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陛下打江山》 第1章 《我为陛下打江山》作者:阿姑不弃坑【完结】 文案 池鸷是一个异世界穿越而来的机器人。 白泽是国主的替身。池鸷是将军的替身。 池鸷看白泽挺顺眼的。白泽却总在池鸷身上看见自己白月光将军的影子。 经历了一场幻境,池鸷开始了解白泽,发现他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而且他来到这个世界,能依靠的只有白泽。 这是喜欢吗? 池鸷还在摸索。 他虽然是机器人,但好像……除了多了些电路板,人类的功能他都有,应该……可以给白泽幸(性)福吧? 白泽是一只镇守神兽的三尾狐狸,因为一场交易,不得不成为国主的替身。 白泽看池鸷挺顺眼的,毕竟是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异世界拉来的。但池鸷似乎对自己的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 经历了很多事情,池鸷总是挡在他的面前,明明那些妖魔鬼怪能轻易弄死他。 池鸷像一张带有将军记忆的白纸,这张白纸交到他手上,却在不经意间写满了他的名字。 事情越来越失控。 这机器人……该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吧?! 狐狸受x半人半机器人攻(有人的感情,可以ox) 打怪中促进感情。 食用指南: 1.架空设定,非常离谱,请勿考究,本质是爽文。 2.没有大格局,一切以爽为主。 内容标签:强强,宫廷侯爵,,成长,古代,主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鸷(攻),白泽(受)┃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科学比不过玄学的力量 立意:有志者事竟成 第1章 “滴,滴,滴” 奇怪的声音让在场的男女老少都议论纷纷。 “哒,哒,哒” 声响越来越大,并且变幻莫测,众人齐齐后退了几步,面部惊恐,更加害怕不远处的动静。 诡异的祭坛上摆着红红绿绿不知死活的祭品,刚死去的公鸡血绘制的符咒挂了几排,随着风飘荡,沙沙作响。祭坛前面由黑色难闻的液体绘制了一个法阵,阵眼里躺了个不知死活的“人” 他的体型看起来修长而匀称,穿着一身舒适的黑色的宽袖长袍,他如墨的长发随意铺洒在地上,紧闭着的眉眼并不影响男人的俊朗,反而为他增添了些生人勿近的气场。 那些声音就是从男人体内发出的。 有个身穿道袍,满脸皱纹的老头,正手握铃铛,围着男人转圈,表情异常严肃,嘴里还念念有词,故意让人听不懂般故弄玄虚。 “爹,”小孩不像别人那样害怕,拽着大人的衣角问,“老伯伯是不是有病?” 老头嘴里念叨个不停,耳朵倒还好使,怒视那不懂事的黄口小儿。 小孩被这眼神吓得躲向大人的身后。大人们其实大多也看不懂老头在干什么,只是不敢像小孩那样把心里话张口就来。 时间越久,老头行动越缓慢,表情也更加不安。 “池将军怎么还不醒?他行不行?” 围观的众人没了开始紧张害怕的情绪,只是时不时望着与祭坛相反方向,高台上的人。 那人身边的阵仗更是夸张,站着的净是些穿盔戴甲,手拿兵器的护卫。离得太远,没人看得出来他的情绪。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折扇,时而合上,时而展开,仔细看他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好不惬意。 “池鸷。” “池鸷,你睡了太久了,该醒了。” “好……吵。” 头痛欲裂。 “吵死了,白……” 什么来着? 慢慢睁开眼睛,池鸷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线路各管各的,都在漏电。缓缓转了转眼珠适应了一下,脑袋和身体总算连接完毕。 记忆在穿越时挤压得支离破碎,现在正在慢慢拼凑中。 没错,穿越。 他是从一个充满高科技的世界穿越过来的人。 准确来说,是穿越的机器人。 机器人在他的世界几乎是随处可见,但像他这样拥有人类一切感官,智慧且强大且帅气的全能型机器人不多。 具体情况,他暂时想不起来,等他想起来再说。 从脑袋和身体分离的状态,再到感觉能稳定操控身体后,池鸷一个鲤鱼打挺,手撑地面,单膝跪地,尽量让长发散得很有型。 “帅!” 完成这个高难度的出场动作后,池鸷自我夸赞一番,暗自窃喜。 突如其来的动静把做法的老头吓了一跳,老头和他的铃铛同时砸在地上,铃铛没了动静,他瞪着腿向后爬去。 “我,我,池,池大将军痊愈了!”老头怕得险些尿裤子,还不忘邀功一番。 所有人皆是大惊失色,骚动声越来越大,直到有个明事理的人大喊道:“池鸷大将军痊愈了!” 这个名字好似定心丸,那人在喊完后,没有了畏惧的情绪,率先跪下。百姓们虽然害怕,却没有想着逃跑,稍稍冷静后,随着他,一个接一个地跪下。 在前排人跪下后,后排那乌泱泱的人头才得以显现。 刹那间,似乎满城的人都跪在了那一袭黑衣面前,他们无比的尊敬和虔诚。 百姓们齐齐高呼:“恭喜池大将军痊愈!” 第2章 这是受万人爱戴的池鸷将军应该享受的殊荣。 虽然他也叫池鸷,但他不是池大将军。 其实他是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机器人,由科学家陈博士亲手创造出来,并且植入了一部分有关“人”的记忆。记忆里有形形色色的人,他没有经历过,只有在看见某些情景时才会想起来,但没有一点亲身经历的感觉,仿佛是个盛满水的容器,没有一滴水是他的。 这种感觉很微妙,好像什么都没经历过,却在突然间拥有了全部。毕竟不是他的记忆,还需要时间去适应。 陈博士说他可以称作人,因为他不仅有线路板,缠绕着线路板的还有血和肉,所有的人体正常功能,他几乎都有,并且能产生与人相关的情绪。 池鸷睁眼第一秒就接受了这个只能捕捉空气中的微量元素来充电的世界,并且清楚,来了后,他便很难再离开。转过身后,他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存在于记忆深处的人。 高台上的那个人早已和上扇子,站了起来。 “池鸷!” 靠着比普通人更加灵敏的听觉,池鸷听见了那人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他很想说一句。 ——我回来了。 多么温情的画面。 如果那人没把扇子丢到他头上,他一定哭一个以表诚意。 可能人群太密集,微量元素摄入不足,池鸷被扇子砸了后,眼看又要昏迷倒地。 再度闭上眼前,他看清了奔来之人的脸。 他好像叫白泽,从此与他宿命绑定在一起之人。 池鸷在心里默默想着。 …… 池鸷正在待机休眠,也就是睡觉中。 身边翻书的声音太刺耳朵,让他不得不蹙眉,想睁开眼睛开始骂人。 熟悉的声音让他按捺住了冲动。 “什么叫开机?” “这字好难认,按,住,嘴巴。” 白泽在研究着超出他理解能力的东西。 然后池鸷的嘴有了冰凉的触感。 “热传感开机是什么?” 热传感开机就是指,只要接触到人体体温,死机的机器人就能运作。其实对他这种功能强大的新型机器人来说,正常的环境温度就能重新启动,更何况他没死机。 不对,他根本不会死机,他只会睡觉来节能。死机对高端机器人来说,是个极具侮辱性的词。 池鸷觉得这个雇主有点笨,于是按兵不动,想知道他还能有什么举动。 半天没动静后,手指挪开了。 “有点冷,好像不行。” 的确很冷,池鸷忍不住动了动,也不知道他发现没。 翻书的动静都没了,只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慢慢靠近,逼得池鸷不得不睁开眼睛,入目就是白泽暗邃幽深的眸,紧紧地盯着他。 更重要的是,两人脸对着脸,唇与唇的距离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池鸷感觉到了热气,那股足以让他“开机”的热气全数喷洒在了他的脸上。 “光天化日,男男有别,”池鸷推开他,“不好吧?” 白泽没想到他的“热传感”开机这么好用,说醒就醒,于是尴尬地咳嗽两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看手中写着“说明书”的小册子。 “还挺贴心,买我送说明书。”池鸷坐起来,撑着脸看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是怎么做到和我那个世界产生交易的?” 白泽其实早就看过这些了所谓的“说明书”了,甚至可以说是烂熟于心。 “你不用管,我买你,你就得听命于我。” “是是是,买定离手,”池鸷双脚落在地上,和他并坐,“我看见你想起来一些事。” 白泽看着他,眼眸里多了些异色,等着他开口。 池鸷这才发现,端得一副清高样的白泽,眼尾细长,两边眼角有对称的芝麻大小黑痣,眼中像自带了雾气,迷蒙得让人很容易沉醉其中。高挺的鼻尖下,嘴唇自带嫣红,时而抿紧,时而松开,欲言又止。 “你不是人吧?” 池鸷话说了一半,突然被他俊朗独特的容貌吸引,忘记自己本来要说什么了。 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夸他长得太好看了。 白泽略显错愕,“这你都知道?!” “长……”这么好看。 池鸷把剩下的话憋回了嘴里。 一个机器人和一个不是人却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你看我我看你,像要把对方脸上看出一个洞。 “太像了。”白泽伸出手,顿了顿,随即收回。 池鸷控制不住好奇,问:“你是什么?妖?” 白泽点点头,把小册子翻到一页,细细地看了起来。 “建国后不是不能成精吗?”池鸷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机器人,当然惊讶。 白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干脆懒得理,反复确认自己已经熟知内容后,他站起身,走到了烛台前,将小册焚烧殆尽。 “你是什么妖精?”池鸷想起来自己看过的一部动画片,“蛇精?” 白泽在雕满飞禽走兽的红木桌前坐下,用看起来很精致的琉璃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四周奢华的古董陈设,加上他绣有麒麟图案的锦衣,尽显雍容华贵。 “蛇精?庸俗,也配和我相提并论?”白泽对他的猜测很是不屑。 第3章 池鸷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模仿他的模样,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可以喝水,他有“毛孔”可以蒸发水分,哪怕在水里,只要线路不破损坏,便伤害不了他。 白泽笑了笑,“你应该有很多问题吧?果然不能继承所有记忆,没关系,你可以问,我想说的话,会告诉你。” “你是什么妖?” 白泽收起笑,很不满意他问的第一个问题。 池鸷识趣地换了个问题,“如果我当不好池鸷,你会退货吗?” “退货是什么意思?”白泽反问。 池鸷说:“退货用你们这儿文绉绉的用词来说,就是遣返,让我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白泽沉思了一下,“不会,我的法力只够让你来此。” “懂了,单程票。”池鸷更加认命了。 那个跳大神的道士老头应该是白泽用来掩人耳目的,在这个年代,道士不是骗人的神棍,而是人人敬畏的“半仙”。 “单程票什么意思?算了,不重要,想必是你们那个世界的话术。”白泽很想跟上他的思维,“那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池鸷皱眉道:“老实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又什么都知道。我第一次真正睁开眼睛,就在今天。如果用人类的年龄计算的话,我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白泽看着这个大高个婴儿,完全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嗯,例如一张纸,若什么都不写,就是一张白纸。而我比白纸好些,我上面已经有别人写好的字了。那些字有池大将军的部分记忆,以及一些作为人应该有的基本知识。”池鸷尽量说得通俗易懂,“但写得不完全,剩下的地方,你可以进行书写。因为我是你的专属机器人。所以你要问我,我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只能按照我记忆里的样子告诉你,却不是我亲眼看见的,我没有去亲身经历过。“ 白泽道:“真拗口,也真矛盾。那我们是同一个世界吗?” 池鸷笑笑道:“当然不是,我的那个世界没有妖。” “也对,这个世界没有机器人。”白泽揉揉眉心:“别的我不管,总之,你来了就是池鸷,我不会让你回去,但你得帮我一个忙,完成之后,若你想走,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 作为一个带有服务性质的机器人,听到“帮忙”的字眼,刻进骨里的dna响应了。 池鸷端起茶杯,自信道:“说吧,不论什么忙。” 白泽垂下眼眸,似乎在想怎么开口,他在沉思时,左手的拇指会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戴在食指处的玄色戒指。等池鸷喝到第三杯茶时才说,“帮我救回池鸷。” 池鸷第一反应是回答,“没问题。” 下一秒。 “救回谁?” 白泽重复道:“池鸷。”他的表情极度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池鸷救回池鸷,真是比妖精成精还要恐怖故事。 他能出现在这里,百分之百的原因是池大将军的身故。白泽与陈博士做了一笔交易,换来了他这个与池大将军长相身段一模一样的替代品池鸷。穿越已经匪夷所思,再让身故之人死而复生…… 陈博士是研究机器人的,白泽是一个安国的妖精国主,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处,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据他的了解,陈博士是个极度痴迷科研的人,对金银珠宝没有丝毫兴趣。白泽给了陈博士什么东西?愿意让陈博士打破原则,同意这笔神乎其神的交易? 越想越迷乱之余,一些记忆慢慢涌现。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存了点稿,悄悄开坑,第一次尝试这种题材。 第2章 国家名叫安国,是个处在几个大国中央的小国家,由于处在奇特而卑微的位置,因此并没有像名字那般安定,常年被路过的大国军队吊着打。但正因为处在交叉地,大国们为了各自的“和平”默契地没有把它吞并,以免与别的国家发生摩擦。 地处安国四面的大国,分别是东边个个人高马大的傲天国,西边人人修道的蓬莱国,北边盛行巫蛊之术的焱国以及南边神秘的淼国。 面对身怀异能的四大国,在十年前,安国只有挨打的份。 国主本着闷声挨打保平安的心态,对连连战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着也就过去了。 那些国家需要他当出气包,他清楚得很。 这可急坏了当时身为储君的白泽,他有心治理,却被“一心向和”愿打愿挨的爹压制着,一身计谋无处伸展。 大国们每次给了安国一巴掌,便会赏些甜枣,什么珍馐佳人黄金玉器,通通往国主手边送,美其名曰安抚,实则是希望国主识趣些,生活更加糜烂一些,不要动了反抗的心思。 终于,在某一个普通的日子,夜夜笙歌不知日夜为何物的国主总算是被自己给作死了。 白泽笑着,非也。 白泽“哭”着,头天穿孝服送走了爹,第二天便穿着绣有安国镇国神兽麒麟的黄袍登基称帝,全程极其流畅。 大臣们还没擦干眼泪,便被白泽凌厉风行的治国手段折服。如果不折服的话,就会像扫帚底下的灰,被白泽直接扫地出国。 白泽早看出来了,那几个大国打归打,但忌惮着其它<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的实力,不敢真的举兵进犯,井水不犯河水,但若不小心趟了河水,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4章 既然如此,便打回去,看那些欺软怕硬的国主,敢不敢来真的。 被打了好些年的边界士兵早练就了一身抗揍的功夫,因为没有老国主的命令,只能憋着一腔怒火挨打。对着墙练了几年的拳头,只差往敌人身上砸了。 兵是有的,只差一位统领全局的大将。 白泽对着满堂文文百官,愣是找不出一个可用之才,只好广贴国令,只求一个民间高手能揭榜。百姓们勤勤恳恳,粗活累活日复一日,打仗是丝毫没接触过,谁敢去接这烫手山芋? 别说,还真有人敢。 一只布满老茧的脏手毫不犹豫地撕下国令,驻守的官兵当即把他带到了白泽面前。 白泽看着面前被脏乱的头发盖住脸,一副乞丐模样的高瘦男子,一肚子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全给咽了回去。 还是男子先开口。 “管饭吗?” “管。:” “何种标准?” 白泽自然没有准备好这种问题的答案,但他想了个完美的回复。 “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成交!” 记忆回溯到此便没了后续,池鸷有些想笑。 那个乞丐就是当时吃不饱饭的池鸷,为了不被饿死,不得不出此下策,为了“管饭”二字替无人可用的白泽卖命。 他现在的记忆就像一块块碎的拼图,还有好多洒落在一边,很难拼凑出完整的模样。 白泽的手掌在他面前晃悠了两下,他才回过神来。 白泽神色平静,“同意吗?” “什么?”池鸷反应了一阵,笑道,“我能说一个不字吗?按理你是我的主人,设定问题,我没办法拒绝你的要求。” 作为完整阅读且背诵了那本半知半懂“说明书”的人,白泽自然知道一些关于机器人的基础知识。 白泽没有再具体说下去,那天的对话在沉默中结束。 怎么救,如何开展,白泽一个字没透露。 无所事事的池鸷被安排在了一处远离人烟的老院中,身边只有一个照顾他饮食起居的随从。 几日的相处下来,池鸷对这名随从有了一定的了解。 随从是个看起来只有双十年纪的单纯小男丁,时时戴一顶毛绒绒的白色圆帽,脸长得还算白净,和壮硕的他比起来,像个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洗碗的小少爷。 而且他的名字很奇怪,名唤日日。日日之前是服侍白泽的,白泽对他很信任。 池鸷近期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柔柔弱弱”的日日,单手劈柴。 手起刀落,日日劈完了最后的木材,一不小心歪了些,把垫着木材的桩子削掉了小半。日日对着池鸷歉意一笑,随即把斧头丢在一旁。 丢在一旁的斧头狠狠地陷进了地里,池鸷一个激灵。 “将军,你且等等,我去烧火做饭。” 池鸷点点头,继续观察斧头落下的深度,而后得出个结论,日日稍稍一挥手大概能轻松让他的脑袋和身体分家,惹不起惹不起。 在有勤劳日日的院落里,池鸷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无需打整房间,无需洗衣,更无需做饭,像个标标准准的废物。 虽然他不用吃饭。 他脑海里的知识储备,足以让他做出任何大餐,但他懒得去海纳百川的脑里挖掘记忆,太麻烦。 天天变着花样给池鸷做美味的日日不知道这些,只以为是自己的饭菜不合池鸷的胃口,从先前的家常口味,变为现在的国宴标准。日日尽力了,明明在他的印象中,池鸷不是挑食之人。 对于池鸷的变化,单纯的日日只当他是生了场大病,性情变了些。 面对摆在面前的山珍海味,池鸷象征性地吃下几口,便撂下碗筷,连连赞美。 日日很是挫败,闷闷地吃着饭,嘟囔着,“将军喜欢吃什么?我下回再给你做。” 池鸷盯着一道青青绿绿的菜品,下意识脱口道:“玉莲糕。” 问了池鸷这么多回,终于不是一成不变的“都喜欢”了,日日先是欣喜,但听清这三个字后,又耷拉着脸,好不委屈。 池鸷本不知道玉莲糕是什么,在脱口而出后,脑海里似乎回想起了谁说的话。 “玉莲不是普通的莲花,是浅青色的,生长在边境的三更竹林间,很难摘取。” “不过听说吃了可以百毒不侵,拥有金刚不坏之身,你快多吃些。” 青色的莲花。玉莲糕。什么东西? “将军要我命直说。”日日视死如归道,“如果将军真的想要玉莲,我豁出这条小命,也为你去取来。” 池鸷可没心情吃什么玉莲糕,倒是对某个地方很感兴趣。 池鸷把筷子重新拾起,“什么是三更竹林?” 日日夹了一筷子菜,想了想,“三更竹林生长在边境,藏在一片雾里,只要不靠近那团雾气,就不会进入其中,一旦进去,便很难脱身。“ 不知为何,随着日日的话,池鸷脑海里浮现了一片暗沉的画面。 黑色的竹子比天还高,抬眼净是一节节看不到尽头的黑色,地面松软,仿佛一脚便能落下去。除了竹子,还有些讲不出名字的植物,并不美观,单调且灰暗,充满绝望。 日日又道:“不过三更竹林对安国来说,是颗定心丸。各国之间流传着一个传说,竹林里有安国的镇国神兽麒麟,如果安国真的有灭国的危险,麒麟便会重现于世。因为这个传说,傲天国有几个大法师还专程去了三更林,结果有去无回!” 第5章 “我去过吗?” 日日愣了愣,扣着脑袋说:“去过吧,不然怎么……”说了一半,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闭嘴扒饭。 池鸷没再问下去,记忆应该不会骗他,他或许真的去过三更林!每每不能马上从脑海中得到正确答复,池鸷都恨不得把脑袋敲个洞回炉重造。 安国地小,风景挺好,院落处于山脚,此时正是杏花开的季节,漫山遍野的杏色,风一吹卷起的花瓣树叶撒得到处都是,好一副浑然天成的山水画,可惜苦了日日一天扫三次。 见惯了原本世界的各类美景,这种野蛮生长的景色入不了池鸷的眼,池鸷在山顶最高处的巨石上面,对着高挂的艳阳,试着与陈博士通信。 直到电都充满了,信号那头还是零。 嘴上说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池鸷突有种被抛弃在异国他乡的孤独感。 惆怅的他,将一块石头在手中握紧又抛高,一个不小心,没拿稳,从手边落在了下方。 “啊!” 一声带有痛感的叫唤让池鸷不得不低下头去看,瞅见了许久不见的白泽。在光照下,白泽的皮肤白到透亮,难怪不是人类。 白泽捂着额头,怒瞪着笑意盈盈的池鸷。池鸷蹲在上面,笑嘻嘻地说:“你砸我一次,我还你一回,扯平了。” “你知道我什么身份吗?”白泽手中一阵白光,放下后,额头复原如初。 池鸷轻轻一跃,平稳地落在他面前,拍了拍落灰的袖角,道:“什么身份?我的主人?” 白泽嘴角一抽,道:“我是国主!” 池鸷挑眉,不虚道:“那真对不起了,国主陛下。” 白泽有些气恼,转过身,背着手,脚步极快地往山下走。 到了略显古旧的院门,池鸷怀疑自己走错了地。 院落里有上百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排列整齐,除了呼吸声,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日日躲在门后,时而探头,看见白泽和池鸷一前一后地回来了,连忙奔过来。 “陛下!” 领头的将士听见了,惊喜之情从饱经风霜的面庞中流露,细看眼眶有些泛红。他先是给白泽行礼,随后看向了一袭黑衣的池鸷。 “池将军!”将士抱拳,毫不犹豫地跪下,“末将有罪,请将军责罚!” 池鸷没有对他的记忆,道“什么罪?”本能地让他起身,转而对着白泽疑惑地眨了眨眼。 白泽心领神会,道:“王统安,池将军大病初愈,还需要静养两日,你带着将士们在附近安顿下来,过几日再出发前往夜临镇!” “是!末将领命。”王统安又看了池鸷两眼,然后带着纪律森严的队伍离开。 “我要去夜临镇?”池鸷对这个地方有印象。 夜临镇西边是三更林,东边紧是傲天国,加之是个寸草不生的荒蛮之地,住在那儿的除了两国难民,只有驻守的军队。 白泽摸了摸日日的脑袋,颔首。 “打仗吗?”池鸷不可思议道。 白泽只是点头,以为他有所惧怕,安慰道:“此次边界小摩擦,很好平息,你只管去便是。” 池鸷一笑,兴奋了。 这种杀人不用偿命的好事,岂能错过? 第3章 是夜,白泽在日日房中待了许久,直到白泽的心腹到了院中,催促他尽早回宫。 日日面露难色地从跟着白泽从房中走出,白泽再三叮嘱,“记住孤所说之事。” 坐在门口的池鸷道:“告诉我一下呗,你们玩孤立呢?”池鸷为表不满,把脚边的小凳子踢向了白泽。 吃一堑长一智的白泽稳稳接住砸向他的凳子,补充一句:“切勿告诉池鸷。” 不知这句话是说给日日听的,还是说给池鸷听的。池鸷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并不是特别想知道。他现在想知道的事多得要溢出来了,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 日日重重点头,在自己的帽子上画了画,道:“必不会辜负陛下嘱托。” 白泽眸光闪烁地看了看池鸷,便快步离去了。 隔了一日,迫不及待的池鸷,在白泽面前单手翻了几十个跟头,证明自己身体无恙可以出发了。 白泽在他翻第一个跟头时就信了,却用各种理由,让他多翻了几十个,美其名曰为确保真的无恙,池鸷懒得揭破他。 白泽把日程安排上,并且第一时间告诉了乐业城中的所有百姓,池鸷将军即将再次为国出征。于是在出城那日,池鸷再次见识到了什么叫万人空巷,只要能走动的,几乎聚集到了城道口,送池鸷出行。 百姓们你挤我我挤你,生怕错过这一时刻,百家姓千张面孔,眼熟的不眼熟的,现在只有同一个目的,为心中爱戴的大将军祈祷平安出行平安归来。 随行的军队大约有五十人,大部队驻扎在夜临镇并未回城,此次之行,最主要的是护送池鸷安全抵达。领头的池鸷坐在马背上,对大家的拥戴很是受用,身着金灿灿的铠甲,始终保持着挺拔的姿态,眉开眼笑地向路边的人挥舞双手。 对比之下,王统安始终板着脸,包括他身边的几位副将,没有一个人表情松懈过。 池鸷不免困惑,“人还没出去,为何你们一脸发丧样?” 王统安表情微微一变,叹气道:“将军睡了太久,可是忘了?这是军中默认的规矩,始终抱着赴死之心而去,将士为国捐躯战死疆场,不悔,但身而为人,难免会有胆怯之心,将士们在这种离别之时,为了斩断牵连,不得不故作绝情之态。” 第6章 句句掷地有声,直扣心弦。 池鸷怔住,回身坐直,再不嬉笑。 沙场凶险,骁勇善战被称为不败战神的池鸷,也会有危及生命的时刻。谁能保证此去一定能平安归来,而不是马革裹尸? 不论是哪个时代,有人的地方,便会有冲突,有战争,这是难免之事。只怪家国难两全,护国也是一种守家。 “将军!将军!” 一个用面纱覆脸的娇小女子,不顾阻拦,大声呼喊,倔强地冲向了池鸷面前。 池鸷连忙牵住战马,马儿前蹄高高掀起,一声长吁后,前蹄落在了女子身侧,荡起的强风卷起了女子的面纱。 女子护住面纱后,急忙掏出一件物品。 池鸷看见那个质体通透的物件,鬼使神差地从马背上跳下,走到女子身前道。 “将军,小女子幸儿,特来归还将军之物。” 幸儿……太熟悉的名字在脑中缠绕,他反而什么也想不起来。 池鸷接过了那个簪首雕刻着麒麟图案的簪子,插入发冠之间,喜怒不言于色之时,气场强大,足以震慑全场。 周遭的人小声的耳语传进了池鸷的耳里。 “听说幸姑娘是将军的相好,两人已经定下了婚约。“ “不是吧,幸姑娘不是青楼之人吗?池将军怎么会……“ “这事谁说得清楚!听说以前啊,将军有一个月的时间,夜夜待在春度阁!“ “听说幸姑娘面纱下的容颜极美,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将军早过了娶妻的年纪,估计是怕常年征战在外,耽搁了幸姑娘,才迟迟没娶回家门吧。“ 池鸷轻语道:“照顾好自己,万事等我回来再说。“ 幸儿眼神坚定,手握成拳放在胸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消失在嘈杂的人群里。 池鸷跃上马背之前,不经意瞥见了王统安身后的一名副将,那人手握缰绳,神情自若地看着池鸷,毫不回避他的目光。 出城后,抄近路走的林间小道,一日光景匆匆而过,随着夜幕时分,找了个相对平稳之处,行军开始扎营休整。 池鸷故意远离了人堆,走到偏僻之地,寻些木柴堆积在一处,刚要生火,余光看见不远处徐徐走来一人。 坚硬的盔甲呀呀作响,悬挂在身侧的短剑时而与之碰撞,每一步都扎实有力,踩得很稳,不慌不忙。 “你怎么会出城随军?”池鸷席地而坐,“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道理你应该懂,怎么能轻易抛下乐业城,跟着我们去凶险的边界。” 白泽走近后,摘掉头盔,盘腿而坐,道:“乐业城我吩咐了日日假扮我,他做事我放心。至于我为何出来,自是有我的考量,我没说你也不必多问。再说,我的易容术当真有这么容易被识破?你一眼便能认出是我。” 池鸷盯着他的眼睛,“每个人的眼睛是独一无二的,就算你换了千百张脸,我也能一眼识穿。” 白泽一笑,“真厉害。” 池鸷道:“还有更厉害的。”说罢,他伸出了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对准了木柴堆,一簇火光闪出,渐渐点燃木柴。黑暗中亮起一团跳跃的火光,渐渐地越烧越旺。 白泽鼓掌表示赞许。池鸷挑衅似地向他弹舌,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哥会的你不会。” 白泽接收到他的表情,冷冷一哼。随地捡起一根没有燃烧的木头,道:“瞧好了。” 还没等池鸷有所反应,白泽只是打了个响指的功夫,木头从头到尾燃起了熊熊烈火,眨眼间便在他手中化作冒烟的焦炭。他合紧手,焦炭变成灰烬,消撒在空气中。 池鸷瞠目结舌,评价道:“果然,科学比不上玄学,你这么强,还需要我干什么?” 白泽看着弄脏的手掌,在池鸷身上擦了擦,“需要你当好池鸷,必要的时候当我的盾牌也行。” 当盾牌这种事,池鸷是专业的。陈博士上千次的实验,才做出来一个金刚不坏体的他,如果普通的冷兵器能轻易把他弄死,那陈博士知道了,能当场气绝身亡。 如果战场上,全是像白泽这样,用玄学作战的…… 池鸷打了个冷颤。 白泽已经习惯池鸷的走神,自顾自地从兜里掏出一包甜糕,独自食用。许是觉得干吃不过瘾,吩咐道:“帮我打壶水来。”他掏出水壶递给池鸷。 池鸷接过,“你怎么不用法术直接把水壶变满。” “我只能探囊取物,不能凭空造物,我不是女娲。”白泽又道,“对了,不论你使的是什么术,行军路上不可使用,不可在将士们面前显露端倪。他们是普通人。” 池鸷晃晃手表示知道了,起身而去,白泽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池鸷也是。” 池大将军是,但我不是。 池鸷在心里回道。 找了就近的河流,顺流而上,到了较为干净水源,池鸷把水壶浸入清凉的溪水中,另一只手拨开落叶,在水光涟漪间,看清了自己的脸。 熟悉而陌生。仿佛不是在照镜子,而是在看一幅画。 池将军的英俊的容貌在五国之间是出了名的存在,听说蓬莱国的国主提出要求,只要池将军肯入赘蓬莱国,做公主的驸马,起码可保证安国与蓬莱国之间再无纠纷。这个提议别的三国很是认可,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少一强敌,何乐而不为? 第7章 没等池将军表态,白国主第一个不答应,一口回绝。此事之后,更是放话,为池鸷选妻,仅限安国女子,蓬莱国主气极,背地里使了好多阴招。那段时间,因为盛产药材的蓬莱国不放货,安国治病的药材少了大半。 听说是池将军专程去了趟蓬莱国,不知用了何种方法,才将此事摆平。 池鸷看了好一会,冷漠的脸庞没有别的情绪,半响,起身道:“怎么这么帅!” …… 他离去时,没注意到弧度愈来愈大的涟漪波纹,似乎什么东西从此地游过,这动静过了好久才归于平静。 回到篝火边,白泽已经吃完了糕点,接过水一阵豪饮,饮尽后一抹嘴,连声谢谢都没说,径直往军营走去。 回到军营,白泽扮演着副将的角色,听从王统安的指挥,去各个帐篷点兵。刚吃完饭不久,有些将士们在篝火便围坐一团,放松地玩着消遣之物。 没了出城时的严肃,他们的面部展现出符合年龄的憨态。这次一起出行的士兵,几乎都是日日那个年岁的,估计着许多还没成家。 池鸷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挤进去。他们很放松地喊了声“将军好”,然后继续玩自己手中的牌。一般只有在整军时,他们的关系才是上下属,闲暇时刻,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这放松的气氛不像是要去打仗,像是某个悠闲的茶馆。 池鸷不懂他们的牌桌规则,只看到牌上画了各种动物,大概就是大吃小的意思。 “我赢了!“一个单眼皮的青年甩下牌,激动道。 其余三个唏嘘不已,丢下牌,愿赌服输地从包里掏出赌物。一张绣有兰花的丝绢,两个铜板,还有一块吃了一口的干馍馍。 “不玩了不玩了,将军你和刘长寿玩吧,这小子今晚运气太好了。” 三人打着哈欠散去。 刘长寿清点着今晚的战利品。 除了那三样。还有木梳子,做工粗糙的茶杯,断掉的小刀,弹弓……还有一盒香味清新的胭脂。别的都能理解,但这胭脂,总不可能是粗糙的刘长寿用的?除非他真有这方面的癖好。 清点到此,刘长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圆脸很是憨厚。 第4章 池鸷表示理解。军营中全是男人,最常见的雌性是母蚊子,路途遥遥,留藏些闺房物品,慰藉寂寞之苦,也不奇怪。 刘长寿把那些女子用品全部细心收纳起来,放在一旁,再把铜板细细清点,放进贴身之处。别的东西用处不大,他便随意扫到一边,然后拿起干馍馍开始啃起来。 刘长寿咬着馍馍,道:“将军,你不要误会,这些东西我不是留给自己用的,我是留给我媳妇用的。” 池鸷拿起断刀把玩道:“这我当然知道,你也用不了……咳咳,你这么年轻便娶妻了?” 刘长寿笑容可掬道:“还没娶妻。只是在攒老婆本,得有底儿姑娘才愿意嫁给我,有机会一定要娶一个漂亮的媳妇儿!” 池鸷挑眉道:“哦?只想着娶一个吗?” 刘长寿肯定地点头,“就娶一个!我娘说了,媳妇儿一个就够了,娶回家就得好好宠着。” 拥有现代人思想的池鸷很赞成他的看法。毕竟这是在可以三妻四妾的时代,有这种想法更是难得,更加值得肯定。 池鸷一直没走,刘长寿不好意思吃独食,即使不舍得亦故作大气道:“将军,吃口不?” 池鸷作势要接过,刘长寿满眼的不舍之情令他哈哈大笑,随即表示:“不必了,你多吃些,长身体。” 刘长寿没有负罪感地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道:“多谢将军,其实参军比我在家吃得要好,来了几个月,我长胖了不少,要是回去,我阿娘多半是认不出我的。” 乐业城的百姓在天子脚下,是安国最繁华的城市,先不提城中无一乞丐,似乎连贫苦之人都没有,大多吃饱穿暖,衣食不愁。参军虽然吃得不算差,但路途情况难以保证,大多时候是粗茶淡饭凑合,常常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家里过得太好太舒坦了,行伍风餐露宿,很多新兵不适应,所以很少有谁像刘长寿一样,觉得军中伙食不错的。 池鸷兴趣盎然道:“何以见得?莫不是陛下亏待你家了?” 刘长寿听到“陛下”二字,顿时神色紧张,连忙道:“将军可千万别这么说,陛下是这大洲内最好的陛下,若不是他,我们一家只怕早死在了夜临镇!” 池鸷道:“你家在夜临镇?”如果是在穷荒绝缴的夜临镇,能活下来便很好了,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刘长寿摇头,正欲说些什么。提醒夜禁的号角声响起,那些看起来吊儿郎当玩得不亦乐乎的士兵们,包括刘长寿,马上恢复状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各自的帐篷内。 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个动作,池鸷差点都想跟着做了。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是老大,不需要。于是慢悠悠地朝自己的帐篷走去,结果被吹完号角的白泽逮了个正着。 白泽那双独特深幽的瞳孔望向他时,池鸷皆发自内心的怂,好像做错坏事的小朋友被大人抓住。 白泽道:“你要记住,你是将军,要起带头作用,做事麻利些。” 果然,大人开始训话了。 “知道了,我的陛下。” 池鸷的待遇是最好的,独自住一个帐篷。帐篷内没有多余的东西,一张桌子,桌子上一豆孤灯、方便携带的铁壶。 第8章 池鸷褪去一身盔甲,把自己安安心心地放在简易的床上,打算开始休息。 他还没睡着,门帘外像是有一群老鼠在乱窜,窸窸窣窣个不停。听觉灵敏的他不免烦躁,转过身去,把薄被扯过,覆在耳朵上。 次日,作息规律的军队,早早便收整完毕,继续向东边行径。 池鸷休息得不错,精气神极好。来安国这么些时日了,还没机会好好看外面的世界,现在看什么都觉稀奇。 王统安过于刻板。池鸷是个喜欢说话的人,随时跟小兵闲谈又有失威严。 于是,池鸷把矛头对准在认真进行角色扮演的白泽。 一会儿摘片叶子,吆喝着马儿跟白泽并排前行,给他吹奏了一曲生日快乐歌。一会抓个蛐蛐,在只知赶路的白泽面前耀武扬威。 白泽眼神里的利剑都快把他这聒噪的嘴捅出洞来了,池鸷仍不知收敛。 沿着宽敞的河道走到了快日落之时。白泽实在忍不住了,把池鸷拽到边上,等众人再见他们时,白泽走在前面一脸舒坦,而池鸷老实跟在后面,一脸委屈地捂着刚遭到重创的脑袋。 白泽打人真的很喜欢打脑袋! “禀报将军!” 一名前锋勘查完路况回来,向池鸷汇报道。 “沿着河道再前方大约十里,有一个大规模的村落,今夜可以在那处落脚!” 池鸷想了想,吩咐道:“所有人继续向前,我们就在周围找地落脚,不可叨扰村民!” 白泽今日已经喝了三壶水了,异于常态,仍觉口渴,待他喝完壶里最后一滴,见池鸷在和王统安规划接下来的行程,没了跑腿的大将军,只有自己纡尊降贵去河边打水。 池鸷看见白泽脱离队伍向河边走去,只是多看了两眼,便继续说着事。 十里路的距离对他们而言不算太长,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 没有急着靠近村落,他们在不远处观望着。 村落离湍急的河边不远,占地较大,从村头到村尾估摸需要一炷香时间,房屋皆是用山上的木头所制,每个屋都是一个颜色。除了村头的匾额上,印着的村子名字外,没有任何稀奇之处。 村子的名字叫——送子村 池鸷道:“好名字,莫不是谁进村子里,给谁送个孩子?” 众人听到,捧腹大笑,附和表示期待。惟有王统安,面色不安。 暮色西沉,天儿忽明忽暗,村子里已经有人家点了油火,几户人家的饭菜香味直入鼻内,看起来很有人间烟火气。池鸷觉得这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地方,道:“你们在外等候,我去问问村长,今夜能否在附近扎营。” 池鸷眼神环视一圈,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立马道:“你们有谁看见了李副将吗?” 众人左右环顾,表示没有看见。 就在这时,王统安表情大变,道:“将军,这是送子村!” 池鸷拽着缰绳,马儿左右行走,他在想着白泽的去向,烦躁道:“我当然知道这是送子村!我识字,你知道什么快说!” 王统安额角冒汗,“将军,我们先走吧,此处不方便久留,后面再将详情与你细说说。” 能让这位老将面露慌乱的事不多,池鸷考量了一下,道:“你们先向东边走,我去找李副将,记得留信标。” 话音刚落,不等王统安作出反应,池鸷夹住马背,像出弓的箭,向来时的方向而去。 “白泽!” 太阳一落,天色暗得极快,焦急的池鸷飞快地骑着马,边奔边直呼其名。 好马是好马,效率仍然不高。池鸷找了一处地方,把马系住。脱掉了鞋子,拿在手上,脚掌摩擦地面,一阵火光轰轰亮起,池鸷原地上天。 牛逼。 池鸷第一次用这个“风火轮”的功能,意外地好用。火光旋动速度极快,真似轮转一般,产生了助推力,再靠他自身的控制,速度极快地朝前飞去。 眨眼间,池鸷到了最后一次看见白泽的河边。紧挨河边的杂草长得郁郁葱葱,竟有半个人那么高。他落地后,赶紧把鞋穿好,大声喊道:“白泽,你他妈跑哪儿去了!你可千万别死啊!” “妈的!你千万别死啊,我还有好多事不知道呢。或者你先把我送回去,你再死也不迟。” 焦急的池鸷忍不住把心声说了出来。 声音把水里的鱼儿震得跳了起来,啪嗒一下又落进水里。 “别喊了。” 杂草堆中突然传出的声音,吓得池鸷一个激灵。好在是没消失也没死的白泽!” 池鸷拨开杂草堆,一把捞起白泽,道:“你怎么没跟上队伍?” 白泽抿紧嘴唇,“池鸷,你昨晚给我打的什么水?” 池鸷纳罕道:“就是这条河道水啊?你今天一天喝的都是这条河的水。” 白泽眼睫簌簌,满脸想死,“你知道昨晚是什么日子吗?” “三月十五。” “你知道这条河是什么河吗?” “一条……鱼很多的河?” “你知道这条河的传说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个屁,你想说什么快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泽扶额,道:“这条河叫做送子河,昨天是十五月圆的日子。据说安国内有条内河,在几百年前浑浊异常,根本没办法饮用,并且河水湍急,常常淹死人。因为一个女子,这条河在某个月圆之夜,变得平稳而清澈。” 第9章 池鸷觉着这个名耳熟,没多想,道:“变清澈了是好事。因为什么事,女子会法术?” 白泽往后退了一步,指着河面道:“女子在适龄的年纪嫁了人,夫家本来待她很好,女子长时间没有为夫家诞下一男半女,惹得邻里人闲话纷纷。她的丈夫以此为由,纳妾,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渐渐的,冷落了那位女子。” 池鸷觉着能猜着这故事的走势了,道:“后来女子因为他,投河自尽了?” 白泽点头,“这的确是故事最后的结局。“池鸷一脸“事情尽在掌握”的样子。 “中间还有些插曲,”白泽接道,“女子终于怀上了,全家人都很高兴,丈夫再一次待她如初。如此幸福了几个月。” “可是后来,不知为何,女子在临盆之际跳河自尽!” 第5章 这走势,倒是在池鸷的意料之外。 池鸷道:“这故事挺多疑点,女子突然的有孕,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为何在临盆前跳河自尽?或许只是个传说。” “已经过去上百年,我也无从得知,这个故事的真伪也无从考证,”白泽指尖一转,指着河面道:“这条河,就因为那位女子而得名。听说谁要在月圆之夜,能喝到送子河的水,必定会怀上孩子。” 池鸷看向他指的方向,道:“月圆之夜……十五……”没记错的话,他昨晚给白泽打的水,就是这条河的水! 按照传说来,那白泽岂不是?! 池鸷没忍住,去看白泽平坦的肚子。随即,发出哈哈大笑,丝毫不掩饰。 白泽拳头捏紧,“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池鸷快笑出眼泪了,“男子如何能有?除非你是妖怪。” 说完,池鸷止住了笑,细细一想,白泽可不就是妖怪吗。白泽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 但白泽说没有,应该就是没有,除非他有意隐瞒。 池鸷不敢再笑了,“那你喝了水,真的没问题吗?” 白泽道:“无事,不过是普通的河水罢了。其余人呢?” 池鸷道:“刚才我们走到了送子村才发现你不见了,我便让他们先走,自己回来寻。既然你没事,那我们赶快些去找他们汇合。”想到王统安的神色,池鸷挺不安心的。 白泽的马儿不见了踪迹。没办法,只好和池鸷共骑。奔波的路上,池鸷道:“你为什么不用法术飞? ” 白泽在后面,声音闷闷地,很没气儿,“法术是有限的,前些日子把你传送过来,我的法力到现在都没恢复,需要省着些用。” 池鸷表示理解,“我懂那种被掏空的感觉,我要是没电了,就彻彻底底废了。” 白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索性不听,闭目养神。 说话没人答应。池鸷感觉后背多了一道重力,大约是白泽爬在他的背上睡着了。池鸷放慢了速度,让马儿不那么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白泽都醒了,那十里距离还没走完。 他们像走进了某个迷宫。低矮的山峦,来来回回的乌鸦吱哇乱叫,密密麻麻的树木在不远处屹立,永远向东边流的溪水,在固定的时候总会有鱼儿跃出又落下。 来来回回,永远是这些景色。 池鸷低声道:“你睡了一个时辰,我们走了一个时辰,总能回到原点,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 乌鸦猛地低飞,从他们耳边飞过。白泽一把抓住,乌鸦扑棱的翅膀呼哧呼哧,立马便在他手掌中化为灰烬。 好像明白了什么,白泽从后面牵住了缰绳,马头一转,他道:“快走!乌鸦越来越多了。”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乌鸦朝他们飞来,马儿受惊,前蹄高高抬起。两人措不及防地向后倒去。 池鸷一个翻身,揽着白泽的腰,道:“抓紧了!我还不信破不了这鬼打墙!” 白泽怔怔地看着池鸷,然后便被他带着穿进了旁边的树林。 既然大路走不了,池鸷的想法是另辟蹊径。用最快的速度在林间穿梭,没一会儿,便看见了路的尽头。 尽头之处,只见一具新鲜的尸骨。可怜的战马被乌鸦蚕食殆尽,连一点血都没留下。那群乌鸦在空中盘旋,伺机而动。 走了这么久,还是在原地! 池鸷揽着白泽,无语凝噎。他的脑袋里装的都是高科技,可没装怪力乱神之物。 白泽一直没有说话,挣开池鸷后,向河边走去。池鸷跟上他。下一秒,便见他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池鸷在岸边道:“你疯了吗,也想投河自尽?” 白泽浮出一个脑袋,道:“别怕,跟上我。” 没办法,池鸷只好跟着跳下,跟着白泽朝水底游下去。白泽游得极快,池鸷跟着他,不一会儿,便沉到了底。 白泽停住,朝池鸷打了个手势。 池鸷心领神会,摊开手掌,一束光打了出来,将幽暗的河底照出一条路。 他用另一只手,在白泽手心里写道:你憋了这么久,不用换口气? 白泽回道:我非人也。 也对。池鸷的担心多余了。不过他很好奇,白泽究竟是什么妖怪,能不留痕迹地伪装成人类,不遭他人怀疑。 池鸷其实是需要呼吸的,因为只有通过呼吸才能维持身体正常机能,好在能量够用,便能多撑一会儿。 向前游了好些时候,池鸷已经有点晕了。渐渐地,河水越来越浅,走势越来越向上。终于,两人的身体重新回到水面之上。 第10章 白泽大口呼吸,表情痛苦。池鸷也不太好过。狼狈的两人上了岸。 池鸷身体冒了冒烟,便干透了。白泽双目圆瞪,表示羡慕。池鸷得意之余,双手放置在白泽双肩上,替白泽蒸发了身体的水分。 周围的景象终于变了。映入眼帘的是,印有“送子村”三字的匾额,以及地上几十具战马的尸体。 池鸷道:“没看见人的骨头,人应该没死吧?” 白泽道:“我感受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他俩不就是活人吗? 虽然下意识这么想,但再一细想。他们好像不算活人。 之前的送子村灯火通明,炊烟缭绕。这时的送子村灯也是亮的。但亮的地方,是每户门前挂奠字的白灯笼。 池鸷向前走了两步,发现地上有一方紫色的手绢,拾起后,手绢上绣有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白泽拿过手绢,道:“我们进了怨鬼的幻境了,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为了验证,池鸷伸手捏了捏白泽的脸,道:“痛吗?” 白泽拍开他的手道:“你说呢?!” “那怎么会不是真实的。” “怨鬼是生前积怨太深造就,魂魄被滞留,难以超脱。而且这个怨鬼,属相是水,傍水而生,死于水,是水鬼,金木水火土,与五行相关的鬼,灵力更深。平日里怨鬼无法作怪,每到特定之日,便是灵气最强之时。她应该是在月圆之夜死的,我们误打误撞进了这里,相当于进了她的地盘,都得听她的。” 白泽解释道:“幻境只是她想让我们看到的事物,但对我们产生的伤害是实打实的。通俗来讲,如果我们在幻境中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池鸷听得津津有味,“你懂得很多啊,不错不错,那我们应该怎么破幻境呢?” 手绢突然变得潮湿,溢出刺鼻的鲜血,滴滴答答的血花落在地上,那上面的字样变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本是一句情诗,因为流淌的鲜血,变得可怖异常。 乌鸦盘旋而升,天空骤变,刺眼灼目的光芒后,周遭变得明亮辽阔。 待他们适应过来,再度睁开眼睛。 “大婶儿,你这青菜怎么卖啊?” “卖栗子糕咯,新鲜的栗子糕。” “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是亏本买卖了!” 还是原先的地方。又变了样子。村子里朝气蓬勃,好不热闹,匾额上的字变成了:颂子村。 正是赶集之时,村口的集市热热闹闹,来往行人毫无怪色,各自干着自己的事。赶集的赶集,拉牛车的拉牛车。 小孩儿们嬉戏打闹,一派祥和。 池鸷看向白泽,白泽看向池鸷。 两人的衣服由沉甸甸的盔甲变成了轻便的布衣,一白一黑,融入集市中,不算违和。 惊讶一回惊讶两回,总不能惊讶第三回。面对巨变,池鸷已经坦然了。 池鸷道:“我们还在幻境中?” 白泽点头,“这怨鬼灵力不俗,能幻造出一个和现世没有差别的幻境。” 池鸷道:“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待两人走进颂子村后,身后的景色重归于黑暗,仿佛一片虚无。 这片村落有几百户人家,里面医馆酒馆一应俱全,买些家常东西,完全不需要出远门,做到了自给自足。 “公子公子!你们的东西掉了!” 女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 女子跑得气喘吁吁,道:“公子,这是你们的东西吗?”女子摊开手,一个戒指和一个发簪躺在掌心。 两个物品,如他们身上的衣服般,一黑一白,熠熠生辉。 “你们二位不是村里的人吧?”女子笑道,“村里来来回回就这些人,我从出生就在此处,从未见过你们。” 玄色的戒指质地不凡,没有过多的装饰,毫无打磨的痕迹。 池鸷拿过簪子,戴好后,把戒指交给白泽,“白泽,这是你的戒指。” 白泽接过,戴上左手食指,道:“多谢姑娘。这是你的东西吗?”他手中拿着那方手绢。 手绢没了鲜血,只有那一排娟秀的黑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秘密被人发现,女子微微红了脸颊,羞怯地接过,道:“多谢公子,我正在寻它呢,被你们捡到,让你们看笑话了。” 池鸷打量着她,道:“姑娘可是要将他送给你心爱之人?” 女子道:“正是,我想将它送给我的未婚夫。可是,我们这有个规矩,女子出嫁前不能与丈夫见面。” 池鸷道:“姑娘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帮你转交。” 女子眼睛一亮,“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多谢二位公子!” “我姓江,名叫江霓,是东村口酒楼江掌柜的女儿。为表感谢,不如我请二位到我家酒楼一坐。” 池鸷一笑,“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霓背过身去后。池鸷用唇语向白泽说:“这个女子,就是怨鬼,那个手绢,是她的物品。” 白泽道:“怨鬼一般不会以自己生前的样子出现,见机行事,这是在幻境中。” 池鸷摸了摸下巴,道:“有没有可能,我们看到的,是怨鬼的记忆?” 白泽看着他,一脸“你还挺聪明”的样子。 第6章 很快走到了东村口,酒楼名叫临江楼,作为村子里唯一一家拿得出手的店门,生意还算不错。 第11章 江霓带他们入座后,一阵招呼,不一会儿,便有满满一桌好酒好菜。 池鸷没什么感觉,倒是白泽看见好吃的,眼睛都直了,也不管有没有毒,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起来。 吃了两口,白泽便放下筷子,眼里的喜悦少了几分,“没味。” 他恼怒的样子挺可爱的,比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爱,池鸷得出评价。 幻境陈现的景象都是假的,吃的东西自然没有现世中的味道。 江霓把手绢放进一个木盒子里,害羞道:“我未来的夫婿叫高潍,是村长的长子。他从小就是私塾里最出众的人,一表人才,气宇轩扬,相貌不凡,才高八斗……他救过我的命,不然我就溺死在河里了。不仅是我救命恩人,更是我的如意郎君。” 江霓恨不得把所有赞美之词用在自己心爱之人的身上,满心满眼都是即将溢出来的爱慕之情。 池鸷及时叫停,“打住,我知道了,他很好。你说重点吧。” 江霓把木盒子推到他们面前,道:“请二位公子帮我把木盒子交给高潍,其余什么都不必说,他自然懂。” 池鸷道:“小事,包在我们身上。” 白泽道:“江姑娘,在下白泽,旁边这位叫池鸷,我们是外来客,不太了解村子。敢问,村子为何叫颂子村。” 江霓苦涩一笑,“其实……哎,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不过应了四个字,重男轻女。村中以生男丁为荣,若是哪家生不出男丁,便会被邻里街坊说做无能,遭受嘲弄。颂子,赞颂子嗣,谁家男丁越多,谁家便越兴旺。” “其实以前我有个哥哥,”江霓怅然若失,“后来哥哥因故去世,家里只剩我一个姑娘,我爹因此遭受过不少非议。更有甚者,是说我克死了我哥哥。幸好我爹没有因为那些难听的声音冷落我。” 池鸷似笑非笑,道:“穷乡僻壤出刁民,生男丁有什么用,家里又没有皇位继承。” 继承皇位的白泽看了他一下,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说到这,不得不提我的高潍,一表人才,气宇轩扬,相貌不凡,才高八斗……前不久他还考上了举人,因为我才没有出仕入官。”江霓夸够后,幸福道,“他愿意力排众议,娶我为妻,我便愿意死心塌地嫁给她!” 从江霓的穿着打扮,可以看出江霓生活得很幸福,并且心思单纯,言语间皆是对未来的生活有着无限的憧憬有向往。 从望凤楼中出来,他们按照江霓说的位置,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高家宅院。如果说望凤楼是最好的酒楼,那么高宅就是最好的房屋。 两人在这普普通通的颂子村中,也算是门当户对的一对了。 敲敲门,小厮打开门,看见是两个陌生人,犹豫道:“二位,是找谁?” 池鸷摇了摇手中木盒,道:“高潍,高公子,有东西要交给他。” 小厮依然守着门缝,道:“把东西给我吧,我会转交给大少爷的。” 池鸷正要把东西给他。白泽一把拦住,“江姑娘要我们亲手转交到高少爷手中,不可假手旁人。” 小厮犹豫再三,道:“你们随我进来。” 院落不算大,没走多会儿,便到了接待客人的正厅,小厮为他们端上两盏热茶,便去请示高潍了。 池鸷撑着下巴,道:“大白天,只有一个家仆,有点说不过去。难道高家比较节俭?” 白泽道:“正厅里的古董家具,个个价值不菲,你的猜测,怕是不对。” 池鸷看不出来家具是不是古董,只能看出雕的花是多还是少。比起那些冷冰冰的器皿,池鸷更喜欢花瓶上插着的一朵花。 这花有六瓣,花蕊是浅粉色的,花瓣白得一尘不染。池鸷看了看花,又看了看白泽。 白泽易容着,看不见本来的样子。池鸷像能透过他的伪装,看见他本来的样子。 脸庞白皙,因为嘴唇天生红润光泽,不会显得病殃殃,反而多了一种遗世明珠的美感。 池鸷很欣赏美的事物。 白泽以为他在看花,介绍道:“这花叫眠梦,可以做药引,也可以用来酿酒,用途极多。” 池鸷道:“你给我说这么多,我记不住。我只知道,它很美,我愿意多看两眼。有人欣赏就好,不管有没有用。” “各花入各眼,”白泽指尖在桌上轻点,“没用的东西,存在就没有意义。” 这句话池鸷听进去了。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他现在存在的意义,就是帮白泽完成心愿。 如果完成了,那他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在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池鸷还不懂,亦不想懂。 步履匆匆。一个相貌端正的青年进入正厅。来人正是高潍。 “在下高潍,不知二位是?” “哦,我们是江霓的远房表亲。” 礼貌问候几句后,高潍接过木盒,让小厮送客,整个过程非常迅速,没有留他们吃个饭的意思。 步履匆匆的来,步履匆匆的离去。小厮伸手请他们离开。 出了高宅大门,门毫不留情“嘭”地关上。 白泽道:“走吧。” 池鸷“呵”了一声,道:“走什么走,他这样必定有鬼,我们得查清楚情况,才有出去的过程。” 有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现在连鬼让他们做什么都不知道。 池鸷脚步一跃,便从一旁,爬上了屋顶。白泽在底下望而却步,没办法跟上他。 第12章 “废……”物 池鸷刚要说,便被白泽一记眼神压下来。 “……狒狒都没我能爬墙。”池鸷边说边跳下来,搂着白泽跃上屋顶。 按理说,能徒手生火的白泽,爬墙这点能力还是有的。难道是白泽觉得不光彩难得自己爬墙? 池鸷很难揣测国主陛下的心思。 白泽指挥道:“那边是主院,看那间应该是高潍的屋子。” 听从上层指挥的池鸷只能带着他,尽量脚步轻盈地向他说的地方跃去。 到了房顶隐蔽之处,下方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掀起了瓦砖。 高潍已经打开了木盒子,正看着手绢上的字。 “少爷……”不合时宜的女声道,“您真的要娶那江姑娘?奴身没有怨言,奴身跟了您这么多年,让奴当个妾室,以后当牛做马伺候你和江姑娘吧。” 那女子一身轻纱,曼妙的身体若隐若现,看来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她自然而然地坐于高潍的膝盖上。 池鸷道:“高潍来时,我便感觉他不太对劲,原来刚刚从美人床上下来。江霓要是看到他这个样子,肯定说不出那些词!” 可能太义愤填膺,女子好像听到了动静,慌乱地四处看,并不知道声音是从屋顶传来的。 白泽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示意噤声。 高潍太专注于手绢,道:“秋霖,待会儿你去管家那儿领些钱,便离开吧,我要成亲了,以后无需再有关联。” “少爷!我……” “闭嘴!论家世容貌,你哪里能比得上她!” 多么直接又伤人的话 。 秋霖掩面哭泣,良久,妥协道:“少爷,你说什么我绝无怨言,但求你不要让我离开,离开高宅,我活不下去的!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求你!” 秋霖拉着他的衣袖不停哀求。高潍暴躁地甩开她,临走前丢下一句话,“随你,但如果让我发现你做了出格事情,小心你的命。” 秋霖跪在地上,无比难过。 池鸷见识到了什么叫人性。上一秒需要的时候,你是心肝你是宝贝,下一秒,不需要的时候,你是一滩烂泥,踩一脚都嫌脏。 秋霖的遭遇,预示着她在这件事中,必定不会简单带过。 池鸷气得不行,面对这种提上裤子装君子的渣男,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事,包括她给高潍一刀,都是合理的。 白泽见怪不怪,道:“故事开始了。” 池鸷想去告诉江霓,高潍真正的模样,继而避免一场悲剧的发生。 天空在一瞬间忽明忽暗,云朵集于一处又迅速消散。不远处街道上的人们来来往往,行动极快,好似走马灯一般。 等世界回归到正常速度时。环境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高宅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高潍喝得烂醉,在小厮的搀扶下,独自踏进新婚洞房。 池鸷回过神来,朝下看去。新嫁娘盖着红盖头,坐在床榻边,安安静静地等待自己的丈夫。 高潍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坐在床边。 等待许久的江霓迫不及待地摘下红盖头。头上的凤冠,身上的霞帔,脸上浓浓的爱慕之情,无不在诉说着她对这一天的期待与向往。 高潍看得更醉了,在身体向前倾之际,耳畔只有江霓那句“高潍,我把一切都给了你。我的人,我的心,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不可欺我负我。” 江霓沉浸在得之不易的幸福之中。 高潍听到了,可是并没有回答。 没看见之后的重要的环节,画面又变了。有时是他们在屋里时而嬉笑打闹,有时是在练字读书,入目皆是两个幸福的样子,他们的衣着随时在变化,应该又过了些时日。 池鸷道:“若我们没看见高潍和秋霖那一幕,必定会觉得这是一对幸福的新婚夫妇。” 