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相见 永昌十四年。 快至年节,即便身处边关的宣化镇也开始为过年忙活起来了,长街两侧的铺子全部张灯结彩,换上崭新的灯笼,亦有贴福、贴对联的,还有往门边挂几串用布做得辣椒串子,添添喜气的。 放眼望去,整座宣化镇都是一片喜盈盈的好模样,街上行来走往的老百姓也是个个面带笑容。 顾攸宁站在酒肆里,看着外头这一番热闹景象,姣美明艳的面上也挂着一道笑。她目光所及之处,孩童们穿着新衣蹦蹦跳跳,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还在哼唱童谣,亦有着奇装异服的外族人走在街上。 这其实是一副很神奇的景象。 自打定国公顾廷轩去世后,乌恒、大秦这些外族便对大周虎视眈眈起来,这几年不知残杀了大周多少百姓,也是因此,导致如今大周的百姓对外族人,且不管是不是乌恒、大秦一流,只要同他们长得不一样,说得不是一样的话,便把他们视为敌人。 可在宣化镇。 你却能瞧见与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的境况。 这里生活着许多外族人,年轻的大多都是在这出生,年迈的更是在这生活了数十年,他们虽然长得和大周人不一样,却也会说大周话,甚至把这片天地当做自己的归属。 在这里, 不会有人把他们当做另类。 就像现在,长街上人群攒动,无论是大周人还是外族人,碰到彼此的时候都会相视一笑,客客气气的点点头,请对方先行。 而这一切的功劳都要归功于顾廷轩。 定国公顾廷轩,曾经还是宣府的总兵官,他在宣化镇守多年,让这一片从前并不开化的土地容纳了太多的元素,从此文化、商贸互通,亦让这些无家可归的外族人有了一个容纳之地。 在他管辖的二十多年间,这片土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和安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 真正的太平盛世。 “阿姐!” 支起的窗棂外突然探进一个小脑袋,他有着和顾攸宁颇为相似的相貌,这会正睁着一双黑而清亮的大眼睛,仰头看着顾攸宁,长睫一颤一颤的,手里还握着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高高翘起的嘴角那边还有一小片红色的糖渍。 是吃糖葫芦时遗留下来的。 偏他不察,仍津津有味的咬着手里的糖葫芦。 顾攸宁被这道声音打断思绪,循声看去,瞧见他这幅小花猫一样的模样,皱了皱眉,从腰间拾起帕子替他擦掉嘴角的糖渍,边擦边道:“又去哪里疯玩了?还吃得满脸是糖,脏死了。” “我才没有疯玩呢。” 似乎是因为被自己的姐姐说道,顾承瑞有些不高兴的嘟起小嘴,可他一向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面对自己的嫡亲姐姐,这会又高高兴兴地同她说起来,“我和半夏姐姐去买祭仪的路上碰到谈哥哥,他说他今天正好有空,可以陪我们一起去。” 顾攸宁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抬眼往外头看去,果然瞧见长街的对面站着一个长相出色的少年郎。 少年一身白衣,束着高高的马尾,用一条白色绣着祥云的绸布绑着,身边是一匹威风堂堂的汗血宝马,看到顾攸宁看过来,那张俊美的面上立刻涌现出一道红晕,不过也就一小会的光景,他就牵着马走了过来,站在顾承瑞的身边,干净澄澈的目光在看到顾攸宁的时候又立马垂了下去,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很小,“今天军营没事,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他是如今那位宣化总兵谈成化的嫡亲儿子,谈言。 今年十八,也早早上过战场,授了少将军的功勋,平日在军营里也是十分的意气风发,杀起敌人来更是英勇非凡,偏偏在顾攸宁的面前却像一个愣头青,说话的时候还会脸红,性格也顿时软成小白兔。 在宣化, 没有人不知道他对顾攸宁的情意。 顾攸宁是一年前来的宣化,乘着一辆青布马车,带着自己的弟弟还有一双奴仆,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先是在这定了居,没几日又开了一家酒肆,因为出色的相貌和一手好酒酿,名声很快就传遍了宣化。 这一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在明里暗里较着劲,就是想夺取她的芳心。 可顾攸宁说得坦然。 她说她这一生没有成婚的打算。 起初旁人还不信,可久而久之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信了,如今那些爱慕她的少年郎大多都和顾攸宁成了朋友,也不再说那些喜欢不喜欢的事了,偶尔笑着打探几句,见她仍是从前那番话也就笑笑过去了。 唯有谈言,仍旧不肯放弃。 只要不去军营就往这边跑,也不管顾攸宁对他是个什么态度。 他是个聪明的,知道顾攸宁最上心的便是她的弟弟还有那一双奴仆,便另辟蹊径先把这三人笼络住,如今,这三人都把谈言当做自己人,只有顾攸宁对他还是那副样子。 态度倒也不算冷淡。 平日瞧见他过来,也会奉上一盏热酒,或是请他小坐吃饭,说起话来也是温温和和,从不当面让他下不来台,可偏偏这一份温和中总是带着一份礼貌的疏离,就像是她的心墙外竖着一座高墙,让旁人即便可观也不可近。 街上熙熙攘攘,仍旧热闹。 可在这一小片天地下,顾攸宁并没有沉默多久,目光落在他身上,仍是嗓音温和的拒绝了他,“谈将军,我已经叫好马车了,就不劳烦你了。” 谈言似乎早就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可很快,他又重振旗鼓,笑着抬起脸,“那过几天,我们一起去看烟花吧,你应该还没看过宣化的烟花吧,可好看了!”他说话的时候,是强忍着紧张和羞赧的,那双先前不大敢看顾攸宁的眼睛有着藏不住的期待。 少年的喜欢赤忱热烈,没有丝毫保留。 顾攸宁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嘴唇刚刚动了下,就听人先说道:“啊,我想起军营还有事,我先走了!” 谈言一边说一边翻身上马,一副生怕她绝的样子,要走的时候还留了一句,“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过几天我来接你和承瑞。”说完也不等人拒绝,便策马离开了。 顾承瑞咬着手里的糖葫芦,看着谈言离开的身影又转头去看顾攸宁,小嘴鼓鼓地同她说道:“阿姐,谈哥哥挺好的,你……”话还没说完,脑门就被人轻轻敲了下,“还不快收拾。” “唔,疼。” 顾承瑞抱着自己的小脑门,看着转身离开的顾攸宁,轻轻嘟着嘴,“知道啦。”往马车走的时候,他又小声嘟囔道:“还说心里没那个人。” 顾攸宁正好出来,只瞧见他小嘴一张一合,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便拧着眉问了一句,“你在嘀咕什么?” 这可是阿姐的忌讳,顾承瑞哪里敢说?忙仰起脸,一脸无辜的说道:“啊,没说什么呀。”生怕被阿姐追问,他一股脑朝马车那边跑,嘴里还高声喊道,“阿姐,快点,要来不及了!” 顾攸宁倒也没去追问,看他这幅欢快闹腾的样子,眼中又忍不住泛起一丝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小满健康的样子。 真好。 * 郊外的楼音寺,今日人格外多。 这里供着顾廷轩的长生牌位,每年这个时候,宣化镇上的人,不管是不是大周的百姓,都会来他牌位前拜一拜……四年前,顾廷轩家中找出谋逆的证据和龙袍,天子大怒,立刻关押了顾廷轩的妻女和幼儿,打算等顾廷轩征战归来就将他拿下。 只是没想到顾廷轩会在和乌恒国对战的时候身亡,连带着整整一支长胜军的队伍都被葬送在宁阳关外。 所有人都不相信区区一个乌恒小国就能杀死顾廷轩和长胜军。 他们都认为顾廷轩这是畏罪自杀。 从前保卫山河的战神突然成了谋逆的罪人,还带走了大周最好的战神军,一夕之间,顾廷轩仿佛成了人人可以滥骂的对象,就连京城的三岁小儿,嘴里都唱着谩骂顾廷轩的歌谣。 只有宣化镇,这座被那个男人护了几十年的地方仍旧相信那个男人的清白,他们替他立了长生牌,让他日日享有香火,不必同那些孤魂野鬼争抢。 顾攸宁带着顾承瑞祭拜完父母兄长出来的时候,外头那些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正殿之中的香案前,鲜果食物已经堆得快放不下了,而莲花香炉中几乎已经找不到可以插香的空地了。 “阿姐。” 顾承瑞察觉出她的情绪低落,便轻轻摇了摇她的手。 顾攸宁低头看他一眼,勉强露了个笑,“走吧。”她牵着他往那边走去,站在香案前,看着那块黑木牌位上用金漆写着的“正一品定国公授勋左柱国宣府总兵顾廷轩”十余个字。 这自然是后来才加上去的。 即便宣府的百姓再维护顾廷轩,也不敢明着和朝廷作对,一年前,这块牌位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顾廷轩。 那个为大周付出鲜血和生命的男人,至死连一个功名都没有。 好在, 如今真相大白。 世人再无办法冤他一句。 顾攸宁如从前一样,替人上了香又念了一卷往生经,掸扫完香案上多余的杂物,这才牵着顾承瑞离开,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几个熟人,看见他们姐弟出去,领头的妇人即使同她相熟,可每次看见她的脸,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惊艳,“阿宁,你又来看顾将军啊。” “是啊。” 顾攸宁笑笑,“今天酒肆没事,我就过来拜拜。” 旁人并不知她是顾廷轩的女儿,只知她每月都会来寺庙一趟,有人问起的时候,她也只说从前有恩。 顾廷轩一生大义,不知救过多少人,他们自然不会怀疑。 说了一会话,顾攸宁看着天色渐晚,便同他们告了辞,往外走的时候正听到身后几人说着,“听说过几天京城会来一个大官?”陡然听见“京城”两字,顾攸宁脚步一顿,就连牵着顾承瑞的手也不禁用了力。 “阿姐?”顾承瑞疑惑抬头,“怎么了?” “……没事。” 顾攸宁压住心里的思绪,朝他笑笑,“走吧。” 京城来人同她有什么关系,而且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来这样的地方? * 从楼音寺回来。 顾攸宁便没再回酒肆,而是直接回了家,又让车夫回去路上同半夏知会一声,让她今天早些关门回来。 她虽然开了这么一间酒肆,自己却不上心,一个月有大半的时间都不在店里,只有做了新酒才会过去一趟,反而是半夏帮着忙前忙后,又是招呼客人,又是记账。 好在他们的店不大,又请了几个伙计,倒也不算累。 这间酒肆于她而言,更像是当初离开京城后给自己找的一个寄托。 本来是想让自己变得忙碌一些。 可后来她发现,原来这世上的东西,并不是什么都能寄托的。 即便忙着的时候可以分散一些注意,可一旦空下来,该想还是会想……就比如今天只是听到“京城”两个字,她都会想起那人一般。 “回来了。” 李嬷嬷坐在院子里做着衣裳,瞧见他们姐弟回来,一面起身吩咐七巧去摆膳,一面放下手中的衣裳,笑着同姐弟俩招呼道:“快去洗漱,还有一道汤,等你们出来就能喝了。” 顾承瑞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会早就饿了,一边往里头瞅,一边问道:“嬷嬷,今天有什么菜呀?” 李嬷嬷看他这幅馋猫相,笑着说道:“有您最喜欢的四喜丸子。” 顾承瑞一听到有他最喜欢的菜,根本不用顾攸宁驱赶就已经颠着两条小腿往里间跑,自行洗漱去了。 “你慢些,别摔着!”顾攸宁看他这幅莽撞样子,头疼的在身后喊道,听到里头脆生生应了一声“知道了”也没急着进去,而是走过去挽住李嬷嬷的手,一边扶着人往里头走,一边同她说道:“不是让你不用在外头等吗?” 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衣裳,叹道:“嬷嬷,现在酒肆赚的钱已经够我们花了,你不用再费神做衣裳了。” 她虽然对酒肆不上心,但对做酒还是不曾马虎的,若不然也不会在短短的一年间就在宣化博了彩,平日那些富贵人家请客摆宴都会来她这订酒。 钱不多, 但也够他们几个人花了。 李嬷嬷哪里会不知道她是关心她?心里熨帖的不行,脸上挂着笑,嘴里跟着说道:“我也就无聊的时候绣上几针,做着玩罢了。”不等她再说,拍了拍她的手,哄道,“我今天还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快进去,可别让小少爷全都吃光了。” 这自然是玩笑话。 可顾攸宁知道自己这是劝不动,无奈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 吃完饭。 顾承瑞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眼睛却时不时往外头看。 “小少爷这是在看什么?”同桌吃饭的七巧顺着他的目光往外头看,可外头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见。 “他能看什么?左右不过是在等他几个朋友来找他玩。”顾攸宁说着放下碗筷,即使身处这样的陋室,可她那一派仪态仿佛是刻在骨子里一般,说完,看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去吧,早些回来。” 顾承瑞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笑着扑过去,抱着顾攸宁撒着娇:“阿姐最好了!” 顾攸宁眼中闪过笑意,嘴上却嫌弃道:“臭死了。”又添了一句,“明天记得把之前布置的作业都做了。” 顾承瑞虽然贪玩,但该认真的时候还是很认真,这会连忙端肃起小脸,应了一声“好”才离开。 等他走后,七巧起身收拾东西,李嬷嬷看着顾攸宁目光温柔地望着顾承瑞离开的方向,一边倒茶,一边压着嗓音问道:“您当真想好了?” 这话说得不明白,可顾攸宁却知道她是在说什么。 她收回目光接过茶,“我问过小满的意思,比起京城,他更喜欢这个地方,何况……”她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一些,“我也怕了。” 她见过顾家最鼎盛的时候。 那个时候,祖父是当朝首辅,一品国公,更辅导过当今天子和太子,而她几个姑姥姥不是女将军就是郡主,还有一个做皇商的伯公……可即便是那样鼎盛的顾家,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父亲被人残害,母亲跟着离开,而她兄长的尸身至今都还没找到。 她自然有能力护着小满接任国公,让他可以一点点成长起来,再把顾家发扬光大,可然后呢?再造就一个鼎盛的顾家,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然后再进入新的轮回? 如果是那样,倒不如让小满开开心心的活着。 “嬷嬷……”顾攸宁捧着茶盏抬起头,她的声音很轻,可那双黑亮妩媚的瑞凤眼在烛火的照映下却闪烁着藏不住的光芒,语气更是怀着藏不住的欢喜,“他现在这样健康,这样开心,还交了朋友,不是很好吗?” 李嬷嬷看着她眼中的光芒,沉默一瞬还是开了口,“那您呢?” 话音刚落,少女眼中的光芒就慢慢褪了下去,就连嘴角的笑意也似乎凝滞住了,半响,她才开口,“我……我也很好呀。”似乎是怕人不信,她的脸上又拧出一道笑,“只要你们都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了。” “小姐……” 李嬷嬷拧眉,还未说完就见少女痴缠过来,委屈道:“嬷嬷难不成是不想照顾我了?”纵使知晓少女这是故意扯开话题,可李嬷嬷还是叹了口气,她抚着顾攸宁的头,轻叹一声,“怎么会?” 她只是心疼。 心疼她的小姐经历了那么多,最终还要孑然一身,有时候她都忍不住想劝她,不如回去。 可到底…… 她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肩上,长睫微颤,眼神迷茫,正低声呢喃“我现在很好,很开心”,似乎是想用这样的话一遍遍给自己洗脑的少女,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 半夏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七巧给她留了门,见她回来,就压着声音说道:“姐姐怎么这会才来?小姐不是让您早些回来休息吗?” “夜里来了一个单子,耽误了。”半夏边说,边看了一眼顾攸宁的屋子,那边黑漆漆的,也不知是睡了还是人不在,“小姐睡了?” “……在后院。” 七巧声音为难,“小姐拿了许多酒,她不准我打扰,我也不敢过去。” 半夏一听这话就皱了眉,但也知晓七巧劝不住她,便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去看看。” 今夜月朗星稀,洒在院子里,即使不点灯也恍如白昼,顾攸宁就躺在一株梅树下的躺椅上,她身上盖着一层毯子,闭着眼,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握着酒坛,两只脚一晃一晃的,也不知是躺了多久,身上竟然已堆满了梅花。 她是真的好颜色。 从前名冠京城的美人,少时天真烂漫,经历了苦难之后反而让她有了那些娇养在闺中的女儿不曾有的气质,此时她就这样不妆不扮,随便一躺,也足够摄人心魂了。 半夏不知她是醒着还是睡着,放轻脚步,想替人把掉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便听到顾攸宁哑着嗓音说道:“回来了。” “吵醒您了?” “本来也没睡着。”顾攸宁笑着往一侧让,又去牵半夏的袖子,“陪我躺一会。” 躺椅很大,足够她们两个人躺在一起,若是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半夏还会推拒,如今只是短暂的犹豫后,便脱了鞋子上去了,两个人躲在毛毯里,或许是相互的依偎让原本的寒冷也夹杂了一些温暖。 顾攸宁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宣化的天空要比京城广阔许多,星星也要多上许多,她偶尔无聊的时候还会数星星……然后就想到从前跟姬朝宗也曾做过这样的傻事。 那个人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的事,被她缠着闹着,没了办法只好陪着她上了屋顶。 最后自己反而不服输起来,硬要跟她争个对错。 可这天上的东西哪里能让他姬大人说了算?偏他霸道的很,不仅找来家里的下人让他们跟着数,翌日还特地去了一趟钦天监要问个清楚,他威风仪仪的去,走得时候黑着一张脸,差点没把钦天监的老头吓死。 想起这些事, 顾攸宁的眼睛不自觉又弯了起来, 可很快,那面上的笑意又褪了下去,她握着酒壶的手轻轻收紧,没去看半夏,仍是仰头看着天,声音又哑又涩,“你说,他也该成亲了吧。” 都一年多了。 她走得时候,听说他那个表妹喜欢他,他家里人也很中意,若不是后来曝出他们的事,只怕他家里人就要给他做主了。 半夏沉默一会,才轻轻道:“您若想知道,明日……” 顾攸宁笑笑,却不是先前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而是掺杂了一些苦涩,“不用。” 他成没成亲,同她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想着从前那个嚣张说着“怕什么,想做什么就做,左右有我替你撑腰”的男人,以后会抱着其他女人,和她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用细细密密的针扎了一排。 “小姐……” “喝酒吧。”顾攸宁笑着打断她的话,她从地上摸索了一壶酒,递给她,“我新酿的酒,还没取名字,你喝喝看,替我想想。” “……是。” * 顾攸宁想了几日,终于把新酒的名字想出来了,她有阵子没去酒肆了,这天见小满乖乖坐在家里看书,便让七巧给她叫了辆马车,打算去一趟酒肆,把新酒的牌子挂上。 走得时候。 七巧还替小满带了一句话,说是让她别忘了晚上的事。 她这几日过得糊里糊涂,根本不记得今晚要做什么,问七巧,她也只是摇摇头,轻轻道一句“小少爷说得神神秘秘,还不准我问”,顾攸宁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顾承瑞的屋子,想着左右过会小满也会来酒肆,也就没再这个时候进去打扰人看书。 从家到酒肆的这一路,外头十分安静。 从前这条路最是吵闹,今天这样安静,倒是令人惊奇,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发现外头不仅安静,就连沿街的摊铺也都摆得十分整齐,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官服的官员正策着马往城门口走。 “今天这是怎么了?”她问车夫。 “顾娘子还不知道?”车夫和她熟了,这会便笑着同她解释道,“京城来了位大官,咱们这边的几位大人都去接人去了。” 哦, 应该就是上次胡夫人说得那位京城大官。 跟她没什么关系。 顾攸宁点点头,也没多问,正好马车到酒肆前,她便捧着手中的酒下了马车。 * 而此时的城门口,几个官员站成一排。 领头的是当地知府詹泰初,他身后还有好几个县丞、同知,而身边站着的一个少年却是谈言。 谈言是代替他父亲来的。 其实这样的场合是不需要谈家派人过来的,毕竟按官职而言,这次来的那位大人还不如谈将军……可偏偏这人虽然官职不是顶高的,但身份特殊,谈家不敢抹他的面子,又不好自贬身份,便派了自己的独子过来。 也算是把面子做足了。 谈言等得有些不耐烦,他今天还同顾攸宁约好晚上去看烟花,虽然是单方面的约定,要不是怕他爹回头拿棍子打他,他都想直接跑了。 詹泰初打小看着他长大,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这会便低声哄道:“阿言再等等,回头你跟那位大人见个面,我便放你回去。” 谈言听到这话,脸色终于缓和一些,“詹叔叔,那人是什么身份啊,值得你们这样大的阵仗吗?” 以前京城又不是没人来过,也没见他们这样大的阵仗。 詹泰初看了一眼不远处,见还没有动静,这才压着声音问,“你可知道南阳姬家?” 谈言一愣后,朗声道:“自然知道!当年夏朝皇帝暴虐昏庸,咱们的太.祖皇帝揭竿起义,就是姬家的前辈护着太.祖皇帝登上皇位。” 大周建国百年,姬家的人虽然很少出现在朝野之中,可但凡是大周的人就没有不知道这个南阳姬家的,在大周还是夏朝的时候,姬家便已经是众人高不可攀的名门望族。 从古至今,哪个世家门阀不受天子忌惮? 这么多年,王谢庾恒一个个全都败落,唯独这个姬家依旧立于不败之地,不仅仅是因为当今天子的胞妹昭德长公主下嫁姬家,更是因为姬家早有祖训。 “姬家子弟,可为士,可为农,可为工,可为商,唯独不可称帝。” 若没有这条祖训,当初姬家和萧家谋反,只怕根本就没有萧家登基的机会,可也正是因为这条祖训,才让南阳姬家即便过去百年也依旧不朽,甚至被天家奉为上宾。 “难不成……” 谈言心下一个咯噔,心中那个浮现的名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几人紧张的声音,“来了,来了。” 抬眼看去,果然瞧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只是黄沙遮掩,根本瞧不清那边是个什么情形,等到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才瞧见那宽敞的官道上出现的一行人,前后各有八个黑衣侍卫,人人肃着一张脸佩着剑,束袖上还绣着一只凤凰,这是姬家的族徽。 而中间一辆制作精美的黑木马车犹如一只盘桓蛰伏的猛兽,正沉默地朝众人驶来。 即使是为官多年的詹泰初看着这幅阵仗也忍不住拿手轻轻扯了扯衣袖,又站得笔直一些,等马车停下,更是率先迈开步子,领着众人朝马车中的男人问好,“下官詹泰初拜见大人。” 其余几人也纷纷跟着问好。 谈言是还没反应过来,被詹泰初请拉了一把才连忙低头问安,“谈言拜见大人。” 马车很安静,安静的仿佛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越是这样的安静越让人心慌,詹泰初几人连头都不敢抬,谈言倒是少年无畏,忍不住想看看这个传说中姬家这辈最出彩的人物是个什么模样,哪想到他刚刚抬起头,车帘就被人掀了起来。 那人坐在背光处,看不清他的相貌,只看到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丹凤目,只是…… 谈言总觉得那人看着他的目光好似藏着敌意和不善。 他心下暗暗吃惊。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男人却又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坐在车帘后,朝詹泰初等人淡淡发了话,“起来吧。” 詹泰初暗自松了口气,又恭声说道:“大人远道而来,下官已经在家中备好薄酒,不如大人先去歇息片刻?” “不必。” 马车里的人仍旧不曾露面,只有疏离寡淡的声音从车帘后传出来,“先去街上看看。” 詹泰初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一行人便往城中驶去。 谈言心里还存着疑惑,但他自幼就不曾离开宣化,也从未见过这位姬大人,自然不可能得罪过他,思来想去也只当自己先前应该是看花眼了。 他一向心大,想通了就不再纠结了。 等进了城,看着不远处飘着旌旗的酒肆,就更加没把这事当一回事了,压着嗓音小声同詹泰初说了一声,然后也没同姬朝宗说,就偷偷溜走了。 詹泰初有些头疼这孩子,但想来这位姬大人也不会同他一个小孩计较。 更何况—— 这位姬大人说是来街上看看,可连个面都不曾露。 他猜不透这些上位者的心思,便只好做一个尽心的陪客,哪想到谈言刚走,马车里就有了动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先是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紧跟着是属于那位姬大人惯有的疏离声,“谈小将军呢?” 詹泰初心下一个咯噔,刚想随便找个借口,可目光触及男人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哪还想得出什么借口?却也不敢如实回答,只好低头说道:“前面有家酒肆不错,我让谈小将军过去要几壶酒。” “哦?” 姬朝宗坐在马车里,薄而狭长的丹凤眼越过众人看向不远处飘着旌旗的酒肆,一副起了兴趣的样子,“酒肆?”目光扫到大开轩窗里站着的一男一女,他长指紧握帘布,薄唇也跟着轻轻抿了起来,外头是明晃晃的白日,而他眼中似乎藏着无尽暗涌,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发了话,“去看看。” 詹泰初等人自然不敢抹他的意思,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往酒肆过去。 …… 谈言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居然真的碰见了顾攸宁,见她手里拿着一坛子酒又看了一眼挂牌,高兴道:“这是新酒?” 顾攸宁看见谈言的时候,才想起小满说得“晚上别忘了”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是感激谈言的这一份喜欢,少年赤忱的喜欢总是令人欢喜的,甚至因为谈言的缘故,使得他们几个外来人远道而来也不曾被人欺负过。 可感激始终只是感激,成不了男女之情。 看着他面上毫不掩饰的欢喜,顾攸宁轻轻叹了口气,刚想同人说道“晚上有事”,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并着詹泰初的一句,“顾娘子,劳烦帮忙上几坛好酒。” 顾攸宁早就没把自己当做京城的贵女,听到有生意来了,也顾不得这个时候和谈言说话。 朝人点了点头,便转过身。 瞧见是詹泰初,又笑了起来:“詹大人怎么亲自来了?”话音刚落,又瞧见外头进来一个身影,那人身形笔直修长,滚着金边祥云的黑袍外披着一件鹤氅,长指握着一卷布帘,余光瞧见顾攸宁看过来,他停下步子,而后侧过头,漫不经心地掀起狭长单薄的眼帘。 “嘭——” 顾攸宁捧在手中,酿了足有三月的新酒落在地上。 酒香四溢,而她小脸苍白的看着来人,红唇微张,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 ※※※※※※※※※※※※※※※※※※※※ 久等了! 带着我家宁宁和大人来跟大家见面了,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完结文:《回到夫君少年时》、《首辅大人宠妻日常》、《嫁给前夫他弟》、《穿成残疾大佬的冲喜新娘》都在专栏 下本接档→《我就要坏你姻缘》 徐玠新科状元,温润清俊,是金陵女子们的梦中人。 所有人都以为他脾气好,是最适合做夫婿的人选,其实不然,他心思深沉、手段凌厉,对世上许多人和事都不在意。 对顾媛—— 起初觉得她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又蠢又可怜,哪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可怜却让他上了心,从此护她左右,替她撑腰,一步步引领着她进入他的世界,困她入怀,让她避无可避。 * 顾媛出身尊贵,长相明艳,偏偏性子骄傲跋扈,从小就爱欺负人。 她最爱欺负的就是那个被父亲带回家中的徐玠,小时候找人揍他,长大后坏他姻缘,可谓是任性至极。 起初,她只是单纯讨厌徐玠。 后来,她觉得徐玠是个小可怜,开始有些心疼他。 再后来…… 她就成了徐玠的新娘。 大婚当日,她头戴凤冠身穿霞帔,看着灯火下朝她走来的男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一个以为自己超级凶的小白兔最后被腹黑狐狸一步步叼回自己窝里的故事* 下本接档→《恶毒姐姐重生了》 在他人眼中,阮妤是个空有美貌、鸠占鹊巢还一肚子坏水的恶毒姐姐。 可事实是—— 柔弱的真千金是白莲花,表面上姐姐长姐姐短,私下却坏事做尽让她背尽黑锅,以至于前世快死的时候都无人探望,只有她的小古板前夫在她死前送了她一程。 一朝重生。 她回到自己人生命运的转折点。 女子哭哭啼啼,诉说着多年的委屈,让阮家人揉碎了心肠,而她这个假千金的处境自然变得尴尬起来。 想起前世最后的处境。 阮妤毫不犹豫收拾包袱走人,这个官家小姐,她不当了! 回到自己原本的家,爹娘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待她却格外的好,哥哥嫂嫂更是不必说,可最让她高兴的是,她的小古板夫君就住在隔壁。 前世权倾朝野的霍大人,如今还是一个连油灯都用不起的小可怜,她连着送了一个月关怀,霍青行终于坐不住了,一日,他拧眉拦住她的去路,“你为什么要帮我?” 阮妤眨眨眼,笑得十分妩媚,“你没看出我喜欢你吗?” 两年前 永昌十二年。 寒冬腊月,临近过年,位于郊外的金台寺迎来了一行打城中过来的女眷贵人,统共五辆马车,加上主子、下人笼统有个二十多号人,领头的一辆马车最为华贵,外头挂着一块刻着“顾”字的木牌,旁边还雕着一朵牡丹花。 这是顾家的家徽。 只不过雕得十分隐蔽,若不细察,一时恐怕还发现不了。 马车停下,伶俐的丫鬟、婆子连忙上前,又是安放脚凳,又是撩起车帘,扶着里头几位主子走下马车,头一个走下马车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梳着高髻,穿得也十分华贵,发髻旁边的一支金步摇随着走动轻微晃动。 她是顾家如今的当家夫人,姓徐,单名一个穗。 跟着她下来的是两个少女,一个看着年长些,约莫十六岁的模样,名唤顾婉,在顾家这辈姑娘里排行第一,穿着一身丁香色的竖领长褙子,外头罩着一身月白色的披风,眉眼温柔,体态端庄,一看便知道是那种大家族里教养出来懂规矩的姑娘。 她身后年岁稍小些的姑娘看着便要跳脱许多。 不等丫鬟搀扶就径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地上积雪尚在,被她这么一踩发出“呲呲”的响声,许是觉得好玩,顾昭又拿着鞋底去玩地上的雪籽,被徐氏看到自是又一顿没好气的教训,“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都十四了,还如此贪玩。” 顾昭打小就顽劣,平日里对她阿娘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时候还要同她顶上几句,这会刚想回嘴就被顾婉握住了手,然后女儿家温柔的嗓音就响了起来,“阿娘也别怪阿昭了,阿昭这阵子好好待在家里陪我做女红,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开心些也是正常的。” 徐氏一贯疼自己这个长女。 这会见她帮人说话,也不好再斥责顾昭,只是语气无奈地嗔怪几句,“你就纵着她吧。” 话音刚落,身后一辆马车里又走出两人,却是顾廷抚的宠妾陶氏,她领着自己的女儿顾筠过来,瞧见她们一行人便低眉顺眼的请安,“夫人,大小姐,四小姐。” 顾筠虽然不喜欢这三人,但想着自己阿娘先前的嘱托,也就乖乖请了安。 徐氏看见她们母女,心里就不大舒服。 尤其是看到陶氏这幅打扮,心里更是一股嫌恶涌上心头。 可如今在外头,她也不好发作,冷着脸点点头,算是承了她们母女的安,想起顾廷抚来前的嘱托又不咸不淡地说道:“今天是给二哥儿和三哥儿来祈福的,我还请了住持帮忙开光,回头你拿个三哥儿的贴身物件同我们一道去,等三哥儿考科举的时候便给他戴上,也算是佛祖保佑了。” 陶氏一听这话,果然喜上眉梢,又恭恭敬敬谢了人,这才牵着顾筠的手立在徐氏身后。 态度谦卑极了。 她们一行人说话的时候,最后一辆马车也终于到了,相比徐氏母女的马车,这辆马车看着就要普通许多,甚至在马车停下的时候都没有人上前伺候……可即便如此,还是让在场一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顾昭是头一个说话的,看着那辆马车停下,脱口而出的声音带着十分的不高兴,“阿娘,你做什么又把她带出来?” 徐氏敛着眉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那辆马车,待看到一个曼丽身影从帘后出现的时候,眼中瞬时闪过几道阴鸷,而她身边的陶氏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细长柳眉轻轻挑了下,而后又重新垂了下去,垂手侍立,依旧是往日的谦卑。 坐在马车里的顾攸宁看到外头这一行阵仗,神色倒是十分平静,耳听身边四喜小声说道:“小姐,我们下去吧。” 她也只是点点头。 而后抬起胳膊由人扶着她走下马车。 她今年也不过十六,不比顾家其他主子穿着华贵,她的衣容十分普通。 月白色的竖领短袄,底下是同色的棉布长裙,只用红线在裙摆、袖子处绣着几朵红梅,走起路来露出一双干净的绣鞋,乌发随意绾了一个普通发髻,因为还未出阁,头发没有全部挽起,垂下来的那些又用红线编了一股,此时正乖顺的垂在肩上。 从头到脚,并无什么饰物,只在腰间挂了一只荷包。 身后也不似顾家其他几个小姐跟着三、四个丫鬟,只有四喜一个贴身丫鬟。 她是真的生了一张好颜色,不仅是来迎客的几位禅师瞧着呆了一呆,就连顾家这些不知看了多少回的人在看到她出现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会愣神,可顾攸宁仿佛已经习惯了,被这么多人盯着也仍旧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脚步和呼吸都不曾错漏一拍。 走到徐氏面前才弯了膝盖,问安,“二婶。” “快起来。”徐氏此时早就看不出先前的不喜了,笑着上前扶了她一把,言语温和,“都是一家人,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顾婉也跟着上前,主动挽起顾攸宁的胳膊,柔声又嗔怪的说道:“先前让你和我们坐一起,你偏不肯,等回去,你可不准再推脱了。” 顾攸宁笑笑,既不答应也不推脱。 顾昭却看不得她们这幅姐妹情深的模样,等到徐氏和那几位禅师转身,立刻拉回顾婉的手,撅着嘴不高兴地低声道:“谁要和她坐一起?” “阿昭。” 顾婉拧眉,刚要出声训斥就被人牵着离开了,她目光无奈地回头看一眼顾攸宁,眼中似乎夹杂着歉意。 跟在陶氏身边的顾筠幸灾乐祸的看一眼顾攸宁,刚要出声就被陶氏拉了一下手,有些不满地撇撇嘴,最终还是闭嘴了。 “二小姐,我们先进去。”陶氏柔着嗓音和顾攸宁说完便牵着顾筠的手先往里头走。 很快,这里便只剩下顾攸宁主仆,四喜气得小脸发白,压着嗓音不满道:“四小姐实在是太过分了!” 顾攸宁挑了挑眉,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身影,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走吧。” 她语气淡淡的发了话,而后也抬了步子往里走去。 他们今日来金台寺,是为祈祷来年开春家里的两位哥儿科考顺利,这和顾攸宁其实是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只不过自打她父母兄长去后,她跟弟弟顾承瑞便由二叔一家收养,为此,她自然要时不时配合他们,也好让外头的人知晓他们教养她花费了多少心思。 或许是这三年经历的人情冷暖太多了,顾攸宁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的。 二叔、二婶给了她和小满一个容身之所,平日里的衣食用度虽然跟从前差了一大截,也和其他几位姐妹兄长不同,但也不曾短缺过,那么利用他们在外头博些名声,也是应该的。 何况今日这一趟,即使二婶不说,她也是要来的。 她父母和兄长的牌位…… 全在这摆着。 * 跟着徐氏等人先向佛祖求了愿,又去住持那边听了一场经,顾攸宁见徐氏从蒲团上起来便走上前,小声说道:“二婶,我去佛堂看下。” 徐氏自是笑道:“去吧。” 说完又温声添了一句,“开光的东西得傍晚才能拿到,你也不必着急,若累了便回禅房歇息。” 算是把一个好婶娘的模样摆足了。 顾攸宁点点头又谢过人,而后便带着四喜径直往外头走去,刚到外头就瞧见立在门边的陶氏,她是妾氏出身,自然是不能到里面去的,也难为她在这样的风雪天中也不曾变过脸,看到顾攸宁出来还柔声问了安,“二小姐。” “陶姨娘。” 顾攸宁朝人点头,看着她这一身打扮又不自觉拧了眉。 她和这位陶姨娘并没有见过几次面,相比其他人家宠妾时不时闹腾下,这位陶姨娘虽然受宠,性子却十分柔顺,除非必要,平日里很少出现在人前,可每回见到她,顾攸宁的心情总是很复杂。 熟悉又不舒服。 陶氏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仍是语气温和的问道:“二小姐是要去佛堂吗?” 这声音倒是让顾攸宁从那股子不自在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她点点头,陶姨娘便又笑道:“瞧着像是又要下雪了,二小姐记得让丫鬟回头去拿把伞。” 顾攸宁谢过人,而后也不再说别的,朝人点点头便带着四喜去了佛堂。 …… 佛堂离这并不算远,顾攸宁因为如今不大方便出府,便每年给寺庙一笔银子由他们照看着,进去的时候,大概是僧人刚刚洒扫过,地面还有些湿润,香炉里的香火也还旺盛。 她解了外衣递给四喜,而后便亲自拿了一方帕子把香案上多余的灰烬的清扫干净。 家里刚出事的时候,她每回过来都会看着这几块牌位说许多话,心里的委屈、不甘、惶恐、害怕……所有不足与旁人说道的话,她都会同这几块牌位说,可如今不知是长大了,还是说累了,她在这里站了那么久,竟是一句话都不曾说。 等重新燃了一炷香放进莲花香炉中,又让四喜把家里带来的糕点放到香案上,她这才看着三块牌位笑道:“阿爹,阿娘,哥哥,我带了你们最喜欢的糕点。” “还是我自己做的,比起从前给你们带来的那些,肯定要好吃许多。” “小满很乖,就是身体还是不大好,原本今天他想同我一道来的,我怕一路颠簸折腾的,他的身体又得不好,还是没带他一起来,不过……” 她顿了顿,看着那三块牌位,纤细的手指收紧,没一会功夫又扬起一张笑脸,“我答应你们,等他身体再好些,我就带他来看你们。” 她说得都是一些家常话,说得时候挂着一张笑脸,好似怕他们瞧见她过得不好,连嘴角都不敢垮。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喜听到声音停了,知道她是要准备回去了,便拿着披风走上前,“主子,回吗?”等人点头便把手里的披风替人披上,而后扶着人往外走。 从佛堂出来, 外头果然下起雪了。 顾攸宁掀起眼帘看着外头那如鹅毛般的雪花,突然就不想这个时候回禅房,以前被顾昭刺几句,她也只当耳旁风,可她现在心情并不好,免得起冲突,还是先避着些。 “去找把伞,我去外头转转。” “天这么冷,您……”四喜刚要劝说,看到顾攸宁冷淡的脸又住了嘴,“那您去里头等会,奴婢去问下僧人。” 顾攸宁点点头。 她没有寻避风口,仍是站在迎风处,两只手揣进袖子里,仰头望着院子里的那株常青树,神情淡淡的也看不出在想什么,等四喜撑着伞过来,她却没让人跟,“你先回去吧,若二婶问起,只说我很快回去。” 四喜知道她的脾性,也不敢在今日这样的时候多嘴,轻轻应了一声便目送着顾攸宁往外走。 金台寺很大,因为依山而建,沿着小路便能上山,若往山下走还有一片宽敞的花谷,她从前跟着阿娘过来礼佛的时候便带着半夏他们去底下转过,还跟哥哥钓过几次鱼,可她耐心不够,坐不住一炷香的功夫就要拉着人离开,每回哥哥都无奈的看着她,偏又对她没法子,只能纵着她。 想起哥哥…… 顾攸宁撑着伞的手一顿。 她心中一直觉得哥哥没死,可这三年,她耗费了无数人力和金钱却还是找不到哥哥的踪迹,如果哥哥还活着,他怎么舍得让她跟小满这样待在这,又怎么舍得旁人这样冤枉阿爹? “哥哥……” 顾攸宁呢喃出声,后头的话却因为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戛然而止。 “谁?!”她瞬时收敛面孔,冷着一张脸从伞下抬起头,目光往四周看去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进了上山的路,本以为是有人跟在她身后,可放眼看去,四周静悄悄的,哪有其他人? 就在顾攸宁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发现那茫茫雪地中有一只流着鲜血戴着佛珠的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 是的 史上最惨男主,出场就受伤 救他 陡然间在雪地里看到这么一只流着鲜血的手,任谁都得吓一跳,顾攸宁也不例外,冷淡的小脸立时显出几分苍白,脚步也不自觉往后退去。 她的动静并不算小,前些日子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这里离金台寺又有些远,冬日僧人懒怠来不及清扫地上的雪,鞋面踩在雪地里的时候会发出并不算轻的声响。 可即使如此, 那只手的主人也不曾有任何动静。 或许是察觉到这人此时对她并没有什么威胁,顾攸宁停下脚步,握着伞柄的手收紧,就这样杵在原地看着那只手,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看一看。 最初的冲击力已经过去了,现在缓过神来,看着这么一只手,倒也没太大的惊恐了,她的父兄都是征战沙场的将军,顾攸宁虽然不曾见过战场是什么模样,但还不至于让她像其他闺秀一般畏惧鲜血。 她……只是怕麻烦。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可如今她自己这个处境,若是招惹了不必要的人……顾攸宁想到这,心中退意已生,握着伞柄的手指松开又收紧,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最初迈出去的几步特别大,似乎是想丢掉这个麻烦似的,恨不得直接跑着离开。 可之后的几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握着伞柄的手指已经发白了,脸上的挣扎也越来越明显……直到快走到寺庙和山上小路衔接的小桥处,她咬了咬牙,在原地站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办法这样坐视不管,转身跑了回去。 等她气喘吁吁跑到那边的时候,那只戴着佛珠流着鲜血的手几乎快被那鹅毛般的大雪藏起来了,好在旁边还露了一些血迹让她不至于找不见。 顾攸宁弯下腰,拿帕子扫掉他身上的积雪。 男人正面朝下,脸埋在雪地里,看不清是个什么模样,下半截身子已经淹没在雪地中,被她清扫干净的上半身有好几道伤痕,其中有一道格外严重的,几乎能看到里头入骨的皮肉了,身上的衣裳倒是十分华贵,只是如今被刀剑损毁,还有藏不住的血腥气。 看到这幅情形,顾攸宁便知道这个男人肯定是个麻烦,也不知是招惹了什么样的仇家,才会让人刀刀往致命处砍。 她皱了皱眉,实在不想管这样的麻烦,但离开,又过不去她心里那一道坎,顾攸宁盯着这具身体看了好一会,这才叹了口气,拿手推了推人,语气并不算好,“喂,醒醒。” 可男人早就昏迷过去了,怎么可能如她所愿清醒过来? 顾攸宁也不敢推得太厉害,生怕牵连到他的伤处让他的伤势变得更厉害,喊了一会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索性抬头往四周看去……这里离寺庙有很长一段距离,要是这会过去找人,再带着人过来,一来一去的,也不知道男人在这冰天雪地里撑不撑的过去。 不远处倒是有个小山洞。 她从前带着半夏和小满他们来这躲过迷藏,印象中离这并不算远。 既然决定了,顾攸宁也就不再纠结了,她把手里的伞收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树上,又把兜帽戴上,然后双手用力去拉雪地里的男人,边拉边低声说道:“今天算你运气好,谁让我刚刚……还跟佛祖许愿让他保佑小满,就算是行善积德了。” 拉着拉着又忍不住抱怨,“嘶,怎么这么重。” 她打小骑马射箭,力气比起很多男人都要大,可把男人从雪地里拉出来还是耗尽了她的力气,最后那一下差点没让她直接摔倒……似乎是有些愤懑自己捡了这么个大麻烦,顾攸宁看着男人的目光并不善,但她也没有耽搁很久,一边嘀咕着“行善积德”,一边继续拖着男人往自己印象中的山洞走去。 …… 姬朝宗昏昏沉沉的时候,隐约听到一阵说话声。 可风雪太大,声音太小,他本就精疲力尽,更加没有这个精力去细听她说什么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应该是被救了,不是杜仲他们,而是一个陌生人。 他记得自己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听到一阵佛音。 现在应该是在金台寺附近,那么救他的人应该是今日来寺庙礼佛的人? 只是—— 姬朝宗轻轻拧了眉,这人是把他当做货物一样在地上拖曳吗?从来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的姬大人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恼怒。可听着那风雪交加中女子费力的喘息声,心中的怒气便又稍稍散去一些,罢了……看在她费力救他,他就不同她计较了。 明明身处恶劣环境、伤势严重的姬大人完全没有一点自我认知的能力,倘若他此时还有力气说话,只怕还得指导人,可也亏得是他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意识都不算清晰,若不然顾攸宁听到,肯定是直接把人扔在这不管了。 “呼……” 终于快到了。 顾攸宁看着眼前的山洞,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停下,“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她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停下来,她就真没力气把这昏迷不醒的男人拖进去了,咬着牙继续拖着男人往前走。 山洞可不似雪地有积雪给身体做缓冲,姬朝宗的身体碾过那些地上的碎石子,即使处于昏迷中也忍不住闷哼出声。 这声音不小,顾攸宁自然是听到了。 可她现在只想把人拖进去了事,哪有这个精力管他?再说这里到处都是碎石子,难不成她还得给人清扫干净再拖人进去不成? 她头都没回,继续拖着人往前,嘴里嘟囔道:“真娇贵,命都快没了……”到底是一句呢喃,等把人拖到里面,她就像是看到了曙光一般,直接松开手把人往地上一放,她自己也跟着毫无形象地往地上一坐,喘着气。 直到呼吸逐渐匀了过来。 顾攸宁这才有精力去看人,她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伸手轻轻推了推男人,还是没有一丝反应。 不过如今这幅模样倒是可以让她看清男人的相貌了。 虽然蓬头散发,脸因为在雪地里埋得太久,沾了些脏污,嘴唇发白,气色也十分不好,但当她撩开男人散在脸颊边的头发,看清男人的面貌时,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顾家儿女相貌都好,她自己就被人誉为“京城第一美人”,从前相处的认识的,相貌也都不差。 就如她的哥哥…… 便有“貌若潘安”的美名。 可这个男人显然还要高出哥哥一筹。 男人拥有一张极具冲击力的相貌,五官深邃,棱角分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下是十分优越的鼻梁,往下是两片薄唇,嘴角有着上扬的弧度,能瞧出他平日是那种对许多事都掌控于心的人,此时却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太冷,正轻轻往下抿着,这样看起来,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让人忍不住就臣服在他的美貌之下。 顾攸宁虽然也因为这张脸有所冲击,但还不至于真的昏了头脑。 屏住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她撑着下巴看着这张脸,开始拧着眉细细思索起来,这样的脸,这样华贵的服饰……如若是京城人,她应该不至于不认识才对。 从男人的脸往下梭巡,待看到他腰间挂着的玉佩时,顾攸宁凑过去打量起来,那玉佩是用汉白玉雕刻而成,除了名贵,没有任何可以标明身份的东西,好似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装饰品。 “咦?” 顾攸宁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待捏起玉佩看着那边缘处刻着的一只凤凰,这才变了脸。 这凤凰并不是玉佩上该有的花样,倒像是家族的标志,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世上用凤凰做家徽的除了姬家就没有旁人了,目光再次往昏迷的男人看去……顾攸宁的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姬朝宗。 是了,这样的脸,穿得如此华贵,放眼整个京城也的确只有姬朝宗,她不认识也不曾见过了。 虽然不认识,但不代表顾攸宁不知道姬朝宗这个人。 永昌九年的新科状元,历任都察院最年轻的右都御史,除此之外,他的身世也足够令人惊叹了,母亲是当今天子的胞妹昭德长公主,父亲是一品安国公,而他本人更是南阳姬家这一辈最富才情的郎君,也是京城勋贵子弟中的标杆人物。 不仅在南阳,便是放眼整个京城,也几乎没有人不想嫁给他,就顾攸宁得知的,她那个大姐,甚至于她那个三妹都对姬朝宗存着深深的爱慕之情。 偏偏不巧,顾攸宁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姬朝宗却没有一丝好感。 这还是源于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从前和姬朝宗做过一年的同窗,那会她还没到入学的年纪,有时候出门听她们一直说那姬朝宗如何如何,听得多了,自然也有些好奇了,知道哥哥和他是同窗,回到家便缠着人问。 她那温文尔雅的哥哥头一次对她拧了眉,“此人虽然看似温和,但实则心思深沉,不好接近,善善,你日后要千万记得离他远些,切不能被人的表象给欺骗了。” 她一向听哥哥的话,自此便在心里对姬朝宗悄悄打了个叉。 不过或许是他们真的没什么缘分,在京城这么多年,她还真是一次都没碰到过他……没想到这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因为这样的情况。 顾攸宁倒也没后悔救他。 她虽然不喜欢姬朝宗,但也不至于讨厌他,何况她救他,不过是因为自己过不去心里那个坎,没法就这样离开,至于他是谁,是什么身份,同她并没什么干系……不过知道是姬朝宗,她的确不大想多待了。 看了一眼四周,许是早些时候也有人在这避过风,角落居然还留着干柴和火折子。 她把东西全都抱了过来,用火折子点了火,等到火光燃起的时候,伸手探了探,掂量着这些柴火应该足以支撑她喊人过来救他,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了。 ※※※※※※※※※※※※※※※※※※※※ 老姬:这个女人太粗鲁了,如果我醒着…… 宁宁:闭嘴 感谢在2020-06-23 10:37:49~2020-06-24 05:5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维生素c、猫九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招财进宝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壶清茶、小院子、阿纹家的头头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蝎座龚半仙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鸠占 姬朝宗其实还是有些意识的,或许是人到了危险的时刻,便会强逼着自己去清醒一般。 他也是如此。 他能感觉到那人打量他的视线,也能感觉到她触碰自己腰间的玉佩,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等他撑着精神想去辩别她在做什么的时候,却感受到一阵温暖的火光。 原来…… 是去弄柴火了。 姬朝宗姬大人头一次觉得这人还算不错,虽然拉他的时候粗鲁了一些,不过也能谅解,毕竟是个姑娘家,力气小也正常,等他醒来,他愿意付出丰厚的报酬感谢她今日的这番照顾。 这样想着, 也不知道是受伤太严重太过疲惫,还是身边的火光太过温暖,他紧绷着的那根弦慢慢松懈下来,意识竟也逐渐变得涣散起来,在陷入沉沉黑暗里的时候,姬朝宗只听到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他也不在意。 这人既然看了他的玉佩,应该是知道他的身份了,即便不知道,看他这一身装扮,但凡不是个痴傻的,便知道要报答,许是去找人了吧。 …… 顾攸宁刚刚走出山洞就被迎面的风雪打得一个哆嗦。 这外头的风雪显然比她来的时候还要猛烈,别说先前的那些脚印了,放眼望去几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洞,第一次由衷地担心起姬朝宗,里头的那些柴火真能支撑到有人来救他吗? 不过显然, 她能为姬朝宗做的,都做了。 如果风雪没那么大,她倒是可以再去帮忙捡一些柴火,可现在这个天气,就算寻得到柴火,只怕也烧不起来。 顾攸宁想到这也就不再纠结,与其在这担心柴火不够,倒不如先跑回寺庙,就算找不到他姬大人的属下,也能知会那些僧人一声,堂堂安国公府的世子爷,赫赫有名的姬大人,想必那些僧人也担心他在这出事。 小脸被风雪吹得有些僵硬,顾攸宁揉了揉脸颊,又跺了跺脚把身上那股子寒冷退散一些,然后便把身上的斗篷和兜帽拢得更加严实,确保自己不会被风雪弄脏外衣,这才小跑着朝先前捡到姬朝宗的方向跑去。 雪实在是太大了。 好在她先前把伞放在树上,这会摸索过去,倒还能寻见,不然就她这幅样子跑回寺庙,只怕早就被这风雪吹得不像样子了。 可顾攸宁的运气显然不是很好。 原本想着回到寺庙,随便找个僧人说一声,这事就同她没什么关系了,可也不知道是天太冷了还是怎么了,原本门口洒扫的僧人竟然都不在,她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去里头找人。 “姑娘,是二小姐。”侍棋撑着伞立在顾婉的身边,见顾攸宁快步朝大殿的方向走去,小声提醒了顾婉一声。 “嗯?” 顾婉循声看去,果然瞧见顾攸宁的身影。 她刚从禅房出来,本来是想趁着离开前再去佛祖面前祭拜下,希望哥哥能高中状元,自然也想替自己求一份好姻缘……可还没过去就碰到几个佩着刀剑的黑衣人往里头走。 那些人显然是练家子出身,她不想被外男瞧见,刚想回禅房就瞧见了顾攸宁的身影。 这会透过茫茫大雪,她看着顾攸宁脚步匆匆,不禁心生好奇。 她这位堂妹, 这些年对许多事都变得不在意起来。 平日里便是阿昭同她争吵,也都是云淡风轻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除非是碰到顾承瑞的事……可如今顾承瑞好好的在家里,又不在寺庙,那是什么让她这位堂妹变了脸色呢? “姑娘?” 侍棋怕风雪太大,小声提醒她。 顾婉却没动身,而是看着顾攸宁离去的方向,突然问了一句,“刚才那几个黑衣人,你可瞧清他们的装扮?” 她先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没怎么注意,但总觉得那几个人与普通护卫不一样。 “黑衣人?”侍棋一愣,显然有些疑惑她的询问,但还是按着回忆如实答道:“穿得好像都是普通护卫的服饰,没什么寻常的呀,哎,对了,我记得他们右手束袖上的白布带上好像绣着一只凤凰,手里的佩剑好似也雕着凤凰。” 女儿家对这些事物总是敏感的。 虽说先前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但侍棋还是记在了心里。 凤凰? 顾婉不知想到什么,心下突然一个咯噔,她自然知道凤凰代表着什么……难不成?想到刚才那几个黑衣人步履匆匆,没一会功夫,寺庙里的僧人全都朝大殿的方向跑去,一副出了大事却又不敢宣张的样子。 侍棋也猜到了,她小脸微变,看着顾婉小声喊道:“小姐……” 顾婉却没回答她,而是握紧手里的帕子,问她,“顾攸宁刚才是从外头跑来的?” 侍棋点头道:“是,我瞧见二小姐从对面的落英山跑来,走到门口的时候还看了一眼身后。” 顾婉突然就不再说话,她抿着红唇,沉默地朝对面的落英山看去,一边是步履匆匆的顾攸宁,一边是姬家那几个护卫,倘若,倘若真是姬家那位出了事,又正好被顾攸宁瞧见,那么…… 她脸色一变。 想到自己先前想对佛祖许的愿,顾婉轻轻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大殿的方向,眼眸深邃地同侍棋说,“走,去看看。” 下了小半日的雪,落英山这边又没人清扫,一脚踩下去都能踩出一个小雪坑,顾婉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走得趔趔趄趄,被侍棋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我记得前面有个小山洞,如果二小姐真的救了那位,那也只可能把人藏在那了……”侍棋一边扶着顾婉往前走,一边小声咨询她的意见:“姑娘,要去那边看看吗?” 顾婉对这里并不熟悉,这会听人这样说便点点头。 好在山洞并不算远,侍棋对这里也还算熟悉,主仆两人走了一会便到了山洞口,顾婉这一路虽然走得很快,但心中也在思量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或许是她想多了,或许根本就没有姬家那位,可当她站在山洞口,看到山洞里冒着的微弱火光时,所有的思量全都消失不见。 她顺着火光往地上躺着的男人看去。 那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微弱的火光在他白玉般的脸上逶迤开一道艳丽的光芒,呼吸好似都在这一刻凝滞起来,顾婉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姬朝宗时的情形。 那时顾家还没获罪。 因为大伯父和大堂兄在外的名声,连带着他们一家人也备受人尊崇,有日她受邀去参加一位县主举办的踏青活动,原本一群人正说笑玩闹,突然就听到一阵倒抽气的声音,紧跟着便是一阵喧哗声。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一辆乌木制的金漆马车正缓缓朝他们的方向驶来。 前后十余个护卫开道殿后。 她身边那位矜贵骄傲了一上午的县主当场就激动地站起身,快步往前走去,更不用说其余那些世家子弟了,女儿家各个羞红脸,却又忍不住悄悄抬头去打探人,至于那些少年郎,更是蜂拥而上,高声喊着“六郎,你终于来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姬朝宗。 他被一群人簇拥着朝他们走来,黑衣劲装,乌发高束,微微挑起的唇角自带三分笑,整个人显得慵懒且漫不经心……她从前只听过他的名,知道他是南阳姬家这一辈最杰出的郎君,在南阳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即便在京城,在众多世家皇亲面前,他也是最出类拔萃的哪一个。 她还听说见过他的女儿家都喜欢他,便是那些儿郎也都十分崇拜他。 这话, 她却不信。 女儿家们喜欢倒也无可厚非,听说那位姬六郎生得一副好相貌,又有着那样的家世,自然受人追捧,可儿郎崇拜?她只觉得可笑。 这世上哪里会有人真的心甘情愿崇拜旁人,尤其是同辈的人,只怕是表面崇拜,私下嫉妒吧。 就如顾攸宁。 拥有倾城的相貌,还有无与伦比的家世,这京城里排得上名号的谁不想同她相处?可事实呢?表面上姐姐长妹妹短,背地里却用尽恶毒的话……她不也是吗? 明面上她是顾攸宁温婉得体的堂姐,关心体贴,私下却也如那些人一样,深深地嫉妒着她。 可就在看到姬朝宗的时候,她突然就相信了,这世上的确有人可以让人抛却一切,真心实意的崇拜,当差距小的时候,你可以嫉妒、可以不甘……可若是差距太大,当你怎么都超越不了的时候,那么你除了心服口服,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而那日—— 她看着姬朝宗,第一次生出了臣服的心情。 那个男人踏日而来,像一道烈焰光芒刺进她的心里,从此,午夜梦回皆是他。 “姑娘……” 耳边传来侍棋的声音,顾婉屏住的呼吸终于恢复如常,她喘息一声,察觉侍棋还要张口连忙扯了下她的袖子,等人住了嘴,她又看了一眼山洞里的姬朝宗才拉着侍棋走了出去。 “你去找母亲,把这事与她说。” 侍棋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耳听着身边人又说了一声“先不要通知姬家人”,她神情微变,看着顾婉,须臾才点了点头,而后提着裙子,冒着风雪朝寺庙的方向跑去。 顾婉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而后才放轻脚步往里头走。 山洞里的男人似乎还在沉睡,根本就没有发觉到什么不对劲,可顾婉还是怕惊醒他,就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等走到姬朝宗身边,她那颗很少波动的心已经控制不住快速跳动起来。 砰砰砰—— 她甚至都怕自己的心跳声太响,会吵醒他。 心中日思夜想的郎君此时就在她的身边,可即便是触手可及的距离,顾婉也不敢做什么,她心里总是记着当年姬朝宗看过来的那一眼,仿佛至高无上的天神对匍匐在身边信徒的施舍。 她只能放轻呼吸,蜷缩地躺在他的身边。 却连他的衣袖也不敢沾。 …… 顾攸宁也没想到今天这些僧人竟然这么难寻,平日随处都能瞧见,可今天,一直等她走到大殿前才瞧见有个小僧站在门外头。 看了一眼,大殿的门紧闭着,而那个站在门外的僧人小脸苍白,一副好似出了大事的样子。 看来, 他们已经知道了。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她救了姬朝宗,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想着把那个僧人喊过来,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就听到身后传来四喜着急的声音,“姑娘!” 顾攸宁停下脚步,循声看去,见她身上、发上都沾了不少风雪又拧了眉,“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禅房等着我吗?” 四喜一副要哭的样子,听到这话,眼眶都红了,“奴婢开始是在禅房等您,可后来风雪下得太大,奴婢怕您出事就出来找了……”她委屈说完又忍不住问道:“您去哪了?我找遍整个寺院都没瞧见您。” “我刚遇到一些事……” 顾攸宁一向怕人哭,四喜虽然不似半夏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感情也没那么深厚,但到底是自己的身边人,这会见她一副后怕不已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暖,放柔嗓音哄着人,“好了,别哭了,我不是没事吗?” 她边说边想拿帕子递给人,可摸了摸腰间才发现自己那方帕子不见了。 想到之前给姬朝宗掸过雪,顾攸宁拧了拧眉,估计是落在山洞里了,不过是方普通帕子,她也没放在心上,便同人说,“先把身上的雪擦擦,别冻着。” 四喜轻轻应了一声,握着帕子擦脸上的雪,想到先前她说的那话,又好奇道:“您刚刚遇到什么事了?” “我——” 顾攸宁被人这么一耽搁,差点把正事都忘了,随口说了句“等下”便想招呼那个僧人过来,可还不等她张口就瞧见大殿的门被人打开,金台寺的法相住持领着几个黑衣人正从里头出来,而她身后,徐氏等人竟也都撑着伞要朝外头走去。 ※※※※※※※※※※※※※※※※※※※※ 哦豁 发现 乍然瞧见这么一番阵仗,四喜连眼泪都顾不上擦了,她手里那方帕子还抵在眼角,红唇微微张着,目光怔怔地看着徐氏等人离开的方向,小半会才压着嗓音问顾攸宁,“姑娘,这是怎么了?二夫人他们这是要去哪?” 顾攸宁蹙了眉,不等她说话。 身后也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她连忙拉着四喜让到一旁,回首望去,正好瞧见法相住持领着那群黑衣人也朝徐氏等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顾攸宁看了一眼他们的束袖和手里的佩剑,眼眸微垂,果然是姬家的人。 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但看来姬朝宗的踪迹应该是被人发现了,她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刚打算回禅房歇息就听到四喜说道:“姑娘,我们也去看看吧。” 到底是小姑娘,刚才找不到她还急得想哭,现在看到这番阵仗,又变得兴奋起来。 顾攸宁其实不大想去,她今天救姬朝宗费了不少力气,而且那边人这么多,她只想找个清净地好生歇息会,可看着四喜双眼亮晶晶的,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心里也想着过会到那的时候顺便找下她那方帕子。 虽然就是方普通的帕子,但未免有知情的人瞧见,又生出其他事端。 “走吧。” 四喜见她答应,立马高兴的从她手里接过伞,殷勤的扶着她跟着那些人的步伐往外头走去,嘴里倒是还记得问上一句,“姑娘,您刚刚到底做什么去了?我怕你出事,差点就要喊其他人去找了。” 救姬朝宗的事, 顾攸宁虽然不想声张,但和自己身边的丫鬟说一声也没关系。 不过如今这个情况,倒是没必要再说了,“没事,就四处逛了逛。”她笑笑,眼瞧着漫天雪花又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一些。 四喜这会有更想知道的事,对顾攸宁这番“敷衍”的态度也只是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然后又把这事抛之脑后,扶着人走得快了一些。 仿佛生怕走得慢了,就瞧不见好戏了一样。 走到寺外,她看着前面的队伍,突然很轻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顾攸宁垂眸问她。 “大小姐怎么不在?”四喜指着前面那群人,奇怪道:“侍棋都在,就连三小姐和四小姐也在,怎么没瞧见大小姐的影?” 顾攸宁循声看去,果然…… 没有顾婉。 又见侍棋走在最前头,显然是在替旁人指路的样子,顾攸宁心下微动,难道她走后,顾婉也发现了那个山洞,然后就让侍棋吩咐其他人来搭救?这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这寺庙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既然她能发现姬朝宗,旁人发现也正常。 四喜还在一旁胡乱猜测,“难不成是大小姐出事了?要不然二夫人他们怎么这么着急?” 顾攸宁又看了徐氏等人一眼,而后便事不关己的垂下眼眸。 自然是着急的。 救了姬家那位,日后泼天富贵都能享受。 不过这同她也没什么关系,以她如今这个情况,若是得了姬家的青眼,反倒是碍了旁人的眼……她如今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安安生生守着小满和嬷嬷他们。 “走吧。” 她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跟着去瞧瞧就知道了。” 顾攸宁说这番话的时候,恰好看到徐氏和身边的翠荷在说话,而后翠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那些姬家护卫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轻轻拧了拧眉,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 按理说二婶知道山洞里的是姬朝宗,自然是会同姬家这些护卫说一声,可为什么她看着,倒像是二婶要比他们快一步走到山洞似的? 想到顾婉对姬朝宗的情意, 她心下一个咯噔,脚下的步子突然就 停了下来。 四喜开始没发觉,正兴致勃勃地往前走,突然发现身边没了人连忙四处张望,待看到顾攸宁呆站在后头淋着风雪,“哎呀”一声,小跑回去,一边把手里的伞往人那边撑,一边拿着帕子扫人身上的雪花,嘴里急道:“姑娘,您怎么了?” 顾攸宁抿着唇看着山洞的方向,好半晌才低声回道:“……没事。” 希望, 她是多虑了。 诚然这么多年,她跟她这位堂姐的感情虽然不算顶好,但总归也有一份血缘亲情在,她从前最不喜欢顾婉做事说话总留三分的样子,觉得这样的人不够真诚,可如今落于这种境况,心里却也感谢人。 有顾婉在, 总不至于让她下不来台。 虽然这样的情况,大多都是顾婉占了一个温婉宽厚的好名声。 顾攸宁就这样沉默地跟着四喜走到了山洞口,她本就要落下她们一段路,还没走到那边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大多都是顾家的奴仆,姬家那几个护卫原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瞧见这群人这么大的阵仗便跟着过来看看,如今听到这些惊呼声,只当里头发生了什么大事,脸色一变,一时也顾不得别的,直接推开面前的人就要往里头走。 顾筠就站在山洞口,这会被人推得一个趔趄。 她的小脸还有些苍白,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陡然被人这么一推,心里又腾得升起一股无名火,好似要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到这群人身上,她转头骂道:“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推谁呢?!” 她这话刚落,目光觑见那些人的佩剑和束袖,神色猛地又是一变,又想到里头那番情景,哪里愿意让他们瞧见?刚想伸手挡住他们的去路,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就被陶氏拉到了一旁。 “阿娘!” 顾筠红着眼眶,一脸不忿又委屈地看着陶氏。 她想挣开陶氏的手,想跑到里面,想挡住那副情形,不想让其他人瞧见……可陶氏就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死死地握着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第一次带了一些威严,“好好站着,不许说话,也不许进去!” 顾筠都快气死了。 她本来听到侍棋说“出事了”,又瞧见顾婉不在,便以为是顾婉出事了,后来瞧见徐氏她们沉着一张脸往外头走,心里便更加确定了……她打小就和顾婉不对付,知道她出事,她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的好戏? 巴巴地拉着阿娘和丫鬟过来,哪里想到会瞧见这幅画面! 她心里又恨又妒,整颗心就像是被人揉碎了一般,只要想到今日之后,顾婉就跟姬家搭上了关系,她心里就恨得不行!余光瞥见姗姗来迟的顾攸宁主仆,她终于找到了发泄处,目光仿佛淬着刀子一般狠狠地朝顾攸宁砸去。 顾攸宁还没有靠近山洞,但联想到那些惊呼声以及顾筠这幅模样,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二小姐。”陶氏见她过来,倒是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柔着嗓音同她问了一声安,而后便牵着顾筠的手让到一旁。 四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踮着脚尖扬长脖子往里头看,等听到里面传来几个男人的惊呼声,一时也顾不得旁的,走上前推开人要看个究竟,原本挡在山洞口的那些人早就愣住了,被人一推还真的让出一条小路。 不大不小的山洞里,柴火早就熄灭了。 而柴火旁,有个女子正贴着一个男子躺着,她身上的斗篷全都堆在脸色苍白的男子身上,而她正用自己的身体替昏迷不醒的男子取暖,似乎是听到声响,被寒冷冻得有些发昏的女子终于清醒过来,她转过头看到这幅情形先是一愣,紧跟着轻轻叫了一声,然后看着徐氏讷讷喊道:“阿娘。” “你……” 徐氏看了看顾筠,又看了看那个昏迷不醒的男子,刚想说话,那几个护卫已经率先上前,待替姬朝宗查看一番确定他没有性命之虞,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领头的一个护卫率先说道:“去把马车牵过来,再把炭火全都烧上。” 几人应声离去,他又朝徐氏看去,先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住持口中知道这行人的身份,这会便朝人拱手道:“顾夫人,我们是乌衣巷姬家的,这是我家世子爷,今日之事,多谢顾夫人,属下一定会把这里的情况如实禀告给家中的主人。” 徐氏似乎是这个时候才知道那是姬朝宗,端庄得体的脸上闪过一丝怔忡,回过神才道:“竟是姬世子……”又看了眼尚且昏迷着的姬朝宗,忙又压着嗓音说道:“大人且快些扶姬世子回去,我们还要在寺庙待上一会,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们来说。” 护卫谢过人,想到一事又低声道:“我家世子是为公受伤,这事不宜声张。” 徐氏哪有不明白的?为公受伤是其一,只怕也不希望别人知道山洞里的情况……她袖下的手紧握着帕子,面上倒是一点表情都没变化,反而安慰人,“这位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让家中人守口如瓶。” 护卫松了口气,又拱手朝人道了个谢,正想扶着姬朝宗起来,看到他身上的斗篷又皱了眉。 主子素来有洁癖,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竟……男子神色一凛,连忙把斗篷扔到一旁,又从身旁护卫手中接过大氅替姬朝宗披在身上,而后便扶着人径直往外走去。 姬朝宗这些护卫都是打小调.教出来的,训练有素,很快他们一行人便乘着马车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后,这山洞便只剩下顾家人和金台寺的僧人了,法相住持朝徐氏做了个合十礼,道一声“老衲先告退”,然后便领着一众僧人先行离开,直到他们走后,徐氏这才沉声发了话,“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小姐扶起来?!” 众人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 侍棋率先上前扶着顾婉起来,替人把斗篷重新披上,顾昭也连忙过去,扶住顾婉的另一只胳膊,一行人快步往山洞口走去……顾攸宁早在姬朝宗等人离开的时候就垂下眼眸拉着四喜让到了一旁。 如今见顾婉她们出来,自然更加不会上前。 等她们走后,四喜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小声道:“刚才那位竟然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爷?那大小姐这是救了姬世子?”她也没想到这热闹居然是这么个情况,心里又有些钦羡,那可是姬家啊,大小姐如今这样,日后怕是要成世子夫人了。 顾攸宁听着这番话,却没有搭一句嘴,只是看着顾婉离开的方向,淡淡道:“走吧。” “啊,好。”四喜点点头,刚要撑伞扶着人离开又轻轻咦了一声,她走进山洞,捡起一方绣着红梅的帕子,似是看了许久才转头问顾攸宁,“姑娘,这个不是您的帕子吗?怎么在这?” 她这声音并不算小。 顾家人已经离开了,只有陶氏落后一步,听到这么一句回头看了一眼,可很快,她又收回眼帘,佯装无事的继续往前走。 ※※※※※※※※※※※※※※※※※※※※ 感谢在2020-06-24 10:55:50~2020-06-26 12:3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招财进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 4个;小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anderyang、宾语赋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姬家 四喜也不是个痴傻的,联想到先前的情况,她神色一变,直接跑上前抓住顾攸宁的袖子就问:“姑娘,姬世子是您救的?您刚刚是在这,对不对?” 怪不得她翻遍了整个寺庙都没找到人。 是了, 刚刚她在寺里寻找姑娘的时候,还瞧见侍棋和大小姐在一起,要往大殿的方向去参拜,怎么突然就来了落英山,还正好救了姬世子?!一想到本来这些都该是姑娘的,偏被人抢了功劳,四喜气得直发抖。 “不行!” 她死死抓着帕子,开口,“不能让她们白白抢了您的功劳,我这就去同姬家那些人说!”她说着就要撑着伞去追马车,可还没迈出一步就被顾攸宁抓住了胳膊,“好了。” 顾攸宁的声音很淡。 她还站在山洞里,没了柴火,这座山洞显得阴冷极了,那山洞口的风更是不着边际的往里头吹,她神色淡淡的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说出来的话不带丝毫情绪,“你觉得他们会信吗?” 仅仅一句话就浇灭了四喜所有的情绪。 是啊, 会有人相信吗? 如若不是她先前一直在找姑娘,又在这山洞里找到姑娘的帕子,只怕就连她也会以为是大小姐救了姬世子。“可是……”她小脸上满是不忿,夹杂着委屈和不甘,“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那可是姬家! 要是能跟姬家牵上关系,她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那么难过,若是姑娘能进姬家,那她们也就能跟着享福了……可偏偏如今这些全被二房那些人占了功劳! 这让她如何不恨? 看着四喜面上的愤愤不平,顾攸宁的心底却没什么波动的情绪,她原本救姬朝宗也不为了什么,虽然顾婉这番做法实在不堪,但也没到让她生气的程度。 有时候想想,人长大了也挺好的。 从前碰到这样的事,她早就去同人争吵了,她不要的东西就算扔了毁了,也不能被别人白白占了,可如今……她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四喜,见她还是那副模样,她语气淡淡地说道:“把这件事埋在心里,谁也别去说。”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缓缓道:“记住我们如今是什么处境,别为了不必要的东西,毁了现下的安宁。” 走到外头, 眼见风雪竟比先前还大,身后人还不曾跟上,顾攸宁微微侧眸,“还不走?” 四喜咬着唇,跟了过来。 顾攸宁见她这幅模样也不曾多说,有些东西只能由她自己去消化,旁人说再多也没用……不要去奢想不属于自己的,这是三年时间,这世道教会她的东西。 等她回到禅房。 姬家那些人早就不见踪影了。 顾家的人也都在收拾马车,准备下山了,她这三年活得格外低调,见她回来,那些奴仆、丫鬟也只是垂下眼眸朝她问了一声安,而后便继续去忙自己的活了。 翠荷看到她回来,眼神微闪,过来的时候倒是同往日一样挂着一张笑脸,“还想着要去找您。”又同人说起要紧事,“大小姐受了风寒,虽然已经服用了姜汤,但夫人还是担心,二小姐若无事的话,奴婢便去同夫人告一声,准备下山了。” 顾攸宁原本还想回到禅房把湿了的鞋袜换下,余光瞧见徐氏等人扶着脸色苍白的顾婉已经出来了,便知道这事没戏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点点头,“我没事,大姐的身体要紧,回去吧。”说完便自行回了自己的马车。 等她走后,徐氏等人也过来了。 “夫人。” 翠荷朝她问安。 徐氏点点头,嘱咐侍棋几人,“把大小姐先扶上去。”目送着她们把人扶上了马车,才问翠荷,“她怎么样?” 翠荷低声答道:“还跟从前一样,看不出什么。” “看来这三年,她是真学乖了。”徐氏朝顾攸宁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边泛出一抹嘲讽,“也不知叶氏在天之灵,作何感想?” “……夫人。” 到底是佛门清净地,里头还放着大夫人的牌位,翠荷心里还是有些畏惧的。 徐氏却半点不曾畏惧,反而朝佛堂的方向看了一眼,嗤笑道:“你怕什么?活着的时候,她就不是我的对手,难不成当了鬼还变得厉害了?倘若她真有本事,三年前就该来索我的命了。” 等到顾昭掀起车帘催她,徐氏这才收回目光由翠荷扶着上了马车。 * 乌衣巷。 等到杜仲等人驾着马车回到安国公府的时候,门前早就侍立了许多下人,马车换成软轿,直接抬着姬朝宗往他的院子去。 姬朝宗不喜吵闹,府中上下平日很少过来打扰他。 可今日,除了还在上朝没有回来的安国公姬衡和太常寺卿姬鸿之外,其余人都在这了。 站在最前头的一个老妇人,看起来也有六十余岁了,穿着一身紫檀绣佛手莲纹服饰,额头上绑着一块和衣裳同样颜色的抹额,这会手里不住拨动着佛珠,目光看着月门的方向,嘴里焦急道:“不是说已经找到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她身边站着两个妇人。 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褙子,上头绣着清雅的莲花纹,模样清丽的妇人是姬鸿的妻子,姓冯,名听荷。而另一个,穿着一身大红绣牡丹花的竖领长褙子,领子用得是盘龙戏凤的金玉扣,气质高贵的美艳妇人便是姬朝宗的母亲,当今天子的胞妹昭德长公主萧雅。 萧雅虽然心里着急,但还是先宽慰起人,“母亲别担心,杜仲亲自派人来送的信,他既然说找到了,就肯定是找到了。” 冯听荷也跟着劝道:“是啊母亲,六郎吉人有天象,肯定不会有事的,今天雪下得大,保不准是路上耽搁了也不一定。” 姬老夫人被两人安慰的定了定心,刚要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姬云狂的声音,“六哥回来了!”众人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循声往月门处看去,杜仲并着几个护卫正抬着姬朝宗进来。 虽然先前在马车里,杜仲已经替人清洗过伤口了,但那一身残破的衣裳以及苍白的脸色还是立时让姬家几个主子白了脸,就连先前神色还算镇定的萧雅,此时也不禁变了脸。 姬老夫人更是差点就要晕厥过去,还是冯听荷伸手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让人摔倒。 “老夫人,长公主。” 杜仲走到跟前,朝几人问了安,见萧雅挥手也不敢耽搁,连忙扶着人往屋子里走,姬云狂和姬无双两兄妹更是直接追了进去。 萧雅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平复了气息,这才转头去看被冯听荷扶着,神智还有些不大清醒的姬老夫人,嘱托道:“二妹,你先扶母亲去歇息。” 冯听荷刚要应声。 姬老夫人却已经清醒过来,一听这话当然不肯,她的宝贝孙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她哪里坐得住?“我没事。”她一边说话,一边重新振作起精神,推开两人的搀扶往里头去。 “嫂子。” 冯听荷面露为难。 萧雅知道姬老夫人的脾气,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我们也进去吧。” 屋子里早就烧起了地龙,姬云狂兄妹睁着通红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躺在金丝床帐里昏迷不醒的姬朝宗,而床边,正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在替他诊治,一群人谁也不敢说话,等老者收回手,姬老夫人这才出声询问,“谭大夫,我孙儿没事吧?” “老夫人,长公主。” 谭邱起身朝几人拱手道:“世子的外伤不算严重,这次会出事也不过是因为旧疾犯了,我过会替世子施一次针,晚上应该就能醒来。只是外伤可愈,旧疾……恐怕还得休养一阵子。” 姬老夫人一听这话,松气之余又忍不住叹道:“六郎那病就不能彻底根治吗?” 谭邱面露为难,“老朽不才,暂时还没法让世子彻底根治。” 他从前是太医院的院判,也是当今天子萧弘的亲信。 可两年前,姬朝宗被萧弘委派去外地秘密探查江州知府贪墨的事,他那会到底还年轻,做事也没如今那么老练,和人周旋的时候不慎中了毒,虽说及时救了,却留下了个后遗症,萧弘对自己这个外甥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便找了个理由让谭太医辞官出了宫。 之后, 谭太医便一直秘密侍候在姬朝宗的身边。 听到这话,屋子里一众人的神色都不大好,但也知道他已经尽力了,萧雅先出声宽慰起姬老夫人,“母亲,六郎既然没事,您就先回去歇息吧,从昨晚到现在,您还没合过眼。” 知道她担心姬朝宗,又道:“这里我看着,等六郎醒来,我便给您递信,要是让六郎知道您为了他都不肯歇息,只怕醒来就该自责了。” 姬老夫人的确是累了,她如今年纪大了,也不似从前那么有精气神了,这会看着躺在床上的姬朝宗,犹豫一番还是点了点头,哑着嗓音说道:“那我先回去,六郎要醒来,你立刻给我递信。” 听人郑重应诺,她这才由冯听荷扶着往外走。 萧雅又看着站在一旁的姬云狂兄妹,眉目温和,“云狂,你和无双也先回去,等你们六哥醒来,我再差人给你们递信。” 兄妹俩闻言也没多待,说了声“伯娘再见”便先告退了。 屋子里的人走了大半,萧雅先前还强撑着的精神一下子就萎靡起来,她露出几分疲态坐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姬朝宗。 已经有人替他重新换过衣裳也清洗过了。 若不去看他身上那些伤,只怕都该以为他只是睡着了,没了外人,萧雅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心疼,她低着头,拿着帕子替人好生擦了一回脸和手,又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没有起热,这才松了口气。 贴身丫鬟栖霞打了帘子走了进来,看了眼姬朝宗,走过去,附在萧雅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杜护卫还在外头候着,道是有事同您说。” 萧雅点点头,又看了眼姬朝宗,叮嘱人好生照顾。 这才重新收敛起神情往外走去,走到外头,杜仲果然在那跪着,看到她出来,恭恭敬敬喊一声“长公主”,她目不斜视径直坐到椅子上,等人上了茶,这才握着茶盏,淡淡开了口:“说吧。” 贪念 “什么?” 听完杜仲那一番阐述,萧雅手里那盏茶彻底喝不下去了,她死死拧着眉,把手里的茶盏往桌子上一放,沉声问人:“什么叫做你们进去的时候,六郎和那顾家大小姐躺在一起?” 杜仲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低着头小声道:“那个山洞本就阴冷,我们进去的时候旁边的柴火已经熄灭了,世子又冻得脸色青白,那位顾家大小姐便脱了斗篷……” 察觉到头顶的视线越来越凛冽,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用自己的身体为世子驱寒。” 他说完便又告起罪,“今日之事全因属下照顾不力,请长公主责罚。” “你是照顾不力!”萧雅冷着嗓音斥道:“姬家费了多少心力才把你们调.教出来,你们倒好,竟让六郎处于这样的险境!如今……”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她手撑在案上,勉强平复了心中的怒火,继续问道:“事后你可有调查?那顾家有没有问题?” 杜仲作为姬朝宗的近侍,自然不可能什么都没做。 回来的时候,他就吩咐人去探查今日的事,这会听人询问,忙道:“今日顾家是为他们家两位公子去寺庙祈福来年开春的科考,早半个月前就同寺中说了,应该不是特意过去的。” “我们去寻世子的时候,顾家人也没有同我们过来搭话,到那的时候,顾家如今那位当家夫人也很震惊。” 萧雅沉着一张脸,没说话,原本六郎受伤就够让她操心的了,没想到居然还闹出这么一件事……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他家六郎躺在一起,偏偏还有救命之恩。 这要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杜仲知道她的担心,压着嗓音说道:“来时属下已经嘱咐过顾夫人,让她不要声张今日的事。” “有什么用?” 萧雅还是心烦不已,又不是不声张就没有这件事了,而且说到底顾家也的确是救了六郎,难不成他们就假装不知?指腹揉着疲惫的眉心,她端坐在椅子上又沉默了一会,才冷声吩咐道:“这阵子你派人先盯着顾家,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举动。” 倘若顾家当真乖乖的,不曾往外头说。 那她自然会好生谢一番。 可若是…… 不算明亮的室内,萧雅的眼中闪过几道厉色,若是顾家觉得可以借此挟恩图报,趁机缠上六郎,那就休怪她别客气! 杜仲也知道其中利害,连忙应是。 “长公主!”在里头侍候姬朝宗的栖霞突然打了帘子走了出来,萧雅见她面露喜色,也顾不得再训斥杜仲连忙撑着桌角站了起来,哑声道:“六郎他……” “世子醒了!” 她这话刚落,萧雅便立刻拔步往里头走,走到杜仲身边,见他面上也跟着露了喜色,眼睛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块布帘又冷着脸说了一句,“去领罚。” 杜仲也知道今日之事,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连忙垂首应是,等人进了帘子便往外头走,准备去领罚。 而屋中。 已经苏醒过来的姬朝宗靠坐在床上,白衣乌发,狭长的丹凤眼自带一股风流意,见萧雅进来便偏头朝人露了个笑,“母亲。” 萧雅平日是多威严的一个人,管理姬家,上下无一不服,便是放到南阳本家,那也是令人敬畏的角色,可如今只单单听得一句“母亲”就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走过去坐到床边,先是握着姬朝宗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脸色和嘴唇都不似先前那般发白了,又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胳膊,气道:“我看你生来就是讨债的,就没一天让我们安心的!” 听人发出一声闷哼,她的脸立时就白了,忙松开手,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我拍到你伤处了?”说着就去喊栖霞,“快去把谭大夫叫来!” 还是姬朝宗笑着拦了人,“没事,就是些小伤。”他一边说一边挥手让栖霞出去,然后哄着萧雅,“这大雪天的,您就别让他老人家四处走动了,他若是摔了碰了,日后谁照顾我?” “真没事?”萧雅显然还是不大相信。 见人笑着点头,这才没坚持把人喊过来,只是却不敢再像先前那样打人了,坐在一旁看着人这幅虚弱的模样又忍不住絮叨起来:“当初让你选择翰林这条路,你偏不肯,同你舅舅讨了旨意就往外头跑。” “你看看你如今这幅样子……”她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自打进了都察院这个地方,她就没一日放心的,刺杀什么都是小的,像两年前那样,差点一杯毒酒殒了命,她每每想起都心惊不已。 萧雅说话的时候,姬朝宗就安静听着,若是旁人在他身边这么絮叨,只怕他早就该不耐烦了。 他虽然生了一张极容易哄骗人的好相貌,看着温润如玉,十分君子,旁人也都当他性子温和,是个极好说话的主,其实不然,他骨子里是极其自私冷漠的,或许是打小经历的太多,又或许是见了太多人心诡计,让他对这世上许多事物和人都无法产生共情。 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短短三年的时间里,就成了都察院的二把手。 可家人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他们是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只有在他们面前,他可以放松警惕,打开心扉,所以此时,他的温润好脾气,是真的。 他这次受伤是因为旧疾复发才会中了那些人的埋伏。 若不然就那些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只是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同他阿娘说的,要不然只怕他阿娘就会揪着他的旧疾再把这几年的事轮着说上一遭了。 他是有耐心,但也实在不想让自己的耳朵被人这般折磨。 因此这会听人说完,就笑着哄人:“儿子如今不是没事吗?”又同她保证道,“等日后儿子出门再多带些人,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您看可好?” 什么话都被他说尽了,萧雅还能说什么? 只能目光无奈地看着他。 姬朝宗也怕她继续絮叨下去,索性话锋一转,问起人,“我昏迷前记得有人把我救了,阿娘可知道是谁?” 听他说起这个,萧雅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 姬朝宗见她这幅模样,便猜到在他昏迷之后,恐怕还发生了什么,他面上表情未变,嘴里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事瞒不住,也不好瞒。 尤其姬朝宗还是当事人…… 萧雅便把先前杜仲同她说得那番话和人说了一遭。 姬朝宗听完后,面上少有的出现了一抹怔楞的表情,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他自然知道外头那些女人对他是个什么想法,可想到那人气喘吁吁拖着他一路进山洞,又是替他弄柴火又是去找人,动作利索的半点废话都没有,他便短暂地没把她同那些女人混为一谈。 没想到…… 从来攻于算计的姬大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人生第一次想好好感谢他人的救命之恩,没想到就被人这样算计了。 纵使山洞再冷,他又何须一个女子对他投怀送抱? “怎么了?” 萧雅问他,“可是有什么不对的?” 姬朝宗摇摇头,面上神情也重新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母亲打算如何做?” 萧雅敛眉:“那顾家大小姐众目睽睽下和你躺在一起,对你又有救命之恩……” 姬朝宗直截了当的问她:“母亲想让我娶她?” 萧雅沉默一会才开口,“我会先派人去打探下顾家的情况,如若顾家乖乖的并未声张此事,我便同你祖母商量看怎么处置此事比较好,可若是顾家……”她美艳的面上闪过几道狠厉,“我自然也不会让这样的人进我们姬家的门!” 姬朝宗对这些事并不在意,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见他面露疲态,萧雅也不敢再打扰他,替他掖了掖被子劝道:“你祖母他们那边我夜里再传话过去,你先好好歇息。”等人点了头,萧雅又坐了一会才起身离开。 可姬朝宗却没有真的入睡,等人走后,他便吩咐人喊杜仲过来。 杜仲是在一刻钟后过来的。 姬朝宗见他脚步蹒跚,脸色苍白就皱了眉,“母亲罚你了?” 杜仲露了个笑,朝人请了安之后便道:“属下没照顾好您,便是长公主不说,也会自行去领罚。” 看他这幅样子,坐和站都成问题,姬朝宗索性长话短说:“人怎么样了?” 听人说起正事,杜仲也连忙端肃起面容,“留了一个活口,属下让人秘密看押在郊外别庄,日夜吩咐人看守。” 有活人就好。 姬朝宗长指轻叩锦被,淡声吩咐,“过几日我亲自过去,别让他死了。” 杜仲连忙应是。 姬朝宗见他这幅样子也懒得再说什么,“下去吧,让大夫看看,这几天别过来了。” “是。” 杜仲点了点头,要离开的时候想起一事,又踌躇道:“主子,您昏迷的时候,那位顾小姐……”话还没说完就听姬朝宗已淡声开口,“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下去吧。” 这还不是什么大事? 杜仲楞地眼睛都睁大了,可见姬朝宗面色淡淡,的确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就不再多言,朝人拱了拱手就先告退了。 * 此时的顾家。 顾婉房中,大夫刚刚离开。 徐氏把一众下人都屏退后便坐在床边看着还昏睡着的顾婉,她神色也有些疲态了,可手里还是握着一方帕子时不时替人把额头上冒出的汗擦拭干净,又把手伸进被子探了探她的身子,见她已经不再发虚汗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夜幕降临。 徐氏靠在床边假寐着,等听到一阵细微的轻吟立刻睁开眼,眼见顾婉醒来,忙凑过去,“妙仪,你怎么样?” “阿娘?”顾婉一愣,似乎没想到她还在,可很快,她的眼中便泛起几分柔和,“我没事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哑,神智却不再那么迷糊,徐氏又摸了摸她的脑门,确定不再发热,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吩咐人去把准备好的晚膳和药都端进来。 可顾婉此时哪有这个心情? 拉着徐氏的袖子问,“母亲,他……他怎么样?他还好吗?” 徐氏一听这话就沉下脸,话也不说了,就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她。 三个孩子里,顾婉是最受徐氏疼爱的那一个,她何曾见过徐氏这幅模样?一时也有些慌了神,拉着人袖子的手逐渐松开,嘴上讷讷喊人,“阿娘……” “你怎么如此糊涂?!” 徐氏压着嗓音斥道:“你从小就没让我操过心,我也只当你是个明白的,没想到你如今竟敢做出这样的事!”侍棋最开始跌跌撞撞找过来的时候,说是妙仪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姬朝宗。 她那会心里是高兴的。 能跟姬家扯上关系,对他们一家子而言都是天大的福分,又听说姬家的护卫就在寺中,她自然想快些找上人,把妙仪这个功劳给占了,免得东院那小丫头又翻上天。 可侍棋却拉着她不肯让她去,问她原因也只是支支吾吾。 她不傻,知道妙仪对姬朝宗的情意,可女儿家年少时的情意算什么?姬家那样的门楣,哪是如今的顾家能高攀得上的?她不敢想,却不能保证自己的女儿会不会犯了糊涂,怕姬家的人提前发现不认账,只能咬着牙领着人先过去。 眼见暖色烛光下,顾婉苍白的脸。 徐氏也心疼,叹了口气,语气也没先前那么冷淡了,“你原本救了人,姬家自然会感激我们,等我们搭上姬家这条线,日后你想要什么好亲事没有?可你偏偏……”她又气又怨,还有些恨铁不成钢,“姬家那几位是什么样的人物?你这点心思和手段,真当他们猜不到?便是真的瞒过他们,可姬朝宗呢?你以这样的法子同他在一起,就算日后让你如愿进了姬家,可你又能有什么好日子?” “妙仪。” 她握着人的手,叹道:“我跟你父亲是个什么模样,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清吗?这世上的东西,什么都能争,唯有这男女之间的情意,无论你怎么争都没用。” 顾婉打小聪慧,心机手段都有,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后果? 可她…… 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这双放在锦被上的手。她也是挣扎过的,侍棋离开后的那段时间,她看着姬朝宗的睡颜,心里一声声的数着,等着他们的到来。 她也想,就只占顾攸宁一个功劳,让姬朝宗以为是她救了他。 即便不能让人青眼有加,可至少也能让他记着她,或许日后还能同他说上几句话。 可人啊,总是容易心生贪念。 就像她最开始看见他,连靠近都不敢,生怕自己玷污了他,可后来便想离他近些,再近些……她知道,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那她跟姬朝宗便再无可能了。 所以即使想过这个后果,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阿娘……”顾婉低着头,细长的手指一点点蜷起来,她的声音又哑又轻,“我喜欢他。” 徐氏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更加生气了,“你!” 素来听话的顾婉此时却迎着她生气的面容抬起头,红唇紧咬,温婉的面上第一次显出几分坚毅的表情,“阿娘,我不要姬家的恩典,我想让他娶我,我想同他在一起,这是我唯一的法子。” 女子轻柔的嗓音在屋中响起,却带着没有掩饰的坚定。 徐氏看了她许久,最终还是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半晌才哑声说道:“姬家什么话都没有,我也不敢贸然去打听他的情况……”后话却又带了一些讥嘲,“反倒是姬朝宗身边那个护卫,走得时候还嘱托我不要声张。” 顾婉一听这话,神色微变,手揪住掌心下的锦被,但也只是一会,她又喃喃道:“姬家肯定会有动静的。”似是想到什么,她突然拉住徐氏的袖子,看着她焦急道:“阿娘,你记得叮嘱底下的人让他们不要乱说。” 徐氏掌了那么多年的家,岂会不知道这些? 看了顾婉半晌,点点头,到底是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虽然不满她这次如此莽撞,但还是凑过去,替人掖了被子,嘴里跟着说道:“你好好养病,这些事,我会去处理。” 顾婉点点头,想到一事又不放心,“阿娘,还有顾攸宁……” “放心。” 徐氏听她说起顾攸宁,却是一点心都没担,嗤笑道:“她如今这幅样子,最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 今天下午还会更一章。 感谢在2020-06-26 15:45:04~2020-06-27 08:1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人性 晚膳和药很快就被人送了进来,几个丫鬟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布着膳,动作轻缓且有规矩,许是觉得不对劲,顾婉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侍棋不在,轻轻拧了拧眉,问徐氏,“阿娘,侍棋呢?” 徐氏握着帕子的手一顿。 半晌才语气淡淡地说道:“我把她送到谭嬷嬷那边去了。” 谭嬷嬷…… 顾婉本就不是很好的气色,听到这话后立时又白了一分,谭嬷嬷是家里的训诫嬷嬷,早些年从宫里出来的主,最知道怎么调.教人,平常家里有什么犯事的丫鬟、婆子全是送到那儿去,且不管在外头是怎么猖狂厉害,到了她那边,全都乖得不行。 知道侍棋今日是受她所累。 顾婉攥着锦被的手收紧,刚想张口替人求情,可看着徐氏冷淡的脸颊,犹豫一番还是住嘴了,低着头喝起粥。 见她并未给人求情,又乖巧的吃完粥喝完药,徐氏先前还有些不大好看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了一些,她握着帕子替人擦了下嘴角,然后柔声宽慰道:“睡吧。” 等人点头进了被窝。 大概是真的累了,顾婉闭上眼睛,很快,就有均匀的绵长呼吸从被窝里传出来。 徐氏又坐了一会,这才起身离开。走到外头的时候,天早就黑了,北风呼啸,长廊及院子里的那些灯笼被吹得四处翻动,底下坠着的红缨缠绕在一起,里头的烛火也跟着一道晃动,照出一个半明半暗的景。 翠荷一直侯在外头,见她出来便立刻迎上前,一边替人把斗篷披上,一边把之前她吩咐的事禀全了,“侍棋那丫鬟,奴婢已经让人送到谭嬷嬷那边,不过到底是大姑娘的人,您又没吩咐是个什么处置,谭嬷嬷那边也不好下手。” 徐氏拢着斗篷,淡声,“留着口气,别弄死了就行。” 翠荷心下一凛,知道她今日是真的恼了,如今说出这番话便是要好生惩治人一番……也是,今日大小姐做出这样的事,那丫鬟显然心中也是明白的,偏还不曾规劝,造成如今这番局面,也是她该受这一遭。 “那回头奴婢就吩咐人去传话。”她说完就扶着人朝主院的方向走。 走出院子,徐氏又问,“顾廷抚回来了没?” 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如今说起对方,用得却是最淡漠的语气,翠荷心下感慨却不敢露于面上,低声答道:“先前老爷身边的长随过来传话,说是今日兵部有事,要晚些回来。” “他能给你传什么话,只怕是传给芝兰坞那个贱人的吧。”眼见翠荷脸色苍白,徐氏扯唇嗤笑,面上嘲讽未掩,却也不再说这个,只道:“让他回来后来我那边一趟,就说我有事同他说。” 知道是要把今日的事同人说,翠荷连忙应了是。 …… 顾廷抚是戌时才回来的。 彼时,徐氏已经吃完饭又沐浴洗漱过了,正握着一本账册靠坐在软榻上翻看着,看到推门进来的顾廷抚,她在烛火下掀起眼帘,身子却未动。 男人今年不足四十,脸上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美,身上官袍未除,手里握着一顶官帽,看见徐氏就冷冷问道:“大晚上的,你有什么事?” 习惯了他这番态度,徐氏也不意外,挥了挥手让翠荷等人下去,而后便把手里的账本一撂,一边斟茶,一边讥讽道:“怎么,若无事便不能喊二爷过来了?” 顾廷抚目光怪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诧异她今日这番态度。 他跟徐氏是指腹为婚的亲事,在他刚记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个妻子,是他那早死的娘亲自给他做的主……说来可笑,他从出生便是散养的状态,他那父亲还因为他的出生间接害死了他娘,从小就没抱过他一下。 可偏偏他的人生大事,他们倒是先替他做好主了。 为着这一份怨气,他对自己这个指腹为婚的妻子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虽然迫不得已娶了她,但这么多年,他们吵过闹过,最后是徐氏死了心,分居两院,平日若无事从来不曾往来,所以在听到她今日这番夹枪带棒的话,顾廷抚才会惊讶。 可惊讶也只是一瞬,他仍站在门外,冷冷的看着人,“到底什么事?” 语气态度全是不耐烦,显然徐氏若不再说个究竟,他当场就要转身离开了。 纵使早就习惯了他这番态度,也知道这个男人是个什么德性,可看到他这幅样子,徐氏的心还是被狠狠刺了下,茶水很烫,是顾廷抚来前才送来的,此时因为那短暂的错神,茶水从杯缘溢了出来,烫伤了她的指尖。 很快,那柔软如白玉般的手指就红了起来。 明明疼得已经皱了眉,可徐氏还是咬着牙不肯在这个男人面前显出一分软弱,把被烫伤的指尖藏进袖子里,她放下手中的茶壶,转身去看人。 屋中烛火明亮,男人的容貌一如从前。 徐氏抿着唇,在男人越来越不耐烦的表情下,终于开了口,“二爷可知道我们今日在金台寺遇见谁了?” “我怎么知道?”顾廷抚不喜欢她,自是一句话都不耐烦,眼见等了半日只等到这么一句话,他连话都不愿说,冷冷看了眼徐氏便转身往外头走,嘴里还说着一句,“日后若无事,别来……” 话还没说完,身后两个字如影随形的传进他的耳中。 “姬家。” 脚下步子立时顿住,顾廷抚当场转身,看着徐氏愕然道:“什么?” 头一次在顾廷抚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徐氏心中畅快不已,她突然觉得妙仪今日这事并未做错,是啊,姬家的一个恩典有什么用?只有永远和姬家牵绊在一起,才能让这个男人永远屈居她一头。 就算不喜欢她又有什么用? 她就是要让他一辈子跟她捆在一起! 眼前仿佛出现顾廷抚不得不小意陪着她的那副画面,徐氏袖下的手指都激动地紧攥了起来,屋中那些明亮的烛火仿佛都在此时成了她心里的火,越烧越高,越烧越旺,烧得她整个人都快变得扭曲起来。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顾廷抚,不再说话。 可显然, 她那番话已经彻底引起了男人的兴趣。 本来转身要离开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站在徐氏面前沉声:“说清楚。” “二爷现在能好好坐下来了?”徐氏侧眸看着人笑,见人坐下,把面前的茶盏推过去,这才不紧不慢地把今日的事同人说了一遭。 “所以你的意思是……”顾廷抚显然还有些惊愕,“妙仪和姬朝宗躺在一起的样子被你还有姬家以及金台寺的人看到了?” 见他只拿了这句话来问, 徐氏心中涌上几分恼怒和厌恶,但还是在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好啊!”顾廷抚笑着拍案起来,他在屋中踱着步,脸上是藏不住的高兴,“那可是姬家,要是咱们家同姬家做了亲家,日后朝中官员谁不得对我另眼相看!” 虽然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但见他一心只顾着自己,半点没有为妙仪考虑的意思,徐氏还是忍不住给人泼起冷水,“您可别高兴的太早,姬家那是什么样的地位,这事恐怕还难着呢。” “这么多人看着,妙仪还对他有救命之恩,难不成他姬家还能耍赖不成?”顾廷抚不以为意,“他若真敢耍赖,我便把这事宣扬出去,看他姬家有没有这个脸?” 怕他真要这么做,徐氏拧了眉,“您可别这么做,没得回头咱们做亲家不成,反而成了仇家。” 到底心里还是有些畏惧姬家的势力,顾廷抚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这么做不好,便沉着脸问人,“那你打算怎么做?” 徐氏握起茶盏,喝了口才说话:“先等着,咱们家帮了姬家这么一个大忙,没道理他们什么表示都没有。” 也只能这样了。 顾廷抚重新回了座位,握着茶盏,同人道:“这事你好好办……”余光瞥见徐氏面上的讥嘲,他神色一沉,声音也冷了下去,“想想你的女儿和儿子,和姬家结亲,得益的可不止是我。” 徐氏神色微变,半晌才垂下眼眸,“妾身知道了。” 她自然不会为了顾廷抚。 可妙仪还有修文,她却不能不管。 长指掐着杯子边缘,又说起顾攸宁,“东院那位,二爷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顾廷抚随口说道:“又没别人瞧见,她一个小丫头能翻出什么风浪?你回头好生安抚一番便是。” 徐氏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嘲讽。 从前叶氏在的时候,他搞得多深情啊?每日看着念着,还把那么个玩意抬进屋,日日放在身边恶心她。如今人死了,也没见他怎么样,拿起人家女儿的功劳倒是一点都不手软。 顾廷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该说的话都说了,他也懒得再待下去,起身就要离开。 徐氏看着人,眸色淡淡地问道:“二爷这是要去芝兰坞?” 顾廷抚脚步一顿,他要去哪还由不得徐氏来管,可想着和姬家的亲事还得由人来操持,他眼眸微动,最终还是在她的目光下,第一次服了软,“谁说我去那?我要去书房忙公事。” “我若早些忙好,便来你的院子。” 徐氏既不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样目送着他离开,等没了他的身影,她脸上的讥嘲也就变得越发浓郁起来……却说不清是对顾廷抚的讥嘲还是对自己的讥嘲。 等到翠荷进来,她才收回目光,语气极淡的开了口,“你说,我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翠荷哪里敢答这个? 徐氏也不介意,自言自语道:“除了一张皮囊还算不错,他有哪里值得我中意的地方?”自私、无用,偏偏心气还高……总觉得自己比得过顾廷轩,其实一无是处。 “夫人……” “行了,我也只是和你抱怨几句,都一把年纪了,我还能做什么?”徐氏嗤笑一句,“何况,他顾廷抚欠了我这么多,我怎么可能让他轻轻松松的和那个小贱人在一起?” 所以即使不喜欢他,她也要留住他。 即使…… 陶氏根本不算什么。 “你明日……”徐氏要进屋的时候,和翠荷吩咐道:“让东院那个丫头来我这一趟。” …… 芝兰坞。 自打从金台寺回来后,顾筠又哭又闹,折腾了半日,现在刚被陶氏哄得睡着。 眼见琼香打了帘子进来,一副有话要禀的模样,她也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又看了看顾筠,见她睡得踏实,这才替人掖了被子起身往外走。 “怎么了?” “二爷他……”琼香面露难色,“今日不过来了。” 陶氏心里早就猜到了,如今听见这话也没什么异色,点点头,“知道了。” “姨娘……”琼香忍不住说道:“这还没跟姬家怎么样呢,二爷就这样,若真的跟姬家定了亲,那……主院那位还不知道该怎么磋磨您呢。” 陶氏闻言却只是笑笑,“还没影的事。” 见她一脸不忿地还要再说,她也只是柔声宽慰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人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下,陶氏这才往自己屋子走,她也没让人伺候,自己洗完脸便坐到了铜镜前,暖室烛火,镜中人容颜清丽,可她伸手抚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竟有些恍神。 等缓过神来,她才又继续着从前的步骤,玫瑰露、芝兰香,一点点往身上和发上匀。 这些东西都是顾廷抚送来的,十余年不曾断过,可没有人知道,她这一日一日擦拭的东西,是这世上,她最为厌恶的东西。 ※※※※※※※※※※※※※※※※※※※※ 感谢在2020-06-27 08:16:11~2020-06-27 11:4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院子、苗七姑娘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肯 东院。 夜色已深。 顾攸宁把顾承瑞哄得睡着后,便灭了烛火走了出来,刚走到自己屋子前,还没进去就听到一帘之隔的里头传来四喜不忿的声音:“明明是姑娘的功劳,她们凭什么这么做!” “这么多年,二房明里暗里的不知从姑娘这边要了多少东西过去,现在倒好,就连这样不要脸的事都做出来了!” “好了,” 另一个透着些无奈的女声是半夏,“姑娘不是嘱咐你把这事埋在心底,谁都不许说吗?我这边也就罢了,外头你可千万一句别提,姬家那样的门第,不知多少人盼着来往,你若是坏了二爷、二夫人的事,只怕姑娘都保不住你。” “他们做出这样的混账事,还有理了?” 四喜愤愤不平,可到底心中害怕,后头的声音还是低了下去,“我就是不高兴,凭什么他们这么作践姑娘!若是老爷和夫人还在,怎么舍得姑娘受这样的委屈?” 顾攸宁听到这话,脸上神色微顿,放在布帘上的手也跟着收了回来,她垂着眉眼站在长廊下,头顶的那几盏六角宫灯被风吹得发出簌簌声响,她的身影被光线拉得很长。 夜色衾寒,而她身上仿佛笼罩着藏不住的孤寂。 可这幅模样也只是显露了一瞬,很快她又重新收敛起情绪,打了帘子走了进去。 两个丫鬟正在灯下绣着帕子。 听到脚步声都抬了头,四喜手里握着一方还没绣完的帕子,看到从外头进来的顾攸宁,想到自己先前说得那番话,白着一张小脸站了起来,嘴里喃喃道:“姑,姑娘……” 顾攸宁神情淡淡地看着她,“我先前是怎么同你说的?” “奴婢……” 四喜脸色苍白,握着帕子的指尖轻轻蜷了起来,在顾攸宁的注视下埋下头,哑声道:“奴婢……知错了。” 半夏忙走过来打起圆场,她一边替顾攸宁解下斗篷,一边柔着嗓音说,“她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也就在我这边抱怨几句,到了外头决计是一句都不会说的。” 又朝四喜使眼色,“厨房里还热着汤水,还不去给姑娘端过来?” 四喜偷偷看了眼顾攸宁,见她抿着唇并未反对,忙轻轻应了一声,放下东西就往外头走。 等她走后,半夏扶着人往软榻上坐,又把旁边红泥小炉上煨着的温水给人倒了一盏,这才说起话,“其实四喜说得也没错,这几年,外头的人看二爷、二夫人待您仿佛亲生女儿一般,可私底下,咱们院子里的好东西都快被人掏空了。” “如今她又替大小姐占了您的功劳,日后还不知要做出什么样的事。” 顾攸宁捧着茶盏。 闻言,看了一眼略显空荡的屋子。 她最初和徐氏的关系其实没现在那么僵硬,家里还没出事的时候,二叔、二婶待她的确恍若亲女,那个时候顾昭每次同她争吵,根本不需要她说什么,徐氏便直接把人给训斥了。 因为这个缘故,爹娘死后,她就特别依赖徐氏。 她觉得无论如何,徐氏总会帮她的,可现实是什么呢?顾攸宁如今想来也只觉好笑。 那个时候,李嬷嬷其实已经离开顾家了,她身边就一个半夏和四喜还算贴心,都是半大的孩子,出了那样的事,心神惶惶的,旁人说什么都听,徐氏那会就一边哄着她,一边从她手里要了不少好东西出去。 前朝的珊瑚座屏,拳头大的夜明珠,还有纯金做得首饰盒…… 她从前的屋子满是这样的稀罕物件,件件价值连城,可如今却空荡的只剩下几幅不值钱的画。 嘴里说着是借,这么多年却也没见人还过。 要不是后来嬷嬷回来,只怕她还会这样傻傻的被人骗,外头寒风轻拍轩窗,顾攸宁重新垂下眼帘,淡声道:“我如今也没什么值得人费心思去骗的了。” 半夏听到这话,轻轻叹了口气。 她蹲在顾攸宁的脚边,握着她的手,犹豫半晌还是咬牙说道:“姑娘,要不然咱们还是离开这吧。”她是真的心疼,从前姑娘多烂漫的性子,如今却得为这些事烦扰,与其在这整日提防着二房,还要受那群奴仆的冷待,倒不如搬出去。 天大地大,总有他们一个容身之处。 姑娘会画画,她会做女红,就算日子过得艰苦一些,也比在这好。 她实在是受够姑娘被二房那些人如此糟蹋了! 顾攸宁闻言有些失神,她不是没想过搬出去,爹娘出事后,家里的爵位全被朝廷收了回去,虽然保留着这座宅邸,可从前满门荣耀、人人敬畏的定国公府只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顾家,而她也在一夕之间成了人人唾弃的罪人。 府里的人都觉得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才会让他们失去从前的荣耀。 