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珠(1v1)(古)》 1.贱人 李元卿从来看不惯宁觉,幼时二人没少大打出手。长大后,矮了半个头的李元卿越发不想理他,备不住宁觉总要在跟前碍眼。 宁觉:“近日我闻言,如今谏议大夫之后,李会卿大德大义,大智大才,李元卿无德不义、才偏路邪。” 李元卿:“贱人就喜欢说怪话。正所谓,物以类聚。你的身边的人说出这种怪话。不奇怪。” 宁觉:“这话是太子说的。” 李元卿:“话说回来了,我确实有问题。” “哈哈哈。”宁觉笑时眉眼弯弯,冲淡五官中奇妙共存的颓靡和炽烈,碧波中的红日,是艳到极致的江南秋景,“你就敢损我。” 长得好看的贱人也是贱人。长这么好看还非得当贱人,更贱了! “你厉害,你谁都敢损,御史大夫不该我祖父做,该你做。” “为何你对我的态度总是如此恶劣。” 宁觉凑近,他身上沾染的淡淡特制沉香顺着初秋的清风而来,柔光让他的大部分瞳孔都拢在睫毛的阴影下。下垂的眼尾和抿起的唇,还真透着些楚楚可怜的无辜劲。李元卿一下心跳得厉害,贱人的杀伤力果然不同凡响。李元卿用笔尾抵着他的胸口的云鹤绣花,将他推开。 明知故问,还敢装不知道。贱人,好贱的贱人。 “光长个不长脑子的东西,自己想去。” “去年大考,我比你分高,高了一截,我是榜首。” 宁觉反手握着笔杆,小指与对方的食指相接。李元卿用力后收,却纹丝不动,索性松了手。 “去掉射御,其余科目谁高谁低?”李元卿仰首,“自己心里没数?” “十二殿下的水平虽不俗。却也不算绝佳。若你向我求教,不至于跌出前十。”宁觉将笔搭在砚台上,放落。说话的语气堪称诚恳,却不抬眸看人。 “少说怪话。走走走,快点走开。夫子要开始上课了。” 宁觉看了门口的夫子一眼,夫子立马别过眼,看着众人讪讪地说:“呃…那,我们一炷香后开始。” “现在就上。”宁觉直起身子,回了位置。 没必要耽搁时间,惹得李元卿更不高兴。 李元卿的父亲李新化对学业管得极严,不仅要李元卿背诵全部今日所学,还有额外的内容要记。温都上下没几个不知道李元卿十岁时因生辰宴耽误时辰,学到凌晨的事迹。去年,国子监第一次把射御算进排名,李元卿第一次跌出前三,出榜次日的宫宴上,膝盖痛得连路都差点走不稳。 抬眸看了他一眼,李元卿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翻开书本。 宁家和李家积怨颇深。十余年前,因当时的工部尚书、宁皇后的表侄女婿漆荣贪腐严重,导致长平的旱灾发展为饿殍遍野的特大饥荒,李元卿的母亲与不少近亲死于此。最可气的是,漆荣也不过是被贬为永州刺史,全家被流放的是靠山小的工部侍郎一家。 十年前李家回京后得了势,李元卿的祖父李怀远被立为御史大夫,父亲李新化被升为谏议大夫。宁家见状不妙,又开始腆着脸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要缓和关系起来。李家不为所动,宁家便使下作手段,若不是暂居李府的族胞李少卿机智,三日前李会卿差点就要因被‘捉奸在床’而被迫嫁入宁府了。 “烂出天的畜生东西居然敢想出这种毒计。这笔帐我迟早要一起讨回来。”李元卿狠狠踢了踢昏睡不醒的宁博,“给我把他扔湖里去,淹死他,沉塘!给我把他沉塘。” “不沉。”十二皇子应永思拦住李元卿,“宁家家大业大,根基深厚。宁博虽只是旁系之子,不得大用,可毕竟是宁家人。动不得。扔到花园一角,就说他自己喝醉了栽进去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卧薪尝胆,现在切不能撕破脸。” “宁觉不一定知道这事。你别算到他头上,下午在国子监千万别太过了。” “宁家少主,即使不知道这件事,宁家这么多年做的孽他莫非一个都不知道,莫非那些福都没享半点。别算到他头上?不可能。”李元卿这下是找到个人发作了,“这些强盗小偷刽子手,一个都别想逃。” 李少卿看了一眼应永思,没有说话。 宁府上下千余人,李元卿只看一人顺眼。宁玉,宁觉的亲妹妹、皇后的亲侄女,千宠万恩下长大的孩子,虽说有时行事不免带着些骄纵,却并非是坏人。天真浪漫、不懂世事,难得地对人没有分别心。皇后和太子的掌上明珠,自愿拿起汤勺参与李家的施粥,累得手在颤抖也没喊累叫苦,还能笑着将碗递给衣衫褴褛的乞丐,甜甜地叫大爷大娘。就凭此,宁玉也值得李家好颜相待了。 宁玉的及笄日,李怀远和宁远两派在朝堂上对骂了半个时辰,李怀远和李新化父子俩到晚上还在精神抖擞地复盘,觉得自己早上没发挥好。宁玉午后特意差人送信,语气娇嗔,问为什么中午不来参加自己的及笄宴。大家一合计,最终打发了李元卿跟着应永思出席晚宴。 “宁玉及笄,你怎么这么开心。”应永思问。 李元卿凑近,手挡着嘴,喜色溢于言表,说:“谁都不想来,为了差使我,我爹免了我五天的功课。五天啊,哈哈哈。” “喔唷,恭喜恭喜。” “同喜。我现在心情好得都能心平气和地叫宁觉的名字。”其余时间嘴上叫名字,心里骂贱人。 “你刚刚这一声还是有点阴阳怪气。” “是吗?”李元卿点了点太阳穴,“那就没办法了。” 宁觉的目光从远处宫灯下正交头接耳言笑晏晏的二人收回,他的心里堵得慌,急饮杯中的烈酒,差点呛得抬不起头。即便如此,浑身也还是苦味。李元卿从未这样好好和自己说过话。不对。我才不在乎这个。 “哥哥怎么了?”宁玉顺着宁觉看过的地方看去,万分欣喜,“元卿哥哥来了啊。” 李元卿长了双绝好的眼睛,澄净得像大江大河上的皎月,即使日日穿着七成新的棉布白衣,也有着旁人无可比拟的雅正之气,叹得一声如玉郎君。偏偏眼尾又有三分上扬,泛出些桃色,笑着看人时眼波盈若含春水,二分情真能照出八分意切。 五天不用写功课,这是十足的蜜意。 宁玉在这样的眼神下,越说越语无伦次,不经意红了耳朵,抬不起头。 李元卿浑然不觉,自己高兴自己的。 看着二人的互动,从始至终没被好好看一眼的宁觉只觉气短。原来李元卿是能好好看宁家人的。 李元卿还没乐两天,就颓了。 “你这是怎么了。”应永思手指指着自己的眼下,看着李元卿。 李元卿现在憔悴的和鬼一样,眼下一片青。 “疯了,这个世界,疯啦。哈哈哈。”李元卿握住应永思的手腕,“都疯啦,殿下。疯啦。” “我爹说,这两天宁觉秉烛夜读,为两个月后的殿试悬梁刺股,而我,在和你喝酒。他说,挺好,以后宁觉在中央当大官,我在街心卖黄酒,大家都有似锦前程。我一夜没合眼,刚刚马车到街口才背完最后一句文赋。现在脑子,麻了。”李元卿牵着应永思撑在桌面的手,头埋在臂弯里,“疯了吧,都没及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啊。” “宁觉,我讨厌他一辈子。” 李元卿没有声音很闷,却足够让刚出现的宁觉听清。 他应该是踉跄了一下,却不是身体。而是突然一下,心踏空了。从未有过的酸涩和委屈顺着每根血管泛滥,冲撞着每一块肌肤。他不理解自己为何如此难过,只是有些呼吸不过来。切。谁稀罕你的喜欢。我也不想看到你,我也讨厌你。 “元卿。”见到宁觉,应永思慌忙摇了摇李元卿的手,低咳几声。 李元卿懒懒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宁觉如松的背影。 长身玉立的贱人也是贱人。讨厌鬼。呸。 2.道歉 三年的计划缩在两个月完成,还得要确保在国子监继续名列前茅。李元卿每天都比前一天要看淡生死。 这几天宁觉再没往眼前凑过。偶尔视线交汇,他慌得比谁都厉害,恨不得躲起来。李元卿又能感觉到他经常在看自己。 不是,这么怕自己超过他。那他努力的时候就藏着点,不要让我家老头知道啊。谁想连晚上也得跟他上小课。 宁府豪门巨室,连少主的行程都藏不住。你家肯定有叛徒啊宁觉,快抓叛徒啊。以后自己偷着学吧。 挨千刀的狗东西。学学学,学得要死了。 李元卿三天加起来只睡了六个时辰。如今怨气堪比恶鬼。夫子教授的内容大多已经在家学过,但李新化每晚会检查课堂笔记,所以李元卿还得听,认真听。听、听-听…咚的一声,李元卿手中的笔掉落到桌面,人已经睡着了。 宁觉摇摇头,示意夫子不要打扰。 很难想象,一个三品高官的孙子,被教成这样“窝囊”样子。不近女色不进风月场所,看见猫比看见美女还兴奋,抱着不撒手。十年前抱着猫在国子监叱咤风云、挟漂亮猫猫以傲诸侯之子,现在十八了,有些同窗孩子都有俩了,李元卿仍不忘初心,一点没开情窍。 人事也不通,不爱和人来往,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为人又固执,认死理。爱翻旧账。宁觉甚至想不出来,如果没有李怀远和李新化,李元卿要怎么在温都官场活下去。 就凭那张还过得去的脸和才华吗。 李元卿到底知不知道,若不是宁觉拦着,宁家这十年有多少机会有多少手段教人到底要怎么和宁家人说话。 现在宁觉知道自己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有时就喜欢看人气得跳脚的样子是好感。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宁觉起身时桌椅碰撞的声音唤醒了李元卿。依旧是一副不清醒的模样,眼睛倒是瞪得圆,李元卿看着空无一人的讲台,看着没写几个字的纸上面一团大墨点,倒吸一口凉气。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我今天要被打死了。 等会。这个是什么。笔记吗。李元卿打开被折迭压在自己镇纸下的三四张纸。这个字有点眼熟啊,为什么有一张纸的背面密密麻麻全都写着我的名字。李元卿刚想抬头问宁觉,人已经不见了。 好!很好!不管是谁的,既然写了我的名字,就是我李元卿的了! 开玩笑的,李元卿对着抄了一遍。把原本放回镇纸,踏踏实实回家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五日,李元卿终于多了片刻安睡,躲在高个子宁觉身后,也不怕被夫子发现。 直到李元卿无意中看到宁觉的字,有点眼熟。 我靠。李元卿逐渐明白了一切。宁觉这个该千刀的贱人在玩移花接木的奸计!他的笔记肯定全是假的!他想蒙蔽我,让我学劈叉!好歹毒的奸计,我这几天肯定都白背了。 看我不抓你个现成再划花你的脸。 “哈!”夫子走后,感觉到有黑影拢在自己身上那刻,李元卿张牙舞爪着起身。 宁觉正抬着镇纸。看着李元卿,不像被吓到,呆愣片刻后,反而有些脸红。 “你啊你!” 李元卿夺过他手中的纸,胜券在握般一脸得意地看起来。宁觉眸中藏着笑意,悄悄看了李元卿一眼,‘不经意’地靠近了些。 怎么回事,居然都对得上。确实是今日所学。李元卿放下笔记,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宁觉,他眨巴着眼睛,一脸纯洁。 哈。 原来是这样。肯定宁觉也是被逼的,他也不想学,所以他懂自己。这人还怪好咧。宁高翰看着油头粉面的,不想也跟老头一样是管的严的。 “宁兄。宁兄大义。”李元卿拱手,“我近日少眠,头昏脑涨,无法妥当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喜悦之情。若有朝一日,你人头落地后,发现我抱着你大哭。你需知道这是我感今日之恩。” 得了便宜还要骂人,站在太子视角,李元卿对宁家、对他这个表弟真应得上那句‘无德不义’。也只有那样占尽优势高高在上的人才能不痛不痒地指责受害者那报不了又忘不掉的仇。 李元卿时刻记得,宁家,是南国的祸根,是李家的仇人。 “…”宁觉思忖半晌,最终试探着说,“我需代表宁家向你道歉。宁博之事,我前日知晓了,宁家已经重罚过了,宁博也不会再出现在温都。这是旁系二房自己所为,我们先前都不知情。” 李元卿抬眸细看了一眼宁觉。撇着嘴低头。 都说若宁家做错事,只要宁皇后捂着心口朝圣上哭一哭,圣上准会心软,最后不了了之。李元卿倒是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不过,红颜枯骨,区区美色,别想诱惑我。 “嗯。” “此举相当恶劣,宁家必须道歉、弥补,不过想来李家不屑于…”宁觉眼波流转,续道,“我已经安排,在西城免费施粥三个月,并为弱苦人家发放过冬的被褥和年货。” “此绝非为钓名沽誉。此举绝不以宁府名义。”见李元卿的面色稍霁,宁觉继续补充,“以长生娘娘为名。” 长生娘娘是长平地方神。宁觉这算是不着痕迹地在捧长平籍的官员。 虽说多少有点怪怪的。宁府也总感觉没安好心。到底苍蝇也是肉,能为百姓做点实事多少也得好好说话。 “我替西城百姓谢过宁家了。” “应该的。”宁觉嘴角含笑,眸中有光。 “……”还是感觉怪怪的。李元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盯着自己的鞋尖,生硬别扭地首次和他好好地告了个别。贱人突然人了,真让人感觉不适应。但一时不贱不代表永远不贱。人和贱人,是有本质区别的。 “呜呼。”披光戴霞的李元卿对着落日举起橘黄色的猫猫,原地转圈,逐渐走远,“猫猫最好,和猫猫玩。” 3.死性 “有没有人多带了衣裳?”应永思冲到教室,“李元卿掉水里去了,衣服湿透了。” 前两日才变了天,寒风刺骨得很。 “我带了。”宁觉听到李元卿名字的那刻就变了脸,听后立马应声。 “呃…”应永思挠了挠眉头。且不论宁觉高了李元卿一个头,宁家和李家这关系… 宁觉不给人拒绝机会,在人怔松之际问到了地点,直接赶去。进了屋后顺手关了门,叫晚到一步的应永思进也不是,老老实实等了半刻钟,便赶着上课去了。 李元卿被严严实实包裹在应永思的狐裘中,坐在瑞兽火炉前,看着松木炭明灭。玄色大氅,金线银绣,唇色里不健康的白,一眼望去,堪称膏粱锦绣堆中南海明珠绝色。 珍珠果然要放在鹅绒锦盒中才显其温华。 “怎么是你。不会敲门吗?”李元卿眉头深皱,内里攥着狐裘开口的紧了些,扫过他手中衣服领子上的鹤绣,拒绝得毫不犹豫,“我不要你的,拿走。” “那你要谁的?”宁觉从一刹那的惊艳中回神,面对李元卿,语气难得生硬。 “除了你的,谁都行。” 李家从来不惯着宁家的骄横。 宁觉知道李元卿什么意思,听到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一念起,非过不去了。 “只有我的。” 不可能。李元卿瞪着他,说;“那我宁可不穿!” “行啊。那我不走了。”宁觉施施然坐下,扶正衣摆,象牙扇骨抵着下颌骨,“今日是十五,你的书童跟着李会卿施粥去了,没人给你拿衣裳。我就在这坐着,跟你坐一上午,等到你衣裳烘干了咱俩再一块出去。” “行啊。”李元卿当下应声。 都说了,贱人和人有本质区别。死性不改。 约摸不到半刻钟,李元卿发现宁觉还真能坐得住后,郁闷得重哼一声,侧躺在地上。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传来,人已经就这么睡着了。 室内昏暗,却足以看清李元卿漏出的那一截雪足。宁觉真正体会到了一个字;馋。纤细的脚踝,深红的细绳。对男欢女爱之事一向不感兴趣的宁觉脑子里突然闪过好些场景。 扣住李元卿的脚腕,把人往自己身边拉… 或是引着李元卿的脚心,踩在… 山根有温热肿胀的感觉。宁觉流鼻血了。他微微低头,用帕子堵住。 恶欲生,邪念起。 恐怕只有宁家人还记得,如今的妖后宁舒,是被强抢做人妇的。二十余年前的承欢殿,整整三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宁远在御书房外声嘶力竭、头破血流,末了,收到的只有一张行笔不稳的字条:父亲,我要做天下最尊贵的人。 当然,宁府的门匾本就沾着血。这一日,只是从溃烂转崩坏的起始。 势位屈贤的意思,宁府太懂了。 宁觉是宁家人,终究要走上以别人的血泪来滋养自己的路。 不对,不不不,不行。那是李元卿,不要。 “?” 感受到自己脚上的重量。惊醒的李元卿迷蒙着睁开了眼。宁觉把自己的鹤绣锦衣盖在了自己腿上。 “李府给你送衣裳了。快起来吧。一刻钟后是你最喜欢的张夫子的课。”宁觉似乎摸了摸李元卿的脑袋,随后便起身离开,关了门。 李元卿探出头看了看,确认屋里没人后才起身。还真是我的衣服。怪了,李府怎么会知道送衣服。 “元卿怎么会掉水里呢?”应永思终于有机会问了。 “哦,看到有只猫落水了,搭了把手。” “上次我掉水里的时候,你怎么不动弹。”应永思眯着眼,嗔怪。 “殿下身边一溜精壮侍卫蓄势待发,我要也跟着走,那场面岂不是成下饺子了。”李元卿按了按眼眶,“我怕是着凉了,中午得回去一趟喝碗姜茶才行。” 李元卿赶回家时,李会卿也到了。 “你救的那位姑娘没什么,她那酒鬼爹怕不是个善岔。看我是位姑娘后眼神阴得瘆人,越要挤笑越瘆人。句句话旁敲侧击意有所指的,好叫人烦。你怕是做点预备,别叫人打蒙了。”李会卿说,“你若甩不掉,也糊弄着点。” “行。” “我就想着就你那狗厌人嫌的死人缘,十二殿下的里衣你也穿不得,当即就让人给你送衣裳去了。”李会卿伸出手贴向李元卿的额头,“没冻坏吧。” “少爷那怎么能叫狗厌人嫌呢。”管家说,“宁府的下人带着宁觉公子的令牌亲自来取的衣裳,还要当着街坊的面把宁家少主的令牌给我,说如果有问题,这令牌不用归还。好大的魄力。正好得是撞见了会卿的人,不然我可得瞎想了。” “宁觉有这么好心?!”李元卿摇了摇头,“耗子给猫拜年。宁家肯定又干大缺德事了。” “宁觉不一定得是李家的敌人。宁家尚未主动作恶的小辈,招安为主,实在确认为朽木,再按罪论处。”李会卿说,“宁家如此大的基业,外敌是不能轻易击溃的,需是内部的分崩离析。” “……”李元卿深吸一口气,“这活我干不来,太复杂了。现在没有对宁觉的恨意,我看不下去书。” “光看书不长脑子啊元卿。”李会卿捏着李元卿的脸,上下揉搓一番,“行了,等殿试完,再让含真好好教你吧。” “含真什么时候到呀?” “就这两三天了。和本家的聘礼一块到。” 李会卿看人极准,说是不像善茬,下午就能大摇大摆招呼一伙子膀大腰圆的乡亲围住国子监。名为感谢,实则强调李元卿在救人时与人姑娘对了嘴。这是要名分来了。 “我没有啊,不是我啊。我不知道。救人的是舍妹李会卿。你们上午不是见过了吗?她落了水换了衣服才去的西城,之后当然穿的不是白衣啦。我救的是猫猫啊。”李元卿抱着猫,晃着它的前爪,“难道就不能同时有兄妹两都为了救生而在同一个时辰进水吗?为什么舍妹去西城前不能到国子监呢?” “您这话丧良心。”李元卿堵住猫耳朵,“舍妹干干净净的,令爱干干净净的。为了救人渡气,这一行为干干净净的,谁脏了?真讨嫌。” “好了好了,有问题去李家找李少卿去吧。要上课了,拜拜啦街坊们。” “你也就是心善,对这种争着头攀富贵的人还好言相劝。早让护卫打发走还省时间。”说这话的是李元卿的同窗,威武大将军之子陈诚。他乘机揉了揉猫猫的头。太大力了,没轻没重的,猫都翻白眼了。 此人有勇有谋、算得关心百姓、嫉恶如仇。只是他爱的终究是笼统的百姓,对现实中在饥饿和劳累中煎熬的穷人视若无睹,偏喜欢凑过来说些李元卿不爱听的话。既然是好人,要好好说话。 “这姑娘一定是有天大的委屈才会寻短见。她那父亲嘴歪斜眼的,能生出这么端正的孩子也邪门。”李元卿放下猫,摸了摸它的头,看着它爬上墙头,逐渐离去,“都骂他们攀龙附凤,没人真正在意那姑娘了,真不好。” 陈诚若有所思。 “李公子还真是怜香惜玉。” 这个是宁家远亲,可以阴阳怪气。 “家里教的好。” 李元卿懒懒一抬眸,似笑非笑,阔步离去。 4.会春梦 忘晓衣袂翻飞如浪,在转角处却突然停了。等等,不是。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来势汹汹的激情让他感觉好陌生。无所适从。他抿着唇,均匀呼吸,拍拍自己的脸,擦去额头和后颈的薄汗,拍拍袈裟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这才迈步走进厢房。 敞开的雕花木窗前,李会卿半坐倚着桌沿,背对着清光,抬手翻看着一本泛黄的书卷。浅霞色的袖袍垂落,露出一截皓腕。眉若远山,眸似朝露,肤如凝脂,唇犹桃瓣。冰肌玉骨,亭亭玉立,堪称出水芙蓉。 忘晓的心跳得好快,他敛眸,低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李施主。”忘晓行礼。 “许久不见,首座大人。”李会卿起身,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眼下有颗痣,小小的,胭脂色。不笑时已有三分妍丽。直勾勾盯着人看时,如看似无害的果酒,不知不觉就叫人醉倒了。 “今日小女子叨扰,实是心中有惑,盼您能替我解答。”李会卿莲步慢移,裙摆摇晃。 “施主请说。”不知为何,她越靠近,忘晓越不敢看她。 “我请问,”他再低头就要弯成钩子了,李会卿手背在身后,低腰、倾身,凑近,笑得灿烂,“哪本典籍准出家人打诳语了。” 忘晓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退后一步,又低着头,双手合十。他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沐浴着和煦的秋光,白净的肌肤上泛起的胭脂色格外明显。看似清心寡欲不问凡俗的高岭之花,比谁都好调戏。 许是因为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忘晓怔怔看了她许久,李会卿向朋友做出的第一个关于他的评价是:看着清纯,实际骚得很。那是忘晓在德昭寺定期讲学之日,端坐在上首,低悦的声音将晦涩的佛法娓娓道来,眉目如画,神色清和,如披圣光。朋友说她亵渎圣僧,没什么好果子吃,之后怎么都不愿和她一起进寺庙,怕神明连坐。 “原是贫僧误解了。那时未曾见到施主,便自顾自说出了施主确实是比寻常晚才到的话。虽说并非诳语,却是妄语。确实是贫僧修为过浅,贸然行事。” 忘晓跟着李会卿定期施粥很久了,他能不知道,那个点她都独自在里屋点账、对数,他在前堂肯定见不到。 “是吗?”李会卿站直了身子,挑眉,丝毫不掩饰眸中的轻慢,语调轻佻,“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还以为是首座大人关心则乱、口不择言了呢。” 忘晓猛地抬头,瞳孔震颤,心跳如雷。像是被吓到了,他双手合十,急忙往后退,却直直撞在门框上。在对方的低笑声中红透了脸。他侧过身,一边深呼吸,一边念阿弥陀佛。 “施主。贫僧既然选择在此修行,便是对凡尘俗世并不挂怀。你的事,我当真不会说出去的。若是你想与我交好以让我保密,多此一举。”忘晓鞠了一躬,耳朵还是红的,“若您没有其他事,贫僧告辞了。” 什么事?忘晓无意发现李会卿在粥铺做假账的事情。 自从那天后,李会卿对他的言行越发暧昧。 “好吧。”李会卿不置可否,她折返,把佛法书原封放回桌面,“我来此,还想请问,首座大人近日繁忙于何事?何时能再见你?” 开玩笑。李家穷成这个鬼样,哪有什么闲钱。施粥,金钱主要来自想博美名的贵妇人和千金小姐,免费劳工一般靠的是美貌。尤其是忘晓那张特别吸引女子的皮囊。他不在,李会卿回家得晚好久呢。 “明天就忙完了。” “是吗。这么巧啊。”李会卿笑了,“您不会就是在等我上门吧。” 忘晓的耳朵红得要滴血,在银线包边的白色袈裟下,尤其明显。 “玩笑话。您可莫要生气。”李会卿收敛着脸上的玩味,装模作样地鞠躬,“我很高兴明天能见到你。” “嗯…”忘晓还是低着头,往外推开一步,让门。 脚步声远了些,忘晓探出头,看她远去的倩影。人走了好一会,砰砰砰心跳的频率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的他用手中的佛珠用力敲着自己的头。坏东西!蠢笨肮脏的坏东西。他懊恼地吐出一口气,朝着佛堂走去。 功课结束,忘晓回房,正要把白天李会卿抽出的书归位时,发现了一枚小小的白玉莲花耳环。李会卿对莲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偏爱周敦颐,按她原话:《周子全书》,看一次困一次,次次安眠至天明,放在床头半年还没看到第十页,她与周子肯定有缘。 她好可爱。 忘晓看着一只耳环傻笑半天。 等会,突然惊起的鸟鸣把他拉回。他轻轻放落耳环,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脸。还想还想还想!菩萨面前的一百遍《心经》都白念了?不中用的东西。忘晓!不中用的东西!学的东西都忘了? 他长舒一口气,用帕子好好包住耳环,恭放至桌面一角。随即,脱下袈裟和鞋袜,出门,跳入荷花池中。铺天盖地的冰寒袭裹住他,直到这彻骨的霜寒将最后一点神智都冻住,他才探出水面,趴在池边深呼吸。 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 不行。还得再来一次。忘晓屏住呼吸,转身,又沉入水中。 虽说折腾的许是狠了些,身子发热得有些不正常,总归是清白了些。忘晓换了身干净衣裳,盖好被子,怀着对成功守心持戒的愉悦入睡。 他梦见了李会卿。 她,穿着单薄到可以把什么都看清的衣裳,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与他接吻。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如三月醉人的春风,含着笑看着他,如湖面荡漾的涟漪。 她说,我也喜欢你。 忘晓梦遗了。醒来时还带着梦中如火的燥热。他坐起身,手撑着额头,慢慢呼出浊气。 他懊悔、愧疚和无助的并非是做了个春梦。而是他醒来后的怅然若失,而是无论如何只想把梦做下去的不舍。想,很想,现在还想。 5.新妇 好像也听过李元卿幼时在长平有一桩亲,但都没当回事。如今人都到临温了,温都人才反应过来。被救的姑娘小九和她爹算是在风口浪尖了。 李元卿的生活没有空档,学业外还有家事,因此总是愁眉不展、独来独往。国子监、李府,基本只在这两处打转。除了对宁觉嘲讽,或是与应永思说笑,和其他人说不来几句话。和鲜衣怒马恣意张扬的同辈完全不同。即便如此,仅凭那冬阳般温润昭和的眉眼和清隽无双的长相,也够招人注意了。更不用说那克制压抑之下的内敛冷淡洁身自好。 常年深居简出的李元卿硬是被捧上了温都六君子的位置。 因宁觉是君子之首,李元卿一度以为这是骂自己的高超表达。后来发现,以貌取人果然是最古老的陋习。部分人一厢情愿:钱势|才华+好看=君子。实在膈应人。 李家在南国百姓的风评极好。李家三代无一人有侧室,李新化丧妻后至今未娶,李元卿只叫得出宁玉这一外家女的闺名。就连宁皇后也想过,若李家…,李元卿必是宁玉良配。在这种情况下,李元卿说是猫,那就是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九父女不得人心,不顺天理,若不是一直呆在李府,早被人撕巴烂了。 “明天人就要到了,小九还待李府啊?” “中午就能解决,殿下要去看吗?” “啊?解决?”应永思眼波流转,有点摸不准这话的意思,“你、你去吗?” “我不去啊,含真去。” “含…贺含真去看李家解决小九啊。哇。”应永思的假笑中多了几分畏惧,“弟妹果然不简单。” “不是殿下想的那个意思。您下午就知道了。”李元卿说,“正好,我有一事想请教殿下。” “你说。” “后天,皇后娘娘的百花宴,我能带着含真去吗?” “你带…”应永思的表情复杂,“你知道百花宴是干什么的吗?你真是半点不开窍啊老弟。” “我知道。但我没见过白牡丹呢,含真也没见过。” “你说,你要是能说出来,我把皇后那白牡丹偷出来给你看。” “我真知道。” “我真把白牡丹偷出来送你。” “不是,那白牡丹娇贵,李家也没人养啊。而且我真知道。”李元卿的眸中闪过笑意。 “十金。” “我可不要,收受财物,回头就能告李家一笔。” “三日之内,我把李府门前的那条路修好。”陈诚参与了赌约。 “不是。我真知道。”李元卿笑着仰眸看他。 “你说。” 哄闹着,周围挤得人越来越多,一路集资到了三日之内把内城主街到李府门前的所有路都翻修。李元卿不喜人多,含着笑,收敛着仪态,与所有人都尽可能保持一定的距离。倒真像白牡丹重重瓣中亭亭玉立的花蕊。 “元卿,这桩买卖铃响了就不做了,你要真知道就说。” “我真知道。百花宴,看花嘛。”在众人哄笑声中,李元卿不慌不慢继续说,“看温都真正的富贵花,未婚男女相亲宴嘛。是不是?是不是?” “真当我是笨蛋啊?”李元卿洒脱起身,笑着环顾四周的同窗,“七日后是鄙人与含真的定婚宴,我在此就先谢过兄台们替我扫平街道了。到时候好酒好菜定少不了大伙的。” 出钱最多的应永思乐得不像是冤大头。 “这还没见着面就灵泛了,日后成婚了还不得聪明死你。” “是殿下提点得好。” “哎呀呀,真让你小子学着怎么说话了是不是。” 众人笑作一团。 李元卿站在人群中,像是凌云而出的雪峰,孤寒独绝。又罩着三分红霞,含着笑的面上带着胭脂色。分不清无情有情,只知动人。 原来这寒天,只冻彻了宁觉一人。 小九是被拐卖的,这中间不但牵扯着凶杀、抢劫、欺诈案,还有强卖、强逼人做窑姐等数项跌破道德底线的罪状。午后,李新化带着温都府尹查抄一路,收监几十余人。算到最后,罪魁祸首,居然又是直接打着宁氏作威作福的远亲。 宁玉,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小姐,在听到消息后气得捂着胸口在祠堂破口大骂,声泪俱下指责宁家纵容之责。宁高翰听得出宁玉最在意的是自己在李元卿心中的形象又差了,刚想用贺含真来讽刺,到底不忍,挥挥手关了她禁闭。 宁玉永远都配不上李元卿。宁家永远洗不白。它甚至停不下。宁家已经深深扎根在温都的罪恶中,哪怕只是慢了些,也会在眨眼间就分崩离析、被其他罪恶肢解。 大紫檀雕螭案,青绿古铜鼎,墨龙大画,楠木交椅,乌木联牌…宁家果真是穷奢极欲。宁觉的手搭在瑞兽炉口,炉中一金一两的银丝炭怎么会比国子监中的松木炭要冷。 次日,已经有人见过贺含真了。 “都说弟妹有天人之姿,贤弟好福气啊。”李元卿一进屋就有人起哄。 “没有那么夸张,可别捧杀。”李元卿的脸又红了,带着控制不住的笑意,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末了又正色着说,“遇到含真确实是我的福气。” “不问了不问了。”李元卿在大家的打趣声中耳朵越来越红,越来越抬不起头,“都不准再问了。我不听了,也不回答了。” “贺姑娘!”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李元卿眼巴巴地看过去,才发现自己被耍了。四周笑声不绝于耳。 “不玩了。我谁都不理了。”李元卿趴在桌面,把脸埋进臂弯。 文采斐然的优等生在聊起心爱之人时期期艾艾不成语词。平日独来独往的沉默寡语者仅因第三人的名字就被撩拨得招架不住。这算是人最喜闻乐见的笑话了。宁觉却只感觉自己的人生越来越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意义,他甚至在想,他和李元卿的喜乐份额是不是固定的,一个人在开心了,另一个人就没有了任何余额。 他真的太难受了。 6.花宴 宁皇后派人专门给贺含真送了请柬,请她一同参加百花宴。 国都的百姓,难免会因自己离天子的距离更近而对外乡人生傲气。温都的王公贵族更是如此,尽管长平是西都,介于十多年前惨痛的饥荒闹得过大,总有人认为长平是个巨大的泥泞不堪、野蛮荒芜的农野,认为贺含真不过是个长相平凡的乡野丫头。 贺含真,正儿八经没落名门之后。按照李新化的说法,贺家阔时都还不知道这些魑魅魍魉在哪个阴沟待着。没落,是因为不想参政,不是不能。贺家出过书圣,画仙,真论文化底蕴学识涵养,少有能及。 有些人想让贺含真在众人面前出丑,反倒给了她一飞冲天的机会。 水榭一角,竹影下,李元卿抱着一只挂着银铃棕绳的雪白小猫躺在醉翁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人群中不卑不亢应对得体的贺含真。 “元卿,我现在真觉得是你高攀了。” “那当然。” “灵儿!” 李元卿和应永思同时转身。宁玉这个名字取得即恰当,她透亮水灵,当真像是稀世宝器,连声音都清亮得像玉珠碰撞。云鬓上的凤簪蓝宝石坠与腰际垂落的浅蓝披帛相得益彰,银丝嵌边的水色罗裙在光下闪动着碧纹。宁玉一脸惊喜地看着李元卿,再看向猫。 “你怎么在这呀。”宁玉走到起了身的李元卿面前,低下腰用手指轻揉猫猫头,又起身笑盈盈地看着李元卿,“元卿哥哥好。” “这是你养的猫吗?”李元卿很想离开了。见宁玉却没有要接过灵儿的意思,只好随便糊弄几句。 “是哥哥的。”宁玉浑然不觉,看着李元卿笑得清甜。 “……”李元卿看了一眼应永思,他作壁上观。一抬眸,正好和数丈远的贺含真对视上。 “妹妹一定就是宁玉姑娘吧。”贺含真心领神会,走近,岔开二人,“果真是玉般的人,比传闻中的还要美。” 宁玉困着女儿家的三分薄面和矜持,眼睁睁看着李元卿和应永思走了。 “你们挺配的。女才,郎貌。她天生丽质进退有度长袖善舞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你长得还行。” “我、我只有长得还行吗?”李元卿眼睛瞪得比猫都大。 “你和其他人比,可以占个才华横溢。但和贺含真在一起,只这一个配得上。”应永思说。 “…”李元卿思忖,“有道理。有一个也行。” 李元卿将熟睡的小猫小心放在软榻的抱枕上,用帕子盖住肚皮。 “贺含真靠谱吗?李少卿一定要回长平?”确认完周围无人后,应永思低声问。 “李少卿的去留由长平本家管,我们说不上话。贺含真和那十辆马车的聘礼就是本家的补偿。恐怕没得商量。”李元卿倒了茶,“既然是李少卿选的人,应该理解得了变法的意图和难度。含真是好人,即使不赞同,也一定不会胡言乱行的。” “行吧。” “陈诚拉拢得了吗?” “还在接触。”应永思摇摇头,“宁家势太大,不好着急。” “知道了。” 到正式开宴时,贺含真东拐西拽加起来能说的出名字的人已经超过李元卿了。 “啊?” “笨蛋啊。和人打招呼不会?记住人脸和名字不会?说场面话不会?”贺含真笑着用帕子揉李元卿的耳朵,她说,“现在就差宁觉了。快让我见识见识这是何方神圣。” “这么着急吗?没必要吧。”李元卿的手搭在她手腕上。 “我连宁远都敬过酒了,为什么不能见宁觉。” “啊?”李元卿说,“不是,你什么时候…哪…我…。哇。我学三辈子怕也抵不上你一根手指头。但我今儿还没见着宁觉,他可能不来了,也可能过会和皇后一块来。” “你希望他不来?” “我每天都希望不要碰见他。” “是吗??是吗??”贺含真捏着李元卿的耳朵,笑得神秘兮兮。 “……”李元卿推开贺含真的手,“是的。是的。是的。” 李怀远管的严,谁敢拉着李元卿喝酒,第二天就能收到御史台的‘温馨提示’。除非是跟着应永思,李元卿在哪都被安排“坐小孩那桌”。就连应永思都被拉去胡吹乱喝了,李元卿还能自己慢悠悠地吃。 李元卿叫人拿来新碗筷,用筷子一点点去掉虾皮,挑出虾仁。 小半银碗虾仁请下人送去女席。李元卿三两声唤来方才看到的猫,把装着虾皮的琉璃盘放在地上,看着它试探着靠近、一口一口吞吃。 贺含真拍了拍李元卿的肩膀。 “吃好了?”这也太快了。 “没吃到呢。都看到仆人是从你这过来的,宁玉劫走了。这小姑娘怪可爱的。”贺含真坐在李元卿身侧,“看到我现在坐这,她还不得气死。” “那你还吃吗?还是我们能走了。” “再等会吧,没见着宁觉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好吧…” 李元卿突然感觉到左手指节有些痒,明明三花已经没在舔自己了…知道了。 叫太医能把宁觉叫来,李元卿和贺含真对此的感情并不相通。 手指和手背上因过敏已经有一片风团,瘙痒难耐,还在发烫。也不至于让宁玉看得泪水涟涟的程度。 小九的人生还如雨中浮萍,李元卿很难在此时对宁玉有好感。即使她是在为自己的微不足道的苦难伤心。 “元卿哥哥…你为了给我剥虾…”府医在右边涂药,宁玉占着左边,把贺含真倒是挤后面去了。 大庭广众之下整这死出,莫非宁家真就都是贱人吗。李元卿的眉头深深皱起,正要反驳,被贺含真捂住了嘴。 是真捂了嘴,后用擦脏东西做补。贺含真站在李元卿的身后,手搭在其肩颈处,笑容依旧得体,她说;“玉妹妹想吃元卿剥的虾,尽管吃好了。这点子劳力,与玉妹妹兄长在国子监对元卿的照拂比,算得了什么。” “姑娘言重。”宁觉的目光从李元卿红肿的手背移开。 “昨日夜深才发觉,定亲宴的喜帖少送了一张。实在失礼,还望宁公子莫要嫌弃。” “??”李元卿满脸困惑,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低下头一言不发。 宁高翰看向宁觉,宁觉却在看李元卿。 他有时候是在想,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做不到都开心,都不开心也能好受些。 “这是哪里的话。”宁觉笑着接过请柬,“承蒙高看,届时一定到场。送上祝福。” 宁觉为了说好最后的二字,真的尽了全力。 只是李元卿不知道、也不在乎。 7.尚方 “竟有此事。”丈高的嫦娥奔月屏风后,宁皇后不施粉黛、长发顺直,耳后别着一朵开得极好的红山茶,赤着脚踩在白狐皮毛上。她指尖艳红,正摩挲着画像上嫦娥仙子的脸。 “正是。李家有了个懂事的,这对宁家来说,是好事。”宁高翰说。 “懂事,还是会装。这可差太多了。”宁皇后斜看了一眼自己这个除了审美一无是处的弟弟,转眸看向一旁的宁觉,“你怎么看?” “即使李元卿娶的是大罗神仙,李家也翻不出姑姑手心。”宁觉神色淡淡,“不足为惧。” “是吗??”宁皇后走到宁觉面前,似笑非笑,“我当你这么在意李元卿,是把他当对手。” “姑姑不也更喜欢那些桀骜不驯、不喜近人的猫吗?眼巴巴凑上来摇尾乞怜的贱种,有什么意思。”宁觉说这话时低垂着眼眸,并不看她。 宁皇后二指捂唇,巧笑嫣然,依旧是动人心魄的美。 “画仙的画,我唯独喜欢这嫦娥奔月图。看这嫦娥,多高兴。放宁玉房里去,让她好好学学。”宁皇后转眸看着宁高翰,“不让她学卖笑逢迎,不教她勾心斗角,教她礼义廉耻,是宁家有这个底气不让她受委屈,不是为了在男人面前卖蠢的。” “是。” 温都主街。 “未见宁觉宁玉前,总想贺家人该是何等丑恶嘴脸,必是满脸横肉、青面獠牙,不想豺狼虎豹家倒生神妃仙子。仙姿玉貌,望之不似凡人。”回程的马车中,贺含真不由感慨,见李元卿没说话,又连忙找补,“我不是要为他们开脱,宁家的罪行罄竹难书,死有余辜。只是到底可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知道你的意思。”李元卿说。 “美爱你,你可不像有爱美之心。” 这两兄妹看李元卿的眼神都不清白。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数不清的农夫织女的血和泪浇灌出的花,再秾丽香甜,见之也叫人作呕。宁玉不是坏人,但她也不无辜。” “难道他们就没有悔改的机会了吗?” “我不知道,我给不了。”李元卿看着贺含真,“前些日子我救下的小九,还比宁玉小上三岁。一吊钱就被卖到了窑子里。她不从,便被老鸨用竹竿捅破下体、被乞丐轮奸。小九忍辱负重卖乖学俏,才换了个乖狗的称呼,才能有机会替老鸨上街送取东西。她听贩夫说起过李家,当初是特意在我面前跳的水。她说,为了博得老鸨信任,她也害过人。” “为了能重新在阳光下做人。要含垢忍辱两年仍不放弃,要踩着同伴的血肉向上爬,要以命相博,才能换得一个被我注意的机会。你不觉得,如果宁玉是无辜的、宁玉还有悔改的机会,这对小九来说太残忍了吗?” “谁给我母亲机会呢?谁给饥荒中死掉的万余百姓机会?若他们没有机会,宁家又如何能有机会,谁有资格给他们机会。”李元卿拳头紧攥,“宁家过的每一天凌驾在百姓身上的神仙日子,都让我食不下咽。” “我该死。这种话我以后绝不会说。”贺含真一手用帕子捂着心口,一手盖在李元卿的手背上,早已泪流满面。 “含真,温都此等虎狼之地,你愿以身涉险,助我一臂之力,我李元卿欠你,李家欠你。”李元卿握着贺含真的手。 “皇后不贤、太子无德。清君侧是所有仁人义士之责。我才是要谢你的那个,让我有机会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贺含真说,“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宁家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对、会的。” 李少卿离开不过三天,李元卿便感觉出不对了。 “元卿,我们都要学着长大了。”李新化握着李元卿的手,沉沉叹口气。院内鸦雀无声,草木萧瑟,唯有胡来的冷风作乱,“李家…哎……” 一个御史大夫,一个谏议大夫,李家毫无实权,又不见得如何圣心,能指着宁家鼻子骂这么久还屹立不倒,本身就是神话。李怀远李新化一直都察觉得到虚妄,从不敢懈怠,也不许自己的孩子招摇。 十年,来去自如的李少卿神不知鬼不觉组织起了太平会,暗自牵动着朝政。李家过了火,总能被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大事盖过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少卿永远都能及时为李家托底,不插手李家的任何决定,也从未开诚布公过:太平会到底是什么、怎么做到的,她想做什么。她一走,太平会这把隐形的尚方宝剑,李家看不到、也再用不了。 其他人呢,还会忌惮吗?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幸好还有贺含真可以用来解释李家趋于圆滑的行事。 “我还当元卿和弟妹真是去看花的,宴上才明白,元卿是来显摆自己的白牡丹的。”