白泽手撑在一块瓦砖上,低头看着,不置可否。 “大少爷,少夫人。老爷请你们到正厅一趟。” 小厮很少去打扰他们。唐突敲门,大约真的有什么急事。 二人离开了屋子。池鸷和白泽顺势跳到了正厅的屋顶上。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一个和高潍有五分相似的男人,正坐在轮椅上,被秋霖推进正厅。 那个男人有五分像高潍,另外五分是独具一格的狰狞与扭曲,他应该是有什么疾病,不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他下半身不能动弹,上半身的手动起来颤颤巍巍地,已经这样了还能伸手去摸貌美的秋霖,好一副令人厌恶的登徒子模样。 秋霖把人推进正厅后,快速抽开手。复杂地看了看和江霓坐在一起的高潍,随后离去。 高老爷,也就是颂子村的村长。面部满是对这个轮椅上的厌恶之情,“高苇,你都把自己作成这样了?!还能惹事?沾了什么脏病,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高潍对这个弟弟亦不齿,道:“把你送到隔壁镇子去治病,你还去寻花问柳!迟早有一天,你要被自己作死。” 高苇扯起嘴角,抽搐地笑着,并伸出手指着高潍,道:“哥哥,我当然知道自己这病怎么来的,不需要你再三说教。我是喜欢寻花问柳,你也不要把自己说得多么干净,像我一样,坦然一些,敢作敢当。” 什么敢作敢当,坦然一些?江霓对此很是不解地看着高苇。 第13章 “嫂嫂如此貌美,大哥真的好福气。”高苇笑得更狂妄了,“要我没得病,真想和嫂嫂……” 老爷抄起一个杯子,丢到了高苇的身上。高苇的衣衫被茶水打湿,他怔仲着收起了那副令人讨厌的样子,默默地扭动着轮椅,自己离开了正厅。 “霓儿,你不要听我那混账弟弟乱说。”高潍淡然解释道,“他从小和我不对付,你也是知道的,长大后更是不加克制,整日沉迷勾栏,沾了病,落下残疾后,性子更古怪了。” 江霓敛眸,收起别样情绪,露出安慰的笑容,“我知道,相公你放宽心些。”她方才看见了秋霖的表情,加之高苇奇怪的话,令他心乱如麻。 不止刚刚,很多次,她看见过秋霖对高潍的样子,那种隐忍不可得的样子,她不陌生。 她有自己的考量,怀疑的种子悄悄埋下,必定要弄清楚才肯罢休了。 老爷舒了舒气,说起正事,“江霓,你嫁进来已经有半年多了吧?” 江霓道,“过了十五,就有半年了。” “那你这肚子……为何一直没有动静?”老爷直言道。 江霓变了脸色。在颂子村,一个女子被当众指出这种事,难堪程度堪比游街示众。 第7章 高潍牵住江霓的手,“爹,霓儿最近在养身体,养好了自然会让你抱上孙子。” 他的话令江霓缓和了一些,将才的疑虑打消一半。 高老爷可不管这么多,道:“年轻人的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得抓紧时间了,不可不为高家香火打算。村里那些流言,都在说江霓……” “知道了爹,我们会尽快的。”高潍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池鸷笑了,“结婚半年没生孩子,就开始传流言。要是一年不生孩子,是不是得传江霓是个男的,俩男的结婚,肯定生不出孩子。” 白泽表情一沉,脸色不好地看着池鸷,道:“那若是男的生出孩子,又会如何?” 池鸷笑得更肆意了,“生出来了,那就是千古奇闻,必定要被载入史册,供后世求子的男男女女瞻仰叩拜。” 白泽不说话了,眼睛看向了别处。 在正厅的屋顶上,可以很好地观察到四面八方的动静。 高潍和江霓回房之后,不一会儿,高潍先出来了。江霓后脚出来。他们一个去了下人住的偏房,一个没走几步,进了紧邻的房间。 偏房住的是秋霖,另一个房间住的是高苇。 无需多说,这种情况肯定是分头行动。池鸷对江霓为何去高苇房间更感兴趣,便趴在高苇房间之上,继续偷听。 高苇很守规矩地坐在轮椅上,平静地看着怀有心事的江霓,不像在正厅那般逾越了。 江霓搅动着手中的手绢,话卡在嘴边,很难问出口。 高苇率先打破僵局,“嫂嫂,你是想问什么关于高潍的事吗?” 江霓点头,“你方才在正厅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高苇沉默了一下,道:“没别的意思,既然你们已经成婚,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 江霓迟疑不决,终于道:“高苇,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明明是个很好的少年,与相公他并无差别,皆是意气风发,以前你和我哥哥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高苇放在腿上的拳头捏紧,垂下脑袋,“为什么都在提以前,我现在也很好!怎么,连你都要说教我了?呵……好得很,其实嫂嫂,我不该瞒你。高潍的事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讲哪一件要好,就说他和秋霖的事吧。他和秋霖已经有好多年的私情了,这是高宅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有你不知道。你们成后,他们的联系亦没有断过。” 江霓踉跄后退一步,纵然已有猜测,仍然不信。 “不可能,不可能。”江霓自欺道,“他说他只爱我一个人,不可能会喜欢别的女人。” 高苇推着轮椅靠近她,“他可能是喜欢你一个人,但食色性也,他有的女人不止你一个,秋霖是一个,其余的没在宅子内便罢了,你就当没有吧。” 江霓大声道:“你休想挑拨我和他的关系!”说完便夺门而出,留给高苇一个仓皇的背影。 高苇吃力地把门关好,回到案台之前。 一张扣在桌上的纸被翻了过来。池鸷看见他竟然写了满页的字,皆是同一个人的名字:江霓! 高苇抓起毛笔,沾饱墨汁后,狠绝地写下一个大字:恨 随着各处景色的转换,又过了好些时日了。池鸷只是在屋顶又趴了一会儿。这边没什么看头了,他和白泽又在高潍和江霓的屋顶重逢。 池鸷道:“好久不见,好久不见,甚是思念。”他们至多一刻钟不见。 白泽不理他的调戏,道:“我没听到什么。总结一下,就是秋霖有孕了。” 池鸷睁大眼,后悔没有去身临其境地观看,“挺劲爆啊。我的总结一下,就是江霓知道高潍和秋霖的事了。可是高潍不是说,不想和秋霖有牵扯了吗?” 白泽一语道破道:“男人的话你信?。” 身为男人的池鸷秒懂,“的确,同在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眉来眼去擦枪走火。” 待他们向下看,屋子里的两个人仍旧和和美美的。好像他们俩都听到了假消息。 江霓在研墨,道:“相公,我爹他又捐了不少钱,你看可不可以让公公把河堤修一修,那河面上涨迅速,越来越浑浊难测了,为了村民们的安全……” 第14章 高潍打断她,举起手中的字画,道:“霓儿,你看我画的怎么样。” 江霓仔细端详,这是一副色彩斑澜的小儿嬉戏图,几个小儿玩得不亦乐乎。 “嗯,画工极佳。”江霓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欣赏,她知道高潍画中之深意。 高潍把画放下,顺势开口道:“霓儿,我请了郎中,明日来为你调理身子。” 江霓失落道:“相公,已经快一年了,好多郎中来瞧过,都瞧不出问题。可能是缘分未到吧。” 高潍重重摔笔,道:“缘分?我日日陪着你,还没有缘分?你是我高家的媳妇,应当为我家绵延后代,这都快一年了,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了?!” “我是来嫁你的,是为了与你共度一生,不是为了生孩子,”江霓声音大了些,“为何你和公公总拿外面说事,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给外面那些人看的!为什么你们那么在乎旁人怎么看。” 积攒的怒意涌现,高潍第一次在江霓面前展露怒颜,“生不出来,还找借口!既然生不出来,别怪我纳妾,我们高家需要香火延续。” “你!”江霓震惊极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高潍赶忙放低音调,却不服软,“我……不是那个意思,哎,霓儿,你我先冷静些。” 说罢,他起身离开了,不管不顾红着眼睛的江霓。 江霓性子倔强,眼眶虽发红,泪水一滴没落。她收拾好自己,打开房门出去,迎面撞上在滑动轮椅的高苇。 高苇的病似乎好些了,面部可以自己控制了,除了腿没办法正常行走,其他与旁人无异。 “你在这里干什么?”江霓好声没好气道。 高苇道:“路过,不小心听见哥哥嫂嫂吵架了。哥哥好像出去了,嫂嫂可以去看看。” 江霓没有迟疑,随着高苇指的方向而去。 屋顶二人组趴累了,见江霓出了高宅,终于可以下地活动筋骨。 池鸷把白泽领下来后,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和脖子。白泽不像他那般动作多,紧跟着江霓的步伐而去。 池鸷没办法多歇,只好大步跟上。 你跟我,我跟你,你跟他。一路尾随,偷鸡摸狗,竟然碰见了埋着脑袋走回头路的江霓。 在江霓的时间里,他们三个许久未见了。 “池公子,白公子,”江霓惊讶道,“一年不见,你们又来颂子村了吗?” 池鸷打哈哈道:“哈哈哈,是啊,颂子村风景秀美,叫人流连忘返。” 白泽道:“江姑娘,你这是去哪里?” “我……”江霓心事重重,似乎没下定决定,“不行!我不能逃避!” 她道:“二位公子,我先失陪了,我还有急事。” 说罢,她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两人跟在她身后不远处,刻意保持距离。走到了巷子拐角的无人之处,一个还算整洁的小院落映入眼帘。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推开门走进去。 剧情到了精彩之处,池鸷精神抖擞起来,正要跟进去。 白泽道:“你看院子里晾晒的衣服,应该是秋霖的。秋霖有孕后,高潍将她藏匿在此处。” 池鸷道:“那江霓此番定是要发现了。” 突然,屋子里爆发出激烈的争吵,有男子的怒吼,更有女子的尖叫。瓷器破碎声音不绝于耳。 里面的情况,让池鸷和白泽不得不冲进去。 一个人捉奸,总是吃亏的,得有帮手才行! 进去后才发现,东西是一时难以接受的江霓砸的,尖叫声是秋霖发出的。高潍在接连表示歉意。 怎么看,江霓都没有吃亏。反倒是另外两位,因为不占理,落得下风。这样贸然闯入,池鸷和白泽进退都不对了。 秋霖掩面,羞愧道:“江姐姐对不起……我……” 高潍看着闯进来的两个人是江霓的“亲戚”,觉得面子过不去,无地自容。 为了给江霓撑场子,池鸷道:“表妹,你别伤心,有什么事我们两个哥哥替你担着,这对狗男女……” 颇失理智的江霓道:“不准你说我相公!” 池鸷闭嘴。 江霓咬住下唇,万般无奈,“相公,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我,”高潍干脆甩袖,“霓儿,你若能生,我也不会这般。” 有些口子拉开了一点,里面藏匿之物便会全盘托出。 池鸷不由得在心里为他的好借口鼓掌。 白泽看着秋霖,秋霖肚子微微隆起,像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她捂着肚子,躲避着白泽的目光。 纵使有千万种话,埋怨、不解、困惑,在这种超出她预知的情况下,江霓吐不出来半个字。在颂子村,崇尚的就是两个字——孩子,而她那自小众星捧月的相公,与传统男子一般,最在乎自己的声誉和面子。 生不出来孩子,在颂子村,就是最大的罪,夫家有权利以此休掉妻子,另娶她人。 江霓知道这里的生存法则,只是没想到,与她两情相悦的高潍会这么对她。 可能是无奈,可能是妥协。江霓一字一字地说:“先回家再说。” 江霓默许了高潍搀扶着秋霖一起离开。 他们三个离开后。窗口一阵白光,时间应该又变了。 白泽抚摸着玄戒,道:“事有蹊跷。” 池鸷被高潍气得牙痒痒,道:“高潍真的是个畜生,江霓对他那么好。” 第15章 “秋霖,不像是有孕的样子。”白泽往前一步,“你说过,人的眼睛不会骗人。她刚才明显是有事相瞒,看也不敢看我。而且,江霓砸东西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护住脸,而非肚子,这不符合天性。” “我也觉着,以前他们在一起那么久,秋霖都没有身孕,在这个节骨眼怀上,未免太巧了?”池鸷推门前,道:“天性。我倒觉得古人说得对,人性本恶,有些人,恶就是天性。” 推开门,一阵刺目的白光。他们竟然直接到了高宅的院落中。 池鸷发现,这里的人有事儿真的很喜欢找跳大神的半仙。 面前有个长胡子的半仙,在烧着发黄的符纸。周围有人在看他,他顺势拿出盆钵,意思是让他们打赏。 他们心存敬畏,纷纷往盆钵里丢铜板。 半仙把符浸入一碗水中,端起水碗。一直在旁边的高潍,对江霓道:“霓儿,快把神水喝了。” 江霓拧眉,对这个黑不溜秋的神水很是不悦。 比起这碗不知道是什么的神水,江霓觉得那些与她毫无干系的人说话更加刺耳。 “高家为了治夫人的不孕症,也是煞费苦心了。” “哎,听说前段时间纳的小妾,马上要临盆了。没办法,有子有福,夫人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江霓正要去接那水。长胡子半仙一躲,让她的手扑了个空。 “夫人,这水不是给你喝的。”半仙手向一转,对准高潍,“这是给高少爷的,可以治高少爷的顽疾。” 这下换高潍皱眉不悦了,“我有何顽疾?” 半仙一只手拨弄胡须道:“高少爷,你有没有想过,夫人身体无恙?是你……”他故意顿了顿,加重声音道:“是你有不孕之症,无法让夫人怀上孩子!” 第8章 此番言论一出,引起周围人哗然声一片。让村民来观摩半仙施法,本意是为了平息谣言,现在竟让他们看到了两级反转的场面。 高潍面上挂不住,正在想着对策。 江霓抬眸看着身边的男人,近日发生的种种事,令她眼里没有了往常那纯粹的爱慕之情。 隐于人群的池鸷没忍住偷笑。白泽扫他一眼,道:“笑什么?” “那半仙的胡子掉了半截,竟然没人发觉。”池鸷角度刁钻道,“伪装的技术和你一般,要分辨很容易。他估计和你年龄差不多。” 长胡子半仙自己发觉了,在挥手的瞬间偷偷粘好胡子,余光似乎看向了他们这个方向。 白泽眯起眼睛,总觉得不远处的半仙有些眼熟。 “你胡说!”高潍气得红脸,搬出事实反驳道,“我有个即将临盆的妾室,怎么会是我的问题?!你没能力治,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来人,送客!” 他的送客,是指送走这里的所有人。池鸷和白泽跟着人群,被赶出了高宅。 “诶,看来这半仙,是个江湖骗子,怎么可能是高少爷有病?他家妾室马上就生了。” “是啊,有些事真的信不得。” “夫人不是江掌柜的女儿吗?听说她克死了自己的哥哥,当年她和他哥哥在河边贪玩溺水,只有她活了下来。” “说来还是高少爷救了她,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最后一个被“请”出来的,是两个人夹着抬出来的半仙,半仙边走边说:“公子,有病得马上治啊,我真的能帮你治好,相信我!哎哟……你们轻点,我这把老骨头。” 半仙顺势坐在地上,一句比一句声音大,“高公子,有隐疾不可怕,最忌讳的是讳疾忌医,小心病情发展严重,直接断子绝孙啊。” 池鸷走到他身旁,蹲下道:“你也就二十来岁吧,装什么老头。” 半仙干咳两声,很不好意思道:“出来混的,年纪小了不会被相信,再说了,皮相不重要,我真的有能力在身上。 ” 半仙视线偏移,看向了池鸷身后的人,两个脚在地上摩擦,向后蹬去。 “好巧。”白泽抱臂道,“何不休,在怨鬼的幻境里都能遇见你。” 何不休摘掉占了半张脸的胡子。露出的那张脸生得不错,眼睛细长,细看瞳孔有些暗红,眼里有着无尽的精明,好像藏了个算盘,随时能打别人的注意。 何不休嘿嘿道:“好巧好巧,你也来吃怨鬼呢?” 池鸷看看他,又看看白泽,道:“这个何不休,不是幻境里的人?” 白泽没给何不休一个好眼色,对池鸷道:“不是。他是一个吃杂食的鸡精。” 鸡精,味精?什么精? 池鸷没理解他说的话。何不休抓狂道:“我是红冠鸡王,是有成为凤凰的资质的,懂不懂!好你个大尾巴白泽,我年龄比你大,能不能对我尊重一点!” 白泽懒得跟他多说话,直言道:“你当真是饥不择食,怨鬼的灵魄你也吃?” 何不休不在意道:“当然,这可是水属性的高级灵魄,吃了对我大有好处。如果你愿意把你的灵魄给我吃,我更高兴了。” 白泽面不改色地嘲弄道:“你愿意把你的鸡头给我煲汤,我就愿意把我的灵魄给你。” 池鸷这才反应过来“鸡精”是鸡成精了。顿时乐得不行。他的笑声让说不过白泽的何不休找到了台阶下。 “啧啧啧,他不是死了三年了吗?”何不休把目光投向池鸷,打量道,“怎么还能好好站这里,真是稀奇,小白儿你可真有本事,也真是固执。不过,他好像不是他。” 第16章 池鸷捕捉到他话里的几个关键字“死了三年”。三年?三年,池大将军死了三年,他才来到这个世界。 可是在乐业城里时,那些人的表现,似乎他们觉得池鸷只是生了一场大病。想必是白泽用了手段,将这件事隐藏得很好。 何不休甩甩酸涩的手,道:“算了算了,活的死的不重要,我又不是你,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事。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我提醒你。这是在怨鬼以记忆编织的幻境里。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你们可以和里面的人交流和对话。” 池鸷道:“嗯,而且江霓似乎也是怨鬼创造出来的自己。她目前什么都不知道。” “她把你们放进了一场戏里。”何不休道,“她好像并不希望你们按照她规定的剧本而进行下去。你们可以试着改写,看看会有什么变化?” 白泽若有所思地看着高宅。 最不喜欢遵守规矩的池鸷道:“那我在这里烧杀抢掠,她都不会把我怎么样,是吗?反而我太循规蹈矩,她还不高兴。” 何不休弹弹灰尘,道:“孺子可教也。是的。何为怨鬼?因怨而生。你们得知道她在怨什么,如何化解她的怨,才能找到出去的契机和方法。” “化怨这种事太难了,不过,小白儿,我有别的方法可以帮你……”何不休将话锋转向白泽。 白泽后退一步,躲避道:“不必了。” 说罢,何不休打了个哈欠,再道:“哎,行吧,你永远这么固执。既然你们先进来,也罢,那你们先继续。不用管我,我找个地方睡会儿。小白儿别怕,若是搞不定,叫一声不休哥哥,我马上来帮你。” 白泽咬牙道:“滚!” 看着他们相处的方式,池鸷更乐了。据他目前所知的白泽,什么事感觉都游刃有余。但白泽似乎对何不休有着无可奈何之意。 俩妖精大佬的渊源,不是他这个小替身能得知的。 池鸷宽慰道:“陛下,不蒸馒头争口气,我们也能大干一场。” 白泽道:“再观察一下,先弄明白前因后果。” “也对。” 说来说去,屋顶是他们最好的归宿。经过这么久的勘察,池鸷已经能在屋顶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来看戏了。 屋内的两个人,对立而坐,良久无言。 “相公,我爹请了许多郎中来为我看病,皆是说我身体康健,没有任何异样。”江霓终于开口道。 高潍还在气那江湖术士的话,听她这样说,更是觉得面上挂不住,呵斥道:“那你是觉得我有问题了?” 江霓婉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秋霖有孕,证明你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认为,不论有没有这回事,你都可以让郎中替你调养调养身子。” 高潍沉默了。正当江霓认为自己说服他之时。高潍抄起茶杯,朝地上砸去。惊得江霓站起身,还是没能躲过高高飞溅的碎片,轻轻刮伤了她的脸颊。 江霓吃痛道:“高潍!” 高潍眼神躲闪,想要道歉的话堵在嘴边,被另一种情绪压下去。 近日来,这种因为观念不同而产生的摩擦不少,每每到这个时候,他不是想解决方法,而是直接逃离。 江霓对这样的他,已经绝望至极。一次两次,在这短短数月里,给了她太多太多次失望了,那些失望,足以击垮她在心里为他建起的堡垒,粉碎她赤诚的爱意。 江霓蹲在地上,默默收拾好碎掉的杯子。 一阵车轮轱辘滚动的声音后,声音停留在她上方。 “江霓,你还好吗?” 坐在轮椅上的高苇拿着一瓶药膏,放在了桌上。 江霓摇头,“不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高苇不知如何回答,于是道:“对不起,我当时也是一时气急。再说,一直被蒙在鼓里,不是更悲惨吗?要变的人,迟早都会改变的。亦或许,他一直在隐藏本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是那个我从小仰慕的高潍啊,救我,爱我的高潍。”江霓想哭哭不出来,万般苦涩。 高苇道:“人总是会变的。” 江霓用力了一些,碎片扎进她的手掌,刺痛让她更加清醒。 “他变了,我为何还傻傻的如原样?”江霓声音愈发难以捉摸,“难不成,我要看他和秋霖恩恩爱爱?既然他毁了我,那我何不将错就错……” “我在书中学到一个词,睚眦必报,此话一点也不假。凭什么,我受了委屈,要忍气吞声。” 高苇手往前动了动,放在她头顶,什么都没说。 “你也恨他吧?”江霓抬头,没有躲避他的目光,“你从小活在他的阴影里,什么都差他一等。后来你干脆自我沉沦,将自己彻底放纵,不再去理睬那些声音。” 高苇听到这些话,并未有过多反应。少顷,他道:“江霓,你说的这些,对我而言。无足轻重。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江霓第一次正视高苇。才发现,他不刻意做出狰狞的模样时,顺眼许多。 “高潍的举人,是我替他去考的。” “你,曾经那次溺水,是我救的。” “我去勾栏,从未做过越矩之事。可我的腿,是被高潍毒坏的。他毒坏了我的腿,我成了废人,为了能活下去,只有按照他希望的方式,成为浪dang的高苇。” 第17章 “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小,在私塾,在临江楼,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悄悄爱慕你。” “我曾经想告诉你这些。可我见他待你极好,你亦爱慕他,他也对我承诺,会一直待你好。而我是个废人,我什么都没有……我说的话,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可信度?你只会觉得是我疯了。” “不论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 “我现在好恨高潍,他夺走了我的一切,他还,他还这么对你!叫我如何不恨他。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他筋,饮他的血!”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犹如晴天霹雳,砸得江霓怔在原地。 池鸷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好一个惊天大反转,太精彩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诚不欺机器人也。 到底和高潍夫妻一场,江霓第一反应是维护,“他是你哥,怎么会害你?”尽管她有些相信了,心里那点不死心的念头,让她不得不说出这句话。 “你还记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吗?”高苇抓紧扶手,青筋爆起,“是在江兄死后。江兄他又是为什么会死?呵,这得问问我那个贵为颂子村村长的好爹!” “江兄知道了颂子村税收的内幕。一年又一年的税收,为何还没用来修葺河堤?河水年年上涨,年年有人失足淹死。因为我那爹,贪得无厌,独自一人吞并了村中几百户人的赋税。他想攒钱买个更大的官。哪里会管这个村子的死活。” 池鸷换了个坐姿,老派道:“陛下,快管管。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偷税漏税。” 白泽眼皮都没抬,“这事发生在一百年前,那会儿我爷爷都没出生。” “嗯?也对。”池鸷算了算年龄,道,“那是你曾爷爷管理不当。官都能买卖,原来你们国库的钱都是这样来的。” 池鸷脑袋里好像还没有祸从口出的概念,什么都敢说。 白泽:“……” 江霓几年前有过一次溺水经历,他哥哥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才子,连私塾先生都认为他是比高潍更有可能高中的存在。这样前途光明的人,却在那次溺水事件里因为救她身亡,英年早逝,永坠黑夜。 这件事当时在颂子村可谓是轰动一时。待她醒来时,身边是对她百般关切的高潍,以及痛心疾首的父亲。 她也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哥哥为了救她不幸溺亡的事。连哥哥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便落了一个把哥哥克死的罪名。 细细想来此事疑点重重。说是高潍救她起来的,为何高潍身上没有一点水渍?况且哥哥水性极好,怎会在并不湍急的河中淹死? 可是父亲没有多言其他,江霓只好将信将疑。过了这么多年了,便默认这是一场无法改变的悲剧。 高苇每一句话,都那么的不可信,可是又值得细细揣摩。毕竟高苇曾经是她哥哥最好的朋友啊! 江霓彻底乱了,狂乱道:“证据!拿出证据来!”美好的曾经,用另一种角度来看,疑点重重。心中的信念坍塌,很难再去维系表面的安稳。 高苇自嘲一笑,“我没有证据,你不信我也好,信我也罢。高潍从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处处伪装,心思缜密,怎么可能留有破绽,若以前给你说这些,你只会觉得我是疯子,怎么会听我讲话?论心狠我从来不是他的对手,他可以用最恶劣的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这点我佩服至极。” “不,我不信,这不可能是真的,我要去找我爹!” 接收到的信息太多,江霓难以忍受地冲出房间,跌跌撞撞地朝大门跑去。 池鸷和白泽跳下屋顶,悄悄跟上,正好看见慌乱的江霓被两个小厮拦住。 “夫人,少爷说最近夫人身体不好,最好不要出去。” 江霓怒斥道:“他是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吗?!” “夫人,快回去休养身体吧。江掌柜也不想看你这样,夫人万事放心,有什么事只管和少爷说就好,不必劳累自己。” 江霓捏紧了裙摆,逐渐冷静下来。小厮特意提出她爹,不就是高潍对她的警示吗? 她往回走时,每走一步,天儿变一下,她的表情从有些许的期望,到迫切,再到失望,直至波澜不惊。忽明忽暗间,在奇特的转换下,时间似乎又过了几天。 池鸷和白泽与她始终保持着不被察觉的距离。 夜里,她推开了一扇门。 厌倦了屋顶的观看角度。池鸷决定把窗纸戳两个洞,正面观看。白泽对他的行为表示不齿,但现在没有池鸷的帮助,他无法上屋顶,只好有样学样,自己在适合的位置戳了两个洞。 四个洞,两双眼睛,一上一下,全神贯注地盯着里面,生怕错过了什么。 江霓进的是高苇的房间。 高苇已经躺在床上,见她走进自己的房间,赶紧坐起来,诧异道:“江霓,这么晚了,有何事?我哥他……” 江霓笑意浅浅,“不必提他。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高苇垂下头,“我如今这样,怎配谈喜欢二字?你对我的恨意应该不比高潍少吧。” 江霓坐在床沿,“帮我,我想要个孩子。”她伸手抚上高苇的脸颊。 高苇轻轻颤抖,很想回应,出于理智,还是躲开道:“江霓,你真是愚蠢。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不必这样。” 江霓眼睛里闪过悲凉,而后毫不犹豫地闭上眼睛,打算吻上去,却被高苇一把抱住。 第18章 江霓怔怔地,忘了挣扎。 “我知道,你想报复高潍。”高苇将她抱得很紧,“但你不用脏了自己的手,更不用糟蹋自己。只要你想,之后的事,让我来。” 第9章 良久之后,江霓僵硬的身躯放松下来,回抱住他。 池鸷有所触动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时候眼见皆非真实。高潍表面正人君子。高苇表面纨绔放荡。如果真的只看表面,谁都会被他们骗过去。” “走。”白泽手搭在池鸷的肩头,指尖轻点他的肩膀。 池鸷道:“去哪儿?我的陛下。” 白泽指着远方道:“去找江霓的爹江掌柜。” “行,抓稳我。”池鸷鞋底在地面打转,似是在蓄力。 白泽手搭在池鸷的手臂上,站姿如竹,傲立挺拔,并无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池鸷看了一眼,没有征兆地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另一边的肩膀上。 “你!”白泽惊道。 池鸷搂着他的腰,将他打横抱起,小心地颠了两下,“陛下,你太沉了,差点就抱不动了。” “你!”白泽怒道。 “幸好只是差点。”池鸷勾起一边嘴角,“不过……陛下的腰,可真细啊……” “闭嘴!” 突然的失重让没有防备的白泽整个人缩进了池鸷的怀里。池鸷勾起嘴角,踩着任何能落点的地方,一会儿跳起,一会儿落下。 怀中人的反应让他觉得有趣,于是故意走了最颠簸的路。 到了临江楼前,池鸷再小心地将他放下来。白泽下来的第一个动作,泄愤似的,一脚踢在池鸷的膝窝处。 没什么痛感的池鸷装出疼痛难忍的样子,嗷嗷呼痛配合他。 白泽敲响尚有余光的临江楼的门。里面没有人回应。又敲了几下,声音足够大,还是没人回应。 池鸷走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猛踹一脚打开。进去后查看一圈,里面什么人都没有。柜台上摆着两盏油灯,没有合上的账本却又暗示着前不久有人正在此处逗留。 门对面的窗户大打开来,冷风吹得窗子一开一合。怎么看都是应该有人的样子。 池鸷敏锐地看见有几双同样地脚印从柜台直达窗户。 “你在此等我!”池鸷边说边朝窗户走去。 脏活累活有池鸷去做。白泽只管拿了账本,找就近的椅子坐下,悠闲等待。 池鸷跳出窗户,追随着脚步地朝向,往河边跑去。 脚步最后出现在岸边,汹涌澎拜的河面浑浊到连倒影都看不清,这时的河,很难和一百年后清澈见底的送子河联系起来。 池鸷自说自话道:“完了,来晚了一步。” 在他徘徊之际,有一只男性地长筒靴浮出水面,然后沉下,反反复复,最后被一波河水席卷冲走,喻示着这里发生了什么。 看样子江父在不久前,遭遇了不测。来迟一步,杀手或许刚走没多久。 杀手抛尸后,一般会去哪里?糟了!白泽还在酒楼内! 池鸷“草”了一声,气都不带喘的往回跑。杀手处理完尸体,肯定会回去处理现场!白泽有危险! 待他回到窗子边,只看见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在翻阅放在桌上的账本。他拿着账本,似乎在想什么,看见柜台的油灯后,意识到了账本放置位置发生了变化。 他警惕地四处看。池鸷也在看白泽躲在了哪里。 白泽躲得很好。杀手把周围可能藏身的地方找了个遍都没找到他的半点踪迹。 但杀手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很有耐心地寻找,甚至打算去二楼看看。 池鸷没耐心了,心里想道:这是在幻境,我怕他作甚?而且,老子这么强,不一定打不过他! 抱着“老子很强”的心态,池鸷从衣角扯了一截布,绑在脸上。遮完自己的俊脸后,打算选择合适的时机冲进去开打。 “你别鲁莽,遇事不要只会打架,跟没有头脑的莽夫似的。” 后背被拍了一下,池鸷吓得将自己弹飞,以一种很怪异的青蛙跳姿势跃进了临江楼。 好家伙,直接暴露了行踪。本来还想考虑一下出什么巧招,现在不得不正面迎击了。 在二楼的杀手探头看下来,正好可以看见蒙着面的池鸷。 无语的池鸷和无辜的白泽四目相对。白泽用嘴型道:“现在你可以去打了。” 杀手拿着一把匕首,从二楼栏杆处跳下来。池鸷在此之前关上窗户,赤手空拳的他不想在躲冷刃的同时还要去关注白泽的安全。 已经有经验的白泽把窗户纸戳了两个洞,眼睛对准洞,一双大眼转得起劲。 为了方便白泽观看,池鸷把战场固定在了他的视角区域内。 杀手的武功不强,池鸷每次都可以精准预判他的出招位置。一招一式皆在他的预判内,化解极快。 池鸷双手背在身后,不停耍帅,得空还要朝窗户抛个媚眼,做给白泽看。白泽回个白眼,以儆效尤。 白刀子捅了那么多刀,还是白刀子,杀手气急败坏,又从腿间抽出一把更长更锋利的短刃。 池鸷防不胜防,“拿两把刀!你是不是玩不起!” 两刀同时挥下来。池鸷不得不结束防御。他脚尖弹起,在空中旋转一圈,落在杀手身后,一脚狠踹在杀手的后背。 第19章 杀手趔趄地往前倒。池鸷找准时机夺过他手中的刀,“太菜了,先砍你那只手好呢?”池鸷把玩着两把干净又锋利的刀,期待它能沾上亮眼的红色。 杀手两手空空后,留有后招的他,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全数撒向了池鸷。 那烟无孔不入,池鸷挡也挡不完,除了看不清外,没有别的反应。反而是杀手在咳嗽个不停,受了打击的他,郁闷道:“你是个什么怪物!辣椒粉对你都没有反应?!”那声音在烟雾中渐行渐远。 原来,这里的烟雾弹,是用辣椒面做的。可惜,这杀手不知道池鸷不是幻境中的人,自然闻不出味道。 烟雾散去后,大门已经被打开许久,门小幅度晃动。杀手早已不见踪迹。 池鸷懒得去追了,推开窗户。白泽进来后,道:“账本被拿走了。” “看到了,无所谓。”池鸷手肘撑着窗棂,看着外面的夜景,“你有没有听出来,杀手的声音。” “听出来了。” “高潍。” “高潍!” 同一个人的名字从他们两人的嘴里脱口而出。 等他们回到高宅时,光景又变了好几轮。整个高宅不知为何而忙前忙后,许多人围堵在秋霖的房门外。 江霓冷漠地看着眼前的闹剧。高苇在她不远处,正和高潍说着话。 高潍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双目红得不正常,走路姿势一瘸一拐,时不时要护一下腰。 高苇讥讽道:“我的好哥哥,你还是当心些身子吧。别熬坏了眼睛。还有你的腰怎么回事?莫不是你有孕了?那咱们那想要孙子想疯了的爹得高兴成什么样!” 高潍正欲发作,带了提着药箱的郎中的高老爷来了。他对两个时时拌嘴的儿子道:“你们两兄弟和气一些,为子孙积福。” 高苇内涵道:“我是积不了什么福了,最多积些阴德。哥哥福气大些,高家的福全由他一个人积就足够了。” 因为高苇冷嘲热讽的话,江霓舒展眉头,看向了高苇。两个人默契一笑。 高老爷踹了他的轮椅一脚,提高嗓门,对屋内人说道:“秋霖,过临盆日有些日子了。还没生,让郎中给你瞧瞧,我们好放心些。” 搞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因为秋霖借口不舒服,躲在屋内不出来,引得整个高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惊动了高老爷后,秋霖没办法再躲下去,必须得给个交代。怯懦地拉开门后,她挺着大肚子,走出来。 看见秋霖后,江霓把最后一丝笑容收好,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第10章 经历真的会改变一个人。池鸷还记得江霓原来的样子,那么纯真无邪。 池鸷不禁感叹道:“江霓变化好大,那个懵懂天真的她,好像在不久之前。” 白泽道:“的确不久,两个时辰之前吧。” 池鸷有些时候真的怀疑,到底他是铁做的,还是白泽是铁做的。作为一个食五谷杂粮的生物,怎么这么能破坏氛围。 “好像有人看见我们了。”白泽拉着池鸷往墙角躲。 池鸷隐约间看见是心虚的高潍在警惕地张望,看的正是他们的方向。 似乎被发现了。 白泽伸出左手掌,右手食指在手掌中间拨弄,点点白光后,掌心亮起。他道:“牵住我。” 池鸷挑眉,学着白泽之前的动作,非常高傲地抓住他的手臂。白泽看了一眼,没有征兆地用亮着白光的手牵住池鸷。 池鸷故作忸怩道:“陛下,咱们这一天天,又抱又牵手不太好吧,这要是传出去。” 白泽忽略掉他做作至极的话,牵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奇怪的是,他们都绕过人群,走到秋霖旁边了,都没有一个人的视线在他们身上。 池鸷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能让别人瞎掉的隐身术。 池鸷不理解道:“有这种好东西,之前为什么不用?你难道想我扛着你跑来跑去?” 白泽道:“非必要情况,我不会浪费我的法力,我最近法力有限。” 池鸷不爽道:“行吧,原来我是廉价劳动力。” 白泽道:“我最多只能维持半炷香的时间,在这个时间内,你不可松开,若是松开了,会马上现行。” 池鸷“嗯”了一声。 白泽手动了动,为了池鸷的安全,没有松开。只是出言提醒道:“牵好就行了。” 池鸷道:“牵好了,牵得死死的,拉都拉不开!” 白泽嘴角抽搐道:“我指的牵好,不是十指相扣!” 在高宅数人面前,一黑一白的身影,肩挨着肩,手牵着手,十指相扣。幸好他们看不见,不然真的很难解释。 池鸷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听你话吗。”换回正常的牵手方式。他们只是隐身,身体碰触别人依旧会被发现,只好尽力躲开别人。 高潍在出面维护着秋霖。他挡在秋霖面前,道:“父亲,秋霖身子弱,这么多人会惊扰她。” 高苇滑动着轮椅,靠近道:“我的好哥哥,爹是带人来帮小嫂子看身体,不是带人来害他。” 江霓适时应声道:“相公,你不也经常带人来给我调养身子吗?郎中不会害秋霖的。” 细细想想,好像并无不妥。高潍很在意这个孩子,于是对秋霖道:“霖儿,让郎中给你把把脉,我们都好放心些。” 第20章 秋霖嗫嚅难言,表情楚楚可怜,道:“少爷,老爷,秋霖得你们庇佑,身体无恙,既然无恙,为何要看郎中?至于孩子,到了命定的时间,自然……” “自然不会生出来。”高潍在高老爷面前,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 求孙心切的高老爷听不得这种话,又是一脚,这次踢在了高潍身上。 江霓表情微变,手动了动,终是没有伸出来。 倒是秋霖,颤抖异常,躲在高潍身后,既不反驳亦不吭声。 高潍像没感觉一样,继续说:“女子每个月都很辛苦,总有那么几天,会有葵水在身。” 他动了动手指,贴身小厮递过来一个布包。高潍当众打开,里面是带血的衣物。他皱了皱眉,丢在地上。 高苇揶揄道:“不好意思啊,小嫂嫂,我是有些奇怪的癖好,喜欢收集这些奇怪的玩意。你别介意。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这都是你的衣裳。” 那衣裳的确是秋霖的,不少人见她穿过。 高潍满脸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秋霖的肚子。高老爷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况且他自认为了解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他真的能干出收集女人衣物的事。 所有高宅的人都在,如果这事不解决,高家颜面何在? 高老爷声色俱厉道:“高潍!” 高潍双目红得吓人,犹如厉鬼索命般看向秋霖。秋霖被吓得失了声,脚步后退,来不及躲开他伸出的手。 高潍一把按在她的大肚子上。一个瘦弱的女人,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很是违和。 软绵绵的触感之后,他的几道加深一些,隆起的肚子凹进去一个深坑,过了好久才回弹。 “你个贱人,你敢骗我!”高潍怒火中烧,一脚踹在她的假肚子上。 秋霖几乎是被踹回房间的。 池鸷发现一个问题,道:“这两货不愧是父子,生气都爱踹人,有暴力倾向。” 高潍还想上前去,正好在附近的白泽伸出一只脚,他被绊得跌进房内。为了面子,高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关了房门,在里面故意吼得大声,以显现威严。 高老爷失望透顶,“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外传!”他甩袖离去。 江霓和高苇看够了热闹,一前一后离开。 主人们走了,就是下人们的世界了,说不准外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嘴长在自己身上,难免会偷偷讨论。 “今天这事我怎么没看明白?秋夫人是假孕吗?” “还不够明显!秋霖那贱人为了上位,假装有孕。她跟了大少爷那么多年,一直无名无分,有孕后,大少爷立马将她纳为妾室!” “可怜了大少爷,一直想要个孩子。秋霖跟了他那么多年,都没怀上。不过这让我想起来之前那个道士说的。会不会真的是大少爷有问题?” “我觉得像,两位夫人正值妙龄,都没怀上孩子,保不齐是……算了算了,说不得,大少爷是最要面子之人。” 有了一个猜忌后,再加上下人们爱闲谈的性子,一传十,十传百,迟早闹得颂子村人尽皆知。 白泽松开了手,他们趁着暮色来临之时,又回到了屋顶上。经过那件事后,时间飞快流逝了一阵,大约过了几日。 这几日,高潍受了天大的打击,连门也不敢出,出去了迎接他的会是以子为贵的村民们的嘲弄。所有村民都在传高潍的无能,把他当作颂子村的笑柄。 他没把秋霖赶出府,只是要了她半条命,让她去服侍江霓。 秋霖芊芊十指满是伤痕,小脸肿得不成样子,鼻青脸肿地端着茶盏伏跪在江霓面前。 江霓知道,这是高潍自以为是的示好方式,认为只要秋霖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她就会原谅他。 愚蠢!她也蠢,怎么以前会爱上这么蠢的一个人。 江霓接过她的茶,“值得吗?” 秋霖始终低着头,闷声道:“回夫人,不值得。”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奴以为,奴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改变命运的方式有很多种,你选了我最鄙夷的一种。” “可我,本身就已经是一滩烂泥了。”秋霖声音越来越低,“为了不被人踩在脚下,我只能向上爬,哪怕只是溅在他人身上。也能摆脱自己悲哀的宿命。”说到这,她第一次舍弃了卑贱的自称。 江霓知道她的身世可怜,自小无父无母,是高潍替她赎身,让她摆脱奴籍,加上跟了他这么多年,之前难免为情蒙蔽。 许是有共同经历,心生一丝怜惜,江霓不忍心看她如此下不来台,于是打开茶盖,抿了一口茶。 她的动作令秋霖抬起了头。秋霖眼神惊异,似乎没料到她真的会喝。 “哎,之前的事,你也是被蒙蔽了心窍。高苇拆穿了你的伪装,你亦得到了惩罚,那这件事便这么过了吧。”江霓道。 过了小会儿,江霓细细品味,感觉茶水味道与平日喝得不对,江霓发现了其中端倪。秋霖怎么敢给她下药!没想明白,却已经来不及了,药效过于强劲,她很快失去了知觉。 秋霖站起来,推动着没有知觉的她,“夫人!夫人!” 池鸷早就注意到门外有个人站了很久了。都说相由心生,那人正是近日因为种种流言,憔悴到面色难看的高潍。 “你做的很好。”高潍赞许道。 第21章 秋霖习惯了顺从,不敢忤逆他,再一次跪下。高潍走过去,把江霓抗在肩膀上,走到秋霖跟前时,秋霖抱住了他的腿。 “少爷,孩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不,是你的面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莫要太执着,一步错步步错了!” 高潍像踢垃圾一样,毫不怜惜地踢开她。她痛到蜷缩,再没有力气去阻拦他。 高潍去了高苇的房间。他把江霓重重丢在了高苇的床上。 “我知道你喜欢她。”高潍已经快失去理智了,“我现在成全你,只要你能让她怀上孩子,我什么都可以既往不咎。” 即使再难接受,高潍也已经在心里承认自己无法生育的事实。可是他怎么甘心成为所有人的笑柄?更何况,他已经是举人了,只要过了父亲那一关,以后整个村子都是他的,再然后他可以去当城主,步步高升。他从小便不服输,如今更不会。 这中间,出不得任何差错。不得已之下,他才想出这个计谋。反正他只是需要一个孩子,名义上是自己的就好。 地上有杯被打碎的茶盏,高苇脸色不正常的潮红,看起来在极力忍耐喷发的yu念。 高潍推动着轮椅,走向床边,“我的好弟弟,你已经帮我做了这么多了。再帮我做一件,我以后荣华富贵,便是高家荣华富贵。” 高苇一拳砸在扶手上,“你真的是丧心病狂!亏得江霓喜欢你!早知道你会如此辜负她,我就不该处处忍让!” “我是在帮你。”高潍松开手,“你看霓儿,那么美。如果我不帮你,你怎么拥有她?” “我现在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你一半狠心。如果我有,我一定在我康健的时候,把你剁碎!” 高苇手指在轮椅上扣出血了,也不去碰江霓一下,他知道,如果去碰了,那便再难收手了。 “如果你不照我说得做。那我现在就杀了你们。”高潍已经懒得再多废话了,“反正我失去了名誉,和死也没两样了,大不了,我们一起下地狱。” 高苇十指满是鲜血,他吃力地伸出来,重重地在高潍身上擦干净,喘息未定,厉声道:“报应会来的。” 高潍见他终于动了,笑道:“或许吧。” 没有别的办法,高苇在心里说了无数遍对不起,才将自己的身体撑到床上。颤颤巍巍地去解江霓的衣带。 高苇在行着禽兽之事,可真正衣冠禽兽的,是那个什么也没做,站在一旁的高潍。高潍真的特别擅长伪装,这种时候还能装出正人君子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和他无关。 池鸷看不下去了,怒不可遏地问道:“那个鸡精不是说,可以试着去改写吗?你看现在是时候了,我可以行动了吗?” 白泽冷声道:“你还在等什么,等我亲自动手吗?” 话音未落,池鸷已经拨开屋顶的砖头,从缝隙间跳进房内了。 第11章 池鸷跳下来那一刻。空间的景象变得扭曲,不知不觉间,四处的白光遮蔽了所有多余的事物。与此同时,白泽也跳了下来。 在场的人,好像互相看不见。五个人在白光之中,各自为营。 高潍看着高苇的每一个动作,逐渐变了脸色,大约是看不下去了,板着身子逼迫自己离开,消失在白暮中。 池鸷喝道:“高潍住手!”他试图拉近距离,可是前面的场景与他始终间隔同样的长度。 两边如同有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断了任何交流与触碰,他们只能单方面看见那边,池鸷的声音对高苇造不成任何影响。 高苇解开了江霓的外衫,手和嘴唇在不停地抖,嘴里一遍又一遍道:“对不起,对不起……” 池鸷和白泽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江霓惊醒的样子,她在挣扎。 “我们什么都不能改变。”池鸷有些挫败。 白泽宽慰道:“不必自责,这是一百年前的事,并非现在发生。” 等从白光中出来,他们又回到了屋顶之上。又见高老爷带着郎中走进屋内。 这次带来的是好消息。 郎中为江霓把完脉,祝贺道:“恭喜高少爷,夫人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了。” 江霓神色正常,甚至带有轻微地笑,她没有回应郎中的话,看着高潍道:“相公,我有孩子了,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高潍在郎中宣布的那一瞬间是高兴的,听见江霓意有所指的话,笑容僵在脸上。 江霓嫁进来一年多,高老爷头一次和和气气跟她说话。 “好好修养,注意身子,万事不必操心,交给我们去做。”高老爷似乎能透过江霓的肚子看见自己的宝贝孙子,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江霓垂眸道:“相公,我想出去,去看看我爹。” 听到这句话,高潍表情更僵了,不自在地道:“你现在初有孕,不适合出门,稳定了再说。而且,你父亲有我照顾,你放心就好。” 江霓知道高潍的“照顾”定不是好事,只当他又在威胁她。可怜她一直待在消息封锁的高宅,不知道爹爹已经枉死的事。她道:“好,那等我稳定了,你一定要让我见我爹。” 等高潍被高老爷叫到书房去谈话后,江霓才收起了那假笑。她疲惫地看着地上,伸手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 “你来的不是时候。”江霓喃喃道。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屋顶有动静。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她直接冲着屋顶道:“哪里来的毛贼!” 第22章 池鸷学着野猫叫了几声,“喵,喵,喵。” 白泽捂脸,“没听过哪家猫声音如你这般雄厚的。” “那应该怎么叫?”池鸷压着嗓子问。 白泽清清嗓子压低声音“喵”了一声,声音婉转动听,真像是刚睡醒的小猫在撒娇。池鸷笑了笑,“小猫儿。” 两个人的声线完全不同,江霓无语道:“阁下是当我傻吗?” 安静了一会儿,总需要有人打破沉默。 池鸷掐着嗓子,从缺口处朝下说道:“我不是贼,我是神灯,来给你实现三个愿望。” 白泽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江霓当然不信,仰着头,对着那块缺口道:“偷偷摸摸看了那么久,有何恩怨不说明?若是故人,请下来一叙。” 已经被发现,没有躲藏的必要,他们从屋顶跳下去,大大方方推门而入。 江霓看见他们没有太惊讶。她变得沉稳了不少。倒了三杯茶,邀请他们共饮。 “白公子,池公子,许久不见。”江霓道。 以为是叙旧之言,下一秒,她却道:“拢共见了三次,你们还是这身衣服,是家里……困难吗?” 池鸷啼笑皆非道:“是啊,风餐露宿的,只能往别人家屋顶上睡。”一个国主,一个将军,若这等身份都家境困难了,那普天之下估计没有富人了。 他们帮过她,出于信任,江霓没有过多问,“既然如此,二位可以在寒舍中留宿几日,高……相公他以为你们是我的远房表亲。” 池鸷道:“不用了,我们在屋顶……操,别拍我头了。” 白泽又是一巴掌,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让他住嘴。白泽接过话茬道:“如此甚好,多谢江姑娘了。” 江霓喝了口茶,沉吟道:“二位公子,请帮我个忙。真的很抱歉,第一次见面也是,让你们帮我。那次是因为还未嫁入高宅,不能随意进去。这次是因为嫁入了,不能出去。真是讽刺。” 池鸷叹了一口气,“江姑娘,其实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们知道一部分。对此深感惋惜。我们方才也听到了,你是想知道你父亲的近况吧?他……” 池鸷预判了白泽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他挺好的,我们前段时间才去了临江楼。他也很担心你,但你不要着急,近期养好身子最关键。” 白泽满意地收回手。 江霓听见他们这么说,稍稍放心些,道:“家父平安就好。二位公子,你们不是一般人吧?从第一眼见你们,我就感觉,你们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白泽道:“嗯。” 江霓微笑着点点头,“看来我没看走眼。” 不知道江霓怎么对高潍说的。总之,高潍对他们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进入高宅这件事,很是警惕。而且他们之前在“抓奸”时打过照面,照理说不算初相识。不过他伪装得极好,假装不记得那件事,大方设宴招待他们。 江霓身体不适,没有出席。更可能是高潍不让她来。 白泽特意叮嘱池鸷少说话,于是池鸷只顾着玩筷子,让白泽去和肠子弯弯绕绕的高潍谈话。他的回答滴水不漏,让高潍挑不出毛病。 “二位远道而来,可有先去拜访一下我的老丈人?”高潍举杯道。 此话有别意。池鸷转筷子的动作停下来了,斜视着笑里藏刀的高潍。 白泽同样举杯道:“并未。途径高宅,就先进来看看。” 高潍哈哈大笑,放松道:“二位功力了得,竟然能轻松进入高墙围住的高宅。” 池鸷“啧”了一声,“没有高少爷的武功好。” 这句话让高潍眸光一暗。 池鸷的筷子从指尖射出,状似不经意地碰到了白泽手中的杯子。白泽手指一送,杯子落在了桌上。 喷洒出的酒腐蚀了桌布。三个人各怀心事。 高潍倒是不慌,端起酒壶又给白泽倒了一杯,“二位兄长远道而来,自然要好好喝一场。” 池鸷道:“喝是能喝。但我们不喜欢加料的酒。” “哈哈哈哈,”高潍用笑掩饰着什么,“既然如此,二位为什么要来寒舍,寒舍只有这种酒能招待你们。” 话里的含义是,他们若是再待在此处,等待他们的只有一死。可谓是狠辣毒绝,没有任何辗转的余地。 他们倒是不怕,出于别的考量,最终还是在小厮的护送下,从后门出去。 临行前,秋霖背着一个包裹匆匆赶来。 “公子们等等!”秋霖气喘吁吁,在他们面前停下,“夫人有东西要给你们。” 包裹鼓鼓囊囊,看起来好大一团,池鸷接过后打开一看,里面是黑白两套崭新的衣袍,和他们的衣着很像。江霓真当他们没有衣裳穿,始终惦记这件事。 秋霖歉意地说:“夫人对此事很是有愧,等她能出来了,定会好好感谢二位公子。” 对于江霓的细心,池鸷百味杂陈道:“感谢就不必了,请江姑娘好好保重身体。” 秋霖转身后,那个包裹犹如烟雾一般,从池鸷手中消失,大概是寓意着他们不能从幻境里带走任何东西,包括两件再平常不过的衣物。 白泽触碰了一下玄戒,一条黑色的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他把一头系在了自己手腕上,另一头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跟上了秋霖。 在碰触到秋霖后,绳子消失在了空中,看不见摸不着。 第23章 后门紧紧关上,雕栏玉砌的高宅像是个放大版的坟墓,压抑到难以言喻。现在估摸着高潍已经加强警惕,他们很难再爬墙了。 “现在我们要怎么知道里面的情形?”池鸷道。 白泽看了看他,决定从玄戒中再取出一根萦绕黑烟的黑绳,绑在他的手腕上。 与此同时,一幕画面出现他面前。 闭眼之时,他竟然能用旁人的视角,看到不一样的事物。 白泽解释道:“这叫共灵绳,系上母绳,便可以看见子绳所牵之人的视角。” “好东西,你又藏着掖着?” “浪费法力。” 又是熟悉的回答。 池鸷闭上眼睛,感受到了秋霖和江霓的一段对话。江霓是坐着的,秋霖站着,只能看见她半张脸。 江霓道:“东西送出去了吗?” 秋霖道:“送出去了,二位公子平安无事,少爷没有为难他们。” 他们好像没有受之前的事情影响,关系看起来反而更亲密了。 江霓冷哼一声,“不知道高潍打什么算盘。对了秋霖,他……怎么样了。” 秋霖摇了摇头,“秋霖许久没有看见二少爷了,他的房门紧闭,少爷不准任何人靠近。” 江霓神色哀伤道:“这样也好。” 秋霖道:“夫人若是想知道,秋霖便悄悄去探望。” 江霓低下头,“罢了,皆是困局之兽,全是身不由己。你能不怨他揭穿你已经很难得了。倒是你,你往后打算如何?” “奴……” “不准这样称呼自己。”江霓纠正道。 “我……”秋霖说这个字时,语气珍重道,“我想好好服侍夫人。” 江霓笑了笑,“如果有机会,我会放你自由身,你就是你,不用再看任何人眼色行事。” 秋霖身躯一抖。他们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知道她低下了头,一滴水珠从高而下,砸在了地上。 画面突然消失,声音变得嘈杂难辨。男女老少的声音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 “这位公子看起来好俊。” “他们没事站在高府后门作甚?” 池鸷睁开眼睛时,日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白泽正倚靠着墙壁,淡淡地看着他。 艳阳高照,时间又变了。街边小贩和行人们时不时停下脚步打量他们。 “高少爷和高夫人真是恩爱啊。高夫人有孕后,两人都没出过高府,在里面琴瑟和鸣,很是恩爱。” “是啊,他们感情是好。听说江掌柜把临江楼关了,就是因为女儿已经有归宿了,所以隐退养去了。哎,害得现在想找个好地方消遣一下都只有去别地。” “你们聊什么呢?怎么不带上我。我也听说了一件事,听说高家二少爷,身染重病,已经见不得人了。” “哎,不晓得是什么脏病。高家两位少爷,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村民们没事干就喜欢闲谈高宅的三三两两事,高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被他们讨论一天。 池鸷揉揉眼睛,“怎么突然没画面了。” 白泽收起了共灵绳,道:“共灵绳自动解绑,寓意着出事了。” 第12章 池鸷也靠向墙,略显疲惫道:“先不论秋霖出什么事了,我们现在能干什么?被怨鬼牵着鼻子走吗?她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白泽道:“既然时间过了那么多,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她让我们进入幻境,自然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 池鸷顿然抬首,看见了高宅内袅袅升起的浓烟,那浓烟滚滚长升,直冲天际,不是来自于烟囱,而是因为木材起火导致。 看方向,起火源来自于主院! “高宅起火了!过几日就要中秋了,这个日子起火,怪不吉利的。”旁边有行人说道。 里面的声音嘈杂,大概都在忙着灭火。外面的村民皆丢下手中的事,向正门跑去,生怕错过热闹。 “砰砰砰”,后门被疯狂拉扯。像是有人要从后门逃命,奈何力气不够,不足以拉开沉重的铁门。 池鸷喝令道:“想出来,就往后退。”里面的人还算聪明,听见后,瞬间停止动静,静待池鸷下一步的动作。 池鸷向后退了几步,短暂助力后,一脚踹开了大门。 下一瞬,一抹单薄的身影,从里面窜出来。她如同暗影见光,在看见他们那一刻,眼里焕发出久违的光彩。 身怀六甲的江霓,气若游丝道:“白公子,池公子,请带我离开,求你们。” 说完,江霓便失去知觉。池鸷在白泽伸手前,抢先一步接住她。她如今身子沉重,在她的世界里,应该过去了有七八个月了。 这七八个月发生了什么?江霓看起来快瘦脱相了,脸色也非常憔悴,她又经历了什么? 白泽在里面的人察觉之前,关上了铁门。对池鸷道:“你先带她去临江楼。” 池鸷旋即抱起江霓,尽量避开人群,向临江楼而去。至于白泽,他相信按照他的能力,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 白泽有自己的打算,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纵然已经避开人群了,但颂子村人口密集,难免会遇上几个男女老少。他们不认识池鸷,不可能不认识池鸷抱着的江霓。 江霓明显受伤了,池鸷也管不了那么多。他们用猜忌的眼神看他,他就用恶狠狠的眼神回他们。 第24章 看什么看,没见过英雄救美?! 临江楼自从江父死后,已经许久无人经营,池鸷从窗户进入,被四散的尘灰呛了两口。 他想了想,带着江霓上了二楼客房。 把江霓安置在床上后,池鸷想去找白泽。半昏迷的江霓,梦呓出声道:“别……别杀……” “杀了他……去死……”江霓有些魔怔了,双手不受控制地抓紧被子。 池鸷顿了顿,抓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去伤害自己的肚子。 “高潍!”池鸷的动作让江霓猛然惊醒。 江霓大汗淋漓,半晌无法吭声。她声音沙哑道:“我在哪里?我……我回家了?我在临江楼。” “对,我和白泽救了你。” “我终于出来了。”江霓如梦初醒 。 池鸷这才发现,江霓的脖子处有大片淤青,淤青规整,像是谁的十指曾经覆在上面。江霓的裙摆有被烈火灼烧的痕迹,不知道有没有烧到身体。 “你伤势如何?我不方便为你检查。” 江霓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无妨,我没事……我爹他呢?他在哪里?” “江掌柜……”唯有这事,池鸷不知道如何告诉她,“嘘,好像有人上来了。” 池鸷不是转移话题,是真的听见了楼梯间有轻微的动静,当即戒备起来。 房门推开的一瞬间,池鸷快要冲上去了,看见是提着药材的白泽,立马放松警备。 “白公子。”江霓虚弱地起身,“白公子,池公子,我爹呢?” 白泽取了两个杯子,制作简易的捣药工具,他把东西给池鸷。 池鸷会意地接过,开始干活,把药材磨成粉。比起回答江霓的问题,他更愿意干苦力,起码不用动脑子。 看样子,应该是治烧伤的。白泽早早就看出江霓的伤,比他细心很多。 江霓环顾着熟悉的临江楼,声音轻了几分,“我爹……”她很聪明,已经发现临江楼的了无生气。 “江姑娘,节哀。”白泽用两个字告诉了江霓真相。 江霓浑身抖得不像话,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咬住下唇,直至咬出鲜血,她终于忍不住了,失声痛哭。 