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骨科】逆水行舟》 1.初见亦重逢 女孩的行李不算太多,她和姐姐住的小楼里没有太多需要收拾的东西,一个背包和一个登机箱就足矣。平日里上学都是司机接送,但第一次做地铁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抱着玩偶将箱子搬下阶梯有点麻烦而已。索性地铁站的阶梯不长,到站后又恰好有电梯可以出站。她只是沉默着,仿佛这就是普通的一天。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公寓,但女孩此前从未来过。快二十年的时间让即使是当时最好的公寓也显得有些老旧。从狭窄的电梯出来,声控的壁灯反应迟钝,但楼道还算干净,她很快就找到了和钥匙上的号码对应的房门。 所幸锁孔还没有彻底锈住,女孩废了番力气,终于是打开了房门。门内的状况没有多让她吃惊,老旧的装修风格,好像是多年前流行的精装房的样式,灰尘布满了整个房间,但至少客厅的格局是让人满意的,采光不错,甚至还有个小阳台。她又默默地将箱子推了进去,这将是她未来几年都要独居的小家,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 奚言是昨夜才收到林遥的短信的。自从林家出事他就一直试图和林遥联系,但对方原本的号码直接停机,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林家的事暂时还不是他能过问的,可林家的宅子拆封在即,他的人远远探过但终究还是不敢过分关照。直到林家的人该进监狱的进监狱,能出国的都出了国,只留下几个未成年的女孩无人照拂,奚言才收到了这条提前编辑好的卫星短信。没有前文没有落款,只是详细列了照顾林沧的注意事项和她要搬去的公寓地址。奚言一直知晓小姑娘的病没有好过,但也没有想到病情如此复杂,林遥这个表姐当真上心,难免让他生出更多愧疚。短信最后写道让他好好安慰林沧,就说姐姐只是暂时出国,风头一过就会回来。 门没有关,奚言在门外就注意到了里面的女孩。她墨藻般的头发仿佛将整个人都包裹住了,静静着望着餐桌的位置。她背上的双肩包没有放下,只是抱着怀里的玩偶,手边还有一个灰色的行李箱,看上去也是才到的样子。 其实林沧只是在思考要将小熊放在哪里才能不弄脏,再开始收拾房间。新年刚过,寒假还有一段时间,她有的是时间好好为自己的未来规划,不过也要从收拾好自己的住处开始。男人踩到木质地板的响动让她从抽离中回来。她想要远离对方的靠近,伸手去拉行李箱时,却不小心让行李箱摔倒,木制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地板上的灰尘被激得飞扬。 奚言发现女孩应激般的动作便没敢继续上前,他不确定女孩对自己的态度,八年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见过林沧,有也只是在必要出席的宴会上远远见过一面,更遑论他中间出国留学的年岁。 “阿沧,我是哥哥。你还记得吗?” “我叫奚言。”他实在是害怕女孩完全不记得他了,又补上自己的名字。毕竟林遥的描述中,PTSD引起的解离性失忆症让女孩几乎遗忘了所有小时候的记忆。 奚言上前将倒下的行李箱捡扶起,这才看清女孩的面庞。女孩又地退了一步,杏眼微张,警惕地盯着他,抱紧玩偶的手出卖了她的紧张。外界谈起林家时总逃不过卖女儿的说法,但也抵不住这美人代出,还各有风韵。林遥有一双凤眼,眼波流转间半个京华都为之倾倒,可在这林家风雨飘摇之时,美貌却是一种过错。林沧的杏眼和她母亲相似得紧,瞳色较常人更深,这样的眸子看人时总是显得更加纯粹。回忆里继母总是温柔得看着继子和女儿玩闹,现下这双眼里却满是惊惧。 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奚言在主观上觉得妹妹很是可爱,但客观上也不得不承认,惊惧的美人对京华,特别是他们家的败类吸引力过大。林遥最终还是选择了他来庇护小姑娘是无奈也是绝不会错的一步棋。不过问题就是,好像林沧真的对他没有任何记忆了。 奚言还蹲在地上保持着扶起行李的动作,放低的姿态会让对方更舒适一点。他打开手机,递给对方。 “是林遥让我来的,要看看短信吗?” 女孩小心地接过手机,瘪着嘴看着短信,让奚言愈发觉得自己妹妹太委屈了,都好像要哭出来了。 等到小姑娘再将手机递回来时,奚言向她展露了一个自己颇为自信的笑容,“笑面虎”这套在商海里很是吃香,可惜却被小姑娘打断了施法。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林沧抱玩偶的手抬了抬,用那只小熊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显露出一种顽强的抗拒,语气很是冷静。“谢谢你,但是我的症状没有阿姐说得这么严重,已经好很多了。” 奚言意识到了自己眼前的小姑娘似乎没有想象中得那么无措且乖顺。‘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他心里想着。 “阿沧,能告诉哥哥为什么不想和哥哥一起吗?一个人住会很辛苦的。”奚言站起身,行李箱随着他的起身移动又掀起一片尘土。 “不过我们先出去聊好吗,房间里太多灰了,阿沧要是真的想要自己住,哥哥也可以叫人来帮阿沧打扫哦。”这年头的小孩子已经这么不好骗了,还需要以退为进。 “就在门口吧。”女孩瞟了一眼眼前人又看向了门外,又回头示意奚言先走。奚言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汗流浃背了,这怎么搞得他像是在拐卖小孩。不过他仍旧向女孩微笑,推着小行李箱向门外走去。 “把包放下吧,放行李箱上就好。”女孩闻言倒也不再勉强,只是她抱着玩偶,只能单手操作不太方便。 “把小狐狸给我吧。”女孩闻言有些吃惊得抬起头来,自从她看过林遥的短信后便一直低着头避免和奚言目光相接,想必“不爱看人”便是每每他旁敲侧击女孩的现状时,旁人会说“挺好的,就是有些木讷”的原因。 “你,”小姑娘有些迟疑“怎么知道它是狐狸的?”旋即又把目光移向了它处。 这只玩偶确实不太像只狐狸,虽然耳朵尖一点,但是面容却被做得像小熊一样,吻部并没有太过突出,尾巴也掉落了,很容易被误认为一只小熊玩偶。 “因为这是哥哥给阿沧的礼物啊。”奚言闻言半蹲着靠近,逼着女孩和他对视。女孩的脸上还留有些婴儿肥,他突觉妹妹似乎只是比小时候长高了些,捏脸的动作是无心的,仿佛只是一种肌肉记忆。 “果然半点也记不得哥哥了,”女孩被惊得猛地后退,可还是被奚言占到了便宜。“阿沧真是太让哥哥伤心了。” 倒打一耙让女孩更加无措,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小猫眼更显得委屈又可爱。 “阿沧和哥哥回去好不好?”奚言的语气正经了起来。“你阿姐已经告诉过哥哥,你忘记了小时候发生的事,但是我相信她也提起过哥哥的对吗?” “而且阿沧不记得哥哥了,哥哥却是一直记得阿沧的。”奚言的笑容有了些苦涩,他这些年的筹谋虽说是为了自己,但父亲和继母双双离世,又不得不送妹妹离开的事已经成为了执念,在心底越扎越深,每每梦醒时分都是他那日放学归家后妹妹害怕得躲在衣柜里的模样。可林沧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不是她的错。奚言很清醒,他清楚地知晓真正错的人是谁。 “更重要的是,你阿姐拜托我来照顾你是有她的理由的。虽然说你自己一个人生活可能只是辛苦一点,但如果遇到什么意外是很麻烦的。之后上高中,要是被发现你是独自生活就会被送到福利机构,相比起来还是和哥哥在一起会方便很多哦。” 奚言向女孩伸出手,见她还在迟疑也不怕尴尬。“阿沧可以给哥哥一个机会吗?要是不答应哥哥只能每天都来看看阿沧了。” 女孩似乎时被眼前人厚脸皮的程度无语到了,又似乎被说服了一点。她面露挣扎,可眼前人已经把她能想到的理由都堵住让她难以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好吧。”她回答的声音很轻,轻到奚言以为自己没听清,于是他只能一直伸着手和女孩尴尬地对视着,最终是女孩把小狐狸放到了他手上才结束了这场尴尬的对视。 PS: 阿沧这个时候还是戒心很重的别扭小孩,哥哥显得有点老妈子哈哈哈哈 2.归家 “家里只有你和我,”奚言放下背上的包,招呼女孩进门。 “先穿这双鞋吧。平时有阿姨每周会来一次,做清洁,洗衣服,再包一些饺子馄饨放冰箱里,她下次来你们见一见,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都可以告诉她。”女孩换好鞋并不看他,开始小心地打量屋里的布局。 “先进阿沧的房间看看吧,这套房是哥哥自己买的,和奚家没什么关系,他们也不会过问。”奚言领着女孩走进次卧。房间里是张单人床,不大的空间倒也不算局促,看得出来是几乎没有被使用的样子。装修风格是近来流行的极简风,倒也让人安心。 “小狐狸如果是干净的就放在床头吧,你房间对面就是我的房间,侧对门是卫生间。这套房子里没有书房,我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就在餐桌办公了,阿沧做作业的话可以和哥哥一起。”林沧觉得她这个哥哥属实是和阿姐一样爱操心的人,有些话多,脸皮也很厚。 “你和奚家关系不好吗?”男人正要出去继续给小姑娘介绍客厅,他背对着林沧让她难以观察男人的表情。 奚言停顿了一晌,终是转头深吸一口气,“阿沧,哥哥是做不到原谅他们的。”又蹲下身朝她微笑道:“你是哥哥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所以相信哥哥好吗?” “阿沧都记不得了吧,记不得也挺好的。总之,阿沧只要做好自己想做的事,照顾好自己就好啦,其他的我和你阿姐会解决好的。”奚言伸手又想捏捏女孩的脸,但被小姑娘一脸不爽地躲过了,只能讪讪地移开。 “你休息一会儿,我们再出去置办些你需要的东西,不用着急收拾东西,买好了哥哥陪你一起,” “背包里有我的药。”奚言话到一半就被打断,小姑娘回避着眼前人温柔的目光,淡漠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这届小孩真不好带。奚言突然觉得好友家的妹妹真是好糊弄,几句话就能骗得团团转。林沧不仅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还把他赶出来让他随便点个外卖当作午餐,因为她需要按时餐后服药。他记忆中的妹妹还是个糯米团子,林遥和其他人的描述又让他觉得小姑娘是个软软的性子,看着倒也是委委屈屈一小姑娘的样子,谁知到真是挺有主见一小孩,让他都久违地有种被使唤的感觉。 林遥提起过女孩胃肠不佳,也不太能吃辣,奚言点了自己常吃的一家扬淮菜。京华虽因本地美食贫瘠被笑称为“美食荒漠”,但毕竟也是“天子脚下,皇城根上”,反倒外来的美食数不胜数。 “都是些清淡的菜,可能不合你胃口,不过这道白袍虾仁很好吃的。”小姑娘对吃的是什么好像并不在意,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奚言也察觉到了,大概是抑郁症的缘故,女孩不是故意冷漠应对,而是长期的解离状态就让她无法察觉、或者说选择性地回避他人的情绪。 林沧没什么胃口,于她而言吃饭更重要的作用是降低胃疼发生的频率。她拿出配好的药盒,对面的男人很有眼色地递过来一杯白水。 药真的很多,她是故意要在奚言面前吃掉这么多药的,希望能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病很麻烦。往常她都竭力避免在阿姐面前吃药,这总是会让阿姐心疼。但小孩子是注意不到自己的别扭的。所以她才会一边希望对面这个人能够一直陪伴自己,一边又肯定对方办不到,于是希望他能赶紧远离自己。又或者说,她对这个人其实是有记忆的。PTSD让她选择性遗忘痛苦的记忆,但是她仍然能从别人口中如同旁观者一般了解到自己的经历。而更重要的是,那些快乐的日子和痛苦的时光混杂着,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少年的影子。她也曾在逼不得已要出席的宴会中见到男人向她走来,她却害怕地又躲回阿姐的庇护下。她潜意识地害怕靠近这个人会让她想起痛苦的回忆。 奚言没有多想,他看着女孩面无表情地吞咽着大把的药物。其实除了那双无神的眼睛,女孩的眉眼浓烈,社交距离可见的睫毛长长的,尤其是下睫毛如同蝶翅一般。唇色浅淡,她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整个人都没有色彩,却有一种让人心惊的苍白的瑰丽感。 “阿沧每次都要吃这么多药吗?你阿姐说每月要去看一次医生对吗?”他有些心疼女孩竟然得吃这么多药,开始怀疑林遥请的心理医生是不是医术不行。 “不是每天,常吃的只有这几种,其他…”林沧还是如实回答了。“都是用来降低副作用的药。” “让胃好受一点。”她补充道。 “好吧,之后到看医生的时间,哥哥再陪你一起去。哥哥先收拾一下,就可以出门了,阿沧想要再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奚言起身去拿厨房里的垃圾袋。 “不用了。”女孩摇了摇头又不再看奚言。可惜还是被奚言逮住小姑娘会在他收拾桌上垃圾的片刻偷偷用余光观察他。又在两人对视时装作冷静实则慌张地别过头去。他弯了弯唇没有点破,好奇心谁都会有,小女孩脸皮薄,他自然更不会说什么。 “走吧。”林沧穿好了外套在门口等奚言收拾吃剩的外卖,白色的羽绒服有一圈巨大的毛毛领衬得她愈发像奚言记忆中的那个小糯米团子。她站在门口出神的样子有点呆,又有点乖,让奚言看得有些手痒。 忍住冲动,奚言还是不太想给妹妹留下个不正经的初步印象。京华这两天偶尔还是会下雪,他把垃圾袋放在门前,又转头去洗手并拿了条自己的围巾给女孩戴好才出了门。 开车驶向最近的大型商超,奚言顺便确认了女孩的学校状况,和林遥描述的差别不大。女孩没有和京华一般的权贵或富商家庭的孩子一样去读那几个私立学校,她是自己考上的市里数一数二的公立中学,学校是个老牌学校,主校区就在老城中心区,不过正好离她母亲留下的公寓和奚言的房子都还算近。奚言送女孩上学再到公司上班也较为顺路。 虽然说公立学校有穿校服的规定,奚言还是让女孩多买几套春装。林沧往日很讨厌阿姐地穿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陪着官太太们逛上一天的街。试了两套衣服就开始敷衍应对热情的柜姐,最终还是奚言帮她挑了大部分的衣服。不过小姑娘的衣服还是很好挑的,脱下臃肿的羽绒服,女孩身量极佳。女孩发育得早,林沧快一米七的身高在同龄人中也算比较高的,抽条快再加上肠胃的毛病让她身形有些瘦削,面上保留的婴儿肥看着还算过得去,纤细的手腕却让奚言觉得自己得赶紧把人养胖。 奚言见女孩兴致不高,逛了几家适合年轻女孩的女装店就打算停下了脚步,结账的完却发现小姑娘不见了。他在车上要到了女孩的电话,刚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女孩发来的短信说她马上回来。 “阿沧下次要去做什么记得告诉哥哥,”奚言这也才二十多,知道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孩不能表现出太强的控制欲,不然只会激起对方的逆反心理。 “你和那个姐姐选衣服太久了。”女孩没什么反应地说到。‘那个姐姐’是一旁接待的柜姐,奚言多年来没照顾妹妹的遗憾在今日全部被唤醒,继母病弱,小时候的妹妹却也总是被他和侍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是他发誓他们在这家店待的时间绝对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我想回去了。”林沧逛街的效率惊人,从他们下到超市,她一边和奚言确认家里有的和没有的物品,一边很快就买好了文具、热水袋和水杯等必需品。奚言提出要晚上自己做饭后,小姑娘露出了一些对京城少爷小姐们厨艺的不信任的表情,被奚言以自己曾经是留学生的解释说服。路过了冷冻区时,女孩捧起一盒冰淇淋和奚言“对峙”,并最终获胜。 3.“哥哥” 一天下来虽然累,但也让奚言对小姑娘了解了不少。他和林沧都是那场变故最无辜的受害者,年少时历经过挫折,没有父母的人总是更加懂事些,知道人情冷暖、利聚利散,即使林沧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也不例外。女孩虽然一开始很是抗拒,但奚言对她来说是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难以敞开心扉更加正常。而且比起抗拒,奚言更感受到女孩的懂事。他本来打算自己做饭,留小姑娘在客厅休息。女孩听他说要做饭就默默地帮他开始备菜,虽然看得出来有很多蔬果不太熟悉,生肉也是一副难以下手的表情。但奚言还是问出,林遥常会给女孩煲银耳汤,桃胶、银耳、燕窝什么的,不是家里没有下人,就是喜欢两姐妹一起处理。 做好一顿家常饭,便也到了七八点,下午出门就晚,晚餐做好两人都有点饥肠辘辘了。其实此时的奚言厨艺也没有多好,他留学的时候修的是双学位,每天能应付功课再外working等琐事没有天天去啃meal deal已经是他的嘴实在是不允许了。白人饭太过难吃,外卖又需要等太长时间,留学生不得已总要学会做那么一两道快手菜。而且奚言是喜欢做饭的,在继母来之前奚家只有下人才会做饭,他叔叔们的正牌夫人哪里会做这种掉身价的事,只有继母身体好些时会给兄妹两个煲煲甜汤。 这么说来,好像林家可能是有点煲甜汤的传统。只是奚言想象不到林家老夫人洗手做羹汤的时候,这位老夫人半生叱咤京华,奚家为首的世家新秀在其生前也留足了面子,只可惜老夫人身死后林家便如大厦倾颓。奚言想来林家的衰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从继母和父亲的结合便可窥见。林老夫人的女儿们都不甚争气,就是可惜林遥这个孙女还是太年轻,林老夫人又多猜忌,林遥距林家掌舵之位太远,不然何至于潜逃出国。 盐葱酱牛肋条再加上些小蘑菇和西兰花做的配菜,这是奚言最拿手的快手菜。林沧对此没有意见,她阿姐不会做正经饭,倒是让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还挺厉害的,这么快就能做出法餐里一样的菜。她不知道这道菜对正经做饭的人来说又多简单,只是摆盘用心一点就能被叫做法餐了。 “好吃吗?”小姑娘很认真的点头回应了奚言,看来中午只是还不够饿。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破坏了温馨的晚餐。奚言早就让助理推了今天所有的事情,而这也不是清洁阿姨会来的时间。 “阿沧等哥哥先去看一眼。”奚言放下碗筷就走到门前,门口的显示屏里有黑白的人像,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对方很是镇定。楼下入户处需要刷卡才能开门,这个小区一向安保很好,家里的灯也都开着,奚言认为男子不太可能是什么小偷之类的试探房内有没有人。他又想起林遥的短信,短信虽然没有透露林遥的信息,卫星短信的收发也是外国公司匿名处理的,但又都是关于林沧的事项,如果泄露了确实能够找到他。奚家此次主导的对林家的陷害突出“快准狠”三个字,没有了林老夫人的人脉网络,林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斩草除根是他祖父一贯的准则,林遥的动向自然是被紧密监视着的。 “阿沧,你先回房间去好吗?”奚言回头对女孩微笑,“哥哥和外面的哥哥聊一点事情,很快的,阿沧记得把们关上。” 换做林沧遇上有陌生人敲门的事情只会选择害怕地无视,装作没人在家的样子。此时她还是个十四五的小女孩,也只能乖巧地回自己房间里去了。她掩着门,没有彻底关上,直觉让她觉得来人可能和自己有关,奚言的表情不像是这个时候应该有人来敲门的样子。 “您好,警察,可以进来吗?”便衣的警察开门便出示了警察证,但不讲来由就要求进屋和这个办案时间并不合规,在不涉及刑事案件的情况下,晚上办案十分诡异。 “请进,您直接进来就好,不用换鞋。”奚言还是用招牌的笑容做出了回应。 “抱歉,打扰您吃饭了,这两副碗筷是?”年轻的警察观察力敏锐,奚言也不打算狡辩。 “我妹妹也在家,陌生人嘛,小女孩有点害羞。”既然对方有备而来,再做掩饰也没有用。 “请坐。”两人坐上沙发,警察也停止打量周围的环境。 “奚言先生,这次上门呢,是监察组这边截到了嫌疑人林遥的短信,对方已经潜逃,这边想了解一下您这边和嫌疑人有什么联系,以及为什么嫌疑人会拜托您来照顾她的妹妹。”这个警察还是不够了解内情,奚言推测小警察可能是和他那几个叔叔相熟的监察领导的下属,并不了解奚家的内情。 “还有您可能不太清楚,未成年人不能随便托付给他人,没有其他亲戚也得先送到福利机构才行。”福利机构巴不得需要照顾的小孩都能提前找到人家照看,多一个小孩进福利院,就多一笔开销和领养业务。 林沧从听到林遥的名字时就悄悄探头听着两人的交谈。林沧的房间在客厅正对的电视柜背后,房门朝向是客厅的视觉死角。 “哥哥。”林沧抱着小狐狸半躲半藏地靠墙站着,等奚言一注意到她,便也像只小狐狸似的窜到他身边靠着他坐下,又躲在奚言身后拉着他的袖子,好似对来人极其恐惧。 “阿沧,”奚言看女孩委屈的样子又不愿再说什么埋怨的话,只是这孩子一天了都没叫过一句“哥哥”,此时倒是让他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也明白了女孩的用意。 “别害怕,阿沧不是一直在找你阿姐吗?警察哥哥是专门来帮忙找你阿姐去了哪里、安不安全的。”奚言明白她不是真的害怕,便趁机捏了捏女孩的脸。 “阿姐已经一个月都没有回家了,她到底去哪里?”林沧躲在奚言身后,小心地探头看向警察。女孩瘪着嘴,语气委屈,眉眼间满是担忧和害怕。 警察哪里知道林遥去了哪里,这不也是来问他们的吗?往常这个时候当然是摆出警察严厉的架子,不允许插科打诨。但面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他好像做不出来,照往常也合该是由女警来进行问询。 奚言不打算给对方发难的机会,“阿沧是我的继妹,我们父母离世阿沧才回了林家,但她还未成年,我和她的继兄妹关系是没有解除的。至于林遥,”他又笑笑,“只是我妹妹众表姐中的一个而已,平日她确实照顾阿沧得多,但只是这样。” 林沧有点不满奚言说得像自己和阿姐不是很熟的样子,加之这个人还趁机捏她的脸,于是伸手去拽男人的衣料,却又被奚言背对着挡下,不让她多在警察面前表现了。 短信提示声响起,奚言又歉意地朝警察示意后打开手机。“是这样,我们这边的本意是想找两位了解情况…” “闫警官来之前有没有想过您在清河区的上司让您在这样一个不正常的时间进行非刑事案件相关人员的询问是有什么用意?”奚言准确地叫出了这位青年警察的姓氏和所在辖区。虽然警察知道这些东西在警察证上都有,但他也就只出示了一秒,能看清实属太难。 “这都是奚家内部的矛盾,闫警官青年才俊也不必多掺和这种事,您的上司也没真的希望您能问出什么来,警方和监察组要真有我和林遥联系的证据,也不至于让您这个时间到我家来了。”京华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官,这人脉网络也是脉络繁复又层层迭迭,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奚言很快就得知了这是怎么回事,和他的猜测的确八九不离十。这么快的动作,他不知道该说自己的几个叔叔是不过脑子打草惊蛇,还是就想要找机会敲打他。 奚言说着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模样。而年轻的警察也不是什么都不清楚,只是职场他还得再多揣摩几年。 4.噩梦 “所以你知道我阿姐去了哪里吗?”林沧看到了奚言的短信,她寄希望于这个人能告诉自己阿姐的近况。 警察刚走,林沧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冷漠,眉眼间的担忧都是给林遥的。奚言心底里有些不爽女孩对林遥的过度关心,但理智上他理解她这样的反应。 “我先去把饭再热热,不是要按时吃药吗?”奚言不知道林遥的去向,但他能猜到。 等他再把饭菜端上桌坐在女孩面前,女孩似乎更沮丧了,头也不抬地坐在那里。 “你阿姐真的一个月都没联系你。”女孩点点头,奚言觉得她好像真的要哭了。“边吃边讲。”他把碗筷递给她。 “林遥确实完全没有告诉我她的行踪,你阿姐和我平日也不大相熟,但是我还是能猜到她的去向。” 奚言抬了抬下巴示意女孩继续吃饭,又道:“你知道缪松吗?”他见女孩依旧一脸疑惑就继续解释到。“他本人没什么出奇的。但他父亲和现任的一个公安副部长曾是战友关系,都是从部队转回来的。往上数祖辈也都是开国时军队里任职的。只是当年京华暴乱的时候,他父亲殉职了,死在了当时的战友、现在的这个公安副部长面前。缪松也是当兵了两年,退伍后现在借着这个公安副部长的光在京华行走。” 林沧好似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有段时间很爱缠着阿姐,被林遴说是个小混混,还天天嘲笑阿姐和小混混在一起。 “你阿姐不是去高卢交换过一年吗?那个人也跟着去了。他本来在京华就和一些黑帮混在一起,巴黎那边的唐人街的黑帮也有了交集,这些年转移了不少资产过去。这次林家事发,公安消息很快,平日里那些捧着你姐姐的人这个时候巴不得装作不认识,恰好我知道缪松也很久没有出现了。他也确实不惹人在意,京华这个地方,一个没什么正规产业、没有官位、靠吃父辈老本的人,很难让人留意。”奚言说着又给女孩倒了杯水。 “你阿姐既然说过很快回来,你就不要担心…”林沧打开药盒,冷不丁地问道:“你觉得,阿姐她能很快回来吗?”她根本不信阿姐说得什么会很快回家,林遥一个月没有音讯,被查封的林家大宅,和其他无缘无故消失的姐妹、下人,不合常理的地方太多太多。 “阿沧,你看着哥哥。”奚言望着女孩泫然欲泣的脸,收了笑意。 “林遥的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京华没有一个完全清白的世家,也没有任何一个全然不触犯法律的商人。一切裁决,都掌握在当权者的手里,谁的权力大,就是谁说了算。”男人抚上女孩的侧脸,指尖带走眼角的湿意。 “但这是不对的。奚家是陷害林家的主谋,哥哥和他们不一样。”奚言定定地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哥哥不会忘记,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所以,哥哥向阿沧保证,两年,你阿姐一定能在两年后回国。” ‘回国看你,然后再转身离开’,奚言在心底补上,两年没有任何可能能扳倒奚家。但他自认为这不是欺骗,仅仅是恰到好处的隐瞒。 “吃完药,洗个澡,然后我们就去睡觉好不好?哥哥明天上午有事,下午回来陪你,再叫阿姨到这边来,交代一下你需要什么。”他摸摸女孩的头。小姑娘的发丝有些硬,粗硬的发质一点都不会软榻,倒叫女孩整个人都被长发盖住。虽然远看有种上个世纪流行的精致人偶的感觉,但是奚言觉得小姑娘还是阳光一点好,明天也找机会一起解决好了。 林沧得到了保证,很乖地吞下药丸们,再把水杯递给奚言,起身回房了,没有计较他的一系列行为。 其实她这一个月都很害怕,那个她该叫“外婆”的人死期刚过,林遥忙着从姑姑姨妈们手里夺权。本来回家时间就不多,哪想后来竟然直接没了音讯,连带着那些姑姑姨妈们一起。 主宅很快乱了起来,没几天下人们就走的走、散的散,不少还带着主人家的财物。未成年的女孩们还有几个留在主宅里,林沧在小楼的窗户里窥见林遴带着林邀也离开了。想必是没有下人,两姐妹连一顿饭都不会做。 林遥和林沧所住的小楼里,只有几个林遥单独雇的下人。做饭阿姨给了林沧她阿姐提前交代的地址和钥匙,并告知她林家老宅即将被查封的消息后,于一个雨夜离开了。林沧一直待到林家老宅被查封的日子,她早早收拾好了行李,听到有人从前面进入的声音,才偷偷从阿姐和她才会走的后门悄悄离开了。 林沧手里有手机、公寓的钥匙和地址,以及一张有着30多万存款的借记卡和若干林遥信用卡的副卡。国内银行的信用卡早在林遥失踪的头几天就无法使用了,几张国外银行的信用卡还能进行小额付款,她都一并带上了。林沧一直期待着林遥能够回家,到后来她也知道没有可能了,可她还是等到了最后。 洗澡前奚言又来给她讲了讲卫生间里的布局和洗漱用品之类的,都是新的且很是齐全,奚言的主卧里因为有卫生间,这边的卫生间和新的也没什么差别。洗完后,换好睡衣,奚言又敲门进来给她递了杯水,和她道晚安,又趁机摸了摸她的头。 林沧能感受到奚言的好意,奚言也的确和其他奚家人不同。她一直很怕奚家的人。林沧记得每次遇到奚家的人阿姐总会让她先离开。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无比恶心,而且会用更恶心的笑声来和阿姐调笑。 但她不是傻子,她自认为自己没有任何值得这些奚家人如此费力地取得信任的地方。除非,有人需要从她这了解阿姐的去向。但第一连她自己都不清楚阿姐的去向,第二奚言比她更清楚林遥和林遥周边的人。林沧记得阿姐告诉自己奚言是自己的继兄,还曾表达出希望自己多和他亲近的意思。而奚言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她的继父,在那场悲剧中也随母亲而去了。只是奚言被当作奚家嫡长孙养大的传闻一直不绝于耳,连她都曾听闻。她自然是会害怕的。 林沧越思考,脑子越是犹如浆糊,安全的环境和软软的被褥让她愈发不清醒,只记得明天须得再问一问“地暖太热,调节器在哪?”便堕入了梦乡。 可这梦却并不放过她。 梦里女人微凉的唇擦过林沧的额头,几个男人上前想要捉住她,而她纵身跃下。林沧看不清女人的样貌,模糊中却仿佛看到了女人死不瞑目的空洞眼神,反折的脖子和四肢。血液和脑浆在女人身下交汇,悄然浸入大理石板,开出艳色的花朵。她的视角飘忽着,旋即女人却向她伸出手,将她拉入了血泊中,余光中是旁边另一具行尸走肉,已然坠地。 噩梦在被女人拉入血泊后反复上演,那些本该遗忘的细节被无限放大,直到林沧终于找到机会摆脱束缚,转身逃入身后偌大的迷宫。但身后那些想要抓住那个坠楼女人的男人们却转头追起了她。迷宫的布置像是林家的主宅,但却太大了,仿佛没有尽头也没有出口。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只因身后是不曾停歇的凌乱脚步声让她没办法仔细观察那些貌似一致的房门。她逃得太累了,只能鼓起勇气打开一道房门,躲入一个衣柜里,听着外面靠近的脚步,祈祷没人会注意到她的藏身之所。 黑暗中,脚步声一会儿靠近,一会儿又远离,林沧的心跳极快,害怕使她的大脑极度兴奋,身体上的疲惫又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终于,房门被推开,她屏息着做着最后的挣扎,脑海中却又浮现出那个女人的死状,她突然张口: “好孩子,到妈妈这里来。” 5.往日 林沧的头顶撞到衣柜上层的隔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可身体上的疼痛不足以使她忘却精神上的折磨,她像一尾濒死的鱼,大口地在黑暗中喘息着,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将睡裙的前襟沾湿。地暖依旧开着,流泪使她更加脱水,却不敢推开衣柜的门,即使那杯水就在伸手可及的床头柜上。 寂静的黑夜,可怖的梦境。是谁倒在了那个女人旁边?又是谁打开了衣柜的门?本已经遗忘的记忆为何会在这时重新涌入大脑?未来她又该如何面对这兰因絮果?林沧已经思考不了这么多了,女人的声音还在耳侧徘徊。她陡然掐住自己的手臂内侧,无意识地借用疼痛去抵抗自己求死的意念。 奚言睡得不错。他在女孩上床后去看了看,忍住和小时候一样亲亲小姑娘额头的心痒,和她道了声晚安便回自己房间处理了这个“夜间寻访”的后续,处理结束还比他平日入睡的时间要早。 一夜无梦,奚言起床便打算先叫醒小姑娘再去早餐。他一面希望女孩能喜欢英早,一面敲响了房门。 无人应答,奚言小心地打开了房门,却见床上的被子都被掀到了一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阿沧?”奚言出门查看了厨房、客厅和卫生间,又回到女孩的房间。还是没有回应,饶是他也想不通一个人要怎样才能人间蒸发。还是说他的叔叔们无聊到聘请什么世界级的特工在不打扰到他的情况下,偷偷带走了女孩。 衣柜门滑动的声音响起,奚言才见小姑娘抱膝缩在衣柜一层的角落里。 “疼。”奚言半跪下去才握住女孩的手,她把头埋进腿间,发丝凌乱让奚言看不真切。奚言记得林遥说过女孩会有抑郁症导致的胃疼,“阿沧,是胃疼吗?” “嗯…”女孩的回答虚弱,带着抽气声,和他相握的手却攥得很紧。短短的指甲嵌入皮肉,不疼,但却能感受到女孩的恐惧。 电热水袋加热需要一定的时间,奚言拿了片暖宝宝,又端了杯热水回到房间。 “阿沧,不怕了,来喝热水,不烫的。”女孩抬起头,眼圈泛着红,面上是未干的泪痕。她浑身颤抖着,就着奚言手喝了两口水又放下。 奚言干脆坐在了一旁的地面上。他撕开暖宝宝的背胶,将女孩揽入自己的怀抱中,把暖宝宝贴在女孩的睡裙上。 人往往被安慰的时候,才能发现自己又多么委屈。奚言听到女孩呜咽了一声,又开始无声地颤抖着。奚言轻轻拍着女孩的背聊作安抚,贴在女孩腹部的暖宝宝的产生的热气透过他的衬衣穿了过来。女孩的睡裙不够厚,暖宝宝贴太久会造成低温烫伤。奚言等女孩抓住自己小臂的手渐渐放松,才稍稍推开了她一点。 奚言亲吻了女孩的额头,又用自己的前额和她的相抵。“别怕,阿沧。过去的,只能在梦中找寻你,它们都不能真正地伤害到你。” 奚言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他过去八年都很少出现在女孩面前,就是害怕他的出现会唤醒女孩痛苦的记忆。而他不要求,林遥自然也不会勉强小姑娘和他亲近。林遥曾告诉他,女孩的抑郁症一开始极其严重,自残行为和自杀倾向严重,但随即有了转机。不过按从病理的角度来说林沧的病情是进入了下一个稳定的状态,她的解离状态愈发明显,不再产生明显的情绪波动。人格解离的后果可以是一个人彻底地丧失生存欲望,也可以是像林沧这样感知迟钝,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只会在特别极端状况重新进入应激状态。林沧保持这样的状态可能有六年了,甚至连林家那几个天天惹事的小姑娘趁林遥不在,想要用关于当年悲剧的传闻吓唬林沧也没能让她应激。不过这也吓得林遥换了不少心理医生,可医生们毫无例外地推荐了保守治疗维持现状。 奚言再度起身将热水袋取了来,他抱起女孩放到床上,见她面色好了些,叮嘱她撕掉暖宝宝,再喝几口温水。 给生活助理发短信让她去买楼下转角处的粥店各买一份咸粥和甜粥。奚言回自己房间收拾了一下,昨天推掉的和今天待办的工作不少,他不去公司是不行的。 林沧还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胃疼不再激烈,但也不停歇,就像有块石头吊在胃上,下坠的疼痛绵绵不绝。她一动,又是一股针刺般的疼痛袭来。 但她忍疼的能力很强,奚言看她面色好转,却依旧没什么动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林沧眉眼耷拉着,可怜地看向他。 “阿沧,”奚言看不得她和被雨淋湿的小狗一般,湿漉漉眼睛让人难以拒绝,“哥哥要去工作,你要和哥哥一起吗?” 女孩抿着嘴,用力地点头。“能起来吗?”奚言伸手,女孩借力坐了起来。 “要和哥哥一起的话,就先去洗漱,然后换衣服好吗?”奚言摸摸她的头,转头打开衣柜找了一双厚厚的袜子。虽然时间紧迫,昨天他也没忘给女孩买鞋,厚厚的袜子配上雪地靴是怎么也不会冷的。 林沧小时候总是闹着不愿意穿衣服出门去上幼儿园,奚言也是这样帮她穿上袜子的,区别只是那个时候的小姑娘更闹腾些。 林沧的骨量轻,脚腕纤细,但脚上相比身上其他地方却肉肉的。穿上毛茸茸的兔毛袜再搭配林遥买的可爱睡裙,差点让奚言产生幻觉,仿佛真的看到了以前糯米团子一样软乎乎的妹妹。 奚言俯身又在女孩额上亲了一口,他承认他不太地道,妹妹明明还很难受,但他却被可爱到了。奚言和林沧的年纪差了有十岁,他甚至是在继母的产房外等待女孩降生的一员,难免有种老父亲的心态。 这是正常的,奚言内心安慰着自己,他就是太久没有见到阿沧了。 奚言等林沧洗漱完毕给她套上了一件宽松的毛衣,又穿上长长的羊绒大衣。虽然内里还是睡裙,但电梯下楼就是车库,不至于着凉。奚言思考了一下回去拿上了小狐狸,才终于带着女孩出门了。 “奚总,早上好。”司机和生活助理在车库里等了有一会儿了,奚言用人谨慎,两人都没有表现出对林沧额外的注意。 “阿沧,这位是哥哥的助理,文助理,你可以叫她姐姐。”林沧犹豫地还未开口就被文芝接过了话茬。“沧小姐叫我芝麻就好了,”文芝看出了女孩的拘谨,又接着说到:“奚总,这是我买的两款粥,山药百合粥和广式咸骨粥。” 文芝避开了林沧的姓氏。而她挑的两款粥都尽力避免了气味强烈食材,比如香菇红枣一类。还因为可能有在车里食用的需求,将打包盒换成了吸管和杯子。 “有喜欢的吗?”林沧根本没有胃口,胃还在隐隐作痛。她接过狐狸和热水袋一起抱在怀里,随口说了句“都可以的。” 奚言见状也不勉强,挑了广式咸骨粥递给女孩,又给拆了吸管包装插上,他总觉得还是有点蛋白质的好。 “多喝点。”他们出发得晚,没有躲过早高峰,很快开始堵车,奚言便开始看起了文件。林沧喝不下多少粥,就小心翼翼地把粥放回了杯槽里,不想被奚言发现。比起饿,她更多是困。 林沧自半夜惊醒就不敢再入睡。其实黑暗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安全感,但现下实在是太困了。 奚言揽过迷迷糊糊的妹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看着妹妹林家标致性的面庞,回想起继母在时三人的悠然时光。 林沧的母亲是在和男友私奔途中被林老夫人派人捉回来的。林沧的父亲身份不明当时就直接被丢在了公海里。而奚言的父亲则是他爷爷和第一任妻子唯一活过周岁的孩子。林老爷子简单来讲就是靠吃绝户上位的。发妻早亡后一边嫌弃发妻所生的孩子“娇生惯养”、“优柔寡断”,一边又觉得只有这个孩子身上才有发妻留下的贵族血脉。奚言的父亲就是在这种环境中被亲生父亲折磨到没有脾性。 而林老夫人和奚老爷子可谓是“志同道合”,一个嫉妒自己女儿的勇敢让其放弃名利追求爱情,一个嫉妒自己儿子的“贵族血统”让其逆境生长仍留风骨。彼时的林家和奚家利益趋同,于是林沧的母亲便在怀着男友孩子的情况下嫁给了奚言的父亲,更可笑的是,林沧这个婚内所生的女儿还能登记上继女的身份,也是不容易。 这场扭曲的婚姻也有温馨的时刻,林沧的母亲和奚言的父亲都是温柔的人,两人虽彼此没有情意,但也互相扶持,连带这奚言这个被父亲抗拒的亲生孩子。可惜好梦由来最易醒。那日奚言放学归家,只发现了衣柜里瑟瑟发抖的妹妹,继母和父亲的尸体早已消失,留下大理石板上处理不干净的血渍。管家告诉他是继母在和他的父亲的争执中失足,将其也一并拖下了天台。 奚言不可能相信这些人的鬼话,父母在奚家的处境如何他不是不知晓。从那个时起他就明白自己一生的目标便是杀了自己的爷爷。他借口看到妹妹就会想起继母害死父亲,让林家人接回了林沧,自己独自留在奚家。可越长大,他越清楚奚楚瑜奚老爷子是有多难对付。 一阵颠簸让林沧转醒,“要到了吗?”女孩揉着眼睛根本睁不开。 “快了。”女孩仿佛没有听到男人的回应,干脆将下巴也放在了哥哥的肩膀上。阳光打在女孩的脸上,苍白的皮肤变得透亮,淡粉色的唇瘪了瘪。她动了动,将头埋进哥哥的颈窝,以此来躲避恼人的光线。 ‘我还有我的阿沧’,奚言这样想着。 PS:更不动了,为什么我写小说这么慢,明明俺写论文很快的,哭哭。尼桑现在还是好纯好纯的兄妹情,“老父亲”眼里的妹妹怎么都是可爱的。 6.破冰 林沧在奚言办公室的隔壁喝完了重新加热的粥,又吃掉了两块曲奇、一块布朗尼蛋糕和一小盒杏干。在文芝的不懈投喂中,肚子圆滚滚的,百无聊赖,开始看起了桌上的公司宣传册。 宣传册突出一个字少图多不讲人话,很是现在年轻公司推崇的风格。不过纵使林沧上的是公立学校,京华的基础教育水平也是不容小觑的,学校里还有老师专门带队,鼓励学生参加一些计算机编程比赛。NLP、C++、python等关键词还是让她至少能够知道这是家计算机技术公司。 彼时华国互联网企业除了几个抄国外网站软件做线上购物和社交的大公司,大多都是烧钱到撑不下去或直接圈钱跑路的主。京华世家新秀的产业里,一般的就是借各式关系搞个空壳公司空转一番接接政府项目,厉害点的便是房地产在全国各地抢地建房,再厉害的就是要碰碰粮油能源等基础行业了。 林沧抑郁症导致的特殊状态让她难以感知到外界的实在(reality/ousia)特点和变化,她基本上都采用归纳法来认知身边的世界。看见她吃药,阿姐会伤心;提起奚家,阿姐会叫她远离;至于聊起京华那几个搞什么互联网的花花公子,林家的姐妹们都会面露鄙夷。 林沧突然想起自己的30万,觉得还是有必要规划一下的。 “阿芝姐姐是哥哥的助理?”文芝被吩咐给小姑娘挑衣服和生活用品,正打算过来问问林沧的意见。林沧坐在一张办公桌后,文芝拉过一旁的矮凳坐在她身侧,尽量保持和林沧同样的高度。 “是的,姐姐是奚总的生活助理,小姐记一下我的电话吧,有需要都可以打给我,不介意的话把手机给我,我自己来录入就好啦~”漂亮不闹腾的小孩很难不招人喜欢,文芝露出一个比平日工作中更大的笑容。 “手机忘带了,药盒…也忘带了。”林沧突然被鲠住,她眨眨眼又垂下,有些不好意思。“哦,没关系的,老板才叫司机回家去拿药盒了,我给他发信息让他一起拿过来就好。您方便告诉我手机放哪里了吗?”文芝非常具有打工人的素质,奉行“打工人不需要质疑老板,只需要解决老板的问题”。 “在我房间的床头柜上。”林沧回答道。文芝尽力缓解着女孩的尴尬,努力有活力地回应着“好嘞!您放心,一会儿就送过来。” “老板还说您需要一些新衣服之类的,您看?”文芝举着平板给女孩看,上面是某品牌当季的女装。林沧不看平板,反倒盯着文芝眨眼。 文芝赔笑两声,“那我来选,您要是没什么需求,我就先不打扰了,手机和药一会儿给您送过来,桌上有水有小零食,您要无聊可以用这边的电脑……” “阿芝姐姐,你知道我学校的学费是多少吗?”林沧觉得奚言很可能把自己相关的事项都托付给了文芝,这个便宜哥哥好像并没有他的助理靠谱。 “小姐您上的是公立的初中对吧。这还属于义务教育呢,没有学费,不过可能有学杂费、书本费之类的,您不用担心,这个到时候您开学的时候我都会处理好的,您要是想要转到京华的几个国际中学……” “我,不想。”林沧小声地打断了唠叨的文芝。 “呃,您要是不想的话,那,那我就先出去了。”气氛不至于尴尬,但是显然两人的脑回路并不同频。林沧点点头,她开始有些烦躁。不稳定的环境会增加一定的精神压力,于她而言就容易突破发病的阈值。 胃疼好多了,烦躁感占据了大脑和神经的带宽,林沧撑着脑袋的手移到面中,开始无意识啃咬起右手食指的指节。 奚言拉过林沧的手,将她从烦闷的状态中拉回。林沧猛地瑟缩了一下,手腕却被奚言握得很紧。 “手机和药盒送到了。”奚言担心将才的表情吓到女孩,又开始保持微笑。他握着女孩的手深深看来一眼才放开,将自己手中的物品递给小姑娘。 林沧接过药盒,打开就要吃药,她今天早上完全忘记了这回事,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奚言坐下,安静地盯着女孩吃药。他发现女孩手上的齿痕透着鲜红的血色,显然是被咬到皮下出血了。 “文助说你在问学费的事情?”奚言点了点桌上自家公司的宣传册,“你觉得哥哥的公司怎么样?”林沧暗暗回答了“不太靠谱”几个字,但又一时之间想不出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关系,选择了沉默,外加躲避奚言的眼神一连串她的标准回应姿态。 奚言寻思自己一点都不吓人,语气也完全不冲。女孩习惯性的回避让他很无奈。 奚言突然的靠近给林沧吓了一跳,他捏上林沧侧脸的肉肉,拉近的距离让她的眼神无处躲闪。“哥哥好歹在这京华也是有头有脸的,和那些搞电竞直播的不是一路人,和你阿姐比也分毫不差。” “不,可,能,用得着你个小姑娘来考虑什么学费之类的事情,懂吗?”奚言突如其来的爆发让林沧发楞。奚言见她不回答就一直不放手,兄妹俩隔着办公桌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 “我…没想学费的事。”她想的不止是学费的事,她是觉得奚言的公司离倒闭不远了。 奚言哪里会被这种程度的狡辩说服,依旧不放手和她对视。 “你很讨厌。”林沧生气地蹬着办公椅往后退,逃出了奚言的“魔爪”,气鼓鼓地看着他。 奚言也不甘示弱的皱着眉问自己哪里讨厌了。 林沧想不出哪里讨厌了,努了努嘴小声回答: “痛。” 奚言被气笑了,冷哼一声又问:“手疼还是脸疼?” 林沧气性也上来了,皱了皱鼻子,自以为很凶地盯着奚言,却被奚言像应付炸毛的奶猫一样揉乱了头发。 奚言刚打算作罢,正要放下手就被林沧双手抓住,发了狠似的对着手腕就是一口。 不疼,但奚言甚至能感受到女孩的牙齿气得发抖。 气氛僵持着,直到林沧觉得口水要粘到奚言的手腕上了,小女孩还是有点包袱的,只好松了口,又开始恶狠狠地盯着奚言。 奚言毕竟不是真要和她争个谁对谁错的,于是也憋着笑道歉。 “阿沧,哥哥是希望你不要去思考一些大人才需要思考的东西,那些哥哥都能轻松解决。你可以去多看看自己喜欢的书和电影,可以出门逛逛博物馆、动物园,还可以去多学一些音乐、体育之类的,都可以。” 奚言叹了口气,拉过林沧的右手,摩挲着被她自己咬出血的指节,“还有更重要的,就是不开心的事情,和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告诉哥哥。” “答应我,每天都要告诉哥哥,好吗?”敲门的声音响起,奚言瞥了一眼门的方向,转回视线继续盯着女孩的眼睛。 沉默中林沧也不好意思再僵持下去了,“你不准再捏我的脸。”她抽出手,转身侧对着奚言,一副不愿在和他纠缠的样子。 “好。”奚言收回再想去揉女孩头顶的手,起身向另一侧的房间走去。 7.奚家 文芝说是奚言的生活助理,更像是私人助理,她的合同是和奚家的家族办公室签订的,因此也要奚言的家族事务。而奚言之所以放心自己的生活助理由家庭办公室,则是因为奚言在奚家内部被分到主管的便是家族办公室。这个机构比起其他几位叔叔的集团项目来说是小,且家族事务最终也都是由奚老爷子决定的。如果打个比喻,对各位封王的“皇叔”来说,奚言就是掌管户部和礼部的“皇长孙”。看似没什么威胁,但要说起家族内部的消息却是最灵通的。 瓜分林家的庆功宴得由奚言来举办,由头随便找一个就好,更重要的是林家这条大鱼鱼头归谁、鱼肚又归谁的问题。奚言觉得比起礼部、户部,自己更像是个内务府的管事,忙前忙后,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家宴的安排因为庆功宴提前,林沧少不得被提及,奚言不打算再韬光养晦。 他的二叔奚清岚和小叔奚波悠近年来彼此之间愈发不对付,之前两人还可以联合起来针对奚言,但奚老爷子偶尔释放的放权信号更让两人紧张。何况以前奚波悠愿意给奚清岚当跟班,不是因为两人的母亲是姐妹,更是因为奚澄这个长子的存在。 奚楚瑜有三任妻子,第一任是奚澄的母亲,也是奚楚瑜最初的大腿。只是奚楚瑜比岳父更会懂得官员,不仅会巴结讨好,更会通过各种手段制造和把握官员们的黑料。岳父成为奚楚瑜的跳板后也很快去世。这个曾经的富家小姐也成了糟糠之妻。无数的女人等不及地爬上奚楚瑜的床,他也曾想过外头彩旗飘飘、内里红旗不倒。可奚澄的母亲从小体弱,一拿到小三用来挑拨的证据就自己支撑不住,先一步辞世而去。第二任,奚清岚的母亲也不是那个挑衅奚澄母亲的女人,奚楚瑜那个时候大概还是要面子的,等满了一年娶了个京华破落户的女儿。第三任来得意外,姐夫和小姨子偷情,谁知珠胎暗结,索性“娥皇女英”也算一段佳话,总得让孩子有个名头。事实上小姨子就是这岳父的私生女,闹着自己的孩子不能当私生子,实则床上玩得比姐姐更花些,签了资源放弃财产继承才抢到了这个“正室”的名头。 奚言掐着山根又捏捏眉骨,文芝敲门把午餐送了进来。玫瑰豉油鸡配排骨煲仔饭,若说奚言留学前还讲究个营养师安排的清淡饮食,现在就纯靠健身保持身形了。林沧在吃食上实在是没有研究和要求,不难吃得过分都行。至于胃疼并不是因为她的胃不好,而是因为胃作为情绪器官反映着她无法表达的情绪。 兄妹俩吃饭很是温馨。等到林沧拿出药盒,奚言看着药盒里剂量不多的药,才开口问道:“阿沧下周要去看医生吗?哥哥陪你一起去。” 林沧状似不在意地抬头撇过他,说到:“你要是忙的话,我自己去就好。” 奚言轻笑一声,“我不会像你阿姐一样,每次都追着心理医生软磨硬套的。” “我阿姐没有…你怎么知道我阿姐老干这种事?”林沧很明显最爱的她的阿姐。说起林遥时,她的表情都会生动不少。 “你觉得呢?”奚言朝林沧眨眨眼,又在女孩要彻底炸毛的时候起身。 “哥哥下午还得工作,这边有休息室,你没昨晚没睡好可以去那里休息,让文助整理一下就好。休息好了哥哥带你去剪头发。”奚言把打包盒都盖上放在一旁,便于清洁人员收拾整理。见女孩不太认可的表情,补上一句“不是要剪多短,是阿沧你头发太厚了,修薄一点,而且前面的头发都挡眼睛了,要开学了,总不能这样去上学。” 很唠叨,林沧觉得文芝是奚言传染的。林沧见奚言叫文芝进来开始吩咐整理休息室,想起昨晚的梦还是有些后怕。但她的确困。林沧这一个月都没有睡过好觉,阿姐在的时候两姐妹都一起睡,且那时也没那么多她可以担忧的事情。 文芝一出门临沧就叫住了奚言。“奚言。” 她隔着两个房间之间的门叫奚言。“我可以睡你旁边吗?” 一句话给奚言cpu烧了。他寻思自己也没说自己要睡啊? 林沧继续说着:“我可以睡沙发上,你的电脑和文件可以放茶几上。” 奚言开始搬运电脑时,大脑重新运转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女孩叫的是“奚言”。这孩子从昨天到现在只叫过他两次“哥哥”。第一次是在警察面前,为了证明她和自己的兄妹关系。第二次是和文芝提起自己的时候,奚言听到了,但也听到了女孩叫文芝姐姐。 要面子的小孩迈着得逞的步伐去抱自己的小狐狸。殊不知被背后的大狐狸记上了一笔。 女孩的毛衣不必再脱,奚言叫她脱掉雪地靴,女孩有把小狐狸在沙发上放好,打算拿它做枕头。奚言真的很可怜这只不仅褪了色、尾巴也掉了的狐狸,这还是当年由他从娃娃机里抓出来的那只。 京华新年的宴会总是最大的,仿佛全京华有点头脸的名流富商、政界大佬们都携着家眷们出席,向林家这样靠关系网的更是如此。林老夫人要求一定参与的宴会,林遥也没办法。奚言总是想借这个机会多见见林沧。可要不是没见着,就是林沧见着他就躲。奚言记得有一次晚宴结束,他去停车场找林遥的车,妹妹已经枕在林遥的膝上睡着了。他看了两眼只能落寞地回家。 他得把妹妹从林遥手里抢回来。奚言“扭曲”的心理慢慢浮了上来。他托过女孩的肩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腿上。林沧往日也会担忧自己睡久了阿姐的腿会酸,但奚言是自愿的,她对此完全没有意见,便从善如流了。 等到林沧再醒过来,已是傍晚了。她发现自己睡在一只抱枕上。奚言的办公室里百叶窗遮蔽了阳光,人造的灯源也被关闭,一片寂静。 没有人。 巨大的恐慌被具象化,化成一只带着尖利指甲的手攥紧了心脏。林沧见过被遗弃的家猫的尸体。那是一只圆润的金渐层,是林逦的生日礼物,养了不过一周那猫就说是失踪了,最后却被林沧在花园里撞见。那猫的尸体和被雨打落的牡丹混杂在了一起,她没敢多看,转身跑回小楼告诉了阿姐。雨又下大了,她依偎在阿姐的身边,并不感到害怕。雨停后小猫的尸体连同牡丹一起消失了。后来林沧听下人们说林沧的大姑姑嫌牡丹花期本就短,若是遇上下雨就直接衰败了,便铲了换成其他的花。 奚言是自己推开门的,他开完会让员工都该加班加班、该下班下班了。打开门旁的吊顶上小射灯的开关,他这才发现林沧已经醒了。只是女孩还曲腿坐在沙发上,女孩的表情似乎有些恐惧,空洞目光朝他望来仿佛又透过他看着其他的什么。 “怎么了?睡傻了?”奚言上前摸了摸林沧的头顶,又捏起女孩额前的一缕碎发。“都挡住眼睛了。阿沧不太饿的话,先和哥哥去剪头发哦。”奚言猜测女孩可能是又做噩梦了,但一直提起噩梦是一种二次伤害。 林沧突然抱住了奚言,把头埋进了这个人的怀里。其实她并不是特意要讨好奚言,让他不要抛弃自己,这只是一种小动物和未成年人类共有的求生本能。 奚言足足有一米九的身高让女孩只抱住他的腰,他低下头,亲了亲女孩的发顶。“我们阿沧怎么了?这么快就喜欢上哥哥了吗?”奚言不愿去碰女孩的伤疤,放任小姑娘继续emo是不可取的,他得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是说,阿沧又做噩梦啦?” “我没有喜欢…”林沧猛地推开奚言,见他笑意吟吟得看着自己又转了话头。“我没有做噩梦。” “真的没有?”奚言见林沧否认,有些狐疑。 8.江小米 “真的没有。”林沧摇头得认真。奚言也就不再怀疑。他问女孩饿不饿,得到不饿的答案后带着人打算先去剪了头发,再说晚饭的事。 奚言留的头发略长,也常需要修剪。而他左眼眼角下方几许有一颗小痣,这是奚家人都没有的,很有可能是他生母遗传的。这也导致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中性。外人如何看待,他不在意。但这样的外貌显然是林沧能够这么快依赖奚言的重要因素。林沧对成年男性有种近乎生理性的抗拒和恐惧,心理医生分析这很可能是当年悲剧中某些事件造成的。而奚言不仅长相偏中性,某些唠叨的点让他更像林遥或者他的继母。林沧依赖起他就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 奚言带着林沧去了自己常去了理发店,等待的时间里又打完了两个电话。小姑娘的头发清洗后只需要简单修剪就好。林沧的头发厚且硬,理发师过来建议把头发打薄些,奚言想起女孩上的是公立学校,让人不要修太多,适合扎马尾一点就更好了。 理发师给林沧稍微编了编耳侧的长发,既有耳发修饰的同时,露出更多皮肤,让视觉效果中的脸蛋成为重点。新发型让林沧有些局促,林遥每当这时都会夸她可爱,但她并不想变得可爱。 奚言已经在心底“卡哇伊”了很多遍了,但哥哥的包袱还是要有的。他看出了女孩的忐忑,没有深究,牵过了女孩的手,走向不远的饭店。 真实的生活是平淡的,灯红酒绿总归要回到柴米油盐、一日三餐。奚言牵着林沧进了商业街后延伸出的一条小巷,在一家酒吧对面的小楼梯间上了三楼。 这是一家专做鳗鱼的店。店面虽小但装潢用心,是昭和时代日本会采用的西洋酒馆风格。两侧都是偌大的落地窗,一面向着小巷,一面是京华繁华的CBD夜景。 餐厅里人不少,奚言熟练地给老板打了个招呼,拉开吧台旁的座椅让林沧坐下。餐点上得很快,林沧小声给服务生道了谢。 进入后厨的通道旁有几个巨大的水族箱,里面是鲜活的鳗鱼,相互纠缠着,看得林沧有些头皮发麻。但端上来的烤鳗鱼饭却甜香扑鼻,秘制酱汁犹如一层高光赋予了鳗鱼全新的生命。 “好吃?”奚言见女孩吃得专注,在心底又开始可怜他的妹妹这些年在林家过得是什么日子,虽然他知道林家特别是林遥在的情况下根本没必要去为难林沧。 “嗯。”林沧抬起头回答得干脆,眼睛也亮亮的,让奚言又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顶。 一个人影窜了进来来,一点也不见外地一屁股就坐在奚言身侧。 “老远就看到言哥来了,怎么不去对面给我们打个招呼啊?”来人嬉皮笑脸,说着就把手往奚言肩上搭。他一身夜店打扮,皮衣里的衬衣开到胸口,锁骨上有个鲜红的吻痕,一侧耳朵上还戴着耳钉。 “把衣服扣上,我妹妹在这。没到八点你们就喝成这样了,我去是为了捞你回家吗?”奚言语气不善,他在江心面前一向不走笑面虎的套路。奚言和江心在伦敦做了一年室友,知道他就是犯贱,哪里还用得着先礼后兵,不摆个臭脸这大少爷还觉得自己受欢迎得很。 江心被拍掉胳膊也不恼,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咧嘴笑着,越过奚言朝林沧伸手。“嘿嘿,妹妹莫怪啊。你是林遥的妹妹的吧,得叫“林妹妹”。现在怎么跟着我们奚总啊?欸,你江哥哥给你说,你哥这个人啊,可坏了。我家也有妹妹,林妹妹要不上我家去,我…” “嘶——开个玩笑嘛。”奚言狠狠给了江心手背一下,他在妹妹面前不想骂人,不代表他就这么看着这二世祖在这犯贱。而且他很讨厌别人在林沧面前故意提起他的姓氏。 江心皮这一下已经很开心了,见奚言瞥过来的眼神当真凶狠,也就收起嬉皮笑脸那一套了,毕竟他当年是真的被奚言揍得满街找牙过。但见奚言那宝贝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犯贱,他才杀猪般地叫完又越过奚言把头凑过去。 江心一贯是想给每位“妹妹”找个家的。但朋友的真妹妹他还是没敢多想,毕竟他家江芙也和林沧差不多的年纪,他只是好奇这林遥和奚言都宝贝得不得了的小姑娘。 “林沧妹妹是吧。欸,你江哥哥我刚才都是乱说的,我和你哥哥可是好兄弟啊。你哥当年还帮我写作业来着。我叫江心,江水的江,心脏的心。我今天带我儿子过来的,妹妹要不要去看看。我儿子是只秋田哦,毛茸茸的那种。” “秋田?”林沧听到狗狗有些心动。 “对,是那种米系秋田,才从米国运回来呢,三个月大,叫江小米,和我姓的。” “你和米澜一起养的?”奚言听到狗的名字皱了下眉。 “我这次可是认真的,我和米澜一起来的,就是让大家认识一下我们儿子。”江心满不在乎的回答奚言,转头又把注意力放到林沧身上了。“我儿子就在楼下啊,妹妹和我去看它好不好?不要管你这个烦人的哥哥。” 林沧盯着奚言,无声征求着他的同意。“吃好了就走吧。”奚言牵着她从来时的地方下了楼。 吵闹的酒吧外,一个女人牵着只黑煤球一样的半大秋田,周围的人手里拿着酒,有的围成一圈嬉笑着,有的试图逗着那只狗。林沧猜测那个女人就是“米澜”。 黑熊精般的狗子终于瞧见了主人,嗖得一下就往江心这边冲了过来,幸好那牵绳的女人及时放开了绳,不然怕是要摔上一跤。 江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兀自蹲在地上撸狗。一边叫着他的“好儿子”,一边还招呼林沧也过去和狗狗玩。 “奚总晚上好啊。”女人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反而朝着奚言打了个招呼。闻言也有几个人发现奚言来了,打算凑过来露露脸。 “米澜。”奚言对女人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摆了摆手让其他人不用过来了。 江小米很是热情,林沧刚蹲下,它就主动凑了过去,闻了闻就要开始舔林沧的脸,林沧被它的口水吓住,就往后躲。谁知这狗三个月大已经有近20公斤,一激动就朝林沧扑上来。眼看小姑娘要被江小米扑倒,奚言快步过去,才让她不至于仰倒。 江心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起身把狗牵住,又干笑两声“言哥,我儿子才来,没礼貌,我替他给妹妹道个歉啊,哈哈。妹妹没事吧,下次啊,下次我一定把我儿子教好了再带出来。” 奚言牵起林沧有些无语。“走了。”他和米澜打了个招呼,带着林沧往小巷外走去。江心还不忘中背后喊着。“林沧妹妹,下次来我家玩啊,我妹妹江芙那儿可多好玩的了——” 等人走远,米澜才掐了江心一把,一脸埋怨地看向他。“嘿哟,这不是奚总自己吃枪子儿了吗?”江心还是一贯的油嘴滑舌,他也不怕得罪奚言,都一起住过一年的兄弟了,他还不知到奚言家怎么回事,就奚家听着名头大点,他们江家有他爹撑着就不怕事。 司机已经在巷口候着了,奚言牵着林沧上车才问她有没有事。他这一天闹心得很,老爷子那边哐哐撂下俩大活儿,江心这活宝又整这一出。 “没事。”林沧摇摇头,她一向都更倾向于使用肢体语言表达,但奚言和她还没有她和阿姐那么熟悉,也只好多讲两句。 “我家里之前也有过狗狗,也是大狗狗,扑一下没什么的。”林沧好像感受到了奚言的烦躁,他在她面前也掩盖不住的烦躁。 “林家养过狗?”奚言有今天靠得就是情报工作,京华不少高档点的酒吧、饭店都有他的人,再加上些圈里的狐朋狗友,不说了解点商业秘密、政界丑闻,家长里短、桃色秘闻倒是清楚得很。 林沧没多想,只是回答到:“是林遴养的狗狗,是只伯恩山,就是那种,嗯——爪子很大的狗狗。”她说着还举起双手收起五指给奚言演示一下。 “阿姐对狗毛和猫毛过敏,那只狗狗就一直关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不过它的毛很厚,不怕冷的,下雨天会放它进主宅的。”奚言静静地注视着女孩,很难得一次听她讲这么多话,也很开心她在林家有快乐的回忆,但还是难免有股酸意从心底涌出。 “后来狗狗怎么样了呢?” “后来,林遴找了狗狗老师,把狗狗送去上课了,好像还参加了犬展。现在不太清楚,但是狗狗能参加犬展,应该犬舍也不会丢掉它吧。”的确,品相不错的狗应该也会被留下来做种犬,这丧家之犬倒是比丧家之人更有保障了。 奚言叹了口气,林沧倒是不懂他在想什么了,不过她已经努力过了,她的安慰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奚言拾起妹妹的长发,让她侧一点身开始编起小辫来,这还是江芙闹着要江心给她编辫子的时候,奚言一起学的。 林沧努努嘴有点不爽,不过看奚言心情不好的样子,她决定让让他。 “阿沧觉得哥哥的朋友烦不烦?”这话问的,对江心很是嫌弃。 林沧转过头给了奚言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他们好像不是很会养狗狗。”又转回去说到。 “不喜欢就不必和他们打交道。新年的那些晚会也都不用去,好不好?”奚言不觉得让林沧多去这种社交场合有任何意义。他对林沧的期望就是开心长大就好,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体验美好的生活。某种意义上,他和林遥对林沧的重视,都是出于对自己的青少年和童年的弥补。 “好呀。”林沧本就不爱接触陌生人,林遥不强迫,奚言更是让他不用去认识这些人了,她乐得自在。彼时她还没有认识到人脉的重要性,不过即使认识到了,怕是也很难战胜自己的胆怯。 9.群芳 奚言昨晚一直在林沧房间等到她睡着,第二天又一大早就出门了。文芝上门给林沧带了早餐以及一大堆衣服和日用品。 这都是奚言吩咐的。兄妹和姐妹始终是隔了一层“男女有别”。林沧第一天自己跑出去买的东西奚言没看过袋子里面是什么,包装外的品牌名称他搜过了,是个少女内衣的品牌。他有点庆幸女孩过了初潮的年纪,林遥给他写了很多相关的注意事项,他难免担心要真的没有把林沧送回林家,他自己能否做好这个哥哥的角色?林沧又正值青春期面皮薄的年纪,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文芝来负责这些问题。 文芝不是个追求权力的人。她原本是奚家一个企业的管培生,一直感激奚言从职场性骚扰里捞了自己一把,给她调换到现在这个位置。她很清楚再往管理岗走要面临什么。相比而言,她现在的岗位工资不低、风险却小。虽说照顾老板的妹妹听起来像是在当保姆,但是都是赚钱嘛,不寒碜。林沧又是个有礼貌的小姑娘,可比伺候老板那几个堂兄弟轻松多了。 文芝帮林沧买了各种风格的衣服都分类收好放到了衣柜里,又告诉她卫生巾之类的放在床头柜里,。整理好,林沧才慢吞吞地吃完饭和药,她有点不好意思外人来帮她做这些事情,但听起来这就是文芝的工作,她也不好阻止她完成工作。等到清洁阿姨来了,文芝继续努力从林沧嘴里“撬出”她有什么需求让阿姨都记下来,并和阿姨签了新的合同。 林沧这边岁月静好,奚言倒霉的运气一直延续着。 要布置家宴和庆功宴,奚言还是得回奚家老宅一趟,却正巧碰上他那小叔也回来和老爷子议事。 “大侄子这两天可是忙的很啊。”奚波悠年轻点的时候长相不差,毕竟他母亲年轻时也算是外在小家碧玉、内里媚骨天成。这两年年岁上去了,身形走样,酒色败了底子,整个人都透着股油腻劲儿,说话也是阴阳怪气,还不如他亲爹。奚楚瑜平日里重视养生得很,身形不至于大腹便便,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很好了,戴着定制的老花镜,头发打理得精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个儒雅老者。 “是被林家那小姑娘勾了魂儿了吧?家宴和庆功宴在即,还有多少天给你准备啊?现在才回来给爹汇报。” 奚言习惯了这无聊的家族内斗,一点口舌对他根本算不了什么。奚波悠拿林沧做文章无伤大雅,他只在乎奚楚瑜的态度。 “波悠,那是你大哥的继女。”奚楚瑜做在书桌后面的竹制躺椅上,连头都没抬一下。奚楚瑜喜欢所谓的中式风格,其实就是嫉妒发妻那种书香世家的生活,虽然没落了却让人难以看轻了去。他便照猫画虎,请了不知道多少风水大师、奇巧匠人才有了如今这个奚家“老宅”。 “爹,我这不是觉得既然瓜分了林家,这小姑娘也得去庆功宴上露露面,给大家见识下林家的美人啊。”奚波悠见老爷子不在意,佯装赔笑道,眼里却都是朝向奚言的挑衅。 奚言从进屋起就从未变过脸色,此时也只是轻笑一声缓缓说到:“小叔想要凸显我们家如今的鼎盛自然无可厚非。可小叔有没有想过,林家和奚家当年也有过联手的时候。这次恶人我们当了,其他人现下与我们联手,未来未必不会不会担忧自己成为猎物。” 奚波悠被这绿茶味熏着了,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又摆起长辈的架子和戏谑的腔调,“我当然想过,这不是把好东西给大家分享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这低调、高调的,都拿下林家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奚言已经被恶心得麻木了,他当然知道圈子里是怎么玩的,未成年的女孩在他们这算不得什么,就是因为知道他才会第一时间找到林沧。 于是他并不接话,反倒转向奚楚瑜,等待真正的决策者发话。奚言明白,他这脑子里全是酒色的小叔,这个时候在老爷子的书房,能谈的只有怎么瓜分林家的问题?这也是此次庆功宴的关键。他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小叔的意图他也探查到了。奚波悠大概是想要啃下林家最大的一块肉。 奚家版图大,有许多产业都是为了政府的各种篓子接的项目,到今天也成了有规模但零散的供应链,主要是些建材、粮油一类政府会采购的东西。奚楚瑜虽说是一直在给两个儿子锻炼的机会,但一直给的也不是集团里什么重要的企业。奚波悠主管的是粮油为主的农产品企业,而林家的立身之本则是全国连锁的大型购物中心。奚家一直没进入对标个体的消费市场,这就是最好的机会。而拿下这块版图,奚波悠势必能进入更加中心的管理层,又先胜他二哥一步。 “你大哥的继女就算姓林,在外面,也丢不了这个脸,先下去吧。”奚波悠见老爷子发话,又听见句“在外面”,便也没多纠缠,瞪了奚言一眼往外走去。 侍者们轻轻关上门,奚楚瑜才继续发话:“立春刚过,元夕也过了,群芳勃发。‘群芳’一名,如何?”奚言心底只觉得好笑。奚楚瑜这些年愈发喜欢些咬文嚼字的酸腐话了,他最怕别人还是看不起他,觉得他不过是个暴发户。 “爷爷起的这个名字,甚是雅致,又向各家递了奚家不愿独秀的意思。”还有层见不得人的意思,恐怕宴会当天京华夜场的女人们都得遭这场罪了。 “你不愿见奚家独秀?”奚言和奚楚瑜都清楚彼此是什么意思。两个儿子不中用,一个懦弱无能、缺乏主见,一个又太有主见、好大喜功,在奚楚瑜看来都是废物。奚言的小动作瞒不过奚楚瑜,但他得承认他这长孙的脑子确实比两个儿子好使,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面上笑意吟吟,背地里看人的眼神却阴毒无比。但他得确认,他这好孙子有没有其他心思。 “爷爷说笑了。我只是看小叔这样招摇,有些担心罢了。至于这群芳宴,我只管给爷爷办好,爷爷在宴会上想说什么,我这还真没这个时间和精力来操心了。”奚言答得真诚,仿佛最近真是忙坏了。 “嗯,那你就好好准备吧,别太操劳。”奚楚瑜说完这句又闭上眼睛,像是打算继续在竹椅上休息。 奚言开口打算离开,“谢谢爷爷体谅,我这就先走一步了。”他转身刚走到门边,奚楚瑜却又发话了。 “林家那女孩,是你父亲的继女,就是我的孙女。带她家宴前来见我,至于见不见她那两个叔叔,你决定。” 奚言握着拳没有转身,“爷爷,阿沧她有抑郁症…”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冷了下来,却依旧被奚楚瑜打断。 “我当年让她活下来回到林家。奚言,你妹妹和你都该感谢我。” PS:尼桑这条线也是贯穿全文的,不写不行。这文真的距离开车好久啊,但是我舍不得快进,舍不得妹妹的成长,只能这样了。不过肉肉真的已经想好了好多,天天在我脑子里播放,香死了。 10.心脏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奚言原本的计划是带着妹妹多出去玩玩,但很显然他现在也不得不像以往的林遥一样,整天把林沧一个人丢在家里,能回去陪小姑娘吃个午饭、晚饭就很不错了。 所幸林沧适应得不错,拿着奚言给的卡,她买了些乱七八糟的书,一个人趴在床上就可以从早看到晚。可能是抑郁症的缘故,她很能看得进去哪些以“无聊”着称的大部头,且一看起来就停不下来,有时候奚言回了家也注意不到。奚言对林沧买的书的品类有些无语,从日漫到新闻纪实文学、从绘本到科幻小说、从电影杂志到严肃小说,甚至史记都买了。一问却都是林家以前的藏书室里有的。 奚言想想也对,林老夫人本就是名媛出身,她的亲生女儿们孙女们也都是她调教出来的社交老手。上到京华“皇亲贵胄”,下到地方来的暴发户们都是林家女儿们的“客户”,谈资嘛,不嫌少。只是奚言觉得这小孩还真挺会挑好东西的,不少书都是二手书网站上的珍藏版,奚言怀疑林沧想买很久了,不然也没法这么快都挑好这些版本。不过卡随便用也是他说的,奚言不担心钱,只担心家里放不下。 这房子是奚言回国时买的,那个时候他公司也才启动不久,奚家虽然没克扣他的生活费,但是他也不打算找他两个叔叔要钱,不然他也不至于还要帮江心写作业来赚点小钱了。等到他公司的第一个项目,国内某个大企业的软件开发外包项目结束后,奚楚瑜就让人带着合同和一笔钱来注资了。奚言没有拒绝,奚楚瑜的意思很简单,奚家的东西不能逃脱他的掌控。不过收了钱不代表奚言就能原谅他们了,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白眼狼嘛,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当白眼狼又怎么了?京华老城区的房子贵但方便,奚言拿了老爷子的钱才买了现下住的这一套,他平时活得极简,林沧这一来倒显得房子小了些。 但奚言现在也没心思纠结这房子的问题,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告诉妹妹要回老宅的事情。作为一个成年人,理智告诉他回是最好的选择,奚楚瑜的意思就是他允了林沧能安稳待在奚言身边,但他想不通为何奚楚瑜还想见林沧一面。且老宅虽说比起当年是变了很多,但那都是扩建的,原本的老楼还在那里,只是没人再住了。奚言担心故地重游,会刺激林沧的病情。 奚言烦心地假寐着,林沧从另一侧打开了车门费力地钻进来。她抱着一大摞漫画杂志,奚言换上笑脸顺势接了过来。 “带这么多东西?”林沧今日换了件格纹背心和衬衣,下半身是毛呢的长裤,很暖和。文芝给买了不少衣服,但她不喜欢在外面穿裙子,大多都挑着更加舒适的穿。今天奚言说要带他去江家玩,才好好搭了衣服出门。 “嗯。我还买了磨牙棒。”林沧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磨牙棒。磨牙棒是给江小米的,漫画是给江芙的,至于江心,林沧也想不到他会喜欢什么。 “楼下小卖部买的?哥哥可等了好久。”奚言看了眼手里的漫画,随手放在了前座中间的扶手箱上。 “明明就只有两分钟。”林沧老是容易被奚言点着(zhao),她觉得这人就是故意冤枉她的。阿姐从来都不会欺负她,只会温柔地让自己慢点来。其实她也清楚没人应该像阿姐对她这样好,而且她依旧担心奚言会哪天把自己丢掉,这才想着要和江家的人打好关系,好好表现一下。要是丢了奚言的脸被赶出去对她而言还是很麻烦的。 “好好好。”奚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见林沧气鼓鼓的又上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女孩昨晚才洗了头发,硬硬的发丝,蓬松又顺滑,奚言很喜欢这个奇怪的手感。 江父的职位相对高,但却在个不那么紧要的部门,和清流走得更近,却也不妨碍他左右逢源。在奚言看来是个很会做人的官,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不够狠心。官场上不做大官可能对某些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家庭里对孩子纵容会害了谁就很难说了,至少奚言是这么想的。他也承认他双标的很,林沧如今才是真正的放养。 江家在老城区边缘的一个高档小区里,是独门独户的小别墅,但不至于像奚家老宅那样张扬,毕竟是从政不是从商的。江父不在家,江母开门迎接了他们就赶着出去打麻将。 林沧乖顺地给江母打了招呼,换鞋进门就被关在笼子里的江小米吸引了目光。江小米哼哼唧唧地不敢大声叫出来。穿着拖鞋的江心刚慢悠悠走了出来,也不给奚言打招呼,反倒直接凑到林沧跟前。 “嘿,林沧妹妹好,你要看江小米吗?最近我爸让它去上学,我只有让它去了。今儿就是听妹妹要来才把我这狗儿子接回来的,不然它可惨了。但是它这才去了几天就没之前傻了,我把它放出来给妹妹你看啊,保证它不扑人了。”江心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语调夸张地帮江小米诉苦,自己却倚着墙开始戳笼子里的江小米,逗得江小米把笼子摇的直响,嘴里还不忘哼唧。 “要不我来开笼子吧。”林沧抿了抿嘴唇,还是觉得江心不靠谱,虽然以前林遴不太允许别人靠近她的狗,但是林沧也有好好做功课,想着要是林遴丢了狗狗,她就可以捡回去了,就算阿姐对狗毛过敏,勉强养在花园里是不会有事的。 她没有直接打开笼子,而是先给江小米闻了闻自己的手,让小狗熟悉自己的味道。又慢慢地打开笼子,让江小米不至于太激动,直接冲出来。 “小米要慢慢地哦。”她学着以前看的宠物行业纪录片里的手势,又盯着江小米的眼睛让它慢慢地走出来坐好。 “好乖啊,小米。”及时奖励是很重要的步骤,林沧看出江小米被江心搞得有些紧张,又夸着小米凑上去和它贴了贴额头表示安慰,就像奚言对她做得那样。 “哇,江小米,你都不给你爹亲亲,怎么陌生人一来就能随便贴贴啊——” “那是因为该去学校的不是狗,而是你。”奚言和江母告别,把全程看在眼里。他看不惯江心这个人来疯的架势,走过来把发疯的江心和林沧隔开。 “让阿沧上去和小芙玩,你爹是让我过来拉你去干正事的。”江心又换了个嚎的方式,抱着家里的柱子演苦情戏,一副生离死别不愿和奚言走的样子。 奚言自然地吩咐地江家的下人带林沧上楼去找江芙,不忘叮嘱狗狗上去要让人看着。 下人给林沧递了狗绳,她上楼的时候突然有些害怕,转头去看奚言。“有什么事给哥哥和文助打电话都行,别怕,阿沧。晚上哥哥就来接你回家。”奚言挥了挥手朝她笑,等林沧消失在视野里才拖着江心离开了。 林沧很害怕和陌生人交流,而江芙是个刚小学的小女孩,又是奚言朋友某个京华权贵家里的小孩,她牵着江小米很是忐忑,害怕这小孩和林逦她们一样,坏心眼的小孩最会用自己的“无辜”来陷害他人。 而江芙没有下去迎接的原因是她还没打完这局游戏,她咋咋呼呼地打着游戏,下人们也不敢上前触了这大小姐的霉头。就连江小米都乖乖趴到一边去了。江父、江母老来得女,本来对江心就很是放纵,对江芙就更是如此了,江芙才刚10岁却是越来越不服管了。 打游戏倒是撞上了林沧的长处。林遴带回了林家的第一台游戏机。林老夫人见不得这些东西,只觉得这玩意儿会把人带坏。往日女孩们也只是会偷偷在台式电脑上玩玩盗版的日本文字游戏。那个时候林遴还把林沧视作小跟班,允许她和自己一起玩一些游戏机上的多人游戏。但林沧上手太快,显得林遴笨拙了不少,就不准她再玩自己的游戏机了。林遥知道后给林沧买了个更新的,刚过一个月就被人扔下了阁楼摔得粉碎。林沧知道再买也无济于事,就告诉林遥是自己不小心摔坏的、也不想再要了。林遥那段时间忙的很,也没顾及上。而林沧的确也没有多爱玩游戏,后来林遥看她更爱读书就再没提起过这个事。 而江芙玩的是一款林沧当年玩过的经典动作游戏,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小朋友还在玩这老游戏,但她至少肯定这小孩完全不会玩这游戏。 “你抓着这个台阶的边缘,然后调整视角就能上去了。”这个游戏的“跳跃”没有单独的按钮,只能通过视角调整来达成。 “什么视角啊,我不知道啊。烦死了。”江芙还是一嘴奶音,抱怨的时候,只要不尖叫就不至于烦人。 林沧看不下去她的蹩脚操作,上手几步就让游戏角色上了台阶。 “啊,你好厉害啊——,我终于过了第一关了,臭江心,我这下一定能打败你了!”江心喜欢乱嚎的基因也被原样复制给了他的妹妹,江芙扔下游戏机手柄拉着林沧的手在沙发上乱蹦。 正当林沧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时,江芙转过来看到了她。虽然是个没见过的姐姐,但不妨碍江芙又来了精神,“姐姐你快帮我继续通关吧。等江心回来前,我们超过他的记录了,他就要给我当狗狗了,哈哈哈!江小米,江心要和你一起当狗狗了。” 林沧陪着江芙玩闹了一下午,到晚饭前才来接她回家,江家大人不在,江心也不知道按礼数得留奚言和林沧吃晚饭,就让两人直接上车回家了。 江心是去奚言公司“体验生活”的,毕竟哪有上班下午去,还要老板亲自接送的。江心回国后就没找过正经营生,开了几家夜店入不敷出。江父也知道自己儿子混不得官场,江母又不让把江心送到军队里,这一来二去只有让江心跟着奚言学习下,但奚言也只能说“尽力”二字。 世家商贾沉沉浮浮,奚言能做的只有努力改变自己和妹妹的命运,他连自己唯一的亲人都没能照顾好的情况下,又让他如何去提携他人呢? “和江芙玩得如何?”奚言还是那疲惫的样子,他在林沧面前也装不下去了。 “嗯——,还行。”林沧也累,虽然也是玩游戏她并不讨厌,但应付小孩实在不是她的长处,江芙这年纪精力旺盛,玩了一下午游戏都没喊过累,一心只想要让江心当狗狗。但她看出奚言也累得不行,又提起精神给他讲江芙要让江心当狗狗和直呼江心名字的事。 “江心在他家也就比江小米地位高一点吧。这游戏怕也是江心嫌他妹妹烦人才让她玩的吧。小芙这个年纪是人厌狗嫌的时候,是哥哥没想周到,你要是以后不想和她玩,咱们就不过来了。”奚言倒是一点不意外。 林沧怕他只是说说,江家好歹是奚言难得交好的人家,只能补充到:“没事的,我还没来得及给江小米磨牙棒呢,还有漫画……” “阿沧。”奚言打断了女孩的未说完的话。他叹了口气,突然将林沧拥入了怀里。 林沧很难形容被奚言抱在怀里的感觉,那是一种心里痒痒的感觉,是知道自己有在被人爱着,而干枯的心脏长出血肉的感觉。 “哥哥送你来江家玩,只是因为见你喜欢狗狗,想着小芙能陪你一起和狗狗玩。” “阿沧,抱歉。”奚言抬起头来在林沧额前落下一吻。 “阿沧,哥哥有时候不能做一个完美的哥哥,但是阿沧记得哥哥之前说过的吗?不开心、不愿意的事情,都一定都要告诉哥哥。哥哥不需要阿沧的任何帮助,这不是因为哥哥不喜欢阿沧。只是因为阿沧能学会爱自己,才是哥哥和你阿姐真正想要的。” PS:阿沧是非典型的青春期少女捏,哈哈。不是那种爱看言情小说、少女漫画的类型,俺们阿沧就是宅宅美少女捏,and也是很聪明的小孩一枚。就算哥哥姐姐是放养,有些东西也是耳濡目染的。不过俺真的废话好多啊啊啊啊啊,但是真的所有细节都不想删掉。 11.粘腻 昨日过后,奚言就打定主意不让林沧和他一起出席家宴了。彻底决定后,这件事反而简单了起来。只要弄清楚林沧身上有什么值得奚楚瑜关注的就行。 一个孤女,无父无母,所有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在她的身边,还需要昂贵的精神类药物维持她的正常生活,过几年都可能自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答案呼之欲出。 只有林沧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在奚楚瑜看来是她的唯一价值。而奚言自己着急将她接过来的举动便像是要探究这一点。而当晚就上门探访的警察不是打草惊蛇,而是要了解林沧和奚言的关系亲近与否、相互之间的态度如何,林沧有没有可能已经将真相告诉了他。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奚言只觉得好笑。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奚家其他人告诉他的“真相”。也许是他这些年演得太好了,太过听话,让奚楚瑜真的信了他只是个不知道实情还被亲生父亲连累、被叔叔们欺辱的孙子。奚楚瑜一直在试探着奚言到底会不会恨他这个爷爷。可是就算当年是一场意外,这么多年放任叔叔对自己的羞辱,难道就能让自己不狠他了吗? 奚言是决计不会相信继母会和父亲争吵到双双坠楼的。奚澄是个陷于孝道和仁义两难而懦弱的人。奚言很长一段时间都恨他不敢反抗奚楚瑜,也恨他为何要和一个不知名的女人生下自己。但他也知道奚澄有自己的坚持,他在外人眼里总是对继母和奚言冷言冷语,内里却从未克扣过妻儿的生活用度,总是把顶撞奚楚瑜的事和妻儿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净。因为如此,奚家内部才会对他的妻儿多加怜悯,这同样也是奚楚瑜至今依旧倾向于相信奚言不会因为奚澄而恨上自己的原因。 可惜奚家的怜悯只有指甲盖大小,仅仅能让奚言在从下到大的屈辱中活下来,让林沧在不断纠缠的噩梦中活下来。 蛰伏是奚言最好的谋略,不能有一丝心急,他还需要奚楚瑜更多的信任。不过他也同样不打算牺牲林沧来实现自己的目标。 奚言突然上岸的动作引起了江心的不满,“大哥你大早上拉我过来说要游俩小时,你自己先走了是什么个事儿啊,我的美好睡眠都被你毁了啊啊啊——” “不拉你过来锻炼,等你一个人喝酒喝成我小叔那样吗?”奚言扯过躺椅上的毛巾披上就往外走,他有点着急。 “那就更不行了,你起码要陪我再练一个小时核心吧!”见江心也往泳池边缘走,奚言赶紧跑路。 “你自己留着练吧,我看你在家也不管你妹妹,活该当狗,我要回家陪我妹妹了。”他还不忘戳戳江心的痛处。江芙小公主的最大丰荣就是整天在家不干正事的江心。但比起不着调的亲生哥哥江心她更喜欢奚言,奚言也蛮喜欢江芙,以前看见江芙他就会想起小时候的阿沧。江芙这次也没忘记他,还把昨晚江心在家里被迫当狗的视频用她的小天才手表发给了奚言,这才是江心乖乖起床锻炼的原因。 “奚言,我告诉你!妹控找不着老婆啊!”江心害怕奚言把视频发给米澜只能留下来继续锻炼。 得抑郁症的人,只有两种睡眠状态,失眠和嗜睡。一种是让人焦虑失眠、噩梦缠身到不敢也不能入睡,长期下来精神更加脆弱,严重影响患者的正常生活。抑郁症会从生理层面通过各种链路让人体开启自毁模式,另一种嗜睡的情况就是让患者减少食物摄入时间,靠睡眠遗忘饥饿、逃避现实的方式,逐渐使患者瘦弱不堪、甚至营养不良。 林沧平日不受刺激时,多是第二种情况,不睡够10个小时便难以集中注意力,自然睡眠时长轻松超过12个小时,这还没开学,于是奚言就放任她在家躺着。 只是这一睡醒,林沧就感觉到了下身的粘腻。鲜红的血沾染上了米白色的床单和内裤,很是惹眼。睡裙的裙摆因她睡觉时偶尔的翻身滑到了腰间,逃过一劫。 林沧感受着起身下床时大股温热的液体从体内滑出的难堪,她快步拿了干净的内裤和卫生巾,打开房门确定无人在家才跑向了卫生间。 她脱下内裤,血液便奔涌了出来,滴在卫生间的瓷砖上。林沧的生理期非常不稳定,来的周期不确定不说,痛经也是。有时候在生理期到来前就会开始疼,有时候却要第二天才开始折磨。一样的是每次量都很大,也很疼。 越是着急就越是紧张,林沧颤抖着撕开卫生巾的包装贴在干净的内裤上,又撑着卫生间冰冷的墙面终于换上了它。但脚下和被子上的血渍依旧让她羞愧难当。阿姐告诉过她这是正常的生理情况,也会在她生理期的时候帮忙清洗衣物,但着不代表她能在其他人面前也装作若无其事。上学时,班里的女孩之间少不得要互相借借卫生巾救急,有些男生发现后便会起哄,好似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沧现下只想趁没人在家,自己也没开始肚子疼赶紧把这一切都收拾干净。她顾不得这么多,蹲下身去,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扯了一大截卫生纸就开始擦着地砖。擦完又去扒床单,抱来卫生间和沾血的内裤一起放水槽里用凉水泡着。 此时,奚言正摇着尾巴开心地回家,虽然他不打算告诉林沧她身边的暗潮汹涌,但是也不妨碍他庆祝因心底一块大石头落下的高兴。 他推门而入就听到卫生间的流水声,有些奇怪地走了过去。女孩背对着他双手放在水池里,水池入目是一片鲜红。 奚言的血液有一瞬间凝固,他上前直接抓住林沧的两只手腕放到眼前仔细检查。 林沧被吓得没发出任何声音来,她双手被奚言抓住举高,稀释后的血水顺着胳膊滑落,姿势却像只在示威的小熊猫,可可爱爱的。 “我没有在……”林沧很快联想到奚言在害怕什么,但她还是不禁腹诽着,按这水池的大小要自杀得放多久的水啊。 “阿沧,你吓死哥哥了。”奚言见她手上没有伤口,放下心来一把抱住了女孩。其实水池里的床单和内裤一眼就能看出来,奚言就是远看一池血水瞬间联想到林沧的状况才自己给自己惊吓。 林沧对奚言过度的反应有些无语,但她也感受到了奚言上一秒的紧张是为了自己。“我睡醒……,血就沾到床单上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奚言耳边小声说到。 “怎么不等阿姨来洗啊?还用的是凉水。”奚言抓着林沧的手就往水池带,他调到热水的开关,准备给林沧冲干净双手,却被女孩眼疾手快的关掉了。 “不能用热水的,血…会洗不掉的。等阿姨来了就更洗不掉了。”这些都是林遥教给林沧的。女孩一脸“坚毅”地盯着奚言,到是他成了被上课的那一个了。 奚言吸了口气,“就算是这样,你扔到水里就好了,让哥哥给你洗也行啊,女孩子生理期不能碰凉水的。” 林沧刚想反驳奚言的不实言论就突然被下腹传来的疼痛“袭击”了,子宫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她一阵眩晕。她一只手为了维持平衡抓住了奚言的胳膊,另一只抱着下腹直接蹲了下去。 奚言立马单手扛起了林沧,他往女孩房间走了两步,想起那边没有床单,转身就把人往自己房间带。 痛经和胃疼不太一样,虽然说都有那种下坠的疼痛感,和液体在器官里翻涌的不适感。但痛经持续的时间更长,还伴随着如影随形的腰疼和子宫间歇性的抽搐。 奚言跑出去给热水袋充电,又拿过小狐狸塞进被子里。林沧疼得闭上了眼睛,拽着被子的一角又使不上力来。 女孩的面容苍白,冷汗从额角划过,浓密的眉和场场的睫让没有血色她愈发像是恐怖电影里的西洋人偶。 热水袋有些太慢了,奚言脱下外衣,上了床,从背后抱住了林沧。 他很小心,只用一只手从女孩的腰侧和小狐狸之间环了过去,开始轻柔地揉着女孩的小腹。女孩身上有一股血的味道,是咸咸的,但他并不反感。头发是家里洗发水的玫瑰胡椒味,是他最喜欢的香水味。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熟悉奶味,他一认真探寻便消失了。 奚言也闭上了眼,等他几次想要去拿热水袋又选择放弃后,女孩微凉的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 “好些了吗?”奚言沉闷的声音从林沧耳边传来,她把脸埋在被子里,说不清自己是害羞还是什么。奚言的手温度比她小肚子处的软肉高上不少,他一面在女孩呼着气搞得她脖子痒痒的,一面又揉着她的小腹,让她不好意思完全屈着腿。 “你压着我头发了。”林沧的声音闷闷地带着些委屈的哭腔。奚言也不知道她能为这委屈,只能连忙道歉到:“是哥哥不小心,没压疼吧。”他起身去拿热水袋,回来的时候林沧已经滑下了枕头,蜷缩着把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了。 奚言掀开被子的一角把热水袋递到女孩手上,又拉下女孩蒙着头的一边。 “蒙着头睡觉会变笨哦。大脑会缺氧的,哥哥没骗你。”他揶揄着面皮薄的小姑娘。 林沧果然不拉着被子往里钻了。奚言见状之间在床前盘腿坐下了,他故作严肃地叉着手,觉得林沧不喜欢向大人求助的习惯实在该改,顺便把小姑娘的吸引力从疼痛转移到他身上。 “你没有其他事吗?”林沧被奚言盯地不自在,于是开口到。她撅着嘴,眉头微蹙,还是疼,只不过换了种疼法。 “没有哦。哥哥回家就是想带阿沧出去玩的。”小姑娘闻言抽了抽鼻子,很是委屈。 她又把脸埋进了被子里,整个人愈发往床尾靠去。这次奚言没急着扯掉她脸上用作遮挡的被子。 “奚言……,你不会嫌我很麻烦吗?”林沧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却依旧不看向奚言,她只是沉默得等待着命运的审判。不是她不反抗,可她的反抗在命运的巨轮前掀不起一片波浪。 缺爱的孩子会不断确定自己又没有在被爱着,直到那个最后爱着自己的人也厌烦地离去,然后再告诉自己,看啊,这个世界果然是没人爱着自己的。 奚言起身,和之前一样从另一侧上了床,然后抱住她。他掏出手机点开了江心扮狗的视频。 视频里的江心给自己套了个江小米同款的狗绳,开心地趴在地毯上学狗叫,江小米也在旁边激动地哼唧着,背景声里有江芙止不住的笑声,还有江母担心地上凉让江心快起来的催促声。 是很幸福的一家人。“是阿沧的话,哥哥也是愿意的哦。”他一把把林沧捞回了枕头上,让人好生躺着。“哥哥只要抱着阿沧就会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PS:其实俺们阿沧的预感是对的,尼桑的爱真的来得有些太容易了,这只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一种执念,和对自己童年青少年的补偿。所以阿沧一开始是不信的,也更相信阿姐这种日积月累的爱,只是后面尼桑太会骗人了,骗人也骗己。 12.兄妹 奚言将那块小小的布料过了最后一遍水再拧干,他提溜着妹妹的内裤挂在了内衣裤专用的衣架上。 阿姨将两人的内衣裤用分开的架子挂着的,内衣裤进烘干机会导致布料变得过硬,只能晾干。 而十四五岁的女孩,来了初潮其实就发育得差不多了。奚言鬼使神差地顺手摸了摸就挂在一旁的bra。少女内衣的款式多是粉的、白的,没有太多繁复的花式,布料很是顺滑。他摸到还没来得及剪掉的标签从衣物下摆探出,明晃晃写着“70D”。 奚言庆幸之前抱着林沧的时候他有多加小心。林沧喜欢穿宽松舒适的衣物,就连冬日的睡裙也是那种毛茸茸的款式,说是林遥给买的。奚言也没有真正照顾过小女孩的经验,他本来是打算把这些生理问题都丢给文芝的。但和妹妹同住的人毕竟是他自己,奚言又回忆起自己学生时代,班里发育好的女生少不了被男生开些黄色玩笑的事,她们在女生群里也一样容易被欺负。 奚言脑子里闪过无良臭小孩冲自己妹妹开黄色玩笑的画面,太阳穴就抽得发痛。他觉得自己需要认真研究起这个问题,于是对着一架子内衣裤开始刷起了手机,搜索相关知识。 林沧走进卫生间就看见奚言刷着手机,而面前是自己的内裤。奚言听见脚步声做贼心虚地收起了手机,转身尴尬地和林沧对视着。 “阿沧,你不疼了吗?”奚言轻咳一声,打算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你帮我洗掉了吗……”林沧只觉得面上发烧,她自己知道沾了经血的内裤是什么样的,血是粘滑的,粘在薄薄的布料上,手感很是恶心,而且有时候无论搓洗多少遍都洗不掉。 “阿沧,哥哥不是说了会帮你洗吗?不用害羞的,这是哥哥该做的。别多想,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你就把哥哥当作你阿姐,一样的。”奚言半蹲下去和林沧保持平视,又伸手去理了理她有些睡乱了的头发。 别扭小孩被直球攻击只能局促地捏捏裙角,转移话题,“我饿了。” 奚言也饿了,但现在叫文芝再送饭过来就太晚了。幸而家里常备着阿姨给包的馄饨。 “饿了就和哥哥一起去煮馄饨。”奚言担心林沧上学后他不在的时候没饭吃,必须得先教她学会煮馄饨。 奚言从入户吧台抱了把高脚凳放在厨房中央让林沧坐着,她站着还是不太舒服。打开冰箱冷冻区想要拿包馄饨,入眼就是一盒草莓芝士蛋糕味的冰淇凌,掀开盖子一看,只剩盒底的一层。 问这小锯嘴葫芦,嗯了半晌才知道是她忘记了生理期的时间,昨天吃了大半的冰淇凌,有了今日这一遭。奚言无奈地继续从冰淇凌下面掏出两包馄饨,一包荠菜猪肉的、一包虾仁的。电热水壶烧开的水倒进锅里,他叮嘱女孩记住冷冻的馄饨要热水下锅,浮起来后再往里倒一碗凉水。等到馄饨第二次浮起来,才算彻底好了。 等待第二遍水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着,就连未沸腾的水都沉默着,只有氤氲的水蒸气在房间里环绕而上。林沧把头靠在了奚言的手臂上,她坐得有些累了。奚言扭头去看她,发现女孩只是呆呆地望着锅里浮浮沉沉的馄饨放空,于是便朝着她软软的脸蛋伸手。 林沧不客气地拍下了那只不安分的手,故作凶狠地盯着奚言好像随时要像之前一样再给他来上一口。 奚言也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见女孩一点不怕,他张嘴“啊呜”着往林沧脸上凑。 “奚言!”女孩慌乱之中失了平衡往后仰去,奚言只得一手揽过妹妹的腰,一手稳住了那高脚凳。但不想小姑娘挂在他身上,胸乳恰好就搁在了那只手臂上。 隔着她毛茸茸的睡衣奚言也能感受到女孩胸前软肉的惊人弹性。他不是没在此前的拥抱中无意碰到过女孩的胸乳,但那手臂嵌入那两坨软肉的触感甚是让人心惊。 只是因为刚才看到了妹妹的内衣才会注意到这种事。奚言很快将奇怪的念头逐出大脑。林沧也立马坐稳了推开他的手。 水开了,扑得锅盖都差点被掀起来。奚言立马转头去关火,又拿碗去盛一个个小馄饨们。 林沧也不是完全懵懂无知的年纪了,但她能奚言对自己的照顾中感受到对方的尊重。因此,她只是慢吞吞跳下了凳子,凑过去给奚言递了个勺。 奚言早看出了林沧对吃食没什么主见和要求,这馄饨够鲜了,就滴了点生抽往餐厅端。他转头就发现林沧一手拿着一双筷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有点可爱,有点温馨,让他又怀念起从前的日子,可他不能和妹妹分享那些回忆,只好学着继母的样子说: “阿沧,快来吃。” 这顿饭不知是算早午餐还是下午茶,林沧饿得厉害,但身上却乏力又没胃口,吃了两颗馄饨就把碗往奚言这边推。奚言见她拿药盒,又怕她胃里没太多能垫着的东西,劝着又吃了两口。 看着那药盒,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阿沧疼的时候,为什么不吃止疼药呢?” 林沧闻言撇了撇嘴角,她觉得奚言今天整个人都笨笨的,要是能吃她不早吃了吗? “止疼药会和抗抑郁的药发生冲突的,而且也不能天天吃吧。”她平日里也会胃疼,要是天天吃止疼药,副作用还不得拉满。何况痛这个东西,只要习惯了,反而容易上瘾。林沧经常在疼痛中思考,将她难以及时发现的人心在大脑中重演、洞察。这是她学习世间规则的方式,也是她和现在这个心理医生之间的秘密。医生说她对疼痛上瘾的倾向是对抑郁症带来的自杀倾向的妥协,于是医生答应她不告诉阿姐这件事,她答应医生不要在疼痛中思考、逃避,要保持对疼痛的敬畏,保护自己活下去的决心。 其实不用医生的叮嘱,林沧也会努力活下去的,至少是为了阿姐,她现在开始考虑要不要在后面加上奚言的名字。这要是被奚言知道了,只会叹口气,说这小孩好骗。 “好吧。那阿沧还想出门吗?新城那边有家新开的猫咖,都是些比较少见的品种,阿沧想去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就去。” 林沧听见猫猫很是心动,但她也知道她这身子是什么德行,奚言还是不够了解。 “还是不了。”奚言看出她的渴望和黯然。 “没事的,想去的话,等阿沧好了,哥哥就陪你去。嗯……在家呆着的话,哥哥也正好买了礼物送给阿沧哦。”奚言真心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小痣总衬得他眉眼弯弯,又眼含春水。狭长的狐狸眼笑的时候容易带着狡黠,露出些讥讽的味道。那颗痣却让他多了点慈悲,仿佛眼见世人历经磨难而不为所动的观音,玉净瓶里的甘露只用来渡化他的眼中人。 奚言从身旁推进餐桌的椅面上掏出一个装着游戏机的包装盒。“哥哥公司里也有很多哥哥姐姐喜欢玩游戏,还推荐了很多游戏卡哦,是文助理在你睡着的时候送过来的。”他还不忘变戏法似地展示出藏在盒子后面的游戏卡,像只叼着飞盘、皮毛闪闪发光的大金毛摇着尾巴向主人献媚邀功。 林沧怔愣地盯着眼前人。良久,一滴泪突然从她的眼下滑落。她不喜欢在他人面前露出这种脆弱的情绪,于是躲在奚言怀里、躲在被子里,可此时此地她无处可躲。 奚言想要帮忙擦拭眼泪的手被条件反射地拍下。 “我没哭。” “哥哥没说我们阿沧哭了呀。”奚言转而递了一张纸给林沧,他知道小孩自尊心重,而他想要的,是妹妹的全然信赖。 “去把游戏机接上吧,电视接入外设的插口很好找。哥哥洗个碗就来陪你。” PS:感觉有点废话多,但是舍不得俩人相处的一点一滴捏。果然骨科最好磕的点就在于俩人是真的是亲人,而不是简单的身份和血缘上的关联。嘿嘿嘿嘿,已经等不及尼桑不伦的忏悔了。不过根据剧情线还要等阿沧成长和尼桑黑化好一会儿。 13.拉皮条的 “你没有带那个林家女孩过来。”奚楚瑜侍弄着一盆兰草,这花是年前从云南加急送过来的素冠荷鼎。送礼人用心,是个明白奚楚瑜爱好的人。但奚言保证这花开过一回估计就得到温室落灰去了,有花匠在不至于活不下去,但这么好的花没人欣赏也是可惜。 “爷爷,林沧这孩子体弱多病,又常常胡言乱语,现在还在家里不舒服呢,我就没给带过来。”奚言笑着给奚楚瑜递过一把剪刀。 “胡言乱语?”奚楚瑜面不改色,接过剪刀修剪起因春化而枯败的叶片。 “说的什么其实不重要。而且她越是说着那些往事,就越让我觉得可笑。”奚言起初站在奚楚瑜三步开外,递了这剪子却是不走了,垂目欣赏着那盆名贵的兰草。 “既然觉得可笑,还养着她如何?”奚楚瑜睨过状似顺从的孙子,那脸不像他们奚家人,更像他早死的母亲,那个孩子一出生就被去母留子的可怜女人。奚楚瑜惊觉自己竟然还记得那一张脸。 “爷爷小心。”奚言见奚楚瑜手滑错剪了一片兰叶,从他手中接过剪刀,自己修剪了起来。 “爷爷是知道我的,我一向对我父亲,”他顿了顿,轻叹了一声似乎是想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又收了回去。“不甚,理解。” “他既不愿向爷爷您低头,又不愿保护妻儿。至于林沧讲了什么,我大抵还是期待我的亲生父亲对我有什么留恋吧。您也知道他一直不喜欢我这个儿子,所以到最后都没有想过我……”奚言自嘲般笑笑。他要拿捏一个度,让奚楚瑜知道自己对奚澄的行事不满,但也要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孝顺的、对亲情有幻想的小孩,给奚楚瑜主动递上一个拿捏自己的空间。 “奚澄啊……”奚楚瑜端起一旁的茶杯,若有所思,最后也忍不住嗤笑两声。他想到这奚澄这个一生追求品行端正、看不惯自己父亲的人,也有被自己亲儿子看不起的一天。 “奚言,用一个词形容你的父亲,你觉得,什么最合适?” “大抵是,懦弱吧。” 年老却仍然体壮的爷爷开朗地拍打着孙子的后背。两人相视而笑,像是一般人家里的爷孙俩,孙子用什么笑话逗笑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爷爷,好一个天伦之乐。 “好孙子啊,好孙子。现在爷爷更想知道你觉得我们奚家,从林家啃下一块什么肉好了?”奚楚瑜一面笑着,一面却绕到了奚言斜后方落座在那更远处的紫檀太师椅上。 “家宴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爷爷必定有了决断,又何苦来问孙子我?”奚言没有转身,而是端起那盆兰花放到了花架上。奚楚瑜在试探他有无抢权的心思。 “是定下了。拿地产太招摇,我打算拿下林家的娱乐业。”奚楚瑜犀利的目光扫射着自己的好大孙,想是要分析出对方今日胃里有什么一样。 奚言不为所动,又把剪刀归还原位,端了茶放到奚楚瑜手边。 “我们家现在有的都是些传统的纸媒,爷爷拿下那些娱乐小报、演员歌星什么的对往后的确很有帮助,也算是补上我们家的短板了。”奚楚瑜摁住奚言放下茶杯的手。 “媒体给你二叔,但他管不了这么多啊。我打算把家里的夜场都交给你,那些个小明星们,你可得好好利用了。”奚言垂着眼,只在老爷子说完最后一句才抬眼和其对视。 “不会让您失望的。” “所以你爷爷就给你了个拉皮条的活,哈哈哈哈哈。”江心快要笑岔气了,要不是手还搭在奚言肩上,整个人都快滑到地上去了。这下好了,他和奚言难兄难弟,一个夜场街溜子,一个奉旨拉皮条。 奚言翻了个白眼,又自嘲道:“我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给他们找乐子的,明天也有的是热闹,你要还想着和米澜好好过就早点走人。”其实除了拉皮条,还有把奚家的黑产往奚言手里转的意思。老爷子对两个叔叔怕是私底下安抚着说,把这容易背锅的活都给奚言背。但是谁又不知道,纵使奚家的夜场黄赌毒只沾前两样,这配套的黑帮打手、关系往来又有谁不羡慕呢?就一那一堆演员歌星就够他小叔眼热了,这回倒成了还得找自己大侄子要人了。 “欸,我留下看乐子不行吗?你不也留下吗?嘿嘿,给小爷再上两杯shot,要烈的!”酒保应声给两人分别来了杯陈酿龙舌兰。 “来,快喝!你这下可得多练练酒量了。”奚言叹口气和江心碰了杯一饮而尽。 “别天天叹气了。言哥,我问你个事儿。”江心狗狗祟祟地凑近,脸上堆满谄媚。 “我不让问,你能不问吗?”奚言不愿看他嬉皮笑脸,但也知道这是块赶不走的狗皮膏药。 “嘿,我就是想问问,你不会,还给林遥守节吧?” “哥你下手轻点啊——!”江心的大叫在吵闹的酒吧也吸引不了别人的注意,他挡住了脸,结果肚子上被奚言来了一拳。 “你他妈有病是吧,江心。我什么时候和林遥在一起过了?平日里那些女人我嫌脏而已,我可不像你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奚言平时也不是完全不碰女色,就是比起这些二世祖,他也能算上是个体面人了。 “嚯,这不是看你俩平时走的近吗?虽然林遥和其他男的都挺近的,哈哈。不过你这不还帮人养小孩吗?”江心小媳妇儿似地扯下奚言抬起的手,满脸的讨好。奚言只觉得他像只看不懂人眼色的、喜欢犯贱的狗。 “阿沧是我妹妹,林遥只是她表姐。她是我妹妹我不养她,养你吗?还有,别在阿沧面前说林遥的事。” “这名分上的妹妹比血缘上的还亲啊?再说了你真要养你这妹妹,这次糊弄过去了,下次你家老爷子再想起怎么办啊?”这次轮到江心翻白眼了,他伸手又给俩人各倒了一杯,自己转过身倚着吧台喝。 “他只是用阿沧来拿捏我而已,总是事出有因的,不是什么大麻烦。”奚言顺着江心的目光看到了一群熟人。 “来给你庆祝‘升职加薪’的,明天过后,这儿,京华最大夜场就是奚总你的地盘了!”江心用肩膀怼怼奚言,“记得谢谢哥们儿。” “等会儿就把你做狗的视频发给米澜。”奚言换上笑容想众人打着招呼,低头阴恻恻地江心耳边放了句狠话。 酒是家宴结束奚言才赶过来和江心开始喝的,江心也才和他另一堆狐朋狗友们喝完。江心打算正式入职奚言创业的公司了,又听闻好友这边的好消息,就又找人来庆祝了。至少江心自认为自己是很够意思的,哥们儿给自己找工作,这人脉也得给哥们儿活络到位。 不过等他们折腾倒大半夜,江心把完全醉倒的奚言往家里搬的时候心情就不那么美丽了。司机在楼下候着,只能他一个人来送人。 “大哥啊,你咋这就不行了,你家钥匙在哪儿呢?不会搁你自己车里了吧?”江心把人扔在家门口,翻遍了奚言身上的每一个口袋,只找到了个小钱夹和手机。 “蛇头钱夹,真够闷骚的你。”可小钱夹里只有点钱和避孕套。江心到没觉得这有什么。他们这种人有点良心,或者不想在外面留私生子女的谁不自己带这玩意儿啊。在外面玩,难免有人要送女人,推脱太多就不好了。但别地儿的避孕套可不敢用,还是自己带的放心。 “操,真找不着啊大哥,你醒醒。”江心还是不敢给奚言来个巴掌。他只好用奚言的指纹开了手机,给林沧打电话并祈祷林沧没开睡眠静音啥的。 林沧睡得不是很安稳。昨日奚言给他俩的房间对调了一下,说什么小姑娘还是用主卧这种带卫生间的房间方便,没来得及把东西都换过来,只各自拿了些必需品。原本奚言房间里的床单被褥还没来得及换,林沧痛经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的玫瑰胡椒味偷偷钻了出来。奚言爱用的这香味太过成人了些,胡椒的刺激感一马当先地扰乱着感官,等候多时的玫瑰则趁虚而入让人措手不及。林沧在睡梦中仍不住又钻进了被子里,把头埋进小狐狸的胸口。小狐狸身上有奶奶的香味,令人无比舒心。这香味原是她自己的体香,直接嗅淡了些,她自己几乎闻不到。但却容易让她常用的衣物、被褥沾上,往往累积个一夜就能被人察觉。 铃声响起,她挣扎着想要关掉闹钟,迷糊中看见手机上有两个红绿按钮。 是电话。大脑还没有彻底恢复运转,林沧虽则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按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自己耳边就想继续睡觉。 “喂?喂?有人吗?林沧妹妹你在吗?你哥要死门口了!。”江心炸裂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给林沧吓得打了个激灵。 “江…心?”林沧抱着手机翻了起来。 “对对对,你哥和我现在在门外呢,他喝多了,我没找着钥匙进门。妹妹快来救我们啊——”江心嚎叫的声音,让林沧都害怕他吵醒隔壁邻居。 “你等一下。”林沧挂了电话认命地从温暖的被窝钻了出去,她留了玄关的灯给奚言,脑袋晕晕地穿过半明半暗的房间,打开了门,一阵冷气让她清醒了。 “哎哟,我的好妹妹,幸好有你,我要和你哥在门外冻死了。”江心把奚言往被背上扛,林沧扶着人,一起给人拖到了沙发旁。 江心直接把奚言摔进了沙发,自己也直接摊倒在了另一张沙发上。 “好妹妹,你哥真要累死我了,我下次真的再也不灌他酒了,要灌也要他助理、司机在的时候。” 林沧对江心没太多好感,径直去调了两杯蜂蜜水。林遥以前也常会半夜醉酒回家,下人们这时也不在,只有她会给阿姐倒水。 一杯放在江心面前的茶几上,林沧端着另一杯蹲在奚言面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哇,妹妹你太好了,江芙那个小坏蛋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体贴哥哥就好了,呜呜呜。”江心挣扎着坐起身又看见林沧蹲在那里研究怎么给奚言灌进去。 “别研究了,妹妹,我给你哥弄进房间就行了。我再不走就要睡你家沙发上了,司机还在楼下等着呢。” 林沧记得奚言说过他明天有个重要的宴会,林遥喝多了第二天都会头疼,自从林沧每次起床调蜂蜜水让她喝下后就好很多了。奚言是侧躺着的,认死理的孩子表情严肃地把水杯凑到了奚言嘴唇前,然后灌进了他的鼻子里。 奚言被呛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哎哟,笑得我肚子疼。好妹妹,我都没舍得扇你哥巴掌呢,你泼水给他泼醒了,哈哈哈哈哈哈。”江心笑得又跌进身后的沙发里。 奚言被呛醒的动作太大,起身时手碰到了林沧手里的杯子,这下整杯蜂蜜水都泼到了他身上,杯子也摔到了地毯上。 奚言头疼得要死,下班张脸和胸口上都是黏黏的蜂蜜水,睁眼却是妹妹蹲在身前,双手趴在沙发上,一脸无措地看着自己。 “江心你可以滚蛋了。一句话都别多说,现在、立刻、马上滚。”江心知道是自己的锅,也怕奚言借着酒劲给自己踹下楼,就当真没多说,只在林沧转头看他的时候摆了个鬼脸,用口型说了句再见就推门出去了。 奚言瘫在沙发上,他是真的累,蜂蜜水顺着他的下颌浸湿了大半的衬衫,领口大开着,液体顺着喉结滑落至锁骨,被水打湿的黑色布料包裹着身体,印出肌肉的轮廓。 很像自己小学看的某部日本漫画里的执事,林沧的思绪也因睡意开始飘忽。 “阿沧,哥哥喝多了,对不起。你快去睡,哥哥躺会儿就自己回房间了,这里明天我叫阿姨来收拾,别担心。哥哥还记得之前和你换了房间呢。”奚言的声音比让江心滚蛋的时候柔和了不知道多少,又见林沧因为刚才的事有些不好意思,他又伸手去摸了摸女孩的头。 林沧捡起掉落的水杯放到了茶几上,免得奚言一会儿不小心踩到。又去关了玄关的灯,打开了客厅不刺眼的边缘射灯,路过奚言的时候不忘戳戳他,免得人直接睡在了沙发上,得到奚言的二次回应才回了自己的新房间。 PS:钱夹是宝格丽一款绿色蛇头挂件的,俺很爱宝格丽的蛇头系列233(拉踩下卡地亚真的很boring)。香水是TomFord的,这款香水真的闷骚到骨子里了,而且非常特别,爱的人爱死、恨的人完全欣赏不来233。 14.性 今天是林沧开学的日子。奚言这几日太忙,也没来得及管妹妹开学需要准备什么,不过他安排了文芝把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林沧直接去上学就好。 闹钟响起,林沧有段时间没有这么早起过了,即使她睡得早生物钟也不会放过她。晕晕乎乎地起床,主卧房间里的卫生间的确让她方便了很多,洗漱完换好校服,不用来来回回地跑。 拉开门,对面是次卧,奚言现在的房间。林沧不记得自己昨晚有睡到中途被吵醒的时刻,她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果然,没有人。现在是早上七点,奚言昨天有说过他要参加的晚宴会持续到很晚,会尽量回来送林沧去上学。 林沧合上门,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豆奶,从橱柜里拿了两片吐司和偏甜的台式小烤肠一起扔进了微波炉。在等待阿姐的一个月里,做饭阿姨走后,她就是这样生活的。 又是闹铃的声音,她手机的所有提示声都是一样的,林沧很讨厌这个声音,因而最是有效。电话是文芝打来的,说她还在忙宴会的善后工作,又告诉林沧司机的车牌,车已经在楼下候着了。 林沧慢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然后一粒一粒地吃着药。她的书包昨天就已经收拾好了,可她坐在餐桌旁就是不愿起身。 林沧成绩很好,而且是那种看起来不费力的好,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学习和学校。她不喜欢离开家、不喜欢离开阿姐,她讨厌与她无关且吵闹的周围、讨厌学校形式主义的规定。她坐在教室里的时候,似乎就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屏蔽掉周遭嘈杂的背景音,她坐在那里,出于回应阿姐的期待的目的而学习着课本上循规蹈矩的知识,努力适应着这个社会的竞争机制,也许还有那么一点胜负欲,要展示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弱者。 不想去,不想去,不想去。七点半,林沧还是起了身,她沉默地背起书包,打开房门,乘坐电梯下了楼。车就在电梯出口旁,上了车,司机给她道了声早安,她恍惚着没有听清。等到她反应过来,又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且再回应也已经晚了,只能继续沉默。 驶出车库后,刺眼的光线让她忍不住侧头眯眼躲避。她有很久都没有注意过路边的街景了,老城区的早高峰还有一会儿,路上的车流不少但还算行驶流畅,应该都是送学生上学的车辆。 “麻烦您在前面的路口停吧。” “小姐,不用送您到校门口吗?” “不用了。”林遥不让司机送人到校门口,是因为公立学校门口的豪车容易扎眼。虽说林沧这学校可以称得上是京华最好的公立学校,有不少中产和官场人家也选择这里,来往豪车不算少。但林沧就不是那样张扬强势的性格,林遥可不希望自己妹妹因为这种事被欺负。而林沧只管听林遥的话,她分不清奚言这司机开的是什么车,但听阿姐的话总不会错,左不过是多走两步罢了。 虽是春天,但京华是座北城,气候非但不宜人,还冬冷夏热。此时转暖了些,没穿羽绒服的林沧还是感到丝丝凉意入骨。 风太大了,她一路快步走进教学楼才慢了下来。今日是开学日不少家长也来了,人很多,整个校园都有些吵,她轻巧地转身上楼,找到了自己的教室和座位坐了下来。 还有十分钟上学,老师没有进教室,进了教室的同学们都兴奋地互相聊着自己的假期经历,还有些仍隔着窗和家长依依道别,大抵是住校的学生。 林沧坐在座位上无所事事,就从包里掏出本她刷奚言的卡才舍得下单的二手书,是本上个世纪的老出版社出版的西洋侦探小说,她觉得比新版的翻译得更到位,还带着上个世纪的风情。 同桌的女孩也隔着过道和其他女孩激烈地不知道聊着什么。这年纪的女孩要么聊喜欢的明星,要么聊喜欢的恋爱小说或漫画,还有的就是本校的八卦了。林沧是一耳朵都不会听的,她对明星不感冒,也不喜欢整天情情爱爱的作品,至于别人的风言风语更是和她无关。 老师进门前同桌给她打了个招呼问好,顺便拜托林沧这个学期继续给她抄作业。林沧答应了,她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太不合群了,给同学们抄作业不算什么劳心费神的事,每天早来五分钟而已,和大家混个同学情谊。 京华的公立学校是最遵循教育部规定的,上午八点上课,下午五点下课,假期作业是亲子实践,林遥早就给老师打过招呼不做了。第一节课同学们零零散散地交了作业,第二节课正式开始上课,不过同学们大多都没从假期里回神加之新课本还没到,老师也就只介绍了新学期的新内容就下了课。 大课间林沧又掏出那本侦探小说,却在一片嘈杂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转头望去,是几个女生在教室后方的角落兴奋地聊着天,有个女孩讲到兴处看向她,还不小心和她对视了一眼,随即迅速像被发现做了贼的小偷一样推搡着同伴往教室外走去。 林沧不愿多管。初一刚开学的时候也有人议论她,虽说是公立学校,但班上还是有几个算得上圈内人家的孩子。那个时候林家高楼频起,外面看不出内里白蚁蛀蚀的痕迹,还有些主动过来打招呼的,一开始还起劲得很,林沧彻骨的冷漠打败他们的速度比校园里绯闻男女主分手的速度还快。 第三四节课也就这样过去了,午休时间林沧去了学校的食堂吃饭,不少家长还没走,刚开学的食堂味道是不错的。她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学校主张让家长们不要给学生们太长时间玩手机,也不准带手机到学校来。林遥只在乎自己能不能随时联系到妹妹,从没管过。 林沧把手机放到桌上边吃饭边看,这样比放到桌下看更不容易被发现。奚言给她发了条短信,说晚上来接她,还问她除了冰淇凌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觉得你知道的好吃的比我多。”她是这样回的。不想回一个敷衍的“随便”,小孩子就喜欢学大人说话的方式装成熟。 奚言坐在酒店床上看到了短信,觉得自己都能想象出林沧梗着脖子装作很有底气地和他说话的可爱模样。 身后的女人听他轻笑一声凑了过来,奚言迅速熄了屏起身躲避女人贴过来的胴体。 “奚总……”那女人生得妖媚而大气,正是林家娱企里当红的实力女明星。家宴前老爷子的意思就是物尽其用,他便临时把林家娱企里几个愿意陪酒下海的女明星一并找了来。 群芳宴,群芳宴,自然是要赏遍群芳的。正式的宴会在零点结束,但场地一黑一亮才是重头戏开场。 奚言不愿回想起昨日淫乱的场面,他给自己套上衣服,隆起的背肌看得女人口干舌燥。她感觉这新东家很有捞头,比以前那些个老女人有油水,不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搏一搏,她可不甘心。 “我记得昨晚没让你留下。”奚言不喜欢留女人过夜,但昨夜闹到太晚,他留下一句让女人去其他房间就进卫生间洗澡去了,等出来时已经困得没法,也没注意人是不是走了。 “我这不是也累了吗?这嘛,您不也得负责?”年轻人就是比老男人体力好,她陪了这么多年老男人,要继续也该找个年轻的了。 “那下次你便去伺候曾家那几位吧。”女人脸色一变,闪过一丝害怕。 “您看我这长相,也不是人家的菜啊。他们喜欢的是小白花。”曾家那几位玩的是什么圈啊,她可不要去,那些人最爱看新入圈的小白花被欺负到崩溃,她就知道个被玩得精神崩溃退出娱乐圈捡垃圾的。 奚言看着床上的女人,眉目凌厉,中庭长嘴唇厚,确实和小白花相差甚远。他记得上次这女人在圈内闻名还是她当众打了某家少爷一巴掌,被雪藏了好久,最近才靠在林家交好的一位大导的新剧里饰演一个美艳女反派翻红。 他伸手扼住了女人的下颌,迫使女人张开嘴,那嘴上还涂着鲜红的口红,估计是在他醒之前起来补的妆。女人似乎被他眼里的凶光吓着了,一动不敢动。 “你这样的女人跪在面前帮他们口,再喜欢小白花的男人也该懂得你的魅力。”女人彻底炸毛了,她就说嘛,这圈里的男人没一个好的,还不如姓林的老女人,至少女人懂得女人。让她给那几个老男人口,她不如不混这顶流圈子了。 “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女人不顾疼痛,伸手想要拉住穿上外套的男人。 “再给你一次机会,下不为例。记得把我的规矩告诉你那些个姐妹们,我喜欢自己人是因为安全。怎么最安全,你们应该清楚。” 性和爱于奚言来说是截然分开的两种东西。他不否认灵肉结合的性能给人带来的一切积极影响。但现在的性于他而言,生理上的需求是其次,更多是一种社会性的工具。 要想掌控一位官员,其实最简单的手段不是贿赂他,而是送他一个女人。能留下证据或让这个女人成为官员的长期伴侣,就能拥有一个官员的忠诚。没有证据也不打紧,这是一种社交货币,性是隐秘的犯罪,而一起犯罪、一起享有秘密比金钱更能拉近人们的关系。不然怎么说一起嫖的交情可能比过命的交情更深。女人不过是这种工具的载体,就像那些东瀛小电影里,被带绿帽的丈夫和强取他人妻子的狂徒才是play的核心。故事的重点是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用最淫秽的方式欺侮,其中受害的妻子不过只是完成这种心理凌虐的道具。 奚言揉了揉眉骨,把自己强行拉出这些阴暗的思绪。京华的这些人全都玩得心理变态了,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想起自己的妹妹。妹妹软软的、香香的、可可爱爱的,是纯洁的、善良的、不染尘埃的。林沧不能踏入这个圈子一步,这时林遥和他早前达成的共识。她是就算要牺牲他的一切也不容他人染指的。 15.开学 l ash uw u.co m 下午,新学期的课本到了,班主任组织同学一起去学校礼堂按班级把新书搬回教室里发放。男生负责搬书,女生负责发放。 林沧这个班是尖子班,女生多、男生少,林沧这种长得高的女孩也被老师安排着去搬书。 就有的老师会说什么男生上了高中成绩就追回来了,身高也是一个道理,林沧全当作耳旁风。其实很多话只是因为成绩好的女生多,老师想要打压一下,让大家不至于骄傲自满、更有危机感一点。可惜她这个班里也有些靠关系进来的学生,那些私底下满嘴脏话的小孩,能顺利升学就不错了。 一米六七的身高让林沧在这群初中小孩里显得鹤立鸡群,发放书籍的老师向她招手,等林沧一靠近就把书单塞到她手里,让她负责核查本班的书本。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q uyushuw u.c om 林沧叫不出太多同班同学的名字,幸好大家排着队,林沧便一个人一摞书地让他们往回搬。礼堂里人多,书也乱,少不得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偷偷溜回班上不带书是不成的,溜回去了肯定也会被站在门口的班长发现,几个男生就厚着脸皮排到女生后面去,希望前面的人搬完了就没他们的事了。 可惜班主任算得正好,几个男生不情不愿地凑过来接林沧手里抱着的书,为首的男孩还在队伍的最后杵着。 林沧也记不得他是谁,那男孩比她矮上一头,气势却不弱,摇头晃脑地走过来。林沧把书递给男孩,他前面的男生帮他接过了书,有些艰难地抱着两摞书往回走。林沧不喜欢多管闲事,她提起最后一摞书继续递给手里空空的那个男孩。 何家佑是一班最大的混世魔王,他早就看林沧不顺眼了。这林家女孩只给她周围那一圈女孩抄作业,他听他妈妈说林家都落败了,这个林沧还这么目中无人。要知道班里的同学们不是对他阿谀奉承的,就是避讳恐惧的,只有这大胸妹连正眼都不瞧他。他已经把林沧家道中落的消息给小弟们都讲了,他再不给她点颜色看看,还怎么在班上混得下去? 他上前接过林沧手里的书,却在林沧松手的一刻也松了手,书砸在林沧的脚背上,瞬间疼得她不由得蹲下呼痛。调皮地男孩们哄笑作一团,何家佑抢过林沧手里的书单,招呼着他的跟班们跑回教室了。 等林沧抱着书回到教室,班主任只顾着责备她回来得太晚,又夸赞了何家佑给班上带回书单,才能核对出少了林沧手里的这一摞书。 “何家佑”,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林沧循着班主任的视线望过去,那个矮小的男孩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间,用装作很帅的姿势躺在身后的其他同学的桌子上,用挑衅的目光看向她,然后做出口型: “大胸妹。”他咧嘴一笑,又当众用恶心的姿态,把嘴里嚼了多时的口香糖捏了出来。 林沧被恶心到了,她转开视线,低着头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想起了去年夏天。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会让男女分开跑步。夏季校服的短袖领口不低,但就算穿得严实,也少不得有男生要品评一下同班女生的身材。林沧跑在最后一排,却依旧抵挡不住来自一旁休息的男生们的炽热眼神。 “抖得可真厉害。”她很讨厌这样的评价,胸前挂着一团软肉,运动时只有强烈的不适感,在这些人的眼里却成为了一种“奇观”。她本能地觉得这是一种贬低,而非赞誉。 何家佑大概是其中的一个了,说不定还是领头的。 林沧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知道怎么被动地拒绝别人的阿谀奉承,却不知道怎样在这种纯粹的恶意中主动保护自己。下次再发生这种事,她要还手吗?林沧想起被林遴扯到水中的那一次,她和林遴打得不相上下。这男孩比她还矮,倒是打得过,但是动手了之后呢?像今天这般,何家佑说句自己手滑,她动手,便是不占理了。 发完书就只剩一节课了,林沧脑子里想着其他事,时间过得很快。 下课铃一响,她提起收好的书包快速地离开了教室,惹不起,她还躲得起。 奚言先回家换了衣服,宴会结束,他就要正式接管奚老爷子给的产业了。不过工作是怎么做都做不完的,还是多陪陪他的阿沧更重要。 