她出不去了,永远困在这里。 为人时被宗派里同门所欺,引诱入沼泽深处,差点被异兽吞食,是夫君救了她。 夫君是个温柔的蛇妖,有一颗美人首,只不过生了一条青色的尾巴。他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好看,也更温柔体贴。 蛇性本淫,每个十五月圆之夜,都会爆发淫毒。夫君苦苦煎熬,廖静不忍心看着他痛苦……而后,他们在一起过了三载,又有了个孩子。 廖静冰冷的蛇瞳里泛出一丝暖意,那段时间是她灰暗的人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光。 可是她不能忍心自己的孩子过这样的生活,一辈子和野兽精怪打交道。她跑了,带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她资质平平,容貌青春也不过是吃了驻颜丹,回去后不过五载,就大限将至。 于是,她想回极阴之地,去见夫君。 嘴里衔着一把沁凉的长命锁,在水里浸泡多年,都生锈了。 只依稀辩得,长命富贵四字。 她当年带着这把锁,只身来到这里,如同带着小何,给夫君看。 没想到,再也没能出去,永远困顿在这里。 夫君…她的蛇夫君,以为挖去了妖丹,给她喂了那颗妖丹,就能给她带来无边寿命。 她变成了跟夫君一样的蛇妖,蜕去了人身。素面变成了骇人青面,覆满了鳞片,骨骼怪异高耸,面目全非。 她彻底变成了一条羽蛇,没有一点人的特征。 一个人活在这片海域里。 夫君死了啊……在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能让所爱之人永生的梦后,恬静安然地长眠。 而她的确死不了,却也活不好。以这幅姿态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这片海域里的异兽以她唯首是瞻,断不可能伤害她。 她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女人,连自杀也不会。 长命锁 廖云何拧眉看向海域某处,心里有些惶惶不安,海里好似有什么东西。 奇怪,深处有双眼睛好像一直在看着他们,如芒在背。 这里难道有五阶异兽,这可是相当于人修元婴期的存在,连他都不好脱身。 廖云何一把拉近了花敛寒,抱紧了她纤细腰肢,温香软玉在怀,他眉眼冷峻不为所动。 廖云何,你也感觉到了吗?花敛寒四下张望,抬眸看向他询问道。 似乎不会主动攻击人。 海水翻涌,开始澎湃,那羽蛇的轮廓渐渐清晰,立在海面正对着他们。 见状,廖云何捻着一粒棋子,劈去一道光芒。 奇怪,那羽蛇居然丝毫抵抗都没有,就这么生生地受着。 廖云何蹙眉沉着应对,这羽蛇怕是已经生了人的灵智,不好对付。 那羽蛇蜿蜒爬行过来,那双如豆碧眼,一瞬也不曾移动地看着廖云何,冰冷的瞳孔里偏生出一丝融融暖意,像是要把廖云何包容其中。 羽蛇伸长硕大的脑袋,慢慢靠近廖云何,她想要蹭蹭小何的脸,再触碰一下至亲骨肉。 她十月怀胎的儿子,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遇。 近了,近了。 小何…娘对不起你…… 话一出口,变成了嘶嘶破风声,任谁也听不懂。只以为是蛇吐信子,在嘶嚎。 血浆迸现,像一道瀑布,浓腥血味乍然浮荡在空气里。 蛇头分离。 棋芒如普照的佛光,落到她蛇身,终是解脱了。 从此百年孤寂,万仞深渊苟且,由至亲血肉收梢,也是幸事。 小何,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廖静死得很干脆,甚至没来得及感受那皮肉崩裂的痛苦,也没有触到小何的脸庞,就断了五识。 廖云何站在羽蛇尸体旁,眸里生起思量,有些意外会这么顺利就斩了一头五阶羽蛇。 犹在半空伫立的蛇身缓缓落下,大地震荡。 忽然,从蛇嘴里蹦出一把长命锁。 廖云何眉心一跳,目光被这铸造精巧的银质锁胶住了。 这是…… 娘给你带上,我儿要长命百岁,祛病无害。 小何,以后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这把长命锁,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它,心訇訇跳动,弯腰颤颤巍巍拾起沾满泥浆血污的长命锁,抚去污秽,上面辨出四字: 长命富贵。 与记忆中的那把一模一样。 廖云何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娘说,去了却一件事,就回来。 原来,她到死都戴着这把长命锁。 娘是被蛇妖吞食了吗? 她不是抛弃了他啊,只是死了。 轰然有万千张弦崩裂,啮髓搅肺一般的痛。 廖云何疯了。 时哭时笑,发簪被振裂,三千青丝纷纷扬扬,像心魔缭乱。 他气息不稳,凌厉的灵气波动像柳叶飞刀,过处毫不留情地削去,峰林倾倒,震去一地凌乱枯枝。 海域里掀起波浪,无数妖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吞食。 郁结,痛苦,想要发泄出来。 这里的煞气本就容易滋生心魔,更何况他一直有不解之事。 他要让这里的妖兽都陪葬,都给娘陪葬。 廖云何!云何!花敛寒大喊,可是他毫无反应。 一道道灵力向各处劈去,差点落到花敛寒眉峰,她连忙躲开。 你清醒点!你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他双目赤红,眼角处生满纵横的裂纹,凭虚御风而上,这片海域的异兽,都不能活。 血腥味蔓延,他像修罗道的恶鬼,长发飘扬乱舞,一指点去,数道玉子如惊鸿飞去,炸裂波涛无数, 再这样下去,他自己就会灵气枯竭,被异兽杀死。也可能会道心不稳,自堕魔道。 花敛寒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反应这么大,看见了那把长命锁之后,就性情大变。 那羽蛇鳞片皮肉是很好的炼器材料,但是在廖云何的攻击之下,已然千疮百孔。 花敛寒一振衣袂扶摇而上,环住了廖云何腰身,你冷静一点!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她试图让他冷静下来,运起清心诀点住他眉心。 廖云何痛苦地皱眉,大声喊道:走开! 一掌将花敛寒拍落,空荡的海面上低沉又扭曲的笑声分外渗人。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杀意缭乱,要将这里搅个天翻地覆。 不行,得尽快找到林昙他们。 她心一横,捏诀打出一道禁制,散落在海域外面。虽然抵挡不了什么高阶的妖兽,但也勉强可以避免更多的妖兽攻击他。 她腾身向背道方向遁去。 ** 司宵子本以为极阴之地不过是地界特殊,实则贫瘠。 但是眼前的景象超过了他的认知。 一座仙宫矗立于黑沼泽深处,极为突兀。 那仙宫不是人间寻常土木泥瓦建成,而是用无数灵石异宝堆砌,霞霭环绕,紫气冲天。 谁会用这么大手笔去建一个屋子,要知道修真之人看淡这些身外之物,即便再娇奢,也不会浪费可以晋升修为的器材。 他蹙眉沉吟,事有蹊跷。 难道是蜃景? 传说有蜃魔常织造幻象,引人入内然后吞噬血肉。 可是他根本感觉不到魔气,那仙宫散发着清明通透的灵气,引人入胜。 算了,大不了绕道而行。 司宵子御起飞剑,向着相反方向疾驰而去。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又遇到了那座仙宫,与之前一般无二,横在他面前阻挡了路。 以他金丹初期的修为,怎么会看不破是不是幻象。 看来是非得探看不可了。 刚准备踏上台阶,从门里走出一个黑衣男子。 那黑衣男修面色僵硬,裸露在外的皮肤有无数黑色篆文纹身,一双眼好似没有聚焦,只重复着话: 滚出去。 司宵子心中诧异无比,这个男修仅仅说了一句话,心中生出一股无法抵御的臣服感,行止间好像有磅礴的力量随身,难道是元婴期大能。 压下那股异样的感觉,司宵子不卑不亢地拱手,前辈,贫道误入洞府,叨扰了,无意冒犯,还请告知如何脱身此地。 黑衣男修眼睛也未动,继续那生硬的语气,滚出去。 莫非只是一具傀儡不成。 司宵子按住了腰间的剑,脚尖往后退了一步。 刹那间,男修像鹰隼一般紧紧盯着神仙司宵子,一挥掌,那皮肤上的篆文像活了一般,疾射而去,重重围困住了司宵子。 这灵气波动,起码是元婴中期以上…… 一剑欲劈裂这些篆文,可是马上那些黑色篆文也飞快贴合在一起。 司宵子心念电转,想着如何解开。 忽然感到一阵神晕目眩,这篆文上有能人昏迷的咒…… 仙宫轮廓渐隐,慢慢消弭。 本来气息渐渐微弱的司宵子,忽然睁开了眼。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自语: “根骨还不错,就是修为差了点火候。” 他霍地起身,满袖天风沛然,那双清明寡欲的眸,幽暗深邃,如古井深冻千年。 悠悠五甲子岁月,欲望生成执念,再化为了心魔。 一动念,寒霜剑自主飞到了他手中。 还好,还有这把剑一直陪着他。 愿见无从见 极阴之地一处竹林里。 似乎有打斗,法器火光溅落,乒乒乓乓不停。 一个身着玄色道袍,头戴莲花冠的男修,怀里抱着一把古朴的剑,倚在竹子上,似是融于周遭环境。 他慵懒地伸了伸腰,恍若无人之境。 我当是哪来的打铁匠,噼里啪啦电光火石的,照亮全竹林,打扰贫道睡觉。 林间一个枯瘦男子对着他桀桀一笑,摇了摇铃铛,两个金丹初期的干尸就要俯冲过去。 玄衣男子一剑砍断那尸傀身体,御尸宗?他剑眉一蹙,面色古怪地盯着那枯瘦男子。 嫌恶地用手扇了扇,臭死了,你这衣服也是地里扒来的吧。 枯瘦男子面色大变,本就难看的一张脸涨得发紫。 哪里来的疯子,颠三倒四的,正好把你炼成血尸。 玄衣男子乐了,黄口小儿口出狂言,你祖宗叱咤修仙界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 玄牧,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听见一道朗润的声音,他犹疑地转过头。 来人带着三分清浅的笑意,斯斯文文。 司宵子?玄牧皱眉道,忽然醒转过来,眸光一凛。 玄参,你,居然醒了。 