拿李元卿和贺含真开涮,已经是国子监这几日最受欢迎的娱乐活动了。 “哎呀哎呀。”李元卿敛着眸,笑得恣意,“我在哥哥们面前真是透明的。” 李元卿的五官线条走势柔和,标致中透着清隽,敛眸时雅净如写意竹。一抬眸,真如远山中浑圆的红日,只见高正凌云之气。此时,不过是贺含真手中的工笔景玉牡丹图。 “元卿今日气色可有些差,都有弟妹了,还日日挑灯夜读啊。” “你这就不懂了,有弟妹红袖添香,还不得越学越精神啊。” “那怎么能,元卿肯定独自学,才这么废寝忘食。你们倒是想想看,温香软玉在侧,当然是只有越学越想睡的理啊。” 哄堂大笑。 “啊啊啊。不!许!再!说!了!”李元卿一一指过去,说完便转身坐在位置上,展开书盖住自己的脸,“不许再说了,走开走开。” 李元卿的耳根真红透了,还有人想补两句,见夫子已经进来,便也作罢。 宁觉,早已岌岌可危。这些话他半个字都听不得,却把自己黏在原地,记得比谁都清楚。 恍然时,脑海中,揉捏着李元卿耳朵的是自己,与李元卿对坐剪喜字的是自己,笑问喜字是不是贴歪了的是自己,在人声鼎沸中与李元卿道同喜的也是自己,共入洞房的更是自己。 若李元卿当真不食人间烟火,对谁都疏离冷淡,他不至于如此嫉恨。 你让我好难过。 8.会破处(h) 百花宴,李会卿没有去。 天知道忘晓在看到房中走动的熟悉身影时有多高兴。昨晚他在佛前念了一整晚《坛经》都没能下的事,在此刻得到了释怀。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忘晓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门口。 “为什么?”李会卿手摁在账本上,拿着笔,抬眸看着他,面露困惑。 “皇后娘娘的百花宴。” “哦。目前没有成亲的打算,也没有和谁套近乎的必要。”李会卿算清了一行,正要填写,又想起了什么。她放落笔,靠着椅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以为你说你不问俗事,不关注这些。” “只是…只是刚刚恰好听到人在说。又见你在此,好奇而已。若是冒犯到了你,是我的错,之后不会了。”他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是吗?”李会卿挑眉,“谁在说?” “…”忘晓抿着唇。 “你能进来帮我个忙吗?”在忘晓编出合理的答复前,李会卿起了身。 “哦,好。”不用说谎,可轻松多了,他舒了口气,进了屋。 李会卿径直走到门前,合上。庭院里人来人往。米粥快热好了,桌椅碗碟搬动的声音很是嘈杂,细听,还能听到院外街坊的吆喝声。 一下就安静了许多。 “需要我做什么?”忘晓自觉后退,与李会卿保持距离。 “需要…”李会卿一步步靠近,逼得他后退到无路可退,“你认清自己。” 她笑着倾身,忘晓落了座,低着头,耳朵有点红。他不安地舔舔唇,双手合十,竭力坐得端正,强压着用尽可能的语气说:“若施主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 好一副刚正不阿自持守正的君子模样。看得她心痒痒。男人哪有什么圣人君子,都是装的。 “尔岚。”李会卿的声音转柔,左腿膝盖抵在他分开的两腿中间的空隙。 尔岚是忘晓的俗名。 忘晓抬眸看着几乎把自己圈住的她,微微蹙着眉,有疑惑。 “你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了吧。”李会卿的膝盖继续往上走,顶开他大腿的间隔。她弯下腰,伸出手,粉嫩圆润的指尖划过他俊秀的侧脸。笑容尽是轻浮的玩味。 忘晓不敢碰她,连怎么躲都不知道。李会卿身上淡雅的莲香迷的他连回应的话都想不出。她的膝盖离他的…只有不到巴掌的距离,仅是想到这点,他就连呼吸都控制不好。还是不敢看她,只好微微侧着头,欲拒还迎,一声不吭。他的脸好红。 “首座大人。”李会卿的笑容写着势在必得,直接探向他的要害处,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笑得更甜美,香如醴酪,低着腰靠得更近,压着声,“你硬了啊。” 这句话像是一盆开水,浇得他坐不住。极其莽撞地匆忙站起,差点撞到她的头。 忘晓走不了,在那个位置也站不稳,肩胛骨抵在墙上,手撑在扶手上,这才堪堪保持稳定。 “慌什么啊。”李会卿得寸进尺,索性单腿跪在椅子上,从头到顶占据了椅面,她继续靠近,左手指尖在他的腰腹处画着圈。扬起的眼尾是赤裸裸的挑逗,她挑着眉,用气音说,“怕大家发现百年难得一见的佛学天才,德昭寺的首座,主持的得意弟子。是个六根不净、挂念俗欲的荡鬼?” “你。” “我什么?”李会卿探进袈裟中,握住他早已坚硬似铁的肉棒,怜爱般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揉搓着那大棒的头部。有液体濡湿了衣裳。听着他咽口水的声音,李会卿说,“你说,我听着。” “别,别这样。”忘晓侧着头,手指紧紧掐住椅背,声音颤抖。 “真的吗?”李会卿温软的掌心包裹住他的肉棒,上下滑动起来,看着他越发迷离的眸子和逐渐抑制不住的轻喘,她皱着眉、微微翘起唇,一脸无辜,“我看你不是很喜欢吗。” 忘晓的眼眶逐渐罩起水雾。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淫荡啊,首座大人。”李会卿轻笑,“好下流的表情。看起来和那些秦楼楚馆里发情的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嘛” “唯一不同的呢。可能就是。那些凡夫俗子馋了渴了会大大方方自己找人消解。而我们南国第一寺的首座大人呢。” 李会卿撸动的速度突然变快,同时,另一只手伸进他的衣领,玩弄着他的乳头。陌生又强烈的快感一瞬间让他丧失对身体的控制,瘫坐在她的腿上,重新以仰望的姿态看着他。 李会卿的食指顺着他的脸颊从眉尾滑到唇角,她揉搓着他艳红的唇瓣,盯着他的眼睛,笑着说:“不敢承认自己的邪念。即使被满足,也要做出是被迫的、不是主动的、我拒绝过了的,贞洁烈女姿态。” 忘晓的眼睛好红,水润润的,真像是要哭了,只是不知是爽哭的,还是真难堪。 “行吧。”李会卿拍了拍他的脸,“我活菩萨今日发发善心,替你做这个坏人了。” 说完,双手圈住他的肉棒,快速撸动。 忘晓自小清规戒律背得严,从未体会过性事,面对的这又是李会卿。潮水般喷涌的快感,如洪水冲破堤坝般冲垮他的理智。他大口大口呼吸,仰着头,虚握着她上下起伏的手腕,春声越发不顾及。 李会卿上下扫了他一眼,冷笑,道:“说你淫荡就真不藏了,搭着我干什么,捂嘴啊。” “或者。”李会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低声说,“首座大人其实就像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其实是个骚货,最会发情的公狗。” 性爱,最让人分不清是极乐还是折磨。忘晓痛苦地看了她一眼,紧紧咬紧嘴唇。 还是失控地叫了出来,在释放的那刻。灭顶般的快感太过强烈,像在神魔两界走了一圈,甚至迸溅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忘晓侧趴在桌子上,深呼吸好几分钟,才算是部分回了神。 李会卿早已走开。她用茶水简单洗了洗手,回到书桌前,擦干净手,继续埋头处理账务。 “出去后顺便叫小崔给我续茶。” 她头也不抬。 忘晓的下半张脸埋在臂弯中,抿着唇,看着冷静淡然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李会卿。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把本就在情欲的加持下放大千百倍的爱恋酿得酸甜。这样的滋味,最是开胃。 你不亲亲我吗。 9.强吻 李元卿昨日忧心忡忡,辗转难眠,半夜醒来伏案写信,怕是受了冻。今日只觉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劲。 “散学了,走吧。”应永思轻抚李元卿的头。 “我再趴会。”李元卿挥挥手,埋在臂弯中。 说是睡了,却好像只是没醒,对周遭还能有模模糊糊的感知。能感知到寂静的室内并非全然空寂,能感觉到有人慢慢靠近。能嗅出晚风中宁家特制的沉香。李元卿头昏脑胀的厉害,眉头虽深深皱起,却醒不来。太累了…… 李元卿…宁觉每次想起这个名字,都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颤抖。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看着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这个令他日思夜想的人。你害我好惨,你让我过得好痛苦。我好想你,我想你想得好苦,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宁觉的手抬了又放好多次,像是考题中在井壁每日爬两尺、又在睡时落下一尺的蜗牛。 指背真的触及到温热的肌肤那刻,好似有一道电流穿过。他即刻收回了手。 又,再次试探着,用指腹抚过那张脸。 李元卿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在干嘛。好诡异。他不会是想把我的脸皮割下来吧,他长得也不比我差啊。 李元卿侧过头,把脸都挡住后,宁觉老实了一段时间。 他是不打算走了吗。手有点麻了,我倒数十个数后装作刚醒了,然后走了算了吧。不用和他说什么,平时和他也没客气过。那行,就这样。我真有点怕了。他今天神戳戳的。 有些灼热的呼吸连带着超乎寻常的柔软触感在耳根激起时,李元卿还有些迷惑,随后就是极度的错乱。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宁觉疯了吗。我靠。神经病啊。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走吗。我靠。怎么办。现在我不能把宁觉当成单纯的贱人了,他不是简单的贱人,他是个有眼光的贱人。 李元卿在装睡,宁觉知道。红透的耳根和握紧的拳头都是证据。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回头了。 当缠绵的吻再次落在李元卿侧脸时,李元卿受不了了。 “你干什么!”李元卿向后倒,用手抵住宁觉的肩膀,挣扎着。 “我喜欢你,元卿。”宁觉捧着李元卿的脸,一字一句恳切之至,眼中的爱意做不了假,“或许在十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喜欢你了。能不能不要讨厌我。我没做错过什么,我以后也不会再让宁家伤害李家了。” “滚啊。”李元卿用力地推搡,却无济于事。反倒几乎是被宁觉半压着躺坐在位置上。 “我真的好喜欢你。我无时不刻不在想你。”宁觉说着,更靠近了,他直直地看着李元卿的唇,眸子流光,又几乎是哀求地看着李元卿的眼睛,“能不能不要讨厌我。能不能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走开。”李元卿拔下头上的玉簪,抵着他的脖颈。 目中无人的自私鬼,这是李元卿给宁觉的第一个称呼,如今他也在验证这个形容。宁觉丝毫不顾离自己的大动脉只差分毫的利器,他只看着李元卿,这个带给他折磨和煎熬、也是唯一能将那时时刻刻烧得他要哭号的业火熄灭的神。他渴望拥有李元卿,或者被其容纳。他想要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一切生生世世与李元卿绑定。不管李元卿要不要。 “我真的,真的喜欢你。”宁觉的眸子泛着薄薄泪光,他从未对一个人如此卑微,可对他来说,骄傲和自尊不过是在李元卿面前随时都可以献祭的东西,“怜惜怜惜我吧。要怎样你才能看看我,对我也笑笑。你告诉我,我究竟要怎么做。” “去死,去死就行。我会在你的墓前大笑。要我看你的牌位多久都行。”李元卿全然被惹怒了,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少发疯了。披着人皮的蛆虫,多看一眼你都让我感觉恶心。” 话还没有说话,李元卿的唇就被堵上了。宁觉好像真的疯了,他一点也不顾李元卿的感受,只是凭着本能尽情索取、压榨、纠缠。当李元卿咬破他的唇,有血同时从簪子滑落,宁觉停下来,深深地看着李元卿。促使那瞳孔中的情绪沸腾般翻涌的,是愉悦。 李元卿看懂了,即使是痛苦,只要是自己给的,他都甘之如饴。 他大爷的贱得能升天的神经癫子让李元卿遇着了。 李元卿抢先做了动作。 “滚开。”那支沾着宁觉的鲜血的簪尖如今抵在李元卿的脖颈。 李元卿的眼神、语气,无不在昭示着决心。 “对不起。”宁觉立刻松开了手,他退后,低下头,闭上眼,深深叹气。落寞时依旧矜贵的坐姿一如当初国宴上在圣上身边睥睨天下的少年,“对不起。” “我不是…”宁觉睁开眼,墨玉般深邃的眸光暗淡无光,片刻凝噎后,他说,“对不起。你走吧。” 李元卿什么都没再说,将染血的玉簪重重扔在地上。转身离开。 群山之巅的天狼星有辽阔的天和迷乱的秋风。空荡的屋里只有宁觉和碎成两半的玉簪。 李元卿一口气跑到了大街上,周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李元卿却突然停了下来,慢慢伸手,去探自己的唇。好奇怪啊。为什么啊。不是,他有病吧。真的假的。他好贱啊。我、这,啊? 等会、不是。李元卿仔细思考,想半天后给自己整乐了。 哎呀没想到我李元卿还怪迷人的咧。 没乐三两下李元卿就停住了。干他大爷的,宁府全是贱货烂货蠢货神经病,都杀了,早晚都杀了。 我脏了,这嘴脏了,不能要了。 不是,宁觉他有病啊。李元卿大半夜睁开眼。 10.状元 宁觉告假,好几日没去国子监。 他只是坐在宁家的祠堂,喝酒。一言不发。宁高翰摸着胡子,散退众人,留他清净。 宁觉是宁家唯一的嫡子,即使他是个废物草包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宁家也是他的。他幼时玩心重,不爱读书,大字不识一个还无法无天。后来李元卿来了,一句“我不和笨蛋说话咧”,两个时辰把两年没学完的学好了。十年了,他也该发现自己和李元卿较劲,只是因为这是他吸引人注意的唯一手段了。 李家最令人生畏的点就在没人知道它背后的靠山是谁。但凡宁家动了手,天罚一般的警告就会到来。可除此之外,李家的守护神既不会帮李家,也不会管宁家。宁家学不会悔改,李家学不会俯就,二者水火不容。 宁觉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李元卿绝不是他能用真心换来的东西。 李元卿和贺含真的定亲宴,宁家没有出席,只叫人送去了贺礼。 “新人是不是很配?”满脸青胡茬,头发散乱,醉醺醺的宁觉问。 但凡换个人如此颓势,与街上的叫花子也无两样。可宁觉泛着泪光,憔悴落寞,反倒像是诗仙、酒仙,另有一番俊美。他等不及回答,又躺在地上,仰面朝天。任凭泪水慢慢从眼角滑落。明月高悬,乌云退散,清晖如轻丝,盖在女娲的爱子身上。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宁觉伸出手,圈住那月亮。 “配不配,一个下人可说了不算。” 宁皇后流泉般悦耳的声音响起,她挥退小厮,关上祠堂大门,款款走到宁觉面前。 “姑姑。”宁觉的眼眶泛红,坐起身,仰头看着身着明黄宫装的宁舒。 “这世界上的一切好东西,都要用抢的。抢得够多,有的够多,就能让好东西主动投怀送抱。”宁皇后抚摸着宁觉的头发,捧起他的脸,“要做好人,就只能伤心。你心疼人,谁心疼你呢。” “你就是心太软。”宁皇后握着宁觉的手,去够彩绘盆栽中的山茶花。 “没关系的,试了后就会知道,没关系的。”宁皇后摁着宁觉的手,掐断了长得最好的一朵红山茶,新鲜的树液渗出,划过宁觉的掌心,“别害怕。” “你,就是把他宠坏了。才委屈了自己。”宁皇后把山茶花别在宁觉耳后。 “我不想。”宁觉握住宁皇后的手,摇摇头,有泪飞溅到宁皇后的宫装上,一点深红,如血艳。 你必须想。 “我不喜欢让我的家人不高兴的东西存在,因为这会让我不高兴。”宁皇后的手顺势滑到宁觉的下颌,抬起他的下巴,“一个月后的殿试,你做了状元,进了翰林院,才有资格和我谈李元卿的去留。” “好好念书。”宁皇后将宁觉歪掉的衣领拉正,拍拍他的脸,“不然就给李元卿收尸。” 宁觉皱了皱眉,谁是状元真的是他能决定的吗。到底不敢驳斥。 再次见到李元卿,是在殿试的前一天。 “李元卿,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宁觉玄色斗篷衣袍上的云鹤在初秋的风中振翅欲飞,他站在李府的楼亭中,“试题早就传烂了。五品以上的官宦子弟,除了你,谁都有。”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李元卿看着他,面色平和,再无之前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烦躁,贺含真是个好老师,“我不要。” “你。”宁觉很快压制住眼底的着急,他叹口气,语气再次放柔,“我自愿给你,不要你给任何东西。这也绝不是局。你信我。” “我不要。天王老子给的也不要。”多说两句还是会露馅,深吸气,李元卿客气地行礼,“多谢宁公子仗义之举。若您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 “元卿!”宁觉拉住李元卿的手,又在对方的视线下松开,“没有意义,没有必要。” 李元卿只是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风吹得二人的衣摆猎猎作响,黑锦白棉来回纠缠搏斗,这也掩盖不了他们从始至终都是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的现实。对于李元卿来说,和他解释才是没有意义,没有必要。 想再多说几句话,多待一刻钟。话到嘴边,兜兜转转。 宁觉只能低着头,说:“明日见。” “嗯。” 往年殿试阅卷三日,今年活活闹出了七日。 殿试三十名开外的宁觉成了状元,殿试第一的李元卿什么都不是。七名阅卷官中的三名愤然辞官,在宁觉的坚决要求和宁皇后的涟涟泪水下,皇帝同意亲自阅卷。宁觉还是状元,李元卿只是前五,同为翰林院学士。 宁觉无论如何不肯接受,跪在御书房门外,恳请皇帝收回成命。 李元卿赶到时,宁觉快跪了一个时辰了。 “哥,你快起来吧。我都喊你哥了。起来吧。”李元卿半蹲在地上。 “我怎么能抢你的东西,你才是状元。”宁觉的精神有些萎靡,看着李元卿的眸子却依旧闪着光,字字情真。 好令人感动的笨蛋。这七天的争执之下,都没人在意李元卿的族亲李兰中出任长平府尹的事情了。 “宁兄,可是你再这么跪下去,我就得在含元殿跪下了。我不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诚惶诚恐说都是我不好,让大家为难了,说你真的才是实至名归的状元。”李元卿看着他,“别难为我好吗。” “元卿,我抢了你的东西。”宁觉看着李元卿的眼神带着不可思议,甚至是陌生,“你为什么不怨我,不说我。” “我对你们没有过幻想。宁觉。”李元卿看着他,把吹乱的头发捋到耳边,“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在让你自己好受,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那、那你我。”宁觉眸中隐隐有泪光。 这里从没有你我。李元卿看着他的眸中带着困惑。 “宁觉,听着。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喜欢或者是好感或者是什么,我勉强把这看做是对我的一种肯定。但你应该要清楚的,李家和宁家永远对立。我们甚至都不算是朋友,可能永远都成不了朋友。”李元卿的语速依旧不急不缓,“日后就是同僚了。请多指教吧。” 李元卿起了身,朝着依旧跪着的宁觉伸出手。 “你、你根本不在乎我是吗?”所以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所以没有期待。李元卿已经给宁家所有人定好了罪,目之一切,都是犯人,而不是人。 李元卿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宁觉。 怎么会不在乎呢。痛恨,欲除之而后快,怎么就不算在乎呢。凭什么你喜欢我,就特殊了呢。你的喜欢多得过我母亲吗,她怎么就没在天灾人祸里特殊呢。 李元卿长叹一口气,凝眸二三下,最后只是笑着说:“你这个问题,含真没教我怎么回答。” 11.求人 承欢殿。 “宁觉跟着李元卿走了。”宁皇后笑着,在鹤雕银边棋盘上落下白子,抬眸,笑吟吟地看着宁高翰,“弟弟,你又输我了。” “娘娘大才。臣弟自不能及。”宁高翰老老实实交出自己心爱的象牙折扇。 “都欺负到这份上了,居然毫无动静。”宁皇后纤细娇嫩的手指抚摸顺滑的扇骨。 “弟弟,”宁皇后挑眉,手背抵在下颌上,笑得娇媚,却令人不寒而栗,“李家的‘守护神’,好像不在了。” 李元卿不常应酬,对宁家更敬而远之。以前大型的宴会中,李元卿在泱泱人群中,离宁皇后远着。 这是宁皇后第一次看清李元卿。 清隽少年,雅正之气,鲜红的官服冲淡了眉目间的忧色,更添风华。站在人群中,又与任何人相去甚远。 蚌病生珠。 这是宁皇后第一个想到的词。 宁舒有些站不稳。李元卿让她不舒服,像是被推到废弃的旧阁楼,面对自己臭气熏天的尸骸。已经作废的理想,不该再提的豪言壮语,不能再想的故人旧梦,正在攻击着宁舒。正在以一种残忍的方式,剥去宁舒的皮,扒拉她腐朽的骨,找她早已喂了狗的心。 她不要,不要回去。不要反省。 都是李元卿的错,那么好干什么。活该要被踩进泥里,扔进粪坑,把光华都磨个稀巴烂。 全都跟着她下地狱。 翰林院只是中转,李元卿有意去地方历练。受门荫,做天子近臣,这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旁人只当是年少气盛,见不得宁觉。 “临温。这算什么地方。两个时辰,出了城门就到了。”李元卿抱着猫,看着和自己闲扯的同僚,轻言细语不急不缓。 “去临温边上也得一整天呢。” 李元卿敛眸轻笑。 “那你想去哪?” “临温,虹州,永州,幸州,临长,连起来画个圈。我想去圈外看看。” “老弟,你也就是山珍海味吃惯了,好奇糠咽菜的味。我就是从这个圈外进来的。我跟你掏心窝子,那些地你真受不住。” “总得有人去吧。”李元卿举起猫爪,点了点同僚的手,“哥哥,你也就是才来温都不久。不知道我李家是出了名的穷酸气。” “你就是太年轻。”同僚摸了摸李元卿的头,“长大就知道了。” “我还没长大呢?我都成家了。” “元卿,你没求过人。” “哥哥这话好生玄妙。”李元卿眉头微蹙,说话依旧含着笑,“我可得琢磨一会。” “和弟妹琢磨去吧。” 拿贺含真取笑李元卿的习气如今传到了翰林院。总能引得一片笑。 李家。 “宁家?宁家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宁高翰的意思是,你要去地方,可以。宁觉当县令,你当县丞。而且只能在圈里。”李新化说。 县令是县丞的顶头上司。 “…”李元卿按了按眉心,“宁家现在恶心人的水平真高。” “我觉得挺好的。”李会卿说,“宁觉能为你所用。” “这是哪里来的错觉?” “李少卿留的锦囊。”李会卿用袖口拿出一张被裁过的纸条。 “攻心。李元卿→宁觉。” “这里的箭头,不是暗杀的意思吗?”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元卿改了口,“行了行了,知道了。” 几度讨价还价,地点定在虹县,虹州中心。南国前十富庶之地。天杀的宁家。 “元卿。”李会卿端着热汤进了书房,合上门,看着书桌前郁闷不已的李元卿。 “怎么了?”李元卿起身。 “我有话想和你说。”她走到李元卿面前,放下藕汤。 “你说。” “只要是依附于他人,以美色取悦人和以才华吸引人,没有本质区别。最要紧的是,为自己争取能换得自由的筹码。” “?”李元卿皱着眉,没有打断她。 “小九曾是秀才家的姑娘,有些识文断字的功夫,会做事。如今在李少卿手下管铺子。这是她送来的感谢信,给你的。”李会卿将信递给李元卿,信封上的字迹算不得好看,像小孩子写的,却端正无比,“变法要提前了,你的去留对这有多重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有多少小九能因这而得到自由,你也应该清楚。” “宁觉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我不下推断。但他,确实在乎你,在护着你。”李会卿又将一小册子交出,“眼下,是不惜一切吸纳可以用到的势力的时候。你不是等着被操纵的棋子。即使成不了,即使输了,也比干坐着强,起码没失去作为棋手的尊严。在吏部的任命书下发前,我希望你能做些什么。”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走了。天冷了,藕汤趁热喝。” “嗯。”李元卿低着头。 …… 宁府的侧厅,李元卿食指绞弄着斗篷的衣带,咬着内唇的软肉,看了一眼宁觉后低下头,声音微弱:“我想去余州。” 余州,虹州临州。不算太穷,小半个州在圈内。 说永远对立的是你,说做不成朋友的是你。现在又觉得自己可以堂而皇之的上门提要求了? 确实可以。 宁觉就是李元卿的贱人。 “你就是这么求人的?”宁觉压制住笑意,看着李元卿。在设想中,他应该要远比现在戏谑(?)高傲(?),要极尽冷嘲热讽,折损掉李元卿的自尊,而不是轻飘飘的,如打趣一般。可是,这是李元卿第一次主动找他。 李元卿低着眸,睫羽有规律地轻眨。还没说话,耳根先红透了。 抬着眸,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剥了壳的荔枝。 “哥哥,我想去余州。”说完,李元卿抿着唇,直直地看着他。 十年前,他们第一次打架,就是因为李元卿不愿叫他哥哥、又被惹得烦了。 好可爱,好想亲…摁在床上亲。 宁觉的目光实在太过火热,李元卿微微蹙眉,敛下眸子,后悔起来。有点可怕。 “你走吧。”说完,宁觉转过身。 “啊?”我搞砸了吗,李元卿不安着,又实在不想待下去了,思忖半刻,离开了,“哦。” 脚步声渐远后,宁觉才转过身,取下帕子,鼻血没有再流了。燥火却还在烧着。 李元卿…宁觉身后烛火通明,金银器具璀璨,花团锦簇,牌匾上的居仁由义熠熠生辉。那扇无人的红木门只有两盏高悬的灯笼照亮道路。用力揉搓着脸,拍打着额头,要把脏念都排出去。 李元卿李元卿李元卿。 宁觉真的感受到了宁皇后所说的看着心爱之人不得不取悦自己的销魂滋味。野心膨胀得厉害,开了头,宁觉只觉得越来越欲求不满,想要更多。 有什么东西要把宁觉吞掉了。 连带着李元卿一起。 不要。 12.会雨夜(h) 那日的记忆反复在许多时刻,如鬼影般,缠绕着他。 寒蝉凄切的夜晚,忘晓躺在床上,皱着眉,死死咬着自己的唇,握住自己不争气的邪念,上下疏解。存了些对自己的痛恨和厌恶,他的动作很重,重到有点疼,重到分不清到底是在想办法满足自己,还是在惩罚自己。 白色液体喷出的那刻,他失控地叫出她的名字。 色欲逐渐褪去,呼吸也逐渐平稳。更深的、更无法疏解的潮水却又翻涌而来,它名为,思念。 忘晓破了戒,望之如故,实则早已是空心之木,存的只有李会卿。 而她呢,半分没被影响,看他的眼神是完全的坦荡。算上问好与告别,终日和他说不过三句话。她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验证自己的直觉。一道做对的题,没有关注的价值。 那天是十五,李会卿陪贺含真前去德昭寺上香。贺含真与住持论法,忘了时,再想走时,早已蓄势待发的倾盆大雨可不准了。二人便在寺内留宿一晚。 真是好大的雨,在走廊并肩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喊出来。灯是指望不上了,即使散雨不打灭,也被大风吹灭了。唯有借着电闪时的亮光,方能看得清前路。 “希望明天能见到首座。”贺含真抿了口茶,“不然又要刺挠,感觉事没做完。” “《伤寒杂病论》少你这无论去哪个都得和大中小人物打照面不然就刺挠症一席。”李会卿打趣她,“今天没见着确实奇怪。没事,明天早课你一定能见到。” “哪怕是真神,也不能让我在天亮前两个时辰起床。细想…有缘总会相见,来日方长。我是该改改我的毛病了。” “你真是。” 二人相视而笑。 又聊了二三句,贺含真回了房,李会卿正准备熄灯时,听见叩门声。 披上斗篷,将油灯放在离门最近的台子上。门一开,大作的狂风裹着厚重的水雾涌入室内,掐灭本就飘摇的灯火,刮卷着墙面上偌大的“定”字书画。 借着闪烁电光,李会卿看清了。 浑身湿透的忘晓无力地跪在自己身前,透明的雨水顺着他俊美的脸廓滑落,或是从下颌直接滑落至地面,或是顺着脖颈隐没入衣领。他浓密的睫毛挂着水珠,眸子蓄着泪,扬起如嫩枝般脆弱的脖颈,凄恻地看着她。在雷鸣声响起前,手指蜷起,哀求她抱抱自己,亲亲自己。 他真的尽力了,明明白天已经守住自己,明明看得出她不在乎自己,发誓不能轻贱自己,不能主动。还是败得如此轻易,如此彻底。 一言不发。李会卿合上门,慢吞吞擦去乱风吹到衣裳上的雨露,将油灯放落在桌面。 昏黄的灯火重新照亮室内,李会卿悠悠地坐下,拍拍裙摆,翘着二郎腿,斜靠着方桌,屈起的食指撑在太阳穴上。她俯视着他,勾勾手指。 忘晓跪在地上,喉头滚动,一步一步靠近。雨水在地砖上的深痕如两支长箭,贯穿他的影子。 “亲你?可以啊。”她弯下腰,笑眯眯地平视着他,“自慰给我看就行。” 她柔顺水亮的头发径直散落在肩膀,唇色比常日要浅,也润泽的多。用着绝顶清纯的相貌说着最轻浮的话,微凉指尖划过他的锁骨,漫不经心地眸子里丝毫看不出对人的在意或是怜悯,他却还觉得她是菩萨。 这个姿势和角度,恰好能让忘晓透过衣领看到若隐若现的雪色酥胸。他移开视线,吞了口唾沫。 明明已经看到了他胯下被顶起的布料,李会卿还是直起身,嘟起嘴,遗憾又愧疚地说:“为难就算了,别勉强。早点睡吧。” 忘晓什么没说,只是红着脸解开衣带,将裤子褪至膝盖,直勾勾地看着她,握住自己挺翘的性器。 这是李会卿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肉棒。深红色的,还有凸起的筋肉,没有想象得那么丑。那日隔着布料,感觉到不小,却没想到这么大。若是真插进去,得见血吧。 李会卿微微蹙起的眉让忘晓的脸更红了,他咬着唇,为自己的丑恶和堕落羞愧。却只是连眨眼都不舍得地看着她,一手扶着自己的肉棒,一手快速抚摸和撸动着。 他肌肉线条深邃,轮廓分明,若隐若现的臀部圆翘。实在说得上秀色可餐。如此具有力量感的腰臀现在正一下一下往前顶撞,伴随着无法抑制的火热喘息的,是一遍遍的她的名字。 这目光太有侵略性。她手托着下巴,近在咫尺的暖光照不化垂下的眸子中因失去控制感带来的寒意。 即便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那,看着他。忘晓所体会到的快感也超越了那些孤寂的夜晚的总和。他的眼角溢出水雾,喘着粗气,在风雨交加时,在檀香萦绕的寮房,在离金佛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毫无顾忌地放纵自己的色欲。 释放之时,那一声名字叫得婉转。乳白色的液体迸溅出来,落在青砖,和她雪白娇嫩的足尖上。忘晓跪坐在地上,单手点着地,深呼吸。 李会卿低身,抓着他的衣领,与他唇齿相贴。忘晓闭着眼,辗转于她柔软唇瓣的芳香,他仰着头,慢慢直起身子,追含她的舌尖。 行了。她推开他,用手帕擦去唇上的液体。 忘晓气喘吁吁,舔舔唇,飞快地看了一眼她,低下的眸子只有意犹未尽。他脱下衣裳,擦去地砖上的精液。 李会卿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忘晓,抬起脚,眼神毫无温度,说:“舔干净。” 忘晓捧着她的脚,从足尖,用舌头一点点舔去自己的白液。可逐渐,吮吸亲吻起她的肌肤来,他的呼吸越来越乱越来越重,投入地舔含着,越来越肆无忌惮。滚烫的热气烘烤着她,修长的手慢慢攀上她的大腿,用鼻尖顶开她的裤腿,顺着腿骨,一路向上。 “骚浪货。”李会卿踩在他的心口,将他推开,“滚。” 忘晓倒靠在地上,敛下眸中要抽皮扒骨般的馋。抿着唇。温顺地转身离去。 13.余州 宁皇后留了宁觉两日,李元卿先走马上任。 余州的支柱是桑蚕,全州的丝绸集中在余州最靠虹州的余县,加工后经虹州售往各地。受限于当地的气候,养不了金贵的蚕,做不成最好的蚕丝。余州百姓不富,一旦有天灾,饿死人也是常见的事。 宁觉到余县时,李元卿正拿着纸笔坐在城门菜市场和婆子们唠嗑。一开始,胆大的婆子和扭捏的姑娘还凑着一定要把话头引向李元卿有没有娶妻,要不要小老婆之类的。后来便是诉苦,你一眼我一语,恨不得把上三代的委屈都说尽了。 官府闻了风声,要捉拿敢妄议朝政之人,百姓四散,李元卿稳坐掉漆的旧木桌岿然不动。 “李大人啊。”县尉变了脸,“您亲自在这坐着啊。” “曹大人来得正好。”李元卿起身,指向牵着马站在路边的宁觉,“宁县令到了。” “哦哦哦。宁大人好。”曹县尉恭恭敬敬,嘴都要笑天上去了,“下官县尉曹护,我带您去衙门。” “等一下。”人要走前,李元卿看着街边的摊子,又抬眸看着曹县尉,“把人摊子都弄翻了,桌椅都弄倒了。不扶一下,道个歉?” “扶、哦哦哦哦,扶一下。”曹县令对着摊主抱拳,“对不住啊老人家。” 天黑了,李元卿还站在衙门口和一老头说笑。 宁觉倚在正厅的门框上,抱着胸。不高兴。 感觉到身后阴风阵阵的李元卿结束了和老头的对话,一转眼对上宁觉那臭黑的脸色,心都颤了颤。吓死了。 “你都没谢我。”宁觉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以美色取悦人…要紧的是换取筹码… 眼下,是不惜一切吸纳可以用到的势力的时候… 李会卿那日的话在脑海中回荡,李元卿笑了。 “我备了谢礼呢,煲了汤。” “真的啊。”宁觉亦步亦趋跟在李元卿身后,笑得相当不值钱。 李元卿坐在竹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桌面上的红泥小火炉,白瓦锅咕噜咕噜,不断有泡沫溢出。莲藕排骨汤香气四溢。 “还没开吗?”宁觉没烧过水,好歹热过酒。 “啊?哦哦。好了。”李元卿用布垫着,揭开锅盖,给宁觉装了一碗。 冬夜,鲜汤,爱人在侧。这一切真的会给宁觉幻梦般的错觉。因宁家祸乱朝野、鱼肉百姓而厌恶,因宁家权势滔天而奉承。宁觉和李元卿在极微妙的点,心照不宣地保持平衡。这注定是一场要醒来的梦,二者不共戴天、你死我活。这难得的幸福美满,会很短很短,需要宁觉一刻不停,想尽一切办法抱柴续火。 直到看到自己面前的县令官印,李元卿才相信自己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宁觉。 “为什么?” “这主意不是我出的。我没想压你一头。”他也没拦着就是了,宁觉继续说,“你的才华在我之上,我相信你能为余州百姓做很多事情。这权力本该是你的。” 虚假的自由,虚假的赋权,官印即使在李元卿手中,宁觉也随时都可以收回。宁觉的有恃无恐来自于宁家,宁觉不用做什么,也能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向正好压李元卿一头的位置。即便如此,即使是虚假的,一时的,被牵制的,这对李元卿而言,也是给脖子上的绳索松了一截。 李元卿沉默着,从宁觉手心拿走官印,指腹抵住尖角,看着他,说了声谢谢。 以李怀远等数位大臣领头的变法开始时,宁觉在织蚕丝。 “慌什么,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宁皇后将火红的山茶插入如云发髻,嘲笑菱镜中的宁高翰。 “分田地、减赋税、去恩荫,能一齐想出这些昏招也不容易。自己要吃糠咽菜,还要别人陪他一块。神智不清。真把那群伪君子只存在口中仁义道德当真了。也好。能给我看这种作茧自缚引火烧身的大戏,也不亏我这十年对李家的容忍。”宁皇后的眼尾上扬,低眸看人时自带三分凌厉,嗤笑时上翘的唇角,又有着无可比拟的明艳。 “娘娘,太平会有动静。”宁高翰仍旧不安,“我们真的要动手吗?” “那些世家贵族皇亲国戚可不是死的,看戏就是了。”宁皇后就势斜倚在梳妆台上,斜眼看着宁高翰,媚态尽显。“我宁家少主可是很支持李家的。动静,不能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宁觉…是不是也太惯着李元卿了。” “五年内,李元卿不死也得成宁家的菟丝花。即使是喂不熟的狼崽,也得乖乖跪着当狗。由他去。就凭他,翻不到天上去。”看着桌前锦盒中匀润明华的南海珍珠,宁皇后拔下金属护甲,捻起,“啧。李元卿…低头学乖倒挺快。我还真当是什么刚正不阿的绝世明珠。也好。一折就断一摔就碎,有什么意思。在我手下,以后有的是东西可学。” “对了,李元卿那小青梅接触得怎么样了?” “别说了。”宁高翰摆摆手,“和李家其余呆鹅一样。金银财宝,权势地位,都油盐不进。” “弟弟啊。”宁皇后深叹一口气,将珍珠抛却,“爱这些的人,谁进李家啊。” “八岁分离,十年未见,重逢第一天就亲密无间如胶似漆。素来不沾红尘的翩翩公子原来是为幼时青梅守身如玉。话本都不敢这么写。他们是装的,贺含真是来替李家在后院纵横捭阖的。”宁皇后手捧着下颌,看着宁高翰,好看的眉挑起,“好弟弟,李家教李元卿勾引你儿子,礼尚往来,你也叫人去勾引人媳妇啊。” 宁高翰愁眉苦脸,似乎仍旧不明白。 “叫人开宴。把全城的俊男美女都请来,叫个机灵点的注意贺含真的动向,特别是要注意贺含真看哪些不需要结交的人多。不到二十的少年,除了你家那个真呆鹅,红鸾星动得都一闪一闪的。”宁皇后说,“贺含真不像经过人事的,必要时候上点药。她不是骨头软的人,不太会为这点子事趴下去。不要威胁,装乖卖巧扮委曲求全,日后再慢慢接触也行。” “臣弟明白了。” 14.贺重逢·上(h) 陈诚终于找到机会了。他要找贺含真问个清楚。 安阳侯府,宾客云集,门庭若市。贺含真带着李会卿按例到各位夫人小姐面前说笑了会,便安坐在位置上,不轻易走动。 “会卿。”笙箫的喧闹下,贺含真一手捂着锁骨,一手用帕子掩着嘴形,在她耳边说,“我怕是着凉了,现在烫得慌,心口也闷闷的。” “啊?”李会卿担忧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要紧吗?要不我们回去吧。” “才来,就走。也太失礼了,眼下这关头,这种事做不得。”贺含真端起茶盏,只觉得又渴又撑,竟咽不下半口水。旖旎的丝竹之乐声声如钝器敲打着她,她撑着头,使劲摇了摇,说:“不行,这样下去我怕是要失态了。你在此替我掩护,我找个清净地缓会。” “好。” 行至幽静的廊道,贺含真这才扶着墙,抵着心口,长舒着气。她的后背已经漫起薄汗,风一吹,又热又寒。好难受。 “贺姑娘!” 十步外,陈诚步态踌躇,眼神却坚如磐石,还是那种脂润柔和、似玉非玉的昌化石。他的声音低哑,嘴唇紧抿,压抑着即将要喷薄的岩浆,说:“我们见过是不是。” “换个地方聊。”贺含真勉强站起身,看着他,“带我走。” 贺含真的眼神云遮雾障,如黎明前夕与天色融汇的群山。眼尾泛着桃色,西子捧心,欲说还休。还没真说话,陈诚就原谅了她。 她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陈诚关上房门,正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道歉时。一转身,她扑入他的怀中。 “吕…贺…”陈诚喉头一动,连话都不会说。 贺含真踮起脚,搂着他的脖子,柔软的唇贴在他的唇瓣上,舌尖浅尝辄止地点了点他的唇心。陈诚还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仍旧下意识地配合,在她离去后直直地看着她香甜粉嫩的唇,咽口水。 她问:“做不做?” “啊?” 便是在他糊涂时,贺含真又倾身,含着他的下唇,舔舐。纤细的手指顺着胸膛下滑,勾着他的腰带。陈诚如何能抵挡得了。他抱起贺含真,唇相接,舌相连,不停搅动、掠夺着。动作生疏得过于粗鲁和霸道,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吃入肚中。 “做不做。”贺含真推开他,气喘吁吁。 陈诚脸好红,愣愣地看着她点头。 “叫你的人去给我俩掩护。” “好。”陈诚舔舔唇,犹在回味。 他出了门,很快折返回来。便是一刻都等不了,驾着她的腿,抱起她压在软榻上,急不可耐地和她接吻。 “别亲脖子,会留印。”贺含真偏过头,推着他的肩膀。 “…”陈诚没有说话,只是辗转至她的锁骨,隔着薄衫亲她的软乳,用齿扯开她腰间的衣带。 他湿润的舌尖划过乳尖的那一刻,贺含真咬着唇,闷哼一声。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名。” “说话。”他极具威慑力的性器抵着她的腿根,用劲咬了咬她敏感娇嫩的粉乳。 