她无力地捶打着床榻,道:“高潍!你是畜生!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失去太多体力的江霓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埋怨这一切的不公与残忍,她再一次失去意识昏倒。 池鸷将各类药材混在一起,捣成药浆,递给白泽,“幻境中的人,有用药的必要吗?” 白泽接过,“于我们而言是环境,于她而言,是存在在真实的痛苦里,每一分的伤害,都是真实存在的。 ” 白泽温柔的样子令池鸷有些不适应,可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说:他本就是个温柔的人。 白泽在一块帕子上施了法,让帕子代替他上药,药膏敷上去后,江霓疼痛难忍时的呻yin声有所减缓。 “高潍!高潍!”江霓声声高呼同一个人的名字,满是道不尽的恨意。 池鸷太羡慕他这些技能了,对比起来,他除了武力,好像没什么能帮得上他的。 过了一会儿,白泽又取出共灵绳,粗一些的母绳系在他们的手上,细一些的子绳进入她的身体。 “直接共灵记忆,会有不同的感觉,准备好了吗?”白泽提醒道。 池鸷点头,闭上眼睛后,他像是被压缩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一切都是不由自主的。不由自主地动,不由自主地睁眼。 他不能说话,不能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能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一切事情的发生。记忆之中的场景受宿主的主观意愿影响,场景不太清晰,如同看镜中月,时而有波纹时而折叠,需得万分仔细,才能看清。 江霓的门口有几个带着刀的仆从守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被困其中,连最基本的自由都不可得。 江霓打开房门,仆从立马围住她。 她道:“秋霖呢?” 仆从们摇头,一个字也不多说。她冷静地站着。因为知道她逃不掉,仆从们便没驱她进入房内。 在仆从们降低警惕后,她以最快的速度,从最近之人的腰侧取出佩刀,对准自己的脖子。 仆从们大惊,不敢轻举妄动。 “我要见高潍。” 此句话之后,画面变了。 视角进入了一个没有光亮的昏暗房间,这房间陈设很眼熟。 吱哇地开门声后,有人端着油灯,小心翼翼入内。 “二少爷。”秋霖小声呼喊。 床那边咚咚响动声,惊得她差点呼叫出声。定了定麻乱的思绪,缓缓靠近床边。 还没走进,她便闻到了刺鼻难闻的腐臭味。那味道,与新鲜的鲜血味,新旧相贴。刺激得她捂住了鼻子。 “二少爷,你在吗?夫人让我……” 适应黑暗后,秋霖借着月光和烛灯看清了地上胡乱动弹之物。血与罪重叠,暗与明交替,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失控地尖叫。 画面极速变换。 高苇坐在轮椅上,衣着有些不整齐,看着睡得安稳的江霓,神情恍惚。 过了许久,高潍再度出现,拖动着他的轮椅,让他逐渐远离了江霓。 “其实,我后悔了。”高潍说,“但后悔没用,已经发生的事,我只能当,从未见过。为了不让我回忆起这件事,你必须消失。” 第25章 双腿残废的高苇没有能力反抗,任由他把自己带离,“你会待她好吗?无论她,是否怀上孩子。” 高潍脚步变慢,话语放轻,“会,我何时待她不好?我也待你很好,弟弟,你老老实实当我的棋子,不反抗,你会一辈子过得极好,衣食无忧。没有我的果断,何必做无谓的挣扎?让自己受苦。” 路途不远,高潍故意走得很慢。高苇感觉,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只是回头,多看了江霓两眼。 多见一面吧,人生无常,一别亦可能是永远。 高苇道:“我从前不曾对你心狠,是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我至亲哥哥。” 高潍沉默了,连脚步都顿了一下,还是继续向终途而去。 “我知道我是个恶人,可我改变不了自己了。对不起。” 他把高苇推回房内,这是所有人最后一次看见高苇。应该说是完整的高苇。 “啊——” 尖叫出声后,秋霖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地上是活人的躯干,四肢处是血淋淋的窟窿,不见双腿双脚。一双眼睛在眼眶里转动,示意他还活着。他的腰部穿着一根铁链,连接着轮椅。 因为他动作太大,从轮椅掉下来,伤口鲜血迸发,血流到了秋霖的脚边。 秋霖捂住嘴,恐惧过后,看清地上之人是曾经俊朗的高苇,如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眼泪夺眶而出。 “二公子,秋霖救你出去。”秋霖蹲下来。 高苇摇摇头,扯出一个牵强地笑,嘴角淌出鲜血。面目可怕,他却不用再伪装了,不用当个人人讨厌的纨绔少爷。 他可以做自己。 高苇声音被毒哑了,用尽全力发出的声音如同细蚊翅膀煽动,根本听不出是什么。 他的嘴巴不停在动,秋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秋霖!” 过于专注的秋霖,忽略了身后的声音,直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人的一声怒吼。 她手中的灯掉在了地上。 第13章 “秋霖!” 敏感的江霓,听见了细微的异动传自于高苇的房间。 那分明是秋霖的声音! 江霓手中用力一分,刀便划破了一点脖颈处雪白的力度,一道细微的血痕出现。 江霓的举动非常坚决,仆从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跟着江霓。 江霓面对着他们,以后退之姿,向另一个房间走去。行至门口处,里面一阵阵的痛苦嚎叫声让她乱了步脚。 她丢下刀,不顾一切地冲进去。迎接她的场景,令她永生难忘。 仆从们想把她拖走,又唯恐伤了她。 “啊!!!!!” 江霓哀恸尖叫,若不是仆从们死命拽住她,她几乎要倒在地上。 她现在最在意的两个人,因为她,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痛? 屋子里,秋霖被两根铁链拴住了手,吊在半空中。她奄奄一息,身上有数不清的血窟窿,素雅的衣服变得破烂。 不成人样的高苇背对着她,面向秋霖,坐在轮椅之上无法动弹,被迫直面这一残忍景象。 愤怒的高潍在自言自语的同时,将刀拔出,又插进秋霖的身体里。 “你们为什么都不听我的话?” “听我话,什么事都没有。” “你为什么要来救高苇,他之前害了你,你还来救他,你真是菩萨心肠啊秋霖,那你去了那边,也不要怨我!” “夫人……”秋霖抬起疲惫的眼皮,嘴里呕出最后一口浓血,“夫人……快……逃……” 秋霖耗尽最后的生命力,说完这句话,紧攥的手松开,一张沾满鲜血的手绢掉在了地上。 那是江霓曾经绣来,送给高潍,却被高潍丢弃的手绢。 上面的八个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现在沾满了血痕,诉说着无尽的悲凉。她和秋霖,真正和平共处的时日并不多,却也有了惺惺相惜的情谊。秋霖她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看见了一点光……却落得个这样的结局,与其这样,还不如,一直身处绝望。 有什么是比看见希望后,又亲眼看见希望破碎,更加可悲的? 高潍丢掉刀子,在衣袍上擦了擦手,对同样惊恐的仆从说道:“把她丢进河里去。” “是!是!” 仆从们赶紧把秋霖放下来,抗在身上,从江霓身边走过那一刹。失魂落魄的江霓突然发疯似地捡起刀,向高潍刺去。 高潍轻而易举地抓住她的手腕,鄙夷道:“娘子,你还怀有身孕呢,犯不着为了一个奴婢,跟为夫置气。” 江霓在这一刻,才看清了高苇的情况。高苇看了她一眼,闭上眼睛,露出一个绝望的笑容。 他的嘴巴在动,似乎一直在重复几个无声的字。 江霓大惊大悲之下,肚子里的小生命有些不稳了,让她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她的反应让高潍不得不重视 。 半夜叫来的郎中惊扰了高老爷。 在江霓稳定情况后,已经黎明破晓,有所察觉的高老爷盘问着高潍近日所发生之事。 他好歹上了岁数,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看见儿子身上的血痕,猜到了七七八八。可是当他说出,把弟弟做成人彘之事时,高老爷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你!你!逆子啊!”高老爷痛心疾首道,“亏我,一直把你视作我高家的希望!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弟弟!” 第26章 高潍波澜不惊道:“父亲您现在仍可把我视作您唯一的希望,弟弟他本就是个废物,过去与现在有何区别?您一直不关心他的死活,他现在这样,不会再惹事了,岂不是正遂了你的愿?” 高老爷脸涨得通红,“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如告诉您实话。我作为您的儿子也帮了您不少忙。”高潍桩桩件件,一一道来,生怕高老爷听得不够仔细,“江家公子,是我推进河里溺死的。因为他发现了高家那点腌臜之事。江掌柜也是我杀的,因为他对自己儿子之事有所察觉。刚不久,我又杀了秋霖。我已经坏到没救了。这不是你从小教我的吗?要做人上人,需得够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做得不够好吗?” “您为什么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啊?” “您不是最喜声誉之人吗。现在我在外的名声还不够好吗?好儿子,好丈夫,未来的栋梁之才,我哪点做得不够好啊?您告诉我!您满意不满意!” 高老爷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脸色越来越红,捂着胸口,脸色越来越不好。 清晨时分到了,第一缕阳光落下来,照在院落的每个边边角角里,所有的污秽无处遁形。 “父亲,您老了,很多事不必再操心了。” 他看见了卧室内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笑,心中已有计谋。 “对不起,父亲。”高潍从暗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手伸向了高老爷。 火光越来越大,燃得眼前只剩一片火红。分不清是焰火还是鲜血了,只觉得高宅是一处人间烈狱。 “池鸷,醒醒!结束了!” 池鸷带着那身处火光里的绝望的情绪,追寻着令他感到心安的声音,战栗地睁开眼睛。 白泽眼里闪过担忧,双手搭在他的肩头。池鸷看见白泽的脸,心中安定了一些。 池鸷拍打着胸口,“我没事,我只是,因为共灵绳的相连,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江霓的情绪。” “我不会轻易使用共灵绳,”白泽道,“它会让旁观之人,身临其境,会很痛苦。” 在他们脱离共灵之后,江霓彻底苏醒。 愤怒、恐惧、迷茫……以及世间最极致的恨意,交错在江霓本该单纯无忧的脸上。 “我知道高潍的罪证在哪里。”江霓在绝望中策划能扳倒高潍的计谋,“我还是得回去,我还有事没有完成。” 大概是因为见过她最纯真的模样,池鸷发自内心地心疼这个姑娘。 江霓此番逃出来,是为了寻找爹爹。可是爹爹不在了,哥哥也不在了,她想寻找避风港,却发现,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池鸷放在身侧的拳头合拢,“江姑娘,我们会帮你的。” 高宅那一把火,只烧了主院的两个房间,不算浩大。对高宅整体影响不大。火是从江霓房间烧出来的,烧到了不远处高老爷的房间。 在这场大火中,高老爷是唯一的死者。因为这事,高宅过几日的中秋团圆宴变成了丧宴。 口碑不错的高潍,加上本身进士身份,顺理成章代替了村长一职。 外面都传疯了。都说是江霓一把火把高老爷烧死了,然后畏罪潜逃,有人看见她被陌生男子抱走了。 池鸷作为在场唯一能用轻功之人,一次只能带一个人进入高宅。 白泽最近频频过度消耗法力,共灵绳因为法力耗尽,使不出来了。而且他看起来满脸疲惫,似乎随时在因什么看不见的事物耗心耗力。 “你怎么了?看起来无精打采。”池鸷观察道。 白泽摸着戒指,什么都没说。 作为苦力,池鸷先将江霓带入高宅,再折回来,带白泽这尊大佛入内。这组动作重复了太多次,池鸷连高宅哪一处墙修得矮些都知道了。 江霓目光始终看向一处漆黑的房间。那是高苇所在之处。尽管不合时宜,江霓仍道:“我想去看看他。” 池鸷想起高苇所经历之事,点头。他走在前面,为身后跟着的人望风。 江霓走得一瘸一拐,每一步都忍受着巨大的疼痛。白泽有意搀扶,她勉强地笑笑,表示拒绝。 很奇怪,没有任何人看守此处。 池鸷顺利地推开门,三人入内后,他指尖生火,点燃了地上熄灭已久的烛台,端起来送到江霓手中。 “高苇,我来了。”江霓声音破碎,每一个字都沉重万分。 黑暗中有异动,铁链声哐哐作响。循声而去,姿态可怖的高苇依旧坐在轮椅之上,目光空洞,只是在看见江霓那一刻,眼里有了渺小的希冀。 池鸷手心可以照明,可以让整个房间变亮。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看见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江霓憋到失声,亦没有哭,她跪在他面前,“高苇,我应该怎么帮你?” 池鸷和白泽只能看见高苇模糊的轮廓,以及嘴唇的张合,他应该在向江霓说些什么。 江霓不停地摇头,用手擦拭着高苇脸上的污痕,“不,我不要。” 铁链又被他的蛮劲扯动,他的情绪很是激烈。 “求你,你活下去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高苇停止了挣扎。 其实池鸷能从他的气声来分辨,他说了什么,可是他不愿意去听清那般残忍的对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记忆和亲身经历,果然不同,池鸷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感情。 第27章 很不好受,很痛苦。 江霓只能通过他的唇语,依稀分辨他的话。 高苇一直重复的话是,“江霓,求你杀了我。” 也许是于心不忍,白泽指尖闪出一点白光,注入了高苇体内。 江霓对高苇没有感情吗?不可能。这种感情,如同浪打的浮萍,无根的蒲公英,迫切想找到依恋之处。结果发现,什么也留不住。 高苇神情稳定了些,勉强能出声了,嘶哑着嗓子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真相,我本来是想复仇,可我害了你。” 江霓霎时间绷不住了,泪如雨下,“不,高苇,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一早知道你的心意,我太傻了……” 高苇吃力道:“对不起,终是我强迫了你。” “那一天,不是你强迫我。”江霓哽咽不止,“你明明推开了我,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不要责备,亦无需内疚,我自己愿意的。看……我现在怀着我们的孩子,你是孩子的爹。” 高苇努力俯身,在江霓额间印下一吻。 “你再等等好吗?”江霓无比温柔道,“等我杀了他,我就跟你在一起。” 高苇摇头,眼中已别无所求,“杀了我,我想死在你手里,这是我最后的愿望,江霓,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离开这里。” 四处静得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江霓的隐忍的哭声。 良久,江霓的哭泣声渐渐消失。她轻声道:“白公子,池公子,你们可以在外面等我吗?” 池鸷道:“他很痛苦,死或许是种解脱。若你于心不忍,我可以帮你。” 白泽把还想说更多的池鸷拉走,给里面的两个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过了没多久,池鸷听见了尖刀掉落的声音。再然后,江霓拉开了大门,她一只手拿着染红的手绢,血从她手尖滴落,容貌没有半分变化,却因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细微表现,像是换了个人站在他们面前。 此刻的她,强大到无需世间任何的术法武功,是发自内心,浑然天成的无惧无怕。最好的秘籍,便是心中再无牵挂。 自醒便是自强。 “走吧。”江霓漠声道。 “走?!你们能去哪儿?” 几十只火把,早有预谋地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 等了很久的高潍走进人群中,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14章 池鸷脑海中只有四个字总结现在的情况:早有预谋。 想必高潍为了这一刻,已经等候多时了。他早看见了放火的是江霓,料到她必定会折返,为了引她入局,故意纵容。 池鸷和白泽不约而同地护在江霓面前。 “霓儿,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高潍痛心疾首道,“我知道你哥哥的死,和你父亲的死,让你心中有怨,你在怨恨我父亲,是他做了这一切。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放火杀死父亲和杀了高苇啊!他们都是你我的亲人。” 池鸷对于他水到渠成的谎言,瞠目结舌。不禁想,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破绽。 高宅所有的人都在面前了,皆可作为人证。他们不知内情,只知道火是江霓放的,高老爷死于那场火里。再看江霓那浑身是血如同阎王罗刹的模样,屋内的二少爷多半凶多吉少。 加上高潍恰到好处的煽风点火。恐怕没人会相信江霓是无辜的。 “白泽,池鸷,不必保护我了,多谢。”她用血染的素指,将鬓间的头发拨向耳后,保持着最后的优雅。 池鸷回头道:“不是你做的,就不需要认!他们错了!” 江霓平和道:“如果只有你们二位,认为我是对的,有何用呢?孰是孰非,众说纷纭,这是死局,我早就被困入其中,无法脱身了,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她的话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像早有预料,像早知道结局,总之,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希望。 池鸷有些激动了,“真相便是正义,我们总有办法将真相摆在他们面前,到时候……” “池鸷,”白泽唤道,他冷静到没有太多情绪外露,“你不要太天真了。” 池鸷顿楞了,“什么意思?” 高潍没那么多耐心听他们探讨哲理,对他而言,他们如同搁浅的鱼,迟早任他宰割。 “霓儿,你怀着高家唯一的血脉。听话,过来,只要你乖乖地,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高老爷和高苇都死了,他又没有生育的能力,传宗接代还指望着江霓肚子里的孩子。 池鸷蹙眉,脚往前一步,被白泽拽住手,往一边拉。江霓迈着缓慢的步子向高潍走去。高潍脱下斗篷,披在江霓身上,搂着她离去前,朝身边的仆从使了个眼神。 “二位公子,请离开。” 几个仆从不留情面地下逐客令。 池鸷始终看着江霓离去的方向。待他们从熟悉的后门出去后,行了一段路,仆从并未离开。 池鸷好声没好气道:“你可以走了,一直跟着我们作甚?” 那些仆从表面客客气气地应和手却伸到身后。一阵白色的反光后,几把短刀朝他俩冲刺而来。 “完了完了!打不过!”池鸷瞳孔地震道。 白泽已经做好了防御姿势:躲在肉盾池鸷身后。 半刻钟后。几把短刀似流水般,哗啦啦地掉在地上,刀上滴血未沾。 第28章 仆从们叠罗汉似的叠在一起,在地上七死八活,摧心剖肝,体验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奶奶的,”池鸷拍拍手上的灰,不屑道,“这么弱,搞什么正面打击?” 障碍清扫后,白泽才从池鸷身后探出头来。 池鸷踢了其中一人一脚,“告诉你们的主人,没个几十年的功夫,不要来和我打,除非找死!”池鸷一脚踩在一个想要伸手去勾刀的人的手背上。 他的恐吓很是奏效,地上的人连滚带爬地逃离现场,连近在咫尺的佩刀都不敢拿走。 池鸷没打尽兴,道:“方才在高宅那些人,再多十倍都不是我的对手,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打?” 白泽抚平袖口的褶皱,道:“光靠暴力能解决什么问题?” 池鸷绕到他身后,手撑在他脑袋上,乘其不备揉搓几下,道:“起码能让我舒坦些。” 感受着掌下的毛发顺滑柔软,池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别碰我头!”白泽卯足了劲儿,狠拍他的手背。 池鸷一声痛呼,捂着泛红的手背,道:“碰一下至于吗?” 白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愣了一下,再道:“抱歉……我只是想起了池鸷。” 池鸷能很容易地分清白泽究竟是在唤他还是在说池大将军。唤他的时候,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他如果不是顶着这张脸,其实可以叫小猫可以叫旺财。 而在说池大将军时,他的语气是饱含深意的。他现在的思想层次无法窥探。 池鸷并未介怀道:“池大将军经常摸你头?你是国主,他敢这么做吗?” “不谈这个,”白泽有意岔开话题道,“你没发现,江霓变了吗?” 静下来细细回忆刚才从房内走出来的江霓,变化很大,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有一种把险恶的世态看尽的凄凉之感。这与之前想要奋力反抗的江霓大相径庭。再大的变数亦不可能马上改变一个人。 除非,她已经经历了很多次! 池鸷恍然大悟后,后颈泛起微微凉意,“你的意思是,刚才在我们身后的是怨鬼本鬼?” 白泽下巴微扬,“嗯,所以我们刚才做什么都是徒劳,因为我们没有改变之前的情节,该发生的,仍然在发生。” 池鸷捂住脑袋,“太复杂了!一刀杀了我吧。” 白泽微笑,笑意不达眼底,“她不是想杀了我们,相反,如果我们哪点没有让她满意的话,她可以让我们永远困在幻境里陪她经历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 “这样活着,还不如杀了我。”池鸷更恼火了。 白泽收起笑,正色道:“这是她近一百年来的人生。” 因为有怨,因为得不到救赎,将自己困在一个重复的幻境里,试图让自己得到解脱,每次都是作茧自缚,不得善终,这就是怨鬼。 “那个鸡精呢?”池鸷想到了那个似乎什么都懂的半仙,“他是不是有法子可以帮助我们脱离困局?” 白泽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天上快要圆满的月亮,手背在身后道:“有,他可以破解幻境,可以把我们救出去。” 池鸷与他并排,欣喜道:“那你为何不让他帮忙?” 白泽看向他,“他的方法,就是把怨鬼吃了,三魂七魄通通吞进肚子里,什么恩怨情仇,皆会成空。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有江霓这个人,再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做过什么。” 简单点来说,就是用最决绝的方法,抹去江霓存在的所有证明。 池鸷眉头锁紧,“不行。”若是从未知道,从未相见还好。即使是在真真假假的幻境里,江霓也是他们见过的活生生的人,经历了非人的苦难,不论结局是善是恶,他们有什么权利去抹杀她的存在。 最好的结局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用因去解果。 有些事情,想起容易做起来难。 比如现在,他们始终处于被动。池鸷一身技能,在这里无处施展。 白泽呢喃道:“天,快亮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时候,天空骤明。他们在一瞬间身处与闹市之中,在明朗的晴天,好多人的全身湿透,拖家带口地围聚一团。 定睛一看,原来在夜里,浑浊的河水冲上了岸,淹了好些临岸的房屋,同样淹死了好多人。活下来的人惊魂未定,抢救着家当之余,哭天喊地。 “好好的河水,怎么说涨就涨?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 “我的房子啊,没了栖居之所,我不活了!” “我们交的那些钱,为什么不用来修建河堤?” “村长都死了,谁来修?!而且高少爷……” 一个衣着干净的人,故意道:“会不会是因为村长枉死,所以河神怒了,村长……是被江,江霓害死的!” 由于他引导的极好,并且正好站在人群密集之处,不少人听见他的话了。 “我家人是高宅的厨子,听说江霓还害死了二少爷,还有,她自己的爹和哥哥也被她害死了!” “难怪,难怪,好好的临江楼,说不开就不开了,再没人见过江掌柜,我还真当他去享福了呢!” 深受灾害的村民们,一腔仇怨无处宣泄,有人故意把矛盾引导在江霓身上,加上村民们自认为对江霓的“了解”。一切的猜忌,在这种情况下,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第29章 “可是,河水上涨,不是因为近日雨水连绵的原因吗?”有人小声说,“而且,江掌柜给高家捐了不少钱,为了修建河堤,那些钱呢?” “你傻啊,肯定是江霓私吞了!她连自己哥哥都敢杀。”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呢?” “不是这样,还能怎么样!村长平日里对我们还算不错,昨日在自己宅子里被烧死,这事总不可能是高少爷干的吧!” “可是……” 先是几个人在讨论,然后越来越声势浩大。为数不多几个有别样看法的人,被淹没在这人山人海中,最后众人统一口径。 “江霓妖女!祸害我们村子!” “杀了她,祭河神!” 池鸷厌恶地看着他们振臂高呼,愚昧听从的样子,深刻意识到了读书的重要性。 第15章 人越聚集越多,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了,从开始声讨,变成了游行示威。 “用江霓祭河神!杀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说到激动之处,总要做些什么,众人汇集一团,开始向一个方向走动——高宅。 “白泽!” 池鸷和白泽处于人群的漩涡当中,被冲散。池鸷逆着人群,去拉被不停牵扯的白泽。 “这个人,我看见过他抱着从高宅出来的江霓!”有人拉住了他,不让他靠近白泽。 “还有这个人!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是江霓的奸夫吧?” 不堪入耳的词汇比比皆是。果然,讨厌一个人时,会没有任何理由地讨厌和憎恶与之相关的人和事。 可能是白泽比池鸷瘦些,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两个人一左一右擒住了白泽的手臂。白泽不肯低头,他们便去击打他的背部。 白泽不卑不亢的样子,反而戳中他们敏感的神经,他们更加想要他屈服求饶。 池鸷在看见这些刁民如此对待白泽时,心中莫名狂躁,赫然而怒,喝道:“你们也配碰他?!”几乎是潜意识在驱使,池鸷一个用力,把不自量力想要牵制住他的人,甩出几丈远。 那人撞倒了一片人。 池鸷如同一尊坚硬挺拔的神佛,径直朝白泽走去。 池鸷的气压暂时镇住了那些扰事之人。他还没靠近,那两个人就松开了白泽。 但池鸷不想那么容易就算了,一手一个,把得罪白泽的两个人往面前一拉,仔细问道:“你们这两只手打他了?” 许是害怕极了,那两人实诚地点头。 白泽扭动着酸痛的肩胛骨,替他们回答道:“他们一人三下,不多不少。” 只听“卡擦”一声,野猪般地嚎叫震耳欲聋。池鸷仅仅出了三分力,便生生折了他们俩的手腕。 多碰一下都觉得脏,池鸷放手后,他们腿软了,躺在地上打滚呼痛。 白泽是在场唯一觉得他做得好的人。 其他的人,先是害怕,而后仗着人多,觉着自己更有胜算,便不惧道:“两个奸夫杀人了!没天理呀!还管不管了!高家如果不管的话,就不配治理颂子村。” “是啊,再放任下去!他们迟早要把咱们村子的人都杀光!” 池鸷转了转手腕,觉得很无语。他只是废了两只不知深浅的手,还没开始要人性命呢,他们就开始给他扣帽子了。那如果不把这个帽子落实,岂不是很没面子? 幸好,他处于舆论之中时,还有一个知道真相的人陪在身边。想来,他这还算幸运的情况,起码不是一个人。 那一百年前,一个人的江霓,独自面对这样的情况,该有多么孤立无援? 没有人信,没有人懂。这滋味,想想就可怕。 池鸷在思索中打了个冷颤。 白泽以为他害怕,出言宽慰道:“我的法力恢复了一些,若你怕,可以在我身后。” “怕?”池鸷像听到极其好笑的事,展颜道,“要不是你让我别莽撞,他们现在在我这,就是一堆尸体。” 迫于压力,高宅的大门不得不打开。村民们在权贵面前还算守规矩,没有一跃而入,而是在门口宣泄不满。 高苇难过的神情装得很像,好像真的在为村民们的遭遇痛心疾首不能自已。 “大少爷!处死江霓!她杀了那么多人,不配活着!请还颂子村一个清白!” 高苇道:“霓儿错了,她的过错,我高某替她赎!她还怀着高家的孩子,若要死,便死我吧。” 池鸷听他这狗言狗语,白眼快要翻上了天。真的会说,但做是一件事都不会做。 “不行!大少爷,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凶手要偿命!” “大少爷,你太善良了!若再这样下去,保不准那天煞孤星会对你做些什么!” 高苇眼角适时泛起泪花,“虽然她有罪,可好歹夫妻一场……要我如何下得去手。” “我们来!大少爷!为了颂子村的和平,她留不得!” 所有的污言秽语皆是指向一个无辜的女子。池鸷气不过,一脚踩住还躺在地上试图挣扎的断手之人。 就在这时,江霓默默从黑暗之处走出,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妖女!祸害!你怎么不去死!” 高苇变了脸色,侧首低声道:“回去!我来应对。” 江霓为了这场只对她一人的盛会,似乎特意装扮了一番,换了一身明艳如烈火的红裙。苍白的嘴唇被朱色艳红覆盖。 第30章 “相公,”江霓语气温柔,眼神冰冷刺骨,“我怎么会让你如愿呢?我宁愿怀着他的孩子去死,也不想孩子出生后,让他叫你父亲!” 既然她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做了许多恶事的高潍不介意再多一件,他反手一巴掌,重重打在江霓娇嫩的脸上。 “我们高家待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做歹毒的事?杀了父亲和弟弟,你不配当我高家的媳妇!” 江霓捂着红肿的脸,轻蔑道:“是啊,我不配。若我要即刻死去,请你一定要给我一封能和你撇尽干系的休书,我们最好生生世世不要有任何联系,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高潍上一巴掌是演戏的话,这给足力道,再次呼出的一巴掌,是出于内心的。 他凑近她,在她耳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你休想,就算你死了,你的名字还会在我高家的族谱之上,在我名字旁,永生永世,都是我高潍的妻。你想死了后和高苇当苦命鸳鸯?休想!” 江霓笑道,声音逐渐变大,“相公你说得对。要说我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我没能和我肚里孩儿的爹一起死去!” 高苇似是被戳到了痛处,“贱女人,你闭嘴!胡说什么?!” 此话一出,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什么?江霓怀的孩子?莫非是二少爷的?!” “那岂不是……半仙说得对,大少爷没办法生育孩子。” “这妖女,真会蛊惑人心!把高家两位少爷忽悠得团团转!留不得啊!” “杀人、通奸,桩桩件件的罪责,足够浸一百次猪笼了,为什么颂子村会出现这样的女人!滑天下之大稽啊! ” 他们开始冲破高家仆从的围阻,直逼含笑闭眼的江霓。 “陛下,我可以动手吗?”池鸷额间青筋暴起,将十个指骨捏得咯咯作响。 白泽道:“你不动手,等着我亲自动手?” 池鸷提起双拳,直接冲进人堆,大有以一敌百的姿态。 从没习过武的村民能奈他何? 可是事实并未如同他所设想那样顺利。他刚靠近一个村民,那个村民便如同过眼云烟般的泡沫,破碎成抓不住的碎屑,然后在起点处再度组装,像个没事人,继续朝向江霓。 池鸷一拳一个,令四周泛起如萤火虫般的星星点点。可是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些人始终会走向江霓。 四周刹那间安静下来,那些人只是静悄悄走着,嘴巴仍然在动,池鸷却听不见任何杂音。 江霓的声音格外清晰,她道:“没用的,什么都没用,我救不了我自己,你们也救不了我,在我种下恶果后,该发生的始终都会发生。” 她没有挣扎,任由那些人用粗绳把自己捆住,嘴角始终保持着勘破一切的笑意。 在她被架着走到他们面前时,她道:“你们说,这些人该死吗?” 白泽道:“该死。” “嗯,我也觉得。可是我好累,我杀了一次又一次,他们永远不死……” 江霓被抬走,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这一刻,才真真切切有了身处幻境中的无奈感。 再见到她,是在河边。那些人围了一个简易的法阵,在江霓脚下堆了许多木柴,用粗厚的麻绳,把她绑在一个粗壮的木桩之上。 不知何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江霓歪斜着脑袋,疲惫地睨着那些冷眼旁观的人。 有个村民拿着火把,时刻准备点火。这把火点下去,江霓要么被烧死,要么因为灼烧难忍,自己跃入滚滚河水之中。 有个年龄不大的小女孩被母亲带在身边。母亲本意不打算让孩子看见这残忍的场景,奈何不敢忤逆她那暴脾气的丈夫。 她丈夫就是手持火把之人。虽然他丈夫对她不好,但他也不是自愿去干烧人之事的,村民们嘴上喊打喊杀,实际一个个不敢亲自动手,需要有个人当这个残忍的刽子手,便把她丈夫推上了高台。 小女孩不懂道:“娘,姐姐她肚子里是不是有小人儿啊?为什么要把她绑起来呀,她看起来很痛,我们可不可以帮帮她。” 母亲蹲下来,抱住小女孩,“娘没有能力保护姐姐,只有保护你。但娘想告诉你。村里那些人给你说的,你不能信。娘希望,以后你能有自己的判断力,不要轻信他人。” “姐姐她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看起来好可怜。” 母亲抚摸她稚嫩的脸颊,“娘也不知道她做错还是没做错。不论如何,我们不要做随意伤害别人的人,好吗?” “好!都听娘的! ” 母亲抱住她,让她的小脑袋埋在肩头,不去看那边的场面。 近千名村民,除了这对母女,无不期盼着江霓快点去死。 江霓扫视之后,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都在场。那些人,有曾经笑意盈盈时常相见的领里街坊,也有在私塾中共窗过的点头之交。 “我如果说,所有的事,都不是我做的,你们会相信吗?”江霓不死心道。 “相信你?!江小姐,行行好,不要再祸害我们颂子村了!” “是啊,用你的死来祭奠河神,保佑我们也算是为你自己积德了!” “江霓,告诉我们,如何能帮到你!” 在一片讨伐声中,赶来的池鸷大声说道。 江霓抬起眼眸,本来有些期许,见是他们,眸光彻底黯淡失色。 第31章 她轻轻一抬手,嘈杂的人群不见了,只剩下举着火把的人,如同稻草人般,定在原地。 江霓仍然被捆着,“帮我?你们目睹了一切,当然会帮我了。可若一百年前,你们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人,还会像现在这般头脑清醒地说着帮我的话吗?” 这是个无法设想的假设,池鸷答不上来。 白泽语气莫辨道:“江姑娘,我们不能确保一百年前一定会相信你帮你说话。但若我们身临其境,能做到明辨是非,或许,我们会替你查明真相!” 江霓道:“那我现在,要你们替我杀了高潍呢?” “好!”池鸷不假思索道,“只要能排解你的怨气,十个高潍也杀。” 白泽理智道:“江小姐,你比我们更清楚,这是在幻境,纵然我们杀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高潍也于事无补。” 第16章 江霓倏地绷直身子,情绪起伏很大,道:“那你们口口声声说,会帮我,究竟能帮什么?!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吗!” 拿火把的男人,在她的怒吼之后,似乎得到了指令,开始僵直地挪动身体,手中的火把一点点向下,靠近那堆干燥易燃的木柴。 池鸷只顾看着眼前,连手中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长剑都不知道。 “动手啊!求你们帮帮我!”江霓开始死命挣扎,绝望呐喊,“我不想死,求你们帮帮我!” “哪怕是一件事呢?!帮我!” 月亮如同圆盘,在江霓的上空照耀,她的红裙刺眼,令人很难忽视她的一举一动。 “动手啊!帮我!”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真的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去……” 池鸷脑袋闪现着最近关于江霓的所见所闻,她的天真,她的困惑,她的破碎……因为太过清晰,好像是自己的经历。 他捏紧了手中的刀,再难克制,跨了几步,到男人的面前,将手中的利器挥出。 “池鸷!” 白泽焦急的声音,让他从江霓充满蛊惑的声音里苏醒。 他愣了愣,往后退了一步,拔出插在男人致命位置的剑,嘴唇微启,看着沾染了鲜血的手。 男人瞳孔张大,手中的火把掉落,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不是自愿当刽子手……”同他一起倒下的,还有池鸷手中的剑。 他知道自己会杀人,可能是在任意时候。却没想到,是在一个真真假假的幻境里。 “爹!爹!” 凭空出现的小女孩,挣脱母亲的怀抱,朝倒下的男人跑去。 池鸷很不好受地看着她。 男人手中的火把正好掉在了柴堆上,火势蔓延极快,火舌先是撩动着江霓赤红的裙摆,再吞没她的全身,与她的饱受摧残的身躯融为一体。 小女孩稚幼的哭泣声好像在为她送行。 她诡异地微笑着,消失在火光之中。 承重的木桩被烧毁,熊熊烈火裹挟着她,掉入急流中。 轰一声巨响后,一切罪恶彻底无影无踪。 河流变得清澈见底,渐渐平息无止境的流淌,以平稳的速度,向前方缓慢淌动。 皎白的月亮,在顷刻间变成了妖冶的鲜红色。 再然后,四周归于平静。没有火焰,没有尸体,没有小女孩,什么都没有。 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池鸷的手干干净净,没有血迹,身上穿的也不是在颂子村内的黑袍,而是军中铠甲。再看月亮,不复之前那般圆满,有些天然的缺口。 刚刚的一切,好像梦,又那么真切。 白泽走近他,站定道:“不必太自责,那只是幻境。” “是啊,只是幻境,”池鸷喃喃道,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萦绕在心中,“幻境破了吗?” 他们同时转身,望向不远处,村门口的匾额上,是古旧的三个字——送子村。 村里的鸡鸣声在此起彼伏地响起,已经有几户人家早起烧火做饭了。 白泽见他那迷茫的样子,轻声道:“池鸷,方才你没做错。” “我……”池鸷不知怎么说,“我知道,我以后会杀很多人,在战场上。” “很多时候,杀戮不仅仅是为了自保,”白泽想了想,把手放在他肩头,“若狠不下心,便无法保护在意之人。若拿不起手中的剑,任人宰割的将会是自己。你很勇敢,别人遇见这种情况,或许会害怕得连剑都拿不稳。” 白泽的话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哄一个觉得自己做错事的小孩子。 拥有着池大将军记忆的池鸷,自然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他其实并不是愧疚,而是对幻境内发生的一切感到措不及防和不理解。 他不理解,江霓究竟想得到什么答案。 这是池鸷来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堂课,学习到的东西,让他一时间难以消解。 池鸷想起来,他还没苏醒之时,陈博士的话 “人啊,是最复杂的动物。” 池鸷晃晃头,把刚才的迷茫丢开,道:“既然幻境破了,我们不如进送子村看看。” 白泽突然弯了一下腰,表情骤变。 池鸷被他反常的举动吓到,赶忙靠近道:“怎么了?” “无事,待会儿再去吧,现在太早了,莫打扰村民休息。”白泽摸了一下肚子,缓解不适感。 池鸷点头。 他们在一棵巨树之下,席地而坐,静待白日到来。 第32章 池鸷表面在闭目养神,实则在偷偷观察白泽。白泽额角溢出密密细汗,像是在忍受巨大痛苦,很不好受。 池鸷看不下去了,摆正白泽的身躯,待他直面自己后,厉声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无事!”白泽抿嘴,“我能应对!” 池鸷知道白泽这是在嘴硬。他脾气上来了,又没法向白泽撒气,一拳砸在树身上,硬生生把树身砸出个比拳头大一圈道凹槽。 树叶哗啦啦落下,洒落了一地。 白泽看着这样的池鸷,敛眸,“我说了,你不准笑我。” 池鸷听见他这么说,顿感哭笑不得。 “我感觉,我肚子里有东西。”白泽难以启齿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连一丁点法力都不敢滥用,我肚子里的东西会吞噬我的法力,若我不依它,它便会蚕食我的灵魄。” “肚子里有东西,怀,怀孕了?”池鸷凝固后,像是反应过来,刚准备开笑。 白泽一掌打在他后脑勺上,“我就知道,告诉你你必定会耻笑我!” “好好好,不笑。”池鸷听话道,“那怎么才能生,呸,把东西取出来?” 白泽适应肚子里的异动后,坐姿端正道:“我有这档子事,还不是因为喝了送子河的水。” 池鸷道:“也对,你讲过,据传喝了送子河的水,便会怀上孩子。” “非也,那故事有真有假,并不是喝了就会被寄生。而是需要满足天时地利人和,我喝下时正好是月圆之夜,而我正好是个很好的宿体。”白泽看着河面道,“我肚子里,是江霓孩子的灵魄。” 池鸷怔住,而后道:“江霓变成了怨鬼,那她的孩子……” 白泽轻轻摇头,道:“这灵魄很干净纯粹,她把它保护得很好。” 池鸷用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地上微不足道的小草,道:“她还是不忍心让孩子陪着堕入黑暗。” “她也没有要我们的性命,一切应该结束了,可是……”白泽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堵得很。 只差一点,好像只差那必不可缺的一点点。 风卷起了地上道落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风旋,风旋间似乎盘旋着紫色的东西,一直在忽上忽下地飘荡。 池鸷看得不真切,想要伸手去拿。 “别碰!”白泽阻止不及。 池鸷已经触碰到了那紫色事物的一角,那是绣有字样的手绢! 他在碰到的一瞬间,感觉身体被割裂,一半处于光明,一半处于黑暗。黑暗中有看不见的漩涡在扯着他堕入其中,光明处有双手用尽全力帮他脱离。 撕扯到最后,白泽低声咒骂一句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之下,把池鸷拔出了深渊。脱离危险的池鸷跌倒在白泽身上。 池鸷不敢将身体的重量压在白泽身上,手肘撑在白泽耳边,快速起身。 一切还没有结束!他差一点又进入幻境了! 耗尽法力的白泽紧闭双眼,面色苍白,看起来孱弱到不可一击,刚才爆发出来的力量却又那么惊人。 天色渐明,有村民牵着牛羊,走出了送子村。现今送子村的烟火气息比起一百年前的繁盛要寂寥一些。因为人口变少了,少了许多争端,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池鸷背起白泽,往送子村内走去。 经过百年的变迁,送子村和颂子村差异巨大,单从布局来看,已经看不出原先颂子村的样子了。 给了些银两,找了户和善的人家落脚。朴实的村民见他们穿着盔甲,知道是行军途经此地之人,便热心接待了他们。 池鸷把尚在昏迷道白泽放在床上,看着他难受的睡颜,心中一紧。 “村中可有郎中?”池鸷问道。 村民道:“有的有的,出了门左走几百步,就能看见一户人家门前挂了许多药草,那是我们村唯一的医者,她神着呢,能医人,更能医自己,这么大把岁数了,身子骨还硬朗着!” 池鸷委托村民照顾一下白泽,独自出门找郎中。按照他说的走了几百步,闻见药香时停住脚步。 闻见药香是好事,证明不是在幻境里。 门没关,池鸷直接走进去,看见一个头发花白,满脸岁月的褶皱,身体佝偻的老婆婆在煎药。 她抬头道:“年轻人,何事啊?” 池鸷看着她,不禁道:“老人家,您今年贵庚?” “我啊?!”老婆婆声音沧桑,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一百来岁了,具体算不清了,老了老了。” 眼前的老婆婆,和记忆里一个幼小的身躯重合后。池鸷蓦然道:“您可是一直生活在这村子里的?” 老婆婆拿着扇子扇着灶火,道:“是啊,从没离开过。” “您可知,江霓?” 老婆婆手中扇子掉落,她激动起身,颤颤巍巍往里屋走。 池鸷在后面跟上。 “江姐姐,江姐姐。”老婆婆边走边说道,“是你吗,是你让他来找我的吗……” 如果池鸷猜的不错,这位老婆婆,正是当年刑场边的小女孩,具体细节或许和幻境中的不同,但她必定在现场。 老婆婆从自己的床榻之下,翻出一个上锁的破旧箱子。箱子虽然破旧到不堪一击,但纤尘不染,可见主人对它爱护有加,时时擦拭。 第33章 第17章 锁芯锈迹斑斑,喻示着箱子从来没有打开过。 老婆婆把箱子抱起来,放在桌上,用满布老茧的手抚摸着表面,道:“年轻人,你想知道什么?” 池鸷道出心中疑惑,“当年,江霓被处决时,您在现场?” 老婆婆看着他,眼里是无尽的惋惜和悔意,“在。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当年在现场的村民,只有我和我母亲活了下来。颂子村因为这件事,损失了大多数人。只有少数人幸存,幸存下来的人,把江姐姐的事当做一个禁忌,闭口不谈,后来啊,他们走的走,死的死,好像只剩我这把老骨头记得这件事了。从那之后,颂子村便没落成了送子村。” 冷漠的袖手旁观者和动手者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有罪。变成厉鬼后的江霓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冷眼旁观和指指点点之人,只放过了这对心怀善意的母子。 池鸷并未惊讶,“果然如此……那高家?” 听见最后两个字,老婆婆浑身打了个颤,左手握住颤栗的右手,“高潍……我当时年纪太小,记不清了……他四肢没了,被吊在颂子村的大门口,死状凄惨……之后上头来人,查明了高家苛税之事,高家也没落了,到如今,没人记得村里曾经有个高家。” 太可怕的回忆。老婆婆不想记得太清楚。 高潍咎由自取的结果。如果江霓没有变成怨鬼,那他还会受到应有的处罚吗?好在没有如果,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有些事有些话藏在心里太久,揭开后,别是一番滋味。老婆婆道:“这么多年,我知道,江姐姐一直在送子村。常常听说有人在村子周围迷失失踪,想必是江姐姐做的。” 池鸷坦诚道:“江霓制造了幻境,若不甚掉进去。便会同她一次经历一次当年之事。她似乎把自己困在曾经里了。” 老婆婆道:“江姐姐曾经经历了非人的痛苦。她杀了村子里的人,我不怨她。早些年,我还在想,若是我被那样对待……我的做法不一定会比她好。侥幸活下来后,我母亲在高宅被抄家前,收集了一些江姐姐的物品,封锁在这个箱子里,我从来没有打开过。”她用拇指摩擦着锁面。 池鸷走上前去,“箱子可以打开吗?我和我同伴掉入了幻境,能安然无恙的出来,必定是江霓允许的。或许,她希望我再做一些事情。” 老婆婆活了一百年,早就通透了,“我知道,你能到这里来,是她的指引。其实,我从不知道事情真正的真相。可我相信她,她曾经不会做害人之事,那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池鸷道:“老人家,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您。” 老婆婆摇头拒绝了,“我还记得我娘教导我,不要从别人嘴里去听说一个人,要用自己的心去感受。我记得小时候和江姐姐打过几次照面,她笑起来很好看。” 她直接把箱子交给了池鸷,“拿去吧。” “不看看里面有什么吗?”池鸷接过道。 老婆婆边往大厅走边道:“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很多事,不一定非要一个结果。就像月亮一样,遗憾有时是另一种圆满。” 遗憾有时是另一种圆满。 池鸷回味着老婆婆的话,带着箱子和抓好的药回到了村民家里。 躺着的白泽,许是感受到了床板因他坐下而产生的轻微陷落感。 白泽声音沙哑,闭着眼睛低吟道:“池鸷。” 池鸷当他梦呓,接话道:“池大将军不在,我在。” “我饿了。”白泽渐渐睁开眼睛。 池鸷把他搀扶起来,端起放在旁边的一碗青菜粥。 白泽想拿过来。池鸷转了一下手,白泽两只手落了个空,无力又不满地看着他。 池鸷怕是自己体温调节出问题感受错了,喝了一口,确认道:“粥冷了。” “没事。” “等一下。” 池鸷双手捧着碗,不一会儿,碗里飘起细烟,青菜粥变得热气腾腾。池鸷把粥加热后,再递给白泽。 白泽喝了一口,粥的温度正适宜入口,喝下去后,身子都暖了一些。 白泽注意到了放置在一旁的陈旧木箱。 池鸷道:“我去为你拿药时,见到了当时在幻境里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她已经一百多岁了,给了我这个,说里面是江霓的东西。” 池鸷大概给白泽讲了讲,聪明如白泽自然懂。他喝下最后一口粥,撂下碗后,不满足地擦擦嘴道:“打开吧。” 池鸷只用了很小的力气便将那把锁取下。打开箱子后,里面没有可怕的断臂残肢,亦没有绝世的金银珠宝。 入目第一件物品,是那方泛黄的紫色手绢,上面暗黄处,应该是仔细洗干净血迹后的残存之物。 整齐叠放在手绢下方的衣物,是他们初见未出阁的江霓时,江霓所穿的紫色衣裳,布料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没了曾经的明艳动人。 衣裳上方,是一方手绢,这个手绢,是那令他们掉入幻境中的手绢的实体。白泽伸手取出手绢,无事发生。 手绢下方,是一本古书册子,看年头比箱子还破旧。 池鸷拿出册子,翻开第一页,里面全是同一姓氏之人。 “这是高家族谱吧。” 再往后翻,全是姓高的与其妻室的名字,最后一页,写着三个熟悉的人名。 长子高潍 第34章 妻室江霓 次子高苇 高苇那一行,被谁用墨水画了一道横线,墨水浸湿仍依稀可辨字迹,没完全遮掩。 池鸷不免有所感悟,“我们曾经在幻境里见到过那么鲜活的人,现在是族谱上的几个黑字,若是老人家再死去了,世上真的不会有人记得他们了。” 白泽却有不同看法,“族谱记得。史记古书的存在,除了是让后世之人知道前人所发生之事,还有一个意义是,保存。书籍文字是死的也是活的,它可以永恒的存在。” 每两个字,便可组成一个词。几个词,组合成一句话。寥寥数字,简短,又足以概括一个人的一生。 “人死了,还会在意生前之事吗?” “会,不然怎会有怨鬼出现?”白泽看着他,“点火。” 池鸷下意识照做了。白泽举起族谱,将薄纸一角引燃,脆弱的黄纸很快被烧尽。 池鸷盯着地上的灰尘道:“为什么要把它烧了?” “你还记得江霓在幻境里说过一句话吗?”白泽没有直接挑明。 ——“若我要即刻死去,请你一定要给我一封能和你撇尽干系的休书,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池鸷没来由地想起这句话。当时的江霓已经是怨鬼江霓的,她经历别的事时,没有过多的情绪昂然,唯有这句话,用了她全部的气力。 “这或许,是江霓想让我们替她做的最后一件事。”白泽眼神越过他,对着一边的空地道,“江姑娘,高潍死了太久了。我们没有办法把他从地里挖出来写一封休书。我们只能毁掉你和他最后的牵连,从现在起,你是自由身了,你和他再无关系。” 池鸷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在此刻有了解答。 江霓一百年来,应该让不少人掉入过幻境。那些人或许做了些事,但他们更多的是恐惧和想逃离的怯懦之情,绝对没有像池鸷和白泽一样,真真正正愿意去了解这件事。 或许,江霓等了那么久的解脱,只是想等一个聆听者,愿意去感同身受她的痛苦之人。 池鸷那一刀,已经让绝望太久了江霓,有所动摇了。而白泽,烧毁族谱的举动,是真正理解了江霓。 江霓想要的,是被理解后的自由。 那处空地暗光浮动了一瞬。 江霓一直都在,但她并未现身。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呢?大火和水,让她变了模样,她不想让人瞧见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谢谢。” 没有源处的声音,释然在了空气里,那些发生在颂子村的事,与她一起,随着一阵微风消散,了却无声。 那方手绢,在一阵浮光后,重新焕发光彩,像新的一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曾经带有讽刺的字迹并没有被抹去。真正的释然,就是不再在意过往的种种。 白泽捏紧手绢道:“江霓,把她残存的灵魄注入到了手绢中,这是她给我们的谢礼。” 池鸷对着手绢,亦道:“谢谢。” 白泽腹内的小小灵魄大约是感受到了什么,开始翻腾,闹得他又不好受了。 池鸷不悦地举起手,对准他的肚子道:“你再闹,我打你屁股了!” 灵魄是有灵性的,听见池鸷这么一说,小小年纪便欺软怕硬,怂得安分守己。 江霓是走了,她的谢礼也不是为了感谢他们帮她化解怨气,而是,为了她最后一份牵挂有了依靠。 “我不能让它一直待在……我的肚子里!”白泽难以接受道。 池鸷道:“啊?可是,我们都收了人家的东西,总不好赖账。实在不行,要不,让它待在我肚子里来吧,只要它不会在我的电路板里迷路。”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白泽冷冷道:“我如果有办法,在不伤害它的前提下,将它取出,我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放进你的肚子里。” 池鸷摸着后脑勺,憨笑道:“没办法,这小家伙选中的是你。实在不行,就怀几个月,生下来。” “生?且不论我是否真生得,若是真能生,生下来后,又怎么办?”他天真的想法让白泽无语至极。 灵魄和胎儿不一样,胎儿在娘胎里发育成长,到时间了就出来。但这小灵魄只会躲在他身体里汲取灵力,如果不用特殊办法取出,它可以在他肚子里寄存一辈子。 池鸷摸了半天后脑勺,想出个好办法,“生下来,我养!生的人是娘,那你就是它娘。养的人是爹,那我就是他爹!” 白泽:“……” 第18章 为了防止池鸷自我脑补出后续不可能发生的事。白泽难得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一遍,自己是妖且是男人,根本生不了孩子的事情。 他现在的身体相当于土壤,让灵魄吸取足够生存的养分,但因为只有土壤的哺育,没有雨水和阳光的滋养,灵魄没法独立和生长,只能赖以存活地留在他身上。 但土壤的养分亦有用尽的一天。 池鸷一只手合成拳,捶着手心道:“好了,不用解释了,我懂了!” 白泽一脸“你个蠢货终于懂了”的样子。 就在这时,白泽乌黑的头发间,似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冒了出来,他还没有感觉。 “怎么这么看着我?”白泽说话间,那白色东西还抖动了一下。 看起来,很好……捏。 第35章 “药熬好了!” 村民端着一碗浓稠的药汁,走进房内。进自己的家,当然不用敲门。 池鸷一只手扣着白泽的后脑勺,另一只大手按在他的头顶,正好遮住了毛茸茸的事物。柔软的绒毛在他掌心轻挠着。 “乖乖吃药。”为了让自己突然地行为合理化,池鸷道。 白泽下意识挣脱,从缝隙间看见村民尴尬地放下碗,尴尬地离开,又体贴地关上了门。 “哎哟。” 池鸷揉搓着被他打痛的胸口,指着他说:“你你你,我是帮你遮住你的猫耳朵!” 猫耳朵?白泽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摸了摸头顶,才明白,又是一阵愤怒道:“这不是猫耳朵!我是三尾狐!” 池鸷呆愣道:“狐……狐狸啊?难怪可以易容,为什么是三尾狐,不是九尾狐。” 就跟那只鸡一样,为什么是红冠鸡而不是凤凰。听起来总要逊色了一些。 “你不必操心,我……我本来可以是。”白泽眼底波光粼粼。 白泽的狐狸耳朵尖尖的,时而抖动,时而蜷曲,总之,会随着他的情绪有不同的变化,比白泽本人真诚多了。 池鸷一直盯着他的耳朵,不忘道:“快把药喝了。” 白泽翻身下床道:“不必,凡人的药治不了我。”他清楚自己是因为法力衰竭,没办法维系人身。 “这个小灵魄,越来越放肆了。”白泽拿他没有办法,“若再放任他吸取我的法力,我迟早会化为原型。” “你现在不能出去!”池鸷拦住他,“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白泽看着他。 村外,一处静谧的山脚下。 池鸷把最后一捧土撒在土包上。白泽则是在木板上刻好了最后一笔字,将木板插在土包前。 木板上刻着:江霓之墓 他们把江霓那身衣物埋在此处,做了一个衣冠冢。 江霓这么多年,虽是害了些人,但也保得送子河的水百年间清澈,这河水养育了一代又一代沿岸之人。 把江霓葬在这附近,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做完这一切,白泽指着自己的脑袋道:“这就是你帮我?” 池鸷帮白泽整了一个绝妙的造型。他用绑带布条,把他脑袋和耳朵围成了一个粽子,伪装成头部受了伤,这样谁问起来,都有很好的解释借口。 池鸷再帮他把头盔戴上,满意道:“按照这种受伤程度,回去就封你一个一等军功。” 的亏白泽头小,他正了正头盔后,道:“好,回去孤就封你一个株连九族,礼尚往来。” 池鸷像个狗狗似的,黏着白泽道:“陛下怎么动不动就发脾气,你一直是这样的吗?” 白泽脚步一顿,没有回答他。 待他们走入官道,一大队人马风尘仆仆地向他们这个方向赶来。 马蹄卷起的尘土飞扬,池鸷下意识挡在白泽身前。 王统安从马上跳下来,跪地道:“将军,末将又来迟了!” 这个“又”字很灵性。 “无事,”池鸷看着白泽道,“我找到李副将后,在村子里住了一晚。你们还好吧?应该没遭遇危险。”池鸷不确定他们是否掉入了幻境。 王统安惭愧道:“将军让我们往东走,但整整一日,并未见将军。末将心急,便带人折返了,将军莫要见怪。” 池鸷再度道:“无事。”他大概看了看人群,好像除了丢了两匹马,并没有少人。 “送子村的事,你知道什么?” 王统安道:“末将只是道听途说,有很多人,误闯入这个村子,有去无回。但将军和李副将进入村子相安无事,想必这只是个谣言。” 王统安他们运气好,没进入幻境,不知情的人把这件事当作传说谣言,不过多纠结,也不错。 他和白泽的马没了。军中只有一匹多余的马。 王统安本来想匀一匹马出来。池鸷拒绝道:“不用,我和李副将共骑就好。” 白泽越过他,率先一步蹬上马背,牵起缰绳就准备走。池鸷后面追赶道:“李副将,你等等我,都是男人,别害羞!”长腿多迈了几步便追上了,一跃上了马背,从后面覆上白泽牵着缰绳的手,掌握住马儿的使用权。 白泽侧首,微微恼怒,却被他一句话压下来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只有跟我共骑才不会被发现。你想被别人看见你的小狐狸耳朵吗?” 许是因为他说的对,白泽不反抗了,乖乖坐好。池鸷很是受用地一拉缰绳,马儿一路向前。 他们倒是和谐了,身后那些士兵不淡定了。 毕竟在他们心里,威猛严肃的池大将军,怎么可能和别人别人共骑啊!除非,将军有那方面的癖好。 往后几天,路程顺利,越往东边走,越荒僻,人烟越稀少,很快连绿植都不见几株。满地的黄沙厚土,看久了视觉疲惫。 