那人顶着与司宵子一模一样的面孔,微微颔首,负手站在他面前,淡淡道:我已入世,不必称我道号,还是称我秦陵游吧。 玄牧抚了抚鬓角,上下巡回打量他,悠悠叹了一口气,眉间生起愁淡之色。 秦陵游,当初贫道为了你寻了个寄魂之体,奈何当时母体胎儿已生有魂魄,贫道亦不忍抹去。你如今秽土转生,这幅身体却不应该为你所用。 枯瘦男子看见他们两个聊得甚是火热,半点不拿他当回事,冷笑一声,祭出血阴幡,打算用厉魂生吞他们两个。 秦陵游拦住了玄牧拔剑的动作,你我故人相见,还是我代劳吧。 玄牧剑眉一挑,知道他所为何,默默后退一步。 秦陵游练的玄德心法,可以击杀大恶大非之人,增益自身修为。 眼前这个阴尸宗的男修,应该杀了很多人,似乎可以增益不少功德。 片刻后,那枯瘦男子魂元已被捏碎,空气里残留着血煞之气。 玄牧看着秦陵游打坐的背影一语不发。 秦陵游对于他的念头了然于心,阖眸慢慢道:我依然是我,即便转生后,还是做秦陵游。你若是帮我寻到个好点的载体,也可。 玄牧沉吟了一下,从储物袋里抛出一截人身一般高的木头,有赤色流金之光环绕,一瞬间天地灵物的气息弥漫,周围的妖兽蠢蠢欲动。 这是南菩提木,可以吗? 秦陵游勾唇意味不明笑了一下,你倒是舍得。 玄牧道:司宵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也是絮净宫的现任掌教,你不能伤他。 闻言秦陵游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抖了抖衣袍,不过五甲子时间,絮净宫竟没落至此了。 听出他话中讥讽,玄牧短促地笑了笑,怎么,你想回来吗? 不。秦陵游毫不犹豫地出言拒绝,我有未完成之事,还有没有斩断的夙孽,絮净宫于我而言,已是过往了。 玄牧环腰抱胸看着他,朗声大笑,依我看啊,你是不敢,世人皆以为你飞升上界,没想到啊……还困在这里,狼狈哦…… 秦陵游毫不在意地慢慢起身,感受了一下体内充沛的灵力。 你可以走了,今日之事,权当不存在。至于这个司宵子,我保他无恙。 秦陵游心中阴霾渐起,当年应劫飞升,没想到失败了,还枉作他人嫁衣。 三百年前,飞升的人不是他。 * 花敛寒知道廖云何在她身上留下了神魂烙印,即便逃了也没有用,更何况,她还有东西要取。 倒不如卖他个人情,也好交易。 司宵子醒来时,却发现那座仙宫不见了。 摸了摸腰侧,寒霜剑还在。 猝然,他心湖之中神念隐隐欲动。 那日与花敛寒一别,实则在她身上添了一道神识,能知道她在哪,也能知晓她是否在附近。 而今那道神识感应越来越近了。 她怎么会来这儿? 郁郁葱葱的树林,投于他衣袍一片疏影,峻拔如一杆修竹的身姿,占据了花敛寒眼帘,仙风道骨,遗世独立。 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他也看见了她,由于所修功法缘故,心中倒没有起多大波澜。 只定定地注释着她,那目光,像落照残阳间,清泉缓缓流过。 心潮涌动,却脉脉不得语。 没想到,下一刻花敛寒突然说道: 道长,你能帮我救一个人吗? 他面若平湖,没有任何神情变化。 几息之久,凝眉望着她,如琅玉相击的清冽声线,慢慢道:何地,何人? 片刻之后,花敛寒与司宵子并肩而行。 司宵子总给人一股高洁自持之感,如明月隔云端,可望而不可即。 你的瘴毒解了?他启唇道。 嗯。花敛寒点点头,不欲说起大致情况。 好事。 如此,他也就没了亲近她的缘由了。 他恪守君子教义,与她相隔不近也不远,衣角若即若离得将触未触。 可是花敛寒也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察觉到什么,脚步不停。 终是打破了寂静。 道长为何来此? 见他居然不回,依旧在不急不缓踏月而行,恍若未闻。 花敛寒眩惑地拢了拢头发,试探着曼声道: 容斋? 容斋为何来此地? 未几,司宵子终是牵唇浅浅一笑,像旋生旋灭的朝露,很快隐没了。 花敛寒都不由为这稍纵即逝的一笑揪心,不敢多看他,倏地偏过头。 道长不笑还好,笑起来比她还勾人。 他言简意赅,淡淡道:师尊命我来此地。 花敛寒哦了一声,垂首看着底下的树林,也不知要说什么。 她觉得司宵子有些不同,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的境界又上了一层。 无情道,太上忘情。忘却所有的事,只余心中大道。物我两忘之境,即是如此。 便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即便有情,也是搁置一旁,到了忘却的地步。 连自己都无知无觉,如木石无感。 花敛寒侧首看向他容颜,秀挺的鼻梁,淡色形状好看的唇,却总是成一线孤冷,鲜少见他笑。 她鬼使神差地蹦出一句:容斋真应该多笑笑。 话一出口,花敛寒错觉自己又在调笑他,却再难收回了。 闻言,他低眉敛目,长睫扑朔留下一道阴翳,丝丝分明,掩去了目中划过的横波。 似在思忖她的提议。 以往都是为了化解她的瘴毒,如今她瘴毒已解,他自知自己不该多有逾越之举,亦是,不敢妄动。 他知道,她看似是有情有义之人,实则骨子里还是凉薄的。 于情爱一面,他一向是后知后觉,又内敛无措的。他可以通读三千经卷熟稔于心,也可以从从容容独坐高台传授教义。 却难以描绘出世间常道的情字。 师傅总是说他的性子太过冷硬,不会圆融。 * 赤水。 一身着兰青色衣袍的郎君,横卧在一棵枯树枝干上,容色灼灼不似人间所有。 那是一棵苍郁合抱之木,簌簌抖落绿叶,那粗粝的树根分明似一张人脸,原来是个老树妖。 你每隔百年就要在此地兵解1肉身,倒也真是执念深重。如今可是又要往复了?可离我远些,免不得污秽了我这棵老树根。 晏浔双臂撑着头仰倒在树干上,眉眼浸在昭阳下,携着暖意。 他嗤笑一声,扬声道:不会啦,以后再也不会啦。 老树妖朽暮苍老的声音传来,哦,可是想通了,欲潜心修炼了。 他摇摇头,嘴角上扬,漂亮的郎君在暮光四合里,容色愈发地温暖。 我找到那个人了。 老树妖:哦,总算找到了,那她尚记得你否? 晏浔抚了抚入鬓眉梢,淡哂道:从未知晓,如何记得? 怪哉,怪哉。那你是为何? 树兄,世间万事不是为所何。 她要的,我给她。 以前她时常埋怨困顿在赤水,与这恒日青山,一水无边的江流相伴。 想要出去遇见很多不同的人,想去朝山谒水。 可是人心险峻,山水有穷。 她魂牌碎裂的那一刻,才明白,何谓肝肠寸断。 天地浩浩,竟容不下她,竟找不到她。 青山远,青天晚,愿见斯人无从见。2 六合八荒,九州幽冥,那个调皮的人儿藏了三百年,终是找到了。 惟愿她此生笑颜如初,如同当年爱护他一样,爱护她。 只需要做个翕动翅膀的蝶一般,只需要等着他宠爱。 他之劫,为执。 晏浔起身拍了拍兰青色衣袍,朗声大笑,举袂迎着那轮廓渐渐消弭的太阳走去。 三尺青锋如水,抵在他脚下,破开长空扬长而去。 十日结成金丹。 —————————————— 1兵解:道教神话中,修道者由于各种原因不满意目前的状态,而采取一种极端的、自杀或他杀的方法,销毁肉身,以期转世重修。用兵器而死则是兵解,也有水解。 2出自《暮山溪》,原句:青天晚。青山远。愿见无由见。 琅嬛书院 咦,怎么起雾了。 花敛寒与司宵子走在一起,不知何时,这片漠漠平林里起了大雾,如同有一条素带遮住了他们的眼。 她茫昧地移步,捻诀想要驱散,却不得法。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起雾,花敛寒有些疑惑。 司宵子陷入沉吟,这场景有些诡异,他拦住了花敛寒的步伐。 先别妄动,我想可能是触动了什么阵法。 不过须臾之间,那雾就散去了。 眼前已是成了山明水秀之景。 一座座山峦蓦然拔地而起,如同一方绵延镇纸,这十里如茵芳草即是天青画笺。 山黛一方镇青笺,商肆难寻天样纸。 尔后那些异兽不知何时,又换作了栖枝的春莺,只听到婉转清脆的啼叫,不复闻低吼的妖兽嚎叫。 这荒凉的极阴之地,甚至能感受到充沛的灵力,比原先要浓郁十倍不止。 眼前的景象过于诡异,方才的山路小径也悉数改变了。 山路不能走,天路可以。司宵子环视了一番,对着花敛寒说道。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司宵子揽着花敛寒腰肢,天风盈袖,御风拔地而起。 一白一红身影扶摇而上,花敛寒靠在他胸膛处,清冽的一脉幽香萦绕,那是久久焚香才会有的味道,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一手挽着她的腰,背上负剑衣袍猎猎,偶尔用余光瞥见怀里的人,春丝雾鬟,一如既往的清艳绝伦,唯独眉宇之间有着一丝倦态。 让他不由得去想,她在人间岛上经历了什么。 花敛寒一直是个纯粹的人,可是修真界哪有那么多纯然无暇的人,偏偏他想守护好。 容斋,这个地方刚才经过了。花敛寒低头看着树林道。 她的声音让他回神过来,匆匆看了一眼,才发现的确是重新回走了一遍。 他微愣片刻,我一直是往东前行的,不可能乱了方向。 果然有古怪,司宵子思忖半晌,与她一道下去。 花敛寒分花拂柳,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花分外鲜活,尤其是这昙花,已经两个时辰了,还没有谢。 的确。司宵子看了看那花,从她手中兀自接过,拈花转动,面上俨然端肃。 花敛寒觉得他这样颇有些矛盾好笑,兰袖掩唇溢出丝笑意。 他们走着,面前一座府邸映入眼帘,黛瓦粉垣,飞檐翼翼然,宛如走入江南水乡之中。 司宵子道:这里还有人会居住?莫非又是什么蜃楼幻象。 花敛寒思索一番,不如一探虚实。 上前扣门,却无人来应。 她与司宵子相视一眼,下一刻破门而入。 都道仙人好居楼,这几十楹房舍修建得极高,房舍前奇石峻峭,有细石铺地,朱花掩映,翠微遮眉眼。 如同水墨画一般。 走入其间,居然是一座书院样式的阁楼。 还没等敲门,那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来人眉目清隽儒雅,身着一袭绣着繁复花纹的茶色绡衣,手持一本绸书,自带三分贵气。 那锦衣儒生神情倨傲,俯视睨向花敛寒两人,颇有威严地启唇道:本君乃看管琅嬛书院的非虞君,闯入琅嬛,尔等还不见礼跪拜! 花敛寒狐疑地上下打量那人一番,极阴之地怎么还会有人住在里面。 压下心中疑惑,花敛寒恭敬抱拳道:非虞前辈,我们无意冒昧,此地是何处,还请告知如何出去? 