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明月知我心(1v2)》 孟峥篇一:大婚【H】 将军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今日是开国大将孟峥与詹南新帝掌上明珠明楼公主的大婚之日。 喧闹声一直持续到夜半,宾客渐渐离席,府内依旧灯火通明。 这大喜的日子,烛火得明上一夜才吉利。 寝院外的长廊上,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久久未动。 借着烛光才见得,那人一身红衣,金冠竖起长发,棱角锋锐的脸庞微微泛红,不知是被红袍所映射,还是因为那几杯薄酒。 他剑眉微蹙,低垂着眼,思绪不知去往何处,以至于身边来了人也分毫未察觉。 “哥哥还不去与嫂嫂洞房?” 那轻巧的声音带着笑意,似银铃一般。待孟峥抽回意识,目光刚好对上了凑到他身前来的曲小兰。 还未等孟峥回应,另一头提着灯笼的婢女碎步走到了二人跟前,她鞠了鞠身,摇曳的烛火映照着冰冷的脸: “孟将军这是要让我们公主等到天明?” 她语气中的责备四溢藏也藏不住,身为明楼公主的贴身婢女,气焰活活压过了身前这高过她几个头的壮硕男人。 “还愣着?哥哥快些去吧!” 曲小兰掩着嘴笑出了声,轻轻推了推孟峥催促道。 孟峥一路跟在婢女身后,直到打开大红喜字的房门,他才真正的回过神来。 他望着绸帐后盖着红纱的身影片刻恍惚。 也仅仅是片刻。 他错开视线有些无措,他转身将大门轻轻关掩,而后愣在那再无动作。 似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他回首走向静坐在床榻上的女子,一鼓作气坐在了她的身旁。 喉结随着吞咽滚动,呼吸的节奏紊乱无章。 孟峥依旧紧蹙的眉宇丝毫没有舒展的意思。 他抬起布满茧痕的手,却又迟疑不知该触碰何处。 明楼已是忍无可忍。 她一把将盖头掀起,牵扯得簪花叮铃作响。 她站在孟峥身前俯视着他,黛眉朱唇明明艳丽动人,可她的神情却比冰霜还冷。 “孟将军,即便你无情我无意,但还需履行夫妻的义务。” 明楼行事毫无拖沓,她扯过孟峥的衣领,松解下玉扣。单膝跪在孟峥坐于床沿的双腿之中,膝盖方好顶抵在了他的胯间。 孟峥不知所措,他抓住了明楼的手,阻止了她在自己腰带间的动作。 “公主……” 伴随着抑制的喘息,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怎么,孟将军不愿意?孟将军想退婚?” 没有丝毫情绪的语气说道。不似逼迫或怒言,更像是事不关己的询问。 “不,不是。我……” “那接下来该做什么,孟将军应该清楚。” 得到对方的回应,接下来的话明楼也不想再听。 她退身傲立在孟峥面前,冷冽的眸光俯视着他,喝令道: “把衣服脱了。” 孟峥犹豫之下,缓缓的抬起了粗糙的大手。开解着自己身上的衣扣。 他的动作极慢,在明楼眼中,看似万分为难的模样。 终于,他剥落下了烈红的婚袍,却留着一身里衣,迟迟不再动作。 “脱光。一件都不能剩。” 明明是比她还高大不少的健壮男人,此时满怀怯意的遵循着她的命令,正解落着里衣的系绳。 里衣褪去。 露出他精壮的酮体。 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在他深色的皮肤上,一块块硬实的肌肉凸鼓延绵。宽阔的胸膛起伏不断,他低垂着头,也不见他此时的神情。只见他双手落在裤腰上,怎都不敢再继续下去。 叮呤—— 明楼摘取发间金簪玉坠,零落在身下满地。 孟峥对上了她寒意肆虐的视线,却在见她开解衣衫时又瞬时闪避开来。 明楼不像孟峥般拖沓,她层层解落身上衣衫,毫无顿止,也无夹杂任何情绪,就如她所言的那句“义务”。 光白的雪肌吹弹可破。 曼妙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之中。 “秦将军没学过怎么伺候女人?” 面色潮红的憨莽男人喉结滚动,他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明楼接着道: “我只教你一次。” 孟峥篇二:洞房【H】 她的手抚上了他的胯间,葱白的指隔着裤衫捏弄着那硬挺之物。 “公主——!” 孟峥深喘一息,本想阻止她的动作,却被她肃厉的声音阻拦: “我让你动了吗?” 还以为要好好撸弄一番,竟然早就硬成了这个样子。拨开他裤衫的束缚,粗长的性器从中弹跳出来。这是明楼第一次见男人身下的东西。 又大又粗,浑体紫红色,上面缠绕着凸鼓的血管,摸上去硬得吓人。 明楼双手攀扶着他宽阔的肩膀,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不敢动作的孟峥此时涨红了面,胸膛的起伏迭起,鼻息深重难掩。 她的青丝在侧,芬芳袭人,她的肤体与他紧紧相贴,就连下身私隐之处都与他早已蓬勃的硬挺紧抵。 水液早已沾满了穴口的软肉,在他坚硬的端头处反反复复厮磨着,就如在消磨着他脑海中坚固的意识。 也不知到底是谁最先升温,将二人染得发热。 忽而,柔软的躯体渐渐沉坐,娇嫩的花蕊被坚硬的粗硕端口撑挤开来。 明楼倾身搂住了孟峥的颈,似乎想靠紧贴的温度去驱散渐渐攀升的痛觉。 借着潺潺不绝的湿滑水液,明楼施力一瞬,半截肉柱吞没了进去。 “啊……” 本想持着傲骨,却不自控的泄出了声。明楼咬着唇逼迫着自己将所有声音吞咽入肚,可此时,一双大手抚在了她的腰肢上,想撑着她的身体。 “别碰我。” 明楼是怕孟峥阻止她,所以呵斥他将手拿开。 然而在他耳中,却是她的嫌弃与厌恶。 孟峥握着拳,将手垂撑在身体两侧。 明楼也无犹豫的沉身一落,紧致细窄的甬道被粗硬的肉柱一瞬间被全然撑开。异物感明晰的袭来,胀痛难忍的明楼唇间溢出破碎的嘤咛。 那双大手再度抚在了她身上,轻柔的顺抚着她的后背。滚烫大掌抚摸得小心翼翼,让明楼好受了不少。 孟峥试探般的触碰并没有引来她的阻止,他顺势轻拥着身前轻颤的躯体。 她抬臀起身,大半肉柱被抽出,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液和几缕鲜红。 孟峥深吸一气忘却了呼出,下身被那紧绞温暖的穴甬缠拉着,让他脑子一空,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又再次沉身坐下,将整根阳具一吞到底。 “唔……” 孟峥低喘着,连呼吸都抖动起来。 粗长的性器顶在她身体的深处,奇怪的快感涌现,掺杂在胀痛之中,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明楼持着速度,一下又一下的沉抽着。 攀在他身后的玉手指沿紧紧的扣划着他宽厚的背肌,一道又一道细微的血印子混乱交错。 支撑着身体的双腿开始发不出力气,明楼气喘吁吁下渐缓的动作停滞了下来。 “公主……得罪了……” 还未等明楼出声,孟峥的大掌忽然落在了她丰腴的臀侧。 他一使力,将明楼的身体轻而易举的抬起,再重重压落的一瞬间,粗硬翘长的性器将腔道大撑开来,深深的顶到了宫胞口。 “啊……” 他的力度可比明楼自持的重得多。 将她的三魂七魄都一并混在了意识到洪流里。 明楼的吟叫声忘乎所以的全全吐露了出来。 快感直上,欲火焚烧着孟峥的自持。 粗大的肉柱进进出出,快速又猛烈的抽插让相撞的紧贴处发出连绵不对的撞击声。 顺着肉柱流淌而下的水液被搅成了白色,随着撞击四溅着,打湿了肉柱根部的耻毛。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爽的,身上的女人在自己肩上一顿轻轻重重的啃咬。失控般的从喉咙里发出娇吟。 紧咬着他下身性器的穴甬缠得死紧,他不得不用更大的力度抽顶着,一下又一下,神魂颠倒。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交融在二人紧贴的肤体上。 他把持的速度越来越快,搅得她在没了固守的矜持。 “啊……啊……” 明楼仰着首,忘我的沉浸在翻腾的欲望之中。 硬柱摩擦着内壁撞击得又深又快, 一阵痉挛之下,花径紧缠死绞。 孟峥小腹紧绷,一声低沉的喘息溢出。 明楼只感到嵌在身体里的粗硕肉根阵阵跳动着,一股股炙热的浓液接连着喷射在了她的宫腔里。 …… 第二日天还未亮。 公主的轿辇就从将军府抬回了皇宫。 刚出嫁的明楼公主仅一日就离开了夫家,直到孟峥不久之后带兵出征,她都再未踏足那里。 孟峥篇三:接妻 三年。 詹南与华兰两国的战役持续了三年之久。 “明楼我的好妹妹,出嫁三年了竟还赖在这皇宫不走。是舍不得父皇母后?还是舍不得你好姐姐我啊。”皇宫花苑,扬声走来的是长公主朝央。 她本是詹南送去华兰和亲的公主,嫁于华兰国主为妃,不曾想两国关系恶劣刀剑相向,长公主朝央害怕华兰王族迁怒于己,便连夜携亲兵“逃”了回来。 明楼瞥眼看了看她,不愿搭理。 朝央知道这个妹妹的冷性子,话说出口不过想膈应一嘴这个宠妾的女儿,涨涨自己正妻嫡女的威风。见她不回应定是心虚,朝央心里一阵舒顺,带着一行女婢哼着小曲儿走去了。 “五十步笑一百步。” 明楼身旁的杏儿吐着唾沫暗骂道。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她拍着嘴道: “呸呸呸,她怎么能和我们公主比?我们公主又不是逃妻,我们公主是写了离亲书的!” 大婚回宫之后,明楼便早早的写好的离亲书。 直到孟峥带兵出征,明楼都未将书信送出。 不过几月之久,明楼还是派人快马加鞭将书信送往了前线。而三年过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别说回信了,连声传音都没有。 也不知道书信可有寄到孟峥手上,他同意与否。 或是他死了残了?手不能写口不能语? 还是…… 他不同意离亲。 “明楼公主——” 小太监大步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扶了扶歪倒的帽檐。 “内庭里找了您好一会儿,原来是在花苑里!” “何事。” “孟将军回来了!他携军等在宫门外,恭请您回将军府!” 詹南与华兰两国休战在了第三年。 华兰暂败于詹南,难歇难喘。 詹南开国大将孟峥在助新帝登基后大胜华兰再立丰功。 从皇宫回将军府的路上,杏儿始终想不明白公主为何同意随孟将军回去。 她想开口询问,又怕自己嘴笨惹公主心恼。只是无心嘟囔了一句: “孟将军满身血气,渗人得紧。也不怕吓到了我们公主。” 明楼掀起窗纱,视线落在不远处马背上孟峥的背影。 残破的披风微扬,盔甲上的血渍早已干涸成深褐色。高高束起的发冠散落下几缕碎发。他依旧身姿英勇,伟岸挺立,就如大婚那夜一样。 回到府中,孟峥一言未出,径直走回了旁院,而后驻军守卫,闭门不见。 除了府中小姐曲小兰时常出入,此外再无人靠近旁院一步。 孟峥与明楼三年未见,如今连个正脸都没瞧着。 杏儿气得龇牙咧嘴。 也不知这怒火是对孟大将军,还是对人曲大小姐。 “杏儿,回屋。” 宅府的主人都住去了旁院,显而让出了主寝。 明楼也不客气,带着杏儿往三年前曾住过一宿的庭院里走。 杏儿碎步跟在明楼身后,眨巴着疑惑的眼问道: “公主这是要干嘛?” “睡觉。” 孟峥篇四:小兰 第二日清晨,早早前来请见的竟是曲小兰。 曲小兰是何人? 她与孟峥兄妹相称却并无血缘关系。 相传她是孟峥还未成婚的“宅养媳”。 早年孟峥为了她,拒了多门高官权臣家小姐的姻缘。 这也是为何杏儿总对曲小兰拉着脸的缘由。 “这一大早的,就来下马威了?” 刚伺候完明楼洗漱,此时的杏儿只想一盆水泼在曲小兰的脚下。 “杏儿,请曲小姐进来吧。” 曲小兰端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甜糕。一见到明楼双眼笑得和月牙儿似的。 “嫂嫂——” 这声嫂嫂叫的亲切,倒是把杏儿的一身鸡皮疙瘩叫了一地。 “嫂嫂,这是我亲手做的甜糕,给嫂嫂早食。” 明楼回礼般扯起唇角以示友好,正要捻起一块送入嘴中,却被杏儿拦了下来: “公主乃万金之躯,岂是能随意吃这些的?就怕某些心怀不轨的人,暗中使坏谋害公主!” 明楼刚想制止杏儿的无礼之言,只见曲小兰一口塞下一块甜糕,笑意不减的囫囵说道: “嫂嫂,这个不脏,也没毒的!” 好不易吞咽干净,曲小兰掩了掩嘴又回到了规矩的模样: “宫中规矩多,我不知道。以后我记下了!” “无碍,曲小姐做的自然要尝尝。” 被曲小兰的模样逗得遮不住笑意,明楼拿起一块甜糕毫无抵触的吃了起来。 见明楼将甜糕入口,曲小兰笑得开心。她毫不客气的坐在凳子上,还频频往明楼身旁挪。 “嫂嫂莫要叫我曲小姐,怪生分的,叫我小兰甚好。” 明楼见过曲小兰几面,她就如寻常官家小姐一般,生得秀雅端庄,举手投足都分外收敛。 今日这般与曾经的模样相差有几,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嫂嫂。” 曲小兰又靠近了几分,笑意渐渐收起,她低声对明楼说道: “哥哥受了重伤,去旁院是为了养伤。他生怕吓着你,故而未与你说。” 明楼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未动。 回想起孟峥稍显疲惫的背影,还以为那不过是错觉。 “哥哥撑到旁院就昏迷不醒了,到了半夜才睁的眼。若是嫂嫂能去看看他,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曲小兰走后,杏儿的嘴就未停过。 “瞧那儿狐媚模样,装的真好!” “还以为能瞒过姑奶奶的眼?她这些花招,后宫妃嫔们可都用烂了!” “公主,她嫂嫂嫂嫂的套近乎,您可别着了她的道!到时候近了您的身,指不定用什么下作手段害您呢!” 眼见着明楼起身出门,杏儿才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公主!您去哪儿啊?” “旁院。” 孟峥篇五:重伤 几个人奴仆从旁院的屋内走了出来。 见到明楼纷纷垂首行礼。 对于这位嫁来将军府却三年不见,从宫里来的公主,下人们除了敬畏更多的还是惧怕。 毕竟把詹南王所倚靠的开国将军都不放在眼里,可见要不性子跋扈,要不就是新王心尖上的宝贝。 “哎呀!” 杏儿见着他们手上的东西,惊得叫出声来。 随即,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来。 染血的褥衫,满满一盆赤红的血水,谁人见了不心中一紧。 “公主殿下,待大人换好药您再进去吧。” 守在门前的奴仆挡在明楼身前,鞠着身怯怯的说。 明楼皱了皱眉,并未从那仆人所言,而是自顾自的往屋内走。 半靠在床榻上的孟峥赤裸着上半身,他额间微微细汗,薄唇早已失了血色。坚实的体肉青筋蔓延。伤口在右腹上,皮肉外翻很是狰狞。好在血流止住了,医官正单膝跪地为他包扎。 杏儿见不得这般场面,捂着口鼻撇过头去。 “何时伤的。” 明楼的声音唤得孟峥强撑着抬眼,他抬手示意医官离去。随手披上了身旁的外衣,将伤口遮掩。 “回皇城时突遇散兵团暗算,小伤。” 他像在伪装无碍,却也伪装的并不拙劣。 就像昨日他到皇宫接她一样。 若非亲眼所见者,谁人会相信英勇的孟将军竟然受了如此重的伤。 “路上就受了伤,怎不直接回府休养,要先来宫中接我。” 孟峥没想到明楼会这样问。他又垂下眸,喉结微颤着。 这幅表情明楼熟悉,那日洞房他坐在自己身旁也是这样,她从红纱间看得真切。 想来自己的问题也是好笑。 前来皇宫向新王表忠心,即便不是孟峥,怕是别人也会这么做, “自然要先接夫人回家。” 他从来是称她公主的。 这声夫人倒是唤得明楼的眸光闪烁了一瞬。 “杏儿,回宫拿最好的伤药给孟将军疗伤。” “不必。” 他出声制止。 明楼投来的目光又让孟峥眼神闪躲起来。 “我的伤并无大碍。公主,无需挂心。” “既然孟将军不需要,那就不用去了。” 言毕,明楼将杏儿支离了房中。 整个屋子,只剩明楼与孟峥二人。 血腥味被草药的淡香掩盖了寥寥,除了沉沉的呼吸声便静的可怕。 既然知道她在皇宫,而不是直接回将军府,想必孟峥是看到了自己写的离亲书。 明楼也不拐弯抹角,直言说道: “不知孟将军,可有收到我的亲笔……” “公主。” 孟峥未等明楼说完,生生打断了她。 “想是伤势未愈,我有些乏累。公主若有其他的事情,还是改日再议吧。” 方才不还说是小伤? 明楼心中暗想。 他的手紧紧握着拳,微微颤抖。 他垂着头,明楼看不明他的脸色,但胸膛的起伏渐烈,或许他的逞强已经到了极限。 明楼不想为难他。 并未再多说什么,只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直到下人将房门关掩而上,孟峥才一把捂住口鼻。 额间青筋爆出,汗珠滚落。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溢出,他未吭一声。 曲小兰进来时,孟峥满身的血。 她急得不行,赶紧前去检查孟峥的伤口。 孟峥的伤并非寻常剑伤,敌方刀刃染毒手段极其阴险。好在曲小兰多年在医修身旁习医,医术尚可,为孟峥开肉洗毒让他无性命之忧。 见孟峥稳定下来,曲小兰也松了一口气。 她一边为孟峥换下刚刚染透的绵带,一边说道: “嫂嫂怎的才来一会儿就走了。” 她抬眸望着孟峥落寞的神情,左右也能猜出一二。 孟峥就是个木头性子,她最是明白。 刚包好的伤口又裂开,太过于激动而失血。什么事怕都是憋在心里不说,总有一天定会把自己活活憋死了去。 “你怎不和她说。” 曲小兰话说出口带着哽咽。 “你说你想她念她。” “你说你不想离亲。” “你说啊,你告诉她啊。” 晶莹在眼眶里打转,最终汇聚一涌,滚落在地,曲小兰抹着泪一句接一句。 曲小兰什么都知道,她是他养大的,她怎会读不懂他的心思。 “别。” 孟峥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别与她说。” “我与她的婚约本就是对她的束缚……” 孟峥深叹。 “我不想再徒增她的烦扰。” 孟峥只想再给自已一点时间,以伤好为期限。 等康复后他便同意离亲,此后离开皇城,驻守边界。 予她自由。 孟峥篇六:心劫 孟峥记事时,是在他六岁。 他生活在詹南与华兰交界处的小村落。战火,是他对家乡仅存的印象。 人们因战乱而迁徙。他的父母就死在了奔途中。 跟着人群不知目的地走了很久很久,辗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地方。 脚下没有了鞋,划伤愈合往回重复,反而结痂时是最舒服的。 遇到河流趴在岸边饮水,饿到昏厥抱着树干蛮啃。 衣不蔽体不成人形,好在竟也活了下来。 初见曲小兰时,她还在襁褓之中。 她躺在生了蛆的母亲怀里哭哑了喉咙,是孟峥将她抱走。 从怀抱着,到背在身后,再到牵着她的小手。 两人终于走到了最繁华的地界。 这里是皇都,天子脚下。 难民们无得进入,却也阻不了孟峥的脚步。他带着曲小兰钻狗洞进了皇都。 从此靠着乞讨,倒是比啃树皮过得滋润。 孟峥比常人家的孩子长得高大,早早的就去做了苦力活。 风吹日晒,一身蛮肉,他愈发生得魁梧黝黑。 直至他寻到了武馆陪练的活,他与曲小兰才搬离了和乞丐们挤在一起的破庙。 在武馆能吃得上肉,有避雨遮风的马棚,口袋里还会有铜板一二。 只是比起力气活,这里更为辛苦。 名为陪练,实为挨揍的沙包。他时常体不完肤,浑身青紫。 能遮掩的便遮掩了,遮掩不住的让曲小兰见了心疼不已,为他上药时都泪水直流。 也多亏了在武馆的那么多年,孟峥偷学了一身功夫。 那年他二十出头,那日寒风有些刺骨。 亲王府门前是一辆华丽的马车,从王府里走出了一位身披淡红披风的官家小姐。 风卷残叶,竟也忍心将她的挽发吹散。 她不过一个侧首,便让他见到了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心劫。 她倾城之姿,她贵为亲王郡主。 她唤明楼,亲王的掌上明珠。 孟峥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这般云壤之别,他不是不明白。 每每路过亲王府,他都不敢抬首,却又忍不住偷偷侧目期待着什么,哪怕是青丝一缕,哪怕是衣袂一寸。 征兵的告示惹得人山人海。 要是能去从军,俸禄可比工钱更丰。 若能安然归来,予食粮钱银分配官职。 若战死沙场,也有不菲的抚恤。 如此,小兰能衣食无缺的活下去,还能读书识字,带着余银作嫁妆,嫁予好人家。 孟峥这一去,便是五年。 等再回皇都时,孟峥已是大将身旁的左军尉。 他身披铠甲一身戎装,脱去了稚气更添了沧桑。 谁人知道他这些年里走在刀尖火海上的日子,多少次九死一生,多少次险入黄泉。 曾经破庙里的乞儿武馆里的武士,不过多嘴笑他一句: 只是命好罢了。 亲王谋反之意,主将早已看在眼里。主将世家忠于国君,岂能容忍谋权夺位之举? 主将与亲王,从来是水火不容。 孟峥是主将一手提拔的副将,深受主将的信任。 而背弃主将与亲王的相识,是亲王主动相邀。 那日,孟峥踏入了亲王府。 他也见到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萦绕在脑海之中的人。 只是,第一次见到她笑靥如花,她的身旁却站着另一个人。 那人风度翩翩,一身锦衣,贵气逼人。 男子名高齐,当朝丞相的独子,文武双全玉树临风的官家公子。 