爹娘死了, 那么这些骂声怨言自然只能由他们姐弟来承担。 那是她头一次想搬出去。 后来看清了徐氏的真面目,她就更想搬出去了。 可最终…… 她还是没有这么做。 “我们能去哪?” 顾攸宁纤指捧着茶盏,垂着头,声音哑涩,“小满那个身体,根本经不起一点折腾。” 就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半夏所有的希望,她握着顾攸宁的手逐渐松开,半晌才沉默地垂下头,是啊……小少爷那个身体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 “好了。” 顾攸宁重新扬起一张笑脸,她抬手抚了抚半夏的头,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那二叔和二婶总归还是要些脸面的,尤其如今想和姬家结亲,就更加不可能做得太过分了。” 她还要去画画,没那么多时间在这伤春悲秋,等安慰完人又喝了口水便站起身,“我去里头画画,你不用守夜,下去歇息吧。” 半夏也收拾好心情了,闻言点点头,又劝了一声,“您也早些睡,别又熬夜了。” 顾攸宁轻轻嗯了一声,但显然没放在心上,等转进里间,又用冷水拍了下脸,让自己的精神振作了一些,这才走到书桌前提笔作画。 这些年, 她全靠卖画挣钱。 要不然小满那个日日需要吃药的身体,早就撑不下去了。 等画完最后一笔,旁边的烛火都已经燃了一半了,顾攸宁揉了揉酸涩的眼皮,刚想把桌上的画再审视一番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以为是半夏,她轻轻叹了口气,抬头道:“不是让你先去睡吗?” 待看到走进来的身影时,小脸一变,忙把手里的狼毫放到笔架上,走过去扶人,“嬷嬷怎么来了?” 进来的妇人四十多岁,穿着一身褐色棉袄。 她从前是叶氏身边的红人,是定国公府的管事嬷嬷,那一份脸面比那些普通的官家太太还要尊贵,偏偏命不好,早年间没听叶氏的话非要嫁给自己的表哥,原本以为是青梅竹马的大好姻缘,哪想到那人竟是个装模作样的混账东西。 顾家还没出事的时候,他碍着顾家还不敢做什么。 眼见顾家倒了,自然也就不怕了,吃喝嫖赌什么都做,把李嬷嬷的钱全都骗光,后来更是直接把女人带回了家,还间接害死了李嬷嬷的女儿……李嬷嬷彻底心寒,又听说母亲没了,索性同那边断了干净,然后便回到顾家,安安心心照顾起他们姐弟了。 “老奴见您的屋子还亮着灯,便知道您还没睡。”李嬷嬷手里捧着一碗馄饨,上头撒着虾皮还混了猪油,即使经了一路也还冒着热气,边说边往桌子那边走,哄着人,“吃完就睡?” “嬷嬷总这样,”顾攸宁如今也就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显出一些这个年纪才有的天真,这会便撅着小嘴,挽着人的胳膊撒娇,“再这样下去,我都该胖了。” “哪胖了?”李嬷嬷摸摸她的小脸,见她从前的鹅蛋脸都快变成瓜子脸了,就愁得拧了一双眉,“我看还得多吃些,把从前的肉都给补回来才好。” “现在外头就时兴这样。” 顾攸宁笑着打了句岔,恐她再说,忙端起碗吃起了馄饨,皮薄肉多,还混着猪油的香气,她原本还不饿,这会倒是真的被勾起了几分馋虫,弯着眉眼冲人笑,“好吃。” 李嬷嬷就坐在一旁,笑着看她,时不时说一句“慢些吃”,想到先前半夏同她说得那番话又忍不住皱了眉。 顾攸宁余光瞥见她面上的表情,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明白道:“半夏都和你说了?” 见她开了口,李嬷嬷也就没藏着,点点头,“两个丫头也没说错,您也不能总为着小少爷让着那头,免得日后二夫人做事越发过分。” 想起她回府时的情景,即使已过去三年,还是忍不住气得发抖。 她是在顾家还没出事的时候就出府了,她女儿天生弱症,说话做事都费力,丈夫又不靠谱,夫人怜她便给了她一大笔银子放她出府,顾家刚出事那会,她女儿刚走,她自己也跟着大病了一场,等后来知道顾家出了那样大的事,当即就和她那个混账丈夫和离回来了。 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个时候顾家出事,夫人又跟着没了,府里那些人闹腾的不行,走得走,逃得逃,还带走了夫人大半财产……说来也好笑,偏那些闹腾的人全是东院的。 等她回来后就只有空荡荡的东院,以及坐在廊下,抿着唇抱着小少爷的姑娘。 从前天真烂漫的姑娘,那会就像是没了魂魄一般,喊她的时候也没什么反应,除了死死抱着小少爷,她什么都不做。 她不信若没有徐氏的授意,那群人敢这么过分,即使顾家没了爵位,可想整治一些奴仆,又有何难?大周律法那么严苛,直接把那群人的身契往官府一送,看他们不乖乖把东西送回来,也就见姑娘和小少爷不懂事,才哄着骗着又纵着那些刁奴,这才闹到后来那种地步。 “您的婚事……” 李嬷嬷看着身侧曼丽的少女,终于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担心,三年守孝已过,她就怕二房会拿捏姑娘的亲事…… 顾攸宁听到这,握着汤勺的手一顿。 她似乎是沉默了一瞬,而后才放下手里的汤碗,看着人说道:“嬷嬷别担心,我若不想做的事,谁也逼不了我。”白衣少女在灯火下的身形十分纤弱,可那张曼丽的脸却带着别的女子没有的坚韧和傲气。 她握着李嬷嬷的手,继续道:“姬朝宗这事,原本也是我自己不要的。” “姬家那样的门第,能搭上自然是好,可他们也不可能因为一个恩典就庇护我和小满一辈子,与其这样,倒不如给了顾婉……”夜里的风越来越大,而顾攸宁的声音在这样的风声中,却一点变化都没有。 “如今我们有了二房的把柄,日后他们行事也得掂量着些了。” 顾攸宁说这番话的时候,看着烛火在灯罩中轻轻摇曳,她唇角向下抿着,似是有些厌弃这样的自己,可最终还是偏头朝李嬷嬷的方向露了个笑,“这不是挺好的吗?” “小姐……” 顾攸宁轻轻笑了下,握了握李嬷嬷的手,拦了她的话,“夜深了,嬷嬷去歇息吧,我也该睡了。” 等到李嬷嬷退下,她却没有立刻去歇息,而是又在椅子上坐了半晌才起身,寂静暖室中,烛火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顾攸宁就这样独自一人,一步步朝里间走去。 ※※※※※※※※※※※※※※※※※※※※ 下午还有一章。 舍得 翌日。 顾攸宁和顾承瑞坐在一起吃早饭。 刚刚吃完,翠荷便掐着时间到了,她是徐氏身边的红人,且不管四喜心里是怎么看二房,又是怎么看她的,可真的见到面,还是得规规矩矩喊人一声“翠荷姑姑”。 请人稍候后,她打了帘子进去同顾攸宁禀了一声。 知道翠荷过来,顾攸宁倒是没什么反应,她好似早就猜到了,仍端坐在椅子上,握着一方帕子擦拭着嘴角,倒是半夏和顾承瑞皱了眉,半夏原本正在收拾碗筷,听到这话便停下动作,蹙眉道:“她来做什么?” 顾承瑞虽然年纪小,却是个聪慧的孩子。 尤其这几年家里的变化让他变得成熟了许多,这会他便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了顾攸宁的手,那双和顾攸宁长得颇为相似的眼眸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里头涌动着藏不住的担忧。 知道他在担心。 顾攸宁笑着抬手抚了抚他的头,柔声哄道:“没事,你先去里面写字,过会我来检查。”转头又吩咐半夏,“你带小满下去。” 半夏点点头,擦了擦手,牵着顾承瑞先去了里间,等人走后,顾攸宁这才同四喜说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翠荷便进来了,她看了一眼屋子,见只有顾攸宁一个人,眼神微微闪烁下,面上倒是一点异色都没有,规规矩矩朝人问了安,便笑着说了来意,“二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顾攸宁也不问找她做什么,只是点了头,语气如常地说道:“走吧。” 她没有带丫鬟,只身一人往外走。 倒是来传话的翠荷见她这么好说话,心里也不知是感慨还是怎么,跟着人出去的时候忍不住朝人看过去。 这世道也真是够变化多端的。 早些年,谁不知道他们府里的二小姐最是傲气,平日里一根马鞭一身红衣,比那些世家的公子哥还要张扬。 偏旁人就爱捧着她。 尤其是那些少爷公子,即使挨上一顿揍也要把另一边脸凑过来。 哪想到这才三年的光景,竟被磨成了这样的性子。 还真是够令人唏嘘的。 顾攸宁知道翠荷在看她,却没什么反应,仍是目不斜视地朝西院那边走。 顾家在京城也有百年的光景了,在大周还没建立的时候,顾家就已经存在了,只是那会的顾家也不过是个普通门第,后来大周第一任皇帝登基,顾家出了不少力,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起来,赐了爵位,又被天子亲赐了府邸,搬到了这满地勋贵的乌衣巷。 这之后, 顾家的地位越来越高。 在顾九非的父亲,顾无忌还在的时候,直接把旁边的府邸也买了下来,因此如今没了爵位的顾家,若论占地在乌衣巷还是最大的。 雕梁画壁、亭台楼阁…… 放眼望去,没一处不精美。 就这样走了两刻才到西院,门前丫鬟见她过来忙朝里头禀了一声,顾攸宁垂眸等了几息的功夫就被迎了进去,不比她那头空荡荡的,徐氏的屋子可谓是华贵无比,暗色织金软布帘,黄花梨木罗汉床,还有八仙过海的白玉屏…… 其中还有不少她熟悉的物件。 可她就像是没看到似的,敛着眉穿过屏风。 “宁姐儿来了。”徐氏正在看账本,听到声音忙抬了头,不等顾攸宁请安便笑道:“好了,都是一家人就不必拘礼了。” 顾攸宁也没坚持,喊了一声“二婶”就被人拉着坐到了身旁。 丫鬟上了茶水糕点就下去了,等到屋子里只剩她们两人,徐氏拉着顾攸宁的手,笑道:“总想着和你说话,偏巧我整日忙着,总抽不出时间,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便想着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又问人,“你那可有什么缺的,丫鬟、婆子都够用吗?” 顾攸宁垂眸道:“劳二婶关心,人和东西都够用。” 徐氏看她这般,突然叹了口气,“宁姐儿如今和我是越来越生疏了,你从前什么话都同我说。”说着,她面上又流露出几许难过的表情,“我知道你心里是怪我没护住你阿娘的东西。” “可那阵子你阿娘突然没了,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上上下下全靠我一个人操持。” “我也没想到那些刁奴竟能做出这样的混账事。” 她咬牙切齿,话里带着愤恨,“后来等我替你阿娘操持完丧仪,再想去追究的时候,可时间隔了这么久,那群人早就不见踪影了,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倘若顾攸宁还是从前那个顾攸宁,只怕早就被人哄得信了。 可如今的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孩了,她不会信,却也不会像从前那个讨不到糖果就要闹的小孩一般,嘶声力竭地去揭穿别人的真面目了。 千人千面。 她也终究不是从前的她了。 “婶婶这样说,却是折煞我了,”顾攸宁抬起头,柳眉轻蹙,一副惶恐不已的模样,“您是我的长辈,我岂会怪您?当初的事,原也怪不着您,您替母亲操持那些已经够忙了,我又岂会如此不懂事?” 纵使知晓顾攸宁这三年变了许多,可真的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徐氏心里还是有些惊诧,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似乎是想看透她的骨子里在想什么,面上倒是半点不显,仍扮她那副好二婶的模样,“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她似乎松了口气,突然又压低嗓音,问,“宁姐儿,二婶今日找你过来除了说体己话,还有一件事想问你。”见人侧目看来,徐氏便盯着顾攸宁的眼睛,问道:“昨儿个你有没有去过那个山洞?” 顾攸宁直截了当道:“二婶是想问,我有没有救过那位姬大人吧?” 徐氏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眸光微闪,袖下手指也跟着轻轻握了起来,“那阿宁,你救过吗?” 顾攸宁也没瞒她,点了点头,“那位姬大人的确是我救得,山洞里的那堆柴火也是我放的。” “还真是……”徐氏变了脸,“昨日你大姐醒来就和我说了这一件事,我想着昨儿寺里也就咱们一家人,阿昭和筠姐儿都在禅房,那么也就只有你了。” “这可真是……” 她松开顾攸宁的手,在屋子里踱起步,而后又回到罗汉床上,握着顾攸宁的手,似乎是挣扎了许久才开口,“你大姐原是好心,见那姬大人躺在那,火堆也灭了,便想着帮帮人。” “谁想到,竟会变成如今这样。” 顾攸宁看着徐氏,“二婶想说什么?” “阿宁……”徐氏突然红了眼眶,抓着顾攸宁的手哽咽道,“二婶想求你,这事,你能不能不要同旁人说,若是只咱们家看到也就罢了,偏偏被寺里的僧人和姬家的人都瞧见,如今你大姐损了清白,日后若不嫁给那位姬世子便只能除了头发去庵子里做姑子。” 顾攸宁突然沉默下来,她看着徐氏,良久,那双纤长浓密的眼睫也跟着垂了下来。 徐氏这次是有求于她,见她这幅模样也没有丝毫办法,还得忍着不满继续恳求,“我也知道这事委屈了你,可如今事情走到这一步,二婶也只能求你了。”她说着就站了起来,一副要下跪求她的模样。 “二婶这是做什么?” 顾攸宁像是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她,“您快起来!”眼见徐氏屈着膝盖,怎么都不肯起,她轻轻咬着唇,最终还是咬牙道:“我,我答应您便是。” “真的?” 顾攸宁点点头,把人扶起来,抿着唇轻声说,“我跟大姐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她去做姑子?” 徐氏听到这话,眼眶咻然又红了,她握着顾攸宁的手,哑声,“我就知道阿宁最是心软不过,这事是二婶亏欠了你,你放心,二婶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她说着便让人先等下,然后起身往里头走,须臾,捧着一只盒子走了出来。 “小满的身体,我和你二叔也心疼。” “可咱们家到底不比以前了,陛下虽然留了我们的性命,但以前那些俸禄和田地可是都收了回去,你二叔每个月又只有那些俸禄……”徐氏叹道,“我和你二叔也是真的无能为力。”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盒子,眼中呈现出挣扎的神情,但最终,还是咬牙放到了顾攸宁的手上,“这是二婶自己的体己钱,你且拿去,不拘是给小满买药还是你们姐弟买些吃的用的,都凭你说了算。从下个月起,我再把你们姐弟的月银多加十两银子,你看,这样可好?” 顾攸宁缺钱,很缺。 即使她如今和惟芳斋的掌柜有定期合作,但小满的身体即使有金山银山堆着,也是不够的。 她先前那番踌躇犹豫就是想在徐氏这要些报酬,因此这会看着这只盒子,她也只是垂下眼帘,沉默一瞬后,轻声说道:“谢谢二婶。” 徐氏见她收下,眼中闪过几许讥嘲,若是叶氏知道她的女儿如今可怜到这种地步,不知该作何感想?面上倒是什么都没有表露,仍是亲昵地拉着人的手,然后说起今日喊人过来的主要目的,“那阿宁你能不能和二婶说说你是在哪找到那位姬世子的?” “免得日后姬家问起这些,我跟你大姐答不上来。” …… 两刻钟后,顾攸宁提出告辞。 翠荷重新进去伺候,眼见徐氏靠坐在罗汉床上,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替人揉着太阳穴,“二小姐都说了?” “东西都拿了,她敢不说吗?”徐氏语带讥嘲:“不过这样也好,收了东西,我的心里也踏实些。” 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顾攸宁会往外头说。 人只要有软肋就有了顾虑,而东院那个小病秧子就是那丫头的软肋。 “那您真打算让大姑娘进姬府?” 听她说起这个,徐氏面上也露了几分无奈,“我倒是宁可她嫁个普通人家,过得安顺些,偏她死了心要喜欢那个姬朝宗,我有什么法子?何况……”她想到昨日顾廷抚的那番模样,放在引枕上的手慢慢弯曲起来,眼中也好似突然涌现了火焰一般,“你是没看到顾廷抚昨天是个什么样子?只要想到以后他都得这样待我,我这心里就快活极了。” 翠荷听到这话,心下一惊。 垂眸看去,见她面上表情扭曲至极,似是带着无限的快意……而这样的表情,在东院那位大夫人故去时,她也曾在夫人的脸上瞧见过。 走出院子。 顾攸宁捧着盒子往东院走,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倒是碰到陶氏。 陶氏好似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顾攸宁,待看到她来的方向以及手上的东西时,心下便清楚了,她主动过来给人问了安,“二小姐。” 顾攸宁点头,“陶姨娘。” 待看到她这一身打扮,心里又涌现出一股不大舒服的感觉。 她没有要同人多聊的意思,朝人打了招呼便想离开,左右从前碰到也都是这样,可这回,陶姨娘却跟了过来,“二小姐,妾身想替三姑娘给您道个歉。” “嗯?” 顾攸宁停下步子,侧眸看她,有些不解她的意思。 陶氏低着头,温声道:“三姑娘性子直,平日里又有些不大懂规矩,总是无意间冲撞了您,您且看在她比您年幼的份上,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看来是因为昨日的事。 顾攸宁心里想着,不过她还真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她这三年受过的冷言冷语多了去了,顾筠那些话,还真算不了什么,而且她如今这样,有什么和人计较的本事?摇头好笑,“姨娘多虑了,我原本也没记在心上。”见人松了口气,又问,“姨娘还有事?” 陶氏摇了摇头,让开路,眉目恭顺地请人先行。 等到顾攸宁走后,琼香上前扶起陶氏,拧着眉不解道:“姨娘同她这么客气作甚?如今这位可不似从前了。” “你不懂。” 陶氏目送着顾攸宁离去的方向,半晌才又吩咐人,“回头同芝兰坞的人说一声,日后碰到这位二小姐客气些,尤其是阿筠那边……”想到顾筠的脾气,她又叹了口气,“罢,她那边,我亲自去说。” * 后头几日, 倒是没人再来吵顾攸宁了。 她索性便关了门继续作画,和杜掌柜约定交画的日子快到了,她也没时间再耽搁了……有次吃饭的时候,倒是听四喜说起姬家送了些东西过来,旁的倒是什么都没说。 她听了之后也没什么反应。 …… 这日。 难得开晴。 顾攸宁让人套了马车出门。 她没有让人把马车停到惟芳斋门口,而是如往常一样在西华门大街的方向下车,然后戴着兜帽抱着画卷朝惟芳斋的方向走去……而就在她走进惟芳斋的时候,外头也有一辆马车,正往城门口的方向驶去。 谭太医 惟芳斋在京城的地位可谓是数一数二,统共三层楼,不仅卖字画,也卖古玩、珍宝,定期还会开办一些展览,供京城的达官贵人赏玩。 顾攸宁从前是这家店的常客,如今却成了这里的卖主。 这个点, 店里还没什么人。 穿着一身青布长褂的杜掌柜在柜台后看着账本,听到脚步声就抬了头,他跟顾攸宁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这会看到戴着帷帽抱着画卷进来的白衣女子,还是立刻就认了出来,笑着放下手里的算盘,迎了过去,语气温和地说道:“想着您这几日也该来了。” 又看了一眼她手里抱着的画,笑道:“咱们上二楼说话?” 顾攸宁点点头。 杜掌柜便让人看好店里,亲自领着顾攸宁上了二楼的包间。 惟芳斋能够在京城闻名多年且无人能比肩的原因,不仅在于它总能寻到一些别人寻不到的古字画,还因为他接纳过许多有才之士,这些有才之士起初并不出名,可一手字画却颇具灵气,风格也总能自成一派,杜掌柜在他们最落魄的时候慧眼识英雄,等他们出彩了,自然不会忘了他从前的恩典。 如今字画界颇为出名的一些大家都同他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往来。 至于杜掌柜接纳顾攸宁的原因—— 有灵气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曾是那位顾首辅的孙女,当年那位顾首辅的字画千金难买,流于世上的也是少之又少,偏他的风格最难模仿,正是惟芳斋最缺的一类,而顾攸宁从小受人指导,风格与其颇为相似,因此等顾攸宁找上门的时候,杜掌柜在见到她手中的画时,当即就欣然接纳了。 他没看错。 这几年顾攸宁的那些字画卖得格外好,几乎每每挂到店里就会被人抢售一空,甚至于还有人早早下了预定,不拘什么类型、风格,全凭她定。 这会看着顾攸宁,杜掌柜就像是在看他的摇钱树一般,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等顾攸宁要把那些画打开给人先过目一番的时候,更是笑着拦了一把,“不用了,我们都合作那么多次了,我还信不过您?” 说着,便把事先准备好的银票都给人递了过去。 顾攸宁也没坚持,只是看到他递过来的银票时,轻轻拧了眉,“多了。” “不多,” 杜掌柜笑道:“您的字画如今卖得是越来越好了,我们店里的挂牌价格高了,给您的价格自然也要比从前翻上一番。”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顾攸宁的面部表情,见她先前蹙起的柳眉慢慢舒展,心下也稍稍松了口气。 如今顾攸宁的字画卖得这么好,也有不少人来同他打听这位“悠山散人”的消息,就连那些画界的大家也不时过来下帖子,想通过他们请人参加交流会。 他若不把人笼络住,被其他竞争对手抢了去,那可真是连哭都没地方去哭。 “对了,” 想起一事,杜掌柜把怀里的帖子拿出来,同人说道:“过阵子城郊的杜园要开办交流会,那位李成元先生特地给您下了帖子,想请您一道参加。” 听到李成元的名字,顾攸宁是有些诧异的,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不了。” 见她如往常一般拒绝,杜掌柜也不意外,但还是低声劝了一句,“那位李成元先生可是画界的顶梁柱,那些王公贵族谁不争着想求他的画,他若是帮您说几句话,您日后字画的价格只怕比如今还得翻上几番。” 这世道就是这样。 懂行的人看画功,不懂行的人看名气。 说句不好听的,那位李先生即使在白纸上随便点个墨都有一堆人争着抢,保不准还得说一句有意境,可放在顾攸宁身上,即使她画得再好,但名气若不高,价格翻了天也就到这了。 杜掌柜和顾攸宁做了两年的买卖,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也知道她缺钱,这会是真心实意给人建议。 顾攸宁抿了抿唇,心中似乎有些意动,但最终还是拒绝了:“不用了,我平日也不是很方便出门。” 而且, 她也怕麻烦。 钱多自然是好,但若是因此惹了旁人的眼,接踵而来的麻烦也足够让她头疼了,这样……她还不如多画几幅画。 钱虽然少,但至少不会有什么麻烦。 想到她的身份,杜掌柜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再劝。 “那我下个月再来。”顾攸宁说完这句就戴上帷帽站了起来,她今日还得去善汇堂替小满重新配药。 杜掌柜知道她不喜欢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平日就连马车都是停得很远,便问道:“要给您叫车吗?” 顾攸宁摇摇头,“不用了。”善汇堂离这不远,她打算直接步行过去,同杜掌柜告辞后,她独自一人走出惟芳斋,沿着街道朝善汇堂的方向走,余光瞥见街道两边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才恍然想起又快过年了。 家里出事后,她就没怎么过过年了。 顶多和小满、嬷嬷他们在东院烧一顿团圆饭吃,不过到底是个喜庆日子,她心里估量着配完药之后还能剩下多少银钱,打算回头给小满他们带些吃的,再买几块布,做几件新衣裳。 她虽然名义上还是顾家的小姐,每个月的月例也是有的。 但例如那些衣裳首饰,却是偶尔才能拿一次,便是有也都是别人挑剩下的……顾攸宁并未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她从前喜好打扮,样样都要最好。 如今只想着生存,哪还有这些心思?对于如今的她而言,衣裳够穿、首饰够用就行。 也没必要因为这些事闹到徐氏面前,平白惹人笑话。 这样一笔笔计划着,也就到了善汇堂。 门前的伙计早就认识她了,见她进来还是忍不住眼神放光,一边请人去后堂,一边放低声调同人说着,“孔大夫那边还有个病患,您先坐会。” “多谢。” 顾攸宁朝人点头道谢。 年轻伙计顿时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说了一句“没事没事”,又给人上了茶,这才小跑着离开,等到布帘处又忍不住偷偷躲在外头往里头看。 “看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老迈沉稳的声音。 伙计吓了一跳,白着小脸转过身喊人,“孔,孔大夫。” 老者看了里头一眼,又看了伙计一眼,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皱了眉,“下去吧。”等人走后便打了帘子走了进去。 顾攸宁见他到来,立刻起身喊人,“孔大夫。” “嗯。” 孔大夫点点头,自行坐到了桌子后,打开盒子把早先准备好的药拿了出来。 看到这几只药瓶,顾攸宁的脸上终于扬起一些高兴的笑,她平日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如今笑起来却显露几分这个年纪才有的天真,孔大夫看她这幅样子,抿唇道:“你以后别来了。” 顾攸宁一愣,目光怔怔地朝人看去,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孔大夫看着她,沉声道:“你自己清楚你弟弟的身体,这些药根本就不能治愈他的身体,而且他这阵子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些药已经没什么用了……”他顿了顿,又道:“你一个姑娘家,实在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 顾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他怎么会不知道? 这些药用人参、灵芝制造而成,一瓶就要几百两银子,偏偏那位顾家的小少爷还得日日服用,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从哪里赚得银钱。 但肯定不容易。 他一个开门做生意的大夫,实则是不需要管这些事的,病人需要药,他卖就是。 但对顾攸宁—— 他实在是有些可怜这个丫头,这才忍不住多嘴劝人一句,这会见她小脸发白,语气也跟着缓和一些,“顾小姐,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便是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不会责怪你。” 顾攸宁闻言,并未说话。 她低着头,覆着白纱的轩窗外打进一些午后的阳光,她整个人都被日光笼罩着,透出几分虚幻的模样,因为低头的缘故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有那双纤长的睫毛在日光的照耀下轻轻颤动着,像折翼的蝴蝶。 这三年,不止一次有人劝过她,放弃吧,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就算你父母知道也不会怪你的,你折腾辛苦那么多也不能让他活下去,何必呢? 也不是没想过。 可每次看着小满那张脸,她还是……会舍不得。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沙哑的女声在屋中响起,“可在这个世上,我就他这一个亲人了。” 孔大夫皱了眉,还想再说…… 眼前的少女却已经抬起头,她姣美的脸上一扫先前的悲伤软弱,重新恢复成先前明媚的模样,同人笑道:“谢谢孔大夫,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以后的日子,可能还是得拜托您。” 她朝人福了福身,把手里的银票放到桌子上,然后拿着那几瓶药往外走。 目送着顾攸宁离开,孔大夫摇了摇头。 可先前强撑着不泄一丝软弱的顾攸宁在走出善汇堂后还是忍不住垮了嘴角,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几只药瓶,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站了许久,这才重新提起步子往前走。 等回到家,已是午后。 除了给小满的药,顾攸宁这次还买了许多年货以及布料……不止是她跟小满的,李嬷嬷和两个丫头的,她也没落下。 四喜接到东西后,高兴的直接拿着布匹在自己身上比划,说着要做什么样式的才好。 而外头—— 顾承瑞小脸鼓鼓的,里头塞了好几颗顾攸宁才买来的糖果,嘴里还央着李嬷嬷要再吃。 顾攸宁坐在椅子上看着这幅欢闹景象,眉目也是少有的温和,只是想到先前孔大夫说得那番话,又抿了下唇。 半夏只当她累了,低声问道:“您累了半日,先进去歇息?”等人点了头,便扶着人先进屋子,边走边同人笑道:“好久没见小少爷这么高兴了。” 顾攸宁垂着眼眸,待进了里间,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还是开了口,“我今天去找过孔大夫了。” 半夏刚才已经瞧见药了。 但看到顾攸宁这幅神情,心下一个咯噔,声音也不自觉放轻了许多,“孔大夫怎么说?” “他说那些药对小满已经没什么用了。” “什么?!”半夏不禁提高声音,恐外头的人听到,忙又压低声音,“怎么会这样?那,那该怎么办?” 顾攸宁垂着眼帘,语气很淡,“他今年复发的次数比以前多,那些药原本也只是让他好过些,并不能让他痊愈……”握着帕子的手指都快压进皮肉里去了,可她面上的表情还是那副模样,好似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 半晌,她低声说道:“如果谭太医还在就好了。” 以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就是谭太医一直替小满诊治着,后来家里出了事,自然是请不动宫里的人,再后来……她听说谭太医告老还乡,还费了心力找过他,只是人海茫茫,以她如今的本事,哪里找得到? “主子……” 半夏看着她这幅神情,心下难受,想宽慰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没事。”顾攸宁声音很轻,“以前他们说他活不过三岁,不也活下来了?”听着外头的欢闹声,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帕子,抿着唇继续说:“……既然还活着,那就还有希望。” 为着这一份希望,她也不能就这样放弃。 * 此时的东郊。 先前出城门的马车经了一路,终于在一家院子外头停了下来。 “咳……” 马车里传出一道轻咳声。 外头的杜仲一听到这个声响立马打了帘子,见他拧着眉咳嗽着,担忧道:“您没事吧?”一边给人倒茶,一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谭大夫说了,这几日不让您走动,您倒好,趁着长公主和老夫人出门礼佛就偷偷出来,回头让她们知道又该说您了。” “聒噪。” 靠坐着马车的黑衣男子便是原本在家中养病的姬朝宗,他掀起狭长的丹凤眼看了杜仲一眼,等人乖乖闭了嘴,这才看向外头的院子,淡淡发话:“走吧。” 杜仲也没再多言,轻轻应了一声便跟着人走上前,而后极有规律的敲了几下门。 没多久, 门就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这是姬朝宗秘密置办的院子,平日里要见什么人,或是做什么事都会来这,里头的人都是他的亲信,看到姬朝宗出现在外头,那人显然吓了一跳,一怔之后连忙拱手问安,“大人。” “嗯。” 姬朝宗问人,“人呢?” 护卫恭声答道:“关押在地牢里。”想起这几日一无所获,他又忍不住低了头,难堪道:“那人的嘴十分严实,怎么拷打都没用,属下等人……实在是没了法子。” 早就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姬朝宗也没说什么,只道:“进去再说。”说完,他便提步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杜仲和护卫就跟在他身后。 地牢环境恶劣,两边只点着油灯。 火光微弱,可姬朝宗脚下的步子却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他目不斜视往里头走,离得近了,能听到里面的鞭打和闷哼声。 “大人。” 里头一众人见到姬朝宗的到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朝人问安,而被绑在木架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也跟着循声看了过来。 他就是当日刺杀姬朝宗的人,甚至姬朝宗身上最严重的几道伤口也都是出自他的手笔,没想到姬朝宗那日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从山上滚下,居然一点事都没有,男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异色,但很快,他又漠不关心地转过头。 姬朝宗看到男人的神情,挑了挑眉,“审问的怎么样?” 他边说边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身侧杜仲又重新沏了一盏热茶递给他,听到原本鞭打男人的护卫低头答一句“还没有结果”,他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握着茶盏,神情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继续。” 他说完便握着茶盏,在这暗室中慢慢品起手中茶。 “是!” 不见天日的地牢中,鞭子的抽打声再度响起。 那男人显然是个硬骨头,被这么打也硬是咬着牙不泄一丝痛呼,甚至还能看着姬朝宗嗤道:“姬朝宗,你也就这点本事。” “你!”杜仲连带着几个护卫全都变了脸色,而那个鞭打他的人更是使了十分力气,很快那人就落了个皮开肉绽,嘴里的痛呼也终于藏不住了。 男人咬牙把血水吞下去,看着仍旧坐在太师椅上品着茶水的姬朝宗讥讽出声,“想从我的嘴里套消息,你做梦!” “啧。” 打刚才起就没什么反应的姬朝宗终于舍得抬起眼帘。 他把手里的茶盏放到一旁,看着男人,语气懒洋洋地和身边几个人闲话道:“人家这是嫌你们没本事呢。”身后几人埋下头,脸上都是羞愧的表情,而姬朝宗说完那句话,手撑着头,端详了男人一会,突然抬手让人停手,而后看着男人笑问道:“知道咱们大周现在新添了什么刑罚吗?” 不知道他提起这个是何用意,男人皱着眉,不说话。 “杜仲,你说。” “是。” 杜仲应声上前,看着男人说道:“大周新入刑罚千片刀,行刑的人会用特定的小刀剐人身上的肉,总共剐一千刀……受刑的人会一直保持着清醒的意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剐肉。” “若是手艺好的,就算割完这一千刀,那受刑的人还能保持不死。” 他说完看了眼男人,见他脸色苍白又笑着补了句,“对了,这刀上还会抹上秘制的蜂蜜,受刑者在受刑的时候会感觉奇痒无比。” 这话说完,他便垂眸敛目,十分恭顺地面朝姬朝宗,恭声禀道:“大人,说完了。” “嗯。”姬朝宗靠在椅子上,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样子,点点头,“再同他说说,这是谁的主意。” 杜仲笑道:“自然是大人的主意。” 他这话刚落,那个男人就苍白着一张脸颤声道:“姬朝宗,你,你不是人!” 不是不知道姬朝宗的手段,这几年因为姬朝宗,不仅是京城的官员,便是地方官员也是人人自危,这次姬朝宗受天子吩咐查江南贪墨,知道这人的手段,那些官员哪里坐得住?便差了他们这群死士来刺杀姬朝宗。 像他们这样刀口舔血的人,自然是不畏死的。 又因为是孤儿的缘故,就连一个可以威胁的人都没有。 可他没想到…… 这个男人居然,居然……! “行了。” 姬朝宗似乎看够戏了,收了笑,发了话,“既然他一心求死,你们还等着做什么?正好这千片刀还没正式实施过,你们就先拿这人练练手,我也正好看看是个什么模样。” 暗室之中,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一身黑衣金边锦服,墨发用青玉冠高束,眉眼风流、容色艳绝,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模样,可又有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竟能轻飘飘吐出这样狠厉的话? 绑在木架上的男人纵使不畏死,听到这番话也忍不住浑身发颤。 待看到真的有人拿着小刀朝他走来,整具身子都变得紧绷起来,男人拼命想往后退,可他手脚都被绑着,怎么可能倒退?似乎不信姬朝宗真的会这样做,他还在咬牙说着,“不,姬朝宗,你不会的,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刺杀你吗?” “你真的以为我缺你这一份口供?” 姬朝宗看着男人嗤笑道:“还是你以为,我真的查不到是谁刺杀我?”他说完便敛起脸上的笑,冷声吩咐,“还不行刑?要是没动完一千刀就让人死了,你们的脑袋也就别要了。” 男人看着姬朝宗,似乎是想辨认他说得是真是假,直到那锋利的小刀剐下他身上的第一片肉,而姬朝宗仍旧能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师椅上品着茶,甚至还闭起眼睛,长指轻叩桌面,他这才明白姬朝宗是真的没把他当一回事。 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小刀再度朝他刺来,男人终于绷不住了,夹杂着恐惧的声音在地牢响起:“我说,我说!” 他是不怕死,但不想被人这样折磨而死! …… 两刻钟后。 杜仲捧着册子,跟着姬朝宗出了地牢,嘴里嗤道:“还以为多有本事。” 姬朝宗淡淡瞥他一眼,杜仲立马腆起笑脸:“主子,我们现在回府吗?”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估计这会母亲和祖母还不会回府,姬朝宗收回目光,开口,“先去皇宫。”他说完便先提起步子往外走去。 ※※※※※※※※※※※※※※※※※※※※ 感谢在2020-06-28 08:27:24~2020-06-29 08:3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皇宫 姬朝宗今日出门是来查案,为了避人耳目,自然没用姬家的马车,从前一路无阻的马车,今日却在安华门前被人拦了下来,有侍卫想上前盘查,还没掀起帘子,马车里就伸出一只手。 那是一只修长且指骨分明的手,在日光的照耀下,恍如白玉。 而中指上一颗极为细小的痣,也在此时一览无遗。 上前盘查的侍卫还未看清令牌上的字就瞧见了那颗痣,他心神一凛,似乎想确认是不是那人,再度朝那块令牌看过去,待看清上面的内容,立刻肃了面容倒退几步,拱手问安。 而后半句不敢多言,立刻挥手让旁人让开。 马车继续朝宫城驶去。 两刻钟后,姬朝宗独自一人走到了天子办理公务的含渊殿前。 皇宫戒备森严,平日除了太子可以随意出入之外,其余人等都需天子宣召,而姬朝宗却是个例外,他今日并未穿朝服,一路上却畅行无阻,含渊殿前的内侍瞧见他过来,还以为自己瞧错了,一愣之后立刻进去通传。 很快,里头便走出一个人。 那人一身紫蟒宦官服饰,手拿拂尘,正是天子近侍德言,见到姬朝宗就站在外面,立刻迎了过去,请完安之后就关切道:“您不是在家养伤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又看了人一眼,见他面色无碍,这才松了口气,“外头冷,快进去吧,陛下听说您来了,可吓了一大跳。” 姬朝宗朝人点点头,又笑着道了一声谢,便提步走进殿中。 大殿宏伟华贵,雕梁画壁,尽显天家气势,迎面四根挂着匾额的红柱,正前方则挂着一块“正大光明”的牌匾,而牌匾之下一块五扇金漆座屏前的龙椅上坐着一个穿着明黄服饰的中年男人。 这便是大周现任皇帝,萧弘。 萧弘今年五十出头,身子骨却格外硬朗,似乎是天家的血脉格外的好,即使如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可那张脸、那一份气质,依旧让人惊心仰慕。 看到姬朝宗进来,他就放下手中的奏折,皱眉道:“不是让你在家里歇息吗?”见他衣衫单薄,又吩咐德言,“多加几盆炭。” 德言应吩咐去做事。 姬朝宗便笑道:“我没事,舅舅别担心。” “谁担心你了?”萧弘没好气地训斥,“让你去查案也没让你把命搭上去,前几日你母亲才进宫同我闹了一场,还说都怪我让你选了这条路,你要是再不好好养伤,落下个后遗症,恐怕你母亲都要把我这大殿给砸了。” 他平日严肃刻板,如今一番话却透了些玩笑。 让人坐下后才又放低声音,关切道:“怎么样,身上那些伤没事吧?” 炭火已加。 德言又上了姬朝宗往日最爱的君山银针,而后便重新侍奉到萧弘身侧。 “没事,就是些外伤,是母亲担心了,这才夸大了些。”姬朝宗今日来此是有要事,接过茶之后喝了一口便放在一旁,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面上的表情也端肃了起来,“这是涉嫌江南贪墨案的几个官员。” 江南贪墨案原起于半年前的洪灾事件。 江南多雨水,而半年前江浙地区洪水泛滥,不知死了多少人,萧弘一向爱民如子,知道此事后当即就拨了赈灾的款项,后来江南没再传这样的事,众人只当洪灾一事已经解决。 可谁能想到就在两个月前,突然有百姓冒死上京,还正好倒在了姬朝宗的马车前。 那人说洪灾的确已经结束,但百姓根本没接到什么赈灾的款项,现在几个区县的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吃树皮和观音土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甚至有些人家直接易子而食,还有些人家直接把刚出生的婴儿煮了吃了。 这件件桩桩说得触目惊心,纵使姬朝宗再冷心冷肠也皱了眉。 贪墨一事并不难查,款项拨给谁了,又经了谁的手,盘查之后也能知晓,可贪墨牵涉了多少人才是主要问题……这么大一件事,竟然有人能阻拦这么多关口,阻止京中知晓此事。 更何况, 当初萧弘担心有人贪墨还特地从京城拨了几个官员过去,为得就是做到一个监察的效果。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贪墨一事还是发生了,萧弘当场震怒,立刻派了姬朝宗彻查,还让大理寺联合都察院所有人等协助其查案。 如今听说这事有消息了,萧弘脸色顿时就变了,德言上前躬身接过姬朝宗手里的册子,而后便领着一干宫人、内侍退至外间。 偌大的宫殿一下子就变得安静起来。 萧弘低头翻看姬朝宗呈上来的册子,越往下看,脸上的表情就越发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把手里的册子狠狠砸在地上,厉声斥道:“那孔知润竟然能只手遮天到这种地步!” 孔知润是永昌元年的新科状元,也是萧弘登基后第一个天子门生。 当年此人在大殿一篇文章深受萧弘看重,后来更是直接跳过翰林,让人在身边做了大学士,又在几年前把人分派到江浙,还打算过几年再把人调回来,可以说此人即便称不上是萧弘的心腹,但也足以受他看重了。 可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能在江南三年就勾结上江南一带的几十个官员,甚至还能把派过去的几个朝廷官员都能收拢。 让他这个皇帝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简直…… 混账至极! 姬朝宗上前捡起册子,重新放到桌子上,嘴里说道:“孔知润狼子野心,可他能牵扯这么多人,让这么多人为利益所驱也足以证明朝廷官员贪腐成性。” 这次贪墨事件虽然发生在江南,可京城这些官员真的没问题吗? 只怕私下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萧弘听他所言,脸色更是难看的不行,撑在桌案上的手紧握成拳,半晌,他沉声道:“去查,不管是谁,但凡涉及此案件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姬朝宗领命应是。 “对了,” 萧弘想起一事,问人,“我听你母亲说,你那日是被顾家大小姐救了?”见人点头,他却没有再提此事,反而说道:“当初我重用孔知润的时候,顾廷轩就劝过我,我却不信他。” “如今看来……” 姬朝宗见他面露恍然,并未搭话。 三年前,有人状告顾廷轩谋逆一事,天子震怒,下令彻查,原本是想等顾廷轩押解进京再让三司审问,谁想到顾廷轩竟会死在战场,连带着整整一支长胜军……之后,定国公府爵位被收,权倾朝野的顾家也成了碌碌无名的一个官宦人家。 这三年, 无人敢在萧弘面前提起顾廷轩,可姬朝宗却不止一次听人喃喃说起从前的事。 顾廷轩究竟有没有谋逆? 谁知道呢? 同他无关的事,姬朝宗并不关心。 殿内沉寂半晌,须臾,萧弘似乎也缓过神来了,又问:“我记得他还有一双儿女活在世上?” 姬朝宗一向不管旁人的事,但许多事,他早就掌控于心,如今闻人询问便低声答道:“是,他那女儿今年刚满十六,儿子也有七岁了。” 说完也不曾听人再说旁的,他也就未多言。 又过了一会,萧弘才语带疲惫的开口:“你先回去吧,走之前去看看太子,他这阵子身体又不大好。” 听到太子身体抱恙,姬朝宗终于拧了眉,低低应了一声“是”便往外退去。 还未走到东宫,姬朝宗就看到一个身穿紫袍、头束紫金冠的男人正从小道走来。 男人二十出头,生得眉目风流,和萧弘颇为相似的脸却不显端肃刻板,嘴角微翘,看着便十分意气风发,他是祁王萧成则,他的母亲,也就是如今宠冠六宫的庄妃娘娘,正是仙逝淑慧皇后的嫡亲妹妹。 因此祁王和太子的关系较起其他兄弟也更为要好。 “留行?!”萧成则看到姬朝宗,面露惊诧,但很快,脚下步子又快了许多,率先走到人面前说道:“我听父皇说你受了伤,还想着看完太子哥哥就去安国公府找你……”他一边说,一边拧着眉,面露关切地看着他,“怎么样,你的伤还好吗?” 姬朝宗朝人行完礼之后才道:“多谢殿下关心,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萧成则松气之余又忍不住斥道:“那些人居然敢对你下手,简直混账!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做的,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一顿!”他跟太子虽然同岁,也早早封王建府,但性子却不是很沉稳。 这会说了一通见姬朝宗站在一旁,面色仍十分温润,又忍不住抱怨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姬朝宗垂眸看他,却不明答,只笑着喊人,“殿下。” “好了好了,我不问行了吧,等你查完案子,我再去揍他!”萧成则不大高兴的说完,又拍拍姬朝宗的肩膀,“太子哥哥就在里面,你们先去说话吧,既然见过你了,我就不去安国公府了,不然姑母看到我又要训斥我了。” 姬朝宗点头。 等人走后,这才继续提步往前走去。 还没走到大殿,就听到院子外头几个宫人一边洒扫,一边低声说着,“太子殿下的身体是越发不行了,我昨夜给他送药的时候还见他咳血了,我还听说现在朝堂有不少朝臣都在建议陛下更换储君。” “你说,要是换储君的话会换谁呢?” 话音刚落就瞧见从小道走来的姬朝宗,见他沉眉敛目,白玉般的脸上满是淡漠的表情,几个宫人当即就变了脸色,手里干活的物什掉在地上,几个人也跟着颤颤巍巍曲了膝盖,嘴里结巴道:“世,世子爷。” “领罚去。” 姬朝宗说完这句便目不斜视继续朝里头走去。 刚走到门口,太子身边的近侍六宝正好出来,见到他来了,立马高高兴兴地迎了过来,“世子爷,您来了。” 姬朝宗点头,一边解着斗篷,一边往里头看,“太子呢?” “在里间呢,刚才祁王殿下刚来过,送来一只外邦进贡的鸟儿,说是会说人话……”六宝接过他手里的斗篷,抿嘴笑道,“这会殿下正在逗它玩。” 姬朝宗挑了挑眉,送鸟这样的事,也的确只有祁王干得出来了,他也没说什么,径直往里走去,还没走到里间就听到一阵鸟儿的叽喳声,脚下步子不停,穿过屏风,里头的情景也就露了出来,一个穿着青衣,墨发披在身后的男人站在窗前,而他手握羽毛,正在逗挂在窗前的一只通身绿毛的鸟儿。 听到脚步声,他偏头看去,待看到出现在外头的身影,光风霁月般的脸上立时露出一抹温和的笑,紧跟着,恍如潺潺流水一般的温润嗓音在屋中响起,“留行,你来了。” 青年今年二十岁,容色清绝出尘。 他的容貌不似萧弘,反而更像已故的淑慧皇后,那打娘胎里带来的病气不仅没有折损他的容颜,反而让他更为出尘。 站在迎风的轩窗处,不似这凡间的储君,倒像是九重天上的仙君。 “怎么站在风口处?” 姬朝宗拧着眉,直接上前关上轩窗。 萧成君也不阻拦,笑着看他关上窗,嘴里却是嗔怪一句,“刚刚阿则才说完我,我好不容易把他打发了透透气,你又来了。”他语气无奈,面上却带着笑。 姬朝宗扶着他朝窗边的黄花梨木罗汉床走,半点不留情的说道:“想要透气,也先把你这身子养好了。”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姑表兄弟,关系自是亲近。 萧成君笑着由姬朝宗扶到罗汉床上,见身边人拧眉看着他就知道他又要说自己的身体了,他亲自倒一盏茶递给姬朝宗,率先问道:“今日进宫是为贪墨案?” “嗯。” 姬朝宗接过茶,不似面对祁王,此时他却没有隐瞒,如实道:“孔知润主使,只怕京城这边也有不少官员牵涉其中。” 萧成君蹙眉,“父皇怎么说?” 长指轻点桌案,姬朝宗看着萧成君,慢慢吐出两个字:“彻查。” 听到这两字,萧成君松开紧蹙的眉,他性子温和,却不代表他能纵容,此次贪墨牵连甚广,闹得江浙百姓民不聊生便是犯了他的忌讳,即便父皇不彻查,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好在, 父皇也没有打算放过。 萧成君颌首,“那就查,但凡牵涉其中的都不能放过,人手若不够便来同我说。” 姬朝宗点头。 两人又说了会话,萧成君才又问道:“那位顾家大小姐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就连他都知道了,姬朝宗皱了眉,脸色也变得不大好,萧成君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姑母进宫那日,我正好也在父皇那边……”他这话说完,又突然放轻声音,问人,“你要娶她?” “不是坏了人家的清白吗?既如此,娶她也无妨。” 姬朝宗这话说得讥讽,但也的确没放在心上,对他而言,妻子只是一个身份和角色,谁当都可以,倘若那个顾家大小姐日后能安分守己,不惹事,又能哄得祖母、母亲高兴,娶她,还是娶别人,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 萧成君闻言却皱了眉,“留行,这是要陪你共度余生的人,我希望你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 姬朝宗突然侧目,“那你呢?” “什么?”萧成君一怔。 姬朝宗看着他说道:“既然要找一个喜欢的,你当初又为何把傅望月给拒了?” “我……”萧成君张口,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半晌,他才看着窗边的那只鸟,近乎呢喃地说道:“她不该被我困在这方寸之地,她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眼见姬朝宗还要再说,他却已经晃过神,笑着岔了话,“你倒好,明明在说你的事,罢,你一向有主意,我也不多说。” “只是——” 他看着姬朝宗,突然又放低声音,劝说道:“留行,我还是想劝你,不要贸然决定,免得日后后悔。” 姬朝宗无言,他怎么会后悔这样的事?这世上能做的事有许多,而男女之情对他而言,是最没用的东西,可在萧成君的注视下,他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只是终归还是没放在心上。 ※※※※※※※※※※※※※※※※※※※※ 现在—— 姬朝宗:我不喜欢麻烦的事,所以懒得去管他家有没有谋逆,至于成亲这种事,无所谓,谁都可以,反正只是一个身份 以后—— 姬朝宗:岳父大人的清白是肯定要洗清的,妻子什么的,一定得是顾攸宁,别人都不可以 上门 姬朝宗受天子旨意彻查此事,没几日就拉了好几个官员进大理寺,一夕之间,京城官员人心惶惶……这日,顾攸宁和半夏刚从外头采买回来,刚下马车就有一辆精美华贵的马车从巷子里驶来。 半夏转头看了一眼,待看到那马车外头悬挂的木牌,低声说道:“是姬家的马车。” 顾攸宁循声看去,果然瞧见一辆黑木制的马车从她们身旁驶过,寒风吹起织金布帘,能瞧见里面有个身穿绯色官袍的男人正撑着额头靠着马车假寐,手里还握着一卷书,眉心紧拧着,俊美的脸上有着遮不住的疲惫。 江南贪墨案牵涉甚广。 即使是平日不大出府的顾攸宁也有所耳闻。 她虽然不喜欢姬朝宗这个人,但也没法不对他心生钦佩,当年蟾宫折桂,明明有一条便利顺遂的康庄大道可以走,偏偏选择了一条更为艰辛的道路,不过也只有他这样的身份才能不畏权贵,才能在这样的时候挺身而出。 倒也怪不得顾婉会花费这么多心思,宁可损了一身清白也想嫁给姬朝宗为妻了。 这样的人, 且不管他是什么背景身份,光论他这个人,就值得人终身相托了。 不过这些同她没什么关系,顾攸宁也只是这样感慨一句,眼见马车越行越远便收回了目光,“走吧。” …… 因为贪墨案的缘故,这个年大家都没好好过,也不敢过,甚至连烟花、爆竹都不敢放,生怕惹得宫里的主子不快。 旧的一年就这样静悄悄的过去了。 翌日清晨,也就是大年初一,顾攸宁昨儿夜里多喝了一盏酒,今日起得便有些迟,醒来的时候,明镜窗几外已是一片大好晴光,半夏打了帘子进来,瞧见她正揉着眼睛便笑道:“还以为您还没醒,想着来叫您呢。” “怎么了?”她刚醒来,声音有些哑,配着脸上这好眠一场的酡红,越显慵懒娇态。 纵使半夏打小伺候她,早就见惯了她的美貌,可见她这幅模样,还是忍不住心脏乱跳,勉强压了压错乱的呼吸,给人递了一盏润喉的蜂蜜水,这才说道:“西院过来传话,今日就不一起用早膳了,让您过会直接去祠堂。” 从前大年初一,顾家一家子都会坐在一起吃早饭。 徐氏还会象征性地说几句好话,再给个红包,这也是一年到头,顾攸宁唯一一次会和西院的人一起吃用。 她从前就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如今听说能不去,自是高兴。 半夏见她眼皮合一下睁一下,还有些瞌睡,忍不住心肠一软,哄着问,“要不要再睡会?这会离祭祀还有些时间,您若是困的话便再睡一会,过会奴喊您。” 若放在从前,顾攸宁肯定是要偷懒的,不过如今大概已经习惯了,虽然眼睛还是有些睁不大开但还是摇了摇头,“起来吧。”由人服侍起床的时候,又问,“红包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半夏一边替人穿衣,一边低声说道:“就咱们几个人,也不兴这些,倒不如把这些钱都攒起来。” 她实在见不得姑娘整日为了银钱折腾。 昨儿夜里她过来的时候,还看到姑娘坐在灯下一笔笔记着账,算着每日的用度,算着小少爷吃药的钱。 “也不差这些。” 顾攸宁接过外套,自己穿着,“到底是新年,也算是添份喜气。” 她这么说,半夏自然也不好再劝,等一应穿扮好便扶着顾攸宁往外走,刚走到外面,李嬷嬷也牵着顾承瑞到了……顾承瑞今日穿着一身蓝色锦服,外头还披着一身月白色的御寒斗篷,头发高高束着,用蓝色的丝带绑着,他今年八岁,因为从小病弱的缘故,身量在同龄人中不算高,但眉目精致,在这样一身锦服的妆扮下更显钟灵毓秀。 看到顾攸宁出来,他脸上扬起高兴的笑,松开李嬷嬷的手,朝人小跑过去,想到什么又停下步子,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先给人拜起年,“阿姐新年好,祝阿姐新的一年开心顺意。” 他小小一个人,说起这样的正经话,倒是让屋子里的一众人都笑了起来。 顾攸宁的脸上也难得多了些笑,走过去主动牵起顾承瑞的手,抚着他的头,声音也放柔了许多,“阿姐也祝你万事顺意,身体健康。” 姐弟俩吃完饭, 顾攸宁又让顾承瑞给李嬷嬷她们发了封红。 小家伙聪明的很,还知道说好听的话,李嬷嬷原本和半夏一样不肯收的,最后在姐弟俩的注视下,也收下了。 四喜倒是很高兴,弯着眉眼说“谢谢姑娘、少爷”的话。 这样热闹一番,也就到了去祠堂的时间。 没让半夏等人跟着,顾攸宁牵着顾承瑞的手往东边的祠堂走,还没走到那边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说话声,原是徐氏他们也在这个时候过来了,垂眸看一眼顾承瑞,见他小脸立时变得端肃起来,握着她的手也收紧一些,嘴唇还轻轻抿着,整个人不似先前在院子里时那般放松,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等人仰头的时候朝他安抚似的露了个笑,见人神情放松一些,这才继续往那边走去。 “我让你联系姬家,你联系没?都这么久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是顾廷抚的声音。 顾攸宁耳听着这话,知道他们是在说顾婉和姬朝宗的事,脚下步子一顿,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过去了。 还没等她想好,徐氏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也是没什么好气的样子,“您当姬家是什么人家,想去就去?前头他们送来礼,一句话也没说,我这眼见过年了,送礼过去也没见他们回什么,二爷让我怎么办?直接腆着脸去姬家,您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跌份呢。” “我就说你直接把那事宣扬出去就好了。” “不行!” 这次却是顾婉的声音。 她从金台寺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这几日一直待在屋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了太久,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虚弱,只是拒绝得却很坚决,甚至音调都有些拔高,“爹爹,姬家是什么人家?哪能让我们这样做?” 似乎也觉得自己声音有些过于严肃,她又缓了声音,柔着嗓音劝说道:“爹爹,如今姬大人正在忙贪墨案的事,恐怕也没这个心思和时间,再等等……” “等他忙好了,或许就有消息了。” 这最后一句,就连她自己也说得不是很肯定。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到路口了,顾攸宁原本想牵着小满避着些,但还没动作就见翠荷在徐氏耳旁说了一句,紧跟着徐氏的目光就朝她这边看了过来,似乎没想到一家人的争吵会让她听见,徐氏的脸色有一瞬很是难看,但很快,她又笑了起来,“宁姐儿,瑞哥儿,你们怎么在那?” 话音刚落,其余人也都看了过来。 顾廷抚也没想到他们姐弟会在这,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全没有先前说起姬家时的愤慨样子,眉目含笑,倒是一副再好不过的长辈模样,“阿宁,小瑞。” “二叔、二婶。” 既然躲不过,顾攸宁也就坦然地牵着顾承瑞上前,给他们请了安。 到底是觉得丢脸,顾廷抚朝姐弟俩点点头就径直往前走去,徐氏等人跟在身后,若是放在从前,顾婉这会肯定是会同顾攸宁说会话的,她一向如此,只要她在,就不会让身边任何一个人下不来台,也是因此,即使顾家如今倒了,但顾婉仍旧被京城的贵女圈容纳其中,平日里一些茶会花宴从来是不断的。 可今日…… 在看到顾攸宁出现的时候,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异样,只是同人点了点头,而后便由身边的丫鬟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顾昭还是从前那副样子,狠狠瞪了眼顾攸宁便追着顾婉往前走。 反倒是落在最后头的顾筠,没跟从前似的,反而笑着和顾攸宁打起招呼,说完又压低声音,“你说,咱们这位大姐的白日梦是不是破碎了啊?”今日陶氏不在,她身边几个丫鬟又不敢阻拦,倒是让她说了个痛快。 眼看着顾婉离去的身影,更是不掩讥嘲,“还想嫁进姬家,她可真能做梦。” 顾攸宁对这类话从来是不参与的,闻言也只是问了一句,“二哥和三哥呢?” 知道她是故意扯开话题,顾筠气得不行,家里几个姐妹,顾昭和顾婉是亲姐妹,一向看不惯她,姨娘又整日拦着她不让她乱说,身边的丫鬟更不用说了,还以为顾攸宁能跟她站在同一战线,没想到这人还是那副样子,她顿时就垮了脸,把头转向顾攸宁,扯着帕子不高兴道:“顾攸宁,你可真没意思!” 说完也懒得回答,径直往前走去。 她身边的丫鬟曾受过陶氏的指点,倒是没跟顾筠似的,反而赔罪请了礼,又答了话,“二少爷和三少爷还在国子监,似乎是因为贪墨案的事牵连到了国子监的一位大人,这次国子监一众学子都没放。” 刚说完,顾筠的话就从远处传了过来,“你在做什么?还不走!”那丫鬟也不敢违抗,告罪似地又朝顾攸宁福了福身就小跑着追去了。 等他们走后。 顾承瑞才拉了拉顾攸宁的手,轻声喊道:“阿姐。” 顾攸宁朝他笑笑,又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走吧。” 祭礼结束后。 顾攸宁就在家里过起了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日子,除了定期去一趟惟芳斋,就没再出门。 这阵子,顾家也是少有的安静,底下的奴仆知道上头的主子这阵子心气不顺,自然更是越发谨慎小心起来,生怕惹得主子们不高兴。 转眼就开了春。 寒冰消融,万物复苏。 而轰动一时的江南贪墨案也终于落网,除去江南十余个官员,京城这里也下马了不少官员……不过这些事,和顾攸宁自然是没什么关系的,这日,她换上春衣,捧着画卷打算去惟芳斋交画,刚刚出门就瞧见了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口。 前后十余个丫鬟、婆子随侍。 各个垂眸敛目,是那种百年世家才能教导出来的仪态规矩。 有人上前递帖子,门房的下人待见到帖子上标志的“姬”字,脸色一变,似是不敢置信,连忙抬起脸看了一眼马车,但很快,他就匆匆告了一礼,然后往里头传话去了。 看到这番阵仗,顾攸宁哪有不明白的? 看来姬家在审视了几个月之后,终于有了决断,她刚想离开就瞧见车帘被人掀起,里头一个衣饰华贵的美艳妇人正由人扶着出来,原本想离开的脚步停下,顾攸宁见她出来,垂眉敛目朝人敛衽一礼后才转身上了马车。 “那是谁?” 萧雅看着顾攸宁离去的身影,问身边的栖霞。 栖霞看了一眼才答道:“应该是顾家的二小姐。” “顾廷轩的女儿?”萧雅有些惊讶,又看了一眼顾攸宁的身影,见她体态婀娜,肩背却十分挺直,就连脚下步子也很是沉稳,想到从前那个肆意的小姑娘,她不禁感叹道:“上回见她,还是在姑母的生日宴上,那日姑母还牵着她的手同我说起她从前和那位乐平郡主的事,还说这姑娘长得像那位故去的乐平郡主,日后一定也是个有福气的。” “哪想到……” 她摇摇头,余光瞥见大门后徐氏等人已经到了,也就收回目光,不再多言。 ※※※※※※※※※※※※※※※※※※※※ 感谢在2020-06-29 14:49:45~2020-06-30 09:0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紅豆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买画 徐氏领着一干下人出来。 先前门房过来传话的时候,她正在看外头管事送来的账本。 近来因为贪墨案的缘故,平日里都没什么人出门,几个铺子的生意也是见天儿地不好,加上姬家一直没个动静,她也不知道姬家人是怎么想的,真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另有布局? 她也不清楚。 心气不顺,她这阵子可谓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时不时还会发个脾气,刚才看着账本上的亏损就连着发作了几个管事,听说姬家来人了,她起初还不信,只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翠荷拿了帖子过来,她看到上面姬家的家徽,这才信了! 一面让人去给顾婉传话,一面急急忙忙出来,生怕来晚了又有什么变故。 如今瞧见萧雅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站在外头,远远瞧去恍如神仙妃子,徐氏那颗心脏猛地又是一跳,好在顾家如今虽然败落了,可她从前也是时常和世家皇室打交道的,还不至于在外头露出端倪,平了平气息,又问了一声翠荷,知道顾婉那已经得了消息,脸上便重新扬起一道笑迎了过去。 “长公主。” 徐氏领着一众人给萧雅请安,又道:“外头这群眼拙的,也不知先请您进去,劳您在外头等候这么久……”又说,“知道您来,我已吩咐人备了好茶好水,您且随妾身进去吧。” 萧雅今日是为去年那事来,自然不会落徐氏的脸面,何况她今日原本也没提前打招呼,如今听到这番话也只是笑道:“我也刚到没多久。”而后就客随主便和人进去了,一路过去,也是好景如画。 都说顾家这座宅子是京城一绝。 当初陛下摘了顾家的爵位,还有不少人动这座宅子的心思,没想到陛下没了后话,这座宅子也就被保留了下来。 可她到底是见惯好东西的人,也不至于被这景致迷了眼。 等进了徐氏的屋子,那里自是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萧雅看了一眼,除去丫鬟、婆子并无旁人,她眼眸微动,只一瞬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眸,等到徐氏请她上座的时候,这才笑着推拒道:“我今日是客,哪有客人坐主位的道理。” 徐氏见她并不是假意推辞的模样,便也没有坚持。 亲自给人奉了茶,嘴里笑说着,“原想着年后去同您说说话,可想到如今世子正在忙公务,您应该也抽不了空……没想到今日您就来了。” 萧雅接过茶,嘴角挂着一道笑,“前阵子是忙,所以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她今日是有要事来的,也不愿在这和徐氏盘旋,喝了口茶便开了口,“去年大小姐救了我家留行,我还没好好感谢她,不知今日能不能当面同她道一声谢。” 徐氏自然乐意。 “不过是举手之劳,哪值得您亲自过来道一声谢,没得折煞了她……”嘴里这样说上一句,又去吩咐翠荷,“去请大小姐过来。” “是。” 翠荷轻轻应了一声,行礼告退。 约莫过了一刻钟,顾婉才跟着翠荷过来,她这阵子一直没出门是因为身体不大好,起初是因为在金台寺受了凉,得了风寒,后来是见姬家一直没什么表示,底下那些人虽然不敢放到明面上说,可私下却也有不少议论,她听得多了便上了心,身子也就有些熬坏了。 果然, 萧雅见她请安问礼,当即就皱了眉,亲自起身把人扶了起来,嘴里说着,“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都是住在乌衣巷的人,加上顾婉从前总是出入那些宴会,萧雅自然不是第一次见她,见她身体纤弱,脸也比从前瘦了一圈,一双紧皱的眉就没放下来过。 “长公主。” 顾婉嗓音温和的喊她一声,等被萧雅亲自扶着入座才又抿唇笑道:“我没事。” 徐氏在一旁叹道:“之前得了一场风寒,几个月了也一直不见好,我都想着要不要去请个道士来家中做做法事了。” 听闻这话, 萧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几个月的风寒便只有去年金台寺那一次了,想到杜仲那日所言,萧雅眉目间也含了些愧疚,她抚了抚顾婉的头,柔声道:“明日我让宫里的院判来给你诊治一番。” “多谢长公主。” 顾婉嘴角弯弯,露一个笑,仍是从前那副温柔端庄的样子,只是这会又添了些少女的纯挚,看着倒是让人十分欢喜。 萧雅看着她这幅样子,沉默一瞬,转头和徐氏说道:“顾夫人,我想同你家大小姐说几句话,不知方不方便。” 徐氏心中隐约猜到她要问什么,眼眸一闪刚要说话就接到顾婉递过来的视线,她压下心思,起身和萧雅说道:“正好我让厨房做了糕点,也差不多时候了,我去看看。” 她说着便领着一干人退了出去。 萧雅一向是个直接的,只是顾婉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她便用了较为温柔的法子问,“大小姐去岁是在哪救得留行?” “那日雪下得大,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也不知道那是哪,只知道是在落英山……”顾婉歪着头似是想了想,“对了,那里还有一株很大的树,我就把我的伞留在那。” “原本我是想去喊人的,可那天雪下得实在太大了,我怕世子爷躺在雪地里坏了身子便把人拉到了山洞里,后来我点了柴火想着出去喊人,正好碰到来寻我的丫鬟,我又怕世子爷出事便让她去喊人,自己回到了山洞。” 萧雅眼眸微动,想到杜仲和留行说得那番话,倒是都合上了,“那你一早就知道是留行,还是……” 话还没说完就见身旁的少女垂下头,“我起初并不知道是世子爷,是后来才知道……”少女的声音很低,像是夹杂着羞怯,“我知道我那日实在胆大,可柴火就那些,世子爷的体温又一直在下降,我原本想着给人驱掉寒气,并没想到会有旁人瞧见。” “是,是我害了世子爷。” 萧雅并没有因为她的自责而动容,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这是什么傻话,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好心的姑娘,便是那日换作旁人,你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管。” 顾婉听到这话,猛地就抬了头。 她眼睫轻颤看着身旁的萧雅,红唇张了又合,似乎在犹豫挣扎,最后还是起身跪了下去。 萧雅被吓了一跳,忙去扶她,“这是做什么?”又劝道,“你还病着,地上凉,快起来。” “长公主,阿婉不想骗您……”顾婉不肯起,仍挺直着脊背跪在地上,头却仰着,和她说道:“如若那日是别人,我也会救,只是不会折损自己的清白去救,我知道清白对一个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萧雅敛目,扶着人的胳膊也松了力道,红唇也轻轻抿了起来,“你……” “阿婉爱慕世子爷,这才……”似乎为自己说出这样大胆的话而羞愧,她红着一张脸低下头,似是想起什么,又抬了头,握着萧雅的胳膊说道:“但我真的没有想借此威胁世子爷,我只是,只是想帮他。” 萧雅没再说话,她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垂着眼眸看着顾婉,半晌才道:“你可想过,若是不能进姬家,你待如何?” 这回顾婉倒是没有犹豫,她双眼明亮地看着萧雅,嘴里说道:“我原本就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帮助他,至于结果怎么样,我都不强求。” 午后窗外白光倾斜。 萧雅看着跪在地上的顾婉,似乎看到二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日她也是这样,扬着灿烂的一双眸子,对着她的兄长说,“我喜欢他,想帮他,至于结果是什么样,我不强求。” 搭在扶手上的长指有一瞬颤动,半晌,屋中响起萧雅的叹息声。 * 顾攸宁仍旧如往常一样把马车停在街口,然后戴着兜帽捧着画卷往惟芳斋的方向走。 “媛媛,那个不是顾攸宁吗?”一家珍宝斋里,有几个妙龄少女正在挑选首饰,其中有个人看到路过门口的白衣女子,正好瞧见她被风吹起的纱帘,连忙和身旁的女子说。 “我看看。” 那个被称呼媛媛的女子循声看去,果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正觉得百无聊赖,这会见到顾攸宁捧着画卷往前,柳眉轻挑,首饰也不看了,直接和身边的一众女子招呼道:“走,我们去会会咱们这位顾家二小姐。” 她这话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 其余女子一向以她马首是瞻,闻言,自然也忙跟了出去。 顾攸宁并不知道这些事,她刚走进惟芳斋,杜掌柜正在拨算盘,见她到来,脸上便扬起笑,嘴里说着,“您来了,我这还要算笔账,您先上去喝盏茶,我马上就上来。” “对了——” 杜掌柜提醒一句,“今日兰字包厢有人。” 顾攸宁点了点头,刚要上楼,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女子讥嘲的声音,“我还以为我先前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啊。” “顾二小姐今天怎么有闲情雅致出来了?” 那女子边说边向顾攸宁走去,嘴里抿唇笑道:“这是来买画呢,还是……卖画呀?” 顾攸宁对于这个声音,并不陌生,余光透过那层白纱往身后看去,领头的是吏部尚书的女儿边媛媛,而之后工部尚书,礼部侍郎……还有几个其他官宦家的女儿,也都不算眼生。 这些从前同她“姐姐长姐姐短”的人,如今…… 顾攸宁垂眸看一眼手里的画卷,看来今天这些画是不好出手了。 …… 而此时的兰字包厢中,两个青年正对坐着。 听到外头的声响,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放下手里的画卷,推开小窗往底下看去,待看到楼下这幅场景,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他对面身穿黑衣锦服的青年,正是姬朝宗,听到这一声,掀起眼帘看他一眼,语气懒散又寡淡,“看什么?” “看——” 白衣青年京景明笑着回过头,“美人落难啊。” 姬朝宗看他一眼,刻薄道:“你如今是越来越无聊了。”说完又垂眸喝起茶,对这里的画和外头的事都不感兴趣。 京景明早就习惯他这副样子了,也不在意,笑着侧过身子,撑着下巴看着底下,似是想起一事,问人,“我记得从前我们在书院的时候,你总提起顾家那个小丫头。” 顾家那个小丫头? 姬朝宗喝茶的动作一顿,似是破开尘雾一般,旧时回忆出现在眼前,他重新掀起矜贵的眼帘往小窗外看去,底下,白衣女子手握画卷,风扬起她的帷帽,露出她的面容。 ※※※※※※※※※※※※※※※※※※※※ 惟芳斋这个剧情比较关键,所以没有剔除,不过还是改动点了的。 明天开始就正常晚上六点更新啦,爱你们! 还有 换了新封面,啾 襄助 楼下的女子似乎并未察觉到楼上的情况,姬朝宗也就毫不避讳打量起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顾攸宁,自然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前阵子进宫的时候,他还听舅舅问起过他们姐弟的情况,至于他为什么知晓顾攸宁,这却是当真没什么好说的。 从前名冠京城的美人,又有那样的身份,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爱慕着她……而他那位堂弟便是其中一位。 姬朝宗第一次见到顾攸宁,便是因为他的堂弟。 那还是在鹿鸣书院的时候,有一日,姬云狂跑到他的面前,扯着他的衣袖就让他回头看……挤眉弄眼的活像是年末考试,要他避着夫子告知答案的样子。 他被人弄得不耐烦,还是分了神往身后看去。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顾攸宁,她被一堆贵女簇拥在最中间,不同其他人打扮精美华贵,她并未施一点脂粉,头发束成高马尾,手里握着一条马鞭,扬着尖尖的下巴,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时不时发出一声灿烂的笑声,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再后来,书院的马场上。 他看着一群人拥挤在外围,不管是男是女都振臂高呼着,他觉得好笑,在书院几年都不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倒也用不着去问,因为他很快就瞧见了马场上的少女。 少女一身束腰红衣,身后是金灿灿的晚霞,而她细腰长腿,高坐马背,手拉长弓迎阳而笑。 大周没有规定女子不能骑马射箭,他曾经也见过许多女人射箭,这其中不乏有爱慕他的女子想借此接近他,但实则,那些费尽心思苦练良久想让他引起注意的人,他一个都没记住……反而是这样的惊鸿一瞥,倒成了过往记忆中的惊艳回忆,从此留于心底深处,难以忘却。 “怎么,想起来了?” 京景明见他看着底下,便笑道:“既想起来了,姬大人可要出手相助呢?” 姬朝宗收回眼帘,淡淡看他一眼,“不是我。” 京景明一向聪慧,此时也不禁愣了下,“什么不是?” “从前一直提起顾攸宁的,不是我。”姬朝宗重新喝起手中的茶,全不顾底下如今变成什么样了,语气平平地落下两个字,“是云狂。” 对他而言, 这世上的美人欣赏拥有都可以,却不必上心,美人落难是惨,但同他也没什么干系。 他从来不做别人的救世主。 京景明看他这幅漠不关心的样子,“你这……”又摇摇头,站起身,“也罢,你等我下。” 姬朝宗闻言,抬眸看他,似乎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对别人的事,如此上心了?”他和京景明相交多年,自然知晓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不然也不会稳坐大理寺左少卿的位置。 “哪里是我上心,实在是家中老祖宗曾经有言。” 京景明无奈道:“我家那位老祖宗如今虽然不大管事了,但清醒的时候总提起以往的事,这位顾二小姐跟从前那位乐平郡主有几分相似,她便嘱托我们能帮的时候就帮一把,上回顾家出那样大的事,我家老祖宗还进了宫,帮着说了话。” 京家和顾家关系要好,但这毕竟是从前的事了。 顾家犯了滔天的谋逆大罪,旁的人家都避之不及,京景明其实也不大想管,可他自幼养于萧无瑕的膝下,一向孝顺他这位祖母,自然不可能枉顾她的意思,“以前没看到也就罢了,如今瞧见了,总不能枉顾老祖宗的意思。” 姬朝宗想起他那位姑姥姥和顾家的关系,倒也没说什么。 等京景明推门出去,他听到楼下传来女子的讥嘲声,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聊,索性也没合窗,就这样百无聊赖地靠在引枕上,握着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茶,垂着一双无情无绪的丹凤眼往楼下看。 站在顾攸宁面前的几个女子正眉眼讥讽地看着她,而惟芳斋的杜掌柜正在充当和事佬。 至于顾攸宁—— 姬朝宗向她投去视线。 戴着帷帽的女子并没有因为别人的讥嘲而变过脸色,仍是那副神色平静的样子,这倒是让他不由想起三年前见到顾攸宁的情景了……那个时候,有人从顾家翻出龙袍和兵器,当今天子大怒之下当场就关押了顾廷轩一家。 说来也巧, 她被关押的时候,他恰好进都察院,跟着前辈去大理寺调查情况,就看到顾攸宁扑在自己母亲怀里不住抽噎着。 那个时候的她,胆小又可怜,看到老鼠会尖叫,听到别人说自己的父亲会哭,这若是换作旁人,看到美人落泪,恐怕早该上赶着献殷勤了,可他呢?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后毫不留情的离开。 倒是没想到,三年过去。 从前怕黑怕脏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少女,如今竟成了这幅样子。 姬朝宗难得有了些兴趣,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狭长又薄情的丹凤眼泛出一些兴味朝底下看去。 …… 而楼下。 杜掌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实在有些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 其实姑娘们斗斗嘴不过是寻常事,可偏偏这几位都是大官的女儿,轻易不好得罪,但顾攸宁……他们合作这么多年,不仅有买卖的情谊,他也是真的欣赏这个小姑娘。 好说话,脾气也好,一手画功更是引得画界几位大家争相询问。 这样的人,他自然是不舍得放弃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就算得罪这几位勋贵子弟,他也认了,好在惟芳斋在京城根基多年,身后也有不少清流名士支撑着,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撼动的,他心里有了主意,刚要说话就见顾攸宁朝他摇了摇头。 顾攸宁心中感激杜掌柜,正因为这一份感激,她才更加不能让无辜的人牵涉其中。 边媛媛等人明显是针对她来的。 既如此,她今日避开便是,大不了日后让半夏替她出门,没必要让杜掌柜为了她得罪这些勋贵。 她没说话,径直提起步子往外走。 边媛媛几人见她要走,只当她是怕了,立刻笑着拦了她的去路,“怎么就要走了?顾二既然要卖画,不如卖给我们?”她说着略带嫌弃的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画卷,转头又嗤笑道:“虽然我们是不大喜欢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但拿回去让丫鬟撕着玩也怪有意思的。” “你们说,是不是呀?” 她是在场女子中,身份最高的,话落就有一堆人接道:“是啊,顾二你又何必费心再去其他家?咱们从前那么要好,如今你落难了,我们也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你这几幅画就卖给我们吧。” “不过——”有人停顿一瞬,继而又笑道:“你这几幅画恐怕能值多少钱呀?二十两够不够呀?” “穗穗,你怎得这般小气,这是顾二,你当打发街边要饭的呢?”边媛媛嗔她一句,又仰起脸,目光矜贵的转向顾攸宁,吐声,“行了,我出一百两,就当顾二的辛苦钱了。” 她说着就要伸手向自己的丫鬟拿钱。 可顾攸宁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就继续绕过她们往外走。 边媛媛被她弄得下不来台,骄矜的脸上闪过几分恼意,让人拦住她的去路,“顾二,你什么意思?” 顾攸宁停下步子,转头看一眼边媛媛,面上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没什么意思,不想卖罢了。”不等边媛媛再说,她又挑眉道:“怎么,边小姐不准别人买我的画,还不准我回家?” 边媛媛最不喜欢的就是顾攸宁这幅样子。 从前她是国公府的嫡小姐,性子矜傲也就罢了,可如今,一个逆犯罪人的女儿,还敢在她们面前摆谱?什么东西!她手里攥着那一百两银票,好姐妹的模样也不扮了,冷着嗓音嗤道:“我若是不准,你待如何?” 她说完又笑了起来,“顾攸宁,你还当这是从前呢,你如今算什么东西?我们肯同你说话,这是你的福气,你呀,可别给脸不要脸。” 这些话,顾攸宁这三年没少听,最初的时候还会生气,还会难受,可听得多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人的情绪会被外界所扰,不过是因为期待太高,想要太多。 放低期待,把他们当做陌生人,自然也就不会难受了。 她没有心思同她们争这些口舌,刚想继续往外走,就听到身后楼梯上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边姑娘好家教呀。” “京大人?”有人惊呼出声。 先前还气焰嚣张的边媛媛当即白了脸,神色仓惶地抬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待瞧见京景明,身形一颤,差点没站稳,顾攸宁倒是没什么变化,掀起眼帘朝身后看了一眼,而后又漠不关心地垂了眼帘。 边媛媛看着越走越近的京景明,磕磕巴巴开了口:“京大人,我……” 京景明却只是看她一眼,并未说话,等走到顾攸宁面前,他才开口,“顾二小姐。” 顾攸宁抬眸看他。 京景明好脾气地说道:“你这些画,可否卖给在下?”眼见面前的女子拧起秀眉,他又笑道,“我家老祖宗从前便爱收藏顾老先生的字画,可惜顾老先生已经故去,在下知晓二小姐一手字画皆传承顾老先生,便想买回去哄她老人家开心。” 听他说起京家那位老祖宗,顾攸宁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温和。 从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她也去过几次京家,京家那位老祖宗因为她跟姑姥姥颇为相似的相貌,待她很好,就连顾家这座宅子也是京家那位老祖宗出面保下的……看了一眼手里的画,她没犹豫,“好。” 悠山散人这个别号在画界是小有名气,但对于京逾白这些世家公子,只怕就如路边的摊贩一般,何况她也不信他真会拿她这些画给他家老祖宗看。 既然京景明出面帮她,她自然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抹他的脸面。 京景明笑着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子。 这些钱于她而言,其实并不多,她早些年和杜掌柜做生意便要这个价格,更不论前阵子还提了价格,不过看了眼身边几乎咬碎银牙的边媛媛等人,她还是说道:“不用这么多。” “我今日出门,只带了这一张……”京景明笑着宽慰。 顾攸宁看他一眼,拿过银票,却是转头同身边的杜掌柜说道:“杜掌柜,劳烦你这边帮忙换下钱。” 杜掌柜哪有不明白的,心中怜惜这个小姑娘处事小心谨慎,面上倒是没表露什么,轻轻应了一声就拿着银票去换钱。 没多久,杜掌柜回来。 顾攸宁接过他手里的钱,犹豫一番,最终拿了五张……这是她最早卖给杜掌柜的价格,一卷一百两。 “一共五百两,这是我跟杜掌柜惯有的价钱。”顾攸宁说着把其余银票递给京景明,又添了一句,“你若不信,可以问杜掌柜。” 京景明哪里是没带闲钱,不过是想着她如今落魄,帮一把。 倒是没想到小姑娘虽然落魄了,但气性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笑地摇摇头,他接过银票,“不用,我自然信顾小姐。”他说完便拿着手中的画上楼,仿佛真的只是是为买她的画而来。 其余几个姑娘见京景明离开,才敢松气,刚才一个个气焰嚣张的小姑娘现在苍白着一张小脸,拉着边媛媛问道:“媛媛,怎么办?” 边媛媛现在自顾不暇,哪有空理会她们?又愤恨地看了一眼顾攸宁。 都怪她! 要不是她,她怎么可能在京大人面前露出这幅模样?! 顾攸宁接到她的目光,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她是怕麻烦也不想惹事,但也不是真的怕了她们,没说一句话,她径直往外走去,这回……没有人再拦她。 刚走出惟芳斋,她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转身看了一眼,就看到那兰字包厢中,正有一只戴着佛珠的手从窗子外头收回。 那串佛珠的每颗珠子都黑色透亮,珠子上还刻着法印,底下缀着一个十分威猛的貔貅,顾攸宁看见这串佛珠就皱了眉,她总觉得像是在哪见过,偏又想不起来。 余光瞥见身后边媛媛几人还愤愤盯着她。 顾攸宁挑了挑眉,也不再想这串佛珠,收回眼眸就径直往外走去。 ※※※※※※※※※※※※※※※※※※※※ 啧 臭男人都不知道出面帮老婆,活该宁宁当初想把你丢掉 好像今天高考成绩出来了 祝大家都取得自己想要的成绩,去想去的学校,万事顺意~ 亲事 京景明自然没有错过姬朝宗收回的手。 他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倒是不曾表露什么,把手里的画卷随意放置在桌案上便重新坐下了。 边媛媛等人想上楼却被京景明的侍从拦在外头,倒是带了话进来,都是些认错的话,京景明连听都懒得听,姑娘家拌拌嘴闹个事,他实在懒得管,倒是想起顾攸宁,眼中不由显露几抹欣赏,嘴里也跟着说道:“我记得顾家这位二小姐今年也十六、七了吧,若顾家那几位不曾出事,以她这张脸和身份,恐怕顾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姬朝宗闻言并不曾发表什么意见。 心中倒是想着:纵使顾家出事了,以顾攸宁那张脸,想求娶的人也不会少。 只不过, 到底是娶妻,还是纳妾,就不得而知了。 这世上的美人有许多种,温柔多情的,才学斐然的,妩媚娇艳的……这些美人都有吸引人的本事。可顾攸宁却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一种,她长得明媚娇艳,像一朵人间富贵花,好似天生就该攀附别人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偏偏性子却清冷带刺,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抬起看人的时候,不带一点情绪,嘴唇永远向下压着,仿佛天生就不信任旁人,像一只刺猬,把身上的刺全都竖起来,不准任何人接近。 这样的美人,这样的性子,尤其曾经还有过那样的身世,怎么会不受人追捧? 世上的男人,但凡手握权势,谁不喜欢收服美人?而顾攸宁无疑是这类男子最喜爱的那一款,身段娇软、面容明艳,偏偏又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脾性,若是能把这样刚烈的女子困于自己床榻之上,岂不美哉? “对了,我今天过来的时候看到长公主的马车停在顾家门前。”京景明想起一事,又问,“难不成你当真要娶那位顾大小姐不成?” 去岁的事, 他也是知情的。 知道顾婉为了救姬朝宗没了清白。 这几个月,京城里的人虽不知晓当日的事,但见这两家突然来往,自是猜测纷纷……姬朝宗并不在意这些事,闻言也只是淡淡说道:“或许吧。” 既不否认也不拒绝,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京景明见他这幅样子,摇了摇头,不过也没说什么,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追求的从来不是所谓的男女之情,一个令长辈高兴且让人放心的妻子,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他们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等到底下杜掌柜把准备好的珍宝送上来,京景明起身开口,“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姬朝宗:“嗯。” 两人同住乌衣巷,相隔也不远,上了马车后,左右无事,索性便开始下棋,一局快结束的时候,外头也响起了杜仲的声音,“主子,到了。” “嗯。” 姬朝宗落下手中那枚黑子,“你输了。” 京景明一愣,垂眸看一眼棋局,果然是黑子占了上风,他好笑摇头,见马车停下,笑道:“好了,我就不进去了,代我向你家老祖宗问好,过几日我们再聚。” 姬朝宗点点头,走得时候看了一眼案几上放着的画卷。 他倒是什么都没表示,神色如常地走下马车,可就在京景明打算启程回家的时候,杜仲却笑着探进来一个脑袋,“京大人,主子说有东西落下了。” “什么?” 杜仲笑着从案几上拿起画卷,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主子说今日出门的时候答应家里的弟弟妹妹买东西,正好借大人的东西一用。” 他说完,抱起画卷就走。 京景明足足愣了有几息功夫,才愤道:“姬留行,你个强盗!”又想到姬家二房那一双兄妹,哪里像是会看画的人?正想张口,可主仆二人早已翩然离去,他气了半晌,最终还是摆手,“走走走,回家去。” 好在这画,他也只是随手买的。 身后马车离开。 杜仲笑嘻嘻地抱着手里画卷跟着姬朝宗进去,嘴里忍不住问一句,“主子,这些画真要送去西院吗?” 姬朝宗瞥他一眼,杜仲识相的闭起嘴巴。 嗯, 果然是骗人的。 跟着姬朝宗回了院子,杜仲把手里的画卷放置在书桌上便去吩咐人准备洗漱用的水,主子一向喜欢干净,但凡出去一趟都是要沐浴的。 沐浴洗漱完。 姬朝宗便去了书房,原本是想随手挑一本书看,余光看到放在书桌上的五卷画,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为何要从京景明的手里要走这几幅画,长指轻轻叩了一会手中的书卷,还是走了过去。 他从前只知道顾攸宁骑射好,却不知道她还会作画。 不过想来她既然有这个底气出来卖画,左右还是该有些真才实学的,随手打开一卷,姬朝宗挑了挑眉,倒是比他想的还要好,一般画的好坏要从纸张、颜料、构图、背景去看,但一幅上乘的画除去这些,还得具有一样东西—— 灵气。 从古至今,但凡出彩的大家都是具有灵气的。 这灵气两字说来很玄,就像那些文人的文风,你只要看到这本书就知道出自哪位先生,它是与创作者融为一体的,是独属于他,旁人怎么学都学不来的东西。 可正是因为这一份玄,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灵气。 顾家那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就能让人瞧出这一份不同,若是好生栽培,假以时日必定能出头。 京景明这五百两,不仅没亏,恐怕还赚了。 又想起先前那位杜掌柜的反应,姬朝宗突然笑了起来,恐怕今日就算没有京景明出手,那位杜掌柜也不会答应那几人的要求。 倒是, 有趣。 看来是他错了,这丫头并不适合当金丝雀笼中鸟,纵使身处逆境,她也有自己的本事为身边人支撑起一片天地。 萧雅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姬朝宗握着一卷画,面上还挂着笑,她心中微诧,张口问道:“在看什么?” 姬朝宗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画卷,笑着喊她,“母亲。” 萧雅点点头,还是凑过去先看了一眼画卷,“悠山散人?”她想了想,好像也没听过这个名字,不由问道:“这是哪位大家,我怎么没听过?” “不是什么出世的大家,就是个……” 似乎是在想怎么形容比较好,他歪头想了一会才道:“小孩。” 这是什么介绍?萧雅挑了挑眉,不过见他没有多谈的意思也就没有多问,嘴里倒是说了一句,“画得还不错,怪不得你会拿回家。” 姬朝宗笑笑,也不去反驳,于窗前榻几入座,亲自给人倒了一盏茶,温声询问,“母亲这会过来,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萧雅也没拐弯抹角,喝了口茶便开了口:“我今日去顾家了。” 姬朝宗握着茶盏喝了一口,看一眼萧雅,“看来母亲很满意?” 萧雅一窒,似乎有些无奈他的聪敏,儿子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她把手里的茶盏放到桌子上,倒也没反驳,“我是挺满意,这顾家大小姐秀外慧中又识大体,不过……”她顿了顿,看着姬朝宗继续道:“这是你的亲事,最终还是要以你的喜好为准。” “所以,我想问你,你怎么看?” 姬朝宗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面上的表情还没看那幅画时认真,闻言也只是笑道:“您和祖母喜欢就好。” “六郎!” 萧雅拧了眉,声音也跟着提了起来,“这是你自己的亲事,我和你祖母喜欢有什么用?!”又叹了口气,声音也跟着缓和一些,“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我希望你能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姬朝宗见她生气也有些无奈,放下茶盏,柔声道:“母亲可见过我喜欢过谁?” 萧雅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她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在男女一事上,也不能说他不懂,这孩子从前被兄长委派到外头去探查那些官员时,秦楼楚馆也不是没去过,要说做戏,恐怕谁也比不过他,可就是没见他对哪个姑娘青眼有加过…… 有一段时间,她都怀疑他跟京家那孩子是不是有什么。 后来才知道,她这个儿子啊,是太傲,从小到大什么都拥有了,还都是最好的,因为出身的缘故,就连宫里都惯着他,自然也就造就了他的心气和眼界。 姬朝宗见她不语,又笑着从果盘上拿了个橘子,边剥边道:“那位顾小姐既然救过我,您和祖母对她感觉也不错,娶她也无妨……最主要的是如今的顾家让人放心。” 没了兵权,没了爵位的顾家,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门户。 自然不会引人侧目。 他说得全是官场派系上的事,件件桩桩都理得十分清楚,唯独没有对日后成亲该有的欢喜和期待,萧雅几度想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等人把剥好的橘子递过来,萧雅抿唇接过,这才叹道:“罢,你自幼就无需我和你父亲操心,且随你吧。” “只一点——” 萧雅看着他,沉声,“你既然决定娶她,便不能辜负人家,日后顾家小姐进了门,你也要好好待人家。若是让我知晓你在外头胡乱行事,仔细我收拾你!” 现在朝廷风气不行,多得是人家里妻妾成群,外头还要养几个女人。 她可不希望以后他们家乱糟糟的。 姬朝宗好笑的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有的是人向他自荐枕席,名门闺秀、红楼楚馆,他若想要,恐怕外头孩子都生一打了,就如他对成亲娶妻无所谓,对那些艳情之事也从来没搭理过。 他不喜欢麻烦。 而有些人、有些事,对他而言就是个麻烦。 亲事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不过萧雅还是打算让两人先相处一阵,顾家那个孩子是个温婉得体的好姑娘,既然木已成舟,倒不如先好好培养下两人的感情。 她可不希望以后人家嫁到自己家来,尽受委屈。 就跟从前的自己似的。 屋子里香气袅袅,是姬朝宗惯用的沉水香,浓而不艳,配上窗几前摆着的一枝迎风送展的梅花香,甚是好闻……萧雅见他一手执卷,因为刚刚沐浴过,头发并未梳起,而是十分随意的披在身后。 用金边绣着祥云的白色宽袍下,一脚随意曲起,身子斜靠在引枕上。 明净的窗几大开,午后阳光毫无保留的打在他的身上,纵使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可每每看到他这幅样子,萧雅还是忍不住会惊叹,怪不得外头那么多姑娘哭着喊着想嫁给他。 她这儿子,实在勾人。 就像这会,似乎察觉到萧雅一直在看他,姬朝宗掀起单薄的眼皮,面上露了个笑,那张得天独厚的俊美面容更是一览无遗,“母亲还有话同我说?” 听着像是赶人,萧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又觉得长得好有什么用,就这个脾气,比他爹还不如。 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出门的时候倒是落下一句,“你这几日既然赋闲在家,索性我便寻个日子让你和那顾家小姐见见面。” 姬朝宗哪有这个闲情雅致?但自己母亲是个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若是明明白白说,只怕又要把人气一顿还得挨一顿骂,便扶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嘴里哄着,“母亲忘了,我明日得去一趟金台寺,这阵子都得待在寺中。” 他少时被批命中带煞,因此每年都得去寺中礼佛一阵子。 萧雅一怔,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也罢,那就等下次。” 姬朝宗既不答应也不拒绝,送人出了门口,和她身边的丫鬟嘱咐道:“扶母亲回去,路上冷,记得回去让母亲喝一盏热茶。” 丫鬟恭敬应好,萧雅叮嘱人几句便回去了。 姬朝宗喜静,伺候的都在外头,萧雅走后,这一室之地便只剩他一人,身后霞光打开,红艳艳的晚霞在天边逶迤开来,而他踩着木屐缓步往屋中走去。 沉闷的脚步声和廊下竹铃的清脆声交织在一起,成了这室内唯一的声响。 路过书桌的时候,姬朝宗看了一眼放置书画的盒子,他对自己的领域有很强的掌控欲,从来只放喜欢的东西,而如今多出来的这五卷画,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更不该被人这样妥善保存。 可他沉默良久,到底还是没让人丢掉。 * 而顾家。 顾攸宁照常给顾承瑞带了一袋蜜饯果子,还有几本书。 顾承瑞身体不好,又因为家里的缘故,不好去那些学堂,顾攸宁便自己在家里教导他,之前的论语已经看完了,她这回买了几本新书以及一些笔墨纸砚。 让四喜送过去后。 她便由半夏服侍着沐浴,热气熏得她有些昏昏欲睡,眼皮都在打架了,嘴里倒是还记着明日的事,“明日记得早些喊我,我要去寺里给爹娘祈福。” ※※※※※※※※※※※※※※※※※※※※ 这个剧情之前写过 因为比较重要所以只是改动了点,但后面的收费内容都是没有更新过的!!! 然后下章正式对手戏,也要开始入v啦,会在25号凌晨(也就是六个小时后)更新,当天更新三万字,这几天都会在凌晨更新,大家可以起来再看qaq 这几天2分评论都会发放红包,小宝贝们踊跃评论哈! 还是那句话 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这本书比较水逆,开始写得时候状态不对,好不容易调整好了,这周榜单还没申请上qaq可我太喜欢这个故事了,也很喜欢宁宁和大人,所以就头铁继续啦!爱你们~ 完结文:《回到夫君少年时》、《首辅大人宠妻日常》、《嫁给前夫他弟》、《穿成残疾大佬的冲喜新娘》都在专栏 下本接档→《我就要坏你姻缘》 徐玠新科状元,温润清俊,是金陵女子们的梦中人。 所有人都以为他脾气好,是最适合做夫婿的人选,其实不然,他心思深沉、手段凌厉,对世上许多人和事都不在意。 对顾媛—— 起初觉得她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又蠢又可怜,哪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可怜却让他上了心,从此护她左右,替她撑腰,一步步引领着她进入他的世界,困她入怀,让她避无可避。 * 顾媛出身尊贵,长相明艳,偏偏性子骄傲跋扈,从小就爱欺负人。 她最爱欺负的就是那个被父亲带回家中的徐玠,小时候找人揍他,长大后坏他姻缘,可谓是任性至极。 起初,她只是单纯讨厌徐玠。 后来,她觉得徐玠是个小可怜,开始有些心疼他。 再后来…… 她就成了徐玠的新娘。 大婚当日,她头戴凤冠身穿霞帔,看着灯火下朝她走来的男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一个以为自己超级凶的小白兔最后被腹黑狐狸一步步叼回自己窝里的故事* 下本接档→《恶毒姐姐重生了》 在他人眼中,阮妤是个空有美貌、鸠占鹊巢还一肚子坏水的恶毒姐姐。 可事实是—— 柔弱的真千金是白莲花,表面上姐姐长姐姐短,私下却坏事做尽让她背尽黑锅,以至于前世快死的时候都无人探望,只有她的小古板前夫在她死前送了她一程。 一朝重生。 她回到自己人生命运的转折点。 女子哭哭啼啼,诉说着多年的委屈,让阮家人揉碎了心肠,而她这个假千金的处境自然变得尴尬起来。 想起前世最后的处境。 阮妤毫不犹豫收拾包袱走人,这个官家小姐,她不当了! 回到自己原本的家,爹娘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待她却格外的好,哥哥嫂嫂更是不必说,可最让她高兴的是,她的小古板夫君就住在隔壁。 前世权倾朝野的霍大人,如今还是一个连油灯都用不起的小可怜,她连着送了一个月关怀,霍青行终于坐不住了,一日,他拧眉拦住她的去路,“你为什么要帮我?” 阮妤眨眨眼,笑得十分妩媚,“你没看出我喜欢你吗?” 要你(一更)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帮她(二更)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后悔(三更)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随她(四更)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谢您(五更)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共处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啧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喂水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不舍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等他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宴会 “小姐, 她们太过分了!” 等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侍棋便是再沉稳的性子都有些憋不住了, 这会正压着嗓音和顾婉抱怨,“不如咱们还是先走吧,或者您先回去,奴婢在这等着。” 顾婉的脸色也不好看,她从小到大还没等人等过这么长时间,心里一时也分不清顾攸宁这是故意的,还是真没醒。 侧头看了一眼桌子旁边的木盒,她抿了抿唇,还是说道:“再等等吧。” 顾攸宁总不至于一直不醒了。 侍棋还要再说就看到从外头转进来的顾攸宁, 因为在家又是刚醒的缘故, 顾攸宁没怎么打扮, 一身淡黄色的交领上衣, 底下是一条烟柳色的百褶裙,走动间能看到底下嫩黄色的绣鞋上绣着两只蜻蜓。 头发也只是随意拿珠钗挽着, 并不是见客的模样。 看到她进来, 屋子里立时收了声,侍棋敛了面上的怨气, 连忙规规矩矩朝人行了礼,顾婉也笑着迎了起来,嘴里是温温婉婉的一句话,“二妹, 你醒了。” “嗯。” 顾攸宁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走过去的时候看了顾婉身边的桌子一眼, 见瓜果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样子, 就连茶也都是旧年的陈茶, 心里好笑那两个丫鬟如此大胆,面上倒是什么表示都没有,等坐到椅子上才和人说话,“我刚醒,听说大姐等了我好一会。” 说话间,四喜捧了茶盏上来。 她一向不喜欢喝茶,这次送上来的仍是蜂蜜水,她接过喝了一口才又继续问道:“大姐今日找我是有事?” 语气很淡。 若是旁人看到客人被这么招待,即使是真的有难言之隐,但作为主人家总归还是会说几句场面话,偏顾攸宁一句不说,顾婉心里也有些气闷,可如今也不是说道这些的时候。 把那些闷气全掩到心底。 她重新坐到椅子上,看着人说道:“今日过来的确是有件事想请二妹帮忙。”转头吩咐侍棋,“把东西拿给二妹看。” “是。” 侍棋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神色小心且恭敬地捧起那只盒子走到顾攸宁的面前。 她这样大的阵仗,倒是让顾攸宁起了一些好奇之心,眼见侍棋把木盒打开,取出一卷画,顾攸宁掀起眼帘朝顾婉看去,也不说话,等着人回答。 顾婉低声说道:“这是安国公所画,是长公主的心爱之物,前阵子不小心受损了。” 听到这话,顾攸宁心下一动。 原来这就是姬朝宗原本要让她修复的画,不过……怎么到了顾婉的手上? 似是察觉到她的疑惑,顾婉解释道:“长公主知晓祖父当年曾教授过我,便问我能不能修……”说到这,她停下声,轻轻叹了口气,“我如今虽然和姬家牵上了关系,但毕竟还没定下来,那会人多,旁人都看着我,我一时昏了头便答应了下来。” “可二妹也知道我作画还可以,可修画……我哪里在行?” 顾攸宁听明白了,合着顾婉一大清早过来又等了这么久就是想让她帮忙,心中觉得好笑,她这大姐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收回视线,重新端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蜂蜜水才看着人问道:“所以大姐是想请我帮忙?” 顾婉看着她面上的笑,仿佛能看到那里头掩着的讥嘲,袖下的指尖忍不住收紧,面上仍维持着温和的体面,柔声说道:“是,我也不白让二妹辛苦,外头什么价格,我便给二妹什么价格。” 她说着便又看了一眼侍棋。 侍棋忙把早些就准备好的银票递了过去,恭声,“二小姐。” 啧。 顾攸宁看了一眼银票。 为了姬家世子妃的位置,顾婉可真够舍得的,她没接银票,把茶盏往旁边一放,仍靠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婉笑道:“原本大姐的事,我帮一帮也是可以的,但你也知道,我如今全靠卖画赚钱,这修一幅画的时间可不短。” “如今我手头还有几个单子,怕是没时间帮大姐了。” “若是大姐着急的话,我倒是认识几个先生,手艺还算不错。” 倘若能找外人,顾婉又怎么可能在她这受一早上的气?手撑在膝盖上,顾婉端坐了身子,声音也渐渐有些沉了下去,“二妹,这是长公主的心爱之物,我怎么可能交给外人?”见人挑眉也自知这话自有歧义,红唇轻抿,停了停才继续说,“我们是一家人,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可外头的人若是不小心传得出去,我日后还怎么跟姬家人相处?” “便是咱们家也得受牵连。”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格外重。 知道顾攸宁这些年对他们家肯定有怨言,她袖下的手握了又握,终于还是摆出了一些求人的姿态,脊背不似先前那样端正着,声音也逐渐放软了,带着些恳切的语气,“二妹,这次就算大姐求你,你若是嫌钱少,我便……” 她咬了咬牙,“再给你加一倍。” 顾攸宁拨弄指甲的手一顿,余光去看顾婉的脸,红唇微张,徐徐说道:“大姐……”她语气无奈,听人又语带恳求地喊了一声“二妹”,红唇轻抿,似乎是在挣扎,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也罢,我便帮大姐一回吧。” …… 等人走后。 四喜收拾东西,还是一脸不高兴,低声抱怨道:“姑娘干什么帮她?就该让她吃吃苦头,让长公主看不起她才好!” 顾攸宁好笑的看她一眼,“我哪里是帮她?”她拿起那两张银票,“我明明是为了钱。”同人吩咐,“回头你看着些时间,若是他们没把钱送过来,你就去一趟西院,让侍棋把钱给补齐了,若是不够,我可不动手。” 四喜听到这话倒也反应过来了,眼眸一弯,脆生生应了“是”。 见她高高兴兴地拿着托盘出去,顾攸宁笑了笑,也没说人什么,余光去看身边的木盒,神色倒是敛了一些,没想到兜兜转转,这画竟然还是到了她这。 还真是…… 奇妙。 她也没多想,小心翼翼地盖上盒子,捧着它回到了自己屋子。 …… 西院。 顾婉回到屋子,就忍不住沉下脸。 侍棋知道她心情不好,忙捧了一盏热茶送过去。 顾婉一看到那飘着的茶叶就想到之前在顾攸宁那边受到的冷待,脸色一变,茶也喝不下去,推开她的胳膊,闷着嗓音说道:“我现在不想喝,拿走吧。”等人拿得远些了,才又疲惫道:“回头你从我的妆盒里再拿两千两送过去。”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有多少银钱? 尤其顾家如今这个情况,这四千两又不是什么小数目,可以说拿完这笔钱,她这些年积攒的小金库就真的见底了,侍棋一听就犹豫道:“姑娘,真要再给吗?这价格可比外头高太多了,不如……”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婉不辨情绪地睨了一眼。 等她收了声,顾婉才又揉着疲惫的眉眼说道:“要是四千两能买长公主一个高兴也算是值了。” 顿了顿,又沉了声,“你回头过去的时候,给我叮嘱一声,让顾攸宁小心些,若是弄坏了这幅画……”她眸色暗了暗,“她和我们家可都吃罪不起。” “是。” …… 半夏捧着侍棋送过来的两千两,进了顾攸宁的房间。 顾攸宁正在端详那幅画,听到脚步声便抬了一眼,看到她进来,好笑道:“送过来了?” “刚送过来,” 半夏抿唇笑道,“脸色差得不行,给我的时候还一直不肯松手。” “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攒点钱也不容易,如今全都花在了这幅画上,哪有不心疼的?”顾攸宁随口说一句,又和人说,“如今有些银两了,回头你去外头买些吃的穿的,给你们两还有嬷嬷也都置办一些。” “这些年,你们跟着我也不容易。” “……姑娘。” 半夏一听这话,心中触动,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顾攸宁抬头朝她笑笑,放缓声音,也不矫情说那起子话,只道:“去吧。” 等人抹了眼眶应声出去,这才继续端详起桌子上的画,这画不算名贵,但对某些人而言却价值千金,倒也怪不得姬朝宗都肯消耗一张名画也要来测测她的本事了。 笑了笑。 她也没再想。 重新审视起这幅画,打算再好好看看,再决定怎么修缮比较好。 …… 日子过得很快。 转眼间又过去大半个月,这阵子顾攸宁便又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惟芳斋的画倒是不曾落下,仍是每个月让半夏送几幅过去。 这日, 她刚上了一半的颜色。 半夏从惟芳斋回来,还说了一桩事,道是京家那位老祖宗要过生辰了。 听到这话,顾攸宁面上的神色倒是怔了怔,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半晌,她才轻轻叹了口气,“老太太从前帮过我家不少,我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谢谢她。” 这些年, 京家这位老祖宗年纪大了,神智也变得不太清晰了。 听说这一年,身子也没从前那么好了,时常浑浑噩噩的,这次办生辰,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明白,估计人是没多少时候了,便想趁着还清醒的时候,给她热闹热闹。 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不方便过去给人拜寿的,顾攸宁垂了眼睫,轻声说道:“你回头帮我去买件好的礼物送过去,也不用写名字,就算我敬她老人家一份孝心了。” 等人应声退下,顾攸宁看着面前的画又沉默了半晌,这才动笔。 * 而此时的惟芳斋。 姬朝宗和京景明正坐在二楼的兰字包厢中,他们今日是来给京家老祖宗挑选生辰礼物的。 京景明没去看那些玉啊佛的,只让杜掌柜拿了明珠的册子,打算挑一串上好的明珠送给自己的祖母。 他家祖母和其他老太太不一样,别的老太太到了年纪就喜欢玉石翡翠或者檀木梨花木,这些彰显身份和年纪的,可他的祖母从小到大唯独偏爱明珠,她甚至专门有一间存放明珠的屋子,里头最好的位置摆得是一支镶着明珠的龙凤钗,听说那是外曾祖母在她及笄的时候送的,后来不慎丢失,最后也不知怎得,竟被祖父捡了回来。 等人的间隙, 他便握着一盏茶和姬朝宗说话,“祖母可说了,这次就算拖也要把你拖过去,你可趁早把那日给我空出来,免得回头祖母见不到你又得数落我。” 姬朝宗从前就不爱参加这些宴会,但自己姑姥姥的生辰宴,他还是知道分寸的,闻言便道:“母亲昨日就同我说过了,我若不去,不用姑姥姥数落你,母亲就会先数落我一顿。” 他语调含笑,尾调上扬,自带金玉之音的声音显得颇为慵懒。 京景明放了心,等杜掌柜把册子拿上来,他也没让人在旁边候着,自顾自挑着,想起一事才又问人,“对了,那位谭老前辈是怎么回事?” 别人不知道谭邱的事,他却是知情的,想到今日在顾家门口见到他,不由问人,“他怎么会去顾家的?” 姬朝宗握着茶盏的手一顿,侧眸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京景明答道:“这次顾家也在受邀的名单上,我今日去顾家的时候正好看到谭邱背着药箱进了顾家。”说到这又放低声音,“怎么,你和那顾家大小姐的亲事定了,连谭邱的事都不瞒了?” 姬朝宗语气淡淡,“她还没这个资格。” 见京景明挑眉也懒得再说这个话题,这人跟个狐狸似的,若让他知道他让谭邱去给顾承瑞看病,指不定会怎么猜测。仍抬着下巴,往后一靠,目光懒淡地看着他,随口换了个话题,“怎么这次还请了顾家?” 这几年, 像他们这样的家族请客摆宴的,从来不请顾家,倒也不全是避讳,而是如今顾家的当家人没这个资格。 京景明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问,“还不是因为你。” 见他目光疑惑,合了手中的册子,抬眸笑道:“自打表姑去了顾家,外头的人议论纷纷,何况这阵子那位顾家大小姐还时常登你家的门,我母亲和表姑不知道私下说了什么,这次自然也把给他们带上了。” “不过——” 他顿了顿,笑道,“我今日去顾家却不是给他们送帖子。” 姬朝宗挑眉,对他后续的话有些好奇。 “我家老祖宗这阵子神智又清醒了许多,昨儿个突然又提起那位乐平郡主,后来便说起那位顾家二小姐……”京景明无奈道,“今日便让我给人送了帖子,还嘱咐一定要请她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未注意到姬朝宗的面上有一瞬失神。 等要起身下楼的时候才看他一眼,见他仍坐在椅子上才奇怪道:“怎么了?” “没事。” 姬朝宗长睫微敛,放下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 走到一楼,京景明把挑选好的东西指给杜掌柜让他去准备,余光瞥见姬朝宗正站在一副画前,索性走过去站在人身后,“悠山散人?”他挑了挑眉,“画得倒是不错,不过这个名字,我好似从未听说过。” “怎么?” 他看姬朝宗,“你喜欢?” 说完又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我们只爱顶尖大家的姬大人也开始欣赏起这些画了?” 姬朝宗看他一眼,话也没说,径直朝外头走去。 “哎,你等等我啊。”京景明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忙喊了一声,听到男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便也作罢,等杜掌柜把东西包装好,也没久待,留了钱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果然已经不见姬朝宗的马车了。 京景明也没多想,自顾自上了马车,没注意到他以为早就离开的马车却停在旁边的小道上,一刻钟后,杜仲捧着几幅画卷回来,站在马车外头说道:“主子,画买回来了。” 软烟罗制成的车帘后传出一道不辨情绪的男声,“走吧。” “是。” 杜仲轻轻应了一声,把画卷都递了进去,见马车里的男人仍握着一本书,对他特意吩咐去买来的画看都不看,心里难免奇怪,刚才还以为这位悠山散人是哪路不出世的大家,若不然主子也不至于特地停下马车吩咐他去买回来。 可如今这幅样子,又有些打消他的念头了,所以这位悠山散人到底是哪路神仙? “怎么?” 男人掀起长眸,目光不冷不淡,“还不走?” 杜仲心神一凛,忙应了一声,也不敢多看,撂下车帘就赶着马车往外走。 马车缓缓离开小道,伴随着那一声声的车轱辘声,马车里的男人终于低下矜贵的凤目朝茶几上的那几幅画卷投去视线,可也只是极为短暂的功夫便又收了回来。 * 顾攸宁是在傍晚时分才知道京家给她送来了帖子,她修了一整日画,腰酸背痛的,神色也很疲惫,听到这话还有些没怎么反应过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半夏,语调都有些难以相信,“你说什么?” 半夏还没回答,旁边的四喜便已高兴地又重复了一遍。 “是京家送来的帖子,请您去给京家那位老祖宗祝寿,”想起刚才打听到的话,一双细眉都不禁扬了起来,神采飞扬地说道:“奴婢听说还是京家那位二少爷亲自给您送得帖子。” “其他人的都是京家的下人送的,只有您的,是京家二少爷特地送来的!” 半夏被她打断话也不生气,这会看着顾攸宁呆怔的面容也只是笑着把手里的帖子递了过去,“是这样,不过,”她压低声音,补充一句,“帖子是中午前就送来了,二夫人却压到傍晚才送来。” “还不是想拦着咱们姑娘,不让她去。” 四喜忍不住啐一声,“要不是这次京少爷千叮咛万嘱咐,他们怕日后被旁人知道,指不定现在都还不肯把帖子送过来呢,恶心死了。” 顾攸宁对徐氏的做法倒是也不意外,这会也只是看着手里的帖子出神。 “姑娘,您要去吗?”知道这些年姑娘一直避着与从前那些人接触,可京家太夫人的身份,等她寿辰那日必定是高朋满座,姑娘如今这个身份过去,指不定他们又要说什么呢。 “当然要去!” “京家是什么地方,如今姑娘都过了及笄,指望西院给姑娘张罗好亲事就别想了,倒不如……”四喜还要再说却被半夏拉住了胳膊,看着半夏朝她摇头,她努了努嘴,不高兴地抿了起来。 顾攸宁倒是也没有犹豫太久,看着手里这道帖子,红唇轻轻一抿便开了口,“去吧,别人也就罢了,这位老祖宗的寿辰,她既然请了我,我肯定是要去给她磕个头的。” 不是为了什么姻缘亲事,她只是想亲自给人道一声谢。 四喜一听这话,立马高兴了,还笑道:“那我现在就去给姑娘挑那日穿得衣裳!”说着就跑进里头,全不顾这离寿辰还有一阵子呢。 半夏看着四喜这番风风火火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扶着顾攸宁的胳膊往外走,嘴里问道:“您真打算好了?那日肯定有不少人,您这些年一直远着他们就是不想生事,那日……” “没事。”顾攸宁的语气很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都是些小姑娘,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话。” 她并不在意,“我早就习惯了。” 半夏一听这话,心下只觉酸楚。 “对了,” 想到顾承瑞,顾攸宁才沉了眉,“那日你还是留在府里,替我照顾小满。” 半夏忙点了头,轻轻应了“是”。 …… 而此时的西院也正在说起此事。 顾婉、顾昭两姐妹坐在下首处,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被翠荷领着退下了,只留下母女三人,这会顾昭最先憋不住,当即怒气冲冲地说道:“凭什么让顾攸宁和我们一起去?她算什么东西?!” “居然还出动京大人给她送帖子,她配吗!” 徐氏听她张口闭口都是这些不入流的话,不禁皱了眉。但今天京家送来帖子的事本来就让她不舒服,这会也顾不得去训斥顾昭,而是沉着脸端坐着。 顾昭又道:“我看还不如随便找个由头,把她拦在家里。” 徐氏抿了抿唇,看着顾婉,“妙仪,你怎么说?” 顾婉这会脸色也不大好看,她也没想到京家居然会给顾攸宁送帖子,甚至……还是那位京大人亲自送的,这会听到徐氏询问,她红唇轻抿,“京家这次的意思很明确,怕就怕我们拦了,回头那位老祖宗亲自派了人过来。” 那位京家的老祖宗如今可谓是如今大周身份最高的人了,便是宫里那几位都对她客客气气。 他们可开罪不起。 而最重要的是这位老祖宗和姬家的关系。 若是因此惹了她的嫌,她又同姬家说什么,那她…… 纵使再不情愿,顾婉还是开了口,“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便让顾攸宁和我们一起去吧,她如今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任她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也只能这样了。 徐氏敛下眼帘,叮嘱道:“那日你们看着她些,别让她四处走动,更别让她乱说话。” 顾婉、顾昭点了头。 而后顾婉便让顾昭先退下,她还有话和母亲说。 顾昭一向听顾婉的话,从前顾婉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今日……想起那日夜里听到的话,她不由轻轻抿了抿唇,心里也不知怎得,有些不大舒服,等到顾婉偏头看了她一眼,柔声询问,“阿昭,怎么了?” 她这才回过神,压下心思,摇了摇头。 “没事。” 顾昭把心里的不舒服压下,和两人告了礼往外走。 顾婉察觉到今日的顾昭有些不大对劲,可她也没多想,只当顾昭是不满这个结果,眼见她退出帘外便转过头和徐氏说起正事:“母亲,顾攸宁不能再留在京城了,她的亲事,您得准备起来了。” 徐氏从前倒还没那么心烦,可如今又是谭大夫,又是京家,再这样下去,她还真怕出什么差错。 “可这一时半会,我能给她相看谁?”徐氏拧了眉,“又不好真的随便把她嫁出去,若不然,这几年咱们家的经营可都白费了。” 顾婉抿了抿唇。 她沉默了许久,突然出声,“表哥不是还没娶妻吗?” 徐氏一愣,“你是说元达?” 顾婉双手平放在膝上,抿唇笑道:“二表哥进士出身,又是徐家嫡子,从小又认识顾攸宁,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这样的亲事便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来说我们做得不好。” 最重要的是—— 徐家离京城路远,而徐家又全在她舅母的掌控之中,就算顾攸宁再厉害,日后困在徐家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这倒是不错,你舅母前头还给我写了信,说是让我帮你二表哥好好相看下。”徐氏心里对这个安排也是满意的,只是想起顾攸宁是叶氏的孩子,不由又沉了眉,声音也逐渐冷了下去,“算是便宜她了。” …… 顾攸宁并不知道徐氏等人的安排。 即使已经决定好去京家参加他家老祖宗的寿辰,但她这阵子也还是同从前一样,每日修画、作画……反倒是两个丫鬟激动地不行,尤其是四喜,整日给她盘算着穿什么衣服、盘什么发髻、戴什么首饰。 她也懒得去管,只嘱咐一声“不必太艳”便由着她们去折腾了。 就这样。 日子到了四月。 春光明媚,桃花早已盛开,而京家老祖宗的寿辰也终于到了。 ※※※※※※※※※※※※※※※※※※※※ 大人,你再不加把油,你媳妇就要嫁给别人了。 偷看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喜欢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小骗子 顾攸宁眼睁睁地看着姬朝宗一步步朝她走来, 她整个人就像是呆住了一般,脚掌仿佛已经在泥土里扎了根,怎么动都动不了, 心里倒是有无数个疑问—— 他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她刚才和顾昭说得那番话? 可她所有的疑问和思绪在听到他吐出的那句话后戛然而止,看着姬朝宗眉梢轻扬、俊美无俦的脸,顾攸宁的小脸有一瞬地苍白, 这个男人……他全听到了。 顾攸宁平日很少后悔什么,可此时是真的后悔自己先前嘴快,偏要逗顾昭。 现在好了。 顾昭是走了, 却引来了一匹更凶猛的恶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容, 就像从前在澄园面对姬朝宗时一样,语气也十分客气,全不见先前面对顾昭时的嚣张样子,“大人, 我先前就是随口说着玩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哦?” 早猜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姬朝宗本就没往心里去, 可看着她这般变脸的功夫就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她想看看她这张脸上其余的表情, 而不是这样假模假样的毕恭毕敬。他的身量要比顾攸宁高出许多,这会双手搭在膝上,身子往前半倾, 那双慵懒的凤目定定地看着顾攸宁。 唇角的弧度高高翘着。 气定神闲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若是往心里去了, 你待如何?” 说完见她圆眼微睁, 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又扬起唇角笑了起来,“哎,顾攸宁,我同顾廷抚要了你如何?”后头那句话格外轻飘,带着些勾人的意味,“正好也让我看看你打算怎么勾引我。” 顾攸宁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姬朝宗,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这番话的真实性,可他姬大人是什么人?官员心中的鬼刹,最怕的就是案子经到他的手,那些在朝堂历练多年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更遑论顾攸宁这样养在闺中的小姐了。 他若是想装,谁都瞧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顾攸宁看了许久都看不出,心里一时也信了他的所言,这人当初在金台寺就不怀好意,又想到二叔的为人,倘若姬朝宗开口,只怕他连夜就能把她送到姬朝宗的床上,心下一紧,声音一时也没收住,“不行!” 带着果断的语气在院子里响起。 觑见姬朝宗的脸,想到他的脾性,也怕有人路过瞧见,忍了又忍,勉强用自己最为温柔的语调同他说道:“大人,我家中有家训,顾家的女儿绝不为妾。” 说完,她眼眸微动,心里似乎有了应对的法子,倒也没那么紧张了,只是面上还挂着小心的表情,那双瑞凤眼偷偷抬起一些,去瞧姬朝宗,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总不至于想娶我为妻吧?” 说完又垂下眼帘,语气为难,“若是大人不想娶我为妻,请恕我不能答应您,便是我二叔同意,我也绝不会违背祖训。” “大人……” 她抬起眼帘,看着姬朝宗,红唇微抿,看着有些害怕的样子,“应该不会逼迫小女吧?” 不管顾攸宁面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可她心里明白,虽然这个男人性子是恶劣了一些,脾气也不大好,但以她前阵子同他相处的情形来看,他还真不至于逼迫她。 姬朝宗自然没想过娶她为妻,且不说顾攸宁如今的身份,便是家里也不可能同意,他原本也只是逗逗她,想看看她这张小脸还能出现什么样的表情,自然,她若是肯,那当然最好。 左右他姬家也不缺她一口饭吃。 不过, 她显然是不愿意的。 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可惜,脸上的笑意倒是收了起来,姬朝宗站直身子,刚要说话,余光却瞥见她悄悄松了口气的模样,他心里哪有不明白的?心中觉得好笑,突然不想这样轻轻松松地放过她,本来要往后退的步子重新朝人靠近,声音压得格外轻,“顾攸宁,你在激我?” “你就笃定我不会娶你,所以故意激我,嗯?” 顾攸宁刚刚才落下的那颗心瞬间又高高提了起来,见他一步步朝她靠近,她也不自觉往后倒退,可她身后只有一棵树,能躲到哪里去?脊背已经贴到了树干上,见姬朝宗还是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她突然有些烦了。 这里本就是女眷换衣服的地方,谁知道会不会来什么人? 要是让旁人瞧见她跟姬朝宗在这不清不楚,可真的说不清楚了,自打第一次和姬朝宗见面,她就处于弱势,后来因为谭大夫的缘故,面对他时也是好言好语,再不高兴也都是自己忍着。 可现在, 她突然不想再忍了。 想到先前仅仅因为姬朝宗还没说完的一句话,她就被那些人冷嘲热讽,诚然,她并不介意,但她也实在不想走到哪就被人这样冷言冷语,尤其不想和姬朝宗搭上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相比得罪姬朝宗,她更烦被其他女人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话,或者看着就想扎几下的箭靶子,更何况今日她那个二婶和大姐也都在……她可不想以后的清净日子全被姬朝宗给毁了。 刚才小心翼翼的表情撤了个干干净净,她靠在树干上,头顶是艳丽的桃花,而她艳若桃花的一张脸却冷峭的不行,纤纤素指抵在他的肩膀处阻止他再往前,下巴微抬,美艳的面容曝露在阳光底下,一览无遗,红唇抿成一条直线,嘴里是耐心殆尽的一句话,“姬朝宗,你玩够了没有?” 姬朝宗因为她的推阻没再往前。 看着抵在他肩膀上的手,他挑了挑眉,若此时换作旁人,这只手恐怕早就折了,不过,若是她的话……他掀起眼帘继续朝顾攸宁看去。 他见过她许多模样。 惟芳斋时的孤傲冷清,金台寺的可怜羸弱,澄园逗福福时的机敏灵巧,以及先前在姑姥姥面前撒起娇时的天真烂漫,还有刚才面对她那个堂妹时的肆意嚣张……而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他从未见过的不耐烦。 似乎是被他逼急了,又仿佛不想同他这样猫捉老鼠下去了。 少女红唇轻抿着,明艳夺目的小脸也冷冰冰的,像天山上永远不化的雪,尤其是那双眼睛,平日笑得时候格外多情,仿佛能把人吸进去,此时却因为不耐烦透出一些烦躁的情绪。 这少有的一面倒是让姬朝宗忍不住扬起长眉。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此时少有的这副表情反倒显出她最鲜活的样子,她今日穿着一身红,现在艳丽的红唇轻抿着,那两只本就吸引人的眼睛也好似藏了两团火焰,姬朝宗从心底觉得她就该这样肆意张扬,像刚才逗她堂妹时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或是像现在这样,看谁不高兴就直接摆脸色,不用去管别人会怎么想,怎么做。 全凭她心意。 “不装了?小骗子。” 姬朝宗突然轻笑一声,站直身子,没再朝她那边凑过去,还颇为绅士地后退一步,见她柳眉紧拧,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悠哉道:“早这样不就好了,既然不喜欢我,何必摆出那副小心惶恐的样子?” “看着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如画的眉眼,将那抹心动压于心底,手负在身后,扬起薄唇弯着凤目,似乎在想怎么形容比较好,见顾攸宁一直蹙着眉看着他,恶劣又傲慢地笑道:“惹人嫌。” 顾攸宁简直要被这个混蛋气死了。 她小心惶恐是因为什么?还不是想让这位祖宗别生气?要是她整日摆那副臭脸给他看,只怕他早就想其他法子来折腾她了……不过说开了也好,省得他真以为她是什么好欺负的人,时不时过来撩拨几句。 她可不想陪他玩这种没意思的游戏。 冷冷瞥他一眼,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想维持了,顾攸宁现在就想离开,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她总觉得每次碰到他都没什么好事……也没同他打招呼,刚要转身回长廊,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阿宁?” 脚下步子猛地一顿。 顾攸宁再次皱起眉,果然,碰到姬朝宗就没好事。 察觉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顾婉未掩惊讶的声音,“世子,您,您怎么也在这?” 即使不回头,顾攸宁都能猜到顾婉是个什么反应,那张温婉端庄的小脸肯定是震惊的,素指揉了揉疲惫的眉眼,她转过身,正好瞧见顾婉呆站在原地,杏眸微睁,目光难以置信地一会看看她,一会看看姬朝宗,一副他们,亦或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事的模样。 余光瞥了一眼姬朝宗,这位祖宗依旧风轻云淡地站在那,既不看她,也不搭理顾婉。 好像这一切都同他无关。 顾攸宁烦得不行,但这种时候一句话不说也不好,便冷着小脸,沉着嗓音说道:“我正好路过这,碰到姬大人便随口聊了几句,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大姐和姬大人说话了。”说完,她敛衽一礼,然后也没等他们的回馈,径直越过他们朝客房走去。 顾婉看着她离开,目光又重新落在姬朝宗的身上,见他并未把目光落在顾攸宁的身上,稍稍松了口气。 除了山洞那日,这是她第一次离他那么近,不是昏迷的他,而是清醒的他,心脏又忍不住扑通扑通跳动起来……想到顾攸宁刚才那番话,又想到刚才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时的模样,她眼眸微闪,握着帕子的手也收紧了一些,脸上倒是没有表露太多,反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大人别介意,阿宁就是这样的性子,没有恶意。” 这就是母亲相中的人? 姬朝宗扬起长眉,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果然又是个不安分的……他长指仍负于身后,面上却恢复成从前那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闻言也只是温声问道:“你是?” 顾婉脸上的笑在这一瞬间变得僵硬起来,若不是姬朝宗面上的表情是那样的温和,她还以为他这是要故意抹她的面子,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她连忙垂下眼睫,朝他问安,用温柔到卑微的话同他说道:“世子恕罪,是小女疏忽了。” “小女是顾家长女,单名一个婉字。” “哦,”姬朝宗点点头,又颇为客气地问她,“有事吗?” 顾婉有一肚子的话要同他说,也想问问他刚才和顾攸宁究竟说了什么,可她很清楚,像姬朝宗这样的人,绝对不耐烦别人的管束,尤其如今他们还什么身份都没有……因此她仍保持着一个相对适合的距离,柔声笑道:“我没事,就是瞧见世子想来同您打个招呼。” 姬朝宗对她这个反应倒还算满意。 虽然不安分,但还知道分寸……他来这原本只是懒得和那些人说话便想四处逛逛,看到顾攸宁是意外,后来逗她倒是一份乐趣,如今他的乐趣没了,自然也没有待下去的意思了。 这会也懒得搭理顾婉,同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顾小姐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顾婉回应便收回眼帘,离开了这个地方。 顾婉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眼中有着藏不住的痴迷,从前她只敢远远看着他,哪里敢奢想别的?便是稍稍靠近一些些,都怕自己玷污了他的眼睛。 可如今…… 她很快就能嫁给他了! 从此以后,她就是他的妻子,是他要相伴一生的人。 她能跟他同寝而眠,能跟他同桌而食,他们还会生儿育女。 知道姬朝宗不喜欢她,如果没有金台寺那件事,或许这个男人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有多少婚姻是从一开始就满意对方的?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她有足够的自信,只要让她嫁给姬朝宗,这个男人日后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的。 而现在—— 她要做的就是让他满意,思他所思,想他所想,让他觉得她是一个安分体贴的女人。 小道上已经瞧不见姬朝宗的身影了,而顾婉也终于舍得收回自己的目光,没了姬朝宗在身边,她的理智和冷静也全都回归了,想到刚才就在这,顾攸宁和他站在一起。 远远望过来,两人恍若一对璧人。 握着帕子的手骤然又收紧,掐得皮肉也泛起了疼,可她却没有一丝要松开的意思,红唇紧绷地抿成一条直线,那双一贯温和的眼眸更是涌现出恶毒的光芒。 她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亲事! 顾攸宁…… 她侧头朝客房的方向投去一眼,眼中恨意难掩,不能再让她留在京城了。 …… 顾攸宁出来的时候,顾婉和姬朝宗都已经不见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步子继续朝长廊那边迈去,虽然顾婉也因为近来常登姬家的大门被众贵女嫉恨,但她显然比她会做人多了。 等她回到长廊的时候,顾婉就和京平乐坐在一道,被一众贵女包围着。 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 顾攸宁虽然不喜欢顾婉的为人,但也是打心底佩服她,不管别人怎么冷嘲热讽,她总能完美地解决别人的恶意,最后反倒让那些起初讥嘲她的人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也仅仅是佩服罢了。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会顾婉的为人处世,顶多就是无视、不理会。 看到她回来,长廊里的声音又是一静,毕竟是在别人家做客,也不好真的撕破脸面,见顾攸宁独自一人坐在僻静的角落,众人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 寿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顾攸宁跟着徐氏等人辞别萧无瑕,许是因为忙碌了一日,老太太这会疲惫的不行,倒还记得握着她的手让她有空过来玩。 只是一会喊她“善善”,一会又喊她“表姐”。 可见神智又变得糊涂了。 顾攸宁心里有些难受,也晓得她如今这个年纪,这样是很正常的,便是什么时候真的没了也是喜丧,可她内心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从前待她好的那些长辈一个个都已经离开人世了,唯一一个还留着的,只怕不日也要没了。 出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又朝身后看了一眼。 看到老太太和人说话的时候,目光涣散,时不时还会认错人,长睫微敛,面上也不由闪过一抹悲伤。 “都要走了,还装呢?”身边传来顾筠的声音,少女挑起长眉,见她看过来也没一点收敛,仍嗤道:“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这位太夫人能庇护你不成?醒醒吧,别做梦了。” 顾攸宁原不想搭理她,听到这话,脚步倒是一顿,“顾筠。” 她喊她。 每次被她喊自己的名字,顾筠就觉得没什么好事,这次也是一样,心里一紧,偏偏还要嘴硬道:“干什么?” “你说我要是同西院那位提起你今日与我说得那些话,她会怎么做?”眼见顾筠小脸发白,她神情淡淡,语调也没什么起伏,“想必二叔也不会护着你吧。” “你,” 顾筠似是不敢置信,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你敢!” 顾攸宁扬起长眉,“你觉得我敢不敢?”余光瞥见身后又有其他客人出来,她也懒得和顾筠在这折腾,压着嗓音说了一句,“你要对付顾婉是你的事,别总是扯上我。” “我懒得参与你们的斗争,也别来招惹我。” “要真惹急了我……”她一顿,不带情绪的凤目扫过顾筠苍白的小脸,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你说我会做出什么事?” 说完, 她就没再搭理顾筠,径直往外走去。 留在后头的顾筠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本以为这些年顾攸宁被现实打压地再也站不起来了,这才会旁人说什么都不反驳,也是因此……顾筠才会想着撺掇顾攸宁让她跟顾婉去斗去争。 可此时回想那番话,还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突然就有些怕了。 看来是她错了。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站不起来,而是在韬光养晦。 不招惹她倒也没事,可若真惹急了她,只怕谁都承担不起那个后果!明明是大好春日,头顶的阳光也还算暖和,可她却愣是从这抹暖日下感受到了一抹凛冽的寒冷。 等走到门口,顾攸宁等人都已经上车了。 丫鬟萃玉正在门口等着她,见她姗姗来迟忙迎了过来,“姑娘,您怎么那么慢?”又见她小脸发白,神色不大好,急道:“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顾筠摇摇头,没说话,“……走吧。” 上车的时候,她还看了一眼顾攸宁的马车,怪不得姨娘让她离顾攸宁远些,别招惹她。 先前她还不信。 如今,她是信了。 这个女人就跟从前一样可怕,只是以前她是单刀直入,如今却更有手段了,也更懂得谋划了。 …… 马车里。 顾攸宁许久没出来参加宴会了,折腾了一天,还是挺累的。这会她就斜靠着马车,一手撑着额头轻轻揉着,嘴里还吩咐道:“回头到家,你寻个时间先去西院打听下。” 四喜知道这是要紧事,自然不敢遗忘,忙点了点头。 等到第二天,顾攸宁刚刚醒来,四喜就把打听到的消息同她说了一遭,“奴婢去门房和西院打听过了,这几天并没有什么媒人上门,倒是二夫人给江苏老家递了几封信。” 她一边把准备好的蜂蜜水递给顾攸宁,一边继续说道:“今早奴婢路过门房的时候还瞧见翠荷拿着信出去,还嘱咐门房快些送出去。” 顾攸宁刚醒,这会也没起来,披着头发靠坐在床上,听到这话微微垂下眼睫,江苏……那么就是徐氏的老家。 所以徐氏是打算把她嫁到徐家? 若论背景,徐家倒也不差,毕竟当初能跟顾家定亲,徐家自然也是有一定实力的。 虽然算不上百年世家,但在江苏一带也算得是上好的门第了,徐家不仅从政也通商,徐家如今那位家主便是徐氏一母同胞的兄长,而徐家统共两个儿子,大儿子从商,两年前已经娶妻,娶得是书香世家的姑娘。 至于次子徐元达,永昌九年高中二甲十三名,赐了进士出身,若论出身和背景倒也是个不错的。 如果徐氏想要她嫁进徐家,那么也只有可能是这个徐元达了。 “姑娘,二夫人难不成是想让你嫁到江苏去?”身边四喜压着嗓音问她。 顾攸宁抿着唇,没有立刻出声,而是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还不清楚。” “如果是徐家那位二公子,倒也不差,去年他来家里的时候,奴婢还看过,是个面容风流的郎君……”四喜嘀咕道,但想到徐氏的为人又不禁皱了眉,“可是二夫人会有这么好心吗?” 顾攸宁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表面上,徐氏肯定不会让旁人有可以攻击的弱点和不足之处,可从她的本心而论,她真会给她寻一门夫君又好背景又好的亲事? 她怎么觉得那么不可能呢? 柳眉微微蹙着,素指也轻点着锦被,半晌,她才开口,“先看看吧,江苏离京城也不近,再说我的亲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定下来的。”又嘱咐人一句,“你回头也派人去江苏打听看看这位徐二公子。”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有个充足的准备总是不错的。 四喜点了头。 顾攸宁也就没再提这件事。 …… 后头几日, 她仍待在屋子里修画,也没去管外头发生的那些事,倒是也没人来吵她。 可四喜是个闲不住的,这日吃饭的时候便扬着眉,神神秘秘地和她提了一嘴,“姑娘,您可知道显国公府那位二公子出事了?” 顾攸宁一愣,她停下吃饭的动作,抬了头,“许安州?” “是。” 四喜弯着眼眸笑道:“听说是昨日吃花酒的时候被人抓了起来,现在就看押在京兆府的衙门里,说是什么之前强抢民女逼得人家悬梁自尽,闹得动静可大了……显国公府现在全乱套了,听说这一大清早,显国公就跑到京兆府,也不知道究竟会怎么处置。” 顾攸宁倒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不过许安州做出这样的事,她是一点都不意外,那人就是个混账,从前就爱往她跟前跑,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都下流至极,就算现在想起,她都忍不住恶心想吐。 “希望能严惩吧。” 也省得这样的混账再去糟蹋其他的姑娘。 不过心里总归是有些奇怪的,许安州做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前也没见别人动他,如今是招惹了谁才扯出来了? ※※※※※※※※※※※※※※※※※※※※ 老姬:好难,刚解决一个觊觎我老婆的畜生,又来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混蛋 感谢在2020-08-01 17:34:29~2020-08-02 15:5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孙家淼 10瓶;meanhua 9瓶;酥星星 5瓶;与白、清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私欲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揭穿 之后几日。 顾婉等人就在家里吃斋念佛, 徐氏更是夜夜跪在孔夫子的画像前祈福叩拜。 不过这一切和顾攸宁没什么关系,她仍旧和从前一样,吃饭睡觉修画,哦, 也有不一样的……以前她每晚还要给顾承瑞讲故事, 现在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了, 说是夜里要多看一个时辰的书, 还和顾攸宁保证到点就乖乖睡觉,不用她陪着。 想到之前他的豪言壮语,顾攸宁也没去阻拦。 她并不希望给小满一种感觉, 就是你生病了,所以这个也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只要不影响身体的情况,无论他想做什么,她都会尽全力去支持。 而且谭大夫也说了, 现在小满的状态比以前好太多了。 顾攸宁心里还想着,若是小满的身体真能越来越好,她还想筹钱给他请个西席……其实她是更希望小满去书院, 那样他可以接触到许多同龄人,可是她不敢保证外头的人会怎么看待他们, 也担心小满会受其他人排挤。 与其如此, 还不如暂时让他先待在家里。 没了那些烦心事,也不用出门,顾攸宁便继续修她的画, 就这样, 三日过去, 顾修文和顾嘉平从贡院回来, 而她答应顾婉修得那幅画也终于完成了。 画中女子正是昭德长公主萧雅。 只是比起如今的她,画中的女子要显得年轻许多,看着像是十多年前所画。画中,她坐在秋千上,身后是一簇簇开得正艳丽的鲜花,而她美目微抬,定定地看着一处方向,芙蓉面上挂着藏不住的笑容和柔情。 早听说安国公和长公主恩爱。 从前她不信,如今看着这幅画却信了,若不是真的相爱,这画中女子又怎会看起来如此真实?活生生的,好似能从画里跳出来一样。 不过—— 顾攸宁皱了皱眉,就安国公和长公主那样好脾性的人,怎么就生了姬朝宗这样的性子? 她摇了摇头,不愿再想,等重新把画卷收好放进盒子,便喊来半夏,同她说道:“去跟顾婉说一声,她要的画,已经好了。” …… 顾婉是在两刻钟之后来的。 东院、西院来回一趟都快要两刻钟,几乎算是半夏一说完,她便出发了,可见顾婉内心的急迫,她也的确着急,这阵子碍于答应了长公主修画,她平日也不敢随便出门,更不敢去姬家,就是怕长公主问起,答不上来。 也想过私下催促顾攸宁一番。 可拿这种事去催促,她都能想象出来顾攸宁看她的眼神,即使什么情绪都没有,都能让她不自觉矮上一大截,而她生平最不愿的就是被顾攸宁看不起。 若不是这次当真没了法子,她也不会让顾攸宁帮这个忙。 快走到西院。 看着眼前这道熟悉的月门,顾婉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平复了心中的情绪,把内心的急切尽数掩到心底,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许多,这才重新提起步子跟着半夏往里走。 半夏引着顾婉走到花厅。 还是那日那个位置,送上来的茶和水果倒是新鲜了不少。 自打那日顾婉回去后便和徐氏提了一嘴,徐氏虽然心中不乐意,但也知道孰轻孰重,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钱,坏了和姬家结亲的大事,不值当。 如今东院这边隔三差五就会有人送新鲜的蔬果过来,月末也会送上布匹和其他物料,虽然还是别人挑剩下的,但福利比起从前算是好上许多了。 “您先稍坐一会。” 半夏客气说完便朝人敛衽一礼,而后便出门去请顾攸宁。 顾攸宁这次倒是来得快,没个一刻钟就过来了,顾婉看到她手里握着的那幅画,眼眸微闪,笑着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嘴里是如常寒暄:“我还以为二妹得再过阵子才能好。” 顾攸宁懒得和她叙家常,也不想跟她有过多的往来,坐到椅子上握了茶盏喝了口水就抬了抬下巴。 半夏会意,拿着画卷呈到顾婉面前,等顾婉打开画卷审阅的时候,顾攸宁才开口,还是那番不咸不淡的语气,“你看看,有什么问题便现在和我说。” 顾婉笑着应一声好,嘴里仍笑道:“我相信二妹的能力,你既然喊我过来,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话是这样说, 可她看得却十分认真,就连之末细节都没有放过。 看了有一会功夫,她才悄悄松了口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顾攸宁这修画和画画的技巧,的确是她比不了的……当初拿过来时破损不堪的画如今就像是穿上了一件新衣,变得完好如初。 重新把画卷合上放进木盒里。 顾婉转头去看顾攸宁,眉目含笑,语气温和,“这次多谢二妹了。” 顾攸宁手里还握着那盏茶,老神在在地端坐在椅子上,闻言也只是抬起凤眸看了眼顾婉,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既收了你的钱,便也不必再担你一声谢。” 看着她这幅样子,顾婉眸光微动。 她自然察觉出顾攸宁如今对她的态度比起从前越发生疏了,心中也只当她是在计较当日金台寺的事,又想到那日在京家看到她跟姬朝宗站在一起时的模样,顾婉搭在膝盖上的五指悄悄收紧。 要把人送离京城的念头也越发深了。 面上倒是一点都不曾显露出来,仍是好脾气的一句,“不管如何,我都得谢二妹一声,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只是这样说了一嘴。 见顾攸宁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顾婉也不想再待下去,“二妹这阵子辛苦了,如今画既然好了,我也就不耽误二妹歇息了。”她说着便站起身,侍棋在她身后捧了画盒,要出门的时候,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停下步子,转头朝顾攸宁看去。 “二妹。” 顾婉看着顾攸宁,低声说道:“我希望这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顾攸宁柳眉轻挑,她看着背光而站的顾婉,看着她面上那股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保持温婉如初的表情,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鸦羽般的睫毛微微下敛,遮住了里头的所有情绪,手中的茶盏随意往桌子一搁,伴随着这轻轻磕碰的声音。 她拢了袖子,抬头,“自然,银货两讫,这个道理,大姐明白,我也明白。” 她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可顾婉听在耳中也不知怎得,只觉得十分刺耳,一时,她都分不清顾攸宁说得是这幅画,还是金台寺的那桩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地凝滞,不过很快,她便又恢复如常。 仍笑着,朝人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这次说完,她不再停留,领着侍棋就往外走,生怕走得晚一些,脸上的表情就会维持不住一般。 等她走后,半夏再也忍不住,当即就沉了脸,冷着嗓音说道:“既然这么怕别人知道,当初何必要答应长公主?”越想越气,红唇也绷成了一条直线,“想要讨人家的欢心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好的全部她收下,累的苦的全部您受着,她倒是占了便宜还卖乖!” 说完,眼见身边的美艳少女正扬着柳眉望着她,半夏话一顿,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摸着脸讷讷道:“怎么了?是奴婢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顾攸宁看着她好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四喜一样牙尖嘴利了?我还以为你这是被她附身了呢。” 半夏一听这话,小脸顿时就红了起来,语气微嗔,“姑娘!” 她刚才也是真的被顾婉气到了,这会缓过劲,脸色倒也没那么难看了,只是心里终究不舒服,说起话来,语气还是有些生硬,抿着唇,不高兴道:“您怎么就一点都不生气,这位大小姐如今是越发不要脸了。” 西院那三位小姐,她一个都不喜欢。 可其他两位小姐至少行事说话都光明正大,不喜欢全放在脸上,从来也不搞什么小动作,唯独这位大小姐,看着慈悲温和跟个活菩萨一样,实际上做得那些事,件件都令人作呕至极。 偏偏还要扮得一副无辜模样。 她算是明白四喜当初提起这位大小姐时的心情了,还真是又当又立,不要脸至极。 “生这种闲气做什么?我又不是没收钱。” 顾攸宁靠坐在椅子上,语气悠哉,一点都没把这事放在心情,“我收了钱,她就是我的买主,为买主保密,本身就是应该的。”见身边丫头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又笑道:“行了,你也别丧着一张脸了。” 她看着顾婉离去的方向,那里早就没有什么人了。 而她看着那抹绿意,语气淡淡:“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买单,还没进姬家的门就这样,以后……只怕还有的她受呢。” 谎言只能用更多的谎言去填补。 顾婉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有翻车的一天。 不过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顾攸宁收回视线,嗤笑一声后问半夏,“小满呢?还在屋里看书?” “是,已经看了一早上了……” 说起小少爷,半夏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这阵子小少爷可真是勤奋,以前还得您催着,如今到点就起来看书,晚上奴婢过去的时候,还时常见他捧着本书坐在椅子上。” 顾攸宁心里又甜又酸。 终究是更担心他的身子,便道:“我平日忙,也没多少时间陪着他,你和四喜平日多注意着些,他身体到底还虚弱,别让他累着,尤其是晚上,灯下看书最熬眼,可别让他小小年纪就坏了眼睛。” 半夏自然一一应是。 顾攸宁也就不再多言,趁着半夏去厨房帮嬷嬷准备午膳,她便提步往顾承瑞的房间走去。 …… 走出东院。 顾婉才感觉到沉甸甸的心情松缓了一些。 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她眼眸微沉,每次来到这边,或者说,每次碰到顾攸宁,她就浑身不舒服。本以为顾攸宁沦落到这种地步,她的心性和傲骨也该被现实折得不堪一击了,偏偏那个女人还是从前那副模样。 即使身处劣势,即使一无所有,也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令人不得不仰视的傲骨。 好似天生就该高人一等,旁人只能俯视她一般。 而这一点, 也是顾婉最讨厌顾攸宁的一点。 既然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就该有这种地步的样子,就连她每次出门都得和那些人陪着笑脸,凭什么顾攸宁还能和从前一样?纤细白嫩的手指紧紧掐着掌心里的皮肉。 望着东院的目光也晦暗地不行。 “姑娘。” 侍棋问她,“怎么了?” “没事。”顾婉收回目光,脸上的神色也跟变戏法似的又恢复成从前那副样子了,刚要离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脚下步子骤然一顿。 侍棋也听到了,刚要出声就被顾婉拉住了胳膊。 顾婉总觉得这声音格外耳熟,便同人说:“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侍棋轻轻应了一声,放轻脚步循着哭声过去,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压着嗓音和顾婉禀道:“是四喜。” 四喜? 顾婉蹙眉。 侍棋小声询问:“难不成是二小姐训斥她了?” “不可能。”顾婉倒是想也没想就否决了,顾攸宁那个性子,她是知道的,虽然这几年性子越发冷清不好接近,但她从小就护短。 四喜虽然不如半夏打小陪着她一起长大,却也算是自己人。 别的不说, 她还真没见顾攸宁同自己的丫鬟发过火,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那边哭声还未间断,顾婉眸光微闪,压低声音吩咐道:“回头你派人去打听下,看是怎么回事。” 侍棋轻轻应了一声,顾婉便也没再多说,先回了自己屋子,等到午后,择了一个差不多的时间,套了马车去了安国公府。 她如今也算是姬家的常客了。 早先时候,萧雅就同她说过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因此即使她没有提前递拜帖,可门房的人一见她,还是立刻就去里头通传了。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便有人出来迎她了,是萧雅身边的栖霞。 栖霞从小就跟着萧雅,若放在宫里,那也是大宫女一般的级别,坐在马车里的顾婉瞧见她,眸光微动,心脏也是猛地一跳,却是激动的……长公主让身边的大丫鬟出来迎她,可见心里十分满意她。 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画盒。 她又定了定心神,待把这幅画交给长公主,长公主必定会更加满意她。 那么她跟姬朝宗的亲事…… 顾婉想到那日哥哥科考,那人一辆乌木马车,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缓缓前行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生澎湃,眼瞧栖霞越走越近,她暂且压了眼睫敛了心思,由侍棋扶着下了马车。 不等栖霞行礼,她就率先同人问了好,“栖霞姑姑。” 面容乖巧,语调温和。 “大小姐客气了。”栖霞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还是朝人行了礼,而后才又笑着同她说道:“长公主知道您来,特别高兴,正好她这会在老夫人那,老夫人也说许久不曾见您了,让奴婢带您过去看看。” 顾婉柔声说道:“便是老夫人不说,我也该先去向她请安的。” 栖霞领着她去了姬老夫人的院子。 这个点,萧雅和冯听荷还有姬无双都在,正陪着老太太说着话,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听到顾婉来了,里头的声音暂停,而后响起萧雅的笑音,“快请进来。” 栖霞便替人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顾婉从侍棋手中接过画卷便敛着眉目进去了,她来过几趟姬家,和姬家这几位主子也都熟悉了,这会进去后,一一请完安,姬无双便先过来挽着她的胳膊说话,“顾姐姐,你都好些日子没来了。” “你当你顾姐姐同你一样闲呢。”冯听荷笑着数落起自己的女儿。 姬无双撇了撇嘴,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看到顾婉手里捧着的东西又有些惊奇,“这是什么?”想到之前大伯母说的,她眼眸微动,惊讶道:“这个难不成就是大伯母那副画?” 萧雅本来正含笑听着她们说话,听到这个,似是有些惊讶,很快就高兴起来,语调都有些扬了起来,“阿婉,你当真修好了吗?” 她其实对顾婉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 只是小姑娘开口了,也算是她一份心意,她也不好不答应,至于能不能修好都是后话,便是真修不好,她回头也能请别的工匠帮忙。 这会见顾婉笑着点了头,她倒是真有些期待了。 当即把手里的茶盏搁在一旁,和栖霞吩咐道:“拿过来我看看。” 其余人也都有些好奇。 想看看顾婉到底修成什么样了。 栖霞领着丫鬟打开那副画卷,呈到了萧雅跟前,姬无双待不住,早就凑了过来,待看到这幅画,顿时捂住嘴巴惊叹道:“这,这简直一点都瞧不出破损的痕迹。” 姬老夫人一听这话也起了些兴致,开了口,“拿过来我看看。” 自然有人把画呈过去。 待看到那副画卷,姬老夫人也有些吃惊,“还真是……”她一边看,一边伸手去摸画卷原本受损的那处地方,可早些损坏的痕迹如今却已经焕然一新,要不是早先亲眼瞧见过,只怕她都该以为这幅画从来就没坏过了。 她抬头,看着顾婉,声音比起先前要温和许多,“你这丫头,还真是个手巧的。”又和萧雅笑道:“现在高兴了?” “之前还同我来抱怨,这么大的人,也不害臊。” 萧雅也从先前的惊叹中回过神了,闻言先笑着和姬老夫人说了一句,而后才握过顾婉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话里是藏不住的满意,“你这丫头那日只说试试,原来是谦虚了。” 现在会修画的人越来越少,能修敢修的大多年纪都挺大,也都是一些颇有名望的先生,像顾婉这样一个年纪能修画,还修得这么好的,她还真是从未见过。 不由感叹道:“这样好的手艺,放眼整个京城,你这个年纪的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顾婉面上仍挂着笑,闻言也只是柔声说道:“祖父严苛,我从小跟着他学习也不敢偷懒,只是到底许多年没动过手了,怕弄不好便也不敢把话说满。” 姬家人也都知道顾九非的本事,他那一手字画到现在都被人誉为上品。 因此听到顾婉这样说, 众人也没再问别的,只是又夸赞了她几句。 底下萧雅和顾婉说着话,姬老夫人便端坐在罗汉床上看着她们,她原本对顾婉是不大满意的。 她膝下有两个孙儿,一个孙女,但最疼爱的无疑是姬朝宗。 在她眼里,她这孙儿是没有一丝缺点的。 事实其实也差不多,姬朝宗出生的时候红光满天,后来更是连着下了几场雨,解了南阳几月的旱灾,成了南阳人心中的福星,很小的时候又显出不同于常人的聪敏,姬家同辈的儿郎没有一个比得过他的。 明明可以走封荫的路,偏偏要考科举。 旁人要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在科考占得一席之位,他却轻轻松松就折了桂。 后来又受天子委任进了都察院,两年外派的时间,不知治理了多少贪官污吏,如今升任二品右都御史,虽然上面还有一个左都御史,但谁不晓得那位严大人已经年迈,用不了多久,整个都察院都是他的。 才学、秉性、身世、地位…… 姬朝宗在许多人眼里,的确是找不出一丝缺点。 因此在他的亲事上,姬老夫人是斟酌又斟酌,可即便如此,放眼整个京城,她也找不到一个中意的孙媳妇……顾家这次是意外,但事情发生了,也不能不给人家一个交待。 可她心里难免替他觉得委屈。 四品侍郎的女儿,哪里配得上她的孙儿? 当初萧雅见过之后觉得满意,她也就勉强松了口,后来相处过几次,见顾婉的确是个乖巧温和的姑娘,心里的成见才逐渐少了。 而如今—— 她看着顾婉,心里倒是真的有些满意了。 有本事,性子还谦逊温和,虽然出身一般,可论为人和脾性比起那些世家门阀一天到晚只会攀比的姑娘可好得太多了。 心里满意,语气也变得温和许多,问她,“我听说你还喜欢抄写佛经?” 顾婉听到这话,心下一动,垂着眼眸柔声答道:“是,佛经能让人平心静气,我每月都会抄写几卷送去金台寺。” “嗯。” 姬老夫人点头,捻着佛珠似是沉思了一会,说道:“那你以后每月初一、十五就来我这,陪我抄写佛经。” 顾婉虽然先前有猜到,但真的听到姬老夫人这么提议还是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姬老夫人,还是萧雅轻轻拉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忙答道:“是!”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都有种错觉,下一刻这颗心脏就会从喉咙口跳出来。 有了这一茬,众人相处起来倒是比从前更为融洽了,姬无双一向佩服厉害的人,无论男女,这会听姬老夫人发话说是让顾婉留下来用晚膳,她索性便扯着人问这个问那个。 顾婉虽然手艺不精,但也不是什么功课都没准备。 倒也对答如流。 …… 等到傍晚时分。 姬朝宗散值回来,如往常一般,先到姬老夫人这打算给人请安。 姬家人少,兄弟间关系又好,晚膳都是一起吃的,姬朝宗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欢笑声,他长眉微挑,把手里的官帽递给站在门口的白荟,有些惊讶,“怎么这么热闹?” 白荟笑道:“是顾家大小姐来了。” 知道主子们的心思,她也就没掩藏,笑道:“今日下午来的,一直陪着老夫人说话。” 听到顾婉来了,姬朝宗就有些不大想进去了。 自己的亲事怎么安排,他从不过问,反正祖母和母亲高兴就好,可要让他多跟她相处,他实在做不到……不过这个时候离开,回头祖母和母亲知道还不知道该怎么数落他。 长指捏了捏眉心,把不耐压在心底,还是打帘进去了。 姬朝宗一向擅长伪装,别看他心里有多不耐烦,但他若是乐意,便能让旁人一点都瞧不出来,这会也是如此,他掀起布帘,凤目扫过室内,而后出了声,“这么热闹,在说什么高兴的事?” 他声音清透,即使在这闹哄哄的场景也还是立刻显了出来。 屋内声音一顿,众人都循声看来,姬云狂反应最快,笑着朝他迎过去,高兴道:“六哥,你回来了!” 姬朝宗点头。 姬云狂刚要拉着他说书院里的趣事就被身后跟过来的姬无双打断了,“六哥,你快来看顾姐姐修的画。” 几个长辈都没说话,笑看着他们。 姬朝宗知道顾婉修得是哪副画,他其实并不感兴趣,不过迎着众人的目光还是温声道:“拿过来,我看看。” 等姬无双扬着笑脸捧过来,他也没有拂她的面子。 伸手接过,打算看一眼,便随便扯几句话赞扬一番,可目光在看到那幅画时却停住了。 这幅画…… 不,应该说这幅修缮过后的画,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脸上一贯的笑意在此刻隐落,长眉紧拧,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 姬朝宗的五官深邃,棱角分明,他若是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严肃,此刻姬无双离他最近,看着他这幅少有的模样,心中微微发憷,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一些,“六哥,怎么了?” 姬老夫人也瞧见了他脸上的表情,捻动佛珠的手一停,皱了眉,“六郎,怎么了?可是画有什么不对劲?” 顾婉还端坐在椅子上。 那么多人,即使再爱慕姬朝宗,她也不敢偷看。 可听到这话,她心下一凛,也顾不得旁的,当即就抬了脸,在看到姬朝宗那张温润面上少有的冷淡表情时,那种慌张感就跟没法控制似的在心底蔓延开来。 “世子爷。” 她起身,手指收紧,声音有些哑,“画有什么问题吗?”难不成是顾攸宁留了后手,故意想拆她的台?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姬朝宗的身上,而姬朝宗也终于舍得把目光从这幅画上移开,他抬起眼帘,看向顾婉,轻描淡写道:“画没问题。” 顾婉一听这话,那颗跳动不止的心总算是平缓下来,还好…… 可还没等她彻底松气,便又听到男人问道:“画没问题,可修画的人有问题。” 心脏在刹那间像是停止跳动了一般,顾婉怔怔抬头,看着这个她爱慕多年的男人,只觉得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她红唇微颤,刚想问“什么问题”的时候就听男人已冷声开口,“这幅画,真是顾大小姐所修吗?” ※※※※※※※※※※※※※※※※※※※※ 狗子,你今天像个人了! 感谢在2020-08-04 14:11:46~2020-08-05 11:4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诗诗呀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anhua 6瓶;与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厌恶 “这幅画, 真是顾小姐所修吗?” ……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像是有千斤重一般,顾婉的心脏好似已经停止跳动了,耳边的轰鸣声倒是还没有消停, 反而显得更加吵闹了, 闹得她整个脑袋都快要炸了。 她就像是把自己分离成了两半, 一半是不会动的身体, 只会呆呆地看着姬朝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另一半是悬在半空的灵魂,那个灵魂可以代替她看清此时室内的情况, 自然也包括姬家人的反应……先前的笑脸全部变成沉默和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打量和探究。 顾婉长这么大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处境。 她从小就聪慧,也知道怎么做人,无论旁人是喜欢还是讨厌她, 她都有法子让那些人同她交好,可如今呢?所有的法子,所有的长袖善舞都仿佛在此刻消失。 除了呆呆地看着姬朝宗, 她什么都做不了。 人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脑子倒是变得十分活泛,为什么姬朝宗会这样问?他到底知道了什么?这幅画,她明明刚从顾攸宁的手上拿到,而看姬朝宗的样子也是刚下朝, 这两人自然不可能在今日见过面。 那么, 难道姬朝宗只是在诈她? “六郎。”萧雅看着这幅场景, 倒是率先反应过来, 她拧着眉落下手中茶盏,同姬朝宗说道:“你这是怎么了?这幅画不是阿婉画的,还能是谁画的?” “是啊。” 姬无双也跟着回过神,帮顾婉说起话,“六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说着又看向顾婉,继续道:“我刚才问过顾婉姐姐,她说得很清楚啊,这怎么可能不是她修的?” 姬老夫人和冯听荷倒是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显然还是比较偏向顾婉的,毕竟这一下午,她们也没少听顾婉说起修画时的技巧。 姬云狂倒是没说话,就站在姬朝宗的身边,带着怀疑的目光仍落在顾婉的身上。 整个家里,他最听姬朝宗的话,他爹的话都没他六哥说的管用,既然六哥说有问题,那就肯定有问题! “哦?是吗?” 姬朝宗仍握着那副画卷,低了眉眼去看顾婉,屋中烛火早已点亮,他背光而站,那张俊美的面容恍若艳妖,即使什么表情都不露都有勾人心魄的本事,偏他还要弯起嘴角,露出一副矜贵清润的表情去看顾婉。 “那是我误会顾小姐了?” 金玉般的声音重新在室内响起,他面上的表情是那么的风轻云淡,好似自己当真说错了一般。 萧雅等人都松了口气,可顾婉却不敢彻底放松,她纤细的手指还紧攥着皮肉,就是怕自己一恍神说错了什么。 “你这个臭小子,”是萧雅的声音,带着一些没有掩藏的责怪,“日后你要是再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也亏得如今是在家里,没得外人,要是还有其他人在,那些人该怎么看顾婉? 心里却是有些奇怪的,她家六郎的脾性,她是知道的,在外头一向好说话,也从来不会抹旁人的面子。 怎么今天却说这样的话? 差点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冯听荷笑着打起圆场,“好了好了,不过是个误会,刚才大伯和二爷都派人传来话,说是还要处理公务,让我们先吃,大嫂,不如咱们先用晚膳?” 萧雅刚要点头吩咐人,便又听姬朝宗眉眼含笑地说道:“既然是顾小姐所画,那顾小姐能不能同我说说,你这用得是什么纸,什么墨,什么水,这幅画卷上又一共用了几层纸,每层纸上的颜料又是怎么搭配的?” 俊美的青年像是一个不耻下问的学生,十分好脾气地去同人讨教,“正好我如今也对修画一事很感兴趣,倒是正好请顾小姐同我说道说道,日后再有这样的事,也省得母亲总说我无用了。” 屋内又是一静。 萧雅张口想说些什么,可目光从两人身上点过又住了口。 她不说话,旁人自然更加不会开口了,端坐在罗汉床上的姬老夫人捻着手里的佛珠,在沉默一瞬后,倒是开了口,“顾家丫头,你就同六郎说说吧。” 声音虽然温和,语气却不容置喙,可见是要顾婉说个明白了。 她一向偏爱姬朝宗,既然他有此疑问,她自然要替人解开这个疑惑,若真是个误会也就罢了,可若是……姬老夫人眸光微暗,捻动佛珠的手也停了下来。 她的孙媳妇可以不够出色,但人品必须要端正。 他们姬家可不允许有那些为了讨好长辈就哄骗人的孙媳妇进门。 姬老夫人开了口,就连姬无双也不再帮衬顾婉了,一群人就看着顾婉,等着她回答……萧雅心里终归还是有些喜欢这个孩子,见她背影纤弱,也有些可怜她一个人孤立无援便柔着嗓音说了一句,“阿婉,你别怕,你就把怎么修得说出来就好了。” 顾婉怎么可能不怕? 这画原本就不是经她的手,她仗着从前和顾攸宁一道和祖父学习,自己后来也有所研究,这才说得头头是道,可真碰上行家,当即就能拆穿她。 心里也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在顾攸宁面前那么要面子。 若是早知道会这样,她今日拿到画的时候多问人几句,不就好了? 她却没有想过,有些东西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即使把步骤了解得一清二楚,也是不抵用的。 “我……” 顾婉张口,一贯温婉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些喑哑,一点底气也没有,她自己也察觉到了,忙握了握手,让自己稍稍有了些力气才继续说道:“纸张用得是白鹿纸,墨水用得是松烟墨,颜料……” 说到前两个,她还算顺畅。 可说到颜料,她却好似卡住了一般,吞吞吐吐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用了骨螺紫和龙血红,还,还有……” “还有群青蓝。” 姬朝宗笑着替人补充一句。 “是!” 顾婉忙接道:“还有,还有群青蓝!” 她是真的慌张了,只当姬朝宗是在帮她,等反应过来,小脸霎时就有些苍白,她讷讷抬头,迎着姬朝宗那双含笑的凤目,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个在她心中一向温润如玉、礼贤下士的男子此时看着她的眼睛好似带着讥嘲。 只是等她细看,那抹讥嘲却又消失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被人看得浑身冰寒,好似置身于冰窖之中。 她总觉得自己好似说错了什么。 果然—— 很快,那个先前替她回答的男子便又开了口,“你说得这几种颜料都没有问题,想必当初顾首辅便是这么教你们的。” 顾婉这会正心神紧张,自然没有注意到他说得是“你们”,而不是“你”。 “可顾小姐忘了一件事,颜料不是越名贵越好,这幅画出彩的不是颜料,而是纸张,白鹿纸本就名贵,你用那样珍贵的颜料只会让人觉得喧宾夺主,而且……”他一顿,目光扫过画上那抹红,嗤笑道:“这也不是龙血红,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胭脂红罢了。” -“主子,顾小姐今日托我准备了一些颜料。” -“什么颜料?” -“就是些普通的颜料,她说您准备的颜料都太过名贵,用在其他纸上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这幅画上用得是白鹿纸,白鹿纸面滑如蚕丝,若是再用这样名贵的颜料,只会破坏纸张原本的魅力。” …… 思绪重新收回。 姬朝宗低下矜贵的眉眼,视若无睹顾婉面上的苍白,仍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顾小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半点都不在乎自己这样的话会让她多下不来台。 顾婉从前一心盼着姬朝宗能够多看她一眼,多同她说说话,即使什么都不说,陪她站在一道也是好的,可如今……她却希望姬朝宗不要看她,不要同她说话。 若是此刻有一个洞,只怕她都肯弯下自己的腰肢钻进去,只要不要被姬朝宗看到她现在这幅样子就好。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顾婉,眼睁睁看着她的小脸越来越苍白,却又一句都不辩解,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姬无双拧了眉,萧雅也抿了唇,姬老夫人更是没个好脸色。 姬云狂倒是个憨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哦一声,就去说顾婉,“好啊,你居然敢骗祖母和大伯母!” “幸亏我六哥聪明。”他一边毫不掩饰吹夸着姬朝宗,一边又目光嫌弃地看着顾婉,“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不会修就不会修,怎么还骗人?太不要脸了。” 他是半点都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也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说得重了,冯听荷看自己这个蠢儿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叱一声,“云狂,住嘴。” 说完又走到顾婉身边,柔声道:“顾小姐,不如你今晚先回去。” 这话, 顾婉倒是听清楚了。 她其实并不想离开,她不敢保证今天离开后,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登姬家的大门,更不敢保证自己和姬朝宗的亲事还作不作数,可她也很清楚,今日她再这样待下去,不仅得不到一点好,还会让姬家人更加厌恶她。 袖下的手指收紧又松开,脸上的表情也是经过好一番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弯了脖子,曲了膝盖,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勉强朝萧雅和姬老夫人行完礼,又谢过冯听荷才转身打算往外走,路过姬朝宗的时候,她脚下步子一顿,泛着水光的眼睛终究还是忍不住朝他看去。 可男人还是从前那副样子,脸上挂着笑,嘴角和眉目都弯着,似乎一点都不生气,却也没用他那双矜贵的眉眼再看她一眼。 好似永远都是这样。 无论他看起来有多么好说话,离得有多近,却始终让人感觉隔着一层屏障似的,他仿佛天生就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本事,让人只敢远观,不敢近触。 顾婉泛着水光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 她有许多话想同他说,却又觉得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只知道自己彻底搞砸了,原本她希冀的事都不可能发生了,甚至于……他们的亲事都可能不再作数了。 她第一次这样后悔自己的贪心。 如果当日她没有那么着急想离姬朝宗更近一步,没有那么急着讨好长公主,那么她也不会去同长公主要那幅画,自然也不可能找上顾攸宁,发生如今这一系列事。 现在好了。 这段日子她在姬家人面前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全都消失殆尽。 以后…… 顾婉心下一空,她跟姬朝宗还会有以后吗?这个男人这样好,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名声不好还会骗人的妻子? 心脏就像是被人用针狠狠扎着。 顾婉的眼睛越来越红,里头涌着的泪水也似乎在下一刻就要掉落。 其实只要姬朝宗帮她说一句,一句就好…… 那么情况就会截然不同。 姬朝宗自然瞧见了。 可他却一点表情都没有露,还是那副高岭之花的绅士模样。 许多人都说女人的眼泪是最容易击垮男人防线的东西,可姬朝宗却不认为,他只觉得烦,做错事还有脸哭?还有那些为了女人几滴眼泪就软了心肠的男人更是愚不可及。 “顾小姐。” 身后传来栖霞的声音。 顾婉看着姬朝宗面上的表情,仅剩的希望落空,她勉强露了个笑,用最后的精力重新迈着虚弱的步子往外走。 等她走后。 室内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说话。 最后还是姬老夫人没好气地拿着手中佛珠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冷哼一声,“顾家真是好本事!” 见祖母把顾家所有人都笼阔了,姬朝宗也不知怎得,轻轻皱了皱眉,他把手里的画卷合起来放到一旁,亲自过去给姬老夫人续了一盏茶,柔声哄道:“顾廷抚是个没本事的,教出来的儿女自然也不像样子。” 姬老夫人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握着他的手庆幸道:“幸好你母亲那个时候顾忌着你,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同外头说什么。” “要不然——” 想到顾婉差点就成了她名义上的孙媳妇。 姬老夫人脸色就难看的不行,“亏我还觉得她品性好,还想着让她日后来陪我抄写佛经,真是……”越想越气,话也说不下去了。 又过了会,她才继续说道:“这样品性的姑娘可不能进咱们家的门,如今为了进门就敢做出哄骗我们的事,以后还不知道会兴起什么风浪……”姬老夫人心里就跟藏了根刺,见姬朝宗没有反对,就和萧雅说道:“阿雅,回头你还是趁早同他们说清楚。” “省得坏了六郎的名声。” 萧雅心里也不舒服,当初她看中顾婉就是因为她的一片赤诚之心像极了当初的她,后来和她相处,越发觉得这姑娘脾气好,性子柔婉,配她家这个混世魔王最合适不过。 这才在外头时不时夸赞顾婉。 就连京家的宴会也给足了顾家脸面,为得就是给顾婉抬一抬身价,也省得日后两家真的定了亲,旁人说道人姑娘不好。 没想到—— 如今居然会成了这幅模样。 她跟姬老夫人是一个想法,儿媳可以出身不好、身世不高,但品性必须得好,她可不希望日后好好一个家闹得鸡飞狗跳,为一些小事就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这会听姬老夫人这么说,她也没有反驳,点了点头,沉声道:“儿媳知道了。” 这样的人, 的确是不能再配给六郎了。 不过顾家到底对六郎有救命之恩,也不能闹得太难看。 姬朝宗对她们的安排并没有出一句声,就像当初她们要替他定顾婉,他没反驳,如今她们不要这桩亲事,他也不会多说一句……他还是那个想法,妻子,他们满意就好。 他喜不喜欢,无所谓。 …… 出了顾婉这件事。 这一餐饭,大家吃得都有些不大高兴,就连一向话多的姬无双也少有的沉默着,以前她有多喜欢顾婉,现在就有多厌恶……她最不高兴的就是被人骗。 想到自己刚才还帮人说话,就更加生气了。 愤愤吃了好几口饭。 还是冯听荷怕她噎着,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嘱咐道:“慢些吃,也不怕噎着。” 姬云狂从小就跟她不对付,这会看她脸色不好,就张狂地笑起来,“之前还每天顾姐姐长顾姐姐短的,现在看清人真面目了?就你这脑子,以后还是少处朋友,省得被人骗还给人数钱。” “姬云狂!” 姬无双气得放下手中的筷子,又要跟从前似的和人吵一架,余光瞥见脸色不大好的祖母和大伯母才狠狠瞪了一眼姬云狂,没有当场同他吵起来,又吃了几口饭,看着好整以暇吃着饭,一点都没有受影响的姬朝宗,又忍不住问道:“六哥,你怎么知道那幅画不是她修的?” 这话倒是让众人都抬了头。 就连姬云狂也好奇起来,“对啊对啊,六哥,你是怎么看出不对劲的?” 姬朝宗吃饭的动作一顿,闻言也只是笑道:“她的手太干净了,一个会修画的人,还能修得这么完好如初,绝不可能第一次动手,何况修一幅画起码一个月,便是第一次动手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 这虽然只是他随手捏出来的借口,却也是真的。 一个常年画画、修画的人,手指必定会被磨损,出自矿石的颜料本就容易伤害肌肤,更何况她还需要用手指时不时去感受纸张上的颜料,再说修画耗得时长,可不是一天、两天,短则一月,长则几月都是有的,这样的一双手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他亲眼见过那个丫头画到胳膊都酸了,最后却还是咬着牙提着自己颤抖的胳膊继续咬牙坚持。 也见过她困得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却还是怕耽误时间,拿手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有时候怕自己犯困还特地开着窗,故意让冷风透进来,或是喝冷茶,冻得身体都直打哆嗦。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从来不曾退缩过。 如若不是这几个月,他每日看着那几幅画,了解了她作画和修画的习惯,只怕今日还真的就让顾婉冒名顶替了。 一想到那丫头辛辛苦苦修的画差点被其他人冒名顶替,姬朝宗心里的那点不爽也终于生了出来,薄唇绷成一条直线,就连眼中的锐利和锋芒也有些藏不住了。 饭桌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此刻的异样。 闻言也只是沉默不语,倒是姬云狂又夸起姬朝宗,“六哥真厉害!” 姬朝宗听到这话才敛了眼中的情绪,偏头笑看了一眼姬云狂,别的话,倒是也没再说。 等吃完晚膳。 姬朝宗送萧雅回房,萧雅内心不免有些自责,兴致不高,声音也有些低,“这次是母亲轻率了,原本想着她是个好的,纵使有些不足之处也无伤大雅,没想到……” “这和您有什么关系?” 姬朝宗扶着她的胳膊,温声安慰道:“人家费尽心思想骗,您就是考虑得再多,也总有没想到的时候。” 萧雅一听这话,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了。 她从小到大便是天之娇女,旁人别说骗她了,就是反驳她都是很少的,哪想到如今竟栽了这么大一个大坑,不说自己儿子的亲事,就说那幅画……这幅她原本最为钟爱的画,曾见证她跟姬衡走过来的二十多年。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让她就像是活生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以后只怕看到这幅画就会想到今天的这个情况。 心里不高兴,面上也没藏。 她沉声道:“这桩事,我会解决的。” 姬朝宗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算是应了,等把人送回院子,他也没有久留,自己抱着乌纱帽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一向不喜欢自己屋子有多余的人,等到杜仲吩咐人准备了沐浴用的水,便让人都下去了。 而他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宽松的服饰便去了书房。 离书桌最近的架子旁悬挂着一副画,正是那日让顾攸宁修缮的《春明和景图》,上头的山水人物栩栩如生,一点都看不出曾经破损的痕迹。 “喵。” 福福踩着轻快的脚步,从外头溜进来,看到熟悉的身影便黏了过去,似乎是想要让人抱,拿脸贴着他的腿,仰着头,一刻不停地喵叫着。 姬朝宗垂下眼眸,扫了它一眼,倒是如他所愿蹲下身子。 福福高兴地刚要扑过去却被人按住了头,男人手掌很大,贴着它的头,让它一下子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他的福福不满道:“喵!” “啧。” 姬朝宗按着他的头,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欺负了它,仍用傲慢到不可一世的语气说道:“蠢猫,知不知道你那野主人做了什么?” 刚才因为她被人冒名顶替而不爽。 如今—— 他舌尖抵着后槽牙,脸上是藏不住的不高兴,“你那野主人啊为了钱敢伙同别人骗我,你说,我要不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呢?” 福福哪里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被按得不舒服极了,等他说完便又“喵”了一声。 “哦,” 姬朝宗扯唇笑道:“你也同意啊。” 他边说边收回手,站起身,目光重新看向那副悬挂的画,晚风轻拍窗木,靠近软榻的那一排窗正大开着,如今四月多了,夜里也不似从前那般寒冷,姬朝宗任那风卷着袖子。 而他负手站在画卷前,眼中似乎闪烁着瑰丽的光芒。 ※※※※※※※※※※※※※※※※※※※※ 恭喜顾婉收获姬家人厌恶牌一张。 and 老姬:我讨厌女人哭,我绝不会因为女人哭而心软! 这肯定会成为又一个真香现场qwq 想劝告老姬,做人还是真实点,不然现在说下的话,以后都会成为一次次打你脸的证据(狗头) 感谢在2020-08-05 11:46:37~2020-08-06 12:0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3357233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 100瓶;44674582 2瓶;ohmylove、与白、小鼹鼠、每天期待更文的我、珠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大梦一场 顾家。 西院。 四月的夜, 外头的晚风还是暖的,可屋中却像是处于寒冬腊月一般,坐在主位上的顾廷抚双眉紧拧, 似是不敢置信,瞪着眼睛问,“你说什么?” 没听到顾婉的回音, 他仅剩的耐心也彻底消失殆尽, 把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在桌子上,没忍住,声音也跟着提了许多,“你再说一遍!” “什么叫做你跟姬朝宗成不了了?” 顾婉此刻就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般, 再无从前的沉稳持重, 别人声音一响, 她就忍不住白着小脸狠狠打个哆嗦。 话倒是更加不敢往下说了。 从前端正挺直的脊背微微弓着, 小脸更是苍白地不行,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 她整个人就像是蜷缩在椅子里,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给予她一丁点安全感。 徐氏心疼她,不忍见她这般,忍不住去说顾廷抚,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可她心里也着急,说了顾廷抚一句便也急着去问顾婉, “妙仪, 到底是怎么了?” “早先你不是还派人来家里传话说要在姬家用晚膳吗?怎么……” 想到刚才晚饭时分, 他们一家人正高高兴兴吃用着, 顾婉突然红着眼眶闯进来, 抱着她就痛哭流涕起来, 嘴里还一个劲地呢喃着“母亲,完了,我完了,我跟姬朝宗彻底完了……” 心脏忍不住揪紧,眉也跟着拧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同我们说说啊。” 顾修文倒是没他们那么着急,这会温声安抚了顾廷抚和徐氏,让他们别急,然后转头和顾婉说道:“妙仪,你别怕,现在就我们一家人,你有什么就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家人都能坐在一起好好商量。” 顾昭也回过神,忙点头道:“是啊,阿姐,你有什么就说,若不是你的错,我们也不会让姬家白白欺负了你。” “难不成……” 这会屋子里没外人,徐氏想到什么,脸色突然一白,“金台寺的事让他们知道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一众人都变了脸色,倒也让顾婉回过神。 她摇摇头,声音很轻,“不是这件事……” “那到底是什么!” 顾廷抚心里着急,脸上也是半点没个遮掩,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和姬家的亲事,只要想到这都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哪里还沉得住气?沉着张脸去说顾婉,“你到底怎么得罪姬家了,还是哪里让姬朝宗看不顺眼了?” 见她还是憋着不说,他又狠狠拍了下桌子,“你还不说!是不是要到姬家找上门,你才跟我们通气!” 顾婉身体又是一抖,但也知道这事瞒不住,终于结结巴巴开了口,“我……我之前问长公主要了一幅画。” 众人见她出声便也没再开口,等着她说完。 “那幅画是长公主的心爱之物,不小心被损坏了,我想着要是能修好这幅画,或许长公主高兴了,就,就会让我跟世子爷早些定亲。” 这事,徐氏并不知情。 但也知晓她这阵子一直没出门好似在捣鼓些什么。 这会听人说起也只是拧了眉,“那是弄坏了还是怎么了?”可若只是弄坏或者没修好,也不至于让姬家人生这么大的气啊,难不成……她心下一个咯噔,还未出声便听底下少女哑着声音说道:“我拿到画后就不敢动笔,生怕修不好,反倒让长公主不高兴,便,便托顾攸宁帮我修了这幅画。” 屋子里突然一点声音都没了,安静地好似针落可闻。 顾婉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她紧紧抓着手里的帕子,想到在姬家发生的那些事,胸腔还是憋得十分难受,眼泪更是忍不住,一串串往下砸,砸在她精心挑选过的衣裙上,漾开一圈圈涟漪,眼圈红得厉害,握着帕子的手也在颤抖,“后来世子回来,他问我这幅画是怎么修的,我,答不上来。” 她说完后, 屋子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 坐在她对面的顾修文更是紧拧了双眉,徐氏也屏住了呼吸,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烛火摇曳。 顾廷抚也终于回过神了。 “你!” 他眼睛瞪得很圆,拍着桌子站起来,怒气冲冲道:“谁让你做这样的事!” 这段时日他家跟姬家越走越近,前几日下朝的时候,他还和安国公搭上话了,虽然没有明说,可朝堂里的那群人精,谁不知道他家如今和姬家牵扯上了关系?现在好了,这么多时日跟姬家积攒下来的交情算是彻底完了,现在别说跟姬家结亲了,只怕日后来往都成困难! 越想越气。 顾廷抚恨不得狠狠训斥她一番,可看着顾婉坐在那边一动不动只知道掉眼泪,咬了咬牙,转头去骂徐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说完便拂袖出门,一步都未停留。 门被风狠狠带上。 屋子里只剩徐氏母子。 顾修文看着顾廷抚离去的身影,轻轻蹙了眉,转头去看顾婉,他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她那个神情,最终只能摇了摇头,和徐氏说道:“如今这样,咱们家和姬家结亲的事只怕是没希望了,趁着姬家人如今还没说什么,回头母亲你带着妙仪先去同他们致个歉。” “就算结亲不成也别结仇。” 姬家那样的门第,若是结了仇,日后有他们顾家好果子吃。 也幸亏只是这件事,若是金台寺的事也被揭露出去,那便是真的完了。 他其实并不赞成母亲和妙仪的举动,这世上的事哪有可以隐瞒一辈子的?偏偏那会他在国子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等后来知晓的时候也已经彻底没了法子。 如今也只能尽力瞒着了。 徐氏这会也有些懵,听到顾修文开口,这才回过神,忙点了头:“……好。”把发散的思绪稍稍收敛了一些,又忍不住去看顾婉,她此刻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和人说话的时候也不免有些重,“妙仪,你这次怎么这么糊涂!” 三个孩子里, 她最不担心的就是妙仪。 除了金台寺那次事,从小到大,妙仪就没让她操心过……哪想到每次都在姬家,亦或是姬朝宗身上栽了跟头,也不知道那姬朝宗到底给妙仪下了什么蛊,每次碰到他,妙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又气又无奈,张口想说她几句。 可寂静的屋子里能清晰听到顾婉压抑着的呜咽声,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最难过的就是她,伸手揉了揉疲惫的眉眼,徐氏无力的摇了摇头,只能吩咐顾昭,“带你姐姐先回房。”又和顾修文说,“修文,你科考刚结束,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是。” 两人应了声。 顾修文陪着顾昭先扶着顾婉回了屋。 到底男女有别,他没进屋,到了院子便没再进去,只是看了眼神色呆滞的顾婉,轻声叮嘱顾昭,“阿昭,你今晚就留在这陪着你阿姐。” “好。” 顾昭点头,跟侍棋扶着顾婉进去。 顾修文目送着她们离开,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身往外走,刚刚走到小道上就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个提着灯笼的女子,那人一身翠绿衣裙,在灯火的照映下,那张芙蓉面竟比枝头桃花还要艳丽。 “二妹。” 他停下步子,出了声。 提着灯笼的女子似是有些惊讶,她把手中的灯笼又提高了一些,待看清顾修文的身影才出声,“二哥?” “嗯。” 顾修文神色温和,看了眼她来时的方向,温声问她:“又去祠堂了?” 顾攸宁也走到跟前了,朝人行过家礼便点点头,又问,“二哥怎么在这?”看了眼四周,心中倒也明了了,估计是来看顾婉的。 顾修文没同她说顾婉的事,只是笑着说道:“这里离东院有段距离,我送你过去吧。” 顾攸宁轻轻拧了眉,刚要拒绝就听人说,“我们兄妹也很久不曾聊天了。” 如此, 倒是不好拒绝了。 顾攸宁只好点头,跟着顾修文朝东院方向走,眉眼微垂看着手里的那盏灯笼,并未说话,走了几步才听到身边人率先开了口,“以前大哥还在的时候,我们时常一起出去玩,那个时候,你想出门打猎,可大伯和大哥怕你出事,总拦着你,你便来求我,要我带你出去玩。” 听他说起这些从前的旧事,顾攸宁的神情倒是也变得柔和了一些,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有一回我们回来晚了,家里着急,派了好多人出去找我,知道是二哥带我出去,还连累你被二叔罚了一顿。” “是啊,” 顾修文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笑道:“我还记得你那会哭了好久,说都是你的错,让父亲不要怪我。” 顾攸宁面上也挂着笑,“本来就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缠着二哥,你也不会被二叔责罚。” 只是想起这些从前的事,再和如今的现状相比。 顾攸宁还是觉得有些怅然。 她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从前这样好的一家人会变成如今这样。 那个时候,她跟顾昭、顾筠虽然也有争执,但每次出去也会维护彼此,就连和顾婉…… 她们的关系也没那么僵硬。 那会,他们一家人都是坐在一起用膳,晚膳后,父亲和二叔会一边喝酒一边说起朝堂的事,大哥和二哥会坐在一起下棋,剩下他们四个女孩,便会逗小满玩。 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真的只是因为父亲和哥哥出了那档子事吗?可……他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外人不信父亲和哥哥也就罢了,难道他们也不信吗?风拂过她的衣裙,也吹乱了她额前的头发,露出了她面上的怅然。 顾修文一直观察着她,看到她脸上的失神,轻轻叹了口气,敛眸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几年,你和承瑞都过得不容易,你心里大约也是责怪我们的。” “二哥……” 顾攸宁从思绪中回过神,她微微蹙眉,停下脚步,刚要说话便又听人笑道:“我知道父亲、母亲有许多做得不对的地方,只是为人子,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他停下步子,站在顾攸宁的面前,向她许诺道:“二哥向你保证,日后若是你和承瑞再有什么事,二哥绝不会坐视不管。” 他的声音还如从前那般温和,语气却十分郑重。 “从前二哥没办法。” “可以后,二哥会尽力会护着你们兄妹。” 顾攸宁闻言,心中微动,她仰头看着眼前的青年,月色和灯火的照映下,青年清俊的面容满是真诚,一如从前……她清澈的凤眸在他的注视下微微闪烁,就连那颗冷硬的心肠也好似在此刻变得柔软了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才在顾修文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顾修文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就跟从前一样,“走吧。” 他笑着开口。 两人一路上又说了许多以前的事,或许是因为少了隔阂,顾攸宁面上的笑比从前要多许多,等走到东院,她才停下脚步,和顾修文说道:“我到了,二哥也快回去吧。” 见他眼下青黑,又皱了眉关切道:“你才考完科考,正是该好好歇息的时候。” 顾修文笑着点头,但还是说道:“你先进去,二哥看着你离开再走。” 顾攸宁没了法子,只好点头,怕人等太久,她走得很快,到廊下气喘吁吁转过身,扬起笑脸朝他挥手,“二哥,我进去了,你快回去吧。”此刻的她,少了往日包裹的那层冷漠,好似也回到了从前那般天真烂漫的时候。 顾修文笑着点点头。 目送着她进了屋子,这才转身离开。 夜里的顾家并没有多少人,他独自一人回了外院,面上的表情仍是清润温和的,等走到顾天和从前所居之处,脚下步子才有一瞬停顿,他偏头看了一眼那座院落,许是因为顾攸宁时不时找人过来打扫,院子并未有多少荒草。 甚至连他从前练习射箭的靶子也都还在。 看着那满是窟窿的箭靶子,想起当年边关传来的口信,顾修文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可很快,他便收回眼帘,继续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 翌日。 又到了和杜掌柜约定的日子。 顾攸宁一觉好眠,等起了床,脸上也挂着未消的笑容。 半夏看着稀奇,替她穿衣的时候,不由好笑道:“姑娘今天怎么这么高兴?难不成是做了什么美梦?” “没做什么梦。”顾攸宁笑道,接过她手里的腰带,自己系着,倒也没瞒人,同人说道:“昨儿二哥送我过来的。” 半夏手上的动作一顿,半晌才奇怪道:“二少爷?” “嗯。”顾攸宁倒是没其他的反应,接过帕子擦了把脸又漱了口便笑道:“二哥说以后他会护着我和小满。” “姑娘……” 半夏如今对西院是一点好感都没有,闻言更是拧了眉,提醒道:“二少爷到底是西院的人。” 知道她在想什么,顾攸宁笑道:“我知道,二哥同我只是堂亲,跟顾婉和顾昭才是亲兄妹,就算以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最先维护的肯定也还是顾婉她们。” 半夏不解:“那您怎么还这么高兴?” 顾攸宁停下手上的动作,面向那大开的一排轩窗,外头绿意葱葱,亦有桃花相映,红的绿的点缀成了一副春日好景,她的面上扬着朝气明媚的笑容,缓缓说道:“我就是觉得,有些事、有些人或许没我想得那么糟糕……而且二哥说护着我的时候,我真的,挺开心的。” 太久没人和她说这样的话了。 这些年,她做惯了别人的支柱,也早就忘了被其他人保护是什么感觉了。 其实她也不需要别人怎么保护她。 她自己就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小满。 可她还是高兴。 原来自己也不是一无所有,也是有人愿意护着她的。 半夏见她神情是少有的轻松,虽然心中有所疑虑,但也没在这个时候扫她的兴,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那您也别因为人家对您好些就处处维护了。” 知道自己姑娘是个什么性子。 若别人待她不好,只要不触及底线,她一向是懒得理会,可若别人待她好一些,她却会回馈许多。 她就是怕姑娘受伤。 顾攸宁笑着应道:“知道啦。” 到底经了几年的事,她也不可能真的跟从前一样了。 这几日顾承瑞都比她起得早,两人便分开吃饭,等到顾攸宁出去吃饭的时候,发现四喜也不在,她一边坐到椅子上,一边随口问道:“四喜呢?” 半夏正在给她盛粥,闻言,脸上的神情有一瞬地变化,可很快,她就神色如常地回了,“她今天小日子在,我就让她在屋子里休息了。” 顾攸宁也没起疑,闻言也只是说道:“那你回头给她煮点红糖水,这几日就别让她操劳了。” 等人应了声。 她吃完早膳便准备出门了。 刚刚走到西院就看到被侍棋扶着走过来的顾婉,她似乎刚从徐氏院子里出来,原本正低头走着,听到侍棋低声说了一句立刻停下脚步,抬起头朝顾攸宁的方向看了过来。 而顾攸宁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顾婉的脸色。 没了从前的端庄温和,她的脸比冬日里的雪还要来得苍白,眼下是藏不住的青黑,即使匀了妆也能瞧出她的气色很差,而最奇怪地是她的那双眼睛…… 那双从前在外头永远盛着笑意的眼睛。 此刻望着她时,却像是淬了两把毒箭一般。 顾攸宁本来没想理会顾婉,此时却不由为她这幅异样皱了眉。 从小到大—— 这还真是第一次在外头见顾婉露出这样的表情。 能让顾婉朝她露出这幅表情的,肯定同她脱不了干系,而近段时间她和顾婉之间牵扯的便只有那副画了,顾攸宁心下微动,难不成是那幅画出了什么问题?不可能啊,那幅画,她仔细检查过了,绝不可能出问题。 她虽然不喜欢顾婉,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让人下不来台。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有人揭穿了顾婉不是修这幅画的人。 姬朝宗…… 她的心里立刻浮现出这个名字。 顾攸宁神色微动,看着不远处的顾婉已经由侍棋扶着转身离开,她也没追上去……她跟顾婉本来就是银货两讫的活,钱收了,货给了,那么她们之间也就两清了。 至于她后面经历了什么,同她没什么关系。 不过看顾婉这个样子,只怕她和姬朝宗的那桩亲事,怕是…… “喂。” 顾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她的身边,看着顾婉离去的方向,抿着唇嗤笑道:“知不知道,咱们这位大姐的美梦破碎了。” 还真是。 顾攸宁垂眸看了顾筠一眼,见她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笑,也懒得搭理她,自顾自往前走。 顾筠好不容易能有个说话的人,虽然关系并不好,可她今天心里高兴呀,也不管顾攸宁是个什么表情,跟在人身后继续说道:“昨天我们吃饭的时候,她突然闯进来,失魂落魄的,还哭个不停。” “啧,我早说了,就她这样还想嫁给姬世子?” “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之前闹得阵仗那样大,动不动就往姬家跑,以后呀,还不知道要被旁人怎么嘲笑呢。”她是一点都不嫌顾攸宁冷脸,高高兴兴把话说了一通,想起昨日父亲在气头上和姨娘说得那些话,又问她,“我听说顾婉那幅画是你修的?” 听到事关自己的事,顾攸宁才停下步子,偏头去看她。 拧眉道:“你怎么知道?” 顾筠还是有些怕顾攸宁的,尤其是见她这幅表情,声音也不自觉弱了一些,“顾婉自己说的呗。”又觉得自己现在是在家里,有什么好怕的,梗着脖子强撑出一些气势,继续说,“不过你可别以为顾婉会同长公主他们说是你修的,就咱们这位大姐的脾性,她自己倒了霉,是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享福的。” 顾攸宁是一点都不希望顾婉扯到自己。 她不说出去最好。 可是想到姬朝宗,顾攸宁又不由皱了眉,就算顾婉不说出去,只怕那祖宗也早就猜到了,心里烦,面上也没遮掩。 见顾筠还在旁边神采飞扬地说着话,她也懒得搭理她,自顾自往外走。 顾筠说了半天,一回头才发现顾攸宁已经走远了,“顾攸宁,你做什么去?”没听到她的回音,又气得跺了跺脚,不过想到顾婉如今那副惨状,她又高兴起来,哼着小调离开了。 ※※※※※※※※※※※※※※※※※※※※ 宁宁:烦,不知道姬朝宗这个混蛋又要怎么折腾我了 老姬:你很快就知道了 和我在一起 侍棋扶着顾婉回到屋子, 见她脸色不好,便把其他丫鬟都打发了出去,自己留在顾婉身边贴身照顾, 又是奉了参茶, 又是拿了一条热帕子替她擦手, 嘴里小声哄道:“姑娘,您昨儿夜里一晚上没睡,要不还是回床上休息会吧。” 顾婉既不点头, 也不说话,就呆坐在椅子上,空闲的那只手紧握着一只荷包, 鸦羽般的睫毛微微下垂, 遮住眼中的情绪, 整个人就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手中紧握的那只荷包是很早之前就绣好了的。 藏蓝色的底, 上头绣着绿竹磐石,磐石旁边有鹅黄色的小花环绕,这是她原本打算等两家正式定亲之后,送给姬朝宗的。 可如今—— 只怕是再没送出去的希望了。 想到这个,顾婉眼中的情绪有了波动, 整个人也在微微颤抖,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红唇紧抿着, 即使隔着这样厚的一层布,掌心里的皮肉也还是开始泛起了疼意。 侍棋自然瞧见了, 忙去握她的手, 低声喊道:“姑娘!” 见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侍棋心里着急, 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让她清醒过来,脑海中忽然想起昨日门房传来的那些话,她眼眸微动,突然问道:“姑娘,您还记得四喜吗?” 这个名字传入顾婉的耳中,让她终于有了一些其他的反应。 她掀起眼睫,黑漆般的眼眸看向侍棋,虽然神情还是有些呆滞,但还是启唇问道:“四喜?” 侍棋见她有反应,轻轻松了一口气,嘴里跟着说道:“是啊,您昨日不是还让奴婢着人去打听下是什么情况吗?门房已经把打听到的事传过来了。” 事情是昨儿夜里就传过来的。 只是那会,别说姑娘,便是她也没那个心情,所以她只是大概听了几句也懒得细问就把人打发出去了。 这会倒是正好能让姑娘从姬家那件事情中抽出点思绪了。 侍棋低声说道:“门房的人去打听过了,是四喜那位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哥又犯了赌瘾,听说这次欠了不少钱,他自己摆不平便来找四喜借。” 其实四喜那位表哥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只不过从前东院没出事,四喜每个月的赏钱和月银不少,偶尔给她表哥贴补下倒是也无碍,现在可不如从前了,东院成了那副样子,主子们都没什么钱,她一个小丫鬟哪里凑得出那么多银子?所以昨儿个才会在外头哭得那么伤心。 “她那个表哥不是早就戒赌了吗?怎么又开始了?” 顾婉对顾攸宁的事一向关注,连带着她身边那些人是个什么状况也都是细细打听过的。 侍棋听她询问,知道她关心这个,更是半点都没掩藏地说道:“这有赌瘾的人,哪是这么容易就戒赌的?再说他去年秋闱失败,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同窗今年都参加了春试,心里不甘,被人哄骗几句便又开始了。” 顾婉生平最厌恶这些人,此时心下不爽利,更是藏不住讥嘲,“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帮的?” “咱们外人觉得不值得,可架不住人家神女有心啊。”侍棋见她精气神恢复了一些,便从她手里抽出那只荷包,又哄着人喝了几口参茶才又继续说道:“她那个表哥虽然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但生了一张巧嘴,要不然也不会每回都能从四喜那骗这么多钱。” “不过这回——” 她顿了顿,才说道:“我听门房说,他起码欠了一千两银子,光靠四喜那点月银,怎么可能还得清?” 顾婉手里握着那盏参茶,闻言又有好一阵没说话,半晌才开口问道:“你说,顾攸宁会帮她吗?” “二小姐?” 侍棋一怔,“她自己都没什么钱,而且她本就不喜欢四喜那个表哥,只怕不会吧。”又看了一眼顾婉,见她面上神情有异,心下一个咯噔,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一些,“姑娘,您……想做什么?” 做什么? 顾婉目光扫向桌子上的那只荷包,因为沾了掌心里的鲜血,那几朵鹅黄色的小花已经模糊不清了,纤细的手指紧握着杯子边缘,眼中的温度也冰得恍如寒冬的雪,“我能做什么?” 她自然知道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和顾攸宁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我一想到我如今过得那么惨,她却能云淡风轻一点事都没有,我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夹杂着冷意的话从微启的红唇吐出,紧跟着一句,“你继续派人盯着四喜,看她有什么举动?”顾婉收回视线,垂下眼眸,呷一口参茶,“若是顾攸宁没帮她,你便把钱给她。” “姑娘……” 侍棋神色犹豫,见顾婉掀起眼帘朝她看来,心神立马一凛,忙点头应是,心中不由咂舌,如今的姑娘比起以前是越发恐怖了,定了定心神,又问道:“若是二小姐给了,那怎么办?” “给了啊……” 顾婉掀起红唇,嗤笑道:“那就让人继续哄着她那表哥去赌啊,不是说了吗?这有赌瘾的人,哪是真的戒得掉的?” …… 此时的东院。 半夏送顾攸宁出了院子,又去顾承瑞那边看了一遭,见嬷嬷陪着小少爷也没久待,放轻脚步退出门后便去了四喜的屋子,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呜咽声。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叩了叩门,等听到里面带着哽咽的一声“进来”便推门进去了。 许是知道是谁, 四喜也没起来,仍趴在床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仍轻声哽咽着。 “都哭了一晚上了,你也不怕把眼睛哭坏了?”半夏绞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自己就坐在床边看着人,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她肿得跟桃子似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问她,“这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 四喜紧握着那方帕子,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哑着嗓音说道:“我不能看着他不管,他,他也答应我了,以后不会再赌了,等还清这笔钱,他就会去私塾教书,等攒够钱就,就来娶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眼中有着无限的希冀。 握着帕子的手也不禁收紧了一些。 余光瞥见半夏暗沉的脸,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发憷,但还是咬牙说道:“我得帮他。” 半夏都快被她气笑了。 “帮他?”她低声嗤道:“就你一个月五两银子的份例,帮他,怎么帮?”见她眼眸微闪,半夏心一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就站了起来,声音也跟着高高提起,“你是得了癔症还是疯魔了?” “为了这么个男人,你竟然打算去同姑娘开口?!” “你当现在是什么时候,姑娘过得有多不容易,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哪来的脸去同姑娘说这样的话?!” “我……” 四喜被她说得小脸发白,但还是梗着脖子小声道:“现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吗?而且姑娘之前刚从大小姐那边拿了……”话还没说完就被半夏厉声打断,“那也是姑娘熬了一个月得来的钱,同你有什么关系!” 半夏恨不得把她臭骂一顿,让她清醒一些。 可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红肿的眼睛,想到这十多年的相处,到底还是忍了下去,勉强压下嗓音和人说道:“四喜,你不是不知道姑娘的不容易,这几年为了这个家,为了小少爷的病,你看姑娘可有一日休息好的?” “这几年,她衣裳都是穿旧的,真的合不了身了,这才去外头买几块布也都是让我们做,那些首饰珠钗更不用说,便是偶尔想吃个零嘴还得掂量着钱够不够用。” “如今好不容易情况好些,你怎么忍心去同姑娘开这样的口?” “何况你那表哥……” 说起那人,半夏话中就有着藏不住的厌恶,“他是什么德性,你自己不知道吗?这么多年,他要娶你早就娶了,每次拿这样的话哄骗你,你最后得到了什么?” “听我一句劝,别去管你表哥死活了,等咱们日子再好过些,姑娘肯定会给你找一门好的亲事,你又何苦和那样的男人纠缠不清?” 见四喜把脸埋在被子里,既不说话也不辩解,知道她这是还没想通。 也没再劝,把荷包放到床上,和人说道:“这是我近年攒下来的,你拿去和他做个了断,以后别再同他来往了。” 还是没听到她的回应,半夏也没生气,只是出门的时候又添了一句,“我和姑娘说了,你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就不用到跟前去伺候了,还有……把你脸上的表情收一收,别回头让嬷嬷瞧见。” “姑娘是好脾气,可嬷嬷是个什么性子,你难道不清楚?倘若让她知道你心里打着那个主意,你觉得嬷嬷会做什么?” 见她身形微颤。 知道她这回是听进去了,便也没再多言,推开门走了出去。 * 顾攸宁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些事,她一如往常让车夫停在街道口,而后戴着帷帽独自一人去了惟芳斋,过去的时候,杜掌柜还在忙,见她到来便笑道:“您先上楼坐会,我这忙好再去找您。” 顾攸宁点点头,仍去了从前的包厢。 屋子里香气缭绕,茶水、糕点早就备好,她喝了口茶便先看起了画。 从前她是画什么卖什么,如今小有名气了,也会接一些预定的单子,这次的就是……前阵子杜掌柜递了信过来,说是有人想请她画一副观音大士的画像。 当初祖父最擅长的便是人物画,作为祖父亲自教导出来的学生,她自然也会。 不过她心里倒是更喜欢山水画,她总觉得辽阔的山水可以让人心平静气,也会让人的眼界不局限于眼前,不过预定的这单价钱要比那些山水画高出好几倍,她如今想给小满请个好的西席,便也没多想,答应了。 听到推门声。 顾攸宁也只当是杜掌柜忙好了,头也没抬地继续翻看客人提的要求,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这才说道:“我以前没怎么画过观音像,这次得多做点准备,恐怕日子要比从前长一些。” 每个时代的观音像都有所不同。 她虽然有所涉猎,但怕出错,还是打算多去翻阅几幅画像再准备动手。 不过—— 顾攸宁轻轻蹙了眉,祖父的画以及他的藏画早在几年前就被家里变卖了,她虽然有所印象,但到底好几年没怎么看过了便抬头问人,“杜掌柜,你这可有……” 嘴里的话在看到来人时戛然而止。 站在门口的男人并不是她以为的杜掌柜,而是姬朝宗。 他一身黑衣水纹金边的常服衬得身量修长,腰上缀着的玉佩荷包显出他劲瘦有力的腰身,头发用青玉冠高束,露出俊美无俦的一张脸,此时他双手抱胸靠在门上,见她已经发觉也就没有隐藏。 把身后的门一合就提步朝人走去。 顾攸宁看着越走越近的男人,起初的惊诧过去,后知后觉嗅出一丝危险,总觉得这个男人是特意来找她的,并且来者不善,就在男人离她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她突然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往后退,可她身后便是墙,哪里还有可退的地方? 勉强压下心里那抹莫名的不安。 她抿着红唇,维持着表面的冷静,早先时候和他撕破脸皮也没问他安好,只是压着嗓音问道:“你来做什么?” “这么怕我?”姬朝宗脸上是一贯地不可一世,没了在外人面前的温润如玉,此时的他就像是亮出爪牙的猛兽,正在朝他的猎物一步步靠近,听到她的询问,他也不回答,继续朝人走去,不给她半点逃跑的机会,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等把人笼罩在自己的寸土之间,这才低眉问她,尾调微扬,“做了亏心事,嗯?” 不是第一次离他那么近。 当日在金台寺,这个男人就曾这么恶劣地把她困在方寸天地。 如今—— 她闻着近在咫尺的沉水香,侧眸就能看到他手腕上那串黑色通亮的佛珠,底下坠着的那只貔貅如同他的主人一样,嚣张且不可一世,正张牙舞爪地在半空晃动。 她心中隐约猜到姬朝宗是为什么而来。 这个男人最是高傲,怎么可能容许旁人在他眼皮底下做那李代桃僵的事?心里也有些后悔当初接了顾婉那一单子……柳眉轻轻蹙着,旁边的轩窗大开,能够清晰听到底下人潮涌动。 买画的、卖画的。 其中夹杂着杜掌柜的声音。 甚至还有小二引着客人往二楼走。 顾攸宁一时庆幸门幸好关着,小二也知道这里有人,不会引人过来,一时又紧张,回头杜掌柜上来,看到这幅模样,还不知道会想什么……心里一团乱麻,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她十分清楚这个男人的恶劣。 她越是慌张,他就越是高兴,倒不如直接把话同人说清楚,他觉得没意思了,自然也就不会搭理她了。 “姬大人。” 顾攸宁喊他。 或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和面容恢复了从前的冷静,姬朝宗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也没说话,仍把人困在自己的天地里,低头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后说。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小刺猬能给他编出什么花来。 “那幅画,我原先并不知情,我大姐找上我,同我说了许久,我才答应。”顾攸宁自认为说得十分诚恳,可眼前这个恶劣的男人却挑眉笑她,“你会这么好心?” 心里那把没有熄灭的火差点直接烧了起来。 这个混蛋! 咬了咬牙,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瞬没绷住,倒也没瞒他,沉声道:“是,我是因为钱,您很清楚我如今的处境,我弟弟每个月的药都不能断,我大姐肯用双倍的价格让我帮忙,我自然没办法拒绝。” 她说得这么明白。 姬朝宗心里的那股子不爽倒是的确褪去了一些。 不过—— 他看着她脸上的沉静,薄唇轻抿,突然问她,“你既然这么缺钱,当初为什么不接受?” “什么?” 这突然的跳跃让顾攸宁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他面上的表情又把他的话联想了一番,这才明白他说得是当初那位谭太医的提议,既然在京家的时候就已经同他“撕破脸皮”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 她也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卖一些没必要的乖。 顾攸宁靠在墙上,因为身高的距离需要仰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直言道:“我不清楚大人当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议,但您让谭大夫出手帮忙,我心中已经感激万千,至于您的提议……” “我既没有为您做过什么,也不是您什么人,白白拿您的东西,这不合适。” 这大概是姬朝宗二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人同他说这样的话,从前那些女人,哪个不是挤破头想要接近他?别说他做了什么,便是什么都不做,她们也能想出一万个理由与他接触。 她倒好。 给了机会还拒绝,宁可每天画七、八个时辰,熬得眼睛通红,也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姬朝宗说不清是生气还是不爽,反正胸腔憋得难受,这股子难受让他面上一贯风轻云淡的表情也终于有了变化,他抿着唇,沉着脸,怎么看,心情都不算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沉声开口,“顾攸宁,你是傻子吗?” 顾攸宁皱眉。 不明白这人突然又发什么疯? 楼下的喧闹衬托地屋子更加静默,在这样的场景下,姬朝宗那双一向锋芒毕露的凤目仍旧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顾攸宁,看着少女面上的坚韧,想到她先前说那番话时的表情,他的心突然又有些软。 罢了。 和她置什么气? 眼中的锐利慢慢敛去,须臾,他开口同人说道:“我跟顾家的亲事,不作数了。”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心情是近月来少有的轻松,就连脸上也挂起了一些笑,他看着顾攸宁,忽然弯起嘴角,继续说道:“和我在一起,以后,我来护着你。”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的话,如今说出来,倒也没觉得什么。 姬朝宗甚至觉得,其实偶尔低个头也没什么,就他爹那样刚正不阿、说一不二的性子,碰到他娘的时候,不也是他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比他爹可好多了。 至少他说话的时候,还是高高在上的。 他想明白了。 既然不高兴放任她跟别人在一起,也不允许别人肖想她,那索性就把她纳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反正也不是多难的事,有他护着她,以后谁还敢欺负她?姬朝宗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很好,脸上一贯地矜傲也重新涌现出来。 他的目光仍旧注视着她。 不同于面对外人时的虚假笑意,此时他所有的情绪和笑容都是真实的。 “顾攸宁。”他喊她,似乎笃定她不会拒绝,带着满满的信心,就连那双凤目也带了一些意气风发,这是当初登科折桂、打马御街都不曾有过的感受,甚至起了一些儿时才有的孩子气,“我给你机会让你待在我的身边,以后无论是你,还是你弟弟,我都会护着。” 他说完扬起长眉,“怎么样?” 顾攸宁却像是愣住了一般。 她是猜到姬朝宗对她有意思,这个男人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好坏全摆在脸上,有时候看着她的眼神漆黑,恍若盯着猎物的猛兽……她不傻,又怎么可能瞧不出他的心思? 可同时她也知道这个男人有自己的高傲。 他绝不会容许自己低头,更不会让一个根本没把心放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待在自己身边。 所以即使在相处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担心过。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看着她呆怔的脸,姬朝宗只当她是高兴傻了,长眉微挑,面上的笑越发浓郁,声音也夹杂着一些低笑,“这么高兴?都傻了。”两人离得那样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甚至—— 他还能闻见她身上的那抹清香,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像是与生俱来的,带着一股清爽到令人沉醉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煞是好闻。 姬朝宗眉眼疏阔,心里甚至盘算起回头让杜仲把澄园整理出来,想想也是好笑,当初还是他义正言辞拒绝杜仲的安排,如今反倒是他先服了软,可他是谁呀? 怎么会允许别人笑他? 便是想笑,也得给他憋着。 见她还是一副呆怔不已的模样,姬朝宗笑着抬手掐了掐她的脸,并不是多大的力道,可那张白皙的脸上却还是立时显出了一抹红痕,面上少有的显出一抹怔楞,语气也有些讷讷,“怎么那么娇气?” 手指倒还是放轻了去抚她脸上的那抹红痕。 只是还没抹几下就被人抓住了手腕,姬朝宗垂眸看她,少有地好脾气,笑道:“回神了?” “……姬朝宗。” 顾攸宁的声音还有些哑,似乎是还没从刚才的惊愕中彻底回神,可看着姬朝宗的目光却没有闪躲,“我之前和你说过的。” 这次反而是姬朝宗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说得是什么了。 等到顾攸宁松开他的手腕,仰头同他说,“姬朝宗,顾家的女儿是不可能给其他人做妾的。” 脸上的笑彻底僵住,刚才意气风发的一张脸也慢慢沉了下去,他的手还悬在半空,目光却定定地注视着顾攸宁,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收回胳膊负于身后,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不可能娶我的。” 顾攸宁没有犹豫地开口,甚至没有问一句“是不是”,就像是在阐述事实一般,直白到没有隐藏。 姬朝宗心里的那股子烦躁又升了起来,他生平第一次和别人服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状况,不满、不高兴、还有一些被人拂落脸面的不甘全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想斥责她几句,可看着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眸,心底的那股子火气就像是腾空被人熄灭了一半。 把心底的气憋了回去,没在她的面前展现出来,又过了一会,他才开口,用还算温和的语气和她说道,但声音还是憋得慌,紧拧的眉宇也没松开,“我就算不娶你也会护着你,除了姬家世子妃的头衔,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顾攸宁,你很清楚——” “妻子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标签,我喜欢谁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得认真,可顾攸宁却只是好笑摇头。 她能理解姬朝宗,却不愿意自己成为被他圈养的金丝雀,她自有她的本事为自己和身边人支撑起一片天地,何须别人施舍?仍靠在墙上,避无可避便无需去避,可她面上的不愿意也没有去隐藏,即使不说也把拒绝表了个通透。 她这样的决绝,好似确定姬朝宗不会做出强人所难的事。 的确—— 姬朝宗脾气再坏,性子再恶劣,也做不出强人所难的事,他是姬朝宗,南阳姬家这一代最杰出的人,十六登科折桂,十七入都察院,不足二十就成了都察院的二把手。 如今满朝文武,谁不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姬大人”? 他有自己的骄傲。 而这种骄傲,让他即使再不堪,也不会同许安州那类人为伍。 所以即便此刻再不高兴,再生气,他也只是用他那双凤目沉沉地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威胁的话。 楼下的喧闹逐渐消散,似乎是之前来的那批客人都已经走了,顾攸宁甚至能听到杜掌柜的声音,似乎是在吩咐小二先看着底下,知道他这是要上楼了,微蹙的那双柳眉又轻轻拧了起来。 她看着姬朝宗,刚想说话。 可这个男人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他只是用他的目光沉甸甸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一句话也没留往外走去。 等走到门口。 他的脚步有一瞬凝滞,见身后人还是没有出声,这才抿着唇、沉着一张脸推门离开。 ※※※※※※※※※※※※※※※※※※※※ 你们骂姬狗就好,别骂我(抱住我的狗头四处乱窜) 现在的老姬就是那么的狗qwq 不过现实会教他做人的,请给我们姬狗一个做人的机会,他就是还没意识到 感谢在2020-08-07 13:21:38~2020-08-08 05:3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s假笑 10瓶;小dai爱吃糖、好燃先生 5瓶;与白 2瓶;西米、绿萝、lala、不吃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送东西 “世子爷?” 门外传来杜掌柜的声音, 带着惊诧,“您,您怎么在这?” 无人回答他。 只有越行越远的脚步声在楼道响起。 杜掌柜眼睁睁看着姬朝宗沉着一张脸往楼下走, 总觉得今天这位世子爷怎么看都有些不大对劲, 但贵人们的事, 他也不敢多问,眼见姬朝宗已经下楼便推开竹字包厢的门进去,见顾攸宁端坐在椅子上, 低着头,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情绪,他开口问道:“顾小姐, 那位姬大人是怎么回事?” “走错了。” 顾攸宁语气很淡, 神色也很平静, 好似先前那一场风波并不存在, 只有握着纸张的手显露出她此时的心情也不是真的那么沉静。 她坐着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楼下的情形。 眼见姬朝宗正朝门口走去,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瞧出他此时的心情非常不好。 顾攸宁轻轻抿唇,把思绪压于心底,等人走后便抬头, 见杜掌柜脸上仍有怀疑之色,她也没有过多解释, 把桌子上的纸张一收便同人说道:“这次的画像, 我恐怕得多准备些时日。” 听人说起正事,杜掌柜倒是也收敛了思绪, 忙道:“应该的, 客人那边我也留了话, 他说没问题, 只要在六月底前收到就好。”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倒是足够她画了。 顾攸宁点点头,又问,“杜掌柜,你这有没有类似的观音画像,我想多看几幅,做下研究。” “这……” 杜掌柜面露难色,叹道:“您也知道如今画观音像出彩的也就那么几个,这类画像,哪个不是提前预定,或是受人所托?从前的藏画不必说,便是现在几位大家也是鲜少画这类画的。” 画人物不比画山水,挥斥方遒、肆意挥洒就好。 他需要格外的细致,眉眼神态、人物形态,还有服饰、头饰,哪个地方不得细细琢磨? 顾攸宁心中也猜到了,便也没再多言,只朝人点头,“那回头我先找几本书翻阅下。”东西都已经拿到了,她也没有再待下去的意思,又从杜掌柜这边拿了一部分定金,便出了惟芳斋。 外头艳阳高照,戴着帷帽的顾攸宁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想起先前姬朝宗同她说得那些话,不由还是有些出神。 她是真没想到那个男人会同她说那样的话。 想到先前他说那番话时的神情,恐怕她是第一个这样拒绝他的人。 