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般若去》 坑爹的培训学校 “前方到达目的地附近,目的地在道路右侧,本次导航结束……” 头顶的灯灭灭闪闪,要死不活地照着昏暗的楼梯,脏得看不出本色的扶手下结着一层又一层的蛛网。 脚下,每一步阶梯上都贴了长长的广告条,指引着楼上的辅导班和儿童兴趣班,广告条上满是污渍油水和来往踩下的脚印。 楼外蝉鸣聒噪,携着夏天的燥热不停翻滚,一股腐烂的阴臭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飘来。 木若捂着比常人更灵敏的鼻子,在手机上反复核对了地址和照片后,皱起秀眉,内心再一次翻起对这操蛋人生的无语。 艹,又TM被骗了。 盘起被汗水浸湿的黑色长发,木若脚步还是没停——gap的时候还得找活赚钱,她真觉得自己挺惨。 上楼,进门。 似乎也没那么糟,至少还有个面试者,也是个姑娘。 前台填完信息表,无事可做,木若起身打量起这个培训学校。 百来平生活用房改造的,前台坐了三个和自己同龄的姑娘,一个短发两个长发,负责搞接待和联系上课的老师。刚才填的信息表就是那个短发姑娘递的,; 两三间教室,设备一般,隔音也不是很好,现在是下午3:35,暑假,培训班的黄金时间,却也不过一个教室在上课,大概十二三个学生,一个矮矮瘦瘦的中年男人在讲数学,小眼睛炯炯有神,感觉能吞一整头牛; 没有老师单独用的办公室或休息室,只有一个挨着前台的无门接待室和一个行政办,以及一个类似于打印室的小房间和旁边飘着香的厕所。 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欺骗性的办公环境宣传就不讲了。 现在应该是一天中培训的黄金时段,就这么屁多点儿的学生和一个老师?本就无人问津的前台却坐了三个人? 这个管理是不是……太有问题了? “请问还要等多久呢?” 早已过了邮件约定的面试时间,水也到了底,木若逐渐不耐烦。 “快了,李老师马上就快下课了”,热心的短发姑娘指了指木若未填完的信息表,“你可以先把表填完。” “好的。” 木若低头看那几个没填完的地方,手上并未动作,只是笑着,“你是说,上课的那个老师面试我们?” “对,李股老师。” “好的谢谢。” 木若盯着信息单上未填完的“住址(具体到门牌号)”和“过往工作经验”,还有空着的“学校”,“专业”。 没动。 亲自教?行政和前线不分?是缺老师还是……? 木若拿起笔,在“学校”旁写下了u,又反应过来,轻划掉。 再提笔。 “马来亚大学”。 “专业”——“会计学”。 住址还是没填完,犹豫片刻,在“过往工作经验”旁边的大框里写了个小小的“无”。 嬉笑声涌来,是下课了。 第一个面试的姑娘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刚才木若就注意到她了,穿的蛮正式,抓着面前的那张信息单埋头不停看啊看,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怎么,弄得木若也提起了心。 那位矮矮瘦瘦的李老师终于迈着优哉游哉的步子走出,昧起他的小眼睛往这边看,还好没腆着个中年男人标配的大肚子。 挥挥手,两人进了办公室。 “砰”,门关上了。 4:19p.m。 木若单手撑在前台,翘着二郎腿等着,纤细长直的右脚搭在左腿上一晃一晃,覆在小腿上的薄丝花裙边被带起阵阵涟漪。 又一阵嬉闹,小朋友哒哒哒哒的跑步声像一群马踩在瓷砖上狂奔,向着前台滚滚而来。 她看见短发姑娘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其中一个小锅盖头,让他好好学习,别贪玩,有什么不懂的来问她这个老师。 小胖子回了句嘴,挣开她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知道啦!知道啦!” “我监督他写作业!” “我帮她监督!” “我和他一起写!” “我要来问题!” “我要喝水!” “我要尿尿!” 孩子们轰地一下又散了。 手放在台上,木若悠悠敲着手指,秀眉一挑。 哇呜,double surprise,前台老师?我他娘的到底进了个什么地儿。 “那个,请问,你们当初应聘的岗位是什么呢?” “助教。” 热情的短发姑娘脸上洋溢着笑容,像个融了冰雪的小太阳。 “别看做的事杂,还挺不好进。现在还好,来的人少,你是没看到春招秋招那段时间,人多得遭不住。” 说着示意木若靠近些,两个人继续悄悄咬耳朵。 “虽说工资少,但有了教师证和一定的教学经验,混够了履历当这儿的正式老师,待遇还是不错的,工资差不多七八千,还有奖金提成。” 木若也学她降低了声,仿佛来了兴趣。 “那助教呢?我也刚毕业唉,想着没那个能力直接当老师,就应聘个助教,但不知道待遇咋样,我看那个SB直聘上写着3000-5000,实际没那么多吧?” “没有没有!哪那么多,我给你说,那都是骗人的,基本上面的公司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先把你骗过来,编得一套一套的,等你字一签,哦豁,遭啩了,完全不是一回事。” 说到兴头上,姑娘普通话家乡话自由切换了起来。 “那一般是……” “就一两千啦,工资,没其他的了,好像之前说有提成,反正我呆了这么久啥都没提到。” “那挺坑”,木若赞同,“助教工作内容主要是什么呢?包括前台……?” “对,前台接待。” “可我看SB直聘上写的辅助任课老师教学诶。” “假的假的,辅助个啥哦,帮着打印资料,跑腿泡个茶,改改小学生的作业……” 木若心中了然,又聊了几句,背上包准备离开,门开了。 第一位面试者洋溢着快乐的笑脸和那个什么李老师道了别,离开时还带起了一阵风。 看来聊的很愉快,面试聊得很愉快意味着什么呢? 木若不想关心这个。现在她更想知道,什么面试只需要10min就能解决。 很快她就能知道了,因为李老师正端着他那张皱纹满布的笑脸望着木若,一脸慈祥。 “李老师您好”,暗骂了句娘。 木若嘴角一勾,头礼貌一点,向办公室走去。 门外,没了生人又清闲,三个姑娘终于能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是个美女诶,淡颜系,身材好,又高,得有170吧。” 另一个咂咂嘴,连连摇头。 “绝对175,我168,她比我还高半个多头。不过我还是喜欢浓颜系” “她那条裙子好漂亮,不知道在哪儿买的,暗色大花,也不知道称不称我的肤色”,第三个姑娘举起自己的手臂比了比。 “一会儿人出来了问问呗,说不定以后就是同事了。” “我觉得不一定”,又是那个短发姑娘。 想了想,喜欢浓颜的姑娘又道:“也是,毕竟1/5的几率,昨天还有三个。” 短发姑娘貌似不赞同,却只耸耸肩:“就是我觉得喽”。 面试① 门内,男人正在翻看早就在他邮箱里躺着,但不知道他鸟没鸟过的简历和资料,一页一页,貌似看地认真,嘴里还念念有词。 “马来亚大学?马来西亚?” “是的。” “那是哪个学校,没听过。还全是英文”,男人眯眼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摇了摇他那颗头发还算葱郁的脑袋,“看不懂啊这个。” “马来西亚最好的大学,没听过正常,毕竟国外那么多学校。” 坐他对面仅一桌之隔的木若耐心引着这位面试官翻那登已经非常详尽,并不算薄的面试资料。 “看这页就好,学校简介,后面是中留服的认证,然后是学位证学历证成绩单,英文原件和中文翻译件,学校评分标准说明也在后面。” “成绩倒不错,全A。” “会计学啊,怎么想着来干这个?”男人翻完了资料,发起了第一个问。 木若坐直了身子,本着来都来了就好好面试的心态,正色道。 “想尝试不同的职业,喜欢和孩子们相处的性格让我……” “此外,在四年国外生活期间,我分别去英国和新加坡参加过学术方面的座谈会和比赛,各自呆了三个月左右。” “这两段非旅游的沉浸式异国生活除了……” “最后,面试前……因此自己设计了课堂并进行演练。确认自己在辅助英语教学这块没问题后,想来试试。” 男人听完笑笑。 “课堂设计相关资料我都看了,确实不错,不过……” 他的指尖点了点面前的资料,皱眉。 “你没有教资?” 女孩微笑,眸似一弯浅月。 “没有,所以应聘的是英语助教。我看SB直聘上并没有要求助教必须持有教师资格证。” 面前的女孩很有礼貌地答着,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到现在坐在办公室正式谈话为止,他都觉得这个女孩不像该来这里工作的。 面若水月,色似芝兰,身形高挑。 她身上有一种气质,一种和这里不合的气质,还有那个小区,男人想起刚才扫了一眼的信息单。 嗯,家庭条件应该不错。虽然他没面过海本,虽然那是东南亚的学校。 世界百强名校?和新加坡国立大学同源?QS是什么?马来亚?反正他没听说过,反正不比清北复交哈佛耶鲁,否则也不会来这。 “也没有相关实习和工作经验?”男人又问。 “没有,之前的实习都是和本专业相关的。但我有能力把这个助教当好,最近考的雅思上周才出成绩,总分7,小分均过6.5。” 女孩侧手对那迭资料指了指,微笑示意他看。 “成绩单在资料里,您可以看看。” 男人翻开资料,找到那张成绩单,属实。 “应聘助教,在薪资待遇方面有什么要求?” 插入成绩单,男人抬眼看她。 “?” 薪资待遇?我?提要求? 木若再次快速倒带了自己来这里的所有记忆。 这破地方?我提要求你敢答应? “你们给出的薪资待遇是怎样的呢?”女孩甜美一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个具体还是要双方沟通,看你们求职的人是什么要求,我们再作双向沟通和调整”,男人也笑,像是压根儿忘了自己挂在SB上的羊头长了几个角。 半点不提工作内容,敷衍至极。 “这样啊……工作内容是什么呢?辅助任课老师?怎么辅助?”,女孩看向男人背后的打印机和旁边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 “工作内容啊”,男人也侧身,伸手拍了拍打印机,“帮忙打印资料,批阅学生作业,沟通上课时间排课表……” 大差不差啊,可惜她费心做的课堂设计。 木若想走了。 “还有前台。” “前台?不是助教吗?”女孩瞪大了美眸,似乎有些惊讶,“怎么还做前台呀?这不是两份工作吗?” “怎么能算两份工作呢?助教要做的事很少,前台的工作也不过搞搞接待,很闲的,你看外面那几个姑娘”,男人下巴朝门外微微一点,“闲得很一天。” “怎么接待?” “有家长来咨询,给他们讲讲这边的班型和价钱,还有让面试者填信息单,像你们刚才那样。” 好家伙,还带销售性质。 “这样啊,明白。工资呢?对我们这种刚毕业的大学生,你们能开多少?”女孩甜甜笑着,白嫩的皮肤,淡粉的脸颊,脸上有两个酒窝,不施粉黛,不像大学生,倒像高中生。 “这刚才不是说了吗?看你心中目标薪资是多少?或者说你觉得自己在这里的劳动能值多少?” “我啊”,女孩往后一靠,修长的手指绕了几圈发尾,想了想,真挚又清纯,“三四千?” “呵”,男人像听了个多好笑的笑话,“姑娘,首先呢,你这个学校咱都没听过,也不知道怎么样,其次,你这个专业也和这个工作不搭……” “所以?”木若没想再听。 “首先这个助教,得持有教师资格证。” “教师资格证?不是说助教不用吗?” “我可没这样说过”,男人笑。 “之前咱们用SB沟通的时候,说只有任课老师需要。当时通过邮件沟通时还专门再问了您”,女孩指指面前的资料,“您可以翻聊天记录”。 “呵,怎么会不需要”,男人又开始笑,“现在教育部抓得紧,前几年没有教资还可以招,现在培训机构招老师都必须持证上岗。” “这么严?没上课的助教也是?” “可不。” “我没证。” “没证啊……” 男人为难了,眉头皱成了一坨,似乎很努力地替她着想。 面试② “这样吧,可以先实习,实习期过了转正,只要在转正后的两个月内拿到教资就行。” “实习期三个月?” “对。” “有工资吗?” “呵!” 男人轻笑一声,“小姑娘你在说笑?实习期哪里有工资,转正了才有。” “你的意思是前三个月没有一分钱,转正了才有工资拿?” “也不能这样讲,你们自己能学到很多东西,而且实习期也有要求,表现优秀才能转正。” 要你妈的球,傻逼。 “怎样才算表现优秀?有没有评判标准?纸质的或电子的都行,一条条评判标准列出来那种。转正了工资能拿多少?有五险一金吗?有奖金福利吗?会搞团建吗?节假日怎么算?每周工作多少天?一天工作多长时间?” 男人微不可见的愣了一下。 接住一连串问题快速理了理,顺着答道。 “优秀这个标准,最终是由我们评判的。至于转正后的工资,因为你现在没有教资,没有任何工作经验,专业也不对口,就只能从我们市的最低收入标准算起。” “最低标准?”木若挑眉。 “对,最低标准”,男人翻看手机,“我记得是……1280,不过放心,转正后三四千,还有奖金提成,拿到教资后再上一段时间的课,工资可以有七八千,你刚才提到的五险一金也会有。” “1280的这个,有奖金福利?五险一金?” “没有”,男人抿唇微笑,像在看一个啥都不懂的娃娃,“奖金这些也要后面拿到教资才有。” 女孩揉头,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正规工作都有,孤陋寡闻了”,言语间却带着讽刺。 “工作时间呢?” “每周选修一天,每天早上9:30上班,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具体几点到几点?” “9:30到12:00。” “下午?” “2:00。” 男人不说话了。 木若也看他。 “然后?多久下班?” “这个要看当天的课满不满,学生多不多。” “怎么说?” “比如开学之后,九月份,来上课的学生多了,下班时间可能就比较晚。” “比较晚是多晚?” “嗯,9:30一般,这是最晚的时间。” “没有周末?” 男人又像听了个笑话,“周末是我们这些补习班最忙的时候。” “那休假怎么办?” “一周里选一天休,通常周末不休。” 又是一阵沉默。 “咱们签合同?” 嘴角浅浅一笑,木若站起身,“我再考虑考虑,之后联系您”,说着开始收拾面前的资料,准备装进带来的文件袋里。 一只短壮黝黑的手按住了那迭资料。 “我来。” 男人拿出抽屉里的订书机想将它们订成一本。 木若没有松手。 “这些资料要留下。” 男人望着木若,虽然人坐着,靠闯荡社会几十年生出的中年男人专有精气神支撑,气势倒是不落。 “面试资料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之后签合同也用得到,还有学位证和证书奖状这些,必须要原件。” 手上施力,木若从他手中把资料一把扯了出来,继续向文件袋里装着,眼底褪了轻柔,却还是笑。 “我知道,下回签合同的时候带来,我不是还没想好么。” 男人不再强求,也起身,若无其事地和她闲谈起来,“唉现在工作不好找啊,刚才那个姑娘也才毕业,国内二本,六月毕业,两个月了都还没找着”。 木若附和两声,又听他把话锋一转,“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和面试没关系吧”,女孩开玩笑道,“反正不干杀人犯法的事,是好公民。” 男人也笑,气氛似乎缓了些,他拿起那张被晾了许久的信息单。 “家庭住址要具体到门牌号。” 女孩又用那双清眸望向他,一脸疑惑。 “咳”,他好像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如果你们上班时间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可以第一时间联系到你们的家人,以防万一。” “门牌号?我不记得了,那我把它和这些资料一起带回去,下次签合同拿来?”说着就伸手要来拿那张纸。 男人收了回去,顺手放进抽屉,“下次来填,回去记下门牌”。 “你高中哪里毕业的?” “市中。” “初中呢?” “一样。” “那你成绩挺好,怎么去东南亚读本科?” “想去就去了,好歹是个海本蛮。” “你参加高考了吗?” “嗯。” “怎么样?” “差得很,584。” 木若开门,请男人先出去。 “那还是不错,诶你好高,刚才坐着还没发现”,男人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女孩,“有175?” “差不多,172。” 看他似乎又有起头的劲儿,木若先开了口:“李老师您不用送了,我直接下去就行,朋友在下面等我,今天面试麻烦了,再见。” 男人点头,看着那只轻快的灰燕化成一缕烟溜下了楼。 晚餐风暴 回到家,已经快六点,木若一边换鞋一边看了眼手机。 破公司,单边坐趟公车都要四十分钟的路程,下了车还要顶着热死人的太阳走一段路。 实习期三个月,她总共才六个月不到的假期,一半时间打白工,后面的三千块还是概率性事件,木若很有理由怀疑他们只想碾压脑瓜子转的快干活还好的愣头青。 然后用完一甩手:对不起你xxoo,没有通过实习期,不予录取。 转身再找下一个。 什么玩意儿,她才不干。 还浪费她六元公交费。 裙子一撩窝进沙发,木若随手抱了个抱枕刷手机。 首次尝试找英语助教的工作就败北,木若心情实在说不上好,想靠手机里的肥皂剧们暂时脱离现实的苦海。 最近有啥好看的国剧不,作为资深韩剧迷,她已经对现在被NF的暴躁快餐文化污染的韩剧失望透顶。 不知道最近国内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会讲故事的女频编剧,撕烂腐臭的资本从市场里浮出。 她记得之前有个什么千金笑就不错,那编剧叫什么来着,李诺?好像五年前凭这个剧一炮而红,听说她以前的剧也不错?木若在艾油疼里反复横跳找寻着。 “啪嗒”。 老木回来了。 “小宝晚上吃啥?”老木脱下外衣换上了围裙,忙了一天有些疲惫,但看到等着自己回家的女儿后,感觉心情好了很多。 “医院馒头不错买了几个,今天太忙了,上下午两台手术,都没来得及买菜,我热两个馒头吃,还有你妈之前买的什么叶儿粑”,拿不准主意,怕弄了,她又不吃,扔了浪费。 他又问:“你吃不?” “吃!两个叶儿粑!” 女儿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估计又躺那玩手机。 一天天的,不务正业,不知道跟谁学的。 “两个你不饿?”他又自作主张给她热了三个。 “就两个,多了吃不下”,木若拿着手机回到自己房间,打开ipad弄起了国庆要和叶怡参加漫展用的制品。 六七个制品才能申摊,作为一心想炫耀自己各色周边的超级英雄死忠粉,想搞无料却自己拼拼凑凑才三个作的叶怡,临时抓了两个壮丁,其中一个就是老好人木若。 本来想着自己没去过漫展,闲着也是闲,不如做点事,便答应了。 哪料她这个手残党确实不适合搞这些,两幅画愣是磕磕绊绊画了两周才弄完,今天是最后的润色修尾。 弄完就能联系商家做明信片,她就解放了。 以后一定不能再随随便便染指空白领域,累死姐了。 画中不知岁月长。 “吃饭了!别玩了!一会儿又该冷了!”老木在餐桌那边吼,他向来不喜某两个人一到饭点就不知道在忙什么,而不按时吃饭的行径。 哼,肯定又在玩手机! “知道啦你先吃,马上!”,木若回他。 “缅北武装冲突为何引发国内民众广泛关注……” 响彻整个屋子的新闻声从餐厅传来,木若皱眉,戴上耳机。 老大爷通病,高音喇叭听新闻。 这几天麻麻出差,把他们两个冤家留在了一起,其实说是冤家也不恰当,只怪俩人都长了张不饶人的嘴,还有颗小的像蚂蚁缝的敏感心。 只希望今天一切如常,没有晚餐风暴。 木若叹气。 等到最后一笔勾上,已经过去快十分钟。收笔准备吃饭,又打开手机和商家联系明信片的制作。 “今天面试咋样?”老木看她出来,调小了音量。 这回倒挺自觉。 “就那样”,听到熟悉的回答,老木习以为常,又听她讲:“那个公司感觉不行,只能从实习生做起,没工资,不去。” “哼”,老木又开始说教,“让你去王叔的事务所你不去,虽然也没工资,好歹专业对口,还在c市,你可以住舅舅家。” C市是c省的省会城市,西南大省,木若他们家在也在这个省,不过在m市。而老木口中的事务所是他高中同学开的,这几年发展不错,总公司在c市,算中型企业。 “都给你王叔打过招呼了,你想去随时去”,老木把最后一块馒头咽下,继续说教,“人你也熟,后面请他们吃顿饭送点礼就是。” “五六个月全没工资,去了也是做实习生的工作,学不到什么的”,木若拆着叶儿粑外面的叶子,“怎么蒸了三个?还是芝麻馅。” 她不喜欢芝麻馅的。 “吃不完诶。” 老木脸上已有怒气。 “吃不完就扔,晚上饿了不准煮面……”,说完他意识到什么,刚想改口,木若的话就已经冲了出来。 “你凭什么不准我煮面?每个人的饭量不一样,我每天吃几顿,每顿吃多少你管得着吗?我想……” 砰地一声! 老木把筷子往桌上一甩,瞬时怒火中烧,额上青筋暴起:“那你自己花钱买!你出国读个书就花了一百来万,让你毕业后马上读研究生你不肯,非要申明年三月份!说什么要gap time,我和你妈也随你,结果?一个多月除了考个雅思你还干了什么?让你去事务所工作积累经验你不去,要自己找。好,你找,到现在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工作工作找不到,研究生课程你不预习,天天就知道睡觉玩手机,你国内那些同学要么找到了好工作要么保研升博进研究室,你呢?就知道在家啃老!!” 爆发后一阵沉默。 女孩低着头,她感觉自己肩膀刚才在微微发抖,平稳了呼吸,木若手中食物一甩。进屋,关门,声音很轻,没敢用力。 啪嗒。 一滴泪在黑暗中落下。 扯了张纸抹去,她开始换衣服,把手机和充电器装到包里,拿上架子上搭着的风衣。 换鞋,出门,木若离开了家。 楼下。 “阿姨好呀。” 刚从车库出来跨上电动车的阿姨回头看她,哟,这姑娘。 她是负责打扫他们这栋楼的清洁人员,五六个人负责一个单元,轮休制,小区环境好,业主素质高,活轻松,工资也不错,很适合她们这种五六十岁想找个活干的老阿姨。 “出门呀,这么晚”,小姑娘懂礼貌,好认,高高瘦瘦的,“注意安全哟。 ” “好呐,您也是”,木若笑着回她。 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锦绣半岛”,司机把计时牌翻下,手机嗡了两声,木若低头,今晚收留她的人回消息了。 “OK”。 车子过了桥又开过几条街驶入市中心的商业街,现在不过晚上九十点,小城的人们还没休息,街上行人往来灯火通明。 巨大的凤凰亮起五彩的灯点缀着最大的那栋百货大楼,街旁树上挂了发光的金色网灯球,流光溢彩,火树银花。木若把车窗开得更大,闭眼吹着裹挟热气的晚风。 过了商业街,车子继续前开,不知过了几个红绿灯拐了几次弯,周围的景暗了下来,隐见平缓山形。 “喂妈妈,我今晚去洛雨家住”, 电话那头有点吵,应该才散会,声音透着些许疲惫,“好,去吧,我给你爸说。” “嘿嘿谢谢妈妈,就知道你最好了”木若撒着娇。 “好了好了,我还要回酒店赶个报告,不跟你说了哈。” 妈妈这次去首都的医学校学习,为期半个月,时间紧任务重,木若没想再打扰。 车顺利驶入了别墅区。 下车。 无酒之吧 “小雨子快来接你爹爹!”敲了几下没人应,自己把密码一输指纹再一按,开了。 “雨儿?小雨子?雨……” “木若来啦,雨儿在楼上呢”,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端着两只碗走了过来,“刚炖的牛奶桃胶,加了桂花。” 木若接过喝了一口,对口感很满意,“谢谢张姨,好喝~”说完拿过另一只拐进了电梯,眼睛一眨,“我给她端去,您快休息。” 唉,这孩子。 张姨解了围裙向自己房中走去。她在这家做了十几年的保姆,除了木若,没见洛雨再带回过其他同学,这两人,从初中就好着哩。 “你在干嘛宝贝?” 木若进了房间,看见人正趴在桌上哭,怀里的枕头湿了一片,眼睛红红的,蓝尾卷发,低领薄丝睡裙贴着身勾勒出少女凸凹有致的曲线,锁骨下饱满的柔软若隐若现。 