她笑着那样美,男子小心翼翼为她拂去发间落叶,二人亲密无间。 好一对金童玉女。 好一双才子佳人。 胸脯之中似有一只利爪狠狠的握紧了心脏。 他明明从来都不敢去妄想。 然而在濒死一刻,在黄粱一梦,在多少个春秋更迭的岁月里。 万般“或许”早已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他还是侥幸纵容了自己的幻想。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得发疯。 孟峥篇七:救赎 亲王谋反,一战而胜成为新王。 孟峥功不可没。 孟峥辜负主将信任,转身投敌。 前朝已覆,主将自刎随旧主而去,孟峥跪在灵柩前几日几夜滴水未进。 旧臣都说他贪图名利恩将仇报,最后还惺惺作态虚伪至极。 伴着骂名,孟峥坐上了大将之位。 新帝亲封国将,赐宅邸良田金银无数,享无限风光。 “爱女明楼已是待嫁之年,孟卿既然也无婚配,不如结此姻缘。” 新王传召孟峥,是为赐婚一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新帝此意不过是为了牢牢拴住这枚狠棋。 孟峥愣在原地久久不动,明楼两个字足以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又惊又喜,而心中悲落却半分未减。 “孟卿可有异议?” “陛下。” 孟峥被理智抽回了现实。 “臣,想见明楼公主一面。” 脑海里,是她与翩翩男子花树之下的景象。 千般利刃刺穿心脏,疼痛早已将喜悦吞噬了干净。 倘若应了这门婚事,她该有多厌恨我。 孟峥万万不可能拆散她与心慕之人。 他怎舍得惹她伤了心。 但孟峥想见她。 想亲口予她说:可愿嫁于我为妻。 哪怕他知道她的回应,也知晓这注定的结局。 一日之后,他脱下盔甲,着上锦衣,赴皇宫见她。 未料到。 明楼公主拒了孟峥将军的请见。 原来,连这仅仅一面都不愿施舍予他。 孟峥一路回到将军府都是魂不附体。 曲小兰见孟峥在宅府门前迟迟不动,开门迎了上去。 眼见孟峥这般神情,她已然料到了结果。 昨日,得知新帝将明楼公主赐婚于孟峥,曲小兰喜极而泣。 她知道,从很多年前,这位高贵的明楼公主就是哥哥孟峥心尖上的人。 但她也知道,那是高门贵女,是自己与哥哥这样的贱民无论如何都高攀不得的。 多不易,孟峥站在了如今的位置。 他拒了多少门前来求亲的官家小姐,他不近女色,也再未打算过结亲。 旁人都说他一心为国,可曲小兰怎会不知,他心中有一轮明月,再也容不得他人。 “哥哥,公主与你说了什么?” 曲小兰小心翼翼问道。 “公主未见我。” 言罢,孟峥大步走进了将军府。 曲小兰小跑着跟在孟峥身后,追问道: “那哥哥之后作何打算?” 孟峥停了下来,眼里的落寞全全流露了出来: “明日我便向陛下进言,推了这门婚事。” “哥哥是想成全公主和那个什么高公子吗?” 曲小兰有些气恼。 明明战场上霸道的枭雄,到了男女之事上竟变得如此怯懦。 “那位高公子可不是什么善茬!弄大了良家女的肚子,这些日子就差闹得满城皆知了!” “他房中侍妾无数,还与那海棠阁的花魁是老相好,倘若明楼公主嫁了他,往后的苦日子可就没了头!” “当真?” 第二日,宫廷之中。 孟峥应下了新王的赐婚。 孟峥篇八:夫妻 大婚当夜。 孟峥在廊庭中踟蹰了许久。 身上的红衣格外乍眼,如今的局面是他从未想过的。 这算他与她第一次见面。 他该与她说什么? 我迎娶你是为了不让你落入那衣冠禽兽的手中? 不。 或许事情要从很多很多年说起,从那日风起时,余晖洒落的那一瞬间…… 孟峥摇了摇头,深深叹息:她定会嫌我啰嗦。 千丝万缕的惆怅,裹挟着心口的狂躁与热烈,百般拉扯。 他早已忘记的时间的流逝和周身的静动。就连曲小兰来到他是身前他都未感察觉。 直到被提灯的婢女带到洞房喜寝的门口,打开了那扇贴着艳红喜字的大门,孟峥才回过了神。 她就坐在那里,身披嫁衣,头盖红纱。 眼前,便是他满心的充盈。 是他朝思暮想从不敢所望所求的天边皓月。 此时,她嫁予自己为妻。 夜里静的可怕,唯独自己的心跳声过分扰耳。 孟峥转身将门轻轻关掩。别开视线不过是为了遮掩自己无措的模样。 她在此处坐了一夜,何时进的食?可有饿着? 嫁衣单薄,夜里转凉,得为她找披肩才好。 他…… 他该唤她什么? 公主?明楼? 还是…… 夫人? 似乎意识到天色已晚,得让劳累了一天的明楼早些歇息。 孟峥斩断了思绪,转身便大步走向床榻。 一鼓作气坐在了明楼的身旁。 漫漫芬芳入鼻,那是明楼的气息。 她就在他的身旁,触手可及。 喉结随着吞咽滚动,呼吸的节奏紊乱无章。 他抬起布满茧痕的手,却又迟疑不知该触碰何处。 微微颤抖,又微微退缩。 忽然间,身旁静坐的女子猛地起身。 她一把将盖头掀起,牵扯得簪花叮铃作响。 她站在孟峥身前俯视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着的看着她,黛眉朱唇明明艳丽动人,她注视着他,可她的眸光却比冰霜还冷。 她朱唇轻启,不带一丝温度: “孟将军,即便你无情我无意,但还需履行夫妻的义务。” 你无情我无意。 他早就知道,也明白她的心意。 可话从她口出字字诛心,浇灭了他胸口的烈火。 连带着血肉被抽出身体。 她是怪我的吧。 她是厌我的吧。 明楼也无拖沓,她扯过孟峥的衣领,松解下玉扣。单膝跪在孟峥坐于床沿的双腿之间。 孟峥被她惊得不知所措,他抓住了明楼的手,阻止了她在自己腰带间的动作。 孟峥亦是想嘱咐她好生休息,而后于旁院就寝。却万万没想到明楼会如此。 她要……如何? 她的手那么冰冷,她贴他那样的近。 “公主……” 伴随着抑制的喘息,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从未经人事的孟峥第一次与女子如此亲昵,身体微热稍显异样,连方才还乱如麻的脑子,此刻已被清了干净。 “怎么,孟将军不愿意?孟将军想退婚?”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情绪。 不似逼迫或怒言,更像是事不关己的询问。 仿若只要孟峥应声,她便会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不,不是。我……” 我怎会不愿。 “那接下来该做什么,孟将军应该清楚。” 交织着彼此气息的洪流,缠绕,入侵。 滚烫而炙热的不仅仅是跳动的心脏,还有剥去遮盖的温软。 他无法思考,胆怯又奢求更多。 思绪早已被包裹得不留喘息的余地,直至月光从窗外倾泻而下,潺潺流落进窗台,灌满了微微开启还留有余温的红帐。 孟峥一夜都未合眼。 他僵硬的睡在明楼身旁,连呼吸都格外小心翼翼。 她愿意与自己成为夫妻。 她接受了自己? 或,只是义务罢了。 但事已至此,她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即便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即便是义务亦或是逢场作戏。 她都已是他的妻子。 他该不该告诉她,他的一眼钟情? 他的思恋,他是执着,他埋葬在深处的绵延情愫。 她若知道了。 她会慢慢接受他吗? 她会……爱上他吗? 枕边的人忽然翻动,惊得孟峥不敢动作。 晨钟还未敲响,明楼便已起身。 她披上衣衫,随意将长发挽至一侧。从始至终,她都未看身旁的孟峥一眼。 直至她将寝门关掩,只听她在门外淡淡吩咐道: “备轿,回宫。” 这个地方,她怕是一刻都不想待吧。 孟峥一手盖在双眼之上,仿佛此举就能止住从中倾泻而出的伤怀。 她嫌他厌他,一眼都不愿见到他。 结为夫妻,春宵一夜。 不过是她万般不情愿的不得而为之。 “明楼。” 明楼。 明楼…… 多少个日夜我曾这般唤你的名字。 我从未期望过你会听到。 我只求,你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孟峥篇九:离亲 大婚夜后,孟峥再未见过明楼。 不过数日,他披上战甲,远赴边界。 詹南与华兰之战就此展开。 男主人远征,女主人回宫。整个将军府只能由她曲小兰当家。 她曲小兰不仅将这将军府顾得井井有条,每日还都一刻不落的赶去延年堂修习医术。 “吾师,小兰何时才能随哥哥左右。” 身前静坐的清俊男子抬了抬眼,手中的笔尖沉了一沉。淡淡答道: “快了。” “吾师,您今日心不够静!” 男子并未再回应她,默默转身整理起了药材。 此处是延年堂,皇城里有名的医馆。而这名男子便是延年堂的主人,年轻有为的医修,曲小兰的老师——白安。 曲小兰为何习医?依曲小兰所言,这全都是为了孟峥。 少年时,孟峥武馆陪练,被打得满身是伤体无完肤。 而后从军应战,多少次命悬一线。 孟峥把曲小兰当做亲妹子,曲小兰也视孟峥为唯一的亲人。 她不忍孟峥一人冲锋陷阵,她不想踩着孟峥的命当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她早就想好拜师习医,待学有所成后随孟峥征战作军医,成为他的左右臂。 不知是错觉还是自己想太多,白安似乎不愿放她离开。 或许担忧她的安危,或许是出于什么别的私心。 比如她曲小兰要是离城随军,沉默寡言的白安得多无聊。 曲小兰想上前为白安递上药罐,却恍惚之间心慌一瞬。 药罐脱手砸在地上,碎作数片。 白安情急之下回身扯过曲小兰的手,生怕她被锋利碎片所伤。 所幸并无大碍,就在白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只见曲小兰一改往日欢俏,神色凝重。 “总觉得不对劲,心口闷得慌。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黄沙与浓烟将整个边境吞噬。 乌云袭来,薄雨打在腥红的血河上,绽起赤色花朵。 尸横遍野,哀嚎四起。 詹南抵御住了华兰的又一次猛攻。 也落得元气大伤。 孟峥是浑身血腥的被抬回了军营。 左肩与腹部都被利刃贯穿,源源不断的淌着鲜血。 胸脯上,背上,都是深深的刀口。 腿上撕裂大开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强撑着未敢闭眼,生生的挺过了军医的烙伤止血,因为他知道,一旦闭上了眼睛,便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将军!公主家书!” 小将不分轻重,危难之际竟还前来报信。 医官气恼的支开了前来传信的年轻士兵。 只见抬眼都万分吃力的孟峥,颤抖着抬起手将士兵唤到了身前。 书信几页,递到孟峥手上被鲜血沁透。 逐渐湿润的双眼,不知是被血液侵染,还是别的。 心脏抽搐得每一瞬跳动,都疼过遍体伤痕。 明楼从不与他写过家书。 连传音都未曾有过一句。 孟峥不善文人笔墨,却在每场战役之前,都会留下一封封“遗言”。 他怕寄回书信扰得明楼心烦。 他怕自己太啰嗦惹得明楼不快。 索性把说的一切,写在遗言里,哪日自己真的战死沙场,自己的心意也会被明楼所晓。 他从不怕死,却在迎娶了明楼后,开始有所顾及。 他怕自己死后无人护明楼周全。 他怕有人欺她伤她。 他强撑着活下去的欲念,终于盼来了明楼的亲笔家书。 他想过一万种可能。 佯装的嘘寒问暖,亦或者做与旁人看的表面功夫。 再或者,那一夜过后,她可能怀有身孕独自产子…… 却终是不敢去想,这是一封离亲书。 而这正是明楼亲笔写下的离亲书。 血液从喉咙里倒灌出来,孟峥再无力气强撑下去。 罢了。 倘若我死了,你便也自由了吧。 孟峥篇十:临别 “公主殿下,大人还在休息。” 守在旁院门前的亲兵毕恭毕敬。 “休息休息!整日休息!都接连来了几日了,日日都称在休息!” 杏儿一肚子脾气没处使,对着那面无表情的亲兵撒火。 “怕是将军大人不想见我们公主罢!” “杏儿。” 明楼面无起伏,就如往日一样。 “既然将军在修养,那么我们也不便打扰了。”言罢,明楼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碎步跟上的杏儿嘟囔不止,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您都嫁来将军府三年了!这儿的奴才好不识趣,不尊称一声夫人竟还称您公主!怕是这将军府上上下下都不认您这女主人!” “听说账房和前堂后院的内事都是那小贱蹄子管着,谁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呵!” “孟将军一回来只见了您一面!从此之后便闭门不见。公主,咱们回宫算了!才不受他们的气!” 是啊,三番拒之门外,他孟峥根本不想看见自己。 “我就那么碍眼。” 明楼难得面露微色。 “定是那个小贱蹄子挑拨离间!”杏儿愤愤不平。 “杏儿。” 明楼回眸,神情分为认真。 “不必多言,我与孟将军商议好离亲之事,我再不会踏入这将军府半步。” 前来的婢女阻拦了明楼离去的脚步,她胆怯的垂首行礼,将手中的披风递在了明楼眼前。 “公主殿下,天凉了。” 杏儿捻其那披风一角,眯着眼道:“是谁送来的?” “是……是曲小姐。” 不等杏儿多言一字,明楼便一把将披风接过。 “替我多谢曲小姐。” 目送明楼远去,婢女碎步来到孟峥所在的旁院。 她轻轻将门关掩,屋内浓重的草药味使她不由地皱了皱眉。 她恭敬行礼,对孟峥道: “大人,您吩咐的已交到了公主殿下的手中。” 孟峥恢复了不少血色。 他利落的竖着发,身披外衫,端坐在那。 “收下便好。她可有……说什么?” “公主殿下说,多谢曲小姐的好意。” “吃食避免寒性入口,晚来熬些暖身的甜粥趁热送去。”孟峥抬眸接着道: “仍与她说,是曲小姐的意思。” 婢女应下孟峥的吩咐,鞠了鞠身,离去。 几日,不过几日便好。 孟峥知道明楼多番请见的意图。他知道那定是她与他的诀别。 她想逃脱他予她的束缚,她想卸下他与她连结的枷锁。 孟峥无奈凄苦一笑。 自己能活着回皇都,怕是让明楼失望万分。 他空洞的望着门外的方向,他痴痴一念脱口而出: “明楼。” 几日,不过几日便好。 几日后,我定允你离亲之愿。 孟峥篇十一:告别【H】 “吾师,可别整日废寝忘食,天明时要出门浇灌花草舒筋展骨。” “吾师,小兰不在时,要照顾好自己。” 曲小兰在延年堂内院门前,迟迟不敢靠近。 她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喋喋不休。 “吾师,哥哥平安归朝,几日后将再返边土,驻扎镇守。” “吾师,小兰此来拜别吾师。再见吾师时,不知何年何月。” 她坚毅的决心也难掩吐露的不舍。她步步靠近,立于门前。 缓缓屈膝跪拜道: “吾师之恩,小兰永世不忘。” 言罢,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内院房中。 是白安茕茕而立的背影。 他一动不动,仿若失了魂,丢了魄。 —— 孟峥一身庄重朝服,锦衣玉冠添了几分雅致。 趁着天色未亮他走出旁院。 此行进宫面圣,便要再别这皇都。 这一别,或是再难见归朝之日。 府门之前,明楼一袭淡红色披风向孟峥迎来。 她似乎特意等在这里许久,直到步于孟峥身前,她仰首望着他,孟峥才从她的双眸中寻出丝丝疲惫。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她冷声开口。 有些心疼,又更多不忍。 他多想将她拥入怀中,用自己的温度包裹着她。可他连直视她的眸都不敢,孟峥知道她为何执念于见自己。不是思念,不是留恋,是将要一刀两断的决绝。 他不忍,不忍与她相见的每一面都将可能成为最后一面。不忍二人的连结那么快斩去。 他幼稚的逃避,不过是为了再晚一时迎接终将到来的离别。 “公主这是什么话。” 话从口出,孟峥错开视线,稍显胆怯。 未见明楼阴沉而下的脸。孟峥行礼接着道:“若有要事,今晚再议。陛下在宫中等待已久,望公主见谅。” 言罢,孟峥擦身而过。 府门大开,寒风涌入,吹起明楼裙摆微动,青丝飘扬。 开国大将孟峥,请愿驻守边土。 新帝应允。 加封边界城主,守国之疆域。 孟峥归府时已是深夜。 女婢满面忧心盼来了家主,只道公主已在庭院中独饮一夜,无人劝得住。 未等女婢话音落下,孟峥大步往庭院赶去。 今夜无月,庭院凄凄。 即便双眼迷离神不知何处,明楼还持着身为公主的端姿,坐的笔直。 一人迅驰赶来,他呼吸沉沉停在明楼身侧,将她的杯盏从手中接去时,轻柔又小心。 明楼侧首仰望,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孟峥。 孟峥将接过的酒一饮而尽,接着用拇指拭去唇边余液。 他似乎说了什么,明楼未听清。从他来到时就一脸忧愁,他在愁什么? 明楼缓缓抬起手,想抚平他紧皱的眉宇,想抚平他的满面愁容。 指尖还未触及他的脸庞,就被他握在了手中。 “公主。” 这声呼唤让明楼回神一半。 明楼抽回了手。 “无妨。” 她淡淡一语,想起身离去,却怎么都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无力倾倒。 身体落入了那人的怀中。 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扑来竟让明楼安心了不少。她不再强撑,被倏然横抱而起也无意挣脱,索性顺势沉浸在温热的臂膀之间。 直到被安稳的放躺在床榻上,竟不舍离开那人的温度。 明楼贪恋的勾着他的脖颈,不愿松手。 察觉那股力量稍想挣脱,明楼一个倾身将他拖倒在床,反身将他压在身下。 “公主……” 这次的呼唤夹杂了太多情绪,明楼没有精力一一细觉。 她俯在他胸口,听着一声声心跳逐渐由缓至急,连体温都快将她融化。 他又露出了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有那压抑着洪流的眸光。 他的眼底到底藏着什么? 明楼想撕开掩盖一探究竟,想去往深处拖拽出千千万万句不能言。 她想摄取他的一切,他的秘密,他的思绪,他的味道,他的气息。 她吻住了他的唇。 她探入舌尖,侵略他的口腔,连同残存的酒香也翻卷掠夺。 他沉声喘息。 他再按奈不住主动回应。 “明楼。” 他不再唤她公主,这声明楼搅得她心潮澎湃。 “明楼,我多想……” 多想什么? 未来得及问,未来得及想。 是招架不住的热烈侵袭而来,汹涌如洪附着着隐忍,生生斩断了她的残念。 身下巨大的身躯翻动,转而覆在了她的身上。 她被他的一腔柔情全全围拥,她如他手中的冰晶,小心翼翼的倾心呵护着。 轻慢的吻遍布在她脸,她的衣衫开解,迎来的并非是凉意入侵,而是紧贴的炙热。 胸乳忽而迎来了湿润的包裹,吮吸感过后,搅动的舌尖挑动着挺立起来的乳尖。另一只乳被温热的大掌揉捏着,指腹反复拨弄着敏感的凸起,让她阵阵颤栗。 她的声音不经意间溢出的唇齿。 仿佛点燃了身上之人的隐忍的持态。 粗重的喘息声落在她的耳间,他的动作愈发霸道起来。 光裸的腿心被充满着压迫的硬物不停蹭抵着,引诱着她身体深处无穷的渴望。 迷乱中她纵容着自己的本能,开张着腿,主动相迎。 湿滑的硬物在身下敏感的细肉边沿反复摩擦着,撩拨着她空虚的内里频频颤抖。 她伸手环住了他的颈,想更为贴近那具点燃她欲焰的壮硕躯体。 然而这还并不足够。 她贴着他的耳,喘息连连之中哑声魅惑: “进去……放进去。” 她趁借醉意迷乱欲海。 他偷剖真心趁乱倾注。 “啊……” 她仰着首,急促的呼吸着。 穴口被那硬物一点一点的撑开,紧裹着硬物的皮肤外沿紧绷着,几近于撕裂的疼痛感于胀痛感袭来。 见她皱着眉心。他紧绷着神经停住了动作,就在他想就此撤离时,却被她的双腿勾缠了身。 “孟峥……给我、全部。” 跳动的滚烫硬物冲破了紧闭的阻挠,撑满她的空虚,顶到了最深处。 躁动的神经被牵动着连连叫嚣,胀痛之外,她终于感受到了那贯穿全身的快意。 他的力度随着逐渐泛滥成灾的潮涌而愈加凶猛。每一下都狠狠的一没到底。湿滑的水液被连续的动作连连拖出,洇湿了大片床褥。肉体的碰撞拍打声夹杂着淫秽不堪的气息充斥着房室之中。 她抬起纤细的双臂,将他搂近,伸出湿软的舌,深吻着他的唇。意乱情迷的吮吸,勾缠。 肉体的碰撞抵着她灵魂深处的沸点,一次又一次的撞的她几近破碎。 嘤咛声演变成毫无遮掩的娇吟,她嘴中唤着他的名字无疑不是在同样触及着他难以绷持的神经。 “明楼,我多想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细碎的吻遍布在她的脸颊,她的耳畔。撑满的硬物似乎还在涨大,快速的抽送让她快要失禁。她发出呜呜哭咽,将他断断续续的低语尽数淹没。 “明楼,我爱你、我爱你。” 他深深撞入她的身体,在花蕊的最深处,喷射出一股股烫得她阵阵痉挛战栗的汹涌浊液。 … 明楼是被寒意唤醒的。 醒来天色微亮,床侧冰凉。 一封陈旧的信安好的放在一旁的枕上,上面赫然写着: 吾妻亲启 孟峥篇十二:她心 杏儿揉搓着眼睛睡眼惺忪。 得知孟峥早已离开皇都,竟还带着那曲小兰! “好啊好啊!偷偷带着情娘离城想摆脱我们公主?!” 发还来不及挽,杏儿直奔明楼寝院。 只见明楼早已整装待发,面色沉到了冰窟窿里去。 杏儿自是知晓明楼所想,大声向家仆吩咐道:“来人!备轿!” 明楼大步走向门外:“还备什么轿,备马。” 一抹淡红色的身影从将军府策马扬驰而去。 掀起尘土漫天,一路延绵至皇城之外。 向来冷淡的明楼怒不可遏。 自己堂堂詹南公主竟被他如此轻视玩弄? 