奚言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林沧的身影,他的妹妹生得极好,身姿亭亭、眉目浓艳。面色虽是如常的苍白,但束在脑后的马尾和那身略显幼稚的校服依旧让奚言感受到了青春的气息。 奚言接过林沧的书包放到一旁,给她递了一盒切好的脆桃。 “你阿姐说你喜欢吃脆桃,快吃。”林沧接过桃子,用小叉子叉着吃了今年的第一块桃子。 “好吃?” “嗯。” 奚言摸过女孩不太顺滑的马尾。“怎么想起要绑头发了?” “学校规定要绑的。不过绑久了会痛,所以我平时不喜欢。”林沧据实回答,嘴里还咔嚓咔嚓地吃着桃。 奚言闻言把女孩的头发放了下来,发绳被他揣进了西装侧袋里。 “好些了吗?”林沧咬着桃忙不迭地点头。梳着马尾精神些,但奚言也觉得她妹妹放下头发更好看,墨藻般的头发更衬得她肤白盛雪,多了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艳感,让她更加觉得要把妹妹藏好。 “阿沧,抱歉,哥哥早上没能送你上学。”奚言是真不好意思,他这辈子也不能让林沧知道他不来送她上学是去做了什么。 “你早上还没回家。”林沧想起今早家里的状况。 “嗯,抱歉,哥哥昨晚太忙了,所以才…” “那你会累吗?”奚言没有预料到这个反应,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过他累不累了。 林沧见奚言愣愣地盯着她,却不回答,伸手在奚言的眼前晃了晃。 “你有睡觉吗?”不会是累傻了吧。 女孩偏着头望向自己。林沧的眼睛因抑郁的关系而无神,显得整个人都恹恹的,在奚言看来却格外澄澈。她的眼瞳专注,只用来捕捉她珍视的人和物。 “很累。阿沧,哥哥好累的。阿沧可以给哥哥抱一抱吗?”林沧从6岁长到14岁,奚言也从16长大24岁。这八年他从没让他自己停下,雅思、A-Level、金融本科三年、无数的计算机硕一年、量化金融硕一年,他还一边实习、竞赛,一边创业、社交。躲过国内叔叔们的刁难,在国外还要靠着帮同学代写补贴吃穿用度。而这却只是才起步,他创业不到一年,家族产业也不过接手了零星一角。是的,他的每一步看似都走得好顺利,但都是由恨意支撑着他走下去的,他恨他的家人、恨自己的无力、恨未来的路漫长而看不到尽头。 林沧放下桃子,往奚言身边凑了凑。阿姐也很喜欢抱她,没有事的时候姐妹俩能窝在一起待上一整天,阿姐和奚言一样,都说抱着她的时候会感觉很幸福。 奚言的眼里是这样的,妹妹放下了她心爱的桃子,小心地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却害羞地侧过头不敢看自己,即使是她先关心的自己。 可爱死了。奚言将林沧整个人都拢到了怀里。他会学会去爱,他不会因于黑暗并行而选择同流合污。因为他的妹妹会拉住他、在光与暗的交接地拉住他,为他保有为人的最后一点良知,让他不至于沦为黑暗的伥鬼。 奚言的确很会选餐厅,清河旁的餐厅没有京华中心积水潭周边那般同质化,这是个忠于意大利风情的小酒馆,林沧和奚言坐在靠河的位置吃着提拉米苏。 不同于现在大多甜品店的做法,这家小酒馆没有用海绵蛋糕代替手指饼干,自制的手指饼干被咖啡利口酒泡过,给舌尖带来微微刺激的同时不忘增添口感,比蛋糕更有韧性。 噬甜是存活至今的人类种群的共性,不噬甜的反而是劣质基因,不懂得分辨什么样的食物更能帮助自己熬过不确定的未来是危险的。因此奚言并不会说这是女孩子们才喜欢的东西,但他还是从林沧那里挖了一小口就继续喝他的浓缩去了。天天喝酒熬夜的生活方式让他为了保持自己的身材,必须要舍弃一部分来自食物的简单快乐。 林沧难得话稍微多了些,他专注地听着女孩给他讲自己的学习情况。数学好,可以放假去学学编程;物理化学这才初中呢,数学不差就能学懂;历史政治这些,奚言想起家里一大摞奇奇怪怪的书,他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什么是值得担心的呢?“阿沧,你记得之前答应过哥哥要给我讲每天有什么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事吗?今天开学,学校里有发生什么吗?” 林沧面色一变,“学校里没有开心的事,也没有不开心的。” 她实在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真的?阿沧没有和朋友聊聊假期玩了哪些游戏、看了哪些书吗?” 奚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他也算是过来人,有过像江心一样把妹妹忘在脑后,出去和同学们疯玩的学生时代。特别是在假期里,相约出去打电动、给同学过生日、聚餐,他还算是有过正常的初中生活。而林沧一次也没提过要出去和朋友玩。 “我不喜欢我的同学。他们太吵了。”小孩自尊心重点也好,不至于没朋友就可怜巴巴的。 “那好吧,我们阿沧一个人也能很快乐。”奚言语气里的笑意被察觉,林沧狠狠瞪了他一眼。“总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告诉哥哥,相信哥哥都能解决的,好吗?” “唔。”别扭小孩今天可以接受的唠叨已经到了极限,再继续就又要咬人了。 16.心理医生 林沧是被奚言叫醒的,可她明明把闹钟调晚了20分钟,因为现在的家比林家离学校更近,可以多睡一会儿。 奚言做的丰盛的早餐让林沧觉得可以原谅他。欧姆蛋配茄汁焗豆,黑胡椒和海盐经典调味的欧姆蛋里有各色蔬菜和培根,酸酸甜甜的茄汁焗豆偶尔给疲惫的味觉来上一些小刺激。 男人端了把凳子坐在妹妹身后给她编辫子。据奚言自己所说,他以前经常给还是小不点的林沧编辫子。早上一贯是林沧能量最低的时候,她脑子还晕晕的,又吃人最短,就随奚言去了。 奚言的手艺还行,出于遵守校规的原则,奚言给妹妹编了单股的麻花辫。麻花辫比马尾的受力点分散,不会扯得头皮疼。至于好不好看,奚言当然是觉得自家妹妹怎么都好看的。 他牵着林沧的手下楼,等林沧下车前还要亲一亲女孩的额头,分明就是还把林沧当作上幼儿园、小学的小孩。 等林沧站在校门口回过神来,才惊觉奚言在车上说了下午来接她去看心理医生的事。 林沧讨厌所有的心理医生。她的第一个心理医生是一位中年女性,企图用她的母性感染林沧,让她打开心扉。但林沧讨厌对方无意间表达出的怜悯,她不想要任何人廉价的共情。阿姐见她不配合的态度也只能换人。 第二位是个海归心理学教授兼职医生。中年男性,自认为自己在女学生里很受欢迎。他最终的诊断结果就是林沧有一定程度的异性社交恐惧症,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取得成效也是不是他的问题。不过林沧觉得他还算一定程度上说对了,她确实希望所有的男性生物都离她和她的阿姐远远的。 频繁更换心理医生对病情无益,全面的心理测试必须提上日程。专业的心理测试极其复杂,由于不少权威心理测试题目都是由外文翻译而来不一定精准,一套测试动辄几百道题,还需要专业医师陪同以确保降低罗森塔尔效应(实验效应)。等林沧终于点头答应阿姐好好做题后,林遥聘请了一整个团队给林沧做完整的测试。 不过这专业的心理测试无论是题目数量还是题目种类数量都远远超过常人的想象,林沧做了大半年终于是不想再做了。明尼苏达及一系列人格测试结果显示林沧患有严重的人格解离症(抑郁症会延申出的一种病症)。这也证实了为什么林沧会对心理医生有这么强的抗拒性和攻击性。找回原生主体将使她经受巨大的痛苦,这也是PTSD的一种表现。所以她潜意识里拒绝找回自我,也因而拒绝接受治疗。 专业团队给出的治疗建议的是时刻监督、保守治疗。林遥在这期间也学进去了不少病理知识,知道妹妹的情况若是积极治疗,好则先痛苦一番再恢复到常人状态,坏则痛苦不说病情更加恶化。 林沧现在的这位心理医生是林遥偶然间发现的。颜滟是一个临终关怀慈善组织里的心理医生,林遥在某个慈善活动中听了她关于死亡的演讲。一个年轻但对死亡有着深刻理解的心理医生,怀着慈悲之心却绝不将自己摆在道德高位,始终尊重患者的女医生,林遥觉得她很合适。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时正确的,林沧接受了这位医生。林沧也不是不想好好接受治疗,她也希望阿姐能放心,但她忍不住抗拒之前那些烦人的医生。无尽的套话,徒劳的共情小故事和怜悯的态度都让她难以忍受。颜医生从不让林沧聊过往,每个月都只聊她从从林遥那里得知的姐妹俩的日常小故事。她还答应林沧像对待成年患者那样保护患者的隐私,绝不向林遥透露林沧所表诉的细节,只告诉林遥粗略的诊疗结果。 不过,这还是不代表林沧不讨厌她,但她要让阿姐安心,总得做出妥协。 开学第二天,没有作业,林沧反常的辫子并没有吸引多少同学老师的注意,就算吸引到了,林沧也不想回应。放在课桌最下面的一本练习册不知怎的,被黏糊糊的液体粘在了课桌底部,大抵是谁的恶作剧吧。教室里是有监控的,但林沧不想闹大了,她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练习册干了就好了。她想着对方没得到想要的反应,自然也不会再多事了。放学后和颜滟的对谈,才是她今天最大的磨难。 “你对你的新哥哥有什么看法?和你阿姐比你更喜欢哪一个?”颜滟是那种一看就会猜测是女律师或医生的长相,半框眼镜被她用食指往上推了推,掩饰住眼底的兴奋。她每个月的小挑战又来了,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林沧这个小孩是她不算太长的行医生涯里见过的攻击性和防御性最强的小孩。颜滟其实是对她很欣赏的,因为林沧事实上在经历过巨大的心理创伤后,靠自己建立起了强大的心理屏障来保护自己。同时,她也很欣赏林遥因林沧而捐赠的小钱钱们。 “他,也不新了吧。而且当然是不能和我阿姐比的。”林沧下意识往另一间房间望去,毛玻璃隔开的是奚言模糊的侧影。 “你这么嫌弃他,你哥哥还提前来烦了我好久,你不觉得你自己太不近人情了吗?” “那是他自己乐意。你不准给他乱讲什么奇怪的东西,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别扭小孩在医生面前的人设是极度傲娇和理智的。林沧喜欢现在这个冷静的自己,所以格外讨厌别人说她自己是因为生病才变得这般冷漠的。 “我只答应过不告诉你阿姐哦,而且从你哥哥出示的资料来说,他才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吧。” 林沧当年虽然被送回了林家,但户籍等却未做调整。失去父母的未成年人如果有成年的兄、姐,则其成年兄、姐成为其监护人,但林沧母亲去世时奚言并未成年,且继兄妹的关系也让这条法律难以被默认执行,只不过双方同意的情况下确实是没有问题的。 “林沧,你哥哥很在意你没有什么同龄朋友的事。”颜滟最清楚林沧这小孩根本没有她哥哥姐姐认为的那么脆弱,林沧说觉得同学烦人就是真的,她才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是撒谎掩饰。不如说她对自己的观点极其自信,完全不会受他人的影响。 是那种总觉得举世皆醉我独醒的中二小孩。颜滟回想起和林沧的第一次对谈,林沧一开始还装着可怜,等发现颜滟不是个好糊弄的,就提议她们的每次治疗就走个流程,颜滟负责让林遥放心,她负责让林遥不要换医生一直给组织捐钱。但颜滟最终还是胜出一筹,不算轻松地把小姑娘的逻辑成功绕晕了,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让林沧每次还是得给她讲讲近况,答应林沧她不会告诉林遥具体细节,也不至于因为没素材硬编而太假、被林遥发现。 “那他干嘛不自己问。我只是不喜欢我的同学,谁规定了人一定要有朋友吗?” “你吓得他都不敢问了啊。你哥哥姐姐都还把你当脆弱的小公主呢,怕妹妹一说到没朋友就哇得哭出来。”颜滟服了这位中二大小姐了,不过她仔细一想,林沧确实是还在中二。 “那你嫌弃你哥哥的点是什么?”见林沧瘪着嘴,很是不爽地看向自己,颜滟换了个话题。 “他很唠叨,也很烦人。”林沧憋了半天,才犹豫着出声。 “林沧,那你阿姐就不唠叨、不烦人了吗?” “我阿姐不会啊。”真眼说瞎话。 颜滟可清楚林遥在林沧面前有多唠叨了。林遥才带着林沧来颜滟工作室的时候,林遥每隔两分钟就担心林沧会不会不喜欢这里,不停安慰,还一会儿问渴不渴,一会儿问饿不饿的。林遥其实是在社交场合很会保持距离的人,颜滟一看就觉得这女人实际上是个冷心冷清的,但一说起妹妹却什么都变了。颜滟对豪门八卦是有兴趣的,但对林沧怎么机智地发现她们的某一个姨妈雇人想要深夜毒杀林遥的故事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她一开始还是会对于豪门权斗竟然如此朴实无华而感到震惊,后来更对故事里可怜乖巧的林沧表示怀疑。颜滟真的很想给林遥听听她们的诊疗录音,让她自己听听这中二叛逆小孩是不是她嘴里那个乖巧懂事、可怜柔弱的妹妹。 “林沧,你这样的行为并不能证明你比你那些同学成熟多少。相反,你和他们相比,不够独立,你从心理上太依赖林遥了。你觉得她是完美的,因此完全依赖她才能给你带来足够的安全感。但我们都知道,林遥不是完美的。” PS:这几章都好累啊,不过也能算能交待完背景故事了。恰肉遥遥无期,哭哭。 17.回避与依恋 “那是你觉得。”林沧果然很坚持自己的观点。但颜滟也知道要想打败林沧的观念不能靠耍花招,而要正面击败她固执的逻辑。 “我不想和你聊了。”小姑娘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次谈话的重点到了,试图逃跑。 “坐下。我们还没聊林遥消失的那一个月,你现在出去我就把你的疗程加到一周一次。”颜滟不打算惯着林沧,她好歹也是个负责任的医生,林遥以前花得也是真金白银。 “你好好配合的话,我就不告诉你哥哥我们具体聊了什么。”颜滟见林沧不情愿地坐回了原位,整个人都紧绷着,她就知道她快赢了。和林沧这样的患者话疗一次,简直就是一场心理博弈,就看谁能压倒谁。 “你怕过你阿姐会真的抛弃你吗?”颜滟虚晃一招。 “没有。”林沧果然回答得干脆,她骄傲地抬起头,对林遥的信任是无条件的,甚至到了对这样的信任感到自得。 “好,换个话题,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想和你哥哥走?”颜滟又推了推眼镜,终于聊到正题了。 “他一上来就说他姓奚……”姓奚的都是坏人,颜滟听林遥以前讲述的故事也是这个意思。 “你对他没有任何以前的记忆了?” 林沧摇摇头,“阿姐有提起过,但是,还是记不得了。所以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要来管我。”这话说的别扭,奚言实在没怎么管教过她,换成“照顾”还差不多。 “林沧,所以你害怕奚言会抛弃你,对吗?” 林沧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颜滟一直认为林沧这点好,不对外人撒谎。不过这是因为林沧觉得没必要,她只糊弄自己在意的人。说出来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至少是林沧自己认为的那样。 “林沧,其实你阿姐没有联系你的那一个月,你可以联系我的,以后也是一样。”颜滟打算缓和一下气氛,怀柔招法,希望有用。 林沧抬头看了一眼颜滟,“我不想和你有任何其他关系。”她真的很讨厌这个坏女人,就是没有理由的讨厌。 “好吧,大小姐,我也养不起你。”颜滟真的很想痛揍这小孩一番。 “不过从我和你哥哥的接触来看,我觉得他还是挺值得信赖的,人家还一直留着你的出生证明什么的呢。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几时几分出生的吧。”颜滟早就接到了奚言助理的电话,那个姓文的助理还把颜滟这里当作正规的心理诊所,觉得要提供自家老板和妹妹的关系证明,以此证实奚言是林沧的法定监护人,于是把出生证明这么老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而且我也不得不说,你在行为上对他的依赖和心理上的抗拒,特别是把他和你阿姐对比的结果,只能说明一点:林沧,你是个极度缺乏自信的小屁孩。你只信林遥,且认为她爱你是因为你救过她,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而这,又同时说明你太自负了,这个世界并不是按照你所认知的规则来运转的。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纯粹的爱,就是最大的自以为是。” 颜滟对这种豪门小孩自相矛盾的认知真的完全不能理解。在林沧的版本里,林遥并没有在她被送来林家后对她太过关照。林遥只是对每个妹妹都很好,而林家其他人都是超级势利的“坏人”。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有一次林沧做噩梦实在睡不着,终于决定去找个人求安慰,想起了家里唯一的“老好人”林遥,准备去敲门求安慰。结果正好碰见一个黑影潜入林遥的房间打算给人注射过量兴奋剂伪装猝死。在这之后林遥不仅找到了想要毒害自己的凶手,成功地让这个姨妈远离了林家的中心,被林老夫人彻底边缘化。还给自己和林沧谋了福利,姐妹俩一起住到了主宅后的小楼里。 而林遥的版本则出入较大。林遥一直都很敬仰林沧的母亲,林玥是她们母亲那一辈里唯一一个胆敢反抗奶奶即林老夫人控制的女儿。林遥没有多讲林家是怎样的一个家族,但颜滟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知道那不算是一个美好的原生家庭。 林沧被送回林家的时候还是个六七岁大的幼稚孩童,又受了极大的精神打击,只有林遥还肯看顾着点,其他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对林沧的态度就是这小孩只要别死在家里就好。彼时,林家内斗得厉害,林老夫人怀着养蛊的心思。林遥的母亲早死,但林遥本身算是她们这辈里年龄最大的那几个,她母亲作为林家开疆拓土时的大员也给她留下不少资产和助力。林遥和几个姨妈斗着法,小一辈彼此之间难免不互相欺负。林遥不敢表现得明显,把林沧明晃晃划到自己羽翼下,不然林沧指定被林家那几个小辈狠狠欺负。直到这火烧到你死我话,有人彻底不顾血缘亲情要从根上除掉林遥。 林遥的版本是她柔弱的妹妹连着几日被噩梦吓得不敢睡觉,终于决定跑来找自己哭哭的时候,机智地发现了自己房间里奇怪的动静,大力敲门把自己吵醒。还在她和凶手搏力间迅速找来了帮手成功拯救自己。事后,妹妹更是被吓得只敢和自己一起睡觉,真是太可怜了。 回避型依恋人格,又称回避型人格障碍,这种患者是最会给自己找理由的。渴望爱,却逃避爱。不愿相信爱的存在让他们永远试图塑造属于自己的心理安全空间,不让人靠近就可以在他们本能地追逐爱时自认为理智地逃避爱。林沧在明明知道救命之恩是恩而不是爱、也不是亲情的情况下,依旧坚信林遥对她好、对她的爱是因为她无意间救下了林遥。颜滟知道原生家庭早已将无利不起早的价值观深深刻在了林沧的理性认知中,因而她忽略现实中人与人之间真正存在的情感,选择相信虚假的理性逻辑,以此来建立起保护自己的一道心理围墙。 “你说完了?我要走了 。”良久,林沧站起身,就好像颜滟的话并没有在她心里产生任何涟漪。 颜滟打包票小姑娘说不定也会在某个梦醒时分冷酷地批判自己,批判自己表现得如此爱林遥就是为了让林遥可怜自己。 用第三视角、像玩游戏一样去客观地审视周边的一切和自己是人格解离症最典型的病征,患者会和自己的身体、情绪、自我以及世界的产生脱节,有时候甚至会感觉自己像另一个人一样活着。林沧的病情已经算轻的了,她还没有出现彻底的人格分裂,只有一部分的失忆和抑郁症状。即使这样,颜滟也知道自己拉不回林沧,她只能不断刺激她以确保林沧不会真正抛弃现实中的生活和自我。而现在,没有了林遥这个好不容易能让林沧产生情感联结的人,情况相当危险。颜滟希望奚言能够替代林遥拉着林沧。不过想起应付完林沧还要和奚言过招,颜滟就觉得这钱啊,的确该她赚。 PS:阿沧应该是INTJ捏,INTJ真的都是超级典的回避型依恋人格。(其实好像也有点像“我恁爹”,黑化版INFP哈哈哈) 18.推测 林沧进门时的脸色并不好,她从奚言身前走过,没有停留,坐在了离休息室开门处最远的角落。 “监护人请来一下。”是跟在后面的颜滟。 奚言起身往诊疗室走去,他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林沧,长发垂在面庞两侧,分不清她的表情是悲伤还是愤怒。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奚先生想先听哪一个?”颜滟伸手请奚言坐下,摆上职业性的微笑,谁叫心理医生其实是服务业的呢? “颜医生还用这么老套的话术来开玩笑,想必坏消息也坏不到哪里去吧?”奚言也一样,两个擅长皮笑肉不笑的人坐在一起,场面甚是诡异。 “算是一个小心理测试嘛,奚先生真是严谨。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从好消息开始吧。”颜滟看着奚言的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之前和奚言对话的时候就觉得这也是个需要心理治疗的主,感觉可比林沧可吓人多了,只不过她不敢收这尊大佛的心理治疗费。 “林沧小姐她,还是挺喜欢你的。” “的确是个好消息”奚言眨眨眼,眸中闪过一丝真实的笑意。颜滟对奚言和林沧这种家里有钱不说,还长得漂亮的豪门兄妹有诸多腹诽,但想想有钱人婚嫁的时候当然得挑颜值高的,这下一代的颜值也就起来了,漂亮是应该的。颜滟唯一能胜出的可能只有健康的心理了。 “坏消息,是你很难替代林遥小姐。” “意料之中。”奚言对这个结论没什么意外的,林沧和林遥两姐妹在一起生活了八年,而他和林沧分离了八年,没什么好比较的。 “意料之中,是意料之中。但这对林沧小姐来说不是一个好状况。”这句话奚言不太明白,他示意颜滟继续。 “林遥小姐有告诉你林沧曾经有过无意识自杀行为吗?” “阿沧还小、刚到林家和林遥还不那么亲密的时候。”奚言想起林遥的长信,现在还在他私人手机里好好保存着。 “是的。幼年抑郁症患者潜意识里的自杀意念连患者自己都无法察觉。据林遥小姐的描述,林沧小姐当时差点在浴室将自己溺死。但其实那样是不会发生真正的死亡事件的,因为一旦林沧小姐缺氧,大脑便会瞬间唤回她的意识,大概率都不至于迷迷糊糊地就能把自己溺死在浴缸里。”颜滟递给奚言一张示意图,解析自杀行为其实是由自杀死亡、自杀企图和自杀意念三方面组成。 “而现在她长大了,好的一方面是不至于还有这种疏忽,没有外部刺激她也不会自己就产生强烈的自杀意念。坏的一方面就是,一旦有足够强的外部刺激,她就有可能会产生强烈的自杀意念,并且有意识地实施自杀企图。” “那颜医生你觉得什么样的刺激会让阿沧产生强烈的自杀意念呢?”奚言看着示意图很快理解的重点在于林沧是否产生强烈的自杀意念。 “你,林遥和那件事。”颜滟觉得和奚言这种聪明人聊天,绕的时候绕,有效率的时候也是真有效率,这么快就进入最关键的部分了。 “你和林遥其实很简单,你们目前是林沧生存下去的主要动力。她这个年纪,很多正常的小孩都学习不会爱自己,因此她很需要你们的情感支持。不过就像我之前给你说过的那样,林沧是回避型依恋人格,或者说有回避型人格障碍,需要监护人多费心。” “这我知道,阿沧这个年纪性格别扭些,也很正常。”其实奚言觉得妹妹偶尔的心口不一反倒是可爱更多。 “是,如果没有抑郁症的话,这本来不算什么。而关于那件事,我其实是有了新猜测。林遥曾说过林家有个不太友好的小姑娘告诉了林沧外面关于她母亲和继父死亡的传言,你也说你的出现也只是让林沧做了场噩梦,这都没有让林沧回忆起当年的事件真相。同时,林沧失去的不只是那件事的回忆,而是她到林家前的所有回忆,那么很有可能她最想要遗忘的事件并不是母亲和继父死亡这件事本身,时间上还要靠前。”颜滟和林遥都没有彻底放弃让林沧彻底痊愈的可能,不过这件事不是靠她们努力就足够的,关键还是在林沧自己身上 “不过作为心理医生的我也只能推测到这种程度了。至于具体是如何,你们豪门的事,我也不想多掺和,只是作为林沧的心理医生,我需要做到这个程度,希望奚先生理解。”推测到这个份上,颜滟只希望自己没触碰到什么真正的豪门秘辛,她是真不想被杀人灭口啊。 “颜医生都签了保密协议了,我自然是放心的。阿沧之后还需要你多费心。这份捐赠协议是根据你之前的提议修改的,颜医生过目吧,您签好后我会让助理再来取。”奚言对颜滟倒是很满意。分析到位,和他对妹妹的很多观察都对上了,阿沧一直都在反复试探他对她的情感;懂得分寸,不会多探究不该探究的,林遥的去向和两家的其他事颜滟都没有打听。 “哈哈,不用了,我这也没啥奚先生好图的吧,您等一下我就看看修改的部分,马上签好给您。我看着合同,您看看还有什么想问的。”颜滟接过合同,翻到酬劳的那一页。 “的确,我还想咨询下止疼药的事。”奚言端起扶手旁的水喝了一口,突然想起这可能是妹妹留下来的,他顿了顿又继续喝了一口。 “林沧的吗?目前确实没有她能用的合适的止疼药。国内批准的止疼药其实都不是很能长期使用的,而且林沧还在发育,副作用会影响她的整个人生,实在事不划算。国外批准的一些止疼药,要么和国内的部分药一样和治疗抑郁症的药冲突,要么就是没有足够的临床验证其副作用。总之,都是用药风险过大了。” “那中医可以吗?”上次宝贝妹妹突然疼得快要倒地,奚言没办法不印象深刻。 “哈哈。这个嘛,其实我个人倒不是反对中医,只是西医和中医实际上处于完全不同的两套世界观里,同一个东西用两种世界观来认识有不同的认知。毕竟很多西药也都是植物提取物而中医也对心理疾病有自己的看法,所以不建议两种混合采用。与其靠药物,您不如让她去锻炼身体,多运动运动,强身健体,无论是胃疼还是痛经都会好些。” “了解了,颜医生在这个慈善组织倒是有些屈才了呢。”颜滟本来埋下头去打算签字,被奚言这话惊得一抬头。颜滟知道业内有不少混迹富人圈的心理医师,这是个适合探究他人秘密的职业,不少人因此而暴富。对方眼里的探究不再掩饰,她也得表明自己的意愿才是。 “呐,我也没有什么征服世界的野心,不如说是当了心理医生,了解人心后,会觉得外面的世界都好可怕啊,还是我这里好啊,虽然有很多生与死的纠葛,但也都是爱和善良哦。签好啦,林沧还是隔壁等呢,就不留您了。”颜滟干笑两声,希望自己的拒绝不要太生硬 “谢谢,那就一个月后再见吧。”奚言也不想强人所难,与其说是他真的在做邀请,不如说是一种试探。就算是林遥用过的人,他也并不完全放心。 PS:话疗很累也很繁琐,后面颜滟小姐姐就不咋出现了,她在我的相信中是姬圈天菜来着,有点可惜捏 19.野猫 如果让奚言来说林沧最像什么小动物,那一定是猫。而且是一只野猫,一只在野外受伤、瘦骨嶙峋的野猫。她不认为收留她的人类是她的主人,她只是饿了、困了、没有家了,所以屈居于这个人类的家,偶尔还会赏光让这个人类给她挠挠痒。但是这都远不足以让她对这个人类露出柔软的肚皮,这不是出于对自由的渴望,而是野猫曾被人类伤害,奋起反抗的母亲惨死眼前后留下的心理阴影。不会有无缘无故爱和善意,人类总是想要从它身上得到些什么。 奚言只在车上提了一嘴心理治疗的诊疗结果,就被林沧冷脸拒绝了。撂下一句“我不想聊”,女孩一路都只将头偏向窗边不愿看奚言一眼,下车后也跑得飞快,奚言还没进门,她就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新房间。 刚到新环境的猫咪会迅速地躲藏进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角落。奚言推开妹妹的房门,目光锁定在靠墙的衣柜上。 房间里没有人,主卧的衣柜挺大,推拉门的设计也不占空间,奚言在靠近角落的一侧盘腿坐了下来。 “阿沧,哥哥知道你很聪明。所以,你是知道的,逃避没有任何有益的作用,一味的逃避只会将矛盾积累到最大,用最伤人的方式爆发出来。哥哥希望你能和哥哥一起面对这个矛盾。” 奚言苦口婆心地说完这番话,衣柜里的女孩还是没有动静,他叹了一口气,试图拉开衣柜的门。 林沧果然躲在里面,那是个挂抽拉裤架的小格子,此时虽然空着,但女孩躲在里面还是有些拥挤。她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拉住柜门,倒也一丝不让。女孩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哭过还是情绪太过激动,撅着嘴兀自生气,不愿看向奚言。 柜门没有抓手,全靠摩擦力滑动,奚言眼见和小姑娘僵持不下,也不想太过强迫,选择了放手。谁知林沧使得力气太大,没收住力,后脑直接撞上了衣柜的隔板。 “阿沧!”这下是没哭也被痛的挤出泪花来了。林沧要被奚言气死了,她知道这个人巧舌如簧,但被颜滟刺过后本就伤心,她就是不愿意面对现实又能怎样?阿姐从来都不会逼着和她谈心,这个人说什么不想逼她,又实在假惺惺得紧。她早就看穿了,姓奚的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什么“哥哥”?这人不过就是想知道当年他父亲到底是如何死去的。 奚言赶紧把小姑娘抱进怀里,一手抱着她,一手穿过她的发丝揉着被撞疼的那处,谁知怀里的女孩却照着他的胳膊就来了一口。 林沧这次下口比上次狠多了,她上下都有两颗尖尖的虎牙,带着些对奚言害她撞到头的愤恨,咬起人来威力不小。 奚言没有什么反应,咬在胳膊处再疼对他来说也能忍受,他默数五秒给妹妹泄愤,“再咬,哥哥明天就带你去看牙医了。” 林沧闻言条件反射般地松了口。小孩尤其需要频繁地看牙医,林沧也是从小就怕牙医的。奚言还记得清楚,妹妹第一次看牙医时,还没开始就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大概是排在林沧前面的小孩惨叫得太用力,把幼年的林沧吓得够呛。从那以后,林沧就学会自己认真刷牙,不再需要妈妈和哥哥哄着了。 她往后一缩又差点撞上衣柜隔板,奚言的手还放在她脑后帮她挡住,这才没撞上。 “小心点。”奚言忍不住皱眉唠叨一声。 林沧缩在小小的隔间里,必须低着头才能把自己塞进去。她一直不喜欢直面奚言,之前也是硬要躲在被子里。林沧不喜欢别人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情绪,特别是眼前这个人,眼里总是下意识地闪过探究的光,不像阿姐从来都不会探究她的小心思和小秘密,也永远不会责怪她。 可她被奚言逼到了整个房间的角落,衣柜小小的隔间里。林沧努力转动着身子,想要躲避奚言如影随形的目光。 奚言被妹妹蠕动着试图面壁的姿态逗笑了,他轻嗤一声,落在林沧耳朵里像极了嘲讽。 “不准笑!”她扭头凶巴巴地看向奚言。 “我不笑,那阿沧能给哥哥讲讲,那什么回避型人格障碍的事吗?”奚言停了笑意,歪头看向妹妹,试图轻松地开启话题。 “你把小狐狸给我。”林沧还是不习惯正眼直视着人讲话,小狐狸就在奚言背后的床上,她觉得有了小狐狸她就不紧张了。 “不行。不过,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出来,但要看着哥哥讲话。”奚言拒绝地干脆,不给林沧遮住自己的机会。 林沧愤恨地盯着奚言,眼前人的无悲无喜,林沧有种想要打破这副精致面具的冲动。“你不就是想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吗?”她直视着奚言,想要看清这尊观音像如何破碎。 奚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挂念这么多年的妹妹会如此看他,而她此前表现出的乖顺都是装出来的。 “阿沧,你是觉得我把你接到我身边,是因为我想知道我父亲的死因吗?”那神像闻言果真是碎了,奚言的语气里充斥着不可置信。 “呵,不然呢?你说你是我哥哥,但是已经过去八年了。”林沧愈发大胆,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将这些天所有的郁积之气都一并吐出。 “八年足够我和阿姐成为真正的亲人,也足够你遗忘我和曾经的记忆了吧。”林沧给过人心很多机会,如今她不想再给了。 她的嘴唇一定很柔软,从那柔软嘴唇里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尖锐。 “阿沧,哥哥一开始就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说的,都没有错。”奚言只觉得这是一场诅咒,似乎这场惨案涉及的所有人都逃不过,猜疑种在人心里也会长成参天大树,他只希望一切还为时不晚。 “但是我想知道我父亲和你母亲的死因、我无法忘记那一天,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在那一天永远离开我了。阿沧,哥哥在第二天就把你送到林家去了,因为在奚家我护不住你。”那观音像碎得彻底,破碎的眉目却更显观音慈悲。世人无信,观音执意,以身渡人,难得慈悲。 “哥哥在往后的这八年里,只想过两件事。我要我的爷爷、我的叔叔们偿命,”奚言嘴角重新泛起的笑意让林沧背后发凉,“我还要我的妹妹回到我身边,幸福、快乐地活着。”林沧看懂了,那笑意原在自嘲。 “阿沧,你说你记不得小时候的一切,哥哥相信你。哥哥没有一次问过、或者试图刺激过你,去回想那天到底发生了。哥哥甚至没有问过,你做噩梦时梦到了什么。” “阿沧,为什么?”林沧有一瞬间被奚言眼底的悲凄刺伤了,那也是一颗破碎的心,可她害怕她捡不起来,反倒将它摔得更碎。 “这都可以,是你的托辞。你不过是更有耐心一些,不然你凭什么……”她终是侧头,不忍直视,而眼泪却不肯放过她。 “阿沧,人心是无法自证的,就算把心挖出来,所有人的心也都是红的。”奚言将自己的心剖了出来,血淋淋地捧到了林沧眼前。让她明白原来神像里的心也是一颗跳动着的红心。 “阿沧,给哥哥道个歉好不好?你是哥哥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这个道歉要得卑微。林沧知道奚言不是要一个道歉,而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将心比心的机会,一个不做胆小鬼的机会,一个爱人的机会。 她再也止不住哭声。林遥不会指出妹妹的胆小,她总是放任她做那个胆小鬼,只要她这个当姐姐的能把一切风雨拦在门外,林沧永远做她的胆小鬼都无妨。林遥对林沧是无限包容的,她相信时间的力量、相信母性的包容终究会给予妹妹足够的力量。而奚言却选择将这一切摆在林沧眼前,因为他相信他的妹妹已经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去做出改变。 “对不起,”女孩哭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奚言稳稳抱住她,能感受到女孩剧烈起伏的胸膛。 两具相拥的躯体和两颗跳动的心。 “我不是,要故意,”林沧讨厌哭泣的自己,她控制不住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可她却越哭越厉害,大有孟姜女哭长城之势。 “没关系的,哥哥都知道。哥哥不害怕你怀疑,哥哥只是不希望你对自己撒谎。阿沧,不要觉得你自己不配被爱,要相信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PS:尼桑才是那个说谎到自己都信的人呢。阿沧觉得他巧舌如簧的确超级对。我宝确实是INTJ捏,直觉超强。 20.救风尘 “快睡了,阿沧。”奚言坐在林沧床边的凳子上,守着妹妹入睡。 林沧抱着小狐狸不时在床上滚来滚去,她还有一点兴奋、一点愧疚和一点不好意思。 她不善于表达情感,也不善于处理自己的情感,奚言却偏偏要她学会面对。她哭了好久好久,哭到奚言的衬衣前襟都湿透了,才被抱着去吃晚饭。哭成那样当然是很丢脸的,幸好奚言没有继续嘲笑她。 林沧从被子里探出眼睛,看向奚言,心想他好像能包容自己的所有情绪。 奚言见妹妹猫猫祟祟、探头探脑,还是得催促道:“今天哭了那么久,再不早点睡,明天上学眼睛就都是肿的了。” “可以抱抱吗?” “过来。”昏黄的灯光下奚言笑得灿烂,他难得有笑意发自真心,他拍了拍大腿,用哄小狗一样的语气让妹妹靠近。 林沧从被窝里爬出来,真像只小猫一样膝行到奚言腿间。林沧虽有一米六七,在同龄人中这个身高很是客观,但奚言足足有一米九二,林沧的头顶也就到他下巴。她环住兄长的脖颈,侧身把自己的头埋进了男人的颈窝里。 林沧的抱法百无禁忌,似是要把自己完全贴在兄长的怀里,奚言则总是碍着男女大防轻轻环着妹妹,这下却真是抱了个满怀。 林沧刚从被窝爬出来,屋里虽有暖气,但也有温差,奚言的臂膀带着热度也紧紧环在她的腰间。 他们都很喜欢这样用力的拥抱。 女孩的身体柔软、有温度,带着天生的奶味,勾得奚言心痒痒的,他难以分辨那是什么,只当是被妹妹投怀送抱的悸动。“我们妹控是这样的”,奚言不疑有他。 林沧熟悉了奚言爱用的那股香水味,直觉得催眠,她打了个哈欠,却不想松手。 “奚言,你还要出门吗?”她头顶的发丝蹭的奚言脖子也痒痒的。 “嗯,哥哥还有些事。阿沧不用担心,哥哥每天睡四个小时也很精神哦。” 林沧闻言惊奇地抬头看他,语气是委屈的“为什么啊?我要睡好久好久的。” “可能是基因问题吧,不过哥哥很羡慕阿沧能睡很久的,这样每天都很幸福。”奚言将妹妹脸侧的发丝拢到耳后,露出她的全脸。 “但是我会觉得每天的时间都不是很够用啊,我也想每天多看一本书、多玩一会儿游戏啊。”林沧直起身来,她是真的不开心自己每天睡眠的时间太长。 “那阿沧要好好配合治疗才行啊,这样就能少睡一会儿了。”奚言能够理解林沧的不悦,他也时长会感到时间是多么的不够用。他要是有时间一定天天陪林沧上下学,给妹妹做饭。 “嗯。”林沧姑且答应了奚言的要求,又回想起自己本来想说的话,“奚言,你要出门的话,就不要送我上学了。” “放心,哥哥不会逞强的。你早上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告诉文助,想自己下楼买早餐也行,中午也是,哥哥在门口给你放了零钱。”奚言其实很在意妹妹对自己的称呼,不过现在他还不想深究。 “那你走吧,我不会做噩梦了。”林沧钻回了自己的被窝,困得坚持不住了。 “好。”奚言在妹妹额头落下一吻,轻轻迈步出了房门。 奚言白天要处理自己创业公司里的工作,晚上还得去奚家的夜场转转。“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是为了出成绩,而是要把关键的人都换成自己的。 奚言到的时候,江心正在外场对着米澜发疯。 江心入职奚言的公司后,就主要帮着谈合作、拉投资,应酬自然选在了奚家的会所。米澜也跟着来了会所,算作陪同。她本就是夜场出身的,跟着江心算是从良。但江心有了米澜依旧是喜欢在外边疯玩的主,连着米澜也还是在这些地方打转。江心偶尔偷腥的小动作,在米澜眼里,也权当是江心太爱玩了。不然又能怎样,江心的母亲都管不住他,她一个风尘出身的女人就能管住江心了吗? “江心,干嘛呢?!”别人拦不住这江家少爷,又是老板的好朋友,保安也不敢上前制止,只能把外场的客人疏散,请到别出去安抚。 奚言夺过江心手里指着米澜的空酒瓶。他还不清楚原委,明明才听这货说过,上周带米澜去见了家长,转头却吵成这样。 “奚言,你别护着这女人,她给你好兄弟戴绿帽子呢!”江心被奚言拦着,嘴上却愈发起劲。 “江心,你再说一遍。”米澜靠着墙角,女人的语气里带着强忍的哭声。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米澜,你眼看嫁不进我家,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偷腥是吧?!我江心不缺你一个女人,但不代表我能让你当着我的面给我戴绿帽子!”江心彻底发起了疯。奚言刚认识江心的时候,江心就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疯狗,和另一个世家少爷因为白女荷官吵了起来,差点把整个牌桌都掀了。这些年好了些,一受刺激倒是全都回来了。 奚言比江心高上一头,虽说有些女相,但身材一直练得很不错,江心被他拦着实属是发挥不出来那股疯劲儿,被奚言拖进了一旁无人的包间。“江心,你发什么疯?你今天不是在谈网页搭建的业务吗?” “是啊,我是在谈生意。可我就去个卫生间的功夫,米澜就和那什么总搭上了。”江心抄起包间里的物件就砸,“tm的当着老子的面就敢碰我女人!” “你带着米澜谈生意,会不会是别人误会了?”奚言不再拦他,任由他发泄。 “误会?!她自己没长嘴吗?不会说自己不是陪酒的吗?还是当惯了陪酒的,当不了我江家少奶奶。她和我妈见面后对我倒是会数落,这对着外人就没了嘴了?!” 奚言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你和米澜见家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去之前不是挺好的吗?你们那狗儿子也是你妈允许的,又怎么闹起来了?” “呵,那能怪我吗?我爸的人查到了米澜的过去,还有些见不得人的照片。我妈以前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那些照片还在不知道哪里流传着,要是我和米澜真结了婚,我爸的面子怎么办?”江心闹够了,有喝了不少,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你就是为这个和米澜生气?”奚言看出他也有些难过。 “我不是,”江心有气无力地回复,“md和你说不通。”转过头去,明摆着不像再和奚言聊了。 奚言也不愿和江心多聊,江心和米澜的事不靠谱,他是早看出来了。只是两人一直面上看着也挺好的,米澜似乎也不介意江心的花心,江母此前也一直表示希望儿子找个自己喜欢的,奚言也不想做那没趣的人,这下倒是闹大了。 奚言自诩是个还算清醒的人,就像他对林沧那样,一切矛盾都要被捻灭在萌芽时,他不觉得这是控制欲强的表现,只是想要和自己爱的人好好待下去。 他转身出门找江心谈的客户去了。江心这方面还算靠谱,他自家的人脉还是好用的,才这几天就给奚言的公司联系上不少单子。事业单位的不少网站、软件也都是需要外包的,这样简单的活,谈不上太多技术和美工,交给谁做都一样。不过奚言公司的研发压力太大,研发的项目又在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实现盈利,这样简单的项目结项快,事业单位结账也比政府快,的确很合适。 等奚言谈完,已是凌晨两三点了。这家私人会所不像更大的酒吧之类的,年轻人多精力充沛,这里到这个点人就不多了。 江心早走了,内场行政酒廊里还坐着一个人影,奚言喝得不多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米澜。 “米澜,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吧。”米澜还是奚言才认识她时的那一副打扮,许是配江心来夜场的缘故,衣裙还是以前那样大胆。奚言只希望她见江母的时候,没穿成这样。 “是小奚总啊。”女人摁灭了手里的烟,她确实还保留着很多陪酒时的习惯,一味地讨好着所有靠近她的男人,顾及他们的喜好多过自己的。 米澜越过吧台,从摇好的酒壶里给奚言倒了一杯酒。是威士忌酸,米澜之前也经常在江心的party里给人调酒,奚言坐上了米澜身边的高脚凳,一口就喝了出来。 “小奚总能接受一个风尘女子做你的妻子吗?”米澜说这话的时候还笑着,奚言见她的眼下有些不正常的黑,应该是哭花了眼线。 “米澜,我和江心不一样,江阿姨还是会给他一些选择权的。我没有,我的婚姻会是一场纯粹的利益交换。”不知道为什么,奚言对这样的女子总是有些怜悯在的,也许是因为他的母亲可能也是这样的女性。只是母亲和父亲的故事,到底是不得而知了。 “是这样啊。呵,这个美梦我以前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做的啊?”女人笑得凄切。她本是江南烟雨中生出的女子,不得已到了京华,以色事人是她无可奈何的下策。如今这平日里婉转的吴调细语也成了女鬼在深夜里的哭声。 “米澜,我不想说些只是安慰你的话。你如果愿意再给江心个台阶,你要一直跟着他也未尝不可,江心本性不坏,他是多情,但也长情。但你如果想要真的好好过日子,他算不得良人。”奚言还是那副无悲无喜的姿态。他和林沧的确是兄妹,都喜欢冷眼评价着自己周围的所有人,也包括他们自己。 “小奚总也会这样背地里说朋友闲话吗?”米澜转向奚言,眼里多了些亮光和揶揄。 “我只是实话实说,当着江心的面,我也会这样说的。”奚言见女人情绪好些,又接着补充道:“米澜,人要为自己的过去买单,这句话很残忍,因为很多时候人是没办法选择自己的过去的,但是别人也没有义务帮你买单。说到底,人最心疼的都只有自己。” 奚言也曾幻想过,自己的母亲不是个风尘女子,也许是哪一家的大家闺秀,就像继母那样温柔,和父亲情投意合,可惜身子太弱,在生下自己的时候难产而死。但他在十六岁那年得知了部分的真相。 那件事过去不久,一个陌生的女人就在深夜爬上了奚言的床。奚言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家里叔叔和爷爷们玩闹的场景他不是没碰到过,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未成年,这一天就到了。 那个女人是奚楚瑜用来测试他的孙子的,他们家的潜在继承者不能有这方面的问题。他偏偏要选择这样原始的方式来测试,奚言推测,奚楚瑜可能也是这样对待奚言的父亲的。为了羞辱他最清高的儿子。 那一晚,他在女人的请求中靠吃药硬了,和女人做了。那女人偷偷带了西地那非和避孕套就是希望自己能保住一条性命。女人是刚被卖到夜场的处子,只要回去检查一番就知道奚言有没有能力。避孕套也被女人带回去交差了,就说是奚言坚持要戴的。 这一番操作下来,饶是奚言是个生理正常的男性也很难对性产生什么美好的幻想。他只当这是个发泄和获得生理快感的方式,并没有圈里其他男人那般热衷。而对夜场的女人,奚言知道她们过得有多难,很多时候,人生就是如此不公,出身大过一切。他连他母亲是如何生存的都不敢想,要是妹妹也被卷入这样的环境,他是真的会发疯的。 “你说得对。谢谢你,奚总。这酒,我自己付。我不想再忍了,他江心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看得起我的。我受够了,谢谢你。” PS: 明明是很简单的场景,要是其他作者写应该一千字就能结束吧,不知道为啥我总是会写好多好多啊,可能是因为更喜欢用侧写???不太清楚,但是确实有点小累,只是俺脑子里的画面和对话都很充足,不写出来也不太好。 And尼桑真的和别的女人do的时候都像再卖哈哈哈哈哈。有种老母亲出卖自己养女儿的既视感(并不)。其实尼桑还是会承认性带来的快感,and这玩意儿确实是很好的减轻焦虑和压力的工具捏。(尼桑的第一次真的很惨哈哈哈哈,被老爷子恶心到硬不起来捏,谁家好人第一次就吃药啊) 21.恶心 今日是开学第一周的周五,林沧自己上的学。奚言能不能送她上学是个概率问题,可能是知道林沧的睡眠问题,奚言倒是基本都回家陪林沧吃晚饭,等到林沧入睡后又才出门,半夜虽然也会回家,但是有时实在是需要补眠。 林沧到了学校还是一样的先把作业给周围的同学抄。何家佑最近也加入了抄林沧作业的队伍里,他之前都有小弟帮他做作业,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要来抄林沧的作业。 这人第一天来抄林沧作业的时候,还要故意在林沧面前把作业从其他同学手里抢过去抄。同样是青春期叛逆小孩的林沧也无法理解对方获取关注度的行为,她只能想到一个合理解释,那就是何家佑的零花钱变少了,让他没法再打赏帮他抄作业的小弟。不过只要何家佑最后把她的作业还回来了就行,俩人都还是默契地不愿闹到老师那里去。 只是林沧这几天也无意间听到不少讨论自己家庭背景的风言风语,说不烦躁是假的,但她又能如何呢?学校里的谣言反而是最不好管的,都是未成年人,法律没用,家长老师更没有,管了还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大课间林沧躲在教学楼的小角落里看书,大部分同学还是乖乖下楼做体操去了。极少数的女生躲在厕所里讨论言情小说,有些男生也不愿意下楼一趟去做傻傻的体操,一部分在厕所抽烟,一部分到处溜达却觉得实在没意思。没有人敢留在教室里,监控一下就能发现。 “有色狼!谁啊?!” “啊——!他在厕所偷拍!” 林沧听见了女厕传来是声响,女孩们的声音尖利很难不让人注意。她回头看见三个男生火急火燎地从女厕的方向逃过来,为首的还回头高举着手机向身后的小弟们炫耀:“真拍到了,快看!” “快抓住他啊,死变态!” 林沧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何家佑的后领,男生背对着林沧又比林沧矮上一头,像个小鸡崽子被抓住似的。但他们有三个人,林沧意识到不对,另一只手从何家佑手里夺过了手机,闪身躲过其中一个男生想要抢回手机的手,往追来的女孩子们的方向跑。 何家佑本来就要撞上林沧,被这一绕更是一屁股摔到了地上,他在一旁痛呼,小弟们却只关注林沧手里的手机让他更生气了。 “TMD,林沧。又是你,快给我把她抓住!” 刚才想要抢回手机的男孩跑得的确快,一把捉住了林沧的手腕,林沧把手机往几步之遥的女生怀里一抛。那男生力气大,就要把林沧拽倒时,宋无缺一个飞踢,让小弟和他“大哥”摔倒了一起。 班主任这时也怒气冲冲地带着下去跳操的同学们回来了。林沧的班主任老师是个爱阴阳怪气的中年男人,对班上同学们的成绩和各方面都抓得紧。他本来是突击点名了跳操的队伍,正要回来批斗没去跳操的学生,这里又是打架斗殴、又是女厕偷拍,就算有何家佑这个大少爷在,大家也没少这顿劈头盖脸的骂。 所幸何家佑觉得一直倒地有损他的形象,和小弟都站了起来,说自己没事不用检查。 等班主任骂解气了,副校长和保卫处处长一并来了。副校长是个有眼力见的,虽然一般是校长负责内务,今天不在。副校长负责的是对外拉赞助之类的事务,但毕竟是京华最好的中学之一,平日里见的也都不是普通人,对何家佑家里什么背景和林家的变故是清楚地不能再清楚了,这碗水端不平。等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完彼此完全不同的事件经过,副校长便借着手机涉及何家佑个人隐私的由头,要女生们把手机交出来。 宋无缺第一个不同意,她从原本接住手机的女生手上拿过手机,死死地攒在自己的手里,大吼着这是“证物”。林沧其实认不太了这三位女生,只知道有一个不是自己班里的。而宋无缺这个名字她也叫不上来,但是看脸好像是坐自己斜后方的女孩,偶尔也会借林沧的作业抄抄。她现下只觉得,这女孩大喊证物和将才飞踢的样子,真的很像一款老牌日本律师游戏里的暴躁女主角,莫名地让人安心。 班主任去给家长们打电话了,副校长见宋无缺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好让大家都先去监控室外面等着。说白了学校不想担这个裁决谁对谁错的决定,一边有权有势,一边有理有据,学校出面来主持和解就不好看了。 林沧有点心慌,她不知道班主任那里留的家长电话到底是林遥的还是文芝或者奚言的,她连奚言昨晚有没有回家都不知道,其实她觉得自己完全没错,但她害怕奚言觉得她麻烦。何家佑的污言秽语还在耳边打转,这一心慌不要紧,要紧的是林沧的胃又开始不舒服,倒不是胃疼,而是反胃。 家长们陆续来到了孩子们身边,几个女孩又开始七嘴八舌地给家里人讲起前因后果。何家佑这下不着急反驳了,等他妈妈来了,一切都好解决。他恶狠狠地盯着林沧,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恨一个人,这辈子还没人敢这么对他,让他在大庭广众下如此丢脸。 何家佑的妈妈果真是大张旗鼓地到了,满身名牌,连包都需要秘书帮忙背的贵妇,伙同她浓烈的香水味镇住了有些喧闹的场子。 副校长赶紧迎了上去。何家佑的父亲是区政协主席,不要看不起一个区政协主席,这可是京华,清河区这样核心的地段要混成政协主席不光履历要光鲜,财力也要雄厚才行,这在清河区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地头蛇。 副校长和这位何太太寒暄了一会儿,就帮着介绍起了何家的背景。何氏其实是早年香江来大陆投资的众多企业中的一个小企业,但时运相济,清河区有几个科技园区,早年何氏修建的组装厂就在里面。转型期间何氏也没少在清河置办物产,清河几栋着名的写字楼和酒店都是何氏的,至于暗地里有什么产业和势力,就难以细数了。 女孩这边来了的两位家长一听这背景,都有了些惧意。何家佑不知道给他妈妈说了什么,这何太太出声补充了一句:“都是孩子之间玩闹的误会,解释清楚了就是,我只管这伤了我们家佑的。” 矛头一下就变成了直指林沧一人。一位女生家长当即就上前给何太太以及何家佑赔礼道歉,并让孩子改口说是看花眼了,她丈夫就是何氏的小管理,这怎么得罪得起。另一位,见势不对,也让孩子改了口。 宋无缺的家长还没来,她看着两个畏缩的朋友,急得没办法,只能开口怒斥道:“你们这是仗势欺人!” “小妹妹,你的朋友只是回忆清楚了,发现是自己看花了,这可不叫仗势欺人。”何太太还有心情和宋无缺应付两句,她是从牌桌上赶过来的,何家佑这一出在她眼里太容易解决了,还正好把她从手气极差的牌桌上拯救出来。 “林沧同学是在帮我们啊,你们——”宋无缺气得跺脚,转头去看林沧,才发现对方毫无反应。 林沧没有猜到何家佑的母亲会这么直接、无赖,但是转念一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副校长的态度里就能看出来,何氏应该也是学校的大金主了。她胃里没太多东西,胃酸翻滚,来不及伤心,只是恶心。 宋无缺的妈妈姗姗来迟。这女人一从楼道里跑过来,何太就知道这公立学校还是没什么他们家怕的人。当初也是没办法才让何家佑转来这里,在这里孩子调皮点也惹不出什么大事。 宋无缺的妈妈还穿着出摊时需要的围裙、袖套,是急忙收了早点摊赶过来的,这个点正是很多外企员工上班的时间。学生们都穿还穿着校服看不太出来,这家长们就能从衣着上一眼看穿了。 林沧脸色苍白,她听到了宋无缺和母亲的争吵,以及宋母和何太太的对话,最终眼见宋无缺把手里的手机交给了保卫处处长,又躲回了母亲怀里不再敢看向林沧。 “校长,可以把手机还给我们家佑了吧,这就是个误会,只是这姑娘对我们家佑下手不轻不知道有什么校规处理啊?”何太太坐在了副校长搬来的凳子上,施施然地说着这道貌岸然的言语,射向林沧的目光里满是恶毒。她的家佑可是她争夺丈夫家产的最佳武器,香江人还是更偏向儿子的,她丈夫外面有的也不过是个私生女,算不得什么,给点嫁妆打发了就是。 “等一下。”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是要阻止保卫处处长把手机交给何家佑。 22.不依不饶 林沧再不舒服,也要阻止,何家佑的手机是最关键的证据,要是还给了他,里面的照片必定会被销毁。 她刚强忍不适想要上前,班主任就带着另一个中年男人上来了。 副校长赶紧迎了上去,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位是学校所在辖区的派出所所长,只是一身便衣,不清楚他的由来。 “这位是林沧小姐吧。你哥哥,小奚总让我来的,他给你发了短信、打了电话你没接,他说他很快赶来,让张叔叔我先来帮忙看看。”保卫处处长在副校长的示意下,收住了把手机递给何家佑的手。一身便衣,不甚起眼的派出所所长,一眼就认出了林沧,走到她身前用不大也不小的声音说着。 何太也起了身,却还是那股尖酸的语调。“呵,不知道是哪位奚总啊?这小姑娘姓林吧。张所用得着搬这么大的佛来吓我吗?而且这下违反校规的就不止我儿子了吧,这女孩不也带着手机吗?” 林沧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放在课桌抽屉里,不过静了音不至于打扰教室里正常上课的同学,但此时回去拿也不太合适。 “何太,您看啊,咱们也都不想把这事闹大了,您这边就给我透透底。这班主任也给我说了个大概,但毕竟没有定论嘛。咱们各让一步,在小奚总来之前把这解决了,也就没事了。” “张局,不是我说,你这成天想要升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是,你们公安内部,我们先生还插不了手。但都是一群小孩子,你当我法盲,不知道16岁以下非刑事案件,你们公安也插不了手吧。”何先生和张局毕竟都是清河区的,政协开会和平时办事时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太自然知道张局是什么情况。就是因为来人是张局,才更不相信,她可听就是公安里的人帮林家跑了一个,和奚家关系铁定不好。何太平日里也就和几个没真心的闺蜜打打麻将、聊聊八卦,何氏在京华说透了也就是个不大不小的企业,又不是本地的,平日里和官场打交道就不多。何先生怕是也没给妻子讲过,这公安内部是有多少派系盘根错节。 “何太,我真没骗您啊,这——”张局用的是基层民警民事调节的那一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基层的矛盾都消解在基层,可惜人家看不上。 “就算是奚家的人,这小姑娘怕也不过是个被林家卖给他们的吧,顶多一个小情儿,别什么哥哥长、妹妹短的,你当我好糊弄的啊。” 张局把何太太带到一旁去谈话了,但毕竟是开放空间,声音压再小也难免被人听见。何况这何太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她最近的牌局上多的是奚家怎么伙同其他几家瓜分林家产业的消息,这林老夫人是死得干净,女儿、孙女们却入狱的入狱,逃往国外的和不知所踪的都是大把谣言。 何家佑最近也在班上散播林沧家里的谣言,都是他从妈妈那里听来的。说白了,他就是看不惯林沧平日里清高的姿态,小姑娘又长得漂亮。要不怎么说某些男生就是犯贱,何家佑平日里就见不得林沧不搭理他的样子,林家落败之后,他就更好仗势欺人了。 何太嘴里的污言秽语听在旁人耳朵里更是激起了惊涛骇浪,只是碍于林沧还在眼前,不敢大肆讨论起来,但探究和不友善的目光还是让林沧感到不适。 不过在旁人看来,林沧也只是面色苍白了点,她死盯着保卫处处长手拿着的手机,感受到另一道同样死死盯着手机的目光,她冲着何家佑狠狠瞪了回去。 何家佑丢不起这个当场告状的脸,摇着他妈妈的手,要说悄悄话。张局见和解不太可能了,便打算随保卫处处长去监控室看监控。 张局家里也是两个女儿,都还小。他虽然是京华本地人,有房是没问题,但京华这个物价,小派出所所长的正规工资还是难点。他也是个有抱负的,只是机关系统里,要升职不能没关系,奚家这颗大树能傍就傍。他把从副校长手里接过的水拧开,递给了林沧,嘱咐几句让林沧等奚言就好,他先去看看监控,手机的事也让林沧不必操心。。 几个家长也都进去看了监控。大家大课间本来就是躲着学校里显眼的监控溜达的,几个监控都拍不到女厕出口,也拍不到林沧躲着角落,只能拍着何家佑一伙从女厕方向飞奔向林沧这边的画面。等到了林沧身前也只拍下何家佑半个身子,看见林沧的手抢了手机,才闪身出现在画面里,然后就是她被人拉住,宋无缺给人一个飞踢的画面,何家佑在林沧进画面时就摔出了画面。 这监控没有声音,画面太好被曲解,就是几个女生看花了眼,林沧趁机报复。何太一来,何家佑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给全场人都是说了不止一遍,开学那天他不小心把书摔到林沧脚上的事。林沧知道他就是狗仗人势,从何太来时起,这就不是能靠讲道理解决的事情了,她也不知道该庆幸当时自己没把事情闹大,还是应该当时就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奚言一直没收到林沧的回信或者电话,还好张局一到学校就给他发了消息。他今天本是和手底下的经理一起去远郊看新项目的,打算在奚家入股的一家私立大学里建一个计算中心。接到妹妹班主任的来电就往回赶,他出发了一个多小时了,往回赶怎么也要一个小时,只能找人先去看顾着林沧。至于何氏,他还不放在眼里,本身就是没什么根基的夕阳产业公司,也就靠着点早年置办下来的固定资产玩着资金流那一套。奚言自然没想到对方如此嚣张。 奚言一上到监控室外的大平层就直接走到林沧面前想要抱抱妹妹,他看着林沧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角落、面色苍白着觉得自家宝贝妹妹可怜极了。林沧也就只有刚看完心理医生的那天对他亲昵得紧,当着众人的面她依旧是要面子的青春期小孩,怎么能和哥哥这么亲昵?她躲过了奚言想要抱腰的手,可奚言还是抚上了她的侧脸。 “阿沧,你不舒服吗?班主任说你们在学校打架了。”在林沧看来,奚言就是仗着他长得高,要把自己翻来覆去检查个一遍。 她推开奚言的手,“没有,我没事的,有些反胃而已。” 奚言下意识回头想找秘书拿点吃的和胃药之类的,林沧才透过之前被奚言挡住的视野看到那边奚言今天带着的秘书已经和何太吵起来了。 林沧没见过奚言的其他助理和秘书,这次的是个精干的年轻小哥,和奚言差不多的年纪,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戴着眼睛,看着上去比奚言凶多了,确实更适合和何太理论。 秘书挡住了副校长想要上前给奚言打招呼的动作,伸手详装要和副校长握手的样子说到:“校长您好,我是奚言先生的秘书,您可以叫我吴秘。之前在电话里已经通过林沧小姐的班主任了解了很多情况,知道这证据就在这位同学的手机里,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连张局来都没用呢?” 23.怨毒 何太太之前只在某些特别盛大的宴会里从外围远远望到过奚家众人,这时听到奚言的名字才上网一搜,顿时感觉不妙,连忙再次起身。