美人娇软,我见犹怜。 “Non rien de rien Non je ne regrette rien C'est payé balayé oublié ……” “法国电影?”木若示意她喝奶,又看了眼片名,自己开始一番浮夸至极的点评。 “混乱喧嚣的政治格局,现代主义的狂热激变,两男一女,禁忌糜烂。” 红红的兔眼抬起看了看她,又听她继续夸张地挥舞着胳膊。 “梦想和欲望纠葛,现实和虚幻缠绵,庄生晓梦迷蝴蝶啊~” 她们都是感性的人。 洛雨嗔她,“就你懂,话多!” “论懂自然没有大导演您懂。” 木若笑。 “不过性启蒙之作,印象深刻。怎么,求安慰的来了,安慰人的自己倒先哭了,要不咱俩角色反串下?” 洛雨换了条C家紫色长裙,样式普通,却难掩玲珑身段。小包一挎,唇角一勾。 “走,姐带你去解忧。” 车上,木若才想起刚才少了个人,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去按空调键,“你妹呢?怎么刚没看到?你好不容易从美国回来一趟,过完年马上又走,都不陪陪她?人家高中生,压力大,你别像以前那样不让人,该……” 没人答应,开车的木若朝旁边瞟了一眼,看她一手轻撑着窗,眼神呆呆望着窗外,蓝黑色的卷发懒懒遮住锁骨,刚哭过,眼尾还有些发红。 “想什么呢?你一去美国四年不回,这次回来还一直待在S市,我不催你还不肯回。阿姨工作忙,常年不在家,你多陪陪妹妹蛮,我记得她小时候可黏你了。” “洛雨?” 木若又叫她。 女孩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啊?嗯好。她在外婆家。” 这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前爱走神的人不是自己吗?怎么那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也开始变沉默了? 这次再见,虽然她还像是她,木若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变漂亮了?胸……? 木若瞟了一眼。 看见她动作,洛雨伸出细指把紫红的领口往下拉了拉,“怎样?美吗?”,秀发拨开,女孩媚眼看她,“比你大吗?” “啧。” 这回对了,是大美人的一贯作风。 洛雨和木若是初中同学,两人因为常年摇尾,瘟懒犟怪样样占全,不受老师待见又志同道合地不待见老师,而走到了一起。 人们管这叫什么,臭味相投,她们却道这是惺惺想惜,只是蒙上了一层厚猪油,恶心了外面看的人,却保护了里面报团取暖的孩子。 后来高中两人又在一个班,又是两条尾巴,不过两人还挺满意,至少一直是两条凤尾。 其实也不怪她们差,成绩这玩意儿主要靠对手衬托。 作为初高中都在本市最好的中学最好的尖子班里,还都头铁地选了不占优势的理科的两人。 在重重高压下让自己好好成长,没有长歪没有捅死老师同学没有跳楼,还对生活充满希望和阳光,她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去他妈的循规蹈矩,书本都不是纯粹的干净,更何况学校。 酒吧。 “一杯mojito,一杯橙汁。” “还是不喝酒?”只穿了件抹胸的老板娘看了眼窗边坐着的木若,转身去调酒。 “酒精过敏,这么多年滴酒不沾,你又不是不知道。” 女人手上动作轻快,像在跳舞,勾起酒液翻涌,“啧,我不信。” 妈妈和人 窗边,木若看着湖面清冷的夜景,突然很想唱歌。 “莲花似空为纯白贞忠, 恨吻着风一颤动睡莲被染红, 昙花一秒钟任蝴蝶簇拥, 为纪念过客那阵痛到下世重逢……” 又一道女声响起,木若懒懒抬眼看她,艳丽颓靡。 “众生相碰, 梦到剧终, 黛玉之痛, 化作落红……” 快十一点的清吧人不算多,临湖而立,没有爆燃的劲舞和炸裂的蹦迪乐,只是放着bob dylan的歌,乡村音乐,还是那个松弛的调调,风雨飘摇中一盏昏黄的灯,记不住的歌词。 木若是通过洛雨认识老板娘的。这个称呼只是习惯了,当时叫她姐姐,人不愿意,觉得叫老板娘更有风情和味道,她没有丈夫,没有男朋友,身边围绕的,向来只有暧昧对象。 她比她们大不了几岁,说起来还算校友,不过高中家中生变,农村出来一路打拼才小有一番成就的父亲,留下一封信就从几十米高的楼一跃而下。 母亲没听她提过,听说很早就扔下她和那个流着鼻涕,话都抖不利索的弟弟走了,去哪不知道,反正没再回来。 这种丢夫弃子的故事木若长这么大也在别的地方听过,身边最近的一个就是洛雨老妈。 那阿姨是个传奇人物。在洛雨和妹妹很小的时候,就果断和酗酒又不思进取的丈夫离了婚,当时她的收入早已远远高出那个男人,后来到m市发展,愈发努力工作,一直保障自己和两个女儿有足够的物质条件。 只是这种繁忙也直接减少了她和女儿们的相处时间。实际上,洛雨和她妈的关系,并不算好。 但她一直理解妈妈。 有一次不知道两人聊什么,就扯到了酒吧老板娘的妈妈身上,再扯到了那些抛弃孩子,自己走掉的妈妈们身上。 洛雨说虽然她和自家老妈经常吵架,但她真的很感激,妈妈足够强大,一直给她和妹妹遮挡风雨,从未抛弃她们。 而那些抛弃孩子的妈妈们,在她们这种局外人的眼中,也并非罪无可恕。 世俗束缚了许多男人,更捆住了大把女人,作为母亲她们不够格,但至少手起刀落斩掉了糟糕的过去。 可惜村里没人愿意听挥刀断爱的传奇,大家更喜欢口口相传这个xx家的婆娘是怎样的狠心绝情,就算xx再怎么样混账没出息,也不至于丢下那么小的几个孩子……听说是外面有男人了诶…… 可是作为被抛弃的当事人,她们也不觉得老板娘应该搞什么狗屁谅解,那些女人倒是追求了新生,踩在脚下的,可能被彻底毁掉的一生的,却是那些无辜孩童。 虽然即使她们留下,也不见得会给自己的孩子带来转机。 贫穷落后弱小,每个字都是悲惨命运刺向这些女人孩子的毒刺,即使抱团取暖,该被扎的时候依然会疼痛,依然会有新的伤口覆盖在数不清的旧伤之上。 老板娘很幸运,一只翅膀自行断翼撤走后,另一只彻底支棱了起来,给了她很长一段不愁生计无忧无虑的学生时光。 甚至就连枯萎,也都为他们铺好了退路。 父亲的去世没给姐弟俩留下一屁股债,小城里的两套房子和工地的赔偿金是他给孩子们最后的庇护。 不多,但对两个孩子来说,也不少。 之后发生的,就是老板娘不顾老师劝阻辍学,开始了自己的风雨飘摇江湖路,一路跌跌撞撞。现在不过二十七八,在c省有了两套房和几个门面,还有这家在小城里开了很多年的酒吧。 故事讲给别人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做了修饰润色的情绪,增添删减了的细枝末节,带着技巧性的语言处理,绘声绘色。 听的人在放松舒适中掉入那段时光,跟着在故事里一起走了一节。 对于讲故事的人来说,那是一段很长很长,已经千帆过尽,仿佛过去了很久的,人生。 “谢谢”。 老板娘端来了酒。 木若是高中跟着洛雨来这儿“厮混”的,当时听闻此番经历就感慨此真乃奇女子也。 酒吧名字也带着几分离经叛道:秋水畔,无酒之吧。 慢歌摇曳,酒还是有的,只是几盏清酒下肚,望谁解忧。 “聊聊吧,这位离家出走的童鞋。” 迷茫人生 “那个老家伙,还想让我把资料全留下,那么不靠谱的地儿,那么多私人信息,我敢留?里面还有身份证复印件呢”,木若喝了口橙汁,“没注明用途那种。” “你自己不长心,邮件里发的呢?” 木若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 “什么最低标准1280?什么最晚9:30?不就是想找低价劳动力吗?两小时午休,包括了吃饭时间还觉得很了不得,怎么,都朝九晚十了中午还不让休息,真当大学生是陀螺啊?!”木若气鼓鼓。 见过了些大风大浪的洛雨咬了咬吸管,嗔她:“谁让你要去那个什么SB直聘上找工作的,还是根底不清的破小公司,那上面弯弯绕绕本来就多,人心险恶着呢姑娘。你不是要gap 还找工作?一工作起来忙的要死,你还gap个屁啊。” 木若没理她的调侃,心里默叹,愁眉苦声。 “我得花时间放空大脑想清楚一些事,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会计这个专业不是我喜欢的,却要和我相处一生,真正热爱的,却只能做个闲暇爱好。我不喜欢这样,我想找到一种平衡,还有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我其实挺迷茫。” 木若和洛雨喜欢文学,喜欢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故事。 她们沉醉在那样的梦幻世界,甚至有时认为那里才是现实。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宇宙浩渺,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你所认为的现实,总有人触碰不到。 你苦心执着的人生,也不过是命运棋盘上早已注定的一条经纬线。 可是一直看不到这根线的木若很迷茫。 她想做编剧,却学了会计,她想换专业读研,却发现那样更找不到好工作,她也曾有个梦想,只是变现的难度太大。 她才不承认是自己懒。 “这个你放心,西部自驾游的线路我差不多都看好了,cz线虽然318路况更好,但是北边有几个我们都想去的地方,安全性OK。我们到时候就走317进藏,中途转318到拉萨,再走219进x省。先走南,再从DK公路进北,最后再回来。” 她们刚回国就计划来场西部自驾游,告别她们彻底完结的大学时光。 这段时间木若忙着找工作,路线都是洛雨在看。 “挺好,就是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40天可能。” “那差不多得空两个月出来,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时间,还有我爸那脾气”,木若趴在桌上发愁,“他其实是担心我gap太久和社会脱轨,而且钱还是要自己学着赚啊,总不能一辈子啃老,老木中年人士当久了,他压力也大。” 洛雨想起这姑娘之前刚回国,因为烦躁想找个清净地学雅思,愣是一个人跑到山上道观里住了一个月,把她爸气的哟,又拿她没办法,能咋办?就这么一个女儿。 如果机缘合适,如果家境夯实退无后顾之忧,木若绝对会二话不说上山做个道士修仙。 他爸相信她真做得出。 洛雨也相信。 “哟,少见,你居然体谅起你爸了”,漂亮的眉眼一抬,洛雨用指尖绕了绕自己的卷发。 “虽然比英美便宜很多,但是本硕算下来也要五六十万,后来去英新是一笔钱,读博又是一笔钱,当初我爸他们可是卖了一套房才把钱备好。后面如果找工作不顺利,又得搭上一笔钱”,木若又喝了口橙汁,甜甜的,味道很好。 “家里新房装修也要一笔钱,还有我爷爷……” 洛雨知道她家情况,叔叔阿姨都是医生,收入不错,外公以前也是一个小医院的院长,有自己的退休工资,就她爷爷那边。 深山孤村,刁民穷亲,纷纷扰扰,矛盾多,难扯。 昨有杏雨沐我恩 “又买新房了?现在那个小区不是挺好?我可记得有年夏天暴热,有一阵几乎全城各片区下午晚上轮流停电,就你们小区只停了一晚上,还只停一两个小时,我那段时间天天住你家蹭空调来着。” “我妈他们想在退休前把最后那点公积金用了,几个闺蜜想老了之后住一小区,就都买了套”,说着木若打趣她,“我俩以后也这样呗,不结婚,住一起。” “去你的,我还是想抱着帅哥睡觉。” “不过你怎么想着应聘老师?会计不做了?” 木若摆摆手,“别提了,之前在大马实习。华人公司,四大,都呆过,一天天忙得飞起,是能学些东西,但本质不变,资本主义,碾压剩余价值”,木若笑笑,“人情世故,机遇,梯子,重要的东西一样没有,我可不想一辈子待在基层。” 基层永远意味着被碾压,除了偶尔口头之快和漫无尽头的幻想哀怨,该受的怨气和欺辱,一样都不会少。 “不是有个什么谢老师在那边?”谢家她有过耳闻,几代涉红,子弟从政行商,几十年耕耘,势力不容小觑。 “你总说人家多好多好,是你有史以来最喜欢的一位老师,除了一口听不懂的伦敦腔。研究生还想继续跟着人家,人也答应了。你问问她呗,看她手里有没有什么活儿你可以干,知根底,叔叔阿姨也放心。” “前段时间我问了,她说帮我看看,应该快有消息了,她过一阵子回国,碰巧要来c省办点事,我爸妈还说请人家吃顿饭,叫上周叔。” 周平是老木的大学同学,陆军医大,高干子弟,由他搭线,木若他们家才认识了谢老师。 是贵人。 俩人又开始聊天,从天南聊到地北,尴尬糗事,帅哥男模,国内国外,丝袜内裤,想到什么说什么,百无禁忌。 快一点的时候,洛雨刷着手机,突然看到什么,怔在原地。 “怎么了?” 木若看她不对,也去看手机。 “你看看,初中群,怎么会……?” 点开初中群,看着里面一连串的节哀和长长短短的话,木若觉得有点缺氧,往上拉了很久,终于看到了那条消息。 讣告 我校沉璐老师因病于2xxx年8月14日不幸去世,享年54岁。 沉璐老师的追悼仪式定于2xxx年8月30日(周四)下午三点在m市青木殡仪馆兰厅举行,望沉璐老师生前同事好友相互转告,届时前往参加悼念。 C省M市中学校 长久的沉默。 “去?” “好。” 想起什么,看着手机上的那个名字,木若犹豫了会儿还是拨通了电话。 沉一淼。 “木若?”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还好吗?沉老师的事,我才看到……节哀。” “谢谢。也算结束了痛苦,姑姑最后的日子,很难熬。” 一年前病床上那个瘦得变形,还扬言要涂红指甲的女人,倔强的身影历历在目,自己前不久还说要再去看她。 曾经畅想的退休生活,还是被扼杀在了最后一年。 只差一年,她就能退休了。 事与愿违,寻常事。 “需要我帮些什么吗?那天我没事,可以早些到。” “没什么需要帮的,都准备好了的,人来了就好。” “嗯,好。” 那边沉默了一阵,“木若。” “嗯?” “这四年,谢谢你有空就来看姑姑,陪她说话,她时常念叨你,说她当初这个语文课代表找得好,毕业那么久文学素养还是那么高。” 电话这头传来一阵清笑,清润灵动,连夏天的燥热也随着这笑褪了几分。 “哪有,那是沉老师教得好,杏雨师恩,一生情。” 俩人又寒暄了几句。 “一起去?”挂了电话,木若问对面。 “好。沉老师……我也好久没见了。” 那6年,她们两个都有着着实说不上美好的回忆。 人家的中学时代是春光烂漫,张狂肆意,她俩是灰头土脸奄奄一息。 所幸在那独自熬过的寒冬暗夜,也曾有一个大人,点燃千堆雪让她们窥见了一室春。 谈不上希望和救赎,众生皆苦,人要自救。 那个女人,只是给她们指了一条路。 但这一指,足够她们,挣脱从前,破土重生。 有着落的自驾游 半个月后。 百货大楼空调开得很足,只穿了件吊带的木若打了个喷嚏。 “怎么想起买bra?”洛雨伸手接过帘外递来的几款罩罩,捏了捏。 还行,挺轻薄。 “之前的感觉小了”,木若说着扶了扶自己的乳,看向镜子。镜中少女一双白乳光滑柔软,圆润饱满,秀眉微微皱起,“还有点下垂。” “小?”洛雨看了看手中的bra,又去翻木若身上那件的型号。 “要不换成E杯?这两个和你身上一样,都是D,版型不错,应该可以把胸拉上来。” “我先试这几件,不行再换杯罩看看。” 最后挑挑选选,在导购的推荐和赞美声中拿了两件。 结账,打折算下来810。 随便吃了点东西又买了两杯咖啡,到殡仪馆的时候刚好三点。 人还挺多,灵堂内黑压压一片。 沉老师生前,国学才女,为人亲和仗义,人缘很好。 签到,安灵,听词,献花,封棺出殡。 接到恩师去世的消息木若缓了很久,在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平静地接受后,在看到沉老师遗容的那刻,还是没忍住,哭了。 灵柩里这个女人安静的躺着,经过殡葬师的打理,维持了作为人最后一次体面,干净柔和。 但木若知道,她的生命曾经热情似火。 星星之火燎原,矮小自卑的杂草得以明白,草芥也有另一种活法。 也可以不那么唯唯诺诺,彻底摒弃世俗偏见,享受肆意生长的疯狂。 故人音容笑貌犹在。 人间山水,凡尘喜乐,不过到此一游。 “王叔节哀,沉老师一生桃李无数,能够做她的学生,我很荣幸。” 老先生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年轻的卷发女孩,爱妻去世,他仿佛一夜老了十岁。 “您可能不知道,我大学选择导演系,还是受沉老师的引导。因为她我才喜欢上文学,喜欢上故事,也因为她才开始接触更多的电影和戏剧”,洛雨继续道,“我很感谢沉老师。” 目送恩师火化,留下的人心情都很低沉。 沉一淼送她们离开,洛雨去开车。 “上个月的高中同学会挺热闹,大学最后一个大长假,好多人都来了”,沉一淼笑笑,“可惜你们一个备考雅思,一个在美国,没能来成。” 其实是她们不想来。 “人还在,就有机会再聚,你好好保重身体”,木若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听说医学生挺累的,C大的医学系本来出了名的分高难毕业,你还是本硕博连读。” “好,这段时间大部分心思都在姑姑这边,过几天就回学校了,你们也是,健康最重要。” 两人继续往下走。 “那个,你国庆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c市和m市也近。姑姑的事,多谢了。” “应该的,吃饭就算了”,木若笑笑,“我国庆要和叶怡去c市那个漫展,有空一起?” 不过他好像不喜欢这些。 在木若印象中,沉一淼初高中一直是班长,属于那种温润君子,但也和男生们打成一片。她记得他因为长相俊朗挺受女同学欢迎,中学时还常有学妹课间慕名而来,凑在窗子外偷偷看他。 但他这个人不喜欢漫画,当时班里的男孩们因为DC和漫威争得面红耳赤时,他哪个都不care,问他只道,“无聊的消遣物罢了,不喜欢。” 这些是木若在xx班和他做了一学期同桌后得出的结论。 至于为什么是xx班和一学期,这就不得不提木若那忽高忽低的成绩和奇怪的脑回路了。 作为市小里成绩还不错的一员,木若还没读完小学就被市中直招进了尖子班,初中虽然进校考了个尾巴,被凶死人的班主任当众狠狠羞辱了一番,但所幸后面自己争气,首考后就一直在班里中游摇摆。 后来关系户洛雨转学过来,影响班主任kpi的瘤子转移,虽然时常被盯着,但显然木若轻松了不少。 再后来,木若又被直招进了高中部,整个初三下学期都在学高一的东西。 她那一学期的同桌,就是沉一淼。 xx班,全市前170进,木若记得班里就洛雨和另外两个男孩子没进到。 不过后来洛雨凭着自家老妈在m市的强大人脉,硬是挤了进来。 其实说是170人,去掉跑到省城c市的,以及去了国际高或直接出国的,剩下的也就不到160人。 沉一淼不走是因为不喜欢高压力,本可以读c市A高尖子班的,愣是不去。 木若倒想走,奈何没考上。 于是就这么在xx班老老实实呆了一学期。 等到高一分科的时候,学校搞了四个尖子班,三个理科,一个文科。但是考了有史以来最好成绩的木若却突然脑子抽筋,选了并不擅长的理科。 理由只是唯一的文科尖子班里,有个她一直很讨厌的女生。而她也坚信自己在爸妈优良基因的加持下,也能把理科学得很好。 于是班主任连带校领导拿着那份总成绩年级28,文科年级第6,理科年级55的成绩单找到她,苦口苦口婆心地做着劝导工作。 就连父母也委婉劝过她,只是没干预她的选择。 他们向来只给意见,不替做决定。 于是,在那个国庆玩儿了个天昏地暗后的木若,开始了她的苦逼理科之旅。 原本因为打游戏挂上的400度的镜片越来越厚,头发越读越少,成绩却越考越低。 常年吊车尾,后来每次数学理科考试结果一出,她都是自觉在上课时站到教室最后的老油条之一。 一直稳在年级前五的沉一淼,自然就和她越行越远了。 不过还好,洛雨一直陪着她。 大小姐无所谓文理,反正她准备出国,国内高中压力大,和玩得开的熟人混在一起,更有利于身心健康。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木若也准备出国。 思绪回转。 “最近很火的那个漫展?听说是西南片区首次大型展”,沉一淼似乎有些兴趣,“可以啊,到时一起?” 木若对他的回答蛮意外。 不过也对,漫画和漫展还是有区别的。 “好,国庆约。” 车来了。 木若刚准备上车,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他说,“对了,有个群,我一会儿拉你进去,在那里面买票,具体时间和注意事项这些,也有。” 阳光下,女孩在笑,清风明朗。 “行,再见。” 汽车徐徐远去。 自从和老木闹不愉快后,木若就一直住在洛雨家,只回去了一趟打包行李,还挑老木不在的时候。 “有了有了!有工作了!”木若在沙发上高兴地打滚。 本来在涂口红的洛雨被她突然一吓,手一抖。 歪了。 默默擦去脸上的红色,洛雨重新起笔。 玉齿朱唇,红裙荡漾。 “前几个面试你不是都不满意吗?谢老师回了?” “回了回了,她名下的画廊,她看我不愿意去大公司,一些给钱的远程项目也不轻松,她就让我继续帮她搞这个,小活,之前也做过,熟悉。” “album?” “嗯。” “可以,这个画廊在欧洲和东南亚还蛮出名。多少钱一个月?rmb。” “到手两三千,月结,居家办公,我觉得挺不错了。” “行吧,你高兴就好”,洛雨搂着她的细腰向楼下走去,“这下好了,解决了内部矛盾,你爸该松口了,自驾游有着落了。” “还不一定,得看老师那边安排,本来就走的后门,我总不好意思太摆烂。” 西南印象 街边转角,一家十几平方的老旧理发店内,灯光昏暗,头顶的灯泡发着暗黄的光。 红裙外套了个围裙的中年女人,拿起柜子上的洗发水瓶子,在手里挤了点抹匀,转身坐下,对着面前的油头开始搓。 女孩闭着眼倒还挺享受。 “姑娘你这个头啊……” 女人看到什么突然停了动作,撩起鬓角处被水打湿的头发。 “有痘痘啊”,凑近看了看,女人继续洗了起来。 “要少熬夜啊,不要吃上火的,多运动啊,你多久洗一次头?要洗勤一点啊,特别是前面的头皮这里”,女人剪了指甲的干净手指挪到额前那块头皮处,开始卖力地搓搓按按,“要好好洗洗干净啊,头皮屑啊……” “阿姨,轻点蛮”,躺着被教育的木懒人着实有点尴尬,本想闭嘴,奈何阿姨的力度着实不小,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摁在砧板上搓。 “轻点洗不干净的呀,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爱洗头,枕巾要勤换呀,不然螨虫还在上面的。” “螨虫?” “可不,油脂分泌旺盛,枕巾被罩这些换洗不勤,你们这个年纪的中学生,特别容易长。” 中学生木若好羞愧。 上个月帐多,xxxbank那边的对账单还出了问题,几个电话打过去,说大马政府近期对艺术品的管控政策发生了变更,木若又联系大马政府那边,几个部门又开始踢皮球。政策变了,之前做的账又要改,幸亏后来老师打了招呼,不然木若又要切身体验一回大马那急死人的磨叽作风。 工作压力大,上个月木若几乎天天宅家,每天就穿着睡衣在家里晃,头和衣服一周洗一次,连每天的晨跑健身都搁置了。 起不来。 于是,时隔多年的痘痘,又来了。 “你们家离这里近不近呀”,见木若没回答,阿姨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有空来做做头浴啊,这边收费不贵,一个疗程168,很管用的。” 麻麻洗完了,放在木若脚边的包被拿起。今天穿了双烂袜子的木若暗叫不好,赶紧左脚迭右脚,挡住了大脚趾上的那个洞洞。 阿姨专心搓头,口中喋喋不休,还在推销她的产品,“不来也没关系的,自愿,但我们这个头浴真的管用,好多顾客都试过的……” “唉唉痛啊!” 隔壁床突然传来一声女人尖叫,虽说嘶哑无力,还是听得木若心惊肉跳。 “你把火罐给她往下移,别老放在一个地方”,头上的阿姨说着腾出一只手去教那个拔火罐的,“慢慢挪,不要停,对,就是那样。她喊痛,不要管,继续挪你的,就是要痛才有效果。” 