大婚当日不愿洞房。 一别三年杳无音信。 一回来便闭门不见。 现在又要一走了之。 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遥想多年以前,要不是自己那可笑的执念,便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狼狈的下场。 那年那日,她还是稚气未褪的亲王郡主。 好不易求得出府游玩,却不料天不遂愿,车行半路被阻了去路。 马车停靠在武馆后院门前,门未关掩,一个身影让明楼无法挪移视线。 麦色的皮肤沾着薄薄汗水,清明又坚毅的眼神不离手中利剑。他强壮又高大,与那些消瘦单薄的官家儿郎极为不同。 初识萌动。 明楼早已忘却出府的目的,在武馆的围墙门外久久不愿离去。 直至王爷派人将夜幕未归的郡主强行带回府邸。 从那以后,每每路过武馆,明楼都会扯下头花扔出马车。 借杏儿寻花簪一刻探出头去,找寻那念念不忘的身影。 杏儿最晓明楼心思,她总将花簪藏在袖中,伏地假作寻觅,好让明楼多作停留。 王府频遭暗袭,故而新添守卫。 明楼心生一念,托杏儿去武馆招那人入府。 那晚,杏儿颓然空手而归,只道他已从军,远赴战场。 “小姐,那人名叫孟峥。”杏儿说。 孟峥。 在得知你名字的时候,是否为时已晚? 孟峥…… 只盼你平安归来,平安归来,平安归来。 一年数一年,一日念一日。 武馆后门外,总有一个迟迟逗留的身影,纤柔玉立,孤寂而落寞。 五年匆匆。 那日王府宴请。 与平日无异,只是添了些人气。 明楼万万未料到,那个踏入王府的伟岸身影,竟是自己心念五年之人。 他身着战甲,威风凛凛。久经沙场让他褪去了一层青愣,眼中多了一道锋利。 他还活着,他回来了。 她眸光闪烁,拼命抑制翻涌的情绪,避过身去,只望无人得见她这副失了端庄的模样。 “那是新封的左军尉。” 从身后走来的人,是高齐。 丞相独子,王府郡主,二人自幼相识。 素来面无他色的明楼郡主,今日竟露出了些许波澜,这让高齐很是生趣。 “归城不久,就惹得说媒之人踏破了他家的门槛,毕竟是主将身边的红人,保不准是未来的国将。” 见明楼并无开口之意,高齐接着说道: “我那表姐,只因一睹那左军尉的英姿,竟还吵着非他不嫁。可惜啊可惜……” 明楼牵着眼角,瞥向身旁一挥折扇满面窃笑的男子。 “可惜什么。” 很是满意明楼的反应,随手为她拂去发间落叶,高齐直言道:“可惜左军尉养了一个宅养媳,左军尉对那宅养媳情深义重,二人从小患难与共情比金坚,为此,左军尉不近女色,推了多少高门贵女的求亲。” 耳旁嗡嗡作响,心中一弦倏然断裂。 她牵起嘴角,露出了毫无破绽的笑容: “那还真是羡煞旁人。” 原来一切执念不过是自己的自唱自演。 明楼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詹南,变天了。 明楼离开了王府,住进了王宫。 从此无人唤她明楼郡主,她成为了明楼公主。 反戈一战,孟峥成为了开国将军。 他早晚会成为国将,而这一步棋让他以更快的速度站在了巅峰。 旧主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却踩着一手将他提携的主将之首级,接替了他的战胄。 他拥有可怕的野心。 他是否会为了荣华富贵高官强权背信弃义不择手段? 或许,他不会。 至少对患难与共的携手恋人,他还是一往情深。 不然,大殿之上国君将身为公主的自己赐婚于他,他也并未应允。 “公主,那孟峥真不知好歹!他竟未应下这门婚事,要先请见您!” 杏儿前来禀报时,那人就在殿外等候。 左右也能料到他想对自己说些什么。 公主错爱,臣心有所属?还是诉说自己对心上人的一片深情,再许个山盟海誓海枯石烂? 再言说,愿公主寻得如意郎君。 “不见。” 他是否会为了荣华富贵高官强权背信弃义不择手段? 或许,他会。 几日之后,孟峥在大殿之上,同意了与明楼公主的婚事。 明楼知道,联姻不过是他巩固地位的手段。若结亲的不是她,换做是任何一个公主,他都会同意。 这门婚事,于父王于他都从中得利。 唯独她明楼公主,不过是权谋的牺牲品。 可偏偏又拗不过自己的妄念,妥协于这整整五年的痴想。 明楼披上了嫁衣。 大婚那日,天边云霞如烈火焚燃。直到夜幕悄然而至,她早已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她坐在红帐之下一动不动,红烛燃尽了一根又一个,却怎么也等不到本应到来的人。 他还会来吗? 想必是不会了吧。 什么妄念什么痴想。 甚是可笑。 纤指微微掀起盖在头上的红纱,明楼冷冷而言: “杏儿,去请孟将军入洞房。” 孟峥篇十三:追随 “孟将军,不告而别,是想抛下自己的结发妻子吗。” 残阳落在她的发上,她的肩膀,她的睫羽。薄薄一层,金光淡淡。 驰骋赶来的明楼不见一分凌乱,连呼吸都井井有条。 然而即便是她的厉声质问,也未唤醒愣在原地许久不动的孟峥。 孟峥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一时间似乎连心跳都定格在那。 马蹄声渐近,直至明楼来到他的面前,他才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幻境。 “并非不告而别,我留下了一封……” 未等孟峥语落,明楼从袖中拿出了那封书信。 她当着他之面,将手中信纸一片一片撕碎。 随之,抛于空中,迎风而散。 为何…… 离亲不是她想要的吗? 她为何还要追来。 他早就逼迫自己断了念,将对她所有的痴妄都埋葬在皇都城下。 他孑然一身,细数与她的寥寥数日,已是上苍对他的怜悯。 他已知足了,他不敢奢望了。 可如今,她却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将所有断舍通通归还。 有些残忍。 又让他止不住的心生欣悦。 “嫂嫂!” 曲小兰从马车里探出头,她那模样似是高兴坏了。 “嫂嫂要跟哥哥一同吗!快些到马车里来!” 明楼淡笑回应道: “暂且不用了,多谢曲小姐。” 说罢,明楼驱使着身下的马儿前行几步,与孟峥并肩而行。 自大婚那日起,眼睁睁所见孟峥那万般不情愿的模样,明楼就下了离亲的决心。 何必为了自己的私心,而经历互相折磨的相看两厌? 明楼本想遂了他的愿,让他与曲小兰比翼双飞。 可他的淡漠,忽视,不屑,让明楼忍无可忍。 连佯装作态的相敬如宾都无心给予,他是无视皇权还是看不起她明楼公主? 如果就此顺他心意同意离亲,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他。 她明楼虽天生无争无抢的冷性子,但也不是随意仍人玩弄践踏的软骨头。 既然他如此迫不及待远走高飞不愿看到自己,自己便就要在他跟前寸步不离,成为他拔不去的眼中钉,挑不去的肉中刺。 日落。 晚风渐起。 一行军队停在夜林之间,升起团团篝火。 杏儿在夜幕降临前赶到了明楼身边。不管明楼作何决定,不管明楼身在哪里,她都会伴随明楼左右。 姗姗走来的曲小兰让杏儿竖起了敌意。她不经意的挡在明楼身前,生怕曲小兰化身洪水猛兽要将明楼一口生吞了似的。 “这林间的夜晚,风最是透骨,你们穿着那么单薄可不行!” 曲小兰将手上的两件裘衫递上前去。 “杏儿,接下吧。” 见杏儿心生迟疑,明楼吩咐道。 尽管杏儿对曲小兰始终抱有敌意,但几日相处,明楼只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心思纯净的小姑娘。 她向明楼的示好,她的关心她的善意,不似伪装,更像是从心而为。 入夜休憩。 孟峥与一行士兵端坐坚守。 明楼应下了曲小兰的邀请,来到她的马车里与她度夜。 曲小兰把明楼照顾得极为仔细,对于明楼的到来她满是遮不住的兴奋。 “嫂嫂放心休息,有哥哥在守着,不会有任何危险!” 身旁的曲小兰为明楼整理着换下来的淡红色披风,规整放置一旁。 “嫂嫂,你能来,真的太好了。” 曲小兰眸中泛着晶莹微光,她笑得欣喜。可笑意里却隐隐透着说不出的悲怀。 她悠悠望向窗外,目光落在孟峥的背影上,迟迟不愿挪移。 忽而,她轻声道: “哥哥一定会很开心的。” 孟峥篇十四:有孕 远途两个月。 本还精神百倍的明楼突然虚弱的了起来。 马车的颠簸引起强烈的反胃,毫无胃口滴水不进,她日渐消瘦憔悴不堪。 行军队伍为此走走停停,时而一停便是几日。 孟峥急在心里,又恼明楼讳疾忌医一直硬撑。不管远途去民宅里借食还是镇上集市买些细致糕点,明楼通通无法入口。 终于,她病倒晕厥,高烧不醒。 借此,也能让曲小兰为她诊治。 明楼睁开眼时,一缕细阳从马车窗外投来。 曲小兰在为她把脉,专心于此的模样与她往日的孩子气极为不同,仿佛一瞬间长大了一般。 见明楼睁眼,曲小兰舒了一口气。 “你还会医术?”明楼问道。 为明楼擦拭褪去细汗的额头,曲小兰温声言道: “师从延年堂白安医修。算起来也有七年了。” “这么久了?在皇城,女儿家习医的不多见。” 明楼思来不明,孟峥如此宝贝这个“妹妹”,怎会让她如此辛苦去习医。在闺阁里修琴棋书画,或研习诗词歌赋岂不更为轻松。 “习医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哥哥一同上战场。” 她目光坚定,充满着对未来的希冀。她并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你要做随行军医?”明楼问道。 “嗯,以后嫂嫂就能放心了!有我在哥哥身后守着,他一定安然无恙的来见你!” 原来,她早已成为他的左右臂。 原来,她一直努力与他并肩。 孟峥倾心于曲小兰,对她疼爱有加,为她不近女色,拒了多少名门将相之女的结亲。 曲小兰倾心于孟峥,为能保他战场安然,一心习医专修多年,不畏艰苦伴他远赴边土。 多么可歌可泣之情。 自己反而显得如此多余。 或许,从答应嫁入将军府就是错的,自己却纵容这般错误愈演愈烈。 所有折磨都是自己自私纠缠的惩戒吧。 看着曲小兰清明又纯粹的眸,明楼有些羡慕有些嫉妒,更多的却是内疚。 如若她真如杏儿所说,是个心机深厚之人,明楼反而轻松不少。 可她却那么好。 那么好。 将军府的所有人都唤她公主殿下,就连自己的丈夫也一样。而曲小兰却一直叫她嫂嫂。所有人都没把她当做将军府的主人,把她彻头彻尾拒之门外,只有曲小兰一直待自己亲密无间视为亲人。 孟峥一生与她携手,一定会很幸福。 自己也应该退场了。 因为身体抱恙已经耽误了行程,明楼深知自己拖累了太久。 “小兰,谢谢你。”眼眶微热,明楼接着说道:“待我身体好些,我就回皇城吧。” “现在胎脉不稳,不宜长途跋涉!” “你说什么?” 曲小兰笑弯了眼,她握着明楼的手,满是遮不住的喜悦。 “嫂嫂有孕啦!嫂嫂怀了哥哥的孩子,我要当小姑姑啦!” 马车外,孟峥已将军队一分为二。 一行随他继续远行。 一行保护公主在就近村庄暂养身体,而后归返皇都。 铠甲之下,孟峥的手还在发抖。 在得知明楼怀有身孕的那一刻,他抑制着喜极而泣,安排着如何护得明楼母子周全。 边境艰苦远不及皇都,他断不能让明楼受此番艰辛。 虽不舍与她别离,但只为她一切安好。 若。 若她还愿意伴于他身旁,待到孩子能骑上小马驹的时候,他再来接她母子二人团聚也不迟。 这个孩子会让他们的关系缓和吗? 她也会很爱这个,拥有他血脉的孩子吗? 曲小兰搀扶着明楼从马车里下来。 孟峥一见,一跃下马大步于明楼身前,想伸手搀扶,却又犹豫着收回了手。生怕明楼嫌之弃之。 “孟将军迫不及待赶我回皇都了?” 明楼听到了孟峥在外的安排,虽自己早已决定返城,但亲身所见孟峥如此“火急火燎”的吩咐送她回去,心中难免苦涩。 耽误他的行程,拖累行军的包袱,当然甩得远越越好。 不等孟峥开口,明楼冷冽言道: “事到如今我已想通,我与孟将军没这夫妻缘分。待下胎去子后,我归返皇都,就上奏离亲。” 他想过她在皇都产子之后再不去找他。从此一生两地相隔。 他想过她带着孩子改嫁他人,与他一刀两断。 他万万没有想过,她会想亲手杀死她的孩子。 她原来根本就不想生下他的孩子。 她追随而来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把他的心他的念踩在足下狠狠碾碎?是唾弃他那可笑至极的一厢情愿? 明楼回身要走,孟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明楼!” 他眼中含泪,连话语都隐忍着微颤。 “你就如此……厌恶我?” “我再不想见到你。” 言罢,明楼摇摇欲坠,挣扎无望后,虚弱的晕倒在了孟峥怀中。 孟峥篇十五:误会 明楼醒来时,自己身在一个村庄。 屋外坚守着士兵。 唯不见孟峥的身影。 曲小兰端着药走来时满面疲惫。在见到明楼清醒后,才显露出一丝神采。 她并未做声,只是碎步赶到明楼身前轻抚着她的额头。 她小心将明楼扶坐而起,舀起一勺药,轻轻吹散了滚烫,送入明楼口中。 她那一言不发的模样,很是不寻常。 待药已见底,曲小兰想转身离去。 却被明楼一把牵住了衣袖。 曲小兰再抑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似是极力掩饰着哽咽,她侧过头去,身体微微颤抖着。 “小兰?” 一声呼唤,曲小兰泪水夺眶而出。 她跪坐在明楼床榻前,泪汪汪的望着明楼,直叫明楼心中一紧。 “嫂嫂……”似是意识到什么,曲小兰噙着泪又道: “公主殿下。” “哥哥吩咐小兰在此照顾公主殿下安好。待下胎后……将公主殿下平安送回皇都。”一滴滴泪水滴落在她的衣袖上,只是一瞬便印刻了进去。曲小兰想去握住明楼的手,却又不敢动作,只能紧紧蜷着自己的衣袖。她哭道: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真的要把与哥哥的孩子舍去吗?” 明楼不忍,握住了她的手。牵动着一丝笑意: “一切都是我的错。于你于他,都无关。” “小兰不懂。” “我不该介入你们之间,我不该出现,这个孩子,也不该存在于世。小兰,你是一个好姑娘,我很喜欢你。希望……你与孟将军能长相厮守,幸福美满。” 曲小兰满目的伤悲渐渐化作诧异。 在终于悟出了全部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她睁大着眼连连摆手道: “误会!都是误会!嫂嫂你误会了!这真的误会大了!” 这下轮到明楼疑惑起来。 “我与哥哥虽无血缘关系,但是我们更甚亲兄妹!他一手将我养大,我视他如兄如父!我们两个……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关系!” “你不是他的未婚妻子?”明楼问道。 “怎么会呢!那些传言都是坊间瞎传的!”曲小兰也不知如何自证清白,她回握住明楼的手,真切言道: “哥哥心中从来都只有你,他那么多年不近女色,拒了多少求亲,都是因为心里只有你!哥哥爱慕你好多好多年,他不敢说也不肯说,他自知配不上高贵的帝女,他……他也知道你心里没有他……” 明楼脑中嗡嗡作响。 早已听不见曲小兰之后所言为何。 所以,他待她小心翼翼并不是拒之千里? 所以,他唤她明楼却总是欲言又止。 所以,他才会含着泪万般不忍对她说…… “你就如此……厌恶我?” 回想对他的所有冷漠,原来都是一把又一把锋利的冰刃,一次又一次的刺穿他炙热的胸膛。他忍受着一切,他默默疗伤。 不敢去想,那时他看到离亲书时会是什么模样? “我与孟将军没这夫妻缘分。” “我再不想见到你。” 她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他该有多痛。 “孟……孟峥在哪?”明楼的声音带着微微起伏。 她想见他。 想与他诉说很多很多。 既然他不敢开口,那么就由她来说。 “哥哥已经启程多日了……” 话未说完,屋外一阵嘈杂。 杏儿冲进屋中,紧紧将门关掩,她喘着粗气面色无比惊恐。 “是……是散兵……”杏儿惊魂未定: “是散兵团!他们入侵了这座村庄!!” 孟峥篇十六:危机 散兵团来势汹汹。 孟峥留下的守卫士兵终究敌不过人潮碾压的散兵团,最终全数战败。 所有村民被团团围在一起。 人们瑟瑟发抖,妇孺小儿发出声声低泣。 遍地是穿着詹南盔甲的士兵尸体,血腥味直冲鼻腔。 散兵团为首的男子走向前来。 他身着重甲,脸上是藐视一切的轻蔑。他高挺的鼻梁上横布着一道暗色的陈年旧痕,即便如此也遮不去他不凡的英俊面庞。 他轻盈的翻身下马,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朝村民中的一位老者走去。 玩味的将匕首抵在老者的侧颈,他勾唇一笑: “那群外来者,在哪里?” 老者瑟瑟发抖满头冷汗,他颤抖的抬起手,指向了身后明楼所在的宅院。 男子顺着他指向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屋内。 曲小兰镇定的披上了明楼的淡红色披风,将放置在一旁的明楼的簪花一一戴在头上,低声嘱咐道: “嫂嫂,你从后窗逃出去,一直往前走,便是这个村庄的后山。” “你这是要!……”杏儿看出了曲小兰将要以明楼的身份正面应敌,惊呼着。 曲小兰打断她的话继续说道:“下山后是一条小河,那是我采药时发现的,顺着小河下流走,一直一直走。” “不要去!”明楼紧紧握住曲小兰的衣袖,担心至极。 曲小兰回握住她,眼神温柔的望着她的小腹。 “我还要听他叫我一声小姑姑呢。”她咬了咬唇,郑重的对明楼说道:“我去拖住他们,你一定要趁机逃得越远越好!” 不等明楼言语,屋外的声响愈加靠近。 “要去也是我去。” 杏儿说罢将门打开,孤身冲了出去。 眼前是散兵团众人涌来,将杏儿压在地上,粗鲁的用麻绳捆绑起来。 大门被撞开。 站在那里的是身着淡红披风的曲小兰。 兵团中一个矮小男人走向曲小兰,对她上下打量着: “你就是詹南的公主?把你抓了,皇帝能给我们几个钱?” 他抚着八字胡笑得猥琐至极。 “那你们可要快些动手,孟将军可就在赶来的路上了。” 曲小兰丝毫不惧,扬声威胁道。 “孟将军?”矮小男人捧腹大笑:“我们会惧他孟峥?!” “孟将军可是我们头领的手下败将!那时被我们头领伤的何等狼狈,啧啧啧,犹如一只丧家之犬!” 原来,孟峥归朝时身负重伤是散兵团头领所为。 曲小兰恨得咬牙切齿。 “你们头领原来是个无耻小人!光明正大战不过他,偷鸡摸狗的暗算算什么本事!” “有没有本事,那就看他孟大将军能不能把您救出散兵团了。把詹南的公主抓回去!” 声落,散兵团众人朝曲小兰冲去。 明楼一路逃至了后山下。 小腹隐隐作痛让她眉间一皱。 她心忧于曲小兰和杏儿的安危,但她知道,她必须逃出去寻找援兵。 忽然。 一个身影挡在明楼身前,阻了她上山的路。 抬眸望去,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的身形与孟峥相差不二,却更多了一分煞戾之气。 最为引目的,是他鼻梁上那道长长的伤痕。 他垂首笑道: “抓到你了。” 孟峥篇完结:我心你不知,山川明月知 “将……将军!散兵团突袭!” 遍体鳞伤的士兵侥幸逃脱不知赶了多久的路,终于追赶上了孟峥一行人。 脑中一阵轰鸣。 孟峥跃下马背疾步走近虚弱的士兵身前。 “……将军家眷被那歹人……带走了!”说罢最后的话,士兵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孟峥青筋暴起,眼中焚燃着熊熊怒火,切齿念到: “沉——令——” —— 散兵团。 各国叛逃者的收容之地。 被通缉的无恶不作之人,临阵脱逃的士兵,山贼与劫匪。 他们无国无家,驻扎在相临边界的山谷之中。 他们靠截获各国行军队伍来装点自己的军队。他们烧杀抢掠从不心慈手软。他们拥有不可小觑的战力。 没有哪个国家愿意轻易“动”他们。 他们像一群杀红了眼的老鼠,虽能除,但也伤及元气,何不掷碗食粮填饱了他们的腹,还能为己所用做一些见不得台面的勾当。 孟峥带领队伍,快马加鞭的来到了散兵团的营地。 他当然认识散兵团的头领——沉令。 他们可不止一面之缘。 那年孟峥还是无名小将,护送军粮途中被散兵团扣押。 主将不想耽搁,命人遵散兵团之需,给他想要的一切。 而孟峥不听军令,擅自集结其他士兵一举击垮散兵团的守卫,带回了军粮。 本是头等之功,却被主将惩戒。 “尔等蝼蚁没必要与其周旋!” 主将怒言。 孟峥与亲王谋反前夕。 亲王欲雇佣散兵团之人为己用。 那是孟峥第一次见到沉令。 他眉目间暗藏凶光。 举手投足间是遮不去的汹涌气焰。 他似一头咬断铁链的猛兽,无人能真正将他左右。 如孟峥所料,散兵团早就安奈不住想在各国朝堂谋取一席之地。 沉令不要金银,要实权。 亲王表面答应,自不会留下这枚不安定的棋子。 谋逆称帝,随即命孟峥绞杀散兵团所有人。 那一战,沉令占了下风。 故而,沉令从此结怨于詹南,结怨于孟峥。 散兵团营地门前,是两具满身是血的女子尸体—— 那衣衫凌乱,满身青紫,唇口大张死相极为凄惨的女子,是明楼的贴身婢女杏儿。 而在杏儿身旁,淡红色的披风早已染成了深红色,头上华贵的花簪似乎显露着她不凡的身份。 孟峥跌跌撞撞的跪倒在冰冷的尸体旁,泪水横流的将其抱起。 却在看到女子面目时愣了许久。 她早已面目全非—— 数不清刀痕有几道,重重迭迭密密麻麻,不见一寸完好的肌肤。 “明楼……” 他为怀中的女子擦拭着满面的血渍。他哑声抽泣一直唤着她的名字: “明楼……明楼,明楼。” 她的胸口早已没有了起伏,连血都是冰凉刺骨的。 