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骨科万花筒》 圣人 妹妹强吻了他,哥哥扬起的巴掌在半空颤抖,最后用力扇到自己脸上。 是我的错。他说。 是他的错,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年幼的妹妹跟着不成熟的他亦趋亦步,她的爱是从他身上学来的,先爱上妹妹的是自己这个卑劣的人,他在抚养她时把自己可耻的爱情投射到了她身上。 妹妹爱上他,是被他血肉里潜藏的无意识诱导,她纯白而宽容,将自己的一切都接纳,于是那些不堪也顺着血管流进了她的心脏。 他玷污了妹妹,她把他那些见不得人的爱当成了她自己的,但那不过是落入泉水的点点污秽,总有一天会被妹自我净化。 妹妹只是误以为爱他。 只是天真的小孩子一时犯傻。 他冷静着发颤的声线,宽容地抚摸她的脑袋:是我没当好哥哥,没能提前纠正你的错误,但是这次说过,下次就不要这么做了,锅里肉应该炖好了,我去看一下。 他逃也似的起身,脚步踉跄地走进厨房。 他不相信她会爱他。 妹妹目送他的背影,眼前发灰,一阵阵眩晕冲得她脑袋胀痛,亲吻没用,下一步呢,给他下药?把他绑在床头压上他? 哥哥只会用那双纯粹的含着世界上一切美好爱意的眸子悲哀地望着她,说,对不起,都是哥哥的错,下次不要这么做了好不好。 她把哥哥炖得软烂的烧肉戳出一个一个窟窿。 可她不敢在哥哥身上打孔,哥哥是圣人,温柔伸出那双牵她长大的手,一声不吭地把钉子拔出。 鲜血涌流,他捂着伤口,是担心吓到她。 她才是罪人,她才该被钉在柱上。 可是到底怎么办才好,要怎么样他才能爱她。 —— 夜深到静得发慌,她跨上哥的腰,在黑暗中摸索他的嘴唇,俯下身亲吻他。他们的身体贴得紧密,她察觉/逐渐坚硬而滚烫。 妹妹不可自抑地悲伤,哥哥也只是普通人,会像这样发生变化,他也将会对某个人展露爱情与渴望——除了她。 哥哥甚至从来没有让自己踏入过那片领域。她总是不打招呼就闯进他的卧室,所以不管怎么藏她都知道——知道哥哥偶尔锁门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她会在那种时刻猛敲他的门,什么话都试过,故作天真地问哥哥锁门在里面干嘛,假装焦急地喊他出来要他帮忙,直到最后,语气尖锐地直言:哥哥我知道你在*,你给我开门,不要装傻! 结果都一样,哥哥会用最快地速度打开门,哪怕空中隐约弥漫气味,哪怕他眼角泛着异样的红晕,哪怕腰间围了与季节不相符的外套、也隐约可见尚未平复的起伏。可他还是一脸难堪地挤出微笑,说,对不起,哥哥刚才忙,没听见敲门声,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背着手,柠檬味的湿巾反复揉擦,最后被他悄悄塞进口袋,她伸手去抢,哥用平常绝不会有的强硬力度握住她的手腕,随即触电般松开,若无其事地重复,来找哥哥怎么了呀。 她暴怒的心情总在触碰到他眼底泛着水光的惨然骤然熄灭,她任性、野蛮、贪婪,享受着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意图侵占属于哥哥的自我、以及他终有一天会离开她成家的人生。 可是,可是, 她站在他面前,唯有淡淡的柠檬味在无数夜晚魂牵梦绕。 对不起,原谅我,像你无数次无底线的包容一样。 她不要他皮肤的红晕与眼中的水光被她以外的人看到。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只有这种时刻,他的身下,蓬勃的对象才会是她。 妹妹生涩地撬开哥哥的牙齿,那次亲吻太短暂,她还没尝清他的味道,可是湿润的口津浸泡她的舌头,是哥哥,是哥哥喝过的饮料自然地递给她,是哥哥在床前吹凉热粥试温后再一勺勺喂她,是她童年里尚且完全纯粹美好时,兴高采烈地亲亲他的嘴角,伸手要他抱抱。 哥哥,这是她的哥哥,她为什么会爱上他……可她没有理由不爱上他。 好想死,好想死,可是不行啊,她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哥的睡裤,绵软的面料,和她是一套,她哭得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光景,但夜本就漆黑,只能凭手下的触感摸索。 对,是夜晚的错,是哥哥的错,不是她的错。 清澈的泪在面上流,浑浊的液在底下淌,怎么可能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已经完全泡进了水缸。 药到底没有那么可靠,她艰难地卡在半途,急促的呼吸里听见哥颤抖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还是笑,终于可以戳破他的装傻,她语调尖锐,在*你啊。 她感觉指尖下的身体正在极速失温,她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他失色后惨白的脸庞,但是、瞧,那里依然滚烫,所以不是不可以的,哥哥也在渴望她—— 你不如杀了我吧。他说。 ——该死的人是她。 妹摸着那双眼睛,泪沾得她满手都是,她的心脏要裂开,但嘴上冷酷说道,哥哥你不舍得死的,你会陪在我身边,一辈子。 —— ——难道不会吗?妹妹这样问他。 他的眼睛被她遮住,铺天盖地的黑暗里,他浑身发冷,而相贴的身体透来源源不断的热度,给那该下地狱的东西供养了朝上的能量。 哥喉咙哑得发不出声音,但就算下一秒让他去死,这句话也一定要给妹妹回答。 当然会,哥哥会陪你一辈子。 她却反过来问,那为什么要让我杀了你? 即便妹妹是在倒打一耙,他也哑口无言。怎么答都是错的,因为他犯下了那个最大的错。 他捉住妹妹的手指,她在颤抖,轻易被他握在手中,他从小牵着长大的,妹妹的手,他在漫长更迭的年月里抚过她每一寸变化的掌纹。 哥哥深呼吸,胳膊继续往前,捧住了她的身侧。此刻她的体温比他高得多,妹妹依然觉得那双手滚得烫热。她在某一瞬间闪过哥哥为她妥协的窃喜,然而下一秒现实冰冷,他握着她的腰,将她从里面慢慢抬出。 像是要将她从他的生命里拔出。 她猛地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他的动作不上不下地顿住,双手有力地握住她没有跌落,但最终还是滑出。 你要怎么才能爱我。她按住他的胳膊,冷冷问。 我爱你。哥哥说。 每分每秒,无时无刻,借用亲情的名义,藏起他可悲的真心。 妹还想要说什么,哥突然僵住,一瞬间天翻地覆,她被按在床上,哥哥撑在她的两旁,他急促的呼吸伴着她擂鼓般的心跳,暴风与雷鸣般相衬。 她骤然与他对视,今夜第一次看清他的表情。 真新鲜的表情。她在汹涌的悲伤里冒出一点不合时宜的笑意,愉悦地听着哥哥用难得一闻的慌张语调错乱地质问: 套呢,你,你—— 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啊,哥哥。她笑得天真。 我求你了,哥哥求求你了,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你不要这么对自己,药呢、药买了吗? 她满不在乎地移开眼:都没进去里面,能有什么事。 他教过她生理知识的,事无巨细,只要/入就有风险。 他动作迅速开始换衣服,妹仰躺在床上,觉得今夜真是荒唐得可笑,转头看哥脱下睡衣,挺拔的骨骼,匀称的肌肤。 哥哥真好看啊,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呢。她感慨一声。 他生硬地说,哥哥的全部都是你的。 妹知道他什么意思,冷笑,只能是哥哥。 对哥而言,这是唯一不会改变的身份,可靠而永恒。 他把她抱回房间,让她自己换衣服。 他要出门买避、药,又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把妹妹一个人留在家中。 妹张开手摊在床上,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开口:懒得动,不想换。 哥俯下身来哄她,眼神滞在她的唇角。 她在笑,笑得很悲伤,是他把她养成了这样,是他让自己的妹妹变成了这样。 他就算说无数声对不起又能怎么样呢,错误发生了,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误,他用有毒的水浇灌了她,结出的果难道不该由他自己咽下。 柔顺的发绸缎般散在床上,妹妹喜欢留得很长很长,又嚷嚷着麻烦,洗澡前要他先帮她洗头发。 洗完后暂时盘起去淋浴,她水汽腾腾地出来,白皙的肌肤泛着娇艳的红。他这时总不敢看她,但又不得不站到她身后捧起长发,吹干的过程细致而漫长,他手指蜷缩,努力不触碰肩颈的肌肤。 他伸手揽起妹妹一缕发,身体里还没褪去的/潮阵阵拍打。 是啊,他连帮妹妹吹头发,都在想那种事。 心跳在胸膛震响,像敲门声,他锁在房间里自/,脑海努力逃避着对妹妹的描绘,然而一串咚咚不断扣击,她柔软或清脆的语调唤得他差点/出,急匆匆地围上外套,抽出湿巾在背后用力擦着手。 他明明不能在这种时刻看到她,但是妹妹想要见他,他必须得马上出现在她面前,哪怕来不及收拾自己狼藉的外表和内心。 他在想妹妹为什么爱他,他在想妹妹有多爱她,他在想妹妹的爱会持续多长。 他想,他想,他已不知道心中所想,夜色太沉,药的余效复发。 小孩子的好奇心旺盛,又三分钟热度,得不到的玩具会一直惦记,到手后反而马上厌弃,转手随意抛出。 作为恋人被抛弃也没关系,他还是她的哥哥,不想要也不能不要。 他的错让妹妹犯了错,他对妹妹说,下次不要这么做了,妹妹不听,那怎么办呢,他必须要帮她收尾,必须要透过行动矫正。他得对妹妹负责。 对不起。他说。 妹妹咬住下唇,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她就知道自己只会让哥哥变成这样。 心脏好疼,为她的爱情,为她的不堪和肮脏。 她闭上眼,下一刻,唇被柔软覆上。 —— 瓷娃娃(姐弟) 姐姐出生不久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智力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不哭也不笑了,玉琢的漂亮小脸上,表情也是玉刻似的冷漠。 父母都是普通人,面对这样的孩子,起初是心疼,相处得久了,心里就开始怨怼和发怵。 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谁也不好说他的出生究竟是亲情的替代品,还是要为照顾姐姐而活,但这个孩子一如父母的愿望开始成长,热情活泼,天真灿烂如小太阳。 小太阳对谁都一视同仁地释放光芒与热量,对方也会回以温和的微笑和发自内心的夸奖。弟凭着讨喜的性格无往不利,独独在姐姐这里屡屡碰壁。 起初是良善与童真放着纯粹的光明,想要融化她冷漠的表情,但是随着时间推移,那份真心转化成了负面性的执着,不看到姐姐的动容誓不罢休,纯白的弟唯独面对姐姐时蔓延开复杂的灰暗。 姐姐,你看一看我呀,对我笑一笑呀,哪怕只是随便一个不一样的表情。 某一日,弟弟捧着自己亲手捏制烤成的瓷瓶拿去送给姐姐,姐姐平静地说声谢谢,往书架上摆,弟弟在背后追问,姐姐喜欢吗,开心吗,开心的话笑一笑好不好呀? 他忽然生出冲动,从背后圈住了姐姐,青春期的少年身量已经和姐姐持平,臂膀甚至更加有力,姐姐讨厌肢体接触,他平时小心翼翼地避免冒犯到她,但此刻实在忍不住了。 搂住她的腰身时弟才恍然意识到,年岁更迭,他已经追了姐姐这么久,久到彼此发展出鲜明的性别特征,即便没有姐姐的那层讨厌,他们也不可能再像儿时那样亲密无间。 过去的自己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往后似乎更不可能。 他双手收紧,动作太突然,姐姐的身体一僵,失手摔碎了瓷片。 对不起姐姐,别动让我来。弟弟焦急地放声,姐姐已经先一步捡起瓷片,锋利的边缘转瞬割破了手指,鲜血直流。 弟弟慌慌张张地去拿碘酒和纱布,回来时站在房间门口猛地愣住。他看见姐姐在哭。 他从来都将姐姐保护得很好,姐姐没有表情,他小时候觉得她呆呆得容易受欺负,勇敢地做她的小小守护骑士,什么事都身先士卒。 他第一次看见姐姐哭,看见她……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即便她好像只是微微蹙了眉,他也第一时间辨认出姐姐嘴角下降了微弱一点弧度,他盯着那两行笔直落下的泪,忽然着了魔。 他想让姐姐露出微笑,但是做不到……那么……那么,是不是别的也好,是不是这样的也好,姐姐终于因为他的缘故而产生动容。 愿望究竟是从何时变得扭曲呢,此刻他甚至没意识到,连这句想要姐姐因为他的缘故,都和他无私的性格并不相符。 姐姐抬手抹去脸上湿凉的水液,沉思了许久才得出结论,这是眼泪,而她在哭。 陌生的字眼让她一瞬恍惚,为什么,她会哭呢。疼痛?不至于,这种程度只像白纸割破了手。 那么,是为刚刚背后的温度? 他们的出生相隔不久,因此姐姐从记事起,这个不知疲惫释放光热的小家伙就始终追赶在她身后。 他总黏着她,物理意味的,她在弟弟的拥抱里艰难地向前走,看见父母洋溢笑意的表情落在她身上,那不是对着她的,烧灼,刺痛,过高的热度只有她背后的少年能够承受。 她有些激进地甩开弟弟的手,小小少年跌坐在地上,依然仰起头冲她笑。姐姐不喜欢抱抱,对不起呀。 她知道父母不喜欢她,讨厌她的面无表情,她站在镜子前拉扯嘴角,难看的表情浮现在脸上,他们难道要看这个吗。她想,又心知不是这样,弟弟的笑容就很好看,从过去到现在,面容长开,笑脸一如既往。 天真、灿烂,她不曾拥有,也因此,不曾拥有父母偏心的关怀。 她不难过吗,她不嫉妒吗,她不憎恨吗。心情从触碰的皮肤开始向内蔓延,但末端的毛细血管距离心脏太远,那些复杂的爱恨抵达不到她的心间。 她手脚冰凉,只是本能地想逃。 但她能逃掉父母的目光,又情不自禁被身后的热度拖累步伐,她只要顿住脚步就会瞬间被温暖相拥,但在她拆开心中团绕打结的感情之前,她不能被追上。 她害怕那根红线从最初就是断的,又害怕它其实完完整整,牢固到剪不开。 瓷片表面用心镀了光滑的釉,隐约可见她流泪的面容。 她还是想逃,可是血从指尖流出,淌啊淌。 又离动脉太远,淌不尽心中的复杂。 她好恨他。 天才 哥打小就是天才,人生一路开挂。父母都是高知,本想他要么专注学术,要么本本分分走公务/道路,谁曾想他一路跳级,十二岁上大学选了金融,要走名利场就一路不回头,父母气得又生了一个。 妹妹出生,父母决计不让她步上哥的叛逆路,但这对父母也不是常人,不同于对哥的严词厉色,对妹只顾一路宠,早早立了遗嘱,遗产分割全给妹,只拿出一份留给哥作商业启动。 妹就这样养成了一个聪明乖巧但人生并无大梦想的草包,父母说以后家里的钱都是你的。反正她无欲无求,以后只要混吃等死就好。 妹出生那年,哥入学。要学的东西太多,他年纪又小,社交场上更是太生涩,所幸他到底天赋异禀,拿着父母不算丰厚的资金,焦头烂额一路还是走上正轨。于他这样的出身,留在校园圈子反而接触更多,本硕六年结束,他才第一次回了家,见到传说中的妹妹。 他第一眼的心情很莫名,是十分的满意,妹和他长得相似,许多小习惯也像他自己。她拿着自己过去爱捣鼓的精密仪器,口齿清晰地对他阐述实验原理。 越看越喜欢。十八岁的哥早早脱了青春稚气,伸手把妹捞进怀里时却满眼新奇,她不认生,马上对他生出了亲昵,往他脸上吧唧一口,口齿清脆地说,哥哥好帅,好喜欢你哦。 这太对了。哥飘然一阵,随后被父母扫地出门:别带坏你妹妹! 妹是天才,不妨碍她的草包,学东西一遍就会的,绝不会再看第二眼,三分钟的兴趣足够她入门,就别指望她进一步研究更深。满心无聊的世界里,最有趣的是看哥的公司新闻。 父母不让她和哥来往,但他们私下每周都有联络,哥对妹的人生观毫无异议,有父母的钱财,有自己的资产,她爱干什么干什么。 妹不讨厌他谈公事,但更感兴趣他的花边新闻,每当这时哥就一阵窃喜,种种八卦实则他一手杜撰,为妹精心准备。谁让她聊天时总喜欢跑题,话谈着谈着就从他的身上偏移。 他想,对妹妹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哥哥更值得关注的事情? 妹刷着手机,八卦看多了也开始腻味,哥总说是误会,可种种巧合都能出版一部狗血小说了,不行,她非得亲眼见一回。 就是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为什么?她不知道,虽然是一贯的、唯有哥哥才能给她的独一无二的感情,但不同于以往正面的情绪,而是更加阴暗和纠缠的,像是文章里阅读过的,嫉妒心。 她顺遂的生命里太丰富多姿,没有什么能引起她眼红,她天真烂漫,善良纯粹,在父母和哥哥的保护伞下,多少年过去始终无忧无虑。 最大的欢喜是哥哥带来的,这新奇的伤悲也是因哥哥而生。不管怎么说,她要一探究竟。 这次见面,她张嘴就是:哥哥,你下周加一周的班好不好。 当然。他什么都答应,眼睛眨眨,又期盼地看着妹:你下周要来探班吗。 妹一阵郁闷,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但还是义正言辞地摇头,不是,但我要保密,下次再告诉你。 哥一阵失落,还是答应妹妹。这周其实不忙,统筹结束,反而是下级任务更紧密,秘书只觉得他留得正好,阶段工作能及时汇报。 哥早早安排妹在公司自由畅行,只是她见过一次再没什么兴趣。她从前看八卦只在字里行间,没见过世面,磨砂玻璃门的办公室两条人影离得好近,妹以为真被她抓了个现行。 她轻手轻脚地按开指纹锁,冲进去——尴尬地愣在原地。 场面寂静,秘书当即对着电脑ctrl+s,眼观鼻鼻观心走出去。哥轻声言语,今天三倍加班费,直接找人事批。 门一关,他自然地伸手把妹妹抱进臂弯,弯起在外人面前紧绷的唇角,笑着问,原来不是探班,是捉*呀。 话一出口他马上觉得用词不妥,可似乎又没说错,妹妹不给他纠正的机会,就义正言辞地点头——又摇头。 捉*是破坏,我只是来验证的! 她说得像只是过来进行她喜欢的实验。 不知道为什么,哥心里失落,他分不清情绪的真面目,只觉得刚刚见到妹妹时大好的心情变得复杂而烦乱。他把妹妹搂在怀里,条理清晰的口齿忽地混乱无措: 验证什么呀,八卦都是假的,哥哥身边没有其他人。为什么要来验证呀,是担心哥哥骗你还是怎么……你之前假设的场面是什么呢……最近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我们一会儿一起去商场走走吧。 绕来绕去,他其实最想问,你是不是吃醋。 可是有什么好吃醋的呢,他只是哥哥,妹妹干嘛要吃他的醋。不对,不对,家人也可以吃醋啊,妹妹多喜欢他呀,当然想要了解他的生活。 他的心情忽起忽落地拿不准。生意场上几多风云,他纵横人心,却猜不透妹妹的想法。 可真是猜不透吗,难道不是他擅自增添了更多的期盼,却心知妹妹不可能如他所愿,所以用这样的答案蒙蔽自我吗。 他在对妹妹想什么?他根本不敢细究。 妹妹听着哥哥一连串不同以往的回答,也开始失落,哥哥想说什么呢,这样凌乱的语调,是在掩盖什么呢? 她拽着他的领子,哥哥你是不是烦我了。 怎么可能!但其他方面的心虚让他慢了一秒说出口。 一刻的迟疑要用好多好多爱来弥补,天才又迟钝的兄妹两人就这样各怀鬼胎地纠结试探,又密不可分。 —— 年龄差太大老男人之后还会自卑年龄,呵呵呵…… 韩漫(姐弟) 韩漫欧风背景,觉醒前世记忆发现自己是小说恶女,弟是大反派的套路前提。 父母意外身亡,遗产被旁系亲族虎视眈眈,手握剧本但自身无力的恶女为了自保对着突然出现的私生子弟委曲求全,弟看出来了这点心生厌恶但又为了利益跟着她一起演戏。 很蠢又很缺爱的少女,装到自己都快信了,听到弟弟谋划的未来里没有她的一席之地,惊出一身冷汗,准备逃跑。 弟只是觉得她过得太安逸了也不来讨好他所以故意说出那番话,结果没等到她来认错反而想着从他身边离开。 其实很相像的两个人,孤独、寂寞、别扭、阴暗,自私自利,想付出最少得到最多,想看对方赤身裸体自己才敢卸下心防。 准备逃跑的时候很不甘心,我的演技难道不能骗到你的爱吗,凭什么你的未来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想要把她囚禁在自己身边又同样不甘心,你为什么不能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呢,你想要的一切我什么没有给你,只是因为听到谣言就要离开,我做的一切算什么呢,你真的看不到吗。 虽然不是全部的爱,但已经是自己能够给出的所有了,都是凉薄的胆小鬼,即使只表露了这么一点点,却也已经掏出了灵魂的份量。 钱攒够了,可以走了,但是日子像泡在糖水里,除了弟弟阴暗的视线扎人,她一直下不了决心,娇惯的大小姐还没做好面对风雨的准备,但仅仅如此吗,为什么不敢面对那个人,为什么被扎得痛楚也不想从他的目光里逃开。察觉到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爱,憎恨先满溢出来,凭什么是我先诞生一颗脆弱真心。 看到姐与人私会,以为她还留在宅邸的原因是那个人,嫉妒让弟发疯,望向她的眼神恨不能将人拆吃入腹,但得到肉体又能怎样呢,生死在弟眼中都沉闷无趣,和亲族争斗,稳固根基,棋局千变万化,都不如姐撒娇或嗔怒的表情来得有趣鲜活,再也看不到这些,她走或留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她总不可能爱上我。爱,他竟然在说爱,竟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不对她动手,至少可以让那个人消失吧。 能帮助她逃跑的人身亡,愚蠢的姐才意识到计划早已败露,下一个死的会是她吗,可是她如此无害,从没想过对他造成威胁。和弟对生的不在意相比,姐热爱世俗和享受,活着就有刺激,好的坏的都能让她兴奋得颤抖,她一点也不想死,终于感到害怕,也学着更进一步讨好弟。 弟实现了本来的目的,却发现自己并不高兴,欲望已经膨胀到演戏填不满空虚,他惶恐中掏出更多更多甜蜜的物质,豪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于是场面变得滑稽,外人看来这对才相会的冷淡姐弟简直亲如爱侣,出入都要成双对,关系完全不像传闻那样勾心斗角,有墙角可挖。 总之就是痛苦地质疑对方不爱自己的两人互演真实的爱意,和空气斗智斗勇,没有一刻彻底安心,却又长久到永远地纠缠下去。 至于之后到了嫁娶的年龄,或许会撕破脸皮,将这段亲情为借口的关系彻底崩塌——再重新建立。 —— 弟一开始就知道姐是装的,他那么凉薄那么聪明的人,却并不戳破,也并不反感姐为了钱为了利益装亲切装无辜,他对家族对旁系都很厌恶,是看路上蚂蚁结队很碍眼的那种,高高在上只抱有一丁点儿感情的厌恶,他的感情太漠然了,却在看到姐的时候就被迷住了似的,恨不得姐在他身边装一辈子。 