她喘得好厉害。 “要做就做,少废话。”贺含真的花心早已泥泞不堪,湿成一片,她的脚缠住他的腰,仰着下巴,看他的眼神看不出情,只有毫无温情的欲。 “我找了你很久。”陈诚看着她,眼眶竟逐渐泛着雨雾,“我都想过你是不是死了,也没想过你的名字是假的,你怎么可以骗我。” 大哥,不是吧。欲火焚身到要烧起来的时候,你指望我跟你聊天。 “我不想再啰嗦了。”贺含真半支起身,左手抵住他的心口,把他推开,看着他,“走开。” 陈诚只是顺势斜坐在软榻上,衣裳虚掩下的身材健壮有致。轻而易举,他拉住拢着衣衫跌跌撞撞要离开的她的手腕。 “你被下药了,是吗。”他抬眸看着她,眼波如秋水,绚华中透着凉,“且不说你出不出得了这扇门。我倒是想听听,除了我,你能找谁护住李家的清白。” 他说的对,贺含真没想过真要走。只是在讨价还价。既然激将不行,就只能怀柔了。 她抿着唇,眸子水色氤氲,看着他的眸光可怜又无辜。慢慢坐在他身侧,她反手拉起他的手,用柔嫩的脸蹭他被剑柄磨得粗糙的掌心。 “帮帮我。你先帮帮我。好吗。” 不行。 天知道他被思念和失联折磨百余个夜晚训练除了多少的耐心和自制力。明明硬得都要爆炸了,明明哪都不敢看,还能强撑着,继续熬。 “我们是什么身份,我为何要帮你。”他靠近。 那药像是蚊子针器,顺着她的血管,把她的内脏叮得到处都是痒包。难以忍受的瘙痒简直让她恨不得把自己的皮肉剖开。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你。”贺含真倾身,半敞开的衣裳让他能完完整整地看清她的乳,双臂环在他的肩膀上,直勾勾地看着他,在他耳边说:“我想要你操死我。” 他咽口水的声音响得实在可爱。 贺含真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揉搓自己饱满柔软的乳房,顺势坐在他身上,用柔软处抵住他诚实的硬棒,亲吻着他的耳根,在他的耳边轻声喘息。 陈诚低骂了一句脏话。 他抱起她,扔床上,褪去衣衫,顺着她的脊柱,一路向上舔舐。贺含真隐忍的喘息比春药还烈。 他知道他错过了最好审出真话的机会。早就想到了。定亲宴上遥遥再见她的第一眼,他就彻底原谅了她。 陈诚亲着她的后颈,指尖顺着沟向下滑,试探性地插入花心,还没做什么,蜜水便源源不断地顺着指节滑向掌心,晶莹剔透。 鬼使神差,他尝了尝。 舌头伸进她的花心,含,吮。她不由自主地颤动以及下意识的抬臀简直是最高明的邀请,或者说,是诚实的勾引。陈诚握住她丰满圆润的双臀,含住发硬的花蒂,不管不顾,便是一顿猛吸。 贺含真咬着枕头,也没挡住溢出的娇声。 15.贺重逢·下(h) i52y zw.c om “轻点。” 她颤抖得不行,带着哭腔。敏感处禁不住如此不讲道理的对待。亮晶晶的爱液源源不断不断溢出。 “你好甜。我忍不住。” 陈诚讨好地亲了亲她的尾椎骨,笑得像笨蛋。 看着她的脊背,陈诚敛下的眸子只有无可遏制的情欲和离疯狂只有一线之交的占有欲。他突然想到,规矩如李元卿,虽然现在没有,但新婚之夜,一定会和她发生关系。 仅是这个念头,就让他如遭雷击。 “你…你喜欢李元卿吗。” 陈诚竭力用看似平淡的语气说出他心中的恐惧。李元卿太特殊了。南国才俊千万,唯独这个人,他不敢比。 救命啊。能不能让在床上磨叽的男人都消失啊。谁想跟你聊天啊。更多免费好文尽在:qu y ush u wu.co m 贺含真的指甲在床栏上留下月牙形的印子,药效催得她从痒到了疼,恨不得把自己砸昏过去。她长舒一口气,做出了能做出的最理智的回答。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贺含真起身,盯着他的眼睛。她的碎发被汗濡湿,唇艳如桃李,眉眼净是春色,“这算不算喜欢,取决于你怎么想。” 以情色换取支持,世上最靠不住的交易。相信情爱能永久的,都是蠢货。情话,都是梦话。她不指望能因此为变法派拉取有力的支持,但后果几近于零的回答,值得一试。 陈诚被压倒在床上,贺含真坐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脸颊。隔着软绸,扭动纤细的腰身,用花心上下磨着坚硬滚烫的肉棒。蜜水如泉涌,他的小腹和腿根波光粼粼。喘息声都如交合的私处,湿润,灼热。快感如潮,以极快的速度冲撞着他的神经,他的手搭在她的腿根,仰着头以弱势的姿态去争取她更深的吻。 看着她。 “含真。”陈诚的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捋到耳后,捧住她的侧脸,说,“新法不会成功的。李元卿是良人,但李家,是危墙。” “你会死的。”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做爱时论生死,真行。贺含真搂住他的肩膀,把脸埋入他的颈窝,深叹一口气。豁出去了,最后一次,他若再油盐不进,她就再也不管他了!! “哥哥。”贺含真与他十指相扣,那双他日思夜想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用唇瓣揉摁他的食指指节,“好哥哥的大棒再不插进妹妹的穴,我现在就要死了。” 说完,含住了他的指尖。温暖湿润的口腔包裹住他的手指,小舌浅尝辄止地搅动,皓齿轻轻咬着他的指节。清澈的眸子中是懵懂天真的无辜,勾起的嘴角是势在必得的自信,酿成的风情如酸甜的熟果,垂涎三尺,越吃越饿。 “这是你自找的。过会不许哭。” 贺含真还没来得理解这句话,就被扑倒了。 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时,她才感觉到了害怕。抵在花心处的棒头,大得过于有威胁性了。 “等…” 贺含真的手抵在他的胸膛,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撕裂的痛逼停了。 生理性的眼泪不断上涌,她大口深呼吸,不行,适应不了。陈诚有言在先,又被无与伦比的愉悦冲昏头脑,只安抚性地亲了亲她,根本不想停。 “不行。”她紧皱着眉,死死地抓着被单,咬着嘴唇,摇着头,一个劲往后退。 陈诚扣住她的腰,把她拽了回来。摁住她的手腕,强硬地继续。好紧,好暖和,小穴的每一块肉都在迫不及待地含吮着他,邀请他。前所未有的绝妙体验让陈诚忘乎所以。只想把自己与贺含真彻底交融。 “到顶了。不能了。” 好害怕。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紧紧捂着嘴,被直直顶开宫口。 如此敏感的地方被如此粗暴的方式破开,被贯穿的错觉促使贺含真仰着头,浑身软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到底,到底是谁说这很爽的!她要把李兰中那些误人子弟的混蛋书都烧了。 “含真。”陈诚带着笑,亲走她眼角的泪痕,吻着她的耳根,“我好喜欢你。” 说着,与她十指相扣。一下一下一下,在她的软穴里凶狠地抽插。宫口像是一张贪婪的小嘴,吮吸着他的棒头不肯放,夹得他倒吸凉气。抽出,在它尚未并合时用力顶撞开,宫颈的嫩肉被逼着反复含咬着他,快感如潮翻江倒海,堪称极乐。 强烈的痛感逐渐开出了些浓艳的快感。贺含真的眼神开始迷离,水色朦胧,咬着唇,不肯出声。她头上的发钗被撞得一晃一晃,珠翠叮咚。白皙挺翘的乳房更是,一跳一跳。 “好舒服。含真。”陈诚揉着她的胸,吸含,用舌尖撩拨她粉嫩的乳尖,笑着看着她不甚清明的眸子,“好棒。” 贺含真的唇上有了自己咬出的血印,即便如此,愉悦的春声还是随着无法抵抗的震颤溢出。娇软得像是幼猫的叫声。女儿家的羞意占了上风,她偏过头,脸红若桃李,不愿听。 好可爱。 “厉害,含真好厉害,水好多。”陈诚起了劲,一边干得她连咬唇的力气都没有,一边摁着她的手腕,在她的耳边煽风点火,“你听这操进去时的水声。” “轻、点。”贺含真哭着说。 “操你的水声好听吗?” 陈诚已经摸透了她的敏感点,次次照着那处猛攻。贺含真失控的声音叫人分不出是愉悦还是痛苦。 “好、听、吗?”陈诚指腹摁压在她肿胀的花蒂,发狠划着圈。 “不要了。”贺含真的手徒劳无功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哭得崩溃,“好听。” “谁操你的水声好听呢?”陈诚笑眯眯地凑上去亲她。 “陈、陈诚。” 缓了口气的贺含真泪眼朦胧,哽咽着。未曾想,不过是总攻前的休整而已。 要死了。真的像要死了。好像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贺含真再哭不出来,如涸辙之鲋,连眸光也一度是散的。颤抖着被极乐扫荡后,回了神,这世界也好像是陌生的。 “我好想你。我好喜欢你。”陈诚亲了亲她的眼角,眸如深潭,“可以骗我,玩弄我。别离开我。” 16.田园牧歌 变法的律令传到余县的那七天,宁觉的丝绸也织好了。 “就1000钱啊。”宁觉目瞪口呆,“我要把我的布买回来。” “这是你织成的丝绸的钱,不都是你的咧。”李元卿把其中的九百钱拿出,交给帮卖的女工,笑着告别她,“去掉蚕丝的成本,租金,税,抽成。剩下这些才是你的。” “啊,我的钱——”宁觉心碎地看着女工离去,第一次对钱有了实感,“九成都没了啊。” “好了好了,够了。我们买排骨去。”隔着衣袖,李元卿牵着宁觉的手腕出了门。 “不是。”宁觉想不清楚,“我的钱去哪了?半个月,一百钱,合着我忙活半年才买得起一匹。” “哎呀哎呀,都是这样的。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没什么好想的。”李元卿似笑非笑。 “老郭!”李元卿朝百步外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挥手。 “李大人,宁大人。”穿着深棕色粗布衣裳的男子规矩行礼,看着李元卿笑呵呵地说,“隔着老远我就在想,这人通身的气派,不像凡人,恐怕是我家大人。果真是。” “又哄我。”李元卿笑说,“西边的土地测算好了吗?” “还差点呢,西北边,靠虹州的那块,不好算。”老郭掏出一张纸,“这是那边交上来的。太离谱了。逗三岁小孩呢。” 李元卿拿过那张纸,手指微微蜷缩。 宁觉偏身看了一眼,没看出名堂。 “宁觉,我们先去西北边看看,好不好?”李元卿眸子中含着笑,轻言细语。 “好啊。” 站在田垄间,凄凄草木中,李元卿背着手,和面上沟壑四纵的老翁聊着天。李元卿始终是带着笑的,时不时点点头,应和几句。老郭偶尔翻译些难懂的土话。近日都阴霾密布,将雨不雨,难得透着厚厚的云层,有昏黄色的光打在三人的身上。 李元卿向后看了一眼,对宁觉勾了勾手指。 “排骨有着落了,藕还没有呢。”李元卿手撑在宁觉的肩膀上,指着田垄旁的枯荷塘,“我和老汉聊完天前,你挖的藕若能比老郭多,我答应你一个要求,怎么样?” “什么要求都行?” “不能太过分,也不能…嗯。” “行啊。” 宁觉从没有下过地,脱了鞋、卷起裤脚后,淤泥能下陷的深度出乎他的意料。在泥泞中,连保持平衡都不容易,可谓寸步难行。他学着老郭,笨拙地挽袖,试探着去掏软泥中的藕。塘水有些冷,闻不到荷叶的香气,残荷杆上的刺还总会划破皮肉。为了摸藕,好几次鼻尖都要点到水面,还是没能拔出一根完整的藕。他不知道用巧劲,也不知省力的姿势,很快就腰酸背痛了。 看着脆白藕筒中灌进去的黑粽软泥,宁觉挫败得很,索性掰掉另一头,把泥沙晃出来,用这看向李元卿。 李元卿和老汉坐在草地中的扁担上,正对着夕阳,正对着他们。老汉在说些什么,李元卿时不时点头、应声,却在一直看着宁觉。二分情真,八分意切,眉眼带笑,极尽温柔。这是真真落在宁觉身上的目光。 宁觉心跳如雷,恍惚着放下藕筒,看着李元卿,甚至不舍得眨眼。 他想死在这一刻。 “这些能卖多少钱呀?”宁觉指着自己和老郭一个时辰挖出的藕节。 “几十钱吧。”老郭看着宁觉挖出的许多断藕,笑了,“您挖出的那些,破相了,搭饶给人家,人家估计都不要的。” “几十钱?”宁觉皱着眉,“那能挣什么钱。” “哎呀就别说挣钱了。交完地租、人头税、田税,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不欠钱,一家人能过个好年就不错了。”老郭说,“等着有个好子孙考上秀才才可能存下钱呢。” 李元卿和老汉聊完了,捡起宁觉为数不多看得过去的藕,告了别。 和老郭告别前,李元卿给了老郭五十钱。老郭几次推脱,最后笑骂着收下了。 “啊。”那是宁觉挣来的钱。宁觉出五两、五十两银子,都没有这么心痛。 “五十钱够买排骨啦。小气鬼。”李元卿看着宁觉,看着看着就笑了。 “咱南国第一美男,今天成落水狗了。”李元卿提着宁觉的衣袖,擦去他脸上和脖子上的泥土。突然凑近,李元卿踮起脚,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还是条土狗。” 宁觉的心漏了一拍。一时间都不记得怎么呼吸了。 “你也是土狗。”说着,脸红成桃子的宁觉低着头就要把自己衣裳上的泥巴往李元卿身上蹭。 深夜才吃到的这碗莲藕排骨汤,是宁觉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浑身暖洋洋的,真惬意。他翘着腿,仰头看着漫天的星斗,清风一吹,忽觉过往的进二十年如梦般空妄虚无。前看,空,后看,也空。 他转眸看向屋内。时不时冒出黑烟的昏暗灯火下,李元卿看着温都的公文,笔根抵着额头,凝眸思索。正如宁觉大多时期看到的李元卿一样。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宁觉,你,罪该万死。 次日,李元卿在镇纸下发现一张字条:无田似我犹欣舞,何况田间望岁心。 游云惊龙,力透纸背。 一时怜悯罢了。宁家一旦倒台,就是彻头彻尾地命赴黄泉。宁觉没有理由这么对自己和宁家。这句话,又值多少钱。李元卿本能地想像以前一样不屑一顾、丢弃一旁,眼前却突然出现昨日农田中灰头土脸的俊秀少年,他脸上脏兮兮的,还在那傻笑。 算了,有心比无心好。 李元卿放进家书匣子里。 必须有个人在圈外,就是因为这些地方穷、没有过于强势的氏族。若圈内的变法因各种阻碍失败,还能有成功案例,可以说明问题的关键。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余州是先锋,一定要有所成。李元卿不仅在要这里完全推行新法,还要尽快带着人富起来。 毫无头绪。 余州交通不便、气候条件一般,没有珍贵资源。穷得有理有据,能富才奇怪。 宁觉最近自己在钻研养蚕,一天喂四次,其余时间翻山越岭找桑。即使把自己涂黑画丑,特意缩胸驼背,美男底子也不会变。李元卿近日难得的开心,就是因为宁觉告诉自己他在山沟差点被抢亲。 余州落初雪的那晚,宁觉没加被,他的蚕冻死了一大片。 李元卿怕蚕,总觉得蚕脸像人脸,摸起来也恶心,所以从未进过蚕室。抢救时死皱着眉头,忍着刺挠,把那些还能动的蚕清出来。 活下来的,不过百分之一。 他把头埋进李元卿的颈窝,抱住身子不放手。李元卿本能想躲,被抱得更紧了,犹豫二三,最终由他去。 “你不会在哭吧。”李元卿感受到了湿意。 “没。”宁觉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又往里蹭了蹭。 “行。”李元卿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情愫。 17.担雪填井 这场雪,下得太大了。 大到连余县主城都有房屋被压垮、砸死人的事情发生。李元卿白日带着人救灾抢险,晚上能独自坐在蚕室的门槛上许久。 发放物资、修建工事、免费施粥、减免赋税。什么都做了。 可是,一坡坡的果树仍在死去。牲畜也是。 怎么办。 州衙议事,宁觉念文书时才发现,李元卿这几天做了好多事,却全都以余县县衙甚至是余县县令代替。余州的状况很糟糕,除了余县外,都捉襟见肘顾此失彼。 “要刺史救助偏远县。还有修建水利,这个很重要。往年虹余二州,大雪过后必有大洪。叫得上虹州就叫,不行就我们自己搞。”李元卿的手搭在宁觉的小臂上,看着他,叹口气,“变法派在州衙说话不管用。宁兄啊,我所能仰仗的就是你了。” “我所能依靠的就是宁家了。”李元卿说这话时相当恍惚,带着深深的疲倦。 “你太辛苦了。”宁觉想伸手去摸摸李元卿的脸。对方偏了头。他只能收手,说,“知道了,交给我吧。” 二人一起过了年。还喝了些酒。 “我不知道,我只是讨厌不起来你。”宁觉趴在桌上,手握成拳撑着下颌,抬眸看着靠在竹椅上的李元卿,“我觉得你好特别。好聪明。觉得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你。只觉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但你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肯定是我做错了什么。” “……”李元卿含笑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眸光,对宁觉来说,冷如飞霜。 “你。”宁觉看了李元卿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宁觉不可能不喜欢李元卿。李元卿不可能不讨厌宁觉。宁觉不想挟恩图报,更不想由着李元卿忽略、排斥自己。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下贱,贪心,什么都想要。恨不得有外敌来犯,让我英勇就义了才好。这样还能在你心中落个忠义二字。”宁觉不敢看李元卿,盯着半新的桌子,不自觉泪波盈盈,“我是个懦夫。” “你不是。你喝醉了。早点睡吧。”李元卿有些厌倦宁觉这些小情小爱的把戏了。 “元卿。”宁觉拉住李元卿的衣袖,不肯让对方离开,泪说掉就掉,一颗颗滑落,他抬眸看着李元卿,低声下气,“你可以不喜欢我,但能不能也不要喜欢别人。能不能不要和贺含真成亲,不要和任何人成亲。” “元卿。”宁觉的头抵在李元卿的手背上,温热眼泪打湿对方冰寒的指尖,“我真的喜欢你啊。我真的,我不能,我求求你。我不求你喜欢我,只求你不要和别人在一起。这对我来说就够了。不要这么对我。不要折磨我。” “宁觉,你喝醉了。”李元卿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头,轻言细语,“早点休息吧。” 宁觉依旧拉着手不肯放开,他仰眸看着李元卿,泪如雨落。满是不甘和落寞。在李元卿以为他要说出些什么警告或威胁的话语时,骤然松了手。 “对不起。”宁觉吸了口气,转过头只看着桌面的菜,勉强挤出笑容,“明天见。” “…”李元卿点点头,“明天见。” 宁觉和李元卿无亲人在此,没想到会有人初一上门拜年。 老郭穿着九成新的袄子,带着自家做的鱼干、腊肉等产品,和全家一起登门拜访。李元卿笑着接待。 “大人,在我们这儿,有家室的人才用给小孩发红包咧。”老郭紧紧捂着孩子的口袋。 “我有,定亲宴都办了。等着及冠就大婚呢。快拿着,不然不许你进衙门了。” 宁觉的脸色在听到第一句话时就变得极差无比。吓得老郭不敢留了。 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除了百姓和下层官吏,大多冲着宁觉来。像往常一样,只见到了李元卿。 元宵节,应邀,宁觉和李元卿出席刺史的家宴。灯红酒绿,酒酣耳热,妙龄少女敬酒,李元卿敬了刺史后谢绝了美女的靠近。 “家里管得严。”李元卿含笑,“见谅。” 宁觉急灌了自己一杯酒,气笑了。 故意的,李元卿就是故意的。他宁觉就是这么贱的人吗。 李元卿是没必要交好,过得去就行。宁觉是得捧着的祖宗,爱怎样就怎样。宴会上,最家世显赫的二位,身边反倒无人侍奉。 只要李元卿不要求,宁觉便不问世事。他又开始养蚕了。春日,桑树发叶,好养多了。 李元卿好像迷上了蚕吃桑叶的声音,宁觉不在时,得了空就会在蚕室坐着。 变法两个月,最彻底最成功的余州深陷雪灾余波。其余各郡县,除了长平,无一顺利。官员糊弄行事,故意刁蛮霸横百姓,再以民意不遂为由公开反对、叫苦。 温都的家书越来越频繁。李元卿开始偏头痛起来,整夜辗转难眠。 宁觉回来时,李元卿靠在蚕室门框上睡着了。梦里仍旧紧皱着眉头,很不安稳。 元卿。宁觉蹲下,想摸一摸对方,又只是停在半空。 安静离开。 李元卿醒来时,已经日暮了。纯白的弯月出现在泛着蓝的深色天空,目之所及没有云彩,这似乎是个很好的兆头。向前几步,离了屋檐的遮蔽,再看,厚厚的云层堆积着、牵连着,像是山上化不净的雪。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一转眸,发现蚕室墙根放着一筐桑叶,有些蔫了。他回来了,也看到了。李元卿顿时心生懊悔和烦躁,发了桑喂了蚕后,再没有自己踏入过蚕室。李元卿讨厌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得无助又脆弱,尤其是宁家人。 “税少了,桑叶还更贵了,贵得还不是一点两点。”宁觉愤愤不平地吃了口青菜,“这群想钱想疯了的狗东西,见这边捞的钱少了就恨不得另寻千百处来补。肥头大耳的,居然还敢说自己也揭不开锅、生活困难。” “名字给我,回头叫县尉关起来。” “什么?真的可以吗?”宁觉瞪大了眼睛,隐约浮现出笑意。 “可以。捞不到百姓的税,就加价卖出去,挣外面的钱。这么基础的民生敢涨价,按照南国律法,重可腰斩。”李元卿说,“在家想不明白,就让他们在牢里醒醒脑子。” “哎呀,好爽啊。这事能我来吗?”宁觉摩拳擦掌。 李元卿点头,从袖口中摸出官印,递给他。 “等会,这是。”宁觉的笑意在看清官印上的字的那刻消失了,“这是县丞的,不是我的。” “宁家不用参与。”李元卿只说。 18.柳暗花明 不用参与,宁家也参与了。 州衙向县衙发号施令、要求放人,有心人士煽动人潮在县衙外闹事、散布谣言,刺史长史竭尽所能打压李元卿。相持不下之际,误以为宁觉是被李元卿架空的豪绅自投罗网,有一个算一个,全进了监牢。这下全都安分了。 没亲眼看到这处好戏的老郭没来得及可惜,转身又跟着李元卿出了门。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给足颜面,不开窍的就肉体开窍。老郭跟着李元卿走遍了余县除秀才举人官宦的小康和富裕之家。 “大人,真的不用拜见刺史大人吗?” 州衙的位置极好,排场极大,来回总避不开。 “老郭啊。”李元卿把习惯性走在自己身后半步的他拉到与自己并肩的地方,说,“余县民心已定,现在到底是刺史指挥余县,还是余县指挥州衙,你想一想。” 新法的成果需要时间,雪灾的损失近在咫尺,修建水利工程骂声一片。春日好,宁觉在院子里都种了许多桑树,举着锄头和乡亲一块修坝去了。 宁高翰一天能收到十封诉苦信,近日最疼爱的小美人老哭唧唧地说自己父老在余县受委屈。虽说总不过是想要宁高翰把她偏门亲戚接到国都来住的小心思。他也不免有些担忧。 “娘娘,不然把宁觉叫回来吧。余县这么搞,其他各州心乱了。” “宁家打条狗,打了就是打了,用得着解释?谁准畜生动心思的。”宁皇后斜倚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抬眸,“不听话的狗,打;偷懒的狗,打。” “连李元卿都绝望到要借宁家的势,让宁觉出手镇场了。这变法,是彻底完蛋了。”宁皇后仰着,看着天花板上的游龙戏凤图,“不够高洁,不够高明,李元卿,也就长了张好脸。” “对了娘娘,有个好消息。”宁高翰笑嘻嘻地说,“最近,陈诚老往李府走。” 前几日,宁府的人、的药没派上用处,反倒蚀把米,叫贺含真不敢出门。 找李怀远可以去御史台,找李新化得去门下省,找李会卿得去西城。老往李府走,只能是去看一个人。 贺含真。 宁皇后轻笑一声。 宁觉的树种得太密了,一个比一个蔫。李元卿移了些散在县衙四处,犹豫良久,还是将多的全都插到了自己院子里。宁觉娇生惯养的,原也以为做个两三日就顶天了,没想到真能坚持,还学了些俏皮话逗李元卿开心。 起先,他还会拿着磨出血泡的掌心,和李元卿撒着娇说要喝藕汤。 “现在春天,秋冬才有藕。” “那元卿还会什么吗?”宁觉看着李元卿的眼睛亮亮的。 “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我娘只来得及教会了我爹莲藕排骨汤怎么煮。 见李元卿的脸色沉了下去,宁觉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刚慌张想找补,却见李元卿笑着、隔着衣袖牵起他的手腕。 “走,上药去。” 又开始下雨了,都说这只是小雨,天晴了再继续修也不会碍事,李元卿却坚持一鼓作气。完工宴那天,李元卿一桌一桌地敬酒、致谢,喝得满脸飞霞。慢慢散了场,老郭带着人收拾残局。 “走啦。”宁觉拍拍仍趴在桌面失神的李元卿。 “我还没敬你呢,是不是。”李元卿拉着宁觉的衣袖,面若桃花,仰着头看他。 宁觉发现李元卿说话的速度比以往要慢,眼睛水漉漉的,格外动人。一如往常,宁觉的心跳在李元卿的注视下砰砰作响。 “宁觉。”李元卿扯着宁觉坐在自己身侧的位置上,看着他,“谢谢你。” “你、你是,你…” 李元卿说着陷入了沉思,睫毛眨得很慢,蹙着眉,似乎有些不解。好像有些委屈。 谢谢你愿意从一等一的富贵地陪我到这穷乡僻壤。可本来就不是我让你来的。谢谢你愿意把县令大权交给我。可这本来就应该是我的。真的需要感谢一个把自己腿打断,再给自己一根拐杖的人吗。 “你。”李元卿深深地看着他,叹口气,“谢谢你。” 宁觉没有说话,只是试探着,摸了摸对方的头。眸子含着温润的笑意。 水利完工的第三天,蚕结茧的关键时刻,宁觉的蚕生病了。狂躁不安,却不吃东西,到处乱爬,接着就是,一茬一茬地死。 “哎呀宁大人。您这蚕得湿症了。”老郭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这天太潮了,就容易这样,赶紧清走吧,不然就要臭了。这些架子筐子布条什么的都得好好洗一洗,在太阳底下晒三天、晒透了才好继续用。在开水里煮一刻钟也行。” 宁觉又要哭。他从背后抱着李元卿,头埋在其后颈。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气息,与对方在蚕室亦步亦趋。 “宁觉,宁觉,这一筐好像都没事。”李元卿晃晃宁觉搂住自己脖颈的手。 真的。 宁觉用袖口揉了揉眼睛,笑了,眸中还有水光。 宁觉仅剩的蚕结茧的那夜,山洪暴发了。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房子都在抖动,老郭的心也在颤。好大的雨,打在人身上生疼,伞撑不了一会就会打烂。李元卿带着斗笠,披着雨衣,站在山路上,看着怒吼着翻滚的江水和堤坝。 宁觉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李元卿没有看着自己,只是深深地蹙眉看着山间,在电闪雷鸣的间隙,看着被淹没的田地和矮丘。好无助。 他反手紧紧握住李元卿的手。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李元卿和宁觉组织人加固堤坝、救助灾民,有时吃着饭就睡着了,更多时候根本来不及吃饭,边走边随便对付两口干粮。这是余州近二十年来下得最大的雨,这是余州五十年来死亡人数最少的洪灾。 雨过天晴的那日,李元卿和宁觉都嘲笑着灰头土脸的对方。 从州衙出来。 “虹州损失好严重。百姓真可怜。”宁觉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咬着唇谨慎地看着李元卿,“怎么办,我好坏,我又觉得都是他们不听你的,活该,解气。我现在特别幸灾乐祸。活像小人得志。我是不是特无可救药。” 怎么能期待从未当过受害者的人真正体会到那种十年怕井绳的伤痛呢。宁觉从未成为真的会因官员的失误而丧命的人,虹州百姓的悲喜,对他来说是虚妄的。 李元卿,没有回话。 “你的蚕都破茧成蛾了,抽不得丝了。” “老郭和我说,要织成一匹布,起码要一千个蚕茧,我那几十个蚕茧的本来也不够用。” “现在我有蚕种,衙门还有桑树,未来好着呢。” 宁觉笑得很畅快。 19.风起云涌 新法的推行是循序渐进的过程,李元卿在新法颁布前就基本测算好了余县的土地情况,因此在前期并不很匆忙。如今新年伊始,春耕才是大关。宁觉在洪水结束后开始部分接管县令的职责,比如断案。 宁觉很适合干这个。他天不怕地不怕,也不会被收买,凡事可以按照极其朴素的惩恶扬善观解决,丝毫不用顾及谁谁谁背后会有靠山。很快扬名余州。走上几天几夜专程请余县县衙断案的人越来越多。 宁觉俊美无双仪表堂堂,粗布乱服不掩天潢贵胄之气。说话抑扬顿挫洋洋盈耳。官服一穿,醒木一拍,凤眼一定,比演得还好看。英明神武的少年,明察秋毫的判官,体察民情的县令,听说还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我的娘咧,谁还不知道余州来了个大罗神仙。宁觉的名字响彻余州,李元卿的县令官印越用越顺手。 五月初,春耕基本结束,李元卿终于从州县边回来了。 “我很想你,你也想我吗?”晚膳时,宁觉低声飞快地说。小心打量了对方的神情,红着脸,又装作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立马转移话题,“我的蚕养好了。结茧了。九百多个,差不多了。” “我经常能听到你的名字,大家都很喜欢你。”李元卿说,“你要织布吗?” 那你也喜欢我吗。宁觉拳头合拢轻咳一声,把这话咽掉。 “我卖掉了。得了四百余钱,放在蚕室西角的箱子里。这钱可以用来秋冬买藕买排骨吗?”宁觉眼巴巴地看着李元卿。 李元卿这才记得,自己好像和宁觉说过只能用他在农事上挣的钱买食材。 “好。” 新法推行半年,除了余州和长平,全都举步维艰。各地的春季文帐一片惨淡。这样的成绩,年末述职和自寻短见没什么区别。 其余地方李元卿不知道,虹州毫无成效主要是因为其大氏族强盛,不动如山,其下的各路田主有恃无恐,有样学样,分田时只把差田分出去,除了一顿折腾外,几乎没改变什么。甚至连一些农人本来有的好田也被忽悠着给出去了。 可惜李家不得重用,变法派无实权。若百姓有兵就好了,就能不怕宁家和其他氏族,保卫自己应有的东西。 李元卿很自然地走向了相当危险的地方。 虹州百姓是有‘兵’的。虹州余州和其他两州相交的地方,有一窝‘义匪’。干的是劫富济贫的事。若能让他们出面保障虹州分田…甚至若能干脆招安了他们。 这是值得用生命冒险的尝试。前途光明。 匪头很难形容,看到一个眼中有光的清隽少年热切地看着自己时的感受。尤其此人还双手背缚,脖颈旁边是白得发亮的剑刃。 “你那么高兴干什么。”匪头忍不住问。 “我在看虹州百姓的天兵神将。” 李元卿原原本本把自己的身世、变法派的意图、虹州的困境、以及虹州和余州的差别说了出来。余县离哪里都近,这些土匪都听过宁觉的大名,知道余县的县令全程亲自参与修坝、赈灾一事,李元卿更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过部分土匪的家里询问过情况,帮过忙。 李元卿的手脚不知何时松了绑,还有人自觉端上水,大家坐在一个桌子上。余州其他地方差了点,可只要是提到余县,只要说出街道,李元卿就能说出住了谁。余县的大部分人分到了土地、减了税,这就是李元卿的底气。 “老弟要我们干什么,尽管说。”匪头攀着李元卿的肩膀。 “我要虹州百姓也分到地。虹州那些为富不仁的狗东西欺负乡亲,我看不下去。他们就是仗着大家没有势力,没有权力。我就想让这群人知道我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李元卿说,“我会修书给我父亲,让他在圣上面前说明情况,让朝廷不干预。我们不是匪,我们只是要公平;我们不是反贼,我们只想把畜生赶出去。那些阳奉阴违、欺负圣上子民的才是反贼、强盗。他们才该被剿灭。” 这话说得所有人都沸腾起来。但凡家里有两分薄田可以立命的,都不至于落草为寇。本就都是只把屠刀伸向富人的义士,又多少牵扯到了一些远亲的利益,简直万死不辞。 当有大哥扭捏着问他们能不能分到田时,李元卿做出肯定回答。说先让大哥们销掉案底,以全新清白身入余县籍,再转入虹州。如今余州已经分完了,不可能再变动。虹州比余州富,这买卖赚翻了。 匪头是眼泪汪汪,握着李元卿的手,亲自赶一个时辰驴车送的人回府。 州衙亮得不正常,散着肃杀之气,李元卿暗觉不妙,三条街外就送别了大哥。 “你死了得了呗。” 宁觉横了李元卿一眼,眼眶一下红通通的,说着便高仰着头转身就走。 “不是叫你明早再说吗。” “是宁大人自己发现的。”老郭连忙摆手。 “好吧。” 李元卿放下包袱,遣散全州已经整装待发的衙役,许诺今日到场之人日后可带薪休息半日。等人都走了,李元卿才回了府衙内院。 李元卿刚进门,就被人掐着脖子摁在门板上狠亲。没什么章法,只是排山倒海的焦虑和担忧必须以最深刻的肌肤相贴的亲密得到满足。换句话说,宁觉骂得还挺脏。 呼吸不过来了。 宁觉反锁住李元卿抵抗的手,拥着人亲。 李元卿是趁着自己突然主动后,他不可思议地迟疑时,逃离的。 “行了。” 李元卿皱着眉推开宁觉,点燃桌面的灯油。 “什么叫行了。你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你知不知道那伙子人能有多穷凶极恶。开肠破肚曝尸荒野的例子比比皆是。” “你才是穷凶极恶的那个。”李元卿感觉自己的嘴肿了,深拧着眉,说话也没好气,“人家对我客客气气的,还专程赶了一个时辰的路送我回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宁觉在李元卿面前坐下,眸光中的泪水在灯火的照耀下流转。又是不自觉地哽咽。 真爱哭。 “下次不会了。行了吧。” 下次还敢。 “李元卿!我没和你开玩笑。”宁觉猛的站起身,俯视着对方,训斥着,“我告诉你,再有下次,你等着虹州和余州给你陪葬。你自己掂量。” 好难听,好任性。神经病。 “你不是这个意思。”李元卿抬眸,脸色一下变得阴沉起来。说话声前所未有地生冷。像是淬着冰。 “…”宁觉走近一步,直直看着李元卿的眼睛,眼底有腾腾流淌的岩浆,一字一句,“我是。” 无可救药的顽劣。果然,对宁家人抱任何一点期望都是对自己的残忍。李元卿你个蠢货。 “滚。”李元卿别开脸,将自己隐在黑暗中。 “…”深呼吸后,宁觉的语气放得很柔很轻,他慢慢蹲跪在地上,抱住李元卿的腰,语气委屈又哀怨,“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气糊涂了。我只是太着急太担心你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说。”宁觉把脸埋在李元卿的怀中,声音闷闷的,“我错了。你别讨厌我。” “我没有,我困了,你走吧。” 李元卿仍旧不愿看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即使宁觉与对方最柔软温暖的心腹相贴,也只能感受到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 功亏一篑。宁觉深呼吸,乖巧离开了。 仍旧沉浸在欢欣中的李元卿不知道自己在南国这辆正在坠落悬崖的马车上放了把火,开了个农民聚众抗议却不受到任何惩罚的头。这把火零零星星,在少部分地方自动地、有效地推行了新法,最重要的是,在五十年内内把应氏南国拔根而起。 李元卿生前没看到。 这或许是一种幸福吗。 20.月轮终洁 赈灾、修坝,支出巨大。今年的收成填不上这窟窿。李元卿得做些什么。 偏生温都又有了动作。 宁皇后命李元卿亲自回国都述职,惊蛰后,及了冠,成了亲,再回余州。 一个打断腿,一个先发疯后给拐棍。一家人配合就是默契。总之宁家若生矛盾,剑锋也只指向外人。人和贱人的本质区别,就是宁觉脱不开宁家。指尖点着土壤,全部身子却在云上、受五彩霞光独照。只要有宁家,那光就透不到山巅和田野。 宁觉不高兴,终日念叨能不能不成亲,能不能干脆不回温都。李元卿觉得他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越来越早出晚归。 临行前,李元卿终于狠下心来,让余州本地富人“自愿”承担赈灾、建坝的支出。 “诸位真乃仁人义士,我南国支柱。待月底我回了国都,上报天听,功劳簿上都有大家一笔。”李元卿笑眯眯的。 此绝非良策,断财路和抢钱是两个概念。李元卿在逼着那些忍气吞声之人倒向自己的对手。 顾不得那么多了。 回国都。 含元殿。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为什么每次宁皇后遇见李元卿,就开始失常。她怎么会想到这。 李元卿瘦了,褪去了婴儿肥,面部线条从柔和变成流畅。更显瞳深如墨,质清绝。如一块倾注了一生心血后雕琢成的良材美玉。说话依旧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不卑不亢,从容不迫对答如流。这是在做事、做成了事的人才会有的状态。 那亮如星的眸子扫过自己时,宁舒难得地感觉到了心揪,猛地一下让她喘不过气来。肯定是懊悔,因为她小看了对方,纵容其做出了成绩。 不过是小小的李家,小小的变法派,有什么紧张的,她是不是老了,才这么神经。只要她想,李家根本活不过开春。 不用两个月,她就能让李元卿跪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 宁皇后眯了眯美目,斜倚在凤椅上,手背虚撑着下颌,看着李元卿饶有兴致地似笑非笑。 真是迫不及待看到人肝肠寸断低头折节的美味模样了。 圣心大悦,重赏县令宁觉。盛赞南国最年轻的状元郎。对李元卿只是捎带的一句:李爱卿也是我南国的中流砥柱。 圣上的说话水平还是那么一骑绝尘,即使仔细琢磨,也确认不了到底是被夸了还是被骂了。 宁觉一贯是宴会的宠儿,李家从不受待见。李元卿乐得只和贺含真说些趣事。郎才女貌,言笑晏晏,好一堆恩爱有加的璧人。 宁皇后突然赐菜时,全场顿时静悄悄的。 “这一碗名唤白玉藕节鱼丸。娘娘希望您能继续守身如玉、忠孝节烈。” 云山蓝莲花琉璃盏中盛着藕色松花鲈鱼丸,清汤上飘着薄薄的油花,洒着党参丝。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宫女跪在贺含真的面前,高高举起银托盘。 贺含真的脸色有些难看,很快微笑着做出体面回应,谢恩后接过。温都城中传过些她和陈诚的风言风语,因她处理及时,陈诚又早回了幸州军营,因此从未被当真。如此,这算是御证了她与外男有染的传言。 这算是一巴掌打在了李家的脸上。 周围人窃窃私语,宁觉听得烦躁,正欲开口训斥,却见李元卿伸手用筷尾戳进鱼丸,放入口中。侧倚在檀木椅的扶手上,慢慢嚼着,牵着贺含真的手继续和她玩游戏。 谁说李元卿不能是那个继续守身如玉、忠孝节烈之人呢。 宁皇后并不失望,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那妒得要捏碎手中金杯的侄儿。 不这样,她还害怕到时候宁觉下不了手呢。 回李府的马车上,贺含真主动提起了自己和陈诚的事。她早些年随父兄出门采风时,在幸州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算得上小半个知音,聊得来。春日也曾在花田策马扬鞭,共看云卷云舒。但也仅限于此。贺含真没有想过要保持联系,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未曾告知。温都定亲宴重逢后除了那日中药后的不得已,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二人从未单独相见过,丫鬟婆子随从,起码五人以上。 总之如今陈诚在幸州戍边,开春才回来,与李元卿碰不见。 “那你呢?”李元卿说,“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吗?” “嗯…你要说在幸州那段日子不开心,假的。要说我对陈诚没有一点私情,撒谎。只是,”贺含真思忖片刻后,继续说,“我认为,若生命中相当重要相当特殊的一段时间有人陪伴,就难免会对对方生出些别样情愫来。这不一定是喜欢,更可能只是对那段开心日子的爱屋及乌。总之我不认为我多喜欢陈诚,更不用说想和他在一起了。” “能为变法、为百姓做事,这种乐趣,可比和任何人在一起,都要多。不是吗?”贺含真凑过去,笑着摸了摸李元卿的头。 生命中相当特殊的时刻有人陪…难免会生出别样情愫…不是喜欢…只是爱屋及乌。 原来是这样。 就是这样。 不是喜欢宁觉,只是爱屋及乌。换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太好了。 李元卿心里悬了几个月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次日。李府。 “大婚能不能提前到年前办,让富人平帐是个饮鸩止渴的法子,必定后患无穷。我得回去看住他们。四时大顺,若春耕出了问题,这一年都难过。”李元卿说,“千言万语,再多的辩词,不如写在纸面的真成绩。” “这…好像不合制…会不会叫些人轻慢含真去。”李新化犹豫,“东西虽说都备好了,不能差到哪里去,总归显得不重视。” “父亲这话可反了。夫君的成绩才是我的底气,别人才不会轻慢我。”贺含真笑眯眯揉着李元卿的脸,“你可要好好加油。给我争面子。” “嗯!”