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花》 霸王花-序- 霸王花,冠散如剑,气势凌人,如曇花月里才甘愿一现。 霸王之花,君王之妻,怎能甘愿一现之缘,定约来生见。 月下梨花笑,红线玉指环; 此生巧相会,缘自前生约。 人生时如梦,梦如镜中月; 月入湖中镜,镜中亦人生。 那人即便再也不见,却不曾忘怀那抹月下梨花笑...... 总在翠玉壶里、剑花茶时,彷彿隐约嗅到那绽着光透着甜的笑顏。 一章-月入湖中-1 一早,能听见大厦二楼「关山武道馆」隐约传来练习声。 位于豪宅大厦二楼的道馆,大家对这声音熟悉却也没嫌吵,只因道馆成立前小偷不断,道馆成立后这练习声比高级保全系统和昂贵警卫设备更管用,十多年来原本的小道场已扩成a栋二楼整层,道馆主人「关山武」甚至与大型保全公司签约合作,训练人才。 据说道馆教练关山武之妻是富商女儿,结婚后买了道馆楼上豪宅做为住家,他们有个独生女「关香柠」,今年十八,凭着过人体力和无数奖项直升体育学院,人称「关老爷」的道场教练也就是她父亲,有意将她培养成国手但也将她捧为掌上明珠。 关香柠的妈(以下简称关妈)身为天真烂漫的富家千金,自然不愿意看女儿因为练那些武术让自己身材变形、气质尽失,因此从小让她养成保养习惯,如今她看似弱不禁风就是比赛时最好的障眼法,这障眼法从小到大替她赢来不少奖项。 同在三楼有个邻居男孩,卢司君,小时候体弱多病被送来道馆训练,带着圆框金边眼镜、总是拿着一本人体奥秘原文书在看,梦想是成为医生拯救垂死病人。除此之外,这男孩善良到不想殴打任何一位道馆里的成员,香柠总是猜想这或许跟他爸妈是某公益基金会执行长有关,才拥有天生不可思议的善良血统。 关香柠一身功夫外加无数奖项及关老爷掌上明珠的身分,理所当然成为道馆里永远的班长,即便她是女孩子。屡屡看见与她同年的卢司君百般不愿跟人对战的哀求神情,久了也就不再逼他,那简直会让香柠觉得自己在逼良为娼,很是不安。 现在只监督他每天来道馆完成体能训练,其他时间香柠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私下给他取了凄惨的绰号「lose君」,认为他是不战而败的loser。 今年,香柠即将代表道馆参加跆拳大赛,要是得奖就有成为国手的可能,于是香柠十分努力练习对战,直到道馆没人是她的对手为止,她还跑去其他道场,剑道、西洋剑、拳击社等找人对战,几近疯狂的程度,关老爷猜想或许跟比赛压力有关。 看她今天又把几个合气道的学生打伤,关老爷想想也该带她出去散心,趁还没入学前的暑假订了间山庄民宿,带着这群道馆的孩子去山里转转。 途经休息站,附近瞥见一间当地月老庙,一行人下车间逛。散步至此,走进月老庙,狭长而窄的宽度不过容纳五人左右已显拥塞,关妈一把抓着香柠推开其他道馆同学,衝到最前面替她点了一炷清香,要她好好求个姻缘,将来嫁去好人家。 「我要求的是顺利当国手吧!月老有在保佑这个吗?」 「柠柠,你都十八了,道馆都是男人你却没交过男友,妈咪担心……」 「吼,干麻担心啦?那几个男人又臭又脏,跟他们其中一个交往你才要担心吧?」 「哈哈,干麻这样,当初你爸……」关妈看了看她家老爷在否,降低音量又说:「也是又臭又脏的样子,开车还不小心撞上我,但那一笑开,是深情的……」香柠见关妈陷入不思议的甜腻回忆当中,逕自拜了拜插香,心中毫无所想。 只见月老手中红线丝丝垂着,不甚因风落下几条,香柠好心将红线掛回月老手里。 「我的梦想暂且只有成为国……」香柠边掛回红线碎念着,听见关妈一旁合掌碎念替她求好姻缘,嫁好人家,忍不住喊了一声:「吼!也该回去了吧……」无奈地拉着关妈离开月老庙。 「喔。」关妈回头瞥见籤箱,本想抽枝籤却被香柠推着走。 随后,卢司君合掌闭眼就在那月老神像前佇立一会儿,才转身跟上他们。 『月老保佑香凝完成梦想之后,务必请保佑我当上医生。』卢司君那时在心里祈求,他暂且分不清月下老人不是文昌帝君,是不管考试成绩或前途光明的……。 一行人再度驱车前往雪梅山庄已然月上树梢,有点晕车的香柠逕自走到山庄旁峡谷道,月夜峡谷壮阔,底下一片被河切割成条的岩,表面早已温润无坑,湿厚水气映着月光,流水激起白花强而有力,直奔前方那片如镜的湖才渐缓下,与自峡谷上方的瀑布水流交织成漩。 站在镜面湖上峡谷边,香柠闭眼、深呼吸,想暂时忘却那些比赛压力和山路造成的晕车现象,直到后方传来一阵无情力道将她往前推去…… 「啊──!」坠落湖底前,她看见湖面的漩涡传来刺眼反光,让她闭上眼。 睁眼。 「唔……!」四处转动圆眼,发现自己被绑在木桩上,动弹不得。四周腐霉味交缠让她一阵噁心,放眼望去都是些穿着破布衣的古人,她不禁认为自己只是作梦,直到她感受到手腕被粗麻绳缠绕磨破传来一阵痛,让她感到困惑…… 「现在是怎样?老娘穿越就算了,还不是到皇宫跟皇帝恋爱,而是到了贼窟?」看那些睡的跟猪一样且邋遢的男人,包着头巾、身旁摆大刀,根本就是山贼。而前方铺着虎皮并垫高许多的大位定是有个山贼王带领他们。 「马的,老娘在现代恨不得当女侠砍了那些政客还是恶霸,现在倒好,算你们倒楣!」 一章-月入湖中-2 香柠不顾手腕早已破皮血跡斑斑,技巧缩着骨、转着腕,总算挣出麻绳束缚,这下好办了!熟练拿起藏于衣襟内的匕首划开其他绳索,此刻倒很意外看着手里华丽雕刻、镶嵌宝石的匕首以及绣花精緻的宽袖…… 「呃……现在不是欣赏自己穿啥的时候!」香柠躡手躡脚逃出贼窝,外面尚且夜深,踩着土里落叶,沙沙声响细微,香柠并没有带任何武器出来,身上仅有华丽匕首。 黑暗之中,月下人影闪过树间,顷刻来到香柠身后,敏锐感受到耳边阵风,一个侧身随即闪避那人出掌,依风判断这掌力道扎实、速度极快。 那人停顿一瞬似乎对她闪过攻击感到诧异,却在诧异瞬间,视力2.0的香柠看清他所在,毫不犹豫往他小腿骨一踹!如此现代的招数让他这个古人摸不着头绪,只好跳开,怎知香柠最擅长「缠斗」见他一跑更是飞跃奔上,迅雷不及掩耳手刀往他喉头一砍,可惜被他后倾弯身闪过,此人看来训练有素,十分敏捷。 只见香柠手刀尚未收手更是张爪前伸,穿过他的右臂,熟练将其反折,回身,使他后弯着腰无法出招,袖间银织绣花月光下闪过眼前,唯美身段里藏着极为熟练的近身攻防术,在他打算空翻蹬起摆脱香柠箝制并抽出腰间系剑之前,早从裙襬伸出一条长腿,上弯的弧度柔软,竟将他预备飞蹬的腿勾回,那人失算一惊,重心散去只得单膝跪地。 「哼!」香柠拿出匕首停在他颈边,冷哼一声有些傲气。 「你……何时会这些招数?」此人声音沉稳,只是出乎意料。 「你是谁,给本女侠报上名来!」 「哼?女侠?」见他冷笑,香柠抽腿一踹,乾脆让他吃土。只是他伸手一抵,长腿在空中画过半圈,已然立在香柠不远处,警戒且细细端详着她。 「你该不会是公主的替身?」 「啥?噢……你该不会是山贼王?」香柠看他腰间半件豹皮,就跟王座虎皮相似。 「哼,我恶霸王方圆百里谁不知晓?独你无知而已。」 「恶霸就恶霸,霸王就霸王,你恶霸王不嫌赘字啊?」 「你呢?你不可能是曇凝公主,那匕首信物定是窃来的!」 「我怎么知道!一睁眼就变这样了,我也不想好吗!」 「你别以为装作替身就逃得了!」恶霸王自以为看穿她的用心,狡诈的笑,再度步步逼近,预备抽剑。 殊不知香柠也有所警戒,一记国手飞踢踢开他欲抽剑的手,连环回旋踢技的练习成果此刻发挥淋漓尽致,要不是这身宽衣裙襬碍事,香柠早就使出浑身解数与他对战,如今顶多只能防守,一面设法逃离他的视线范围。 一来一往打进树林深处,香柠正盘算趁隙藏入黑夜之中,此时一抹刀光让她闪躲不及,划破衣袖鲜血溅出,恶霸王抬头心中一惊,眼中却无洩漏惊慌,抽出背后大刀追上黑影,那黑影自然是针对这位「曇凝公主」而来,这便是让他意外之因。 香柠抚着血流不止的臂,拿出匕首削下一段布条,系在靠近心脏动脉处,希望多少能发挥止血效果,只是随后听见恶霸还是霸王的瞪了一眼,碎念道:「包在伤口之上的包扎法倒是奇特。」眼底一丝歉疚难查。 「那是你同党?」 「不……」见他闪避香柠眼光,迟迟才应声:「他是昏君派来的杀手。」 「喔?」 「你还不懂?将传言他最疼爱的公主抓来,作为人质不过是为了跟那昏君谈判,要他降于本王,如此看来他寧杀你灭口也不愿放弃挥霍江山的机会。」 「所以是说……我亲爹派人来杀我,只为了保有荣华富贵?」香柠从前国文都拿高分可不是假的,这一听就知道前后逻辑是怎回事。 「事实如此,你再无利用价值,我现在杀了你也无妨。」恶霸王飘来一记冷眼。 「你杀了我的话……」香柠似乎在思考这样是否就能回到现代,赶上跆拳大赛。 一章-月入湖中-3 「嗯?」恶霸王戏謔一笑,就等她害怕求饶。 「那就杀吧!」怎知香柠闭眼抬直了脖子,毫不犹豫,等着。 「你……」 「你不杀,他待会儿还是回来杀不是?」 「是。」 「不过……你怎么知道他是皇室派来的杀手?」 「他们斩断右小指作为效忠誓约。」 「噁……」 「再斩断左小指作为誓死效命证明。」 「别说了。」香柠皱眉,她之所以没学刀剑就是讨厌这些血光飞溅的场景,即便她想当侠女,也寧愿选择打狗棒法,当然之前她只有玩游戏才能选到那种技能。 如今她两手空空,除了小小华丽匕首、一身华服,从腰间拿出一块细緻金色令牌刻着「曇凝」二字,她大悟自己原来真是他口中的公主,但此刻也无法享受穿越剧里的荣华富贵,压根儿就是个落难公主,这让她想转型当女侠的慾望再度燃起。 「到底杀不杀?」香柠瞪视说:「这是公主令牌,本姑娘就是正牌公主,别猜想我是替身什么的,要杀便杀,别婆婆妈妈。」 「婆婆妈妈……」恶霸王被她一激,嗖一声拔剑抵在她颈边,同时也察觉四周空气凝结如冰,暗处盯视他们的视线多了几双,看来是方才落跑的杀手找来援军,此刻就等着恶霸王替他们完成刺杀公主的任务,之后只需剿灭贼窟即可回报。 恶霸王跨步逼近,剑缘停在她颈动脉上,自然在她耳边轻说:「我们被包围了。」 「嗯?」香柠睁着半眼查看四周,果真树梢、岩后都藏着黑衣人,却悄声告诉眼前霸王:「那你走吧,我与你也算无冤无仇。」侠女心燃烧所致,语气很是瀟洒。 「是我鲁莽行事才将你逼到如此绝境,我不允许他们得逞,你等会儿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别被他们抓到便是。」恶霸王说完,从袖口闪出几道光,暗器分别飞向藏匿人影。 香柠退入黑暗,脱下那件闪亮华丽衣袍,轻便许多,穿越树林之后竟是一面大湖之上,这情景如同她被推落的峡谷,回头见黑衣杀手穷追不捨,抱着赌一口气的决心,往下一跃。 跃入湖中,睁眼,漩涡带着气泡,她闭气在水底寻找出路,游向瀑布后方不久才浮出,眼前竟是一大岩洞且离瀑布甚远,或许不会有人察觉,这才拧去身上沉重的水,坐在一旁心有馀悸,回想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我该怎么回去呢!还来得及参加比赛吗?」 「到底是谁想害我,竟然把我推下山谷……」 苦思无果,她起身走往岩石空隙向外查看战况,刀光剑影在月色之下鏗鏘闪烁,可这恶霸王大刀挥得轻盈,逐一挡下攻击再俐落挥刀往敌方弱点而去,毫不留情。那黑衣杀手有三,各个身手不凡,行动矫捷,看这打法天亮也没个胜负,三杀手随即讲好般的退进夜里,消失无踪。 恶霸王站在林中许久,确认杀手都已离去才倚向一旁岩石,露出疲态,这一战可说是十分勉强,对方可是皇室培育的暗杀高手,不知何时又会出现夺取公主之命。 回神,恶霸王顾盼心想:「这傢伙躲得可真好。」竟寻不到公主一丝踪影。 一章-月入湖中-4 香柠方才见杀手总算离去,就在岩洞里将一身湿衣脱下全力拧乾,怎知拧乾之后她压根儿不知道这些古装是怎么穿在身上的,尤其皇室华服更为繁杂……还想起遗落林中的外袍必须去拿回来,将来卖钱也好换点吃的。 没想她这么快就进入侠女思考模式,随意套上那几件布衣,穿越岩洞小径来到林中捡回那件华丽外袍,罩上之后悄声走近大战后在岩旁小憩的恶霸王。 「你!」恶霸王瞄了一眼,惊见她衣衫不整竟别过头去,顿时心想:「我堂堂恶霸王无恶不作、姦淫掳掠缺一不可……何须回避?」于是大大方方回过头来,不带情绪的眼定定望着她:「你眼前可是方圆百里恶名昭彰的霸王,还有谁能让你变成这副德行?」指着她凌乱的衣衫,皱眉有些不悦。 这可是他的地盘,怎能出现跟他同道之人还不先拜码头就欺负他特地绑来的高贵人质! 「欸,这衣服我不会穿啊!哪条线跟哪条线绑啊!领子是哪边在上啥的……」香柠歪着头,拉拉身上那些衣线,露出胸前小块肚兜绣花,恶霸王的视线又不自觉闪避了。 「马的,我只看过日文系同学穿浴衣啊!这是啥碗糕啦!」香柠皱眉心想,百般委屈的望向眼前唯一的救星,缓缓说出:「你会穿吧?可否帮我穿好它呀大侠?」 「你堂堂一国公主,怎如此有失仪态,你是替身无误!」 「公主都有人服侍穿衣,我只需要这样把手张开吧!」香柠凭藉看电视的印象说,一面大大方方平张双手,衣物纷纷往两旁散开,露出中间一块白金色肚兜上绣着曇花,恶霸王瞥见一眼,眉心蹙的紧。 「行!你大哥我恶霸王今天就服侍你穿衣!」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这堂堂公主衣衫不整的模样了,且依旧不解这公主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男人看待。 「太好了!」但在香柠眼里那件肚兜就跟夏天穿的吊嘎背心没两样,该遮的都遮了!哪有什么问题? 「你真不怕死,我看你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恶霸王走近,轻拉起衣衫系带说。 「我是不知道……」香柠想起将她推下山谷的不明犯人就垮下脸来,只见恶霸王熟练替她整衣,层层叠叠穿上,不自觉就想揶揄他:「看你很常帮女人穿衣?」 「帮着穿是少了点,但脱得多了自然就熟练。」恶霸王狡诈一笑。 「哼。」香柠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继续她稍早苦思无果的悬案。 「行了,」恶霸王替她整好了衣衫,甩甩手说:「你的事我就负责到今日,以后……各自别过吧。」转身就想急忙装作瀟洒离去。 「那怎行?」香柠皱眉大喊,心想:「我还没找到回去的方法,怎能多应付一项生存考验?死皮赖脸也要赖着这个恶霸,反正进身攻防他是没我强!」 「难不成你要跟着我?本王待女人如薄衣,顶多玩上几日便弃置荒野,虽说尚且没玩过尊贵公主……」恶霸王回视露出令人厌恶的笑,香柠倒是看惯道馆那些小子的欠揍嘴脸,且总觉这傢伙很是面熟。 「是阿,机会难得啊!」香柠没所谓的语气,还逕自走到他身旁挽起他的右臂。 「你!」恶霸王见她此举很是惊讶,要不是那几个杀手来歷确实,替身尚且不须派遣高手对付,否则他压根儿不信眼前这女人是当初从马车中掳来,寧死不屈的曇凝公主。 「怎?」香柠抬头望向他,此时晨光略透进林中,她总算看清这张面熟的脸,跳开一步渐渐大笑失声:「噗哈哈……」心想:「靠!他也长得太像lose君了吧!」 恶霸王那张脸像极道馆里天生善良,连跟人对打都不好意思下手的「金框眼镜男」── 卢司君! 瞧不起的眼光顿时不慎流泻而出,恶霸王猜想这女人是被亲爹派来的杀手惹疯了,没趣的逕自走回山寨,想着得重新拟定叛变计画才行。 「欸,等等啊!」香柠拖着裙摆,掩饰笑意跟在他身后。 一章-月入湖中-5 恶霸王一踏入山寨就围来一群贼人。 「大王……那女人跑了!」 「都是我贪睡,我该死!」 「嗯。」恶霸王皱眉很是不耐烦地挥开,逕自往大厢房去,香柠提起裙摆随后跟上。 「欸!被大王抓回来了!快把她绑起来!」一群贼人或拿麻绳或伸手抓,只见她回身飞踢两记就让他们相撞倒地、遍地哀嚎:「呜……那女人是公主吗?」香柠无视,逕自前进,并计画着早日换下这套难以行动的华服,总是碍手碍脚让她难展拳脚。 来到恶霸王的大厢房前,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开门进去。 「谁准你进来!」恶霸王警戒回视凶狠,手停在刀柄。 「你有没有轻便一点的衣服,穿这个好累……」香柠却毫无惧怕,随即露出倦容,瞥见恶霸王身后紫色床铺舒适,让她眼皮更加沉重。 「没有。」恶霸王擦着刀,无情冷言,却见她臂上剑伤染红了袖,正想改变主意时,香柠已然往他床铺趴去,顷刻闭眼睡着了…… 「这女人到底是……」恶霸王困惑之际,打算将她拎起丢出门外,但才走近伸手,没来由的决定随她去,且将她乱倒睡姿移往床里边,替她盖上被褥,自己换回一身深蓝棉布衣,也一同躺进床里睡去。 直至黄昏,恶霸王觉得一身沉重疲惫并无随着休息散去,睁眼一看,发现原本躺再身旁的女人,正将他胸口枕着熟睡,一头乱发早已不见当时华美高贵,恶霸王将她从自己身上移走,起身拍拍胸口顺顺气,回头看她依旧睡的沉,摇摇头便去更衣。 「计画有变,准备夜里啟程回大恶城。」恶霸王凛凛坐在王座吩咐。 此时香柠才惺忪起身,摸摸自己衣衫还在,猜想昨晚她是自己睡呢?还是那个长得像卢司君的恶霸王一同睡呢?反正道馆时常让大家睡通铺,也没特别介意,只是想起他那张书呆脸就想笑,这一笑让她头上玉簪落下,下意识摸摸头发,惊觉早已一团散乱,顾盼四周发现一枚铜镜,勉强扎了高马尾,加上那几支玉簪还算清新。 回头门边不知何时已经站着恶霸王…… 「这给你换下,但你这发……简直是大侠。」恶霸王忍着笑意,嘴角微扬。 「谢囉!本姑娘的愿望就是成为大侠!」香柠接过他手里衣物,没好气说。 「今夜我将率眾回大恶城,你也跟?」 「跟阿……」香柠站在屏风里想想,又问:「大恶城是很恐怖吗?」扁嘴心想:「大恶城听起来就像大一号的恐怖箱吧……谁会取这种难听的城名!」 「那当然,你这公主未免孤陋寡闻,本王所管大城乃当朝昏君天敌。」 「嗯……」香柠随意点头敷衍,猜想:「所谓大恶城不过是另一个山寨,顶多就是个名字吓人的贼窟,还天什么敌。」不禁微扬嘴角窃笑。 「你若跟我回去,曇凝此名定是不能再用。」 「那叫我香柠可好啊?」 「行,只不过……」恶霸王看来一丝困扰。 「怎?嫌香柠难听?」她恶狠狠地语气,待答。 「本王不能随意带个女人进恶氏,你若非被恶氏收做徒弟,就得成为我的女人,否则入了大恶可不保你性命安危,这样还想跟我回去?」 「成为你的女人这条件有些拢统,你可说清楚点?要举行啥仪式?还是要付出啥代价,劳烦大王好生说明给孤陋寡闻的公主听听可好?」香柠站在屏风里只换上衬衣就皱眉看着手里一团衣袍烦躁,她实在不知道这堆衣服要怎穿,怎就不能像t恤套上就好? 「本王已经夸下海口终生不娶,但试想娶了当朝公主更得人心,也无不可。」 「娶我更得人心?」 「昏君唯独宠爱你这公主,只因你好巡视民间疾苦,深得人心,这也让我有机可乘绑了你做人质,若你入我手的消息公开,百姓叛变怕是再多兵马也压不住,为此昏君要杀你灭口。」 「百姓爱我,我跟了谁,谁就能当王?」香柠为此简略的做结,让他顿时语塞。 「嗯……大抵如此。」 「喔,所以不用付出啥代价,只需掛名即可?」 「那可不一定,若哪天我对你起了兴致,那可不保证只是掛名夫妻。」 「哼,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打过我。」 「你……」恶霸王见她迟迟未走出屏风,说:「更衣未免多时?」 「我……」香柠沉默许久,恶霸王都猜出是何原因。 「又不知道怎么穿了?」 「嗯……」 恶霸王闻言叹声气,放下大刀走入屏风,这次打算让她记住每个步骤。 「让一个堂堂霸王教你穿衣,你敢说出去我就断你的喉。」是免不了威胁一句。 一章-月入湖中-6 「那又怎样,我不是你掛名妻子吗?」香柠狡诈的眼神不输他,无心记着那些比套上t恤还繁杂的步骤,随口问:「那我要叫你什么?相公?嗯?」是真好奇该如何称谓。 「哼,」听见相公二字他冷笑一声,毕生都没想过会有女人情愿这般叫他,心中莫名一震,依旧冷漠语气应答:「本王大名恶水军,排行第三,你若愿意称三郎便是。」 「噢,三郎?」香柠笑称,就想看他的表情变化,可惜啥也看不出。 即便三郎这亲暱称呼的确让他心里一阵乱、头皮一阵麻。 「长的也太像lose君了,看着就想整他……怎办呢?」香柠笑着,心想。 「记住没?下次别想再叫我服侍你穿衣!」 香柠无视他的话,拄着下巴想了想说:「那……三郎叫我柠儿好了。」 「凝……我要怎么叫你是我做主!」 「好,好,三郎真任性,比我堂堂公主……」 「你暂且不能以公主自称,否则那些杀手可不又来烦我?」 「好吧,但你也别嚣张。」香柠撂下最后一句话,甩甩宽袖,只留背影给他。 「等等。」恶霸王抓住她,那正好是被划伤的臂。 「噢……妈呀!」香柠回头恶狠狠瞪着他说:「干!麻啦!」 「你的伤……」恶霸王眼底藏着忘记她有伤在身的歉疚,回头从床边柜里拿出旧木箱,木箱中装着几罐药品,香柠这才收起愤怒,走到床缘坐下,又把层层外衣掀开,伸出布满血渍的臂,血渍早已有些乾黑。 香柠见恶霸王熟练地替她上药、细心包扎,忍不住笑了,心想:「不愧是将来梦想当医生的lose君,很有架式嘛!」 「笑什么……」恶霸王冷言。 「三郎的梦想是当大夫吗?」 「本王是成为一国之君的角色,岂可跟区区大夫并论。」 「好吧。」 「既然你要随我去大恶城,就得知道大恶城的规矩,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么恐怖……」 「必须让你知道恶宅虽是我家但并不安全,大恶九少都是我的家人,目前大哥行踪不明暂且由我掌权,名为家人却毫无血缘关係,大家都是来路不明的孤儿,被恶老爷养出一技之长、替他卖命。」 「噢?那大恶城真的是座城囉?」香柠不识趣直问。 「哼,不然你以为?」恶霸王替她包扎完毕,收起木箱又说:「大恶城里住的是那昏君统治下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难民,可别小看这群难民,为了住进大恶城脱离昏君管辖,各个无非身怀绝技就是愿意卖命换取生存空间。」 「喔,那不就像丐帮之类?」香柠心想,只是点头应和。 「大恶城自给自足、不课税、不徵兵,专由大恶九少在外偷拐抢骗、姦淫掳掠、无所不用其极夺取城外各种资源,尤其是那些脑满肠肥的权贵大臣,抓走他们儿女,见他们焦急如焚的样子就痛快。」恶霸王笑得有些变态,让香柠不自觉缩起身子。 「大恶城如此恶劣,百姓却也争相迁居,你说究竟谁更可恶?」 「你呀。」香柠毫不犹豫指着他鼻尖说。 「哼,好歹昏君是你亲爹,本王尚且不与你计较这些。」 「你还拐骗权贵大臣的儿女?他们是无辜的吧!」 「夫人,那些流离颠沛的难民可有何罪?百姓无辜受害人数可是大过那些权贵之后的百倍万倍!」恶霸王察觉自己说得有些激动,收回情绪才又落下冷语:「罢了,我连你都抓来了,你自然是替那些权贵之后着想更多。」 「嗯……」 「只是自此不许你在恶宅里说出这番话,准会惹来是非。」恶霸王起身又说:「有些事你知我知便可,少说几句才能明则保身。」整整衣衫皱褶向前几步,回头交代:「我得去处理夜里回城一事,路程约莫三天,这期间再告诉你未完的叮嘱,你尚且在这待着别乱闯,免得杀手又来坏我好事。」 「嗯。」香柠点头,她本来就是个除了练武以外就不太动的宅女。 可惜了这里没有网路和平板电脑可以给她玩点游戏,幸好她有许多想不通的事待思,躺在紫色床铺望着木樑发呆,脑中正排序她该解决的问题,首当其衝自然是寻找回到现代的方法,因为还有个能让她成为国手的比赛要参加。 一章-月入湖中-7 只是想起昨夜跳入那片湖中也无异样,想必根本不是湖不湖的问题…… 「难道是时间点错了?我被推下的时候还没深夜,改天早一点再去跳一次?」 「不!或许死了就能回去,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不!好不容易有这种当女侠的机会,要死也必须轰轰烈烈!」 「好吧,就这么决定了!一边轰轰烈烈当女侠,一边寻找回去的办法……」 香柠点点头,抚着胸口,发现自己有个习惯,是在思考时抓着胸前那枚玉坠。 此时她拆下那枚玉坠仔细瞧着,白色脂玉色润均匀,刻着轮廓似夜里曇花。 「曇花凝成白玉,何止一现……」她嘴里碎念着,才大悟这或许是曇凝公主名号由来,看着也是唯美,想起自己的名字只因妈妈怀孕的时候特别喜欢柠檬香,才给自己取名香柠,怎么看都只是某种糖果的口味之一,跟这公主名号由来简直天差地别。 「既然如此,在这里就叫香凝好了。」她决定藏起关于现代的一切,要开始好好体验难得的侠女人生,一面寻找回归现代的办法,管她在此是否只如曇花一现。 「叩叩。」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即有个臭山贼弯身端着饭菜走来。 「小弟有眼不识夫人,昨儿个若有得罪还望夫人大量。」 「夫人?」香凝嘴里嘀咕,猜想那恶水军是早向大伙宣布两人掛名关係,随即露出一抹浅笑,轻挥掌说:「行了,放那就好。」语气不比水军冷漠,只差没加句:「可以滚了!」 「那小的先退下了。」 「嗯。」香凝看这菜色灰灰脏脏,让她毫无胃口,竟连一盘翠绿青菜都没有!这么个吃法怎么养生呢?没过几日她都要光长肉变丑了!甚至多疑的认为这些菜可能有毒,毕竟想杀她的人早已无所不在……于是她一口没吃,回头又窝进被里睡下。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碎裂声伴着怒斥,她才惺忪起身瞄了门外一眼。 「废物!怎么不都去死!连饭菜都备不好!」一向沉稳的水军正在怒斥门外贼人,地上一摊饭菜、碎碗片四散,那臭山贼一听怒斥立马跪下,才发现自己跪在碎碗片上,脸面忍着纠结,伤了膝盖还好,就怕等会儿喉里被他大王插上竹筷毙命。 「怎了?」香凝起身恍惚走向水军,此时有些晕眩大概是都没进食的缘故。 「还问怎了?你为何一口都没吃?是想死吗?」水军大声斥责让她觉得刺耳,瞇眼偏向一边,随即皱眉不耐烦的睁眼瞪了回去。 「我哪知道这些长的像……」香凝是想说「屎」,但碍于现在是隐藏版公主身分只得勉强换了句:「像杀手送来的菜到底能不能吃!自己叫我小心现在又对人大声!三郎莫名其妙啊!」比他更大声的喊了回去,再一脸委屈回到床缘坐下。 这招装委屈都是用来对付她亲爹关老爷的,直觉对这恶霸王可能也有用…… 「罢了,本王尚未用饭,不如一起吧,跟我吃一样的总能放心了吧!」 「哼。」香凝依然没给好脸色,就想试探他的极限。 那跪地贼人看着公主大战霸王的剧码十分傻眼,恐怕天底下只有这女人敢如此回话还能看见明天日出,若非此女存在十分重要,就是霸王对她情有独钟,想到这儿臭山贼摇摇头,全盘否定后者,想必此女存在对其霸业有大助才是。 「滚远点,别再让我看见!」水军对跪在地上的男人冷冷令下,随即带着香凝离开。 「你可真无情,他膝盖都跪坏了。」香凝挽着他轻声说。 「你可真多情,还知道为其他男人着想。」水军视线直直向前,语气冰冷。 「真是大男人主义。」香凝瞧着他的侧脸心想,没力气再回话。 一章-月入湖中-8 走入山寨,王座前早已摆好饭菜几碟,一旁也给香凝置位,王座之下是几名山寨小将正在等待霸王入座,见他带着夫人进场纷纷起身致意。 「行了,无须拘礼。」水军凛凛入座,先是饮下一杯酒,那是开动的信号。 这才听见座下眾人动筷声,转头看香凝是否满意菜色,只见她没所谓的夹起菜叶,缓速进食,这些菜色哪比得上她妈妈一手好厨艺,尤其擅长法式料理。只是看在未来长途漫漫还是多少吃些。 水军见她开始吃了才转头大口吃肉喝酒,速速解决了眼前那些饭菜,拿起布块擦嘴,饮下一杯酒润喉,似乎有些事要宣布。 「咳哼,」水军一出声,视线纷纷集中上来,他才又开口:「如各位所见,曇凝公主已死,这位是香凝也是本王正妻,寨里兄弟称她大夫人便可。」 「恭喜大王挣得美人归,贺喜大王成家,想来立业不远矣。」 「恭喜大王,贺喜大夫人。」眾人齐声祝贺。 香凝倒是没所谓的继续吃着眼前饭菜,对此宣誓毫不在意,大家倒也习惯这个大夫人似乎天生就有的傲气,跟她身边大王简直绝配,同样深藏不露,万万惹不起。 「怎了?我这说法你有不满?」水军侧身轻问香凝。 「嗯?没什么,只是在想何时啟程回什么大恶城?」 「深夜里啟程,所以你等会儿也该准备准备。」 「我要准备啥?」香凝心想:「又没行李什么的。」 「准备长途跋涉,多休息吧。」 「那有什么!」香凝可是拥有国手实力的体能,长途跋涉顶多就是晕车……不禁想了想,又问:「我是骑马还是坐马车?」毕竟她可不会马术什么的。 「我们赶路,当然是骑马。」 「那……」香凝一脸为难。 「你不会?」 「嗯。」 「那没什么,我带着你便可,也好不让杀手有机可乘。」 「三郎真可靠!」香凝笑了说,这也是她平日用来对付教练亲爹关老爷,保证越大男人越有用,果不其然,水军冷着脸却藏不住眼底笑意。 深夜,寂静中一丝细碎嘈杂。 大队人马躡手躡脚从山寨悄声上路,前往位边关、近大漠的大恶城,城内物资皆如水军所言,来自大恶九少的掠夺战绩,誓言抢遍世界唯独不夺大恶城民所有,以致百姓闻言纷纷寧可迁入由恶霸管辖的大城,也不愿留在昏君的残败江山之中。 昏君却在边关派遣兵马,遇到疑似大恶城民皆以叛民之由格杀勿论,这让大恶九少以牙还牙更是理所当然侵占民田、臣宅,更毫不留情杀入营区将其兵马痛杀,片甲不留,再掠夺粮草运回大恶城所用,致使大恶九少恶名远播,残忍作风令人闻风丧胆。 最为人害怕便是用毒奇才「恶水独」,排行第五,紫黑色指尖挥散银色粉末,如星光唯美洒落,时与空中水气结合侵蚀衣物后快速渗入皮表,冒泡数秒竟已融至骨里,最后令敌人蒸发成烟,尸骨无存。可惜此人面目难以追踪,终日戴着黑色半斜面具,深藏不露。 而最为人知自然是恶家九妹「恶天娘」,可惜她并无天良,手执九节棘鞭,宛如缠满荆棘的铁刺长鞭,一记便可使人面目全非、皮开肉绽,二记便可断人手脚、拆人肢节,可她兴趣便是瞎击数鞭才睁眼笑看「成果」如何,那人定是早已模糊不堪。 专为水军打探消息即是排行第四的「恶水雾」,神龙见首不见尾,步伐无声,体似无重,青扇一挥,不见其踪。如雾般存在,没人能摸透他的底细踪影,偶尔可在恶宅顶楼台上、细纱帘后瞥见他的身影,平日无事可不轻易露脸。 晨光乍现,水军在河边岩旁藏着身影,细细对香凝说起恶宅人事,见她津津有味听着,时而皱眉、时而言笑,如此悠间时光恐怕唯独此刻而已。 「那三郎除了大哥以外,排行第二是谁?」 「第二是大姊,但赶了一夜也该休息了,纵然你不累,我可不想再说。」 「喔……」 微风掠过耳畔,林里沙沙细响,伴着涓涓河流水声宛如催眠曲,此时水军轻闭双眼,手边长剑从未离手,打算就这样小憩一会儿。 一章-月入湖中-9 香凝在一旁静静看着毫无建物阻挡的天色,计画下次要学会骑马才行,堂堂女侠怎能窝在男人怀里?况且这傢伙还长得跟lose君那么像,想起马鞍上被他罩着身影就心有不甘,却没发现自己的眼神早已悄悄落在安睡的水军侧脸,看着有些失神。 「这傢伙跟他也是有不像的地方啊……皮肤比较糟耶!lose君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伙食好啊!」逕自点点头下个结论,打算之后别把这两人相提并论了。 从胸口拿出那柄华丽匕首,蓝宝石反射晨光闪耀让她总算理解关妈怎么特爱宝石、水晶饰品,原来是喜欢这种闪闪烁烁却不刺眼的灿烂光芒,而且……能将这种光芒握在手里,是莫大的虚荣感啊! 抽出匕首,香凝只是想细细观察这个工艺品,没想到一旁水军突然睁眼伸手抓住她。 「你做什么?」 「什么什么?」 「你是想暗杀我还是想自杀?」水军皱眉怒斥。 「你不是在睡觉吗……我吵醒你了?」 「我没睡着。」水军冷眼回应,依旧盯着她手里匕首。 「我只是拿出来看看而已,紧张啥阿你?」香凝甩开他的手,又把匕首藏好,抬头没好气地瞪着,似乎不屑他总是大惊小怪。 「别再轻易拿出匕首,那是地位的象徵。」水军凝重地交代。 「是是,那我拿啥防身好呢?三郎大侠。」 「待在我身边不是最方便吗,娘子?」水军伸手揽住她的肩,狡诈笑着。 「也是啦,那你应该不会怪我遇到危险就先把你推出去挡吧?」香凝回敬一眼狡诈。 「哈哈,那自然是……」水军话语未尽,视线冷冽,直直穿透香凝身后林里。 一阵雾般烟影旋即现出人影,手拿青扇轻挥,一头散落肩上若说黑发还有些浅,细发如长丝,随青扇微风飘动,见水军收回警戒才缓缓收起青扇。 「许久不见,三哥威风依旧,敢问这位……」此人视线飘向水军身旁女子。 「凝儿自己人无妨,四弟且说捎来何讯?」 「自己人?」恶水雾打量着香凝,看来是跟他三哥之前玩玩的女人有些不同,才把眼光回到水军身上,开口便是直问:「敢问这是曇凝公主?」 「也瞒不过你,可她如今已是你三嫂,注意你的态度。」 「呵呵,三嫂!」水雾笑声轻快,如同他的姿态,挥开青扇走没几步才说:「三哥真是厉害,将昏君掌上明珠揽入自家,还不把他气炸!难怪近日不断有杀手打探曇凝下落。」 「曇凝已死,这是你三嫂香凝。」水军坚定语气,更像是命令。 「行!要是三哥希望这消息讹传,我去便是。」水雾看来是怕这三哥深不可测,随即又浅笑说:「但可别忽略了九妹,他可视三哥当日的不婚承诺甚重……」 「她若当我是三哥,自然没有意见。」 「也是,三哥执意如此,我也不便多说。」水雾再度收起青扇,缓缓开口:「此行是来告知三哥,昏君派遣大队军马挡着你的去路,怕是让你回了城难以歼灭,才出此计。」 「路线?」水军悠哉,嘴角微翘不显,心思难猜。 「三哥预计三天到达大恶城的路线看是不可行了。」 「是吗。」 「走险路方可保身,只是得七日才抵大恶。」 「无妨,粮食不够就抢。」水军甚是诡譎的笑,说:「你让刀娘带另一队人马与我兵分两路,调虎离山,必要时歼灭军队、抢人抢粮抢武器……都好。」 「呵,就知道三哥如此,刀姊也为掩护你到大恶,早在计画此事。」 「嗯,那便七日后见。」 「是,三哥三嫂,七日后见。」水雾展开青扇,躬身一礼。 「欸,先别提起三嫂之事。」 「行。」青扇一挥,一缕烟雾飘散开来,转瞬林中寂静,再无声息。 只剩两人面面相覷。 「刀娘是谁?」 「她就是大姊,恶刀娘,我的刀技便是她所传授再自行加以变化。」 「噢!」香凝眼神发光,心想:「听起来很帅啊!真想看看本人!」儼然一副崇拜女侠的模样。 「呵呵,你可别忘了我叮嘱,恶宅之中只能信我。」 「其实我全世界就只信你,毕竟人人都想置我于死地,在你身边或许能活久一点。」 「……。」水军听着她平淡语气,说出如此伤感话语,一时语塞。看这落难公主心底是有些过意不去,就那句「全世界就只信你」让他心又一震,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决心,无论乱世如何,竟升起与她走到最后的念头。 「该上路了,我还得宣布改道。」水军逕自前进,落下香凝急忙跟上。 走的急,就怕被她发现眼底藏不住的情绪多了些,且都与她有关。 二章-恶城九少-1 选择走险路,究竟有多险峻? 此去必经白尖山,白尖之意即是岩质灰白易碎,岩壁寸草不生犹如狼牙尖,斑驳片片,唯一走道坑坑洞洞怕是车马难行,一路看似鲜少洞穴可供休憩,山中动物仅有银灰狼群出没,路边偶尔可见白化人骨,自然是狼群餐后没能收拾残骸。 「怕吗?」水军低头问了香凝,却见她睁大双眼顾盼不暇,很是兴奋。 「怕什么?狼来了就先把你丢出去,餵饱了就不会来找我啦!」 「哈哈。」水军闻言笑了开。 以往同他途经此路的女子总是面露惊恐,极度不安,如今见过一路无惧的女子除了恶家女将之外,就是这胆大包天还想将他拿去餵狼的公主。 但过黄昏,夜幕悄然而至,她还是紧紧抓住水军衣襟,就怕黑暗中那几双狼目在她一个恍神就扑上狠咬,水军见她开始紧张,嘴角浅浅扬起,顺顺她的发,想让她安心些。 「不是说要把我丢去餵狼先?现在倒是紧张了?」水军低头悄声说。 「我想了想这样也不对,你死了我还能活吗?真是的……」香凝对自己被看穿感到有些恼怒,但她实在只去过围着栅栏的动物园,公训野战打完漆弹也是住进小木屋啊!这种正宗野外求生她压根儿没经歷过。 「别怕,狼儿扑来是我们好运,下一餐可是加菜了!」 「噁……」香凝才不想加那种菜。 「大王,前方不远就是岩盘。」此时前方马匹上的男子回头报告。 「大伙照例停在岩盘休息一夜。」 「是!」大伙在一座天然形成犹如屋顶的岩盘底下卸货、栓马、休息,炊烟升起,煮了锅大杂烩,香凝吃得有些勉强,但也没得嫌了,总不能真让他们找来狼肉加菜,那比大杂烩更让她没胃口。 「这种日子要过上七天吗?」香凝嘴里嘀咕,被水军听得清楚。 「是阿,真委屈我的大夫人,所幸尚未明媒正娶,你还有后悔的馀地。」 「要后悔也是七天后的事了,我现在要是后悔,还不加入路边白骨行列?」香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虽说全世界就只信他,却也限定互利共生时,她深知若自己并非公主且毫无用处,也只能落得被拋弃的结果。 「呵呵,你倒是摸透我们这些贼的作风了。」 「我们怎会让大夫人在此山间香消玉殞呢!」 「是阿,哈哈,大王捨得,我们怎捨得呢!」 香凝见这群臭山贼的淫秽表情就咬牙切齿,似乎不过几日没发威,就当她真是落难小公主?此刻她挽袖起身,握紧拳头,除了水军浅笑着看戏,其他人都僵着脸,缩了缩身子。 「呵呵,三郎自然是不能推去餵狼,可你们就没这价值,推去餵狼怕是狼也嫌弃不吃!」香凝狠狠指着那几个消遣她的男人,见他们不敢抬头就甩甩袖子,回位上也没打算放过水军,指着他鼻尖冷言斥责:「你可真大度,还能让正妻被开这种玩笑?」说完便甩手气呼呼往后方去,也不管那早藏有几双狼眼瞪着。 「大王,嫂子这样怕是危险。」一旁始终沉默的男子怯生生开口。 「嗯,你去把她找回来,一丝伤着砍了你也不够还。」 「我……知道了。」男子起身,看来有些瘦弱,拿起弯刀走入黑暗。 「哼哼!」香凝踢着角落岩块,剥落了几层,红月渲染出诡异氛围,她想起颱风前的月就如此色,就在她刚买一台长焦段类单拍下橘红弯月,隔日天气预报就发布颱风警报,方才还犹豫是否应该告知他们,此刻才懒得管那些臭山贼死活。 二章-恶城九少-2 这时后方传来脚步陌生,不若水军那般沉稳难察,而是粗手粗脚就怕别人不知道被跟着,香凝只往巨岩之后藏身等待。 「嫂子?大夫人?」瘦弱男子轻声喊着,就怕惊扰附近的狼群。 香凝往后一退,深呼吸之后飞速往他扫过一记手刀,他竟侥倖闪过,踉蹌退步,香凝也没空着,在他踉蹌之间长腿一扫,使他反应不及跪地,匕首即刻抵在咽喉附近。 「嫂……嫂子,是大王叫我来找你。」 「真的?」 「嗯。」 「回去告诉他别找了,我在这里当狼王好了,哼!」 「这里危险,要是一两隻还能应付,若真来了狼群……」见他皱眉,神情惧怕像是亲身经歷,香凝也就收起匕首让他起身。 「嗯?」香凝听见隐约传来诡异的呼吸声,伴随口水在咽喉滚动的杂音,有不祥的预感……脸色一沉:「来不及了。」四周金黄眼光死盯着两人。 「唉……嫂子躲好,可别轻易出招,等会儿悄悄从我身后逃走。」 「那你呢?」 「要是嫂子有些差池,我回去也剩半条命……」 「嗯,那怎么行,我是无所谓了。」香凝说完,曲身准备应战。 「不行,你没武器啊!」 「噢……」香凝这才想起近身攻防对狼爪根本没用!还以为这狼是色狼的那种狼,若真如此,一次来五隻也没问题,但此时真真切切是兇狠狼群,且已开始步步逼近,算来约莫六隻,随后又来了一两隻。 「马的,要是死在这就能回现代是最好,要是没死反而少腿少手的,以后还怎么当女侠?」香凝看这情况,不禁皱眉心想。 说时迟那时快,首隻狼儿扑向山贼,见他手里大刀一挥,砍了一隻成半,这一砍惹了狼群齐上,见他大刀拋向空中,微微向后弯身,以掌旋起大刀,使狼群扑了个「旋刀阵」,血渐四处,狼群支离破碎,香凝躲在他身后,尚且惊魂未定就见他速旋几刀甩了血色,收刀转身看向自己。 「没事吧?」那山贼浅浅一笑,伸手欲搀起腿软的她。 「嗯……」香凝不想他这般瘦弱模样竟如此可靠,或许霸王旗下人才辈出。 「呵,下次别赌气乱跑了,大王是知道那些人只敢说不敢做。」 「嗯……谢谢你喔。」香凝向他愧疚一笑,却见他回避眼神对视。 「不,大夫人选择同我面对狼群,可见大王择妻慧识不凡。」 「呿,叫个手下来救我,自己人呢?」香凝想到这就上火。 「大王知道我的旋刀阵专对付狼群,找我出手也是必然。」 「哼,只知道替你啥大王说好话。」 「呵呵。」那山贼傻笑几声,看也不若其他山贼惹人厌。 香凝勉强起身,不去看那一地破碎血腥,这才走回岩盘附近。 「回来啦?」水军放下手中碗酒,回视冷言,眼底一丝迷茫。 「唉,司马又弄一身腥……」 「今天纪录是几隻啊?怎没带回来加菜啊?」一群弟兄连忙开口。 「行了,念情先过来喝一杯压压惊吧。」水军递给他一碗酒,浅笑。 「谢大王。」司马念情毫不犹豫饮尽,哪怕这是毒酒,看是信他大王十分。 香凝瞥视一眼就转身离开,这次走往岩盘内角,不再闯进空无一人的旷野,弯月似乎更红了些,让她不禁转移注意力,担心天气会影响抵达大恶城天数。耳边传来步伐稍嫌沉重,但也不需回视就能猜到是谁。 「我听念情说了,还气?」水军方才有些喝多,搭住香凝肩上的力道沉了些。 「我不过区区女子怎敢生您大王的气?」香凝一个侧身便退步闪开,下巴可没压低过。 水军见状,别过头去,叹了口气便坐在草堆旁,没想争辩。 「司马念情的刀法……是你教的?」这会儿她更好奇司马念情的刀技威力。 「不是,他父母被兽群攻击亡命,自己则被路过的养父母救出,年老时不过留把大刀作为纪念,此后便来到大恶城,刀娘收他为徒传他恶系刀法,条件便是他司马系人人覬覦的宝刀『万马』归刀娘所有。」 「喔,那他跟你不都是刀娘徒弟?」香凝几乎忘了刚才的气愤,坐在一旁追问。 「哼,那可差多了,我是刀娘的三弟,他只是刀娘的徒弟。」 「喔……」 「还气我没去找你?」水军试探的问。 