他认为姐很可怜很缺爱,本应是富足娇惯的大小姐,却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安全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她养成这个样子,一入府邸就收拾佣人,从管家那里了解到她的过去,其实再痛苦也没他作为私生子过得那么苦,但是姐姐太蠢了,握着一手好牌打烂到这个地步,他忍不住要笑出声,笑完莫名心很痛,怜悯,怜惜,怜爱,想施舍,一开始不过就是很浅薄的感情,但再浅,他这样的人也从来没有对别人产生过,一开始就栽了。 她从没有得到来自任何人的爱,那么笨的人,现在却学着来讨好他,笨拙的,可爱的,弟意识到有时候她的举动其实是姐姐希望有人能这么对她做,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表现得生涩,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做作。 看穿了这点弟在心疼和珍惜之余反而心情很好,自己得到姐的付出是因为他们是仅余彼此的血亲,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能给她庇护。血缘是个多么好的东西啊,她没有在父母那里得到过爱,现在却要学着讨好他,这个认知爽得他全身都颤抖。 他也没意识到换了其他什么人这样有目的地对他,他心里不仅不会有任何波动,还要死死提防将对方打压陷落,血缘一开始就把他的眼睛蒙上了,他得到姐一点心意就百倍奉还,姐姐被滋润得飘飘然没有继续给他付出,他以为自己在恼火,其实是恐惧,她不装了怎么办,她想离开自己怎么办,又舍不得对她有一点不好,散播一些谣言,手段幼稚得可笑,像姐姐一样愚蠢。 阴暗逼是假,笨蛋情侣是真。 重生(兄妹) 妹是豪门千金,也是狗血文里的恶毒女配。家里早年起手创业并不干净,事故牵连女主双亲,后被男主搞垮,生意破产,父母入狱,还在上学的哥妹二人回来收拾烂摊子,车祸横来,不治身亡。 妹是纠缠男主的娇纵千金,哥是痴迷女主的深情男二。 妹在黑暗里睁开眼,车祸惨状带来的战栗还未散去,她就已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在说谁啊。 商业联姻大家体面进退,怎么就成了她纠缠不清,至于哥那边,他双腿残疾越来越严重,送他去女主那种好拿捏的门户,也是为他后半生考虑。 哥从小身体不好,十几岁坐上轮椅就没再下来过,虽然聪明但精力撑不住长久殚精竭虑,妹更是天之骄子,行策果断高瞻远瞩,预判风口出谋将产业一举推至高峰,父母对妹继承再无异议。 妹知道家庭起步不干净,但她吃这口饭长大,被他人血肉供养是一宗罪,不知感恩倒打一耙则是另一宗罪。慈善事业她一直有在进行,洗不清过往,但求护一方苦难未来安康。 何况她已痛彻骨肉死过一回,管它过去种种因果,往后与她再无干系。 自欺欺人?无所谓,她本来就没多少良心。 重生回来她能改变的不多,先与父母切割,着手个人事业,离那对男女主远一些。 但再多琐事优先的只有一件,现在去看看哥哥。 哥妹两人自小不见父母,无数夜晚,空荡荡的大宅彼此相依,手牵手,心连心,共用一片脉搏与呼吸。 妹推开卧室门,黑暗中步伐急促。她决绝漠然,唯有与哥相关的事会让她失去分寸。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冷色的,是哥哥始终在前面牵着她的手,带她去阳光下沐浴温暖。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唯有哥哥能包容她的一切。 他是春日单薄而洁白的梨花,宁静地抚慰她严冬般的心。 她推开哥哥的屋门,第一时间打开灯。 因为做好准备,妹的眼睛先一步适应了光线,她看清哥正坐在轮椅上,手臂前伸,是要推门的动作。妹转瞬明白他也重生,也要来找她。只是行动不便,让她先一步抵达。 哥的眼睛茫然地眨着,却早已本能落在她的脸庞,视线晃动着聚焦,终于与她对视,泪恍惚间盈满眼眶。 妹伸手摩挲他的眼角,哥双手握住她的手掌,将柔软的手心贴到脸上,表情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又同时将自己全然交给她。 他说,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好孩子,不要怕。 转过头亲吻妹妹的手心,指尖在手背暧昧划过,一寸寸确认她活着的温度。 妹妹好笑地拍拍他的脸颊,无论过去多久,哥总拿自己当小孩子一样。 哥身体不好,妹诞生后总担心她和自己一样,万事周全地小心照料,即使保姆在也抢着亲力亲为。某次流感,妹在外跑跳先一步中招,回家病倒后嚷嚷着不要哥哥来看她,怕他也会染上,起初为了不让妹妹担心,他也听劝,但连日高烧,哥还是忍不住跑去,床头跪了三天日夜不休地照料。 哥不承认,妹也知道他就是这回落下的顽固腿疾,平日里担心所以粘得他更紧,反倒又被哥哥拿住,最后还是颠倒成了他迁就爱护她。 长大了情况也没有变好,哥妹就读同一所学校,无障碍设施完善,生活没有困扰,反倒还要来管她。在家管吃穿作息,在校管学习交友。她人生的每一刻都有哥哥的手牵在身侧。 妹从来不烦他,哥哥拿那双墨色深潭般的眼睛凝望她,她就只会被蛊得五迷三道。自小跟在哥哥身后习惯了,她争锋强势尖锐,行事大开大合,家事后勤、机巧细节全靠哥来善后照料。 她是所有人甚至父母眼中不近人情的冰山,只在哥哥面前汇成春日溪河。 妹妹总是朝前看,走得很快,她知道哥哥一定跟得上,因为他必然要永远陪她。因此她不知道在身后,哥哥到底在用怎样一双眼睛盯着她。 哥哥早发现这世界是一出荒诞剧,但妹妹在他身边对他笑,那就够了,除此之外都不需要。他没有剧本,无法未卜先知,父母罪有应得,是该当下场。他喜欢妹妹生意场上的锐利张扬,所以只在暗中善后,转移切割,洗得干净,足够两人脱身。 但是他错了,错得很离谱。轻飘飘一句车祸,就可以埋葬他和妹妹的全部人生。 幸而,幸而最后一步他留了后手,利用所谓系统赢得了重生。 此后每一步都不能踏错。 哥撑着轮椅的把手颤抖地站起身,脚下踉跄,跌进了妹妹的怀抱。清冽的气息围绕。 他爱她,不可剥离亲情的爱意,比爱情更深重,也更无望。 他知道世界的真相其实很早,但信息太少又太模糊,只是无端困扰。妹妹牵着他的手,即便暂时松开,温存的热度也萦绕不散,让他能从无法言说的惶惑里远远逃开。 他不可能不爱她,但那份爱意究竟从何时起发生了变化,他也无从知晓,或许是见到她因为剧本的不可抗力逐渐被男主吸引,或许是她因为吃那个男人的醋而将他推向其他女人的身旁。 一切他都能想到办法,可唯有感情不会因为他的想法动摇。 随着妹妹与男女主的牵扯更深,他终于生出了疑问。真的不会吗,如果他把妹妹关起来,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只准见他,也只能见他,她的世界终会被他吞没,只剩下他。那时会如何呢,她不可能不爱他。 他望着妹妹在人前演讲,灿烂飞扬。 又犹豫了。 死亡最终帮他做出了选择,这次他不止要带妹妹逃,更要打断手脚将她捆在身上,血管嫁接在创口,和他一同生长。 他爱她。 是这狗血三流小说里,唯一的真相。 双生(姐弟) 双胞胎一起出生,一起长大,姐姐被家人卖去换钱时,弟弟握着刀躲进货车厢,车行至荒郊,司机停车歇脚,两下捅穿双眸,他带着姐姐开始逃。 最后两个人都没能逃掉,弟弟被带去了组织重点培养,换姐姐平安生活。 他们不允许见面。弟每个月里反复看着姐姐寄来的信件,稚嫩工整的字迹一笔一划,问他是不是很辛苦,不要为她担心,自己保重最重要。 他在信纸前下意识把手藏在背后,断过一次的掌根裂口都没完全恢复,但姐姐过得好,他就别无所求。 组织里的日子困顿无光,信中笔画串联成线,吊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疯癫错乱的世界里,唯有姐姐是他支撑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还是太单纯,寒锋锐光道道,他踩着无数尸骨来到最后关卡,姐姐坐在巨大笼中,面无表情地面对他。 负责人说,斩断与正常世界最后一道联系,彻底堕入修罗,成为组织最利一把尖刀。 他被推进去,铁栏在背后锁上,不死不休的绝望。 他其实别无选择,混沌的大脑反倒冲出一片清明,他跪在姐姐身前,解开她繁复厚重的蕾丝衣裙,单薄的内衬下,光滑的皮肤白皙娇嫩。他松了口气,将姐姐的手搭在自己头上,蹭着她的掌心,像儿时一样,他温声说,幸好,幸好姐姐过得很好。 姐姐一直如同洋娃娃般了无生气地被他摆弄着,弟弟以为是长久的分别让两人生疏,或是二选一的死亡选择让她惊恐得无法回神。 但就在他话语落下的一秒,姐姐一边捏住他的下巴逼他仰起头,一边用那只刚刚还在他头顶抚慰的手扇了他一巴掌。 姐姐说:我恨你。 紧接着高跟鞋尖踢在他的胸口,弟弟闷哼着向后栽倒。姐从座椅上站起,居高临下: 我没有任何选择,做你的垫脚石,做一个废物的人质失去利用价值。两条路对我来说都是死亡结局。我恨你。 弟弟手握尖刀,姐姐手无寸铁,然而立场对调,鞋跟踩在他的胸口,姐姐转头嗤笑: 那边的负责人,看到了吗,我弟弟动不了手,我比他更有价值,不如换我来,他的命作为组织的投名状,好不好? 负责人点头应答。 她又低下头:把刀给我。 弟弟躺倒在尘埃里,视线追随着姐姐,惨然一笑:姐姐,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姐姐从他手里抽出刀,拍了拍他的脸蛋,轻声笑:去哪?天堂? 弟弟瑟缩着往后退,背抵靠在铁笼边沿,姐姐举起了刀—— 砰一声响,站在弟弟正后方准备近距离观赏的负责人踉跄倒下。 组织没有对柔弱的她产生警惕。她只是暗中观察,就掌握了枪械的制作方法,通过信件的暗语教授弟弟,让他多一层机巧的保障。 从她被盛装打扮来到笼中,就开始盘算逃离的方法。弟弟的刀柄,子弹只装得下一发,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做戏到让负责人放松警惕,离得足够近。 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毕竟是双子啊。 姐姐把刀塞回弟弟手里,从头上拽下发卡,开始撬锁,弟弟心疼地接住几根因为粗暴拉扯从姐姐头上落下的长发,不赞成地说,姐姐,你动作轻点。 姐姐骂他傻瓜,门一开,弟弟先一步迈出,补刀。 红色的花一朵朵夸张地溅放,不知道是过满的恨意,还是……在故意做给她看。 他们奔逃到城市的边缘,社会近在咫尺,弟弟停住了步伐。 :接下来的路只能姐姐自己走了。 他把无名指的金戒指套在姐姐的拇指上,组织发过奖赏,随身戴在身上的只剩下这个了。 :刚开始肯定有点困难,拿这个做启动资金吧,姐姐这么聪明,一定能过得很好。我之后找到机会再给你打钱。 现代文明,他已经回不去了,只能换一个组织,继续做那些他已经习惯的事。这次他不会让别人发现姐姐的存在,不会让她因为自己成为人质,遭受威胁。 虽然刚才是做戏,但姐姐说的是事实,他知道。 除了刚才那一枪,他的姐姐清白干净,聪颖明亮,她还能回去,回到阳光下,回到人间里。 从一开始就是他亏欠她的,同时出生的男女,从她成为姐姐的那一刻,他开始亏欠她,从她要被卖掉的那一刻,他的债压得气都要喘不上。 还有偿还的机会,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赏赐了。 姐姐好笑地敲他的脑袋:还演!还演! 弟弟委屈:没有演了,姐姐你赶快走吧,小心他们追上。 姐姐沉下表情,捧着他的脸吻上他。 他们好久没见面了,气息还是一瞬间就席卷渗透进每一个细胞,他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也永远不会分离。 不要离开我。姐姐静静地看着他。 我只有你了。姐姐握着他的手,把戒指套回他的无名指上。 你可以爱我。她说着,朝他伸出了手,尺寸并不合适的另一枚戒指,还是被她套在了无名指上:因为我爱你。 以后,要买尺寸合适的对戒哦。姐姐笑眯眯道。怎么还在犹豫,不听姐姐的了吗? 弟弟抱紧她,用更深的吻回答。 她温柔的、残酷的、软弱的、坚强的弟弟,他们是双生,不可以分开呀。 开窍(兄妹) 情窦初开的年纪,妹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她的双胞胎哥哥就在隔壁班,每天两个人一起上学。她站在教室前门停下,看哥面朝她挥手,碎碎念着拜拜,倒退着走进他们班级后门。 一开学哥这么做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个结实,妹冲过去时,哥已经被一群人呼啦啦围住了,妹在门口踮脚望,哥在里面大声道,朋友们,让一让,让我妹妹进来。 就这样,全班同学都知道哥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就在隔壁——天知道哥是怎么刚开学就交上一大帮朋友的,妹在同学好奇的目光里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后来哥倒着走熟练了,他进了后门,妹还站在门口,偷听同学调侃他:这么粘妹妹,不怕她烦你啊。哥把嘲讽全当耳旁风,骄傲道,妹妹最喜欢我了。 哥哥是个阳光洒脱的人,大大方方说自己喜欢妹妹,别人听了,骂他妹控,他反而要得意,所以那些调侃的话也失去效力。 妹妹不行,明明是双胞胎,长着极相似一张脸,她却像镜子的背面,害羞、怕生、不善言辞。只敢在小时候被问起爸爸妈妈更喜欢谁时,躲在他身后怯生生地说一句,喜欢哥哥。 如今,她也只敢在不见光的卧室里埋进被褥,嗫嚅一声,喜欢哥哥。 从前哥哥带她出去玩,她面对他的朋友们扭扭捏捏,一不小心还会冷场,哥哥总是适时地搂着她的肩解围。虽然这些插曲无人在意,妹妹却总忍不住多想,回去后拉着哥哥的衣角,说对不起,她怎么又这样了。 这样是哪样。哥哥很严肃地制止她自我贬低,说妹妹天下第一好,掰着指头数她的优点,细心、认真、体贴,他从小闹腾又马虎,都是妹妹拉住他的手,耐心地带他从乱糟糟的困境走出。 心里的结软绵绵地泡进水中,不一会就散开了,妹妹腼腆地笑,说,是我们互相拉手。 他们手拉手上了高中,总分在一个班的幸运终于破除,哥哥坐在最后一排,有时走神,身后是墙壁,墙壁后是隔壁班的讲台,讲台下面第一排,是妹妹的座位。 妹妹不在一个班,他再也不能在发呆时盯着妹妹的后脑勺看,她人长得小小的,初中后好像再没长高,常驻前排,他倒是一路直窜,坐在最后方。 越来越大的身高差让他们乍一眼看不再相像,他得大声告诉每一个人,这是我妹妹,他们才会在仔细观察后恍然大悟,说你们长得还真像。 每当这时,哥就莫名松口气,重新放下心来。 晚上回家,哥哥感受到妹妹欲言又止的视线,蹲在她面前笑眯眯地仰头,问怎么了呀。妹妹犹犹豫豫地垂下眼睛不看他,哥哥的心提起来,又听见妹妹小声嘟囔,要不是哥哥就好了。 哥心头一慌,想握住她的肩询问又担心她害怕,只好捏捏她的手指尖,絮絮叨叨地念,怎么了妹妹,哥哥做错了什么吗,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不是哥哥还能是谁呀,还是说,有什么事别人比我做得更好,让你觉得不是哥哥就好了,我错了,是我没用,告诉哥哥原因好不好…… 妹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骂他笨蛋,关上门一个人躲进卧室不理他。 他敲了半天门没有回应,在门口变着嗓音喊话还是没有回应,哥哥跑去厨房做小蛋糕,这是他们极少数吵架后和好的信号,虽然他确实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但还能是妹妹的错吗? 结果妹妹还是没有回音。 哥哥端着盘子崩溃地蹲在她房间门口,在心里复盘今天、昨天、前天,一路把这小半生都回忆完了还是摸不着头脑,这是妹妹第一次彻底不理他。 他看着盘子里的心形小蛋糕,握着勺子挖起一块送入口中,甜得腻人,他却觉得心上也被挖走一块,好苦好苦。 笨蛋在这一刻忽然开了窍,他发现自己的乐天、阳光都是建立在妹妹和他关系好之上的,妹妹是他灵魂的半身,是太过习惯都要察觉不到的存在,可她的陪伴不是理所应当的,她会分到别的班级,会不再和他呆在一起,会突然不理他、 ……也会喜欢上某个人,有一天离开他的身旁。 哥妹的青春都太晚萌芽,哥赶苍蝇似的对那些觊觎妹的混小子,护着娇小的她,没意识到妹妹也在长大,他自己更是迟钝得没边,只会在被一帮好友中的某人告白时茫然回应我们不是朋友吗。 哥握着勺子,一口接一口,捣碎的蛋糕,奶油拌着面包渣一塌糊涂,他骤然崩塌的世界也一塌糊涂。他想起自己在人群的骄傲张扬,说这是我的妹妹,那场景玻璃似的破裂,碎成一块一块,扎在他的心上,是他长出的很多不纯粹的念头,但这可耻的感情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妹妹、爱人,在盘中混合,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 妹拉开门时,哥已经不在了,地上摆着哥哥做的小蛋糕,底下压着字条,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妹在心里骂哥哥笨蛋,他有什么对不起她。 是她冒出了不该有的喜欢心情,对着好脾气的哥哥闹别扭,对哥哥说了过分的话,他还是这样不论对错的哄着她。 怎么能不喜欢他呀,都怪他,哥哥是笨蛋。 她含着眼泪把蛋糕咽下去,眼泪是咸的,可蛋糕还是很甜很甜,哥哥不爱吃甜食,但对她嗜甜的度拿捏的恰到好处,一定尝过好多次,试了好久。 哥哥趴在书桌前,在草稿纸上乱画,他是一根筋的人,喜欢的心情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但是不行啊,他怎么能对妹妹有那种想法,他写完妹妹的名字,又在后面写了好多好多对不起,对不起,对你有这样的感情,甚至知道了也不想放你走,钻出来更多丑陋的嫉妒心和占有欲。 哥这样的人,对每个人都很好,对每个人也都不执着,大家笑过闹过有过美好回忆就足够了,身边人来人往,他不曾对任何人有留恋。 这只是因为,那个唯一执着的人从未离开过他罢了。 晚上哥妹都没睡好,第二天还要手拉手去上学,彼此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的黑眼圈思绪复杂地移开眼,却在心虚的同时又放心不下对方,重新对上视线,愣住几秒,不约而同露出傻笑。 双子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和好。 到校后哥还要倒退着挥手,妹见他精神恍惚担心摔倒,往前跟了几步, 结果犯傻的是自己,脚下一绊,扑了哥哥整个满怀。 哥手忙脚乱地把妹妹护在怀里,结结实实倒在地上,班里的同学过来帮忙,有人对哥嚷:我就知道你天天这样迟早要出事的。 妹妹整个人都压在哥哥身上,后背的痛忘得烟消云散,只有妹妹的温度让他心口发烫。哥涨红脸无言以对,是啊,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女同学把妹妹扶起来,小声说,破皮了呀。哥又慌慌张张地扶着她的肩膀检查,原来是牙齿磕破了嘴角,红艳艳地渗出一丝血痕,哥下意识伸手地按在两侧完好的皮肤上检查,大拇指却整个贴在她的唇上,甚至不自觉揉了揉。 直到妹脸上红得滴血,用羞恼的眼神狠狠瞪他,哥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放得不是地方,触电似的收回来,却正巧听到旁边有人说,兄妹也太暧昧了吧。 哥瞬间冷下来,把妹妹的头按下去藏在自己胸口,张口回怼,自己没家人吗,看什么都能拐到暧昧上。 妹扑通扑通的心脏忽然死掉了,是啊,对家人,是不可以产生这种想法的。哥哥纯粹地担心她,她脑子里却在想些乱七八糟。 妹崩溃地转身往外走,怕哥哥追上来,还强打精神说哥哥我没事,放学再见。 哥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颓然落下,他不能让别人误会妹妹,可他自己就不心虚吗,家人,暧昧,他从前不会把这些调侃放在心上,他喜欢妹妹,自以为问心无愧。可是现在,如果别人看他对妹妹不同寻常,一定是他平时的行动早已暴露了真心,只是自己愚蠢得迟迟没有察觉。一切是他自己犯了错,他有罪,至少不能让妹妹被牵扯。 妹远远听到哥重重捶在桌子上:我妹妹不是我,可以让你乱开玩笑。我就是喜欢她,怎么样? 心脏缓慢地抽痛着,她拐了个弯,去洗水池冲掉止不住乱流的眼泪。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那么纯粹而灿烂的哥哥才会被人那么说。 妹的班级放学早了两分钟,她站在哥哥的班门口等待,哥哥一眼望见她的身影,老师一说下课就立刻冲出去,握紧她的手,妹妹却仰头看他,说等一等。 哥哥不明所以,却察觉掌心里的手在发抖,他心头一跳,要把妹妹拉回来,她却用力地把他拽回班里,走到上午那个人旁边,用他都很少听过的响亮音量说:我就是喜欢哥哥!你没有兄弟姐妹,嫉妒啊! 然后拉着哥哥往外跑。身后响起欢快的笑声和掌声。 哥心脏突突跳得疼,却又忍不住张开嘴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就冒出泪花,妹妹转头看他,眼神发飘,哥,就这么好笑嘛。 是啊,妹妹勇敢地护着哥哥,好得意,好骄傲。他拍拍她的脑袋,语气含笑。 妹妹浅浅弯起唇角,仰起头若无其事地问,哥哥,我们是兄妹对吧。 他收回的手顺势抹去眼角的湿润,学着妹妹的模样微笑,轻声回答,是啊。 幸好(姐弟) 姐对弟警惕是天生的,她敏锐地发觉父母对自己的态度,在弟弟出生后聪明地操纵。 父母把照顾弟弟的琐碎杂事交给她,也就意味着把他往后的人生全交给她。 她不会像长辈那样管他,不准干这个,一定要做到什么,她只管弟在父母严厉教育里吃了苦后,给他一些简单的善意和甜头。 她是恶意的,扮演着挑拨离间的角色,但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当父母因为弟的错惩罚姐姐时,她期期艾艾地淌着眼泪,对他伪装出安抚的笑容。小小的孩子踮着脚去请求父母原谅,那笑意才会暗自渗出一丝阴冷的真诚。 父母激烈的骂声对准自己,拎着皮带或擀面杖质问她就是这么带弟弟的吗,她放声哭泣:救救我,听着不被允许在场观看的弟弟激烈地敲打被锁起的门。 上药也是不准,他偷偷跑去,狗一样舔她的伤口,被默默推开后跪下乞求: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如果说原先他们对姐只是厌恶,现在大概又多了一层憎恨,他们畏惧姐,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这么能耍心眼,但忙碌又请不起保姆的日常生活无法改变,姐依然占着弟生命最大的权重。 等到母亲搂着肩膀对他推心置腹,不要护着你姐,咱们家什么东西都是你的,你姐姐吃你的喝你的,你不讨厌吗。