这样也好,说清楚了,以那位的高傲,恐怕以后别说再来找她了,估计就连在路上碰到也只会把她当做一个陌生人。 顾攸宁从来没相信过姬朝宗对她的情意,就像先前他们说话,那个男人从头至尾都没有表达过对她的爱意,他对她,不过只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或许是喜欢她这张脸,或许是喜欢她这个身段。 又或许是因为在相处的时候,她这个性格刺到他了,让他起了角逐之心。 也可能…… 在这些之外,多了一些欣赏。 但绝对不会只是因为纯粹的喜欢和爱意。 不过顾攸宁还是有些被他触动到了,他是唯一一个对她说“以后我护着你和你弟弟,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们”的外人,她从未怀疑过姬朝宗的实力,也相信如果委身于他,无论是她还是小满都会活得比现在轻松。 即使以后他厌倦了她。 相信以他的性格也会给她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让她不必为钱财担忧。 不过怎么说呢? 如果是三年前的她,或许会在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接受这样的“好意”,可如今……她经历过风雨的洗礼,已经自己长成一棵替人遮风挡雨的大树。 她不是温室的花朵,无需旁人的圈养,所以这一份触动也就仅限于此了。 长街上车水马龙依旧不断,而她重新扬起笑脸往前走,顾攸宁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去了附近的书斋,打算先买几本关于佛像研究的书,拿回去好生钻研一番,这类书并不多,她也是费尽心思找了许久才找到。 刚刚付完钱打算出去就碰到了熟人。 “京大人。” 顾攸宁停下步子喊来人,语气很平,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熟稔或者过于陌生。 京景明也有些诧异会在这碰到她,见她手里握着几本佛像研究的书,不由笑道:“顾小姐什么时候喜欢研究这些了?” 这并不是需要隐瞒的事,左右京景明也知道她如今接画赚钱,便和人说道:“我从杜掌柜那接了个单子,只是观音大士的画像不好找,我便打算看几本书了解下每个朝代的区别。” “原来是这样。” 京景明点头,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同人说了一句,“祖母时不时就念叨你,顾小姐有空的时候,不妨去家里看看她。” 他从前是不大想和顾家来往。 但上回顾攸宁来过之后,祖母的精气神就好了许多,如今他这一番话也算得上是真心实意。 顾攸宁自然也察觉出了他话中的真诚,倒也没拒绝,只是她如今太忙,近段日子怕是没时间,便也没明说,只说“我有空就去”,说完,她便朝人点头,打算先离开书斋。 与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听到京景明说了一句“等等”,顾攸宁疑惑停步,她侧头,“怎么了?” 京景明看着她,似是沉默了一瞬,就在顾攸宁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时候却只是听到他很轻的笑了一声,“没事,顾小姐慢走。” 虽然觉得奇怪,但顾攸宁也不是多问的性子,朝人点了点头便继续转身往外走。 而留在身后的京景明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回想起先前擦肩而过时从她身上闻见的那抹沉水香,虽然不算浓郁,但也足够让他确认这是什么香味了。 如今的顾家可用不起这样的香。 而据他所知,整个京城也就留行才喜欢这种霸道的香味。 想起姬朝宗近来的所作所为,京景明的眼中浮现出一抹笑意,等买完书回到马车,车夫问起去哪的时候,他长指微曲,叩着书面,笑着说了句,“去安国公府。” …… 京景明和姬朝宗从小一起长大,又有姑表亲的关系,从来到姬家都是无需通传的。 如往常一样先去给老夫人和长公主请了安,回了几个问题才朝姬朝宗的院子走,没让人传话,打听完姬朝宗在哪,他便独自一人穿过长廊去了书房,刚进去就看到他站在几幅画卷前。 挑了挑眉。 京景明开了口,“什么画看得那么认真?” 走到人身旁一看,见那画卷熟悉,底下标着“悠山散人”,正是那日在惟芳斋看到的那幅画,他一向心思敏捷,把这些事联系一通也就弄明白这位悠山散人是谁了,眼中趣味更浓,“这是顾攸宁画的?” 倒是的确能看出一些那位顾首辅的痕迹。 姬朝宗先前正在出神,没注意到京景明的到来,如今听见询问才回过神。 他今天心情不好,也没回答,从画上收回视线便朝窗边的榻几走去,随手倒一盏茶,不客气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啧。” 京景明跟着过去,见案几上只有一盏茶也不生气,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闻茶香浓郁,眉眼便越发舒展了,似是闲话家常一般,笑着说道:“我刚刚碰见顾攸宁了。” 见对面青年喝茶的动作一顿。 他眉眼含笑,心中也越发笃定今天上午这两人之间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什么,握着茶盏品了一口后,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小姑娘挺厉害,接了个单子,刚才正在书斋找研究佛像的书。” “不过那书斋能有什么好书,也不知道她能研究出些什么。” 姬朝宗听他句句不离顾攸宁,本来就不大爽利的心就更加烦躁了,手里的茶盏一搁,沉着眉看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 京景明跟着放下茶盏,一副朝人打商量的样子,“你说我把家里那些藏画和藏书给人送过去如何。”见人顿时敛了眉,眸似点漆,他却只做不知,仍笑道:“顾家这丫头长得好,又讨长辈喜欢,还有一手好才艺。” “你若不喜欢,倒不如我回头去同她那二叔讨了她?” 他说完这话,目光便一眨不眨地看着姬朝宗,似乎要从他的面上窥探出不同平日的情绪。 旁人都说姬朝宗性子好,鲜少发脾气,可只有他这样从小玩到大的才知道这人骨子里的恶劣,只不过现在大家都长大了,他也很少见姬朝宗被外界影响情绪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影响他情绪的人存在,京景明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的好戏? 本以为这样一番话一定能让姬朝宗黑脸。 哪想到对面的青年只是不带情绪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喝茶,好一会才说了一句,“她不会同意的。” 这个“她”自然不可能是顾廷抚,可京景明还是有些诧异,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话音刚落就见姬朝宗面上情绪有些没绷住的异样,顿时反应过来,心下吃惊,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一些:“你同她说过了?” 他是真的惊讶。 原本以为姬朝宗只是一时兴起,可如今看来,他是真有这个心思。 脸上那股子玩味的表情敛了下去,京景明换了副认真的表情,低声问他,“她怎么说的?” 姬朝宗长指抚摸着茶盏边缘,薄唇微抿低着头,并没有立刻回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凉凉道:“她说,顾家女不做妾。”似乎还没从上午的情绪里走出来,他说完就收回了手,沉着一张脸往身后一靠。 京景明听到这个回答,沉默了好一会。 如果是以前的顾攸宁,自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可如今的顾攸宁……这京城的世家大族,哪个会娶一个谋逆罪犯的女儿做妻子?便是妾,也得担着别人的眼光和议论。 那些普通门第倒是可以不必介意这些。 可就顾攸宁那个样貌和身段,若没点实力,谁敢娶她? “那你是怎么想的?” 京景明是真的有些担心他使出一些手段,强逼了人家,到底是祖母喜欢的丫头,他也不能坐视不管。 姬朝宗察觉出他的担忧,嗤道:“我能怎么想?” 他身边一排轩窗正大开着,照进外头的大好日光,而他目光落在几株郁郁葱葱的桃树上,声音很凉,“难不成我还能把她囚禁起来不成?我还不至于那么下作。” 他并不愿意再提起这事,只是想到京景明先前那番话,转过头冷冷道:“你既然没有那个娶她的心,就别去瞎撩拨人家。” 京景明:“……” 行吧。 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两人后头倒是也没再提这件事,直到京景明要走的时候,姬朝宗才扔给他一只盒子,京景明忙伸手接过,皱眉道:“什么东西?还挺沉。” 刚要打开盒子就听人说道:“想个法子给那个丫头。” 手上的动作一顿,京景明掀起眼帘朝他看去,见他神色淡淡,目光也只是注视着外头的那堆草木,可眉心处却有一道很明显的皱起来的痕迹,可见心里也在犹豫自己这个举动。 他摇头失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再去看,抱着盒子起来,“走了。” 姬朝宗嗯一声,又拧着眉,说了一句,“别说是我给的。” “怎么,怕人家不要?”京景明难得嗤他一句,见他神色果然又沉了一些,怕惹得太过以后自己倒霉,忙又轻咳一声,“知道了,我会转交到她的手上。” 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光影下,俊美如天神的青年仍旧靠在长榻上,长眉微沉、薄唇紧抿,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挫败和不甘,他看不出姬朝宗是真的喜欢顾攸宁还是单纯因为得不到而觉得挫败不甘,但很明显,那个丫头在姬朝宗的心里已经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恐怕这辈子都去不掉了。 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一些让他自己都惊讶的举动。 掂了掂手里的盒子。 京景明笑了笑,收回目光离开了这。 * 顾攸宁转了好几个书斋才回家,马车一路朝顾家去,她手里握着先前买来的书翻看着,许是看得累了,她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外头,眼见快到家了,刚想收拾下,余光就瞥见站在巷子里的一对男女。 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她脸上的神色顿时就沉了下去。 没让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下,她任由车夫驾着马车先回了府,直到回到东院,半夏过来服侍她的时候,她才语气淡淡地问道:“四喜呢?” 半夏正在给她倒茶,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很快又如常笑道:“她在屋子里歇息呢,您不是体谅她小日子来,不让她伺候吗?”说完见顾攸宁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她心里微憷,脸上的笑也有些绷不住了,勉强道:“姑娘怎么这样看着我?” “还不跟我说实话?” 顾攸宁把手里茶盏往旁边一搁,冷声道:“还是你想让我现在去她屋子看看?” 半夏一听这话,小脸顿时变得苍白起来,膝盖也软了,跪在人跟前同她说道:“您别生气,四喜这会的确不在屋子里,可她很快就回来了。” 顾攸宁没在这个时候扶她,沉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都到这个时候了,半夏哪里还敢瞒她?一五一十都吐了个明白,见她小脸阴沉,又担心她会责怪四喜,低声帮人说着话,“奴婢已经和四喜说过了,让她这次出去和人做个了断,以后再不去管她那表哥的事。” “她要断早就断了。” 顾攸宁已经很久没这么生气了,即使当初被姬朝宗戏弄,她都没那么生气,手放在桌子上,柳眉竖着,没好气道:“我同她说过多少次,她那表哥不可信,偏她死脑筋,被人骗了一次又一次。” 见半夏小脸还发白,又叹了口气,“你先起来吧。” “姑娘……”见她面露不敢,顾攸宁亲自把人扶了起来,握着人的胳膊说道:“我知道你瞒着我是怕我生气。”又沉默一会,和人吩咐道:“等四喜回来,让她来我这一趟。” “……是。” 四喜回来的时候,顾攸宁已经沐浴洗漱过了,换了身家居的常服靠在软榻上翻着书,听到外头一声沙哑的“姑娘”,她也没有什么反应,握着书翻着,嘴里倒是说了句,“进来。” 大概半夏已经和她通过气了,四喜一进来就跪在她跟前,哑着嗓音认起错,“姑娘,奴婢知错了。” 顾攸宁头也没抬,又翻了一页书,“什么错?” 这话却像是让人卡壳了一般,顾攸宁叹了口气,终于抬了头,看着跪在跟前的女子说道:“连自己什么错都认不出,你来知什么错?”一番话说得人眼眶通红,屋子里很快就响起了四喜的抽泣声,像是在死命压着,却又怎么都压不住似的。 顾攸宁最怕人哭,尤其是自己这些身边人,她把手里的书一合放到一旁,扶着人的胳膊起来,“我还没说你,你自己反倒先委屈上了?” “奴婢不是委屈,奴婢……” 四喜红着眼眶,小声道:“奴婢就是忍不住。” 知道她这两日也不好受,顾攸宁也没去说她,递了块帕子过去就问人,“你打算怎么做?” 四喜心里当然是想帮她表哥的,她家里一个亲人都没了,表哥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且……表哥也应允她了,等攒够钱就来娶她,还会好好准备三年后的科考,他还和她保证过了,下次一定会好好考,以后让她做进士夫人,再也不会让别人看不起她了。 可这些话,她连半夏都不敢说,怎么敢和顾攸宁说? “你既然不知道怎么打算,我便把我的打算说于你听。”顾攸宁说完见四喜抬起一双水蒙蒙的眼睛望着她,继续之前的话,“你表哥这次欠的钱,我可以给,但就这一次。” 四喜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忙道:“姑娘您放心,他已经和我保证过了,以后再也不会赌了!” “先别这么高兴。”顾攸宁给人泼冷水,“这钱算是我借给你的,以后你每个月的月钱我都会直接没收,算是还这笔钱。” 四喜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听到顾攸宁挑起声音说了一句“不愿意”,她才回过神,忙摇了摇头,“愿意的。” 她现在只想救表哥,哪里还会管别的? 顾攸宁也就没再多说,把早先准备好的银票递给她。 四喜看到这张银票顿时又红了眼眶,她连忙接过又给顾攸宁磕了好几个头才出去,看着她离开,顾攸宁伸手捏了捏疲惫的眉心,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抬头。 半夏刚刚一直侯在外头,自然是听到了里头的话。 这会她拿着美人锤给顾攸宁捶着腿,嘴里说道:“您就这么把钱给她了?也不说几句,以后她那表哥要是再来找她怎么办?” “她现在一心向着她那表哥,我说再多都没用,左右她以后也没什么钱了,便是她那表哥再犯事也无人帮他了。”又说了一句,“她每个月的月银你单独存放起来,等以后她出嫁了,再给她。” 半夏手上动作一顿,似是不敢置信,又觉得情理之中,只是微垂的眼眶又红了一些,语气也有些哽咽,“是。” …… 西院。 顾婉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四喜那位表哥已经把钱还清了。 她那表哥也当真是安分了一些日子,还了钱在郊外找了个私塾的工作,每日早出晚归,拿到点钱就来给四喜,看着倒是也真的有点样子了……侍棋把打听到的这些话说与顾婉听的时候,顾婉正在窗前莳花。 闻言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一声,“继续派人盯着,寻个合适的时间按我说的去做。” “姑娘……” 侍棋心里还是有些犹豫,“其实二小姐如今这样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不如……”话还没说完就见轩窗边穿着绿裳的女子转过头,她手中锋利的剪子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可这光芒却抵不过她眼中的锐利。 那抹光亮犀利、阴鸷,似藏在草丛中的毒蛇,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侍棋的话一下子就说不下去了,她苍白着小脸低下头,心里对顾婉的害怕一日更甚一日。 自打出了姬家那件事之后,姑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如果说以前她耍手段只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么如今的姑娘……就像是疯魔了一样,好似非要把旁人也扯得如她一般的境地才高兴。 顾婉见她低头便收回眼帘,手中剪子一开一合,一朵艳丽的牡丹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 四喜表哥的事解决了。 顾攸宁也就每日待在屋子里看着自己买的那些书,可外头这些书大多都是些理论知识,看着晦涩难懂也就罢了,还没什么用……她都想着要不要去一趟金台寺问问法相住持。 “姑娘,二公子来了。”外头传来四喜的声音。 听到二哥来了,顾攸宁有些诧异,不过也没耽搁,应了一声“知道了”就出去了,看到帘外的四喜眉眼弯弯,髻上还戴着一支从未见过的珠钗,她眼神微暗,没说什么,继续朝花厅走去。 顾修文就坐在客座上,见她进来便笑着喊她:“阿宁。” “二哥怎么来了?”顾攸宁脸上挂着笑,又见他身边的茶案上放着一只挺大的锦盒,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顾修文今日就是为了这个东西而来,闻言便笑道:“小京大人给我的,说是之前碰到你在书斋找一些关于佛像的书,正好他那边有就托我给你带来了。” “京景明?”顾攸宁一愣,脸上是藏不住的惊讶。 “我还以为你知道。”顾修文说话的时候观察着顾攸宁脸上的表情,见她神情并非作伪,笑着把东西递过去,柔声道:“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顾攸宁怔怔接过,里头不仅有书也有小像,正是她最需要的东西,她心里高兴,脸上也藏不住笑,直到听到顾修文问她“二妹跟小京大人私下有联系吗”,她才敛了面上的表情,摇头道:“我和小京大人在外头也就见过两次,一次是他见我被人刁难问我买了画给我解了围,一次就是前几日在书斋。” “不过他有和我说让我有空去看看京老夫人。” 顾修文笑道:“原来是这样。” 没再说这茬子,反而笑着夸赞起顾攸宁,“我们阿宁真厉害。” 顾攸宁面上少有的露出一抹腼腆的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想起顾婉那桩事,脸上的笑一敛,犹豫着开口,“二哥,大姐那事……” 顾修文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这事原本同你也没什么关系,是她自己鬼迷心窍。”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如今让她清醒下也好。” 又和人说了一句,“这段日子她情绪不好,阿宁,你别同她计较,有事便同我说。” 等到顾攸宁一一应了。 他也就没再久待,起身往外走。 顾攸宁把人送出门才又回来,看着那只锦盒,不由沉眉细想,京景明的确知道这件事,若是他送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这事不大像他做的。 难不成…… 心里浮现一个名字。 可很快,她又摇了摇头,轻声呢喃,“怎么可能?” ※※※※※※※※※※※※※※※※※※※※ 感谢在2020-08-08 09:19:33~2020-08-09 07:5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诗诗呀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s假笑 8瓶;44674582 3瓶;与白 2瓶;珠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应邀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出事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他的不正常 此时的桃园已是一片混乱。 徐氏和顾婉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就立刻赶了过来, 其余夫人、小姐虽然被她们安抚着,道是“无事”,又请她们先在这边歇息, 可众人见她们神色匆匆,只当出了大事, 自然不肯留在原地,等她们走后也纷纷赶了过来。 如今这不大不小的一个桃园竟然齐聚了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大半客人。 外头的男客没来,瑞王和顾廷抚却在。 瑞王今年四十有余,一身绫罗绸缎,虽然五官还算不错, 但因为常年花天酒地的缘故,身材显得十分臃肿,尤其是那双眼睛, 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此时他沉着脸站在一旁, 而他身边哭叫不止的小孩正是他唯一的嫡子—— 萧成宣。 萧成宣今年不过七岁, 是故去的瑞王妃所生,瑞王风流了大半辈子,子嗣却十分艰难, 这唯一的儿子自然成了他的心头肉, 又因为他从小没了母亲,整个瑞王府和瑞王妃的母家都拿他当小祖宗一样看待。 平日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都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如今却花着一张小脸, 抱着瑞王的大腿,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呜, 父王, 疼,疼死我了!父王,我的脸是不是破相了。” 他身边的嬷嬷见他边说,边拿手往伤口去摸,忙去阻拦,又小心劝道:“世子爷,您这会千万别拿手碰脸,大夫马上就来了,您放心,不会破相的。” 看着自己幼子的这幅惨状,瑞王一张脸铁青得不行。 身旁徐氏脸色也不好看,这会正伏小做低给人道着歉,“瑞王,妾身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不如让人先带小世子回去歇息,等大夫来了再给他好好看看。” 跟着瑞王同来的顾廷抚也一并给人道着歉,“是啊,王爷,这里太阳那么晒,不如您和小世子先回屋歇息。” “顾大人,”瑞王听他开口,倒是终于出声了,“今日这事,你若是不给本王一个交代,可就说不过去了啊。”他虽然为人风流,在朝堂也没什么建树,但毕竟是皇亲国戚,沉着一张脸的时候还是有些气势的。 顾廷抚理亏在先,自然不敢多言,忙道:“下官一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说着便去看站在一旁的顾承瑞。 顾承瑞比萧成宣只大了一岁,穿着一身蓝色锦服,在这样喧闹的场景和众人的注视下也面不改色,轻轻抿着唇,小脸虽然苍白,却显出几分不服输的坚韧。 脊背挺直。 好似永远都不会低头。 “承瑞,”顾廷抚看着他这张和顾廷轩颇为相似的脸,眼眸微沉,“过来和世子道歉。” 刚才还哭声喧天的萧成宣一听这话立马止了哭声,转过头去看顾承瑞,小小的眼睛闪烁着愤恨,其余人也都把目光放在了这个年幼的小孩身上。 顾承瑞闻言,袖下的手又握紧了一些,却还是没有迈出一步,依旧冷着小脸执拗道:“我没错,我不道歉。” “你!” 当了三年多的家主,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拂落脸面的顾廷抚一脸不敢置信,紧接着又有些生气,瑞王那张脸更是立刻就沉了下去,旁边围观的一众妇人也都纷纷拧起眉,低声议论起来,“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打了人还不道歉,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看当初陛下就不该把他们姐弟留下来,他爹是那个德性,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萧雅一听这话就皱了眉,刚要说话,就见刚才神色还算平静的顾承瑞突然拿起手里的石子朝刚才说话的妇人砸去,双眼通红,嘴里还厉声说道:“不许你这样说我爹!” 那石头其实也就丁点大,就算打到人身上也不会疼。 可那妇人显然还是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立刻尖叫起来,“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众目睽睽居然还敢打人!” 说着又去质问徐氏,“顾夫人,你是怎么教孩子的!” 徐氏的脸色也不好看。 如今顾承瑞算是被他们收养着,一概言行自然同他们脱不了干系,她一边同瑞王和那位被打到的夫人道着歉,一边沉着脸去看顾承瑞,“承瑞,快跟世子和李夫人道歉。” “不!” 顾承瑞双眼通红,两只手紧紧攥着,小脸也红得不行,整个人就像一只受了刺激的小兽。 嘴里仍旧说道:“我没错,我不道歉!” “承瑞,”顾婉走过去牵他的手,弯着腰,柔声哄道:“你先和世子还有李夫人道个歉,他们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和你计较的。” 顾承瑞此时早就被激怒了,一听这话,直接拂开她的手,高声道:“我说了不道歉就不道歉!” 顾婉被他一推,一时不察竟往旁边摔去,还是侍棋扶了她一把,“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顾婉摇了摇头,但看着顾承瑞的目光却带了些无奈,似乎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这下子,无论是围观的人还是徐氏等人,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起来,尤其是徐氏,见顾承瑞刚才居然去推妙仪,目光更是当场就沉了下去。 “来人!” 她沉声发话,“把小少爷带去祠堂,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翠荷等人连忙应是。 刚要去拿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厉声,“住手!” 裹挟着冷意的女声在这方天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容色艳绝的少女正大步朝这边走来,她明艳的小脸此时欺霜赛雪,整个人就像是从九寒天里出来,目光在四周梭巡,待瞧见顾承瑞的身影时,一直紧绷着的脸稍稍缓和了一些。 没看其他人,她径直朝顾承瑞走去。 而刚才面对众人都能不低头的顾承瑞在见到顾攸宁出现的这刹那,突然就掉了眼泪,就像是受伤的小兽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可以纵容自己变得软弱了,他挣开几个婆子的桎梏,朝顾攸宁的方向跑去,委屈的哭声从喉间吐出,眼眶红红地喊人,“阿姐。” “别怕,阿姐在。”顾攸宁伸手扶住顾承瑞,蹲下身握着他的胳膊细细看了一遭,见胳膊和后脑勺都有血迹,眸光微沉,红唇也紧抿成一条直线。 徐氏刚才被她这一声唬住。 此时反应过来,脸色越发难看,沉着嗓音说道:“宁姐儿,你可算是来了,你若再不来,只怕我们这谁也降不住他。”又说道,“他打伤瑞王府的世子爷在先,不听管教也就算了,还拿石子砸李夫人。” “我们顾家的脸面全都被他丢尽了!” “阿姐……”刚才一个字没说的顾承瑞此时看着顾攸宁却害怕起来,似乎是怕自己的阿姐也误会自己是个坏小孩,他拉着顾攸宁的胳膊哽咽道:“是萧成宣先说父亲和哥哥的坏话,也是他先拿石子砸我,我开始已经绕着他走了,是他一直追着我,我才反击的。” 瑞王一听这话就沉了脸,“放肆!” “我宣儿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打你!”又去说顾廷抚,“顾大人,这就是你顾家的家教?本王好心好意来参加你们顾家的宴会,没想到……哼!” “今日之事,你要是不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答复,休怪本王不客气!” 顾廷抚和徐氏见他发怒,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忙弯腰同人告罪:“王爷息怒。” “阿姐……” 顾承瑞到底还年幼,见这番阵仗也有些害怕起来。 “没事。”顾攸宁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让四喜把他照看好,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瑞王的方向一拜,低着眉眼说道:“王爷,今日之事是我们不对,希望王爷看在我弟弟还年幼的份上,原谅他这一回。” “小小年纪就如此阴毒,以后长大还了得!” 瑞王显然没被她说动,沉着一张臃肿的脸,还想再说,余光却瞧见跪在地上的美艳少女,刚才还忿忿不平的声音突然就顿了下来。 少女虽然低着头,却依旧可以清晰窥见她倾城的容貌。 尤其是那一身不同常人的气质,即使跪在地上,也不会给人一点卑微软弱,好似一段不会弯曲的绿竹。 瑞王风流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此时却被这才过及笄的少女闹得心头一阵发热,若不是此时旁人都把目光放在顾攸宁的身上,估计谁都能瞧出他的心思。 眼中流露出痴迷之色,刚才的愤慨全然不见。 倘若现在没有外人,只怕这会,他就要亲自把人扶起来了。 姬朝宗赶到这的时候,看见的便是那个永远不曾低头的顾攸宁跪在地上,脚步一顿,他的心口有一瞬感觉到很沉闷,似乎像是被谁用力掐了下他的心脏。 这种沉闷和那日被顾攸宁拒绝时不同。 那个时候的沉闷只是不甘和生气,还有一丝恼怒,而今日……却好似夹杂着一抹心疼。 而沉闷之后,就是一股无名火在心中腾地升起。 他都没有给她受过委屈,旁人凭什么?!姬朝宗拧着长眉,薄唇也绷成了一条直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更是十分不好看。 刚要继续提步。 身后便传来了顾修文的声音,“这……” 顾修文也瞧见了顾攸宁的身影,又见自己的父母也都弓着腰,正向瑞王致着歉意,便止了声,没再往下说,他越过姬朝宗先向瑞王拱手致歉:“王爷,今日是我顾家有错在先,您大人大量,切莫同我们计较。” 又看了一眼萧成宣,继续道:“这会大夫已经来了,还是先让小世子过去,至于今天发生的事,我们顾家肯定会给您一个答复。” 萧雅也开了口,“四哥,先带成宣下去看看吧。” 早在看到顾攸宁那张脸的时候,瑞王就不想计较了,如今听到顾修文这么一顿话,他索性也就顺坡下驴地说道:“行了,既然昭德都开口了,你们就起来吧。” 又吩咐人,“先带成宣过去。” 走得时候还看了一眼顾攸宁,而后才提步离开。 旁人哪里知晓他的心思? 徐氏和顾廷抚见他没再发作,松了口气,陪着瑞王和萧成宣往外头走,顾婉留下来招待其他夫人和小姐,顾修文没跟着徐氏等人过去,而是走到顾攸宁身边,朝她伸出手,“阿宁,你先起来。” 又看了一眼顾承瑞,见他小脸苍白,显然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便又抚了抚他的头,柔声道:“你们先回去。” “……好。” 顾攸宁点了点头,被人扶着起来的时候又哑着嗓音同人说道:“谢谢二哥。” “你和我客气什么?” 今天来了那么多客人,还有不少事需要他操持,顾修文也没再多说,见他们往东院的方向走去便收回目光,余光瞥见在一旁招待客人的顾婉,他轻轻拧了拧眉,总觉得今日这事有些不大寻常,但又觉得自己是多疑了。 刚想招呼姬朝宗和京景明回去,却见姬朝宗正看着一处。 他心下一动。 那个方向…… 顾修文敛了思绪走过去,同两人恭声道:“世子,京大人,我们先回去吧。” 姬朝宗并未回话,还是京景明先开了口,“不了,我和留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顾修文也不好强留,便又同他们致了歉意,把两人好生送到门口,眼见他们上了马车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过了一会,才往外院走。 * 东院。 顾承瑞的身上都是些外伤,这会已经由李嬷嬷清洗过伤口又擦了药。 等到李嬷嬷退下,顾承瑞看着坐在一旁沉着脸不说话的顾攸宁,再也没有先前面对外人时的模样,白着一张小脸去牵她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说道:“阿姐,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是。” 顾攸宁并没有因为他年纪小就去哄骗他,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见他眼眶通红也没去安慰,只是垂着眼眸问他,“早上我同你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我……” 顾承瑞红着眼眶说道:“我记得,可是,可是我忍不住!”他咬着嘴唇,眼泪就跟止不住似的往下掉,“他们说爹爹和哥哥的坏话,说他们是大恶人,还说他们死了活该。” “爹爹和哥哥才不是坏人!” “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他像是忍不住,声音都拔高了,而后咬着嘴唇哭了起来,眼泪很快就布满了整张小脸。 顾攸宁那张刚刚还没什么表情的脸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终于流露出一丝难过,纤长浓密的眼睫遮挡住眼中的情绪,看着面前流泪不止的顾承瑞,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把人拢到自己怀中,抚着他的头,低声说道:“阿姐知道。” 因为她这一抱,刚才还能强忍着不哭出声的顾承瑞再也绷不住,哭出声来。 顾攸宁就任他哭着,轻轻抚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他的委屈,直到他的哭声慢慢消停下来才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刚才我没来,若是今天没人护着你,若是这人厉害地连我都护不住你,那你该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怀中人的哭声便一止。 看着他抬起眼眸,顾攸宁抚着他的头,低声说道:“小满,我们只有先好好活着才能给父亲和兄长洗刷冤屈,如果连我们都死了,那谁还能他们清白?” 顾承瑞哑然。 好一会,他才羞愧低头,“阿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我以后……”他的小手紧攥成拳,却还是承诺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冲动了。” 顾攸宁还有其他事要做,安抚完顾承瑞便站了起来,刚要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顾承瑞的声音,“阿姐。” “嗯?” 她回头。 顾承瑞紧紧攥着身上的被子,看着顾攸宁说道:“如果他们要我道歉,我会道歉的,就算要打我骂我,我也都会忍着。” 他还是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若是因为他的缘故会让阿姐受委屈,他愿意低这个头。 顾攸宁的眉眼因为这句话绽开笑,她看着顾承瑞说道:“没事,阿姐会处理的。” 出去的时候,便听到李嬷嬷正在外头训斥四喜,“姑娘把少爷交到你手上,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寸步不离,你倒好!竟然让少爷跟别人打起来,还受了这样的伤!” “说!” “你到底去做什么了!” “小少爷那会想喂鱼,我便去给他拿鱼食了,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话音刚落就看见从里头出来的顾攸宁,四喜连忙膝行过去给人请罪,“姑娘,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害小少爷身处险境。” 顾攸宁并没有因为她的这番话而动容,只是垂眸看她一眼,而后和李嬷嬷说道:“嬷嬷,我去一趟西院。” 李嬷嬷皱了眉,“老奴陪您去吧。” “不用,”顾攸宁拒绝道:“你在这照看小满吧。”她说完便径直朝西院走去,没有理会身后哭泣的四喜。 家里的客人都已经走了。 翠荷见她过来,神色有异,却还是上前给她行了礼,“二小姐。” “嗯。” 顾攸宁点头,“我来找二婶。” “夫人和二少爷就在里头,奴婢领您过去。” 翠荷领着她往里头走,还没进去就听到顾修文的声音从帘子里传出来,“不行!瑞王是什么样的人,母亲难道不知道吗?若是让阿宁去瑞王府,她以后还有什么清白?” “你当我想这样,可瑞王说得这样明白。” “再说瑞王也没说要她,只是让她去跳个舞……” “母亲!” 顾修文沉声,“瑞王府那样的地方,但凡阿宁进去过,便是没出什么事,可外头的人哪里会信?你让她以后怎么嫁人!” 站在帘外的顾攸宁听到这番话便知道那位瑞王爷要什么了,身边翠荷似乎也有些不忍,小声喊她,“二小姐……” “没事。” 顾攸宁神色淡淡,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怎么样,翠荷便继续给人通传,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须臾才响起徐氏的声音,“进来。” 屋子里就徐氏和顾修文,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看见她进来,顾修文勉强露了个笑,开口喊她,“阿宁。” “二哥。”顾攸宁朝她点头,又给徐氏请安,并没有寒暄,而是直言道:“二婶,就按照瑞王说的,我会去的。” “阿宁!” 顾修文一听这话,当场就站了起来,他沉着一张脸,神色非常难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又软了语调,哄着人,“你放心,二哥会想法子的。” “二哥。” 顾攸宁朝他笑笑,“没事的。”见他还要开口,她说道:“二哥如今刚入朝堂,根基本就不稳,没必要为了我的事得罪瑞王。” 她感谢二哥这一份心意,却也不愿意让他为了自己得罪旁人。 她从来没想过靠别人,这么多年,她都是靠自己走过来的,何况她本就没想过嫁人,自然也不需要那些所谓的名声……她说完也没再多言,朝两人敛衽一礼后便往外退去。 …… 知道她答应了瑞王的要求,半夏当场就白了脸,李嬷嬷的脸色也不好看。 顾攸宁神色倒是无碍,反而还朝她们露了个笑,“好了,都别丧着一张脸了,就跳支舞的事,我倒庆幸他没有非要小满做什么。”就小满那个身体,如果真要一报还一报,就算有谭大夫替他诊治,恐怕也不安全。 待又过了一会,她才沉声道:“这事别让小满知道。” 半夏不忍道:“姑娘……” 还是李嬷嬷沉得住气,低声回道:“老奴不会让小少爷知道这些事的。” “嬷嬷,你刚刚为什么不劝劝姑娘?”走出门,半夏就忍不住说道:“瑞王府那样的地方,姑娘若是进去,她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李嬷嬷停下步子,看了眼轩窗紧闭的屋子,半晌才出声,“姑娘最在乎的是什么?” 半夏一怔,等反应过来讷讷道:“小少爷。” “是啊……” 此时已趋近傍晚,艳丽的晚霞在天边逶迤开来,仿佛一副天然的画,她就这样隔着窗看着里头的少女,哑着嗓音说,“对于姑娘而言,什么都比不过小少爷。” “而且……” 李嬷嬷一顿,须臾才又说道:“我看姑娘怕是早没了成亲的心思。”她眼眶微红,但也只是一瞬又重新肃了脸,沉声道:“四喜那个丫头呢?” 半夏似乎还没从李嬷嬷的话中抽回思绪,声音都有些缥缈,“还跪在院子里。” 李嬷嬷冷声,“就让她跪着!” …… 而此时的西院。 顾婉正在窗边剪花,听完侍棋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轻轻说道:“知道了。” 侍棋到底还是心有不忍,低声道:“二小姐进了那个地方,这辈子也算是毁了。”话音刚落,就听到剪子在花坛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她心下一凛,连忙敛了表情又换了话问道:“姑娘,四喜靠得住吗?若是她说了什么……” “她最清楚顾攸宁的脾气。” 顾婉嗤道:“她若说了,顾攸宁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她。”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主仆二人吓了一跳,侍棋先回过神,忙转过身要去训斥来人,可看见来人的面容时却是一怔,语气讷讷,“四小姐。” 顾婉听到这一句,神情微顿,等回过头的时候又恢复成从前那副面貌,她放下手中的剪子,柔声同来人说道:“阿昭,你怎么来了?” 顾昭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沉着一张小脸问她,“今天的事是你安排的?” 侍棋看了一眼姐妹俩,低下头,退了出去。 没想到会被顾昭听见,顾婉的脸色有一瞬不大好看,她回到桌前,倒了一盏茶才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昭质问道:“顾承瑞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还是第一次被顾昭这样对待,顾婉的脸上划过一道不满,她没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手里的茶盏放到人跟前,“这是你最喜欢的茶。” “阿姐!” 顾昭急着要一个答案,哪里顾得上喝茶,连看都没看就去扯她的胳膊,“到底是不是你!” 顾婉手里还握着那盏茶,被她这么一晃,茶盏顺势倒下,茶水顺着桌腿往下流,她的好脾气彻底敛了下去,抬头看着顾昭,沉眉道:“你如今是在替顾攸宁打抱不平吗?” “我……” 顾昭哑然,“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答案?” 顾婉嗤道:“是我,你打算怎么做?” 顾昭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只觉得自己好似有些不认识她了,半晌,她才语气讷讷地问道:“为什么?” 既然瞒不住了,顾婉也懒得再藏着,握着帕子擦拭自己的手指,嘴里是轻描淡写地一句,“我不高兴,就想让她也不高兴,就这么简单。” “你……” “三日后,顾攸宁就要去瑞王府献舞。”见顾婉神色未变,顾昭神色越发难看,声音也沉了下去,“你可有想过,她若是进了瑞王府,她的清白和名声就彻底毁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止不住拔高了。 顾婉听得刺耳,她不高兴地抿起红唇,抬头看着顾昭愤懑的脸,奇怪道:“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顾攸宁吗?怎么如今却帮她说起话了?” 顾昭被人说得一顿,须臾才道:“是,我是不喜欢她!可我从来没想过用这样下作的法子害她!” “下作”两字传入顾婉的耳中,让她的脸顿时沉了下去,她抿紧红唇,看着顾昭的目光也骤然冷了下去,“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去顾攸宁那边告发我?还是去外头和旁人说,这些都是我做的?” 眼见顾昭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顾婉又重新放缓语调,抬手去握她的手,柔着嗓音同她说道:“阿昭,你要清楚,我们才是亲姐妹。” 顾昭垂眸看着顾婉握着她的那只手,然后一点点把目光上移,最后停留在顾婉的那张芙蓉面上,她面前的这个女子眉目温和,一如往日,好似先前的那番模样皆是她的一场虚梦。 可桌子上残留的茶叶,地上湿润的茶水,都在提醒她,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她在做梦。 她的阿姐…… 的确不如她所想象的那般温良。 如果当日金台寺的事还能让她以为她是情势所逼,那么如今的一切……另一只垂落的手轻轻握紧,屋子里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顾昭抿着唇,把自己的手从顾婉的手中抽出来,看着她微拧的眉,低声说道:“我不会和旁人说。” 见她轻轻松了口气,顾昭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堵了一大团棉花,让她快窒息了,她把抽回的手负于身后,垂眸看着顾婉,“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她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阿昭!” 身后传来的刺耳女声让她脚下的步子有一瞬停顿,顾昭手扶在门上,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我都有些不认识你了。”这话说完,她提步离开,再未停留。 * 安国公府。 夜已经深了,姬朝宗抱着福福躺在临窗的榻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福福的毛,落在窗外的目光却空荡荡的,显然他此时的思绪并不在这。 直到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那双漆黑的凤眸微微一动,里头的亮光重新回归,他转头朝来人看去,“怎么样?” 杜仲行完礼便道:“属下打听过了,瑞王要求顾小姐三日后去王府献舞……”见榻上男子神色难看,他心下微怵,格外小心翼翼地补完后面半句话,“属下还打听到,瑞王打算那日给顾小姐的酒水中下药。” 至于下什么药,他没说。 可谁能猜不到? 果然—— 他这话才说完,屋内就像是突然被人放进一座冰窖进来,冻得人浑身发寒,杜仲埋着头,小声道:“主子,要不要我们……” “同我有什么关系?”姬朝宗冷声道:“顾家都不帮他,我一个外人理这些做什么?”话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好看,手上更是没轻没重,有一下更是扯到了福福的毛。 尖锐的猫叫声在屋中响起。 姬朝宗手一松,就见福福咻地一下跑远了,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屋子里静悄悄的,杜仲没有立刻退下,他才不相信主子的这番话,果然,在一阵沉默后,姬朝宗长指叩着掌下案几,伴随着这一声又一声的轻叩声,他才不耐烦道:“吩咐扶风,让她把沁喜姐妹带回京城。” 杜仲的脸上浮现一抹了然的笑,应道:“是。” …… 三日后。 姬朝宗休沐,一大清早,他就乘着马车去了瑞王府。 ※※※※※※※※※※※※※※※※※※※※ 继续给老婆铲除困难的一天。 口是心非 瑞王府。 金碧辉煌的屋子里, 年近四十的萧全躺在软榻上,他的身边环绕了好几个姿色各异的美人,此时这些美人都伏跪在地上, 犹如攀萝的娇花,有给他敲腿捶肩的,也有给他喂葡萄喂酒的……这若搁在往日, 他早就拉着这些美人在榻上行欢好之事了。 可自打三日前在顾家见过顾攸宁之后,如今再见到这些他从前喜欢的女人,萧全只觉得索然无味。 就像是有幸见过天上的九天玄女。 那么凡间这些本来姿容还算不错的自然成了地上的泥。 而像萧全这样的男人, 又怎会委屈自己?以前听着美人争宠,他还觉得飘飘然,如今却觉得厌烦不已, 不等她们靠近, 萧全就伸手挥开她们,喊来近侍询问, “人来了没?” 近侍知道他说得是谁,忙低声答道:“还没。” 萧全一听这话就沉了脸,“你马上去顾家传话, 再不来, 可就不止是跳支舞的事了。” 虽然他原本也没想这么轻松放过人。 近侍知晓他的脾气, 自然低声应是,刚要退下就见外头有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萧全本就心烦,见他这般更是直接把火气都对准了他,“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小厮连罪都来不及告就说道:“王, 王爷, 姬大人来了。” “谁?” 萧全一时没听清, 等人又重复一遍,立刻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身上和脸上的肥肉因为迅速起身在半空一颤一颤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他怎么来了?”又问小厮,“他穿得是官服还是常服?” 要是常服还好。 可若穿得是那身官袍,他就得好好想想最近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才让人登门了。 朝中几乎有一句秘而不宣却又口耳相传的话,“若是都察院的姬大人穿着红衣登门,那这家不是犯了罪就是即将要伏法”,因为这个缘故,朝中的官员私下都把姬朝宗唤作“红衣阎罗”。 听到小厮答道“常服”,萧全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总算是稍稍平复了一些,脸上的神色却还是有些苍白,显然还是有些心悸姬朝宗的到来。 却也不敢怠慢。 立刻发了话,“快请人去正厅。” 等人应声退下,他也连忙朝正厅走去,到那的时候,俊美的青年早已经在客座上入座了,手里握着一盏茶,正低头品茗,神情闲适,一点都没有做客人的样子,反倒比他这个主人还要自如。 虽说按辈分,姬朝宗得喊他一声舅舅,就算是按位份,他也要高出他不少,可萧全每回见到他都忍不住发憷。 即使姬朝宗看起来是那么温和那么无害…… 坐在里间的姬朝宗似乎察觉到什么,掀起眼帘朝门口看去,待瞧见站在门口的男人时,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而后神色如常地站了起来,语气也十分温和,“舅舅。” 萧全正准备进门,听到这声称呼差点没被门槛绊倒。 还是身边近侍搀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让他当众丢脸,勉强撑着一抹笑和人打招呼,“留行来了啊。” 姬朝宗朝人拱手一礼后,温笑道:“之前没跟舅舅说,不知有没有打扰到舅舅?” 萧全哪里敢说打扰?坐到主位上,佯怪道:“我们舅甥之间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话是这样说,可他心里总归还是有些发毛的,一边低头喝着茶,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他到来的原因。 姬朝宗就像是没有瞧见他的不安,闲话家常般地问道:“成宣可还好?” 萧全道:“还好还好,小孩子皮实,前几天还哭得不行,今天又不知道到哪里疯玩去了。” 姬朝宗闻言便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笑道:“那就好,母亲还怕成宣出事,特地让我带了不少补品过来。”说着,他便喊了一声“沁喜”,身后立刻有黄莺般的女声应和。 萧全原本还没注意到他身后的女子。 他心中畏惧自己这个小外甥,哪里敢朝他那边看?这会听到这道曼妙的女声,倒是被勾得忍不住循声看去,入目的是一个身材曼丽的女子,穿着一身红衣,露出的肌肤恍如白雪一般。 腰细腿长,莲步轻移,那张精心打扮过的脸在阳光的折射下更是美艳不已。 萧全眼睁睁看着她捧着东西朝他一步步走来,等走到他面前便弯下身子软了膝盖,把手里的东西奉给他,等了一会没见到他接,女子抬起那双勾人的眼睛望着他,见他一副呆怔的样子,不由又喊了他一声,“王爷~” 听到这一声,萧全总算是回过神了。 他垂眸看着眼前这个貌美的女子,见她美目欲拒还迎,声音也如娇莺一般,心头便一阵火热。 为了顾攸宁,他已经有几天没碰过女人了,就想趁着今日好好享受下那位第一美人的滋味,如今被眼前这个女子勾起火,哪里忍得住?手不由朝人白皙的小手摸去,等触到细腻的肌肤才反应过来,立刻抽了回来! 他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去碰姬朝宗的女人啊。 掩饰性地咳嗽一声,他把东西接过放到一旁,然后看着姬朝宗说道:“替我谢你母亲一声,让她费心了。”余光却还是忍不住朝已经转身离开的沁喜看过去。 她的背影和正面一样好看,像是专门被人调.教过,十分清楚怎么拿捏自己的身体去吸引别人,直到她回到姬朝宗身后,似乎察觉到萧全还在看她,便又大胆地朝他一笑。 萧全一看,心里那团火就更旺了,握着茶盏的手指也不由收紧。 倘若她不是姬朝宗带来的人,他这会早就开口了,偏偏…… 萧全虽然风流放浪,这么多年全靠封荫过日子,但也不是没脑子,相反,就是因为他十分清楚这京城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可以得罪,他才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 而姬朝宗, 这个比他小了快两轮的男人,正是他不能得罪的那一类人。 姬朝宗像是没瞧见他的反应,待又喝了口茶,才又问道:“我听说舅舅今天请了顾家那位小姐登门献舞?” 听他说起顾攸宁,萧全点点头,倒是也没隐瞒,“是啊。”他这话说完,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目光在姬朝宗的脸上停留,像是终于恍然,有些肥硕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了然的笑,“要是留行今日无事,不如留下来一起观看?” 他刚才还奇怪姬朝宗为什么会突然登门。 原来…… 是因为顾攸宁啊。 倒也怪不得,就那小丫头片子长得那么一副勾人的模样,他这小外甥会喜欢实在太正常了……终于知道了姬朝宗的来因,忐忑不安了许久的萧全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和别人分享美人,就他后院的那些,以前也没少跟别人一起共享,若是姬朝宗喜欢,他甚至可以大方地让他先使用。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和他这个小外甥一起享用美人,萧全不知怎得,心里只觉得更加兴奋。 恨不得现在顾攸宁就站在他面前。 因为这一份不安之后的放松,萧全没有注意到姬朝宗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狠戾。 可他心里不高兴,面上也就有些没怎么藏。 “舅舅。” 姬朝宗一边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一边出声,寡淡的嗓音恰好打断了萧全的那些混账心思。 萧全被这冷淡的声音吓得回过神,他立刻抬头去看,可屋中茶气缭绕,恰好氤氲了姬朝宗的眉眼,倒让人一时有些辨不清他的情绪,不知道他这突然是怎么了,还是自己听错了?可萧全还是小心地放轻了声音,“怎,怎么了?” 语气都变得有些结巴起来。 直到茶气散去,露出姬朝宗如今的面貌,还是原先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萧全这才放下心,而后便听人温声说道:“我今日来,除了成宣的事,还有……是想请舅舅帮个忙。” 请他帮忙? 萧全愕然,他能帮姬朝宗什么忙?虽然不清楚,可他心里居然有些激动,身子坐直,就连声音也扬了起来,“你这孩子和我客气什么,你且说说是什么,若是舅舅能帮的,肯定不会推辞!” 姬朝宗抿唇笑道:“这个忙,舅舅肯定能帮。” 见他神情越发高扬,姬朝宗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想请舅舅高抬贵手,放顾家那位二小姐一马。” “什么?” 萧全一愣,等反应过来,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合着姬朝宗跟他周旋了这么久,就是想独占顾攸宁啊,若是其他女人也就罢了,可这个顾攸宁,他肖想了这么几日,就等着今天了。 吃过了也就算了。 这还没吃过,就像是有只爪子勾着他的心,不上不下地让人难受。 “我也不让舅舅吃亏。” 姬朝宗往后一靠,又道,“沁喜,沁柔。” 两个女子应声而出,萧全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除了刚才那个红衣女子之外居然还有个女人,不比红衣女子大胆妩媚,她身边的女子穿着一身蓝色霓裳,眉目端庄、神色清冷,看着倒不像是侍女舞姬,反倒像是哪家的大家小姐。 最最稀奇的是,这两人竟长得一模一样! 萧全活了四十年,也算是阅美无数,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便是他这王府后院,也是各类美人应有尽有……可眼前这两个性格迥异却相貌一样的女子还是让他立刻就坐直了身子。 “这是我南阳本家送来的女子,从小就受专人调.教,读书习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姬朝宗声音含笑,“若是舅舅喜欢,我今日便把她们送给舅舅了。” 萧全心下一动,可想到要这两个美人的代价是得割舍顾攸宁,心里一时又有些犹豫起来。 他虽然阅美无数,但真是第一次见到顾攸宁那样的美人。 出身高贵却身世可怜,长得像娇艳的牡丹花,偏偏性子却像宁折不弯的寒松绿竹,这样的美人天生就勾着人去探究,若是能把这样的美人调.教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无疑会给人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我同他哥哥曾在一个书院读书,当初他哥哥帮过我,如今我也不好袖手旁观。”姬朝宗扯谎从来不眨眼。 萧全见他眉目微垂,言语又是一派真诚的样子,又看着自己跟前两个风格迥异的美人,挣扎犹豫了一番还是咬了牙,“也罢,就是个女人,既然留行喜欢,做舅舅的自然不会跟你抢。” 他自然不会信姬朝宗的那番话。 姬朝宗也懒得反驳,脸上扬起一抹感激的笑,“那便多谢舅舅了。” 还是第一次被姬朝宗这样恭维,萧全本来还有些不大高兴的情绪,此时不禁变得高昂起来,说到底顾攸宁再如何也就是个女人,何必跟他小外甥争,再说就姬朝宗这样的背景,怎么可能让顾攸宁进门? 等以后他玩厌了再把人喊过来就是,到那个时候还不是他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 萧全想得挺好,等察觉到姬朝宗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神色微怔,反应过来才笑道:“瞧我这糊涂脑子,曹任,你现在就去顾家,就说这事,本王不计较了。” 曹任忙应声退下。 解决了事,姬朝宗也懒得在这同萧全虚与委蛇,又说了几句话就站了起来,“那我就不打扰舅舅了。” 萧全现在美人在怀,自然也不想跟姬朝宗耽误时间,点头应好。 姬朝宗起身离开,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又停下步子,回身同萧全嘱咐一句,“舅舅,这事,我不希望有多余的人知道。” 萧全一怔,等反应过来就笑了起来:“你放心,舅舅明白的。” 他现在看姬朝宗也没从前那么畏惧了,甚至因为共享了秘密都变得亲近起来,这会一手揽着一个女子,嘴里还笑道:“你就放宽心,舅舅一定会替你好好保密,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 他只当姬朝宗是要维持他那副君子如玉的名声,哪里会多想? 姬朝宗见他答应也不再多言,朝人点了点头就径直往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外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调笑声,刚才还翩翩君子一样的面貌当即就敛了下去。 神情冷淡,俊美的脸上满是厌恶之色。 杜仲就侯在外头,见他出来,立刻就迎了过去,“主子。” 姬朝宗没看他,“走吧,回家。” 嗯?杜仲一愣,跟着人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小声问道:“我们不去找顾小姐吗?”他还以为主子做了这么多,怎么着也要同顾小姐说一声。 “找她做什么?”姬朝宗一想到上次顾攸宁的反应,就觉得不爽,他懒得听她那些感谢的话,嘴里冷声说道:“以后再有她的事,别跟我说。” 他可不想再替她做什么了。 杜仲早就习惯他这番样子了,嘴上假意应着,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 而此时的顾家。 顾攸宁已经换好衣裳了。 铜镜里的女子一身掐腰霓裳红裙,衬得腰细腿长,头发盘成流云髻,斜插两支金步摇,这些东西都是瑞王府前几日送过来的,半夏替她换上的时候还止不住抹眼泪。 这会也是。 顾攸宁透过铜镜可以看到身后眼眶通红的女子,若不是早前她叮嘱过,只怕这会半夏都要忍不住哭出声了。 “几时了?” 闻言,半夏往外头看了一眼,才哽咽答道:“刚过巳时。” “嗯。”顾攸宁点点头,没去看镜子里的女子,又问一句,“承瑞在屋子里?” “是,李嬷嬷一直在屋子里照看着。”半夏哑声答道,说完看着眼前的女子,还是忍不住上前握着她的胳膊,低声说道:“姑娘,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顾攸宁低垂眼眸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拿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低声道:“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出来。” 短短一句话就让半夏眼中滚动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不愿她看到,半夏紧紧咬着红唇,艰难地应了一声“是”,而后快步往外走去,顾攸宁就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确定她走远了,这才打开锦盒拿出最下方的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她十岁的时候,父亲送给她的,刀锋锋利,削铁如泥。 那个时候母亲还嗔怪父亲怎么尽送这些不该是女儿家玩的东西给她,她却很喜欢,一直仔细保存着。 想起爹娘,顾攸宁握着匕首的手不住颤动,她紧咬着红唇,双手压在红木桌上,匕首外头还镶着宝石,此时被重力压着都快把掌心的皮肉磨出血来,可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就这样低着头,闭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是短短地一瞬间,顾攸宁便又重新站直了身子。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美艳依旧,精心打扮后的容貌,甚至比从前还要夺目,可她看着这张脸,心中却第一次生出厌恶……她抿着唇,什么都没说,把匕首藏在袖子里,转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早就收拾干净了。 走到门外,半夏和四喜都在。 看到她出来,半夏立刻迎了过来,四喜也跟着过来,只是还没靠近她又害怕地停下步子,顾攸宁也没去理会她,只和半夏嘱咐道:“盯着些,别让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传到承瑞的耳中。” 半夏忍泪应是,“奴婢知道。” “姑娘,”四喜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陪您去吧。” “不用。”顾攸宁没看她,嘱咐完便往外走去,走到外头的时候,她回首看了一眼顾承瑞的屋子,即使隔得有些远,她也能听到他读书的声音。 轻轻握了握袖子里的那把匕首,顾攸宁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收回目光,径直往外走去。 …… “姑娘。” 凉亭中,顾筠身边的小丫鬟看到顾攸宁出来,小声提醒道:“二小姐出来了。” 握着团扇的顾筠一听到这话立刻就站了起来,眼看着顾攸宁独自一人往外走去,她也没过去,就站在原地,身后丫鬟不解,低声问道:“姑娘,您不过去吗?” 她原本以为姑娘特地过来就是为了跑去讥讽二小姐。 顾筠蹙眉道:“我是讨厌她,却也不至于看她这样的笑话。”说完轻轻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顾攸宁挺直着脊背往外走,即使隔得远了,也能瞧出她的傲骨不屈,“我如今倒是真的有些佩服她了。” 如果身份互换,她肯定做不到顾攸宁这样,甚至早在几年前,她可能就忍不住去寻死了。 就这样看着顾攸宁离开,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顾筠才收回目光。 “走吧。” 她轻声说,语气第一次带了些惆怅。 离开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顾攸宁离开的方向。 顾攸宁没瞧见顾筠,自然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往外走去的这一路,她碰到不少下人,问安声不曾断过,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倒是比从前还要多,她却只当瞧不见,脸上的表情也还是以前那副样子。 直到快走到门房的时候,她才感受到一抹视线。 循着目光看过去,便在长廊底下看见了顾昭的身影,只当她是来看她笑话的,顾攸宁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一转便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看着脚步不停的顾攸宁,顾昭忍不住往她那边迈了一步。 “姑娘,您做什么去?”丫鬟见她出去,连忙拉了她一把,又小声提醒道:“刚刚大小姐还来传话,让您过去一趟。” 脚步突然就顿住了。 眼睁睁看着顾攸宁越走越远,顾昭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直到看到她踏上马车,脚下的步子也没迈过去,她的手死死地扒拉着廊柱,看着顾攸宁的马车已经往府外去,她突然拂袖,挣脱丫鬟的胳膊,大步往自己的屋子跑去。 * 府外。 “吁——” 马车突然停下,坐在马车里的顾攸宁轻轻拧了拧眉,问车夫,“怎么回事?” “二小姐,是……” 车夫的声音还没落下,外头就响起了顾嘉平的声音,“二妹,是我们。” 三哥? 顾攸宁一怔,她掀起车帘往外看,只见顾嘉平和顾修文高坐在马背上,见她掀起车帘,两人都朝她笑着看了过来,似是不敢置信,又像是猜到了什么,她语气讷讷地喊人,“二哥,三哥,你们……怎么在这?” 顾嘉平挑眉:“我们当然是陪你过去,难不成还真让你一个人去?” 顾修文也压着嗓音宽慰道:“别怕,我们陪你一起过去,不会让瑞王欺负你的。” 撑在马车上的手指收紧,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什么,就是心口胀胀地,连带着眼圈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她从没奢想过会有人陪着她一起去。 大概是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即使有人说过会护着她,她也习惯性地独自一人去扛起这些事。 “哎呀,你别哭呀。”顾嘉平挠了挠头,显然有些不大习惯女孩子流泪,“你要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我就不信瑞王真敢做什么。” 顾修文也拧了眉劝道:“阿宁,要不我们回去吧?” 顾攸宁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看着两人,须臾,脸上重新扬起笑容,“二哥,三哥,我们走吧。” 那颗冷寂干涸的心好似有些活过来了,就连冰冷的指尖也重新拥有了她本来的热度。 暖风拂面,而她启唇笑道:“早去早回。” 顾修文和顾嘉平对视一眼,也跟着说道:“好,早去早回!” 兄妹三人重新启程,可还没出乌衣巷,就看到了来复命的曹任,曹任看着他们一行人,神色微怔,但还是立刻打马过来,朝他们拱手一礼,而后对着顾修文说道:“顾二少爷,王爷说这事算了,不用顾小姐过去了。” 顾修文一怔,“什么?” 曹任被人叮嘱过,自然不会实话实说,便道:“我家世子爷已经没事了,王爷也懒得再计较了,就这样,你们回去吧。”他说到这便不再多说,又朝他们拱手一礼后便打马离开。 留下顾家一行人面面相觑。 不过不用去瑞王府,总是件好事,顾修文脸上重新扬起笑,策马靠近马车,同顾攸宁说道:“阿宁,你都听到了吧,这事解决了,你不用去了。” 顾攸宁自然听到了。 她的脸上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瑞王一向风流,衣裳首饰都给她备好了,怎么可能突然大发善心,除非……她心下一动,除非是那个人做了什么。 顾家兄弟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重新往顾家的方向赶。 直到到顾府门前,顾攸宁走下马车,看着身边的马匹,她眼眸微动,突然开口,“三哥,借你的马一用。” 伴随着落下的话音,顾攸宁已经翻身上马。 她打小就善骑射,不等顾修文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策马离开了。 不会再缠着你 “这……” 看着顾攸宁离去的方向, 仅仅一会的功夫,少女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乌衣巷里,只有马蹄扬起的细小灰尘还在空中飘荡着, 顾嘉平目瞪口呆:“阿宁这是去哪啊?” 顾修文比他还怔楞。 他还没见过阿宁这样急匆匆的时候,目光怔怔地看着顾攸宁离开的方向,直到身边人又问了一句“二哥, 要不要找人去跟着阿宁”,他才摇了摇头,低声道:“阿宁一向有主见, 她既然不想我们跟着,自然是有事要处理, 而且……” 他看着空荡荡的巷子, 语气无奈,“现在想跟上去,只怕也找不到了。” 倒也是。 他们几兄妹里,除去大哥之外, 阿宁的骑射是最好的。 顾嘉平想到这也就不再多言, 他这阵子一直和朋友在外面捣鼓着买卖, 已经很久没回府里了, 要不是因为顾攸宁,估计今日他也不会回家,现在既然事情解决了,他也就没再管其他的,一边毫无形象地打着哈欠,一边提步往府里走, “既然没事了, 我就进去补觉了。” 顾修文看着他这幅懒散样子, 叹道:“昨日父亲还跟我提起你,他说已经帮你在朝中物色差事了,若是哪里有空缺的便让你过去,你这阵子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吧,也省得父亲回头同你生气。” 像顾嘉平这样二甲出身的—— 虽然有当官的资格,但具体还得看朝中有没有空缺的位置,倘若有些门路的倒还方便些,但大多情况,很多人只怕到死都谋不到一个官职。 “别,”顾嘉平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我可不想做官,每天穿着那么一身官袍,累都累死了。”生怕顾修文再说,他随口说了句“二哥,我进去歇息了”就大步往外院走去。 眼见顾嘉平大步离开。 顾修文也没去追,只是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 “少爷,我们现在去哪?”身侧小厮低声询问。 “先去和母亲说一声吧。”顾修文这话说完,想到先前曹任的那番话,又想到那日姬朝宗的目光,袖下手指轻蜷,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嘴里不禁说道:“你回头……” 话还没说完,他又摇了摇头。 袖下的手指收紧又松开,只留下一句,“罢了,走吧。” …… 顾婉得知这个消息,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 彼时她正在窗边的软榻上做着女红,许是得偿所愿,她那张阴霾了许久的脸终于拾起了往日的笑容,眉眼弯着,唇角也轻轻翘着,在阳光的沐浴下,怎么看,都是一副心情舒爽的模样。 侍棋打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想到刚才丫鬟传来的话,她突然就有些不敢进去了。 刚想悄声退下,可顾婉却已经发觉她了。 榻上的女子脸上面带微笑,语气也十分温和,“怎么了?” “……没,没事。”侍棋低着头进去,重新给人倒了一盏茶,见她并未起疑继续绣着花,不由小声劝道:“姑娘,您都绣了一个时辰了,要不要先休息会?” “没事,我不累。” 顾婉今日心情好,也没去理会她刚才的异样,一边继续绣着花,一边随口问道:“这个时间,顾攸宁应该已经出门了吧?” 说完也没听到侍棋的回答,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顾婉停下手里的动作,拧着眉抬头看她,声音也忽然变得低沉起来,“出什么事了?” “姑娘……”侍棋语带犹豫。 见她这幅样子,顾婉便知这事怕是出什么意外了,她那张温和的脸顿时沉了下去,声音也彻底冷了下去,“说!” “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顾攸宁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见她发火,侍棋哪里还敢隐瞒?把外头丫鬟带来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同人说了个全,等说完,看着榻上女子阴沉下去的脸,立刻跪了下去,埋着头,整具身体都在轻轻颤抖。 屋子里突然安静地好似一点声音都没有。 端坐在软榻上的顾婉紧紧握着手里的绣绷,尖锐的指甲即使隔着一层布都让皮肉泛起了疼,她也在颤抖,只是不同于侍棋的害怕,她是生气,是愤怒,心里的那团火因为身体的起伏越烧越旺,甚至烧到了眼中。 顾家大小姐被人赞誉最多的便是她的好脾气。 可此时,那个被外人称作“活菩萨”的人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整张脸都扭曲的不行,她把手里足足绣了一上午的女红往地上砸去,绣绷因为惯性打到了侍棋的头上,疼得她立时尖叫出声。 可顾婉却好似没有察觉一般,手撑在软榻边上的案几,双目通红地吩咐,“给我去查!到底是谁在帮她?!” * 顾攸宁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那些。 暖风拍打着她的脸和袖子,她手牵缰绳,正策马朝一个方向奔去……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骑过马了,长街上的场景都变成微小的虚影被她抛在脑后,而她目不斜视,只知道一路往前。 喧哗声皆已散去。 越往前,便越安静,直到眼前出现了澄园的门匾,她立时握紧缰绳,停了下来。 马蹄在地上轻轻踩踏,似乎不习惯这样突然的停顿。 而坐在马背上的顾攸宁牵着缰绳看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府邸,没有立刻下马,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抢过三哥的马匹,然后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地方。 她甚至都还没搞清自己猜得对不对。 或许不是他呢…… 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能说动瑞王的,这满京城能有几个人? 可如果是他…… 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攸宁从前以为自己很了解姬朝宗,不过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在外面表现得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其实骨子里最是自私冷漠。 如今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看不懂他。 握着缰绳的手指在不住收紧,顾攸宁轻轻抿着红唇,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块门匾,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开始对姬朝宗有了这样大的改观?是从谭太医开始,亦或是他托人送来的那盒子书? 所以才会让她在这样的时候,还没调查,就第一个就想到他? 迫不及待地跑到这,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甚至都来不及想,她这样突然跑来,家里人会怎么想,也没想过这一路会不会有其他人瞧见,甚至都忘记去想……姬朝宗是不是在这? 这里不过是他众多府邸中的一个,或许他根本不在这。 或许…… 可即使有这么多或许,她还是来了,这几年的韬光养晦、不惹是非,全然不顾,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即使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样急迫地想要这个答案,落在门匾上许久不曾移动过的目光终于被她收回,顾攸宁没有再拖泥带水,而是翻身下马径直朝大门走去。 要敲门的时候,心中倒是还有一些犹豫。 可也只是短暂地一瞬,她便咬牙拉起铜环敲了眼前的门。 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一声,“谁啊?”门被人从里头打开,露出小厮的脸,顾攸宁之前在澄园待了一个月,府里的下人都认识她,如今陡然见到她站在外头,小厮微微愣了下,“顾小姐?”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门打开,“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姬大人。”看到门开,顾攸宁的心情倒是变得平静了许多,她看了一眼里面,再度开口的时候却又变得紧张起来,“他,在吗?” “啊,在……” 大概也瞧出她是有急事。 虽说主子不喜欢被人打扰,但这位顾小姐毕竟曾经在澄园待过一段日子,小厮想了想,还是让开身子请人先进来,而后恭声同她说道:“顾小姐,您先稍候下,小的去问一声。” 顾攸宁刚要答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顾小姐?” 循声看去,正是杜仲。 杜仲也有些意外她的到来,但意外过后便是高兴,他大步朝顾攸宁走来,走到跟前便笑着问道:“您是来找主子的吗?” 顾攸宁点了点头,“我来问他一些事,不知道……他方不方便见我?” 本以为也要得一个先等候的指令,没想到杜仲张口便是一句,“当然方便!”他边说边请人进去,完全无视小厮的瞠目结舌,还同顾攸宁笑道:“也是巧了,原本主子是要回国公府的,临时起意到了这边。” “这还没坐上一盏茶的功夫呢,您就来了。” 顾攸宁没有察觉到小厮的异样,只听得杜仲这番话,心下一动,袖下的手指也跟着握紧了一些,她轻轻抿着红唇并没有出声,直到杜仲领着她走到一间院子前,同她说“您稍候”的时候,她才轻轻应了声“好”。 她身处的院子种植着不少花木,即使不必细瞧也能知晓它们有多名贵。 不远处还有流水曲觞,竹席古琴,伴随着廊下的阵阵竹铃,这显然是一个非常适合享受的地方,若是平日,顾攸宁或许还有这个闲情雅致驻足欣赏,可今日…… 她低垂着眼眸,目光也变得有些涣散起来。 “顾小姐,” 不远处传来杜仲的笑音,“主子请您进去。” 顾攸宁深深吸了口气,把心里那些杂乱的思绪暂时先扔到一旁,而后提步往里头走,待走到一块湘妃色的织金布帘前,脚下的步子才有一息停顿,但很快,她又重新迈了步子,打了布帘进去。 屋中点着沉水香,比之前在姬朝宗身上闻到的味道还要霸道,她似乎有些不大适应,但也只是轻轻拧了拧眉,而后便用余光去感受姬朝宗的所在,待瞧见一张软榻,顾攸宁便朝那处敛衽一礼,口中是恭敬的一声,“大人。” “干什么?” 姬朝宗的脾气还是和从前一样坏,带着十足的不耐烦。 说来也是好笑,他平日处处伪装,除了在家人好友面前从不用真性情面人,却在这个认识不过几月的小丫头面前肆意行事,一点伪装都懒得扮。 他心中对顾攸宁还有气,虽然惊讶她的到来,内心也有一丝不明缘由的悸动,但更多的还是心烦。 他怕这丫头又要说一些他不喜欢的话。 惹他烦心。 还不如不去看她。 姬朝宗把目光放在窗外,他这一院的风景皆由这世间最好的工匠打造而成,一树一花,便是一块石头也都摆放地恰到好处,可此时这样的美景却一点都吸引不了他,反而让他变得越发烦躁起来。 他平日是多嚣张多霸道的一个人,偏偏在顾攸宁这吃了一次又一次的瘪。 像是不肯让自己变成如今这幅糟心样子,姬朝宗回过头,仿佛要跟自己作对一样朝顾攸宁那边看过去,这一看,他的脸顿时就黑了,甚至不等顾攸宁张口,他就冷声斥道:“你这穿得什么玩意?” 顾攸宁本来是要询问瑞王府的事,此时闻言,不由愣愣抬头。 精心打扮过的脸衬着这幅无辜的表情,偏偏穿得还如此大胆,姬朝宗声音一哑,直接把身边的披风朝人身上扔去,待盖了个严实才又没好气地补了一句,“把衣服穿好!” 披风遮住了她整个身子。 顾攸宁一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怔楞间,倒是也让她先前进来时的踌躇消了个一干二净。 手在披风底下摸索着,待触到脖子以下一大片细腻的肌肤,她心下微动,大抵明白过来他说得是什么了,愕然之余,她竟然不合时宜地觉得有些好笑,到底没敢笑出声,待把那件披风牢牢裹住自己后,顾攸宁才看着男人说道:“这不是我准备的衣裳。” 姬朝宗顿时就明白过来她说得弦外之音了,心下一时更为愤怒,恨不得直接去瑞王府把萧全那个老混蛋拉出来鞭笞一顿消自己的心头之气,又不愿顾攸宁瞧见自己这幅模样,便板着一张脸,沉声道:“找我做什么?” 说起正事的时候,顾攸宁又变得有些踌躇起来。 她看着软榻上的俊美男子,在一阵沉默后才低声问道:“是您做的吧?” 虽是疑问,语气却很笃定。 甚至没把话说全,就好似已经认定是他所为一般。 这样的语气,姬朝宗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了,想到那日顾府的不欢而散,姬朝宗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倒也没去否认,只是没好气地说道:“是我又如何?又想和我说不用麻烦我,还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 说完也不等人回话,撇过头望着窗外,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了,声音也闷闷的,烦躁之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随你怎么想,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 明明最怕麻烦,偏偏为了这个女人奔前走后,还怕她的名声受损,特地叮嘱旁人不许多言。 真是…… 姬朝宗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像是在气恼自己的举止。 听着这一字一句,顾攸宁有心想张口解释,但每次张口都被姬朝宗堵得无话可说,上回面对姬朝宗时的无奈又出现了,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堵住姬朝宗的嘴让他先别说话了。 能不能先听她说完? 她什么时候说他多管闲事了? 这个男人在外头行事这么果断狠戾,让朝中官员闻风丧胆,怎么私下竟是这样的性子?终于等到男人住嘴,顾攸宁松了口气,她仍裹着姬朝宗的那件披风,怕自己说一句就又要被人打断,索性直言道:“我从没想过您多管闲事。” 见男人紧绷的身体有一瞬放松,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和缓下来。 顾攸宁再接再厉继续说道:“真的,那日在家中,我也是想感谢您,只是还没来得及说,您……”没把这话往下说,她继续先前的话,同人真心实意地致起谢,“不管是那些书,还是今日的事,我都很感谢大人。” “如果没有大人的帮忙,我……肯定不能全身而退。” 少女的声音犹如潺潺流水,又像春日和风,能抚平人所有的不高兴,姬朝宗刚才还气地眼睛冒火,现在却突然平静下来,膝盖上紧攥的手松开,他收回目光朝顾攸宁看去,似是还有些不相信,狐疑道:“真的?” 等人郑重应了声。 刚刚还心烦不已的姬朝宗突然就有些高兴起来了,嘴角都忍不住轻轻翘了起来,怕顾攸宁瞧见,损了他的脸面,忙又把唇压下,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你本来想怎么做?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个死老头是个什么德性,你还真以为跳一支舞就能解决了?” “我……” 顾攸宁刚要回答,右手手指触到袖子里的匕首,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竟然是一路带着匕首过来的。 “怎么了?”姬朝宗问她,见她低着眉,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眼睛多尖,一下子就瞧见了她袖子里藏着东西,沉眉道:“你拿了什么?” 不等她说。 他就下了榻走到人跟前,抓住她的右手一看。 待瞧见她袖子里的匕首时,姬朝宗神色微变,他沉着眉,抬眸看顾攸宁,声音放低,“你想刺杀瑞王?”说完不等顾攸宁解释,自己却拧着眉先否认了,“不,不对。” 顾攸宁不可能不知道刺杀瑞王是什么后果。 无论瑞王有没有死,顾攸宁都难逃一死,她自己可以枉顾她的性命,甚至可以不去管顾家那些人,可顾承瑞……她却不可能不管。 所以这把匕首的用途…… 姬朝宗猜想到一个可能,脸色比刚才还要来得难看,他紧攥着顾攸宁的胳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冷声质问道:“这把匕首,你是用来对付自己的?” “疼。” 他的力道太大,顾攸宁便是再能忍,此时也禁不住喊疼。 可男人神色阴沉,望着她的眼睛仿佛在冒火,却死死不肯松开她的手,顾攸宁只好忍着疼意,抿着红唇低声答道:“我知道瑞王为人风流,肯定不可能轻易放过我,所以……” 她也不知怎得。 明明先前做决定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 可此时被姬朝宗这样盯着,却有些不大敢往下说,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好似这样就能躲过他凌厉的视线,吐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甚至喉咙都变得干涩起来,“我就想他要是敢碰我,我就直接在脸上划几道。” “他不过是喜欢我这张脸,如果我的脸毁了,想必……”顾攸宁能察觉到头顶凌厉的视线,越往下说,声音就越轻,“想必他也不会再对我有其他想法了。” “你!” 姬朝宗一直屏着呼吸等她回答,此时听她说完,声音就像是裹着浓浓烈火似的,就连眼睛也气地直接冒了火,“顾攸宁,你好,你真是好样的!” 他还以为她能想出个什么法子,没想到想到的尽是这样一招! 还真是好! 等她脸上划了几个口子,别说萧全那个老混账了,只怕其他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男人也能彻底死了心,她倒是聪明,直接想出这么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想到这,姬朝宗心下又是一动,对顾攸宁而言,他不也是虎视眈眈的一员? 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越发难看,就连声音也好似裹挟了一层冰寒,“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一来,就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你了?” 顾攸宁的确是这样想的…… 这几年因为这张脸,她已经够烦的了,如果在脸上划几个口子就能再也不用被别人打扰,她的确不介意。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听着姬朝宗这番话,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抬起头,刚想回答,目光却瞧见姬朝宗的神情。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刚要同他解释,原先桎梏她的男人却已经松开她的手腕,“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却让顾攸宁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大人,我……” “顾攸宁。” 姬朝宗沉声喊她的名字。 此时外头日光侧偏,让这室内一时失去原本的明亮,而姬朝宗就站在半明半暗之间,脸上的神色被暗影覆盖地一时也有些瞧不清晰,不等她说完就扯唇嗤道:“你不用觉得我做了这些就是要图你什么,我若是真想图你什么,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也能让你乖乖就范。” 似是讥嘲,又像是自嘲。 他点漆般的目光直直地望着顾攸宁,忽地,又是一笑,“行了,你可以走了,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说话的时候,姬朝宗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着,嘴里跟着凉薄一句,“你以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说完不等顾攸宁开口,便扬声喊了一声“杜仲”,等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他也没去看顾攸宁,径直往里头走去。 “这……” 杜仲进来的时候,只看到顾攸宁独自一人站在屋中,他愣了愣,奇怪道:“顾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主子呢?” 顾攸宁看着姬朝宗离开的方向,哑声道:“他进去了。” “啊?” 杜仲显然没想到,又看了看顾攸宁脸上的神情,明白这两人大概又没谈好,心下无奈,但也不好多说,只能请人先出去。 顾攸宁抿了抿红唇,看着姬朝宗离开的方向,沉默了一会也没继续在这待下去。 她其实也不知道能跟姬朝宗解释什么,她虽然不是因为姬朝宗下这个决定,但也的确想过这样一来,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扰她了。 所以她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 她沉默着,步子往外移动,不明白这原本该是她乐见其成的一切,为什么会压得她这颗心那么不舒服。 杜仲一边替她领路,一边自顾自地说道:“顾小姐,这是我第一次见主子这样对一个人好。你不知道,那日从顾府回来,主子知道瑞王的安排后,当即就沉了脸。” “后来又是让扶风把南阳本家送来的两个女子送到了瑞王府,还低声下气和瑞王说了许多话,才让瑞王放过你。” “他怕别人知道连累您的名声,还特地叮嘱瑞王不许旁人知道。” “主子他虽然脾气不是很好,嘴巴也毒,有时候总能把人气死,但他的心是好的,我们这些从小跟着他的人,哪个没犯过错?您不知道姬家的处罚有多严重,若不是主子总是护着我们,只怕我们早就没命了。” “他……就是嘴硬心软。” 说完,杜仲停下步子,去看身边的顾攸宁,见她神色微怔,又落下一句,“顾小姐,我能看得出,主子他,是真的喜欢你。” ※※※※※※※※※※※※※※※※※※※※ 越来越觉得老姬像个小学鸡。 老姬每次碰到宁宁的内心活动大概就是:气死了,我才不要帮她,我为什么又帮她了!好了,这个女人又来了,她肯定觉得我多管闲事了,好气,好委屈,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帮她了!再帮她,我就是狗! 然后被老婆一安抚,尾巴就又忍不住翘起来了。 知道你们急着看他们在一起,不过还是让我们宁宁先感官变化下(能让我们宁宁感官变化也是很不容易的!老姬牛皮!) 感谢在2020-08-09 15:21:56~2020-08-14 13:2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诗诗呀 14个;123456 6个;阿纹家的头头鸭 4个;33572336、素排骨 2个;碧玺玉玉、nuonu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 100瓶;玫瑰天竺葵 50瓶;素排骨 39瓶;moxiran 20瓶;与白、大地 10瓶;weed 7瓶;小源儿乖乖 6瓶;天蝎座龚半仙、屁话一箩筐 5瓶;竹子盆盆奶、珠珠 3瓶;lala、茶禅一味 2瓶;绿萝、tjy、西米、多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徐元达 顾攸宁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 半夏就坐在廊下, 时不时抬头往月门的方向扫一眼,待瞧见顾攸宁的身影出现在月门处, 她立刻就站了起来,手里的东西被她扔到一边,半夏快步朝顾攸宁走去,握着她的胳膊就急声问道:“姑娘,您去哪了?” “我和嬷嬷都快担心死了。” 先前二少爷遣人过来传话,说是瑞王不用姑娘过去献舞了,她跟嬷嬷当即就高兴地掉了眼泪,要不是怕小少爷起疑,只怕她们都要忍不住哭笑出声。 可姑娘却没回来。 问那传话的丫鬟, 她也答不上来。 她们没别的法子, 家里有小少爷在, 她们也不好出去, 便只能耐心等着,哪想到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要不是那传话的丫鬟是个熟脸的, 她都要以为是有人故意来哄骗她们的了。 这会看到顾攸宁出现,半夏这紧张了一早上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姑娘?” 说了半天也没见人回答, 半夏抬目见她神色低迷,刚刚才放松的心不由又担心起来,又轻轻喊了她一声,这次总算见人涣散的目光有些光彩了, 便又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 顾攸宁像是终于回过神,低声回了一句, 她知道半夏有一堆疑问要问, 可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 也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随口说了一句“我有些累了”便松开她的手往自己屋子走。 “姑娘。” 半夏在身后又喊了她一声,没听到任何反应,不由拧了眉,怎么姑娘出去一趟反倒比去了瑞王府还要低迷? 她到底去见谁了? 还有…… 看着顾攸宁离去的身影,半夏这才发觉姑娘身上的那件黑色披风,这披风看着普通,但边角处用得都是上好的金线,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姑娘早间出门的时候根本没带披风。 这披风是谁的? 而且看这个长度,完全不像是女子的,倒像是男人的。 半夏小脸发白,步子忍不住跟着人迈过去,她的心里有一堆问题要问,可想到姑娘先前疲惫的面容,还是抿唇先按捺下来。 …… 顾攸宁也是回到屋子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是穿着姬朝宗的披风回来的,也不知道这一路有多少人瞧见了,又有多少人会猜测起疑?可她却好似已经懒得再去想这些了,大有一种随便旁人怎么去想好了的放任。 屋子里静悄悄地。 她说了不准人打扰,那么半夏即使有再多的困惑和疑问也不会过来烦她。 倒是正好给了她冷静的空间。 她就这样低着头,目光在身上这件暗色金边流水纹的披风上停留了许久,然后才抬手解开细带。 姬朝宗一向喜欢享受,就只是这样一件普通的披风用得也是最好的材质,面料如丝缎一般,重量也轻如无物,她没有立刻把披风放到一旁,而是握在手上又过了许久,这才细细把披风收拾好放在床头。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的目光还在放空。 看着像是什么都没想,其实脑海里一直环绕着杜仲说的那些话,还有……姬朝宗的身影。 他的高傲,他的冷嗤,他的愤怒,而出现最多的却是他最后站在光影处望着她时的一个画面,即使处于昏暗处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他的……落寞和自嘲。 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兽,却又不肯低头,只能用倔强和高傲掩饰自己的受伤。 心脏仿佛突然被人狠狠抓着,难受地让她有些喘不过来气,顾攸宁受不住这股子难受,一手扶着床沿坐下来,一手覆在心口处,弯着腰低低喘息着。 半夏端着茶壶进来,原本是想等人醒后有水可以喝,哪想到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她小脸发白,立刻走了过来,把茶壶放到一旁后就蹲在顾攸宁的身旁去扶她的手,嘴里是掩不住的一句急切,“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 顾攸宁摇摇头,她只是觉得心脏很闷,又好似有些空,说不出是为什么。 “姑娘……”半夏仰头看着她,秀眉微拧,红唇紧咬后又松开,最后还是把心里的话吐了出来,“奴婢不知道您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您这一早上都去哪了,您若不想说,奴婢也不会多问,但您,别让奴婢担心好吗?” 顾攸宁难受过那一阵之后便好了,听着半夏这番话,她垂眸看着她,红唇轻轻抿了好一会才开了口,“你回头把那只盒子和这件披风一起送到青坞巷的澄园。” 盒子? 半夏一愣,等反应过来才讷讷问道:“您是说京大人上回托二少爷送来的盒子?”话音刚落,又去看那件披风,脸色微变,压着嗓音问道:“您刚才是去见京大人了?” “不是。” “那……” 顾攸宁垂眸:“是姬朝宗。” “什么?”半夏一听到这个名字,当场就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嘴里也跟着讷讷一句:“怎么会是姬大人?” 早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顾攸宁也没多解释。 她像是累极了,已经说不出多余的话了,一边上床,一边哑着嗓音吩咐道:“寻个时间,你亲自去一趟。” 半夏看着躺在床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背着身的女子,红唇微张,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轻轻应了一声,把披风放到盒子里,抱着出去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件事。 等听到四喜的声音,她才回过神。 “姑娘回来了?”四喜捧着刚刚做好的糕点从厨房出来,看到半夏出来,一边往屋子里看,一边又去看她手里的盒子,奇怪道:“这个不是京大人上回托人送来的东西,是要送回去吗?” “嗯。” 半夏没有同她多谈的兴致。 即使姑娘如今不用去瑞王府,可她心里对四喜还是有气的,但凡那日她多顾着些小少爷也不至于惹出这些事……如今还让姑娘跟那位姬大人扯上了关系。 若是让其他人知道—— 不说外人了,便是西院那几位只怕都不会让姑娘好受。 越想,心下就越烦,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嗓音沉沉地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你好好守着家里。”说完也没去理会四喜是个什么表情,径直往外走去。 留在原地的四喜看着她离开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自打那日出事后,她先是被李嬷嬷好生责罚了一顿,又被半夏骂了一通,姑娘倒是没说她,只是不让她近前伺候,平日见到她也只是把她当做空气,小少爷那更是不准她靠近了。 她心里难受。 知道自己这是自作自受,谁都怪不了,便只好抹了抹通红的眼眶把手里的东西放到里间,而后又退了出去。 …… 夜里。 额头还有一条明显血丝的侍棋得了门房的回话,转身回了院子。 快走到主屋的时候,步子忍不住又停了下来,手指轻轻碰了碰额头上的伤口,即使擦过药了还是疼得不行,她心里委屈,更多的却是害怕……自打和姬家的亲事不作数后,姑娘的脾气就越来越糟糕了。 表面上看不出,可私下…… 想到今日午间,姑娘拿着剪子去扎绣绷上雀儿的眼睛,她就忍不住浑身发颤。 把脸上的表情收了收,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打了帘子往里头去,屋子里,顾婉握着本书正靠在软榻上,听到脚步声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只是不冷不淡地问道:“查到什么了?” 侍棋低声回道:“瑞王府戒备森严,奴婢派出去的人也打听不到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想到门房传来的话,侍棋心下越发害怕,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下去,“今日早间,姬世子曾去过瑞王府。” 顾婉一听到这个称呼,呼吸都屏住了,她坐起身,抬起头,手撑在榻上,沉声问:“你说谁?” “……安国公府的姬世子。”侍棋说完便察觉到屋中的气氛一滞,她连忙跪了下去,嘴里也跟着一句,“瑞王毕竟是姬世子的舅舅,或许世子去王府只是为了瑞王世子的病情。” “姑娘,也许瑞王真的就是不想找二小姐的麻烦了。” 她张口结舌地说道。 可坐在软塌上的女子却像是愣住了一般。 她好似已经听不到其余的声音了,脑中倒是忽然想起了许多被她遗忘或者忽略了的事,那日在京家,她远远看着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因为心中担忧也来不及去想别的,可如今回想,他们那副样子,哪里像是第一次见面? 而且姬朝宗看着顾攸宁的眼睛明显带着笑意,那样的笑意,她从未见他对其他人展露过。 还有那幅画…… -“当初顾首辅就是这样教你们的吧。” 这句话突兀地出现在了顾婉的脑中,你们,而不是你……姬朝宗怎么知道顾攸宁会画画的? 回想起那日姬朝宗只是看了一眼画就察觉出不对劲,她虽然不够精通,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倘若不是有一定的把握,她自然不可能这样拿着画过去。 除非—— 姬朝宗早就知道顾攸宁会画画,不,不仅如此。 他应该亲眼见过她画画。 “之前……” 顾婉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早就哑了,刚刚出声的时候甚至都有些听不清,“是不是每日都有人来接顾攸宁出门修画?” 侍棋一愣,反应过来她说得是什么时候,忙点了头,“是,您还让奴婢找人跟了好几日。”说完,她察觉到顾婉神色不对,心下又是一紧,声音也低了下去,“是,哪里不对吗?” 哪里不对? 哪哪都不对! 如果真是去惟芳斋,为什么顾攸宁不坐顾家的马车?而且她是什么身份,需要别人亲自来接她?除非她去的根本就不是惟芳斋,而是一个不能让别人察觉的地方! 就像是突然全部明白过来。 顾婉的心脏一抽一抽地,她的脸白得就像是冬日里的雪,纤细的手指死死抓着底下的软垫,锐利的指甲都快把底下的缎布划破了。 她心中恨意交加。 屋中烛火轻晃,而她弓着身子低着头,脸被光影覆盖,一时瞧不清她面上的表情,顾婉什么都没说,身子却在微微颤抖,心中更像是有一只即将要挣脱囚笼的猛兽仰着头,咬牙切齿地喊着:顾!攸!宁! * 瑞王这事结束后,顾家好似又恢复了从前的安宁,顾修文已经去翰林院任职了,每日早出晚归,顾嘉平还在折腾他的买卖,这阵子一直待在外头不肯回家……顾攸宁还是每日作画修画,有多余的时间就陪着顾承瑞读书。 看着和从前一样,可又好似有些不大一样了。 现在的她偶尔总会出一会神,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 这日午后。 顾攸宁刚醒,半夏就打帘进来了,看到她醒来便先给她递了一盏水,又把西院传来的话同她说了一遭,“徐家那位表少爷来了。” 握着茶盏的手一顿。 距离上回知晓徐氏给徐家递信,也快过去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从江苏到这边的路程,徐元达也的确是该到了,不过顾攸宁如今倒是不担心,从前徐氏一心想把她嫁出去,不过是怕她留在京城耽误她宝贝闺女的亲事,如今姬、顾两家的亲事都不作数了,徐氏自然也不会再让她嫁到徐家。 毕竟在她那位好二婶的眼里,徐家可是有名的望族,又岂会让她高攀? 只是想到姬朝宗,她的神情又有些恍然,直到半夏喊了她一声,顾攸宁才回过神,她低着眉,握着茶盏喝了一口,这才说道:“知道了,我待会就去。” 仍旧没带顾承瑞。 顾攸宁领着半夏往西院那边走。 这是从澄园回来后,她第一次出东院的门,自然也是第一次来西院,到那边的时候,除去不在家的顾嘉平以及还在应卯的顾廷抚父子,其余人都在,还没进去就听到一个清润的男声正在说着一路过来的风土文化。 等到外头丫鬟通禀一声“二小姐来了”。 里头的说话声一顿,也就一会便响起了徐氏的声音,“进来。” 顾攸宁便垂着眼眸进去。 能察觉到进去的时候有好几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却目不斜视,仍神情自若地和徐氏问了安,又随意扯了个话头说了顾承瑞不能来的原因。 徐氏本就不喜欢他们姐弟,尤其是那日之后,她心里便更加不待见他们了,今日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场合,顾承瑞来不来也没什么大碍,这会听人说完,也只是随口介绍一句,“这是你江苏的二表哥。” 顾攸宁见她语气不咸不淡,也没有多加介绍的意思,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她也没有多余的反应,低眉朝右首位置上的男子敛衽喊道:“表哥。” 徐元达忙道:“表妹快起来。” 顾攸宁应声起来后也没多看人一眼,去了左下首的位置,挨着顾筠坐着,刚刚坐下就又听徐元达笑道:“二妹妹来得迟,其他几位妹妹的见面礼,我都已经送过了,这是给二妹妹的。” 说完,他便把手里的礼盒递给身后的丫鬟,由人递送。 顾攸宁闻言也没推辞,谢过人,便让半夏收下了,等从徐氏这边告辞离开的时候,余光瞥见身后的顾婉姐妹,从前两人秤不离砣,砣不离称的,去哪都是一起的。 可今日…… 两人却离得很远。 她轻轻拧了眉,半夏一向懂得察言观色,这会扶着她拐进东院的小道便压着嗓音说道:“四小姐和大小姐好似起了矛盾,已经很久没见她们在一起了,上回奴婢去门房的时候,还听到她们在争吵,只是隔得远,有些听不真切。” 这倒真是一件稀奇事。 顾攸宁这阵子闭门不出,全不知道外头的事,身后顾筠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正好听到半夏说得那句话,便晃着手中的扇,和顾攸宁搭话,“你也觉得奇怪吧。” “就顾昭那个脾性,从来都是顾婉说什么便是什么,现在居然和她冷了这么多天。” “也不知道咱们那位大姐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才让咱们这位四妹变成这幅样子。” 顾攸宁没有理会顾筠。 顾筠倒也像是习惯了,和她一同走了半程路,而后便往芝兰坞走去,等她走后,顾攸宁才吩咐半夏,“你回头去打听下她们是什么时候这样的。” 半夏一愣,低声问道:“姑娘是觉得有问题?” “我也不知道,” 顾攸宁低着眼眸,纤长浓密的眼睫挡住眼中的思绪,说话的声音很淡,“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罢了。”原本她也没想什么,可如今想来,那日她要去瑞王府的时候,顾昭看着她的那副神情并不像是来看她笑话,反而像是有什么话要同她说。 她要同她说什么? 她们姐妹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回到屋子,半夏问她徐元达送的东西要怎么处置的时候,她才收回思绪,目光落在那精致的礼盒上,语气淡淡地随口说道:“随便找个箱子放着吧。” …… 三日后。 顾攸宁捧着新完成的画去了惟芳斋。 杜掌柜还在底下忙活,她也没让人引路,独自一人上了二楼,推门要进包厢的时候,突然想起那日和姬朝宗在这的情形,那个时候男人笑容嚣张、神情更是不可一世,哪有后来的落寞和自嘲?顾攸宁也不知是在外头出了多久的神,直到杜掌柜上来,看着她奇怪道:“怎么不进去?” “……刚在想事。” 顾攸宁随口说了一句,又敛了思绪进屋,把手里的画递给他后,问人,“最近还有其他的单子吗?” 杜掌柜刚接过画,闻言却是一愣,诧异道:“您先前不是说要休息一阵子吗?” 顾攸宁沉默一瞬,低声道:“我突然不想休息了。” 她这阵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空下来就忍不住想起姬朝宗那日的神情,闭上眼睛,耳边全是他的话,与其这样休息,倒不如让自己忙起来,就像从前她用忙碌来抵挡父母离世的悲伤。 如今…… 她也想用忙碌逃避这莫名的烦乱。 杜掌柜倒是没多想,只当她是缺钱了,笑道:“您之前说要休息,我还担心了好久。”又道,“单子有,还是跟之前一样,您画什么,我们卖什么。” 这个容易。 顾攸宁点点头,“那我还是一个月给你送一次。” “行,” 杜掌柜把剩余的款项递给她,想起一事,又同人说道:“对了,之前那位李先生又给我递信了,说是七日后会在东郊举办一场踏青会,您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一道同去。” 顾攸宁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了,我最近不想出门。” 像是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杜掌柜也没有多劝,把人送出门,只是这回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轻拧了眉。 他怎么觉得这位顾小姐今日的情绪很不对劲? 顾攸宁离开惟芳斋,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跟往日一样去给顾承瑞配了药,又买了一些蜜饯。 路过宝宾楼的时候,她的脚步一顿。 这阵子小满念书辛苦,看着又清减了不少,想他从前最喜欢宝宾楼的烤鸭,顾攸宁想了想便提步进去了,只有几个伙计和掌柜。 这会不算饭点,店里人也不算多,她从前是这里的常客,掌柜伙计都认识她,只是许久没来,掌柜看到她的时候还愣了下。 等反应过来才忙迎了过去,笑着问她,“顾小姐是打包还是在这吃?” “打包吧,”顾攸宁想了想,说,“拿只烤鸭,再给我一份四喜丸子和红烧狮子头。” “好嘞。” 掌柜笑着和身后的小二吩咐,又请顾攸宁上去小坐,嘴里说道:“这会虽然不是饭点,但人来人往的也不少,烤鸭还要一会功夫,您先上去小坐会,等好了,小的再喊您。” 顾攸宁也没多说,朝人谢了一声便跟着上了二楼。 到二楼的时候,掌柜领着她进了一间屋子,“顾小姐,这。” “嗯。”顾攸宁点头,跟着人进去,没有注意到她隔壁的包厢在听到这一声后,本来要出来的人止了步子。 …… 隔壁包厢。 姬朝宗和京景明对坐着。 杜仲站在帘子边上,他本来是受主子的吩咐出门办事,哪想到刚刚掀起帘子就看到了顾攸宁,想出声喊她,可想到自家主子近来的脾性又默默憋了回去,这会偷偷看了一眼身后,见斜靠在软榻上的男人并没有多余的反应,才又掀起帘子往外走去。 他走后。 京景明握着手中的棋子,笑看着姬朝宗,“我可听说你近来脾气很不好啊,前阵子我出门碰到都察院的人,还听他们议论你,说你这阵子十分不对劲。” “怎么?” 刚才掀起帘子的时候,外头的声音传进来,他也瞧见顾攸宁的身影了。 自然, 也没有错过姬朝宗那一瞬地凝滞。 他目光含着揶揄的笑,完全不介意姬朝宗的脸色又多难看,也不怕得罪他,脸上的笑十分和煦:“又在顾攸宁那受挫了?” 话音刚落,姬朝宗就立刻沉了脸。 手里攥着的棋子往棋盒中一抛,声音冷得好似能把人冻住一般,“你有完没完!” 说完,他也懒得搭理京景明,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当即起身往外走去,还没出去就又听到隔壁屋子,亦或是隔壁门口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二妹妹,是你吗?” ※※※※※※※※※※※※※※※※※※※※ 哦豁 感谢在2020-08-14 13:23:12~2020-08-15 11:4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蓉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条有梦想的鱼 20瓶;茶禅一味 4瓶;weed 2瓶;珠珠、jula的想念、不吃鱼、meg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娶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帮他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骄傲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如果我也娶你为妻 “二妹妹, 是你吗?” 徐元达哪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这个动静,便又出声询问。 顾攸宁怎么也没想到站在外面的居然会是徐元达, 先前对他的反感和厌恶已经不足以来形容此时的心情了,她都想直接和他撕破脸,出去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了。 在别人面前胡言乱语不够, 还跟到这边来, 这要是让旁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她不由庆幸刚才幸好把门栓给拴住了, 要不然……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姬朝宗,见他果然也沉了脸,心中不知怎得起了一丝慌乱, 偏偏外头的徐元达还没完没了喊道:“二妹妹, 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出事了?” 说着竟然还开始推起了门。 顾攸宁担心再不出声, 他真的要进来了,深深吸了一口气, 勉强把心里的恼怒给压了下去, 可出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透出一些冷意, “表哥有事?” “我……” 徐元达大概也知道这样不合规矩, 听到她的声音倒是没再推门, 站在外头说道:“我就是想过来跟二妹妹道个歉。” 道歉? 姬朝宗拧眉朝顾攸宁看了一眼,道什么歉?这混账东西做什么了? “刚才几位同僚口无遮拦,是我的不是,只是……”徐元达语句微顿,继而又道,“我一直钦慕二妹妹, 也已经着人给母亲递了信, 不日母亲就会派人过来正式向姑姑提亲……日后那样的话, 二妹妹还是莫再说了。” “我这辈子只想娶你。” 他说得真心实意,可屋子里的两人却都听得十分刺耳。 姬朝宗早就看徐元达不爽了,现在听人这般模棱两可的话,大约也估摸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心里腾得升起一把火,恨不得现在就出去直接把外头那个狗东西削一顿。 可又碍着顾攸宁。 这丫头最怕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若是他现在出去,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他自是无所谓,不过…… 侧头看了她一眼,少女身体纤弱,眉宇之间却自有一股傲气和坚韧,姬朝宗负在身后的手收了又放,放了又收,眉拧得紧紧地,一张俊美的面孔远远看着都透出一股不爽的戾气,可终究没在这个时候出去。 顾攸宁这会注意力都在外头徐元达的身上,倒是也没注意到姬朝宗的情况,她对徐元达是真的厌烦了,这人平日看着也是个不错的,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 难不成他真的觉得她非他不可,所以如今说得都是气话,都是欲拒还迎? 即使面对姬朝宗,顾攸宁都没有这种感觉,可现在她是真的被气笑了,耳听着外头男人还在温声说着对她的钦慕,她却连听都懒得再听,张口便是一句,“表哥,我之前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了。” “你很好,但我的确没有婚嫁的意思。” “希望表哥日后迎娶娇妻,我这个做妹妹的一定会奉上贺礼。” 外头温和的男声一顿。 就连姬朝宗也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似是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虽说知晓她私下在调查徐元达的事,但也只当她是在斟酌这桩婚事,没想到……她竟然拒绝的那么干脆。 诧异之间,他的心里又升起一丝隐秘的欢愉,就连紧绷的面皮也缓和了一些。 不过想到这丫头对自己的拒绝,刚刚才缓和一些的面皮又绷了起来,他高兴什么?这丫头拒绝别人又不是为了他?一想到她三番四次拒绝他,姬朝宗心里的不爽就又升了起来。 而外头徐元达再经历一阵沉默后也终于又说了话,“二妹妹,你是认真的吗?” 不是欲拒还迎,不是女儿家的矜持,而是真的不喜欢他? 徐元达在京城虽然排不上名号,可在江苏也是打小被人捧着长大的,谁不知道他徐家二少爷?脸上的不甘怎么藏都藏不住,不等人答,他又哑着声问了一句,“为什么?” 啧。 姬朝宗听到这一句简直想笑。 为什么? 顾攸宁都看不上他,还能看上你个不中用的杂碎?还真是被人捧惯了,连自己多少斤两都不知道了。 顾攸宁倒是没笑。 她虽然反感厌恶徐元达的所作所为,但除去这些,徐元达这人还是不错的,而且他之前提议的那些的确很诱人……她眼眸微垂,心里的不耐和厌烦也散去一些,认认真真回答了他,“我对表哥只有兄妹情谊,并无其他。” 须臾,外头才传来徐元达的声音,“……我知道了。” 暖风轻拍树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屋里屋外有一瞬地静默,是过了有一会,徐元达才开口,“那我先回去了。”说完,便是一阵越行越远的脚步声。 “喂。” 姬朝宗看着身旁这个低垂眉眼的顾攸宁,只当她还在想徐元达,不爽之余又有种被针扎的刺痛感,他攥了攥身后的手,“既然舍不得,干嘛拒绝别人?” “啊?” 顾攸宁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摇了摇头,“我没有舍不得。” 