整个散兵团营地布满了手持利器的重装战士。 沉令从营地里缓缓向孟峥走来。 孟峥拔剑站起,满目杀气迸发而出,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只一瞬。 孟峥持剑飞跃向沉令劈去。 沉令轻盈侧身躲闪,只见孟峥手中的利剑将地面劈开,激起碎石炸裂飞溅。 “杀————” 一声令下,孟峥身后的士兵提剑猛攻。 孟峥赤红着眼,早已没了意识,他唯存一念——杀死沉令。 两方厮杀。 空气中弥漫着骇人的腥臭。 沉令扛下了孟峥的又一力猛攻。 身退到了山谷悬崖之处。 他侧目望了望悬崖下的湍急河流,心生一计。 就在孟峥朝他攻来时,他并未立即反击。 待到利剑抵喉一刻,侧身而闪—— 一把扯住孟峥的臂膀,借力欲将他拽下悬崖。 谁料孟峥反手勾住他的后颈—— 二人双双从山谷断壁间跌落而下…… …… “吾妻明楼。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离开了皇都正远赴边土。 或许,你我二人此生再不会相见。 与你结为夫妻是我之幸,亦是我之罪。若要怪责,我应当受之。任由你如何咒骂,哪怕掘我枯骨焚之弃之,九泉之下我都毫无怨言。 吾妻明楼。爱之切情至深,我不敢与你言表,只怕扰了你的耳,乱了你的清静。我知你嫌我厌我,但莫烦我言多,便当是最后一言。 那年一眼误此生,我错将一片深切满怀在心。你如繁星皓月,我本就至死触之不及。你被我拽入尘埃片刻相守,我已知足,自不敢再多奢望。 吾妻明楼。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 离亲书,我已递于陛下手中。 从今往后,你再不会与我这样的人有任何牵扯。 不知,你是否会愿意看这封信? 若你将它焚尽,亦或撒于江河,那也无妨。 只望,它流过山川万河,飘过明月残阳 如此, 我心你不知 山川明月知。” ——孟峥篇[完] 沈令篇一:重生 稚嫩的脸庞,瘦小的身体,连鼻梁上的伤痕都呈现着新生的嫩红色。 沉令醒来发现,竟回到了自己少年时。 这算什么? 与孟峥一同跌入万丈高崖后的重生? 还是坠进了时间洪河的逆流之中? 自己不仅残存坠崖前的所有记忆。脑子里还拥有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生平。 那是属于孟峥的一生回忆,却不知为何会跑到自己的脑袋里。 从幼年的历经战争与奔逃,直至谋逆后成为国将,连同着对那明楼公主的痴痴爱恋,一幕一幕分毫不少,就连其中情绪都无比真切,犹如是他沉令曾经经历过似的,这样陌生而霸道的入侵身体,令他一阵胆寒。 沉令撑着自己的头,眉宇紧蹙。 头疼欲裂是小,他更厌恶那种无法掌控的混乱在体内穿梭。 忍不可忍之际,他一拳重重挥在岩石之上,骨头发出脆响,血液顺着岩石缓缓流下,他悠悠睁眼舒展了眉头,露出了这具少年躯体不该有的笑颜。 “孟峥,还真是谢谢你。” 时间回返,如此自己的人生也要由自己改写。 既然自己拥有孟峥的记忆,那么詹南的开国将军就由自己来当,那位高高在上的詹南公主也将成为自己的妻子。 想到那詹南公主明楼,沉令眼角一挑。 上一世自己半路将她截获,被那明艳动人的坚韧明眸深深吸引。将她带回营地时一眼就辨出了她才是真正的詹南公主,而不是那个自诩詹南公主的身着淡红披风头戴华丽花簪的血性少女。 本想战胜孟峥后将真公主占为己有,不料自己会与那孟峥双双坠崖。 不过说来也是此番天助,这一世,自己便能与那公主名正言顺的再续前缘。 沉令摩挲着自己鼻梁上的疤痕,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时间点,应是自己少年时满门被匪寨屠尽,自己一人逃入隐秘在深山之中。 当年的惨烈还记忆犹新,血色飞溅,残肢遍地,自己母亲被那群恶人轮番压在身下死不瞑目。 “逃?为何要逃。” 不久后自己便会被匪寨的人抓到,而后成为他们的奴仆。 无尽的反抗,无尽的逃跑,无尽的折磨。 近十年的时间才懂得顺从于他们,获取信任,如此才能出入自由,才能集结散兵团,将匪寨连根拔起。 既然上天助之,就要好好利用。 整整提前近十年的时间。 沉令决定现在就自投罗网,归顺于匪寨。 若自己能更取得他们的信任,便能更早的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而后更早的集结散兵团。 所有的计划都将提前。 与此同时,顶替孟峥成为詹南国将,壮大散兵团。 迎娶詹南公主。 这一世,沉令之名,定会响彻八方。 沈令篇二:沈乐 不过半载,沉令已能在匪寨行动自如。 沉令深知寨主嗜血残暴,最是赏识怪邪无情之人。 他剖人腹食人心脾之举引起了寨主的目光。 寨主对这充满着血煞之气的少年刮目相看。 随即收入匪寨为己用。 一切都在沉令的掌控之中,毫无阻碍的顺利发展着。 而他心中始终有一颗拔不去的刺——孟峥。 现在的孟峥应该早已奔逃出了战乱之地。 随难民人潮迁途于各地。 他必须要寻找到孟峥。 而后亲手割断孟峥的脖颈,再将尸首焚为灰烟,让他永远消失于人间。 一连数月,沉令寻觅于流离失所的难民人潮中。 却始终找不到孟峥的身影。 这场浩大的迁途如同人间炼狱。 路边横尸无人问津,存活下来的人瘦如枯骨,眼中早已没有了生的气息,就如一具具行尸走肉,本能的随波而行。 “哇——呜哇——” 婴儿嘶哑的啼哭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孩子躺在死去母亲的怀中,不停的挥舞着小手,人们早已对这般景象司空见惯,自身难保的境遇让他们不愿花力气侧目一瞬。 沉令止步在那孩子身前。 母亲的尸体早已腐坏,尸水满地发出阵阵恶臭。蛆虫从口鼻钻出,爬到了母亲怀中的幼儿身上。 他本不是心慈之人,这样的景象他半分都不会放在眼里。 然而孟峥的记忆涌上心头。这个画面如此熟悉。 上一世,孟峥将这孩子抱起。 连自己都顾不上的他,一路将这孩子抚养长大。 而这个孩子,便是曲小兰。 沉令记得她。 那个换上公主装扮假冒公主挺身而出的血性女子。 也是自己用短匕一刀一刀划烂她的脸,割破她的喉。 遭此折磨,她未吭一声。她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直至断气。 “上一世你被我杀了,这一世,也让我来了断你吧。” 沉令掏出短匕,缓缓蹲下身,对那婴孩喃喃自语。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如若曲小兰还在这里,那么是不是就预示着孟峥即将来到。 只要蹲守在此,便能等到孟峥。 到时候再一并送这兄妹二人上那黄泉路倒也不迟。 这一等便是一天一夜。 婴孩的啼哭渐渐变得有沙哑而虚弱。 直至连低哼都消失,晃动的小手也渐渐垂落静止。 若放任而去,也省了自己动手送她上路。 却不知为何心中起伏不停。 孟峥的记忆渗透进了沉令的脑中,连情绪也渐渐将他入侵。 不忍,担忧,怜悯席卷而来,惹得沉令怒火中烧。 他不想被孟峥无形的掌控。 他转身大步离去。 疾步渐渐放缓,他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随即,忽然转身将那孩子抱起。 那孩子半睁着眼,用仅存的力气扬起了嘴角。 “曲小兰真难听,从今往后,你就叫沉乐吧。” 沈令篇三:兄妹 上一世,沉令覆灭匪寨,集结散兵自成一派,离不开他得力的左右臂——曹赖与马永为。 一个贪财好色,一个穷凶极恶。 这二人本在匪寨追随于寨主,却被沉令的野心与手段所吸引,故而投身于与沉令的宏图霸业。 三人组建了一个军队。 待时机成熟便将整个匪寨屠了个干净,其匪寨里所有的金银珠宝通通占为己有。 这并不是他们的目标,而仅仅只是开始。 沉令扩大军队,早已无意去强抢平民百姓,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各国的正统军。 几年时间,他们游走于各国之间,将散兵团扬名八方。 这还不够。 沉令要的不止是这些。 参透各国前朝,成为掌权者,将散兵团纳入正统军,待吮吸各国皇权的血而后掀盘而起。 他可不想一辈子当散兵团首领,他要当王,他要称帝。 “哥哥——我要哥哥!我就要哥哥!” 女娃娃哭得撕心裂肺。抱着她的男子身材矮小,经不起她一番折腾,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马大个!你就在那看着?搭把手啊!” 矮小瘦弱的男子喘着粗气,累的大汗淋漓。站在一旁的高大男子沉声说道: “我怕我忍不住杀了她。” “姑奶奶嚯,你别哭了。算我曹赖求求你了!” 不等曹赖说完,马永为一手撑开女娃娃的嘴,将手指捅进了她的喉咙。 不一会儿,女娃娃渐渐没了声响,沉沉睡去了。 “天杀的,你给她吃了什么?你真把她弄死了?”曹赖急得直跺脚。 “一点蒙汗药,足以让她睡上大半天了。” “这要是让老大知道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着,曹赖将手中的女娃娃放在了一旁为她仔细的盖好被褥。 “老大竟会对詹南这样的小国兴致勃勃。” 沉令三番两次往詹南跑,让马永为极为不解。这次沉令又是几日不回,留下这沉乐将二人折腾的够呛。 “你懂什么?由小到大,先小后大。难道一开始就向朝秦这样的泱泱大国下手?”马永为是个只知蛮横杀戮之人,自不会知道什么远计谋略。曹赖懒得与他解释太多,多费唇舌还不是累了自己。 “不说朝秦,阎崇都好过那区区詹南。” 曹赖笑出了声: “咱们要是去了阎崇可就不是去当将军了,那就是得给那阎崇女帝当男妃了!” 见马永为一脸认真的模样,横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曹赖就忍不住接着逗笑着: “阎崇女帝要是见了老大那英俊潇洒的模样,啧啧啧,到时候流着哈喇子给他封个男皇后!” 马永为不愿接他的茬,只是转言问道: “老大何时回来?” 曹赖挠了挠头:“算起来,老大这次去詹南皇都也有好些时日了。别不是被詹南的红楼娘子们勾住了魂?” 皇都的女子,可不能与平日所见的山野村妇相提并论。 定是各个娇嫩得紧。 回头定要让老大将自己带上,也去那詹南的皇都享享艳福。 如此想着,曹赖摩挲着下巴笑得骇人。 沈令篇四:狼崽 “哈哈哈——贱妾的贱种砸破了头!贱妾的贱种砸破了头!” 亲王府后院,一群穿着华贵的少女讥笑着。 只见远处一个与她们一般大的女孩站在那,额头手臂上满是青紫。小石子掉落满地的。 她面无他色,只悠悠抬头望了望。 树枝上绑着的藤篮侧倾着,那些石子应该是故意被人吊在树上。引她经过于此处时故意暗算。 “朝央,父亲不在府上几日,你们就等不及了?”女孩蹲下身,一颗一颗的将石子捡到手心里。 “你说这是我们干的?明楼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被唤作朝央的少女走上前去接着说:“指不定是上天的报应呢?” “嘭——” 只听一声闷响,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颗果核,重重的砸在朝央的额头。 虽是小小果核,其力度不容小觑,不一会朝央的额头潺潺流出鲜血。 朝央捂着头一阵哀嚎,身边的少女们围着她不知所措。 “这才叫报应。” 明楼笑说。 “好你个明楼!你敢暗算我!我可是正妻嫡女,你竟敢动我!?我要告诉父亲母亲!让他们来打死你个贱妾生的贱种!” “朝央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如你所言,指不定是上天的报应呢。” 朝央疼得无心与她辩驳,被姐妹们簇拥着匆匆离开了。 除草木繁花,这里只剩明楼一人。 “你为什么帮我?” 明楼扬声而起。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与谁人言说。 一众人离开后,院子里一片静谧,忽而茂树随风,发出沙沙作响。 见无人回应,明楼又说: “我知道你在这里。” 被茂树遮挡的围墙上,缓缓走出一个男子。 他体魄健壮生得高大,面容却稍显稚嫩。最为显目的,是他鼻梁上横过两侧脸颊的深深疤痕。虽是如此,也遮不去他英俊非凡的模样。 “你怎不还手?” 男子靠着树干,环臂问道。 明楼望了望手中的小石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于一时。” 看着明楼一脸小大人的模样,沉令笑出了声。明明还是一个半大的少女啊。 看着她头上的青紫,沉令竟心中一颤。 他撇过脸,掩饰着自己波动的眸色。 “你从几年前就一直在暗中动作,你在监视我?谁派你来的?你一个男子偷窥亲王府女眷,这可是重罪。” 明楼厉声威胁道。 她不怕他,还威胁他。 原来从几年前她就知道了他的存在。 沉令越是觉得生趣。 就如上一世初见她那样,她总是能吸引住他的目光。 “小狼崽子,我帮了你那么多回,你不谢我,反倒还要告发我?” 几年前沉令踏入詹南皇都,第一个想见的便是明楼。 现在的她是什么样子?她过的好不好? 或许是孟峥的思绪掌控着他,那无以言表的相思与惦念,还有挥散不去的心悸让他又气又恼,却又无法抵抗。 从此,沉令总是飞跃上亲王府的围墙,偷偷寻觅着那个身影。 只是一眼,他便认出了那个女孩。 她是亲王的掌上明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却总是在无人的角落里,被她那所谓的姐姐妹妹们暗中欺负。 每每遇到这样的事,沉令都会暗中为她出手惩戒一番。 但她也并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她可是只小狼崽子。 一只睚眦必报的小狼崽子。 即便遍体鳞伤,也会暗中默默报复。 小小的躯体里满是坚韧,这叫沉令愈加喜欢。 “你是谁,你为什么帮我。” 明楼重复了刚才的话。 “我叫沉令,记住这个名字,这是你未来夫君的名字。” 沈令篇五:床侍 孟峥从军之初默默无闻。 得主将赏识,是因一次危机,孟峥凭一己之力救下主将,击退敌军。他的勇猛和不凡的身法让他注定无法埋没在尘埃之中。 这段记忆,沉令自然最为清楚。 何地敌军偷袭,主将何时身陷险境,沉令通通了如指掌。 他顺着孟峥的记忆,一步一步走着孟峥曾经走过的路,做着他曾经做过的事。就如同他成为了孟峥一样,一切都未变,不过是换了一张面容换了一个名字。 突遇敌军偷袭,主将重伤,随行者全军覆没。一人将主将带回营地。 主将醒来,将那人唤来身侧,吩咐他从此随己身侧。 那人名叫沉令。 直至沉令成为副将时,散兵团早已渗透进了詹南正统军军队之中。 —— 散兵团营地。 寝院之中格外喧闹。 红衣少女一甩长鞭,只见柱子上一道深深的裂口泛起白色烟尘。 “谁再敢动姑奶奶的东西试试看!姑奶奶的鞭子可不长眼睛!” 一身碧衫的瘦弱女子掩面抽泣道: “奴家也是好心为乐儿妹妹收拾行装。” 沉乐气的又一鞭子挥了过去,死死的缠住了碧衫女子的手腕,疼得她发出阵阵泣吟。 “谁是你妹妹?!韩氏,你不过是我哥哥的区区床侍,得宠几日便把自己当正房夫人了?!” “奴家怎敢,奴家不过是为乐儿……为沉小姐着想。”韩氏女的泪水横流,弱柳扶风的跪坐在了地上。 沉乐最是看不惯这些为了攀附男人而对同为女子之人使下作手段的人。 她早就看穿了韩氏的伪装。 害死其他床侍女,连同怀有身孕之人也绝不放过。 她心狠手辣表面却装作一副温婉可欺的模样。 今日假作柔弱不过是看有外人在场,这般姿态沉乐越看越想心烧。 真想一鞭子将此人命绝于此。 “乐儿,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头领回营见了不得多心疼你?”上前劝解的是曹赖。 沉令床侍有几,最为得宠的便是这位韩氏女。沉乐唯独与这韩氏不合。每每见面都要闹的鸡犬不宁。沉令不在营地时,曹赖生怕沉乐闹出人命,只要她气势汹汹去到沉令寝院,曹赖都会飞跑得赶过去。 “曹叔,哥哥接我去詹南皇都府邸,难道还要带上这个女人?!” 沉乐骄纵惯了,小脾气一上来可是要命。曹赖吞了吞唾沫,笑说: “乐儿,头领在皇都总需人伺候的不是?” “哥哥可是要娶詹南国公主的!这床侍在那甚是碍了正妻的眼!” 韩氏的野心沉乐怎会不知?她可不会永远当一个小小的床侍,连妾室或许都入不了她的眼,她要当沉令的结发正妻。 如若她敢对詹南的公主下手,那么沉令在詹南朝中地位便岌岌可危。 “沉小姐,詹南公主与头领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身为公主定是心胸宽宏的,怎会在意我这区区床侍呢。”韩氏一改方才泪颜,仰首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体恤韩氏劳苦,不如将哥哥寝院里的其他床侍,一并带着去罢!” 沈令篇六:再会 沉令归朝是第一件事。 便是登门亲王府。 他不等亲王相邀,而是主动请缨为亲王所用。 回想孟峥一世,沉令嗤之以鼻。 那个英勇无畏的孟大将军,他根本胸无大志,怯懦又无能。 旁人都道他为权势反噬伯乐恩师。 若真如此,沉令还会高看他三分。 可他协亲王称帝的原因,竟然是为了那区区女人。 孩童时他只想活下去。 少年时他只想吃饱穿暖。 沙场之上他一心御敌卫国。 直至亲王相邀。 得知亲王谋反之意,他第一所想的,竟是那女人的安危。 亲王早已是陛下眼中钉,即便亲王安守本分惟命是从,或早或晚,也终究逃不过陛下的斩草除根。 箭在弦上,谋逆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蓄意已久,早已不重要。 倘若亲王败了,亲王府上上下下将无一不不受牵连。 罪臣之女的下场,孟峥不敢去想。 只为予她一世安稳,孟峥背信弃义,追随了亲王。 而沉令不同。 他追随亲王不过是这场交易获利更多,亲王能给他他想要的。 若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沉令的法子还有很多。 将她变成无依无靠的罪臣之女,囚禁身侧,可不比迎娶尊贵的公主更好掌控? 他沉令可不会被一个女人左右了他的霸业。 这天下与明楼。 都将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亲王府。 风过茂树,残叶飘零。恰好飘落在树下女子的发间,万千留恋而不舍离去。 身旁的翩翩公子见状,欲抬手将她发间的落叶捻起。 这时—— 一个壮硕的身影出现。 宽厚的大掌倏地握住了那翩翩公子的腕,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高公子,亲王传见。” 所来之人面带骇人笑意,高齐疼得龇牙咧嘴,却怎么都挣脱不开这碾压般的力量。 直至那人稍稍松手,高齐才收回了被握得青紫的腕: “沉副将,您这是来传话还是来压犯人?” “高公子可不要与我等粗人一般见识,还以为世间男儿都与我这般皮糙肉厚,谁曾想皇城的君郎都金贵些。” 高齐面露怒色,不愿多言半句,甩袖离去了。 沉令转身。 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子不禁感叹,不过五年时间,含苞待开的稚幼少女竟已绽放。 “沉令。” 她毫不怯惧的迎上他的视线。无喜无悲,淡漠的道出了他的名字。 沉令伸出手,继续了高齐未完成的动作,为明楼抚去了发间的残叶。他勾起唇角哼笑出声:“你还记得我。” 明楼侧首,退身了半步。 “散兵团首领沉令,如今却是我詹南的副将。几年之别,你已可以大大方方进出这亲王府了。这就是你当初潜入皇城的目的?” 她竟知道他散兵团首领的身份。 在主将身前藏匿得毫无破绽,连亲王都只知他能调令散兵团而不知他尊为首领。 她竟会知道! “你跟踪我?” 沉令半眯着眼,眸光肃杀。 “就许你暗中偷窥,不许我身后跟踪?” 原来她早就知道。 她果不似寻常的闺中女眷,她可不是娇弱可欺的易碎冰晶,她像荆棘花,明艳又危险。包裹着锋锐无人能触。 “小狼崽子。” 沉令笑意未减:“你还真是我的小狼崽子。” “我已迫不及待娶你为妻了。” 他的眸中似洪涌漩涡,将她卷入吞噬。明楼蹙眉,面露凶光,厉声言道: “你做梦。” 他从不畏女人的拒绝,强取豪夺将她们征服才是他的性子。 可为何所见明楼对他的拒之千里却如银针落在心口,如此磨人。 定是孟峥的思绪又不能阻挡的侵染而来。 在见到高齐时,他就毫无控制的闪过孟峥所做的一幕幕成全。 孟峥深觉明楼倾心于高齐,一次次放手,一次次退场,一次次独自疗伤。 懦夫。 可悲的懦夫。 想要的女人就去夺去抢,不战而败算什么男人。 若是他沉令,他定会傲然对她说:“让我们拭目以待。” 可其中掺杂了太多的不属于己,沉令怒火中烧。 怒于孟峥的侵蚀,怒于孟峥的悲怀,怒于孟峥的酸涩。怒于这个现下不存在的人,竟牵动着他变得不像自己。 “怎么,你想嫁给高齐?” 他掩压着怒气与妒火,质问道。 明楼仰首,蔑视道: “不管我嫁给谁,都不会嫁给你。” 沈令篇七:迫嫁 亲王得散兵团倾力相助。 副将沉令一朝反戈围剿主将,无一活口。 詹南的天,在那一晚顷刻骤变。 亲王称帝。 副将沉令封为开国主将。 先朝与皇族的洗牌,由沉令一手操持。 旧主的嫔妃活埋于尸坑,皇子皇女活活掷于火海。 亲旧主之朝臣,无一不赶尽杀绝。 沉令道孟峥妇人之仁。 大获全胜之际还惦念着留无辜之人的性命,用贬为庶民和流放他城清君侧。 