她哪里想得到,这姓林的小姑娘真有个姓奚的哥哥,还真就赶过来给妹妹出头了。 副校长也是个墙头草,转眼就把何太给卖了。“哦,吴秘啊,是这样,何家佑同学和他的母亲认为手机涉及个人隐私,所以就……”他讪笑两声看向何太,打算把话茬交给何太后去当背景板。 保卫处处长也见风使舵,从监控室搬了把椅子放在林沧身旁,还为只有一把椅子说了句抱歉。奚言让林沧坐下,见吴秘在那边对战正酣,他也不好意思再指使得力下属分身。 奚言顺着林沧的视线看到了一脸着急、想开口又不敢的宋无缺,他的视线不算良善,林沧急忙拉了拉他的袖子,说:“和她没关系。” 奚言顺势蹲在了林沧身前,他懂得一些浅显的心理学,也一贯尽力维护妹妹的尊严,知道小孩子是不喜欢被大人俯瞰着审视的。他蹲下身正好和林沧平视,轻声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班主任和那个张叔不是告诉你了吗?” “他们又没有真的在场,我们阿沧说的才是最真实的,不是吗?” 林沧瘪瘪嘴,正打算给奚言从头讲起,却被何家佑的大叫打断了。 何太见势不妙就有些语塞,其实她不清楚自己儿子真的有没有偷拍过。她只是很清楚,要是儿子没做过,就不应该被查手机;而要是真做了,就更不能让人查手机了。但她一时之间也算不清到底是立马道歉承认,还是继续狡辩更能止损。 看着犹豫不决的母亲,何家佑还不清楚利弊,上前就开始诋毁林沧:“林沧就是蓄意报复,我不管你是谁,刚才大家都说了是看花了眼,有没有人进女厕偷拍都不知道呢,就算有也绝对不是我!” “林沧,你就是看上本少爷我了吧,可惜我嫌弃你和你那些妓女姐姐一样脏,你今天就在这给我——”何家佑的脏话说到一半就被自己的亲妈捂住了嘴,他把何太和闺蜜们私底下怎么编排林家的话都说了出来。她其实不是看不起林家的作态,而是自诩美貌非常,比起鄙夷更像是嫉妒,怨恨自己怎么没攀上个比丈夫更高的高枝。京华这个地方,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可以攀比的太多,人心浮躁,个个表面客套,背地里都瞅准了时机落进下石,毕竟拉下去一个,就空出来个位置,谁都想往上爬。 第一个站出来的不是奚言,他听着那小孩的污言秽语,第一反应是去捂妹妹的耳朵,就像林沧小时候一样。奚言的堂弟们满口脏话时,他总是先去捂住妹妹的耳朵,让她不要学坏,再说其他的。 林沧还没来得及伤感何家佑怎么骂的她阿姐,就被奚言的动作幼稚到了。倒是一直没动作的宋无缺彻底受不了了。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何家佑。林沧同学是我们班的女神,谁不知道?!还看上你呢,你一没人家漂亮,二没人家学习好。你这几天抄的作业都是林沧同学的。你那天放学往她抽屉里灌东西我可看见了,人家也没找你闹。而且开学那天,大家都说其实是林沧同学带大家领的书,不管你是不是故意把她丢在礼堂的,你都是冒领了她的功劳,还害她被老师骂!” “我真是!我不管你爸爸是这主席、那主席的了,气死我了,就是你偷拍的我们!”宋无缺上前就想要抓住何家佑,被保卫处处长拦下了,她依旧张牙舞爪地,吓得吴秘都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大家都没想到宋无缺会突然爆发。林沧一时也没思考完宋无缺所说的话,她耳朵有点发烫,想起皱皱的练习册,原来那也是何家佑搞的鬼。 “欸,现在有证人证言了,何太太,我们可以查看手机了吧。”张局是做警察的,熟悉流程,有嫌疑自然就不能以涉及个人隐私的借口避免调查了。 “阿沧,你确定手机里有照片?”奚言放开了林沧的耳朵,小声问到。 “嗯,应该有的,我听到他给那几个男生说拍到了。”林沧不知道奚言问话的用意,但也老实回答。 “好。”林沧的眼睛是杏仁眼,虽说眉睫浓密和骨相给了她一些凌厉感,但只看那双眼确实娇憨有余、懵懂无辜,澄澈、透亮。奚言望着妹妹不解的眼神,摸摸头当作安慰。他起身走向了众人中央。 “何太太,既然我来了,也是想要好好解决问题的。我妹妹性格软,很多事都没和我说过。”何太被奚言的瘆人的目光吓得不敢抬头,手里还紧紧捂着何家佑的嘴,她其实分不清奚家的这几位,但脑子里还是浮现出“笑面虎”几个大字。 奚言的目光在何家佑身上停留了几秒,“令郎的道歉我妹妹就不要了,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就看看这手机里能有什么值得大家如此大动干戈的东西,再做处置吧。” 奚言从保卫处处长手里接过了手机,将锁屏界面出示在何家佑面前,示意他打开。何家佑比林沧都矮,此时被奚言这样盯着,又感受到母亲捂他嘴的手都在颤抖,只能慢吞吞的用手势给手机解了锁。 何太根本不敢看她眼前的手机,她还祈祷着何家佑偷拍失败了,手机里什么都没有。奚言翻过手机看了一眼,厌恶地把手机递给身旁的秘书。家长们和副校长、张局沉默地在吴秘的监督下传阅了手机里的图片。 “老板,不只是今天有。”吴秘的职业素养让他看到再辣眼睛的画面也能保持专业,简单翻看了一下何家佑的相册,就能看到许多不堪入目的图片,不止是厕所偷拍的,还有很多网络上下载的。 “张局。”奚言微微侧身向张局。 “都是初二的孩子,都没满16呢。”张局也是个反应快的,知道奚言的意思。 “何太太,出了这种事,我想你们家孩子也不要在这个学校继续待下去了吧。孩子们难免一传十、十传百,再待下去,对他也不好。至于对这几个女孩的赔偿,我相信你不会少的吧。至于其他的。”奚言顿了顿,他明面上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过这个小孩,何家佑简直就是奚言之前脑子里设想过的欺负妹妹的集大成者。 “小奚总,何氏”何太还想挣扎。 “总之,你们一家人就不要再出现在我和我妹妹眼前了吧。”奚言不愿多言,他在妹妹面前不想表现得太暴戾。何太听到这话已经要昏过去了,她可不相信奚言真的只是不想再看到他们,她突然好害怕,害怕丈夫会因此放弃她和儿子,让外面的女人上位。 吴秘上前处理起了发疯的何太。而奚言只想赶紧带妹妹回家。 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何家佑。很好,眼神怨毒,给了奚言彻底不放过他的理由。 24.正义 “不开心?”奚言短暂地翻看了经理传来的信息,安排吴秘替他继续项目考察。 林沧被他带到了公司,奚言看出来女孩情绪低靡,再让她待在学校里实在不安心。他侧身坐在了女孩身旁,将她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去。 林沧偏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盯着桌上的作业。 “你不用再去你的新项目那里吗?”林沧回教室拿了数学、物理竞赛的作业、药盒和手机,才看到奚言两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不用,没什么大问题,我让吴秘去了。” “我们阿沧今天很勇敢,做了件好事,干嘛不开心呢,嗯?”奚言合上了女孩的作业,状似随意地趴在了桌上,用手撑着头和小姑娘靠近。 林沧知道逃不过和奚言的对视,她就愣愣盯着他,一言不发。 奚言记忆里的妹妹不是个坐得住的小姑娘,反倒闹腾得要命。他之前的妹妹代餐,江家的江芙也不是个安静的性子。林沧现在这么一个锯嘴葫芦,他是真的没什么好办法。 “阿沧,不要因为别人的违规而责备自己。”奚言挑起妹妹的一缕发丝,在手指间把玩。 “你不是最近在看侦探小说吗?侦探小说里不是经常会有罪犯和他的保护伞竭力掩盖证据,而侦探通过警察朋友的协助找出了真凶。大家都是违规,且不如说侦探的存在就是违反形式正义的。有时候找到了真凶也没法判罪,只能由受害者的亲人报仇,这种桥段也不少吧。大家都是追求正义的,如果形式正义结果不能正义,那么形式正义的意义是什么呢?” 歪理。林沧虽然也不明白法律和规则的意义是什么,林家和奚家也惯常给对手扣上什么“侵吞国家资产”之类的帽子。但她就是觉得这是歪理。 林沧发现奚言好像永远有着无数的道理能用来安慰自己,很会胡编乱造,她在心里给奚言又加了一个新标签。 “我没有在想这个。”她就是在想这个。 “真的吗?”揶揄的语气让女孩不爽。奚言的身体愈发朝林沧倾斜着,小姑娘赶紧推了他一把,让他坐正。 “我是在不开心其他人。”女孩气鼓鼓的样子,不似平常面若冰霜,反倒生动可爱。 “她们都,撒谎了。”林沧这话说得艰难,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沮丧,还是愤怒,或者体谅那些家长出于利益的考量,劝说自己这是人之常情。 “奚言,没有你的话,要转学,甚至的退学的人就是我。”林沧抬眼直视着奚言,她的眼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奚言却觉得那双眼睛是在求助。 她渴求一个能让她自洽的理由或借口,无论是空洞的大道理,还是胡诌的玩笑话。奚言却编不出刚才的漂亮话了。 林沧活得拧巴,又清醒。只要她想,她比大多数成年人都还清醒。一旦她想要钻牛角尖,就能编出能把自己也骗了的理由。 “阿沧——” “你没法解释的,不要说什么人之常情。他们为了自己,选择推我进了火坑,即使我是在做好事、是在帮助他们。”奚言一时的无言让林沧抓住了痛脚,她不依不饶地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奚言没有理由让一个未成年人去体谅成年人的无奈,林沧无疑是这件事里最无辜的那一个,却被这些成年人架在了火上。他们像即将扑上去分食猎物的鬣狗们一样,对一个小女孩蠢蠢欲动。有一个女孩站出来为妹妹说过话了,但那也是奚言来了之后,这很难说服林沧。 火上浇油和锦上添花都不难,难的是雪中送炭、不离不弃。对奚言来说,遇上什么“事儿”了,有人不落井下石、选择冷眼旁观都已经是不错的了。可无论年纪大小,他都不想妹妹懂得这个道理。 而比起“固执”,奚言更愿意把妹妹的行为称作“坚持”,但问题在于他一时之间真的难以反驳女孩的逻辑,幸好文助带来的午餐拯救了他。 午餐是简单的海南鸡饭配鲜炒时蔬,工作餐不算花哨。林沧本来胃口就小,没吃两口就又掏出在颜滟补充后的药盒,开始一粒一粒的吃药、放空。 “再吃两口。” 奚言知道林沧胃口不好是抑郁症的缘故,但也见不得她一直这么瘦下去。全靠吃肯定是不行的,他突然想起班主任说的大课间的事。奚言上的是私立学校,不太清楚公立学校的规定,但林沧好像真的完全没有运动的安排和打算。颜医生之前的建议是让林沧多运动,而奚言也搜索过抑郁相关的信息,知道运动尤其是游泳对抑郁症的积极作用。 “阿沧,你班主任说你经常不去做课间操?” 林沧耐着性子夹起一块鸡肉,决定干脆试试自己没尝试过的黄灯笼酱,结果被辣椒粘在喉咙上,呛得连连咳嗽,又听见奚言的问话,困难地回了一句“我不想去,有点傻。” 奚言给她递了杯文芝泡的花果茶,又继续说话。 “那阿沧想和哥哥每周六上午去游泳吗?去游泳的话,哥哥就给你班主任说你不去做课间操了。” 林沧还记得之前在林家和林遴彻底撕破脸,两个女孩在花园水池里撕扯的惨痛经历。林家花园很大,位处中央的喷泉水池也不小。林沧已经记不得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了,只记得林遴趁自己不注意,把她推进了水池里,她反手也拽着林遴入了水。谁知这场架是林沧打赢了,众人赶到的时候她还把林遴摁在水里。这也是林遴的母亲和林遥彻底杠上的开始。但是事实是林沧先被林遴按在水里,后来她翻过身,骑在比她大两岁的表姐身上,才给林遴也摁了进去。 她有一点怕水,但是能正大光明的不做课间操,还能让她在以后碰见林遴这种人后迅速反击,这种事当然也会心动。 奚言见她脸上闪过多种神色,觉得还是要继续鼓励一下。 “哥哥教你游,没有其他人在的,别害怕。实在不行,不继续也是没关系的。哥哥很喜欢游泳是因为游泳的时候可以彻底放空哦,而且也没有其他运动累。”也不算骗鬼,熟练掌握游泳技能的时候确实可以直接放空冥想,只是奚言拿来复盘这一周发生的一切。而至于累不累,游泳的特点就在于人在水里是感觉不到累的,一旦上岸就全身酸痛。 “那好吧。但是我没有泳衣。”林沧听到没有其他人彻底放下心来,她真的很社恐,想到要和陌生人交流一上午她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换成奚言来教她就好多了。 “哥哥会让文助准备好的。阿沧可以去休息室休息一会儿,哥哥赶紧去忙完工作带你回家。明天就去游泳啦。” 25.浅水区 清河区在老京华算是郊区,建国这么几十年来,京华不知道大了多少倍,这昔日的一东一西俩郊区,日坛区与清河区也成了核心城区。京华现在的达官富人们对清河不算青睐,个个除了削尖脑袋挤进中心城区,就是往新的郊区去享受大别墅,再不济也是日坛的CBD顶层。清河区虽说是京华的教育、文化高地,但仅有的新产业信息技术园区还在起步阶段,奚言倒是很喜欢这里,就图一个清净,基本碰不到他家的其他人。 奚言常去的健身中心在一家酒店的高层,是奚楚瑜给他历练用的第一个小产业。 当年老爷子给几个孙子一起划了资产作历练,奚言分到的就是清河这家不温不火的酒店。地理位置限制了其上限,奚言只能努力提升下限。在其他人大搞营销吸引客流时,奚言另辟蹊径,选择提高酒店的整体服务质量。清河区的特点决定了酒店能吸引的商务和从外地来旅游的客人较其他核心城区少,要开发本地市场就只能从客房以外的东西下手。比如健身中心、餐饮项目等都让奚言做了升级,才勉强达到了和其他人差不多的流水。但很显然,这样的升级可比短期营销更加细水长流。 酒店管理和书本上的管理学基本毫无关联。迎来送往、供应链控制和对底层员工的工作质量把握是酒店管理的核心,这都不是一天就能看出成效的东西,日积月累考验的就是人的压力承受能力。的确是个很适合锻炼刚入社会的毛头小子们的项目,奚言也不得不承认奚楚瑜对商海的理解。而越是通透,就越让奚楚瑜看不起自己的三个儿子,一个清高、一个懦弱、一个色欲熏心,在他眼里都不是合适的接班人,这是正好给了奚言机会。 奚言是不可能给妹妹讲这些的,就算以后林沧对商业感兴趣,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他并不想妹妹被这些琐碎的工作牵绊住,也不想道德绑架林沧认同他的复仇大业、一同为他的努力感动。 泳池位于整层楼的一角,对外的两面都是一整块单向玻璃做的落地窗。奚言换好泳裤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等待,妹妹第一次来不熟悉,时间长一点很正常。 文芝给老板妹妹准备的泳衣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款式奇特的,也不能太暴露。半袖高领的偏竞速连体泳衣,胸前的拉链一拉就遮住了一片春光,下身也是平角裤一般的设计。林沧正是容易产生身材焦虑的年纪,又记起何家佑的对她的蔑称,虽然还不太习惯太过紧身的衣物,但这已经足够让她安心。 男人这种视觉动物,女性穿得多,就会去看露出来的地方,穿的少,又会转而关注被衣物包裹的地方。奚言是有这种雄性动物的本能的。林沧又瘦又高,被泳衣包裹的胸前景象他不至于去主动想象,但裸露出的两条腿是修长又匀称,小腿比例格外长一些,在平日里都被校服和冬季宽大的衣物遮挡住。就是太瘦了,奚言总是觉得妹妹的手腕和脚踝的骨头上只有一层皮。 “不想戴泳帽?这个没关系,哥哥也没戴。头发不碍事就行。”奚言帮林沧把头发又绑了一遍,简单盘在脑后,就招呼人到泳池边。自己先下水,让林沧观察游泳的动作。 从最简单的蛙泳开始,最紧要的就是腿部动作,奚言游了一个来回给妹妹展示。林沧坐在泳池边,小腿放进泳池里,微凉的池水让她萌生了退意。谁知奚言直接游到了她脚边抓住了她的脚踝,往她身上泼水。 林沧被吓了一跳,奚言解释到这是下水前适应水温的过程。 “你都没有先往自己身上泼。” 林沧的语气透着不满,奚言只好解释到:“哥哥先在里面淋了水才出来的。快下来,哥哥抱着你。”泳池边有不少扶梯,但奚言却要林沧直接进去,女孩只能不情不愿地慢慢滑进水里。 奚言的手托着女孩的腰,等她一入水就把人往泳池中央带,吓得林沧立马扒住他的脖子惊呼。 “阿沧,这里是浅水区,水深只有一点五米。”女孩慌不择路地抱着水里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奚言,根本不敢放任自己的身体往下沉。奚言发誓他不是故意的,女孩扒住他的脖子,胸脯正好怼在他脸上,隔着一层衣料,柔软得不像话,害他只能仰着脖子说话。 “你为什么不早说。”青春期别扭小孩更在乎自己的面子,林沧慢慢放了手,发现自己也能踩到池底,不由得为自己刚才害怕的举动害羞。 “你昨晚不是看了那么多游泳教学视频吗?哥哥怎么知道你不知道呢?”没等林沧反驳自己看的是游泳教学不是泳池介绍,奚言便面对面拉着林沧的双臂往后走。 “这里是浅水区,再往哥哥身后走就是深水区,最深的地方有一米八,你就要小心了。来,哥哥托着你的手,你试试腿上的动作。”奚言的身高即使往最深处去也不用担心,这让林沧有些不忿,但水已经漫到她嘴边了,只能开始动了起来。 奚言在妹妹身前托着她的手臂,观察女孩腿上的动作,不时给出一些建议和夸赞。 其实林沧不是没学过游泳,游泳是一种基础的生存技能,很多普通人家的孩子小学就开始学游泳了,京华的小学课堂这几年也都在呼吁把游泳加入必修课。只是林沧的抑郁症让她在林家的前几年都有点恍惚,等她被打包和林逦一起去学游泳,断断续续学了一段时间就出了和林遴打架的事,她不想去,林遥不愿勉强。这种事已经发生太多次了,她初一的时候因为个子高被老师选去打排球,才第一节课结束,林遥看见她手腕上的青紫就不准她再去了。林遥对林沧的爱更像溺爱,因着妹妹抑郁的缘故,更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害怕一点风吹草动就把林沧伤到了。 26.恐慌 奚言当然明白林遥平日里是如何待林沧的,只是他更希望妹妹能自由成长。就像这学游泳,不放一次手、不呛一次水是不可能学成的。他知晓林沧曾经也是学过一段时间游泳的,便存了心在浅水区放开了托住林沧的手,多往后退了几步。 林沧哪里晓得奚言的心思,她本觉得自己是练得不错了(奚言夸的),但谁知奚言一放手她就往水里沉,慌乱间呛了不少水。不仅手上动作想不起来,腿上也全乱了套。 奚言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捞人。林沧抢先一步环上了奚言的脖颈,她是真的害怕,水池底部的蓝黑色马赛克图案就像是深海里的怪物,大脑因缺氧而模糊,完全没有注意到奚言把她自己的手从他的脖子上放下后,脚已经能踩到实实在在的池底了。 林沧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哭,从奚言放手到再次抓住她可能只过了半分钟,可她就是怕得要命,心脏突突地跳着,泪也止不住地流。奚言看出女孩的情绪起伏并不正常,赶紧把人往怀里带。 其实这是恐慌发作的症状,抑郁症的表征多种多样,有的人会狂躁,有的人会病理性说谎,而林沧的主要表现是人格障碍和恐慌泪失禁等。 奚言这才反应过来他忘记抑郁症这一茬了。“阿沧,阿沧。没事了,没事了。” “阿沧,哥哥错了,是哥哥错了好吗?哥哥以后再也不这样突然吓你了。”泳池里怎么都不可能出现纸巾这种东西,就算有也不适合使用,奚言只能低下身捧着女孩的脸,用拇指抹去女孩的泪水。 “别哭了,宝宝,哥哥真的错了。”奚言是真没办法,妹妹哭得他心碎,连“宝宝”这种词也能叫出来。幸好他没有在床上叫人“宝宝”的习惯,不像江心整天“宝宝长”“宝宝短”的。只是他现在明白林遥为什么要把林沧放在温室里护着,却也是真的不想让妹妹就这样放弃。 能做好一件事的成就感,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成长路上必需的肯定。 林沧哭到脱力,泪流干了,身体还忍不住地抽噎。她大抵是气的,可一不知道怎么痛骂奚言,二哭得说不出话来,连之前咬人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任由奚言摆布。 “阿沧,给哥哥个赎罪的机会,哥哥可以背着你游。”奚言转过身去把人背到背上,让林沧依旧环住他的脖子。 女孩的抽噎渐渐停止了,奚言游得平稳,平静的水流划过身侧,让人也一起平静了下来。林沧累了,下巴搁在奚言的肩窝里,慢慢闭上了眼,脆弱的神经得到了一丝平复。 奚言赤裸着上身,和女孩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蛙泳抱水时不免带动背肌的活动,那处正贴着女孩胸前的两团软肉,她的体温接近水温,微凉而柔软。隔着衣料,热意在两人的皮肤间传递着。 那只是两团人体正常生成的脂肪。奚言一边控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边换气喘息着。周六上午游泳并复盘一周发生的所有事,是他长期以来的习惯。这会儿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像是被小猫抓乱又重新卷起的毛线团,不知如何是好。 “好点了吗?”奚言游了一会儿,停下身转过去询问林沧的状况。 林沧的体力恢复了一点,忍不住捶了他胸口一拳泄愤,不知道是因为生奚言的气还是觉得自己丢人。 奚言配合地捂住胸口装痛,看妹妹脸色缓和了不少,又问到:“那我们阿沧,可不可以原谅哥哥?” “嗯。不准告诉其他人。”还是丢人多一点,别扭小孩真的很在意自己的面子。 “奚总,今天我可是没叫就自己起来了!”奚言还想多讲几句,就被江心骚包的声音打断了。每周六上午奚言都会包圆这里的泳池,江心被他拉过来几次,外面的工作人员自然是不敢拦老板的朋友的。 “欸?欸!怎么还有其他人啊!”江心的怪叫好像他是奚言的十年发妻,一朝给丈夫和小情儿捉奸在床。 “江心,你眼神有问题就先去医院。”林沧躲在奚言身后,兄妹俩一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江心。 “还有,你以后可以不用来了,我教阿沧游泳呢,你要来就去隔壁举铁去。”奚言贯彻妹控的人设,有了妹妹他自然不需要江心这个捣乱的在一旁烦他。 “没事的,奚总,我也可以教咱妹游泳啊。”奚言背对着江心翻了个白眼,把林沧往池边带,两人先后出了泳池。 奚言给妹妹披上浴巾,嘱咐她先休息会儿再去洗澡,免得洗澡的时候没有体力。女孩头发长,自然是时间多一点。奚言还打算再去做几组力量训练,让林沧等会儿去力量区找他。 江心这时却不说话了,眼神黏在林沧身上,奚言不用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上去就给了江心一拳。 江心闷哼一声,引得林沧回头,俩人默契地朝林沧微笑表示没事,目送女孩消失在通往更衣室的走廊里。 “不想活了是吧。”奚言咬牙切齿地向江心靠近。 “哥们儿真不是。我这只是用友好的目光欣赏美丽的事物。”奚言那一拳是真的疼,江心练练摆手后退,却被逼到墙角。 “哥,别别别。哥,你要相信我的人品,你听我说一句,就一句。” “说。”奚言的眼神里都是凶光,他准备让江心死得没有遗憾。 “你不觉得咱妹的身材,”江心咳了两声作为暗示,手上的动作让奚言太阳穴的青筋又冒了冒。 “是吧。阿沧妹妹脸也长得好看,我这可是提醒你啊。我听说有个林家的小姑娘好像就被卖到不知道哪个场子去了,哎,我也没听清。” “我知道。”奚言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林家除了林遥没人对林沧有多好,他并不想管这件事,但依旧为这事烦恼。 他更需要一个可以发泄的渠道了。 “走了,和我去练力量。”奚言沉默了一瞬,又给江心的后脑来了一下,才继续往外走去。 “我才换了泳衣啊。”大怨种江心只能跟在后面抱怨。 27.公主与骑士 林沧周一到校时,班上的流言蜚语已经少了许多。经过一个周末,大家都忙着抄作业、交作业和交换周末的见闻,还有不少踩点上课的同学。 宋无缺一进教室看见林沧眼睛就亮了,不过她不敢直接上前搭话。 其实林沧在班里同学间传的女神名号已经很久了,这也多亏何家佑喜欢在背地里说人闲话的习惯,初一一进班就让林沧的家庭背景在班里传得神乎其神。而林沧生得一副好皮囊,且不是那种清淡的小白花长相。她身高出挑,眉目间颇有凌厉之感,虽然碍于年岁的关系,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依旧有着同龄人的顿感,但也已经足够鹤立鸡群了。加之她性格也是孤傲的,基本不和同学们讲话,更是增添了一份神秘感。 当然,在这种京华最好的公立中学的尖子班里,林沧的成绩也是出类拔萃的。慕强是人类的本能,这群中学生肯定不例外,只是有些人会嫉妒,有些人会羡慕。宋无缺的成绩和林沧算是不相上下,她是真材实料被分进这个班里的,她不会羡慕,也不会嫉妒。她有一种奇怪的幻想,觉得林沧就像那款着名的日本游戏里的公主,虽然很强很美,但冰冷、不快乐。如果林沧是拯救世界的公主,那么她想成为拯救公主的骑士。 这一切都是她脑子里的无端幻想,但宋无缺已经实打实地关注林沧很久了,这也是为什么她知道林沧的练习册是何家佑搞的鬼。而一直没什么行动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怕林沧看不上她。 宋无缺很小就知道自己家境是同龄人里很不好的那一种。她母亲是东北人,父亲是京华本地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只给孤女寡母留下了一套京华市中心的老房子,但这套房是学区房,母亲说什么也是不愿意卖掉的。宋无缺的母亲跟着她父亲来到京华,没有什么长处,只得开始摆摊卖烤冷面为生。即使母女俩过得还不如很多外地人,宋无缺依旧很爱自己的母亲,但偶尔也的确会为母亲的职业自卑。她从不在面上表露出来,宋无缺的母亲中午会在学校对面摆摊,她遇上同学也是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决计不让母亲看出一点。 这次她终于有借口和林沧搭话了。林沧同学不仅帮自己抓住了偷拍的坏蛋,还不让她的哥哥用吓人的眼神盯着自己,宋无缺觉得自己这次搭讪的成功率一定很高。 “不用了,你们不必道谢。就当我是看何家佑不爽吧,和你们无关。”三个女孩趁下课后午休前的空档向林沧道谢,林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头也不抬地看着书,她态度淡漠,很显然是不领情,但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说不必。 三人有些尴尬,但都还是初中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林沧起身,麻烦她们让一下,她要去吃午餐了,把三个人撂在了当场。 三人里只有宋无缺对林沧熟悉一点,都不知道这算是什么,还有个是外班的同学,见林沧如此就打算把这事不明不了的翻篇了。 这和宋无缺的预期完全不同,她虽说时常大咧咧的,但内心却是敏感的,她既伤心林沧对自己的态度,又感受到了林沧隐晦的不悦。 说实在话,放在林沧毫发无损的这个情境中讲,大家都会觉得林沧是这件事里受到伤害最小的人。被偷拍的不是她,被转学的不是她,她成了大家夸赞的对象,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富家大小姐,即使有权有势也不欺凌旁人,依旧心地善良。总之,这件事上,林沧的名声是赚足了的。 可惜林沧显然不是一个太在乎名声的人,她平日里都不和同学们交流,这名声于她实在无用。宋无缺隐隐察觉到了林沧是在不开心她们当时改口的事,当日她扑进母亲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好意思看向林沧,才发现人家已经盯着她好久了。只是林沧的表情里看不出愤怒,她面无表情,眼神里有一种宋无缺读不懂的情绪。她陡然想起游戏里公主看向被邪恶力量洗脑的臣民们的眼神,旁白里讲那是一种“悲戚”的神色。 宋无缺内心的小太阳又燃了起来,她势必要攻略林沧不可。宋无缺甚至已经摸清了林沧的活动路线,她知道林沧只会去学校食堂或者校外看上去比较好的一些餐厅吃饭,但是餐厅比较远,林沧不会在开学不久还没吃腻学校食堂就去。她跑去学校大门,在妈妈的摊位上拿了饭,打了声招呼就往回跑,还不忘给林沧也带了份烤冷面。 果然,宋无缺在食堂的角落逮住了林沧,她迈着自信的丝滑脚步走到了林沧面前坐下,把手里的烤冷面推到林沧面前。 “尝尝。”宋无缺觉得自己帅得要命,还故意压低声线说出了美食番主角一样的台词。 林沧看宋无缺的眼神逐渐变成了看傻子的眼神,幸好她的人生哲学一贯是逃避,端起餐盘就想换个位置吃饭。 “等,等一下啊,林沧同学,这是我妈妈做的烤冷面,她是东北人,很正宗的,你试试嘛。”宋无缺看着林沧餐盘里那些索然无味的清淡餐食,对妈妈的手艺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但要是对方尝都不尝就彻底没有意义了,于是对林沧进行了一个猛女撒娇。 宋无缺的声音很大,吸引来了不少的目光,两人在校内因上周的事正处于讨论的焦点,林沧不喜欢别人探究的目光,看宋无缺这样子怕是她换个位置也没用,只能坐了回去。 “你妈妈做的?” “嗯!我妈妈每天中午就到学校对面摆摊了,顺便给我送饭。林沧同学尝一口好不好,真的很好吃,我从小吃到大呢。”宋无缺笑得灿烂,似乎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好羞愧的,和她那日的表现倒是很不一样。 林沧自然是没吃过烤冷面这种东西的。林家女人多重视自己的体态样貌,恨不得干脆不吃饭,只吃营养补充剂为生。因着胃疼的毛病,林遥也对林沧的饮食上心,都是按营养师给的清淡食谱来,上初中后才准她午餐自行决定,但也是万万不能去吃校外的路边摊的,倒不是嫌路边摊脏乱差,只是觉得那些高油盐的东西不健康。 不过林沧近来被奚言的饮食习惯改变了不少,奚言会吃、会做,从不为难自己的口腹之欲,对他来说也就是多练几组的事,林沧又太瘦了正是该多吃饭的年纪,说不定还能长高。 她在宋无缺期待的眼神中夹起一块烤冷面,入口是酸酸甜甜的辣酱,韧劲十足的冷面里包裹的是爽脆的生菜和Q弹的热狗。宋无缺家的烤冷面基本是忠于原产地的,用根根冷面手工压制的面皮和津门产的蒜蓉辣酱是最好的证明。面皮越嚼越香,混着蛋香和芝麻香,对林沧面前的食堂菜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好吃吧。”宋无缺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得意,林沧满意的小表情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不愧是她的女神,吃烤冷面也可以这么优雅,吃到好吃的也不会像她一样怪叫。 “嗯。”林沧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她应付不来宋无缺的热情,但也不至于要撒谎去逼退对方。 “这个是我送给林沧同学你赔礼的,你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吗?”宋无缺更开心了,上前握住林沧的手。 像只激动的小狗,林沧都能看见她疯狂摇摆的尾巴了。 “我说过,你们不用道谢,也不必道歉。”她抽回被宋无缺握住的右手,停顿了几秒又补充到:“可以理解,你们当时为什么那样做。” 这不补充还不要紧,一补充就让宋无缺彻底难受了起来。林沧不是不难受,不然也不会不接受宋无缺的道谢和道歉。她“假意”的大度刺伤了宋无缺真正敏感的自尊心,因为林沧怜悯三人的不得已,却又无法做到真正不在意。 宋无缺不喜欢被人怜悯,和林沧不喜欢被人怜悯是一样的,奚言无限度的关怀偶尔也会勾起她心底的怀疑,即使奚言说逃避是下下策的话再有道理,林沧也不打算和他谈论这件事。 显然,宋无缺虽然比林沧好上不少,内里依旧是别扭的青春期小孩。她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见林沧低头吃饭不再理会她,便也不再纠缠默默带着自己的饭和烤冷面换了个较远的桌子吃饭。 28.乱入的尼桑 “你可以不要跟着我了吗?”林沧一向是让司机停在校门往右拐角处的小巷里,越往小巷里走,人就越少,她很快就发现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尾巴。 宋无缺还没做好搭话的心理准备就被林沧抓包了,但她最不怕的就是尴尬,“林沧同学,我是想问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的。” “你不用让我原谅你,我说过我理解,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和道谢。” “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不对,没有资格向你道歉,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啊,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一周的,再有人欺负你,我也可以像之前一样给他一个飞踢。”说着,宋无缺摆出一个飞踢的pose,让林沧更加为她尴尬,下意识打量周围有没有其他人。 宋无缺干劲十足的样子让林沧觉得自己和她是驴唇不对马嘴,她干脆转头不理继续往车的方向走,但宋无缺的脚步声紧紧地跟着。她一听下转身,面对的还是宋无缺露出不止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 奚言正好事情不多,从公司到学校接妹妹回家也顺路,他坐在人行道一旁的窗边从后视镜看到了林沧的背影。 宋无缺突然停住了话头。林沧正奇怪着,就被奚言搭上她肩膀的手臂吓了一跳。 “你是那天帮阿沧说话的那个女生吗?抱歉,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奚言,是阿沧的哥哥。”奚言主动和宋无缺搭话,他还记得这张脸。 “奚言哥哥,你好!我叫宋无缺,是林沧同学的同班同学。我在和林沧同学道歉呢,很抱歉之前我中途撒谎了,给你们造成麻烦了。”宋无缺还正式地鞠了一躬,她充满能量的声线和举动很能博得长辈们的青睐,林沧却完全无感。 林沧对奚言的乱入感到不爽,反手把男人的手从自己的肩上狠狠甩下,转身就想走人,却被奚言又环上腰同一条手臂捞了回来。 面对奚言询问的目光,林沧还是给出了回答:“我不想要她的道歉,我觉得没必要而已。”她用一只手小幅度地推着奚言,女孩还是尽力维持着自己的个人形象,但已经被这个场面尴尬到想要瞬间逃离了。 “要是没必要的话,林沧同学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毕竟是面对面的话,宋无缺没有理由听不见,让林沧对她自说自话的能力愈发恼火。 “阿沧不愿意接受的话,我很乐意接受哦。我能叫你无缺吗?正好我打算带阿沧一起去吃鳗鱼饭,无缺要一起吗?”宋无缺接受到了奚言的眨眼暗示,妈妈下午要在大学城摆摊到深夜,宋无缺从小就是自己管自己。陌生人是有些危险,不过同班同学的哥哥请吃饭好像也不算什么危险的事。最重要的是,东瀛番剧里最常出现的鳗鱼饭,她已经馋很久了,宋无缺甚至没听说过京华有卖鳗鱼饭的店。 “好啊!叫我无缺完全没问题,林沧同学也是!” 奚言把后座让给两个女孩,林沧把头靠在窗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丝毫不影响奚言把宋无缺的家底套了个干净,两人一路都有说有笑。 这顿饭吃得林沧更是食之无味,兄妹两人平时吃饭都不怎么讲话,但有宋无缺在,奚言和她像是聊上瘾了,从未停过。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宋无缺讲,奚言在一旁笑或是提问引导,但他们的主题已经从宋无缺的家庭背景上转移到了林沧自己身上。 她真的很想钻到地底里去。 “阿沧在学校有这么酷吗?”奚言现在就是遇见了同担的心情,有人和他一起喜欢自家妹妹,还不会像林遥一样对他在妹妹心中的地位产生威胁,非常好。 “林沧同学可是我们班的女神!你不知道初一刚来的时候,她一走进教室,整个教室都安静了。我还记得她只是穿着件白色衬衣和牛仔短裤,但就是好漂亮、好漂亮。到现在我都觉得林沧同学披着头发更好看!”宋无缺的表情、语气和动作在林沧眼中都无比得夸张,但面上也不禁发起热来。 “我也觉得阿沧放下头发更好看。不过,无缺你喜欢阿沧就是因为觉得阿沧漂亮吗?”奚言笑起来也是眉眼弯弯,不过宋无缺把他自动代入了国王父亲的角色,而且奚言对现在的她来说真的太高了,平时碰见与其说觉得帅,不如说压迫力十足。 “不止哦,林沧同学人很好的,给大家抄作业,还会去喂学校里的猫猫。” “你跟踪我?”林沧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学校里的猫她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喂的,给江小米准备的零食也都进了猫猫之口。 “额,林沧同学你记不得吗?我明明和你一起去喂猫猫了啊,上体育课的时候啊,猫猫不是自己过来了吗?我还问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宠物零食呢。”早期私生饭宋无缺差一点暴露,幸好她真的在体育课上和林沧一起偶遇过猫猫。 奚言是知道林沧不记人的坏习惯的,赶紧打个圆场,“抱歉啊,无缺,阿沧有时候有点脸盲,她不是故意的。” “没事的,只要林沧同学接受我的道歉,我也不会介意的。”宋无缺已经彻底放下面子的事了,她现在满血复活,还有奚言的助攻,脸皮比中午厚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是两码事。”林沧不能允许这种偷换概念的逻辑问题,但她声音小很快被奚言抢过话去头。 “话说无缺是想和阿沧做朋友吗?”奚言对妹妹一贯的回避行为可谓是了如指掌,他觉得有一个朋友不是坏事,林沧正需要一个同龄的朋友。 “我,”林沧的话音刚起,就被打断。 “超——想的。”宋无缺的终极目标被识破也不会慌张,她一向是直率地表达自己,虽然有事会没有勇气,但并不会像林沧一样努力维持大家原本的状态。 “那无缺平时喜欢什么呢?我们阿沧喜欢玩游戏和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书。”奚言对社交就太有经验了,小孩子从兴趣爱好开始就可以了。 “欸!我也喜欢玩游戏,还喜欢看动漫,林沧同学和我一样吗?” “我们家里有游戏机,无缺,” “你们够了吗?你们俩做朋友好了,我没兴趣。”眼见奚言快要成功邀请宋无缺到家里做客,林沧终于忍不住了,她拿上校服外套,也不等二人反应就往楼下走。 奚言是知道女孩再生气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过分的,脸皮薄又爱面子的小孩罢了,他现在是吃准了林沧的脾气。他结完帐,安慰了一下宋无缺,才慢悠悠地下楼,林沧果然在楼下生闷气。 “走吧,哥哥之前不还答应你要吃冰淇凌吗?”林沧转头,奚言太高了,靠近的时候要看他实在废脖子,视线越过男人,她看到了略显无措的宋无缺,对方似乎有些被吓到了。 林沧的本意也不是想吓人,她就是不习惯他人的靠近,她抽了抽嘴角,敛起不悦的神色,还是尽量保持平日的古井不波。 但宋无缺就是很吃林沧这一款,女神凶狠的眼神也好帅啊,她从奚言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两人都完全没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连林沧略带攻击性的行为现在都可以被她解读为另类的魅力。 PS:时间设定差不多可以把阿沧看作是00后捏。关于无缺对阿沧的中二称呼,那个年代正是论坛、贴吧盛行的时候,“女神”是流行词啦,不像现在有点土土的,而且阿沧和无缺确实是中二捏。无缺的背景设定从各方面都有点像传统小言里的女主,而阿沧就是她的那个有钱有势关键时候给撑腰的闺蜜女三,笑死。 29.雪松 冰淇凌是奚言在游泳那天吓到林沧的赔礼,奚言选的gelato店很近,这里本来就是高端商圈的背后,找家冰淇凌店还是很容易的。 奚言让宋无缺先选,客人先选是礼节,他不忘规定女孩们只能选两个球,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轮到林沧选了,她瞟了一眼宋无缺,又和站在她俩中间的奚言对视,“不是说好是我的赔礼吗?” 奚言怎么会看不穿妹妹的小心思,他假意摆出苦恼的表情,再用妥协的语气讲话,“好吧,那我们阿沧可以多选一个。” 他知道林沧大概率只是不满为什么宋无缺平白无故就能蹭上她的赔礼,和付出了代价的自己得到了同样的待遇。奚言依旧非常乐意把这解释为是妹妹吃醋了。 林沧选了椰子、抹茶和咸焦糖的gelato,是她一贯的选择。奚言选的是火龙果sorbet和黑巧gelato,是健身人的无奈之选。宋无缺选的是草莓芝士蛋糕味和芒果糯米味的gelato,是果味爆表的小太阳甄选。 “好好吃啊!”冰淇凌融化了隔阂,gelato绵密的口感让宋无缺欲罢不能,让她珍惜起了每一口的味觉体验。 “阿沧也觉得好吃吗?”奚言侧头看向林沧,他希望有一天妹妹也能和宋无缺一样快乐。 “嗯。”林沧没有奚言那么多忧虑,当下而言对她来说就是当下,冰淇凌很好吃就足够了。 “对了,无缺,你有link吗?你可以把账号给我一下,我现在加你,你安全到家之后给我发个消息。”奚言曾经也一度是个和同学处不好关系的自闭少年,继母的温柔给他了诸多支持。而继母总是会让到奚言家做客的同学们在回家之后报个平安,这都是奚言此前从未了解过的礼节。虽然是很小的事,但足见人心冷暖。 “好哦,奚言哥你还用link啊,我以为大人们都不用呢。”Link是一款即时社交沟通软件,发行的时间其实很早,奚言早在没有智能手机的年代就注册过账号了。只是这款软件现在多在学生之间流行,也算是多亏了智能手机的发展。 “我也没有比你们大多少吧,我是阿沧的哥哥而已啊。”大概是独生子女一代的关系,宋无缺对兄弟姐妹这种事略有疑惑。在她的印象中,家长这种角色,一般都是爸爸妈妈。 林沧已经无视两个人的多话程度了,但她很在意奚言手里的冰淇凌,黑巧味的看着也好好吃。 “嘿嘿,我也想要奚言哥这样的哥哥,感觉每天都好幸福。”宋无缺不打算在这上面多问,她的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问父母这种事了。 趁话题不在自己身上,林沧决定下手了,她是和奚言坐在一侧的,宋无缺在兄妹俩的对面。奚言和宋无缺光顾着说话,她小心翼翼地从奚言的杯子里挖到了一小勺黑巧gelato。 奚言当然注意到了林沧的小动作,贪心的小姑娘势必要接受惩罚。 “无缺不是说很喜欢你妈妈吗?不能太贪心哦。”奚言还是装作和宋无缺聊得分外投机的样子,余光却落在林沧面前的冰淇凌上。 “唔,也是,话说林沧同学有link吗?” “没有。”面对宋无缺的灼灼目光,林沧还是不情愿地回答了。 “欸!没有link吗?大家都有的,林沧同学是不知道link吗?”宋无缺的话没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同龄人的社交几乎少不了这个软件。 “我知道,我没兴趣而已。”林沧本就是有意地避免所有社交,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嗯……那就建一个账号吧!奚言哥,我们可以一起给林沧同学建个账号。”林沧本还在暗自恼怒,宋无缺一直听不懂她的拒绝,下一秒就被奚言“偷袭”了。 “好啊”,奚言舀起一大勺椰子冰淇凌放入了嘴里,等gelato在嘴里彻底融化才接过话头。“我回家就给阿沧建一个账号。” 林沧先是不可思议地盯着奚言手里的勺子,再是一副要彻底爆发的表情。奚言脸上依旧是不变的小恶魔的微笑,宋无缺看着林沧攥紧的拳头,自动给林沧的太阳穴处贴上了一个红色的愤怒符号。 “那个,林沧同学,你要不试试我的?啊,这个,大家都互相尝一下对方的味道,也是很好的嘛,哈哈哈哈。”饶是宋无缺这样神经大条的人,也知道是该打圆场的时候了,她讪笑着讨好林沧,把自己的冰淇凌推向她。 林沧看看宋无缺,又看看奚言,又转头看向宋无缺。 “椰子味的最好吃。”窝里横的小姑娘狠狠剐了哥哥一眼,把手里的冰淇凌也推向宋无缺,她可不要和她哥哥做一样小气的人。 宋无缺坚持要自己回家,说她家里也不过一条街的距离,时间快到晚上七点,女孩们互相交换完手中的冰淇凌,就被奚言催促回家了。道别时刻,奚言让林沧到店门前送无缺离开。大抵是宋无缺刚才的圆场赢得了林沧许些的好感,她难得不冷脸地和宋无缺道了别。 奚言结完帐,自然地从妹妹身后握起她的手,牵着女孩往步行街外司机的方向走,林沧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只泡沫盒,很显然是冰淇凌打包盒。 “要你自己拿吗?很冰哦。”奚言装作使坏要把泡沫盒往妹妹脸上贴,林沧连忙往后躲,右手却被奚言死死牵着。 真渣一番,泡沫盒还是贴到了林沧的脸上,但泡沫隔绝温度的效果一流,根本不冷。气得林沧奋力挣开了奚言的手,“奚言,你真的烦死啦!” 女孩的愤怒在奚言眼里根本没有威胁性,不如说妹妹的愤怒和伤心相比毫无杀伤力,在奚言眼里是可爱居多,娇嗔有余。 三月的京华依旧寒冷,林沧努力抓住奚言的外套,要把自己冰凉的手往人颈窝里伸。奚言长得高的优势又发挥了出来,每次林沧踮着脚快要击穿他厚厚的围巾盔甲时,人就跑路了,兄妹俩一路打闹着上了回家的车。 宋无缺到家后果然发了消息,林沧还在和奚言生气。奚言也不想一直讨人嫌,等林沧差不多做完作业、停了笔,才凑了上去。 奚言的这套房子不大,本来就是一居室,他也没兴趣做作地专门腾出个书房,一直把餐厅用来办公,餐椅也都是适合久坐的椅子。坐久了想要摊着,到沙发上去就好。从小住着大房子,他反而对空间的需求不大,不如说有点烦因为太大而显得陌生的家。 林沧也随他一样在餐桌上写作业,光线和高度都合适,椅子不仅可以调节高度,也有很好的托腰功能,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对面那个来来去去,欲言又止的人有些烦。 奚言环抱双臂撑在桌子上,见林沧把书本归类放在一旁,便慢慢滑过去凑在林沧面前。“阿沧可以接受哥哥的道歉吗?冰淇凌买的都是阿沧你喜欢的口味哦,椰子的有两份,但是不能一天吃完哦。” 林沧对于一天有两个人缠着自己要道歉这件事本身就依旧很无语了,而且她对奚言就没那么客气了。 “我不要冰淇凌,你也不要想拿我的手机去开账号。”林沧看见奚言在给她讲了宋无缺平安到家后,对着手机傻笑,还时不时望向自己这边。 “阿沧,哥哥答应无缺了呀,阿沧不能帮帮哥哥吗?”奚言不介意示弱换取对方的让步,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招对林沧还是很管用的。 “我没有答应,那是你自己的事。”今天的林沧异常清醒,再说这事她没做错,奚言的道德绑架只会让她更加斗志昂扬。 “还有,你就是觉得逗我好玩而已,我不喜欢。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和我们班里那些看起来就很蠢的男生一样,只会用这种拙劣的方法引起别人的关注,幼稚。” 奚言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被小自己十岁的妹妹教训。他从小到大就没被人叫过“幼稚”,要是现在有那种中年合作方称他做“年轻人”,他一定心理暗暗给人记上一笔好日后报复。但他无法否认,林沧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阿沧说的,是对的。”承认错误是困难的,但是奚言决心要当一个好哥哥,遇到错误要承认是最基本的德行。“对不起,阿沧。哥哥的确是故意的,因为哥哥会觉得我们阿沧生起气来很可爱。但哥哥现在认识到错误了,以后绝对不会了。” 人不能连续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但可以连续两次踏入同一个人的雷区。“我也不喜欢别人说我‘可爱’或者‘漂亮’。你会因为别人说你‘可爱’或者‘漂亮’开心吗?” 林沧对于他人的外貌称赞都是警惕的,特别是来自于男人的。林家的女人少不得靠外貌在名利场上闯出一片天,可男人们对女人外貌的夸奖落在林沧耳中都是刺耳的。男人们待女人像是待一只名表,感叹它做工的精良,在男人堆里打交道时可以假装不小心地露出这块名表,用以显示自己的品味和身份。 林沧本能地觉得这很恶心。她把书本和文具一股脑的塞进了书包里,趁奚言无法回应的档口往自己房间走,走过拐角时还不忘回头又给奚言补上一句: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奚言。我们不应该是不一样的。” 女孩成功预判了奚言的回应,他刚才的确想说“哥哥和阿沧是不一样的”。 女性和男性之间应该有那么多不一样吗?奚言知道这个答案是“不应该”,他从小就被继母温柔的力量支撑着长大,学生生涯里也有见过许多出色的女同学,圈子里也有林遥这种巾帼豪杰,但她们无一例外地不得不向男权社会妥协。奚言留学的时候听过一场性别研究系教授的讲座,知道男女之间的“组间差异”远小于男性或女性群体内部的“组内差异”,但这个社会还是不遗余力地维持着父权制度对人的迫害。 他想让他的妹妹能成为自由的鸟儿,替他和林遥任意遨游广阔天地。 奚言愈发正视起林沧来。林沧有一股傲气,像是山间的雪松,不会像红梅一样在冰天雪地里刻意展现自己凌霜独自开的艳丽,她要的不是诗人的赞赏;也不会像寒兰一样在山涧幽谷中默默绽放自己遗世独立的幽香,她要得不是词人的情谊;雪松只是坚定地站在那处,她不需要人们的赏识与认可,只是靠近时纸条上不小心积雪,带着木制芬芳和冰凉的温度,让人瞬间头脑清醒。 他的妹妹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思想,虽然会逃避、会害怕梦魇般的过去、会钻牛角尖,但这都不妨碍她是一个聪明、善良、有勇气、头脑清晰还懂得自尊自爱的小姑娘。奚言相信只要他好好浇灌、培养,林沧就不会成为他和林遥的累赘,反而有机会实现他们的梦想。 PS:狗男人·尼桑这个时候还会欺负阿沧,以后有他哭的。link可以被看作line或者qq,至于扫码支付这些功能要到高中才会出现。俺们阿沧真的很有帝国公主端庄明理的派头hhh,难怪无缺会喜欢上捏。 30.朋友 “你回家很晚的话不用送我上学了。”林沧没有关心人的意思,她只是不想太直白。但大人们好像都有一种才吵完架也能无视彼此矛盾继续相处的能力,每每林沧和林遥吵架之后,也是林遥无事发生一样地继续着和妹妹一起的日常。 “如果是关心的话,哥哥会很开心的。”奚言明显是起晚了,来不及在家吃早餐,背起妹妹的书包径直向门外走去。 公立学校的校服这么多年依旧是丑得出奇。林沧的羽绒服下是化纤面料的棒球服,和臃肿的厚运动长裤。奚言觉得自己妹妹的脸和这校服之间的违和感之重,应该能和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相当。 奚言照旧是西装革履,掐得恰到好处的腰身凸显出他劲瘦的腰线。奚言的西装基本上都是私人定制的,懂西装的人自然能看出这个男人的闷骚之处,就和他爱用的香水一样。 “阿沧,哥哥想了很久,”林沧正在穿鞋,她弯腰坐在换鞋凳上偏过头来看向奚言。男人逆光站在走廊里,突然重新坐在她身旁,伸手帮女孩系起了鞋带。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手指一翻就打好了个蝴蝶结,速度之快让林沧都没看懂他的方法。 “如果是阿沧,嗯——或者无缺夸哥哥漂亮或者可爱,我都会很开心的。” “为什么?”林沧眉眼微蹙,奚言冲她温柔地笑笑又低下头去帮她系起另一边的鞋带。 “因为如果是阿沧的话,就一定是真心的不是吗?而且是不带恶意,或者说不是有利可图的。”拍拍手,奚言背起女孩的书包,牵上她的手往电梯走。 “他人的目光有好有坏,但我们都没有必要为之停留。就像玫瑰,会用刺保护自己,但也从不吝啬绽放自己的美丽。” “抱歉,用了很俗气的比喻。不过阿沧可以夸一下哥哥吗?” 电梯不算狭窄,但两人还牵着手,奚言突然放大的脸让林沧后退一步。男人的眉弓不甚明显,眉骨却对亚洲人来说很高,鼻子也是一样,略有一种难辨雌雄的美感。林沧看不出他人唇形美丑,只是一味的被奚言左眼眼角处的泪痣所吸引。 “不要。”林沧背过身去,想要甩开的手被奚言紧紧握住。女孩怔愣的几秒被他精准捕捉,奚言很快就决定把这当作赞赏了。 事实上容貌与皮囊的用处,奚言和林遥都是一样清楚。奚言的长相在某些传统男性眼里并不吃香,总会给人一种不太靠谱的印象,而较低的事前期待,反而更能形成对比,留下深刻印象。他也经常靠这一点,示人以弱,放松对方的警惕,赢得反击成功的机会。同时,相对而言,攻击力较低的长相也让他在女性眼中更受欢迎,看多了被酒色掏空、大腹便便的油腻商人,谁不想多和风华正茂的小年轻多打交道。 可这笑脸陪多了,总有脸僵的那一天,社交场上的虚与委蛇从不停止,奚言大抵是觉得自己永远没有逃离这一切的机会了,毕竟混到奚楚瑜这个份上,即使手握某些政府、军队高官的把柄,也很难不在面上假意奉承。 他希望林沧可以不用在意他人的目光,不需利用自己去讨好他人,更不必改变自己去迎合他人的喜好。 妹妹下车前,奚言还是按照惯例对着女孩的额头亲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认真观察过哥哥样貌的缘故,今天的林沧显得有些局促,她慌不择路地下了车,关门前只听奚言又说了一句: “对了,阿沧。无缺说今天中午请你吃饭哦,她想当作昨天的回礼,不要忘记哦。” 林沧对于奚言狡猾的时间选择没有任何好感,显然这就是知道她会果断拒绝才故意选择的时间点,她才不会被道德绑架。 “林沧同学,早上好!”宋无缺比以往更加热情了,她从前都不敢和林沧打招呼。 林沧正好拿出作业让她的同桌给大家一起看,碍于体面人的人设,还是礼貌地回应了宋无缺“早上好。” 宋无缺回到自己座位上,从包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徽章,她摩挲了一会儿徽章的表面,是她小心翼翼地用透明胶带好好保护的图案。 “奚言哥说林沧同学你也喜欢这部动漫,所以我想送给你。”宋无缺双手捧着将徽章放在了林沧面前,她害怕对方不愿接受,又背过手去,有些忐忑地垫了垫脚,抿着唇对林沧笑。 “你怎么会有这个?我记得国内没有发行官方的周边。”《零之镇魂曲》的故事是关于王子带头反抗自己的皇帝父亲,最终通过自己成为新皇而让青梅竹马的骑士朋友刺杀自己,结束不平等皇权统的。这部作品在国内不算特别大火,画风比较古早,故事情节与人物塑造尽管精彩,但对小朋友来说太复杂,对成年人来说又太幼稚,商业性上不算成功,艺术性上又有待进一步提升,只能说是昙花一现的佳作。但对于林沧这种中二小孩来说,这是个既能让她凸显自己与众不同的品味,又能获得高人一等心理满足的作品。 徽章上的图案是两位男主并肩作战的双人全身像,下角有小小的动漫厂商标志。这东西盗印一般不会加厂商标志,只是林沧不敢确认。 “这个是我小学的时候买的了,那个时候刚好《镇魂曲》和国内漫画杂志社合作了哦,这是当时的赠品,不过也只有这一次,后来《镇魂曲》在国内下架了,自然也就没有合作了。”宋无缺提到下架时语气不由得失落了起来,但依旧很期待地看向林沧。 林家的书房里放的书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的,但唯独没有漫画。没有哪个老男人会在舞会里和女伴谈论起某部东瀛或者国内的漫画。以往林沧回家都是到主宅和林遴林逦们一起在家庭教室的监督下写完作业,才能回到她和林遥的小楼里,带上漫画杂志回来肯定会说带坏姐妹,传到林老夫人那里就不好了。林沧是用阿姐的主机电脑看的动漫,她记得自己还小一点的时候,买的是DVD的碟片,用电视看。那个时候东瀛的DVD碟片算是抢手货,林遥的朋友去东瀛做生意,还不忘给林沧寄了东瀛九十年代动漫大师的电影系列的碟片,她和阿姐一起看了一整个星期才看完。 “这个很贵吗?”确实很想要,《零之镇魂曲》是林沧近年来最喜欢的作品,前不久被迫在国内被下架了,她最近才从二手网站淘到DVD碟片,珍藏在客厅电视柜里,还没来得及重温。同龄人里她没听过别人讨论这部作品,没想到宋无缺竟然知道,还有官方周边。 “不贵的!是赠品嘛,但是也很难见到啦,以后国内肯定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周边了,所以我想送给林沧同学做赔礼。”宋无缺还不知道这是应该努力贬低自己的礼物,让对方放下心理负担的时刻。 所幸林沧也只在意这个徽章贵不贵,她还记得宋无缺家境不好,所以贵的礼物肯定不行,至于其他的便不太重要了。礼物若是没有价值,那么意义何在?千里送鹅毛,鹅毛的价值就在那千里上。 “你……是想要我接受你的道歉?” 宋无缺的话刚到嘴边,脑子里想起奚言在聊天软件上的嘱咐,觉得交朋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于是只好磕磕绊绊地回到:“对,对的。还有,林沧同学,中午我可以请你吃午饭吗?” “叫我林沧就行。”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林沧不再坚持内心的排斥,但还是略微不满地添上一句:“下次不要和我哥哥说了,他只会拿这烦我。” 宋无缺没有继续请林沧吃她妈妈做的烤冷面,烤冷面固然好吃,可她吃了十几年,学校对面的小摊小店里,麻辣香锅才是她的最爱。 “是不是超——级好吃?”狭窄的小店外排起了长队,宋无缺靠着脸熟带林沧没排队就混了进来。炸得外表焦脆的土豆、红薯、鸡翅、排骨,配上香香辣辣的又豆香十足的酱料炒制,还不忘加上写翠翠的藕片和清爽的西兰花解腻。微辣的锅底让人欲罢不能,一开始还毫无察觉,林沧连吃了几口,舌尖才传来令人眩晕的麻痹感,却又不忍放下筷子。 宋无缺熟练地从冰柜里拿了两瓶豆奶,用啤酒起子撬开,放上吸管,一杯递给林沧,一杯自己吨吨吨地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林沧,我可以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你问吧。”林沧被麻得脑子发晕,她从不知道花椒也能起着酒精一样的效果,豆奶只能起到暂时的缓解效果。 “你为什么会这么努力地学习啊?” “干嘛问这个?”宋无缺的问题和她的人一样跳脱,林沧夹了一块藕片,发现蔬菜比肉更好吃。 “嗯——,因为我觉得林沧同学,你有这么厉害的哥哥,就不用很努力的学习了。你很喜欢动漫、游戏或者看书,你完全可以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啊。我觉得这样,天天都会很开心。”宋无缺的想法单纯,她就是觉得对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学习这么痛苦,要是自己和林沧一样,她才不想学。 “你觉得何家佑之前的每一天都很开心吗?” “欸?我感觉他挺开心的吧?” “他那是无聊。他家里再有钱,也改变不了他大脑空空的事实。大家表面再羡慕他,背后也都会说他只是家里有钱,除此以外一无是处。的确,我哥哥和我阿姐,都很厉害。但他们如何与我无关,我不喜欢被人看不起。”林沧的要强,说白了,是自卑。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超越林遥和奚言,她远没有哥哥姐姐那么坚强,一直是个躲在哥哥姐姐身后的胆小鬼。就像林遥这次的出逃,她的阿姐只身一人、远走他乡,自己不仅帮不上忙,还差点成了累赘。至于奚言,林沧一直都害怕他有一天会嫌弃照顾自己太累。但那有如何?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没有人会看不起你的。我说过嘛,林沧同学是大家的女神哦,漂亮、聪明,还很勇敢善良。”宋无缺冷不丁的夸赞让林沧措手不及,但坐在对面的同龄女孩笑得质朴,语气里丝毫没有嘲讽之意。 林沧信她的夸奖出自真心,所以才愈发不好意思。她撇过头去掩饰自己的害羞,反问对方:“你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 “当然是为了我妈妈呀。虽然我妈妈说我只要做我喜欢的事情就好了,但是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能赚好多好多钱的工作,这样我妈妈就不用天天摆摊啦。”语气里不见自卑,宋无缺反倒比林沧更加坦然。 “你知道什么工作能赚好多好多钱吗?” “不知道。林沧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宋无缺再次笑了起来。林沧知道对方不是在嘲笑自己,但在她看来宋无缺简直和奚言一样喜欢傻笑。 “我哥哥也说要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我现在还是不知道我喜欢的事是什么。你知道吗?你喜欢做什么?” 一份麻辣香锅见底,两人吃得满足,想得出神。 “我想玩老任新出的那款游戏。”宋无缺突然开口,“林沧同学要不周五和我去游戏机店里玩吧!”目前她能想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只有这个,一时激动又开始带上“同学”二字。 “我家里有。”女孩的眼神里有一丝狡黠,冲宋无缺眨眨眼。 “富婆!可不可以带我一个。”宋无缺握住了林沧的手,这次她没有抽回去。 “可以是可以,但是……” PS:喜a一些俺心头好的作品。And尼桑确实是有点花孔雀属性的,很重视外貌管理捏,毕竟比俺们阿沧大十岁,要保证自己不能人老珠黄2333 31.