痛才有效果? 听着一旁女人不停扯着气的哼哼声,木若怀疑头上这位阿姨话的靠谱度。 阿姨又看了眼那个趴着被拔火罐的女人,松弛的背上一个个火罐搞出的圈圈血红,红的吓人。 又打开水给木若冲头发。 “这么红,你湿气很重啊。” “就是,今天有空才来拔个火罐,前段时间太忙,都没空来。” 两人聊着天,木若听着听着听困了。 迷迷糊糊中只有女人的聊天声和外面的吹风嗡嗡声。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又只过了一会儿,终于洗好了。 阿姨又拿着吹风对着木若的脑袋吹啊吹,最后还搞了个不错的发型,遮住了她上面的发缝。 清清爽爽,改头换发。 木若很满意。 妈妈拎着两人的包从堆满货的小沙发上站起来,给钱,20元一颗头,实惠。 这个地方离她上班的医院很近,十几年老店,价格便宜,老板按摩手艺好,头发洗的干净,偶尔会做几个漂亮的造型。 今天周末,晚上约了谢老师和周叔吃饭,刚陪老妈加完班的木若趁着时间还早,也来体验了一把,果然不错。 洗完头出来快六点,老木开车过来,接上她们就往吃饭那里赶。 西南印象。 传统家乡菜。 周清海从厕所里出来时,木若在玩手机,皱着眉,淡粉的真丝长裙过脚踝,隐隐露出纤细漂亮的小腿。 父母们还在聊天,工作调任,新鲜见闻,家庭孩子。 朋友局,聊得开。 两个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从操作间出来,给每个人上汤,好像是什么菌类鸡汤,一碗一碗,表皮上飘着青绿的葱花,冒着热气,感觉还挺香。 不过他已经饱了。 “木若。” “嗯?稍等”,木若按了两下手机,暂停了游戏,抬眼看他,“怎么了?” 运动服,刚洗了手衣袖挽起,露出结实健壮的手臂,健康的小麦肤色,手指修长,手里扯了张纸巾还在擦水。身形挺拔,估计有一米九,面容俊朗,还挺帅,寸头都能撑住。 “你在玩什么?黑镜仪?”周清海坐了过去。 “你知道?”木若挺惊讶,给他看自己的手机,“新出来的恐怖游戏,惊悚不说,主要挺难。” “身边有同学玩”,周清海回了她的疑问。 “卡关了?” “嗯,不知道是哪个学霸设计的,玩儿游戏还弄个武器设计考人”,木若笑,“要不你给看看?” 周清海接过手机,木若挨着他看。 女孩儿身上有淡淡的清香,不是那种浓烈的香水味。像雨后刚摘下的新鲜柠檬,带着枝芽间清新的绿意。 木若看他操作。欧美游戏,全英文。 她问他那些之前没看懂的专业名词,还有枪支炮弹的组装问题,一一细答。 国科大毕业,Q大硕士。 是学霸呢。 周清海是周叔的儿子,比她大两三岁。 木若外公曾在机缘巧合下救过周老的命,两人性格相投,成了好友。后来和周家老二成为同学的老木又娶了妈妈,同学加上老一辈的交情,一来二往,两家就熟络了。 小时候她去过几次周家在c市的老房子,单位用房,临河,孩子们闹腾的地方大。 有一次为了捅蚂蚁窝,一群孩子骑车跑到河边,被狗追了三里路。 中途有个孩子鞋都甩飞了,还是周清海跑回去捡的。 人小胆大。 人要听劝 周清海摆弄着手机,想起和木若的相处。 姑娘从前人来疯,后来却渐渐安静下来,社交场合并不爱说话,除非你跟她很亲。 因此常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清高。 这就是周清海对她后来的印象。 一袭白衣走过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温婉尔雅。 “谢姨。” “老师。” 谢莹坐到木若旁边。 “玩儿游戏呢,他帮我过关”,木若笑,明眸皓齿,“我不懂武器构造这些,就搬了个救兵。” “还是恐怖游戏?我记得你喜欢玩那个。” “是的,美国一家公司新出的,够刺激,解压。” “画廊的账务处理得不错,越来越熟练了”,谢莹夸她,“下两个月比较轻松,没什么事。主要是年后,ash约期到了,不再续约,去anne了。” Anne是另一家画廊,全球最具影响力的画廊之一。 “啊?”木若抿嘴,“好可惜,我挺喜欢她的,虽然画很癫狂看不懂,但是人品好。” 闻言,周清海挑眉笑她,“木若你靠人品来鉴别艺术家?” “画和人我总得欣赏一样吧,四舍五入我也算半个懂艺术的人了”,木若还挺骄傲。 谢莹笑笑。 “这可谦虚了,这几年你看东西的眼光越来越好,我倒想你之后一直呆在画廊帮我。” 木若一下坐直了身子,眼睛里仿佛立刻有了光。 “真的吗?!听到您的夸奖可不容易,那我可更要好好学习了。” 女人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又说。 “我刚才听你妈妈说你想和同学去西部自驾游?” “嗯,散散心。” “正好,下个月去吧,画廊这边不忙,两个月的时间也够了,电脑带上就行。”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木若笑。 “你们是两个女孩子?” “对。” “那边有些地方不是很安全,路也不太好走,你们做好攻略了吗?” “做好了,只挑安全的地方走,穷乡僻壤和太难走的路都不去,但是妈妈们还是担心安全问题”。 木若苦笑,虽然但是,家长还总当她们是个孩子。 谢莹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无论长多大,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都是宝贝。” 她笑。 “别担心,刚才我跟周叔也和你爸妈说了,让我儿子和清海他们一起,反正这两个人最近闲得慌。清海你从小就认识,他对那边也熟,我儿子你没见过,一直在美国读书,和清海一样大。正好你们四个年轻人年纪差不多,人多路上也热闹。” 老师她儿子呀,曾听她提过一嘴。 哈佛毕业,也是个学霸呢。 “邬川回国了?”还在捣鼓手机的周清海挑眉。 “早回了,就是呆在藏区一个佛学院里不肯出来,不知道在干嘛。” 佛学院?这家伙,莫不是想出家? 周清海勾唇,别说,他还真干得出来。 “啊?”木若看向周清海,笑笑,“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他们了。” 周清海也看她,也笑,带着一丝痞气,“反正我没什么事,能和美女们出行,我的荣幸。” 木若妈妈已经和洛雨妈妈打了电话,那边也觉得这样更安全,事情好像就这么定了。 木若内心很操蛋,原本的闺蜜之旅,就这么硬生生加了两个男人进来,一个不太熟,另一个压根儿不认识。 洛雨倒无所谓,她人来疯一个,但木若不是啊,她社恐,还TM厌男。 “我已经把你推给我同学了,她一会儿加你。” 电梯里只有一男一女,男人高大帅气,女孩气质温婉,色似芝兰。 是刚还了充电宝,最后下楼的周清海和木若。 “好。” 两人出了电梯,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道了别,木若刚要抬脚离开,周清海叫住了她。 “那个公司的游戏,你最好不要再玩了。” “啊?为什么?” 刚才不是还夸这款游戏做的有脑子吗?这个人刚才不但帮她把武器弄好了,还连闯几关,把后面的剧情全解锁了。 这是木若看过的最快速度,她在油管上一直追的那个博主,恐游区知名vlogger,从她卡的地方到全部通关也用了三天。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这个人只用了…… 额,一个小时? 怪胎。 木若这会儿不用学霸这个词了,这不一样。 周清海皱眉,犹豫了一下,开口,“它的剧情是不是还在更新?” “嗯,实时更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木若回他,“下一次更新就在后天。” “那我劝你最好不要看,画面可能不太美好。” “不太美好?”木若笑他,“恐怖游戏不都是那样吗?要么惊悚吓人,要么血腥暴力,纾解压力罢了。” “咳”,胆子大的姑娘。 他想了想,问道,“你喜欢用血腥暴力的画面来追求刺激解压?” “差不多,不过我只接受惊悚吓人的那种恐怖,黄暴血腥我受不了,太恶心,我会吐,美恐那种都不行。” 当初玩这款游戏就是因为它在她能接受的那个刺激点上,接近日常的悬疑惊悚,她还挺喜欢。 “那还是别看了吧,不然我觉着你可能真会吐”,周清海做了最后的温馨提示。 可惜木若不信邪,她喜欢反着来。 很久之前她去郊区遛个弯就因为好奇公墓长啥样,一个人兴匆匆裹着秋风跑进去观摩,半点没再怕的。 事后还感慨该陵园布局之牛逼,石雕之精美,喋喋不休地向洛雨说着,说当她面对那块上面贴着和她一般大的女孩照片的墓碑时,内心是怎样的跌宕起伏,以及一番感慨过后,对着人家的碑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的复杂心情。 结果今晚。 洛雨看她玩了会儿手机就突然冲向厕所,趴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暗地。 把洛雨吓得,都想把她送医院了。 事后问她看到了什么她也不说,只是摆摆手让洛雨自己去看,还说后悔没有听那个周清海的话。 洛雨没去看,她抗压能力很好的,才不需要靠鬼片纾解压力呢。 于是第二天,马桶旁又换了个人趴着吐。 周清海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笑了。 何苦呢,所以人还是要听劝啊。 入山区 制作间内,女人拿着软尺正在细量女孩的身形。 黑发长腿,窄肩细腰,翘臀美乳,和她清纯的长相完全是反着来。 女人还记得这姑娘第一次来他们店做衣服的时候,一个女顾客看到她,两眼一亮就扑了上来,一边摸着她身上的衣服说好看,一边忍不住连夸人家长得漂亮身材好,腰细屁股翘,发自肺腑的赤诚真心,把人家小姑娘弄得蛮不好意思的。 最后选定的西装版型,直筒裤,上装有点像D家复古款,只是把双排扣改成了单排。 更年轻。 这是木若的第二套西装,第一套也是在这家做的。 妈妈在外面看大衣成品。 她和几个阿姨喜欢来这家店做正装和风衣,觉得她们家版型好,衣料舒服,很多高奢的仿装她们也做。 妈妈有几个同事就喜欢自己拿着以前和现在在专柜买的衣服来这做,比高奢便宜不说,样式得到了综合改良,更适合自己,上身效果也很好,有的甚至比原版穿起来更好看。 木若为此经常背着人家吐槽,这不就是盗版蛮。 虽然这个吐槽什么屁用都没有。 至于裙子和大衣,妈妈都带着她到另外几家店去做,其中一家是c省的私人订制连锁店,开了很多年,有自己的设计师和牌子,木若的很多条裙子都是在它家做的,小几千一条; 另外两家主要做各种外套和大衣,不过木若不是很喜欢,后来就自己在其他地方买。 这次由打工人木若自己给钱。 1480,老顾客给抹了个零,1400。 木若肉疼。 “谷姐你们这套应该不急要吧?” 老板伏在桌子上,记最后的一组数据。 “不急,明年开春”,木若帮她答了。 “那我把你们的制作时间往后调调行不?最近做大衣的人多,都是想尽快拿到的,工厂那边挺赶。” “行”,妈妈在那边回答。 木若他们明天自驾游出发,前天终于舍得从洛雨家回来,收拾好了行李,今天又和休假的老妈来做西装。 考虑到周清海两个地方接人不方便,洛雨家又近高速。 当晚,木若还是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背后一个登山包,前面一个女式包,在麻麻老木的目送下,坐上洛雨的车离开了家。 初见洛雨,周清海想到了粉六初。 纯白中生出的一抹鬼蓝妖红,娇而不俗。 他见过许多漂亮的艳丽美人,无论是他们那个圈子的高门贵女,还是Q大里喜欢走这个风格的女孩,却少见像她这样的。染了红的睡莲,不刻意扮艳作媚,只是随心而长。 趁他们聊天的功夫,木若很自觉地坐到了后排,把前排留给那两位自来熟。 一路上坐在后排一边听他们聊天,偶尔插几句,一边躺在椅子上瘫尸。 过了几段高速,中途住了一夜,车开进了他们这趟旅程的第一站。 山区,c省多高山大川,四季分明,气候宜人,即使是冬季,也是雪盖青山近,绿水镜中明,美得动人心魄。 看过雾凇彩林,望了星空,泡了温泉,第二天他们去登雪山。 周清海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向导,看起来就是个年轻小伙,黝黑的皮肤,但对登山很有经验。 海拔挺高,峰顶五千出头。几个人从头到脚都捂得严严实实,还有护目镜。 “今天时间充裕,咱们不着急,按着自己的节奏慢慢往上爬”,走在前面的周清海一边往上走一边向后说着,“无论登不登得上顶,日落之前总能下山的。” 清晨的雪山很美,朝阳洒在群山顶峰之上,云巅之下,神女峰处,白发神女手捧第一缕金光欲照人间清明。 她在上界之上,透过云层在看。 停下来刚喝了口水的洛雨也在抬头看,看那山巅,看那云层,看那双似有似无的眼。 杯子冒着热气,又被盖上了。 雪山攀登 红唇轻启,掩藏在黑色的面罩之下,“你们说,这里真的有神女吗?” 周清海笑,“唯物主义,不信鬼神。” “山峰名字而已”,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小哥在后面说,“很多年前当地人觉得这几座山峰在白云拥染下,金光照耀,似坠入人间卧眠的神女,便起了这么个名。” “不过这山峰之上到底有没有神女,谁又说得准呢?” 自然之力,终是人类不可抗,易不可全知。 世界已存亿万年,人类只是初来乍到的婴儿。 甚至连婴儿都算不上。 作为半个藏区山村里生长出来的少年,他有幸接受了汉族文化和教育,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了大山,见到了外面的天地,他有了知识作和先进的思考力作为人生前进的新动力。 可是深深根植在他生命里的对自然的敬畏,此生都不会更改。 几人继续向上走。 “嘉措你倒是和我合拍”,洛雨笑,“自然宇宙,乱象鬼神,天上之事,谁说得准。” 有人在前面轻笑,“连地上的事都没有看清,还想着琢磨天上的事吗?” 洛雨也笑,“人生太短,看不清天地众生,亦看不清自己亲人,活着就操心想操心的,做想做的,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中道崩殂亦无悔?” 静了很久,只有在雪地里向上攀走的声音,终于有人回答,女孩的声音裹着风雪传进几人的耳朵,听起来有些话不对题。 “笼子寻鸟罢了。” 风雪里,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在笑,她却看不见。 “没有笼子的鸟依然是鸟,众生也可以度化佛祖,你信与不信?” 所以,不要自困。 半响,被握的那只手打了握人的这个一下。隔着厚衣服又摸摸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使劲扭着身子抖了抖。 摇摇头,很嫌弃地说。 “肉麻。” “木若你高中那股文艺性子怎么还是没改,动不动就来几句中不中洋不洋,今不今古不古的话,给我听着难受得~” 说着洛雨感觉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身,她又开始扭动身子抖起来。 木若好心喂了狗,气得在她臂膀上狠狠给了一掌。 “滚蛋!”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山上,丁达尔效应为光指引了通往人间的路。 宇宙洪荒,得见凡尘万物,肉眼俗胎。 周清海停下,看向后面刚才还心事悠悠抓住彼此的手取暖,现在又甩开“吵闹”的两人。 突然想起一句很中二的话,一笑,转身。 谁追自由而去却自困于笼,谁被缚俗世却在逆火高歌。 可惜这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叫一语成谶。 山路渐陡,微末风雪渐平,征途还在继续。 杵着登山杖,爬到一大半两个姑娘气喘吁吁,走走停停,到山腰平地的大本营时,几人都坐下来吃了点热食,合着当空的暖阳温热了身子。 还好没有高反。 离开大本营,最后一段陡坡,周清海和向导大气不喘,气定神闲,就着中间俩人的速度慢慢往上爬。快到山顶的时候,没人愿意放弃,虽然最后二拖二,女孩们一手借着前面人手上的力,一手撑着登山杖往上爬,最后好歹都登顶了。 云海雪峰,一览众山小。 是一种满足,得益于健康的身体,得益于钱财赋予的装备人力,得益于不曾放弃的那颗心,他们站在了这里,从前是别处,今后还会有其他峰顶。 一夜好眠,几日愉快。 快出c省的时候,木若他们换了辆车,悍马,黑色外壳,钢铁硬汉,比她高出很多。 好像改装过,还挺好看。 周清海让她们分别试了车,上路后又各自开了几段,等到操作基本没问题了,才又开始三个人换着开长途。 木若庆幸她和洛雨有先见之明,学的c1,不然这回要让周清海当个正儿八经的车夫,这一路笔直踩下去,酸爽。 平原山川交替,或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或雪山绿树牧群草原。 城市之外,自有人类无法全部染指的大天地,有人在这里逃避,有人在这里追寻。 但这都不重要,最让木若和洛雨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个架在悬崖上,脚下靠几块木板撑着,下面是江水翻滚的半天然“厕所”,藏民搭在那的,5元一人。 蹲下去的时候,能感觉到脚下的板子都在打颤,排泄物直接一飞而下冲到滔滔江水中,还能听到掷物有声的回响。 屁股底下透心凉的雪风一直在吹,耳边时不时传来路边车子飞速而过的声音,很影响肠胃的自我发挥。 上车后木若和洛雨都很沉默。 “艹,以后就地解决,再也不憋了。” 洛雨越想越操蛋,只庆幸刚才那个木板还算结实,她没掉下去。 又一早好心提醒过的周清海再一次笑了。 刚才车开到半路,两个姑娘不约而同想上厕所,很急那种,不料一路地广人稀,厕所也少。周清海让她们就地解决,结果不出所料被骂了。然后他突然想到这条路上好像有这么一个半天然厕所。 他事先还是给二人提了醒,不过人家两个好公民,最终还是选择花10元文明解决。 唉,又不听劝。 周清海无奈一笑。 藏佛经会 三人一路走走玩玩终于到了那个佛学院。 满山的红,夕阳下金光璀璨,佛光染红野,像是点燃了谁的魂灵。 邬川在旁边的藏佛寺院里。 越过山头走一段路,草原上,灵通白塔,五彩经幡。 再往里走,白墙红砖金顶,红袍僧人,朝拜信徒,虔诚心结万佛缘。 断地狱五根,不坠三恶道,七世为人,八世成佛。 宗教不过上位者聚拢人心的手段,可对那些真正做到六根清净的人,信仰是否真可通天,一见神佛? 木若不是唯物主义者,但也不信鬼神。 她只觉得,在广袤的大地上,在浩瀚的宇宙里,在那双人类直至最后一人可能都无法理解的时间之外,或永恒或短暂的眼中,地球上这些年年岁岁里亿亿万万贫贫贵贵的人,不过都是时间里自娱自乐,自挣扎自感动的囚徒。 不得不来的生,不得不走的死。 可是你看,亚当和夏娃可以毁掉自己的世界只为走出暗黑的循环,阿西莫夫可以用远超常人的认知和想象给出震惊世间的那个终极答案。 池塘困住了鱼群又能怎样,既成囚徒,无谓生死,杀死上帝,一起发疯。 “清海!” 伴着一声清朗,木若隔着人群看见了他。 一身冲锋衣裤,身材结实,英朗的轮廓下有一双漆黑深邃的眼。 邬川。 故友重逢,两个差不多高的男人互相用力抱了抱。 男人和洛雨打过招呼,向木若伸出了手。 “邬川。” 男人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了握女孩冰凉的指尖。 “木若。” 寒风吹起了女孩的黑发,明眸如墨,眉眼间皆是笑容。 一尘不染,这是他见她的第一眼。 山里的雪风很冷,刮得女孩的双颊红扑扑的。 “走,咱们先去逛逛。” 佛学院和木若想的大差不差,洛雨倒是挺兴奋,一路拿着相机和手机拍拍记记,艺术源于生活,素材全靠平时。 有个词叫什么,厚积薄发。 不过洛雨不是薄发,很多时候,她需要突发。上大学后生物钟早就乱了,熬夜是常态,她常在深夜凌晨突然蹦出来几个很好的点,大脑兴奋过后,仍有余温,有的时候,她得靠安眠药入睡。还好这种伤身的作息不久后被她渐渐调到正轨上,才避免了半夜猝死这种倒霉事的发生。 她倒无所谓怕不怕死,生死她看得很开,只是有很多事还没做,她不想死。 红房红袍,佛经智慧,孩子少年青年老者,男人女人,或稚嫩青涩,或风华正茂,或步履蹒跚,是苦修,是问道,是救赎。 半路路过一个里面隐隐传来诵经声的佛堂,邬川说这是僧人上课的地方,木若突发奇想,也想进去听听,但看到门口写着禁止游客进入的牌子,欲言之语还是哽在了喉咙里。 邬川注意到了她抬脚朝里面频繁观望的样子。 “想进去看看吗?” 木若转身看他。 “嗯。” 眼睛亮亮的,笑着,“但还是算了吧,游客止步诶。” 本来和洛雨在说话的周清海注意到这边,走过来问,“想进去?” “可是这里游客止步诶,那边有对游客开放的讲经堂,我们可以去那边”,洛雨也凑了过来,指了指刚才走过的那条路。 “就这里吧,同是佛经,讲的人不一样,听的人所感所悟,也会不同”,邬川向左边的巷子里看了看,笑着,“那边还有个侧门,可以进人。” 学生是一样的学生,老师却是天差地别。 对此深有感悟的两个姑娘,很有默契地选了邬川口中这个不喜欢被游客打扰的好老师。 原本以为就在巷子里,结果向左走进了巷子又有一个右拐的巷子,右拐的巷子走了一段,又是左拐,然后进了一道门,门里有个红袍僧人闭眼坐在树下,好像在沉思。 院里很静,除了从里面偶尔飘出的诵经声。 僧人睁开了眼。 邬川在笑。 两人说了什么,僧人看过来对着木若他们笑了笑,又坐回了树下,闭眼,不语。 三人跟着邬川往里走,又是七拐八拐,到了讲经堂。 僧人还挺多,密密麻麻坐了几圈,讲经的僧人笑着看了眼他们,又向邬川微微点头,口中的讲经声却不停。 几人悄悄在进门最外围的角落席地坐下,也静静听着。 木若这才注意到,这个藏族僧人,居然在用汉文讲经。 这是她没想到的,记忆里藏传佛教一般只用藏文讲经,汉人学习都得先学藏文,刚才进来的时候她还担心全是藏文她听不懂,如今却像是发现了新天地。 “《大正藏》四册,《中本起经》卷下,《度奈女品》第十三,奈女阿凡和利和五百女众受道释尊者允,于佛前供奉,受长者刁难,阿凡和利退坐拜佛,言,“不以女贱,得服法言。”长者子白佛:“此时国民,岂得在先?”佛告族姓子:“如来慈普,不问尊卑……” 她开始认真听讲,却吃惊于这场经会的内容。 她看了看旁边的洛雨,洛雨也在看她,眼中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这位僧人,竟然在讲佛法里的女性观,这个选题挺少见,还是在一个男性高僧的讲经会中出现。 一个从性别上讲代表着统治了人类几千年,直至今日仍隐藏甚至明示人前的父权社会的男性,还夹带着传播将厌女深植于底的宗教文化的传教士形象。 她们对这场经会更感兴趣了。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二曾载,佛陀生具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伴随而生,二者一起得称“相好”。三十二相几乎无一凡人相,八十随形好隐秘于细微,难以得见。众生可修得相好,但欲成佛,三十二相必定圆满具足,其中一相名为“马阴藏相”,决定了女子不能成佛……” 木若听得昏头昏脑,什么东西? 马什么相? 她求助地看向洛雨,洛雨眯了眯眼,勾唇,又慢慢把头低下,看向了自己的胯…… 木若秒懂。 阴茎啊,直说蛮。这个佛经,还弄这么个高尚的不得了的名字,就你佛家高不可攀是吧?成个佛还必须长根阴茎,什么玩意儿。 木若无语,但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是以女子唯有转为男性,才可成佛。佛的最后身菩萨,也具三十二相和八十随好,并有一轮非比寻常的圆光。菩萨舍弃五种劣事而得五种胜事,其中一事为舍弃女身而恒得男身,得成唯圣者相,唯王者相。” 