如此,怎能成大事。 前朝高丞相的位置向来暧昧。 亲旧主又近亲王。 不过是为保不管是否改朝换代,自己仍旧身居高位罢了。 就凭这一点,沉令便能将其一把拉下,狠狠跌落在地。 沉令报高丞相与旧主之嫌惹新帝生疑。 连同妻儿一并扣押入狱。 她想与高齐双宿双飞? 先问他沉令允不允。 不久之后,国将沉令在大殿之上求娶帝女明楼。 新帝应许。 孟峥答应了陛下赐婚后,明楼便嫁入了将军府。 可如今,圣旨一落,却是明楼的抵死不从。 明楼公主不愿嫁予国将沉令,大闹前殿,被陛下禁足于宫院之中。 大闹前殿? 她这样冷的性子,竟会为了拒婚而愤然大闹?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明明每一步都按照孟峥所走过的路前行着,明明他得到的比孟峥更多。 可为何,偏偏那个女人却让他求而不得? “怎忍强求于她。” “只愿她安乐一生,能远远看着她,护着她便好。” 住口—— 并不属于己的思绪绞得沉令无法呼吸,隐忍于深处不知名的悲苦快要压抑不住。自己宛若一个庭中独自哀怜的怨妇人让他作呕。 沉令一声令下,即刻便要进宫。 他不允许孟峥将他一点点蚕食。 他是沉令。 明楼若爱慕高齐,他便杀了高齐。 明楼若不愿嫁予他,他便有千种万种方法,让她成为沉夫人。 皇宫。 前殿大门紧闭,石阶上跪着无饰粉黛素簪挽发的明楼公主。 “是你!就是你这个山野将军,将我们公主害得这幅模样!” 明楼身后的杏儿闻人靠近,见是沉令,她提声叱骂道。 规整的朝服显露着健壮的身躯。 英挺俊朗的模样,却偏偏被面上那一道狰狞的疤痕煞了风景。 望着足足高了自己一臂的沉令,杏儿胆怯了起来,微微颤抖着挡在明楼身前。 棱角分明的面庞乌云密布,那令人危机的气氛直逼人心,骇得杏儿侧目良久。 “公主是在求陛下收回成命,还是为那高家请情?” 即便言语平静而冰冷,但其中深藏的怒火早已泄露无疑。 当沉令亲眼见到明楼长跪在地的身影时,他紧握双拳青筋爆出。 他早已无力持着淡然的模样,去挑衅她,去逗弄她。 他满目充血全是杀意。 明楼直挺着上身,仍旧背对着他: “沉将军还要杀多少人。” 她果然惦念着那高齐—— 长跪不起怕不是为了留那情郎一命! 沉令大步走到了明楼身前。 他俯视着她,而她看他的眼中,是藐视,是轻蔑。 “悍匪出身,心肠歹毒的奸佞小人。你手上到底有多少无辜之人的血?即便你不择手段爬上了如今的位置,你以为我会高看你?你只会让我无比恶心。” 明楼一字一句宛若刀锋划破了他最后一层壁垒。胸膛不住坠痛,沉令有些无法呼吸。 他半跪下身,捏起明楼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的双眸: “我还要杀多少人,那全取决于公主嫁不嫁进我将军府。” 沈令篇八:大婚 将军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今日是开国大将沉令与新帝掌上明珠明楼公主的大婚之日。 喧闹声一直持续到夜半,宾客渐渐离席,府内依旧灯火通明。 这大喜的日子,烛火得明上一夜才吉利。 寝院外的长廊上,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久久未动。 借着烛光才见得,那人一身红衣,金冠竖起长发,棱角锋锐的脸上,一道显目的疤痕横布在高挺的鼻梁上。 沉令心乱如麻久久不动。 他早已习惯了与孟峥的思绪抗衡。从一开始的排斥与愤恨,到如今的静默抗争。不变的是,他始终无法永占上风。 他的身体被活活拉扯成两半,一半是沉令,一半是孟峥。 他恍惚间不知该如何面对明楼。 他踟蹰而摇摆不定,这不像他,却又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 终于,他艰难迈出大步,来到了大红喜字的房门之外。 将门轻轻推开—— 眼前的景象是他无论如何都未想到的。 明楼被五花大绑在床榻之上,嘴上还封绑着红纱巾。 沉乐俯身在那仔细的打着绳结,全然不知沉令的来到。 “你在干什么。” 沉令呵斥道。 “哥,嫂子要逃婚!被我绑回来了!” 沉乐满脸得意,仰首邀功。 沉令的眉目中略显疲惫,他走近沉乐身旁,低声说道: “夜深了,回屋休息吧。” 沉乐回首望了望床榻上再无挣扎的明楼,安心的点了点头。识趣的掩门离去了。 艳红的卧房中只剩下沉令与明楼二人。 暗淡灯火之中,只闻一声隐隐叹息。随即,沉令稳步走于明楼身前。 她发间凌乱,连簪花都摇摇欲坠。 污痕满布的喜服,沾满泥泞的裙摆,这大婚之夜,高贵的明楼公主却这般狼狈不堪。 见沉令抬手靠近,原本安静的明楼突然挣扎起来,她拼命往后挪身,眼中满是凶光。 “别怕,我帮你解开。” 他并未因她的逃婚而气恼,甚至并未多言一字。 他只是温声安抚着,并轻柔至极的解开着绑在她身上的绳结。 “你别以为如此我便对你感恩戴德。” 松下束缚,明楼起身便要离去。 忽然,她被身后强壮男人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心滚烫,高大的身影似是能将她活活吞噬。低垂的眸看不出喜怒,只能凭借他紧握得生疼的力度,猜测出他掩藏的烈焰。 “你要去哪。” 他问。 明楼稍稍蹙眉,如何都挣脱不开他的禁锢。 “我要回宫!” 回宫? 她要离开这里? 那一世,与孟峥大婚之夜,她主动相拥。 她明明主导着一切,连眼里都是解不去的纠缠。 她现在却说——要走? 无法安奈的怒火撕破重围,沉令一把将明楼推倒在床,覆身压上她轻软的躯体,使其动弹不得。 “公主殿下,即便你再无情无意,但还需履行夫妻的义务。” 一改方才,他像是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厉声而起。 明楼终是慌了神,可这碾压般的力量她根本无可撼动分毫。 “你要做什么!” 她眸中晶莹,连声音都带着哽咽。 “沉令!你若敢动我,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那夜如今夜无异。 她面色潮红,蜜色充盈了红帐。 她紧紧贴于那男人的身,她柔情低语,她惑人心弦。 而现在,她满腔愤恨,她咬牙切齿,怒吼着要杀了他。 为何? 到是为何? 她的倾怀艳色全全展露在那个男人面前。 为何对他连半分柔软都不愿施舍? 心口每一颤都如跳动于刀尖。 他早已混淆了对她入骨的执念,到底属于孟峥,还是属于他自己。 若是孟峥,他定会放手而去。 可他是沉令。 沈令篇九:洞房【H】(含强迫,慎入) 粗糙的大手死死的扼着两只纤细的腕,瓷白的腕间红痕刺眼。 壮硕的男人压着不断扭动挣扎的身体,轻易的将她禁锢在他的困囚之中,再难动弹。 她还在骂。 将她毕生所及的污言一股脑的吐露出来。 撕红着眼,用尽最恶毒的诅咒,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 他残暴的撕扯开她的衣衫,精致的嫁衣瞬时化作了几缕残破的碎布,搭落在床沿。不堪一击的小衣的系带被轻易抽断,露出了雪白的乳肉。 “禽兽!猪狗不如的禽兽!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禽兽?” 深邃的眸眼狭出了一道汹涌的欲色,大掌覆在柔软的乳肉上肆意揉捏。他用下身胀鼓的硬物,隔着裤衫狠狠的抵在她的腿心: “那你得好好看看,禽兽是怎么肏你的。” 厚重衣裙连同里裤被一同拽下,明楼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滚烫的硬物弹脱出来,打在了她赤裸的下身。她知道那是什么,在被触抵得那一瞬间,明楼浑身汗毛竖起,剧烈的排斥让她几近呕吐,眼泪不自控的盈满了眼眶。 “不要!滚啊!你不要动我!不要……” 她并未停止挣扎,只是气力消耗殆尽,她的喉咙愈加嘶哑起来,狠戾的话语中添了几分并不明晰的哭腔。 她的双腿被迫分开,坚硬而硕大的硬物正死死的抵在她的腿心,带着滑腻的触感,挺力往里塞挤着。 “啊——!” 她的尖叫声极为痛苦。 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痛苦。 那根粗大的硬物还在往里挤着,像是没有尽头的往身体里捅。她的下身就像被撕成两半,剧烈的疼痛伴随着难以忍受的撑胀感袭满全身。 “呜呜——啊……” 她再也撑持不住的哭出声,满脸胀得通红,浑身都在颤抖。 紧窄的肉穴绞得他发疼,没有湿润的花心让他的痛苦远大于快感。沉令俯下身,舔舐着她眼角的泪: “夹的那么紧,吃苦头的还不是你?” “出去、你出去!好痛……” 男人的耻骨已经紧紧的贴在她的软肉上,那根长柱已经没入到了最深处。 肚子好胀,胀得就像要被那肉柱从体内捅破出来。 艰难的抽出肿胀的性器,带出了一滩猩红血液。看着那颤颤巍巍的穴口被性器撑出了一个小孔,正冒着血泡缓缓闭合着,沉令喘息愈加粗重,被点燃的兽性再度让他失去理智。 明楼本以为她的痛苦已经终结。 没想到在粗大的阴茎抽离体内片刻后,再度狠狠的捅了进来。 “啊——啊——!” 身体被狠戾的贯穿,她还未来得及适应那根巨大的硬物填塞着她的身体,紧接着的,是猛烈的抽送。 男人的力气却越来越大,一手扳压着她的腿,每一次顶挺都重重的的撞在她的股肉上,啪啪的撞响黏腻着水声,不知是血液还是体液混淆其中。 “啊——太深了、好胀……好难受、” 哭声早已盖过了方才的凶狠。那根东西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毫不留情,捅得她的小腹又胀又麻,她能明晰的感觉到下腹痉挛着,阴道被磨得发疼。 “不舒服吗?嗯?” 他的粗喘压着他低沉的声音扑在她的耳畔。 舒服? 为什么会舒服? 她像是在遭遇某种酷刑,一遍一遍的折磨着她的身心。 是屈辱,是痛苦,是恨! 明楼死咬着唇,眸中的凶光越凝越浓。 看着她浓烈的屈辱,沉令脑海中浮现出了她与孟峥时的妩媚模样,怒火与欲火的交错使他化作猛兽,抽送的力度更为肆无忌惮无所顾及。 粗指按着她平坦的小腹,感受着硬物的戳动在她的体内横行,撑鼓起她的肚皮。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力度越来越猛。 阴囊拍打在她的臀肉上每一下挺撞都像是要被一同挤入她的身体。 “沉令!呜……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哭喊声已经没了力气,箍着她双腕的手此时才放开。明楼双臂酸麻,却也无力的抵在他蜿蜒着青筋的紧绷腹部。 “是吗?被我肏死吗?” 他双手钳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每一次狠戾的撞顶都握着她的腰腹往自己粗长的阴茎上摁。撞的她乳肉波颤,遍身发抖。 她的泪水早已浸湿了鬓发,他却无法停止自己的疯狂。 他只想将她占为己有,想将她身上关于孟峥的一切都抹去。嫉妒将他的意识夺走,他摄取着他想要的一切。 他将她囚禁在怀。猛烈而霸道的侵略未知的领域。 就连鲜血将被褥浸透,他也并未因此放轻动作。 也不知将欲念释放了多少次。 怀中的身体早已无力挣扎,沉令终于回神过来。 借着微弱的烛光,只见瘫软的明楼满身青紫。 他慌张的将她包裹在被褥之中,紧紧拥着她,想为她冰冷的身体摄取一点温度。 他疯了—— 他竟伤她如此。 悔恨顷刻间袭来,热流涌出眼眶。 “明楼……” 他念着她的名字,掺杂着不属于他的语气与模样,陌生又诡异。 一时间。 早已辨不明。 自己到底是谁。 沈令篇十:杀夫 新婚大喜的第二日。 沉令遵圣旨,带兵远征,平华兰之乱。 战场之上。 沉令与孟峥曾经历的一切无异。 连同敌方有何动作,他无一不晓。因此,战役之初胜报连连。 “将军!公主家书!” 将军营中。 信使如约而至传信到来。 遥想孟峥重伤时收到明楼的离亲书,连此情此景都再度重现。 不同的是沉令避过了所有孟峥受过的伤,此时完好无损的站在营中。 沉令接过书信递予身旁的亲兵,挑眉说道: “烧了。” 他才不在乎明楼所谓的抗争。 诅咒也好怒骂也罢,他通通不在乎。 眼下是全力以赴用最快的速度击溃华兰,大胜归城。 他还有太多未完成的事情。 他还有太想见到的人。 三年。 如孟峥一样,沉令花了三年的时间胜战华兰。 詹南开国大将沉令在助新帝登基后大胜华兰再立丰功。 皇宫花苑。 杏儿跟在明楼身后,挽着竹篮与明楼拾花。 大婚后的第二日,明楼便头也不回的回到了皇宫。巧来沉令即刻出征,自己也安然在这皇宫里度过了三年。 三年里,离亲书一封又一封送去战场。 那沉令,就如死在了黄沙白骨里一样,既未有回信,也没有传音。 本以为胜战大捷后会迎来沉令的骨灰,明楼都已备好国将大葬之礼的丧服。 就连样装作样的眼泪都计划好了在何时出场。 可偏偏他就如此命硬。 “明楼公主——” 小太监大步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扶了扶歪倒的帽檐。 “内庭里找了您好一会儿,原来是在花苑里!” “何事。” “沉将军回来了!他携军等在宫门外,恭请您回将军府!” 沉令回来了。 他竟然活着回来了。 明楼脸色一沉,方才还明朗的笑颜顷刻间转瞬即逝。 “公主……” 杏儿握住明楼的发凉的手,满面愁容: “大不了就拒了他留在宫里!那悍匪难不成还要将您绑回去?想必陛下也不会应允吧!公主莫要委屈了自己……” 明楼深知以沉令如今的地位,自己已然身不由己。 沉令利用她近身皇权。 父亲何尝不是把她当做棋子,牵制沉令? 她已经看清,自己是孤立无援的阔海独舟,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再次见到沉令。 他骑于马背。 身后是浩荡大军,他傲然群领。 与明楼对视的那一瞬,他本暗淡的眼眸忽现温软,仅此一刻,又绽露凶光。 他侧身跃下马背,一步一步朝明楼走来。 腥气逐渐弥漫周身。 直至沉令走近明楼身前,她才得以看清他深藏的一片狼藉。 残损的盔甲带着深红的血渍,他在披风下的手紧紧按压着侧腹,却也挡不住从中涌流而出的血液,沉令所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潺潺鲜红,一直蔓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额间细汗青筋微起,发白的唇不见血色。他俯身在明楼耳侧悄声说道: “夫人好本事,竟派人暗杀我。” 孟峥胜战归朝时,被他沉令暗算重伤。 沉令终未料到,自己胜战归朝时,分毫不差的落得与孟峥一样的下场。 而暗算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三年来他日思夜念,满心牵挂的结发妻子。 相思最是磨人。 他早已不在意这份相思有多少是孟峥有多少是自己。 他只想快些见到她,抱着她,吻她,融化她。 这样想着,想的发疯。 他马不停蹄连夜赶路只为归城,偶路他乡粗莽的挑选着想赠予她的绸缎胭脂。 他想讨她欢心,他想博她一笑。 却在被利刃狠狠刺穿身体时,他才幡然醒悟—— 她想杀了他。 “让夫人失望了,我还活着。” 晃神之间,淡薄凄苦流露而出,而后又被他充斥着血光的眼色所包裹封存。 明楼极力掩饰在他笼罩之下的恐惧。余光之中,只见沉令从重甲下掏出了一把短匕。 他难道要在这众目睽睽的皇门之下,将身为公主的她杀死? 他怎敢—— 短匕的刀柄递到了明楼面前。 他说: “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沈令篇十一:接妻 “沉将军,将刀柄对向他人,是很危险的。” 话音方落,明楼夺下短匕,狠狠撞进了沉令的怀中。 她—— 她竟毫无犹豫的将利刃刺入了他的身体—— 皇宫之中,千军万马,众目睽睽之下。 帝姬杀害功臣名将,新帝必将担责,身为公主的她也逃不掉殉身偿命。 她想与他同归于尽? 她竟如此迫不及待的要他死? 她在赌这区区一刀便能要了他的命? 还是在赌他定会护她平安无恙? 沉令抬起轻颤的双手。 紧紧拥住了她。 她那玲珑娇小的身躯,她发间暗暗的隐香。他贪恋,他渴求,他念了整整三年,终于得愿将她抱在怀中。 外人所见,国将与公主久别初见,情意绵绵。 但温软之下裹挟着无尽恨意,撕开表象的情深意切,是鲜血淋漓,是万箭穿心。 她手中的刀让他那么痛。 痛得连每一瞬呼吸都撕心裂肺。 明楼想挣脱开他的怀抱,却被更紧的囚禁在他的胸膛。 血腥味愈加刺鼻,只觉温热沾湿了她的裙摆,染红了她的衣袖。 忽然,沉令一把将她横抱而起。 明楼惊得瞬时失语,只是睁大着眼看着他。 直至将她抱坐在战马之上,沉令随之骑坐在她身后,双臂环在她两侧。 “不要乱动。” 沉令低声说道。 他的声音较方才更为嘶哑,仿佛在硬撑着最后一丝气力。 “挡在我身前,这样他人才看不见我的伤。” 那把匕首还深深插在他的身上。 事已至此,他竟还袒护她? “夫人何必急于一时,杀我的办法有很多种,找一个不牵连自己的岂不更好。” 话说出口,伴着沉令的苦笑。 让明楼更为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 眼前这个心狠手辣作恶多端的男人,这个毫无人性阴险狡诈的悍匪。 却流露出了他本不该有的伤怀。 他娶她本就是权谋的计划。 他拿人命要挟她,逼她迫她,丝毫不在意她的想法。 他把她当做利用的物件,他明明就没她当做是人。 他哪里来的千般苦楚? 暗杀的计划失败,最后的反击也未将他一招毙命。 明楼深知接下来沉令接她回府,迎接她的定是无尽的深渊。 他会让她如何死?或将让她生不如死? 回将军府的一路。 呼啸声连绵不绝耳,飞尘漫天。 尘粒钻入眼中,惹得明楼连连揉搓。 一只大手缓缓遮在她的眼前,为她挡住了夹杂着尘土的风浪。 身后强壮的体魄紧紧的贴着她的后背,他微弱的呼吸断断续续极为勉强。 源源不断的热流早已沁湿了她的衣衫。 盖在她眼上的手也逐渐散失了仅有的温度。 终于,他们来到了将军府。 雄伟的大门前站着一个笑盈盈的红衣少女。明楼有所耳闻,这是沉令视若珍宝的妹妹,名唤沉乐。 “明楼,我们到家了。” 沉令低语道。 忽然,明楼身后一空。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囚禁着她的强大身躯从马背上跌落而下。 少女的哭喊声,众人的慌乱声早已隔绝于耳。 沉令微睁着双眼,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让他望向战马之上的明楼。 一时间,他恍惚了神: 倘若,我是孟峥,那该多好。 沈令篇十二:白安 沉乐骑马一路驰骋驻足于延年堂。 她飞跃而下,倾身扑开了大门。 “延年堂医修先生何在!” 汗水沁湿了鬓发,她焦急得眼眶微红。 身着素衫的男子走向前来。 “正是在下。” 延年堂是皇城之中远近闻名的医馆,医修白安更是救死扶伤名扬四方。 本以为这般名士应是位老者。 今日所见的,竟是如此清俊素雅的青年男子。 来不及多想,沉乐一把握住了白安的手道: “白先生!救救我哥哥!” 白安自是能理解伤患血亲们的一时情急。 但是与年轻女子这样亲近着实不习惯。 他轻咳一声掩饰微红的面颊,轻声道: “姑娘莫急,且带我……” 话音未落,他便被沉乐拉出了大门。 只见沉乐深红披风随风飘扬便一跃上马,她向他伸出手,一双晶莹清澈的眸似是在召唤着他的回应。 白安迟疑了片刻,便也未多言将手覆在了她的手心。 沉乐将白安拉上了马背。 一声喝令。 马儿踏尘而去。 白安在沉令的寝院里呆了整整两个时辰。 待他推门而出时,浑身都是骇人的腥红。 一口凉气入喉,沉乐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白先生,我哥哥如何了?” 白安心如止水,不紧不慢道: “沉小姐放心,大人已经无碍了。” “多亏了白先生救我哥哥!官家的那些医者何等无能,来了一波又一波都束手无策!要不是白先生,我哥哥怕是早就没了性命!” “大人被利器所伤,棘手之处在于利器之中藏了毒。伤势过久,毒已沁入体肤深处。这是江湖中的绝命招数,皇城里的医官怕是从未见过。” 此刻松下一口气,沉乐才真着的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即便一身血渍略显狼狈,却也盖不住他一身淡雅的气质。 他不管何时都不急不躁,面对一切都游刃有余。 似是忽而想起了什么,沉乐捧起身侧的木箱递上前去。 “白先生的恩情自是无以为报,这些金银白先生暂且收下。来日定登门拜访答谢您!” 白安轻轻掀开木箱,只捻其一块白银在手中掂了掂,而后收入袖中。 “我只拿我该拿的。” 白安拱手行礼,垂眸道: “告辞。” “等等!” 沉乐解下深红色披风,递了上去。 “先生一身血渍,渗人得紧,用这个遮一遮吧。” “这……恐有不妥。” 沉乐在匪寨里长大,自是对这男女殊别最为迟钝。 平日里和汉子共饮一碗酒都习以为常,突然意识到皇都里的男男女女向来都持着礼数,忽而哑然了片刻。 “来人!给白先生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衫。” “多谢沉小姐。” 白安跟随家仆离去,沉乐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久久不忍挪移。 她痴痴的站在那许久。 