李元卿笑着点头。 21.贺洞房·上 李兰中说,哄男人最要紧的是一哭二亲三上床,占两个已经是十拿九稳,一起上是天下无敌。她再信他一次。 贺含真支持提前成亲的重要原因,是要避开陈诚。早在定亲宴当日,她便修书,让李兰中在边境搞点事情。陈诚硬是拖了两三个月才走,按照计划怎么都得年后回来。李元卿在哄人上没半点天分,他俩最好不要见面才是。 只是,她当真低估了陈诚对自己的喜欢。 洞房花烛夜,进入室内的脚步声便不对,李元卿更不会一上来就隔着喜帕亲自己。 猛地扯开隔在二人之间的绣帕,贺含真看着同样身着喜服的陈诚,花容失色,震惊得半张着口,眸子里满是惊恐,很快才抿着唇,竭力露出自然的微笑,说:“你,你怎么在这。” 陈诚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她被蹭花的红唇,看着她,轻笑,说:“很失望?” “呃。”贺含真笑了笑,她握着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推开,舔舔唇,“惊喜。” “原来是惊喜啊。”陈诚好像信服了,眨眨眼,却又用如逗弄小孩般天真的语气问,“那改期了,怎么也不记得给我发喜帖呢。” “啊。”贺含真笑着说,“府里下人做事怎么那么粗心,回头我就教训他们。” “是吗?” 陈诚开始解自己衣裳了,贺含真的脸色有一瞬藏不住,下意识退了退,随后便是笑着紧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动。 “你把名字告诉我,我亲自问他去。”陈诚束缚住她的手腕,俯视着坐在床上的她,将外袍彻底解开。小麦色的精壮身材实在诱人,肌肉线条明显,贺含真当初第一眼很可能是被他的大奶子迷了心窍,但玩感情和来真的是两回事啊。“看看还没有其他错漏,或者就是忘了我。” 贺含真偏过头,说不出话来了。 “骗子。” 陈诚把她压在床上,摁住她的手腕,亲着她的脖颈。粗重的呼吸和炽热的吻,密密麻麻,都是思念。 “陈诚!”贺含真偏过头,皱了皱眉,“无诏回京,可视作谋反。你、你疯了。” “威胁我?”陈诚咬着她的唇瓣。 “关、、关心。”她的声音低了许多。 “谢谢啊。”说着,他去解贺含真的衣带。 “呃,不是。”还是得问,“李元卿去哪里了。” 陈诚的眸子漆黑一团,如能吞噬人的深渊。目光中的冰寒让贺含真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吞咽口水,假笑着找补:“只是,只是好奇。” “宁家带走了。”陈诚的指尖在她脸上游走,那视线是即使盲人也能感觉到的危险,笑容和温言细语都是掺着糖的砒霜,“对了,你我的拜堂和洞房,是宁觉帮忙安排的呢。你看看这新房的布置,喜不喜欢?” 贺含真的脸色从没有如此难看过,她是真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当初到底是什么让她觉得陈诚是朵无害小白花。 “啊。”陈诚怜惜地点着她的唇,阴阳怪气地说,“这么伤心啊。” 贺含真今天肯定死定了。李元卿也快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哭了。 “陈、陈诚。”贺含真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眼如湖波潋滟,“我,是我不让给你送的。你听我说,我也是没有办法。” “嗯。”陈诚松了手,手背撑着下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大爷的,手劲是真大。贺含真不着痕迹地揉了揉手腕,手肘撑起自己,看着他,舔舔唇,说:“我,我不敢在婚宴上看到你,都不敢想象婚宴上有你。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是吗??”陈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情绪到位了,她抬眼,眸中满是遗憾与隐忍,如溅在地面的雨珠,“我心里还有你。” 陈诚心一空。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陈诚叹口气,抚着她的脸,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蹭着他的手心,却是倾身靠近,直直看着她,“怎么就一点爱都没有。” “骗子。”陈诚把自己的手抽回。 这男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哄了。 “李元卿是个好人。但不是我喜欢的人。”贺含真握住他的手,起身,坐在他身上,看着他,“陈诚,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欺骗你,但你,又何尝如实告知你的身份与家世。” 不然她绝对不会招惹他啊啊啊啊啊。 “我,”她微微蹙眉,凝眸,竟是有了泪光,“变法,自古变法派哪有好下场的。我不想拖累你。” “说来,原也是我不该。”她抬眸,有泪缓缓落下,“既然有任务在身,既然早就决定要为李家助力,就不该再去招惹别人。” “可是。”她深吸一口气,温热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背,无助又无辜得很,“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头脑发昏,神智不清了。” “骗子。”陈诚也就是还装得不为所动,早就被哄得昏头转向了。她是真没几句实话,可嘴是真的甜。哪张嘴都甜,哪个意义上都甜。 “我同李元卿讲过我们的事,我说我心里还有你,没有办法接受别人。我们的恩爱是做给别人看的,为的就是在后院拉线,实际真是相敬如宾。李元卿的人品你总归是相信的吧,我们从没打算亲近。方才我立马感觉到不对,便是因为我们从不曾有也不打算有逾矩行为。” 他没说话。 “陈诚。”贺含真开始解自己的衣裳,感觉到他越来越暧昧的目光,松了口气,继续说,“无论你信不信,今晚,我最想见到的就是你。” 二亲。 说着,她的手在他凹凸有致的腹肌上游走,倾身,亲他的唇。 “你也是这么哄李元卿的吗。”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他侧头,懒懒抬眼看她。另一只手却是搭在她的大腿处,轻抚。 贺含真坏就坏在她太会了。 “你要怎么才能信我。” “不知道。”他理直气壮。 “我梳妆台下的箱子里有小木盒,与你分开后每个月我都写信给你。即使不能寄给你。” 春药事件后花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补的。防的就是这天。 “我之前送你的东西呢?我为你做的桃木折扇和陶人呢。我给你写过的信呢。”这算是勉强接受了。 但是。 “烧了。”幸州都没出就烧了。 陈诚的眉头深皱起,握着她的手开始用力。 “我是真想忘记你。没想到,是真忘不了。”她垂下眸,皱皱眉,眼里净是对自己无能的悲哀,又像是认了命,再次抬眼看他,情意绵绵如春水,声音放软,“陈诚,你信我。” 再油盐不进,她就真要动杀心了。 22.贺洞房·中(h) “贺含真。”陈诚看着她,紧皱着眉,“如果这一切都是蒙蔽视听的花言巧语,都是谎言,你知道这有多恶劣吗。” 那要怎么样,说她在分开一个月后就记不得他名字了就不恶劣吗,说她不在乎他就不恶劣吗。你受得了吗。 “你知道你这句话有多恶劣吗。”贺含真咬着唇,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便是从他身上下来,躺在床上,用喜被盖住自己。 “不是,我。”现在陈诚慌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果然,男人,就不能太给脸了。 “我信你啊。”陈诚试探着去扯开被子,贺含真别过脸,抱着胸,一脸不服气,眼泪积在山根上,水盈盈。 “你好可爱。”陈诚笑着凑上去。 接过她狠狠扔来的枕头,摸了摸被打到的鼻尖。还要继续凑上去。 “我不在乎到底是真是假。”即使知道一定是假。陈诚牵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只是想让你再哄哄我。” “别哭了。亲亲我吧。”陈诚抱紧她,笑着去捧她的脸,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大不了以后说好,你好好哄我十句就行,行不行?” “去你的。”贺含真坐在他腿上,笑骂着。 “含真。”陈诚看着她,去够她的唇,手伸进她的衣裳。 贺含真没有反抗,搂住他的脖子,与他接吻。在半推半就脱掉衣服前含糊着说了句:“别像上次那么凶。” “好好好。” 陈诚的温柔一开始还能坚持。他亲着她脖颈,大手揉搓着她的酥胸。看着她逐渐迷离的双眼,吮弄着她粉红的乳尖。 慢慢向下,顺着小腹,移至腿根。 “你湿了。”陈诚笑着说。 贺含真羞得紧,侧过头,便是要踢他。 陈诚掰开她的腿,把她拉近,让她对着自己完全敞开。伸出舌头舔含。 “啊。”贺含真咬着指节,强压着满足的喟叹。 陈诚来了劲,有力的舌头拍打着她的穴口,水流不止。他插入,舌头在花心搅动,舔咬她的艳肉。在她越来越藏不住的娇喘中吮含她的花蒂。 “等一下。”贺含真仰着头,去够他的手,“不行,不行了。” 这才哪到哪,他丝毫不理会她的要求,与她十指相扣,继续舔。 贺含真腰臀处不自觉的颤抖越来越多。指尖掐着他的手背,狠狠一抖,大腿夹住他的头。大口大口呼吸。 “含真。”陈诚笑着去亲她。 手指在穴口打着转,在她慢慢回过神时缓缓插进紧致的小穴。 “唔。”贺含真的手抵着他的手。 上下一进一出,抵着那触感奇特之地。陈诚不停抽插着。暧昧的水声在室内响起,贺含真的呼吸逐渐乱了套。 “不行。”她摇着头,“太快了。” 才不要。 “慢点啊。”贺含真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抗议。却被牢牢固定着与他舌尖交缠。陈诚的手扶在她的后腰上,让她无处可逃,清晰地感觉她的每一次失控。直到她哭叫出来,花心一颤一颤才松了手。 带出一洼水。 “轻点。”贺含真皱着眉,畏惧地看着他胯下那根张牙舞爪的肉棒。上次的体验实在称不上完美。 “会让你舒服的。”陈诚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身上,慢慢吃下自己。 “疼。”还只是进了一个头。 陈诚倾身,用自己的嘴堵住她的唇。同时,扣着她的腰,把她往下摁。在她瞪大眼睛狠拍自己时挺腰顶她的小穴。 在一次次的试探和渐进中顶开宫口。 “太深了。”贺含真打他。 把她压倒在床,摁着她的脚腕,让她的大腿贴着自己的侧腰。陈诚一开始还亲她,慢慢来,没过得两下就大张大合,狠狠地抽插。一下一下顶到最深。 她咬着自己的指甲,根本不敢张口。可还是藏不住意乱神迷的春叫。 “含真,叫出来。没人。”陈诚拉开她的手,把她的手腕摁在两侧,看着她,“叫出来。” 她咬着唇,看向一边,一副不愿理他的模样。 这可不行。陈诚笑了笑,再不藏力。如奔驰的马蹄踏进她的花心。 太快了,感觉自己要没了。贺含真的心态在他第二次干开自己正在收缩的花心时逆转。她足尖绷起,捂着自己的心口,张着口,几乎是哭喊出声。 像是没有尽头,还未曾缓过来就又被带着卷入难以抗拒的快感。一波波裹挟着她进入大海的浪心,半点不给她准备和休整的时间。像是要贯穿的深度和不讲理的力道令人毫无安全感,只有几近要迷失的恐惧。贺含真看着二人紧密的交合处,看着毫无停止之意的他,不停求饶。 “不,不要。”她抓着他的手臂,抓不住,她软得厉害,哭得无助。 还真停了一瞬,只是把她扣紧,又是暴风骤雨般的进攻。贺含真面色潮红,仰着头看天花板,哭声越来越哑。 终于停了的那刻,像是得了救。她颤抖着回神。身下缓缓流淌着白液。 “再也不要你了。”她眼角含着泪。 “真的?” 他眼如冰凌,似要直直剖开她的心。简直是一副说了对就要把她操死在这里的样子。 “不是。”她认错。 “哦~”陈诚拉着她,“那就是还要了。” “不不不。” 根本不等她说完,陈诚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上,抱住她。手摁在她的臀上,一刻不停往上顶。贺含真只能抱紧他的脖子,身下咕叽咕叽,跟着他的顶撞,她口中的声音也含糊不清。 贺含真算不上循规蹈矩的人,人生轨迹却始终在掌控之中,除了陈诚。 二人绝非良配。志趣不相投,家风不相合,还都固执于各自的意向、不可转圜。玩玩感情还行,不可久处,连国事都不能谈。那时真是年轻气盛,想着谈情说爱要的就是刺激,知音有李元卿就够了。 她仗着自己的家世可兜底、对他放肆挑逗的时候,一点都没想到人只是隐姓埋名从小兵干起。该死的风水轮流转,该死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的太深了,好害怕。贺含真仰起头,皱着眉,提心吊胆着意乱神迷。她不想被陈诚影响,不愿被他操纵半点。他们不该有交集的。 如今却半点由不得她做主。 23.贺洞房·下(h) 413 g.com “不要了。不要了。”颤抖着高潮后,贺含真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肩膀,哽咽着说。 陈诚拍着她的背,托着她的臀,起了身。失重的不安促使她紧抱住他,搭在他腰上的腿夹紧,连含着他的穴也紧了。他笑着低叹一声,索性放了手,逼着她只能死缠着自己。 坐在桌边,听到倒酒的声音,贺含真手指蜷缩。 合卺酒,催情药。 还以为要结束了,这怎么像是才开始啊。贺含真的脸色有些差,勉强地笑着与他交杯。刚想意思意思糊弄过去,就被陈诚抬着杯底灌进喉咙。 “你是不是还得罚三杯啊。干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婚贴也不发给我。”陈诚捋着她的头发,用簪子固定好,状似委屈地看着她。 “呃…”更多免费好文尽在:2hhp.com “怎么了。”陈诚蹙眉,眨眨眼,“难道,你刚刚说的都是骗我的吗,都是哄我的吗。” 死男人就知道翻旧账。没完没了了。 “怎么会。”贺含真舔舔唇,拿着盛满酒的杯子,却迟迟没饮下。 她知道他在干什么,她不想失禁。 “那你倒是让我看看你有多爱我啊~~”陈诚没等她磨时间,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扶起酒杯往她嘴里灌,“小心点,要是撒了一滴,可就得再爱我一遍了。” “可以了可以了。”数着三杯,她把酒壶推开,“罚完了。” “你说说,是不是也得代替李元卿罚三杯。”陈诚亲昵地蹭着她的鼻尖,“或者我找个良辰吉日亲自去找他。” 算你狠。 “含真真厉害。”他笑着替她倒酒,“这样我才信你爱我嘛。” 爱你大头鬼。 “真乖。”看着她喝下最后一杯,他才放了手。抬着眸,晃荡着还剩半壶的酒,慢悠悠地说,“想想,我也该敬你才是。” “谢谢你啊。”陈诚的手搭在她的脖颈,抚着她跳动的脉搏,微抬起的眸光实在没什么温度,“谢谢你改名换姓与我风花雪月,谢谢你都不打算再见了还能对我甜言蜜语,谢谢你编撰出的这一切谎言。” 他手一倾,凉酒顺着她锁骨滑落至腰肢,贺含真冷得一颤。 “没有人告诉你,这样真的很缺德吗?”陈诚抬着她的下颌,逼她与自己对视。 原来他上次说的可以玩他可以欺骗他,是因为只要她不离开,他就能一次次找她算账啊。贺含真想回去给自己一个大逼斗,扇到臭水沟里看能不能醒醒。她一辈子行善积德,功德全栽在这里。 倒也不指望她回答,陈诚低眸,抿着唇,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当然啊。”贺含真回答得毫不犹豫,她倾身去亲他的脖颈。不然干嘛去招惹,给自己惹那么大麻烦。她真傻,真的,挨操起码不用费脑子,别聊天了。 “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陈诚的手搭在她的腿根,没什么动作,眼神却被她亲得迷糊了。 “喜欢。”她捧着他的脸,亲他的唇,笑着说,“真喜欢。” “但你不想和我在一起。”陈诚仰眸看着她,与她舌尖缠绵,声音含糊。 废话,喜欢值几个钱,一个陈诚凭什么能让她脱离人生轨迹。 “不能在一起的呀。”贺含真捏着他的耳根,笑了笑。 “要是为变法,你怎么不靠近我,不勾引我,不继续甜言蜜语,不从我这套消息。”陈诚抱着她,舔舐她锁骨上的酒液,在她白净的肌肤上留下吻痕。 一个愿意从小兵开始做起的小将军,若能真为了一个女人背弃家族,放弃所有。那实在是。 太!没!出!息!啦! 能被贺含真迷惑,不就也能被王含真,张含真迷惑。这么个人,把私情放在第一位的人,能干成什么事。 都是变法主要针对的世族大家,陈家和宁家可不同,陈家是镇守江山的国之脊梁。宁家可倒可塌可换,陈家的主心骨万不能动。陈诚可以自己发自内心认同变法,所以警告旁系安分,可以大义灭亲。但如果是要烽火戏诸侯,用自己的人去哄爱人高兴。这对贺含真来说是个恐怖故事,她要怎么相信这样的人能成为日后的镇远威武大将军。 “那你怎么不主动些,取悦我,嗯?”怕是酒喝得急了些,有些醉了,贺含真的手插入他的发中,看着他吮含自己的乳,轻哼。 霞色在她白皙的脸上透出,她媚眼如丝,眉梢净是盛放芍药般的风情。陈诚馋得很,仰头亲她的唇。 “你说,是不是你的错啊。”她指尖点着他的眉心。 “是。”陈诚已然五迷三道,他点着头,“是我的错。” 说着手移至她的腿根,敞开她的花心,插进。 贺含真趴在桌面,闷哼一声。手指扣着桌沿,黏黏糊糊的轻喘很快随着他的动作变成了蜜般的春声。他揉捏着她圆翘的臀,勾着她的腰配合自己的顶撞。 她身子软得不行,被抱起,便是紧贴着他。陈诚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拉开她的腿,与靠着自己的她亲吻。看着她被干得闭不上嘴。 实在是,太爽了。 贺含真的手抵在他的大腿上,慌张地叫喊着,不行真的不行。陈诚压着她,由着她咬自己的手腕,直往深处里撞。贺含真伸手捂着自己的小腹,还是在一颤一颤中失了禁,清澈的液体打湿大红色的桌布、流至地面。她抱着桌子,已然是神魂分离的模样,眼角有泪。 好过分。 “含真。”陈诚抱起她,亲她。 不对劲不对劲,该死,不是又要聊天了吧。 “陈诚。你太坏了。”半回过神的贺含真捧着他的脸,摸着她垂涎已久的大奶子,把他推倒在床,趴坐在他身上,“你真是要把我弄死了。” 居然把陈诚整害羞了。 “亲亲我好不好。”贺含真握着他的手,抚着自己的脸。 别再用你那破嘴去问那些两个人都不高兴的死亡问题了。 “好。”陈诚红着脸,看着她,笑着倾身。 “我好喜欢你。” 毫无预兆的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愣了愣。陈诚好开心,他激动地抱着她,一遍遍地说着我也喜欢你。 贺含真在他身后狂扇自己的嘴巴。 上次就是这样,明明要告别、不打算相见,要说些诀别话,看着他的眼睛却说了我等你。你是半点不长记性啊贺含真,你在折磨谁。 啊啊啊啊你神经啊贺含真。 24.手(h) 总是在想,总是在愁,李元卿总是难展眉。 李元卿是在余州意识到的,自己是宁家用来锋利宁觉的磨刀石。 就像一些家长会让孩子在很小时亲手养殖、抚育幼兔、小羊,然后吃掉它们。孩子发现真相时的痛苦和对美味的欲罢不能,会在成人的玩笑中一遍遍提起,所强调的是家畜和人的鸿沟以及主人拥有的绝对的掌控能力,建立的是对吞吃付出了爱的事物这一行为的习以为常。 宁觉整个少年时期因为李元卿而走在了‘正道’上,认真学习、洁身自好。这很好,所以李元卿的那些怒骂也变成了无伤大雅的撒娇卖乖。最妙的就在于,李元卿居然想挑战宁家的地位。爱人和敌人的双重加持,让李元卿的整个人生注定是要成为对宁觉的一场规训、教化,是教给他成为宁家家主的最重要的一课。 李元卿当不了狗学不了乖,宁觉狠不了心下不去手,微妙的平衡中催生的那些称得上扭曲的情谊,毫无意义的流光碎影而已。 不可动摇。 “元卿,能不能不要成亲。”二人并肩站在李府的侧厅,宁觉深深看着李元卿,眉头微皱,眸子又泛起泪波。 “贺含真和陈诚不是两情相悦吗?为什么不成全他们。不要成亲好不好。我求你了。”宁觉哽咽着,“我真的,真的不能。不要和别人在一起。求你了。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贺含真需要用李家少夫人的名义在温都运作、斡旋。总有人认为李会卿迟早要嫁出去,届时就不再是李家人,做不得李家的主。后院在有时比在前厅做更多事情,这是必须要争取的关键战场。 “宁觉,含真对我很重要,你明白吗。”这是李元卿能对他说的最软的话,甚至存了些对联姻真相的暗示。 可惜宁觉是个笨蛋。李元卿不愿也不能说清。 我有什么好难受的。看着宁觉失魂落魄的背影,李元卿皱着眉用力摇脑袋,脑子里进的水快给我出来。 李家低估了宁家的无法无天和刁蛮凶狠。宴结人散,洞房花烛时,李元卿被“请”走了。 他们真知道怎么恶心自己啊。 李元卿靠坐在墙角,双腿屈起。 宁觉跪在其身前,双手撑在墙面上,虚困着对方。紧闭着双眼,抵靠在冰凉的墙面,似乎想冷静,可对方的气息和存在如空气、汪洋不可隔绝。宁觉灼热的呼吸烘烤着二人。 李元卿愿意相信这一切不是宁觉的自导自演,而真是宁高翰不忍看他黯然神伤、灌了他烈性春药又把二人锁在这里。 没差。 这一切的折辱意味太重。若真是为了宁觉好受,被下药的应该是李元卿。 宁家,有人恨我吗。 “元卿。” 宁觉的声音黏糊,听得清其中的汹涌澎湃。他低头,慢慢靠近李元卿的耳颈,呼吸很重…很深,化不开的欲望像是要把李元卿整个吞下,连骨带髓。 “宁觉。”李元卿捂住他的嘴,竭力藏住声音中的怕,忍着不往后躲、不露怯,“停下。” “你帮帮我。” 宁觉烫得出奇的手心覆盖在李元卿手背,逐渐与其十指相扣、不可分离。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如黑水潭的漩涡,深不见底,却连水声都不显。 好危险。 “你帮帮我。”宁觉闭上眼睛,声音变得有些委屈,每个不稳的字节象征的都是动荡的心绪。他锁着李元卿的手,往自己的腰带方向带。 “宁觉!” 李元卿出声的同一时间,宁觉亲了上来,一开始便是下了死劲啃咬。舌头探入对方口腔,疯狂搅动着。饿得像从未吃饱过。 宁觉死死地抓住李元卿的手,扯开了自己的衣带,摁在早已坚挺膨胀得不行的某处。搁着薄薄的底裤揉搓按压。 李元卿越是要躲,越是挣扎,亲得就越重,摁得就越死。他的温度好高,布料已经湿润了,若隐若现地勾出巨物上的经脉。好可怕。许是因为缺氧,李元卿迷糊得厉害,身体跟着宁觉控制自己上下撸动的动作起伏。即便如此,也能感觉到宁觉看自己的唇、肩颈、以及往下的眼神之放肆和痴迷。那眼神,像刀,似剑,总归是奔着割肉见血去的。李元卿的不安已经遮盖不住了,仍然不愿顺从,只是用那双瞳孔放大的眼睛看着他。 闭上眼,长呼一口气,宁觉的额头抵在李元卿的侧颈。声音都在颤抖。 “对不起,帮帮我吧。” 说着,宁觉的幅度开始大起来,一下一下,从头到低,跪在李元卿面前,控制着对方的手自慰。时不时满足的轻喘在寂静的夜格外明显,一声一声,躲都躲不掉。 李元卿别过脸,侧颈上的刺痛逼得其眉头紧锁。宁觉咬住了其右肩,上下的动作又快又重。每分每秒都过得极其漫长。久得出奇。 “元卿,不行。”宁觉的声音很低,用的是不常在对方面前的命令语气,动作停了,“你亲亲我。” “亲我。” 宁觉直起身子,拉开距离,看着对方。看似平和,静水流深。凤眸一眯,气势凌厉如宝剑,镇于高堂。暗色的刀鞘分不清是干涸的血还是花纹,都叫人心悸。 李元卿有选择的自由,但没有自由的选择。主动,或者再次拒绝、给对方名正言顺破罐破摔的机会。二人始终在推拉。一个虚假赋权、表示尊重,一个不能向上解脱、也无法向下沉沦。 从宁觉表白那天起,李元卿举步维艰。 还是亲了,在即将相贴的那刻从唇瓣转移到喉头,似有若无地吮吸,浅尝辄止的舔舐,揉捏抚摸他硕大的阳物头。 宁觉震颤时的眼神也在涣散,如白鹤仰颈。精液不停向下流,隔着衣料,李元卿也感受得到那湿度和粘度。室内麝香气明显。 李元卿的手不自然地张放着,像是拿着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低着眸,猜不透心思。 而宁觉,丝毫没有疲软的迹象。看着李元卿的眼神更添情色。食髓知味,人欲无穷。 夜还长。 25.口(h) 李元卿回来时依旧穿着婚服,稍显凌乱,却完好无恙。只衣摆和袖口处有干涸的白色液体。 正红色,本是最能冲淡其眼中愁虑,显出如珠光华之色。如今像是勉强凝结、不使其骨塌肉落的血痂。封存住摇摇欲坠的精神。 “没事,挺好的。” 李元卿面如死水,沐浴净身,一次次把自己浸入水中,浮起。五官都因呛水而难受得不行时,仍旧能闻到宁家的特制沉香。 宁觉所谓能为自己献上的自尊和骄傲,半文不值。李元卿见过太多人忍辱含垢跪在宁家面前,犹被嫌弃跪得不够好看、被讥讽‘什么下贱东西都能凑到宁府前来了’。他的身份和立场注定让他对李元卿的‘迁就’‘偏爱’,在对方眼中只是滑稽的表演。 求,不成,则强取。宁家居然还想让自己被抢了后跪着谢恩。太可笑。 “没做?”承欢殿中,宁皇后皱眉。 “没。差点没跟我动手。下午一醒就往李府跑,那边说李元卿没醒、不见客,那小混蛋就坐李府门口不走了。” “你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宁皇后懒洋洋地侧身,背对着宁高翰的身姿绰约,不似凡人。 “那我…我们?”宁高翰试探。 宁舒擦去流淌到山根的眼泪,盯着榻背上的游龙戏凤雕,缓缓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贤妃进冷宫了,应永思废了。李家还敢在宁家面前摆架子?”宁皇后冷笑,“现在不打,是等着人骑在你脸上?年后就叫叫翰林院动手。” “是。” 李元卿而已,比这好的到处都是,那么珍惜干什么。神经。 元宵佳节,街道车水马龙,各色灯笼照得天亮如白昼。含元殿,烛影摇晃,满座皆惊,无人敢言。一纸奏折上达天听,拉出南国建国以来最大的贪墨案。皇帝震怒,下令三司会审,彻查此案。 不到十日,坚称自己冤枉的主谋和策划在如山铁证下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却咬死李新化也参与了。 李家身正影正,对方不仅半点证据都拿不出,连日期行程都对不上,李新化昂首挺胸进了大理寺狱,直至被贬至夏州的圣旨下达的前一刻还信心满满。夏州。远在最西南角,穷山恶水,瘴气丛生,匪寇众多,堪称南国最偏最穷的州。这一去,莫说回,到不到得了都不一定。 太荒唐了。什么时候南国举证是靠众口铄金了。 李怀远急火攻心,中风了,卧病在床,睡多醒少。连谭丰都说,即便清醒了,神智怕是也大不如前。问候和赠补药的帖子络绎不绝送入李府,却没几个人敢真来看望。李家的天要塌了,君子不立危墙。 这次事件实在过于恶劣,罔顾理法,无论与李府何等交情,百官纷纷上书恳请皇帝彻查、三思,全都被压下。同时,大理寺开始用刑了,手段极妙,半点痕迹不留,只有当事人无以言说的阴影。 眼窝深陷眼袋浮肿的李新化才咬着牙说没事,就被贺含真突然的轻声咳嗽吓得大喊大叫,半天才拍着心口擦着汗回过神。 “元卿,伯父撑不下去的。”贺含真把那封在这两日被看过无数次的信交给李元卿,“越往下拖,越不利。” 真的要去找他吗。李元卿手里的汗几乎要把宁觉的信濡湿时,被召入御花园方兰阁。 即使心里有准备,在看到上座是宁皇后时,李元卿也感受到了体内安静到了极致的坍塌。 “那么失望干什么。”宁舒笑吟吟的,她美眸一侧,那边闭合的门隐约传来女子的调笑声,“又不是完全不可能见到。” “李元卿。”宁舒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视来者,斜倚在黄花梨狮子纹大椅上,她声音娇媚,婉转如黄鹂,露出漫不经心又暧昧到极点的笑,“其实,圣上这么生气,还不是因为器重你父亲呀。爱之深才恨之切。” 宁舒欣赏着自己刚染的鲜红指甲,继续说:“你说要代替父亲去夏州,那怎么行呢,你可是中流砥柱~啊。变法派没你怎么办呢。” 多日未眠使得李元卿的眼底透出淡淡的青色,抬眼转眸的动作都比往日要定、慢。站的依旧笔直,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静内敛之气愈纯,干净一如雪岭花。 就是要把这样的人拉到烂泥里,全身沾上污垢,才有意思。要让气息交织,血肉交换,让其连恨的理由都耻于与他人道,日日夜夜都在气憎中加深对自己的厌弃。 宁舒仍旧娇笑着:“其实依我看,你父亲虽然有错,但夏州确实太过了。贬到临余去就行了。你,留在温都。” 李元卿看着她,对上视线那刻,又是激流冲过宁舒的全身。 “元卿啊。”宁舒对着李元卿勾了勾手指,看着逐渐靠近的对方,声音放低,“这事很好办的,只要让陛下高兴就行了。”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高兴是什么意思吧。”宁舒美目中波光流转,笑得灿烂。侧室中不堪入耳的声音犹在耳畔。李元卿皱着眉,脸色一下难看了许多。 “我高兴不起来,不能让圣上高兴,可说不上话。”宁舒指尖勾住李元卿的领口,逼迫对方弯腰低头直至与自己在同一平面,点了点自己的唇,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轻佻与戏谑,“你既然有过洞房花烛夜,怎么取悦人,还是知道的吧。” 洞房花烛夜。李元卿看着宁舒的眸子淬着火,呼吸一下乱遭起来,撑在桌面的指节泛白。 啊,好美味,好滋味。 真是叫人神魂颠倒的表情。 太有意思了。 宁舒笑得风情万种,分不清那种生命力是来自于对美的贪婪还是对他人痛苦的愉悦。足尖踩踏在李元卿肩头,随着人慢慢靠近,搭在那修长笔直的腿上的软锦薄纱慢慢滑落,露出宝蓝色裙摆下的雪肌玉肤。 她好香,是特供的玫瑰水的香气。恐怕是用血灌出的玫瑰,才如此令人作呕。就如宁家人,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是无以复加的贪婪和自以为是的傲慢,臭气熏天。李元卿跪在地上,双手搭在她嫩白的腿根。眼神中透着的耻辱和隐忍,甚至是隐隐的绝望,让宁舒更加畅快。 什么明珠,什么皎月,还不是在宁家面前摇尾乞怜的畜生。 “本宫耐心不多,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想清楚。”宁舒对已经跪下的狗从没什么耐心,只有永不停息地将人打得血肉模糊的贪欲。 宁舒正要把人踢远时,李元卿抓住了她的脚踝,固定住。倾身,靠近。 “嘶。别吸。” 宁舒知道对方未经世事,未曾想如此之猛。她抓住李元卿的衣袖,娇喘着。 李元卿扣住她的腰把她拉近,手撑在她的腿根,使得艳粉色的花心大敞,显露无遗。李元卿的舌头上下滑动,摁在顶点的花蒂划着圈,每一下都勾得宁舒头皮发麻。水已经流到了尾椎骨,打湿了软垫。 好,好舒服。 “慢点。” 宁舒的手指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大口喘着气。 李元卿反倒更重地吮吸了起来,舌头插入肉缝中,抵在花蒂,含弄着。动作并不轻柔,有些粗暴,时不时,牙齿还会碰刮到柔软的艳肉。那痛觉犹如调味品,更销魂。李元卿的鼻尖亮晶晶的,唇更是如咬了一口的胭脂果,水润红粉,全是宁舒的爱液。 她叫得毫无顾忌,一声一声,娇魅惑人。越到后越分不清是在叫还是在哭。 “快,快点。”到了临界点,一下变得温吞的动作实在磨人。宁舒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很。这是故意的!宁舒的鲜红的指甲掐住李元卿手腕,夹带着哭腔的嗓音实在凶狠不起来,“不然去边境。” 话音刚落,李元卿的动作便重起来,舌尖抵住花蒂,用力搓揉,大口吮吸。 嘶。宁舒被顶得直往后退,又被摁着腰拉了回来。她张着口,却叫不出声,在李元卿最后的吮吸中,哆哆嗦嗦到了极乐。 “余州。” 李元卿说。 26.忆 宁觉要见宁舒,为李新化求旨。 室内的春声清晰可闻,隔着朦胧的窗纸,看得见身着白袍之人正跪在狮椅前,女子声音放荡,堪称极乐。那背影该有些熟悉的。 “我去梅园看看,和姑姑说一声我在。” “是。” 昨日下了初雪,新阳下,琉璃瓦的清水一滴一滴没如青砖。 宁觉仰头,碧空如洗,天朗气清,枝头艳绝的骨里红凌霜傲雪。 “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 “真笨捏,关于红梅的诗句也想不到。”八岁的李元卿端正行礼后从店家那接过宁觉心心念念的喜上梅梢走马灯,看着他扬起下巴,悠扬的长平口音有种独特的娇嗔,“国都的富贵人家都不教孩子念书的吗?” “你谁…” 宁觉还没来得及发作。 “送你了。”李元卿把那灯递给他。 “真的吗?”宁觉的眼睛都瞪大了。 “对啊。”暖色的灯火打打在李元卿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又圆又亮的眼睛像宁舒凤冠上最大的南珠。没什么笑意,语气也很平淡。是远超出年龄的成熟与名为稳重的冷漠。 想不出又不让人走,没看见人老板都要烦死了吗。 “谢、谢谢你啊。”宁觉捧着灯笼,看着对方,声音一下变轻变柔起来,“那我,请你吃东西?或者,你要钱吗?” “不用了,我要回家了。告辞。” “你家在哪啊?你叫什么名字啊?”宁觉十岁了,看得出李元卿身上的布料和下人差不多,两人恐怕没有交际了,“你什么时候再出来玩吗?” “如果不出意外。”李元卿回身,站在台阶上,隔着十余步的距离和他平齐,眸中倒映着万千灯火,“明天,国子监,我们还会再见的。” 李元卿消失在人群后,侍从找到他了。 “少爷,灯拿到了。” 一刻钟前,宁觉看上一路人手中的龙凤灯,非要自己的侍从去弄到。二人因此分开。 “嗯…”龙凤灯那灯架上的金漆熠熠生辉,栩栩如生,连龙鳞都是金箔制的,相比之下,跑马灯虽说做工也算得上精细,画工算得上过得去,到底也素了些,宁觉只是瞥了一眼,抱紧自己怀中的灯,“送你了。回府吧。” 次日,宁觉好高兴。 “我们真的又见面了。”宁觉凑到正在用手帕擦着猫猫爪子的李元卿面前,“你还没告诉我你名字呢。我叫宁觉。” “宁?”李元卿眉头紧锁,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上下打量他一番后,问,“你和宁皇后什么关系?” “宁皇后是我姑姑。” “哼。”李元卿抱着猫起身,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我不跟笨蛋说话咧。” “我不是笨蛋。”宁觉跟在李元卿身后,带着委屈。 “《千字文》最后一句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才不要告诉笨蛋我的名字。” 奇怪,宁觉虽然有点难受,但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对方好可爱。 李元卿真的好聪明,即使才八岁,也不用上启蒙班,直接和元永思成了同窗。宁觉在假期奋发图强,又让宁高翰帮了忙,得以天天凑过去在人面前挨白眼。宁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讨李元卿喜欢,只能在散学后独自去喂对方爱不释手的猫。 又过了两年,李怀远官至御史大夫,在温都风头无二,骂起宁家来无人敢争锋。宁觉也明白了,他和李元卿恐怕此生都无法和解。恰逢宁皇后因犯上被禁足,宁高翰被贬,往日围在宁觉身边的人又都一股脑跑去李元卿身边了。 那年,已经不记得是谁了,自己弄丢了传家玉佩,到处说是宁觉拿的。 “若没有实证,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还是不要说比较好吧。” 李元卿缓缓直起身,脸上还有书边留下的睡印,手撑在眉心,懒懒地抬眼看着对方。 昨天真的睡得好晚,今天还要听人大声翻过来覆过去在对同一件事呜呜喳喳。好烦啊!!! “宁家什么事情做不出。元卿你应该最知道他们的德性的,怎么还对宁觉有幻想?” “我只知道,无凭无据的话不应该乱说。你现在的行为虽然不如偷盗恶劣,却也没好太多。你若真怀疑,又不敢问,等他回座,我来。” 说完这些话后,教室果然安静了许久。李元卿睡了个好觉。 墙那边,宁觉的泪花一下就涌出来了。明明听那人胡说八道也不难受的。他转身就走,在马车里用帕子盖住脸,好一顿哭。第二天看不出痕迹了才回了教室。 “宁觉,三天前你为什么没去上箭术课。”李元卿的神情还是带着对他特有的不耐。 “我前一天刮到手了,王夫子的课上完就跟着他去监医那了,他去拿逍遥丸,顺路。”宁觉卷起衣袖,食指长的疤痕盖着黄色药粉,结着深红色的疤。我在宫中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谁偷东西了。 “有人东西丢了,想问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李元卿继续趴在桌面,闭着眼,已经准备好补觉了,“没事了,玩你的去吧。” 宁觉知道,换做别人李元卿也会这么做,这不是在对他好,也不是要和解的象征。 可是,他还是无法抑制的心动,控制不住地要去吸引人的注意,被看到,被关注,在被厌烦的难过中捡拾有交集本身带来的快乐。他可以只看着李元卿的,可贺含真出现了。他心心念念的少年对别人极尽温柔,满眼爱意。 哪怕只是想到李元卿和别人在一起的场景,宁觉就能气出眼泪,食不下咽。 凭什么。 如果李元卿听进去了那句‘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就能想清宁觉的忌妒心远超过占有欲。就会在付出巨大代价前明白在向宁家其他人低头是最糟糕的选择。 宁舒折辱李元卿,为的是逼宁觉折辱他的月亮。 绣着瑞兽的锦靴踏入西侧室时,坐在檀木椅上的李元卿浑然不觉。微低着头,修长细白的左手盖住半张脸,明明连眉头都是平展的,仅是呼吸时向侧下的弧度,不规则的呼吸,苦楚和凄怅如烟般溢出。御赐的荼白的衣裳上绣成的淡色花草纹鲜活灵动,人已枯槁。 原是苦寒的秋日木兰,一场雨,一阵风,就能掉落枝头,沦为泥泞。 她要谢了。 “元卿啊。” 宁觉在她面前半跪下时,李元卿才遽然发现。 秋后还有冬。 27.身 “宁觉!”李元卿偏过头,推搡着。 宁觉的手护住她的侧脸,让其不得不承受自己凶得叫人疼的吻。他的另一只手向下隔着布料肆无忌惮地抚摸着李元卿的腰身。李元卿被抱坐在桌面,后背贴在冰冷的墙面,双腿被宁觉的膝盖抵开。 门户大开,极其令人不安的姿势。 本就未能忘记的记忆迭上最新的创伤,无中生有的污蔑、无能为力的困局、无力回天的病症和无法扭转的颓势,重重加码,李元卿的精神前所未有地错乱。我已经在宁家面前跪下了,取悦宁舒和取悦宁觉有区别吗?还故作清高干什么,不如听话些,还能少受些折磨。 再说了,李元卿,你敢说你一刻都不曾为宁觉心动吗? 其实她应该庆幸吧,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跪在宁舒面前的。如果没有宁觉,李家连求情的余地都没有。 内脏抽痛,随即有腥甜气用上喉头,果然,她的全身心都无法与这种想法共存。 “小偷,强盗,强奸犯。”李元卿眸中含着泪,如水中月,依旧不肯低头,“终于装不下去了?披着人皮的畜生。” 宁觉轻笑一声,屈起指节轻柔地抚摸她肿胀的唇瓣,唇角上扬,说:“我看,你挺有伺候畜生的天赋的。” 李元卿的呼吸很急促,促到过分浅了,她死死地看着宁觉,盈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胸口堵得生疼,全身都如灌了沙、坠得她的皮肉与骨撕扯着分离。凭什么,李家要一次一次地被宁家碾在脚底,她要一次次被践踏。 应该是要心疼,是要怜惜的。可宁觉做不到了。这十一年来他一次又一次的热忱,得到的只是冷嘲。长平的饥荒不是他害的,状元不是他抢的,虹州不是他选的,李家的困局也不是他做的,他也在试图赎罪,在给出他能给的最好的东西。 可李元卿,反倒对一切罪魁祸首俯首称臣。 既然能忍、能俯就,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凭什么这么对我。 “现在畜生要操你。”宁觉仍旧在笑着,第一次,用俯视的眼神看李元卿。 一口气没缓上来,李元卿颤抖着扶住自己的心口,失去意识的那刻,鲜红的血不断从唇角溢出。点点落在衣裳上,好一个傲雪红梅。 “元卿,元卿!”宁觉抱住瘫软的李元卿,试探其呼吸,冲着门外大喊,“叫御医!快叫御医!” 太医令谭丰摸着花白的胡须把了好一阵脉,眯起眼仔细看了看李元卿,又看了看屋内的众人。 “宁大人,借一步说话。” “怎么了?你快说啊。” 宁觉急得不行,他恨不得抽死自己。李元卿向来心气高,他又不是不知道,非得争这个气干什么。 “病人无大碍,只是过度疲劳,又加上气火攻心。好好将养着,不会有太大的后遗症…”谭丰思忖着,说,“不过,若宁大人真在乎会卿姑娘,还是莫要她再受刺激为好。” “会…”宁觉骂人的话堵在喉咙里。谭丰,太医令,南国医术最高之人,不可能诊错性别,况且李元卿并不是女儿家打扮。 “会卿姑娘有些天生的缺症,肾气不足,发育不良,胞宫萎缩,葵水枯竭。不孕是小事,恐会早衰。妇科并非下官所长,贱内粗通些医理,来日或可上门瞧瞧。” 宁觉眼波熠熠生辉,笑着送走了谭丰,又托人送去了拳头大的金元宝。 贺含真是逢场作戏对吧,宁舒也只是蜻蜓点水。 