「算了吧,我本来就不是那么重要,活着回来就该跟你道谢了,谢你还派大姊的徒弟来救我,真是劳烦大王了。」香凝没所谓的说着,手不停空中挥着那些不易见的蚊虫。 「如你所说,本王不能丢下整队人马,冒险隻身前去救你……这脾气我是闹不起。」水军淡淡语气,没有责备,在她听来怎么更像抱怨。 『你不会知道看着任性离去的背影我有多为难、多心急。』水军视线低垂心想。 二章-恶城九少-3 「那三郎会为了我一句话……留守岩盘几天?」香凝试探的问。 「怎了?你不是恨不得赶快离开白尖山?」 「你没发觉今日弯月红的诡异?」 「没……」水军淡回,心想:「本王整晚都在担心你的去向……哪还间情望月?」 「暴风之前月色就是如此。」 「凝儿也懂天文?」 「略懂略懂。」香凝笑说。 「若明日起风,就依你所言留守岩盘。」 「嗯……」香凝视线往他眼里而去,又问:「三郎今天是喝多了?」 「怎了?酒味太浓?」水军嗅了嗅衣衫说。 「那倒还好……」香凝心想:「是那双眼神飘散夸张……」 「是不小心喝多了些,有些晕眩。」 「那三郎先休息吧,肩膀借你。」香凝说完,就伸手将他靠向自己小肩,只因方才逛了一圈发觉四周白岩易碎,且碎石尖锐,根本无处可供安然倚靠。 「不了,被人撞见还不知怎么笑话我。」水军浅笑着,轻拿开她的手放入掌心牵着,才说:「要借,也是我借你。」且让香凝靠入胸口,拿起一旁薄毯替她盖上。 天光湛蓝从雾里透出,空中正飘下细雨。 水军醒来,看着身旁沉睡女子,她可真懂些天文,只好盘算着等会儿通知大伙在岩盘留守三天,待风雨过后再往大恶城去。 冷风阵阵带着湿气,香凝缓缓睁眼,看眼前云层色彩分明代表其厚度及挟雨量,转向一旁见水军正领着一群人扎营、赶马,立刻衝上前去…… 「不行在这扎营!必须立刻出发,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白尖山!」香凝慌忙喊着,眉心紧蹙,让人不解。 「怎了?你昨儿可不这么讲。」水军命令都下了,怎才变故。 「这的石灰岩质比我想像中脆弱,这岩盘说不定撑不过暴风大雨……且要是不趁现在离开白尖山,待风雨过后要是前方崩土断路,还怎么前去大恶城?」香凝条理分明。 「既然如此……就依夫人的话,所有人立即上马,行囊能带便带,不能带便弃置一旁,钱粮等物再抢就有,务必确保每位兄弟都上马才行!」水军冷冷令下,毕竟他是贼王,出尔反尔、不守信用乃家常便饭。 「再抢就有?」香凝为这句话白眼嘀咕了一下。 「走吧,赶路,这就离开你讨厌的白尖山!」水军回头一抹浅笑,替她穿上黑色斗篷,帽沿拉低多少能挡点风雨,才将她推上马鞍。 「走!」短鞭空中一挥,顿时眾马蹄声似乎震动了白尖山。 风雨渐强,山壁两旁脆弱土石随着雨流而下,滚入侧边峡谷不见踪影,所有人见状更是不畏风雨快马加鞭,只怕命丧白尖山中滚滚碎石。 快马不停,持续约莫半天之久才见平地小村,山贼此时经过暴风雨摧残各个早已狼狈不堪,水军手里韁绳倏地一股拉力向下,马儿不堪疲累软了前脚,水军连带香凝被弹出马背,只见水军紧紧护着怀里人儿,前臂重重落地还向前滑了些。 「你没事吧?有伤着吗?」水军不顾自己臂伤正在滴血,只顾怀里人儿。 「你的手……」香凝见他臂上布块早跟皮肤磨成一片血红,有些惊恐。 「我没事,皮外伤而已,你摔到了吗?」 「没……」香凝见他神色为自己慌乱,不禁心想:「我说不定还比你耐摔!」 「大王伤着了!快拿药啊!」 「药呢?谁那有啊!」一群山贼纷纷下马,少了头儿命令显得惊慌无比。 「行了,你们在这顾着,我这就去城里找药!」香凝见状,侠女心再度燃烧。 「不……」水军话都没说完,香凝早已跨上马背奔驰而去,只得连忙喊:「念情!快跟上,把她带回来!」看着两人背影渐小,皱眉嘀咕:「太鲁莽了……」 二章-恶城九少-4 这几日观察他们骑马,觉得根本比考汽车驾照简单许多!还不用记得上坡打档什么的,于是这会儿香凝顺利进城,第一站不是走入药铺,而是当铺。 「老闆,你瞧瞧这货色,肯定上好啊!」香凝拿出那件公主的外衣。 「你怎会有这皇族服饰?」 「嗯,告诉你也无妨,我爹也是开当舖的,可家道中落只得变卖这些宝贝,所以你可别以为我无知就少算银两!」香凝板起脸,看来不好欺负。 「这样啊……是挺不错,可有些脏乱了。」当铺老闆检阅说。 「这可是纯金银线绣成,脏乱也不失光泽啊!」 「是没错,但我只能给你五十两,这有些磨损,你看看!」 「什么?少说也得一百两吧!」 「五十两就很不错了,姑娘要就当,不勉强。」 「呿,五十两就五十两吧!」香凝藏起五十两才走出当铺。 途经一间布店,还进去换了一身书香衣袍,扎着高马尾宛如美男书生,这般加以掩饰才走进皇帝向来佈下眼线甚多的药铺,慌忙的脚步和喘息一点不假的佯装,让舖里人们眼光都落在她这文弱书生。 「有什么治擦伤刀伤的药,快拿些来,我家爹在田里摔着急用阿!」香凝刻意压低声音。 「这里有,公子你可是要内服?外用?」 「外用的!涂上伤处便可……」 「好勒!这包止血,这包消炎,先止了血半天以后再换消炎便可。」 「多谢!」香凝拿出怀中银两,不等找钱急忙离去,谁知走到门外撞见念情,一脸慌忙似乎等候许久。 「你怎能随便跑进城里!行踪要是被发现……」 「有山贼!」香凝突然指着步步逼近她的念情,大喊:「你可别抢这些,我爹等着我救命药啊!」一边踉蹌退步,惹得念情一脸狐疑,趁机转身就跑。 「你……别跑啊!」念情不顾一切要完成将她带回去的使命,紧追在后。 「别抢啊!」香凝怀里抱着药,穿梭人群之中边喊。 「别跑啊!」念情皱眉叫喊,突然空中跃下一抹人影,迅速拔剑挡住他的去路,回身之间步伐轻快,衣袍飘散回旋优雅,可那细长剑身闪着墨色光影甚是诡异。 香凝扁扁嘴头也不回的转入巷弄,又买了匹骏马才策马速速回到林中寻找水军身影。 不远可见一群落魄山贼藏于林里,一跃下马,香凝来到一脸凝重的水军身边,没发现一旁山贼群静默、回避视线,显示他们大王火气上升中,鸦雀无声就怕被当成出气筒。 「药来了!」香凝奔到他眼前,水军起身,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 「啪!」的一掌往香凝脸庞挥去,力道之大让她扑了地,嘴角渗血,药包随之散落。 「可知你有多鲁莽!想害死我们全部的人?」水军眼里冒火,冷冷一语。 心底委屈海啸般袭上,她却吞下那些委屈话语:「老娘的父母都没打过我,我是欠你什么了?马的不知好歹的王八蛋!」将这些抱怨转成狠狠瞪视,起身含泪奔离直到身影没入林中。 二章-恶城九少-5 良久,念情才狼狈回到树林,气喘吁吁之际不忘顾盼四周寻找香凝身影。 「夫人呢?还没回来吗?我想她已经回来了才……」念情伏膝喘息,身上衣袍有些破落,看是刚才跟人大战一场,所幸他与墨剑之人还算平分秋色,藉机甩开逃了回来。 「你们也说句话啊!」念情都顺完了气,还是没人回话,不耐烦将刀掛在背上,微怒一喊:「这样我到底还要不要再去找啊?」 「唉……大夫人吃了大王一掌,跑了。」 「啥?」念情大惊,又喊:「为啥啊?我见她进城忙了一圈,当了大袍、换了男装还让我差点认不出她,这番掩饰才去买药又添新马,还挨打……这也太……」念情见水军顿时传来凌厉眼神,只得扁嘴禁声。 水军转身垂视地面散落药包,正犹豫是否追她回来。 此时香凝早已奔入林中,停在一漥小水边,水边一弯大树垂着几叶在水面,香凝以水为镜看了看自己嘴角伤势,忍不住就泪流满面,不一会儿就大哭起来。 「呜呜……我要回家啦!这是啥鬼地方啦!」香凝不顾形象大哭,嘴里模糊不清大肆抱怨:「东西难吃的要命,人又王八的要命,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捶打着草地、水面,水花溅湿脸庞糊去泪痕,直到哭喊累了,靠在弯树身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香凝听见稳定熟悉且微细难察的脚步,肯定是水军。他双手缠着药布扎实却还隐约透着血色,来到池边弯身查探,突然一记挥拳力道不输他的巴掌,重重落在颊上让他倒向一旁,往草地呸了一口血跡,无奈看着正握拳瞪视他的香凝。 「哼。」香凝起身,冷语:「我改变主意了,跟着你还不如去死比较好过些!」倏地拿出匕首往颈动脉去,却被突如其来的大掌抓住刀尖,血流如注之际匕首被拽落地。 「……。」香凝惊讶望着那把被染红的匕首飞出,又回视水军垂落的掌心,不时鲜血染红绿地,飘来阵阵血腥,气急败坏托起他漫血的掌,皱眉喊:「你疯了吗!干麻这样……」 「这下扯平了吧……」水军另隻手抬起她的脸,视线简直想穿透她的眼。 「哼,难怪,刚才你明明能躲。」香凝别过头,才想起他吃了那记重拳根本不可思议。 「是我没搞清楚状况,但你也太乱来了……」 「我哪里乱来?」香凝没好气地捡起那支匕首,划下一块衣襬给他缠着掌心。 「你竟然当了衣服,还花钱买了那些东西!我刚都去替你抢了回来。」水军嘴角渐扬,竟然有些得意。 「你!」香凝不可置信的指着他鼻尖,咬牙切齿,不知该从何责备起。 「别你你我我了,刚才这么一闹怕是昏君就快知道我等行踪,得赶路。」水军往前两步,发现后方的人没想跟上,转身就去拉着她走,一面冷语:「你的命是我救的,死不死是本王的权力,该去哪死也由我决定。」 「我将来会被你打死吧!这辈子还没人敢这样打我!」香凝没好气地喊,心想:「这又没一一三专线可打,也没大夫会开验伤单,更没官府会替我告死他!」 「是我忘了你跟其他女人不同,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在他身后看不见愧疚神情,只听见平淡却也温柔承诺,看来打女人是他当大山贼的坏习惯,差点忘了身后这人是尊贵的公主、皇帝的掌上明珠、百姓心里的活菩萨。 「真的?」 「本王一言既出,駟马难追。」 「好吧。」香凝勉勉强强暂时信了他,只是若要徒手对战,她也非打不过这人,刚才只因一时为他伤势心急才疏忽,今后就算他言而无信,也绝不轻易再让自己吃亏。 二章-恶城九少-6 稍早,山贼们听闻念情所言,议论纷纷,好不容易提起勇气,战战兢兢向他们大王諫言。 『嗯……大王不如去找找嫂子吧……』 『是阿,据报我们行踪尚未曝光,昏君还没察觉我们改这路线。』 『嫂子也真是的,身为大恶城当家之妻,用得着当东西换药?』 『就是说阿,见她也算身手不凡,怎不抢了就跑?』 『嫂子是善良了,毕竟也是总为百姓着想的公……』见水军冷眼袭来,这人赶紧吞下未出口的:『主。』 『大王还是先上药吧,别辜负嫂子一片心意!』念情捡起地上的药包,好生替他上药包扎,一面碎念着:『嫂子不知道上哪去了,这时不知道在哪哭着?可还知道路回来呢?或许是不敢回来了吧,我们一群山贼也没理由让她跟着……』 『……。』水军难得没制止他这番碎念,因为他说的这些竟碰巧是他心中所想。 『大王就大人有大量吧?』念情包扎完毕抬头望他一眼。 见水军轻叹一声,抽出背上大刀,跨上那匹新马,回头大喊一声:『谁要跟便来。』 随后除了反应不及的山贼们留下面面相覷,其馀纷纷提起大刀,身影早已入城。 『欸?大王怎往那去了?』 『想啥呢?大贼王的妻子竟变卖财產换药买马,传出去还得了?』 『定是去抢回来了!』 『那可怎好?这下行踪肯定曝光了!』 『你还不知大王才是真正鲁莽之人啊!』 留下的山贼齐声叹气,顺顺一旁尚在吃草休息的马儿,猜想大王一但回来又得快马加鞭赶路回城,以应昏君发现调虎离山计后追赶不暇。 此时山贼早已从城里抢来粮食、马匹,就等着大王去林里找回夫人,即刻啟程。然这山贼横行城中事蹟果真立马传入皇帝耳里,他正气急败坏调遣兵马转向,可刀娘早从水雾那里得知她三弟又毁计画,只好主动带着贼兵去挑战昏君兵马。 拦截再三,歼灭半数,剩半数残兵看也追不上水军等人,刀娘便安心回城。 「拜你所赐,需要七天的路程硬生生缩成了五天。」在离大恶城不远的茶栈,水军似笑非笑对香凝说,手里一杯清茶味道是淡了些,速饮一杯又向她交代:「只记得我同你说的那些,别在恶宅里惹事。」 「我才不像你。」香凝轻视一眼说。 「呵,那倒好。」水军冷笑一声,饮下最后一杯淡茶。 从这算起方圆可见之地皆为大恶城所管,这茶栈主人自然是大恶城人,也难怪这行人可以这般悠间喝茶聊天,休息片刻才往大恶城去。 眼前四方灰黑高墙壮观,城门之上掛有「大恶城」三字墨黑草书,城墙之上黑尖刺戟耸立密布,保证昏君之兵除有飞天之力,否则难以攻城,此时水军一行人浩浩荡荡入城,可并无迎来城民欢呼,各自低头做事,互不干涉,彷彿不见水军一行人经过。 这些城民深知大恶九少并非好人,恶名昭彰、深不可测、残忍至极,即便入了大恶城后享有安居之权,也不得越矩将其大恶九少视为英雄好汉,况且恶宅中人极度讨厌「英雄」这无用的称谓,寧愿一世明摆着自私也不愿为那二字迫使自己牺牲奉献却非真心。 如此,各取所需,互利共生,抵制昏君,便是大恶城全民所愿。 一行人大摇大摆、说说笑笑,要是到谁家了便各自解散归去,待水军来日一发黑烟大砲,再前去城门集合待命,那时便要再度出城为己为民,为贼。 二章-恶城九少-7 眼看只剩念情与水军夫妇俩在恶宅之外,迎面窜出家丁几许,各个黑衣如影,毕恭毕敬,拆下念情鞍上所掛行囊,这才走出几人意气风发、各有所貌。衝第一的自然是对水军情有独钟的恶九妹,天娘,睁睁看着他身旁的女人,握紧了棘鞭。 「如各位所见,此人今后便是我恶水军大夫人,别怠慢了。」水军对黑影人交代,同时也是对那几位弟妹介绍香凝的存在,之后便瀟洒入门,再无多语。 『惜字如金,守口如瓶。此为首要谨记,恶宅之中多说无益。』香凝想起途中水军细细交代之一,此刻只向各位点头致意,随后跟上水军,连个笑容都没有。 『入了恶宅,恶上加恶才是生存之道,若你办不倒也别轻易被看穿了。』自然是因为这个交代之二,她收起了和善,当然其中也有她的天生傲气。 『之后,我会让七弟教你习剑,你可得用心点。』 『没别的可学吗?』香凝就怕那些招数都要砍的血溅纷飞才行。 『五弟炼毒,六弟经商,八弟只爱琴画,刀娘已有我及念情二徒,看是不想再授刀技予人,九妹棘鞭怕是你学了也不敢用……如此,七弟为人亲合,剑法极佳,你还嫌吗?』 『没……那怎么不是你呢?』 『我?我习刀习剑都是为了在外闯荡,陪你在家几天便要出城。』 『喔。』 『所以才百般叮嘱你,务必字字句句谨记在心,否则我尚未归来,你早先身首分离,那可不好,一方面丢我的脸,一方面……』 『嗯?』香凝以为他总算要讲点好听话。 『一方面也显得我眼光大错,以为你能胜任霸王之妻大位。』水军微妙笑着。 『哼,三郎就放两百万个心吧。』香凝没好气说着。 于是,自踏入大恶城,香凝像是变了个人,对大恶城主水军和善,就是给他大王一点面子,至于对其他山贼,平常就不想接近那些臭男人,自然是板着脸对待,进入恶宅更是如此,除了点头打声招呼外,就只跟水军交谈。 「哥不是说终身不娶,只为大恶霸业吗!不是说女人如衣,想换就换吗!现在怎了?」九妹天娘不断在一旁踱步叫喊,不时瞪向淡然啜茶的香凝,又喊:「还是这女人抓了哥什么把柄逼你娶她!我替哥消灭了!」突然举起棘鞭往她去。 「九妹别闹了,她是你嫂子,以后别这般没规矩,让人见笑就不好。」 「见笑?她敢笑我就一鞭糊了她的嘴!」天娘气愤地甩了一下棘鞭,地面隐约看见一些灰烟,怕是被棘鞭刨出了粉尘。 「要是我回来见她少根头发、多条疤,九妹就别怪三哥没念旧情。」水军冷言,一眼都没瞧她,定是真的火了,天娘也就不再开口,忿忿转身而去。 「三哥找我?」错身迎面而来是约莫十六的少年,束起半发髻,面孔尚且生涩,气质儼然有些正气,与恶宅中人似乎格格不入,腰系一剑,银色剑鞘湛出冰冷色泽,剑上雕花极为精巧,看似名剑,香凝猜想此人就是老七,恶水云。 「七弟,见过你三嫂。」 「见过三嫂,」水云先是点了头,笑了笑又说:「能让三哥推翻誓言定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在下真没想过,有生之年能见三哥有妻是何光景。」 「看来这恶水云是个好聊的人吧!」香凝心想,只回他浅浅一笑。 「我想让凝儿学点剑防身,就让你教她。」水军倒出翠玉壶中茶汤,话语之中伴随悠悠茶香,很是愜意。 「这样一来三嫂便是我的徒儿?那可真受不起!何不找刀姊?」 「别说徒儿,不过要你授她几招堪用便可,况且刀姊不如你间。」 「也是。」水云低头,没能反驳,谁叫他是恶宅之中唯二不爱偷拐抢骗、烧伤掳掠之人。 其一当然是那后院传来簫声之主,么弟恶水律,年十五,与天娘同年,自出生不久就到恶宅至今从未离开,擅画、簫、琴等雅致之趣。 闻此簫声配茶香真是再好不过,香凝暂且望向门外光景有些恍惚,直到水军将茶递上眼前,她才回神接过,差点忘了身处无恶不作的恶宅,水军曾说在恶老爷教导之下,没人是真善良,是否包含那簫声之主与眼前正气剑客? 「这几日尚且有我陪你练剑,待几日后我得出城,届时你当悉心受教,别因七弟年纪小就轻视他的剑术深奥。」 「嗯。」香凝轻轻点头应和,啜了一小口茶,茶里有淡淡花香,让她不禁好奇望向水军,说:「这茶有花香……」睁睁等着水军应答。 「是剑花。」 「剑花?」香凝压根儿没听过这种花。 「此花月出而开,月入而凋,如同曇花。」 「却非曇花?」 「是阿,剑花如其名,花冠散如剑,气势更胜曇花。」水军难得一笑,说:「其别称『霸王花』那才有资格入我翠玉壶。」眼眉之间甚是得意。 「哼。」香凝见他自恃甚高,冷哼一声,依旧浅笑。 「要是想喝,自我房里取来便可。」 「那可真稀奇,三哥从不让人碰他翠玉壶更别说茶,可见真看重三嫂。」水云看着二人模样竟有些生羡了,含蓄笑了笑打算转移话题,说:「那我可要慎选招数传授才行,免得三哥追究我不用心。」 「那我是信任七弟的,由你全权决定吧。」水军起身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向水云交代一声:「行了,你先回去,我还得忙些事!」只想打发他走。 「那三哥、三嫂,水云先行告退。」随即取剑起身,点个头便转身离去,衣襬随着身段回旋飘逸,俐落瀟洒。 「跟我走。」水军收拾了翠玉壶,牵起香凝就往后方侧门而去。 「去哪?」香凝好奇顾盼,水军始终沉默前进,在恶宅之中要比在外更加沉默,除命令之外鲜少开口。 二章-恶城九少-8 九曲八弯绕过回廊、石阶、上楼不知走了几层,这才到了一处放眼望去远景尽收的楼台,远方云雾飘渺,凉风吹起楼台一旁薄纱长帘,楼里摆着几柜藏书与雅緻实木长椅,香凝不过一眼就爱上楼台的一切。 「这是大哥建的书楼称『望梅』,现在归我所管,唯独水雾偶尔在这儿出没,我管不动,所幸他守口如瓶,尚且不会害你,若你怕吵就上这躲着。」 「嗯。」香凝笑着,很是满意他这个提议。 「这是机关钥匙,你随身戴着……」水军熟练地从书柜机关中拿出一把铜锁,铜锁掛在一枚玉坠之上,将其放在她手心里,一阵凉意随即从手心散开。 「这是……」剑花之冠正巧是翠玉碧色,而那剑花之瓣玉色白且染有鹅黄少许,显得犹如真正月下剑花开之色,香凝看着忍不住拿起胸前那块白玉曇花比较。 「这白玉曇花……」水军的眼光凝在她手中白玉。 「是阿,曇凝的白玉……」 「它们相似却又不同,我偏爱剑花多些。」水军冷笑一说,香凝过于专注手里两块玉色,忽略他眼底一丝苦涩,抬头这才瞥见,却以为那神情是不捨翠玉剑花将由她保管。 「嗯,不如我们交换?白玉曇花与你换这翠玉剑花?」香凝提议,就想弥补他不捨之情。 「行阿,作为定情物?」水军戏謔一笑,四下无人却显得有些真诚。 「不过是以物换物,你别多想。」香凝并不想接受这么肉麻的意涵。 「嗯。」水军接过白玉曇花,只是浅笑,转身在那楼台倚柱望远,身旁纱帘飘散,如梦似幻,香凝看着总觉跟道馆里的卢司君更像一些,他也总是一个人在落地窗旁发呆,眼底藏着看不穿的思绪,掺些忧伤却也不是那么浓鬱。 「我可跟你提过大哥……」水军话声轻柔,不同人前那般气势。 「嗯,你说他行踪不明多年,可有办法找到下落?」 「那不过是恶宅中的说法。」水军回身望向她的双眼哀伤毫无掩饰。 香凝轻缓步伐到他身旁,望向远处飘緲景色就怕见到那抹哀伤,静默似乎等着听他诉说那些不可张扬的秘密,埋在心底深处的真相…… 「大哥一生除了窃盗技高,以致威名远播,再无其他恶行,待人随和大度,从不与恶宅弟妹计较,如此我从小便十分欣赏他的作为,可惜恶宅之中是容不下这等良民。」水军眼底哀伤倏地藏的乾净,换上有些诡异的杀气,又说:「我让你特别小心九妹,那是她心狠手辣,连大哥也被她害落万丈深渊。」 「是她?」香凝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 「唉……我也是不信的,没日没夜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只在峡谷湖底找到大哥珍视的家传白银暗器,一旁岩坑里竟是我赠与九妹的枫红玉饰,而那杀机看来仅仅只是恶宅中人认为大哥之性无法成就大事,活着也是碍眼……」 「怎能如此就杀了自家人……」 「此后,恶宅之人说我心思縝密,善谋略、通兵法,我便如他人所愿,替了大哥之位统领大恶城,不下三年我已恶名远播,那些事蹟想必你不会想听。」水军笑了笑说:「『所到之处犹如洪水席捲、黑烟瀰漫,绝无倖免。』正是人们口耳相传中的恶水军,难道公主没听过我的名号?」 「没……」香凝心想:「那时候还在到处找人pk,根本还没到这鬼地方吧。」 「也是,公主生尊贵家,怎能让听惨无人道之事。」水军佯装瀟洒地笑了几声,香凝却沉默不语,似乎听出了他的万般无奈,只是静静看着他的侧脸。 良久,香凝才又开口一问:「这会儿你出城又是去干那些坏事?」 「是阿,那可不是你能承受的世界,犹如地狱。」 「那三郎何时才能收手?」 「成王。」水军回视,直直看进她的瞳里,冷冽坚定,无法动摇。 「那你放心去吧,我连你恶霸王都不怕了,还怕这些区区恶人?」 「我对你……跟他们对你不同。」水军欲言又止。 「哪儿不同?」香凝眼里纯粹好奇。 「你或许早已忘却,我也无须再提,那都是过去事了。」水军刻意闪避视线。 「你别卖关子阿!」 「呵,你越想听,我越不想说。」 「那你别说好了,谁稀罕。」香凝转身就往里边走。 水军却沿着她宽袖弧度伸去,拉回她入怀中紧拥,此举让香凝大惊失色。 「只因你说过全世界就只信我,我才告诉你大哥的事,千万别和他人提起……」水军靠向耳畔轻声交代:「全世界我也只信你一人……打从五年前亲眼见到你那日起。」 「五年前?」 「你果真贵人多忘事,罢了。」水军轻笑一声,放开了手,走回屋里。 「怎么这样啊!」香凝看着他的背影嘀咕抱怨,心想:「五年前我在会考啊!谁知道是怎回事啊!」猜想他不说或许是因为害羞,也就不逼急他。 独自在楼台发呆一会儿,香凝看手里翠玉剑花背后刻着篆体小字「军」,这小字低调不显,猜想:「难道翠玉剑花是水军亲手雕琢而成?」随即摇摇头,不信他一身山贼粗布、拿着大刀大剑之人怎有间情雕刻一朵玉花? 「走了!」水军呼喊传来,朝她挥手。 二章-恶城九少-9 香凝收起那朵剑花铜锁,三步併两步到他身旁,循原路回到恶宅,一番准备才入大厅。一入大厅饭香扑鼻而至,桌上菜色映入眼帘,说是替水军设了洗尘宴,虽然不过几日他又要出城。此刻大恶九少难得全员到齐,皆因听说三哥有了夫人,自然必须仔细瞧瞧是何方神圣,让他恶霸王甘愿推翻终生不娶誓言。 「想必这美人儿就是三嫂?」一脸奸诈的大肚白面富商,此人正是老六,恶水钱。眈眈瞧着香凝一身朱红大花袍,这会儿她已拆下书生马尾,盘起女子发髻,饰上曇凝随身珍藏的素色玉簪两支,不与一身红花袍争艳,更显气质出眾。 「收收你的口水,别脏了人眼。」一旁恶刀娘没好气地瞪视。 「呵呵,六弟最爱钱财,美人不过如画过眼。」此人戴着黑色半斜面具,一身紫黑粗布,矮人半截的男子是用毒奇才老五,恶水独。不爱女色不爱财,只爱见人痛苦挣扎致死时刻,学医却研毒,其貌不扬却学富五车、出口成章、字字珠璣。 「大家为见三嫂一面,一齐归来实在难得。」从珠帘后走出一瘦小人影,风度翩翩,腰间系着红竹簫,近簫末端系着血色玉牌混着几点白晕,上方隐约刻着浅浅梅型,香凝看着目不转睛,这人才说:「三嫂看是喜欢这红竹簫?」 「鲜少见到簫有此色。」香凝收起眼光,浅笑说。 「那可是血染的竹,才配得起恶家人。」此时如云雾般突然现身的恶水雾接话,戏弄神情毫不掩藏,就想跟香凝开个玩笑,毕竟他俩早先见过一面。 「别吓着三嫂,这是大哥给我窃来的红竹簫,长在红岩铁矿附近,自然色泽朱红。」见这红竹簫主人虽瘦小却也中气十足,话声轻而有力,面庞有些稚嫩,让人一猜就知他是画乐不离身的么弟,恶水律。 「小弟你也该转转性子了,唯一不像恶家人除你之外还有谁啊!」水钱话里不少轻蔑。 「是阿,三嫂看来都比你恶许多。」水雾抢着接话。 「水律尚且年幼,来日方长,哪日他顿悟了也不一定,何必急于一时。」水独应话显着中立。 「各位,七弟晚了,还请见谅。」门外匆匆走入一人,那人手里银剑闪烁,是下午见过的恶水云,此时香凝对他浅笑点头,表示不介意他迟到。 「既然都到齐了,不如先敬三哥一杯!」眾人闻言一同举杯,连香凝也不例外,是说她这才刚满十八,还没喝过酒呢。 「祝三哥洪福齐天,早日抢下昏君江山!」 「祝三嫂青春永驻,早生贵子!」 「呵……」水军听这话倒是冷笑两声,不免望向香凝就等她表情反应。只见她嘴角从容微扬,似笑非笑,难以捉摸却又一丝靦腆,她可是将翻白眼的情绪藏的一丝不漏,全然化身为古代贵族女子,且是拥有侠骨傲气的贵族女子。 「今后还请各位多关照我夫人。」水军提杯,笑说,饮尽。 眾人随之饮尽杯中酒,恶家不擅长客套,接着便是各自吃喝桌上菜餚。 「律儿今日簫声可是从你而出?」水军转向香凝身旁的水律问。 「是阿,不巧被听见水律沉迷乐声,忘了出门迎接三哥,实在过意不去。」 「以后还给你三嫂便可,她就喜欢丝竹乐声。」 「三郎又知道了?」香凝回视离水军距离之近,让她心头一阵慌乱,怯怯缩了下巴,水军看这反应有趣,更是凑上前去。 「我是你谁?当然知道。」话声轻如鸿毛,忽略周边嘈杂直直传进香凝耳里,见她缩得更远,水军退开些许将她反应尽收眼底,隐隐扬起嘴角,不甚明显,就怕让人看穿香凝在他心底份量不小。 香凝缩到最后不如转去面对水律,她的确对这些古典乐很感兴趣,非但如此,自己好歹也被关妈盯着学了多年钢琴,且弹的又是正宗古典曲目,中西古典乐是除了武术之外能引起她兴趣的东西。 「那我也叫你律儿可好?」 「三哥若不介意,我都可以。」 「你三哥怎会介意这些?」 「三哥忌讳的可不少。」水律笑的内敛,就怕张扬了被水军听见。 「不管了,我就叫你律儿。」 「嗯。」水律点头,没想反驳。 「律儿今年多大?」 「若从入恶宅那日算起,十五吧。」 「嗯,这年纪得多吃些。」香凝举箸正想替他添菜,却巧妙被水军拉下袖襬,看来只像香凝夹不到菜,而非想给水律添菜,这会儿她才恍然大悟,微低着脸。 「我替你夹吧。」水军作势替她夹取过远的菜色,添进碗里,淡漠神色让人摸不清此举是否发自内心,只见眾人眼角悄悄观察这俩口子,依旧貌似吵闹。 「嗯。」香凝淡漠点头,看不出究竟是否为他此举感到高兴,其实她心里七上八下,慌的很,只因方才差点把水律当作道馆里的弟弟们,差点不自觉露出和善,差点忘了她现在身处恶宅,一举一动都被盯着。 尤其是一双恶狠眼光正朝向她,那人便是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说过半句的恶天娘。 「九妹怎不吃些?碗还空着呢!」水云望向乾净的白碗说。 「不饿。」天娘言毕,拎着棘鞭,拽身离去。 「九妹这下翻了陈年醋罈,三嫂可要当心了。」水雾说的实在,不含一丝笑意,伸手夹了眼前翠绿青菜入碗,恶宅嗜肉,这盘青菜可还完好如初。 「那有什么?哪次军儿带女人回来她不是这般反应?」刀娘啃着鱼骨,又说:「只差这次给了名分……」扁扁嘴,似没打算关心这陌生妹子死活。 「哎呀,这可糟了,后院可埋了不少那些三哥带回来的女人啊!」水钱惊恐神情一丝笑意戏弄,明摆着要吓香凝,她却神色淡定没让他得逞。 「三哥儘管放心,有我水云调教,必当让她剑术得与九妹抗衡。」 「那是最好。」水军这才接话,似乎无视方才桌上谈笑言论。 三章-凝若曇花-1 洗尘宴后,回到了水军房里。 香凝瞇着眼像在质问刀娘那句:『哪次军儿带女人回来……』究竟带了多少女人回来?但她早就明白根本无需质问这个大恶人,看天娘棘鞭不长眼,说不定是真有埋在后院一说,让她困惑的眼添了一些担忧。 「怎了?怎那样看我?」水军脱下黑色泼墨衣袍,才甩甩手轻便走向她。 「你为了什么誓言终身不娶?真只为大恶霸业?」香凝没头尾的发问,随即也脱去那件为宴而着的红花袍,他说那家宴就当婚礼,草草了结,实在符合他的山贼作风,所幸香凝也不在意那些礼数,毕竟也不是那么真想当他妻子。 「或许……是为了你吧。」 「就因为我是昏君掌上明珠?」 「可不是……你可知五年前我是如何找到湖底白银暗器?」 「三郎真爱说笑,你没说起,我怎么会知道……」 「是为了救你。」 「……。」香凝睁大了眼,眼里困惑满溢。 「你真忘得乾净……」水军有些落寞,本来不想提起,但见她殷盼眼光,只得多少说些故事:「记得那日你可真大胆,区区公主率领黑猫几隻就想在夜里歼灭我山贼霸王,一身曇花白袍在夜里有多猖狂,哪能不被发现?不过树间看你几眼,就把你掳去,想吓吓你这不知天高的公主……」 「我……」香凝心想:「我根本不知道啊!原来还有这段过去?」 「拖着你到残壁洞穴,你可真慌了也不失一脸傲气,匕首往我掌心一划,转身寧死也不愿跟我同处一室,即便我只是想训你一训。」 「真的?你真的只这么想?」香凝戏謔的眼神,压根儿不信他的目的。 「呵,天下女人何其多,唯独……」水军藏着大半话语在心底:「曇凝让我寧可远观,那是唯一让我忍着对昏君不满的理由,若没了曇凝,改朝换代当由我做先锋。」 「嗯……?」香凝等不到下文,皱着眉追问盯视。 「你毫无犹豫就跳入万丈深渊,入了湖底……我只得纵身一跃,为了救你。」水军抬视,眼底藏不住柔情漫溢,彷彿娟娟细水蔓延入心,香凝只得飘着视线回避。 「找了许久,却只见到白银暗器在湖底藉着满月闪烁微光,枫红玉饰的真相让我难以接受,当我浮出水面,你倒好……精通水性,站在岸边只顾拧着曇花白袍,见我跟着冒出水面差点没吓死。」水军视线落在前方桌面,彷彿入了回忆空间,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配那侧脸刚好。 『你……你……』曇凝抱着湿漉漉的衣袍,指了水军又指了天边远的崖,不可思议他竟穷追不捨到这地步,惊讶地不知该从何问起。 水军为了方才湖底真相神情落寞,上岸之后再没搭理一旁曇凝。曇凝见他杀气全无,眼神空洞,但依旧是那恶霸王无误,就没主动开口,只想等天一亮便寻路离开。 怎知天尚未明,曇凝便昏睡在地,身上盖着尚未乾全的衣袍早被凉风吹透,脸却烧得通红,水军直直盯着手里白银暗器及枫红玉饰,直到哀伤渐退,眼角瞥见她红透的睡脸,连忙前去查看。 『喂……醒醒!』唤了几声毫无反应,水军从腰间豹皮暗袋拿出一瓶丹药,让她吞了几颗,见她沉沉睡去,水军才跃上湖边岩壁砍下乾枯木柴带回,生火暖了自己身上几件衣袍给她盖上,才想掛起那件半乾曇花白袍,摊开曇花白袍瞬间,衣袍早被湖水浸湿,理当满是鱼藻腥臊,却彷彿有股清香掠过鼻尖,让水军顿时恍神几许。 冷冽晨光悄昇,照进崖里洞穴的光依旧少得可怜,只够他看清眼前人儿面容,苍白憔悴却也不失唯美,那是自他懂事以来就听闻的大善人「曇凝公主」此刻近在咫尺,见着很是心动却也不敢妄动。 有几次在街边,见那人在华轿之中总如曇花一现,让他尚未看清面纱里的容貌就只剩华轿背影,浩浩荡荡总得人心欢迎,民心所想来者不拒,一律记着回去给那昏君諫言,百姓说她宛如天仙转世,可对他来说更像女中豪杰。 看着看着……指尖不自觉已停在曇凝颊边,猜想这人脸蛋是否如薄玉,一碰就碎?迟迟不敢更近,可曇凝轻轻一转侧身,脸颊划过水军指间,顷刻空气似乎冻结了一切,连呼吸、思绪都不敢转动…… 『嗯……』那一划也让曇凝醒了,缓缓睁眼,惊讶的两双眼正面面相覷。 『你总算醒了。』 *小回顾:枫红玉饰首次出现于二-8章,是大哥落谷兇手为九妹的证据* 三章-凝若曇花-2 曇凝见他怀里那件曇花白袍,羞愧地就想起身再跳入湖里死了算了。 『欸!』水军连忙拉住她细如梅枝的腕。 『别拉我!』回头,眉心蹙地让人心碎。 『我什么都还没做,你怎老是寻死呢?你要死了,百姓还能依靠谁?』 『你别假好心了,抢粮掠财的恶霸!』 『那是我的职业,迫不得已如同你身在皇室!』 『……。』曇凝似乎懂了这说法,尚且听闻大恶城主专挑孤苦无依的孩子,见身强体壮、有潜力者,收留培养,教出如今名闻全国的恶少九人,曇凝想了想又说:『你怎可与我相提并论!』在她苍白脸庞,傲气一丝不减。 『行啊!要死就死吧,这次我可不傻,不会再想救你。』水军忿忿落下一句,将怀里衣袍砸向曇凝,一屁股坐在火堆旁,淡漠戳着火堆,发出劈啪声响,扬起火星灰烬。 『……你,从那跳下是为了救我?』曇凝不可置信望向火堆旁的水军。 『没,我谁啊,还救你,哼!』 曇凝站在原地端详许久,迟迟再没前进也没打算跳入湖中,脑海回想昨晚似乎病了,眼前这人又似乎给她药吃,看来或许真如他所言,身在恶宅万不得已只得作恶。毕竟自己虽为公主,却也不甘只当个贵气逼人的花瓶而已,多少能懂那些迫不得已。 『算了,只凭我也离不开这。』曇凝走向火堆,用袍子覆着,窝进膝间,很是委屈。 『你若信我,说不定就把你带往更偏僻的林里。』水军冷笑着说。 『若不信你,此刻还能信谁……虽然不明白你为何突然转性,变得看似……』曇凝还是无法用善良二字形容他,也就吞了回去。 故事说到此处,水军见香凝早已睡眼惺忪,倚在床柱,勉强听着早已不属于她的回忆。 「夜深了,先睡吧,要是想听,待明日分晓。」 「蛤……」香凝不甘的哀叹一声,但也撑不住这几日疲惫,如今床就在一旁只得倒头就睡,水军将她移入床里,挪出自己的空间才躺下,拉起紫色被褥,望着梁柱,如今那人就在身旁,依然如梦似幻……水军嘴角微微扬起,闭合的眼角彷彿也在为此窃笑。 誓言不娶,只为伊人。 『凝若曇花一现,有幸咫尺一眼,军当死而无憾。』脑海回盪五年前的话语睡去。 梦里,无需水军叙述,香凝彷彿置身其中,歷歷在目。 『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后悔莫及。』水军将最后一根木柴甩入火堆,起身定定看着曇凝,示意要她起身上路。 『我走不动了,什么都还没吃呢……』曇凝依旧委屈得很。 『哼,没用的贵气。』水军说完,脱去大半衣衫,曇凝只好回避视线。 拔剑纵身一跃,落入湖中,没过多久便拿起一串鱼,鱼在剑上挣扎,血渐四处,曇凝看着惊恐,忍不住别过头去大喊:『你做什么,快放了牠们……』 『......难道你打算喝湖水充飢?』水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未免善良至极。 『血淋淋的太恐怖了……哪能吃啊!』曇凝蹙眉,像是要从眼里拧出水来,水军对这视线无可奈何,竟又将那没死也剩半条命的鱼串甩入湖中。 『哼,我在被你气死之前,会先给饿死。』 『罢了,走就走吧……』曇凝打算先离开这地方,起身有些晕眩,差点站不住脚。 『算了吧……你就在这等着,我去林里找找什么没血没泪的来给你吃。』 『没血没泪……』曇凝听他这般说法,掩嘴笑了开,那苍白笑顏宛如曇花乍现,水军冻结般看傻了眼。 『怎了?怎那样看我?难道被刚刚的血溅到了?』曇凝摸摸脸颊,想确认些什么。 『没有,苍白如雪。』倾刻,水军转身俐落跃上岩壁,翻入林里。 三章-凝若曇花-3 一路上总是恍惚,脑海里不停反覆那张笑顏,心揪得乱七八糟,手中长剑跟着乱挥,想砍尽这些难以釐清的思绪,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为一名女子掛心,在那之前,恶老爷总说:「女人如薄衣,想换就换、想丢就丢。」 但是曇凝不同,似乎无法将她归类在女人一类,如百姓将她归类在活菩萨似乎贴切了,说是天仙更加刚好,微微笑着抬头就见一片桃林。 『原来这里有片桃林……可是有人种着?』水军顾盼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山贼,哪需要经过什么人同意,挥剑瞬间踏着轻盈快步接下那些熟桃,开心回程。 『喏,没血没泪的可合你胃?』水军递上一枚大桃,没好气地说。 『上哪找这……』曇凝话没说完,忍不住嚥了口水,水军见状,一点没掩饰地笑出声,惹来曇凝一记恼羞成怒地瞪视。 『呵呵,你就别多说,快吃吧,吃完了早点离开这鬼地方。』水军看看四周,洞顶布满尖锐的乳白岩石,看来就像住在怪物嘴哩,让他甚是厌恶。 曇凝前前后后吃下三颗大桃,水军一旁看着津津有味,脸上笑意渐增。 『你这样看着十分无礼。』曇凝瞪了他一眼。 『我以为公主都不用吃东西,看来吃的也不少。』水军回敬嘲讽眼光。 『哼,无知!』 『你可不如名里曇字,可曾听过剑花?』水军见她那冷傲脸庞,突然想起些什么。 『当然,貌似曇花,却不如曇花雅致!』 『何来不如曇花之说,在我眼里剑花可比曇花优美些许,看那气势凌人之中,雪白花瓣如玉掌,翠绿花冠如剑舞,玉掌舞剑可是绝美之景。』水军说得开心,曇凝可不曾看山贼这般谈笑风生,心底有些意外。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曇凝就不予你争夺剑花了。』曇凝拍拍衣尘,起身似乎准备好要离开岩洞,就等他开口。 『嗯,也好。』水军点头随即起身走向她,胸膛挺在面前傲视说:『你可爬得上去?』 『我……』曇凝似乎有些为难,垂眸且看早已落入湖底的鞋,能走多远不能估计。 『那你可介意男女授受不亲这等屁话?』水军嘴角扬起异样弧度。 『你想干麻?』曇凝警界的小退一步,不慎踩到尖锐细小石笋,收回脚步正好撞进水军怀中,痛觉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也没多想只是扳着脚掌纠结喊痛…… 水军见机,伸手环住曇凝腰间,豪不犹豫将她拎起,跃步攀上岩壁,曇凝根本反应不及,回神早已踩在一片柔软绿地,水军这才蹲下淡漠抓起她的脚板,端详着伤势。 『放手!』曇凝面红耳赤的收脚,差点没往他脸上踹去。 『呵,方才可是你自己倒进来的,我可没强逼你。』 『也不先说一声……』曇凝话声渐小,咬着下唇,有些恼怒却也不知该怪何罪。 水军没理睬她的碎语,出掌抓住她沾了血跡的脚,拆了白袜,拿出了一扁小罐,替她上了几层药膏,曇凝看着自己收也收不回的脚被他紧紧握在掌心,简直想挖洞把自己埋了,这要是被宫里知道还不把她砍了,有何脸面再担公主之位。 『行了,最好别随处走动,否则我可不保证痊癒,要是烂了整腿,砍了多可惜。』水军吓唬的夸张,曇凝才没蠢到上当,反而收起那抹羞顏,不屑地朝他一瞪。 『要是我们这种光景被人撞见,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曇凝低头实说。 『你那些守卫想必正忙着找你,我送你进了大城,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你有这么好心?』 『你怕我昭告天下公主与我有染?』水军戏謔一笑。 『哼,那得看天下人是信我多些,还是信你恶霸多些。』曇凝丝毫没被威胁到,傲气不减的望着他,剑花之貌顿时绽放在水军脑海,让他不觉浅浅一笑,惹来曇凝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你别回去了,不如做我押寨夫人,可比当公主自由许多。』 『……你想得美,我寧死也不与你同流合污。』 『是阿,这离湖底甚近,不如再去跳一次吧?』水军窃笑,就怕她真又去跳湖自尽。 『哼。』曇凝这次没理他,况且也不想顺从他的意愿,别过头去。 水军细细顾盼四周,只想确认这里是否安全,见林里寂静,罕无人烟,飘来阵阵桃香,想必桃林离此不远,方才不过匆匆经过,瞥见桃林深处似有别景,此时水军静静思考那会是何种景色。 三章-凝若曇花-4 平日水军不同大哥恶水命时常外出窃宝,只在家中望梅楼台研读兵法谋略,配上飘邈远景、剑花茶香,偶尔翻阅花谱看尽各种林里植物,好让下次跟着大哥出门能替五弟採来製毒製药所需花草。 恶宅里的人生曾是如此愜意,如今大哥下落不明,确跟自家九妹有关,不禁悲从中来,曇凝见他沉默许久,便也如此静默望着他许久,猜想此人心思究竟藏些什么,怎能这般似恶非恶,如君如贼。 『这里看来少有人烟,你在此歇息别乱跑,我去去就回。』 『你要去哪?』 『给你找晚餐啊!』水军才上半路,没好气地回头应声。 『喔……』曇凝收回视线落在一旁大树,一跛一跛勉强走到大树下倚着,微风掠过带着清甜桃香,即便风寒稍有起色却也依旧疲累,不一会儿便又睡去。 水军来到桃林深处,见那近崖边缘、绿地之上,有不小梨树双双枝缠风中,飘散如雪的花瓣果真源于此处,看着入迷忘却时光匆匆,见天色泛起金光竟已黄昏时刻,匆忙归去却见那人在树下沉沉睡着,颊上染着一抹夕阳橙光,让他慌忙以为曇凝风寒加重。 上前一看,睡顏祥和并无异状,这才放下心中大石,几颗熟透黄梨摆在一旁,静静等着,不知不觉夕阳悄悄没入西山,分不清是月色光晕染着夜幕,或是身旁人儿睡顏让他眼底迷濛,夜里见她侧脸更如其名,曇凝…… 倚在树旁,从怀中拿出抓鱼时寻获曇凝落水遗失的匕首与白脂玉牌,玉牌雕着浅浅「曇凝」二字,只见水军擅自取出匕首,在那玉牌上划刀刻着,直到身旁曇凝微微睁眼,夜空一片星点入眼,身旁靠着大树竟有一丝温度…… 转头只见水军专注刻着手里白玉,脸庞离自己又是那么近,不解何时竟是靠他肩上睡着,索性也不管这些,见那白玉、匕首,分明是自己的东西,慌忙起身。 