司宵子亦是附和道:前辈,我们方才见无人开门,就自作主张开门而入,实在是出于心切,急于走出此地。 他方才感受了一下那锦衣儒生的气息波动,可以说是深不可测不为过。 * 一片妖兽尸林海内。 剜去了那妖丹,林昙面无表情地将混着血丝的金丹一口吞下。 噬妖者能吞食妖丹,不遭丹毒反噬,积少成多慢慢化为自身的金丹,多者甚至能结成百颗金丹。 尔后突破元婴时,就有无数阳神脱离肉身,妙用神通成为身外化身。 可以说是非常逆天的存在。 然则怀璧其罪,噬妖者往往意味着体内有无数金丹,引人眼红,更何况这样的大妖断不能令其成长起来,若一出世,就会有修真者追杀之。 所以极其稀少,不巧林昙就是其中之一。 只要突破元婴,五洲之内,又有何人能奈何他,如今在这人间岛内不过是权宜之计。 一旁的绯嫣早已习以为常,她不知道林昙吃这血淋淋的妖丹作甚,反正她并不是炼气士,这妖丹对她也无益。 真羡慕你们这些能修炼的,好生潇洒。 林昙凉凉笑了一声,你已经武道五境,往后亦可踏破虚空,飞升上界,你不必羡慕我。 绯嫣沉默不语,看着一色连水的天空。 突然冒出一句,你可知座上为何来此? 林昙挑眉睨她一眼,说道:座上的心思,你就别猜了。想多了,于你我无益。 林昙,你当年是如何遇见座上的? 他突然顿足,座上当年于我有再造之恩,我是心存感激的。 绯嫣眨眨眼,眉间带着愁淡之色。 所以无论座上做什么,你都可以忍着,更不会有一丝愠怒,一丝不臣之心。 林昙倏地皱眉,又舒展开来,玩味地笑了笑,呵呵,你不必激我。且不说座上对我的恩情,你那点可怜见的小心思,以为我不知道。 被他反唇相讥,绯嫣无语地拨了拨钗子,倘若座上有一天做了大逆不道的行径,受天下人口诛笔伐,又该如何? 众人馋口嚣嚣,不如令他们唇齿不再,不可出声。再削断酸儒的手指,让他们不能提笔做文章。若再不服,就诛之,灭之,再无人可诋毁,还来一片清盛。 林昙觉得这个想法甚好,仰头朗声大笑,冻蓝色绡衣的少年宝带纷飞,踏着落叶一径离去。 * 苏清珩有些郁闷。 这个荒芜的地方,去哪里找那些所谓的业镜。 这个分身也只有金丹圆满的修为,在这下界虽不能说冠绝天下,但也算不弱了。 但是这里的妖兽境界居然也不低,斩杀了几个金丹期的四阶妖兽后,觉得有些灵力枯竭。 他一拍储物袋,拿出些丹药吃下去。 他总觉得这个极阴之地不简单,奈何自己并没有多少关于下界的记忆,依稀当年是混沌之中飞升,前尘往事皆忘却了。 这也是好事,总没了这些琐事扰攘,修道神仙,理应无情无欲。 只是,他不甘心。 走了几步,才惊觉那路已经辗转数度了。 苏清珩眸色晦暗不明,莫非着了道,落入了什么阵法当中。 鬓边花 非虞君眼波曼回,轮转于花敛寒与司宵子身上,心下对这二人关系作了个判定。 想出去也不难。锦衣儒生泛出一丝笑意,你们谁字写得好看的,给本君瞧瞧,文章做得好也可。 司宵子和花敛寒俱是有些意外他的条件,互相传音商讨一下。 我的字尚可,先试试吧。 司宵子的字也不差,可是她这样说,也不会拂她意,给了她一个示意的眼神。 花敛寒走到案前,铺开宣纸,吹了吹上面的灰,缓缓研墨准备书写。 非虞君见她煞有其事地挥毫走笔,弯唇凑近了看那素笺上的字,遒劲有力之中,又有婆娑乎人间的飘逸。 不免看得眉眼弯弯,甚是欢愉。 本君一甲子没见过字写得这么好的人了,不错不错,小丫头你就别出去了,陪着本君如何? 他弯下腰贴近了花敛寒,眼神却一刻也未从字上移开,抬起手来作势要拍她肩膀。 司宵子蹙眉盯着他,转瞬之间身影化虹,纸张被哗哗翻动,接住了非虞君即将落下的手。 非虞君,莫要食言。我们只不过是误入此地的过客,不会长留。 非虞君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年轻道人手劲大得可以,俨然他不答应,就不放手了。 他喟叹一声,悠悠握拳收回了手。 本君虽然看守书院,却并非君子,人间俗语,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对本君无用。 花敛寒静静地执笔写字,尺牍承转,留墨十行。他们的对话入耳,还是不做他想。 司宵子神色微变,眸色如冻水千里,按住了腰间的寒霜剑。 剑拔弩张之势。 更何况,这里岂不是隐居的风水宝地,你们二人在此地做个世外神仙眷侣不好么?又何必再出去,去面对那些打打杀杀。 非虞君觉得自己说得在理,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点头微笑。 此地虽好,却还是少了分真意。司宵子淡道。 哦?非虞君有些诧异他的话,那你倒是说说,什么真意。 世上哪有什么桃源胜地,若有也就是不真实了。司宵子道。 非虞君不可置否地哼笑,瞥见花敛寒已经写完了,意兴盎然地抽出那张宣纸,一溜烟跑了。 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还真是个跳脱的性子。 花敛寒移步走到书架前,隔板上都生起了一层薄薄的尘埃,随意挑出一本翻看。 怪哉,那书上的字竟是缺文断字的,东一块西一块地少,读起来都不通顺。 司宵子垂眸也看到了那奇怪的书,他随手又从书架上挑来一本,翻开来也是缺文断字的。 司宵子淡哂,他自称看管这些书籍,却并不爱护。我观人间读书人,都是对于典籍诰莫爱若珍宝的,可见他也并不是真正的读书人。 花敛寒笑道:容斋,喜欢读书是一回事,爱护是一回事。喜欢好吃的,也不会尽是善待肉鸡猪猡的。这非虞君莫非是儒修? 他看了看书房里陈设的文房四宝,宣纸上空无一字,墨棒研磨得缺了一角,末了缓缓摇头。 我曾见过儒修,无不是身负浩然之气,胸中有丘壑的文人,而他却感受不到。 花敛寒点头附和,又翻了几页,这些书都是儒家经典,还有一些儒门功法,他只说是看管,莫非这书院主人另有其人? 他放回了书,应该吧,只是他不愿告知出路,若真是饱读诗书的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是可行的。 那非虞君倒也真是尽忠职守,镇日看守这一座偌大的书院,平日里是绝对不会踏门外出的。 房舍外往往堪堪走到临水处,便止步了。 他对花敛寒两人没什么要求,只需要她每日写两幅临帖,不乱摘庭院的花草。 偏偏花敛寒就要逆行。 临水照花,有奇花异卉丛生,敛寒采撷了几株,欲研究一下。 司宵子看她拿着几株花研究,也就坐下同她一起。 两人席地而坐,假山旁灵泉泻玉,溅落在衣裳上,透骨的凉意。 你看出什么了?她问道。 司宵子却想到以前,她月下托花,展眉一笑。 他青睫震颤,余光掠过花敛寒浓云鬟发,捻着一朵绛色的花,一个念头悄然而生。 他向来不会违逆本心,抬起手来,袖口漫出他身上独有的幽冷,她微眯眼,觉得发髻被他拨了拨,像是在扶正什么。 花敛寒有些错愕他的动作,微愣片刻,反手抚向那朵花,就像在顾影自怜。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物尽其用。 定眼瞧了瞧他容色,还是维持着云淡风轻,只是被花敛寒揶揄的目光逼得别过脸去,状似无心地清了清嗓子。 又补了一句,你戴着挺好看的。 她简直要哑然失笑,弯唇凑近了他,眸里都是他,呵气如兰,是容斋把我插得,很好看。 这是什么狼虎之词,司宵子也被一骇,寥寥回瞥她一眼,面上热得很,喉咙微微干涩,有些沙哑地出声:你这番话……实在是… 花敛寒睁大杏眸,澄澈如不染淄尘的碧水,双手撑在地上,屈膝弓起腰来逼近了他,我说错了,你不就是插花到我头发里吗? 温热的香息包围着司宵子,他的冷硬无情在她面前如冰消般瓦解,甚至还有些许久违的促狭,无可遁形。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食指勾起她玲珑下颏,神色极认真。 嫣然一点绛唇攫取了目光,像搽了一山红花,他用手指摩挲着,想探究一下她究竟有没有偷偷吃花,染上了颜色。 他的爱能否天长地久,无情道生了情,只会令他万劫不复。那一点点的试探,只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如饮鸩酒止渴,含蜜砒霜,却甘之如饴。 花敛寒看着他,下一刻张嘴想说话,却把他手指含入。 温热柔软的肉璧包裹着手指,他一惊,连忙抽离。 几息的紊乱,他一念清净,又成了意似寒铁的模样,泛着水泽之色的手指搭在腿上。 花敛寒有些促狭,不好意思道长沾了她的口涎,扯来一片衣角作势要擦,我只是想说,没有调戏你的意思,莫放心上去。没想到把你的手指含入了…… 他看着她慌忙的动作,抿唇轻笑,声线一如既往朗润,那我要是放在心上了呢? 她擦拭的动作一滞,抬头看向他,哪句? 司宵子面上佯装着凝重,压低了嗓音,第一句,可以把你……总觉得说起来有些怪异,他转念一想,岂不是同她一般无所顾忌,就封口收起了话。 见他又打住了,花敛寒大抵是缺少了爱魄的缘故,分不清他是何意,也没有追究,自顾自地擦干了他的手,又拿起花来研究。 轻轻嗅着,一股浓郁的花香吸引了她,定睛寻找一番,几株鹅黄色细微的小花在摇曳。 是芸香花。 司宵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认了出来。 是虫子最怕的芸香,摘几片来夹在书里,能防虫蛀。 既然这么有用的花就在这里,为什么不用来爱护书籍呢?这非虞君是失职不作为,还是有意为之? 蠹鱼 这天非虞君日常来收临帖。 司宵子微垂眸神色如常地点了几支麝香,幽幽袅袅的香雾升起,令非虞君打了个喷嚏。 他不满地睨了司宵子一眼,卷了卷宣纸揣袖子里准备就要走了。 等了片刻,他又神情郁郁地折返回来,将宣纸往桌上一扔。 你今日写的字,不好! 花敛寒弯唇扫了一眼那张宣纸,只剩下一行小字了。 微笑着温和道:晚辈有一事不解,还望解惑。 非虞君扬眉道:什么事? 你说爱啃书的蠹鱼至多八年寿命,又是如何成精的?世间命谱大妖都有定数,这逆天偷寿的,是什么下场? 非虞姬嘴角的笑意刹那间凝固了,猛得一挥袖,捻诀汇聚出一列列墨色小字轰向花敛寒。 可是还没有近她身,那些小字就溃散了。 方才,花敛寒在宣纸上写下了,芸香二字。 蠹鱼最怕芸香。 她还研磨了些许芸香兑入墨水里,这书房里燃了香味极重的麝香,量他也闻不出来。 臭丫头,敢阴本君?! 非虞君勃然大怒,捻诀欲聚起灵力来,却发现经脉不畅。 花敛寒心中发笑,也不过是吃书的蠹鱼罢了,这么个小虫子,倒是骄恣倨傲得可以,还敢妄称神仙名号。 非虞,非鱼。 