她是女子。 …… 宣示的双手大拇指轻轻刮过刚满百天的李元卿的眉骨,说:“情缘浅,子孙缘无。”李家人常态。 接着,宣示将祖传的铜铃放在她面前,观察她的眼睛和手:“官缘华,翰林院中有一席,含元殿内有贵人。”华但虚,贵人不淑。 “此子,必成南国架海金梁。”却夙愿不成,抱憾而死。宣示的每一条皱纹都柔和温雅,看着李元卿的眸中满是怜爱,她问,“取过名字了吗?” “姑婆的建议是?”李新化问。 宣示揉了揉李元卿的小手,看着他们,无言地叹口气,说:“叫,李元卿吧。” 含元殿的元,卿士的卿。 “这孩子,生来是有命的,想来是星官转世。其负重极,无可转卸。我心余力绌,无可奈何。”她揭开铜铃的红绳,系在李元卿的脚腕上,“只一事相劝,她之决策,诸位当全力以赴支持。” “只能说到这了,你们走吧。” ……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百姓俱欢颜。” 宣梅停灵的七日,李元卿反复念着她的遗言,来撑过每个要被淹没的瞬间。李新化数次哭昏时,她只远远地站着,安排人维持基本秩序,再慢慢看一眼看着母亲的灵柩。 一遍一遍又一遍。 临长管救济粮的人饿死了。在万千双殷切期盼的枯瘦眼睛前倒下了。 她没有妈妈了。 不要哭,不能倒下,还有很多事要做。在更多的人饿死前,还有事能做。还有妈妈活着。 去、去弄清一切。 谁杀了长平百姓,谁杀了我妈妈。 …… “这孩子,才思敏捷,小小年纪说话极有条理。日后定是我南国大才。”正值壮年的皇帝伸手抱了抱李元卿,掂了掂重量,又愧又愁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么轻…你们受苦了。是朕无能,引狼入室,如今实权旁落,覆水难收。害得你们…如今连为好好你们讨个公道都没法。” 皇帝转过身,手握成拳头在唇边轻咳一声,压制住颤抖的声线。 “失道者寡助。宁家作恶多端,早晚有樯倾楫摧的那天。”八岁的李元卿说,“为此,草民万死不辞。” …… 李元卿睁开眼睛时,晨曦穿过朱窗,落在床顶的琉璃石雕上,流光溢彩。这不是她家。 “你醒了!”宁觉放下药碗,声音带着笑,眸子中又泛着水气,握紧她的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我都认。” 他眼下泛着青色,含着失而复得的喜色的眸子神采奕奕。 “…”李元卿猜到发生什么了,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她把自己的手抽回,看着他,“宁觉,或许有些事不是真的,但我对你的讨厌,不是假的。” 像是往炭火上浇了盆冷水,明火霎时熄灭,大量水汽蒸腾而上,宁觉死咬着自己的内唇才不至于让眼泪掉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艰难挤出的笑容苦涩无比,连声音都有气无力。 “先把药喝了。” “我想回府。” “好。”宁觉几乎发不出这个音。 —— 注:妈妈的称呼设定为长平方言。 28.离 ye hua 5. com 李怀远还是睡多醒少,即使睁着眼,眸中也没有现实世界。有时会呓语,李新化听了好久才听出是母亲的名字。父子俩都瘦了许多,尤其是李新化,手腕上的骨头几乎要戳破皮肤,发如雪白。 李新化临行前的家宴愁云惨淡,坐了半个时辰,饭菜也没动几口。所有人都有话要说,到嗓子眼却又只能咽下。只有叹息。谁都不好受。 李新化左迁余州。李元卿右迁东宫,出任太子司直。 华但虚。像泡沫。没有实权,空得令人扼腕。 “好孩子。”疾风中,李新化那双已经伸不直的手摸了摸李元卿的头,他的胡须粗糙、斑白,“不要太苛求自己了。偶尔低个头没什么的,保全自己最要紧。” “您还和我说这话呢。”李元卿笑说,“给继任者留昌黎先生的诗的是谁?若是宁派的人上去了,少说又得记一笔。” “我们不一样。”李新化眸中的笑淡淡的,他怜爱地看着这个一直被寄予厚望的孩子,长叹一声。变法派的主心骨是应永思母族、寒门新贵和李家等清流,实际指挥官是李元卿。眼下局势相当不利,应永思生母贤妃被检举给皇后下药,杖责后被贬冷宫,至今仍卧病在床,族胞亦受牵连。眼下,最该是韬光养晦,静待成效之时,李新化不畏强权的风骨是定心的神针,但李元卿不一样,她无论如何要站定在朝堂。 “知道了。”敛下眸子,李元卿点点头,她说,“父亲放心吧。” “你是我的孩子。我永远都放不下对你的心。但我相信你。”李新化拍了拍她的肩膀,长呼一口气,把要涌上眼眶的水雾散去,故作达观地开着玩笑,“记得年少时,第一次读这首诗时,便想过自己含愤落魄远去时的模样。应当是西风凌烈刺骨,残阳如血,孤老头背着破包袱骑着瘦马,昂着头怒视纸醉金迷的奸邪。拂袖离去时,还期期艾艾地奢望着君王的开恩。” “但有你。抬头看天,我只会看到朝阳。”李新化握住她的手,“就送到这吧。我走了。”夲伩首髮站:y ehua4 .c om “好。”李元卿轻咳一声,控制住不稳的声带。 快马奔出近郊,到了地广人稀的乡野,李新化放慢了步调,马蹄滴答滴答,声声清脆。他迎着风,看着阴郁的天,突然,放声长诵。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哈哈哈哈。” 惊起林中千只鸟。 要说应永思还真是个体面人,李新化走后才来兴师问罪,委屈巴巴地诘问李元卿和李家是否已经变心。当初贤妃和李家先后遭难,谁都顾不上谁,如今贤妃仍深陷泥潭,李家却借着宁家上了岸。 宁觉把昏迷李元卿从御花园抱出时,没想着要避嫌。 即便满天飞的谣言是李元卿受辱救父,二者仍势不两立。到底也没人敢打包票了。无论处于什么心思,心狠手辣的恶人但凡干了点看上去的好事,都会叫人犹豫。甚至,李元卿既然受了宁家的恩,再像之前对宁觉冷脸相待,就是以德报怨了。这世界真是糟糕又不公平。 “殿下,变法没有停止。陛下的心是向着我们的。”即使核心力量已经被重创。李元卿耐心地听完,将帕子递给哭唧唧的应永思,继续说,“这只是硕鼠和伥鬼的反扑,是成事必须要经历的波折与苦难。我们没有输,他们也没有赢。时间,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证明这是利国利民之良策的时间。” “这话或许您不爱听。”李元卿看着杯中茶水,没什么真情地笑了笑,说:“但如今,你我需以昔日不到十五岁的小九为师。” “可如果,世上只有一个李元卿呢?”如果父皇不是良主呢。如果只有对一切漠不关心也爱莫能助的路人,和老鸨、强盗、杀人犯呢。 李元卿的坐姿依旧亭立如竹,眉头微皱,眸子怅如梅雨季的江南烟云。 “小九决心卧薪尝胆的那刻,可没想过有没有李元卿。她能逃出地狱,靠的也不是李元卿。”李元卿眸中有他难以理解的清光,笑容如软和的红柿,甜中带涩,“做就是了。” “你真这么想?” 她好像还如以往,风轻云淡地霁月光风,甚至更扬逸。可就是有种格外的艰寒从骨子里漫开。 “对。”李元卿回答时,依旧含着淡淡的笑。她没做错,新法会有好结果,会有一批人能像小九一样被解脱出来,走向新生活。 “元卿,你犹豫了。”应永思追问。 “我不确定哪条路是对的。不知道下一步踩进的是地面还是沼泽。我的犹豫,是对做的方向,而不是做的决心。”李元卿说,“只要熬过这段日子,只要成果出现,圣上自会为我们做主。” “李大人都因如此荒诞的由头下狱、被贬,你真的还对父皇心存幻想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说的是万一,这只是你们一厢情愿以为的苦肉计,而不是父皇的不得已呢?” 李元卿心口一堵。 “只要大方向不变,走的是弯路还是直道,走的是大道还是兽径,无所谓。只要变法不停,便是圣上要用我的头颅以惑敌我也甘之如饴。”她看着他,“我不是对圣上心存幻想,我是相信对会将延续自己统治作为自己要务的皇权。” “若你要如此追究。变法,你最图的,是能削弱太子以增加自己夺嫡的筹码,还是那些你都未曾好好看过的平民百姓,你自己说得清吗?” 李元卿说完就后悔了。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如此失去理智。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的手腕用力摁了摁眉心,声音转柔,“我只是…相信我们正在做的事情。非常相信。” “不不。你说得挺对的。没什么问题。”说着,应永思便起了身,“这个时候了,我们再起分歧就是自寻死路了。嗯,挺好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今天就这样吧,知道你道心依旧我就放心了。” “行了,就这样吧。” 他拂袖离去,连半句话都不给她说。 草木凋零,阖府寂寥,懊悔着打自己头的李元卿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一别,是十年至交的彻底分道。 29.心 各方面都被宁家折腾得灰头土脸的变法派,在东宫怎么可能好过。 还没被应永思和好如初的李元卿在朝堂上完全被架空了,一切事情都不从她手上过,也不曾知会她。每个同僚都如铜墙铁壁,隔绝着她,又片刻不曾松懈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相当客气,也相当滴水不漏。这才是最可怕的,身体上的虐待犹有人怜,被人用无形的布条蒙住五官、捆住手足,这样的针对,连理都无处可说。 这就算了,还要骂她失职、愚蠢,痛斥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干。继续孤立,继续冷嘲热讽。当初关于状元的争议被重新翻出来,被用来板上钉钉地宣告她的无能和痴心妄想,余州的一切成果也尽数给如今接替李新化御史大夫一职的宁觉。 啧。 东宫像是黑山老妖,无时不刻在吸食李元卿的精神和心力。摧得她身心俱疲,还一无所获。 人好像是在失意时,就会格外怀念从前。当她又一次发现自己在怀念起有宁觉的余州时光时,狠狠连抽了自己好几下。怀里正在酣睡的白猫被惊醒,湛蓝色的眼睛如宝石透亮,那眸中的关切比东宫的人加起来给的都多。 李元卿给它顺毛。 你怎么能这么软弱!!有了点小便宜,受了点小恩惠,就要投降、就受不得苦了?不记得宁家都是什么人了?再说,宁觉有什么好的,自以为是的自私鬼而已。有堂堂正正的君子不喜欢,念着个贱人干什么。你也变成贱人了吗??? 贱人攻击性就是强,还会传染。果然得离远点。不许想了! “猫猫最好,只跟猫猫玩。”李元卿抱着搂紧漂亮猫猫,把头埋进它香香的软毛里。 和宁觉的真正再会,是她上任月余后的事情了。门下省有要务,东宫叫李元卿去南侧院配合。她对东宫要务不熟,对东宫那群卯足劲让自己出丑的人还是熟的。这要真是丢脸到六省去,以后想转职就更麻烦。老天啊,看在我一生行善积德的份上,下个雷劈死我吧。 此时,抬眼,人群中的宁觉像是照破黑云的一缕光鲜艳夺目。 呸呸呸,狗屁光,李元卿!你个懦种!废物。痛恨。她对宁觉只该有痛恨。 宁舒是祸国殃民的蛇蝎美人,更是教导有方的邪道宗师。宁家没一个真草包。应永弘无德,却是标准的青年才俊。宁觉本身不差,不然也不能在十六岁后偶尔还能李元卿一较高下,本就聪敏的头脑在触手可得的资源和人脉的堆迭下,要大放异彩简直易如反掌。 太憋屈了。抢她东西、压她一头,这没什么。唯独看着宁觉超过自己,能让她比死还难受。李元卿紧皱着眉,听进他说的每一个字,这些有许多是她迫切想去了解却没有门道的东西。 好难受啊!! 宁觉看到她时眸光亮如星,都是惊喜。他动作一下收敛了许多,无论谁,看着对方说完话后还会状似无意地看一眼她。每个流程都相当精简,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事务。 “元…李司直。”散会后,宁觉轻咳一声,在对方幽怨的眼神中,看向她手上的记录,“我好像有地方说错了,我…我修改一下,劳你转告他人吧。” 李元卿是东宫方品级最低的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是她搞,即使有其余人在场,宁觉唯独找她改还真合常。 根本没什么大问题,算得上抠字眼,以及顺应一些李元卿本该知晓、但没有人教的官场潜规则。 犹豫很久,李元卿紧攥着袖袍,梗着脖子,请教了一些问题。 宁觉何止是惊喜,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他控制住激动的语调,放慢语速,一一解释着。名正言顺地靠近。 她浑然不觉。听得仔细,甚至因对方偶尔放低的声音而下意识侧身。 好想亲。出尘的侧颜,白皙的脖颈,严实的衣领下显出的半截锁骨,随呼吸起伏的身子。哪处都让他神魂颠倒。 宁觉舔舔唇,移开眼,悄然深呼吸,压制住邪念。 承欢殿。 宁觉第六次旁敲侧击想要宁舒把李元卿调到门下省时,应永弘到了。 “你给你这笨蛋堂弟解释解释,为什么现在李元卿必须和他分开。” “又是为李元卿啊。”应永弘面露嫌弃,“便就对他,你的脑子半点都不转了。不吃点苦头,认清点现实的残酷和自然的无情,金丝雀怎么会情愿缩在笼子里,珍惜最好的归宿。你就说,上次你们见面的时候,他的态度是不是好多了。” “可是她看起来很难过。”宁觉说。 瘦了。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眼底眉梢都是令人提心吊胆的哀怅。 “省着点,等美人入怀时再好好疼吧。”亏得是那张脸和漫不经心的表情,才没让这句话从下流变成猥琐。 “行了行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得明白最好,想不明白也不用想明白了。”应永弘拦住宁觉的话头,“好好学,好好做。其余听家里的就行。哥哥和姑姑不能害你的。” “我…” 宁觉没来得及说的话被风吹跑。 宁觉变聪明了,手段高明了。李元卿在这鬼窟狼窝被打击得浑浑噩噩之余,越发清醒地能意识到,熬她的不是宁觉,是宁舒,是太子,是宁家真正做主的人。余州的美好果然是有代偿的。由奢入俭的难,加上隐晦又全面的精神打压,一月中零星的二叁次相见,宁觉展现出来的才干越来越让她望尘莫及。我的亲娘耶,他居然还对自己一片深情。 什么叫杀人不用刀啊。这就是。 连她自己有时都该骂自己不知好歹了吧。 摸着怀中猫猫的软毛,李元卿看着桌面上繁多但毫无意义的文书中对皇后和太子的溢美之词,笑了出来。 去你大爷的。她这辈子就是不知好歹,就是油盐不进,就是无德不义了。这种只能称之为抢走渔船、还个浆的恩惠就想混淆视听,让她乖乖就范? 没门。 宁觉,绝不是无辜的。也绝不会是她的依靠。 30.会忘己(h)主人 今年的最后一个十五,在无数期待的目光下,忘晓突然离去,用了相当潦草的借口。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李会卿。 微风吹开她深红色色斗篷,将绯色长裙勾勒的曼妙腰身显现。懒懒斜倚在院门的朱柱上,紧盯着高台上的他,她眸中勾人的媚意闪烁,抬起手,挑着眉,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戒指摘去。含笑上下轻扫了一眼他,转身而去。 忘晓喉头一动,已经硬了。 “会卿。”忘晓一刻都不曾耽搁,几乎是冲进门,反手合上。 他在李会卿冷峻的视线下改了口,跪在地上,慢慢爬到她身边,仰视着她,说:“主人,您终于回来了,乖狗很想您。” 变法前的小半个月,李家便不再施粥。吃食最容易混进不干净的东西,既是怕被人栽赃嫁祸,另则李会卿也没时间再管了。和贺含真一起来的不只是嫁妆,护送的壮汉也绝不只是镖师。 太平会在卫县,在环抱住大半个温都的卫州发现了金矿。李兰正,在李宁状元之争中上任长平府尹的李兰中的胞弟,开设大型金银器中转加工和贩卖店铺作为掩护,冶炼黄金。一开始李会卿在温都记录与监管金银制品的销售,之后便常待在卫州。 开玩笑。在卫州,她最高能管这整条矿业,温都的生意也不过是下游产业之一。珠宝店确实进账颇丰,很爽,但能爽过看着黄灿灿的金锭被造出来吗。李会卿一直以为自己不是看重物欲的人,这才被李少卿放心去管账。李兰正打开门后,看到比含元殿还大的屋子里整整齐齐堆满金条时,李会卿被金子的光芒照得合不拢嘴。 “这只是我们其中一个仓库哦。” 可能是被晃瞎了,李会卿居然觉得李兰正的大白牙也闪着金光。 说得远了。 忘晓再见到李会卿,约莫是在变法开始的七八日之后。他意外从香客那听到他们陷害李家的计划,在佛龛中留下纸条,说是已经开好光了,叫沙弥好生送回李府。 两日后。李会卿斜倚在桌子上,一手抓着他的衣领,一手虚搂着他的脖子,微抬着头,亲他的唇瓣。忘晓的手扶在她身体两侧的桌面,闭着眼,从跟随逐渐转向主动。他急切地含吮着她,寻着时机撬开她的齿,舔舐她的舌。 李会卿讨厌任何一点掌控感的失去。她微微蹙眉,向后退了退。 忘晓渴得很。他贴她更近,力道更重,搅动的力道更重,吞咽着。 啧。 李会卿伸手贴住他的肉棒。他睁开眼,抑制不住地低喘一声,轻轻咬着她的舌尖。 “啊。”随着她力道和速度的变化,忘晓的手指死死扣住桌沿,额头抵在她的肩头,颤颤巍巍地亲吻她的侧颈。 “要,要死了。”他的声音发抖。 这么爽啊。李会卿觉得好笑。又是起了些心思。 她停手的那刻,忘晓迷茫地看着她,他的眼睛水润润的,一副受不了到想哭的下流表情。 “乖狗狗,好狗狗,还想不想要?想不想把裤子脱了弄?” “想。”忘晓咽口水,拼命点着头。 “谁想要啊?”李会卿凑近,笑眯眯地问。 她的唇靠近,忘晓又开始发愣,不受控制地靠近。李会卿侧头,沉着脸看着他。 “狗、狗狗想要。” “想要什么?”她低着头,转动手指上的莲花银戒指。 “想要你,”看见她的动作突然停了,忘晓的眼神更小心翼翼,连忙改口,“想要,想要主人。” “哦~”李会卿脱下戒指,放在桌心,轻拍着他的脸,“原来贱狗发骚了,跑到主人面前晃你那翘屁股,求射了。是不是?” “…”忘晓低下头,咬着唇,小声地说,“是。” 李会卿开心了。她笑着亲他的唇,拉开他的衣带,推向床榻。 忘晓半支着身子,躺在床榻上,上身光着。许是那饱满的胸肌和线条堪称艺术的腹肌取悦了李会卿,她看着他鼓囊囊的藏蓝色裤裆,一时冲动,低头亲了一口。 “脏。”话还没说完,他浑身一振,闷哼一声,失神地喘着气。精液喷射时的动静不小。 李会卿看着他湿了一片的裤裆,轻笑。 “别走。”忘晓红着脸,拉住准备下床的李会卿,低着头,“还,还硬着。” “行。”既然戒指都摘了。 说实话,上次她就很想捏他胸了。好大啊。 “会、主人。” 李会卿亲上他的乳尖,用舌尖勾缠着他粉色的乳头,又试探着吸吮。忘晓轻喘着,握着她的手臂,脸更红了。 “不喜欢吗?” “喜欢。”他的声音小如蚊。 说不好到底算谁在主导。李会卿的手包裹着他的肉棒,他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上下抚摸。同时,他又挺起腰不断用力往上顶,像是在一下一下地干她的手心,小指也被拍得发麻。 “主人,主人好厉害。好舒服。”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忘晓喘着气,讨好地亲她的唇角,抓着她的手去揉捏自己手感极好的翘乳,“主人。” 什么叫捧杀,什么叫甜言蜜语是陷阱。就是被哄的随他去的李会卿。 “好喜欢你。”忘晓仰着头,再次震颤着高潮时,痴迷地看着她的眼睛,“我真的好喜欢你。” 李会卿低下头,看着手心上的液体。想的却是方才他的眼神。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 还没等她想明白,忘晓早已跪起身,舔舐着她的指尖。他的舌尖轻轻在她的手心打着转,用唇瓣擦着她的掌根。弱弱地看着她,他的手慢慢搭在她的大腿,倾身,靠她更近。这个姿势还真像狗。 李会卿冷笑一声,把手抽回,下床,走人。 躺在方才她坐过的地方,忘晓用被子蒙着头,长叹一口气。 为了找到见她的机会,忘晓将整个朝堂的动向都了解了个清楚。变法,李家,余州,哪个字都无比关键。只是,通常四五次也只能等来一次。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忘晓每晚都祈祷,开门后,大部分情况下都只有失望。 而且,她从来都是玩味,又冷淡地看着他。 直到那天。 31.会忘亲(h)乖狗 忘晓不知道为何今日她如此开心。 李会卿捧着他的脸,一边笑一边亲,搂着他的脖子,任由他把她抱在桌子上,亲她的脖颈。 “会卿。”忘晓的呼吸急促得紧,缠绵的吻辗在她的耳侧,脖颈,乃至锁骨。她仰着头,眸光亮如朝露,虚搂着他,身子因他的动作轻晃,如盛夏风中被吹动的莲。忘晓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着,隔着衣裳去亲她的胸口。 好香,好软。他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只想死在她身上。 “会卿。”忘晓哽咽着去亲她的唇,左手扶着她的后腰,“我好想你。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所谓饱暖才思淫欲,这段时间李会卿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去找小骚狗消遣。七天七夜,李会卿就住在铺子,盯着每一笔流水。前天,卫州来的第一批货尽数出手,账本册录全都交上去,她才第一次回了趟家。 ‘累坏了吧?’贺含真给她倒了杯茶。 ‘不,一点都不。’李会卿笑着说,‘爽,太爽了。’ ‘李兰中之前和我说过一句话。’贺含真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权力是最好的春药,也是最好的回春药。’ ‘天才啊。’李会卿甚至想鼓掌,她感叹,‘早知道太平会有那么多产业,早知道能管事,我前几年就该求着李少卿进太平会。’ ‘每个人都为我所用,太爽了。’李会卿仰着头看天花板,把自己的右手举高、张开,‘万事尽在手中,极乐。’ 李会卿从小就有非常强的管控欲,不仅要管家,还想像她父亲那样,管很多很多人,管她不认识的人。女子在这个时代,绝无可能用正当方式得到这种权力。她不愿效仿宁舒,通过一个随时可以把自己休弃的男人掌权,即便这个男人是至上。原以为一个小打小闹的施粥棚就顶天了,不曾想。 要怎么言说上百人叫自己叁东家,而不是小姐或姑娘时的感受呢。 再说一遍,太爽了,极乐。 “还首座呢。”李会卿揉着他的红得要滴血的耳根,“真娇气。” 忘晓磨磨蹭蹭、黏黏糊糊地,已经把她衣领开了一大片。还是那副无辜又无害的模样,他看着她,搭在她腰间的手逐渐抵在腿根,紧张又亢奋。 她确实无法解释为何升职后第一时间是去找他。 但她不觉得自己喜欢忘晓。不会烦你,眼里有活,见你时会主动上来摇尾巴的名品漂亮小狗,心情好的时候随便玩玩,消遣而已。 忘晓的五官极为标志,英俊无比,有名门正派天之骄子才有的华正之气,更有佛寺的不杂纤尘催出奇异的纯澈皎然。要找到比他玩起来还有意思的人,怕是难了。 看着他,李会卿眸光荡漾,闪烁着如霓虹般的艳光。 用绳子将他脚腕固定在椅子上,李会卿站在他身后,用手帕蒙住他的眼。 走至他的身前,李会卿亲着他的唇,勾得他仰起头紧紧追随。 只是浅尝辄止, 她缓缓脱下亵裤,坐在椅子对面的软榻上。指尖顺着他结实的大臂一路滑下,她牵起他的手,让他向自己倾倒,敞开大腿,引着他握着自己的腰。却是把他的头摁在自己的花心上。 几乎是立刻,他便知道是什么,本就膨胀的欲望如今更是要爆炸。 比她想得还要急切和积极,忘晓本能地握住她的腿根,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亲吻她温暖的穴口,用舌面从上到下舔舐着。 “果然是主人的乖狗狗。”李会卿轻笑着抚摸他的头。 听着她逐渐难耐的喘息,忘晓干得更卖劲,用舌尖勾缠她的花蒂,吮吸着她流出的蜜水,发出比她还要兴奋的谓叹。 李会卿微仰着头,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呼吸越来越乱,时不时发出迷乱的娇叫。已经远没有方才的自若,腰臀不自觉绷紧。忘晓摁住她大腿的手开始用力,舔的速度加快,撩拨着她的艳肉。他高挺的鼻子实在犯规,总能在恰当的时候顶撞到她的花蒂。 好难受,李会卿的手抵住他的肩膀,拍着他的侧脸,深皱着眉,却还是笑着打趣:“这么喜欢舔女人的穴啊。” “喜欢主人。只喜欢主人。乖狗是主人的乖狗。”忘晓撒娇和顺杆爬的本事实在不低,他宽大修长的手摁着她的膝盖,让她一点闪躲的余地都没有,敞开全部花心,供他享用,“谢谢主人赏赐,谢谢主人给小狗取悦主人的机会。” 只是觉得骚,没想到这么骚。 李会卿挺闭着眼仰着头,忍受着从尾椎骨冲上的快感,不自觉去抓挠着身边的东西。感受着金属锐器抵住指腹的痛意。 “啊。” 随着他重重的吸含,李会卿身子狠狠一震,花心有规律地收缩着,忘晓舔净溢出的爱液,咽下,舔舔唇,意犹未尽却又乖巧地等着命令。 ‘会卿啊,是这样。越往上,越要求你离家远,这说的不主要是位置上的,而是你得把太平会放在家之上。当然,你们家都是忠良贤臣,和我们不能有冲突。只是你得有准备,有时候,太平会不一定帮忙,你别怨我们。’半个时辰前,李兰正十指交叉放在桌面,看着她,‘你的能力有目共睹,都说历练之后哪怕是老大你也当得。我也同意。但大家…就觉得可能太为难人了,还是叫会里的老人当这的二东家。我左想右想,还是想问一下你的意思。’ ‘不着急,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叁天后才走。’ 睁开眼,她手里是二东家的信物。 ‘无需考虑,为救民于水火,我温都李家上下早已做好为国为民而牺牲的准备。大局,是非,我相信我的家人远比我更要清楚。’李会卿应的速度极快。 这样的取舍与测试,早在无言中,在皇帝面前,李怀远、李新化和李元卿都做过了。 ‘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因为她终于也入了局。终于,时至今日,李家之间,谁都成了谁献祭给理想的牺牲品。 ‘哦。’李会卿笑了笑,‘我在想,何时,我能成为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听着李会卿愉悦的笑声,忘晓讨好地蹭了蹭她的小腹。 “好狗狗,主人的好狗狗。”李会卿起了身,她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身上,潮湿的花心紧贴着他滚烫的肉棒,上下磨蹭,“表现真好。” “啊。”近乎于吮含的触感,忘晓简直要爽哭了。 李会卿动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又极为敷衍,始终差了口气,分不清到底是折磨还是赏赐。忘晓舔着唇,顶着胯。 “谁准你动的?谁准你碰我的?”李会卿坐定了,重重拍着他的脸。 “对、对不起,主人。” 忘晓咬着唇,搭在她腰臀的手转而扣着椅子,仰着头,有汗从他的额间滑落。 “下次不许了。”李会卿捧着他的脸,亲着他的唇,在他忘我的那刻扭动着腰身,轻咬着他的唇瓣。 “会卿,会卿,我喜欢你。” 高潮时,忘晓又带着哭腔说出了奇怪的话。 32.会分 她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还是好痛。 她既不敢让李家和太平会扯上联系,更无法面对自己对父亲的苦难作壁上观。 “是宁家做的,和贤妃的事一样,无妄之灾。余州的变法如此成功,氏族早已多有怨怼。这是对伥鬼的安慰,也是对变法派的报复。”李兰正郁闷地叹口气,“我们尽力了,煽动群臣上书已经是全部能做的了。太平会如今没有这个底气和资格去和宁舒对峙,抗衡。抱歉。” “我明白的。”李会卿点点头,声音虚弱,“我们此时也不能暴露在他们眼下。” “真烦啊。”李兰正用力锤着桌面,一顿发泄,“宁家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李会卿长叹一声,吹散眸中的水雾,回了家。 “我来吧。”她接过贺含真手中的碗,坐在李怀远身边,看着头发花白不省人事的祖父,喂药入口,用帕子擦去溢出的药,“元卿去哪里了?” “被召入宫了。御花园。”想起此事,贺含真气不打一出来,冷笑一声,“你猜会是谁要见她。” 李会卿喂药的手一顿,勺子落在碗底碰撞出清脆的响声。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瞪大,满是愤怒与不敢置信,恨不得下一刻就提剑杀入皇宫。药碗重重磕在桌面,溅起的药液打湿她的手心。她手指攥紧桌角,低垂着头,胸口不断起伏。 闭上眼,清泪滑过她的脸庞。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不要委曲求全了。越忍耐,越吃苦,等着要吃的苦就越多。”李会卿睁开眼,眼眶泛红,见之叫人心碎,“饮泣吞声,忍辱负重,元卿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折辱。我还叫元卿学小九,忍耐,等待。我真是蠢货。整个温都就是个巨大的逼良为娼的窑子,只有恶鬼、伥鬼和冤魂,根本没有李元卿。” “小九其实根本救不了自己,靠她自己,只有为虎作伥和一了百了两条路。只有先把那群虫豸都铲除了,才能真正救百姓,救我们自己。”李会卿咬着牙,说,“变法已经结束了,变法已经失败了,不是苟延残喘,是失败。什么都等不到的,忍耐也不会改变事实,只会让那群人更加肆无忌惮,更加趾高气扬。我真错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叁。这些人永远不会满足,就是要榨出人身上的每一滴血才甘心。永远都有作践人的手段。只有鲜血才能让这群妖魔鬼怪重新做人。” “你要去哪?”贺含真问。 “我要去卫州。我要站得高,我要太平会扶摇直上。”千言万语,不过一句,“我要成为亲手铲除宁家的人。送他们去见阎王。” 等着瞧好了。 就是李元卿抑郁不得志的一年,李会卿在卫州春风得意。每一块沉甸甸的金子在她眼里都是砸向宁家的砖石,射向他们的利刃和长弓,只消看一眼,便能浑身舒畅,忘却烦恼。要钱,要人,要武器,要站立在山巅,俯视和碾压这群卑劣的人。 这期间,她无数次地劝说李元卿,无一成功。 “会卿,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信李少卿。” “什么意思?” 大家都明白的意思。 李少卿的太平会极其分散,神出鬼没、几近隐形。有时各部分的人员都不知对方的存在,更不知他人的计划。就像七巧板,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的那块,完整的图形只有少数几人能看到。这两年,温都的太平会几近放养,大家自己干自己的,若有需调动其余分部的计划,则由分部长投票决定,少数服从多数。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天下,好像只是李少卿的一盘棋。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李元卿看着她,“李少卿是谁。” “你说得出吗?”李元卿的神色越发萎靡,言行都恹恹的。站在阳光下,她微抬下颌,眸子因光照而眯起。 “这有什么关系。”说不出。 “会卿啊。”李元卿说话的声音很慢,很轻,像是秋风,“你有没有发现,你虽然确定太平会是为了打击硕鼠、拯救黎民而立。但你完全不能确定李少卿要干什么,你甚至不知道她的立场是什么。太平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你如何保证它不会成为与宁家并立的、又一股凌驾在黎民身上的势力。你能不能完全肯定地说,你挣得的半文钱,都会用在所谓的正途上。” “我承受不住一点我的努力与牺牲是建立在欺骗上的可能性。” “在我看来,最与氏族大家水火不容的,是皇权。任何一个头脑清明的皇帝都会想要把权力握紧在自己手上,遏制住权臣的发展,不容他们凌驾在自己之上。只有对陛下的忠心,才能完全保证自己的努力当真是落在宁家身上的刀子。” “可如今陛下做不到。” “是,陛下被架空了,所以我更不可能离开了。否则宁家岂不更加猖獗。” 李会卿说不下去了,她没有办法反驳。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只是走了不同的路,跟随着不同的人。只有时间能证明一切。 “我支持你的决定,但我不会加入的。你也不必再费口舌了。”李元卿伸出手,系紧她的斗篷,理正她的领子,笑了笑,“看见你过得好,我挺开心的。” “元卿。”李会卿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哭腔,她看着李元卿,眼圈泛红,“我受不住也看不得如今你平白被蹉跎的苦。” 如微风卷过树梢,吹落一地纯白花瓣,李元卿的神情一下恍惚了许多,垂下眸,她勉强地笑着,说:“哪就那么娇气了,我这不挺好的,比我过得惨的人多了去了。” “好了好了快去吧,天若黑了,赶路就危险了。端午和重阳要记得回来的呀。” “好。”李会卿深吸一口气,将泪意憋回。 看着消失在远处的人影,贺含真眯了眯眼。李元卿和李会卿的分道扬镳,只是因为李会卿没办法出入朝堂建功立业罢了,没什么好说的。人总得找块地做事,实现自己的抱负。李会卿的会,不过是太平会的会。 33.会狗绳·上(h) 李会卿和李元卿还是不同,她的生命靠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力滋养。 入太平会以来的顺风顺水平步青云丝毫没有让她的容忍变高,相反,对一点权力的丧失都尤为在意。 包括对忘晓。 或者,其实只对忘晓敏感到几乎严苛。 “会卿,会卿。”打开门的那一刻,忘晓反手将大门合上,几乎是扑到她怀里,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好开心,“我好想你,主人。” 李会卿冷笑一声,手指抵在他心口,将他推开。 “是吗?”她捧着他的脸,笑得如晚秋的风,“我看你在其他人面前,不也骚得很起劲吗?” “我、我没有啊。”忘晓摇着头,他疑惑地看着她,委屈又紧张,“我真的没有啊。” “方才都跟姑娘笑成那个样子,还不是发骚?”李会卿揉着他的耳朵,笑盈盈的,却一点温度都没有,“还真得是把你们捉奸在床才是了?” 方才?忘晓皱了皱眉。啊,方才寺里的元真师太和他聊了两句,恰好是聊到了李家,他才捧场着反应的。师太确实不显年纪,尤其是声音,还如二八少女,难怪李会卿误会了。 “不用说了。”李会卿说着,“躺床上去吧。” “啊。”忘晓红了脸。 看着跪在自己身侧的李会卿,忘晓舔舔唇,敛下眸,藏住眸中的欣喜和期待。 调整好头上的发髻,固定稳了,李会卿张开腿坐在他身上,将他的肉棒抵在自己的腿根和他的小腹间。 “啊。”忘晓发出喟叹。 “什么都没做了就硬了。”李会卿手抵在他坚硬的腹肌处,上下扭腰,摩擦着那处,看着他神魂颠倒的模样,直觉好笑,“你这么淫荡,观音大士知道吗?住持知道自己找了个骚货吗?每日在佛祖座下念经时,你都在想什么呀。” 忘晓咬着唇,别开眼。 “看着我。”李会卿解开自己的外衫,脱下外裙,俯视着他,“说呀,你每天晚上都在想什么。” 想你说爱我。 “想主人。”忘晓吞咽口水。 “哪个主人?”李会卿的手指捻着他的唇,一路向下,脖颈,锁骨,最后轻挠他的奶子。 忘晓听明白了,李会卿吃醋了。他压下心里的暗爽,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他说:“骚狗只有一个主人,我是你的,尔岚、忘晓是李会卿的。我只是你的狗。” “主人,我只是你的。我永远只属于你。”他伸出手,用脸蹭她的手心。 “谁让你碰我的?”李会卿的指尖掐住他的奶头。 “对不起主人。”他立马松了手,自己乖乖放好。 这还差不多。 “把裤子脱了。” 看着那高高翘起的肉棒,李会卿轻笑一声。忘晓红着脸,别开眼。 “忘晓。”李会卿的指腹轻轻点着湿润的柱头,看着他忍不住的轻喘,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听着他的叫声,“你把德昭寺都弄骚了。” 那我还俗好不好,我每天都跟在你身边、名正言顺地当你的狗好不好。忘晓敛眸,却不敢把他的心声说出。李会卿不喜欢听这种话,不喜欢听他说他爱她。上次他跪在地上求她、保证再也不说了,她也走了,走之前到底还是答应会再来。 “别说了,主人。” “为什么呀。”明知故问。 李会卿重新坐在他身上,这次只隔着薄薄的亵裤,他完全能感受到那处的温度和形状…她撩起衬裙,手搭在他的腹肌上,看着二人相贴处,用花心磨蹭他的柱身。轻薄的布料很快被打湿,透出红粉。 “主、主人。”忘晓简直想把她摁在床上操个够,但是不行,他只是握紧拳头,在她的钝刀子割肉般始终差口气的快感中呻吟,“好舒服,主人。” 不行,还是算了,太大了。不能进,不能做。而且她怕苦,不想吃避子药。李会卿的目光转向他泪盈盈的眼。他吃也不是不行吧… “这么爽啊。”她笑着倾身。 好近,忘晓看着她的软唇,又试探性地看着她的眼睛,仰着头,想亲… 李会卿自是要使坏的,她加快了速度,看着他喘着粗气、双眼迷离到仰不起头的样子,笑着伸手捂住他的嘴。怎么能色到这种程度啊。 “主、主人,”他的手慢慢搭在她的腿上,看着她,带着哭腔,“要、要去了。” “手放哪呢?”李会卿骤然停了动作。 “对不起,主人。”忘晓畏惧地看着她,连忙移开。 这次可没那么容易就过去了哦。 “怎么这么不乖啊。主人不喜欢坏狗的。”李会卿惋惜着捧着他的脸。 “我再也不敢了,主人。”在临门一脚时停下,真是要命,他哀求地看着李会卿,“再也不敢了。” “可是你老是不长记性啊。”李会卿抿着唇,怜爱地看着他,揉着他血红的耳朵,“老是下次下次的。今日试探摸腿,是不是下次就想试探着干进去了。” 是。忘晓张着口,半个字说不出。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主人。”有晶莹的泪缓缓从他脸上落下,他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你罚我吧,你打我吧主人。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还真称得上一句我见犹怜。 “啊呀呀小坏狗。”李会卿擦去他的眼泪,点着他的鼻子,倒是一副心疼的样子,“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啊,你主人不要你了吗。” “别不要我。”忘晓哽咽着说。 “只要你乖,我当然不会不要你啊。” “我乖我乖。”忘晓拼命点头,“我什么都听主人的。” “这样吧。”李会卿从脱去的衣裳中摸出一根二指宽的皮质狗绳,系在他脖颈上,温柔地调整着角度,捧着他的脸笑眯眯地说,“你若明天戴一整天,我就相信你是乖狗。” “好好好。”忘晓毫不犹豫,他只看向她的眼睛。 明天他可有讲座呢。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模样,李会卿愣了片刻,只余冷笑一声。 这条狗还挺疯。 34.会狗绳·中(h) 凌晨,看到从房里出来的忘晓真的戴着那根狗绳时,李会卿说不清自己心理的感受。她好像在生气,气他这么不爱惜自己吗?好奇怪啊。 总之,她直接将他推回房中。 “会卿!”忘晓兴奋地蹭着她,“我还以为你晚上才来呢。” “吃下去。”她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 忘晓乖乖咽下后问:“这是什么。” “避子药。” 忘晓的眸光在昏暗的房间亮得出奇,喜色简直盖不住。他将她的指尖含入口中,又舔舐着她的手心,仿佛吃的是什么仙丹。 “你真打算戴出去?”李会卿说,“你疯了?” “对啊。主人送的礼物,我觉得挺好看的啊。”忘晓知道她不会这样做的,即使他真的很想把自己的身份昭告天下。 “…”李会卿由着他黏黏糊糊,好半天才想出一句,“你没有自尊吗?” “把自己交给虚无缥缈的神,对着人造的神像叁拜九叩,这时人的自尊在哪里呢?”忘晓跪在地上,手贴在她的腰侧,头埋入她的花心,将自己沉溺在她身上的莲香中,紧紧抱着她,“我把我交给我的神,又没自尊到哪里去了呢。” 李会卿不信神,但被人当做神祇这种无限接近于最高权力的感受,她完全没法抗拒。忘晓便是看透了这一点。 “会卿。”他仰眸看着李会卿,眸光火热,“主人让乖狗侍奉主人好不好。” 李会卿被那眼神看得迷糊。 “谢谢主人。”忘晓又开始顺杆爬了。 “见主人的第一面,我就把如来佛祖观音大士推翻了。能遇见主人,这人界有什么苦的,为何要参破。”他抱起李会卿,放倒在床上,“什么悟不悟的,都是没有主人的小狗用来安慰自己的。” 他亲着李会卿,伸手去拉她的衣带。 “我好开心。”忘晓跪坐着,亲她的下唇,声音比寻常要低沉得多,一字一字清晰地落入她耳中,“主人终于接受我了。” “主人。”忘晓亲她的脖颈,顺着解开的衣领,锁骨,胸口,腰,腹,他吃吃地笑着,最后落在她的花心上。 “嘶。”李会卿的手握住他的手,在快感的刺激下不自觉挺腰。 忘晓的舌头伸进她的小穴,在花心里转着圈,搅动着,又去吮含她的花蒂。他的动作很慢,却很重,舌面慢慢碾压,舌尖挑动,唇瓣扫荡,将她流出的蜜水舔得干净。 “快,快点。”她勾住项圈上的绳子,轻声喘息,如驭马般拉紧。 忘晓言听计从,随着加快的动作,她的喘息声开始沸腾,握着他的手更加用力。 “啊。”她仰着头,浑身一抖。 