『你偷我东西!』曇凝指着他说。 『我在湖里捡的,怎能说是你的?真是霸道。』水军头也没抬,逕自刻着白玉。 『你还切了我玉牌?』曇凝拉高了声音责备。 『这是刻画,不是切……好好公主怎如此用词不慎?』此时才瞥视一眼嘲讽说。 『算了,那都是身外之物,当是你救我的谢礼。』曇凝大方的语气,眼中却有一丝不捨,水军正好落下最后一刀,收起匕首,将两样东西推还给曇凝。 『要我拿姑娘家的东西当谢礼?未免寒酸了,不如以身相许我还能接受。』 『你……不知好歹!』曇凝握着匕首,指着他喊:『这可是我打娘胎以来便不离身的皇室信物,无价之宝!』 『又如何,于我不过是女孩儿家玩物而已。』水军轻视的嘴角扬着,忽略曇凝气呼呼地鼓起双颊,转身一跛跛前进硬是要赌气离开。 见她走没几步暂且停下的背影,以为是脚伤致使隐隐作痛,水军神色隐约担忧,但曇凝不过是低头检视那块白玉,这才发现那块玉牌被雕成一朵曇花……月色凝在玉上,光泽温润而耀,回头见水军大器姿态摆明是贼,手里却能雕出巧妙花姿。 虽不甘愿,还是缓缓走回水军身边,倚着大树让脚伤得以休息。 『你怎能没经我同意改了这块玉牌?就不怕没了玉牌我无法回宫?』 『你不能回宫倒好,我勉强收你做妾。』 『妾?』曇凝咬牙切齿。 『刚邀你做夫人不愿,这下只剩妾了,再不愿可就……』 『哼,就算全天下男人灭绝,我也不会与你共度馀生。』 『那可怎好,本恶霸最新目标便是灭了全天下男人。』水军抬头,奸恶笑着。 『算了……』曇凝视线停在一旁黄梨之上,摸摸腰间细花绣带缠绕之下的肚皮有些空虚,看了水军一眼就拿起一颗黄梨咬下,伴着月光甚是愜意,令她满意一笑。 水军见她笑容绽开,不再凝视反而瞬间别过,只为了不被发现眼里炙热,如他狂乱跳动的心,难以掩饰。 三章-凝若曇花-5 『你吃过了?』曇凝悠悠问了句。 『嗯。』水军随意敷衍,想起桃林深处有梨花盛放,此时夜月当空或许别有一番景致,随口提起:『你可知这梨从何来?』 『嗯?』曇凝睁睁等着答案。 『看你是与那美景无缘了。』水军瞄了一眼曇凝脚伤,没所谓的说着。 『那你背我上去不就得了。』曇凝出乎意料的提议。 『你……』水军瞪大了眼,似笑非笑,欲言又止。 『怎了?我小时候爬山也是将军背着,有何不妥?』曇凝吞下最后一口黄梨,拿出手绢拭去嘴边渍,她本是不管礼数的公主,才不安分的出宫体察民情,如今又插手干政,早已不是一介女子该有的事蹟。 『那……走吧。』水军半跪树旁,等着背起曇凝,起身发觉若非那华服重量不少,这人该是何等轻盈,是否风一吹就如纸鳶飘向天际,犹如织女没入月里只等七夕才逢一面。 曇凝靠在水军肩上也没间着,自顾把玩手中白玉曇花,不时问起水军几句。 『你怎会这等工艺?』 『我无所不能。』 『呵呵,真的?』 『嗯。』 『琴棋书画可会?』 『不会。』 『那还夸口。』 『不会,并非不能。』 『嘴硬。』曇凝看了几眼白玉又问起:『怎想刻这曇花,你不是独爱剑花?』 『那是你的玉,自然刻你所爱。』 『有道理。』曇凝点点头,才发觉眼前景致令她咋舌:『哇……』 水军将她轻放落地,眼前夜风阵阵吹落梨花,薄瓣透着月光如初雪朦胧,水军笑着自信真没猜错,于他夜里花景迷濛总是胜过白日争艷,更别说眼前人儿看着神色比他雀跃。 『你怎么找到这儿?』曇凝回头,连那双眼都似浅笑着。 水军看傻了,忘记该回的话,却缓缓道出心藏已久那句: 『凝若曇花一现,有幸咫尺一眼,军当死而无憾。』眼底尽是柔情似水。 曇凝讶异却一句没听漏,毫无回避直视那双眼眸,几乎让她以为所谓真心不过如此。 发丝随风飘散,素色玉簪没入月色之中,迟迟不语,只得梨树沙沙声响透漏静默之中,两人情意如风,虽不得明见,然确信存在。 『你可都这般甜言欺骗那些女子落入圈套?』曇凝倚在梨树对向大石,反问水军。 『那些女子何须欺骗,抢来便是。』水军回的煞有其事。 『那……为何……』曇凝羞怯的不知如何问起。 『你与那些庸俗的女子本就不同。』水军说的淡漠,却没少一丝真心。 『就因为我是公主?』 『公主之多,独你不畏君王庸政,为民諫言。』水军想了想,不禁笑说:『还想为民除害,领着黑猫几隻就想杀进寨里,可谓有勇无谋?』 『擒贼先擒王,对付你不过区区几名大内侍卫便可,怎知……你根本不在寨里,只会四处溜达。』曇凝想起这事失算就有不甘,以为寨主都要像皇帝那般关在山寨之中镇殿,可知山贼才无这些规矩。 『呵呵,你太单纯了,只知民间疾苦却不解人心险恶。』 『我在宫中见过贪官污吏,怎会不知人心险恶……』曇凝低头,若有所思一阵便说:『我何尝不希望如剑花一般,以凌人气势提剑取了那些贪官首级,何须问过君王之意。』 『是否,我才觉比起曇花你更像剑花……』语出,水军迅速别过眼神,耳际一丝红晕不显,怕是想起之前如何讚誉剑花之美,一语既出便是证明自己对曇凝的心意早早隐喻在剑花之爱当中。 三章-凝若曇花-6 曇凝见他回避神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时所提剑花竟是有此用意,不明白眼前这人究竟何时开始对自己有这般过甚关切,自己却浑然不知,甚至尚且未知此人本性就率眾取他性命,突感惭愧,收起笑意。 『怎了?』水军眼角瞥见她神情转而落寞,没隐藏的迫切关心。 『你可知若我回皇城,同你犹如天人永隔?』 『嗯,过后回到往日生活,此刻便是长存心底,不再提起。』水军淡漠一句重复:『毕竟你我,道不同……』 『嗯……下次再见,或许你我已成敌人。』 即便月色皎洁,两人却深知未来之景混沌不明,在这乱世各有所执且定有所为,可惜背道而驰……不能相伴只能为敌。 隔日,水军送她进村买马,再赶路进城,不久便有人秘密来此接应曇凝公主回驾,侍卫莫不惊恐,只因传言曇凝落谷,如今竟然毫发无伤的来到官衙前待着。那自然是水军替她着想,半路买了鞋、衫,给她妆点了形象才让通报官府。 水军不过站在客栈楼台一隅,目送素雅马车渐远,迟迟不进屋里,只为在飘渺远景贪得如墨一点,有她。 那日一别,曇凝毫发无伤回到宫中,眾人无不问起她是如何脱险,只说此人仗义相救,不求回报,唯一要求便是不透露他的身分,一记黯淡神伤也就没人再敢问起。说起曇凝公主,何曾见她如此忧伤,即便年逢天灾人祸也不见她失魂落魄,总会抢先鼓舞人心,近日曇凝却总鬱鬱寡欢,站在露台之上望着匕首,长思不语。 『你可探出公主在城外发生何事?』一名男子神色从容,剑眉之下有双锐眼。 『公主少言,奴婢不敢多问,还请唐护卫见谅。』女婢点头,匆匆退下。 『是吗。』留他一人苦思。 男子腰间细剑长直,剑鞘篓空雕饰透出剑身黑铁光泽幽幽,那篓空雕着篆体「闇冥」二字,散发诡异气息,剑身弹性极佳不如铁铸冷硬,却也增其运剑难度,此人正是从小护卫曇凝的当朝将帅之子,唐寒彻。 曇凝手里终日握着白玉曇花,眉心紧蹙,虽想出宫巡视民情,却被皇帝下达禁令,只因上次差点回不来的消息已传遍宫中,就怕公主再有闪失。为此,曇凝更是鲜展笑顏,只命人在她庭中种了梨树、桃树几许,就待春天花开才偶有一笑。 又过一年,曇凝病重,皇帝命人护送公主前往深山行宫静养,凛冽寒冬她就坐在廊上赏梅,一旁站着唐寒彻,静静看着曇凝总是欲言又止。 『公主若再不宽心,怕是病情难癒。』寒彻关切的说着,只怕那人无心入耳。 『罢了,人生短暂不过曇花一现。』 『……。』这句话不知听过多少遍,每每都让他无言以对,为了让她开心,无论要他牺牲什么都心甘情愿,为此寒彻冒死提议:『若公主执意出宫,寒彻必当誓死如愿。』 『真的?』曇凝这才总算看他一眼。 『要是能换你一笑,有何不可。』 『寒彻哥别说笑了,圣旨如山,若有违者,便是不忠于君,怕是连累唐府上下。』 『别管这些尚未发生的事,若我让公主平安归来,此事只有你我知晓。』 『你真这么想?』 『是。』 那年不过前脚踏出行宫,山上漫天大雪淹没去路,暴风捲起残雪转眼曇凝身影不见,待日正当中风雪停止,寒彻遍寻不着曇凝,雪堆中隐约露出一支冻白的手,寒彻拚死将她挖出雪堆时已是气若游丝。 急忙召来名医、太医镇守一旁,几经多日才救回一命,曇凝却迟迟未醒,沉睡尚有一月之久,睁眼如大梦初醒,浅笑如从前常见,她却忘了胸前白玉曇花从何而来…… 忘却那人。 那人却为她誓言终身不娶,藉口不过女人如衣,大恶霸业为重。 那人听闻曇凝暴雪遇难,三日未眠,借酒浇愁就怕醒着只想策马入宫一探究竟。 那人即便再也不见,却不曾忘怀那抹月下梨花笑…… 总在翠玉壶里、剑花茶时,彷彿隐约嗅到那抹绽着光透着甜的笑顏。 三章-凝若曇花-7 又过二年,水军已然为了恶水命大哥失踪一案发愤图强,成了手段兇残、不留活口的大恶霸,听闻杂乱策马之声,村民还未看清来者何人便有恐慌逃窜之象。 水军眼底无人知晓的绝望,来自与他同进退的大哥已然莫名失命,及他毕生挚爱曇凝华轿近在眼前却若天人永隔、不再相见,心痛至极让他每每拔刀忽视无辜村民哀号、咆啸,只是冷面挥刀乱砍、血溅遍地,再由贼群搜刮价值之物,领回大恶城。 如此,自三日之缘一别已过五年……再次相见果真为敌。 将她绑来山寨那刻,曇凝望向他的眼神如此陌生,甚至憎恶,让他不留情面的将她绑在木桩,作为威胁昏君的人质,可曾见她一丝哀求都好,只是眼底淡漠简直从不相识……水军也不再提起那段过往。 木桩上的曇凝公主不吃不喝折腾三日,便已昏厥,再度睁眼便如香柠所见。 这下倒好,曇凝消失的记忆如梦一般歷歷在目,香凝缓缓睁眼,恍然大悟。晨光才从窗纸透出冷色,香凝看自己又把水军胸口当枕睡着,惺忪爬起,脑海里不断播送那段梦境,反覆如她亲身记忆……。 「干麻不说……」看着面前沉睡的水军,香凝喃喃自语,心想:「不说我们从前认识、不说剑花之意、不说梨花之笑、不说……。」惊觉颊上一抹热流,是泪两行。 「唔……?」水军被手背上突如其来的泪珠打醒,皱眉睁眼,尚未清醒。香凝别过头,急忙掩饰,就怕被发现自己知道了那些「过去」。 「怎了?哭了?作噩梦?」水军关切的朝她问去,她是躲得更远。 「没事。」回头,香凝冷面依旧,伸手往床缘一撑,空翻而下。 「真的?」 「嗯,三郎别担心了,今日我可开始学剑?」 「嗯……」水军下床,拿起一旁深蓝布袍,隐约可见深蓝之中藏有黑色绣花图腾,低调却不失霸王尊贵之势,重新束起发丝,俐落速整衣装,转身香凝竟也准备好了。 依旧是那朱红素衣,紧贴身形缠线腰间,短纱裙摆层叠及膝,不失女人味却也多分侠情,长发俐落束起马尾,不过饰上两支玉簪。 「走吧。」水军望向两支月色玉簪浅浅一笑。 「嗯。」香凝点头,从前不懂他展笑为何人、悲伤为何事,如今他虽从不明讲香凝竟都懂了,甚至懂得彻底,若那并非只是一场梦境……或许还需一些证明。 两人前往恶水云所在之前,上了望梅楼台一趟。 香凝站在外头吹风,回头见水军埋首于旧木箱中找了半天,就是不见他要的物品,只好很是不耐烦地走近查看,那木箱里堆着杂乱之物,从布袍到杯盘都有…… 「你找什么呢?不如说来看我能否帮着。」 「剑!」水军抬头简洁一语。 「……。」香凝很想白他一眼,那语气听来多像对她早有不满。 「大哥把它究竟放哪了……」 「水命大哥擅窃,自然擅藏,哪能放在这种明显藏物标的,你倒想想哪儿最不可能藏东西,或许就是最不可能之处。」香凝分析到位,使水军停了动作。 「若说最不可能……」水军拄着下巴一想,望向楼台外柱。 「那儿?」香凝随他视线看去,指着朱色大柱问。 「就那儿最不可能藏东西不是……」水军淡漠说着,逕自走去。 「哼,你是真笨?那木柱不是不可能藏东西,而是不需要拿来藏东西!」香凝心想:「不过就是个柱子,难道还想拆了柱子找一把剑?」但也莫可奈何跟着水军脚步来到楼台最外边的大柱,柱上刻着三字「望梅楼」与一排小字「恶水命题」,看来那是大哥亲自刻写的字跡,怎看都不像有机关。 「望梅?这儿哪能望梅?放眼不过一片朦胧远景。」 「梅……」水军指尖沿着笔跡停在一朵白梅刻痕,凹陷不深,似乎令他想起一事,便喊:「在律儿那!」 「啥?」 「走!」水军牵起香凝,她却不想前进。 「怎了?」 「你去吧,我怕遇见律儿又面露和善……」 「呵,也罢。」水军浅笑一声,随即独自下楼。 面露和善不过是藉口,她只想独自思考一下,该怎么套话验证那场梦境是否属实,又能不被发现自己早已知晓一切,免得处境有些尷尬……。 三章-凝若曇花-8 香凝拿出那枚剑花玉坠,没察觉自己望穿秋水的眼光犹如曇凝,直到发现上头掛着铜锁翻面看着像是梅型,试着往那柱上梅型凹陷贴去竟然吻合!顷刻以梅型刻痕为中心,机关层层向内凹陷翻摺,不久形成四方洞口,香凝往里一伸,拿出一把略短且极轻的剑。 「原来真在柱里,难怪此柱建在楼台之上算是大了些。」香凝端详一番,独自嘀咕。 不久,水军匆匆拿来水律红竹簫上的红梅玉牌,香凝暂且静默一旁想看他笑话,怎知放上玉牌竟也吻合!香凝不禁猜想这大哥根本随地掛着机关之钥,任谁都能开啟?不住笑出声,水军回头之际她便拿出藏于身后的剑。 「欸?」水军困惑的看她一眼,伸手查探柱里果真空无一物,不解问道:「你怎么找到的?」香凝这才晃晃手里剑花玉坠下的铜锁与玉牌相似的梅型,只得相视而笑。 「大哥怎么回事,解钥甚多啊?」 「大哥也是健忘之人,总把机关之钥藏在显而易见的地方,就怕自己忘了。」 「那也是,竟藏在律儿簫上玉坠……」 「律儿的东西恶宅之中甚少有人识趣,自然不会去拿。」水军望向她手里玉坠又说:「更何况是这把铜锁,不过三把,予我予你予他……」 「那四弟怎上楼台?」 「凭四弟轻功,上一楼台何难之有。」 「也是。」香凝点头,收起那枚玉坠,假装没看见方才那人眼底一丝难察的伤,随即开了新话题:「你找的就是这把剑?」 「嗯,想着此剑正适合你。」水军接过那把红剑,细细检视。 「重量极轻……」香凝心想:「要不是这年代,还以为是玩具塑胶剑……」 「此剑有一美名『铁红顏』,是以红岩铁矿铸成,且为女人所造剑身,故有此名。」水军抽剑端详剑况,不时解说。 「所以是女侠的剑囉!」香凝藏不住雀跃的眼神发光。 「呵呵,如你所愿,但你下了楼可别再如此藏不住情绪。」水军虽看不厌那笑容,却怕恶宅之人见那笑里单纯,使她引来祸端。 「总有一天我会练出一身无须你担心的好功夫!」香凝自信笑说:「那时你可要给我何种奖励?」 「本王以身相许你可接受?」 「呿,不接受!那不知许过不尽数的女人,没那价值。」香凝嫌弃地说。 「呵,夫人吃醋了?」水军笑着,语气有些嘲弄。 「我比较想吃早饭。」香凝淡漠的语气,没让他嘲弄成功。 「呵,也是,那就走吧。」 两人并肩而下,回到水军房里已有黑影人备菜一桌,见水军出现纷纷匆忙离去,深知这大王平日最讨厌有人在他眼前晃盪,若无要事自然得闪远些,否则桌上酒杯都成杀人武器,飞射如镖,镶入眉心,碎了额骨,顿时失命。 「这些人是僕人?佣兵?」香凝入桌,轻声凑近问着,就怕隔墙有耳。 「都是,那是恶老爷捡来的孤儿之中资质不如九少的孩子,一併养大了为僕。」 「果真似恶非恶,如君如贼。」香凝脱口而出的心得,让水军睁眼瞧着。 「你……可记得也对我说过这句?」 「我说过吗?」香凝没所谓的问。 「嗯……不记得也罢。」 「你昨天故事说到一半呢,说下去可要花多少时间。」 「那可多着……」 「怎会?不过五年。」 「五年……」水军又将话语藏入心底:「积累话语只想着哪日你能听见,却怕再也没机会相见,想说的话却也一句没少……日日遽增。」 「嗯?」香凝等着下句。 「恍如隔世。」简短四字,道尽水军心中一切。 香凝心里一震,头皮一麻,彷彿电流窜过心上,传来一丝焦苦,几乎让她确信那并非梦境,而是曇凝刻意遗忘的记忆,在那场大雪里冻结了与他相遇的光影。 「我是真少了一段记忆。」香凝淡淡一说。 「或许是那场大雪惹祸?」水军不敢迎上她的视线,内疚那时他并不再身边。 「或许吧。」 「独独少了那段记忆,可想那段记忆令你十分痛苦。」水军再也藏不住落寞,眼角被嘴角牵引一同向下,自顾自责,哪怕从没亲口确认过曇凝心意如何。 「听你这么说那段记忆定是有你了?」香凝无视他心落神伤,试探的问。 「是阿,你谁都记得,唯独对我陌生不就是铁证?」 「那你又不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哪知道是痛苦或者另有其因。」 「不了,现在这样倒好,我可不想再惹麻烦。」 统领大恶之城,大王之位,树敌更多,若是那段过往渲染开来,让人得知水军弱点即是眼前伊人,害了自己倒是无妨,害了她才令人椎心,水军不想再歷椎心之痛。 「好吧。」香凝浅浅一笑,笑里藏着看透真相的傲。 猜想这人是不想告白了,把情意藏在心底的男人,让她甚是欣赏,因为关老爷当年也是如此对待自己的妈,如今白头偕老之约不见,却不曾看两人有想离开对方的眼神,为此,香凝算是对水军刮目相看,自当完成女侠学技的任务,早日独当一面。 「走吧,学剑去。」水军浅浅一笑,起身领着她往水云住处。 门外竹架小亭,亭上攀着花藤,藤身交杂叠出亭顶供人乘凉,水云正在亭内擦剑,很是悠间。 「七弟。」水军沉稳语落。 「三哥!」水云闻言起身向两人招呼,见香凝手中红剑,不掩雀跃地问起:「三嫂手里可是铁红顏!」 「嗯,之前藏剑,正巧给她用着。」水军代为解释。 「请多指教。」香凝言语简洁,似笑非笑但也别无杀气。 「呵,三嫂可真跟三哥如出一辙的话少。」回视见他三哥定定瞧着,也就话不多说连忙拿起一旁长剑,演练基本给香凝见识,不过才看一眼,香凝就将基本舞剑之法熟记,毕竟她在道馆生长,这点基本不过小事一桩。 「三嫂真有天份,一眼就会,一点就通阿。」水云有些惊讶,又说:「看来不出半月便有我一半功夫,那可真不得了了!」 「嗯。」香凝淡淡一笑,算是接受他的称讚。 「这倒让我想起铁红顏有一套剑舞……」水云挖掘着记忆深处。 「剑舞不过是让人赏心悦目,何来防身之力?」香凝话声打断他的思考。 「那可不同,铁红顏乃为女子所铸之剑,剑法定也为女子所创,若学成,一回身、一挥剑,藉着身段柔顺累其威力,划破空气,力逼敌人,断其筋骨却不见血。」水云说完又叹一声:「可谓优雅唯美的杀人之技阿!无奈我是男儿,学来无用……」 「那你可还记得?」香凝掩住心中期待,冷语一问。 「是忘了些许,但总会想起。」 「想起之前就先教你会的吧。」水军不耐烦地催促。 三章-凝若曇花-9 盯着两人练剑直到下午,黑影人前来密报,怕是今夜就要离开大恶城,水军立即打发了水云,带着香凝回到楼台,只有那儿才能放心说话。 「七弟那套剑舞,楼里似有剑籍被大哥藏起,你有空便来找找,说不定给发现了。」 「嗯?」香凝见他神色不安,等着他说明其因。 「昏君这会儿是铁了心,领着当朝大将唐柳打算一举歼灭大恶城。」 「你可有足够兵力与其抗衡?」 「那是没有。」 「……。」香凝闻言,脸色僵了一半。 「呵,哪次我不是智取得胜?」水军给了她得意一笑,又说:「我将率领九少前去应战,只留七弟、小弟在府守城,你可别惹事了。」 「哪次不是你才惹事,我才没你鲁莽。」 「嗯,这会儿我早去早回,等我回来。」 「好啊,等你回来我便用那剑舞迎你。」香凝笑的诈,却让水军放心不少。 回头,就从楼台向外发送一枚红烟大砲,提醒眾人放下琐事前往城门待命,不同于黑烟「聚贼令」,只让几名山贼聚集出城抢夺物资而已,红烟代表「叛军令」,烟雾升起,即刻所有待命之人不可落下其一,强迫出城为大恶效命,若有悄悄留于城中被恶九少发觉,死于非命那是自找。 如此表示情势紧急,若想活命,只有出城对抗昏君。 月弯攀上墨黑天色,城门聚眾上万却寂静无声,各执平日所习之武,不依靠鎧甲大砲如何制胜?那定是大恶城里的奸诈下流之计,大恶之城无君子,从无公平原则,更无正面交锋义务,每队人马各自得到一封密函,便是水军与恶少即将对抗昏君大兵之计。 啟程时刻,香凝站在楼台望去,密密麻麻人群如蚁,那人不过如星一点,看着却觉不远,殷切盼他早日战胜归来,却又不希望他去滥杀无辜,香凝只得浅笑一声,笑自己矛盾心思,这才察觉一旁纱帘之中若有人影,猜想那人便是水雾。 「三嫂可是期盼三哥赶紧出发应战?」人影果真传来轻巧话声如他。 「水雾不也一同前去?」 「在下任务完成,自然上这悠哉一会儿。」 「定是探得敌军之计给三郎应对?」 「三嫂聪慧过人,可想知道应对之计如何?」 「三郎可同意你告诉我?」 「哼,」水雾冷笑一声,说:「三哥令我要说便说,自行决定,看是十分信任我俩,要不就是他早已有应对我俩出卖他的计策。」 这话听在香凝耳里不免认同水军替自己建造的深不可测果真深植人心,就连眼前水雾也分不清他的真正心思,那定是十分信任这两人不会出卖他的。 「既然如此,说来听听也好打发时间。」 「那可不行,你到底是曇凝,若出卖三哥,我大恶必然全军覆没,不说。」水雾应声,展开青扇心想:「况且这人方才竟在三哥啟程那刻轻笑,若真相爱,面对征战生离死别,怎能如此轻笑以对,极为可疑。」 「也行,随你。」香凝简短回应,就怕被这人看穿太多心思,回头进屋。 『此行一去,若能擒王,你可还盼我归来?』临行前,水军问。 『若能擒王,是你本事,我当迎夫君回归。』香凝轻淡话声,反正那皇帝根本与她无关,她老爸是道馆里的关老爷,这儿皇帝长啥样连梦里都不曾见过。 此语一落,水军眼皮子盖不住那抹欣慰,轻轻一笑,提刀起身又说:『你若想得知战况,遇见水雾问了便是,别独自一人胡思乱想。』 『我可不是……』香凝本想反驳,却想起如梦般回忆里,曇凝是个凭着胡思乱想就能一年病重、鬱鬱寡欢之人,也就没说下去,只是点头应和。 『自己保重。』 『三郎也是。』 两人浅笑不语,相视而别,目送良人背影渐远,远至天边如星一点。 此刻香凝正在翻找望梅楼里的铁红顏剑籍,水雾在一旁沉默观察,没想这三嫂对情报一点都不好奇,倒是翻找起那些大哥所藏古物。 「这人该不会想偷些东西就走?不,这可是恶宅,胆子未必如此之大。」水雾摇头散去那没根据的推断,坐在一旁,倒了杯茶喝。 「你可知这铁红顏剑籍置于何处?」香凝抬头,拭去脸庞薄汗,问他。 「嗯……大哥东西多且杂,我可没研究。」 「好吧。」香凝暂且放弃,坐在一旁休息,也倒了杯茶喝,一面猜想可能放在哪个角落。 「你难道不好奇三哥有何良计?」 「呵,」闻言,香凝冷笑一声又说:「你想说便说就是。这可怎了?就怕说溜嘴让我灭了大恶城?那昏君派杀手追我的消息,你可是除我夫妇之外,第一手得知。」 「也是,就怕你跟昏君一样,恋着荣华富贵多些。」 「且不说曇凝是何人物天下尽知,就别提我香凝是谁。」香凝不过提醒他的猜疑之心有些失控,是该用点脑子分析才是。 「罢了,说就说吧。」水雾一笑,看似决了心。 「洗耳恭听。」 四章-红烟叛军-1 此刻万人兵马分有「军、刀、独、钱、九」五队,各有所计。 水军从下令出发那刻起就消失无踪,此时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即「遁之计」。 恶水独领命潜近敌营四处,在那水源之中放入无色无味剧毒,不下几日此营便可全军覆没,没死也得病上多天不起,然营区中毒之后便由恶水钱率他奸商大队杀入、剥削营区各式钱粮兵器,同时运往刀娘所在之处。 水军底下所有兵力皆由刀娘接手,由她发号司令照水军的兵法循序渐进,至于兵营之外有那九妹看守,以她观察细微且丧尽天良的个性,必定不会放过任何探子,以致敌方对大恶军况毫不知情。 「如此,前后约有扎营三地,每营之大你可好应付?」刀娘关切地问起水独。 「不好,三营得同时毒发才不被发现,前后计算约莫三天后,三营齐毒发,那时便可让水钱率人搜刮营区资粮,我也大功告成,随后援兵接踵而来,你可好生对付。」 果不其然敌军兵马赶路三天便发现身中奇毒,尚未应战就有此状,大将军唐柳大怒,推断定是有人洩了军情,殊不知军营之中早已让水雾收买眼线多人,此时倒在中毒人群之中,腰间藏着情报换来的解药,适时吞下便可解自身之毒,来日举家无偿迁入大恶城安居,倘若背叛大恶,下场谁都不敢想,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为昏君卖命。 「稟报将军,军医迟迟验不出病因!肯定是那九少恶水独所做!」 唐柳重拍木桌,地板轻扬阵烟,面对卑鄙手段无计可施,很是恼怒。 「稟报将军,已有百人失命,尚未查出为何中毒……」 「怎会查不出!定是水源有毒!」 「可将军帐里并未中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本将是内奸?」唐柳面红耳赤简直气炸了。可眼前人尚未回话,顷刻便吐血倒地身亡,唐柳讶异情绪难以掩饰。 这回刀娘营里据报,正笑着开心,一罈罈加酒庆贺。 「你可真用心,只掠过将帅不毒?灭了他,群龙无首不是更好?」刀娘笑说。 「刀姊有所不知,那是三哥命我如此,怕是唐柳性命得由他人夺取,而非我也。」 「呵,也是,军儿深谋远虑,我远不及他,我有万马杀敌便是人生一大乐趣。」刀娘抚着怀里大刀,主人本是司马念情,此时却不在她身边叨念,怎感有些落寞。 「刀姊也别否认了,不见念情你可失魂,见了他又总推离,这是何必呢?」水独悠哉小酌一杯淡酒,他实在不爱喝酒,那总是让他体内积累的多种毒素四窜难耐。 「别胡说,老娘不过爱这万马大刀,小小念情不过是我徒儿,哪来多话!」刀娘急忙饮下一大碗酒,提刀出外巡视。 大恶兵马扎营之处十分奇巧,近年水军四处掠夺,对地形甚有研究,发现白尖山竟有地道藏着通往大小岩洞不下百个,洞中尚且水源充足,且白尖山乃常人不经之地,正是大好的藏身之处,便命刀娘率眾悄然入了白尖山洞穴中,甚至画出一张洞穴相连的地图。 「水钱可在啊?」刀娘对水钱旗下的小商兵询问。 「钱老爷已啟程前往三营所在,明日便可抵达。」 「哈哈,可真有效率,一听有肥羊可抓就抢着先锋!」刀娘率性大笑,但洞里传来回音让她赶紧闭上了嘴,就怕声响震落洞顶尖石柱,轻声交代:「要是水钱回来,立马回报。」 「是。」 穿越洞中细路,水钱领着平日跟他征战大漠的商团,那商团不过是他为贼的正当名义,各个无不险恶暴力,自然皆由视钱如命的水钱所调教,此时一行人踏着谨慎且速率一致的步伐悄然离开白尖山,准备前往搜刮唐柳所领的军营。 唐柳军营之中死伤渐多,不过半天便又多出无数尸首,层层叠叠正焚出呛人黑烟,看这黑烟也有剧毒,人人避而远之,唐柳眉心像是被人掐着紧,一面抚着额边穴位,从没想过决心攻打大恶城竟是如此艰难任务。 都怪这些贼人总有卑鄙险招,出奇不意,纵然皇室再派十万援军也不一定能拿下大恶城,如此信心渐失,只等皇帝真派那十万援军才能见希望。 「报!」一名看似赶路不停狼狈而来的兵,领着军令密函到此。 「快!」唐柳坐上位置就催着消息。 「援军已从京城出发,快马加鞭约莫二日便抵此营,届时还望将军转阵领兵前往大恶城,此营收拾一事皆由将军您的公子唐寒彻接手。」 「寒彻回来了吗?」唐柳意外的眼神。 「是,您公子受到皇帝急召立马回宫待命,寻找公主一事暂且搁置。」 「这样啊……」唐柳似乎挺满意这个结果,嘴角掩不住笑意。 要不是寒彻以将功赎罪之由请求出宫寻找公主下落,这次战役早让他发光发热,待唐柳退位以后也能让他接手大将军一职,可惜那人执着曇凝一顰一笑、儿女私情怎成大事,这回总算让唐柳放心不少。 「攻城有望了,让各位兄弟知晓,重振军心!」唐柳一声令下,威风凛凛。 四章-红烟叛军-2 怎知这都在水军的计算之中,二日才能抵达的援军,快不过藏于白尖山的水钱商团,俗话说:「时间就是金钱」他可不会随意浪费金钱,商团步调快过行军数倍,且白尖山离他兵营更近,不下一日便已在那附近埋伏探查。 水钱见那情势于他之好,不住大笑数声,大肚跟着晃荡,掌朝军营方向一挥,很是自信,随即约莫五百人的商团举起大刀悄然而至,那刀尖杀人无不流畅,察觉之前就已失命,连是谁下手都看不清。 水钱商团便是如此歼灭许多与他为敌的富商,为了经商自当避免结仇,故而训练一批精良的贼商,行动快速且杀人无息,人人更具蚁兵神力,当唐柳得报,粮仓早已空空如也,而那几名眼线后颈皆有恶水独研製的烙印之术,留下不同印记,让贼商下手前认明身分留下活口继续卧底。 灭了此营立马分派二队,一队领着夺来资粮运回白尖山,同一时间留守白尖山的第三队人马,早已错开时间出发前去替换运粮而归的缺,并与水钱会合前往第二营地,那里看来更是早已被剧毒害惨死绝了,所剩兵力屈指可数。 不过一日,待十万援军到达,营里除了几名苟活上将不知该一同赔命还是负荆请罪,水钱扫空军营却再度只留上将之命,那自然也是水军之计,况且杀了上将也没好处,他自是遵从无疑。 「父亲!」寒彻慌忙闯进帅帐,以为唐柳也遇害,怎知他仍好好活着,只是在那上位低头不语,听见叫喊才默然抬头,眼底哀伤难以言喻。 「你可来了……为父没脸回去……三万精兵不到大恶就被击败,连敌人在哪都没发现……」唐柳一张老脸虽为将帅却也差点潸然泪下。 「敌人太卑鄙了,不过盗贼几名,竟如此猖狂!」寒彻从未见父亲如此伤心欲绝,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劝说:「那十万精兵还在外头等着父亲带领,您得振作啊!」 「嗯……」唐柳拍拍他的肩,落在肩上力道不小,甚至震动了他的心,就想着该如何为父亲分担,可惜他毕生除了护着曇凝,从未上过战场拼命。 毫发无伤的将帅走出营帐之际,不可见的疑心已然在那十万精兵之中渲染开来,各个心底猜着敌军为何独留这名大将,何不解决唐柳,群龙无首便可与皇军谈条件…… 「哈哈哈!这可大好啊!」水钱的笑声从岩洞深处传来阵阵回声,看着足足堆满三大岩洞的粮草,且贼团毫无损伤,对这成果很是满意。 「你可真厉害,那唐柳肯定连那些兵儿怎死的都不知道!」刀娘插腰讚叹。 「哈哈,那是咱恶家合作之力,若没五哥我可敌不过那千军万马。」水钱嘴甜说着。 「六弟见笑,毒人不过轻而易举。」水独面具之下笑的靦腆。 「接着得看刀姊了!」 「不过一万兵马何能与十万精兵抗衡?」 「十万之中已有半数以上心思飘忽,看三万兵马死绝、粮草盗尽,将帅却苟活下来,还有人会信唐柳?别说为他卖命!水军这招可真绝了,这下唐柳活着比死还痛苦。」 「是说现在自尽还丢了唐家祖宗顏面,也不好意思死得早!」 恶人们你来我往嘲讽皇军之际,精兵已然持续赶路前进。 刀娘浅笑默然起身离开那群恶人,挥着手里万马大刀,蓄势待发。 此时望梅楼里,不过几日水云教的剑法全被香凝学下,只差一直找不到那本铁红顏剑籍,这时她又埋首于各式木箱中,遍寻不着只好半躺在木椅发呆,看着天花板上竟绘有仙女图,以前不曾抬头,看着那精细绘製的仙女图很是面熟。 想起洗尘宴那日,水军从柜里拿出朱红大花袍,令她一惊,毕竟她回大恶城是突发奇想,硬是跟着而来,怎有如此精细比造她身型製作的华美衣袍,水军辩称那是巧合,说那红花袍是大哥窃来的宝物之一,藏在柜里许久。 可那仙女绘上的衣袍便是那日的朱红大花袍!身轻飘于云中,云中绘有丛花,丛花开于紫夜,紫夜绘有一月,那便是紫夜云中曇花绽开,伴仙奔月之图。 「这傢伙……」香凝心想:「究竟何时开始崇拜曇凝的?难不成是小时候?」隐约见那绘图边缘接樑空隙些许剥落,站上座椅就想细看却还是不够高。 「三嫂多日不见,还是再找那舞剑秘笈?」外头传来些许嘲弄语气,水雾手里拍着青扇,发出声响具有轻视意味,让香凝感到不悦。 「替我看那斑驳为何!」香凝直指她无法看透的樑边,冷语命令。 「呵。」水雾低头冷笑,对这三嫂无可奈何,只得一跃上樑查看。 「如何?」香凝站在一旁关切。 「似有机关。」水雾见那空隙之中有一凹槽极不明显,撬开竟拉出一片木板,紧贴木板便是朱红色的铁红顏剑籍,水雾拿了便回身跃下,轻如微风,周边丝毫没有震动。 「找到了!」香凝看着剑籍,不住一笑,才又连忙藏起雀跃。 「可好,可以舞剑了。」水雾早已将那笑顏尽收眼底,青扇一开掩嘴窃笑。 「谢了。」 「难怪三哥破了誓言愿娶三嫂当夫人,要是我有幸遇见如三嫂姿色,定是无可抵挡。」 「水雾也是如此肤浅之人?」香凝还他一记嘲讽眼神。 「那可不,在下已有心上之人,虽然她未必真是人……」 「噢?」香凝看那表情甚是有趣,但也没过问太多。 「罢了,我替三哥给你捎来信息。」水雾连忙从衣襟拿出一信。 信上封口奇特,拆过一次便留有痕跡去除不了,就是为了避免水雾偷看,此时他好奇的探头,就想多少瞄上一字也好。 「行了,再看挖你双眼。」香凝冷语一落,水雾只得闪去一旁。 『凝儿:这里一切安好,听四弟说你习剑神速,我不意外,你可找到那本剑籍?别忘等我回去要以剑舞相迎,此战不会太久,目前计画进行毫无破绽,看来你可得加紧练习!待我回去有样大礼给你,好生期待着。军』 「呿,」香凝不屑表情心想:「连信都写得嚣张,真是可恶至极!」转头只让水雾带句话给他,说:「你别嚣张!」 「三嫂,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那你用写的我也不介意,总之就这么给回了。」 水雾无奈一笑,这三嫂呛辣也不是今天才知,随即一片轻烟如雾,人影随雾消逝。 四章-红烟叛军-3 此时香凝带着剑籍往水云那去,途经瞥见一人,那人似乎不该在恶宅之中。 「许久不见三嫂,近来可好?」面具下的笑有些诡异。 「五弟这时怎在宅中?」香凝淡漠以对。 「呵,那自然是有任务在身,回来一趟。」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了。」 「三嫂……」 「是?」香凝止步,悠然回身,丝毫不见慌乱,但她除了棘鞭就怕这毒虫。 「三哥有件事要託你完成。」水独从墨色袖里拿出一枚银色恶军令,上头刻有「恶」字如大恶城上草书,递给香凝又说:「我不便露脸,其他人身分又不够位高,如此三哥便想到你……」 「嗯?」 「还请你拿着军令上城台……」香凝仔细听着水独交代事宜,同时才知道水军计谋实在出奇,若她真是卧底,攻陷大恶城当易如反掌,可惜此刻她是香柠,与皇帝并无父女之情。 「知道了。」香凝收起恶军令,鲜有表情,点个头便离去。 翌日晨,香凝穿起大恶城主规定见眾的黑龙银绣大袍,髻起马尾耸立于顶,二支飞龙银簪俐落穿于头顶马尾,十分气派,这模样任人见了都知道那是大王新立夫人,纷纷好奇往城台一瞥,见那人蒙上黑色面纱只露双眼,有人总觉眼熟却也想不起熟若何人。 听一记砲声响起,青烟从她身后窜往天际,城民见状立即收起好奇与手中工作,纷纷聚往城台之前,大恶城鲜少规矩,唯独三项务必遵守: 「一、见烟必守」乃是烟砲召唤不可忽视;「二、不离大恶」乃是严格管制出入大恶城民,若无允许不得擅自出入;「三、自行生存」乃是大恶领导之人不负责生存技能,若遇天灾人祸务必自立自强,无论窃盗、掠夺不予限制,各凭本事,城民本事自然敌不过恶宅中人,也就没想过叛变一事。 如今,大恶城民并非好惹,皆因这三条默规而致,且甘愿为恶宅之人所用。 见眾人聚集整齐后,香凝释出那枚恶军令,眾人暂且低头以表敬服大恶城主水军之威,香凝见状心中突然可以理解政客为何如此追求名利,即便改朝换代、古今中外从无人能抵抗权力诱惑,那真是很威风啊! 「代为大恶城主宣詔:『本王为应昏君之兵,祭出死城一计,此计当由恶水独于城外设毒,使残兵神魂不清,以为城亡荒凉,在那之前城民需自毁家中、製造慌乱,然入地窖后恶水独将于空中撒下剧毒,届时城民务必藏于大恶地窖待命。且听我夫人香凝宣詔后,严守机密,否则死城计当非计也,城死民亡亦是本王不欲所见。』钦此。」语毕,眾人视线转下低头以表服从,寂静依旧,就等香凝宣布解散才将离去。 「眾人务必遵循此计行事。」 「谨遵大王、夫人之命。」眾人齐声应和。 「那便即刻行动!」香凝长袖一挥,民如蚁散各方。 接着映入眼帘的画面不可思议总让香凝想笑,只见城民各自提腿、拿锄,瞎砸自己的摊子,摊上肉块也划刀丢置地面,牲畜刀刀毙命弃置,任血横流不堪,那恶狠嘴脸彷彿昏君之兵已然临城,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之貌,却是用在自己家园…… 可想那昏君究竟有多可恨,让这死城计执行如此彻底。 不一会儿城台放眼望去无不狼藉,简直真如大兵入境后情景,城民带着些许家当、乾粮便一哄而散,跟着黑影人入了地窖,大恶城看似再无人烟。 「三嫂也该回恶宅避难了。」水雾话声从她身后传来,青扇手里晃悠,浅浅一笑。 「我回恶宅即可?不入地窖?」香凝好奇一问,心想:「避难不是应该都躲防空洞?」 「是,入恶宅即可,那可是比地窖更安全的地方。」 「嗯。」 「只是……等会儿可别出门,五弟毒风可是带着细碎毒粉,虽有解药但伤了三嫂白滑皮肤可就不好。」水雾戏謔一笑,青扇掩面也遮不住的轻浮。 「嗯。」香凝似乎对此早已免疫。 谁叫道馆里多的是这种白目弟弟,毫无回应反而显得水雾难堪。 四章-红烟叛军-4 待在皆已门窗紧闭的恶宅里怕要等上许久无聊,于是香凝决定来到望梅楼,这儿可以鸟瞰大恶城的高度,大概不会被毒粉波及,不过还是关起窗櫺较为保险,香凝坐在一旁水军书桌前,那木桌深色带着一丝朱红光泽,很是沉稳,不同一旁恶水命的木桌浅色,木纹深浅可见,抽屉数个,皆有锁孔,不愧是擅窃之人,连杂物都谨慎管理。 翻翻水军桌边书刊纸捲,竟发觉许多花卉水墨,画上最多便是曇花,时而见那花瓣尖直如剑定是剑花,香凝见此轻笑一声,想这大男人竟是爱花成痴,怎知这一笑完,摊去手里金边画卷,一幅长而不小的画作展开…… 一名女子月色之下,风中摇曳,一旁题字有三「梨花笑」。 那女子着衫曇花白袍,月光晕开了轮廓迷濛,那笑彷彿凝结了时光,即是永恆。 香凝此刻微微收起轻笑扬起的嘴角,掩着半面也藏不住讶异,眼里一抹泪光闪烁,一丝困惑,困惑那人究竟有多痴情,或许并非爱花成痴,而是痴心爱着画中人……以及与她有关的一切,一顰一笑一影一回身,即便是那名里一字,也让他痴狂。 香凝好生收起画卷,放回原处就怕弄坏一角,坐在椅子上分不清心跳是来自惊恐还是感动,但显然不敢再乱翻什么。在那之后,心中反覆播送同一句话:「也太痴情了吧?」虽皱着眉却也扬着嘴角许久。 翌日夜里,敌军悄然聚于城外,此时大恶城一片黑暗,毫无炊烟升起,且乘风传来阵阵血腥腐臭,城门竟无需攻破一手轻推便开,三万大军困惑至极,悄然退步就怕有诈,但那是来不及了,大恶城方圆百里之内早已散布毒粉。 三万大军又如何,早已中毒却不自知,嗅觉视觉皆被毒物影响,唐柳下令暂且退去待白日入城探查究竟,水军计算唐柳约莫派遣三万敌军详细搜城,那三万敌军一但进城失命不过早晚,无须花费心思,就看其馀七万如何。 此时皇帝跟前有一护城将军上前急奏。 「听闻唐将军出帅尚未遇敌,兵马便已离奇死绝,钱粮等物消失无踪,那唐将军竟毫发无伤,已然可疑,末将以为其中定有蹊蹺,这下北方传来急讯,说大恶城早已人去楼空,末将斗胆断言,唐柳必有悖逆。」这位将军说的冷静,语气之中尽是分析。 「唐柳的确可疑。」一旁大臣纷纷认同。 「再且听闻大恶城主恶水军发兵那日便不见人影,末将斗胆猜测,这可是唐柳一手策画的独角戏,就等皇上授他十万精兵,尚未攻入大恶城敌人却无踪影,可见十万大军做为何用?怕是一会儿来招回马枪,袭向皇城!」 「爱卿分析十分透彻,可那唐柳说是大恶之人狡诈之计,我便十万援军予他,尚且看在唐柳为朕立下汗马功劳许多,不疑有他,今闻大恶城人去楼空那是……」皇帝一脸忧愁像在思考,实则脑袋空白。 「臣以为,立即传令收回援军,若那唐柳早已与大恶城勾结反叛,十万大军加上大恶贼兵,怕是兵临皇城无可匹敌啊!恳请皇上三思!」 「若他不愿撤兵,定是有鬼!」一旁臣子们又补几句。 昏君一听十万大军加上大恶贼兵反攻皇城,立马睁大双眼信以为真,即刻下詔令唐柳收兵撤回,果不其然已经到达大恶城的唐柳,不见水军、不取他首级便不撤兵,硬是说要替那无辜先去的三万兵魂讨回公道。 如此,皇帝便令一旁护城将军「元命」率领五万兵马前去带回唐柳。 策马奔腾,元命将军盔甲底下露出一抹诡笑,一路赶往大恶城方向,同时已入城的三万搜城兵,归队以后各个神智不清,胡言乱语,拿起武器砍向同伴,以为那是敌军攻来。 唐柳兵营之中一刻不得安寧,互杀情景骇人,那水独站在城台望去,欣喜浅笑诡异,其馀七万兵马闻讯不敢入大恶城方圆百里,回头见元命将军率骑兵五万,尚未釐清唐柳是否叛逆,便即刻下令攻打驻营中的七万叛军。 七万兵马措手不及,无奈只能应战,少了唐柳带领即便人多也是无头苍蝇,可想定是节节败退,退向大恶城方圆百里之内,这时刀娘率领一万贼兵杀进战场,五万骑兵见状以为那是唐柳召来援军,各个确信唐柳叛变,刀娘举起万马大刀,一旁挥舞大恶军旗。 「唐柳将军有命,七万残兵若想活命,便听令于我!」刀娘立于马上一声令下。 无头苍蝇随即照着大恶军旗、战鼓,变换阵行,只见大恶战鼓竟与唐柳训练兵马的战鼓如出一辙,这都亏水雾消息灵通,两队人马出自一处,果真实力相当,不久,刀娘以唐柳之命宣告停战,手中军令分明假货。 此时却再没人怀疑那面军令有假,毕竟「事实」摆在眼前。 刀娘率贼兵退下,与元命将军派来的小兵谈条件,让刀娘交出唐柳叛贼,元命则应允率兵退出大恶城,刀娘自然笑得开心,毫不犹豫答应放人入城抓回唐柳,猜想这下送回皇城审讯定是人头落地不只,株连九族尚且合理。 「灭他全家,军儿可真狠。」刀娘回到恶宅大厅,凛凛坐在一方。 「定是三哥知道唐寒彻曾是公主小卫兵,与香凝嫂子曾近的很。」 「哈哈,那是,不过香凝也不是公主了,还助我大恶灭敌。」 「那是他亲爹派人杀她,以牙还牙而已!」 「那公主也真面善心恶?」 「就正好配那三哥!」 「哈哈哈。」刀娘开怀大笑,拿起壶酒灌下又说:「军儿还不回来?」 「不知去向。」 「护城将军都被他收买了,肯定入了宫。」水独分析说着。 「这回独儿大出风头。」刀娘拍拍他的肩,力道总是没在掌控。 「刀姊才真威风。」水独笑了笑说。 审判台上,唐柳斩首示眾,株连九族却不见寒彻,通缉令随即贴满城中,水军在人群之中观看行刑,满意的笑了笑才转身离去,悄然回到大恶城里。 四章-红烟叛军-5 「唉呀!军儿吓谁呢,何时到的?」刀娘向门外喊。 「刚到而已。」 「刀姊……」念情一见到刀娘就撒娇黏上,不过万马大刀随即贴向他脸:「唔。」 「滚远点!我可要好好问问军儿……」才转头就不见水军踪影。 