弟甚至脱离了会大声反驳、说出我的都是姐姐的这类话的年纪,学会了默不作声。 默不作声地把已经矮他一头的姐姐护在怀中,任由棍棒落在自己的背上,任由父母恨铁不成钢地骂: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就这么护着一个会嫁去别家的外人! 当他要反驳:这才不是我家,以后我的家就是姐姐的家,我总有一天要带她走。却被姐姐悄悄制止,他曾以为姐姐是担心他被父母揍得更狠,后来才知道,她只是单纯厌恶。 我是我自己的归处,不需要父母——也不需要你。 直到她大学离家掐断了一切联系,弟弟才终于领悟姐姐未开口的话语。跟随姐姐的十多年仿佛梦幻泡影,她的爱是假的,她许诺他的未来也是假的。 难道,难道他不曾察觉她的利用吗。儿时尚且容易糊弄,随着年龄增长,她的恨再也掩盖不住。他自己的一切都能给姐姐,可没一样是她真正需要的,他和这个家一样,被她当做垃圾抛在身后。 但唯独,唯独,他也是被丢弃的东西之一,他不敢承认。她一直牵着他的手,他就不会去仰头看她眼里的厌恶。他的身后有她逃避的一切,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也在其中。 他一直紧握着这只手。 别丢下我,带我一起走……等等我,让我能带你走。 弟弟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想,是啊,他从出生起,就永远晚了这一步。 —— 大学里,姐拼命兼职,一笔笔划掉账簿的项目,毕业时正好填上了所有的金额,她回了一趟家,把银行卡塞在门口平常藏钥匙的地方。 密码是她的生日。这样就算还清了父母养育她的付出。 钱还清了,还剩下……爱。 她为什么会爱他呢。 其实很难不陷进去吧,黑暗中行走,连手脚链的枷锁都成了唯一相伴的依靠,细碎的响动在这个静得发疯的世界里是天堂的钟声。 她亲手养大的弟弟,是她塑造的理想和爱,她用贫瘠的感情去幻想自己未曾得到的东西,喂给他虚假的温暖,却最终得到了真实的爱。 他干净得不像父母生出来的,也不像她能养出来的。她唯一发过一次疯,暴露过自己的真面目,其实她相信他早就察觉到了,但对着自己彻底撕破脸的找不到任何借口遮掩的丑陋,他也只是轻轻拥抱了她。很轻,又很紧,不松手。 是她荒凉的半生中唯一的热度。 对不起说了太多,他用行动弥补,能为她做的满到少年能及的尽头。不知道何时起,他开始说喜欢你,再往后是,我爱你。 她不敢说自己不曾有一刻心动。 但,他不止爱她。 弟弟和父母是无法割舍的,他们对他投入了爱,即便让她恶心,也是一种真实,生恩养恩,他得到了,就不可能割舍。 她或许爱他,但要承认这一点,就仿佛承认过往的正确性,承认他,就要承认他除了爱自己之外,与双亲的爱恨牵扯。这些东西太粘腻也太沉重,双向的东西是切不断的,父母不爱她,她可以单方面切割,但是他没办法的。 被偏爱是弟弟的原罪,从他降生的那一刻,从她听到父母祈愿的那一刻,从她踏进人间得到的第一句话是「怎么是个女孩」的那一刻。 可是……姐弟之间的爱,就能被切割吗。 她不知道,但是她已经做过选择了,她不走回头路。 —— 姐姐读到研二,要换校区,行李袋子断了一边把手,得从驿站拖到宿舍楼,熟悉的声音在背后轻声问,学姐,需要帮忙吗。 或许也不再耳熟,只是她太快辨认出,转过身时看到的面容也是如此,熟悉和陌生感说不出哪个占上风。 沉默一路,最后她说了声谢谢,看他离开时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狗。他从小就很像狗,听话,黏人,对敌凶狠。 后来莫名从师妹那里听说,给侄子请的家教和她长得好像。姐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没吭声。师妹自顾自地夸,说这大学生放假了也不回家,要攒钱还父母,真孝顺。 她终于没忍住笑出声。 单向的东西是可以切割的。 她降生时独自一人,除了父母,有什么可依赖的呢。她有多憎恨,就曾有多渴望,那是孩子对于父母的,孤立无援的爱。 是弟弟没有对父母产生过的感情,因为他的世界,一开始就有她在。 出身是他无法选择的,他这一生也永远不能对她说出:我庆幸你的降生。但是,但是她可以说,幸好是你成为了我的弟弟。 幸好是你,善良、温暖、充满爱的,我的弟弟。 我从未欢迎过你,但幸好是你。 柠檬(兄妹) 妹是个过于耿直的孩子,固执、一根筋,看不惯的事就直截了当地点破,不给对方留一点面子,因为这样的性格,最后和她亲近的都是同样纯粹的人,唯有一个例外,是她的哥哥。 哥和他们整个家庭都有些格格不入,父母古板严肃,不喜欢妹有时冒出的尖锐,但对她平时的踏实态度很认可。哥身上没一点他们看得惯的地方,狡猾、随性、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哥也不喜欢这个家,压抑难耐,关门在家像是夺走他的氧气,每一刻都是不自由的窒息。 唯独妹是鲜活的,哪怕她有时用和父母同样的话语批评他的行事,哥却觉得她说得很对,这么懂他,不愧是自己的妹妹。 哥把妹抱在怀里,低头嗅到洗发液的气息,妹妹不讲究,用的是家庭共用的大瓶洗发水,朴素实惠。哥攒钱买了和他同款香型的护发素,却不见她用,哀怨地提起,妹只是歪头想了想,说再洗一遍太麻烦,懒得用。哥马上提出他来帮忙,却被妹妹用奇怪的眼神看过来:我都是洗澡的时候一起洗头发呀。 好吧,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哥试了很多办法,比如钻到妹妹的怀里让她摸摸自己的头发:很柔顺吧?妹妹答是,他开始声情并茂地打广告。妹妹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哥低着头拨弄她的指尖,说,要和妹妹一样的味道。 虽然更确切地说,是想要妹妹沾上他的味道。 妹不解,那你也和家里用一样的好了呀?哥拼命摇头,跟爸妈一样也太恶心了。妹踹了一脚把哥扫出房间,没过半天他又锲而不舍地跑来推荐。 他真是没事可干了。妹在浴室拎起只开启过一两次的护发素看了看,是有些刺鼻的柠檬味。其实好多东西哥都执意要跟家里区别开来用,牙膏、洗衣液、沐浴露,不知道为什么只对护发素坚持。 妹站在淋浴下,抬起手臂在空中比划,他们并排走的时候,哥哥有这么高。妹忽然想,在这个身高差下,一低头先嗅到的,是洗发水的味道。 她盘起发换好睡衣,敲响哥哥的门,哥拉开门的瞬间她神游着没反应过来,鼻尖轻轻碰到哥哥的胸膛,睡衣只系了中间一粒扣子,在滑腻的肌肤上蹭了一下,妹妹倒退了两步,柠檬味从鼻尖一直钻到心脏里。 哥哥问,该我洗了吗?妹点头,顿一下,又仰起头看他:先帮我用一下护发素吧。 哥的眼神瞬间亮起来,妹忽然有点好笑,她和哥年龄差不大,长得又很像。镜子里自己的眉眼总是冷淡的,挑眉时会扬起几分尖锐,显得不近人情,哥却能用同样一张脸展露明亮又风情的笑意,眼底的滚烫是自己无论如何都点不燃的热度。 哥实在是个奇怪的人。妹的交际圈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没有自贬的意思,但里头尽是些和自己一样寡淡的朋友们惺惺相惜,偶尔也有热情的人对她释放好意,但相处的时间稍长一些,她就嫌对方麻烦聒噪,挑明道歉后,再也不接触这种类型。 妹时常想,自己为什么受得了哥哥呢,他像一阵风,她则是风的巢穴,哥哥挟了春花夏叶秋实冬雪回来一个劲往她这里堆,她的世界都被他挤占了个干净,落脚之处尽是哥哥存在的痕迹。 可能从她出生起,哥哥就已经是她世界的一部分了,不存在什么忍受和适应。他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例外,有这一个就足够了,生活已经被他的吵闹填满,腾不出给其他人的空隙。 哥哥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被妹妹说好吵也不在意,挤出护发素小心翼翼地揉弄。 妹妹已经长这么大了,他也好久没帮她洗过头发了。从前总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总有一天也要离开他的身旁。 妹妹。从她作为一个概念被父母谈起时,他就日日期盼她的降生。 他并不是不爱爸妈,只是性格太过不同,在懵懂的年纪里,将那颗太过肆意妄为的真心捧露,被漠然砸了个粉碎后,他开始迫切期待有什么理解他、属于他的生命来到他的世界。 妹妹或许更像爸妈,但终究不是一样的。她曾毫无防备地捉住自己的手指往嘴里放,他的指尖触碰过她柔软的口腔。在她长成现在这样防备心强的模样以前,他已经见识过她所有脆弱的地方。 固执的背面是一腔真诚,善良、纯真,会戳破他过度演绎的虚假,却不会丢下他疮痍的伤口不管。妹妹用那只手在他的嘴角划过,说,哥哥笑起来真好看。 所有的浮躁与恐惧就这样抹平。天生的性格不是他的错,而在他逆反地追求浮华的路上,又是妹妹将他拦下。 直言的反面则是沉默,一如父母般,失望、头痛、最后漠然的眼神。他痛苦地转过身,却得到了拥抱。沉默原来没什么不好,妹妹的沉默是全然的包容和原谅。 他矛盾的人生因为妹妹的到来终于得到了和解与宽恕,她是被风送来他世界的一粒种子,在他的心上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而繁茂的树。 他第一次得到了爱。 他贪恋着她的喜爱,渴望却无法消止,反而越演越烈。他努力成为一片肥沃的土壤,给妹妹送去更多的养分,只求她不要将根脉从他心上拽走,留下再也无法愈合的洞。 兄妹的身份原本是他命运的救赎,却又变成束缚幸福的枷锁。他已经得到过无尽的恩泽,当然没资格乞求进一步。 哥哥比任何人都更认识到妹妹的明亮与优秀,也明白他需要遏制自己可耻而无望的念头,但是根扎得太深,他的心早已被夺走。 是侍奉她的贡品,是任她摆弄的道具,什么身份都好,让他留下,让他向前,让他更进一步。从妹妹走进他的世界的那一刻,她再也不能离开这里了。 妹妹会原谅他的。她不讨厌他,甚至可以说,她爱他。她对一切斩钉截铁地说不,却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刺鼻的柠檬味弥漫在浴室。 他想要一点点把她变成自己的。 有病(兄妹) 哥把妹关起来,但阳光宅宅妹: 哥今天练习题好难,你再给讲一遍知识点。哇哥你好会教人!这段网课我刚刚看了两遍! 哥你中午做的红烧肉好吃,怎么晚上只有青菜了,什么晚上吃清淡点对身体好?我在家都憋死了对身体一点都不好! 我靠好大的跑步机,干嘛用?放阳台?晾衣服?什么锻炼,锻炼是不可能锻炼的。 哥腹肌怎么练的邦邦硬,看我给你两拳,嘿!可恶我怎么练不出来,哦原来是我根本没练。喂、别揉我肚子! 哥你打游戏好菜,手柄给我我帮你二段跳,诶你躲什么,菜,就多练!嗯嗯别亲我打完这一节我就陪你拜托拜托。 哥你躲书房不出来什么意思?发烧了?白痴快开门,手机给我我打急诊电话,不许出去?唉唉算了那我去煮粥。诶你乖乖躺着怎么又出来了,煮个粥而已我又不会把厨房炸了。 哥,肚子痛,我要吃冰淇淋,为什么不准,没听过以毒攻毒吗,它平时都好好突然袭击我能惯着它?我不要上床喂喂被子好重压死了,这么早怎么睡得着。什么睡前故事当我小孩吗,好吧今天我要重听一遍第四章。 哥你离我远点,你身上好冷,暖和了再过来。干嘛那么看着我,好吧好吧看你可怜过来我帮你捂捂。 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滚开别碰我,自己睡书房去。 「次日,哥手脚被捆醒来,见妹拿着他的手机翻找,忽然屏幕跳出到账消息,原来哥昨晚兼职加班去了。哥惨白着张死人脸抿唇一笑:生日快乐,妹妹,一辈子都陪我吧。被妹踹了一脚。」 是你要陪我,白痴,马上高考了,带我去办手续吧。 「好。」 —— 妹有精神疾病无法适应校园生活。 但哥有病也是真的。 / 上考场前,哥陪妹适应了一段时间的校园学习,周末又带她去了人潮汹涌的街区逛。妹笑得无忧无虑,态度和在家里没什么区别,有奔跑的小孩子撞到了她,妹妹也只是笑眯眯地扶对方起来,摆手说注意点哦。 高考当日,艳阳天,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挥手,哥我去考试啦。 他站在校门外,烈日暖不热他冰冷僵硬的四肢,盯着表一分一秒地硬熬,上午没事,妹出来说作文发挥得很好,她对人间有天生的敏感度,哥有时觉得是肉体困住了她的灵魂。即便关在家里,好像也会在平平无奇的下一秒忽然消失,从此彻底离开他。 哥握紧妹的手,她大呼小叫地说哥你在空调底下呆了多久怎么手这么凉,他感受着掌心确实的热度,朝她浅笑:是啊,谁让你半天不出来。 很顺利,晚上回家,吃饭,陪她打一会游戏,早早睡觉,今天不读故事吗,妹妹问,又自顾自地答,算了,明天再说。她抱紧他嘟囔,哥可真是冬暖夏凉。 前半句不是真的。他一年四季都身体发凉,每时每刻都在恐惧自己会被丢下。 最后一场。 他接到电话时手在抖,没过几分钟,大人们拘着妹妹走出校门。 她像是没看到他一样挣扎着向前扑,最后还是扑进他的怀中。看不到他也没关系,他会把她抓住的,只要他还能把她抓住。 哥抱住妹,这个姿势就看不见她的脸了,可是他不能放开她。 妹活动的范围更狭窄了,卧室也不能出,妹毫无异议地抱着手柄打游戏,咬着硬糖含糊地说,哥早点回家啊。 哥大学毕业了,家附近找的工作,朝九晚六,很稳定,也有了比之前更好的生活,妹妹不出去也可以,在家,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一辈子,就这样一辈子吧。 妹又开始学习,她说是那天考试是因为科目不对,她决定换一门选修。哥把妹的笔从她手心抽走,说,不学也可以的,哥哥养你,不用逼自己。 妹不笑了。两人对视着,压抑到极点也不敢爆发,摇摇欲坠的是他们两个人,出口的任何一句反驳都可能伤到彼此,但真的太久也太累了,妹先一步移开视线,轻声说,我不想做一个废人,不想一直是个疯子,不想永远把哥哥关在这里。 哥跪在她的脚边,她更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说:忘了吧,哥,我什么都没说,也不学了,没事的,你养我就好,哥哥最好啦,这么厉害,当然能养我一辈子的! 她的语气又明快起来,笑嘻嘻地跪下去,从下往上探究哥哥的眼睛。 姿势像在对拜,他们已这样对拜过很多次。 哥捡起笔,重新放进她的掌心,轻声说,你是最聪明、最可爱、哥哥最骄傲的妹妹。 对不起,但是道歉没办法说出口,会刺激妹妹。 他们亲吻后,慢慢嵌入彼此。 人只要不死,就会活着。 今年又失败了。 其实妹妹的状态,完成考试也不可能独自进入大学,她只是想给自己的前半生一个交代。 为了一己私欲,折磨哥哥这么久,也是时候结束了。 哥今天又回来晚了,衣服上沾着酒气,口腔里没有,但他的状态仍然像醉了。极为少数的时刻,他因为实在无法拒绝的原因回来晚,妹就会惩罚他,虽然惭愧,但事已至此,哥跃跃欲试地期待着。 她在彼此最脆弱的时刻说出了那句话:哥哥,放弃我吧,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吧。 仍然是,没有爆发的压抑。他温柔地亲吻她,说,可哥哥不是正常人呀,我爱你,爱自己的妹妹。 她的决心就被这么轻飘飘地带过去了。 妹有时想,哥怎么才会生气呢,又想,自己什么时候才会真的发脾气呢,嘶吼着,暴跳着,疯狂地骂他,骂自己。 唉,不行啊,不行啊,她都做不到的事情,哥哥怎么做得到呢。 哥哥太笨了,唉呀,只有学习和工作的时候脑袋灵。 她开始自学计算机,零零碎碎接点活练手,赚到第一桶金后,她决定请哥哥出去吃一顿。 她感觉自己状态很好,不是装出来的开朗,反反复复没有结果的考试让她在病症的基础上又丧失了自信心,但互联网给了未来留有余地,她可以的,她有能力靠自己活下去。 就能、就能安心地留在哥哥身边了。 她推开卧室门,坐在客厅,空空荡荡的静谧。 哥哥推开门时扬起了眉毛,下一刻又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东西接住飞扑来的妹妹。 妹妹说:欢迎回家!我要请哥哥出去吃饭哦! 哥哥答:我回来了。好啊,妹妹想去哪吃呢? 对白(兄妹) 妹妹,当你说喜欢我时,淬足蜜的尖刀捅进我的心脏,流出甜蜜的血液,却是我濒死的预兆。 我用这双眼睛注视你的成长,我用这双手操持你的日常,我的脖颈是你撒娇时的攀附,我的双腿为了奔向你行走。我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并非因为我而诞生,我却因你的出现成为了哥哥。 我从你出生之前就开始期盼,哪怕我那时甚至不理解自己在期盼什么。见到你的第一眼,喜爱和胆怯同时冒出,我试探性地伸手,你本能而迅速地握住了我的指头。是你先抓住了我,是你先选择了我。 我守在你的床头,比忙碌的父母更细致地照料你的生活,我私心将哥哥作为教你的第一个词汇,但或许还是妈妈和爸爸更为顺口,我排在了第三位,但也足够。 因为后来它成为了最常挂在你嘴边的称呼。 我看着你长大,天真活泼,偶尔寂寞,爸妈不在的时候,你抱着被子敲开我的门,我的书架摆了一半都是你的故事书。我猜测你接下来想看的那一本,故意把它放在最高一层。想看你垫着脚够不到时,气呼呼转身要我帮忙,哪怕椅子在旁边,只要一踩就能拿到。 我扶着你的肩膀,取下书时,你在我怀中仰起头。你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瞪我,嘴角绷紧故作严肃,你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我假装无辜地摇头,心里却想: 看,果然是这本,我的猜想总是很准。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 然而这份自信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退缩,你开朗璀璨,在学校有了好多朋友,放学我去接你,你叽叽喳喳地讲着许许多多的名字,里面唯独没有哥哥。 我把你的手握紧,但那没用,一个恍神,你抽出手朝着同学打招呼,女生……还有男生。 我的心脏唐突地跳动,失落甚至惊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而你放下胳膊,又自然地牵上我的手,仰起的笑脸瞬间从欢乐切换成担忧,问我,哥哥,你怎么了? 哥哥。你唯独不用姓名叫我,这是独一无二仅属于我的称呼。 我心中唾弃自己的卑劣和软弱,妹妹成长得明朗灿烂,作为哥哥,我应该欣慰,应该骄傲,应该笑着摸摸你的头。 可我只能勉强扯动嘴角,握着你的手,摇头,说没什么,刚刚那个男生是13班的吧? 你点头,我若无其事地问,怎么隔了两层楼还能认识呀。我知道他是谁,我知道他在哪个班,知道他在哪层楼……可是我无力干涉。 你笑弯眼眸,说,哎呀,他在追我呢。 我脚下踉跄,差点拖着你摔倒。你的笑声惹得我羞愧不已,从下往上探过来的视线更是让我脸颊发烫。 你说,哥,你是不是嫉妒呀。 被你点破的瞬间,除了无所遁形的狼狈,还有难堪的自我厌恶。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笑不出来,嫉妒,不是家人、朋友间的嫉妒,是更进一步的,具有唯一性和独占欲的,可耻又可悲的恋慕。 你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反而得意洋洋地钻进我的怀里抱住我,说,别吃醋,你可是我的哥哥呀,最喜欢的哦! 我的脸一定是惨白的,但你正埋在我的胸口。我的手还是抚摸上你的头,轻声说,嘴这么甜呀,又想要什么啦。 是哥哥,只能是哥哥。 我像是火坑里烧完的木炭,一动不动、狼狈不堪、漆黑丑陋,余烬里冒着白色烟雾,无望在慢慢腾空。 —— 我的哥哥,是过于温柔的人,会答应我的各种无理取闹,所有底线都抵不过我攀着脖子对他撒娇。 从记事起,他就陪在我身旁,像氧气一样理所应当。我在懵懂无知时做过不少过分的事,因为他的纵容变得越来越任性,直到懂事后我才后知后觉感到羞愧,在撒娇时带上几分讨好。 可看到哥哥被我缠闹时眼角的飞红,心中的恶意又不自觉地膨胀,想要欺负他,想要折磨他,看不够他爱我的模样,还想要更多、更多。 抱歉,哥哥,我是个很坏的妹妹,可是我不会改的,都怪你把我养成了这样。 我知道哥哥猜测我的喜好,把故事书放在最顶上,没有比他更了解我的人,所以我心安理得地指着书架要他帮忙,在他伸手朝上时悄悄围住他的腰。哥哥的怀抱永远温暖而可靠。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似乎离我越来越远,横亘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让我无论怎样奔跑都追不上你的步伐,你总把我当小孩子,可我已经长大,你摸着我的头,态度十年如一日,温柔、纵容。 可是温柔意味着你看不见我胡闹背后对你的心意,纵容意味着你对于真相满不在乎,哥哥,哥哥,我开始恨你,你迟钝得像根潮湿的木头,我扬起烈火也无法将你点燃。恶意在我心中膨胀。 我想要逃避你,又舍不得你不来接送我上学放学,只好在周末出去和朋友们聚餐,一整天不着家。开心时我也能将你忘记,可笑闹过后短暂的冷场时,我又开始想,要是你一起来就好了,要是我没有出门就好了。 青春期的爱总是动荡而迷茫,我想我误入歧路,却不肯认输。爱意何时能消散,我看着你与我相似的面容,想要我放弃你,大概要等血液流干。是你让我喜欢,是你,都是你的错。 都是哥哥的错。 我得寸进尺地朝你亲近,牵你的手,抱你的腰,你依然纵容,依然拿我当小孩子,哥哥,我不小了,我也有人追,可他们追不上我,就像我追不上你。这真是场喜剧,可至少我是不同的,因为你爱我……哪怕是单纯的亲情。 正因如此,我不想告诉你这些,我害怕你微笑、包容、宠溺,说原来妹妹也到了这个年纪,你分明是有口无心,只想把我朝外面推去。你为我青春画下的界定,里面根本没有你自己。 我苦恼,愤怒,陷入瓶颈,最后还是觉得不破不立。我热情和男生打招呼,当你问起,轻描淡写地笑着,说,他在追我呢。 你脚步踉跄,我终于笑得开心,我说,哥,你是不是嫉妒呀。 哪怕你的嫉妒只是陪伴许久的亲人不再缠着你的遗憾与可惜也无妨。无论如何,嫉妒是可憎的情绪。我纯白的哥哥,我一定能将你染黑。 我钻进你的怀抱,说我最喜欢你,你心跳的鼓点怦然加速,我好安心,你也并不是全然不在意。 你摸着我的头,我听出你轻语里掩盖的颤音,说,嘴这么甜呀,又想要什么啦。 我好想笑。如果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可能不止踉跄,而是直接摔倒在地上,但那时也一定,会紧紧拥抱,把我护在身下。 虽然我更希望埋进你的身体。 哥哥,我想要你。 虾仁饭(兄妹) 冷笑话起笔的脑洞,虾仁饭哥和爱吃虾仁饭的妹。 父母横祸离世,哥妹相依为命,微薄的积蓄不足以支撑两人的开销。哥要弃学打工,妹坚决反对,哥不松口,气得妹摔门就走。 