姬朝宗看着她,抿了抿唇,半晌才又问道:“你不肯答应我的原因,是因为我不肯娶你为妻?”疑惑为什么姬朝宗又旧事重提,顾攸宁双目微睁,刚要回答,便又听男人沉声说道:“如果我也娶你为妻呢?” 有那么一瞬间,顾攸宁以为自己是失聪了。 她好似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可很快,她又听到了无数的声音,心跳声,风声,树叶拂动的声音……就像是整个人处于风暴之中,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格外响亮。 -“如果我也娶你为妻呢?” 覆着白纱的槅窗外有日光倾泻进来,尽数打在姬朝宗的身上,他本来就俊美无俦的一张脸此时因为日光的覆盖更添几分夺目,顾攸宁终于从风暴中抽回神,她看着男人也有些失神的眼眸,似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说那样的话,所以那张从来都是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脸上出现了藏不住的惊愕。 “姑娘,您在里面吗?”外头传来半夏的声音。 顾攸宁察觉到男人已经回过神,看着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她却率先避开他的目光,开了口,羽睫微垂,声音也有些低,“大人先回去吧。” 姬朝宗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推门出去的时候,迎面碰上站在外头的半夏。 “你……” 半夏像是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圆了,可姬朝宗怎么会理她?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出去。 眼睁睁看着姬朝宗走远,半夏像是还没回过神,直到里面传来顾攸宁的声音,她这才慌慌张张关上门进去了,焦急道:“姑娘,他怎么在这?”又仔仔细细看了人一遭,确定没出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 “我刚来的时候,他就在里面,不小心碰上了。” 顾攸宁只解释这一句,便不再多言,等拿着半夏拿回来的衣裳去里头更换的时候,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姬朝宗的那句话,一遍又一遍,恍如魔音。 最后是狠狠用尖锐的指甲掐了指腹,等感受到了那股子疼意,她才轻轻松了口气。 换好衣服回去的时候,顾攸宁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姬朝宗仍坐在寇卓身边,只是脸上的表情不似早间那般疏阔,徐元达也早就不见了,顾筠等人倒是回来了。 这会一群人正要举行骑马比赛。 早间那位和顾筠置气的陈姑娘出身将门,马术不错,这会自然是当仁不让换好了骑马服,手里握着一条马鞭,大概是看顾筠不爽,这会两人又置上气了,“你们顾家怎么说也出过一位女将军,怎么现在连骑个马都不肯?” 说着便又笑了,“大不了我让你三息便是。” 顾筠这一日已经被人针对了好几次,偏偏每次都落于下风,这会被众人看着,连眼圈都忍不住泛了红。 顾家是出过女将军,可她自幼就不喜欢这些,只专攻女儿家的玩乐,若是比弹琴女红或是煮茶插花,她自然不怕……可偏偏是骑马。 目光忍不住朝顾嘉平看过去。 顾嘉平也沉着脸,刚要说话,就听那位陈姑娘和顾修文说道:“顾二少爷,我这回可没说什么,只是要同你家妹妹比试一下,你顾家怎么说也经历了这么多朝,不至于连这点底气都还没有吧。” 这话算是直接把他们堵死了,若是不比,只怕回头整个京城都得嘲笑他们顾家。 顾婉姐妹也沉了脸。 顾昭虽然不喜欢顾筠,但现在不应战,可不仅仅是顾筠丢人,刚想上前一步,可还没迈出就被顾婉拉住了胳膊,“你前几日伤了胳膊还没好,现在上去是不想要这条胳膊了吗?” 这阵子顾昭和顾婉闹得不痛快又不肯出门便每日在自己院子里练鞭子出气,之前不小心伤了胳膊,如今还没好全。 要不然她怎么可能会容许陈湘如此嚣张! 脸憋得铁青。 脚下的步子却没再往外迈。 顾修文的脸色也不好看,刚要说话,那位陈姑娘身边几个姑娘也开了口,“怎么回事啊,你们顾家这么多人,竟一个能比赛的人都没有?这要是让你们顾家的列祖列宗知道,只怕……” “只怕什么?” 人群中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众人似有所感,纷纷循声看去,便见顾攸宁正从外围往这边走来,众人看到她进来,也不知是被她身上的气场所摄,还是因为其他缘故,竟不自觉往两边散开。 很快就分出了一条小道。 顾攸宁目不斜视,脚下步子更是不疾不徐,直到走到顾筠等人身边,她才看着陈湘开口,“我同你比。” 看到突然出现的顾攸宁,陈湘脸色微变,大概也想起了她从前的战绩,可想到顾攸宁已经好几年不曾骑过马了,这东西靠得就是熟能生巧,便是战场上的将士,多日不曾练兵也会生疏,更遑论是顾攸宁这样的闺中小姐了。 才生出的胆怯又被她抛到脑后,陈湘抬了抬下巴,十分骄矜地说道:“行啊,你来就你来。” “来人!” 她开口,“给她备马!” 自然有人应声去准备,等马匹被人带过来的时候,顾嘉平亲自过去检查一番,生怕他们使什么下作手段,确认无误才又退了回去,只是路过顾攸宁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二妹,你可以吗?” “三哥别担心。” 顾攸宁朝他露了个安抚的笑,等看向陈湘的时候又恢复成先前的清冷模样,她没有立刻上马,而是仰着头背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看着人说道:“光比赛有什么意思。” 陈湘皱眉:“那你想如何?” 蓝天白云,暖风徐徐,而顾攸宁负手于人前,神情自若地说道:“既是比赛,自然有输赢,你若输了,便向我顾家的列祖列宗道歉。” 陈湘一听这话就蹙了眉,可想到自己的马术,又怎么可能会输?便又抬着下巴说道:“我若赢了呢?”她这话说完刚想反击顾攸宁的那句话,可还没张口便又听到眼前的美貌少女轻笑出声,“不,你不可能赢。” 周遭一片哗然。 陈湘的脸从青转到红,就连握着马鞭的手也收紧了,她竖着眉厉声道:“顾攸宁,你别太嚣张!” 顾攸宁却不再多言,直接翻身上马,今日郊游,她的穿着打扮十分轻便,此时一身紫衣束袖服把她的好身材一览无遗,腰细腿长,上马的动作又如行云流水,就连外围观看的一些世家子也忍不住目露惊艳。 寇卓和姬朝宗坐在最上处,自然瞧得清清楚楚。 这会寇卓就忍不住叹道:“这顾家丫头还真是令人惊艳,从前在书院,就数她最惹眼。” 姬朝宗却未说话。 他长指抚着酒盏杯缘,万里春的香味飘荡在空中,而他的目光就像是影子一般跟随在顾攸宁左右,他看着她高坐马上,看着她拿起红绳把头发绑起来,看着她露出艳丽的面容。 这副模样—— 不禁让姬朝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在书院的一面之缘,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高坐马上,迎着烈日白光,肆意在马场挥洒。 “哎,不如我们来打赌如何?”身边有人提议,“看谁赢谁输。” “行啊。” 寇卓最喜欢这些事,直接拿出一千两银票压在桌上,“我就压陈湘吧。” 虽然他欣赏顾攸宁,可就如陈湘想的一般,顾攸宁已经好几年没骑射过了,再好的本事放了那么几年也肯定生疏了。 “小郡王,可真有你的。” 那人笑道,紧跟着也掏出一千两银票,扬眉笑道:“我也压陈湘!” 很快就有更多人来参加了。 比赛还没开始,两人的比率就已经达到了九比一,陈湘九,顾攸宁一,她这一还都是顾家人自己出的……本来还有些担心的陈湘,此时看着在身边检查马匹和护具的顾攸宁,不由扬唇嗤笑:“哎,听到了没?” 顾攸宁没有理会她,依旧低头检查着。 陈湘见她这幅样子,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撇了撇嘴就收回了目光。 “留行,你压谁?”寇卓看了下胜负率,转头问姬朝宗。 “一万两黄金……”姬朝宗看着马背上的女子,轻启薄唇,“我赌顾攸宁赢。” 寇卓神色微怔,也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难以置信,就连声音都变得结巴起来了,“你,你说什么?” 姬朝宗侧眸看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腰间那块雕着凤凰纹路的玉佩解下掷于赌注盘上。 这事传到马场的时候,又引起了一片哗然,陈湘脸上的笑都有些绷不住了,就连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顾攸宁听到这话也终于有了一些异色。 她回头朝不远处看去。 姬朝宗一身白衣,曲着一条腿靠坐在榻上,一手握着酒盏,一手随意搭在膝盖上,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越过人群朝她看来,风拂过他的长发,有些许遮挡住脸颊,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顾攸宁,如果我也娶你为妻呢?” 脑中又浮现出这句话,可也只是短暂地一瞬,顾攸宁就抛于脑后,这话虽然令人悸动,可她却不会信,握着马鞭的素指收紧又放松,很快,她便收回眼眸。 清醒虽然总是让人痛苦,可她宁可如此,也不愿醉于美梦之中。 锣鼓声响起。 顾攸宁手中的马鞭高高甩起,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驾”,她手握缰绳,率先冲了出去。 美人们的赛马总是惹人回顾的。 几乎在她们出去的那一刹那,旁人便都围观了过来,就是想看谁输谁赢。 就连寇卓也想动身去看看,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姬朝宗,见他还是四平八稳地坐在榻上,不由问道:“留行,你不去?” 姬朝宗摇头。 寇卓摇头笑道:“你可真是我们的财神爷。” 他是笃定姬朝宗这是来给他们散钱了,可姬朝宗却只是笑笑。 他可不是财神爷,他只是笃定她会赢罢了。 …… 两刻钟后。 “来了来了!”有人看着那边扬起的灰尘和马蹄声,忍不住喊出声,“快看看,是谁赢了!” 众人纷纷扬长脖子看过去,顾筠和顾昭更是忍不住,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和脸面,直接推开眼前的人凑过去看,马蹄声越来越近,而在漫天的灰尘散去后,众人首先看到的是一袭紫色。 “是紫色!” 顾筠忍不住尖叫起来:“顾攸宁赢了!” 她跟顾昭就站在一起,这会都顾不得对方是自己最讨厌的人,纷纷抱在一起,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 刚才压陈湘赢得那些人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竟然输了,纷纷扬长脖子睁大眼睛继续往前看,直到瞧见顾攸宁的身影,众人才终于死了心。 有人忍不住嘀咕道:“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她好几年没骑马了吗?” 可不管他们怎么不信,怎么抱怨,顾攸宁还是到了他们的面前……马蹄扬起,顾攸宁拉紧缰绳,而后翻身下马。 顾筠看她回来,立刻松开顾昭冲人扑了过去,整个人都快挂在顾攸宁的身上了,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嘴里还说着,“顾攸宁,你太厉害了!” 已经很久没跟旁人这么亲近过了,更何况还是一向看她不顺眼的顾筠,顾攸宁身子微微有些僵硬,到底还是没推开她,目光看向朝她走近的顾昭身上,见她脸上也洋溢着兴奋的表情,似乎想朝她靠近,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到两人平日的关系又停在了原地。 顾嘉平可没她们那么多想法,笑着走过来拍了拍顾攸宁的肩膀,高兴道:“二妹,可以啊!” 顾攸宁闻言倒是也跟着露了一抹笑,又看了一眼一道过来的顾修文,喊了一声,“二哥。” 顾修文看着她笑道:“阿宁真厉害。” 说话间,陈湘和其他人也都姗姗来迟了,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一群小姑娘此时脸色都不大好看,顾筠现在有了依靠,顿时嚣张起来,直接叉着腰,对着陈湘说道:“陈湘,你输了!” 顾昭也跟着讥嘲道:“是啊,某些人可别耍赖啊。” 陈湘的脸变了又变,刚才那么多人见证,她自然不可能耍赖,看着站在马匹旁云淡风轻的顾攸宁,她咬了咬牙,翻身下马,最终还是低了头,认赌服输,“我错了,我向顾家列祖列宗道歉,以后……我再也不会说顾家任何人的坏话。” 她到底还年幼,众目睽睽下丢了这样大的脸面,还被逼着道了歉,一番话说完便再也忍不住,直接扔了鞭子跑远了。 “哼。” 顾筠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忍不住嘲道:“刚刚的嚣张劲呢!” 她整个人还挨在顾攸宁的身边,一双手更是牢牢抱着顾攸宁的胳膊,似是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她循目看去,见顾攸宁一直看着她,疑惑道:“怎么了?” 顾攸宁抽了抽被她抱着的胳膊,挑眉道:“能放开了?” 顾筠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抱着她的胳膊,小脸顿时就红了起来,立刻松开手退到一旁,嘴上还硬道:“你可别以为我是跟你要好了,我就是……” 感觉怎么说都不对劲,她哼了哼,声音轻若蚊蝇,“我就是觉得你今天挺厉害的。” 顾攸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也没搭理她的话,自顾自往前走,她出了一身汗,打算去洗把脸,再喝点水,还没走几步,顾筠就又跟了上来,别别扭扭地道着谢,“喂,刚才,谢谢你了啊。” 要不是顾攸宁,她今天真是丢人丢大了,还连累了顾家的名声,只怕回去都得挨父亲的骂。 “没事,”顾攸宁实话实说,“我也不是为了你。” “你!” …… 这边姐妹俩拌着嘴,那边寇卓等人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显然还没从顾攸宁居然赢了的念头中回过神,其余人也是差不多的反应,不过虽然输了,这点钱对他们而言也算不了什么,很快一群人又议论起来。 寇卓忍不住问姬朝宗:“留行,你怎么猜到顾家那丫头会赢的?” 姬朝宗闻言,扯唇轻笑,却不答话。 他哪里是猜? 他只是笃定,且只愿她赢。 想起先前她策马归来时那张意气风发的脸,眉梢眼角皆是藏不住的笑意,好似冲破一切桎梏,终于有了自己的生命,他就忍不住想要让这样的表情永远凝固在她的脸上。 郊外草地这么多人,可他却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身影。 他就这样看着她离开。 直到想起先前和她说得那一番话,握着酒盏的手一顿,薄唇也轻轻抿了起来。 ※※※※※※※※※※※※※※※※※※※※ 狗子正在进化中 感谢在2020-08-18 07:59:07~2020-08-19 07:1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286431 6瓶;噗噗 4瓶;与白 2瓶;云琅琅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真相的接近 夜里。 顾家。 从郊外回来后, 徐元达就一直闷闷不乐,甚至连晚饭都没去西院吃,徐氏一向关心自己这个侄子, 免不了派人过来慰问了一番,可徐元达又岂会把这样丢人的事同旁人说? 只是回了句“无事”,又请人回传“姑姑不必担心”, 便又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自斟自饮起来。 这夜顾修文另有赴约, 还未归家, 顾嘉平更是从郊外回来后就又跑了出去,这偌大的外院倒是只剩他一个正经主子。 月朗星稀,晚风徐徐。 徐元达的旁边就是一片池塘, 栽满了荷花, 现在那股子荷香正由晚风徐徐送来, 味道不腻,甚至带着些清爽, 只是他心烦意乱, 又岂会因这股香气静了心,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更是难掩暴躁, 只当是不听话的小厮又进来了, 头也不回,沉声斥道:“出去!” 脚步声一顿,只是很快就又响了起来。 甚至越来越近。 徐元达今日接连被人落了几番面子,早已不复平日温和模样,如今见下人都敢不听他的话,只觉怒火攻心, 手里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搁, 回头朝身后看, 还未看清人,张口便是一句, “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我让你出去,你没听到吗?” 像是被人吓到一般,来人面色苍白,声音也带了一些仓惶,“表哥。” 喝得有些双目惺忪的徐元达听到这声倒是醒过神来,看着来人吃惊道:“大妹妹?怎么是你?”又想到自己先前那副样子,忙摇摇晃晃站起身,又摇了摇头,把醉意冲散一些才同人致歉:“大妹妹,抱歉,我不是冲你发火。” “我……” “没事,表哥,我明白的。”刚才还脸色苍白的顾婉此时却善解人意地摇摇头,还露了个温婉的笑,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母亲见你夜里没去吃饭,问了小厨房,你也没要吃的,怕表哥夜里饿着便着我送了些吃的过来。”顾婉边说边朝人走去,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又把里头的菜全都摆到桌上,这才看着桌子上和地上那堆酒壶拧了眉,“表哥今日是怎么了?竟喝了这么多酒。” 徐元达已经重新回到石椅上了,闻言也只是摇头,“没事。” “是……” 顾婉看着男人,猜测,“因为二妹妹吗?” 突然听到这个称呼,刚才还低着头的徐元达当即就抬了头,神情惊愕道:“你怎么知道?”第一个念头是以为顾攸宁说了什么,可想到顾攸宁的脾性,以及这两人的关系,又觉得不大可能。 “在郊外的时候,我有碰到翰林院的柳大人和秦大人,他们……”顾婉看着徐元达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说起话来也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徐元达一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当即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手撑着桌子上,沉着嗓音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其实说什么,他又岂会不知? 他虽然刚入翰林不久,但因为有顾家和徐家这层关系在,处境自然比那些寒门出身的同僚要好上许多,刚进去不久就收到了上司的器重……那些人平日里和他称兄道弟,张口就是“徐大人”,其实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嫉恨他。 就拿今日来说。 他前脚才模棱两可地说了自己和顾攸宁的关系,被旁人钦羡,哪想到顾攸宁下一刻就直接扫了他的脸面! 想到今日午间那个情形,又看着顾婉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徐元达心中那一把怒火又腾地升了起来,夹杂着不甘、怨愤,他一手紧握着桌角,一手抵在膝盖上,低着头,语气是藏不住的愤懑,“她为什么拒绝我?!” “我都对她这样好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徐元达对顾攸宁,除了年少时的惊艳还有男人的自满。 但凡是男人又岂会不喜欢美人?顾攸宁那张脸、那个身材,足以令人痴狂,今日郊外那么多人,可谁有她惹眼?一想到旁人心心念念的神女日后就是他的女人,他岂会不骄傲自满?更何况她如今又和那位名誉享天下的李成元先生搭上了关系,引得众人艳羡,也越发让他觉得无限膨胀。 对他而言—— 顾攸宁迟早是他的女人,那么她所拥有的的名声,自然也是属于他的。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顾攸宁毁了! 等明日他去翰林院,还不知要受到多少人的白眼嘲讽! 徐元达打小活得顺风顺水,又因为是次子的缘故,不用像他的哥哥一样去支撑家族,打小活得肆意,从小到大,还没有他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如果说之前对顾攸宁喜欢之余还有怜惜,那么如今那番怜惜早就被愤怒所取代,他抵在膝盖上的手攥得指骨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低着头的那张脸更是在夜里呈现出诡异的神色。 看起来像是愤怒到了极致。 顾婉看着这样的徐元达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只有越愤怒越生气才好啊。 晚风拍打树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头顶照明用的灯笼也被风吹得四处乱晃,她整个人隐于黑暗之中,自然无人能瞧见她面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表哥别怪阿宁,”顾婉叹道:“她……” 似是想帮人解释,可嘴巴动了好几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徐元达本就处于暴怒之中,哪里听得这些话?也不顾从前的好名声,阴沉着一张脸去看顾婉,“她什么?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她自己不知道吗?我肯娶她,那是她天大的福气!” “她倒好……” 他此时早已不记得早在很久以前,顾攸宁就已经明明白白拒绝了他,是他一厢情愿,还觉得别人欲拒还迎。他只知道现在他丢了人,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顾攸宁! 先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愤懑。 他完全没发现自己现在说出来的话有多恶毒,“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还有那么个拖油瓶弟弟,现如今除了我,还有谁肯娶她!”夜色照映出他阴沉扭曲的脸,徐元达紧咬着牙,重重一拍桌子,“不行!” “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骨子里的恶劣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平日掩藏的好,此时却懒得再藏,“我想要的女人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我不客气!” 顾婉一听这话就轻轻拧了眉,“表哥想做什么?” 徐元达本不欲同她说,但想到自己如今孤立无援,又没人可以帮衬,不由动了心思,突然放缓语气和人说道:“表妹,你帮帮我,我一定要娶顾攸宁。” 之前是因为惊艳加喜欢,如今却是不想丢这个人,只有娶了顾攸宁才能抵消那些人的冷嘲热讽! 才能让旁人知晓他没有输! 顾婉柳眉微蹙,“表哥……” 可她还没说完就听徐元达说道:“阿婉,几个妹妹里,我同你的关系是最好的,从前你来江苏,每次都是我带你出去玩,现在因为顾攸宁,我的脸面都要丢尽了,你不能看着我被旁人嘲笑!” 生怕她不同意,他握着顾婉的胳膊,恳切道:“这不仅仅是我的脸面,还有徐家的,阿婉,你总不希望日后旁人在外头编排我们徐家吧。” “祖母和母亲打小就疼你,你便是不为了我着想,也该为她们考虑一番。” “这……” 顾婉抿着唇,眉眼似乎松动了一些。 徐元达见此,更是不留余力地撺动道:“我心里虽然怪二妹妹这般无情,可你也知晓我从小就喜欢她,只要她嫁给我,我日后还是会好好待她的。” 顾婉手握着帕子,似乎还在挣扎,最终还是在徐元达的注视下,松了口,“表哥想让我怎么帮你?” …… 几日后。 步入七月,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酷暑夏日的,便是在太阳底下多走一阵都能汗流浃背,即使等到傍晚,太阳落下了,可空气还是沉闷得很,根本没法子在外头正常呼吸。 这日顾修文散值回来,倒是不顾酷暑炎夏,满面笑容地去给徐氏请安的时候,顺道带过去一个好消息。 过几日,姬朝宗会来府里吃饭。 原本徐氏等人都以为顾婉出了那档子事,他们和姬家的关系自然是越走越远,没想到这阵子顾修文因为职务的关系倒是和姬朝宗慢慢熟悉起来,今日他原本只是出于礼貌随口一请,哪想到姬朝宗思索一番,居然答应了。 能和姬朝宗牵扯上关系,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顾家都是有利的。 徐氏听顾修文说完,第一个反应便是放下茶盏,压了声,“难不成姬大人对阿婉……”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修文拧着眉打断了,“母亲可千万别再想这事了,妙仪和姬大人是绝不可能的,便是姬大人同意,姬家那两位也绝不可能答应。” 又道:“您可千万别给妙仪什么错觉,省得她还对姬大人念念不忘,我看她这阵子好不容易好些,可别再折腾出其他事了。” 徐氏一听这话,心里也后怕。 她虽然觊觎姬家的地位,但比起那些荣华富贵,她更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她可不想再让自己的女儿变成之前那副样子了,这会也跟着肃了脸,沉声,“你放心,妙仪那边,我会看住的。” 顾修文闻言才舒展了紧拧的眉宇,想了想,又说了一句,“二妹那边,母亲平日还是多照看些。” 突然听他提起顾攸宁,徐氏当场就沉了脸,声音也变得不大高兴起来,“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 知道她心结在哪,顾修文轻轻叹了口气,也跟着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声宽慰道:“我知道母亲心里有怨言,可那说到底也是从前的事了,何况如今大伯母已经故去,您也该放下了。” 他说完,看着徐氏依旧晦暗不明的神情又轻轻添了一句,“李先生德高望重,他如今如此看重二妹,只怕日后便是收她为徒也是有可能的。” 徐氏心下一惊,张口便是否决,“怎么可能!” “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怎么配做那李先生的徒弟?!” 可看着顾修文的神情,她这番话又有些说不下去了,红唇轻抿了好一会,还是咬着牙不甘道:“罢了,我知道了,我日后待他们姐弟好些便是。” 顾修文也知道母亲对东院的成见,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消散的。 如今能听她松口已是不易,便也没有强求,和人又说了几句便先回去了。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桩事没有同人说。 他大约能猜到为什么那位姬大人会答应他的邀请。 那日在马场上的举动,旁人并未多想,可他结合之前在顾家看到的那一幕,却还是有了猜测,再加上后来他私下还着人去打听了一番,瑞王反悔的那日,姬朝宗曾登过瑞王府的大门。 而后—— 瑞王府就多了两个南阳来的美姬。 黄昏将落。 艳丽的晚霞在天边逶迤开来,灿丽的颜色仿佛美人脸上的胭脂,顾修文就负着手站在庭院里,他往东院的方向瞥了一眼,可也只是一眼,他便又收回目光往外院踏步而去。 …… 姬朝宗要来家中吃饭的事,自然没能瞒过顾婉,她在夜里就知道了。 彼时她正沐浴完,靠在榻上握着本书,由侍棋替她擦拭着湿润的头发,听到母亲院子里小丫鬟的回话,她握着书的手一收,心脏也不受控制地一紧。 扑通,扑通—— 就像是从前听到他的名字时,产生的感受一般。 带着无尽的欢愉。 可很快,隐秘的欢喜便被旁的情绪所取代,坐落在软榻上的女子低着头,抓着书本的细白手指恍如骷髅白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小丫鬟不明白是怎么了,想偷偷掀起眼帘看一看,却被侍棋挥退,“你先下去。” “……是。” 等人走后,室内好像又恢复成原本的静谧,侍棋有些不安地蹲在顾婉身后,连句话都不敢说,可顾婉却没有沉默许久,她在一瞬地沉寂后,沉着嗓音发了话,“明日让四喜过来一趟。” 侍棋眼皮微跳,看着眼前纤弱的身影,似是张口想说什么,但想到姑娘近来的脾性还是低了头,轻声应道:“……是。” * 翌日。 顾攸宁带着半夏出门。 东院离西院有些距离,加上顾攸宁也没有特意要打听的意思,自然不知道姬朝宗要登门的事。她今日是有事出门,不好让不认识的人跟着,和半夏在街口下了马车,佯装要买东西让车夫在这等着,而后便带着半夏另包了一辆马车往通贵巷去。 通贵巷只是一处最普通不过的居住区,虽然名字取得好,但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些下九流的人物。 等到一间民宅前。 戴着帷帽的顾攸宁由半夏扶着走下马车,让车夫在这候着,半夏上前敲门,并不是寻常的敲门,而是间歇地三下,再三下,门才被人从里头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看着站在外面的主仆二人,没有说话,而是让开身子请她们进来,待把门关好后,连忙屈膝朝顾攸宁请安,低头垂首,语气也十分恭敬,“小姐。” “泰叔,你快起来。” 顾攸宁的脸上也不复平日的那副冷淡模样,亲自弯腰把人扶人起来。 等把人扶起来后,半夏适时说了一句,“泰叔,小姐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顾泰自然应允,请两人往里头走,不大不小的一间民宅看着就不像是有人常待的样子,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子里也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大概是知道顾攸宁今日会来,茶倒是早就备好了。 这会先给顾攸宁倒了一盏茶,而后顺着她的意思坐在了椅子上。 顾攸宁一向不喜欢喝茶,更何况今日是有事要问,哪会把时间浪费在别的地方?等人入座后便直言问道:“泰叔昨日着人送来的信里说有事发现,是不是……” 她一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哑了,“查到了什么?” 面上的表情是藏不住的急切,就连覆在膝盖上的一双手也用力握着,力气大的连骨节都露出来了,可她却好似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 顾泰也没有隐瞒,“属下这次沿着宁阳关又走了一圈,还是没有大少爷的踪迹。” 听到这个—— 顾攸宁脸上的神情微顿,这样的话她这三年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可每回听到,她还是忍不住伤心难受,有时候她也会想,是不是哥哥真的已经离世了?那次战火那么严重,或许哥哥也跟父亲一样死在宁阳关外了。 可是…… 她覆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微微曲起,尖锐的指甲用力压着腿上的皮肉,好似不知道疼痛一般。 她就是不信。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见不到哥哥的尸体,她就会一直找下去! 一直,一直…… 找下去! 顾泰知道她心里难受,可他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只好说起另一事,“但属下这次有其他的收获。” 果然,顾攸宁听到这话便顾不得再伤心下去,忙抬了脸问道:“什么?” 顾泰问她,“小姐可还记得从前将军身边的副将?” 顾攸宁想了想,开口,“魏庆武?” “是。” 顾泰点头,脸色沉了一些,“当初魏庆武和将军一起战死沙场,他的家人闹得最厉害,夫人甚至还被他们推搡过。” 这些事,顾攸宁自然记得。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父亲是逆犯,甚至以为宁阳关大战乌恒,是他自己知道事情败露不敢回京,索性战败乌恒,带着长胜军长眠于宁阳关外。 事情传到京城的时候,长胜军的家属们顿时就闹了起来,全不顾事情真相如何,直接闹到了顾家。 他们完全不顾母亲的解释,就像疯了一样来声讨他们。 而其中闹得最厉害的便是那位魏将军的夫人。 魏庆武算得上是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他原本不过是乡野农户的儿子,大字不识一个,只有一身蛮力,因缘巧合救了父亲,后来便追随在父亲身边。 此后两人一同征战。 他是个拼命的,很快就被父亲提拔到了副将军的位置,算是父亲的亲信。而他的夫人文香兰从前更是时常来家里,陪母亲聊天解乏,知道她喜甜,每次还会带来不少自己做的糕点。 那个时候,她唤她“文姨”。 后来文香兰撺嗦旁人一道来闹的时候,她恨过她。 她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变得那么快,前几日还抱着她说“我们阿宁真是越来越好看”的妇人转头就能厉声斥骂他们,可母亲和她说,不要去怪他们,他们也只是被悲伤蒙蔽了眼睛。 等他们想通了就好了。 可还没有等他们想通,母亲却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顾攸宁的目光涣散了许久才恢复了原本的光亮,到底是长大了,从前想起就激动难忍的事,如今也只是在心间泛起一点点涟漪,她重新掀起眼帘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问他,“魏家不是几年前就已经搬离了京城?他们家有什么问题吗?” “属下查到魏家人如今在宁阳定居,而且……”顾泰声音一沉,放在桌上的手也跟着一紧,“魏庆武的胞妹魏初蕊如今还成了宁王的姬妾。” 顾攸宁一怔,“宁王?” 当今天子除了嫡出的太子萧成君之外,如今还活在世上的一共还有三位皇子,二皇子萧成则,庄妃之子,九皇子萧成敏,继后秦昭华所生,还有便是那位宁王萧成献,虽征战勇猛却因为出身不高,在父亲死后便被当今陛下分派到宁阳驻守。 宁阳关,魏家人,宁王…… 顾攸宁突然沉默下来,可顾泰的声音却还没有间断,“属下觉得奇怪,所以特地去打听了一番,发现这位魏初蕊居然还有个女儿,如今已有三岁。” 顾攸宁眼皮微跳,三岁? 那岂不是在父亲还没去世的时候,这位魏初蕊就已经和宁王在一起了?不,不对……她明明记得父亲征战宁阳的时候,那位位魏初蕊还未出嫁! 母亲还想替她张罗婚事…… 她心下隐约有了点头绪。 顾泰虽只是护卫,往日不曾上过战场,但毕竟跟着顾廷轩那么多年,耳濡目染又岂会什么都不知道?这会他便沉声说道:“以乌恒的兵力,绝不可能战胜将军带领的长胜军,而长胜军跟随将军这么多年,更不会轻易被小人挑唆。” “除非……” “除非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长胜军里出了叛徒。”顾攸宁接过话。 “是。”顾泰应道:“宁王从前在几个皇子里是最不起色的,可宁阳关一役后,他却率先被陛下封了王还赐了封地,如今在朝中风头无二。” “小姐……” 顾攸宁没有出声,她的脸在日光的沐浴下,一点情绪都没露,四平八稳地好似根本没听到那些话,可她覆在膝盖上,那双无人瞧见的手却早已经被她攥出了血肉。 血顺着手指一点点往下坠,很快就在地上洇成了一小滩血迹。 半夏自然瞧见了,脸色一变,刚要动身,就听顾攸宁开了口,“我知道了。” “时间差不多了。” 她把受伤的手藏了起来,站起身,道:“我该回去了。” 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顾泰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送她出门的时候,倒是低声劝了一句,“如今宁王位高权重,势力不浅,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想调查他无疑是以卵击石,小姐……”他拧着眉,虽然心中怨愤不平,但还是劝道:“您千万要小心,切莫轻举妄动。” “如今将军留在世上的血脉也只有您和小少爷了。” 知道她的脾性,顾泰又道:“您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小少爷。” 话落见顾攸宁神色微动,还想再劝便听少女说道:“我知道的,泰叔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又和人说,“哥哥的事还得拜托你。” 顾泰小时候被顾九非捡到养在家中和顾廷轩一起长大,后来便成了他的护卫。他孑然一身,无妻无子,此生唯一的目标便是查清三年前的真相以及找到顾天和的踪迹……不管是生是死,总得有个答案。 “您放心,属下休息几日便继续去查。” 顾攸宁谢过他又留了一笔银钱才登上马车,一路主仆二人皆无人说话,半夏替她包扎伤口,直到换了马车快回到顾家的时候,车帘掀起,顾攸宁看着巷子里的四喜和一个青衣男子,无情无绪地那张脸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 ※※※※※※※※※※※※※※※※※※※※ 这一茬很快就过去啦! 本来想直接这章写完的,但我发现字数太多了,下章继续哈 感谢在2020-08-19 07:19:33~2020-08-19 12:0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ron33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将计就计 “姑娘, 您在看什么?” 半夏循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待瞧见巷子里的一男一女,也拧了眉, “那不是四喜和她表哥吗?” 她不喜欢四喜这个表哥,又怕他这样的人污了自家姑娘的眼,替人包扎好后便动手把那被风掀起的帘子拉下来, 嘴里还道:“您别看了,我看这丫头是铁了心要同她这个表哥在一起,咱们再劝都是没用的。” 她以前还时常劝四喜, 让她离她表哥远些。 可如今也不知是疲了累了还是因为之前小少爷的那件事,导致两人关系生分了,竟是懒得再去多说什么了。 左右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旁人多说也是无用的。 顾攸宁倒也没阻拦, 只是一双柳眉仍轻轻拧着,马车里静悄悄地,外头的车轱辘踩着路面倒是不时传一些声响进来, 直到马车跨进顾府的大门, 隐隐有些人声了,她才开口,“你上次和我说顾婉两姐妹闹别扭是从承瑞出事那日开始的?” “啊?” 没想到姑娘会旧事重提,半夏怔了一瞬才点头接话, “是啊, 您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吗?” 马车已停下。 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 顾攸宁却没有立刻下车, 她闭着眼睛靠坐在马车里, 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茶几,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才出声,“你去查下四喜那个表哥,那次之后,他还有没有再赌。” 她的声音很淡,淡到几乎没有一丝情绪。 可听在半夏的耳中却恍若惊雷一般,她呆呆地看着顾攸宁,身边的美艳少女神色淡淡,看不出一丝异样,好似只是在同她说今儿天气如何,可她的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良久,她才应声,“……好。” …… 夜里。 弯弯的月亮高悬天际,无边的星空一闪一闪,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四喜悄悄推开一扇门,仔细听了下隔壁的动静,发觉没有异样,这才提着一盏灯笼合上门,放轻脚步往外走。 路过正屋的时候,四喜又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顾攸宁的屋子。 那处黑漆漆的,一点灯火都瞧不见,她轻轻抿了抿唇,面上隐有挣扎之色,但最终还是像上回似的,头也不回地往西院的方向走。 她没有发现,就在她走后不久,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重新点燃了灯火。 七月的夜就算有风也很是沉闷,空气压抑地让人有些喘不过气,顾攸宁就站在半开的窗前,外头桃枝拂动,清荷送香,墙角的紫薇花攀着藤蔓向上伸展,风一吹,便散落几朵花瓣。 “姑娘……” 半夏站在顾攸宁的身旁,暖色烛火的照映下,她的眼圈有些微微泛红,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伤心还是生气,只能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她今日奉姑娘之命去外面查探,才发觉四喜的表哥自那次之后还赌了好几回。 那人是个贪的,眼见自己赢了几回就觉得财神附身,更是赌地不知轻重起来,后来就折了,不仅赢的钱全部输光还欠下一大堆赌债,甚至还被债主绑了起来。 可稀奇的是,没几日他就被放了出来,就连那笔赌债也被人还清了。 半夏是个细心的,着人去打听的时候还特地问了欠了多少银子,又是谁去还的,那形容和四喜简直是一个样,等回到家,她把这事说与姑娘听,姑娘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嘱咐她一件事—— “去查查四喜近来有没有去见过顾婉。” 这一查,还真让她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就在今日她和姑娘出府后,四喜就去过西院,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是和大小姐见面,但不少人瞧见她回来时情绪不对劲,后来她那表哥便又找上了门。 她不知道这些日子,四喜到底背着姑娘做了什么,又跟顾婉有什么阴谋合算。 但有一点很明确,当初小少爷出事必定和四喜有着脱不掉的关系。 怪不得那日她喝了四喜送来的汤水就开始肚子疼…… 从前都是她陪着小少爷出门,那日若不是因为肚子疼,怎么也轮不到四喜!自然也不会出现后面那些事……把这些事情想清楚了,半夏苍白的脸色又转为铁青,似乎是气极了。 半夏的愤怒和伤心并没有感染到顾攸宁,她还是旧日那副表情,神色淡淡地望着窗外。 好似她只是站在窗前赏月。 可半夏岂会看不出她的伤心?自打姑娘知晓四喜做得那些事之后便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着一串络子,那串络子是去岁过年的时候,四喜亲手打的,寓意福满顺遂,她还记得那日向姑娘拜年的时候,四喜抬着一张娇俏的脸同姑娘说“奴婢希望姑娘顺遂开心、万事如意”,姑娘很喜欢,平日都会戴在身上。 刚才她们在屋子里等着,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直到那扇门被打开,直到院子里照映出那人离开的身影,姑娘手里握着的那串络子不知怎么就掉在了地上。 上头的琉璃珠应声而碎。 如今—— 她看着姑娘手里握着的那串络子,寓意美好的琉璃珠只剩边角渣滓,大概是先前不小心割到了皮肉,鲜红的络子上还掺了一些鲜血,半夏越看,眼睛就越红,想劝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哑着声音问道:“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被月光罩盖的少女仍仰着头。 晚风拂过她的乌发,亦有枝头花随风飘落,顾攸宁就在这样的夜色中望着头顶的那弯月亮,不知过了多久才哑声说道:“等。” * 四喜还不知道东院发生的一切,自然也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早就被人看透了,她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院落,目光又呈现出挣扎之色。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顾婉的屋子。 就连早间…… 她也曾被侍棋叫过来同顾婉见了面。 想到早间那个女人同她说的话,四喜心中犹豫挣扎越深,就连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停了下来,可很快……耳边突然响起了许多声音。 -“你以为顾攸宁还会信任你吗?” -“你害得她差点被瑞王糟蹋,还连累了她的弟弟,你说,她以后还会待你如初吗?” -“我可听说了,你现在在东院根本就近不了她们姐弟的身。” -“丫头,听我的,帮了我这一回,我送你和你那表哥出京城,我还会给你们一大笔银子,让你们余生不愁吃穿,你不是很喜欢你表哥吗?有了这笔钱,你们以后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 这些话就如魔音一般在她耳边徘徊着。 四喜提着灯笼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到最后,想要离开顾家和表哥双宿双飞的心情终于压过了她的良知和愧疚,她重新抬起双目看向不远处的院落,那处灯火未歇,似乎就在等她的到来。 脚下的步子终于又重新迈了出去,而这一回,她没再停下。 侍棋就待在廊下。 依着头顶的灯火没什么心思地打着络子,听到脚步声,她似有所察,立刻就抬了头,看到意料之中的那个人,她抿了抿唇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的绣篓里一放,然后回身同里头的人禀道:“姑娘,人来了。” “嗯。” 里头的女声清亮温婉,“让她进来。” 侍棋轻轻应了一声,回头看四喜,眼中厌恶难掩,嗓音也是极冷极淡,“进去吧。” 四喜自然瞧见了她眼中的厌恶,就像一根细密的针扎过她的心脏,让她有一瞬又有退却的心思,可也只是一瞬,她便避开侍棋的目光,打起帘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顾婉握着本书斜靠在榻上。 看到进来的四喜,既不意外也没嘲笑,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过来一般。 “想通了?”顾婉并未放下手里的书,反而又翻了一页才淡淡发问。 四喜低着头,轻轻抿过红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您真的可以让我和表哥平平安安地离开京城?” 顾婉边说边又翻了一页书,“我既然应允了你,自然不会反悔。”说完,她终于舍得抬头,见站在那边的女子脸上还有挣扎,放下手中的书,轻笑道:“你其实不愿意也无妨,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我呀,也只是看你可怜,小小年纪如今又不得主子信任,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四喜听着这番话,心中不由闪过怨愤。 她如今不得姑娘信任又是因为谁?!如果不是她设计小少爷,让小少爷出了那样的事,她又岂会被姑娘冷待?只是这一切追根究底终究还是因为她拿了她的钱,以至于到现在,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您把东西给我吧。” 她开口,抬头看着顾婉的时候少了从前面对顾婉时的慌乱,沉着道:“奴婢希望大小姐说话算数,若是我之后拿不到我想要的,那么大小姐所做的一切,奴婢也没法保证不会公之于众!” 顾婉眼眸半眯,撑着小几坐直身,语气也跟着沉了一些,“你威胁我?” 四喜听她所言,不仅不怕,反而笑了起来,“奴婢怎么敢威胁您?奴婢只是想活命,想跟表哥远走高飞,如果大小姐说到做到,这事自然不会有人知晓,可若是……”她一顿,也不惧顾婉阴沉的脸,继续道:“若是我跟表哥出了任何事,您的所作所为自然有人会替奴婢揭发。” 看着顾婉阴沉的眼眸,她嘴里的话仍未停下,“奴婢知道大小姐手段通天,可如今您想再找一个合适的人接近我家姑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来您找上奴婢,也有这方面的衡量吧。” 这话并不假。 这些年,顾攸宁只信她身边的三个人,但凡外头送进去的东西都会由人仔细检查再使用,尤其是送给顾承瑞的……半夏和李嬷嬷,一个从小陪着她长大,一个是她的奶娘,是绝对买不通的。 她能打主意的也只有一个四喜。 刚才那番言论自然不是她真能找到别人,而是想让这个丫头早点想清楚,别再浪费她的时间。 她可没那么好的耐心。 没想到这丫头平日看着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随便撺嗦几句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倒是敢威胁起她了!顾婉心下有气,眼里也是阴沉沉的一片,但很快,她便收起了面上这幅表情。 笑着同人说道:“你这丫头,难不成我还会骗你不成?” “我和你又没什么恩怨瓜葛,只要你替我好生办了这件事,我自然不会委屈你。”顾婉边说,边把放在小几上的那只盒子递给她,声音温柔,“这里是一万两银子,足够你们用一辈子了,事成之后,我还会让侍棋亲自送你们出城。” 她一副温柔好脾气的模样,四喜却早就看清了她的佛口蛇心,自然不会信她这幅模样。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与其这样待在顾府,倒不如和表哥远走高飞。 只是, 四喜看着那只盒子,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只是对不起姑娘了。她虽然不像半夏从小跟着姑娘一起长大,但多年的相处,也不是一点情谊都没有。 相反。 她很感激姑娘。 当初她被爹娘卖进府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洒扫丫鬟,谁都能欺负的那种,有一回她被几个丫鬟合着伙欺负,是姑娘救了她。 那个时候的姑娘脾气傲极了,对那些王孙公子都敢动粗,他们这些下人对她自然也是又敬又怕,刚到姑娘身边的时候,她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什么挨人的罚,可后来和姑娘相处久了,才知道她是个面硬心软的。 她是真的想好好陪着姑娘,好好伺候她的。 四喜闭了闭眼睛,等再度睁眼的时候,眼里的犹豫和愧疚倒是都掩了下去,她伸手接过那只盒子,打开一看,除了那一万两银子,里头还有一瓶药……早间顾婉就跟她说过要她做什么,她自然知道这瓶药是做什么用的。 可当她看到这瓶药的时候,心神还是止不住一跳,忍不住抬头询问,“这瓶药真的没有其他的副作用?” 顾婉看到了她眼中的担忧,心中嗤笑她到了这幅田地,居然还在为顾攸宁着想,倘若她真的为顾攸宁着想,早该在当初就去跟顾攸宁告发她了,可如今她也懒得横生枝节,便柔着嗓音说道:“自然没有,你便是不信我,难道还不信表哥?” “这是表哥亲自给我的,他只是想娶二妹妹,又岂会害她?” 想到那位表少爷对姑娘的情意,四喜抿了抿唇,倒是没再说什么,人总是容易为自己开脱的,就像现在,她明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她是在害姑娘……但还是会有一个声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开脱。 表少爷一表人才,又有那样的身世背景,待姑娘又好,姑娘日后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 等她拿着盒子走出屋子,便看到了仍侯在廊下的侍棋。 许是看到她手里的盒子,侍棋眼中厌恶越浓,刚想不做声送人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四喜压低了的声音,“你又比我好多少?” 脚下步子一顿,侍棋蹙眉转头。 廊下灯笼轻晃,把这深夜压出几分诡异的红,四喜就被这红晕遮盖,脸上也挂着几许讥嘲,“我知道你觉得我下贱,我恶心,我为了一己私欲背叛了主子,可你又比我好多少呢?” “里头那位做了这么多坏事,你又何曾阻拦过?” 看到侍棋脸色苍白,她像是终于解了气,自己提起放在廊下的那盏灯笼,自顾自往外走,与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才又落下一句,“我跟你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不过……” 她歪头看着侍棋,突然停下步子,朝人一笑,“就里头那位不容人的性子,你日后又有什么好结果呢?” 说完也不等人开口,自顾自提着灯笼离开了这。 侍棋在外头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晚风都变得刺骨起来,她才忍不住狠狠打了一个寒颤,等压了情绪回到里头的时候,顾婉还没睡,大概是之前被四喜威胁了一顿,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沉。 手里握着一枝荷花。 这是早间她从池塘里摘得,含苞未放,恰是最娇艳的时候,却被人狠心折了下来,此时那嫩绿的茎叶上全是月牙般的指甲印,甚至有小半都被折断了,牵出里头的丝。 余光瞥见进来的侍棋,她也没抬头,只是沉着嗓音吩咐道:“去查查四喜平日和谁走得近,府里府外,都去看看。” 侍棋一愣,不解道:“怎么了?” “那丫头威胁我。”顾婉冷着嗓音把之前的事同人说了一遭。 侍棋也没想到四喜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但还是低声劝道:“她方才也说了,只要平安出城就不会有旁人知道……”话刚说到这就见榻上女子突然瞥过来一眼,那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阴沉沉地,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顿时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您……” 她仿佛猜到了什么,替人斟茶的手都在颤抖,那茶水顺着茶几往下流,水滴地面的声音下,是侍棋颤抖的声音,“您,没想让他们活着?” 顾婉在自己这个贴身侍女的面前,自然不会有所隐瞒,更何况有些事她还需要人去做。 她轻轻挑了挑眉,随意把手里断了茎叶的荷花往茶几上一抛,清水溅起,她浑不在意地站起身,边往里走边留下一句,“我怎么可能会留着能威胁到我的人?” 等侍棋回头的时候,屋子里早已没有顾婉的身影了,只有那面烟色布帘还在轻轻晃动。 明明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可她在这个晚风都是暖和的夜里却觉得刺骨冰寒,耳边萦绕着四喜离开前的那句话,“你又有什么好结果呢?” * 东院。 四喜看着越来越近的熟悉院落,先前面对顾婉和侍棋时的神情已全然不见,就像是做错事的人,脸上布满着愧疚、担忧……以及后怕。 看了眼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安静且漆黑的院子。 她咬了咬牙,熄灭手里的灯笼,刚想回自己的屋子,可刚刚进了院子还没拐进小道就听到正屋门前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你去哪了?” 就像是晴天霹雳,四喜整个人都怔住了,后背就像是冒出一层冷汗,滑腻沉闷,喉咙也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控制住一般,她僵硬着脖子转过头,看到身后突然升起的火光,以及站在灯火下的女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哑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还没睡?” 她想笑,想解释,想随意编排一个话头……可在半夏的注视下,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 半夏也无需她解释,冷冷看她一眼,就继续道:“随我进来。” 而后也没多言,自顾自往里走。 原本漆黑的屋子已经重新点起了蜡烛,暖色烛火轻轻晃动,四喜就像是失去魂魄的木偶,被火光牵引着往里头走,待看到里头的身影时才有些回过神,不禁又狠狠打了个冷颤。 屋中。 她原本以为早就睡了的三个人都醒着。 半夏和李嬷嬷侍立在姑娘身边,此时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厌恶,而坐在软榻上握着一盏茶喝着的姑娘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仍低着头。 茶香袅袅。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姑娘喝茶。 “说!” 李嬷嬷肃着脸,沉声,“顾婉叫你过去做什么!上次少爷出事,是不是也同你有关系!”她生得一张方脸,平日看着就威严端肃、不好接近,更不用说此时还生了怒,恍如地狱修罗,让人忍不住就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四喜当即被吓得魂不附体,跪了下来。 她手里藏着的盒子一时不慎砸在地上,吸引了屋中人的注意。 半夏直接走过去捡起半开的盒子,待看到里头的银票和一瓶药罐,脸色更是一沉,狠狠剐了四喜一眼就捧着东西回到顾攸宁身边,“姑娘。” 顾攸宁朝盒子里扫一眼,放下茶盏捏起那几张银票,粗略一扫,突然轻笑起来:“她倒是舍得。” 像是被这道声音惊醒了,四喜涣散的目光一眨一眨,待看清眼前的情形时,突然膝行朝人爬了过去,待到顾攸宁身前,她抱着人的腿,仰头哭道:“姑娘,我错了,我对不起您,您打我骂我罚我吧!”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李嬷嬷这几年做惯了粗活,一身力气哪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比的?四喜那张娇俏的脸立刻就肿了起来,她被打得止了哭声,李嬷嬷又去拉她的胳膊,不准她接近姑娘,嘴里还骂道:“姑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你居然敢伙同外人这样作践姑娘!” 半夏看着她被打也没出声,这个从前被她视作妹妹的人,如今已不会让她泛起什么涟漪了。她此时看着她,只觉得恶心,恨不得也上去打她几巴掌,问问她为什么要背叛姑娘! “呜……” 四喜身上脸上挨了好几下,她也不敢躲,任由人打着骂着,直到屋子里响起一声清冷的女声,“嬷嬷,好了。” 李嬷嬷才住了手。 顾攸宁看着右脸高肿的四喜,脸上的表情还是先前那副样子,既不愤怒,也不伤心,她只是这样看着她,目光很淡,神情很冷,“说吧,她想让你做什么。” 四喜张口想解释。 但还没出声,就听人不耐烦道:“我不想听你解释,也不想知道你的那些不得已,我只想知道她想让你做什么。” 这番话让四喜顿时哑口无声。 她红着眼眶看着顾攸宁,知道姑娘这是被她伤透了心,心里也有些难受,却也不敢驳她的意思,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哑着声把顾婉和徐元达的计划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屋子里就传来李嬷嬷的暴怒声,“这两个畜生!” 半夏更是气得直接发抖,她看着盒子里的那只白色药罐,刚要抬手去砸,却被顾攸宁拦住了,“你说顾婉打算等姬朝宗登门的时候,让你给我下药,再把我骗到外院,让徐元达玷污我?” 她的语气那样平静,反倒让四喜害怕起来。 声音也不自觉弱了下去,“……是,大小姐说表少爷一心想娶您,您不同意,只好想出这个法子,等和您有了肌肤之亲,您,您就只能嫁给他了。” “我现在就去告诉二爷,还有徐氏!” 李嬷嬷气得连眼睛都红了,“我倒是要看看事到如今,他们还能怎么包庇!” 顾攸宁看着李嬷嬷往外走的身影,淡淡出声,“嬷嬷是觉得我比顾婉和徐元达还要同他们亲近吗?”一句话让暴怒的李嬷嬷止了步子,她的身影似乎凝滞了许久才转身,忿忿道:“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作践您?!” 顾攸宁没说话,她只是看着盒子里的那瓶白色药罐,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开口,“自然不能。” “不过……” 她一顿,“他们倒是提醒了我。” 三人皆不知道她所言何物,李嬷嬷刚要出声,就听顾攸宁发了话,“半夏,带她下去,这几日,我不想看到她。” 半夏自然知道她说得是谁,应声之后也不顾四喜哭求,冷着脸又拿了帕子捂着她的嘴直接把人拖了下去,等她们走后,李嬷嬷好似也从暴怒的当口找回了一些理智,眼见顾攸宁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瓶药,心下一惊,“您想做什么?” 顾攸宁抬头看她,说得却是一句无关的话,“嬷嬷,我见过泰叔了。” 关于顾泰的事,李嬷嬷先前已经从半夏口中知道了,她蹙了眉,刚想说话,就听人又道:“我以前只知道父亲的案子有疑点,可如今真的找出了疑点,他们又和我说那是一座我跨不过去的山。” “姑娘……” 李嬷嬷心下不忍,抬手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想安慰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顾攸宁靠在她的怀里也不挣扎,只是微垂眼眸,笑道:“真好笑,杀人的人因为位高权重所以即使杀了人也能逍遥法外,甚至还能受人崇敬,被冤枉的人却只能含恨而终,连个清白都还不了。” “嬷嬷,你说这世道好不好笑?” “姑娘……” 李嬷嬷当然也想要洗清老爷少爷的冤屈,可是相比之下,她更想要他们姐弟好好活着,只能哑声劝道:“宁王位高权重,不是我们能扳倒的,而且我们也没证据。” “没证据就去找证据,位高权重……”顾攸宁握着手里的药瓶,半垂的眼眸在烛火的照映下,晦暗不已,“我就去找更加位高权重的。” 李嬷嬷吓得当场就放开了顾攸宁,颤声道:“姑娘,您,您要做什么!”又联想到刚才四喜说得那番话,她压着嗓音问,“您是打算借助那位姬大人的势力?” 顾攸宁也没瞒她,点头道:“姬朝宗位高权重,京城那么多官员,只有他可以不畏强权。” “那姬大人年纪轻轻就成了都察院的二把手,岂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何况这事当初是陛下亲自盖棺定论的,谁敢旧事重提?”李嬷嬷还在劝,“姑娘,您这是与虎谋皮!” “倘若他不肯呢?” “您白白把自己交出去,最后若是什么都得不到,您……岂不是白费心思?” 顾攸宁听到这,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她垂着鸦羽般的睫毛,紧紧握着手里的药瓶,白皙的手背上都能瞧出里头藏着的青筋,是啊,也许他不肯呢? 也许她机关算尽,却只是白费心思呢? 从前姬朝宗帮她,可那些事对他而言并不要紧,而如今她要做的事是推翻当今天子的定论,是要拉下大周朝手握重兵的宁王,姬朝宗他……会帮她吗? 许是见她有所松动,李嬷嬷刚想再劝,却见刚才还埋头不语的少女突然抬头道:“可我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不管能否成功,我还是要尽力一试。” “嬷嬷……” 顾攸宁牵着她的袖子,红了眼,“你忘记他们向我们讨伐的样子了吗?忘记承瑞被人拿石头砸,被人骂他是逆犯的儿子了吗?我忘不掉,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忘掉……” “我闭上眼睛就是父亲满身窟窿的尸首,就是母亲自裁的样子。” “只有洗清了他们的冤屈,我身上这块压得我喘不过气的石头才能彻底消失。” 李嬷嬷张口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她这幅样子,终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似是长叹了一口气,最终却还是把人揽到自己怀里,哑着嗓音说道:“您去做您想做的事吧。” 夜色已深,屋中好似飘荡着一些细微的哽咽声。 烛火轻晃,美艳的少女抱着妇人,闭着眼睛任由眼泪滑过自己的脸,有风轻拍软布帘,她说,“嬷嬷,茶好苦啊。” ※※※※※※※※※※※※※※※※※※※※ qwq 我以为老姬这章能出场的,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感谢在2020-08-19 12:03:44~2020-08-21 08:1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yuyee?原原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357233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23456 3个;雅依依哑、阿纹家的头头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说走就走、moxiran 20瓶;suzy0510 16瓶;sloth 10瓶;云琅琅琅、winnie★、珠珠、与白 2瓶;姝宓、绿萝、不完整的旋律、茴香、4528643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姬朝宗,帮我 三日后。 这日顾廷抚正值休沐, 知道今日姬朝宗散值后会过来,特地留在家中, 一大清早就嘱咐徐氏让底下人把家里仔仔细细清扫了一遍,还有今日晚膳用得菜单、酒水也全都盘问了一遍,就是怕哪里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怠慢了人家。 这会他刚从自己的院子出来,远远瞧见不远处走来的青衣少女,脚步一顿,眼眸半眯。 等人走近了便又扬起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负着手,同人笑道:“阿宁这么早,是去祠堂了?” “二叔。”顾攸宁手里提着一篮子祭拜用的东西, 闻言,朝人敛衽一礼, 点头应道:“昨儿夜里梦见爹爹和阿娘,今早便过去看看。” 顾廷抚感叹道:“你是个孝顺孩子。” 想起之前他们一行人去郊外碰到的事, 便又问道:“我上次听你二哥说,你们去郊外的时候正好碰到那位李先生, 他还特地邀请你过去说了话?” 顾攸宁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拿当初对外人说的话同人又说了一遭。 “你祖父当初在世的时候, 便时常夸你的画最像他……”顾廷抚说道,“若是大哥和大嫂在天有灵,看到你如今这样,一定会高兴的。” 说完见面前的少女还是埋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清样子, 不由拧眉, 心下也有些不喜, 当初叶氏在的时候就对他是这幅样子,但想到今日姬朝宗要来家里,便又笑着嘱咐一句,“今日家中有贵客,你晚上记得来西院一道用膳。” 顾攸宁自然知道这个贵客是谁,心中大约也能猜出他此举何意。 不过是见顾婉如今没法再进顾家了,便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袖下的手指有一瞬收紧,可很快,她又松了开来,神色如常地应了,“是。” “侄女还有事,便不叨扰二叔了。” 她这话说完又朝人行了礼,而后便不再多言往东院走。 顾廷抚自然没拦她,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七月天气闷热,可少女却像是一道春风、一捧清泉,让人见之便心情舒畅,想到老二那日提起的另一件事,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以前还真没想过自己这个侄女。 怪不得那位姬大人近来时常登他家的大门,起初他还以为是因为妙仪,可如今看来……怕是这位姬大人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好。 虽然不是自己的女儿,但到底姓顾。 若是她真能进姬家的门,对他们顾家也是有利的。 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这几年的冷待会让顾攸宁心生不忿,女子出嫁总归需要娘家依靠,尤其是像姬家这样的士族,如今顾攸宁姐弟可就只有他们一家人可以依靠了,便是不为她自己着想,也得为她弟弟想想。 不过,还是得给他们一点甜头吃吃。 顾廷抚想到这,索性没去陶氏那边,而是转道朝徐氏的屋子走去。 徐氏正嘱咐完几个丫鬟、婆子,这会刚想看外头送进来的账本,听翠荷说“二爷来了”,她也没起身去迎,仍坐在椅子上翻着账本,直到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才抬眼看去。 语含讥嘲,“二爷今日倒是真得闲,来了一趟又一趟,不过是个姬朝宗,您至于这样吗?” 顾廷抚一听她这些冷言冷语就沉了脸,也懒得同她废话,直接沉声吩咐道:“以后把东院的份例提起来,妙仪、阿昭多少丫鬟、婆子,东院那边也都跟上,还有月例、用度,全都不准落下。” 徐氏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前几日刚被儿子提醒一顿,现在居然就连顾廷抚也提了起来,她心中不忿,手里的账本也看不下去了,直接推到一旁,冷着嗓音说道:“不过就是个李成元,事情都还没定,你们倒是直接巴结起人家了。” “就算她真成了李成元的关门弟子,同我家又有什么关系?” “没眼力的蠢货!”顾廷抚同她本就不对付,也不在意当着一干丫鬟的面斥她无知,见她面色铁青也没去安抚,仍说道:“你以为姬朝宗是因为什么来的?” 姬朝宗? 徐氏一愣,等结合前话一想,本来铁青的脸一下子转白,半晌才喃喃一句,“这,怎么可能?” 可另外还有一个声音在心里说道,“怎么不可能?” 姬朝宗也是男人,但凡是男人怎么可能过得了美人关?顾攸宁那张脸便是最好的武器!想清楚了,心中便越发不忿起来,当初顾廷抚看中叶氏不也是因为她的那张脸! 屋中的丫鬟早在两人争吵的时候就已经被翠荷领着退下了。 此时这偌大的屋子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徐氏仍端坐在椅子上,她挺着脊背,撑在桌上的手却突然攥紧,银牙也紧咬着,须臾,她冷着一张脸重新抬头去看顾廷抚,点漆的眼眸阴沉沉的,张口便是一句,“叶氏要是知道你现在对她女儿打着这样的主意,只怕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听她提起叶氏,顾廷抚的脸色有一瞬变得很难看。 可也只是一瞬,他的脸上突然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声音也低了下去,“她要是做鬼,最不会放过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青天白日。 徐氏听到这话却仿佛感受到了一阵阴风,她突然白了脸,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没听清楚,目光呆滞地看着顾廷抚,见他眼泛讥嘲,不知过了多久才哑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廷抚看着她这幅少有的模样,突然嗤声,“你还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似是懒得提起这件事,他语气淡淡地继续说道:“好好把我吩咐的事做了,别总是想有的没的,你该庆幸,你有一个好儿子……”他一顿,不带情绪地眼眸在人身上一点,“如果不是怕一个杀人犯母亲会影响他的仕途,你当我会容你到现在?” 他说完便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突然听到身后女声问道:“顾廷抚,你到底,到底爱不爱叶氏!” 顾廷抚长指握着布帘,脚下步子在听到这话后也跟着停了下来,只是很快,他便重新掀起布帘走了出去,并未留下一个字。 等到翠荷打帘进来的时候,看到得便是脸色苍白的徐氏,若不是手还在桌上支撑着,只怕她现在连坐都坐不稳了,可她的身体还在不住打着颤。 像是惧怕到了极致。 翠荷连忙走过去,伸手把人扶住,急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徐氏听到这一声,立刻伸手抓住了翠荷的胳膊,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块浮木,她紧紧抓着翠荷,抖着嘴皮颤声道:“他,他知道了。” 她说得没头没尾,翠荷哪里知道她说得是什么? 被人抓着的胳膊也疼得不行,可她却不敢挣扎,仍耐心问道:“知道什么。” “叶氏……” 徐氏颤着声吐出这个名字,“他知道是我杀了叶氏。” “什么?!” 翠荷一时没忍住,惊呼出声后又连忙拿手捂住自己的嘴,心脏快得不行,带着极度的恐惧,扑通扑通,像是下一刻就会从喉咙口跳出来,勉强压了压自己的心悸,她扶着徐氏宽慰道:“您别怕,二爷当初没说也没处置您,可见也没想让旁人知道。” “他就算不为您着想,也不可能不为少爷和小姐们着想。” 若是真的传播出去,别说顾修文的仕途,就连顾婉姐妹的亲事只怕也难了。 徐氏似乎也从惊慌之中回过一些神,她仍抓着翠荷的胳膊,语气却变得平静了一些,“你说得对,他就算不考虑我,也不能不考虑修文和妙仪他们。” “是啊,” 翠荷又宽慰几句,“所以您放宽心,您和二爷到底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会和自己过不去的。” 徐氏到底也是经历过风波的人,又沉默了一瞬,再度开口的时候,心神已变得平静许多,只压着嗓音问道:“当初那几个人都解决了?” 等人点头应是,她才又喃喃说道:“我刚才问顾廷抚到底爱不爱叶氏,他没回答我。” 知道她最为忌惮的便是亡故的大夫人,翠荷自然不敢接她的话,徐氏倒像是也不需要她接话,她低着头,喃喃道:“我从前以为他爱叶氏,所以即使得不到她也要拿那么个不伦不类的替身在身边放着。” “可如今,我怎么觉得他根本不爱叶氏……” …… 东院。 顾攸宁回到屋子后也跟李嬷嬷说起了这事。 李嬷嬷正在替她绞帕子,闻言,当即就拧了眉,“二爷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让你接近那位姬大人?”以姑娘如今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能嫁进姬家做世子妃的,“难不成他忘了顾家的祖训?” “他自然不会忘。” 顾攸宁接过帕子擦着脸,语气淡淡,“只不过对他而言,那些名声祖训都抵不过荣华富贵。”从前提起这些,她自是伤心又忿忿,如今……也只是觉得可笑罢了。 “不过我同他又有什么两样?”她揭下脸上的帕子,语带自嘲,“我自己不也马上要违背祖训了吗?” “姑娘!”李嬷嬷听不得她这样说自己,“您是为了老爷和夫人,怎么能与他比?”还要再说,却见少女摇头朝她笑道:“我知道的。” “您真的做好准备了?”李嬷嬷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还是忍不住劝道:“那位姬大人……” 这一次,顾攸宁倒是说得没有迟疑,“他挺好的。” “以前是我错看了他,其实他……” 想到这几个月姬朝宗帮她的那些事,她看着窗外云卷云舒,说道:“真的挺好的。” 李嬷嬷已经从顾攸宁的口中知道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心里对姬朝宗也有了很大的改观,也知道自己是没法改变她的想法,索性也就不再多说,听人问起“宅子怎么样”的时候,才拿出一张收据递给她。 “时间太赶,老奴也只能找了从前认识的牙人匆忙找了一间宅子。” “这宅子一共二进,从前是个富绅住着,院子收拾得挺不错,位置是在九里巷,隔壁住得那些人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都是些读书识字的清流人家,” 这是三日前顾攸宁向李嬷嬷嘱咐的事。 既然走到这一步,她自然不可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李嬷嬷倒是十分赞同,翌日便托人去找房子。这会她看了眼收据,让人先收起来,而后开口,“我去看看小满。” 这事, 也该同他说下。 过去的时候,顾承瑞正在写字,半夏就坐在一旁做着女红,看到她进来,半夏立刻起了身,顾攸宁没让她请安,只挥手让她先下去,两人动作虽轻,可坐在桌前的顾承瑞还是发现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待看到顾攸宁的身影,一双月牙般的眼眸当即就弯了起来,放下手里的毛笔,从椅子上跳下来去牵顾攸宁的手,嘴里还说道:“阿姐来得正好,快看我写的字,是不是比以前好了许多。” 顾攸宁任他牵着,等走到桌边看着那一张大字,眼眸也跟着弯了起来,“是好了许多。” 她边说边抬手揉了揉顾承瑞的头,嗓音轻柔,“我们小满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 顾承瑞被她夸得小脸泛红,头却仰得高高的,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他又拉着顾攸宁说了许多话,顾攸宁自然乐意陪着,等人说尽了,这才弯下身,握着顾承瑞的手,同他说道:“小满,我们搬出去好不好?” 原本以为要同他解释许多,没想到顾承瑞只是稍稍一怔便笑了起来,“好啊。” 这个反应倒是让顾攸宁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顾承瑞,似是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迅速,不由讷讷问道:“你都不问问为什么吗?” “不用。” 顾承瑞用自己一双小胳膊揽住顾攸宁,还像个小大人似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阿姐做什么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无论阿姐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阿姐的。” 稚嫩的声音让顾攸宁顿时就红了眼眶,她也不说话,就埋在顾承瑞小小的肩膀上。 窗外鸟儿不知疲倦地轻轻啼叫,好似天生就不知道何为愁,而屋中姐弟俩静静地相拥在一起,谁也未再说话。 * 姬朝宗散值时已是酉时一刻。 都察院的人都已经走光了,他才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去。 从前他也是最后一个走,只是今日的心境显然和往日不同,他长眉微拧,薄唇也轻轻抿着,从前即使碰到最难的案子,他都不曾露过这幅模样,可今日却不时露出这幅样子。 都察院的同僚猜测了一日,都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杜仲就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又见他这幅模样,哪里会猜不到?他心里也奇怪,自打从郊外回来后,主子和从前就有些不大一样了,时不时就会放空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会他想了想,低声问道:“您要是不想去,属下就着人去顾家传话,说您有事?” “不用。” 姬朝宗拧着眉,淡声拒绝,“既然都答应了,就去吧。” 反正也不一定见到那丫头。 杜仲见他拒绝,便也没有多言,赶着马车朝顾家的方向去。 …… 而此时的顾家。 顾廷抚已经领着一干儿女在门口候着了,有丫鬟见到顾攸宁过来便出声朝人请安,“二小姐。” 听到这一声,原本站在顾昭身边没什么反应的顾婉猛地回头朝身后看去,待瞧见她一身大红牡丹衣裙,更是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顾昭和顾筠也都听见了,似是觉得诧异,回头看去,瞧见顾攸宁这番打扮也有些惊讶。 她们已经许久不曾见到这样盛装打扮的顾攸宁了,即使出去参加宴会,她也只是稍作打扮,几乎不会去夺别人的风头……可无疑,红色才是最适合顾攸宁的颜色。 别人穿这样艳丽的颜色,或许会压不住,或许会太艳,让人不喜。 可顾攸宁却不会。 她好似天生就该这样盛装打扮,无论多艳丽的衣裙对她而言都只是锦上添花,不仅不会折损她的容颜,还会让她更增几分颜色。 顾廷抚和徐氏也察觉到她来了,不比徐氏眼中的晦暗,顾廷抚在短暂地诧异后,双目就亮了起来,他这侄女果然有让别人喜欢的本事,从前随随便便打扮都能让人移不开眼,更别说如今这幅模样了。 他心下高兴,脸上的笑也藏不住,“阿宁来了。” “二叔。” 顾攸宁朝人请安,又同人解释,“承瑞刚吃完药,我就没让他过来。” 顾廷抚自然不会去在意顾承瑞来不来,反正对姬朝宗而言,想看得也只有顾攸宁一人……嘴里倒是还说道:“我已经和你二婶说了,以后会多派几个丫鬟、婆子过去伺候,月例也都给你们提上来了,以后你们姐弟就可以轻松点。” 顾攸宁点头谢过人,刚要退到一旁就听到外头小厮扬声禀道:“来了来了!”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门外走来三个男人。 两个绿色官袍的男人正是顾修文和徐元达,而中间那个穿着红色官袍,俊美无双的男人,正是姬朝宗。众人看到他们过来,自然纷纷回过神迎了过去,顾廷抚更是朝人拱手请安,嘴里恭敬道:“姬大人。” 姬朝宗点头,语气很淡,“顾大人客气。” 余光扫一眼在场的人,果然没瞧见那个丫头,心下一时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遗憾。 “宴席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都是些家常小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大人的口味。”顾廷抚边说,边笑着领人过去。 人群往两边散开,露出了最后的顾攸宁,刚才众人走得快,把她挡在最后,姬朝宗自然没瞧见,而如今……他看着那一抹红,本来还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却呈现出一抹讶异。 既吃惊她居然会在,又惊讶她这一番打扮。 脚下的步子停在原地,姬朝宗就这样看着她。 顾攸宁也未像从前似的,不声不响,反而朝人敛衽一礼,喊道:“大人。” 两人今日皆是一身红,这样看着,倒像是拜天地的夫妻,站在一旁的顾婉看着这幅情形,眼中嫉恨难挡,搭在侍棋胳膊上的手更是用力抓着。 侍棋被抓得一疼,差点尖叫出声,好歹是忍住了,但脸色却泛起了白。 两人迎面相对,顾廷抚一会看看姬朝宗,一会看看顾攸宁,心下满意地不行,嘴上倒是没有多说,只笑道:“大人,请吧。” 顾攸宁让到一旁后,姬朝宗才收回目光,听着顾廷抚这番话,他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人注意到他路过顾攸宁身边的时候,脚下的步子又有一瞬地停留。 顾修文和徐元达跟在两人身后。 徐元达也是没想到会在这碰到顾攸宁,又见她今日这番打扮,想到晚上的事,心头更是一阵火热,脸上倒是没有多余的表情,还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反而是顾修文看着她这番打扮,轻轻拧了眉。 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这会时机不对,只好住嘴,先跟着顾廷抚等人往宴厅走去。 等到他们走后,徐氏等人才跟着上去,此时众人都把注意力落在姬朝宗的身上,自然没有人留心顾婉居然留在最后,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那抹红,顾婉整张脸都呈现出扭曲的表情,她仍抓着侍棋的胳膊,嘴里是压着嗓音的厉声一句,“现在就去吩咐四喜,让她准备!” 她已经不想知道四喜把这事告知谁了! 她现在只想彻底解决顾攸宁,在他的面前解决她,让他再也不能对她刮目相看! …… 姬朝宗是外男,自然不好和女眷待在一道用膳,也知道他们男人待在一起,肯定是要喝酒的,徐氏便把他们的宴席安置在水榭处,顾廷抚有心想搭上姬朝宗这条线,自然给人敬了许多酒。 顾修文倒是劝了下,“父亲,姬大人晚上还得回去,可不能喝醉了。” 顾廷抚闻言直接摆手,朗声道:“好不容易能和大人一道用膳,自然要喝得痛快,若是喝醉了回头留下便是……”说完又笑道,“不过这酒还是差了一些,我故去的大嫂酿得一手好酒。” “说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姬朝宗,继续道:“我家阿宁倒是也会酿酒。” 姬朝宗哪有这么容易被人灌醉?先前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喝着酒,直到听到这话,眼中才有了一些其他的情绪,再听人说道,“回头我去同阿宁说一声,等大人下回来,再尝尝?” 他也没有说话。 长指轻搭酒盏边缘,狭长凤目微微掀起,就这样看着顾廷抚。 直到看得人神色越来越紧张,先前的闲适全然不见,这才不紧不慢地笑道:“好啊。” * 东院。 “姑娘……”休养三日,四喜脸上的红痕掌印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这会她战战兢兢地在半夏和李嬷嬷的注视下捧了一盏水递给顾攸宁,见人接过后又忍不住出声劝道:“您,您还是别喝了。” “奴婢怕……” “你怕什么?”半夏原本正替顾攸宁担忧着,听到这话却气打一处来,直接骂道:“你现在倒是知道关心姑娘了,之前做什么去了!” “要不是姑娘心细,回头真被那混账东西玷污,你当姑娘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 “我……” 四喜跪在地上,她这几日哭得太多,眼泪都干了,声音也哑了,她心里后悔,却知道此时已是百口莫辩,不管说得再多,姑娘都不会再信她了。 顾攸宁捧着那盏水,倒是没有立刻喝下,而是问四喜,“你之后要做什么?” 四喜此时哪里还敢有一丝隐瞒,擦了下眼睛就道:“原本奴婢等您出门后就会从后门出去,侍棋会送我和表哥出城……”话刚落,感受到李嬷嬷和半夏锐利的视线,忙表起忠心,“您放心,奴婢不会走的,奴婢一定会揭发大小姐的所作所为!” 顾攸宁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你得去。” 眼见四喜露出怔忡的表情,她才又道:“戏都搭上台了,自然要接着唱下去。” 转头又问半夏,“泰叔那边可递过信了?” 半夏忙道:“已经传过了,他会跟着他们出城。” 顾攸宁闻言便不再多言,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杯盏,沉默一瞬后抬起手,屋子里三人都喊了一声“姑娘”,可她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仰头喝尽。 喝了没有一刻钟的功夫,外头便传来一道女声,“姑娘,二少爷请您过去说话。” 半夏眼圈通红地接过杯子,银牙紧咬恨不得把外头那个丫鬟的脖子咬下来,但看着顾攸宁的目光,还是勉强压着脾气应道:“知道了。” 顾攸宁是一个人去的。 外头候着的丫鬟见到她一个人出来,轻轻松了口气,她倒是没起疑,东院就这点丫鬟、婆子,而且二小姐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仍扬着笑脸,提着灯笼陪着人往外院走。 快走到外院的时候,余光朝身边的红衣少女瞥去。 夜色和灯火之下,少女目光涣散,双颊微红,脚步也变得虚晃起来,她边走边晃头,似乎想把这股子不适赶走。 “二小姐,您没事吧?” 丫鬟扶着她的胳膊,假惺惺道:“您看起来很不好,奴婢去找人扶您回去吧?” 顾攸宁此时哪里说得出话? 那丫鬟便不再多言,把人扶到一旁的石头上坐好便快步朝一个地方走去,打算去喊徐元达过来,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走后,刚才还目光涣散的少女拿着簪子狠狠扎了下自己的胳膊。 尖锐的簪子当场让皮肉溅出血来,让本就艳丽的颜色更加添了一抹血色的红。 顾攸宁先前是喝了满满一盏水,先前那副模样也不是假装,知道疼痛只会让自己清醒一瞬,她也不敢耽搁,咬着牙朝一处跌跌撞撞跑去。 …… 姬朝宗今日多用了几盏酒,虽然这点量不至于让他喝醉,但也的确是让人有些不大舒服。 顾家的客房布置得还算不错,床幔、被子都是新的,屋子里还点着让人凝神静气的檀香,他没让人伺候,自己洗完脸便合衣躺在了床上,许是今日多喝了几杯,沾上枕头倒是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可他毕竟是姬朝宗。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时,他就清醒过来,等到门被人推开,晚风袭带夜里的香气进来,他直接睁开眼睛,冷声斥道:“出去。” 早知道顾廷抚是个不中用的,但也没想到这人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往他屋子里送女人。 他那一声未掩暴怒,若是个明白的,早该退出去了,可那人却好似未察一般,依着月色穿过屏风进来,屋子里一盏灯都没点,大概是看不清路,来人也不知道撞在什么地方,发出一声轻呼。 但也只是短暂的功夫,她便又跌跌撞撞朝拔步床走去。 姬朝宗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本来念她初犯也懒得计较,哪想到这人胆子竟然这么大,他坐起身,脸色阴沉地好似被乌云笼罩着,眼睁睁看着那人披散着头发朝他而来,甚至还胆大妄为地伸手来握他的胳膊。 他一向有洁癖,哪里会让这样的女人沾到他的身体? 刚要动手,恰好女子在月色下抬起脸,露出那张他熟悉的面容,姬朝宗脸上的阴沉暴怒被惊讶所取代,见她脚步一晃差点摔倒,连忙把人揽到自己怀中,“怎么是你?” 可他怀中的少女却只是握着他的胳膊,睁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望着他,红着眼眶哭出声,“姬朝宗,帮我。” ※※※※※※※※※※※※※※※※※※※※ 搓搓我的苍蝇手,好戏马上上场 来开赌局啦 睡-1 不睡-2 打死徐元达-3(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个诡异的选项,反正就出现了) 感谢在2020-08-21 08:17:02~2020-08-22 09:3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357233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招财进宝 5个;nuonu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歌 90瓶;张粥粥爱吃红枣 58瓶;44674582 10瓶;不完整的旋律 5瓶;珠珠 3瓶;yuki_yu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姬朝宗,疼疼我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姬朝宗,你还要我吗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不想骗他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顾攸宁,我不是善人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吻 顾攸宁看着现在的场景, 有些头疼,一刻钟前,姬朝宗突然出现在她门口, 然后……小满因为找不到她就撑着伞出来了,再然后,就是现在这幅场景了。 她的左边是姬朝宗,右边是顾承瑞。 不大不小的室内好像有两团空气在隔空较劲似的。 相比顾承瑞的严肃,姬朝宗这个客人就显得闲适多了, 他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椅子上, 握着顾攸宁先前递给他的帕子, 慢条斯理地擦着身上的雨珠。 那双矜傲的凤目倒是一直抬着, 没看顾攸宁,而是望着顾承瑞, 小家伙一副生怕自己姐姐被人抢走又怕他欺负她姐姐的样子,小手紧紧攥着顾攸宁的袖子, 小小的个子也挡在顾攸宁的身前, 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整个人浑像一只小豹子, 好似他动一下就要上来咬他。 啧。 姬朝宗有多久没见过这样挑衅的目光了。 他忽然觉得这连日来的疲惫都好似有些消散了,在这个对他而言绝对算是陋室一样的地方,他竟然生出一种十分宁静的心情, 就好像是忙碌了多日终于找到了一个让他可以安心坐下来歇息一会的地方, 他的脊背贴在椅子上, 撑着脑袋, 半侧着脸, 神情倨傲又散漫地看着顾承瑞。 开口的时候, 语气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喂, 小不点。” 顾承瑞一听到这个称呼就有些炸毛,“你才小不点!” “啧。” 姬朝宗挑眉,“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和我说话?” 顾承瑞刚想回答,就听到身边的顾攸宁开了口,“承瑞,不能这么没礼貌。” 迎着顾承瑞的目光,顾攸宁蹲在他身边,和他说,“上次阿姐不是和你说过吗?谭大夫是一位大哥哥帮忙请来的,如果没有那位大哥哥,阿姐根本没办法找到谭大夫。” “这便是那位大哥哥。” 见他抿了唇又拧了眉,看着姬朝宗的目光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顾攸宁又柔着嗓音哄道:“现在你要和他说什么?” 顾承瑞低头看了眼蹲在他身前的顾攸宁,小半会才撅起嘴巴,不大乐意地朝姬朝宗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低声说道:“谢谢。” 姬朝宗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孩过不去,先前也不过是看着那张和顾攸宁颇为相似的脸才忍不住想逗逗他,这会听人道谢,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也没再逗他,只是看着顾攸宁。 可那个美艳的少女却连看都不敢看他。 目光刚刚一触便又分开了,侧着小脸,双颊微红,也不知道目光落在什么地方,声音倒是听得见,“您,您要留下来用膳吗?” 这会天都黑了,雨还没停。 姬朝宗本来是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不过看着顾攸宁鲜少外露的模样,劳累了几日的姬朝宗突然就有些不想走了,他也不说话,就直直看着她,一副难不成你还想赶我走的模样? 最后果然还是顾攸宁先败下阵,她站起身,嗫嚅着两片红唇,“那我和嬷嬷去说一声,再多添几个菜。” 说完便往外走。 顾承瑞原本想跟着她出去,想到这还有个外人就又雄赳赳气昂昂地抱着胳膊坐下了,一副要好好看着他的样子。 姬朝宗目送着顾攸宁离开,等到瞧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发觉那个小不点还在盯着他看,他长眉微挑,也不说话,两个一大一小的男人就这样对视着看,似乎又在较劲,谁也不肯先移开眼。 可顾承瑞小小年纪哪里比得过姬朝宗? 他盯了才一会眼睛就开始发酸了,怕自己控制不住掉眼泪,他立马眨了眨眼,等那股子酸涩退下才抬着下巴,问人,“你喜欢我阿姐?” “嗯?” 大概是这番话太过成熟,姬朝宗一时还真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顾承瑞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不高兴地重复一遍,见男人好看的眉眼泛起一些笑意又恼又气地站起身,“你笑什么!” 姬朝宗怕他着急发病,回头小丫头得同他急,轻咳一声,脸上的笑意稍掩,但话里还是有些藏不住的笑音,“你才几岁,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你别拿我当小孩看!” 顾承瑞最不满意别人拿他当孩子看了,这会黑着小脸说,“我都知道的,你肯定看上我阿姐了,阿姐总把我当小孩,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怕我知道了伤心难受,怕我身体不好……”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就连刚才高高扬起的头也不自觉埋了一些。 “其实我知道她这几年过得很不容易,二叔、二婶也不像从前那样疼爱我们,外头的人也总是欺负她。”刚刚还能硬憋着的眼泪,说到这却止不住往下掉。 偏偏他不肯让旁人瞧见,忙拿手背去擦,好似擦掉了就没人知道了。 “阿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的!” 顾承瑞说到这重新抬起头,眼睛还红红的,目光却一丝闪躲都没有,两只小手攥成拳头,看着人说道:“我知道你很厉害,很多人都怕你,但我不怕你,你要是敢欺负阿姐,我……我就跟你拼命!” 他的声音还很稚嫩,可神色却十分坚定。 姬朝宗也难得端肃了面容,他看了顾承瑞良久,然后弯下腰低下头,以一种平等的姿态望着他,和他保证道:“我不会欺负她,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又或许是因为他承诺时的语气,顾承瑞与他对视一会后,倒是也没一开始那么排斥他了。 但还是忍不住狐疑道:“真的?” 刚刚还神色认真的姬朝宗此时听到这个问题却又变得和从前一样散漫起来,曲起手指弹了下顾承瑞的脑门,不顾他愤慨的目光,玩味地挑起嘴角,“骗你做什么?” 屋中烛火轻晃,端坐在椅子上的俊美男人,神色嚣张,语气张狂,“我姬朝宗要保护的人,谁敢欺负?” …… 厨房。 李嬷嬷和半夏正在准备晚膳。 看到顾攸宁过来,李嬷嬷拧了眉,“外头雨下得这么大,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想到突然登门的那一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好用“那位”代指,“走了吗?” 顾攸宁摇摇头,声音很轻,“他要留下用晚膳,我怕菜不够,过来说一声。” 想到之前那段时日的相处,知道姬朝宗的口味有些偏辣,便又嘱咐李嬷嬷,“嬷嬷再烧一道辣子鸡,再弄个水煮肉片,口味重一些。” 李嬷嬷和半夏对视一眼。 须臾,半夏去准备东西,李嬷嬷看着神色还有些恍然的顾攸宁,忍不住问道:“姑娘,您和他……” 本来那日姑娘回来,她们还以为姑娘和那位大人是不可能了,这阵子也没见他们来往,便越发笃定那位大人不肯帮忙,没想到今日那位大人突然登门,还要留下用膳。 实在是让人有些看不透。 岂止是她们看不透,就连顾攸宁现在也是一副身处云雾里的感觉,她摇了摇头,目光涣散,声音很轻,“我也不知道,不过……”她顿了顿,“他好像是答应帮我了。” 她这话说得极轻,也极为不肯定。 李嬷嬷张口,本来想问问姑娘是怎么想,怎么打算的……可想到那日她回来时的模样,还有这阵子明显兴致不高的样子,最终还是选择闭嘴。 其余菜都已经烧好了,这两道菜也没花多少功夫。 两刻钟后,顾攸宁就提着食盒和半夏过去了,还没到那边就听到里面吵闹的不行,起初以为是小满和姬朝宗在吵架。 她脸色微变,脚下步子不由加快一些,可离得近了才发现里面声音虽然吵闹,却不像争吵,反倒像是姬朝宗在逗着小满玩。 怔怔站在门口。 直到半夏气喘吁吁跟上,问她“怎么了”,她才摇了摇头,打了帘子进去,屋子里姬朝宗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只用竹叶编的蜻蜓,仗着身高,任由顾承瑞跳脚都不肯给他。 “你个骗子,你说这个给我的!” “啧。”姬朝宗挑眉嗤他,“我说给你就真给你?那我让你叫哥哥,你怎么不叫?” “大骗子,我才不叫你!”顾承瑞又跳了好几下却还是怎么够都够不着,余光瞥见身后的顾攸宁忙跑过去和人告状,“阿姐,你看他!” 顾攸宁知道她这个弟弟是那种熟人面前才会嬉笑玩闹的性子。 别看他现在小脸鼓鼓的,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若不是相熟或者心存亲近,他是绝对不可能露出这幅模样的,不知道这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变成现在这样。 低头看了眼脸色通红的顾承瑞,然后又掀了眼帘去看不远处的姬朝宗,脸上的表情有些怔怔地。 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幅模样会被顾攸宁看到,姬朝宗觉得实在有些损自己的脸面,轻咳一声,避开顾攸宁的目光去说顾承瑞,“你这小孩,和你开玩笑,怎么还告起状了?” 然后把手里的竹蜻蜓递给他,不大高兴道:“拿去拿去。” 顾承瑞才不管他是怎么想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这次没有再逗他的意思,忙把竹蜻蜓夺过来就往外头跑。 半夏留在外头布置晚膳,这会顾承瑞也跑开了,很快这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看着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的顾攸宁,姬朝宗莫名有些烧耳朵,他一向要面子,此时也是如此,负手哼道:“你这弟弟太不经逗了。” 他最初说话的时候没发觉,等反应过来才察觉自己这话也颇有些同人告状的意思,莫名就有些羞恼起来,薄唇一抿,话也不肯说了。 像是在跟自己赌气似的。 顾攸宁这会也回过神了,看着他眼中的羞恼,原本因为他出现而产生的紧张和担忧倒是散去不少,那双明媚的凤眼也沾染了一点笑意,弯着嘴角,跟哄人似的,柔声道:“嗯,大人别跟他一般计较。” 姬朝宗一听这话,不仅没有找回面子的感觉,还觉得被人看了笑话,刚想再诡辩一番,余光瞥见顾攸宁那双明媚的笑眼,神色微怔,喉间的话顿时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这还是两人私下相处时,顾攸宁第一次朝他露出这样的笑颜,撑在扶手上的手收紧,就连喉咙也有些发紧。 “姑娘,可以用晚膳了。”外头传来半夏的声音。 顾攸宁轻轻应了一声,回眸去看姬朝宗,此时烛火轻晃,发出微弱的啪啦声,突然的昏暗倒是正好遮掩了姬朝宗此时的异样,等光线恢复的时候,男人的神色也已恢复如初,她也没起疑,只同人说,“大人,我们出去用膳吧。” 姬朝宗点头。 顾攸宁姐弟的口味都有些偏甜,可姬朝宗的口味却有些重。 这会桌子上摆着的菜就跟楚河汉界似的,一边撒着满满的红辣子,一边飘着糖醋香,顾承瑞已经擦完手端坐好了,不管先前玩闹的有多厉害,这会当他坐在椅子上准备用饭的时候,是十分有规矩和仪态的,看到顾攸宁出来便笑着扬起头跟人打招呼。 然后直接略过了姬朝宗。 姬朝宗仗着顾攸宁在他身边,知道这小家伙最听他阿姐的话,又开始逗人:“我呢?” 顾承瑞:“……” 迎着阿姐看过来的目光,他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大人。” 对于这个称呼,姬朝宗是不满意的,余光朝身边的顾攸宁看去,才想起这丫头好像也一直这样喊他,心里不高兴,可当他看到桌子上那两道辣菜的时候,又有些吃惊。 这里除了顾攸宁,谁也没跟他同桌吃过饭,自然不可能知道他的口味。 所以…… 这是她特地吩咐人给他准备的吗? 刚刚还不大高兴的姬大人此时又神采飞扬起来。 他就知道这小丫头不像以前表露的不在乎他,要不然她怎么会记得他喜欢吃辣的,还特地让人给他准备? 顾攸宁虽然就站在他身边,却没法像从前和他相处时那么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姬朝宗的缘故,还有顾承瑞的在场,这两人同时的存在让她有些局促和紧张,也让她此时连头都不敢抬,入座的时候倒是还记得吩咐半夏,“你先下去吧。” 她知道姬朝宗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身边有人伺候。 半夏犹豫一瞬便退下了。 顾攸宁和顾承瑞吃饭是没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平日顾攸宁要忙着画画,一般也就吃饭和睡前才有时间和顾承瑞见面,因此每当这个时候,顾承瑞就会搜罗一大筐话同她说。 今天因为姬朝宗的在场,顾承瑞倒是没开口,不过还像以前似的给顾攸宁夹菜。 顾攸宁自然也礼尚往来,弯着眉眼和他笑道:“多吃点。” 刚刚收回筷子就发觉身边有一道十分强烈的目光正盯着他,知道是谁,顾攸宁挣扎了一瞬,还是转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瞧见俊美的男人正一脸不满地看着她。 顾攸宁想了想,又掂量了下他的表情,犹豫了一会还是夹了一些菜放到他的碗里。 本来只是猜测…… 没想到做完这个动作,刚刚还一脸不满意的姬朝宗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又怕让人察觉出端倪忙又掩了表情,然后也夹了一点菜放到顾攸宁的碗里,看着她神色怔怔地模样,挑眉,“干嘛?傻了?” “啊?” 顾攸宁收回思绪,摇了摇头,“……没。” 她记得扶风之前和她说过,姬朝宗的洁癖很严重啊,别说给人夹菜了,就连家里的丫鬟拿公筷给他布菜,他都不肯,怎么……她在这无端猜测,突然听到身边小满哇哇乱叫起来,“我不喜欢这个菜!我不要你夹!你给我拿开!” 然后就是姬朝宗的嘲讽,“小矮子还挑食?就你这样,再给你十年都不会比我高。” “你!” 顾承瑞小脸满是愤怒,但最终在姬朝宗的注视下还是低下头,忿忿吃了。 顾攸宁看着这幅画面,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生出一种心安的感觉,这几年颠颠簸簸犹如湖上的小舟,好似一个不小心就会摔进那深不见底的湖里,所以就连吃饭睡觉都不安生,可现在……在身边两人的陪伴下,她竟然觉得十分安心。 纠结了一晚上的心情犹如晨光破晓,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夹起了两人夹给她的菜。 然后绽着眉眼,一点点品尝起来。 等吃完饭。 顾攸宁便让顾承瑞先回房看书。 顾承瑞自然不肯两人单独相处,可他一向听顾攸宁的话,挣扎了一瞬还是起身离开了,只是出门的时候趁着顾攸宁没发现,威胁似的朝姬朝宗挥舞了下拳头,小脸气势汹汹,仿佛在说“你要是敢欺负我阿姐,你就完了”。 姬朝宗一时没忍住笑出声。 顾攸宁没瞧见他们的互动,奇怪道:“怎么了?” “咳。” 姬朝宗掩了唇边的笑意,“没事。”这会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红色蜡烛藏在灯罩中,都说灯下最适合看美人,光线的轮廓会让美人的面部变得十分柔和,此时他看着身边的顾攸宁,一时也分不清她此时的柔和是因为灯火的缘故还是她自己发生了变化。 他只知道这样的顾攸宁让他更为心动。 这一刹那,好似又回到那个朦胧的夜……搭在膝盖上的长指轻轻摩挲着,他一点都没有避让的意思,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她,仿佛应景似的,声音也跟着压低几分,“想问什么?” 顾攸宁有许多想问的。 关于徐元达,关于顾婉,关于外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可在姬朝宗的注视下,她忽然觉得这些其实都不必再问了,她自己心里已经足够清楚了。 徐元达和顾婉也没得罪其他人,如今接连出事,她没出手,那么自然只可能是姬朝宗。 至于他先前那番话…… 更是不必多问。 这个男人言而有信,既然应允了她便不可能骗她。 所以—— 顾攸宁在他的注视下抬起头,问他,“您今晚,要留下来吗?” “什,什么?”姬朝宗等了半日,没想到等到这么一句话,他突然庆幸自己这会没喝茶,要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失态,但……显然他现在的状况也不算好。 刚才还好整以暇的一个人此时坐姿都变了,眼睛瞪得很大,脸上的表情更是藏也藏不住的惊愕。 偏偏始作俑者还很奇怪地看着他,似乎是在诧异他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姬朝宗怎么说也阅遍美人,从前那些秦楼楚馆也没少去,此时这幅愣头青的样子委实是有些丢人。 骨子里作祟的胜负欲让他不肯在此时落于下风,他抬起下巴,看着她,意味不明,“你说呢?” 唔。 顾攸宁也没法从他面上窥探出什么,想了想,起身道:“那我让嬷嬷他们去准备下。” 姬朝宗也不知道她要去准备什么,可看着她真的打算离开去吩咐人他要留宿的事,又有些头疼,这丫头怎么回事,以前跟他离得近些都怕旁人瞧见说闲话,现在倒是主动提出让他留宿了? 她也不怕她弟弟看见跟她闹? 见她目不斜视都要和他擦肩而过了,姬朝宗心里无奈,头一次率先败下阵,伸手把人带到自己怀中,在她轻微的惊呼下,看着她因为这番变故而微微圆睁的凤眸,沉声问她:“这会不怕了?” 他说得不清不楚,可顾攸宁却听明白了。 她整个人坐在他的腿上,双手因为先前那番变故,不自觉挂在她的脖子上。 清醒时第一次离人那么近,顾攸宁的心跳得有些快,脸颊也有些红,刚想收回胳膊却被人按住了,似乎是非要她说个答案出来,那双狭长的凤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只好答道:“不怕。” 没有等人问“为什么”,她便望着他的眼睛继续道:“他们总要知道的,而且……也没必要瞒着。”以前是不想跟他接触才想离人越远越好,如今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而且,她好像也有些舍不得那样待他? 总觉得他帮了她那么多,她却还要他躲躲藏藏,实在不公平。 反正她这辈子也没想过成亲嫁人,名声差了就差了。 顾攸宁是那种想开了就不会钻牛角尖的性子,这会她神色坦然地看着姬朝宗,也没跟之前似的闪躲。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这幅样子有多招人,姬朝宗握着她胳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搭在她腰上的手也是如此,他甚至想在这个地方不管不顾要了她。 气息也变得浑浊沉重起来。 可最终,在她那双清亮双目的注视下,他却像是泄了一身力气埋在她的脖子处,哑声道:“顾攸宁,你别招我。” 顾攸宁一怔。 她能察觉到男人在努力克制自己,心里无端有些隐秘的高兴,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乱动便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不知道过去多久,男人终于松开对她的桎梏,双手掐着她的腰重新把她提到了地上。 “夜深了,我先回去。”他说完便站起身。 “我送您出去。” 姬朝宗脚步一顿,看了她一眼,也没拒绝。 外头雨还在下,顾攸宁撑着伞送他出门,两人身高相差不少,如果不想打到姬朝宗的头,她得举得很高才行,姬朝宗看着她费劲的胳膊就皱了皱眉,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然后一手圈着她的肩膀,就跟刚才进来时一样。 只是那会顾攸宁整个人处于惊怔的状态,自然没发觉。 而此时—— 两人近得连一点缝隙都没有,衣裳摩挲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音,他身上的那股子沉水香更是直接浸染了她整个身子。 “回头我让杜仲给你置办个园子,”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清楚,姬朝宗少有的解释了一番,“这里住得人鱼龙混杂,我不放心你们。” 顾攸宁一听这话却摇了摇头,“不用了。” 姬朝宗拧眉,止步,也不说话就垂眸看她。 雨水从倾斜的伞面落下,在那一串串的雨帘中,顾攸宁仰头看着他,“您帮我的已经够多了,这个宅子虽然小,但我们几个人住正好,而且小满这阵子还结交了几个朋友,突然搬走,我怕他舍不得。” 以为他是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她又补充一句,“以后我去澄园找您吧。” 姬朝宗一听这话就沉了脸,这丫头把自己当什么,又把他当什么?刚要动怒,就发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握住了,面前的少女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弯着眉眼和他说:“我知道您是关心我,想让我们过得舒坦一些,但是这儿真的挺好的。” 说着还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带着撒娇的语气,“别不高兴了。” 刚刚还升起的怒火此时就像是被这雨水浇灭了一般,心里甚至还有因为她的亲近而生出的一抹欢喜,姬朝宗最终也只能装模作样的轻哼一声,“谁关心你了?” 到底是没再提起这件事,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外走,等到门前的时候才重新止步。 屋檐两边的大红灯笼轻轻晃动,姬朝宗低眉看她,“我走了。” 顾攸宁点了点头。 姬朝宗抿了抿唇,也没说什么,把手里的伞递给她,转身往外走了几步,发觉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又有些不高兴,突然折身返了回来。 “怎么了?”顾攸宁看着他回来,疑惑道:“是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拉着手腕压到了门板上,然后一个带着姬朝宗气息的吻就这样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 老姬和小舅子的小学鸡斗嘴式聊天。 宁宁无奈.jpg 这章看着老姬的感受:老姬,闭嘴吧,你个小学鸡/老姬,你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不行我上/gkd!!! 闹她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他的安慰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夜 吃饭的时候, 照旧只有他们两个人。 还是原先那个地方,先前进来的时候,顾攸宁还有些恍然, 这个地方,她曾经待过一个多月, 就连和姬朝宗也一道吃过几餐饭,原本以为那次分别,之后他们两人便该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了。 没想到…… 后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姬朝宗, 他正低头吃着饭,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 男人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顾攸宁笑着摇摇头, “没事。” 刚想低头去夹菜就发觉男人给她夹了一筷子笋片肉丝放进她的碗里,迎着她微怔的目光,他神色自然,“吃饭。” “嗯。” 顾攸宁轻轻应了一声, 语气中有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想礼尚往来,她也想夹一筷子辣子鸡给姬朝宗,可筷子还没碰到那道菜就被人拦住了,她抬头,目光疑惑地看了一眼, 有些奇怪他的举动, “怎么了?” 姬朝宗看着她, “你不是不喜欢吃辣吗?” 他没忘记昨儿夜里, 她替他夹菜,筷子上因为沾了辣椒的缘故,饭后连着喝了好几盏温水,就连嘴巴都红了。 顾攸宁倒是没想到姬朝宗竟连这些小事都看在眼中,她的筷子还停在半空中,闻言,眼尾的弧度一点点往外阔开,最后就连眼角也掺了不少笑意,语气也变得温软起来,“没事。” 她说,“我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吃。”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替他做一些以前未做过的事,又能如何? 没有理会他的阻止,顾攸宁还是按着自己的意思替他夹了一筷子菜,而后迎着他微拧的眉宇,继续说,“以前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便不大敢尝试,如今尝试过了,发觉也还好,并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我刚刚不还试菜了吗?” 姬朝宗想了下,刚在厨房的时候她的确试过菜,又看了下她的嘴唇,除了有些红,并没有其他大碍,便也没再阻止她。 两人继续低头吃饭,他们都是世家出身,又是个中翘楚,仪态自是没得挑,吃饭的时候一点别的声音都没有,不过不制造声音,却不是不能说话,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早就不知道被姬大人抛到哪里去了,这会他抬头问顾攸宁,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问道:“不问问我案子的境况?” 顾攸宁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须臾,她放下碗筷,看着他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案子不好查,何况要是有情况了,你肯定会和我说。” 姬朝宗来时还在想,这丫头若是知晓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会不会难受,一路上还想了许多安慰人的话,没想到如今竟是一条都没用上,这个小丫头远比他想象得更为理智和成熟。 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暖色烛火下,他的眉眼重新变得疏阔起来,就连脸上也挂起了笑。 又替她夹了一筷子菜,和她说,“我跟京景明把几年前的卷宗都翻看了一遍,成效的确不大,这案子在三年前是重案,又是三司会审,肯定不敢草草结案。” 所以要在这严格把控层层筛选中,找出当年的蹊跷,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见她眉心微蹙,又放缓语气宽慰道:“不过别担心,你不是查出宁王不对劲吗?既然没办法从那些卷宗着手,不如直接从宁王身边下手,我已经派人去宁阳关了。” “放心,只要做过就肯定有迹可循,”他放下碗筷,握住顾攸宁垂落在桌子上的那只手,像是在给予她力量一般,“你父亲和你兄长的冤屈肯定能洗清。” “你……” 顾攸宁心中微触,看着他,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哑,似有些难以置信,“你就这么相信我?” 这几年,就连父亲从前的故交好友,甚至就连二叔他们也都觉得父亲是真的打算谋反,可姬朝宗……一个从前根本没怎么接触过父亲的人,居然会信她的一面之词吗? “一半是信你,另一半,我是信大周的战神。” “我跟你父亲虽然并未同朝为官过,却也听说过他以前的事,这样一个抛弃封荫度日的男人,几十年来驻守边关只为守护大周安定,怎么也不该是和番邦勾结的小人。” 