去了。 “主人。”忘晓将她流下的爱液舔干净后如带着动物回来的猎犬,摇着尾巴朝她求夸讨赏。 李会卿拉紧狗绳,腿架在他的臀上,推拉着让他靠近。搂着脖子与他接吻,解他的衣裳。 “谁准你舔的?”她揉捏着他的奶子。 “啊…”忘晓低下头,睫毛挡住他的眸光。 “你是我的狗,我说什么你才可以做,听明白了吗。”说完,便继续与他舌尖交缠。 “明白了。”忘晓应得含糊。 没有生气没有惩罚,不打紧。 看着他,李会卿一翻身,将他压在床上。她慢慢起身,坐在他身上,牵着绳拉他起来,与他接吻。 看着他闭着眼,极其投入。李会卿的手抚向他早就勃起的欲望。 “昨天有没有自慰出来。”李会卿握住他的肉棒,上下抚摸。 “有…想着主人自慰。”忘晓轻喘着回答。 “爽吗?” “比不上主人。”他不自觉挺腰去迎合,又在她警告的目光下安分起来,任凭她玩弄似的折磨。 “这样。”李会卿将自己的衣裳解开,手指抵着他的唇,笑得暧昧,“你能坚持多久,过会你插进去自己动多久。” “好好好。”忘晓疯狂点着头,舔舔唇,满是期待。 他横竖不吃亏。 低着腰,李会卿的手摁在他的大腿上,另一只手解着自己的衣裳。忘晓半靠在床榻,手指蜷起,吞咽着口水。只是看着她缓缓褪去衣衫,露出肩颈,锁骨,和大片的乳,他已经要爆炸了。紧咬着唇。 “可不许动的。” 李会卿倾身,作势要去亲他。他笑着仰起头,便是要起身去接。 好吧。他眨眨眼,老实躺下。等会…这个视角,刚好叫他全部看清她的乳。李会卿指尖摩挲着他的柱头,慢慢顺着肉棒的筋向下,若即若离,最为致命。 手心包裹住的那刻,忘晓倒吸一口气。 笑了笑,李会卿握着肉棒的前端上下撸动起来,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她的乳也晃动起来,在忘晓面前一晃一晃。简直作弊。 好,好舒服。忘晓的视线一刻不曾离开她,连眨眼都像是浪费。既是极度的依恋与钦慕,又是十足的渴求与憧憬。 确实有以往百试不灵的路,李会卿倒想玩些新花样了。她彻底解开衣裳,由着那丝质的内衣滑落至他的肉棒上。直勾勾地看着他,坐在他身上,隔着细腻软滑的丝绸,捧着自己的双乳去抚慰他的肉棒。 忘晓瞪大眼睛,心灵上的冲击与满足远要比实际的快感要甚。他仰着头,呼吸粗重得如野兽,呻吟带着哭腔。 “要,要射了。” 他的耳朵好红,拳头握紧。 “射啊。”李会卿轻笑着,如书里惑人的精怪。 不行。 他喘着气,调整着呼吸。甚至不敢去看她。神智如弦般绷紧,做着最后的斗争。他咬着自己的舌头,拼命调转注意。 看着他,李会卿突然停下了。她坐在他腿上,看着白绸下憋得不行的肉棒,又看着他额上的汗。倾身,隔着被浸湿的布,亲了上去。 “不行。”便是他喊出声的那刻,喷射出的精液打在内衣上,如被风扬起的被子,归于平静。 果然,还是跟喜欢自己的纯情狗狗玩起来最带劲。这就能破防了。李会卿用脚尖推倒床榻边的沙漏,半支着身子躺在床侧。轻声笑话他。 忘晓自不觉得自己被笑话了,也不在乎,他只含羞带怯地看着她的乳和唇。抿着唇着低下头。眉梢眼底都是笑意。 35.会狗绳·下(h) l as huw u. c om “主人,可以…进去吗。”忘晓小心地靠近她,询问。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哪怕只是想想也让他欲仙欲死。 看着那硬度丝毫不减的肉棒,李会卿微微皱起眉,把衬裙撩入裙头,扶着自己的腰,慢慢坐了下去。 真是太大了,坐了个头便撑得慌。李会卿的眉头更紧,丝毫没有看到忘晓越发疯狂的眼神。好,好紧,好温暖,远不是想象所能及的快感包裹住他。他真的想把她直摁下去。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李会卿反倒不急起来,她含住他的柱头,浅尝辄止地进出。忘晓深吸一口气,憋到了极点。 “主人。”他的手搭在沙漏上,声音哑了,“可以我来吗…” “…”李会卿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她想了想,点点头,正好也累了。 沙漏倒转的那一刻,李会卿对上忘晓通红的眼,她才感觉到了不对劲。 “等…” 她的嘴被他的唇堵上了,忘晓抱着她换了个方向,让她趴跪在床上,揉捏着她的臀,直直顶到底。 快感从尾椎骨直冲云霄,被撞开的宫口吮吸着他的柱头,那滋味何止是妙不可言。夲伩首髮站:p o 1 8. as ia 当真一点都不惜力,一上来便疯了似的猛干。皮鞭下的千里马都没这么狂过。她的头埋在枕头里迟迟抬不起来,腿根和花心一阵麻,她胡乱地抓着周围的东西,指甲扣住床沿,叫得越难耐。 藏也不藏了,他托住她的腰,一下下往里捅。感觉到她体内不寻常的震颤也未曾犹豫,揽着她发软的身子,被正在张缩的小穴吸得灵魂都要出窍了。 水好多,不停往外溅,干进去咕叽咕叽的。最完美的桃型,腰细臀翘,身娇体软。叫春的声音也好听。忘晓根本停不下来,越干越用力。 要死了,要死了。李会卿本就初经人事,还未太适应,遇见的还是个如此蛮横的主。撞得魂都要飞了。喘得当真说不出话来,呼吸都像是要重新学的东西,乱七八糟。她手向后去够他的腿,要去拦他,被顶得半点使不上劲。 疯了吗。 “轻点。”她哭着说。 算是作为回应,忘晓压在她身上,亲了亲她的后颈,才是容她哽咽着缓了口气,便又大开大合起来。 李会卿连哭声都停了,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感受到液体喷出的那一刻,世界才像是回归了原处,不再震颤。李会卿一动不动,身子颤抖得厉害。白液从她肿胀的花心溢出,落在深蓝色的棉被上。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快感。当真是脑子里炸开了烟花,泵出光点。与爱人亲密的愉悦绝非任何一种表达能接近分毫的,语言文字实在简陋得不堪入目。 在李会卿回过神前,忘晓无声地笑着,擦去她身上的体液。靠在她身边。 “尔岚。”李会卿气吁吁地抓着狗绳,逼他与自己对视,“时间已经过了是不是,后入就是想让我看不见沙漏是不是。” 是。 忘晓眨眨眼,他皱着眉,低眸,像是有点委屈,说:“我不知道啊。哪有人想那么多的呀。” 少来,心机狗狗。 她翻身坐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盯着他:“你没使坏?” “想好再回答。” “…”忘晓抿着唇,似乎有些不理解,只是无奈地说,“那就当我是使坏好了。” 什么叫就当…李会卿深吸一口气。跟她玩这套是不是,玩,看谁玩过谁。 “不许动啊。”李会卿指着他,坐在他身上,扶着腰,慢慢吃下他的肉棒。 忘晓闷哼一声,轻喘,看着她的眸子闪烁。 甚至无需要想新招。李会卿只需继续含着他的柱头顶端出入,只需慢慢揉搓着他的奶子,只需慢慢蹭着他的敏感处。牵着狗绳把他拽至面前,总差着竹叶厚的距离,让他都能感受到温度,感受到气息,却怎么都亲不到。 看着他紧皱着眉,握着拳头的手背青筋暴起,在他永远都只差一口气时停下。一次,两次,叁次,忘晓的神情越发焦灼,越发无助。 “怎么了这是。”李会卿含着笑,捧起他的脸,“怎么眼睛都红了,谁欺负你了。” “主,主人。”忘晓靠在她身上,哽咽着说,“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你说什么我都照做,再也不自作主张,你疼疼我吧主人。” “那我,何时叫你靠在我身上了?”李会卿揉着他的耳朵,笑眯眯的,“你不老实啊,尔岚。” “…”忘晓眼角带泪,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便是捂着自己的脸躺在床上,闷闷地说,“对不起主人。” 等会… 李会卿抓着他的手腕,要去看他的脸,说:“真哭了?” “我都说了没有嘛。”他扭头看向一边,不想看她,抿着唇,眼泪落到枕头上,“明明是乖狗狗,你硬要说我使坏。” 他深吸一口气,哭得更厉害了,继续说:“明明只是有礼貌,你偏要那样说我。” “也不告诉我你在干什么,也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想隔多久来就来,上完就走,连什么时候再见也不说。”真是越说越委屈,开始真生气了,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我说我喜欢你,你还不爱听。我就是喜欢你啊,我就是想你啊。哪有你这样的。” 呃…啊…,她是真的不会哄人啊。 “……”李会卿欲言又止。不是,啊,这个怎么办啊。 “快点,哄我。”忘晓深吸一口气,用还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说我就是你的乖狗。” “对对对。”李会卿拉开被子,拉起他,“是是是,你就是。” “还要亲亲。”忘晓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一眨一眨,“快点。” 真是服了。 “亲亲亲。”李会卿搂着他的脖子,贴上他的唇。 扶着她的后脑勺,忘晓闭着眼,舔舐着她的舌尖,逐渐施力,把她慢慢放倒在床。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睛还湿漉漉的。 “做吧做吧。”真是祖宗,别又哭了还得哄。 “谢谢主人。”忘晓埋在她颈窝,蹭着她的脖子,笑得清甜。 现在笑得有多甜,过会做得就有多狠。刚刚哭的是忘晓,等会要哭的就是李会卿了。 算了算了,不说了。 36.会忘晓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十五,是许多事的转折点。 对李会卿,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忘晓。她明日离开温都后,再回来就指不定是几年后了。 她不知道…她就觉得忘晓对她来说不过是个乐子,也没多喜欢对方。 但又好像不是。 她不知道要不要带他一起离开。 看着和自己讨避子药的忘晓,李会卿犹豫再叁,还是开了口:“呃…你……” 说不出口。 “怎么了。”忘晓感觉到了不对,握住她腰肢的手不自觉用力,依旧笑着问,“怎么了吗?” “你喜欢德昭寺吗?” !!她要走,而且她在想要不要把自己带走。 “我最喜欢主人。”忘晓的眼神灼灼,灿若繁星。 李会卿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太平会如今完全放弃了对朝廷的幻想,已然准备推翻应氏南国。发展自己的太平军是众望所归,只是长平坚持此事要由李少卿亲自统筹,才一直搁置。许是受了李元卿的启发,长平打算先派人去县区帮助百姓拿着武器去地方衙门讨田地,积累经验。李兰正问她有没有兴趣参与。每个部门都混脸熟,日后当会长很容易拉票的。 只是这比在卫州管金矿危险太多了,容易身先士卒。 可这也棒多了!!! 再不用想象,她先前所看到的每一块金块都能换成武器、结结实实地砸向那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再也不用憋屈,再也不用忍耐,这才是加入太平会的意义啊!!想想就觉得前途光明神清气爽。 忘晓自小学武,真能帮上忙的… 算了,别让他牵扯进来吧。 “怎么了吗?”忘晓越发忐忑。 “嗯…”李会卿摇摇头,“没事。” 这是第一次忘晓和李会卿亲的时候,他没闭眼。 若没有住持,忘晓此时可能在窑子里。得救,并非是住持见不下半点苦难,而是因为忘晓长得好看,聪明,还会说话。别误会,住持绝对算得道高僧,高风亮节,不热衷犬马声色,但他是要管几百张嘴吃饭的大家长。除了香火钱,德昭寺最重要的经济来源是对外讲座的门票。这玩意最要紧的是好看且通俗,就如那殿中的神像。 忘晓,无疑是德昭寺的“花魁”。 住持从未曾隐瞒欺骗过,也从未强求过他,再叁确认他的想法。条件稍好一点便不叫他对外讲座。这些年宁家捐的香火钱越来越多,忘晓为德昭寺做的也够多了。感觉到他心有挂念,主持专程找过他一趟,说他怕是俗缘未了,合适时该入世走一遭。 “会卿。”这也是忘晓第一次自己结束和李会卿的亲吻,他舔舔唇,搂着她的脖子,看着她,“带我走吧。” 忘晓是被家里卖过一次的孩子,他对人的分离无比敏感。李会卿若走了,当真会是再难相见。 “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 “无论去哪。”忘晓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无论干什么。” “带我走吧,会卿。” 啊可恶,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真的很难让人拒绝啊,干净得像琉璃,还满心满眼都是你。 李会卿低下头,没有说话。 “带我走吧。”忘晓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会卿。” “我此生已经是你的人了,刀山火海我都跟你。”忘晓看着她,“我不怕苦,不怕难,不怕危险。” “带我走。” “你、真的想好了?”李会卿看着他。 “真的。”他的眼神满是不可转移的决心,一次次地说,“带我走。” “呃…”李会卿思忖片刻后笑了笑,凑上去亲他的唇角,“其实我也不是真要走。” 如同被一闷棍打在后脑勺,忘晓皱了皱眉,潋滟的眸光也一下氤氲起了雾气。他偏过头,捂住她的嘴,不叫她亲他。 “为什么不要我。”他声音带着哭腔,眼眶一下泛着红,“我哪做得不够好,你告诉我。我一定改好不好。” “不是。”李会卿避开他的眼睛,笑了笑,说,“真不是,会回来的,只是名义上外嫁了,离开了。” “嫁谁?” “这个倒无所谓,总之不是真的,只是我要名正言顺地离开这里而已。” 也就是说,可以是他。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干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支持你跟随你。我能帮上忙的,我真能帮上忙的。” 当然能。而且一定会很做得很好。 但…李会卿搞不清楚自己对忘晓到底是什么想法,她也不喜欢自己让自己觉得特殊的人参与进自己的事业。她总觉得这是没用的羁绊,总有一天会害了她。 最好的例子——皇帝和宁皇后,就摆在面前。 “真的没什么,你别多想行吗。”李会卿越觉得心疼,就越强硬。 忘晓皱了皱眉,眼泪说掉就掉,颗颗晶莹,看着她,也只是默默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芙蓉泣露,梨花带雨,谁经得住这么看啊。 “不是。”李会卿又说不出话来,她敛下眸子,想了想后说,“南国比我好的人有很多的。” “没有了。”忘晓挡在门口,不准她走,他跪在地上搂着她的腰,哽咽着说,“没有比李会卿更好的人了。我也只会是你一个人的狗。你带我走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会死的。”忘晓的眼睛好红,紧紧抱着她,“你出阁那日我就吊死在这里。我真的会死的。没有主人,小狗活不下去的。” “你是人,你当然能活下去的。” “为什么不要我啊。”忘晓看着她,哭得一颤一颤,“是我还不够听话是不是,是我还不够漂亮是不是,是我还不够聪明是不是。你倒是给我个理由。” 因为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虽然也不是特别喜欢,只是有点喜欢。 “没有不要你啊…”李会卿自己都心虚。 忘晓冷笑一声,当真是心碎了。 “那你走吧。”他起了身,背对着她,“我不要再见到你了。你爱去哪去哪,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也管不着,反正你只当我是玩物是不是。” “是我自作多情,是我执迷不悟,是我当了真。是我错了。你走吧。” 别走别走别走,快点说要带我走。 “你根本没有心是吗。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感情吗。” 听见门开的吱呀声,忘晓当真是委屈极了,眼泪止不住地掉。 “只会难过一会的,过段时间就好了。没多大点事。”李会卿不知道在宽慰谁。 “替我收尸后,这句话你记得说给住持听。” 忘晓砰地一声关了门,还上了锁。 没关系的,他能想开的,多大点事,不用担心,不用心疼。 就这样吧。 37.恩爱 贺含真每逢初一十五都去德昭寺上香,赶上休沐,正好是今年最后一个十五,李元卿陪着她也去了一趟。 寺庙西门有小贩在买赐福木牌,说是挂在百年枫树上,能保人心想事成。若是是替他人求福,正面写受福人,反面写自己。挂在百年梧桐上,则能永结同心恩爱不疑。李元卿不信这个,却不介意讨个彩头。 两棵参天古树都挂满木牌和红绳。叫人根本分不出来哪个。 “元卿,挂那!”路过的同窗指着左边那棵,笑呵呵地说,“挂得越高越灵!” “喔唷~”他看着木牌落下的点,这么高,还不得叁生叁世在一起,“你的心愿肯定能实现。” “借仁兄吉言。”李元卿笑得灿烂。 佛教是近百年才兴盛起来的,温都信众尤其多,二叁十年前也曾在长平如火如荼。贺含真的名字便是从佛经中来。十二年前的那场饥荒,作壁上观的佛像被砸得稀巴碎,长平自己的神—长生娘娘在寺庙的残骸中得塑身。 和大多长平人一样,贺含真信的是长生教。虽不信佛,却爱钻研佛法。上香是顺手,听德昭寺的佛法发展成什么样了才是真正目的。 “猜我上午干什么去了?”吃斋饭时,李元卿端着碗,神秘兮兮地看着贺含真,“提示,和你上次来有关。” “上次?”贺含真拿着筷子,仔细思考,随后惊喜着问,“上次我在西角那差点摔了一觉,你去补那个坑了是不是。” “哎呀,我说你好好的休沐,不在家睡大觉,跟着我来这干什么。原来专程是为我保驾护航来了。”贺含真下巴倚着手背上,笑吟吟地看着她,“元卿真好~” “哎呀什么就是专程为你了。”李元卿低下头,戳着碗里的饭,笑着抿唇,声音放低,“明明只是随便逛逛,正好就撞到了好吧。少自、作、多、情。再说了,这种利民的事情,我就不能是为了大家吗。” “哪怕姻缘树扔到顶了,跟弟妹说话也不能这么嘴硬啊。”端着空碗碟的同窗拍拍李元卿的肩膀,扬起下巴和贺含真打了个招呼,“你们慢慢吃啊。” “姻…”李元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欲言又止。 “你被他骗了是不是。”贺含真心领神会,她笑着叹口气,“我第一次来时也是碰到刘畅,也是扔到梧桐树去了。这下好了,我俩真得恩爱一生了。” “…”李元卿思索半秒,“我不亏。” “可便宜死你了。”她低下头,笑着白了李元卿一眼。 今日是冬日难得的晴天,李元卿将椅子和凳子摆成榻,放了几个软垫,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看书。 “《大智度论》。”贺含真坐下,靠在她的肩膀,“难得啊。” “你不是去听什么首座的讲座了?”李元卿环住她,将书放在二人中间,“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人突然有事,走了。”贺含真躺在她怀里,指着书上的观字,“忘晓起码还参破了中观,接替的人还困在分破观,没意思。” “分破观确实比中观好懂。”李元卿放下书,歪着头,“我看这话里话外都是叫人看破红尘脱离轮回之苦,人是从哪发散出来捐香火能消灾的。” 贺含真低笑。 “这德昭寺成百上千僧人,除了住持和忘晓,对我连分别识都没破,说不过便说拿我是女儿家说事。又如何对其他人苛责他们不懂佛法。再说,若叫所有人都细学,谁来供香火养活和尚。”她说,“犯错的人对佛像出钱出力,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付出代价、做了点贡献了。总比都占为己有好。” “知道自己做错事,不去找当事人弥补,而是去跪拜虚无缥缈的东西,便心安理得继续造孽。被伤害的人不去找让自己深陷泥沼的人讨债,用自己的前世和后世有问题来纵容恶人。一个拜自己的恶欲,一个拜自己的无能。”李元卿随意翻了翻书,“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心有灵犀了。” “你这话要是在殿前说,非得被撕烂嘴不可。”贺含真笑了。 “所以我只和你说啊。”李元卿在阳光下眯了眯眼,“困了,你还看吗?” “你把那本《坛经》给我吧。” “好。” 融融的太阳晒得人神清气爽,不远处传来的鸟鸣清脆,耳旁时不时的翻书声轻柔,微风吹动树叶窸窸窣窣。李元卿用书盖着脸,睡了今年最好的一觉。 夜幕降临,与住持告辞后,二人出了寺门。 “我可真扔到顶了,那时你扔哪了?”正好走到了古树前。 “哇。那你是真厉害。”贺含真仰头,她犹豫了一会,最后指向西侧方向,“好像是那。” 她话音刚落,右手便被套上了银镯子。色泽清亮白净,用藏青点翠镶出飘逸挺秀的兰草,以金纹塑边,即使在昏暗的灯火下,也像能自生光。贺含真的手腕白皙纤细,如藕茎,如今更是锦上添花,叫人移不开眼。 “好漂亮。”贺含真微张着嘴左右转动手腕,眸子闪着光,爱不释手,“啊,真好看。” “单看差强人意,在你手上都显得精致了不少。”李元卿含着笑,将镯子的开口处合拢,更贴合她的手腕,看着她,挑挑眉,“去年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呢。周年快乐。” “等一下。”贺含真眨眨眼,握着右手她虎口处刚结痂的水泡,眉眼弯弯,“这不是烛火烫的是不是,哎呀,这镯子是你亲手做的是不是。” “…”李元卿不自在地移开眼,小声说,“手工费挺贵的。” 愿意用点翠,用金子,用纯银,说手工费贵。 “你真是。烧叁天叁夜,骨灰都烧没了,嘴还是个硬的。”贺含真伸手揉着她的脸。 “才没有。”李元卿移开她的手,“不早了,赶紧回去了,我明天可不放假。” “行行行。”贺含真笑着。 “真漂亮啊。” 快走到府门了,贺含真还在美滋滋地欣赏。 李元卿状若无事地看着天,一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模样,即使紧抿着唇也没藏住笑意。 她到现在还没发现,她最熟悉的人中,以佛经取名的不只是贺含真。 还有她此生永远无法和解也无法离散的孽缘,宁觉。 她就近借锄头和铲子、顺带着帮人除草松土时,怎么会想到对方是表面因重病闭门不出,实则早已遁入空门的姜光华。是安阳侯嫡长女,宁高翰的夫人,宁觉和宁玉的母亲。 38.强奸(h)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听见一阵喧哗。小厮连滚带爬地拍着门,刚说宁家公子求见,吵闹声越来越近。 又搞什么啊。李元卿烦躁地披上斗篷,出了门,遥见远处山上有一处亮着火光。她皱了皱眉,叫下人不必再拦着,都回去休息。 宁觉喝了酒,他摇摇晃晃地站到她面前,眼眶泛红,凤眸上蓄着的泪要落不落。 “李元卿。我问你。”他盯着她,唇瓣有些颤抖,眼神却定定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喜欢我,无论如何,无论我做什么,都不想和我在一起。” “对啊。”李元卿简直莫名其妙,这个意思她这两年说的还不够多吗。 宁觉的眼泪立马便落下来,他看着她,抵着唇的手不停在抖。 “你、你喜欢贺含真。”他的语调破碎不堪。 李元卿蹙眉,她上下扫了他一眼,只觉得好笑,她说:“你不会真觉得你能和她比吧。” 贺含真可不会大半夜跑去别人家发酒疯。 宁觉冷笑一声,抱着自己,侧头看向旁边。死咬着唇,泪珠从眼眶一滴滴落下。满是不甘。 “两年了。你真的没有在任何一刻,对我有一点点心动吗?”他哽咽着问。 “没有。”李元卿的反应快得出奇,立在风中,她直视着他的眼,没有半分对他的怜悯,没有片刻犹豫,如瀑布般将绝情的话倾泻出,“半点没有。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若能听进去,早点死心,对你我都好。” 血腥味在宁觉的口腔蔓延,即便如此,也盖不住翻涌的苦。 “你恨我?” 李元卿觉得更加好笑了,她说:“不然呢。” “也好。”宁觉低下头,咬着唇凝眸片刻,竟是笑着点点头。 “也好啊。”他抬起头,眸中只有如灰烬般的荒凉。几步上前,把李元卿压在冰冷的墙上,猛地扯开她的衣带,在她挣扎前捂住她的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太子相中贺含真很久了,你尽可以反抗,看看明天她入不入东宫。” 说完,手伸进她的衣服揉捏着她的乳,亲她的脖颈。他的呼吸很重,带着谓叹,欲火翻腾。亲近她的滋味比想象得还要愉悦千万倍。 终于。终于。 李元卿紧皱着眉,攥紧拳头,一遍遍劝告自己。到底在他要亲上自己的唇时,侧了头。又是躲。在宁觉幽幽的视线下,李元卿低下头,轻声说:“回房行吗。” 关上门,宁觉从背后禁锢着她,手伸进她紧夹着的腿根,摁在她的花蒂,用力揉压。李元卿死死抠着门上的雕花,在快感的刺激下,腰越来越弯,越来越向下。宁觉抱着她,跟着她,亲着她的后颈,痴迷地念着她的名字。 他想这样做真的很久了。她不知道,余州蚕室,他能靠在她身上的每时每刻都想把她抱在怀里操。 片刻,李元卿腰一软,浑身一颤,跪倒在地上。头抵在门上,呼吸乱得不行。 宁觉将她的裤子褪至膝盖,将出自己的肉棒贴在她温暖柔软的花瓣上。相接的那刻,他不加掩饰地深吸气,喘息着。销魂蚀骨的滋味。 “元卿,我也不想这样的,元卿。”宁觉把她的手腕摁在墙上,亲着她的侧颈,滚烫的肉棒去磨着她泥泞的花心,他此时语气中的颤抖,只是来自于快感和激动,他说,“我真的想让你喜欢我。我真的尽力了。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可是你一点都看不到。我们有过机会的,有过可以两厢情愿的机会的。是你逼我的,是你逼得我这样对你的。我们有过好好相处的机会的。” “恶心。”李元卿冷笑,“要上就上,别用这种话恶心我。” 宁觉眉眼中的哀戚要漫出来了,七窍都在泛酸、发苦。却只是轻笑一声,额头蹭着她的后颈,柔柔地说。 “这是你说的。”说完,调转方向,插进花心。 痛。好痛。被撕裂的痛不断传来。宁觉一点点硬破开她娇嫩的下身。李元卿的指甲扣进木框,有汗珠从额头落下,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 “元卿,你说你爱我。只要你说爱我,我就停下来。”宁觉握着她的腰,在她的耳畔哀求,“你说吧。你爱我。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我不想伤害你的。我们是相爱的对不对。” “别演了,宁觉。”李元卿痛得连声音都哑了,“这种戏码我看一次烦一次。别费心了,真的不好看。太拙劣了。” “元卿。”宁觉的声音很低,“别再刺激我了。” 又是一声冷笑。 “元卿…”宁觉哽咽着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是真的不稀罕。我只觉得耻辱。” 不喜欢、耻辱。宁觉的眉头微蹙,似乎不太能理解这句话。原来心碎之时,内脏是真的会抽痛。类似的话,他今天已经听过一遍了。 ‘你不仅比不上贺含真,你也完完全全配不上李元卿。’姜光华捧着他的脸,呼吸相当急促,‘你那些痴心妄想是有毒的,听明白没?’ 宁觉抿紧唇。 ‘宁舒也好,宁远也罢,他们自以为是教的巧取豪夺的手段,得到的只有软弱卑微的灵魂。李元卿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人,这种把戏只会让他觉得可笑。你,宁家人的血脉,思想,行为,只会玷污他。’姜光华的头开始疼起来,她的手指抵住自己的太阳穴,仍在喋喋不休,‘你太脏了,太龌龊,太卑劣。他为什么要放着那么好的人不喜欢,去喜欢你这种披着人皮的伥鬼。谁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你谁都骗不过。你是宁家人,你是恶魔,你连人都不是。我救不了你,佛不愿渡你。没人会喜欢你,没人爱你,你不配。别害人了。’ 怎么会有人的爱是有毒的。 “那你可要学着稀罕。”宁觉深吸一口气,把眼中的泪意逼下,笑着说。 “啊。”李元卿抠烂了木雕花,有木屑扎进她的指腹,在被贯穿的痛下,她甚至感受不到这点伤。 宁觉摁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肉棒上,推到顶。有液体不断从花心流下,细闻,有血腥味。他似乎有过片刻的迟疑,退了半分,随即,把她压在墙上,摁住她的手腕,破开了她的宫口。 “我恨你。”李元卿咬着牙,几乎颤不成声。 我也恨我自己。 “恨吧,恨啊。”宁觉在她的软穴里凶狠地抽插,“你当然应该恨我,我是恶魔,伥鬼,是披着人皮的畜生,是贱人,是强盗。你永远都不会喜欢我。行,当然行。应该,当然应该。只是,李元卿,你扪心自问,我对你到底怎么样,我之前何曾伤过你,我做错过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是你逼我的,就是你逼我的。”宁觉强硬地扶着她的头,去亲她的唇,顶得她的乳一颤一颤,“我明明要的只是你谁都不喜欢,明明只要你不讨厌我,明明只要不成婚。是你一而再再而叁用贺含真刺激我,用一个同时和其他男人纠缠不清的女人刺激我。” “李元卿,这是你自找的。既然你不稀罕我好好对你,那我以后便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恶鬼。” 宁觉感觉到她穴中短暂的不自控的颤动,重重顶了几下。放开她。李元卿趴倒在墙上,深呼吸,腰臀处还在不自主地颤抖,含着宁觉的花心一张一合。 她深呼吸,攥紧拳头,笑了。 她说:“真状元就是真状元。要强奸还能说出花来。” 她说:“下地狱去吧。” 她说:“烂人。” 39.潮喷(h) 即使没有李家和宁家的对立,二人也绝不会是爱侣。 宁觉,是李元卿的大灾。 他把李元卿抱到床上,解着衣裳,亲吻她的腿根,用舌尖撩拨着她流水的花心。李元卿侧着头,小臂搭在眉眼处,拳头死死攥紧。 便是看着她。宁觉固定住她的大腿,让粉嫩的花心敞漏无遗。倾身,吮含着。 李元卿骤然睁开眼,扬起脖子,深皱着眉,不住地向后缩。宁觉扣着她的脚腕,把人往自己方向拉得更近。 鼻尖抵住发硬的花蒂,宁觉的舌伸进敏感的艳肉中,下唇贴着,深深一吸。 “啊。”李元卿短促地叫了一声,立即便是咬着牙,将自己埋入臂弯中。 原来只要是她,即使不情愿,也能如此销魂蚀骨。早知今日,两年前他就该在国子监下手。横竖都讨不得欢心,何必逆来顺受委曲求全。 又有酸涩涌上心头,宁觉大口大口吸吮起来。李元卿的腿根不受控地震颤,他更加摁定,用舌尖撩拨她的艳肉,舔舐着里侧。她的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腰臀的肌肉常自己猛地一战,兴奋得很。 好难受。李元卿咬住自己手臂的肉,即使深呼吸也无法缓解内身无法言说的欲仙欲死。宁觉再次深吸时,李元卿闷哼一声,潮喷了。 透明的液体打湿了她和他的小腹。 宁觉的眸光明亮,他低声说:“元卿,你失禁了。” 李元卿扯过被子,闷着自己的头。 他勾起她流出的爱液,指腹向上,顺着光滑柔嫩的肌肤行至她的乳肉,涂抹得水淋淋。硕大的肉棒抵在她的花心,含弄着她粉色的乳尖,宁觉扯开被角,将她握紧的手固定在两侧。乳,锁骨,脖颈,一路亲到唇角。 她躲了,抿着唇。 亲吻,是比抽插更让她难受的亲密。 宁觉短暂皱起的眉很快舒展,看着她的眸子中是滚水沸腾前的平静。他亲吻着她的额心,猛地挺腰,插进她的穴。还是胀得紧,还是疼,李元卿睁开眼,皱着眉,煎熬地仰起头。 他低着头,舔着她的唇,却还是被排斥着。 不可以哦。宁觉退了出来,又直直捅到底。在她睁大眼睛,浑身被刺激得脱力时,探入她的唇,搅动着她的舌。 李元卿第一次开始挣扎起来。宁觉闭着眼,任由她聊胜于无地反抗,只是一下一下干进她的身体,顶着她的敏感处。在她迷离困顿直至再无暇顾及时,强抵开她的拳头,与她十指相扣,享用着她的芳香。 “李元卿,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有的是法子跟你磨。你尽可以犟。我绝不会再对你心软了。”他亲着她的耳根。 口是心非的胡咧咧。只要李元卿放软,说点好话,哭一哭,哪怕光打雷不下雨,宁觉都能被牵着鼻子走。宁觉的心早已是李元卿的了,一切都取决于她的态度。可李元卿,从未对他心软。 她冷笑一声,偏过头。 感觉要被操烂了,他撞得狠,次次又深得像是要贯穿她。李元卿满身是汗,手抓紧床边,身子一颠一颠。腿根被拍出香甜的红,宁觉贪婪地看着二人交合处,看着她湿漉漉的穴口被操得红肿,看着她随着他的出被卷带出的嫩肉。喘息中的兴奋与激动毫不掩饰。 死死咬着唇,李元卿闭上眼。 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他搂着她的腰,着迷地看她小腹被顶起的形状。不知过了多久,宁觉终于释放了出来,白液尽数射在她的腿根。他笑着亲她的肚子,还在轻喘着。 “元卿,元卿。”宁觉上前,牵着她的手,蹭她的脖颈,“好舒服,好开心。” 李元卿的眉头紧皱,睫毛颤了颤。 很快,他了起身,一点点擦去她身上的体液。她继续躲在臂弯中,如死尸般任由他摆布。腿、臀、腰,乃至膝盖和手肘,白里透红,像白桃。宁觉不自觉吞咽。 “元卿,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伤害你的。你给我个机会,不要再让我做坏人了。”宁觉抬起她的腿,擦去她腿根的浊液,直勾勾地看着她熟若桃李的穴口,深呼吸,克制住,“我真的不想的。” 李元卿毫无回应。 宁觉抱着她翻了个身,用帕子从花蒂一路擦去臀上的爱液。李元卿被勾带得抬了抬臀。那纤细的腰线,挺翘的臀本就看得他口干舌燥,如今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半点藏不住。李元卿拳头攥紧,恨不得把他闷死在枕头里。 “元卿。”宁觉咽着口水,还在挣扎着,轻轻擦着,说,“你、你给我指条明路。我到底要怎么做。” “去死啊。” 话还没说完,宁觉已经原形毕露。他抱着她,舌尖点在她的尾椎骨,顺着脊柱一路舔到尾椎骨。李元卿的身子不停在颤抖,头扬起,又埋枕头。一声不吭。 “你、你好美。元卿。”宁觉的声音也在颤抖,甚至带着哭腔,“我好喜欢你。” “去死、啊!”李元卿恶狠狠的咒骂被无法自控的娇叫取代,她死死咬着枕头。宁觉折搂起她,让她几乎是跪趴在床上。揉捏她的臀,舌尖再次伸进她的花心。 她抖得好厉害,足尖绷起,浑身乱颤,一副随时都要去了的模样。好美。 越是无法在情感上得到回应,越容易叫人转了向,开始执着于在身体上讨回来。此后的每一夜都注定很长,直到她在宁觉那学会怎么哄他。 坚持不过几下,李元卿全身一颤,彻底瘫软在床上,如刚出水的溺水者般呼吸,头发散乱,神情迷乱。 宁觉进入时,她的穴还在收缩,被刺激地紧紧吮含着他。好爽。他握着她的手腕,亲着她的耳根,上下抽插。她还没缓过来,大口大口的呼吸声中像是带着哭腔。在肉体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响时,她的脑袋也被撞得跟着一摇一摇。 又去了。 掰开颤抖的臀肉,宁觉的唇贴了上去。 “呃。”李元卿瞪大双眼,失神地看着前方,又被舔得埋进枕头里,一下一下锤着床头,像是在击鼓鸣冤。 这次去得比以往还要快。宁觉再插进来时,李元卿几乎要崩溃。她想往前爬,却轻易地被捞了回来,插得更深。她要推开他,反被十指相扣,不让走。天旋地转,万物失色,李元卿在无法逃避无法控制的情欲中,痛苦地,再次潮喷。 淋湿一片。 这次是真的彻底溃散了,李元卿抽咽着,拼命摇头,说:“不要了,停下来吧。” 宁觉没有回答,他将她翻了个身,抱起她一条腿,再次进入她的身体。在她意乱神迷死咬着自己的唇时,低身,试探着去亲她的唇。李元卿面色潮红,身子同时因情欲和抽泣而颤抖,她看着宁觉,恳求不要再继续了。 却不肯接受他的吻。 “不着急,慢慢来。”宁觉笑着亲吻她的眉心。这夜再没有给过停歇的机会。 40.调控 第二天醒来,宁觉跪在李元卿面前,说他是一时糊涂,说他是喝了酒神智不清才犯的错时,她被操得连骂他都不敢了。全身都酸疼得厉害,喉咙也哑着,好像还有些发热。 很困很累,可即便他走了也睡不着,好像这间屋子都已经被噩魂这类的东西附着了一般,在其中的人都不得好活。可即便是搬了软榻,躺在冬阳下,也感觉,蔫了,就是蔫了。像是枯黄的植物,阳光和雨露也无法使之复生。 李元卿斜倚着方枕,细长苍白的手搭蔽住大半个清隽眉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只有偶尔眨动的睫羽好像还能证明什么。 贺含真端来的饭自然是配合地都吃下了,却连她离开都没撑到,尽数吐了出来。 到最后,是李会卿想起了李少卿留下的锦囊。 “零落成泥碾作尘,香如故。” 圆钝幼稚得像是刚识字的小孩的笔迹,出自即将去往长平的小九之手。 “零落成泥碾作尘。”李元卿将那张薄薄的字条盖在眼上,“香如故。” “零落成泥碾作尘。”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她轻咳了一声,“香如故。” “零落成泥。” 她在宁家面前,报复的手段一开始就可笑地只有拒绝宁觉这一条。如今也没了。她像是死不瞑目的尸骸,眼睁睁地看着秃鹫从内脏开始,吞吃自己的血肉。 “碾作尘。” 什么都做不了。连呼号都像是无病呻吟。 “香如故…” “会好的。”贺含真抱着她,拍着她的背,“都会好的。” 或许会好的,但李元卿只觉得,她见不到的。 见不到。 吗。 当长平的喜讯传来时,她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甚至听不懂对方的语言。 “什么?” “是什么你自己看呀。”刘畅喜气洋洋地说,“恭喜啊,中允大人。” 长平今年收成比前年翻了叁倍,按新法减了税,上缴的税款还翻倍了。圣心大悦。变法派有功,李新化擢升余州长史;李元卿擢升太子中允;应永思母族也受了恩。 李元卿迅速翻看着长平简报,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贺含真握定她的手。十叁年前的饥荒大洗牌,让长平的土地分配比其他地方好太多。变法中最要紧的分田地以及相应变革得不到这么漂亮的成绩,那便只会是来自减免的商税。如果她没猜错,太平会怕是找到了摇钱树,混在其中洗白、撑场面。 也就是说,长平的发展和新法没有关系。 “终于,终于啊。”李元卿仰着头,眸光一闪一闪,隐隐有水雾。她把那文书贴在心口,像是无价之宝。 焦虑和恐慌却更深地围绕在贺含真心头。看着重新生龙活虎的李元卿,她蹙了蹙眉。 当初在长平,那么多人,第一眼,贺含真只看见了李元卿。这人身上有种难以言说的气质,让她感觉到,她有朝一日会失去对方,以一种令人感到痛惜的方式。 李元卿过早地承担和参与了重大决策,又不被安排参与世事,而是精修在死读书。她的路,她的成长,远比李会卿要长。因为她的世界,还是书的世界,是道德的世界,尤其是孔孟的世界。在这点上,李元卿和贺含真的师弟姜光济可以说一模一样。 太平会支持变法,李少卿支持变法。但把这当作唯一目的的,只有李元卿一个人。 如果她发现今日的成绩建立在谎言之上,而这样虚假的繁荣没有实质性带动其他地方。 届时,她要何去何从。 “太好了。”如母亲捧着自己的婴孩,李元卿闭着眼,含着笑抱着几页薄纸。 贺含真猜到的事,自然在太平会内部有所讨论。 “有人疯了。”李兰正阿弥陀佛。 觉得既然变法推不下去了是因为氏族太强悍,就要率先拿宁家开刀。 “太好了,就该这样啊。把那群虫豸都铲除了,才能真正救百姓。皇帝独坐高台,应永思无能为力,变法早就继续不下去了。现在就该刮骨疗毒,在宁家就要成为这天下实质的主人前清君侧。杀太子是最直接最有效打击宁家的办法。” “会卿。你多少带了点私怨啊。”李兰正摇摇头,“铲除自然是要铲除,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事不是这么做的。我们的发展和壮大靠的是猫着挑拨氏族内斗,坐收渔翁之利,干的是卧薪尝胆借力打力的聪明活,不是强盗一样杀人放火的力气活啊。你信我,越粗暴越激进的措施,越只会有小部分人收益,而且越容易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不可控制。宁家现在就算是散了,也不会有一粒米落到寻常人家手里。这么破罐破摔的神经计划…不像正常人做出来的,我总觉得有人开始直接参与进党争了,不妙不妙哇。”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召唤老大,和蠢货撇清关系,等着看热闹。”李兰正思考片刻后,说,“这个事情你现在就忘了,别和任何人说。” “可是,如果元卿能有所准备,到时岂不是更加有利?” “不不不。”李兰正摆摆手,“李元卿没权没势没心眼,还犟,他只适合着书立言或做地方官,应付不来这个。打草惊蛇是小事,就怕落下些小脚印,反被陷害。我去探探。如果真是应永思在推波助澜,而他又没告诉李元卿,李元卿更不需要从我们这得到消息。” “好吧。”李会卿无法反驳。 夜深人静,一片漆黑。李元卿躺在床上,含着笑,对着烛火一遍遍地看着那都快能背下来的简报。即使知道这喜讯来得太巧合了,她也真的太需要它了。一年了,她终于听见个好消息了。 “宁舒啊宁舒。” 把简报摊开,盖在脸上,让自己融入墨的香气中。