唔,你若是认我为主,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饶了你。 非虞君吃了那芸香二字,只觉得腹痛难耐,如有薄刃在搅动五脏六腑,疼得面目扭曲,捂住了肚子,额角青筋暴起。 他倚靠在墙角,嘴唇发白,虚弱道:你这死丫头, 不过区区三百岁骨龄…还想让本君认主……痴心妄想! 花敛寒短促哼笑一声,这蠹鱼倒是嘴硬,还颇有傲骨。 司宵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花敛寒,暗暗称赞。 倒是心细如尘,见非虞君从不靠近泉水旁的花丛,又看见书上缺少字,推算出他的真身。 曾有诗人云:今日开篋看,蠹鱼损文字,这类小虫子大抵是非常好学的,镇日乾乾于吃书,而今眼前这只居然开窍修成了人身,修为还不低。 一座大殿里阗寂无声。 身穿黄色衣衫的俊美男子,坐在一仙玉堆砌而成的宝座上,手持一本线装的绸书乱翻一通,口中念念有词:咦,这两人的名字呢?怎么还没有显现出来,不应该啊。 那本绸书上的墨迹忽然晕染,奇光闪烁,大殿前凭空出现司宵子与花敛寒两人。 他们打量着眼前的景象,还有那坐着的黄衫男子,置换的场景太过跳跃,不敢放松警惕心。 方才花敛寒早就看出那非虞君不过是色厉内荏,就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只说让他做自己的随从,若她百年内无法结成元婴,就让他另觅出处。 他也就勉强答应了,如今在她心湖里安然躺着,化出了真身,一只泛着幽光的虫子啃书啃得不亦乐乎。 原来他们掉入了这本绸书之中,倘若再滞留几日,恐怕就要被炼化了。 两个小辈,倒是好本事,能从这书里挣脱出来。黄衫男子意态慵懒地笑了笑,仰靠在宝座上,像鹰隼一样的眼神锁着花敛寒和司宵子两人。 强大的威压向二人迫来,骨头咯咯作响。 黄衫男子剑眉一剔,恶狠狠寒声道:那只小臭虫呢,看守不佳,看本君不把他碾碎出汁来! 非虞君大怒,在花敛寒心湖中叫嚣,我呸,死鹿蹄子,我虫大爷是他能动的! 所处中心的人间界极阴之地,忽然迸射出瑞气万丈,直冲云霄。 天地异象,这是有宝物现世。 四处修真岛界也被惊动了,无数修士或驾灵舟,或御剑奔袭而去,围堵在极阴之地。 其中大多是沉不住气的筑基期修士,也不乏几个金丹期。 林娘就是其中之一,她所处血煞门,修为不过筑基圆满,希望能碰碰运气,找到些天材地宝,也好结丹。 不想她刚到极阴之地,就遇到了几个仇人,所幸被一个青衫公子相救。 “多谢公子相救!”林娘对着青衫公子弯腰行礼,紫衫过薄,两团盈软的胸脯随动作颤颤巍巍。 青衫公子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移开了视线。 “这里太过危险,你修为低下,不应该来此。” 林娘不以为然地撩起鬓边发丝,这个动作让青衫公子一愣,他忆起了一个人。 林娘还以为他看自己呆住了,心中暗暗窃喜,还正道弟子呢,这点小小的媚术就受不了了。 “看公子一身正气,应该是正道宗门,怎么会救奴家呢?” 青衫公子坦荡道:“救人,不需要理由。” 还是个迂腐好善之人。林娘心里越发痒痒的,俗话妖女偏爱正道人士,尤其是眼前这人还挺俊。 “哎呀,还不知道公子姓甚名谁呢,您就叫我林娘吧。” “秦…”青衫公子顿了顿,眼波回转,“秦若罔。” 林娘掩唇娇羞一笑,妖娆的身姿又黏了他几寸,檀口开开合合不停说话。 他微眯眼,这就要投怀送抱了么? 夜里。 一处洞穴里传出一阵甜腻的呻吟,百转千回。 “若罔,啊~轻一些,好爽~” 林娘一脸沉醉躺在一张床上,这是她储物袋里随身携带的,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有人在此,必定心中大骇惊悸。 与林娘交欢的,是秦若罔刚收服的貘兽。 此时的秦若罔负手立于一莽漠漠平林里,眉宇间一片清寂。 倒不如说他是秦陵游,如今换了副皮相,不想同以往的故人有牵扯。 改变骨相面貌,对自己的气运不好,极可能发生变数。只是用了些障眼法,元婴之下的人看不出来。 林娘的阴质体魄能温养貘兽,既然她想,就大发善心赐她个美梦吧。 如他所猜测的,这片极阴之地极有可能是某个大能的洞府遗址所在,若是能得到些许传承也好。 也不知是哪个蠢物触发了什么禁制,引来这么多修者。 * 廖云何眸底幽昧不明,明明花敛寒就近附近,可是偏偏找不到她。 他一身月白襕袍已被染成血衣,凝若朝霞,衬得面上银勾铁画般的线条愈发妖冶。 抬头突然看见那一道冲天光束,他眼中闪过异样神采,飞快向那处掠去。 众生有你,焉能舍却 所谓的琅嬛书院实则是一本书。 花敛寒坦然道:前辈,我们不知触动了什么,就从那个地方出来了,不知道什么臭虫。 黄衫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收起了威压。 罢了罢了,我乃鹿君,而今你们能来到这里,本君可以送你们一场造化,得我传承。 鹿君扬袖挥出一道光芒,显出一副景象。 他们抬眸望去,惊讶不已。 絮净宫的弟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司宵子面色沉重,有些犹疑是不是鹿君的幻术。 鹿君讥笑:怎么?你以为那是幻境吗?你们破除了琅嬛洞天的阵法,无数仙品法器气息冲天,引得修真界的人纷纷来此地探寻,其中不乏你的宗门弟子呢。 司宵子浅浅皱眉,前辈意欲何为?我等微末修士,在您眼中不过草芥一般的存在,又何故为难,有违道义。 鹿君摆摆手不以为然,我且问你何为道义? 司宵子没有半分犹豫,无为而治。 鹿君摸了摸下巴,一手指向花敛寒,微笑道:那我若是说,杀了她,你絮净宫弟子,都能保全,如何? 他一挥手,散去了那道景象,等着司宵子回答。 花敛寒轻绾眉头,对这个大妖的作法鄙夷不已,转头看向司宵子,心中倒没有多大起伏和期待。 他肩挑絮净宫的重担,更是那些弟子门徒的信仰。花敛寒没有想过要与之比较,更不会纠结这种无谓的事上。 司宵子神色淡然,手中的寒霜剑翻转,凌厉冷冽的剑光转瞬的刺眼,照在鹿君毫无血色的脸上。 鹿君眼也未曾眨,眸光异人的炽热,试图从司宵子脸上看到一丝的动容,迫切地想要听到他的回应。 玩弄人心,是他的趣事。 司宵子眼神湛湛清明,悠悠启唇:取一人而利天下,奉一人而舍天下,皆不是道义所在。 即便舍她一人,能换天下人安宁,贫道亦不为。 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天下奉于己甚不取也。1 花敛寒在一旁默默听着,一丝道不明玄之又玄的幽眇情绪蔓延… 她凝眉看着司宵子清举郎逸的身姿,这个道长固执起来也是一往不顾,他有自己的见解,也坚信着自己的道心,所谓如恒。 即便是天下么…… 鹿君有些失望,意兴阑珊地走下来,拔高了音量,哈哈哈哈,好好!不过区区红粉骷髅而已,竟然舍弃不了。孰轻孰重,你心中没有数吗? 司宵子短促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微摇头。 若要守护什么,断不能以残害另一样为前提。 让前辈失望了,贫道也相信,前辈贵为大妖,不会与我等修为低下的人修计较。 我以为你是个达观通透的人物,连色欲这一关都堪不破,又怎么得我传承?鹿君再看他时,已是充满了不屑。 司宵子勾起唇角笑了笑,玄澹清绝的气韵流转。 因为,她也是这芸芸众生的一列。 焉能不护,焉能舍却。 花敛寒垂下眼帘,蓦然忆起当年那个人,竟然想发笑。 只怪她识人不清。 鹿君慨叹地叹了口气,细细打量着司宵子,不由吁叹一声。 我该说你傻呢,还是不知者无畏。其实很久以前,也有过外来者来极阴之地,当年我甚是无聊,就同他们玩了个游戏。你知道是什么游戏吗? 司宵子还是幅不苟言笑的冷峻神情,淡道:晚辈不知。 鹿君像是起了兴味,想同他聊天,饶着他踱步,说道:说起来,那对修士还是道侣呢。我当时密语传音,同那个男人说,若你杀了你娘子,就拿换得仙品法器一件。 闻言司宵子轻皱眉头,对他这番做法甚是鄙夷。 我又对那个女人说,若你俯身相就于我,结个露水姻缘,就能拿得大能神通一部。鹿君又看了花敛寒一眼,仰头笑得不能自己,张狂的笑声重重回荡在琉璃宝殿里。 他又忽然戛然而止,面无表情地冷冷说道:你猜,他们怎么做的。 司宵子摇摇头,声线一如既往平缓,晚辈不知。 鹿君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坐在宝座上,像是突然丧失了兴趣。 那男人握住了妻子的手,很坚定地当面拒绝了我。可是下一秒,那女人猝然攻向丈夫,割裂了他的喉咙,抹杀了他的神魂。 她又笑盈盈跪倒在我面前,脱衣作势要服侍我,在方才死去尚有余温的丈夫尸体面前,要与我共赴巫山。 鹿君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嗤笑一声,然后,你猜我怎么做的?哈哈哈,那个婊子不经操弄,在我身下死了! 我等异兽修成人身,自然身秉非凡之处,尤其是炼体之能,这婊子不过区区金丹修士,我只差半步肉身成圣,如何承得住我勇猛。鹿君颇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过后来本君又发现,那女人先前手上被下了死咒,谁下的,不言而喻。这就是百年道侣,个个心怀鬼胎。世间哪有什么真情可言,更何况是在这大道至上的修真界。 花敛寒眼中闪过厌恶之色,后退数辙靠近司宵子,才压下那股不适感。 司宵子阖眸,眉宇间幽深之色如棱棱霜气弥散,似是不忍于这等污秽之语。 前辈有通天本领,玩弄修为低微的修士手到擒来,但他们未遇见前辈前,也能做对貌合神离的道侣。 鹿君有些不满于他的反应,百般无聊地敲着扶手,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倏地射向司宵子,冷然道:你在对我说教? 不敢。 花敛寒有些担心地看着司宵子,这大妖反复无常,这时候可不能一腔孤勇。她牵住了他衣角轻轻扯了一下,眸里忧心忡忡。 司宵子牵唇抚慰地一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是那样真实。 莫怕,我护你。他轻声说道。 本君考验考验你,你如今什么修为,我便压制到同样境界,怎么样。 