有人共骑,有个好处是,白泽在马儿上只管睡觉,睡醒只管吃饭,不必管马儿是往东西南北走。苦了池鸷,为了照顾他,一路都要保持住保护的姿势。他脑袋一歪,睡着睡着总会往下滑。 池鸷双手绕过他的腰间,时时刻刻圈住他,才能保证人不会从马上溜走。 又行了几日,沙土之中,只有些没有叶子的植物了。这里又不像满是细沙的沙漠,全是坚硬的沙土,满地褐色土黄。很多植物,长得奇形怪状,叫不上来名。方圆几十里没几个稀稀落落的村庄。幸好没再碰上什么送子村送命村。 第36章 顺利抵达了夜临镇。没有想象中的荒凉。只能说,对比乐业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夜临镇的人,都是住在沙丘之内的。他们为了抵御随地而起的沙尘暴的侵袭,很聪明地把坚实的沙丘凿穿来造房子。沙丘连着地面,很坚实,是个很好的居住之所。 再往东走五十里,就是傲天国的领土了。傲天国有一半的领土都是这样的地形,所以那些从小经历风沙洗礼的人,个个五大三粗,壮实如牛。 往东走的话,运气好的话,没准能在路上见到那传说中的三更竹林。 池鸷问道:“就这寸草不生的地,会有那么一大片的竹林?” 事事有回应的王统安道:“这可能就是三更竹林的玄妙之处吧,末将从未见过三更竹林,不知传说真假。” 怀中人悠悠转醒,打了个哈欠坐直。他头上的绷带似要化落,池鸷赶忙帮他拉好。 这两人一路上的小动作极多,饶是见过大场面的王统安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进了夜临镇,没走多久,便到了行军驻扎之地,才到第一天先不急着阅兵。 “李副将,你要不跟我住?”池鸷笑道。 王统安震惊且又多看了两眼。 “不。”白泽不留面子道。 副将在军中有自己独自居住的屋子,便不用怕被别人看见秘密了。池鸷也不勉强。 池鸷凭着记忆,找到了自己的安居之所。 和普通人家没两样的沙丘里。一切都简陋无比,简单的几样物品,和路上搭建的帐篷里的陈设没有不同。 池鸷卸下沉重的盔甲,换上了便装。 坐在案桌边,看着蒙上了厚厚一层灰渍的兵书,才有种池大将军真的很久没回来之感。 有一封信压在一叠宣纸下方,池鸷抽出来,吹了吹表面的灰,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是池鸷的字迹。 :吾主亲启 池鸷对这封信没有印象,打开后,里面只有一张只字片语都没有的白纸。他把纸塞回去,心想可能是池大将军没有来得及将想说的话写上去。他把信塞进了抽屉夹层中。 抽出一张宣纸,池鸷提笔便有了想法,在纸上行云流水地画写着,很快一个在这里绝对没有的东西的设计图纸便被绘画出来。 这是一把枪的设计图,比寻常的手///枪要小些,大约只有食指和拇指展开那么大。在这什么材料都没有的地方,要完整做出来是不可能的,但做个七八分像还是不成问题。 如果不是考虑到很难找材料,池鸷还能在这片堪称原始的土地上造火箭造飞机。 好吧,是在吹牛,偶尔吹牛不违法。 但一些提高战斗力的东西,还是能轻松做出来。不枉费陈博士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 他想先做一个,给白泽防身用。白泽现在情况不明,万一他不在身边,一不留神什么阿猫阿狗把他伤到了怎么办? 想了想是给白泽使用,池鸷觉得如果单纯是把小枪,与他俊美非凡的脸不符合,于是便把图纸改了又改,最终敲定了一个好看又实用的样子。 忙活半天,写了个需要的材料清单交给手下后,嘱咐他们尽快备齐,池鸷便闲下来无事做了。 都说官越大越有钱,池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穷得叮当响,真真是清廉无比。翻箱倒柜,好不容易凑齐一袋子钱,池鸷决定去镇上潇洒。 夜临镇最繁华的地带,也就是商铺多了些。聪明的商贩们在自家沙丘外搭了简易铺子,方便行人挑选。那些商铺为了东西卖得出去,把镇中心的贸易地带,铺上了石板,防止沙土飞卷,撒在商品之上。 卖的东西并无稀奇,大多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走到一处首饰铺子前,在铺子边上摇扇子的老板眼尖,一眼看中了池鸷英俊无比的相貌。 这是池鸷自己想的。 老板看中的,其实是他发冠间的簪子。 “这位公子,你这簪子,是什么做的?” 池鸷摸了摸自己的簪子,其实他也分辨不出,是何种美玉制作出了这个簪子。 “公子,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把这簪子卖给我。但我还是想问,用什么办法,你才能把这簪子给我?” 池鸷转过头,道:“你知道,你还问。” 第19章 老板嘿嘿笑了两声,又开始摇那把金色的蒲扇,“公子,如果你把发簪给我,我可以满足你任意一个要求。” 任意要求,听起来的确很心动。池鸷想到了在白泽体内还没想好怎么处理的灵魄。不过他不傻,定不会轻易答应他。 再说了,这个老板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身形却比普通安国人高大许多。他的双手细腻,没有任何劳作者该有的茧子。手中那把扇子很精致,金纹密布,扇底吊着的琉璃宝石,只有在特定的角度看是白色的,在别的角度,折射出的颜色也不同,五彩斑斓,可谓是罕见珍宝。 那把扇子,价值不菲,与他身上的朴素穿着,毫不匹配。 池鸷透过他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不同的模样。 果然皮囊乃身外之物,唯有眼睛,能直视出一个人最真实的样子。 “既然要谈生意,阁下为何用人皮面具示人?”池鸷直接道。 老板摇扇子的手停了一下,“公子好眼力,并非俗人啊!用人皮面具,必定有不可告人之处……呃,这么说自己好像也不对。总之,出来混江湖,我比较注重保护自己。” 第37章 池鸷来回走了几步,细细打量他后,“如此注重,阁下也非俗人。此处地处安国和傲天国交界之处,傲天国一半戈壁一半草原,喜食牛羊肉,国民个个高大如牛,与温润的安国人形象气质具有不同。而且傲天国盛产宝石,阁下和阁下的扇子,皆来自傲天国吧?” 池鸷被自己这段文邹邹的话给装到了,但不这么说,又显得没有气势。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人是个外乡佬。 老板爽朗地笑了几声,“的确,我是傲天国人,为了来这做点生意才不得已进行伪装,望公子不要告诉他人。”他从铺子里拿出一块方形的红色宝石,“这块红宝石赠予公子了,公子有空多来照顾我生意。” “这宝石,看起来很珍贵。”不懂货的池鸷也看得出来它的稀有。 老板却神秘地说:“我很喜欢收藏美的东西,再美的东西,也得有人欣赏才行。” 色泽澄澈通透的红宝石,方方正正的,没有一点瑕疵,赏心悦目的确很好看。既然他有心相送,池鸷便收下了。 去集市上买了两只烧鸡,提了两壶酒,池鸷进了军营,问了一路,找到了白泽的住所。 白泽刚睡醒没多久。 池鸷把烧鸡和酒放在桌上,摆好,“你这么嗜睡,真的很像孕妇。” 白泽白他一眼道:“睡觉是最好的储存灵力的方法。” 白泽用眼神示意池鸷。作为一个合格的高等机器人,池鸷像伺候祖宗一样,边帮他把整块的烧鸡撕成片边说:“今天我遇见了一个傲天国的商人。” 白泽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露出的狐狸耳朵竖了起来,抖了抖有两根纤细的短毛掉在了它的肩上。他道:“此处为边界,有通商的人很正常。” “不同之处在于,他也易了容。”池鸷知无不言道,“而且他有一把蒲扇,鎏金色的,看起来很独特。” 白泽看向他,“蒲扇?蒲扇下方,可是吊着一颗琉璃石?” 池鸷点头,撕好了最后一块烧鸡。 白泽放下酒杯时,池鸷刚想拿起筷子夹着吃,白泽直接把油纸包端起来,独自享用道:“他看见你,没对你做什么?” 池鸷筷子滞在半空中,放弃了狐口夺食,放下筷子道:“没有,他送了我一块红宝石。” 白泽吃了一口烧鸡,大约味道很好,耳朵抖动得更快了一点。 “如果你没看错,那人应该是傲天国的王子,完颜瑰。” 池鸷将凳子挪动,近他一些道:“我好像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傲天国男子个个人高马大,生得魁梧,长得潦草,但这个王子,却是个震惊王室的大美人。好像因为他是国王的私生子吧,他母亲是蓬莱国的人?”池鸷能想起的就这么多,这些白泽应该都知道。 白泽道:“完颜瑰,近年来行踪很神秘。早年间,他不顾王室的反对,取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妻子,而后便退出王位争夺。但十年前,妻子因病去世,他便开始,不太正常了。他如今特别喜欢收集一些美丽之物。” “哦,能看出来。”池鸷若有所思道,“但你为什么说他会对我做什么?” 白泽嚼烧鸡时不说话,认真品尝美食,池鸷耐着性子等他吃好了再说。 “美丽之物,除了事物,还有人。”白泽道。 池鸷指着自己的脸,重点跑偏,“你是说我美吗?” 白泽道:“你可以这么认为。但其实我想说,完颜瑰不可能不认识池鸷,也就是你这张脸,他或许早看出你的身份了。” 池鸷略显雀跃道:“陛下,你可懂得真多,那完颜瑰出现在我国境内,是因为两国战事吗?” 白泽想也没想地否认,“不是,他从不参与这些争斗。” 只要不涉及两国之事,完颜瑰想怎么样都是他的自由。池鸷把红宝石拿出来,献宝似的给白泽看。 一阵诡异的红光在白泽实现与之碰撞时闪烁异常,白泽连手中的烧鸡都丢开了,鸡肉撒了一地,他如同本能反应,找地方躲藏着。池鸷云里雾里地拿着红宝石。 “陛下你没事吧?” 池鸷眼神一直追踪着白泽,亲眼看着他慌乱地钻进了……床底,只有在趋利避害的本能被激发时,白泽才表现得不像人类。 “我……你收好没?”白泽声音从床下床来。 池鸷把红宝石藏到他绝对看不见的地方,走过去,把他从床底拖了出来。看见有两滴汗从他道额角流了下来,连带着两只耳朵都耸落下来贴在发间,想必这个东西对他来说,危害不浅。 白泽道:“这是完颜瑰给你的?” 池鸷道:“对,他之前还想要我的发簪,我没给。” “他怎么会有……”白泽惊魂未定道,“明日,我们一起去找他。” 白泽和完颜瑰好像是旧相识,总之,必定不陌生,彼此之间知道对方点什么。何不休、完颜瑰,白泽的熟人可真多。池鸷撇撇嘴。 白泽伸手摸了摸池鸷的发簪,指腹抚过簪尾图案道:“这个簪子,不可以给别人,知道吗?它大有用处。” 池鸷似懂非懂道:“它不是普通的簪子?之前在幻境里,只有它和你的玄戒能带进去。” “你会知道的。” 回去后,下边的人把自制枪的材料准备好了,池鸷便没闲着,找了军中的打铁屋,把自己关了一晚上,打算快点做一把出来交给白泽。 第38章 半夜巡逻的一波波人,都听见了打铁屋里的响动。感叹道,将军不愧是将军,不知疲惫的打了一晚上铁锻炼身体。 天微微亮的时候,池鸷组装好了最后一个零件,把小巧精致的自制枪捧在手里看了又看,非常满意自己幸苦一晚的杰作。 次日,久违归队的池鸷,回到军营的消息在军中传开,阅兵仪式上,那些士兵个个挺胸直背,精神无比。 “骑兵三万,步兵五万……战车五千!”王统安如数家珍般向池鸷汇报总人数。 “恭迎池将军回营!” 将士们训练有素,数万人竟无一点杂声。 十万人马,听从池鸷一人安排。这个压力真不小,池鸷身披红色斗篷,拿上帅令那一刻,真犹如群兵之帅,器宇轩昂。 池鸷表面应对自如,其实心里慌得很。万一哪个环节没应对好,有损池大将军威严不说,白泽也会把他给剁了。 好在没有任何差错的完成了阅兵。近日战事平和,傲天国似乎在忙着做什么,双方没有一点摩擦,各自养精蓄锐。 就算有摩擦,也是小摩擦,不至于大动干戈。因为池鸷的威慑力,就算无事发生,只要他坐镇军中,将兵们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士气大振。 结束后,白泽等不及了,池鸷只好带他去了昨日逛的地方。可能完颜瑰知道他们要来,当他们到达时,连铺子的影子都找不到了,旁边卖小食的商铺把这位置占的顶点不剩。 池鸷假意双手叉腰,手在背后摸索着一件东西,“他在躲我们?还是说,在躲你。” 白泽四处观望道:“没必要躲我,我和他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只是见过一次面。”他似乎在想些久远的事。 白泽手指骨骼纤细,皮肤白皙无创,左手戴着的玄戒像是为他量身打造之物,与他的气质非常匹配。不得不说,美人就是美人,不仅脸美,手也美。池鸷啧啧称奇,偷偷藏着的东西有点送不出去了。 “你背后是什么?”白泽侧了侧身,向后看。 见被发现,池鸷便不扭捏了,为了防止被无情拒绝,掏出东西的同时,他把他的手扯了过来。白泽当然会挣扎,池鸷力气使大了一些便掌握了主动权。 一条银白色的线状手链戴在了白泽的右手腕上,有一条同色系的链子连着一个同样银白色的戒指,戴在了白泽右手食指上。 这个戒指状的东西,池鸷特意模仿玄戒的样子做的,左右手一黑一白的戒指,各自发挥着保护白泽的作用。 样子好看,色泽独特。白泽有点喜欢地抚摸了一下手链,顺滑的手感之下,摸到了一颗颗小到离奇的东西。 池鸷绕到他身后。白泽被他一系列的动作搞得站立不安,一时任由他托着自己的右手臂对着前方空地。 “食指屈起来,用大拇指当支点。”池鸷在他耳边轻声道。 池鸷认真的声音对白泽而言,太具有蛊惑性了。白泽无法拒绝地照做。 池鸷又托起他的左手,让他左手按住右手手链,自己去感受手链里的小颗粒。 池鸷很喜欢白泽乖巧听话的样子,白泽越乖,他便越想捉弄他。 于是他刻意空出一只手放在白泽的头顶,只有他知道白泽的小狐狸耳朵藏在白布里面。 白泽刚刚想有所动作,池鸷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神秘道:“陛下,不要乱动,左手指尖用力按下去。” 照做之后,白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手链内爆开的同时,戒指表面弹出一个小凸面,凸面的正面似乎有个小孔,弹出了一颗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东西。 那东西打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如果那声响不足以惊动商贩的话。下一个瞬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天动地。商贩们躲在了自家铺子底下,等动静平息后,再探头去看。 一人环抱都抱不拢的树,从中间炸开了,可怜的树本来就已经是不长绿叶的枯树了,还因天降横祸变成了两截,东倒西歪。 白泽低头看着手腕的东西,很难想象,这么小的一个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池鸷收回手,道:“陛下,记住它的用法,将来遇见危险可以应急。时间紧,我做的没那么精细,只能使用十次。送你防身用正好。等有时间了,我给你做些别的玩意。” 白泽没拒绝也没说接受,放下手说:“如果我用这个东西防身,那你的作用是什么?” 池鸷笑了笑,“我的作用?”他想了个最贴切的词形容,“赏心悦目!” 虽然白泽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但池鸷莫名觉得他是喜欢这玩意的,借着这股劲又道:“这东西还没有名字,起个名?” “你做的,你起。”本来空无一物的手上多了道东西,白泽有点不适应地动了动手指。 池鸷捏着下巴,思考后,“是我做的,给你了,就是你的东西。那就叫赠白吧。”名字不过一个代号,这个暗器真能发挥其用就好。 白泽道:“随你。” 身为国主的白泽,喜怒皆有度,高兴的事不会表现得多高兴,遇见危险了也不会显得多慌乱。池鸷感觉,他的笑和怒,没有几分是真心。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白泽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虚画了几下,玄戒里探出一根深蓝色的灵绳,与之前的黑色有所不同。 灵绳像长了个鼻子,在这周围“嗅了嗅”,便向一个固定的方向飞去。 第39章 这应该是像导航一类的东西。池鸷有些羡慕白泽的技能,很想知道他究竟有几根不同的绳。 寻灵绳在飞出一段距离后便消失了。末端还停留在玄戒之上。 池鸷跟着白泽,走到了一处红木制成的茶楼之上。夜临镇也不完全是沙丘房子,有少部分建筑用了特殊的树木构建,能抵御沙尘暴,但那种树木价格不菲,不是一般人能修得起的。 茶楼二楼的窗口,一把蒲扇伸出来,晃了晃。 两人跟着小二的指引,走到了雅间内。 完颜瑰还是那身衣服那张皮,正在端茶品茗,见他们来了,热心招呼道:“我就知道你们,哦不是,他一定会找来。”他指着白泽道。 池鸷在他旁边坐下,本想掏出红宝石还给他,想着白泽在,只好作罢。 白泽站着道:“你似乎知道很多事?谁告诉你的?” 完颜瑰拿扇子遮住脸,“自然有人告诉我了。池将军,白国主,你们还真敢来找我,不怕我做些什么?” 池鸷听他这话,不免有所猜忌。他们这一路除了出城那日热闹些,其余时候行踪隐蔽。他们刚到,完颜瑰便知道了,而且还知道白泽在,难不成,军中有内鬼? 池鸷怀有心事地端起茶。 “将军,不怕茶中下毒?” 池鸷抿了一口,勾起嘴角道:“怕个屁,毒得死我,算我输。” 他们一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一个初生牛犊不怕狐的机器人,连人类都怕,还出来混什么? 第20章 他们淡定自如的反应和完颜瑰设想的情况完全不同。完颜瑰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白泽面色不惧道:“你知道多少?” 完颜瑰伸出手,拇指扣在食指的指节上,“不多,就一点。你们两个真是有趣,一个不是真将军,一个不是真国主。” 信息量太大,池鸷直接震惊地睁大眼睛,心道:这还叫只知道一点?我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其实这一点他早该有所怀疑,毕竟老国主是人类,白泽是他的孩子,怎么会是狐妖?但相处这么久,白泽从未做害人之事,行事之道亦很有君王风范,怀疑的念头刚冒上来便被打消了。 秘密被揭穿,白泽也不慌,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你是狐妖,狐妖最擅长容貌伪装之术,更能塑皮,我要你帮我……” 白泽挑了一下眉,“我拒绝,池鸷,我们走。” 池鸷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完颜瑰挽留道:“事成之后,我可以帮你任何一件事,我傲天国男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到做到!” 池鸷先停住了脚步,白泽也停下来了,两人同时回过头。 虽然能聊下去了,但当着池鸷的面,他们也没聊什么有价值的话题,白泽让池鸷回军营,他则跟完颜瑰走了。 独自回去的路上,池鸷在想完颜瑰的话,拢共几句话里包含了几件有待考证的信息。 一件是有人把他们的行踪透露给了傲天国。 另一件事是,白泽并非真正的白国主。那真的白国主去哪儿了?若让安国百姓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国主和将军,是冒牌货,那后果,不堪设想。 难怪白泽同意帮助完颜瑰,也算是封口费吧。 在王统安向他汇报军务时,池鸷还在神游中。待王统安说完后,池鸷只公事公办地说了个“好”字。 王统安正要退下。池鸷反应过来他刚才在说什么了。 “地吃人?”池鸷以为自己没听清,复述道。 王统安道:“是的,今晨,一路悍匪劫了几户人家,路过夜临镇边际时,地面突然裂了一处深不见底的巨缝,那路人掉入其中,不闻其响。做了恶事受了天谴,为我们省了不少事。” 池鸷认同道:“的确,不过我向来不信天谴一说。只能怪那路悍匪倒霉,正好撞上了。好端端的地,怎会裂一处巨缝?你随我去看看。” 一炷香后,抵达了那处巨缝所在之处。万幸这个地方荒凉无比,草不生几颗就算了,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那倒霉悍匪,不会影响任何人。 远处看,那缝如同海天一线,细小无比。越走越近,越为壮观。那缝约有五仞宽,比送子河还要宽些。两边破碎的土石还在哗啦啦往缝隙里滚。站在边缘往里看,是无尽的深渊,深渊传出冷风,还有潮湿的味道。 还好这个缝延绵不过几里路长,只要在边上修上警示碑,让过路之人绕行便好,不会影响周边百姓的日常生活。 池鸷往里丢了一颗石子,耳廓轻微动了动,听到了石子咕咚落水的声音。 池鸷又丢了一颗,道:“地下水有上涨的趋势,用不了多久,这里会变成一条内流河。” 王统安喜道:“夜临镇最缺水源,这真是天降祥瑞。” 池鸷没有赞同亦没有反驳。好好的地,突然裂开,地底的水以超乎寻常的速度上涨,这用近端的眼光来看,是件好事,想远一些,却令人有所不安。 一处还好,若各处的地下水极速窜上来,那结果很难想象。 “王将军,劳烦你带些兄弟来,在这边上修些警示碑。”池鸷道,“过些时日,待水涨上来了,依情况而定建桥。” 王统安道:“是!” 池鸷眼力极好,瞧见不远处有一熟悉的人影立足。又道:“王将军,你先回去,我再四处逛逛,我不在时,军中一切事物由你做主。” 第40章 “是,末将领命!” 待王统安离开后,池鸷越过黄土,走向立于风沙中的人。 何不休穿着一身红衣,黑发间亦夹杂着几缕红色,大宽袖看起来很不方便,风一吹卷起袍角,像是这荒地中的一朵罂粟,格格不入。他眯起眼睛道:“池鸷,我白儿呢?” 他与白泽认识,池鸷便没有隐瞒,把遇见完颜瑰之事说与他听。他听后,骇然道:“你竟然,让白儿一个人去应对完颜瑰!你可知道,完颜瑰想要白儿的什么?” 他的表演浮夸,池鸷抱着手臂洗耳恭听。 “完颜瑰那狗东西,想要白儿的皮!” 池鸷在手臂上轻点的手指一顿。 军营门大大开,守门人见到将军骑上了最快的一匹马,潇洒离开的背影。殊不知,将军是心里着急,生怕脚程慢了,没追上,抵达之时白泽只剩一具骨架了。 即使何不休的话不甚可信,但他也是蠢,竟然放心白泽一个人去。白泽目前法力枯竭,和常人无异,万一人高马大的完颜瑰有丁点歹念,那白泽岂不是形单影只危险重重? 完颜瑰单纯看上白泽的命还好,偏偏看上了白泽那张连池鸷都欣赏的脸! 这不行,池鸷不同意。 风火轮是他给自己的飞行装置起的名字。风火轮虽然可以日行千里,但耗损能量极快,用起来就是入不敷出的状态,池鸷不敢担着随时可能断电的风险,短程可以用,长程的话老老实实纵马比较好。 “人类,太弱了。” 池鸷抬头,竟看见长着翅膀的何不休在他头顶盘旋,扑朔的大翅膀间,偶尔飘下来了几根红色的羽毛。 池鸷“啧”了一声,“鸡都能飞,这世道真是变了。” 何不休以为他是无话可说了,得逞地笑着。不一会儿,他嗅到了一阵糊味了,往下一看,居然是池鸷举着掌中火在烧他的翅膀! “咯咯咯!”何不休带着冒烟的翅膀,盘旋升空。 池鸷满意地收回火,“怪不得白泽最喜欢吃烤鸡烧鸡,味道闻起来的确不错。” 在去往傲天国的途中,路过了那处裂缝。原本深不见底的缝隙,才这么一会儿时间,已经可以看见水流在以不符合常理的速度奔涌而上。 何不休不敢在顶部飞了,飞到他旁边说:“留给凡人的时间不多了。” 池鸷眉头皱起,“给我讲讲,白泽的事。” “白泽的事,你不是都知道吗?” 记忆中的白泽,一国之主,胸有大志,以天下苍生的安稳为己任。当然这是记忆之中的人。但近日与他相处的白泽,是不同的。 “你不要明知故问。”池鸷发现自己好像除了跟白泽说话,跟别人说话都没什么耐心。 何不休仰面朝天,翅膀只管动,他人翘了个二郎腿道:“其实吧。原来那个白国主,三年前就死了。” 也是三年前?池将军也是死于三年前。 “我也不知道池将军和白国主的先后顺序,总之,狐狸本就善于伪装,白国主用自己的灵魄作为交换,让白儿伪装他,成为白泽,保护安国子民。他三年间变化挺大,与我初识他时完全不同。其实,白国主并未要求白儿救活池将军,我也不知道白儿为什么那么固执。” 想到此处,何不休深深地叹气,“总之,他做了许多事情,才换来了你。可你有着池将军的记忆和容貌,和他的处事方式又完全不同。” 池鸷捏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末道:“你认为的池将军是什么样?” 何不休道:“我也没见过几次。他的话语少之又少,做事雷厉风行。白国主倒很温和,他俩一个像冬月的腊梅,冷又孤傲,一个像夏季的荷花,清而净。” 池鸷笑了笑,“的确很不像我和白泽,原来我们两个都是替身。” 何不休评价道:“你倒知趣。” 傲天国由于地形奇特,城池间隔远,有些不适宜种植放牧的城,人烟稀少,靠着贩卖宝石美酒为生。而那些景色迤逦的城,适宜居住,扎堆的人便很多,本地的外向的,都乐忠于留下。 池鸷到了个名叫如梦城的地方。这里的景象和夜临镇无差。地面要荒不荒,土地黄的很统一,来往的人把地面踩得很平实,没有坑坑洼洼,偶尔几株绿植或者讲不出名的植物已经很难得了。 所以街上卖的,大多是易搬运和储存的宝石。卖的吃的也是熏干肉类或者干粮,很难见到青色绿色。不过一路过来有所听闻,这是进王城的必经之所,所以来往过路的商贩密集,是个经商的好地方。 何不休不见踪迹。 池鸷找了处卖罐子的小贩,打听通往王城的路。 “嗯?你不知道如梦城马上要关城门了吗!”小贩典型的傲天国人长相,五大三粗,说话也喜欢敞开嗓子说,“快了,刚才已经有骑士去城门守着了。” 他的话,让在周围交易的别地商贩赶紧慌慌张张收拾了起来,提着大包小包就往城门赶。 如果池鸷想走,城门拦不住他,于是不慌道:“哦?大白天关城门,你们城主真是与众不同。” “那是自然,我们城主可是王子殿下!”小贩拍拍胸脯,一脸骄傲地说,“他昨日回来了,一般他在城中时,不喜欢城里太喧哗,便会关掉城门,直至他走后再打开!” “哪个王子?”池鸷紧皱一路的眉头缓缓舒展。 第41章 小贩看着眼前这个气质不俗的异乡人,想了想,还是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完颜瑰,瑰王子。” 池鸷眉头彻底松开了,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俗话说得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21章 小贩打开了话匣,止不住地往外说:“瑰王子对我们可好了,在如梦城定居的人,可以得到他的庇佑。虽然在此定居的人不多,这里不是个适居之所。” 池鸷往边上一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问道:“你怎么不走?” 小贩收拾着瓦罐,“我?我们家在一年前就举家迁移到这了,如梦城就是我家。” 池鸷低头道:“你说这里不是适居之所,你们家为何来此?” 小贩想了想,“我媳妇儿,她一年前非要搬来如梦城。起初我是不愿意的,但拗不过她,好在来了之后,感觉不错,渐渐地也接受了。” 不一会儿车水马龙的集市便消散了,余下的都是住在城里的摆摊之人,在慢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再慢慢地往家走。这里的生活节奏不快,感觉他们摆摊不是为了生计而是为了生活。 没了买东西的人,自然就该收摊了。小贩收拾得差不多了,大包小包,连箱带盒,正准备离开,见旁边那高个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问道:“兄弟,你不是如梦城的人,方才城门关了,你不走,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得去了。而且,城里没有客栈,过路的旅客商人,买卖完后从不留宿。” 池鸷还没说什么。这热心肠的小贩继续道:“兄弟,如果你实在没地方住,可以到我家歇脚。看你这锦衣华服的样子,应该不缺钱,只要按外面的行价,随便付点食宿费就成。” 当务之急是找到白泽,而且何不休多半在城中某处。白泽教过,未摸明状况之时,万事不可莽撞行事。池鸷权衡后,答应了下来。 如梦城的城民,几乎可以说是住在一处。一排排整齐的木房子,两家院落之间间隔不远,邻里之间彼此熟悉。 小贩打开自家院落时,隔壁一个中年男人正好出来。 “阿勇,你朋友啊?”中年男人和小贩交好,招呼道。 “嗯,忠叔,他是我好兄弟!”他转而对池鸷道,“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不愧叫阿勇。真的很勇,敢把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好兄弟”往家里带。池鸷很欣赏他这份“勇”,却不能贸然告知真名,于是把心中随意想到的一个名字告知他。 “白池!我兄弟叫白池!”阿勇怕忠叔没有印象,又介绍了一遍。 忠叔关上自家院子的门,听见这名字乐呵地说:“哦,白老弟。有机会上我家喝酒!” 池鸷也是在听他重复第二遍的时候发现名字不对劲的地方。但已经脱口而出了,不能更改,总不可能给人家说自己连名字都记不清吧! 阿勇怕自己听错了,问道:“兄弟,你是白吃饭那个白吃,还是痴傻的痴。” 池鸷想给自己嘴一巴掌,硬着头皮解释道:“都不是,是池水的池。” “哦哦,哈哈哈。” 两人对视后,弯腰笑得不行。 池鸷注意到,每家每户虽然都安了院门,却未上锁,可见民风淳朴,彼此之间信任颇深。大概是没多久前才见识过颂子村的尔虞我诈,一时对比感太强,对如梦城的好感更深了一分。 唯一奇怪的是,每户除了细微的差异,构造和布局几乎一致,如果不是就住在这里的人。完全分不清哪户是哪户。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方便管理? 阿勇的妻子看起来有些瘦弱,在他们回来后,也没多问池鸷是谁,便去厨房张罗晚饭了。 “这是我媳妇青青儿,你看起来比我小,要是不介意,叫我一声勇哥,叫她一声嫂子吧。”阿勇收拾着东西。 池鸷帮着做些事情,道:“勇哥,我想跟你打听些如梦城事。” 阿勇手中动作未停,笑容可掬道:“你一直想知道如梦城的事,你该不会是哪国的细作吧?” 他是玩笑话,池鸷并不介意道:“我要真是细作,就去王城了,来如梦城能知道些傲天国的什么事?” “说来也是,如梦城曾经算是傲天国的半个弃城,多亏瑰王子另辟蹊径,让如梦城变成了一座商城,我们也都过上了好日子。” 池鸷道:“瑰王子,为何会到一座荒城当城主,因为是私生子不受宠?” 完颜瑰是私生子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没有禁忌一说。阿勇把一个罐子拿出来端详着,“王室的事,我们普通人只知道个大概。十年前瑰王子就来如梦城了,好像是他自愿的,国王当时也因为与别国之事焦头烂额,没空管他,便任由他了。” 十年前,正好是瑰王子妻子死的时间,二者有什么联系吗? 没了智慧囊白泽在身边,池鸷对这堆积起来待解答的问题有些头疼。他不是不能动脑,而是不喜欢动脑,如果可以用拳头解决的事情干嘛要用脑子? 阿勇把东西放好后,往椅子上一坐,有个矮瘦的身影从一边冲出来。 “爹爹!”稚嫩的童声来自于一个十岁的孩子。 “小英!今天都做了什么啊?”阿勇不费力气地把儿子高高举起来。 小英手里拿着一柄剑锋很圆钝的木剑,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道:“我学会了擒拿手!” 第42章 阿勇把小英放了下来,“那快给爹展示展示。” 小英跑到院子里,拿着木剑毫无章法又煞有其事地挥动着,一招一式没有任何规章,但他玩得津津有味。 阿勇也看得津津有味,“我的傻儿子!乐死爹了。” 池鸷莞尔,“孩子气是最难得之物,有这么个乖巧活力的儿子,勇哥好福气。” “哎哟!”小英左脚踩了右脚,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小孩儿摔得四脚朝天,可怜巴巴的。 池鸷想要去扶。阿勇止住他,对小英说:“小英,你爹我教你什么?” 小英重拾木剑,撅着嘴,“爹教我,在哪里摔倒,在哪里站起来。”他站起来,拍拍膝盖的尘土,又接着玩了。 池鸷看着小英的手背,眸光一变。小英手背有道细长的划痕,小孩子家家贪玩,总能把身上弄出些无伤大雅的小伤。大人们习以为常。 这不是一道能引起注意的伤口。可是有个细节让池鸷不得不注意。 那道划痕是乌黑凝固的血痂。像是快要愈合的疤痕。可是小英摔倒前,手背并没有这处伤口。伤口是方才划破的。被碎石划破的伤口,不至于流很多血,更不可能是这将愈不愈的样子! 再仔细看小英,和普通小孩无异,只是嘴巴有些苍白。照阿勇所说,如梦城城民生活幸福,为何他的孩子的妻子,是病怏怏的样子。 池鸷负手而立,身后的手握成了拳。 晚饭不错,有荤有素。阿勇今天高兴,喝了两碗酒。傲天国素来以酒待客,阿勇喝一碗,池鸷就得喝两碗。喝得太急,酒太烈,毛孔里的挥发功能运作不及时,池鸷竟然有些微醺了。 青青嗔怒地夺过阿勇地酒碗,“少喝一点!” “哎呀,你这婆娘怎么管这么多!”阿勇说。 青青一记眼神过去。阿勇怂了,什么都不敢说,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边给池鸷夹菜边说:“兄弟,尝尝我媳妇的手艺,那叫一个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福气,能娶到这种贤内助!” 青青捻起筷子,幸福地笑着。 “兄弟,兄弟!”忠叔提着两壶酒,连门都没敲,就这么走进来了。 “忠叔,来都来了,提什么东西。青青,快去给忠叔拿副碗筷。”话虽如此,阿勇手实诚地去接。 忠叔拍了拍最近的池鸷的肩膀,道:“给兄弟的!你们先吃着!我爹娘也在屋子里给我弄了好饭好菜。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多谢忠叔了。”池鸷感谢道。 饭后,阿勇包揽下洗碗的活儿,让青青为池鸷铺床。 池鸷站在一旁道:“多谢嫂子。” 这些人太过热情,倒叫自认为厚脸皮的池鸷有些不好意思了。 青青铺床动作娴熟,和蔼地笑了笑,“既然阿勇把你当作朋友,我们家就是欢迎你的。你且在此放宽心住下,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池鸷道:“何事?” 青青不露痕迹地笑着,“子时之后,一定只能在屋内,听到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管。 ” 听起来很容易办到,主人家的建议自然是好的,况且正常人在子时之前便早早入睡了。偏偏池鸷不是正常人。 临近子时,池鸷体内的酒精挥发得差不多了。他站在窗边,想到青青的话,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 很多事情,白天不好做,夜里却好行动。比如说勘查如梦城的秘密。 “咯咯咯。” 才子时,鸡刚睡,除开说梦话,还有种可能。池鸷打开窗户,看见何不休捧着嘴在装鸡叫。 池鸷手肘杵在窗檐,“不用装,我隔老远就闻到鸡精味了。” “不跟你一般计较,”何不休清清嗓子,得意道,“你知道我今天发现了什么吗?” “不知道,和白泽有关吗?”池鸷反问道。 何不休摇头。池鸷不留情地拉着窗户,作势要关窗谢客。何不休扒拉着窗户,把脑袋挤了进来道:“完颜瑰,带了一批新的城民入城,安置在不远处,要不要去看看?” 好奇之下,池鸷跟着何不休,到了一处平坦之地。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杂乱无章的脚印。 何不休挠着脑袋,“奇怪,我记得就是带到这里来了。” 平片平坦的黄土边,有块不大不小的岩石。池鸷走到岩石边,用手在岩石上摸了摸,在底部摸到一处凸起,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凸按成了凹。严丝密合的地面往下坍塌,站在里面的何不休差点掉下去,幸好反应及时,往边上躲了躲。 坍塌的地面变成了从上至下的阶梯,阶梯尽头没有灯,看不见有什么。 池鸷打开手心灯,先何不休一步,往下走。 走到尽头,又是一扇只能向往开合的石门。石门看起来坚固无比,石门表面刻着符咒,应该要用独特的方法才能打开。如果强行破开,必定会引起完颜瑰的察觉。 石门顶部有条缝隙。 足够高的池鸷,无需垫脚,微微仰头便能看见里面的样子。 何不休跳着脚往里看,勉强看见的是不明所以的乌漆麻黑,作为一只尊贵的鸡,他觉得眼神不好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池鸷看清后,脸色骤然一变。 “你说,完颜瑰带了新的城民入城。” 何不休信誓旦旦道:“没错。” “为什么,我看见的是一口口棺材?!”池鸷咬牙切齿道。 第43章 何不休嘿嘿道:“你们人类真死脑筋,死人也是人嘛。” 第22章 没办法草率地破开石门,他们只好先回去想好对策再来。 回去的路上,何不休道:“据传,每个国家都有镇国神兽。安国为麒麟,坐落于三更竹林。蓬莱为陆吾,在永昼岛。炎国的毕方,好像在长息火山。淼国是胜遇,这鸟最为神秘,没人知道它在哪儿。至于傲天国,神兽名为朱厌,据传,被关在王城之下。” 池鸷没有闲情雅致去了解妖啊怪啊。况且这些神兽只是传说,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却没人见过他们。或者说,见过的都死了。 神兽,不代表一定会庇佑属地子民。 何不休循序渐进道:“朱厌在五大神兽里,算是最温和的一个,性格好战,若重出于世,最多是天下大乱。到时各国举兵相见,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池鸷啧啧道:“这叫温和?” “你听我说完。”何不休抓了抓额头,“如是陆吾从永昼岛出来,天下绝大多数人会死于非命。毕方出世,那长息火山便会瞬间喷发,整个大洲会陷入一片荒芜。胜遇重现,寓意天崩地裂,海水翻涌,数不尽的地下水涌裂而出,会淹没整个大洲!” 虽然是找不到依据的传说,可是池鸷越听越觉得心凉。在毁天灭地的存在面前,人真的渺小又可怜。 “那夜临镇的地裂是不是和胜遇有关?”池鸷联想到此,不敢细想。 何不休双手合叠,“不错,天降异象自然有其道理。或许真的存在神兽。找到白儿后,我们要去一趟淼国。不对,胜遇行踪不定……哎,真是头痛。” 池鸷虚起眼睛,看了看他,“那麒麟呢?” 何不休走到前面去,伸手朝天挥了挥,“麒麟,乃是五大神兽之首。若是麒麟现世,寓意着天下归元!” 天下归元! 所有的一切回归本初,所有人类存在过的痕迹将不复存在。 池鸷也就听的那会儿觉得心悸,过了一会儿,仍旧忧心着眼前的事。 街上静悄悄,家家户户的院落都留了一盏灯,走起夜路来也没那么可怕。到了阿勇家,池鸷翻窗户进屋前,看见阿勇和青青的屋子还点着灯。 普通人家特别珍惜油灯。如梦城的人倒不觉得油灯是稀奇之物,每家每户不要钱一样点彻整夜。 翌日清晨,池鸷早早醒来,见小英在院子里练剑,便在旁点拨了几下。 小英对池鸷使出来的简单招式感到崇拜。 池鸷把木剑在手中挽出了花,华而不实的剑术只适合观赏,不适合真刀实剑地上战场。毕竟战场凶险,刀剑无眼,你的每一次出手要么精准刺穿敌人的要害,要么等着被敌人了结。 池鸷把剑还给了他,“小子,你为何痴迷剑术?” 小英道:“我以后想上战场打仗,像那些大将军一样,冲锋陷阵,成为英雄!” 谁小时候没有英雄梦?池鸷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沙场凶险,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稍不注意小命就不保了。” “我知道!所以,我要好好练剑,争取早日成为像池鸷将军那样的人!”小英说到这个名字时,眼里的崇拜藏都藏不住。 池鸷不免有些自豪道:“你也知道池鸷?” “当然,我们都知道。“小英换了只手拿剑,“当年,池将军带领五千人,与傲天国五万精兵对抗,把傲天国打得落荒而逃,那一战,池将军真是所向披靡!” 池鸷笑意更深了。没好意思告诉他,池将军打的是他国家的兵。小孩儿嘛,单纯些好,别去想那些家国大事。 “白弟。” 青青喊的第一声,池鸷没意识到是在叫他。 “白池兄弟。” 白池,也就是池鸷回过神,青青脸色不太好,像是生了病,她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站在门口,道:“多谢你教导小英。” 小英在模仿着池鸷刚才演示道剑术,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干系。小英太瘦弱,没有习武的天赋,单靠勤能补拙也行不通。 池鸷看着他,“小英,比别的十岁孩子,要瘦小些。” 青青放在门框上的手,轻微动动,眸光暗淡,“嗯,可能因为我身子骨太瘦弱了,让他在娘胎里就遭了些罪。” 池鸷瞧见她的脸色比昨天还有苍白,道:“嫂子,你身子不适?勇哥呢?” “没事,他……还在睡。”青青嘴唇白得发紫,“我……”话还没说完,她便两眼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池鸷哪受得起她这份跪拜大礼。扶着她,往她的房间走。 把人安置在床上后,池鸷闻到了鲜血的气味。 “得罪了。” 池鸷轻轻撩起她的袖角。果不其然,她的手腕处绑着已经被自身血液打湿的白布条,这深一道浅一道的规则伤口,是匕首割出来的。 难怪青青弱不禁风,换个大块头来,每日割腕也扛不住! 阿勇和青青住在一个房间。 池鸷进房间后没见到别人。 “再次得罪!”池鸷先道歉,再在房间进行搜寻。 房间很普通,很寻常。小偷进来绕一圈都拿不走什么的程度。 在池鸷摸到梳妆台一块凸起时,从偷听到偷窥再到偷偷摸摸的无师自通来看,觉得自己很适合干偷鸡摸狗一行。 和当时在荒地发现的地下通道极为相似的启动装置启动之后。 第44章 地面出现一个一人宽的地下通道,比荒地处的漆黑好一点的是,通道墙壁嵌有蜡烛,还未熄灭。 池鸷走下去,不似他想象的一般看见巨大的石门。在通道尽头的狭小空间内,用麻绳五花大绑着一个极为眼熟的人。 再走近一看,可不就是“还在睡”的阿勇! 阿勇合着眼,脸色蜡黄得很不正常,手脚被捆紧,坐在墙角处。他的嘴周围全是未凝固的血液。池鸷蹲下去,手放在他的鼻息间和脖颈脉搏处,只是一下便收回了手。 再探也探不出一个死人的鼻息和脉搏! 阿勇死了。看死相,又不像刚死,可是他昨天才见过活蹦乱跳的阿勇。 “白兄弟,得罪了!” 发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每个坏人在做坏事之前,都能像她一样,先给个预示,那得少死多少好人。 明明有足够的时间反击。池鸷却假装没听见,不为所动。任由一根棍子打在他的头上。 靠,可真疼。 池鸷身体坚硬,但是脑袋是弱点。被砸了一下,差点真晕了。 “哎哟,我的脑袋,我要晕了。” 池鸷很不自然地朝一边倒。 他“晕”之前刻意举起手,指着面前的青青道:“嫂子,为什……哎哟,我晕了。”头一歪,很没技术地“晕”了过去。 池鸷眯着眼睛,偷偷看青青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 青青紧张地丢开木棍,先蹲下来给阿勇松绑,再用绑阿勇的麻绳把池鸷的手脚绑住。在绑他的时候,青青大概怕没控制好力道,把池鸷绑痛了,便在弄好后,特意松了松。 “白池兄弟,你在这儿当个白吃,或者白痴都行。你怎么能跑这来了呢?对不起,别怪嫂子,我现在不能把你放出去了。” 青青干完这一切。娇小的身躯像有用不完的力气,背着高大的阿勇,往地上走去。 暗门关上时,池鸷已经把麻绳解下来揉成一团丢开了。 揉了揉肿了包的脑袋,池鸷道:“这力气,和白泽有得一拼。” 他故意让青青抓住,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才好继续调查真相。 嗅着地下的血腥味,池鸷用手指在地上练字,度过了百无聊赖的一天。听到头顶有脚步声了,捡起麻绳,麻溜地把自己绑好。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暗门打开了。青青扛着面容蜡黄的阿勇,再度回到此处。 她拿了一根麻绳把阿勇绑好。 池鸷背靠着墙,低垂着头,假装还在昏睡。 在青青的匕首刀面晃着他的眼睛时,他骤然睁眼。青青的匕首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自己还未凝固的手腕,划了一刀。 躺在地上,已经死透了的阿勇,在鲜血流出时,竟然本能地睁开了嘴接住鲜血。 一个死人接一个活人的血,只有一种可能。 “嫂子,你这是,在用秘法给勇哥续命?”池鸷看出端倪。 见他苏醒时没有异样,青青轻松了一分,“嗯……你也看出来了,其实,阿勇在一年前就死了。” 池鸷凝眉,“那小英?” “也是。”青青悲痛道,“父子俩,不甚在一处荒漠里迷了路,等被人找回来时……好好的两个大活人,我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池鸷惋惜之余,看着她不堪重负的手腕道:“你用一己之力,给两个人续命,可想过自己?” 青青连连喟叹道:“如果我的命能换他们的命,我死一百次都愿意。但我身子骨孱弱,血液勉强能维系他俩的生存。小英死的时候只有九岁,以后会永远维系九岁的模样。我不能告诉他们,他们已经死了的事情,瑰王子告诉我们,若是想让□□内残存灵魄不灭,必须要让他们相信自己还活着。” 这就是青青为何一定要搬离原来所居之地的真相。只有到了全新的地方,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这么说来,那活死人秘法,是完颜瑰告诉青青的?对于她而言,是好事。池鸷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城中人来自五湖四海,如若青青知道这件事,那么别人必定也知道。 一模一样的屋子,时不时关闭的城门,一排排崭新的棺椁…… 一切看起来整齐有序幸福美满。 但这哪里是什么如梦城!这分明是一座活死人城! 第23章 好歹见过世面了。 穿越,幻境,活死人……都是些什么玩意! 池鸷定了定神,道:“如果勇哥知道,你为了他做出这种牺牲,他宁愿死了。像他那种性子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心爱之人用自己的命给他续命?” 青青用袖子给阿勇擦了擦嘴,“你不懂,如果死的是我,他也会这样做。我知道他不愿意,可是没有他和小英,我活不下去。” 木已成舟,多劝无益。池鸷干脆话锋一转道:“是不是每夜子时,便是你们给活死人续命之时?若不及时补充血液,会如何?” 青青捋了捋手腕的布条,藏好伤口,“白兄弟,如梦城发生了什么和你无关,有些事你少知道一些比较好。我把事情告诉你,是希望你知道真相后,且宽心在这待几日,过几天城门开了,我便放你出去。” 当一个人以某种执念为生时,说再多,也只是表达自己的观点,撼动不了别人分毫。话说到这个份上,既然青青没有要他命的想法,池鸷也不好再多问了。 第45章 不过这个绝佳的观赏角度,看着青青对紧闭双眼的阿勇关怀无比。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很多余。 哎,有机会,一定要找个这么贤良的媳妇。 池鸷有点理解刘长寿对娶媳妇的执着了,可惜现阶段只能自己想想。 过了几个时辰,青青确认阿勇脸色好些了,才把他扛起来往地面走。临走前,青青道:“白兄弟,我不希望你可怜我。这是我的命,以后你遇见愿意付出生命之人,便会明白我的心情。” 用命去换命,真的太傻了。特别是做些别人永远不知道的付出,不值得。这是池鸷自己的观点,但他很尊重青青的勇敢和坚定。 池鸷在她走后,过了会儿,认真听了附近的声响,确定地面没人了。于是轻易地挣脱本就不牢固的绳索,顺阶梯而上,拍了拍合紧的顶部。 找到着力点后,池鸷拳头蓄力,一拳往上砸去,拳头和整条手臂直接贯穿这块板子。 顺利出来后,池鸷没歇着,从正门大摇大摆地出去,迎面遇上了独自在家的小英。 小英还是那副病殃殃的惨白模样,固执地练着木剑。池鸷心有不忍,又指点了几招。 小英在池鸷的指导下,木剑对着空中有规律地晃动了几下,参悟了要领。 小英见有所成效,欣喜道:“白哥哥,这招叫什么?” 池鸷也不知道叫什么,胡诌道:“叫……白池剑法。”他用这个身份自创的剑法,当然要用这个身份命名了。 “白痴剑法……”小英失落道,“寓意是白痴也可以练的剑法吗?我还以为我进步了……” 这名字太容易引发歧义了,池鸷失语地笑了笑,解释道:“你很聪明,别怀疑自己,也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人生短短几十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说完,他向外面走去。 小英愈发失落,呢喃道:“可我真的还有几十年吗?” 池鸷停了停,又继续向前走。 完颜瑰的府邸无人不知,很好打听。只问了一个人,池鸷便顺利找到了,却被仆人告知完颜瑰回来后,并未回到府邸内。 如梦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怎么找他?在众多行不通的办法里,池鸷选择去地下棺材铺内蹲点守着,等完颜瑰的到来。 路过热热闹闹的集场,没了外来客,卖东西的仍旧在卖东西,只是没了那股想多赚钱的干劲,插科打诨边卖边玩的度过闲日。 有几个人用圆盘状的簸箕当桌子,围着打牌。池鸷因为看见阿勇也在其内,便走过去。刚过去便被赢了钱,正兴奋的阿勇看见了。 “白弟,我听青青说你走了,我还纳闷你怎么出的如梦城,”阿勇收着钱,得空了看他两眼,“原来你还在城里啊!这两天,你住哪儿呢?没地方住的话就来勇哥家。” 他们玩的牌还是那种看不懂的兽牌。池鸷瞅了瞅,道:“不必了勇哥,我在如梦城还有别的朋友。” 另外几个人输了钱,有些上头地催促阿勇别闲聊,快洗牌。阿勇边洗牌边说:“谁啊?没听你提过。” 池鸷实诚道:“完颜瑰。” 阿勇手里的牌差点落地上,其他几个人也抬头看着这黑发黑袍,面如白玉的外乡男人。 阿勇率先笑起来,“行吧行吧,姑且信你。” 他们好像不当回事,唯有在阿勇对桌的忠叔,在听他这么说后,黝黑的面庞变得心事重重,时不时要看看池鸷,连玩牌都没多认真了,输了钱也不当回事。 池鸷感觉忠叔有事给他说,于是多等了会儿。一圈下来,阿勇赢得盆满钵满,输家忠叔撂牌说不玩了,众人才不够尽兴地散场。 阿勇想回家吃热饭,问了问池鸷去不去,池鸷表示不去后,他第一个收摊往家里走。 走到最后,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了,池鸷道:“忠叔,你可是有什么事给我说?” 忠叔背起背篓,道:“白老弟,可以帮我个忙吗?” 池鸷还不知道是什么,不敢贸然答应,“忠叔,你先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你认识瑰王子,”忠叔迟疑了一下,“可以帮我给瑰王子说一下,我想把我爹娘送出去。” 池鸷道:“在如梦城,不是挺好的吗?” 忠叔宽厚的肩膀抖了抖,把背篓背好道:“是挺好的,但有些事情,我总觉得不对劲。我父母一向康健,以前在家乡时,他们总希望我娶个媳妇成家立业。但两年前来了这儿后,他们像变了一个人……而且身子骨越来越弱了,我总怀疑是不是如梦城有些问题。” 阿勇平日里过得粗心大意,很多小细节不会太注意,青青随意几句便可以把他糊弄过去。倒是忠叔心细,发现端倪便藏在了心里。 池鸷总不可能挑明:你是活死人,他们因为要用鲜血滋润养你才变得越来越脆弱不堪。而且如梦城,本就非同寻常,定居在此的人,必定是为了亲朋好友做足了永不出去的准备。 知道一些事情却不能说,憋的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本就不是圆滑之人,喜欢有什么说什么。编来编去,池鸷道:“你不必太担心,老人家年年想法不同,他们现在或许希望你能平安就好。” 忠叔还是不能打消自己久存的疑虑,又随便探讨了几句,便走了。 日落西山,街上快没人了,巡逻的骑士在催促着剩下的人快点回去。看着那些统一装扮的人,池鸷心里有了主意。 第46章 第47章 第48章 第49章 第50章 第51章 第52章 第53章 第54章 第55章 第56章 第57章 第58章 第59章 第60章 第61章 第62章 第63章 第64章 第65章 第66章 第67章 第68章 第69章 第70章 第71章 第72章 第73章 第74章 第75章 第76章 第77章 第78章 第79章 第80章 第81章 第82章 何不休畅快地喝了水,道:“我在长息火山的山顶捡到了他。一株小灵草。” 池鸷被阳光照得虚起眼睛,“山顶离火山口那么近,能有什么灵草能生长?”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想明白了的池鸷突然看向了何不休。 “炽凰草?步止戈就是炽凰草?!”池鸷声音拔高。 何不休嘘声道:“小声点,别打扰白白儿。太大惊小怪了你,见没见过世面?草又怎么样了,我还是鸡呢,呸呸呸,我不是鸡。” 说到这里,何不休想起来了不知多久以前,偶然游至长息火山。他不记得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了,因为目的根本没有达成。 当看见那株抖着叶子浑身灵力的炽凰草时,何不休的第一反应是摘下来就吃掉。 他手放在了灵草根部,炽凰草的叶子垂下,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轻柔地抚摸着他的手背。 何不休因为炽凰草的灵气犹豫的那一瞬间,造就了现在邪气的步止戈。 何不休叹惋道:“化形后,多乖一孩子。小腿跑的飞快也要追上我。还替我洗衣做饭劈柴。” 这是养了个孩子,还是被孩子养。 池鸷挑眉,“你很有能耐,能把他养成居心叵测的步止戈。” 步止戈这人,评价褒贬不一。对焱国国民来说,是很好的盟主,拯救了水深火热的焱国。但他研究的邪术和毒,渗透在大洲内,令许多深受其害的人很痛苦。 何不休把喝完的水壶丢下山崖,砸下去连点声音都听不见。 “管他呢,我何不休做事从不后悔。是我惹出来的祸,我会处理的。火火儿是属相为火的高级灵魄,想想就美味。”何不休擦擦嘴角的水。 食杂食的鸡精,迟早闹肚子。 池鸷见他没事了,便往白泽身边走。一个小瓶子不知道从哪来滚了出来,落在了池鸷的脚边。 池鸷捡起来,不用打开就闻到了一大股药膏味。他转头,眼神精准锁定躲在暗处的月月。 月月夹紧尾巴,嗷嗷两声不甘示弱。 池鸷举起药膏,“什么意思?” 月月动了动脑袋,朝向何不休,又嗷嗷两声想要向池鸷证明自己很强,然后夹着尾巴跑开了。 池鸷把这治伤的药膏丢向了根本用不上的何不休,这只杂食鸡直接把药膏盖掀开,倒进了自己嘴里,咂巴咂巴嘴,觉得不够味。 白泽收回法力的同时,云雾缭绕再次遮住了山顶。有两只鸟飞过的时候,池鸷多看了两眼。 因为他没见过长着两双翅膀的鸟。 仔细看的话,焱国内许多动物都长得很畸形,包括地上跑的老鼠。司空见惯的焱国人好像觉得并无不妥。这些动物的变异,应该和步止戈大肆制毒有关,真是可怜。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黎明破晓时,他们登上了最高的山顶。池鸷因为登顶时的惯性,多向前走了一步,就被眼前的东西吓到。 几步外有着一口漏斗状的环形深坑,深坑占了广阔的山顶的绝大部分,只有环形周围的平地能站人。 坑的深处有着扑簌翻腾的火红岩浆,看起来很浅一层,但谁也不能预测坑底有多深。别说掉下去的瞬间会直接化为气态,就是靠近,都让人难以忍受。 这应该就是长息火山口。 周围有不少穿着炎灭斗篷的人在拿锄头挖着地面。好多人的铁杵已经磨损严重到连土都挖不开了,便只能作罢,叹息着下山。 这些人是要钱不要命的淘金者。 池鸷裹紧了炎灭斗篷,还能感觉到炙热的高温。 白泽伸出手,掌心的白光动了动。坑底的岩浆翻动,跳动的熔浆砸在了熔岩之上,离人还很远。那些淘金者时时刻刻关注着火山口的变化,看见岩浆不正常地动了,识时务地丢下锄头。边跑边吆喝,“别挖了!岩浆要喷发了!保命要紧,先跑!” 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丢盔卸甲,一窝蜂地跑下山。 没过多久,偌大的山顶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熔浆恢复了平静。刚才的异动,不过是白泽使的一个小法术而已。 池鸷向前走了两步,靠近火山口,观察四周。四周的熔岩壁被烧得通红,高温作祟,这里寸草不生。平静的岩浆像海水,毫无波澜。 池鸷看见岩浆中间,似乎有东西在动,很小。而且那东西和岩浆颜色几乎一致,普通人用肉眼根本看不见。 池鸷聚精会神,让视力发挥到了极致。 岩浆正中间,竟然生长着一株叶子宽大的草。草的草尖通红,展着叶子宛如岩浆中涅槃而生的凤凰。 炽凰草,不负其名,生长在岩浆之中,涅槃而生。在这种地方生长,难怪从来没有人找到、得到过。 在他欣赏之时,一只鸡从岸上一跃而下。池鸷抓都抓不住。 意料之外的是,没有闻到烤鸡味。何不休跳下去后,甚至衣服都没着火,如履平地地走在岩浆之上,一步步走近那株炽凰草。 白泽道:“红冠鸡王,和凤凰同出一脉,不怕火。” 怪不得何不休能摘得炽凰草,普天之下,应该只有何不休能摘。所以步止戈和何不休的相遇,有宿命使然的缘故。 何不休在炽凰草边上蹲下,这株没有当初那株乖巧,不会拿叶子戳他的手背。何不休摸了摸叶子,觉得很可惜。 他没有犹豫地站起来,施法想要毁掉炽凰草。 第83章 在他运法的同时。红袍一路闪烁,如同神出鬼没的鬼影,最后出现在何不休的身边,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无法进行接下来的动作。 “我等了这么久的炽凰草,你毁了,不经过我同意?”步止戈几乎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何不休动了动手,奈何步止戈力气太大,让何不休不得不感叹小崽子这些年长大了不少。 “我养了你这么久,你把自己搞成这样,经过我同意没?”何不休反讽道。 步止戈冷静后,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便放开他的手,由他施法击中看似脆弱的炽凰草。 炽凰草被法力包裹,叶子往里卷了卷防卫着。时间久了,似乎耐不住这强悍的法力,即将枯萎。 也许是盯久了产生错觉,池鸷觉得炽凰草变高了些,一点点长了出来。 步止戈拉着何不休退回了岸上。 当一双紧闭的眼睛从岩浆底露出时,一只好大的鸡头,顶着炽凤草冒了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完毕。我又爽了 第44章 鸡头出来后,再是鸡身,最后一整个身体冒出来时,这个巨物占了火山口的大部分面积。滚滚岩浆从它身体滑落,再次砸回水面。坑里的岩浆因为这等巨物的显现,水平面看起来更低了些。 待岩浆滚落完后,它一身火红的羽毛完整展示,在冒着熊熊烈火,他的头顶也在着火,火焰包裹着炽凰草。 浑身火光的鸡,让人望而却步。 不过它只是平静地站立着,脚部被两根裹了火的金链捆绑住,看起来和朱厌一样,像是野兽拔掉了獠牙,毫无杀伤力。 毕方的翅膀贴着身体,并未展开,如果展开的话,那将是怎样要人命的盛景。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原来毕方藏在火山口内。而炽凰草生长在毕方的头顶,受毕方的灵气滋养长大。如此算来,毕方才是步止戈的亲爹! 步止戈朝毕方单膝跪下行礼,无上敬仰道:“毕方尊主,饶您清梦,臣子罪该万死。我会替你肃清这些不知好歹之人!”步止戈说着就看向了那三个人。 何不休拿溯源挠了挠脸,有些烦躁,“哎,帮你拔个草,你出来干什么?” 找到了毕方,白泽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他道:“何不休,池鸷。牵制住步止戈,我去加封毕方。” 一道屏障绕身护体,白泽如凌空而起,往火堆里冲。池鸷担心地看了两眼,便提起取了法力的拳头,冲向步止戈。 除了步止戈,还有十几个药会的人加入了混战。这些药会的人像是被改造过,力大如牛,不知伤痛。池鸷勉强能应对他们,没有精力去帮助何不休。 何不休和步止戈没有用法力,赤手空拳地过招。何不休手在动,嘴不闲着,“招招击死穴,你是真要我的命啊!” 步止戈道:“这是你教我的。要想保命,只有把威胁性命之人,扼杀在掌心!” 何不休来了兴趣,想看看步止戈有没有把他教的东西忘了,便只防御不进攻。步止戈每一拳都带了不保留的杀意,并且全打向重要穴位。 “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 一套拳法下来,何不休面露喜色,直接抓住步止戈打出最后一拳的手,悦道:“火火儿,你没让我失望。” 步止戈短暂地停止进攻,两人在诡异的休战期中看着对方。 在半空中的白泽已经开始结封印网了,这种时候不容打断,不然很可能像上回封印朱厌那样生出不可控的事端。 池鸷两个拳头布满黑雾,发现每次使用法力都比上一次能更好地掌握力量。 熟能生巧诚不欺我也。 在一拳把最后一个人打入岩浆后,那两人还在看着对方,池鸷吼道:“何不休,你在玩什么深情对望呢?!别被他把鸡毛拔完了。” 何不休笑容凝固,看着步止戈往后退了几步。 步止戈勾嘴笑得诡异,然后掀开了红色斗篷。没了红斗篷的覆盖,步止戈像是凭空消失一般,难寻踪迹。红斗篷和皮手套,以及步止戈的衣物掉在了地上。 溯源尾部闪烁的红光在空中画出了线条,在何不休的操控下,飞向了某个方向。 终究晚了一步。白泽构建的保护屏障被看不见的东西击碎。他像失去牵扯力的断线风筝往地上落。池鸷大骇,使用了风火轮的功能,飞起接住了白泽。 风火轮把他鞋子烧没了。但还好,白泽没事。 白泽往毕方的头顶看去。 