发觉她的眼圈突然红了起来,姬朝宗的心脏就像被人用银针轻轻扎了一下似的。 他皱了皱眉,不明白这好端端地,她怎么就红了眼圈,抬手把人带到自己怀中,一手撑着她的腰,一手去抚她的脊背,就像先前在厨房安慰她时一样,偏安慰人的话不会说,只知道蛮横道:“不许哭。” 语气凶巴巴的,像是想把人吓住。 可顾攸宁从来就没怕过他,以前是无畏,如今是笃定他不会欺负她,反而在他的威胁下,添了几分随心所欲的样子,他越是不让她哭,她便越发忍不住,眼泪一串串往下掉。 眼看着姬朝宗露出着急的模样,抬手替她擦脸上的泪,连威胁的话都不知道说了。 她又忍不住想笑。 一会哭一会笑,顾攸宁觉得自己这会跟个疯子似的,主动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察觉到他僵硬的身子也未松开,脸贴着他的脖子,轻声说,“姬朝宗,谢谢你。” 耳听着这番话,姬朝宗并未说话,只是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好一会才开口,“再过一个月便是万寿节了,届时,傅家兄妹也会回京。” 顾攸宁一听这话,果然从他怀中坐了起来,看着他惊讶道:“表姐这次也在受邀的名单中?” 她跟表姐已有好些年没见面了。 信倒是收过不少,尤其是这几年,表姐不时便会遣人给她送信送钱过来,还嘱咐她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写信告诉她……可襄阳离京城那么远,他们姐弟也过得不容易,她又岂能拿自己的事去烦她? 便也只是报喜不报忧。 前几年万寿节,表姐都未能参加,没想到这次居然会来,顾攸宁心里高兴,脸上也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姬朝宗便是知道她会高兴,才会特地把这事说与她听,如今见她果真眉开眼笑,脸上也跟着扬起一些笑意,抚着她的脸,笑道:“到那个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接他们。” 顾攸宁一听这话,神色却不似先前那般自然。 若是表姐知道她如今委身于姬朝宗,肯定要同她置气…… “怎么了?” 姬朝宗心细,纵使顾攸宁脸上的异样只是一闪而过也还是发觉了,长指抬起她的下巴,微微一思忖便明白过来她的异样是因为什么,刚才还挂着笑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语气也不大好,沉沉地,“顾攸宁,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从小到大,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如今却被这个小丫头明晃晃地嫌弃了。 姬大人不高兴的时候从来不会掩藏自己。 不过以前别人让他不舒服,他便会让他们更不舒服,偏偏怀中这个小丫头,打骂都舍不得,就连语气重些都不敢,只能掐着她的腰,抿着唇,沉着一张脸看着她,好似她若是不说出个满意的答复便绝对不会放过她。 顾攸宁早在姬朝宗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回过神了。 只是没想到姬朝宗会是这么个反应,有些诧异,也有些好笑,抬手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抚道:“不是你见不得人,是我怕表姐跟我生气。” 至于为什么生气,倒也不必明说,左右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 “你好歹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先和她说清楚。” 不然就表姐那个脾性,绝对会以为姬朝宗欺负了她,然后不管不顾找上门。 眼见姬朝宗眉眼虽然有所松动,但嘴唇还是紧抿着,她重新抬手挂在姬朝宗的脖子上,仰着头看着他。 顾攸宁不是不会撒娇,相反,她从前比谁都会撒娇,只是这些年整日端着张脸,连她自己都忘记上回撒娇是在什么时候了,这会抱着姬朝宗,倒也不觉生疏,只是隐隐有些别扭,“好不好?” 姬朝宗本就同她生不起气。 先前听人解释的时候也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这会见她睁着水蒙蒙的眼睛,声音又娇又软,好似有羽毛轻轻扫过他的心尖一般,浑身都酥软一片,他点漆般的凤目也仿佛滚了一层欲,没说别的,只是掐着她的腰,低声问,“回去?” 顾攸宁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小脸刹那变得通红,却也没拒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刚点完头,就被人抱了起来。 姬朝宗的步子很快,也很稳,即使抱着她也不见丝毫停顿,甚至不顾外头扶风、杜仲还在,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抱着她朝寝屋走。 倒是顾攸宁被人抱出门的时候,余光瞧见扶风、杜仲惊诧的脸,有些受不住,一边把脸埋进姬朝宗的怀里,一边去牵他的袖子,声音闷闷地,“姬朝宗,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可姬朝宗哪会听她的话? 这一日,他已贪念太久,如今是连一刻都不愿等了。 ※※※※※※※※※※※※※※※※※※※※ 本来是想这章写完的 然后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写多了,手疼加脑子胀,晕乎乎的,今天偷个懒,随机抽50个红包,明天继续qaq 明天大家记得早点来 虽然我觉得我这个托儿所技术应该不会有问题,但万一呢 感谢在2020-08-29 18:09:44~2020-08-30 09:5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 2个;蓉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霞 40瓶;修普 10瓶;咦!、mobfaj、35013486 10瓶;娃娃鱼 9瓶;檀今 6瓶;绿萝 5瓶;karon330 2瓶;小杨肖恩、珠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知羞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哄他 姬朝宗又怎么会看不透她那点小心思? 倘若他真要想做点什么, 旁人在与不在都是一个样,也不过是想纵着她才没在这个时候闹她,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 他轻轻抿了下唇, 笑了笑, 然后随手掸了掸衣裳便站了起来。 “我进去换件衣裳。”说完, 他便自行往里间走去。 等他换完官服出来的时候, 顾攸宁也已经洗漱完毕,这会正端坐在外间的椅子上, 面前是一桌早膳,五花八门, 什么都有,而她手里握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大概是觉得药还有些烫, 她正低眉轻轻吹着上头的热气,打算等凉一些再喝。 “这是什么?” 姬朝宗看着那青瓷碗里晃荡的汤药皱了眉,想到她昨儿夜里哼哼唧唧说着不舒服,脸色立时就变了, 上前几步抓住她的胳膊,拧眉道:“你刚刚不是说没事吗?” 又把脸转向扶风, 沉声吩咐, “去把谭大夫找来。” 扶风一怔,看了看姬朝宗, 又看了看顾攸宁, 还是顾攸宁先反应过来, 怕手里的药洒了, 放回桌子上和姬朝宗解释道:“我没事。” “没事你喝什么药?” 虽然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药, 但看着这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姬朝宗才不管她的解释,只当她是强忍着不肯让他担心,见扶风仍站着不动又沉了眉,斥道:“还不去?” “主子……” 扶风轻声解释道:“这是避子汤。” 避子汤? 姬朝宗一愣,后知后觉倒是也反应过来了,但凡大家族有不想让人留下子嗣的,都会在翌日准备一碗避子汤,这是极合规矩的事,可此时他却不知怎得,只觉心中有一把怒火腾地升起,他看着扶风,容色阴沉,就连声音也透着一股子狠厉,“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他平日对待自己这些属下,从来不曾露过这样的神情。 此时露出这般模样,即使扶风从小跟着他,也忍不住白了脸,差点就要软了膝盖跪下来,就在她颤颤巍巍即将要跪下去的时候,顾攸宁终于从姬朝宗的这番态度中回过神了。 她握着姬朝宗的胳膊,和扶风发话,“你先出去。” 扶风看了眼姬朝宗,见他沉着脸却未曾阻拦,犹豫一番,最终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垂眸出去了。 等她走后。 顾攸宁和姬朝宗解释道:“不关扶风的事,这是我让她准备的。” 似是不敢置信,姬朝宗猛地回头朝顾攸宁看去,半晌才看着她哑声说道:“你……让她准备的?” “是啊。” 顾攸宁应得十分自然。 她并不觉得自己这番做法有什么不对,她和姬朝宗如今这个情况,怎么看都不适合留下孩子,别说姬朝宗以后有的是女人替他生儿育女,那些都是可以正式上姬家宗谱上的孩子,便是她自己……违背祖训委身于他已然不该,若再留一个孩子,就连冠姓都不易,不仅蒙了祖宗的脸,也让那孩子日后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不介意别人是怎么看她的,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都会被人耻笑,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有照料养育一个生命的本事。 最主要的是…… 她不认为姬朝宗缺这么一个孩子。 “你现在还没世子妃,肯定不适合留下孩子,等有了世子妃,她……”话还没说完,姬朝宗就冷声打断她的后话,“顾攸宁,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就是露水姻缘。” 他的声音格外寒冷,跟结了冰似的。 顾攸宁一怔,呆呆抬头,就看到他阴沉的一张脸。 “我替你洗清你父兄的冤屈,你委身于我,等我什么时候对你没兴趣了,你就可以轻轻松松离开了?”姬朝宗一字一句,说得格外阴冷,大开的轩窗外,鸟儿欢快地越过天际,发出清脆的鸣叫,可屋中,男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也越来越难看。 不知想到什么,他脸色一变,猛地抓住顾攸宁的胳膊,即使强压着心里的怒火也免不得泄出几丝愤怒的情绪,“你是不是还想着等以后离开了我,还能再嫁给旁人?” 顾攸宁没想到昨夜抱着她温声软语的姬朝宗,就连早间还对她嘘寒问暖,此时居然会这么生气、这么愤怒地看着她。 他的眼中好似有两团火焰。 薄唇紧抿着,鼻子翕张着,脸上的肌肉也好似聚在一道,气息急促且十分不稳。 顾攸宁看得出他很生气,可她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难道单纯只是因为她喝了避子汤?还是……不等她细想,男人却突然抽走了握着她胳膊的那只手。 他背过身,双手垂放在身子两侧,低着头,脊背也不似平日那般挺拔。 像是在平复着心中的怒火,姬朝宗沉默了许久才哑着嗓音开口,“我出门了,待会让扶风送你回去。”他说完便径直往外走,连一步都未停留。 顾攸宁起身追了几步。 可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小道上却早就没有姬朝宗的身影了。 顾攸宁不明白姬朝宗究竟是怎么了,她只知道她这会的心脏也闷得不行,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上头,沉甸甸地,让她透不过气,甚至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手隔着衣裳捂在心口处。 顾攸宁拧着眉,靠着门,低着头,红唇也轻轻抿了起来。 “姑娘?”扶风走过来的时候,便看到顾攸宁这幅模样,她神色微变,忙快走几步,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语气也有着藏不住的担忧,“您没事吧?” 顾攸宁摇了摇头,好一会才哑着嗓音说道:“……没事。” “那我先扶您进去?”等人点了头,扶风便扶着她回了屋子,把人重新扶到椅子上,见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忍不住问道:“要不要给您把谭大夫喊过来?” 见她还是摇头,也不说话,扶风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打小少言寡语,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这会也只能安安静静地陪着她……顾攸宁沉默地坐了许久,目光扫过那碗避子汤,过了这么久,热气早就散了。 她开口,“你替我去准备马车吧。” 知道她今天要回去,早先主子也特意交待过,扶风也没犹豫,轻轻应了一声便出去准备了。 等她走后。 顾攸宁仍旧看着那碗避子汤,又沉默了好一会才仰头饮尽。 这药的味道是真不好,尤其这会有些冷了,更显苦涩,她一贯吃不了苦,刚刚入口的时候差点就要吐了,却还是忍着,全喝尽了才把药碗移得远远的。 桌子上的那些早膳十分精致。 可顾攸宁这会却没有吃用的兴致,她喝完药便站起身,重新回了里间,床铺已经由人收拾好了,床边的小几上放着那本无名的春宫图,想到昨夜男人还逼问她看过多少页,还说要亲自画,最后还闹了她许久,非要她说出舒服才肯罢休。 可如今…… 她坐在床边,握着那本春宫图,再看着这一室熟悉的场景,红唇轻轻抿着,心情突然变得低落起来,低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姬朝宗靠坐在马车里。 他的脸色还十分难看,也不知道是没吃早饭还是一大清早被人气到还没缓过来,就连胃都开始疼了起来……拧着眉抿着唇,手撑在腹部,等到都察院的时候,那股子难受劲才稍稍散去一些。 他握着官帽下了马车。 杜仲发觉他脸色苍白,忙皱了眉担忧道:“主子,您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没事。” 姬朝宗的声音还有些哑,刚要提步进去,想起一事又沉声嘱咐道:“回头你去谭大夫那边,问他怎么避孕,再问他要些女子吃了不伤身体的药。” 看着他呆怔的神色也懒得再说,仍沉着一张脸自顾自往里头走。 不是不清楚那丫头在想什么。 刚才那么生气,也不单单只是因为她让扶风准备避子汤……现在这种时候,他清楚她的确不适合留下孩子。 她现在这个身份,若是再来一个孩子,只怕祖母和母亲更加不会接受她。 这些他都清楚。 他只是生气,她说起那些话的时候能这么轻松,这么自然,甚至就连说起那劳什子根本就不存在的“世子妃”也能一点醋意都没有。 她把他当什么?又把自己当什么?难不成她就真的只想跟他玩一场露水姻缘?! 越想越生气。 姬朝宗只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难受起来。 路过的一些同僚见到他忙朝他问安打招呼,若放在从前,姬朝宗必定会笑着回应,可今天他却一点心思都没有,脸色阴沉地往里头走,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姬大人这是怎么了?”有人见他神色不对,忍不住压着嗓音问身边人。 “最近姬大人还真奇怪,昨天脸上满是笑容,我拿错一个要紧的案子,都没训我,怎么才一晚上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 “咱们今天还是小心些,免得触到大人的火气。” 虽然姬大人平时都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要是真生起气来,可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 澄园。 扶风准备好马车便回来喊顾攸宁,看到桌子上一点都没动的早膳以及见了底的避子汤,她脚步一顿,迎面碰到打了帘子出来的顾攸宁,见她脸色已恢复正常,便也敛了心思同人说,“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嗯。” 顾攸宁点点头,“走吧。” 她没拿什么东西,虽然不清楚姬朝宗今日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也不清楚他们之间会变得怎么样,可他们这段关系,只要他没说结束,她就不会离开……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大舒坦,也有些担心。 他今早一点东西都没吃,也不知道会不会饿着。 秉着这样的心情往外走。 澄园虽然没多少伺候的人,但一应打扫洗衣做饭还是有几个的,这会看到她和扶风出去便都语气恭敬地同她请安,“夫人。” 乍然听到这个称呼,顾攸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脚下步子一顿,目光呆怔地去看那些下人,可他们都低着头,怎么会看到她脸上的愕然?还是扶风心细,见她这幅神情便低声说道:“这是昨儿夜里主子回来时候吩咐的。” 挥手让那些下人退下,然后继续扶着顾攸宁往影壁走,嘴里继续说道:“姑娘,主子待您是真心的。我从小跟着主子,从未见他对谁这样认真过,他不是只想跟你玩玩,也不是贪图一时新鲜,他是真的想跟您好好过的。” 顾攸宁听着这番话就像是愣住了一般,迟迟都不曾张口说一句话。 须臾, 她才垂下眼眸轻轻叹了一声,吐出很轻的几个字,“我知道。” 可即使他是真心,他们之间横亘的东西也实在是太多了,这些东西注定他们不能好好在一起……顾攸宁突然觉得刚才的那种沉闷和窒息感又回来了。 其实姬朝宗今日有一番话说错了。 即使有朝一日,他真的不要她了,她也不可能轻轻松松离开,更不可能嫁人……享受过这样一个男人全部的爱意,即使这份爱意并不长久,她也不可能再看上其他人了。 她会用一辈子铭记他。 …… 路过官街的时候。 因为前头人太多,太拥挤,马车一时不好前行。 顾攸宁自从上了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这会即使察觉到马车并未前行也未曾睁开眼睛,直到听到外头传来几句,“这便是江苏徐家的二公子,不是才上任翰林院吗?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你还不知道?这姓徐的当初糟蹋了一个女子,偏偏那女子是有人家的,他把人家糟蹋了还不算,后来居然怕她告发,直接把人投到井里去了,可怜那女子肚子里早就有了孩子,最后落得一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那他夫家就没说?” “他们怎么敢?徐家在江苏就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再说她夫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徐家送了银子又送了女人,自然就不把这事当回事了,这次还是那女人的妹妹偷偷跑到京城,告发了此事,要不然只怕那女人的冤屈这辈子也洗不清了。” “这人看着衣冠楚楚,没想到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徐家这次也算是完了,这小儿子杀人,大儿子经商也不干净,听说那徐大人还被人告发贪污……我看,这次徐家啊算是彻底完咯。” …… 外头议论纷纷。 顾攸宁听了几嘴便睁开眼。 扶风见她睁眼便低声说道:“今日是徐元达流放的日子。” 顾攸宁掀起车帘,恰好看见徐元达被人推搡着往前走,从前锦衣华服、温润如玉,此时却蓬头散发,一身囚服,手上、脚上全是镣铐,走得慢些就会被身后的官差甩鞭子。 那些官差一看就是被人提点过的,手上的力道重得很,徐元达好几次被打得摔在地上求饶,哪里还有当初的君子模样? 当初知道他跟顾婉设计她的时候。 顾攸宁是真的动了怒,也是真的想他死,甚至想过不少法子,如果不是后来姬朝宗的那番话,她可能真的会动手。 如今—— 如今这人于她而言,就如尘埃一般,已经不会让她动怒生气。 知道这一切都是姬朝宗的功劳,那个男人既不愿她沾半点鲜血脏污,也不愿让她委屈求全,所以筹谋算计却连一句求夸的话都没说……顾攸宁心下一动,可想到两人早上不欢而散,心口又仿佛被针刺过一般,握着车帘的手指也跟着收了起来。 她没再看徐元达,放下车帘,任由外头纷纷闹闹,而她重新垂着眼睛,等马车前行。 等回到九里巷。 顾攸宁刚下马车便发觉家门前居然停着一匹马,就连门也开着,和扶风对视一眼,她拧了拧眉,一边进去,一边喊半夏的名字,见人出来便问,“谁来了?” “姑娘……” 半夏脸色苍白,刚要张口,身后却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有段时日未见的顾嘉平。 顾嘉平看着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看到她便喊道:“二妹。” 声音听着还有些哑。 没想到居然会是他,顾攸宁怔了一会才喊人,“……三哥。” 半夏过来,轻声同她解释,“奴婢今天出门买菜,一时未察竟让三少爷跟了过来……”知道姑娘并不想让顾家人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如今却是她自己把人引了过来,她心里自然是焦急万分。 顾攸宁倒没怪她。 只是看着顾嘉平说道:“三哥进去坐吧。” 顾嘉平点头,进去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她身边的扶风,瞧见这么个生面孔,他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子。 兄妹俩前后脚进去,顾攸宁进去的时候,扫见一处客座上的茶盏已用了半盏,可见男人已经等她有一会功夫了……她跟顾嘉平的关系,不算十分亲近,但也不算糟糕,尤其那日瑞王府一事,更是让她心中对他多了一抹感激,这会等人坐下后便问,“三哥是刚从杭州回来吗?” 她知道顾嘉平这阵子在和朋友经营生意。 前阵子便去了杭州,如今见他神色疲态,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就连衣裳也皱巴巴的,估计是刚回来不久。 就是不知道三哥为什么刚回来就来找她。 顾嘉平倒也没瞒她,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茶才说道:“我今天回家才知道你的事。”说着又拧了眉,“阿筠已经把家里发生的事同我说了,你……” 他一顿,声音突然又低了一些,“受委屈了。” 不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你受委屈了”,但受不受什么委屈的,真要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在乎的也都是自己的利益,会帮的也永远是自己更为亲近的人,不会是她。 顾攸宁笑笑,既不愤恨也不生气,只是很寻常的语气,“都过去了。” “我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你。”顾嘉平一向快人快语,这会放下茶盏继续道:“我今天过来是为两件事。”他从怀里拿出之前准备的银票还有一封信,“这些钱是我自己赚的,你一个小姑娘和小满独自住在外头,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 “还有这封信,是望月寄给你的,她还不知道你搬走了,我知道你们关系好,瞧见便给你拿过来了。” 他来这就是为了这事。 如今既然见到人,又见她一切都好,便也没有再留的意思,直接起身往外走,他动作迅速,说走就走,等顾攸宁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嘉平已经走出屋子。 “三哥!” 顾攸宁拿起那些银票追出去,可院子里早就没有顾嘉平的身影。 扶风看着她说道:“顾三少已经走了。” 半夏也站在外头,看着她手里握着的那沓银票,低声道:“这……姑娘,您打算怎么做?” 顾攸宁知道顾嘉平性子急,做事也一向风风火火,但也没想到他能走得这么快,这会看着手里的这些银票,沉默半响才说道:“先放起来,等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还给三哥吧。” 三哥经商本就不被二叔看好,自然不可能资助他。 如今他的事业又是刚起来,用钱的地方多着,这钱对他而言已经算不少了……她的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既感动又感触,可最终,她也只是交给半夏,让她放好。 又问了几句小满的事。 知道他并未因为她昨夜在外头留宿而不高兴,这才松了口气,回屋去拿傅望月给她寄来的信。 信中表姐所言和姬朝宗昨日同她说得一致,就是说万寿节将至,他们也在受邀名单上。 只是内容更为细化,还和她说了什么时候到京城。 想到不久以后就能瞧见表姐,顾攸宁沉闷了一早上的脸终于扬起一抹笑意,又想到昨日因为表姐的事,姬朝宗还同她闹了一场,顾攸宁捏着那封信,沉默良久,突然往厨房走去。 半夏和扶风都在外头,看到她出来,一愣,“姑娘,您去哪?” 顾攸宁声音很轻,“我去给姬朝宗准备午膳。” 虽然不清楚以后和姬朝宗会怎么样,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能走多久,但现在既然在一起,她也不能只一味享受他的给予而不去付出……那个男人其实很好哄的。 他今天这么生气,连饭都没吃,也不知道会不会不舒服。 她还是好好哄哄他吧。 想清楚了,顾攸宁脸上的乌云也一扫而尽,看着两人呆怔的目光,扬眉笑道:“你们过来帮忙吧。” ※※※※※※※※※※※※※※※※※※※※ 让女孩子吃药是不对哒 但毕竟是古代,就假设谭大夫给的药不伤身体啦 甘之如饴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你有我 顾攸宁从顾承瑞那边回来, 刚打起帘子就瞧见站在书架前的姬朝宗,他手里握着一幅画,正低头赏看着, 闻声便侧眸看来,“睡了?” “没。” 顾攸宁落了手中布帘, 走了进去,给人重新倒了盏茶,才又说道:“还在看书。” 许是有些诧异顾承瑞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守得住心,大夜里的居然还在挑灯看书,姬朝宗挑了挑眉, 不过想起当日小孩的一番豪言壮志,他又笑着抿了下唇,没说什么, 把手中的画重新放于原本的位置, 接过她手里的茶却没喝,随意搁在桌子上, 然后便伸手把人带到自己怀中, “怎么不给他找个先生?” “原本是想找的。” 顾攸宁如今被他这般亲密对待,倒也不至于再像从前似的变了脸色, 惊呼出声了, 只是稍稍还有些不大适应,却也没去挣扎, 倚在他的怀里继续道:“只是好的先生一年花费不少,也不好找,而且……” 她现在和姬朝宗这样, 若让人瞧见, 也不大好。 这才耽搁下来。 “顾攸宁。”耳边属于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日, 虽然时常还是会对男人为何会生气感到莫名,但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顾攸宁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不明白这好端端地,男人为什么又生气。 她从他怀里抬起眼眸,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看着她这幅懵懂的模样,姬朝宗心里这口气更是郁结难平,他抬手握住她的下巴,逼着人同他对视,嗓音沉沉地发话,“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过要让我帮忙?” 除了她父兄那桩事,她实在没了办法才会求他。 其余的大事小事,她好像天生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去扛,一个人去解决,避子汤是这样、她弟弟的事也是这样,甚至明明已经跟着他能有无尽荣华富贵可以享受了,这个女人还是会抽出时间去卖画赚钱……虽然知晓这是她的性格和经历使然,但姬朝宗还是有些无奈和低落,就好像他还是没有被她真的放在心上,被她信任和依赖。 顾攸宁是真没想过要靠姬朝宗,除了自己的性格使然,也是怕麻烦他,父兄的事拜托给他已然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她是真不想再拿这些事再去烦他了。 她原本以为这样做,对两个人都好。 没想到…… 这个男人好像很不高兴? 可为什么呢? 看着她呆怔的目光就知道这丫头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姬朝宗心下无奈至极,有时候他是真的想剖开她的小脑袋看看里面都藏了些什么,怎么其他事情上都聪明得很,偏偏在这些事上懵懂的跟个稚童似的。 到底也舍不得拿这事同她生气,俯身咬了下她的耳朵,算是泄了心里的气。 然后便把人抱在怀中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同她说道:“顾攸宁,这是我第一次说,也是最后一次说,我是你男人,无论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你不用再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去撑,一个人去扛……” 看着她呆怔的目光,姬朝宗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等人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拢才又问道:“明白了吗?” 生怕她还是不肯,最要面子的姬大人索性直接威胁起人,“你要是还不明白,想不通,我就好好教你……”他嗓音沉沉,脸上的表情也透着十足的威胁,好似她要说一个“不”字,他就要以身试教,好好教她了。 顾攸宁倒还不至于这么傻,她只是有些震惊,还有些……不可思议。 这大概是父兄和母亲走后,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你可以不用这么要强,不用一个人去撑,你现在有我了,无论你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心里就跟被砸进了一颗小石子似的,平静的湖泊都泛起了涟漪,鼻子也有些忍不住发酸。 就在姬朝宗脸色越来越难看,真的要以身试教的时候,他却被人抱住了,难看的表情僵在脸上,他低眉看着抱着他的女子,她的身材十分纤弱,胳膊也很瘦,看起来一点力道都没有。 此时却像是花费了她所有的力气,用来抱住他一般。 刚刚还有些浮躁难平的心此时突然就变得平静起来,他的嘴角忍不住轻轻勾起,宽厚的掌心也覆在她的脊背上,偏偏还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笑她,“突然撒什么娇?知道错了?” 本以为她是绝不会说话的,哪想到小姑娘这会格外的乖,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竟轻轻“嗯”了一声。 姬朝宗一愣,眉眼也跟着舒展起来,哄着人问,“那以后还这样吗?” 肩膀上靠着的头摇了摇,怕他瞧不见又轻轻说了一句,“不会了。” 姬朝宗心里那口气在这句话落下的刹那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抬手抚着她的头,倒也没再哄她说更多的话,外头晚风轻拍窗木,屋中烛火摇曳,两人格外享受这宁静的时刻,须臾,姬朝宗抚着她乌黑的长发,低着眉眼,认真问道:“想给他找先生,还是送去外头和别人一起上学?” 顾攸宁从他怀里抬起头,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声说道:“我是想让他和别人一道上学,他这个年纪本该是玩闹的年纪,如今却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虽然小满一直和她说没事,他也不想要交朋友。 可她知道他心里还是格外期盼和别人来往的,上回刚搬到这边,隔壁几个小孩和他说了几句话,他就高兴的不行,睡觉前还一直惦记着第二天要去给他们送东西。 只是—— 她轻轻抿了唇,声音也低了一些,“可我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姬朝宗打断她的话,垂眸看着她说道:“只有想和不想,我问你,你想吗?” 顾攸宁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想。” 姬朝宗便笑了,“那就去……” 似是想了一瞬,道:“就让他去京家吧,正好京家几个小孩和你弟弟年纪相仿。” “京家?” 顾攸宁一怔,京家算是族学,除了京家嫡脉还有那些旁支,也有同京家玩得要好的人家把自己的孩子送过去……就跟从前的顾家一样,那个时候祖父还在,顾家也开办过自己的族学,有时候祖父闲暇的时候还会亲自去授课。 当初哥哥还有京景明他们都曾在祖父膝下学过。 如今京家的族学是全京城最好的,不仅仅是里头授课的先生,还有学习的氛围……若是小满能和他们一起学习,自然是最好的。 可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姬朝宗抬手把她紧拧的眉宇轻轻抚平,嘴里说道:“京家那几个小孩的人品,你可以放心,我也会让京景明提点几句,何况你也别把你弟弟想得那么不堪一击,他和你一样,身体里都流着你父亲的血液,与其把他保护在你建造的温室中,倒不如把他放出去。” “他总是要长大的。” “就算你可以一辈子护着他,但你也该问问他想不想。” 接到她疑惑的眼神,姬朝宗和她说起那夜他和顾承瑞之间的对话,“那次你去厨房,你弟弟和我说了许多,他说他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也知道你一直瞒着他不肯和他说是不想让他担心。” “他还说他要快些长大,长大了就能够保护你。” “顾攸宁——” 他喊她的名字,语气认真,“我想,比起一辈子待在你的羽翼之下受你保护,他应该更想为你撑起一片天空。” 顾攸宁是真的愣住了。 虽然这样的话,小满也曾和她说过,但实则……她其实并未放在心上,或者说,她还是只把他当做一个小孩,一个要永远被她保护着的小孩。 如若这个时候是小满和她说这样的话,她最多心中感触,但还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可如今和她说这番话的是姬朝宗。 顾攸宁也不知道怎得,突然就变得沉默起来,她看着姬朝宗的脸,看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须臾才垂下眼眸,很轻地说道:“我还记得爹娘死的时候,他才四岁,就到我的小腿,连死是什么都不知道。” “每天只会抱着我的腿问爹娘去哪了,为什么不陪他玩。” “我那会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后来他一天天长大,变得安静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怕给我惹麻烦就成天待在自己房间里,上回瑞王世子的事,所有人都在怪他,说他脾气不好,说他不敬长辈……可没有人知道,他的头上、身上全是伤口。” “如果不是……”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 姬朝宗听得心里难受,把她揽到自己怀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好似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起来,他只能抬手抚着她的脊背,然后低头一遍遍去亲吻她的眉眼,用行动去安慰她的过往。 顾攸宁倒是也不需要他安慰她。 她此时说这些话,与其是为了让人来安慰,倒不如说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把心里憋着、压抑着的那些话都说出来。 她低着眉眼,柔顺地靠在姬朝宗的怀里,仍用很轻的声音说道:“这些年我一直逼着自己快些长大,其实就是想让他能够过得轻松一些……即使现在的他长大了不少也沉稳了不少,可对我而言,他始终还是那个当初抱着我问爹娘去哪了的小孩。” 她说到这,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姬朝宗也没说话,只是依旧抚着她的脊背。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顾攸宁才又说道:“或许你说的才是对的,他的身体里和我一样流着父亲的血液,流着顾家的血液,他不该被我用我的法子拘束着长大……” 她从姬朝宗的怀里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他应该像苍鹰,和父兄一样,长击天空。” 成长总是残酷的。 可就是因为这些磕磕碰碰、跌跌撞撞,才造就了我们的成长。 她不该剥夺他长大的权利。 姬朝宗见她先前紧拧的眉宇变得舒展起来,便知道她这是想通了,仍旧揽着她坐在这太师椅上,安慰道:“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他被人欺负的。” 他的语气是一贯地张狂和不可一世。 可顾攸宁却听得十分舒心,她重新靠到姬朝宗的怀里,握着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然后语气轻快地“嗯”了一声……屋中烛火燃了太久,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明亮了,可这样的光线却造就了夜的旖旎。 察觉到身下的异样,顾攸宁脸一红,不大舒服地移开一些,压着嗓音说,“我们回去吧。” 姬朝宗抚着她的发,“今天不回去了。” 顾攸宁一怔,想到什么又变了脸,坚决道:“不行……” 这里可不似澄园,统共才这么点大,声音响一些隔壁都能听到……虽然小满对她跟姬朝宗的来往并没有说什么,可她也不想弄到他的跟前来。 而且嬷嬷和半夏也在旁边。 姬朝宗岂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气又好笑地捏了下她的脸颊,“顾攸宁,你把我当什么?”接触到她疑惑的目光,又无奈道:“你身体好了吗?”见她脸色微红,“今天不闹你,乖乖睡觉,不过……” 他挑眉,“你要再给我折腾下去,我可就说话不算数了啊。” 顾攸宁听着这话果然不敢再动一下,乖乖地坐在他的腿上,被人腾空抱起来才要挣扎,想到他的话接触到他的眼神又不敢动了。 这夜。 姬朝宗果然如他所说没有闹她。 顾攸宁本来还以为两人这样躺在床上,她肯定睡不着,毕竟谁一个人睡了十多年,身边突然多一个人,肯定会不适应……但也不知道是这几日累了,还是他让她觉得安心,才沾到枕头,她就睡过去了。 反倒是姬朝宗迟迟不曾入睡。 屋中烛火昏暗,月色却格外清亮,姬朝宗支着头侧着身子看着入睡后的顾攸宁。 她白日大多是一副冷清不好接近的模样,唯有在夜里才绽放出她稚童一般的天真模样,忍不住抬手去抚她的脸。 顾攸宁察觉到脸上的异样,轻轻唔了一声,倒是没去挣扎,反而离人又近了一些,秋天的夜有些凉,她察觉到身边暖乎乎的,索性抬手把人牢牢抱住了,还特别不安分地拿脸蹭了蹭,等觉得舒服了才弯着眉眼继续陷入沉沉的睡眠。 这倒是苦了姬朝宗。 他刚才把人哄睡着后,才洗了个冷水澡褪身上的躁意。 如今被人熊抱住,两个人近的连点缝隙都没有,想推开她又怕把人吵醒,只能任由她靠在自己怀里……一向不肯吃亏的姬大人此时心里仿佛有着无限感慨。 大概是这辈子过得太随心所欲,所以老天才给了他这么一个“磨难”。 在做人和不做人之间挣扎了许久,最后也只是抬起身子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的耳垂,语气倒是恶狠狠地,只是声音还是克制地放得很轻,“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今天就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的威胁,身边的少女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姬朝宗听得好笑,抬手又去掐了下她的脸,“你倒是跟我闹起脾气了?”见她嘴角一垮,一副不舒服的委屈样子,他又急了,忙松开手,哄道:“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乖乖睡,啊。” 总算是把人哄得舒服睡着了。 他却额头、后背都冒出了一层汗,身上也躁得不行,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祖宗,长长吁了一口气,打小因为命格的原因被送进寺庙,也算得上是熟背各类佛经,可他天生离经叛道,去寺庙只为定家人的心,实则心中是不逊的。 便是过目不忘,也从来不会去背一个字。 如今在这个夜里,他倒是把从前看过的佛经背了一本又一本,直到天色将明才抱着人睡着。 * 清晨。 天还未亮。 姬朝宗便醒了。 今日要上早朝,他自然不能像昨日似的那么迟出门,看了眼身边还沉睡着的少女,他放轻动作起了身,也没让人进来伺候,替她放下帷幔又掖了下被子,在她脸颊边亲了一口便自顾自擦洗了一把脸出去了。 刚出门就碰见半夏。 大概没想到他居然会起这么早,半夏神色微怔,反应过来便要给他请安,可还还动作就见男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似乎是怕吵到屋子里的人,他的声音压得格外低,“好好照顾她,我今晚要回国公府吃饭,等晚上再来接她。” 半夏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小声问了一句,“您不用早膳吗?” “不用。” 姬朝宗说完便自顾自往外走,刚刚走到外头便发觉旁边的院子似乎有个很小的身影闪过,知道那是谁的屋子,他挑了挑眉,掂量了下时间,觉得应该还来得及,便提步走了过去。 果然在廊柱后看到顾承瑞的身影,他抱着乌纱,居高挑眉,“干嘛鬼鬼祟祟的?” 顾承瑞躲闪不及,被人发现不免有些心虚,偏偏又不肯在他面前露怯便扬着脖子嘴硬道:“谁鬼鬼祟祟啊!这是我家,鬼鬼祟祟的应该是你才对!” 啧。 这小暴脾气可一点都没有在顾攸宁面前时的乖巧,懒得跟他计较,姬朝宗看着他直言道:“说吧,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顾承瑞怎么可能和他说? 姬朝宗看着他这幅样子,大约猜想了一下,问道:“特意这么早起来,是想去看你姐姐在不在?”见他小脸微变,便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抱着乌纱蹲下身,可他身高腿长,即使蹲下身子也和顾承瑞差不多高,“你姐姐好好在屋子里睡着,把你的心放回到肚子里去吧。”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会把你丢下,也不会不要你。” 他是一贯不会说好听的话,明知道这小孩是没安全感,怕自己被人丢下,也怕他把她姐姐藏起来,这会也是有心想要宽慰他,偏偏说出来的话,那是真不好听。 反正小孩不仅没有被安慰到,还竖着眉看着他,一副想要揍他的样子。 可姬朝宗天生就是这个脾气,对待顾攸宁还好些,乐意纵着惯着,对待顾承瑞……勉强也算得上是爱屋及乌了,这会要换作别人,别说安慰解释了,估计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说。 任小孩这样看着他,他也不变脸色,仍道:“以后我会尽量带你姐姐多来看你的。” 顾承瑞一怔,这会也顾不得和他置气了,忙问道:“真的?” 姬朝宗笑着曲起手指弹了下他的脑门,见他吃痛抱住额头,气呼呼地看着他,半点都没有欺负小孩的感觉,掸着官袍起身,没去回答他的话,反而说道:“怕我欺负你阿姐,就拿出你的本事,早日成为你阿姐的支柱。” “等你什么时候超越我了,我自然不敢欺负你阿姐。” 见他小小的一张脸露出沉思的表情,姬朝宗也懒得再同他多说,直接赶人了,“行了,想通了就滚回去睡觉,本来就不高,睡得还这么少,别以后真成小矮子了。” 顾承瑞被人说得气红了脸,当场就有些忍不住,“你——” 刚刚提了声,就被人狠狠敲了下头,力道不轻,疼得他泪花都冒出来了,大概是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顾承瑞又是惊讶又是生气地抱着头,连话都忘记了怎么说,只能抬着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姬朝宗却还一脸不高兴的模样,看着他,低斥道:“喊这么响做什么,要是把你姐姐吵醒,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说完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提着人就往屋子里走,把人扔进去之后留下一句,“再多废话,你就别想见到你阿姐了。”见他果然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敢说了,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开。 “喂。” 刚要迈出门,身后传来顾承瑞压低的嗓音,姬朝宗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态度还是不大好的样子,“做什么?” 顾承瑞把原本捂着嘴巴的手稍稍移开一些,看着他小声道:“我刚刚就是想和你说,我会努力,争取早日超越你,所以你别想着欺负我阿姐,不然等我以后超越你,绝对不会让你好受的!” 说完又怕他真的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不让阿姐看他,忙又拿手重新捂住了嘴巴。 姬朝宗看着他这幅样子,一怔之后笑着扬起长眉,半晌,他看着小孩,道:“行啊,我等着。” ※※※※※※※※※※※※※※※※※※※※ 老姬—— 一个不会说话的男人。 但我还是好爱他qwq 感谢在2020-09-02 08:50:06~2020-09-03 14:1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752294、12345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疏酒 39瓶;黑焦糖 28瓶;竹子盆盆奶 5瓶;山椒大人、珠珠、2452391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要不要和我走 顾攸宁醒来的时候, 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睁眼看着头顶的帷帐,她的意识显然还有些不大清晰,是过了有一会, 她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昨夜姬朝宗没带她回澄园, 而是留在了九里巷的宅子。 那么—— 猛地转头看了一眼身边。 可她身边早就没有人了, 又拿手去旁边的被褥探了探,就连被褥也是冷的,可见男人已经起来很久了,不清楚他是出门了还是单单只是起床,顾攸宁拿手搓了搓脸颊, 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了一些, 便想起床去外头看看。 半夏一直就在外头候着, 听到声响便打了帘子进来,瞧见她果真醒了,便笑道:“还以为您要再睡会。”过来替人把床帐挽到金钩子处,一边替人倒了一盏温水,一边看着人说道:“今天左右也没什么事, 您要不再休息会?” 顾攸宁摇了摇头, 接过她的水也没喝,而是先问道:“姬朝宗呢?” “大人一大早就上朝去了。”想起早间男人的吩咐,半夏又道:“他说今夜要回国公府用晚饭,您不必给他留饭,等结束后, 他再来接您。” 原来是走了。 顾攸宁松了口气,喝了口水润了喉咙, 又说:“怎么不叫我起来, 有给他准备早膳吗?”她不知道其他人家怎么样, 但从前父亲每回上朝,母亲都起得格外早。 如今她既然跟了姬朝宗,总不能每回自己睡到日上三竿,什么都不替人准备吧。 实在说不过去。 半夏闻言,语气无奈,“奴婢倒想喊您,可是大人拦着,连声音都不让奴婢发,生怕吵着您睡觉。”她虽然语气带着一些嗔怪,但话里却是透着几分高兴的。 替他家姑娘高兴。 今日之前,她心中对这位姬大人其实还是有些不大满意的,总觉得姑娘这样跟着他着实委屈了,可今日他的这番举动,却让她心生感触。 之末细节里的维护和疼爱才是最戳人心的。 像其他人家,丈夫若出门,便是无事也要让妻子伺候一番,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她那个父亲和兄长便是如此。 所以今日她才会这般感触。 见床上握着茶盏的女子面露惊诧,半夏突然蹲下身子,看着她低声道:“姑娘,奴婢以往看错了,这位大人的确不错,等老爷和少爷的冤屈洗清,以这位大人对您的疼爱,您和他……” 话还没说完,就听顾攸宁低声斥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 她自然看到了姬朝宗的好,也知道自己对他而言是有几分特殊的,可这份感情能持续多久,她实在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她是知道自己性子的。 如若一个没控制好。 真的泥足深陷,那么日后面对姬朝宗,她便再也无法维持如今的平和了。 她这样的脾性,怎么可能真的和旁人共享自己的爱人?她打小就骄傲,小时候一件细小的东西都要一个独一无二,更遑论是感情。 她不可能接受自己的爱人有其他女人,无论身心,都不行。 可姬朝宗又怎么可能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他以后终究会娶妻,会纳妾,会有无数红颜知己。 到那个时候—— 她怕自己会变得越来越疯魔,而那样的她,恐怕姬朝宗也会觉得厌恶吧,与其真的走到那一步,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守住自己的本心,她还是会好好陪着他,直到他不需要自己的那一天为止。 可是…… 顾攸宁觉得她现在已经越来越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意了,这个男人太好,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有时候她甚至都希望她跟他真的只是一场买卖,他替她洗清父兄冤屈,她把自己赔给他,无需多余的感情,只要给彼此需要的东西……这样,她也不至于如今每每想起他都心生悸动。 一边忍不住想离人再近些,一边却只能死死压抑着自己。 握着茶盏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都有些发白了,直到半夏握住她的手,担忧地喊她……顾攸宁才眨了眨眼,把心中其余的思绪全都抛到一旁,哑声应她。 “我没事。” 怕人询问,她又低眉喝了一口水,等到心绪逐渐平复了,才又问道:“小满呢?” 半夏察觉到她心绪不对,自然也不敢再说起姬朝宗,这会听人询问便答道:“小少爷一大早就起来了,这会已经吃过早膳在温习功课了。” 想到昨夜和姬朝宗讨论的事情,顾攸宁点了点头,吩咐道:“知道了,你去替我准备早膳吧。” 说着, 顾攸宁便自行起来穿戴起衣裳。 等用完早膳,她便拿着一盘李嬷嬷早间刚做的桂花糕去了顾承瑞那边,还没进屋就听到里头传来他的读书声,虽然声音稚嫩却字正腔圆,她的眉眼舒展了一些,轻轻叩了叩门,等到里头传出顾承瑞的“进”才推门进去。 少年并没有因为有人到来而被打扰,说完那一声便又继续抱着他的书低声朗读起来。 似乎是怕吵到谁,读书的声音并不响。 顾攸宁也没打扰他,只是把糕点放到他的桌子上,便坐在一旁,打算等他看完后再同他说话。 顾承瑞果然不知道是她来了,只当是李嬷嬷或者半夏又来守他,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看着书,等看完一篇,便问身后人,“阿姐起来了吗?” “起来了。” 一听这个声音,顾承瑞猛地转过头,瞧见是顾攸宁坐在身后,这会还笑盈盈地看着他,他一怔之后忙站了起来,“阿姐怎么也不喊我?” “我看你读得认真,怎么好喊你?” 顾攸宁边说边握着帕子替他擦了下嘴角的糕点屑,又给人倒了一盏水,柔声问道:“读了一早上,累了吧?” 顾承瑞笑着接过,连着喝了几口,却还是摇头,“不累。” 他是真没觉得累。 比起父兄征战沙场,比起阿姐小小年纪就要支撑起一个家,他过得实在太容易了……他知道自己身体弱,不能上战场杀敌虏,便只能在读书上多费些心思。 而且他如今这样努力,也是为了让阿姐以后过得更轻松一些。 只要想到这个,他怎么可能觉得累? 顾攸宁看着他这幅朝气蓬勃的样子,心中不由又是一番触动,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抚了抚他的头,而后同人商量起来,“你想不想去京家的族学上课?那边有许多和你同龄的小孩,授课的先生也是当世的大儒,你跟着他一定能学到许多东西。”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少年清澈的凤眼刹那变得明亮起来,只是也就很短暂的一瞬,他又抿唇摇了摇头。 “不用,阿姐,我待在家里学习就好。”像是怕人担心,顾承瑞笑道:“真的,我习惯一个人在家学习了,去外面反而不适应。” 若是没有瞧见他刚才那一番变化,或许顾攸宁真的会被他骗过去。 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是怕去了外头给她惹麻烦,顾攸宁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就连眼眶也有些发酸。 她的弟弟真的是在努力长大,让她安心。 忍着心里的酸苦,没让人瞧出一点端倪,顾攸宁揽着顾承瑞笑道:“京家几个孩子,你从前也是同他们一道玩闹过的,而且京家跟咱们家是世交,跟其他人家不一样。” 见他微抿唇角,似有犹豫,顾攸宁又道:“还记得京家那位老夫人吗?上回家里出事的时候,她还替我们求过情。” 顾承瑞自然记得。 他虽然年幼,可别人对他的好和恶,他都记得很清楚,只是恶的太多,他实在记不过来,以至于那一点点好,都被他放在心底,不敢忘却。 顾攸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已有松动,便把人拉到自己跟前,低眉问他,“小满,现在我再问你,你要去吗?” 这次—— 顾承瑞没有犹豫太久,他抬起眼帘,看着顾攸宁坚定地点了点头,“阿姐,我要去。” 他实在太渴望这个机会了。 他要去,即使可能会被其他人针对、辱骂,就像当初那个瑞王世子一样……可他还是想去,他会乖乖的,努力跟着先生学习,不去跟别人争论,更不会再跟之前似的给阿姐添麻烦。 “那就去。” 顾攸宁抚着他的头,脸上挂着笑,“你这几天好好准备下,等过几天,我便带你过去,不过……”想到京家那个族学的规定,她微微抿了下红唇,犹豫道:“我记得京家那个族学,学生都得住在那边,隔六日才能回来一日。” “你一个人住在那,可以吗?” 弟弟从小就没离开过她,虽然京家并不远,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顾承瑞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反而笑着安慰起人,“阿姐别担心,我可以的,你以前不是说哥哥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去边关历练了吗?我现在不过是去京家上学,若有事,我给阿姐递信便是。” 听他提及兄长,又见他面上表情无畏无惧。 顾攸宁倒是也没再犹豫,她只是低着眉眼,抬手又摸了摸他的头,什么话都没说,就让他去试一试、闯一闯,顾家的孩子从不当缩头乌龟……再说,不是还有她吗? 而且姬朝宗也同她保证过,会护着他。 她信他。 “那回头,我让半夏给你买个书童。”见他拧眉要拒绝,顾攸宁不等人开口便道:“你一个人住在人家家里,总不能连衣裳都让旁人给你洗吧。” 她知道弟弟的脾性,绝不可能去麻烦别人,又不愿让她担心,肯定是想自己解决。 若放在平时,让他历练一番也没事…… 可如今天凉了,她怎么舍得让他自己折腾这些? 顾承瑞是不想让阿姐多花钱,家里的钱因为他的病本来就没攒下多少,如今又买了这间宅子,他怕阿姐累着……不过阿姐这次语气十分坚定,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顾攸宁见他答应便露了笑颜,又陪他说了会话才起身。 刚准备离开,就听身后顾承瑞小声问道:“阿姐,这事……是不是那个,那个人提议的?”如果不是那个人,阿姐怎么可能会突然提议让他去京家上学? 顾攸宁闻言,脚步一顿,她转身看向顾承瑞,没有遮掩,冲人点了点头,又蹲下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是,是他说你这个年纪应该和同龄的人待在一起学习。” “也是他提议让你去京家学习的。” 她说着,抬手抚着他的头,“他很好,帮了我许多忙,小满,你以后对他友好些,好吗?” 顾承瑞看着她点了点头,小半会又抿着唇,低着头,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轻轻说道:“我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他。”虽然那个人脾气又糟糕,说话也惹人厌,但他能看得出他对阿姐很好。 而且阿姐对他应该也是有感情的。 他以前从未见阿姐对其他人展露过那样的笑颜。 所以即使他还是不那么喜欢姬朝宗,但为了阿姐,他也会试着去接受他。 …… 回到自己屋子。 半夏坐在圆墩上做着女红,看见顾攸宁进来便起身替她倒了一盏蜂蜜水。 顾攸宁坐在软榻上,接过茶盏,问人,“扶风呢?” “她在厨房跟着嬷嬷学做糕点……”半夏笑道:“扶风姑娘还挺有意思,杀鱼杀鸡眼睛都不眨一下,让她靠近油锅,整个人就变得僵硬起来。” 想到那日让扶风陪着自己做晚膳,她浑身紧绷的样子,顾攸宁也忍不住弯了眉眼,低头喝了口水,又和人说,“你回头找个牙婆,给小满物色个书童。” 半夏手上动作一顿,看她,诧异道:“怎么突然想到要给小少爷请书童了?” 虽说家里还有些闲钱,也不是请不起人,但少爷整日待在家里,委实没这个必要。 “我和姬朝宗商量了下,打算把小满送到京家上学去,他家先生有规定,小满既然过去总得有人伺候起居。” “去京家?” 半夏一愣,反应过来便笑道:“这倒是件好事,小少爷本就聪慧,若是有人教导,日后肯定会更出挑。”可想到顾承瑞的身体又拧了眉,“可小少爷那个身体……” 听她说起顾承瑞的身体,顾攸宁的神色也变得沉寂了一些。 人的欲望总是无限的,就像她最初找到谭大夫只是希望小满发病的时候会好受些,不必受那锥心之痛,可如今见他一天天变得越来越健康,她就希冀着他能康复,能和一个正常人一样好好活着。 她希望他能跑能跳,能骑马射箭,高兴就笑难过就哭,而不是日日都得吃药,时不时就得施针。 可谭大夫的意思…… 顾攸宁握着茶盏的手指收紧,半晌才压了那些思绪,说道:“我前些日子问过谭大夫,小满如今比起以前已好了许多,也不必隔日施针,十日施一次就好,只是药还是得备着,回头你挑好书童,记得叮嘱他一声。” 等半夏点头,顾攸宁也就没再多说。 她今日还要出一趟门,早些时候姬朝宗拜托给李先生的画已经到日子了,他日日忙于公务,恐怕早就不记得了,索性她无事便替人去一遭……吃完午膳,她让扶风陪着先去善汇堂给顾承瑞配了药,然后便去了李先生在城中的府邸。 都说大隐隐于市。 李先生的府邸位于琼芝巷,这里离东街只隔了三条街,晚上还能听到那些秦楼楚馆的歌声,扶风上前敲门等人出来便递了拜帖,原本以为得等一阵,没想到那开门的小童瞧了下拜帖又看了眼戴着帷帽的顾攸宁,便道:“顾小姐,请进吧。” 认出是那日替她领路的小童,顾攸宁倒也没客气,揭下帷帽递给扶风便随人进去了,“先生在忙吗?” “我家先生从来不忙。” 小童见她面露惊讶,抿唇笑道:“先生信道,追求无为。” 顾攸宁听到这话,倒是也没惊讶。 她虽然只和李成元相处过一次,却也听过他不少事迹,知晓这位李先生出生儋州,家底殷实,从前还考过功名拿过名次,只是不喜做官便推诿了先帝的聘任,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游历于山水之间。 又见四周布置,朴素简约中又透着一股子与天地相合的自然,让人跨入此间,就心生舒畅。 好似萦于心中的烦恼也跟着烟消云散一般。 “到了。” 小童止步,转身看向顾攸宁,“顾小姐进去吧。” 顾攸宁这才晃过神,看着坐在不远处钓鱼的中年男子,让扶风留在外头便谢过小童,独自一人走了进去,还未靠近就听李成元头也不回地说道:“过来看看我钓的鱼。” 知道他的脾性,她倒是也未拘泥那些礼数,轻轻应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铜盆中已有不少鱼,只是这些鱼的个头都很小,既不能煎也没法子做汤,又扫了一眼底下,清澈的水中有不少摆尾晃动的鱼儿,偏偏李先生不去钓那些大的,只一心去钓那些小的。 若那些大鱼过来,他还要出声驱赶。 顾攸宁犹豫一会,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先生钓鱼,是用来打发时间吗?”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询问,李成元笑着转头看她,“你还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他边说边又甩起鱼竿,钓了一条小鱼上来,一边把那条小鱼往盆中放,一边继续问:“你猜旁人都是怎么说的?” 顾攸宁想了下,如实道:“他们应该无论您做什么,都会夸您厉害,保不准还会深思您此举是否有其他的意义,回头可能还会自己尝试一番。” “你这丫头——” 李成元听她说完,一怔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我没瞧错,你这丫头果然合我的脾性。”他连鱼都不钓了,随手把鱼竿抛到一边,就从一旁拿出一壶酒,替人斟上一盏,“你说的没错,那些人啊,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去深思我此举之后的意义,有时候就连我随口说一句话都要猜测半天。” 似是觉得讥嘲又觉得好笑,李成元嗤笑摇头,倒也懒得在这些事上多废功夫,他抿了一口酒,问她,“我听说你从家里搬出来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 顾攸宁也没瞒他,点点头,应了一声“是”便接过他递来的酒盏,道了一声谢。 “搬出来也好,如今顾家那个当家的委实不像话,你在那边反倒诸多桎梏,还不如搬出去过得自在……”李成元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她此举有什么不对,反而乐见其成,还邀请人,“过阵子我们一群老朋友打算去外头游历,你若是得闲,倒不如和我们一道去。” 顾攸宁一愣。 她目光怔怔地看着李成元,不等她说话,就听李成元笑道:“丫头,我看过你这些年作的画,你最喜欢的便是山水,可你不见山水又岂能画好山水?” “这四方天地困住了你的才华,你应该出去看看,看看这世上的山水和风土人情。” “只有当你真的看过那些山水,心中有了了悟,才能够画好山水。” 顾攸宁自然知晓他说得是对的,她从前也不是没想过,甚至还做过,那个时候爹娘还在,她胆子大得很,自己骑着马就敢往外头跑,有时候在外头待个三天两夜也是有的,回到家自然要被阿娘骂,可爹爹却十分赞同,他说女儿家更该去外头看看。 只有看过不一样的风景,走过更多的路,才会知道这辈子活着不是为了成亲嫁人。 不得不承认。 李先生给她这个提议的时候,她是心动的,能和这些先生一起游历,肯定会给她带来许多不同的感受,可也只是短暂地心动,她便回过神,同人笑道:“多谢先生的好意,只是我心有牵绊,没办法和先生一样活得这般自在。” “便是去了外头,我恐怕也生不出了悟。” 李成元问她,“因为你弟弟?” 顾攸宁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止是他的原因。” 还有许多。 比如父兄的清白,又比如……那个男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把姬朝宗划到了自己的心底,顾攸宁晃神了一会,可也只是短暂地一刹那,她便又重新抬头,和人说起今日的来因:“我今日是来问先生拿画的。” 李成元皱眉,“他的画,你来拿?” 顾攸宁点了点头。 想到那日郊外两人的言行举止,以及这个丫头的出声维护,李成元看着她沉默良久,终究也只是摇了摇头,他让小童去把那幅画取来,交给她的时候,并未说旁的,只道:“如今还早,什么时候想通了便来找我。” ※※※※※※※※※※※※※※※※※※※※ 感谢在2020-09-03 14:17:51~2020-09-04 07:1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57233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希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姬朝宗的心思 姬朝宗今日要回家吃晚饭。 他母亲, 大周赫赫有名的昭德长公主已经给他连着下了好几道帖子,俨然有种他若是再不回家便亲自上门来找他的意思……他暂时还不希望家里人知道顾攸宁的存在。 她现在不清不楚跟着他,若是祖母和母亲知晓, 难免不对她抱有成见。 何况祖母生辰在即, 他也想回家同人求个恩典。 刚走出都察院的大门, 就碰到从隔壁大理寺出来的京景明,想到昨夜和顾攸宁商议的事,姬朝宗索性停下步子,邀人一道同乘。 如今两个官衙已经没什么人了。 这长长的官街上除了姬朝宗和杜仲也就京景明一对主仆。 京景明显然不觉得姬朝宗是想同他叙旧,他目光狐疑地看着姬朝宗, 语气也透着几分小心, “你又想找我做什么?” 姬朝宗哑然, 偏不肯明说,还是那副矜傲的模样,“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难不成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你把我当什么人?” 京景明一脸漠然,直言:“你要不说, 我可就走了。”他说着就要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脚下的步子一点都没有停顿迟疑,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男人咬牙道:“你家族学还有没有多余的名额?” 族学? 京景明听到这话倒是一愣,大概是没明白姬朝宗怎么会问起这个,不过也就一瞬地光景, 他也就明白过来了,心底轻轻啧了一声, 他转身看向姬朝宗, 上下扫视了人一眼, 咂舌道:“姬留行啊姬留行,你可真行。” 从许安州到徐元达、顾婉…… 如今一边替人父兄洗冤屈,一边连自己小舅子的学业也管起来了。 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他还是这样的好人呢。 也不知是惊奇还是感叹,或者还有一些朋友之间的玩味情绪,京景明看着姬朝宗眉眼含笑,“这要是让旁人知晓,估计都得不认识你了。” 姬朝宗看他一副看戏的表情就不爽,板着一张脸,声音也冷了下去,“你帮不帮?” 京景明好不容易看他一次笑话,怎么可能这样就了事,仍不松口,“又不是我小舅子,你要帮就自己去帮,同我有什么关系?”他家族学虽然不好进,但若是姬朝宗想送人进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姬朝宗闻言是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我暂时还不能出面。” 他现在出面,岂不是同所有人宣告他跟顾攸宁的关系?他自是无事,可她一个小姑娘,如今无名无分跟着他,旁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诟病她,最主要的是他家里人,若是让祖母和母亲知晓顾攸宁为了她父兄的事委身于她,日后再想接受她可就难了。 所以他只能循序渐进,一步步来。 先替她解决了父兄的事,然后再同家里人说。 京景明不是傻子,听了他这一句便知道他在考量什么了,原本以为他对顾攸宁只是见色起意后的一份欢喜,没想到他如今居然有在考虑这些事。 想到不久前这个男人还同他说道“妻子什么的,家里人喜欢就好,他喜不喜欢无所谓”,如今却…… 京景明难得沉默了一会,也压低嗓音,问,“你认真的?” 姬朝宗挑眉,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却没说自己是认真还是不认真,反而训斥起人,“好歹当初顾老先生也教过你,现在人家孙子想去你家上个学,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没同理心呢?” 京景明:“……” 他没同理心天天挑灯看公文?还把自己的幕僚都送了出去?也懒得跟他计较,神色寡淡地看了姬朝宗一眼,边转身朝自己马车走,边留下一句,“明天带他过来。” 姬朝宗如愿以偿,自然不会去计较他的态度。 见京景明的马车走了,也转身上了马车,他一身大红官袍,大刀阔斧地坐在马车里,神色疏阔,语调微扬,十足的意气风发,“走吧,去宝宾楼拿只烤鸭再给祖母带些素菜。” 等他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他先前已遣人同家里人说过今夜会回家用饭,这会便径直朝祖母的院子走去。 廊下候着不少丫鬟、婆子,其中一个穿绿衣的侍女便是姬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名叫琼香,这会瞧见他便笑着迎过来,一边朝他请安,一边吩咐人去打帘子传话,嘴里笑道:“老夫人和长公主已侯了好一会了,您若再不来,只怕长公主就该派人去外头找您了。” 姬朝宗笑着把手里的几道菜递给她,又摘了乌纱递给身旁的侍女,“父亲和二叔也都回来了?” 琼香笑道:“都回来了,就等着您呢。” 姬朝宗便没耽搁,只嘱咐一句,“这鸭还热着,摆完盘便送上来。”听人应了是,便提步进去了。 里头人果然都齐了,姬家在京城的人并不算多,又因为关系亲密,一向是一道用膳的,这会看到他进来,姬云狂率先起身同他打招呼:“六哥,你可算是是回来了!” 姬无双也笑着起身跟他问了安。 萧雅见他回来,心里也高兴,但到底是个刀子嘴,这会便冷着一张脸埋汰起人,“总算是知道回来了,让一大家子等着你,你也真好意思,以后再这么晚,你也就别回来了。” 姬朝宗才不怕她,笑着和姬云狂兄妹打完招呼又同家里的这些长辈问了安。 而后才接他母亲的话,“儿子知道母亲喜欢吃烤鸭,特意让杜仲绕到宝宾楼买了一只,还有祖母最喜欢的素三鲜……” 见她神色松动,便走到姬老夫人身后,语气突然变得凄惨委屈起来,“没想到就晚了这么一会功夫,母亲就不准我回来了,祖母……”他抬手抱着姬老夫人的肩膀,也不顾自己多大年纪,冲人委屈撒娇,“您可得帮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公主娘娘欺负我。” 姬老夫人本就最疼爱他。 这会听人这番话,更是忍不住笑道:“你这个猢狲,谁敢欺负你?”又同人说,“你母亲也就嘴硬,你没回来的这些日子不知道多担心你,怕你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你啊,可别气她了。” “真的?” 姬朝宗笑着抬起凤眸朝萧雅看去,刚要过去就听她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可别拿对你祖母这套对付我,我不吃你这套,既然回来了就回你椅子上坐好,多大的人了还同你祖母撒娇,你弟弟妹妹都还在呢,不害臊。” 姬老夫人也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快去坐好,你母亲知道你回来,今天特意下厨做菜,你可得多吃些,别浪费你母亲的心意。” 姬朝宗早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桌上的菜了。 这会自然顺着她们的话坐好,等吃完晚膳,一大家子也没立刻回屋,除了姬衡和姬鸿兄弟去书房商议事情,其余人便都留在这陪姬老夫人聊天说话。 说着说着, 自然便说到了几日后姬老夫人的生辰宴会。 老人家总归是喜欢热闹的。 姬朝宗听祖母和母亲聊得高兴,便趁势说了一句,“说起来,这次孙儿能求到李先生的画,还多亏了那位顾二小姐。” 乍然听到这个称呼,姬老夫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楞道:“哪位顾二小姐?” 还是萧雅反应过来,同人说道:“就是那位顾首辅的孙女,顾廷轩的女儿,叫攸宁的那个。”她倒是挺喜欢这个孩子,这会不由感叹道:“我记得这孩子去年就过了及笄,要没出那档子事,就她这个相貌和家世,恐怕她家门槛都要踏破几块了。” 听她这么一说,姬老夫人倒也想起来了,“原来是她。” 她如今年迈,不大出门,但从前也是见过顾攸宁的,记忆中是个明艳骄傲的姑娘,想她小小年纪还得照料弟弟,如今到了年纪都未曾成婚,不由也有些感慨,“的确是个可怜见的丫头,既然这次李先生的画是由她出面得来的,便也给她下个帖子,让她过来热闹热闹。” 萧雅自然乐见其成。 刚要应下就听冯听荷说道:“我记得这位顾二小姐好似已经搬出顾府了。” 见姬老夫人和萧雅都是一脸怔楞的模样,冯听荷放下手中的茶盏才又继续说道:“我也是早前去参加我娘家侄女的婚宴时听几个夫人说的,说是那顾小姐有一日清晨,带着自己的弟弟和仆人搬出了顾府,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嫂嫂要下帖子,怕是也找不到地方。” 萧雅不喜欢那些宴会也不爱同人来往,自然不知道这事,这会不由拧眉,“这好端端的,怎么离家了?她一个小姑娘跑到外头,可别出什么事。” 姬老夫人也拧了眉。 不同萧雅的担忧,她是有些不喜的,老人家讲究家和万事兴,这会听说顾攸宁带着弟弟离家,自然有些不大满意。 姬朝宗一直不动声色打量着祖母和母亲的神色。 这会见祖母变了脸色刚要说话,只是不等他开口,姬云狂那边就已经忿忿不平起来,“祖母,您可别错怪了顾二小姐。” “我早些日子听说那个徐元达在外头到处败坏顾二小姐的名声,说是要娶她为妻,这六礼都没行过,媒人也未登门,他就开始以顾二小姐的未婚夫自处。” “外头都闹得沸沸扬扬,谁晓得他在家里怎么糟践人姑娘,我看顾二小姐怕是真的待不下去才会离家,要不然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带着弟弟离家?” “徐元达?” 姬老夫人对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身侧琼香正好在给她斟茶,闻言便低声提醒人,“就是早些日子被揭发糟践了人还害得人一尸两命最后被圣上发落流放的那位。” “奴婢记得这位还是顾家如今那位当家夫人的侄子。” 这便不必再往下说了。 姬老夫人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过?只是顾家到底是对姬朝宗有恩,她虽然心中厌恶,嘴上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对顾攸宁难免升起几分怜惜。 好好一个小姑娘,长得出色,人也聪慧,偏偏落到如今这种田地……也不知道是受了怎么样的磨难,才会带着弟弟离家另住。 屋子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说话。 最后还是姬朝宗搁落了手中的茶盏,开了口,“祖母和母亲若真想请人登门做客,我倒是知道该怎么找她。” 见两人循声看来,他笑道:“前阵子我去惟芳斋,正好瞧见这位顾小姐,见她在卖画,想来那位惟芳斋的掌柜应该是知道她的,不如把帖子送到那边去,再由人转交便是。” 姬老夫人蹙眉,“卖画?” 萧雅想起第一次登顾家的门,就瞧见她抱着几幅画出门,那会还不知道她是去卖画,这会是沉默了好一会才看着姬老夫人说道:“母亲不知道,她那弟弟打小身体就不好,得用人参、灵芝养着才能活……只怕这些年全靠这丫头挣钱照料呢。” 姬老夫人闻言也不由感慨起来,“她家里出事的时候,她也才十三吧,真是可怜了这丫头……” 又是一阵沉默,她发了话,“既然知道怎么能找到她,便给她下个帖子,好好一个丫头,别被这么蹉跎了。” “六郎,” 她和姬朝宗说道:“回头你找个时间给人把帖子送过去。” 说完未听到姬朝宗的回音,姬老夫人不由朝人看去,见他神色微怔,又喊了他一声,等他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拢才又问道:“在想什么?” “……没。” 姬朝宗笑着摇头,“祖母刚说了什么?”听人语气嗔怪地重复一遍,他笑着应了是,神色看似无碍,只有低头喝茶的时候,握着茶盏的手指才又收紧了一些。 是啊。 顾家出事的时候,她才十三,十三岁知道什么?自己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偏偏还要去照料别人…… 又想起当初在大理寺的大牢,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姬朝宗微垂眼眸,若是那个时候就帮了那个丫头,是不是她也就不会受这些年的苦了?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如今的顾攸宁吸引了他,他绝不会费尽心思做这些事,只是心中终究还是有几分感慨和心疼的。 感慨她的经历,心疼她的过去,这一份情绪让他现在就有些忍不住想回去抱一抱她。 …… 陪祖母说完话。 姬朝宗便陪着母亲回屋,母子两人说了一路的话,等把人送到准备离开的时候,父亲身边的小厮却过来传话,说是“国公爷有事找您”。 “大晚上的,怎么还喊你去书房?” 萧雅坐在贵妃榻上,皱着眉,看起来一副不大满意的样子,“我早就和他说了,别把公事弄到家里来,他就是不听。” 姬朝宗心中大约猜到一些,这会便笑着和人说话,“您先歇息,我去看看。” 萧雅虽然不高兴,但也不会真的拦着他们父子说话,点点头,想起一事又问他,“你今天又要出去?” 本来这样的日子,姬朝宗怎么说也是该留在家里的,他的母亲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她有手段有心计,当初舅舅被叛贼所困,是她拿着外祖父的圣旨和玉玺赶到舅舅那边,助他脱困。 他这些谎言能瞒多久? 他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不想让顾攸宁被发现,他今日留在家里是最好的。 可先前听祖母和母亲说起顾攸宁,他现在满脑子就是顾攸宁,羸弱可怜的顾攸宁,孤苦无依的顾攸宁,他想回去好好抱抱她……因此这会即使迎着母亲稍显锐利的目光也还是点了头,说谎都不打草稿,“最近有几件棘手的案子,儿子今天忘记把公文带过来,还得回去一趟。” 他说得十分坦然,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可萧雅却总觉得不对劲,偏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挥手让他退下,“明天记得让人把福福带回来,你一个大男人估计也不会好好照顾,正好你祖母这些日子也念着它,便送到她那待一段时日。” 姬朝宗点了点头,同人告辞后便独自一人去了书房。 看着他离开,萧雅也没收回视线,就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好一会才开口说道:“你觉不觉得,这小子最近很不对劲?” 栖霞正在一旁给她倒茶,闻言笑道:“奴婢瞧着倒是挺好的,没有不对劲的地方,而且世子长大了,有些秘密也是正常的。”见她柳眉微拧,又道:“您若真不放心便把杜仲喊来问问,或是派人跟着世子看看?” “算了。” 萧雅虽然觉得不对劲,但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去窥探自己儿子的隐私,何况……“你还当他是小时候那会呢?我现在要派人跟着,估计这小子回头就能把他们引到别的地方去。” 她虽然说得无奈,但话语之间却带着一股子无法掩藏的骄傲,自己儿子能这么出色,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高兴的。 …… 书房。 门前并无其他人。 姬朝宗敲了敲门,等里头传来醇厚的一声“进来”便推门进去了,屋中满室烛火照得屋内恍如白昼,而他看着站在书桌后写字的中年男子,喊人,“父亲。” “嗯。” 姬衡没抬头,只道:“过来看看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姬朝宗应声过去,站在姬衡身边看着纸上两字“清明”,突然偏头,朝身边人扬唇笑道:“父亲是想让我看字,还是想同我说话?” 姬衡瞥他一眼,看着烛火下,这张与他颇为相像的脸,半晌撂下手中毛笔,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说道:“我听说你和嘉言私下在查顾廷轩的案子?” 姬朝宗本来也没想过瞒他,这会自然点头应“是”。 “这案子过去这么多年,你怎么突然想重新翻案了?” “案子是过去了,可父亲信那个结果吗?”姬朝宗笑迎着姬衡的目光,他们相貌有七分相似,偏偏性格截然不同,姬衡沉稳持重,行事说话从来不曾踏错半步,而姬朝宗散漫倨傲,做什么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却又了然于胸的样子。 “我知道父亲心中一直盼着这桩案子能重新审理,旧人冤屈可以被洗清。” 当初顾大人和父亲分别为左右柱国,虽然顾大人因为一直驻守宣化,两人几乎没什么往来,但他知道父亲心中是敬重那位顾大人的……当初顾家出事的时候,父亲私下也出过不少力,可惜证据确凿,他纵使不信却也没办法。 姬衡看着他,沉默许久,才道:“既然查了就好好查。” 他只说这一句,旁的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但对姬朝宗而言也足够了,他笑着应一声“好”,有父亲这句话,他日后行事便再也不必有所顾忌了。 “父亲若没其他事,我便先告退了。” 姬衡没说有事没事,只是看着他问:“你跟顾家那个丫头,是你强迫人家的?” 虽然早就知道父亲是个有手段的,但也没想到他居然都已经查到顾攸宁身上了,而且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他强迫人家?姬朝宗难得卡了一下壳,半晌才脸色难堪,不满道:“您这话说得可真难听。” “难不成在您眼中,您儿子就是这样的人?” 见他微挑长眉,并未说话,姬朝宗心里更怄了,好一会才十分不高兴地吐出几个字,“……没强迫。” 姬衡知道他的脾性。 他这个儿子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真的做出一些强迫人家的事,这会听人这句倒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行了,你去吧。” 正好他也打算回屋了。 “父亲。” 身后传来的男声让姬衡停下步子,回身看他,“什么?” 姬朝宗在这满室烛火照映下,神色却不似从前那般意气风发,而是带了一些少有的沉稳和认真,他看着姬衡,低声说道:“这事,您先别和母亲说。” 姬衡似是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半晌,才点了点头,“知道了。” 姬朝宗这才重新展露笑颜。 眼见姬衡离开,他也未作停留,径直往府外走去。 等他到九里巷的时候,早就过了戌时,周遭门户都紧闭着,除了顾攸宁的宅子前还点着两盏灯笼,其余人家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杜仲上前敲门,大概是一直候着,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 扶风朝他问安。 姬朝宗问她:“顾攸宁呢?” 扶风低声答道:“夫人吃完晚饭便一直在等您,这会刚刚睡着,要属下去把她喊醒吗?” 姬朝宗摇摇头,一边往里头走,一边说道:“今天就留在这吧。” 半夏就在廊下候着,瞧见他过来刚要起身行礼却见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自然不敢违背他的意思,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屋子,又问了扶风便去给人准备洗漱用的热水。 说是睡着。 但其实顾攸宁还是想等姬朝宗回来,所以身上穿着的衣裳还是出门的一身,也没去床上躺着,而是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狐毯子,大概是这地方太小,夜里又太冷,她睡得并不舒服,柳眉也一直紧拧着。 姬朝宗把手中乌纱放到一旁,便弯腰把人抱了起来。 刚想把人抱到床上去,让她能够躺得舒服一些,没想到才把人抱起来,怀中人就醒了过来,她睁着一双凤眸,大概是刚刚醒来,意识还有些不大清晰,是看了有一会才哑声喊人,“姬朝宗?” “嗯。” 姬朝宗没想到会把人吵醒,这会便低声哄人,“没事,你继续睡。” “不是回澄园吗?”顾攸宁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等意识清醒了一些,又说,“我不困了,我们回去吧。” “不回去了,就在这,我陪着你。”姬朝宗说着便把人放到了拔步床上,又替人掖了被子,然后也没离开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顾攸宁看着他这幅样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这会其实也没那么瞌睡了,不由出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这样看着我?” 姬朝宗却没把心里的那些话同她说,他的那些安慰、那些懊悔……放到现在,其实都是无用的东西,这世上的事不是说一句“过去了”便真的就过去了。 也不是说一句“有我在”,那些曾经的痛苦便能抛之脑后。 他只能抚着她乌黑的长发,用尽量温柔的嗓音,喊她,“顾攸宁。” “嗯?” “过几日——” 他看着她说道:“你和我一起去参加祖母的寿辰吧。” ※※※※※※※※※※※※※※※※※※※※ 虽然我爱姬狗 可是姬爸爸也好苏qwq姬狗在爸爸面前就是真小崽子。 我真是一个花心的女人。 姬朝宗的体贴 “什, 什么?” 顾攸宁这下是真的一点瞌睡都没了,她目光怔怔地看着姬朝宗,似是没听清, 又像是太过震惊, 手抓着他的袖子, 语气讷讷, “你, 你刚说什么?” 她跟他一起去参加姬老夫人的寿辰? 姬朝宗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她以什么身份和他一起去? 姬朝宗说出这番话之前也想过她的反应, 不过真的看到她一脸震惊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轻轻抿了下唇, 心里也有些不大高兴, 跟他一起去参加寿辰就这么让她这么惊讶吗?虽然也知道以现在两人的关系出现在一个场合不大好,但他心里就是有些不大高兴, 就好似他们的关系注定只能这样偷偷摸摸, 见不得光。 可他如今已对她产生了怜惜之情。 便是心里再不高兴, 他也不愿冲她甩脸发火。 低着眉眼把那些思绪全都压在心底, 又把今日家里人说得那番话同她说了一遭, 而后才又握着她的手, 继续说:“你就像从前去京家给姑姥姥祝寿一般, 也去给我祖母拜个寿, 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格外轻,还带了几分祈求。 但凡顾攸宁这会心思清明一些,肯定是会察觉到的, 可姬朝宗这番话实在是太让她惊讶了,以至于她此时完全处于一个无法冷静的状态, 根本就没发现他话中的情绪。 她还在低头斟酌着。 知道不是和姬朝宗一道去, 而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去参加寿辰, 顾攸宁的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可要让她说心里话,她其实还是不大想去的,一来她同这位姬老夫人并不熟悉,从前虽然有过几回往来,但先不论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而且就算见面的时候也没说过几句话,不似京家那位老太太打小看着她长大,关系亲近,二来如今她和姬朝宗这个关系……跑到人家里也实在是有些不大合适。 她实在不敢保证两人出现在一个场合,会不会被人瞧出什么端倪。 若是瞧出来了,又会怎么样? 可她能看出姬朝宗十分重视这个生辰,也是真的希望她过去,若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找寻话题,也要让长公主给她下帖子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姬朝宗看出了她的犹豫和挣扎,心里的希冀和期待一点点消失殆尽,原先紧握着她的手指也在慢慢松开。 他其实没有别的意思。 他就是想让祖母和母亲看看她,她这样好的一个人,他相信只要祖母和母亲和她相处久了,一定会喜欢上她的……可她若是真的不愿也就罢了。 他不想强迫她。 “你……” “什么时候?” 两人同时张口,出声的时候,彼此都愣了一下,姬朝宗抬头,脸上的表情还有几分诧异,就这样目光讷讷地看着顾攸宁,半晌才问,“你……这是答应了?” 吐声的时候才发觉声音都哑了。 见她点头。 姬朝宗脸上的灰暗和失望一扫而尽,那双明亮的凤眸更是忍不住挑了起来,里头的光亮比这满室烛火还要来得明亮,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意气和高兴,不等顾攸宁反应过来,他就直接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突然的腾空让顾攸宁吓了一跳。 手比脑子反应还快,被人抱起的时候立刻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牢牢地。 生怕自己摔下去。 确定自己不会摔下,才睁着一双眼睛,心有余悸地问人,“姬朝宗,你做什么!” 吓死她了。 可男人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抱着她在屋子里转圈,清亮肆意的笑声从他的喉间传出,顾攸宁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震动的胸腔,又见他嘴角高高翘着,眉目张扬、笑容明亮……原本的羞恼也慢慢褪去。 刚才答应他,不过是不想让他失望。 如今见他这般高兴,倒是让她也好似被人感染了一般,任他抱着,而她原先平静的眉眼也跟着略微弯起,盛起一汪明亮的笑意。 姬朝宗瞧见她的笑,更是高兴不已,也不顾这会外头还有人,直接俯身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见她羞红了脸,也未起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吐声,“顾攸宁,我很高兴。” 他没想到在那一番犹豫挣扎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答应。 忍不住又把人抱紧了一些。 姬朝宗就这样抱着她,又吐声,“谢谢。” 两人呼吸缠绕。 太过相近的距离让顾攸宁无法瞧清他脸上的表情,可她能够感受到他由衷地欢愉,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然后又顺着自己的心意朝他贴近一些,等到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到里头心脏跳动的声音,嘴角也忍不住轻轻翘了起来。 直到门外传来半夏的声音,顾攸宁才重新红了脸,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快去洗漱。” 姬朝宗这会高兴,自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笑着应了一声好,重新把人抱到床上,然后便扬声让人进来……半夏和扶风抬着水进来,连头都没敢抬,只是朝两人问了安,便把水抬进了里间。 早前扶风已经替他拿了几身衣裳过来,就是以备不时之需,这会姬朝宗随便挑了一身,也没让人伺候就自己去里间沐浴了。 顾攸宁见他进去也没让人留下守夜,发话让她们下去歇息,而她自己也重新换了一身寝衣靠坐在床上,她先前已睡过一觉,这会倒是没什么困意了,握着本书翻看着,心思却不在上头,而是在琢磨给姬老夫人准备什么礼物。 她最拿得出手的便是画了。 可有李先生珠玉在前,她若再送画,难免有些相形见绌。 至于那些首饰珍品,且不说她如今捉襟见肘,买不起那些好的,便是那位姬老夫人……恐怕也早就看厌这些东西了。 其实那日去的人那么多,老夫人又岂会每件礼物都看过来? 混在人堆里也没人发现。 便是事后记起,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不会让人多说什么。 所以即使她只是随随便便挑一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只要想到这位老夫人是姬朝宗的祖母,她就不想这样随随便便应付。 姬朝宗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寝衣,靠坐在床上,手里握着本书,低垂的目光却不知道在看向哪处,反正不在那翻看的书上。 走过去俯身先在她唇角亲了一口。 见她跟林中受惊的小鹿一般,那双清亮的凤眸睁得很圆,忍不住好笑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边说边掀开被子上了床,顺手把人抱在怀中。 顾攸宁倒也没挣扎,随手把手中的书一合放到一旁,便靠在他的怀里,问他,“你祖母喜欢什么?” 姬朝宗一听这话便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了,眉眼含着笑,长指就抚着她的长发,迎着她的目光,一点都不害臊地说道:“我。” “什么?” 顾攸宁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姬朝宗又扬着长眉,笑着重复一遍,“我祖母最喜欢我。” 顾攸宁这才回过神,她目光好笑又无奈地望着他,拿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嗔道:“你正经点,我在想给她准备什么礼物呢。” “我哪不正经了?”姬朝宗不满道:“我祖母原本就最喜欢我。”说着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俯身去闹她,把人亲得气喘吁吁目光都变得涣散起来,这才重新坐起身。 余光瞥见她领口解开的扣子,以及露了一般的香肩。 姬朝宗只觉得心头燥热,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这要是换做在澄园,他早就动手动脚了,倒也不是怕在这被人听见,他姬大人何时看过别人的眼色?不过是碍着小丫头的面子,怕她回头跟他闹别扭,这才没敢继续下去……他抿了抿唇,一边替人理着衣裳,一边小声嘀咕:“早知道还不如回去。” 后悔了。 他声音压得很轻,顾攸宁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瞧见他嘴唇一张一合,便喘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姬朝宗扮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轻咳一声,压下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重新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替她重新穿好衣裳,然后抚着她的长发说道:“我祖母脾气好,你送什么,她都会喜欢的。” “何况你不是还帮我从李先生这边讨了画吗?祖母听说这件事,还特地让我好好感谢你。” 说起画,顾攸宁倒是记起来了,同他说道:“今日我正好得空,便去李先生那边把画拿过来了,就放在外头那张桌上,你什么时候回家,记得给老夫人带回去。” 姬朝宗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把画拿过来了。 他本来还想着挑个时间过去一趟,也做好要被人冷待一场的准备。 这些所谓的大家大儒一向看不惯他们这些勋贵子弟,上回若不是顾攸宁在场,他是绝对不可能讨到画的,不过就像李成元不喜欢他们这些人,姬朝宗也懒得应对他们,这次是为了祖母才肯低声下气。 顾攸宁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特地走这一趟。 姬朝宗知道她这是为他考虑,心里高兴,忍不住又弯腰亲了她一下,他有时候觉得和顾攸宁在一起是真的会让他丧失理智,明知道和人这样痴缠下去,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偏偏还总是那么乐此不彼。 刚刚压下去的燥火又升了起来,他也没管,把人压在床上,一边亲一边压着嗓音问,“他就没说什么?” 顾攸宁哪想到这男人突然又这样,她想挣扎,但她的手被姬朝宗桎梏着,身子也被他压着,只能希冀男人还记得之前的话,一边躲着他的亲吻,一边喘声,“姬朝宗,别……你说过不折腾我的。” “嗯。” 姬朝宗看着一本正经,但实则还是胡作非为,一边亲她,一边问,“不折腾你,那你说说那老……”知道她对那姓李的颇为尊敬,又换了个称呼,“那李先生同你说了什么?他就没觉得奇怪?” 顾攸宁见他不停,只能一边躲,一边气喘吁吁地回道:“……奇怪的。” 姬朝宗这会也没像先前那样困着她了,反而给了她一点自由的空间,只是每当顾攸宁以为自己逃开了,又把人拉到怀里亲个不停,这会他就一边咬着她的嘴唇,一边继续问,“那你怎么说的?” “姬朝宗,别……” 顾攸宁是真的急了,目光朝外头看,压着嗓音说,“小满,小满就在隔壁。” 姬朝宗自然知晓,今日他还去过那小子的屋子,相隔不过几步,要是声音响一些,能听到也不奇怪,所以他一直在小心压制着,两人这点动静不过是在这一方天地听着响,外头是根本听不见的,何况他也有注意,不会让她出太大的声,“乖,你说完,我就放过你。” 顾攸宁这会被他亲得迷迷糊糊,只当他说得都是真的,忙道:“我,我什么都没说。” “哦?”姬朝宗挑眉,手上动作没停,继续煽风点火,嘴里哼笑道:“什么都没说,不怕人家误会?” “不,不怕……”顾攸宁握着他的胳膊,目光都变得涣散了,勉强睁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看着他,撑着全部的精力,说道:“你,你不是说了,只要我说了,就放过我吗?” 昏暗烛火下。 姬朝宗低眉看着身下人。 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柔弱,脸上也是一片藏不住的红晕,一看就知道被人狠狠“欺负”过,偏偏小丫头还格外信他的话,真以为他会信守承诺,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满怀希冀地看着他。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奇怪。 她平日多理智多冷清的一个人,怎么每当这个时候就这么乖,这么天真。 居然还会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 他重新俯身,把她放在胳膊上的手轻轻推到床板上,看着她轻笑道:“顾攸宁,难道没有人和你说过,不要在床上对男人说这样的话,更不要……” 他一顿,长指抚过她的眉眼,见她身形微颤,继续道:“对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样只会让他更加想对她为所欲为。 “唔。” 顾攸宁刚想说话就被人重新咬住嘴唇,她的手抵在他的肩膀上,想把人推远一些,但就像吃了软筋散一般,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直到他的手带过一处地方,她的身子猛地一僵,抵在他肩膀上的手也骤然收紧。 …… 屋中烛火燃了一晚上早就不似初点上时明亮。 昏暗的灯火映衬着落下的两片茜纱红帷帐人影晃动,看不清人,只能依稀听到女人的哭声,像风中的清荷,一晃一晃,声调破碎,“姬朝宗,你个骗子。” 伴随着她的哽咽声,是男人的笑声,“谁骗你了?我不是没折腾你吗?”说着还压低嗓音,附在她的耳边笑哄道:“那天从你册子上学的,怎么样?” “呜……” 顾攸宁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他是没真的折腾她,但又差得了多少?她是真没想到这个男人学东西学得那么快,什么花样姿势都有,手还酸着,身子也还在不住颤粟,她一点都不想理他,直接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生气了?” 姬朝宗拿手轻轻戳了下她的脸。 小姑娘这会脾气大的很,手刚刚碰到就被人打开了,力道还不轻。 他也不气。 “好了,真不闹你了,睡吧。” 姬朝宗替她重新盖好被子,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便坐起了身。 顾攸宁见他下榻,倒是拉了下他的胳膊,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问他,“你去哪?” 刚刚还气得不肯理他,这会又关心起他,姬朝宗好笑地握住她的手,“你说我去哪?”他边说,边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下一带,见她霎时红了脸,甩开他的手,跟鹌鹑似的躲进被子里,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往外露,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再同她说什么,自顾自进了水房。 直到看到那早就冷了的一桶水,姬朝宗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天气也就算了,要是换作冬日…… 他可真经不起几次。 等他再出去的时候,顾攸宁早就已经睡着了,他放轻脚步拿着一方帕子替人重新擦了一遍手和身子,而后就灭了多余的烛火抱着人睡了。 * 翌日清晨。 顾攸宁大概是记得昨日姬朝宗起来的时候,她还昏睡着,今日一听到身边传来轻微的动静就轻轻“唔”了一声,睁开还十分酸涩的眼睛,挣扎着想起来。 姬朝宗正打算起身穿衣,原本是怕吵着人,特意放轻了动作,没想到还是把人弄醒了。 “怎么醒了?吵着你了?” 他边说边又重新靠了回去,把人要起身的动作压了回去,低声哄道:“还早,天都没亮,你起来做什么?” 顾攸宁还是很困,眼睛也有些看不清,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说道:“我服侍你起来。”她说着又要挣扎起来,嘴里还道:“我起来给你准备早膳,唔,你想吃什么?” “不用。” 姬朝宗却还是压着人,没让她起,嘴里说道:“上早朝那边有一条小吃街,我一直都是在那吃的,以前在家的时候,我也从不让他们准备。” “乖乖再睡一觉,回头记得去一趟京家,我已经同京景明说过了。” 顾攸宁听到这话,在短暂地诧异后倒是变得清醒了不少,她睁着眼睛问姬朝宗,“京家同意了?”见他点头,倒是立刻就要起来,嘴里还嘟囔道:“那我得起来准备下东西。” 给京家的谢礼还有给老师的束脩都没准备,书童倒是已经找好了,今早就会来报备,还有其他事务…… 姬朝宗也没想到这事反倒把人闹得更清醒了,不由有些头疼,又见她一脸紧张的样子,又有些吃醋,原本只是手压着人不让她起来,这会索性整个身子都覆了上去。 这一番动作把本来还嘀咕着要准备东西的顾攸宁吓了一跳,她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声音都带了一些诧异,“怎,怎么了?” 姬朝宗自然不好说他现在是在吃那臭小子的醋。 不想让她这么紧张关心别人,即使这个人是她弟弟也不行……可他哪有这个脸说?若说出来,还不知被这丫头怎么嘲笑呢,只能低哼道:“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现在乖乖睡觉。” “到了时间,扶风会来喊你起床。” 见她还要说话,又低声威胁道:“你现在不睡,晚上我可不让你睡了。” 这一句话果然比什么都管用,刚刚还想同人争论几句的顾攸宁这会猛地闭上眼睛,生怕闭得慢一些,晚上就真不能睡了……目睹一切的姬朝宗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拿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哼笑道:“别想着等我走了就起来,若是回头我问起扶风,知道你没乖……” 话没说全,但意思已然很明确。 顾攸宁被他堵死了后路,倒也不敢再背着人做什么了,只能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看着他,小声道:“真不用我起来服侍你?” 姬朝宗摇头:“没这个规矩。” 他家不兴这些,早些年,他阿娘还挣扎着起来过几回,后来被父亲拦住了倒也没再坚持了……再说昨天他们闹得那么晚,小姑娘眼下这会还一片青黑,刚刚说话的时候即使强打着精神也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他又怎么舍得她这个点起来? 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一边抚着她的头,一边哄道:“乖,睡吧。” 大概是真的还没睡醒,又或许是姬朝宗刻意压低后的声音太过温柔,顾攸宁没坚持多久就又昏睡过去了……姬朝宗听到她重新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才起来。 出门的时候又叮嘱了两个丫头一声,而后才提步离开。 …… 等到顾攸宁再次醒来,已过辰时。 醒来的时候还晃了下神,等想起姬朝宗早间说得那番话,忙起身喊人,“半夏!” 帘子被人从外头打起,半夏走了进来,顾攸宁一边穿衣一边吩咐人,“你快去把小满的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再准备一份束脩,对了,那个书童来了没?”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语气还十分焦急,半夏听着忍不住愣了下,反应过来便笑道:“您别担心,大人离开的时候就吩咐过了,小少爷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束脩,嬷嬷也已经准备好了,至于书童,这会也到了,正在小少爷那边。” 没想到都准备好了。 刚刚还匆忙不已的顾攸宁这会忍不住有些呆愣,她穿衣的动作一顿,目光怔怔地看着半夏,大概是这些年习惯性地自己去解决所有的事,如今乍然被人解决完所有的事,她不禁有些没反应过来。 “姑娘?” 半夏见她出神,忍不住问道:“您没事吧?” 顾攸宁听到声音回过神,在她担忧的注视下,摇摇头,“没事。” 她只是觉得这样的情形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可陌生之余,身上压着的那些沉甸甸的担子也好似变得轻了不少。 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她在床上又坐了一会,而后才笑着吩咐半夏,“那就服侍我起来吧。” …… 虽然京景明已经同京家说过。 但顾攸宁想着,还是先去给京夫人请个安,再打声招呼,便没带顾承瑞一道去……自然也是怕新来的书童照料不好,索性又把人在家里留了一日,让李嬷嬷再教导一番。 而她领着半夏,带着姬朝宗准备的那些礼物,往京家去。 路上她还特意打开那些礼盒看了一眼,本以为姬朝宗那个性子,肯定是让底下人随意准备些名贵的东西,没想到这个男人竟十分贴心。 大概也知晓她如今的情况,都是些礼轻情意重的物件。 有给京老夫人准备的糕点,还有给京夫人准备的绸缎,其他的也都是些实用的物件。 半夏低声说道:“大人准备的很妥帖。”这些东西虽不名贵,却很贴心,正好是姑娘如今承担得起又不会被人诟病的东西,也不会因为所求于人而过于迎合,失了身份。 顾攸宁也有些惊讶。 没想到那个男人居然会这么细心,她的心里不由有些鼓胀,好似藏了满满的一钵蜂蜜,然后晃啊晃啊,那甜甜的蜜就这样滴到了心尖上。 只是欢愉和甜蜜过后,她的内心突然又变得沉闷起来,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抓着心脏,让她透不过气。 半夏还在收拾礼盒,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她在笑,笑说着姬朝宗的好。 而顾攸宁低着头,听着她的夸赞,手指也不由蜷缩起来,紧紧抓着裙角……是啊,他是很好,好到让她每日都在颠覆对他的认知。 可这样的好,她又能享受多久? 他总会娶妻的,而她终究也不可能永远待在他的身边。 等到那一日的到来,她真能像从前想象得那样,毫无牵绊的离开吗? 半夏察觉到马车停下,掀起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瞧见那块门匾,笑着转头和顾攸宁说道:“姑娘,到了。” “……嗯。” 顾攸宁低低应了一声。 她没让半夏发觉自己的情绪变化,手指紧掐着手心的皮肉,等到疼痛让她恍神,她才抿着唇走下马车。 …… 先向门房递了拜帖,很快就被人请进去和京夫人请安。 说话的时候,京夫人还在嗔怪她为何这么客气,来便来了,还带来这么多礼物……可她心里还是满意的,小姑娘年纪不大,礼数却十分周全,送的礼物也都十分恰到好处。 不会太过简陋也不会过分迎合。 京夫人笑着让人把东西都收下,然后又和顾攸宁闲话家常:“前些日子老太太还同我问起你,说你怎么还不来陪她说话。” 听她说起京老夫人,顾攸宁忍不住问道:“老夫人还好吗?” 闻言。 京夫人却突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前几日得了风寒,这些日子一直时醒时睡。” 老太太如今年纪越大,身体便越发不好了,尤其如今这个天气,午间热夜里凉,最容易让人生病,前些日子得了一场风寒,至今还没好全,京夫人心里也有些焦心。 虽说老太太这个年纪便是真的没了,那也是喜丧。 可喜丧终究也是丧。 她给老太太做了几十年的儿媳,从来不曾被人苛待过,对她是又敬又爱,如今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大好受,又想到自家老太太对顾攸宁的疼爱,心下一动,抬头问人,“你若得空,我便陪你过去看看,或许老太太瞧见你,一高兴,病好了也不一定。” 顾攸宁自然没有说不的道理。 两人便起身去了京老夫人的屋子,可她们去的时间实在没赶巧,老太太刚吃了药,这会又昏睡过去了。 顾攸宁也只能站在床边给人请了个安。 伺候的嬷嬷倒是同她说道:“先前老太太还念起以前的事,提到乐平郡主和您,没想到您今日就来了……若是醒着瞧见您,老太太心里肯定高兴。” 顾攸宁看着床上的老人,心里不好受,到底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如今见她这样,眼眶忍不住发酸,情绪也变得越发低落,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我过些日子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嬷嬷抹着眼泪应了是。 两人怕打扰老夫人休息,没待多久也就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谁也没说话,直到走到外头,京夫人才又看着顾攸宁叹道:“这会还早,你再去我那坐会吧,正好也快吃午膳了,你就留在家里陪我一道用。” 顾攸宁摇摇头,谢却了她的好意,“我还得回去给小满收拾东西,今天就不陪夫人了,等过几日我再来府里陪夫人说话。” 京夫人闻言倒是也没强求,只笑着同人说,“你弟弟来我们家上学,你尽管放心,家里几个小孩都是和他同龄,从前也是玩闹过的,很快就熟了,我也会派人盯着,不会让他出事的。” 听人谢过,又握着她的手,笑说,“当初我家嘉言有幸蒙受顾老先生教导,我一直想着好好谢你们,如今总算是有机会了。” “你可别同我客气。” 顾攸宁自然又是一番言谢,又陪人说了几句,才由人领着离开。 等她走后,京夫人却还是没有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想了想,问身边的侍女,“嘉言在哪?” 侍女恭声答道:“二少爷今日休沐,这会应该在书房。” 京夫人点点头,又问,“你说,嘉言是不是喜欢顾家这个丫头?”要不然怎么会管起这些事?而且她可听说顾家这个小丫头如今从顾家搬出去了,谁也找不到,也不知道嘉言是怎么同人碰上的。 “这……” 侍女有些吃惊,“也没听二少爷平日怎么提起过啊。”又看了眼京夫人的脸色,小声道:“若是二少爷真有这个意思,夫人打算怎么做?” 京夫人犹豫一番,道:“顾家这丫头,我从前觉得她相貌张扬,恐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可如今同她相处过几回,也瞧出她性格不错,若是嘉言真的喜欢,把人纳回家中倒也无碍。” “左右老太太也喜欢她。” 说着又沉默一瞬,声音也低了下去,“怕就怕这个丫头性子烈,不肯为人妾,这便难办了。” …… 顾攸宁倒是不知道这些事。 她从京家离开,马车继续往前驶去,顾家与京家同住乌衣巷,这会她自然是要路过的……离家数日,在快路过顾家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没忍住,掀起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 这乌衣巷中满是勋贵,而如今的顾家显然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即使门庭依然高大,外头的石狮子也一样威武,可门前站着的小厮却不似其他府邸个个挺着脊背,一看就精气神十足。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是什么都没想,顾攸宁就只是这样目光淡淡地看着,而后任马车离开,也未叫停。 “那辆马车里的人……”一个褐衣小厮看着离开的马车,语气犹疑地和身边人说道:“好像是二小姐?” “谁?” “二小姐?” 身边的小厮一愣,往前几步探身看了一眼,只瞧见一辆离开的马车以及掀起的尘埃,不由拧眉,“你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可能?虽然二小姐已经离家了,但我还不至于把她的脸记错……不过二小姐来这做什么?”那人边说边往马车先前驶过的方向看,“那边除了几个宗室就是京家和安国公府了。” 两人在这边嘀嘀咕咕,刚要回去站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阴冷的女声,“你们在说谁?” ※※※※※※※※※※※※※※※※※※※※ 今天大肥章呀qwq 是的,顾婉的出现,代表又要开始走剧情啦! 感谢在2020-09-04 16:44:19~2020-09-06 07: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23456、小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香 40瓶;杨柳依依、希望 5瓶;珠珠、清语儿 2瓶;柒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顾婉的算计 两个小厮听见身后传来的女声回头看去, 待瞧见一身素衣的顾婉站在身后,又是一惊,连忙埋下头, 慌里慌张给人请安, “大, 大小姐。” 顾婉却没有理会他们的问安, 只是提步走到外头, 看着那早就空无一人的长街, 神色淡淡地又重复一遍, “你们刚在说什么?” 那最早说话的褐衣小厮神色看似有些犹豫。 府里的人都知晓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那些恩怨, 也知道二小姐这次离家就是因为大小姐联合表少爷做了那些事,甚至还有人传言大小姐碰到那桩事, 是二小姐派人做的。 早些日子, 夫人身边的翠荷姑姑特地派人过来传话, 道是日后不可在家中提到二小姐的名字。 这两姐妹的恩怨这么深。 底下的人自是讳莫如深, 不敢随意提起,谁想到如今才提了一嘴就被大小姐听到了。 和身边人对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对面的顾婉,从前温和柔婉、素有“女菩萨”之称的大小姐如今脸色阴沉, 眉眼之间好似有一缕化不开的阴鸷, 让人看着便心惊胆战。 到底不敢欺瞒她。 小厮重新埋下头, 压着嗓音低声答道:“小,小的刚才好像看到二小姐的马车路过,不过马车走得太快, 小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瞧错。” 顾婉听到这个称呼, 脸色果然又沉了一些, 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看着顾攸宁马车离开的方向,半晌才开口,“去打听下,她今日去了哪又做了什么。” “这……” “怎么?” 顾婉听出他话里的犹豫,收回视线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就这么阴沉沉地看着他,声音虽未起伏却带着严厉苛责,“如今我说的话,不管用了?” 两个小厮一听这话,哪里还敢有什么犹豫,忙跪下认错。 顾婉也没理会他们,转身回了府里。 等她走远了,两个小厮才战战兢兢站了起来,看着顾婉离开的身影,压着嗓音小声道:“大小姐如今真像是变了个人。”从前对待底下人犹如三月春风,温和拂面,别说苛责下人了,便是说话也是细声温语,可刚才她看过来的眼神就像是盘桓在树上的毒蛇,好似他们要是敢拒绝,它吐出来的红信子就会毫不犹豫咬上他们的脖子。 越想越可怕,那褐衣小厮冷不丁就打了个冷颤。 身边的小厮也心有余悸,瞧不到她的身影了,才敢说话,“这事,要不要禀报给夫人?” 这若是之后再出什么事,他们可担待不起。 褐衣小厮犹豫一番还是摇了摇头,“你也瞧见大小姐的态度了,若是我们违背她的意思同夫人说道,还不知道会怎么惩治我们……” 如今的大小姐可今非昔比了。 “何况夫人一向疼爱大小姐,届时责怪的只会是我们。” 这话说完,旁边的小厮也未再开口,褐衣小厮也没说旁的,只是叮嘱人,“你在这看着,我去前头打听下。”听人应好,便小跑着往前去了。 …… 顾婉接到外头小厮递来的信已是午时之后了。 彼时,她正坐在窗边的软塌上,手里握着一只绣绷,红色的绸布上有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而她低着头,手拿针凿,正一下一下去戳那雀儿的眼睛,力道之大,握着针凿的手显而易见地红了,甚至还不小心扎破了手指,这会那红色的鲜血和绸布融合在一起,有一处地方的颜色明显要比别的地方深一些。 丫鬟青柳从外头进来。 她是顾婉新晋的大丫鬟,早些跟着顾婉的那些丫鬟,连带着侍棋,不是被打杀就是被发卖,如今阖院都是新人,而这青柳还是徐氏从自己身边拨过来的。 原本徐氏是想着让青柳看着顾婉一些,别再让她做出那些不理智的事了。 可她却低估了顾婉。 早前顾婉还没出事的时候就替徐氏打理内宅,自是把家里这些下人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早在青柳过来的第二日,就被顾婉要挟拿捏住了。 