鹿君突然来了活动筋骨的兴趣,自己在这破地方带了数百年,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小辈可以练练手。 他随意打了个响指,还在司宵子身侧的花敛寒被一股外力带动,被禁锢在一张椅子上坐着,半分也不能动弹。 眼下容不得司宵子拒绝。 这把寒霜剑是他的本命武器,连着心脉,多年伴随身边。 他掣起长剑抵御鹿君的攻势,寒霜剑被鹿君一拳狠狠轰去,只觉得眉心欲裂,口里弥漫着铁锈味,一蓬鲜血洒落在画柱上。 即便是修为境界一样了,可是肉身修为却是大大不同,那鹿君秉负妖身,一拳下来如有一座高山之重,司宵子被那力道向后带去,撞倒一排排柱子。 鹿君狰狞一笑,第一拳。 花敛寒看得心急如焚,坐在椅子上圆睁妙目,哂笑道: 前辈这通王八拳打得真好,可是要折煞我们这些小辈了。 鹿君笑得玩味,袖袍灵气鼓动,莫急莫急,你也等得上,想得我传承,得有命活下来才是。 花敛寒眸光流转,看这大妖说是要杀要剐,实则处处手下收有余地,看他不像是有仁慈之心的,莫非是有什么限制他。 我再问你,杀了她,你就能活下来,也能得我神通传承,更有仙品法器无数。你可愿意? 司宵子嘴角鲜血滑落,蜿蜒汇聚成凝霞朱砂的红线。长剑没入地砖,握住剑柄支撑着直起身来,玉簪滑落发髻散乱,三千青丝横渡出尘容颜,那双淡薄无欲的眸,终是燃起了一丝执着。 不…愿…意…… 花敛寒再也不能平静,熬红了双眼,拼劲力气喊道:司宵子,不必如此!你我之间若只能活一人,也好! 司宵子费力暼向她,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来,唇齿张合轻声说了两个字,奈何太远没听清。 而后鹿君的拳头像流星一般砸落,风摇树影一般得快,雷殛电掣般猛然,拳风带起一阵罡风,连一旁的花敛寒都觉得难受。 司宵子努力支起的屏障被轻而易举地捶穿,像断线的风筝飞出一大截,长剑空中翻转飞掠到花敛寒身旁。 鹿君咦了一声,这把破剑居然没坏?倒是难得。 他细细观察了那把剑,轻蔑说道:还以为你是什么正派人物,抽取他人魂魄以铸剑魂,倒也是阴损至极,哈哈,还装什么正道君子。 躺在地上的司宵子喉咙中气血交激,胸膛前绽开点点朱红。 他没有力气回答鹿君。 一旁的花敛寒也没有细想鹿君的话。 她怔怔看着苦苦支撑的司宵子,心中悲梗难抑,眼角湿润,水泽漫过,一滴泪溅落成八瓣的光阴。 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出血了也毫无知觉。 司宵子……你何苦……我没这么好,值得吗? 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以为自己木石无感,心似寒铁,可以守着絮净宫,坚守自己的道,伶仃一生。 终归是动了心。 心湖里的非虞君忽焉出声,小丫头,这鹿君的软肋就是夙水这女人,他还不知道我跟了你,待会你拿剑接他招时,照我说的做。 如今非虞君已经滴血认主,若是残害主人便会有违信誓,神魂俱灭。 —————————————— 1出自《孟子.尽心上》。拔掉一根毫毛可以为天下人谋利,也不去做。把天下的财货都拿来供奉他一个人,也不取。 大概就是无为而治的道家思想,人人管好自己就行。 想快点写完了,为爱发电伤不起,看的人也不多…… 素尘觉 现在,到你了。鹿君转过身来,眼神像淬了毒的寒针,扎到花敛寒身上。 身上的束缚感陡然消失,花敛寒站起身来,面色凛然,拔出来了那把剑。 分明是第一次握住寒霜剑,可是却好像熟稔无比。 就好像她与那把寒霜剑是共生的一般,有着莫大的吸引。 拼尽全力往前一刺。 剑气纵横,有着不罢休之势,随着她手间动力承转起合。 可是,鹿君轻易就看出了破绽,但是他也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你这剑术,哪里来的?!鹿君神色大变,一把扣住了她的脖子。 我从一处旧址看到的,就在……花敛寒借着非虞君的话随意编了一个地方。 哈哈哈,我就知道,她不会走的,不会不要我的!鹿君神色癫狂,松开了手,兀自言语絮絮不停。 他眸光一转,冷笑道:不如,就让你们死在一起吧,也算是我的仁义了。 天地一色是何景象? 单调又极致得皎洁。 只有那叫不出名的花,诡异地长在雪原里,朵朵灼灼永不凋败。 她要带着他走出去。 她背着司宵子,在一径无垠的冰冷雪原里,禹禹独行。 虽然他清矍劲瘦,但是身量还是比之花敛寒过高,迈起步子时颇有点艰难。 更何况他现在灵力枯竭,又身负重伤。 那雪侵肌刺骨,她努力支起一层屏障,护着司宵子不被雪花濡湿。 这里的每一片雪花,都带着神魂攻击。 犹如一根根银针,刺入识海。 她落下的发丝像水绡一样冰冷沁凉,司宵子微眯着眼,抬了抬手指,微微捻住一缕。 一如想象中的柔顺。 然后又悄然松手,就这么餍足了。 放我下来吧。他幽弱出声。 她恍若未闻,继续迈着步子。 你会死的—— 她蹙了蹙眉,转头看向他,脸色颓败,没有了光彩,隐隐的苍白连雪色都无法比拟。 让花敛寒心尖为之一揪。 勾起唇角笑了笑,郑重地说,道长莫胡说。我不会,你也不会。 他声线低迷,缓缓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是上界修士,设下的禁制。 大能设下的禁制,以你我合力都不能破除。 我是你的累赘,你一个人走出这片雪原,尚还有希望。 花敛寒有些不满,平常司宵子倒是不会说这么多话,而今絮絮不停,吵死了。 她忽焉停住了脚步,握住他大腿的两手松开,没有了支撑,他倒入了雪原里。 像坠落的蝶,衣袍鼓动,司宵子嘴角噙着笑,很满意,很满足,她终于放手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转过头倾身而来,也随他倒入,两肘压在他两侧支起身子,腿压在他身上,极具压迫感地平视着他。 她强挤出一丝不似笑的笑容,有着破釜沉舟的况味。 好,你说的。 我就把你舍弃在这里,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变成冰雕。你就满意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冻僵的脸庞,好像有了些回暖。她靠得极近,清凌凌的眸盯住他,像锁住了他一般。 你既然不愿意随我一起,我就不走了,随你一起,一起死在这里不成? 她不似开玩笑,就不容置喙地这么压着他,虽然她体态轻盈,却像难舍难分的影子,附骨入髓。 一阵悸动,像一叶孤舟浮浮沉沉,像一灯如豆明明灭灭,飘摇不定,只余喑哑无言。 他阖眸不想,也不敢看她,薄唇微微抿起,带着无可奈何的悲悯。 从嗓子里一字一顿迸出:你……真傻……我说过要护你,到头来,却变成了你来护我…… 雪还在不停地下,睫毛,薄唇覆着一层新雪,衬得他冰雕玉琢一般。 她眼神不由自主地被那雪花吸引,像人间难寻的寒酥,不知是何滋味。 俯下身来,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嘴唇,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夹杂着霜雪冷意。 味道还不错。 有水泽润色,他唇色似乎一刹那间便嫣然红润起来。 花敛寒有些高兴,这样看起来就好多了。 司宵子还在思量当中,心绪有些飘忽,被唇上的温热一烫,霍然睁眸。 看见她丁香小舌轻轻卷去了他唇上雪花,像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乐此不疲地一遍又一遍描摹他唇的形状,勾留出一道银线。 心境轰然崩塌。 这是她在清醒之时,第一次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 闭眼。 她撕下一片衣角,小心翼翼地给他覆上,蒙住了眼睛。 雪原里折射的光会伤了眼睛。 司宵子问道:你怎么办? 她还是轻松欢快的语调,道长,你忘了?修真之人可以用神识看物,我会闭眼的。 灵力已经在放出屏障时快耗尽了,她连个神识都不能放出。 这万千道煌煌射来的琉璃宝光,避无可避,刺目至极。 这雪原里生有毒花,若是踩到,更麻烦。 她半蹲下身子,抬起司宵子手臂,又背起他。 花敛寒依旧固执地不闭眼,坚毅又执着地看着脚下,前方。 两道血泪慢慢淌下,像蜿蜒而下的血琥珀。 她清湛湛的眸染上一片血色,还在流…… 素尘里,有点点鲜艳的血滴落,沁入雪海里。 簌簌落雪像白龙身上冷硬的鳞甲,一片片都是飞刀,欲割人出血。 身上的人愈来愈沉,气息也愈来愈淡。 她咬了咬下唇,蓦然出声:道长,你别睡啊。我们一起聊聊天,聊我的过去吧。 方才她还在埋怨司宵子唠叨,这会她开始絮絮叨叨不停。 知道他没有气力与她聊天,一个人的独白,她也只是不想让他入睡,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以前我喜欢过一个人,可是被践踏过,所以我也就不敢再去爱一个人,不敢全心全意地相信一个人。 可是,道长,你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我也相信你不会骗我。 你是干净的,如林间孤月一样。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等我报完仇,找回我的爱魄,找回我的心,我就明白了。 等我们活着出来,我们一起去看世间难寻的山水 绮景。 我答应过你的啊,要陪你看晚霞的。 好不好? 良久,一道幽弱的声音响起: 好。 司宵子在心里默默补充:是最好。 听到他的回应,花敛寒眉梢笼着喜悦,似乎还有用不完的力量。 她嘴角轻蔑一哂,凉凉道:什么狗屁大能修士,也就欺负欺负我们这些小辈,缩头乌龟罢了。使的什么王八拳,把我们轰到这。 四周冷风呼啸,飒飒灌进衣领,没有人回应。 她凄凉一笑,抚了抚额头,只触到一片冰凉。 难道真的要命殒此地,身死道消了。 可是,她还有仇未报,有恩未还。 心湖里的非虞君不大懂这些人情世故,只觉得花敛寒太傻了。 我说,要么你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要么你一个人活着,果断一点吧。 花敛寒不理睬他,留着一点力气走路。 非虞君啧啧而叹,翻了个身继续啃书。 看她的确要支撑不住了,他才渡来灵力,温养着花敛寒经脉。 你这丫头的气运不好啊,跟着你本君也倒霉。 