「看娘子去囉,三哥可真好命,刀姊怎不去找个郎君这么盼着你。」水雾笑说,无视一旁念情脸都绿了。 「我没去找就有人眼巴巴盼着我不是?」刀娘扁嘴不屑一瞄,念情倒给了她微笑。 「你想问大王的事也都能问我啊!我都跟着呢!」念情赶忙上前说。 「罢了,突然不想知道。」刀娘甩甩手打算回房去。 「喔……」念情跟在身后,刀娘早知这人定会开始碎念:「其实大王这次……」一路念着念着,念到刀娘房里,坐下,给两人都倒上茶,依旧碎念此次歷险,刀娘也没制止他,果真也是好奇,擦拭万马大刀边听得开心。 水军一路直奔房里却不见香凝,随即转身去了望梅楼,果然见那人手里剑籍落地,倚在窗櫺瞌睡,不时脑袋差点滑落,水军便悄悄坐在她身旁,肩头让她枕着睡。 望梅楼里飘散着剑花茶香,见桌上是翠玉壶,没想到她在大战期间竟过得如此愜意,不禁猜想她是否真一点都没担心自己,显得有些失望。失望之际突然空中挥来一剑被他抓住,竟是香凝梦中也挥着铁红顏练剑。 「嗯……谁?」香凝惊醒,皱眉抽手,见眼前是水军还拍拍脸颊嘀咕:「我在做梦?」 「呵呵,剑舞练成没?能迎我归来否?」 「真的是你?三郎?」伸出指尖狠狠捏他脸颊一把,见他眉心纠结才确信不是梦。 「你就这样欢迎丈夫大战归来?」水军没好气地说。 「练了!可知这剑籍多难找啊!」 「练到哪了?」 「二重。」 「嗯,挺厉害的,我离开不过一月不到,你练了二重。」 「彼此彼此,你离开不到一月就击退昏君,可喜可贺。」 「你可知唐柳被株连?」 「叛变之罪肯定不轻……」香凝心想:「干麻问我这个?」 「嗯,但你可知唐寒彻逃了?」 「唐寒彻……」香柠闻名心想:「好耳熟啊?」 「知是不知?」水军有些不耐烦。 「唐寒彻是谁?好耳熟阿,想不起来……我认识吗?」 「哈哈,你也忘了他?那倒好,永远别记得。」 「……。」香凝见他这表情猜想:「该不会是头号情敌?」 「行了,舞来看看威力如何?」 「不要。」香凝应答乾脆。 「哼?你这什么语气?」 「拿大礼来换!」香凝伸手,等着接过信中「大礼」。 「入夜便给。」 「不会又是啥以身相许这么廉价的东西?」香凝没在害臊的嫌弃。 「你……」水军咧嘴笑着,对这妮子束手无撤,又挑衅说:「就是以身相许你奈我何!」 「那免了,我也懒得舞剑迎你。」香凝下巴一翘,转了身离开。 水军起身只跨几步便来到身后,双手环住了她,不让离去。 「你猜我这次见着谁了?」靠在她耳边细语呢喃。 「谁?」香凝努力冷静的语气,显得刻意低沉。 「我见着大哥,他没死!」唇瓣几乎要贴在香凝的耳际。 「……真的?」香凝总算挣开他,张大眼睛好奇的问。 「嗯,这就是大礼了。」水军微笑点头,又忍不住轻笑几声。 「干麻!干麻看着我笑……」 「你的脸可以煮滚水泡茶了。」水军伸手贴在她红全的颊,笑说。 「呿。」香凝举手挥开,别过头去。 「你要真好奇,我只能这么跟你说了,免得隔墙有耳,像那水雾小子。」 「那别说了,根本是你的大礼,又不是我的。」香凝拒绝得乾脆。 「不然你要什么大礼?珍珠项鍊?夜明珠?青花瓷?」 「饿了,吃饭去!」香凝甩甩手留下背影,逕自下楼去了。 留水军一人站在望梅楼台,往下瞧她渺小身影熟练穿梭在机关重重的恶宅之中,似乎自她进门以来,始终无所畏惧,很是自在,从没想过会有跟她同住屋簷下的日子,更别说他溜进宫里打算暗杀昏君时发现的消息……都让他不自觉看着细小身影嘴角微弯笑着。 四章-红烟叛军-6 入夜,香凝站在水军房里,拿出铁红顏比划着,不时瞄了桌上放着那本剑籍,十分专注地练习,怎知水军自从大战归来就老爱黏上她,这会儿一挥剑差点砍了他的发丝…… 「哼,就让你远点。」香凝刀尖指了指他。 「就这点功夫哪能砍到我。」 「那是,不过你也别想黏上来。」 「你真不想听听我在外头发生的事?」 「想听阿,但你那种说法……谁听得下去啊!」香凝逕自收起铁红顏。 水军趁隙站在她身后,就等她收完剑,一转身就撞进他怀中,紧紧一抱就怕她挣脱。 「唉……」香凝轻叹一声,脑海中闪过画面,竟是她第一次入学上幼稚园回到家时,关老爷也是将她抱着勒紧,就不知道这些男人究竟有多喜欢她呢?总是无法挣脱。 「我好想你……」耳边传来黏腻细语,让她不自觉歪了头想闪,却也闪不了多远。 「嗯,你何时变得……」香凝有些狐疑,心想:「变得这么……露骨?」还思考了一下应该要怎么形容这种现象,即便知道他对曇凝深情,至始至终总是努力压抑,就怕被看见太多柔情,如今怎就突然没想藏着感情? 「大哥没死,我真的很开心……」耳边细碎声音传来八卦消息,香凝方才别开的头又悄悄归位。 「嗯?说快点好吗,你不嫌热啊?」 「热吗?」水军低头瞧她,笑说:「那再脱几件下来。」 「嘖……」香凝瞪他一眼。 「呵……」水军怕是再越线她就会使出近身攻防真闪了远去,也就收敛些,只在她耳畔轻声继续说着:「我本想进宫暗杀昏君,怎知被护城将军发现,一看那人竟是大哥……」 即便如此收敛,都还让他心跳速度遽增,难以呼吸却也不想松开怀中人。 「真的?」香凝心思都在他所叙述的歷险之中,似乎适应了这番甜腻距离。 「是阿,真是九妹害他落水……他早有预感便将计就计,大哥其实早想脱离恶宅,那的确是个绝佳机会,怎知他辗转竟改名入了皇宫当官……」 「会不会是因为……你。」 「呵,凝儿真聪明。」水军说完,顺势吻了那人耳际,果真让她弹开些许距离。 「你你你……」香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制止他这番调戏。 「嗯?」 「不想听了。」伸手奋力一推,挣开怀抱的瞬间热气四散,香凝不住往脸搧风。 「那好吧,该睡了。」水军一把将她拉往床里,香凝侧翻闪过他的怀抱,背对他躺着,还不忘拿起枕头卡在两人之间,就不想他又黏过来。 「不准拿起来啊!」香凝拍拍两人之间的长枕说。 「真是好笑,不知谁天天睡着就往我这躺。」水军一手枕在后颈,拍拍胸口说。 「那那那是长得像枕头。」 「凝儿结结结巴是为什么?」水军打趣地瞧着她。 「哼。」 「枕头拿走我就能跟你讲后续了,躺着不是挺方便聊吗?」 「不拿走也能讲啊!」香凝理直气壮说着。 「嗯,那靠过来点。」 「嗯?」香凝把耳朵凑近,凑近等着听八卦却反被咬一口,让她突然大喊一声,连忙拿起枕头海k他一顿才罢休,只见水军被k也开心,躲也很开心。 「停了!停!」水军抢走她手里枕头,直直盯着,不苟言笑。 「哼!」香凝才没在怕,不过是板着脸也没啥好怕。 「你要的大礼,」水军边说一面从床下暗柜里拿出一只木盒,香凝还是不看一眼,水军只好推着木盒倒她眼前,好声说:「好娘子,别气了。」 「这什么?」精雕上蜡的木盒看来陈旧却依然亮泽。 「你不记得?」 「嗯?锁着……」有一金锁扣着无法开啟。 「这回我难得进宫,当然也去曇凝那绕绕,顺势向宫女打探,你最喜欢的东西是否没带走,也好带回来让你开心。」水军一把将她揽近轻声说。 「嗯?钥匙?」香凝一点不在意那些故事,只顾伸手要锁。 「听我说完才给。」 「噢……那你说快点!别又咬我!否则分房睡。」香凝皱眉怒斥。 「……喔,」水军看她是没在开玩笑,也就没打算再戏弄她,收起玩性,大王将色又回到眼底,细声说着:「宫女说你……没爱别的,整日只爱拿着那枚……白玉曇花。」还特地看了看她有何反应。 「嗯?继续说啊!」香凝只等着开锁。 「曇凝公主遇难回归后,在庭里种满梨树、桃树,日日等着它们花开、花谢……夜夜看着它发傻、忧鬱……手里依旧玩着那枚白玉曇花。」水军笑得欣慰。 香凝知道那些事蹟,如梦似幻的记忆属于曇凝,于是没有太多情绪,只是水军得知真相以后,看来已在心底痛哭流涕感动几回,香凝也就保持沉默,静静听着。 四章-红烟叛军-7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听见那人语塞,随即香凝意外看着一滴热泪悄声落在木盒之上,转头见他赶忙拭泪就怕被见了这般模样有损形象。 「行了,你藏在望梅楼里的画、屋顶的仙女图,我都发现了,咱扯平好吗!」香凝无视男人泪,其实她最怕这种场面,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揶揄带过,怎知水军惊讶盯着她。 「你你你……」换他结巴。 「嗯?不是说扯平吗?本来不想讲的。」香凝奸笑瞄他说。 「我我我……」 「三郎到底要不要给我钥匙?」香凝再度伸出掌心,伴随极不耐烦嘴脸。 「给……」从领口拿出一枚小袋,里头装着一把小金锁,放在她掌上。小巧锁孔得转两圈才能开啟,可见工艺之精细,打开木盒,是两枚红玉戒…… 「这是……?」 「你真的忘了?还真忘得彻底……」水军拿起小的,替她戴上。 「怎是小指环?」香凝转转小指上的玉环尺寸刚好。 「怎是小指环?嗯?娘子提早给我俩做的,还问我呢。」水军替自己戴上大的,如此,两人小指都多了一枚红玉指环,那玉色朱红饱和没掺一点杂色,果真宫廷之物,两手凑在一起看了几眼,香凝脑中突然窜入一些不属她的记忆…… 那日不过刚回皇宫不久,曇凝雀跃找来工匠,用新贡的珍贵血玉製了一对指环,收在她珍爱的木盒里,每见一眼,心底亦是悲喜交加,愿那指环如红线,能将那人牵离自己近些,只是年年过去,指环依旧躺在盒里,怕是来世才有机会相遇。 却在那日雪难之后,再也没开封过了。 香凝眉心一紧,似乎感受到曇凝那些年望着指环的期盼、绝望、又期盼、又绝望,打从每日睁眼便无限循环,胸口一揪,让她伸手掐着心窝,一阵酸涌进眼里。 「怎了……哪不舒服?」水军见状跟着蹙眉,声声关切,迟迟得不到回应更是担心。 香凝只是挥手示意,眼看那人如今已在身边,曇凝呢?突然有些内疚自己并非曇凝。 「如果……」 「嗯?」 「如果我真是替身公主,你将如何?」水军闻言,望进她眼底,就想看清此话涵义,香凝猜测又说:「杀了我?」 「不……你怎会是替身,你不会是。」 「反正我不是曇凝,玉指环也非我能戴。」香凝随即拆下指环放回木盒。 「你……」水军对她这种反应感到不解。 「睡吧,总之谢谢你的大礼,只要不是以身相许。」香凝浅笑一声,别过头去。 水军望着木盒,想不透她今日如此反常究竟是为何?难道是因那卷梨花笑画差了?还是刚刚真得太过火了? 一早,香凝果真又趴在水军胸前睡着,那真是神奇的习惯。 水军天尚未明便醒,只傻傻看着上方直到白光亮熀熀透入窗纸,那人还在沉睡,想了许久,昨晚的疑问却依旧一个没解。 梦里,香凝看见一名女子蹲坐哭泣…… 那衣袍就像上次如梦记忆之中,曇凝穿着那身曇花白袍,香凝悄悄走近。 「为何哭泣……」听见香凝问声,那人总算抬头,随即却像香凝弯腰低视湖面倒映,拉拉领口一看,自己便是湖中白袍泪眼人儿…… 「为何哭泣……」香凝问了湖中自己,迟迟得不到回应,问声传来不下十句,并非她开口自问,彷若洞穴回声,声声刺进心底,一阵酸上了眼,泪入湖中涟漪圈圈散了泪人影。 「曇花月里才甘愿一现,怎能甘愿一现之缘,定约来生见……」 「来此生见……」圈圈涟漪声声应了她。 睁眼,熟悉的心跳频率从她耳边传来,起身,摸摸自己的脸颊,无泪。 「怎能甘愿一现之缘……」香凝复诵最后几句话,尚未清醒的模样。 「怎了?在说什么?」水军凑近听,香凝才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的脸。 「没什么。」 「你得告诉我,昨晚说那些是为什么,我思量许久也没个着落……」 「没什么。」 「那为何说起替身?为何说从你房里带来的东西不是你的?为何忘了我?为何不记得唐寒彻?为何不知道玉指环有两枚却如此合咱俩小指?」 「偏偏你问的问题我也十分好奇,所以就别追究了!我在你身边就该偷笑了!」香凝套上外衣,没好气地回。 「你!别嚣张!」 「你才嚣张。」香凝回嘴,不留馀地。 踏出了房门,又回到毕恭毕敬、相敬如宾的好娘子形象,跟在水军身后来到大厅,吃过早饭便前往水云那里练剑。 四章-红烟叛军-8 虽说水云没练过铁红顏,但剑籍总是他懂得多些,步骤各个解析,见香凝缓速移动的步伐,一点「舞」感都没有。 「呵呵呵。」过没多久便传来阵阵咯咯大笑,水军看着笑开怀。 「嗖──」一声,倏地那把铁红顏狠狠往他飞去。 只见水军倾身一闪,飞速中准确抓住剑柄,起身一踏、一转、一弯身,方才看过的教学他早已熟记,舞的都比她娇媚,衣襬在那回旋之中轻柔飘起,却也在那回旋之中剑峰累着戾气,一落、一定、一挥剑,竹亭一柱应声断裂,离他尚有几尺,剑未到,骨已断。 「哇!」水云以为香凝那是讚叹声,随即听见下句:「不如你拿着用好了,看着也挺适合。」原来是笑他适合女剑。 水云闻言倒抽一口气,那冷言冷语可是身为娘子该跟他三哥说话语气?九妹一点越矩他就冷着脸、火着眼,可这三嫂一番调侃,水军不过冷笑一声带过,便将铁红顏还去。 「呵,还说二重,你只记着二重有哪些动作,并非融会贯通,怎能使剑?」水军拿起剑籍,看是不耐烦水云的教法,对他娘子要用别的方法才有效。 至于那别的方法…… 水军瞄了几页便记下所有动作,此时从她身后握着香凝双手,模拟剑籍所舞,看的水云不知眼光该往哪儿摆,连忙藉口回避。 「你你你……」香凝对他突然黏上感到有些不自在。 「别你你你的,你若不好好记着我得教到何时?」这抱怨听着语气似有多些雀跃。 「喔。」香凝突然决定专心练剑,看来水军的确发现制衡她的方法。 那便是靠她近些。 「得离这么近才愿意听话好好学?一旁看着督促都没用……真是爱撒娇。」 「撒……?」香凝语塞,随即感到背脊一阵凉,来自墙边充满妒恨的眼光。 水云藉故离场之后来到大厅,刀娘、念情以外,天娘也在整理棘鞭,上次大战让她棘鞭卡了不少东西,那得一一挑出来才行,只不过那画面水云见着就皱眉。 「七哥今天怎么待得住阿?不就怕我整鞭吗?」天娘调侃笑说。 「没地方去啊,三哥替了我,正在教三嫂铁红顏怎使呢!」水云拿起杯茶入口,却见天娘整鞭剃除些许不明血肉,差点喷了一地茶,勉勉强强才吞下。 「……在哪?」天娘闻言,即刻放下棘鞭前往水云房去,还没走近就听见吵架声,听着很是开心,怎知亲眼一看竟觉痛心。 曾几何时,同水军打闹的画面主角应该是她,那年不过七、八岁,水军不唤她九妹,总喊着「ㄚ头」一丝轻蔑语气就想惹她一怒便追他四处跑,那是恶老爷规定他早晨必须跑恶宅三圈的功课,用计拖了天娘陪着。 不过五六年,水军态度大变,五六年前天娘总想着或许能嫁这人了,便望夫成龙,论才智多谋水军定是赢过大哥更多,而大哥整日让他陪窃小财小物,令她不禁担心未来的夫君何时才成大业,心一横,策计剷除绊脚石便是大哥恶水命。 「有人看着……」此时香凝悄声说着。 「我知道。」水军领着她划下最后一招:「行了,自己练吧,我可没能陪你整天。」说完准备转身离开,却被香凝拉住。 「你要去哪?」香凝神情有些不安,那冷冽杀气总是从角落某人眼里直逼而来。 「上楼台忙去。」 「那我同去楼台练剑。」 「还真稀奇呢,昨儿还讨厌黏着不是?」 「走了啦……」香凝收起剑籍推着他前进。 两人渐渐远离那双冷冽杀气的眼,才放缓脚步,悠悠走上楼台。 四章-红烟叛军-9 「怎了?凝儿难道怕了九妹?」水军好奇的问,见她没想回话又说:「有我在,她是不敢动你的。」说完拍拍她肩后,是想安抚她眼底些微恐惧。 香凝看来天不怕地不怕,但果真就怕天娘,毕竟女人妒恨是非常吓人的。 「有你在也没用。」 「怎说?」 「要是我今天嫁的人不是你,跟别的男人成天腻在一起,对你正眼不瞧,你可怎好?」香凝似乎正想让他将心比心。 「如果真有,我定杀了那傢伙大卸八块不止……」 「那如果我让你别杀我夫君,你可还杀?」 「你夫君只有我一人,不准是别人。」 「……是阿。」 「难道是你想起唐寒彻了?」水军顿时杀气满溢,喊:「我定将那人找来砍了才好。」 「……唉。」 「你可是在替他唉叹!」水军转头皱眉瞪视。 「我在那九妹眼里就是唐寒彻,而她眼中的你,便是你眼中我,这下可懂啊?」 「……。」水军这才懂香凝方才都在跟他打比方,瞬间杀气消解大半,又说:「那你剑法练着,到了七重便可抵她棘鞭,九重便可与七弟一战胜负。」 「罢了,我老是黏着你,一来也省得练啥剑法,二来她棘鞭一挥,推你去挡便是。」香凝拖下靴履,收起双脚在椅上盘着,拿起桌面红糖小点悠哉吃起。 「哼,整天只想把我推出去餵狼挡鞭的,真是好娘子。」水军见她吃的开心,没好气地抱怨,眼底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嗯,那是自然。」香凝顺手翻阅桌上剑籍,水军就这样瞧她许久,让她轻蹙眉心抬头一问:「你不是要去忙了?还是我在这儿碍事?」放下手里点心,起身等着答案,若真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离去便是。 「没有,也没什么好忙的,只是就想上楼台待着。」水军连忙低头辩解,欲言又止。 「喔,装忙。」香凝嘴里嘀咕,又逕自回到方才悠间姿态。 水军此刻从一旁柜里拿出那幅卷轴,坐在她一旁摊开来。 「你不喜欢这卷画?」水军看着手中梨花笑,困惑问。 「没有阿。」香凝心想:「只是画中人非我。」 「不然昨晚怎那样说……」 「你不如说说入皇城都干麻去了。」香凝就想转移话题。 「噢?有兴趣了?」水军把脸凑的近,眼睛都笑瞇了。 「嗯。」 「好啊,那你近一点。」 「你敢又咬我就把你从这里丢下楼去。」香凝率先怒瞪下马威。 「呵,知道了。」 「嗯。」这时香凝才拄着木桌,凑近听着。 「大哥让我躲着,说还不是暗杀昏君的时刻,因为城里还有五万大军护城,大哥说要配合我的死城计,来个隔山观虎斗,让昏君亲手杀他爱将唐柳,此后大哥便能成为大将军,总揽群兵,届时叛变易如反掌,无须冒险且毫无损伤。」 「那倒好,不过你不怕大哥当了王去?」 「有何不可,既然大哥活着,成王那是理所当然。」 「那我这下就不可能成王之妻了?」 「难道你依旧眷恋宫中之位?」 「要是我说眷恋,你可会为我夺王?」香凝心中窃笑想着:「这可谓是古代版『妈妈和我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的大哥、爱妻二选一大考验!」 「那只当小王可好?」水军有些为难。 「大王还是要给你大哥?」 「是阿,若有那日。」 「哼,真没出息。」香凝冷哼一声,其实也没多在意王不王的,只是想藉机调侃一番,没想这水军闻言,神情竟落寞不堪,让她以为自己玩笑开大了,连忙开口说:「开玩笑的,三郎就算跟律儿一样只会画图也没关係。」 「是吗?陪我过着不如公主尊贵的苦日子,你可甘心?」 「你不是手下一堆吗?霸王之妻也挺威风。」 「呵,你还曾寧死不当押寨夫人,如今觉得威风了?」 「是吗,我不记得了。」香凝淡淡一说。 就算记得,那记忆也不属于自己,总是不想拿出来相提并论。从那对指环开始,每当见着有关两人的过去,就不自觉回避,或许是发现自己对水军的佔有慾多了些,竟然跟那曇凝身影吃醋……想着就觉自己十分可笑。 心底一丝想向他坦言自己的来歷,只想确认水军是爱公主曇凝多些又或自己多些? 「无妨,如你所言,能在我身边足矣。」水军浅浅一笑,香凝很是心虚。 「倘若有日,我将离开……」 「胡说什么,你能去哪?」水军蹙眉,压根儿不让这种事发生。 「我是说,假如我是昏君派来的卧底,总有任务完成那天便要回去,诸如此类。」 「你……」水军对这突如其来的假设诧异,迟迟无法应声。 「况且人生短暂不过百年,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别说了。」水军垂下眼,换回了冷静才说:「若是真到那时,便约来生见。」 「……来生见。」香凝听着这话耳熟,又在脑海响起涟漪里声声回盪。 「怎了?你不愿意?」 「来生你也这么黏的话,我得考虑。」 「那来生不黏,只在一旁看着可好?」 「嗯……」香凝闻言,脑海闪过那人身影,竟是总在道馆角落翻阅医学图鑑的卢司君,猜想世上难道真有因果之说,可这两人未免相差甚多。 「至于三世之约就看来世再说。」 「呵,三郎可真务实,不留空承诺。」 「自然是一言既出,定会履诺。」 「那好吧,你可知玉指环就是这涵义……」香凝看在相约来生,而自己或许是从来生而至,也就不再计较那双指环是谁为谁而造。 「真的?」 「红玉指环系小指,不就像月下老人系红线吗!」香凝说着,水军笑顏逐开。 「那你可得日日戴着才好,我这就去取来。」 「不急吧,我们离来生还有几十年……」 「是吗?」 「是阿。」 水军闻言笑了几声,又向桌前摊开那幅梨花笑,磨墨又加了句: 「月下梨花笑,红线玉指环;来生若相会,缘自此生约。」且在那红印旁上画红圈,如红玉指环,环环相扣,抬头含笑而视窗边那人。 香凝看着那段字句,淡漠脸庞之下努力藏着说不出的悸动,分不清那是来自曇凝又或自己的心?是来自感动又或感伤的悸动?于是别过视线,水军只当她是害羞。 晚饭之后,回到房里,水军再度拿出那对玉指环,这次香凝总算同意戴上,只因看在他答应来世不黏的份上,或者私心就想替代曇凝佔有他的来世。 五章-大恶霸王-1 夜里,大恶城悄然来了贵客,早在行刑台之外,隐身楼台之后,唐寒彻亲眼见父亲人头落地,死不瞑目、含冤而终,人群之中除无知百姓唾弃外,他望见一抹诡笑,来自将他父亲陷害惨死的主谋,恶水军。 当下心中立誓: 「有生之年定当找回证据洗刷父亲冤屈,且定要恶宅中人各个偿命。」 这时他已潜入大恶城,经三日四处遍寻不着恶宅,总算在那酒馆见到刀娘大咧咧饮酒,入夜恍惚走回恶宅,前往恶宅途经机关重重,但刀娘即便喝醉也能踏着熟悉步伐,略过那些啟动陷阱的石砖,寒彻悄然跟其身后来到大宅门前。 轻身一跃先上大树,以免落地误触机关,战战兢兢入了恶宅,一身漆黑藏于茂盛草丛,想伺机摸透恶宅,但恶宅之大连忙让他打消这念头,不巧瞥见黑影人在宅中走动,人数不少且多务杂事,悄然抓了一人替换,混入黑影人中以便来日行动。 天色尚且未明,见房外一名女子着红布衫,手里一把红剑显眼,旋身下弯,身段唯美柔顺,剑端发出戾气震动庭院树梢,偶然震下几片绿叶,寒彻看那身影煞是眼熟,那一生不能忘怀的身影…… 「曇凝?」 随即她身后走出一名男子着深蓝粗布,那一生不可遗忘的仇敌,恶水军!眼前与曇凝相似女子转身竟对那人一笑,让他顿时心如针扎,痛彻心扉。 「你怎能……怎能对这恶人展笑……」紧握拳头就怕这时杀出会坏了计画,他还得找出能洗刷父亲冤屈的证据,眼下见着曇凝还另起决心,便是劝她回宫。 「醒来才觉得一身轻盈,原来是凝儿早早出来练剑,没赖这儿。」水军指指胸口笑说。 「真是抱歉了,老把你当枕头,不如你去买个上好金枕,好替了你的位置。」 「那怎行,这就让你赖到下辈子也无妨。」说完,一手将她揽近胸前。 寒彻蹙眉已然极限,眼底一丝杀气,抽剑一跃,剎那直往二人之间杀去,水军机警连忙一拉一转,将香凝藏于身后而非推开她,否则此时早已被寒彻一手揽去。 「大恶宅里真是来了贵客。」水军一笑,笑里尽是诡异杀机,彷彿久候多时就等他现身。 「你放开曇凝!」寒彻瞥了一眼水军身后人影,怒喊。 「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不如……」水军身后大刀一亮,嘴里冷笑一声:「去死!」 香凝躲到门边当个观眾,只觉刺客面熟,迟迟想不起这人就是水军老喊杀的唐寒彻。 「看到没,我娘子一点不希望你活着。」水军挥刀不时挑衅语气。 「娘……」寒彻闻言一愣,差点被那大刀截去右手,闪身便反驳:「你定是用了卑鄙招数让她神智不清才跟了你,她怎会与你这种大恶人共处一室!」 「呵,不如给你一个亲口问她的机会,让你死的明白些。」水军收手,腾空翻跃回香凝身边,揽着她肩膀笑说:「告诉那人,我可有用招逼你留下?」 「啥?」香凝对突如其来的疑问很是困惑。 「曇凝,快离开他,我定能带你离开贼窝!」寒彻顷刻举剑,直往揽着香凝肩上的臂,就想乾脆砍了他,剎那剑峰突然闪过香凝眼前,是她手中铁红顏挥下挡了去。 水军、寒彻二人对她此举同时诧异,诧异她竟替他挡去剑峰,寒彻眉心纹路简直刻深入心,而那水军眼角笑得像是飞了魂去,就诧异这娘子会保护他呢!不是老想将他推去餵狼挡鞭的娘子了。 五章-大恶霸王-2 「行了,你到底是谁?」香凝蹙眉质问寒彻,眼里怪罪于他闹事毁了清晨寧静。 「你忘了我?」寒彻一时伤感,却立即转向水军怒斥:「定是你给她餵了毒!」 「呵,这位大侠,本姑娘忘的不少,若连那下毒之人也忘了才有趣。」 「曇凝,你肯定是遇害受了刺激才失忆如此,随我回宫吧,皇上很是不捨你流落在外。」 「笑话,我就算忘了祖宗十八代,也不会忘记他派杀手灭我。」 「那是迫不得已,皇上整日揪心就为此事,若见你平安归来,定是欣喜若狂。」 水军这时凛然坐在亭中,成了观眾,浅笑就看这寒彻小子如何使招,抢这已会拔剑护他的娘子,转转小指玉还,怕是下辈子他也抢不去了,自信的很。 「若你亲爹派人杀你,你能以迫不得已四字便谅解?」 「亲爹……」寒彻转瞬冷冽眼光定在水军身上,又说:「就是那人害惨我爹!」 「他害惨的人可不少,你爹又是哪位?」香凝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水军,困惑的很。 「是唐柳大将军啊!从小看着你长大那唐将军吶!」寒彻说的悲情,可香凝一点记忆都没有,但也机灵的领悟到这人便是水军终日喊杀的头号情敌唐寒彻。 「喔!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将军之子唐寒彻啊!」香凝指着那人鼻尖雀跃地喊,见到传说人物般欣喜,水军见状收起那分自信,立马前去推开唐寒彻与她的距离。 「行了,就谈到这,凝儿别管,咱男人为你分个胜负可真有面子,进去等着便是。」 「喔,两个都别死啊!一日一战,一胜一求,可好?」香凝提议笑说。 「行!我没异议。」水军有趣的望向寒彻。 「好,若我一胜,你便还我爹清白。」 「没问题。」水军心想:「反正昏君迟早要灭,还个死人清白无碍。」 「若我二胜,你便还我曇凝,让她回宫。」 「那得她自己同意,我才放人。」 「若我三胜,你便交出大恶城权,远离此地再不復返。」 香凝闻此,有些不悦,但也没多说,毕竟胜负未分。 「这可有趣了,三个要求都没提及留你性命?」 「我的性命不值多少,若能换得这三要求,死也瞑目。」 「行!」水军应答乾脆,丝毫没想过自己会输。 「那你有何要求?」寒彻不愧君子,尚且记得问过敌人。 「我若三胜,皆由夫人要求便是,游戏她起,得让她尽兴。」水军笑说。 「哼。」听见夫人二字,寒彻冷哼一声。 如此,两人大战消息传入恶宅眾人耳里,纷纷前来观战,只得移往恶宅从前练武擂台才够宽广,香凝便是唯一评审,坐在高台看着清楚,一刀一剑蓄势待发,红旗挥下瞬间,刀光剑影交错极快,让香凝几乎看不清战况。 大刀不时悬于空中,飞跃身影让人不觉水军手里大刀真有重量,虽不敌刀娘手里万马宝刀,却也是恶老爷锻造的「惧恶刀」,此刀名惧恶便是要人怕他恶氏之力,可惜大哥恶水命不爱习刀剑之术,便落入刀娘手中,辗转让进水军手里。 然,寒彻手中「闇冥剑」墨色剑光诡譎,剑身时而柔如缎、硬如钢,挥剑之中不时往水军颈项圈近,剎那失神或许人头离身,香凝看着紧张兮兮、扯紧手中裙缎,二人较真神情一点不像游戏,若不你死我活,不甘停手。 五章-大恶霸王-3 此时乌云密布,空中一阵雷电交加,吓着高台上香凝失魂几许,忧心自己坐在高台,会不会下一秒就成了避雷针引来雷击,水军视线被那人惊恐神情引去,不慎中他一剑差点穿透胸膛,顷刻水雾机警,青色玉扇退开刺入胸膛一半的黑剑,水军随即不顾伤势,毫不犹豫奔向香凝。 寒彻见状收起黑剑,看那情景有些愧疚,方才只知雷电或许天助他也,引开水军视线瞬间便是夺他性命之时,怎知引开他视线的竟是自己毫无察觉的惊恐神色,难道此人在对战期间,还不断分心于高台女子……。 「究竟拿出几分实力与我对战……」寒彻蹙眉,他可是尽了全力与他相战,就怕输了赔去还亲爹清白的机会,这下赢了,他却更加忧愁。 水军跨步跃上高台,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带回地面,如此贴近见他胸前冒血伤势,香凝伸出指尖不断颤抖,神色比方才惊恐十倍更甚。 「没事了,小伤……别哭了……」水军见她泪水涌出,如澄澈玉珠落而碎一地。 「我哪有……」香凝沾血的指尖抚过自己脸颊,果真掛着两行泪不止,心想这爱哭的体质肯定是曇凝造成的。 「行了!别哭了!」水军见那不止的泪,蹙眉怒斥一声不小。 寒彻见状连忙上前,就怕水军欺负那令他心碎的泪人儿,心碎泪总非为他而流。 此时豆大雨点落下,染湿擂台各处,眾人纷纷躲避大雨,见黑影人顶伞而出领走水军、香凝,独留寒彻一人傻在擂台,就想让雨洗尽心酸。 即便为了护她上前,那双泪眼依旧不看一眼;即便那恶人怒斥,也不见她丝毫退却。 想起那年大雨之下,曇凝失常站在雨中,看着梨花被雨打散,红了眼眶不见泪,原来是那泪如雨不止,哭那大雨怎能无情散了梨花一地,蹲下拾起残花贴上手心白玉曇花,那是自从回宫便不曾离身的白玉曇花…… 「为何那双看尽梨花散而泪的眼……却望着他。」寒彻看着伞下离去背影渐小,热了眼角,藏了雨中一滴泪,为心里始终藏着对她深爱,却始终不见她察觉分毫。 水军回到房里,水独难得拿出医箱替他三哥治伤包扎,又吩咐黑影人煮药便徜徉而去。水军伤势暂且不重,脸色却比方才白了些,唇无血色,香凝见状显得面色沉重。 「难道伤及要害?」香凝急忙问。 「不,是那黑剑诡异,剑伤不深却若抽离精神几许,有些疲惫而已。」水军撑着解释,就怕香凝沉重面色久久不散,又说:「睡一会儿便好,无须担心……」 「骗人。」 「我何时骗过你……」水军见那双泪眼朦胧就板起脸说:「现在哭丧未免太早。」 「我哪有……你睡吧!」香凝扁嘴回应,就想去厨房看药煮的如何,却被床上那人紧紧揪住,拉回了床缘坐下。 「别走……」水军无力哀求的眼,望着她又轻说:「我怕醒来你又离我而去……」 三日之缘让他相思五年,恍如隔世。如今朝夕相处,却让他不堪再受离别之苦,即便五日都让他想死,并非相思而已。 「不走,哪都不去。」香凝好声说着,却不见他放心闔眼,只得低头轻吻那人苍白唇瓣,像给了印鑑保证,总算见他甘愿安然入睡,揪手的力道却没松过。 回头,寒彻倚在门柱,眼底哀戚更胜五味杂陈,发丝不时渗出水滴。 五章-大恶霸王-4 「你也去换掉一身湿衣,惹了风寒恶宅可没人理你。」 「你真不同我回宫?」 「罢了,你赢这场是能还你父亲清白,那的确是大恶诡计,但你再赢一场我也不会同你回去,如你所见,我已嫁做人妇,有何脸面回宫坐那公主大位?」 「……。」寒彻听她亲口说出,句句如刀划心。 「况且你能保证我回宫不被当成叛贼砍了?」 「我……」 「让黑影领你前去更衣吧。」香凝提及关键字,屋外随即入了两名黑影人,带走寒彻往偏厢房去换套衣装。 黑影人无所不在,水军自然早就得知寒彻潜入,只想看他究竟要干麻,也想确认身旁夫人是否跟他有一分旧情。闭眼听着身旁夫人这般保证,总算松了手,深知那把铁红顏会护着他,而非与他尖峰相对,这才真正安心的睡下。 香凝倚着床柱,逐渐眼皮沉重,关上门回头趴在床缘睡下。 梦里见那富丽堂皇风景,想来定是皇宫之景,香凝猜想或许又是曇凝此生记忆如梦重现,顺着眼光望见曇凝身后总有一名水清衣袍男子跟着,隐约可见他手中黑剑闪耀墨色光泽,猜想那人便是曇凝近身护卫唐寒彻吧。 看曇凝在庭中赏花,早已过了梨花时节,鬱鬱青青长满绿叶荫凉,看似已然雪难过后,曇凝脸上再无一丝忧愁,白玉曇花不过在她胸前依旧掛着,手里一枚凉扇轻挥,望着园里百花齐放却显眼神空洞。 『你说皇上何时才会允许我出宫啊?』 『宫外危险,公主方才痊癒,不急一时。』 『别答非所问,你可有请唐大将军替我说情?』 『我……』寒彻心虚不敢扯谎,却也不说实情。 『罢了,过些时日入秋凉些我便亲身与父王说去。』 『那是,盛夏出宫怕是热坏公主,那就不好。』 『别将我说的彷彿易碎玉盘,只得捧在手心?』 『公主……』寒彻见她背影,吞下那句:『在我心底却是只能捧在手心。』 曇凝低头凝视那朵小池荷花,看了千遍也爱这花出淤泥而一丝污浊不染,让她深信在这乱世之中,定有人能如此绽放,救百姓离水火,此人若是父王便好,可惜人称昏君甚至传入宫里,说他虽不为美人所惑却庸碌不堪,纵容贪官灭世。 只得公主与那唐将军联手防卫尚能控制大局,否则江山早已挥霍殆尽,就给那贪官尸位素餐,成日骗着皇帝肥羊掏出百姓血汗轻松入袋,连叛变掠夺皇位都懒。只想着如何除去那碍事双簧、挡人财路的曇凝公主或唐柳将军之一都好。 如此,过没多久许多大臣纷纷上奏,请求皇帝让公主出宫体察民情,找来藉口说是百姓久久不见公主活菩萨便哀声遍野,出宫一趟便能安抚民心,有益无害。皇帝辩不过眾臣,只好应允入秋便让曇凝出宫。 五章-大恶霸王-5 绿叶转黄,随风飘落少许,曇凝迫不及待拿着黄叶奔向皇帝书房,就想证明入秋时节,她已能出宫,皇帝无奈公主骄纵,令人备好素雅马车,马车辗转被奸臣收买换了路线,直直往那山贼横行之道而去。 非但山贼横行,更是那恶名昭彰的恶霸王管辖范围…… 四方空中落下烟雾弹,随即车马周边侍卫除寒彻以外皆倒地不起,寒彻机警拿出布块绑住口鼻,唤那轿里人照做,怎知侍卫倒地不起之后,天外飞来数箭,寒彻挥剑挡去却依然不慎让箭划破衣衫见血,箭里有毒,不久他便倒下无奈闔眼,手还掛在马车边。 此时一群俐落贼人才悄然出现,轻盈步伐甚是悠哉,不像其他山贼总得流血流汗、打打杀杀才得一点儿收穫,这都归功于恶宅人才辈出,投靠恶霸王山寨才是明智之举。 随意拿走侍卫身上财物,四处张望没有女人可抓,显得失望,本想窃取寒彻手中黑剑,怎知一碰便有感针扎,抽手却不见针状物,诡异的很,也就打消窃剑念头,翻开马车帐中,一名衣袍素雅却不失华美的女子惊恐双眼看着山贼,手中匕首华丽却无杀伤力。 「哼哼。」山贼轻蔑笑了几声,抢下那人手中匕首,将她抓出马车。 日光之下见她美貌令人垂涎,却不敢越矩,想这货色敬献大王说不定有大功,一行人便欢天喜地架着无力挣脱的女子来到山寨里。 「大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大礼!」 水军正从厢房走出,见那脸庞竟是思念多年的曇凝,却恶狠狠瞪视着他,只差没咬舌自尽的不甘,让他不解五年前那三日之缘可只是梦里曇花一现? 「放开她。」水军冷言,山贼便松手,猜是大王中意,欣然退下。 「你想做什么!」曇凝瞪视之中藏着惧怕,对他全然陌生。 「你不记得我了?」 「笑话,我曇凝怎该记得你这恶贼!」此语落下,水军的心也沉了。 「也是,来日相见便是敌人,你可做绝了。」水军上王座,凛然傲视再度下令:「把她绑了,这是昏君的明珠儿可别伤了,还得给本王换来一座江山呢。」 「是。」山贼们将曇凝架上木桩,仅仅绑上粗麻绳使她无法动弹。 日落时分送来一碗饭菜,水军轻蔑笑说:「让本王服侍公主用餐,可真给足你面子。」挖取一杓塞入她口中,曇凝却反吐他满脸,水军一气之下摔了碗,忿而下令:「罢了,饿她三日削削她那没用的贵气。」 这么饿上三天,曇凝不吃不喝,夜里凉风袭来,凭着最后一丝气息坚定只想:「我还不能死……」缓缓闭眼昏睡过去。 转眼梦里场景变换,看着就是香柠本人记忆,那夜坠谷瞬间、入湖前,香柠只在心中吶喊:「我还不能死啊!还没成为国手啊!还不能死!」 见那湖底闪光,香柠心想若这是在梦中,或许不像当日闭眼,而是睁眼瞧着湖底,说不定就能知道如何回到现代,如此,落入湖中之前睁大双眼定神看着…… 『我还不能死……』 「我还不能死!」 瀑布与水流交错成漩,恰巧映照满月如镜,镜中人与她心思重叠的话声传进耳里。 五章-大恶霸王-6 一丝轻柔如水的碰触,让香凝睁眼。 「抱歉……吵醒你了。」水军抚去盖上香凝脸庞的发丝,指尖有些低温……如同湖水。 「曇凝死了?你饿了曇凝三天?」香凝睁睁看着水军,没来由地怪罪。 「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水军见她双眼彷彿又要落泪,又是心急。 「她不过雪难失忆你竟如此待她,如今害我坠谷来此只为替她活着!」香凝皱眉怒斥。 「你胡说什么?凝儿……」见她如此异常乱语,望向自己的神情一丝愤恨难解,让他胸口隐隐作痛,分不清是心伤或剑伤,抚着胸口别过头去,逃避那双愤恨眼光。 「唉……」香凝见状,这才让自己冷静许多,拿开水军抚在胸前的手,只想查看伤势,见那伤势早已止血,没好气地说:「好的很呢,装啥柔弱。」 「这是心痛,你以为我想饿着你吗……」 「那又如何.曇凝就真是忘了你阿,或许死前有想起来吧……」 「你不是好好在这吗,怎老说死不死。」 香凝心想这古人肯定没有理解「穿越」的智慧,也就禁声不语。 「嗯?又不说话了?老是这样发疯还得了。」 「嫌弃的话,我随寒彻回宫便是。」 「不行!」水军语调坚决,香凝不过一句玩笑,回头惊见那人眉头深锁。 「我不懂……」香凝对他坚决的痴心感到不解。 「是阿,你怎会懂,思你五年的是我,忘却月下梨花的是你。」 「怪我囉?」 「岂敢。」 「哼。」香凝别过头,往那药壶去,倒了苦透的汤水而回,冷言要他喝了。 「你不餵我?」水军抬头藏不住嘴角窃笑。 「怕你吐我一脸苦水,自己喝。」 水军只得无奈接过,一脸淡漠喝下那完苦药。 「不苦?」 「不苦。」 「骗人……」香凝光闻药味就觉苦透。 「若一碗汤能止你泪就不苦。」水军轻淡语气,就怕牵动香凝泪腺。 『为何哭泣……?』问声如风。 『我还不能死……』回声如烟。 『为何哭泣……?』在那湖中漩月如镜,涟漪阵阵回应。 『为我迟来的记忆,月下梨花于我,红线指环于他……』 『你来了,便替我与他,相约来生,那便是你……』湖中淡笑消逝,轻声留语。 「是吗……」香凝见碗底残汤,记起醒来前刻耳畔轻声呢喃,怕是曇凝最后一丝气息留下的话声。似乎懂了自己为何被召唤来此,那人不过是她前生,不甘如曇花一现,换来剑花如她再现,只为还水军痴心始终不忘月下梨花笑,而曇凝始终盼望红线玉环系来生。 自此,香凝不再嚷嚷与曇凝有所差别,那不过是不甘短命前生换来坠谷不甘一死的来生而已,叹然本是同根生,相比何太急。 「嗯?」水军见她陷入沉思,好奇凑近,就想从她眼里看出端倪。 香凝只是别过头去,放回那碗,没再多说。 入夜,水独药效或者是那一吻神奇,总之是让水军活了过来,前往大厅之前就听闻中庭一阵廝杀嘈杂不已,走近一看是九妹狂挥棘鞭,招招毙命往寒彻去。只因那人伤了水军血流如注,这时定要他百倍偿还、血肉模糊才行。 「唉呀!怎如此对待贵客。」水军一旁笑说。 天娘听见熟悉话声,立即闪避剑招,转向飞奔而至,急忙查探水军伤势,相隔黑衣自然是瞧不见端倪,更是使她面目纠结、忧心匆匆。 「行了,三哥可没如此脆弱不堪,还要你来替我报仇?」水军挥开她炙热眼光。 「都是这贱人在旁分了三哥心思,才让他有机可乘。」不免瞪视香凝几眼。 「哼,你高估了三嫂魅力,不过是我就想还了唐柳清白。」 「是吗?」这话才让天娘一笑退开。 香凝猜想这话不过是想降低天娘对自己的杀气,不然水军那双深情目光可曾有假?顶多是藏的极好,一丝不漏而已。 五章-大恶霸王-7 「可有设宴迎接贵客?」水军回视笑说,今天虽说输了一战,可赢了一吻,心情大好。 「设宴没有,晚饭是备齐了,不差一双碗筷,剩菜饭不给他也是餵狗。」刀娘轻蔑语气,也是替水军受伤抱不平。 「罢了,我唐寒彻不与恶人同桌。」 「那是自然,我也不想见你那假惺惺的嘴脸。」天娘没好气地喊,棘鞭不时甩地扬起烟尘少许,石砖立即多了几条刮痕不显。 「命人送去你房里可好?」香凝开口淡漠询问。 「怕是恶宅恨不得毒死我这侵略者。」 「可笑,恶宅可非常人能侵,要不是水军就想找你下落,我还让你跟着入宅?」刀娘冷笑,将万马宝刀掛向肩后,大器不减步入大厅。 「总之,我还得留命赢你两回。」 「即便你再赢两回,那两项要求我也不会答应。」香凝应话,眼底不含一丝旧情。 「曇凝……」寒彻忧愁的唤着那声旧名。 「抱歉,我是香凝,自此可别唤错,否则休怪无情,命人送去饭菜吃不吃随你。」说完,香凝随水军入了大厅,厅里灯火闪烁、喧闹不只、笑闹不断,一眼瞥见香凝时而浅笑,不若她在深宫总盼父王忙里偷间,只为窗前那盘积欠一月之久的未完棋局。 寒彻这才缓步离去,身影没入黑暗,回到清冷屋里桌上早已备下饭菜。轻笑几声,眼前冷饭都能懂他此刻心思寒如冬雪,果真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怎知此生深爱之人并非梅也,是那即便屡经寒彻骨,也不得月里匆匆曇花一现。 夜里,寒彻只想找香凝一谈,走近却见屋里人影轻挥红剑起舞,水军一旁不以为意翻着剑籍,偶尔指着那人碎念几声纠正姿态,香凝即便时而对他轻蔑一笑,如此多变情绪都是寒彻不曾见过的,这么多年对她的印象最多竟是背影…… 正当寒彻灰心转身却被人叫住。 「怎了?找我娘子有事?」水军倚在门边,嘴角微翘,轻视不掩。 「只是来问你如何还我爹清白?」 「喔?进门谈吧!」水军平挥掌心,作势迎他,笑里尽是诡异。 寒彻握紧黑剑踏进房里,只见香凝迎面递出一封信。 「这儿有我令牌,以此为证,就当我大战时刻密报不及被杀,你就带着这封密函回去便可洗清唐柳将军之冤,不过此后再无曇凝这人……」 「你……」寒彻语塞,不知该如何抉择,迟迟无法接过那封如同死亡证书的信件。 「稍早我拿去院里埋了,沾点土看着才像遇难,你可嫌脏?」香凝浅笑,以为他迟迟不接信,只因信上沾染土尘。 「我不懂……你曾为民为人,致心致力,就想歼灭这些贼人,如今为何……」 「缘分没有为何之说,你一直不懂曇凝復归皇宫为何鬱鬱寡欢,只知与那白玉曇花有关……」香凝从布衣中拿出一枚翠玉,又说:「白玉曇花、翠玉剑花,皆出自他,我能活着回宫……害了我、同时也救了我的人,都是他。」 「他?」寒彻将诧异眼光从她掌心翠玉剑花移至水军,见他从胸前拿出一枚白玉曇花晃着,轻笑几许,让他顿时恍然大悟,早在五年前没将公主护好那刻起,他就注定输的彻底,不住退了几步,眼底含泪却没落下,冷冷接过那封书信,转身消失在黑暗尽头。 