望着手中的披风,贴于鼻间轻嗅。 是淡淡的草药味。 —— 不过几日,沉令的伤便好了大半。 沉令醒来第一句问的,便是明楼是否来过。 虽然他早已心中有数,却还是抵不过那万分之一的或许。 压抑着满怀失落他佯装毫不在意。 而意识逐渐清醒后,细品着内心翻涌时,他不忍的笑出声来。 可笑,太过于可笑。 她明楼要是真的来了,也不过是为了确认自己断没断气罢了。 “禀将军,夫人请见。” 门外把守的士兵扬声道。 “以后夫人要见我,不必禀报了,直接请夫人进来便是。” 沉令牵扯着一丝气力,声音夹杂着斑斑嘶哑,却也不失威严。 随即,明楼推门而入。 还是那张阴晴不辨的脸,与淡漠一切的神情。 偏偏她这幅模样,叫他魂牵梦萦将他折磨至此。 她生得那般美艳动人。 可他从未见过她发于内心的笑颜。 孟峥没见过,沉令也没见过。 “三年来,沉将军可有收到我寄予的离亲书。” 她冷冷道。 “烧了。” 他冷冷答。 “明楼,你知道的,想要离亲除非我死。” 沉令侧首,轻蔑的看着她,眼中是浓浓的挑衅。 就如那日他将匕首递给她时一模一样。 “为什么。” 她问道。 “你潜入詹南的目的早已达到,现如今你已是手握兵权的国将,你还要什么?迎娶公主巩固自己的地位?生下皇室血脉好谋朝篡位?多少公主任沉将军挑选,为何偏偏是我?” “若我说,我心有你,你信吗?” 明楼从未想过沉令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闷头一棒震得她哑口无言。 她想过无数个沉令禁锢她的理由,偏偏从未想过沉令会爱上她。 忽觉惊醒,她嗤之以鼻: “笑话,沉大将军又想用什么诡计牵绊我?” “我知道你不信,但我说的绝无半句虚言。除了要我的命,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他的轻蔑之意全然消散,不知是逐渐虚弱,亦或是假意深情,那一字一句尤为深沉。 “是吗。” 明楼言语轻佻道: “既然沉将军如此钟情于我,那遣散了你后院那些莺莺燕燕如何?” 沉令本低垂的眼忽而抬起。 掩饰不住喜从心生,他高声吩咐道: “来人!将所有床侍女通通赶出将军府!” 沈令篇十三:疯子 韩氏女哭哭啼啼的跪在屋外许久。 身为曾经沉令身旁最为得宠的床侍,她自不会与其他床侍一般恪守本分。 她要谋得沉令身旁的一席之地,她要一个位份,一个安身之所。 “韩氏求见将军!求见夫人!” 她匍匐在地,泪水打湿了石阶。 终于盼来了沉令的传唤。 她提着裙摆扑向屋里。 她未看沉令一眼,只听扑通一声,她朝着明楼再次跪倒了下来。 “夫人贵为公主宽宏大量!求夫人留奴家在跟前伺候吧!” 韩氏抬眸之间,只瞥见明楼毫无温度的冰冷面孔。让她更是慌了神。 这位高贵的公主似是铁了心要清理门户。 韩氏一把抱住了明楼了腿,泪水横流: “夫人!奴家贱命一条,但是奴家腹中的孩子是将军的血脉!您定不会让沉家的骨血流落在外吧!” “你怀了我的孩子?” 坐在床侧的沉令半眯着眼,沉声问道。 “回大人,应是您胜战后归朝途中,曹爷接我到您营帐里时怀上的。” 闻沉令言起,韩氏的腰板挺直了不少。她朝向沉令的方向,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韩氏目不转睛的看着沉令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嘴角逐渐上扬。 忽然—— 沉令一脚朝她的小腹狠狠踢去。 冲力将她砸在柱子上,发出重重闷响。 还来不及哭出声,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落了一地。 “沉令!” 明楼扶起地上虚弱的女子,让她的头得以倚靠在自己怀中。 她怒吼着那男人的名字。 “她有什么错?!要让你堂堂国将下如此狠手?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是你怀了你骨肉的枕边人!” 不过是为了活着的可怜人。 谁家女子又愿意当床侍? 出身为奴她们并不可选,若沉令真将她们赶出府,明楼也会予她们好去处。若沉令执意留下她们,明楼自然不会难为这些无辜之人。 “沉令,我没看错你,你果真心狠手辣残暴至极。” 他便是又做错了。 又惹她生了怒。 为何? 她不愿见到他的莺莺燕燕,他便一个不留全部赶走。 有人妄图凭借孩子留下,他便将孩子杀死,不给一分让其留在这里的借口。 明楼吩咐下人速请大夫。 韩氏瘫软无力的被几人扶着走出了寝院。 明楼未转身再看沉令一眼。 她拂袖即要离去。 一只大手握住了她腕,阻止了她的脚步。 她回身用尽浑身蛮力终于挣脱开来。 “别用你肮脏的手碰我!你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身上背了多少无辜之人的亡魂!沉令,夜深人静时,你就不怕吗?” “怕?” 沉令不辨情绪轻笑道: “对你而言何其无辜,对我而言他们死有余辜。阻我身前之人,他们通通再无活路。” 他一步靠近她,语气逐渐温缓起来: “明楼,你不想看到我身侧有床侍,我可以为你将她们全部杀干净。只因为你是我心头的人。” 明楼深知,眼前的男人是个疯子。 一个眼中只有杀戮的疯子。 “沉令,这就是你的爱?你若真的爱我,你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女人?你若真的爱我,就不会控制不住欲念要找她人排解!你与我说爱是否太过于可笑了?你与那么多的女人行夫妻之事,却义正言辞对我说爱,沉令,你的爱也未免太脏了。” 她竟嫌他脏? 沉令青筋暴起,不顾力度的握住她的臂,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与孟峥的过往我还历历在目!……” 话说出口,沉令被怒火焚燃了意识,竟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这一世,明楼身边哪里来的孟峥? 她嫌恶他碰了别的女子。 可她与孟峥的一幕幕绯艳光景,他一丝不落的缠绕在脑海挥散不去。 他怒,他妒,他逐渐丧失了仅存的理智。 沉令将明楼抱起,狠压在床榻之上。 任凭她如何挣扎都全然不顾。 他将她的腰带拉断,衣领扯碎,他贪婪的吻着她的一切。 他似乎在向脑海里的孟峥证明着身下女子的归属权。 他急于在她的身体留下属于自己的烙印与气息,他霸道得不留一丝她喘息的余地。 “沉令,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为何没战死!我真希望你死!” 她哭喊着,她诅咒着。 “那还真是遗憾。” 他的唇贴在她因发怒而滚烫的耳垂: “我不仅活着,我还要活很久,与你携手百年,生同寝死同穴。你如何逃都逃不掉,你这辈子都推不开我半步。” 沈令篇十四:独占【H】(含强迫,慎入) 疼。 是钻心的疼。 没有任何前戏的过渡,不被湿滑的狭窄穴腔被肿胀的硬物凶狠的贯穿,无疑不是一场折磨。 娇小的躯体被健硕的男人压在身下,突然的入侵让明楼头脑空白,连叫喊都无力发出,只能咬紧着牙关疼得发抖。 粗长的阴茎还在往里挤入,不知何时休止。撑章开的穴口绷得死紧,粉嫩的穴肉像是被拖拽的一同往里塞。 明楼痛苦的呜咽着,头上的透出了薄汗。 艰难的插入了大半,还有一小截肉柱突鼓着青筋胀动着露在外。 沉令粗暴的将她的腿撑张打开,迭在她的身体两侧,重重的的压制着。 “怎么不骂了?” 他俯视着她,被情欲熏透的眼睛深沉得可怕,仿若要将她全全吞噬。 她满眼血丝,死咬着唇的齿都快陷入皮肉里,不愿再发出任何声音。 眼角的泪珠滑落脸颊,沿出一道晶莹的痕迹。 她的泪刺痛着他,酸涩直涌心头。终于,那双沉眸中片刻闪烁出了不应属于他的柔软。 身下的凶器从身体中抽拔了出来。她却被压在身上的男人紧紧的拥在了怀中。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双臂越束越紧,仿若要将她箍碎。 “明楼,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他捏抬起她的下巴,舌尖挑开唇,横冲直撞的闯入了她的口。 过于猛烈的吻让她难以喘息,紧扣在她齿间的粗指让她无法咬断他的舌头,只能任其掠夺。 她的脸因窒息而被憋得通红。 他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那被他吮吻得红肿的唇。 他对她身体的折磨一旦挑起就难止难休,明楼再无挣扎的别过脸,想以沉默抵抗到底。 “沉令——!” 没想到,他抬起她的臀,将头埋在了她的双腿之间。 羞耻与嫌恶并存,明楼企图挣扎却再度被他的双臂紧箍。 “别——” 她无法阻止他的动作,湿热的舌落在她红肿的花穴上,沿着花缝游走着。明楼红透了耳根,仿若在承受着巨大的羞辱。 男人的舌尖画着圈挑逗着从未被唤醒过的小肉核,陌生的生理感受一时被触动起来,明楼一时无法去接受这怪异的感觉,难受,却又并非全是难受。 薄唇吻在肉核上,吮吸舔舐着。 明楼浑身颤抖,下身的酥麻感袭遍全身,她还未来及反应,灵巧的舌就钻入了她的花穴,刮搅着花甬的内壁。 “呜呜——” 体内像是往外流出了什么,湿湿粘粘。脑中一时空无一物,她瘫软着大口喘息着。 男人直起身。 狰狞的肉柱磨在她的花缝之间。 沉令抹过唇角的晶莹,沉声道: “都那么湿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湿黏的龟头抵在她的花穴口,不断滑动着,又硬又烫。 他俯下身,吻在她的耳畔: “意味着,你想要我。想被这根东西狠狠的肏到最深处。想要被浓精灌满你的子宫。” “闭嘴——” 明楼话音未落,裹满滑液的硬挺阴茎就这么蛮横的一挺到底。剧烈的满胀感撑得她肚子都快被穿破。花甬内一阵一阵的筋挛像是紧紧的死咬着那根闯入的粗大,吮吸着要挤出它存蓄其中的精液。 “咬得那么紧,就这么想吃?” 沉令被绞得头皮发麻,沙哑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喘息: “乖,我都给你。以后我只给你一个人,都是你的。” 猛烈的抽送带着一股狠劲,大手抬着她的臀往上翻,硬烫的阴茎又深又狠的往花穴里撞。 她紧咬的牙关里凶狠的挤出了几个字: “……我只觉得恶心!” 话说出口,又被他的狠狠顶动给撞碎在喉咙里,化作破碎的呼吟。 “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 湿滑的粗茎裹满了蜜液,让他每一次抽送都能狠狠的一贯到底。黏腻的滑液被粗大的阴茎拖出着往外淌,又被猛撞拍打得四溅开来,噗呲噗呲的水声显得过于淫秽。 “听到了吗,它想要更多。” 说着,他顶如深处在她的肉壁上碾弄了一番。 “啊啊……” 她的声音依旧是痛苦的,却少了一分撕心裂肺。 她无法抵抗的瘫软着身体,承受着壮硕男人兽性般的侵略。 下身又胀又麻,她讨厌那陌生的酥麻感,与其被身体支配着接纳他,不如向上一次那样彻底的疼痛。 快速的抽送开始排山倒海的袭来,他有些不自控的不留余力凶猛贯穿着。 水声与拍撞声回响在整个房室内。 她双手捂着嘴,抑制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溢了出来。 “可别忘了……你的男人叫沉令。” 急促的沉喘中,他低沉的声音贯入她的耳间。 牙关紧咬,他重重的将阴茎撞入了深处,剧烈的颤动之下,一股滚烫的浓液射在她的宫壁,持续的灌满了她的宫腔。 沈令篇十五:计划 “沉小姐,今日又是哪里不适?” 白安并未抬眸,只一心执笔。 接连数日,沉乐以身体抱恙为由,都快将这延年堂的门槛给踏破了。 见白安的目光并未从笔尖挪移,沉乐抱着肚子哀嚎着: “哎呦!疼!白先生,我今日肚子疼!八成是吃坏了!” 白安无奈轻笑,却依旧垂首专注着。 不一会儿骨骼分明的纤细手指,将一张药方递了上去。 “沉小姐,您且去后房拿药便可。” 哀嚎声止,沉乐失落的耸着肩。 似是不服输的模样,她凑上前去试探般的询问道: “白先生不用帮我真着看看?平日里不都是会把把脉,摸摸患处……” 抬眼之间,白安对视了那双炙热的视线。 他并不闪躲,只淡然言道: “沉小姐不信我?” “没有没有!我怎会不信先生呢。这不是怕先生一时疏忽了什么嘛。” 白安放笔。 拿起药方向后房走去。不一会,他捧着一裹草药递到了沉乐手中。 “这方子绝对药到病除,保您几日不必再辛劳赶来这延年堂。” 果然如白安所言。 接下来的几日,将军府里的沉大小姐频频往返茅房,再无闲暇光临那延年堂。 —— 明楼手中展开着一张写满名字的长卷。 她眉头微皱,启声言道: “没想到,散兵团的人早已渗透了朝政与军队。比我料想的还要快。” 杏儿脱去了平日里的直率模样,面色鲜有的阴沉起来。 “陛下应该早已对散兵团的人了如指掌,兴许这一切是陛下默认而为之或主动为其推波助澜。再者,那沉令与陛下达成了某种交易?” 扳倒沉令。 将散兵团于詹南连根拔起。 这是明楼的计划。 若拿到沉令安插散兵团入朝的名单与证据,奉于陛下跟前,定能掀起帝怒,将他定罪。 可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 当轻易拿到了这份名单后,明楼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有可能是陛下的意思。 不过除沉令之外,其余等人所承之位皆并非要职。 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官位。 以沉令的心性,他定不会止步于此。 或许,这些不过是他呈于陛下身前明面上的伪装,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暗线? 若能将此挖掘而出,陛下绝不会坐以待毙纵容沉令的侵蚀。 门外动静逐渐靠近。 明楼将手中名单迭好交予杏儿手中。 推门而入的高大身影阻隔了投射进来的月光。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淡淡清香,沉令身披外衫大步走了进来。 杏儿鞠身行礼,而后掩门离去。 房间里,刹时只剩名为夫妻的两个人。 看着他微湿的鬓发,应是刚沐浴完。 那夜后沉令便一直就寝于旁院,不知为何今日竟踏入了这主寝。 “有事?” 明楼自是没有好脸色。 沉令回身,坐在了床榻之上。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明楼身上,语气中夹杂着慵懒: “相思之事。” 明楼起身,她无比排斥与这个男人共处一室。 忽而之间却被沉令一把牵住。 与那夜的强硬截然不同,今日他的力度轻柔,仅仅是用温热的大掌包裹着她的手,她似只需轻轻抽出便可逃脱他的牵绊。 “别走。” 他说。 明楼并未挣脱,随着他的力度,明楼顺势贴近了他的身前。 沉令牵起她的双手,细细摩挲。 他看着她不见阴晴的脸,看得格外真着。 “我不会再伤害你,我……只是太想念你了。” 相异于他的傲然亦或狡黠。 沉令无措的展现着低微的祈求。 这幅神情让明楼极为陌生,恍惚间只觉此刻在她面前的是另一个人。 “天色晚了,歇息吧。” 牵着她的手并未有放开的意思,明楼防备而起,瞬时僵硬了身体。 “别怕,我不碰你。不看着你,我彻夜难眠。我只想在你身旁。” 明楼本可一走了之。 可她转念之间心中忽生一计—— 与其费尽心思毫不头绪的去寻沉令的暗线,何不从他身上扒出线索。 如若他真心有意亲近于她。 卸下所有防备,坦诚相对。 这无一不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明楼将床帐放下,躺在了沉令身侧。 她一言不发,但过于顺从的举止让沉令哑然许久。 他以为,她定会毅然决然的离开。 她的性子他最为知晓。 可她竟愿意与他同榻而眠。 沉令轻躺下身。 他侧翻靠近她的背后,用手臂将她环在怀中。 只觉怀中的身体轻颤片刻又立即僵硬。 沉令低声安抚: “就这样便好,就这样便好。” 如若他再敢接着有所动作,明楼定会用手中花簪狠狠刺破他的喉咙。 然而身后的男人呼吸逐渐平稳起来。 他与她那样近。 气息抚在她的发上,沉沉缓缓。 不知过了多久,明楼僵硬的身体逐渐松懈下来。 她再难抵御悄然袭来的睡意。 静默的夜里,怀抱着她的男人在梦中突然喃喃道一个名字: “孟峥……” 沈令篇十六:孟峥 初晨。 全副武装的沉令跃身上马准备奔赴兵练营。 平日里这个时辰明楼应还在寝。 今日,将军府的府门之外却挺着一辆精致的马车。杏儿为明楼披上外衫,二人似即要出门。 “去哪儿?” 马蹄声,声声靠近,沉令扬声问道。 薄光铺在他的铠甲上,仿若镀上金箔。 他望着她的眼中总是含着层层微波。 明楼将碎发挽于耳后。 她抬眸仰首望着他: “出去走走。” “今日晴好,夫人可有兴致随我去兵练营?” 明楼拢了拢外衫。 将手放在了沉令伸来的掌心之间。 她似乘风而跃,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驾!” 一声长呼,缰绳挥落,马儿扬尘而奔。 不管身是王府小姐还是贵为公主,明楼鲜少出皇都。 出行时,常乘于马车之中。时而撩起纱帘,车外光景如画卷一般过眼而去,与现在尤为不同。 第一次身临其境的穿梭于花海田园。 拂面的清风都沁满了盎然绿意。 身后的伟岸身躯将她紧紧包裹着,惬意之间,明楼轻轻后仰,将头靠在了沉令的胸膛。 她一直认为,沉令充满着血与骨的腥臭味。 可事实并不如此。 那是草与木被阳光灼伤的气息,就像是郊野之中的奔逃的野兽,就像他本应属于那辽阔的山河,偏偏却误入了他本不属于的皇城。 不,并非无意误入之中。 应该是他非要闯入其中。 兵练营在皇都城界旁的原野上。 来到这里时已是高阳当头。 肃立的高墙外是严守的士兵,重重战甲随着整齐的步伐发出震耳的齐响。 在所见沉令的到来,士兵们纷纷停下动作,献上尊礼。 明楼悄然回眸仰首,目光停留在身后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他威慑的气焰萦绕周身,眉目中阵阵寒光令人屏息。 此刻,他如雄狮过处,寸草退怯。 阳光的直射使明楼眉头微皱半眯着眼。 紧接着,一只大手遮在了她的额沿。 就如那日他从皇宫接她回府一样,那时他身负重伤虚弱飘忽,风沙惹她频频揉搓眼角,他下意识的伸出手为她抵挡风尘。 他待她如此细致。 也待她凶残狠戾。 多么自相矛盾的人。 何为佯装,何为真实。 明楼并不在乎。 马蹄声止落在一棵参天大树之下。 浓浓树荫片刻风过。 沉令从马背上跨越而下。 他双手扶于明楼纤腰两侧欲将她抱下来。却就在明楼俯身一刻,他一揽将她入怀,唇吻迎上,难分难舍。 炙热的呼吸抚在面颊,明楼双手轻轻抵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虽并未抗拒,但略显僵硬。 湿润的舌尖略过她的唇,试探般的轻启她的齿。 犹豫抵抗之间,她的防线被一举攻破,携着他的浓烈气息入侵了她的领域。 她连喘息都稍稍吃力,控制不住的低哼了一声。 不忍分离开来。 沉令含情以望,沉声私语: “明楼,我爱你。” —— 晚,将军府。 外出一日的明楼回到府中早已身显疲惫。 杏儿将门轻轻关掩。她走近明楼身旁,屈膝为她揉捏。 “公主。” 闻声,明楼一手撑着头,倾耳靠近。 杏儿压低声音,在明楼耳畔悄言: “在录朝中为官者,无一叫孟峥之人。” 明楼起身,将刚刚脱下的外衫再度披在身。她默默言道: “朝中没有,那便就在兵练营了。” 沈令篇十七:过往 夜半,兵练营。 闻马蹄声渐近,门前守卫肃声警惕。 只见骑马而来的是两名身披斗篷的女子。 为首的女子摘下连帽,只一眼,卫兵便识得了此人的身份。 他松下警惕敬声道: “见过将军夫人!” 不等卫兵询问,明楼身后的杏儿跳下马背上前说道: “白日夫人来此无意遗失了一块玉佩,这玉佩非比寻常,是陛下御赐之物。夫人彻夜难眠,定要寻到才能安心。” 堂堂国将夫人当朝公主,竟在寒夜里仅带着一名侍女赶来这荒郊之外的兵练营。 可见所遗失之物极为重要。 这卫兵还算机灵,他将明楼请入营中后吩咐众人为其寻找失落的玉佩。 昏暗的兵练营一时间灯火通明起来。 趁着众人一心寻物。 与杏儿眼神相示,明楼直奔营帐之中。 幸而与沉令同行时她诸多留意。 主营之中陈列了各式册籍,说不定会有她想要之物。 “孟峥。” 明楼低声默念着这个名字。 那夜,沉令梦中喃喃起这个名字,惹明楼一瞬清醒。 这便是一男子的名字。 难道,这就是沉令的暗线? 果然近他身侧是正确的。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掘出他的命脉。 是与不是,那就让自己一探究竟罢。 明楼举着烛台仔细翻找。 她动静不大,一册一册翻阅过后细致放回,就像从未动过的模样。 好不易寻到了名册。直至将最后一页翻完她都未见孟峥这个名字。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瞬间。 “你与孟峥的过往我还历历在目!……” 沉令曾无意脱口而出这句话。 “你与孟峥” 难道,这个叫做孟峥的男人和自己有关系? 会是沉令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亦或是皇宫内阁之中的人? 