睫羽清扫在纸面,犹如蝴蝶扇动翅膀。昏黄的烛火在与微风的博弈中摇晃,将她的人影搅得动荡。 “若这一切真是你的调控,那我李元卿此生合该死在你手上。” 李元卿轻笑着闭上眼。 41.贪心 “为什么还不能到门下?”宁觉问。 因为你才开荤,我怕李元卿被你玩死啊,弟弟。人家喜欢你吗?你是怎么得手的你自己不记得了?还要天天在人面前晃,不怕有一天人杀了你再自杀啊。 “他还没服,没认。你看不住他。” “什么意思?”宁觉皱了皱眉。 “追人不是这么追的。得留空让他走,而不是你紧巴巴地贴。明白吗?” “不是…” “这样。”应永弘打断了他,懒懒抬眸,“今天下午你跟他单独交接,只要你忍住不碰他,年后我就转他去你那儿。” “行。”宁觉应得很快。 “做完事再做,别一直盯着人家。提前备衣裳,人好面,别真过火了。”应永弘走前撂下一句。 宁觉真以为自己这点定力还是有的。不曾想仅对视的那刹那,已神魂颠倒。前夜任何一点细节都叫他口干舌燥,连带着她不受控的颤抖,迷乱的神情,色气的轻喘,全都浮了出来。他好想亲她,想抱她,想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李元卿半刻都不想和宁觉待在一起。没有立刻辞官走人,只是因为想在五日后的早朝听李兰中的述职。太子中允,正五品下,正好够上朝。不然怎么说宁舒会玩人呢。 手撑着眉骨,李元卿紧蹙着眉,圈划着要点,偶尔问些问题。烦躁但冷淡。 宁觉看向她时那种宛如无底般的渴求不是能藏得住的。 “元卿。” 走完最后一道程序后,宁觉直直盯着她的唇,痴痴地叫的那一声听得她内脏生疼。 她放下笔,轻笑一声,看着他:“宁大人,今儿也喝酒了?” 低下头,深呼吸,咽下口水,宁觉舔舔唇,捏着自己的手指,温声说:“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的。你原谅我吧,元卿。” “行,知道了。”李元卿将文书理好,起身,行礼,“今日有劳宁大人,下官告辞。” 熟悉的冷漠中带着厌烦的神态,客气中藏着疏离的动作。此时此景,宁觉恍若一下回到叁年前的下午。她说,我对你们没有过幻想,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在让你自己好受。 “元卿,我。”他拉着她的衣袖。 他真的做了弥补不了的错事,没有愧疚,只觉得解脱,和兴奋。 “对不起。” 他起身,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至怀中,去亲她的软唇。李元卿偏过头,手推着他的肩膀,挣扎着要起身,结果却是被抱坐在冰凉的桌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宁觉用衣带束缚住她挣扎的双手,亲着她的耳根,手探进她的衣袍,“我真的太喜欢你了,我没有办法,一想到你我就像丢了魂。” “你说声爱我吧。只要说声爱我就好了。”宁觉哽咽着亲她紧抿的唇,近似哀求地看着她。 夜里不愿看清的忿恨和强烈的憎恶占据着那双盛着清风明月的眼,她紧握着拳头,盯着他,半个字不肯说。 “说声爱我吧,我真的会停的。元卿。”宁觉实在承受不住她的厌恶,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颤抖着亲她的脖颈,深吸一口气,还是带着哭腔,“只要句爱我就好了。” “我恨!”李元卿的话被逼停了,宁觉亲着她的乳尖,双指揉压她的花蒂,李元卿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继续说,“我恨你。” “别这么对我。我不想这样的,元卿。我没办法。没办法不喜欢你,不靠近你。”感受到些许的湿意后,他指尖逐渐伸进她的软穴中,探入早已摸透的敏感点。抱着她,感受着她体内自发的颤动,宁觉上下抽插起来。 紧咬着唇,李元卿仰着头,呼吸急促。抵在他肩膀的手如蜉蝣撼树,只是成为二人心口相贴的最后一道屏障。 “我恨你!”几乎用尽了力气,在高潮的震颤下宛若哭诉。 “小点声,元卿。”宁觉含着泪,笑着亲她的唇,“会被外面听到的。” “我不会喜欢你的。宁觉,你爱问多少遍问多少遍,你想听多少遍我讨厌你我恨你我都说给你。”李元卿盯着他,眼尾带着红,“我李元卿,不是贱人,喜欢不上伤害我的东西。” 李元卿说不出话来了。宁觉捂住她的嘴,硬插进去。有液体往下流,是血。 “呜呜。”她痛得紧皱着眉,指甲掐进他的肩头。 似乎是已经完全放弃了沟通,宁觉抱起她,把她抵在墙上,不停抽插。半个字都不曾说,室内只有混杂着隐忍和狂热的喘息。直到滴在地上的液体从血红逐渐变得透明,直到李元卿咬破了唇也没抑制住再次高潮时的娇喘。 “看来,身体还是蛮喜欢的嘛。” 宁觉笑着说。 存心折辱说出来的狠话,自然不能再被驳了去。宁觉捂住她的嘴,抱着她倒在桌上,破开她正在收缩的小穴,一下一下顶到深处。要疯了。在余韵中,奔着李元卿的敏感处而去的抽插与奔着宫口去的顶撞完全是两个概念。宁觉被她的宫口含咬得欲仙欲死,仍不忘用指腹刺激她的花蒂,欲海泛波,宛如要贯穿的深度如套在脖子上的绳索,扰得她始终提着一口气、后脊发凉。混着痛的爱恋最炙裂,掺着惧的快感最惊撼。 真的要被操坏了。 她坐在宁觉身上,被搂紧入怀,如冬夜中的青叶,无风自颤。又如身在噩梦,不得清醒。 颤颤巍巍,她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低着头,呼吸破碎得不成样子。即便宁觉的动作早已停了,正抚着她的背安抚,身子也如风铃般抖动。 “元卿。”宁觉牵走她遮着脸的手,仰眸,痴缠地看着她的唇。 身下,二人身体交合处,浊白的液体从她的花心流下。 “我可以走了吗?”她身子往后倾,还带着如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的惊魂未定,眼神却是冷倦。 宁觉的头抵在她的肩膀,长叹一声,解开她的衣带。 “不可以。” 倒是记住了应永弘的话,将她的外袍好好地放至一边,扯过自己的狐裘盖在地上,放倒她。扣住她的腰,摁住她挣扎的手,亲着她紧皱的眉眼。听着她越来越凌乱的喘息和逐渐涣散的双瞳,宁觉笑着舔去她被咬破的唇上的血珠。 “好美,你好美。元卿。”宁觉的手抵在她身体一侧,勾起她的腿缠在自己腰后,往她的穴里捣,看着她泛红的脸,哽咽着,“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她的呼吸越来越短促,小臂盖住眉眼,指甲抠住掌心,好几次差点把不要叫出声。在他的视线下,如将要闪动翅膀的蝴蝶,为他起舞。 “元卿。”便又是在她高潮后,宁觉凑身,去亲她的唇。 探入她温暖的口腔,搅弄着她的舌。 还是被推开了,在李元卿逐渐回过神后。 “还可以继续,是吗。”倒也并不气馁,宁觉笑眯眯地问。 “不。” 话音未落,宁觉将她抱起,让她趴在自己身上,揉捏着她的臀,向上顶她的穴。 李元卿坐在他身上,泛软的腰心腿根全都使不上劲,更别说他抱得用力。仅有的挣扎只是用手臂撑着地面,不全靠在他身上。只是,这样的姿势,让她离他的耳极近。近在咫尺的动荡呼吸与轻喘简直让他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勾引。 一边抬放着她的臀,一边向上顶,宁觉笑话着她越来越藏不住的娇喘。 当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颤得厉害,分不清到底是在无声地哭还是在喘。灭顶的快感再次袭来,她被激得扬起脖子,又如坠落般埋进他的肩。一动不动。 看着她,宁觉将她垂落的碎发捋至耳后,亲着她的额心。若以后每天抱着她睡,多好。他面上浮现出笑意,眨眨眼,眸子里却都是落寞。这样的日子只能是抢来的、逼来的,她永远都不会开心。 他真的好贪心啊,什么都想要。 “元卿。”他捧起她的脸,看着她,试探着亲上去。 “元卿。”她没有躲,宁觉闭上眼,抱着她,笑着吮含她的舌尖。 42.猫鼠 有时,李元卿真觉得自己是被套牢的老鼠,被尚且饱食的猫松了又放。给自由的假象是为了笑看猎物拼命逃窜时的狼狈,更是为了在再次轻而易举抓获后对悲哀和痛苦的欣赏。只要猎物还有希望,这样的游戏就会一直持续。 偏偏她就是不服输。 早朝,站在太子身后,看着凤椅上的宁舒,李元卿握着笏板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宁舒高高在上,回以矜贵又悲悯的笑。如那些未开化的荒蛮之地造出的神明,看似花团锦簇华光万丈不可方物,实际什么都不是。普渡不了众生,造福不了一方。是神,但只是恶的神。 却又并非无知,因此毫无直觉般的善赏恶罚的朴素伦理观。 只是极致的恶,是统领在南国最饱读诗书之人之上的、消解了一切合理性和出路的,令人麻木的纯粹的恶。是连装都不需要再装的,至恶。 许是为了照顾淳朴的百姓,亦或许是出于最震撼的教化意义,那些关于神魔对立的作品中,魔总会被塑造成青面獠牙的狰狞面目。不是这样的,任何极致总会变得相像,都会透出如梦似幻的美。魔不屑于以丑恶来装点自己,吓唬别人,也无意要装成正道。恶本身,甜如蜜糖,才会让人甘愿放弃良心。只有神才天然是令人畏惧的,严肃的,无趣的,无用的,是支撑起建筑的基石,独因其不可或缺才美。 极致总会相似…果然这年没少听贺含真讲佛。这鬼日子再过下去,李元卿再想不开也该想开了。连希望都像是绝望的鬼日子。 散朝后。 “李中允。”太子叫住她,“方才御史台说的那几桩事,你让吏部和户部把详细的文书送份过来。这两天得空亲去一趟尚书省,看看边境的情况。若见闻任何异动,也拿一份抄录过来。” “下官遵旨。”李元卿行礼后离去。 应永弘是不典型的二世祖。皇宫里养出的天潢贵胄仪态举止气象自然不同,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明主仁君之貌,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又一套,好似通情达理之人。那幅随了宁皇后大气舒展的相貌更是让人容易误解。 顶着最美丽的脸,干尽丑恶事,靠吸食穷苦人的血肉为生还要践踏普通人,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巧取豪夺逼良为娼,毫无同情和怜悯。简而言之,披着人皮的蛆虫,人人得而诛之。 偏偏应永弘比应永思聪明得多。偏偏应永弘善解人意名花解语。偏偏应永弘知人善任礼贤下士。偏偏应永弘能一点都不受她和宁觉关系的影响,把她当能臣用,真心欣赏她的才华。 除了良心,什么都有。谁玩的过宁家啊。 “这事想让李元卿去做,我又不放心。”应永弘修长的食指点着太阳穴,“他管事之后,左春坊交上来的文书都清明了许多。” “人在东宫尽心尽力是为了南国,不是为了你。他要反,你都只能说他本就身在曹营,不能说人吃里扒外。别惹得自己不痛快。差不多得了。”宁舒斜倚在长塌上,凤冠上的宝石闪耀夺目,外袍的凤穿牡丹绣样极衬她母仪天下的气质,她放下手中的奏折,沉默片刻后补充道:“若没做太出格的事,也没与宁觉闹得太过,日后且在翰林院养着吧。” 应永弘抿着唇,笑得甜美,说:“母后可仁慈了许多。” “能在我手下两年还这么犟的人不多。也是个乐子。” 上一个这么不开窍的,已经被宁舒开了窍了。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越是站得高,就越容易获得簇拥和膜拜。骨头硬怎么硬的实在不多见了。 本以为李兰中也该是个死心眼的,不想他倒是连全天下独一份的纯乐子人,极其开朗。上朝如回家,看谁都如异父异母的亲手足一般亲,自在得不行。述职之余还串了几个笑话。宁舒好久没这么笑过了,皇帝当即就说要给他办晚宴接风,李兰中居然还能应下说要为大家展示才艺。 仅用一晚,让南国最具权力的一群人学会了长生教的教歌。酒酣耳热之际,居然能带着所有人哼唱高潮部分,用的还是长平话。 “那两句是不是讲的男女…”她在贺含真耳边低声问。 “对。”贺含真用帕子捂着唇,笑得花枝乱颤。 恐怖如斯。 李元卿生命中的任何一点甜都是有代价的,便是李兰中述职的当天,李元卿午后被叫去要给闭目养神的太子念谕德赞善之言。本应是规劝和赞赏俱在,纯纯变成了吹捧夸耀之词,文书出自她的长官,她管不着。没什么好听的,但是用来折磨李元卿刚刚好。 她的声音很特别,雌雄莫辨,满是少年气。要不带怨气地念出这些词,又不能牺牲流畅性,亏损的便是断句。像是刚识字的小孩子,两叁个字地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全都念完了,帘子那边的太子毫无动作,她自然只能待在原地等待。 “喵呜。”是那只在东宫只亲李元卿的漂亮白猫。 她坐在帘子后,左右没看见人,便起了意,笑着朝着猫猫勾了勾手指。 好孩子。她无声地夸赞,将飞奔到自己身边的白猫抱在怀里,摸着它柔软的小肚子。 “李中允。”便是此时,软榻上的太子出声了。 不知道猫猫在想什么,突然攀上她的肩膀,亲了亲她的脖颈。好痒。李元卿往后躲,抓着它的爪子,抬起手,做出要打它的模样。它倒好,一点都不怕,用那双明亮的圆眼睛盯着她。似乎知道自己真的很可爱,她下不去手。 跟谁学的。不许了。 “微臣在。”她一边说。 才松了手,那猫又故技重施,往她怀里蹭,抱着她的脖颈亲。 坏猫。李元卿用食指指着它,做出生气的表情,它便亲她的指尖。索性捂住它的嘴,力度很轻地拍了拍它的头。 “退下吧。”太子的声音懒懒的,很有磁性。 “是。” 可算能走了,无聊死了。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李元卿放下猫猫,起身,行礼,告退。 43.否认(h) 才走出大殿,在阴凉的廊道里,她突然被拉入一间内室。 “元卿。” 宁觉当真受不了了。她笑着勾手指,她被亲时敏感的反应,她捂嘴时无可奈何只能迁就的表情。他无理地放纵自己把自己的猫当成自己。她溺爱的是自己。 他从背后抱着她,亲着她的后颈,痴迷地闻着她身上的皂香,手伸进她的衣袍里,隔着亵裤揉搓她的花心。 “宁觉。”李元卿皱着眉,推着他。门外有脚步声,她说话的声音压得低,也不妨碍表达清她的愤怒。是当真的,一点好感都没有的,纯粹的讨厌。 不不不,她爱我的,她喜欢我的。 不,不不不。 宁觉捂住她的嘴,手上的动作加快。她的身体越来越低,止不住地颤抖,挣扎也越来越重。直至,猛地一颤,腿一软,几乎跪在地面。 “元卿。”宁觉今天真的疯了,他捧起她的脸,颤颤巍巍地把手帕塞入她的口中,用衣带加以固定,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悲愤的眼睛,他咬着唇自顾自地说,“你是喜欢我的。你是喜欢我的。” 说完,将她抱起。 脱去外袍和亵裤,用她的里衣把她的手反剪在身后。放倒在床上。宁觉失了神智,摊扣开她的大腿,极快地舔舐着她的花心。她挣扎着的扭动除了勾引别无用处。 取悦她的身体,已经是再熟练、再无需动脑的行为了。她真的好敏感,嘴硬身子软,根本坚持不了一会。吮吸着流淌出的爱液,亲咬着再次不停收缩的穴口,宁觉意犹未尽地舔舔唇。 仍不敢抬头看一眼她的神色。 不需要看。她喜欢我的。 搂住她的腿,折起在她的胸前。完全挡住所有宁觉的自欺欺人。他看着水盈的穴口,吞咽口水,舌尖似有若无地撩拨着她的艳肉,如绿柳拂春波。隔靴搔痒,实在难受。她颤得好厉害,呜呜声如控诉。宁觉闭上眼,尽情吮吸她流出的琼浆。想的却是另一处。 他想让她亲他,抱他。揉他的头,蹭他的脖颈,埋在他的怀里,握着自己的手,说她的烦心事,叫自己宝贝、乖宝、好孩子。 他真的想让她喜欢自己。 没有办法的。他成不了她喜欢的那类人,再怎么模仿也拙劣,也没用。他是坏种,天性就是要杀掉那些不肯也亲近他的猫,贬斥那些轻而易举就能与她相谈甚欢的人,用尽手段得到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她不会喜欢自己的。他不是早就知道吗。越是自憎,越是伤心,越是空虚,就越是激烈。纵使谁都骗不过。李元卿颤动不已的那刻,宁觉额头抵在她的腿根,有眼泪缓缓落下。 温凉的液体划过她的肌肤,李元卿愣了愣。 睁开眼,宁觉慢慢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他真没那么爱哭,次次都是因为她,总是她面前落。 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十叁岁,或是十二岁。也不记得是什么了,李元卿恰好在他之上,进了前叁。大家都走了,但她的东西还在,他想着还能再见她一面,便一个人在教室等着。太无聊了,打了好几个哈欠。 李元卿走进来时,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她似乎有些惊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收拾东西。那时的宁觉搞不清更不好意思表现出太明显的在意,假装自己很忙,不看她也不跟她说话。 拿起东西,走前,李元卿皱着眉把得来的奖品放在他的桌面,别扭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下次再努力就是了嘛。” 他太激动了。笨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她离他好近,盛夏的风带着茉莉和她身上的淡香而来,蝉鸣声声。他能在她那干净得如晴日,一尘不染,半片云丝都没有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身影。而且只有他。 “你,你。”她挠挠头,“你自己想想吧。再见。” 他的神很心软的。 可是早就,连眼泪也无法打动她。 深吸一口气,宁觉起了身。抱起她,彻底脱掉她的里衣,露出纤细的腰身和越发明显的蝴蝶骨。摁着她趴坐在床上,抬起她的臀,一边亲她的后脊一边脱去自己的衣裳。 插入之时,她仍是止不住地抖。手向前抓探着。 不,不要走,不能走。 他握着她的手,固定在身边。带着气的动作自是收不住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水声连绵不绝,插得用力,她如泛舟般全身动荡,半点不由己。 将色情刻进骨子里的喘息回荡在她的耳边,灼热的吻落在后颈。身下的快感强烈地如此清晰。李元卿抬着头,做着对这个无法逃脱的噩梦最不甘的挣扎。 太,太激烈了。不可以啊,不行。真的不行。 控制不住了。 她呜咽着摇头。 还是潮喷了。宁觉的动作停了,他便是要让她听清这些水淋下的声音。就是要让她羞愧,让她永世不忘,让她再如何不愿也否认不了他。 揭开她唇上的束缚。抱起她,二人前后跪在床上,他抓着她的手腕往后拉,又一下一下地往前顶。 一点逃脱的余地都没有,明明如此靠近自由的姿势,明明好像是与他接触最少的姿势。 也是她的失控表现得最明显的姿势。 灵魂出窍般的一挣。他松了手,她便如中箭般扑倒在锦被中,还在颤抖。 连呼吸还没匀回来,又被翻身,拉去。 又是想往后躲,却在他似笑非笑的眸子下停了下来。李元卿垂眼,蹙着眉,眼底眉梢净是无助与不甘,看得他真是好生心疼。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李元卿认命般瘫在床上,再不反抗。 人是能在苦头里学到教训的。哪怕是李元卿。 让她坐自己身上,紧紧地抱着她,宁觉伸手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却抚不平她皱起的眉心。 其实好好想想。莫非如今的神魂颠倒,比不上十几年前那个并不贵重的奖品吗。她在身边不就好了吗,她不敢走不就行了吗。 比不上的。怎么算都比不上的。 可他这辈子不能单靠一个李元卿嫌重正好不想带回家的镇纸活。 44.贺梦兰 贺含真瞒不过自己了。月事也迟了,胃口也古怪得很,还时不时恶心。 她就是有了身孕。 她不讨厌孩子,有孕还能镇一镇那些把孩子当荣耀的事儿精。只是…她当真不想这个孩子是腊月十五那天怀上的。她会觉得有愧于李元卿。摩挲着右手手镯上的兰芝点翠,贺含真手指抵在眉骨,垂下的手帕如扇,半遮面。 记得那日是成亲周年的,还有陈诚。 那夜贺含真敛下手腕上的镯子和其他首饰,拆掉发髻。 “都说不拘小节,不想小将军豁达到连上门要提前知会的规矩也不拘了。”手撑在桌面上,她笑眯眯地看着菱花镜中的陈诚。 “提前知会…”他缓缓走近,斜倚在镜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那只月白镯子,看着她,“可就看不到李大人和夫人的恩爱佳话了。” 纯银软得很,陈诚还是个练家子。他五指搭在镯外,稍一用力,就能如揉团白纸般把镯子报废。 看着他的动作,贺含真眉头微蹙。 “这就心疼了?”陈诚轻笑,好生放回原处,“我什么都没做呢。” “那你,”贺含真放下梳子,慢慢起身,走在他面前,眉眼弯弯,“想做什么?” 如瀑,她的乌发垂在身后,在烛火下也有种水草般的生色。半点不施粉黛,素雅的眉眼与浅粉的唇更显出五官中的纯稚。贺含真是被寄予厚望的长女,她不是被按照贤妻良母培养的,她是被按照一家之主培养的,因此妆容总趋向于不可攀折的成熟庄重。 其人叹得一声空谷幽兰。 “我想带你离开。”陈诚直起身,认真地看着她,“变法已经完了,李家败得彻头彻底,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的使命也好任务也罢,都完了结束了。没必要为一艘注定要沉的船陪葬。” 使命和任务二词,实在是他不懂她的最好证明。 陈诚完全不懂贺含真在李家的位置,不懂她的身份,不懂她的抱负,不懂她的心。他不懂,不管变不变、成不成,只有李元卿和贺含真少了一个,李家才算沉。陈诚想当贺含真的英雄,李元卿当贺含真是袍泽。在他心里,贺含真左不过是虞姬。 所以和他也就只能玩玩,只能睡,连深聊都不必。 “是吗。” 贺含真不去激他,只是假装听着他的话,缓缓牵起他的手,又直直地抬眸看着他,勾着他的手去搂自己的腰。含着笑,媚眼如丝。 “你、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李元卿。”陈诚一点都不专心地接着她的吻,含糊地说。 觉得贺含真会因为喜欢而影响决定,又一证明。 “你还记得你那次送我陶人,我的反应吗。”贺含真把他推坐在床上,抬腿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笑意盛,“我可是控制不住地冲上去抱着你,还亲了你是不是呀。” “喜欢哪会忍住不亲近。”她的指尖顺着他的胸膛向下,勾住他的衣带,“我今天可连抱都没抱李元卿。” 轻笑一声,陈诚的指腹缓缓摩挲过她不点自红的朱唇,又抬眸看着她,说:“下午靠在他怀里睡觉,不是很喜欢吗?” 好家伙,这个时候就在了。 “真是的,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又不是要杀了李元卿,只是问句话而已。”陈诚敛眸,睫毛投下的阴影盖住神色,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说,“哪就劳你这么费神想说辞了呢。” 去你大爷的。 以后没喝哑药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你是不会难为其他人。”贺含真扯开他的衣带,指尖在他心口画着圈,娇嗔,“哪次又对我下手轻了呢?” “我若克制,你还不得担心我在其他人那讨回来?”陈诚歪着头看她。 疯了吗,攻击性这么高。 “你这话,我可没法接。”贺含真的手指绕着他的发丝,神情散漫,敛下的眸色泛冷,抿着唇,笑容依旧。 明明可以贪欢,陈诚偏偏要把二人的关系往李元卿和宁觉方向整。难得糊涂,难得糊涂不懂吗。 有些话就是在人心里划口子,就算好了,疤也会在。窗户纸捅破了就得换了,问题不能轻易问的。 “……”陈诚没说话,手指搭在她的大腿,感觉着怀中人的温度与气息。 许久后,轻笑一声。 算了,总之他能护住她。她爱玩就玩是了。 “是我错了,为难你了。”陈诚捧着她的脸,亲她,“你若不喜欢,再也不说了。” 贺含真只是看着他衣下肌肉结实的胸膛,低嗯了一声,带着说不出的散漫。她好像有些懒得粉饰太平了。抬眸看着对方眼底,二人同时笑起来,笑也是寒凉的。 做吧做吧,别说话了。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 是不同的,太不同了。即使知道她心不真,即使二人心相离。与心悦之人的肌肤相贴,还是会激起异乎寻常的心跳,狡辩不得半句。 陈诚扶着她的后颈,与她唇舌相接,解着她的衣裳。动作逐渐急切,呼吸越发凌乱。 行了,她愿意哄自己不就够了吗,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他还不够明确地感觉到她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吗,还不够清楚地认识到二人分离,难过和想念的都只有自己吗。 何必用如此大的代价反复试探一个自己早就知道的答案。 贺含真咬着自己的指尖,感受他的手游走在自己的腰臀,感觉着他的舌尖划过乳尖时逐渐湿润的花心,轻喘中掺着二三声无法抑制的娇吟。 像她这样的人是没有真正的喜欢的。她太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看上的只是他俊美的脸,健硕的身材,简单干净的人际关系和并不糟糕的性格。 也就是说,直至今日,她也觉得昔日不是陈诚也可以。她生命有许多无可替代的人,陈诚不是其中之一。 所以她理解不了陈诚的情绪,所以她的伪装和矫饰总是能被一眼识破。太多的问题被两厢情愿的亲密接触藏起来了,才没让人发现,他们是比李元卿和宁觉更糟糕的一对呢。 45.阴谋 “元卿,元卿。”贺含真从未如此慌张过,她喘着气,将一纸条递给她。 李元卿。谋杀太子。栽赃。 二人对视一眼,额上都冒出密密的汗。 “一直传消息的是忘晓,对吗。”李元卿问。 “你也看出来了。”贺含真都佩服自己还能笑出来,“没真确认过。” “今晚能找机会见一面吗?”此时不能太慌张太反常,她白天得正常去东宫。 “我来安排。” 且说是二人吵架了,贺含真赌气说要出家。刘畅风风火火替被拦在东宫外的李家下人转告李元卿时,她正在和其他同僚讨论政事。 “哟。”在李元卿无语且幽怨的目光下,刘畅看着那群表面眼观鼻鼻观心、实际耳朵竖得老高的同僚,愧笑着,“没看见诸位大人,不好意思。你们先聊正事。” 在这混的没一个不会看眼色,极快地就散了。 “元卿,你得重视这个事情的呀。快去把人接回来吧,再好好烧柱香。哎呀哎呀,那天我就感觉不对劲了,你才扔了木牌,晚上姻缘树就莫名其妙烧起来了。我早该和你谈谈的。含真是个好姑娘,觊觎的人海了去了,你小子可别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哎呀,好哥哥,你知道我的。你说我天天在这东宫本来就烦,回家她还老是疑神疑鬼,说我在外边有人了。”李元卿拉着他去一旁的角落,委屈巴巴地说,“天天这么闹我也烦啊。她想出家,我还想出家呢。” “怎么这样。你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一出东宫就往家走,什么宴会都带着她。她怎么能怀疑你呢。”见李元卿一副见了知己的模样,刘畅又转了话头,“左不过是误会,弟妹是知理的,你好好和人说不就得了。元卿啊,不是我说,你是真不知服软,说话也不中听,才闹成这样。哎呀你快去给人道歉去吧。” “我不。我还有事要做。”说完,她便起身。 “不是,你家都要没了,还想着做事呢。”刘畅追上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家事,国事,孰轻孰重。” “你。”刘畅也只能扔下一句,“你到时要是没了夫人,可别哭。” 想宁觉也不是个老实的,特意留点痕气贺含真的事情太做得出了。李元卿要强、憎恶宁家,又是被迫的,自说不出口实情。贺含真与陈诚也扯不清,他可是要回来了,贼喊捉贼倒打一耙也不一定。现在才闹开也算是出乎应永弘意料了。 还没等到下午,李元卿就被太子的口谕‘赶’进了德昭寺。 “太子居然真让我走…” “在这点事情上表现得善解人意是最没有代价又一本万利的了。”贺含真与她在寮房等忘晓,“什么脏事都是宁家旁系做的,太子和皇后一贯表现得是被无良亲戚拖累,自己干净清白得很。日后哪怕是有人怀疑你和宁觉,这不就有了个能说太子没参与甚至不知情的证据吗。在你面前,太子可都是从不提此事的,连暗示都没有。” 其实哪怕是宁觉,除了在李元卿面前,装无辜装正派的水平也高得很。不然这十余年来被坑害了还替宁家喊冤的人不至于这么多。 很可惜,忘晓所得到的消息几乎都在纸面了。连说话人的脸都没看到,其余话也没听清什么。 “主谋此事的人即使不是东宫内的人,品级也不会低。”贺含真记下时间点,说,“回头让李兰中办个宴,我去和夫人小姐们聊聊天,探探谁家大人的行程对得上。” “若近日没有人在我身边挑拨离间或是试探我。”李元卿抿着唇,说,“这怕是冲着十二皇子来的。” “元卿。”贺含真看着她,说:“我其实觉得是应永思安排的。” 忘晓没有说话,低下头,明显更认同贺含真的话。 “…”看着二人,李元卿抱着胸,手指指背抵在唇上,思忖良久后只说,“再看看吧。” “也是。” 像是头上悬着一把不知何时能落下的剑。搅得人终日惶惶不得安生。看不清谁握着这把剑,看不清这把剑的全貌,近在咫尺,只看得见闪着寒光的剑尖。李元卿一度没办法一个人待着,没办法歇下来。 刺杀储君,灭满门已是法外开恩。李新化远在余州,太平会应该能移花接木,保他的命。李会卿外嫁后,就能不受牵连。她最担心的就是贺含真被充作官妓后落入太子手里。在温都,李兰中没可能争过宁家。哪怕只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得给她的家人安排好后路。 陈诚提前回来那日,她才终于缓了口气。摁了摁发酸的眉眼。 李元卿受的折磨始终保持着一个平衡,如今宁觉安分了,像是在余州那样,期期艾艾地偷看她,并不做半点逾矩的行为。钝刀子割肉,细节教化,坚持李元卿不喜欢他可以、只要不亲近别人他就能不发疯。 所以呢?难道我就要感谢他吗。 无数人每时每刻都在证明: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只要你能退一步,就能退到被碾碎为止。宁觉要的不可能只是她不躲他的吻,也不可能是彻底接受,他要的是李元卿主动亲他。即便如此,他也能纠结于李元卿其实不是心甘情愿的,而胡搅蛮缠。 宁觉,甚至不值得李元卿做表面工夫,不值得轻易退半步。 见四下无人,宁觉才敢蹲下摸一摸喵呜着蹭自己裤腿的灵儿。他将文书放至一边,拾走它纯白无暇的毛发间的枯叶,顺毛。他曾听李元卿与他人笑着说,又乖又漂亮,还只喜欢自己,这哪是猫,这是老天爷的礼物。 “我也乖啊,我也漂亮,我也只喜欢你。”宁觉挠着它的小肚子,不服气地说,“你倒是看看我。” 春光正好,微风醉人,蝴蝶在花朵与树梢间蹁跹。他与白猫在阳光下嬉闹。 廊台上,柳条的树荫后,李元卿背着手。歪着头看着一人一猫,眸子微微眯起。 多多少少,大家都有点畏惧李元卿。因为那双眼睛里几乎看不到欲望和野心。你不会觉得危险,不会担心被攻击。只是审视,近乎是严苛地、毫无人情可言的审视,像天道。照出心里任何一点赃污。令人窒息和想自戕的眼神。 “李中允!”同僚在尽头打招呼,他那个角度刚好看不见宁觉,只以为她在沉思,“想什么呢。” 宁觉不敢回头,他偷偷挥手,示意猫猫离开。随后闭着眼,深深皱起眉,掌根抵在眉心,懊恼地敲自己的头。现在连它也得不到她的爱了。 目光收回。李元卿走近他,递给他手里的文书,淡淡地说:“想门下省。” “哎呀,这可是太子的意思,门下省哪能不批。多虑了。行了,我收到了,有劳你了。回去吧。” “好。”李元卿往回走时一眼都没看过下方。 漂亮,太漂亮了。挺好的。这鬼东宫连一点她喜欢的地方都没有了。 46.贺失元(终) 陈诚来了,李兰中也该走了。 “陈诚真的靠得住吗?” “还行。”非常靠不住,他提前回来得很可疑,温都城外,贺含真看着马上的李兰中,说,“他靠不住靠得住你也真该走了,令尹大人。” “…”李兰中也只能点点头,叹了一声,“你保重。” “好。”她点点头。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和马蹄扬起的尘沙,贺含真缓缓转身,带着寒意的春风吹过她的裙摆,如吹拂一缕浅蓝sE的焰火。 陈诚本身就像是参与此计中的一员。上有家族压力,下有贺含真,他的动机不小。敛下眸,贺含真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她得见他一面。 将军府,陈诚举着茶杯,半晌未喝下一口。桌面一方深褐木盒,一张兰草绣帕,分别来自李元卿和贺含真。一个被嘱咐紧要时再看,一个表示我现在想见你。 放下茶盏,长叹,陈诚的手搭在盒子上,撩拨着并未锁上的铜质菱花关节,犹豫片刻,到底没有打开。 李元卿,宁觉不会让你连坐的,我有能为你开罪的证据。你不会有事的。 陈诚的手背抵在眉心,闭着眼。你怎么那么糊涂,非就认定应永思呢,什么功过什么变法什么原则,有那么重要吗。你就不能为自己考虑,先过好自己的生活吗。 但若换了其他人,定亲宴那日便会Si在自己剑下,可偏偏是李元卿。 陈诚的救命恩人。 李元卿没少见义勇为救溺水者,所以小九才敢拿命赌。二十岁的陈诚哇哇吐出一口水,呛着醒来时,李元卿松了口气,捂着自己的左手手腕,起了身。 “你没事吧,没事我走了。” “你…”陈诚起身,口鼻都难受得很,脑袋嗡嗡的,“你手怎么了。” “…”李元卿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眯着眼看看他,声音冷淡,说,“跟你没关系,不用在意,回家去吧。” 说完,单手拎起自己的外袍走了。 十天后的国子监年考,李元卿箭S成绩不佳,第一次跌出前三。看了会其他人的表现,没等放榜就走了,捂着左手手腕走的。陈诚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偷偷跟了上去。 “本就脱臼了还没恢复,这一下不轻,得固定才行。你等着,别动,我去拿药。”医馆的大夫说。 “有劳。”李元卿点点头。 “你。”陈诚大步走到人身边,“你怎么不说啊。” “什么?”李元卿一脸诧异。 “你受伤了啊,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怎么不告诉夫子啊。” “你我没有熟到那种程度。”李元卿看着他,皱着眉,“再说,难道我若是打算科举却摔断了手,全国就要等我好了再考吗?告诉夫子g什么。” “可,可是。”陈诚好多话倒不出一句。 “你救了我,我得报答你。”他扭捏着说。 “持之以恒,学以致用。碧血丹心,JiNg忠报国。”大夫使了点劲,李元卿皱着眉,睫毛轻颤,“就算报答我了。” 对着b自己小的同龄人说些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的话实在是难为情。况且,李元卿啥都不做就抢走了自己曾经的好朋友宁觉,还对人老是不理不睬,让陈诚郁闷了好一会。即使他知道对方真是个好人,也喜欢不起来。 “哪怕是猫是狗,我都会救的。和你没关系。”李元卿仰头看着他,“你若真过不去,我确有一事你能做。” “你尽管说,我绝不推辞。”陈诚拍拍x膛。 “消失。” 大夫轻笑了一声,又在陈诚的目光下抿着唇低头,继续包扎。 陈诚又气又恼,别扭地走了。总记得有恩情未还。 那日的定亲宴上,看着贺含真错愕却镇定地移开目光,继续站在李元卿身边笑着和其他人敬酒。陈诚心凉如冰,热泪盈眶,不知要恨谁。 手搭在盒边的尖角,看着那张兰草帕,陈诚做出的决定就此错过了唯一能挽回贺含真的机会。 身在此山,不识真面。 南国朝廷只是那几个人的棋局。李元卿认得清应永弘和宁觉只是宁舒的卒,陈诚知道李元卿是应永思的人,却以为自己是能纵观棋局的散子。明明只要见一面,就能知道这是连环计的一节,就能让贺含真算到日期…算了,没什么好说的,李元卿不是因此而Si的,没人能留住李元卿。只有他失去了贺含真。 陈诚撺掇着应永思写下完整的谋反计划的次日,太子遇刺,李元卿畏罪自杀未遂。 他虽诧异李元卿居然会g出如此执拗如此冲动的事,又怎么会想到李元卿是被陷害的,怎么知道这都是假的。打开木盒的那一刻,看见李元卿和贺含真的休书时,看见李元卿伪造出来的大量贺含真写给自己“告状信”时,陈诚怎么会想到李元卿是一心替人顶罪。 他只以为李元卿破罐破摔,以为李元卿不愿拖人下水,以为贺含真半点不知情。 把木盒中附带的短期哑药倒入水中,看着贺含真在惊慌失措时迷迷糊糊喝下时,他真以为是如李元卿所说,怕她说不知不觉说出什么话被人抓了把柄,谋杀储君绝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大罪。他怎么会想到李元卿怕的是贺含真不愿独活。 陈诚拦住要押走的她的官兵,扶袍跪在太子的蟒袍前。 “太子殿下,这是李元卿写的休书,证明二人在上月已经分离。贺含真并非李家人,与李元卿毫无g系,只是暂居李府。”抄家灭门祸不能及她。陈诚低下头,双手捧上证据,“另有贺含真与微臣的信函,可证。贺含真是发现了李元卿之不轨之心、多久劝慰无果后便主动决裂。并及时告知微臣。微臣有错,未曾当真,才坐视如此大错不理。” “贺含真有功,错在微臣,请殿下明察。”陈诚的额头抵在地面上。 被侍卫压住的贺含真不停挣扎,拼命摇着头,眼睛睁大,眼眶通红,一颗颗眼泪如珍珠。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所谓的证据,看着那熟悉的隽正字迹。被药物灼烧后异常肿痛的喉咙除了如婴孩般的呃啊外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应该要猜得到的,李元卿这么Ai东想西想的人,怎么会不为她做最万无一失的准备。她怎么会那么傻。 看着在太子的三言两语下逐渐放松的陈诚,贺含真无声地冷笑。即便是知晓李元卿有心安排,也再难看他一眼。低下眸,泪又连成串,打Sh满是灰尘的地面。 彻底的别离都是安静的、无痕的。 贺含真极尽温存,柔声细语,连半个错字都未曾言说,好像只是寻常。尘埃落定时,后知后觉时,陈诚惊慌地要解释时,才发现二人再次彻底断联,才看出她那封密密麻麻的信里字里行间只写着七个字: 不及h泉,无相见。 当真不再相见,连下落都未曾得知。 他是个卑劣小人,半点b不上李元卿。 陈诚至Si也在问自己,没有提前打开木盒,是因为尊重李元卿,还是根本知道李元卿找他只会是因为碰见了无法再护贺含真周全的困境,箱中一定会有休书。正如他知道贺含真来找他只会是因为李元卿。 用了五十年,贺含真还是释怀了。 陈诚Si后二十年,她的长孙贺修宁和他的幼子推翻应氏江山,却在yAn光明媚的午后自绝于房中。绝笔此处并非他所为之倾注一切的天下。 她终于在又一次痛彻心扉的打击中承认,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失去李元卿的。 亦或只是她感觉到自己要与故人重逢了。 在h泉碧落处。 47.会没元(终) 只说是家乡的规矩,只说是自小媒妁之言,如贺含真。十里红妆送李会卿出了温都,去往长平。李府连酒席都不曾办。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贺含真看着消失的队列,眯了眯眼,“能睡个好觉了。 “但愿吧。” 李会卿腊月十六便离开了温都,轿子里坐的不是她。 进了卫州,轿子落了地,盖着喜帕的大高个新娘被牵引着坐在床边,房里早已有人等候。 “让我看看是哪个娇美娘啊~”李会卿掀开喜帕,笑眯眯地看着他,“原来是我们尔岚姑娘啊。” “会卿!会卿会卿会卿。”尔岚扑到她怀里,捧着她的脸狂亲,“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我就知道你会带我走。” 说着说着又掉了眼泪。 “我真以为你不要我了,我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再哭以后这招对我就不管用了哦。”李会卿顺手就用喜帕擦走他的眼泪。 “对了。有人要栽赃李元卿刺杀太子。”尔岚紧张地看着她,“我不知道带我来的那些人可信不可信,没敢说。” 一听便是温都会那群又疯又莽撞又Ai抱团的神经做的计划。 李会卿紧皱着眉,掌根拍自己的额头。她真是傻了,半句话都没给贺含真透。太平会都觉得南国没救了,长平在四处点火,温都肯定要谋权篡位。李元卿忠君,又是能臣,和太平会已经是对手了。 “你先跟我走。”她让他换了件常服。 看到漆木大桌后正在凝眸沉思的李兰正,尔岚的脸sE有些不太好。 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眉目间还有几分儒雅,微微上挑的眼尾昭着风流。长这么好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啊,这就是妹夫吗?”见到他们,李兰正立马起身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眼他,眼中都是满意和欣赏,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和你绝配。” 