木若想了想西游记里的观音菩萨,和一众仙侠电视剧里什么双性神尊飞天神女,此刻觉得她们像个笑话,也觉得底下一群痴迷崇拜女神狂拽吊炸,双性转换牛逼上天的观众像个笑话。 什么女神女尊女强人?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文化和认知下的畸形产物,又有几人清楚? 或者说,人们向来只图一时言语脑子痛快,只顾当下嘴里口号声音喊的响亮,至于真正那些暂时填补她们内心空洞和现实缺失的东西到底真正代表着什么,实际无人关心。 甚至要做到所谓这些需要付出多少,放弃多少,需要在世俗的眼睛里摸爬滚打,备受歧视多少。她们都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以及,怎么做?过程多漫长?可不可能像童话故事一样那么纯粹就靠自己一人?可不可能万事都如你意不向某些异性低头不妥协不受辱?即使坐在了最高处? 她们都不在乎。 喊口号的,未必就是敢冲锋的。 这世上,总是说比做容易千百倍。 “女子虽不可成佛,然佛陀观众生平等,并无男女分别相,如前言经中阿凡和利一众对话所载。初,并无尼众一说,佛前供奉者,皆男僧。传说比丘阿难在佛前为女众求情,才得同意允大爱道比丘尼和五百释迦族女众出家,同意后,佛陀感叹正法早灭五百年……” 这不是有病吗?当初干嘛答应,木若心念一转。 八成和那些政客有关。 离女身 果然。 大师讲到了八敬法,讲到了男尊女卑,讲到了社会讥嫌和外道攻击,讲到了女性加入佛教后,众多社会问题的改善和尼僧这个职业出现后,对男权社会的正向推动和女性可以在嫁人和为母之外做出另一种选择的重大意义。 世间宗教沉淀千百年,几乎都将厌女根植于文化内核,虽然佛教也不例外,但至少,释迦摩尼向女性敞开了第一扇宗教生活的大门,意味着女性自此,多了一个获得更多独立性的机会。 父权之下,连自己的独立都只能靠别人的施舍,你还不得不承认这种施舍确实是推动女性思想进步和身体自由的一环,现实真的很讽刺。 “部派佛教时代,般若经典生大乘佛教,无物可以自足而知万法为一,五蕴皆空则境空,空不灭境,空境为二,空不离境,境不离空,境性自空。是以……” 这段木若真心听着有点绕,俗称没明白,像在听天书。 空,空,空,空什么空? 她只知道四大皆空,色即是空。 又是一段长经,木若左耳进右耳出,明明大师讲的是中文,她偏偏听不明白,像极了大一刚入学时坐她旁边听大马老师全英文讲专业课,却一个字都没听懂还偏头问她的英国同学。 终于到了她能听懂的部分。 “无物可以自足而知万法为一得以拟人化,最高智慧般若被视为具有女性特征,这种仁慈母性力量,才能救众生于无名痛苦业与轮回之外,由此般若波罗蜜多成为诸佛之母。诸法性空,自然无男女相,但众生以妄想心而视,歧视女性等分别念则生于此……” “大小乘佛教并存之期,《大毗婆沙论》点化众生可以积累福报之式达三十二相,将十善业行于百思,自此,女性亦可达三十二相。《盛鬘经》有载,胜鬘夫人终去女身而获成就……” 女性成佛了啊,思想进步了啊,可她放弃了什么,女身。 讽刺。 “《阿閦佛国经》有载,阿閦佛是诸佛净土中唯一有女身现的净土,此间女身德行兼备,相好圆满,比世间女性尊贵百千万倍。无疲惫不懈怠,于安稳无痛中生产;无烦恼苦痛,身体只有香味而无臭味;虽是女相却非俗世女身,更无柔弱扭捏之态,无容色恶劣语言卑下之丑,无喜邪事好长舌爱播弄是非之缺,而具颇多德行……” “什么叫非俗世女身?”木若自言自语,只有气没出声。 左手边离她很近的邬川却听见了,回答了,也是气音,“没有女性生理上的不便和痛苦。” 点头示意,木若又懂了。 没有大姨妈。 听起来很美好,她也希望女性可以这样,不过靠佛没用,得靠进化,像四脚爬行的猴儿直起身子变成人行走的那种进化。 大师讲到了龙女转女成男,畜生道与女身并存也能成佛,在什么什么经里,释迦摩尼也提到了转女为男与离女身的方法,一众红袍僧听得很认真,木若甚至在一些女僧眼中看到了光亮,好像这样她们真的就会有法可循。 木若面上并未露出什么表情,她尊重一切宗教还有它们那些虔诚的教徒,但她内心,不屑,信佛作甚,拜千座庙不如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求神拜佛,绝境之徒才干的事,何况还有人至死唯我,只信自己。 “发心行菩萨提道是第一要义。女众应审视自身,为何常胆小怕事,不敢独自出门,又常常如奴婢,居所恶臭遍地,虽有王族贵胄者,亦胆小畏人,此为缺陷,需改之……” 刚听到这些方法时,木若确实是不屑的,她只认为全篇皆是赤裸裸的厌女和统治者教义下三从四德的女子,却又被他们反过来质问为何不肆意胆大,直爽勇敢。 但越往后面听,她越感受到了隐藏在父权轻视傲慢下对女性意识觉醒的引导。 这时的佛,或者说这时有人,正在悄悄通过佛教在天下城邦荒原的大肆传播,通过这种深入人心的宗教传道,让女性开始有了褪掉传统刻板印象的想法,并被鼓励进行修正,改掉唯唯诺诺的小女子习性,向统治层那些谈吐大方,才情皆备,社交上举止得体,决策中果断英明的男性靠拢,这从某种意义上讲,确实是女化男身。 原来宗教哲学所谓修行,修心,乃此意。 木若有点悟了。 大师的这堂经课讲到密宗金刚女性观才止,和大师道了别,约定明日再来,几人出来时天色已黑,却仍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 历史的路 晚饭准备在一个藏民家吃,也是他们住的地方。 邬川一直住在这里,私人住宅,不对外,听说挺大。 路上,洛雨和木若的讨论声不停。 “这么看来,还是密宗在男女本质平等这一教义上走到了极致,不仅在教义上真正尊重女性,还列了戒律,让看不见的尊重有法可依。” “可是现实中女性地位还是很低,极致父权下,男女云泥之别的地位差不但没得到实质性的改变,甚至还逐渐更糟。” “至少在那个时代,直至现在,修行佛法之人,不可轻视女性,宗教性别观念上的进步是顺势,也造势。” “思想行于实践之前,先铺垫,再传播,最后收网时,才会有摇旗呐喊付诸行动的先行者,先行者现,追随者自会从四面涌来,当反抗的第一枪打响,这场革命就有了路。” “路顺历史而行,会窄会断,也会重建扩张发扬,会有低谷,亦会有顶峰,最后归于平静,是消亡,也是另一条路的新生。” “就像父权,会经历顶峰兴盛,会有根植人类社会千年的隐匿残留,但总会消亡,或者加入新的两性思想,在转变中产生全新的统治方式。” “只是这需要时间,需要很多代人的耕耘,甚至有人需要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就像当年为了不做奴隶,跟着解放军冲锋呐喊的农民工人。” “但也有打着女权主义或推动性别平等的幌子,踩着同性人血馒头往上爬的女性,在她们眼里,自己已经和普通女性天差地别,她们有了人类精英式的高贵自傲感,她们身材完美举止优雅,坚持运动保持健康身心,工作高效有节奏,积极应对所有困难并不逃避,她们坚强勇敢,是生活和自己的战士。” “她们也容易无耻没有底线,她们身体还是女性,会在某些时候享受这个性别带给她们的天然优势和快乐,但她们本质早已成孤狼,只有在永无止境的进攻和猎杀中才能获得生命的快感。除了她们亲自认可的那几个对手外,其他人,不过是用来享受人生的玩物和向上爬的垫脚石。” “她们已经完全男性化,不是说那些美好积极的品质和向上攀登的野心只有男性才能拥有,而是她们作为女性,已经彻底失去了一种叫做同理心的东西。” “对同性的同理心,对人类的同理心。” “女人们不需要这样的女性出现,她们通常只会让两性矛盾更加激化,让本就不如男性地位的女性处境更糟。” “可社会需要,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们算是引领者,社会变革的众多牵头绳,她们手里拽了一根,尽管可能走向不尽全对,但不容忽视。” “女相男身,位高权重,身边再无几人能左右她们的想法和行为,倒确实像是人间佛陀,从前那些古人撰写的佛经,倒还应世。” 洛雨轻蔑一笑,“就她们?也配?! ” 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在寺庙里看见的某些活动地,还有某些故作老沉清心的男人手里盘的佛珠,真的让她很想笑。 明明心不静色不安,明明满手杀戮腌臜,明明内里一片腐烂丑恶,却还妄想以此静心。 静何心?她只觉得恶心。 两个男士静静走在她们身后听着,并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笑笑。 有些思想他们赞同,但有些,并不如是。 理论实践之间差了太多东西需要体会印证,复杂的人性和简单的欲望又会将这种差距拉的更大。 很多时候,看似自私的实际是无私,看似无私的,才是真正的自私。 人要真想做些什么事,实现什么东西,别着急喊,先爬上那个位置,再说。 等觉得差不多了,又慢慢和她们并排走着。 “邬川,刚才那些听课的僧人都是汉族?” 木若看向刚才还走在她们后面,不知何时又和她们并排的两个男人。 “对。” “感觉有好些个都很年轻,甚至和我们差不多大。” 邬川笑笑,“确实,刚才那位师傅,就是专门对汉族讲课的。” “难怪全程汉语。” 洛雨笑,“邬川你也经常听他的课吗?感觉你们之间那种相处氛围很舒服。” “遇上喜欢的老师自然是这样,他的课挺有意思,不死板,在他口中,佛经是活的。” 经他手,佛经是活的。 木若喜欢邬川这个比喻,她说。 “大师是个巧人,巧人手里的死物,才会变活。” savagedaughter 住宅确实大,藏风装修,挺漂亮。 吃过晚饭,几人又重新讨论了路线,决定再简单玩几个地方就直达拉萨。 住的地方很安静,远离了景区热市的喧闹,也没有投宿的信徒大半夜敲木诵经到天明。 “你们想不想去看这里的夜景?”邬川突然问。 “我随意。” 对这里很熟悉的周海洋把选择权交给了两个女孩。 “好呀,我还没看过呢”,洛雨挺兴奋,笑着,“今天来的时候就在想这里晚上有了灯光,漫山遍野,会不会更好看。” “可以去山顶看吗?”木若也问。 “就是去山顶,另一边”,邬川笑,“游客上不去,视野更好,只是没有开发,路不好,开车上去后还得走一段泥路。” “好看吗?”木若看着邬川问。眸子干净纯粹,带着小小的激动。 “挺好看的”,邬川看着她笑。 “那就去呗。” 山上。 头顶银河璀璨,脚下人间星海,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发光的夜空点燃了凡间的房子,还是俗世烟火拉住了路过的星星。 “清海你怎么知道那个游戏后面剧情的?”站在山顶,木若问那个嘴里叼了只烟,看着山下的男人。 两个女孩都不抽烟,也介意他抽,于是这根他肖想了很久的烟,还是没能点燃。 男人挑眉,“这个蛮……你猜。” “木若你别理他啦,这个人,总是话说一半,”讨厌得很。 周清海拿下嘴里的烟,挑唇,“洛雨你讲点道理,我每次可是把关键信息说得很清楚了,你们不听劝,可不能怪我。” “什么游戏?话说一半?”邬川笑,“周清海你都干了些什么?” 自来熟洛雨接上话,给他讲了之前发生的事,特别吐槽了那个坑爹的厕所。 男人又笑,像隆冬的暖阳,融了这山间的白雪。 “这边就是这样,环境恶劣,地广人稀,很多地方都挺落后。财政有限,沿路厕所这块,还没弄到那去,以后会好的。” “邬川你读的哈佛?”木若笑,“之前听老师提过,什么专业呀?” “社会科学”,邬川看着女孩,目光温和,“后来又去旁听了哲学。” “你对哲学感兴趣?”木若以前看过几本哲学类的书,比较经典的那些,只是都没看完,太枯燥,基本都是翻了几页就堆在角落吃灰。 “还好,有两个教授的课挺有意思。” “那挺好。” “木若你喜欢玩恐怖游戏?” “嗯,解压”,女孩笑,“不过我受不了太露骨的血腥暴力,比如这次那个游戏的后续,画面又太逼真,就感觉……额,现场直播。”想起之前看到的画面,木若又有些不舒服了。 “那个游戏设计得确实……挺重口”,那个人蛮,变态一个,正常。 邬川在听到那个游戏名觉得耳熟,问了木若那家公司名字,不出所料,是那个人。 “木若你想烧火不?”刚跟周清海说了什么的洛雨走过来问。 “啊?”木若被这么突然一问搞得有点懵,“什么?这儿?”,木若看看四周密密麻麻的树,“不太好吧,荒郊野岭的,把山烧了咋办。” 洛雨哭笑不得,邬川和周清海也在笑。 “怎么可能在这,木若你想什么呢,回住那里烧,篝火。” “哦”,木若尴尬一笑,“烧,怎么不烧?把帕拉大叔他们一家也叫上呗,人多热闹。” 帕拉大叔是那家男主人,全名太长她记不住。 院中熊熊烈火燃烧,几杯青稞,几盏白酒,白酒听说是酱香型的,不喝酒的木若因为好奇凑上去闻了闻,还挺香。 他们住的地方海拔低,倒方便了几个爱喝酒的。 没有歌舞,人不多,篝火也是院子里小小一簇,只是聊天喝酒取暖。 两个女孩不知在聊什么,都开心地笑着,像两朵跌入凡尘的花,一朵淡雅,一朵张扬。 离木若最近的邬川靠了过来,淡淡的木质香让木若回头。 “你们要唱歌吗?” “好呀!”喝了几杯的洛雨脸上红扑扑的,带着几分醉意。 木若看着她笑,也说,“那就唱呗。” 又问,“唱什么?” “有鼓吗?” 许是今日的经会让人心底的什么东西窜了出来,又或许只是兴致使然。 有人进去拿了一面鼓,递给她。 周清海觉得有趣,也要了一个。 木若看她要鼓,就知道她想唱什么了。 两人都喜欢的,北欧歌谣,带着女性原始的野性和不羁。 她们唱过很多次。 洛雨开始敲鼓,双手轻拍鼓面,一下一下。 “I am my mother's savage daughter, the one who runs barefoot, cursing sharp stones, 一簇烈焰,淡了谈话的人们,一面鼓,两个忘了旁人自顾吟唱的姑娘。 歌声一半桀骜,一半温柔。 女性之美,从不困于某一词。 “I am my mother's savage daughter, I will not cut my hair, I will not lower my voice,” 女性不应该被丢掉野性,她们也可以肆意张狂,她们也可以无爱自由。 “my mother's daughter is a savage, she looks for her omens in the colors of stones, in the faces of cats in the falling of feathers,” 火在燃烧,噼里啪啦地响,又一道鼓声加了进来。 “in the dancing of fire, in the curve of old bones,” 洛雨醉了,她想跳舞。 “I am my mother's savage daughter, the one who runs barefoot, cursing sharp stones, I am my mother's savage daughter, I will not cut my hair, I will not lower my voice,” 那就跳吧,放下鼓,她拉上了木若。 “my mother's child dances in the darkness , she sings heathen songs by the light of the moon ,” 月光下,有卓玛起舞,谁的裙边飘荡。 “and watches the stars and renames the pls , and dreams she can reach them with a song and a broom,” 哼唱直白而抒情,曲调悠扬,有人在跟着打节拍。 “we are all brought forth out of darkness into this world through blood and through pain,” 会唱的跟着唱了起来,男声低沉。 不会的模仿着调调轻哼,还有的也起身跳起了舞,鼓声不停。 藏家儿女,热情奔放。 “and deep in our bones the old songs are waking so sing them with voices of thunder and rain,” 木若看到了坐在那里喝酒的邬川,火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在和旁边的帕拉大叔说着什么,又抬眼看过来。 目光相撞,他在微笑,眉眼温柔。 “we are our mother's savage daughters, the one who run barefoot, cursing sharp stones, we are our mother's savage daughters, we will not cut our hair, we will not lower our voice…” 余音未尽,欢笑声穿透冬季的小院,回响在空旷的高原之上。 洛雨她们的歌打开了气氛,后面高歌载舞,酒香鼓声,酥油茶配糍粑烤牦牛肉就大蒜,欢笑声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这是木若最开心的一次旅程,自由的身躯在祖国西部大地上奔跑,灵魂在沿途的风光人情中寻找自我。 她暂时脱离了自己的生活,以一个路人的身份,看那些她不曾拥有过的人生,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问自己路在何方。 这场露天盛宴,人们放肆高歌开怀大笑。 在这个夜晚,这个所有人的命运都还没有起航的夜晚。 骷髅墙 坐在椅子上翻了几页书,木若觉得好无聊,懒懒打了个哈欠。 这是酒店楼下的读书角,棕黄的木架搭成的书墙里,放着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书。几个玻璃橱窗嵌在书架里,放了几样藏品,木质或陶瓷。两根红色柱子立在中央的大横桌子前,蓝色房梁,上面有图案,浮雕壁画。 “木若你要不要去走走?”刚下楼的邬川看她坐那儿无聊地打着哈欠,走过来问。 洛雨没看过天葬,周清海陪她去了。剩下全队唯一打工人木若留在酒店赶工。刚上初中就被爸妈拉去观摩过仪式完整,秃鹫吃完尸体还在看台人群上空飞几转的天葬现场,当时大受震惊的木若,对生死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生死观,教育不可缺少的部分。 当然,留下来的还有不知道在房间里忙什么的邬川。 “去哪儿?”木若问,开玩笑道,“不是有意思的地方我可不去。” 不过说实话,离开帕拉大叔的家已经有一周了,沿途一直都是藏族风情,看多了也就那样。 “这附近有个骷髅墙,人骨建筑,我也没去过,要不要一起去?”男人笑着。 “人骨建筑?欧洲教堂那种?” “差不多,但规模没那么大,就两三面矮墙,应该也没那么精美。” 木若想起之前去欧洲,看过两个比较出名的人骨教堂,她永远都忘不了当时身临其境的那种震撼。有些地方,确实只有亲自去过,才能体会何为鬼斧神工。上次给她这种感觉的还是敦煌石窟。 是文明,是敬畏,是百年后她早已不存在,却依然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类的东西。 木若想去看看东方的人骨建筑。 “那走吧,一起去看看”,木若起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紫色薄羽绒服。 越过草地沿着一条小路一直往前走,有一栋白色房子,里里外外感觉有好几层,红顶,顶上插了几根旗子,在飘。 邬川说人骨墙就在这房子里。 “怎么没有游客?”木若看向空旷的四周,“没对外开放吗?” 她记得之前听过藏区有一个挺出名的骷髅墙景点,不知道是不是这。 “没对外。这个规模小,没什么历史。天葬之后留骨,当地人自己现在还在用,只是很少见”,后面的男人回答,“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留下自己的头骨供后人观赏,哪怕是信徒。” 木若回头看他,眸子里透着惊讶,“你是说,这个墙上的骷髅,还在不断增加?” “对,几十年一个,可能”,邬川笑。 又走了一会儿。 “邬川你能接受天葬吗?”木若突然问,“我觉得我不能,好痛的。让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身体遭这种罪,感觉挺对不起它。” 邬川笑,“死后管不了身后事。” 面前就是大门,紧闭,走在前面的木若正犹豫要不要敲门。 一只手就从后面拉住了她。 “走这边。” 邬川带着木若到了左边巷子里的一道小门面前,已经有个藏族小哥拿着钥匙在门口等。 木若没问邬川这个藏族小哥是怎么回事。自从两人行变成四人行后,洛雨原本做的路线又重新做了更改,去掉了很多网上吹得很牛逼,实际烂的像坨屎的商业化景点,换成了木若她们略有耳闻甚至从来没听过的地方。 结果出乎意料的惊艳。 中途除了住酒店还住过几次私宅,主人都很热情。没花钱,木若她们刚开始觉得不好意思,后面次数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别人的人情往来,她们说了又不算。 于是快半个月下来,木若和洛雨不但肯定了两个男人的靠谱,还又一次生出了卧槽权势真好,有人懂得比自己多还愿意安排和引路,真好。 天选之人 po18e s.co m “刚才那个大门是死门,背尸过,这个侧门才是活人进的,生门”,邬川给她解释。 进门就可见骨墙,两三面,确实很矮很小,还空了很多没填上头骨,离壮观震撼二词相差甚远,甚至可以用随意粗糙来形容。 大大小小的头骨嵌在凸凹不平的泥巴里,骨墙下的土里有野草在生长,木若没注意脚下的坑一脚踩空,幸亏有邬川在后头扶了她一把。 两人靠的很近,淡淡的柠檬香和身后的木质香短暂缠绵,男人的手掌隔着薄羽绒服感受到了女孩腰肢的柔软。 木若惊了一下,反射性地想要挣开,腰上的手却只是往后轻轻一抱,把她放在平地上后就收回了,木香犹在。 女孩吓出一身冷汗。 “谢谢”,木若回眸,余光瞟到了原本安安静静站在最后面的藏族小哥,脸色不太好。她正奇怪他的反应,就听他用半标准的汉语介绍起了他们的天葬文化和头骨墙。 他说天葬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讲究的是因果轮回,魂归极乐;他说给秃鹫吃自己的尸体是为行善;他说这里的骷髅墙大概有七百头骨,有些头骨上有个被掏空的圆洞,是被用去做佛珠了;他说进门这里的两个坑是天坑,用来堆放尸体和进行天葬的,除了天葬师和搬尸体的近亲,杜绝外人染指。夲伩首髮站:po18bt.c om 空气沉默两秒。 卧槽,好刺激。 木若现在明白小哥为何黑脸了。 原来不是担心她,而是担心不速之客犯了忌讳。 信徒都是很虔诚的。 木若庆幸刚才邬川扶住了自己。 那俩放尸体的坑据说就没清理过,虽然看着干净,但木若知道那上面肯定积满了肉眼看不见的病毒和细菌,倒没什么味儿,她灵敏的鼻子倒没受罪。 她想走了。 于是他们就走了。 一路西行,又是几天路程,海拔渐长,慢慢更冷了,四人换上了更厚的衣服。 到了一个小镇。 当地人说附近有片没开发过的蓝冰湖,现在正是冰面最厚最漂亮也最安全的季节,旁边还有几个挺大的寒冰洞。 木若想起之前欧洲行没去过的冰岛,传闻中蓝色晶莹世界,她想去看看。 雪山冰川,天蓝地广,彩色斑点,在移动。 木若他们走在厚实的冰面上,脚下是蓝绿的冰,横七竖八的冰下裂缝,把隐约照出的人影切成了毕加索的画。 周清海操纵着头顶的无人机,两个女孩凑上去看。 白雪黄土之外,一大片蓝色湖泊,四周群山环绕,上有积雪下是翠木,湖泊中,时间被冻结,一道道白色纹路在冰面自由展开,大大小小,短短长长,像有生命在蔓延。 蓝冰上六个鲜艳的身影是他们这四个背包客,还有两个领路的当地人。 正向最近的冰洞走去。 检查冰爪,带上头盔,几人进了洞。 蓝色蜂窝,顶不高,还吊着几串冰锥,木若很怕它们会突然掉下来,全程拉着洛雨离得远远的。 洞不深,走几步就到头了,周清海在给两个女孩拍照,他技术好。 