「满意了吧?」香凝转头瞪他一眼,实在不喜欢伤人至此,但这也是目前能好好解决所有混乱的唯一上策,从此也没杀手会来烦她,也没水军情敌纠缠,也还了人家父亲清白。 「嗯。」水军点头,掩不住得意微笑。 过些时日,城里撤下寒彻的通缉,换上颁布追封唐柳忠臣的公告。 那日之后,寒彻连夜赶回皇城门外,拿着曇凝金令,顺利得到皇帝召见,献上那封密函,得知一切奸计都是大恶之人所为,更是杀了她爱女曇凝,为此皇帝大怒,就想即刻派遣兵马攻陷大恶城,可有前车之鑑不敢妄动。 『朕即刻任命你为护城将军,免除一切莫须有罪名,望你今后同你父亲唐柳,为民贡献一己之力,早日拿下大恶之城,以报将军与公主冤死之仇。』 『末将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五章-大恶霸王-8 香凝在望梅楼中,拿着水雾自城中撕来的公告,凝视许久。 「听闻护城将军已由唐寒彻任职,那日果真当杀了他,以绝后患。」水雾挥挥青扇说。 「不过小卒,无妨。」水军满不在意,狡诈笑说。 毕竟水雾不知那皇城里握有实权的征战大将军,已是他们大哥恶水命任职。 「三哥总是如此深不可测,欲拒还迎,可有妙计?」水雾就想打探消息,这似乎已成习惯,直到水军一眼不瞧、一言不发,他便禁声躲去一会儿,才说:「水雾探听习性冒犯三哥,还望三哥不与计较。」 「何来冒犯,不过有些事知多了,命也短了,三哥是为你着想。」 「三哥所言甚是……」水雾低头,眼底有些惧怕,凭他一人想出抵挡千军万马之计这点,就令人寒颤,只想找个藉口溜走:「怕惊扰三哥事忙,水雾先行退下。」 「嗯。」水军一眼不瞧,一手轻挥而已。 待确认望梅楼里别无他人,才转头见那始终沉默的香凝。 「怎了?还是你也觉该当日杀他,以除后患?」水军笑着开心。 「谁像你,只是有人在我不多言,不是三郎交代的?」 「凝儿都还记得!」水军想想前阵子,又追问:「难道你都想起来了?」香凝随即起身避开他炙热目光、雀跃神色,就怕应了声是,又惹来那人黏上。 「你可真都想起来了?月下梨花?」水军见香凝迟迟不回应,浅笑又说:「罢了,真忘了就再去一次,来日方长,满月何其多。」 「嗯。」香凝总算应声,心底也想去见识一下画里景色。 「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十六,月尚且圆,不过得想想梨花何处有……」 「正逢寒冬何来梨花?」 「梅花可好?」 「何来梅花?」 「是有一处。」水军扬起嘴角,拉起香凝就奔往楼下。 随意备马,为她披掛狐皮大袍,立即出发离了恶宅,往那北方近大漠去,圆月高掛踏雪寻梅路,穿越山水几重不尽数,冷风残雪冻红了脸庞,只得藏进那人怀里,直至深夜方才勒马,清醒回头便是皎洁明月映入眼帘。 不输梨花笑中景,定是来生难见,如幻如画,一排红梅伴雪轻飘落谷,谷底浅而易见,不过小河一曲流水声,又是那惊喜回眸,望向风中佇立男儿,五年夜里未能入睡时,总于风中策马寻得相似之地,水军等着那日重现,如今总算如愿。 两人倚身坐于岩间躲避寒风冷冽,香凝见那画中景重现,突然懂了湖中泪人为何哭泣,即便三日之缘却令她刻骨铭心,即便回眸一笑都够他念念三世不忘,原来竟是如此不捨,不捨离开那人目光之外,即使暖春也成寒冬,始终冻着心思、冻着三日光景。 唤来此世,只为不捨曇花只堪一现,凝成白玉也得留在那人身旁。 「我懂了……」香凝望着如她发里素簪月色,泪融了颊霜,靠在那人胸膛泪不止,只想着:「可怜了曇凝,可怜了……我的前生。」 「怎又哭了,不许你哭……」水军笑着,眼角却也落下一行泪。 多久了,等着这日到来,曾以为遥遥无限期,只有夜夜望着画里人相思。 多苦了,盼着那人相思成疾、鬱鬱寡欢,只得种了满园桃梨花,空怀念。 月落,晨曦,香凝沉沉睡着,水军只是贴着她的发际,轻吻眉心,梅香不时随风而至。 「今生復此景,夫復何求。」水军轻声呢喃,被那初醒眼神看透,随即又闔眼佯装睡着,雪色狐毛映照晨曦轻摆,怕她冷着将她揽紧些,多想这时光要能停在此刻就好。 五章-大恶霸王-9 回程,水军带着她走进热闹城镇逛逛,两人悠间牵马,各式商货目不暇给,香凝时而驻足胭脂水粉前,时而凝望首饰挑不出最爱。 「银色好?玉色好?」香凝拿着手环比较着。 「这金色好,霸气!」水军硬是拿起一旁华美艷丽的金雕宽鐲。 「这肯定贵了。」香凝回头悠悠说着。 「那用抢的?」水军凑近耳畔笑说。 「不行!这回我可不想惹事。」香凝斥责,引来老闆眼神诧异。 「行了,区区金鐲而已,给!」水军掏出银锭几许,豪气不掩,老闆笑容可掬。 「真买?」 「真买,现在就给戴上。」水军笑着,阔气像那平凡富家公子。却也不觉引来几双穷酸恶眼盯视,在昏君统治下的缺角集结成势,虎视眈眈这对人儿。 「真稀奇,恶霸王给『买』金鐲!」香凝转转腕上金鐲,很是满意。 「稀奇至宝自然只给夫人。」水军淡淡说着,掩不住那春风得意。 日正当中,两人想着也该休息,转入客栈,点了几样简朴菜色、浓茶,坐在二楼空旷角落位置候着,怎知那群恶眼悄悄跟了上来,拿着大刀挥动要胁,不时可见刀身凹陷数坑、光泽不明,香凝不过瞥视几眼,就觉这人比大恶城民还可怜些许,不禁悲从中来。 「下手别重了。」伸手抚着水军握剑手腕,轻声交代。 「呵。」水军轻笑一声,那人大刀便往他脸挥来,手中剑未出鞘,一掌落下弹起剑身瞬间轻转而挥,往颈、往肩、往腹、往腿,招招往要害袭去,力道不小,数人扑上混乱,不过顷刻却哀声倒地,扭曲身体、痛苦纠结。 「你等愚蠢至极,敢覬覦本王所有,若在昏君之下活不成,来我大恶城便能容你。」话语一落,水军丢出几枚铜钱,钱上印有「恶」字草书,便是大恶通行证,又说:「寧做贼中王,不做将中卒,本王非英雄明君,你等献出铜钱便可进城,之后各凭本事存活。」只见几人匆匆捡起铜钱,一哄而散,小二正好茫然端菜上桌。 「那铜钱如果有人偽造,悄悄入了大恶城当间谍如何?」 「凝儿还真奸诈,竟能想到这种恶人计谋。」 「哼,我是替你着想。」 「无妨,本王就以恶名为王,若有奸人胜我,自是佩服。」 「噢?」 「只是你铁红顏赶紧练着,怕是有人当你是我弱点,抓了威胁,丢了脸面可不好。」 「怕我丢你脸面?」香凝停箸,音量有些大。 「是阿,想必方才那人是衝着金鐲而来,你若是离我百步可就护不了你。」 「放心吧,本后自有妙招。」 「本后?哈哈。」水军闻言笑了开,调侃着说:「现在自行封后了?」 「不然呢?我都替你在城台宣詔了,不封后要封啥?」 「呵呵,行阿,但这话别在恶宅里讲,九妹听到又得抓狂。」 「她可真是痴心人如你,纳她作妾如何?」 「你当真?」水军讶异睁大了眼问。 「我若当真,你也当真吗?」 「我对恶人可没兴趣。」水军嘴角浅浅扬起,悠悠拿起杯中茶,豪不在意。 「哈哈,这可是恶人嫌弃恶人?」香凝掩嘴笑了开。 「是阿,你可知『天生嚮往』?」 「嗯?」 「是我心中缺角牵引了目光向你,或许是你心中嚮往牵引了目光向我。」 「我才没嚮往变成恶霸好吗。」 「我在你心中不是大侠吗?」水军笑说。 「噢!别嚣张了你!」香凝闪避了他确认的眼神,却也成了一种回答。 「呵呵,香凝女侠。」水军调侃着说,看穿她心底应答如此。 「快吃吧!菜都凉透了。」 「要叫小二再来热菜阿?」 「别了,巴不得你这霸王嚣张之姿人尽皆知?」 「知我心者,唯凝儿也。」 「好说。」 六章-梨下竹居-1 转眼,初春,庭里桃李花开,香凝早早换上水军替她新製的春装。裙如百合瓣,长纱层叠飘逸,七分宽袖恣意垂下,露出一段浅绿绣花束腕,只因香凝勤练铁红顏,水军怕她伤了腕就不好。 舞剑时那衣里白中透绿,宛如剑花绽放之姿,绝美。 水军就爱那样凝视她剑花舞姿,而香凝似乎早已习惯他炙热眼光盯视,此间她已将铁红顏剑舞练至五重,威力尚可隔空断木,却依然不足挡下棘鞭。 一旁天娘看那人越见狐媚,水军对她越是着迷,眼里冒火,地上石砖彷彿就快被棘鞭化为灰烟,这些香凝都清楚,就怕哪日惨死棘鞭下,那可真悲剧了,就算死也得唯美才行,毕竟自己是霸王之妻。 为此,水军近日时常发现她眼底不安,便提议相约春游竹林池畔,恶宅往南而去有一偏僻竹林,途中可见山壁草木之中有小瀑布而下,虽说歧路难行却难不倒水军当初从唐柳将军抢来的纯黑宝马。 沿着崎嶇山路而上,空气渐凉,香凝缩着身子一手擅自拉了水军衣袍遮风,惹的水军轻笑不断,想起这人儿从前总爱逞强,现在倒好,像个女孩儿真实,冷了就推着他去挡寒风,雨了就拆他衣袍遮蔽,自动自发就像水军身上刻了所有权归香凝管。 「笑什么?」香凝拉着深蓝衣袍遮脸抬头望。 「笑我娘子真可爱,有这么冷?」 「现在不过初春,况且我们这会儿是上山。」 「再忍一会儿,山上有座竹屋可避风雨。」 「真的?」才刚问下,水军立即加速驰骋,转瞬竹屋已然可见不远。 「真的。」水军这才应声。 见那池畔果真有幢竹屋简略倚着高耸直木而建,稍有架高,尚且看不出是倚着何树,四周顾盼约有三棵相同巨木围绕,偏向竹屋那方有一小池接连一座小岩,岩上有苔,是细水缓缓流入低洼成池,水军栓马之后,逕自往那竹屋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这是谁的竹屋,怎可擅闯?」香凝心想,并无跟着上竹屋。 「凝儿,不入竹屋避风?」水军走出竹屋台畔轻唤池边那人。 「等会儿。」香凝回头应声,视线又回到池里。 望着池中倒映,摸摸自己脸庞,这是曇凝面孔却也属于自己,约好替她完成此生未了心愿,便是与这人白头偕老、相约来生,如今一切平静和谐,这心愿看来十分简单,此刻她却不禁想起道馆里的父母,和那或许已经赶不上的跆拳比赛…… 「那我的人生呢?我的梦想呢?谁来替我完成……」不禁皱眉心想,含怨瞪着池里倒映,怪她,也是怪自己。 「在想什么?」水军见她望向池中倒映若有所思,悄然而至,轻声询问。 「想那竹屋是何许人所有,怎能擅闯?」香凝抬头,理直气壮反问。 「呵,是我间暇时所建,你不喜欢我就拆了再建新的。」 「真的?」 「我可曾骗你?别老问真的与否。」 「嗯……」香凝低头一会儿,连忙又问:「真的?真的?真的?」摆明故意。 「呵呵,再过一月你便知晓……」水军还有半句没说出口:「皆是为你而建。」 「好吧。」 「你要是真怕九妹不如在这住下,她不会找来此处。」 「那你呢?还得管着大恶城不是?」 「三天回去一次便可,其馀就让水雾带信。」 「这是偷懒。」 「这是盼你早日练成九重,天不怕地不怕才能成后。」 「成后吗?」香凝浅笑,她不过是说句玩笑话。 「不成后也得成侠女不是?」水军像是看透她的笑意。 「嗯。」香凝笑了开,阵风飘响林中叶声沙沙,除此再无别声。 思乡之情尽散,只因那人为她付出,不输父母给的爱少。 六章-梨下竹居-2 日日夜夜,在那小池畔舞着铁红顏,剑锋震落竹叶几片,落地之前,一提足、前弯身、侧回旋,剑直削去,叶分为二;一提剑、轻挥上、俐落削下,叶分为四,方才落地,如此勤练剑舞之姿,直至竹林叶落尽,一月已悄然而过。 恶宅中人皆知水军藏了香凝在别处,只是不敢过问,除了水雾再无人知她下落。 「三嫂剑技可真突飞猛进,三哥让你闭关修练可见明智。」水雾笑着,送来一袋生茶当小礼,金边玉製茶盒放在一旁桌上,很是衬那翠玉壶。 「多谢四弟,有心了。」香凝即便开心,依旧那张淡漠情绪难断。 「是说九妹见你不在,更是暴躁,宅里地砖还让人重新铺过。」 「怎非眼不见为净?」 「这我不清楚,女人心阿……」水雾拉下脸来,即便神通广大也探无女人心思。 「就你别说,自然不会有人发现,若被人发现,第一便知是你洩密!」水军从他身后走来,调侃着威胁,听在水雾耳里却扎实的令人深信,不敢设想后果如何。 「我何曾洩了三哥秘密?就连大哥……」水雾看来并非不慎说溜嘴,他并非那种人。 「你……从何得知?念情?」水军才刚入座,脸色一垮,猜了他想说的话。 「三哥真是不讲义气,好歹我也是望梅楼一员,怎能瞒我。」水雾逕自说起,多是抱怨:「何况大哥的计画,我也想加入,剷除昏君是何等荣耀,怎能少我?」 「这事多一人知就多一丝风险,你不会不懂。」水军理智分析,不带一丝情绪。 「的确,但我毕竟来去自如,念情行踪易揣,我这不就发现了?」 「唉,让念情通报的确失策,我尚且以为他是小卒,没人注意。」 「那可错了,刀姊如此重视念情,人尽皆知只是不提而已。」 「也是……」水军沉眸而思,想着该如何应付水雾这聪明人,就怕被他出卖。 「四弟可有交换条件?」香凝浅笑而语,早已摸透恶宅中人性格。 「交换条件?」水雾同笑,看这三嫂聪慧眼光不输自己,又说:「有朝一日推翻昏君,只要求一事……助我离开恶氏便可。」 水军闻言心中大惊,从没想过恶宅中人竟有跟他相同的念头,不禁猜想是否人人都有如此心思,只因恶老爷遗命与那恶氏权力壮大如今,不敢违抗。 「怎想离开恶氏?」香凝眼光悠间落于手中翠玉壶间。 「恶氏之人,恶名昭彰,若非今日成就如此,也是过街老鼠,我可不想这样流浪一世,自然也想如三哥这般归隐山林,与深爱之人共度馀生足矣。」 「看来四弟是真有了心上人了。」香凝倒出茶汤金黄,缓缓放下玉壶又说:「三郎也别逼供是谁,免得以为咱想抓他爱人威胁。」 「罢了,想离开便离开吧,同你大哥一样。」 「真的?」水雾笑顏逐开,神情竟是如此单纯。 香凝见他侧脸,猜想恶宅中人皆是迫不得已,只因无父无母、身强体壮适合习武,从此被冠上恶之名,如今难以洗清,水雾不过选择来去自如当个探子,只为倚靠四面八方消息,确认自己性命安全,说穿是自保手段而已,毕竟他功夫不若刀娘、水云凌厉。 「嗯,你就好生替我密报,否则管你爱人是谁,皆不放过。」 「是……」 「别吓他了,水雾不过小你一岁。」 「那又如何,本王最恨背叛。」 「他跟你认识非三日而已,怎会不知分寸,信他一回便是。」 「看你三嫂面上,暂且不威胁你。」水军笑了笑,彷彿刚才与香凝一搭一唱都是演的,真真假假尚且分不清,水雾只好同他一笑置之。 水军啜了一口生茶,露出一抹满意微笑向那香凝,可见她近日茶艺更甚剑术。 「那……也就不叨扰两位时光,先走一步,三哥若有吩咐再找。」 「嗯,去吧。」 水雾饮尽那杯生茶,淡淡一笑,转身一跃,神隐入林。 六章-梨下竹居-3 「你可认为他是真心?」 「你可认为你非真心?」香凝反问,并说:「他不过是你翻本,实力稍弱,无奈更多。」 「想来他也在望梅楼多年,却也不见洩漏任何望梅楼里情报。」 「是吧,霸王气度得有,用人不疑才是。」 「凝儿好娘子,懂得真多,茶艺越发进步。」 「你可知一月已过,一月之前没说的也该说了。」 「入夜便说可好?」 「又等入夜?」 此时一片白雪落经窗边,引了香凝好奇目光。 「春雪?」 水军只是浅笑,又啜了一口金色茶汤。入夜不过是藉口,只想等她自己发现才够惊喜。 「这树……」香凝靠向窗边,抬头一望。 「此为百年棠梨,我在这儿望了两年,一年花开二次且鲜少有果,凝儿可喜欢?」 「无果……怎好?」听闻关键字,香凝落寞了些。 「傻凝儿,无果换得花期长,有得必有失,总得取捨。」 「是阿……」香凝望着窗外发傻,心想:「人生不就总在取捨间吗?若想与他有果,就得放弃另一个本该属于我的人生?那真是难以抉择阿……」 「怎了?难不成想回恶宅?还是皇宫?」 「并非如此,生逢乱世,多愁善感不是理所当然?」香凝笑说。 「试想再过几日,三梨齐开,便有一场场赏不尽的梨花雨。」水军笑得灿烂,甚是期待。 「嗯。」见他如此期待,香凝也就不再多想,况且若是注定,即便多想也无从改变。 水军从木匣里拿出卷轴,摊开便是梨花笑,掛上竹屋一隅,怎知转身又从背后拿出更长的木匣,果真引了香凝目光,水军见她注视反应很是满意,笑了笑又将其打开,从里头拿出一幅银边绣花横卷,那绣花便是与她腕上剑花如出一辙。 摊开,香凝掩嘴甚是惊喜,眼角笑如月牙弯。看画中两人皆在,晨曦、红梅、雪景、怀里睡顏与那人望向睡顏的眼底深情,题字「红梅白雪傍伊人,白玉红线还来生」。 「你你你……」 「你在这儿练剑,我在望梅楼里画的,看我与律儿谁画的好?」 「我……」香凝说不出话,毕生只见婚纱照唯美,快门如此轻易写下纪录。如今画中一笔笔是时光堆叠思念,一划划是记忆刻印心底,且不復见其二,此生定是唯一。 除了此画,那幕便是永恆刻在两人心底,只能他懂。 窗外悄然渲了一片夜色,梨花随着夜里轻风飘散少许,偶然闯入竹屋落在桌前,转移了她的心思。回头,窗外阵风袭来,落花果真如细雨下…… 「走阿,赏花!」水军放下画卷,紧牵那人,纵身跨步轻落池畔。 抬头树间星点和着梨花分不清,剎那一抹星光划过天际,香凝连忙闭眼许愿。 「愿……愿……」突然语塞,才发觉心中早已不再独独期望成为国手。 「怎了?嘀咕什么?」 「若能许你一愿,你想许下何愿?」香凝抬头反问。 「愿……来生能再牵你手,愿我能认出你来,再不放手。」水军笑着,一丝真心不减。 望进那人眼底闪烁竟如星光夺目,若有流星或许是落到他眼底,彷彿上天定会为他实现愿望的坚毅,香凝看傻了眼,那人却笑嘻嘻地不曾从她身上转开目光。 「风景再美,画中无你,也是徒然;人生再好,命中无你,也是枉然。」水军话声轻轻如风呢喃,微微如花香甜,话语飘散入耳却烙印在心,那双眼神怕是来生也难忘却。 怕是来生,若非再遇见他,将一世不懂情为何物。 然而,天娘迟迟打听不出香凝藏于何处,这回来到京城附近唐府,早早翻墙而入,并找到寒彻书房,四周物品早已被她翻个透,这会儿寒彻回到府上,开了门抬头惊见那人大咧咧坐在书桌上等着。 「唷,这才来啊?天都黑的彻底。」 寒彻见状,倏地抽剑往她颈边袭去,只见天娘笑着毫无一丝惊恐回避。 「你来做什么?」 「来问问你可知香凝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她不是在你三哥恶宅过着愜意日子?」寒彻皱眉,剑是更逼近天娘。 天娘不过离剑反向一侧,看着像是不慎倒落地面,却见一手撑起桌脚,翻了半圈已在寒彻身后,手里棘鞭轻甩,勾起地毯几缕丝线,这让寒彻很是不悦,那地毯可是皇上御赐的上好织品。 「三哥把她藏了去,不知是死是活。」 「你说什么!」寒彻听到关键字,不免激动些许向她逼近,棘鞭随即轻掠眼前,只是吓阻而已,没伤他一丝一毫也让他冷静几许。 「我来这儿便是要与你合作,想必你肯定依然喜欢香凝,我遍寻不着她的下落,若我比你早先找到,怕是会忍不住杀了她,不如你这护城将军派人找找,要是比我先找到了,香凝便由你带回,别让她再见我三哥,我就当她死了不再找她麻烦。」 「你……」 「我说得可清楚,若你还是不懂我可没法再解释,我从不承认她是恶家人,也不允许三哥身边有这狐狸精待着,她跟你倒是臭气相投,见你还算痴情才通知你一声,也好有个成人之美,别说我恶天娘没血没泪。」 「凝儿何时下落不明?」 「约莫……有二月了。」 「二月……你至今才通知我!」 「呿,我还记得你这号人物已经算给面子,可别自以为是。」 「罢了,要是你先找到,务必通知我前去带人,别擅自……」 「呵呵,」天娘笑声清脆高亢,又说:「怕我真杀了她?我可不想被三哥厌恶,自然不会这么愚蠢,除非她真惹火了我,况且……目前生死不明,若她已死那是跟我无关。」 「行了,你走吧,别惊扰了侍卫。」寒彻皱眉,就怕被人以为他跟恶宅中人有所勾结。 只见那粉色人影留下一抹诡笑,转身跨步跃出,消失在屋簷尽头。 六章-梨下竹居-4 自从那日踏出恶宅,寒彻生命中只剩唯一目标,便是不计任何代价亲手摧毁大恶城,只为证明给曇凝看,证明她跟错了人,就想如此或许她将回心转意。 失去一切,让寒彻从甘愿为情牺牲的傻子,变成为情痴狂的疯子。 为了找出香凝下落,不惜收买城中一隅混混,让他们与山贼打交道,四下探听。同时,天娘不时就想跟踪水军,只是一路水军谨慎,绕进山里曲折,转眼已经不见人影向哪,惹得天娘踱步挥鞭毁了路旁几丛杜鹃。 水军来到竹屋,回身一瞥,满意地笑了笑,他怎会不知天娘总想跟踪他找出香凝下落,如今香凝整日过得愜意悠哉,就怕被不速之客打扰,水军可不想再见她眼底一丝不安,转身见那人在梨花雨中舞剑绝美,暂且就想这么悄然无声站着观赏。 那人一举剑,腕轻转而回旋,剑锋带动气流,在梨花雨中轻柔闢开一道,行云流水在那梨花雨中闢出一字「水」如画,剑一提,侧后弯身,带走了水字,也跟着看见不远水军目光凝视,眼里笑意满开。 「回来了怎不出声。」香凝回身,空中划下几笔散去剑锋戾气方才收剑,水军只是笑了开,往她走去只管紧紧一抱。 「凝儿太美了可怎好,不想让别人见着这一面,却老是有人想悄悄闯来。」水军在她耳畔轻声诉说,水雾早就告知他有些混混在到处打听香凝下落,一查便知是寒彻搞鬼。 「你在说什么?没头没尾的。」即便他话声轻而微甜,香凝依然就事论事,浅皱眉心。 「唐寒彻又到处寻你下落,可要见他?」 「何故寻我下落?」 「何故?当然是你太美,纯粹只想见你一面。」 「你以为人人都同你如此?」香凝没好气地一笑。 「不然?」 「定是有人跟他说了某种不实传言……」 「噢……」水军思考一阵又说:「如我听闻曇凝雪难一事就想奔去宫里见你一面?」 「诸如此类。」 「那你去给他一见安心便是。」水军难得如此大方。 「不如替我给上一封书信,约在天下客栈一见?」 「我让水雾送去口信即可。」水军就怕那封书信字跡与曇凝相同的消息传进宫里。 「好吧。」香凝浅笑应和,点头同意。 隔日夜里,寒彻在书房里点盏红烛,研读兵法,灯火异常一闪,寒彻抬头又见一名恶人,那人自然是水雾倚在门柱青扇浅挥,不含一丝笑意,该说他第一次见到寒彻就觉这人说不上的讨厌。 「三嫂令我传信于你,三日午后天下客栈一见。」不给寒彻多问,烟缕便已随风散去,彷彿没人来过,寒彻只好将视线移回兵书却再难看入心。 在梨花雨中、小池畔、竹屋旁,二人倚靠百年棠梨而坐,以天为盖,以地为铺,香凝拿起那朵白玉曇花,透着月光翻转,似乎瞧见背后细微刻着「凝」字。 「这小字……」香凝随即拿出那枚翠玉剑花,翻转后方有个「军」字。 「怎了?」水军转头看那人双双高举玉花,不解她为何如此细细端详。 「我以为这是刻者属名,难道不是?」香凝指着小字,转身问。 「这是你的最爱,」水军拿起白玉曇花,又拿起翠玉剑花说:「这是我的最爱。」 「所以?」 「所以……如今这在你手里,」水军还去剑花在她掌心,又说:「这在我手里……」手中紧握那曇花。 「嗯?」 「如此,我们同时拥有对方最爱之情,生生世世若不巧遗忘,见了手中玉坠,或许能记起些许……」 「你当时就这么想?」 「不,刻了剑花时总想着何时再能说上一句话,即使深知难以实现……」水军低视手中玉坠,不时飘来梨花覆着几片,又说:「如今在我手里,那么踏实。」浅浅一笑,如那弦月清晰。 「从没问你何时开始恋着曇凝……总觉那是很久以前。」 「是吧,或许今生相遇,也是源于前生相约。」水军笑答,毕竟那已是不可追朔的日子,连他都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或许是从听见曇凝二字便开始也不一定。 「嗯。」香凝信了这话,只因曇凝与自己之间的祕密唯独她懂。 六章-梨下竹居-5 翌日,恶宅中。 「五哥可有迷魂散?」天娘站在水独门外,不敢踏入他的毒窟。 「九妹要迷谁魂啊?」 「就想让人睡一下,但是不能被察觉的,得无色无味。」 「喔?」水独翻翻整齐划一的木柜,拿出一小玉罐,给了天娘说:「这就是了,量可别多,否则可能长眠不起,成了亡魂散!」水独说完还笑了开。 「喔?」天娘听到这功效也满意地笑了开,娇声说:「谢五哥。」才转身雀跃离去。 二日后,晨光悄昇不久,竹屋中两人正准备啟程前往天下客栈赴约。 「你可真要自己去,不等我回大恶办完事再陪你一同见他?」 「罢了,三郎总爱操心,寒彻护我多年怎会突然加害于我?」香凝拿起桌上铁红顏又说:「况且铁红顏也有六重了,打不过也逃得过吧。」 「那是,凝儿使诈打赢,我也不会意外。」水军笑说,看来很是放心。毕竟他娘子可是夜夜跑给他追,就在闪那以身相许,如今剑术还好,逃跑可就精明过人。 「嗯,你送我入城就去忙吧,我也好逛逛,看有什么新鲜货能买。」 「买?」水军听到关键字,皱眉说:「你想要啥说一声我就替你取来,何必买?」 「我就喜欢阔气,怎的?捨不得花?」 「呵呵,凝儿喜欢就花吧,家财万贯都给你花光也无妨。」 「我可没这能耐,那贪官或许有。」 「哈哈,还是想砍了贪官脑袋?」 「总有一日,就别让我在路上遇见。」 「别总有一日,下午就抓来给你砍好否?」水军笑说,就怕人送到眼前她却砍不下。 「今日没那间情逸致,且别染脏我这竹林。」 「也是。」水军笑着,回头说:「走吧。」 两人步出竹屋,梨花尚且飘散空中,几片落在纯黑宝马身上很是显眼,只见马儿不时甩去身上花瓣,香凝看着不禁莞尔一笑,轻抚马儿面颊,眼底尽是那抹多年以前,最初引住水军目光的善良神色。 那年偶然华轿纱帘吹起,与水命在客栈楼里瞥见,水军顿时不知茶杯烫手,看傻了眼、烫红了手也不自觉。在恶宅日夜总见打打杀杀、刀光剑影、尸首四散皆是常见之景,水军只有夜里偷间,逛逛林子探得一抹月光朦胧也好,只见曇花绽于黑暗,一抹月光便衬着唯美,那是遇见她之前,曾以为世上最美的景色。 当时水命见他忘情红了手,笑了开,替他四下打探轿中身影是何人物,才知那是昏君掌上明珠「曇凝公主」,果真连那名字都令人沉醉,却也在那深宫之处,遥不可及。只得夜里看着曇花,想起那人神色,才觉原来世上最美景色,不过有她。 此时他才想起,原来是那抹令他嚮往的善良神色始终未变,至今依然凝住他的目光。 「给牠起个新名可好?」 「你还没给牠名字?」 「没呢,宝马便是。」 「嗯……」香凝沉思,心想:「这里都是怎给宠物取名?怎只想到小黑之类……」 「罢了,路上再想吧。」 「好。」香凝笑了笑,轻盈跨上马背,两人出发前往大城边境,水军看着香凝入城,才又上马直奔大恶,似要与水雾商讨对抗昏君一事,恶宅人又重聚一起。 六章-梨下竹居-6 香凝走入天下客栈,直直往角落窗旁座位而去,见寒彻早早等着,桌上已有小酒一壶,正巧向眼前小二点上一壶茶,也好喝茶聊天。 「曇……不,香凝!」寒彻羞涩一笑,见那人一身淡色俏丽服装不失公主贵气,侠味却也浓厚了些,手里一把墨红短剑放桌上,帅气的很,殊不知那都是水军替她找来的装束。 「寒彻哥,可有听见关于我的传言?」 「嗯……听你不在恶宅里有些担心,你也知道他们无恶不作,就怕你被他们暗地支解了,不久前才四下打听你的消息,结果皆是下落不明,心慌的很……」寒彻些微忧鬱,饮下一杯小酒才展无奈笑容。 「那不过是水军替我找个清幽之地练剑罢了。」香凝见小二端来香茶,倒了一杯,白烟淡淡,这浓茶是呛了点,便放着让味道散些才喝。 「那你今日怎会来此?难道有事相求?」 「求?那是没有,不过想让你放心而已,我过的挺好,无须听信传言。」 「那就好……」寒彻低垂着眼,就想藏着不为所见的心思。 「寒彻哥过得可好?宫里如常吧?」香凝小啜浓茶,尚能入口。 「是如常,不过皇上总想着如何除去大恶瘤,毕竟那是让曇凝消逝的主因。」 「嗯……那我便不为难寒彻哥,以后还是少见为妙。」 「不!」寒彻闻言有些激动,手掌震动了桌上茶具,香凝顿时睁大了眼,他才收收情绪又说:「我是说……偶尔能见一面,确认你过得好就是了。」 「呵呵,知道了。」香凝浅笑,又饮下一杯茶。 「等会儿香凝如何回去?」 「还不回去,暂且逛逛城镇,就想买点东西。」 「那我陪你吧。」 「也好。」 两人提起武器离开客栈,没察觉香凝身后,在那粉色人影面上一抹诡笑,一手覆着那壶浓茶,转眼茶与人影皆无踪影。 「香凝可有想买之物?」寒彻只在梦里曾见这般画面,与她并肩而行,在那繁华人群之中,平凡不过彷若小夫妻。 「嗯……」香凝逛着想不起来要买什么,且渐渐看着一处,涣散恍惚。 「怎了?」寒彻见她止步,回头问。 「嗯……?」香凝微微皱眉,抬眼看他一眼,倒地前才知眼前这人竟真算计她! 寒彻见香凝侧身倒去,赶紧接上,满脸意外,直到听见熟悉高亢笑声传来,抬头就见天娘一脸得意不藏,彷彿方才做了什么天大好事。 「带她远走天涯,过上你朝思暮想的日子,那不就是你此生目标?」天娘跃下,掂量着他怀里人儿笑说,那笑不免诡异多些。 「你对她做了什么!」寒彻眉心锁紧,就怕又是自己害了她。 「没什么,方便你将她带走而已,最多三日便醒,若不醒……我也无可奈何。」 「你!」寒彻就想拔剑砍了天娘那副嘴脸,偏偏现在香凝全无意识倒着。 「呵呵,说不定改日你会感激我!」天娘傲笑几声,跃上屋簷转身而去。 此时在恶宅中,全员到齐,偏偏不见天娘,让水军心中些许不明纠结。 「九妹去哪了?」水军在大位上冷冷一问。 「说是心情不好出去晃晃,要我届时转达任务。」水云无奈说着。 「是吗……」水军眉心轻蹙,只想赶紧完了这些事去找香凝。 「三哥这次是要我们主动出击?」水钱手里不断磨着金元宝说。 「将军死了一个又立一个,杀不尽啊!」刀娘怒冲冲说。 「将军无妨,寒彻不过小角,倒是那元命将军听说驍勇善战更胜唐柳……」 「真否?听闻他打下西南一隅长年被小国占去的地。」 「那是蛮国,可真同我大恶实力相当。」 「看来主动出击风险甚大。」 「今日不过提醒各位,主动出击势在必然,只须从长计议,各位近日就别四散远了,好让我能第一时间找来大家商议,免得水雾要跑的地方多了去。」水军掌心紧握白玉曇花,匆匆说明。 「那我得改一改长途的商路,那可损失不少。」水钱皱眉说,气愤时总会拍那肚皮。 「六弟可真有趣,灭了昏君还怕没贪官等你抄家?」刀娘笑说。 「也是,那可真赚得轻松。」 「如此,你等尚且听念情说说情报、想点计策,详细改日从长计议。」水军说完,下了大位,转身又说:「若九妹回来,你给我问问去哪了。」凌厉的眼光望向水雾,让他嚥了嚥口水,点头应和。 随即速速跨上黑马,直奔天下客栈。 六章-梨下竹居-7 「掌柜的,可有见一名白衣女子,手有红剑?」水军在门口张望不见香凝,转头询问,忧心神色被那掌柜看得透彻。 「他与一名水蓝衣袍的男子出了去,再没回来,敢问客官是要买点情报?」掌柜浅笑之中涵义不少,看是早已知道一些内幕。 「说!否则拆了你店!」水军闻言,立马抽刀架在那女子颈项。 「罢了,恶水军,这可是天下客栈,天下情报皆有,可不只我们这里一处,杀了一个掌柜可就等于得罪天下客栈情报网络,那可是极大损失阿,况且你还想叛变。」掌柜从容而语,看是天下客栈神通广大,此人杀不得、此店砸不得。 「你以为那公主娘子怎会选在天下客栈?定是知道有难时能即刻告知你这大侠前去救她。」掌柜悠悠说着,了解透彻的程度让水军深感讶异,便缓缓收起刀锋。 「说吧,要多少?这全给了够吗?」 「天下客栈不缺钱用。」 「你!」水军最怕这种用钱解决不了的人,这般怒视更洩了他的弱项。 「罢了,你接过这枚令牌,来日还我天下客栈一回便可,自然不会要你付出性命这等无理要求,也不会如你做尽丧尽天良之事。」掌柜笑着轻盈,那脸俏丽不失智慧。 水军没考虑便接过那枚令牌,彷彿有道细光印在令牌之上,只是水军没再多瞧,只想赶紧知道香凝下落,焦急眼神即便努力藏着也瞒不过眼尖的掌柜--骆兰儿。 「他带上香凝往南约有三十里,且正快马加鞭而去,至于目的地怕是他心中才知。」 「香凝怎会跟了他去……」水军嘴里唸着,那掌柜兰儿是听得清楚。 「怕是你恶宅人做的好事。」 「天娘……」 「那就是了。」掌柜兰儿浅笑,如水花漾开清丽。 「可恶……」水军倏地再无犹豫,大步跃出客栈,跨马向南奔去。 骆兰儿不禁浅笑,笑叹这痴心恶人,如那曇凝眼里荷花,或许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恶宅之中,天娘一脸雀跃回到房里,惊见水雾从樑上一跃而下,一脸冰冷望向她。 「三哥要问你上哪去,最好从实招来,免得日后事情闹大。」 「去逛逛街而已啊。」天娘理所当然的语气,放下那棘鞭,悠哉喝口茶。 「逛哪?」 「城里。」 「你说是不说!」见水雾眨眼间,青扇一展,夹层出现一环锯刀在天娘脸庞,冷言:「不说,毁了你脸,看你还有何脸面出现在三哥面前。」 「去天下客栈而已,三哥何必大惊小怪!」 听到关键字,水雾倏地收扇,如烟窜出房外消失无踪,天下客栈他可是常客,彼此甚至以情报作为交易,换得水雾时时确保自己生命安全,况且近年他与掌柜骆兰儿甚有交情,这下当然去问天下客栈最快。 此时,寒彻带着香凝来到林里一隅,抱着她走入岩间小径,往藤蔓丛生里去,来到一处彷若天涯海角,独独一角断涯从那洞穴延伸而出,四方无路可通,只能经过洞穴而来,夕阳馀暉与涯边黄土相辉映,渲出层层如云红晕。 坐在涯边见怀里人儿安睡,不时顺顺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从没想过能离她如此相近,近在怀里!心中不断懺悔那日失职,要是劝着公主别去暗杀什么山贼王,怕是今日怀里人儿早在他接替父亲大将军之位后,名正言顺与他成了夫妻。 一切都是那么不巧……除了怨自己无能,只能怨天,总不从人愿。 六章-梨下竹居-8 水军快马加鞭往南,竟碰巧与水雾相逢林间,抬头一望是水雾轻踏叶间,发出阵风扫过沙沙声响,看是故意让水军发现踪影,就想通知他寒彻路线大约往哪,这会儿寒彻打算在那山洞涯边过夜,却忘记将那洞外马儿藏好。 狂奔至此天已暗下,瞥见林中棕马徘徊,水军纵身一跃,直直过去探查。 「那人或许就在附近。」水雾顾盼而言。 水军凝着那张面孔如冰,眼光凌厉如剑,他不允许任何人带走香凝,更别说用这种手段,如今不知她身在何处,平安与否,即便自己当日也是将她从马车中掳来,但那日听香凝怒喊一句:『你饿了曇凝三天?』见那眼底愤恨,让他心底一阵酸楚袭来。 绝不,不再让她感到人生有一丝辛苦委屈,不再见她愤恨的眼光投向自己。 「三哥,这鞍分明是将帅之物,可见就在附近。」水雾回头视线探查藏身之处。 怎知身后传来一阵凄厉马声,转头只见一地碎尸,水军刀间血水淋淋,水雾吓着禁声退步,警戒许多就怕水军失控迁怒于他,不过并非如此,此刻那藤蔓丛生之处果真悄然探出一双眼光,水军立即转头,几枚白银暗器划破藤蔓丛,根根落地而散。 寒彻方才听见外头声声凄厉,悄然出来查探,惊视爱马早已碎块于地,血淋淋一片混着马鞍碎块难分,倏地拔剑跃出藤丛,闪避水军刀尖,那刀流毫不留情,顺势彷若影子紧跟寒彻耳边,无论寒彻如何出招,大刀挡去一时,又回到他颈项附近逼紧,若有一丝闪避不及,人头落地不过顷刻而已。 「你把香凝藏哪!」水军怒了眼,低吼,刀尖跟随于他从未停歇。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带走她!」寒彻也不甘示弱怒喊。 刀光剑影在夜空之下发出阵阵刺耳声响,刀剑之中磨出火光,可见两人较真之心,黑剑不时弯过大刀就快划入水军喉骨,只得刀锋一降甩了黑剑再回身挥砍,一脚趁那人躲刀扫过使他一倒,却又被那人撑地一翻跃起,上了树间稍作喘息。 「找到三嫂了!」身后洞中传来水雾话声,水军瞥见他怀中人儿毫无意识,只怕冒火也不足形容,回头杀红了眼,管寒彻身在何处,定要砍了他如一地马尸。 抽出腰间一剑,那可难得刀剑齐出,连水雾都不曾亲眼见识,只听闻那日三哥从谷底带着大哥白银暗器回来之后,曾用刀剑合技灭了整个无辜小村,从此恶名传开不止。 光水军手里一刀就让寒彻难以应付,如今再加一剑怕是必死无疑。 见那水军左手旋剑、右手旋刀,向他藏身树间一蹬,才被寒彻挡了剑去,刀尖又倏地砍来,双双戾气在空中成流如漩,快剑袭来闪避不及,刀又往他弱点砍去,寒彻这回左腿未能迅速闪避,被刀削去半掌落地,血流如注却又不能倒地。 正当水军大刀无情直劈那人眉间,一把红剑飞来弹开大刀,卡在树间枝枒,两人同时将视线凝往洞穴一旁,香凝撑着洞边岩石低着头,还不算十分清醒,却也看到水军非但砍了无辜马匹,又差点杀了寒彻,为此纠结眉心。 「凝儿!」水军立即收刀,往那人奔去。 「我没事,你何必如此……」 「他竟想从我身边带走你!」水军怒喊,眼底哀怨满溢早覆过愤恨几许。 「不会的,没有人能带走我。」香凝一手抚过他侧脸,轻声安抚。 「是九妹从五哥那取的药,但五哥不知道原来她要这么用……我赶来之前跟五哥拿了解药,否则怕是……」水雾低头,不敢多说一句。 「是什么?」 「猜想这药量过多,迷魂散成了亡魂散,再晚一日,三嫂怕是难醒。」 「……。」顿时,那两人瞪大双眼,寒彻万分自责,从那脸庞流下一行悔恨泪水滴落血跡斑斑的草地,溅起血水不明。 「恶天娘……」水军沉下脸,从不愿亲手解决自家人,此时握紧手中剑,愤恨难忍,哀伤难平,先是谋害大哥,如今又加害他的爱妻,实在不解此人怎能如此狂妄。 「罢了,我这不是还好好活着?你就别向谁迁怒了,死了一匹马还不够惨烈?」香凝话语一出,眼角瞥见那片血色,哀伤流洩,总算唤回水军心底良知。 「知道了,我这就放了他,但以后你我寸步不离。」水军紧握那人冰冷玉掌,轻声说。 「嗯。」香凝只是点头应和,水军将她抱起上马,香凝冷冷一瞥寒彻,对上目光之时犹如寒冬凛冽,痛彻心扉,香凝算是对他死了心,哪怕这都是天娘的计策。 六章-梨下竹居-9 黑马奔驰月下,水雾悄然离去,近日或许不回恶宅,只因猜想此后气氛肯定凝重,水军还不知该如何处置天娘,或许大刀一砍去了右臂,让她不再骄纵挥鞭,或许吩咐五哥找来剧毒毁她容貌不再嚣张,毕竟五哥也算半个共犯…… 想至此,水雾皱了眉心,甩甩头不愿多想。 回到竹屋香凝又沉沉睡去,水军忧心神情从未退却,压根儿忘了要找罪魁祸首算帐,比起多杀一人却也无法挽回眼前人,那也毫无意义,也就暂时按下对天娘的愤恨。 梦中,是香柠站在坠谷前崖边,崖边站着一名老人,风吹鬓白长鬚飘逸,似幻似真。 『你是谁?站那危险……』香拧开口,不敢太往前去,总觉再往前一点就会坠入深渊。 老人迟迟不回头应声,缓缓往那峡谷湖里投下缕缕红丝如烟,随后那人身影不见,香柠不住好奇前去瞧上一眼……那湖映月如镜,镜中似有红线繚绕犹如指环,看着湖面竟让她不自觉伸手想抓住什么,即便若在咫尺眼前,却太远。 睁眼,香凝发觉自己手腾空中。 缓缓起身,总觉身体不若之前轻盈,房外传来一阵香,下床往窗外一探,那人正在升火煮着素粥,看那贤慧身影多稀奇,恶霸王正用谨慎神色替她区区一名女子煮粥。 步下竹阶,走到那人身旁蹲下,见他失神一会儿才发觉身旁香凝。 「怎没叫我一声?怎下床了?再躺躺也好……」 「想什么入了神?」 「没什么……」 「你还气天娘作为?」 「我正想该如何处置这不知分寸的丫头,幸亏你聪明,选在天下客栈……」 「是阿,我与那掌柜有旧交情,她可拿你多少代价?」 「没什么,不过将来还她一回便是。」水军从腰间拿出那块令牌,有些诧异。 接过手之前只见令牌透明无色,此时周边刻划犹如红藤缠生,透彻琉璃般的令牌中央一字朱红篆体「神」,翻面便有「恶水军」三字雪白小篆。 「这是……」 「这是天下客栈的机密,这可是能为天下人尽心的『神令』。」香凝抚着那面令牌,浅笑说着,不知为何自己知道这些消息,或许是曇凝的记忆残存,并非全然记起。 「何谓尽心?」 「或许有朝一日成王,当令你戒恶,便是为天下人尽心。」 「是吗。」水军心想:「我本就不曾想同那昏君治世无道,戒恶何难。」 「这粥看是好了。」香凝指着滚滚粥水说。 「嗯。」水军隔着布块端起,两人以岩为桌、竹为碗筷,在那渐稀梨花雨下吃着单用没血没泪的食材烹煮而成的粥。 不过两日,香凝早已全然復原,水雾从水独那要来特效药,水独尽心只为到时不被水军迁怒,只想多少避祸,而天娘倒是整日盼着水军回来找她算帐,毕竟自从香凝迁出恶宅,她就鲜少能在宅中遇见水军,很是犯相思。 如今即便那人恶狠狠归来,对她大打出手、与她大战一场,都好过始终无声无息。 偏偏水军见香凝好全,在特效药加持下,铁红顏也渐渐练成七重,看着眼前人儿剑舞姿态越见轻盈,心情大好,早将算帐一事拋诸九霄云外。 迟迟等不到水军身影的天娘,甚至不知自己被水军下令恶宅之人不准让她参与对抗昏君任何商讨,毕竟她与护城将军寒彻有所关联,不得再信,大家基于不想被拖累或被水军迁怒,遵从禁声,就怕这次水军不找天娘算帐只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七章-红顏剑舞-1 转眼入夏,梨花无雨,倒是梅雨整日不停,外头小池早已积成了大池,水军出入总带上她,今日正要同去天下客栈与恶人商讨计策,那日以后水军便与掌柜有些交情,让她开了鲜少人进出的二楼房作为密商处所。 「那大将军元命得势,口齿伶俐连昏君都听信于他。」刀娘说完饮尽一杯小酒。 「非但如此,他与贪官却不同路,据说近日推翻不少贪官。」 「如此,这人定是二派之外,不贪不反,定定效忠昏君?」 「那可真是瞎了他狗眼,昏君有何效忠价值?」 见那恶人一言一语争相发表,声音却只有房里能听见的程度。 「未必,或许他想成王……」水军总算开口。 「那军儿怎想?他可有成王资质?」刀娘战战兢兢问起。 「他若成王定是好过昏君百倍,倒不反对。」水军态度淡漠,看是真不介意那人成王,见此眾人才又纷纷开口。 「得看那人对大恶城的态度如何!」 「若他容不下咱大恶还得了,还不用那十万大军踏平大恶!」 「不,见他上次退兵只为换得唐柳一人,可真稀奇。」 眾人望向水军,毕竟他还未提过进宫之后所发生的细节。 「那人尚且与我合作,定是不会踏平大恶。」水军浅笑而语,却没打算解释更多。 「是阿,不如与他谈谈或许他是倒向我军也不一定。」 「目前相谈尚早,以免唐寒彻对他起疑反而出招抢了大将军之位,那才真难对付!」水雾算是知情之人,这时总算提出完整分析,正巧是水军心中所想。 「照四弟说来要到何时才合适?」刀娘总是心急。 「那自然是……」水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自然是坐等元命而已。」香凝鲜少出声,此时突然传来话声,带着一抹难测笑意。 「三嫂此话怎讲?」 「元命既然驍勇善战,尚且有智之人,率军而来竟突然灭了唐柳七万兵马,已是立场分明,掠夺大将军之位定是野心不小,有朝一日必当寻得里应外合之人,届时大恶城主再行出面便可,三郎可是如此计画?」