哥嘴笨,追上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望着楼道发了阵呆,最后叹口气,挪到厨房,扒开塑料袋里活蹦乱跳的虾,开始做晚饭。楼下是热闹街坊,妹妹只是一时置气,肚子饿了,等会儿就会回家吃饭的。 他周末打工时遇上纠察,巧妙应对后老板转了五十块作为奖励。哥从周账算到月账,最后决定做妹妹最喜欢却很久没再吃上的虾仁饭。 他细致地剥壳、去虾线,想着妹妹回来后会有怎样高兴的表情,心中温暖。想了一阵,笑容凝在嘴角,又变得苦涩。妹妹心疼他,抱着他的手臂,流泪,摇头,对他说:哥,不要为我做这么多。 他摊开手心,厚重的茧和斑驳的掌纹。这怎么能算多呢,他明明这么无能,连她爱吃的食物,都要这么久这么久才能做上一顿。 菜都切备好了,翻炒后就能出锅,他在围裙上蹭了蹭,给妹妹打电话,该回家吃饭了。 忙音嘟嘟地响,与之同频的心跳随着流逝的时间逐渐加速,哥开始心慌,打开手机定位确认妹妹的位置,她没走多远,就在附近。 没事的,妹妹只是闹别扭不肯接电话……哥想着,却直接拎起菜刀揣进围裙口袋,跑下楼,跟随定位开始狂奔。 一路闯进窄巷深处,他一键拨出电话,震动声隔墙嗡嗡响起,转角,手机躺在地上闪烁,几步之外,有两条人影交迭匍匐。 哥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动起来,从口袋抽出菜刀,重重地砍下去。 哥很会做饭,父母在世时工作也忙,他很早就学会掌厨。妹妹不挑食,对着他不小心烧糊的菜肴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好吃,他面红耳赤地表示下次一定做好,妹妹却举着扫干净的盘子答,哥,你已经够好的了。趁他另一种意义上脸红时,抢着收拾饭桌去洗碗。 他一靠近,妹妹就沾起水花泼他,哥只好绷起脸:不许玩水,回屋写作业去。……再不走,我去把你的内衣都洗了。 妹狠狠瞪他一眼,哥心虚地低下头。妹妹从很早前就强硬地要求自己洗内衣,她长大了,不让哥哥再在这种事上代劳。 光是说出内衣两个字就足够羞耻了。其实哥本来是不在意这个的,一直都是他负责洗他们两个人的衣服,但自从妹妹开始戴文胸,红着脸打掉他从衣篮拎肩带的动作,看着她闪烁的眼眸,他的心也不自然地错拍跳动。 但除此之外,女孩子的手是不应该沾水的。他只能同意她去扫地,以及收拾床铺的时候套枕头。 妹妹太懂事了。家里条件不好,问到喜欢的菜色,她从来不说自己真正的喜恶,便宜就是好,贵就是难吃,但哥怎么会看不出来。有限的预算里,他尽力买妹妹最爱吃的、第二爱吃的……至于自己,当然什么都可以。 这么多年过去,哥厨艺愈发精进,煎炸炖炒无所不能。他亲手剖过鱼,宰过鸡,也去屠宰场打过零工,给猪放血、割肉、剁排骨。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一刀、两刀、三刀……惨叫恶心而刺耳,哥将人翻过来,碎碎念着:真难听啊,这张嘴刚刚对妹妹说了什么? 落刀,沿着唇缝用力切割。 妹妹伏在他背上不停说:哥,我没事的、我什么事都没有,停下吧,不能再继续了,哥、哥? 他慢声细语地安抚:没事就好,对不起,哥哥来晚了,哥哥不应该跟你吵架的,更不应该任由你一个人出门。是哥哥太没用了,委屈你在这里哭。好孩子,不要哭了,妹妹,哥哥在。 他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甚至没有停下来,妹颤抖着去抓他的手:哥、再砍,人、真、真的死了。 哥视线沉沉地望过来,叹了口气,用着总在包容她的口吻,教育般无奈道:不死的话,他出来以后报复你怎么办。 现场也变成死一般的寂静,妹哽咽得说不出话,对着他摇头。哥收了刀,手上还干干净净的,但他仍然习惯性地在围裙上蹭了蹭,才去抹妹的泪水,一边柔声叮嘱:这下你可以乖乖去找三姨了,妹妹,三姨家条件那么好,你非要跟我一起住,哥哥什么都给不了你,还害得你生气,跑出门遇到危险。好了,不哭了,我今天买了虾呢,菜都备好了,回家炒一炒就能出锅,是你喜欢的,虾仁饭。 他说到最后一个词,忽然愣了愣,唐突地轻笑一声:现在哥哥也是了,虾仁饭。 他看了看身下的血迹,垂下眼,说:抱歉,妹妹,别害怕哥哥。 :虾仁饭……你还愿意喜欢吗? 妹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但唯独这个冷笑话般的问题,她没办法不回答,她抱住哥哥,脸埋进他的脖子,试图将每一寸皮肤都与他紧紧相贴,恨不能埋进他的身体,连成他的血肉。 :喜欢,最喜欢了,我爱你,哥哥,我爱你,你别走,不要离开我…… :那就好,我们回家,饿了吧,一会吃多点。 虾仁饭出锅时,警方也迅速上门,哥解开围裙:可以稍等吗,妹妹还没吃晚饭呢。 但没能如愿,两人被一起带走。 后来妹被三姨直接领走,差不多一周后回家,饭已经馊了。 妹妹最喜欢的两样,一个都不剩。 小段子 点菜中。 朋友问:你们兄妹是不是关系太好了点? 妹一愣:没有吧? 朋友指指挂在妹身上的哥:……那这个是? 妹低头:是我哥。 随身挂件挥了挥手:你看得很准,不愧是妹妹的朋友。 朋友:…… 妹:原谅他吧,哥请客。 朋友:可以。 吃完饭。 朋友:走路不会很困难吗? 妹一愣:什么? 随身挂件:她已经习惯了。 朋友:…… 妹:哥开车送你回去吧。 朋友:可以。 临别时。 朋友:下次出来我叫我男友一起吧。 妹:……好的,抱歉。 随身挂件:和男友一个地位吗,不愧是妹妹的朋友。 朋友:可以。 四人出去玩。 朋友:介绍一下—— 弟:姐你终于肯带我一起了!!哥哥姐姐你们好我是她的男朋友,哦虽然也叫你们哥哥姐姐但这位是我的亲姐姐哦亲的哦!! 妹:你好。 随身挂件亲了一口妹妹:你好,这是我妹妹,亲的。 弟:诶——! 朋友敲他的头:你惊讶个什么啊! 弟:姐姐我也要嘛—— 朋友:…… 朋友:可以。 * 三人散场那日回家后。 妹:哥,我们俩一定要好好当电灯泡,不能再把新朋友气走了。 随身挂件:……有哥哥还不够吗? 朋友:交到了新朋友。 弟:什么朋友谁男的女的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在哪认识的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呢姐姐姐姐—— 猫/狗(兄妹) 妹妹变成猫了。 哥早上喊她起床,掀开被子,一只暹罗幼猫蜷起来睡得正香。 哥从客厅拖来落地镜支在床边,伸手揉了揉她的皮毛:妹妹,醒醒。 他低头看了一眼掌心,手感真好。 暹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睁开眼,很快对上了镜子,圆溜溜的猫眼似乎突然亮起来,她惊讶地说:喵喵,喵喵喵! 她兴致勃勃地伸出爪子往前挠了挠,忽然僵住,小猫头机械地扭过来:喵? 哥笑:笨蛋妹妹,是你自己变成了猫。 变成猫后需要习惯的事情有很多。第一件是收抓子,哥哥抱上去的时候,妹下意识啪地挥爪,在他手臂上挠出一道血痕。暹罗肉眼可见慌张起来,喵呜呜地叫。 哥摸了摸小猫脑袋:没事,家养猫不用打狂犬疫苗。妹眯起眼,威胁地亮开爪。 哥把妹抱在怀里,捏捏她的肉垫,噗扭噗扭的触感,指甲伸出来,缩回去,再伸出来……哥玩得不亦乐乎,被猫尾来回抽打。 妹忽然挣扎着跳下来,往洗漱间走,哥在后面跟着,一副不放心的口吻:妹妹,小心掉进马桶,还是我抱你上吧。 暹罗用力推上了门。 哥划手机给妹看:猫粮?不要啊。猫罐头?也不行,猫条,猫条也不要?妹妹,挑食可长不高。暹罗邦邦踹了他两脚。 最后还是跟着哥吃煮熟的肉。在喝汤时出了点意外,不小心打洒了碗。 哥抱着妹妹去洗澡,一脸怀念地说:好久没给你洗过澡了,妹妹,好想念过去的时光。 妹甩了他一身水,哥笑着躲,一边说:别闹了,再这样哥哥和你一起洗了。 暹罗萎靡下去,粘湿的毛贴在身上,湿漉漉的可怜幼猫。 洗完澡,哥捧着包成一团的暹罗:暹罗能长很大的,妹妹,你还是一只小猫呢。 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哥不需要出门,所有需求都依靠网购,猫爬架、逗猫棒、除毛仪、烘干箱。猫窝倒是不需要,和他一起睡就好。哥轻轻抚摸妹的皮毛:我们好久没在一起睡了,猫的体温好温暖啊,一直陪哥哥吧。 某天,午饭从熟食换成了生肉,妹喵喵地抗议,哥举着肉喂到她嘴边:生骨肉对身体比较好,妹妹,变成猫更要注意,生命太脆弱了。 猫的一生很短暂,但即便如此,终点也远比妹妹定下离开他的日子要长。 妹妹,你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唯独离开我这件事不可以。幸好从今往后,我们相伴的岁月还很漫长,长到你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答应永远留下。 就这样呆在哥哥身边吧。 —— 哥哥变成狗了。 妹把自己关在卧室,听门被撞得碰碰响,开始自我反思。 都怪自己平时总骂哥是狗,这下她遭报应了。 对,是自己遭报应,作为狗主人,她得开始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至于哥,他当狗简直乐得忘乎所以! 妹深呼吸,反复做着心理准备,起身,打开门——被金毛犬扑倒在床上。 :别舔、别舔了,哥!别以为你变成狗我就不会揍你!但拳头落在他毛茸茸身体上,力度还是不自觉放轻,接着、接着就不知道怎么地开始呼噜他的毛,任由狗尾巴环在她的腰间拼命地摇。 啊啊……手感真好。 妹沉醉了一阵,眉头一凛,站起身:哥,你这只坏狗!我不会再被你骗了的! 她从抽屉里翻出儿时过家家买的项圈,摸着皮带,又是一阵无语凝噎。从她记事起,哥就不遗余力地给她当狗,过家家也不喜欢扮演爸爸,硬是把狗链塞到她手里,叫她妹妹主人。 虽然……也能理解,毕竟父母总是吵架,从来不是幸福的代名词,要选一个永远稳定的关系,她做哥哥的主人,至少不会将他抛弃。 不对,什么是什么啊,她可是妹妹! 妹给哥套上项圈,拽了拽,他顺从地伸过头,被妹妹一把捏住:哥,别想我照顾你吃饭遛弯上厕所啊! 金毛汪汪叫了两声,叼起绳子在她面前原地踏步,妹领悟到他的意思:我可以自己遛自己。 :好吧,乖狗狗,乖狗狗。妹妹摸摸他的头以示奖励。 到饭点了,妹正翻着手机点单,哥对着门汪汪叫了两声,妹去开门,先到的是外卖,备注写着x月x号定食。骑手递过一张纸,记录了一季度内的每日三餐,都是她爱吃的店铺和菜色,哥至少提前定了三个月的外卖。 接着到货的是狗粮、磨牙棒、运动轮、指令按钮……还有一张宠物洗浴卡。 妹攥着卡转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哥、哥,你、这、只、坏、狗! 竟然是早有预谋! 金毛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显然在装傻。 妹捡起狗链,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叹气:好吧,我永远是哥哥的妹妹主人。 幸福(兄妹) 他们的相爱是个巨大的错误。 本该是幸福的家庭,被父亲撞破接吻的场面后,哥被打了个半死,殷红抹在客厅的地板上,血液尽头,妹在哭。可母亲哭得更汹涌,近乎半跪地拖住她的腰哀求:放过妈妈吧,妈活了半辈子了,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教出的两个那么骄傲的小孩,在背地里搞l伦…… 那时候他们太年轻,扛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父母磕头,交握的双手被掰折也不肯放松,太过用力,指甲嵌进彼此的手背,血液相汇融合。 本就是同样的血,结合太过天经地义,他们不知道彼此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相爱并没有伤天害理,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俗语早该被时代埋入土去。可有一万句辩解噎在喉咙,心怀愧疚,到底也没办法向父母诉说。 最后,竟也再无机会诉说。 私奔那一夜,父母车祸追尾,现场失去生息。警报声光交错,蓝的是夜,红的是血,鸣笛尖锐而凄厉,是现场人的质疑,是父母的怨咒,是世界的斥责。 爱是错误,爱使幸福的家庭分崩离析,爱害死了父母,他们是罪人,余生都必须在痛苦不安中度过。 先撑不住的是妹。脆弱的精神拖不起沉重的身体,起居都要由哥全权代劳。换衣、吃饭、如厕、洗澡,她是没有生机的破布玩偶,却还保留着人类的生理特征。 她已经太久没说过话了,从去警局交代情况时,就失去了声音,耳朵也听不太真切,只有哥急切揽责的音节断断续续入耳,和他一贯沉稳的态度截然不同。 父母、然后是哥哥,这世界变得天翻地覆。妹恍惚听到哥说出对不起三个字,之后就再无法接受到任何响声。只有双眼被迫注视着下葬时纷纷扬扬的纸钱,以及自此哥总是流泪的眼眸。 身体也不能动了。妹望着他的嘴一开一合,喂饭的勺子有时拿不稳,粥洒在她的前胸,他抱起她,手捧着流水在她身上拂过。而他的脸上,也留下湿漉漉的水痕。 昼夜交替间,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一个平静的午后,阳光映在脸上,亮得刺目,闭上眼的一瞬间,她忽然重新听见了声音。 是哥的声音,他在说:对不起,欠款能不能再通融通融…… 太可笑了。妹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是一个需要消耗食物,制造垃圾的,活生生的人。 因为还活着,哥不得不24小时照顾。她是一只吸血虫,吸空了父母,继续爬在哥哥身上贪求。 哥抱着她,声音清晰可闻: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吗?哥哥在,哥哥不会离开你的,那些想不起来的事不要勉强,不哭了,不哭了,好孩子,好孩子,你没有错,都是哥哥的错。 哥哥总在道歉。可是最初,是她爬上他的床,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嘴唇。 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哥,我们来做吧。 晨曦映上窗楞,妹摸摸哥的嘴唇,轻声说:哥,来世再做兄妹吧。 不是情人。 妹投了河。 再睁眼时,夜色深沉,她恍惚低下头,看到哥哥安然的睡颜。 上天垂怜。她回到了错误开始的那一天。 这一次,妹没有俯下身。道别的话上一世已经说尽了,她只是静悄悄从哥哥身上退下,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要她不犯错,所有人都会很幸福。 她没注意到,哥在她合门的那一刻,睁开眼,坐起了身。 —— 妹投河后,哥不剩一个亲人。 铃声响起,是催款。父母去世,他辞了工作,寸步不离照顾妹妹,而为了给她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 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好起来,守着,盼着,欠款陆陆续续戳出填不清的窟窿,但没关系,总有一天妹妹能再次开口,再次叫他一声哥哥,他们会有新的开始,会有往后余生。 爸、妈,一切皆是我的错,人世苦楚,地狱煎熬都请降诛我身,请让妹妹,让她—— 他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吗。 妹妹开口时,为什么没有看出她眼底浓墨的决意啊。 等他赶到,河面清风拂波,已什么都不剩下。 他追她而去,却在窒息的前一刻,恍惚听到她临别的祈愿,愿来世再做兄妹。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带他往岸上去,河岸众人围劝中,哥喃喃自语:为什么被救的不是妹妹呢。 该死的人是我啊。 若有来世,不要再做兄妹,哥哥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重新求职,还债,每一份钱都关乎另一个人乃至家庭的生存,这是他的责任。 失去一切的他,已不再是谁的哥哥。 三十岁时,他重新站在这里,张开手拥抱他的结局。 本该如此的,但上天好像没听见他的乞求,意识隐约上浮,再睁眼,是妹妹离去的背影与合上的门。 他重生回了彼此定情的这一夜。 没有亲吻,没有告白,匆匆离去。妹妹也回到了这一刻。 因为他是罪人,上天实现了妹妹的心愿,不愿倾听他的。 他只能是,妹妹的哥哥。 ……好想爱你,好想爱你啊。 他们是最熟悉的人,今日起,也是最陌生的人。曾经小心翼翼的往来试探,跨越亲情的暧昧被无情掐断,他们都回归到纯粹的、原本的位置,最亲密,也最遥远。 他仍在本地找了工作,而妹考到外地的大学,他想追逐,望向妹妹独自一人拉着行李箱的背影,又停步。 他只是哥哥啊。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某个节点,车祸又一次降临,竟然是既定的命运,竟然是无可更改的轨迹。 重生一次,只为让他们经历命中注定,原来才是真的地狱。 可什么是命中注定。 是我爱你。 我们必须要结合,这才对得起命运啊。 人还未下葬,哥先在家立了牌位,上了香。青烟袅袅,妹赶回家,刚推开门,便被哥压在身下。 这一次,患上精神疾病的人是他。 不、不,怎么可能,他清醒得很,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上一世,这一世,他从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既然父母的离世不是他们的因果,那还有什么罪可赎呢。 下地狱吧,全都下地狱吧,这里才是极乐。 妹妹说,做兄妹吧,哥哥想,做恋人吧。命运实现了他们两人的愿望。 所以,这是对的。 是哥哥,是恋人,本该如此,这是对的。 不哭了,不哭了,好孩子,好孩子,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 哥哥在,哥哥不会离开你的。忘了所有噩梦吧。 妹妹也不会离开我的。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 混沌与黏浊中,妹望向牌位。 忆重生,岁月匆匆数年过。 ……这一世,她真的还爱哥吗? 未来(兄妹) 妹考上离家很远的大学,哥跟着换了工作地点,父母念叨: 当哥哥的也不能总惯着,在家就三天两头往你那跑,出去不更得野疯了,你别天天跟在后面善后,她都多大的人了还独立不了,你也有责任。 现在的工作发展这么好,去了新城市人生地不熟的,还得重新适应,好不容易攒的人脉也用不到。她那个三分钟热度的性格,指不定大学毕业还想往哪跑呢,你还能总跟着操心啊。 还有,上次相亲那姑娘你又没看上?人家性格多好的孩子,你妹妹那个刺头都挑不出毛病,喊着哥哥结婚了要去当花童,我们还笑呢,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看看你又多大了,别的事我们都不愁,就这个成家。 哎呦,行吧,你心气高,出去跑跑也好,有合适的第一时间回来让爸妈见见吧,这么多年了,也让我们放下心,别天天惦着。 父母老了,说不过你,以后别老给你妹零花钱,既然去了就多盯着点她,少交点外头的朋友,别被人骗了。唉,也不知道像谁,真是愁得慌。 哥在电话这头应着,听到最后开始漫不经心,直到挂断电话,目光沉沉地看向她:要给我当花童?宝宝,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啊。 妹心虚了一秒,随即叉着腰中气十足地狡辩道:还是宝宝当然可以当花童,又不是嫂嫂那边的人,我还能去当伴娘啊? :叫谁嫂嫂?哥挑起她的发,打着圈环在手指上,轻轻的,妹就跑不掉了,只能哼地别过头:问你的相亲对象。 :小姨那边介绍的,那天实在推不掉了,就见过一面。怎么还气着呢?哥顺着指节缠绕的发丝慢慢落吻,点在她的眼睛上:……你也有责任。 妹瞪眼:什么责任? 哥说:现在才长大。 :——别耍流氓啊! :……小姑娘家家想什么呢。哥哥是说,终于可以离开家了。 哥把妹抱进怀里,牢牢圈住她,妹戳着他的手臂,不安分地扭动着。双臂收拢得紧了些,他笑笑:宝宝还是小孩子呢……但终于可以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哥哥真的等太久了,呆在这逃也逃不掉,爸妈要催婚,亲戚三天两头说媒,同事也缠着不放。哥哥好累呀,宝宝,奖励呢? 妹窝进他怀里,仰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又低下去,声音闷闷道:可是不管在哪,我还是会叫你哥哥的。 哥说:当然,我永远是你的哥哥呀。 妹噘嘴:那有什么区别嘛! 哥答:到了外面,叫我哥哥,我也会这样吻你的。 舌头撬开牙关,强硬地钻进来,一贯温和的哥哥很少有这样的举动,他总是克制甚至冷淡的。妹任由着他的动作,热气蒸腾着浮上,她好喜欢这样。 等到她被吻得腰软,伸手攀住他的脖子,晃动窒息而飘飘然的脑袋,哥哥又在耳边轻声续道:在这边的惹出传闻,迟早会被爸妈知道,在外面就不一样了。 :以后就不一样了。哥勾住她的小指,深吻后的眼瞳也泛着水光:我可以爱你了。去了大学,也不要抛弃哥哥啊。 妹垂下眼,安抚地摸摸哥哥的头发。她是个没良心的人,哄骗哥哥爱上她。总是端方雅洁、恪守成规的他,此后深受良心的谴责,在尽孝与背德里挣扎。 可是看他痛苦,也是一件快乐的事,天上月原来也只是水中影,她晃晃手就能搅得一池破碎。亲情与恋心中总是不可避免地掺杂一丝恶意,想让纯白的他也染上同样的灰。 妹轻哼一声:那就像爸妈说的那样,多盯着点啊,小心我出去交了男朋友,跟人家跑掉! 她偏要故意提起爸妈。但哥的反应却和往常不太一样,她躺在他的公寓,他的房间,他的床上,他的怀里,似乎全身都染上他的味道。而哥哥闻言后更近了一步,她被仰面推倒在床上。 哥哥挡住了眼前的灯光,视线暗下来,他的神色看不分明,只能用肌肤感受到他。 呼吸喷洒在颈侧,酥麻发痒:宝宝,别说让哥哥伤心的话。无论你去哪哥哥都会跟上,你跑不掉的。 妹红着脸,灼热目光下忽然萌生怯意,嘴硬着逞强:是你离不开才对,我让你过来就得过来,你是昵称叫做哥哥的狗! :是爱称才对。他答。 唾液牵出银丝,他轻声问:……可以吗? 妹小声喘息:总感觉自己被骗了。 哥哄着她:宝宝,怎么会呢。 谁先爱上谁,谁又哄骗对方爱上自己,这种小事,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自己的名声并不重要,只是不想妹妹受到蜚语伤害。幸而等待的时间终于走到尽头,他们的未来还很长很长。 杀手 绝世的暗杀者忽然知道自己有个流落在外的小妹妹。这个消息并非从任何人那里听闻,而是他亲眼所见。 这单生意很容易,不过是暗杀一家末流贵族。守夜的侍女在门口熟睡,他如入无人之境,匕首溅出的血迹都不曾弄脏衣袖。扯过床幔条斯理地擦拭刀尖,他的目光望向衣柜,那里藏着一个孩子。 