如今—— 青柳想起外头递来的口信,犹豫一番还是打了帘子走了进去。 顾婉听到脚步声也未抬头,继续扎着那雀儿的眼睛,因为手指被扎破的缘故,如今那雀儿早就被鲜血所染,看着便格外诡异,可最为诡异的还是顾婉,她整个人好似失去了魂魄的躯壳,只知道一味重复这些动作,虽然因为低头的缘故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也能察觉到她身上萦绕的阴沉之气。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外头秋风掀起的簌簌声,便再无其他声音了。 青柳看着这幅情形,不由又想起来到顾婉身边的那日,那个时候,侍棋被当众打杀,院子里满是鲜红的血迹和女子啼哭的求饶声,而顾婉就裹着一身衣裳站在高台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底下。 即使看着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侍女被打杀,她也未说一句话。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 直到侍棋被人拖下去,她上前给人请安,少女才说了那日的第一句话,“我知道母亲派你过来的用意,但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仆侍二主的道理。” 即便过去这么多日,她都还记得少女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漆黑,空洞,阴森。 “你要想清楚,谁是你的主子,你到底要为谁卖命。” 那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可她在顾婉的注视下却觉得浑身置于冰窖,刺骨阴寒,而今……她待在顾婉身边已有很长一段时日,这样的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浓烈。 袖下的手指都有些控制不住轻轻蜷起。 她看着顾婉,不敢犹豫, 提步过去给人请安,“大小姐。” 少女并未抬头,只是冷冷道:“说。” 青柳低声答道:“外头小厮传来话,说是刚才那人的确是二小姐,她今日去了京家,是为四少爷去京家族学上学的事。” 顾婉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她,“还有吗?” 青柳心下犹豫,似是不愿把后头的话同人说,可目光触及她漆黑的双目,心下便是一颤,哪还敢有所欺瞒,低着头把后话补全,“小厮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安国公府的人,他说这次二小姐……也在受邀的名单中。” 尖锐的针头扎破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指。 顾婉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似不可置信,又仿佛带着一些癫狂,她不顾手里还握着那枚针,突然用力攥紧了手指。 眼看着她的手心冒出来的血珠子,青柳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心中对她的那份畏惧,忙过去夺了她手里的绣绷和针凿,握着她布满着血痕的手,紧张道:“大小姐,您没事吧?” “奴婢让人给您去请大夫。” “不用。”顾婉出声拦了,她没有理会手上的伤,也好似感知不到那处的疼痛,她只是低头看着她,问道:“安国公府有给家里送帖子吗?” 她知道过几日便是姬老夫人的生辰。 “这……” 青柳神色微变,不敢在这个当口同人说,生怕把人刺激得更加厉害。 “没有啊。” 顾婉却笑了,她喉间的笑声好似带着腐朽的气息,仿佛埋于泥土中的骷髅突然破土而出,带着“咯吱咯吱”的残缺声,刺耳尖锐,“……凭什么。” 受伤的手瘫软放在膝盖上,那处的鲜血因为未曾包扎,还在不住往外冒着。 起初只是低声呢喃,而后像是抑制不住似的,她手撑着茶几,神色扭曲,五指突然用力抓紧,声音也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刺耳,“凭什么!” 凭什么顾攸宁什么事都没有,还能越过越好,如今居然还能去受邀参加姬老夫人的寿辰。 而她呢? 父亲的漠视,兄长和胞妹也不似从前那般关心她,就连母亲……对她也时有苛责。 好似如今顾家和徐家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因为她贪了不属于她的东西,因为她做错了事,所以才会造成如今的后果,可她明明也是受害人! 她还记得那日她被人打晕扔在山脚,记得那些人肮脏的手抚过自己的身体,记得那些恶心的笑声,记得那几日发生的所有的事…… 心里的怒火越燃越旺。 她恨不得把顾攸宁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大小姐……”青柳看着她这幅样子,心下害怕,却又不敢放她一个人在这,只能压着心里的恐惧,小心翼翼地靠近人,“您,没事吧?” 顾婉没有回答她的话,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洁白手指上的鲜血,半晌才道:“下去。” “姑娘……” “我让你下去!” 青柳到底对她颇为畏惧,虽然担心她的伤势,却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只能目光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往外退去。 她刚刚走到外头,屋子里就突然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青柳心下一颤,脚步也跟着止住了,而外头几个小丫鬟更是个个小脸苍白,一边看着落下的布帘,一边小声问道:“青柳姐姐,大小姐她,没事吧,要不要同夫人那边说一声?” 青柳闻言也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 须臾,还是摇了摇头,低声道:“若是让姑娘知道,又该发作了。” 原先说话的那些丫鬟一听这话,似乎也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一个个突然变得缄默不言,不敢再开口。 直到两刻钟过去,屋子里才传来顾婉的声音,“来人。” 青柳知道她这是发作完了便重新敛了思绪低头进去,屋子里跟从前一样,一地碎瓷片,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方,而正中间便是那只红色的绣绷,只是原本好好的一张帕子,如今却被剪刀划了好几刀,尤其是那只染血的雀儿更是被扎得残破不堪。 她心下微颤,也不敢把目光多放在那边,低着头给人问安,“大小姐。” “你去打听下长公主的行踪。”顾婉靠在榻上,敛眸说。 青柳神色微凛,不由抬头去看,低声劝道:“大小姐,夫人她不让您……”话还没说完就接到榻上少女递来的眼神,那眼神漆黑的很,落在她身上好似有只无形的手抓着她的喉咙,让她喉间本来要吐出的话顿时就卡住了,在顾婉那双凌厉眼眸的注视下,她后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低低应是。 * 翌日。 萧雅带着栖霞去了城中的善行斋。 善行斋在大周已有几十年的历史,最初是由乐平郡主顾无忧和长平公主萧无瑕创办,那个时候是想募捐善款供在外征战的军人使用,后来一点点越办越大,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便又创办了安济院,除了收留弃婴、照料孤寡老人,每个月还会举办一次布粥施善的活动,若是其他地方有什么天灾人祸,善行斋也会提供善款,助一臂之力。 虽然如今乐平郡主已经仙逝,长平公主也早就不管事了,可这个地方却还是保留了下来,而且越扩越大,如今萧雅便是这一届善行斋的会长。 萧雅虽然不爱和城中那些贵妇人来往,但对小孩和老人却颇为用心,隔三差五就会来这一趟,每次都会亲自过问,免得底下管事趁着无人管束便胡作非为,不过她这次过来,除了例行询问之外,还有是想让他们在百寿衣上提字,以贺过几日姬老夫人的寿辰。 还没到善行斋,她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 “那不是顾家大小姐吗?她如今怎么还敢出门啊?我若是她,别说出门了,只怕早就上吊自杀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到底是受害者,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日后怕是没人敢娶她了。” …… 听出她们说得是谁,萧雅轻轻拧了拧眉。 栖霞一向擅长察言观色,见她这般模样便掀起一角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目光正好扫见顾婉走进善行斋,身后的丫鬟还拿着不少东西,像是过来捐赠的……善行斋历经这么多年,又因为得两任圣上夸赞,早就成了城中贵妇人争着要来的地。 便是不能成为善行斋的管事主,能搭上关系也是好的。 从前这位顾大小姐也时常过来捐赠东西,只是没想到如今出了那档子事,她居然还会亲自出门。 栖霞看了眼萧雅,低声把自己瞧见的同人说了一遭:“顾大小姐进了善行斋,看样子是过来捐赠东西,您是直接去安济院还是……” 萧雅似是思量了一会,开口道:“既然瞧见了,就过去看看吧。” 她一向讨厌被人欺骗,更不喜欢被人当枪使。 可她虽然不喜顾婉当日所作所为,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孩子,当初又救过六郎,如今她遇见这样的事,萧雅心里也着实是有些心疼的。 她发了话,马车便没再往前,而是在善行斋的正门停下。 等她由栖霞扶着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顾婉同管事说道:“这些衣裳是给安济院的老人小孩,如今天气冷了,正好给他们御寒。” “这些吃的也是。” “还有……” 顾婉说到这的时候,声音微顿,她的手里握着两本佛经,此时素白的手指轻轻拂过上头的封面,似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道:“这两本佛经劳烦您替我转交给长公主,这是我亲自誉写,还由住持开过光的,是为老夫人生辰准备的,希望老夫人能够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那管事闻言,刚要说话。 只是不等她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萧雅的声音,“既是给我家老太太准备的,怎么不亲自交给她?” 顾婉听到这个声音,神色微怔,回头看到萧雅的身影更是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匆匆上前给她行礼,想到上次不欢而散又有些畏惧,止了步子,离她还有些距离的时候敛衽朝她行礼,“长公主。” 她情绪都露在脸上,萧雅又怎会瞧不见?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起来吧。” 目光扫过桌上的一大堆东西,又同人道:“你有心了。” 顾婉忙道:“只是一些小东西,算不得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声音也不似从前那般温婉娇嫩,而是带了一些拘束和小心,也不知是怕人责怪,还是经了那样的事变了性子,可不管是因为什么,她这番模样倒是更加让人生出几分怜惜。 萧雅见她脸色苍白,身形也消瘦见骨,心里疼惜愈浓。 “随我进来喝盏茶吧。”她说完便往里间走。 栖霞跟在她身后。 顾婉却是犹豫了一番才小心跟上。 等人上了茶,萧雅便看着顾婉说道:“本来早些时候就想去看你,只是怕你身体不适,便一直按捺着没去,如今……”她看人一眼,“可好了?” “劳殿下关心,小女已经……好全了。”最后三个字,带着破碎的音调,看似轻飘飘的,听在人的耳中却仿佛有千斤重。 萧雅挥手让栖霞等人都退下,而后握着顾婉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声安慰道:“那事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听旁人胡乱说道,人活着才是根本,日后自然也会有疼惜你的儿郎出现。” 顾婉一听这话便再也忍不住,看着她红了眼圈,“殿下……” “好了,别哭。” 萧雅握着帕子,一边替人擦拭眼泪,一边柔声安慰道:“你是个好孩子,上苍不会薄待你的。”又想起先前她的那两本佛经和那番话,问道:“过几日便是我家老太太的寿辰,你可愿参加?” 见她神色犹豫,又说:“你若是不愿也无妨,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来。你应该自己走出来,让外人知道你过得很好,一点都不差,他们瞧见了,自然也不会在背后妄议了。” 萧雅从小由先帝教养,年幼时还跟着如今的圣上以及其他皇子一道读过书,也曾偷偷一个人跑到其他地方看风土人情。 对她而言,什么没了清白不能见人都是鬼话。 不去惩戒那些施暴者,却一味地怪罪受害者,仿佛一切都是受害者的过错,简直可笑! 但这到底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其他人是怎么想,顾婉又是怎么考虑的,她不清楚,她也不能强加自己的想法给她,所以她给了顾婉选择。 她若去,她欢迎。 她若不去,她也不会多说半句。 顾婉果然十分犹豫,她紧抿着红唇,贝齿都快把下嘴唇给咬破了,目光看着萧雅眼中的鼓励,又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我,我去……” 萧雅见她答应,脸上便盛起了笑意。 她握着顾婉的手又拍了拍,然后笑道:“好孩子,你今日若不着急回家,便陪我去安济院看看。” 顾婉自然乐意,忙应了一声。 等和萧雅分开已是傍晚时分,青柳扶着顾婉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的那刹那,顾婉脸上的柔弱和可怜也一扫而尽,她神色寡淡地靠坐在马车里,和人吩咐,“走吧。” …… 翌日清晨。 顾家就接到了安国公府送来的帖子,邀他们几日后一道参加寿辰。 徐氏收到这份帖子的第一念头是错愕,紧跟着便是犹豫,她是想和姬家往来,可自打出了那些事,她心里对姬朝宗又恨又怕,还有妙仪……刚想寻个由头拒了,只是还未吩咐,外头就传来顾婉的声音,“母亲,是国公府送帖子来了吗?” 看到打帘出现的顾婉,徐氏一愣,讷讷道:“你怎么知道?” 顾婉答道:“我昨日去善行斋的时候碰到长公主,她同我说了。”又见徐氏面露犹豫,她心下微沉,声音也低了一些,“母亲不想让我去?” 徐氏把人都打发出去,而后才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那日满京城的勋贵都会过去,你若是过去,肯定要被人议论,而且姬家,你心里也清楚……” 她苦口婆心,一心都是替她考虑。 可顾婉根本听不见去,面上的温婉一扫而尽,她突然沉了脸甩开徐氏的手,厉声道:“你就是觉得我丢人,不想让我出去,什么为我考虑,你不过是怕我丢顾家的脸!” “妙仪!” 徐氏哪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一番话,虽然也听说妙仪这阵子情绪大变,但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也会被妙仪这样对待,她神色微怔,身子也有些微微颤抖,也不知是被她气的还是伤心了,声音也哑了下去,“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顾婉这会也有些恢复理智了。 她看着眼圈泛红的徐氏,用力攥了攥手指,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暴躁阴暗的情绪都压到心底,而后才同人道歉,“母亲,抱歉,是我不对。” “我只是……” “我只是这些日子听了太多这样的话,您别怪我。” “可我真的想去,我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出门,他们想说什么就说,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过得有多好。”边说边握住徐氏的袖子,红着眼圈恳求道:“母亲,您就让我去吧。” 徐氏本就最疼爱她。 纵使先前因为她的那番话感到伤心,可此时见她红了眼圈又有些心软,她看着顾婉沉默良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等人走后,她疲惫地靠坐在椅子上。 翠荷虽然先前在外头,但母女两人说的话,她也都听见了。 这会便走上前替人按头,嘴里低声说道:“大小姐说得也不无道理,她整日待在家里,外头的人才敢议论纷纷,还不如出去,让他们瞧瞧,那些风言风语也就散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徐氏低声叹道。 翠荷反应过来,“您是担心姑娘对姬大人做什么?” “那姬朝宗做出这样的事,妙仪怎么可能不恨他?!”徐氏自己也说得咬牙切齿,“可他这样的身份,咱们无凭无据也只能自己咬牙吃这个亏……”又和人吩咐,“你回头去和阿昭说一声,让她那日好好看着妙仪,一步也别离开!” 要不然真对姬朝宗做什么,他们阖家都得赔命。 翠荷也知道这里头的要紧,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忙点了头应了是。 …… 几日后,澄园。 自打把顾承瑞送到京家后。 顾攸宁便住在了这,这会她靠在软榻上,手里握着一对刚刚绣好的护膝,这就是她给姬老夫人准备的生辰礼物……既然不好送画,那些首饰珠钗又过于普通,她便打算自己给人做对护膝。 老人家年纪越大,腿脚就越不利索,尤其冬日天寒,膝盖这处最容易受凉。 颜色和花纹都是这些日子从姬朝宗那边打听来的。 刚想试试大小和舒适度,就听到一串脚步声,原本以为是扶风,她一边戴上,一边想问问她这对护膝怎么样,余光却瞥见一角红色的衣炔,这个颜色……她心下一惊,连忙抬头看去,果然瞧见姬朝宗的身影,想把东西藏起来,可这会再做这些,难免动作太大惹人怀疑,只能把裙子拉下,试图挡住,嘴里问道:“你不是说今天要晚些回来吗?” “忙好了就回来了。”姬朝宗自然不会和她说为了早些回来见她,他今日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晚饭也只是随便对付了几口,只不过……想象中的欢喜并没有从她脸上瞧见,反而窥出几分不自然。 他挑了挑眉,一边把手中乌纱往旁边一放,一边解着身上的披风朝人走去。 “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说话间已走到软榻边,随手把披风一扔,直接把人揽到了自己怀里,察觉到她膝盖那边的裙子有些凸起,皱了眉,“什么东西?”他说着就要掀起裙子去看。 顾攸宁忙按住他的手,“没,没东西。” 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反倒让姬朝宗越发想看个究竟了,手上动作先如人所愿停了下来,询问,“真的?” 等人点头,放松警惕之余又伸出另一只手拉起了裙子,他速度极快,顾攸宁根本没时间去挡,膝盖上的那对护膝自然毫无遮掩地曝露在姬朝宗的眼底,“护膝?” 姬朝宗有些惊讶,“这个天,你戴什么护膝?而且这个颜色……” 话还未说完,他便反应过来,他说为什么这几日顾攸宁总是不时问他一些家里人的喜好,本来以为她是想知己知彼,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是为了给祖母准备生辰礼物。 他的心突然有些软,声音也柔了一些,“给祖母的?” 被人发现,顾攸宁也就没再隐瞒,她原本也只是不好意思,想偷偷摸摸做好然后混在人堆里送过去,也无需老太太说什么,只是尽自己一份心意。 “我也不知道送什么,感觉老太太这样的身份,什么稀罕物件都瞧过了。” 到底是第一次给人送东西,她心里也有些没底,这会便问姬朝宗,“你说,老太太会喜欢吗?” “当然会。” 姬朝宗一点都没掩饰自己的欢喜,那双望着她的凤眸比平时还要明亮,带着欢愉和高兴,揽着人说,“这是你的心意,祖母怎么会不喜欢?” 得了他的保证,顾攸宁这才放下心。 “那就好。”她一边说,一边解下护膝,小心翼翼放到一旁,余光瞥见他此时的表情又有些诧异,“你这什么表情?”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却像是她欠了他什么东西似的。 姬朝宗把脸埋在她的肩膀处,这会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了,抱着她,颇有些醋意地说道:“我虽然高兴,但也嫉妒,你还没给我做过东西呢。” “不如……” 他开了口,还未说完就被顾攸宁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不行,你想都别想!” 说着又忍不住好笑起来,她转头看向姬朝宗,“姬朝宗,你几岁了,还跟老太太抢礼物。” 姬朝宗不说话,就抿着唇看着她。 顾攸宁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幅小孩脾性了,倒也没觉得不习惯,只是有些好笑,上次和小满抢东西,这次居然还和自己祖母抢礼物,忍不住上手戳了戳他的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神色微变,刚要收回手就被人握住了。 “顾攸宁,你胆子大了啊,居然还敢戳我的脸了。”刚刚还吃着醋的姬大人这会又一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模样,一边挠着她的痒,一边压着嗓音威胁道:“说,错了没?” 顾攸宁一向怕痒,这会被人压在榻上又哭又笑,“错,错了。” “那以后还敢吗?” “唔,不敢了,姬朝宗,你放开,我都求饶了……” “那……”姬朝宗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他在烛火的照映下看着顾攸宁,语气含着几分小心,“你能不能也给我做一个,做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做的。” 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小心和她说话。 顾攸宁诧异之余又有些心软,大概谁也拒绝不了这样的姬朝宗,她也一样……她抬起自己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在他惊愕的注视下,眉眼弯起,身子也微微探起几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回应他的话,“好。” ※※※※※※※※※※※※※※※※※※※※ 不要怪婆婆呀 婆婆现在还不知道,不过马上就知道啦! 今天依旧是大大大肥章,耶! 感谢在2020-09-06 07:56:43~2020-09-07 14:3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热力橘玊 8瓶;不完整的旋律 4瓶;珠珠 2瓶;wee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寿辰 没几日就到了姬老夫人的生辰。 昨夜姬朝宗留在安国公府帮忙, 顾攸宁也就回了九里巷的宅子,今日出行,她并未带扶风, 只领了半夏便往乌衣巷去。 她去的这个点不算早也不算晚, 开始路上还算通畅, 快到乌衣巷的时候却变得拥挤起来。 今日京城有大半勋贵都往姬家赶, 便是没受邀的也都备了礼着人送过去, 听着外头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顾攸宁看着倒还算平静, 掀起布帘往外头看了一眼, 便神色如常地放下布帘,问半夏, “泰叔那, 你去看过没?” 从前就算还在顾家的时候, 两人来往送信也都是到通贵巷那边, 然后再由半夏过去拿。 按照以往的情况, 无论有没有找到什么踪迹线索, 泰叔一个月都会送一封信过来, 而今距他离开也有一个多月了。 “奴婢昨日去看过了, 还没。” 半夏边说边替人重新续了一盏茶,听人叮嘱“你过些日子再去看看”也应了是。 而后主仆二人便没再说话,等马车到安国公府的时候,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门前的小道上几乎已经停不下马车了,就连走路都十分困难, 顾攸宁倒是也不介意, 领着半夏直接在附近下了马车, 而后便往那边走。 这会该来的都已经来了,门前管家分派着丫鬟、小厮领着宾客往里去。 看到顾攸宁过来便笑着迎了过来,客客气气同人问了安,同她笑道:“顾小姐来了。”又特意找了个伶俐的丫鬟,嘱咐人,“领顾小姐进去。” 顾攸宁谢过人,便跟着丫鬟往里走。 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她倒是也来过几趟姬家,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记忆中的景象也都忘得差不多了,这会一路走去见亭台水榭、雕梁画柱,美不胜收。 不过不像顾家以园林称绝,姬家偏爱流水。 大的如水榭、湖泊、池塘,小的如假山……几乎走到哪都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快到月亮门的时候,顾攸宁听见不远处传来男子的笑声和交谈声,知道隔壁便是男宾处,想着姬朝宗这会应该就在那边招待男宾,她恍了一下神,但也没太把思绪放到那边,仍由丫鬟领路往前走去。 姬家很大,约莫走了快一刻钟才到,快快走到花厅的时候,顾攸宁听到那边传来的笑语和恭贺声,不知怎得,刚刚还十分平静的心突然就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就连袖下的手也不自觉稍稍蜷起了几分。 想想又觉得好笑。 有什么好紧张的?她今日只是过来做客,何况她从没想过要进姬家,自然不必低声下气、奉承迎合,只要把她们当做普通的长辈,尽好自己的本分便是,想通了,心里的那抹紧张倒是也慢慢消散了,紧攥的手重新松开,脊背挺直,目光也变得清明坦荡起来。 丫鬟领着她走到门前,又往里头通传一声。 顾攸宁抚了抚本就十分平整的袖子,然后便从半夏手中接过早前准备好的礼盒往里头走。 屋中已来了不少女宾,京中有名的夫人、小姐几乎都已经到了,瞧见顾攸宁进来倒是都有些诧异,谁不知道这位顾家二小姐自打家里出事后便很少参加宴会,上回去京家还是因为京家老太太的关系。 可这姬家同她又没什么关系。 倒是听说顾家二房和姬家关系不错,之前也总见长公主提携那位顾家大小姐……那个时候京中都在谣传,只道顾家要和姬家做姻亲了,可没过多久,这两家就不大往来了。 如今那位顾家大小姐又出了那样的事,便更加不可能了。 而且这位顾家二小姐不是还搬出了顾家,按照姬老夫人那个脾性,居然会请她过来?实在奇怪。 心里猜测纷纷。 坐在右首的萧雅瞧见顾攸宁倒是重新拾起笑意,等人请了安便同她招手,“好孩子,过来。” 顾攸宁在宴会上见过几回萧雅,每回见她观感都不错,这会虽有犹豫倒也未曾露在脸上,听人的话过去了,“长公主。” “哎。” 萧雅笑着应了一声,见她手里拿着礼盒,明知故问:“这是给我家老太太的?” 姬老夫人因早前那番话对顾攸宁也是存着几分怜惜之情的,见萧雅此时有心提携,自然也乐意帮人一把,何况昨日六郎带来的那幅画也实在让她欢喜……这会听人应了是,便也放下手中茶盏,笑道:“拿过来我看看。” 顾攸宁来前还真没想过会是这个情况,她以为今天就是过来祝个寿,道声贺,然后就和旁人一样吃餐饭就走,自然拿的礼物也是随便交给收礼的姑姑,然后泯然众人,并不会受到什么重视。 可现在这个情况…… 不仅她惊讶,底下一众人也十分吃惊。 在座的都不是蠢笨之人,自然能看出这姬家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如今是有心想提携这位顾家二小姐,虽然不知道是何缘故,但的确勾得不少人动了心思。 能跟姬家交好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又去看顾攸宁。 从前只知道她相貌出众,如今才发现她的仪态也十分端庄,虽然长得明艳,气质却不轻浮,看着倒是的确不错,本来对她没什么意思的众位妇人,这会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 顾攸宁不知道其余人在想什么,她虽然觉得诧异,但也没有踌躇太久,短暂地惊愕后便回过神,轻轻应了一声便把手中礼盒递给姬老夫人身边的侍女。 见人要当众拆开的时候才有了一点不好意思。 虽说这个花样和纹路都是姬老夫人喜欢的,姬朝宗也明确同她保证过姬老夫人肯定会喜欢,可她终究还是有些不确定,虽然没想进姬家的门,但眼前这位老妇人毕竟是姬朝宗的祖母,她还是希望她能喜欢的。 姬老夫人对顾攸宁的礼物其实并不抱什么期待。 每年收到的礼物统共就是那些,知道她喜好的便送些翡翠、佛经,或者名人字画,不知道的便都挑那名贵的送……不过像他们这样的身份,喜不喜欢是其次,只要她们想提携人,不管对方送什么都一样。 原本也只是想随便扫一眼,夸几句,算是给这个小丫头立了身份。 能得她跟昭德的喜欢,虽然不能保证这个丫头日后能嫁进那高门大户,但一些普通的书香门第、官宦人家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就在她看到礼盒中摆着的物件时,目光却是一怔。 萧雅和冯听荷就在左右首的位置,瞧见她神色微怔,也有些好奇,萧雅更是笑问道:“这是送了什么,竟让母亲这般吃惊?”她说着便凑过去看了一眼,瞧见里头摆着的护膝也有些惊讶。 姬老夫人这会也已经回过神了,再度看向顾攸宁的时候,目光显见地比刚才柔和了许多,“丫头,怎么想到送这个?” 从前面对众人注视都不曾有过神色波动的顾攸宁此时却少见地露出几分不好意思,尤其瞧见姬朝宗最为在意的两个女人这会都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更是忍不住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也不知老夫人喜欢什么,何况那些珍贵的稀罕物件我也买不起,想着如今天色愈寒,膝盖最易受凉,便做了这个。” 她言语恳切,声音又温软,姬老夫人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是个好孩子,东西我很喜欢。” 本来是想随便赏件东西,这会……姬老夫人看了看手里的翡翠手镯,犹豫一番,朝人招手,“丫头,过来。”等人依言走到跟前,便褪下那只手镯。 她这一举动,不仅让底下众人怔住了,就连萧雅也露出一抹惊愕…… “老夫人,这……”顾攸宁想拒绝。 可老人家说一不二,当即就给她戴上了,戴完之后还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这只翡翠颜色极正,一看就知道是稀罕物件,可翡翠这样的东西,一般年轻些的姑娘根本压不住,不过顾攸宁皮肤白皙,气质也稳,这会戴在她的手上看着倒是相得益彰,姬老夫人握着她的手端详了一会也十分满意,同她笑道:“你替我求了李先生的画,这是谢礼。” 萧雅这会也回过神了,虽然吃惊母亲居然会送这只手镯,但也笑着安抚起顾攸宁,“丫头,你就收下吧,我家老太太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收回的道理。” 手镯都戴上了,再褪下反倒不敬,顾攸宁便也只好按捺住心思谢过人,收下了。 今日到底是姬老夫人的生辰,还有不少人要给她祝寿,顾攸宁也不好一直站在这头,等谢完便由人领着往众位小姐坐着的地方走……先前那桩事,众人都看在眼中,不比妇人们心思活泛,这些和顾攸宁同龄的姑娘心思就简单多了。 看着顾攸宁的目光有钦羡,有嫉妒,有不服气,也有好奇。 其中有个眉眼自带几分倨傲的姑娘,坐在首位,她正是姬家九小姐,姬无双,姬朝宗的堂妹,看到顾攸宁过来就扬起下巴开了口,“你就坐我身边吧。” 两人以前见过面,但不熟。 顾攸宁听她所言倒也未曾推辞,同那领座的丫鬟点点头便坐在了姬无双的身边。 姬无双对顾攸宁没什么观感一说,既不讨厌也不喜欢,这会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那只翡翠手镯,说了一句,“这只手镯是我祖母最喜欢的物件,戴了几十年了,没想到居然会送给你。” 她倒是也不嫉妒,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她更为好奇的是—— “我听说你从顾家搬出来了,为什么呀?是不是顾家那些人对你不好?” 她压着声音,不至于让外头那些妇人听到,但在她们这一方小天地也足够清楚了,刚才还在打量顾攸宁,悄声议论的一群人这会也都停下了交谈,纷纷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都是年轻姑娘,自然是对顾攸宁离家感到好奇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才让人不得不离家?她们可太想知道了。 顾攸宁还在为姬无双说得那番话感到吃惊,本以为就是只品种稀罕的手镯,没想到居然还是那位老太太的心头好……那她收下是不是不太合适? 姬无双没听到她回话,有些不大高兴的撅了噘嘴,又拿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声音压得低,“喂,顾攸宁,我和你说话呢。” “什么?” 顾攸宁这才回过神,明艳精致的脸上有些茫然。 姬无双也是小姐脾气,若是放在平时早就懒得同她说话了,不过这会也看出顾攸宁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没听到,便又压着脾气和人说,“我说你怎么从顾家搬出来了?是不是那些人对你不好?” 本来还想说是不是徐元达的缘故,但一想这事关女儿家的清白便没提。 顾攸宁早就想过自己搬出来之后肯定会引起不少风波,不过她也懒得提起,刚想找个由头随便揭过,就听到身后传来几道惊呼,“她怎么来了?” 谁? 循声往门口看,就瞧见徐氏领着顾婉、顾昭走了进来。 知道顾婉之前出事,不仅她们这里没了声音,就连原先在外头同萧雅等人攀谈的妇人们也都止了说话声,似乎惊诧发生那样的事,这对母女居然还敢出门赴宴。 萧雅看到顾婉出现倒是挺高兴的,等她们见完礼便握着顾婉的手说起话,也是有心想在众人面前提提她的身份,让她们日后不敢再拿那事到处议论。 都是些人精,短暂地惊讶过后,外头又重新攀谈起来。 而里头—— 顾攸宁看着顾婉的身影,轻轻拧了拧眉,却也没放在心上,自顾自握着一盏茶低头喝着,反倒是姬无双瞧见顾婉,脸上闪过几分不喜,声音也低了下去,“她怎么来了?” 她性子骄傲,自然不喜受人欺骗。 上回顾婉从家里走后,她们便再没联系过。 “喵。” 在众人低声议论的时候,突然夹杂了很轻的一声猫叫。 循声看去便瞧见一只大脸猫,它长相颇为憨态,本来还在议论顾婉的姑娘们,这会都被它吸引了注意,有人问姬无双,“无双,这就是你六哥费尽心思给长公主寻来的?” 姬无双看到福福出现,倒是也消退了一些看到顾婉的不喜,她笑着接过话,“是啊。” 见有人想要伸手去抚,忙拦道:“你们可别碰,它脾气大得很,不喜欢生人,上回娇娇来我这,还被它抓了一爪子,现在还没好呢。” 姑娘们都爱美,一听这话自是忙收回了手,生怕惹它不高兴也被抓一爪子。 姬无双自己也吃过亏,不大敢碰,刚想吩咐人去把照料福福的丫鬟找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很轻的几声“咦”,“怎么了?”她边说边回头,然后就瞧见刚刚被她誉为“脾气大,很凶,会抓人”的福福这会正可怜巴巴靠在顾攸宁的脚边。 还不住“喵喵”叫着,似乎是在责怪她不抱它。 姬无双看到这幅情形也愣了一下,讷讷道:“怎么会这样?” “姬九,你是不是故意骗我们呀?”刚刚才缩回手的几个姑娘,这会感觉自己被人骗了似的,不高兴地冲姬无双低嚷道:“你不是说它不喜欢生人吗?” “它是不喜欢啊……” 姬无双也是一脸奇怪,看了看福福,又看了看顾攸宁。 顾攸宁自然瞧见了她的目光,她也有些头疼,没想到会在这碰到福福,更没想到这个一向粘她的小家伙居然还有这样的“传说”,想当做不认识它,可小东西就跟它的主子一样骄横,越不理它越要闹她,这会已经十分自然地爬到她的膝盖上,然后就跟从前似的,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往那一躺。 众人一看这幅情形,更觉被哄骗了,气道:“姬九,你也太过分了,居然骗我们。” 姬无双百口莫辩。 她何时见过福福这幅模样? 除了在堂哥那边乖一些,平时在家里碰到谁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上次她跟姬云狂有心想逗它还被它挥了好几下爪子,要不是躲得快,恐怕她这脸也遭不住……又听身后人一直嘀嘀咕咕,仿佛她小气到连碰都不肯给她们碰一下。 她一贯是个直肠子,这会也忍不住动了气,“你们不信就伸手过来摸摸啊!” “摸就摸!” 有个姑娘也是个直性子,激不住,当即就站了起来,跑到顾攸宁这边就要上手。 可福福的脾气跟它主子一个样,在顾攸宁这边乖得不行,可对别人就不是这样了,察觉到有人靠近,原本还乖乖躺在顾攸宁膝盖上,一点无害的福福突然就眯起了眼睛,就在那只手要落下的时候,它突然就竖起了毛,伸出爪子就要挥过去…… 这一切的变化都来得太快。 那伸手的姑娘被吓了一跳,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就在福福的爪子要落在她手上的时候,突然有只温软的手心覆在它的头顶,阻止了它的动作。 “好了,乖一点。”顾攸宁边说边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见她脸色苍白,身子也如被秋风吹落的树叶,一颤一颤的,不由皱了眉。 她也没想到福福脾气这么大,好在,没出事。 要不然…… 今天来参加宴会的都是些勋贵世家,这姑娘要真受了伤,恐怕还真不好收场。 “你没事吧?”顾攸宁问她。 那人却好似被吓住了一般,小半天才白着脸,摇了摇头,然后被人扶着重新入了座。 姬无双刚刚也被吓了一跳,这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白了脸,她刚才是真的被气到了,幸亏没出事,要不然她也得挨训。 好在这会外头都在攀谈,倒是没有人发觉里头的异样,她转头问人,“青青,你没事吧?”等人低低说了一声“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又去看顾攸宁,语气带了几分犹豫和不自在,“刚刚,谢谢你了。” 虽然惊讶福福居然会这么听她的话。 但她也没多想,只当顾攸宁天生吸引猫,只是却不敢再让福福在这待下去了,忙让人去喊照料福福的丫鬟。 那丫鬟原本就是一时没看住让福福跑了,正在找它,这会被姬无双的丫鬟找到忙跑了过来,瞧见福福乖乖躺在顾攸宁的怀里时也愣了下,刚要上前接过,可从前还算听她话的福福今天却连看都没看她。 甚至连她拿出小银鱼都不管用。 最后还是顾攸宁轻轻拍了拍福福的头。 两人从前在姬朝宗的眼皮底下就十分有默契,这会福福看着顾攸宁的眼睛,不满地咕哝一声,但还是随了她的意思让丫鬟抱着它离开了。 等它被人抱走,刚刚还屏着呼吸的一群人才敢松气。 有人心有余悸,“太吓人了。” “是啊,青青的手差点就要被抓到了,幸好……” 那名唤“青青”的姑娘缓了这么久也总算平稳了情绪,这会看着顾攸宁小声同人道谢,“顾小姐,刚刚,多谢你了。” 顾攸宁正在喝茶,闻言摇了摇头,“没事。” “只是怎么这么奇怪,那猫对别人这么凶,对顾小姐竟然这么乖,就好像……顾小姐是它的主人一样。” 听到这一句,顾攸宁握着茶盏的手一顿,不等她说话就听到有一道夹杂着笑音的女声在身旁响起,“我家二妹一向受这些小东西的喜欢。” 顾攸宁自然听出说话的人是谁。 刚才的悸动退散,她手握茶盏,掀起眼帘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刚才离得远没瞧清,此时才发觉顾婉比起从前真的消瘦了许多,若是风大些恐怕连站都站不稳,性格看似和从前倒是没什么两样,但顾攸宁还是从她身上察觉到了一抹令她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她就这样笑看着她,神色也温和,可顾攸宁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她的笑意。 反而觉得自己好似被一条毒蛇盯着。 而那条毒蛇,此时还在向她不住吐着信子。 想到刚才顾婉的那句话,顾攸宁握着茶盏的手收紧,难不成她是知道了些什么? 顾昭也是到了这边才发现顾攸宁的身影,惊讶过后又浮出一抹异样,原本以为阿姐过来是为了姬朝宗,所以母亲特意叮嘱她要她好生看着阿姐,不要阿姐和姬朝宗见面。 可如今…… 她心下一动,不敢深思。 忙拉了拉顾婉的袖子,压着嗓音同她说,“阿姐,这里人多,我们过去坐吧。” 顾婉闻言竟然也没反驳,笑着点了点头又同众人见了礼就由顾昭牵着她往还空着的地方走去,路过顾攸宁身边的时候,甚至没看她。 ※※※※※※※※※※※※※※※※※※※※ 哦吼。 感谢在2020-09-07 14:30:06~2020-09-08 12:4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2345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妆 10瓶;蓉蓉、清语儿、青青原上草 2瓶;wee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不会娶别人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你有什么解释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揭发 外院。 姬朝宗今日心情好, 倒也不似从前那般不好接近,同几个宾客推杯换盏,笑说着话, 直到瞧见杜仲拧着眉匆匆朝他走来……他心下微动, 面上倒不显, 只和姬云狂低声嘱咐, “你招待客人, 我出去一趟。” 想起他先前喝得上头的模样, 又觉不靠谱, 索性和京景明说道:“你帮忙看着些。” 京景明也瞧见了杜仲, 又见他这番表情便知恐是出了什么大事,倒也没多说, 点了点头, “去吧。” “嗯。” 姬朝宗放下手中酒樽, 又和原先说话的几人笑着道了一声“失陪”便朝杜仲走去, 刚到那边还不等询问, 杜仲便已压着嗓音同他禀道:“主子, 出事了。” 姬朝宗一听这话便沉了眉, 声音也低了一些, “什么事?” 能让杜仲用这番语气还露出这幅表情的,可见不是什么小事,他第一个念头是私下查顾廷轩的案子让人知晓了,最严重的便是可能让宁王察觉到了…… 不等他细想个究竟, 就听眼前人低声道:“是夫人,夫人她……” 有那么一刹那, 姬朝宗好似有短暂地失聪, 耳边像是被无数嘈杂的声音推挤着, 以至于他根本听不清杜仲在说什么,好一会,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杜仲也不敢怠慢,匆匆把先前外头发生的事说了一遭,还欲再说却见姬朝宗已彻底沉下一张脸,大步往外走去。 京景明一直在观察他这边的动静,见他这幅模样,轻轻拧了眉,他也没动身,一边招呼着人,一边招过自己的侍从让他去外头打听一遭。 “事情发生的时候,夫人身边只有半夏姑娘。”杜仲跟在姬朝宗的身后,他一个练武之人,这会跟在男人身后竟觉得有些吃力,“现在夫人已经被带到会客厅,由老夫人和长公主审问。” 可姬朝宗从始至终却一句话也没说。 他只是沉着脸,大步朝内院走去,路上的小厮、丫鬟瞧见他这幅模样都吓了一跳,等回过神要行礼的时候,却发现男人早就已经走远了。 …… 而此时的正堂。 先前给姬老夫人祝寿的地方。 原本欢闹的一个地方,因为出了这一档子事,都变得有些沉默。 姬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萧雅和冯听荷分别坐在左右首的位置,其余夫人、小姐也大多都坐着,只有姬无双和顾攸宁还站着,然后便是跪着的半夏和青柳。 顾婉已经被送到里头换衣诊脉了。 里头传来脚步声,琼香走了出来,低声同姬老夫人说了一句,“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凉,估计得调养一阵子。” “嗯。” 姬老夫人握着手中的佛珠,心里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到底是在自己家出的事,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好给人交待,目光又朝底下站着的顾攸宁看去,没了早间瞧见她时的欢喜,此时她抿着唇,拧着眉,却没冲人说话,只是和身边的萧雅嘱咐道,“昭德,你来审吧。” 萧雅:“是。” 她答应之后便把目光投向顾攸宁。 说心里话,她是不相信顾攸宁会做这样的事,虽然只有几面之缘,可她对这个小姑娘的观感一直都很好,只是……她沉默一瞬,还是打算先问顾攸宁,“顾小姐,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听出她的维护和关切—— 顾攸宁冷硬的心有那么一瞬又变得温暖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没先前那么冷淡了。 她仍垂着眸,神色也很镇定,并没有因为出了这样的事,自己孤立无援而心生惶恐,答得仍是先前水池边上,半夏说的那番话,“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话音刚落,屋子里便又议论纷纷起来。 青柳更是红着眼眶,厉声驳道:“你胡说!我们都看见了,明明是你推小姐下去的……”她的声音十分激烈,做足了一个忠仆该有的模样,“二小姐,你实在太过分了!” “大小姐身体本就不好,你这样做,是想要害她的命啊!” 那些议论声便更响了。 萧雅微微蹙眉,既为顾攸宁的话,也为这个丫鬟的指责,她是想帮顾攸宁,也是真的不信她会这么做,可她这番话实在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目光在她身上绕了一圈又落在了姬无双的身上,“无双,你可瞧见了?” “我……” 姬无双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她朝身边的顾攸宁瞥了一眼,还是如实道:“我们到那的时候,正好瞧见顾大小姐和顾二小姐在争执,然后顾大小姐就掉进了水中。” “姬小姐!” 半夏这会眼眶也是红的,“你们离得那么远,怎么可能瞧得清刚才的状况?!明明是大小姐伸手来抓我们姑娘的胳膊,我们姑娘根本什么都没做,她就自己摔下去了。” 她又抹了一把眼泪,冲萧雅道:“长公主,我们姑娘真的没有推大小姐,奴婢一直就在姑娘身边,看得清清楚楚。” 她这样说,却有人不同意了。 刚才和姬无双一起赶到的一众人,这会纷纷开了口,“你是顾攸宁的贴身丫鬟,自然是帮她的!” “我们刚才明明瞧得真真切切。” “顾大小姐为什么要故意掉进河中?” …… 一句句嘈杂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姬老夫人和萧雅纷纷蹙眉,最后还是萧雅发了话,“好了,这事我会彻查的,大家都少说一句。”她一向盛名在外,这话一出,旁人自然无不遵从。 等到屋子里的声音都停了。 她才又看向顾攸宁,“刚才无双说你们在争执,是在争执什么?” 顾攸宁闻言,神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她跟顾婉争执的那些话,自然是不能拿到外头来说的……她这一番沉默,也让萧雅敛了眉,她看着顾攸宁,语重心长道:“顾小姐,如果你不说清楚,那么以现在的情况,对你是很不利的。” 顾攸宁当然知道现在的情况对她不利。 可她跟顾婉争执的那番话,若拿出来说,也是同样的结果,不,那或许会让事情变得更为恶劣。 而且还会牵扯到姬朝宗,她不能牵扯到他。 袖下的手指紧紧攥着,早前才修过的指甲,边缘处还有些毛糙,这会紧压着手心,很疼,红唇也紧抿着……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才垂眸答道:“长公主,我只能说我没有推她。” 萧雅听到这番话终于彻底皱了眉。 而原先安静的众人,这会也按捺不住纷纷说道:“连解释都没有,你让我们怎么信你?” “这位顾小姐实在太恶毒了,那水比人还要深,若不是我们恰好路过那边,抓了个现行,今日顾大小姐恐怕真的要命丧此处了。” “长公主,这样恶毒的女人,您可不能姑息,就得把她送到京兆衙门才是!” …… 屋中众人神色各异。 除了愤慨的,也有沉默的,顾昭先前并未跟着顾婉和徐氏进去,她坐在角落里,撑在扶手上的手十分用力,目光落在顾攸宁的身上,指甲无意识地在扶手上划着划着,甚至有一片指甲已经被她划得脱落了,可她依旧不曾住手。 而陈青青,她看着被人指责的顾攸宁,犹豫一会还是起身说道:“长公主,我们到那的时候,虽然的确看到两位顾小姐在争执,但是隔得距离太远,我只瞧见两位顾小姐的衣裳叠加在一起,至于到底谁推谁,我,我反正没瞧清。” 有人听她说话,侧眸看去。 虽然也有人因为她的话拧眉思考起来,但更多的还是反驳,“青青,你不能因为先前顾二小姐帮过你,就这样替人说话吧。” 陈青青一听这话,脸顿时就红了,“我,我没!” 她还要再说,前头陈夫人就已出声斥道:“青青,住嘴!” 陈夫人面容威严,陈青青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室内又变得沉默起来,萧雅一时也变得有些为难,论心,她是信顾攸宁的,可论现下的证据和情况,对顾攸宁实在太不利了……恰好此时顾婉被徐氏扶着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已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可脸色却还是很苍白,就连嘴唇也呈现出一片灰败之色。 萧雅瞧见她出来忙站了起来,关切道:“你怎么出来了?”又吩咐栖霞,“快给顾小姐准备一碗参汤。”说着便把人扶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顾婉自是对人好一番感谢。 她还是从前那副温婉的模样,嘴角略微弯着,露出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声音也很温和,只是因为先前落水呛了太久的缘故,致使喉咙有些沙哑,“长公主,我没事的,我只是听说你们在审二妹,便过来看看。” 萧雅看着她这幅羸弱可怜的样子,也有些心疼,闻言便抿唇敛眸:“你放心,这事我会彻查的。” “不是,我出来是想和长公主说,这事就算了吧。”在众人的唏嘘声中,顾婉把目光递向不远处的顾攸宁,她的面上流露出一抹悲伤,声音也很低,“虽然二妹对我做了这样的事,可我们到底还是一家人。” 顾攸宁早在她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就变得冷漠起来,此时听到这番话,眼中更是淬了一抹冷意。 半夏却没她这般能忍了,目眦欲裂,当场就发作了,“大小姐,你还要点脸吗?明明是你自己设了局,现在还装出一副无辜大度的样子,我们姑娘到底怎么对你了,让你费尽心思要置她于死地!” “我……” 顾婉像是被吓到了,身子忍不住往后缩了缩,眼中也盛起一片水意,她张口欲解释,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任由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好一会,才凄楚道:“我,我没有。” 两人此时的模样截然不同,一个面孔冷硬,目光漆黑,看着就不好接近,一个杏眸水亮,脸色苍白,怎么瞧怎么羸弱。 人都是护弱且具有偏向性的。 她们在场许多人本就不信顾婉会自己设局掉进湖中,心中便对她多了一份偏向,又见她如此羸弱,更是忍不住就想站在她这边,有几个性子耿直的姑娘也顾不得萧雅先前那番话,当即就站了起来,替顾婉打抱不平,“长公主,今日若不是我们恰好路过那边,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个水这么深,顾小姐又不会凫水,肯定没命。” “而且那处又那么偏僻,我们过去的时候根本没瞧见什么人,若是顾攸宁把人推下水直接离开,只怕最后背锅的还得是国公府。” “这样心思歹毒的人,您可不能放过!” 萧雅闻言也蹙了眉,她的目光在顾攸宁和顾婉姐妹两人身上徘徊,不等她说话,姬老夫人那边却已经沉了脸,小姑娘打打闹闹没什么,可这闹出人命的事还要牵扯到国公府,那她就不能不管了……只是在她要说话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一声,“世子来了。” 听到姬朝宗来了,屋中众人都有些错愕,顾婉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袖下那双无人瞧见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而顾攸宁却深深皱了眉,她忍不住转身朝身后看去。 不管众人是怎么想的,姬老夫人还是当即就让人进来了,看到熟悉的身影,她的声音还算温和,“六郎,你怎么来了?” 姬朝宗的神色还算平静,看到顾攸宁的目光,他虽未说话却朝人露了个宽慰的笑,而后便没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而是先朝众位长辈行了礼才道:“我听说府里出事了……”他的目光落在顾婉的身上,语气温和,“顾小姐可还好?”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温和询问。 顾婉却没有高兴,反而有些害怕……这个男人虽然脸上挂着笑,可眼中却一点笑意都没有,那里头黑沉沉的,像是裹着无声风暴的旋涡,但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然后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惨状。 袖下的手指不自觉抓着自己的衣袖,她勉强撑着自己的精力回答姬朝宗的话,“我,这会没事了。” 萧雅察觉到她的害怕,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而后和姬朝宗说道:“六郎,这事得彻查。”不管是为了顾婉,还是为了顾攸宁,都不能草草了之。 只是—— 无论是哪个结果,她都不愿看到。 毕竟这两个孩子,她都是真心实意喜欢过的。 姬朝宗颌首:“事关人命的事,自然要彻查。”然后又和姬老夫人说道:“孙儿过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孙儿先前听说这件事,便去出事的地方看了一眼……”众人被他的话所吸引,纷纷朝他看过去,听他继续说道:“其实这事也不难定论。” “孙儿早些年在外历练的时候就碰过这样的事,那桩案件和今日发生的也差不多,一个说自己没动手,一个说是对方动的手,而围观的人有的说瞧见动手了,有的说没瞧清。” 有人忍不住问道:“那最后结果如何?” 姬朝宗笑了笑,“当日的结果拿到今日不好定论,可这世上的事,但凡做过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只是要麻烦诸位小姐一下,刚才瞧见的人还有两位顾小姐,都得随我再过去一趟,把刚才发生的事重新演练一番,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 “重新演练?”有人惊愕。 “是。” 姬朝宗点头,他还是从前那派君子如玉的模样,语气也十分温和,“每个人站得地方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刚才孙儿过去的时候就发现一个位置看到的和旁人不一样,还有脚印,到底是自己摔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留下的脚印痕迹,也不一样。” 他就站在顾攸宁的身边,说完,微微一顿。 然后眉眼十分温和地朝顾婉的方向看去,“顾小姐,请吧。” 顾婉看着他,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她想过许多,想过姬朝宗会过来,想过他可能会维护顾攸宁……而她,既期盼着姬朝宗可以出面维护,那么就可以彻底坐实这两人的私情,让长公主和姬老夫人厌恶顾攸宁,让顾攸宁这辈子都无法进姬家的门。 也盼望着他什么都不做。 他若不出面维护,那么代表他也没那么在乎顾攸宁,也就能让顾攸宁看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自然, 她最希望的还是这个。 不仅可以重创顾攸宁,还能让她声名扫地,再也无法进姬家的门。 可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原来她的千方百计、费尽心思,在这个男人的眼里是如此不堪一击,他只要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让她一败涂地。 也是。 他是姬朝宗,是整个大周最年轻有为的官员。 若不然也不会仅仅几年就升任二品,就连她的父亲见到他都得俯首问安。 顾婉第一次对他产生了那么浓烈的恨意,在知道姬朝宗设计害她的时候,她虽然恨他,恨他的无情,恨他的冷漠,可她终究还是忘不掉他,先前看到他为顾攸宁拒绝别人,她也是伤心多过恨意。 可如今…… 如今看着他这般风度翩翩、不疾不徐,却始终站在顾攸宁的身边,把所有的利剑都指向她,她的恨意终于压过了对他的爱意。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为什么他就不能施舍一点点他的情意给她,为什么他要站在顾攸宁的身边而把她拉下地狱,她那么爱他,爱到可以为她放弃一切,爱到即使被他屡次伤害也始终没想过针对他。 可他呢? 他都做了什么! 顾婉心中的恨意像燃烧不灭的火把,她想跑到他面前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想拿头上的簪子狠狠扎进他的心脏,想让他随她一起永堕地狱,偏偏在这个男人的注视下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发抖都不敢,她只是觉得遍体生寒,觉得喘息不了,觉得这颗心好像已经死了。 就在这样的沉默中。 姬朝宗挑眉,“怎么,顾小姐是不愿吗?” 站在她身边的萧雅闻言轻轻拧了下眉,她垂眸去看顾婉,发觉少女脸色苍白,一时却分不清她是身体缘故,还是…… 姬朝宗自然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可他怎么会理她?他对顾婉本就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先前来的一路还在后悔,当初怎么没把她直接杀了。 若不然也不会闹出今日这样的事。 还好…… 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顾攸宁,还好她没出事,要不然他要让整个顾家为她陪葬! 徐氏这会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她先前真的以为是顾攸宁动的手,刚才还在里头把人好生咒骂了一顿,只是碍着如今顾攸宁是姬朝宗的心上人,她才不敢做什么,可如今……知女莫若母,她怎么会察觉不到顾婉的异样? 原本以为妙仪非要来参加姬老夫人的寿辰是为了姬朝宗。 后来才发现顾攸宁也在。 或许从一开始,妙仪就知道,而她也是奔着顾攸宁才来的,余光瞥向底下的青柳,正好青柳抬头来看顾婉,与她的目光一撞当即就白了脸,匆匆收回目光,看着她这番异样,徐氏那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既惊又怒。 惊自己百般劝诫,还特地派了亲信过去,不仅没能让妙仪的心境变得平和,还越来越疯魔,如今为了扳倒顾攸宁竟然还使出了这样的手段,怒她明知道事情败露会带来什么却还是义无反顾! 纵使不败露,以姬朝宗对顾攸宁的心思,他也肯定会私下报复顾家! 百般情绪让徐氏的身子都忍不住发起抖来,她甚至想好好扇她几巴掌,问问她是不是还清醒着! 可这种时候—— 她也只能咬牙先镇定下来。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妙仪过去,也不能让这事重新演练,要不然,不仅妙仪的一辈子毁了,就连他们顾家的名声也彻底完了!徐氏勉强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和姬老夫人说道:“妙仪刚刚落水,身体还未好,只怕去不了。” “不如——” 她刚想说不如这事就算了,反正就是姐妹俩打打闹闹,没出什么大事,就不必再劳烦旁人了。 可姬朝宗怎么肯就此放过? 他仍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只是语气却不容置喙,“顾小姐不能去也无妨,我再找个和顾小姐身形差不多的丫鬟便是……”不等徐氏再说,又看向姬老夫人,“祖母,事情发生在我们家,无论如何,我们都得给一个结果。” 姬老夫人也是这个想法。 耍心机弄手段都到她眼皮子底下了,岂能这样放任不管?她能看出徐氏的意思,也猜到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可她却没理会徐氏,仍捻着手中的佛珠,和姬朝宗说道:“就按你的意思做。” 佛书有云:有因必有果。 做了什么事就该承担什么样的果。 顾婉是救过六郎,可他们家给顾家的也够多了,如今不是徐氏来挟恩求报的时候! 姬朝宗颌首应是,其余人等倒是无需他多说就纷纷站了起来,她们也想搞清楚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真的冤枉了顾攸宁,那她们可就成了顾婉的帮凶! 她们可不想一辈子都背上这个污名! 因此一群人反倒比顾攸宁这个主人还要热衷,尤其是先前维护顾攸宁的陈青青更是第一个就走了出来…… 就在众人要起身前去的时候,角落处传来一道女声,“不用去了。” 旁人未听清,可姬朝宗六识较于常人,闻声便止了步子,他循声朝角落看去,有人见他这番动作也纷纷停下脚步朝角落看去,然后他们就看到事发之后一直不曾说话的顾昭站了起来,她有好几块指甲都已经断了,有些甚至都还冒着血,这都是她先前犹豫挣扎的痕迹。 顾昭的目光从顾攸宁的身上落到顾婉的身上,最后又收了回来,低着头,抿着唇,声音很轻,但在这安静的室内也足够让人听清了。 “不用去了。” 她开口,“我看见了,是阿姐……” 似是难以启齿,又像是在经历最后的挣扎,她闭着眼睛,紧攥着手,不顾那处的疼痛,许久才哑声补全这句话,“她自己掉下去的。” 如平地乍起的惊雷。 众人在短暂地惊愕和沉默后,就像是被人刺激一般,纷纷喧闹起来。 而此时她们的怒火,无一不指向顾婉,那个少女还是那么羸弱那么可怜,甚至脸色比先前还要苍白,可如今已不会有人再怜惜她了,她们只觉得受到欺骗,而这个欺骗让她们的怒火更加高涨沸腾。 “顾婉,你简直太过分了!” “蛇蝎心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 “还差点让我们做了帮凶!” …… 刚才说顾攸宁有多过分,那么此时顾婉承受的便是她的数倍,原先维护她的人纷纷倒戈,亦或是看清了她的面貌,为自己先前偏袒她而愤怒生气。 姬老夫人和萧雅的脸色更是难看无比。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一直安安静静的,萧雅垂眸看她,终于忍不住沉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脸色很平静,声音却像是裹了寒霜,她一直都很喜欢顾婉,即使当初被人欺骗,但也早就原谅她了。 所以早些时候看到顾婉被人背后议论,才会提议让她来府里做客。 没想到…… 她眼中温善纯良的少女居然会是这幅模样!她已说不出是伤心更多,还是愤怒更多。 顾婉在听到她的这句话时,好似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她喃喃,“为什么,为什么……”像呓语,可很快,她就像是疯了一般,猛地抬起头看向顾攸宁,尖锐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当然是……”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屋中响起,顾婉的话戛然而止,她半偏着头,目光呆怔,迟迟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旁人也止住了说话声。 徐氏的身子还在颤抖,她刚才用了太大的力道,以至于这会还没有平复过来,她没去看顾婉,而是和萧雅说道:“长公主,是我教女不善,闹出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 “只是请长公主念在往日的情分,让我把这个不孝女带回去管教。” 萧雅看着母女俩,沉默良久,开口,“这事,你不该问我,我也没有做主的权力。” 徐氏自然知道她的弦外之音,她僵硬着身子朝顾攸宁看去,看着那张和那人颇为相似的面孔,她的身子在颤抖,手也紧紧攥着,可最后……她还是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点点朝顾攸宁跪了下去。 “阿宁,婶婶求你。” “母亲!” 顾昭见她这般,连忙跑了过来,想扶起她,可徐氏态度坚决,似乎非要顾攸宁宽恕顾婉才肯起来。 旁人也都消了声。 姬朝宗却蹙了眉,如果刚才他没赶到,那么顾攸宁会面临什么?她会被众人毫不留情送到京兆衙门,纵使日后真相大白,这一身骂名只怕也洗不掉了。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要受此磨难? 凭什么别人做错了事,就这么一跪,就能什么事都没有? 他刚要说话,可她身边的少女却已经开口了,“这是你第二次跪下来求我。”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淡。 徐氏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道不好……她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抬眸看去,就瞧见顾攸宁身边的那个丫鬟冷着一张面孔朝她看了一眼,然后径直朝姬老夫人和萧雅的方向跪了下去。 “老夫人,长公主。” 半夏看着她们说道:“奴婢有话同您二位说!” ※※※※※※※※※※※※※※※※※※※※ 看了下昨天的评论,想了想,还是在这说几句。 我知道大家这几章看得不满意,觉得节奏慢,女主不黑莲花,和男主谈恋爱黏黏糊糊。 节奏慢是我一直以来就有的毛病,反正我和基友每次吐槽自己这个缺点就很无奈,黑莲花这个,我知道女主确实不怎么黑,她被太多东西牵绊,没办法像爽文女主一样大杀四方,至于黏黏糊糊,这个阶段的阿宁已经爱上姬狗了,肯定没法像最开始那样不在乎姬狗,而且姬狗为阿宁做了很多,她不可能一点感受都没有……当然我觉得最大的毛病还是我的笔力不够,如果我的笔力够,肯定能写出让大家满意的篇幅。 这个真的只能一点点慢慢练。 毕竟我不是大神,写文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只能在知道自己的毛病和缺点时,一点点改进。 所以我一直都很接受也非常感激大家的建议,无论好坏,但我非常非常非常讨厌在我的文下说“女配上位”这种话,我写文就是因为喜欢男女主,喜欢这个故事,喜欢其中一个画面一句话,所以我才会想写这个故事,不管他们有没有缺点是不是完美,我都爱他们。 就这样。 谢谢观看。 感谢在2020-09-09 19:47:59~2020-09-11 14:3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招财进宝 9个;123456 3个;lorir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葱葱 50瓶;热力橘玊 8瓶;karon330 3瓶;疏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金台寺的真相 半夏跟着萧雅进去快有一刻钟的时间了, 外头或坐或站的这些人大多都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目光忍不住就朝顾攸宁看去,可顾攸宁神色如常, 脸上没显出半点端倪。 反倒是徐氏母女脸色十分难看, 尤其是徐氏…… 她还跪在地上。 起初是想要得到顾攸宁的谅解, 怎么都不肯起来,而今,却更像是失去了一身力气,起不来了。 她旁边的顾昭也白着一张脸,看着有些慌神, 目光时不时就看向对面的顾攸宁, 红唇微张, 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选择缄口。 至于顾婉—— 她倒还是先前那副姿势,偏着头, 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自己的脸,但还是能够瞧见她脸上的怔楞,或许早就被徐氏那一巴掌打傻了,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姬朝宗拧着眉,目光扫过徐氏母女,最后又落在了顾攸宁的身上。 他心中隐约觉得半夏要说的事同徐氏母女有关,不然她们不会是这个反应, 或许, 和他, 亦或是和他家也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就很容易猜了。 当初便是因为金台寺一事, 姬、顾两家才扯上了关系。 难不成…… 他心下一个咯噔,看着顾攸宁的目光当即就深了许多。 事情隔了大半年,当初的记忆其实已经没那么清晰了,但姬朝宗始终记得那个拖着他穿过雪地的女子,那个时候,他虽然神志不清,但也能够感受到那个女子身上的韧劲,如若不是醒来后知晓顾婉做得那一切,令他心生厌恶,他心中是十分感激那个女子的。 如今想想,顾婉那卑劣行径和整日待在闺阁之中走几步就得喘气的模样的确不像是能把他一路拖到山洞的样子。 只可惜,他从前从来没想过有人居然敢张冠李戴到他面前! 姬朝宗想到这,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许多,就连身上的气势也变得凛然起来。 他的这番转变,旁人或许离得远察觉不到,可顾攸宁就站在他身边,又岂会感受不到? 想过他知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会很生气吧。 毕竟这个男人一向讨厌被人欺骗。 如若徐氏母女单单只是针对她,顾攸宁是没想过把这事说出来的,这事隔得太远,她从前没想过借此事谋求什么,如今更不会拿这事去讨好姬家的人。 可她实在不想再看到徐氏母女借着此事屡次让姬家妥协让步,出面维护他们了!所以纵使冒着姬朝宗会生气会同她吵一顿的后果,顾攸宁也没有阻拦半夏说出当日的实情。 有心想去看看他这会的表情,但又碍着这么多人看着她,只能暂且先按捺下去。 帘子后头终于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 屋中的议论声暂停,众人循声看去,瞧见打帘的栖霞脸色比先前要难看许多,而她身后萧雅的脸色更是难看无比。 萧雅一向不喜欢遮掩,生气高兴全摆在脸上,而此时她沉着一张脸,显然心情不好到了极致。她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而是径直走到了姬老夫人身边,同她附耳说了几句。 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能够发现就在萧雅说完那番话之后,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姬老夫人也轻轻抿起了唇,就连手上握着的那串佛珠也没再继续捻动。 须臾,她才缓了面上表情,开口发话,“今日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扫了大家的兴。” 她身份尊贵,旁人岂敢说扫兴? 何况看了这样一场大戏,她们可一点都不觉得扫兴,在场的也都不是蠢笨之人,知道她的弦外之音便是要提前结束这场宴会,虽然觉得可惜没能把这场戏看完,但她们还是起身说道:“既是如此,那今日我们就先回去了,过些日子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姬老夫人笑着点头,又和冯听荷嘱咐,“老二家的,你先送各位夫人小姐出去。” “是。” 冯听荷起身应声,而后笑着领众人离开。 等她们走后,萧雅又让栖霞领着丫鬟、婆子退到外头,而后才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徐氏沉声道:“顾二夫人,当日金台寺,究竟是怎么回事!” …… 外院也终于知晓了内院发生的事。 先前冯听荷派人过来传话,让姬云狂把人好生送出去,又怕他莽撞不会行事,特地留下京景明帮着送人……这会众人议论纷纷,皆在低声讨论顾家姐妹的事。 京景明先前派了近侍去探查此事,自然知道的要比旁人多许多。 知道如今顾家母女和顾攸宁主仆皆还被留着,也知道先前事发之后,顾攸宁那个丫鬟突然说有事要说。 正好姬云狂早前也问过母亲身边的丫鬟,知道这事,这会他一边送着人,一边压着嗓音问京景明,“嘉言哥,你说小……”差点一句“小嫂嫂”说出口,幸好及时咬住舌头吞了回去,又改了称呼,“你说那位顾小姐的丫鬟是有什么话要同大伯母和祖母说啊?” 难不成是和六哥的事? 不可能不可能…… 刚刚六哥明确说了,这事暂时不能说,小嫂嫂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和旁人说? 可如果不是这事,又会是什么呢? 京景明见他一会咬舌一会摇头,憨傻的不行,不免好笑:“你都不知道,我又岂会知道?”可他玲珑心思,又岂会真的一点猜测都无? 却不透露,只道:“你若想知道,等送完人,我们进去看看便是。” “好啊好啊!” 又扫了一眼院子,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许安清还在。 大概是因为先前人多拥挤,他又坐着轮椅不方便,所以才耽搁下来了……姬云狂这会赶着回去打听发生了什么,自是着急,这会便主动上前和人说道:“许大哥,需要我派人送你回去吗?” 许安清温声拒绝,“不必。”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京景明,朝人颌首,“京公子。” 京景明亦朝人点头,“许公子。” 两人虽有同窗情谊,却不深厚,只是点头道安便没再多说旁的。 看着许安清被人推着离开,直到瞧不见他的踪影了,京景明也没有收回目光……当初姬朝宗替顾攸宁解决了许安州,倒是正好让许安清重新上位,把本来摇摇欲坠的国公府又重新保了下来。 他跟许安清多年同窗,知晓这人手段、心思从不缺。 这样的人若是做敌人可不好对付,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动,京景明平日清澈的眼眸也变得深邃了一些,看来得提醒姬留行一声了。 “京大哥,走啊!”跨门前,姬云狂见京景明还没有跟上,急着喊人。 京景明回过神,笑着应道:“来了。” 两人还未走到内院就瞧见了先后出来的徐氏母女以及顾攸宁主仆,姬云狂对徐氏母女可没什么好感,尤其是顾婉……这人上次欺瞒他们还不够,现在居然还使出这样的毒计害自己的妹妹! 实在可恶! 见她们脸色苍白,脚步也虚浮着,若不是丫鬟扶着只怕当场就得软了身子跪下,他却犹不解气,重重哼了一声,看着她们走远,这才和快走到跟前的顾攸宁笑着打招呼,“顾小姐!” 声音高扬,面上含笑,和先前面对顾婉等人时的态度截然不同,其实他是更想喊小嫂嫂的,不过这会还有其他人,还是算了。 “京公子,姬公子。”顾攸宁停下脚步,和他们打招呼。 “哎,什么公子也太见外了,你叫我云狂或者小七好了,我家里人都这么喊我。”姬云狂笑盈盈看着她。 顾攸宁想到先前被人撞见,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何况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她也的确是累了,也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同两人敛衽一礼,道:“我先回去了。” 说着便由半夏扶着离开了这。 “哎——” 姬云狂还想和人说话,可顾攸宁去意已决,又岂会留步?只好闷闷不乐地收回目光,刚要继续往前,余光却瞥见身边看着他的京景明目光有异。 他一愣,“京大哥,怎么了?” 京景明看着他,似是想起一事,问,“我听你哥说,你以前喜欢过顾攸宁?” 这是今日第二次被人提问这个问题了,姬云狂想到京景明和自己六哥的关系,哪敢欺瞒?摇头跟拨浪鼓似的,生怕慢了,这人就要和六哥去告状,“你别胡说,我没喜欢过她!” “真的!” 京景明看他一脸着急的样子,倒也清楚自己这是想错了,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头,“行了,走吧。” 姬云狂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继续往里头走,门前的丫鬟瞧见是他们也未阻拦,刚想通传一声,可姬云狂一向不守规矩,不等人传便自行进去了,还没走到里面就听到自家祖母正沉声道:“当年顾家多好的门楣,哪想到如今竟都是这等鼠辈!” “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做得出来,好在当初没有同他家定亲,要不然——”越想越气,手里的佛珠更是捻得啪啪作响。 萧雅这会脸色也不好看,沉着脸道:“我从前见那徐氏端庄大度,是个贤良的,她那女儿更是打小就有名声,受人夸赞,哪想到……” 却是气得没说下去。 姬老夫人沉默一瞬,道:“以后别同这家子来往了。” 姬朝宗一听这话就皱了眉,知道祖母这是把顾攸宁也给迁怒进去了,生怕她对顾攸宁产生不好的印象,也顾不得旁的,忙道:“祖母,顾家二房是顾家二房,那位顾二小姐是顾廷轩的女儿,从小又是由顾老先生一手带大。” “何况她总归救过孙儿。” 姬老夫人这会却还在生气,完全不听他的话,冷着嗓音说道:“她是救过你,可她明知顾家那对母女是个什么德性却一直不说,任由我们被哄骗到现在。” “你可想过,若是当初没有那幅画的事,你可就真要娶了徐氏那个女儿了!”一想到那样歹毒心肠的人差点就要做了自己的孙媳妇,姬老夫人就怄得不行。 姬朝宗被人说得一哑。 他自然想过,甚至刚才知道这事的时候还生过她的气。 可那个丫头是个什么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何况当初他家和顾家有意定亲的时候,她根本就不喜欢他,自然也就不会把他放在心上,想到这,他又开了口,“祖母,顾二小姐和顾家那些人不一样。” “您不该把他们相提并论。” “六郎,你……”姬老夫人拧了眉。 萧雅也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似乎有些诧异他居然会替人说话。 姬云狂在外头听了半晌,总算是把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又见大伯母和祖母这会都看着六哥,目露深思,生怕六哥和小嫂嫂的事被她们发现,他也顾不得礼数,忙跑了进去,张口就道:“祖母,大伯母,六哥说得对,顾二小姐和顾家那些人不一样。” “她一个孤女,还有弟弟要照顾,除了答应他们还能做什么?”说着还拉了拉京景明的袖子,“京大哥,你说是不是?” 京景明没他这么不守规矩,他是先朝两人行了礼,“老夫人,姑姑。” 而后才说道:“我虽不清楚顾家内里如何,但也知晓顾二小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早些时候我和留行还在惟芳斋见她卖画被羞辱……”见两人面露怔忡,他也未停,“何况我先前听人说,顾二小姐的丫鬟并没有当众把此事说出,可见也不是为了图姬家一个报答,而是只想揭发徐氏母女的恶行,不让你们再被欺瞒下去。” “是啊是啊!” 姬云狂接过话,“如果顾二小姐想要贪图荣华富贵,早就当着所有人说了!” 看着底下三个小儿,姬老夫人心里的那口气总算是疏散得差不多了,手里的佛珠重新捻动起来,嘴里虽斥道,脸却没像先前黑着了,“你们倒是都帮着她说话。” 那可是他小嫂嫂。 他六哥好不容易才看中一个姑娘,他怎么着也得帮人一把啊。 姬云狂心里算盘打得响亮,面上却还是从前那副憨直的模样,一边不好意思挠头,一边憨笑道:“这也得她真的值得帮啊,而且祖母您也就是这会被那对母女气到了,等回过神,您肯定就不这样想了。” 姬朝宗刚才也是着急了才会没遮掩住自己的情绪,这会倒是又变得和从前一样,也扬起笑脸,哄着两人,道:“七弟说得没错,咱们家的老太太和长公主可是京中出了名的活菩萨,岂会错怪好人?” 姬老夫人笑骂道:“就你们嘴贫!” 都拿活菩萨来形容她们了,她又岂能再生那顾家小丫头的气?不过被他们这么一折腾,她对顾攸宁的气倒是也消散得差不多了,说到底,做错事的还是徐氏母女。 就像几个小辈说的,但凡她有办法又岂会瞒而不报? 而且她先前特意没在众人面前说,也的确是没想邀这个功。 也罢。 她松了口,和萧雅嘱咐,“那位顾小姐既然帮过我们,日后她若有什么需要,你便看着些。” 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至于顾家二房,”她冷哼一声,“日后就不必多加理会了。” 倒也无需他们做什么。 外头那些人哪个不是人精?如今顾婉当众被揭穿,徐氏母女又得罪了他们,从前和顾家交好的那些人又岂会背着和姬家交恶的情形再去跟顾家往来? 他们既然能一手捧起顾家,自然也能让他们永坠地狱。 萧雅一向爱很分明,这会自然应是。 姬老夫人如今年纪大了,经了这么一场,早就累得不行,萧雅便先打发了几个小的,扶人进去歇息,出门的时候还在想刚才姬朝宗的反应。 正好走到花园的时候看到京景明要离开,她喊住人,“嘉言。” 京景明循声走来,朝人行礼,“姑姑。” 萧雅看着他笑道:“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 京景明温声,“衙里还有一些事等着我去处理。” “这样……” 萧雅略微思忖一会,想着到底要不要问人。 京景明一向聪敏,见她神色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索性问道:“姑姑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唔。” 萧雅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你一向和六郎走得近,你可知道他如今可有喜欢的人?”其实她是想问,跟顾攸宁有没有关系?但又觉得这样实在太过直接。 “喜欢的人吗?” 京景明负在身后的手一动,面上却未显,只拧眉细想了一会,而后才摇头道:“没听他说过。”见面前妇人仍是一副沉思的表情,又道:“其实这阵子留行一直都在忙公务,有好几次,我们都直接宿在官衙中,我想他如今应该是没时间的。” “若是姑姑真想知道,我回头再打探下。” 萧雅犹豫一番还是拒绝了,“不用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就因为留行今日帮顾家那个小丫头说了话?可云狂和嘉言不也说了?可能她近来是真的忙累了,才会如此多思,何况那臭小子若是真有喜欢的人,总要和他们来说的。 又想到刚才京景明说的那番话,不由有些操心,“你们还年轻,虽然公务重要,但也别忘记自己的身子。” “你比六郎仔细,平日多规劝他些。” 京景明自是应是。 萧雅也就不再多言,和人点了点头便由栖霞扶着回去了。 京景明等人走后才直起身子,目送着妇人离开,要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姬朝宗屋子的方向,他能帮的可都帮了,不过……就姬朝宗如今那副样子,只怕也瞒不了多少日子了。 他就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吧。 …… 夜里。 顾攸宁对着烛火看着手里的荷包,藏蓝色的底,上头用金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这荷包是给姬朝宗准备的,其实就算那日姬朝宗不说,她也是要给他准备的。 他腰间那只荷包看着有些年份了,边缘的针脚都不太细密了。 “姑娘。” 半夏从外头进来,见她还在看着那只荷包,不由劝道:“太晚了,烛火伤眼,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顾攸宁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了一声,“几时了?” “……亥时了。” 这么晚了吗? 顾攸宁握着荷包的手一顿,又朝窗外看了一眼,没有一点动静,她收回目光在心底落下一声叹息,看来他今日应该是不会来了,也不知之后他来不来了。 “去把外头的门栓落下吧。”她说完便要起身回里间。 半夏见她神色不展刚要说话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布帘被人打起,姬朝宗的声音响起,“把门栓落下是不让我进来了?” 顾攸宁一听这个声音,步子就停住了,她猛地回过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瞧见姬朝宗的身影时她还有些不大置信,好一会她才开口,“你……” 姬朝宗挑眉,“我什么?” 他边说边放下布帘,往里头走。 半夏瞧见他出现,脸上的担忧也一扫而尽,笑着朝他敛衽一礼便往外退去。 姬朝宗没理会旁人,只看着顾攸宁,见她神色怔怔,手里还握着一只藏蓝色的荷包,这个颜色肯定不是姑娘家用的,想到那日她应允的事,他心里微暖,声音比起先前又柔和一些,“给我的?” “……嗯。” 顾攸宁看起来还有些呆愣,似乎没想到姬朝宗居然会过来,而且看起来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她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姬朝宗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把人抱到窗边的软榻上入座,又从她手里握过荷包仔细看了一会。 刚要戴到腰间却被人拦住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顾攸宁说道:“……还没绣好。” 便也没继续,重新放到桌上,怕待会丫鬟不轻不重随处乱放,弄脏了,他又找了下,总算找到个绣篓,放了进去又拿布盖好才放心。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怀中的小姑娘就一直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姬朝宗总算转过头,往身后的软枕上一靠,看着她,“说吧。” 顾攸宁不知道他要听什么,但还是把能想到的,亦或是想说的,都说了出来,“最开始救你,便是没有顾婉的事,我也没想过要同你或者姬家说什么。” 姬朝宗皱眉,“为什么?” 顾攸宁的声音很轻,“我那会想着若是和你扯上关系,必定要被旁人忌惮,尤其是我家那几个姐妹……与其那么麻烦,索性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说。” “只是我没想到,顾婉会找到那个地方,还……” 这倒是符合她的性子,不惹事,也不多事。 姬朝宗仍旧没说话,手却伸了出去,轻轻抚着她披散的头发,“后来呢?” “后来——” 顾攸宁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斟酌怎么说他才不会生气。 姬朝宗又岂会瞧不出她的心思,长指捏着她的脸颊,哼道:“我要听实话。” 脸上那股子力道其实一点都不重,不过声音倒是有些变调了,她也没挣扎,坐在他怀里,看着他说道:“徐氏找上我的时候,我正缺钱,想着能……” 看着他的脸,声音突然有些卡壳,好一会才继续往下说,“敲一笔就敲一笔。” 话刚说完就瞧见眼前的男人果真变了脸,“顾攸宁,你!” 知道他这是生气了,顾攸宁如今学乖了,不等他说完就抬手抱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肩上,软着嗓音说道:“姬朝宗,你不能怪我,我那会还不喜欢你。” 刚刚升起的一份怒火就这么戛然而止,甚至还没冒出一个头就被浇灭了。 脸色却还是有些难看,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干巴巴的,“……你倒是坦诚,连骗都不知道骗我下。” 可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份坦诚才让他和她相处时可以如此放松。 到底舍不得同她动气,一边抚着她的头发,一边继续问,“那后来呢?我们现在每日都待在一起,你怎么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 顾攸宁是觉得左右如今他们都在一起了,他跟顾婉的那桩亲事也早就作废了,自然没必要特意旧事重提,而且无缘无故提起这事总有些奇怪,如果不是怕徐氏母女还想借这事攀上姬家,她还是不会说的。 没有隐瞒心里的想法,同人说了一遭,说完,她又小心翼翼看着姬朝宗,“你还生气吗?” 姬朝宗原本就没怎么生她的气,刚才板着一张脸也不过是责怪她隐瞒他,如今见她这幅表情,便是再大的不满也都消了,可他当真是不会说话,明明早就原谅她了,偏偏嘴上还凶巴巴道:“这次也就算了,日后若再瞒我,看我……” 说着又用力咬了下她的耳垂,闷声道:“怎么收拾你!” 这次力道有些重,但顾攸宁还是咬着没出声,知道这事是过去了,她悬着的那颗心也总算是落了下来。 姬朝宗松开嘴,看着上头的牙齿印又心疼地拿手轻轻去揉,嘴上说起另一件事,“顾婉那边,我会想法子处理的。”这个疯女人胆子这么大,谁知道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他可不能再留下这样的祸害! 而且敢动他的人,她也实在是活腻了! “别。” 顾攸宁知道他的脾气,忙拦道:“你之前才对付过他们,他们肯定早就猜到了,这次再动手,难保他们不会做出什么。”见他还是那副戾气难消的模样,也知他是真的没把顾廷抚等人放在心上。 可顾婉是徐氏的心肝肉,上次的事他们没往外说,是忌惮姬朝宗的名声,但要是顾婉没了命,难保徐氏不会拼死一搏。 她不希望姬朝宗为这样的人损了名声。 低声劝着人,“我知道顾婉最在意的是什么,现在她既没了名声,又被人当众揭穿,日后再想起来已经很难,便是顾家……”说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她还是沉默了一瞬才继续说道:“日后只怕旁人也会对他们避之不及。” 而且就她二叔那个脾气,只怕顾婉以后就是在家里都得处处小心了。 对有些人而言,死从来不是最大的处罚。 姬朝宗听完她的话却还是拧着眉,“你就不生气?” 顾攸宁一怔,半晌才笑道:“她日后活着比死还要艰难,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说着又朝人凑近一些,软声道:“姬朝宗,我知道你是不想旁人欺负我,但我也不想你因为这样的人脏了自己的手。” 心里的戾气像是被人这番话抹平了。 姬朝宗看着她良久,终究什么都没说,好一会,他才问道:“你刚刚说那个时候还不喜欢我。” “那……” 他看着人,“现在呢?” 窗外晚风轻拂树木,屋中烛火也轻轻摇曳着,顾攸宁看着姬朝宗,须臾才开口,“……喜欢。” ※※※※※※※※※※※※※※※※※※※※ 大家对黑莲花争议有点大,想了下还是打算改个书名。 因为v后得找编编,我周一再改,之后会改成《女主她逃婚了》qaq不好意思,这章都会发评论。 然后 我真的没有要写200章!!! 到底哪个小可爱看花了眼,觉得我能写这么多啊,真的太高看我了!!!(恶狼咆哮.jpg) 感谢在2020-09-11 14:36:43~2020-09-12 12:4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jad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23456 2个;阿纹家的头头鸭、3357233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屁话一箩筐 20瓶;疏酒 19瓶;靠谱女青年妮同学 10瓶;热力橘玊 8瓶;乘风破浪的郑小六~ 6瓶;竹子盆盆奶 5瓶;喂胖胖的鱼? 3瓶;蓉蓉、茶禅一味 2瓶;moxiran、meanhua、珠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敢跑腿打断 今夜的顾家显然是不得安宁了。 顾廷抚今日散值回来得有些晚,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之际,原本想着直接去陶姨娘那边,但临来想到今日徐氏带着女儿去了姬家, 便又变更了方向。 他其实并不重欲, 对陶姨娘也真不像徐氏所想象的那么把人放在心上, 或许当初叶氏在的时候, 有过。 却不是徐氏想的那个原因。 他不爱陶姨娘, 也不爱叶氏, 把陶姨娘放到身边, 与其说是找个替代品慰藉自己不平的心思, 倒不如说是单纯不想让顾廷轩好受。 他就是享受看顾廷轩无可奈何却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他讨厌顾廷轩。 讨厌别人对顾廷轩的夸赞,讨厌那个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父亲独独对顾廷轩青眼有加, 更讨厌旁人一直拿他们做比较!所以但凡是顾廷轩要的,他就要去争就要去抢! 东西如此, 人也如此! 而那个男人, 或许是觉得他可怜,又或许是觉得自己身为兄长理应让着他, 从来都不说什么, 只有在叶氏这件事上, 他没同意。 顾廷抚还记得那是男人第一次对他沉下脸,也是第一次和他说重话,他说, “二弟,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便是这个国公爷的位置, 你若想要, 我也可以请求陛下赐给你,唯独阿柔不行。” 可顾廷轩越是不同意,他就越想要。 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身边人都以为他是真的爱慕叶氏,甚至得不到她就要找一个气质相似的替代品放在身边。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从来不爱什么叶氏、陶氏…… 从头到尾, 他就只是看不得顾廷轩好。 如今顾廷轩死了,叶氏也没了,他对陶氏自然也就没那么放在心上了,只是阖府就两个女人,让他去徐氏那边同人针锋相对,他自然更倾向温婉可人的陶氏。 不过今晚还是算了。 他还不知道姬家的事,自然一味地以为姬家早就忘了之前的事,打算继续同他家要好了,原本被他当做弃子的顾婉好像又有了那么一些作用,顾廷抚觉得自己可以原谅她从前的蠢笨和莽撞,只要她继续维系着两家的关系。 可顾廷抚没想到刚走到徐氏那边,就听到这样一番话。 这会夜已经深了,徐氏似乎也没想到顾廷抚这么晚还会过来,屏退旁人和翠荷说体己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还有一些没有掩饰的痛苦,“她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了……” “她以前多乖多听话的孩子,为什么如今做起这些事,眼都不眨!” 徐氏越说越痛心,脸色也痛苦的不行,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应该答应妙仪去赴宴!想到这,又想起青柳,脸跟声音都沉了下来,“青柳那,你可审问过了?” “审问过了……” 翠荷想到先前盘问的那番话也有些咋舌,这会低着头回道:“青柳说那日大小姐瞧见二小姐的马车便着门房的小厮去打听一番,从京家下人口中知道二小姐被长公主邀请赴宴,便让她去打听了长公主的踪迹。” 这样一来便什么都明白了。 从一开始,妙仪就是奔着顾攸宁去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临时起意,从始至终,她就是想要顾攸宁彻底丢掉名声!可她怎么就不想想,顾攸宁现在被谁罩着?若是顾攸宁真的出了什么事,纵使姬家那些人真的觉得顾攸宁为人歹毒,日后和姬朝宗东窗事发也不会恩准她进姬家的大门,可以姬朝宗的手段,又岂会放过他们?! 元达在流放途中得了重病没挺过去,哥哥又被人检举贪污,如今已被圣上褫夺了官位。 就连徐家的生意也少了大半…… 她如今处处小心,连顾廷抚都不敢得罪,偏偏妙仪居然还死心不改,做出这样的事还被人当众揭穿!徐氏心里又是失望又是难受,撑着案几,咬牙哑声,“她是真的被姬朝宗迷了心,才会不管不顾做出这样的事!” “她怎么就不替我们想想!” “如今闹出这样的事,她余生还怎么过?只怕就连阿昭和景恒也得受她牵连,还有……” 后面那个名字还没冒出,门就被人推开了,烛火摇曳,在主仆二人惊愕的目光中,顾廷抚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看着徐氏冷声质问,“你刚才说得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听得不甚清楚。 但也听明白了今日母女三人去姬家不仅没有和姬家缓和好关系,反而还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惹得旁人不快。 又见徐氏脸色苍白,目光闪躲,完全没有从前面对他时的那副骄傲模样,更是沉了声,“还不说!难不成你是想让我亲自去问你的好女儿?!” 徐氏一听这话果然急了,若是顾廷抚亲自去问,只怕妙仪那条命都保不住! 可是…… 她心里还在犹豫,顾廷抚却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要往外走。 徐氏见他这幅模样,知道他是真的打算去质问妙仪,忙跑过去拉住他的袖子,少有的同他软了语气,“二爷,你先别生气。” 可顾廷抚本就是个无情之人,又岂会因她软了语气就缓和? 仍沉着一张脸,“说!” 徐氏没办法,也知晓这事瞒不住,只能一边拉着顾廷抚,一边给翠荷使眼色让她快些去找妙仪,把人先送离这儿,若不然等顾廷抚知道事情真相,绝对不会顾念父女间的情分! 主仆几十年,徐氏即使不说,翠荷也能看得出来。 她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刚跑到外头就迎面碰到回来的顾修文。 顾修文近来被圣上委任,和翰林院的一群同僚重新编修史书,每日忙进忙出,连觉也睡不了几个时辰,甚至近来为了方便一直宿于翰林院中,今日若不是想着回家沐浴一番再换身衣裳也不会回来。 这会碰到跌跌撞撞跑过来的翠荷,不免有些惊讶,忙喊住人。 “二少爷?” 翠荷依着手中的灯笼认出他的身影,然后也不等顾修文发问便立刻跑了过来,急道:“二少爷,您快救救大小姐!” 这是什么话? 顾修文变了脸,“怎么回事?” 听人把今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遭,他却迟迟都不曾说话,似不敢置信,目光呆怔,半晌才哑声道:“妙仪她……怎么变成如今这样了?” 翠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的大小姐和从前相比,的确像变了个人似的。 可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夫人那边明显拖不了多久,她只能抓着顾修文的袖子,声音急切,“二少爷,咱们得快些,要不然等二爷发现,肯定不会让大小姐好看!” 听她提及父亲,顾修文倒是回了神,想到那个男人的秉性,他抿着唇,脸色也沉了下去,没再多言,径直朝顾婉的屋子走去。 顾婉还没入睡,也没让人伺候。 自打侍棋没了之后,她就不再让人近身伺候了,先前倒是听说青柳被翠荷带走了,走得时候,院子里满是青柳哭嚷求饶的声音,似乎是想求她救命,她却没有理会,任由翠荷把人带走了。 后来院子里那些丫鬟的窃窃私语,她其实也听到了,大多是说她冷血无情,说她不顾主仆情谊,她也懒得去管。 而今…… 距离回家已不知过去几个时辰,她却仍保持最初的姿势,坐在软榻上。 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她也未曾眨眼,只盯着旁边的一盏烛火,神色淡漠,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帘子被人掀起,顾修文走了进来—— 她看到他的身影,脸色才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看着顾修文阴沉的脸,许是因为走得太快,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只是目光落在她仍高肿的脸上,呼吸却是一滞,顾婉眨了眨眼,似乎想笑,可脸早就僵硬住了,哪露得出什么笑容?反倒牵扯到脸上的伤口,又疼得拧了眉。 可她也只是拧着眉,并未伸手去碰。 目光落在顾修文的身上,声音和面容都很淡,“哥哥也是想来打我的吗?” 顾修文因她这番话而重新回过神,扫过她高肿的脸颊时,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心疼,说出口的话也是哑的,“妙仪,你把我们当做什么,又把自己当做什么?” 妙仪从小性子温和,为人又早熟。 不似阿昭活泼,也不似善善爱往他跟前跑,可她始终是他的妹妹,他也是真心疼爱过她的,这些年,他自知年岁渐长,有了男女大防,便不大和两个妹妹交心聊天。 以至于根本没及时发现自己从小疼爱长大的妹妹竟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当初那事之后,他也曾想过和妙仪好好聊上一番,但那会妙仪身体不好,后来又碰到那样的事,不大肯见男人,他公务又忙,便想着经了那样的事,妙仪也该听话了。 哪想到—— 她竟然越来越疯魔,如今居然还敢跑到别人家里行这样的歹毒之事! 他心下也不知是痛惜更多还是愤怒更多,袖下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张口欲说,却什么都说不出,倒是翠荷按捺不住,已经收拾了一些细软和银票出来了,看着他们就道:“二少爷,大小姐,快走吧,再晚,二爷就得过来了!” 顾婉起初被顾修文的那番话说得微怔。 这会听到翠荷这番话才回过神,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包袱,她的脸上终于不可避免露出一抹惊愕和慌张,“母亲要送我走?” 说到底,她如今也才十七。 只要想到从小疼爱她长大的母亲,如今居然也要抛弃她了,她哪里还坐得住?手抓着底下的软垫,纤长浓密的眼睫在暖黄色烛火的照映下一颤一颤的,就连声音也有些发抖,“她……不要我了吗?” “你在乎吗?” 顾修文看着她,沉声,“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朝败露会带来什么?便是一切如你所愿无人知晓,可你落水,难道没想过她会心疼吗?母亲从小就疼爱你,你便是咳嗽一声她都睡不好觉,妙仪,你但凡替她,替我们考虑一些,你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看着她灰白的脸,终究不忍再说。 顾修文转头和翠荷吩咐,“去外面找个机灵听话的家生子,告诉她在外头好生照顾大小姐,我们必定不会亏待她家里人。” 翠荷连忙应声,打起帘子去做事,顾修文便又把目光重新落在顾婉的身上,和她说道:“你该知道父亲的为人,他既知晓你做的那些事,又怎么可能再容得下你?” “便是父亲不动你,你可想过姬朝宗?以他的性子,他怎么可能放过你?” 见她眼睫颤得更加厉害了,他抿了抿唇,别过头,声音也很轻,“走吧,我先带你去外头避避风头,你……也趁着这段时日好好想想。” 带着顾婉出门的时候才发现翠荷的脸色有些难看,又见她身边站着一个不甘不愿的小丫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说来也是好笑。 他这妹妹从小便懂事,底下的下人无一不喜欢她?从前这个院子是别人挤破头都要进来的,哪想到这才多少时日,竟变成这幅样子,可这又能怪谁? 有因必有果,要怪也只能怪妙仪自己被嫉妒蒙蔽了双眼。 什么都没说。 顾修文带着顾婉坐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没让翠荷跟着,和人吩咐,“你先回去照顾母亲。” 父亲若知晓妙仪离开,必定会把一腔怒火都对准母亲。 翠荷想必也知晓,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顾婉,低声劝道:“大小姐,您先去外头避避风头,等过些时日,奴婢和夫人再去看您。” 顾婉并未回答她的话,她就像是个提线木偶,呆坐在里面,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翠荷见她这般又叹了口气,到底怕耽误时间,没再多说。 顾修文见她离开,便落下车帘,只身一人送她离开,直到送到城外一处庄子,看着被小丫鬟扶着走下马车的顾婉,他才看着人开口,“这里是我朋友的一处庄子,你先在这住着。” 就算姬朝宗本事通天,也肯定查不到这个地方。 只是后续得更小心了。 至少有很长一段时日,他们不能往来。 顾婉并未说话,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你先把东西拿进去。” 顾修文和丫鬟嘱咐,等人离开才看着顾婉沉声道:“妙仪,外祖父家败了,母亲身后已经没什么依靠了……”见少女眼睫猛地一颤,往日姣美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煞是苍白,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他便狠心继续说道:“如今我们又得罪了姬家和姬朝宗,日后只怕我和父亲在朝中也会受人排挤。” “哥哥……” 顾婉终于开口了,她抬起眼睫看着顾修文,红唇微张,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懊悔。 顾修文却未理会,仍看着她说道:“还有阿昭,她今年就要及笄了,如今因为你的缘故恐怕日后也找不到好的夫家。” 看着少女双目湿润,流下一串串眼泪,他这才叹道:“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往你心口扎刀子,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该懂事了。” “不是每一次,你都能全身而退,也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在身后保护你。” 他说完未再看顾婉,摇了摇头,径直走上马车,车帘落下,他同车夫说,“走吧。” 等到马车离得有些远了,他这才重新卷起车帘往后看,漆黑小道上,穿着素衣的羸弱少女还站在那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他似乎能看到她水亮杏眸中流露的懊悔。 他不知道妙仪这次是不是真的想通了。 可就如他所说的,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站在她身后护着她,如今的顾家本就不似从前,经此一事,只怕他在朝中也要受人排挤,父亲那个脾性更是会把所有的怒火对准他和母亲,一件件事压得他喘不过气。 顾修文忍不住想,若是大伯和大哥还在,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幅样子? 答案是肯定的。 可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后悔药,他们只能这样一步步走下去,怀揣着心中的懊悔,用一辈子去忏悔。 妙仪如此。 他, 亦如此。 …… 顾婉已经看不到远去的马车了。 想到先前哥哥说得那番话,她是真的后悔了,这些时日,她被嫉妒和仇恨蒙蔽了双眼,好像活着就是为了看顾攸宁过得不如意,甚至想着和人同归于尽,把人一道拉下地狱的打算。 可如今,哥哥的这番话总算让她醒过神来。 纵使没有姬朝宗,她也有疼爱她的亲人,哥哥、阿昭、母亲……他们都是她的至亲,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 可越是清醒便越是懊悔。 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她怎么能一心只为自己打算,而不去考虑会带来什么后果?想到哥哥和阿昭都会因为她的缘故受人排挤,母亲更是会被父亲当做宣泄的出气筒……她这颗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抓着似的,透不过气。 八月的夜,风格外凉。 她出来着急,仍只着一身单衣,在这晚风的拍打下,浑身都忍不住打起了颤。 想到从前,根本不需要她说什么,侍棋就会贴心地替她加衣,阿昭也会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母亲便更加不必说了,就连其余下人也都会目光关切地望着她。 可如今…… 什么都没有了。 她就像顾攸宁所说的那样,从此以后,她只能活在阴暗的角落里,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也不能相伴,她的这一生已经被她自己毁得干干净净,一声破碎的哭声终于忍不住从喉间溢出来,顾婉缓缓蹲下身子,在这漆黑的夜里,月亮悄悄缩进云层里,而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在这漫漫夜色中,痛哭出声。 * 那日姬家发生的风波仍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话资,而顾家在京城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谁也不敢冒着得罪姬家的后果去同他家往来,顾攸宁还听说这些日子二叔和二哥被人参了好几道奏折。 不过这些同她也没什么关系。 这日,姬朝宗难得休沐,因为傍晚顾承瑞要从京家回来,两人也就没去澄园,而是待在九里巷的宅子。 这里可不似澄园那么大,也没什么正经的书房,两人索性便待在屋子里,一个人坐在塌上看着书,一个人便在桌案后头作着画,迎面的一排轩窗都开着。 金秋八月,桂花正浓。 这宅子虽小,景致倒也不错,尤其是院子里的几株金桂养了有些年头,到这个季节,根本不需要特意去摘,只由风一吹,那香气便带得整座宅子都是。 顾攸宁颇爱这桂花味,昨日还和半夏等人摘了不少,这会李嬷嬷和扶风正在厨房做桂花糕。 又是一阵暖风拂过,顾攸宁抬头朝软榻去看,恍如天神般俊美的男子就坐在软榻上看着书,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扬起长眉看过来,“画好了?” “没。” 顾攸宁笑着摇头,画画又不是写字,哪是这么快就能画好的?不过冷落了男人这么久,她倒是也不介意抽出一些时间陪人说说话,便撂下手中毛笔走过去。 坐到人身边,问他,“无聊吗?” 若说不无聊肯定是假的,好不容易得来一个假日,他连家都没回,便是想和她多相处,昨夜便想过要带她去哪玩了,可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却说还有一幅画没画完,婉拒了他。 可能怎么办? 既然早前就准她自由,如今自然也不好强势带人离开。 何况她心中有事,便是出去了也玩不痛快。 把手里的书一合,姬朝宗圈着她的腰把人带到怀里,一边给人喂了一颗葡萄,一边道:“还好。”倒也是实话,本以为这样枯坐一日,肯定不舒服,哪想到和她待在一起,竟觉得岁月静好,便是一本书一盏茶,也不觉无聊。 这若是放到从前,他肯定是不信的。 见她一脸不信的样子,姬朝宗低头在她眉心处落下一吻,笑道:“真的。” 顾攸宁见他言语并未有半点伪装,这才松了口气。 她也礼尚往来给人喂了一粒葡萄,刚要说话,外头就传来半夏的声音,听到她的声音,顾攸宁便想从他怀中先出来,可男人霸道的很,不仅不肯松开,反而抱得又紧了一些。 左右也不是第一次在别人跟前亲近了,顾攸宁也只是目光无奈地看了一眼姬朝宗便让人进来了。 半夏进来瞧见他们这幅样子也没什么反应,只低头把杜掌柜说得那些话同人说了一遭,想起一事才又递了一个信封过去,“姑娘,这是杜掌柜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先前请他帮忙的。” “什么?” 顾攸宁一愣,当着姬朝宗拆开,瞧见里头是一张路引,她才反应过来。 姬朝宗看着却皱了眉,“你让他准备这个做什么?” 籍贯名字以及旁的都是假的,姬朝宗一向聪敏,刹那的时间便知道她是拿来做什么的了,当即就沉了脸,掐在她腰上的手也骤然收紧,“你要离开?” 半夏这会还在,闻言也当即抬了头。 顾攸宁被人握得腰肢都酸软了,她握着手里这道东西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先让半夏出去,而后同人解释起来,“那会你不理我,我只当你不肯答应便想着去宁阳看看。” 姬朝宗听到这番话,刚才紧缩的心脏总算是重新得以呼吸了。 天晓得,他刚才想到那个可能,差点就连心跳都停止了,好在……始终不放心,一边当着人的面把那张路引撕掉,一边忍不住去咬她的耳垂,没好气地说,“你的性子怎么那么急,你那会同我说了那么多,我总得去查查!” “你倒好,直接把后面的事都安排好了,连自己的家奴和弟弟都不管了。” 也幸好那杜掌柜不中用,这么久才送过来,但凡早些……这丫头恐怕真的踏上去宁阳的路程了。一想到那个结果,他的心脏又狂跳起来,忍不住去攥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顾攸宁,你要是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顾攸宁如今早就没了去宁阳的心思,闻言也不怕,反而觉得他这幅凶巴巴装腔作势的样子有些好玩。 忍不住去捏他的脸,语气也很懒散,“知道了。” 姬朝宗看不得她这幅玩闹的样子,仍虎着脸,摆出一副凶狠的模样,“你认真点,我没和你开玩笑。” 行吧。 顾攸宁眨眨眼,决定好好顺他的毛,“好啦,我保证我不会偷偷跑掉……”至少不会在他不要她之前,背着他离开。“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你就把我关到小黑屋,让我一辈子都没法离开。” “好不好?” ※※※※※※※※※※※※※※※※※※※※ 今天给大家推个基友的文! 《侯门娇香》by李息隐--细水流长的小甜心 小户女柳香,随母亲到京城玉阳候府云家走亲戚。 却被玉阳侯府内斗害得失身于赵佑楠。 赵佑楠,烈英侯府嫡次子,战场上屡立战功、英勇果敢,可在贵京城内,却是一个顽劣不堪的纨绔子弟。 柳香想,自己这辈子多半是毁了,毁了清白之身,又珠胎暗结,要想活命,唯一的出路,就是去赵候府做赵佑楠的妾。 可没想到,赵家抬过来的,却是八抬大轿。 赵佑楠要明媒正娶她。 赵佑楠给柳香的初印象不好,柳香也知道他风流成性,索性也做好了婚后对他不闻不问的准备。 可婚后的赵佑楠,却变了。 而这门亲事,远比她想象中要好太多。 体贴的夫婿,聪明的儿子,人生也算圆满了。 桀骜不驯天之骄子女婿vs温柔貌美心灵手巧女儿 传送门: 顾攸宁,我很开心 万寿节将近, 本就热闹的京城顿时变得越发热闹。 街上随处可见外族人,他们都是过来给永昌帝庆贺大寿的,大周如今国运昌盛, 虽不足以到万国俯首称臣的地步, 但也降服了大半, 以至于每年万寿节都能在京城瞧见不少外族人, 有时候还会在京城逗留一个多月。 人多了, 治安也就越发不好了。 姬朝宗这阵子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 平时回到澄园都过了子时, 翌日又是天一亮就出门。 顾攸宁有好一阵子没同他好好说过话了, 心疼他这阵子劳累,夜里连觉都睡不踏实, 顾攸宁便想着出门买些料子,给人做个助眠的药枕, 买完东西她也没有立刻回澄园, 而是去了一趟通贵巷。 泰叔的屋子还是没有人,也没有信。 距他这次离开快有两个月了, 他却一封信都没送来, 这可不像他的作风。从前无论碰到多棘手的问题, 他一个月都会送来一封,以示平安。 难道—— “泰叔不会出事了吧?”半夏也猜到了。 顾攸宁敛眉:“先别自己吓自己。”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打算回头找扶风, 让她寻人跑一趟宁阳, 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到底心里不太平, 她待了一瞬便回去了。 路过善汇堂的时候才停下, 原本是想给小满再配点药, 刚刚掀起车帘就听人喊道:“二小姐!” 循声看去,见是一个穿着绿色短袄的丫鬟,倒也面熟,正是她那三妹身边的青翠,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玫瑰色衫子的女子。 却是顾筠。 瞧见她,顾筠立刻就朝她快步走来。 没了从前的朝气蓬勃,出现在她面前的少女面容颓废,神情沮丧,一看到她就立刻哭了出来。 这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从小一起长大,她还没见顾筠流过这么真心实意的眼泪,她心一沉,看来是出大事了。 “怎么回事?”她拧眉问人。 “哥哥,哥哥他出事了!”顾筠边说边忍不住掉眼泪,也不知是多久没休息好了,声音也哑得不行。 她称呼顾修文从来都是二哥,那么这个哥哥自然便只有顾嘉平了,一听到顾嘉平出事,顾攸宁也有些坐不住了,握着车帘的手收紧,美艳的面容也呈现出几分端肃。 “到底怎么回事?” 又看了眼四周,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顾攸宁让人上了马车,又嘱咐车夫寻个僻静的地方,然后才问还在啼哭不止的顾筠,“你先别哭,把事情说清楚,三哥到底怎么了?” 顾筠也不敢耽搁,握着帕子擦了一把眼泪,然后哽咽着把事同她说了一遭。 原来顾嘉平前阵子和朋友做起了药材生意,如今药材珍贵,他卖给那些药堂大夫,中间也赚了不少差价,没想到几日前突然有官衙的人过来抓他,说是他出售的药材害死了人,然后不由分说就把他给带走了。 如今顾家不比从前,顾廷抚和顾修文在朝中屡受排挤,便是花了钱也没能打通关系,人如今还在京兆衙门扣着,他们却连探望的机会都没有。 顾攸宁听完这番话,不由奇怪,“既然是药堂卖出去的药,为什么独独抓三哥?” 难道不该抓那药堂的大夫吗? 顾筠一听这话,眼泪又冒了出来,“哥哥也是倒霉,那味药格外珍贵,京城这边寻不到,他是接了单子在外头给人带过来的,便只卖给那家药堂的大夫。” “后来庆安侯府的杜姨娘喝了药闹出事,府里的人当即就去药堂要同人算账,便发现那些没用过的药也都淬了毒,杜姨娘便是被这毒害死的。” “偏巧,哥哥之前就跟庆安侯府的世子争吵过几句,现在别人都怀疑哥哥是故意报复庆安侯府,才会出售有毒的药材。” “如今哥哥已经在牢里待了四日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动刑……”顾筠一想到这,眼泪便更加止不住了,“姨娘如今卧病在床,爹爹又不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过来请你帮忙。” 她其实已经在外头有好几日了。 不知道顾攸宁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只知道她从前最常来的便是惟芳斋和善汇堂,她便日日蹲守在这两个地方。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让她把人等到了。 “二姐,” 顾筠紧紧握住顾攸宁的手,力道很大,仿佛顾攸宁就是她如今所有的希望了,“我知道我从前对不住你,也知道你不喜欢我,可哥哥,他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上次知道你离家还特地出来寻你。” “我求求你,你帮帮他,好不好?” 