陪睡 晚上文芝给林沧送了饭,说奚言太忙,但会在女孩睡前回家一趟。 林沧从不过问奚言到底在忙什么,林遥也时常凌晨三四点才回家,带着满身酒气钻进她和林沧的小窝。两姐妹一向是一起睡的,林沧抱着小狐狸,林遥抱着林沧。林遥一进被窝总是会把林沧弄醒,她便干脆起身给姐姐倒杯蜂蜜水,林遥喝完水还会抱着林沧继续闹腾一会儿。喝醉的林遥是最缠人的,她比奚言还要大两岁,外表是成熟干练、左右逢源的商界大丽花,私底下却会用猥琐的语气叫林沧“宝宝”,且叫完不亲两口是决计不会放过妹妹的。 林沧睡眠浅,被阿姐吵醒也没什么,反正睡眠质量就不好,阿姐抱着她睡反而会更加安心。而奚言只会在林沧睡前陪她入睡,她不知道奚言会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一个人晚上在家的时候更会害怕,比如现在。 主卧的浴室很大,有单独的淋浴间和浴缸,看起来奚言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只是现在这一切都便宜了林沧,她洗澡的时候听到了开关门的声音,虽说大概率是奚言回家了,但还是免不得心头一跳。 林沧换好睡衣探出头去,沙发上隐约是熟悉的身影。她走出门,奚言仰面躺在沙发上,单臂遮着眼,一副不是很好受的样子。 “阿沧?”奚言被突然靠近的人影一惊,“怎么走路没声音啊,吓到哥哥了。”反应过来后的平静语调和被“吓到”没有任何关系,因而林沧并不想为此道歉。 奚言移开了手臂,林沧蹲在男人身侧,凑近用微凉的手指触碰了哥哥的额头,没有发烧,有股酒气罢了。奚言看林沧专注的表情觉得可爱极了,男人拉过女孩抚过他额头的手,说了一句:“上来。” 林沧显然是疑惑的,奚言人高马大地躺在沙发上,她也没地上啊,除非她直接趴在奚言身上。 谁承想奚言就是这个意思,“宝宝,给哥哥抱抱。”他微微起身,不由分说地揽过女孩的腰就把人往自己身上带。林沧没反应过来,腿卡在了沙发边缘,奚言似乎是真的醉了,又不管不顾地托着女孩的臀让人整个都趴在自己身上。 “不要学我阿姐讲话。”林沧此时情窦未开,林家又没什么男人,她只是心理性地厌恶所有男性生物,但奚言显然不算在那一类里,不知道男女大防的小姑娘根本不在乎这点触碰。相反,她其实很喜欢哥哥和姐姐用力的拥抱。 奚言轻笑一声,“谁叫你阿姐老在我面前给你打电话。你阿姐能叫,哥哥就不能叫吗?” 林沧不想理他无赖的样子,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下巴搁在奚言的颈窝处,兄妹俩开始一起放空。 奚言躺了一会儿,亲了一口女孩的发顶。抱着林沧起身喝完了放在茶几上的蜂蜜水,又躺了回去。这下是林沧开始享受起来了,被压着的人又不是她,客厅里只开了一圈细碎的小射灯,正是她该睡觉的时间,趴在暖暖的人肉垫子上昏昏欲睡。 但奚言醒了酒,女孩柔软的胸乳压在他身上,睡裙的领口因为刚才的拉扯向下,露出一片白皙的乳肉,他一低头就能看见。 看不得。他吸了一口气,移开视线,想起今天这么晚回家还有给妹妹说的事情。 “阿沧,你答应和无缺做朋友了吗?” “嗯……你怎么知道啊?”林沧睡得迷糊,慢吞吞地回话。 “无缺在Link上告诉我的,她还说你答应她周末一起到家里来玩,只不过要她先带你解决这几天的午饭。”奚言撑起身,想要往后挪到沙发扶手上,他认为自己应该离林沧远一点。谁知林沧并不情愿,这是她好不容易找的舒服位置。林沧胡乱用头蹭着奚言的脖颈和下巴。奚言被她蹭得痒痒的,只能空出一只手摁住妹妹的头,便无法再往后靠。 “你们干嘛什么都说啊。”林沧不满两个人背着她谈论自己的行为。 “你下个Link和无缺说就好了啊,不用我在中间传话。对了,你要无缺这几天都请你吃饭吗?”男人无奈地被女孩压在身下,放弃抵抗开始说起了正题。 “没有啊。我不知道吃什么,她带我去,我请她吃就好了,她说过她妈妈很辛苦。”林沧没听懂奚言的用意,但她也不是完全不明世事的小孩子,她清楚金钱的意义。 “不要当着人家的面这样说。”跨越阶层的友谊并不好维系,那不仅是来自于对三观的颠覆,而是无法想象的对方的世界。但站得过高会失去人应有的同理心,就算从功利的角度出发,富人无法共情底层依旧是可怕的,这会让他们傲慢到激起众怒,“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无论是从能让林沧更加开朗一点的角度出发,还是从给她建立更多同理心的角度出发,奚言都觉得宋无缺和妹妹的友谊有必要长期维系下去。 “唔,我知道,我又不会因为这个看不起她。”林沧开始觉得奚言话多了,她不知道他一天怎么有那么多要嘱咐她的事。女孩不耐烦地扒下奚言摁住她头顶的手,奚言反手包住了她作乱的小手。 “你不会,但也不能做出让人误解的举动,无缺也有自尊心的啊。你可以先请无缺吃两顿饭,然后把便宜的留给无缺请你。这样你们才能成为好朋友,知道吗?” “哦。”林沧见奚言蹙眉,表情严肃,只好抬头正经地看着他回答。 “还有,记得哥哥之前给你说的猫咖吗?”奚言见她听了进去,继续开始絮叨。 “周末的时候,周日吧,你可以和无缺一起去玩,在新城那边新开的商圈。你就给无缺说是哥哥朋友开的,所以请你们去玩。那边应该还有游戏机店,让无缺帮你挑新游戏。无缺不好意思的话,你就让她请你喝奶茶就好。哥哥会让文助安排司机,出去好好玩。” “奚言,你真的一天想很多欸。而且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和无缺能做好朋友呢?”很贴心的安排,奈何林沧并不喜欢这种被他人安排的感觉,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奚言对她别扭的态度也习以为常。 “哥哥就是能确定。还有,我觉得阿沧也想很多哦。”这句“想很多”碰上了林沧的雷区,她撑起身不满地看向奚言。 男人是仰面平躺在沙发上的,女孩撑在他身上,说是对视,更像是俯视。男人眉目间有着难掩的疲态,衣衫也在纠葛中凌乱。奚言从不在外人面前露出精疲力尽的神态,也容不得有人如此不加掩饰地俯视他。连自然界的动物都会用炸开的被毛、响亮的嘶吼虚张声势,人类社会的丛林法则也一样。全然的示弱,只会让同一生态层的人都意识到你的无力,没有什么扶弱惩强、匡扶正义的说法,弱者只会化作他人继续争斗的养料。 林沧突然间就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对奚言,男人的话无一部透露着他对自己的关心,而奚言倦怠的神色不可能是装出来用以博得她的同情的。 “但我没有你那么多事好想的,”林沧的神色软了下去,她俯视着奚言,用笃定的语气说到“你很累。” “对,”奚言将林沧的手牵至面前,在女孩手心落下一吻,“我很累。”他把女孩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处,像被雨淋湿的狗狗一样蹭着女孩的手,用可怜的眼神祈求她的庇佑与安慰。 男人的脆弱和女人的坚韧大抵是这世间最迷惑人心的两样东西。 “但是,阿沧愿意抱抱哥哥的话,哥哥就不累了。”奚言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林沧满腹的愧疚很快化成了行动。林沧对拥抱的理解是用力的、是毫无距离的,她一定要把双臂都伸到奚言的颈后,认真地环住他,再把自己的脸和奚言的贴在一起。 奚言生怕自己没修干净的胡茬扎到小姑娘赶紧把人往下拉,拉扯中林沧的头撞上了奚言的下巴,给人磕得牙齿直接咬上了舌尖。 林沧听见了奚言吃痛的抽气声,做贼心虚地不再乱动,把脸埋在奚言胸口装起了鸵鸟。 装了不到一分钟,没耐心的小姑娘抬头偷看的瞬间就被抓住了,奚言表情凶横地刮了她的鼻子。可没用痛感根本阻止不了林沧继续,她又贴了上去,奚言彻底拿她没有办法,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平日里腹黑欺负江心这些人太多次,才要在妹妹身上被找补回来。 “奚言,你可以陪我睡觉吗?” 这话就说得就有点石破天惊了,奚言有一瞬的心跳骤停,但他也知道林沧说的陪睡,肯定不是那种意义上的陪睡。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林沧生理期的那几天,他有陪妹妹一起睡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林沧不懂,不代表他可以装作不知。因此他面上装得沉稳,实际上却由于搞不懂林沧的脑回路心慌得不行。 “阿姐都一直抱着我睡啊。”原来是因为他说抱着就不累了才想起了这茬,奚言悬着的心放了下去,他早该想到林沧不会也不能在这种事上“有创意”到哪里去,但心底莫名有一丝失落。 新的场子他都打点过了,换上自己的人,随机的抽查就足以让奚家的夜之城正常运转,只是应酬不能少,他越得奚楚瑜的器重,应酬就愈发得多,但这也相应地给了他选择权,能不能和最重要的人搭上关系才是真本事。 “哥哥晚点还要出门,怕吵醒你。下次吧,宝宝,等哥哥不忙的时候。”今天只能去随机抽查某个场子的经理有没有认真做事了,奚言决定给自己留一个可以再次接受邀请的理由, PS:尼桑舍不得不和阿沧贴贴,但并不是说他现在就对阿沧有sex相关的欲望了。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妹控,一个羡慕遥姐能和阿沧贴贴的可怜尼桑,只能怪阿沧发育地太早了23333,但是现代人的发育期好像普遍提前了许多,所以也蛮正常的吧。 欢迎捉虫,非常感谢了。 32.烦恼 开春后的日子过得很快。林沧很快就和宋无缺成了朋友,少年人之间的友谊来得浅而快,朝夕相处,一起打游戏、看小说和漫画,再吐槽吐槽班主任,就觉得这辈子好像都不会分开了。 林沧的成绩有些偏科。数学好大概是天生的,林沧有上学校的数学和物理竞赛课,但要进校队参加竞赛就太苦了,富家小孩不指着靠这升学。英语有小时候林家请的外教打下的底子,语感好就只有记记单词的事情,其他初中的科目也都是背一背的事。唯独语文,客观题做得还行,主观题完全编不出来。宋无缺笑她平时看那么多书,自己却编不出半句来,林沧就用红笔圈出宋无缺月考成绩单上将将及格的英语成绩,让宋无缺的母亲签字时一定不要忽略。后果是宋无缺被送进了周末的英语补习班,两人在一起玩乐的时间又少了一些。 至于林沧,奚言在她月考成绩单上都是先签字在随意看一眼的,作为近十年接受过国内义务教育的、取得了社会广泛认可的成功的青年,他觉得林沧的初中成绩只要不太离谱就行,数学、物理这种的确需要从小到大的基础的学科能有一个好成绩就更好了。 这边林沧的烦恼还停留在和朋友玩乐的时间变少了、作业变多了,再加上个不知道阿姐什么时候才能和自己联系上。那厢奚言的烦心事是越来越多,他那心胸狭隘的小叔到底是不甘心老爷子把这肥差交到了大侄子手上,奚楚瑜的态度一直是能者居之,交到二哥手上的那部分奚波悠能忍,奚言这边的是彻底忍不了。 奚言处理完奚波悠的人夹带毒品进场试图贩毒的问题,又赶上有人得罪了军方庇护的黑帮,在奚家的场子失手杀人。抛尸地不仅奚言是熟的,稍微混点灰色地带的都清楚。京华的下游是津城,有着北方最大的深水人工港,又是京华附近最大的军区所在地。草率点,尸体直接抛在两城交界的天然河道里,顺流而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河、意外溺亡的无业人口。麻烦点的,找到港口驻地的夜间巡逻小士兵,人家自然帮你把尸体拴上石头,沉到个疏浚海底淤泥时都找不到的地方,既是搞定了尸体,又给军方大佬交了保护费,这事就算一起干的了。 奚言不知道目睹过多少回奚楚瑜的办公地抬出盖着白布的担架,但轮到他自己时,终究是不一样。 出事的夜场经理也是个有经验的,奚言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处理地差不多了,各种体液和打斗的痕迹消失殆尽,只有几具盖了白布的尸体。见奚言要去掀布,经理忙道这尸体是被人一刀将头颅砍开的。奚言还是掀开看了一眼,等白布一落,吴秘便来回话说处理尸体的人已安排妥了。 人都死了,这个时候慈悲就是笑话。见吴秘还在等下一步吩咐,奚言只道尸体上不要留任何方便辨别的物件,死者的背景也查清楚,尽量阻止人去警局报案。人虽不是奚家杀的,但一旦查到事发地,查封是免不了的。奚家一个夜场一天的流水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到的数字,要是被关停,就成了奚言的能力问题。 从一个鲜活的人,到一具被开瓢的尸体,再到津湾港里的冤魂,只要不到八个小时,一天的三分之一。奚言难得地在凌晨一点前回了家,在浴室用力地搓完自己后推开了林沧的房门,廊灯微弱的光洒在半张床上,女孩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又很快融入无边的夜色。 林沧生活的世界和奚言的世界明明没有距离,却又仿佛是在完全不同的维度。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突然出现在腰间地手让女孩不自觉地挪了挪,试图远离。见女孩没醒,奚言契而不舍地跟了过去,林沧也再没有了多余的动静。奚言听着女孩沉稳的呼吸声,嗅着她身上和被子枕头上沾染的淡淡香味,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林沧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在光与暗的交错中,妹妹的存在是永不熄灭的灯塔,提醒着他不要堕入黑暗。他要守护好女孩的世界,阻止一切妄图染指女孩的黑暗,也是阻止自己彻底沦为和奚楚瑜一般毫无人性的野兽。 第二天再醒来,奚言才意识到不对劲。林沧不是个耐热的,她既怕冷又怕热。初夏的天气,不晓事的年纪,小姑娘不知道应该先换掉厚被子,只是一味嫌热,就先穿上了文芝给她准备的薄睡裙。那裙子实在是薄,棉麻混纺的材质轻薄透气,虽说是荷叶半袖,领口也做了系带的设计,起床后女孩还套了件松松垮垮的睡袍,她不喜欢睡裙直接和床以外的其他家具接触,但没有胸垫,即使裙子再不修身,也会在走动中隐约映出胸乳的形状。奚言从侧面甚至能看到女孩胸前微微突起的两点的形状。 他睡醒时,手便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林沧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和果汁,还很乖地凑过来看了看奚言这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才转回了餐厅等待。奚言把煎糊的法式吐司倒进了垃圾桶,又拿了一片吐司放入剩下的蛋奶液再次浸泡。 他应该告诉林沧不能在哥哥面前这样穿吗?奚言很纠结,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阻止女孩这样大大咧咧的行为。但他一方面不希望被妹妹误解为保守的老古董,现在是一个西方女性已经开始要求和男性一样拥有在公开场合裸露上身权的时代;另一方面奚言做过功课,知道胸衣不是一个让人舒适的东西,显然林沧在林遥照顾她的时候从来都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已经习惯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奚言不希望妹妹因为这种事,而在家也感觉拘束,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等会儿要去游泳吗?”林沧对于奚言的沉默有点不适应,于是主动开口。 “嗯。”轮到奚言回答简短了,他还沉浸在这段时间的烦心事里,手上却不忘制止住林沧继续往吐司上继续加枫糖的动作,“少放点。”奚言上个月才从颜医生那里得知嗜甜对抑郁症患者来说不是个好现象,开始给自己和女孩一起控糖。 “对了,等会儿阿姨来,把你的被子也一起放卫生间吧。天气热了,该换了。” 林沧是被奚言起床的动作弄醒的,奚言本就会在她每月生理期的头几天陪她一起睡觉,女孩对两人一起睡这件事没有任何讶异,还抱着小狐狸又睡了十来分钟才再次被奚言叫醒起床。因此林沧也不惊讶奚言能注意到她被子的薄厚,她更奇怪的是奚言今天的情绪。 “奚言,你心情不好吗?”她咬了一口裹上枫糖浆的吐司,幸福地眯起眼,慵懒地询问坐在对面的兄长。 奚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放到都能被林沧轻易察觉了,再掩饰就太假了,从起床他就一直避免和林沧的眼神接触,此时才敢认真看向妹妹。 “有一点,抱歉,和阿沧没有关系的。” 林沧疑惑地看向他,她自然知道和自己没有关系。两人的对视中还是林沧率先移开了目光,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吐司上的枫糖顺着叉子流到了手腕上,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自己腕上的枫糖。 PS:怎么说呢?尼桑算是坏人吗?他不会主动的作恶,但他也不会阻止他人作恶,甚至还会从中获利。如果奚楚瑜要求他作恶,只要不威胁到他自己的利益,他也会照做。平庸的恶。 平庸之恶,The Banality of Evil,是犹太学者针对德国军官提出的,中下层的德国军官只是遵循了上级的命令,但这依旧是恶。其实俺有时候觉得不反抗的大家也是一样(including myself),明明都知道这样的社会体系是错的,但是害怕自己失去现在拥有的,因此纵容着上层作恶。这就是中产阶级和白领阶层的巨大作用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当大家都有了自己的鞋,不管是塑料小凉拖还是手工小皮鞋,都有了害怕失去的东西。 33.舌尖 女人温热的唇舌包裹着男人的滚烫的下体,女人的舌头灵活,舔过铃口和冠状沟,终于是把他舔硬了。 女人抬眼时见男人眉头紧锁,以为是他想插进去了,忙不迭地拿起床头的套,又用嘴叼起送到男人面前。 奚言的口味是一贯的,今天是和奚家实业公司的几个高层聚会,他们果然把这个最明艳大气的女人留给了奚言。女人身材很好,胸可能是填充过的,但这种事其实不影响。乌发红唇,黛眉阔目,唯一的缺点,是太听话了。欢场女子就算走的是御姐人设,内里也都是温驯的,平日使使小性子可以,这种事受伤了,十天半个月开不了工就坏了。 穴里早做好了润滑,男人一插到底,硅基润滑液发出自带的脆响。女人没受住力,腰塌了又被男人拽了回来,脸都埋在被子里,还不忘撅着屁股挨操。奚言下身硬得要命,却越做越烦,他脑子里是林沧的那截小舌头。 鲜红的舌尖,轻巧地舔过女孩的雪白手腕。只是那么蜻蜓点水的一次出场,就又躲回了花瓣般柔软且娇艳的唇后。林沧的脸上不带一丝讨好,那张明明更带英气的脸硬生生被他看出一股媚意。那是奚言第一次严厉地训了林沧,实际上他只是说了以后不能这样做,但语气太重,又赔上不少功夫才获得了妹妹的原谅。 女人嘴里敬业的叫声从岗前培训教的花样,叫到真情实意,再到没了气力。男人是泄火般的插法,奈何资本雄厚,就算没有前戏,女人也被硬插着到了高潮。但高潮一过,她腰酸地不行,身体里作怪的物什却丝毫没有要变软的迹象。她央求着,趁那东西出去的瞬间转身,伏在床上,求男人让她用嘴解决。 奚言对伏低做小的女人彻底没了兴致,但转念又是那红艳艳的舌尖。 “起来。”女人跪坐了起来,口红掉了不少,粉嫩的唇倒是让奚言更好代入。 “张嘴,舌头伸出来。” 那张脸上还带着情欲过后的红潮,可怜的小舌头被两只手指玩弄着,发出不堪入耳的水声。男人却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他一手玩弄着女人的舌尖,一手撸动着自己的下体,终于是射在了女人丰满的胸脯上。 奚言有着大多数男人都有的劣根性,喜欢观赏女人的臣服,他不过是更喜欢有挑战性一点的罢了。随着那白浆的射出,奚言觉得脑子里的那截舌头远离了他不少。他只是应该换个更加鲜嫩的口味了,而不是对自己的妹妹有了什么多余的念想。 这几日林沧贪凉,夜里空调吹多了,发起烧来。好在奚言给他那两个好叔叔找了些新活,便忙里偷闲在家照顾妹妹。奚言明显察觉到林沧对他的依赖多了起来,可烧到迷糊,女孩嘴里问的依旧是林遥的境况。奚言只好一面照顾着这个小没良心的,一面又让人旁敲侧击老爷子的态度。 缪松的住处一直无人进出,老爷子从未停止对林遥的封锁,但实际上是拿她没办法的办法,连针对林遥的经济犯罪调查都停止了。林家当日的事本就蹊跷,现在看来,林遥不仅是出去躲罪的,怕是也卷跑了什么连奚楚瑜都忌惮的秘密。不然,林沧早就被抓去做人质了,连奚言也保不住。 虽快到暑假,奚言还是给林沧多请了几天假,顺便当作自己的假期。林沧烧了有一整天才好,嗓子哑了,身体依旧会不时发热发冷,奚言纵她,房间里空调开到最低温,又拿出厚厚的被子把人整个裹住。林沧生了病黏他得紧,奚言只好盘膝坐在她床上看项目进度。不出所料的,小姑娘昏昏沉沉地睡了快一整天,被哥哥强行捞起来喂了几顿饭和药,到晚上来了精神。四肢还乏力着,林沧爬起来见奚言不理她,就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看,于是干脆贴了上去,一定要看奚言到底在看什么。 奚言坐在床上,当然不会比同样坐着的林沧矮。女孩只能直起身整个人趴在奚言背上,才够得着他的肩膀。奚言在审查项目代码,根本不怕林沧看见。编程软件的界面没有最丑,只有更丑,林沧看着满屏数字和字母,眼睛都看花了。主卧有台年老的台式电脑,林沧停留在把那东西当作娱乐工具的阶段,且有了游戏机,她只偶尔用它看看视频。 林沧翻了个身,把自己挤进奚言的臂弯,不要他再看那堆无聊的代码。奚言已经习惯了女孩这种无事傲娇、有事黏人的相处模式,他淡然地把电脑放到床上稍远处,没好气地看向躺在他腿上的妹妹,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林沧没想做什么,她就是和小猫一样,见不得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等人无奈地看向自己,又不知道到底要干个什么了,于是她想起发烧当天问奚言的那个问题。 “我阿姐呢?” 林沧耷拉着眼,撅着嘴看人,奚言才知道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哥哥让人去问过了,还是老样子,你阿姐境况无忧,但很难和国内产生联系。”倒不是真不能联系,只是被人查到林遥联系了奚言,他不一定有事,可林沧就难说了。奚楚瑜很可能会猜测林遥将不能见人的秘密告诉了林沧,自然会第一时间控制住她。 “是你爷爷的人,让阿姐出国的,也不准联系我?”林沧发烧的时候逼着奚言问了好多,但当时脑子不清醒,她需要确认一下。 “是。” 听到奚言肯定的答复,林沧哼了一声,扭头面朝着奚言的肚子不再看他。奚言完全不在乎她略显幼稚的行为,只是揉着女孩的后脑,想让还生着病的妹妹舒服一点。 “奚言,你和你爷爷是不是关系很差?”林沧对那个永远处在人群中央的老人没什么印象,她听过奚楚瑜的名字,就连奶奶都对这个人讳莫如深,而且传闻里母亲的死和这个人脱不了干系,但她始终没有实感。 “非常差,与其说是亲人,不如,说是仇人。”林沧还没听过奚言对某一个人有这么负面的评价,她讶异地抬头,看到奚言皱起的眉头。 女孩的手温柔地揉开了兄长皱起的眉头,奚言闭着眼,听林沧说了句:“你好可怜。” 他实在是觉得有点好气和好笑,便伸手去摸林沧的脸,还不忘问到:“你奶奶对你很好吗?”林家的规矩是称奶奶,而非外婆,也算是林家畸形的母系世家传承。 林沧瘪瘪嘴,“阿姐说奶奶以前也有好的时候……我是没见过。” 奚言捞过林沧蜷起的腿,让人侧身坐在自己身上,这样抱起来妹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他的手穿过女孩的手臂下方,用力地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我们,都很可怜。” PS:关于尼桑和俺对sex的态度之前就有讲过了,尼桑有很多很狗的地方,所以俺也说他不是啥好人,好人也混不上去,只能和他那清高爹一样去死。不过前期尼桑对阿沧的情欲和爱欲都不够纯粹,他把阿沧当作锚点,提醒自己不要堕落,但潜意识里又嫉妒阿沧为什么能活在一个光明的世界,又暗戳戳想要让她和自己一起沉沦。所以尼桑是见的黑暗越多,对阿沧的心思就愈盛。至于阿沧对尼桑的心纯不纯,以后再说2333 By the way, 可能还不够明显,本篇其实是有浅薄的女性主义批判视角的。大家其实都是父权制的受害者。尼桑的爸反抗到了最后,因此而失去了生命,也导致尼桑在成长过程中都不敢反抗,而是被动地迎合,并且在这种迎合中不断变态。但是尼桑从继母和妹妹那里获得的女性力量还是让他在挣扎中朝着对的方向前进。尼桑的天性是不会恶意地看待和对待女性的,只是他还是被有毒的父权制和男性气概同化了不少,他也意识到了这种同化,所以会很努力地保护妹妹的天性自由,因此他会不希望阿沧在男性的凝视下收敛起爱美的天性等很多行为。尼桑虽然难免阴暗b行为,但是总体还是希望阿沧好的。 总之,这本里的大家各有各的心理问题,笑 34.暑假 “怎么躺着,无缺没来吗?”奚言到家的时候不到八点,他自觉不晚,今日周五按理来说宋无缺应该和林沧一起在家里打游戏才对。 “学校放假了。”林沧现在也学着奚言,到家就往沙发上摊,以往一定会被家庭教师说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但奚言也才二十多,知道社交礼仪这种东西在外面骗骗人就得了,在家没必要难为自己,从来不管教林沧。 “嗯?哥哥记成你们下周才放假了。”奚言手里拿了不少东西需要一一放好。林沧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和哥哥分担,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以往家里有佣人,林沧虽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又习惯了佣人伺候的日子。好在她年纪尚小,事情不多,奚言也不求她帮忙做什么,他也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有文助和阿姨偶尔帮忙,他自己能做的都独自做了,连带照顾林沧的那一份。 奚言放好文件,转回来接着问:“放假和无缺不来有什么联系吗?” “她明天就要去奶茶店工作,今天陪我吃完饭就回家准备去了。”林沧对此的怨念很大,假期她一个人有多难熬,想想就可怕,这要是放在从前,她绝不会有这样的念想。 “工作?周末也去吗?不过,周末人多倒是可以理解,无缺不去帮她妈妈做事,也是因为放假后学生少,生意也少了吧。” 林沧不回话,伸出沙发扶手的脚在空中乱晃。奚言看出了她的心思,边脱外套边揶揄到:“怎么?我们阿沧也想去?” “可以吗?”林沧果真爬起来,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看他,像只幸福的小狗狗。 奚言挑挑眉,靠近后颇为用力地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你当那是好玩啊?就算奶茶店上午十一点开门,晚上八点关门,至少需要提前一个小时准备,倒两班也得连续站5个小时。你站一个小时就要受不了了,更何况时薪不到三十,做一天也就勉强能买你吃的一颗药。” 林沧虽然从小经历了那样的事,到底依旧是富养大的,家里要是没几个钱,也养不起她这个药罐子。抑郁症的药要想副作用小,那都是天价,林沧吃的药价格有高有低,一百五一颗只能算便宜的。 奚言算是看明白了,林遥之前对林沧的培养,估计是完全不指望林沧能长大后给姐姐当个什么助力,能平安快乐长大就不错了。只是他替妹妹有些不甘心,奚言看得出林沧是个聪明孩子,抑郁症总有好的一天,就像人总有长大的一天。 “想去上班,就和哥哥一起去,正好没来得及找人中午照顾你。”奚言解开袖扣,把袖子挽上小臂,绕到林沧正面,趁女孩还在生无可恋地躺尸,挠起了她腰间的痒肉。 女孩的这个弱点是最近才被奚言发现的。游泳的时候,小姑娘菜又爱玩,想要把哥哥摁进水里,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呛了好几口水不说,还被奚言抓住,发现了她腰上的痒痒肉。 林沧平日不爱笑,觉得他人的笑容都挺假的,特别是奚言,又不是真心想笑,惯会装好人罢了。她此时被折腾得吸不上气,又被奚言摁在沙发上起不来,于是抬起小腿,一脚踢了出去。 奚言痛得嘶了一声,直臂撑在扶手上不说话了。林沧坐起身,她不知道自己踢到了哪里,还觉得奚言反应太大。 女孩靠近戳了戳男人的手臂,奚言抬眼,却见妹妹的脸上不是关心,而是得逞后的狡黠。 “说了不要欺负我。”林沧对自己的反击很得意,奚言老用哄小孩的语气和她说话,她才不会像宋无缺那般受用。 “哥哥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奚言矢口否认,他只觉得有一瞬间自己的灵魂都从躯壳中抽离了出去,现在是真难林沧没有办法。 两个人对“欺负”的定义大相径庭,林沧决定大度地不再和奚言辩论,她伸手想触碰奚言的下腹,看他是否真的受伤。 奚言却猛地向后一退,林沧的动作当真是惊到他了,惊吓的那种。 “你不疼了?” “不疼了。”剧痛来的快,去的也快,奚言叹口气,坐在林沧身侧,拉过女孩的手说起了刚才没来得及提起的正经事。 “哥哥记得你说过你们学校有编程兴趣课,你没去因为里面全是男生。” 林沧闷闷地嗯了一声,她曲腿坐在沙发上,奚言要和她挤在一起,她就干脆贴上去,把头搁在兄长的肩上,抱着男人的胳膊,把自身一半的重量都压在奚言身上。 纵使奚言知道她是在卖乖,也没有丝毫怨言。江心愿意为妹妹扮狗,奚言也是一样,林沧偶尔的亲昵就像被挂在半空的没肉骨头,绳子往下稍微放一放,他就和看见绝世珍馐似的摇着尾巴冲上去。 “哥哥想让你到哥哥的公司里学,怎么样?” “你教我吗?”林沧用鼻子去蹭奚言脖子处的皮肤,那里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皮肤薄而敏感。奚言低头看她,女孩眼里清澈。这个年纪不晓事很正常,他慢慢教就好,于是也学着林沧的姿势,闭上眼,用鼻尖去碰鼻尖,用额头去贴额头。 “哥哥不工作赚钱养你吗?找个年轻点的女生带你,编程不难,一节节跟着网课来就好,老师只是给你布置作业再答疑解惑用的,你就在哥哥办公室旁边那间呆着当上课就行。” “可以带游戏机吗?” “可以。” PS:阿沧只是神态偶尔可爱地像狗狗,尼桑是真狗。话说回来,两位真的很会贴,贴贴赛高,肉我也爱,但还是贴贴永恒。很爱尼桑这种阴暗B的贴贴,有种劝风尘女子(划掉)男子从良的快感。 36.跟踪 “莫小姐。”奚言上前,亲自俯身帮车上的女人开了门。奚楚瑜没看错他,他是个很优秀的衣冠禽兽,在女人面前尤其如此。 那女人抬眼,又羞涩地低下头,似乎是被他护住车框上沿的动作打动了。 帮女士开门是社交场上的男性都会做的,但这么贴心的就少见了。奚言还生得一副好面孔,又是奚家的长孙,莫离想过自家能和奚家联姻,可也没有想到对方竟如此重视自己,心下更觉得意,奚家的昨日态度便不那么引人担忧了。 “薛小姐也在。”车里不止莫离一个,这下来的还是个熟人。 “哎唷,我看你俩这样也不用我来当这个电灯泡吧。”薛琦是不变的腔调,奚言没有多喜欢当年这个做什么事都高调得恨不得满城皆知的学姐,他没想过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说什么呢?我和奚先生虽说是第二次见,但……”莫离的长相柔美,那张精心呵护的脸蛋胶原蛋白十足,配上细细的柳眉和小巧的鼻子,眼睛算是唯一的美中不足,不够大。不过,眼神管理很好,低眉时欲拒还迎的神态为她幼态的形象里增添了许些妩媚。 她微微一笑,状似害羞地摇了摇薛琦的胳膊,“琦姐,你不是奚先生的学姐吗?我这也是想让你们再见个面嘛。” 这声“琦姐”不是什么尊称,薛琦本就年纪大些,家道中落后靠着几个塑料姐妹勉强维持着名媛的身份,却逃不过越混越差的命运。莫离是看她还算京圈里的老人,才开始这姐姐妹妹地联系起来,叫“琦姐”仅仅是为了显得自己年轻有礼貌。 莫家从沪圈往京圈走也是没办法的事,申城外贸转型,上头收紧政策,京圈的人会做生意的不多,但能接触的政治资源就比他们这种靠时代浪潮白手起家的多多了。人往高处走,莫离很清楚自己的人生规划就是给莫家绑个好女婿,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如今的最佳选择。只是她同样清楚男人是什么东西,轻易得到的哪里会珍惜。婚事是家里长辈谈的,两人昨晚才见上一面,就被安排了这桩婚事。奚家说是该有的都会有,但一没没谈婚期,二没谈订婚仪式,这摆明了还得看自己的表现。而且莫离隐隐能感觉到未婚夫在家族里的不受待见,她今日要是一个人赴约就显得太掉价了,薛琦就是被她叫来调节气氛的,正好还有个“学姐”的名头。 奚言看懂了两人的一唱一和,也不拆穿,有个第三人在,他和莫离都好受些,不至于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 “的确多年不见了,今日真是谢谢莫小姐了。” 约会地点不算难选,公事公办,商业联姻,去什么博物馆、艺术展都太假了,不如逛商场来得实在,买几款包和珠宝让女人能在姐妹中间炫耀一番,这未婚夫妻的关系也算低调地坐实了。 奚言出手阔绰,也有品味,纵使莫离的长相不是他一贯喜欢的风格,他仍然扮演着一个对莫离有兴趣的同时又有有尊重的未婚夫角色,陪逛街的同时,还不忘给出一些自己的建议。小家碧玉的长相配珍珠最好,东瀛产的珍珠自带柔焦,又有粉色的偏光,能衬得人满面春风。而女人的包,则不能只顾好看的买,要买最难买的。 付钱的时候莫离注意到了奚言钱夹上的蛇头挂坠,想回珠宝区看看同系列的项链。奢侈品商场的好处是不用拎包,缺点是场地太大。走路总得自己走,三人回到珠宝区时也算彻底逛累了,莫离实在不适合那样夸张的样式,两位女士挑了姐妹款的粉绿碧玺项链和耳坠,总算提出要找个地方休息。 彼时奶茶才在大陆兴起不久,没什么高端品牌,是小姑娘们才喜欢的东西。莫离比奚言小一岁,刚大学毕业不久,也一样喜欢这些东西,便提议到对面普通商场里的奶茶店去。 “那是林遥的妹妹吗?”都是熟人,薛琦一眼锁定了林沧的身影。 “是我妹妹。”奚言顺着薛琦的视线在漫画店里看见了妹妹,无缺在她身旁,两人背对着他们,应该是才进店,还在打量着店里的布局。 莫离没听说奚言还有个妹妹,但他本人都说是了,她又有什么好怀疑的呢?莫离看看薛琦又看看奚言,见两个人都没什么反应,她这个未来的嫂子决定上前打个招呼,给妹妹留个好印象是应该的。 “妹妹喜欢漫画啊,现在的小姑娘好像都喜欢这些。既然碰上了我也该表示表示,我们进去吧。” 碍于莫离讲的“上前问小姑娘喜欢什么太客套,不如先看看女孩们想要什么再打招呼”,三个人进店后躲躲藏藏当起了不专业的跟踪狂。 说是漫画店,不如说是二次元主题店,漫画、游戏卡、动漫碟片和各种周边应有尽有。林沧吸着宋无缺拜托同事多加了一颗冰淇凌的冰淇凌红茶,宋无缺挽着她大呼小叫地穿过不同主题的货架。 宋无缺的奶茶店工作是轮休,从周末上到周四,由于周末人流量更大,店长就在周五给宋无缺安排了轮休,俩人这才有了一起玩的机会。 跟在后面的三个人看见林沧在一只丑丑的兔子玩偶前停下,打量一番后离开,正当莫离认为这会是个好礼物的时候,小姑娘折返了过来,给兔子来了一拳,见兔子的脸凹了进去,又好心地拍了拍给玩偶复原。 薛琦笑出了声来,她本以为林遥养大的小孩会是个乏味的乖乖女,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有趣的。 这时候店里人不少,大多是放假的学生,林沧回头,视野里只有两个奇怪的女人,对方的打扮和年纪都不像是会来逛这种店的顾客,但她们都在翻看身边货架上的商品。 “阿沧,我找到啦!快来这边!”林沧并不认识两人,即使觉得奇怪,也只能作罢。她赶忙转身朝宋无缺的方向小跑过去,错过了躲在承重柱后的熟悉身影。 “奚先生身手敏捷啊。”薛琦的话表面上是夸赞,背地里是揶揄。这种情况,直接上去打招呼就好了,三个人却都选择了掩饰。如果说是心虚,三个人里恐怕只有莫离会心虚,薛琦明了了奚言的恶趣味,但面子上还得配合莫离的自我感动。 “琦姐,这还不得怪你,我们差点就暴露了。快帮我看看妹妹喜欢什么,我想给奚先生的妹妹留个好印象呢。”莫离说这话时还不忘娇羞地瞥了一眼奚言,她对这个未婚夫很是满意,纵使对方家里有再多的怠慢,但奚言给她的态度是明朗的。莫离本没听说奚家还有个女孩,奚言说有个妹妹,她便相信,开始担忧起这妯娌间处不好会麻烦。而奚言这一躲明显说明他把自己当作了自己人,即使希望未婚妻能够给他的家人留下好印象,也仍旧纵容了自己的小心思。 “其实也不用担心,莫小姐这么漂亮,小孩子都会喜欢的。”奚言又开始夸上了莫离,两个仿佛真的是你侬我侬。嘴上是小姐先生地称呼着,薛琦却觉得两人眉来眼去间,拉丝都拉成蛛网了。薛琦是知道奚言的底细的,都是千年的狐狸,她实在见不得这么莫离真情实意的演技,赶忙催促二人别忘了他们原本的意图。 “阿沧,这部乙游真的上了欸!它原本是r18游戏的,我还以为它上不了掌机平台呢,呜呜呜,我要给发行商寄感谢信。”林沧挤进一条格外狭窄的货架,就见宋无缺抱着一个游戏卡带外盒在干嚎。 包装盒中央是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孩坠落的样子,她的身后有五个各具特色的男人。 “那怎么能发售的?”林沧对这种情情爱爱的乙女游戏不感兴趣,东瀛作品里的女性总是柔柔弱弱的大和抚子形象,她接受无能,看样子这部也是。 至于R18不R18的,初中的女生还处于对限制级作品纯粹的好奇阶段,她们根本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大人们越不让看的东西,就越是吸引人。宋无缺是一个好奇心和行动力都格外强大的小姑娘,她之前和其他同学躲在女厕,就是为了一起看些油腻的霸道总裁文。可惜她一直没敢分享给林沧,林沧平日看的都是侦探小说、严肃文学一类的东西,她怕对方不喜欢。 游戏是个好的突破口,宋无缺在安利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件事上格外坚定,“要上掌机发售肯定还是删减版啦,不要在意嘛。这部有阿沧你最喜欢的声优哦,还配的是最有人气的尼桑哦。” 林沧对于“自己最喜欢的声优”这个名头不太认可,她随口夸赞了一下这个声优的表现力,就被宋无缺判定为了自己的最爱。但身边的女同学们嘴里都是一会儿“本命”、一会儿“最爱”地换个不停,她只能默认下这样的流行语。 “尼桑?”林沧看了不少动漫,这个词有点耳熟。 “嗯哼,这作女主可以和尼桑在一起哦,嘿嘿嘿。不过你要是不喜欢男角色的话,还有女角色可以攻略哦。蜘蛛夫人的剧情线就是女主对所有男性都产生了恐惧,所以和夫人在一起了。” 宋无缺的这番话落在偷听的三个人耳里属实是听不懂一点,但又好像信息量很大的样子。林沧还在神经大条着,她只注意到宋无缺好像把剧情线都在网上看完了。 “你都看完了剧情线,还要买吗?”林沧眼神澄澈,宋无缺实在看不下她这个样子。 “不是我要买,我打算把这个当生日礼物送给阿沧你哦,正好我打工赚了不少钱。”宋无缺郑重其事地把怀里的游戏卡带双手递给林沧,她这学期好不容易和林沧做了朋友,对方还一直很照顾家境不太好的自己,自己赚了钱自然要给好朋友买礼物,而且林沧这副完全没有少女心事的样子也让她无力吐槽。 “你还不如送我《龙之猎人》的新作呢。”林沧接过卡带,毫不留情地给放回了货架上最高的位置,作势就往外走。 “啊啊啊啊啊,女孩子不要整天都是打打杀杀,这可是东瀛最火的乙游,阿沧你试试嘛。”以宋无缺的身高去拿货架最高一层的商品是太难了,她感受到有其他人的靠近,帮忙拿下了卡带。 是奚言。 林沧也注意到了这边,兄长眼里闪过晦暗的光彩,那嘴角微弯的弧度让她不爽。她的视线刚刚和奚言对上,先前那两个奇怪女人中的一个就靠了过来。 莫离朝女孩伸出手,摆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对不起啊,林沧妹妹。我和你哥哥还有薛琦姐姐在逛街,正好路过看见了你们。是我提议想看看你真心喜欢什么的,姐姐想送你一个见面礼。” “还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莫离。是你哥哥的,未婚妻。” PS: 感觉a作品的原型都挺好猜的。尼桑这个人恶趣味是蛮多的,他前期就很喜欢逗阿沧,以后都dei还回来。其实尼桑会有明显关系的女人不多,但也不少捏,大家理解为尼桑做鸭养阿沧就行了。以后是真的会把集团股份给阿沧的,尼桑就是个打工的,他做鸭的成果都是扩充了阿沧的资产捏。 37.坏人 薛琦旋开口红,丝绒质地的膏体,如同血液凝固后的深红色,口红上嘴时带给女人的愉悦是无与伦比的。那是一种介于自恋和自哀之间的独特体验,欣赏自身容貌的同时,又惋惜这张脸始终是要侍于他人,仿佛雌性的魅力只有在他人的追捧中才有价值。 林沧洗完手,抬起头,注意到身侧的女人正静静地盯着盥洗镜中的自己。 女孩年轻的面庞上未施粉黛,连眉间的杂乱毛发都毫无遮掩。天然去雕饰,清水出的却不止是芙蓉。若说芙蓉,是林遥更像些,清浅又富贵,那张脸上看不出一丝攻击性,却轻易能衬得周围人恶劣下贱。林沧的下半张脸和阿姐相似,眉眼则全然不同。 都说林家出美人,最妙的是这美人还各不相同。林沧的眼睛是没有明显特质的杏眼,看人时时常显得空洞。但浓眉压眼,颇具英气的同时,似要拒人千里。眼皮上有淡淡的色素沉淀,深邃又冷淡。 “送你了。” 薛琦把口红用一张硬纸卷了起来,随手递给林沧。 女孩不接,她对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奇怪女人都没什么好感,一个虚伪,一个媚俗,她都看不上眼。 “我认识林遥,别忘了发我消息。” 薛琦在林沧不耐的目光中,将口红硬塞进了女孩的左手,随即转身出了洗手间。 林沧打开卷起的纸张,是薛琦的名片。“林遥”这个关键词带来的信息有很多,薛琦明明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要林沧的联系方式,却要选择这种私下的方式,她要避的明显就是奚言。心底的怀疑被勾了出来,奚家和奚言早就是利益共同体了,林沧不能不上心。她现在思绪万千,阿姐的安危她还算有底气,可自己的呢? 林沧一向对陌生人颇有防备,就连奚言初见时也是一样的待遇,莫离自然不可能讨到什么好脸。莫离的手僵在空中,奚言越过宋无缺,拉过林沧的胳膊,挡在她身前,笑着给两人解了围。 “莫小姐,抱歉,刚才和你聊得尽兴,忘记说了,我妹妹有些认生,本以为她长大点好了,但还是这样,我替她道歉。”奚言一站就挡住了大半个林沧,他身后的手想去握住妹妹的手,却被躲开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莫离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还要去奶茶店,继续呆在这里太尴尬,只好说请小姑娘们去吃甜点,就近选了家稍微上点档次的咖啡店。 而此时莫离和奚言靠窗对坐聊得愉快,薛琦坐在莫离身侧不时搭上两句,林沧和宋无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不太想落座的意思,应付大人们实在是太麻烦了。 “阿沧,快过来,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奚言保持营业时的笑脸面具,他微微起身帮两个女孩拉开了椅子,要林沧做到他身边去。 林沧才喝完一大杯珍珠冰淇凌红茶,没什么食欲,把菜单往宋无缺面前一推,冷脸盯上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薛琦。至于莫离,她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应付对方。如果说奚言要结婚,很有可能抛弃自己,就算他有良心,林沧也该从现在起就讨好这个未来的嫂子,但她拉不下这个脸,只好喝奚言置气,顺便还连带薛琦一起。 莫离想要弄清楚奚家的诸多底细,特别时奚言的处境,便逃不开林沧这个所谓的“妹妹”,就算小姑娘不太友善,但小孩的杀伤力能有多大,她照旧开口试探:“林沧妹妹是在上初中吗?看着倒像个大姑娘了,你们这代的小孩子,真的比我们高呢。旁边这位是妹妹的同学?” “两位姐姐好,我叫宋无缺,是阿沧的同学,叫我无缺就好。我们都还在读初二呢,其实也只有阿沧一个人长得高,她比我们班上好多男生都高了。”宋无缺知道林沧不会接话,她一直都是个很体谅大家的性格,嘴也甜,直接把话头接了过去。她说得自豪,就好像那个长得高的人是她自己。 林沧局促地坐得板正,直到宋无缺接过话头才略微放松,她的手放在大腿上,不安地揪着裤子,奚言的手从桌下伸了过来,适时握住了她。 林沧这一侧坐了三个人,奚言,她自己和无缺。因着人多而拥挤的关系,奚言和她靠得极近,空间太小,她的手在桌下左右晃动着,想要抽出去。但碍于身边全是人,折腾了几下后也只能任由奚言和她十指相扣。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初中男生还没发育呢,阿沧还要再多长高才行,无缺你也是,不要每次都点那么多甜食。” 奚言这人最会表面功夫,他装作偏过头去看宋无缺,手上却不忘摩挲着妹妹的手背,安抚她的情绪。从他的视角看来,林沧真是被吓住了。心理医生的诊断里有社交障碍,林沧平日也抗拒陌生人得很,莫离这样突然的出现,很难不激起林沧的负面情绪。他是故意的,不仅存了逗她的心思,还想看妹妹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对自己再多点依赖。 “奚言哥嫌弃我!我以后不要和你聊天了。”轮到宋无缺害羞了,奚言每次请女孩们吃饭,她都会多点些甜食,但哪里知道这人把什么都记在心里。 “无缺妹妹这才多大,偶尔吃点没关系的,快告诉姐姐你想要什么?”莫离也被小姑娘害羞的模样逗笑了,也知道这是奚言在给她做好人的机会。服务员来点单的空档间,她转头一看,对面光风霁月般的男人果然在盯着自己看,两人对视一眼,又是好一番甜蜜。 这街逛得愉快,本该一起再吃个晚饭才算完满,奚言借口要送无缺回家才算结束了这次约会。 奚言有些饿了,走了一下午的路,他没动力自己做饭。处理了一些公司堆积的小事后,奚言开口问林沧想吃什么,打算点个外卖。 奚言坐在餐桌旁,林沧盘膝坐在电视前的地毯上,抱着手柄打游戏。 “我不饿。” “阿沧,你不喜欢那个穿白衣服的姐姐对吗?”林沧的喜欢和厌恶都很明显,不是她不藏,实在是藏不住。 “你的未婚妻?”林沧手上动作一顿,游戏里的角色被冰龙打中了。 “嗯。” “不喜欢。”她貌似专注地看着游戏界面,不甚在意地回答。 “这样啊,能告诉哥哥为什么吗?不过,哥哥也不喜欢她。”奚言照旧是那样温柔的语气。 林沧按下了暂停键,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奚言。这个人风轻云淡地就说出了,违背他自己行为的事实。 “我第一眼就不喜欢她,可能是因为,”女孩转回了头,淡淡说着,“她做什么都不是真心的吧。”林沧的直觉在辨别坏人的时候一向很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是她这么多年在林家那样的大家族里赖以生存的重要能力,每一个新来的佣人、家庭教室、司机都需要小心。 “我们阿沧在咖啡店里,是不是在想哥哥会和她结婚,然后离开。”奚言走了过来,一样盘膝坐在妹妹身前。 “你要走就赶紧走,别挡我的屏幕。”林沧最烦奚言把自己当小孩逗的模样,简直面目可憎,她上手抓住奚言的肩膀,就要把人往一旁拽。 林沧是真用力,奚言也是真配合,他倒在地毯上,依旧抬眼满脸笑容地看着林沧。 女孩再次按下暂停键,还没给嚣张的冰龙来上一刀,游戏就又被暂停了,奚言还顺便拿走了手柄。 他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看着林沧的眼睛。 林沧仍是不习惯和人对视,奚言没有逼她,他不再用调笑的眼神看她,但目光温柔。 “阿沧,哥哥不会娶她,更不会离开你。在你真正长大前,哥哥只会好好照顾你一个人。”这话说得像是单亲爸爸给女儿做保证,林沧垂的眼抬了起来,既而很快收回目光。 “可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你们为什么……” 奚言深吸了一口气,眸子里多了些林沧看不懂的暗色,“阿沧,哥哥不是一个好人。” “或者说,我和莫离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图财图权,哥哥也一样。莫家和奚家的结合需要一个桥梁。” “所以,你们和妈妈一样吗?” “不一样,林阿姨,你母亲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是被迫的。而哥哥是一个坏人,阿沧会因为这个讨厌哥哥吗?” “那你为什么说你不会娶她呢?” 奚言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打个比方。“嗯……这么解释吧,这就像一份不公平的对赌协议。莫家输了,就会被奚家吞并;奚家输了,哥哥就和莫离结婚,莫家以这种方式并入奚家旗下。” “而奚家不可能输。” “你好自信。”奚言严肃的表情一秒破功,林沧见他一笑偷偷撇了撇嘴。 “莫家甚至比不上林家,而且哥哥现在做的,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啊。哥哥是不是很坏?”奚言想要的其实是一个安慰,自我认知却告诉他应该让林沧远离自己。墨菲定律为什么会这么灵验,就是因为人的侥幸心理,拖得越久担心的事就越容易发生,奚言不愿意让林沧接触自己的阴暗面,只是这预防针不得不打。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呢?如果莫家没有很厉害的话。”林沧哪里能听出奚言的弦外之音,很正经地开始和奚言讨论起这件事。 “兵不血刃,是为上策。”奚言有问必答。 “但你不喜欢她,是你爷爷让你这么做的吗?”林沧直视着兄长,眼里不再留有惧色。 “嗯。这是他给我的考验。”男人自嘲的笑了笑,又低着眼去看妹妹的反应,他忍不住要装可怜,希望能从女孩处得到一丝的安慰。 “那没有他的要求,你还会选择这么做吗?”林沧的审问详细地让奚言搞不懂她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妹妹有时候很好懂,有时候脑子里都是些天马行空的东西。 他摇摇头,乖顺地接受着妹妹大人的审判。 “你是被迫的,妈妈也是被迫的,你不是坏人。” 奚言是真心被林沧逗笑了,他的法官大人逻辑严密地做出了无罪审判,他这个嫌疑犯怎么好意思继续坚持自己的罪责呢? 他很少这样爽朗地笑出声来,林沧在不解中被他一把捞进怀里,奚言笑得整个胸口都在震,他抵着妹妹的额头,用蛊惑人心的眼神对上女孩空洞的双目,嘴里说出了这辈子都不该说出的话:“哥哥会永远喜欢我们宝宝的,宝宝也永远喜欢哥哥,好不好?” PS: 尼桑和妈妈的区别是尼桑完全不反抗的哦,还和配合,笑死,所以说他是帮凶啊 38.体检 周末是适合躺尸的日子,奚言丝毫没有需要充电的迹象,明明是暑假的周六早晨,林沧还是被强行拖起来出门游泳了。 江心把江芙也带了过来,混世小魔王看见林沧一下就开心地要扑过来,她还记得这个打游戏很厉害的姐姐,帮她突破了记录让江心不得不兑现诺言在家里扮狗。 “小芙这么久没见我了,一点也不想你奚言哥哥吗?”奚言蹲下身,张开双臂,在江芙飞扑到林沧身上前拦住了这颗小导弹。 “什么嘛,是奚言哥哥你一直不来找我玩好不好,江心说你有自己的妹妹,就不要小芙了。”江芙比林沧没大没小多了,林沧好歹会在外人面前给奚言留面子,叫一声哥哥,江芙到哪里都是直呼江心的名字,一点也不把她哥放在心上。 “明明是小芙一直不和我联系好不好,开学后是不是和同学玩疯了,一次也没给哥哥发过消息。”奚言捏住江芙的小脸,轻轻地数落她。 “她这一开学,分了班,交了新朋友,玩得可疯了,一点都不乖,成绩还差。”江心习惯了江芙和奚言的亲近,反倒和奚言一起来逗妹妹玩。 “坏江心,就知道告状。”江芙这下可不依了,她上了四年级重新分班了,和新同学玩得开心,但京华的小孩不少幼儿园都开始天天上补习班了。江父江母溺爱,江芙只喜欢上绘画课这样好玩的课,舞蹈什么的也是一点苦受不了。小学四年级成绩跟不上了,江芙才开始上点英语口语课、奥数课,在周围一众同学间自然是晚了。 这都不是外人好说道的事,江心也没空家丑外扬,一边假意挨着江芙的打,一边不忘寒暄一下,问起林沧的情况。 奚言没有起身,转过头就拉住林沧的手,“我们阿沧也交新朋友了,对不对?” “嗯。”林沧腼腆地点点头。 兄长的眉目盈盈,难得他还记得林沧不太喜欢江芙,江芙和他亲昵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误会,奚言聪明地拉近了他和妹妹的距离,传达了“江芙是外人”的信息。 “奚言,我让保姆先把小芙带进去啦。”见江芙好不容易消停了,江心赶紧把人从地上拖了起来,交给了一旁的保姆。 “好,你也先去吧,我马上来。”几人简单打了招呼,泳池再见。 前台只剩林沧和奚言,奚言不由得想要调侃妹妹一句,“小芙挺喜欢阿沧的哦。” “我不喜欢小孩子。”林沧表情严肃,像是江芙欠了她八百万,却因为对方是未成年而要不回账。 “这是什么话?”奚言点点她的鼻子,再要动手就被躲开了。“小芙是有点闹腾,你小时候也差不多。” “我小时候怎么样,还不都是你说了算。”林沧白了奚言一眼,她嘴上说奚言不是坏人,但也看透了这人演技极佳,是个天生的骗子。 “好,我们阿沧小时候是比小芙要乖一点。每周日林阿姨有事,阿沧就和哥哥一起去补课。一开始是不闹,只是待久了就闹着要走,还开始哭,人家小芙至少不哭。”奚言热衷于逗小孩,林沧的反应是他的最爱。 “谁会哭,我才不信你。”林沧再不想和奚言进行这毫无营养的对话,抢过奚言手里的浴巾,噔噔噔地跑开了。 会哭的当然是江芙。林沧这一学期下来,模样学了个十成,虽游不快,能浮起来就已经是个很好的成果了,对水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恐惧。江芙才开始学,年纪小不像林沧会提前看视频学习,江心又不是个靠谱的,两个人没找到教学的门路,小姑娘呛了几口水就开始号啕大哭,要奚言去教。 奚言只能过去。林沧在浅水区呆着,他大可不必担心。 “小孩是不是很烦啊。”林沧见奚言疲惫地走过来,摊在自己身侧的沙发上,不由得要坏心地嘲笑他。江芙才多大,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两个做哥哥的被她一个人折腾地团团转,奚言往日还会去做上几组力量训练,再到大堂等林沧吹干头发,这次反而换成林沧等他了。 “在哥哥眼里,你也一样是小孩。”奚言不反驳妹妹幼稚的言论,转而把她一起归为小孩一类。 “饿了。”林沧是精神胜利法的高手,她现在不屑和奚言争个高低,游泳真的很累人。女孩有样学样,摊在奚言身上,头搁在兄长的胸口处蹭来蹭去。 “想吃什么?”奚言摁住妹妹作乱的头,手指伸进女孩浓密的发丝,用指腹轻轻按压头顶的皮肤。 “不知道。”每当这时林沧就会扭扭自己的脖子,哼唧两声,再用头去顶奚言的手,就像被撸得太舒服而全身舒展的猫。 “你明天要去公司吗?”小姑娘突然爬了起来,奚言还当是什么事,结果就是问问明日的安排。 “不去,阿沧有事吗?”是有事,但不能告诉你,林沧摇摇头。薛琦的消息约她明日见面,不成就只能改日了。 “那正好,哥哥打算带你去做体检。”奚言坐起身,用心地梳理妹妹凌乱的头发。 “体检?”林沧一脸震惊。 奚言扬起自己最温柔的笑,“阿沧和哥哥在一起快半年了,牙也要一起检查哦。” 林沧最怕看牙,不仅没上小学前还在奚家的时候怕,到了林家上小学期间还是怕,她的乳牙有许多颗都是松了不掉到牙医处拔掉的。专门面向儿童的牙医诊所里永远充满了各种孩子的哭声,林沧就是典型的氛围到了就害怕,和那打疫苗时针都没落下就开始嚎叫的小狗一模一样。 最折磨的事是牙科被安排在了今天的最后一项检查。 林沧的属相更像是鸵鸟,她可以不哭不闹,但抽血的时候一定要抓住奚言,紧张得直发抖不说,还不许奚言笑她。 吃完文芝送来的早餐,空腹项目做完相当于完成了一半的检查。私立医院服务周到,无需排队,奚言检查一遍体检项目单,下一个是妇科和男科。体检中心的布局用心,两个检查科室就隔一条走廊。 未成年人这方面的检查都是简化版,林沧的单子上只有一项检查。文芝已经离开了,奚言把妹妹牵到检查室前,打算放开手让人自己进去。林沧不松手,还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奚言心软得极快,牵着人敲敲门就进去了。医院同样是奚家的产业,做的是高端线,除了少许的大客户,靠的事背地里的勾当捞钱。年中的体检中心少人光顾,奚言专门挑了个没预约的日子来,偌大的体检中心,就林沧和他不是医护人员。 “13岁,快到14,有同房过吗?”医生是个中年妇女,人少护士也不在,她仔细地看了看林沧的病历,问出了一个奚言怎么都想不到的问题。 他一时语塞,可也下意识地帮妹妹回答,“没,没有。” “例行问一问。”医生没反应过来,听男人的声音略有疑虑,才想起来解释一下。 戴着医用口罩和发套医生手臂一挥掀开身后的蓝色帘子,露出一台带显示器的仪器和诊疗床,仪器上满是各色探头,头顶光源惨白而冰凉,照得林沧毛骨悚然,太像牙科床了。 “来,小朋友躺上来吧。”医生套上乳胶手套,发出没有语调的声音。 奚言觉得自己该在这个阶段撤退了,林沧不松手,奚言的紧张一并传递给了她,她没听懂医生的问题,不过奚言磕磕绊绊的回答让她感觉不妙,哪里还会让哥哥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面对可怕的医生。 “阿沧?” 医生入这行很久了,看出两个人的紧张和拉扯。 “你们,是真的兄妹?” “呃,对。”奚言赶忙回答。 “哎,这检查没什么的,就是个盆腔B超,一起过来吧,小朋友也不要怕,很快的。”医生松了口气,妇科检查多有人撒谎,没什么奇怪的关系就行,不然B超一照,照出个孩子就吓人了。 “欸,对了,把小肚子露出就行了。”林沧在医生的指示下掀开了上衣的下摆,又把裤子往下拉了一点。 说实话,奚言不知道该不该看,腹部这个部位理应是没什么的,女孩光洁的小腹没有一丝赘肉,腰看上去又细又软,躺在冷色调的光源和诊疗床上,像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他恶劣的男性本能竟是升腾起一丝欲望。 要不是妹妹抓着他的右手,他真该给自己来一巴掌。 小腹被涂上冰冷的凝胶,林沧禁不住抓了奚言一下,被他温暖的掌心回握。 盆腔B超真的不值得兄妹俩这样紧张,涂上凝胶,探头来回扫描,抹去凝胶,结束。甚至检查结果都可以立即告知,没有任何异常。 两个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林沧更是完全不想再去看牙医了。 该奚言去做自己的检查了,他蹲下把检查单塞到妹妹的手里,指着不远处服务台开始和小孩讲道理。 “看到那边那个护士姐姐了吗?阿沧,拿着你的单子,去找姐姐带你去做剩下的这些小检查,哥哥等会儿会到眼科来找你,明白了吗?” “要勇敢一点,不许撒娇。”奚言伸手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用半是鼓励,半是要求的语气和林沧讲话。 “那我自己去做检查,可以之后不去看牙医吗?”林沧决定精明地给自己谈谈条件。 “阿沧,哥哥不想骗你。你快十四岁了,平时也很勇敢啊,总不能一直是哥哥姐姐带着你吧。要长大一岁了,阿沧答应哥哥,不要再做胆小鬼了好不好?” 奚言伸出小指要和林沧拉钩。 比起林遥的处处小心,奚言更把她当作一个鲜活的,有自己世界的人,林沧还不知道迈出舒适圈这个次,但她隐约能够明白兄长的期待。 “我不是胆小鬼。”小指拉钩,约定成立。 39.牙 下午,体检结果出了一部分,奚言听得认真,林沧昏昏欲睡,听不进一个字,心里念着还是阿姐好,反正决定都是大人做,真不知道还要自己来干嘛。 “阿沧,医生问你话呢。”奚言扭头,发现和自己排排坐的妹妹正在小鸡啄米,拍了拍她的头。 “你转来的医疗记录里,九岁的时候,打了一针HPV疫苗,还记得吗?为什么当时只接种了一针啊?” 听到要打针,林沧猛地一下从短暂的睡眠里惊醒,“好像是有吧……当时我打完针就发烧了几天,阿姐就没提过要打疫苗了。” “这种是正常的副作用,而且小朋友发烧也很常见,都不一定是疫苗的问题。我建议还是继续接种的好,虽然有研究表明一针也有用,但小朋友现在还小,要终身防护还是接种完整的三针为妙。” 林沧的表情变得惊悚起来,她这一天又是抽血、又是打针,等会儿还要看牙,真的不要太刺激。 “您这边是现在就有九价疫苗?男性也推荐接种?”奚言何尝不知道这是医生想要销售更多疫苗的说辞,不怪小孩相关的产品好卖,父母心都是多多益善,就算他这个没有实际血缘关系的兄长也是一样。林沧平日里吃的各种补剂已经很多了,再多来两针疫苗不算什么。 “是的,我们这边明天有病人预约,所以冷库里正好有,你们可以先接种。医院会让人今晚从香江再空运。” “好的,麻烦医生了。” 医生出门去拿疫苗了,林沧知道这件事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她也答应了奚言不要胆小。打针比抽血痛,拔牙最痛,林沧并不享受这样外来的痛苦,来自她身体内部的痛苦已经足够多了。 “哥哥和你一起打,没什么好怕的。医生还说你长高了呢,阿沧会更勇敢一点的,对不对?”奚言知晓妹妹心理的忐忑,出言安慰。 “我长高了吗?”林沧没有听医生对检查报告的分析,还不知道自己有长高。 “对,阿沧现在有一米七了,很高哦。”奚言和她坐在同样高的凳子上,只能低下头看她,这个举动让林沧觉察到一丝的讥讽。 “那我可以长得和你一样高吗?”她抬头直视奚言的目光,伸手比划比划,似是要弄清楚奚言到底比她高多少。 “嗯……如果阿沧每天都去锻炼再加上好好吃饭的话,就可以哦。”奚言最不介意林沧的争强好胜,攀比有时候是件好事,有竞争意识总比没有的好。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他又开始逗小孩。 “骗子。”要长大的小孩越来越不好骗了。林沧不是傻子,奚言高她太多,学校偶尔还是会给上生活课的,她已经知道女孩子长高的年纪就自己这一两年了,真要让她天天早起运动,人是会歇菜的。 医生回来了,奚言起身脱去西服外套,他里面只有件白衬衫,解开一半的扣子还不够方便。气氛说不上有多尴尬,奚言继续解扣子,露出整个臂膀和一半胸腹。 奚言在室内运动得多,又是常年坐办公室的人,肤色不像经常锻炼的人,手臂和胸腹肌肉却都练得饱满。林沧还看不懂这么多,古早东瀛漫画里的男角色都走美型路线,大多是没什么肌肉的美少年,她的审美还停留在那上面,只注意到了男人白皙胸膛上的粉色乳头。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感觉两个人的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好像就只有奚言作为男性在公众场合赤裸上身不算是有伤风化,而身为女孩的她并不被允许做出这样的举动。 奚言感受到了妹妹直白的目光,咳了一声把腋下的扣子扣回一颗,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本就只是个疫苗,奚言眉都没皱一下,还有空看着林沧的反应,几秒就注射完毕了。 林沧的短袖倒是好解决,往下拉一点就足够了。奚言一手按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还得牵着妹妹,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滑稽,不过林沧的紧张不是骗人的。她太紧绷了,针剂推不进去,医生一直在喊放松。男人腾出那只摁着出血点的手,遮住了妹妹的眼睛。 “别看。” 到拔牙的时候林沧已经放松多了,奚言给她承诺,绝不拔牙,单纯检查一下,小姑娘鼓起勇气选择了第一个上去检查。 “恒牙状态很好,这口牙很漂亮,坚持好好刷牙就行。小朋友还小就不洗牙了吧,奚先生。” 口腔镜还放在林沧嘴里,动作呆呆的,眼神也呆呆的。奚言凑过头来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心里直呼“可爱”。 “奚先生今天要来拔最后一颗智齿?”医生边换手套,边问。林沧已经跳起来,开心地躲到奚言背后去了。 “是,刚才测过血压了。”他趁林沧一时勇气大增的空档测了血压,还漱了个口。 听见要拔牙,林沧坐着奚言刚才坐的滑轮小凳子,紧张地滑了过来,凑近奚言的脸,替他观察医生的一举一动。 “去旁边玩你的手机,别来捣乱。” 林沧不依,往日拔牙她都害怕胜过好奇,今天不是她自己拔牙,正好能满足她的好奇心。 医生调整了诊疗床,晃动了一下顶上的无影灯,林沧坐直身子,一副乖巧可爱绝不碍事的模样。 奚言要拔的是下颌左侧的阻生智齿,他上下左右都各有一颗智齿,医生只让一次拔一颗,断断续续地拔牙,这是最后一颗。 这牙长还算得周正,不是那种水平卧倒的智齿,但开刀再所难免。麻醉注射后,奚言没什么痛感,倒是林沧两只小手握住他的左手,医生伸进去一个新工具她就抖一下,连带着奚言开始紧张。 幸好医生医术高明,创口小,不用缝合,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留下兄妹俩稍微休息一下,等会再出去开药。 护士还没进来收拾,林沧横过身子,伏在哥哥身上要去看医生留下的牙,奚言拔完牙说话不方便,见林沧还想伸手去碰,赶忙抓住她的手制止。 “我们可以把这颗牙带回家吗?” 那颗牙上还带着血,牙根很长,实在毫无美感。 奚言有被小孩无语到,林沧是一面帮他紧张,一面幸灾乐祸,把他自己当小白鼠看呢。 他抬手敲了敲妹妹塞满奇思妙想的小脑袋,毫不留情地起身把人牵出了诊疗室。 “奚言,我可不可以看一下你的牙?”回到家,林沧给兄长端了水和药,很乖地坐在他身旁。 室内空调吹得空气干燥,下颌传来的隐隐疼痛和手机里吴秘发来的消息都让奚言更加烦躁,他用妹妹的皮筋给自己扎了个发揪,也照样感到身体燥热不安。 “叫哥哥。”他干脆用手机打字给林沧看。 奚言并不认为林沧会听话,他就是随便找了个拒绝的理由。 林沧舔了舔自己的牙,有一种疯狂的求知欲和兴奋感在她的胃里翻涌。 “哥哥。”奚言不愿承认自己的这声哥哥是靠这样的奇怪交易换来的,但他拿林沧毫无办法,小姑娘眼睛亮闪闪的,盯着他眨巴眨巴。 拔牙后不能漱口,只能吞水,奚言已经含着水在嘴里晃了几圈去掉了大部分的血腥味,他仰着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张开了嘴。 原本智齿的位置留下一个小小的血洞,周遭的牙齿还未因智齿移位,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后面的臼齿要比门牙大上好多,形状也完全不一样,林沧此前从未见识过,她自己掉的乳牙都小小一颗。 这很奇怪,特别是妹妹的手指伸进去后就更奇怪了。林沧跨坐在奚言一条腿上,呼吸打在男人的下巴处。奚言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被他人玩弄的那一个。 玩弄吗?他确信妹妹主观上没有这个意思,可女孩的手指慢慢滑过他一颗又一颗的牙齿,最终触碰到了他的伤处。 奚言推开林沧时,舌头不小心舔到了女孩的手指。 “快去洗手。”男人吞下一口水,艰难地开口说话,神情间难掩对自己的嫌恶。 林沧把奚言的表情理解为了痛苦,还坐在兄长的大腿上不动弹。 “我弄疼你了吗?”她歪头问到。 “没有,阿沧你快,”林沧的手拂过了他的眼,随即一个柔软的吻落在他的眼皮上。 男人不可置信地睁开眼,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皮可能是人体除了性器官以外神经分布单位密度最大的位置,和性与爱没有半分关系。 可就是这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太撩人了。 奚言的喉结动了动,依旧说不出话来。 “你还疼吗?”林沧关切地继续询问。 “阿沧,谁,谁教你这么,这么做的?”男人不好意思对妹妹说出具体的词汇。 “阿姐啊。阿姐说亲亲就不疼了。”女孩羞赧地移开目光,耳尖泛红,不过她没想太多,单纯为自己平时冷酷的形象害羞。 操,还是林遥。奚言绷不住地在心里骂人,他就说林遥会带坏他妹妹吧。 只是弄清了一切,奚言指指自己的侧脸,“阿沧,哥哥不是眼睛疼,是这里痛哦。” PS:阿沧是喜欢尼桑和自己一样被某种东西困住,让她知道即使是尼桑这样的靠谱成年人也一样有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的时刻。 By the way,阿沧已经变成了阿姐的形状,一些奇怪的ntr出现了。某人真的要嫉妒死了。 PPS: 九价该不该打没有定论,不出去乱玩的话,大概率是不用的,这疫苗副作用真的挺大的。尼桑给自己打是他心虚。 40.坏女人 薛琦给的地点并不陌生,就在奚言常带女孩们去的鳗鱼饭店对面,那家江心和米澜从前经常光顾的酒吧。 奚言很相信妹妹,林沧除了宋无缺没有其他任何社交关系,面对陌生人也都是怯怯的,他没道理不相信。所以周一早上妹妹闹着赖床不要和他一起去公司时,奚言没有任何怀疑。 林沧煮好家里剩下的冷冻云吞给奚言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她要装作一天都没有出门的样子。奚言给的零花钱银行卡里的数字占大头,现金不多,她平日上学只有午餐的花销。所幸都在一个城区,来回打车的钱她还是有的。其实没有人可以依赖的时候,这个世界反倒不那么可怕了,她毕竟也能一个人坐地铁从林家到市中心。 那酒吧关门有三个月了,今日才重新开了门,但下午两点,京华的太阳毒辣,门内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门内光线昏暗,吧台里有一个背对林沧的人影,她忐忑地走了过去。 薛琦在忙着扯电线,她新买的影碟机终于到了,这酒吧还没翻修好,整个室内都乱哄哄的,吧台她整理了一番要好些,可毕竟老旧,线路扯得七零八落叫人好生心烦。 她扯过插线板,不管不顾地接上了,抬头,林沧的身影给她吓了一大跳。 “卧槽,小姑奶奶,你走路没声啊。”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林沧有点无辜,她走路确实没声,从记事起好像就一直这样,林遥和奚言都被她吓到过,可没人会和她说这样粗鄙的话。 “我又没让你来吓我。哎呀,坐吧坐吧,你哥倒是不管你乱跑,这么轻松就给你放出来了。”薛琦没有化妆,头发为了方便用支筷子随手挽了起来,她本身的唇色很浅,看起来没有气色,不过比化妆时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在吧台里捣腾的样子看着还是挺有活力的。 “他管我做什么,我又做干坏事。”林沧就像从小被豢养在笼子里的鸟儿,任笼门大开也不知道向外飞去。 “哼,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天天跑出去玩了。”果然还是林遥养大的乖女孩,和薛琦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初中吗?你去玩什么?”林沧左右动了动,身下的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和男朋友啊。你有男朋友吗?”薛琦擦了擦柜台,一边靠近林沧恶劣地笑着,一面在她面前表演了个单手抛接高脚杯。 “我不喜欢男的。”林沧往后一躲,一脸嫌恶地回话,没注意到这句话的歧义。 “不喜欢就对了,我告诉你,男的都是坏人,你哥就是其中的典型。” 林沧对这句话不太认可,奚言在她这里肯定不能算作坏人。但是她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她好像从未将奚言放进“男的”里面。 “喝点啥?”薛琦从柜底的冰箱里掏出了只英式摇酒壶,摆在林沧面前的吧台上。 “我不喝。”乖女孩从不喝酒。 薛琦夸张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她真是服了。“行,咱大小姐不喝酒,给你来杯无酒精的长岛冰茶。” 林沧并不反感薛琦的无礼,正相反,对方松弛不拘束的态度让她没有了那么多的心理负担。 “你见过我阿姐吗?”是时候聊聊正题。 “没见过。”薛琦挑了个最不相配的杯子,把摇好的饮料递给林沧。 “那你叫我来干嘛。为了诋毁奚言?”林沧端起来就喝,她一路过来虽是打车,但炎炎夏日,就在路口走那几分钟就够热了。 “怎么样?”薛琦不想正面回答,她看着林沧一脸的不满,更觉得有趣。这小孩也不怕她下药。 “柠檬可乐。”林沧扁着嘴,还是照实回答。 “什么柠檬可乐,啧。还有,别人给的东西不能乱喝。”坏品味的小孩,给薛琦气得牙痒痒,她是真的要开家酒吧的人,无酒精的长岛冰茶也不至于是柠檬可乐吧。 “你知道有个叫缪松的人吗?”薛琦给自己拖了把椅子,她反过椅背跨坐着,隔着吧台和林沧面对面聊天。 林沧点头,表示听过。 “他最近回了京华一趟,看起来还行,就说明你姐姐还行。”薛琦常年混迹京华各大夜场,这座城市太大,奚家所有的夜场只能算作极其小的一部分,因而有时她的消息比奚言还灵通。 “你不是说男的都是坏人吗?”小姑娘不喜欢阿姐身边的所有男人,那是她的姐姐,不允许别人觊觎。 “是啊,但谁有你姐姐会操纵人心呢?人家心甘情愿给你阿姐做狗。”浅浅的鸡尾酒杯根本不够喝,林沧把空杯子磕在吧台上,表示自己的不悦。 薛琦接过空杯子,就着没洗过的摇酒壶接着做下一杯。 “你到底和我阿姐什么关系?”林沧忆起奚言说过没有找着林遥相关的踪迹,她不由开始怀疑。 “她是我学姐,我是她学妹,你说什么关系。”这话和没说差不多,可能好,可能坏,只知道是旧相识。 “Alcohol-free Mojito.”薛琦扬着眉毛递过一杯新的,她对这种经典款得心应手。 “柠檬薄荷。”林沧看了眼薛琦手边的薄荷盆栽,眼神好像在说“这就是这味儿啊”,让薛琦无语地去一旁洗起了摇酒壶。 “我阿姐为什么不让他来见我呢?”见一见那个坏男人也行,能和阿姐联系上最重要。 “你哥姓奚,你阿姐自然有防备,现在谁都知道你姐手里有奚家的把柄,没那么好收场。”薛琦眼皮都不抬一下,默认奚言真的和奚家其他人没有分别。 “奚言,对我挺好的。”林沧的手在吧台下动来动去,她以前也想过奚言别有用心,但现下更愿意相信他是真心的。 薛琦轻哼一声,瞥了林沧一眼,见她为奚言叫屈,更是觉得中午饭要被吐出来了。奚言,她这个小学弟从初中起就一脸道貌岸然,和他那个爷爷更是别无二致。奚老爷子也是因为这个格外喜欢他这个长孙,要不是有个假清高的爹,薛琦觉得整个奚家怕是早已确定奚言为继承人了。 薛琦捏住林沧的下巴,她的手上还带着水,才洗过手的指尖微凉,没太过用力,可酒红色的指甲修得尖利,一不小心就要把人划伤,因而林沧没有挣开。 “他现在对你挺好的,是因为你身上没有足够让他心动的地方。把你当只宠物养着,又不费神费力,你这小脸蛋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等时机成熟,林遥回国,你就是人质。” 林沧对女人的凝视并没有想象中的反感,薛琦的赞赏大过恶意,更何况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薛琦设过防。然则林沧还是想为奚言辩解一下,照顾她还是挺麻烦的,而且现在要想养好一只小猫小狗也不容易。 “等等,你眉毛太乱了,我给你修修。”女孩的眉毛浓而乱,眉间也有零散的毛毛,快要将两边的眉毛连为一体。薛琦转身去抽屉里拿修眉刀,她用的还是影楼款的刀片。 “闭眼,别动。”许是薛琦这般温柔的模样和阿姐相像,林沧没有反对。 小女孩的眉毛不必刮得细细的,去掉四周的杂毛,保留原本的眉形就好。薛琦轻柔地用沾湿的纸巾擦掉了小姑娘脸上掉落的眉毛。 “看吧,我给你说过,你哥养你根本不上心,眉毛都乱成什么样了。”林沧趁她转身的时候扁扁嘴,她没觉得自己的眉毛乱过,明明就很正常。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林沧不信薛琦的一面之词,可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她还要再多试探试探才行。 薛琦感叹着小孩还不算太笨,总算知道问问大人的建议了。 “还有,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没有其他目的吗?” 啧,笨小孩,她就说这小孩看上去就是个倔的。 “我的目的?你还太小,没什么用。我就是人好,看你可怜而已。”薛琦恨不得把摇酒壶砸林沧脑袋上,看看她脑子里是不是真的进水了,还是被奚言灌了迷魂汤。 “你说得你混得很好一样。”林沧不喜欢别人用怜悯的姿态和她讲话,开始互相伤害。她一般不去记大牌的名字,然而见得多了自然明了。第一次见,薛琦一身都是最俗气的所谓大牌,满是logo。而今天则是一身落魄,连这酒吧环境都不太行。 “我的钱都被臭男人骗光了,所以才叫你注意啊。” “我又没钱。”林沧的眼神愣愣地盯着薛琦,这呆愣劲放在美人脸上要称娇憨。薛琦掐了掐女孩的脸,手感真好。 薛琦的手被林沧拍掉,转而撑在吧台上靠近小姑娘的耳朵,“林沧,你知道你哥晚上做什么吗?他晚上不回家,你应该不至于发现不了吧。” “不到黄河心不死,下次我会证明给你看,不要错过我的消息。” 摇酒壶里又响起冰块撞击的声音,林沧听得心烦。 “Peach Daiquiri.” “桃子汽水。”桃子香味让她好受一点,薛琦的白眼就当没看见。没有什么好继续问下去的理由了,只是她连喝了三杯饮料,不得不问一问薛琦有没有厕所。 “小心啊,拿手机打着光。”薛琦一个月前盘下了这间酒吧,需要翻修的东西太多,她事情太多,还没把线路铺设完毕。 薛琦继续鼓捣她的影碟机和复古小电视,她下半辈子可能都靠这家酒吧了,当然要给自己和自己珍藏的碟片搞个好环境。 正奇怪林沧怎么还不出来,转头就见小姑娘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盯着电视机看。 她还没放碟片进去呢,那大概率是喜欢她的复古小电视了,薛琦对自己的品位还是挺有自信的。 “你哥几点回家?” “六点。”林沧一向喜欢这些老旧的物件,无论是书还是其他的。 “那进来吧,这边吧台有口子,那边有凳子。” 林沧搬了矮凳凑在薛琦身侧看她怀里的影碟,许多影碟都泛黄了,薛琦翻了翻,挑出一张《戏梦巴黎》,朝着林沧玩味一笑。 “法国片,看吗?” 41.游乐园 林沧看不懂《戏梦巴黎》想要表述的内核,如梦似幻的美术和女演员绿宝石般的眼睛已经足够让她聚精会神。 随后演员们褪去衣衫、赤裸身体,男演员压在了女演员的身上,他伸手一抹。 入目的,是红艳艳的鲜血。 这一幕的冲击更胜女演员扮演的断臂维纳斯和与其同胞弟弟同床共处的场景。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的下体都如此丑陋,可他们的表情却皆是欢愉? 林沧闭眼,吸气,再睁开,目光却落在兄长的裤子上。奚言刚回家,正在门廊处挂外套,露出隔着衬衫的健硕腰身,再往下,就说不得了。 是鼓起来的,好奇怪。 电影里的画面没给特写,黑洞洞的,林沧只觉得丑陋不堪,难道哥哥那里也是一样? 她从没有真切地了解过男女身体器官上的差异。学校里会讲的生理知识都是诸如身高增长周期、男生的喉结和女生的生理期等不痛不痒的东西。林遥也不愿给她讲这些,林家没有男人,男孩只会被留在父亲的家庭里,林遥自然觉得不必要,这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女孩在她的生命中初次了解到真实的性时,不同于男孩们的兴奋,她们总是免不了地产生恐惧,再好奇地多看上几眼,继而疑惑于两具纠缠肉体上的欢乐神情。 “今天在家打了一天的游戏?”奚言今天的工作相对轻松,老爷子那边传来了好消息,不过没有妹妹陪伴的工作日依旧相当乏味。 “没有,在看书。”看书是提前想好的借口,奚言偶尔也会陪林沧打游戏,游戏进度不好撒谎,看书更好糊弄。 二次元纸片人的身体不会也是这样的吧,林沧脑子过热中,下意识躲过奚言的手,心虚地连手里的书都不敢让他看。 “什么书,不让哥哥看?”奚言才从冰吧里拿了瓶冰水,松了领带,解开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他绕到林沧身后俯下身去拿女孩手中的书本,谁知她竟不肯。 林沧慌乱地闭上书,给磕在茶几上,“没什么,你不准笑我。” 那是本英国简史。林沧挺喜欢历史,但她看到都是些别人的解析版。唯一买的那本《史记》奚言翻过一次,小姑娘是冲着每篇文章后的批注去的,专门买的民国时期注解版,属于是当睡前故事看呢。而像唐史、明史,市面上的趣味解读就更多了。 奚言理解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可能看得下去那么枯燥无味的正史,可他就问了一两句就被林沧判定为在嘲笑她,多少是有点不公平。 “哥哥哪里笑你了?”他把随手放鞋柜上的袋子提溜了过来,里面正是林沧和无缺在店里纠结的那两款游戏卡带。 游戏卡带这种东西,奚言不给买,林沧自己也会买的,或早或晚罢了。人对自己能轻易拥有的东西没有惊喜感,物质条件的丰富也让林沧更倾向于心理层面的需求。说是不易讨好也罢,说是公主病也行,但富养女儿的父母们没有哪个希望自己姑娘被臭男人的三瓜两枣就哄了去,这才会从小就培养她们的自我价值感。 因而林沧更在意奚言偷听了多少,奚言没讨得好脸,还被瞪了一眼,他自知理亏,却更要为自己博一些好感。 “阿沧收了哥哥的礼物,还瞪人很不礼貌,要亲亲哥哥道歉哦。”他蹲在小姑娘面前,闭着眼把脸凑近。 “不要。你烦死啦。”女孩被倒打一耙,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话说得太软,更像是娇嗔。 她轻轻推人的手被捏住,“换哥哥亲亲宝宝也可以的哦。” 奚言现在不仅要早起时亲她、晚上睡前亲她,带着林沧去上班的时候也要找机会亲她,仿佛亲她是什么安慰剂,额头、发顶和眼睛都要亲一遍才作数。 林沧其实心里并无太多芥蒂,林遥是这样的,奚言也是这样的,说是哥哥姐姐其实当妈又当爹,比寻常姐妹、兄妹多点亲昵是应该的。只是换奚言坐下,男人把她抱到膝上,林沧意识到自己臀后真的有抵住什么东西,噌的一下耳朵就红了。 奚言兀自酝酿着他铺垫这么久的坏消息,林沧侧坐在他腿间,两条腿搭在他一条腿上,斜斜靠进他胸口,头顶着他的下巴,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阿沧,你之前不是说不知道生日想去哪里玩吗?哥哥问了江心,他今天正好来市场部逛了一圈。” 林沧根本没听奚言说的是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碰到奚言那个地方,但日常生活中作为女生被别人不小心碰到胸是一件不常见但也不罕见的事情,生活经验告诉她面对这种事双方最好的做法就是沉默。 奚言见她没反应只能继续往下说,“江心说下个月京华新开的游乐园试营业,票还不好订,哥哥就先让文芝去订了,结果小芙钻进来听见了,说她想和你一起去。” “那无缺呢?”林沧的第一反应是奚言的计划里没有提到无缺。 “第二天你和无缺去玩行不行?小芙很喜欢你的。” 林沧坐直了身子,开始认真的看着奚言。这和刚才瞪奚言的眼神不同,没什么表情,眼神里也没有多余的情感,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你她并不赞成。 “你不是说可以不用管吗?我不能不喜欢她吗?”林家女孩多,世家豪绅的女眷社交轮不上林沧。江家是传统的政界家族,自然希望小辈们彼此多走动,一起长大的情分有时候是能救命的。实际上,林沧算是圈子里的边缘人,难得江芙喜欢她,许多人巴结都来不及。 林沧的记性在这种时候格外地好,奚言说过什么她都记下了。有时候奚言都觉得翻旧账也许也是某种女性本能,直到他自己开始这么做。 “你当然可以不喜欢任何人。但是小芙不是什么坏人,你只是觉得她太小了,不好沟通,又被家里惯得厉害不是吗?”奚言是被江芙折腾的对象,可他并没有如林沧一般反感江芙。江芙是窝里横,林沧也差不多,在外对别人彬彬有礼,不开心的时候虽不至于冲他发脾气,但也见不到什么好脸色。这些奚言都可以包容,只对家人释放负面情绪不是好习惯,他严于律己,不代表他会要求林沧这么做,妹妹还小又有心理疾病,他巴不得林沧将什么不开心的全告诉他。 “哥哥不会勉强你,小芙那么小到时候都是去些小孩子玩的区域。哥哥配阿沧去逛鬼屋、坐过山车好不好?” 林沧自小患病,林遥很少带她长时间出门。像游乐园这种地方,要去是不可能不带上其他女孩们的,这种时候林沧又容易受欺负。奚言就是因为林沧没怎么去过这些地方,也从来没出过京华,才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时间不多去趟津城也是可以的。林沧没什么想法,除了巴黎她哪里都不想去,奚言无奈,不得已自己拿主意。 现下听到坐过山车这种更有实感的事情,林沧说不上是兴奋还是害怕,第一次嘛,再老成的小孩都没有不期待的。 “那我之后可以和无缺再去一次吗?” “当然可以,你要第一天不累,哥哥让文芝说什么也买第二天的票让你们进去。”妹妹比他想象中还好说话,奚言笑着又冲着女孩侧脸吧唧一口。 42.偷情 游乐园之旅并没有沿着奚言的剧本进行,小孩只要有了1.2米就能玩游乐园里几乎所有的设施。江芙一见面就直勾勾盯着林沧,不像上一次要直接扑人,应该是奚言提前告诉她的话起了点作用。 江芙就是对林沧这个冷冷的又很厉害的姐姐感兴趣,她有两个哥哥,江心和奚言,没有姐姐,所以林沧必须是她的姐姐。小孩就和猫狗一样,天生能察觉到谁会溺爱他们,谁是族群里的老大。江芙也大差不差,奚言和江心会溺爱自己,什么都会顺着自己,而林沧不会,于是江芙很自觉地开始讨好林沧。 具体表现方式是坚持要在鬼屋里走在林沧前面,美名其曰保护姐姐。最后四个人的队形不得已变成了江心走在前头,江芙和林沧被保护在中间,奚言断后。第一个jump scare就给江心吓了个正着,哇哇大叫差点踩到江芙,还好有林沧及时扶住。可江心和奚言换了位置,npc又选择了从队伍的后面拍江心的肩膀,这不是针对,而是编排如此。林沧夹在江家两兄妹之间,扶住后面的,拉住前面的,好生累赘。 累赘归累赘,可奚言看出妹妹和他一样享受于观赏江家兄妹害怕的样子。到了最后关头林沧还唆使江芙让江心去做唯一的单人任务。这个任务需要从地下墓室的棺材里掏出尸体的骷髅头,再呆会地上的大本营。奚言完全不怕这些,林沧却偏偏要告诉江芙,因为奚言很厉害所以要留在这里保护她们,任务只能由江心去完成。 兄妹俩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坏心。只是江心一去不回,npc在广播里催促,允许再去一个人把江心捞回来,江芙死死抱着林沧的手臂,奚言却用上林沧刚才的话术,告诉江芙等会儿说不定还有鬼怪要跳出来“袭击”地面的人,只有他才能更好保护江芙。 这话没说完,林沧白了他一眼,没等江芙做出抉择就自行朝着前往地下墓室的通道走去了。她是社恐,怕的是活人,假人和道具没什么好怕的。再加上奚言的激将法,林沧用了不到三分钟就左手提着骷髅头,右手拖着江心回来了。 不得不说这个场面对江芙这样真正的小女孩来说是极有震撼力的,江芙盯着林沧眼睛不住地往外冒星星。很显然,现在的江芙心里,林沧的形象可比两个哥哥伟岸多了。 于是乎林沧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领头的那一个。她本来就是今天过生日的小主人公,大家都该听她的。正好江心要照顾江芙,奚言负责给大家打遮阳伞,几人都跟着林沧按照地图规划出的最佳游玩路线走。江芙走累了也不要江心抱了,林沧让她自坚持她就乖乖自己走路;游乐园里的油炸食品吃多了,林沧说不让吃她就不吃;到了最后的主题商店,林沧机械地夸奖声像是给江芙打了鸡血,让小姑娘把店里的公主裙和各色头饰都试了个遍,因着没带保姆,还都是江芙自己跑去试衣间试的。 “阿沧没有想要的吗?”三个人坐在长椅上看着江芙来来回回地试穿新衣服给林沧展示,都累得不行,江心已经靠在旁边要睡着了,奚言这才开口问起林沧。 “没有,等会儿给无缺买一点就好了。”林沧打心底认为那是小女孩才会喜欢的东西,而她自己不是,也没有一颗要当小公主的心,而且换衣服太累了,不如把江芙当换装小游戏玩。 “这边有很多玩偶呢,可以把阿沧的小狐狸换掉,那个太旧了。”一天下来,奚言觉得他的宝贝妹妹真是太省心了,能把江芙这个小魔王制住,还不闹着要这要那的礼物。 “不要换。”林沧恋旧,小狐狸就算再破也是一直陪伴她的东西。 “阿沧不想换是因为,小狐狸是小时候哥哥给你抓的吗?”奚言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林沧简直不想理他。 “很久了,换新的会不习惯的,我记不得是不是你给我抓的了。”她一直反感奚言试图唤醒她童年回忆的事情,她总有一种奚言看顾她是为了了解往事的感觉。 “那哥哥给你再抓一个,哥哥不在的时候,晚上睡觉放你身后怎么样?”这个提议不好拒绝,林沧羞于承认她喜欢哥哥姐姐抱着她睡觉的事实。奚言都是从身后抱她,她再抱住小狐狸,这样的姿势最有安全感。 奚言看出林沧的犹豫便迫不及待地去柜台换代币了,他对自己的水平很是自信,却不想马失前蹄了。 抓娃娃机的最大特点就是会利用人们对沉没成本的不舍,让人越抓越不甘心。奚言太久没有玩过这种东西了,林沧幼年的抓娃娃机都还是中规中矩、没有太多套路的款式,现在的抓钩却学会了总是在最后关头将抓好的娃娃甩出去。 兄长的颜面在此刻扫地,换好新衣服的江芙迫不及待地挤开奚言要试试,没几次就选择了放弃,说什么都要林沧来试试,在她心里林沧是干什么都很厉害的姐姐。 最后还是打完盹的江心救下了窘迫的三人,他撩妹经验丰富,抓娃娃这种最能俘获年轻女孩子芳心的娱乐活动之一,自然不再话下。给两个小姑娘各抓了一只玩偶后,江心还坚持要教奚言怎么抓娃娃,这是为数不多他能教教奚言的东西了。女孩们乐得看戏,奚言试了五六次才终于掌握了江心的“旋风钩爪”,学会了利用惯性把夹上来的娃娃甩进出货口。 多出一只的玩偶正好给无缺做礼物,江心带着江芙去地下停车场开车回家了,奚言和林沧一人抱着一只玩偶在游乐园出口等待司机。林沧说过和奚言两个人在家吃生日蛋糕就好了,她不喜欢人多。 “今天最喜欢的,还是鬼屋?”林沧肉眼可见地比进乐园的时候开朗了很多,奚言闲不下来地想要逗逗她。 林沧果真点头,钻进了奚言的圈套。 “喜欢捉弄别人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哦。” 林沧哪里看得惯奚言这副假正经的样子,明明是他默许自己使坏的,现在倒开始装起好人来了。 “我没有喜欢捉弄别人,我就是觉得哥哥害怕的样子很有意思,不然怎么会要我去找江心呢?”小姑娘说完这句就开始跑,她从奚言身上学会了很多使坏的技巧,可还没来得及学会惹事后,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人潮汹涌,她钻来钻去越发走不动道,奚言趁机追上她,单手把小姑娘拦腰抱起。奚言是从后抱住她的,林沧还要往前跑,整个人就像被对折似的悬在空中。奚言根本不放过她,在小姑娘的尖叫中让她双脚离地,聊作惩罚。 “奚言?”这女声熟悉,奚言侧头,竟是莫离。 不知为何,除了被外人看见兄妹玩闹的尴尬,他和林沧都有些许的心虚。 像是,偷情被发现。莫离是他的未婚妻,那么林沧呢?一般的兄妹到这个年纪,还会有他们这般亲密吗? 林沧被放下后快步躲到了奚言身后,这更加剧了莫离的不爽。她的未婚夫,不在京华这最新最大的游乐园试营业时和她约会,倒有闲心陪妹妹出游。天知道,奚言拿着工作忙的借口拒了多少次她的邀约。莫离打量着林沧的脸,奚言似是感受到女人不善的目光,挪了一步替林沧挡住,进一步使莫离相信起关于兄妹俩的坊间传闻。 “莫小姐,没想到我们在这里也能见面,看来我们的确很有缘分。我是带阿沧出来和小芙玩呢,今天是阿沧的生日。”奚言拒了莫离那么多次当然看出女人兴师问罪的意图,于是先一步开始解释。 “原来是妹妹生日啊,怎么不告诉姐姐?”莫离听的出奚言话里礼貌的含义,大家都是体面人,她也得维护自己温柔贤惠、清纯可人的形象。 不过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莫离的指甲不比薛琦的尖利,磨成了法式方头,涂上一层裸粉色的甲油,仿佛是天生的水葱指甲。这指甲刮在脸上不算疼,但足够让林沧感受到对方的不怀好意。 “罢了,奚先生之后会去白家的宴席吧。”奚言不好帮林沧挡下莫离的手,那样就显得太敌意了,只能看着。而莫离的话已经不是询问,是交易了。 “当然是要和莫小姐一起出席的,莫小姐可以先把礼裙的样式发给我,我好挑件相配的。”奚言听得分明,知道他迟早有和莫离摊牌的那一天。 “奚先生真体贴。”莫离要绷不住脸面了,笑意中不免带上些讽刺,掐了掐林沧的脸才松手,“这小姑娘的脸蛋,可真是嫩啊。” “莫小姐说笑了,莫小姐不也刚大学毕业不久吗?”奚言滴水不漏地回着话,余光瞥见了自家的车。“抱歉,司机到了。莫小姐,我先带阿沧回去了,之后找机会一定和莫小姐好好聊聊。” 43.方潭 2 bx x.c om “薛琦,你最近死哪儿了?”莫离踢开店门口的空酒瓶,店里扬起因装修而产生的灰尘和木屑,她不乐意地用丝巾遮住了口鼻。 “莫莫,我在装店呢,你不是知道我在哪吗?这不一下就找着我了。”薛琦没撒谎,她的确在忙着装店。见莫离这般急匆匆赶来,薛琦很快明白这是有求于她,至于求的是什么,只可能和奚言有关。 薛琦本以为是奚言的演技退步,才导致莫离发现端倪,谁知莫离是瞅见林沧和她哥哥的互动。 牵扯上林沧,不算意外。薛琦知道莫离现下和奚言的堂弟堂妹们也走得近,经常去一个叫“方潭”的场子,正是奚言两个堂弟手里的。林家的另一个姑娘不知怎么被他们扣下了,进了夜场就都是伺候人的。而莫离了解奚家本没有林沧这一号人后,再结合这条信息很容易有此猜测。连薛琦自己一开始都难免往这方向想,还好林沧还保留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小孩应有的愚蠢。 薛琦见过不止一次那姑娘,叫林遴,不至于像林沧那般稚气未脱,但也不像是个成年了的。十六七的姑娘眼神里还有傲气,但被调教地不得不听话,奚言那两个堂弟组德扑局必定要叫她来做荷官。全场雄性生物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一个人身上,而她的所有者自然更添脸面。 倒不是说这女孩美若天仙,而是这林家的名头。林家这么多年如株菟丝子般盘踞京华,仇家有之、爱慕者有之,可给人留下的最大印象依旧是“林家出美人”。这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自然要多炫耀。 赶巧,她正需要个理由叫林沧出来,看看她的好哥哥夜里都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奚言和他妹妹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奚家的人要真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并不意外。只是你何必探究这个?” 莫离哪里不知道这群人私下玩得有多花,她对未来丈夫会有情人这件事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她贪慕奚言那张脸,更不能叫情人压了她一头去。更多免费好文尽在:2a 33. co m “奚言在外面是不是都用我当借口挡女人?可他又不愿意碰我,难道不是他对他那个妹妹上心?你说过他也不是个清心寡欲的,我可不信他说的什么要等新婚之夜的理由。” 莫离既要又要的贪心薛琦看得清楚,若薛琦是她早就能明白奚言的意思,平日里好好做个挡箭牌。私底下,拿男人的钱去给自己包嫩模啊。 “你的意思是奚言还和他妹妹是认真的?” 莫离听出薛琦话里的嘲意,她讲不清自己的推理逻辑,然而直觉告诉她就是如此。“事实就是这样啊。哪还有什么其他可能?” lt;有没有可能是他不喜欢你,又正好可以借你挡一挡罢了。gt; 这话薛琦是不可能所出口的,不过这也正是薛琦想要的,能让林沧多了解点这座城市的黑暗面,多点防备自然是好的。她当年就是没听林遥的忠告,才落得今日的下场。林沧是林遥的妹妹,她必然要拉上一把,不说是报恩,也算和林遥结个善缘。 “这么说的话,要不下次试试?” “怎么试?”莫离的底妆斑驳,想必是走来的几步被太阳晒的。结块的底妆浮于表层,再也遮盖不住假面下的乖张。 暑假转眼接近尾声,奚言让文芝给林沧找了个化学老师,正好让宋无缺一起来蹭课。初三了,化学是新学科,打好基础,上课更轻松。 林沧的生活依旧是吃吃睡睡玩玩,学习的重要性是排在末尾的,心情好最重要。相比之下奚言便忙上许多了,夜场和从林家手上吞并的部分娱乐公司他打点了半年,走上了平稳运行的正轨,和所在区域的几个黑帮也都磨合出了惯例,和平相处、共同发财的同时,奚言还没忘发展点自己人。 这厢奚家集团内部又有了大变动,奚老爷子说要进军环保行业,说白了是上面给的任务,用奚家的雄厚资本去堆这个重成本投入、利润率却不高的行业。这不意味环保行业是个亏本买卖,这行承接的多是政府民生项目,讲究和地方官员的关系,和利润上的细水长流,要能上市必然能炒一波IPO。只是不到上市,这都不是个能做出成绩的好差事。 奚楚瑜的身体早年因发妻还在,有了个坚实的底子,中年被酒色财气掏空了些,上了年纪重视保养得很。秘书办一会儿传来点老爷子小病小灾的消息,一会儿又传老爷子没有大碍,人心浮动得紧,不仅奚言的两个叔叔心急,连他那几个堂弟堂妹都开始躁动。老爷子要放权的消息一直在传,金融证券他们不作肖想,建投和银保的肥差则是谁都想抢。 奚言不认为奚楚瑜是真的要放权,两位叔叔在把控实业、传媒的时日虽久,但这都是相当成熟的行业。两个人在金融证券板块历练多事,还是会被董事会秘书办的人耍得团团转,既可以说是奚楚瑜故意的,也可见两个人对这个板块欠缺全盘的了解。建投、银保和金融是最环环相扣的,以他对奚楚瑜的了解,不是舍不得放权,而是看不上自己的这两个儿子。 不过以奚楚瑜的自负,必定不能允许把集团最终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再怎么说他的优质基因都得传下去。 很多时候,奚言回到老宅参加一月一次的家宴,看着满堂里戴着形形色色面具的所谓“家人”,不免要想这家大业大真的是奚楚瑜想要的吗?还是说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他根本不在乎。 也许真正该被唾弃的是自己,因他竟有心思去同情奚楚瑜。 有情皆孽,无缘不苦。断情绝爱的人合该是最痛快的。可奚言一介俗人,甘愿有情有义,能让他在意的人和物已经很少了,他不能不牢牢紧握。 这次他带上莫离出席了家宴,觥筹交错间一个个都不忘提起自己的劳苦功高,老爷子不慎烦扰,晚餐结束就把人全都赶了出去。 是莫离首先提议大家去方潭玩的,她一直装作不懂奚家内部的矛盾,尽力和所有人都打好关系。这次,她不止要让奚言认识到莫家可以倒戈支持他的堂弟,还要揪出奚言和林沧的关系。 这是薛琦给莫离出的馊主意,说是叫林沧来,如果兄妹俩真是她们猜测的关系,瞧见众人淫乐的场面,林沧必定和奚言闹脾气。若是碰上林遴就更好了,林家树倒猢狲散,林沧一个小姑娘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本身就是个碰见她都怯生生的,以此来威胁林沧听话再好不过了。 这个局是薛琦什么都打点好的,她不再是原来在京华横着走的大小姐了,勉强还和莫离、奚言这些后来居上的小姐少爷们搭得上话,名媛交际花的身份让她辗转于各色名利场,耳边的消息一半靠她自己套话,一半靠和下面人打好关系。 薛琦没钱,但懂得下面人的心思,钱是其次的,能在老板面前好好表现钱自然就有了,再不济,从薛琦那里知道上面人今天心情的好坏,说不定就能保住一条小命。 她给林沧发了短信,交代清楚这条短信“应该”是莫离叫她发给林沧的,要林沧赶紧到这个地方来,毕竟回家陪照顾妹妹这种理由是目前看来奚言最好的脱身借口。奚言的酒量是圈子里公认的差,即使薛琦觉得他是装的,依然不得不佩服这好演技骗倒了不知多少人。 这么发短信的好处是经得起奚言查看,又全了莫离贤惠的名声,看似是挑不出错处,只是薛琦明白奚言这小心眼必定给莫离记上一笔。 附上完整的地址和房间号,还叮嘱小姑娘打车小心,薛琦趁机出了包间门,叫来了值班经理。 薛琦手上有林沧偶尔过来找她看电影后留下的双人自拍,有钱小孩给她的影碟收藏库里添上了不少存货,可以想见奚言对她的物质供应几乎不设限制,完全不会查卡看看小姑娘到底买了什么。这让薛琦愈发好奇奚言到底是怎么看待林沧的,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几面的妹妹,真的能做到这样亲密吗? “看清楚这姑娘,你亲自去门口盯着,别让其他人盯了。这是小奚总的妹妹,可不能让别人打扰到她。小姑娘没来过这里,她进了大厅要是不认路你记得给她指路。还有,林遴在哪里?”薛琦举着单独截出的招片给值班经理看,叮嘱人仔细着,这里面姓奚的有点多,让下面人误会成是和自家老板也算多点保障。 薛琦还算是说得上话的,也常关照下面人,经理不疑有他,“好嘞,谢谢琦姐指点。林小姐怎么着也要两三点才出来啊,这个点怕是才起来化妆呢。” 今天的值班经理是个上道的,薛琦满意地给人塞了包从里面酒桌上顺来的好烟。“行,先去门口盯着人,以后必定在你家老板面前提你。” “不用了,琦姐。这是琦姐照顾我呢,我知道。” 林沧等这条短信很久了,薛琦天天嚷嚷奚言是坏蛋,她不信,可要说不好奇奚言每天晚上都在干什么是不可能的。 按薛琦讲的叫了辆正经的出租车,又一路开着导航。十点钟,林沧还没这么晚出过门,京华的夜景绚丽,她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就是路有点远,让她还在没到目的地便睡意朦胧了。 街边的水潭倒影出霓虹光晕,林沧觉得这片区域的风格挺新潮的,拿她新买的胶片摄像机来拍照一定好看。缺点就是街边垃圾略有点多,瓶瓶罐罐的,似乎是酒瓶,她不太懂。街上人流不多,但店里都是灯火通明,想来室内的人一定不少。 “方潭”,这名起得有趣,自然界中哪里有方形的水潭。林沧刚走到门口,门童们立即帮她拉开了大门。小说里的酒吧是要查身份证的,林沧有点失望,看来这地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大厅里舞池热闹非凡,几个穿得清凉的男女围着钢管搔首弄姿,看得林沧一愣一愣的。她倒不是认为这伤风败俗,而猛然发觉是这年头跳舞的人都这么厉害吗?林沧小时候被林遥带去学过一两节舞蹈课,根本坚持不下来,下腰都已经足够让她痛苦了,这些人还要穿着泳衣在空中劈叉,真不容易。 “小姐,您是来找奚总的对吧,这边请。”林沧没纠结自己怎么被认出来的,这人一身侍者制服,胸口还有名牌,都实名认证了想必不是坏人。 林沧跟随经理横穿大厅,台下的人也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扭动着身体,灯球的光芒五彩斑斓,台上偶尔闪过的射灯照得人耳目皆眩。二楼长廊的装潢比大厅华丽很多,声音也安静很多,每个包间外都有一个侍立在侧的服务生,以便随时响应贵客的需求。 经理在一道门前停住,弯腰请林沧进去,她没等服务生帮忙开门,自己推开了一小条缝隙。包间很大,她没看清坐在沙发上的人影,只看见一个在话筒前扭来扭去、嗓音甜腻的女生。女生穿着极短的牛仔裤,上身似乎只有一根方巾挡在胸前。 房间里也是一副夜夜笙歌的场景,男性身边少不得有一两个女生靠着,有的是抱着手臂叫哥哥的,有的是边喝酒边摸起大腿的,还有喝着喝着亲上去的。林沧走路没声,包间里灯光黯淡闪烁,直到她走到众人近前的灯光下才有人发现她。 奚言身边没什么陌生女人,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在场,莫离帮他挡了几杯酒,被众人叫罚,晕乎乎地贴着他不松手。另一侧的几个男人还不放过他,指示手底下的女人轮番劝酒。 “这谁家的小姑娘啊?你们谁点的?品味不错嘛。”靠近门口的男人伸手就想搂腰,都用不着自诩情场高手的江心来,一眼就看出这是个青涩没经验的小姑娘。 林沧一时躲不开,着急忙慌地打掉他的手,吸引来全场的目光。 “阿沧?”被打的男人刚来了兴致,上下打量着林沧的身体,好似见到了她一丝不挂的模样被林沧狠狠瞪了一眼,下一秒却听见奚言的呼唤。 奚言看出林沧想要穿过人群挤到他身边的模样,连忙几步从中央跨了过来。 他挡住众人的目光,把林沧往门边带了点,可人群中有几个是认得林沧的,不解释也不是办法,奚言只好问到“阿沧怎么来了?” “哥哥今天不回家吗?”关键时刻,林沧的智商上线了,她还记得薛琦给她编纂的动机,而且奚言看起来的确喝了不少,让人有理由回家最重要。 林沧抬头看向兄长,她进来前困得打了好几个哈欠,眼泪都流出来了,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奚言以前喝多了不舒服是真,在妹妹面前装可怜也是真,这眼睛让他觉得自己刚才急切几分的语气都是不应该的。 他顾不得会不会又有人向奚楚瑜告状,也不回头解释,虚抱着林沧将她带到门外。 “宝宝,你在这里等哥哥两分钟好不好?哥哥很快就带你回家。”没等林沧回应,奚言就闪身进了包间。 长廊深处的另一个包间突然开了门,走出来一个人到中年难免发福但也竭力控制的男人。男人是穿着朴素,不够时髦,也不够贵气,可他身侧前前后后跟着好多女孩子,清纯的、妖媚的,各具特色,还都和那人举止亲密。 林沧盯着人看的目光不甚礼貌,男人路过时和她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便不再留意,倒是被他身后的跟班瞪了一眼。 百无聊赖,有不能下楼去看大厅的人表演,林沧困得站不住,转头想去看看奚言,正对上门口服务生的目光。 这人是在偷偷打量她,一被林沧发现就心虚得低下头去。 “你们这里是干什么的呀?”林沧还没忘记探究兄长秘密的小任务。 这个问题,服务生听来奇怪,也只好浅浅作答:“我们这里是会所。” “会所是干什么的呀?” 坏了,不会真让他碰上个电视剧里懵懂无知的大小姐吧,服务生结巴着,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经理也没教过啊,而且他入职时间短,很多再晚点的活计一样不清楚,只能捡着自己知道的讲:“呃,呃,这包间里是KTV。唱,唱歌的” “只有唱歌?”林沧歪头问着服务生,这人完全不敢看她,看起来是个好欺负的。 “还有喝酒和跳舞的。” 倒是和包间里的场景对上了,“那这些女生是来做什么的啊?” 服务生抬头,对上林沧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尽量挑些能说的讲,“来,工作的。” “什么工作啊?” 奚言出来得及时,解救下了可怜的服务生。 “奚言,我要困死了。”林沧见奚言出来的时间比他的承诺慢上几倍,不由得出言抱怨。 “不是说了你自己能好好睡觉的吗?”奚言说不上来从那乌糟的房间里暂时解脱和可能面临奚楚瑜的再度怀疑比哪个更有价值,林沧的行为也不像是她自己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他叹了口气,单臂从臀下抱起林沧,当务之急是带妹妹从这里出去。 44.诡辩 林沧在回家的车上睡着了,奚言晚上没来得及过问,只能留待早晨。 这件事透着古怪。奚家内部正处于相互牵制的阶段,谁都不敢先动手,以免陷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状态。方谭是他那两个废物堂弟的地盘,就算是要用林沧要挟他,也不会让小姑娘如此顺利的进出。整个房间里的人似乎都没有意料到林沧的出现,可若要说林沧是自己跟来的,那就更可笑了,小姑娘从不过问他的行踪,林沧能接触到的了解奚言行踪的就只有文芝,可文芝做他的生活助理时间也不短了,不可能愚蠢到林沧询问他的行踪就直接回答,更不可能让女孩一个人来找他。 那林沧身上有什么他没注意到的变化吗?应当是没有的。而且林沧的社交范围太小了,她和宋无缺每周一次的外出频率也很稳定,最近开始补课更是司机接送全程。唯有偶尔他周末有事不陪她和小姑娘赖床找借口想要呆在家玩一整天游戏或看一整天书的时间,林沧不喜欢生人,奚言实在想不到她会自己跑出去见什么其他人,可事实如此,没有其他可能。 最后一滴咖啡液从冲煮头滴下,奚言清理了手柄里的残渣,用蒸汽棒给林沧做了杯热牛奶。宋无缺下午还要去英语补习班,和林沧上午补习化学的时间定在九点,因着要做实验的缘故,不方便找上门家教,得到教室里去,林沧最晚也会在八点半起床,可现在已经接近八点五十了,奚言不用猜都知道林沧在想什么。 下一秒林沧果真便一脸慌张地背着书包跑了出来。 “来喝牛奶。”奚言端着咖啡和热牛奶来到了餐桌旁,林沧和他隔着一整条长方形的餐桌,手忙脚乱地拿着餐巾纸包起他做好的叁明治就要往门外冲,嘴里还念叨着“要迟到啦,我中午回来再喝。” 这话说得小声,眼睛也不敢往他身上瞟。奚言本没有什么生气情绪,更多的是疑虑,林沧这般作态反倒激起了他的控制欲,他的妹妹竟然有了连兄长都不愿意分享的秘密。 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奚言一直信奉自己对人性的洞察,从不苛责他人。但就像大多数父母在得知自家小孩有瞒着自己的秘密时一样,他的控制欲胜过了理智。 “今天不用去上学了,我给老师请了假。”林沧手上动作一顿,叁明治被她蹂躏地快要散架,这下是彻底成了食不下咽的模样了。 “坐下吃饭。”奚言走到女孩身边,放下牛奶,帮她卸了书包挂在椅背上,又走了回去。他隔着长条的餐桌审视着林沧,林沧却出他所料地瞪了回来。 奚言的背后是大片的水波纹玻璃窗,阳光透过,照得林沧的眼睛不太舒服,她还是坚持着要瞪回去。在林沧眼里是奚言有错在先,自己的逃避是为了两个人都要的体面。直觉告诉她就算真的问起,奚言也有八百个故事把她绕进去,真相只能从薛琦那里获得,只是这坏女人发完昨晚的最后一条消息就不再理她,林沧只好出此下策。 “牛奶要冷了。” “冷了可以再热。”林沧毫不留情地呛了回去,她不喜欢奚言今早命令般语气,也不喜欢兄长审视的目光,这一切都和她昨晚不喜欢方潭的氛围一样出自本能。 “阿沧,你想瞒着哥哥的,是什么?”奚言眉头紧锁,不是因为林沧和他对呛,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拿倔脾气的小姑娘毫无办法。 “我要先知道你在干嘛。”两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只有自己讲,太不公平,林沧越发地想和奚言赌气,起身就往卧室走,气头上顾不得什么不吃早饭会胃疼的,她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要看见奚言。 “阿沧,回来。”林沧停住了脚步,她已经走到通往卧室的走廊,还是心软地探出脑袋看向奚言。 “你想知道什么?”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奚言拉开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到身边来,又把自己身前的叁明治推给她。 林沧的态度是大家都各退一步,她乖顺地咬了两口食物,实则是在酝酿自己的问题。奚言真让她问,她就不知道该问什么了。这其实是奚言的策略,通过妹妹问的问题,反推她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 “嗯——,那些女孩子是在工作?”小姑娘的话是接在和服务生的对话后面的。那算是一种工作吗?怎么看都不太对。 “是。所以你不应该去那种地方的,哥哥不开心就是因为这很危险。” “为什么?”奚言甚少这么严肃地和她讲话,只是林沧现在不在乎他的态度,不如说是奚言越想掩饰的,她越想知道“她们到底在做什么?” 要怎么诡辩呢?说他自己是嫖客、是老鸨还是路人?抑或是争辩自己都是情非得已、走投无路?奚言的自我定位很清楚,就和他告诉林沧的一样,他不是什么好人,不如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甚至还学会了不少假慈悲,来欺骗像她这样的无知少女。 “阿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所有人在出生的时候就不是平等的。人与人之间有天生的差异,身高、体力、智力,这些还只是生理差异。还有出生父母、社会、国家的差异,这是社会属性上的差异。因此人类社会能顾拼命做到的,也只有让人们在法律面前被平等地对待,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还太小了,哥哥不想让你觉得这个世界都是黑暗的。其实有很多人,也能在光明的世界里活下去。但如果一个人想要的东西太多,普通的渠道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就只能从黑暗中获得。”九分真话,一分假意。 “还记得你昨天见到的那些姑娘吗?年轻,漂亮。可除了年轻漂亮,她们一无所有。没有上过学、没有一技之长,家里可能还有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弟。她们想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就没有其他办法。”颠倒是非,不辨黑白。 “那为什么大家聚会都要找漂亮的女孩子?要听人唱歌去演唱会好啦。”林沧被奚言的说辞绕进去了,但她下意识的敏锐直觉让她洞察到了兄长话语中的漏洞。他只从那些女孩子的自身处境出发,力图合理化她们的行为,可参与者不止是那些女孩。 也并不止这一场聚会,即使林沧出席社交场合的次数有限,但她毕竟是林家的姑娘,见的也不会少,只是正式的场合会更加克制一点罢了。 奚言起身时深深看了女孩一眼,他此前夸过小姑娘聪明,如今时验证了这个事实。如果要以继承人的标准来要求林沧,她差更多是对人性的洞察,无法想象的人性之恶。 小姑娘接过奚言重新拿去加热的牛奶,抿了一小口。她黑亮亮的眼睛盯回了奚言脸上,仿佛是要给他找出哪块的胡茬没刮干净。 “养好一只小猫或者小狗是不是还挺累的?”奚言打好腹稿,准备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但是阿沧和无缺一起去猫咖的时候,是不是就不用负担养它们的责任啊?不用给小猫洗澡、不用担心小猫的身体健康,甚至都不用管小猫的心情如何。既然都是猫咖了,小猫们当然要好好对待客人,遇上脾气不好的小猫还得由店主来向客人们道歉。” “人和猫是不一样的。”林沧被他说得愧疚,她听得懂奚言话里的意思,酒吧里的客人和猫咖里的客人都是一样地享受这种不负责任的快乐。 “对啊,人和猫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们做的,”奚言顿了顿,他需要斟酌一下用词,“是错的。” 他飞快的掩饰了自己多余的情绪,继而定定望进妹妹的眼睛里,“阿沧,哥哥不在乎是谁教你去那里找哥哥的。但你必须答应哥哥,不要再和那个人联系,更不能再去那个地方了。” “嗯?”见林沧不答,奚言再次紧逼。 “嗯。”小姑娘瘪着嘴,终是应下了兄长的要求, 45.一个女孩的成长需要什么? “快开业了?”奚言还是第一次来薛琦装修后的这家酒吧,整个格局都被她改动了一遍,怪不得薛琦攒了这么久的钱。 “哪里,良心一点就算完工了,不也得透气透上个十天半个月再开门迎客嘛。”薛琦还想装客气,“奚总是贵客啊。” 谁知奚言并不给她这个机会,“你有缪松的消息吗?” “没有,我有什么消息不都第一时间告诉奚总了吗?” 奚言微微点头表示认可,旋即又漫不经心地问到:“公安部经侦局局长身边那个跑腿的文职,情人还是前男友?” “是有他的消息,副部年纪大、身体不好,缪松也就回来过一次,多半是看看老爷子,和林遥无关。”薛琦气地之间扔了摇酒壶,都探这么清楚了,还来试她纯属吃多了没事干。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瞧着女人不善的表情,奚言反倒心情好些了,他从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银行卡,从吧台上推给薛琦。“卖这家店一半的股份,我出钱,你出力。我要你以后经手过的所有的消息。” 薛琦翻了个白眼,不接。 “确定不看看数字?”他清楚薛琦赚的不少,可花钱的地方也多,薛琦这门生意也算创业了,没点初始资金盘不大。 “奚总,你这条船,我还不敢上。”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薛琦也不再虚与委蛇,奚家这浑水她不想淌。 奚言轻笑一声,“林遥的船你就敢上了?我有时候真觉得你高中喜欢的人,其实是林遥。” “关你屁事,奚言。你自己瞅瞅你家那点破事吧,我就是怕被你反手卖了,又怎么样?”这话彻底激怒了薛琦,她高中的时候天天和林遥做对,她可以承认自己的嫉妒,但绝不承认那是喜欢。都是一个学校的,奚言哪里会不知道她和她当年男朋友的事,可薛琦没办法不被激怒。 “收下吧,当作阿沧的一份。”奚言观察了一下吧台里面的陈设,伸手熟稔地给自己拿瓶汤力水。 “我和你家小孩不熟,冤有头债有主,别在我这里发疯。”薛琦撇清关系的速度很快,奈何奚言早有证人。 “阿沧没说过那晚她是怎么到的方潭,我也没问。莫离出卖你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还快。” “不要再联系她了,我的妹妹我自然会养好,她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本来被抓包的薛琦还留有些许愧疚,奚言的自大简直给她气笑了。“奚言,你真觉得你能扮演好一个好哥哥吗?” “像你这种不把女人当人看的玩意,能养好一个小女孩?可笑。” “你要么把她养成一个废物,要么把她亲手送进深渊。” 奚言从那句“像你这种不把女人当人看的玩意”开始就笑不出来了,熟人对彼此之间的杀伤力都很大。 “13岁的女孩都能怀孕了,你把林沧当小孩,可别人不会。就在她出现的瞬间,整个包间里的男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胸上、腿上。”13岁的女孩的确能生孩子了,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结束英国玫瑰战争的那位往后,奚言不知道林沧在看英国史的时候,会不会注意。 “你现在还能好好养着她,也不过是奚楚瑜还有对你那么一点点的信任。不要太自信了,奚言。你的叔叔、爷爷你还不够了解吗?看看林遴吧,只要不把人玩死就行,林沧活着就有用来要挟林遥的作用,这就足够了。” “你根本就不懂一个女孩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你只会把她养成一场意外都经受不起的温室花朵。” 他无力反驳。一个女孩的成长需要什么?每日清晨露水未干的鲜花?每个时尚季最漂亮的衣裙?还是足以支撑她梦想的学识、面对挑战无所畏惧的勇气、纵横四海尽情享受人生的智慧。 “我不会让她有任何的意外。”奚言只撂下一句话就离开了,至少在薛琦的眼里他是灰溜溜地离开的。 游泳适合冥想,却不适合泄愤。薛琦大义凛然得可笑,一个完全不了解林沧的人,凭什么对他照顾妹妹的方式指指点点。 林沧在奚言身侧的泳道,她只会游蛙泳,比游自由泳的哥哥慢上太多,早就数不清奚言领先她多少圈了。 奚言已经没有停歇地游了一个小时了,林沧哪里更得上,筋疲力尽地浮出水面换气,被奚言从对面游过而掀起的水浪扑脸,呛了个正好。 不游了。小姑娘当机立断,钻到了奚言的泳道里,守株待兔,等待兄长再次游过这里。 奚言还在脑内疯狂拷问自己,突然间就有某种柔软的东西压在了他的背上。水里的浮力不小,林沧本来就摁不住奚言,但她趁机搭住了兄长的肩膀,随即骑在了奚言背上。奚言只是生理性地紧张了一秒,意识到了自己背上的是妹妹,很快捉住林沧想要扒下他泳镜的手,反手给人压在了身下。 林沧尖叫着从水中被奚言驮了出来,她两条腿骑在奚言肩上的,胳膊抱住奚言的脖子生怕往后仰着再掉进水里。 可她的重心越往下就越向后仰,越往后她就抱得越紧,奚言简直要被她勒死。 “别害怕,松手,往前靠。”林沧这次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奚言这个人就是蔫坏。在她本以为自己要被轻易放过时,才换了一口气,就被拉着脚踝又带进了水里,咕嘟咕嘟地气都要出完了,潜入水底的奚言这才给她捞了起来。正因如此,女孩顺从了兄长的建议,再欺负她就真的没道理了。 女孩的大腿白皙、有肉感,奚言偷偷捏了一把,这是他好不容易天天给林沧投喂出来的肉肉,结合这半年游泳的锻炼,手感相当不错。 “下来。” 林沧贴着奚言滑了下去,才刚一站稳就对着他斜方肌的位置来了一口。 奚言对痛觉的忍耐度很高,不过这个时候说不痛,林沧就会恼羞成怒,回家必定要和他生一场闷气。 “痛。”他学的是林沧呼痛的表情,眉眼耷拉就是一副委屈的模样。林沧闻言果真松了口,得意地勾了勾嘴角,让奚言很想抓住她的脸好好揉捏一番。小姑娘只顾着自己的成功“复仇”,完全没有意识到兄长眼里的酝酿着的惊涛骇浪是什么意思。 46.林遴 奚言想得很清楚,他不要让林沧学会和他一样虚伪的笑容。她只需要在真心想笑时笑,在在真心想哭时哭。当一辈子的温室花朵没什么不好,只要养花人足够用心,花朵就能一生顺遂。 他开始对林沧更多把控。林沧开了学,能一整天在家没人管的时间本就少了,奚言不想用偷偷在家里安装监控的方式掌握林沧的行踪,于是要求她叁个小时给自己打一次视频电话。至于和宋无缺外出的时候,司机不再只负责接送,而是留在原地待命,以便应对突发情况。 其实林沧这边本没有什么大问题,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林沧不够听话之类的,相反她是个守信的好孩子。奚言就是越清楚这一点,心里的弦就越是紧绷。 权力的一大特点是可以让别人做他不想做的事,让他人贯彻自己的意志。这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也是他最不能要的东西。野心这种东西要有,但不能太多,至少在表面上不能盖过忠心。奚言是一个出色的演员,他举重若轻的演技很快有了应有的回报,他得到的是奚家实业集团的管理权,一个涉及粮油、医药和物流供应链等产业的庞大企业,特点是体量大、毛利率低,看似不是一个好职位,没有太多扩张机会,做不出两眼成绩,还得被下面高管处处掣肘。哪有这两年大行其道的建投和长盛不衰的银保吸引人? 奚言的两位叔叔分别,升任了银保和建投的CEO,堂弟堂妹们则分掉了剩下零零散散的小板块。对于这次任命,奚楚瑜给出的理由是第一次长幼有序,第二次便是能者居之,这无疑又加剧了奚家内部的矛盾。奚言对奚楚瑜铁了心要“养蛊”到底的策略已经没了心寒的过程,有的只有冰冷的恨意。 而让他掌管实业的意思,奚言也很清楚,接手莫家的外贸渠道,吞下整个莫家。莫离和他又回到了彼此需要的状态,莫家看清奚家其他小辈都还不成气候,莫离又不可能嫁个拥有两个私生子的还未婚的奚波悠给奚言那两个堂弟做后妈,她能选的也只有奚言。莫离爱和奚言堂弟那群年轻人玩,一来二去,奚言去方潭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今晚都是男人,大家便直奔主题。方潭的地下一层和赌场没有分别,德扑牌桌放在最中心。