前方似有一镜子碎片,闪烁着光芒。 花敛寒被那面镜子吸引,将司宵子安放好,鬼使神差地拾起来,擦了擦那镜面上雾蒙蒙的白翳。 非虞只顾着自己絮絮叨叨了,没看见她的举措。 与此同时,极阴之地散落的镜子碎片,也等待着有缘人拾起。 业镜相(一) 业镜能照验诸般善恶业果,入镜者,若观心破执,灵府空明,则认其为主。 敛寒是相府千金,生来体弱多病,自小就被母亲送去道观里修行,以期疗养身体,藏修念书。 她自号寒枝居士,闺名细蕊。也正应了细蕊其名,喜欢侍弄花草。 故此时常喜欢去后山里赏花,如今就得闲,倚在石桥栏杆处,看清波浮花。 太清宫是名山道观,时常有衣冠士人拜谒道人,与之清谈交友。 司宵子作为掌教首徒,平日里欲与之交好的文人不知凡几,奈何他偏喜清净,后山就成了他独有的僻静之所。 每次都会碰见敛寒赏花,看她轻嗅花蕊,倒是不忍心打扰了。 经年来往,两人也成了好友。 身着云青道服的年轻道人一扬手中拂尘,出声道:花善主,在此后山赏花? 他头戴玉质的上清芙蓉冠,子午簪纵插,冠顶上那朵小莲花随他动静时摇曳,每次敛寒都不由自主地生起想要拨弄的心思。 见她直直地盯着他,有些微讶,还以为是自己仪容不整了,低头环视了一番衣裳,没有任何不当之处。 敛寒轻咳几声,掩饰去那点不自然,走过小桥,施施然坐在石凳上,摊开纤洁的掌作出请的姿势。 今日道长抚什么曲? “《云水逸》,你应该会喜欢。” 那张古琴横放在案桌上,漆色八宝灰,流水断纹,形状高古。 道家尚玄色,垂委下的琴穗是玄黑的,更添了几分古意,悠悠浮荡,像一尾如烟蒹葭。 指尖抚去,似泉水叮咚。 她抚膝而坐,安静地听着琴音。 一片戛玉淙淙之音,有山水逸气,透露着清静无为。 线香燃起袅袅的烟,烬落时像他眼角的一滴沁若凝霞的朱砂痣,有着莫名的旖旎。 让敛寒看得指尖一动,微微蜷起,很想触上他眼角处,到底有没有那颗痣。 曲罢,敛寒抚掌赞叹,“琴意高远,可惜,往后我就听不到了。” 司宵子扬眉问道:“为何?” 她嗳了一声,我快要及笄了,可以归家了。 及笄以后,我会聘个小郎君为夫,以后就要去尘寰里,浊世滔滔,再也不能见司宵子道长你了,也就听不到你的琴声了。 他眉一剔,低下眼睫攥紧了塵尾的柄,半晌才问道: 什么时候?你怎么,从不提起。 最近才有家书送到。季秋之时,家中会派人来接我。 他低眉看着飘扬的琴穗,缓缓地说道:“离合有数,契阔无常,花善主,珍重。” “嗯,不过我好想在之前,去逛逛霁州的夜市啊,奈何身体不好,母亲下了命令,不许我晚出。”敛寒可惜地吁叹一声。 司宵子如何不知她所想,起身抱琴,晚上,莫睡着了。 *** 秦陵游十岁时生父战死沙场,被父亲的好友,当朝宰相收为义子。 他不像他的生父魁梧,生得斯文,却不文弱,高鼻深目,身形高挑。 及冠时还未许亲,只因他不想。 他一直有个梦魇。 梦里一个绯衣女子,与他花灯共游,为他素手劳羹汤。 可是最后他亲手杀了她。 每次梦醒后,他都有着若失若罔的郁结。 他想起前世今生的说法,杳杳冥冥之中,或许真的如同梦境一般。 既然杀都杀了,为什么不彻底断念?还让他困顿在这个梦里,折磨。 若是能让他再遇到她,他又会如何待她? 如果她没有那些记忆,他会好好待她。 反之,他会再杀她一次。 直到有一日,他看见了自己名义上妹妹的画像。 远山黛眉,眼似秋水。 正是那夜间的梦中姑娘。 季秋之时,他会亲自去接她。 *** 闺房里。 怜寒手捧一本风月话本,安坐在春凳上,凝神静静看书,正念到: 是月溶溶,佳人轩窗临坐,有妖逾墙游园,貌甚美,秀仪容,遇佳人私许终身。 小轩窗恰巧被风吹开,一爿斜月幽辉照进来,烛火被吹得摇曳。 她眯起眼将书放在桌上,抬眸看去,窗户前有一个人的剪影,慢慢踱步。 是司宵子来了吗? 那人双臂撑在窗沿处,意态儇佻,烛光照在他冠玉般的脸,容色卓然。 观中怎么会有来历不明的人,敛寒面上不动声色,暗里想调来影卫,蓦然想起,为了去玩,影卫被她驱散了。 那身着枣色衣袍的郎君放缓了声线,真诚道:区区名晏浔,乃一株蝶引花,承蒙姑娘每日照料浇灌,修成了人身,前来报恩,以身相许。 没有料想中的惊异欣喜,她抬起兰袖掩唇笑了笑,指了指他身后。 他有些茫昧不解,转头目光触及背上通透似流光的两翼,当下一惊。 糟糕,他不过今夜才堪堪化形,那两双翅膀竟然没有隐去。 他讪讪一笑,故作镇定地说:花和蝶也无甚不同。 可惜,见她每日都浇灌那后山的花,若是说他是花妖,也好亲近几分。 “爱屋及乌,爱花及蝶,为何不可?” 敛寒微微摇头,我喜欢的是花,不过叶公好龙。 他有些急了,姑娘如何同意我报恩? 被问得烦了,她沉吟一声,随口道:等烟花在地上绽放,星星落到尘壤里。 似乎是无法完成的事啊。 可是晏浔略微挑眉,凤眸里水波轻饧,喜道:这样就同意我的报恩了吗? 她唇角勾起置之一笑,我可没说。 他不甘得启唇又欲挽回,听闻廊下有足音传来,斟酌一下,不得已隐去了身形。 司宵子今日不知为何,通身的清绝玄澹减了几分,眉宇里盛着素练月光,那一袭苍色直裾,衬得人分外温润。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他嗅到了什么,浮起淡哂,扫袖一挥。 喃喃道:清净。 门里有他同游的姑娘,奈何太过娇美,总是有人觊觎。 霁州是水城,晚间舟车泱泱,灯火彻晓,道旁满是挑担,或有罗裙衣衫,或是折扇环佩,花鸟鱼虫。 敛寒就喜欢寻一些小吃凉品,不能辜负了大好时光。 尤其是冰雪冷元子,黄豆加了砂糖、蜂蜜,还有水团子的凉品,一口咬下去,清爽又软糯清甜,敛寒嚼着好吃得眯起了眼。 “你吃吗?” 司宵子嘴角浮起一丝笑,“晚前过斋了,不能再吃。” 举起木匙递到他唇边,她清亮的眼仁映着他,尝一下总可以吧? 垂眼看着那木匙,方才还见她贝齿轻咬,樱唇贴合过。司宵子面上有些许不自然,喉咙有些发紧。 还是负着手,端肃着脸摇了摇头。 可是她如此执着,依旧举着,撇起嘴角似嗔似责。 那本来的坚决,被她的目光寸寸瓦解,迟疑着将小丸子纳入口中,还是不免磕到了小匙。 那个地方,可是她唇齿缱绻过的? 不敢想,只能木然地嚼着,甚至都没有在意是何味道。 好吃的。 她给的,自然是好吃的。 她舒然轻笑,又就着木匙咬了几口,看见司宵子盯着自己,圆睁杏眸,诧异地说道:怎么了? 他面上一热,无甚。 我想看看那花灯,瞧得仔细些。她指了指天。 他仰首看见那浮荡在玄空的明灯,悠悠侧目瞥见她专注的眼神。 一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下颌抵住她双鬟,声音低得像一片浮云,飘入她耳中:好。我带你去看。 他们站在最高的屋檐上,俯仰天地间,上有星河皎皎吐曜,下有人寰憧憧如织。 敛寒倚靠在他胸膛处,泛着病气的清窈脸庞,也兴奋地鲜活起来。 怕她一不小心跌下去,紧紧地扣住她的腰肢,惊讶于如此纤细,似乎是三月春柳,一不小心就要折断了。 我想问花善主一个问题。 借着月色清美,他忽然想说些话。 他目如点漆,眼珠颜色浓郁得像黑夜,低头很认真的说道: 只能是小郎君,大郎君不行么? 被这个突兀的问题一噎,敛寒讪讪一笑,含混地说道:也是可以的,只要他相貌端正,家世清白。 他声线迂回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 那花善主一定会找到的。 话锋一下子有着明枪暗箭的交涉,又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柔旖。 她有些茫昧地眯起眼。 一个沉疴经年,不久人间的人,有什么资格谈这些风花雪月,所谓的小郎君也不过是她临时起意编的谎。 谁被她聘了,当鳏夫不成。 承道长吉言了。 他不再回话了,抿唇拢着衣袖,挺拔的身姿像谡谡劲桐。 敛寒拨了拨腰间曼带,斟酌着说道:往后回了汴京,我给你寄书信。 此地离汴京太远,书信太慢了。他淡淡道。 那怎么办? 说不定等他收到她的信,所谓的小郎君都过门三月了。 一想到她会和别人结成连理,竟连看这月色都是疮痍,呼吸都凝滞了起来。 见他面色不虞,敛寒纳纳地缩了缩身子,扭腰双手轻轻抱住了他的背,侧耳安靠在他怀里。 曼声道:道长是山门中人,我是权臣之女,往后会入仕。 只要道长被赦封为左街道录,京师之中,亦能再会。 可是,我不想道长因我打破初心。银艾高堂,并非你心中冀往,朝中如今激流勇进,我暂且不能定乾坤。而圣上重道,各种牵扯利益无数。 道长的干净,亦是我想护住的。 等我肃清浊流,何妨不能与道长相见。 抚上她的背,他轻轻嗯了一声,那怀里羸弱的少女,比他矮了一大截,却想护住他。 回到道观里,临分别时,司宵子又回首看着她,添了一句话,贫道是正一派弟子。 还没等敛寒反应过来,就施施然一径离开了。 她有些微讶,不知道跟她提这个干嘛,又不是不知道。抚了抚眉梢略一思量,蓦然想起。 正一派,是可以娶亲的啊。 咦,怎么想到正一派,自己就只想起这些娶亲的琐事,果然还是修为不够,枉为清修十年的寒枝居士了。 她长吁一口气,摇头对自己很失望。 业镜相(二) 太清宫新来了个寓居的读书人,住在青云斋里。 每天钟一敲,那书生就踩着饭点来盛供粥。 道观里虽然有田产,但也禁不住给人白吃白住。 其实道人也没有微词,只不过有一个小道士跟那书生起了口角,他就每日等饭点过后再敲钟,也不通知书生。 偏偏书生也不生气,照常拿个空碗来回,后来年长的师兄知道了,训诫了一番小道士,继续供粥。 那天小道士到书生门前骂得很凶,连敛寒也问起随从来。 而后她转头吩咐随从,感念太清宫多年看顾,每日都送宫观中人素菜包子,直到归家为止。 宫观的人,不止有道士。 * 那天东风恬暖,书生移了笔墨到石桌上写文章。 一阵春风词笔,纸张被吹得飞起,飘过了墙垣,落到了地上。 敛寒正坐在秋千上慵懒地晒太阳,瞥见一页纸,好奇地拾起。 上面题了一首诗,倒也算得上佳作。 她正得闲,旋即备了笔墨,又应了一首诗回之,抛向了墙外。 林昙未料及被纸团击中了额头,正想找那始作俑者。 依着墙角徐徐移步,耳畔也听到衣角拂过的悉索声,还有踢过石子的声音,明月石洞处。 他略微抬头,看见一袭雪青色衣衫的少女,扬起清削下颏看着他,春葱玉指并作两根,捻着他方才写的诗,问道: 这是你写的? 他点点头。 以后随我一起念书吧,给工钱。 * 同书生讨论书中问题时,敛寒时常凝眉看着素笺,只堪堪目光触到书生时,又转到那一行字上。 他惊讶于她的睫毛如此长,像后山养的孔雀开屏时的翎羽,轻颤时舒卷,是两帘幽丽。 