香凝说完不忘看向那人,已表尊重。 「呵呵,」水军浅笑几许,又说:「凝儿所说便是我所想,如今应当拟计他日倘若与其联手该当如何。」 「那就不主动出击了?」 「唐寒彻被我废了一腿,暂时不能逞威风,待弄清元命心计再行出击不迟,你等暂且开始训练手下兵马,待来日开战令其驍勇善战才是。」水军淡漠交代一声,拿起茶杯悠悠啜一口,那便是示意眾人讨论至此,而后恶人分批离开客栈,香凝自然跟在水军身后。 「你可真伶牙俐齿,我正苦恼该如何说起。」水军一点不想否认自己表达能力略逊身旁女子一筹,连忙悄声讚誉,香凝莞尔一笑也没谦逊反驳。 「咱那竹屋外,池水宽深了些,可里头空无一物,看着总觉可惜。」香凝在黑马上嘀咕,就怕水军真没听见。 「那倒简单,到湖边取来荷花种着可好?」 「好啊!」香凝闻言,即刻笑开应和。 水军立即策马转向,向北往那独他熟知湖畔而去。 七章-红顏剑舞-2 不远处,映入眼帘是幢不小尚且华美的宅院,顶上朱红琉璃瓦反射日光显得耀眼如星,可惜大门破落看来久无人居,马儿停在大门之前,香凝见那大扇红门之上布满刀痕,猜想这儿定是被人侵略才落得如此荒凉。 「这里是唯一有我残存儿时记忆的地方。」水军缓缓推开破落大门,眼前是一面影壁,壁上四大草字朱红「夏荷雪梅」一旁题有小字「梅赤月题」。 「梅赤月?」 「那是我爹。」 「你……爹?」 「嗯。」水军点点头就逕自转入院中,似乎没想解释太多,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该解释什么,毕竟他对这个宅院的记忆,始终只停留在满目疮痍遍地红。 随着他熟练弯入长廊,途经中庭的画面却令香凝诧异……中庭本该是花园之景,此时却立了十来个墓碑,土丘微高,猜想其中不过葬着一罈罈骨灰而非棺木。水军只是瞥了一眼又继续向前,香凝迈步跟得紧了些,甚至挽着他的袖。 「怕了?」水军浅笑似在嘲弄身旁人儿胆小,又说:「等会儿让你跟他们请安,你可是我入门媳妇,早该打声招呼。」 「请……」香凝不知怎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只因水军讲得好似这些人都盯着她瞧,就盼她去厅里请安似的,吞了吞口水,一阵语塞。 「就快到了。」水军笑说,沿着灰石雕、白砖桥,沿路走去就到一处红亭不小、甚宽,庭上有匾题字「雪梅亭」,站在亭里看去便是一片翠绿湖色,湖中荷花满开,只听水军说起一句:「夏荷湖前,雪梅亭间,偷得凉间。」彷彿忆起曾在庭中听着谁人说起…… 那湖景之美让香凝瞬间忘却方才经过中庭的景色凄凉,嘴角渐渐扬起,翠色湖水偶尔闪烁如那琉璃朱瓦耀眼,湖中荷花朵朵艷而无争,一阵风带来荷花飘香,甚是愜意。 水军坐在亭边围栏之上,倚柱而望,眼底说不尽的迷惘,或许这大宅于他的记忆早已模糊,香凝望着他许久,一直没敢问起,总想那肯定是些伤心事蹟。 「我爹梅赤月,爱梅如痴、爱剑如狂,藏剑数十,有抢来也有受赠,直到遇见我娘才肯收手,改姓为梅、隐居于此。只因我娘甚爱夏荷,我爹才为她打造夏荷湖与雪梅亭,可惜覬覦宝剑之人太多以致杀身之祸,灭门那时我不过七、八岁,三日后找上门的恶老爷才焚去遍地尸首、安葬立碑,并且将我带回恶宅……」水军像是猜透她眼底心思,瞥了一眼,浅笑而言。 「这么说来……恶老爷与你父母甚是友好?」 「正好相反,他也是来抢剑的,不过晚了一步,或许抢了一个孩子也好。」 「……。」香凝看他淡漠神情猜不出情绪,或许事隔多年也早无情绪可言。 「别多想了,这儿美景依旧,深情依然,我不过想与你分享而已。」水军回视笑说,是将那人心底看透了,毕竟情绪都写在五官之中,一点没藏。 「嗯……」虽听水军这么说,香凝还是垂下眉眼替他感伤几许。 「恶老爷养我不过猜想我可能知道还有藏剑密室,可惜我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也不知本姓为何,只好与水命大哥同姓恶,许多年后才让水命大哥在这亭中找到铁红顏。」水军此言证实那把铁红顏正是出于此亭。 「铁红顏……不会是你爹为你娘锻造的女剑?」 「凝儿别你你的称他们,那也是你爹娘了不是?」水军展笑一如往常。 「真爱计较……」香凝扁扁嘴,眼中感伤四散许多。 「铁红顏与那本剑籍皆是出自我爹之手。」 「怪不得剑籍最后一页画着一弯赤月。」 「嗯。」水军微笑,瞥见那人腰间铁红顏,父母唯一留下的定情物果然只衬那人。 香凝拿起铁红顏细细瞧着,剑鞘雕花细看竟是雪梅与夏荷蔓延同在,才明白水军早想让她继承这把意义深重的剑,抬头瞧上雪梅亭几眼,更发觉竟是与望梅楼如此相似…… 七章-红顏剑舞-3 「望梅楼……雪梅亭……可有关联?」香凝好奇望向水军。 「发现了?」水军浅笑,跃下围栏,指尖轻触朱色斑驳柱身,向上望去亭顶雕花樑柱同那剑鞘也是雪梅夏荷蔓延同在,又说:「十岁那年同大哥来此一回,那时尚且嚮往逝去的一切,大哥见我如此放不下,只向恶老爷自告奋勇说要建楼于恶宅之中,一切机关皆出自大哥之手,楼台外观即是参考雪梅亭……」 「大哥真厉害……」 「大哥待我如兄如父,长我十岁之多,且正气凛然不若恶宅之人……」 「虽说如此,你且想过恶宅之人说不定都如你无奈,像那水雾便是。」 「那又如何,江湖险恶,除你以外,任何人我都不曾轻信。」 「倘若有日我出卖你,你可怎好?伤心欲绝、痛彻心扉?」香凝就想看他如何反应。 「无妨,若你真出卖我,肯定有你用意,而那用意多是为了世人着想,牺牲我一枚小卒成你霸业,与有荣焉。」水军微微一笑,笑里尽是理所当然,即便死在眼前人手中,也觉此生最后一眼,是她,便值了。 「……。」香凝笑容渐渐淡去,眼底尽是讶异这人竟将自身性命看得如此淡薄,甚至能为情捨命,又是否……早在那日灭门他就不再认为自己活着有何价值。 『风景再美,画中无你,也是徒然;人生再好,命中无你,也是枉然。』香凝突然忆起那句雪梅景中,水军轻声诉说并非只是甜言蜜语,而是绝望潜藏心底已久,只为找到伊人,亦是寻得继续存活的价值,心一阵酸,恰巧被眼前荷花香覆去,转眼水军早已从湖里带来几束荷花。 「怕是带回竹林也乾枯大半,以后我们来此赏荷就好,小池那就……」水军似乎在想着如何妆点空无一物的竹林小池。 「罢了,小池空着如镜,映月也是美景。」 「凝儿人美、心美、眼中世界也如此唯美。」水军笑说,带着那束荷花前往中庭,香凝只是静静跟在身后,见他一朵朵放在墓碑之前,躬身一弯浅礼又向前去,直至每个石碑都有荷花相伴才退至后方,再行跪拜大礼。 香凝跟他一同行了大礼,眼前便是梅赤月夫妇之墓,碑上草书如大恶城上牌匾题字,想必都是出自恶老爷之手,字跡中几乎能见那人定是轰轰烈烈性格,而那字跡旁些许墨点也显得瀟洒不羈。 离开梅宅已是黄昏,天边层层红如火光,香凝手中一对荷是这回出游纪念,回到竹屋已然可见满天星辰映入池中,香凝将那些低垂的荷放入池里,便在池畔倚树发傻,一旁放着铁红顏,猜想若是水军在那梅宅平安成长,如今是否该成翩翩君子而非恶霸之王? 「在想什么呢?」水军换下今早为了恶宅集会而穿的首领华服,这才轻便走出。 「想……若你并非恶氏养大,会成为何种人物?如今可还以恶为王?」 「还记得凝儿曾问我是否想当大夫,或许来生吧……」闻言,香凝睁大了眼,很是意外,并非诧异水军竟想成为大夫,而是……让她想起道馆中那与他相像之人。 「三……三郎怎会……」 「呵,这辈子杀人不尽其数,或许来生应该救人不尽其数,才能弥补我的罪过……」水军眉心浅蹙苦笑,此生如此心狠手辣似乎并非得已。 「嗯……」 「怎了?见你如此诧异,难不成认为我只会杀人?」 「当然不……」香凝低头轻说,脑海浮现卢司君那张与水军相似,藏在金框眼镜之下却也文弱些许的脸庞,连跟道馆同伴对战都不愿意的他,怎会与眼前此人有何相关? 「还是你不希望我成为大夫?」水军笑问,又说:「凝儿是希望我成王,或别有期盼?」 「我并不是你,你得自己决定命运才是。」 「那有何妨,我俩命运紧系、息息相关,你当能有些盼望,即便此生我无法允诺,来生或许接着实现,毕竟我俩指环如红线,早已系着来生缘。」 「呵呵,你想成为什么努力就是,让我在你身旁吃香喝辣便好。」香凝笑说。 「哈哈,那有何难,我恶水军绝不半点苦着你。」水军十足自信。 「嗯。」香凝点头,望向满天星辰,虽说早已习惯这片现代没有的梦幻光景,却依旧未减沉迷,那片星点如川总是唯美。 七章-红顏剑舞-4 水军在那次香凝被掳事件后,已然鲜少回到恶宅,即便回去也速速隐身望梅楼中,就是不想见到天娘,以免忍无可忍挥刀砍伤和气。这点天娘早有发现,除此之外恶宅中人也纷纷待她不如从前,虽说大家都是恶人,近日更常各忙各的,没问几句便溜烟消失,鲜少打闹一团。 今儿个天娘好不容易拦到刀娘,使出了念情治她的绝招,碎念纠缠。 「刀姊姊就跟九妹说说呀,要是我哪错了也好反省,三哥一直不回恶宅也不是办法……」天娘哀怨的跟在一旁,棘鞭早已收刺缠在腰间成了鍊饰,全无杀气。 「就你这鲁莽个性,轰轰烈烈最像恶老爷子,总想着你根本是他亲生女儿!」这会儿才得刀娘开口一句,手中依旧忙着将那万马宝刀拭个晶亮。 「是呀,那我改改总行?刀姊姊要是遇上三哥得替我转答,九妹定痛改前非!」 「九妹可真忘了我们是恶人,何来痛改前非之说,更别说被採信了。」 「那可怎办?我……」 「罢了,你可就别双眼盯着你三哥,他眼里至始至终只有一人,大伙儿可都看了清楚!」闻言,天娘垮下脸,只因那人不是她,难道未来也不能是? 「来日方长!我总能成功……」天娘忿忿落下一句。 「九妹阿,你再惹事可就非恶宅容不下你,怕是你三哥挥刀砍了兄妹情也不一定,你可听你四哥说起上次军儿一怒将那唐寒彻爱马砍成碎尸,那真骇人,我可不记得曾教他那种刀法。」刀娘满意的转转手中晶亮的万马宝刀,悠悠说完。 「……。」天娘眉心一皱,转身离去,眼底似有五味杂陈。 转眼,她来到唐府大宅内。 悄悄开啟黯淡无光的书房,飘来一阵浓厚酒臭,见那寒彻颓废窝在书房一隅,地上满是空酒罈随意倾倒。上次不慎被水军削去脚前半掌让他只得在家休养,怕是以后也难被重用,谁会用一个半残之人领军带兵。 「你……」天娘往前走进一些,低头察视,那人眼神空洞,一眼没瞧她。 「你还来做什么,我千不该听信恶人之言……」寒彻脑海闪过香凝离去前那抹冷冽眼光,心就刺痛,拿起酒罈灌醉自己就想忘记那抹眼神,这才发现身旁尽是空罈,拿起便往她瞎砸,声声巨响、碎落一地。 「你以为我想看到这种结果?是那贱人早有防备才被三哥发现!」天娘忿忿替自己辩解,寒彻却连一句都没进耳里,只想着那日怀中人影,画面接着跳往那人离去前冷冽神情,如此记忆交错让他一颗心水深火热煎熬着,简直快将他逼疯。 「你走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寒彻低头向她甩甩手。 「哼,真是没用的傢伙,难怪心爱之人就算到手还是被抢了回去。」天娘冷眼一句,并在酒罈砸向她之前就跃出门廊、上屋簷,顾盼一眼只听见碎裂响声连连,寒彻几乎砸毁书房里的一切,天娘轻笑一声便悄然离去。 然,听水雾通知天娘离开恶宅,这会儿水军才带香凝回来,这几日她总念着许久没到望梅楼,甚是怀念,此刻她正在望梅楼里翻书,不时拿起桌上一盘红糖小点。水军正在大厅与眾人商讨逼退昏君之计。 「唐寒彻上次被军儿砍废了,这下可好,他可真失势了。」刀娘笑说。 「失势有何难?让他没命不更轻松?」水钱在一旁低头捏着手里银锭,没所谓说着。 「三嫂阻止了。」水雾提醒了这点,引来水军漠然瞪视。 「唉,妇人之仁总坏大事!」水钱始终低着头,自然没见刚才水军杀气瞪视。 「六哥……别说了。」水律用那红竹簫戳戳水钱,他这才抬头扁扁嘴。 「那人杀不杀并无妨碍计画,他不过是无名小卒,如今更是废物。」水军话里藏刀,语气鏗鏘逼人,看来水钱那些话多少激怒了他,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香凝一丝一毫,即便是言语攻击也无法容忍。 「既然如此定是元命得势,朝中再无人与他抗衡……」水云赶紧转移话题,就怕今天特地聚首恶宅却没个结论。 「的确,此刻他领兵十万不只,若有叛心如同助我大恶灭昏君。」 「如此,眼下当需试探他有何居心?」 「那次谈判以唐柳换退兵他便见过念情,前些日正好让他去一趟。」水军望向刀娘身旁站着那人正在点头应和,眼中闪过一丝只有水军能理解的回应,念情早知元命即是恶水命,无疑定会与大恶城联手,根本无需前去皇城。 「的确,元命将军无疑定与大恶城联手,只是他旗下十万大军反叛成功后,怕大恶城势力早已削弱,无法与其抗衡,只得让他称王。」念情依旧客观说着,好让计策循序渐进。 「这点三哥曾经说过,让元命成王总比昏君好上百倍,大可与其谈条件。」水钱提到交易整个专注了不少,就怕元命到时少给他一些贪官财產。 「是啊!谈条件我们可最会!」刀娘笑说。 「既然如此,眼下便可开始论其战略。」水独沉默许久,这才总算开口提了结论。 「但怕是九妹要回来了!」水云忧心说。 「那便散会,日后再行商议。」水军挥挥宽袖说。 不知那门外那人早已紧握棘鞭胀红了脸,才知恶宅全体竟瞒她一人搞叛变,没算她一份究竟是何居心?顿时理智线断,纵身悄然一跃,再度消失于恶宅屋簷之后。 七章-红顏剑舞-5 水军悠悠走上望梅楼,踏入就见香凝手中书籍又落在一旁睡去,浅笑上眉眼,晚风轻柔掀纱帘,有些凉意让她缩了缩身子,水军在她身旁坐下替她挡去凉风,指尖轻轻滑过那人脸庞,岩洞里第一次离她如此靠近的记忆歷歷在目。 这时香凝缓缓睁眼,发觉自己靠在水军怀里,他身上衣袍总有一抹剑花茶香让她恋恋不捨,心中猜想或许是那香味让她每每醒来发觉自己枕着他胸膛而睡…… 「怎不多睡会儿?」水军话声轻如晚风。 「我睡很久了吧,脚都麻了……」香凝面目纠结望向盘起已久的双腿。 「我看看?」水军从那裙襬下轻抓住香凝脚踝。 「啊!」没想到这一碰麻得更厉害,让她不住打掉水军的手。 「呵呵呵……」见状,水军笑得开心,只因世上只有这人才敢如此对他。 「还笑!」香凝这回更加上一抹怒视。 「呵,咳……不笑、不笑了。」水军努力板起脸,笑意依旧藏在眉眼之间。 「你今儿可有商讨出结论?」香凝低头敲敲自己的腿,就希望麻感快些散去。 「嗯,这回你可有啥计策贡献?」 「罢了,你忙便是,你口中昏君于我可还有养育之恩……」香凝缓缓起身走动,脚麻感似乎散去不少,虽然皇帝与她无关,但毕竟是曇凝的身分,多少得尊重些,怎能同他计谋灭了自己父亲的道理。 「你没说我当真忘了……」水军一丝惭愧,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些许。 此时香凝心中衍生不少伤感,或许来自属于曇凝的心,或来自同情曇凝此生境遇……总归是笑不出来,更别说献计,到时抓到皇帝若要斩首示眾,都不保能不出声阻止。 「抱歉让你跟了我注定只能走向大逆不道……」水军眼角瞥见香凝若无其事﹐轻挽起她的手,直直看进她眼底的挣扎,将心底最深的歉疚一併传递进去。 「生逢乱世,身不由己,三郎无须歉疚,若这都是为了百姓好……」香凝勉强一笑,比泪洒眼前更让水军动摇,就想乾脆退隐回那梅宅度过馀生算了。 此刻他总算懂了父亲为何甘愿为了母亲隐居梅宅,求得一丝短暂安稳寧静。 夜里,阴暗书房之中,唐寒彻依旧颓废狼狈倒在墙角一隅。 突然两扇木门被踹开,惊醒了他却只是缓缓睁眼,听见脚步往他走来依旧动也不动,简直就算现在死了也无妨,那人手里棘鞭紧握,狠狠盯视眼前没用的废人,视线停在那人由红泛黑的脚伤,一点都没好转,怕是在这样放任不管就得再砍去小腿才能保命。 天娘不发一语,转身消失在夜里,不久领着一包药才回来,那废人依旧死鱼眼般倒在墙角,天娘顾自拆了他脚上烂黑绷带,好生替他除去烂肉,见那血腥画面眉头一点没皱,看是十分习惯,而那寒彻更是一脸麻木,不痛不痒。 重新上药、包扎之后天娘才缓缓起身,开了窗散散酒气,坐在一旁。 「你可效忠昏君?」天娘没来由地问起,见他始终沉默只好逕自说下去:「大恶将联手元命叛变却只瞒我一人,只因我与你联合害了香凝。」说到关键字,那人果真张大了眼,缓缓将目光移向天娘。 「你又想骗我……」寒彻绝望目光被那窗櫺月光透进照着明显,脸上尽是颓废,面色有黄有紫甚是狼狈,这情景竟让天娘回避他的质问,或许来自她心底久违一丝歉疚,她总无视寒彻对香凝的痴心,如同她对水军一样。 「你如今还有什么值得我骗?不过废人一个。」天娘毫不留情,又说:「他们越是瞒我,我就越想昭告天下!如此而已。」 「哼……」寒彻轻笑一声,依旧不信眼前恶人,勉强撑着一旁桌椅站起。 「信不信由你,我不过想出口恶气,怕是就算你得知此事也抵抗不了吧。」天娘临走之前不忘轻视嘲讽一番,这才刚转身踏出门槛又回头说:「要是改变主意就振作点吧,届时我会再来找你。」随后,那人身影没入夜空。 寒彻独自倚在门边思考她的消息是否真实,随即想起不久前那场战争,元命率五万骑军不问敌对与否便贸然开战,的确可疑,如今天娘这么一说…… 「若那日元命不与恶人交涉退兵换人,父亲也不会早早落此下场……」如今身后那片空荡凌乱书房,曾是他英勇父亲唐柳忙至夜里灯未熄的所在,可转眼全然变样,悵然袭上眉眼之间,更增眼底哀凄。 七章-红顏剑舞-6 一早,只见寒彻整好衣衫,依旧那抹轻盈水清剑袍却显得有些颠簸,下人见着主子焕然一新很是雀跃纷纷道早,可惜那人无心展笑,如今振作已过多日,天娘却始终不见踪影,总觉自己又中圈套,但又想着「让自己振作」这种圈套,于她未免太过良善。 随后手里拿着闇冥剑来到中庭,还没适应只剩半掌的左脚,武起剑来连五成功力都使不出,懊恼不免流露在那白净五官之间,却也没见他甩剑放弃,练至日上三竿,夏日炎炎才进屋里一坐。 才刚满上一杯凉茶,门外光影映照地面成一人形,抬头就是天娘浅笑站在门边,挡去了半边日光,寒彻又将视线转回手中雪色茶杯,等着她啟口第一句会说什么,想必不会有什么好话。 「怎么愿意振作了?」天娘逕自坐在寒彻对面位置,一脚弯曲缩上了椅子,大喇喇地笑着,猜不透那是真替他开心又或鄙视轻笑。 「若元命与你大恶真有叛逆,怕是我爹死因也牵连在内。」 「真聪明,元命的确是我三哥早早买通,本就协议除唐柳、换退兵。」天娘笑说,神情从容,这噩耗本就与她无干,只是如今他问起才顺口一说。 「你!」寒彻闻言激动站起,一手撑着剑,那指尖凌厉向她。 「其目的便是谋夺大将军之位,若你想报仇,便是与我联手阻止他们。」天娘悠悠说着,似乎摸透了恶宅的计策,十足把握。 「要我怎么做?」寒彻这才坐回位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些许又说:「皇上不会听信我一人之言,更别说此消息毫无根据,何况元命才刚拿下西南蛮族国土,气焰正旺……」 「你以为我这几日同你这般清间?」天娘没好气地说,从腰间拿出金线绣花锦囊,拋给寒彻,又说:「里头装的是这次大恶与元命联手计策,那可是我费尽心思探来的,你可别搞砸了!」 寒彻凝视手中锦囊,若有所思,不觉天娘早已起身幽然离去。 恶宅之中,日前奉水军之命,念情与水雾分别往两地送发密函,水雾脚程快自然派他前往西南蛮国,念情便往大将军府去,不过才到半途杀出一蒙面人拦截,连双眼都蒙着红纱,见那女子姿态唯美,手中红剑甚是眼熟,念情不敢以剑相向只得频频闪躲。 女子见他领口藏着一枚锦囊,深知那是大恶密函形式,红剑划破领口剎那锦囊落出,念情为了抢回锦囊只得伸手,谁知那人不留情面,红剑划断他右手筋,顿时鲜血四溅,念情哀号收手,回视一眼无情人背影跟香凝未免太多相似。 「怎么会……」念情半断的掌鲜血流窜,胸前方才被划破衣衫时也留下不浅伤口,巷弄之中无人觉察,伤致失血过多,非但任务失败还晕死过去。直至黄昏,水军迟迟等不到念情带回消息,命黑影人出外寻找只带回一人,早已奄奄一息。 「这是怎么回事!」水军见状大声斥喝。 「快!快去找独儿!」刀娘趴在一旁慌忙地喊:「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五哥不在府里。」水云见黑影人四窜猜想有事发生,连忙跑来支援。 「那就去找大夫!」水军眉头浅蹙,俐落挥手,水云立马转身离去。 「是谁做的……」从没见过刀娘流泪,此刻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一滴咸水落下,渲开了那人衣襟血渍,见他唇色早已灰白,面色更是毫无血气彷彿早已没了气息。 更别说瞥见他半断右掌,不禁掩嘴泪洒,滴滴晶莹从那惊恐眼里落下,不可置信平日对人所做恶事,今日竟得了现世报,顿时才懂原来那些目睹亲人被砍杀的无辜吶喊竟是这般心情,手里紧握万马大刀松落,掌心轻抚那人脸庞,只盼他睁眼一见都好。 「大夫来了!五哥也赶忙回来!」 「快!快看这伤……那是司马系拿刀的手阿……」刀娘哽咽令恶宅两兄弟傻眼几许,才连忙细探伤势,城里大夫一脸忧愁看是无能为力,水独倒是一脸淡定如常。 「命尚且能救,但这手……即便接起怕是再不能耍刀囉。」水独淡漠一说,刀娘深知这人从不扯谎,这话更是让她心一沉,眉一揪,半倘说不出话。 水独不过餵他一颗紫黑丹药便让黑影人抬入房中休息,才在一旁试着接起半断右掌,至始至终刀娘从未离开半步,双眼紧盯水独一举一动,就怕再有差池,她就砍了所有人陪葬,管他兄弟姊妹情份。看来念情濒死对她的打击不小…… 「如何?」水军此刻悄然入房问起水独念情伤势。 「是你把他害惨!」刀娘大刀指向水军怒斥,看得出迁怒之意多了。 「怕是有人劫去密函,却没要他性命?」水军无视她刀尖越近,坐下冷语,方才忙了一圈似乎分析出许多不合理,又说:「这下只要他醒,便知是谁将他害惨,届时刀姊要找谁算帐,我水军定无异议。」 「……。」刀娘闻言语塞,眼前这人冷静自信,一点担心神色全无,虽是小她几许弟辈,却不愧是统领大恶城的王将人才,霎时微感羞愧只得别过头去。 七章-红顏剑舞-7 深夜,刀娘拄在床边瞌睡,照看整夜也不见好转,念情依旧面无血色。 「不……不能……」念情嘴里含糊,缓缓睁眼,渐渐清醒才感受到手伤传来阵阵剧痛,皱眉转头一看,床缘那人竟是刀娘。 一手撑起沉重身躯,还没撑起又感一阵晕眩只得躺了回去,这下刀娘被那床缘微震惊醒,抬头见他双眼睁睁望向梁柱,惊慌以为他是死不瞑目。 「情儿!情儿!」刀娘迅捷伸手摇晃那人双肩,只见那人皱眉转视于她。 「别……别摇了!」字字淡如烟丝,却也让刀娘松开眉心,嘴角微扬。 「你醒了!我不是在作梦吧!」刀娘赏了自己巴掌响声,皱眉觉得痛,却笑了。 「你……」念情见她此举实在无奈,却又不住一抹笑意在心中漾起。 「快告诉我是谁伤你至此,我定砍了那人碎尸万段替你报仇!」刀娘气愤的说。 「我……」 「嗯?」 「那人红纱蒙面,却拿铁红顏……」 「铁红顏!」 「且她深知锦囊即是密函,拿了就走。」 「……恶水军!」 「怕是三嫂为了昏君父皇也得阻止大恶叛变,也是情有可原……」 「那也不该废你右手!」 「……!」念情闻言,面色非但毫无血气,这会儿更是黯淡,迟迟才说:「若再不能挥刀也没脸当你徒儿,且任务失败也没资格再待恶宅,等伤势好些我便离城而去,那时再没人缠你,你当找个如大王那般深情之人依靠才是。」 「说什么傻话!若勤练刀法,左右又有何差!大不了我给你写套左手刀法便是!」刀娘慌忙解释,就怕眼前这人几日过后真从她生命中消失。 「真的?」念情嘴角微扬,有些欣喜却不掩任务失败的落寞,又说:「不知该怎和大王说起,毕竟抢走密函的人是……」 「不管,我这会儿就立马去找那贱人,替你砍她双手做赔。」刀娘握紧万马大刀即刻起身,尚且虚弱的念情根本无法拦她。 水军今日为了念情一案打算在恶宅待命不回竹屋,这会儿正在自己房里闭眼小憩,怎知刀娘踹开大门一刀凌厉往他砍去,水军一转翻下床,蹬上梁柱就想看清究竟发生何事。 「把你那贱人香凝交出来!」刀娘举起万马往梁柱大喊。 「什么?」 「废我情儿右手就是你那爱妻香凝!真是吃里扒外的贱人!」 「我尊你为姊,但也不许你如此詆毁香凝!」 「罢了,天下还有谁拿铁红顏!不过她一人而已!情儿看得清楚怎会有假!」 「不可能!」水军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那你倒说说香凝今日不在你身旁都去哪儿!」 「定是自行练剑等我归来……」水军语调甚是心虚。 「哼,你也不确定,何不交人出来对质,若真是她,看在情分之上我只砍她双手!」 「你敢!」水军闻言,赫然拔剑相向,心底就想若真是香凝也不允许有人伤她分毫。 「我还怕你!」刀光剑影从那房中延伸出了庭院,扰醒了恶宅中人,纷纷前来观望。 「怎回事……怎打起来了?」 「不会是念情醒了?」几个人散往念情房里,只见他努力撑起虚弱身子。 「你果真醒了!」水独连忙前去探视。 「快……快去阻止刀娘……」 「她与三哥开打了,怕是没人敢插手。」水钱悠悠说,来此只因怕被刀剑波及。 「你且说说他俩为何开打!」水云提剑而至,方才想插手也不是。 「伤我的蒙面人与香凝嫂子神似,手拿铁红顏……」 「哇!窝里反啊!」水钱大喊,甚是无谓的笑着。 「昏君怎说也是她父皇……」水云无奈替她辩解,随即又说:「但也下手太重了,你不是曾于狼群之中救她一命?三嫂不会是忘恩负义之人。」 「是阿……我也觉事有蹊蹺,他俩却顾自开打……」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簫声,引去眾人目光,闻声自然是水律红竹簫,却不曾凄厉如此,屋内人纷纷往外查探,见那两人一刀一剑落地,动弹不得像是僵化,水律站在两人面前簫声漫漫,谁要入了音频范围就一同僵化,两人这时只剩眼珠能转,他才停了萧声。 「三哥刀姊可弄清了再打不迟。」水云立刻收走地上刀剑,连忙开口缓颊。 「快交出那贱人对质!」刀娘指着水军,就算空无一物也要上前一拳,却被那红竹萧拦住,甚是稀奇,这么弟何曾插手管过宅中大小事。 「事关重大,兄姊怎可如此莽撞,怕是给小弟我做了坏榜样。」水律浅笑,风度翩翩。 「你可深藏不漏,何时练了镇魂曲!」水军甩甩手淡漠一说。 「三哥耳聪目明,是三嫂从望梅楼给我找来的武曲籍。」 「呵,我不在她倒是翻遍了望梅楼。」 「律儿你可也站在贱人那边!」刀娘忿忿不平大喊,让他不禁缩了身闪避扰人音频。 「小弟不过想让二位冷静,此事看来尚有蹊蹺,否则怎会让你姊弟残杀?」 「是阿,恶宅虽恶,倒也还算团结,怎能如此分裂难堪。」水独这才从念情房里走来,悠悠而语:「即使袭击念情之人手拿铁红顏,那也不能断定就是三嫂吧。」 「证据摆在眼前怎说不能断定!」刀娘很是气愤,就想恶宅中人都偏心去了香凝。 「铁红顏?袭击司马哥哥可是拿铁红顏无误?」水律此时难得插嘴发言。 「那剑身墨红且稍短于一般剑身,除铁红顏可还有剑如此?」水独转向擅剑的水云,他早已在那沉思,翻阅脑海中的名剑录。 「这么说来……」水律今日似乎特别积极,此时面色些微凝重就怕说错话。 「律儿想说什么便是。」水军看穿了他心思,叮嘱一声等着答案。 七章-红顏剑舞-8 「九妹前些日子来找过我……问我是否见过铁红顏,说她就想见识女中名剑,让我给她画上一把……我没多想,就画了一卷赠她收藏,如今或许在她房中收着。」水律说的含蓄,只差没指明那卷画若不见,定是别有用心。 「……。」眾人沉默,脑中闪过各式推论,水军即刻去天娘房里搜查画卷,果真翻遍四处独独不见画卷,更别说要收藏的名剑画册,如此一来根本藉口,水军神色一凝,眼中寒气让四周人禁声悄然离去。 一伙人这会儿坐在大厅,静默无声就等水军发号司令。 「且让刀娘照看念情,别再出意外,我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水军在大厅交代一声,随即藏不住愤恨,一挥黑袍速速离去。 黑马奔驰回到竹屋已然可见东方晨光,水军轻推房门,香凝不过在那床上安寧睡着,铁红顏也在墙上好生掛着,前去抽剑细查,根本毫无血渍残留,更别说从梅赤月造剑以来这把铁红顏就不曾染血。 「回来了……?」香凝听见微细声响,惺忪睁眼,就见那人拿着铁红顏细看。 「你这两天都在这儿待着?」 「是阿。」 「那便是了……」 「是什么?」 「有人想离间大恶九少,嫁祸于你。」 「怎说?」香凝看来并无惊讶,或许是刚睡醒,惊讶只显于心,只顾缓缓倒出茶汤,喝了一口醒脑,水军见着她这惺忪模样不禁一笑。 「罢了,你一会儿整装完毕同我前去,刀娘定是要你对质,你可先躲我身后别乱窜,免得刀剑不长眼,伤了你就糟。」 「嗯。」香凝只是点点头,回身悠悠穿上外袍,从容束起发丝成一马尾加支玉簪。 水军才刚坐下就见她杵在门口等着,手里茶汤不过只啜一口。 「不是很紧急?」 「是阿……」水军隐约失落神情被门口那人尽收眼底,于是她缓缓走回桌边坐下。 「不如休息一会儿再去?」香凝将铁红顏摆在桌上,替自己也倒杯茶。 「嗯。」水军浅笑,果真只有眼前人知心。 恶宅乌烟瘴气不如竹屋安寧和平,多希望这种时光能一直下去,别管那叛变、成王与否,只可惜不过稍作休息,脑中正思索天娘究竟想做到何种地步才肯罢休,竹屋门外一阵旋风轻烟,人影从那烟影中出现。 「三哥!」水雾的声音传来轻盈。 「可办妥?」 「嗯,密函送至蛮国,联盟成立,条件便是还他国土。」 「无妨,蛮国早有自家生存法则,昏君老想介入实在令人费解。」 「是,他同意给予大恶城兵器、鎧甲等,及蛮军一万。」 「他那蛮荒国度一万精兵大可抵那昏君三万庸兵,足矣。」水军笑说。 「对了……刚上恶宅一趟才知出了大事……敢问三哥究竟……」水雾打听消息习惯未改,不过这也算恶宅大事,水军也就据实以告。 「你可见这铁红顏上有一丝血腥?」水军将铁红顏递给水雾。 「嗯……」水雾细细端详一番,抬头又说:「可不,红岩铁矿据说毫无铁锈味,只有如那红岩铁矿產地千岩山间红竹之香,如今亲眼一见可属难得,莫非此剑不曾见血?」 「按剑籍来说,此剑贵在隔空灭敌,见血倒减威力。」香凝悠悠解释。 「那可真奇了,念情却说那人持铁红顏伤他,昏死只因失血过多!」 「如此先不提真相为何,你三嫂定非兇手。」水军淡然而语,显得方才恶宅闹事之人真惹火了他,即便是长他三、四岁的刀娘,却也忍无可忍左右一句贱人骂他尊贵爱妻。 「那二位即刻啟程前去恶宅处理后续?」 「嗯,而你即刻出发给我找出天娘下落。」水军饮尽茶汤,起身指着水雾鼻尖命令,眼底恨不得将那嫁祸香凝之人拆了骨。 「知道了,那水雾先行告辞。」水雾赶忙点头就溜出竹屋,怕是多待一刻都有被迁怒遭殃的可能。 「走吧。」水军回视依然悠哉饮茶的香凝,随即一抹浅笑揽住那人肩膀,双双走出竹屋。 七章-红顏剑舞-9 两人双双走入恶宅,此时恶宅静默气氛更显沉重。 「念情伤势可好?」香凝躲在水军之后轻声问,果真立即引来刀娘怒视。 「你还有脸来!」 「罢了,明眼人都清楚有人想嫁祸香凝,你见这铁红顏就明白。」刀娘接过水军拋去的铁红顏,不懂有何用意,水律听闻三嫂而至,此刻正踏入念情房门。 「三哥,」点头致意,文质彬彬又转向他身后,浅笑而语:「许久不见三嫂,多谢三嫂一本武曲籍,才止了三哥刀姊廝杀。」水律打声招呼才往刀娘那走去,向她解释:「三嫂此剑贵在隔空断骨,敢问司马哥哥伤势可是如此?」 「律儿你瞎了吗?」刀娘没好气地喊:「这血淋淋一片都流乾了还隔啥空、断啥骨?」 「那便是了,此剑毫无血腥之气,与我红竹簫產自红岩铁矿区自然有相同气息,刀姊可与此簫相比,便可真相大白。」 「那又如何,那人既然为了嫁祸香凝大费周章,定是结怨深厚,归根究柢也是她红顏祸水!」刀娘即便知道真相也没好言相对,只是水军深知刀娘不过是拉不下脸,也就懒得计较。 「那……」水律垂下眼,欲言又止。 「如此,念情看到的铁红顏定是假货,尚且见过铁红顏的人不多,定是九妹拿着律儿画卷差人仿製,做到这种地步要我如何容她?」水军重拍木桌,茶具嘎嘎作响,眾人不敢出声,只有香凝好生整理着那些震歪的茶具。 「等等……」念情这才缓缓开口,话声依旧飘渺微细,只得刀娘在一旁听了转达。 「怎了?想说什么?」水军等人从没见过刀娘如此轻声说话,怕是就连念情此时都感诧异,才有那一抹浅笑不明掛在嘴角。 「她抢了密函,嫁祸不过是顺便……」 「……。」水军闻言蹙起眉心,睁大了眼,不可置信此人竟有出卖大恶的心思,此时此刻却没狂然大怒,倒想起反间计或许更能给她教训,这才总算开口:「罢了,随她吧。」起身打算走出房外。 「随她?」刀娘惊呼,差点没用一旁大刀拦住水军去路。 「是阿,水雾既然回来,派他传讯便是,念情好生修养吧。」 「谢谢大王。」念情一笑,明白水军眼中那抹浅淡笑意,正是在提醒他刀娘对他异常柔和,是该趁此把握机会抓住她的心。 「凝儿,走了。」水军回眸一视,那人便一手挽住水军跟上。 「念情保重啊!」香凝回视挥手,刀娘只是沉默不语。 转身水军带着香凝踏上望梅楼,打算悄悄在此住下几天,顺势看那天娘究竟有何计谋、与谁联手?也好即时拟出反间计予水雾交给元命。 「我要在此住下几日,你可要陪我同住?或回竹屋?」水军站在楼台望远,回顾那人语调轻柔如风,不若方才恶宅之中淡漠如冰。 「当然是陪你,否则又嫁祸于我可真添乱!」香凝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麻烦,寧愿随他宅在望梅楼,也不想待在竹屋等他回来一句诧异质问。 「是阿……」水军视线飘忽远处,一丝愧疚,猜想若非天娘妒恨香凝也不会惹出这些是非,可惜命运这并非愧疚就能有所改变。 「噢,水雾啊!」香凝对着纱帘之后一抹匆匆人影喊。 「这么快?」水军心想,望去神情却不见任何讶异。 「找到了!她拿了锦囊去了唐府交给唐寒彻!」 「果真奸细……」水军沉下脸来,细碎唸着。 「是吗,那你休息一天,明儿水军给你新计策再去知会元命!」香凝咬了一口红糖小点,替水军给了水雾吩咐,殊不知那人现在还无法承受自家出了奸细的现实,又或呆傻着不过在思考如何出计而已。 「知道了。」 「你可别说出我会住这儿几日!就等看这九妹何时归来,又是用何嘴脸面对恶宅中人,索性传令眾人,照旧计行动,待时机成熟,再行新计。」水军回视他背影交代,水雾青扇一挥示意后便消失在那纱帘之外。 「水雾可真辛苦,一日一夜往返蛮国可真厉害,这会儿又立马替你找到九妹下落,你可别怠慢人家。」香凝随意翻翻手中画册,尽是水军草草画下的水墨花姿。 「嗯。」此刻他却难得无心注视身后那抹悠间身影,只是匆匆回应,视线盯在墨点大的粉色人影从门里走入,是天娘回到恶宅了。 八章-永平城香-2 然,在这之前,恶宅之中…… 『大王可有对策……』念情尚且坐在床上,水军从望梅楼密道悄然来到念情房里,探望之馀顺便打听事宜、交代计策。 『自然是有,你别担心,养伤便是。』水军垂眼凝视手中华丽匕首,是昨儿从香凝那要来的,没想到她给的乾脆,似乎毫无留恋。 『可是……』念情哀怨神情并无因为几日刀娘对他的好而减少,深深为任务失败与误会香凝一事愧疚至极,就怕全盘计画皆因他而毁。 『你且告诉他人开始备军,大战在即,不过二、三日后到达此地。』随后水军起身回到望梅楼,就见水雾坐在一旁悠哉喝茶。 『三哥。』有别方才悠间,回头发现水军身影,匆匆放下翠玉茶杯,换上严肃嘴脸。 『说。』 『皇帝听说曇凝没死,天娘似乎窃了一枚玉簪做为信物……』 『翠玉簪?』香凝抬头问。 『对!果真是三嫂之物?』 『嗯,不怎么喜欢就没戴着……』 『见我房里玉簪消失,早猜她定是千方百计要撵走香凝,最好让那昏君为此派兵攻城,抓香凝回去住在深宫之中,从此与我不相往来?』鲜少听水军言语之中藏着如此浓重情绪,满是气愤,水雾迟迟不敢回话。 『所以?你拿我匕首又要推翻曇凝活着的消息?』 『是阿,但这还不够……得来个狠招。』水军回视香凝,欲言又止。 『嗯?』 『得你一封血遗书。』 『……。』香凝皱眉,心想:『听起来就很痛……』 『罢了,用四弟的血也行。』水军一抹诡笑望向水雾。 『啥?』水雾被这突如其来的替死感到莫名,虽然无奈但也只能照做。 『不用了,要做就彻底一点,免得到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测得非我血液、非我执笔。』说完,香凝拿起小刀一刺。 没来由的灵感让她写下短短几字:『此生之憾独为王女,不盼来世生尊贵家。』写完,看着字句一抹酸楚涌上心头,猜想这是曇凝记忆中仅存对他的遗言,或许在宫里曾想过千百回,这才让她写得如此顺手。 『行了,还有呢?』回头却见水军眉心刻着比她还深,香凝不禁笑问:『怎了?』 『你真这么想?』水军视线凝再那封血书上,迟迟不移。 『嗯……』香凝垂下视线往手中血书而去,浅笑点头反而衬着心底苍凉。 若非水雾在场,水军只想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好生安慰那人使她眼底哀戚散去,只得沉默等那血书风乾,再将曇凝五年前赠与自己的贴身锦囊染上一抹血色,交给水雾,让他连同口信带给元命应对。 不过三日,寒彻果真已然率领五万兵马,奔腾速速踏至大恶城外却不敢妄动。 大恶城门紧闭,城墙上躲着黑弓手数名待命,手里黑弓皆是出自蛮国矿產兴盛,结合极佳锻造术而成,箭细如长针,离弓之后可接连射穿三人不等,杀伤力甚大。随即后方传来阵阵踏声轰隆,是那元命率三万皇军而至,使寒彻大惊失色,却也以为他在事跡败露后打算与他联手灭掉大恶,将功赎罪。 殊不知见那皇军旗帜挥舞越近,让他面色越沉。 「唐将军……那是皇军!」 「怎么会……」 元命面甲之下一抹诡笑,策马奔至寒彻眼前才停,高举皇军令示下,五万大军瞬间归他管辖,就等他一声号令攻打大恶城或者收兵。 只见元命回头即刻下令:「给我拿下叛贼唐寒彻!」在他被拉下马綑绑之前,那抹诡笑越见清晰,元命悠悠拆下面甲,往八万兵马大喊:「皇军令在此,大军即刻随我入城!」 说也奇怪,这一声令下,大恶城门尽开,黑弓手纷纷现身墙缘,在那城台之上便是大恶城主,恶水军,黑衣大袍闪烁墨色光泽幽幽,凛凛傲然而视,无畏八万大军临城。 「此后你等八万大军归我大恶城所有,只想效忠昏君之人本王不留,回头便是往那昏君大城走好!但丑话说在前头,三日之后大恶军队将联合蛮军展开屠城,不留活口,谨记回头告知城中百姓三日之内迁离皇城,以表效忠大恶城主,便可保命。」 城门之下八万大军面面相覷,而那元命早已登上城台,站在水军一旁,立场显着,唐寒彻也早被五花大绑交由其馀恶人管辖。 「各位弟兄入城后稍作休息,三日过后,我等大恶军负责屠城,你等毫发无伤迎接改朝换代便是。」元命笑说,八万大军窸窸窣窣似在决策归顺何方,但眾人早已不满昏君纵容贪官横行,无义更甚大恶之人,此刻纷纷相邀入了大恶城去。 「哈哈,军儿这场不战而胜可真气死昏君!皇城之中不过剩馀二万兵马何用!哈哈哈!」元命见状大笑不止,时而拍拍那人肩背,很是骄傲。 「今后大哥回归,大恶就由你管,我与香凝正好过上安稳日子。」 「不了,见你管着合适,我可不想被这王座绑着,还想重操旧业呢!」元命拍拍水军肩膀,悠悠离去,往那恶宅途经景象依旧,只是城民比他离开前多了不少,更是繁荣。 八章-永平城香-3 走进恶宅,空无一人,各个早已前去演练场上练兵,只为三日后的屠城记。 而天娘早在八万大军临城,随即见寒彻被俘、元命拆下面甲的熟悉脸孔即是他大哥水命,顿时恍然大悟,落荒而逃。 离开大恶城躲至深山之中,就怕出卖恶宅事蹟拜露定会死无全尸,如今又加一条谋害大哥落谷罪名……别说盼得水军一眼瞥视,再等也只会盼来狂乱挥刀。 在那皇城之中,落寞皇帝与朝中官员绝望可见,稍早听闻逃回皇城看似忠兵的回报,说那八万大军不战而入了大恶城,只因元命就是大恶城主的大哥恶水命……,而那看似忠兵不过也是奉水军之命前来公告百姓三日后的屠城记。 皇城之内白纸纷飞,从那高楼散下公告草书几字瀟洒。 「三日后屠城,视迁出皇城以外百姓降我大恶,皇城之中皆为垂死叛贼,不留活口。」而那鲜红血色的恶字草书犹如印鑑,任谁皆知是那大恶城主恶水军之令,听闻此人恶名,说到做到、绝无转圜馀地,于是见过公告的百姓惶惶奔回家中,就怕一秒逃迟了就死无全尸,领着家眷连夜赶离皇城,连那贪官也不例外。 繁华皇城不过二日只剩一片荒凉,大殿之中那人黄袍加身不过是无奈命运所致,拄着眉心看着人去楼空,他又何尝想成亡国之人,又何尝不想与曇凝平凡父女情,如今得知爱女惨死恶人之手、江山被贪官掏空,他再无计可施,只得等死。 或者,打从登基那日,便预算从此过着如此华丽却依旧只能算是等死的日子,那些贪官他从小看着就是大奸臣,深知自己根本扛不起那身黄袍,而父王却早早被奸臣害死,只因他父王有意剷除朝中贪污风气…… 这皇位犹如螻蚁,官官相护庞大势力一脚踩来他便死绝,撑至如今不过苟延残喘,在百姓眼里他挥霍江山,在爱女眼里他成日瞎忙也没丝毫成就,在祖先眼里如今成了亡国皇帝……有谁来听他泪诉今生憾?有谁来为他落下一行泪? 即便后宫佳丽如花丛丛,听闻屠城也就让她们散尽自保,反正早也看出她们对这老皇帝没了情意,留下只为华而不实的宫苑人生,那何尝不是身为女子的无奈命运。 『若真屠城,杀朕一人便是,你等各自散去吧。』黄袍宽袖一挥,视线飘忽,这时即便换来从前佳人眼底离情依依,似若真情,却也只能无奈用上最后的威严驱离,算是此生终于对妻儿有点实质贡献。 『我真坏吗……只是不够好到成为万世歌颂的帝王……这样也该死吗?』 大殿寂静,宫苑死寂,吶喊只在心底回盪不止。 又过一日,万人大队浩浩荡荡扫入皇城,元命叹那繁华如烟,不过三日骤然消逝,四周寂凉,无人可屠、无财可掠,直直入了大殿,见那皇帝正襟危坐就等他一人上殿,面容憔悴不堪,却依然摆势浩然震天,只为维护身为天子最后一丝顏面。 「这可奇了,不会是空城计?」元命顾盼四方不觉一丝人气,空荡的实在。 「罢了,人去自然楼空,皇宫又何来例外?」 「你可真是好皇帝,不让一兵一卒拚死护你?」元命坐在龙椅下的阶,背对皇帝悠悠而语,门外万人大军悄然等候,军纪甚严。 