想到此,明楼有些不寒而栗。 她却始终无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与孟峥的过往?” 明楼皱紧了眉,陷入思索。 杏儿见明楼从主营中出来,碎步迎了上去。 本想开口询问,却见明楼低落神情满挂脸上,左右也能猜到其中。 杏儿跟随在明楼身后向营外走去,二人心有所思早已忽视了营中诡异的安静。 本嘈杂了寻觅声与脚步声不再,只剩火焰晃动的鸣响。 “夫人,夜深来此,可叫为夫忧心了。” 那熟悉的声音划破耳畔寂静。 明楼压抑着惊心,佯装平静的抬眸对向了那慵懒的视线。 沉令并未挽发,只是随意的将长发归于肩膀一侧,随性的用绑带束着。 碎发略有飘零,薄汗将发丝印在额间。他应并非乘轿,而是驰骋而来。 沉令走近,将带着绒领的厚重披风盖在明楼身上。骨骼分明的指节小心翼翼的为她系上绳结。他低语: “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回将军,找到了。” 先一步回应他的是杏儿,杏儿从手中拿出一枚精致的金边玉佩,奉在沉令面前。 “公主丢了玉佩,心急如焚,深怕扰了将军安睡,故而才孤身来此。” 他的视线始终驻足在明楼身上,片刻不离。 绳结系好,抚了抚她的发。探不出一丝喜怒,沉令对明楼淡淡一笑。 “找到便好。夫人,我们回家吧。” 沈令篇十八:讨教 晨。 明楼夜赴兵练营的事情早已传到了马永为与曹赖的耳朵里。 二人急匆匆的赶到了主营帐里。 只见沉令目光涣散的端坐正中,身前摆满了从书架上撤下来的一摞摞册籍。 马永为大步向前: “头领,你应该早就知道那公主的心思!” 的确。 从明楼开始派人调查散兵团时,他就知道她的心思。 她的靠近,她的妥协,她的隐忍,他都看在眼里。 他不动声色,并不全是因为贪恋其中。 他明明可以用更有力的方法威胁她,囚禁她,斩断她所有妄想。他可是沉令,倘若阻了他的霸业,他定会将她做成人彘,让她永永远远一动不动的躺在他的身旁。 他可是沉令…… 可他早已不再是曾经的沉令。 “我自有分寸。” 他说。 语气中尽是疲惫,还有一分不属于他的软弱。 见马永为紧握拳头咬牙切齿的要说些什么,曹赖赶紧上前拦住了他,转移话题笑着说道: “头领,乐儿来了。” 营帐之外的茂树下。 沉乐嘴里叼着根随拾的路边野草,惬意的靠坐在那。 见到沉令走来的身影,沉乐连忙扔去嘴中的草叶,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难挡喜悦的迎了上去。 “哥!” “怎的跑来了这里?整个皇城还不够你玩了?” 沉令言语不见温度,眼中却是含笑的。 “白日里在府中都见不到哥,到了晚上你回府时我早就睡了!这不是想哥了嘛。” 沉乐兔子似的蹦到了沉令身侧,一把挽住了他粗壮的手臂。 “少来。” 沉令无奈笑出了声:“要是不贪睡,每日还能赶上与我一同早食。” “这不是起不来嘛!” 嘟囔一声后,沉乐垂着脑袋闷闷不乐起来。 沉令自是知道自家妹子的脾性,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定有事相求。 “说吧,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事……” 沉乐不寻常的扭捏了起来。 “就是,想向哥,讨教讨教……” “讨教什么?” 沉令挑着眉问道。 “如何才能捕获一个男人的心?” …… 眼看着她从一小团,到长得亭亭玉立,叫他一声哥。 如今已到了情窦初开时。 沉令百感交集。 他启声问道: “延年堂的白安医修?” 不料沉令那么快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沉乐掩面不知何语。 “喜欢什么,抢来就是了。” —— 晚。 沉令难得赶在晚食前回府。 迎面而来的,是沉乐的随身奴仆。 她气喘吁吁焦急万分: “大人!小姐她……小姐她……!” 沉令并未被她的情绪所影响,只是一心抬起手,卸下护腕。 带着分慵懒,他问: “乐儿她怎么了。” “小姐她把白安医修绑回来了!” 沈令篇十九:恨他 “沉乐,你真是能耐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沉令的神情,旁人定会认为沉令在责备自家妹妹。 沉令面露喜色,一副对沉乐刮目相看的模样。 闻哥哥夸奖,沉乐得意洋洋。 兄妹两人你来我往,全然不顾在地上被五花大绑,还被绳结封口的白安。 本以为沉令前来会训斥妹妹后为自己松绑。 而后以表歉意将自己送回。 白安万万未料,堂堂国将沉令,竟会说接下来的话。 “白安医修,可愿入赘我将军府?” 白安瞪大了双眼惊恐又疑惑。 沉令半跪在他身前与他平视,抬起手,为他松解缠绕全身的绳子。 被松开封绳的白安捂嘴低咳了几声,却始终不愿抬起头。 沉令明白他的顾虑,挥了挥手,支离了还满面期待的沉乐。 “在下,暂无婚娶之意。” 白安抬手作揖道。 白安拂袖起身,站在那笔直如松。 他眉头紧锁,含着无从迸发的温怒。 沉令也并不愿拐弯抹角浪费时间。 他转身坐在了雕花精致而繁复的红木椅,仰首一靠,双手搭在两侧的扶手上。 他仰视着站立在那的男人。 凌厉的寒光瞬时将白安死死包裹。 像将要绞杀猎物的巨蟒,像利齿即将咬破羚羊喉咙的雪狼。 他说: “若医修先生不愿意,我不保证这延年堂还能不能存在于这皇城之中。” 白安知道。 他口中所言的,并不仅仅是那延年堂。 还有血与骨。 生与死。 —— 沉乐坐在寝院旁的台阶上,双手撑着脑袋。 她嘟着嘴,满面愁容。 来者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凉风。 沉乐抬头,双目颓然,仅有唇角露出了笑颜: “嫂子!” 明楼坐在了沉乐身旁,不远不近。 “你真信你哥说的?” 沉令让沉乐强抢白安一事早已全府皆知。 明楼知道沉令作为,对此毫不意外。 却无奈于这言听计从的沉乐。 “就是因为半信半疑,所以才不知如何是好。” 沉乐往明楼身旁挪了挪,不知是寒夜凉意袭来,还是想与这生疏的大嫂亲近亲近。 “逼迫不会让他顺从,只会让他更加坚如磐石。如此,你永远都无法走近他的心。” 沉乐借着灯笼摇曳的微光,望着明楼的脸。 她想在明楼的脸上探出其中的情绪,她想了解这个鲜少与人交流的大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不笑不哭不悲不怒。 她始终未在明楼脸上寻到别的颜色。就向往常一样淡漠冰冷。 一晃回过神来,沉乐接着说: “一直在我身旁,他不会对我日久生情吗?” 明楼拢了拢外衫,站起身: “即便你们成亲,亦或者有了血缘的羁绊,他也不会爱你,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恨你。” 见明楼欲动身离去,沉乐提声问道: “那嫂子爱哥哥吗?” “我恨他。” 沈令篇二十:同盟 将军府又迎喜事。 沉家小姐大婚迎婿,排场之大毫不逊色当年沉将军迎娶帝姬。 这位赘婿也并非寻常人家的男子,是皇城之中无人不晓的延年堂鼎鼎大名白安医修。 满堂宾客来去络绎不绝,不仅有朝堂官士,还有受白安之恩的平民百姓,这大喜之日,将军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与前堂一片热闹的景象极为不同。 红绸延绵的闺阁寝院之中静谧无声。 沉乐站在紧闭的门外,盯着那囍字窗花久久不动。 礼成之后,白安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前堂,自进了这喜寝之中后就再未出来过。 沉令面结成霜,正想冲去寝院将这刚过门的妹夫擒出来,却被一身红衫的妹妹挡住了去路。 磨硬泡了许久,沉令才同意让沉乐独自去把刚过门的夫君请出来与宾客敬酒。 可来到门前的沉乐迟迟不敢做声,只呆站在那露出凝重的神色。 “白先生。” 沉乐双手紧握着两侧裙摆,话难启口,索性一鼓作气: “将您绑回来与我成亲是我的错!我不该全然不顾您的想法!我知道您现在非常生气!从今往后我一定不会在强迫您做任何您不想做的事情!” 门内鸦雀无声,沉乐长叹一气,愁容不减: “事已成定局,如今我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希望白先生给我一个机会…… 让我做好您的妻子!” 木门开启。 白安的模样透着丝丝憔悴,即便红衣在身也衬不出多余的血色。 “从今往后,我要待在延年堂,不会住在将军府。” 话语中尽是寒霜,这是沉乐第一次见到如此冰冷的白安。 她有些无措,有些恐惧,有些懊悔,有些心伤。 从贪婪的望着他,到垂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沉乐想起了明楼的话,想起提到沉令时,明楼深藏在眼底的赤红。 还有那句冷静淡漠却又歇斯底里的: “我恨他。” 她开始害怕,害怕白安也会如此。 这样想着,眼眶中再也承载不下那份恐惧,泪水连绵而落,沉乐抽着肩膀低泣着。 她并未任由泪水直流,而是一边用衣袖反复擦拭着,一边说: “只要……只要白先生开心,如何我都……我都依您!” 沉乐与白安大婚之后,如白安所言,他再未踏入过将军府。 即便沉令怒言要移平那延年堂,却也终究敌不过妹妹的哭闹求情,索性也不愿再管这对名存实亡的夫妻之事。 多日后,延年堂。 今日问诊之人相约于日出之时。 来者是一位身披斗篷头戴纱帘掩面的女子。 对此白安司空见惯并未面露他色。 直到那女子露出真容,白安才呆愣了片刻: “沉夫人?” “就如白先生不愿承认自己是沉姑爷一样,我也不愿承认自己是沉夫人。” 明楼轻掩上医馆大门,将直射入门堂的初晨光束隔绝在外。 她走近端坐在那的白安: “白先生可以叫我楼小姐。” 沉将军重伤危在旦夕之时,从不见其夫人的身影。坊间传闻这位高贵的公主根本不愿嫁给这位贱民出身的将军,看来不假。 “楼小姐此次前来,不是问诊吧。” 白安合上手中册籍,抬眸说道。 “我此次前来,是想与白先生商议同盟之事。” “同盟?” 明楼扬起唇角,仅存于表面的笑靥包裹着寒意: “白先生想逃脱困境,我亦如此。何不结为同盟协作而为之?” 沈令篇二十一:渴求 从延年堂回到将军府。 府门开启时,等待她的并不是杏儿,而是一身素装的沉令。 明楼神色微动,防备使然后退半步。 不料踩空于门槛,瞬时后倾—— 一只臂环过她的腰间,牢牢将她锁在怀中。 回神一刻,明楼抬首,目光与沉令紧紧相扣。 她在等。 等沉令启声所言,方好应对。 他会质问她所去何处? 或者早已跟踪她,知晓她的行踪。 为何去延年堂?寻白安何事? 所有的可能性她都刹时过脑,并且一一想到了如何应答。 可沉令神情并无沉冷严肃,而是夹杂了太多暧昧黏连。 直到他说: “可有早食?” 明楼点了点头。 她站稳身子,双手抵了抵他。沉令知趣的后退半步,与明楼持着本应有的距离。 他接着说: “跟我来。” 不知他卖何关子,明楼并未拒绝。只是提着脚步跟随在他的身后。 一路相随。 直至走到侧院的一处房舍外。 随沉令推开木门,映入眼帘的是大大小小包裹精致的物件堆积成山。 “归朝途中为你买的。胭脂水粉金簪玉石毛皮锦织,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见到的都为你买了。”沉令侧眸指了指远处:“还有些活物,养在后院里,你想去瞧瞧吗?” “不必了。” 明楼有些许神乱。 沉令为何未质问她所去?他应该早就知道她过于明显的隐蔽出行。 他带她来此就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是别有深意?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明楼琢磨不透眼前的男人,意乱之下只想逃离。 “我什么都不缺,沉将军不必破费了。” 言毕后,她转身欲离去。 “明楼。” 沉令稍显落寞的垂下了眸,他并没有触碰到她,只是伸出手臂拦在了明楼身前。 “我要如何,你才会爱上我。” 他沉声低语。 明楼不解的仰视着身前高大的男人。 他祈求的口吻潺潺入耳,卑微的模样早已把曾拥有过的压迫感都碾碎吞噬,忽而忘却了他其实是坚不可摧的雄狮。 这是她再一次见到沉令这样的神情。 “沉将军就这么渴求我的爱?” “是。” 毫无犹豫,沉令只坚定的应道。 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猜不出她是心思,他得不到她的回应。 所以他坦然问她: “我要如何,你才会爱上我。” 他从来只对占有女人的身体感兴趣。他从来不屑于女人那令人麻烦的感情。 多么易碎又缥缈的感情,虚无又毫无用处。 深陷在泥沼里无法自拔,即便在漩涡中极尽全力的挣扎皆是徒劳。他明明知道这是混淆记忆的驱使,可他无能为力。 所有的枉费只能换来一句无能为力。 他承认,他奢求来自于明楼的爱。 他爱她,他希望她也爱他。 明楼是不信的。 沉令的所有示弱在她眼里不过是狡邪伪装罢了。 至于他的目的? 如此显而易见。 得到她的心,驱使她操纵她利用她成为他的棋子。 明楼不为所动,她只是抬了抬眼望向他。 这张脸生在他沉令身上还真是可惜至极。若是他人,她很难不已这俊美非凡的脸庞而瞬然心悸。也好在他几近完美的脸上那道狰狞疤痕的存在 这才是他应得的,他不配拥有的东西,老天自会拿去。 “我介意你嗜血成性的过往。” 她冷冽言道。 明楼抬了抬手,纤指落在他的鼻尖方向: “还有这张脸上丑陋的疤,每次看着你的脸就足以让我作呕。” “若将这些都抹去,我或许会爱上你吧。” 沈令篇二十二:抹去 接连几日夜深。 沉令总一人独饮。 下人们自是不敢多舌,只本分的在他身侧伺候温酒。 似有微醺时,他会扬一扬手,示意侍人们退去。 而后一人正坐一夜,待天际微光,他便自行穿戴规整赶赴兵练营。 无人得见他醉饮时的神情。 侍人只悄然瞥见,他抬首撑于额间,反复摩挲那道深深的疤痕。 这夜过半。 沉令如常孤影正坐堂前。 碎步声伴随着簪铃作响由远至近。直至来者走近,沉令都未抬眸。 韩氏女走到沉令跟前,跪坐在地,她双手攀扶在沉令膝上,仰首望着他。 即便好生装扮,也遮掩不住因落胎而虚弱的模样。 她泪眼含光,楚楚可怜。 “大人……您因何愁苦?夜酒伤身呐。” 沉令侧眸望向身前的女人。 他抬手,抚摸着女人的脸。韩氏女双手覆在沉令手背,泪眼婆娑。 他的手一路往下,划过她的下巴,她的脖间。 忽然。 骨骼突出的大手筋脉迸现,死死的掐住了女人的喉咙。 所扼之人哑声挣扎,满面通红。只需再一分力,便能彻底结束她的痛苦。 “悍匪出身,心肠歹毒的奸佞小人。你手上到底有多少无辜之人的血?即便你不择手段爬上了如今的位置,你以为我会高看你?你只会让我无比恶心。” 她说。 “你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身上背了多少无辜之人的亡魂!沉令,夜深人静时,你就不怕吗?” 她说。 “我介意你嗜血成性的过往。” 她说。 萦绕在耳的声声厉语将他紧紧束缚,沉令指尖颤抖,一松而开。 “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 沉令靠在椅背,双眼空阔无神。 “若再出现于我眼前,我绝不会手软。” 得以恢复呼吸的韩氏女匍匐在地,大口的喘着粗气。死里逃生之际,她对眼前熟悉而陌生的男人生了惧。 再不敢多言,韩氏女只捂着胸口逃离而去。 “若将这些都抹去,我或许会爱上你吧。” 他的过往又如何抹去? 他脸上这道至骨伤痕又如何抚平? 如若。 那场屠门的无妄之灾不曾有过。 他该是什么样的沉令? 他本生来就锦衣玉食,他的人生应如此顺遂。 或许,他会十年苦读考取功名,做一个文人雅客,于泛舟于诗会于江台与她相见。 没有腥臭的杀戮,没有陈年的旧痕。 她会爱上他吗? 上天已经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但即便是一切重写,他还是逃不过满门屠尽的篇章。 他脸上的这道疤就如刻在他命格里一样。 沉令这个名字,也注定要以杀伐谱写。 —— 曹赖正要踏进将军府的大门,却看到门前提着行囊哭哭啼啼的韩氏女。 韩氏女抬眼瞧见了目光正好与她对上的曹赖,二话不说的抛下包袱攀了过去。 “曹大人!” 韩氏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将军狠了心要将我赶出去,小女子无依无靠怕是要再被抓去那奴营里。曹大人,您可怜可怜奴吧。” 曹赖遮掩着窃笑,双手扶在了韩氏女双臂上。故作沉凝道: “唉,我也看你是个可怜人儿,那就暂且到我府中罢。” 沈令篇二十三:疤痕 微光藏匿于云波之中若隐若现。 风驱散了残雾,纸鸢踏风而起。 “公主!可别握太紧了!” 杏儿攀在明楼身侧,悦声指导着。 明楼专心于空中的纸鸢,手中青涩的牵着丝线。动作虽稍显僵硬,但神色明朗眸光难得清澈。 “哎呀!” 只听杏儿一声呼叹,紧绷的丝线随即一松,断线的纸鸢飘然而落,方好落在庭院的茂树之上。 “好在未落远处!公主稍待,我唤仆从去取下来!” 杏儿提起裙摆,碎步离开了庭院。 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茂树之下,他身姿卓越,只倾身一瞬便如腾云一般飞身于茂树之上。他一手将纸鸢摘下,再一跃便来到了明楼身前。 明楼仰首望着身前高大的男子,他带着精致的黑色面具,唯露出那双邪气的双眸。 “沉将军这是,掩耳盗铃?” 明楼接过他递上前来的纸鸢,侧首不再看他。 “你不愿意看到,我遮了便是。” 沉令语气温软,有些蓦然生怯,有些小心翼翼。 “往后,我什么都依你。” —— 沉乐将怀中食盒打开一缝,腾腾热气挤攘而出。 见其中完好无碍,沉乐将盖子好生盖回。满面都是遮不住的笑意,她将食盒再次护在怀中,向延年堂的方向赶去。 延年堂的大门开启。 从里面出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沉乐并未走向前去,而是眼见着那个身影走远,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她紧锁着眉心,喜悦被愁云吞噬。 延年堂里。 白安正低头整理笔墨。 “白先生!” 沉乐急匆匆推门而入。 “我哥怎么来了?他可有难为你?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沉小姐误会了。沉将军是来问诊的。” 白安淡淡道。 “问诊?” 沉乐惊异。 “他怎么了?” “沉将军想将脸上的疤痕去除。” 沉乐从未在意过沉令脸上那道疤。 自她懂事以来,那道疤就已经刻在了沉令脸上。犹如他与生俱来的东西。 在外人看来狰狞可怖的深痕,存在于沉令脸上却也遮不去他的荣光与俊朗。 他是散兵团首领,他是詹南开国国将。 他高高在上英勇无畏,谁又会在意他的疤痕呢? 就连他自己,也都不曾把此放于心上。对他而言,这深痕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她始终捉摸不透哥哥此番为何。 沉乐问道: “那白先生可有办法……将他那疤痕去除?” “只需将旧痕剜去,用以重塑之药外敷即可。并非难事。” 他说得云淡风轻,除了唇齿微启,再难寻他色。 不知从何时起,白安的模样与明楼愈加相似。 好若一具毫无生息的空壳,没有温度,只剩凉意。 险些忘记了怀中的食盒,沉乐一改沉凝回复了原本的轻快模样: “这是我给白先生带的甜糕!快趁热尝尝!” “多谢,放在那儿吧。” 言罢,白安手捧册籍走去了里屋。 些许落寞涌上心头。 也仅仅片刻,沉乐一改低迷将食盒轻柔的放在桌上。似有担忧,她脱下外衫将其一层层包裹好,满意的露出笑颜。 她朝里屋的方向扬声说道: “白先生可以一定要记得吃啊!若是合心意你便告诉我,我每日都做予你吃!” 沈令篇二十四:是谁 “都快到中午了,怎还不愿醒来?” 软语入耳,沉令缓缓睁眼。 床榻之上,明楼躺在沉令身旁。她紧紧贴着他,与他十指相扣。 这是沉令从未见过的绵柔,仿若千载冰霜一朝融解,终得见炙热滚烫的生息。 沉令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痴痴的望着她的笑颜,生怕眨眼一刻,这一切便瞬间烟消云散。 “怎么?” 明楼笑问。 见他不答,她翻身覆在他坚实的胸膛,眸眼含春。 “如此看我,被我迷了眼?” 沉令双手扣在明楼的腰间,渐渐束紧。 “明楼。” 他的声音沙哑,珍重而灌满欲念。 还未等他继续接下来的动作,明楼先其一步垂首一吻。 柔软的嘴唇轻触一刻便匆匆分离。 “该起身了。” 她笑说。 明楼正要起身,被沉令一把再拉入怀。 这一吻更为热烈而深沉,是释然是解脱是万幸是宣泄。 明楼并未抗拒,她回应着他,她接纳着他。 曾经的一切抵触与隔阂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他们如同从一开始就恩爱非常。 “明楼,我爱你。我的明楼,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当然知道。” 她眸光晶莹。 “我也爱你,孟峥。” 顷刻间,脑中弦断。 所有塑建而起的美好瞬时崩塌。 沉令忘却呼吸的呆滞在那。直至明楼穿戴完好打开房门。 