还和洛雨探讨着一些摄影上的专业问题。 木若听不懂也没兴趣,就跟着邬川他们看冰洞,听向导科普冰川冰洞的知识,了解这片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土地。 又看了另外几个洞,几人往冰川外走,准备回去。 中途要过一条很窄的冰河。 路不好走有水还滑,来的时候勉勉强强才顺利通过。 回去时按照原来的走法,一个向导走在最前面开路,后面跟着邬川木若,随后是洛雨周清海,另一个向导垫后。 木若一直拉着邬川的手过河,情况特殊,她没再矫情。 快要到岸时,两人的手才松开,木若刚抬起前脚准备踩邬川刚走过的那一步,后脚一空,刚踩的那块冰居然碎了,木若暗叫不好,极端险情下人的应激反应,伸手就是乱抓,还真让她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下意识狠狠一拽。 “我艹! ” 动作发生得太快,邬川又离她有一段距离,下意识想去拉她,人却已经摔进了河里,再抬眼看,河里站了两只脚,一只是天选倒霉蛋木若的,一只是想骂MMP的人选救命稻草洛雨的。 河水透心凉,击穿灵魂的清醒直达木若和洛雨的天灵盖。 “木若,真有你的,还真福祸同享哈。” 木若看着洛雨尴尬笑了笑,“刎颈之交,共患难共患难。” 大美人给了她一记漂亮的白眼。 祸不单行 还好水不深,还好她们没背什么尖硬东西磕着自己,还好只是鞋和裤脚打湿了。 “好冷”,洛雨打了个哆嗦,“不会要这么一直湿着到住的地方吧。” 为了轻装上阵,她们都没带什么可以替换的衣物。 “我包里带了备用的裤袜鞋子,可以应急。” 洛雨笑。 “邬川你还考虑得挺周到。” “我也带了,你们可以先将就下,高原寒冬的,别感冒了才好。” 是周清海在说。 “好,谢谢。” “那就谢谢啦。” “你们不嫌弃就好”,邬川笑。 “放心穿,很干净”,周清海也笑。 洛雨裹着脚下一坨冰忍着寒意,“脚下穿着冰爪很笨重,这里大荒原也不好找地方换。反正离停车的地方也不远了,我们走到车里再换。” “好。” 几人又继续前进,走了十分钟,祸不单行,高原的鬼天气又开始刮风下雨。 明明刚才还晴空万里的,还好带了雨衣。 上了车。 女孩们在换干的裤袜,洛雨随手递给了木若一套。 男人们打着伞披着雨衣在车外等。 虽然洛雨和木若在女生里都挺高,一个168标准身高,一个172模特身高。 穿那两人的裤袜还是很宽大,更不要说差了将近十个码的鞋。 木若感觉穿了双船在脚上。 换好了,木若让两个男士进来。 “清海你们怎么想到带备用裤袜的呀?”洛雨一边挽着超长的裤脚,一边问前排的两个人。 “前车之鉴,从前摔惨了,那个印象之深刻,永生难忘”,邬川替开车的周清海答了。 洛雨笑了,“看来确实印象深刻。” 木若想了想那个画面,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车里开了暖气,窝在后排的两个人又喝了热水,缓了一会儿才渐渐暖和起来。 窗外还是连绵的雪山,车子开得平稳,让人很有安全感,只是高原的路确实有些颠簸,像在坐摇摇椅。 摇得木若好困。 放平了座椅,身上搭了件披肩,木若蜷抱着身子渐渐睡去。 洛雨在翻今天拍的照片。 两个男人在前排聊天,副驾驶上邬川转头问她们晚上想吃什么,就看到了侧后方已经睡着的木若。 女孩穿着他的裤子缩在座椅上,很长,完全遮住了脚。卡其色的羊绒披肩搭在胸前,白嫩的柔荑半遮半掩,轻轻搭在柔软的黑发上,胸口随着淡淡的呼吸微微起伏,像一朵舒卷的云。 他放低了声音和洛雨说话。 木若是被疼醒的,大姨妈突然造访,还好她提前用了护垫,感觉量还挺多。到了酒店,还是肚子疼,不舒服。洛雨给她弄了个热水袋敷着,让她简单吃了点东西就早早睡下了。 谁料半夜醒来木若发现自己在流鼻血。 可能是鼻子太过敏感的原因,血老是止不住,下面也在汹涌地流着,木若觉得头昏眼花,眼睛涨涨的想流泪,没忍住还吐了,晚上的东西都白吃了。 住的地方旁边就是这里最大的一家公立医院,走几步路就能到。 医生很快赶来。 轻微高反加低血糖,止住了鼻血,又吸氧输液。 木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个时间的,很难受,感觉要死了。 迷迷糊糊中她想起了大二的时候,在大马半夜发烧,烧到快40度,一个人打车去医院输液,输了整整叁瓶,中途眼睛鼻子都在自己往外流水,还尿频。最后凌晨终于弄完,在医院坐着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又回学校赶due。 她想哭,不是悲伤,就是想哭,眼泪湿了一片枕头。 邬川进来的时候,输液瓶和吸氧管已经撤走了。床上是熟睡的女孩,微阖的双目上睫羽轻颤,秀眉轻皱,似乎在做噩梦。 一直守着她的洛雨也有点高反,刚才被喊来的那个医生人还在医院,不过正在处理另一个高反者,也是睡到一半醒来,发现高反严重。同伴驱车把人从酒店急匆匆驮了过来。好像还挺严重,肺水肿,周清海就只好带洛雨去医院找他。 留下邬川照看木若。 木若在做梦,梦中她在一间昏暗的藏式房间里倚着柜子睡着了,旁边是她刚作的画,藏区美男图。有淡淡的木质香隐约飘来,她觉得很熟悉,迷迷糊糊中睁眼看到房间里满是水雾,站了几个漂亮的男人,她看不清他们。 只觉得好像穿着红白袍子,带着佛珠,模糊的面容好像有点熟悉,但想不起在哪见过,木若下意识低头。 画里的人,不见了。 背后汗毛立起,木若感觉自己在发抖,脑袋发着颤僵硬着一点点抬起,高大的红白袍影拢住了她,她有点喘不过气,恍惚中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额头,什么都看不清,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脚踩空仿佛失重般向后倒去。 猛地睁开了双眼,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暗黑里,床边站了叁个黑影。 是人,没有脸。 木若一声尖叫,穿透梦境猛然醒来,眉头紧蹙,人还是懵的,躺在床上喘着气回神,出了很多汗。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温暖干燥,让人安心。 彻底清醒了,木若才发现面前是邬川。 而且不是他握住了她的手,是木若惊醒的时候一把乱抓,碰巧邬川在测她额头的体温,离得近,就被死拽住了不放。 其实他用力也能挣脱的,只是他没。 “诶,怎么是你?洛雨呢?” 邬川在给她倒热水,“有点高反,清海陪她去医院了。” “哦,她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轻微反应。” “那就好。” 放下水杯,邬川又去扶她起来。 床垫一陷,耳畔传来温热,男人的呼吸逼近,木若抿唇,雪白的脖颈晕染淡淡粉色,她想自己起来,双手向后撑靠着却又不好找支点,唯恐动作太大又出现高反。 那双手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裹了裹,并未直接触碰到她,而是隔着厚厚的棉被,扶在了她两侧薄肩上,等她能自己撑着坐起来了,才去拿柜子上的水杯。 女孩没有说话,她觉得口干舌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烫了,又摸了摸自己的唇,很干,还有些起皮,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她撑着手想往后挪挪找位置靠着枕头坐,手上却还在发软,使不上力。 一只手从后面扶住了她,只穿了层薄睡衣的后背被用被子裹住,床垫又一陷,熟悉的木质香,女孩靠在了身后男人的怀中,一杯水从前面递给了她。 粉唇轻抿,咕咚咕咚几声,一杯水就这么见了底。 “还喝吗?”男人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了,睡觉吧”,并没有实靠在他身上,只是稍微借了点力靠着的木若,不想维持这个姿势太久,她想休息。 “好。” 邬川放了水杯,又慢慢放她躺回,盖好了被子。 洛雨走的时候给她弄的另一个热水袋还在充电,现在可以用了,他把它拿过来给她,又接过换下来的那个,确定女孩除了痛经再没有其他症状后,他抱来被子在旁边的沙发上打算将就一晚。沙发挺大,睡着并不难受。 木若看他抱来被子铺在沙发上,漂亮的眼睫在被子里眨了眨,“你回去睡吧,我没什么问题了,烧已经退了,沙发不比床,睡着恐怕没那么舒服。” “没事,我就在这睡一晚,洛雨不在,我怕你一会儿再有什么事又找不到人。” “好吧,那你小心别着凉了。” 木若看劝不动他,也困,就自己睡了。 朝圣和死亡 凌晨的小镇很安静,偶有几声狗叫从街上传来,房间里也静,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女孩的呼吸声,带着山野绿意和柠檬清香。 邬川今年刚从美国读完硕士回来,经过这些年的磨练,他原本桀骜不驯的性子和锋芒毕露的嚣张早已学会收敛,但在回国后,再涉京都,还是心有不喜。 种花是共和国,财阀无法真正左右权政,却有家族派别。几十年沉淀经营,总有几股势力在最顶层稳了身形,合作牵制斗争。 父亲的家族就是其中一个。 人心间的较量不止出现在集团外部,内部同样,甚至更甚。家同战场,老宅会堂,餐桌书房,是血脉也是君臣。只是总有坐在顶端引领前进的人,父亲就是那个,很久之前是爷爷。 下一个是堂哥,他不适合。 本来选定的人是他。 爷爷从小将他和堂哥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父亲也言传身教,虽然堂哥也聪明,但他更甚,他们说他有慧根,很多时候甚至无需点拨,他会自悟。 但他不想,高中读完就不顾一切反对毅然出了国,父亲本想使用强制手段困住他,被他冲破了。其实他不知道,当时羽翼未满的他能顺利出去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的母亲。 她希望她的孩子,能摆脱家族束缚,真正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不要走她的老路。 出国后本来一切顺利,直到那个人出现,他发现了这个家隐藏最深的秘密,也是父母常年分居两地,鲜少见面,婚姻形同虚设的真正原因。 他想毁了他,无所不用其极,那个疯子。 但又怎么毁得了,恶和丧是两个概念。骨肉血液里流淌的东西永不会变,那是他生存的法则。 厌恶归厌恶,出生和价值观已定,他有需要履行的责任,和想要实现的宏图。 他需要平台和助力,这些,只有家族能够给予,孤军奋战只能成就英雄,并不成就人生。 报团取暖自古存在,顺势而生,并不羞耻。 回京之后书房谈话,cz之行,是一场预热。 只是意料之外,母亲的一个电话,让他遇到了这个女孩。 芝兰清灵,水中浅月。 谈不上一见钟情,这世上美丽的人太多,撞他审美点上的也不少,男男女女,最多算惊鸿一眼,有了印象。 但他不抗拒她的亲近,甚至喜欢这种亲近。这种喜欢之后会变成什么,他不知道。 取舍需自量,结局未可知。 空气中好像还有女孩的清香,邬川今夜睡得很好。 第叁天。 两个女孩都恢复后,最后还是决定去拉萨。 洛雨感叹这辈子可能就来这一次,都走到这了,不去可惜。木若倒没什么意见,拉萨蛮,布达拉宫蛮,她已经听老木反反复复很是详细地讲过了。 那个历史迷加骑行爱好者,年轻时和一帮骑友骑行拉萨,一路见闻,感慨颇多。 后来又和麻麻自驾进藏,时过境迁,阅历增迭,再触旧景,却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将所感都讲给木若听,希望她有机会自己亲自去一趟。 生命很漫长,需要去经历。 四人又上路直驱拉萨,只是多了辆车,里面是医生和设备。 一路翻山越岭。 又是羊群,木若他们被包围了。 前后左右都是肥硕的羊,弯长的角,白毛毛下露出粉嫩的肥肚皮,牧羊人骑了个摩托车跟在羊群中间。 终于能走了,车慢慢起步。 乌发随意披撒在肩,木若双手环抱着弯曲的膝盖,头轻轻靠在车窗上,看羊屁股。 一坨黑,要么深棕色,脏脏的白色羊毛在周围围了一圈。 好丑。 洛雨在前面开车,副驾驶是周清海,手里在剥橘子。 一股清香。 他一块块递给不方便大动作的洛雨,后面的邬川也在剥。 “木若你要橘子不?” 男人轻声问。 发呆的木若回过神来,“嗯?”,转身看到他手里的橘子,笑。 “好啊。” 白色衣袖伸过来,手里是刚剥好的橘子。 “谢谢”,白皙的手接过橘子,纤细的指尖离开时无意滑过男人的手掌。 痒痒的,温热湿润,却不再冰凉。 邬川又给自己剥了个。 路上有人朝拜,背包客,藏民,叁步一叩首。 木若想起了沉老师的儿子。 当年沉老师生病后,c省和京都甚至全国能找到的最好的医生,他们都试过了,病情还是不见好转,甚至一天天加重。 沉老师的儿子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不信命运。但有一天,他一个人跑到了深山老林,去找听闻中很神的巫医,只为一求母亲生机。后来,民间偏方,法事巫术,这个男人都荒唐地试了,一生不信神佛的人,却在寺庙里长跪。 他祈求那个神,帮他留住他的母亲。 神没有听。 木若把这个故事讲给车里的叁人听时,邬川问了这样一句话,“神喜欢他做的事一件都不做,为什么还要祈祷?” 是啊,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木若对生死观其实没有很好地树立过,身边至亲皆在世,至今为止切身接触过的死亡,也不过两件。 一件是读幼儿园时,老家有个远亲去世。大山里,木若跟着一路哀嚎奏乐的队伍,不明所以地走着,中途扯着嗓子学人家哭丧的人嚎了两声,鼻涕眼泪挂在脸上甩,被老妈一把抱起来,一张纸往脸上胡乱一抹,然后她就趴在妈妈肩上抽抽涕涕地睡着了。 另一件就是这次沉老师的去世,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尸体,还是曾经那么熟悉的人。说起来,这才算是她真正目睹了死亡。 至于第一次产生死这个概念,是在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想一些小孩子的奇奇怪怪的心事,想着想着她就想到了从别人嘴里听过的,死了这件事。 什么是死呢? 木若想,她闭着眼睛,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在转,转出了城市的钢筋泥土,转出了外面的绿水青山,不知道要到哪。她看到一座孤坟,好像是她的,上面长满了草,她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好像一直在飘。宇宙依然存在,没人记得她,无边的暗,她好像可以思考,却又什么都想不起。 她哭着从床上惊坐起,捂住被子说自己不想死,不想死。 第二天她去上学,问自己那个可爱的女同桌,扎了个高高的马尾。 她问她,“你怕死吗?” 记不到两人当时说了什么,只知道最后女同学坐在位置上哇哇大哭,木若被老师喊进了办公室,一顿教育。 当时被教育了什么呢?没印象了,显然那个老师并没有能力解决她的疑惑。或者说,在应试教育事业里沉淀了很多年的这位老师,并不觉得这是个好问题。 此后数十年,木若都会有深夜躺在床上突然惊起,哭着说自己不想死的狼狈。 直到现在,她都没能真正树立平静的生死观,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死亡,也无法想象有一天妈妈去世,自己再没有母亲的生活。 所以她会好好活着。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尽可能地活着,畏惧死亡,所以想活。 她可能是个天生的懦夫,木若想。 收编小公狗 没有困意,木若坐在桌旁喝冒着热气的甜茶,透过玻璃看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布达拉宫之上。 他们是昨天傍晚进的布达拉宫。 闭宫时间,没有游客。 一个中年男人领着他们逛了一圈,邬川他们叫他夏老师。 好像是一个专门研究藏族建筑文化的学者,南方人,后来长居拉萨。 布达拉宫很大,夏老师的讲解风趣而细腻,听的人各得己见。 有人看到了文化,有人看到了权势,有人看到了罪恶,有人看到了金钱。 木若是最后那类。 黄金琉璃,珠玉玛瑙,壁画唐卡。 好多好多,都是钱。 其实主要是她对藏族文化欣赏不来,就像她一直没能接受东南亚的文化审美。 清高俗气,也不过一念之差,人有千面,没必要自困。 周清海和洛雨对唐卡很有兴趣,四人又坐下来拿着工具跟着夏老师捣鼓了一会儿,最后各自抱着一小张画离开,矿物颜料,保存时间很长。 出宫已经十一点多,空旷的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 夜很静。 思绪回转,吃过早饭,四人去逛城。 街上人挺多,有人在朝拜,叁步磕一长头。 洛雨看着那些跪拜的人发了一会儿呆,今天没有下雨,没有积雪,地面很干。然后她伸手拉住了木若的衣袖。 “我们也去试试好不好?” 木若看着往来的人群,好犹豫。 街边有个盘腿坐着休息的女人,传统东方长相,棱骨分明,很漂亮,不像藏族人,只是额头灰灰的,像是刚磕过长头。 洛雨走过去和她搭话。 女人也是汉族人,十几年前来到拉萨做生意,很喜欢这里,就定居了下来。她说自己不是信徒,磕长头也无所求,只是想做,就这么做了。 聊了一会儿,两个女孩站起来跟着女人磕头,周清海背着两人的包,邬川买了两个围裙给她们系上,又买了两双手套和护膝。 手导叁下,头顶,嘴,心。 跪,拜,俯身贴地,埋首。 起。 叁步一扣,重复循环。 周清海应女孩们的要求,拿着相机录像,做纪念。 木若刚开始是拘谨的,人群熙攘,她感觉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 本来想戴口罩的,但想到录像,是留着自己回忆的啊。 也就没管了。 她闭着眼睛开始了第一拜,有点紧张,强迫自己不去管周围的人和声音,专心做那一套动作。之后完全静了心,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只是一拜接一拜。 为了保护自己的鼻子不遭罪,也为了不提前结束自己的磕头之旅,木若在鼻子贴近地面时很自觉地闭了呼吸。 中途周清海把东西交给邬川,也加进来,磕了几个。 一个多小时过去,两人终于拜完。 起身。 额头和鼻子都是灰的。 邬川手里拿着几个糖,还有两瓶水。 他把水递给了两个女孩。 “谢谢。” 洛雨打开就是一阵猛灌,木若只是喝了几口,就又盖上了。 她伸手想去拿自己的包。 “一会儿清洗下再拿吧”,邬川看着她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还有脸。 木若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洛雨。 这才恍然大悟。 又低头看看身上系着的替衣服承担了一切大地恩怨的围裙。 脏啊,得先清洗啊。 和洛雨脱了围裙护膝手套,又就着刚喝的水简单洗了脸,两人嚼着邬川刚给的糖,才又背回自己的包。 “邬川你哪里来的糖呀?” 洛雨吃着。 “还挺好吃。” 男人笑。 “刚才你们磕长头的时候,一些藏族小朋友和老人给的,说你们不是藏族人,却磕得很标准。” 周清海也笑。 “刚才还有游客看你们那么虔诚认真,还想送两瓶水给我们来着。” 木若笑,摇了摇自己手里的水。 “我们喝的这个?” “不是。咱们水够,他们的还在我包里。” 糖是没问题的,水,他们可不敢保证。 回住宅的路上,有一条狗跟他们的车跑了一路。 车速不快,它一直追,四条腿跑啊跑。 一只阿拉斯加,脏脏的,不知道几个月大,木若觉得应该介于幼年和成年之间。 下车,它摇着尾巴凑了上来,木若和洛雨给它喂了点吃的,小家伙吃得很欢。 这才细致打量起它来。 虽然毛脏脏的,但并不瘦弱,很乖巧,懂一些简单的命令,应该是谁家养的宠物,不知道是走丢了还是被抛弃了。 等了挺久没人追来,木若和洛雨商量了下,把邬川和周清海喊了出来。 四人大眼瞪小眼。 狗在面前乖巧坐着,大眼睛水汪汪的。 “狗跟着,会有好运对吧?”洛雨咬着曲指,蹙眉。 可她家里已经有一只英短了,再来一只狗会不会出事? 独身子女独到一半,突然有一天,妈从外面领了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野种回来,狗不狗的暂不论,爱硬生生分走了一半啊,哦对还有钱。 虽然不至于多一张嘴就让她家猫的伙食质量下跌,但洛雨还是担心宝贝的精神状态会受影响。 毕竟是她一手抚大,毕竟她从来没养过狗。 周清海唇角一勾,“你还信这个?” “要不你……”洛雨放下手看他,琉璃般的眸子里满是真诚。 “不要,我不喜欢养狗。” 他只愿意训狗,比如部队里的军犬,他很喜欢驯养。 周海清把目光投向了最右边的邬川,打起了主意,“不过……” 他知道邬川养了条狗。 木若在沉思。 她是喜欢狗的,当然仅限于有眼缘的好狗。 但是让她养这不可能,麻麻和老木不会同意。她马上又要出国,不知道多久再回来。 邬川看了眼她,又看了眼狗。 狗也在看他,很安静,眼睛亮亮的。 心里默叹,男人终于开口,“如果离开之前都没人来领,就让它跟着我吧,正好我家还有一条狗。” 旁边的女孩抬眼看他,笑了,像春风拂散了满山雪。 “好。” 这次住的宅子饭菜很好吃,羊肉烩饭,藏式火锅,炒牦牛肉,自制酸奶,不但人享口福,连带狗也享福。 吃过饭,四人往附近一家宠物医院走去,狗在后面跟着。 它太脏,不知道有没有虱子什么的,没人想抱它。 而且他们随缘,如果路上这狗不想跟了,或者遇上了主人,分开就是。 太过强求的东西,一般结果都不香。 狗很机灵,四条腿勤快地摆着,跟紧了它的饭票。 驱虫洗澡,完事一看。 哟,小公狗,还挺漂亮。 又做了个检查,没什么大毛病。 没法直接打疫苗,得观察一周,一听疫苗有好几种要打,木若就头大。 邬川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 过了会儿一辆车开来,是装医生的那辆。 只有司机一个人。 此后之事不言而喻,一路上,狗一直在另一辆车上呆着,打完疫苗做完彻底的检查后,才上了他们这辆车。 木若心疼身后打工人一秒。 但并不反对,她小时候喂小区里的野猫,结果被抓伤,狂犬疫苗挨了整整五针。 此后见到野猫就绕道走,也不怎么抱家猫,除非是很熟悉且性格温顺的。 她怕疼。 两个女孩坐在后排,狗卧在她们脚下的窝里,睡着了,很安静。 它醒着的时候也安静,除了看见它喜欢的东西,眼睛会发光。 触碰 戈木古城是他们在藏最后一站,小众景点,有个和它差不多风格的古城在另一个小镇,更出名,去的人也更多。 沿途景象不停变换,草原牧群转角就成了戈壁黄土,远处是雪山。 传闻古城易守难攻,木若今天老老实实爬了一回,才明白怎么个易守难攻法。 围山而造,越修越高,古城的王宫在这座土城堡的最顶峰,想要攻城,只能从最下面依次往上打。一旦入城,就会陷入一个个包围圈,因为四周都是高耸的山体,城墙傍山体而建,四面八方千万箭雨从天而降,一冲进来就是围猎场,根本上不去。 古城人住洞里,小洞大洞,洞中洞,外面道路狭窄,越往上走住的人越尊贵。 走了很久都没到顶,木若不想往上了,她想去爬密道,那玩意儿在洞里,还向下。 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明明没有人刻意干扰,却会因为一场毫无征兆的意外,一个共同的想法,或一条通往同一个地方的路,把注定在命运里纠缠的人,一次次捆在了一起。 洛雨一直对藏文化感兴趣,这次的戈木古城也不例外。周清海想登顶,邬川想爬洞。 于是四人分成了两组,洛雨和周清海继续往上,木若和邬川去找洞。 黄土上有经幡在飘,蓝天上有云在飘。 