「八万大军都默然归你,可见有多厌弃这皇帝,朕从不强人之难。」 「可惜了,你若非皇帝或许也是个好人,偏偏在那至高权位不容一丝瑕疵。」 「哼,临死之前倒是觅得知音一人。」皇帝冷笑几声,无奈不言而喻。 「暂且还不杀你,同我回去詔告天下再杀不迟。」 「是吗,那……」皇帝垂下眼,心底只藏着最后愿望。 「放心吧,让你乘轿回我大恶,不捆不绑算是给你留了尊严。」 「哼。」皇帝冷哼一声,说是感激未免可笑,不如就沉默随他而去。 宫外景緻如常,只是少了人烟凄凉,猜想改朝换代之后,华美宫殿不过也就这般风景,却总让万民鑽动抢着入皇宫、座大位、得权势、享富贵,到头不过空城荒凉何足稀? 八章-永平城香-4 路程颠簸,九五之尊不堪长途漫漫,日见憔悴狼狈,到达大恶城已然双眼无神,水军深知此人就是香凝亲爹,从没打算参与屠城又或俘虏皇帝这等任务,一心只在望梅楼里陪着那人,见她随着皇帝归来大恶城,笑顏渐失,甚是心慌。 而今日就在城台,要将昏君斩首示眾,藉此宣示改朝换代,香凝不巧出城逛逛就想散心,却见城台之人那张面孔熟悉…… 「关老爷?」香凝不禁掩嘴睁眼,眼底泪光闪烁,泪水滑落越渐苍白的颊,不止。 『你可还有遗愿?』在那长途漫漫之间,偶然坐下饮茶休憩,元命悠悠问了皇帝一句。 『我对百姓歉疚不足言喻,斩首示眾之前让我一礼致歉便可。』只见皇帝早已改了自称,如同平民与他间聊,眼角竟含一丝笑意,或许只因梦里才见这番平凡景緻发生在自己身上,嚮往一世,如今只得来生才盼平凡乐。 『说到底也错不在你,不过你放心,那些贪官奸贼我会一隻不落的解决,毕竟我非英雄,只是贼寇,杀他三三两两贪生怕死之人不难,倒是一但为王,可就不若此刻自在。』 『那好,奸贼有人除去我便安心。』 如今,城台那人双手被捆,深深鞠躬一礼,在万民之前,以表治国无道歉意,嘴里念念有词却没人知道他说些什么…… 「凝儿!你怎么跑出来……」水军追赶而至,见她泪流不止,跟着揪紧眉心。 『若天子一礼能消此生罪,愿来世不生帝王家,只甘平凡还我曇凝未了父女愿……』 那泪滴与人头同时落地,水军挡去那幕画面,紧紧拥着怀里人,就怕她眼角瞥见那幕凄厉,只是即便挡去那幕也止不住她泪水如雨、痛哭失声,以为皇帝与自己无关,不过是有些同情曇凝遭遇,怎知那人与她关老爷如出一辙的霸气将相…… 从没想过这么早就要面对失去至亲,从来没想过如果那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原来比痛彻心扉、心如刀割还要心碎,心何止碎,根本化为黑烟窜升晦暗夜空再不復见……香凝声泪俱下竟岔了气,昏厥而去。 水军赶紧将她带回恶宅,召来水独查看。 「三嫂这是肝肠寸断之相,心病难医……」水独淡漠一句,水军面色更显凝重。 『我懂了……懂了为何要饮孟婆汤、过奈何桥,生离死别一次便痛彻心扉,如今同时承担两人失去至亲的悲痛,总算肝肠寸断。若来生记得前世情……悲痛相乘袭来,还能活吗?』 『还能活吗……』香凝闭眼,不停想着:『如果这是梦,让我醒来吧!我得回去了……』深陷一片墨绿之中,睁眼彷彿浸至湖底,眼前气泡若夜空星点,她却迟迟无法上岸,渐渐无法呼吸,痛苦难耐…… 「独儿!独儿快来!」水军见她闭眼狰狞许久,突然安静下来,似乎……断气了! 「糟了,三嫂不想活了……竟然自发闭气……」 「不……凝儿不能死!不能死……你快想想怎么救她!」 「要不,三哥以口送气于她或许能撑一会儿,否则再这么下去可就回天乏术。」 「怎么做?」 「使三嫂气管通顺,掩住鼻,往口里送气便可,但恐怕也得看她求生意志……」闻言,水军毫不犹豫照做了,却不见那人有起色。 『你……还不能死……』湖底传来话声轻淡飘渺,只见眼前一抹身影向她伸手。 『曇凝?』香凝勉强看清那人姿态飘忽唯美,曇花白袍微细光芒添亮湖底。 『跟我走……』 『去哪?』 『跟我走……』 『回去吗?』香凝问了,她却始终没应答,一抹月弯浅笑令人着迷,香凝伸手抓住了她寒冷掌心,直直往那湖面飘去。 「咳……」意识回到熟悉剑花茶香,胸口沉的很,手背不停传来阵阵热烫,接着耳边声声泣诉:「你不能死……不能死阿……凝儿……」那是水军的声音,听来模糊却能辨识。 缓缓睁眼。 「醒了!三嫂醒了!」水云一旁大喊指着。 「凝儿!」水军抬头,原来方才一直将她紧紧拥着,只因水独的方法看似无效,让他绝望失控,竟在大伙儿面前失态痛哭,惹来一阵沉重静默,见到香凝好转也就各自悄然四散,留给他俩一丝空间。 只是那人醒来眼神依旧空洞,没多久泪又从眼角渗出,镶进枕布只剩不显水渍黯淡,水军只是看着她不再多说,深知那是说再多也无法轻易抹去的痛,梅宅灭门总在十年之前,日日夜夜梦里挥之不去,他懂。 「你还有我……而我只剩你……」水军话轻如烟儘管飘不进那人耳里,她眼神虽淡,心却一震,放不开水军打算替她倒来药汤的手,明白心病怎需药医,水军也就决定寸步不离,看着眼前人脆弱至此总让他心如针扎,也一刻不移关切目光。 八章-永平城香-5 自从元命回来,并得知香凝发生这等大事,水军整日无心大恶城琐事,元命只得接手去管,天下总不能迟迟无君,这会儿恶宅人都推元命回归大位,元命见着水军痴情也不再自顾逍遥,逼他上王座,考虑三日总算点头答应登基为帝。 国号「珪」,即是取「归」字音,建都大恶城改名「永平」,只盼天下回归、永世和平。元命始为「道明皇帝」,改恶氏为元,即国姓。那也得他们愿意去恶氏、入皇室,若不愿意自然是离开永平城另寻闢地作恶,否则元命也得抓他入牢,以免恶行伤及百姓。 怎知恶宅中人纷纷接受改姓入皇室,只因为官之人也鲜少毫无恶心,况且诛杀前朝贪官污吏这等国庆大事怎能不参一脚,入皇室不过换上正当名义抄他贪官全家,依旧大快人心,有何不入理由!大恶之人才不管那些小规小矩,碍手碍脚,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圣旨不过是张字条,全看心情配合。 「呵呵,罢了,就当本王密令,无需顾虑手段,抄尽贪官全家再来回报,那水钱所得财產一半归你一半归百姓,若独揽可就别怪本王无情。」 「知道了,我不过爱夺财,也非视财如命。」水钱言下之意便是命更重要。 「都退下吧。」 城内元氏九少一行人威风凛凛,百姓依旧纷纷回避,虽然改姓为元且不再做恶,却也难洗过去恶人烙印,索性他们无妨,一身恶气与一身正气不过一线之隔,然恶宅中人偏偏拆了那条线,亦正亦邪,似恶非恶,如君如贼,时而变换自如,瀟洒自在。 而血洗贪官大宅更是令人惊骇,怕是从此元命统御之下不会再有贪官污吏,百姓对此竟是冷眼看待,丝毫不曾同情贪官大宅里有人死的悽惨无辜,叹是前朝末代早已模糊善恶分界,百姓最后只以生存本能判断是非对错。 道明,便是期许自己开国后能带领百姓往光明之道而去,不再如此混沌无道。 入夏蝉鸣,竹屋之中香凝日日倚窗而坐,眼神空洞似若无魂,自那日醒来再无半字言语,鲜少进食、走动、夜里时常惊醒就是涕泪纵横,水军毫无办法令她抽离哀伤,只得四处奔走打听。 某日夜里,水军察觉身旁凉意,睁眼不见她人,遍寻竹屋四方不着,顿时心慌不已,不祥预感四窜,让他频临抓狂在林中呼喊直至晨光乍现,最后竟在林中深处湖边见她倒在一旁,身上衣饰像是湿了又乾。 他不会知道昨晚满月,香凝趁夜跳入湖中就想迫切离开这里,回到爸妈健在、一切安然的年代,过上她悠哉的道馆班长生活,无须在这体会曇凝如她的生离死别,看尽人生歷练……那不是她要的日子。 却总被莫名力量拉回岸上,香凝趴在湖岸恍惚,眼前出现身影不明,半透着微亮光晕,曇凝望像她的视线哀伤不比她少…… 『你不能死……』那夜风掠过耳畔竟成一句言语。 『我不想活在这里。』香凝心想,身心俱疲无法出声,她却似也听懂。 『你不能丢下他……』 『是他联手杀了你亲爹!』 『那非他所愿……』 『我想回去了。』香凝殷切盼着回到自己的年代。但那微亮身影越渐黯淡透明,不久如空气四散不见,再无回应。 香凝闭上眼,再无力挣扎,任凭夏夜凉风吹袭,声声叫喊微细遥远,以为自己在百年大树之下沉沉睡去,睁眼一片光晕昏黄温暖,身旁坐着倚杖老人,就是那一脸细白长鬚掠过脸颊才让她醒来。 『这可是你的愿望,我难得应允了你的愿,你姑娘倒好,可还反悔了!」老人笑着,眼角层层纹路绽开堆叠,面容祥和光亮,只是笑着便已令人心安不少。 『我才没有许过这种愿望……』 『那可不,你前生、此生都许此愿,我才如此看重。』 『我许了什么愿?』 『回到那人身旁。』 『谁……』 『曇凝公主替我建了小庙一座,拿了一对玉环只盼与他常相廝守;香柠替我拾起落地红线,只盼回他身旁不是?可你想成为国后一愿怕是没那个命啊!毕竟曇凝遗愿便是不生帝王家,你也算是她的来生,那自然是……』 『我哪有那么贪心阿……』香柠眨眨眼说。 『那就好,那傢伙领了神令你可记得?』 『嗯……』 『那我必然得关注他,杀人无数也能因为神令任务未完,留在人间,但此刻他可真不想活了,倘若他也寻短,那我可就管不到地狱里去囉!』老人呵呵清笑几声,那笑声回盪空中越渐扁哑,最后不知怎地渲染成一抹蝉鸣唧唧。 睁眼,已经回到竹屋之中,一旁水军神色恍惚是一夜没睡,见她醒来竟也毫无反应,只是呆傻望着,状态似乎有异。香凝这才细看那人脸色早已狼狈消瘦,一阵青黄,只是依旧淡漠不语,心如槁木早已哀伤至死,如今见他憔悴一丝痛心也麻木不觉。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恍惚细语从他嘴里飘出。 眼前这人不顾一切只想寻死,使他更加绝望无助,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日夜找人看着。 八章-永平城香-6 此刻香凝已然迁入元宅,日日水律乐声相伴,就怕一眨眼香凝又不见踪影,为此水军这才迁回元宅也好有个照应,且不准她上望梅楼就怕她一跃而下、粉身碎骨,不懂她为何执意离世,自然是不知道「穿越」这等奥秘。 香凝只是深信一但死了就能回到她悠哉的年代,殊不知命中註定万万不如她所想简单,就连生命长度也不是她能自行控制,只是不停猜想那晚遇见老人定是月下老人……猜不透他字字珠璣是否藏着回归之秘。 近日水军不再时常徘徊香凝身边,就怕让她见着心烦,同时也听闻元命提起蛮国往城里送来几株小树,飘散清香几缕,闻着心情极佳,看他是否要拿回元宅放着。 不过十日之后,香凝一早天际泛白就睁眼醒来,是被一阵扑鼻甜香唤醒,甚是愜意,眼中绝望被一丝好奇短暂掩盖,起身发现门外一株小树开散白花,缓步前去查看就是白兰,花瓣如剑,那正是香柠亲妈喜爱的白兰花,搀着含笑花种,盛夏绽开飘散甜香,放眼望去不止一株而已。 循着甜香步出房门,寻找那人熟悉身影,已经不见多日不免有些困惑。 踏出元宅大门也无人拦她,只因大家还在睡着,逕自往外走去香味从不减弱,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门外少说一株,多则三株不等,皆种着白兰盛开……看着甚是壮观。 而那甜香不散也让人心情坏不起来,绝望果真悄然被惊讶与好奇取代。 不远处可见熟悉身影衣袍被土尘染脏,水军始终埋头种下白兰,眼神执着空洞彷彿机器,没发现香凝脚步近至身旁,神色一丝纠结望向他狼狈侧脸与一双早被土石划出伤痕的手……直至那人察觉一抹淡影垄罩,才茫然抬头…… 「凝儿……」从他嘴里唤出一句苦涩不掩,伴随甜香突兀讽刺。 却让香凝不住热泪落入土里,弯身扑入他怀中,不再痛哭,只是心疼这人为她所做一切,她却终日只想拋他而去,去那根本遥不可见的年代。而他从没放弃,寧愿埋首种香三日不止,只盼换她泪中含笑而已。 「你还有我……」依旧是他话声淡如烟丝,却刻在心底让她不再哭泣。 『是阿……还有谁能陪我一世呢?还记得关老爷早说……他不能陪我一辈子,只希望我眼光好一点,能找到替他照顾我一辈子的人……原来阿……』香凝忆起上高中那年中秋赏月,关山武似乎早就叮嘱未来。 毕竟关山武晚婚也晚生,如今届满六十,爱女却才十八而已,多少夜里担心不能陪她走过一生,总怕断气那时没人能陪着她提醒坚强,才总向枕边人说起要顺道去月老庙替她求个好姻缘,殷切期盼有个可信的好男人成她一世依靠。 如今看来,大约不止一世了。 推开那人怀抱,细细看他轮廓早已消瘦不少,轻抚唇瓣才觉乾枯裂痕彷若刀刻,只得心疼地轻轻吻上,像是无声约定,定下决心坚强相互扶持走过未来坎坷。 一吻渐深,盛夏清冷早晨雾渐浓,雾里相拥影如画,美在远方几个元宅人心之中,就在那日惊讶水军为她濒死痛哭失声之后,这些日子见这两人煎熬也才懂了世间情为何物,也才懂得何谓相爱相守,不只是虚无飘渺的天方夜谭。 这会儿念情悠悠牵起身旁刀娘粗枝的手,也不见她不耐烦甩开,浅浅一笑,或许他俩也下了某种决心,不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两心相通便再无须一场红艷婚庆宣示。 转眼入冬,永平首都自那日后得一美名「香城」只因家家户户种满白兰。 而水军早连霸王之位都不屑一顾,城里无人不知这恶霸王深情才是世间绝品,间来无事还能在婆妈间聊之间听见妇女嫌弃丈夫不如霸王来的深情,叹声几回还是提着菜篮给自家男人煮三餐、洗衣裤。 元宅之中此时一团和气,再没人去查探落荒而逃的九妹下文,猜想她也没脸见回到元宅,看在兄妹情份一场也就不去追究她出卖全体的恶行。 八章-永平城香-7 在元宅深处是水律的厢房,外有一圈灰石矮墙,里头算是独立庭园,立有红木亭不小,据说那是恶老爷给他设来雨中抚琴的愜意红亭,这厢房以前鲜少有人往来,不过自从香凝恢復正常之后,就最常往这跑。 看是对那武曲籍很有兴趣,镇魂曲萧声定人、催心曲以萧控心,安神曲闻琴安睡,夺魂曲以琴夺命,武曲本是琴萧分谱,只有水律才能将其琴萧相通,运用自如。可惜香凝尚未学得一招半式就被水军拉着出门。 「三哥真要迁出元宅?」水律坐在亭里,眼里显得落寞。 「你就当我们云游四海行了。」水军瀟洒一笑。 「律儿也该出去走走,总不能老待元宅里,这样何时才能遇见有缘人啊?」香凝笑说,这才懂了妈妈的用心,想当年她也是寧愿宅在道场里的一份子。 「是吗……那我与你们同去?」水律此话一出,天真神情让一旁悠哉的水雾翻了白眼。 「律儿就别碍着人家夫妻缠绵,那可真惹人厌了。」水雾话语直白,就怕这个小弟听不懂,只见他一丝羞愧,转身紧闭双唇不说话了。 「那四弟如何?那美人掌柜兰儿可有给你回应?」 「什么……天下……掌柜的……」水雾一听香凝此话,结结巴巴,就不想说漏了嘴。 「哼,谁叫你爱戏弄律儿,这不过是给你一点儿警告,兰儿跟我可有交情,你别嚣张!」香凝此话一出,惹得水军笑开,那可是久违的「你别嚣张」啊! 「知……道了。」水雾点头,连忙收起青扇消失了去。 「律儿学成了武曲籍也算是有了防身之技,以后就跟在你几个哥哥身边长见识也好。」水军坐下好声交代,即便看他眼里落寞不减,也不能动摇他想迁离元宅的心思。 「我知道了,大哥……不,是大王也说要我有空替他查探民情等等,毕竟他现在为王不能东奔西走……」水律眼底心思开始计策其他忙碌,落寞也就随之渐消。 「既然你有计画,那还担心我俩迁出冷清,我可是从前就十分看好你。」水军淡漠一语,讚誉之情却一丝不少,只是他习惯不表于外。 「嗯,谢谢三哥三嫂,你们路上小心,偶尔还得回来见见咱元宅人。」 「会的。」香凝笑说,真把这儿当成家乡。 「嗯,那我们出发了!」水军浅笑,拉起包袱,见香凝挽袖跟上,回视两眼便雀跃出宅,轻盈跃上宝马,驰骋背影随着送别萧声漫漫渐远。 来到竹屋之前,香凝看傻了眼。 「我才几月没来,这竹屋倒是长大不少?」看着不知何时经过装修的竹屋儼然变的宽大坚固,上有木匾题字「竹居」,看是水军在这花了不少心思。 「呵呵,以后我在各处都建一屋,看是梅居、荷居、梨居都好。」水军站在身旁,揽着香凝薄肩笑说。 「梅居听来雅致,我们画里那儿可也建屋?」香凝回视,眼底期盼。 「当然可以,我无所不能!」 「呵呵。」香凝点头,脑海那抹曇凝记忆早已与她融合,在屡次湖底莫名被救之后,早也不分你我,毕竟她们只有「过去、现在」之分,而那份记忆只是「久远过去」而已。 「快进屋一瞧!」水军突然想起一事,揪着她就往竹居里去。 「急什么……」香凝无奈被拉着跑,站定了一瞧,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桌上摆着朱红大花袍与他墨红金线绣长袍,一对红烛缠龙凤,一对酒杯之间有红艷彩球,这摆明像是…… 「那日不过洗尘宴就定了婚事,很是过意不去,如今咱就天地为证,明媒正娶,你可还愿意与我白首偕老、廝守终生?」 「你你……」香凝指着他等待的右手,语塞。 「呵,管你是否愿意,本霸王也不会轻易放过你。」水军板起久违的霸王神情,将她犹豫的指尖拉近胸前,怎知香凝窃笑不显,竟也一个转手使出久违的近身攻防术,见她轻易跳离自己三步远,且那抹傲笑让他无奈叹声。 「如今你可连个小王都没当到,还盼我跟你一生?」香凝鄙视眼光犀利。 「哼,我可是为了你才弃霸王之位,如今你姑娘倒好,可还反悔了……」水军无奈一笑,坐下倒入一杯茶水饮尽,就等他娘子伶俐回话,可久久不闻其声,回视见那人眼神空洞,若有所思。 「嗯……好耳熟的话。」香凝拄着下巴,转身往外悄悄走去。 「欸!」水军见状以为那是犹豫,只好给她一点时间思考,也就没跟出去。 「嗯……」走到百年棠梨树下,才惊觉那日梦里树下老人就是在此叮嘱些事。 初雪悄然飘过眼底,寒冬来临,她一身薄裳显得单薄。 「就算不想嫁我,也别着凉了。」这时水军从她身后掛上红花袍,衣袍有些沉重。 「我可没说不嫁,只是『两人婚礼』未免……」香凝想说「尷尬」,但又一时找不出能让他听懂的说法,也就扁扁嘴放弃解释。 「是吗,我以为你就盼着一场明媒正娶大婚?」 「怎说?」 「见大哥大婚立后时你可眼神发光了。」 「那是……」香凝心想:「那是世纪婚礼,跟你这寒酸婚礼怎比?」但只是想而已。 「罢了,本霸王才不管婚不婚宴,不过这红花袍是给你的大礼,可不能嫌弃。」 「不是说这是大哥窃来的宝物之一?」 「那是骗你的。」 「不然……」 「如这红玉指环,你盼来生相约,我只盼今生相守。」 「嗯……」香凝看着小指环,曇凝将日夜思念託于此环,他便把年年牵掛寄于红花袍中,难怪一丝沉重是载着他殷切期盼,就怕落空。 「再过一月就能赏梅了,不如赶在这月里建好梅居?」水军环抱着她,浅浅一笑,在她耳边提议,不时贴上那人耳畔,她也不再倾身闪躲,只是点头表示赞同。 微风载轻雪,入地融为水,是那夕阳红晕还暖着土地,不畏寒。 八章-永平城香-8 盛冬,漫天雪色掩不住窗外一抹红梅艷丽。 此刻香凝待在窗边凝视,桌边摆着翠玉壶里剑花茶,而水军早已不见踪影,大概又去给道明皇帝跑腿任务,如今梅居里掛着一面金匾是道明皇帝给他的小王之位。 他俩难得相聚永平皇城中,无意提起香凝那夜嫌弃,元命随即给了他小王之位,即便水军百般推辞也知敌不过大哥任性,也就收在梅居,自此也不好意思推辞大哥交代的几番任务,不免是些暗中查探一些臣官是否清廉德政,所以香凝才说那是「跑腿任务」根本不足提起。 「你等可知偷窃皇兵武器乃抄家大罪!坦白从宽,最好速速招来!」这会儿营中气氛诡譎,黑弓手一字排开等着护城女将军元刀娘审视。 只见黑弓手各个发着冷颤,眉头深锁,就是不知那副失窃黑弓被谁窃去,深怕在这么下去刀娘会提议全都砍了,再选新兵,上次可是砍了半数才被司马大将军给拦下。 「罢了!不承认是嘛!」刀娘放声一喊,眾人软脚一跪,任谁都想不到这群威风凛凛黑弓手也有这般样貌,就怕等会儿万马大刀不长眼挥来,只得魂飞祖宗跟前懺悔。 「怎了!不远就听你骂声。」司马念情一身银甲很是威风,却没一丝戾气,平日坏人都让刀娘揽去当了,他为得人心当然顺势成了救苦救难的白面人。 「黑弓被窃还没下落,你说他们是不是找死!」刀娘提腿一蹬简直散了木椅。 「你都这番逼问还没个结论,那就先押入大牢待审,否则逼死了也是没用。」念情眼角瞥见一排黑弓手泛泪眼光睁睁发亮,就像见了菩萨。 「好吧,就听大将军所言。」刀娘只对那人一笑,连忙回头又狠狠大喊:「全给老娘押入大牢,三日只给一餐!」原形毕露。 「呵呵,看你气得……」念情见人散去,屋里只剩两人才递茶开口。 「你都大将军了还给我递茶,我可承受不起。」刀娘话虽如此,下巴可没低过。 「我有今日还不是你跟大王提议,说啥女流之辈不适带兵,才落得我要当这大将军。」念情看似不愿,但心底可真开心,毕竟他现在才真有资格待在刀娘身边,像个男人。 「行了,兵法我是不行,管人倒是可以,尚且轻松,大刀一亮就好。」 「呵呵……」念情笑声轻盈如常。 「这几日溼气重些,你手可还好?」刀娘眼底关切不藏,语气软了些。 「还好,五哥给了我丹药,挺有效的。」 「那就好。」刀娘垂眼望向地板,每当问起手伤就是一副心事重重。 她总想着九妹下落何在?那棘鞭骇人要是出没定有传言纷飞,如今已过数月消息全无,怕是愧对眾人早早绝望自行了结馀生……若真如此那可不是刀娘所愿,毕竟大伙一块长大,即便恶宅训人兇残,却也一同笑闹许多岁月。 「还是找不到吗?」刀娘这才没头没尾的问起。 「嗯,怕是凶多吉少,毕竟她手段兇残,早就惹了不少仇家。」念情见她失落神情,伸出一手覆肩,轻说:「别想了,会回来的,天娘不是轻易向命运妥协的孩子。」 「嗯……。」 今日朔月,窗外冷冽黯淡。 香凝等到夜里也不见水军回来,猜想他今日大概又不回家,或许明儿一早归来,毕竟水军与她有约「离不过三日」,明儿午时才真达三日。 但夜里身旁少了一抹温度也令她难以入眠,只得套着红花袍,领着铁红顏就在红梅谷畔舞剑,九重剑舞已然熟练十分,那挥剑之时戾气如针穿散空中细雪,振落红梅瓣飘唯美,随风尚未落地又见那人手中红剑回旋,冷冽气流一转绕起片片红梅,香凝舞着开心忘我,忽略身后不远,那抹人影早将她眼眉浅笑收入眼底,眼底深情唯他而已。 晨光清冷湛蓝,一丝不自然的反光异常,迅速从山边丛里飞射而出,直往香凝去。 「凝儿!」水军一声划破寧静晨空,跨步挡去一丝黑光似箭,却也不见黑光停在自己背上,更是穿透眼底人儿,鲜血飞渐绽开混入红梅花瓣间,殞落镶进寒雪地。 八章-永平城香-9 天娘深知棘鞭不能再用以免引来仇敌伺机报復,且去偷了皇城黑弓长箭,找来梅居就想趁她三哥不在,要杀她毕生仇敌,不过是她三哥深爱之人而已,眼底一丝妒忌早已淹没理智。细长箭身从树里飞射无声难查,更别说那威力瞬间穿透三人不止,此刻水军失算,以为替她挡了一箭,那黑箭却直直穿透两人胸前,钉在谷中梅树才止…… 而那急速箭击穿透力更使他俩双双往谷畔坠落。 「三哥!」天娘万万想不到水军早已趁夜赶路回来,急忙从树里跃下,站在谷边嘶喊,却也赶不急下坠速度,顿时坐倒在谷边,掩着热泪不止:「怎么会这样……」 「你回来了……」香凝在风中轻抚那人脸庞,拭去他嘴角一抹血跡。 「我不会再离开了……」水军话轻如风,嘴角扬起,看着眼里人儿轻闭双眼,原先紧抱他的双手松开,眼泪不住一行而下,轻吻那人眉心,承诺一句:「来生再见……」 『凝若曇花一现,有幸咫尺一眼,军当死而无憾。』回忆幕幕重现,只是快了些许。 「寧若曇花一现……与你……无憾。」最后一丝气息随着字句蒸散不再。 双双坠谷,谷底水流刺骨如冰,冻着他们胸前血跡不再扩散,却也对这低温没了感受。 天娘悔恨之馀,慌忙破落赶至元宅门前,涕泪纵横就想找人救起他坠谷三哥。元宅中人闻言水军落谷,尚且不先追究前因后果,立马全员往梅居而去。 「快别拦朕!」元命从念情手下得知此事,长剑一挥没人拦得住,快马加鞭也赶往梅居。那可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好弟弟,深知他从不愿为恶却身不由己,如今总算过得自在,万不能让他了结短暂一生……只如曇花一现。 凛冽寒冬大雪狂乱,元宅数人冒雪在谷底找了一天一夜也不见踪影,天娘眼底焦急明显一丝诡异,刀娘这才不住上前问了详情。 「你究竟做了什么,军儿不会轻易落谷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天娘热泪落下,融雪凹陷深,抱头闭眼就是黑箭穿心坠谷画面不散,几乎让她频临崩溃。 「不是故意?那香凝呢?怎也不见香凝?」刀娘无视她热泪不止,咄咄逼问。 「我……我不知道!」天娘睁眼大喊,万万不想承认自己铸下大错,刀娘只得甩手离去,现在找人要紧,且看她神情十有八九定又因为忌妒香凝而起,两人才双双不见踪影。 黄昏,大雪骤停,这会儿馀暉染的雪地一片橙黄温馨,只见黑影人匆匆而至。 「找到了!两个都在……」 随即刀娘等人飞奔而至,不远就见元命傻愣着站在冰冷河畔,望着岸上搁浅身影对比夕阳橙光显得多么冰冷…… 「怎么会!这是军儿?」刀娘奔至冰冷躯体前,不可置信的语气少了几分鏗鏘,甚至有些颤抖,指尖触碰那身躯早已冻成硬冰。 如今两人冰冷躯体僵硬,怎么也拆散不开,黯淡灰白的脸庞却若祥和安睡,紧抱着怀中人正靠在他胸前长眠……就如她每日醒来那刻,总发现靠着他一片温热胸膛,听着一丝细微跳动,令人安心的习惯。 只是前生遗留最后一抹印象,总戒不掉。 不远天娘踉蹌步伐,跪在灰白苍凉的遗体之前总算痛哭失声。不想这两人就连死也一起,后悔自己用尽心机拆散他们,最后却换来痛失深爱之人,如今即便盼望远远看着也好……只剩绝望,再没可能。 「是你干的好事!」刀娘举起万马大刀就想朝她颈项一砍,却被元命挡下。 「刀儿!水军不会希望你在他面前做这种事的……」话里哽咽细微。 「她曾害你,如今又害我痛失二亲,如此心狠手辣,不能留她!」刀娘简直崩溃泪喊,大刀在元命手里挣扎。 「是我错了……我错了……」天娘抬头,开始失控对自己搧掌,掌掌响声入谷回音,两三下便红了颊,冒了血,却也没人叫她停下。 随后元命一掌轻挥示意,黑影人谨慎将那两具冰冷遗体运回元宅。 不过三日,缕缕白幔随凛冽风霜扬起凄凉,元宅始终静默偶有几声啜泣不止是那山贼、兄弟等人,再有几声哭喊是念情刀娘相拥泪不成声,庭外眼底大火漫漫,却让各个心底寒凉,萧声沧沧随烟飘散或许入了天际,能让他俩听见送别一曲…… 九章-月下指环-1 一片黑暗之中看见一抹光点,香柠听见萧声细微,往那光点而去。四周本来黯淡冰凉,此刻却渐感湿热,簫声断断续续,越是细尖如鸟叫,越是扁哑如蝉鸣…… 睁眼,四周苍白,冷色光刺入眼里。 「醒了!香柠醒了!快叫医生!」身旁模糊声响越渐清晰,窸窸窣窣嘈杂细微。 香柠看了清楚,这里是医院,消毒水味抢先提示了她,手被紧紧握着,一双温润的手肯定是妈妈鲜少做家事又爱用护手霜的触感,耳畔传来一阵讨论,似乎与她有关。 「我回来了吗?」香柠心想:「还是那都只是梦一场?」 「噢,太好了,宝贝没事了!」关妈雀跃之中藏着哭腔,猜想那是笑中带泪。 「好了,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关老爷沉稳话声传来,让香柠不禁睁大双眼,就想起身看他是否真在身旁。 「怎了,别起的急……」 「爸!」嘴里喊着,却显得无力。 「嗯?」关老爷看她一双眼底异常盼望,缓缓坐到床缘,就惹来女儿肉麻一抱,猜想她是遭遇此事吓坏了,只得拍拍她的背,说:「没事了……」 「嗯……」香柠这会儿回到兇悍的不哭体质,心底酸楚袭来却也不见红眼眶。 缓缓离开这活生生的拥抱,一阵安心,驀然回视一旁病床却又揪心,瞪大双眼,不顾腕上点滴还在,离了病床奔去……相隔不过三步,病床之上苍白脸庞,金框眼镜下插了几支管线,那人依旧沉沉睡着。 「怎么会……他怎么会变成这样……!」香柠回视直问。在场四位父母惊见这孩子脸上两行泪不止,从没见她如此心碎的神情,眼底一丝忧心。 「你醒了倒好,我正想问问……你们是殉情?」一旁卢司君的妈皱眉问。 「怎么会?」香柠回视一眼困惑更重。 「阿君用手机发了求救讯号就把手机放在崖边,随后你们两个都在谷底岸边被人发现,抱的可紧了,不是殉情?」司君的妈看似说笑,却也不失认真。 「……。」香柠望向床上苍白神色,眉心紧锁,心想:「你跟着跳下来了?为什么……还是因为看见谁把我推下来,被他灭口?我不懂……不懂你为什么也变成这样……」 「好了,这孩子也吓坏了,别问了。」卢司君的爸拦着身旁正准备开口的女子。 此后,香柠身体检查毫无异常,办了出院回家,却天天自愿来到床边守着,紧握他纤细长手,怎看都跟那霸王水军拿刀的双手不同,但也没想放开。 「你们柠柠何时跟我阿君在一起了?怎没跟我说一声?」电话之中是两个妈在对谈。 「我也很意外的……」关妈皱眉不解,只是对方也看不见。 「那还真有趣,你们柠柠之前看起来还挺讨厌我们阿君,给他取了那么难听的绰号,还大喇喇地来告诉我这个亲妈,是看我太善良吗?」 「哈哈,你不是也没跟她计较?」 「那是两小无猜,柠柠也没饿过我们阿君、也没让他受过伤,不会是爱在心里口难开?然后患难见真情了?」 「我们柠柠不是那种孩子,要是给她爱到了,恶狼扑去都有可能!哪还需要等到患难?」 「哈哈,那我们阿君会被吓跑的!」两个妈竟是聊着开心,忽视她儿子在病床上沉睡多日,是有些乐观过头。 九章-月下指环-2 事隔七日,香柠拄在病床边,依旧轻握他的手,若有所思。 「梦中两年,只过一日?」想起自己醒来之后,听他们说不过事发隔日,轻叹一声,猜想这人醒来该用什么心态面对,毕竟那场大梦真实,几乎烙印心中怎能轻易抹灭。 此时病床传来一阵细语,引去香柠视线。 「寧为……」 「你醒了吗?卢司君!」 「不……凝儿……」嘴里细语含糊,神情跟着痛苦几分。 「你说什么?」香柠不确定听见他唤的名。 「凝儿……」这回她可听清楚了,却掩嘴讶异。 「你叫我什么……」握着那手更紧了些,热泪盈眶,落了一滴在他颊上。 只见他苍白眼角一丝抽动,缓缓睁眼,胸口起伏因为刚才的噩梦有些剧烈,此刻总算看清了眼前,不再是噩梦中景,显得平静许多。 「你终于醒了!有觉得哪里痛吗?还记得我是谁吗?」香柠收起泪水急忙问。 「凝……香柠。」从他犹豫的嘴里说出那么熟悉的呼唤,还能看见他眼底的不可置信,欲言又止,才说:「我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我是你的……」司君苍白脸颊一抹緋红不明,迟迟没说下去。 「三郎吗?」只听香柠替他接话,眼里笑着。 「欸?」司君讶异她怎知这除他之外无人能知的梦里亲暱称呼。 「那可能……不是梦吧。」香柠淡漠一语,不知何时染了曇凝的优雅冷静。 「怎么会……」 「别说了,我先去叫医生!」香柠起身,回视手还被他紧握不放,只是见他一脸茫然,看他或许是不自觉,连忙说:「你的手……」 「我没事啦,」司君只是望了一眼,连忙闪避眼神才说:「你不用去。」言下之意不过是希望她别走而已,连他都无法釐清的悸动,总是被梦里一幕幕牵动。 两人静默许久,彷彿各有所思。 「你……说可能不是梦……是什么意思?」 「嗯?就……」香柠正在思考该如何解释,却被天外飞来的疑问挡去:「欸!但是你怎么会也掉入谷里?」跳跃式思考让司君嘴角一勾,这人跟梦里女子是有些不同。 「关妈叫我去找你回来吃晚餐,却目击你失足落谷,当然要救阿!」他说得理所当然。 「你再说一次……谁失足?」香柠心想:「分明是有人推我!」 「你阿!」 「你确定没有别人?」 「没有啊!」 「……。」香柠突然一阵毛骨悚然,又立马跳跃思考着说:「那你也不用跟着跳啊!」 「那可不行,你运动样样都行,就只不会游泳啊!」 「是没错……」 「我刚好什么运动都不会,只会游泳啊!呵呵。」司君金框眼镜下的傻笑,哪能跟梦里霸王相提并论,分明是不同的人。 「然后呢?」 「我把你救上岸边,自己没多久也昏了……」见他眼底一抹哀伤,似乎从小就常这样,每当他总是跑不赢别人、又得请病假不能上课,只因天生莫名的体弱,查无原因,让他认为没有资格守护任何人,才想或许成为医生就能拯救弱者。 「嗯。」香柠忽视他惯性自卑的哀伤,抠着下巴思考,她似乎忘了一件事,或许是几句话,也可能是某个人…… 此时窗外夜色来临,路灯尚未开啟,遥远一点淡月藏云中,那景致熟悉彷彿在她醒来前刻,那抹指引她的光点,还有倚杖老人的声音碎念不只…… 『来来来,时间到了,你可跟我走好,否则回错地方可就麻烦囉!』老人一脸皱纹延着嘴角扬起,在这黑暗之中怎么显得有些亮眼。 『去哪?』 『回家囉!』老人杖上一条红线缠她小指,这么牵引着不怕走丢也就没回视。 『家?』香凝心想:『可是梅居?元宅?』那心声在这黑暗空间回盪没能隐藏。 『不囉,你殷切期盼归去的地方,只有他,那可是你自个儿的愿。』 『他……谁啊?』一片酸苦记忆被这黑暗隔绝,暂时想不起。 随着光点越大,老人领在前头碎念渐多。 『从这会儿开始,我说啥你可得给我记好阿!』 『嗯……』 『这个水军呢,杀业重,来生本该体弱并且年十八终,可他还有神令任务未还,见他还特地来我这儿许了救人愿,虽说我不管人前途,索性看在缘分上替他说了点情,今日之后,能活多久就得看他决心如何……你的任务便是督促他好好行医救人,搞不好能将功抵过还了报应,若非如此……』月下老人一脸忧愁,似乎预见了那些报应。 『嗯?』 『那杀业重罪恶报袭来,轻则恶病连年,重则家破人亡……你可记好了?』 『这么严重……』 『是阿,你与他系缘如今三世之深,要是他家破人亡,你也是其中一员,那可不好吧!』月下老人一抹浅笑,说服力不假,又说:『况且,是他为了救你而接神令,这才让他有机会赎罪,倘若那日他对你无心无情,今日早在地狱受审,哪能等你归来。』 『等我?』 『罢了,差不多囉!』眼前光点如雾渐散,映入眼帘是一片模糊光景,在香柠尚未看清前方何景,背后一道力量将她推去,如同那日坠谷情景…… 「喔!」香凝突然大喊一声,吓散了司君的自卑哀伤。 「什么?」 「该不会是祂推的……」香柠恍然大悟,声量渐小,就怕被人听见说她疯了。 「嗯?你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 「欸!你可要好好当医生喔!」香柠突然严肃交代,诚恳万分。 「我知道啊!」司君笑说,毕竟香柠从前总瞧不起他这个梦想,老是唱衰他,今天倒是紧握他的手叮嘱,本该紧张不惯的收手,却好像早就习惯被她这么牵着…… 九章-月下指环-3 「阿君醒了!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打通电话!」关妈带来晚餐从房外走近,娇声斥责。 「对喔!」 「算了,你卢阿姨今天没空,我才来替她照顾阿君的。」关妈说完眼神直直落在两个孩子紧牵的手,瞇眼又问:「你们……什么时候交往的,怎不跟妈说?」 「哪有!」两人闻言立马甩手,别过头去,纷纷想起了如梦轮回记忆中的画面。 「紧张成这样,我又没说反对。」 「就没有吼!」香柠理直气壮地喊,喊得司君一脸落寞,眼角瞥见还以为是他真有什么症状发作,连忙关切:「你还好吗?就不让我去叫医生啊!」 「你还没叫医生!真是不贴心!」关妈斥责一句,不过掛着笑容,转身往门外去,猜想这小俩口黏得很,叫医生这种杂务只得轮到她去。 「怎么了?有伤到哪吗?头吗?」香柠边说,指尖不断骚乱他的发,惹他一阵笑。 「呵……没有。」司君轻拿下她的手,才问起:「我睡了几天才醒?」 「七天。」 「嗯……」司君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怎了?不是因为伤到哪了才这么晚醒?」 「或许不是……」司君低视,不时撩动自己指尖,香柠曾在小时候见过他这副模样,是忍着不哭,指尖只是显他心乱难解。 不过如梦一场,却让他懂了何谓「生离死别」,烈火漫漫、萧声沧沧,焚去他的一生只剩一罈灰烬,如此让他徘徊七日才被黑暗吞噬,黑暗之中四周不断反覆播送失去挚爱那幕,不然就是乱刀劈砍无辜村民一幕,显得寸步难行,睁眼就在这医院病床上。 「但那都不是我做的……你怎能说那不是梦?」司君很是介意梦里名为水军的恶霸冷血砍杀无数人民,纵然对香凝专情,他却不想承认那人跟自己有一丝关係。 再说他从头到尾不过是个「旁观者」,并非如同香柠灵魂替了曇凝活着,反而看着长得像自己的水军作恶多端,却无法亲自改写沉痛歷史,很是无奈。 「你……」香柠嚥了嚥口水怕说错话,放缓了语气问:「不然你觉得只是梦吗?」表情从来藏不住情绪,此刻落寞不掩让司君莫名不知所措。 「也不是阿……我本来就不会是他……」 「那还记得我问过三郎是不是想当大夫……的回答?」 「嗯?」司君点了点头,记性极好的他,不曾忘却梦里一字一句。 『或许来生吧……』 『这辈子杀人不尽其数,或许来生应该救人不尽其数,才能弥补我的罪过……』 「那你还记得那块神令牌吗?」 「嗯……」司君这会儿总算抬头看她,却不若水军那般就想穿透眼前人心思的目光。 「醒来之前,有人告诉我,成为好医生就是你的任务,监督你就是我的责任,他私人提供的奖励,就是我们两个的愿望都能实现……」 「愿望?」 「嗯……」香柠不擅说些肉麻话,此刻当然闭口不提。 『若能许你一愿,你想许下何愿?』 『愿……来生能再牵你手,愿我能认出你来,再不放手。』 「成为国手跟医生吗?」司君笑说,儼然掠过那些属于水军的记忆。 「随便你怎么说啦,反正就是那样。」香柠摆摆手起身不想解释,医生正好开门。 香柠只是站在一旁角落静静看着,直到医生回头对关妈一笑,表示毫无大碍,再观察一天就能出院,并且总是提起坠谷还能如此轻伤真是奇蹟。 「当然奇蹟,那都是月老大爷的用心啊!」香柠心想,就怕心底话也如黑暗之中心声藏不住,连心想都用词小心,不敢一丝得罪,但表情倒是藏不住的感到可恶。 「怎了?听到阿君没事你才那种脸!」关妈回头见她表情不屑,困惑又问:「你们又吵架了?」接着不断回视两人,只是他们一致静默,她只好扁嘴去一旁拿出晚餐。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乐曲深情「无言花」,那是她和关老爷的定情歌,脸上漾开笑容跑出门外接听,随即匆匆入门收拾东西,转身打算离开医院。 「柠柠阿,这里交给你囉!妈咪被你爷爷召唤回去……」关妈回头嘴里碎念:「他这时候来道馆是想干麻?」 九章-月下指环-4 关妈离开之后,香柠打开三层便当盒,久违的关妈手艺简直让她热泪盈眶。 「呵……」司君见她这副神情冷笑一声,就像水军。 「干麻?笑什么?」 「看你挑食的,色香味少一项你都不愿吃。」司君淡漠语气,不自觉犹如水军,让香柠傻眼几许,定定望着他,直到空空腹中出声提醒她该吃饭了。 「怎那样看我……」 「你……是loser吗?」香柠坐在一旁,手里晚餐迟迟未动,又问。 「我一直都不是好吗!」司君没好气地回。 「那你是谁……」香柠竟没白眼他,甚是眼底一丝探究认真。 「我……」司君这才懂了她的问句不是讽刺而已,闪避她的质问眼神,低下头说:「你希望我是谁吗……」落寞没藏,只有他见过香凝望向水军的深情,那是十八年来不曾看过用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你白痴阿,失望个屁?」香柠见他落寞不堪,不禁失笑一句,口气毫不优雅,反倒让他感到意外,分不清她到底是想捉弄自己还是真想确认什么。 「不必分谁,毕竟你们只有『过去、现在』之分,关于他的记忆只是一段远至常人不可见的『过去』而已……」只见她戳戳碗里菜色,悠悠一句简短,随即大口吃起久违的佳餚,是说这几日她虽然比司君还早出院,却因为掛心他的状态,食不知味。 此刻才重温归来的幸福。 『你殷切期盼归去的地方,只有他……』耳畔月老叮嘱,顿时有些明白,无论身在何方,眼前有他就是归属,不禁浅浅一笑。 「你饿很久了吗?」却听病床上传来嘲讽语调。 「哼。」香柠随即白了他一眼。 「呵呵。」 经一日观察,司君已无大碍,下午就离开医院回到大厦三楼。 此刻楼下道馆并无练习声震耳,但隔壁传来话声犹如争吵,分明是香柠的声音大了些,毕竟关家父母总让着她。 「凭什么?凭什么要我转系,那是三小企业管理老娘没兴趣!」香柠怒喊。 「爷爷不想你当武小姐,拳脚什么的当休间就好……」关妈淡漠解释,只想维持中立。 「再逼,我就真去夜店当舞小姐给他见识一番!」 「柠柠别说这种气话!」关老爷听着很是不悦,但也只是皱眉劝说。 「叫那老头来跟我谈判啊!你们都不打?那电话拿来啊!以为老娘没他企业养着会饿死吗?真是笑话,什么年代了还培养接班人?没听过代理经理人吗!」 「喀擦」门锁被打开。 司君和香柠都有对方家的钥匙,只是意外他竟然有种在香柠盛怒之下闯进来,大概是看尽那段梦中歷险,让他突然长胆不少。 只是要是关于她的事,没理由惧怕承担。 「怎么了?」话声轻柔,眼神淡定,都那么令她熟悉。 关家父母见状傻眼许久,本还猜想香柠盛怒之下见到这个loser来管间事,预想他一但开门就会先引来香柠破口大骂几句,还担心她迁怒使出一堆招数将他提起摔个半死,只是没想到……香柠只不过往一旁沙发坐下,别过头沉默不语。 「呃……」关老爷语塞,犹豫到底要不要让这瘦弱孩子插手。却见他毫不犹豫往香柠身旁坐去,还低头望近她眼底,真想看穿她到底为了什么气成这样,一旁关氏夫妻心中猜想是否下一秒就会听见巴掌响声落在司君脸上……。 「你觉得呢?我真的不适合读体大吗?」没想到!香柠竟然平和地问起身旁金框眼镜男……简直吓傻了这对家长。 「摔一次谷底就转性了?」关氏夫妻面面相覷,心有灵犀,默默观察,不敢接近。 「那你来我这间大学好了……我想想喔……」司君推推金框眼镜,又说:「离医学大楼比较近的好像是……文学院?还是设计学院的样子,你选一个都好啊!」 「我干麻要跟你同一间大学!」香柠这会儿又大声了起来:「而且你那间大学也有体育系啊!那老头偏偏禁止我念那种不像女生的科系,尼玛这年代还有什么科系定义叫做『像女生』啦!」 「呵呵,歷史学院呢……中文系……看你挺适应古典文化……」司君推推金框眼镜,真是认真在替她着想,不时想起『久远记忆』当中她一口流利不失典雅的话语,还真颇有公主架式,只是稍嫌伶牙俐齿了点。 