他只是拿钱办事,多杀一人的酬劳可没有人会支付。转身推窗,晚风浮动飘纱,他若有所觉地回头,赤脚走来的孩子如无声无息的小猫。她把双手攥着的笨重刀子放在脚下,俯下身朝他磕头,又仰起脸,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你,哥哥。 月光在这一刻映在她的眼底,紫罗兰色的眼瞳涌上血一般的红。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恩人停下动作,似乎有些僵硬地转身。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慢慢摘下兜帽,和她如出一辙的银发倾泻而下。 :你的母亲,是叫奥菲利亚吗? 女孩点点头。 :她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女孩指着床上的夫妇:给他当情妇,生下我,最后被她害死了。 他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重新转身,却被小小的手拽住了斗篷,完全变成红色的眼睛亮得惊人,她说:哥哥,你真的是我哥哥对吗。带我一起走,求你了,我什么都能做。今晚你不来,我也能杀了这两个人,我可以变成和你一样厉害的暗杀者。就算不行,洗衣做饭打杂我也什么都能做的,带我走吧。 她的声音放得很亮,依然没有惊动外人。他意识到门口侍女的昏睡并不是有意失职。他伸手拎起瘦弱的女孩,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眸乖巧又坚定地看着他。 :你和母亲很不像呢,难道更像躺在那里的死人?他轻轻眯起眼睛。 女孩干笑了两声,脑筋转得极快:真要论起来,当然更像哥哥啦。她四指并拢举到耳边发誓:带我走吧,只要一点点食物就能活,绝对物超所值的,哥哥! 他沉默地把她放下来,女孩捧着手,扬起的小脸充满希冀地闪烁。 :给你五分钟收拾行李。赃物别拿带家族纹章的,不方便处理。 :收到,哥哥! 这一单生意,绝世的暗杀者除了报酬外,另收获拖油瓶一只。 :你再把胡萝卜剩下我就把你丢到森林喂熊。 :不会的,哥哥,现在我去森林已经没有动物敢靠近了。 :距离你举得起剑这才几天? :不是、哥哥,动物们不是怕我。妹妹跳下椅子,轻手轻脚地往他身上爬,窃笑着搂住他的脖子蹭:是怕你。我身上有你的气味,我们在一起太久了,动物比人类聪明得多,知道谁是不能招惹的。 哥哥忽然掏出一个小瓶子,不等她看清就往她脸上喷:咳咳……诶,什么,还挺好闻的。 :安神作用的香水,不是最近阴雨天总在做噩梦吗?……不过可惜,既然需要我的气味,看来这个也不能用了。 他作势收手,妹却抢先一步夺过,猛地往他脖子里喷,喉结是人体脆弱的部位,全身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推开她,伸手叉起胡萝卜块塞进她的嘴里。 她咳得更厉害了:这、这才是谋杀啊,哥哥! 香水过于甘甜的气味萦绕彼此,哥撑着手臂看她手忙脚乱地举着杯子大口喝水,之前的问题又飘悠悠地浮现,真不知这孩子到底是像了谁。 母亲是有缺陷的、被人厌弃的异族人,本该有自保能力的血瞳总是盈满悲伤哀怨的紫罗兰色。童年里,母亲会在父亲家暴时护着他,那些睡不着的夜晚,也是她在耳畔哼出轻柔的歌谣。但父亲决定卖掉他时,母亲还是点了头。 她也没办法,他知道的。所以后来回去杀了父亲,知道母亲改嫁便不再继续追查,有意将她的讯息隔绝起来。反正他早已是独自一人。 原来她已经死了。 本该是最后一丝牵绊都不剩的,却平白冒出了一个猫一样的小家伙,聪明、机敏,叁言两语就开始叫他哥哥。 为什么会带她回来呢。 哥回忆着她乖巧遮掩下烈火般熊熊燃烧的眼神,她说的很对,数来数去,她竟然是最像他的。那种得寸进尺的讨巧劲让她因为身世在旧宅吃尽苦头后,也笼络人心占了不少好处。她身上没有伤痕,瘦弱主要是由于挑食,下人的饭菜本就单一朴素,她又长了条精致的猫舌头。 当他问起明明可以过得不错,为什么还选择暗杀主人,妹妹用你明知道的眼神谴责地看着他。 确实,他知道的。训练营里,那些不思进取的人根本活不到天明,不怀着恨意,不朝着复仇的目标前行,他们都无法生存下去。而得手之后,内心也不会因此空虚,生为享乐,只会无休无止地贪婪下去。他们是如此相似。 她总喜欢粘他,没见过这么亲人的小猫。靠近后便不知不觉就坐到他的腿上,攀着脖子亲亲热热说小话。她像照镜子似的了解他的底线在哪,几乎没有一次惹恼过他。 这种游刃有余又在另一种层面让他不快,因此又一次出任务时,他带她一同去,指着昏迷的任务对象将刀子递给她:训练这么久,也该自己动手了。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这是她选择的路。妹并不后悔,兴奋的热气蒸腾着透出每一寸毛孔,但落刀时,手还是无法克制地颤抖,偏了半寸。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哥哥盖上了她的手,恐惧突然就被羞耻心盖过,她一直信誓旦旦自己什么都能做,实践时却在哥哥眼前露怯,好丢人。 疼痛让被刺者从昏迷里挣扎着清醒,在即将发出喊声的一刻,她抽刀重新刺入,哥也在同时封住了他的喉咙。他微凉的手指摩挲过她的眼角,动作温柔,话语残酷,他轻笑一声: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同样血红的眼眸对视,她从中看到了一点揶揄和讥讽。她略带恼火地钻进他怀中,气呼呼地答:早就没有了好不好。 他不意外她的回答,但最后一丝放她重回正常生活的理智也随之飘走。他们如此相同,本就该走同一条路。 那一晚妹妹睡得并不安稳,他给她喂了一点助眠的药物,躺在床上拨弄她潮湿的发丝。 思绪纷繁,但愉悦占了上风。 入眠后竟也没再做噩梦,第二天清晨,妹醒来时,嘴巴像被虫子咬过。按说哥哥的体质能恐吓驱退的不止动物,那只能证明他没有整晚都陪她睡。 哥哥怎么能喂两片药就当打发她。正气呼呼地举头抗议,却后知后觉他今日竟然睡得格外安稳,察觉动静后缓缓睁眼,沾着睡意的嗓音竟然有几分缠绵地叫了她一声,妹妹。 这是第一次。妹怔然抬起昨夜第一次杀人的手,按上自己的心口。 心脏第一次跳得这么惊人。 —— 此后大陆开始流传「绝世の暗杀者?夫妇」传闻。谣言每每入耳,妹不止一次抗议:是兄妹!被哥早有预料地堵住唇。 完全没有苦大仇深的乐子人兄妹呢(笑) 心声 sewuwu8.com 孩子气的双胞胎兄妹。 晚上溜去哥房间抄他作业,妹习惯性屏蔽身后的嘲讽揶揄,甩着手腕停笔休息时,突然听到语气不同的轻笑声—— 真可爱啊。 哥的嗓音加上噪点扔进磁带十年后重播她都能认得出来,绝无听错的可能。 头昏脑胀抄出幻觉了?妹狐疑地转头,用吞了苍蝇般的表情看向哥:你刚刚说什么? 哥脸上的戏谑笑容毫无收敛,自然接话道:夸你呢,夸你月考进了前十——还是没考过你哥。 妹摘下笔帽丢过去:闭嘴吧你,下个月给我等着! 可恶,她怎么会幻听哥用那种温柔的语气讲话呢。妹晃着脑袋甩出杂念,重新落笔时,碎语却串成了长句往耳朵里钻:黑眼圈都出来了,好心疼。 妹又转身:啊?什么? 哥已经低头看手机去了,闻言无辜抬头:什么什么?我没说话啊,抄完赶紧睡觉去,笨蛋。 一如往常的吐槽落下后,温柔的声音紧接着浮出:怎么发呆也这么可爱。 妹死死盯着他的嘴唇,没有动。 :看我干什么。 他扭过头去:别以为我连抄作业都会帮你啊。 :别那么盯着我啊……妹妹。 看不到他的脸,妹已经分不清这句话哥有没有说出口了,但显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自己居然能听到哥哥的心声了! 让这家伙仗着只比自己早出生几分钟就天天哥哥哥哥地自居,这下遭报应了吧!妹再无心继续,扔下笔就往床上扑,这等好能力不知道时候时候就消失了,且让她好好拷问。 :下去、下去,谁让你上我床了,我警告你啊什么招都没用。喂、你、多大的人了,不自觉,别爬我身上,突然干什么呢! 哥手忙脚乱地钳制住她的双手,但妹早就跨坐在他身上笑嘻嘻地低下头。被她压住的身体不敢再动弹一下,哥不自然地与她对视着,心声和话语慌乱重迭,妹一时听不清楚。 她下意识地俯下身,凑近了他的嘴唇。一瞬间寂静后冒出一句懵懂而希冀的疑惑:妹妹要吻我吗?……好想亲上去啊。 妹突然脸颊爆红,被他攥住的手腕烫得惊人,她猛地挣脱后狠捶哥的胸口,留下一句白痴!就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混蛋、蠢货,哥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怎么敢以为她是要亲他,怎么能在内心假设时,用上那么满含期待又渴切的口吻…… 被听到这种心声,该感到羞耻的应该是哥哥才对,怎么反倒是她身体发热,脸颊通红。 哥来敲她的门了:怎么了小朋友,这又是闹哪一出? :……不知廉耻!快滚!妹用抱枕蒙着头,闷声骂道。 :喂,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做。作业写一半翻上我的床捶我一顿还骂我白痴,真得罪你了也让我死个清楚啊! :我刚刚有表现得那么慌张吗?她看出什么来了? 后半句显然是心声,妹手一顿,恶意的勇气充气球般重回心头。是、是的嘛,她有什么可慌的,哥才是该不知所措的那个。 哎呀、哎呀,他什么时候对自己有的那种想法呢,藏得可真好,嘴硬的家伙。妹跳下床打开门,抱着胳膊轻佻地上下打量着哥,他面上不动声色地瞪回来,心声却一句比一句慌乱:被发现我硬了吗?硌到她了?拿正常生理现象强调行不行得通?还是倒打一耙说妹妹才是色鬼?该死,我现在跪下求饶来不来得及? ……她根本没注意到。看更多好书就到:7mao wu.c om 这才是真正的把柄啊!妹一把将他拽到床上,柔软的睡裤没有被子的遮挡,一切都一览无余。妹撑在床边笑盈盈地看他:现在可以下跪求饶了哦。 哥倏然睁大眼,从混乱与羞耻中抽出一丝清明的神志:你、听到……什么了? 妹眨着眼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哥感到危险似的撑着手背往旁边挪,被妹啪地按住手。 :不会能听见我在想什么吧。 :bingo!妹笑容满面地张开胳膊:这下你死定了!居然敢对自己的双胞胎妹妹下手,简直是q兽不如呼呼呼—— 突然之间天翻地覆,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哥拽趴在床上,她懵懵懂懂地仰起头,哥撑着手臂将她困在身体中,心声和话语重迭成一个:我可不接受莫须有的罪名…… :这才是下手。他沉下身,滚烫的体温贴合,妹慌乱挣扎中,被他钳着下巴侵入齿缝。 —— 妹后来一次又一次惨遭滑铁卢,这突如其来的天赋技能被哥反向利用,在她和朋友聊天时,好想妹妹啊之类的心声不断闯入耳膜,妹因此置气,故意找班委问题目,一些更不堪入耳的话语在青天白日下染得她脸颊绯红。 夜晚,她第三十次在哥哥怀里挣扎时,听到他表里如一的叹息声:要是也能听到你的心声就好了……我爱你,妹妹,你爱我吗? 她是不会说的,只是别扭地转过头。 :算了,不知道也好,哪怕是我自欺欺人。他稍稍用力地咬住她的嘴唇。 妹听得见他未出口的心声:无论你去哪都听得到……真好,永远也无法摆脱我。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想说啦!哥你原来有这么鬼畜,可恶! 重逢 两个平行时空,同样一场车祸,活下来的人不同。 失去哥哥的妹,和失去妹妹的哥,因为时空乱流,他们得以重逢。 ……真的可以称之为重逢吗? 故事的开场,是哥哥离开后,妹开始一个人生活。那场事故发生在雨天,每当潮湿的水汽渗透皮肤,她都止不住回想起噩梦,血,尖叫声,以及他最后一抹安抚的笑容。 如果雨落时她站在街头,会应激地全身僵住,险些因此酿成事故。被哥哥救下的命已经不属于自己,因此她开始养成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从前都是哥哥提醒她添衣或是带伞。 她尽量避免雨天出门,但唯独今天非去不可。 她要去扫墓。 独自生活在刚开始无比笨拙,哥哥的痕迹遍布生活每个角落,可是人终究要继续活着,学着自己买菜,下厨,打扫卫生,时间一晃而逝,竟然已经一年了。 拾级而上湿滑石路,雨打在伞上,泠泠作响,吵闹压下了外界其他声响,枯燥雨声重复着,反倒是死一样的静默。 她还要这么活多久呢,活着的意义还剩什么呢。可她的生命还背负着他的祈愿和希望。哥哥,你是那么温柔的人,不要给我这样沉重的责罚啊。好想死掉,好想和你一起死掉。 哥哥的墓碑还要再往上去,走得好累,好想就这样失足滑到山下。 然而她还是小心谨慎地踏在石阶上,咚咚,应和她缓慢冰冷的心跳。 低头,踏上最后一块石砖,平安无事。悬吊的心落下,往下坠,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再向前一步,伞面遮挡的视线尽头露出一双长靴。 她确信自己前面本是没有人的,而那双靴子的样式再熟悉不过,是她第一次发工资后送给哥哥的礼物。 她抬起伞,下一刻,雨伞失手落下。 她几乎是下意识后退,忘了身后是台阶,一双手猛地将她拉扯过去,用力按进自己的怀中。 妹恍惚中的第一个念头是,又被哥哥救下来了,他果然不同意她死掉啊,可耳畔响起的哭腔凝着天地失色的痛苦: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不要又一次离开我。 她的伞被风吹动,咕噜噜地滚落下去,地上只剩一把伞孤零零丢在角落。此刻,脸颊贴在温暖而熟悉的胸膛,她却仅仅是在想这个。 害怕回过神就会发现是一场梦。 雨不停歇,淋湿的皮肤泛着冷意,显得相贴的身体格外滚烫,他们这样不声不响地抱了一会,逐渐从恍惚中清醒,意识到现实。 他们几乎是同时松手,又同时因为对方举动愣住,默契在这一刻发挥作用,他们对视,看清彼此,也看清这不是一场梦。 :……我哥哥已经死了。 妹说着,低头捡伞,发现已经远远落在阶下的小平台,只是转头的功夫,他已经撑起伞举在她的头顶,温和的、属于哥哥的嗓音轻声说:我的妹妹,一年前的今天去世了。 她从没有如此恨过自己活得清醒又较真。 可这也是他们无比相似之处,对面这个人,在方才的失控后,也变得安静平和。 他们并肩走着同样的路,又同时停下脚步。他先她一步蹲下身,抚摸墓碑上的刻名。他用一种怪异的、喜悦而又妒恨的语调咬牙嚼字:为什么我不能躺在这,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呢。 她轻轻地揪住他的袖口,摇头:不要这么说……因为活着的是我,你不可以说。 他露出绝望的表情,雨水不断划过面颊,每一寸眉眼都是她熟悉的模样。她不忍地转头,咬咬唇,还是伸出手臂从背后抱住他:活下去吧,看到你活着的样子,我就什么都可以忍受,所以你也,为她,活下去吧。 他看着她的脸,认真仔细地端详和描摹,如果妹妹活着,这是她一年后的模样……可也不尽然,她眉宇间的哀愁是他不曾见过的痛苦,妹妹已经永远死在了一年前的雨夜,她是她,也永远不会是她。她有自己的哥哥。 这里显然是她的时空,自己是怎样来的,又应该怎样回去呢。毫无头绪。只记得抬伞的一刻,撞入那双无数日夜在梦中沉浮的眼眸。 不是妹妹,可想到回归本来的时空,又生出满心惶恐。不想离别,不想要再次离别。他感受着背后的热度,听着她破碎的语调,活下去,即便如此也要活下去。妹妹,你怎能如此残酷。 你又要抛弃我。 泪流也流不尽了,所幸是下雨,他要为她打伞,她摇头。他注意到她熨平的衣角,即便被雨淋湿也看得出之前没有一丝褶皱。妹妹从来不是这样细心的人。 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他望向石碑,又是另一种恨,恨躺在这里的人丢下妹妹离去,让他呵护在心上的人,独自被雨水冲刷得坚硬而冰冷。 在石碑前呆了一阵,他们时不时地对上视线,却无人打破沉默。能说什么呢,说这一年的痛苦,还是叙叙旧?他们是天底下最熟悉彼此的陌生人。 雨歇时天色落幕,妹终于问出口:你要回去了吗? 令人意外的是,他摇头,说不知道。妹忽然意识到第一眼时他脱口的对不起,他也不是此刻异状的知情人。 他说:先下山吧……下次别呆到这么晚,不安全。 心被温暖烫出个窟窿,她无奈笑了一下:嗯,我现在很注意的,饮食作息、健康安全…… ……别哭啦,雨都停了。 一直走,直到星星挂满夜幕,他还在她的身侧。 他掏出家门钥匙,和她是同一把。妹说:先回家吧。 哥的日用品都还在,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收起来时,日子一天天溜走,结果一切依然如故。他主动说自己去买临时用品,钥匙的银光闪得她眼睛刺痛:没关系,你用吧。这是你的家,无论到哪里都不会变的。 洗漱室,他看着她的牙杯,唇边的位置留下一抹白色的印痕,这些与独居不那么强相关的细节依旧保留下来,昔日的幻影让他一阵恍惚。 何况这不是幻影,她真真切切在自己的面前。 究竟,究竟什么能代表一个人?过去妹妹拖着长音和他撒娇,说他太惯着她,要这么任性下去简直要不像她了,那时候他还喜欢自己吗。 他失笑着说傻瓜,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你是我的妹妹呀。 性格能代表一个人吗? 她翻相册时指着照片一脸苦恼,这件事怎么自己不记得了,看她绞尽脑汁的样子只觉得可爱过头,握着她的手耐心地重温过往。 记忆能代表一个人吗? 她说,我哥哥已经死了。 是啊,他的妹妹已经不在了。 她从衣柜翻出他的衣服递给他。 ……那你又是谁呢。 洗衣液的味道没有变过。 他没有身份证件,当然也无法办理,妹上班时,他留在家做全职主夫。但这本就是他该做的,经济来源依靠妹妹让他难受愧疚,但妹只是拍着他的肩,露出一抹浅笑:早该这样,我现在才知道那些隐形的家务有多做。你足够好了,别想那么多。 看着他不认可的眼神,妹叹口气:赔偿金有很多很多,别操心了。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奇异地、平稳地,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却要保持距离,克制谨慎。 平静的打破是她跟同事聚餐后,有人替她拨打电话:喂?是“哥哥”吗?来接一下你妹妹啊,她抱着柱子不撒手,我们叁个人都拉不动。 她换过工作,但留下了哥哥的手机,号码也没注销,现在是他在用着。……紧急联系人始终没从她的手机上撤除。 他头疼地赶到时,说教不假思索地脱口:这就是你说的现在会好好照顾自己了?说过多少次,你只有叁瓶的量,我要是不在—— 他猛地止了声,醉成泥的妹却一瞬间松开抱着柱子的手,撞进他怀里考拉似的攀住脖子,天真地、不甚清醒地张口,脆生生叫了一声:哥! 漂泊的人终于找到那块浮木,安心地晕倒在他怀中。 回到家,明明在帮她醒酒,她却醉得越发缠人,一直保持的距离感破碎得什么都不剩,心乱如麻,他一百遍一千遍处理过这样的场景,可唯独这一次,全都错了。 她咬上了他的唇。全身颤抖,他第一次冲妹妹、冲她疾言厉色:清醒点,我不是你哥哥! 酒醒只要这一句话就够了,她脸色惨白地回神,四肢僵硬,从沙发滑倒地上。抬头望见他眼里下意识划过的那道心疼,她闭了闭眼,哑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玩真心话的时候输了太多次,本来没准备喝这么多,对不起…… :……别解释了。他喉咙里只剩气音:……我是说,不用解释,我知道的,不怪你,抱歉刚才那么对你大声。 她看向他的目光渐渐失焦,他一年多未曾听闻的称呼短时间内第二次从她嘴边溜出:对不起……哥哥。 但这回他不用为她认错人而生气。最后这声道歉不是对他的。 她坐在地上,手指扒着沙发边缘,脸埋进扶手,细碎地絮叨:对不起,哥哥,真的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 他想说,对不起,好孩子,如果说谁有错,出现在这里的我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我应该走了。他想。 可是他哪也去不了,能到达的只有一个地方。可这个结果对她来说太残酷,他又因此犹豫了。 这天过后,他们保持了更加克制的距离,而她发呆的次数增加了,某一天,她嘴上夸他厨艺又进步,啃上排骨时,忽然泪开始往下落。 他并非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错误,但事实远比他自己以为的错得更过分。他原本想,不是妹妹,至少要照顾她的,但这种颠倒错乱的相处只会把一切都搞砸。 他活在妹妹存活的时空中,小小一间屋成了他世界的全部。与此同时,他也把她困在其中。 除了忌日那天,雨天他们依然尽量避免外出。原来走入那场雨是最开始的错误,他们始终被困在雨中。 真的能活下去吗,这样活下去,妹妹真的会高兴吗?她说会的,可她是谁,是妹妹吗,不是的话,他又该听谁的呢。 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了。他本就是外来者。他只能听他自己说。 要离开。离开。可是,可是真的对她太残忍,她真的能承受吗? 哥哥,谁是她的哥哥呢,墓碑下的混蛋,你出来啊,你救下了她的命,你怎么会跟我是一样的胆小鬼,你成功的事情我没能做到,你的妹妹要由你来救她啊! 如果这是他没能救下妹妹的惩罚,为什么还要牵扯进来她。 不,不,或许一开始,她说,这是你的家那一刻,他就该意识到,不会是的。他总在内心深处依赖着妹妹,才会不加判断地相信了那句美梦般的甜言。 :不要哭了……他抹着她的眼泪,安慰的语句苍白无力,美味四溢的餐桌上,没一个人沾上生活的烟火气。 :我要走了。他说出了口。 :……你要和我一起吗。他加以补充。 他们上了床。门窗紧闭,厚重的围帘密不透光。他们在窒息中高潮,又在高潮中死亡。 哥哥……哥哥……她凄凄地叫,不是在叫他。 原谅我最后一次吧,我已分不清现实和虚假,再等一会,我就能再见到你了。 时日 踏入宗门的第一天,哥就被同门断了经脉成了废人。 兄妹一无背景二无钱财,不仅反击绝无可能,还面临被逐出的风险。妹笨拙,急得眼泪要掉下来,哥倒是舌灿莲花,一边示弱一边占据道德高地,最后保住了妹的位子,自己也留下在外门做个杂役弟子。 事情的起因本就是同门妒忌两人的好天赋,又因妹可怜无依跑去调戏。哥还未开始修行,只知道物理层面断人手脚,因此摊上了大事。 他如今表面与正常人无异,但废脉在丹田日益摧毁肉身,满打满算剩下的日子还有十年,也够将妹妹养大成人。 当然,这种事情不必告诉妹妹,和自己不同,她还有很好的未来。 哥只恨自己的冲动和无力,一朝被废,他再无能站在她的身前,再没有资格牵住她的手。他抹着妹妹的眼泪,一声声向她道歉。泪水抹花了她沾着黑灰的脸颊,仙门也不能免世俗,空有美貌只是生活的障碍。 但哥无法原谅这一切,他幻想的美好未来里,妹妹应该开心地穿着新衣,打扮如人间仙子。 长久以来,他就是个无能之人,本以为入门后情况能有所回转,不想从今往后,可怜的废人要付出自己的全部,才能为妹妹挣得一星半点的好处。 