奚言在国working的时候玩腻了德扑,本来就是年轻人爱玩的东西,国内这些掌权的老古董都不太接受,他回国后就不常玩,因此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林遴。 说像,算不得很像。说不像,分明看得出林沧的影子。虽说要大上两岁,但林遴和林沧差不多高,一身无袖旗袍,盘发做成荷官的样子。紧身衣料下是绳索的踪迹,红绳从脖颈往下延申,将胸乳给勒了个紧实,在小腹处交叉,最后没入胯间。 奚言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林遴的脸,被他其中一个傻弟弟察觉,亲口承认是为他特别准备的。奚言哪里看不出对方是想羞辱自己,但他乐意顺坡下驴,既然是为他特意准备的,自然今晚得送给他了。傻弟弟脸都绿了。林遴是他们画大价钱买回来的,自己都还没玩够就要送给奚言,可想想能够离间莫家算是收益,便忍下气答应了。 办事的地方是林遴的住所,在方潭的顶层。她被变相地囚禁在这,一步都离开不得。奚言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进了门,和酒店套房差不多的结构,往前走两步就是一张巨大的水床,薄被里映出一具凹凸有致的身躯。 奚言站在门廊和主空间的交界处,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支烟。 “你在想什么?”林遴的声音比林沧声调高些,甜美但也尖细。她坐起身来,用被子遮住了胸口,露出光洁的臂膀,脖子上还是那根红绳。奚言知道她身上怕是只有那一根红绳,更加不愿靠近。 “你在想林沧?”奚言这才正眼看她,林遴见自己的话起效,便裸着身下了床。 “我没有她漂亮吗?”她的每一步都是被人精心调教过的,腰肢曼妙,红绳晃眼。林遴停在奚言五步远的距离,奚言垂眼不去看她,一手吸烟,一手打开墙面上内嵌的衣柜,取出一件睡袍抛了过去。男人是原始的视觉动物,奚言不愿看她的动作已经说明了很多,林遴轻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奚言,背过身去,穿上了睡袍。 奚言见她穿好了衣服刚打算问起正事,林遴就窜到他面前,伸手朝他要烟。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奚言给了烟还好脾气地帮忙点上。 林遴一直都有烟瘾,这里的人怕她把楼烧了,从没给过。她仰头吸了一口,表情沉醉,又蹦蹦跳跳地跑到窗边,扭头朝奚言一笑,“我们开个窗吧,烟味好大。”也不等奚言回应就踮着脚推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 “是不是很小?我好想好想从这里跳下去,可惜窗户太小了。欸?你下次来可以帮我带两把破窗锤吗?我就可以从这跳下去了。”林遴笑得瘆人,但奚言不好糊弄,他早从林沧那里知道这姑娘也不是个全然好心的,欺负林沧的事没少干。 “你怎么知道阿沧的消息的?”奚言抖了抖烟灰,开始把握谈话的节奏。 “没意思。”林遴扭了扭脖子,歪头装可爱也不容易,她坐上窗台旁的单人沙发,理了理睡袍,故意留出一条能顺着看见她大腿根的缝隙。 “有个叫米澜的姐姐,觉得我长得像她。”她已经融入了这个环境。 “米澜?”上次一别,奚言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了。他从江心的工资里扣了钱打给米澜,不曾想对方花钱的速度这么快。 “她不是在这坐台的,只是偶尔有客人带她一起过来,挂个名。”林遴已经学到了这行的很多黑话。她仰面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嗤笑一声,继续问到:“米澜姐姐说她过得挺好的,是你不喜欢她吗?” “她是我妹妹。”奚言难得在外人眼前皱眉,林家姐妹之间的关系当真不好。 “呐,她也不丑吧。”林遴挑衅般地走到奚言面前,凑在耳边问他,又抬起双手在自己胸前比划,“挺大的。” “你应该知道阿沧是我继妹吧,她小时候是在奚家长大的。” “那又怎么样,你不一样不要她了?”没燃烧尽的烟头被林遴用力摁灭在奚言身侧的墙面上,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黑点。“也就林遥愿意要她那个废物。” 林遴直白的嫉妒心让奚言没了耐心,他将手里的烟摁在烟灰缸里,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好不容易有一个真正能帮助自己的人,林遴发疯是因为她控制不住的自毁念头,但也不想对方就这样走掉。“你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的眼睛和嘴型和阿沧很像,所以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想让你能够好好休息一晚。”奚言还是回头了,他简单地给林遴解释了一下,不乏要给林沧撑腰的意思。“如果你现在好好和我沟通的话,我也许能叫人帮你把绳子解开。” 林遴彻底不打算作妖了,她点点头,坐回了床沿,离奚言远点的地方。捆着这东西当然会不舒服,难得有人在乎她。 电话叫来的工作人员没什么话,沉默地进屋帮忙割断了少女身上的绳索,又沉默地离开了。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男人还是那副坐怀不乱的面目,林遴已经对他没了兴趣,没好气地回答着。“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被人抓住了,卖到这里的。” “多久了?从你被人控制到现在。”奚言知道林遴不太可能是奚家的人亲自出马拦住的,牵扯太多,太麻烦。 “叁个月。一直有人想抓我,仇人太多了,也正常吧。”林遴手里没烟更加烦躁,不过她要自救,还得在这人面前继续装下去。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能见林沧吗?”林遴清楚林沧的性格,除了被欺负地太狠的时候会反抗,其他情况都是个耳根软的胆小鬼。只要自己卖个惨,再吓一吓她,林沧一定哭着求这人捞自己出去。 “阿沧好像和你关系不好吧?”这是林沧亲口提过的。 林遴自以为稳操胜券,她试探了奚言半晌了,倒也不怕承认这点,“她倒什么都和你说。不过我们始终是姐妹啊,你总得问问她的意思吧。” “你出不去方潭,而我不想让阿沧来这。”奚言没那么好唬弄,林遴也实在不像个会怀念姐妹亲情的好姐姐。 那就把林沧骗过来好了,“那你可以送我一部手机吗?我可以自己和她联系。” “你记得阿沧的电话号码吗?” “到时候告诉我不就行了?”林遴眨眨眼,殊不知这是男人的试探。 “我会送你一部手机的,怎么保管要你自己操心,还有,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联系阿沧了。”奚言说完,没再给林遴补充的机会,立刻转身离去了。 47.亲人 薛琦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溜到走廊尽头的窗户下抽烟防风,谁知遇上了早就坐在楼梯口守株待兔的林遴。 “琦姐,我叫林遴。” 林遴穿着一身白色吊带裙,自我介绍的样子还像个学生。 “我知道你。”薛琦从容地给自己点上烟,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才开口回应。 “有人说,遇到麻烦可以找你。”不少遇事的妓女都会来找她,她这个“妈妈”当得好,赚钱没她,出事有她。但毕竟都是女人,薛琦能帮的,都帮了。 “不是免费的,而且要帮你逃出去的话,我做不到,你也付不起。”都是可怜人,薛琦说话爽利。 “我是来向您买一个人的联系方式的,有一个人能帮我逃出去。”林遴起身拍了拍坐没沾上尘埃的裙子,愈发像个高中生。 “谁?” “林沧。”薛琦这段时间听林沧的名字听出心理阴影来了,林遴迅速注意到了薛琦抽动的嘴角。“您认识她?” “听说过。”薛琦望着天边的晚霞,深深吐了一口气。“奚氏实业新任CEO的妹妹,她的联系方式可没那么好得到啊,我只能帮你传个话,而且要价不菲。” 无论是出于想看奚言气急败坏的动机,还是满足自己心理道德补偿的需求,抑或改造林沧的意愿,这单她都愿意做。 “如果我能从这里出去,我愿意跟着您干。”其实薛琦根本没想过林遴能给什么真正的报酬,对方的话语着实惊人。 看出薛琦的震惊,林遴不慌不忙地补充着,她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将什么平淡的未来规划。“回头路都是假的,我不要再回去任人宰割。我自己就是天生的筹码,不复仇,我咽不下这口气。” 一个还未成年,入这行不过几个月的少女,已有这般觉悟,只能说不愧是林家的女儿。 林沧在学校午休的时候看见了薛琦的短信,她本来想遵守和哥哥的约定,但薛琦一上来就嘲讽她太听话,像个没有自主意识的人偶,还说阿姐在她这个年纪早就不会听家里人的话了。 lt;关你什么事?gt; 她重重地打下这几个字,抬头看看周围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同学,吸了一口宋无缺给她的绿豆沙。 lt;你不会真的被你哥的说辞唬住了吧。gt; 薛琦的回复很快,应该也是在休息。 lt;他怎么给你说的?陪酒?陪笑?陪唱K?gt; lt;你不会真以为男人这种用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这就能满足了?gt; lt;大小姐,你又不是没和我一起看过片,初中生也应该懂这些了吧。gt; 没等林沧回复,薛琦就发来了一条又一条的短信,她打字的速度可能是林沧的十倍。 lt;你突然联系我就是为了说这些?gt; 林沧删了又改,改完又删,发出这条短信的时候已经快要午休结束了,她余光里瞥见了已在教室外面的班主任,只能打完最后一条消息,把手机收起来,晚上回家再看薛琦的回复。 今天奚言来接她放学了,一坐上车林沧就迫不及待的要把装好瓶的绿豆沙递给他。奚言接她放学的时候总会给她带点小玩意儿,小姑娘很是受用,也学着开始关心起了兄长。 常温的绿豆沙没那么好喝了,看在妹妹说特意放学后再去给他买的一份的情面上,奚言很给面子地几口喝完了,还不忘夸上一句。 看他喝完,林沧才开始挑拣着吃起奚言给她带的蓝莓。女孩喜欢把最好吃的留在最后,她一面挑着相对干瘪的蓝莓,一面看着窗外。 奚言突发奇想,用自己的小手指去勾妹妹的手指。这是林沧小时候喜欢干的事,现在却是他更喜欢。 林沧没什么反应任由奚言摆弄,等到下车的时候兄长还偏偏要牵着她的手下车,说实话不太方便,且相当幼稚,林沧心情好就只在心底吐槽了他。 这是家奚言预约挺久的澳洲现代融合菜餐厅,开到京华也就是这个月的事。林沧明显能感受到奚言真的对美食有某种执念,大抵是在国外的悲惨岁月给他留下了深刻的烙印。阿姐往日也说过要送她出去留学之类的话,林沧愈发抗拒,待到林遥回国,她就要和姐姐哥哥一直呆在一起,才不要离开。 “阿沧,你还记得林遴吗?你之前好像给哥哥提起过。” “当然记得,你知道她怎么样了吗?”林沧不知道话题怎么跳转到林遴身上的,不过她看坐在对面的哥哥神色如常地切着小牛肉(veal),也就没有多想。 “哥哥有朋友说偶然见到她了,过得还不错。”不知怎得,奚言在外一向巧言令色,说得天花乱坠依旧不必打个草稿。在妹妹面前撒谎格外得难,奚言不敢抬头看她,只好装作认真切牛排的样子。 “不错就行吧,希望她和林逦都不要有事。”小牛肉很嫩,林沧微微吐了吐舌头,她对奚言的美食品味有多了分信任。 “阿沧之前不是说她们会欺负你吗?而且离开林家的时候,也没给你打一声招呼。”奚言见她幸福的小表情,也被带得放松了些。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学会享受生活是取悦自己的第一步。 “你不也说你自己不是好人吗?而且我会反击的。”美食让林沧的心情又好上几分。心情好的小姑娘,语气轻快,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举了举她的拳头,表示自己还是很厉害的。 奚言实在憋不住笑,林沧也不恼她自顾自地往下说话。 “她不是什么好人,也算不上坏人。林遴还是会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帮我的,我们小学是在一起的,她还会专门跑来找我。” “我和她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了八年,她是我的亲人。” 48.毒 针头扎入静脉的体感并不美好,林遴的一只手臂已经布满了针眼。她跪地祈求着男人的恩赐,像只狗一样从后面被人粗暴地操弄。而她全部的尊严换来的是满脸的白浊液体,和一支冰毒注射剂。 神智和体力都已燃尽,她要给林沧看的就是自己最悲惨的模样。 林沧,不过是走运罢了,凭什么她一个废物能轻易得到所有人的同情,而自己如此努力却还要费尽功夫才能得到母亲的认可。林家大厦倾颓,林遴自然是想不到的,母亲入狱、自己被卖入风月之地,就连最有能耐的长姐林遥也得靠男人远走他国,凭什么林沧还能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呢? lt;我在方潭遇见林遴了。gt; lt;她不是过得不错吗?gt; lt;我怎么知道你家那些破事,我只知道她被人卖到那里了。gt; lt;她被卖到那里是什么意思?gt; lt;你觉得呢?gt; lt;想见她吗?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眼她,这样也没你哥哥顾及的危险。gt; 林沧专门趁晚上奚言哄她睡觉之后爬起来和薛琦发短信,她本没预料到奚言今天和自己的谈话有什么不妥,可薛琦讲的和兄长讲的完全是相反的事实。 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薛琦和林沧约的是午餐时间,今天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初叁的体育课全是自由活动,不下楼老师也不会管,权当是学生们自愿在教室里刷题。因此林沧只要第二节课前,装作是请了假的学生骗过校门保安,就能正常回来上课。宋无缺帮她搞了一张请假单,林沧学着奚言的字迹给家长签名处签了个字。 薛琦不得已起当司机来,她不知道林沧和林遴实则关系不睦,只是这大小姐磕了哪、碰了哪不是她能赔得起的。 帮这个忙的确是她欣赏林遴的觉悟,那个女孩平静眼神后隐藏的怒火让她知道,这个人必有大用。薛琦从不认为借用身体换取利益是什么不道德的事情,或者说这个世界上不道德的事也太多了。女人的身体是她们天生的劣势,也是天生的优势。而要向这个世界复仇的女人,必定要利用好自己能利用的一切。贞洁?爱情?廉耻?如果像条死鱼一样躺在案板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要这一切又有何用? 林沧坐在车上,抱着奚言上次在游乐园给她抓的玩偶。她记得林遴喜欢白色,而这正好是一只白色的兔子玩偶。她有小狐狸就足够了,这个就给林遴好了。忐忑是必然的,林沧至今思绪纷乱,奚言说得含糊,她又不敢细问薛琦林遴的处境,害怕得到令自己恐惧的答案。 没了夜晚的灯红酒绿,白天的方潭外表普通,一共四层,林沧只知道第一层和第二层的模样。此时大门紧闭,这种地方白天自然不做生意,薛琦驾轻就熟地带林沧走了侧门。 看门的男人满脸凶相,没有穿着服务生的制服,林沧看着薛琦轻佻地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掏了一张卡,又塞进去了一卷钞票,对方摆手,放她们进去了。 “他不是这里的服务生吧。”两个人走进木板都没拆的货梯,林沧突然有一点小害怕。 “他们是这儿的黑帮,这是他们老大的地盘。”薛琦像是在说什么家常,倒也没吓到林沧,她根本不知道黑帮的可怕之处,电影里的黑帮也就是抢枪地盘。 “京华有黑帮吗?” 薛琦被逗乐了,敢情这小孩对自己身边的人是一点了解都没有。“哼,当然会有,还不少呢。”不说奚言,林遥也没好到那里去。 “你骗我。”大家都在骗她。 “你猜我骗没骗你?” 方潭内部对林遴的控制在这几周以来少了很多,薛琦没有过问具体原因,想来大概是林遴听话、驯服的表现赢得了信任。这个时间是必定没人的,都不用林遴给薛琦讲,天天泡夜场的人都是昼夜颠倒的,又不是人人都和奚言一样一天睡4个小时就足够。 两个人走出电梯,是个和酒店相仿的走廊,有着一模一样的房门。薛琦带着林沧走到最近的一间门前,掏出卡,刷开了门。 “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姐妹叙旧了。” 靠近虚掩的房门就能闻到一股糜烂的味道,不是什么恶臭,像是开败了的花瓣混着雨水腐烂的气味。林沧握着门把的手顿了顿,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下一秒她的尖叫刚到喉咙,就因恐惧而失去了声音。林沧捂着嘴,满脸惊恐地跌坐在地。兔子玩偶跌落在她身前,薛琦顾不上许多,赶忙蹲下身想要扶起林沧,一抬头,悟入眼帘的正是房门里将林沧吓得失语的景像。 房间里的女孩赤裸着,浑身布满或鲜红或青紫的鞭痕,被一根红绳牢牢捆住手臂吊在了天花板上。她的腿间插着一根不小的假阳具,震动声在四周安静的情况下格外明显。 林遴的表情一看就是彻底不清醒了,她没有满脸痛苦,反而是小声呻吟着,吐出舌头仿佛还再期待更多刺激。薛琦定睛一看,发现她扭动的腰肢上勉强挎着一条小小的丁字裤,是用来防止震动棒滑落的。而那上面,还卡着一只注射器。 薛琦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但林沧却在她愣神地时候起身朝来时的电梯跑去,狂按着下行的按钮。薛琦追过去,发现电梯停留在一层迟迟不肯动弹,又在等待了十几秒后开始上行。 有其他人要上来。 她当机立断挟住林沧就往回跑,跑到一个她熟悉的房间,刷卡进门,一气呵成。 是冰毒。冰毒是皮条客们最爱拿来控制手下女孩的毒品,冰毒对女性身体的破坏性更大,且每次摄入后都有春药般的催情效果,因此还诞生了“冰妹”这种特殊的妓女。而据她了解,奚家的人是不碰毒的。可以装作没看见,但一定不能亲自碰毒,奚楚瑜是一个比很多人想象中都要谨慎的人。他最大的成功秘诀之一就是看得懂上面的眼色,“黄”和“赌”都不是大问题,惟独“毒”是上面真心要禁的东西。都不用薛琦在这行呆得太久,随便看看新闻都知道,虽说黄赌毒时常一起出现,但警察缉毒的和抓嫖娼力度的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个的杀伤力更大、更受上面忌惮,再分明不过了。 平复好因突发情况差点一口没喘上的呼吸,薛琦回过神,发现刚刚还在靠墙干呕的林沧,此时已然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喂,林沧,你没事吧。” 林沧的头上满是虚汗,发丝凌乱地贴着脸颊上,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地颤抖着。 “操,什么毛病。”薛琦嘴上这样说着,心下却是真的慌了。她不知道林沧和林遴的关系如何,还当她们是好姐妹,林遴和林沧说说话,再求求奚言这事应该就能解决了。哪里晓得会是这般限制级的场面,她连林遴是不是故意的都不知道。 传言中的林沧是有抑郁症的,薛琦想起了这点来,小孩之前在她面前的表现都太过正常,使得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妈的,死就死吧。薛琦拨通了奚言的电话。 49.梦与真相 日光从书房的窗户洒进了室内,有些刺眼。林沧的腿还够不着地面,她为了躲避刺眼的日光转了个方向。门外秋天带来的金黄落叶散落满园,身后的兄长仍在奋笔疾书,她轻轻地从椅子上爬了下去,趁机跑进了院子里。 记忆的错乱让她对这个院子格外陌生。太大了,林沧一路捡了不少漂亮的枫叶,想要带回去送给妈妈。 又是一个拐角,入眼的建筑不似其它,是从主建筑单独延申出的一层小房,墙面是整块的玻璃,但此时里面的窗帘将房间整个笼罩了起来,唯一留下的豁口黑漆漆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前进,林沧一步步凑近,想要看清这是一间什么样的房间。 白色是反光最强烈的颜色,光线照进黑洞洞的豁口,她最先看到的就是一个女人光裸的背影。女人跪坐在木质的地板上,身侧是一架典雅的叁角钢琴。 这是一间琴房,可这个赤裸的女人是谁,又是在这里做什么呢? 林沧抬起头,透过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发现黑暗深处正有一张清晰的人脸冲着自己笑着。她后退一步尖叫出声,坐在琴凳上的男人笑得愈发放肆,伏在它胯下的女人惊恐地回头。林沧看不清这个女人的脸,可直觉告诉她,这女人和往日出现在自己梦中的是同一个人,是她的母亲。 这是一个格外漫长的梦,林沧一晃神,就轮到自己坐在了那张琴凳上。她这才回忆起来,自己小时候是学过钢琴的,而现在自己正在等待钢琴老师的到来。 带着阴寒气息的男人坐到了她的身旁。他不是老师,林沧想不起来谁是老师,但能肯定这个人不是。她浑身僵硬,不知是被梦境的力量控制着,还是被恐惧支配着不敢轻易动弹。 男人将林沧拉上了他的腿,而后他的手从林沧的胸口一路向下,揉过娇嫩的乳尖,又来到更加脆弱的鼠蹊部。 窗外的阳光正盛,颈后的冰冷吐息惊得林沧不住颤抖,终于鼓起勇气转过头看清了那张脸。是那天同样在这的那个男人,她应该认得他,脑子里却想不起任何一个名字来。 眼前的画面是失声的,熟悉的女人闯了进来,她拉过林沧,将其护在身后。林沧听不见眼前人争吵的具体内容,只看见女人的泪,和几个面目模糊的人被吸引了过来,钳制住着她们母女。 林沧眼前依旧是那个男人阴毒的笑脸,那张带着不少皱纹的脸上有着毒蛇般的眼睛,林沧仿佛是一只他唾手可得的猎物,却在束手就擒的最后一秒咬了他一口。 原来他在生气。林沧不懂他凭什么愤怒,晃眼间,母女两人已经被带到了一处天台。这是她从前梦过无数次的地方。 身后的手依旧无法挣脱,她只能看着母亲模糊的人影在无声的控诉、无声的流泪、无声的祈求。看见她被人抓住头发强迫着在那个男人面前跪下,看着她被撕碎上衣,看着她跪行到丈夫的身边,寻求他不可能给的帮助。 耳边似乎有很多人的笑声,还有风声,但她只能看清母亲张张合合的嘴唇,听不到任何声音。女人微凉的唇擦过林沧的额头,她回到了曾经的循环。 两具重迭的尸体,大理石砖上开出血色的花,林沧无助地奔跑着,直到她精疲力竭地躲进无光的衣柜里。沉重的脚步声找到了她,衣柜打开时眩目的白光让她睁不开眼睛,可一睁眼又是现实中粘稠的黑暗。 奚言赶到的时候,林沧已经昏迷在了薛琦怀里。他来不及,也不想处理其他人。整栋楼的人已经被全部控制住了,他要做的是先带妹妹回家。 幸而林沧的晕厥是恐慌和疼痛一起触发的,没有额外的健康风险,家庭医生开了胃药,再指导了精神类药物的加量,女孩似是睡得安稳。 奚言屏蔽了他烦人小叔的电话,他的人已经在方潭里找到了大量的冰毒,上家的追查仍在进行中。吴秘深夜来电,汇报了人已找到的消息。查看完文芝发来说奚楚瑜明天要见他的短信,奚言向后一仰,办公椅发嘎吱一声,太阳穴传来的胀痛无法纾解。奚言起身,决定在睡前再去看一眼林沧。 两间卧室的房门是相对的,林沧的房门开着,门里门外都是黑暗,只有餐厅处有微弱的光芒。 不是餐厅,而是厨房。厨房的推拉门开着,女孩穿着睡裙,站在冷白的灯光下背对着他。 “阿沧?” 女孩猛地转身,她手里的刀正对着自己的心脏,看清来人后急急忙忙地调转刀尖,朝向奚言。 她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那把尖利的厨师刀像是随时都会掉落,奚言一步步地靠近。 “你不要过来。”林沧的嗓子干哑,带着黏糊的哭腔,她的手腕处有一道血痕,伤口周围的血迹鲜红,是新鲜的创口。 情况已经很清晰了,那是颜医生给奚言讲过的试探伤。自杀者往往都会在真正结束自己的生命前进行试探,他们缺乏轻松找到致命部位的专业知识,因此需要多轮的尝试。 “阿沧,你是生病了,还记得吗?你没有真的想要去死,你只是生病了。” “不是的,我应该,我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死掉的。”林沧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的手根本拿不稳那把沉重的锤纹厨师刀,厨刀掉落发出一声脆响,奚言眼疾手快地踢开它,冲上去抱起了林沧,不顾她的挣扎与哭叫,把人抱回了房间。 “放开我。”林沧被兄长压在床上,她快一天没有进食了,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看似张牙舞爪的挣扎落在奚言身上只是不痛不痒,可他的心却在滴血。 小姑娘几乎从来回到他身边的第一天起,就一直表现得很是坚强,奚言何尝并不知道像林沧这个程度抑郁症患者时常会有强烈的自杀倾向,但林沧至今没让他真的担忧过这种事。 作为哥哥的他并非值得妹妹留念生命的那个人,奚言对这条事实有强烈的挫败感。 有些人活着是因为畏惧死亡,有些人活着是因为留念生命。 林沧并不害怕死亡,她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个大多数人都恐惧到避讳的人生必然之结局。 “阿沧,你有没有想过,你阿姐会怎么样?如果她连你的死讯都收不到,甚至不能回国参加你的葬礼,她又该怎么办?” 奚言趁林沧冷静下来的空档给她拿了止血贴、豆奶和药。她需要处理伤口,需要补充水分与能量,还需要药物帮助她抵抗求死的意念。 “好点了吗?”奚言见林沧依然小幅度地颤抖着,就想干脆上床去抱她,谁知林沧反应激烈,完全是回到了他们刚见面时的样子,生疏、抗拒、害怕。 “你不要上来。”梦里男人的手带来的冰冷触感还在紧紧环绕着她。泪虽止了,但干涸的泪痕让她睁不开眼,小脸上糊成一团,嘴里依旧带着哭腔。 镜中人的眼球不知何时爬上了几根血丝,奚言微微拧干了些手里的洗脸巾,回到床边轻柔地给林沧擦了擦脸,再递给她一杯温水。 无妄之灾?奚言想不到妹妹嘴里的“那个时候”还能是哪个时候,林沧一定是想起了什么。父母自杀的传闻传得满城风雨,可见自杀并不是能够唤起妹妹记忆的关键词,那会是什么呢? 林遴那般模样对一个十四岁的正常少女来说自然是吓人的,不过林沧反应显然超出了正常范围。奚言心理隐隐有了猜测,薛琦说奚家的男人不把女人当人不是出于对他那两个堂弟的印象,而是大家私底下公认的事实,至今都有不断被送进奚家老宅的年轻女孩们为证,连奚言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算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林沧已经在安眠药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了,奚言本想喂她吃点东西,只是女孩的样子一看就是吃不下的。 他给自己也来了片催眠药,睡觉是得好好睡的,明天他要解决的问题还很多。 50.无念 (写中间阿沧的话,是配着麦浚龙的《无念》写的,“一呼吸一脸是爱念 一思想一脑是怨念”“一熄灯一切被纪念 一开灯一切是妄念”这词太搭,夕爷的词简直爱死,推荐给大家。) 谈话的地点还是书房,说明老爷子并不着急,急是装给奚言的小叔和现下他名义上的奶奶看的。 兰草换成了雀梅。雀梅赏的是老态,乱石嶙峋之感的枯枝和昂扬生机的点点翠绿即可,修剪时格外重视留白。 “你倒是喜欢上了林家的女孩?”老爷子手里修着细碎的嫩芽,言语间叫人听不出态度 。奚言知晓他不可能为这来问罪自己,女人在奚楚瑜眼里是工具也好、是玩具也罢,都不能算作“人”。 “爷爷说笑了,那姑娘我让薛琦带着她了。戒完毒,她能比在堂弟们手里发挥更大的作用。”薛琦在电话里就选择了坦白从宽,已经被林遴坑了一把,若再卷进奚家的内斗就真的是她脑子有坑了。 “该销毁的都销毁了?还没放人?你小叔已经在我这闹上一回了。”奚楚瑜当真是不在意女人的事,他在意的只有自己手里的权力。信奉丛林法则的人最清楚这场竞争没有终点,当你以为自己在现有的对手中胜出时,踏上通往再上一层平台的阶梯时,就已经能够感受到新的敌那宛如人毒蛇般的目光。 而如今他老了,身边也都是些老家伙,敌不动我不动,可架不住家里的小辈给他制造弱点。毒品是红线,是跑去东南亚那片的野人才玩的东西,奚家的大部分产业都洗白了,这东西,不能碰。 “冰毒都销毁了,贩毒的上家和堂弟们的手下也一并处理了。至于小叔,他实在有点太溺爱孩子了,我作为兄长不得不帮忙管教。只是爷爷也不用多苛责他们,堂弟们还不懂事。”说实话奚言没想着这么快解决他愚蠢的弟弟们,还想着让他们犯蠢牵扯到奚波悠身上,只是这枕头都送到面前了,这瞌睡不睡实在说不过去。奚言了解奚楚瑜的红线,这都是他年少时看着父亲次次反抗爷爷、次次落得遍体鳞伤总结出来的经验。“不懂事”只是能力问题,奚楚瑜更在意的是态度问题。 “不懂事?不听话啊。”奚楚瑜听得出奚言的茶言茶语,可他还是剪断了雀梅唯二的主枝,他要的是一枝独秀。他是老了,不是瞎了,看得清小辈之间的不睦。只可惜本就是存的养蛊的心,奚家的一切只能交给他奚楚瑜最优秀的后代。 “老二之前的媒体在老二丫头手里,你手里的娱乐给了老叁那两个不成器的,你一并拿去吧。”奚言还真没想到有这种好事,看来老爷子已经把继承人的选择范围缩小到了只剩他和两位叔叔。 “实业这块杂,再加上媒体娱乐,管得过来吗?” “哪里有管不过来的,爷爷不是管着我们全家都管得过来吗?”自谦并不适合用于上位者想要提拔自己的时候,如果连自己都不自信,何来他人的信任。“实业说起是杂乱,但都是您看准的成熟产业,考验我的是驭人之术,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怎么会管不过来呢?” 奚言这话说到点子上,奚楚瑜很是满意,但也不忘平衡之术。“你这个年纪,看东西比你的叔叔们毒,还是遗传了你爹啊。下去吧,和你小叔好好处,建投的上游在你这,一家人得好好配合。” 家里没人是不行的,奚言对上心的事一向殚精竭虑,没有什么比林沧更让他上心的了,已经在出门前吩咐好了一切。家里的监控不得不提上日程,奚言挑了款能自动识别画面中移动物体并进行跟踪的监控,装在除了卧室和卫生间以外的地方,林沧一出房门,他的手机就会弹出提示。能用来自杀的工具也全部由他亲自锁好,再叫上门装监控的工人把窗户的限位器也设置好,确保林沧在家里没有再实施自杀的可能。 “外面还有人?”林沧在外人面前克制,文芝在卧房看着她,大有寸步不离的意思。 “奚总让人加装几个小夜灯,您不用担心,再多喝点粥吧。”小夜灯也是人体感应的,走廊里的小夜灯还联通了奚言屋里的,林沧要是半夜溜出来,依旧能被他发现。 “奚言去哪儿了?”林沧心下矛盾重重,还是忍不住一问。不想见奚言,是怕他问起缘由。想见他,是想再扑进兄长怀里大哭一场。 “您想见老板的话,我这就给他打电话。”文芝从奚言那里知道了个大概,平日她虽只是给小姑娘采买些生活用品,但也逐渐有了些养女儿的感觉,特别是看见林沧穿着她挑的漂亮衣服。这样可爱懂礼、聪明勇敢的小女孩,文芝就算是未婚也想来上一个。林沧现在活脱脱一副病弱美人的模样,更是惹人怜惜,文芝看她吃不进东西也着急,更是自然有求必应。 “不用了,”林沧敛下眼睫,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我想一个人呆着。” 文芝犹犹豫豫地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再检查了一遍窗户上的限位器。 林沧在迭好的衣服上蜷缩成一小团,手脚并用地抱着小狐狸。奚言一见床上没人,就知道她在衣柜里。小姑娘在衣柜里睡过了一整个下午,奚言不叫她是不行的,人总要吃点东西。 “有做梦吗?”林沧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抱回了床上。 “没有。”小姑娘就这他的手喝了两口温水。 “那给你做个大点的衣柜?能把床塞进去的那种。”忙了一天的奚言还有开玩笑来逗她的精力,躺了一天的林沧却没有为此而生气的心情,她不在乎了。 “秋白桃的味道和初夏的脆桃差不多。”这桃不是现买的,是月前就订好的,今天刚送到。林沧接过那碟切好的桃子,叉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她还想和阿姐讲最后一次话。 屋里遮光帘隔绝了所有的外部光纤,奚言只开了床头柜上的那盏台灯。他知道自家妹妹是个美人,可光影从她背后穿过,落在身前不多处。她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宛如振翅欲飞的蝶,憔悴的面容弱化了浓眉带来的英气,病弱且清丽。 惊心动魄的美。 男人不自觉地抚上了她的脸,林沧被惊得放下了手里的碟子,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手里的小叉子也能够成为自卫的武器,脊背抵在床头,退无可退。 带着体温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眼皮上和脸颊处,林沧睁开眼,奚言正闭着眼,额头和鼻尖与她相触,鼻息交错,奚言平稳的呼吸声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兄长的温柔是一如既往的,让她有种想要再次和他紧紧相拥的冲动。 lt;不要这么做,林沧。不要再给任何人留下眷恋了。gt; 等奚言睁眼,女孩已低下眉,她重新拿起那一碟桃子,机械地吞咽着。 “阿沧能告诉哥哥,想起了什么吗?”林沧手上动作一顿。她身边随便一个人都能看透她的心思,是她太好猜,还是他们太聪明。 “我想告诉阿姐。”林沧抬起头来直视着奚言的眼睛,奚言却扭头避开了,他害怕林沧空洞的眼神,更害怕自己没能掩饰好失望的情绪。 奚言屏了一口气,不想让林沧看出什么端倪,他语气平静地说到:“林遴已经在戒毒了,她被人强迫吸毒了,所以才会那样。哥哥会保证她过上她自己想要的生活。至于你阿姐,哥哥会想办法让你们能联系上,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只能保证尽快。” 林沧没有想到奚言能这么快答应她任性的要求,她不得不承认哥哥身上有种靠谱成年男性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依赖他。 “阿沧,哥哥不在乎你想不想告诉哥哥这些。”他在乎得要命,特别是和林遥对比。“哥哥只在乎,你会不会陪着哥哥一起过好以后的每一天。” 心脏被悲伤握紧的感觉并不好受,林沧反复挣扎,终于说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话。“奚言,我没什么用的。” “林遴一直很讨厌我,她说我是一个废物。我的确是,如果我当年和妈妈一起死掉,你和阿姐都不会有我这个累赘。阿姐不用因为我被威胁,你可以和你喜欢的人好好在一起,无缺和小芙都有很多朋友,不差我一个。”她不看他的眼睛不是为了逃避,而是睁大的眼很难控制泪水的滑落。 林沧仰着头,还想要眼泪落下的速度再慢一点。“如果妈妈没有怀上我,就更好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长痛不如短痛。” 好一句“长痛不如短痛”,奚言蛰伏八年,他痛的已经足够久了,叫他如何能忍受这句“长痛不如短痛”的劝诫。 “阿沧,人活着,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林沧不让他碰脸,奚言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握住她的手。人与人之间的联结对林沧这样的抑郁症患者尤为重要,即使比不过林遥,奚言也不会赌气,他从来就不是在父母的爱意下浇灌长大的孩子,没什么多余的矫情,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失去林沧了。 “在你出生前,哥哥也会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我再努力,都是为了家族。而我根本改变不了父亲,他和我的爷爷互相仇视,我也不是在他的希望里出生的,我在学校再怎么优秀,没有人在意。”男人半跪在地毯上,仰头望着端坐其上的女孩。 他看着林沧哀伤的眼睛,竟也认为她是在为自己哀伤。 男人俯身轻吻女孩的手背,恍惚间,他仿佛是走投无路的疯子,临死前无比渴望教廷圣母的宽宥。 “林阿姨,你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很乐观,一直很期待你的出生,连带我一起。在此之前我都不理解我的父亲,也不能理解林阿姨为什么还能这样乐观。在你出生后,她告诉我给你取名叫林沧,是希望你能够跨越沧海,去追求最自由的人生。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和我的父亲都不曾后悔过他们的举动,是因为他们的心是自由的,他们为自己而活,从不是为了他人。” 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太久了,唯一可以和他分担的人只有年幼的妹妹。因此他不敢讲,他不是唯一一个害怕那段往事的人,那是一场彻头彻尾、没有得利者的悲剧。可他更害怕的是面对自己,暴露害怕真实的自己只能引来妹妹的嫌恶。 “阿沧,哥哥可能说过为了阿沧才好好工作什么的话。其实不是的,哥哥当然希望得到阿沧的喜欢,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我想要得到权力,我不喜欢被他人掌控,这才是真正的原因。”他根本不是在推心置腹,他是在要挟林沧,用自己的隐秘的欲望,要挟她陪自己一路走下去。 “我们阿沧还很小,可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你更应该好好过每一天。你可以读很多很多的书,去寻找这些作家们眼里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你可以看很多很多部电影,去看看他人的生活和别人眼中的世界。等你长大了,你就可以像你母亲希望的那样,你可以坐船渡过每一片海,去亲自感受不同的土地。” “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病。阿沧,你只是生病了。” 他赞美、他忏悔、他祈求,他将甜言蜜语说尽,也将肺腑之言道完。 51.OldLove 我还能见林沧吗?”林遴缩进狭小的浴缸里,热水漫过她紧绷的身体,这是她排毒的第42个小时,还有8小时就能结束生理排毒,剩下的都是心瘾。 “大概是不行了。”薛琦是真服了这祖宗了,她也是见了林遴才知道,现在道上混的小孩也都是狠人了。林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然戒毒法,这法子快但痛苦,薛琦是真怕她中途厥过去,才会看得这么紧。 “为什么?这是我们姐妹之间的事。”薛琦翻了个白眼,她和奚言在这方面勉强算作一路人,都有对弱者的怜悯,但绝不会同情心泛滥到对方给了自己一巴掌,还把另一边脸继续凑上去。 薛琦看出林遴是个惯会蹬鼻子上脸的了,林沧受的欺负还不够她长记性,怕也是林遥在的缘故。“你还好意思提‘姐妹’?利用完林沧还不够?要不是他们疯到给你用毒,奚楚瑜又不准奚家人碰毒,哪有这么简单?你根本就不知道奚家的规矩吧。” 林遴闻言身上嚣张的气势低了下去,她的确没想这么多,她只是一个在绝望中自救的人。冰毒这东西是会破坏大脑的,林遴不想彻头彻尾地变成为他人所有的性奴,就不得不抓住自己唯一的救生绳。 “而且不只是奚言,林遥也不想让你们再见面了。”薛琦给自己点了烟,也不忘递给林遴一支,用小毒戒大毒是常规疗法,尼古丁的作用聊胜于无。 “你是林遥的人?”林遴暗地骂了声娘,没想到自己兜兜转转还是到了林遥手里,她一时之间很难想清是被林沧救了丢脸一些,还是被林遥救了更丢脸。 “算是吧。” “怪不得。我就说林沧没那么讨人喜欢。”还是被林沧救了更丢脸。 “总比你讨人喜欢吧。”薛琦对林遴这种彻底不装了的态度是有欣赏在的,她是个爽利人,也喜欢爽利人,只是她实在搞不懂两个小女孩之间有什么好深仇大恨的。因此她还是要再问上一遍,“戒完毒,你其实可以选择离开。” “你当我和那个废物一样?不让他们付出代价,我就不姓林。”林遴不能允许他人践踏的,不只是自己的尊严,还有身为林家人的骄傲。她和林沧不同,她是被作为一个潜在的家族继承人长大的,见过祖母去世前全京华的人对她们的谄媚,就更不能忍受这种登高跌重的处境。 “行吧,大小姐。天天骂别人废物,以后有你低声下气的时候。” 薛琦的酒吧试营业了,取名“Old Love”。奚言进门前看着那要闪不闪的做旧灯牌,感觉无话可说,谁家新店就要叫“旧爱”啊。 酒吧面积不大,只有一层,但看得出经营者是想做精的。薛琦舍掉了现在年轻人酷爱的迪厅设计,进门左手的主厅不大只堪堪搭了个小舞台,台下摆了两排桌椅。奚言听她讲过要开爵士bar,这倒是没差。不过这一层楼的纵深挺大,左右两边的包间是做什么的,他还没亲眼见证。 “人挺多。”进门的调酒台前空间留白不少,既是走了复古酒吧的风格,也是为了薛琦自己待在调酒台的时候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方潭被你一关,人不都跑我这来了。”薛琦等这尊大佛等了有一会儿了,毕竟是东家,奚言再怎么说也得现身,这个场子是需要有人撑起来的。 “林沧还好吗?”她推给奚言一杯装在苦艾酒杯里的招牌鸡尾酒,名字叫“Same Old Love”。 “情绪稳定了一些,”奚言对苦艾不甚感冒,但看得出来薛琦的用心。成品的苦艾酒大多是被染成绿色,而这杯是粉橙色的,他微微抿了一口。西班牙人用阿利坎特茴香酿出的苦艾酒有着明显的柑橘香气,和西柚与血橙再度混合,让尾调的苦味少了些许烦人,但依旧留在舌根,久久不散。 “不怎么吃饭,想和林遥联系。”他瞟了一眼酒单,发现这酒的确不辜负它的名字。 “人姐妹想说点啥,多正常。别总想凑热闹。”这事奚言已经给薛琦讲过了,现在还提,可见是怨念不散。 “你快点。”吧台的设计很是巧妙,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站在酒吧门厅处聊些真正的秘密,奚言和薛琦相对而站,彼此看得见对方身后的视野,有人靠近便即使打住,他人在远处看见也只当老板娘是在和客人闲话。 “我知道。对了,我想去看看你妹妹。”薛琦决定使用“你妹妹”这种指代名词讨好一下奚言,但对方并不接招,奚言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不赞成。 “你不会觉得你自己很会养小女孩吧。十四五岁的小女生,正是爱美的年纪,要不是我见着,林沧连自己的眉毛都不知道怎么修。” “还有什么护肤品啊,衣服啊,总不能一直让助理帮忙买吧。小孩的审美也是需要培养的,你放心,我不给她讲这些了成吧。一句都不讲,她问我就让她回家问你。” 奚言并不否认薛琦在这方面的能力,只是他巡视一圈薛琦的美甲和妆容,实在想象不出妹妹化妆的样子。 而且他等的不是这些话。 “大哥,我这不相当于是上你的船了吗?真烦人,我他妈的。兜兜转转还是要给人打工。”薛琦从来都是一个本性泼辣的人,即使经历了这么多还没能改变,很难说她会被奚言拿捏是不是这个原因。 “这事结束你可以见她。”酒杯里的碎冰融化速度极快,奚言摇晃了一下酒杯,已经没有冰块撞击玻璃杯的清脆之声了。 “啧,真小气。”薛琦最看不惯的就是奚言这副看似老谋深算的嘴脸,必定要从他身上找回来才行。她回头远处吧台下方的柜子里掏出一沓影碟,放在奚言眼前来回晃着,“你看看,你家小孩很喜欢我的好不好,都是林沧买的,你没有吧。” “还钱。你骗小孩钱还有理了是吧?”奚言有被挑衅到,他神色一变不再装作笑面虎,伸手就找薛琦还钱。 52.杂念 奚言前段时间的调职让他少了很多需要去应酬的时间,高管都是提前物色好的,不再需要他亲自出马搭建底层管理架构。稳定的商业模式几乎是让他在家看看报表就行,偶尔才去公司开会,新办公楼跨区,他也不爱去。更何况老爷子不让他作妖,本想着还能靠上游产业拿捏负责建投的小叔,奚楚瑜的敲打来得太快,奚言自己也不急。要比耗时间,他最耗得起。 多余的时间全都用来陪林沧和应付莫离了。 林沧一直没去上学。她的精神状态不好,靠吃大剂量的精神类药物维持勉强稳定的情绪。身体乏力,做什么都没有动力,因此睡眠时间格外地长。她不想出门,奚言也害怕她出门有事。家里能用来自杀的工具都被奚言锁起来了,装了限位器跳楼也不可能,出门倒是有可能跳河、卧路、卧轨自杀什么的,还是别出门的好。 林沧原本就是个打开鸟笼都不知道往外飞的小鸟,少女一点也察觉不到奚言对她的控制,小姑娘只是认为兄长闲下来太黏人,她时常睡得正好,奚言就要给女孩换个姿势让她更好地窝在他怀里。林沧都觉得她自己像只袋鼠一样被袋鼠妈妈装在怀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至于为什么兄妹俩又这般故态复萌地亲昵起来?奚言的无耻之处就在于他不要什么哥哥的脸面,借口妹妹一点也不关心他,甚至都给薛琦买了东西,自己却没有来博取同情。他靠申诉自己的委屈,让林沧松口准他抱抱她。立马又得寸进尺地借口害怕林沧做噩梦又重现当日之事,一整夜都要陪林沧一起睡。奚言不觉得这是借口,要说也至少算半个事实,他无法忍受妹妹和自己重新疏远,于是变本加厉,要林沧依赖他到彻底无法离开。 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生理问题。奚言作为一个生理功能健全的年轻成年男性,当然会有比较旺盛的性需求。相对的,他同时作为一个在道德上对自己有一定要求的新时代男青年,不会一看见白花花的大腿就随便燃起性欲来。 可人一旦旷久了,才知道“食色,性也”的道理。奚言固然不耻周遭天天乱搞男女关系的这群人,可为了融进圈子、不至于过于显眼,更不想背上和他那清高爹相似的名头,即使再少他也还是参与了。往少了说,两周一次总是有的,平日里便不会莫名其妙地想起这档子事来。 自从养了林沧,奚言就发现周围男人看妹妹的眼神不对劲,他也是个男人,当然熟悉这些目光里包含的用意,特别是何家佑那个小子,看向林沧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恶意,带性欲的那种,叫人无比恶心。 奚言也因此开始关注身边女性的处境。他自己的创业公司里女厕里放了随时可以取用的女性卫生用品,还给女员工加了每月一天的生理假期,数据告诉他这对女性员工的工作效率没有任何影响。而面对夜场里的女人,他愈发难以控制住内心对自己的鄙夷,这些女孩都是别人的姐妹、母亲和女儿,即使她们是自愿的,也是这个社会迫使她们自愿出卖了自己。何况这些地方你情我愿的交易太少,大多都是寻求刺激的疯子,如果有人用对待林遴的手段对待林沧,他一定要那个人生不如死。 于是,莫离的存在成为了绝佳的借口,奚言自从有了这所谓的未婚妻,便有了正当借口,再也没碰过女人。可他最近常常刚一醒来,抱着香香软软的妹妹,还想要再多嗅嗅少女的体香,就能突然感受到自己两腿间的硬物。幸好林沧都是睡不醒的状态,不然就不一定是他能一个人尴尬地到卫生间解决的事了。 更尴尬的是,奚言越发难以靠自己的手工活射出来。直到今天,他一扭头看见了妹妹晚上洗好挂在卫生间里的内裤。 林沧的习惯很好,除了生理期疼得厉害的那几天,都会晚上洗好自己的内裤,挂在主卧卫生间里,第二天再拿到外面的大卫生间连通的小洗衣室里去烘干。 奚言盯着那条带花边的白色棉质内裤重新开始手上动作,他硬得都有些发疼了。卫生间的通风还行,内裤已经干了,只是还需要消毒杀菌,他凑近闻了闻,是旁边洗漱台上放的内衣洗衣液的味道。等他精虫下脑,自己已经就着妹妹的内裤射了出来。 还好是射在了马桶里。但那条内裤的影子跟随了奚言一整天,一有空闲那条内裤就会浮现在奚言眼前,他不由得庆幸起今天工作不少,可以晚点回家面对妹妹。 手机里的监控提示不多,林沧也就从自己房间出门几次吃了文芝和司机送来的饭,又拿了一盒果汁和水进房间,实在是很好养活。 奚言晚上带着晚饭回家时,林沧还躺在床上,不过是躺在床上看书。这种情况下,她愿意看书当然是好现象,就是躺床上看书对眼睛不好还容易头晕。奚言拿走林沧手里的书,要她起来吃饭。 “你背我。”黏人这种事情是相对的,黏在一起嫌烦,一旦对方突然不黏了又怀念。林沧早把丑陋的男性器官抛诸脑后了,兄长的身份对她来说是无性别的,她不可能想得到温柔之至的哥哥,在今天早上对着她的内裤来了一发。 林沧胃口不好,吃不下油腻的食物,粥又没什么味道,晚饭奚言给她带的是剥好的白灼竹节虾,鲜甜无腥味,小姑娘这才多吃了两口。奚言已经吃过了,但也习惯陪着妹妹吃饭。他坐在林沧对面,视线不小心落在了女孩的胸口处。 背着小姑娘的柔软触感,对奚言来说已经不再陌生。林沧这段时间已经无可阻止地瘦回了她才被奚言领回来的模样,小脸都瘦了一圈,唯独胸前那几两肉不见少的,当真是某种意义上的天赋异禀了,怪不得林遴会那么介意。林沧的睡裙宽松且遮得严实,可胸乳的轮廓还是叫人看得清晰。 “奚言?”林沧吃饱,一抬头就看见兄长盯着自己发呆。 “怎么了?宝宝。”他可耻地硬了。 往日都是奚言主动收拾的,林沧给打包盒好好复原了,继续问他,“要冻起来吗?” “呃,阿沧你明天还想吃虾吗?算了,要吃也哥哥明天给你买新鲜的吧。”他快掩饰不住自己的慌乱了。 林沧看看虾,又看看奚言,“直接丢掉是不是不太好?” “冻起来吧,阿沧可以把这个拿去冻起来吗?哥哥明早用来做叁明治。”奚言需要一个可以离开的机会。 “好啊。”林沧没有多想,拿上外卖盒就往厨房去了。 “阿沧,哥哥去房间里处理点事。” 奚言无法接受他真的能对自家妹妹产生性欲的事实,特别是在这种时候,他太清楚林沧对男性的抗拒。何况他早不是什么青春期处男了,看着女人胸的轮廓都能硬,一定是他太久没碰女人的缘故。 不想随便找个女人解决的心情也是真的,奚言翻开了在国外上学时大家分享的着名黄色网站。 他射不出来。网站里都是直白的抽插画面,很多女演员的脸也相当一般,搞得奚言反而半软了下去。 可是他真的不敢就这样去面对林沧,他怕林沧一凑上来自己就又硬了,坐实自己是个可以对妹妹产生性欲的禽兽。 奚言双手撑在洗漱台上,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眸光晦暗。 他做出了决定。早上的那条内裤被他亲自放进了烘干机。林沧生理期的内裤由他承包,虽说平时奚言不怎么管,但一条内裤不见了林沧也不至于大惊小怪。 奚言穿上裤子,林沧回房间关门的声音一响,便蹑手蹑脚地开门,在自家做起贼来,生怕妹妹突然出来。 果不其然的是,那条内裤还在烘干机里,林沧可能都已经忘掉这回事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奚言拿着妹妹的内裤贴在鼻子上深吸了一口,还是早上的味道。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捏起那条小小的内裤摊在手中,摩擦着自己坚硬的下体。 揉皱的布料快包不住粘稠的白浊液体了,欲滴未滴,这样的画面让他有种还想再来一发的冲动。进入贤者时间的男人仔细端详起手中的这块布料,花边是同色的丝带穿插出的,于正中系起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很可爱。他见过很多黑色的、白色的、红色的各式各样的蕾丝内裤,奚言平时喜欢的就是那种妩媚大气、有攻击性的女人。而这条内裤简单却不失精致,像它的主人,穿在妹妹身上—— 脆响在整个空间回荡,奚言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他妈疯了吧。”他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冷笑。奚言的自我厌恶感一直很高,颜滟能看出点什么,有试图想把兄妹俩一起拉来做心理治疗,都被他礼貌拒绝。奚楚瑜对奚言的评价没有错,他的确看事情太毒。奚言清楚自己的自我厌恶是叁观和现实世界的矛盾,多亏父亲和继母的引导,他从没打算融入周围人的世界,他的选择是改变现实。因此,忍耐是必须的,获取权力的道路是漫长的,没有中途放弃的可能,更没有退路可言。 这条可怜的内裤不能再给妹妹穿了,更不能让她看见。奚言熟练地清洗了它,放回烘干机,准备明早处理掉。 奚言不想纠结自己是怎么了,他敲了敲林沧的房门,等了两秒推门走了进去。 林沧听话地给屋里的灯全都打开了,她趴在床上看书,睡裙的裙摆散落在她大腿两侧,小腿曲起,无意识地在空中乱晃。 “吃完药了?” “嗯。”林沧回头看了他一眼,立马补充道:“没换睡衣别上我的床。”许是林遥给她养成的习惯,林沧在家也要有两套衣服,家居服如果在沙发之类的地方坐过是不能上床的,外出回来的更是不行,脱掉外套也不行。 奚言被她话里的歧义逗笑,“哥哥就是突然很想抱抱你,快过来。” “你抱我,我还得换睡衣。”林沧不再回头,背对着奚言悄悄白了他一眼。 “换就换,又不是你洗。”说着奚言已经走到了床头,林沧只好撑起身,由得奚言抱她满怀。 没硬,奚言心理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不是罔顾人伦的混蛋,很好。 “你怎么啦?”哥哥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莫名其妙地抱自己,这是林沧的经验之谈。 男人放开手,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没怎么?” “烦人。”小姑娘怨恨的眼神和委屈的眼神让奚言知道她需要被讨好。 他拉开柜门,打算贯彻林沧衣来伸手的生活理念,“穿哪一件?” 林沧倒进了身下软软的被子里,她心情也不好,和奚言猜来猜去更是烦人,不想理他。“随便,扔床上吧。” 奚言自知理亏,挑了件可可爱爱的睡裙,轻轻放在林沧身侧,女孩闭着眼不看他。 “阿沧,哥哥明天带你去见你阿姐的男朋友。”林沧猛地一下爬了起来,却见奚言已身在门外。 “哥哥先去洗澡了哦。”奚言的眯眯眼笑得格外贴心,林沧气不过地扔了他的枕头。那枕头连门都没碰到就掉在了地毯上,什么声响都没能发出来。 53.安慰剂 林沧一夜未眠,想和阿姐联系是真的,害怕再次面对那场噩梦也是真的。如果说此前的梦境带给她的是附骨之蛆般的冷意,那么林遴的遭遇和这场梦告诉她的是自己的无力和世界的残酷。羞耻、恐惧、厌恶,她像在石油泄露事故中失速的水鸟,他者的恶意如同粘稠沉重的液体将她层层包裹,陷入无边黑暗的同时还要被海浪推向无尽的远方。 “阿沧?”奚言醒得早,他注意到怀中人的呼吸急促、不似以往。 奚言下床去拉开了窗帘,此时的天蒙蒙亮,日光还没能穿透云层,只带来浅淡的霞光,并不刺眼,即使是长处黑暗的眼睛亦能迅速适应。 “做梦了吗?”林沧结果奚言递来的药和水不带犹豫地吞了下去,殊不知他给的只是一颗安慰剂。 安慰剂疗法在林沧身上很成功,国内正规医院处于医学伦理的考虑很少采用这种做法,这还是奚言坚持要让颜滟尝试的。 两个人排排坐在床边,晨光正好。奚言想要拉着妹妹再往他这边坐一点,这样两个人都能沐浴在阳光里,林沧的手瑟缩一下,躲开了他。 “阿沧,日出很漂亮。”女孩闻言抬头望了一眼霞光漫天的景象,又失落地垂下了眼。 “能和阿姐说上话,还不开心吗?”奚言避开女孩的脸,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阿沧想好要和你阿姐讲什么了吗?” “我不想告诉阿姐了,我不想让她替我难过。”素白的脸上滑过一滴泪,很快没入衣领,余下浅浅湿痕。 神女垂泪,莫过如此。 “报喜不报忧”并不是独属于东方文化的情感表达障碍,它广泛存在于人类的爱意行为中。奚言天天陪在妹妹身边,不难看出她有多努力地不去回想那场噩梦,往日林沧的表情有多灵动,现在就有多空洞。放空、逃避、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可该面对的终究难逃。 “那阿沧可以告诉哥哥吗?如果阿沧愿意告诉哥哥,但不愿意告诉阿姐,哥哥会很开心的,因为我们有了你阿姐不知道的小秘密。”奚言还是想用积极的情绪去感染林沧。 “你还是会告诉颜滟的。”林沧委屈极了,她并不想要大家都知道自己的难堪,但她同时也清楚,这些人都是想要帮助她。 “不能不告诉医生啊,阿沧不想让大家难过是不是要好好配合治疗啊?”奚言何尝不知道她委屈,可这堵在心里的话不讲出来,谁都不能真正地帮助到妹妹,他只能借着林沧是个讲理的小孩多劝她。 “这样吧,哥哥先告诉你那一天哥哥看到了什么,好吗?不过有点短,阿沧不要介意。” 奚言重新半跪林沧脚下,主卧的整体陈设的的确确比次卧好上了不少,连床下都铺着一张大大的地毯,因此久跪也不会疼痛。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启了今日的祷告。 这段回忆对奚言来说一样残酷,甚至可以说是飞来横祸般的灾难,一夕之间他的父母与妹妹就这样离开,独独留他一人坚守在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家”里。“那天,是周一,幼儿园还没开学,但高中开学了,于是哥哥和你还有林阿姨吃过早餐就去上学了。” “下午在学校的时候,当时的管家突然来叫我回家。回程的车上,只说是发生了意外。”纵使是奚言也无力看着他人的眼睛去讲述这段经历,兄妹两人都垂着眼,区别在于林沧垂着眼,刚好能看清兄长同样悲伤的表情。 这个人明明上一秒还在和自己说笑,怎得下一秒也与她一同溺入了这化不开的悲伤之中? “主宅门前大厅和走廊铺的是大理石板,我走过的时候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有很多清洁工在擦门口处的地砖,很奇怪,而我凑近只听见‘跳楼’‘自杀’之类的话。管家催得很紧,说是奚楚瑜要见我。”奚楚瑜,连这个名字对林沧来说都已经很陌生了,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奚言祖父的名字,一个在京华灰色世界里的鼎鼎大名。 “我不记得当时是怎么想的了,我只是觉得一定要找到你,哥哥答应过林姨,一定一定要保护好我们阿沧。”男人说到这里不免直起身,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妹妹的脸,这是他唯一的珍宝了。 林沧没有再躲,她没有父母跳楼后和来到林家前的记忆,就是做梦也没有梦到过,于是开口问到:“你找到我了?” 奚言换上微笑,用笑眼轻声细语地回复她:“嗯,不然还有谁找得到你?你小时候就爱躲衣柜里,要哥哥和林姨去找你,但我也不知道你我为什么能躲到那么远的房间里去。你躲在和主楼尾部连通的车库上方的小楼里,那里平时不住人,还是违章建筑,现在已经拆掉了。” “我一直以为,是那些人抓住我了。”很难说被人猥亵和被人追逐后抓住哪一个更吓人,但梦境的留白带来的未知恐惧时刻缠绕着她,林沧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被抓住后会遭到怎样的无情对待,可现在有一个人站出来告诉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得救了。 “哪些人?从衣柜里?”奚言不知道林沧的梦有有多具体,但如果能清楚幕后真凶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因而显得有些急躁。 男人的急躁显然让女孩有所不适,她往后缩了缩。想起哥哥原来才是自己年幼时的拯救者,又认真答话:“我不知道是哪些人,我的梦都在有人打开衣柜后结束了。” “那这么说,我们阿沧怎么有点笨笨的啊,都知道有人来抓你了,现在还往衣柜里躲?”林沧对奚言还有心情说笑很是无语,她没精神和他闹。这件事在某种程度上解放了奚言,让他从父亲和爷爷之间的矛盾抽离出来,对林沧则是永久的噩梦。 “好吧,哥哥这边就没什么特别的事了,其实没有太多意外吧。不过我确实认为阿沧不能再生活在奚家了,哥哥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不相信会是单纯的自杀。送你回林家,是在我看来,女孩子多,会好一些。” “林遥还算是个好人,嗯——,也是哥哥的学姐吧。哥哥就拜托她照顾你了。” “奚言,我还是想不起来,以前……”林沧听得懂奚言话里对没能在过去八年里照顾自己的遗憾,而奚言听得懂林沧对于自己还是没能回想起兄妹曾经美好回忆的愧疚。因而他勾着妹妹的脖子,要她俯身埋进自己怀里。 “不重要的,阿沧。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你。我们阿沧比以前勇敢多了,对吗?”奚言从不否认自己的无耻,愧疚是很好的情绪,它叫人心甘情愿地妥协。 “阿沧,要看哥哥一直这么跪着吗?下午还要出门哦,你应该再睡一会儿。” 如果打开衣柜门的人是兄长……于林沧而言,这个消息顶得上世间一切良药。 “梦很乱,很多地方都是模糊的,只有一点点清晰的。”林沧哑着嗓子开了口。 “嗯。”奚言依然温和地鼓励着她。 “一开始,我在书房里,旁边好像有人,可能是你吧。” “每周日的时候林姨都会有事,哥哥上高中后比较忙,的确会带你去书房呆着。”小姑娘羞赧的瞟了他一眼又移开的眼神的确像是她小时候闯祸后的神情,林沧幼年实际算不得什么很听话的孩子,只是家里没有同龄人,奚言的堂弟堂妹们也比她大,小姑娘只能缠着母亲和哥哥。 “那可能是我觉得太无聊了吧,我跑出去了。”林沧在心底复盘了不知道多少遍,也许她不跑出去,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但也许她这次没有碰到,下次也无可幸免,她有十四岁了,梦中男人身上纯粹的恶意和故意敞开的窗帘让她知道,这并非偶然,而是故意。 “你那么小,多正常啊。”