炽凰草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拔起,然后一点点的消失,那消失的样子,像是被谁一口口地吃掉了。 这似乎是来自毕方的默许。 毕方没有动静。 在吃下炽凰草后,没有身体的步止戈,先是露出了脚,然后是躯体,再然后是一张邪气密布的俊脸。他动了动自己的胳膊,适应着新的身体。 何不休抱着脑袋,“完了完了,全完了!我怎么没想到,火火儿要炽凰草就是为了彻底化形啊!” 白泽被池鸷放在了地面,眼睛还看着在观察自己新的身体的步止戈。 步止戈笑着说:“何不休,你毁了我原来的身体。但我的灵魄没有毁掉,只要有炽凰草,我便可以永生!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第84章 何不休感觉自己的鸡毛都立起来了,“谁和你做对手!你他妈的,别太看得起我了。火火儿,回头是岸,你会被毕方控制的!” 步止戈像俯视蝼蚁,站在毕方头顶向下看,“我回头,你能不杀我吗?” 池鸷觉得要是回答正确了,他们会平安无事。 但何不休偏不。实话实话道:“不能,你不应该活着。” 池鸷想把他一脚踹下去。 早已经知道的答案,步止戈并不意外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养我?” 池鸷觉得还有机会,眼中再次充满希望。 何不休挠了挠耳垂,挤眉弄眼想出了为什么,“因为好玩。” 池鸷出脚在空中踹了踹,恨不得把他踢进熔浆里烫一烫他这身不知好歹的鸡毛。 这句话大概戳中了步止戈的心窝子。他被火焰包裹,从毕方头顶跳了下来,落在他们面前。毕方慢慢潜伏,回到了熔浆底部。白泽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岩浆再度归于平静。 步止戈的眼尾上挑,再次确认,“好玩吗?” 何不休摇头,“不好玩,我玩过头了。” 步止戈攥住何不休的脖子,他身上的火点燃了何不休的衣袍,很快地,何不休穿上了和他一样的火焰衣裳。何不休的表情痛苦。溯源在旁边急得打转,又不敢轻易靠近那会让它化成灰的地狱烈火。 池鸷拔下麒麟簪,化出的殁世剑光一闪,他提剑刺向了步止戈。步止戈看见了殁世,颇为惊讶,轻轻一丢,把何不休丢进了熔浆内。溯源护主,跟着冲进了岩浆熔浆内。 红水表面起了一层热气,何不休掉进去只溅起了一点水花,便看不见人了。 池鸷的殁世被黑雾覆盖,在步止戈接下时,两人的实力似乎不分伯仲。步止戈脚步向后抵住,再一个用力,把池鸷震飞。 池鸷差点掉落山崖,殁世插进岩缝里,勉强稳住,可是半个身体凌空于悬崖,暂时无法脱身。 现在站着的只有白泽。白泽刚才耗费了不少法力,勉强在毕方身上加了一层不完整的封印。现在对上有着毕方灵力且刚吃了炽凰草的步止戈。 完全没有胜算! 玄戒内的缚灵绳出动,才靠近步止戈,便被烧掉一半,摇着受伤的身体缩回了玄戒内。白泽再举起右手的赠白,对着步止戈打出几下。 砰砰砰,三下爆炸,摧起的烟雾,很快没于烈火之间。火打火,只能给火助势。 池鸷吊着身体,一点点往上爬。后悔没随身带一个灭火器。 凭着一股强悍的毅力,池鸷踩着一块助力点,让自己回到陆地上。正好看见足以令他暴怒的一幕。 步止戈掀开白泽的兜帽,摸上了白泽漂亮的脸颊,手指触碰着白泽脸边的黑痣。大约是不想毁了这张脸,他的手中没有火焰,甚至刻意降低了自身温度。 这一幕犹如刀子印入池鸷的眼睛里,池鸷感受不到别的了。 他觉得体内有股火,撺掇着他的筋脉,令他血脉膨胀。池鸷浑身冒起黑色雾气,轻巧就拔起半个剑身都插jin岩石里的殁世。 步止戈也只是多欣赏了一下,就想把白泽丢进岩浆里。 白泽并没有像何不休那样垂直掉入岩浆,而是落入一个寒冷的怀抱内。这人冷若冰霜,只有抱着他时,身体有些温度。白泽愣愣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 轮廓如线,下颌角如刀,鼻峰坚硬。一张脸闪着冷光,紧实有力的双臂抱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步止戈。 白泽被放在了一处最安全的地方——池鸷的身后。 池鸷提剑,快如厉风,在步止戈措手不及之时,已经在他身上划了很多道口子了。那些口子大多不是被殁世划伤,而是池鸷身上的黑雾,那团雾有着让步止戈无法招架的灵力。 步止戈几乎被压制住了。 池鸷道:“区区火灵,不配与我为敌。”这句话从他冒着寒气的身体里说出,带着丝丝彻骨凉意。 直到池鸷的剑,刺破步止戈的心脏处。他身上的火焰在慢慢消失。 “嗷嗷嗷!” 躲着的月月在步止戈被刺中时,冲出来,咬住池鸷的腿。刺痛感让池鸷回过神来,身上的雾气也慢慢消减。 看着被自己重创的步止戈,手中的殁世自动变为麒麟簪。池鸷有些懵,把簪子插回发间,他不太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仿佛全是凭着身体本能进攻。 池鸷一脚踢开把他咬痛的月月。月月在地上打了个滚,跑到步止戈身边。步止戈捂住胸口,表情没了邪气,而是冷笑看着池鸷。 步止戈道:“有意思。” 池鸷感觉身体很沉重,直到一股涓涓细流般的灵力,从他后背沁透身体。池鸷回头一看是白泽在给他输送灵气,顿感放松不少。 步止戈的伤口没有愈合,这伤不会要了他的命,却能让他消停很久。 这场战役本该以池鸷的胜利结束。可是并没有。 完好无损的何不休从岩浆内浮现出来,站在岩浆之上,在对他们笑,笑容让人害怕。手里捏着道溯源似乎更红了一些,比起烈阳般耀目的红,更像是染了血色的艳。 直觉告诉他们。 这不是何不休。 步止戈单膝跪下,虔诚道:“恭迎毕方尊主。” 在强大到不可估计的力量前,池鸷的感官里剩下一个字,跑! 他已经透支了很多能量,还是不要命地使用了风火轮,抱起白泽往山下飞。 第85章 同一时间,岩浆沸腾席卷,拉扯向上,冲出深坑,在‘何不休’的身边掀起了巨浪。‘何不休’跳上了岸。 月月无法抵御这热浪,被灼伤了毛发,在地上打滚扑灭背上的烈火。 池鸷于心不忍,在路过月月时,抓起他的尾巴,把它拖离这炼狱之地。 热浪追踪着他们,当两波熔浆碰撞在一起,发生了爆炸,天空如同下了一场火雨,那些火点如果掉在人身上,能立马把人燃烧殆尽。 白泽运起屏障,保护着他们。 那些还在半山腰的淘金者,被火点砸中后,在尖叫失声中,消失在火焰里。 ‘何不休’似乎并不想要他们的性命,但也不想让他们好过。熔爆产生的力量,震破了白泽的屏障。池鸷下意识用自己的背部替白泽挡住那不可估量的伤害。 白泽看着池鸷痛苦的脸庞,五指合拢,用尽法力,生出一个更大的法力屏障,抵御了下一波的伤害。 池鸷笑了笑,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你看,我说我会保护你。” 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算是掉下悬崖,也要让自己朝下,让白泽躺在自己身体之上呈现保护姿势。 池鸷看见‘何不休’也就是毕方,正和步止戈并排站着,漠然看着他们掉落悬崖。 池鸷搂紧了白泽,想把人按进身体里,嘴唇在白泽的头顶摩擦。 在性命垂危之际,他想的居然是,白泽头顶有一对狐狸耳朵,很可爱。 如果能活下去…… 第45章 这次池鸷睁开眼,没有看见屋顶,也没有躺在舒适的床上,更没有穿越。他的疼痛功能,告诉他,他受了很重的伤。 清风拂面,池鸷坐起来,确定自己还能动。身后是火辣辣的疼痛以及呲啦的电流声,身体机能在缓慢修复伤口。他坐在一处草丛之上,旁边有清澈的溪水。四周树木繁盛,丛林密布,好像进了森林里。 这很奇怪,他和白泽明明掉落山崖。 他们沿途上山,并没看见山崖下面有森林。 白泽呢?! 池鸷翻身站起,正好看见有两抹白影从森林里垂头丧气地走过来。那是两只狐狸,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两条尾巴,毛发灰白的是月月,他背部有片皮肤焦黑,被烈火烤炙。一条尾巴和普通狐狸没有区别的是白泽,他左前腿似乎是摔伤了,全靠右边的力气支撑着走路。 这两个小可怜在看见站起的池鸷时,同时摇起尾巴。 池鸷搂着白泽的肚子,把他抱起来,张嘴就在他耳朵上咬了咬。只是轻轻咬住,没有用力。 白泽耳朵扇动,并不排斥,“呜”了一声,说不出话。 如果活下来……活下来了! 管他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池鸷松开嘴,抚平白泽的毛发,白泽疲累地窝在他的怀里,脑袋往更深的怀抱里挤,不一会儿便停下了摇动的尾巴,安稳入睡。 月月趴在地上,像花朵打霜,痛苦不已道:“你没死太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醒了后就在这日禺森林里……这样也好,你们暂时脱离了危险。哼,不想欠你们人情。” 日禺森林,大洲内最大的森林。在焱国、安国、蓬莱国的边界,到了这里,几乎是一只脚踏进了蓬莱国。 但这里离长息火山,距离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们就算是像蒲公英那样飘着走,短时间内都不可能飘过来。 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他和白泽都受了伤,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疗伤。蓬莱国仙草灵药居多,他们歪打误撞到了个好地方。 焱国是回不去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往西边走,进入最近的蓬莱国。 他往西边走,月月没有跟上来,垂直尾巴就往回走。 池鸷叫住他,“还回去?差点就没命了,步止戈不会管你的死活。” 月月露出獠牙,想到了什么,缩着头,“他救过我。三尾狐恩仇必报。我必须效忠于他。” 池鸷走到他面前,抱着白泽,轻手轻脚地蹲下,“你为什么离开日日和白泽?” 月月眼皮动了动,“我,我讨厌三尾狐!他们抛弃了我和日日。” 池鸷笑了笑,背部扯得有些生疼,“你刚才还说自己是三尾狐。” “我……”月月把自己说晕了,暴躁道,“哎呀,烦死了!你们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答应了盟主,要效忠于他,我们三尾……三尾狐从不轻易许诺,但誓言必须做到!”月月动了动耳朵,池鸷发现他右耳后面有一黑点。 月月耳朵缩了缩,哼唧道:“我们狐族可不像你们人类那样喜欢背信弃义。发下的誓都是刻进身体里的!” 这么说来。 池鸷扳过小狐狸脑袋,再看他脸颊上的两撮黑毛。看久了便不觉得突兀。要是真的仔细考究,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白泽眼睛见了光,睡得不安稳,摇摇耳朵,又把脸埋进他怀里。 月月立下效忠步止戈的誓言,有一个标记。白泽有两个。一个是和白国主的,另一个应该是和池将军的。白泽很注重这两个誓言,才任由这标记长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会是什么呢? 池鸷有些失落,对月月道:“我救了你,你们狐族最讲究报恩,你是不是该报答一下我的恩情?” 月月跺跺脚,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流淌在身体里的狐族血液,不允许他忽视恩人的话。 第86章 最终,月月敛去脾气,道:“你说吧。” 池鸷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你不准再回步止戈那儿去,想去当狼大王山大王都行。但不能草菅人命。” 月月拧眉,觉得他在说胡话,而且在浪费一个让一只强大的三尾狐效忠于他的机会。 这是池鸷的真心话。他和日日交情不深,但知道日日是个很好的孩子。月月性子顽劣,但根基是好的,不应该待在步止戈身边。 池鸷走到溪边,借着倒影看了看自己的背部。还好,只是皮肤被烧破了,里面的钢板没有大碍,钢板底下的血肉应该也没有大问题。 现在只有储蓄能量,等待身体自己修复。在这期间,他不能乱用能量了。要说这次灾难带给他最大的冲击,就是烧坏了他的蓄电功能。他感觉现在能储蓄的能量越来越少了。 等白泽醒来后,得问问他,有没有办法联系陈博士。 他往西边走时,旁边多了一道小影子。 月月走得很慢,始终慢他几步。池鸷错愕地看着一直跟在身后的月月。月月立马装出凶恶的样子,“看什么看,走你的路!” 池鸷莞尔,“凶个屁,小屁孩。要跟就跟紧了。” “闭嘴!你别管我!” 他们边拌嘴边走。哪怕受伤了,起码心情是轻松的。池鸷认得一些疗伤的药草,一路采摘了一些。 到了晚上,升起一堆篝火。池鸷帮两个小家伙简单处理了伤口,在给月月背部抹药时,月月疼得次哇乱叫,爪子把地刨了个坑。 “好了好了。”池鸷打了一下他的狐狸屁股,“不乱动还能少受些罪。” 月月两颗獠牙蓄势待发。但看到池鸷身上的伤口时,松懈下来,问:“你怎么不给自己涂?” 池鸷凛然大义道:“药材就这么多。”其实他根本不需要。 月月没再和他拌嘴,缩到一边乖乖趴着。 篝火上架着两只烤鸡。池鸷想到了被毕方占据身体的何不休,忿忿地又往火里丢了两根木头。 池鸷的衣袍破烂不堪,从破破碎碎的衣摆扯了块布料,给白泽包扎脚部伤口。白泽抽动着前脚,没抽出来,慢悠悠地转醒。 池鸷专心地给他包扎伤口,没看见小狐狸从嘴巴里吐出来了两样东西。 是玄戒和赠白。 玄戒闪了闪。变出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池鸷看着白泽,白泽又睡过去了。 真能睡,不过这样也好。 池鸷给白泽脚上绑了一个蝴蝶结。然后把干净的衣物换上了。 因为方向感很好,走了两日便出了日禺森林。中间遇见的豺狼虎豹似乎很忌惮月月,月月对池鸷露獠牙没用,但对那些牲畜露獠牙很管用,都不用动手就能把他们吓跑。 然后再用自豪的眼神看着池鸷。池鸷不吝啬赞美,“你很强”,“你真棒”,夸得月月会情不自禁地摇尾巴。 在出森林的瞬间,见到广袤无垠的庄稼田野之时。池鸷感觉回到了人间。 月月不知道在哪儿偷了一套衣服,幻化成了人形。人形的他并不小孩,和池鸷差不多的身量。 白泽睡醒了,仍然窝着脑袋,慵懒地问:“出日禺森林了?” 池鸷“嗯”了一声,“是想办法回安国,还是另有打算?” 白泽动了动,道:“我们要去找蓬莱国的圣女,解决我肚子里这个麻烦,它太耽误事了。” 如果不是小灵魄,白泽或许不会三番五次透支灵力。想想的确该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了。白泽连看都没看路况,便指挥着池鸷往一个方向走。 月月鼻子翕动,“我闻到了,猎妖师的味道。” 池鸷好奇道,“猎妖师什么味儿?清蒸红烧干煸炒?” 月月嫌弃地看了看前面,“一股自以为是的味道。走,我们去解决他们。”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孩子是真虎。池鸷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管他猎妖师还是猎人师,我们绕着走。” 白泽道:“不,去看看。猎妖师不会无端出现,而且猎妖师听命于圣女,这是找到圣女的捷径。” 在月月的带领下,他们行了几十里,走进一个小镇。小镇表面看起来朴实无华,但一踏进去…… “客官快来呀,到我们这里来,那边的脏,我们这儿男女都有,总有一款你喜欢的!!” “去你的,你才脏。客官快来我们这里~” “这两位俏官人,来我们这,你想买还是想卖,都成,好商量!” 这条街全是脂粉香气,各色各样的女人穿着轻盈的纱裙,手里挥洒的各式各样手绢,在迎风飞舞。池鸷样貌出众,月月也不差,出现在她们视野里,便成了哄抢的对象。 客人不管男女都有,选了心仪的店进去,开始浮生偷闲。 这是一个以皮肉生意为主的小镇。 池鸷捂住狐狸耳朵,皱眉看着已经挽住自己胳膊的素手。女人媚眼如丝,“官人,旅途劳累,不如进来放松放松。” 池鸷甩了甩手臂,轻易就把人甩开。池鸷道:“已经成亲了,夫人在家中等我。” 女人又贴过来,“你看这条街来的男人哪个没成亲?这有什么影响,不过是一夜而已。” “哎呀!”女人还没碰上池鸷的胳膊,素手被划了三条线。 白泽伸出前爪,爪子展开又合拢。女人讪讪笑了笑,见他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不再浪费时间自讨没趣,捂着手往别处去了。 第87章 池鸷握住它的前爪,在掌心内揉了揉。 第46章 月月擤着鼻子,晃荡一圈后,回到池鸷的身边道:“这里有很多的猎妖师,还有很重的妖灵之气。我的鼻子不会出错。” 看来来对地方了。天色渐晚,三人便在月月的带领下,找了处清馆歇脚。 这处清馆估计是镇上唯一卖艺不卖身的地方。清倌人们在店内搭了个台子,轮番为底下坐着吃饭喝茶的客人唱曲跳舞。 照理说,清馆里的生意不可能特别好,除非有大名声的清倌人坐镇。但看了看表演的人,好像并没有多出色。 但底下座无虚席。每桌都坐了大概四个人,拢共十来桌。他们穿着平凡,气质看起来并不平凡,且都挺直腰板,保持着最端正的坐姿。 白泽多变出些银子。收了钱的龟公便对他们格外殷勤了些。 池鸷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喂到白泽嘴前。白泽鼻子耳朵没动。池鸷便把肉丢进月月碗里,又夹了一片叶子菜。白泽耳朵动了动。 池鸷便像喂兔子一样,一点点喂着细嚼慢咽的白泽。 龟公眼尖,看叶子菜吃得最快,便又端上来了两盘。池鸷对他道:“我们是外来人,这镇子,有些独特。” “哈哈哈,我们蕊镇在蓬莱国可是最出名的!”龟公拍拍胸脯,好像很骄傲的样子。 池鸷摸了摸狐狸耳朵,“的确,此等盛景,前所未见。” “是吧,出门过两条巷子,有家……东口有家……那里的人手艺一绝,如果客官你喜欢玩点独特的,就我们隔壁……”龟公像报菜名一般如数家珍。 白泽嚼叶子的动作顿了顿,被他的话影响了食欲。 池鸷赶忙道:“行了行了。我想问问你。”池鸷眼睛围着周围看了看。 龟公懂了,“这些人啊,很奇怪,在我们这住了几天了。也不出去找乐子。虽然给我们店带来了不少生意吧,但总让人觉得不踏实。” 池鸷见白泽不想吃了,便服务周到地端起水杯,放在白泽嘴前。白泽的鼻子挡住了他饮水,只好伸出舌头一点点舔舐表面。池鸷看着他乖乖喝水的样子,心软的不行。 池鸷不舍地移开视线,看着龟公道:“那你有发现他们的特别之处吗?” 龟公左右看了看,附身在他耳侧小声说:“他们应该是道士。我看见他们来时都带了剑!多半是竣息宫的人。” 白泽抬头的时候,舔了舔嘴角的水渍。 那边有人加菜,龟公便去忙了。 月月胃口不太好,而且对周围很警惕。月月道:“这里,全是猎妖师。” 池鸷无语了。心道:你知道这里全是猎妖师,还把我们带进这里。这不往火堆里跳吗。 他们坐得比较偏僻。池鸷抱着狐狸也并没有吸引他们的视线。他们似乎有自己的任务。 蓬莱国的统治和别的国家不同。皇主是最高统治者,实权却在圣女的手上。圣女虽然听命于皇主,却不隶属于皇家。 圣女手下的竣息宫,相当于蓬莱国的军队,平时研习道术,必要时出战。大洲内好多江湖神棍,就是打着自己是竣息宫的外门弟子来行骗,但竣息宫不收外国之人。 竣息宫的人要做的事还挺多,猎妖师就是他们其中一项副业。他们平时都待在永昼岛内,没事不会随意外出。 几十个道士跑到蕊镇来,想必蕊镇有不得了的东西在作祟。 池鸷低头道:“他们会不会发现你?” 白泽仰头道:“他们没那本事。” 池鸷看着他那双净澈的眼睛,“我也不可能让他们伤害你。” 月月看着他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郁闷地丢了筷子。 本来以为白天闹腾了一天,晚上会好些。谁知蕊镇的夜晚,那才叫真正的醉生梦死。他们在房间内,都能听见外面花蝴蝶似的笑声和招呼声。 “官人来追我呀……” “美人别跑!” 隔着楼都能听见的春色之声,好像整个镇子都习以为常。 街道上好多喝醉的人,摇着脑袋从店里出来,歪倒在别人店门口、抱着酒壶当姑娘、嘴里叼着烟斗脸颊烂红。一条街总有那么几个离开了快乐之地,随后不知所去的人。 索性睡不着,池鸷打开窗,把白泽放在窗台上,两个人难得悠闲地观察着形形色色的人。 那些人好像很愉悦。池鸷道:“你觉得这种醉生梦死的日子快乐吗?” 白泽道:“不觉得,浪费时间。” 池鸷托着下巴,望向远边,“妖好像可以活很久,你多大了?” 白泽抬起前腿,看见缠在自己腿上的布,道:“不知。” 多少个岁月是在分不清白昼之中度过的。大概过去了几十年、几百年,或许更久,谁知道呢?暗度无光的日子,不需要记得。 池鸷道:“你离开三更竹林有五六年了吧?第一次见到池将军是在三更竹林吗?”这是池鸷第一次问三更竹林的事,池鸷不确定白泽是否会告诉他。 白泽的坐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盖住的了前爪。他道:“嗯。” 或许池鸷问了,白泽会告诉他。其实大多数事池鸷知道,储存在更深的记忆里,可能逃避心理作怪,他不想去挖掘。 池鸷把手搭在窗沿,道:“我手冷,替我捂捂。” 白泽没说话。池鸷食指屈起,摁着窗边。一道柔软覆盖在了他的手背。 第88章 白泽看着窗外,尾巴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池鸷心痒痒,搔着白泽的毛发下的同样柔软的狐狸尾巴。 月亮缺了又圆圆了缺,在平稳的岁月里无限轮回,月色笼罩着怀揣心事的众生,月光催促着人们快快入睡。 池鸷不想睡。背部一直有呲啦呲啦的细微声音,应该是在自我修复的状态,也不知道这个声音吵没吵到白泽。 歌舞乐的声音充斥,他那点声音显得很微不足道。 池鸷翻了个身,看着靠墙把身体团成一个圆形的白泽。白泽感觉到了动静,睁眼道:“你伤好些了吗?” “嗯,自我修复中。只要不损坏内部,对我来说影响不大。”池鸷不担心自己的伤势。 白泽道:“那便好,你们那个世界,很是独特。” 池鸷已经快想不起来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好像大多数画面都是白色的实验室,以及一个沉默寡言的陈博士在陪着他。 想到了陈博士,池鸷道:“你有办法联系陈博士吗?” 白泽不知道陈博士是谁,但听这怪异的名字,池鸷说的应该是和自己交易之人。那个人他没见过。他似乎有某种方法,可以进入他的梦里,与他对话。 白泽道:“没有。自从你醒了后,我和他就失去联系了。怎么了?” 池鸷摸了摸肩膀,道:“我觉得我出了些小问题,不过没关系,没什么影响。” 白泽看了看他,“我能帮你解决吗?” 当然不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白泽怎么会动机械一类的事物。池鸷却逗他,“可以,多给我摸摸你的尾巴就行。” 白泽的尾巴狠狠地拍在了他脸上。 池鸷捂着吃痛的鼻子,道:“够了够了治好了。” 白泽道:“不客气。” 池鸷眸光泛泛,“你是怎么把我从异世传送来的?” 白泽安然地看着他,道:“简单,用点法术。” 池鸷故作惊奇道:“陛下法术这么强?那怎么会被屡屡打回原形?” 白泽又一记扫堂尾,扇得池鸷眼冒金星。 第二天他们在街上闲逛时,池鸷总捂着鼻子,月月看他鼻梁红肿,笑话他:“大半夜摸黑干嘛去了?找姑娘找到看不见柱子?” 池鸷得意道:“我找的姑娘,绝对是天仙级别的美。” “切。” 白泽待在清馆内休息,跑腿的事便由他们俩去做。 那些青楼的人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夜夜笙歌不够,白日照样宣淫。从一堆涂了蔻丹的手中逃脱,池鸷感觉比跟人打架还累。 月月没见过这等场面,磨着牙从人堆里挤出来。 池鸷看见他白嫩的脸蛋上多了一道红唇印子,很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月月作势就要打他,但余光看见了一样东西,便停住了动作。池鸷跟着他又看向人堆。 有些花蝴蝶不怕人,停在了穿得像花蝴蝶的姑娘们身上。那些姑娘因为蝴蝶的停留,扭动了一下身体,显得更加惹人怜爱了。 不远处站了几个清馆里出来的道士,看着这一幕。他们不是赤手,手中都拎了一把入鞘的剑,像是准备多时。 又迎风飞来了几只蝴蝶,每只都很有目标地找了个姑娘,停在姑娘的身上落脚,像是别致的配饰。 池鸷道:“有意思。” 姑娘们像开得正娇艳的花,而蝴蝶最爱花,二者相辅相成。倒不显得庸俗。 那些姑娘们笑脸相迎地接客,有人看见了那些没有动作的道士,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假装无事发生地往自家店里走。 就在这时,那些道士同时拔出利剑,刺向那些姑娘。 现场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了套。害怕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不过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们发出来的声音,而是那些糙汉恩客,吓得满地乱窜。 池鸷和月月的淡定,犹如鹤立鸡群。 --------------------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结束,我又爽了 第47章 道士们冲着那些有蝴蝶落在身上的姑娘而去,剩下那些姑娘虽然惊慌,但极其理智地拉着险些吓尿的客人回了店内。 池鸷和月月被几个姑娘囫囵地推进一家店内,门闩落下后,她们松了一口气,透过缝隙,担忧地看着外面的姐妹。 “馨姐姐和雅姐姐她们能行吗?那些臭道士看起来好厉害。” “肯定行,要相信她们。” 猎妖师不会无端出手。外面那些正和道士们缠斗的女子,必然是妖。不过这些姑娘似乎并不怕那些妖,反而和她们同住屋檐之下,对她们表达着自己的关切之心。 池鸷道:“姑娘,外面是什么情况?” 有个姑娘看着池鸷道俊脸便耳根通红,克制住职业病,正色道:“您别怕,道士来挑事了!很多熟悉的客人都知道馨姐姐她们是花妖,她们并不伤害人。” 花妖啊,难怪可以吸引蝴蝶。 池鸷道:“需要我帮忙吗?” 月月接收到了他的眼神。 姑娘还没反应过来,“需,需要。”她话还没说,那两人已经推门出去,加入了战场。 女人打男人的中途,加入了两个战力高强的男人帮忙。那些姑娘们见池鸷和月月是来帮她们的,便投来感激的眼神。 月月擅于动嘴,咬住一个人的胳膊不松口,那人甩不开月月,不小心把手里的剑甩开,池鸷接住剑,轻松击退几个道士。 第89章 很快那几个道士便落了下风,他们的人手不多,不便过多纠葛,于是后退了几步,便不甘心地离去了,看那架势,应该是去找帮手卷土重来。 回到店内,姑娘们围坐一桌,再以坐着的为中心,站了里三层外三层,这条街的姑娘大约都汇合在此。 她们收起了花枝乱颤的姿态,看起来极为端正。 其他的客人们惊魂未定地走后,除了帮不上忙的龟公们,池鸷和月月成了店内唯二的男人。 为首是紫衣的馨姑娘和粉衣的雅姑娘,其她人很听她们的话。 “竣息宫的人欺人太甚,我们在蕊镇好端端地做生意,你情我愿的事情,犯了哪条王法了?!见不得妖长得美?”雅姑娘杏眼散发着怒意。 馨姑娘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他们迟早会来,我们应该离开了。” 别的姑娘听到了馨姑娘这么说,露出伤意愁绪,不依道:“馨姐姐,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我们又要挨欺负了!” 雅姑娘一拍桌子,“我们能保护你们一时,能保护你们一世吗?叫你们学点武功,免得挨那些臭男人欺负,你们非是不听。” 姑娘弱弱举手,“雅姐姐,我们不是不学,是剑太重了,拿不起来。” 雅姑娘又拍桌子,“多吃点啊,平日大鱼大肉给你们,怎么不见没有点长进?” 她们委屈巴巴地挨批评,小脸全是愁绪,害怕她们会离开。 月月看着咋咋唬唬的雅姑娘,觉得这种嗓门大的妖最有魅力,能吼得住别人。 馨姑娘看着外层被冷落的两个高大男人,站起来道:“多谢二位帮助了,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月月。” 池鸷不假思索道:“白池。洁白的白,池水的池。”怕她们听错,他特意解释了一下名字。 月月狐疑地看着脸不红心不慌说谎的池鸷。觉得人类特别爱撒谎。 馨姑娘礼貌道谢后,道:“劳烦两位公子在此住下,我们愿意免去公子们道食宿费用,如果遇见特殊情况,还望公子出手相助,保护姑娘们的安全。” 十几朵花妖不需要他们保护。猎妖师不会平白无故伤害那些普通姑娘。池鸷道:“最好的保护,就是你们速速离开此地。” 扎居太久,不是说走就能走的。馨姑娘点头,“我们安排妥当后,会……” “布阵!” 外面有人大喊,随即刷拉拉的利剑出鞘声,还有密集的脚步声,交替出现。 那些待在清馆内的道士们集体出动了,他们把这个店包围了起来,势必要拿下这十几朵花妖。 “师兄,有只狐狸跑进去了!” 池鸷因为这句话,开始到处看有没有熟悉的白影出现。 雅姑娘招呼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们上楼躲避。 她们十几朵花妖,如临大敌,时刻准备和道士们决一死战。 月月很没有眼力劲地靠近雅姑娘,“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追杀你们?” 雅姑娘斜他一眼,“因为我是妖。” 月月道:“我也是妖。” 雅姑娘声音小了些,“你是什么妖?” 月月为了证明自己,身后露出尾巴,摇了起来。 雅姑娘似懂非懂道:“狗妖。” “呸,我是三尾狐妖!”月月为了验明真实,把另外一条尾巴露出来。 雅姑娘没空跟他说太多,开始和馨姑娘商量对策。 不等她们想出法子对抗,外面的人已经布阵完毕。几十只锋利的剑密密麻麻地对准木门,在一声令下后,分布均匀的利剑朝他们刺来。 避无可避之间,池鸷摸上了麒麟簪。 一道熟悉的法力屏障出现在他们面前,白泽挺拔的身姿挡在他们前面。 那些剑打在屏障,像打在了铜墙铁壁,无法更进一步。哐哐啷啷地挡下剑后,那些剑又折返回到道士们手里。 千疮百孔的门碎成了块,两方没有障碍地对峙着。 为首的道士长着八字胡须,中年的样子。他看见前排的白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走上前,拱了拱手道:“蓬莱国之事,阁下不便多插手。” 池鸷抓住白泽施法的手,紧张道:“别透支法力。” 白泽回握住他的手背,道:“无事。”然后正面迎上那大道士。 白泽:“她们并无害人之意。” 大道士道:“我们奉命行事,还望阁下退避。” 雅姑娘见这些道士如此油盐不进,暴脾气便上来了,大声说:“行,你们真行。我们不害人,你们倒上赶着送命,来啊,看今天谁要谁的命!” 雅姑娘撸起袖子后,开始拔头发里碍事的簪子,动作比爷们还爷们。 月月感觉雅姑娘的每句话,都如琴音过耳,非常动听。 这才是妖中模范! 见白泽他们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大道士便不客气了,他们再一次开始布阵,各自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当剑再度袭来时,池鸷用黑雾把剑震开。 然后对身后的人道:“你们愣着干嘛?从后门跑!” 馨姑娘拉着想出去干架的雅姑娘,看了他们两眼后,带着花妖们从后门逃离。 道士们的目标是她们,在她们逃跑后,不过多地纠缠这三人,但还是留了一半的人,拖住他们。剩下一半人去追击花妖。 白泽挡住那些人,让池鸷去追人。 第90章 池鸷放心不下白泽,让月月留下帮助白泽,然后从后门去追花妖们。 道士们的速度比他快一些,当池鸷赶到的时候。 道士们已经用特殊的灵网兜住了那些花妖,花妖们在里面动弹不得,连碰一下网线都会受伤。 他们已经快速布好阵,向池鸷丢出了一个饼状物体,那物体在地面炸开,弥漫的烟雾,迷蒙了池鸷的眼睛,刺鼻的味道吸入口鼻内后,极大程度减缓了他的行动力! 这不对劲,他的身体明明可以抵御这烟雾中的成分,可还是被影响了。 池鸷靠着循声辨位,抓住了一张网。 网中之人在奋力挣扎,大喊着:“馨姐姐!馨姐姐!你们放开我!” 道士想夺回那团灵网,伸出的手却突然消失。 随着烟雾散去,池鸷把被网困住的人放了出来。 雅姑娘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四处看,找不到其他的姐妹。 地上画着竣息宫独有的法阵,还有他们留下来的脚印。 雅姑娘深恶痛绝地看着地上的传送阵,道:“竣息宫,我跟你们没完!” 池鸷捂着心口,心脏处不正常的跳动让他觉得很不好受,稍稍适应后,带着雅姑娘回去找白泽和月月。 白泽和月月看着一大堆围着他们哭泣的姑娘,不知如何处理这等情况的他们,坐立不安。 雅姑娘的出现稍稍抚平了她们的情绪。 雅姑娘向她们解释了刚才的遭遇后,她们哭得更凶了。 “竣息宫欺人太甚了,什么名门正派,一点人情不通。姐姐们这么好的妖都要捉。” “怎么办?怎么救馨姐姐她们?” “我们一人拿把刀冲去永昼岛吧!” “你去送死吗?先把眼泪擦干净。”雅姑娘递给她擦眼泪的手绢。 池鸷把白泽的手拿起来看了看,又看了看他已经看不出伤势的腿,道:“你没受伤吧?” 白泽摇头。池鸷放下心来,对雅姑娘道:“那些人好像也并想杀你们。” 雅姑娘哼了一声,道:“还不如一刀把我们杀了来得痛快,把我们抓回去制药酿酒,比死还难受。” 白泽摸着赠白的链子,道:“你们的本体是什么?” “说出来你可能没听过,这种花不常见。” 雅姑娘伸出手,一朵洁如雪的六瓣花出现在她掌心。 六瓣的白花,花蕊是浅粉色的,花瓣白得一尘不染。池鸷见过这种花。 “眠梦。”池鸷欣赏道。 --------------------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兴奋了哈哈哈哈,今日也三更。 虽然没什么人看,但好难得写一个故事写得热血沸腾。 第48章 月月看呆了,“好漂亮的花。”他想伸手去摸,雅姑娘把花收了起来。 白泽道:“眠梦花不难得,但花灵难养。” 雅姑娘瞪了月月一眼,道:“我们姐妹几个,受了圣女的心头血滋养,成了花灵。竣息宫的人发现我们变成花灵后,想用我们酿酒,我们冒死逃了出来,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池鸷道:“花灵酿酒,暴殄天物。蓬莱国人真懂的享受。” 雅姑娘道:“用我们这种花灵酿出来的眠梦引,才会真正让人忘忧安睡,好梦不醒。那些市面上的眠梦引,只是比普通酒更醇香些,没什么功效。” 池鸷想到了自己给白国主的酒,那是傲天国进献礼物中,独一无二的一壶酒。该不会就是用花灵所制的眠梦引吧? 白泽道:“你知道怎么进永昼岛吗?” 雅姑娘抓了抓头发,道:“知道,从那儿逃出来的,一辈子都忘不掉。” 池鸷道:“顺路了。” “什么意思?我在想怎么救姐姐们。”雅姑娘看了看娇滴滴的妹妹们,感叹自己形单影只,心有余而力不足。 池鸷道:“我们可以帮你,带我们进永昼岛。” 雅姑娘惊喜道:“此话当真?” 白泽站起来,“即刻上路。” 雅姑娘站起来,道:“那你们等等我,我准备准备。” 姑娘出门要收拾打扮一下,池鸷和白泽理解,他们便在坐下,一会儿接下姑娘们端来的茶一会儿接下递来的水,他们快要被她们的盛情淹没。 雅姑娘动作迅速收拾好,下来时换了身轻便的粉衣,提了两个包裹。 月月跑上前去,“我帮你拿吧。” 雅姑娘不客气,把两个包袱给他。月月左右肩分别扛下来,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沉得厉害。月月逞强道:“这么轻,我还以为你们姑娘家东西多重!” 雅姑娘眼珠子动了动,看着身后。月月低头一看,她脚边还有三个同样大小的包裹。 姑娘们的分别总是伤春悲秋的,感叹着自己的命运多舛,担忧着根本没有发生的事。雅姑娘耐着性子安慰她们,豪爽道:“做生意是做生意,但要是有人欺负你们,就报我雅姑娘的名号。在这待了这么久,这点震慑力还是有的。” 在临出门之际,雅姑娘回头看了看这些熟面孔,道:“不管我回不回来,你们都要为自己未来考虑。你们要是想从良了,就去我藏东西的地方拿银子,赎身用。我给老鸨打了招呼,她不会为难你们。” 姑娘们推推送送,把他们送出几里地,才依依不舍地道别他们。 第91章 池鸷嗅了嗅身上的脂粉味,拧起眉头。凑到白泽身边狠吸一口气,才舒服了一些。 月月一人扛着五个包袱,话从牙关里抖出来道:“白池,大白,你们不帮我拿点?” 白泽像没听见,自顾自地走。 池鸷听见这个名字,笑了,“我又没在姑娘面前逞强,自己夸下的海口自己扛。” 雅姑娘‘善解人意’道:“太重了啊?太重了就放下来吧,我自己来就行。” 月月挺直背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吃力道:“就这点重量?呵呵呵,不可能压垮我。” 没走两步,月月道腰板又被压弯了,气喘吁吁也不让谁帮忙。雅姑娘在一边用袖子给他扇风。 又走了几里路,月月实在走不动了,尥蹶子不干了,坐在地上直喘气。 白泽看了看地形,四处平坦,对雅姑娘道:“这里怎么样?” 雅姑娘观察后,赞同地点头。然后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阵。这阵法和那些道士画的很像,只有些细微差别。 快速画完后,雅雅丢开树枝,一手提一个包袱,几下把包袱和月月一起甩进阵法里。他们走进阵法后,脚底开始浮光,在白幕闪烁后,他们再睁眼,已经在一片森林里了。 这里他们来过。 他们走了这么久,又回到了日禺森林里。如果早知道这是通往永昼岛的必经之路,他们何必折腾一通走去蕊镇? 从雅姑娘的话语里得知,他们这些外人进入永昼岛的步骤极为繁琐。需等候日落的那一瞬间,在昼伏岭的高处画传送符,才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永昼岛,不被竣息宫的人察觉。 对于爬山,池鸷不久前经历过长息火山之变,此时心有余悸。好在昼伏岭群山连绵,且山势低矮,不难攀爬。 在他们到达山顶时,太阳即将落山。雅姑娘手忙脚乱地画了符咒,赶在太阳落山的最后一瞬画完。他们再次被传输之时,雅姑娘反应过来,“好像多画了一笔!快快快,出去!” 来不及有所动作之时,他们已经被传送到了……竣息宫。 当四个人直挺挺地出现在竣息宫里,道士们的剑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池鸷太阳穴跳动,看着尴尬到抠手的雅姑娘。 白泽面无表情地看着雅姑娘。她挥挥手,“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馨姐姐那样的好记性,能记住就不错了。” 日日拖着的五个包袱,被道士们当作危险物,挥剑斩开。看见里面随着衣服首饰飞舞而出的肚兜时,在场的男人们纷纷别开脸。 月月从来没见过肚兜这种衣服,抓住后,好奇问:“你怎么穿得下这么小的衣服?” 雅姑娘红着脸给了月月一巴掌。月月半张脸红了,傻眼地看着雅姑娘。觉得她打人的姿势,非常的豪迈,犹如女战神之姿,怎么看怎么顺眼。在自我脑补下,月月另一半脸也红了。 他们是违令闯入者,但态度尚可,没有反抗,甚至举起双手以证清白,他们被带进了牢房内,等待审判。 池鸷已经进过几次牢房了,能很好地对比出,哪个牢房设施更好。那肯定是永昼岛的好了。牢房内干净如新,还体贴地放了桌案,吃饭不用蹲着吃。 这不是重点。 三人围着雅姑娘,雅姑娘难得一见地服软,“对不住啊三位公子,拉着你们一块送死来了,如果我比你们先死,一定给你们留口由我酿成的眠梦引。” 池鸷被她的话逗笑,道:“难为你要死了还惦记着我们。” 月月道:“这是牢房,馨姑娘她们会不会也被关在这里?” 这句话点醒了他们。雅姑娘立马趴在铁栏上,对外面喊道:“馨姐姐,你们在吗!” 另一头真有回应声,是雅姑娘熟悉的一位好姐妹,她道:“雅儿,你不是逃了吗?怎么也被抓过来了?!” 池鸷道:“有种武功无人能破,叫自投罗网。” 此呼彼应间,确认了彼此的安全。十多个姑娘被分开关在牢房里。 见她们无事,雅姑娘长吁一口气,道:“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馨姐姐呢?在哪边?” “馨姐姐被他们带走了,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她!” 雅姑娘一掌拍在铁栏杆上,道:“他们敢?!狗逼急了还咬人,别逼急我们花妖,我跟他们同归于尽!” 月月“嗷呜”一声,表示认同。 池鸷听见他的叫唤,有了主意,“一直被关着不是办法,保不齐这些人日理万机把我们忘了。不如搞点大动静。” 池鸷看了看月月,再看了看白泽。神秘一笑。 一刻钟后,化为原形的白泽和月月在咬着池鸷的左腿和右腿。池鸷先学了学害怕的表情,然后倒抽一口凉气,动了动左腿。 “喊你装作咬,不是真的咬。”池鸷皱眉拍了拍假公济私的月月。 月月不情愿地松了松口。 池鸷觉得学得差不多了,假装很害怕地“哎哟,我好怕”,再摇动着铁栏杆,上演拙劣的苦情戏码。 “道长哥哥们,救命啊,牢房里有妖怪!我好害怕!”池鸷觉得自己装得很像。 月月感觉自己耳朵受到了折磨,加重了嘴下的力道。池鸷“哎哟”一声,真的痛呼出声了。这不是演的。 这声痛呼唤来了几个道士,他们看见混进牢房内的两只狐妖,大吃一惊。打开牢房就要进来。他们没发现里面少了一个人。 第92章 躲在顶部的雅姑娘,伺机而动,跳下,骑在一个道士的脖子上,左右手齐动,劈晕了道士。 这英勇之姿看呆了月月,忘了自己嘴里还咬着东西,松开池鸷的腿。 池鸷跺跺脚,迅速把另外几个想退出去报信的道士打晕。 白泽和月月重新幻化为人形。他们逃出去后,不急着把那些姑娘们放出来,她们此时待在牢里反而安全一些。 当务之急是找到被带去制药房的馨姑娘。 出了牢房,极速放倒门口把守的道士后。雅姑娘左右看了看,道:“我们分头走,两位白公子,麻烦你们替我们引走那些巡守的道士,我和月月去制药房救馨姐姐。” 集体行动目标太大,雅姑娘熟悉竣息宫,分头行动是个好办法。 月月刚想说我凭什么帮你一类的话,但雅姑娘不由分说地抓起了他的手,让他心跳加快,忘记了想说的话,便跟着她走了。 池鸷想说些什么,被白泽拉住了手。 池鸷什么都不想说了,心甘情愿被白泽拉着走。 第49章 吸引火力这件事,池鸷很擅长。 时不时在巡守的道士们面前晃悠一下,让他们发现有闯入者,然后开始戒备寻查,再躲起来,等他们查到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时,再出现一下。如此反复,道士们便没功夫去巡守制药房。 白泽和池鸷躲进了一间放置药材的房间内。两人躲在狭窄的药架之间,听外面的脚步变化。 胸膛相近。池鸷听到了咚咚咚,有规律的脉搏跳动声。 池鸷道:“陛下心跳好快。” 白泽动了动,双眸清明地看着他道:“是你的。” 池鸷静下心来感受,还真是来自自己胸膛里的跳动感。那种一跳一跳的感觉,在这静谧的空间内被无限放大,似乎还有越来越快的意思。 池鸷低笑道:“我不知道这具身体内究竟有什么,是不是和人类一样,拥有心肝脾肺肾。” 白泽道:“重要吗?” “这很重要,”池鸷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陛下你感受一下,这里如果有心脏的话,是为你而跳动的。” 窗户透进来的光,把白泽一半的脸照亮。白泽收了收手,池鸷却越摁越紧。白泽不得已去感受那强烈的跳动感。 怎么会有人心跳这么快,为什么呢? 白泽有点困惑,“为什么?” 他没有心跳,没有体温,在三更竹林待的太久,连最基本的情绪都快没有了。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股力量后,他感觉有什么热度从掌心传入,直进心口,想把他沉寂已久的心,带着一起跳动。 池鸷捏着他冰冷的手,低头看着他。好想,好想,再把头低下去一些。池鸷的确这么干了。眼看嘴唇要贴上白泽的额头。 窗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在靠近,他们马上就要搜查在这里。 池鸷骂了句脏话,和白泽一起逃出房间。 竣息宫面积很大,最开始追击他们的道士,从几十个变成了几百个。因为他们动静闹太大了,竣息宫的人似乎都知道了有入侵者闯入。 底下天罗地网,还好可以趴在暂时还未被搜查的屋顶上。不同的屋顶和熟悉的人。池鸷侧头看了看危言正色的白泽。 他们隐藏于暗阴处,不敢再动了。稍稍一点动静,就会被底下的道士发现。 “圣女殿下!” “圣女殿下!” 道士们自动让出一条道,毕恭毕敬地半跪。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们却愿意对一个穿着金线华服,头戴银冠的女人下跪。 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女人从远处慢慢走近。 那女人步履轻盈,不徐不疾。她的五指穿戴着五个银色的小铃铛,轻轻一动便有叮叮当当的响脆声。女人五官极美,像是老天爷精雕细琢的宝藏。她的美和白泽的不同,有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好像多和她说一句话,就是在亵渎神明。 池鸷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人……不对,是有个人长得很像她。 完颜瑰! 能长得这么像,必定有点什么关系。女人看起来很年轻,可她散发出的却是岁月沉淀才有的气质。 没听过完颜瑰有姐姐妹妹,那只有一种可能,圣女是完颜瑰的母亲。坊间好像有过这种说法,不过传播不广。圣女早年和外族男人通婚。完颜瑰的母亲是蓬莱国的人。如此想来,只有母子一种可能。 池鸷看着圣女,在入神沉思。白泽看了看他,幽幽道:“好看吗?” 池鸷想也没想,“好看。”的确好看。 白泽冷冷“啧”了一声。池鸷回过神来,凑近他的耳边,流氓似的吐气道:“陛下我觉得你更好看。” 白泽打了个激灵,瞪着他。 圣女声音清婉道:“风长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风长老大致禀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大意就是有人闯入,几乎都在这一片活动,但就是抓不到人。 圣女道:“嗯,知道了。”圣女说完的时候,抬头,眼睛看向了某个方向。 池鸷感觉和她眼神对上了,赶紧躲回砖雕之后。白泽看着圣女的方向,“不用躲了,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池鸷皱眉,再度探出头,圣女已经收回了视线正和下属说着话。池鸷道:“那怎么办?” 白泽道:“等死。” 第93章 不好笑的笑话,池鸷干笑了两声。 “不好了!不好了!圣女殿下!” 圣女转过身,一人已经在她身后跪下。 “暗落瀑布那位,开始异动了!” 圣女一甩衣摆,道:“风雨雷长老,把那些眠梦花灵带到暗落瀑布,其余人不必再搜查了,回去待命。”圣女在转身前,再次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一堆人跟着她,浩浩汤汤地走了。偌大的广场内,空无一人,好像在故意给他们腾路。 他们下来之后。池鸷知道,白泽肯定会去暗落瀑布。能让圣女如此重视的地方,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那东西就是藏匿在永昼岛的神兽,陆吾! 白泽往同样的方向走,“你去找月月和雅姑娘。” 池鸷逐渐停下脚步,“那你呢?” 白泽望着圣女离去的方向,道:“我去执行我的使命。” “那我呢?”池鸷低下头。 白泽拧眉,停下,以为他没听清,再度重复,“你去找人。” 池鸷眼皮上扬,定定看着他,“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白泽道:“我不会出事。” 池鸷道:“朱厌、毕方,哪次你没受伤?你们三尾狐族只有你一个人吗,为什么每次都要你去?” 白泽探究的眼神穿入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池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很烦躁道:“我怕你出事。你把我弄来这里。你如果出事,就没人知道我是谁了。” 白泽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力量,看向了西边,“没有如果。没有我在,你反而可以完全取代池将军,没人知道你是替身。” 池鸷勾起嘴角苦笑,“又是池将军,没了他,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封印神兽,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但每一次白泽总是很坚决,好像为了完成这件事,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池鸷有些愠怒地看着白泽。 白泽的视线不在他身上。他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他的一切,好像都和他无关! 池鸷恼火地拉过白泽,白泽重心不稳,手撑在池鸷的胸膛上才勉强站稳。他责备地看着池鸷,却被重重地堵住了嘴。 白泽瞪大了眼睛。池鸷没有多停留,狠狠索取的一吻后,惩罚性地在白泽的耳垂上咬了一口,好像在咬狐狸耳朵,迫切地想在他身上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 现在,白泽不得不看着他,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他的一切,都应该有他的痕迹。 池鸷捏着白泽的耳垂道:“陛下,发生任何事,我都希望你以自己为重。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你。不要让我失去意义。” 一瞬间的冲动让池鸷现在有点慌。心跳像在打鼓,但自己装出去的逼,跪着都要装完,只能强装镇定地开口。 白泽在他怀里没有动静。池鸷以为把他捂得太紧了,便放开他。手扶在他的肩头一看。 白泽从脖子到耳根,红了个透。面无表情也挡不住眼睛里那几丝错落。他好像无法从刚才发生的事情中反应过来。 池鸷自觉理亏,“抱歉,冲动了。我……” 白泽拍开他的手,逃也似的背过身道:“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你说的我会记住。你现在去找人!” “是,陛下!” 池鸷手放在心口,微微欠身,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笑了起来。 事不宜迟,为了快点去支援白泽,池鸷必须尽快找到练药房的所在之处。 有个问题立马摆在眼前。竣息宫实在太大了,和安国王宫差不多大,各个区域划分明显。风雷雨三处都有不少练药房。 到底在哪里?池鸷没了耐心,事不宜迟,直接胁迫了一个哼着小曲儿看起来最清闲的小道士问。 小道士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举起双手道:“竣息宫九百九十九间练药房,您您,要找哪间?” 池鸷胳膊横在在脖子上,“说实话!” 小道士赶忙说实话,“好吧,九千九百九十九间!” 这要是一间间找过去,月月和雅姑娘早就装酒壶里了。池鸷抿嘴,道:“酿制眠梦引的地方,在哪里?” 小道士茫然一瞬,在池鸷力道收紧时,连忙道:“饶命,饶命!现在竣息宫已经不酿眠梦引了啊!” 池鸷看他不像在撒谎,接问:“那你们为何大费周章抓眠梦花妖?” 小道士道:“啊,因为,我不太清楚,好像是因为那些眠梦花本来长在暗落瀑布……哦我知道了!是要用她们来……” 小道士说着说着,看池鸷的表情暗了下去。左右都是一个死字,小道士干脆地把话说完。 “镇压陆吾神兽!” --------------------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 第50章 小道士以为自己要没命了,闭着眼睛等死。但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而且困在脖子的重量早就松开了。 那个阴翳的男人还在他面前。正当他在为自己重获新生松一口气时。 池鸷道:“现在带我去暗落瀑布。” 小道士听见这个地方,觉得还不如把他脖子拧了来得痛快,道:“暗落瀑布那里封印的可是陆吾!陆吾这个名字在竣息宫提都不能提,它太恐怖了,你不怕吗?” 池鸷没耐心,又要把手臂横在他脖子上,“想不想要你的命了?!” 第94章 小道士把道士帽扶正,弯腰躲避,“壮士饶命,我带你去!” 在小道士的带领下,他们穿着小道,路过一片灌木丛,往树林深处走。池鸷耳朵动了动,好像听见了动静。 池鸷拉着小道士躲在了半个人高的灌木后面,为了防止小道士大喊大叫,捂住了他的嘴。 十几个姑娘被绑在一条绳上,由领头的老道士牵着。领头的三个老道士服饰独特,应该就是风雨雷三个名望最高的长老。 姑娘们没有哭,很冷静,有人在问:“风长老,馨姐姐呢?” 风长老道:“不知。” “她死了吗?” “不知。” “你们是要杀我们吗?” “不是。” 风长老有问必答,并没有给那些姑娘们甩脸色。雨长老和雷长老提剑在两边,无话可说。 “我们没有害人,为什么一定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抱歉,姑娘们。”风长老于心不忍,不再多说。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灌木丛内传出异动。两道身影同时闪出,开始和雨长老、雷长老缠斗。在他们分散注意力时,一抹粉色细烟飘散,三位长老只是吸入了一点细烟,便软了身体,倒了下去。 馨姑娘收回手中的本体花,吐出一口血。那些粉状物就是从花蕊里传出去的。耗损了她的心血。 “馨姐姐!雅姐姐!” 姑娘们高兴不已。馨雅二人开始给姑娘们松绑,月月在一旁不好动手,干站着。 池鸷拖着小道士从灌木丛出去时,还紧绷神经的她们差点误伤他。顺利汇合后,他们把风雨雷长老用绳子绑在树干上。 小道士被迫帮忙,边绑边说“风伯伯,雨伯伯,雷伯伯,对不住对不住”。 月月左看右看,除了池鸷没见着别人,道:“大白呢?” 池鸷把小道士交给他们,“你们快逃,我去找他。” 小道士像根没长开的萝卜似的,被高大的池鸷一甩,便差点倒在地上,“壮士,没我帮忙你能找到暗落瀑布吗?”他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池鸷差点忘了这茬,把他拉回来。小道士往自己嘴上招呼了两巴掌。 月月看了看雅姑娘,下定决心道:“我跟你一起去,你太弱了!” 天下只有白泽可以说他弱。池鸷皱眉,看他的表情挣扎,道:“让你带她们走,你就在!听说过陆吾吗?你去送死?” 听到这个名字,那些姑娘面面相觑。哪怕被绑起来时,她们都没露出惧怕之情,此时却有些害怕。 月月道:“话那么多干什么!小爷我就想去!”说完,他就气焰嚣张地冲小道士嚷,“带路!” 小道士后背一凉,哪位都得罪不起,于是赶紧往西方走。 池鸷再看向那些姐妹花,在想如何处理最为妥当。 馨姑娘看了看雅姑娘,雅姑娘对她点点头。 馨姑娘对身后的姐们们说:“你们画阵离开,回到蕊镇等我们。处理完这件事,就没有人会再来威胁我们的生活!” “馨姐姐!” “走!”馨姑娘不再看她们,“你们留下来,反而让我们缚手缚脚。回去,姐妹们需要你们!” “是!” 姑娘们恋恋不舍地后退,“馨姐姐,雅姐姐,你们早点回来!” 姑娘们知道再多话,会给他们造成负担。转身快速往山上走。 池鸷看着自己壮大的队伍。哭笑不得。 但人多力量大,有他们帮忙不一定是坏事,于是带着他们一起往暗落瀑布走。在路上时,馨姑娘大致提了提她们还是眠梦花时的情形。 她们还是种子时就在暗落瀑布边,陆吾的灵气让她们生长得极快,可不足以化形,只是有了自己的灵识,可以感知万物的存在。 有一次,圣女浑身是伤,全然没有平日里超尘脱俗的模样。她跌跌撞撞地跪在暗落瀑布前面。 她不记得圣女有没有说什么话,圣女对着暗落瀑布跪了许久。她只是感觉有些红色,混杂着咸味的水,落在了她们的身上。那些血与泪,来自于圣女。那个承载着蓬莱国之灵的圣女。 她们得了滋养,不久后便化为了人形。 永昼岛是猎妖师的地盘,没有她们的活路,她们便逃到了人间。她们是有法力的妖,在哪里都能潇洒快活。偶然进了蕊镇,那种别人瞧不上的地方。她们结实了许多凡间女子,那些女子是别人口中最不入流的娼妓,却没有凡间那些人的勾心斗角之心,反而活得很纯粹。 花草类就是如此,漂泊太久,又想扎根,她们便留在了蕊镇。 很快,他们抵达了暗落瀑布的高处。十丈高的瀑布底下站着两个人,正在说着话。瀑布的流水声太大,他们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 池鸷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 白泽道:“你知道我身为三尾狐族的族长,有能力封印神兽。可你并没有来找我。” 圣女抚摸着手上的铃铛,“你现在能力太弱,连验妖石这种低等灵物都畏惧,我如何能相信你?” 白泽早就想到了,“果然,验妖石是你用来试探我的。如你所讲,我的能力的确大不如前,但不代表我不能对陆吾增加封印。” 圣女微笑摇头,“多谢好意,这是我们蓬莱国之事。” “如果陆吾出世,那便是天下大事!”白泽的声音回荡在山林,一些鸟儿飞上天空。 第95章 圣女道:“我知道,我自己惹出来的祸,我自行承担。” 白泽道:“用那些无辜的眠梦花灵献祭?圣女殿下,真是心狠。” 圣女眼神淡然,“这是她们的命数。受了我的心头血化灵,感受了世间的七情六欲,她们该知足。” 白泽手背于身后,“圣女该有大爱,而不该拘于小情。你和傲天国国主的事,只怕是伤你根基了。你现在的灵力,与我,孰轻孰重?” 圣女笑笑,不置可否。再看山顶,道:“你的朋友们来了。” 白泽抬头看去。池鸷蹲在山顶,朝他挑了挑眉。月月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馨姑娘和雅姑娘站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小道士。 垂直向下不停飞泄的瀑布突然停止流动。 水流形成的巨大水幕怪异地定格了,连一点水流声都听不见,水幕里面很黑很暗,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池鸷他们踩着旁边的树枝岩石,几步跳跃而下。小道士没有他们那样来去自如的武功,在山上团团打转,于是脚底抹油地往山下跑。 岩石太滑,月月摔了个跟头。雅姑娘边嘲笑他边把他拽起来,动作粗鲁,把他拉起来后,替他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污垢。月月嘿嘿笑了几声。 水幕里面,似乎印出来一个极大的影子,那影子形如虎,尾巴巨大,藏在水幕里睥睨他们,隐秘而又危险。 朱厌和毕方,不是趴着就是睡着。而陆吾,似乎已经悠然转醒,呈王者般站立之姿,但没有动静。 白泽猛然看着圣女,道:“你做了什么?!” 圣女冰冷地笑了,“没什么。不过是同陆吾借了灵力,现在它让我还给他。” “你为了你的私心,要置你的子民于危险而不顾?” 圣女不能成亲更不能生子,一旦如此,就是有悖天道。身体内的灵力会一点点流逝干净,变回普通人。然后与其绑定的蓬莱国,会万物枯萎,天灾遍布,沦为人间炼狱。 “我说了,我会弥补。” 圣女手里的铃铛响动了,银白的光芒从五指涌出,像有两双手抓住了雅姑娘和馨姑娘,掐着她们的喉咙,把她们带到了天空。 月月吼叫了两声,化为原形,朝圣女扑过去。圣女甚至没有看他,一股强劲的法力,把月月弹进了水里。 圣女身体内的灵力,强大到不可思议,充满了侵略性。这种灵力,不该出现在悲悯苍生的圣女身上。 白泽道:“真是麻烦。” 池鸷无奈道:“我们这叫自找麻烦。” 来都来了,不能不管。专业负责吸引火力的池鸷,负责扰乱圣女的节奏。让白泽去解救馨雅。 池鸷的雾气触碰到圣女时,圣女看他的眼神和步止戈当时如出一辙。他们似乎都很熟悉这黑雾的力量,没有轻视之意。 定格的水幕再度湍流不息,速度太快了,水珠打在了周围的坚硬的岩石上,一滴滴水珠把岩石砸了个粉碎。 “没时间了!”圣女怒吼一声,手中的铃铛声愈响愈烈。 因为池鸷的纠缠,圣女不得不暂时放开雅姑娘和馨姑娘,专注于击退难缠的池鸷。 白泽像是发现了什么,想也不想地飞进了水幕之中,不见踪迹。池鸷心头一紧,没有想太多,跟着白泽冲了进去。 就算是虎口,有白泽在,他也得闯一闯! 第51章 进去水幕之后,里面空无一物,只有错落有致的山壁,以及一些悬浮的微光,微尘飘洒在空中,水幕里面很干燥,没有一丁点水渍。 白泽道:“陆吾。” 一只黄皮老虎,从暗处走出来。他双目清明,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以本体出现在他们面前。不过本体并未彻底觉醒,和普通的老虎大小差不多。 他走的每一步,都有铛铛作响的金链碰撞声,细看他脚边的金链,链条之间已有罅隙。 陆吾比起朱厌、毕方,离苏醒更近,好像只差一步。 陆吾的声音浑厚,颇有万兽之王的风范,“你?”单单一个字,好像已经把白泽看透。 白泽点头,“我来加封你。” 池鸷在后面,好想替白泽说点好话。 他们毕竟在虎穴。陆吾乃上古神兽,要是把他惹怒了,动动爪子,只怕能把他们拍回安国。 人是竖着走进来,横着飞出去的。 陆吾趴下,前腿交叠,道:“你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了。” 白泽道:“你控制了圣女。圣女这些年猎了很多妖灵贡献给你,助你灵力大涨,不过你还暂时不能冲破封印。” “不错,”陆吾舔舔前爪,“你与麒麟老儿渊源不浅……”他看到了池鸷,突然站了起来,走向他。 池鸷站着,陆吾围着他走了一圈。金链子仿佛要把他捆住。 “麒麟老儿的气息。”