内外门不同住,兄妹一个往山头去,一个留山脚住。哥上不了山,只能巴巴盼着妹下山来。面上还得将一切忍下,嘱托她在内门好好保重,不必惦念哥哥。 妹还是三天两头地来找他,看着哥哥被废后受人欺侮,又眼看着哥哥七窍玲珑地建立起自己的人脉,甚至于某日起,同门受托将灵草仙药源源不断送往山上来。 她修炼正到关窍,资源来得正及时,但一时半会不能下山。哥哥从哪得到这些,近来又遭遇了什么她一概不知,心神不由晃动,一个错神,陷入幻境之中。 偌大的天地间只有哥哥飘渺的背影在眼前显现,他转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和煦笑意,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妹一如往常和他闲谈,又因为笨拙,大多时间还是他说她听,唯有问起有没有想他时,用力点下头。 哥哥把她抱在怀里,忽然哭了。她几乎没有看到过哥的眼泪,第一次是村子被毁父母惨亡,第二次是他经脉被废,第三次就是眼前。 妹恍然意识到眼前的光景并不是真的。那么她到底在想什么呢?什么是她的心魔? 她揉着哥哥的发丝,脆弱的、惹人怜爱的泪眼。妹叫了一声哥哥,而他撒娇般将自己的身体往她怀里蹭。 被信任,受她掌控。妹在这一刻隐隐意识到自己的欲望。她不喜欢自己总作为妹妹的身份。 从儿时就跟在哥哥身后,学着他的样子亦趋亦步,哥哥总是耀眼而优秀,为人处世或者学识天赋,虽然妹也有着甚至比他更高的才能,但早出生注定哥哥总是先她一步。 她总在被保护者的位置上,村子被毁,哥带着她投奔亲戚,身为女孩子的她被拒之门外,哥也毫不犹豫地牵着她的手转头就走。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把她丢下呢,弱小的、总是拖后腿的、需要被人照顾的,无能的妹妹。为什么要为了她放弃本可以拥有的呢,为什么还能面对她笑得出来呢。 好不容易,终于在仙门找到归宿,终于可以两个人站在同样的起点,可以并肩,为什么又要为她出头,丢掉自己的未来。 她一次又一次把哥的人生抢走,把他的眼泪全部抢走,所以他从不在她眼前哭。 于深夜窥见的两次眼泪,她甚至恍惚,原来哥也是人,原来哥哥也只是普通人。只是她太软弱,一条可笑的寄生虫。 看到哥哥被废,真实的心情如何呢。痛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最后隐隐生出了快乐。 你终于可以放慢脚步了,哥哥。普通人的你,和修仙的我,终于换我牵起你的手。 可是为什么呢,你在哪里都能如鱼得水,这些灵草在门内都是难得,一介凡人的你是如何入手,又为什么要给我?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妹抚摸着幻影,对着怀中人喃喃:哥哥,不要再往前走了啊。 明明已经被废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安分呢。 盛着夜色而来的,影子般的妹妹。哥哥从床上惊醒,绷紧的神经在感受到妹妹的气息后瞬间平和。他伸手把她捞进怀中,自然地谈起:出关了?最近辛苦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哥哥不说怎么这么晚还来之类的扫兴话,但是出行一定要处处小心,好不好? ……怎么不说话?受委屈了?快和哥哥说说,我想办法帮你。 是啊,你总是可以帮我的。妹轻声说。那这种事,也帮帮我吧。 哥感觉全身筋脉都泡进灵泉般得到舒缓,与此同时,池水又沸腾般翻滚起来,欲望跌宕起伏中,哥的呼声被柔软的唇舌淹没。他在妹的身下毫无反抗之力。脸颊艳红,肌肤紧绷,水光潋滟地回望她的眼眸。 天光破晓。他像是被洗烂的破布玩偶,泥泞不堪,疲倦地叮嘱妹妹要注意身体,小心被播种。妹难得露出浅笑,在他因此恍惚时慢慢凑近他的耳畔:别操心我了,哥哥,感受一下你自己吧。 哥一愣,手指勾了勾,发现除了某处,身体已经不能动了。一夜荒唐都没让他产生动摇,现在哥终于摸不透妹妹的意思,茫然地看过去,妹妹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生动。 :这样就好了。你要为我做的,只剩下这一件事就好,只有这一件我可以接受。哥哥,如今我已破境,门内很是看重,你也不必再为我忙前忙后了,以后听我的,好不好? 哥哥一如往常地微笑着点头,应了声好。 对于修仙者而言,十年不过转瞬间。 日子已经快到头了。 倒转 双胞胎长得极像,性格却天差地别,这意味着其中一人有着相当分裂的样貌和性格。 哥就是这个人。 幸而面相多少是会随着性格改变的,柳叶眉桃花目也被他的气场压出几分冷硬,大家通常不会将哥误解成玩得开的那类人。 只是和妹同行时,他唇边总不自觉就带上笑意,路人喊着哥哥姐姐兴冲冲地就要加好友,被哥一百八十度大转折的态度吓了个激灵。 妹安抚了两声路人,刚掏出手机就被没收,她恼火地瞪一眼哥:都说了,不要干涉我交友! 哥轻描淡写地摇头,目光硬生生划出一道外人勿入的界线,目送人离开后才转头,慢条斯理地对妹说:我是你哥哥。 你这个精神分裂!妹朝他扮鬼脸,同样的长相,她做表情时就灵动风情,含情目一钩一转,伶俐的小狐狸模样。 妹去掐哥的脸,嘴上啧啧说着这张脸给哥真浪费,正絮叨着,哥又十分自然地对她露出微笑,她的笑反而僵在嘴角,一顿,怒气冲冲地别开视线。 双胞胎本该是照镜子,他们却有太多差别,又因为这许许多多的不同,妹总会下意识地比较,意识到哥哥的存在,也意识到自己的心情。 只会对着她笑的冰块脸,只会对她好脾气的冷淡性格。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是双胞胎啊。天差地别,又极其合拍。 妹从背后环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摇啊摇,想着怎么才能捅破那层窗户纸,哥垂着眼看书,眼尾是性格刻下的冷淡印迹。 妹揉着他的眼角叹了口气。只差几分钟,他却实在一副太合格的哥哥模样。要不是一起长大,她都要以为他们之间存在超过一岁的年龄差了。 周末妹跑去聚会,朋友的朋友也带了几个朋友,喝酒只是摇骰子喝点啤的,妹抱着杯可乐苦哈哈坐在角落,第叁百遍和新朋友们解释自己实在一点酒沾不得,被我哥发现晚上我不要睡觉了。 妹没注意到几个男生挤眉弄眼,还是好友看不下去说是哥会罚她熬夜做卷子。妹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几个人什么意思,眸色一沉,呵斥道,放尊重点。 这一刻的妹倒是和哥十足相像,眉目的艳色一瞬收敛,生人勿近的冷淡严厉。 下一刻,哥像是某种犬类似的冲出来把几个人全揍趴下了。把妹扔到背上时她还在发懵——可乐里掺酒精了,好友在忏悔说不知道他们会带这种人过来,下次组局一定注意。 哥不让她喝酒是有原因的,她真就一杯的量。而哥甚至比她更离谱,光是闻着她身上的酒味,脚步就有些踉跄。妹懵得有些回光返照的亢奋,勾着他的脖子在背上碎碎念叨,哥你刚才真帅,哎呦,造女生*遥,真是恶心了…… 原本愤愤的心情到最后又掺了几分心虚。那些人当然不对,但很难说她是不是真的有十足底气。 哥转头看她一眼:……卷子明天再写,回家直接睡觉。 昏黄路灯下,哥神情柔软,眉眼漂亮得不像话。她像是中了蛊一般低头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两人俱是一愣,哥忽然松了松胳膊,作势要把她放下来。 慌张和惊恐让妹死死抱住哥的脖子,他静立了一会,忽然沉下嗓音:那你也给我一拳吧。对不起。 妹不必思考,一瞬间意识到哥话中真相。 果然如此,当然如此,双胞胎就是有这样的心电感应。 可喜可贺,哥妹就这样默契地在一起了。 以前因为闹别扭故意出口的恶言和争吵进一步减少,忽然有越来越多人说他们怎么越来越像。妹一边好笑地回应:本来就是双胞胎,一边也不得不承认哥的变化。 他根本就是个闷骚!在一起后,哥随便抛来一个眼神就是春日桃花烂漫,勾得她心神和视线一同花枝乱颤。 哥你得对我负责!没头没尾的指责脱口,他又是全然听懂般了悟地说好啊,随后她就在夜晚被吃干抹净。妹平日不说一切尽在掌控,也是颇为游刃有余的性格,近来却成天慌慌张张,一言不合就炸毛。 那张脸在哥身上越看越顺眼,反倒她有点分裂的迹象,这可真是倒反天罡! 妹看着哥又引来路人主动加好友,愤然道,谁还记得最初的设定啊! 哥在她唇上轻啄一下,转头抱歉道: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把妹按进自己怀里,坦然接受路人惊疑不定的审视目光。 对吧,妹妹?路人走后,哥弯着眉眼对她笑。 该死,又勾引她。 秘密(姐弟) 双胞胎姐弟是两个哭包粘人精。小时候躺在一块,一个哭了,另一个必定跟着一起哭,此起彼伏,哄了这个再哄那个,父母忙得不可开交。分开吧,更不行,见不到对方喊得更厉害,非要黏黏糊糊地挨在一块。 给俩孩子分床睡是父母遇到的第一个巨大难题,无论做多少性别教育,两个孩子还是手牵手眨巴着如出一辙的泪眼委屈兮兮地异口同声:可是姐姐/弟弟就是姐姐/弟弟啊。 父母反思是不是他们太纵容,但看到姐弟在男女分组的时候规规矩矩,跟不同小朋友相处也懂礼貌有分寸,决心又动摇了,千叮咛万嘱咐后,还是让俩人睡在一张床上。 第二个难题是直到上小学,天塌了,姐弟居然没能分在一个班。 哭着喊着不肯去上学,好不容易送进去,第一周就被老师找了八百回,最严重的是弟弟去找姐姐时和她同桌起了冲突,不许人家和姐姐说话,还把人挤走自己占了座位。 这事还是得严肃处理,弟再怎么哭得昏天黑地也不行。 这小子理亏,抽抽噎噎地低下头,原本还认为弟弟确实不对的姐反倒开始不乐意,抱着弟弟喊,我们就是想在一起有什么错嘛。 弟哭得更大声,姐眨着眼,也开始潸然泪下。哭累了,两个人抱成一团睡着了。第二天哪哪都抽筋,四肢硬邦邦地扭着,还非要手拉手。 此事的结果是姐弟承包一年的洗碗事宜,给俩孩子调到一个班一张桌子,但只要上课说小话就分开没商量。导致俩孩子一听见上课铃响就跟鹌鹑似的立马噤声,乖得很,老师家长都表示欣慰。 双胞胎姐弟有时候像是共用一个脑子,听到其中一个的名字,另一个也同时回过头,动作整齐划一。考一样的分数,挑一样的食,胡萝卜整整齐齐地堆在碗底,这大概是他们唯一有小小摩擦的时候。妈妈催他们吃干净,两人互相瞥一眼,把勺子往对方嘴里塞,硬着头皮吃完,要缓好一阵才重新和好。 但随着年龄增长,性别的差异还是逐渐显现。姐个子窜得快,同款的衣服要给她买大一个型号。弟失落地仰头看,急得早餐要多吃一个鸡蛋,姐吃完早饭,弟还在被蛋黄噎得捶胸顿足,她在一旁咯咯笑,有些小得意地说:因为我是姐姐啊。 不过得意也没持续太久,一上初中,弟马上反超回来了。 但弟也不敢嚣张,姐最近很难过,当然他更难过,坏消息有两件,一是他们终于不被允许同屋睡了,二是初中又没分到一个班,这次再没人听他们闹了。 弟撇着嘴,窝在姐怀里眼泪哗啦啦地掉。姐跟着流了会眼泪,又默默止住,面无表情地说:你骨头硬邦邦的,好硌人。 弟哭得更凶了,长手长脚好大一只,硬要像小时候那样钻姐姐怀里,被姐有些嫌弃地推开。 这么大人了,哭得像水龙头似的。姐嘴上说着, 还是举着袖子给他擦眼泪。身高没办法,那只能从日常入手了。姐想自己要更像个姐姐的模样,不能再被别人说什么有个哥哥好幸福,她才是姐姐!哪怕就早几分钟也是! 但日常的相处好像也没什么改变,姐只能在各种细节入手,让自己别太依赖弟弟,但这好像又导致弟有些不安了,变本加厉地黏了回来。 宠着他是不是更有姐姐范呢,姐心想着,顺水推舟接受了现况,结果就是两个人随着年龄增长和班级分开,不仅没有渐行渐远,反而黏得更加过分。 性别意识对姐弟是个很玄妙的概念,他们完全知道彼此的生理构造不同,平时也很注意分寸,但在生理反应确确实实出现之前,两个人都对此没有什么概念。 弟是先开窍的。姐弟作息一致,早上差不多同时推开卧室门,弟难得晚起,姐毫无多想就推门进去,看到高出自己半头、用着几乎同一张却有着男性线条的清俊少年、正对着床铺脸颊通红。 姐你别进、 还没说完,姐匡一声摔上门。弟愣愣望着紧闭的门,心一颤,眼泪跟着掉,他抽着气去掀床单,门又开了,姐抬手一挥,他马上弓着身体低下头去贴她的掌心。与其说她在摸头,不如说是弟在蹭。 但这就够了,姐没有嫌弃他,也没有讨厌他,这就够了。但从这一天起,弟第一次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甚至姐姐也不能告诉的秘密。 这件事发生的夜晚,梦中出现的对象,是姐姐。 他哭得一塌糊涂,一无所知的姐姐还在温柔地安抚,弟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自己更可憎的生物。他辜负了这张脸,身体的血肉,和姐姐对他的爱与信任。 :不要讨厌我。作为胆小鬼,他只敢这样不加因果地小声乞求。 姐拍着他的脑袋,抹着他的眼泪,只觉得内心暗爽,呵呵,果然,果然我才是姐姐,这不懂事的小鬼,看他慌得,不就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吗,哎呦我弟弟怎么这么单纯—— 在姐忘了此刻的心情之前,她也遭了报应。 人生第一次*梦,梦见了那张越来越不相仿的面容。 一定是同桌的错,都怪同桌给她推的伦li小电影!但那明明是兄妹题材!才不是姐弟啊! 姐决定直接请假,干脆睡个回笼觉,结果醒来又是新的惊吓,弟躺在她床上,把她圈在怀里,正呼吸平稳睡得沉沉。 她很熟悉他的怀抱,但此刻却愈发觉得身体滚烫,一半心安一半慌乱,惹得思绪起伏不定,还没等她梳理好心情,弟忽然睁开眼,手放上她的额头,皱着眉说:还有一点烧。 怪不得,原来她只是烧糊涂了。姐一顿,想起什么,开始踹他:发烧了还往我跟前偎,赶紧去! 他手臂一揽就把她带进怀里,推都推不动,姐撇撇嘴,嘀咕了句没大没小。只听弟笑了一声。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的手也跟着动了起来,互相安抚着,像是回到了童年。他们太久没躺在一张床上了。 姐心里浮起淡淡的伤感。 一定是因为分开太久,我才会错乱,把乱七八糟的爱都塞进对你的感情里。可是,我们只会分离得越来越远,到那时,我的心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想离开啊。我们明明一起出生,为什么不能永远在一起呢。 :你不要走。说着,眼泪落下来,她也是哭包,他们明明是一样的。 酸涩的苦味从唇齿之间漫了过来。姐瞪大双眼,呼吸也屏住。 一触即离,她唇舌间还沾着他的泪水。 弟弟表情痛苦地垂下眼,目光躲闪: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姐姐。 心情又一次同频,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为什么会难过呢。拥抱着,身体明明因为低烧而发烫,却无法传递给对方自己的热度。 因为,因为其实没有相通吧,他们的感情,他们的心灵,没能相通。 她的爱乱七八糟,有太多道路,能走到他心里的,只有亲情这一条。 太少了,太少了。她抱紧弟弟,有些懊恼。 姐姐应该给你很多爱的,却反过来指责你的爱不够多。 对不起呀。 混沌和自私,是姐姐不能对你说的秘密。 我哥 我总觉得我应该是有一个哥哥的。 他会在我被妈妈拿针扎时说些好听的话让她消消气,会在我被继父**时拦下他让我有逃跑的机会,会在老师偏心班委罚我时分担叁分之一的抄写,会在同学把我关在隔间时帮我挪开抵着门的扫帚——哦,这个可能不太行,毕竟那里是女厕所。 在我知道我真的有一个哥哥时,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哪怕连那个阴阳脸的教导主任都说我没了爹妈是个可怜孩子。 没了爹妈其实挺幸福的,我也没有饿肚子,只是义务教育结束,就很难再去上学了。但也没关系,幸好唯一喜欢我的人是个亲切的店主,她说摇奶茶也是很好的工作,我也这么觉得。 我就这样在奶茶店遇到了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谢谢,但是你来得太晚了,我不跟你走。”我摇头。 我还是很幸运,起码我的愿望成真了一个,只是很可惜,早知道愿望是能实现的,我就盼点别的了。 其实没等他做自我介绍我就认出他是我的哥哥,都不需要他额外出示什么证明,我们俩都和母亲长得太像了。只是这个世界还是男生女相更吃香吧,在脸上被划了四道疤之后,骚扰的人就变少了,这对我是很好的,但他看起来很心疼。 你的性格大概更像你爸吧。我说。 据说当年妈出轨有了我,于是迅速离婚又再婚,这是我在她死后才听说的旧事,不过没人告诉我她和前夫还有个儿子。 按照原本的轨迹,高一开学已经一个月了,我晚一年上学,如今卡着十六岁去上班,好歹没让店长姐姐戴上雇佣童工的帽子。 唉,扯来扯去,我只是不想认他,事到如今还来干什么呢,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啊。 但很可惜,我认为店长姐姐是故意的,她说自己要回老家了,之前是不放心我,现在有机会,还是能上完高中比较好。 我跟她道谢,记下她的电话和地址,说有朝一日会去报恩。 然后跟着哥哥去了他家。 “我学习挺烂的,您资助我可能会失望。” 但是他的父亲说,无论如何,至少要给我上学的机会。 我哥在本地上大学,他父亲不是加班就是出差,他不住校,就在家监督我。 别说晚一个月跟不跟得上学习进度,我的知识储备连初叁的水平都达不到。去了新班级,我的处境比过去好,但也是透明人,没人愿意和个性沉闷的差生相处,只有同桌常常帮我,她真是好人。 我哥也是好人,他一周只有两天晚课,其余时间都早早回家,帮我补习初中知识。说实话,很累,很崩溃。摇奶茶是能很快上手的工作,虽然累,但每天下班后我都很满足。学习给不了我任何成就感,只有无尽的痛苦。 我说我不是学习那块料,我哥说把练习做完,好歹考个专科。 还要上学啊,没完没了了。我说。 我们的对话很难称之为对话。我只是根据一段内容进行回复,不在乎回复的对象是谁。 我确实是在刻意回避他。把他当做一块会说话的砖头。我应该很感激他,但说实话,我没有那么感激他。我没有任何想法,也不想要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我对他的感情就像对隔着叁层楼的年级第一,知道有这么个人,也知道他长什么样,仅此而已。 但是付出真的是有回报的,我老老实实做完练习册,渐渐开始听得懂老师课上在讲什么了。 我哥给我开了家长会,回来说老师表扬我了。我点头,说谢谢你,哥哥。 他看起来有点高兴。 我忽然有了想跟他对话的冲动,但最后也没开口,又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谢谢你,哥哥。 他不讨厌我叫他哥哥。甚至是他先鼓励我这么叫。 想到这里,我又说了第叁遍谢谢,谢谢你给我感谢你的机会,你真是个好人。 我想我倒霉前半生攒下的运气都花来遇见他了。一切变得越来越好,解出一道题后,越来越多的问题也能解决了,我尝试主动开口,可在他噙着笑意看向我时,不知为何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和之前不同,如今我已经有了很多想和他说的话,对我的哥哥,而不是对着一块砖或是一堵墙。可我依然说不出口。我隐约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幸好我看得很开,青春嘛,我不仅不必悲伤,不如更要感谢他带给我新的青春体验。关于喜欢上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甜蜜、酸涩、以及绝望。但这种绝望是哥哥带来的,和过去的苦难都不一样。 足够了,这样就好。 时间过得很快,我在班里逐渐进入中流的成绩排名,不过相比之前反而更没有存在感。但那是无形而轻盈的空气,我是自由的。 努力得到回报的感受真的很好。我想,我该怎么给哥哥回报呢。 他有时候会像个老学究似的说出教师节那天每科老师都会讲的一句话:把学习搞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哥肯定是真心的,这也是一无所有的我能给哥哥的最大反馈。那么现在的成绩是远远不够的。 哥比我大叁岁,这意味着我大学入学还有一年的时间才等到他毕业,而哥还在筹备保研,我问他还要读几年,他说还有叁年。 四年,如果我考上本科而非专科,这也是我未来继续学习的时间。 这还不够。我有了一个疯狂的梦想。我要考哥哥的学校。 当然,我到底没有那样的资质,高考几天烈日当空,写完最后一张卷子,我出来后哭得不能自已。其实我发挥得很好,但终是够不到门槛,早在数十次的模考里我就清楚地知道。 哥抱着我,拍着我的背,迭声安抚:你很努力了,好孩子,哥哥为你骄傲。 我哭得抽搐,有些呼吸碱中毒,四肢僵硬发麻,哥握着我的手,半拉半抱地带着我去散步,夏柳拂过湖面,他的笑荡开在我心河。 啊,我终是追赶不上哥哥的。 我本想收拾自己的心情,报个外地的大学,但和哥哥对着分数线研究了半天,最适合我的还是本地的学校,甚至离他不算远。我的别扭被他发现了,哥颇有些感伤地点着我的额头,说,怎么,这就不想要哥哥了? 又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含糊嘟囔着。用双关的话语遮掩又透露出我的真心。 如今我们竟也开得了这样的玩笑。仅仅叁年时间,却张扬肆意地推翻了我的前十六年。我和他像兄妹那样相处,得到亲情,得到关怀。 我难得冲动地朝他伸出手,哥面对我唐突的动作,却像在心里模拟过似的,毫不犹豫地牵起又抱住。 我尝试着说一些真心话,结巴别扭,但哥耐心地听着。 我说了好多好多,但都是从相遇之后,那些琐碎的细节组成了我幸福的日常生活。可说着说着,我又觉得感谢的话在这叁年里已经重复了太多。 我第一次谈起我们的初遇,谈起过去的事情。我告诉他,我总觉得我应该是有一个哥哥的。所以见到他第一眼时,我就认出这是他的身份。 他轻轻抚摸我的头,语气含笑:那你的直觉很准。 我告诉了他那些假设。如果我有个哥哥,他会在我被妈妈拿针扎时说些好听的话让她消消气,会在我被继父**时拦下他让我有逃跑的机会……等等等等。 哥哥抹着我的泪水,无奈而温柔:如果我能更早知道,来到你身边,那些在最开始就不会发生。傻瓜,怎么连愿望都只有这么一点点。 过去确实是只有那么一点点的。都怪你,让我变得越来越贪心。 我别过头,倒打一耙:不管怎么想,你也没有一开始就出现。 我真是骨子里恶劣的人,这种时候还要说这样的话。 他竟然给我道歉,真是老好人。他对别人也这样吗?我偶尔能见到他的朋友,但还是不知道他大部分社交圈。生活在一起也不代表什么,努力了叁年,我们还是不同路。 我们从来不是同路人,还是趁早分别,防止自己陷得太深。 可是保研结果公布后,哥大概是太闲,叁天两头往我学校跑。我真的一点也不想见他,可是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有一个哥哥。 