这个洞很小,大概一次能过一个半人,几乎没什么人爬。 木若本来不敢进,但邬川说景点区域专业探索维护过,不用怕。 然后他就看到女孩在洞口磨蹭了会儿,爬了进去。 他也弯腰进去,跟在后面。 现在是大白天,有光照到洞里,并不算暗。 洞里没有难闻的味儿,他们刻意避开了藏尸洞。 爬了一会儿,似乎看到了尽头,木若刚想回头告诉邬川,后面的人就贴了上来。 说贴也不对,他和女孩的身体仍然保持着一段距离,并未触到她,洞穴狭窄,他只是越过她,在看下面的路。 是的,下面。 前面没有路,四周是石壁,只有前方脚下有洞。 刚才木若注意力一直放在前面,光线又暗,她的眼睛做过手术,在暗环境里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如果在很暗或漆黑的环境,她的眼睛看到的,不是正常人视角里那些明显的显光物体,而是很多小黑点,密密麻麻,就像老式电视机里占满了整个屏的黑白雪花点,但没那么大,很小很小,组成那些物体,勾勒出大致样貌和形状。 所以木若讨厌黑暗,如果非要在暗夜里呆着,她会选择闭眼睡觉。 女孩的黑发今天没有盘起,而是散散披在肩后,还是淡淡的柠檬香。 “看样子得从这个洞下去。” 下面那个洞比他们现在呆的这里大,有道石梯直通底部,很陡,几乎呈九十度垂直向下,也很深,只能看清一半。两边的洞壁上安了现代铁索,很牢固,供人抓着往下爬。 木若想下去看里面的光景,又因为担心自己的眼睛看不清路。 她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邬川。 “那我走前面,你抓住铁索靠着我走” “好,你到前面来,我让你。” 洞穴小,又不可能退出洞再进,毕竟来的路挺长,木若不想再爬一个来回。 她尽量把身子往旁边缩,让他越过自己翻到前面去。 美丽的脸颊贴在后面的石壁上,白皙的手指死死撑在两侧,细薄的肩膀被打开,漂亮的锁骨藏在毛衣里,只露出粉嫩的颈。 男人跨过了一只腿,两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撑在女孩身体两侧,把她圈了起来,尽量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太贴着她。女孩的头微微靠在男人宽大的胸膛上,头顶有轻轻的呼吸,她几乎被他抱在怀里,隔着衣服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 满怀淡木清香,还有他的温热。 另一条腿跨过去时,男人的唇不小心碰到了女孩的发顶,微不可察,如蜻蜓点水一吻。 女孩颤了一下,手指抓紧了石壁,那种恶心感却没有再浮上来。 咦……? 怎么会……? 木若愣了愣。 她居然没有…… 木若漂亮,虽然她自己很多时候并不这么觉得。 小学初中接连被班里的女生表白,直言她是她们见过最好看的人; 高中最后的聚餐会上,喝得有些醉意的班主任来她们这桌敬酒,敬完站在一旁和她单独说了几句。 前面说什么忘了,最后一句让木若印象深刻。 他说她是这个班乃至他教的许多届学生里,最好看的一个。 但他相信她已经明白了,美貌并不能在这里为她带来什么特权,大家都在埋头苦学,十年寒窗,没有谁该让谁,未来也是。 他欣慰她一直努力着,没有因为高压和周围人的优秀放弃自己,他希望今后,她能走出自己的一条路。 那时她脸上偶尔会长几颗青春痘,鼻上架着一副六七百度的眼镜,还有闪光。嘴里刚窟完牙,取出了套钢牙套。 不一样的看法 当时有了出国的想法后,木若也没放弃高考这边。一边上学校的课,一边利用周末去c市上雅思,高二暑假干脆住在c市舅舅家里,完完整整学了两个月,早六晚十,十二小时制,每天浸在英语的世界里疯癫,让她原本狗逼的英语能力,彻底得到了质的飞跃。 最后考下来,总分6。 木若也欣慰自己的努力。她接受了班主任的夸赞,也把他说的话记了一辈子。 不要放弃自己,走出自己的路。 其实最开始听到男人夸她漂亮的时候,木若是反感的,她不喜欢这样,小学时被猥亵的经历让她产生了厌男情绪,她讨厌异性没有边界感的话语和触碰。 那时她上小学,有一次回爷爷家,在大山的村子里,村长带年幼的她去找他女儿玩。 村长女儿当时不过二十出头,刚大学毕业,是个很温柔很喜欢小朋友的大姐姐,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村长人好,又干实事,村民们都很信任他。 奶奶在村里的茶铺里打牌,热闹的铺子离村长家很近,旁边穿过一条短巷就到了,巷子一头是马路,另一头被叁栋房子围着堵死了,是叁户人家,村长住其中一户,在拐角,转过去就看不到马路。 当时四下无人,叁户大门紧闭,马路上没有车。刚转过拐角,木若准备敲门,后面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就抱住了她。 木若小学时就比同龄人高,也发育得比同龄人早,少女美好身形初显,却有人起了歹心。 四五十岁的男人贴在女孩的背上,手圈住了她细腻的脖子,身子弓着,闭着眼睛下巴放在她肩上摩擦。他说别动让叔叔抱抱你,厚重的烟草味让木若想吐,夏天湿腻的汗液让本就单薄的衣服完全贴在了身上,然后她就隔着裤子感受到了身后男人下体的某个东西顶了上来,女孩一怔,脑子嗡地一声,自保的本能让她破口而出。 “苗苗姐!苗苗姐!我来找你啦!” 木若突然大喊,同时脚下狠狠一踩,用尽生平所有力气,手肘直接拼命向后顶,指甲在男人手上留下一道抓痕。 男人猝不及防被死顶了肋骨,手上一痛,被指甲抓破了皮在流血,脚下也痛。 门内传来女儿的脚步声和答应声。 他快速松开了她。 门开了。 女孩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巷子,没管身后姐姐和村长的叫唤声。 到了茶铺木若惊魂未定,马上用奶奶的手机给爸爸打电话,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自己的手机。 一起回来的爸爸还在爷爷家,她说自己不舒服,让他来接自己回去。 挂了电话,木若一直坐在奶奶身边看她们打牌,茶铺人很多,村长没再来。 还好从小父母就经常教她要保护好自己,警惕陌生甚至很熟悉的男性,那次猥亵事件才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不过此后她一直抵触和男性的身体接触,让她恶心,厌男症就是这么来的。 甚至在她漫长的青春期间,一度影响了她和异性正常的人际交往。 之后木若还遇到过两次猥亵事件,都是在人多的大街上走着走着,就突然被人摸了屁股,不是小偷的那种摸。 人家小偷大部分都挺有职业道德,只求财不图其他。 被摸时她很羞愤,后来哭笑不得,不知该感慨自己身材骄人,还是女人已经稀缺到让男人如此狗急的地步了。 木若想起那些不堪入目的强奸轮奸案。 明明可能都有妻子或情人,甚至女儿,就像那个村长,天瞎了眼,赐给他那么好的一个女儿。 却干些畜生事。 性本是正常生理需求,好的性事会带给人快乐,一种任何东西都取代不了的快乐,人类需要这种快乐,不仅是为了繁殖。 享乐也是一种修行。 只是这世界总是灰色的,人性是彩色的,一人千面,到了时机总会露一面。 换句话说,无论男女,无论贵贱,都可能有当畜生的那一刻。 不过有的人自知,有的人不知,有的人会包装,有的人不会装。 管不了别人,木若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变成畜生,以及别被畜生伤害。 她不是百合,面对异性,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为谁心动。 动什么心,她不恶心就顶天好了。 但这一次,长在她审美点上的面容身形。 得体举止,良好教养,睿智聪慧。 最关键的一点,她并不抵触和他的肢体接触,这让她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可是…… 人总有自己的路要走。 喜欢什么 邬川走在下面,石梯宽大,并不难走,他的每一步都很稳,木若刚开始那段路看得清,并不用他扶,抓着铁索就走下来了,到了后面渐渐暗了,就一手抓着铁索,另一只手紧紧握往邬川的手,被他一步步往下带。 到最后一段路的时候,木若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只能被邬川一手抱着往下走,刚开始她不愿,还是坚持一手扶着铁索,一手拉着他慢慢往下挪,直到一步直跌下去崴了脚,她忍着那刻钻心的痛缓过来后,才让他抱她。 黑暗中男人脚步沉稳。 女孩软软趴在他肩上,看不到东西的黑暗让她害怕。蹙眉阖上眼,咬唇,她在发抖,是真的很明显的在抖。 邬川紧了紧抱她的那只手,停下,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和头,并不带情欲。 女孩发丝柔顺。 等她稍微缓下来了,才又开始往下走,还不停和她说话。 “木若你很喜欢吃牛肉?”他想起之前每顿饭她吃的最多的好像就是牛肉,各种牛肉。 “嗯。” 女孩软软的声音从男人颈肩传来,带着并不浓的鼻音,“还有兔肉,猪肉,都喜欢”,她紧了紧抱着邬川脖子的手,眼涟依旧紧阖,“就是大马那边信伊斯兰教,猪肉倒是有卖,不过基本在华人市场,不太方便。” “你呢?喜欢吃什么?” 木若认真回想了一下,觉得他好像什么都吃点,没有特别钟爱的。 “什么都吃点”,果然,男人这么回答,却又说。 “喜欢的话……葡萄算吗?” “葡萄?”木若笑,“我也喜欢诶,青葡萄紫葡萄?我都喜欢,都好吃。” 邬川也笑,“一样。” 他又问,“你的眼睛在电影院和剧院这些地方怎么办?” “那不一样的,剧院进出场都很亮,而且舞台大,灯光恰如其适,我不会受影响,就和你们看到的一样。电影院也是,只是看久了眼睛会不舒服。” 邬川感觉到女孩紧绷的身体在渐渐放松。 “你一直就想学会计吗?”他想起了母亲,母亲就是兴趣使然。 “才不是,我喜欢故事,听故事看故事讲故事。”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会计只是高中时别人建议中的一个,而我碰巧选了它。” 想起什么,木若又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去做编剧,话剧影视,或者酒吧茶馆里的说书人。” 说完又自嘲般笑了。 “当然这不太可能,我这辈子啊,应该就和会计耗上了。” 邬川在笑,石梯快要到头了,有几缕光从底部透了进来。 女孩靠在他身上,清秀的脸朝着背后绵延而上的来时暗路,仍闭着眼,腰肢是柔软的,发丝如墨,淡淡的柠檬香。 他继续抱着她往下走。 “邬川你有梦想吗?”,趴在肩上的女孩突然问,“或者说……”,她微微侧头,淡淡的呼吸像羽毛一样从男人的颈侧轻扫而过,痒痒的。 “你有喜欢做的事吗?就像我喜欢故事那种。” “梦想啊……”男人似乎在思考,洞穴里很静,只有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男人稳重的脚步声。 “种花梦算吗?” 木若笑,“你这个答案好敷衍哦。” “那你呢?有吗?” “嗯……”,木若狡黠一笑。 “你猜。” “那你的答案也不过如是”,男人声音温柔,带着笑意。 又说,“喜欢做的事自然有,人总得有个爱好。” 女孩偷笑,“那你喜欢什么?” “机械设计,军事武器。” 女孩不出所料的惊讶,“啊?这可和你的专业相差甚远诶。” 男人稳了稳抱她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抓着铁索,继续下行。 “那你还不读了会计。” 木若侧头看他,终于肯把眸子睁开,下方的光线很淡,但对于在黑暗中呆了很久的木若而言,还是很刺眼。 一只手掌轻轻捂了上来,遮住了光线。 “慢慢来,不要急着睁眼。” 掌中,女孩长长的睫羽轻轻扫过,带着一点湿意,很痒。 手掌慢慢拿开,木若渐渐适应了光线,还是暗,看得到下面阳光照亮底部,但是离底还有一段石梯,模模糊糊的,并不能完全看清路。 “这个亮度和上面一段路很像,应该还是看不清,你不用急着下来,安全第一。” 女孩只好又趴回他肩上,眼睛却不再闭了。 “我以为你可以自由选择专业,读你想读的。” 尴尬的意外 “爱好和专业并不冲突,两者可以是一体,也可以不是”,邬川继续说,“而且我没说过自己不喜欢社会科学。” “那你爱好真广泛”,女孩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说,“你不会专业爱好不分家,皆是所爱即所长吧?” 男人笑笑,“那倒不至于,术业有专攻,各行自有高手在顶。” 木若当他在自谦。 “那你和清海有不少共同话题诶,他本科虽然不是武器设计,但是对那个很感兴趣。” “嗯,我们偶尔会聊这些。木若你和洛雨从小一起长大吗?” “没有。她初中转学到我读的那个班,我们这两个影响老师kpi的不定时炸弹就成了难兄难弟,后来高中也在一个班,大学才分开。” “那你们关系真好,无血之缘”,邬川笑,“难得。” 木若想起从前,“对,难得,所以珍惜。” 她幸得她。 “邬川你有兄弟姐妹吗?” 问完,木若突然反应过来,老师只提过他这一个儿子,如果还有其他,没道理只提一个。而且听说她和她丈夫,也只有一个儿子。 男人刚要回答。 女孩言随念出,懊恼道,“哎呀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老师只有你一个儿子的啊,我给忘了。” 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解释逗笑了,“这没什么,很多时候说出的话都是下意识的,回答的人也是下意识接了”,他继续说,“就像刚才,我自然地想回答,你却自己先反应了过来,做了纠正。” “这很正常,不用尴尬。” 又是那么温柔。 “我有个哥哥。” “哥哥?” “堂哥。” “哦。” “你们关系好吗?” “很好,像亲兄弟。” “你们性格是不是很像呀?都是很温和的那种。” 到了底,能看清路了,男人把女孩放下。 “是吧”,他默笑。他从来不觉得他们这种人是温和的。 有四个洞口。 左边两个,右边两个,分布得还挺整齐。 邬川问她想走哪个,女孩想起刚才的经历,选了更亮的外层,犹豫片刻,进了左边那个洞。 这个洞比上面的那个大很多,两个人可以弯着身子并行,脚下是松散的黄沙还有偶尔从地面突出的石头,四周石壁还是那么硬,难怪百年前古城防守效果一流,除了地形,这些坚不可摧的山体也做出了贡献。 不过木若没想到,这个大洞里面,有无数洞中洞中洞,有的还带窗,正窗侧窗天窗,照进小小一扇扇光。分岔路也极多,大大小小,明明暗暗,邬川让她随心走,于是她全凭爱好和感觉,男人一直跟在她身旁。 走到一个暗洞前,木若看到里面的墙上有很多长长短短的刻痕,一条一条,触目惊心。是谁曾在百年前一笔笔绝望刻上,给世界留下再也没有回音的遐想。 感性人又是一阵感慨。 一个半昏半亮的洞。 两人继续往里走,又有分叉口。 空气中有什么味道。 邬川眉头微微皱起,刚想伸手去拦她,拐过那个角的木若已经听到了。 “嗯~~~啊~~嗯~好舒服~~” 女人的娇喘声,男人沉重的闷哼声,以及肉体撞击声和汁液啪啪啪的抽插声。 木若完全呆了。 刚才她就闻到一股味道,感觉怪怪的。 洞内,满地的衣物,痴缠的男女,赤裸的肉体,紧紧相接的性器。下身紧致温热的包裹让男人腰身发麻,粗壮的肉棒快速按摩着刚才再次找到的那块软肉,几十下连贯抽插,借着滑腻的爱液狠狠冲撞,几乎把女人定在墙边操干,两人交合处不断发出淫靡的啪啪水声。 身下,被疯狂操弄着的女人一声尖叫,又爽又舒服,呻吟着发出媚叫,双目被干到几乎失神,无法对焦。 “呜~~不行了~~哈~~~慢点~~别插那里~~” 木若的脸快熟透了。 转身看到邬川的口型,“往回走。” 沉浸在欢海中的男女并没有注意到慢来急去的误闯者,他们沉醉在自己的快活中。 退出来后,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男人看到女孩白皙的脸上有羞红晕染,漂亮的脖颈也是一层粉红。 木若后悔刚才为了空手来,不背包不带手电。 这尴尬的意外。 人没有那么坚强 从旁边的石窗望出,天边的火烧云如绸如缎,下面是黄土平原和绿洲,。 外有风沙起,穿过石窗入了木若的眼睛。 “呜~~” 隔着女孩不停揉弄眼睛的手,邬川看到那里有些红肿。 他伸手欲拉开那只手,“别太用力揉了,小心感染,弄不出来就用清水冲。” 女孩侧身躲开了,疼痛让她语气有几分急躁,“别,我自己来”。 男人收回了手。 眼睛里的异物感和不适,让木若克制不住地流泪,泪水的流动渐渐把那些沙子带到了眼角,木若弄了好几次,还是有残留。 默叹一声,男人还是伸出手,轻轻把她那只手拿开了,这次女孩没再拒绝。 指腹在她眼下抚过,把那些沙子带了出来,男人又轻轻对着眼角吹了吹,终于消失的异物感和微凉的风让木若好受了许多,脸颊的泪也被轻轻抚去。 指腹扫过,女孩肌肤柔嫩娇软,让人舍不得挪开,但他还是及时收回了手。 前面就是一个出口。 古城城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M市的初见,一路打闹相处,陪她去医院的那个凌晨,还是拉萨城下追随少女一路叩首的目光…… 城顶是一片空地,四周围了一圈结实高厚的土石墙,大概叁米来高,两道门分别嵌在东西两面墙内。 头顶云卷云舒,周清海和洛雨在顶上吹风,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周清海你有女朋友吗?” 洛雨坐在墙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四方高墙挡住了她的视野,目光所及的活物只有这个人,她便生出了逗他的心思。 男人眉眼一弯,“怎么,想让我当男朋友?” “如果我说想,你就愿意?” 少女挑眉,嘴角轻扬,“不过还是算了,万一你脚踏几只船,那我可亏大发了。” 男人低笑,“那你踏回来呗。” “不要,浪费我时间。寻找和斡旋,都要耗费精力。” “no strings attached?” “嗯哼。that'll be better, perhaps.” 出藏进疆,又是许多关口检查,一关接一关,一项接一项,好几个地方还禁飞,无人机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车里。 接车的是周清海的同学,陶光,还有他刚领证的妻子。 女人骨骼漂亮高鼻梁大眼睛,典型的西域美人相,却不是x省人。 也和丈夫一样,Q大本硕,言行举止中透露出的涵养风度,不难看出家境不凡。 学识可以靠自己后天弥补,但有些东西,需要几十年耳濡目染的熏陶和大量金钱时间的培养才能沉淀下来,成为她们对内不断升华自我的基石,也是对外展现人格魅力的一面。 在这一点,木若自愧不如。 当晚在饭桌上,木若才知道这个陶光居然是丘禾集团的小公子。 陶家从商,丘禾集团,x省大户,传闻家族子弟并不从政。 好像陶光算是挥出了第一棒。 作为x省第一大财团,丘禾集团由上个世纪还只是名复员军人的汉族人陶隆石创办,那时还叫丘禾工贸。 陶隆石是那个年代的高中生,在那个国内许多人饭都不一定能吃饱的年代,已经算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作为穷裁缝的儿子,家里还有六个弟弟妹妹,陶隆石的商业之路,全靠自己一砖一瓦搭建,当然还有他妻子的家族势力。后来两个儿子继承家业,发展扩张合并重组,丘禾集团问世,涉猎能源开发,房地产业,汽车服务。 跨国经营,说是民企之光,也不为过。 往来无白丁。 木若突然想到这句话。 种花国土大,每块土地都有自己的生存形式,没法一概而论,得去历练,要想真正站稳脚跟,除了背后势力的支撑,亲自把大半个种花跑一遍,下放乡野村落,辗转各个地级辖区武装部街道办,是常事。 只是木若没想到陶光居然选择P省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自古官商不分家,丘禾集团,几代经营啊,巨大的财富,这背后水又有多深。 对太过深入的政治话题不感兴趣,木若没再偷听,专心听这边女士们的谈话。 “我觉得你们那段时间出的新品不错,改掉了之前那种苦涩的口感,更加香腻了。” “研发部的功劳,这两款推出之前没少加班。” “姐你之前在财务岗?” “法务,本科会计法学双学位。” 听了几句,木若也加入进来。 “夏澜姐你在漂亮国工作过?” “对,XX总部”,女人喝了口果汁,“呆了两年又回到s市,现在在锡太律师事务所。” “锡太啊,之前长城吾汇上市案找的是你们?” “对,我在律所接的第一个案子。” 木若皱眉,“可我记得长城吾汇是我大二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完成上市的,夏澜姐你不是才比我们大叁岁么,怎么……?” 夏澜笑,“怎么会只大叁岁,我比陶光他们还大几岁呢。” 旁边又有女声插进来,“当年在Q大,陶光为了追她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后面人去了美国,熬过两年异国才修成正果。” “我还以为你和我们差不多大,又那么漂亮。” “看着年轻罢了”,女人笑,“不过木若你怎么突然提到长城吾汇?” 女孩笑,“这个啊,是我大叁的时候,有一次做科技企的哈佛框架课堂pre,最开始就找了它,结果翻来覆去找数据也只勉强凑够两年,只好选了另一家东南亚的科技企,只是美股上市,之前又没怎么了解,确实不如长城吾汇做起来顺手。” 种花老牌民间高科技企业蛮,从小用他家的货,国内媒体大大小小的报道,让木若在听到这个选题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了它。 旁边有女人在笑,是那个刚才插话的女人,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 “我上学时也是这样,due和pre满天飞,工作后又到处见投资人经销商,好不容易事业平稳了,女儿出生后,工作和家庭的平衡又是新的学问。” “姐你都有孩子啦?”洛雨吃惊。 “可不,叁十好几了诶,不小了,我女儿都两岁了。” 木若笑,“真看不出。” 女人又说,“这些年,我在银行界的好些女性朋友都选择了辞职回归家庭,我有时还挺羡慕她们,不过没办法,我得养家糊口。” 她丈夫在B大任教。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像穿着橡胶鞋底的鞋走路。如果我老公的收入比我高很多,我确实也会选择在他的事业上投资,回报率更高。” 家庭的经营和个人的发展,向来难以抉择。 不结婚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将自己扯入这个糟心事里,自由自在不好? 那时的木若这样天真的想,就像面前这个女人曾经也这么骄傲地想过。 可是现实,终究不是纸上谈兵,小城镇里抵不过世俗,大城市里逃不掉职位升迁背后对女性套上的婚姻枷锁潜规则。 还有,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至死的孤独。 婚姻是另一种形式的捆绑型陪伴,虽说谁都不能指望谁来永远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缺,但在最疲惫的时候,身边有这么一个可以靠着的人,会比自己独自硬扛要好很多。 很多时候,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商量茶 下午阳光很好,葡萄藤沿着葡萄架一路向上蔓延,攀上了院落顶部的木架,一串串绿油油的美人葡萄垂吊而下,层层冰锥包裹在最外面。 千百冰晶裹绿意,白茫茫大地,屋檐下两个藤椅上有美二人,壶里奶茶散着热气,火炉烧的正旺,一团黑白毛球缩在炉子旁睡觉。 “他们今晚就不回来了?”木若懒懒打着哈欠。 “应该不,他们明天好像直接去接新娘。” 洛雨喝了口手中的奶茶,暖暖的。 “他们这个叫什么?单身party?” “商量茶。” 洛雨捧捧手中的热茶,“也就是那个意思啦。” 和陶光夏澜在x省玩了几天,木若他们受邀参加两人的婚礼,就在明天,今晚是新郎结婚前最后的单身晚宴,新娘这边也邀了女性好友小聚。 对过去状态的正式告别,仪式感挺强,还有他们那据说会从早跳到晚,自己参与了大部分设计的婚礼,这让木若感受到了一种朝气。 叫什么来着? 对,青春和爱意。 现在多少年轻人的婚礼,全交给婚庆公司操办,自己和父母只过来走个形式。 和他们搭伙将就的空壳婚姻一模一样,让局外客看了都心生无趣。 酒桌。 大局宴早散了,陶光哥哥招呼着各位男士休闲娱乐。 一处私人住宅内,只有陶光,周清海,邬川,叁个人。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陶光手里夹了根快燃尽的烟头,问左手边的邬川。 “嗯。” “不走了,大家伙都在,走什么?” 他笑。 拿了几颗圆滚滚的紫葡萄玩弄似的高高抛弃,又用嘴接住,慢慢咀嚼,惬意闲适。 “这不你还要娶新娘子么。” 陶光掐灭了烟头,也开始剥起葡萄。 “方那边动作很快,应该过不了多久,不止西南片区,其他地方,甚至x省,都要被卷入风浪。” 周清海吐了口烟圈,笑。 “陶光你说这话,现在x省难道就不在?” 北美市场开拓受阻,大陆东南、西南两大片区各大本土巨头的突然针对,丘禾集团,怕早已首当其冲。 “所以人不是溜了么。” 邬川笑,吃着葡萄,调侃陶光。 “溜得贼快。” 周清海笑,“人家那叫跨区域协调发展。” 陶光懒得理两人的打趣,接着说。 “佛锡拉加铁路公司那边,我们公司前段时间和他们交涉过了,最后调查发现,那个公司,和陈文孔恐怕脱不了干系。” 邬川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那这边动作也快了,毒瘤不连根拔起,后续竞标会更麻烦。” “M国那段铁路确实……” 太过重要。 能源物资输送要道,如今八面虎狼围绕,漂亮国的能源围堵战,如何彻底解局。 合纵连横,确保政治安全独立;打好经济贸易战,保证本国货币不受威胁;管道,铁路,港口,空输,多方开路,为最后的万不得已铺路。 还有国内能源公司的出路。 有产量,有优质货物,但是还没打通渠道就被彻底堵截在海外市场门口,别说什么产品优势价格优势,门都进不去,还谈什么优势。 丘禾这次就被人临门一脚,堵在了北美市场之外。 “就是金叁角那块,乃至整个东南亚,局势都太乱了。解决了一个佛锡拉加,你信不信,明天又会蹦出来一个斯斯拉加,阿拉斯加。” 周清海回答陶光。 “对待墙头草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威慑。小孩子都知道,当大人扬起巴掌的时候,最好就不要再顶嘴了。” 邬川又接道,“的确,但M国确实是一直乱到现在的,殖民期结束后先是几场大战,之后军阀草莽四起,各分天下。随着几个邦州的相继独立,中央政府几次集权都以失败告终,还不断被威胁挑衅。现在的他们,想要解决国内矛盾,是个大问题。” 对于内乱,解不解决,怎么解决。那当然是别人国家的事,种花向来以仁义处世。仁善天下的儒家文化早已深深从本土烙进了东亚,甚至整个东方。 别国国事,只看只听,只在需要时施以援手,绝不胡乱干涉。 不像某个太平洋的警察,全世界就它管得最宽。 陶光笑着看了眼周清海,“所以,才会有大马的港口事件,是对另一只土海霸的警告,也是威胁。” 邬川笑。 “海峡那么长,不是非得停那一处。” 共舞 音乐声起,现场演奏,舞池里伴娘伴郎在跳舞,中间是新郎新娘,纱裙和西装旋转,长发缠绕在谁的指尖,周围人群喧嚷,爱人眼中只有彼此。 一曲舞毕,又一曲起。 人群中有男女也走进舞池跳了起来,没有舞伴的也自己跟着节奏动作,欢乐声起,觥筹舞步交错,笑喧哗。 洛雨也拉着木若跳了起来。 无奈木若实在不懂这种交际舞步,好几次都差点踩到洛雨的脚。 “慢慢来,音乐不快,像我刚才教你的那样,一步一步,别乱。” 她耐心教她。 木若贴着她的手继续找感觉,两只纤细的手都有些冰凉,她看着她笑,眉目温柔。很久后终于找到拍子,木若自如跳了起来,舞姿谈不上婀娜妙曼,但胜在流动轻盈,她和洛雨都有些舞蹈底子,此刻像舞池中两只缠绵翩舞的蝶。 又换一曲,脚步进退间,裙摆轻漾成米色尾浪,旋转回身,面前却已换了人。 是邬川。 女孩愣了片刻,垂眼看他已经伸出的手。 没再说什么,轻轻搭了上去,男人轻笑,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掌中微微使劲,揽着女孩的细腰就把人带了过来。 木若被男人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轻呼一声,却已在他怀中。 腰上的手上移,搭在了女孩的薄背上,木若另一只手轻搭在男人手臂上,屈膝抬脚扭步,脚尖轻巧一转,后踢甩脚。 漂亮的小腿曲线踏着白色高跟鞋,通过贴身米色长裙右侧和后方的开叉,一览无余在人前,优雅和风情并存。 这一舞的曲调比之前更急,经典的探戈轻快风。 两人上身微贴着彼此,右扭转步,男人不停进,女孩不停退。 又在某个瞬间转角换了方向,女孩的手攀上男人的肩,将头轻埋在他颈窝,男人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细腻的脖颈间,引起一阵酥痒。 女孩笑着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了惹起痒意的呼吸,脚步踢踏交迭,向男人步步逼近,屈膝左转。 男人向后连连退去,抬眸,一双狡黠的眼睛。 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肩上她的手向后绕到他脖子上,手指张开用力将男人圈住,上身和他拉开一段距离,管弦乐声陡然变快,急促激昂,女孩脚下飞速踢踏,扭转着腰臀前进,裙摆飞舞,带起一阵阵轻快的风。 又突然收回绕着他脖颈的手,抵在他胸前。 乐点一到,女孩红唇一勾,猛然将他向后一推。 两人分开,那只蝴蝶又迈着轻盈的并行碎步向右渐渐舞去,俏皮灵动。 男人笑着,双手插兜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女孩也一直看着他,叉腰的那只纤纤白玉抬起朝他轻轻一勾,嘴角噙笑一抹风情诱人。 脚下又开始踩着拍子,男人突然一个大滑步,终于又重新拦住了她的细腰。 柔软细腻,不堪一握。 女孩盘手抱着他起舞,手掌向上摩挲。 背,肩,颈。 直到冰凉的手指触到衣领上那块裸露的肌肤。 手指一顿。 又悄悄下移,只用中间叁根手指紧靠在他衣领上做支点,拇指和尾指高高翘起,方便发力。 一个转身,两人并排,男人从侧面搂住了她的腰,又渐渐上移到她胸侧,手中施力,有青筋交错,女孩一手攀上他的肩,又开始并行甩腿跳着。 尾音渐近,女孩一只腿在男人双腿中间站着做支撑,扭转身姿,另一只腿曲起,轻搭在他大腿上,又突然下滑。 勾住他的腿向内一甩,一旋转,整个人被身后的男人抱在怀中。 彼此气息纠缠。 前踢的脚收回,沿着男人伸出的那只脚向上缠绕,男人的腿结实有力,传给她滚烫的炙热。 单薄的背紧贴着男人有力的胸膛,一只手和他紧紧相握,十指交缠间,尽是女孩的柔软。 他突然舍不得放开她。 但是。 随着身体向后延展,女孩好像触到了什么凸起的东西,熟悉的恶心感涌来,后踢的动作还未完成,她就下意识往前收回了腿。 怀中一空,轻燕转身离去。 侧踢勾腿,随着男人最后的动作,女孩左脚点地,右脚侧身缠着他弯曲的那条大腿,靠他的支撑向左侧倒去。 最后转身,被他抱起旋转,裙摆在空中摇曳成一朵绽开的花。 落地收舞,乐声乍停。 掌声雷动。 你讨厌我 下一曲接踵而来,木若却言累了,邬川便拉着她退出了舞池。 洛雨和周清海意犹未尽,看架势准备再来一舞。 叁层楼高的大厅本来宽敞空旷,木若却觉得有点闷,随手拿了杯果汁喝着。 邬川看她眉头轻蹙,气色不对。 “要不要出去走走?” 裹上大衣,木若和他来到外面的走廊。 木若手中捏着杯子,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有点尴尬。 “舞跳得不错”,男人笑,率先打破了沉默。 “还好,以前一直学的古典舞,高中又和洛雨学过一段时间探戈,大学参加过几次舞会却没用上,还好没怎么忘”,又笑,“你也跳得好。” “怎么会没用上呢?” “额,这个蛮……”,女孩捏了捏手里的玻璃杯,“没有合适的舞伴。” “你以前都和洛雨跳的?” “也不全是”,女孩朝他一笑,“还有老师和两个男生。当时我们四个人一起学,两男两女,不过我不怎么和那两个男生跳,不熟悉,我又是个慢热的性子,常常容易冷场。不过……” “不过你也学得很好,把这个舞。” 男人替她说了。 女孩抬头看他,笑了,像四月的微抚而过的春风,漾起一片暖意。 她笑。 “谢谢。” 男人也看着她笑。 女孩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甜甜的。 走廊里开着暖气,几面大落地窗外是庄园的花园夜景。 “木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啊?” 木若被男人突如其来的话搞得有点懵。 “什么讨厌?” “就是感觉,你好像很不喜欢和我的……嗯,身体接触。” 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相处,邬川很明显意识到她很抵触和他的接触。 比如骷髅墙明明都快要摔坑里了,被捞起后却还想着挣开他;生病时宁肯自己拖着病体使劲,也要和自己靠着她的身体保持距离; 古城石洞里不肯让他抱,直到摸黑下阶崴了脚,痛了,才勉强肯趴在他怀里,让他抱着向下走;眼睛进沙宁肯被自己揉得通红肿胀,也不让他帮忙; 还有刚才的舞…… 夺慌而逃的蝴蝶。 “啊……你说这个啊。” 女孩恍然大悟。 “这误会大了”,女孩笑,“那可不是针对你,我对清海,对身边的所有男性,包括我爸爸,都是这样,应该算是一种心理疾病吧,嗯……厌男。” “厌男?” “嗯。” 女孩跟他讲起了往事。 “在我小学的时候,曾经被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猥亵过”,她神色平静地讲着,“他是我爷爷村里的村长,或者说叫什么,村支书之类的吧。反正就是个很得民心的人,村民们信任他推崇他,他有个女儿,很温柔也很喜欢小孩子。当时我去找她玩,那个男人带我去,拐过巷子到了几个房子圈成的死路后,他就……” 女孩抿嘴,不想再描绘细节,只是耸耸肩。 “对我实施了猥亵。” 男人一直没说话,安静地听她讲着。 “然后,被我逃掉了,当时他女儿和他在后面喊的时候,我还在想,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说完又无奈一笑,“不过后面又经历了几次不愉快的经历,我才知道,这世上,无耻之徒,还真不少,最缺的反而是好人。” 女孩低头喝了一口果汁,清香的猕猴桃味浸入喉间,“所以我可不是讨厌你,而是……” “对不起。” 男人低头看她,突然说。 女孩摇着玻璃杯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顿。 却又说。 “哎呀你道什么歉,刚才那个状况又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正常生理现象蛮,我理解的呀。” 她以为他在为刚才跳舞的事道歉。 “而且我现在比之前好多了,你不知道,我中学那会儿,看见个男的都像……” 意识到这不是和洛雨讲话,女孩嘴上赶紧急刹车,把几乎脱口而出的那个字吞了回去。 “都要绕道走,后来上了大学才慢慢好了很多,至少不会影响正常的社交了。” 男人沉默了片刻,终于轻声开口。 “木若你……” “可以试着相信我。” 女孩没看他,埋头看向杯里的绿色液体。 “我不会伤害你。” 木若停下,抬眸看他。 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是那朵纯白的花。 “嗯,我信你。” 花在浅笑,她说信他。 林海一吻 苍苍胡天下,莽莽大漠上。 有一大片胡杨林。 千里金黄灼叶处,弱木孤枝缚黄沙,入眼染沧桑。 却是私人领域。 木若的车开得很稳,沿着小路向林中那片蓝色的湖开去。 “不是开发成景点式民宿挺好的吗?怎么修好后又不对外了呢?” 洛雨想起刚才在一圈空着的大毡房里选房间的事,还有一直留在这里打扫看屋的人,顿时觉得好浪费。 “舍不得这样的好风景呗”,周清海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右腿搭在左腿上一摇一摇的,很是清闲。 “这么大块地,政府都肯批?” 女孩好奇。 少爷躺在椅子上懒懒摇着腿,不说话了。 她也没再问,趴在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好像在自言自语。 “好漂亮呀。” 木若再一次佩服周家的财大气粗和不显人前的低调。 在她印象中,周叔一家都是很淳朴和蔼的人呢。 看着窗外的千姿百态,洛雨想起一首古诗。 “喜似神狐露九尾,狞如夜叉牙爪张。” 周清海闻言睁眼,望向窗外。 “还像龙蛇,盘绕虬曲。” “倒是和路上完全不一样的风景”,木若又说,“至少多了金色,而且是大片大片的。” “诶,居然还有芦苇荡”,洛雨看着无人机里的俯瞰景,“一会儿我们去看看,走路应该可以到吧?”她看向旁边大爷似躺着的周清海。 大爷答话,“可以。” 离合刹车,回档手刹,一气呵成。 下车。 布达冲在最前面,在金黄的林中愉快地来回奔跑,两只耳朵都飞了起来。 这是木若给它取的名字,布达拉宫下捡的,应景。 水如镜照出一片天,还有岸边的胡杨。 “可惜这次没能进罗里丹无人区,冬季的沙漠也不好玩”,木若有些兴致怏怏。 自沙漠出来后就听女孩唠叨了一路,邬川忍不住轻笑,“这么想进罗里丹?” “趁死之前,想做那么一两件疯狂的事。” 男人笑。 “邬川你进过无人区吗?” “嗯。” 女孩吃惊地看他,“居然真进过。漂亮国那边?” 邬川点头。 “很久之前,有个混蛋,一路追着我进了白屋谷,在里面绕了叁个月,才终于走出来。” 木若皱眉,“这人得跟你多大仇”,又反应过来,“不对……白屋谷?他追你到白屋谷?你们居然还都走出来了?” 那可是漂亮国最恐怖的无人区之一。 男人无奈一笑,“运气好。” 女孩不相信,他这样的人,肯进去,必定是有万全的把握。 男人又开口。 “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约,一起进罗里丹。” 木若看向前面的两个身影,一个纤丽曼妙,一个高大帅气。 心里默叹。 “以后啊,不知道是多久之后呢。” “会有的,只要活着,就会有。” 活着就会有啊,好像之前,她也曾对一个人这样说过。 又走了一会儿。 前面照相师周清海刚下车就被洛雨拽着径直向芦苇荡那边去了,两人早就不见影踪。 木若和邬川在后面慢慢走着。 女孩找了颗矮小粗壮的胡杨枯木欲爬上去,脚底那团黑白毛球却在不停扒拉她的腿,女孩只好俯身,先把小东西抱了起来,才又腿上使力捣鼓几下,坐在了横着的树枝上。 脚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木若坐稳后摆了摆脚,轻快地笑了。 怀中布达毛茸茸的小脑袋使劲往木若怀中暖和的地方蹭,女孩轻轻揉了揉它的头,尾指上微翘勾起,像朵淡雅的兰花。 邬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男人向前走了几步,挨着女孩,也懒懒散散靠坐在这颗枯木上。 “他们怎么跑这么快,芦苇荡有什么好看的。” 木若叹气。 “唉,还是坐着悠闲欣赏胡杨美湖图好呀。” 说完又转头看他,笑。 “漂亮国应该没有胡杨林吧?我记得这种植物基本只在亚洲有。” “我确实没看到过。” “那可得趁着这次好好看看,”女孩笑,“你后面还回那边吗?要回可更要好好看看了,故土的记忆。” 男人扭头看着她笑。 “不回了。” 碧水蓝天黄叶地。 她的眸子清灵如水晶,粉唇似兔,一尘不染的美,他突然很想吻她。 漆黑的眸子里印出一只黑色衣袖的手,女孩没有躲开。 他的手指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轻轻抚摸,又沿着颌角向下,用拇指慢慢抚着她的唇,指腹有茧,一阵酥麻传来,女孩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想躲,却已有吻落在她唇角。 温暖的手指沿着她颈间的动脉摩挲,另一只手沿着白嫩的肌肤向上,将她鬓角被露水微微浸染的发丝拨到耳后。 他在轻咬她的唇,明明胸膛温热似火,双唇却冰凉又柔软,呼吸交缠间是淡淡的清香。 木若大脑轰的一声,一层薄红沿着细脖晕染脸颊,下意识想躲,却被男人捏控住后颈,薄瘦的脊背本能的蓦然僵住了。 唇齿缠绵,他在轻轻吮吸她的唇瓣,含咬慢啄,周围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流动地异常缓慢。 怀中的毛球团子轻轻扭了扭身子,发出嘤嘤叫声,似是不满有人抢走了属于它的独宠。 但没有人理它。 修狗不太懂人类的春天,只好耷拉着脑袋悻悻趴了回去。 怀中小东西的动作让木若痒痒的,伸出手轻抵住男人胸膛,微微使劲想要推开他,却被一只更大的手摁住,木若耳中的心跳声被一点点放大,整个人仿佛都开始失重。 她快喘不上气了。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男人又啄了下她的唇,温热离开,他松开了她。 然后抱着女孩,任她把头埋在自己颈窝间细喘,平缓着呼吸。 良久,有人在耳边轻语,温润的气息喷洒在她漂亮如丝绒的天鹅颈上,还有耳朵里。 漾起一阵痒意,木若在他怀里打了个哆嗦。 “记得呼吸啊”,他笑。 女孩耳畔又染起一抹粉红,她猛地推开他,脸颊烫得像熟透了的果子,粉唇一抖,出口却是不自禁的绵软腔调。 “你!” 眸底起了一层水雾。 邬川身形一顿,以为自己将人欺负紧了,刚想道歉,却听见了笑声。 “好吻技。” 木若低头去摸布达毛茸茸的脑袋,没看他。 良久,仿佛又只过了一会儿。 “你应该有过很多女朋友吧”,她笑,像初春的精灵,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她们有夸过你吗?”说完意识到什么,她补充道,“额……我是说,吻技。” 男人看着她柔美的侧颜,她今天盘起了长发,露出了之前因为衣服和长发的遮挡,并不显人前的天鹅颈。 是他喜欢的样子。 “我没有过女朋友,也没和谁接过吻。” 女孩摸狗的手顿了顿,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却又笑了,“是么?” 她抬眼看他,撞进了一眸裹着风雪的秋色。 “我可不信”,她笑。 我不想 一阵寒风呼啸,头顶的云飘来飘去,当空的太阳忽明忽暗,懒懒散着暖气,远处的山被乌云遮盖。 木若藏在鞋里的脚趾用力蜷曲,小腿轻轻摇摆,捏了捏怀中布达的耳朵。 软软的。 “你知道蓝胡子的故事吗?”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她,眉色温和。 “听说最开始的原型是一位法国元帅,一个很有军事才华和人格魅力的人,但他被俘退隐后,开始虐童,同时伴随残忍的性暴力。当然,这些有没有人诬陷,是不是真相都不重要,大多数人能记得的,是那个流传至今的童话。” 风中女孩声音轻柔,她并不急躁,只是慢慢讲着故事。 “蓝胡子是个很富裕的古老贵族,钱权名利,几乎俗世中所有令人艳羡的东西,他都有了。对外界来说他很神秘,有人说他不再年轻却依然英俊,有人说他不但年迈且样貌丑陋,无论如何,人们知道他有个令人一眼难忘的特点,就是那把蜷曲的湛蓝胡子。” “他娶过很多个漂亮的妻子,每一个身上都有曾深深吸引他的地方,他那么热烈地爱过她们,但到最后,每一段爱情都在暴力血腥中结束。” 男人一直没说话,静静听她讲着。 像山中的清风在对湖面悄悄讲话,漾起一阵涟漪。 “有人嘲弄那些女人爱慕虚荣,在得到一切后却又经不住诱惑,打开了那扇偷尝禁爱的红色房门;也有人恶心蓝胡子的专制独裁,明明因为玫瑰的自然和与众不同把她藏进城堡,却不准她再绽放肆意的芳香。” “你知道谁错了吗?”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怀中的布达蹭了蹭她的手。 男人还是静默着,只听她讲。 “谁都没有错”,木若笑,“城堡囚禁了玫瑰,也保护了她。玫瑰带给过蓝胡子幸福和快乐,却也用最痛的方式背叛了他。” “何况,进城堡是玫瑰自愿的,打开红门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蓝胡子性格有缺陷,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偏执人格,但他也不过只想抓住那一丝动心,给漫长枯燥的生活添一抹喜色,尽管可能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 “他们只是做了自己当时最想做的事”,她摸了摸蹭她手的小家伙,又说,“人就应该这样,现在最想做什么,就立马去做,因为一旦过了那个点,过了那阵冲动和兴致,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做那件事了。” “生命不应该有那么多遗憾”,她说。 “可是邬川。” 女孩终于抬头,看他的眼睛,眸色清澈,嘴唇还有些红肿。 是被他刚才吻的。 “我不想。” 她不想。 “我不想这样”,她看他,眼神并无任何躲避,那么的明亮。 “对于……这些关系,对于性和爱,现在,我不想”,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手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捏紧了衣裳,有那么一瞬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她应该说清楚。 没有必要的暧昧,不该继续存在。 至少现在,不可以。 在错的时空错乱,是大忌。 她的路,都还没有开始。 情爱之前,应先立于世。 她讨厌对自己人生失去掌控的迷茫感。 轻叹一声,男人启唇,嗓音低醇,“抱歉,今天是我唐突了。” 女孩笑,“我也没有拒绝你。” 片刻,他想问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远山青黛,乌云飘向这边,遮住了原本明亮的日光。 有点冷,木若抱紧了怀里的狗狗,和它互相取暖。 一阵沉默。 “先回车里吧,快下雨了。” 男人似乎轻轻叹了气,扶她从树枝上跳下来。 “可是洛雨他们……” “芦苇荡那边离这里还有一段路,我们恐怕还没走过去雨就要下了。” 女孩伸长脖子往那个方向看了看,又抬头看看阴沉的天空,有些不太放心。 “可是……” “放心吧,那边还有个木屋,不会淋着人。” “那我先给他们打个电话,看他们是回车里还是怎样。” 女孩说着从包里摸出了手机,打给洛雨。 良久,久到电话那头开始播报起人工语音。 没有人接。 木若又给周清海打。 还是没有人接。 有东西落在木若额头,湿润润的。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邬川拉着往回走,顺势怀里一空。 布达也被人抱走了。 十指交缠。 雨点啪啪啪啪接连落下。 哗啦啦的雨声清脆,在林间回荡,山雾四起。 