她的皮肤很白,书生想起今早她送来的上好宣纸,突然生起将那雪白揉碎,点墨的念头。 林公子?她轻唤了他一下。 他缓过神来,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又是恭谦的儒生模样。 敛寒说道:“这篇文章写得倒是不错。” 他内敛地微微颔首,状似害羞,目光停留到她右手边的风月话本上,微微惊讶。 那风月话本,是他写的。 他不知情爱,话本写得生硬。 迫于生计,才眉枯思尽地写了本书来。 奈何没有人买,书铺掌柜本来说不收他的书了。后来又告知,有人订下他的书,连着付了半年的定金。 他简居寒素,一下子得来这么多钱,秋闱去府城的盘缠也够了。 不免也好奇那豪客是谁人? 原来是她。 司宵子近日也是有些繁忙,又有那借着上香缘由寻他解签的贵女纠缠。 他揉了揉眉心,不声不响地走在前往后山的路上。 眸光瞥见敛寒坐在石凳上很是认真地看书,旁边竟然挨着一个布衣书生,他想起来,是一个借宿的白衣秀士。 他们很是专注地凝神讨论,靠得极近。连司宵子过去时也没有发现。 花善主今日倒是用功读书。司宵子一拂衣摆坐了下来。 他又转头看向林昙,这位是? 敛寒反应过来,接道:道长怎么来了?这位是林公子,借宿宫观欲参加秋闱。 司宵子颔首,见过林公子。 林昙也拱手作揖,一副文人做派。 道长好。 他低头压平宣纸褶皱,有些愧然地笑道:我与寒姐姐一见如故,就借此后山讨论诗书,没有打扰到道长吧? 敛寒咦了一声,有些意外他怎么忽然改口自己叫姐姐了,目光落到林昙身上,他带着少年青涩的笑,频频侧首瞥她几眼。 让她愈发奇怪。 这里大多时候只有司宵子与敛寒在,如今倒像是林昙反客为主了。 司宵子不以为意地挑眉,余光睨向敛寒,并无。若是寻常典谟问题,贫道也可加入。 敛寒展眉一笑,“也好,道长来就是锦上添花了。” 林昙抬眸看着一方流云,略带惋惜地说到:“可惜,清谈终是虚幻的,放旷山水之间,话天地玄黄,也不过是独善其身的避世之谈。” 他似乎话有所指,摇头道:清谈误国,区区亦知。 敛寒挑眉,是对他说的话有点意外。司宵子眼波横睨她, 区区修玄学清谈,是为了入仕。谁人不是笼中雀,谁又是能不染世俗陈念?即便,我对这清谈深恶痛绝。 闻言,敛寒抚掌赞道,君子不器,林公子倒是个明白人。 司宵子却若有所思地看着书生,不置一语。 拢了拢衣袖,水墨清雅的衣襟铺散,掐指正色道:贫道测算天象,须臾之后,就要降雨了。林善主还是尽快离开,把笔墨纸砚撤去,免得淋湿了。 林昙微蹙眉,迟迟不起身。 可区区看这天色很是明媚。 司宵子语气凝重了几分,五戒之中,忌妄语。怎么,林善主不信? 林昙还是没有收拾的意思,“既然清谈论辩,就要乘兴而归,怎么能半途终止呢?” 敛寒因两人突然跳跃的话题怔怔,面色猝然渐渐苍白,像一朵霁白无暇的栀子花,被逆风摧折。 司宵子眼疾手快,袖袂一动,牵住了她的手,运气渡与她。 揽住了她要倾倒的肩膀,皱眉道:“可是不舒服了?我带你回房。” 林昙也顺势起身,关心道:“寒姐姐不舒服吗,我去喊郎中。” 敛寒靠在司宵子怀里,闻到那淡淡焚香味,倒觉得清爽了许多,摆摆手不欲开口,神情恹恹。 林昙面色如僵,看着他们离开,眼里的纯质微微沉敛。 两人姿态极为旖旎地走在路上,惹得过旁的香客很是惊异,倒是那些道人习以为常了。 司宵子的声音飘入耳中:“此人功利心过重,与其说看得通透,倒不是说是不加掩饰的野心。” “你身份尊贵,也免不得被暗中觊觎。” 他顿了顿,又说道:“入世出世都是修行,贫道从不是胆小怕事的人。” 敛寒牵唇一笑,“我知道的。” * 秋闱去府城的时候也到了,林昙走得很匆忙,旁人都说那书生是个凉薄性子,连一直惠及他的寒枝居士都没有拜会一下。 而敛寒归家那日终是到了。 一线的山间阶梯石道。 秦陵游自知不应叨扰清净地,就命家仆在正山门前停下,自己亲自去接应。 他头缚网巾,青丝缓簪,一袭冻蓝色长衫直裰。似江南烟雨里走来的儒生,从容蕴藉。 倘若清梦可裁,他会披拂成衣。 也不过是举世荒凉,所栈恋的一袭温存。 她是虽则迢递遥遥,却于他可期的清梦。 翠微掩映,脚下薄叶踩得簌簌声。 他想起梦里,昏黄烛光下,她丹唇点染成潋滟水色,递来的一页诗。 俱往矣。 后悔吗? 不,不后悔。 他从未后悔杀了她。因为他是如此爱她,才会亲手杀了她,在爱意浓时。 夫人,我来接你了。 秦陵游唇角微微上扬。 那扬起的弧度忽焉僵住了。 他看见,着嫩黄衣衫的少女偏头与一个年轻道人同行谈话,时不时微笑点头,很是怡然的样子。 赫然是画像里的家妹,也是他梦中的妻子。 他顿足淡去了表情,斯斯文文地说道:寒妹。 突然看见一个衣着不凡的儒衫男子,随行的仆从同敛寒小声附语,那是丞相收的义子。 敛寒了然,母亲同她信里说过。 眼神触及秦陵游时,敛寒的目光倏地凉了,毫无波澜,陌生又分外拘谨。 没有掺杂任何感情的声音,见过大哥。 秦陵游有些恍惚,竟没有应下。 她当初入道观静修,被游方老道告知十五年内不能回家,往年母亲若是思念,也会来看她。 唯独没有见过这个名义上的大哥。 其实秦陵游是唯恐惊触了她,亦不知如何见她。 他回过神来,对着敛寒温醇一笑。 她却眼神也没有投注于他,转头同司宵子继续讲话,道长,若是想我了,往后可去燕京找我。 他点点头,花善主,保重。 启口悱发,欲说而不能,倒头来只寥寥撇下苍白的保重二字。 司宵子挂在肩后的拂尘一扬,冲秦陵游施了个子午诀。 见过秦学士。 此时阖国重道,司宵子是道门天师,秦陵游虽是侍读学士,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秦陵游不咸不淡地应下,目光一直在敛寒身上,看着她慢慢从司宵子身边向自己走来。 眼里掩藏的灼热一点一滴积蓄。 司宵子亦是在看她,斑驳的树影将他与她隔绝成两幅画,泾渭分明。 突然生起一种荒谬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养了很久的兰花,突然被别人拔出。 寒妹,我们该走了。 敛寒对这个名义上的大哥没有任何感情,刻板地点点头,与方才同司宵子说话时的灵动大相径庭。 秦陵游眸底幽昧,原来她都不记得了啊。 也好。 未料及的淡淡失落感在心间蔓延,秦陵游终负手掖着袖子,将那丝不该生出的怨悱压了下去。 多谢太清宫多年照顾,我与寒妹此番拜别。 业镜相(三) 这十里之遥,不过一念之间。 年轻的道人轻衣乘肥,袖袂似云舒卷扬起,快马疾来的潇散洒脱。 浑然似不知世的少年,有着一往不顾的决心。 司宵子奔袭星辰而来,眉眼上结着新霜,衣袍上晨露未晞。 勒住了马,惊起尘土飞扬。 且慢! 轿子停了下来。 司宵子朗声说道:贫道被圣上赦封为左街道录,前往宫中篆刻石碑经书。既然顺路,也好与秦学士,花善主一同前往。 不单单是说给敛寒听的。 天子谕召犹在手中,显眼至极。 香车内的敛寒也听见了,掀开了帘子,望见司宵子,竟然感觉他不同于以往的幽独冷淡,是意气风发。 君子不为物使,宠辱不惊。敛寒了解他,定然不会因为赦封而骄恣。 站在香车外的秦陵游寥寥瞥了敛寒一眼,眼波游离于她面上,注意着她的神色。 隐约可见的欢喜,看得他嘴角微沉。 怎么可以呢,他的东西怎么可以被人觊觎。 转头面上和煦地对着司宵子拱手行礼,没有任何差池,礼数尽全。 天师莫非是日夜兼程,连过六道城门? 秦陵游问话时温和,面上也不显山露水,实则字字都暗藏杀机。 强闯城门,轻则可说骄恣妄为,重则可被污蔑联合外夷。 敛寒心下不愉,为他辩解,“兄妄言了,道长不会的。” 司宵子素居山门里,从来不会同人玩弄心术机巧,却也不是驽钝之人。 圣上下诏时,不过花善主离开时的次日。贫道快马加鞭赶来,何来强闯城门一说? 秦陵游没有被驳的不悦,车身狭小,只可容纳两人,秦某先行一步。 司宵子蹙眉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略微感到一丝不适,那目光,不是对妹妹宠溺的眼神。 好似敛藏着热忱的,爱意。 * 稚年时束发为髻,及笄后才可用发簪。 而及笄礼,会有一个德高望重的正宾替她插发加笄。 最后落定司宵子。 肃穆的家庙里,三转琴鸣,三匝香雾。 三次加笄,由素淡采衣,轮换成庄重典雅的大袖深衣。 她清嘉眉目笼着静好,微微垂首跪坐着。 周遭有奏乐的琴师,托盘的赞者。 司宵子一袭沉穆玄衣,盥洗好手,正眉端肃地从托盘里捧起掐丝象牙钗,缓缓向敛寒走去。 流苏坠饰摇曳,薄靴滑过毡毯。 她发如清泉,藕色深衣衬得人愈发鲜嫩,恰似清圆水面,立着的一朵未绽菡萏。 走近她,司宵子注视着敛寒,启唇吟诵祝辞,朗润的声线似玉石璆然。 岁以为令,吉辰惟良;日月正德,授尔福康。 他微微顿了一下,唇角泛起一丝极浅的笑意,语调忽焉柔致起来: 眉拥艾色,腮渡新雪,加笄衣裳,芳华无双。 敛寒妙目深处起横波,有些讶异,这是变相地夸她好看了。 明明没有这句话,又不能打破这规程去问他,还是静静安坐着。 他低眉看着小姑娘,她正乖乖地等着他加钗。 捏着那根钗子缓缓没入发髻里,恍惚生出这正钗已是千百次熟稔于心的错觉。 只是往后又是谁,会为她梳发正簪。 指尖在发丝上停留了些许时间,才默默收回手,垂袖只余空荡荡的寥落。 他神色如常寡淡,继续着仪式。 家庙院心中一颗合抱之木上,晏浔横卧在枝干上,垂眸看着那深衣姑娘,起手翻覆间,忽然扬起簌簌落花。 宾客皆惊疑,深秋之时,何处来的香花。 往后盛传敛寒素骨含香,及笄礼时引天降下花雨。又因容貌出众,弱质纤纤,被添油加醋传为渡劫的谪仙。 秦陵游在一旁看着,擎着折扇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泛起淤青也无谓。 昔年闺房乐趣,也曾为她梳妆。 虽然是及笄礼,但他亦不能忍受她与旁人如此亲近,气涌如山,又生生压下去。 他眉眼冷结,只将目光投于敛寒。 人要遵从繁文缛节,这便是泼天富贵的金枷玉锁。 假若世上没有轮回,没有修仙之说,那他会同她携手到老么? 或许吧,正如这个世界一般。 只当是初相逢,若他们情能如初。 他胸腔里又燃起难言的期待,今生我定不负你,夫人。 繁复的礼节终是结束了,宾客散去。秦陵游忙着处理诸多事宜,只是离开时颇有些踌躇。 敛寒松懈下来,拍了拍衣袖。 转头有些好奇地问司宵子,道长,你方才怎么改祝辞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贫道忘了先前的祝辞,就自作主张换了。 她抬手拢了拢青丝,颇有些怀疑:咦,道长经书都能倒背如流,区区二十余字祝辞竟然记不住? 