尔岚要收回方才他的判断,并且要道歉。何止是好人,这分明是伯乐。 听李会卿三言两语说完后,李兰正沉思半晌,面sE凝重,却抬眸笑看尔岚。 “妹夫初来乍到,还什么都不知道吧。我叫小崔带你到处看看,给你介绍介绍。” 这是要支开他的意思。 “会卿啊。”李兰正关上门,挠挠头,真不知道要怎么说起。 “这个计划可以由上面叫停,但绝对不能是泄露后被b停。我可以告诉李元卿,但这样,我很可能会被处罚,即使能留,也很可能不再得重用。你想说的是这个,对吗?” “对。”李兰正说,“李兰中应该还在温都,我可以让他去和那边磋商。但不一定会成功。考虑到妹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间,很可能已经…你得做好准备。” “做准备,说的是即使会里对我的至亲下手,我也不能心生怨怼,不能从此消极。是吗?” “呃…”李兰正抿着唇,只剩一字,“是。” “因为这个计划,除了李元卿是我的至亲外,几乎没有问题。所以没有停止的必要,是吗?”李会卿的眼眶泛红,水雾弥漫。 其实是有的,李元卿已经识破了这是宁家的借刀杀人计。 只是,此时此刻李元卿已经被太平会的人绑架了。刺杀太子的计划也已经失败了。 “是。”李兰正说。 李会卿的眼泪应声而落,她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早已经做好了牺牲李元卿的准备。她没那么难受,流泪只是下意识的,只是因为已经接受。她能想到李元卿看着自己的喜轿出李府时一定是终于松了口气,能想到她一定在为她感到高兴。 但她,真的早已做好了失去李元卿的准备。 在每个李怀远和李新化叫她名字的瞬间,在每个她一次次被辜负后看着书房上的题字敛眸叹息的瞬间。十三年前,陛下亲自给她写下横渠四句,被JiNg裱、勤擦拭的御字时时刻刻悬挂在她的头顶,落下如枷锁镣铐般的黑影。 含元殿伸出的触手已经牢牢抓住了她的灵魂,国子监在那十年无时无刻不在收紧那条勒得她流血的铁链。 船大难掉头。她的灵魂已经渗进了含元殿,就算Si,也不会是因为其他。 只会是因为含元殿。 怨不得其他人的。 李会卿会替她报仇的。 “会卿,会卿。你没事吧会卿。” 李兰正看着捂着自己的心口,扶着桌边,一一点点蹲下的李会卿,神sE紧张,语气焦急。 她深皱着眉,指甲掐进桌腿,额上和背后冒出密密麻麻的汗。她好慌,好难受,心脏像被毛巾一样正在被人拧紧、榨出汁Ye。 ‘当初第一眼我只看见了李元卿。她灵魂中有令人难以言说的材料,让我总觉得,我会在某一日以相当惨烈的方式会失去她。’ 旧到如前世的记忆里,贺含真的这句话不知从哪翻涌而出。 李会卿几近跪在地上,低着头,汗止不住的流。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血Ye中喷薄而出,好像自己在坠入无间深渊,又冷又热。她捂着自己的心口,颤抖着。 咯噔一声。 李元卿赠她的蝴蝶簪从发间跌落在地,纯白的银在墨青sE的砖上犹如一道月光。 ‘我小小的蝴蝶,要飞向光明的远方了。’她曾笑着说。 “元卿。”李会卿哆哆嗦嗦地去捡那银簪。 指尖碰触到蝶翅尖的那刻,从内脏泛起的剧痛如cHa0拍岸,再无法抑制,鲜血从她口中洒落在银簪上。 ‘我小小的蝴蝶,要飞向光明的远方了。’ “元卿。” 李会卿再无力支撑,昏倒在地。垂落的手搭在银蝶上,一半的蝶翅落在Y影下。 ‘我小小的蝴蝶,要飞向光明的远方了。’ 这句话回荡在李会卿此生无数个梦里。她再不敢见贺含真一眼。 48.灭迹 像是一个普通的晚上,还有些春寒的料峭,逐渐有了些虫鸣。万里无云,月明星稀,明日定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定是那种一下就能走入夏天的大晴天。 李元卿被黑衣人劫持着进了明月楼天字号房暗室,抵在脖子上的尖刀闪着冰冷的白光。 “是你吗?”李元卿声音如常,“刘畅。” “对。”似乎是确认了她的结局,他倒也不藏,拉下面罩。 “既然是为了刺杀太子,做替死鬼我挺愿意的。”李元卿说,“但总让我死个明白才好。你是谁的人?” “看来是我小瞧你了。”刘畅上下打量坐在墙角的她一眼,却只是躺靠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说,“知道计划,却不知道主谋。让我猜猜,这是从太子那儿得到的消息吧。” “不是。”李元卿继续问,“你是太平会的人?” “我是应永思的人,今日就是要除你这个为了荣华富贵背弃殿下的软骨头、烂骨头。”说着,刘畅扔给她刻着应永思私印的密函,“自己看,好好看看,看看清楚。” “你是太平会的人。”李元卿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语气依旧笃定,“你们想一箭双雕杀了应永弘和应永思,趁乱,篡位。” “你要这么想,我也管不着。” 他笑了笑,好像并不在乎。 “仁兄,你们被太子利用了。”李元卿头靠在墙壁上,疲惫又虚弱,“你们根本杀不了太子。只是为他永绝后患。他,撺掇你们做十二皇子要弑兄逼宫的局,用你们布置好的证据铲除异己。连出太平会和他所有的眼中钉,一并消除。” “本来以为你会是宁舒插入太平会的线人,这一切都是你做的。现在看看也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倒是来了兴致。 “因为你若是宁家的人,便不会选我。你只是,”李元卿抬眸看着他,眸光依旧温润清华,“不够聪明。” “我倒是想听听,太子是怎么个把我们玩弄于鼓掌法。”刘畅倾身,直直看着她,“我又怎么不够聪明。” “你们不会真觉得自己舌灿生莲,叫人人折服吧。你们选的那些人,是宁家专门养来混淆视听的所谓清流派,叫嚷着无关紧要的琐礼来挑刺,半点不论真事。为的就是装出宁家在着朝堂还有反对派的假象,为的就是钓你们这种真有反心之人。李少卿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才让贺含真早就发现的事情传不到你们耳朵里,做出这种昏头的计划。” 刘畅吞咽口水,眼神除防备外,已经有动摇了。即使他不承认。 “算了。总之你该能全身而退的,自然也能看到究竟谁对谁错。”她闭上眼,长长叹息,像是屋檐上的初雪,早该化掉了,“没什么好说的了,这鬼日子总之我也过够了,家人的出路也都找好了。太子若真死了,我赚翻了。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你别信吧。” 其余倒真没什么,可是仔细一算,李元卿现在还真了无牵挂。 只要她说贺含真也是太平会的一员这件事是真的。 “不是。”越想越不对劲。 便是他还在犹豫之时,李元卿又开了口。她睁开眼,掌根贴着眉心,手腕上的麻绳勒出红痕,眸子波光粼粼,如秋寒般的哀婉几乎要溢出来,如泣如诉。 “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变法派,太平会,我们的目标明明一致。我怎么会是死在太平会手里。你最好是太子的人。刘畅,你我相识十余载,你若对我还有同窗之谊,便咬死你不是太平会的人。” “你,我。”刘畅真有些慌了,这计划根本没过李少卿的手,完全是温都太平会自己决定的,他也心虚得很,咬着唇犹豫片刻,说,“我是太平会的。你是十二皇子旧部。又在东宫任职,能解释太子的行踪是如何暴露的,不至于怀疑到我头上来。变法已经失败了,这事…是我们对不住你。” 想也是。她也会这么做的。 “…”李元卿抬眸,盯他半晌,最后抿着唇镇静地说,“刘畅,我真不想活了,我只不想拖应永思下水。这样,我现在写一封认罪书,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便自尽于此。你快走。若真如我所言,你怜着你我的交情和我今日之所为,无论如何保全应永思。” “…”刘畅如今是真不舍得李元卿了,他点点头,“好。” 他出门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刘畅咬着牙,“保重。” 李元卿争分夺秒地翻箱倒柜,这里一定有要嫁祸给应永思的物证。 “不好了,元卿。”刘畅狼狈地跑回来,气喘吁吁,满头是汗,“我们被包围了。你、你说的是真的。” 从一开始刘畅就跑不掉,如今守在楼下的暗卫只是在等太子亲自领头抓捕。想也是了。 “把做的假证都翻出来,立刻烧毁。” “好好好。” 灯油浇上,熊熊大火燃起的那刻,李元卿才松了口气。她后撤几步,抬眸看着刘畅的背影,悄悄拿起了桌面的花瓶。 “刘畅,你知道的。”她抬手狠狠地砸向刘畅的后脑勺,怜悯地看着他头破血流、软倒在地上、痛得面色扭曲的模样,“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想办法把你变成英烈,你的家人才有出路。” “下辈子别那么糊涂了。” 李元卿白皙的脸上鲜血点点,她的表情极其平静,眼神却是极度的渴望,极尽愉悦的疯狂。她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慢靠近试着反抗却根本起不来的他,高高举起花瓶,用力往下砸。一下,两下,三下。往日看什么都冷淡的面上有自己都没发现的、真正的笑意。 即使他早已气绝生亡,浑身瘫软血肉模糊,李元卿也没有停。那些喷涌而出的鲜血如灵丹妙药滋养着她。真让人上瘾。 直到太子和侍卫一行人冲破大门时,她才放下沾着泥泞血肉的花瓶,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在震惊不已的众人面前仰手抛掉花瓶。一声脆响,瓷器在刘畅的鲜血中开出花。看着半包围着应永弘的侍卫,和数十把亮闪闪的长剑,她起身,往后靠坐在桌沿。指尖的血滴如兰叶上的朝露滑落。 “老天无眼。负我李元卿。”她说话的声音并不激烈,不像是败者该有的颓唐模样,反倒有先天不足的闺阁小姐吟诗作赋时的清贵慵懒,赞的还是红梅诗,她看着应永弘,说,“居然还让你这种人活着。老天无眼。” “天命既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你,”李元卿抬眸,环视众人,还在轻喘着,眼神还是清冷到极致的淡漠,“你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说完,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猛地掏出匕首对准自己的颈心,全力一刺。 “住手!” 应永弘出声的同时,离李元卿最近的侍卫打落她手中的匕首。 瘫倒在地上,雪色的衣裳尽数被血染红。看着匕首在血水中滑落到远处的角落,她一刻也未曾犹豫,迅速拔出头上的发簪,扎进自己的侧颈。难忍的刺痛,鲜血喷涌而出,她彻底躺倒在血泊中。 血水倒映着碎瓷片上天青色的花样,连成好漂亮的蝴蝶,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中。她笑着闭了眼。 49.明主·上 李元卿真心求死。 伪造了大量的信函,将身边人摘干净。一遍遍地宣告自己的不臣之心,数落太子的过失与宁家的罪过,做出在所有人的反对中执意如此的疯癫模样。 啊,原来李会卿匆忙出嫁也是因此不合,原来李会卿甚至给太子送过信检举,只是被李元卿拦下来了。当真是招数不在新,有用就够了。 连草稿都写得端正的人,居然会有如此潦草的书信。到底真是愤怒,还是匆忙。 百余家书,找不到一句能为李元卿开脱的话。关于太子和宁家的丑闻旧案到处都是,标注都是最刻薄的批评,毫不重样。这场她自导自演的戏如童书,如刘畅怀里的那封认罪书,直白得毫无退路,字字说得清清楚楚,不留半点可供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宁家一手推动这场好戏,万事俱备,唯独没想到上台的是李元卿,而不是刘畅。 莫说是应永思或太平会,连李府的花草都被喊了声无辜。刘畅反倒成了忠义。 看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昏迷不醒的模样,应永弘实在生不出愤,只觉得可惜。总归已然胜利,总归只是一环不完美,胜利者当然可以开始歌颂起自己的对手,为其送上光环。赢家总是体面的。 许是宁觉在观音前的跪拜显了灵,许是她本就命数未尽。次日傍晚,李元卿醒了。倘若那日她未曾将力都用在刘畅身上,亦或者但凡那簪子利些,角度再偏些,谭丰到的再晚些,宁府的药用得差些,大罗神仙都难拉回来。 谭丰和宁觉都松了口气。 她却看起来好失望,眸光晦暗,看着周遭一切,只是恹恹地闭上眼。 “自己喝药。”宁觉眼睛又红又肿,水汪汪的,像带着朝露的樱桃。声音低哑。他沉着脸,把药碗递过去,一副气得再也不会心疼她,再不要对她好的样子,盯着她,“你要是死了,李家全陪葬。我是禽兽畜生贱人坏种,这种事做不做得出,你最知道的吧。” 说完,他便转身而去,好像他才不在乎她呢。 合上门,还没走两步便走不动了,他缓缓蹲下,头靠在汉白玉栏上,默默流了好一通泪。 他差点又要失去她了。 李元卿没说过半个字。她并不清楚完整的计划,说多错多,干脆不说。写下来的也只有一遍遍的是我做的。宁觉如门神守在身边,半点不许人逼,见李元卿稍稍乏了些便开始赶人,其余人也说不得什么。 真相,左不过是大人们爱听的话。谁来怎么评述此事早已被决定了。 她伤疤结痂那日,宁舒出现了。她笑眯眯的。 “应永思,下狱啦。” 宁舒蹲在她床头,与她平视,耸耸肩,还如二八少女般灵动恣意,笑得天真无邪。摊开手,做出烟花的形状,好像自己带来的是个无敌好消息。 “还真是小看你了呢。”她刚染好的蔻丹挠了挠她伤口的白布,笑着说,“差点就真让你蒙过去了。这条线都要作废呢。” “哎,可惜啊。”宁舒嘟着唇,看起来好遗憾好难过的,“应永思是个笨蛋,当真一点脑子都没有的。” “挑拨两三句就上头,还真敢和陈诚的书信里说要谋反。不是杀储君,是谋反哦。还以为陈诚提前回来是被他说动了要造反,蠢啊蠢死了。我们只是想把弑君和弑兄的罪名一块呈上,这样才比较震撼嘛,他连这个都看不出的,有坑就直接跳下去了。青蛙跳池塘都没这么快的。贺含真都不信陈诚,一点事都不透,他倒是真跟人掏心掏肺。哎呀呀,怎么这么笨啊。”她的手垫在下颌和床单之中,如狐狸般的眼睛看着她,声音清甜,笑声明媚,“你说说你,就为了这样一个人牺牲哦。” 李元卿的手紧握着被子,闭上眼。 “你也真是。居然真以为应永思是你的明主,甘愿投躯以报。这两年变法,贤妃一家没少捞好处。拿着律令当金牌,到处审判,见谁都骂。却在自己的地盘骗小老百姓的土地,占为己有,半寸地都没让出去呢。你自己看看这些。你说说你,值得吗。” 宁舒把一册文书放在她手边。 “贤妃那档子事可不是我做的,是发现他们真面目的、你所谓的、你在意的好人做的。我不过是按规发落。”宁舒的指尖划过她的脸,声若银铃,“像我这种人呐,只喜欢欺负真好人,就得是你这样的。” “我再给你念两句他和陈诚的信哦。你写了那么多东西,宁家的狗都骂了一遍,却半句都不敢提他。不像他,他可是挂念着你呢。”宁舒笑着清了清嗓子,拿出一页薄纸,“李元卿忠信父皇,非我同谋,起兵之时,先杀。” “不愧是十余年的交情。只需这么一句,陛下就心软了。”可抵得上宁觉御书房外跪一夜,抵得上应永弘的好言,抵得上百官求情了。宁舒说,“哎呀呀,其实想想,这怎么不是明主呢。这还不厉害吗。” “元卿啊。这应氏,可没好人的。明主,仁君,圣人,都没有哦。”她抿着唇摇摇头,重复了一遍,“这不长这个东西。” 见李元卿一副任东西南北风的油盐不进样,像是终于失了兴致,宁舒叹了口气,起了身。 “李元卿,不是只有那些人才能做天子,做一国主宰。出路不在那些人手里。”这句话她说的轻极了,带着写上位者特有的威严与放肆,严肃得不像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你若再不醒悟,掉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可不算英雄,只能算愚蠢的犟种。” 李元卿皱皱眉,刚要细想。 她却转眸又恢复了那副山精野怪的邪魅模样,眨眨眼,娇声说,“应永思七日后问斩。若你因为他想不开。我可是会笑话你的。” 说完,露出艳到极致的微笑,扬长而去。 直至空气里再没有玫瑰水的香气,李元卿才睁开了眼。深叹口气,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实在是,太累了,没有力气想了。 —— 在想要不要写如果喜欢李元卿的是应永弘会发生什么。但也就想了十分钟不到。两个都不是恋爱脑,半点谈不下去。 50.明主·下 数着日子,越到那一日,李元卿越静不下去。 “宁觉。”李元卿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声音极度沙哑,她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她看着他,“我想见一面应永思。” 他只是推开她的手,放落药碗。 “宁觉。”见他就要离开,李元卿急了,她起身扯住他的衣袖,仰眸看着他,“你让我见一面他。” 宁觉紧紧皱着眉,低眸,深吸一口气,看着她,还是不说话。 “我求你了。”她眼眶泛红,跪在他面前,往前走,伸手去握他的手。 她还没进入温都城门时,人生目标就定下来了,成为贤臣良才,推翻宁家,辅佐应永思。他贯穿她整个人生计划,是她希望的轴心和保证。 这一年半她还没有破罐破摔,只是因为还有应永思。他是一个象征,一个她大仇得报的象征,一个海晏河清的象征。她真的要见一面的。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一定要见一面的。 “宁觉。”她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怀里,哽咽着说,“我真的求你了,让我见一面吧。不然我放不下的,永远都会放不下的。” “不行。”他侧过头,不去看她,眼眶渐湿,拉开她的手,转身就要离去。 “宁觉。” 这是她第一次对宁觉叩头。额头抵在床板上,声音沉闷又有力。宁觉一下愣住了,紧抿着唇。做得太急太凶了,伤口被连带着撕裂,她咬着牙,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心疼了,回头了。 “宁觉。”李元卿便是在他倾身时抱住他的脖颈,埋入他的肩颈,如缠绵的爱人,她轻声说,“让我见见他。” 伤口渗血了,要重新上药包扎才行。宁觉真是犟上了,他抿着唇去揭纱布。 “宁觉,宁觉。”她念着他的名字,亲他,亲他的脖颈,亲他的耳根,亲他的侧脸。最终,闭上眼,亲他的唇。 他有过挣扎,可李元卿抱紧他,生疏地亲着他的唇角,舔含着他的下唇。他又输了,一败涂地。 二人分离的那刻,李元卿喘得不行,宁觉看着她的唇,沉默不语,手指搭上她的腰。 “先上药。”他说。 宁觉真的好好哄。 看着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药,包扎。她被药刺激得皱眉时,他看起来比她还疼,低声宽慰着。宁觉无愧是第一美男子,尤其是张弓射箭时,堪称少年将才风华绝代,连头发丝都发着光。侧脸标致得如信众精雕细琢的神仙,每一根线条都被仔细揣摩,雅正至极。 十七岁的李元卿,即使身上有伤疼痛难忍,也曾被宁觉惊艳得迈不开腿。又别扭地站着看了会其余人,证明自己并非是专门为他而停留,才离开。 李元卿都不知道她那一刻在想什么,怕是色令智昏,居然张口对着他说:“我爱…” “别。”宁觉的手盖在她上的唇上,看着她,笑容艰涩,他摇摇头,“真的别。” 别第一次说爱我是因为其他人。 “我会带你去的。”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隔着木栏,李元卿看着应永思,看着自己又蠢又坏的明主,看着落魄潦倒浑身是血的他盘坐在黝黑的地面。 “我在等你呢。”他的腿上了刑,受了伤,只能一点点蹭到离她最近的地方,仰眸看着她,“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 李元卿气笑了。 “是你先抛弃我的,是你先对宁觉动心的。”说完,他敛眸,无不落寞地说,“这一天我倒是早就算到了。” “不用抵赖,没有必要。你当然没有背叛我,你当然是我的人,我知道。但你就是动心了。”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应永思叹口气,“从余州回来后,为了问吉日,你去算了一卦姻缘。那道士测算后,说你的正缘是贺。” “你都要跳起来了,你说你的正缘怎么会是宁觉。” 应永思笑起来,怕是抽到了肚子上的伤,他捂着腹部,低笑了好一会,许久后抬起头,眼眶泛红。 他说:“你即将完婚的妻子姓贺名含真,宁觉只是家印是白鹤,你告诉我,你若没动心,你为什么想到他。” “横竖都要死了,那我便也不瞒了。”他流下的两行清泪冲淡了脸上的赃污和血迹,却好像只是显得更脏了,他苦笑着,“母亲说我不够聪明,说你是父皇送我的肱骨之臣。无论如何不能让你被抢走。要每时每刻提醒宁家有多坏,提醒你们之间的深仇大恨,让你一辈子也不能忘记他们的所作所为。因此,见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不停说宁家的坏话,泼脏水是常事,间或还会造谣。尤其是对宁觉。” “宁觉…啧,我太讨厌他了,就像赶不走的苍蝇,一点自尊都没有。我最怕的就是他。而你…”他眨眨眼,沉默片刻,“还是动摇了,还是在从余州回来后动摇了。” “想想我也真是又蠢又坏,还任性,使小性子。”他叹了口气,眯着眼看她,“就觉得你好像‘脏了’,不能要了,不想跟你玩了。又或许,我只是单纯的知道你一定会在我身后,有恃无恐得意忘形,反倒不珍惜。” “我没有那么坏的,写下那段话后我便后悔了。即使只是用贺含真做筹码给陈诚安心而撒的谎,我也感觉好像有人把我的心揪起来的难过。”应永思的手抓着满是赃污的木柱,看着她,“我向父皇揽过了一切,我说都是我做的。我说你只是忠君,只是因为在他面前做出过要为我鞠躬尽瘁的承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我远在一年半前就断了交,我因母妃的案子起了不臣之心,而你,骂我心不净。这便是我要先除你的原因。” “你没死真的太好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在下面见你。” 应永思又是沉默。 “元卿,”他舔舔唇,凝眸,好半晌后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父皇绝不是明主。你的希望不在这朝堂之中。” “到现在了,你真的还要说这种话吗。”李元卿蹲下,与他平视,皱着眉,一脸不可思议。她看到他勾起的手指了。 “找到你祖父的平安扣,把他的血滴在上面。李少卿会来的。”他很小声地飞快说完,随后大叫着,“当然要说,这种畅快话死前不说何时说?” “你,你是太平会的人?”李元卿轻声问。 “当然不是。”应永思笑了,深吸一口气,他无不眷念地看着面前李元卿,二人的距离在经年后终于回到了国子监时期,又近到伸手就能碰到对方眼睛的距离,“宁舒是。” 唯有南山与君眼,相逢不改旧时青。 透过那双依旧如珍珠般润泽的眼,他在看那个一去不复返的少年时代。 想什么呢,终也不似少年。 51.终章·上·零落成泥 宁舒怎么会是…她不是…太平会不是…… 李少卿没想到自己离开不过三年,温都乱遭成这个样子了。 李怀远当真是瘦得只剩骨头了,长期瘫着,即使精心照料,也不免起了褥疮,溃烂的创口如碗大。室内,即使有药石压着,也盖不住那种悠远得如同冬夜的雾的Si气。 李元卿站在门口,背着手,歪头看着李少卿。白皙光滑的侧颈上深红的创伤触目惊心。她的眼神冷淡,神情厌烦,只提着一口气,而这口气在李少卿身上。 “这个啊…”二人走在湖边,李少卿说,“你要说宁舒是太平会的人,有点牵强,但也不能说完全错。她主要和我关系还行。这南国大部分的人都是。” “她和你关系还行。”李元卿冷笑一声,复述。 “太平会如今的宗旨,不是最初的。这也算是我这几年没管了的原因之一。”李少卿并不在意她的嘲讽和愤怒,只是在初夏的风中慢悠悠地走着,说,“我最开始,是想要改制。彻底的改制。简单地说,我不想让整个天下由一家做主,不由血脉传承,而是能者上。要做决定的,也不是由着一人来,而是少数服从多数,让所有高品级的官员参与判决。” “于是你的太平会就搞出了刺杀太子这桩破案。” “这主要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在T制还没基本自洽前离开。各g各的,不互通,确实不行。这不是多数原则的问题。况且,如果是一人做主,这事只会提前做,因为被忽悠的人完全不需要尝试去说服另外的人,获得更多的支持,他们直接g就是了。”李少卿看着她,歪了歪头,“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说宁舒是太平会的人不完全错吧。” “她想名正言顺不听皇帝的。她在多数原则里占优势,因为她确实在朝廷里众多拥趸。” “半点不错。”李少卿点头,“当然,她更想自己当大权独握的皇帝。所以我俩偶尔谈得来,但不是一路人。她也就更说不上是太平会的人了。” “因为你也想当皇帝。”李元卿笑了。 “你要说一点念头都没有,假的。权力对我来说是工具,我更热衷的是如何保证正确的人正确地使用工具。基于现实,我的目标不在当皇帝,我甚至觉得应该当皇帝的是宁舒。你得承认,她的政治才能和手段远超其余人。”李少卿看着蹙眉的李元卿,笑着说,“看来你不同意。” “对。”李元卿不再向前走,站定了,看着她,“问题根本不在君贤不贤,君是谁,是怎么上的位。关键是在土地,越来越被攥在几个人手里的土地。只要有一批人把握着大部分财产,让其余人只能仰其鼻息过日子,颠覆就是迟早的事。” “啊。让我猜猜啊,”李少卿点了点下巴,“你还觉得,由从小受相关教导的固定人来做君主更好,这样才能维持稳定,不然谁都能当皇帝,就会扰乱秩序,都在争皇位了。你还觉得就君主就应该坐拥天下大权,不用太聪明,只要能做到大力惩治贪腐、裁决罪人就好。” 李元卿上下看了李少卿一眼,点头:“对。” “这么说,刘邦,比不过刘协。赵匡胤,比不过赵昺,朱元璋,也比不过朱由检。” “这是两回事。历史大势,积重难返的过错,哪是一两代末代君王能承担责任的。” “是一回事,只有能者才会利用手中的权力,才有可能按你说的散土地。真正知道百姓疾苦的人才不会何不食肉糜,而不是被蒙蔽,才可能不所谓的积重难返。我知道,你把希望都寄托在应晖身上,是因为你觉得皇权与分散的氏族权力天生就是对立的。要按照你的理论,掌权者才最该是能者。否则,就只是氏族的傀儡,替罪羊。如此,你最该支持我的想法,把一家之天下改为能者居至上的天下。没有一家之臣,只有国之能人。”李少卿说,“应永弘有才无德,应永思不够聪明。你既然坚称救南朝的方法只有让手握大权的贤君上台,执着于太子和十二皇子这两个都不合格的人的结果,就是真正的能人通过兵变改朝换代上台。比如,刘邦,比如,赵匡胤,比如朱元璋。” “如若天下非一家之天下,则根本不会有涉及全国的兵变产生,因为即使是乡野村夫,只要有能力,本身就可以通过‘和平’的手段上台成为君主。这不岂是功德?” “你觉得我说的对是不是。”李少卿凑上前,笑眯眯地说,“你只是不好意思承认。” “这么说,谋逆本也是你的计划。因为你觉得应晖不够强,应永弘不够格。”李元卿才不会承认。 “是,都是。变法也是,谋逆也是。而且这俩不是一个不行就换一个的替补关系。我一开始便是要造反的。只有改制派推翻旧朝,新朝才可能不是一家之国,权力不是商量出来的。至于你对应晖做的评价…嗯…完全错了。他不是不够强,他是太强了。这也是你的第二个问题。” “什么意思。”李元卿眉头紧皱。 “你完全看错了南国如今皇权和士族的关系。宁家只是皇帝用来贪污的遮羞布,宁舒只是他立的靶子。色令智昏红颜祸水,可比贪得无厌欺压百姓的名头好听多了。哪怕真出了问题,马嵬坡的故事再演一遍就是了。有清君侧的路,君才不会从一开始就被清呐。” “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听得明白不变的皇权在此间是多么狡诈又毫无必要的存在。应该听得明白多分出来的这一个靶子有多无意义而且消磨百姓。” 李元卿不自觉退后一步,手不自觉蜷缩在心口,困惑又茫然地看着李少卿。像是被暖冬骗开的桃,要Si在蓄谋已久的寒凉中。 “你看起来不是很好,但我觉得你应该想知道的。”李少卿说,“长平饥荒,皇帝的责任要占六成半。他不只有纵容之责,还有贪心之罪。变法,是为了做样子,以及打击宁家的势力。在如此艰险、两面夹击的情况下。宁舒让宁家没有让宁家彻底成为绣花枕头,而是真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皇帝这是在警告她。” “嗯…还有什么呢。”李少卿思考片刻,继续说,“对了。那状元,确实不该是宁觉,但也从不是你的。” “‘民心之大同者,理在是,天即在是。’‘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可不是应晖喜欢的,可能是心虚吧,像是在点他。宁舒倒挺欣赏的。”看着她,李少卿笑了笑,“积重难返,用来形容宁舒真合适的。但若太平会早立十年,她还没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错事,宁家没那么与皇帝捆绑,还能停下来。今日之皇位,还指不定谁来坐。变法,或许也会成功。” “这种话说出来没意思。”李少卿耸耸肩,“毕竟先有了那场饥荒,才有了太平会。” 风中已然有淡淡的花香,虫鸣鸟唱,艳艳当空,万里无云。李元卿别开眼,虚虚地看着墙角盛放的粉蔷薇,十三年前那场葬礼上未曾落下的眼泪缓缓落下。 “啊呀。”李少卿突然捂着自己的胸口,抬头,遗憾地看着李元卿,“节哀。” 52.终章·下·碾作尘 李怀远的葬礼基本是贺含真操办的。李元卿如丢了魂,坐在棺材前烧纸,连火星落到孝服上也看不到。 十三年的眼泪,这几日,全都流尽了。 “你早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告诉我。”李元卿哭着看李少卿。 “这里涉及到家规。李怀远已经迁出本家了,除非你们来找我或是有什么直接威胁,否则我不能干涉你们。这也是李兰中要找你就得通过贺含真交流的原因。”李少卿面露惭愧,“以前本家和李怀远有段造孽的冤案,原也是我们对不起他。” 想起那日的对话,李元卿轻笑一声,落下的眼泪一滴滴打湿手中的黄纸。尽管往火盆里扔,左也逃不过被火吞噬的命运。 泪不泪的,还不过只是一丝轻烟。 李怀远的头三,恰恰好是李元卿的二十二岁生辰。夕艳西下,她靠坐在秋千上,艳丽的霞光落在她身上,只像是一场虚妄。酒是凉的,没事,总之灌进喉咙也火辣辣。 “含真,”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李元卿轻声说,“陪我聊聊天吧。” “好啊。”贺含真松口气,走近。终于开口了,愿意说话才能开解。她坐在她身侧,够她手里的酒壶,“我也陪你喝两口。” “你可有孕在身。”李元卿笑着取回。 还没真说出什么,盈盈泪又盛满眼眶,李元卿深吸一口气,舔舔唇,只笑着问:“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姑婆说名字从日比较好。贺昔,贺晋,贺音,还没决定好是哪个。你觉得呢?” “不姓陈?” “给他脸了,凭什么姓陈。这是我贺家的孩子。我都不打算告诉他。”贺含真抱着自己,一副不给人来抢的模样,难得真让李元卿笑出声,“我还准备让它三跪九叩拜你为师呢。南国最年轻的状元授业,这还不得直接少走几十年弯路。” 李元卿愣了愣,强行舒开眉眼,比走眼中的泪,手指指节抵着唇,笑得一抽一抽。 红日渐沉,越来越暗,越来越冷。 “不准闹了。”宁府,宁觉握住灵儿的爪子,把它推开,“做要紧事呢。” 皇帝开恩,准李元卿孝礼过后再受罚,流放边境。宁觉要设法替李元卿免这一灾。 “你这么这么不听话啊。”宁觉看着闹腾着的灵儿,从它嘴里掏出被牙齿撕扯开的碎布,“能随便吃东西吗?” 是李元卿昔日盖在它身上的帕子。宁觉收得好好的,居然被翻出来了。 “你!”宁觉看着呜咽着的灵儿,还没来得及生气,突然心一空,强烈的失控感从足下蔓延。震得他一阵后怕,心神俱裂。 他猛地站起身,捂着心口向西望。 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贺含真走前回了头,李元卿依旧躺在秋千上,晃悠悠,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还看着她笑了笑。 应该没事,过会再过来看看。贺含真也笑笑,继续走。左脚才跨出院门,便听见身后瓷器碎落的声音,李元卿咳出一口鲜血。 “元卿,元卿。你别吓我。”贺含真几步冲过来,几乎跪在地上,捧着她的脸,颤抖着用帕子接她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她哭着说,“快吐出来,别吓我。你怎么那么傻啊。” “陛下。”李元卿似乎看不见贺含真,也听不见她说的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方,只是抓紧秋千的边缘,在抽搐着呕血的间隙,含糊不清地说,“陛下。你骗我,你骗我!” “你骗我。”她的头痛得厉害,痛得她睁不开眼,气若游丝,“你骗、你骗我骗得好惨。” 你骗我。你说你要为李家报仇,你说你要为天下百姓做主,你说你会一直支持变法,你说你无能,你说有我就有盛世的希望,你说的海晏河清,你说的国泰民安。都是骗我的。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你怎么能拿横渠四句骗我,你怎么敢写这四句给我。 你才是南国最大的害虫,你才是罪恶之源,你才是我的苦难。 你骗我。 李元卿的声音越来越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如坠入古书中说得混沌世界,周遭明明一片漆黑却好像什么都看得清。这里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有。 真好啊。 可惜…好像还有遗憾。 下一刻,如被一只大手拉着衣领拽飞,李元卿骤然睁开眼,首先对上的是谭丰怜惜又愧疚的眼。他无能为力,收了针便站在一旁,别过眼。 “元卿,元卿!”宁觉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哭着擦去她额上疼出的汗,“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走的,别,别走。” 老天难得眷顾她,许她圆满。 “宁觉。”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李元卿牵着他的手,哆哆嗦嗦从血迹斑驳的袖口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塞进他手心,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我、我第一天,就知道,知道灵儿了。” 它身上有宁觉身上特有的沉香味道。只是她自己骗自己。 “你在说什么啊。”越听越心痛,越听越接受不了,他泣不成声,不敢看,“别说话了。” 她推着他的手,打开那张纸条。余州的东西都劣质,血迹几乎都要把字晕掉了。 无田似我犹欣舞,何况田间望岁心。 我真的喜欢过你。 “元卿。”宁觉抱着她,哭着说,“我求你了。别,别走。会好的,你还有余州啊,还有长平。还有以后。有未来的,你有未来的,南国有未来的。” 能成对手的果然是知己,谁都比宁家知道李元卿在乎什么。 可是,余州是宁家造的梦,长平也只是一个谎言。 李元卿笑了起来。 不会好了。真的不会好了。 她这一辈子的爱恨、喜怒,为之努力的目标,不过是那些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游戏。 原以为真放下了,真解脱了,原以为真不在乎了才想离开,到最后李元卿还是含怨而终。 陛下,你怎么能骗我。陛下。 53.番外·心头血 “真死了?不应该啊。”李少卿困惑地去探李元卿的动脉,转眸又看着缩在角落哭丢了魂的贺含真,“你和李元卿命格互补,成了亲,结了缘,就能牵上线。你下辈子无病无灾,她能活过三十。你们不是拜了堂吗?” “你说什么?”宁觉眼眶里的血丝像巫蛊上的红线,声音也呕哑难听。 贺含真困惑且不可置信,深皱着眉,看着宁觉的反应,却大笑着鼓掌,靠着墙壁起了身,说:“宁觉啊宁觉,你干得真漂亮啊。” “好周密的计划哦。好精心的布置哦。”贺含真走近,搂住他,拍拍他的肩膀,亲如手足,眼泪却依旧一滴滴落,“在拜堂时,偷梁换柱,偷龙转凤,骗过所有宾客和李家人。干得真漂亮啊。” “真!漂!亮!啊!”贺含真在他的耳边大声说着,下一刻却是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是她。把我的元卿还回来,把我的元卿还给我啊!” 宁觉如魂带骨都被抽走了,只剩下皮肉一滩。眼神中如沾满尘埃的鱼眼,毫无光彩。 “不是。”李少卿把贺含真打昏,把她抱放在软榻上。我只是去了一趟越国,温都怎么成这样了。 贺含真一醒,倒是找李少卿麻烦了。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啊。”因为她如果要告诉,就得全部告诉,也就是李元卿直至死也缠绵病榻,贺含真寿元消减二十年。这些东西计算和考量起来就很麻烦的,不如直接用变法作为说辞嘛,“这个,都有规定的嘛。也是等她死了,我才能告诉你嘛。” “哼。”贺含真盖上被子,蒙住头。 李少卿还没走,便听到低低的哭泣声。被子一抖一抖的。 “…” 她最不想在人死前露面,自己怎么着都得连坐,顾忌着不是要死了就是因为太伤心了,她还不能骂回去。简直造孽。 但她又得回来取平安扣。 不是,平安扣呢。 等会,宁觉旁边的那个是谁。 灵堂里,白影坐在李元卿的棺椁上,散着月光般的纯白,周围的花圈和白布都如同它的装饰。除了堪堪人形外,什么旁的都没有。它的声音尖弱,如哭累了的婴孩的声音,它说:“只要把心头血浸在平安扣上,诚心发愿,就能换来与爱人下辈子的缘。” 李少卿眯了眯眼,她怎么没听过这回事。而且那是李怀远的平安扣,真的能结上李元卿吗。 “好。” 无所谓了,他早已有殉情之意。是假的也认了。宁觉脱掉上衣,接过它手里的尖刀,毫不犹豫把刺向心口。一如当初对准颈心的李元卿。 “我靠。” 看着喷溅而出的血液,李少卿眼睛瞪大,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血溅到了白影上,它往后躲了躲。明明半点没有被弄脏,血只是在它身上消失了,像是一滴墨消失在了湖心。 白影把那琉璃碗放近了些,看着血液逐渐漫过碗底的平安扣。 那…她要把那平安扣抢回家吗。感觉打不过。 “元卿。”宁觉脱了力,瘫倒在地上,看着那血碗,又或许是看着白影下的棺椁,他笑了笑。温柔痴缠如他每次看向她的目光,如同他正与爱人共眠,如同次日的艳光会照在二人身上,而那时他们正牵着手。 眨眨眼,有泪溢出,积在山根,水汪汪的一滩。 他又在担心了,她会不会不愿和自己有来生。 “元卿…”最后一口气,念的还是她的名字。 好精彩好畸形好血腥好深刻的爱。啧啧啧。差点就要开始愧疚了,李少卿低下头。 “在想帝江是不是。”有声在耳边响起。 “对对对。” 《山海经》里面那个像黄布口袋的神仙,无面无耳无鼻。被朋友开了目鼻口耳七窍后,天地精华流散,最终消散于世间。 李少卿只是让李元卿知道了真相,让她耳聪目明,不再被蒙蔽,没做错什么。自尽是她自己选的。 再说,明显,李元卿早不想活了。 李少卿吞咽口水。 “这个地方,这个场合,我不敢看你。大仙。”李少卿紧闭着眼,低下头,默念阿弥陀佛,“你是人是鬼啊。” “你希望我是谁。” “至上母神,观音大士,长生娘娘。”分别是越国、温都和长平的神仙。 “你看一眼我不就知道了。” “我不敢。”李少卿哽咽着,“我怕你长得又丑又怪,青面獠牙,要取我的狗命。” “……” 好半天没声。 “……”李少卿问,“你走了吗。” “……” “……”李少卿说,“我要睁开眼了,我想回家了,你走了吗?” “我真的要睁开眼了。” “……” “啊啊啊啊啊。” 李少卿倒是闭着眼叫了好几声才睁开眼睛。 一双翠绿色的圆眼睛离她只有一指长的距离,璀璨得如宝石。像猫眼。下一刻,那双眼猛地靠近。 李少卿昏倒在地。 “啊啊啊啊!”李少卿从床上惊叫着醒来。吓死了,是场梦啊。 她擦着汗,披上外袍,出了门。遥遥有丧乐。 “这是怎么了?”她问。 “宁家少爷在小李大人的棺椁前自尽了。”男子转了转眼,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都说是被妖怪剖了心呢。” 胡说八道,哪里来的妖怪。明明是我李少卿为了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给人指的明路。 心头血,也是宁觉自己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