门外是戎甲加身的士兵,他们恭敬行礼对沉令尊呼道: “孟将军!” 余光所见铜镜里的人模糊而陌生。 沉令一步步朝铜镜走去。 眼前的面容没有疤痕。 眼前的面容不是沉令。 是孟峥—— 忽而睁眼,天还未亮。 原来都是梦魇。 身旁凉意,未有人息。 未在意薄汗染湿双鬓,沉令下床快步于铜镜前。 好在,疤痕惹眼,他还是沉令。 他悄然叹息,有意隐瞒眼底落寞,假意持着他本该有的风骨。 他伸手轻覆在疤痕上细细端详。 “想来,白先生的药还是有效的。” 他为了她那句嫌恶,生生将这旧痕剜去。 明明知道一切只是她随口轻语,即便真的将这丑陋抹去,她也不可能对自己有片刻心动。 可他就想赌这仅剩的或许。 沉令凄笑出声。双拳紧握。 他笑自己像个摇尾乞食的败犬。 不似沉令的霸道,不似孟峥的隐忍,他变得谁也不像,他变得谁也不是。 —— 黄昏将至。 白安在悬崖间呆了一天。 他是采药途中失足跌落的,好在命大,跌在了峭壁上突出的石台上。若是摔下了那万丈深渊,自己怕是早就粉身碎骨了。 脚上的伤并为深至入骨,修养一夜应该可以有余力爬上去。 如此想着,白安也不着急,只是不紧不慢的扫开身旁碎石,准备着入夜。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人声。 “白——先——生——” 声音渐渐靠近,他终于得以听清,是呼唤他的声音。 还未等他发出回应,头顶的悬崖边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似乎看见了他,雀跃着: “白先生!你等着!我来救你!” 顺着投下的绳索,白安成功脱险。 还未站稳,只见沉乐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受伤的脚承受不住多余的重量,二人双双跌落在地。 身下白安闭眼蹙眉,急着沉乐赶紧小心起身: “白先生!你哪里伤到了!” 这下才得以看清,眼前的沉乐满面泪痕,浑身衣裙都脏破不堪,也不知她在这深山寻了多久。 “沉姑娘,怎会在这?” “我……白先生不要生气,你平日上山采药我都会偷偷跟着。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故意跟踪你……我是怕你遇到危险!我从来都是跟到山脚后就在树荫下等你,一直等到你平安出山我才回去。先生清晨上山,当午下山,今日未见你身影,我就上山来寻了。” 沉乐垂着头,双手在身前揉搓着衣角。她委屈的吸着鼻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无意责怪沉姑娘。” 白安见她这副模样,表面虽依然冷静,内心却忽生不忍。 “多谢沉姑娘。” “你真的不怪我?” 她眨巴着眼。 他点了点头。 “我保证,我以后再也……” 沉乐话音未落,白安道: “今后,劳烦沉姑娘与我一同出行了。” 沈令篇二十五:失火 一晃几月。 将军府内。 今日是白安为沉令登门上药。 “沉将军恢复的很好。外敷的药今日为止,内服的药暂不能停。” 白安嘱咐道。 看着镜子里淡化的痕迹,沉令未露出半分喜色。 “白先生。” 沉令的面容布满疲惫,眼神中混沌朦胧: “不知为何,这段时日身体略显异常。” 白安悬在空中的手忽然停滞,也仅仅片刻,方才倏然骤变的神情恢复如常: “沉将军不必担忧,您的身体倒是无碍,只是莫要大悲大怒,负面的情绪也会影响您的健康。” “大人!大人!不好了!” 忽然门外嘈杂,奴仆气喘吁吁的连滚带爬赶上前来: “失火了!寝院失火了!” “夫人呢。” 沉令大步于奴仆身前,扯拽起他的衣领迫声问道。 “夫人在寝院里!” 寝院浓烟滚滚。 火势汹涌不容得一人再靠近半步。 家仆与兵卫都有条不紊的取水扑火。可火焰蔓延过于迅猛,一车车一桶桶水根本难以将其控制。 这时。 一个高大的人影忽而出现。 他穿过门庭直冲入烈焰之中。 那靠近都会将人灼伤滚烫,那炸裂四溢的星火,还有令人无法呼吸的烟雾。 他似全然不顾而毫无犹豫的被大火吞噬。 “哥……哥!!!” 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一旁的沉乐惊愣了片刻终于意识到冲进火海的人…… 是沉令。 灼烧皮肤的刺痛逐渐麻木。最难以抵御的还是灌入鼻腔的浓烟,即便以湿袖捂鼻也无法维持正常的呼吸。 视线模糊,除了刺眼的火光再难见其他。沉令寻觅了每一个角落却怎么都找不到他记挂于心的那个人。 模糊之中,他看见了前方有人影晃动。 他急迫走去,就在越来越靠近时,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与自己一般壮硕的男人。 他身披铠甲,直直挺立在那。手中横抱着似安然沉睡般的明楼。 “孟峥……” 沉令青筋暴起,锐利的视线似要将眼前的男人刺穿。 “孟峥——” 随即,沉令出手攻上前去。 明明皆身处劣境,孟峥的身手却过于敏捷。不过侧身闪过便瞬时来到沉令身后。他未有艰难之色,眼底尽是漠然轻蔑。 “我要带她走。” 孟峥说。 “就凭你?!——” 沉令反肘朝孟峥颈侧猛击,他后倾而过毫发无伤。 就在这时,沉令一把将明楼扯入己怀。随即翻身一掌正中孟峥胸膛,气力之大直将孟峥狠狠砸断墙柱。 早已被火焰燃尽的身周摇摇欲坠,不堪其力逐渐坍塌。 沉令紧紧抱着将怀中的人。 “没事了,明楼。没事了……” 他温声在她耳畔。 轻轻一吻后,他冲出了火海。 “哥!——” 沉乐哭喊着扑到了沉令身前。 “我没事……” 沉令已然开口无声,他气音微薄的接着说: “速唤医官,明楼昏迷不醒,我怕她有事。” “哥,你在说什么……” 沉乐泪水未止,挂在脸上的悲痛瞬时转变为惊异。她望着虚弱至极的沉令怀中紧紧的包裹着珍重之物。 “哥,嫂子好好的在那儿呀!你冲去火里是为了何物?是什么东西如此重要连命都不顾了!” 好好的在那儿…… 沉令抬头,只见远处寝院门口,明楼一袭素衣清雅而立,相异于那冲天的火光,她淡漠如霜,即便烈焰映射在脸,也融不尽她周身的苦寒。 垂首时才得以看清。原来自己手中的竟是残破焦灼的被褥。 紧扣于怀中之物的双手渐渐松落。 他的目光再次紧紧牵连在那素衣女子身上。 他想走过去问她:可还安好。 他想去确认她的安然无恙。 可事与愿违。 他再没有任何力气去迈出一步。 随着身后宅屋的轰塌。 沉令也一同昏倒在地,再无意识。 沈令篇二十六:幻象 沉令昏迷数日。 浑身烧伤多处已无完肤。 兵练营中,以沉令心腹马永为暂担大任。 曹赖走进主营时,惊愣的片刻。 主营正中的华贵主座上正坐着闭目沉思的马永为。 “老马,快下来。首领的位置你也敢坐?” 平日痞赖面孔的曹赖此时面生严肃。 可见马永为丝毫无意他的话,曹赖情急快步向前拉扯: “快些,被让人看见了!” “看见了又何妨。” “你这话什么意思。”曹赖不可置信的打量着眼前的马永为: “老马,你想反啊?” “曾经的沉令早就死了。现在的沉令,没有资格统领散兵团。” 马永为抽出被曹赖紧拽的衣袖,意味深长的迎上他的视线: “我们愿意追随他,是因为他有能力有野性,他心狠手辣无坚不摧。可如今呢?他将所有精力投入在这小小詹南国将之位却迟迟不肯抽身,到底是什么绊住了他的脚步。那可笑的儿女情长?还是那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詹南公主?” 曹赖哑然。此话他无法反驳。 从潜入詹南时起,沉令都过分关注于这位公主。起初曹赖只以为这是沉令的谋划,可停滞的步伐于沉令为那公主所做的一切,让他越来越看不懂其中深意。 曹赖追随沉令多年,多年来忠心不二,他从未质疑过沉令的决策。 毕竟一路走来,这个比他年少许多的男人翻起了多少惊涛巨浪都是他们有目共睹的。 ——利剑飞驰。 速度之快让曹赖都未来得及看清锐光所向。 好在马永为闪身及时,所见利剑半身狠狠插穿座椅,马永为倒吸一口凉气。 骇人气焰入侵而来。 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无形的压迫感席卷全身。 沉令的伤势未痊愈,盔甲之下裸露在外的皮肤缠绕着棉带,连同那张俊俏非凡的脸都全全遮掩,只露出薄唇与尽是锋芒杀气腾腾的双眼。 “首……首领……老马的话你别当真!他定是一时糊涂!……” 沉令并未让曹赖把话说完,他手中短匕一再次朝马永为的方向飞刺而去。 马永为翻滚躲避,沉令随之越身一手擒住他的后颈,将他狠狠砸压在地。 马永为一声闷哼,几经挣扎却无力反抗。 “沉令!你落得如此狼狈的这副模样,全是你活该!” 他恶狠狠道。 “那詹南公主私底下如何对付你,你会不知道?!你比谁都清楚!你若还不反击牵制,终有一天你会死在她手上!” 手中力度不减,马永为满面通红,似已呼吸艰难。曹赖急得拉扯沉令道手求情着: “首领!老马也是你着想!你别动怒!” 沉令抬掌将曹赖击退跌倒在地,曹赖捂着胸口喷咳出血。 “火是你放的。” 沉令声起时,马永为只觉背脊发凉。冲入心口的颤栗让他手脚发麻。 “是……”他已被锁得无力言语。他硬生生逼出了几个字: “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只是眨眼之间。 手起刀落。 马永为的颈间鲜血喷涌。 随着气息停滞。他暴睁的双眼再未闭上。 曹赖被眼前的一切吓的瘫坐在地,见沉令提着利剑一步步向他走来时,曹赖已哭喊连天。这时死亡逼近时本能的反应。这也是曾经他们熟悉的沉令。 “我不杀你。” 说罢,沉令擦身离去了。 —— 满身血气的沉令回到皇都城内已是黄昏。 将军府门前,他垂首左右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衣着,迟迟不愿走进。 仰首间,他惊异所见府门之上的牌匾之首竟是一个孟字!—— “不可能……不可能——” 沉令拔出腰间血染的剑,一招将其牌匾一劈为二。 轰然巨响惊起侍卫家仆纷纷赶来,连路边的行人都吓得仓皇逃去。 “怎么会是孟字,这上面怎么会是孟字!?” 沉令以剑直指断裂在地的半截牌匾,高声质问着。旁人从未见将军露出这副模样,都被吓得不敢靠近。侍卫胆怯上前,吞了口唾沫心惊未定言道: “大人……这上边没有孟字……” 沉令头疼欲裂,再度凝神望去。 半截牌匾上所写的,是一个“沉”。 沈令篇二十七:前夕 主寝门启,白安从屋内走出,而后轻轻将门关掩。 沉令忧心忡忡的大步迎了上去: “白先生,我夫人她如何了?” 一如往日恭敬,白安行礼后道: “夫人无碍,不过心郁体虚,疗养些时日便好。”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沉令推门而入来到了明楼床前。 明楼虚弱的靠坐在床上。瞥见到沉令到来她眉宇间微微一蹙,虽并不明显,却也尽数收入了沉令到眼底。 本想靠近她身前的沉令止住了步子,只是远远的站在那。 他想问她,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想告诉她,他有多么担心多么害怕。 可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静静的站在那。 心郁体虚。 半是心病。 沉令怎会不知,自己便是她的心病。 所有的亲近与笑靥都是她精心伪装,她对他的厌与恨,不管前世亦或今生,都已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每日相对,还要费心遮掩。 注定心郁成结。 “我想回宫修养几日。” 明楼启声打破了这片沉默。 “我想念父王母妃,我已好久未见他们了。” “好,我去为你准备。明日便送你回宫。” “不等明日。” 明楼抬眸望向他,言语坚定不容反驳。 “今日。” 沉令欲言又止,衣袖下的手紧紧蜷握。 “好。” 他低声回应后,转身匆匆离去。 —— 入宫的轿辇已候在府门前。 杏儿搀着明楼步步小心翼翼。 “明楼。” 紧随一路的沉令方才出声叫住了她。 他走向前去于她身旁,轻声问道: “要去几日?” “待修养好了便回来。” “明楼。” 他轻柔的牵起她的双手,在肌肤相触时略觉凉意。胸膛之中微微刺痛,他心疼的捂着她的手想施予更多的温度,驱散冰寒。 “我舍不下你。” 她佯装笑意: “沉令。”她似乎有话要说,却眨眼睛转念一沉,只化作两个字: “保重。” 在她即将从他掌间抽出双手时。沉令倾身一吻落在了她的唇侧。 “归来时记得告诉我,我去接你回家。” 明楼点了点头。 目送轿辇远去,迟迟忘却收回目光。 沉令站在门前许久。 直到眼前如薄雾般愈渐朦胧,他颤抖着一手撑扶在墙壁,一手捂于头侧。他斥走了本想前来搀扶的奴仆,闭目欲挺过这一阵晕眩。 不知从何时起,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逐渐衰弱。 那场大火? 并不是,还要更早。 或许有一天,他将无力承担现在身负的一切。 更无法护她周全。 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沉令,将变成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一滩散发恶臭的腐肉。 “哥。” 沉乐是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扶着沉令的手臂,愁容满面。想来是奴仆去唤来的。 “你不舒服吗?我去找白先生!” “无碍。”沉令拍了拍沉乐的手,直起了身。 “昨日未眠,今日精神不佳罢了。” “哥,你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现在嫂子也回宫了,你叫我怎么放心丢下你一个人与白先生外出游历?” 沉乐嘟囔着。 沉令先是愣神,而后缓缓忆起。 前些日子沉乐与他说过,白安要外出游历,她想与他一同。 “傻。”沉令强勾起唇角,揉了揉沉乐的脑袋,笑语道: “你哥是什么人?你哥可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是无所不能的散兵团首领!是将来天下的霸主!是我沉乐最好的哥哥!” 沈令篇二十八:收网 今年的雪落的比往年要早一月。 细雪轻盈落在屋檐与枝头,冰晶布满了这沉静的府邸。 已与沉乐相别有几日。 习惯了往日欢声笑语,如今这般冷清倒也有些不适应。 沉令坐在书房望着窗外的飘雪,迟迟未动笔。 他回想过往种种,而这其中种种早已混淆,他分不清哪些属于孟峥,哪些属于沉令。 墨滴无意脱离笔尖,沁染点缀在空无一字的薄纸上。 游离的神色被悄然拉回。 他未在意墨渍,只提笔写着什么。 府外嘈杂声起。 家仆们急忙前来禀报。沉令将信纸安放于怀中,起身驱于前厅。 “首领!” 曹赖身着战甲,府邸的大门之外皆是精兵。 “贼人侵入皇宫挟持了陛下!” “宫内重重防守,何人如此能耐竟能近身陛下?!” “那人身手不凡!除陛下外,连同明楼公主一并深陷危机。他说与首领是旧识——” 曹赖神情急迫,可眼中藏匿着些许试探: “他叫孟峥。” 就如他料想的一般,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的沉令真就异于平常。 一时间,他摒弃了冷静,沉着,理智。 他未生疑半分,只满眼杀伐领军冲入皇宫。 一切都顺利的让人不可置信。 沉令谋反被擒,关押囚牢。 散兵团于朝中连根拔起,除曹赖护驾有功赏护城卫一职,其余人等皆无活路。 待尘埃落定,曹赖背脊一凉不敢回想。 这一切的一切,竟是那看似娇弱淡漠的女子一人所为。 那日,她与自己私见,将谋划全盘托出。 她不求其他,她只要沉令的命。 若听从于她,定保自己后半生荣华。 若不然,她也自有办法覆灭整个散兵团。 陷害沉令谋反,清理门户将驻扎詹南散兵团赶尽杀绝。 她做到了。 马永为曾说过,沉令定会死在明楼公主的手上。 起初曹赖看不明,直到沉令对自己生了杀意,曹赖才意识到,要自保,便不能再坐以待毙。 罪臣沉令,七日后城外凌迟处死。 公主明楼,还身自由。 囚牢里。 血腥味扑鼻。 潮湿黏腻的空气让人寸步难行。 明楼驻足在最深处的大门前。 巨门开启发出陈旧的托响,门内,被锁链缠绕的虚弱男人满身深红。 他抬眸,牵起了嘴角: “身体好些了吗?” 明楼并未回应。 向他走去。 直至停于他身前,那冰冷的眸光打在他的身上,让他更觉寒凉。 “沉令,这一切都结束了。” 沉令抿了抿嘴,不知所因被暴行导致的肿胀眼睑无法抬起,还是他深觉落寞一刻垂眸。他不再看她。 “这里阴寒,不要多呆。快些回去。” “治伤的药,里面动了手脚。白安与我合谋,你竟一丝未察觉?” 沉令不语。 “你的左膀右臂,曹赖曹大副将,如今的护城卫大人。若不是他愿意与我联手,我可没有那么大把握将你扳倒。” 话说至此,明楼语气中参杂了零星得意。 “怨恨吗?气愤吗?沉令,这就是报应。” 她并没有看到她期待的景象。 眼前的男人过于平静。 “不愧是我沉令的女人,本事就是大。” 他竟笑着说。 明楼脸色微沉,而后竟也同他一样扬起了唇角。 她转身打开了奴仆手中的食盒,从中拿出一碗肉汤。 她用汤匙舀起,慢慢递于沉令唇边。 “好歹夫妻一场,这是我亲手做了,为你践行。” 沉令并未拒绝,只是无声的一口一口喝下明楼手中的汤。直至碗中见底,明楼用衣袖仔细的为他擦拭唇角。 她捧起他的脸,笑意刺骨: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她在他的耳畔温声说道: “我怀孕了。” 沉令瞳孔放大,剧烈起伏的胸膛连带着锁链发出声响。 “明楼……” 胸中酸涩,洪流直涌,眼前被波光沁湿逐渐模糊。 孟峥与沉令又有何异。 心有所扰,求而不得。 不管如何挣扎,最后落得的都是同样的结局。 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沉令? 主导这具躯壳的不过是奢求圆满的一份执念罢了。 这个身上流淌着自己与明楼血液的孩子。 他这世间唯一的血亲。 他与所爱之人唯一的牵扯。 沉令知道。 明楼断不会将他留下。 他与孟峥一样,终不会能见到自己的孩子降临世间。 “黄泉路上,他能与我作伴了。” 他说。 明楼指了指一旁空空的瓷碗。 “那你可要抓紧去他身边,就在刚刚,你已经把他吃了。” 全文完结:重逢 po1 8 w.v i p 夜已过半。 客栈房中,沉乐梦中惊醒。 她满头是汗,双眼大睁。急促的呼吸伴随着哽咽,逐渐的放声大哭。 白安从隔壁寝卧跑来,夺门而入。 只见沉乐双手紧紧窜着被沿,蜷缩在床满面泪水。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沉乐抱住了俯身靠近的白安。她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安未有迟疑,伸手回拥着她,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抚。 “我做了一个噩梦……”鮜續zhàng擳噈至リ:l ay uz h aiwu.x yz 她连话语都说不明晰。 “我梦见……我梦见哥哥死了。” 安抚的手并未停下,白安拥得更紧了一分: “别怕,是梦而已。” —— 沉令死了。 未到行刑之日,沉令于囚牢之中自戕。 陛下旨意,凌迟不改。尸首于城门行刑。 一片片血肉割离,直至那传说中英俊神武的开国将军变成森森白骨,城楼上伫立着的明楼公主才转身离去。 大雪渐渐将一地腥红覆盖。 连同落在地上被血色沁透的一封信纸一并封存。 雪落雪融。 花开花落。 时间在车水马龙中穿梭,人们早已将不重要的事情抛于脑后。 护城卫曹大人又被正房夫人韩氏从青楼里揪着耳朵拽到了大庭广众之下。人群们津津乐道围观着这位丢足了面子的官家老爷。丝毫未察觉远处驶来的华贵马车。 马车旁的护卫驱赶着拥堵一处的行人。 马车里传出婴孩的啼哭声。 “公主,还是我来吧!” 杏儿心疼明楼劳累,想接下明楼手中的孩子。 “你去外面看看,怎的停下来了?” 明楼怀抱着孩子,温声哄着。本来挥舞着小手哭闹的幼孩在明楼的安抚下逐渐安静下来。 杏儿松了一口气,为孩子掖了掖裹被。转身下了马车。 明楼静待许久也不见杏儿回来。 忽然—— 马匹躁动而起,马车剧烈摇晃。 随即马匹失控狂奔。 明楼心惊,紧紧抱住怀中孩子。 就在她闭眼迎难之际,只听一男子飞跃而来,喝令声下徒手牵制缰绳。混乱的马蹄声逐渐放缓,马车终于再度归于平静。 车帘掀起。 那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薄汗流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出声询问: “可有受伤?” 一时间,明楼被那声音惑得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直至杏儿气喘吁吁的赶来,她担忧的查看着明楼的体肤是否有伤,又接过明楼手中的孩子不断安抚。 “我们是不是见过。” 回神的明楼对那男子说。 男子有些无措,他面色微红不敢直视明楼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明楼走近他。 他鼓起勇气迎上她的视线,目光中饱含着道不明的炙热: “在下,孟峥。”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