她语气一下子哀怨,可见道长根本没有将我的及笄礼放在心上。 司宵子有些意外她的猜测,贫道难道说的不好? 他勾唇微弯腰,食指轻轻拨了下她发簪的流苏。 难道你不喜欢这祝辞? 她被他突然自发的亲近一惊,纳纳摇头,祝辞是挺好的。就是道长,你好…内秀啊…… 敛寒默默腹议,分明是太过内敛。 道长把我夸得这么好看,是不是喜欢我? 闻言他神色变幻了一刹,掖着宽大的袖子偏头看憧憧人海,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还等着她继续追问,敛寒却没有下话了。 收起来俏皮的意态,她道:道长那日走得未免匆忙,可我知道你不是急功之人。若是因为我卷入这庙堂之争,倒让我愧疚难安了,我也不想让你受委屈。 他翻转手心,恰巧落入了一枚花。 悠悠道:世间万物遵循乾坤轮转,蝉鸣秋亡,昙花夕死,皆是定数。可是有时候,贫道也很想破去这碌碌有常,去争取。 贫道只为值得的人入世。 而你是很有趣的人。 他低颔轻轻摸了一下敛寒头顶,又何来委屈一说? 道长今日可是把我夸得天花乱坠,都要不好意思了。她笑道。 天师不是忙着篆刻经书么?秦陵游的声音传来。 他打理好事宜,闲袖手站定阶前,露出丝寡薄的笑意,狭长的眉眼冷峻,若有寒芒。 不同于平日里温醇儒雅的样子,秦陵游对这个道士无甚好感。 司宵子道:因花善主的及笄礼,贫道今日告假得闲。 秦陵游哦了一声,也就站在那不动了。 我同寒妹有些话要讲,天师可否回避? 敛寒不知道这个名义上的大哥有什么话要说,蹙眉斜视他。 不知为什么,她从心底就对他感到不耐烦,甚至有些厌恶。 司宵子沉默半晌,移步走过回廊。 寒妹,你可知母亲对你抱有何等期望?兄希望你能入仕有一番作为,而不是同一个道士空谈论道,虚度光阴。秦陵游凑近了说道。 真是有趣,轮得到他来对自己指正教导。 敛寒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眼尾微微上挑,半是揶揄地笑了笑。 秦陵游被她的笑眩惑了一下,还没待生起那久违的情愫,就听见她说: 兄应该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花家门楣兴旺,受恩荫重,也更应该居安思危,而不是一味去搏权名。 她语气一下子冷淡:至于我的事,还轮不到大哥来指正。特别是司宵子的,更是如此。 门扉吱呀摇动,恨这风太过喧嚣。 那藕色深衣的少女倚靠在朱漆圆柱上,撂下轻飘飘一句话。 秦陵游眉心蛰痛,像是被刺入一根钻心的针。 脑海里只重复着,她对那道士有意。 千般轮转,她竟是又喜欢上了一个道人。莫非杳杳冥冥之中,是恋他的旧时倒影。 一个与他的过去如此相似的人。 寒妹,我是你的兄长。他不过是个外人,何必为他中伤为兄。你若是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为兄也不会阻拦。 多说无益,敛寒不想费口舌之争,转身就走。 * 敛寒回家几日后,承蒙恩荫入仕。 而林昙秋闱过后,被选拔为贡生,入国子监修习,以期会试之时折桂。 司宵子任左街道录,只不过身在庙堂,心在山野。 不成想丞相因被弹劾,自发请命告老还乡。 圣上因着那份愧疚,对敛寒多有看顾,官场陟升平步青云。 刚上任吏部侍郎,就觐言减免官员恩荫,废除官员科举制度。 敛寒也是承恩荫入仕的,到头来却要拔除那些盘根错杂的士大夫利益关系,让那些恩惠不再享有。 可不是那过河拆桥之举? 一时间,朝臣暗中对她颇有微词。 考察官员品行的御史台,就对她情有独钟,参了好几本奏折。 趁着花朝节,敛寒想去散散心。 ———— 祝辞想了好久,脑力不足了…… 下章直接修罗场…… 业镜相(四) 赊星织月 花朝节时, 敛寒去赴瑜王设下的夜宴。 一个人走在街上,看见一着檀色衣衫郎君挡在前面,她乜了他一眼,却是晏浔。 他在灯火明盛下言笑晏晏,漫垂下的袖子里,手缠了一圈圈绷带。 我为你向天君赊来了星星,姑娘一定要看。 星星? 敛寒有些惊讶,不过是随口一说,他还真的能寻星星下来? 他拉着她走到僻静处。 “我只给小寒看,只给你一个人看星星,好不好?”晏浔眉眼弯弯,期待地看着她。 敛寒被他说得越来越好奇了,抱胸道:好啊,郎君给我开开眼吧。 更吹落,星如雨。 熔化的铁水温度极高,他弯腰有木勺舀起铁水,用尽全力往上抛去,再用木板一击。 他正对着她,眸光比这漫天流光还要璀璨,浓烈得好似也要随着火花盛开。 瞿然间,万千道流光滑落,像星河陨落,人间满清辉。 如此盛美。 敛寒站在远处,那些溅落的火花像盛开的满树梨花,沾衣带又烬灭,恍惚得如同轻梦杳然。 星星真的坠落了啊。 仰头望着漫天星河,敛寒轻轻道:傻子。 我随口说说而已,你倒真去寻法子了。她掩唇低鬟一笑,让他怔怔屏息。 话锋又一转,不过,我很喜欢。 小寒喜欢就好。晏浔一扔木勺,快步走向她。 姑娘感念我给你送来星星,不如,酬劳一下?他凤眸里眼波欲滴,映照着敛寒,像琥珀色的蜜糖,恨不得让人溺在其间。 晏浔借着此番功劳,靠得极近,她甚至看见了他眼里自己的倒影。 敛寒慢悠悠眨眨眼,偏头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 好啊。 她扬眉笑道:'唔,你要是不嫌弃,做我的长随吧,正好陪我玩。 晏浔有些高兴,长随就是可以长久相伴了。 作为花大人的长随,我有一物相赠。 星星可以有很多很多,可是月亮却只有一个。不若,我赠你月光。 他抬手像是分花拂柳一般从容,自皎皎蟾宫里抽离出细丝般的月光,像鲛人织起鲛纱一般,一点点月华在指尖积起。 慢慢渡来万缕银线,成了两坠月华珰。 敛寒很是好奇这神奇的手法,盯着他手中的耳珰。 他举起手弹指一道流光,敛寒瞪大眼睛下意识想躲开,却发现动不了。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一根银线握在他手里,慢慢穿过敛寒耳垂。没有痛意,耳间好像被水濯洗过了一般,轻柔又舒服。 还没等敛寒反应过来,他就俯下身慢慢地印在耳珰上一吻,炙热的吐息拂过敛寒脸颊,她蹙眉定定看着他。 喜欢吗? 星星与月亮,长空遥对千万载,此间心意,也是万古不变。 惟愿她如珠如宝,长乐逍遥。 禁制消失了,她摸了摸沁凉的耳珰,晏浔又不知从何处拿来面镜子。 好看。她含混道。 敛寒不知道这蝶妖到底有何企图,对她这么殷勤。 咦,你怎么对这些妆面这么熟悉,不会是经常送人家姑娘吧? 晏浔噙着笑意摇头,只有小寒一个人。 眸光转到他的手,缠着几圈素带。 难道这几日他是去学打梨花了?还弄伤了自己。 疼么? 他挑眉有些意外她的话,这是在关心他么? 牵唇一笑,扬起手伸到她面前。 小寒心疼我。是笃定的语气。 她不可置否,道:我不过一句戏言,你却记在了心里。 他尾音上挑唔了一声,背着手饶着她踱步。 素来散漫不羁的人,如今倒是多了分认真的况味。停下来,倾身在她耳边压低了嗓音: 赊星织月,只为你一人。小寒喜欢的话,我每天都给你看星星,好不好? 天天看,也会腻的。 那我就每天给你找好玩的,好看的,让你看不腻。 他低下腰身离她脸庞三寸之遥,狭长的凤眸里水色澹然,惑人至极。 现在,你还要什么? 言下之意是快答应他的以身相许。 敛寒眼神飘到他处,顾左右而言他,可是我才刚及笄,你是妖精得有几百岁了吧? 他一愣,竟然会被嫌弃的原因的是因为年纪。 晏浔振振有词:人和妖不是这么算年纪的,我还是个少年呢。 行,随本官去赴宴吧。 她只顾着跟他说话,差点忘了还有晚宴。 匆匆离去,晏浔紧跟其后。 京中教坊司歌舞一绝,唯有士族公卿才能赏得。 这里的乐者都是罪臣之后,充作官妓。 水榭歌台初舞罢,又一轮清歌唱起。 掌事娘子见了敛寒,忙让一模样清秀的少年乐者作陪。 敛寒拂手拒绝了,一指站在一旁的晏浔,坐我旁边来。 夜幕笼罩下,借着酒意催发欲望,许多平日里正经的朝臣,与身旁的歌姬暧昧。 敛寒倒也不觉得尴尬,眼神依旧清亮,欣赏着歌舞。 软红十丈,亦是有不同于青山绿水的韵味。 席间秦陵游早已看见了敛寒,却没想到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只顾着跟旁边的男子说话。 寒妹,坐到我旁边来。 秦陵游一拍膝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他身旁倒是没有舞姬作陪,还空着一个位子。 敛寒转头,状似才看见他的惊讶模样,说道:大哥也在,这个位子观赏角度极佳,就不去了。 秦陵游面色如僵,指骨分明的手捏着象牙小著发白。 晏浔怡然地吃着佳肴,时不时夹一筷子到她碗里,眼尾余光打量着秦陵游,嘴角泛起讥诮的笑。 藏着那种心思,他不配。 一串蛩跫足音不急不缓,皎洁的道袍拂过青阶,那人立定于众人前,如此格格不入。 她嘴里还被喂着蜜饯,蓦然看见了他,想要起身相迎。 被晏浔一把压住,朗声说道:须臾百年身,能有几杯绿酒,倒不如尽欢! 又自顾自地执着酒杯贴住她的唇,敛寒不得已张开口,微辛的酒液滑入喉咙,娇靥也多了几分酡红。 司宵子面上八风不动地调开视线,抿唇成薄薄的一线。 席间首座的瑜王出声道:司天师,可是来迟了。 见过瑜王。他依旧施了个道家子午诀见礼,周围朝臣暗笑,山门道人终归是上不得台面,连行礼都不规矩。 路上耽搁了一会。他低下青睫淡淡道。 恰好还空着的座位就在敛寒旁边,司宵子正襟坐下,凝然如山。 扫了一眼几案上的菜,也没拿食著,倒像是来打坐修炼的。 看着他这幅沉闷的样子,敛寒主动斟了一杯酒递与他,这果酒不辣,很是清香呢。 道门忌酒。 那…这道菜也不错呢。 不食辛辣。 道长,这个忌那个也忌的,你告诉我,什么是不忌的? 他低头沉吟了片刻,眉宇里仿佛有旷古深意,抬眸看向她。 慢腾腾又很认真地说道:不忌你。 丝竹缠绵此刻也封缄,敛寒愣怔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是浅尝辄止的试探,还是一往不顾的流露。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身旁的晏浔儇佻嗤笑一声,率先打破了这沉默。 小寒无毒无害,当然百无禁忌。这我也知道,而且我酒肉也不忌哦。 他牵着敛寒袖子笑道,琥珀色的眼瞳清亮,像他掌间盛开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