我们长得是很像。 大学里,我彻彻底底开始了新生活,还知道我所有过去的,还留着昔日印迹的,也有只有哥哥一个人。 他终于不管我打工了,时隔叁年兼职赚到了第一份工资,我犹豫了片刻,悄悄寄给了店主姐姐,哥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他几乎加遍了我室友、同学、老师、社团朋友的联系方式,也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说漏了嘴。 我抱出了一罐折纸星星,很幼稚,但想来想去,漫长的、琐碎的、可以随时折好再投入罐中,和我的心意异曲同工。 我在其中几个星星里写了我喜欢你,真幼稚啊。 哥不会拆开的,所以这永远是个秘密。 期末周,绩点到了专业前5%,在面对哥的挫败后,我也逐渐正视自身,认清自己的实力和价值。我开始有自信说我是个很好的人,比哥差了些,但或许也不是那么不相配。 哥哥领我进入他的社交圈,我与过去相比,更进一步地闯入了他的生活。 我们平时打字聊天,没课时一言不发地在图书馆连麦自习,周末出去约会。感情没有随着青春散去,相反,喜欢渐渐酝酿成了爱意。 有人问他要微信,我笑嘻嘻捣着他的胳膊,以玩笑掩盖真心,问他什么时候能领回来嫂子。这时他总是沉默地看进我的眼睛,而我心虚地躲闪,低下头去。 希望没有被他发现。虽然我演技拙劣,但哥也是不可多得的迟钝,我还是很放心。 如果出现他喜欢、并且喜欢他的人,那一定是很好的人,我会发自内心祝福他的。 中途还是发生了一件插曲。 我第一次喝酒,我不知道自己酒量会这么差,宿醉的清晨,哥脸色铁青地坐在床尾,在我睁开眼时,眼风第一时间扫来,我第一次见到哥生气的模样。 我第一反应是自己说错了话,但哥开口先是批评我没有跟他报备就和朋友出去鬼混,要不是他有同学的联系方式,宿舍有门禁,我晚上该怎么办。 我在愧疚的同时松了口气,刚要庆幸,哥话锋一转,忽然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人的。是谁,多久了,在路上连哭带喊的,就那么喜欢,那么伤心吗。 我惊异于自己的天赋异禀,喝断片发酒疯竟也没喊一声哥哥,或是叫出他的名字。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欲盖弥彰地补充,我妹妹这么好,没眼光的蠢货。 我乱七八糟的心情被一句话吹散,咯咯笑起来。什么人啊,自己骂自己。 到底还是让我敷衍过去了,我哥不会过分干涉我的私事。他保持着令我安心又无望的距离。 希望我这辈子能有机会对他说一声我爱你,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应该给哥哥添堵。他现在为我骄傲,我也希望能永远做值得他自豪的妹妹。 哥毕业去了企业,而我终于进入他的学校读研。他工作忙,我也为实验数据焦头烂额,见面的机会少了,每天打会电话,渐渐的,话题也少了,最后只剩下聊天框里简单的日常分享,但于我也足够,是每天的生活动力。 周末他加班,或者我开组会,我们时隔好久再见,是他父亲的再婚仪式,哥长大成人,再不需要操心,也不会对继母心存芥蒂。当然,这只是叔叔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其实无论如何,哥都不会心存芥蒂。是他们把我带回家的,这对温柔得如出一辙的父子。 酒席上,我坐在哥旁边,他握住我的手。我们竟一点也没生疏。我咧嘴笑了一下,泪忽闪着落下。我说,哥,我想你了。 我本不应该说的,因为这么任性的话,哥也会听的。后来,他时常找我,陪我逛街买衣服,去他现在的租房,给我下厨。 我也不再开玩笑问他嫂子呢。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管未来,眼下已经幸福过了头。哪怕许多年后分别,也能咀嚼眼下的甘甜度过新的生活。 毕业后我在他公司附近寻找面试,一次次挫败后,自暴自弃去了很远的地方,结果顺利通过,各方面条件都很满意。哥陪我看房,抢着替我签租房合同,结果搬家那天,完全是不一样的房型,两室一厅的整租。 哥在我附近找了新工作,我愣住,他说薪酬比之前高,让我不要多想。 我们开始同居。半小时的上班时差也刚刚好,我起床时,他正好把早餐放到桌上。 他的房间始终摆着我的星星罐子,他加班时,我坐在他的桌前。闲得无聊,一个个拆开检查有没有过去的笔迹。哥发消息说快到家了,我就把东西放回去。下次再打开,也不知道哪个拆过,许多天竟然一张都没发现。 找不到也没关系,因为现在不是我喜欢你了。 我爱你。我悄悄把新的星星放进罐子。再不去动它。 大概十天后,周五要加班,我给哥发了短信,下班时刚出大楼,就看见哥站在那,我乐呵呵地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哥刚要开口,手机又震起来,上了车,我忙着敲字,哥也没来打扰。 于是眼下的情况让我非常懵,刚进家门,哥就把我抱住。 我问怎么了啊,他说: 我爱你。 星星折纸被他发现了。他比我无聊,居然一个一个数过,一个一个拆开又折回去过,他看到了我喜欢你的字条,不过是在送给他罐子的叁年后。那时候我忙着考研,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却不敢向我验证。 毕竟是年少心动,很难作数。所以他也只是以哥哥的身份继续陪伴我。 如果没发现的话,以后怎么办呢。我有此一问。 怀着爱你的心情度过余生。哥捋过我的指节。你愿意和哥哥继续住,我们就永远不分开。你想要和别人在一起,哥哥也会祝福,我希望你过好自己的人生。 我也是这样的想法,我抿着唇笑了一下。我很高兴和哥哥有同样的想法,这很好。 哥哥静静看着我。我微笑,下一刻,被他咬住嘴唇。 他颤声说着不好,如果没有人自私,没有人迈步,总有一天会错过。 不会的,哥哥。一开始,就是你找到了我呀。我也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以后会更幸福的。 炉鼎 妹是作为哥的炉鼎诞生的。 当年仙人云游此处,对着小小年纪就展现惊人天赋的哥可惜地摇头:虽有才能,却先天不足,难以为继。但若有血亲为鼎,阴阳媾合,尚能攀至臻之境,享天恩禄,福泽家人。 说罢,驾鹤而去。血亲交合本是禁忌,但仙人的话怎会出错,娘借口抽丰在外头呆了小半年,抱回来一个女婴,只道是给哥找的童养媳。 彼时哥刚过龆年,心中早已清明,他不止一次提过所谓仙人不过邪门歪道,但终究拗不过父母,对着因他诞生的女婴,只有极尽照料,虔诚赎罪。 然而不久仙人又至此地,见状满意点头,要把哥接走。父母踌躇之际,仙人丢下几锭金子:此子日后若有所成,自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且把炉鼎好生养着,数年后我再接走。 拼命反抗的哥忽然不动了。仙人让爹娘把妹好生养着,他们自然会照做。家中贫寒,父母将好东西尽数砸在他身上,奶水不足,只舍得给妹喂些米糊,小小婴孩已经瘦出骨头,脸上嵌着猫一样圆而大的眼珠。每当被那纯真懵懂的眼睛注视,他的心就止不住抽痛,憎恨自己的无能。 邪门歪道,却是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事已至此,他没有别的路。眼下要紧是妹能健康长大,未来的事他以后再做筹谋。 进了内门,起初还是正经修行,刚学有所成,便被派去做些为人不齿的脏活,哥要拒绝,仙人化出一方水镜,画面里,妹坐在桌前笨拙地举着勺子舀饭,爹娘夹菜笑谈,竟也是一副其乐融融。 你知道该怎么做。 哥闭目,眼角的泪落在水镜,荡开涟漪。 年岁增长,哥的内心也随着一次次威胁变得习惯和麻木,再看向镜中,他已无法再因父母动容,这些年奇珍异宝都往家里送去,他早已不欠他们生养之恩。只有妹成了心头扎下的一根刺,无论如何赎罪,都无法改变她因他而降生苦难的事实。 哥的身上早已被种下蛊毒,反抗不得。甚至同归于尽也做不到,杀心起时便有万虫噬心,若要动手则将顷刻暴毙,他可以一死,妹以后却当如何,他赌不起。 扎在心头的刺,末端系着连接尘世的线,是他的吊命悬壶。 而这不是一个比喻。随着弱冠将近,灵脉裂出一道口子,灵力紊乱四溢,气血攻心。仙人掐指算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接炉鼎来了。 他脸色一白,一贯收敛的情绪决堤般崩溃,仙人似笑非笑:以为我诓你不成?若无血亲采阴补阳,你活不过二十。我是在救你的命。 仙人在哥阴到渗血的视线里张狂大笑:好好好,你不把自己当回事,反倒惦记个炉鼎。也罢,都是一样的结果,你知道该怎么做。 末了,仙人意犹未尽:你肉体凡胎怎会免俗,年岁渐长,压抑情欲可没有好处。交合是件乐事,你应好好享受。 哥口吐心血,艳红开在衣袍。一瞬间,仙人妄言侵入神志,让他产生了绮丽的联想,如女子初次时留下的…… 哥挥剑捅入心脏,浊血带出那些肮脏邪念。他早已变成刀剑杀不死的怪物。身体还会痛,却比不上心痛。 他未来该如何自处。他可以死,妹却是生不由己,死也要受他牵连。或许当年在她襁褓之中就该下手,无知无觉地进入轮回,找个好人家重新降生。都是他心存侥幸,数年时光白白过去,才无望承认,他护不住她。 妹来了。 她言笑晏晏地扑入他的怀中,在他耳边吹气道:终于见到你了,良人。 哥愣住。 他没机会去见她,偶尔仙人赏赐,才叫他于水镜窥见一斑,看到妹妹脸上常挂笑颜,知道她过得好,就已是他所能及的尽头。 他不知道妹妹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性格。他只是做好准备,她怨他、恨他,都随她下手折磨,他虽已非人,幸好仍有痛觉,使她能有个出口发泄。 除此之外,他没有做过任何预想,无论她是怎样的人,都是他的妹妹,做哥哥的本就该接受她的一切,也奉上自己的一切,何况他已亏欠她太多。 他实在走投无路,也想过与妹妹商量,若她愿意冒险,他会尽己所能和仙人同归于尽,若她心灰意冷,他便陪她赴死。 他以为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他没想过眼前的情状。 他竟然,竟然忘了一件事。 娘抱回妹妹时,声称是给他的童养媳。他已当面拆穿了这件事,可父母还是瞒了下去。 妹妹点燃红烛,裹着丝绸单衣压在他身上,指尖绕着胸口打转,口中咯咯地笑:干嘛这副表情,你不愿意吗?盼了你这些年,如今反悔我可是不依的。 她给他下了药,自然是无效的,可他躺在她的身下,动都不敢动一下。他努力从混乱思绪中抽出神志,问她这些年是如何听闻,又知道多少。 你说炉鼎?别说那么煞风景的话。反正结果都一样,你装也要装作欢喜,更何况,你明明对我也是……有情的。 她红着脸嗔他一眼,顺畅的言语终是有些迟疑,随即又振振有词:金镯玉钗都指名给我,你可不能不认账,我知道你见过我模样,现在是如何?对我的性子失望了? 哥仰面朝上,视线避无可避地落入她眼中,明亮的,柔和的,娇羞的。妹妹要当他的新娘,喜气洋洋,与他洞房。 情投意合,顺理成章。 可是,可是。 我知道代价,可是你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妹妹抚摸他的眼眶,低下头吻去他的泪滴:是你供养我长大,我本就该知恩图报。何况见你之后,仅剩那点不情愿也消散了。良人,你觉不觉得,我们很有夫妻相? 那是因为,我们是兄妹。 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亲吻细碎落下。妹的口中溢出喘息,伸手攀上他的脖子,唇齿缠绵许久,叫人头昏脑胀。 他的双手却不碰她。 妹发出疑惑的声音,懵懂看他。哥撑在身前,发丝垂落,与她纠缠得不分彼此。他从中捻起,指尖一挥,掌心落下一缕发。又扯来帐幔红布条,系好,放入枕下。 哥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又说:乖,睡觉。 妹恼火地伸手去够他的身下:你明明—— 他语气柔得掐水,却莫名叫她毛骨悚热:炉鼎也会死的,若想长长久久,就听我的话。 他当然没有办法。可他不会让妹妹在欺瞒之中委身于他。他也不能说出真相,她的人生都搭建在谎言之上,若要拆穿,她也会随之一同崩塌。 他只能这样说。幸好他装得很像,妹信了他。 没有夫妻之实算什么嘛。她小声嘟囔。于是他跪在她身前,尽心服侍她。 除了纳入,他们什么都做了。妹一天比一天活放起来,她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初见时还有所收敛,如今彻底张扬热烈。哥平日处理尽是些腌臜事务,有时实在瞒不下来,出行不带她同往,她就在家胡闹。养了一院子飞禽走兽,都被折腾得够呛,回来后,更要把他也折腾得够呛。 他有时会无心脱口一声妹妹,她听闻时表情微妙,过一会,脸红红地蹭过来,说她听着顺耳,让他再叫一声。 后来某日她帮他手作时,唐突唤了一声哥哥,他猛地s了,低头看去,她脸上尽是不怀好意的窃笑。 莫名间,便开始以兄妹相称。 幸福时光仿若虚幻。他灵脉破损日益严重,瞒得过妹妹却骗不了仙人,对方倒也未催他,只是懒洋洋地重复: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啊,他终于知道该怎么做。 炉鼎之身,自然有奇异之处,妹来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办法。 延缓杀心起时瞬发的蛊毒,与仙人同归于尽的办法。 明日是哥的及冠之礼,他前日急事出门,至今未归。妹恨恨地绣着手帕,她女工不精,这下倒好,竟有时间制出这样完美的一条,哼,干脆留着自己用,才不要给他。 心里想着,手上诚实地剪断红线,将手帕迭好,摆在他枕上。 她钻进被褥,在旁边睡下,盼着他早早归家。 阵营系列(兄妹/姐弟) 二次元社畜写的乱七八糟的一篇(。) 一、 上联:邪恶组织队长哥兢兢业业△ 下联:救世魔法少女妹游戏人间? 横批:天生一对☆ 魔界召开第二十九届侵占人类文明大会C市会议,会议上,C市代表提出派遣mk总队潜入魔法少女总部窃取S级秘密资料,赞成票数过半,哥作为行动队长接下任务。 哥推了推眼镜,是时候去见他不成体统的妹妹了。 哥妹过去关系很好,虽然二人性格天差地别,但哥想着自己毕竟是兄长,对任性妄为的妹无底线溺爱包容,结果没能将妹扯回正道。 明明毕业时同他商量志愿讨论了叁天叁夜,利弊分析都摆在眼前,她却临时变卦,报名了C市魔女学院。气得他临行都没有去送她。 她根本不是救世那块料!什么样的导师会给她发毕业证书啊!听他的话考个魔界公务员多好!就算不想在自己手下工作,上班时间去公司楼下摆摊卖烤肠也可以啊! 可是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他真?混世魔王般的妹竟然通过了魔法少女层层考核,现如今已是C市总部下属oll分组组长。 她到底怎么通过思想审查的,难道被洗脑了吗! 哥哥头好疼,一周七天要加八天班,挤出丁点儿空闲去看妹,每次都被她预判时间躲了过去。晚上她住宿舍,被人发现mk队长夜闯女寝,传出去他只能自裁谢罪。 此次任务终于可以见到妹了,哥脸上面无表情,心中dokidoki。 「邪恶组织队长啊,你终于现身了,呵呵呵,没想到这是个陷阱吧,还不束手就擒——ggg哥——?!」 哥点头,亮出袖章「躲我这么久,不知道哥哥已经升职总队长了吗?魔法杖放下,你看看你穿的什么衣服,夜黑风高也不嫌冷。」 他走到妹妹面前,蹲下,扯她的丝袜「以现在的气温,你该穿加绒的了。」 妹举起魔法杖,恨恨敲他的头「我就知道你会当上那个什么妹控队长!白痴!就是这样我才不想回去,哥哥你这个控制狂!」 「是mk队长。」哥歪头躲过,推推眼镜,白光一闪「你还不是加入了那个什么,欧尼酱lovelove小分队。妹妹,回家吧,虽然哥哥很高兴,但是魔法少女不适合你,你喜欢这种衣服,哥哥给你定做,披风和外套也有。你们部门的预算看样子买不起布料。」 「是oll!!」妹握着魔法杖对准他「别扯有的没的,我不会回去的,看招!」 结果,火系魔法烧着了总部,S级秘密文件付之一炬。 妹瘫坐地上,呆呆望着火海。哥皱着眉把她抱起来「地上凉」 她攀着哥的脖子「傻瓜,着火了,凉什么凉。」 她叹口气「回去写报告吧,你注意身体,别加班那么晚。」 「?」哥冒出问号。 「?」妹冒出问号「任务失败了啊!你没拿到文件,我也没保护好它。」 哥顿了顿,缓缓扬起唇角「我看你还是回家吧。」 「?」 「我的任务本来就是毁了它。」 「这是什么破任务啊!!!」妹哀嚎。 「不想写报告?」 「废话啊!」 「喏。」哥伸手,虚空中幻化出一份文件「刚刚看过记下来了。原件销毁过程我留证了,之后追究我会说S级文件从来不存在备份,是总部搞错了。你拿这个回去交差吧。」 「哥你真好。」妹泪眼朦胧,往哥脸上吧唧一口。 不久后,C市魔界代表与魔法少女总部签订和平条约,妹躲在被窝啃着指甲哀怨地刷新闻。 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本来就是想跟哥打起来才辛辛苦苦隐藏本性当了魔法少女,现在没得斗,上班打卡都没有动力了! 好无聊!哥,哥,你能不能夜袭一下女寝被我抓住啊。 「可以。」 「鬼啊!」 「是哥哥。」哥推着眼镜「你室友都被我调开了,走吧。」 「我要把你上交给总部!哥你破坏了和平条约第叁百七十二条!」 「带自己的妹妹回家,情况比较特殊,之后补递文件只要叁个工作日就能通过。」 「我不回!」 「还想玩什么?」哥平静说「和平条约短时间不会被打破的……给你那份文件,我修改过。」 「!!!」 哥用被子将妹裹成一条抗上肩膀。 「算你技高一筹!」妹扭动,扬声高呼「回去可以,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陪我玩!」妹说。 「陪你玩……我什么时候没有陪你玩?」哥顿了顿,蹙起眉「你是说」 妹哼哼唧唧「床上玩。答不答应?」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哥哥养胃。」哥平静地说「工作太多了,天天加班,硬不起来。但如果你来我部门分担一些,或许有机会。」 「……我服了你。」妹一咬牙「我去还不行。」 「好孩子。」 「给我买裙子!」 「好。」 「不要加绒!」 「在我怀里办公的话,可以考虑。」 「……好吧。」妹在他身上画圈圈「我要再建一个oll小队,给我人手。」 「嗯,我爱你。」 「混蛋哥哥。」 二、 邪恶阵营勤劳社畜打工人姐 不择手段实现正义带善人弟 好像写跑题了,不管了请看喜剧—— 好消息,姐考上了公务员,坏消息,是里社会公务员,更坏的消息,位属邪恶阵营。 姐「我要控诉!这是非法调岗!」 办理人员「这是你的工作证,下周一入职。」 姐「谢谢。」 在私企干了两年,黑心老板不当人,如今终于摆脱苦海,邪恶阵营就邪恶阵营吧,她只是一个无情的打工人罢了! 姐接到弟的电话「姐,面试过了,红十协会让我下周一报道,晚上出来吃饭吗?我请客。」 「好啊。」 「——太坏了!」姐举起入会通知左看右看「凭什么你能考上表社会公务员,还是善良阵营啊!!」 「姐,我是应届生,有政策。」 「啊啊啊啊啊——」姐毕业那年冲着高薪头脑一热进了私企,钱倒是真赚了一些,可是一周七天加八天班,一天出勤25小时,她回家弟都返校上课了,再也吃不上弟新鲜现做的一日叁餐,晚上不能扒着人形抱枕睡觉,双人游戏到现在还没通关…… 姐一抹泪「不管怎么说,祝新生活!干杯!」 「干杯。」 朝九晚五居然是她能拥有的工作!周日晚上,姐订好闹铃,抱着弟安然入睡。 凌晨叁点,弟轻手轻脚从她怀里爬出来,姐瞬间清醒「嗯?起夜吗?弟啊,我说你年纪轻轻肾功能就不好,姐姐未来的幸福可如何指望。」 「……为了姐姐第一天入职的体面,往你脑门上弹包就免了。我去上班了。」 「哦,那明天见……嗯?嗯嗯?上班?」 「嗯,前两年需要在地方分部轮岗,七点上班,通勤叁个小时,我该起床了。」 「?」 姐把弟踹出家门「给我在附近租房住啊!钱不够姐先给你补贴,通勤叁小时是人干事?!」 「晚饭做松鼠鳜鱼。」 「……辛苦了,一下班就赶紧回家哈。」 工作使我幸福。姐在工位审批任务资料,今天给中立阵营添堵,明天给善良阵营下绊,工作内容轻松,公司氛围其乐融融,大家建设破坏事业的热情如火如荼。天哪,从身到心都爽得嘞。 「明天别来了,这几天把高温补贴假休了,你工作狂啊你。」 姐:从没听过这种要求。 姐决定趁此机会偷偷去弟的公司探班。 ……然后她看到弟在做魔法少男。 「啊啊啊——呃。」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这身制服还蛮帅的。 「姐?休假吗?新公司福利不错呢,我放心了。」弟放下魔杖,无奈道「姐、姐?别摸了,上班呢,回去再摸。」 「回去也穿这身吗?」 「决不。」 「那不完了。」姐贴着他领口的镂空蹭啊蹭「最近都在加班吗,辛苦了。」 「还好。」弟捏捏她的脸「最近邪恶阵营动作越发频繁,他们平时可没有这么积极工作啊,姐你清楚内情吗。」 姐「呵呵呵是吗我不知道……」抱歉啊,加班习惯了,新工作待遇太好一不小心燃起工作激情了呢。 「一会在外面吃吧,我等你下班。」 弟忽然一顿,随即回道「不用了,还不知道加班到什么时候。难得放假,姐你好好休息吧。」 「?」姐左右看看他的脸色,苍白了点,但也没什么异常,只好点点头「早点回家,别在外面乱跑。」 闻言弟的神情有些微妙。 难得休假,痛快搓一顿吧! 烤肉酒馆里,姐抬头看向壁挂电视,魔法少男弟顶着张帅脸kirakira,惹得周围的小姐妹指着屏幕dokidoki。 姐「……」 善良阵营还要做好形象管理和宣传工作,真辛苦啊。 不像邪恶阵营里,大家都一身恶心穿搭窝在工位,荧粉土黄基佬紫,整一个群魔乱舞。 夜半叁更,姐颤颤巍巍地扶墙挪动,前方忽然一阵骚乱,魔法少女从天际闪亮降临,对着逃跑的坏人热情饱满地念台词。 考虑到如今的工作性质,姐往人群后避了避,结果七弯八拐,在巷子深处迷了路。 此刻巷中空无一人,四方只余窸窸窣窣的响动。姐掏出手机开始查地图,却听噼啪静电声,手机自动关机,一切都暗了下去。 姐缩了缩脖子,早知道不乱跑了,她心虚什么啊。 忽地风声破空,脑袋大的球体在半空划过抛物线后,咕噜咕噜滚到她的脚下。 哦,不仅是脑袋大小,这就是是个脑袋。 救命啊—— 姐撒腿狂奔,她只是个蹲办公室的体力废柴社畜,又不是弟那种需要出外勤的岗位,奔跑逃命对她来说简直是要命,没跑叁百米,姐心一横,从包里摸刀朝后捅去。 别看近些年魔法少女系列法杖千变万化,她们恶阵营还是老叁样,毒药、匕首、麻绳。改革创新不是她这个底层社畜该关心的事,但职工大礼包里总少不了它们。 什么年代了谁还用冷兵器啊! 枪管抵住太阳穴,姐扔掉武器高举双手「路过,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熟悉的声音轻轻吹进耳朵,带点笑意,带点怒气「姐, 这么晚不回家在外面晃悠?我拒绝晚餐可是让你休息的。」 姐转身在他头上一敲「混蛋!别吓我啊!」 她从地上捡起匕首擦了擦「加班出任务?还继续吗?」 弟挠了挠头「……唔。」 姐瞟了一眼。 