「呿。」香柠只是撇过头去,心底早已蔓延几项选择。 九章-月下指环-5 又过几日,道馆中。 「柠柠,爷爷又再追问你挑科系的事了,决定好了吗?不然快开学了……」关老爷板着脸,毕竟现场还有许多学生,香柠总得给他一些面子,就没大吼大叫表达抗议。 「再给我几天思考,反正爷爷也是找人关说进去,又没差这几天。」香柠一手掩着说,就怕她爷爷很爱耍特权的恶习被其他孩子听见。 「唉……」关老爷浅叹一声,只好妥协,一面从抽屉拿出两张票又说:「你妈咪的朋友开收藏展,冷冷清清,叫你间着就去给她逛一逛。」 「喔……」接过长票,印製精美古典,咖啡色花藤延伸梦幻,香柠看着「古卷展」三字心想:「如果是以前,我才懒得去看这种充满老东西的展……」 但如今不同了,心中对于自己曾存在的年代、遗留下的各式物品隐约期盼,或许只想从那如梦画面之中找寻一点踏实的证据,只想证明她与那人之间真有遗世深情。 「好喔!」香柠回头一笑,对关老爷喊:「那我要跟loser去约会囉!你没意见吧?」 「约什么会!」即便知道司君是个好孩子,依然不自觉对他充满敌意,猜想是因为这个人就快抢走他的宝贝女儿,但仔细想想自己本来就不可能永远照顾她……矛盾啊! 「不然你干麻给我两张票!」香柠站在门口,倚着门框不耐烦的三七步。 「是给你找气质的同学一起去啊!」 「不要啊!我哪有那种同学?掰掰啦!」香柠留下一抹任性的笑,转身出门,关老爷也只好轻叹一声,让那些学生集合开始练拳。 香柠上楼往她家隔壁的银色雕花门去,熟练地转开门锁,彷彿那是她家,踏进玄关连自己的熊掌室内拖都好好摆在柜子里,这里压根儿就是她半个家。 此刻司君正在自己房里认真盯着原文医学书看,上头甚至有许多萤光笔记号,整齐的英文註解甚至比香柠的字跡美上许多,他专心到连家里跑进一个人都没发现,而且那人正在门边偷看他的一举一动,为她等会儿的行动频频窃笑。 这几日她确定了一件事,她喜欢眼前这个人,也必须喜欢,无论注定与否她只想面对自己诚实的心跳,总在听见他的话声、看着他的双眼,心就不自觉狂乱一阵,惹得她很烦躁,因为她从没喜欢过家人以外的人……。 「卢司君!」香柠一喊,迅速跑到他身后就是毫不害臊的扑抱。 「你你……怎么……」司君一脸惊恐,不时推推刚才被扑抱撞歪的眼镜。 「快点准备我们去约会!」香柠靠向他的侧脸说。 「约……」司君拆开她环在自己肩上的手,起身还把她推远了些才问:「约会?」眼底困惑之外又掺些苦涩,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怎有那丝不明苦涩。 「嗯,我妈叫我去看古卷展。」香柠拿出票给他,又说:「你下午不是没事吗?」随即又看到他桌上笔记密密麻麻的原文书,扁扁嘴说:「如果你对啥古物没兴趣,那我就自己去好了。」随即抽起他手中的票。 回想刚刚自己被他推开,那表情分明不是害羞,皱眉就像被人骚扰似的,猜想或许那些日子对他不过梦一场,哪能像她一样早早认为那是久远的、过去的「回忆」?这会儿她也不强人所难,毕竟在坠谷之前,他们根本只是不想往来但又必须往来的邻居而已。 于是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那情绪变化真是水里来火里去的神速莫测。 「等一下啦!」司君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回视见他有些无奈:「等我换衣服啦……」 「喔。」香柠只好往客厅沙发去,其实她也不是真想一个人去逛。 只是等着等着,她觉得这男人换衣服未免太久,又不是女生还要搞搭配,一件t恤、破牛仔裤不就解决了吗?于是又好奇的往房里去,悄然来到他身后,见他挑了一件衬衫却迟迟找不到适合的西装裤,那件休间裤显得跟硬挺衬衫不搭…… 「干麻穿西装?」香柠也不管他正在换衣服,双手交叉胸前,不耐烦的喊。 「啊!」司君回头连忙拉起还没扣的衬衫,没戴眼镜惯性瞇着眼喊:「你……我在换衣服耶!出去啦!」边说边忙扣起一排白扣,还不小心扣错。 「还扣!就叫你别穿衬衫了!」香柠没好气地衝去拆了他的扣子,两人四手你来我往,一阵混乱的像打拳一样,司君拼命不让她脱了衬衫,她也没打算认输。 「够了!」司君总算抓住她的腕,停止了混乱,板着脸喊。 「你要穿成那样就不要跟我走在一起,丢脸死了!」香柠才没在怕他板着脸,落下一句就甩手离去,接近门口的时候还背对大喊:「我自己去好了,不勉强你了,哼。」 隐约听见玄关传来开门声,那可真吓到司君了,这女孩从来说到做到,连忙脱了衬衫也没折就丢在一旁,套上一件白色t恤还没拉好就踉蹌奔出,拿了钥匙手机追了出去,抢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站到香柠面前。 九章-月下指环-6 「哼。」香柠别过头去,虽然看他慌忙追来心底其实莫名高兴。 「我只是觉得那间展馆很高级,所以才想说穿正式一点……」司君在她身旁嘀咕。 「嗯。」香柠极短的应答,连一眼都不看他,随即步出地下室电梯往她家的车库去。 「你要开车去?」 「对啊,不然坐公车要坐到几点?」香柠不耐烦的语气,一边开锁。 「我开好了……」司君想起她刚拿到驾照那天就迷路的夸张,都是来自她的理直气壮,寧愿凭记忆中的地图,也不愿意跟高级导航妥协。 「是吗?好吧。」香柠没所谓的把钥匙丢给她,就往后座去当她的大小姐。 「……。」司君见状也没说什么,毕竟香柠从前就对他百般无视、轻视,把他当司机大哥还算轻微而已,把他当小弟使唤买便当那更是常有。 路上,香柠戴着耳机,望着窗景熟悉与之前别无两样,可她心底早已大不同,尚且分不清自己算是进化还是退化……以曇凝的年代来说算是退化,染了曇凝优雅智慧却是进化,如今她还找不到一个平衡点来调整自己的态度。 「到囉!」司君停好了车也不见后座反应,只好回视喊她一声。 「喔。」香柠悠悠下车,他只是默默跟在身后,就像往常一样。 踏入那间私人展馆,不过是关妈认识的有钱人之一,间间没事就拿出自己的收藏展览,不如说是晒晒书卷霉气,展场果真冷清,灯光昏黄,宛如时光隧道,两旁掛着不属于这时代的字跡、卷轴,香柠停在一幅红梅画卷前,看着入心…… 在那大雪之下,红梅飞扬的早晨,香凝目送那人前去出任务,即便知道那事轻松,不如当初叛变这等大事难办,心中却依旧不安,浅浅一笑,只是告诉水军一句:『我会等你回来……』望着他策马离去背影,想念竟已开始蔓延。 短短二日半的等待竟如天荒地老漫长,香凝只得披掛一身曾让他寄託依恋的红花袍,与铁红顏在雪里回身舞剑,才能让她忘却等待分秒煎熬,盼着天寒地冻能帮着提醒那人记得尽早归来,这清冷梅居无他可会冻成万年冰。 只是听见那人归来,一声长啸吶喊自己名字,回头一抹甜笑即被一丝黑色光影夺去,血渐四方,胸前一抹痛楚渐渐蔓延,直到再也吸不到空气……只听见熟悉话声温暖:『我不会再离开了……』,从此便能安睡长眠。 那阵穿心痛楚此刻彷彿揪着香柠,一阵蹙眉,痛苦神情引来悠哉赏画的司君视线,慌忙望了一眼红梅画卷,弯身急迫关切,心中藏着几段杂乱回忆画面,他并没遗忘,只是不忍回想…… 「你还好吗……」 「不……」香柠勉强挤出一个字,隐约颤抖分不清是惧怕或者其他。 「你还有我……」司君话声平淡却坚定不移,总让她想起永平白兰香,那人即便一无所有,也从没打算离开自己身旁,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曾动摇。 两人步出昏暗展场,迎来阳光耀眼,香柠也若无其事,一字不提。只是这阵子午后闷热异常,望向天空块状积云像是累了许多阴鬱,就等大雨一场落尽心中苦涩。 九章-月下指环-7 「下雨了。」香柠见天空落下一滴在地面留下一点圆跡,看那圆点不小,随即倾盆大雨果真放肆扫过一片柏油路,司君见她原地发傻,连忙拉她跑进一旁艺品店遮雨棚躲着。 抬头一片黄色遮雨棚,岁月积累出一抹橙色痕跡,滤出彷彿夕阳色光,回头摆着各式艺品,看似旧了些,往店深处望去才见里头掛着「骨董」二字长匾。 「随便逛逛喔!」柜台里藏着一阵人声,却不见人影。 香柠逕自往里走去,墙上掛着古琴、长萧,回头是瓷瓶、唐三彩等,四周放置实木对椅黑亮,看似保养有加,各个精緻不若已经百年岁月,不禁让她想见店主人一面,猜想肯定是个十分细心的老闆,悄声瞄了一眼柜台里,那一幕差点没让香柠跌倒…… 电脑萤幕开着,闪着繽纷光束几道,键盘传出规律敲打声响,窝在萤幕前的男子正在打boss,死盯血条、猛按连续键,就怕一秒闪失毁了这次累积的连续剑击。 「……。」香柠眨眨眼,不可置信这人的氛围跟骨董店全然无关。 「喔!有客人怎么没叫我!」柜台里边从门帘之中走出一抹高大身影,对萤幕前的人抱怨喊一句,随即掛上待客微笑望向香柠:「躲雨顺便慢慢看吧!」 「大哥……」香柠睁大眼睛,只因眼前老闆面容如此熟悉,与元命如出一辙的英气,更别说那些鑑别骨董的眼光凌厉,一切都巧的可怕。 「嗯?有看中喜欢的吗?」老闆似乎以为大哥二字不过是对老闆的另一种称呼。 「大哥?」司君转头一瞥,讶异没在他脸上渲染太多情绪,只跟香柠面面相覷。 「那他是……」香柠指着萤幕前的男子,努力掩藏不可置信的眼光。 「这是我儿子啊!」这会儿他总算打倒boss,随即松一口气,往后伸展双臂,才回头对他们一笑,但也没打算起身对话。 「是水雾阿……」香柠见他依旧不爱轻易与人攀谈,但也深知这环境里的字字句句都收在他的脑海里,于是他即便正在大战boss也能听见来自雨中客人脚步,向外应了一句。 即便不可置信,万分神奇,香柠却也低视浅笑,然这一低视竟发觉柜台橱窗里的饰品多样,唯独一双指环揪住她的目光,凝视迟迟不敢确定。 「这对红玉指环……」 「你可真有眼光,但这是非卖品!」虽然老闆这么说,却从玻璃橱窗谨慎拿出那对玉戒,展示在两人面前,香柠并无伸手去取,因为此刻她那双手早已颤抖微细,只好静静听着老闆诉说起关于指环,司君出乎意料却也淡定听着。 「这其实是我们传家宝,祖训提及若能找到两人吻合这对玉戒就无偿赠与,不如说是归还?总之是非卖品,但你们也能试试,前提是……只能戴在小指。」 「小指……」 「红线玉指环……」司君眉心一丝皱褶不显,拿起那枚小环替她戴上,跟着自己戴上大环,惹来柜台惊讶眼光,瞠目结舌正好足以形容他的僵化神情。 「你们!这传家宝寻了百年也没遇到刚好吻合的人……竟然在我这一代完成任务了!」老闆欣喜若狂,眼底成就感满溢,灿笑不止,大喊:「你们竟然就是玉指环认定的有缘人,可真叹为观止。」 「呵。」司君浅浅一笑,笑的靦腆,没想到他口中的百年前约定,如今已然兑现,心中说不出的感慨悸动让他不知如何说起,只是紧紧牵着身旁那隻冰冷的手,香柠显然被这对指环重现吓傻了。 「既然如此,这红玉指环就『归还』给你们了!以后常来逛逛啊!」老闆见门外雨势渐小,从柜里拿出一把伞,又说:「借伞给你们,才有理由再见你们几面啊!」话说的实在,不含一丝矫情,的确是大哥风范。 一旁像极水雾的宅男儿子也目送两人离开,直到两人入了景致深处,细雨糊了人影。伞下两人紧牵双手,一路静默,不长的路途映照云里此刻探出的阳光,闪烁耀眼。 九章-月下指环-8 趁天色还早再度驱车前往休息站,那里已成特定目的,再非恰巧途经而已。 下车走往附近的月老庙,两人小指玉环不甚显眼,在外人看来不过是特别迷信尾戒「防小人」的青年而已,又有谁知红线玉环系来生之约,唯祂而已。 一炷清香,四周寧静祥和,彷彿特地给他俩的到来留了空间。 「月下老人在上,请保佑我卢司君能早日成为好医生。」司君心底默念愿望:「也保佑香柠一世无忧、幸福快乐。」嘴角浅笑,彷彿就算未来带给她幸福快乐的人不是自己也没关係。 「月下老人请保佑卢司君能完成心愿,虽然那并不是你的管辖范围,但经过这些日子我比较熟的神明也只有你,所以万事拜託了!我会好好监督他成为好医生的。」香柠定定看着神像,专心诚恳不苟言笑的喃喃自语不清。 「你求了什么?好长一串的感觉……」走出月老庙时司君转头问了她。 「嗯?没什么阿,就聊聊天而已。」 「聊天……」 「是阿,我们都是带着神令重生的人,才让我们经歷那些不可思议。」 「谁说的?」 「嗯……在医院清醒之前有个老人碎碎念说的。」 「真的?我怎么没遇到什么老人。」 「因为……」香柠心想:「是祂把我推下去的,当然要负责把我带回来啊!」但也只是回头笑答:「因为恶霸王是坏人啊!」 「好吧……」司君不得不承认在他清醒前,那一路黑暗回朔一生不堪入目。 回程,香柠只是看着窗景,雨点细细打在窗上映照夕阳橙色,暖了她被雪中红梅冻住的心思。 回到空无一人的卢家,司君的父母总是为了帮助别人在公益基金会奔波,因此他也早就学会独立,并且热爱他这对能够为别人付出的父母,看在香柠眼里却是无尽同情,因为关家总是悠哉度日,闹哄哄的就怕难求一刻寧静,香柠反而喜欢来他家偷一点清间。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晚几天才醒吗……」司君在床边的小沙发里,淡淡的语气,浅笑的嘴角,彷彿正在述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会不会是伤到哪了……」香柠皱眉,不知何时开始深怕那次坠谷会给眼前人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怕任何失去他的可能。 司君微笑摇头,柔和的视线绵延入了她的眼,依然可以穿透她的心思。 「因为你没牵掛了,我还有……」从醒来那刻至今不再那么哀伤悲痛。 只是突然了解,原来曾想逃离的地方,到了真正离开那一刻,也只能承认恶宅即便令人讨厌,在心底的份量却早已超越短暂存在的梅宅。于是他看着自己与香凝被大火吞噬、化为灰烬,泪诉话别只得声声融入风里,扬起白幔几许,一丝不入他人耳里,只因此刻已是真正天人永隔。 看着灰烬之中只剩两枚红玉绽光,元命上前悄然拿起,好生收着,眼底哀伤不藏,两行默泪打散了一地烟灰,一生化作一罈,带至雪梅谷畔,指尖灰烟随风缕缕或许能入天际。 随后果真一声叫唤,让他哀伤薄魂回视天际,顷刻入了黑暗,残破回忆血渐四处,都是他曾砍杀无辜的画面,一抹微红光线领着他前进,直到黑箭刺穿了眼前挚爱,最后一刻未能保住那人性命的懊悔,使他再度挣扎崩溃。 『……卢司君!』是那声唤醒他自觉并非水军,睁眼总算醒来,一切不过似梦而已。 「那对玉指环一直在大哥那里,直到今日……」司君说完,突然袭来环上腰际的紧拥,令他诧异只因他跟香柠其实从没那么靠近。 「我以为你不会记得,也不想记得……那些像梦的回忆。」胸口传来她声声泣诉。 要不是在如梦记忆里见过她哭泣,在那之前,他甚至以为香柠就算看见悲摧社会新闻,也会「哼哼」两声冷眼经过,以为除了太宠她的父母以外,香柠一辈子也不会为任何人流下眼泪,于是他开始努力调适自己,不把他当成逐渐脆弱似花的香凝……会在红梅白雪之下强忍泪眼看深爱之人离家的不捨神情,是会在白兰香雾繚绕的晨光之中赖着胸前装睡的可爱妻子,是会在最后一刻也伸出冰冷指间抹去眼角泪水的挚爱。 怎能轻易忘记……订约来生的记忆。 九章-月下指环-9- 「我没忘记……只是不懂为什么要让我经歷这些……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伸手轻抚她缕缕黑发,热泪悄声滑下颊庞湿了一缕发丝,语气如此无奈。 「真的没忘吗?」香柠抬头只想确认,问:「那……凝若曇花一现,下句是什么?」 「此生寧若曇花一现,与你共度馀生无憾。」司君毫不犹豫讲出了完整版。 只知那时有半句话随风散去,况且再无法传进那人耳里,完不完整也无妨了…… 「骗人……」香柠推开他,泛泪的视线不知该怎么相信他突如其来的改编,配上那双诚恳的眼,怎能斥责他是瞎编。 「哪是骗人,只是你没听见而已。」司君垂眼不再看她泪眼婆娑,也怕她从自己眼底探测到那句话只为永别而语,是否又会让她痛哭一场。 「嗯……」香柠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怎会不知他为何逃避对视,速速抹去眼角泪光,又扑进那人怀中紧紧抱着,只有听着他心跳踏实,才觉安心。 「你……不是不喜欢黏吗……」司君被她撒娇般的举止惹红了脸,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哪才好,只觉得空气彷彿渐渐稀薄,心跳正在失控,最后只得皱眉将她推开。 「欸?」被推开的香柠一丝不悦地喊:「那你是决定永远在旁边看就好了吗?」 「没有阿……」司君吞了吞口水,眼神不知何时堆满了不安,涣散的诡异。 「怎么了?」香柠见他神色奇怪,就想靠近端详究竟,他却伸手制止。 「没事。」 「说喔你!」香柠威胁的语气强势。 「只是觉得你不应该离我太近……我应该推开你。」 「你在讲什么?」 「如果推开你……是不是你就能保命?」抬头,眼里哀伤海啸席捲,泛泪,他真心为水军不是将她推开以致一同坠谷亡命而感愧疚。 而那份愧疚延至今生、此刻,总让他不自觉与香柠保持距离,更别说像其他道馆同学跟她近身对战。他害怕的一直不是所谓胆小、怕摔伤、怕伤人……在未知的潜意识里,他怕失去。 即便此生他们犹如青梅竹马,他却总是保留一段陌生的距离,以为那是一种客气习性,怎知那是怕近了就会啟动不幸的开关,来自前生的警戒,只愿远观的承诺。 「你是白痴吗?」香柠差点没翻他白眼,只因他内疚的模样太可怜,伸手轻拍他的头,淡定微笑说:「如果你推开我,我现在就不会在你眼前、不会跟你同年生、不会成为你的邻居、不会跟你在一起,这样也没关係吗?」 「怎么会……」闻言,司君有些错愕不解。 「也不会一起找到玉指环……」香柠定定看着他说:「但这些都不可能发生了,因为我就站在你眼前,不管过去、现在、未来,不管我愿不愿意……你难道还不懂什么是注定?」香柠转转小指环,才想起月老还告诉她一件事…… 「况且,神令也不是只有你未完成,听说曇凝也接了神令任务换取贪官名单,用来制止他们横行,只可惜没能完成欠下的任务就……变这样了。」香柠指着自己,似乎挺习惯看透前世今生后的自己。 「真的?难怪她跟掌柜很熟……」司君拄着下巴说着,就像在讨论一段连续剧剧情。 「嗯。」 「那我的任务是要成为医生,你呢?」 「监督医生的医生娘阿!」香柠说得大方,毫无玩笑意味,司君倒是眨眨眼,不太习惯这种气氛,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嘴角弧度显得不很自然。 「总之,就是这样啦!又不是叫你明天就娶我,你还有挣扎的馀地,我同意你多看几个再决定,只是那些女孩不能比我差。」香柠抬着下巴,傲气重回脸上。 「嗯……」司君嘴角默默一扬,心想:「无论多看几个,最后还不是只把目光留在你身上……」想起水军见过的女子可有少过?却唯独对她痴心,至今。 「欸?『嗯……』是同意我这个提议吗?真是好大胆子!」香柠见他这种反应,扁嘴心想,没趣的坐到书桌前开了电脑玩,就猜想他真会多看几个比她好的女孩。 「对了,你决定大学科系了吗?」司君这才想起这几天一直接到关老爷电话,要他帮忙劝劝香柠早日决定,好能早日堵住他爷爷那张有钱强势的嘴。 「音乐系啊!」 「噗!」司君差点没把刚入口的红茶吐一地。 「干麻啦!老娘一手完美钢琴你没听过?」香柠回视怒喊,那神情怎么看都不像传说中的音乐系少女。 「你怎么会……我以为……」司君不知该从何问起。 「哼,老头不是要我念『像女生』的科系吗?音乐系最像了啊!」香柠笑得诡异。 「是没错,但你该不会是为了赌气?」 「笑话,我还会为棺材入了三分之二的老头赌上自己的人生?」 「那……」 「我已经想好交换条件了,社团我要选剑道,他不能有意见。」 「好吧,你想清楚就好。」 「但是音乐系离医学系很远喔!」香柠提醒准医生。 「嗯,但男学生总比体育系少啊!」司君笑了,不同于水军的十八岁天真笑容。 「哈,剑道也不少男生吧。」香柠扁扁嘴就想看他掀翻醋桶。可惜司君不再是水军,非到必要时刻,他什么都不想抢……只愿意缩在角落看着,如同此刻只见他落寞不语。 「开学之后我可能会很忙……」总算开口竟是听见他一番认输声明,毕竟他真的想认真当个好医生,那是一直以来的梦想,如今更加确信要走的路。 「那好吧,我就委屈一点去找你。」香柠笑说,心底盘算着:「就算你想推开,我也不会让你轻易得逞……」 『此生寧若曇花一现,与你共度馀生无憾。』已成他俩心中不止一世难忘的烙印。 -完?- 下集番外待续! 番外-1 暑假结束,开学。 香柠一身端庄出现在校园里,她已不像从前抱怨关妈替她准备的裙襬服饰会带来不便,或许是那些洋装怎说都比曇凝一身华袍方便,脸上淡淡粉饰清透,就是个气质音乐女孩,她正从医学系所赶回音乐系所,前方不巧撞上一名男孩背着提琴、提着长笛,回头视线跟她一般高,却显得冷漠。 「律……?」香柠看着他面熟脸庞,食指尖困惑在他眼前,嘴里喃喃念着。 「我认识你吗?」听他中文有些口音,视线不停上下扫视香柠,像在翻找回忆。 「哼哼,不用想了,那么『遥远的过去』你是不会想起的。」香柠心想,不自觉露出一抹高傲的笑,他竟也不自觉跟着冷笑。 「你好,我是上原绿,日本来的交换学生。」 「噢!你就是那个天才音乐男,我是关香柠!」 「呵,那你就是靠爷爷走后门入学的关香柠?」 「欸?你怎么知道?」香柠连忙四处张望,以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祕密。 「别担心,以你的实力应该没有学生会怀疑,只是我也正好靠关係才谈到学费全免的入学条件,所以多少知道一些内幕。」上原绿说着悠哉。说来他也不是那么爱向人解释自己,但偏偏眼前香柠就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自觉说了这么多。 「喔,听说中国也有学校希望你去,原来你选择留在台湾是因为学费全免……」香柠点点头逕自入了教室,挑了最偏远的位置,方便等会儿睡个大头觉。只是没想到上原绿依旧选择她旁边的位置,悠哉坐下。 「我本来也想去中国,但路过台湾就突然决定留下了。」 「嗯?喜欢小吃、夜市?」 「也不是……除了学费,也猜想这里或许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事。」上原绿浅浅一笑,连他都不知道直觉之下的真相,不过是缘分注定而已。 「嗯,祝你好运。」说完,香柠就趴下补眠,没想跟他多说什么,满心期待下午去剑道社报到的时光到来! 下午,站在剑道社窗外顾盼,先是引来一阵好奇,以为香柠只是来找人。 一群大男孩纷纷上前,嘻皮笑脸攀谈问她找谁,只让香柠脑海闪过几个山贼脸面,一脸鄙视高傲,全然无视他们话语。 「这里谁是老大?」大喇喇一喊,穿着长裙却完美侧翻,掠过窗框落在榻榻米上,一点儿曝光都没有,那可是在「那里」练来的好功夫。 「怎么了?」穿着深蓝剑道服的高大身影,从对角走来,远看这架势就知道他是老大。 「这女得很呛喔!长得那么可爱说要找老大!该不会是社长的女朋友吧!」 「喔!」一群穿着简便道服的学弟往后退了几步,让路给威风凛凛的剑道社长。 香柠压根儿还没看清那张面孔就跨步连带扫过地上一把木剑,提起回身往他要害而去,只见那人神色大惊却巧妙躲过,香柠也不落下脚步,低伸长腿一扫没中竟然弯起脚背回勾,果真让他向后倒地,十分狼狈。 「哈哈,社长也不过如……」香柠话说到一半,惊讶嘀咕:「寒…彻?」 「咳哼,我叫李雨彻,你可能认错人了。」地上那人淡定,起身弓着一脚而坐,似乎没对香柠突如其来的攻击,以及几乎让他顏面尽失的举止发火。 「嗯。」香柠点头没想反驳,深知他早已不是那人,只是面容相似,就连气质也相似而以,或许过去式可以作为参考却不得相提并论,就像她的dr.卢一样。 「所以你……是来寻仇认错人吗?」一旁学弟战战兢兢开口。 「我是来加入剑道社的,这里没有女社员吗?」香柠顾盼一圈问。 「哇呜!你要加入剑道社?那社花非你莫属了啊!」 「嗯,我们目前没有女社员,这样你还想加入吗?」李雨彻试探的问。 「那有什么问题?」香柠心想:「我家道馆除了我妈也没女孩阿!」 「那……」李雨彻话未尽,一旁欢呼已然此起彼落。 「欢迎新社员!今天练完一起去开欢迎会啊!」学弟立马上前揽着她的肩,压根儿忘了她刚才轻松打倒他们社长大人。 「碰!」一声,那位学弟果真被摔落地,哀嚎不断。 「刘云很笨耶!没看到她刚刚才打倒社长嘛!还敢……」 「刘云?」香柠往地上一看,那人乍看就像恶水云。 「噢……忘了吼。」那人勉强起身,勾起一抹灿笑,伸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刘云,副社长,一年级。」香柠一点都没想跟他握手的打算,他只好没趣的收手。 「抱歉,我今天还有约,先跟各位说一声,我只是来玩剑道而已,对其他活动没什么兴趣,今天就不留下囉!」落下一抹客套浅笑,挥手身影徜徉而去,毫不眷恋。 李雨彻看着那抹渐远身影嘴角微微扬起,总觉未来剑道社会热闹不已。 番外-2 前往医学系所的途中,香柠不停猜想最近司君怎么老是忙到连她都忘了,虽然很是不服,却也不能抱怨什么,毕竟要他看着各种真实器官血淋淋,还要分析构造也真压力大。 站在门外等待,听说今天他又得切开某些器官记下那些「人体回路」,以后动刀是人命关天,不容出错,香柠总是阻止他再继续详细解说,血淋淋的画面只会让她食不下嚥。 此刻有个女孩从教室走出,手里捧着一堆血淋淋的东西徜徉而去,让香柠立刻别过头,回想那女孩神情竟有一抹浅笑?真是诡异。 「柠柠!」熟悉的喊声传来,随即感到一股力量将她拉远了一些才说:「你怎么不在剑道社等我就好……最近都要上这些课,当然那不是真人的啦……」 「好了,我不想知道。」香柠阻止他继续说明那些血淋淋道具来源。 「对了,有个学妹一点都不怕这些,超厉害的,只是……」 「刚刚走出来那个?」 「嗯……」 「司君学长!」学妹两手空空走了回来,无视香柠存在,向他甜笑挥了挥手。 「呃……」司君不知道该如何跟香柠介绍眼前这号人物。 香柠只是退了一步,因为她身上那件衣袍传来一阵血腥,实在不敢恭维。躲在司君身后才发现那副黑框眼镜之下,竟有一丝恶天娘的影子,尤其是那见血也不眨眼的神情恐怖,就算她如今长得可爱甜美也覆盖不了香柠对她的残暴印象。 「她是你女朋友吗?」只见她皮笑肉不笑,又想伸手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虞玖遥,是司君直属学妹。」 「喔?这就是医学系新系花「虞姬」?一脸变态也能成为系花……什么眼光阿这些同学。」香柠皱眉心想,迟迟没回话。 「呃,她是我邻居,她妈託我顺路送她回家这样……」司君无奈一笑,不自觉就编了一些善意的谎言,就怕眼前女孩会真像天娘一样,只因妒忌害了香柠。 「嗯。」香柠点头,一点儿都没怪罪司君没能公开他们关係,很有默契地寧愿演一场戏,也不想再度经歷恐怖的抢夺情人大战。 「抱歉,我还有约,要先走了。」司君依旧无奈苦笑,是怕她跟来。 只是不知虞姬瞥见二人系着红玉指环,却也蹙眉一笑,不解两人为何撒这无奈谎言,她可从来没向这个直系学长告白,即便真有那么一点倾慕,只因他一心学医目的单纯、善良,不像自己……只因天生莫名恋血,这种难以啟口的理由。 「偏偏是直属学妹……」香柠走路一心二用,差点拐了脚,所幸被身旁那人拉回重心。 「你还不是那个剑道社长……」 「所以呢?我能退社但不想,你更不能转学吧?」香柠扁嘴碎念:「可恶……上辈子死得太早,没解决的事还要留到现在,烦不烦阿!」突然仰天长啸,看得司君窃笑不止。 「所以囉,死了好像也不是一了百了……」 「你这是什么烂感想?」 「嗯?最近我妈基金会正在筹备公益广告阿,主题就是自杀防治什么的……」 「所以呢?」 「你看我们请人把这个拍成为电影会不会更有防治效果?」 「谁会相信你啊!笨蛋,不是亲身经歷,是很难相信这些神奇吧。」 「喔……」 「反正你跟那个学妹保持距离,可以吧?」 「嗯,妈跟我说天籟復健中心有医师同意我去找他见习,虽然我才大二而已。」司君搔搔后脑,谈起梦想总是一脸靦腆。 「那太好了,那我要跟阿姨说不准让虞姬这种傢伙也有机会跟着。」 「呵呵。」司君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喊:「那你也赶快退社啦!」拉着她的手臂不断摇晃,晃到她频频白眼,频临发飆界线也不见这人松手片刻。 「烦耶,退社就有用了吗!」 「有啦!我不喜欢他老是『那样』看着你,只有我能『那样』看着你啊……」 「哪样?」 「这样。」司君突然收手,轻放在她肩上,深情款款的认真神情,直想看透她眼底。 「哈哈……」香柠别过头大笑数声,总算妥协:「好啦,反正他们都输我,逊毙了。」 「欸!我跟你推荐一间剑道馆,骨董店大哥介绍的唷!我在骨董店见过那个道馆主人,长的超像……刀娘的。」 「真的?」 「嗯!」司君看她一脸欣喜,满意一笑,似乎有些骄傲。 「欸,我们快迟到了,用跑的啦!」香柠看了一眼手錶,拍拍他的肩喊。 「这样等一下进音乐厅满身汗很噁耶!」司君追在后头喊。 在前往上原绿个人露天音乐晚会的路上,两人为寻回几抹相思容顏,笑顏逐开。 番外-3 寒假一早,香柠家传来古典钢琴乐曲。 香柠最近花更多时间在钢琴之上,因为上原绿邀请她参与下次音乐会合奏。此刻她正在三楼家里练琴,一首首流畅不断的古典乐曲成为隔壁司君念书时最佳配乐,下载音乐什么的都省了,他只是依然专心的埋头念书。 「怎么了?快结束了才乱弹一通!不是要上演奏厅了吗?」一阵过急的乐曲结尾,让关妈上前关心。 「唉……」香柠每晚闭眼都复习过一次那段如梦记忆,怎么想都跟现在的情况天差地远,让她不禁感慨时间洪流让世界变化万千,像一把湖水只得悄声掠过掌心,无法稍作停留。 「还是跟阿君吵架了?他应该会让着你吧……」关妈食指贴在唇上轻点几下,那是她陷入沉思的招牌动作,点着点着突然问了句:「噢!对了,你们已经发展到哪个阶段了啊?虽然说柠柠已经成年了……但妈还是觉得喔……女生就应该……」 「吼,最多就抱一下他就弹很远啦!」 「啥?」关妈闻言惊讶的连优雅表情都差点儿失控。 「不过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绝对是保守派的啊!」香柠瞥了一眼关妈,扁嘴说。 「喔呵呵,但……弹开这个问题不是有点大吗?阿君到现在还这么害羞啊?真是纯情……」关妈别过头去窃笑,并且再度陷入当年与关老爷相遇的情景,开始碎念:「当年你爸他也是颇纯情的喔,连牵手都很害羞……」 「嘖。」香柠转身回房,这些故事从懂事以来听过不下百遍了,每次都很噁。 「欸?柠柠阿……」关妈站在原地浅笑两声也就没再跟上。 关上房门,一首首中国古典乐传来,更增悵然。 「呿,说好不黏就真的不能黏了吗?」偏偏香柠就喜欢间来没事鑽进他怀里,无论他正在看书、看实习影片、写报告、看电视……最多不过一分鐘就被他推开,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的无奈尷尬,老是让她顿时火大。 「我是很臭还是很脏?他那是什么表情……」随即桌上手机传来闹铃,她去剑道场练剑的时间到了,她一直没告诉司君的是……李雨彻也是那个剑道馆的学生。 前往上次司君带她去的剑道教室,提着剑道服上楼,就在电梯遇见他。 「嗨!香柠。」李雨彻微笑挥手,香柠就是板着脸,不发一语,才让他又追问:「心情不好吗?」微低着头关切。 「对!所以你等一下就给我小心一点!」香柠瞪视,电梯门才一开啟,香柠便走出去。 「哈囉小柠柠!」这位与刀娘相似的剑道馆大姊有个听来梦幻,看来却很反差的暱称「小力姊」听说那只是为了提醒她自己练剑时别总是砍坏一堆道具。 「嗨,小力。」 「嗯。」小力只是看了一眼雨彻,她似乎对这个学生没多大兴趣,顺带一提,刘云也是这里的学生之一,只是在香柠进来练剑之后,班长就不再是雨彻了。 「唉唷!两个怎么一起来啊!」刘云嘻皮笑脸,扛着一把竹剑走来。 话一出口迎面劈来香柠一记俐落手刀,被他躲过一刀又回身换手砍往腰去,刘云扭腰一闪,还是嘻皮笑脸,无视香柠杀气,玩的不亦乐乎。 「她今天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惹她了。」雨彻提醒刘云,但他才没再怕,笑了笑就转身一跳,抢回刚才被香柠抢走的竹剑。 「欸!」香柠转身指着他喊。 随即大跨两步踢起墙边一把竹剑,立即与刘云开打,刘云眼睛一亮,扬起一抹自信的笑,两人激战约莫五分,这五分里没人敢插手吭声,因为竹剑碰击的力道吓人,两人犀利眼光分明拿出实力较真,直到最后一击两人竹剑相碰应声双双断截,才结束这场激战。 顷刻小力拍手叫好,笑得开心,其他傻眼久久的学员才被她的掌声唤醒。 「这样心情好点没阿?」刘云灿笑,一手挥去额间汗珠。 「嗯……」香柠拨拨溼透的瀏海,扁嘴点头。 「呵,你们居然不分上下。」小力拍拍他俩肩膀,又说:「不过今天你们这番激战算是让我大开眼界,要真给你们真刀就恐怖了……你们去旁边休息吧,让小彻带他们练剑就好。」 「喔。」 香柠坐在离学员颇远的角落,刘云也跟在后面,拿出手机就开始玩起最近新出的武侠游戏,萤幕里阵阵刀光剑影,音效鏗鏘不只,惹来香柠瞪视。 「你连玩游戏都那么剑,是有那么喜欢剑吗?」 「吭?」他专心在破关,没所谓的应声,直到破关了才说:「你不觉得很帅吗?」 「是很帅啦……但你这样是很宅喔。」香柠指指他手里的萤幕。 「呵呵,没办法,真实世界不容许刀光剑影。」 「真实世界吗……」香柠独自陷入沉思:「所以那些梦境只是虚拟?你却长的爆像水云也爱剑爱个半死,只差那个年代的你看起来不宅……」 「对啊,真实世界拿着刀在路上走就会被警局关心了,所以来这拿拿竹剑也不错啦。」 「嗯。」香柠低头心想:「至今我遇见的人,他们似乎都还保留着那个年代的本性……为什么你却跟水军天差地远!」忍不住隐隐皱眉。 番外-4 下午,香柠最近习惯一个人开车到月老庙徘徊,偶尔还会整理一下环境整洁,然后坐在一旁位置思考许多想不通的事,不断对月老碎念种种心声。 「可恶的傢伙,我决定跟他冷战一个月好了!」最后居然下这种决心,才离开月老庙。 回到家已经过了晚餐时段,草草吃了桌上预留的饭菜就躲进房里,坐在梳妆台前,她收起红玉指环,正犹豫是否盖上盒子,又突然决定拿出一条银鍊,将指环变成项鍊藏在胸前,她总怕自己粗鲁冒失撞断这只玉环。 假如要冷战一个月的话,算算刚好是整个寒假都得板着脸对司君,紧紧握拳,叮嘱自己一定要做得彻底,才能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心态! 两星期后,约莫晚间十一点,香柠房门被打开。 「柠柠,今天卢阿姨他们不在家,你带消夜去给阿君。」 「为什么是我!你去就好了啊!」 「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哼。」香柠别过头去,关妈只是将东西放在门边,浅笑便关上房门。 香柠瞄了一眼消夜,推敲着司君会不会一直等着她送去?无奈只得提起袋子出门,约莫十步就到司君家门,悄声转开门锁,踏入玄关,客厅一片黑暗,香柠摸黑来到房门口,门缝看进去也是一片黑暗,让人以为根本没人在家。 轻推房门才看见那人倒在床边沉睡,书本开散在地,笔电萤幕也早就一片黑,一旁还有喝一半的锡兰红茶,看起来就是累到昏睡过去。 香柠才想起再过两年自己就要毕业,司君却得再念三年,正当自己的悠哉日子来临时,他却开始忙碌,想想也真苦了他这么拼命想成为医生。 稍稍反省自己这么幼稚的冷战是不是错了?整天藉故瞎忙不去找他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要不就是跟着上原绿去听各种演奏会…… 『如果你不好好当医生,听说会有很惨的报应……』 『你听谁说?又是神秘老人?』 『嗯……醒来之前他说的不少,但我记得的不多……只知道如果你很惨,我也会很惨就对了,注定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司君当时点点头,若有所思,回想起两人都很惨的结局,一同坠谷之类的,那不是他想要带给香柠的人生,至少此生不能再重蹈覆辙,于是就算拼了命他也必须成功……。 练琴的细长指尖划过他脸庞,看他是睡沉了毫无知觉,香柠只记得梦里几回吻,不知道现实世界里的吻会不会是同一种感觉……将长发撩向耳后,低头轻吻了睡顏软唇,以为他或许瞬间睁眼将她推远,却依然沉睡。 香柠有些无奈地准备起身回家,腕上传来一抹稍嫌低温的挽留,回头他还闔着眼,眼角掛着一滴水,缓缓而下,无声落入地毯消逝,怎地有些令人心疼…… 番外-终 「你醒了?」香柠轻声一问,语气却又回到立志冷战的淡漠。 「为什么……」话声含糊就像梦语,即使蹙眉也不见他睁眼,就怕睁眼会看见她淡漠的神情如同那句问声。 「什么?」香柠凑近想听清楚,同时发觉抓住手腕的力道重了点,不如说是抓紧而已。 「为什么……躲我?」缓缓睁眼,沉重的眼皮下傻愣望着天花板。 「我哪有。」香柠低着头应声,显得有些心虚。 司君撑起疲惫的身躯,坐直了,看向她。 「我可能不是能给你幸福的人,此生比我好的选择大有人在,如果……你决定离开,我……」司君转开视线才说:「可以成全的……没关係。」 「什么?」香柠闻言心都碎了一地,这么努力搞冷战竟换来一句可以成全,眼前这个人根本再也找不到方法去了解他的心。 「虽然你没说……但我在剑道场外看见……他……也是那里的学生。」司君落寞地说出实情,这人连吃醋都这么不慍不火。 「知道就来找我说阿!」香柠简直要白眼他两百回。 司君只是轻提起她的手,视线凝在空无一物的小指,顿时轻叹一声,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是那么介意香柠没告诉他剑道馆里有个学生叫李雨彻;他是那么难过的想问,却在当下察觉小指早就不见红玉指环,只能再把话吞回去,如今也说不出口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凭什么质问。 如果香柠心底早就认为将来会遇到更好的人才收起玉指环,那他是应该也必须放手? 眼泪却随着说不出话的叹声落下,一行又一行。 「吼,你是少女吗?只会哭……」怎知香柠话一出口,他居然哭得更惨。 「呜阿………」但是这次紧紧抱住了香柠半晌也没松手。 「……。」香柠看他哭的惨却默默扬起嘴角,轻拍他的背。 过了一会儿,司君推开他,一边哽咽一边吸鼻涕的乱忙一通,「呜……你……」话也讲不清楚,香凝只好把一盒面纸递到他眼前。 「哭完了?可以说了吗?」 「你到底喜欢谁?说说看阿?吭?」司君的声音渐大,语气逐渐逼人,眉眼跟着激动的蹙紧。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我有什么好?家境好?爸妈好?前途好?因为这些吗?」香柠就想趁这次把话都给套出来。 「不是……你明明知道的……」司君垂眼,连他都不好意思说出是在那场如梦记忆之后,才爱上这个女孩的,对一般人来说那是无稽之谈,根本神经病。 「那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为什么老是把我推开呢?小气鬼连抱一下都不行……」香柠越说越咬牙切齿。 「因为跟你在一起越久我就越不想念书了嘛!」司君突然转头一喊,羞愤地红了耳际。 「呵呵,是这样吗?」 「谁不希望……你就在我身边,转身就能看见……」司君支支吾吾过了一会儿才说:「就像望梅楼里竹居池边那么悠哉过一辈子都好,但现实世界生活哪能那么简单?如果能在未来跟你过上这种悠间生活就好了,不知不觉我已经是为了这个目标才努力埋头念书的……却突然觉得你可能早就不这么想了,连指环都不见了。」落寞极致的坐回地板。 「你可能不相信,至少我的心脏从来不为别人加速过,只有你而已,只有你欸!这样还不够啊?」香柠指着他鼻尖,叹了口气又说:「三日归来的约定,如果你没回来,我就去找你。懂吗?无论你在哪里。」闻言,司君抬头傻愣愣看着她。 「笨蛋,那是我们两个一辈子的秘密,老天送我们的大礼,虽然说是有条件啦……」香柠还在回想那些月老交代的条件,司君却轻扯她的腕,将她拉近至唇边才眨眨眼停顿了,轻声一句:「愿此生能牵你手,再不放手……」 那双深情不输梦里水军坚定,烙下的吻,像印鑑给了证明。 今生的他,履了前生约。 『至于三世之约就看来世再说。』 『呵,三郎可真务实,不留空承诺。』 『自然是一言既出,定会履诺。』 「欸,指环呢?那要戴到下辈子耶!」司君突然推开她喊。 「在这啦!这!」香柠从颈项之下拉出一条坠鍊。 「噢?害我白伤心的……」司君扁嘴抱怨。 「那为了补偿你,我今天晚上陪你睡。」 「什……什么?」司君瞠目结舌,不自觉退了一步。 「你在想啥?就只是看着你睡着再回我家的意思……」 「噢……」 「你失望个屁!」 「我哪有!」司军被她一喊面红耳赤,根本恼羞成怒。 「快吃完消夜去睡啦,再给我爆肝试试看喔!」 「好啦……」 那一夜,他们各自梦见了长鬚老人,倚在百年棠梨下,四季如春的梨花雨轻飘,老人只是对他俩浅笑一语:『傻孩子,这条红线系的可紧了,何必冷战呢?真是多此一举。』老人提起手杖,离去前回视一眼: 『倘若要续下生缘,给我换间大庙就是了。』随即身影没入梨花雨中,再不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