奚言并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在如常地鼓励着林沧。 “我跑到了一个透明的房子旁边,好像是琴房?” “家里是有一间专门的琴房,大家都有学乐器。阿沧已经不会弹钢琴了吧,哥哥也把小提琴忘得差不多了。” 林沧心底有一瞬间的恶意,她想要撕碎兄长始终如一的体面,她想看看这个人是否也有情绪崩溃的时候。 “我看见了妈妈和一个男人。妈妈……妈妈跪在地上,没有衣服。” 奚言的表情明显严肃了起来,这其实和他的猜想很接近的,可他不知道应该为自己猜对了答案而高兴,还是为这个事实而悲伤。此前他便从奚家另一支血脉的远方亲戚处得知了端倪,对方的前妻嫁过来不到一年,在奚家的一次祖庙聚会后迅速离婚,再也没有圈子里的人见过她。“换妻”,当时奚家人玩的便是上个世纪上流社会时兴的“换妻”。 “宝宝,没事的,已经过去了。”苍白的安慰,抵不过心底的恐惧。 林沧脑子里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个可怕的笑脸,害她不得不扑进兄长的怀里寻求温暖。“那个男人还冲我笑,他的脸好吓人。” “阿沧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哥哥去找他,好吗?”可供怀疑的人选不多,只要有一条线索,奚言都能找到他。 “不要去找他。”梦中的无力感还在影响着女孩,恐惧胜过理智,可以说是童年阴影的典型症状了。 “为什么?阿沧,之后发生了什么?”奚言意识到了这几件事不止如此。 “他……”林沧的呼吸又明显得急促了起来,单薄的身躯战栗不止,奚言只好给她拿了一片真的镇静药。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四周太安静,奚言说不清是药起效了,还是林沧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两个人只是相对沉默,良久的沉默,直到林沧再次开口。 “之后,我出现在了琴房。”她的语气平稳了很多。 “我在等钢琴老师。” “那个人出现了,他一来就坐到了我旁边。” “然后,把我拉到他的腿上。” 林沧说得一字一顿,在药物的帮助下,她终是僵硬地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恐惧。 “阿沧?他,他……”这次情绪崩溃的人当真换做了奚言。他不止一次在林沧面前展露过脆弱的一面,但那些都属于是五分演技、五分真情,在表演中释放情绪,有时候会让他自己都相信了自己。 猥亵?是的,这就是猥亵。林沧再怎么说,那时也是奚家实实在在的养女,还是一个年龄都不足以上小学的幼女。奚言不知道红着眼的自己在妹妹严重会不会像一只发狂的野兽,他很想就这样给床架一拳,可他不想吓到林沧,更不想让对方以为自己有暴力倾向。 奚言站起身背对着林沧死命地掐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拼命调整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感受着自己因极度愤怒而产生的全身颤抖。 林沧听见了兄长小声骂到的那句F-word,她竟有一种隐秘地快感,一种复仇的快感。这让她意识到,她原来是恨他的。恨他“抛弃”自己,恨他一无所知,恨他的姓氏,更恨他轻松的人生。 男人再次跪倒在女孩身前,这次是他需要一个拥抱。 “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阿沧,哥哥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许是药物的作用,林沧反而显得比奚言冷静了不少,她只是轻轻地把头搁在了兄长的肩上,和他耳鬓厮磨。 “妈妈在那个人还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进来了,她不让其他人碰我,但是没有用,还有更多人进来了。” “我听不见他们说话,我只知道他们把我和妈妈带到一个天台上。” “妈妈在哭、在喊,都没有用。他们把她的衣服撕碎了,让她跪在地上求他们。我看不清哪些人的样子。” “然后,妈妈亲了我。然后,妈妈跳了下去。”林沧犹豫着停顿了一下,继而又小声补上一句,“旁边有一个人也跳了下去。”那个人是奚言的父亲。 “结束了,我一直乱跑,跑到一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躲进衣柜里。结束了。”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就好像郁积心底的浊气全都散了出去,林沧感觉自既好受多了。 沉重的、无可改变的过去,连奚言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林沧分不清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更多是的悲伤还是悲悯。但兄长突然倒头趴在了她的腿上,她能感受到他的头真的很重。 不仅是重不重的问题,更是林沧暂时无法理解这种身份的倒置,一直都是她需要哥哥姐姐的安慰与照顾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从没想过奚言一样需要安慰。 小姑娘还是很有良心地等了一会儿,才推了推兄长的肩膀。奚言抬头,只见妹妹委屈不满的小表情可爱得让人心颤。林沧不要给他再干出这种事机会,她收回搭在床沿的腿,盘膝坐在床上,一脸抗拒。 谁知奚言直接扑了上来,“啊,你重死啦。” 不是他胡言,林沧连尖叫都不会。她被林遥养得太乖了,小孩很重视自己的个人形象,道德感和羞耻感同时都很强,对情绪表达的克制是她的本能,尖叫的时候也要压低声音,在外人面前才肯叫“哥哥”,也绝不会像私下里这般和奚言亲近。搞得奚言愈发想逗她,可他的宝贝妹妹经历了这种事,他又怎么舍得压疼了她呢? 奚言带着林沧翻了个身,让女孩趴在自己身上。林沧的报复就是像小狗一般用头顶去拱他的下巴,奚言痒得没办法,只好伸手捏住她的后颈。 “阿沧,不要再去想这些事了。就当忘记了吧,哥哥会让他们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54.泪与新生 林沧很久没有出过门了,这个世界的轮转从不会为某一个人停歇,恍然间夏日已尽,街上开始飘起了恼人的梧桐毛毛。 公安部总部在这座城市的中心位置,京华作为六朝古都,有着数不尽的旅游景点,中心地带尤其如此。游人如织、人山人海,连奚言那么高的个子也陷入其中,林沧就更不显眼了。 兄妹俩的手全程都牵在一起,在公安总部附近带口罩墨镜实在显得做作,俩人没做太多掩饰,全靠一手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动作的胆识,穿过七拐八拐的胡同走到了一家茶馆前。 可恶的梧桐毛毛再次飘进了林沧的眼睛里,这东西扎眼,不能揉,只能闭着眼等待眼睛自行缓解。谁知小姑娘再一睁眼,就被一个满下巴胡茬、一点不修边幅的男人吓个正着。 “缪松,你有病吧。”奚言的语气格外不客气。女孩被吓得飞快地躲到了他身后瑟缩起来,还因着他讲过不能引人注目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尖叫。奚言心疼极了,愈发看不上林遥的品味。 对面痞气的男人也不生气,只是尴尬地笑了两声,“逗小孩嘛,我看妹妹愁眉苦脸的。唉呀,快进来吧。” 缪松是在一堆兵痞子和警察兄弟堆里长大的,他吃百家饭,退伍后靠着干爹才能在京华勉强行走。不是他没想过当警察,而是从小看多了警察兄弟们的憋屈,又清楚警察和黑道之间的默契,才选择了这条路。在他看来,自己的黑帮算是正义之师,不大不小也是保护了几个街区不遭毒品侵袭。不过这也导致他接触的正常女性着实不多,高门贵女里唯有林遥一个不嫌他的,还是他高中辍学期间结识的。他知道对方只是习惯性地与人交好,可也总贪念女神的偶尔的温柔。如今被他找着机会,癞蛤嫫吃上天鹅肉,只能说是阴差阳错。 他用他下半辈子的幸福发誓,他绝对没有存心要吓林沧。缪松绝对清楚林沧对林遥的重要性,他是想逗一下这小姑娘的,哪里知道对方竟然如此不禁吓,只怪他此前从未接触过这般年纪的小姑娘。但若说无意,他也得承认自己的妒忌心,今日专程跑回来见林沧是他的主要任务。缪松自认于林遥有了一层救命之恩,自然不甘心在女神心里屈居第二,他实在看不出这小姑娘有什么不同,值得被林遥天天挂在嘴边念叨。见小姑娘愣愣的,便起了玩心。 林沧亦步亦趋地跟在奚言身后进了茶馆,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穿过玄关再往里走竟是一个庭院。文玩葫芦结了满院,葫芦藤下是昔日遮荫纳凉的好去处,秋天秋高气爽也能帮人遮蔽刺眼的日光。 “你家老爷子身体可好?”奚言虽然不满缪松的作为,但仍记着礼节。缪松最讨厌他们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士就是这点,虚情假意做得太到位,他这直肠子的人真会以为对方关心自己,至少他就是这样误解林遥答应和他交往的。 “还是那样,死不了。”缪松才不管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直接往藤椅上一摊,指指一旁的小屋说到:“带妹妹去吧,设备都准备好了,半个小时。” 公安内部的派系甚多,缪松和他的干爹是一派,奚家这边控制的警局高层是一派,余下的还不知道有多少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然而,就是在这利益交错、互相牵制的局面下,整个公安的工作倒也开展地不错,上层阶级的共同利益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的呈现,控制底层是他们最大的目标。 同样因此,要联系林遥就得避开警局里某些人的追查和封锁,缪松准备的是警方高等级的通讯设备,秘密行动用的那种,防得了外人,更防得了自己人。 “阿沧想自己和阿姐讲话吗?”奚言蹲下身温声细语地牵着小姑娘的手问她,缪松哪里见过这架势,被奚言剐了一眼也要坐起身来专心看。 “可以吗?”林沧的确是想单独和林遥联系的。 “当然可以,别害怕。进去房间,有个小座机,你拿起来,那边操作设备的姐姐就会帮你给你阿姐拨号。”奚言显然对这个流程不陌生了,他看着林沧局促地踱进小房间,在女孩回头看他时也不忘招手微笑,等人彻底进去了才起身教训缪松。 “你能不能把你自己收拾干净点,林遥不在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了是吧。”奚言不客气地拉开一把藤椅坐了上去,他和缪松是旧相识,犯不着这么生气,但对方是林遥的人,却不知道林沧的状况,他便不住地想发火。 “啧,我这不是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才回来吗?时差都没倒过来等会儿就又要回去,体谅一下行不行?”缪松被奚言夹枪带棒地一顿怼,一时之间只好求饶。 “怎么?你不怕你一回去林遥就和你生气?”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说得缪松脖子一缩。 “我不是要故意吓小孩的,谁知道那么不禁吓。”缪松再度为自己辩解,就是话语苍白,无人相信。他生怕被奚言看出自己这是嫉妒,于是干笑两声,转移起话题来:“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把这小孩当妹妹养啊。” “阿沧是林遥的妹妹,你不希望我好好待她吗?而且她在成为林遥妹妹前,先是我妹妹。”奚言对这个先后顺序很是看重。 “阿瑶的妹妹,当然是盼着她好的,就是没见过奚总您这样嘛。”缪松说着,在身前微微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没见过他这般心狠的人变得柔软。 奚言没兴意和他继续贫了,转而问起林遥在巴黎的新产业,无论是为了林沧还是自己,他都得确认林遥还有没有再回国的意向。 虽说是老式座机,但使用起来并不复杂,一拿起来,耳边就传来正常的等待通话铃声,和普通的接打电话没什么两样。 嘟的一声,铃声停了,这是接通了。 “All?? C'est Lin Yao. Que puis-je faire pour vous?(你好?这里事林遥,请问有什么事吗?)”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语言。 林沧已经很努力地再忍了,可在听到这个熟悉声音的第一瞬,她的泪就如大坝决堤般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对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继而胸有成竹地开口:“宝宝,是你在哭吗?” “嗯……”鼻音重、尾音长,任谁都来都知道她的委屈。 “有什么好哭的啊,小坏蛋。偏要阿姐也伤心是吧。时间有限,快给阿姐讲讲最近发生了什么啊?有没有新认识的朋友?奚言那家伙对你好不好?” 奚言和缪松在庭院里喝着茶,这半个小时飞般流逝,林沧很快就从那间黑漆漆的小屋走了出来。 是哭着出来的。说实话奚言对此早有准备,他掏出湿巾就要给女孩擦脸,但哭了半个钟头的小姑娘非但没有停止的意思,一见他就哭得更加大声,直要把他的西服领口都湿透才行。林沧在他面前是真的没这么哭过,奚言没什么办法,只能一边拍着小姑娘的背帮她顺气,一边在心底咒骂林遥,还不能在面上显露出来。 一旁的缪松倒是乐得看戏,殊不知回程的飞落地就有他好受的。 亏得林沧在奚言的劝说下提前睡了个好觉,又认真吃了午饭,才没哭晕当场。终是哭干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和奚言回了家。 哭完的林沧开始要东西吃了,哭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回到家,她一口气吃掉了奚言在路上给她买的半张披萨、一对鸡翅和叁只炸虾。 食欲是与求生欲最紧紧相连的一种欲望,这表明林沧真正由哥哥姐姐的话疗拯救了过来。这种情况下,林沧只要再多去几次心理诊所,稍作康复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了。 她泡在兄长亲自放好热水的浴缸里,久违地感受到了来自全身放松的愉悦。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奚言紧张得都不让她泡澡,他害怕妹妹一想不开就给自己闷里边了,游泳更是提都没提过。林沧活动活动肩颈,竟也感到自己对运动的怀念。奚言于她的陪伴才不到一年,却已经在她身上留下了这般深刻的烙印,也许她们注定是要做兄妹的。 林沧换好睡裙,奚言敲门进来给她吹头发。 奚言不是第一次帮她吹头发了。林沧的头发又长又多,还很硬。她不肯剪短,又没有耐心好好吹头发,极好的发质老是被她自己祸害得毛毛躁躁。而奚言乐意给她吹,林沧便乐得更依赖哥哥一点。 但今天显然不是平凡的一天。奚言发现妹妹在吹头发的时候多次转头偷看自己,要不是他才洗完澡,都要怀疑自己脸上被偷偷画上了什么奇怪的图案了。他理解林沧今天的兴奋感,便没有多说,只是手上更小心了些,害怕自己在妹妹转头的时候扯疼了她。 林沧在第叁次偷看哥哥却不小心对视上了后消停了很多,她只知道自己很兴奋,不了解原因,也不想了解原因。等奚言细致地给她抹好护发精油,转身去收吹风机,她就算彻底解放了。小姑娘兴奋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哥哥的后腰。 她不仅抱住了,她还要往上爬。少女还不懂得男人劲瘦的腰身有什么性感之处,可奚言着实是被她激了一下。人虽未动,心底却酥痒。只是他知晓妹妹必定没有其他意思,隔着薄薄的睡衣,他能感受到小姑娘正一面拿头蹭着自己的后背,一面手脚并用缠着他往上爬。 奚言这才回忆起林沧小时候是爬树的一把好手,她不仅是爬树的一把好手,还是爬他的一把好手。那时候他日日被年幼的妹妹爬在身上欺负,连林姨都看不下去,每每要林沧下来,林沧便要挂到妈妈怀里去,但林姨身体不好,只能任由林沧作威作福,实在是个窝里横的小姑娘。 “奚言,亲亲。” 转眼间林沧就已凑到了他肩膀处,奚言扭头就能看见她因泡了个澡而红扑扑的脸。他吧唧在女孩的眼皮上亲了一口。 小姑娘更兴奋了,她的兴奋重不乏羞赧,只是这暂时都不重要。她扒着奚言蹭他的颈窝,非要把奚言蹭得发痒,忍不住笑出来才停下,哪知兄长早已看穿她的小心思。 “说吧,阿沧这么讨好哥哥,是想做什么?” 林沧也不恼奚言看穿她的心思了,她是真把奚言当作自己人了,反而眯着笑眼开口:“我想你教我。” “教我怎样做一个有用的人。” 55.冬梦无痕 wuyezhe n.c om “奚言,亲我。”这声音不像是妹妹和他撒娇的声音,没有那么浓重的鼻音,而是透着冷,如同命令。也是,林沧很久再没有和他撒过娇了,过往的伤害永久地镌刻了在她心上,她已然是一个很勇敢的孩子了,不该再要求她学会笑着面对一切。 他的妹妹不知什么时候躺到了他的身下,身上穿着的不再是那样幼齿保守的高领棉麻睡裙,换成了一条白色的真丝吊带裙。 平领的,简单无修饰。但只要一眼,一眼就能扫过那领口露出的白腻。 颤巍巍的,白嫩嫩的。 奚言招架不住,他口干舌燥,犹如沙漠中望见海市蜃楼的疲惫旅人,不知是否该用尽最后一丝体力去追寻那不切实际的幻梦。 他很胆小的亲了亲小姑娘的眼睛。 “不对。”更多免费好文尽在:liaoyuxs.com 明明是林沧躺在他的身下,可她睥睨的眼神和冰冷的声线,倒像是奚言跪在了她的脚下。 不对?他大着胆子偷偷亲吻了女孩的唇角。 那女声饶是不满意,她嗤笑一声,奚言就被推倒在地,再睁眼妹妹已经坐到了他的身上,掀开裙子,那条熟悉的内裤包裹着她最深处的秘密。 她指尖挑起内裤的边缘,说到:“你最想亲的难道不是这吗?” 最冷冽的声线勾起最炽热的欲火,奚言察觉到自己身下那丑陋的物什在妹妹的臀肉下剧烈跳动。 他的心被蛊惑了,支起上身,欲去撷取最柔嫩的花朵,下一秒却被人死死掐住脖子。 缱绻的女声传至耳畔:“奚言,你和你的家人毫无分别。” 奚言在自己生日当天的早晨,被一场春梦惊醒了。 虽说吓人,但的确算是春梦,他感受到腿间一片粘腻的湿意,扭头看了一眼睡得规矩的妹妹,悄悄下床转回自己房间里解决了。 自己对妹妹的欲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轻笑一声,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接受。奚言没有丢掉那条被他亵渎过的内裤,而是一直留着它用来自慰。他不是被引诱的,少女赤诚、干净、毫无杂念,犯下这色戒的,只他一个。 男人是多恶心的生物啊,一点性欲就能控制住他们的大脑,一个尚处青涩的女人在他的身旁多躺几天就会成为他一切欲念的对象。 和发情期的野兽又有何分别? 他有时会觉得也许女人才应当是更高级的物种。她们坚韧,她们勇敢,她们聪慧,她们美丽,她们善良。她们的大脑不会为性欲所困,只会为爱欲癫狂。如果她们才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性,她们甚至还会善待男性,至少不会像如今男人们对待女人一样残忍。 奚言飞快地给自己冲了一个凉水澡,换上前一天准备好的衣物,镜子里的依旧是那个温柔的好哥哥。今天是他的生日,宋无缺要到家里来,两个女孩一起给他这个哥哥过生日。 等他拾掇完自己的仪容仪表再回去叫林沧,奚言发现女孩已经不在床上了,卫生间传来间断的水流声,应该是在洗漱。 男人上前整理被子,低头时床铺间散发出的香味让他有一瞬间的迷醉。 奚言忆起买香时,店长提起这香虽是中性香,但后调的零陵香豆会有一点奶味,不过不细究是闻不到的,而今妹妹身上自带的奶味恰巧补足了这一点。 浓重奢靡的玫瑰胡椒味中透出一股子奶香,如同一名眉眼间晕着忧郁的花季少女,站在玫瑰架下哀怨地看向你,她还未褪去青涩便已尝到这人间的苦涩,因而在背后藏着一把小巧的匕首,就等着你的靠近来充当花泥。 他沉默片刻,旋即又装作没事人一样转去了客厅,等待妹妹的同学上门。林沧提前一晚说过不准他进厨房,所以早饭也不能由他来做。奚言早从她偷偷网购的蛋糕架子和模具里看出了端倪,只是不想拆穿。奚言自觉亏欠妹妹良多,但对方若是愿意施舍片叶温情,他都感恩戴德,装腔作势也得摆出一副家长的架势。 是的,他想得很明白,对妹妹有性欲和他做一个正直的好哥哥之间并无冲突。奚言是决计不愿在林沧面前暴露他的兽性的,他不仅清楚妹妹对男性的抗拒、对性的恐惧,更明白这一切的原因。他痛恨他的家人,比林沧更甚,年少时叛逆的青年最怕老来发现自己与祖辈的相似,对劣质基因延续的恐惧是铭刻在生命本质之上的,更遑论奚家的荒唐。 宋无缺噔噔噔地迈着轻快的步伐上了门,手里提着一大箱专程去南郊水果批发市场买来的进口青提,进门给奚言打了声招呼就和林沧一起钻进了厨房。奚言在电视面前随意选了个电影无聊的看着,耳朵里全是厨房里女孩们的叽叽喳喳声。 林沧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皮囊是相似的,内核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她的开朗、稚气都葬送在了残夏里,留下的是坚韧与勇气。 因着林沧自己的坚持,她在一个月内补完了旷下的课程后重新回归校园了。如果说小姑娘以往是靠着自己的小聪明和好胜心,不费气力地保持在尖子生离的中流位置,那么现在就是智商与勤奋齐头并进。可结果并不那么如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比基础的提升难上太多。但林沧也没有气馁,她和奚言最像的地方就是偏执的性格,认准的就一定要想方设法做到。她并不拘泥于学校里的学业,她还缺失了许多作为继承人的教育,奚言就是她最好的老师。她跟着奚言以最真实的企业报表为例掌握经管知识,读着兄长给她整理的自己大学时才开始读的社科巨着,从一线员工那里学习最时新的计算机编程技能。 不仅如此,她还勇敢地迈出了主动社交的第一步。林沧向宋无缺坦白了自己的抑郁症,这本来时奚言要做的事情,林沧这么久不去上课任谁也能察觉出不对劲来,与其奚言出面你瞒我瞒,不如林沧自己把话说开。这也意味着她开始正视起自己生病了这个事实。 只是这一切,奚言看在眼里,却莫名多了一层伤感。他希望林沧能够学会自立,能够在没有哥哥姐姐的时候也能保护好自己,成为社会定义里的强者。但他不是外人,女孩对外表现得毫不费力,内里的辛劳在他看来多少有着不自觉的强撑。可世人的生活谁不是在强撑呢?奚言不愿妹妹也要受上这一份苦,为她遮风挡雨他不是做不到,不过谁又能替林沧决定她的未来呢? 于是他尊重女孩的选择,同时默默将她的苦痛与挣扎看在眼里。 林沧的蛋糕追求味道大过外观,她了解兄长的嘴刁程度,既然要真心表达自己对他的感谢,自然是要认真做好的。诚如奚言所说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林沧一向是肯钻研的,决定要做戚风蛋糕这种对新手极其不友好的蛋糕后,她把这种蛋糕的蓬发原理研究了一遍,又参考了不少烘焙教程和书籍,约上宋无缺去烘焙体验店试验两次后,很快便发现戚风蛋糕大多的失败是源于家庭烤箱受热不均匀。而解决办法很简单,在烤盘里加上沸水,利用均匀分散的水蒸气使得家庭烤箱受热均匀即可。 兄长中午还要出门,林沧记得仔细。奚言的生日自然逃不了应酬众人,甚至比平日更难抽出时间陪她,好在这是个周末才有了上午相处的时间。两个女孩给蛋糕切片后用吹风给它们迅速降温,打发一盒动物奶油,所有青提已经在等待蛋糕烤制的时间里切半了,叁者组装起来,总算是赶在奚言出门前半个小时给端了出来。 轻盈的蛋糕体配上顺滑的奶油,奶油后味的油腻感被清爽的青提化解,虽说是最简单的味觉搭配,但很好得做到了“少即是多”这一厨房准则。 “是不是超——好吃?”宋无缺已经等不及奚言细品蛋糕的味道了,虽然说这是她们第一次完整地组装起一个生日蛋糕,不过她相当有信心,可奚言的表情硬是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出言询问。 “嗯,超——好吃的。特别是无缺买的青提,和奶油很配。”奚言不是有意要卖这个关子的,只是女孩们的目光太炽热,他是真的怕这蛋糕不好吃才提前做了表情管理。这可是他的宝贝妹妹亲手做的蛋糕,就算不好吃也得说好吃,他可不想打击小姑娘的积极性,奚言还期待林沧能同宋无缺一样多向自己表达表达她的感受。 林沧并不如他所愿,就算听到兄长只夸奖了宋无缺,她也只是不着痕迹动了动嘴,脸上丝毫看不出一点不满,脸上无悲无喜,只是盯着奚言,盯得他背后发毛。 “那可不,这可是我牺牲休息日一大早给奚言哥买的最新鲜的青提哦,别人可没有这个待遇。”女孩们并肩站着,本意是要监督奚言吃下这卖相一般的蛋糕,宋无缺看不到林沧脸上的表情,和奚言越聊越起劲来。 “那阿沧会有吗?”奚言哪是这么容易屈服的人,两个人谁也不让,他把话头引到林沧身上,和宋无缺讲话的同时,眼神自然地过渡到自己妹妹身上。 “奚言哥干嘛和阿沧吃醋,阿沧的当然不一样,不要挑拨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哦~”林沧注意到了奚言挑逗般的目光,撇过头去看宋无缺,装作更在意姐妹情谊。 “那好吧,咱们还有什么其他环节吗?” 宋无缺此前提议过生日歌之类的小仪式,林沧当时就是满脸抗拒,此时见她垂眸不语,更加认为是林沧不好意思,她此时再提议似乎并不做好。 场面冷了下去,奚言起身要走,“没有的话,我去换衣服了。谢谢无缺来着一趟,辛苦了。” “生日快乐,哥哥。”如果现在不说,这句话可能就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谁知道奚言今日要多晚才能回家。 彼此关心,因而难以说出场面话,总觉得爱意不必诉诸于口。可越是如此,单方面的表达总有热情耗尽的那一天,奚言不是不理解林沧的个性,但他是期待爱意得到反馈的普通人,再如何也不能免俗。 奚言当着宋无缺的面拉过林沧,在妹妹的额上印下一吻。 “啊啊啊啊啊——,你们兄妹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啊——” 56.玻璃船 寒冷的北方海域在短暂的夏季有了难得的色彩,隔着双层玻璃,海水中的珊瑚礁并没有自然纪录片里那般鲜艳,但也足够让女孩们感到新奇。江芙在玻璃船的船底追着喜欢的小鱼跑来跑去,她是这里唯一一个在底舱不必弯腰的人。等一条小鱼游出视野,再去找另一只小鱼就好。 一旁的宋无缺在疯狂地拍照,她热衷于记录生活中的美好瞬间,这种时刻自然不会错过。林沧的视线从浅浅的海底转移到海水与阳光的交界处。玻璃船是为浅海观光而设计的,舱底整个浸在水下,海水是晶莹剔透的水绿色,打在船体上形成泡沫,阳光被揉碎在其中,如同梦幻泡影。 “在看什么呢?”宋无缺结束了例行的拍照任务,凑过来和林沧一同观赏这瑰丽的海底世界。 “在看鱼,”林沧撒了个小谎,“我觉得,这些鱼很快乐。” 夏日不仅是水草丰茂的时期,也是海洋中微生物疯涨的日子,整条生态链上的海洋都因此显得生机勃勃。珊瑚礁里看不到什么食肉的鱼类,各式各样的小鱼群悠闲地游过,有些还敢贴着船舱,惹得江芙上蹿下跳。再大一点的鱼儿单枪匹马,头顶凸出的骨骼显得它格外壮硕,谁知也是个食草的,只顾在珊瑚中拱着自己爱吃的水草。 “我也觉得,感觉它们活得好悠哉。不用考试的鱼生一定很幸福吧。” “怎么还提考试。”中考带来的压力依旧让女孩们心有余悸。尤其是对宋无缺来说,一场考试就能决定她的未来,给本该灿烂的青春笼罩上一副名为压抑的面纱,叫她难以喘息。 “中考考完了,还有高考嘛,不过也确实不该提,今天应该是高兴的日子。而且我们还能继续做高中同学了,如果要和阿沧分开,这破学可就太难上了。”纵使两人的中分数差相差无几,报的也都是初中学校的高中部,仍旧很难说定是否能被分在同一个班级。就算是公立的高中,也不全然按照成绩分班,而分班的结果是奚言告诉女孩们的,两个人一同被分到了最好的班级,林沧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背后的弯弯道道。她不是一个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特权的人,但她更没资格指责兄长的作为,奚言是为了她好。 “我也很高兴我们能继续在一个班里。”能和熟悉的好朋友继续在一起,没什么好不开心的。 林沧甚少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情绪。少女的面容透着些许的羞涩,眼里却盛满了真挚。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阿沧,呜呜呜,我这辈子都不要和阿沧分开。”宋无缺感觉自己被击中了心脏,她兀自扒拉着林沧,把头迈进对方的怀里干嚎起来。林沧一向应付不来他人的剧烈情绪波动,只能尴尬地僵直站着。 “公主们,上来换衣服了哦,船已经到浮潜的位置了。”船在女孩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悄停止了航行,舱门打开,传来江心骚包的提示声。小芙蹦蹦跳跳地上了甲板,跟着自家哥哥去换泳衣。 江芙这一年来似乎只有身形上的变化,人长高了,心智却和一年前无异,无忧无虑和海底的鱼儿一样。宋无缺和林沧则饱受包括升学压力在内各种的折磨,中考结束后的暑假像是犯人被关回监狱前最后的放风时刻。宋无缺没再坚持去奶茶店打工,可该死的初升高衔接班也没有放过她。宋无缺是打定主意要读理科的,以后好找工作,因而物理、化学的衔接班都得上。林沧虽说没什么想法,但也希望两个人不必再分班,除此之外她还要跟着奚言上班,去继续学习编程。期待已久的暑假最终失去了其原本的意义,好在宋无缺的妈妈和奚言都是通情达理的家长,女孩们聚在一起打打游戏的时间还是有的,林沧的生日更是带着她们一起出海。 不是奚言不想拖家带口去更加美丽的热带海岛度假、给妹妹庆生,碍于宋无缺的关系,他既要看顾小女孩的自尊心,被同学的哥哥带着出门旅游吃住全包听起来哪哪都怪;又担心林沧的病情,她时不时仍有噩梦发作,陌生的环境容易造成刺激。思来想去,加之他自己的假期有限,只好选择较近的戴河湾。 林沧近来爱上了各种自然纪录片,因而奚言才订了一艘玻璃船,方便观赏海底世界。不过玻璃船并非传统的游艇,室内区域不多,换衣间男女各有两个,小芙占了一个,林沧把另一个先让给了无缺,一个人靠着船舷享受起了海风和阳光。 “墨镜不知道弄丢到哪了吗?”哥哥的出现并不让人意外。奚言已经换好泳裤,男人的皮肤相对较白,可肌肉线条分明,不过火也不单薄,微长的头发被他束在脑后,手腕上还戴着几根宋无缺送给林沧的编织发绳。 时光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印记,可若要江心来讲,奚言比之过去更加沉默、更加多愁伤感。江心是奚言圈内关系最好的朋友,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无话不说。每个人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是万幸,就像奚言从不对江家培养儿女的方式多加点评一样,江心也不会就奚家扭曲的亲子关系长篇大论。不过他的确能隐隐感受到好友暗中的转变,奚言的沉默中透着一股癫狂,而那股多余的多愁善感无疑是林沧带来的。对于京华的黑暗面,江心一贯是视而不见的态度,曾经的奚言也是,冷血也好、残忍也罢,都是他们这类人的生存方式。陷入无力的痛苦、与自己所在的阶层为敌,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江心认识的奚言是个极度聪慧的人,他不明白对方何至于此,只能庆幸奚言并未因此坏事。 林沧对兄长随意滥用自己的发绳略有不满,更令她不满的是奚言脸上那副大大的方形墨镜遮挡住了男人眼下的小痣。虽说墨镜能帮助兄长减少因脸长导致的面中留白,但她实在喜欢那颗小痣,只不过她从没告诉过他。兄妹间在意对方的外貌细节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们并不属于彼此,何来这指手画脚的权力。 海上没有遮蔽,日光格外伤眼,临行前奚言特意交待女孩们买泳衣的时候不要忘记墨镜。 可惜林沧的确弄丢了墨镜,不知道被她随手扔到了哪里,而她不想承认。“就一会儿,不想戴。” 蹩脚的借口并没有迎来苛责。奚言从林沧的脸上能看出几分轻松写意,却很难找到如江芙那般的无忧无虑,她的眉间依旧压着晕不开的愁绪。奚言只能寄希望于此次散心,期待结束后林沧能够再多几分快乐。 林沧和宋无缺的泳衣是为这次出海特意新买的。即使在奚言的眼里并非如此,但再怎么说也是快上高中的大姑娘了,林沧在宋无缺的撺掇下,两个人都买了件比平时更加放开的泳衣。 宋无缺比林沧还要大胆一些,她买的是件姜黄色的连体泳衣,和吊带裙差不多,腰腹处还有一块镂空,彰显着少女独有的明媚与热烈。林沧的泳衣是两件式的,下身是伪装成裙子的平角裤,上身亦遮住了腰腹,只露出胸口的大片春光。整体都是纯白色的,却因身材的关系,难称清纯,反倒是清冷中透着诱惑。 江心身旁的小芙穿着一身蛋糕裙般的粉粉泳衣,奚言给她扎了个两个丸子头,格外可爱,她催促着两位姐姐,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扎进海里了。 宋无缺没见过两位男士穿泳衣的模样,她不会游泳,平日里没加入过两队兄妹的游泳活动,也是最近才和小芙在林沧家里一起打游戏而熟悉起来。她在试衣间前等着林沧换好泳衣一起回到甲板,耳朵噌地一下红了起来,只怪江心和奚言的身材都练得不错,连她这个自诩阅尽无数乙游的高手也不由得脸红。 “无缺妹妹要来试试吗?哥哥我的腹肌是对每位公主都敞开的哦。”江心在这种事上雷达格外敏锐,作为一个“乐善好施”的“男菩萨”,年轻小姑娘的欣赏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对自己魅力的最佳证明。 “欸,真的可以吗?” 神经大条的两个人对上电波,林沧完全没想到宋无缺真的要上手,满脸黑线地和奚言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奈。 浮潜的设备不多也不少,因着不要求参与者会游泳,算是个合家欢项目,奚言租船的时候顺便雇佣了船上的团队,小芙和无缺都有专人带着,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很快下了水。 江心是不用管的,他和奚言从小就接触这些,还曾一起在红海深潜,连救生衣都没穿,戴上脚蹼就跳进了海里。奚言没让工作人员帮忙,而是亲自帮林沧穿好了救生衣,又递来面罩和脚蹼。他不想让其他人触碰他的小姑娘,浮潜的时候如果是由工作人员带着,难免亲密过头,两个人的手几乎全程都不会分开。 女孩今日的泳衣格外露些,没到比基尼的程度,可女孩们在镜子里平视自己时只能看见白皙的胸口,落在奚言眼里、靠近妹妹后从上往下望却有着一道深深的沟壑。他注意到了某几个工作人员看向女孩们的火热视线,控制欲和保护欲都忍不住作祟,伸手又拿了根安全绳扣在两人的救生衣之间。 林沧这才后知后觉是哥哥要带自己游,“我不可以自己游吗?我已经学会自由泳了。”好不容易来到大海,林沧的想象中是能自由施展的。 “海里风浪大,可不是游泳池那样。哥哥带着你,下去先试试再说。” 等到林沧真正下水,才知道游不动,根本游不动。一个浪拍过来要不是奚言抓着她,自己差点就从舷梯的最后一截直接掉进大海。 海水冰凉,甲板上还在抱怨的林沧再不敢托大,兄妹俩相握的手成了彼此间唯一的热源。 奚言带着林沧,没有像江心那般放肆,规矩地戴好面罩,风声、浪声都很大,林沧读了几遍兄长的口型才看懂他是要自己放手。 放手?两人不可能永远黏黏糊糊地待在原地,林沧也不能一直借着哥哥的力,她先一步放手,开始努力适应海上的风浪。 面罩下的海底比透过玻璃更加清晰,海水是凉凉的、涩涩的又滑滑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体验。与风浪较劲的时刻,征服自然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直到腰上的安全绳一紧,林沧才发现自己游得太远。日暮西垂,天空纯净,海水清澈,金光洒向云朵,也洒向云下的万物。她回头,众人哄笑着上船,刚爬上船舷的好友忙不迭地朝自己招手,而船下等候的兄长更是目光灼灼地望向她。 船上淋浴没那么方便,简单冲洗后,头发湿湿地披在身后,将夏日轻薄的衣料印出一片水渍。 仲夏傍晚的海风不够凉爽,空气燥热。新鲜捞起的渔获被送往当地着名的大排档,加工后再转送至船上。船沿亮起一串串的星星小灯,不需要远在天边还没正式上岗的明月,气氛已经烘托到位。 女孩们被允许喝一种低度的桃子啤酒,甜甜的果香味麻痹了味觉,微量的酒精只给舌尖留下酥麻的触电感。 美酒、海鲜再配上江心半真半假的“亲身”经历,主客尽欢。江心在英国待的几年可以说是把欧洲各国逛了个遍,连北非也没放过,他一面讲着自己在各国旅行的各色见闻,还不忘将当地流传的小故事融入自己的经历。 酒足饭饱,疲惫追上了兴奋的身体,大家都是起个大早坐了叁个小时的车才来到这里的,又都是小孩,没什么酒后活动。江心打算带江芙连夜回京,他明天下午还有约在前,顺带捎上宋无缺一起回家。 “祝阿沧生日快乐!永远开心!”再低度数的酒也不能当饮料喝,宋无缺明显上头了,红晕染上双颊,海风吹得人晕乎乎的,手里的酒杯倒是拿得稳当,脸上是娇憨的笑容和两个大大的酒窝。 “我也要祝姐姐生日快乐!”没等林沧回应,反倒是江芙率先挤进了两人中间,高举着装着可乐的酒杯。 “那小芙要祝阿沧什么呢?连祝福都没想好,可不能插队。” 江芙除了天天开心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祝词,只好求助亲哥。 “小芙可以祝姐姐,嗯——永远漂亮。”江心继续油嘴滑舌。 “我祝姐姐生日快乐,永远漂亮!”小女孩儿伏在自己的膝前撒娇,纵使林沧不太喜欢小孩也下意识地立刻轻声回应,“谢谢小芙。”她想自己在阿姐面前应该也是这样。 “哼,那江心哥还可以我们祝阿沧什么呢?”宋无缺揽过林沧的肩,简直像是要为自己的好姐妹讨债。 “呃——,”江心平日里祝福女孩不过怎么年轻怎么漂亮,虽说变种的花言巧语很多,但奚言警告的眼神让他心下一凛。 “我祝林沧妹妹,永远健康!”永远健康听起来和永远不死有着异曲同工的搞笑感,林沧礼貌谢过,没有多做吐槽。 她的目光转向身侧。沉默观赏众人欢乐的兄长眉目似水,眼里倒映着星星点点的光辉。 以及光辉里的她。 “我祝阿沧,永远自由。” 57.醉 “自由”?她害怕这个字眼。 什么才叫做自由?为何这么多人宁愿放弃生命,也要追求自由? 她诚惶诚恐。 自由是她的枷锁。阿姐和兄长要追求权力,无缺想要足够的物质,其他人或追求名利、或游戏人间。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他们告诉她,要自由。 心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惴惴不安?大概、可能、也许,是兄长的泪眼,是阿姐的哽咽、是母亲的亲吻。 林沧没有告诉过奚言,他生日那天酒醉回家后哭过,至少是她认为他哭了。 被醉酒后的兄长紧紧抓住手腕,瘫倒在沙发上的男人定定地看向她: “我们阿沧,可以不用,这样努力的。” 他的眸里盛满水光,闭眼后从眼角滑落,点点湿意从她不得不覆在男人脸上的指间弥散开来。 一直弥散,弥散,弥散到半年后的今天。 她捕捉到了那种哀伤的情绪,却难以将其串连起来。因此她为迷茫而愤怒,是他期盼她要努力成长的,又为何告诉她不用这样努力。 “阿沧?阿沧。” 暑期是度假的旺季,靠近海滩的土地抢手,酒店极佳的位置意味着不必用心设计,源源不断的客人亦会自动涌入这里。 年轻的情侣并不惹眼,可一个男人身上靠着个醉酒少女的画面似乎充满隐喻。没有隐私通道的酒店,奚言不想再来第二次。从大厅四周投射而来的目光有探究、有玩味,好在林沧只是安静地挂在他身上,女孩圈在他脖子上的手和他揽在女孩腰间的臂让她还能勉强着瘫软的身体走上几步。 幸而文芝预订的房间是双人套房,女孩小声叫的一句“哥哥”让行政酒廊的前台没再多问一个字。 给小姑娘扶上床后,奚言这才意识到他真的不该纵容林沧喝他杯里的烈酒。 小麦波本的甜度本就高,还是经年的陈酿,酯化反应降低了乙醇带来的刺激感,小麦糖化后没有黑麦一般强烈的风味,清甜的口味让人难以察觉背后隐藏的危险。 林沧此前完全没有喝过酒,在她偷偷端起哥哥酒杯的动作被纵容后,更是没有自觉。将小芙叁人送至船下,等奚言收拾好换下的衣物、找到被妹妹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墨镜,小姑娘已经坐在海边,呆呆地喝完了剩下的半瓶威士忌。 怎么说这小孩好呢?酒量好像还不错,酒品很好,不闹也不哭,还会乖乖的借力跟着人走,就是黏人得紧、叫哥哥的时候带着委屈又缱绻的小尾音,害他药石罔效、彻底没救。 他应该把她叫起来训一顿不能背着哥哥偷偷喝酒的,奈何实际的动作却成了劝完女孩喝水,又把手伸进她凌乱的头发深处、查看是否还有明显的盐粒。 “阿沧,起来去洗头发好吗?海水没冲干净对头皮不好。乖,起来。” 林沧没有彻底昏过去,她只是眯着眼任兄长摆弄,或者说要奚言伺候她,偶尔哼唧两声,还要不安分的去捏哥哥的衣角。奚言叫她名字,她才肯睁开眼,认真分辨起眼前是何人。 “阿姐——”林沧直起身要抱,奚言没躲过,黑着脸要把人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拿开。 “阿沧,是哥哥。阿沧听到了哥哥说得去洗头发,对吗?” 他取下女孩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臂就再次环了上了,不用强硬的手段根本没法制住她。 “哥哥?”林沧歪头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奚言以为她真看清楚了,定在原处等待妹妹缓慢的思考。这姿势说不上舒服,他侧坐在床沿上,林沧锲而不舍地折腾他的脖子,虽说是度假但两个人都没有真正放松下来,隐隐的烦躁将他的思绪越扯越远。 软软的唇毫无章法地撞在他的颧骨上,吓得他强硬掰下女孩的手臂。 “我已经亲过了,阿姐要帮我洗。”奚言根本不想知道林遥到底是怎么养小孩的,而且试图理解醉酒的人的逻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阿沧,我不是——” 然而林沧接着抛出了一个符合客观事实、让他无力反驳的论点。 “我动不了了,阿姐。”她一面说着这话,一面还要挣扎一下以显示自己的正确性。女孩用尽全力蠕动两下,也不过是蜷起身子把头靠在哥哥腿上蹭了一蹭。 他之前说什么来着?她就是要装作乖顺、装作可怜、装作委屈,让他心甘情愿、当牛做马。 林沧自己是指望不上了,摆在奚言眼前的有两个选项,放任不管和帮妹妹洗头发。放任不管倒也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把女孩塞进被子里,调好空调温度,估计也要不了几分钟就能睡着,唯一的后果就是海水残留可能带来的皮肤问题。 奚言回想起小姑娘前段时间因为下巴上长了一颗红肿的痘痘就疼得整天“哭唧唧”的事,他没怎么长过痘,很难共情,只能认为林沧“脆皮”。万一明天起床还有宿醉带来的头痛,实在算不上一个快乐的生日。 洗头发而已,没必要脱衣服嘛,身上的衣服湿就湿了,反正都要换睡衣。 林沧只有在着这种时候极其听话,奚言让她好好趴在浴缸边缘,她就把自己挂在上面,简直和洗猫教学视频里的扒拉着水桶边缘的小猫一个样。 花洒打湿长发的同时也浸湿了浅色的衣料,还好女孩的头发够长,她扑在他怀里,墨色长发遮挡住内衣的轮廓,只余下腰间的肉色落在他的眼中。 错误的选择,他需要及时止损。奚言用清水将妹妹的头发冲洗了一遍,水流无可避免地沾湿了他的长裤和衬衣。而且他不能像之前预想的一样拿洗发水再给小姑娘清洗一遍,她还穿着衣服,洗发水被吸进衣料里,黏在皮肤上,很难彻底冲掉。不过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可以这样帮林沧清洗头发,但他不能再帮林沧换下湿掉的衣物。 林遥可以,而他不能。奚言觉得自己很多年都没做过这种“顾头不顾尾”的事了,习惯了在下棋前演算终局,即使意外难免,可那至少不是因为他的愚蠢。 “阿沧?”林沧睁不开眼,头一从他怀里抬起来就又点了下去,是困的。 这种时候可不能困,“阿沧,给自己擦干净、换睡衣好不好?是哥哥,哥哥不能帮你做这种事。” 迷糊的女孩似乎听懂了一点,她撑着兄长的肩勉力站起来,奚言扯过一旁宽大的浴巾给人裹了个严实。 行李早就被送至房间等待主人的到来,奚言找到干发帽把林沧的湿发包起来,又掏出女孩的睡裙和内裤。 林沧靠在床头,很努力地遵循哥哥的嘱咐,撑住自己不要倒在床上让头发沾湿被子和枕头。 “我们阿沧能自己换好睡衣?”小姑娘迟钝地点头,她是真的困。 奚言看她这样乖,很想上前亲亲她。不过现下他更得处理自己着一身糟乱,等会儿还要帮女孩吹头发,再亲也不迟, 谁能猜得到十五岁的姑娘夜里还与哥哥共同挤在一张床上呢?反正文芝是猜不到的。也好在是双人套房,两间卧室都有独立卫浴。 奚言快速地给自己过一遍水再换上睡衣,林沧已然换好睡裙躺在被她弄得微湿的被子上进入梦乡。林沧一向都不太能在光亮的环境里睡着,也容易被外界的动静惊醒,然而折腾了这一天,再怎样都能睡着。关掉几盏灯,奚言把人捞起来,让女孩跨坐在自己怀里。这个姿势就和洗头发的时候差不多,让他能轻松地吹到披散在女孩背后的长发。 说不累是假的,但奚言一向享受于给妹妹吹头发和涂抹护发精油的过程。林沧讨厌这样繁琐枯燥的过程,他却感到治愈。 被子和枕头都湿了,女孩睡相很好,床也很大,睡在另一侧当然可以,只是奚言还是打算给人换到另一个房间去。都做到这一步了,也不差这点麻烦。 放好吹风机,奚言再度抱起他的小姑娘,床上却有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白色的叁角形布料,缀着蓝色的小花边。下身的欲望难免抬头,特别是想到女孩坐在他腿上,薄薄的睡裙下…… 不,他不应该想这个,他应该思考妹妹明天起床如果因为醉酒断片,什么都记不得,却发现自己下身没有像样的遮掩,她会怎么想。 解释说她自己没穿是不是很荒谬?或者说,整件事都很荒谬。 不设防的幼女就如同洁白的羔羊,一头野兽要如何才能不去监守自盗? 奚言有一瞬间希望自己是个女人。然而他并不是,所以他只能摸索着,闭上眼后,一切全凭触觉感知。 分不清是薛琦教林沧涂的身体乳的功效,还是随着年龄增长雌激素分泌增加的缘故,手指接触过的腿肉都比以往更加滑腻。 臀肉卡住了内裤向上提拉的过程,奚言的手指从大腿两侧探进臀后,将布料撩过臀与腿的交界。 折磨。这是他荒诞不经的欲望换来的惩罚。 床上的少女无知无觉,清浅的呼吸声伴随着规律起伏的胸乳吸引着男人的感官。他抱起女孩走向另一个房间,在额间落下一吻后,悄然退出。 58.自由 头很痛。 她明明记得有人喂她喝水,但宿醉带来的难受依旧缠绕。借酒浇愁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林沧愈发不能理解大人们对酒的热衷。 胃里有轻微的灼烧感,可惜她还摆脱不了床的引力。房间里温度微微有些高了,应该是阿姐为她调整的。林沧翻了个身,伸出胳膊想要去捞理应安睡在自己身后的小狐狸,却只捞进怀里了一个被子角。 被子上的香味? 不对。不是她熟悉的香味,哪一个都不是。 回忆的过程像是后脑被人从外部撕裂开来,痛倒是其次的,更多的是那种撕裂的感觉,仿佛是要撕开一个大口,才好从深处掏出迷失乱窜的记忆。 林沧勉强撑起身,确认四周的环境,是酒店。从船上到酒店的过程很模糊,她一直趴在某个人身上睡觉,因此中间的记忆相比下来反而更加清晰,阿姐叫她去洗澡…… 阿姐怎么会在这里呢?兄长的手指穿过发丝、按过头皮,那些触感还停留在原地,即使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她都好像有些太过展示出自己对对方的依恋了。 干嘛要答应她无意的撒娇,明明那么在意她认错了人,明明可以将她放在床上不管,明明不用做她的哥哥。 而且,蠢死了,林沧把头埋进枕头夹心里。平日里的兄妹本就亲昵,奚言到底也没做什么过火的事,亲亲抱抱都常态。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朝他撒娇—— 她不仅朝奚言撒娇,还亲他,还在对方帮忙洗头发的时候去抱了他的腰,还…… 她的确在奚言帮她吹头发的时候就几乎睡了过去。但她也清楚地记得,她在奚言回来前没有套上内裤,是因为她套完睡衣就因为睡意想要缓上一会儿,再起身去捞那条该死的、被放在她小腿旁、导致她不能躺着用手够着的内裤。 没有底裤的不适感被奚言抱她的姿势放大,可几次尝试捞起那条可怜内裤的举动都被人看作是讨厌吹头发而不耐烦的表现,歪歪斜斜的身子还未伸出手臂就已然被人拉回坐好。 神经衰弱的奇妙好处就是永远能够感知到他者的触碰,林沧甚至都能在睡梦中分辨奚言每日深夜钻进被子里的时间早晚,亦能注意到对方偶尔过早的离开。 下体的敏锐触觉让她确信是有人帮她穿上了底裤,而那个人只可能是奚言。 厚重的木门,敲门声沉稳有力。兄长的声线从其中穿越而来,“阿沧,醒了吗?” 林沧兀自慌乱着,她还没做好准备面对她人生最尴尬的时刻,奚言就已推门而入。 他预设的画面是妹妹还在睡梦中的场景,然而现实中的女孩像只鸵鸟一样弓着身子把头埋进枕头里,臀腿处姣好的曲线被睡裙勾勒得愈发饱满。 尴尬。林沧将微凉的手背贴在脸颊上试图降温。面朝大海的阳台上色调明媚,海风与阳光都还不算热烈,空气里些微的咸味显得清新又自然,是个很美好仲夏之晨。客房服务送来的早餐丰盛,她和奚言面对面坐在餐桌旁,桌下棉质拖鞋里的脚趾蜷作一团。 最尴尬的莫过于,她看得出奚言也很尴尬。奚言是一个很少尴尬的人,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更具掌控力。而他失去这种掌控力的时候,往往是林沧想要幸灾乐祸的时候。然而当她自己成为这种失控的来源时,她很难说得上是开心还是难过。 奚言清了清嗓子,将两人从互相回避的视线里拉回,他是哥哥,理应负起这个打破沉默的责任:“阿沧,还,记得多少?”不是他不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女孩回避的姿态他看在眼里,比起尴尬,他更害怕误会。 薛琦无异是林沧见过对酒最具热情的人,出于单纯的好奇,她问过她醉酒是怎样一种体验。坏女人告诉她每个人的体验都不同:有的人大醉一场,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而有的人头脑清醒,却又飘飘欲仙,他们可能将醉酒后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不管是怎样的体验都有一个相同的点,那就是放纵。放纵自己,也放纵他人。 “好,好像,都记得。”她好像是第二种,清醒的醉。 “都记得?” “就是从船上,到酒店,再到……”不需要女孩的详叙了,奚言能从她躲闪的眼神、微红的脸颊和不断舔唇的舌尖里看出一二。 “阿沧,是为将哥哥认错而愧疚多一点,还是为自己忘记了什么而害羞多一点呢?” 林沧接过兄长递来的果汁,被这突如其来的调侃鲠得面色通红,支支吾吾回答不出。她好像,没有什么将他错认的愧疚。 调侃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氛围,掌控一切的笑容回到了奚言的脸上。没有误会就好,他不想给妹妹造成更多来自于性或者说性别的心理阴影。不过奚言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过近了,他放纵自己,她全凭本能。事到如今,他不能再继续走这条钢索了。 后话是留待以后的,现下监护人的角色要求他还要问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所以,我们阿沧为什么要喝酒呢?”没有使用偷这个字眼,自从上次事后,奚言很清楚女孩的每一次反叛行为背后的缘由才是重点,而且比起掌控妹妹的行为,他更在意两人是否心意相通。 “那不是你同意的吗?”林沧回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其实知道玩这种文字游戏没有意义。 女孩低着头,抬眼偷瞄一眼哥哥的表情,确认对方仍旧在用那种温和的眼神鼓励自己。 “你和阿姐都希望,我能,自由。或者说,大家都觉得自由很重要。”对于lt;自由gt;这个概念的追捧充斥于整个人类社会,然而纠结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听起来是很幼稚事情。她破罐子破摔了,已经在哥哥面前这样丢脸,再暴露一下她的幼稚也没什么大不了。 “自由是能力。”积极自由是新自由主义的核心概念,要求个体具备在市场经济中竞争的能力,让个体具备这样的能力是现代教育的意义。林沧最近在读杜威的书,能有这样的看法奚言并不奇怪,他示意女孩继续说下去。 “我有很认真地在学习了,不管是学校里,还是其他的。”忐忑是必然的,打压式的教育在这个文化环境里太过常见,不自谦的说法是不允许被表达在台面上的。就是因为奚言给予的鼓励太多,她更加害怕来自于对方的负面评价。 “嗯,我们阿沧很努力。”奚言握住了女孩不安的左手,他的认可诚挚又充满力量。小姑娘的手指是肉肉的,但手背和手腕都很好看。阳光的照射下,每一根血管都清晰可见。 “学习的过程的确很难不痛苦,阿沧有感觉压力太大了吗?如果很累,可以不用,”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林沧打断了,“可以不用那么努力,对吗?”女孩准确地预测了他的后半句。 “我不喜欢你告诉我可以半途而废。”林沧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感觉,这简直就像是告诉她她的努力并不重要。可明明她好不容易才决定要努力起来,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 “那样,会让我觉得,我只要做一个,”lt;废物gt; 她想说这个词,但又觉得过于伤人,面前的人没有林遴那样的恶意,“我只要和江小米一样,就够了。”lt;宠物gt; ,也没好到哪里去。 “阿沧,哥哥没有要贬低你的自尊心的意思。”奚言听得认真,他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他认真又平和的注视,让林沧知道即使是自己话语中有词不达意的地方,也依旧有被对方好好地接收到。 “我没有觉得伤自尊,我就是——”好吧,她现在意识到了自己的愤懑有一部分来自于被他人看低的不满。 “你在你生日那天,也和我说了同样的话。”终于还是要暴露自己的耿耿于怀,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有养成轻易把真心暴露给对方的习惯。 所以她倾向于把这变成一种埋怨。 “你不记得了。”这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奚言那日应付了太多酒局,一场接一场的宴会,一杯接一杯的酒精,喝到心肺麻木,喝到精疲力尽。至于回家之后,他还真没了记忆。他摩挲着女孩的手背,试图找寻缓解尴尬的办法,可林沧并没有给他留这个机会。 “而且说得莫名其妙。”她咬牙切齿,这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她记了大半年,事后他自己却忘得干干净净,留她一个人纠结再叁。 “但是,你又看上去很伤心。我不明白,奚言,我不明白。”林沧的纤细和敏感只会留给她在意的人和物身,奚言感激对方的感同身受,更理解这般青春期的迷茫。 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迷茫。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人生的追求是什么?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周遭的人与事裹挟着,弱肉强食的社会丛林、赢家通吃的马太效应以及那些群狼环伺的眼神都告诉他,要成为一个强者。今日若不将他人踩在脚下,来日被踩在脚下的人就是自己。他的人生没有追求、没有意义,而是一场不能退出的游戏。然则当他看着那些宴会上虚伪的面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点也不希望林沧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阿沧,哥哥一直很纠结应不应该和你聊这件事。”他停顿了一秒,拉起女孩的手放至唇边轻吻。“我想你应该拥有自我抉择的权利,但我同时也认为引导你、帮助你,是我的责任。” “阿沧,自由是能力,这句话听起来很对、很合理。可是这句话也很容易,被误读。”奚言私以为这是一句很可怕的论断,因其潜台词是越有能力的人,越能享受更多的自由,而这种情况下的自由太容易变成道德特权,他时刻警醒着来自优绩主义的陷阱。 “能力,这个世界上的能力有太多种了,谁能定义哪种能力更能给人带来自由呢?没有人有这个资格。”他还不打算给林沧讲太深,有一点的思辨足矣。 “然而,社会仍旧不公地定义了不同能力的价值。获得财富、权力和名声的能力被看作是最有价值的能力,就连艺术和科学都成为了获得它们的跳板。” “可人生的意义仅仅是为了物质、为了他人的认可吗?”为了他人的认可?林沧必须承认她在兄长坚定的眼神里看到了羞愧的自己,她一直很想获得他人的认可。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追求世俗的成功,是很好的,它清晰、明确。而且这条路也许是最好走的人生之路,也是哥哥最能帮到你的路。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哥哥反而会很开心。”那么她可以一辈子都在他的庇护下,不必被他人苛责,不必为外物神伤。一切,唾手可得。 “而这就是为什么,哥哥一直没有提起这个话题的缘故。”原谅他想做一个可耻的、溺爱孩子的家长。 “所以我需要弄清楚,我自己想要什么?”绕了这么远的路,她还是回到了原地。 “是的,很遗憾,这不是哥哥能够代劳的事情。”人生的真相,越是接近、越是痛苦,他不希望妹妹和他一样痛苦,但他也很难不想有人伴他同行。因而,他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对方,自己只做一个帮她看清岔路的探照灯。 “我没有要你帮我想的意思。”林沧自觉没有堕落到什么都需要大人帮自己想好的地步,可她脑子里纷繁地飘过那些光鲜亮丽的职业,最终什么都没剩下。 奚言打破了她的焦虑,“我们阿沧才十五岁,没有想法也很正常,不要为这种事焦虑。哥哥不是要你快一点想好以后未来要做什么,而是希望你不要被所谓的成功限制住。怎么说呢——” 他仰头向阳台之外望去。女孩顺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向漫无边际的大海,那里有无尽的远方、有无数的彼岸、更有无穷的冒险。 “我希望阿沧不要觉得只有和哥哥姐姐一样才是正确的。阿沧很喜欢游戏,开放一个属于自己的游戏就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如果更喜欢读书,做一个侦探小说家也没有什么不好。而且,很多事都要尝试过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 “阿沧,哥哥希望你明白——人生,是一场冒险。” [1] Positive liberty:积极自由是指拥有能满足一个人自身潜能的能力和资源,与消极自由,也即从外部约束中解放出来的自由相对。 [2] Neoliberalism:新自由主义强调市场的自由和个人的自我管理。它认为个人应该具备在市场中自由竞争的能力和机会,因此,个人的自由在某种程度上是指拥有充分的经济能力和机会,以实现自我利益最大化。这种观点下,自由不仅是消极的(免于干涉),也是积极的(拥有实现自己目标的能力)。 [3] John Dewey:约翰·杜威的实证主义哲学完全可以称作美国的半官方哲学,他认为自由不仅是免于压迫,还需要积极地发展个人能力以实现自我和社会的共同进步。杜威认为,个人的自由是通过教育和社会参与来实现的。他强调教育在个人发展中的重要性,通过教育,个人能够获得必要的技能和知识,以充分行使自己的自由。 [4] Meritocracy:优绩主义认为只要人凭借自身的才能和努力,就能获得较好的社会地位和财富。而当优绩主义将人区隔为胜利者和失败者,优绩就变成一种“暴政”。登上巅峰的人相信他们的成功基于他们的能力,因此他们可以享受市场给予赢家的所有好处。同时被时代抛弃,则是那些落后的人应得的结果。这所谓的唯能力论,掩盖了一个人的成功背后,他的家庭背景、时代气运等不平等的因素,因此演变为了一种道德上的优势。 [5] Life is either a daring adventure or nothing. To keep our faces toward change and behave like free spirits in the presence of fate is strength undefeatable. From: Helen Keller’s Let Us Have Fai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