「……赚点外快。」弟说。 姐脸色一冷,弟瞳孔骤缩。 姐「这就是你最近总忘记给我留早餐的理由?」 弟「……」 弟「我错了。」 姐掏出麻绳系到他脖子上拽了拽「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赚什么外快。给我老实按时回家,不准出去胡闹。」 弟哼了声,低头往她脸上嗅嗅「说谁胡闹,大晚上不回家在外面喝这么多酒。」 姐准备牵着狗回家,弟蹭了蹭「等我收个尾,别给明早的清洁工添麻烦。」 「哎呦,好孩子好孩子。」姐笑眯眯地揉他的头。 为了验证弟有没有听话,她开始搞跟踪。虽然体力不行,但职场多年练就的隐身本领让姐可以在任何情况下敛去自己的气息,于是她看到弟切白菜似的收割人头,只是其中某些人越看越眼熟。 姐一拍脑门,这不是她前公司领导吗。 弟,姐姐支持你! 不愧是善良阵营,为民除害做好事。姐想着以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准备最后跟踪一次。而这一晚,她看见了她的同事。 恶阵营当然也有干实事人在,那位正是行动小组的业绩第一,弟稍微废了一点力气,切瓜似的捅进去。 顺便一提,其实在魔法加持下,冷兵器往往比枪械更有效力。哦当然,姐是脑力派。 直属上级最近正在组织姐的晋升考核,不久后,她就要开始接触核心机密,也会和行动队进行直接对接,她会见识到更多冲突场面。 魔杖与匕首铿锵相撞,弟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上。 姐默默叹气,他是真的很爱这个职业。 从小就这样。弟为了执行正义,放弃了很多东西,随着年岁增长,陆陆续续的,身边的异己,就只有她了。 在私企她干的也不是正当工作,不然不会有那么多钱赚。她被压榨的同时,凌驾在更多无辜之上。 弟为什么要赚外快,当然是嫌她的钱脏。但他不说,她就装不知道。 她也爱她的职业。 姐踩着高跟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她昨晚敲弟弟的竹杠让他掏钱请客,今天特意早起化了全妆,等着下班约会。 现在完全没那个心情了。 但她还是被弟叫住。 她转过头,从包里掏出湿巾,替他擦去脸上溅到的血渍。 「姐姐今天好漂亮啊。」他蹭着她的颈窝撒娇「不和我约会还想跑哪去?就迟到一下下而已,原谅我嘛。」 「我今天要吃澳○龙虾。」姐面无表情地说。 「吃到海鲜过敏也没问题哦?我会负起责任把姐姐送去医院的。」 姐埋进他的镂空领口,恶狠狠咬了一口「不准换衣服了,就这么走吧。」 他原地僵住。 姐呵呵呵呵地笑起来。 叁、 C市,红十协会秘密交接点。 妹「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拼命赚外快啊,你姐前两年那个工作赚得比我哥都多。难道、难道你真的不愿意用恶阵营赚的钱?钱有什么错?钱是无辜的!」 弟「?」 弟「房、车、彩礼、嫁妆,不搞副业拿死工资我得攒到什么时候啊。」 妹默默复读「彩礼、嫁妆。」 弟「其实我姐没那么喜欢工作,她更喜欢在公司楼下摆摊卖烤肠。」 妹「怎么回事,我哥也想让我卖烤肠。有钱人都这喜好吗?」 弟「温饱过后,是更高的精神追求。」 妹叹口气「我还是羡慕你的,带善人。人生理想和职业规划完全一致,加班都能这么起劲。」 弟「那倒也和你哥没得比。那种工作狂在,我们分部都有业绩压力,总部更是可想而知。」 妹「但是机会也多,不在这边赚外快吗。」 弟「善后工作更麻烦。弄干净再回D市赶不上末班车,偶尔来不及做晚饭我姐已经很不高兴了。不过也快了,姐过阵子要调到魔界总部了。」 妹「真佩服你每天通勤六个小时来C市上班。这就是崇高的理想和伟大的爱吧……我只有后者可堪一战。」 弟浅浅打量了一下她「确实……你去卖烤肠都卖不过我姐。」 妹「?」 妹「那是谦词!没有我兢兢业业在恶阵营卧底,哪有总部欣欣向荣的今天!」 弟「如果你能做一些情报筛选,我会更信服这番话的。」 妹摆手「不是我不做,你知道我哥这人固然聪明,对我更是特攻得滴水不漏啊!原本资料能有50%的正确率,经我一筛只会变成0%啊!」 弟「你把筛掉那部分交上来不就完了。」 妹摇头「不,这也会在我哥的预判之中。不要因为我总把哥挂在嘴边就小觑mk总队长啊。」 弟「那倒是……主要我对妹控总队长这种头衔还是存有天然的不信任。」 妹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想做小队长,不想去魔界总部打工,不想给红十当卧底,也不想去卖烤肠。我只想和我哥打架,最好是在床上。可是把我骗去上班,他还照样那么忙。」 弟沉默了一会,摇头「毕竟我们都是要准备彩礼和嫁妆的人。」 妹含泪摇头「好吧,理解万岁。这是这次的资料。和你聊天很解压,谢谢。」 弟竖起食指「最好别说这种话。第一,我目前单枪匹马还打不过你哥的警卫部队,第二,我姐见了你肯定会很喜欢。最惨的只有我。」 妹内心os:是啊,你比我还小一岁呢。 D市,恶阵营分部。 哥「欢迎加入mk总队直属情报部门d'4,住房安排好了吗。」 姐「总部亲临慰问,不胜惶恐。都收拾妥当了,下周一定准点到岗。」 哥「期待你的入职。组织上对你非常重视,试用期考评业绩超额叁百个点,真是近些年难得的人才。」 姐「领导过奖,今年来C市业绩翻了四倍,您是去年这个时候升职总队的吧。」 哥「呵呵呵……年轻人未来可期。」 姐「呵呵呵……向您学习。」 姐协弟举家搬迁C市后正式入职。新工位右手边是队长办公室,姐瞟了眼进去的人后开始心神不宁。 姐之前在电视上见过妹。 前oll小队长是C市红极一时的魔法少女,以其多巴胺鲜亮造型和blingbling的魔力特效受到男女老少飞禽走兽海洋生物热情追捧,现如今弃明投暗,又掀起恶堕风黑化妆火爆流行。 姐在入职前就听闻妹在mk下新建了oll小队,和她同属一个部门,但没想到作为行动队,妹却很少出外勤,一进哥的办公室就再也没有出来。 姐很担忧,据说是mk队长亲自招安了魔法少女,他应该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那么可怜可爱一个女孩子…… 姐深吸气,准备好资料,在敲门叁声后迅速推门而入。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姐把文件放在椅子上——办公桌被两人占了——转身离去。 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姐摸了摸嘴唇,早听闻mk总队长是个养胃男,现今破案了,被女孩子那么挂在身上都能按兵不动! 不过姐终于放心了,就算潜也是她潜他。 小妹妹嘛,干什么都是对的。 姐回到新家,弟比她早两个小时上班,以前因为通勤还要晚一个小时回家,现在一进门就听见厨房哒哒的切菜声,姐感动得热泪盈眶。 握刀的手一顿,弟被姐从身后紧紧抱住「怎么了,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姐深吸气,沉默了半天,抵着他的后背闷闷开口「你不要那么忙了,陪姐姐好不好。」 「好啊。」弟应得痛快,姐用力掐他的腰「好什么好,答应这么痛快,别想半夜出去接单啊!」 「没关系的姐,我会记得给你加一个小小的睡眠魔法。之前就是凌晨叁点起床,第一天之后再也没吵醒过你,安心吧。」 姐扼住他的脖子,怒道「我不是说这个!」 「好好,锅里正在煮烧番茄牛腩,我再调个凉菜,马上就好。」弟继续切着菜,姐将脸贴在他背上,声音低低的,细细地颤「我是说……」 他打了个激灵,泛起一身酥麻,无奈地转头道「什么?」 「别变成我上司那样的工作狂啊……他都养胃了!」 刀一闪,做菜十年从未出差错的弟切到了自己的手指,血红艳艳渗出一丝,姐喊了声笨蛋。 弟灵魂出窍般下意识反驳「你才是笨蛋。」 一道浅浅的口,对他来说几乎瞬间就能自愈,但弟垂下眼,任由手指被姐姐放入口中吮吸。 他童年里魔力很容易暴走,感官长时间过载的后遗症是,他比一般魔法少女要更脆皮。无论破坏力还是治愈力都需要消耗生命,所以后来受了些小伤姐都强按着他静养,或者为了那一丁点消耗拿大把的钱砸去买药剂。 手指从她的口腔抽出,换唇贴了上去。弟低低笑了一声「不要担心,姐姐,你弟弟不比那种老男人,我还年轻。」 姐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所以她居然是真的在担心这种事吗! 弟眯了眯眼,轻声问道「那么,姐,接下来换你回答我,为什么,知道你上司养胃的事?」 四、 角色の中二宣言 妹「哥哥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都是为了我嘛。他生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弟「不要再为我做更多,姐姐,我穷尽后半生生也无法偿还清楚,只愿来世先你哪怕一秒,能做你的哥哥。」 哥「你说我妹妹?善也好,恶也好,她凌驾于一切准则之上,无论律法或者道德。」 姐「我弟弟给您添麻烦了?抱歉,您可能不知道内情,他经常做一些让人误解的好事……说是为了姐姐?哎呦对不起,我回去就教训这孩子!」 靠近 妹跟在哥哥身后当了十几年的乖乖女,突然有一天,她不想干了。 父母工作忙得脚不沾地,不怎么赚钱,教育起人来倒是头头是道。他们是最常见的那种长辈,有一些亲情和爱护,又非常强硬和顽固,说不通道理,不会向孩子认错低头。 哥的诞生像个奇迹,他没怎么被父母带过,爷爷奶奶宠着,大一点再接回家,自己就变得乖巧懂事,学习也不用愁,是所谓别人家的孩子。 父母算是捡到宝了,抱着赌运的心态又生了一个,结果轮到自己教又开始不耐烦。哥就这样接手了妹的日常照顾。 哥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天生就是很好的人,爷爷奶奶惯得厉害,他也懂得感恩。哥觉得自己也要这样去爱一个小宝宝,可是她的反应总让自己灰心。她好像不太喜欢自己。 给她的小点心从来不会分他一半,哥也不是真的想吃,只是想得到她分来的一点爱,可是总没有。他跟她置气,默默呆坐了一会,她又胡乱爬到他身上要他再给一点吃,他摇头,她就抱着他的脸乱啃。 哥就这么顶着一脸口水狼狈投降了。 这总归是哥亲手带大的孩子,哪怕当时的他也只是个小不点而已。妹还是规规矩矩地成长起来,虽然打心底里不想跟别人分享,但哥哥的话勉强可以,这是礼貌。 她不太懂得感恩这种感情,但懂得有来有往和等价交换。哥越来越讨厌了,一定要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回报,下次才会继续对她好。 不过他也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哥心太软了。 她很难理解世界上怎么有哥这种真心温柔的人,她其实知道自己总在让他失望。她不记得要在暴雨天提醒他上班路上小心,不记得半天联系不上他应该担心他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而不是回头朝他发脾气,不记得看见他的黑眼圈时应该先关心、而不是嘲笑他熊猫眼。 抱歉,抱歉,后来她也知道,这一方面是她没有同理心,一方面是她情商低。后者姑且是能矫正的,在她突然想起要向哥表示关心时,他总是眼睛猛地亮起显得受宠若惊。 但前者生来如此,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哥对着大荧幕哭得一塌糊涂,她嚼着爆米花调暗手机屏对着评论吐槽笑得呛气,要哥跳出感动情绪无奈摸着她的后背一遍遍抚平。 妹越来越向哥靠近的同时,也越来越意识到他们并不同频。 为什么,凭什么,他们明明是兄妹。 :哥,给我八百,我想买个吉他。 :买贵一点的,弦太差很伤手。我给你报销……怎么,想捡零头?给你多报两百好不好? :好嘞。她抱着哥的脖子亲了一口。 练习初期是枯燥又艰苦的,但每当她想起自己的筹谋,假设哥脸上可能的表情,就止不住兴奋到战栗。 我永远不可能追上你。那么干脆分道扬镳,彻底相背,或许更能相配。 她学指法,学乐理,学编曲,居然一发不可收拾,逆反心理和兴致来潮居然真的成为了她的兴趣。 她原本想志得意满地公开,如同宣战,也因为真的热爱而潜心瞒了下去。 当然瞒不过哥,但他很支持。 这让妹感到意外。 说意外,未免也显得她太不了解哥。可她确实对哥的支持有点惊讶,毕竟这么多年,她装也在努力装他的乖巧妹妹。 :……乖巧妹妹。哥默默重复这几个字,假装疑惑地四处张望:在哪呢? 她怒锤一拳:真是近墨者黑! 哥包住她的拳头,拇指慢慢摩挲,另一只手则伸过来点了点她的唇角:不要说这种话。 :不要开玩笑地贬低自己,你永远是哥哥最骄傲的妹妹。 她头抵在他胸口,轻轻撞了一下:讨厌你。 讨厌你,这不就又显得她输了一回。 其实她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哥哥一直这么说,只是她单方面地跟他较劲,可这种坏毛病一时半会改不了的,这是她天生的性格,和哥哥截然相反。不仅如此,还会在他的温柔里生长得越发尖锐。 而哥哥连这种事情都能发现。于是也没有一味忍让下去,在她无理取闹时强硬地压制,和她约法叁章,强调他的权利,哥哥的权利。 :并不是无条件的,我也需要你爱我。哥哥冷冰冰地说。 这种话反倒让她松了口气。她需要这种确定的东西,不是心软的、生气也是装样子的哥。 她要他真的生气,真的伤心。 妹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能影响到他。 现在也一定是她影响的结果。妹开始参加乐队,哥成了她跑场子的专属司机——哪怕他还有班要上。 那怎么了,学校都是哥帮她请的假。 妹有这样的自觉,长久以来,自己都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 在任性的时候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任性,在认识到之后因为恼羞成怒而变本加厉。她一点点侵占哥哥的底线,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可哥进退有度,非常懂得分寸,也总能抚平她的戾气。 但那些情绪是不会消失的,如今,它们通过音乐发泄了出去。 哥在震耳欲聋里听见妹妹轻飘飘的心音。 讨厌你,对不起,谢谢你。 他真的感到庆幸,他以为自己永远没有机会触碰到她的内心。对有所年龄差的兄妹而言,他始终是她的长辈,走出太远,总在频繁地回头,担心她走丢,担心她不愿意跟他一起,担心她终会离去。 妹妹是那种,随时都可以丢下他离开的人。给她再多的爱也没有用,不如抛下感情,用她喜欢的规则和权利。 他原本想,无论她去哪他都会及时跟上去。但真的看到台上张扬肆意的笑脸,他的心远比他自己想得还要坚定。 他并非纵容、无奈、像追赶任性孩童般跟在身后摆平的家长。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她的炽热与明亮,他骄傲、自豪,并且心甘情愿。 妹妹是这样一个人,她有很浅的爱情和广阔的天地,他必须努力追上去,哪怕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真是无情的妹妹。他在台下用力鼓掌。 最初的道路就平坦得过分,后来妹开始满世界飞。她在中午打跨洋电话骚扰他,意外听到哥秒接电话后理智清醒的声音,咋舌地问他怎么还没睡。 :再不升职,哥哥的年收要赚不过你了。 妹仰头大笑叁声。 之后几年没那么顺利,无端出了变故,她近乎半退圈地回了老家,没告诉父母,他们已提前退休,在街坊转悠享清闲,她去了哥哥那里。 :几百平的家一个人住也不嫌冷清。妹无所事事在屋里溜达,看哥忙前忙后铺床单、洗衣服、套被子,挑了挑眉:怎么不请阿姨。 :一个家里有两个人就行。 妹咧咧嘴。以前父母不在家时,她这么吐槽过,如今也能听哥说上这么一句。 她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哥问,怎么了? 妹答,在外面被磨平棱角了,现在想把所有刺重新扎进你的身体。 :你啊……要什么时候才长大? :嗯……一辈子? :那好吧,一辈子。 :嘻,美得你。 不熟 p o1 8.i n fo 哥妹属于是不那么熟的哥妹,他们之间差了六岁。 妹上小学之前,他们也有一段无比亲密的时光,但等哥到了初中,开始跟家里闹矛盾。其实吵得也没有多凶,但看着一向温柔的哥哥绷着脸疾言厉色,妹有些害怕地把自己锁在房间,任哥怎么敲门都没用。 高中又是早出晚归,哥在家的时间里,妹不是早上还没起,就是晚上已经睡了,周末和小伙伴出去跑,彼此见不到人影。 而后哥上大学,妹才刚小学毕业,兄妹的个性好像一脉相承,妹也开始跟父母闹矛盾。但长辈已经走过一轮孩子叛逆又变懂事的流程,对着想闹翻天的妹反而开始妥协和包容,弄得她心头火无处释放,又对父母的温柔好意感到愧疚。 情绪总要有个发泄的出口,妹在这时候想到了哥。 他们真的好久没联系了,可能只有特殊节日、刮风下雨天会发条消息祝福或者叮嘱,维持这样心底有对彼此的关怀、表面又不咸不淡的关系。 抱着手机辗转反侧失眠的夜里,妹从聊天框一路滑到最底下,点开哥的头像,翻着他丰富多彩的朋友圈怒斥道,混蛋,你明明是我哥。 哪有把妹妹一个人丢在家苦读,自己去了大学逍遥自在的哥啊! 其实上个暑假,哥有邀请她出去旅游,先问要不要一家人出去,被拒绝后又说那我们两个人?妹抱着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他,哼了一声,我们又没有很熟,不觉得别扭吗。 看着哥愣住的表情,她马上知道自己说错话,硬着头皮想解释什么,可抬眼撞上哥的视线,大脑又变得一片空白。 两个呆子木头人。 哥从噩梦惊醒般忽地眨眼,随即摇头:是我没考虑,你也长大了,对不起。 他脚步缓慢地朝自己房间里走,妹站在原地抬起手,盯着他的背影半晌,还是没能追上去。 属于青春期的脆弱自尊心。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天晚上哥给她的微信转账,他说,想出去旅游可以和同学一起,钱不够他再转。而她没收,过期之后,哥又直接打进她zfb,又一次备注:不是爸妈给的生活费,我自己干家教赚了不少,你不要介意。 根本不是这方面问题!妹又急又气,她不收当然是不好意思,怎么会是介意。可是看看自己的态度吧,她现在在哥哥眼里,就是这样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好无力。妹戳着手机屏点点点,哥哥一点也不懂我。 她小时候不懂哥哥为什么和家里闹矛盾,心里别扭,才跟他变得疏远起来,可是,可是毕竟她那么小呀,哥哥明明也是从这个年龄段走来的,怎么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呢,混蛋,讨厌你。 内心锵铛铛演了一出独角戏,妹最后深深叹息。道个歉吧,就算关系依然冷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总之是她做错了。 看了眼聊天记录最后的日期。妹又闭了闭眼。太久了,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妹妹,把哥哥扔在这里太久了。 哥会怎么想呢,早已经忘记这件事?不,至少还是心有顾虑吧,最近降温了,以往这个时候,他会发几条消息说些妈妈唠叨过一百遍的事情,让她记得添衣。 他们的关系虽然不咸不淡,至少也不坏吧!果然还是因为那件事。 妹一鼓作气对着聊天框丢下三个字:对不起。 太突然了!而且毫无诚意! 妹抓狂,不知道是撤回还是补救一翻,一会打完字又删,一会在表情包里挑挑拣拣。最后全都放弃,算了,随他怎么想,反正她道歉了。 不对、不对,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啊。 屏幕跳出来的语音通话吓得妹直接把手机甩飞在床上,又狼狈地爬过去捡。这一打岔,原本逃避的想法直接切换成了再不接哥要挂断了的急切,她点击接听,气喘吁吁地喂了一声。 随即噎住。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 :出什么事了? 妹一抖,哥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严肃,这是什么意思,她道完歉哥反而要秋后算账了? 她摸不清哥在想什么,甚至忘了该怎么跟他对话,干巴巴地回答:没、没什么事。 :现在在家? :在家。 :爸妈没回来?看更多好书就到:ro uwe nwu.v ip :嗯,这两天出差了。 :回家之后,门都锁好了吧? :嗯、嗯,锁了好几道呢。妹皱起眉,回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她不想听这种叮嘱啊。 哥明显松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突然发什么对不起,你吓死我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妹有点好笑:你太担心了,大家长。 :抱歉。 妹心头火蹭一下窜上来,不由提高音量:你道什么歉! 那边沉默了一阵,回答得理所当然:一直没给你发消息,对不起。最近降温了,上学有没有穿厚点?不想穿秋裤,至少也得换条加绒的裤子……呃,抱歉,哥哥又,忍不住,真的不好意思。 ……得。妹现在生出一种荒唐的无力感。 话开了口,一时间收不住闸,哥继续碎碎念着:一个人在家是不是无聊了?突然想起来跟我道歉,心里不舒服吧,是我没能处理好。怕惹你不开心,一直也没再找你。你真的不用跟哥哥道歉,都是小事,千万别放在心上。哥哥以前做了很多错事,想和你说对不起,一直也没能说出口。你现在来找我,真的很勇敢,妹妹,你比我厉害多了,你特别棒。 完蛋了,她干嘛突然想起来招惹哥哥。 妹独自趴在床上,眼泪无声滑落,哥掏心剖腹地说到最后,尾音又是一颤:哥哥说这么多,又惹你烦了? 妹摇了半天头才想起来哥看不见,吸着鼻子说了声:没有。笨蛋。 :对不起。她说完,又抬高了声调:你不许再道歉。 :好好好,那别叫笨蛋了,叫一声哥哥好不好?好久没听你叫人了,可以吗? 混蛋,怎么还问可不可以,你本来就是我哥——这不是让我更难开口吗?妹正酝酿着,通话对面隐约飘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怎么就到让人叫你哥哥的阶段了?这么快。 :滚一边去。是我妹妹,亲妹妹。这是哥捂住通话口的模糊回答。 :什么,就是你一天念三百遍不敢给人发一条消息的妹妹?怎么突然打电话?这么勇? 接着是一片嘈杂的吵闹。妹忍不住笑了一下,说:我要睡觉了,晚安,哥哥。 应该不是错觉,对面隐约传来哥愤怒的哀嚎声。 幸好幸好。看来她和哥也没那么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