陆吾在他身上嗅了嗅。 池鸷知道他说的是发间的麒麟簪。池鸷讪笑道:“鼻子很灵。” 陆吾道:“我永远不会认错麒麟老儿,当年要不是他,我们几个也不会被封印在四处,永不见天日的地方!” 池鸷道:“如此说来,你很害怕麒麟?” 这句话让陆吾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怕?现在他被桎梏在了三更竹林,那地方封印最强,他不可能出来!而我,会重现人世,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白泽道:“我不会容许你离开这里。“说罢,他开始运作玄戒,编织封印。 第96章 陆吾张开嘴,“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他的动作有气吞山河之势,但他只是打了个哈欠,看他们的眼神像在看笑话。 “少了两条尾巴的你,不过是个废物。”陆吾感觉到了白泽的灵力波动。 这句话让池鸷眯起了眼睛。 白泽少了两条尾巴? 原来白泽每次显现真身时,只有一条尾巴,不是因为想要伪装,而是,他只剩一条尾巴? 回忆之前在安国王宫看见的白泽,三条尾巴不可一世的样子。当时他不能脱离三更竹林,却能相隔千里,用残影为白国主带去玉莲,能力可见一斑。 是什么让白泽心甘情愿承受两次断尾之痛? 池鸷心头一紧。 白泽对于他的挑衅面不改色,网状封印初见雏形。 在封印打在陆吾的身上时,陆吾感受到那股专门克制他的力量时,再也无法泰然自若了。 他动不了身体,张大了嘴,汹涌澎拜的法力从嘴里冲出。 池鸷知道法力打在身上会有多疼,于是从身后抱着白泽,飞出了水幕。法力的冲击让水幕拦腰斩断,分割两节。 那股法力打在了一处小山之上,那小山便如崩裂一般,山石滚滚而下。 池鸷皱眉,心有余悸。双手擒住白泽。白泽背对着他,看着水幕之中。 圣女在灵力的波动下,已然失控,在对着月月大打出手。月月被打得身上没一处是好的,皮开肉绽,奄奄一息。雅姑娘和馨姑娘也不好过。 在圣女凝聚的法力要打在月月的命门之时,雅姑娘想也不想地冲上去,抱住了受伤到瑟缩的狐狸。 狐狸慌忙咬着她的肩膀,想把她拖开。 雅姑娘坚定不动,看着狐狸,等待死亡的宣判。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另一个人挡在了他们前方,生生承受下这致命一击。 池鸷晚了一步,只挡下了圣女同样可怖的下一击。池鸷的手臂被震得像断掉一般,足可见这股法力多么的强大,可还是无法改变什么。 花,枯萎了。 馨姑娘浑身的灵脉被震得粉碎,往后倒去,看着安然无恙的雅姑娘,轻松地笑了笑。 雅姑娘抱着馨姑娘,克制不住地哭,“馨姐姐,你为什么要帮我挡啊?你帮了我太多了,还帮我,我怎么报答你啊?你别死……” “没事,我自由了。”馨姑娘含笑道。 馨姑娘身体开始虚透,一阵阵炫目的花粉从她身体里飘散,像蒲公英一样去往自由的天边,也许会再次落下,变成崭新的生命。 她吃力地说:“雅儿,你要替我活下去,去感受人间……” “姐姐!” 雅姑娘想要留住她,却只握住了手中一株仅剩残灵的眠梦花。 这朵眠梦花是紫色的,曾经是一位美丽的姑娘。 白泽快速走过去,用法力护住了即将枯萎的眠梦花,这朵脆弱的眠梦花不能离开他的法力保护,不然会立马凋零。 雅姑娘哭得撕心裂肺,愤恨地看着圣女,道:“圣女殿下,你不配为圣女。我们不过是想自由地活着!您也曾渴望自由,不是吗!为什么,你可以拥有,而我们不行!我们受了你的灵气恩泽,也是你的孩子!” 失去理智的圣女,在这句话中,溃散的双瞳的焦距渐渐回笼,她惊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颤抖不已。 “我做了什么。” 圣女不敢看雅姑娘那足以击溃她的表情,光是她的话,已经让她溃不成军。 月月摇晃着站起来。他的身形比平常大了几倍,足以支撑雅姑娘靠在他身上。雅姑娘是朵不娇弱的花,并没有在敌人面前展示出自己的柔弱。 水幕里的威胁还没有解决。 白泽再次想冲进水幕里。还没等他有所行动。 那水幕里的水珠,扭转了坠落的方向,千滴万滴,像是万箭齐发,对着他们而来。 在用法力屏障抵挡这些水珠后。这片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十丈高的瀑布竟然完全干透! 陆吾从洞中,一步步走出来,金链几欲断裂,不可能再牵制住他了。等它完全从洞里出来时,就是他们,就是这天下的死期! 白泽拳头合拢,看了一眼池鸷。池鸷不喜欢他这种平静到好像知道结局的眼神!池鸷攥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挣脱自己的束缚。 不能,不能让白泽离开。 哪怕他是为了拯救苍生,他也不愿意放开这只令人捉摸不透的狐狸。 “我恨你,但蓬莱国不能没有你。” 雅姑娘语气决绝,在掌心化出本体。 圣女闭上了眼睛,伸手摘掉了自己的银冠,三千青丝随风而动,恍惚间似有几根银白。她同样开始运法。 月月像是知道了白泽、圣女、雅姑娘要做什么,他嗷呜了一声。 月月看着雅姑娘,用鼻子拱了拱她的脸。 雅姑娘同样用脸蹭了蹭他,两人就像穷途末路的两只小兽,彼此安慰。 然后,月月一甩尾巴,把雅姑娘甩到了一边。雅姑娘反应不及,施法被打断。 月月两条尾巴竖起宛如高塔,他再看了一眼雅姑娘,暗暗下定决心。 他回头,咬住了自己的一条尾巴,在呜咽闷叫后,月月使出了狠力,不能说是扯,更像是从根部撕咬断了那条属于他的尾巴。 那条尾巴开始泛起法力,白光阵阵。月月把尾巴丢向了洞口。 第97章 白泽没有再挣扎了,甚至收回了法力。他敬重地看着舍身断尾的月月。 池鸷道:“断尾痛吗?” 白泽一字一句道:“剔骨之痛。” 池鸷紧绷着嘴唇,看着平时连被踢了一下都要嚎半天的月月。月月此时一声不吭,看着那条尾巴对着陆吾发挥着它最后的作用。 三尾狐族之尾,有着世人无法想象的功效。须得三尾狐心甘情愿地奉献,强取豪夺皆不可。月月的尾巴不知道可不可以完全封印陆吾,但一定能修复金锁,把陆吾通往人间的路暂时堵住! 陆吾只差一步就能回到世间。 他不甘心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可还是被修复的金锁扯回了洞内。他的声音引得林间所有的飞禽走兽争相逃离。 瀑布的水凭空而生,一点点变回水幕,再次将陆吾藏匿。 暗落瀑布还是那么壮阔,水流壮观地哗哗向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池鸷看了一眼白泽掌心的眠梦花,以及虚脱的月月。恍然若梦。 远处的大部队在赶来。 小道士领着一群与他穿着相同的道士,急匆匆地跑过来帮忙。 道士们什么神兽的影子都没看见,只看见了他们平日里信仰的圣女,披头散发狼狈不已。神情颓靡,连带着背部都弯曲了一些。 空气中好闻的眠梦花香,安人心神,传播向四处,飘浮了象征自由的阵阵紫色光泽。 花,没有枯萎。 会在来年春天再度盛开。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三更 第52章 回到了竣息宫。他们不必去牢房了,反而成为了尊贵的座上宾,那些曾经对他们大大出手的道士,一个接一个向他们道歉。 他们被竣息宫安置在豪华的客房内,长老还请了竣息宫医术最高超的医者来为他们疗伤。 非人的妖怪机器人的伤势不重,不需要医生来为他们疗愈。 伤势重的月月,医者大眼瞪小眼,根本医不了。 月月断尾后便化作小小一团,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它只想缩在雅姑娘怀里,不然就会露出痛苦的表情。 池鸷道:“这小狐狸,趁机揩油?” 白泽道:“狐狸受伤后,原形最为脆弱。只能在自己认为足够安全的地方,才能够安稳地养伤。” 池鸷想了想,道:“你每次化为原形,都要窝在我怀里,莫不是觉得我怀里足够安全?” 白泽不语,像是默认。池鸷乐开了花。 几个医者来查看月月的伤势了,皆以摇头告知他们的束手无策。月月的气息似乎越来越微弱了,白泽会时不时给月月输送一些法力。 “三尾狐族,断尾相当于丢了半条命,蓬莱国受了月公子这等大恩,无以为报。”医者给月月尾部血淋淋的伤口包扎处理,月月疼痛难忍,脑袋往雅姑娘怀里拱。 “不必太感恩戴德,月月不是为了你们蓬莱国才断尾的。”池鸷看了看雅姑娘。 雅姑娘安抚着月月,道:“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吗?” 医者道:“可以等他自行疗愈,但这个时间很漫长,而且他每一日都会如凌迟般痛苦。” 池鸷看着面色如常的白泽,很想问问他两次断尾的事。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白泽没说的事,他问了,不是在白泽伤口处撒盐吗?而且大致能猜到,多半和池将军有关系。 雅姑娘道:“我用我的灵力帮他,行不行?” “姑娘和他并非同一脉,更无血缘,”医者闭着眼睛摇头,“还有种快速的办法,就是找他的亲人,让亲人以灵力辅疗,不出几日,便能让断尾处愈合。” 医者无能为力,他们不好再多为难他,便让他先离开了。 雅姑娘想把月月放下,月月不依,她只好抱着月月对白泽说:“月月他有没有亲人?” 白泽告诉了她,月月有个双生哥哥叫做日日,正在安国乐业城。 雅姑娘当即表示要去乐业城找日日。他们自然不会放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姑娘,带着一只昏迷不醒的狐狸,独自去对她而言很陌生的乐业城。 白泽道:“不急,等我处理一件事,一起去。” 雅姑娘性子急迫,“多久?月月很痛苦。”雅姑娘怜惜地看着在颤抖的月月。 “很快。” 从房间内退出来,他们要去找圣女来处理一个遗留问题。 池鸷拉上门,道:“圣女现在这个样子,还有办法帮你弄出小灵魄吗?” 白泽道:“放眼大洲,找不出第二个人能熟练操控取灵术。” 取灵术不似死后灵魄自动离开身体,而是把灵魄从活体内剥离的法术。很多人都会,但大多数人运作起来,取出来的灵魄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基本残缺不全。 圣女因为能用取灵术从活体内取得灵魄,这些年捉得的妖怪,便被取了灵魄进献给陆吾,使得陆吾灵力大增,差点再度出世酿成大祸。圣女几乎抓的都是为非作歹的妖,但不排除有像雅姑娘她们那样,只想在人间生活的妖。 这些年,圣女做的事,是非对错皆有,早已经超出了圣女这一神职的范畴了。 跟了这么久的小灵魄,再怎么都有些感情,加上江霓的托付,肯定不能随意处置之。 走了几步,有个小道士从拱门里跑过来。到他们面前时,露出个不怕死的笑。 第98章 为什么说他不怕死。因为池鸷之前差点威胁他的性命。但他还敢出现在池鸷面前。 对于之前的事,池鸷挺不好意思。池鸷道:“小道士,多谢了。” 小道士当时没有逃离,而是去搬救兵,冲这勇气可嘉的一点,都担得起池鸷这声谢谢。 小道士好像忘记了池鸷的威胁,不甚在意道:“没事!还得谢谢你们,封印了陆吾。要是陆吾出世,我们全都完了!” 白泽道:“你好像很了解陆吾。” “可不是嘛,陆吾神兽,形似虎,上古五大神兽之一……”意识到自己多话后,小道士赶紧闭嘴。 白泽两只清透的眼睛,看着他,他很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 池鸷没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对,道:“你知道圣女在哪儿吗?” “你让我在九千九百九十九间练药房里找一间我不知道在哪儿,”小道士打了个响指,“但圣女殿下的宫殿很好找,跟我来吧。” 小道士带着他们去找圣女,沿途遇上了很多个道士,他们大概知道了暗落瀑布发生的事,会很尊敬地向他们行礼。 池鸷很是受用,颔首回之。 他们住的地方和圣女的宫殿隔得不远。 到了殿门,正好看见风雨雷三个长老从里面出来。他们脸色不佳,心事重重。 小道士问道:“雨伯伯,圣女殿下好些了吗?” 雨长老点头。 风长老警惕地看了看白泽和池鸷,白泽微微一笑,没有敌意。风长老放松一些,道:“栎儿,明日我把你送回皇城。” 小道士紧紧按住自己的道士帽,“不行!我还没学到精髓呢,我不回去!” “不回去也得回去,皇主陛下很担心你,你不能再待在竣息宫了。” 池鸷看着白泽,白泽也看向了他,动了动嘴。 池鸷从他的唇语里,读到了三个字:公孙栎。 这知道的很多,随时看起来很闲,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道士,就是蓬莱国的太子殿下,公孙栎。 池鸷觉得自己真是当了几天池将军胆大包了天,敢挟持蓬莱国的太子殿下。算算年纪,公孙栎时至今日,应有双十的年纪。面白如玉,看起来最多束发之年。蓬莱国皇主对公孙栎的宠爱,是全大洲有目共睹的。出生便将其立为太子。 有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让池鸷不得不忌惮公孙栎。 太子殿下长至十岁,到了淘气的年纪,不知从哪儿混出宫去,到了傲天国的边界,被傲天国的人捡了去。 捡过去还回来还好,皇主还能记傲天国的恩情。关键是,傲天国大约觉得太子殿下长得可爱,不还了! 皇主勃然大怒,平日里还算和气的他,直接对傲天国发起一场战场。 最后把平平安安好像还胖了些的公孙栎还回时,这场闹剧才作罢。听说那场战役是完颜瑰当王子时最后一次出征。 更有传闻,完颜瑰是为了自己的妻子,才心甘情愿领兵出征。带着太子殿下出去,带着自己妻子回来。这件事让向来重情义的傲天国人,对完颜瑰的崇敬多了几分。 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就说得通了。 当年慕锦已经回到了蓬莱国,为何会心甘情愿回去?因为公孙栎这倒霉孩子被完颜瑰抓了去了。慕锦只好用自己换回公孙栎。 想到此处,池鸷看着眼前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倒霉孩子。 公孙栎经历丰富,年纪轻轻,就被安国的将军和傲天国的王子挟持过。 不过公孙栎似乎不记仇,也就不怕他会回去向皇主告状了。 风雨雷长老,围着公孙栎开始说教。什么乱世危险,什么天下太平……劝他赶紧回皇城去过安稳日子。公孙栎听得两眼冒星,抱着道士帽蹲下。 大门敞开,池鸷和白泽进入殿内。 圣女恢复了平日端庄之姿,只是眼神不再那么淡然。她看着慢慢朝她走来的两个年轻人。大门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慢慢推拢。 圣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 她收起了所有的法力,眼角似乎有不再掩盖的惫态,终于让人从她身上看出了岁月的痕迹。圣女道:“陆吾收走了他的灵力,我的灵力在慢慢消退。” 白泽道:“抱歉,但必须镇压陆吾。” 圣女道:“我知道,这也是我的使命。你们做的很好。我暂时还不会成为一个废人,还有时间。” 白泽道:“我已经见到了朱厌、毕方。朱厌和陆吾算是暂时封印住了。至于毕方,不太好说。还有胜遇。如今大洲内各地均有地裂发生,地下水上涌,是胜遇给世人的警示。” “嗯,我会看好陆吾。有我在一日,便不会让陆吾作祟。” “圣女殿下,望你保重。蓬莱国不能没有你。” “我会的。” 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所有的对错都可以用身不由己来解释。池鸷渐渐理解了‘身不由己’四个字的分量。那是一种责任,背负在身上无法卸掉的使命。 如果没有这些使命。 圣女可以成为一个普通的妻子、母亲。白泽只是一只没有烦恼的狐狸。 而他,是一个不懂情爱的机器人。 经历了这么多事,池鸷已经不会再片面去评价一个人了。 池鸷对圣女道:“如果你的灵力消退,那蓬莱国?” 第99章 圣女手动了动,铃铛轻微响动,她朱唇皓齿,明媚如昔,像在说着半生荣光,“不必担心,我永远不会弃我的子民于不顾。如果不是为了蓬莱国,我不会回来。” “我知道我与蓬莱国的灵脉息息相关,如果以我身躯可以滋养蓬莱国的万物。献之又何妨?” 她的声音空灵,回响在殿内。大殿内有好闻的眠梦花香,沁人心脾。她好像已经提前预知了自己最后的宿命。 圣女是不该有七情六欲的。有了凡间的七情六欲就会抛弃自身该背负的大义。圣女曾经有了自己的私心,想去感受俗世间的七情六欲,不想当高高在上不染尘世的圣女。 她和傲天国国王之间的故事,他们无从得知。也许寡淡无味,也许刻苦铭心。国王在圣女走后,再没有娶妻,完颜瑰是国王最后一个孩子。 圣女如愿感受到了那动人的情爱,生下了完颜瑰,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为了能继续守护蓬莱国,她不得已成为陆吾的棋子,换取不属于她的灵力。 第53章 白泽道:“圣女殿下,完颜瑰也是你的孩子。” 这句话让圣女的眸光动了动,圣女手中的铃铛,原来没有十个,只有九个。她摸着小指,那处只有戒指,没有铃铛。 圣女道:“我知道,所以我把他,送到了他的身边,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白泽道:“完颜瑰之后发生了什么,想必你有所听闻。你把慕锦送给了他,但慕锦死了。这对他来说,好像不是一件好事。正如初冬中的一抹温暖,在深冬时,被人生生夺去。如此,不如不拥有。” 圣女却不这么认为,温柔笑着,“这是一个人该经历的一生。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如果没有感受过,怎么能算完整?” 白泽不语,静默地看着她。 池鸷道:“你有办法复活慕锦?”自从能运用麒麟簪内的法力后,池鸷能感受到一些灵力波动。圣女手中的铃铛,并非凡物。 圣女点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需要自己去经历一些事。待我……身陨后,我会把慕锦还给他。” 难怪幼时像刺猬一样的完颜瑰,会那么快对慕锦产生亲密之感。慕锦很温柔,散发的气质和圣女很像。完颜瑰从小没有母亲陪在身边,而慕锦的出现,不仅替代了圣女,还给了完颜瑰希望,让完颜瑰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暖。 圣女是爱完颜瑰的,但她的身份不能让她只爱完颜瑰。严格来说,圣女既不算一个好圣女,也不算一个好母亲。 她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量把两件事做的很好了。 池鸷打破了三人之间的静默,道:“圣女殿下,有事劳烦你帮忙。” 圣女道:“嗯,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只要我还有能力,必定报答。” 池鸷大概讲了讲和小灵魄之间的渊源。白泽把那方江霓留下的手绢幻化出来,交给圣女。圣女听了这个悲惨的故事,同为母亲的她,露出怜惜之色。 她和江霓,有着共同之处。 圣女道:“嗯,这事对我来说不难。但取出后,又如何安置?” 这个问题,白泽想过,但没有想出比用法力保护更有效的办法。 圣女想到了一个最好的办法,笑了笑,开始施法,“小家伙吸收了你不少灵力和精血,已经有化形的资历了。它现在,更像是你的孩子。我的心头血可以让它化形。不过我的孩子已经够多了。” 圣女看向池鸷,道:“需要取你一样东西。” 想到可以帮助白泽,池鸷不假思索道:“只管拿去。” 绣有字样的手绢闪着微光。白泽的衣袍之下,平坦的小腹似乎也有微弱的光芒。圣女双手交叠,铃铛声轻柔,似是诱哄,似是母亲在为孩子唱摇篮曲。 白泽捂着肚子,面色不佳。池鸷不管圣女还在,搂着白泽的腰,摸着他的脑袋,给予安慰。白泽头埋进池鸷的肩窝,身体在疼痛中抽动,好像血脉在被剥离。 池鸷心里着急,像是在等媳妇生产的丈夫一般,只能干着急,没有办法帮忙。 须臾,白泽脸颊冒着细汗,抬头看着圣女那边,眼中闪过紧张之意。 那团裹着白泽灵力的小灵魄,光泽充盈,活力四射,正在空中上蹿下跳,感受着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白泽把手绢收好,感觉到小灵魄散发着与他相同的气息,有些许茫然。那是一种与他息息相关的宿命感,好像把他和小灵魄紧紧连在了一起,无法斩断关系。 圣女并没结束施法。她空出了一只手,对准了池鸷。池鸷被强力牵扯到了圣女的身前,圣女的手掌按在了池鸷的心口处。 池鸷感觉心脏被她的手隔空攥住了。池鸷疼得差点反击。不过还好,只是一瞬间的事。池鸷揉着心口,俊脸扭曲了几分。 圣女手中有一团带着雾气的红色。黑雾里面,是新鲜的血液。 圣女将池鸷的血,和小灵魄混合在了一起。血液层层把小灵魄包裹,小灵魄知道这带着灵力的血液好像并不会伤害自己,心甘情愿地被它保护着。 当两者彻底交融的瞬间。小灵魄发出的光芒,让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当他们再睁眼时。 地上多出一只和白泽长得很像的小白狐。 小白狐毛发如雪,身体只有池鸷手臂的长度,身后的尾巴却比它小小的身体还有长。 第100章 数一数尾巴。一条、两条、三条……九尾! 小白狐有九条尾巴,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九尾狐。它睡着睡着打了个哈欠,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巴,嘤咛一声后,尾巴翘了起来。 九条尾巴狂舞,震撼人心。 白泽惊讶道:“九尾,他,怎么会变成九尾狐?” 圣女收回法力,也是颇为诧异,“它本身就是高级灵魄,加上一直吸取你的灵力。会变成三尾狐不足为奇,但能进化成九尾狐,许是因为用了他的心头血。”圣女看向了池鸷。 白泽同样看着池鸷。池鸷却看着地上的小生命。融合了他和白泽的血脉。和白泽长得还那么像。 他现在的想法和当初的戏言完全一致。 ——“生下来,我养。” 池鸷不知道自己痴痴的表情有多傻,他蹲下来,对在熟睡的小白狐道:“孩子,叫爹。” 白泽:“……” 圣女:“……” 小白狐没有回应。池鸷却好像听见了一般,伸手摸摸小白狐脑袋,“真乖,那边那位最好看的人,是你娘。” 圣女捂嘴轻笑。白泽看不得池鸷这般丢人显眼,揪着池鸷的脖子让他站起来。然后白泽略施法术,隐藏了小白狐另外八条尾巴。在他抱起小白狐时,小白狐扬起脑袋,用鼻尖蹭了蹭白泽。 白泽顿了顿,动作更轻了一点。 圣女看着他们的样子,想到了自己,笑容苦涩了几分。圣女道:“你们永远是竣息宫最尊贵的客人。” 池鸷太熟悉如何抱狐狸了,抢着从白泽手里抱过小白狐。小白狐在他怀里没有在白泽怀里那样乖巧,张嘴就咬着池鸷在逗弄他的食指。池鸷吃痛地缩手,打在它的屁股上。 教训儿子这种事,天下老子都一样,非常熟练。 白泽感觉身体内的灵力在慢慢恢复,没了小家伙的吸取,他更能自如地掌握法力了。白泽道:“多谢圣女好意,我们还有别事,就不多逗留了。 圣女见他们执意要走,没有过多挽留。 “天下太平终是奢望,”圣女喃喃自语,“岂是你我绵薄之力能阻挡?” 池鸷皱眉,看着在对他们微笑的圣女。 次日清晨,风长老负责护送他们离开。竣息宫养了几匹真正可以日行千里的好马,圣女用其中两匹来驮载马车,两匹用来给他们骑乘时,雷雨长老心疼灵马,劝了又劝,被圣女一句“他们是恩人”给压了下来。 池鸷抱着小狐狸,骑在马背上。白泽骑着另一匹马,在他身侧。 马车里坐着同样抱着狐狸的雅姑娘以及被遣送的公孙栎和负责遣送的风长老。一行人便上路了。 灵马有个好处,给点仙草就能自己找路,完全不用他们操心。 从法阵传送到了日禺森林。马背颠簸,池鸷却能很好保持手臂的弧度,不让小狐狸感受到颠簸。 白泽评价道:“你是有当爹的潜质。” 池鸷笑了笑,“这是抱你抱出来的经验,前狐栽树,后狐乘凉了。” 白泽目视前方道:“我不会再轻易变回原形了。”没了小灵魄在他身体里闹腾,他的法力便不会被轻易透支。即使不敌三尾时的巅峰。 池鸷牵缰绳的手突然松开,放在了白泽的头顶。白泽怒瞪了他一眼,又怕动作太大把他掀下马背,只好伸出一只手扶住池鸷抱着小白狐的手。 池鸷揉了揉白泽的发顶,“孩子他娘,给他起个名字吧。” 白泽感觉头顶痒痒的,两人同时把手收了回去,白泽哼了一声,道:“白痴。” 本是骂他的话,但传到他耳朵里,变了个味。池鸷道:“白池?不行,这名字都是我在用。而且孩子该随爹姓。但白姓好听些,让他跟你姓我也高兴。” 白泽懒得搭理他,双腿一夹马肚,往前走了。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白泽回头,看见池鸷在对小白狐说:“取字极好,有安定之意。不如就叫你,白憺吧。” 马车的车帘掀开,公孙栎笑嘻嘻地说:“这名字起得好啊,白蛋白蛋,听起来就好吃,和白痴有异曲同工之妙。” 池鸷脸色一僵,再度回味这个名字。好像是有歧义。 白泽驾着马,回到他身边,道:“池岁宴。” 池鸷道:“什么?” “岁宴,岁岁平安,安然宴度。望他可以平安度过一生。”白泽道。 池鸷心有暖意,重复道:“好,池岁宴,好名字。” 小白狐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张了张嘴,嘤呜了一声,好像比起白蛋,更满意这个名字。 池岁宴。池岁宴。 他曾经一直担心,自己和白泽的牵连不深。现在有了池岁宴,就是把他和白泽牢牢绑在了一起。 池鸷看着有自己血脉的小白狐。一直飘忽的心,有了踏实的感觉。 第54章 到了离蕊镇不远处,风长老要了一匹灵马,带着想要偷偷溜走的公孙栎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白泽没了马,就进马车里坐着。雅姑娘看起来很憔悴。接连的打击让她力不从心。她看见闭目养神的白泽,想了想,还是问道。 “白公子,馨姐姐……”雅姑娘面露痛色。 白泽伸出左手,一朵紫色的花在他掌心悄然绽放。雅姑娘欣慰地看了看,轻声唤道:“馨姐姐……” 第101章 眠梦花抖了抖叶子,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在狭小的马车内萦绕,安抚人心。因为这花香,月月似乎舒缓了不少。 白泽收回花。雅姑娘郑重其事道:“多谢白公子了。” 到了蕊镇附近,雅姑娘说下车去找那些姐妹们交代一些事,池鸷以为她不会再回来。 现在围绕她们的困境已解,竣息宫不会对她们如何。她完全可以回去放心过日子。 谁知,才过一会儿,便看她急迫地回了马车内,再次抱起月月。 让她愿意舍弃安稳的,是月月。 “月月姓什么?也是白吗?”雅姑娘问。 白泽道:“可以是。” 雅姑娘道:“好,那我便叫白雅儿了。” 白泽略显无奈地点头。池鸷掀起车帘,露出足以让人脸红心跳的笑颜,“好啊,一车的白姓。白池、白泽、白月、白雅儿。” 池鸷低头看着宝贝儿子,“就你,姓池,把你丢出去。” 池岁宴又咬住了他的手指,池鸷手指已经有好几道牙印了,儿子当他手指是磨牙棒了。 一行人暂时忘却忧愁,其乐融融。有灵马带路,很快地进入了安国境内。日以继夜地行了几日,日行千里果然名不虚传,遥遥望去,已经能看见乐业城的影子了。 匆匆几个月,经历了许多事情。再回来时,有别样之感。哪怕曾经通过完颜珏的身体回来过,也不是现在这番情形。 守城门的将士认识池鸷这张脸。惊奇道:“池将军!池将军回来了!”他想告诉所有人这件事。 池鸷手指竖在嘴前,示意他不要声张。 将士很懂,道:“池将军,你是悄悄回来的吧?属下懂,不会告诉别人。” 原来池将军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在进城之前,他们把送了一路的灵马放了。灵马无需他们操心,能自行找到回去的路。 悄悄进城后。事不宜迟,他们马上回了王宫。 白泽已经许久没有易容了,反而是池鸷需要易容,白泽替他变了一张脸。池鸷看不见自己长什么样子,通过雅姑娘的笑声,不难猜测。 路过一个水缸时,池鸷去看了看。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几乎集结了人类缺陷之大成。放在他气质卓然的身段上,很违和。 他成了背影杀手,好多宫女从背后看见他,想上前一睹真容,看见后,又缩了回去。 宫女们以为白泽出来闲逛,向白泽行了大礼,“国主陛下。” 白泽摆摆手,她们赶紧退下。池鸷对他道:“你是怕我太英俊,有宫女看上我?” 白泽横他一眼。 这时,前方走过来一个宫人,是抱着几摞公文的阿吉。 看见白泽出现在此,身边还跟了两个完全没见过的人。阿吉疑惑道:“陛下,您不是在礼宫吗?怎么会到这里来。” “散步。”白泽面不改色道。 阿吉不便多过问国主的行踪,道:“那这些公文,我替您先抱去礼宫。” “好。” 在阿吉转身往礼宫走时,他们赶忙往另一条稍远的路疾跑。为了不穿帮,必须赶在阿吉回到礼宫前和日日汇合。 白泽现在法力充沛,根本不需要像他们那样跑,短距离的瞬移足以做到,在没人的地方时,白泽便没了影子。 所以当他们气喘吁吁抄远路到达礼宫时,白泽已经换上了国主的服饰,在桌案前煞有其事地批阅阿吉拿来的公文了。 阿吉立在一旁。日日最近用的是白国主的身份和他朝夕相处,当用日日的身份出现时,对阿吉而言,日日许久未见。 日日带着白色圆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 阿吉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各自抱着一只狐狸的池鸷和雅姑娘,被宫人请了进来。 白泽假装诧异,撑着下巴看着底下的人,假装久别重逢的样子。 池鸷配合他行礼道:“参见国主陛下。” 到了这里,雅姑娘才知道白泽的身份,不容她多惊讶,赶紧向白泽行了个礼。 雅姑娘怀里的狐狸让日日的表情大变。阿吉皱了一下眉毛,再次看了看日日。日日不好表现出来,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白泽。 白泽道:“阿吉,你先把人带下去,在偏殿安置。” 阿吉领命,把他们带到偏殿的房间。当池鸷再次踏进这熟悉的房间里,心里一疼。 池岁宴似乎感觉到了动静,睡了几天的他,第一次睁眼。 池岁宴对他并不陌生,张嘴第一句话就融化了池鸷。 “爹。” 池岁宴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是乳臭未干,刚刚咿呀学语的小男童。不过这个字却咬得极其标准,大概是因为池鸷一路上在他耳边灌输。 池鸷感觉自己像踩在了云上,整个人都飘起来了,道:“岁宴,你再叫一次。” “爹!” 池岁宴突然化形,变成了三岁孩童的模样。白花花地、软乎乎地、五官嫩白,眼睛像白泽,嘴巴像池鸷,结合了两人的模样,从小就能看出以后长大的英姿。 池鸷大喜不已。已经在想象自己的便宜儿子长大后会祸害多少小姑娘了。 正好这时,白泽入内。池岁宴搂着池鸷的脖子,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对白泽道:“娘!” 白泽愣住,呆呆地站在原地。 池鸷觉得池岁宴没有辜负自己一路上对着他又喊爹又喊娘。便宜儿子太会讨人高兴了。 第102章 白泽吩咐宫女去准备了两套小衣裳。他们一个给池岁宴穿衣服,一个给池岁宴穿裤子,第一次当父母,生疏无比。 宫女在一旁观摩着国主亲自给这小男童换衣服,亲力亲为的样子,好像是自己的亲儿子一般。而且这小男童,和国主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宫女端着衣服的手,微微颤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白泽替池岁宴穿好衣服,看着他干净的眸子,道:“孤的儿子。” 池鸷心里道:也是我的儿子。 宫女忍不住“啊”了一声。心里激动坏了。她是第一个知道,向来清心寡欲的陛下,竟然有个不知生母的亲儿子,看样子还三四岁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消息会从宫女口中,传到后厨大娘那儿,再由后厨大娘传出宫,很快就会满城皆知。 白泽刻意把这个消息放出去。 隔日,整个乐业城都知道了国主有个三岁的儿子。 因为国主没有后宫,所以不知生母。但这个消息还是让那些大臣们高兴坏了,纷纷进言,希望让孩子认祖归宗。 总之他们很高兴,安国后继有人了! 白泽纠正了池岁宴一晚上。 “叫父亲。” “娘!” “不准叫娘,叫父亲!” “娘!” 白泽难得把一句话重复三遍,“父亲!” 池岁宴小脸红扑扑的,迈着小短腿走了两步,走到蹲着的白泽面前,勾着他的脖子,坚定道:“娘!” 池鸷有些嫉妒这个小家伙,不过想到是自己的儿子,便没有发火。 白泽抱起他,声音轻了些,“父亲。” 池岁宴不怕死地答应了,“诶!” 白泽:“……” 池鸷噗嗤一下笑了起来,看着白泽千变万化的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岁月静好。如果时间定格在现在,多好。 日日带着月月走了,不知去向。 雅姑娘只有每日干着急,等着日日把月月带回来。 白泽每日处理着国内之事。有时还能看见王统安递来的折子。王统安表示,边界安稳,焱国、傲天国均无异动。 这种表面的安稳,反而才让人不得不提防。以往三国边界,小摩擦不断。如今表面看起来和平了,谁也不知道彼此筹谋的下一步棋会落在何处。 池鸷在一旁辅佐着白泽,偶尔会帮忙看看公文。 有一本折子,说是好几处出现了不知名的疾病,传播甚广。得病之人会浑身泛红,卧床不起。不过还好,好好修养几日便会自愈。 池鸷交给白泽看,白泽阅后,写下会从国库拨款,百姓治病之钱,由国家负责等安抚之话。 池鸷看着‘泛红’两个字,莫名想到了最后一次看见何不休时,何不休浑身火红的样子。 池鸷越想越不对劲,可深思之后,抓不住关键所在,只好作罢。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看能不能突破极限四更,第二更 第55章 休整了两日,池鸷想到了一个必须要见一面的人。于是没有告诉白泽,独自溜出了王宫,前往了春度阁。 他易容后那张脸,丢到人堆里都会被嫌丑,没有得到老鸨的优待。 他开口就要花魁幸儿。老鸨似乎有些生气,觉得这个丑男人连叫幸儿名字都不配,于是叫来了龟公,要把池鸷扫出去。 “我们家幸儿是不接客的,懂不懂规矩?”老鸨很维护幸儿。 池鸷道:“我又不是要让幸儿跟我如何。听她唱唱曲儿行吗?” “我们家幸儿一曲千金,你付得起吗你。” 池鸷直接把一包金子丢在老鸨怀里。这是白泽的钱,用起来不心疼。家里有个能赚钱的男人的感觉真不赖。 老鸨掂了掂钱,眼睛都直了。吞了吞口水,克制住了见钱眼开的冲动,把钱袋还给了池鸷,没同意。 池鸷生气归生气,但很肯定老鸨这种做法。 他无法露出真容。给老鸨丢的钱,也不被老鸨放在眼里。平时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的他,现在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楼上的窗户突然打开,幸儿向下看了一眼这出闹剧,然后让老鸨请人上去。 “幸儿,你确定吗?” 幸儿道:“无事,这是我一个相熟的朋友。” 池鸷的目光与幸儿对上了,幸儿对他点了点头。 老鸨再三向幸儿确定。幸儿再三点头。然后老鸨很不情愿地带着池鸷往楼上走,一路嘱咐池鸷不可见色起意、动手动脚。 老鸨这哪里像生意人,倒像是私塾里絮絮叨叨的教书先生,教导别人要以礼待人。池鸷背部挺立,礼貌地点头回应。 说了一路,池鸷并无烦意,反而很有耐心地听她讲。老鸨觉得这个丑男人,丑是丑了点,心性应该不错。她便放心了些,让池鸷进了一间房,等待幸儿。 老鸨前脚刚走,幸儿后脚就来了。她还是像以前那样谨慎,每次会面时,都会确保门口无人偷听。 幸儿似乎消瘦了不少。她整个人如同末季的荷花,美则美矣,少了些灵气。 她当着池鸷的面,直接摘下了面纱,用肯定的语气道:“池将军。” 池鸷道:“你如何认出是我?” 幸儿伸手指了指池鸷的发冠。池鸷发间的麒麟簪折射了窗外的阳光,映在幸儿的脸上。 第103章 幸儿道:“这个簪子,只有池将军能戴。” 幸儿半张脸有着层层叠叠的红斑,另外半张脸像剥壳的鸡蛋般光滑。一边极美,一边极怖。那光滑的半张脸,像极了白国主。 池鸷睁大了眼睛道:“怎么会?” 幸儿自知面目可怖,再次戴好面纱,“最近我的身体又这样了。如今哥哥不在了,您也昏迷了三年,我真的不知道该同谁说这件事了。不过没事,还不会影响到我的性命。” 幸儿知道白国主早已病逝,却还不知道此番醒来的池将军不是池将军。池将军大概是幸儿仅存的依靠了。 池鸷不忍心打破,道:“出现这些红斑,寓意着什么?” 幸儿叹气,“我的身体就像安国的警钟。安国好,我便好,安国不好,我便不好。父皇为了能镇住我体内的灵气,把我送到了春度阁这种阴气重的地方。虽是稍有功效,但不足以让我痊愈。” 幸儿的存在,就像圣女之于蓬莱国。好像安国皇室子嗣,多多少少会继承这一点,与安国国运同承一脉。到了白国主这一辈,幸儿没有像她名字那样幸运。不幸继承了灵脉。 池鸷了然道:“如此说来,安国近期会有大难了。” “不错,”幸儿眉目间的忧郁很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问题。池将军,你回去告诉他,最近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要放松警惕。” 池鸷手指在桌面轻点,“怎么帮你治好红痕?玉莲吗?我会替你去摘来。” 在层层红痕停息增长后,红痕会渐渐变成像泥泞黑土般的黑痕,烙印在幸儿的脸上。曾经幸儿浑身都是这样的黑痕,还是白国主偷偷去三更竹林寻了玉莲给幸儿治皮肤,但治标不治本,这玩意总是反反复复。 幸儿摆手,“不必了。外貌对我来说从不重要。池将军倒比我更在乎我这张脸。” 池鸷端起茶杯,假装要喝水。 幸儿看着他道:“池将军,你还会想起哥哥吗?现今国主,和哥哥也是同一张脸。但你记住,他不是哥哥,你不能忘了哥哥。” 池鸷手中动作一停,“我不会忘记他。” 怎么可能会忘呢?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眼里总有化不开的思绪。好像早把一切做成了一盘棋,连自己都能当棋子,步入棋盘。 幸儿睫毛颤动道:“哥哥是为了我们才死的。” 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吓到了幸儿。池鸷听到她的话,竟把手中的杯子生生捏碎了。幸儿看他手没事,捂住了嘴。 她好像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池鸷道:“什么叫,是为了我们才死的?”池鸷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 哥哥专门叮嘱过她,千万不能告诉池将军。即使是在池将军那一个月都待在春度阁时,她都没有吐露过只字片语。池将军昏迷了三年,醒后又马不停蹄地回了夜临镇,时间长了,她嘴反而松了。 幸儿懊恼道:“池将军,哥哥曾经说过,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 这句话白泽也说过。池鸷放在桌上的拳头捏紧,背部青筋暴起。 “而且,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哥哥又回不来了。我们只有好好活着,才不负哥哥的一片情谊。”幸儿看着眼前这个威武高大的人。 这样一个总是在危难时刻,挡在她和哥哥身前的人,她怎么可能没有动心过? 不过只是一瞬间。如同小石子在湖面激起波澜,很快便无影无踪。池将军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哥哥,他好像是为了哥哥而生那般。 哥哥死后,那人取代了哥哥。池将军除了复命,几乎不踏足王宫。他宁愿到春度阁,什么也不做,每日喝个烂醉。哪怕她就在池将军的面前,池将军透过她的脸,看到的也是哥哥的影子。 池将军和她总共没说几句话,大多数时候,池将军就同她干坐着,盯着她,只字不讲。然后到了需要出征的时候,便走了。 城中传闻,她与池将军情真意切。池将军因为哥哥的意愿,没有回避,像是坐实了她同池将军有婚约。因为池将军,城中无人敢轻视怠慢她。 直到三年前,池将军最后一次出征时,来过一次。他把麒麟簪交给了她。 池将军在月色下,对她道:“你想他吗?” 这是池将军第一次用疑问的口吻同她说话。 没有提到哥哥,可池将军的眼里话语里,全是哥哥。 幸儿红着眼睛,庄重地点头。池将军站了好久,转身之前对她说。 “我也好想他。”池将军的背影定格,“我会再见到他。” 过了没多久,就传来了池将军身负重伤的消息,池将军就像消失了一般,没人再见过他。她很多次去王宫,都吃了那人的闭门羹。 再然后,终于等到了池将军的苏醒。 “我不是池将军。” 这句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打碎了幸儿陷在回忆里的所有幻想。 池鸷的手抚过脸颊,同池将军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让幸儿松了一口气。她心里认定,池鸷就是池将军。 池鸷再次道:“我不是池将军,我是一个替身。” 幸儿表情再度僵住,“怎么会?”她知道那人不是哥哥,是因为哥哥早早就告诉过她,会发生的一切。她知道哭闹没有任何意义,她无法改变哥哥的决定。 她不信池将军会抛下安国,抛下她。 第104章 池鸷拿起锋利的瓷杯碎片,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了一道。幸儿惊呼一声。他力气用得更深了一些,露出里面的钢板。待他丢掉了碎片,伤口随之愈合了。 池鸷道:“我无法向你解释清楚我是什么。总之,我虽然也叫池鸷,但不是你想的那个池将军。不过我会做好池将军的身份。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白国主同你说过什么吗?” 幸儿眼眶倏地就红了,像是知道了什么,“难怪……你告诉我,池将军……”她哽咽了一下,“是不是回不来了?” 真相很残忍。但幸儿是白国主的妹妹,很多事瞒不住她。池鸷艰难地点头,“三年前,池将军不是重伤,而是身亡。” 幸儿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泉,泪如雨下打湿了面纱。池鸷想了想,没有出言安慰。此时无声胜有声。 幸儿擦了擦眼角,很快止住了哭泣,哽咽道:“安国皇室有个秘密,只有皇室之人知道。皇室嫡亲血统,乃是安国的灵脉所在。我和哥哥都是。但哥哥身体的灵力比我强大,能够抵御灵脉吞噬。我不行,只要安国出现一点灾祸,我便会像在炼狱一般痛苦。” “父皇和哥哥疼惜我,不想再让我遭受这一切。其实父皇很疼爱我们,他不想我们承受这些痛苦,甚至说过,宁愿我们不是他孩子这种话,”幸儿再次擦了擦眼角,“父皇十多年前带着我去了三更竹林寻神兽。当时我已经因为安国北部的旱灾而奄奄一息。” 三更竹林里,麒麟。麒麟好像是五大神兽里,唯一向善的存在。庇佑着安国。 第56章 时间太久远了,当时幸儿没有过多的记忆,只记得自己进了竹林。再出来时,父皇好像变了个样,不再宠爱她了。 还对天下人说,她已经死了。把她送进了春度阁里,再也没来看过她。 幸儿难过地低下头,“从那之后,父皇便不再专心朝政,整日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不过从进了春度阁后,我的身体再没有被灵脉侵扰。除非是真出了大事,我的身体才会有这些红痕显现,不再有性命之忧了。” 幸儿贵为公主,却没有过几天好日子。饱受着灵脉的摧残。安国经受的苦难,她都要经受一番。那白国主呢?白国主好像一直泰然自若,可他也是皇室血脉。他承受的,又是何种痛苦。难怪他一直致力于治理好安国,只有安国好,他们才会好。 池鸷道:“白国主的死,真的是因为灵脉?” 幸儿道:“不是。哥哥是男子,灵体比我更强大,足以承载安国的灵脉。近些年,大洲除了天灾,还有人祸。各国之间纷争不断。安国单薄无依。哥哥在十年前,还去过一次三更竹林。” “不久后,安国多了一位战神。” 池鸷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池将军和三更竹林有关系?” 幸儿深吸一口气,“这只是我个人的揣测。哥哥没有告诉过我。池将军出现得很突然,而且没有父母,没有家,大概除了哥哥,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不对,池将军有家,哥哥在的地方,就是池将军的家。” 池鸷胸口陡然钝痛,最近常常如此,他难耐地揉了揉胸口处。 幸儿看到后,咬住下唇,伸手撕扯池鸷的衣袍,池鸷措手不及,肩膀的衣物被拉下,露出半边身子。 他的身体,满是刀痕,心口还有一处贯穿伤。横竖密布,早已经愈合成疤。 池鸷知道自己身体上有这些疤痕,估计是陈博士为了让自己更像池将军,故意保留。 幸儿快把下唇咬破了,“你就是,你就是池将军。” 池鸷不想打破她的希望,但也不想骗她。他把衣服拉好,“我不是。” “那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哥哥的事!”幸儿瞳孔收缩,“还有,五年前,哥哥最后一次来见我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是你吧?!” 这让池鸷很是惊奇,手又放在了桌子上,思考时总喜欢抬手轻点桌面。幸儿很聪明,不愧是白国主的妹妹。 幸儿看着他的小动作道:“每个人生来独一无二。每个小动作,每一句话的语气,都有个人色彩。从小谨慎惯了,我很擅于观察这些。” 池鸷手指滞住,低笑:“不错,我就是五年前的完颜珏。被池将军一剑抹了喉咙。” 太多超出认知的事情,让幸儿无从问起,于是说回刚才的话,道:“我们身体里自带灵力,我和哥哥的灵力完全相同,来自于皇室的代代相传,都出自麒麟神兽。我在池将军身上也感受到了麒麟的灵力,还有你身上。而你和池将军,灵力完全一致!” 当时他用完颜珏的身份出现在白国主面前时,白国主一下就察觉异样了吧。难怪会如此信任他。大约是他的气息,太像池将军了? 池鸷伸出手,摸了摸发簪,“因为麒麟簪吗?” “不是,”幸儿肯定道,“灵力由内而外,遍布全身!” 幸儿眼里闪过坚定,道:“不论你是不是池将军。都要记住,安国是哥哥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家。” 池鸷嘴唇上扬,眸里却没有一点笑,冷冷清清。 “我身为安国公主,这也是我的责任。”幸儿道,“哥哥不在了,你们要是退缩,我也会挡在安国子民面前。” 半晌,池鸷轻道:“幸儿,有我在,不会让你挡在前面。” 幸儿因为这句像极哥哥的话,再度红了眼,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再落下一滴怯懦的泪。 第105章 池鸷在春度阁待了很久才离开,离开时还带着满肚子疑惑。什么灵脉,什么皇室,什么麒麟的灵气,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机器人。 三更竹林的黑雾谜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忧心忡忡地回了王宫。他太想快点见到白泽了。那个能让他安心的人。 进了殿内,看见床榻上窝着睡了两个他现在最在乎的人,他好受了许多。 池岁宴像还在嗷嗷待哺的奶孩,非得抱着白泽睡。白泽拗不过他,抱着他躺在床榻之上,不过他还没睡着。 看见池鸷怀着心事走进来,白泽小声问道:“去哪儿了?” 池鸷走过去,不客气地在他旁边躺下,把他往里挤了挤。白泽怕动静太大吵醒了池岁宴,不得不给他腾了点位置。 池鸷侧着身子,一只手搭在池岁宴的背部,“你问我去哪儿了,就像媳妇儿等着丈夫回家。” 白泽皱眉,“你不在的一整天,池岁宴闹腾个不停。除了我,谁也哄不好。” 白泽今天在处理政事和安抚池岁宴之间折腾,有些疲惫。池鸷摸了摸他的脸颊,“辛苦了,陛下,我哪儿都不去,天天给你带孩子怎么样?” 白泽觉得好笑,“你的手应该用来征战沙场,而不是天天帮池岁宴换尿布。而且池岁宴长势极快,没准很快就比你高了。” “正因如此,我才想多陪陪你们,”池鸷顿了顿,道,“我不是池将军,我不想征战沙场。” 白泽道:“池将军也不想。” 池鸷敛眸,手中一阵黑雾后,变了张脸,“如果我是这张脸,你还会多看我一眼吗?” 池鸷变了一张对于白泽而言很陌生的脸。白泽看着他,不说话。 池鸷又变了一张脸。白泽还是不说话。 池鸷还想继续玩。白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两个人贴得很近。然后池鸷的脸恢复如初。 池鸷通过白泽乌黑的瞳孔,可以看见自己的表情。那么蠢,那么迷茫,那么弱小,什么都干不好。刚来这里的时候,觉得自己牛逼坏了,无所不能。经历了这么多,他越来越没有自信,时常感觉自己太弱了,没有保护好白泽。 “回去睡觉,明天帮我处理政务。”白泽道。 “陛下,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要怎么复活池将军,你有什么办法?”池鸷道。 白泽在当初他苏醒后离开乐业城时,对池鸷说过想要复活池将军,可到现在,只字未提。但池鸷觉得,白泽想做的事,一定会去做。就像一己之身镇压神兽。 白泽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 “我不会告诉你,这不关你的事。” “陛下,我们孩子都有了,还什么都不关我的事?”池鸷突然凑近他,热气洒在了白泽的脸上,“陛下不近人情,可我越来越在乎你了,你的事我都想知道,别瞒我。” 白泽不自在地后缩了一些,趴在他身上的池岁宴动了动,睡得很沉。 池鸷道:“你不说,我就吻你了。”他还想凑近。 白泽睁大了眼睛。这种时候,池鸷反而希望他不要说了。 在池鸷快要贴上来的时候,白泽总算开口道:“狐族有一独门秘法,名叫混沌,可以做到扭转乾坤。但需要属性为金木水火土的高级灵魄为引。集齐五种灵魄,我就有办法复活池将军。无人尝试过,灵魄更难得,但我愿意一试。” 这好像是白泽第一次给他讲心里话,哪怕是他为另一个人所做的事。 池鸷高兴之余,有些嫉妒池将军。 “你为什么对池将军那么好?”池鸷语气酸溜溜的,“你对池岁宴也会这么好吗?” 白泽笑了笑,“不一样,没有池将军,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不对,没有池将军,你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狐族族长,谁对你都构不成威胁。” “还是不一样。”白泽摸了摸池岁宴的背部,“高高在上,不一定是好事。你看白国主,高高在上,过得快乐吗?还有傲天国国主,蓬莱国圣女。就是焱国盟主,他们都不快乐。” 池鸷道:“池将军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死心塌地?” 他的语气越来越不对味。白泽因为‘死心塌地’这个词,抿嘴道:“他没做什么,只是把我拉出了黑暗。” “什么意思?” “回去睡吧。”白泽不想再多说了,转头对着墙壁,打算睡觉。 身边没有动静,他压根没有离开的打算。白泽不管他。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说来奇怪,两个不需要呼吸的人,却能通过呼吸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白泽身上冷,池岁宴感觉到了池鸷身上的热量,挥着小手往池鸷身上钻。池鸷让池岁宴趴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之上。 白泽身上的重量减轻后,困意真的袭来了。 在睡着前,他感觉到了一只有力的手,把他拉入怀里。他没有多想,靠近了他,感受着熟悉的温暖。 床那么大,他们三人挤得很近。白泽头枕着池鸷的肩膀,手放在池岁宴的背部,睡得很安静。池岁宴趴在池鸷的胸口,流了一嘴的口水,时不时还要啃啃手指。 池鸷一夜没睡,甚至舍不得合眼,一会儿看看白泽一会儿看看池岁宴,心里美得不行。享受着静谧而温馨的时光。 第106章 --------------------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完成! 第57章 雅姑娘每日清晨都会等在白泽的殿门口,比叫国主出寝的宫人还准时。 听见外面的动静。池鸷睁开了眼睛。白泽已经起身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看起来还没缓过神。 池岁宴也醒了,父子俩的动作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池鸷笑了笑,易容后,去拉开了门。门外的阿吉和雅姑娘皆是惊讶的样子,看着镇定自若的池鸷。 池鸷非常自觉地充当起了白泽的传话筒,道:“陛下刚醒,再等等。” 雅姑娘道:“我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 阿吉道:“陛下醒了吗?属下来通报一声,日日回来了。” “什么?”雅姑娘声音更大了,“在哪里?你不早点说?” 待池鸷等着白泽收拾妥当后,他们进了日日的屋里。日日在用帕子给躺在床上已经化为人形的月月擦虚汗。 雅姑娘坐在一边,接过了日日手里的帕子。 日日走到白泽面前,道:“陛下,我想带月月回三更竹林疗伤,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彻底痊愈。” 白泽道:“你走了,便没人能伪装成白国主了。” “您还要离开吗?”日日眼睛圆如珠玉,看着白泽。 “我必须要找到胜遇,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 “但我伪装成你时,其实也没做什么,”日日挺不好意思地说,“政事我不太会,大多是请教阿吉才蒙混过关。” 白泽道:“阿吉大约早就知道我不是白国主了,也知道你不是我。” 日日看了一眼门外的高大影子,“嗯”了一声。阿吉不仅知道,还帮了他很多,两个人默契地没有点破。 白泽道:“你去吧,我会自己想办法。” 日日感激地点头,“我会很快回来!” “不必,你们走了,就不用再回来了,大洲里总有一处能够让你们安身立命,跟着我不是好事。” 日日看着白泽,什么都没有说,庄重地行了个叩拜大礼。 雅姑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当即表示,“日日,你要带月月去哪儿?不管去哪儿,都必须带着我,我要跟你月月。” 日日已经知道了永昼岛发生的事。月月断尾就是为了这位姑娘。 日日想了想,道:“你一定要跟着我们漂泊吗?” 雅姑娘好生没好气道:“不然呢?我出来一套好看的衣裳都没带。图什么?不就图月月这只狐狸吗,你别想拆散我和他。” 看来雅姑娘是认定了月月了。日日很是欣慰,在偌大的世间多了一个值得信赖的家人。于是和白泽商量了一下,不日便启程回三更竹林。 礼宫内,奏折又堆积如山。 池鸷和白泽安静地批阅着,偶尔会问问对方的意见。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臣也会写奏疏上报。 ——陛下,您给孩子起的什么名? ——陛下,什么时候让小皇子认祖归宗? 诸如此类的奏疏,最近繁多。千遍一律的内容,看得池鸷脑袋嗡嗡的,直接把这些奏疏丢在一起,在旁边堆起另一座小山。 “命得多大,才能当安国的皇子,”池鸷道,“白国主和幸儿因为皇室的血脉,遭了多少罪?难怪安国皇室向来子嗣单薄。” 白泽认同道:“灵脉继承,也并不是时时都有。一般出现在乱世。” 池鸷道:“现在是乱世吗?我看安国挺太平。” 白泽没有回答他,拿笔在奏折上圈圈点点。 池鸷被一本奏折道内容吸引,拿起来读道:“乐业城出现不明疟疾,感染者,全身红痕,犹如群蜂叮咬……现今已有十三例。” 白泽道:“近期安国各地都有,不过在家躺几日便好了。” 池鸷眉头紧成川字,捏着奏折道一边,道:“我感觉,不太对劲。” 白泽写字的动作停下。 “陛下!” 大臣们摩肩接踵,有些穿着便服便来了,他们争前恐后地进入礼宫,脚步急到像是要把门槛踩碎。 为首的宰相,扑通跪下道:“陛下,大事不好了。乐业城,乐业城爆发了大规模瘟疫!现在已知人数,已经有……上千人!” 池鸷手里还拿着那本折子,上面写着‘十三人’。这是今早上才上报的折子,短短几个时辰,已经扩散到了上千人,足以可见这是何等生猛的瘟疫。 “陛下,怎么办?瘟疫目前只在乐业城大规模扩散,安国其他城,只有寥寥几例。但很难确保,会不会爆发。” “那上千人,该如何安置?陛下,请指示。” “被他们触碰过的人,都感染了!” “现在发现及时,只要不予感染之人发生肢体触碰,就相安无事。” 何等瘟疫,短短几个时辰,便扩散至了上千人?不可能是才被封印的陆吾作祟。 难不成真是某种不曾被发现的瘟疫,正好在这个节骨眼爆发? 白泽站了起来,眼睛里闪过若有所思的精光。 那千名患者,被安置在了前任宰相荒废的府内。废弃的宰相府里,挤满了在痛苦呻yi‘n的乐业城百姓。 池鸷和白泽在一堆人的保护之下,隔门而望。 那些感染者身上有个共同的特性,浑身犹如鱼鳞般,层层叠叠的红痕,全身上下,每处都有。他们疯狂地挠动皮肤,想以此来缓解瘙痒,把皮肉都挠破了也没有舒解。 第107章 池鸷想到了有同样症状的幸儿。 周围的大臣们,七嘴八舌,围着白泽表达自己的观点,因为如何处理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一方说,这是可控的,只要不碰触他们,让他们在这里好好养病就行。 另一方说,乐业城是安国的主城,容不得半点闪失,万全之策是把那些人逐出乐业城。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说服不了对方,就想说服白泽。 白泽先问一方,“养病养病,你们能查出病因吗?” 他们被一句话塞住,默不作声。 白泽再问另一方,“这是我们安国的子民,逐出去了,不还是在安国吗?你们拿着安国的俸禄,胸无点墨,就想出来了抛弃臣民这种蠢到不能再蠢的法子?” 另一方被年轻的国主问住,老脸不知道往哪里搁,同样默不作声。 池鸷觉得白泽质问这些人的语气,好像越来越像他了,莫不是天天待在一起被他影响了? 僵持不下,不是办法。 白泽命令太医院的人,做好防护,全部到宰相府来给这些人治病。 如此忙活到了晚上,发现只有给患者外敷具有麻痹效果的草药,才能让他们好受些。一群医术高超的太医,连病因都找不到。 池鸷暗中用了法力,探查之下,感觉到了一阵熟悉邪气。 白泽道:“你也感觉到了?” “嗯,”池鸷道,“之前与步止戈交过手,这股邪气,来自于步止戈。” “你看他们,身上冒出的红痕,像不像长息火山的熔浆?” 如此看来,患者们的身上,真的像被糊上了层层赤红的熔浆。他们像被放在火山口炙烤,时时刻刻感受着高温的吞噬。 池鸷怒火滔天道:“好他个步止戈,手都伸到了我们安国来了,我去找他!” “你找不到他的,现在毕方附身在了何不休的身上,毕方实力难测,不知觉醒到何种程度了,我们二人很难跟他们抗衡。” 池鸷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总不能任由步止戈为非作歹。陛下,你有办法消灭瘟疫吗?” 白泽站了一天了,要是有办法,早就行动了,“不能,毕方的邪气,我没有办法消除。” 池鸷道:“该死的毕方!” 里面受苦的百姓,因为身体的高温,在满地打滚,有些受不住的,想要撞墙自尽,被官兵们拦了下来。 几个太医因为患者的挣扎,不幸与之触碰,遭受感染。府内哀鸿遍野。人多杂乱,总有些人寻了空隙,一头撞在了墙上。 短短一日,已经死了几十个人了。 白泽悄悄用法术挡住了几个想要自尽的人。 有些病状稍轻的患者害怕碰触到太医,缩在角落里不让人靠近。 乐业城民风淳朴,彼此之间皆是心善,不忍伤到任何人。 某个大臣走到白泽面前,欲言又止。白泽看了他几眼了,他都不敢上前来搭话,可看他那样子,藏着的话似乎非讲不可。 白泽头疼不已地看着他,“有什么事,快说。” 大臣鼓足勇气,走到他跟前道:“陛下,臣知道起源在何处。” “说!” “春度阁,幸姑娘!”大臣道,“幸姑娘身边的婢女,看见过幸姑娘在不久前,见过幸姑娘身上有同等红痕,而那时,全国并没有谁发病!” 池鸷的眼神刺向了那名大臣,大臣被这个容貌丑陋的男人盯得发毛。 这男人的眼神,怎么越看越像那个威慑四方的池将军…… 他一直顾虑,不敢禀报的原因就是因为幸姑娘和池将军之间有婚约,池将军那般保护着幸姑娘,要是因为他说错了话,给幸姑娘引了什么祸端,被池将军知道了…… 大臣越来越后悔说出口,不停地观察白泽的表情。 白泽看着他,那张脸本身就自带威仪,越是不说话,越是叫人心慌。 第58章 池鸷挡住了白泽的去路,道:“你要去找幸儿?” 白泽面色不善,“让开!如果毕方是把邪气种在了幸儿身上,那安国,将会有一场灭顶之灾!” 池鸷身躯伟岸,足以挡住白泽的去路。 “池鸷!”白泽道,“我说,让开!” “你找到幸儿,怎么处理?毕方的邪气已经种上了,如同种子埋进了土里,已经生根。你要怎么做,挖出来吗?” “我不知道,让开!”白泽几乎是吼道。 “你不能伤害幸儿,她是安国最后的血脉,是白国主和池将军誓死守护的妹妹。”池鸷声音软了下来,像是恳求白泽。 白泽随手脱掉了繁重的朝服,里面的白袍素净,极其方便行动。 白泽道:“白国主誓死守护的是安国。” 两人第一次如敌人般对峙着。 池鸷心里很不好受,道:“你冷静一些,我陪你一起去,我们想想对策,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白泽眸光冷冷地看着他,“我不能用安国的安危去赌另一种可能。” 池鸷表情冻住,“你的意思是,就因为那个大臣告诉你,幸儿的身上最早出现瘟疫的征兆,你就要去杀了她吗?” 白泽道:“你不懂。幸儿与安国的灵脉息息相关。