金色森林,黄沙白雪,少年拉着女孩的手,怀里还捞了条狗。 没有伞,他们在雨里奔跑。 白衣玄影。 她在笑。 他也在笑。 空旷的荒野山林,无人打扰。 岁月似乎从未如此美好。 木屋1(洛x周微H) 洛雨和周清海淋成了两只半落汤鸡。 除了脑袋,脖子以下几乎湿完了。 房内的暖气很足,接过男人递来的女士睡裙和睡袍,进了淋浴间。 还好这里有备用的干净衣物,不过…… 这睡裙…… 洛雨把那条粉色真丝吊带睡裙摊开,A字型设计,面料柔软,除了胸口和右腰间斜向上的一块布,这条裙子,居然都是镂空蕾丝的,长度也堪堪齐大腿。 不过是双层设计,真挺漂亮。 她很喜欢。 犹豫了下,还是没叫门外的人。 打开淋浴,洛雨脱下几乎全湿的外衣裤,还好里衣和毛衣没湿,还有内裤。 镜中水雾后,是女孩妙曼的身姿。肤若凝雪,她光脚走向了里面。 热水喷洒在皮肤上,很舒服。 门外。 周清海坐在沙发上想点烟。 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他意识到什么,轻叹口气,双指夹着烟来到了阳台,关门,点火。 一圈灰白烟雾散开。 淋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门把手转动。 女孩走进来,湿漉漉的卷发被浴帽裹起,修身的浴袍勾勒出曼妙身姿,漂亮的锁骨,手里抱着自己的衣服。 找烘干机。 周清海往一处指了指,姑娘抱着衣服,向那边去了,男人进了浴室,洗澡。 把头发吹干,洛雨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抱着枕头发呆,看窗外下着雨的芦苇荡。 刚才玩嗨了。 雨都落下了,才急急往回跑,跑了几步又发现雨实在太大了,两个人又没带手机。 只好到这座木屋里躲雨。 不大,套房设计。 不知道木若他们怎么样了,不过离车近,应该是回车上了,就是车开不进这里,不然她也不用下车拉着周清海跑了好一会儿。 嗯,镜头。 洛雨去拿摄像机,翻着刚才拍摄的画面和照片。 芦苇荡,胡杨林,蓝天黄地,还有鸟,人。 或动或静。 比之前更好,就是有些地方还有瑕疵,一会儿雨停了再试试,这次素材足够,回去看能不能画些分镜,勾勒出一个故事。 翻着镜头里的画面,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女孩趴在沙发上渐渐睡着了。 意识朦胧间似乎有什么嗡嗡嗡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似乎有人在耳边轻叹,把她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圈住了那人的胳膊。 身子一陷,她被放到了床上,有人把被子给她盖好。 脚步声远去。 洛雨迷迷糊糊,刚想翻身找个更舒服的姿势。 右边床垫一陷。 一具火热的身躯也进了被子。 女孩蓦地睁开双眼。 清醒了。 她转头蹙眉,盯着某人,“你上床干嘛?” 男人笑,“洛雨你讲点道理,这里只有一张床。” 他可没有睡沙发的打算,那个沙发,那么小,脚都放不下。 没必要委屈自己。 洛雨无语。 “那你再抱一床被子过来。” 男人挑眉,看她,似是无奈,“只有一床。” 女孩有些气愤,瞪了他一眼,又伸手要去打他,却被男人大手一抓。 洛雨惊呼一声,只觉手腕一痛,肌肤擦过身下紧贴的柔软床单,还没回过神,人已经到了男人怀里。 她气急,抬脚去踢他,却被一双结实有力的小腿夹住,动弹不得。 女孩肌肤细腻,被男人扎人的腿毛弄得很不舒服,又有些痒,笑着扭动身子就要挣开,“哎呀,你放开我,痒。” 男人却抓得更紧,笑她,“痒什么,哪里痒。” 女孩抬眼瞪他,因为刚才的挣扎发丝凌乱,眸中一层水雾,眼尾也红红的。 空气里弥漫不太对劲的气氛,不知是谁先乱了意。 男人突然吻了上去。 女孩轻阖双眼,任他在眼角落下一吻,又辗转耳后,轻舔慢咬,双唇温暖又柔软。 “嗯……” 咬到耳朵的敏感点,洛雨不禁发出一声鼻音。 男人吻上了她的唇。 轻轻舔吮,女孩的唇有些冰凉,软软的,又有弹性,像在咬一块甜甜的布丁。 布丁微微张开了口,男人找准空隙,咬开她的唇,灵活的舌头钻了进去,欢快纠缠,难舍难分。 被子被谁一掌掀开,身旁男人翻身而上,将女孩压在身下。 还是吻着她的唇,手却一路向下去解她的浴袍带子。 腰间一松,沉浸在深吻中的洛雨只觉一只手握着她的腰肢向上游走,隔着布料轻轻抓了一把她的胸,掌心无意划过乳房上的凸起。 “嗯哼……” 痒意刚得到些许缓解,胸前却一凉,浴袍被解开,露出了里面骄人的美好。 雪白的肌肤,淡粉的短裙,玲珑的身姿,墨蓝卷发慵懒散开,眼魄勾人,又那般纯情。 纯白中的鬼蓝妖红。 妖精娇娇笑着推开他,冰凉的手指触在袍子敞开的胸膛上,眼波涟涟,“我要在上面”。 木屋2(洛X周H) 男人低笑。 “诶……啊!” 天旋地转,两人已换了位置,紧握女孩腰窝的手还未收回,指腹轻轻摩挲。 女孩拿开他作乱的手,脱了自己的浴袍,又去解他的。 精壮的胸膛,漂亮的腹肌,宽肩窄腰。 年轻漂亮的身体。 这是第一次看周清海的裸体,洛雨眼睛亮了亮,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 冰凉的触感,胸前肌肉微微跳了跳。 男人抓住她挑弄的手,嗓音低沉沙哑。 “要不换回来,让你摸个够。” 说着就要翻身。 女孩将他重重推了回去,双腿跪着往前挪了挪,跨坐在他身上,红唇烈焰。 “不要~~我要在上面~” 说完突然想到什么,一怔,收回了向下的手,坐在他身上不动了。 男人笑,秒懂她的意思,看着身上呆呆的人儿,拍了拍她的屁股,“床头的抽屉里。” 女孩翻身下去开抽屉,从花花绿绿但摆放整齐的盒子堆拿出一盒,边拆包装边嗔他。 “流氓!” 男人慵懒的躺在床上,唇角噙笑,不置可否,被女孩脱掉的浴袍大敞,除了下面那条内裤,全身赤露,。 她上床脱了自己的内裤,又去脱他的,男人内裤贴身,里面的凶器早已苏醒,很大一坨顶着。柔嫩的指尖拉着裤边往下一拉,深棕色的阴茎一下子完全弹跳了出来,青筋暴起。 真漂亮。 女孩轻笑一声。 就是太大,一只手恐怕握不住。 戴上套,堪堪握着他粗壮的棒身,用龟头去蹭自己已经有些滑腻的穴口,花瓣微微分开,柔软的触感让男人一声闷哼。 骨节分明的手隔着衣服去揉她没穿内衣的乳,不大,却饱满圆润,他揉捏着乳肉,隔着薄丝找到那点凸起,轻轻按下摩挲,又两指沿着乳头打转抚摸。 “嗯啊~~” 女孩没忍住舒服地轻哼出声,仰身将奶往他手里送,原本湿润的下身又流出一股滑腻腻的爱液,淋在男人和她相触的龟头上。 男人脱了她的睡裙扔在一旁。两人彻底赤裸相对。 他双手开始大力揉弄她的一对白乳,柔嫩的乳肉从指缝溢出,变换各种形状。 “嗯~呜~~” 龟头撑开紧致的肉穴,半个头都还没进到,就卡住了。 恐怖的撑胀感让洛雨想逃,腰上却突然被男人的手用力制住,他一手扶着她的腰肢,一手伸出两指探到下面,绕过两人相接的性器,去揉捏那颗蜜豆。 手指突然狠狠一掐。 女孩大腿一颤,猛然夹紧了他的手指,媚叫出声,又是一汪蜜液。 男人手上动作未停,揉捏着阴蒂,握着女孩腰窝的手又去揉弄她的胸,带着薄茧的指腹不停按压挺立的奶头,又夹着挑起。 强烈的刺激让下身湿成一片,又滑进一截,那么大,那么胀。 身上男人的攻势却越来越快,快感密集到她几乎承受不住。 想要被狠狠填满的空虚感和痒意随之而来。 男人收回了手,双手按紧她的腰,往下用力一按。 整根没入。 “啊~~嗯~” 饱满的撑胀感,女孩感到里面的每一寸褶皱都被碾开,她下身含着男人的性器,坐在他身上平缓着呼吸。 过了一会儿适应了,就开始在他身上起伏起来,嫩肉拉出翻转,噗呲噗呲的水声,胸前两团白兔弹跳。 蓝尾墨发撒在肩头,红唇轻咬,眸色勾人。 她一次次吞吐着他的肉棒,汁液飞溅,又麻又舒服,穴中痒意不止,却还想要更多。 终于自己找到了那块软肉。 嘤嘤呀呀的叫床声立刻变了调,腰身绷起。 “嗯~啊~好舒服~~” 女孩白皙的脚趾圆润可爱,此刻紧绷着,她使出全身力气动作着,眸子酿起了一层水雾,朦胧间看见男人眯着眼慢条斯理地揉着她的胸,看女孩咬着唇迷离着眼神在他身上驰骋起伏。 女孩动作越来越快,快感爬满全身,出了一层薄薄的香汗,鬓角也被汗水浸湿,落下几滴甩在男人身上。 身子弓起越来越紧绷,全身泛起一圈粉色。 “嗯~~哈~啊!!” 女孩穴内突然开始猛烈抽搐,死死绞杀着男人。 身下闷哼一声,性感低沉。 “哼~宝贝~” 一大股清甜的淫水喷射而出,淅淅沥沥洒在两人交合的性器上。 洛雨彻底没了力气,瘫倒在周清海怀里,浑身软绵绵的,还不受控制的抽搐着身子,双颊潮红。 是高潮了。 木屋3(洛x周H) 高潮过后,她的身体变得异常敏感,男人只是用指腹沿着漂亮的线条摸了摸她赤裸的薄背,她就又抽搐了一下,流出一滩蜜液。 “嗯~不要~” 她拍开了周清海作乱的手,懒懒趴在他身上平复,刚刚卖力耕耘一番好好爽过后,现在根本不想动。 男人被气的笑了一下。 摸了摸她柔软的发。 “宝贝你这不厚道,自己爽了就提裤子不认人,我可还没爽呢。” 洛雨软软趴在他胸口,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他好像还没射。 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的女孩骤然起身,伴随空气中啵的一声,肉棒滑出体内,顾不得暧昧燥热的气氛,洛雨转身跨过男人就要往床下跑。 这熟悉的感觉,她感觉再不跑,今天绝对要交代在这儿。 但是已经晚了。 “啊!” 脚踝一痛。 是男人已经抓住了她的脚踝,一把将人拖了回来,压在身下。 洛雨陷入软绵的床,身上是被情欲染红了双眸的男人。 “这场雨还很长。” 他埋首在她肩头,轻喘着气说,声色沙哑。 男人分开女孩双腿,洛雨胀红了脸去推他,刚刚高潮后的身体却软绵绵使不上力。 感受到微微抵触,男人粗糙的指腹抚了抚她的腿根,一阵酥麻感,刚刚得到满足的肉穴里又开始发痒,他低头啃咬她的乳,抓住抵在他胸膛上的一双雪臂,钳制在怀。 怕囚在头顶她不舒服,又换成双手压下。 十指紧扣。 女孩白皙的皮肤和男人古铜色的肌肤,柔美和力量的绝对反差。 男人扶着刚才被她磨得快要爆炸的阴茎猛然进入,四面的媚肉又紧紧缠上来,绞得他头皮发麻。 “啊!” 被突然捅入,女孩忍不住尖叫。 周清海挺动腰身抽送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握住她的腰,让女孩下身悬空方便他抽插,几乎快出了残影,啪啪啪地往里面重肏。 房间里只有男人狠狠操干女人的肉体碰撞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嗯~啊~~不要~” 女孩有些害怕。 男人的顶入比她自己动作要插得更深,一股恐怖的酥麻感袭遍全身,痛感和快感交迭,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洛雨又开始叫。 带着哭腔。 “你放开我啊~嗯~哈~~” 拼命扭动着身子想挣开,却被男人紧紧压住,根本动弹不得。 “乖,别乱动,会受伤。” 男人声音轻柔,摸她的头发安抚着,动作却次次凶狠,精准找到藏在深处的几处敏感区后,愈发大力的顶撞了百来下。 “嗯~你~~” 她经受不住,指甲在他手臂和背上抓住丝丝红痕,嘤嘤喏喏的哭腔和猫咪似的挠抓只让男人暴虐心更甚,他俯身咬她胸前的娇挺,又去啃咬她的锁骨,脖颈。 女孩轻颤。 点点红梅晕染雪肤之上,美得惊心动魄。 呜咽声被男人的唇堵住,他又去勾她灵巧的舌,耻骨次次都随着肉棒深深浅浅的贯穿拍打在洛雨屁股上,发出啪啪水声。 女孩下面一阵紧缩。 铺天盖地的快感席卷全身,带着难忍的尿意。 “嗯~别~啊哈~~你放~哈~我~” 洛雨被他撞得音不成句,喘息着扭腰挣扎起来,小腿在空中甩着想去踢他,却根本踢不到。 感受到内壁的极致变化,男人制住她乱动的腿,抬起纤腰开始冲刺。 “哼哈~混蛋~~” 这回两个字骂清了。 周清海低笑一声。 “对了,我就是混蛋,让你高潮的混蛋。” “不!你放开!嗯~~” 真的要到了,女孩再次紧绷着身子弓起,舒爽感和羞耻心不断拉扯折磨着她,硬是被逼得哭了起来。 “呜~呜呜~~嗯~啊!” 终于洛雨尖叫一声,脑中无数烟花炸开,她几乎失去了意识,不受控地抽搐着,两股热液喷灌而出,清水和白液混合,随着肉棒的不断进出流到体外,湿了大片床单,大部分又被堵回,让原本平坦的小腹都微微鼓起。 “嗯哈~啊~呜呜呜呜~呜~嗝~” “哼~” 男人又冲撞了数十下,一声低吼,精液尽数射出,灌满了套子,肉棒还剧烈地抖动着。 让洛雨敏感的肉穴又紧了紧,分泌出一股淫液。 他趴在女孩身上,头埋在她怀里低喘着气,蛊惑性感,洛雨听得耳朵都发痒。 “宝贝你真棒。” 他夸她。 阴茎还埋在她体内。 平复了很久,洛雨回他。 “你也不错。” 出口却是娇声软语。 女孩感到体内的东西又弹了两下。 红红的眼睛霎时瞪得大大的,一眨一眨,看着身上的男人。 他又硬了。 木屋4(洛x周H) 周清海把人翻了过来,换了个避孕套从后面进入,极致的体位几乎触到了宫口,女孩扭着屁股就想逃。 又怎么逃得掉,男人正爽得头皮发麻,快感在脊椎堆积上涨,紧致的包裹感和吮吸感让他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百来下深深浅浅的抽插后,女孩清脆的哭声又出来了。 她浑身软的几乎跪不住,是被操透了,全靠男人抱着动作。 炽热的胸膛快要灼伤她的背。 他又把她翻过来,捞起一条腿从侧面捅了进去,平常未被照顾到的敏感点尽数暴露在男人极有耐心的探索中。 菇头戳到两处弹性十足的软肉,女孩当即绷紧了身子。 对着那里很有技巧的碾磨斜插,洛雨舒服的像是飘到了天国。 哭声是止住了,却又开始娇喘着叫了起来。 “嗯~快点~” 男人加快了速度冲撞,女孩却叫得更疯狂,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哭腔硬是又被逼了出来。 “不~哈~慢点~别插那里~啊!” 带着痛意的爽让洛雨感受到了另一种快感,让她想起了在美国,另一个男人森然的笑意,浅棕色的眼睛。 性器和她紧紧相连的男人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忽然抽出肉棒,把人捞起面对着坐在他腿上。 软香凝玉。 他去亲她的唇,咬她的耳,肩,颈,胸,很用力,种下一朵又一朵红梅。 洛雨吃痛,呻吟出声。 “还不专心,嗯?” 周清海抱着她再次进入,不管女孩的推嚷抓挠,一次次贯穿到底。 交媾处不断传来啪啪水声,汁液四溅。 女孩在颠簸的起伏中被晃得找不到支点,只能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修剪整洁的指甲深深陷入了鼓鼓的肌肉中。 胸前雪白的乳肉上下横跳飞舞,被男人抓住揉捏,又含入口中吞咬,舌头绕着乳尖打圈。 另一只手圈着人护住她,只靠下身向上顶撞。 撞得洛雨媚叫连连。 不知过了多久,洛雨已经在一波又一波快感的堆积下高潮了一次又一次。 床头又拆了一个新的盒子。 床上,柜子,飘窗,摇椅。 躺着,坐着,站着,走着。 这个王八蛋,用各种他喜欢和想尝试的姿势折腾着她。 还问她喜不喜欢。 喜欢什么? 洛雨被他弄得早已分不清天南地北,身体在男人极致的探索中完全绽放。 上一个让她体会到这种欲仙欲死的极乐快意的人,还在美国。 也是个混账。 比周清海还混蛋。 要不是她跑得快,她怀疑他会把她碾成人干。 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忽远忽近,还有敲门声。 不过她已经顾不上了,因为男人又抱着她开始新一轮的操干了。 过了很久。 哼哼啪啪的做爱声才终于停了。 屋内。 散落了一地的衣物,欢爱过后萦绕房中久不消散的腥味和香气,各处战地留下的淫液渍迹。 所有用过的套都不见踪迹。 男人和女孩也不见了。 浴室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烟雾朦胧。 洛雨被周清海抱在怀中清洗身子,女孩迷迷糊糊醒来,被他的手碰到身体什么地方,下意识地呻吟出声。 后面抵着的那团东西又有勃起的征兆,女孩发懵的脑袋还没回过神。 紧贴在男人身上的娇躯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水波荡漾。 周清海没忍住,又在浴缸里要了她一次。 浴室里,女孩的哭声渐渐变大,又淹没在水声里。 男人的闷哼声。 等抱着女孩出来的时候,周清海似乎才注意到他的杰作。 床是没法睡了,他把人抱到没被战场辐射的沙发上,给她换了干净的睡裙,裹好浴袍,又去卧室把被子抱来,盖好。 还垫了个枕头。 看着女孩发肿的红唇,凌乱的卷发,还有白皙皮肤上密布的梅花,餍足后的周清海才后知后觉。 把人欺负惨了。 女孩的胸口轻轻起伏,吐气如兰,安静的睡颜。 和她白日里的潇洒肆意完全不同。 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将她耳边的碎发慢慢盘到耳后。 轻轻叹气。 窗外的芦苇荡被风吹着舞蹈,一滴滴露水在玻璃外沿着自己的路径滑落,又在某个点聚集。 坠落。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金风玉露,就该短暂。 就这样吧。 本来也该这样。 No strings. 像那个不成约定的约定。 雨中畅谈 窗外霏霏雨线忽大忽小,拍打在玻璃上,滴答滴答。 阴云天,黄叶地,波上寒烟翠。 车内,木若坐在副驾驶抱着布达给它顺毛。空气陷入沉静,只有雨声和狗狗糯糯的哼唧声。 还有两人淡淡的呼吸声。 邬川修长的手指点了下屏幕。 很长的前奏。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Warm smell of colitas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 女孩跟着哼唱起来。 抑扬顿挫。 男人靠在座椅上静静阖眼听着,手指轻轻在大腿上敲着拍子,嘴角泛起一丝笑。 “I thought I heard them say, We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 “……some dance to remember some dance to forget.” “so I called up the captain, Please bring me my wine.” 男人低沉清亮的嗓音,合着细腻的女声,一主一副,一低一高,相辅相成。 “he said , we haven't had that spirit here since 1969, And still those voices are calling from far away, Wake you up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历史,罪恶。 你可以随时结账,但永远无法离开。 “美音不错”,木若笑着夸他。 “我就还差点意思,不美不英的,除了日常对话基本用语,离native speaker 差远了。” 男人笑。 “语言只是沟通的工具,能交流就好,花里胡哨的形式主义,该扔就扔。” “哈哈~” 女孩笑着,问他。 “你小学和中学一直在京都读的书?” “嗯,大学才离开。” “哦。” “你呢?一直在c市?” “不啦,m市。” 女孩又摸了摸狗,“m市你知道吗?也是在c省……” “嗯,我知道,c省挺重要的几个市,近几年发展不错,特别是成立不久的经济技术开发区那边,治理的很好。” “你之前的英语老师在英国留学吗?” “嗯?” 木若不明所以。 男人笑。 “刚听你的发音,更偏英式。” “哦,你说这个啊”,木若捂着嘴笑,亮晶晶的眼弯成了月牙。 “大马,为了上老师的课呀。” 你妈诶,哥。 她的口音你还不了解? “当时我刚上她的课,真的很不习惯那个发音,别的老师好歹能懂一段,这边是根本听不明白。” “后来缠着老师还有一位英国同学,不停的学,才好了起来。” “我之前考雅思一直练的美式”,她又笑,“要不刚才怎么说自己不美不英呢。” 邬川笑。 “还好后面没有再染上东南亚的口音,不然再加上自带的chinglish,只会更混乱。” 她问男人。 “你们中学的英语教学应该做的很好吧?我看那些国际学校和直属子弟校的孩子们,一口漂亮的发音不说,还很地道。” 她想起了自己当时的狠补惨状,时间紧急,两头都要抓,c市报了叁四万的班,将近一千一节的课。 现在她还记得自己缠着写作和口语老师问东问西的场景。 “确实会比一般的学校更有优势。” 男人看那只狗,还有抱着狗的手。 “不过还是要看自己。” 起点站得再高,路走成什么样。 还是得看自己。 女孩轻笑出声。 男人的唇也荡出笑意。 看她。 “你笑什么?” “啊?没。” 明眸皓齿。 “只是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追着写作老师到处问的情形。” 男人舒展眉宇,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女孩笑。 “我当时看到一个句子,开始问他,innocents 能不能换students,还是只能换children.” “结果?” 往事漂浮,女孩嘴中兴奋不停。 “结果这个问题不但带出了instead的副词属性和资料中错用的as well 口语化表达,还扯出了后面对a range of , a series of, a variety of 以及base, basis, foundation写作用法区别的探讨。” “你研究的很细。” 木若叹气。 “没法呀,考试蛮,写作这个东西又不能搞得太死板,只能平时多看多写多研究。” “是这样。” 男人笑。 “你现在还记得那些内容?” “倒不是,很多没怎么用的早忘了,只是这个句子的连锁效应实在印象深刻,还有记到现在的什么种类范围系列。” “嗯……和很多固搭,中文层面无法解释的习惯用法。” 女孩举了个例子。 “比如现在已经非常熟悉的什么lay the foundation of ,什么加薪的basis等等。” 邬川笑着接过话。 “还有看到混得熟的bro就想问人家一句base在哪儿。” 女孩咯咯的笑着表示赞同。 又听他说,“以及调酒的base。” “gin or vodka.” 嗓音沉沉。 姑娘笑,接过话。 “还有还有,电影用什么base做素材,底板,模型。” 男人跟上她的思路。 “另一种不太常见的依据,从中文翻译上讲。” 现在所谓的常识,在当年咿呀学步的开始期,也是需要跨越的大山。 人总是在学习中成长。 两人话匣子打开了,天南地北,聊得不亦乐乎。 雨还在缠缠绵绵地下着。 邬川在给女孩讲自己高中自学微积分的趣事。 初次接触,当时某刻他突然脑光一现,带着些许恶趣味和少年的捉弄。 把复合函数比作一个漂亮的姑娘,根据微分导数和不定积分的不同算法将这两坨分别戏称为低级流氓和心机高级流氓。 “哈哈哈哈鹅鹅鹅鹅鹅~~~!!” 木若笑出了鹅叫,弯了腰趴在仪表台上抱紧了怀中的狗狗笑,直不起身。 看得男人也笑。 “什么?” “姑娘?流氓?” 女孩还在鹅鹅鹅地笑着,背对他的细肩一抽一抽的。 “邬川真有你的。” 姑娘笑得停不下来。 “人家不就……” 她笑得肚子疼,话都说不利索了。 邬川也笑,看着颤抖不停的女孩,想要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背,却终于还是没有。 木若终于缓过来。 却还是笑。 “人家不就一坨从外到内直接算,一坨凑了微分转成更基本的函数算嘛。” “一个直接……”上字说不出口。 女孩笑笑,耸肩会意,继续。 “一个先深入了解谈谈心,你这个比喻……” 女孩又开始笑。 “还真挺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