毕方好手段,把邪气种在了幸儿身上。瘟疫不是无根而起,幸儿就是安国的土。邪气种在幸儿身上,就是种在了安国的大地之上。” 第108章 “我知道,那该死的灵脉。你们身上该死的责任。”池鸷大声道,“你给我时间,我会想办法处理这件事,我去杀了毕方,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白泽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他。当他露出这样无波无澜的眼神时,池鸷最为慌神。 “你别这样看着我。” “池鸷,你有什么办法?凭你的能力,真的能杀了毕方?”白泽字如刀割,刀刀割向池鸷,“你真的能保护我,保护安国吗?还是嘴上说说,你能做到什么?” “你看我脸上的两颗痣了吗!”白泽指着左边,“这颗是与白国主的誓约,他让我,必须守护好安国!” 池鸷声音发颤道:“那另一颗呢?是池将军吗?为了这两个誓约,你可以什么都不顾是吗。” 白泽从不会说美好的假话,直言道:“是!” 池鸷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摆一般,怔证看着语气伤人的白泽,好像这些日子的温情,对白泽而言只是泡影,可有可无。 “那我算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池鸷感觉说的每句话都让他呼吸困难,“我从一开始,替代品都不配,是吗?!白泽!你是不是从来都瞧不起我!” 白泽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刻,见池鸷还是想阻拦他,便施法推开了池鸷,飞快地朝春度阁而去。 池鸷任由自己灰头土脸地摔在地上,拳头砸在地上,他快速站起来,追着白泽的步伐。 因为瘟疫横行,平日里人声鼎沸的春度阁,今日的春度阁出奇的冷清。 春度阁内,老鸨陪着幸儿,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人间灯火,众生百态,每一盏没有熄灭的油灯好像都有自己的故事。 老鸨拿了件披风。“夜里凉,幸儿你披上。” “多谢。”幸儿对她笑笑,“嬷嬷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老鸨把披风放在一边,然后出去了,留给她一个人思考的空间。 幸儿看见楼下出现一道残影,只是眨眼间,那影子犹如鬼魅,已经出现在房间里。 “你来找我了,”幸儿回头看着白泽,“那我的猜测是真的了。安国这次的瘟疫,是因为我?” 白泽手负身后,摩擦着玄戒,“不是,但与你有关。” 幸儿失落地点头,“因为我影响到了安国。” 白泽道:“你没有错,是有人利用了你。” “那怎么办呢?”幸儿又看了一眼窗外,“怎么才能让百姓们免受瘟疫的折磨。” 不需要白泽说,幸儿也知道。身为安国灵脉继承者,有些责任必须她承担。这么多年的岁月,是她偷来的,如今该还回去了。 幸儿道:“你能告诉我,我的父皇,去三更竹林做了什么吗?” “当年安国北部干旱,死伤无数。灵脉平息灾害,你本该在那年殒命。你的父皇替你承受了下来。” 灵脉可以修补灾祸。但不是无节制的,会耗损灵脉继承者的寿命。 幸儿垂下眼睑,“那我哥哥,他去三更竹林呢?” 白泽瞳孔暗了几分,“抱歉,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幸儿似是顿悟一般,走向了白泽,“国主陛下,你会好好守护安国对吗?因为哥哥所托。” 白泽点头。 幸儿摘下面纱,看着他。除去那些红痕,两人的脸长得几乎一样。幸儿期待地看着他,“你能,叫我一声皇妹吗?” 白泽莞尔,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用白国主的语气道:“皇妹,哥哥给你做点心吃。” 幸儿的泪水从眼角落下,“哥哥,你只宠爱池将军,已经很久没给我做过点心了。你留给池将军的玉莲糕,他给了我,我一直舍不得吃。” 她跑到妆台那边,拿出藏着的锦盒。走到白泽面前,献宝似的打开。 盒子里,是白国主生前做的那盘玉莲糕。因为玉莲是富有灵力的珍宝,玉莲糕这么多年没有腐败,还如刚出炉那般,色香味俱全。 白泽低头看着,“你怎么不吃?吃了对你身体极好。” 幸儿苦笑道:“我舍不得。” 白泽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吗?” “我还有一件事想知道,”幸儿道,“池将军会回来吗?” 白泽愣了愣,颔首。 “好,池将军会回来便好。那安国不愁无人。”幸儿深呼吸着,“我躲了这么久,该尽一下公主的职责,为安国做些事了。” 白泽为了拢了拢耳边散落的发,玄戒在他指尖闪烁。白泽道:“你永远是安国最尊贵的公主。白幸。” “白泽,住手!” 黑雾笼罩了白泽,阻止了白泽的动作。 池鸷在关键时刻出现,双目发红地看着白泽。如果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白泽被定在原地。幸儿睁开了眼睛,错愕地看着池鸷。 “我教你用法术,是叫你用来对付我的吗?”白泽淡淡道。 池鸷走过去,捏着白泽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你好好看看,幸儿那张脸。那是白国主的模样。” 幸儿道:“池将军,不……你,我该怎么称呼你?” 没了池鸷这个名字,池鸷还真不知道应该让幸儿怎么称呼他,叫他白池吗? 他真的是个白池。 一天天在白泽面前,说着保护白泽的蠢话。白泽根本看不上。 想到这,池鸷手里动作重了几分。直到白泽吃痛地拧眉,他才松了手。 第109章 池鸷道:“我……不重要。幸儿,你不会有事。” 白泽轻松破除黑雾。看见池鸷把幸儿护在身后的样子,目光如刺。 清晨,他们还在讨论谁给池岁宴喂饭的问题。现在,他们却站在了对立面,真是世事无常。 白泽道:“你相不相信我?” “信,”池鸷脱口而出,“我一直相信你,陛下。” “那你就让开。” 池鸷不为所动。白泽拳头捏紧,玄戒中的缚灵绳飞速而出,捆住了池鸷。 就在这时,打开的窗户,闪进了两道红影。 其中一道红影凑近了幸儿,贱兮兮地说:“高级土灵魄,闻起来很美味,叫我想要一口把你吞进肚子里。” 幸儿的后脖被他抓住,怒瞪着图谋不轨的他。 毕方占着‘何不休‘的身体,说着和何不休同样的话,却比何不休本人,更露骨更邪魅。 步止戈穿着那身红斗篷,没有用兜帽遮脸。看着‘何不休’靠近幸儿,似乎很不高兴。 本来还算宽敞的房间内,多了四个男人,显得局促了起来。 池鸷被缚灵绳绑着,呵斥道:“何不休,你他妈醒一醒!杂食鸡精。” 白泽亦是向前一步,手中法力翻涌。 ‘何不休’用溯源扫着幸儿的脸蛋,“你们俩的事,我暂时不想掺和,与其让你们把这土灵魄毁了,不如让我吃掉。助我大涨灵力。” 白泽道:“你把半数灵力注入幸儿体内,就为了扰乱安国。现在的你,灵力残微,你认为我会怕你?” ‘何不休’侧头瞅着步止戈,“我身边还有一个乖孩子,他和我可是一条心的。” 白泽靠近一分,何不休手上的力气便大了一分。幸儿手脚并用地踢踹着何不休,何不休丝毫不动。 在池鸷像要吃人的目光中,何不休与步止戈,带着幸儿跳下窗台。 第59章 白泽让缚灵绳把池鸷捆在了柱子上。 池鸷越动,缚灵绳捆得越紧,直到他动弹不得。 紫色的仙绳绑在身上,池鸷怅然若失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对我用这玩意。” 白泽已经站在窗口处,正打算纵身跃下。闻言回头道:“池鸷,你在这等我,不可轻举妄动。这是命令。” “陛下!” 白泽像没听到他的呼唤,追着那红影而去。 池鸷手掌动了动,麒麟簪落在了他的掌心。此时簪子里迸发出来的黑雾比平时更浓更烈,变换出来的殁世剑宛如笼罩在烟雾里,根本看不见剑身。 缚灵绳被池鸷毫不留情地斩断。仙绳可怜巴巴地落在地上,身体被分为几节,短时间内难以自行缝合。 池鸷于心不忍,把缚灵绳捡起来。他提着剑追上了白泽的背影。 ‘何不休’带着幸儿,跑到了乐业城的城楼之上。 城楼的守卫官兵,全部被看不见的法力击晕,在绝对的力量前,没有还手之力。 ‘何不休’站在城墙最高处,左边是灯光灼灼万家灯火的乐业城,右边是看不见的城外深渊。 一身红衣的他迎风而立,冷冽的风翻卷着他的衣摆。 步止戈站在下方,‘何不休’这张足以用妖艳形容的脸,于他而言有些许的陌生。 ‘何不休’始终掐着幸儿的脖子。眼看着白泽出现在离自己不远处。 “你想要她啊?白族长,”‘何不休’嘲弄道,“看你舍不舍得拿自己来换了,高级土灵魄固然难得,但肯定没有白族长的灵魄来得美味。” 白泽跳上城墙,在‘何不休’的另一方,犹如一抹月光,让看的人移不开视线。 池鸷追上他们后,白泽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池鸷。 池鸷却不敢看他,怕从他的眼神里读出厌烦。 哈巴狗被踢了几脚都知道喊痛。他却因为害怕白泽不要他,哪怕心痛得要死,都不敢吭一声。 “可以。”白泽寒声道,“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可以消受我的灵魄了。” “我不同你玩儿,我的乖孩子可以同你玩会儿。不过得快点,我耐心不多。” 步止戈得了‘何不休’的指令,一个箭步冲到了白泽面前。 白泽的拳头泛着月色般的灵光,步止戈的每招每式都如阎王索命,想打在白泽身上。 白泽道:“步止戈,你希望毕方霸占何不休的身体吗?你其实宁愿是自己亲手杀了何不休,也不想何不休变成你不认识的样子吧。” 步止戈充耳不闻,继续出击。 “何不休毁了你的rou体,你恨他抛弃你,”白泽在应对他的同时,语言循循善诱,“既然你恨他,不妨我给你支个招。唤回何不休,绑住他,你想怎么折辱撒气都可以,这样你能解气。而不是让他被毕方吞并,没有痛苦轻轻松松地死去。” 步止戈一拳打在了白泽的掌心,好不容易打中的一掌,竟然没有用十成十的力道。 白泽知道自己这招奏效了,一个闪身,闪到了步止戈身后,一脚踹在步止戈的腰窝。 池鸷看准时机,凝聚法力。从步止戈的头顶压下,千斤坠一般的法力,把人压趴在了地面,暂时动弹不得。 ‘何不休’吹了声口哨,“合作得不错。孩子不乖了,是该揍揍。”他单手掐住了幸儿的脖子,让幸儿凌空于没有支点的高空。 幸儿突然不动了。 第110章 ‘何不休’看向她,玩味十足道:“害怕了?” 幸儿斜睨着他,眼里没有丝毫畏惧,像在看一团垃圾,看着这个可以轻易要她性命的怪物。 “我,可,可是,安国公主!岂容你威胁我!” 幸儿艰难地说着话,但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她看了一眼冲过来的池鸷和白泽,嘴动了动。 ——再见了,哥哥,池将军 ‘何不休’眯起了眼睛,五指极速合拢,却没快过幸儿身体内的浮光掠影。 “幸儿!” “幸儿!” 白泽和池鸷同时出声,跳下了城墙。 步止戈破开了池鸷的法力,站了起来,搀扶着手被灵气灼伤的‘何不休’,‘何不休’脸色煞白地看着一抹倩影掉下了城墙。 何不休双目清明了一瞬,对着落下去的人道:“白白儿……” 幸儿在高空中,看见了乐业城的万家灯火,也看见了同时对她伸出去的白泽和池鸷。 她安然一笑,消失在一阵炫目的灵光里。 黑夜像在一瞬间变成了白昼。 好多人从自己家中走出来,来看这稀世盛景。 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们的身体里,在悄悄守护着他们。 点点如萤火虫般的灵力,从空中飘洒,撒在了这片大地之上,滋养着所有渴望安定的灵魂。 宰相府的患者,体内的痛苦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他们劫后余生般互相看着彼此。 他们看不见自己的情况,却因为看到大家身上的红痕慢慢消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官兵们觉得不可思议,但痊愈了就是好事,一场惊世骇俗的瘟疫能这么快解决,他们都觉得一定有神明在默默庇佑着安国。 他们不知道,这是那个早就‘死’了的公主殿下,送给他们的最后一份礼物。 幸儿心里最后的愿望很简单。 国泰民安,山河无恙。 池鸷什么都没抓到。 腰部被一个人携住,带着他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守城门的将士,捂着脑袋站起来,发现自己在值守的时候居然睡着了! 他甩了甩脑袋,看到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两个人,立马拿起手中的剑。 但看清两个的脸后,将士肃然起敬,道:“白国主,池将军!” 池鸷脸色煞白地往前走。白泽给了将士一个眼神。 将士站直道:“放心,我一定会守口如瓶,不会告诉别人的!” 在二人走远后,将士拿出一个小册子开始记录:某年某月,碰见池将军和白国主幽会。 在小册子前面几页,写的是:某年某月,池将军偷偷回城见白国主。 池鸷手中捏着受到灵力感染的麒麟簪,脑海里什么念头都没了,空空如也。 白泽在他身边道:“池鸷,你要相信我,这不是我想做的事。” “那你想做的是什么,”池鸷嘴唇绷直,“陛下,你想把幸儿身上的邪气引在你自己的身上吧。” 白泽没有否认。 这就是他的计划,池鸷很了解他。世人皆道狐狸生性凉薄。池鸷却从白泽身上看到了许多善意,这些善意可能是对小花小草,还有与他无关的世人。白泽是看似无情,实则心软。 把邪气引到自己的身上,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但可以保证能镇压邪气,不让其危害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他们沿着城墙边缘走着,高大城墙的影子笼罩在他们身上。满身的疲惫,得不到有效的疏解。 月黑风高夜,劫后余生时。 再不做点什么,真的会被寂寥的影子吞没吧。 池鸷停下,把触手可及的人按在了城墙上。 “你生生世世,都别想甩开我。我管你能活多久。几十年,几千年,数万年……总之,你别想甩开我。” 池鸷俯下身,把白泽想说的话,用行动堵了回去。 白泽没有推开他,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背部放松地抵在牢不可破的城墙之上。 一切发生在静默无声之间。 池鸷知道自己的嘴唇在哆嗦,在害怕。只能用更狠更重的力道,覆盖心头的不安。 他想把什么东西刻进血肉里、骨子里,记得更深更久,永志不忘才好。 他前不久,才同幸儿说过。会像池将军那样,站在幸儿前面。 他前不久,也同白泽说过,无论出什么事,都会保护他。 他做到了哪一样? 要变得更强。不,是必须一定要变得更强,最强,才能提保护二字。 白泽感觉到了池鸷的心神不宁,脑袋向后仰了一点,又被池鸷扣住后脑勺,非得让他和他脸对着脸不可。 池鸷沉声道:“陛下,我不想看见你的背影,你总是无所顾忌地丢下我,我不怕我出事,但我怕你每次离开会出事。” 白泽“嗯”了一声,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脸色微红的自己。 那是一双,世界上最诚实的眼睛,在对着他说着世界上最愚蠢也最真诚的话。 “我说过,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你。”池鸷咬了一下近在咫尺的软红,“你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白泽睫毛颤动着,刮在了池鸷的眼皮上。他的身体常年冰冷,现在被池鸷抱着,倒有化冰之感。 白泽一句话没说,好像是池鸷的独角戏。可仅仅一个动作,就让池鸷觉得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第111章 池鸷感觉从眼皮开始,浑身都痒了起来,拦腰抱起他,踏着月色回宫。 第60章 除了瘟疫不攻自破外,乐业城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春度阁闭门谢客了。好多见过老鸨的人,都道老鸨像死了孩子一般,伤心到白了头。 那些在瘟疫中劫后余生的人,想去听听幸儿唱曲,吃了闭门羹,垂头丧气地离开。 没人知道怎么了,没有任何有关春度阁为何关门的消息。 池鸷放任自己睡了一天一夜,给自己充充电。 池岁宴摇啊摇啊,总算把这个不靠谱的爹摇醒了。池鸷也只是摸了摸池岁宴的脑袋,转身继续睡。 还不到一个月,池岁宴又高了一点,才化形时准备的衣物已经穿不得了。 他现在有五六岁男童的身高大小,真是一天一个样。用不了多久,父子俩没准差不多高了。 池鸷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儿子抓着他的手在玩。 池岁宴的小手捏着他修长的手指,池鸷早就醒了,装睡看他。 然后池岁宴把他手指放进嘴里,像才长了獠牙的小狗,急需磨牙一般,咬着池鸷。 白泽推门入内,正好看见池鸷半脱池岁宴的裤子,在打他屁股的一幕。 最后的结果是,家庭地位最低的池鸷,在一旁捂着被白泽拍过的头,双眼冒火地看着小小年纪就会装可怜博同情的池岁宴。 白泽抱着池岁宴,“你去替我看折子。” 池鸷道:“那你呢,带孩子吗?” “我去春度阁看看。” 池鸷沉默了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乔装后,在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况下,到了春度阁。 满头花白的老鸨在整理着幸儿的遗物。她抹了抹眼泪,对白泽行礼。白泽亲自扶她起来。 白泽道:“多谢你这些年照顾幸儿。” 老鸨是知道内幕的,是幸儿除了白国主和池将军外最信任的人。她照顾了幸儿那么多年,很了解幸儿经历的事。 老鸨道:“幸儿也很照顾我。她就像我的女儿……哎……不提了。您看您要拿什么,留个念想,就尽管拿吧。” 幸儿的遗物白泽一件都没有要。 池鸷扫了一眼,在妆奁夹缝里看见了一封已经泛黄的信。 那封信没有署名。 封皮材质,让他想起白国主身死时,压在砚台下面的那封信。 池鸷不动声色地把信塞进袖子里。 白泽打开了食盒,玉莲糕一如往昔,躺在食盒底层。 不同的是,玉莲糕表面泛起了幽绿的光,像还是玉莲那般耀眼。 池鸷道:“幸儿的残魂,附着在这玉莲糕里?” “嗯。” 白泽把玉莲糕收进了玄戒内。 池鸷伸出手,一根根手指向下压进掌心,“水灵魄,金灵魄,土灵魄,木灵魄……你只差火灵魄,就能布阵了。” 白泽道:“火灵魄在步止戈那里。现在步止戈因为毕方灵力大增,最为棘手。” 池鸷道:“如果你想要,就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取回来,了却你一个心愿。” 他这种话已经说过无数次了。白泽也只是听听,随即一笑,不同意也不拒绝。 池鸷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山不过来,他便过去。 要想办法会一会步止戈,弄到火灵魄,为白泽减轻忧虑。复活池将军,是白泽的心愿,既然是心愿,他会想办法帮白泽达成。 回到礼宫,池鸷陪池岁宴玩耍了一会儿,用木头给他做了一个惟妙惟俏的小狐狸木偶。 木偶的四肢可以扭动,他给木偶上了一个能动的发条,池岁宴小朋友跟着木偶一起赛跑,满地打滚好不快活。 儿子太可爱。当爹的总是不放心。 池鸷又做了一个牵引手环,连着他和池岁宴。有了这彼此相连的手环,池鸷才放心地带着池岁宴在偌大的王宫内遛弯。 池岁宴手里捏池鸷用油纸扎的小风车,用最对着风车叶子呼呼地吹气。 池岁宴并没有入皇籍,但因为长得太像陛下,王宫内无人不识他。见到他了,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礼。 池鸷对还不太会说话的儿子道:“池岁宴,你看看这都是你爹为你打下的江山。” 池岁宴牵着他的手,仰头,小眼满是好奇,一字一句地说:“这,这是爹,为父亲……不是,为我。” 池鸷捏了捏他的脸,“能说这么长一段话了,进步真快。你慢慢长大,让爹多欺负你一阵子。” 池岁宴听懂了一般,小幅度点头。 迎面遇上了一个人,看那不带停的步子,好像是专门来找他的。 池鸷看了阿吉一眼,示意他换个地方说话。 他们到了御花园里的凉亭里。此时正值夏季,赶上了荷花盛开的好时节。满池的荷花在生意盎然的池水里交相辉映。 池鸷看见一只凶恶的黑鸟,啄掉了想要啃食荷花的虫子。那荷花的水珠落在了黑鸟的头部,黑鸟甩甩水珠,用尖尖的嘴轻轻碰了碰花瓣,飞到了不远处站着。 荷花的美,让黑鸟甘愿做其池中物。 池岁宴想要去摘荷花,被池鸷拦下。 “花开得正美,不要去摘取,”池鸷道,“美的事物,愿意给我们欣赏,已经是老天的恩赐了。” 池岁宴懵懵懂懂地看着池里与世隔绝的荷花。 第112章 阿吉道:“阁下不是池将军,陛下不是国主陛下。曾经的那些人,除了我,好像都变了。” 池鸷道:“变了但也没有变。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守好安国。而且现在的陛下,足够强大。我虽然不及池将军,但也不会弃安国于不顾。” 池鸷坐下了,阿吉却没有。他习惯把背打直,站在一边。 阿吉道:“曾经的陛下承受了太多事情。我想告诉你,现在的陛下,目的复杂。但我不否认他对安国的好。” 池鸷苦笑,“我比你更清楚。” “嗯,那就好。”阿吉低头看着在玩自己衣袖的池岁宴,“陛下如果知道,安国后继有人了,一定会很高兴。” 池鸷道:“我不希望他成为安国的皇子,他做一个普通人就好。” 随着幸儿的逝去,安国皇室无血脉继承,应该不存在灵脉一说了。 池岁宴出生就是九尾狐。九尾狐是白泽都无法突破的高度,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吉话锋一转,“我曾经陪陛下去过三更竹林。但我只到了夜临镇,陛下便不让我跟了。陛下总共去过两次三更竹林,第一次去时,我没有进宫。” “陛下进三更竹林,是为了找麒麟庇佑安国吧。”池鸷把池岁宴牵回自己身边。 阿吉垂眸,“不,不是陛下主动去的。” 池鸷抬头看着他。 “是麒麟的传唤!”阿吉伸手指着东方的位置,“麒麟让陛下去找他。第一次去了之后,不久就迎来了池将军,第二次去了之后,不久后……陛下就……” 池鸷道:“池将军的到来,真的和麒麟有关?还有白国主的死,也和麒麟有关?” “脱不了干系!”阿吉似有些激动,“哪有祥瑞之兽,麒麟虽然庇佑着安国,但他定有自己的打算。” “那又如何,我们这等凡人能做什么?”虽是嘴上这么说,但池鸷此刻脑袋动的极快,在不停思考其中的关联。 阿吉平复了下来,“池将军的死,也必定和麒麟有关。战无不胜的池将军,怎么可能被几名小兵轻易夺了性命?白国主和池将军究竟做了什么……” 黑鸟再次扑向了恶虫,三两下把恶虫咬进了肚子里,荷花的柔嫩的花瓣被恶虫啄食了几个小洞,它的美变得残缺。黑鸟看起来是为了荷花的美才留下的。 可是他没有离开,而是立在了荷叶上,无声地贴近荷花。 池鸷思考后,道:“这些事,不能和旁人提起。” 阿吉道:“放心,只字不提。” 回到礼宫,白泽已经在桌边等他们回来用膳了。满桌都是白泽和池岁宴喜欢吃的菜。 父子俩敞开了肚子吃,大有你争我抢的意思。 池鸷一会儿给这个夹菜,一会儿给那个夹肉,谁也不偏袒。 白泽见他笑意十足,道:“心情好些了?” “有你们在我身边,心情自然好。”池鸷用筷子打了一下池岁宴不规矩的爪子。 白泽微微一笑,继续吃饭。 池岁宴吃饱了就犯困,拉着池鸷和白泽就往床上躺。 白泽才刚吃饱,不想躺下。 二人把池岁宴哄睡后,悄悄离开了礼宫。他们来到了池鸷白天才来过的凉亭。 池水潋滟,盛不尽无边的月色,他们静静坐在凉亭内,欣赏着荷花的傲丽之姿。 池鸷不需要跟白泽说,阿吉白天告诉他的事。白泽不可能不知道,甚至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池鸷看着白泽比月色还好看的侧颜,心里一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耳朵。 白泽捂着耳朵,看向他,呼吸又快了一些。 狐狸耳朵很敏感。 池鸷握住他的手,虔诚地亲了亲他的手背,同时抬眸观察白泽的表情变化。 白泽没有过多表情,目光却被池鸷吸引,一双眼睛里似乎有束道不明的光,点燃了池鸷。 也不知道是谁主动的,总之他们滚到了地上。 如果有认识他们的宫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奔走相告“快,快来看,国主和将军打架啦!” 白泽仰头接受着能把他融化、带有热气的吻,这让他觉得很舒服,甚至想要主动去靠近。 直到身体被不属于自己的温热附着。月色铺在了那想要更近一步的人的背部,为现在的气氛染上了一层暧昧的银白。 白泽左右手的银色也在闪烁。玄戒和赠白为这热烈的气氛增添色彩。 白泽反身向上,抓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池鸷还有另一只手能动,愈发不老实起来,莞尔道:“以下犯上。” 外袍被丢在了一旁,白泽像那没有扭动发条的狐狸木偶。愣愣地看着池鸷的动作。 池鸷在他耳边,像是嘲笑,又无比虔诚,“陛下,我想让你高兴、愉悦。身心皆是。我可能永远无法读懂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你的身体,比你的心,好像更诚实。” 他赤忱的语言,夹杂着复杂的感情,一半说给白泽听,一半说给自己听。 黑鸟不是放弃了天空,而是心系其爱,甘愿蜷缩翱于九天的羽翼,做之池中物。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四更end!生产队的牛越来越xing奋 第61章 白泽身体抖了抖,似是想要逃离这让他失控的场景,又被池鸷按了下去。 第113章 白泽什么时候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独独在池鸷身下时,错乱不堪,好像被人拿捏了命脉。 池鸷又道:“交给我吧,陛下。”池鸷的话充满蛊惑,“我的身心都是你的,不信你来摸摸。” 白泽当真伸手去摸了摸池鸷的心脏处。池鸷的心跳很有劲,白泽感觉自己的指尖有些发麻。 池鸷还想更近一步,吻住白泽,手开始探索。 白泽猛地推开他,气息不稳,像是离开水的鱼。他语序错乱道:“父亲,不,儿子,池岁宴在闹腾了,得赶紧回去哄他。” 他捞起外袍,逃也似的跑了。 池鸷摸了摸嘴角,好像还有残存的气息在撩拨他,低头笑了起来。 鱼儿跃起又落下,水纹荡漾。拱桥上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一身烈红,融不进皎洁的月色中。 步止戈敛去周身气息,用隐身术站了很久了,因为池鸷和白泽的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 池鸷站起来,邀请他入座。步止戈也不客气,坐在了他的对面。 池鸷道:“看完全程了?感觉如何?” 步止戈道:“荒唐,不过我喜欢。” 池鸷皮笑肉不笑道:“你可以喜欢你的鸡精,但不能喜欢我的人。” 步止戈盯着他,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长道:“你们真当自己天生好命?掉下长息火山还能不死,还能到日禺森林去。” 池鸷认同道:“我们的确天生好命,就是不死。” 步止戈森然一笑,“如果不是何不休那老怪物留了一手,救了你们,你们现在早就客死他乡,尸骨无存了。” 池鸷“哦”了一声,心里对此早有猜测。于是道:“那鸡精对我们恩情挺大的。我们会记着。倒是你,何不休把你养大,你反咬他一口,天底下还有这种事?” 步止戈捏拳道:“就因为我是毕方的灵力所化的炽凰草,他才来找我,想把我吃了。又觉得好玩,把我养了起来。我长大后,又想把我吃了。你说他是不是该死?” 是很该死。如果最后的结局是一口吃了,那不如最开始就如此,还少了些事端。 池鸷笑容停止,步入正题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步止戈道:“请你去一个地方。” “我若不去……”你能奈我何。 然后池鸷就被步止戈偷袭,打晕带走了。 昏迷前,池鸷心想:还以为他会多有礼貌多讲道理,早知道多提防一手了! 在颠簸中,池鸷把一直藏在衣襟内的缚灵绳丢了出去,仙绳落地后,如蛇形一般,去找主人通风报信了。 池鸷早就清醒了,但没有反抗,任由步止戈扛着自己往东边走。步止戈靠着法力御风而行,不过是一个夜晚,池鸷再睁眼时,已经看到了熟悉的黄土厚沙。 快到夜临镇了。 池鸷猜得不错,步止戈要把他带去三更竹林! 扛了一晚上的池鸷正清醒地看着他,也没有逃跑的意思。步止戈把他丢下来,活络着肩膀。扛着一个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人,用法术赶了一夜的路,很耗损灵力。 池鸷伸了个懒腰,“盟主的法力高深,比千里马还好用。” 步止戈用法力捆住了池鸷,“你的法力不如我,别做无谓的挣扎。” 池鸷耸耸肩,“我知道,所以我没打算跑。走吧,我跟着你。” 两人一前一后向东方的荒芜之地而去。走到一处地方,步止戈用法力掀起一阵沙尘暴,龙卷风袭裹着沙土,扶摇直上。 风吹得池鸷有些睁不开眼睛,他被步止戈拉进了像要吃人的龙卷风里。进入风眼后,池鸷彻底看不见了。 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召唤着他,往更深的地方而去。 池鸷感觉麒麟簪在蠢蠢欲动,不受他控制地跑到了他的手掌里。池鸷现在可以变换出殁世剑与步止戈一战。 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让步止戈带着他继续走。他要知道,三更竹林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他会对三更竹林如此熟悉。 这里有好强的灵力!无处不在。 这股灵力,好像无害人之意。反而让乱动的麒麟簪平静了下来。麒麟簪再次飞回了池鸷的发间。 池鸷感觉自己与这股灵气融会贯通,心口处有些潮热,这些天隐隐作痛的感觉因为这股灵力,荡然无存。 不知在黑暗里走了多久,脚踩在地面的枯叶上,卡擦作响,有时还会踩到看不清的濡湿物,黏着脚底板。 在池鸷因为长时间的黑暗感到了不安时,终于有了一点点鬼火幽光,照亮了小片区域。 那小片区域有一节节的翠竹,竹身黑绿,每一根都有成年男子环抱那样粗。 鬼火漫无目的地飘动着,照亮的区域都是参天巨竹,无一例外,景色一眼便看尽,枯燥无味且让人感到发闷。 这不是个闲逛的好地方。 步止戈试着在这里燃火,火苗还未拔起,便被灵力压制。 “我们要去哪里?”池鸷忍不住问道。 步止戈道:“湮灵坛。” 这个名字,掀起了池鸷被尘封的记忆。 记忆深处有个地方,被黑雾笼罩,黑雾之中似乎有一巨人,在低头俯瞰着渺渺众生。 在巨人的脚边,有一只狐狸,他隐藏在黑暗里,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春秋了,时间好像不存在于他身上。 第114章 狐狸一动不动,望着巨人。 如果黑雾消散了一点,狐狸就会竖起尾巴,三条尾巴在他的后背绚烂,是黑雾里仅有的亮色。 他回头,与善闯入之人对望。 双眸交叠,溶于深雾。 初见之间,藏了无数个春夏秋天,遥遥相望,把那些流逝的时间藏进一个眼神里。 真相似乎越来越近。 池鸷不想往前走了,停了下来,任由步止戈如何拖拽,都不能撼动他分毫。 步止戈道:“你感受到了吗?麒麟的灵力。” 池鸷被法力绑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自由,步止戈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轻易脱身的池鸷。 池鸷道:“你们到三更竹林想做什么?” 他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因为他早就感觉到了,另一股灵力的如影随形。 衣摆燃着炼火的‘何不休’,从不远处的竹林间慢慢走了出来。他所到之处,鬼火退散,只有他一抹艳红,刺眼可怕。 三更竹林像是被他点燃,竹叶飘落,挡住了池鸷的视线。 池鸷摘下那碍人的竹叶,“毕方你和何不休还真是像,总爱吃些自己消化不了的东西。 ‘何不休’玩弄着溯源,“吃不吃得下,消不消化得了,试试才知道。麒麟老儿当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封印在此。还把我镇压在了长息火山。现在我出来了,是该向他讨点补偿了。” 多说无益,池鸷拔下了麒麟簪。在三更竹林的麒麟簪,灵气充沛到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池鸷变出的殁世剑,比在外时,强了几百倍! 这次‘何不休’没有让步止戈迎击,步止戈显然不是池鸷的对手,他手持溯源冲到了池鸷的面前,不留余地地用最快的速度痛击着池鸷。 两股不甘示弱的法力过招,离得近的几十棵黑竹被法刃割破,落了漫天竹叶雨。 步止戈要用法力屏障才能抵挡他们的法力余波。 池鸷在每一次交手时,都取了更多的法力,法力进入身体里后,好像不是他操控着殁世剑,而是殁世剑操控着他,在进攻着不属于这里的‘何不休’! 殁世剑比池鸷更加激进,想要把‘何不休’千刀万剐。 ‘占着他人身体的毕方,法力恢复不足两成。要是在外面,对付池鸷,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可是到了三更竹林,他对付池鸷,难度成倍。但已经到这里了,不能前功尽弃,只差一步! 溯源化作红色牢笼,从上而下,罩住了池鸷。 池鸷感觉自己在半失控的状态,胸膛起伏不平,如果猛兽一般的眼神看着‘何不休’。 暂时止住了池鸷,‘何不休’运起红笼,施法向三更竹林更深处而去。 速度必须更快一些,刚才的法力波动似乎吸引到了那些守林人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间,‘何不休’和步止戈被逼得停下脚步,因为他们被十几只三条尾巴的狐狸围住。 池鸷看着这些狐狸,狂暴的内心因为想到了白泽,平复了下来。 三尾狐们张牙咧嘴,保持着进攻的姿势。 数量众人,‘何不休’法力透支得厉害,自知敌众我寡的他,露出客气地笑:“诸位,行个方便,让让路,这样双方都能安然无恙。你们也感受到了我的力量,如果我存心要你们的性命,你们必定会遭我重创。” 有一只三尾狐开口了,“阁下不属于三更竹林,为何闯入我们的领地?” “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诸位世代守护着三更竹林无法脱身,不就是为了那麒麟老儿吗?”‘何不休’有商有量道,“不如我们合作,我替你们灭了麒麟,你们就可以离开这暗不见天的三更竹林了。” 三尾狐们看了看彼此,在猜测着‘何不休’的身份。领头的三尾狐道:“族长不在,我们的使命便是守好三更竹林,阁下并非凡人,如果一定要擅闯,那便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不需要‘何不休’多言,步止戈独自迎击着三尾狐族的进攻,让‘何不休’有机会带着池鸷走。 在奔赴未知的途中,池鸷似乎看到了不远处有抹白色在向他奔赴而来。 是白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到后面给我自己写激动了。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太爽了。有存稿太爽了。今天不出意外还是四更。 第62章 很快到了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如果没有特别的指引,很容易迷失在里面。 池鸷在暗中蓄力,等待着合适的时间,冲破红笼。 在出浓雾的一瞬间,法力爆发,池鸷挣脱开了上古神兽搭建的牢笼。 重新行动自如后,他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住了。 入眼处是近百阶的石梯,石梯向的平台高处有一个巨人,不,应该是巨兽,巨兽坐在平台之上,四周的高耸石柱上面冒着蓝色的火焰。 巨兽是石色那般冰冷无生命力的,头顶像羊一样长出尖角,虽是像巨石,但每一处都像浑然天成,连毛发都栩栩如生。 好像是巨兽在冬眠时,突然被石化,还保持着生前傲视群雄的样子。 拾阶而上后,巨兽越来越近,好像随时都会醒来。 巨兽前方摆着一个灵坛,灵坛上面白光悬浮间,包裹着一条毛茸茸的物什。那东西看起来柔软无比,挡在巨兽前面,散发着属于它的力量。 第115章 只是一眼,池鸷便全身颤抖,几乎是把所有力气用在了腿上,才让自己没有在这股灵力之前下跪。 麒麟! 这是被镇压在三更竹林的麒麟! 身体里的灵力在一点点的被剥离,好像在被主人召唤回归到本体。 池鸷看不清麒麟的眼睛。 那是两处黑暗,它是在闭目停戈,还是睁眼俯瞰?芸芸众生,不过是它脚下可以轻易践踏的泥土。 ‘何不休’却很兴奋,哈哈大笑起来,“麒麟老儿,你也有今天。我带回了你的一缕灵魄,今天我要把你拆了,吞进肚里,以报当年你封印我之仇!” 池鸷意识溃散,在感受不到身体存在的虚无状态,终于想起来了,那被自己忘却的,也许是他,也许是池将军的记忆。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雾,偶尔能看见黑竹的雄伟壮阔,再然后又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重复,重复,不停重复。 偶尔向下,能透过黑雾,看见一抹小小的白影。 不知何时他就在了,然后从未离开。 白影偶尔也会抬头看他,两人隔着茫茫雾气相顾无言。有时竹林间下了黑雨,黑雨淋在白影身上,把他染成了肮脏的黑色。 但黑雨消失后,他又会变成亮眼的白色,那是这黑暗中,唯一的一抹亮,叫人无法忽视。 眼前晃动了一下,白影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三条尾巴高高翘起。 看见了灵坛上漂浮的断尾,心脏的疼痛再次袭来。池鸷捂着心口。 那是白泽的尾巴啊! 白泽身为族长,无法抛却镇守麒麟的重责,可是又有不得不去做的事,逼得他只好断掉自己的一条尾巴,用来替他履行职责镇压麒麟。 是因为要去替代白国主,守护安国吗?不,这不够让他做到这种地步。应该是为了池将军吧。 ‘何不休’癫狂地用拳头砸着巨兽,巨兽没有反应。‘何不休’觉得不过瘾,朝巨兽啐了一口唾沫,再狠狠踩了它一脚。 怎么都不解气。 ‘何不休’又把矛头对准池鸷,把已经脱力的他抓了过来。 最大的羞辱和践踏,大概就是告诉池鸷他一直都不知道的事情,让他看清自己。 “你知道麒麟簪是什么吗?”‘何不休拔下那只簪子,用簪尖戳着池鸷的脸,“这是麒麟老儿的牙齿所做,才有麒麟的巨大灵力。那你知道池将军是什么吗?” 池鸷茫然地摇头,看着他手中的麒麟簪。 “是麒麟的一只眼睛所化的灵魄!”‘何不休’笑声刺耳,“那你知道白族长,为什么对池将军情谊绵绵吗?” 池鸷仰头后,终于看清了麒麟的双眼,那是两处空洞,没有眼睛的存在。 他还是摇头,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在这三更竹林里。在寂寥无边的岁月,是还没化形的池将军陪着白族长!”‘何不休’声音残忍道,“你以为你他身边几个月,就能比得过他们之间的感情了?真是笑话。” 笑话,天大的笑话。 池鸷也跟着笑了两声,笑容冷冽。 余光看见了顺着台阶走上来的白泽。 白泽一如初见,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袍,好像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泰然自若。 白泽在看见池鸷安然无恙后,神色如常,道:“毕方,放出麒麟,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何不休’对于他的到来,并无意外之色,“你倒来的快。我当然不会放出麒麟,会在封印破除的那一瞬间吃掉他的灵魄,吞并他所有的力量。某种程度来说,我和你是统一战线的。”‘何不休’放开了池鸷,把麒麟簪丢在地上,踩了几脚。 白泽左手的玄戒的法力溢出,“不需与你多费唇舌。” ‘何不休’道:“你不是想复活池将军吗?还差火灵魄,火灵魄我给你。” 这句话让白泽手中动作一停。白泽往前走了两步。 “但光有火灵魄还不够吧?”‘何不休又看了看旁边的池鸷,“金木水火土灵魄,是引子,布下混沌阵,还需要池将军的灵魄作为阵心。” 池鸷手撑着巨石,双目如鹰隼般盯着他。 “啊?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何不休’假装惊讶地掩了一下嘴,嘻嘻笑道,“也好,有些事情你不告诉他,我来替你说。死到临头了还被蒙在鼓里,真的可怜。” “看你绝望的神情,可真让我舒心啊。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属于麒麟身体的一部分。”‘何不休’喋喋不休道,“为什么你能成为池将军?还能用麒麟簪。因为你是麒麟老儿的另一只眼睛啊。池将军是左眼,而你是右眼,你本不该觉醒,是白族长刻意为之,把你挖了出来。” 池鸷看了看没有动静的白泽,恳求道:“陛下。” 陛下,白泽,杀了这个人,不要让他再说下去了。 我不想知道真相了。 回去安国,回去乐业城,我为你打江山。我再也不抱怨你把我当作池将军了。 我就当池将军吧,做你的池将军。 白泽听到了他的祈求,还是没有动静。 池鸷如坠冰窖。 “混沌阵法。金木水火土高级灵魄为引,以灵坛布阵。将池将军的残灵放入阵心。那再问你这个一问三不知的白痴一个问题,你知道池将军的残灵没有消散的话,能在哪里吗?世界上只有你可以护住池将军的灵魄。” 第116章 ‘何不休’终于道出了池鸷一直追寻的真相。 池鸷身体麻木到无法控制,颤动着手,也要指着自己的心脏处。 他的心脏就是池将军的心脏,储存灵魄的地方。 或许他这具身体就是池将军的身体。那么多的刀疤,都是池将军留下的。他不过是雀占鸠巢,早晚要把身体物归原主。 他不过是被白泽偷走的一只眼睛!一左一右两只眼睛,看似相同,但各自觉醒了灵魄,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像是双生子。 什么机器人! 他根本就不是机器人。 那他身体里真的是钢板线路吗?还是说,是为了让他这个外来者可以更好控制这具身体的一种秘法。 真的有陈博士的存在吗?还是说这是白泽为了说服他的借口。 为什么会有池将军的记忆。 为什么会对三更竹林那么熟悉。 白泽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什么危机时刻都不会丢下他…… 都是沾了池将军的光。他算个什么东西,一只眼睛,还是拜麒麟所赐,才有了灵魄。苏醒后就成了池将军的替身,从来都是用别人的身份活着,到头来,连个自己名字都没有。 那池岁宴,是用池将军的心头血化成的。 还算是他的孩子吗?不算吧。孑然一身,除了被真相遍体鳞伤的灵魂,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困惑引刃而解。 ‘何不休’乐趣十足地看着彼此相望的两个人。 白泽走到池鸷面前,拉起他的手。 池鸷在不知不觉中,攥紧了五指,指尖陷进了肉里也浑然不知,血肉陷进指缝里,流了一手的红。 白泽掰开他的手,“我说过你不会想知道真相。” “你说的对,”池鸷声音低缓,“那我现在知道了,陛下,你打算怎么办?” 步止戈应付完了三尾狐,精疲力竭地回到了‘步止戈’的身边,却被‘步止戈’突如其来的手臂贯穿了心脏处。 步止戈难以置信的看向心脏处,‘何不休’笑着抚摸他的脸,道:“乖孩子,不痛,只是一下。” ‘何不休’抽出手,一团血色在他掌心跳动。 步止戈的伤口没有流血也没有愈合,他神情复杂地看着‘何不休’捏着他的心脏。 “父亲……”步止戈声音柔弱,宛如被家人抛弃的小孩。 ‘何不休‘笑容僵硬住了,他抱着脑袋,抵御要撺掇出来再次占据这具身体的灵魂。 心脏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株炽凰草,炽凰草裹着红色的灵力,变得奄奄一息。 溯源围着步止戈转圈,步止戈眼睛死死看着‘何不休’,向后倒去。 ‘何不休’好不容易压制住了那叛逆的灵魂。对着炽凰草,嘿嘿笑了。 白泽道:“金木水火土灵魄集齐了,我会复活池将军,这是我对他立下的誓约。” 池鸷已经绝望,“但我会死。” 白泽手覆盖在他手心,叹息道:“不会。” 池鸷失控地抓住他的手,撕心裂肺道:“我会死!!!你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从不撒谎!那我是不是你这辈子撒的最大的一个谎!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都会给你啊!!你想要我的命!你就拿去!” “你为什么,要虚构出假象来骗我入局?深陷其中的,只有我!” 白泽道:“池鸷,我没有骗你。” “是啊,你都没有告诉过我,怎么能叫骗我?”池鸷嘴唇发白道,“还有,不许再叫我这个名字。” 池鸷突然拽着白泽的手,贴近了自己。 白泽根本想不到,池鸷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让他无法抗衡。他的手在池鸷的牵扯下,对准了某处。 池鸷俯身吻住了白泽,狠狠咬噬着白泽的嘴唇,辗转探索。 白泽睁大了眼睛。 他的整条手臂已经贯穿了池鸷的心脏处。 黑色的雾气离开了桎梏,四散溢出,溢散在灵坛的每个角落。 白泽想要挣脱,池鸷却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充满绝望的吻。 ‘何不休’几欲癫狂,抱着脑袋在和体内真正的何不休对峙着。 炽凰草随着溯源一起,飘浮在了空中。 四周灵力混乱,池将军的残灵已经被唤醒,混沌阵被强制开启。 来不及了。 玄戒里的东西倾数而出。 琉璃石、眠梦花、手绢、炽凰草、玉莲糕……搭载着金木水火土高级灵魄,以池鸷为中心,各占一角。这些东西,同样象征着他们一路走来的陪伴。 如今看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白泽推开了池鸷。左右手交叠,开始运作全部的灵力。再不快点,一切前功尽弃。 “对不起,池鸷。”白泽闭上了眼睛,“我必须这么做。” 停下,停下……不要叫他这个名字。 池鸷贪恋地看着眼前的白影,好像越过了无数个在灵坛相望的日夜。 如果白泽现在停下,那他可以既往不咎,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当作没来过三更竹林。 那他就是一个奇怪的机器人。 会变热会变冷,需要热传感才能开机,还能做很多这里没有的小玩意送给白泽。 赠白只是条普通的手链,承受不住这些毁天灭地的灵气,被震得粉碎。 池鸷看着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赠白。 第117章 眼里的绝望随着身体内的麻木不仁而慢慢消失。 池鸷巍然不动,淡淡地看着白泽。 地上的麒麟簪像是受到了感应,回到了池鸷的手中。 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独一无二的,不管变成什么样,眼睛都不会有变化。 当施法的白泽再次睁眼对上那双他看了无数次的眼睛时,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我再问一次,你一定要这么做对吗?”池鸷不死心地确认。 白泽不会骗人。 当看见他点头时。灵坛上所有的黑雾都在向池鸷聚拢,悉数被他吸收。白泽的法阵散发的光芒,在这黑雾中,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本该看不见天空的三更竹林上方,传来了神鸟的悲鸣。 展开的羽翼覆盖了他们上方。地面开始晃荡,不远处的黑竹开始塌陷。地下水极速上涌,淹没着大片三更竹林的土地。 白泽被法阵反噬,震飞到了远处,呕出一口血,仰头看着上空的神鸟。 那大鹏展翅的蓝鸟,正是行踪不定的胜遇。 胜遇对着池鸷低下头,大有俯首称臣之姿,池鸷跳上了他的头顶,笑容讽刺,眼神如炬。 池鸷的声音如同寒冰地狱,响彻三更竹林,却是说给一个人听的。 “陛下,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将军了。” “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后会有期!” 第63章 池岁宴的爹不见了。 父亲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后告诉他,不小心把爹给弄丢了。这得多不小心,才能把高大威武还脸皮够厚的爹给弄丢? 池岁宴问道:“那怎么把爹找回来呢?” 父亲道:“不知道。” “那我去把爹找回来。” “找不回的。”父亲好像有点伤心,又没多说什么。 父亲还带回一个怪人。那人总喜欢穿一身红,老是笑着揪他的头发,让他把狐狸耳朵露出来给他玩儿。 不可能!狐狸耳朵只有爹和父亲能摸! 父亲把自己关了起来,谁也不见,好像每天都很忙。 还好有阿吉和怪人陪他玩儿。 相安无事度过了两个月,池岁宴已经能流利说话了,但他还是不太理解,大人们所说的之乎者也什么意思。 大人的世界太复杂啦,好像装了许多事,每个人都因为那些事愁眉苦脸。 好久没见到爹爹和父亲了…… 池岁宴的小脸上也带上了愁绪,但很快被爹爹留下的狐狸木偶抚平。 何不休好不容易把毕方的邪灵祛除体内,跟着白泽回到了乐业城。 谁知白泽回到王宫就开始自闭。两个月连面都没见过一回。 这段时间,何不休和代替白泽处理政事的阿吉熟络了起来。阿吉没问他从哪里来要到何方去,是个不错的朋友。 阿吉处理政事,得心应手,而且尺度拿捏得很好。 何不休道:“你一个宫人,怎么会做这些?” 阿吉道:“陛下信任我。曾经有段时间,也几乎都是我处理。” 阿吉想到了那段时间,那个陛下,喜欢戴着白色帽子,看着奏折就昏昏欲睡。 睡醒后,奏折已经处理完毕,整齐地放在一旁。他还老以为是自己在梦里所做。 想到此处,阿吉无奈地摇头。 阿吉不坐陛下的金椅,另外拿了一把椅子在桌案一边坐着。何不休没那么多讲究,大喇喇地躺在金椅上,打算睡个觉。 “父亲!” 池岁宴大步跑向来人。 清癯的身影走入殿内,周围的人无不跪伏行礼。 “陛下!” “陛下!” 阿吉喜出望外。 白泽捞起池岁宴,抱在怀里。池岁宴已经有快十岁孩子的身量了,再不多抱抱就抱不动了。 何不休道:“白白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是吗?没太注意。你好些了?”白泽反问道,“还会不会被毕方控制,然后发狂乱咬人?” 何不休尴尬道:“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泽没有感觉到自己瘦没瘦,只感觉平日里合身的衣服大了不少。 这两个月,他把自己关进了黑暗的屋子里,好像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湮灵坛,可是没有那如影随形的眼睛陪着他了。 想睡一个长觉,没了那股为他而散打的暖意,又觉黑夜太冷。怎么都不踏实。 他最终走出了黑暗,安国还需要他。还有池岁宴。 池岁宴抱住白泽,给了白泽安抚。 白泽道:“近期可有大事发生?” 阿吉道:“有,但与安国无关。焱国盟主不见踪迹,傲天国在瑰王子的带领下,与焱国兵刃相见。” 何不休眼瞳转了转,再次躺在了金椅之上,找了个舒服的睡姿。 “继续说。” “双方激战,打到了安国的边境。王将军挂帅出征,保卫边境。并且多次反书回城,问……问……” “池将军何时归。” 白泽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何不休半梦半醒道:“麒麟的灵力,消失在了三更竹林。三更竹林一半被水淹没。另一半是三尾狐的栖息地。” “安国感受不到麒麟的灵力,”何不休慢慢道,“傲天国没有,焱国没有,蓬莱国也没有,他还能在哪儿?” 第118章 那黑云遮日的一天,胜遇来接走了他,他们能去的只有一个地方。 白泽放下池岁宴,看向南方道:“淼国。” 淼国。 一个神秘的国家。除了地图会画出其领域地以外,别的国家的人,从来没有踏足过。 池鸷在刚到淼国时,是极其不习惯的。 胜遇带着他,飞上了云层,一路向南,把他带到了最南边的无垠海域。 海天一线,无边无垠,死寂到失去活力。 所有想探索淼国的人,都被困在了海域内,找不到淼国入口,亦找不到回去的出路。 渐渐地,人们心生畏惧,不再踏足此地。 而真正的淼国,藏匿在水面之下,在深不可测的海底内,有着一座恢宏的古城,就是神秘的淼国。 淼国的国民长期生活在水里,他们是一个个有着古老血统的鲛人,没人见过他们,他们也没有见过人类。 他们有着自己的生活。且身强体壮,全民皆兵。 胜遇像是只被池鸷豢养的宠物。 他没有觉醒自己的灵识,凭着本性做事,天性使然,让他甘愿臣服于强者。 池鸷继承了麒麟大部分的灵力,是胜遇认可的强者。 池鸷高兴了就喂它一点灵力,很好养活。 淼国没有国王国主皇主之类的至强无上的权利者。他们生性不爱拘束,不喜欢被束缚。 但国不可群龙无首。他们便尊胜遇为王,胜遇不常出现在淼国,这次再度出现,带回来了一个没有鱼尾的人。 这对淼国来说很是新奇。 胜遇一声鸣叫,淼国所有人都听见了。皆聚拢到珊瑚殿前。 胜遇是要所有人,认池鸷为王! 白捡了一个王来当当,池鸷还来不及高兴,便出现了淼国的海域供奉,要煞煞他的威风。 海域供奉是淼国的灵脉继承者,年龄不详,总之活了很久,名叫流鋆,头发和瞳孔皆是浅色,尾巴比普通鲛人要大一些,深蓝的鱼尾拖在身后。 虽然已有几百岁,但看起来,和池鸷差不多的岁数,而且行事极其莽撞,崇尚用拳头做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海中有浮力,用鱼尾游行很快。 池鸷在海中安之若素,一袭黑衣浮动,双眸不受影响地睁开。 流鋆拿着由鱼骨制成的刀,冲向了他。 池鸷根本不需要出手,黑雾已经感受到了威胁,把流鋆扫开了。 周围有不少鲛人围观着淼国最强者和这来路不明的外来者的争斗。 流鋆的能力,全国上下有目共睹。此时却近不了眼前男人的身。男人的法力他们前所未见,是一阵阵黑色的雾气。 池鸷觉得流鋆坚韧的眼神,很像他。于是把流鋆的手腕钳制住,“服不服?” 流鋆自是不服,他会一些人类的语言,回敬道:“打赢我再说。” 鱼骨刀展开,变成了鱼骨剑。池鸷收起法术,祭出殁世剑。 两把剑正面交锋,抛却灵法之力,仅凭剑术作战,流鋆是个可敬的对手,池鸷打得酣畅淋漓。 两人在剑术方面没有分出胜负,约定择日再战。 淼国素来崇尚强者居上,池鸷的能力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便心安理得的入住了珊瑚宫殿。 他进来后,几乎没出去过。因为整个淼国,只有珊瑚宫殿没有水!他不想随时飘来飘去。 两个月来,流鋆天天找他打架,他觉得有趣,便会应战。兴致好时多打会儿,兴致不好时,便用灵力把人打趴。 流鋆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无赖!” 池鸷踩着他的背部,笑呵呵道:“无赖也是一种本事。” 送走了流鋆,在偌大的珊瑚宫殿里,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池鸷也不想去学鲛人的语言。 池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幻化出一面镜子,在心里念了念相见的人。 池岁宴……池岁宴……白泽。 白泽的名字压过了池岁宴。 镜子开始浮现画面。池鸷慌了神,想把镜子打碎,但看见了白泽那张刻在了他骨血的脸。 池鸷放下了手,静静地看着。 白泽好像清瘦了不少。 混沌阵的法力反噬,让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如今是大病未愈的模样。 他推开了门,抱起了池岁宴。 再然后,他的目光一转,两人似乎在隔镜对视。池鸷一拳把镜子击个粉碎。白泽淡漠的笑颜随着镜子瓦解。 他呼吸快了几分,适应着心脏的疼痛。 白泽的手穿过他心口时的冰凉,刻骨铭心。 白泽没有犹豫的眼神,令他永志不忘。 如果他当时没有能力反抗,现在是不是池将军站在白泽身边,一切他存在过的痕迹,都将不复存在。 白泽会很快忘记他。 池鸷呼吸越来越快,仰头而望,手臂横在了眼前。 遮住了光,还是不够。他让自己蜷缩在了大贝壳内。 贝壳里该有珍珠。他是没人要的孤魂。 池鸷抱紧了自己,还是不能填满心里的空虚。他现在恨不得马上跑去找流鋆打架。 空下来,脑袋里想的全是白泽。 该恨白泽,恨到把白泽扒皮抽筋,把他最后一条尾巴用来做扫把。恨到想要去安国把人抓过来,用捆神兽的金链,把他牢牢绑在身边。 第119章 抓着他的头发,亲吻,咬他的耳朵,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只能看着他,两个人的眼里,只能容下彼此。 池鸷坐了起来,一只脚踩在贝壳内的软垫上,取下麒麟簪,对着这象征着力量的簪子发呆。 白泽,我好想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万一这两天,突然爆更完结,也未可知。 第64章 麒麟簪闪烁了一下红光,一株残破的炽凰草被池鸷召唤出来。 这株灵草正是当是被毕方挖掉心脏的步止戈。 步止戈身体里有两株炽凰草,一株是他最早的本体,另一株是他吃下去的新体。 毕方夺取了完整的一株,剩下的那株风烛残年般的炽凰草,如果没有池鸷灵力的庇佑,会很快枯萎消失。 池鸷道:“你当初想要我的性命,我却救了你。但你别误会,我没那么多菩萨心肠。只是因为何不休救过我,我还他一个恩情而已。” 炽凰草的叶子动了动,拂过池鸷的手背。 来自炽凰草内部的声音道:“不必救我,死了就死了吧,我在曾经何不休想要杀我时,就已经死了。” 池鸷嗤笑道:“我让你活着你就活着,贱命也是命。话说回来,如果何不休当时真的想要你的命,会只毁你一半真身吗?” 步止戈许久没有回应。在池鸷等到犯困时,步止戈缓缓道:“想过。但他还是伤害了我。他不信任我,就因为我是毕方的灵力所化。” 池鸷停了一下,道:“我们两个都是可怜之人。不过我不会像你那般窝囊,一心求死。” 步止戈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么?”池鸷离开贝壳,走到宫殿正面,“不知道,但我现在有了无人可敌的力量,不会再让谁踩在我的脚下。” “那如果,白君想让你死呢?” 池鸷一脚踩碎了某只螃蟹遗落的老壳,“我已经为他死过一回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好,”步止戈撒了一点灵力在池鸷掌心,像是击掌立誓,“我愿意追随你,成就一番霸业。” 一番霸业? 池鸷其实没想过。不过听起来很令人心动。如果他能把大洲五国都掌握在手里,把五大神兽都踩在脚下。 那他就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人了。 不需要再提什么保护,不需要再胆战心惊,谁都会畏惧他。 胜遇在头顶盘旋,好像听见了他的心声。 池鸷给步止戈注入了灵力,帮助步止戈恢复人形。 恢复人形的步止戈站在了池鸷的身后。 池鸷眺望远方,勾起了嘴角。 在永昼岛的圣女,正在拼尽全力,压制住陆吾的暴动;在王城的傲天国王,权杖上方的宝石出现了裂纹;何不休因为长息火山的异动,吐了一口鲜血。 而白泽收到了来自日日的千里传音。 他用来镇压麒麟的狐尾,在逐渐失效。 白泽把一张写错字的宣纸,揉成团,砸向地面。他的力气很大,加之用了些许法力,纸团像是石头,把地面砸了个凹陷。 池岁宴被吓到了,揉着眼睛哭了起来。 白泽愣了愣,蹲下身,哄着池岁宴。 “我要爹爹!”池岁宴边哭边说。 “岁宴对不起。”白泽声声温柔,“是父亲把爹爹给惹生气了,等爹爹不生气了,他就回来了。” 池岁宴抽泣道:“爹爹脾气那么好怎么会生气?我老咬他,他都不生气,最多打我屁股。父亲,你让爹爹打一下你屁股吧,他就不生气了!” 白泽摸摸他哭得发红的小脸蛋,哭笑不得道:“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呜呜呜,爹爹惹我生气了,哄哄我就好了。你怎么不去哄爹爹啊?” 白泽一愣。 “父亲做错事不低头,活该爹爹跑了!”压抑太久的憋屈,池岁宴克制不住了,“父亲,快把爹爹哄回来!我不想没有爹爹!” 白泽擦拭了他的泪花,道:“好,父亲会去把你爹爹哄回来,你别哭了好不好?” 白泽哄不好池岁宴。 池鸷哄池岁宴的方法倒是一套一套的,他最喜欢棍棒底下出孝子一说,把池岁宴的小裤子扒下来,佯装不听话要打,池岁宴保管服服帖帖。 哭完闹完,小孩儿精力用得差不多了,白泽抱着池岁宴,找到了阿吉。 阿吉接过池岁宴,道:“陛下,属下会照顾好小皇子。” 白泽抚摸着池岁宴的背部,“孤有一事所托。” 阿吉道:“陛下只管说。” 白泽眼眸里满是信任,“如果孤把你化成孤的样子,让你暂时用我的身份生活下去,你愿意吗?” 阿吉震惊道:“陛下……这是何意?” 白泽道:“孤有事要去做。你替孤看好安国和岁宴,孤很放心。” 安国和池岁宴,皆是对于白泽而言,非常重要的存在。这等信任,阿吉愧不敢当。 阿吉犹豫道:“陛下,何时回来?” “我不知道,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还有可能……”白泽抿嘴,“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 “为陛下分忧,属下万死不辞!”阿吉抱着池岁宴跪下道,“属下会好好抚养小皇子,替他扫除万难,待他长大后,把皇位传与他。” 白泽把他扶起来道:“我已经施法让池岁宴的生长速度和普通小孩无异了。让他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 第120章 阿吉站起来后,容貌发生了变化,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就像在照镜子。 阿吉的气质,比白泽更像白国主。 …… “你又耍赖!” 流鋆很不甘心,从地上起来。池鸷坐在贝壳上,喝着用海草酿制的酒,皱了皱眉毛。 他在淼国,吃喝拉撒睡都不习惯。 池鸷道:“技不如人就承认。” 流鋆又拿出鱼骨剑道:“再来!” 池鸷手指一动,略施法术,把精力旺盛的流鋆的鱼尾压住,让流鋆无法乱动。 流鋆抛出鱼骨剑,也被池鸷轻松接住。 “喂,你一直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流鋆很不客气地大声问。 池鸷把“池鸷”二字吞回肚子里,闷闷道:“我没有名字。” 流鋆抱着手臂道:“不可能,人出生第一件事就是起名。我们每个鲛人都有名字,看门的两个,一个叫小胖,一个叫大壮……” 池鸷嘴角一抽,觉得这两个名字有还不如没有。 为防流鋆给他随便起名字,池鸷道:“白池。洁白的白,池水的池。” 解释了名字也没用,还是会被有心人听错。 “白痴?”流鋆好像听见了好笑的笑话,“你真的挺像的白痴的!” 池鸷自嘲一笑,“你说对了,我也觉得,我就是个活该被愚弄的白痴。” “喂,你别这么说。” 流鋆看他神情落寞,收住了笑,压着鱼尾的法力收回去了,流鋆摇着尾巴走到他旁边坐下。 流鋆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光怪陆离,五花八门。”池鸷用八个字很好地总结。 流鋆道:“给我详细讲讲,我没上过岸,不知道。” 池鸷斜他一眼,“想知道就自己上岸去感受。” “不行,”流鋆哼了一声,“人类和鲛人,水火不容。我们的祖先曾经尝试过上岸,但他们仗着人多,嫌弃我们是异类,对着我们喊打喊杀。后来鲛人族再也没浮出过无垠海了。” 流鋆是真的不知道,而且那双坚韧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闲来无事,有人愿意聆听,池鸷便措好词,从他第一眼看这个世界开始。 他睁眼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白泽,从此喜怒哀乐都与他有关。 池鸷在故事里,通通用“那人”替代白泽的名字。 流鋆会在不懂的地方发表疑问。 “那人好强啊,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那人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太拖累人了。” 池鸷双手交叠在后颈,躺下道:“我也发挥了不少作用,别把我说得一文不值。”腹诽几句后,又接着讲。 “那人还能去镇压神兽?那他为什么没来镇压胜遇大人。”流鋆躺在了他的身边。 池鸷侧头看着他,“可能因为胜遇只是一只会飞的鸟吧,还没有恢复灵识的迹象。” 流鋆“呸”了一声。 不一会儿,又说到了精彩的地方。 流鋆眼神跳跃,“什么?你们还有孩子,你竟然舍得抛妻弃子。” 池鸷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听我说完!谁抛弃谁还不一定。” 说到了三更竹林的部分,池鸷的声音都暗哑了不少。他最想忘却的记忆,最为清晰。 “我获得了麒麟的灵力,伤势在瞬间恢复,没有让那人得逞。最后,也就是现在,胜遇把我带来了淼国。” 半晌,旁边躺着的人没有回应,像是睡着了。池鸷偏过头一看,瞳孔颜色很浅的流鋆在用打量的眼神看着他。 流鋆道:“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步步算计,尔虞我诈。” 池鸷不完全赞同,“我不想以偏概全,也有很多美好,人无完人,正因为人性的残缺,世界才变得精彩起来。自私是常态,人生来就有私欲,在自私之余,还能为他人着想,已经很好了。” 比如如梦城那些为了活死人亲人甘愿付出性命的痴人、为雅姑娘舍尾的月月……这也都是他亲身去经历过、见过的事。 流鋆翻了个身,鱼尾高高抬起,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就不用再回去了,也不用再惦记薄情之人。我们淼国讲究能者居上,你有能力,淼国欢迎你。你可以把淼国当做你的家,我认同你了。” 家?这个虚无缥缈的词。 他曾经以白泽为家,落了个孤魂野鬼的结局。 池鸷笑了笑,撩起流鋆落在他肩膀的头发,心里想的是不知身在何处的白泽。 难道是因为太想念了吗? 池鸷余光处,好像看见了熟悉的白影。 “白痴。”这声音隐隐约约有怒意。 白影还会用白泽的声音叫他,真是稀奇。池鸷眼睛闭紧,想要把这抹白影驱逐。 “你是什么人?怎么闯入淼国的!” 流鋆在问谁? 步止戈在说,“我拦不住他,让他进来了。” 池鸷倏地睁眼,看见了白泽放大的俊颜。 流鋆被白泽一脚踹了下去,正在捂着自己甩痛的屁股,怒不可遏地看着白泽,正当他想冲上来时。 大贝壳突然合上,把两个人关在了里面。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今天就想发完!芜湖!算了算,如果发完的话,今天就是爆更十章了,为自己骄傲。jpg 第121章 第65章 借着贝壳壁内镶嵌的夜光珍珠,池鸷看清了伏在他身上的人。 两个月不见,白泽真的清减了不少,脸颊上没有几两肉了,眼睛里的眸光都黯淡了许多。 狐狸没有照顾好自己。 因为受伤了,没有人把他抱在怀里吗? 湮灵坛之劫,池将军复活了的话,就是池将军把变回圆形的他抱在怀里给予温暖。 池鸷放在身侧的双手暗自收拢成拳,道:“陛下,这里不是安国,擅闯别人的宫殿该当何罪?” 白泽双手撑在池鸷的耳侧,狐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池岁宴很想你,他让我过来找你。” 池鸷扬起嘴角,眸光却没有温度,“池岁宴让你来找我,你才来找我,你还真在乎你和池将军的儿子。” 白泽顿了顿,道:“池岁宴是你的儿子。” 池鸷眉头颤动,面无表情道:“不是池岁宴,你根本不会想见到我。” 一阵无言,白泽小声道:“不,我想。” “我很想你,白痴。” 池鸷的手环过白泽的背部,他被法力挤压,跌在池鸷的怀里。 池鸷胸口起伏着,在尽量克制着别样情绪。胸膛里蛰伏的那颗心脏还是出卖了他。 身体的血液循环心脏而动,这颗心脏明明是他的,因为他的种种情绪而跳动,和池将军没有关系。 池鸷掐着白泽的下巴,“证明给我看,你想我,不然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泽眼睛里晦暗不明,他闭上眼睛,低下头,轻轻吻住了池鸷。 经历了那么多事,好像都能用一个浅尝即止的一个吻替代,池鸷心里很痛。 白泽吻住的唇很热,他小心翼翼地品尝着这股如初夏晨曦般的温暖,驱散着他体内的寒气。 池鸷看着白泽的睫毛翕动,克制不住冲动,反身把他压在身下。 白泽还没从刚才的情动内回过神,双眼朦胧,半合半张地睨着面前表情冷酷的人。 池鸷气息不稳道:“陛下,你自己送上门的。” 白泽尾调上扬地“嗯”了一声,好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池鸷亲吻着他曾经视若珍宝的人,额头、鼻尖,眼睛下面的两粒黑痣,再到嘴角。 白泽仰头接受着,还有些主动的意味。 池鸷动作很重,他太喜欢把白泽这张不会说谎的嘴死死咬住了。但凡他肯说两句好听的谎话哄哄他,他也不会如此。 不过会说谎的白泽,就不是白泽了。 “陛下,你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吧,没准我一高兴,就跟你回去了。” 在密集的吻间,池鸷见缝插针地说话。 “池岁宴又长高了。” “嗯,还行,继续。” “我把他交给阿吉照顾了。”白泽垂下眼帘,不能直视他火热的眸。 “为什么?” “因为我要来找你,把你带回去。” 池鸷探下身,像只汲取主人气息的大狗,嗅了嗅白泽脖颈间清冷的味道。如同罂粟般,让他甘愿沉溺。 池鸷在那处皮肤吮吸着,白泽动了动,手放在了池鸷的背部轻抚。 “我不会离开你身边的,你放心,跟我回去吧。” 池鸷满意地看着专属于他的红痕出现在白泽肌理细嫩的皮肤上。道:“你要把我带去哪儿?” 只要不是那个地方…… 池鸷再次吻住了白泽,深度的交吻也无法让白泽说一句假话。 “三更竹林。” 带他回去加封麒麟,然后成为仪式开启必不可缺的工具。 池鸷眸中的火光一下便无迹可寻。 白泽真有本事。能撺掇出他的yu火,也有办法马上浇灭。 贝壳被法力震碎了。四分五裂的壳,有些定在了墙壁之上。里面的两个人衣衫不整的出来。 流鋆用什么办法都无法破开这大贝壳。而且贝壳隔音很好,他和步止戈看不见也听不见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说什么。 步止戈一句话点醒了他,“只需静等即可,里面二位不想出来,哪怕到大洲毁灭,我们也没有办法弄开这贝壳。” 白泽几缕发丝散乱,池鸷伸手替他捋顺,然后把他的衣襟整理好,再用仙法捆住了他。 “替我送客。” 池鸷背过身去,不再看白泽。他怕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把白泽的心挖出来,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一丁点他的影子。 被池鸷的灵力捆住的白泽,无法脱身。步止戈便带着白泽走了。 临走时,白泽看了一眼流鋆。 流鋆甩着大尾巴,不屑地回看着白泽。 白泽的五官生得极好,不做表情时还有几分清冷美人的样。但此时他嘴唇微肿,脖子还有一处红痕……好像美人落难般惹人怜爱。 流鋆的大尾巴没动了,愣愣地看着白泽。 男,男的啊? 池鸷口中的那位,该不会就是他吧? 鲛人族是男女婚配,从来没听说过男的和男的能有孩子。 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流鋆对池鸷口中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更加好奇了,想着终有一日,要带着族人一起去感受。 流鋆还想听池鸷讲讲故事,却被一股法力汇聚的飓风给扇出了宫殿。 鱼尾巴不甘心地晃动,无奈没有实力和池鸷对抗。 池鸷心情不好,近期谁也不想见。 第122章 不知过了几日,步止戈会时不时告诉他,白泽还在无垠海上面等待。 池鸷阴郁不定道:“他想等,那就等着。” 他设了结界,白泽无法下潜到淼国王宫,只能在海域里等。他最擅长的就是等待了。 步止戈把知道的事一一陈述道:“海面下暴雨了,黑色的。” 黑色的雨,淋湿的白影。 池鸷想起了湮灵坛的高空,斜下方的白影,那个白影一直仰望着前方。 另一只眼睛,也会悄悄注视着他,但黑雾遮盖,白影好像从来没注意到过那另一只眼睛里迸发出的是怎样的情绪。 池鸷自虐似的一掌拍在心口,讽刺地笑,“白国主好歹是一国之主,我们不能苛待了他。去给他送一把伞吧。” 步止戈领命离开。 池鸷再难遏制胸口的钝痛,从宝座跌落。 压不住了…… 即使他每时每刻拼命压制,还是无法完全封住那疯长的灵魄。 黑雾从他身体里漫出,在他前面成团,一团黑雾里,有着与他同出一脉的灵力。 白泽的真实实力,是很恐怖的,加上金木水火土灵魄的辅助,更是成倍增长,恐怕连一方神兽都不是当时的他的对手。 他当时能够完好无损的离开三更竹林。是因为麒麟有一半的灵魄,进入了他的身体里。 麒麟以为能够控制他,却被他一直压制着。 这对麒麟来说,不是划算买卖。 麒麟的声音浑厚,犹如大地之主,“你是我的孩子,不论是左,还是右,本体都是我的眼睛,怎么会愚昧到想和我对着干?顺从我,我不会害你。” 不压制后,池鸷反而舒坦了许多,重新坐回宝座上。 池鸷道:“我不确定你的目的,是想保护大洲,还是摧毁大洲?” 麒麟道:“我当然会保护大洲,这是我一生都在做的事。” 池鸷无法看透黑雾,“你守护了安国许久。你们五大神兽当年发生了什么?你有灵力封印四大神兽,但世间无人能奈何你吧?你不会是……” “不错,”麒麟道,“我是把自己封印在了三更竹林。” “为何?” 黑雾似乎更浓烈了一些,“因为想让万物自由,就不该有制裁者的存在。我就是世界的制裁者,我可以轻易覆灭这个世界。” 池鸷像听见了好笑的事,托着脸,支招道:“那你就去死,带着四大神兽一起死。” 须臾,待池鸷笑够了,麒麟道:“孩子,你帮助我也好,不帮助我也罢。但你不要妄图阻止我。蚍蜉撼树,很愚蠢。” 池鸷兴趣浓厚道:“我想听听你的计划,决定帮不帮你。” 接下来的话,是直接传入池鸷心里的,池鸷收起了漫不经心,认真地记下来了每个细节。 当气氛陷入冰点时,麒麟似是叹息道:“孩子,不论是人还是妖,都有私心,但我没有,我要做的事,一直都没变过。” “我帮你。” 池鸷站起来,走到黑雾面前,“麒麟,我可以帮你完成这件事,但我有什么好处?” 黑雾似乎又说了什么。池鸷勾嘴笑了笑,觉得很不错。 当麒麟再次融进池鸷身体里时,池鸷眸里似乎染上了一层黑雾,脖间的几条脉络被黑色覆盖。 无垠海域上方,步止戈拿着伞,看着前面。 何不休在为白泽撑伞,红衣红伞,真是符合他的风格。 他看见步止戈,率先开口道:“火火儿。” 步止戈道:“何不休,你这只鸡命真大,还没死?” 何不休道:“你不是也没死吗,咱们都好好活着。” “我当然不能如你心愿死了。”步止戈讥讽道,“我活着的每一天,都不会让你好过。” 白泽望着这片天空下起的黑雨,黑雨落在了蓝海之上,四起的烟雾浩渺。黑雨有麒麟的灵力,融入海水中。 海底的鲛人在低吟浅唱,歌声遍布在无垠之海,他们唱着对自由的渴望。 胜遇从海底飞出,海面掀起了滔天巨浪,它抖擞了翅膀,侧头看着在他身上站立的黑衣男人。 流鋆身为淼国的灵脉,因为黑雨的侵蚀,承受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当池鸷带着他走出深海时,他被眼前无边无际的天空给吸引了视线,忘却了疼痛。 黑雨黑雾散去,又是碧海蓝天。万里无云,望不尽天涯海角。 池鸷道:“想离开深海吗?离开了深海,你可以看到更多美好的事物。山川河流,日升月落。” 连绵山峦,青翠树间。 群鸟齐飞,暇憩枝头。 溪流涌动,鱼跃水面。 绿如青草,牛羊低伏。 每一天都会看到太阳的东升西落,见证月亮的阴晴圆缺。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每一天都不会重复。 这才是人间该有的平淡模样。 所有的威胁都会消失,没人会在你欣赏美景时,用冰冷的刀刃刺向你。 流鋆喃喃道:“想。” 第66章 如同在湮灵坛时,白泽只有仰望才能看见他。 白影伫立不动,一如往昔,所有的风吹草动皆与他无关。 池鸷俯视着脚下的一切,道:“想要淼国的子民可以浮出水面,享受着世间万物吗?” 他的话太有吸引力,让流鋆只会用一个“想”字回答了。 第123章 胜遇鸟尖锐的鸣叫让何不休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步止戈伸了一下手,又缩回来。他道:“何不休,你何时变得这么弱了?” 何不休揉着耳朵,五官都挤在了一起,“你们不是一直说我是只弱鸡吗?” 白泽收起视线,再次看着步止戈道:“你是靠毕方的灵力才得以生长。你没想过自己为何没被毕方侵蚀灵识,没被他霸占躯体?能一直保持着自我意识?” “你才是毕方未觉醒时最好的宿主,可毕方为何能轻易霸占何不休的身体,这些问题你没想过?” 何不休赶忙捂住了白泽的嘴,白泽不悦地看向他。 何不休心虚道:“这事儿有什么好说的。做都做了,又没法后悔。” 步止戈闪身到他们面前,抓起何不休在捂白泽嘴的手,道:“你继续说。” 白泽看了看何不休,道:“何不休用了自己一半的灵魄去压制毕方。才让你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他觉得他伤了你一半真身,就用自己一半灵魄还。何不休作为一只活了不知多少岁的鸡精,全盛时期,我和你加起来,都非他的对手。” 步止戈猛然盯着讪笑不已的何不休。他的眼神让何不休感觉自己不说点什么都不行了。何不休道:“火火儿,你别觉得我是在博你同情。一命还一命,半条命也该还,我红冠鸡王,敢作敢当,从不拖谁欠谁。” 步止戈捏着何不休的手腕,骨骼间的青筋暴起,“谁让你这么做的?你知不知道,只有一半真身的我,有多痛苦!你不如直接杀死我!” 白泽冷淡道:“杀死你,对他来说很简单。为了在不杀死你的情况下,去掉你体内与毕方相连的灵力,对他而言才难。” 何不休五指泛白,手腕被他捏红了,“火火儿,你别这样。” 步止戈红着眼道:“你为什么要让我恨你?” 池鸷从胜遇背部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步止戈身后。 何不休叹了一口气,“都说是我错了,而且你什么时候给过我解释的机会?一看见我就喊打喊杀。你杀不死我,我也没办法对你痛下杀手,这算个什么事!” 步止戈眼里越来越猩红,咬牙切齿道:“我现在觉得,我连恨你都是错的,但我没办法不恨你。” “恨我就恨我吧,”何不休别过眼睛“我何不休,行走江湖多年,算栽在你小子手里了。实话实说,我舍不得杀你。” 池鸷听了他们的故事,惋惜道:“不论何不休养你救你,都是一己私欲。没问过你的意见。” 何不休不乐意了,道:“哪个被母亲生下的孩子,是被征求过意见的?” 池鸷心里赞同这句话,嘴上不饶人道,“油嘴滑舌。” 何不休撸起袖子道:“你这人,可以不说话,但别添油加醋!等等,你的脖子?!” 池鸷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睛却看着白泽。白泽也在看他,两人看着彼此,眼里好像隔了千山万水。 步止戈放开何不休,“舍不得杀我……我会用行动来让你后悔。” 四人分为两个极端,各自为营。胜遇缓慢的扇动着羽翼,让海面掀起了层层涟漪。 海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摆。 白泽和步止戈,不可能是池鸷和何不休的对手。 他们开始凝聚法力,打算拼死一战。 池鸷带着步止戈,回到了胜遇的身上。 许是把胜遇当宠物养久了,池鸷好像能听懂胜遇的鸣叫里藏着什么意思。 胜遇想让池鸷帮忙,帮它觉醒。 胜遇觉醒后,大洲的地面会四分五裂,缓缓下沉,大洲将会被漫无边际的水给淹没。 届时,大洲就会是淼国子民的天下! 池鸷摸了摸胜遇的脑袋,“再等等,我还没玩够。” 胜遇又是一声鸣叫,流鋆痛苦地缩着尾巴,感觉到了脉络里的灵力在叫嚣。 胜遇已经等了太久,再也等不了了。 无垠海不再平静,每一波被掀起的海浪都有几十仞的高度,足以毁灭一座城池。一波接一波,高高掀起,重重落下。 何不休想带白泽走,白泽纹丝不动,玄戒里的灵力波动很大。 胜遇的异动,会显现在大洲五国内,大概有许多的地方出现了怪异的地裂,地下水在不可控制地上涨。 白泽开始施法,打算为胜遇加封,被海浪带起的海啸打断。 何不休抵御了一次次海浪,在一遮天海浪到达前,法力用尽。何不休挡在了白泽身前。 隔岸观火的步止戈向前一步,被池鸷拦住。 海浪在近他们身前时,莫名瓦解,荡然无存。 白泽仰头看着身为始作俑者的池鸷,笑了笑。 池鸷在胜遇体内注入了一些灵力,胜遇和流鋆同时安定下来。 海浪慢慢地不见踪迹。 何不休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自己安慰自己。 再看四周,除了不远处在用要吃人的眼神看着他的步止戈,一个鬼影子都没有了。 步止戈慢慢走向他。 何不休嘿嘿笑了两声,“火火儿。打人不打脸。你要撒气,给我留口气就行。” …… 池鸷把白泽关在了宫殿内,用金链捆住了双脚。或许不需要捆住脚,白泽压根没有逃跑的打算。 白泽的手能动,趁着池鸷不注意时,想要悄悄加封胜遇,然后被眼睛长在他身上的池鸷捆住了双手。 第124章 池鸷也没别的事做,就撑着侧脸,坐在宝座上看着他。 白泽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那道充满热意的视线。 负责守卫殿门的小胖和大壮,用尾巴遮住眼睛,为防自己偷偷看到了殿门的事物。 池鸷什么都没干。他倒想干点什么…… 白泽睁开眼,就看见池鸷在上下打量着他,那眼神,好像在研究一种可口的食物,想着如何下嘴。 池鸷道:“陛下,你真勾人。” 白泽扭动了一下手腕,金链越收越近,他因为痛感倒吸了一口冷气,金链又松开了一些。 池鸷指尖轻点着扶手,“我给过你机会,放你走,你自己又回来,莫不是真的希望我对你做些什么?” 白泽无所畏惧地看着他,“那你倒是做!别浪费时间。” 池鸷没有被他轻易激怒,“我会的,但美味可口的佳肴,要一点点品尝,一口吞下,就没意思了。” 这话大有羞辱之意。白泽却过于平静,好像池鸷说的话,他都不放在眼里。 池鸷拉了一下金链,白泽便跌进了她的怀里,捏着怀中人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怀中人儿好像不高兴了,第一次咬了他的嘴唇。甜腻的鲜血在口腔内交融,嗜血之感让池鸷有些魔怔。 白泽看着他,“想做什么,不妨大胆些。” 这句话足以燎原,池鸷却渐渐归于平静。因为白泽的眼睛太净澈了,好像癫狂的唯他一人。 凭什么,两个人纠缠,只有一个人陷入疯狂。 池鸷把他捆在宝座之上,怒气冲冲地离开珊瑚宫殿。 当他找到流鋆时,流鋆在叉着腰,训斥着一些软弱无能的虾兵蟹将。 “就你们这小钳子,最多理一理海草了!指望你们干什么?!” “还有你,你能不能把你龟壳后面的壶藤搓干净了?不影响走路吗?!” “什么?手太短了?让你旁边的帮你,正好看他钳子都快锈了。” “你们给我回去好好练,万一真的打起来,不指望你们帮上忙,起码别拖我后腿!” 池鸷在海中漂浮着。 流鋆训斥完虾兵蟹将,刚松了口气,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得不轻。 流鋆道:“干什么?” 池鸷抱着手臂道:“淼国有多少兵力?” “几千吧,”流鋆大致算了算,“不过我有信心,他们能以一敌百。” 池鸷点头,“胜遇异动,大洲五国一定会有所动静。如果是灵力者亲自出动,可能会来攻击淼国。” 流鋆蹙眉道:“你突然来,就为这个事?” 池鸷摇头,“当然不是。” 流鋆眉头皱得更深了,“我看你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找我打架。” 池鸷拿出藏在背后的殁世剑,勾唇一笑,“你说对了。” 流鋆防不胜防,被火力全开的池鸷打得落花流水。 池鸷感觉揍流鋆一顿,心情舒畅多了,拍拍手走人。 被训斥的虾兵蟹将们,看着刚才还趾高气扬,现在却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流鋆,想笑又不敢笑。 流鋆嘴硬道:“我这叫以身作则,如果你们不好好练,不止是被揍那么简单了,还会被人清蒸红烧油炸!” 虾兵蟹将被吓得不轻,再也不敢偷懒了,卖力地练起功来。 第67章 气顺通畅了,池鸷又回到了令人生气的珊瑚宫殿。 被绑在宝座上的白泽,竟然睡着了。平常坐姿端正的他,睡姿也极其端正。 除了化为原形时,眼睛畏光,爱往池鸷怀里钻。 池鸷坐在扶手之上。白泽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存在,脑袋一歪,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小胖和大壮实在忍不住好奇,往宫殿内看了一眼,就看见了池鸷在轻抚白泽的脸颊的一幕。 两位壮汉何时受过此等视觉冲击,赶紧拿鱼尾挡眼睛。 白泽咕哝道:“去哪里了?” 池鸷回应道:“揍人去了。” “是那条与你关系最好的鲛人?” “嗯。” “揍他干什么,”白泽睡眼惺忪,“不如揍我,你更解气。” 池鸷笑了笑,“舍不得揍你。” 白泽抬了一下眼睛,确定面前的人就是池鸷后,再度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池鸷保持着这个姿势,让他睡得安稳。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海景明了又暗。 大壮打了个惊天大喷嚏,把白泽震醒了。 然后大壮被无形的法力,踹飞到了小胖完全看不见的远方。 白泽坐正,什么话都没说。 池鸷动了动麻了半边的身体,道:“饿不饿?” 白泽道:“不饿,我不喜欢吃海草。” 池鸷太熟悉白泽的喜好,早就吩咐人准备了菜肴。 在饭桌边,池鸷解放了白泽的双手,在陌生的环境就餐,白泽有些拘谨,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满桌子菜,太符合口味了,汤汤水水全都被在无垠海等了太久,许久没吃过饱饭的他吃完了。 池鸷捻下他嘴角的残羹,“够不够?” 白泽放下碗筷,“八分饱足够了,吃多了睡不着。” 池鸷托着下巴道:“吃了就睡,睡醒就吃。你究竟是狐狸变得,还是猪变得?” 白泽皱眉纠正他,“三尾狐。” 池鸷顿了一下,“三尾狐都有三条尾巴,你现在只有一条。一条用来替你履行职责,还有一条呢?” 第125章 白泽想了想,道:“用来做最有意义的事了。” 池鸷追问道:“什么事?” 白泽凑近他一寸,一字一顿道:“不,告,诉,你。” 凑的太近,池鸷忍不住亲了他一下。白泽捂住嘴,狐狸耳朵受到刺激,从发间露了出来。 还是身体最诚实。 池鸷不会放过调戏白泽的机会,打横抱起白泽,往新修的贝壳床走去。 把他放在软软的贝壳床上,池鸷欺身而上。在这之前,他只是打算小小戏弄一下白泽。 白泽突然勾住他的脖子,道:“你不是想让我身心愉悦吗?” 池鸷一愣,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白泽向来平静的眸里,故意露出了几分渴望,勾着池鸷入局。 这是池鸷看不懂的眼神,有着原始的欲念,又保留了几分清明。 白泽主动地亲吻着他的嘴角,学着他平时的动作,一点点掌握着主动权。 星火燎原,野性滋长。 看见白泽的狐狸耳朵抖动着,好像在期待他的反应,池鸷再一次寻回主权。 小胖也被无形的法力踹飞,追随着远在天边的大壮而去。 衣裳散乱在地面,贝壳床再次合上。 希望这次,贝壳床不会再四分五裂。 白泽眯起眼睛,难耐地往边上躲了躲。 太烫了,烫得冰块能瞬间化为水。但不让这热火进行到下一步,又怕热火掀天,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池鸷指尖划过白泽的脸庞,道:“还想继续吗,陛下?” 白泽一只手横在眼睛上,不敢看他,声音发颤地下达命令,“继续!” 这不容置喙的口吻,像是国主对信任的将军下达指令,命令他带领千军万马,奔赴沙场,替他出征。 池鸷那仅剩的一丝理智,被白泽轻易夺去。 摁住白泽的双手,按压在他脑袋的两边,融进冰寒的一瞬间,池鸷发出满足的喟叹。 白泽咬住自己的嘴唇,还是没克制住细腻的低语,逃逸出自己的唇腔。 一冰一热,水火相容。 再冰寒的地方,碰见这股炽热,也该化成水了。 池鸷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如同清风拂面,拂过他的躯体。 在晃荡的忙碌中抽空看了看,原来是条在茸茸在晃的狐狸尾巴。狐狸尾巴软软毛毛的,摸起来很舒服。 某只狐狸的耳朵和尾巴都露出来了,是因为身心愉悦了吗? 池鸷把尾巴塞到白泽的身后,白泽弓起瘦削的自己,迎接着探索者的到来。 那奇怪的探索者,似乎在寻找宝物的路上,更进了一步。 宝物避无可避,还是被找到了。 探索者却不急于打开宝物,在打开它之前,仔细地碰撞着这来之不易的宝物的每一处。 动静越来越大,宝物在散发着属于自己的诱人色泽,吸引着探索者,让其无法自拔。 池鸷作为探索者,被白泽这种宝物,勾魂夺命。 “陛下,你太瘦了,”池鸷在他耳边道,“我如果天天这么喂你,可以把你喂胖吗?” 白泽无法忽视这刻进他肌理骨骼的动静,听不得他的话外有话,断断续续道:“闭,闭嘴,专心。” 池鸷笑了一声,真的“专心”做事了。 永无止息,永无止境。 所有的一切都被点着了,野火想要吞并所有的理智与现实,叫人忘却那些刻在记忆里的伤痛,溺毙在这容不进他人的短暂愉悦之间。 白泽在被溺死与被捞起之间,来回交替。 呼吸一阵急促,一阵缓慢。 “陛下,我是在做梦吗?”池鸷的手指搅着白泽柔软的发丝。他渴望的一切发生得太轻易了,倒像是在做梦了。 “不,是,”白泽尽量回应着他的每句话,“我在这里,在你身边。” 池鸷迫使白泽,一定要在每一个瞬间看着他。 池鸷好像有用不完的力量,在探寻着专属于自己的宝藏,执着地在宝藏上面,打上独一无二来自于他的痕迹。 “你一直看着我,好不好?”池鸷请求道。 白泽僵了一下,还是看向了他。 不管怎么样,任他再努力,白泽眼里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 池鸷想要把这一丝清明打碎。但他低估了白泽的耐力。 “陛下,你是不是会咬人?”池鸷突然停下,“我好像被你咬得不会动了,怎么办?热传感都不管用了。” 话里有话,聪明如白泽怎么听不懂。 白泽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坐起来。在坐下的一瞬间。池鸷掐住了他的腰际。 好像被割成了两半…… 池鸷不吝啬赞美,“陛下做得很好,也可以做得更好。” 守护宝物的溪水会顺流而下,碰见了周围的草地,在泥泞不堪之间徘徊。 白泽不太懂,潮湿之间的奇怪触感,语气破碎道:“是,这样吗?” 池鸷盯着他的眼睛,想知道那丝清明有没有溃散。 白泽因为羞耻而闭上了眼睛。 白泽的手慢慢放在他胸口处时,池鸷已经全然放松。 他不会想到,这种时刻,也是白泽计划中的一部分。 可能有过瞬间的猜忌,被甘愿沉沦的自己消灭。 池鸷擒住白泽的手时,已经来不及了。白泽的手掌已经附着在了他的心脏处。 第126章 “为什么?”池鸷感觉血液像被在抽取,“我还以为,真的……” 这种感觉和圣女当时取他心头血时的感觉,如出一辙。圣女只是抽取了一瞬,而白泽像是要他的的骨血全部抽离,留给他一副空荡荡的皮囊。 白泽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半分波澜,平稳地低头看着池鸷。 玄戒的闪烁,表示着白泽在使用法力。 白泽道:“对不起,你不能融合麒麟的灵力,我会陪你的,你不会被丢下。” 灵力在被快速抽取,池鸷把他手腕捏得越来越紧。另一只手,狠狠用力,不让他脱离枷锁。 好像是一场末日的狂欢。 如果愉悦只剩这最后一瞬,让他拿走想要的,又何妨? 池鸷残忍一笑,带着他一起沉浮在无边的深海里。 白泽在这力道间,弯下了腰,可是手里的法力,没有丝毫减弱。 输了得认,他真的完完全全输给白泽了。但不代表不能翻盘。 在两人得到了彼此的痕迹后,旖旎最终会消散。 温暖最终还是会回归冰冷,无论池鸷再怎么努力保存。 他不死心,一次次地问,一次次地失望。 “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告诉我你瞒着我的所有事,”池鸷声音一点点冷却,“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白泽感觉抽取灵力的手好像被堵住了,“你迟早都会知道,但不是现在。” 池鸷冷笑,“如果我放开你,你会毫不犹豫地要了我的命。去复活池将军,去镇压麒麟。” 白泽低头吻了吻池鸷的嘴角,柔声道:“对不起。” 池鸷道:“你的使命你从来都没有忘却,那你现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敢不敢听从于自己。” 白泽手中的法力加重,好像要加快池鸷的生命进程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 白泽好像只会对他说这三个字了。 池鸷抱住了他,头埋进他的颈窝,汲取他身上残留的余温。 池鸷道:“我们走吧,我们逃吧,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我们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你不是白泽,我也不是池鸷,我们只是我们。” 什么使命责任,怎么全压到他们肩膀来了,凭什么,凭什么要承担着本不属于他们的一切…… 白泽抚摸着他的头,像是安慰,却是叹息。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写得最快乐的一章! 球球别锁了,再改我都看不懂自己写的啥了呜呜呜 第68章 这话很蠢,池鸷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就代表回不去从前了。 他在压制着麒麟的异动,让白泽尽情地吸取他的灵力。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我想要的,你能不能给我? 池鸷看到了无名指出现了一道正红,随即消失不见。 白泽道:“赠白没了,你能再给我做一条吗?” 池鸷宠溺道:“好,我给你做,我还知道很多有意思的玩意。你知道什么叫烟花吗?” 白泽摇摇头,好奇地看着他。 池鸷额头在白泽的锁骨处蹭了蹭,“一种很美的东西,会在黑夜里绚烂,虽然只是一瞬。有机会我做给你看看。” “好……” 灵力被抽取到几度枯竭,就快要压制不住麒麟的灵魄了。池鸷深吸一口气,扯过被褥裹住白泽,震开了贝壳。 可怜的贝壳又被破坏成了四分五裂的样子。 白泽已经抽取了他一半的灵力,两者灵力在他身体内交融,他的法力不再是纯粹的白色,而是与黑色结合。不属于自身的灵力,会伤害他体内的灵脉。 池鸷一掌打在白泽的肩骨,把他震得远远的,“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白泽还想冲过来,池鸷祭出了殁世剑,对着要冲过来的人。 白泽不为所动,好像看不见锋利的剑刃,也要迎着风再次拥抱他。 池鸷的剑歪了一点,抛出去后,从白泽的耳边呼啸而过,斩落了那一缕池鸷抚摸过的发丝。 池鸷用法力裹住了白泽,“我说,让你滚!” 白泽道:“我不会再离开。” 池鸷背过身去,让那团法力,带着白泽离开看不见天空的无垠海,回到属于他的人间去。 在白泽走后,脖子上的黑线开始蔓延,到了池鸷的下巴,池鸷扯过衣袍,让高领遮住了脖子。 失控的灵力,打在了珊瑚宫殿内,珊瑚宫殿在可怖的灵力的摧毁下,即将倒塌。池鸷在珊瑚宫殿倒塌前,捡起那缕发丝,冲出宫殿。 迎面遇见了闻声而来的流鋆。 流鋆看着自家祖祖辈辈相传的宫殿被某位外来者打得粉碎,目瞪口呆。 “白池!”流鋆拿出鱼骨剑,“我要宰了你!” 池鸷一掌就把流鋆定在断壁残垣之上,“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流鋆甩动着鱼尾。 “大战在即。”池鸷望着海面,“他们要来了。” 流鋆愣愣地看着要走的人,道:“你要去哪儿?” 池鸷手里攥着那缕头发,丢下一句“我很快就回来”随后乘着法术离开。 曾经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才能到的夜临镇,现在池鸷眨眨眼睛就到了。 王统安像是刚刚出军归来,在写上书的信件,看见池鸷进来后,惊讶起身行礼。 第127章 “池将军!”王统安大喜道,“你终于回来了!” 池鸷“嗯”了一声,眸子里冰冷无情。 王统安看出了眼前这位将军的异常。还是那张脸那身黑色,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杀伐决断冰冷无情的池将军。 断断几个月,池将军怎么又变回原样了? “最近,安国还好吗?”池鸷问道。 王统安道:“一切都好,焱国和傲天国的纠纷,于我们没有大的关联。但有一件事,属下擅自做主了。” 池鸷扫了他一眼。王统安身为久经沙场的老将,竟被这眼神给震住了,道:“之前陛下特意写了一封信给刘长寿,然后让我把刘长寿放了。但他有将功补过之心,我便带着他上了战场,他总是冲在前方,有勇有谋,是个可塑之才。” 池鸷“嗯”了一声,道:“他不会再出卖安国了,好好培养,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是!”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清扫了桌案再一次堆积的灰。恍若隔世间,池鸷想到了被他随手塞进夹层的信。 取出来后。信封那四个字:吾主亲启。还如往昔般苍劲有力,文字果真是亘古不变,永远保留着落笔之人的余痕。 池鸷又拿出了在幸儿那里获得的信。两封信的材质如出一辙。 一封来自于池将军,一封来自于白国主,放在一起时,好像所有流逝的时间都被切掉了,他们刚刚才写下了这两封要交给对方的信。 池鸷平静地拆开真相。 池将军的信的内容是空白的。他在白国主死后写下的这封信,没有给别人看见的打算。 池鸷稍用灵力,那些字便渐渐显现。 看完两封信后,池鸷笑了笑,愈发的平静了。 和他想的一样,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这样的结局,也算另一种相守。 池鸷以前觉得这两位可悲可怜,到生离死别之时,也没向对方表达过真正的感情。 以前的他想法太简单太幼稚了,如今看来,真正懂得彼此的人,无须多言。 池鸷烧毁了这两封信件,把那些真相化成灰,变成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两封信的余烬交汇在了半空,随着自由的风,消失在了眼前。 军中人又在打铁屋听见了声响,自从上次将军在里面哐哐当当弄了一夜后,好久没听见这么有力的敲击声来。 池鸷可以用仙法锻造银铁,那样更快。他选择用重锤,亲手一点点把那软银敲平敲到最细。 忙活到了深夜,池鸷做出来了两条银色的手链,手链间隐隐约约看得见一点黑色的丝线。 池鸷戴上了那条有白泽发丝的手链,手里捏着另一条。另一条里,他编入了自己的发丝。 走出门,就看见了如影随形般的白色身影。 到天涯海角,白泽都能找到他。 池鸷笑了笑,“想我了?怎么知道我在这?” 白泽伸出手,无名指绑了一条萦绕着法力的红绳,另一端连着另一个人的无名指。 池鸷觉得好玩,举起手端详道:“这又是什么绳?玄戒里究竟藏了多少东西。” “它叫同灵绳,”白泽道,“只此一根,只能绑定一个人。绑上它,不论你在天上还是在地上,我都能感应到你。” 池鸷转了转手,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不给池将军用?” 白泽看着他,“我对池将军,没有二心。” 池鸷嗤笑道:“那你对我就有二心了?” 白泽没有回答,同灵绳闪了两下,隐藏在了黑暗里。 池鸷眸光一动,牵着他的手,御风而起。 到了一处高山之巅,池鸷找了处岩石,擦干净后让白泽坐下来,然后背过身去,找了处空旷的地方,开始布置。 白泽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道:“你在干什么,需要我帮你吗?” 池鸷道:“不用,你乖乖坐着等我。” 不一会儿,池鸷走过去,坐在了白泽身边。 空旷处出现了一个黑箱子,上面有根易燃的引线。白泽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表情神秘的池鸷。 池鸷打了个响指,引线点燃。 咚,咚,咚……不停地爆炸声音,让白泽习惯性地露出防备姿态。池鸷环着白泽的肩膀,伸手指着天空。 那抹燃光,直冲黑夜,到达了一定的高度后,炸开成了黑暗里的光。一朵,两朵,三朵,颜色斑斓,如同近在咫尺的璀璨星河。 姹紫嫣红的花,开在了孤寂的夜幕里,搅乱了一成不变的孤独。 “陛下这就是烟花,我答应了你,要带你看。” 池鸷在看白泽,白泽在看烟花。点亮的夜幕,让他脸颊的轮廓更加清晰。 “太美了。”白泽缓声道,“我很喜欢,多谢了。” “我陪你看了一场人间烟火。烟花和人生并无不同,皆是转瞬即逝的绚烂。” 烟花还在一朵朵地炸开,接替进行。烟火再美,也只是一瞬间,唯有镌刻入记忆里,才是永恒。 池鸷道:“陛下,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吗?” “不会。”白泽挪不开视线了。 “我也不会,”池鸷一笑,“我们当父母当的不靠谱,没有带池岁宴一起来看。” 白泽道:“以后还有机会。” 池鸷双手撑在身后,道:“岁岁平安,安然宴度。他以后想做什么,就随他去做吧,那是他自己的人生。” 第128章 “好。” 在烟花消失后,漫天烟火的星沫,好像是夜空里的点点繁星,在挥散着它最后的余光。 一切归于平静,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白泽仍然想带他去三更竹林。 池鸷什么也听不见了,耳边是胜遇催促的鸣叫声,心脏处是麒麟愤怒的低吼。一切的一切,都在催促着他去做那些他厌恶的事情。 大地开始震动,无数的地方出现了恐怖的裂缝,无辜的人们躲避不及,掉进了裂缝里,最后的求救声被深渊淹没。 池鸷最后看了白泽一眼,消失在了黑夜里。 第69章 全文完 晨曦初至,无垠海岸,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布下了天罗地网,在等着池鸷回来。 圣女和傲天国王许久不见对方,只是互望一眼,便把一切藏在了心里。 数以百计的道士和骑士在整军待命,他们是蓬莱国和傲天国最强的那批人,就算是平常各国征战,也不曾出马,现在有了共同的任务。 完颜瑰出现在圣女身后,一声“母亲”勾起圣女不少回忆。 “瑰儿……”圣女看着完颜瑰憔悴的脸庞,想说的话堵在嘴里。 何不休领了药会的人,出现在大部队之中。 完颜瑰认识他,指着他的脸道:“你的脸被谁打了?” 何不休被步止戈揍得鼻青脸肿,一张俊脸不辨人样。何不休动了一下脸颊都疼,苦闷道:“别提了,我家孩子打的,让你看笑话了。” 安国没有奇能异术,无法加入这场讨打淼国的征战。 三个国家的力量汇聚在此,就是为了阻止池鸷而来。 海面上浮起了几千个脑袋,为首的是拿着鱼骨剑的流鋆,他想到,在这场战役之后,淼国也可以立于大地之上,变得有些兴奋。 身后的全是淼国最强的战士,加上白池,他有信心可以赢下这一仗。 流鋆露出自信地微笑,左看看右看看,没有看见白池的身影? 白池呢?! 池鸷在慢悠悠奔赴战场的路上,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紧追不舍的白影。 圣女摇起铃铛,在牵制着胜遇。胜遇从水底飞出,羽翼上的水珠撒在了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步止戈出现在胜遇的背部,对底下的人道:“胜遇最终会觉醒,大洲会被淼国吞并,你们不如放下武器,还有一线生机。” 傲天国一动权杖,“笑话!区区淼国还想吞并大洲?池鸷呢?叫他出来说话。” 正好,池鸷闪身到了双方中间的天空上。 白泽出现在了空处,他一个人足以代表安国的千军万马。代表五国的势力汇聚在此。 池鸷道:“今日真是热闹,哪位平时不是日理万机,今日同时出现在了无垠海岸,所为何事?” 圣女道:“不能让胜遇觉醒!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胜遇觉醒了,那毕方、朱厌、陆吾,可能会受到响应,到时候,就是整个大洲的灾难!” 池鸷漫不经心地笑了,“物竞天择,优胜劣汰。” “你会后悔的,”完颜瑰看了一眼池鸷,再看了一眼白泽,“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最后一步,你会在结局时后悔,像我曾经那样,悔不该当初。” 池鸷道:“王子殿下,你还有余地。但我退无可退。” 胜遇在池鸷身后挥舞着翅膀,在等待着池鸷为他注入最后的灵力。 池鸷掌心开始凝聚灵力,他看着芸芸众生,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白泽的脸上。 在这一瞬间,骑士团手中的弓箭万箭齐发,药会的所有人开始运法,道士们在集结剑阵。 万箭齐发,对着池鸷。 池鸷没有后退,手中的灵力越集越多,这一掌出去,足以毁灭一个国家。 如果把这灵力传输给了胜遇,那胜遇所有的封印都会被击碎,他再现于世,大洲的一切都会被海水淹没,焕然一新。 池鸷双手上下交叠,灵力压缩凝结在掌心,他没有多余的灵力去抵挡那些利剑。 白影没有犹豫地挡在了他的面前,祭出的如八卦阵般的黑白法力屏障,挡住了那些进攻。 池鸷心里安定,却略显委屈道:“陛下,你不是盼望着我死吗?” 白泽挡住所有的进攻,没有说话。 他的手腕处多了一串银白与漆黑相交的手链,与池鸷手腕处的完全相同。有了这头发,手链不会被灵力毁得粉碎了。 池鸷在他身后说,“赠白送你,别丢了。” 然后在灵力波动产生中的飓风中,白泽的衣袂蹁跹,他回身一看。 池鸷双手放在了胜遇的头顶,喝道:“封!” 他反向运作灵力,凝聚了毁天灭地的力量,不是为了替胜遇解除封印,而是为了永久镇压胜遇。 在水里支起半个身躯的流鋆,还在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仰头看着天上发生的一幕,笑容凝固在嘴角。 骗子。 流鋆眼里闪光灵光。 只差一步。 胜遇鸟的鸣叫让那些灵力低微者,抱耳遁地。叫声频率太凄惨,他们开始出现幻觉,好像眼前出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物。 “白痴!” 白泽的声音在唤他。 池鸷的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纯黑色,另一只眼睛布满血丝。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能停。 只差一步。 第129章 海面像被巨石砸落,一股清凉的灵力从海里炸开,一层层涟漪在海面激荡。 流鋆的身体内灵光涌动,周身被金黄的灵力覆盖,他在战士们的挽留声中,决绝地冲向了胜遇。 “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换取淼国的自由!” 流鋆与胜遇融为一体。 池鸷送出去的灵力,被全数反弹回他身体内。 步止戈接住了被灵力划破全身的池鸷,池鸷如同浸泡在了黑血里,狼狈不已。 池鸷推开步止戈,和白泽一起向胜遇冲过去。 那股自爆般的灵力,彻底唤醒了胜遇。 胜遇冲破云霄,对着天地就是一阵歌鸣。胜遇的每次鸣叫,都惊天动地。大地开始四分五裂,目之可及处,在被海水蔓延。 在远方的长息火山在一瞬间喷发,熔浆卷日,弥漫在了半边天空,毕方展翅窜逃,飞往无垠海。 王城之下的朱厌捶胸怒吼,每一步都可以跨越千里,所到之处皆是战场。 陆吾虎啸山岭,把一切蝼蚁踩在脚下,疾驰之姿,彰显万兽之王的狂风怒号。 几乎眨眼间,四大神兽,集结在了无垠海域之上。 天下大乱。战火四起,哀鸿遍野。他们各自守护的人间盛事,被轻易地摧毁。 傲天国王、圣女、何不休、同时飞往天空,同池鸷和白泽一起围住了四大神兽。 步止戈和完颜瑰想紧随其身,被何不休和圣女,用法术定在了原地。 何不休把溯源交给了步止戈。而圣女送给了完颜瑰一只铃铛。铃铛发出的清脆声响,让完颜瑰很是安心。 池鸷道:“我再蠢,再恨你,也不会做毁灭苍生之事。” 白泽在这动荡间,牵起他的手,温柔笑道:“不必多言,我知道。” 这是一场人和神的战斗,四大神兽彻底觉醒后,天昏地暗的人间,足以说明他们的不自量力。 傲天国王道:“在赴死之时,有诸位陪伴,吾之荣光。” 圣女莞尔一笑,“大块头,我们的瑰儿能做傲天国的继承人吗?” 傲天国王向来桀骜,从来没人敢用不尊敬的口吻同他讲话。 圣女是个例外。傲天国王在圣女面前露出了铁汉柔情,道:“足以,因为瑰儿是我们的孩子。” 在这最后时刻,何不休不再嘴硬了,痛哭流涕地向步止戈说:“火火儿,你爹我是爱你的!我死了后,你记得多给我烧两件衣服,要红色的!还有,你好好做焱国的盟主,焱国的子民都很爱戴你。做毒做蛊可以,不要乱用啊!你之前做的那个蛊,把我……” 步止戈挣脱不开这法力,瞋目切齿道:“何!不!休!你给我活着回来。” 五人身体内,都在涌现着灵光,灵光乍泄,连接在了一起,把四大神兽困于其中。 池鸷把白泽的手牵起来,轻轻一吻道:“陛下,他们好像都交代好了后事,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白泽想了想,道:“希望池岁宴做个贤明的君主。” 池鸷有些吃味。“池岁宴会的。他会守好我们打下的江山。还有呢?” 白泽又想了想,道:“日日和月月能守好三尾狐族。” 池鸷失望地低下头,闷闷不乐起来。 白泽笑了笑,道:“我所有要做的事都做完了,现在只剩下一件事。” 池鸷道:“什么?” “爱你。” 池鸷那净亮的左眼,在炯炯发光。 白泽道:“我第二条尾巴,把你带来了我的身边。” 池鸷睁大了眼睛,还想再问什么。 突然胸口如同撕裂一般,他的左眼也在渐渐被黑雾覆盖。 还有一个被他们暂时忘却的神,傲立于众生之上,在俯瞰着一切卑微渺小者的无谓挣扎。 阵法从池鸷处断裂。 黑雾缠卷着池鸷,与黑雾无关的一切,仿佛都进入了定格状态。 麒麟惋惜道:“孩子,你看到了,这个我创造出来的世界,已经毁于一旦了。” 麒麟的真身在云层里若隐若现,低头凝视着在承受着痛不欲生之苦的池鸷。 池鸷呈大字形平仰着,余光看了看没有动静的白泽。他坚定地握紧双拳,誓死抵御着麒麟的侵蚀。 池鸷道:“你创造出来万物时,就该想到这一切!起因是你,结果还是你!” 麒麟道:“众生万物,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不,众生万物,各有定数,你只是创造了出来,并不能掌控他们!” 麒麟停了停,道:“何出此言?” “你无法预掌控花会在何时绽放,树木会在何时枯萎,”池鸷睁大了眼睛,“而你认为渺小的人,会因为爱,拥有何等强大的力量!” “爱给我的力量,让我永远不会畏惧于你。” 麒麟看着他,欣慰道:“是因为那只三尾狐吗?” 池鸷颤抖着点头,又摇头,“不完全是。还有我感受到这世间的爱。父母爱孩子,师者爱其徒……有可能在路上行走时,听见别人的一句善言,也会有感恩之爱。爱太宽泛,并不局限。” 麒麟还想听他继续说,动动手就减轻了他身上全部的痛苦。 池鸷一身轻松地喘了口气,再度看了看白泽,继续说着他所经历的一切。 “而恨也是一种爱。爱之深,恨之切。你想让世间的一切永远在你的掌控中,如果超出掌控,你宁愿全部毁灭,重新来过,痴人说梦!” 第130章 “你想要天下归元,把这世间产生的一切爱恨嗔痴,全数烬灭。你这么做的结果只有周而复始,而你这么做的结果,只会将自己陷入永生的死结当中!” “ “你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永远体会不到我们的渺小与伟大!” 池鸷很想骂脏话,但时间不多了,他不吐不快。 他看起来孤勇无畏,敢藐视神明。 其实他本质还是一个会担心害怕的人。谁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力量都会害怕,想要退缩。 甚至会因为舍不得,而自私怯懦。 他无法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去他的大义,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心里暗处有个声音在说:逃吧,跑吧,就带着白泽一起,不管别人的生死了。 他降临在这个世上,从一而终,都只为了白泽。 他真的没有拯救苍生的想法。 麒麟有一点说对了,人间的自私和贪婪,人们之间的互相猜忌和伤害,会让人倦怠。 池鸷牵着白泽的手,笑了笑。所有的畏惧都不见踪影。 麒麟道:“孩子,你能经历这一切很好,作为我的眼睛,替我感受了我不曾感受过的一切。不枉费来人间走一遭。但这不足以动摇我的想法,我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但这次,我会有一点改变。” 池鸷再次被麒麟的灵气侵蚀,弓腰驼背,腿部颤抖着。麒麟想让他跪下,他不想,就算是背被压断,他也不想跪下求饶。 “这一次,我会带着世间万物,一起归于混沌。”麒麟的声音穿透在了世界的每一处,“下一个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呢?我不知道,也不想再期待了。但不会再有神兽,亦不会再有至强至尊之者。” 说得多么大义凛然啊!麒麟尊者甘愿和卑微如草芥的人们同生共死。 孩子出生不曾被造物主询问过意见,就连死,也仅凭造物主的意愿而决定吗? 万物本就短暂的一生,可能会在某一时刻泯灭,他们可能会因为互相厮杀至死,但都来自于他们自己的选择。 这一次,池鸷选择尊重他们的选择。 池鸷取出开始破损的殁世剑,冷眼看着麒麟。 麒麟叹息道:“孩子,你之前答应过我,跟我一起做这最后一件事。” “对,我答应了你,会替你做到的。” 池鸷曾经答应了麒麟,让麒麟把灵魄注入了他的身体内,二者现在的灵魄可以说是血脉相融,不分彼此。麒麟可以轻松控制池鸷,替他做完最后一件事。 麒麟又是一声叹息,是对万物最后的话语。 下一个须臾,所有的一切将会归于初始。 池鸷看了一眼殁世剑,希望一切都来得及。池鸷取下白泽的玄戒,强行用法术开启。里面的金木水火土灵魄,倾数而出。 麒麟站了起来,道:“不可如此!” “你管我干什么!”池鸷暴躁道。 池鸷开始运作术法。 不该有动静的白泽,眼睛动了动,艰难开口道:“气运灵脉……五行……”白泽在教他开启混沌阵法。 麒麟发出了震彻云霄的嗥声,试图用神威阻止着对他不敬的池鸷。 池鸷快速运作着全身所有的灵力,有他的,有白泽的。 麒麟身体内的灵力,还被两股与之相对的灵力牵制着。但这两股灵力却与池鸷和白泽很亲近,正在辅佐着池鸷的法阵。 是池将军和白国主。 他们早就预测了麒麟的计谋,用了大部分的灵魄去镇压麒麟,不若如此的话,麒麟一定是最早出世的神兽。 原来,他们早就在池将军和白国主的守护之中了。 白泽僵硬地举起自己的手,与池鸷十指交握的一瞬间,池鸷把殁世剑插jin法阵中心,殁世剑和玄戒一起爆裂破损,成了开启阵法的枢纽。 混沌阵法启动,扭转乾坤之时! 麒麟不再动了。 最后一声叹息之后,永永远远消失在了世间。 麒麟消失了,然后是毕方、陆吾、胜遇、朱厌在相继消失。流鋆扑通一声掉落回海中。 千疮百孔的大地在这泽芜众生的灵力间缝合,那些死在这场灾难里的人,重归于世。渐渐有人恢复了动作,但已经暂时无法运作灵力了。 属于麒麟一部分的池鸷,也在慢慢消失。 一切都结束了,池鸷可以踏踏实实把白泽搂进怀里。 池鸷道:“陛下……我好像要死了。” 白泽紧紧抱住在消散的他,道:“不会,你的命是我的。” “细细想来,你想做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了,也不算害我。”池鸷道,“你告诉过我,让我做池将军,让我帮你复活池将军。是我太调皮了,害你多遭了罪。” 白泽笑了笑,“这样也好,你的叛逆无拘,也很吸引我。” “我也想过和你对着干,”池鸷在他脖颈处轻轻咬了下,“但我舍不得。你还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你让我的存在有了意义。” “你后悔遇见我吗?” “不后悔,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再见到你。” 舍不得……如何能割舍掉怀中的人……死亡真的会失去所有的感觉吗?他不想死,更不想忘记! 白泽声音在颤动,道:“会有的。” 池鸷感觉到了什么,把怀中的人摆正,对着他明亮如昔的眼睛,慌了。 第131章 白泽最后一条尾巴慢慢显现,“我没有骗过你,白痴机器人。” 尾巴在慢慢脱离白泽的身体。 池鸷想阻止,被缚灵绳牢牢捆住。池鸷吼着:“白泽,我不许你这么做!” 白泽的第二条尾巴,是用来打开异世界…… 如果当时白泽用混沌阵复活了池将军,也会用最后一条尾巴来开启异世界的大门,送他回去。 最后一条尾巴,是白泽留给池鸷的命。 “三尾狐都有三条尾巴,你现在只有一条。一条用来替你履行职责,还有一条呢?” “用来做最有意义的事了。” “什么事?” “不,告,诉,你。” 白泽对他的隐瞒,都是为了,在最后时刻来临时,他能活下去。 地面的裂缝不见踪迹,严丝密合的天空却出现了能吸纳一切的裂缝,黑洞里是个未知的异世界。 白泽释然一笑,手被失去重力开始悬浮的池鸷紧紧攥住,不肯松手。 地面、海里的人好像看不见天空之间发生的事,他们好像在逐渐忘记神兽的存在,在纳罕着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 流鋆脑袋发晕,踢了虾兵蟹将一脚,带着他们潜回深海。 圣女身边多了一个人影。 完颜瑰发疯似的抱住了那道人影,嘴里不停道:“慕锦,慕锦,阿锦……你回来了……” 步止戈暴击何不休的鸡头,何不休捂头呼痛,然后被他抱入怀中。 远在王宫内的池岁宴,在努力回想着,手中的狐狸木偶是谁做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身边的‘父亲’,对他很好,他也很亲近‘父亲’。 但总有什么地方,令他感觉很别扭。 他挤破小脑袋也想不出来原因。 三更竹林的雾气被阳光驱散,暖意重降在这片土地上。月月变出了真身,在和别的三尾狐赛跑,虽然他只有一只尾巴,但速度不输任何人。 跑赢全族后,三尾狐们都很佩服他。 他谄媚地向一位粉衣姑娘讨要赏赐。 雅姑娘给他一巴掌作为奖赏,他不高兴了,开始撒泼打滚。 日日看着眼前美好的一幕,开心地笑着,心里分外想念远在乐业城的老朋友,他帮了他不少忙,打算抽个时间回去见见他。 五个国家之间,大争执没有,小纠纷不断,谁也不让着谁,谁不服谁就兵马相见,大洲永远热热闹闹。就连最神秘的淼国,因为大大咧咧、总爱找别人打架的流鋆,那层神秘的面纱被掀开,大家逐渐接受了和人身鱼尾的鲛人共处。 人世不过瞬息,珍惜每个唾手可得的时刻,让那些看似平淡的时刻,组成自己酸甜苦辣的一生。 池鸷感觉自己的手快断了,他红着眼,不愿意放开白泽。 白泽慢慢松开他,道:“不要忘了我。” “白泽!”池鸷被吸力拉扯进黑洞里之前,用尽浑身的力气道,“你等我,我会找到你!” 不管你在哪里,我会再次找到你! 在黑洞关闭前,池鸷看见白泽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三尾狐的一条尾巴都不剩了,还是三尾狐吗?他会去哪里,在哪里会再次看见那抹熟悉的白影…… 池鸷闭上眼睛,不停地念着那个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 白泽、白泽、白泽…… 努力记得那经历过的一点一滴,只要记得够牢,记得够深,一定不会忘记。 …… “实验成功,机器人x正常启动!” 白大褂博士拔掉相关仪器,观察着面前形如真人的机器人。 机器人没有睁开眼睛,嘴里在不停念着,两个字。 博士俯下身,听到了两个字。 ——白泽 博士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机器人多半是被谁多注入了记忆。 “陈博士。” 年轻人清冷的声音响起。陈博士对他道:“白博士,你又偷偷做什么实验了吗?” 机器人慢慢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茫然的白。机器人暂时想不起来什么,只凭本能说着两个字,“白泽。” 机器人看见那位年轻英俊的白博士,穿着白大褂,比陈博士挺拔多了。他尽量让眼神聚焦,想要看清那人的脸。 白博士笑了笑道:“也许是机器人自带的记忆呢。” 陈博士跟着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实验室。 白博士弯下腰,双手撑着床的两边,低头看着他。 池鸷一点点看清了他的五官和轮廓。他眼角有两粒小黑痣,眼里像带了一层足以让人迷蒙其中的雾气,在看见池鸷那一瞬间,雾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久别重逢的笑意。 “白痴,你睡了太久了,该醒了。”白泽低头吻了一下池鸷,这次是他的温暖传入了池鸷冰凉的身体里,“热传感开机,快点醒来吧。” 池鸷终于睁开了眼睛,声音沙哑道:“白泽……” 白泽道:“我在。” “我回来了……” 他们十指相扣的手,手腕处有着一模一样的手链,手链是银白的,仔细看能看见银白里缠着黑色的发丝。 无名指有一圈红痕,像曾被什么东西挤压,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证明。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直接更新十章完结撒花!这本不知道为什么,太冷了。可能写得不好。但我第一次尝试写这种题材。写得很狗血,我在创作的过程中感觉非常爽。光怪陆离,天马行空。 第132章 这是个开放式结局,怎么想都可以。 我太爱池鸷和白泽了,我感觉我和他们是完全分割的。 我花了十天时间,爆更10w,也要保证自己连续地写完! 感觉自己和他们一样,有个孤独又倔强的灵魂。心里也有个声音劝我,要不要放弃啊?都没人看你的烂文。 但,我!偏!不! 当写下“完”字的时候,我松了口气,感觉没有辜负他们。 至于番外,如果看的人多就写。很多人的番外都可以写。比如狐狸和机器人的现代pa。完颜瑰和慕锦。何不休和步止戈……日日和阿吉。 但我对番外的态度是可写可不写。 小说的美好在于定格在永恒的瞬间。 他们永远在,永远会在异世界好好生活。 我们,江湖再见! 求收藏评论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