顾攸宁记得顾嘉平的恩情,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只是—— 她看了眼顾筠,突然蹙了眉,沉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按理说,她如今这个情况,顾筠怎么都不该来找她,除非……见她目光闪躲,完全不敢直视她,顾攸宁便清楚她跟姬朝宗的关系,她应该都知道了。 倒也没放在心上。 当初在姬家,徐氏母女都没说出她跟姬朝宗的事,如今顾家其余人自然也不敢多说。 刚想收回自己的手。 顾筠却只当她是不高兴了,立刻又握紧一些,急着解释,“我先前是听爹爹和姨娘说起你和顾婉,便听了几句,但你放心,我没跟别人提起过!” “家里人也绝不敢散播出去。” 便是以前,顾廷抚都不敢冒着得罪姬朝宗的风险散播出去,更不用说是现在了。 堂堂一个兵部侍郎却连探监的关系都打不通,传出去实在惹人笑话,可事实的确如此,如今京中都知晓顾家得罪了姬家,谁敢帮他们? 这几日,她隐约觉得爹爹是打算放弃哥哥了,所以她才按捺不住跑出来找顾攸宁。 她若是肯出手帮忙,事情肯定能顺利解决! 听着顾筠这番保证,顾攸宁也没说什么,只是抽回自己的手,见她神情紧张才道:“我会和他说一声,但我不敢保证最后结果如何。” 顾筠闻言却松了口气,眉眼都变得舒展了一些,“你只要肯帮忙就好,我相信哥哥是无罪的。” 顾攸宁自然也相信顾嘉平。 虽然三哥为人是冲动了一点,但他绝不会做出跟人斗气就下毒害人的事,而且这下毒的法子也实在漏洞百出,便是再蠢笨的人都做不出来。 看来是有人故意找三哥做替罪羊了。 不过这些事,这会也不好和顾筠说什么,看了她一眼,见她这会情绪已平复许多,便和外头的车夫发话,“回去吧。” “是。” 马车继续赶往善汇堂。 半夏先前留在这买药,这会见马车回来便过来了,顾攸宁吩咐青翠,“先扶你家姑娘回去吧。”又和顾筠说,“若有消息了,我便派人给你传信。” “好。” 顾筠点头,要下马车的时候想起一事又回身看顾攸宁,和她说道:“顾婉不见了。” 不见了? 顾攸宁微微蹙眉。 自打那日和姬朝宗说完那番话之后,她就没再理会顾家的事,自然不知道顾婉不见的事。 “爹爹知道顾婉在姬家做的事生了很大的气……”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姬家发生的那些事,若不然她肯定是要去羞辱一番顾婉的,“徐氏知道爹爹的脾气就故意拖住人,让二哥把人送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顾婉被送到了哪,不过你……还是小心些。” 她话里透着几分关心。 顾攸宁自然也听出来了,朝人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顾筠便不再多言,由人扶着下了马车。 “姑娘,这事要不要和大人说一声?”半夏心里还是忌惮顾婉的,生怕她落到如今这种地步,更是不管不顾再做出什么事。 顾攸宁略微沉思后说道:“你派人盯着顾家,徐氏爱女心切,不可能不去看她的。” 她虽然没想主动害顾婉。 但顾婉若是真的再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她也就不得不心狠了。 听人应了是,顾攸宁也不再说话,闭着眼睛,揉着眉心,泰叔还不知道怎么了,三哥又出事,还有爹爹的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所有的事都好像挤在了一起。 …… 这夜姬朝宗回来倒是要比前些日子早些,不过也到了入睡的时间了。 看到屋子里的烛火还亮着,姬朝宗有些惊讶,放轻脚步掀起布帘,果然瞧见顾攸宁还没睡,连着忙了好几日的姬大人声音有些哑,听着却是比从前还要有磁性。 “怎么还没睡?” 他说着便放下手中的乌纱,朝顾攸宁走去。 顾攸宁今夜是特地等他回来,先前怕自己睡着还特地喝了一盏冷茶醒神,这会看他过来便十分自然地朝人伸出手,笑道:“今天回来得早。” “嗯,闹了这么多天也该消停了。” 姬朝宗握住她的手,坐在软榻上,然后顺其自然就把人揽到自己怀里,他这阵子是真的忙累了,这会也不说话,就埋在她的肩膀处,享受这短暂地安宁。 顾攸宁看他这幅样子,不由有些心疼。 她也没说话,乖乖地让人抱着,只伸出手轻轻替人揉着太阳穴……旁人都觉得姬朝宗如今得到的一切归根究底都是因为他命好,就连她从前不认识姬朝宗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可只有真的接触过他,了解了他,才会知道这个男人远比许多人都要努力。 他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挣来的,再多的荣耀、掌声和称赞,他都承受得起。 姬朝宗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瞧见他怀里的小女人目露心疼地看着她,短暂地诧异后,他不由笑了起来,“心疼了?”边说边忍不住亲了她一口,压着嗓音哄道:“既然心疼我,不如好好犒劳我。” 他这会说起话来实在不正经。 顾攸宁又岂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刚才的那抹心疼和怜惜一扫而尽,见他手都探到自己腰上了,红了脸去拍他的手,“别闹,你这几天太累了。” 姬朝宗动作一顿,挑眉看她,“你是觉得我没精力伺候你?” 说着便继续去解她的腰带,仿佛要给人看看自己的精力有多旺盛。 顾攸宁知道这人一做起那事便没完没了,心疼他这阵子早出晚归,身体疲累,而且她也还有事要同他说,抓着他的胳膊躲他的吻,声音有些喘,“姬朝宗,别闹,我有话要同你说。” “你说啊,我听着。” 胳膊动不了,身子却没桎梏,该亲还是亲,把人亲得气喘吁吁、眼睛都变得清澈水亮了也没停,直到小姑娘真的气急要咬他,这才啧一声,停了下来,看着她说,“好了,说吧。” 顾攸宁这会衣裳和头发都乱了,靠在人怀里气喘吁吁,倒还记得抓住他为所欲为的胳膊,不让他乱动,“我三哥的事,你能不能派人帮忙去查下?” 一听是顾家的人,姬朝宗就不大高兴地抿起嘴,“他们这么对你,你还要帮他们?” “三哥帮过我许多,那次瑞王让我去献舞,他跟……”想起顾修文又住了嘴,但也就一会,她便继续说道:“他就帮过我,前阵子听说我搬出来还特地给我送来银票。” “我相信他的为人,他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些事,姬朝宗倒是不知道。 虽然不喜欢顾家人,可这毕竟是顾攸宁第一次找他帮忙,便是要星星,他都得派人跟老天打商量,想方设法摘下来。 更何况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早在几日前,他就知道顾嘉平的事了,说句实话,这种案子根本没必要审,顾嘉平一看就是别人的替罪羊,但凡顾家稍微有点本事,就能把人捞出去。 可谁让顾家好死不死,偏要来得罪他呢。 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挤兑他们,只需要在别人明里暗里向他打听和顾家的关系时,冷哼一声或是皱个眉,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现在顾家走投无路,求助无门,自然也有他无形的授意,若不然顾廷抚一个兵部侍郎,还不至于过得那么惨。 “你既然想帮,那便帮吧。” 顾攸宁见他同意,眼睛一下子就变得明亮无比,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声音也很娇,“姬朝宗,你真好。” 脸上的温热和小姑娘如今对他不加掩饰的亲近让姬朝宗一身疲惫尽散,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偏面上还是那副骄矜的模样,“就这点小事,还值得你特意等我回来,出息。” 声音却是藏不住的温和。 他没再像之前那样闹她,而是把人揽到自己怀里。 即使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待在一起,他都觉得高兴……他的小姑娘,终于开始向他解开警备的防线,一步步朝他走来了。 他一直都是很怕麻烦的人,以前是,如今还是,唯独对顾攸宁有着无限的宽容。 姬朝宗抚着她的长发,突然喊她,“顾攸宁。” “嗯?” “我其实挺高兴的。”看着顾攸宁微怔的双目,姬朝宗看着她笑道:“你能找我帮忙,我很高兴。” 顾攸宁闻言,神色有些恍惚,她自己都没发现,原来在潜意识里,她早已经把姬朝宗当做自己可以依赖的对象,可以不必害怕,可以向他敞开心扉,可以在他面前脱掉满是针刺的外衣。 就好像—— 她笃定他会帮她,也笃定他不会伤害她。 * 有了姬朝宗的插手,顾嘉平的案子立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是准许顾家人可以探监了,然后又查了那家药堂的大夫和杜姨娘身边的下人,没两日,这案子就水落石出了。 这会顾攸宁正待在屋子里做着药枕,身边半夏和她禀着这事的实情。 “这事原是庆安侯府的世子夫人做的,她嫉妒杜姨娘受宠,便串通那个药堂大夫给人下了毒,正好三少爷先前得罪过他家世子爷,便想着把罪都推给三少爷。” 说完见顾攸宁面色微怔,不由讶道:“姑娘,您怎么了?” 好一会,顾攸宁才回过神来,“……没事。” 重新低头做起针线,声音却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半夏这会倒是没有察觉,仍在那说着话,“要我说,那位世子夫人实在蠢笨,竟想出这样的法子去害人,如今好了,现在那位世子爷觉得她狠心歹毒,要休弃她。” “她自己名声遭了罪,娘家又觉得丢人,不准她回家,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顾攸宁似乎是在听,又似乎在出神,她在想,如果有一日姬朝宗的身边也有了其他人,那么是不是她也会变得像顾婉,像这位世子夫人一样,为了自己的欲望去害人,去杀人。 其实她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去碰那些事,一来是没必要,二来是父母从小的教导约束着她的内心。 可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犯了贪念,犯了嫉妒,那她会变得怎么样?顾攸宁想,她可能会比顾婉还有那位世子夫人更可怕,她可以做得更绝,更可怕,她若是想伪装,或许可以连姬朝宗都瞒过去。 然后呢? 害死一个个她嫉恨的女人。 即使姬朝宗真的只属于她一个人了,她就可以高枕无忧,可以安心了吗?不,不会……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心,她会更小心更害怕更惶恐,时刻忌惮着姬朝宗会不会再拥有其他女人,害怕姬朝宗发现她的真面目,更怕自己有朝一日一日会把自己逼疯。 手指突然被针刺了一下。 “姑娘!” 半夏惊呼一声,立刻从她手里夺过针线,又拿帕子去按她的手,拧着眉说道:“您到底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看着她担忧的眉眼,顾攸宁张了张口,她想问她姬朝宗会不会有可能真的只有她一个人,是不是她付出了所有,也能收获所有……但最终,她在她的注视下也只是抿唇说道:“没事,我只是在担心泰叔。” …… 顾家。 顾嘉平终于被接出来了。 几日的大牢生活让他受了不小的磨难,那位世子夫人好本事,想着弄个死无对证自是打点了关系,顾嘉平刚进大牢的第一日就被动了刑,若不是他打小就喜欢练武,身体强健,只怕早就撑不过去了。 这会大夫给他诊过脉,又留下药方。 陶姨娘忙吩咐人去熬药,然后便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顾嘉平流眼泪。 顾筠也在哭。 她虽然从小就跟顾嘉平不对付,觉得自己的哥哥没本事,比不过大哥不说,连顾修文都比不过,连累她在顾婉和顾昭面前抬不起头,可他们毕竟是血肉至亲,真的出事的时候,永远都会站在对方的身边。 “嘶——” 顾嘉平悠悠转醒,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母亲和妹妹站在床边哭。 “哥哥!” “三郎!” 陶姨娘和顾筠见他醒来连忙止了哭声,见他要起来,陶姨娘连忙伸手,一边按着他的身子不让他起来,一边问道:“三郎,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顾筠也在问,“哥哥你饿不饿?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粥,你现在要不要吃点?” 经此一难,本以为要死在牢中,没想到还能看见自己的亲人,顾嘉平觉得老天还是挺厚待他的,他想笑,但身上的伤不轻,一扯到伤口又忍不住拧了眉,怕她们担心不敢溢出痛呼,勉强忍过去了,这才哑声说道:“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能没事吗?” 顾筠却不信,仍红着眼说,“你身上全是伤,那群人真是混账!” 陶姨娘虽未说话,目光也露着担心。 顾嘉平怕他们一直追问,只好问道:“是谁救得我?”他虽然被关在里面,但也有耳闻,知道父亲和二哥都没打通关系。 “还能是谁?” 顾筠倒也没瞒他,“我去找了顾攸宁,让她帮忙。”至于顾攸宁又是找的谁,她无需提起,顾嘉平也知道了。 他微微拧眉,觉得二妹跟着姬朝宗不好,但他又没什么立场去说,只能低声一句,“等日后我伤好了,再想法子报答她吧。” “是该报答。”顾筠一向恩怨分明,这会也点点头,点完头又忍不住骂起顾婉,“都是那个害人精,要不是她,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完见陶姨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疑声道:“阿娘,你在想什么?” 顾嘉平也循声看去,正好瞧见她脸上闪过的一抹沉思,只是一闪而过,他也没瞧清。 “没……” 陶姨娘攥着帕子,笑道:“我只是在想,是该找个时机好好谢谢二小姐。” 傅望月 没几日就到了傅望月回京的日子。 天色还早, 透过覆着白纱的窗子能瞧见外面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可顾攸宁却已经准备起来了,她早先时候就和表姐说好了, 今日会亲自去城门口接她。 如今城里人多, 出行也拥挤, 她便想着早些出门也免得表姐等急了。 身边男人还睡着。 顾攸宁不想吵醒他,特意放轻动作,刚想蹑手蹑脚下床,可脚还没还沾到地就被人拦腰抱住了,一个温热的身体从后头缠上来, 靠在她肩上, 声音是没有睡醒后的沙哑, “这么早,去哪?” 没想到还是把人吵醒了,顾攸宁有些无奈, 回过头,看着他柔声说,“昨晚不是和你说了吗?今天我要去城门口接表姐。” “唔。”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姬朝宗睁开一条眼缝看了眼窗外又重新闭上了,还是不肯放人走,不大高兴地嘟囔,“天都没亮,她傅望月是三岁小孩还是不认识路, 非要你去接。”说着又把人抱紧了些, 脸也在她肩上蹭了又蹭, “再陪我睡会。” 他好不容易得来一个休息日, 没想到一大清早就得独守空闺, 之后还有一阵子不能和人单独相处。 越想越不高兴, 索性就把还没回京的傅望月给埋怨上了。 顾攸宁掂量着时辰,倒是还能抽出些时间,便打算还是先答应他,毕竟昨天好不容易才把男人哄好,让她这阵子可以回九里巷陪表姐,要是这会再拒绝他,恐怕男人又得生气了。 “好吧,” 她说,“但我最多只能再陪你两刻钟。” 虽然不满意就这点时间,但总比没有好,姬朝宗也没说话,直接把人带到了被子里牢牢地抱住她,身体碰到她的手脚又皱了眉,“怎么这么冷?” 顾攸宁从前跟个小火球似的,冬天也只穿两件单薄的衣裳,如今体质却是越来越差了,才从被窝出去一小会,身体就冰凉一片,不想让他担心,便窝在他的怀里小声道:“刚才没穿鞋袜,穿上就好了。” 姬朝宗自然不信她的话,心里想着回头还是让谭大夫给她开些养身子的药,嘴上倒也没再说这事,仍抱着人给她取暖,嘱咐道:“待会去接人别下马车,让半夏和扶风在外头看着就行,如今京中人多,不太平。” 小姑娘长了这样好看的一张脸,谁晓得会不会被有心之人看上,生出其他事端?虽说有扶风在,他倒不担心她会出事,可即使只是被人觊觎就够让他不爽的了。 “好。” 顾攸宁答应得十分爽快。 姬朝宗又说,“晚上记得早些睡,让人看着些,别睡着睡着又把被子踢下去了。” “……我哪有踢被子的习惯。”她不是很高兴的反驳,可目光触及男人的眼睛,气势便又弱了几分,别过头,扁嘴道:“知道了,我会让半夏看着的。” 余光瞥见男人薄唇微张,似乎还想再说什么,顾攸宁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小声吐槽,“姬朝宗,你现在好啰嗦。” 她就是回家住几天。 他倒像是她要出远门,几个月不能见面似的,叮嘱起来没完没了。 姬朝宗何曾被人这般嫌弃过?给人取暖的手忍不住用了些力道,把人牢牢压在自己怀里,仗着身高位置去啃她的耳垂,没好气地说道:“没良心的小东西。” 旁人便是求着让他说几句关心的话,他都懒得理会。 也就她—— 还敢这样说他。 顾攸宁疼得发出“嘶”的一声,低声求饶,“你轻些,别留下痕迹。” 见她这会居然还在担心留下痕迹被人瞧见,姬朝宗便更加不高兴了,手上动作为非作歹,嘴里倒是留了些情,只是改咬为舔,反倒让顾攸宁更加受不了,喘着声求他。 怕再这样折腾下去,真得收不了场,姬朝宗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安安分分抱着她又躺了一会,见外边日头升起,天也不似先前那般凉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人松开,“好了,去吧。” 耽误了这么久,顾攸宁怕来不及,见人松开立马喊半夏准备洗漱水,穿衣的时候倒还记得同人说话,“那我这几日就不过来了,你也别在这待着了,回家去吧,老夫人和长公主肯定想你了。” 姬朝宗本就因为这几日不能见到她不高兴,这会还要被人再提醒一遍就更加不高兴了,冷哼一声,“顾攸宁,你好啰嗦。” 倒是把先前顾攸宁的那番话回击了过去。 顾攸宁一哑,回头朝身后看,果然瞧见他抿着嘴不高兴的样子,早就习惯他这幅时不时的小孩脾气了,她忍着笑,又看了一眼外头,见半夏还没进来,便转过头,俯身在他脸上落下一吻,也就蜻蜓点水般的一下就匆匆起来了。 然后特意离人远远的,红着小半张脸,别过头,轻咳一声说道:“我过些日子再来陪你。” 正好半夏打帘进来,她也就没再和姬朝宗说什么,穿戴好衣裳便转身去洗脸漱口了。 留下的姬朝宗看着她离开的身影,长眉微扬,唇角也高高翘着,指尖在她亲过的地方流连,原本的坏心情也好了许多,也没继续躺着,就靠在床上,等人一应准备好要出门的时候才道:“过来。” 顾攸宁回头:“怎么了?” 见他看着她不说话,只当他是还有话要嘱咐便让半夏先出去,然后朝人走去。 刚到床边就被人拉到了怀里,两只有力的胳膊牢牢抱着她的腰,一个挟带着沉水香味的吻朝她袭来,等一通热吻结束,她的双眼已是雾气蒙蒙的模样,躺在男人怀里一点力气都没有,而男人却一脸餍足地抹着她唇边的水渍,见她瞪过去也一点不臊,笑道:“谁知道你说的过些日子是什么时候,你总得让我先收个利息。” 说完又轻轻拍了拍她,“好了,去吧。” 要是再不去,就小姑娘这幅模样看着他,他可真不肯放人离开了。 顾攸宁如今对他是一点法子都没有,这会也只能有气无力瞪了他一眼,然后理了理衣裳就出门了。 …… 城门口。 顾攸宁没等多久就看到了挂着傅家木牌的马车出现在视野之中,虽然姬朝宗让她坐在马车别下去,可她怎么能忍得住?见那马车越来越近,她还是立刻走下马车,还朝那行人跑了几步。 有个侍从瞧见她便回头同身后的马车说了一声。 很快,车帘被掀起,一个面容明艳又带着几分英气的紫衣女子出现在顾攸宁的视线中。 “表姐!” 顾攸宁瞧见她,声音立刻又提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脚下步子更是飞快朝人跑去。 身后半夏、扶风都在追她,让她慢些跑。 傅望月也怕她摔倒,不等马车停下就直接跳了下去,把人接住后才低声斥道:“跑这么快做什么?也不怕摔着?”说着又忍不住抓着她的手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遭,声音也不禁哑了许多,“……瘦了。” 顾攸宁好脾气地任她抓着,双目弯弯,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 当初傅家长辈还没出事的时候,傅望月姐弟也就没去襄阳,顾攸宁的母亲,当初的定国公夫人叶柔怕下人照顾不好他们,索性把两姐弟接到了顾家,和顾攸宁同吃同住。 所以算起来,顾攸宁和傅望月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两人脾性相投,喜欢的也一样,打小关系就亲近。 当初两人,一人使剑一人甩鞭子,容貌又都出色,便被外人誉为京城双姝,如今……顾攸宁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明艳女子,她仍是从前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眉宇之间的骄傲和英气都在,而她自己身上的那份朝气和骄傲却早就被这几年的生活摧残得所剩无几。 这样也好。 至少她们两人,有人过得还算如意。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这么久没见我,看傻了?”傅望月抬头便瞧见顾攸宁看着她,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笑容,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动作亲昵,仍如往日一般。 然后她看着顾攸宁,突然伸手抱住了她,“阿宁”,喑哑的女声在顾攸宁的耳边响起,在秋风的吹拂下,好似饱含着无数的情绪,“我回来了。” 顾攸宁被她这句话搞得眼眶一酸,轻轻嗯了一声,也抬手抱住了她。 还在城外,人来人往的,自然不好寒暄叙旧。 傅望月刚要拉着人上马车,余光瞥见扶风的身影,一顿,“这是?”她眼尖,平日又多与将士为伍,自然瞧出扶风身上那股子不同常人的锐气。 即使身上没佩剑,可手上的茧子却做不了假。 顾攸宁给她介绍,“她叫扶风,会些武功,如今就待在我身边保护我。”没有把人的来历说全,不过傅望月也没多问,她来得这一路已让人打听了京城近来发生的事。 知道顾婉的所作所为,气得她差点就要自己单枪匹马先回来了,要不是部下都劝着,她岂会按捺到现在?如今知晓她身边有人护着,倒也安心了一些。 “走吧,先回你那。” 傅家虽然有人收拾,但傅望月没有打算回去,那里太大太空荡,倒不如和阿宁住在一起,她们这么多年没见,她有无数话想同她说,“你上次给我来信,说是小满去了京家,今日可回来?” 听她提及弟弟,顾攸宁脸上的笑又浓郁了一些,“还得过两日才回来,上次走得时候听说你快回来了,缠着我闹了好久。” 傅望月也弯了唇,“这么久没见,也不知我还认不认得出。” 顾攸宁笑笑,一边随人往马车走,一边问,“及昇这次怎么没回来?” “你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傅望月笑嗤道:“最是讨厌那些繁文缛节,一听说要回京,估计走几步就得见个王爷侯爷什么的,他哪里肯来?我也怕了他那性子,索性便让他待在襄阳。” “他倒是想你,还记得让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回头……”余光瞥见不远处过来的人,声音突然一顿。 “怎么了?” 顾攸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瞧见了那个刚才还说她啰嗦的男人居然出现在不远处。 比起两人的惊讶,姬朝宗却显得自在许多,他显然就是奔着她们来的,在她们或是惊讶或是蹙眉的注视下,好心情地朝傅望月颌首,“明乐郡主,好久不见。” 当初傅家出事后,圣上便给傅家封了爵位。 傅望月和他年岁相仿,从前倒是真的算得上是一道读过书,又因为萧成君的缘故,私下也有过几次往来。 不过她一点都不喜欢姬朝宗,这会看见男人,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只是朝人点了点头,礼貌且生疏地喊道:“姬大人。” 姬朝宗不介意她的态度,仍坐在马上笑道:“我知郡主今日回京,想着少时情分,正好今日也得闲便来接郡主进京。” 少时情分? 她跟他能有个什么情分? 到底是在外头,傅望月也过了那个一两句话就要同人计较一番的年纪,虽然搞不明白这位姬朝宗是要做什么,但也没去反驳,只道了一句,“既如此,那便多谢姬大人了。” 说完也没让阿宁和人说话,拉着人就上了马车。 等车帘落下,这才压着嗓音说,“也不知这人抽什么风。” 顾攸宁比她还要莫名其妙,沉默小半天才小声道:“可能……就像他说得那样吧。” 鬼都不信。 她们以为声音压得轻,可姬朝宗一向听力过人,这会听出他家小姑娘话里的一言难尽,勾了勾唇,眼中的笑意也深了一些,而后马车重新启程,他倒是真如先前所说一般,护送两人进京。 等到了九里巷,马车停下。 傅望月看了眼面前的宅子以及身后的男人,直接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多谢大人护送,如今既然到了,我们也就不留大人喝茶了。” “大人请便吧。” 姬朝宗原本也没想过要留下,刚才护送她们也不过是回家路上听到有人议论“京城双姝”,还一副要跑到城外去看看的样子,他怕顾攸宁出事,这才特地去了这一程。 如今既然安全送达也就没再多言,点了点头就策马离开了。 “奇奇怪怪的。” 傅望月吐槽了这么一句,然后也没去理会姬朝宗,“阿宁,走吧。”说完不曾听人回答,回头去看她,见她还看着小道方向,便握了握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顾攸宁笑着收回目光,“没事。”又主动去挽傅望月的胳膊,“进去吧。” 宅子不大。 傅望月也没留人伺候,把跟来的人都打发回了傅家,这几日便打算和顾攸宁同吃同住……又见了一回李嬷嬷,说了好一会话。 等她们下去准备午膳。 她这才沉了脸,说起顾婉的事,“我来时让人打听一番,她怎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还有二叔、二婶……” 当初阿宁离家的原因,她虽未打听到,但结合城中议论纷纷的几桩流言也能推测得差不多,“当初大伯、大伯母在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样的!” 越想越气,又忍不住去拍她的手,怪道:“你也是,发生这么多事,也不知道和我说,每次我问你,你都说一切都好,勿念,你这是好的样子?” 想到她受得那些苦,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顾攸宁何时见她哭过?这会见她红眼,也急了,一边握着她的手认了错,一边说道:“我是想着你和及曻在襄阳也不容易,而且你也不好随意回京,我便是和你说了也不过是让你徒增烦恼。” 说完又弯起眼眸冲人笑,“而且如今也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傅望月看她这幅模样,心里却越发难受。 抬手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抚着她的头,等情绪逐渐平静了,这才哑声说道:“别怕,现在我回来了,不会让人欺负你了……”说着又咬牙切齿,“顾婉敢这样对你,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虽说都是表亲,但她和顾婉打小就不亲昵。 何况顾婉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便知早就把姐妹情分抛到一边了,她自然也无需对她客气。 顾攸宁心下微暖,但想起上次顾筠所说的,还是抿唇道:“顾婉她,不见了。” “什么?” 傅望月一惊,须臾又沉了眉,“这事你不必再管,我着人去打探一番,她若是真能一辈子不出现也就罢了,若敢出现,我必定要让她好看!” 其实姬朝宗也是这个意思。 她虽然没有把这事同姬朝宗说过,但从扶风口中也知道这个男人也在私下寻找顾婉的踪迹。 好不容易见面,顾攸宁自然不想一直和人说起这些不开心的事,便靠在她的肩上,央着人说襄阳的见闻,傅望月知她意思,倒也如她的愿,没再提起那些不高兴的人和事。 …… 翌日。 傅望月今日要进宫拜谢,还得同皇帝皇后说说襄阳的事,估计很晚才能回来,怕打扰到顾攸宁歇息,傅望月出门的时候便同人说道:“我今晚就不回来了,去傅家一趟,几个老人一直替我守着宅子,我也得去看看他们。” 顾攸宁自然没意见,只道:“我每日都在家里,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傅望月笑着应好,没再说别的就出门了。 等人离开。 顾攸宁便继续回了里头作画,午间的时候又问了一回扶风。 扶风低声答道:“人已经派出去了,也拿了您给的画像,若是有消息,属下便和您说。” 顾攸宁点点头,又让半夏隔几日就去通贵巷看看,然后便没再说起旁的……她这一日除了吃饭,便一直待在屋子里画画,等到晚上对着烛火,眼睛有些难受了才停下。 “几时了?” 她一边洗笔,一边问进来的半夏。 半夏本来就是进来劝她歇息的,这会便答道:“快亥时了。” 这么晚了,看来表姐今日是真的不来了,顾攸宁刚想让人去把门栓落下就听到从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半夏也有些惊讶,刚回头就瞧见了还穿着一身官服的姬朝宗。 顾攸宁看着来人,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把手里的毛笔搁在洗池中,提步朝人走去,走近了才闻到他身上的酒香,知道今日宫里设宴,看他这幅模样怕是没少喝,她一边吩咐半夏去倒盏安神茶,一边扶着人往窗边的软榻走,嘴里说道:“喝了酒也不回家,怎么跑我这来了?” “不是说好这阵子不见面的吗?” 姬朝宗本来高高兴兴的一张脸听到这话立刻就不大高兴,“不留宿,就是过来看看你。”知道她担心什么,任她握着帕子给他擦脸,嘴里哼道:“放心吧,你那表姐今天不会来的。” 他出宫的时候,看到她抓着太子的手,现在恐怕还在和人叙旧呢。 又想到自己的来因,他从怀里把小心翼翼藏了好久的东西拿了出来,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顾攸宁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用帕子挡着,隐约能瞧见是糕点这类东西,当着他的面打开就瞧见帕子上摆着三块桃花酥。 “我听傅望月说你打小就喜欢这个,还非得是宫里那位杨大厨做的,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过傅望月说这味道和你们小时候吃得一样,我便给你拿了一些过来。” 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姬朝宗看起来有些不大自在,尤其顾攸宁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你……” 刚想说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他也只是今天听傅望月说起这事,忍不住就想给人带些过来尝尝。 所以明明喝了那么多酒,明明答应母亲和祖母今天会回家,但还是一出宫门就先来了她这边。 刚要收回手,可指尖才动了一下,就被人抓住了。 他坐着,她站着。 姬朝宗要看人得抬起眼眸。 他看着她望着他,看着她面上有许多复杂到连他都看不懂的情绪,然后……他听到她哑着嗓音说,“姬朝宗,我很喜欢。” 心情突然就放松了。 姬朝宗重新扬起长眉,翘着嘴角,说起话来也还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就同舅舅说一声,正好那位什么杨大厨也到了该放出宫的年纪了,以后你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说着见人只看着他,也不吃,也不说话,“怎么不吃?”然后又凑近人,压着嗓音笑道:“要我喂你?” 他在顾攸宁面前是一贯地不正经,刚想再调侃人几句,等着她红着脸嗔他不要脸,没想到小姑娘却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这番回答倒是让他愣住了。 偏顾攸宁还拉着他的袖子说:“你喂我,好不好?” 原本还一脸不正经的姬朝宗这会听她这般撒娇却红了耳朵,低声嘟囔道:“说话就说话,撒什么娇。”倒是如她所愿拿起一块糕点,可经了这一路,糕点早就凉了。 虽说这东西凉了吃也无大碍,可他知道顾攸宁肠胃不好,这会夜又有些深了,也不知吃了会不会积食。 便说:“还是别吃了,我明日再进宫一趟,让人再做一盘就是。”说着就要收回手,可还没把糕点放回去,就被人咬住了另一端。 顾攸宁咬下一口,迎着他微怔的双目,轻声说:“我想吃。” “你今天是怎么了?”姬朝宗总觉得她今天怪怪的,忍不住就拿手去探她的额头,“也不烫呀。” 顾攸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她此时的心情。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姬朝宗产生悸动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把这个男人烙在了自己的心底,她接受着他的喜欢和付出,也忍不住想离人更近些,却又怕那些未知的事而心生恐惧和害怕。 所以每日都在徘徊,都在努力克制。 可就在刚才,她看着男人小心翼翼捧着那包糕点,双目璀璨地望着她,心里的那抹悸动突然就好像有些克制不住了。 她好像…… 真的有些离不开他了。 男人还在絮絮叨叨,似乎都打算要把谭大夫给她请来看看了,可顾攸宁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抱住了他,她如一只无家可归的倦鸟,把他当做栖息的巢穴,牢牢地抱着他。 “姬朝宗,你抱抱我。” 平日姬朝宗最渴望她的亲近,可今天见她这幅样子,却是担心压过欢喜,一边如她所愿抱着人,一边拧着眉问:“你到底怎么了?出事了?有人欺负你了?” “还是傅望月发现了什么?” “没……” “那你怎么这幅样子?”姬朝宗蹙着眉,满脸的担心。 刚想把人拉起来好好看看,就听到她说,“我就是,想你了。”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下,姬朝宗好似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那是属于他的心跳,闹得他耳朵发痒,耳边也是一阵嘈杂的轰鸣。 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不加掩饰地说想他。 欢愉之间又夹杂着一抹不敢置信,最后却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倒是很自然地把她这番模样都当做了不好意思,担心尽散,仍揽着人,等那心跳逐渐平稳便笑道:“还以为你怎么了,想我就想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过糕点是不准她再吃了。 把那包糕点放到一旁,抬手擦掉她嘴角的糕点屑,和人说道:“今日是我没想周全,这会太晚了,这糕点又凉又硬,你待会吃完又得不舒服了。” “明天我再让人做了给你带过来。” 顾攸宁倒是没再拒绝,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头一次这么乖,姬朝宗看着她就觉得心脏好似被人拿羽毛轻轻扫过,很痒,甚至想直接违背承诺留下来,可到底是应允过她,他抿了抿唇倒是也没提起,只是又抱着人坐了好一会,听外头更夫打了梆子,这才和人说,“我该回去了。” 顾攸宁看着他眨眨眼,有些不舍。 “……别这样看我。”姬朝宗看着她,声音微哑,抬手挡住她的眼睛,她这样看着他,只想让他当个禽兽。 顾攸宁也察觉了身下的异样,这会理智也有些回来了,脸颊微红,从人身上下来,轻咳一声,说,“我送你出去。” 如今夜里凉了,姬朝宗怎么可能让她送?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不用,我自己出去就是。”又叮嘱人,“让半夏服侍你早点睡。” 等人乖乖应是,他又俯身亲了她一下,然后不大自然地理了下衣摆就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神色倒是又变得和从前一样。 淡漠、不近人情也不可一世,看着外头站着的两人,叮嘱道:“照顾好她。” 然后便提步往外走去。 刚到门口,还没等他推门,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姬朝宗脚步一顿,神色也在黑夜的照映下有了一丝变化,他掀起眼帘,看到神色不大好的傅望月出现在门口,她的眼眶有些红,衬得脸便越发白,看到他也不似从前反应那么快,而是楞了一下才出声,“你……” 起初以为自己是走错了。 又看了眼院子以及身后的半夏等人,确定无误。 脸色突然就变了。 刚才脸上的软弱一扫而尽,她当即就想抽出自己的佩剑,摸到腰间才发现今日因为进宫并未携带佩剑,索性直接抬掌朝人打了过去,嘴里还压着嗓音骂道:“姬朝宗,你个混账!” ※※※※※※※※※※※※※※※※※※※※ 让你过去,巧了吧(看戏.jpg) 感谢在2020-09-13 17:15:54~2020-09-15 10:4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357233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ylvia200900 14瓶;一江秋水、半緣君 10瓶;双磊在线啵嘴了解一下、susan 5瓶;青青原上草 2瓶;珠珠、柒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顾泰回京 宅子就这么点大, 顾攸宁即使身处屋中也听到了外头传来的打斗声,隐隐还听到几句熟悉的女声, 骂着“混账、畜生”……她心下一惊,也顾不得披件衣裳,趿着鞋子就出去了。 正好瞧见傅望月朝姬朝宗击去掌风。 傅望月这些年一直和将士为伍,偶尔还带着兵剿过匪,纵使此时并未使用武器,但也不是花拳绣腿,姬朝宗又念着她是顾攸宁的表姐,只是一味躲避并未动招,很快就落了下风。 扶风先前被人叮嘱过不敢动手, 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倒是引来了一直在外头蹲守的杜仲。 杜仲原本一直在拐角处待在马车里等着姬朝宗,并未瞧见傅望月的身影,是听到打斗声才过来的,一进门就瞧见自家主子被人追着打,当即就变了脸, 抽出身上的佩剑朝傅望月刺去。 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劲风,傅望月神色微变, 匆匆往旁边一躲。 杜仲还想再刺, 可还没等他动手就被姬朝宗喝止了, “住手!” 顾攸宁这会也跑到跟前了,看了眼傅望月, 又看了眼姬朝宗,确定姬朝宗并未受伤便握住傅望月的手, 着急道:“表姐, 你没事吧?” “没事。” 傅望月安抚一声, 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的姬朝宗又冷下脸,握着顾攸宁的手,低着眉同她说,“你和我说,这个混蛋是不是欺负你了!” 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而且—— 她锐利的杏目朝站在一旁的扶风看去,这个丫头应该是姬朝宗的人。 怪不得她这次见到阿宁,虽觉她身体纤弱不少,但身子却长开许多,尤其是眉眼之间还多了一抹往日从未有过的媚色,原本以为她这是长大的缘故,可如今想想,只怕……想到那个可能,她的脸色越发阴沉,握着顾攸宁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道,目光更是如刀子一般朝姬朝宗的方向砸去。 “你别怕,他若是欺负你,便是再位高权重,我也要同姬家、同圣上要个说法!” 她心中早就给姬朝宗定了罪。 只当是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姬朝宗见色心起,索性把阿宁占为己有还养在外头。 从前便知他不似表面那般君子持重,但也未想他竟能如此无赖,尤其如今还把手伸到了阿宁身上,简直是混账至极!她气得面皮绷紧,全身发抖,似乎又忍不住想去揍她了。 顾攸宁自然察觉到她紧绷的胳膊,怕她再动手,忙道:“表姐,他没欺负我。” “阿宁!” 傅望月红着眼眶,这会却是因为生气愤怒,还有心疼,“你别怕,我如今回来了,断然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表姐……” 顾攸宁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和声音却一直很平静,她直视着傅望月的眼睛,“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性,我若不肯的事,没有人能强迫我。我和他在一起,是我……自愿的。”看着她突然惊变的脸色,顾攸宁垂下眼眸,又轻轻抿了下唇才和半夏说道:“你先扶表姐进去。” 傅望月这会早就被她说得那番话怔住了,纵使被半夏扶着进去也未发出一声。 犹如一只提线木偶。 顾攸宁目送着她进屋,这才走到姬朝宗的身边,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姬朝宗摇了摇头。 傅望月虽然不是绣花枕头,但那点招数,他还不至于放在心上,反倒是眼前这个小姑娘让他担心。见她衣衫单薄,可见是急着出来的,他拧着眉解下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顾攸宁抬手,“不用……” 可姬朝宗一向说一不二,怎么会听她的?等把人牢牢裹住了,一点风都透不进去,这才放心,抬手替她把脸颊边上粘着的几根发丝绕到耳后,低声问她,“傅望月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顾攸宁原本想瞒,不过是怕表姐知晓后节外生枝。 可如今既然瞒不住了,那么和人说清楚便是……见他长眉微蹙,知他担心,便温声宽慰,“没事,表姐一向疼我,我和她说清楚,她会理解的。” 姬朝宗不置可否,只看着她说道:“她若敢打你,你就……” 原是想同人说“你就和我说”,区区一个傅望月,他还不至于放在眼中,敢欺负他家姑娘,他自然不会放过她,可想到这丫头同那姓傅的一向感情要好,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落下一句,“你就把一切过错都推给我,让她来打我一顿消气便是。” 也免得她难做。 身边扶风和杜仲听到这番话都惊得瞪大眼睛。 虽说知晓主子一向疼夫人,但也没想到他私下竟能让步到这种程度。 顾攸宁也有些不敢置信,半晌,惊愕的眼眸却化作月牙般的模样,抿嘴笑道:“表姐从不打我,也从不跟我置气,而且……”她看着人,“这事原本就是我自愿的。” 看着姬朝宗突然变得深邃的凤目,她轻咳一声,别过头,开始赶人,“你先回去吧。” 知道她和傅望月必定有好一番话要说,也怕她在外头待久了受凉,姬朝宗点了点头也未说旁的,只是叮嘱扶风,“照顾好夫人。”而后便在她的目送下往外走去。 等人走后,扶风上前落下门栓,这才扶着顾攸宁回屋。 要进门的时候,顾攸宁便没让她再跟,只柔声说道:“你先去歇息吧。” 知道这会跟着进去反而更加让那位明乐郡主不喜,扶风遂也没有拒绝,轻轻应了一声,替人打了帘子目送她进屋,却也未曾离开,仍站在外头守着。 屋中半夏还跪在地上,而傅望月端坐在软榻上,目光早就恢复原本的清明,看到顾攸宁近来,仍沉着一张脸,只和半夏吩咐,“你先下去。” 半夏却未立刻退下,而是先看了眼顾攸宁,见她点头,这才嗫嚅一声往外退去。 “表姐……” 顾攸宁刚要像往常一般,去挽她的胳膊。 傅望月却没让她碰,只看着她,没好气道:“你这丫头倒是忠心,我问了半天,她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又见她手悬在半空,一副可怜模样,到底不忍,神色渐缓,声音也软了一些,“你跟姬朝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知你脾性绝不是贪慕虚荣之辈,又是最为厌恶那等献媚夺宠的女子,难不成……” 想到信中她说过的谭大夫,微微蹙眉,“难不成是他姬朝宗拿谭大夫威胁你,让你委身于他才肯救小满?” 若是如此,这姬朝宗便更是小人无疑。 她明日照旧要同他去算账! 顾攸宁摇头,先给人续了一盏夜里用的安神茶,这才开口,“并非如此。” “那是……” 傅望月拧眉,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你是因为三年前的事?”她自然不信阿宁会因为爱慕姬朝宗便委身于他。 虽说多年不见,可阿宁是什么脾性,她还是知道的,纵使真的喜欢姬朝宗,她的骄傲和尊严也不可能让她做旁人的外室。 除非是有她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而对阿宁而言,除了小满,也就三年前的那桩事让她耿耿于怀了。 想到这,傅望月突然握住她的胳膊,沉声,“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顾攸宁看着她,似有犹豫,她其实并不希望表姐卷进这件事,她希望表姐参加完万寿节就回襄阳过她的太平日子,京城里的这些是非纷扰,都不要管。 可表姐这个脾性,若是她不知道也就罢了…… 她沉默一瞬,到底还是同人说道:“我查到魏庆武的胞妹出事前就暗中跟了宁王。”把当初泰叔查到的事同人说了一遭,“倘若魏家心里没鬼,为什么明明早就暗中委身宁王却不曾告知。” “而且当初父兄出事,魏家也是闹得最厉害的。” 傅望月脸色苍白。 如果是宁王,倒也怪不得阿宁会委身姬朝宗要查一个真相了,当今世上,能撼动宁王位置的几乎没几个人,旁人纵使查到和宁王有关,只怕也不敢和人作对。 也就姬朝宗敢这么做。 只是—— 她看着顾攸宁,眼中流露出一抹心疼,“你这样做,可曾想过自己?” 知道她的意思,顾攸宁看着她说道:“表姐,我现在其实挺好的,姬朝宗他也没你想象得那么糟糕……”知道她对他抱有成见,她便把这大半年发生的事都同人说了一遭。 听人说完,傅望月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阿宁,你……爱上他了?” 假如是今日之前,顾攸宁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反驳,可想到先前姬朝宗捧着糕点递给她的模样,她犹豫一瞬,低声,“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可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法忘记他了。” 她看着覆着白纱的轩窗,暖色烛火的照映下,隐约能瞧见倒映在上头的横斜树影。 余光能瞥见傅望月担忧的眉眼。 顾攸宁轻轻一笑回过头,“表姐,就算没有碰到姬朝宗,我这辈子原本也是没想过嫁人的,我也没想那么多,将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我如今就想看今朝,看眼前。” 说完见她面色动容,眼眶也红了起来。 笑了笑,顾攸宁歪靠到她肩上,挽着她的胳膊,“我没事,真的。”想起一事,又问她,“你今日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傅望月闻言一哑,原本来时想同阿宁说的话经此一事却有些说不大出了,她也笑笑,收起那些思绪,只抚着她的头,温声道:“没事,就是突然想你了。” …… 自从被傅望月发现之后。 姬朝宗自然就不再遮遮掩掩,翌日下朝便拿了一盒糕点过来,彼时,顾攸宁正在屋中作画,傅望月待在院子里和半夏挑拣桂花,看到不打一声招呼就进来的姬朝宗,两人都有些愣神。 “大人。” 还是半夏先反应过来,起身朝人行礼。 “嗯。” 姬朝宗点点头,看一眼傅望月也没说别的,只把手中糕点递给人,“你家姑娘爱吃的桃花酥。” 桃花酥? 傅望月心下一动,她忽然记起昨天宫宴的时候碰到一个相熟的贵女说起从前的事,恰好便说起阿宁小时候喜欢吃桃花酥,那会,阿宁家里还没出事,她们可谓是宫中的常客,时不时便跟着家人进宫陪皇后说话。 那会阿宁最喜欢吃桃花酥,还同大伯母说想要那位杨御厨跟她回家去,最后被大伯母说了几句,这才了了心思。 又想起昨天姬朝宗离席的时候,其他盘子都剩了不少,只有那碟子桃花酥一块不剩,难不成?等半夏接过糕点,她见姬朝宗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对他的敌意也就少了一些,见他转身要走便喊住人,“等下。” “嗯?” 姬朝宗回头。 半夏看了一眼他们,还是打算先退下。 等她走后,傅望月看着男人,抬了抬下巴,“聊下?” 姬朝宗无可无不可,见她提步往一旁走,也就负手跟了上去,也没走多远,傅望月就停了下来,她一向直言直语,这会也没跟人绕弯子,直接开口,“阿宁把你们的事和我说了,昨天是我误会了你,抱歉。” 倒是有些诧异她居然会道歉,姬朝宗挑了挑眉,矜贵地吐出两个字,“无事。” “大伯的事,如果有用得着我的,你就尽管说。”知道阿宁不想让她管这事,她也未跟人提起,但大伯和大表兄的事,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见他点头,傅望月便又说起自己最为看重,也是特意把人叫到一旁要说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 “你跟阿宁。” 傅望月直言,“如果你只是抱着想跟她玩玩的心思,日后还要娶妻纳妾,享那齐人之福,那等这事结束,我便会带阿宁走,襄阳别的不说,但好儿郎却不少,她若肯,我自会做主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她便是不肯,我也能养她一辈子。” “所以……” 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这个刚才还一脸无所谓的男人当场就变了脸,他沉着一张脸,额上青筋跳动,双目如点漆一般,整个人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 “你敢!” 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姬朝宗这幅样子,纵使是傅望月也不禁吓了一跳。 脚步往后一退,等反应过来也沉下脸。 到底不是来跟人吵架的,她忍着脾气和人说道:“姬朝宗,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你本事是不小,但这天下也不是你一个人做主,我若真想带她走,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你应该也清楚阿宁的脾气,她绝不可能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如果……” “谁说我要娶别人了?”姬朝宗打断她的话,神色颇有些不耐烦。 傅望月一愣,“那你……” 姬朝宗垂眸看她一眼,似懒得解释,但最终还是抿唇说了一句,“我不会娶别人,等这事结束,我自会和家中人说清楚,给她一个名分。” 他一向是不喜欢解释的人。 今日若不是看在她是顾攸宁表姐的份上,又是因为顾攸宁的事才找上他,他根本连一个字都懒得说。 “表姐?” 是知道姬朝宗来了的顾攸宁找了出来。 虽说昨日已经和表姐说清楚了,但顾攸宁还是担心表姐会跟姬朝宗打起来,所以一听半夏说姬朝宗来了,她便匆匆放下自己的画笔就出来了。 听到顾攸宁的声音,姬朝宗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一些。 他回过头,看到她脸上的担忧,哪里会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原因?脸上的淡漠一扫而尽,嘴角微翘,声音也十分温柔,“在这。” 看到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顾攸宁轻轻松了口气,可碍着傅望月还在,自是不好和人亲近,只朝人点了点头就走到了傅望月身边,和人说,“快吃晚膳了。” 总算这丫头还没被姬朝宗冲昏头脑,傅望月满意地握住顾攸宁的手,“走吧。” 顾攸宁应了一声好,刚想让姬朝宗先回去,可看到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似乎是在责怪她连话都不肯和他说,声音一顿,赶人的话就有些说不出来了,犹豫一番,她轻轻拉了拉傅望月的袖子,“表姐,今天菜多,不如……让他一起吃吧。” 刚刚还有些高兴的傅望月耳听着这话,顿时就高兴不起来了。 余光扫见姬朝宗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更是气得她想咬牙,但也不好拂阿宁的面子,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好在这之后,姬朝宗又忙了起来,这九里巷倒是也没来过了。 而就在万寿节将近的时候,一直迟迟没有消息的顾泰也终于回京了。 ※※※※※※※※※※※※※※※※※※※※ 下章继续! 么么哒qwq 感谢在2020-09-15 10:41:26~2020-09-16 14:5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572336、阿纹家的头头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緣君、草莓酱 10瓶;屁话一箩筐 9瓶;sylvia200900 8瓶;megin 6瓶;珠珠、青青原上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三年前的真相 “什么?回来了?” 刚刚午睡醒来的顾攸宁从扶风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当即就坐不住了,撑着床榻就坐了起来,她刚醒, 起来太快的后果就是头晕眼花, 被人扶住才没摔倒。 “属下也是刚得知, 派出去的探子还没到宁阳就发现了这位顾先生的身影。” 扶风一边扶着她,一边接过半夏端来的茶给人递过去,嘴里继续说道:“探子见顾先生并未出事便也没露面, 只一路护送着人回来,前不久,顾先生已至京城, 想必过会就会给您来信了。” 知道顾泰没有出事, 顾攸宁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提心吊胆这么久怕得就是泰叔出事, 当初家中的旧人已所剩无几,若是泰叔因为查这些事而殒命,那她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那我洗漱一番就出门。” 说完见扶风神色略有些不对,顾攸宁动作一顿,又问, “还有什么?” “还有——”扶风压着嗓音说道:“顾先生还带了两个人回来。” 顾攸宁一愣,“谁?” 扶风摇头, “这个属下不知, 只知道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孩。” 妇人小孩? 顾攸宁拧眉细想一会,心中便浮现出一个答案, 未在这会多说, 只吩咐人去准备马车, 果然如扶风所言, 她刚洗漱完,就有人递信过来了,落款正是通贵巷。 从她这边到通贵巷并未花多少时间,怕泰叔起疑,顾攸宁也没让扶风跟着,只带着半夏过去。 如往常那般叩了几下,门就开了。 两月未见的顾泰比上次见时还要沧桑,大概是一路急着回来,并未歇息好,他的神色看起来格外疲倦,可看到顾攸宁的身影,略显老态的脸上还是立刻浮现了一抹慈和的笑,声音也很温和,“小姐。” 又看了眼外头,忙让开身子请人进来。 刚进去,顾攸宁就忍不住心中的担心,着急问人,“泰叔,你没事吧?” 半夏也在一旁说道:“您这次这么久没来信,姑娘都快担心死了,生怕您在宁阳出事。” 顾泰笑着说,“没事,原本到那的时候就想给您写信,但属下怕打草惊蛇就耽搁了。”说完又肃了脸,沉下声,“小姐,我把文香兰和她的幼子带过来了。” 早在先前扶风说起的时候,顾攸宁就猜到他们的身份了。 顾泰见她蹙眉,只当她是担心有人发现,忙道:“您放心,属下是趁两人回家省亲途中把他们掳来的,并未惊动宁王那边,恐怕现在旁人还以为他们是回老家了。” 顾攸宁也却了别的心思,低声问道:“她可有说什么?” 顾泰惭愧,“她嘴巴严得很,一路上一个字都不肯吐,属下又怕他们路上太过闹腾,没敢对付他们,您若是想知道,属下现在就去审问他们,我们有她的幼子在手里,不怕她不说!” “我去吧。”顾攸宁沉默一会后开口。 “这……” 顾泰似有犹豫,“那文氏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您……”可见她神色坚持,便也没多言,只领着人过去,到门口的时候,顾攸宁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嘱咐人,“泰叔,你把那孩子先抱出去。” “是。” 顾泰领命进去,没一会功夫,屋子里就传来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声。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顾攸宁的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见顾泰抱着啼哭不止的小孩出来,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扫了一眼那孩子的脸便叮嘱道:“您看好他。” “是!” 顾泰应声,他住得这个地方,左邻右舍都没人,但到底还是怕人听见,他便捂着小孩的嘴巴和顾攸宁说道:“她若不肯说,您便让半夏来找属下。” 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有的是法子折腾那文氏。 见她点头也不多言,带着孩子去了其他房间,顾攸宁目送着他离开,这才和半夏说道:“你待在外头。” “姑娘!” 半夏蹙眉,她可不放心姑娘和那样的歹毒妇人待在一起。 顾攸宁笑着宽慰,“放心,泰叔说了把人绑着,何况文氏一个文弱妇人,纵使没被绑,也不能对我如何。”话说完也未理会半夏,直接推门进去。 屋中妇人还在叫喊,突然听到一阵从远及近的脚步声,更是喝骂道:“顾泰,你个混账东西,你要带我儿子去哪里!” 她被困在屋子最里处,手脚皆被绑着。 瞧见从外头走来的人影,因为逆光的缘故,一时只能瞧见一个轮廓,可这个轮廓明显不是顾泰的身影,她的声音一顿,“你是谁?”说话间,少女的身影已经从逆光处一步步朝她的方向走来,没了光影叠合,她的模样也就清晰地曝露在文香兰的视野中。 女大十八变,几年没见,文香兰没有立刻认出顾攸宁的身影,只隐隐觉得有些熟悉,直到听到一声清浅的“文姨”,她的脸色猛地就变了,刚才凶狠的表情被惊愕所代替,声音也带了几分颤。 “你……” “你是顾攸宁?!” 顾攸宁没应,而是拿了一块帕子扫过一方桌边的圆凳,而后自顾自坐在那边,神情闲适地倒了一盏水,指尖触杯壁颇凉,她便没喝,只把胳膊撑在桌子上,侧头去看文香兰,“你从前喊我阿宁。” 没想到几年前明艳的少女竟然已经出落成这幅亭亭玉立的模样,尤其是这个性子…… 从前顾家二小姐最是任性莽撞,可眼前这个少女却不显一点山水,文香兰不由心下一紧,好一会才勉强笑道:“阿宁,你这是想做什么?让顾泰不远千里把我们带回来,你可知道这事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顾攸宁笑:“若是传不出去呢?” 文香兰一听这话立刻就变了脸色,声音也含了几分惊惧,“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上泰叔应该问过你了,你也应该清楚我们带你过来的意思……”顾攸宁没有跟人拐弯抹角的意思,收了脸上的笑意,直截了当地说道:“咱们就直接开门见山说吧。” 看着文香兰变化多端的脸色,顾攸宁直接问道:“三年前宁阳关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魏庆武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还有宁王,他又做了什么?” 听她提及宁王的时候,文香兰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地紧张。 但也只是一瞬,她便又重新笑了起来:“阿宁,什么宁王,你到底在说什么?三年前的案子不都已经结束了,你父兄勾结……”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屋中就响起了一道清脆的破碎声。 原先在桌上放着的那只白瓷盏被顾攸宁砸在墙上又掉在地上,碎成一地破瓷片,而里头的凉水有大半落在文香兰的身上,寒九月,文香兰衣衫本就单薄,陡然被这盏凉水当头一浇,冻得她直接尖叫出声。 “姑娘,你没事吧?”外头半夏有些紧张地询问,又碍于顾攸宁先前的话不敢贸然进去,直到听到屋中传来两字“没事”,她才松了口气,继续回去站她的岗。 而屋中—— 顾攸宁的脸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她没有理会文香兰冻得颤抖的身影,冷着嗓音说道:“文香兰,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如果不想让你儿子出事,那么想清楚再来回答我的话。” “你要对阿辉做什么!”文香兰心中惊恐万分。 可看着顾攸宁年轻的面孔,想起当初她母女的脾性,她又觉得顾攸宁这只是在唬她,顾家二小姐虽然性子骄纵,但从前就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如今也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她脸上这番变化自然没有逃过顾攸宁的眼睛,知道她在想什么,顾攸宁也没有动身,仍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说得却是与先前那番话毫无关联的一席话,“你可知道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看着文香兰怔楞的表情,她缓缓说道:“爹娘死后,家里的奴仆一个个卷钱逃跑,为了小满的病,我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东西,但还是好几次差点失去他……” 把这些年的遭遇和人细细说了一遭,看着她变化多端的面容,顾攸宁却还是先前那副表情,淡淡道:“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来博取你的同情,而是想和你说,不要拿你从前的目光来看待现在的我,一个在逆境中为了讨生活什么都肯做的人,你以为我还会在乎那些所谓的良知吗?” 似懒得再说这些,她拧了眉,不耐道:“我没有什么耐心,一刻钟一根手指……就是不知道你那可怜的幼子能不能承受得起那样的锥心之痛?” “你!” 文香兰这下是真的慌了。 就算被顾泰一路掳来,她都没有那么惊慌过,因为她知道顾泰把他们带来就是有话想要问她,她若不说,他自然不敢对他们做什么,可如今这个女孩,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却让她生出无端的恐惧。 短短几年的时光竟能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 文香兰看着不远处比起从前更为明艳的少女,看着她点漆的双目,终于信了她的话,若是她不说,到时间,她真的会收到阿辉的手指。 可是…… 似乎知道她在犹豫什么,顾攸宁又道:“你或许还不知道,现在朝中已经有人在重新追查宁阳关一役,你可以不说,但你和你儿子的命都会留在这。” “文香兰,”她的声音很低,也很沉,“你应该清楚,这世上的事但凡做过就不可能真的一点痕迹都不留,我虽然需要你的答案,但也不是非你不可。” 文香兰本就被她先前的话吓到,此时听到这番话更是连心脏都揪了起来,她被绑着的手紧紧抓在一起,小心询问,“朝中真的有人在查?” 纵使未听到顾攸宁的回答,可文香兰的心中却早就信了,若不是有十全的把握,顾攸宁不会是这个反应,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甚至能够感受到窗外的光线都不似先前那般明亮了。 终于—— 就在顾攸宁不耐要喊半夏的时候,文香兰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和人说道:“别,我说,我说!” 看着少女递过来的眼神,她吞咽了下口水,而后才哑着嗓音说道:“当年宁阳关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魏庆武的确早就被宁王收买,当初宁阳关出事,或许是他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但具体做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魏庆武从来不会和我说这些。” 顾攸宁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又问,“你可有他们来往的证据?” “宁王这人最是小心不过,怎么可能会留下那些对他不利的证据,当初怕顾将军和叶姐……”看着顾攸宁突然沉下去的脸,嘴里未吐出的那个字到底还是被她重新吞了回去,改口道:“顾夫人起疑,甚至连初蕊也一直没收到身边,而是等事情都结束,去了宁阳才把人留在身边。” “但我知道当初顾家收出来的那些谋逆信并不是顾将军所写。” 不用文香兰说,顾攸宁也知道那些信不可能是父亲所写,只是那上头的字迹和父亲一模一样,就连一些之末细节都没有端倪,即使是母亲,当初看到那些信的时候也愣住了。 “你知道是谁写的?”顾攸宁问人。 文香兰摇头,见少女神色阴沉,恐她不信忙道:“我不知道是谁写的,但这些信是从我们府中传出去的,后来我私下也查探过府里有没有会临摹他人笔迹的人,但始终一无所获。” “对了——” 她似是想起一事,突然道:“就在那些信出现的那日,顾二爷曾来过我家。” 顾攸宁一愣,“二叔?” 文香兰点头,“对,不过当初魏庆武跟着顾将军的时候就一直去顾家,和顾二爷的关系也不错,我也不知道顾二爷那日过来只是单纯聊天还是别的。” 若说最有可能瞒过众人视线把那些信放在爹爹书房的,那必定是自己人最方便。 顾家守卫森严,更何况是书房这样的重地…… 可看文香兰的意思,那些信不是二叔放的,而是魏庆武找人放的。 等下! 顾攸宁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七岁那年,曾捡到一幅字画,那画上所题的字和爹爹的笔迹一模一样,那会她还以为是捡到了爹爹的画,高高兴兴给人送过去,可爹爹只是短暂地怔忡后便抚着她的头笑道:“这不是爹爹的,是你二叔的。” “二叔?” “是啊,你二叔的字便是我教的。” “可是善善看过二叔的字,和这上面的不一样啊。” 她还记得那会爹爹面上的表情似有些无奈,又有些怅然,“是啊,你二叔如今的字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 屋外阳光好似突然被乌云遮住,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室内,此时更是昏暗地不行,文香兰有些看不清顾攸宁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她撑在桌子上的那只手突然紧紧攥着。 白皙的手背上满是青筋。 在这昏暗的室内,这抹雪白和青色给人带来十分诡异的冲击感。 文香兰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本能地有些害怕,她勉强压着心中的惊惧和人说道:“顾小姐,我把我知道的都和你说了,当初是我猪油蒙心,但我也是没办法。” “你能不能放过我和阿辉?我们一定跑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顾攸宁没有回答她的话,她仍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脊背却不似先前那般挺直,而是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起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身后文香兰见她离开,更是急得不行,“顾小姐,求求您放过我和阿辉吧!” “顾小姐!” 门被打开又关上,里头的女声也被隔在了屋子里。 半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立刻回头,看到顾攸宁脸上的苍白,心惊地不行,连忙握住她的胳膊,紧张道:“姑娘,您怎么了?您的手怎么这么冷,脸色也这么难看,文香兰都和您说了什么?” 顾泰听到声音也推门出来了,看到这幅模样的顾攸宁也吓了一跳,忙快走几步到人跟前,担忧道:“小姐,您没事吧?” 听到他的声音,顾攸宁终于有些反应了。 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拢,她突然抓住顾泰的胳膊,神情紧迫地问道:“泰叔,你记不记得二叔以前的字和爹爹一样?” “二爷?”那力道有些重,就连顾泰也轻轻皱了眉,他忍着没出声,回答她的话,“二爷出生没多久,老夫人就没了,老太爷觉得这都是因为二爷的缘故对他便不怎么搭理,是将军一手照料二爷长大,可以说二爷的字画都是将军亲自教的,若说字迹……”他想了想,“二爷从前的字迹的确和将军差不多,就连属下也分不清,只是后来二爷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请了一个先生学书法,再后来两人的字便不一样了。” 想起这些往事,他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 只是想到如今这个情况,又收起脸上的笑,疑惑道:“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您刚刚不是在问文香兰关于三年前的事吗?”看了一眼顾攸宁的神情,竟是比先前还要苍白,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神情微震,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小姐,您是怀疑……二爷?” “……我不知道。” 顾攸宁暂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若是以前,她是绝对不会怀疑二叔的,纵使爹爹和阿娘走后,二叔、二婶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甚至有时候她也会怀疑是不是从前根本就没有好好认识过他们,可即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二叔会害爹爹。 可怎么会这么巧呢? 偏偏那些信出现在魏家的那日,二叔去了魏家,偏偏二叔的笔迹和爹爹一模一样。 她搭在半夏胳膊上的手在颤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哑声说道:“泰叔,你先照顾好这对母子,别让他们出事,二叔那边,我会想法子去查的。” 顾泰这会早就不复从前的清明,是迟钝了好久才应道:“……好。” “姑娘,我们先回去吧。” 半夏担心她的身体,见顾攸宁点头便立刻和顾泰告辞,扶着人往外走去。 …… 同一时间,都察院。 正在处理公务的姬朝宗也收到了杜仲送来的信,信上落款只有一个“乌”字,看到这个落款,他一贯平静的脸色也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 下章继续。 圣上的决断 京景明过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姬朝宗握着一封信,长眉紧蹙的样子。 他今日是过来交接公务,正好出门的时候从近侍口中知晓孙先生回来的消息, 想着姬朝宗应该是拿到信了便过来看看。这会看见姬朝宗这幅模样, 不由顿了脚步, “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姬朝宗抬眸看了他一眼,话却是对杜仲说, “你先出去守着。” “是。” 杜仲领命告退,路过京景明身边的时候朝人拱了拱手。 等到身后大门关上,京景明走到姬朝宗面前, 接过他递过来的信, 越往下看, 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直到看完最后一页,他的脸色也变得和姬朝宗一样,没有立刻说话,他坐在姬朝宗的对面,是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看来我们猜得没错,宁王的确早就和乌恒王勾结了。” 把手中的信压到桌案上, 他抬目问姬朝宗, “你打算怎么做?” 姬朝宗沉声,“萧成献和乌恒勾结, 谋害我朝大臣, 证据确凿, 自然该禀明陛下, 由他定夺。只是……”他一顿,须臾才继续说道:“当年的萧成献可还没如今这般势力,偷换将士军服和武器的事,他一个人还做不了。” 历来将士们的军服和武器皆由兵部管理。 而如今兵部管事的,除了兵部尚书邓毅之外,便只有两个侍郎,一个是顾廷抚,一个是周致,这三人之中,最有可能投靠萧成献被他驱使的…… 心中浮现一个名字。 姬朝宗长指微微蜷起,薄唇也跟着轻轻抿了起来。 京景明看着他这幅神色,也收起手指,低声,“你觉得是顾廷抚所为?” “我不知道。” 姬朝宗第一次在处理公务的时候带了一些烦躁的情绪,其实这三人是谁做的,都同他没什么关系,这三人并非他亲属也非他旧友,可问题是这其中有一个人正好是顾攸宁的嫡亲二叔。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若真是顾廷抚…… 那丫头肯定接受不了。 拇指抵着太阳穴,姬朝宗闭着眼睛往后一靠,这会已经快到散值的时辰了,隔壁几个廨房已经有人推门出来了,有不少官吏大概是想来同他告别却都被杜仲找了理由拦在外头,然后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一丝声音都没有,姬朝宗才睁开眼,缓缓道:“……先回去吧。” 不管事情到底怎么样,也该同那丫头说一声,若不是,自然最好,若真是顾廷抚,她也能早些做准备。 京景明点头,“好好跟她说,我这也派人去兵部查下。” 姬朝宗:“嗯。” …… 到九里巷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晚了。 如今天气越凉,这天也就黑得越早,再过一段时日就要到了一年中黑夜最长白日最短的时候了,今日他情绪不好,脸上也没个笑容,直到马车停下,他撩起车帘,瞧见那熟悉门户前倚墙而生的一支枯了叶子的青竹才重新拾起一个笑容。 杜仲上前敲门,比平日要晚一些功夫,门才被人从里头打开。 看着门后扶风的神色,姬朝宗拧了眉,声音也渐沉,“出了什么事?” 扶风请人先进来,等关上门才压着嗓音和人说,“夫人从顾先生那边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听李嬷嬷和半夏说话,好似提到了顾二爷。” 上回顾攸宁让扶风派人去宁阳找顾泰的事也没有瞒姬朝宗。 只是顾廷抚…… 指尖捻着袖子里的那封信,目光不由往不远处那间漆黑的屋子看去。 从前每回过来都明亮无比的屋子,今日却连一根烛火都未点,只有院子里和廊下的风灯在半空拂动,半明不亮的黑夜下,姬朝宗俊美的脸有些不辨情绪,好一会,他才开口,“知道了。”说完便径直往前走去,到门前的时候,正好看见半夏在外头劝顾攸宁,“姑娘,您好歹吃口饭,嬷嬷给您包了您最喜欢的鸡丝馄饨,这会还热乎着。” “我来吧。” 听到这熟悉的男声,半夏连忙回头给他请安,而后任由姬朝宗接过汤碗。 姬朝宗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下门,同里头的人说道:“阿宁,我进来了。” 还是没有回声。 姬朝宗也未说别的,直接推门进去。 屋子里很黑,他是在门口适应了一会里头的光线才重新睁开眼,循过屋中,瞧见软榻上的身影,心下稍松一口气,他刚提步进去,就听到一道沙哑的女声,“别点灯。” 脚步一顿,姬朝宗轻轻嗯了一声,“好,不点。” 他把手中的鸡丝馄饨先放在桌子上,而后直接朝软榻走去,大概是从小习武的原因,纵使身处黑暗之中他也走得和平时一样,刚刚挨着软榻坐下还未说话,原本抱着膝盖低头坐着的身影突然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差点没坐稳。 姬朝宗手往茶案上撑了下才把人牢牢抱住。 大概猜到了她反常的原因,姬朝宗也没问她,只是抱着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反倒是顾攸宁在这静默的情况下,哑着嗓音开了口,“我今日去见过泰叔了。” “嗯,扶风和我说了。” 顾攸宁继续说,“他把文香兰和她儿子从宁阳带回来了。” 知道这是当年顾廷抚副将魏庆武的家人,姬朝宗便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这回顾攸宁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她说魏庆武的确和宁王勾结,她说那些家中找到的谋逆信就是魏庆武放出去的,她还说……” 抓着姬朝宗胳膊的手突然收紧。 姬朝宗能够感受到她的力道有多大,那修过很久又重新长出来的指甲此时就透过衣裳陷在他的皮肉里,有些疼,可他却动也没动,甚至还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似乎是在用这个动作无声宽慰她,让她别怕。 直到怀中少女紧绷的身形慢慢放松,她先前未完的话也终于重新吐出来了,“她还说那些信出现在魏家的时候,顾廷抚曾去过魏家。” 见她称呼都改了,便知她应该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姬朝宗薄唇微抿,问她,“是他做的?” “我开始也不信,可我回来后把我之前从家里带来的画卷都翻了一遍,找到了我七岁那年捡到的那幅画……”小时候随手和其余画卷放在一起,后来也就忘记还给二叔了,加上那画并不值钱,当初自然也就没被她卖掉,上回从顾家出来的时候,她把那画和爹娘的那些画放在一起。 她今日把那幅画和爹爹的画仔细比较,无论是字还是形,甚至就连一些细节都一模一样。 例如爹爹写字的时候总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撇捺的末端总会无意识地往旁边延伸一点……若不是当初爹爹明确表示这画不是他的,即使她现在再打开也只会认为是爹爹所画。 “顾廷抚最初练字的时候是爹爹教的,所以两人的字,就连习惯都是一模一样。” “只是后来顾廷抚请了其他的书法先生,改了自己原本的字。” 这倒是姬朝宗不知道的事,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和宁王勾结的人就很明显了,兵部,和顾廷轩一模一样的字……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少女,他犹豫一瞬还是开了口,“今天我收到了乌恒国从前那位二皇子的来信。” 听到这话,顾攸宁立刻抬了头,“他怎么说?” 她眼中还盛着一片水汽,雾蒙蒙地看不到里头的情绪,但红唇紧抿,再无先前的软弱。 把袖子里的那封信拿出来。 顾攸宁这会也顾不得别的,当即就要去点灯,姬朝宗怕她摔倒,连忙握住她的胳膊,“我来吧。” 等到屋中的烛火重新被点起,顾攸宁早就习惯了原本的黑暗,突然被这光亮一刺还有些不大适应,可她心中着急,闭了会眼睛等没那么难受了就打开那封信看了起来。 姬朝宗重新坐回到软榻上,把人抱在怀中。 看着怀中人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握住她有些发抖的手,低声说道:“我和嘉言已经派人去兵部查了,或许……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这样。” 这大概是姬朝宗生平第一次自欺欺人,为得只是想让她心中好受一点。 可顾攸宁握着那封信,低头沉默许久却道:“是他。”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她不是承担不了这样的结果,或许也该感谢这几年的相伴让她对他们失望透顶,以至于如今知道这些,她居然也没那么难受,而是有种……原来如此啊。 “顾攸宁……” 耳边的男声是藏不住的担忧。 顾攸宁握着那封信,短暂地沉默后,重新扬起脸上的笑面向他,“我没事。” “我从不为不值得的人难受。” 便是真难受,这一下午的时光也足够了。 “姬朝宗,”她看着他,哑声说:“我现在只想要洗清父兄的冤屈,还他们一个公道。” 姬朝宗见她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神情却不似先前那般萎靡,显然是真的想通了,便也未再劝她,抬手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沉声应允,“好。” 顾攸宁的脸枕在姬朝宗的胸口,能够听到那里传来如雷的心跳。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这个声音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和依靠……她就这样靠着,想到信中说得那些话,闭上眼,声音沙哑,“当初爹爹他们得有多绝望。” 宁阳本就气候无常,纵使七八月,早晚都酷寒无比。 那些将士带着满腔热血,却不想自己的同胞早就在他们出征前就给他们定了一条死路,若是死于战场也就罢了,可他们却是死于一场阴谋,一场夺权的诡计。 根本不足以抵挡利剑的战甲,以及一砍就碎的长.枪。 那个时候,他们恐怕都愣住了吧,大概谁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兵服和武器会是这幅样子。 而爹爹和阿兄呢? 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惊愕、愤怒、失望……然后眼睁睁目送着他们的兄弟,他们的朋友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却什么都做不了。 顾攸宁紧咬着红唇,她似乎是想强忍着眼泪,不愿让它们掉落,可最终,那眼泪还是一滴滴往下砸……滑过她的脸,砸在姬朝宗的手背上。 姬朝宗抱着她的手一顿。 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 有了乌恒二皇子送来的关于乌恒王和萧成献往来的证据,姬朝宗也就没再继续隐瞒下去。 翌日下完早朝后,他就径直去了萧弘的勤政殿,进去的时候,萧弘正在翻看奏折,看到姬朝宗进来也没抬头,仍拿朱笔批阅着,等人行完礼才问,“什么事?” 姬朝宗把早就准备好的那些证据呈到头顶。 德言下去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刚要呈给萧弘便听姬朝宗说道:“微臣查到宁王和乌恒王勾结,联合谋害我朝大臣。” 手一抖, 德言手里的东西差点直接掉在了地上。 他白着一张脸朝底下的绯色青年看去,又收回视线看向坐在龙椅上的萧弘。 萧弘还握着那支朱笔,却未再批阅,而是抿着唇、敛了眉,朝底下看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姬朝宗面色不改,仍跪在地上,道:“微臣呈上去的便是几年前宁王和当时还是乌恒大皇子往来的证据,当年宁王和乌恒大皇子合谋,乌恒大皇子助宁王铲除顾廷轩,接管兵权,坐镇宁阳关,而乌恒大皇子以此战功称王。” “陛下……” 德言看着萧弘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觉得手里握着的这些东西就跟烫手山芋似的。 萧弘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回答姬朝宗的话,他只是紧拧着眉看着底下的绯色青年,深邃的目光落在姬朝宗白玉般的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许久才道:“给我。” 德言立刻把手里的东西呈了过去。 昨日姬朝宗收到的那封信,除了乌恒二皇子告知宁阳关一役的真实情况之外,还有这些年他私下查到的那些证据……他当初是先乌恒王最宠爱的儿子,也是最有可能即位的皇子。 如果不是乌恒王突然猝死,大皇子身上又有战功,他必定不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这次姬朝宗派人找他。 他索性便把这些年查到的东西全都给了姬朝宗,也是希冀大周知晓当年的情况后能直接替他解决掉他的兄长。 萧弘翻看着那些信,越看,脸色就越难看。 “啪——” 桌子被他拍得震了几震,原先整理好的奏折全都散落在桌子上,有些甚至还掉在了地上,而德言刚刚奉上来的那盏茶更是直接倾泻出半盏,怕沾到那些奏折,德言连忙拿着帕子去擦。 “你是说当年顾廷轩并非故意败给乌恒,而是兵服和武器被人做了手脚?” “是。” 姬朝宗点头,“当初您派过去的使臣发现战火燎原,将士们几乎都被烧成了灰烬,只有顾廷轩的尸身还在,因此我们也就没往这边去想,这次乌恒二皇子一并送来的还有残缺了的兵服和长.枪,只是怕有心人发现,微臣今日并未带过来。”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姬朝宗也没有说别的,而是静静等着男人的发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弘才捏着那几张信纸,沉声开口,“去查。” 姬朝宗心下一松,知道男人这是默许他重新审查几年前的案子了,他面上不显,只应一声“是”,刚要退下就听到男人问他,“这事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 脚下步子微顿,姬朝宗没有隐瞒,回身同人禀道:“因为这案子不少资料都在大理寺,少卿京景明也知晓。” 萧弘看着他,“还有呢?” 姬朝宗看着不远处男人沉默的脸以及深邃的目光,刚要回答,男人却突然挥手,“下去吧,朕既然允了你监察之责,便是给了你辨明冤枉、弹劾百官的权力。” “只是留行——” 他喊他的字,却不似从前那般温煦,“你要记住你是在为谁做事。” 纵使在这位天下之主的注视下,姬朝宗也没有半点情绪起伏,他拱手,神色平静,“微臣知道。” 萧弘脸上的淡漠终于褪去一些,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下去吧,替朕向你母亲问好。”却没有如往常那般,让他离开前去东宫见见太子。 直到绯色青年退下。 萧弘垂下眼睫,拇指抵着太阳穴,问德言,“你说这事,是不是太子授意?” 德言心下一惊,他躬身替人重新斟茶,嘴上倒是如常道:“太子一向清正,若知晓此事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清正……” 萧弘抵在太阳穴上的手指一顿,半晌,道:“这孩子一向死脑筋,当初顾廷轩出事,那些同他要好的都不敢说话,也就他敢顶撞朕。” 脸上的表情总算是没先前那般晦暗了,甚至还有些无可奈何。 德言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知道他此时心中怀疑已消,便又问道:“您让姬大人去查,若真是宁王所为,那……”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萧弘声冷,“何况他如此胆大妄为,联合外邦夺兵权害将士,甚至还勾结兵部的人为他做这样的事,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大周的天子!” “真要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只怕日后朕都不得安生。” “可惜太子的身体,他若无事,朕又何必如此焦心?” …… 虽说圣上放言让姬朝宗调查此事,但如今京中有不少宁王的党羽,未免打草惊蛇,姬朝宗和萧弘都没有要把此事说出去的意思,而是打算趁着宁王来京中参加万寿节的时候把人先扣下,也省得他提前做了准备。 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日顾廷抚刚刚散值回家,马车却在半路突然停下,差点让他往前摔去。 “怎么回事!”顾廷抚近来在朝中收到的排挤越来越多,家里更是不太平,女儿不知所踪,两个儿子也对他不怎么理会,就连陶氏,如今也不似从前那般温柔小意,所有的不顺心让他整个人都烦躁的不行。 这会见好好的马车竟还停了下来,更是气得直接撩起车帘,想看谁那么大胆居然敢挡他的路。 可外头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车夫也有些莫名,怕人责怪忙解释道:“老爷,刚才小的真的看到一个人影……” 顾廷抚刚想责骂,就瞧见那车板上,就在车夫身边有一只很小的竹筒,看到里头露出的一角边缘,他眼眸微动,未再听人说别的便直接把竹筒取了进来。 拉出那角纸,落款一个“宁”字。 ※※※※※※※※※※※※※※※※※※※※ 下章继续哈。 昨天评论突然骤降,是因为出来了实名制吗?(靓仔震惊.jpg) 感谢在2020-09-16 14:53:37~2020-09-18 07:5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mu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麦麦 10瓶;美少女格格巫 5瓶;青青原上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顾修文的打算 夜里, 顾家。 顾廷抚坐在椅子上,屋中烛火明亮,而他指腹磨着那张字条, 看着上头所写的“重审顾廷轩一案, 宁王危”几个字, 这几日本就阴沉的脸色,此时变得更为难看起来。 站在他对面的贴身近侍宣成见他眉宇紧皱,不由出声询问, “您觉得这事是真的吗?” 顾廷抚长指轻敲桌案,抿唇,“无风不起浪, 十之八九。” 说完又是一顿, 望着那封信, 低声沉吟,“只是这个时候,究竟是谁给我写了这封信?”他抬头问宣成, “刚才让你去查探, 可有在府外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宣成摇头,“属下派人沿街去查过, 并未发现不对的地方。”见他皱眉, 也担忧询问, “二爷,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按日子,宁王如今应该也要准备启程来京城了,姬朝宗等人秘而不发, 显然是想趁宁王赴京之时来个瓮中捉鳖。”顾廷抚突然起身在屋子里踱步, “不行, 若是宁王出事,那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他说着就要去写信。 宣成见他提笔,忙道:“二爷,您可想清楚了,若是这封信送出去,那您和宁王可就真的绑在一起了,若是来日宁王事发,您……” “难不成我不写这封信,圣上就能容我?” 顾廷抚头也不回地驳道,“他们既然能查到宁王头上,指不定早就知道当年我在兵部做得那些事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死一搏……宁王若赢,那我还有从龙之功!” “可是……” 宣成还是有些担心,当初宁王勾结乌恒,不过是想取个双赢,纵使二爷帮宁王做那些事,但到底也同谋逆扯不上关系,如今若是真的助宁王谋逆,那可不是一般的罪名! 顾廷抚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可他如今已是两头为难。 与其真的等到宁王事发,自己也被连坐,倒不如趁着姬朝宗等人还没发现的时候给宁王回信,如今宁王手握重权,他若提早做了准备,这大周日后到底谁做主还真的说不准。 思及此,他也未再和宣成多加废话,直接提笔写信,等写好又放到特定的信封中,这才递给人,沉声嘱咐,“趁着没人发现,你连夜把这封信送出去。” “记住,如今我们的命都系在宁王身上,这封信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事已至此—— 宣成也知道没了其他法子,他咬牙拿过那封信,朝人拱手,“属下今夜就走!” 他说完便往外提步。 先让人去吩咐门房准备马匹干粮,又回自己的屋子和家人嘱咐一声,走到影壁的时候便瞧见刚刚散值回来的顾修文,看着那个绿袍青年,他连忙过去朝人拱手问好,“二少爷。” “宣叔。” 顾修文冲人颌了颌首,笑着打了招呼,见一旁小厮还在整理马鞍之物,宣成身后也背着包袱,不由奇怪道:“宣叔是要出门吗?” “是。” 宣成轻轻应了一声。 他心下不定,脸色也不大好看,又因为此事牵涉重大,不敢对顾修文泄露半个字。 见小厮过来,他拿手紧紧握着身上的包袱,厚厚的嘴唇也重重抿着,这是他惯常想事的动作,若一件事犹豫不决时就会把手握成拳头的样子,但也没多久,他便松开紧握的拳头冲顾修文拱手道:“少爷,属下先走了,您照顾好自己。”说完他也不等顾修文说旁的,直接翻身上马,没一会功夫便离开了这。 顾修文身边的近侍庄文轻轻蹙了眉,看着宣成离开的身影,轻声说道:“宣护卫今日有些奇怪。” 顾修文也瞧出来了。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宣成这幅犹豫不决的模样,看来……是出什么大事了。 他一身绿衣官袍,手里还握着一块笏板,这会长指轻敲笏板,见小道上已没有宣成的踪影便和庄文说道:“回头让宣睿过来一趟。” 宣睿是宣成的幼子,如今就在顾修文的院子里做事。 “是。” 顾修文嘱咐完便收回视线,他没有立刻回屋,而是先去徐氏那边探望,自打顾婉离家之后,徐氏的身体便见日儿地越来越差,前阵子更是缠绵床榻,连日咳嗽,如今勉强好些了,见他进去不免又开始询问顾婉的情况。 他也只能先安慰人,让人再耐心等上一段时日。 如今除了姬朝宗的人,就连傅望月那边也在派人找妙仪的踪迹,甚至前阵子在宫中碰到时,他还被傅望月好生训斥了一番。 他自知理亏,自然不好辩驳。 想到从前交好的两家如今变成这幅模样,顾修文心中也颇为无奈。 这些自然是不能和徐氏说的。 只能照常安慰,又嘱咐翠荷好生照料,这才出门。 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宣睿已经在了,他今年不过十岁,却生得钟灵毓秀,顾修文从未把他当下人看,平日也只让他做一些跑腿的活,看到他进来,宣睿扬着笑脸喊人,“二少爷!” “嗯。” 顾修文笑着朝人点了头,他接过庄文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前些日子布置你的功课做得怎么样了?” 宣睿朗声笑道:“都做好了,您现在要检查吗?” “不急。” 顾修文把茶盏往旁边一放,问他,“你可知道宣叔去哪了?” 宣睿一向敬重顾修文,自然不敢欺瞒,“爹爹没说具体去哪,只说要出门一段时间,让我好好听阿娘和二少爷的话……啊,对了!我听他和阿娘说起的时候,有提到宁阳。” 他眨眨眼,不太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二少爷,宁阳在哪啊?” “你说哪?” 顾修文突然变了脸,手撑在桌案上,声音也沉了下去,“宣叔去了宁阳?” 还是第一次看见一向温和的二少爷露出这幅模样,宣睿吓了一跳,但还是如实道:“我也是偷听到的,爹爹走的时候,阿娘还哭了……”说完又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顾修文,小声道:“二少爷,您没事吧?” 庄文看了眼顾修文的脸,知他是想起了当年的事,连忙先吩咐宣睿出去,等人走后,这才重新给顾修文倒了一盏茶,低声劝道:“主子,您先喝口热茶缓缓。” 顾修文没接,只是垂眸看着绿袍上的纹路,好一会才出声,“这个时候,宣叔去宁阳做什么?” “或许……只是处理一些事。” “不可能。” 顾修文想也没想就直接反驳了,“宁阳是宁王的地盘,这几年父亲为了避嫌从未和宁王有过往来,纵使碰到宁王回京,两人也从来没有相交过,这次派宣叔去宁阳,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先前宣成的表情,顾修文也有些坐不住了,他抿着唇在屋中踱起步,突然想起一事,低声呢喃,“今日下朝后,我见到姬朝宗去了勤政殿。” “这阵子京景明也时常去都察院,难道……”他心下一个咯噔,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父亲呢?” 他突然扭头问庄文。 庄文被他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答道:“二爷,应该,应该还在书房。”他刚说完,就见顾修文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径直往外走去。 顾廷抚的书房是家中重地,除了宣成之外,从来不允许别人随意进去。 就连顾修文也没来过几回。 看着明亮的屋子,顾修文疾行了一路的脚步终于缓了下来,他的气息还有些喘,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在院子里站了半晌才重新提步往前。 门外并无小厮、丫鬟,他也未喊人,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顾廷抚起初并未察觉到来人,门开的时候,脸上少见地有些惊慌。 他的桌子上摆着几幅字画,抬头瞧见是顾修文,当即就沉了脸,“谁教你的规矩,进来也不知道敲门?” 说着便想收起桌上的那些画卷。 若是从前,顾修文自然不会做出这样没规矩的事,可今日……他的目光在桌上划过,家中这么多人,除了几个老仆之外,很少有人知道父亲的字和故去大伯的一模一样。 就连母亲和一向受宠的陶姨娘也不知道。 顾修文也是机缘巧合才知晓这事,而他知道桌上的那些画正是大伯所作。 他其实还是看不懂父亲对大伯的情感。 若说恨,自然是恨的,若不然当初父亲也不会勾结宁王和魏庆武做出那样的事,可仅仅只是恨吗?若只是恨,他怎么会如此珍藏这些画卷?平日束之高阁不准人碰,唯独在夜里才会拿出来小心观赏。 这次数有多少,顾修文并不知道。 可他每回过来都能看到父亲低头看着大伯的这些画。 每次父亲看着那些画卷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复杂的,有时候是怅然有时候是缅怀,有时候是愤怒……而情感最为浓烈的那日,正是三年前,边关传来大伯身亡消息的那日。 那是他第一次在父亲的脸上看到几近疯狂的表情,像是终于得偿所愿,却又忍不住懊悔,他还记得那日父亲的书房传来肆意的哭声和笑声,仿佛一个疯子。 不管他对大伯是什么情感…… 顾修文知道父亲这一生最为浓烈的情绪以及所有的恶与好,全都一丝不漏地给了大伯,他对这个家里的人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妻子如此,宠妾也如此,儿子女儿也仿佛是供他利益驱使的棋子。 “找我什么事?” 顾廷抚已经收拾好画卷,仍如往常一般束于高阁之中,回头看顾修文神色有异,也未理会,重新坐在椅子上握着本书,等人回答。 顾修文眼中涣散的光芒终于重新聚拢,他看着男人低声问道:“您派宣叔去宁阳做什么?” 翻书的动作有一瞬地停顿,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会,顾廷抚便又神色如常地继续翻看,“不关你的事。” “父亲!” 顾修文一向温和,也从容,可此时他却像是被人激怒了一般,突然快走几步,手按在桌子上,俯身逼近人,他红着眼,声音早就哑了,低声嘶吼道:“您做事的时候有没有为我们想过?” “您到底还记不记得您也是为人夫,为人父!” 顾廷抚轻轻皱了皱眉,目光看向顾修文的脸,这是他第二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上回是因为宁阳关的事,到底还有些良知,他合了手上的书,低声宽慰道:“好了,不会有什么事,你就好好上你的朝,做你的事……若是真出什么事,你就带着你母亲妹妹离开这,别再回来。” 他相信以顾修文的手段,这个还是能做到的。 顾修文虽心中早有猜疑,但听到这话还是心下一沉,“您打算和宁王做什么?” 顾廷抚蹙眉,“我说了,这和你无关。” 顾修文看着男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屋子里静悄悄地,使得外头晚风轻拍树枝的声音更为清晰,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看着男人哑声道:“父亲,您已经错了一次,别再错第二次了。” 他带着希冀的表情,恳求道:“您去把三年前的事说出来吧,还大伯和大哥一个清名,圣上见您检举有功,一定会从轻发落,等到您出来,我们一家人再好好过,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男人冷声斥道:“顾修文,你疯了?!” 顾廷抚先前脸上那抹本就不算浓厚的温和早就消失不见,他以一种讥嘲,亦或是冷漠的表情注视着顾修文,“你以为这世上的事,做了还能回头?当初你都没有救你的好大伯好大哥,如今来我面前装什么手足情深?” 似是懒得再理人,他不耐道:“趁着姬朝宗还没发现,带着你和你的母亲妹妹离开京城。” “至于我是死是活,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他自知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更称不上什么好人,所以他生死无谓,亦不必他们来为他费什么心。 “父亲……” “出去!” 顾修文抿唇,他张口似是还想再说,但最终看着顾廷抚淡漠的侧脸,终于还是往后退了一步……从前意气风发的青年此时却耷拉着肩膀,颓废至极,他一步步往外,门外月满中天。 他忽然记起三年前,好像也是这样一个日子。 他无意中知晓父亲做的那些事,急着来质问父亲,可父亲那会只是给了他一句话,一如今日的无情和淡漠,他说,“是我做的,那又如何?你当然可以去向别人检举我,可顾修文,难道你不想要这样一个结果吗?” “你被你的大哥压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只看到他顾天和,可曾注意到你?” “若是顾天和没了,你就是顾家这辈最厉害的青年才俊,你再也不用被压在他的光芒之下……” 那个时候,他就像是被人蛊惑了一般,以至于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宁阳就传来了大伯和大哥身亡的消息。 而今—— 他又再次面临着选择。 …… 此时,一处宅院。 月上中天,一个身穿紫衣的年轻人靠坐在一处软榻上,他的脸上覆着一张做工精美的金面具,露出精美的下颌,听到脚步声,他也没回头,仍握着酒壶,漫不经心地喝着。 “如何?” “如您猜测的那般,顾廷抚已经派人去宁阳了。” “姬朝宗那边呢?” “属下派人秘密护送,姬大人那边不曾知晓此事。” “嗯……” 紫衣青年仰头喝下壶中最后一点酒,看着头顶那轮月亮,掀起薄唇轻笑起来,“这京城,很快就有一场好戏看了。” * 翌日傍晚。 姬朝宗散值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来客。 ※※※※※※※※※※※※※※※※※※※※ 啊啊啊 这章过渡下,宁宁和姬狗没出来,我下章多写点,争取早点走完这个部分!!! 面具人的出现代表宁王肯定不是什么太大的boss,所以他还是很好解决的,应该没几章就能处理完这部分的剧情了,然后就是大家喜欢的重逢了!qwq 感谢在2020-09-18 15:40:57~2020-09-19 13:5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mum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umu 60瓶;葡萄 54瓶;麦麦 10瓶;乘风破浪的郑小六~ 4瓶;珠珠 2瓶;青青原上草、vandery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宁王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该结束了 顾修文并未怎么拾掇就被带到了萧成献的面前。 他不比宣成是练家子出身, 为了不和他时间相差太多,耽误了要事,他这一路根本就没怎么歇息, 渴了就喝露水饿了就吃点野果子或是随路买些干粮包子,这样紧赶慢赶,总算是在萧成献大军还没有动身的时候赶到了。 “王爷,人到了。”护卫朝萧成献拱手说完便退到一旁。 “嗯。” 萧成献点了点头,目光居高临下地朝来人看去, 待看到他的模样时却紧紧拧起了眉。 他跟顾修文的年纪相差不大,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也是碰过面的, 虽说先前一时没有记起他的名字,但听护卫说完之后倒是也忆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这会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 风尘仆仆、头发散乱, 怎么看都和记忆中的那抹身影不大相像。 “王爷。” 顾修文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没有歇息好了,声音嘶哑地几乎已经听不出他从来的音色了, 人也好似随风就要倒,但他一向规矩重,如今纵使身体不适也还是朝人先拱手行礼。 萧成献满意他这番态度,说话的语气却还是一贯地倨傲, “你大老远从京城赶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王爷可是想领兵攻打京城?”顾修文询问。 这话一出,萧成献身边的其余人都纷纷皱起了眉, 看着顾修文的目光也带了一些不善,更有甚者直接把手放到腰间的佩剑上,似乎萧成献一个命令就动手发落这个青年男子。 反倒是萧成献只是轻轻拧了下眉便答道:“是又如何?” “你父亲给我写信, 不就是想让我提前准备吗?怎么……”他目光扫过顾修文, “你是有其他意见?” “微臣不敢。” 顾修文拱手, “微臣特地从京城过来也是为了想告知殿下,圣上已经动手了,就在父亲把信送出来的第二日,父亲连带着追随您的其他官员全都被关押起来,城门也已经封闭起来,平日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都已十分困难。” “微臣侥幸逃脱,特地跑来告知您,也是为了让您有个万全准备。” 这却是萧成献不知道的。 他双眉微沉,薄唇也紧紧抿了起来,其余将士和部下更是深深拧起了眉。 原本萧成献是打算出兵之后再联合京城中的其余官员,来个里应外合,而今他的人都已经被关押起来,纵使有落网之鱼,可城门已关,别说出来了,便是想递信也十分不容易。 萧成献身边一个儒士打扮模样的人,名唤刘权,既是萧成献的家臣也是他的幕僚,虽不会武功却很有谋略,平时底下人都要称他一声“刘先生”,这会他审视着顾修文,询问,“既然城门大关,顾大人是怎么逃脱的?” “按理说如今京城这般紧张,以姬朝宗的能力,应该早就部署好了一切才是。” 想到来前姬朝宗的那番话,顾修文知晓这位刘权虽然无官无职,却很受萧成献的看重,萧成献刚愎自用,为人又好大喜功,若不是这位刘权在身边照看嘱托,早不知做错多少事了。 可以说只要能够打消刘权的疑虑,那么也就不必担心萧成献会对他再度起疑。 果然—— 在刘权提出这个询问的时候,顾修文很明显地感受到属于萧成献的那道目光又变得深邃了许多,似乎是在打量他是不是京城派来的奸细。 顾修文这一路早就想好对策,此时自然也不紧张,仍保持恭敬的姿势和人说道,“微臣近来留在宫中编纂史书,比外人要早知晓此事,后来便寻了小道出宫离城,得以保全这条性命。” 他说完又朝人弯腰拱手,“王爷,如今京城不知是何模样,我爹娘妹妹的性命也不知如何,万请王爷看在我父亲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让微臣跟在您的身边!” 萧成献见他情真意切,虽不至于被他感动,但这么多部下还在,于情于理,他都得给人一个承诺,“你爹替我做了这么多事,等我回到京城坐上那个位置自然不会辜负你们一家。” 说完,又问刘权,“刘先生,你可还有其他话要说?” 刘权看了一眼顾修文,眼中审视和探究仍不减,和萧成献说起话时却带着一些笑意,“顾大人不是有位家臣就在我们营中吗?如今小顾大人既然来了,怎么着也该让他们见上一面才是。” 萧成献明白他的意思,和身边护卫说了一声。 很快, 宣成便被人带了过来。 他也是昨日才到,大概是因为水土不服,亦或是紧绷了大半个月的弦还是没有得以放松,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还是格外地差,他没有注意到顾修文的到来,而是先被人领到萧成献的面前朝人问安。 刘权等宣成行完礼便笑道:“宣先生,顾大人让你交给我们的信可有其余人知晓?” 宣成一愣,刚要回答就听见一阵轻咳声。 他回头看去便瞧见顾修文的身影,陡然瞧见他的脸,宣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顾修文也没有说话,他只是不停咳嗽着,好似难受到了极致,最终只能屈下膝盖蹲了下来,手死死撑在地上才不至于让自己摔倒。 他这幅模样倒是唬了旁人一跳。 萧成献虽对他有所怀疑,但还是立刻让人去喊了随行的大夫过来。 宣成这会也回过神来了,讷讷一句“少爷”便立刻扑了过去,扶着人的胳膊,担忧道:“少爷,您怎么了?” 顾修文摇摇头,声音虚弱,“没事。”又勉强撑着身体和萧成献说道:“抱歉,王爷,我……” “你先别说话。”萧成献皱着眉,正好大夫过来,便吩咐人,“给他看看,怎么回事?” “是!” 褐衣大夫蹲下身子给顾修文诊脉,约莫一会功夫后,他便转身和萧成献说道:“王爷,这位大人没什么大事,只是一直没有休息好,又没怎么饮食才会导致身体虚弱,等好好休息一阵再吃些流食就好了。” 萧成献挥手,让人先下去,然后又看向顾修文,“既然顾大人身体不舒服就先下去休息吧。”又嘱咐刘权,“刘先生,这两人就交给你了。” 刘权应声。 顾修文知道自己还没取信他们,自然也没说什么,谢过萧成献便由宣成扶着随人下去。 顾修文带来的这个消息让萧成献暂时打消了立刻启程的计划,而是打算再好好部署下再出发。 他让刘权等亲信随他先回营帐商量此事。 而被宣成扶着回到营帐的顾修文刚刚坐下,宣成就立刻变了脸,低声问道:“少爷,您怎么会来这?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顾修文朝外头看了一眼,哑声道:“父亲和其余大人都已经被姬朝宗抓起来了,我是特意来给宁王送信的。” 说得却是同先前宁王说得那番话一样的。 宣成一听这话,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变得苍白不已,“怎么会这样!” 顾修文也低着眉,双手紧紧抓着底下的被褥,哑着嗓音说道:“现在也不知道爹爹和母亲他们怎么样了,只能希望宁王能胜利,那我们一家才有活路。” …… 最大的营帐中。 武谓、文肃已经下去了,此时营帐中仅剩萧成献和刘权两人。 看到外面的人影,刘权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便听萧成献问道:“怎么样?” 刘权答道:“同我们刚才说得一样。” 萧成献点头,又见刘权拧着眉,“先生还有疑虑?” 刘权抿唇:“属下总觉得他出现的太巧。” “本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现在顾廷抚出事,他自然只能投靠本王才有活路,说到底,顾家父子一脉相承,做出这样的事也无甚奇怪……”萧成献并未把顾修文放在心上,“先生若对他有所怀疑,本王不重用便是。” “不过顾廷抚毕竟帮过本王,外头的人也都知晓,便是先生对此人仍有疑虑也别挂在脸上。” 这却是对人的警告了。 刘权自然明白,如今这样的情况,最不能的就是寒了部下的心,他不仅不能苛待顾修文还得把人奉若上宾,这样外头的人才会更加忠心地追随宁王。 “是。” 他拱手,“属下明白。” 虽然萧成献说要部署,但其实该部署的也都差不多了,他手上精兵不少,既然决定要杀到京城,也就未再继续耽搁下去……翌日,他便领着自己的十万精兵赶赴京城。 顾修文也随大军一起。 他如今也和其余人一样,跟随在宁王左右,但真正密谋的那些事仍旧只有刘权等几个亲信知道。 他却也不急。 刘权观察了几日也没发现不对劲,对他的疑心也就慢慢减少了,只是照旧没有让宁王重用他,一日,大军到山东附近,见城门大关却有了争议。 武谓、文肃这类武将是主打,既然他们不肯开城门,那就打到他们开便是! 而以刘权领头的幕僚却是主和,宁王起兵本就有违人伦,若再一路砍杀过去,只会激起民愤,虽说萧成献不畏人言,但也不能真的一点都不顾忌。 就在两派争论不休的时候,坐在末处的顾修文却开了口,“王爷,微臣与刘先生想的一样。” 他刚一说话,帐中便是一静,而后不等萧成献发话,武谓便沉声骂道:“这有你什么事?!别以为王爷厚待你,你就真有资格和我们一起议事了!” 萧成献脸一沉,“武谓。” 武谓听到他的声音倒是立刻消停了。 萧成献看着顾修文,“你继续。” “是。” 顾修文朝人拱手后说道:“微臣主和的原因有两个,一来不管是山东,还是我们之后沿途会路过的其他地方都有我们的亲人好友,若让外头的将士将自己的武器对准自己的家人好友,只怕他们不战便已有了退意。” 众人听到这一番话倒是也没了先前那般不耐的模样,就连武谓这会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二来,山东离京城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远,若是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以武力对抗,那不知剩下的兵力和粮食,还足不足以支撑我们杀到京城?” 这也是萧成献先前所担心的。 若一路都打过去,必定会消耗不少兵力粮食,而且长此以往,只怕等他们到京城的时候早就疲惫不堪。 长指轻点桌案,萧成献看着顾修文,“那你有什么主意?” “微臣以为王爷只需派人同他们说清楚这其中关键,论众位皇子,太子病弱,九皇子年幼,祁王更是一事无成,不似王爷战功赫赫,威名远播。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晓跟随谁更好,王爷再留下书信,等日后登基之后论功封赏。” 这一番话可谓是说到萧成献的心坎上去了。 他紧绷了一早上的脸色终于得以缓和,没有立刻回答顾修文的话,而是问刘权,“刘先生怎么看?” 刘权低头拱手,“属下以为顾大人的法子不错,可以一试。” “既如此,此事便交给刘先生了。”萧成献说完又看向武谓等人,“你们可还有其他意见?” “……没。” 萧成献颌首:“那就这样,都下去吧。” “是!” 众人往外退去,顾修文刚要离开就被刘权喊住了,“顾大人。” 顾修文回头,看见是刘权颇为恭敬地朝人拱了拱手,“刘先生。” 刘权难得朝人和颜悦色,“我不过是个幕僚,顾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先生虽是幕僚,却也是我的前辈,理应受我一拜。”顾修文仍是很恭敬的模样。 “哦?” 刘权想了下,“我记得你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见人点头,便笑道,“是个不错的,王爷平日虽严厉,对自己的亲信却很是不错,你父亲有功在先,日后等王爷坐上那个位置,你家的好日子还长着。” 顾修文一听这话,果然眉开眼笑,却还是朝人拱手,“王爷最信任先生,日后还要请先生多加美言。” 刘权笑笑,未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行离开。 这之后,顾修文虽然还是没法像刘权等人接近萧成献,却得了刘权的青眼,偶尔刘权做事的时候还会带着他,就这样,大半个月后,已经进入十月。 天气已不似先前那般舒爽,而是带了一些渗人的冷。 好在大军已经抵达京城附近。 萧成献打算先领一支精兵出发,武谓和其余大军殿后,若京城的人不战而降自然最好,若不肯,等他大军跟上,自然不怕他们不开门……刘权一向是跟在萧成献的左右,这次也是如此。 可他和武谓积怨已久,又知晓这人有战前酗酒的习惯,临走前便嘱咐顾修文让人看紧一些。 经了这么一段时日,刘权对顾修文已彻底没了怀疑。 顾修文自然应是,还颇为恭敬地喊人“老师”。 刘权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等回到京城,我就让王爷先放了你的家人。”而后也不再多言,径直翻身上马跟着萧成献先行离开。 这天夜里。 大军驻扎之后,便有人提议喝酒驱寒。 武谓虽然不服任何人,但萧成献的话却是不敢不听的,先前萧成献离开之际特地嘱咐过他,让他注意点……如今他虽然心动,却还是犹豫更甚。 顾修文便在这个时候上前,“将军,刘先生走前特地嘱咐我要看着将军,不让将军饮酒。” 他语气恭敬,可说出来的那番话却立时让武谓沉了脸。 武谓本就不喜刘权,觉得那人一点本事都没有,偏王爷就是信他,知晓顾修文如今得刘权看重,还有了师徒情谊,自然对他一样不喜,刚要发话,他的副将徐丛便沉脸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还敢管起我们将军的事了!” 武谓难看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偏身边另一个被他刚刚提携起来不久的副将明庆却压着嗓音劝道:“将军,我看这位顾大人说的也不错,我们马上就要上京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喝酒,何必……” 话还没说完,就被徐丛啐道:“就你最孬,要不是上回你救了将军,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在这平起平坐!” “将军,刘权也就算了,现在这么一个东西也敢管到我们头上,要以后真进了京,哪还有我们兄弟说话的份?凭什么我们上战杀敌,辛苦奔波,还要被这些文人压在头上?!” 文臣武将本就积怨已久。 武谓本来还有些犹豫,此时却也沉了脸,“去,拿酒!今天兄弟们都喝两大碗,明天随本将一起杀到京城,让京城的那群孬种看看我们的厉害!” “好!” 明庆见劝说无功便拧了眉,可徐丛却不愿放过他,仍沉着脸吩咐:“你去给将军备酒。” “这……” 其余官职稍低的部下有些犹豫,见武谓没有出声也就收回了提起的脚步,明庆也知道自己先前那番话惹了武谓不喜,倒也没说什么,起身去安排了…… 明庆并未让旁人跟随,而是自己一个人去了后边的营帐。 刚到那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余光朝身后看去,待瞧见顾修文的身影便朝人拱手,“顾大人。” 顾修文忙回礼,“明护卫。” 又压着嗓音问人,“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明庆笑道:“放心,都准备好了。”他此时一改先前唯唯诺诺的模样,扯唇嗤道:“一杯酒下肚就能让他们明天爬不起来,这里结束后,我就让人去给大人报信,这里就有劳顾大人看着了。” 顾修文自然没有说不好的道理。 这位明庆便是姬朝宗早前派过来的人,原本是想让人接近宁王打探三年前的事,没想到后来出了这样的事,索性便让人留下和顾修文互相照应。 等到明庆喊人把加了料的酒搬走,顾修文估量了一下时间也准备离开了,刚刚出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他心下一紧,手先往袖子里探,握着一把匕首低声喝道:“谁!”瞧见从黑夜里走出来的宣成,他心下稍松,喊人,“宣叔。”又问,“你怎么在这?” 见宣成脸色不好,也猜到他是知道了。 果然—— 宣成下一番话便是,“少爷,你……” “回去再说。”顾修文开口。 等回到营帐,他倒了两盏茶,一盏递给宣成,一盏握在自己手中,喝了一口才和人说,“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假意投诚宁王,为得就是断了他的后路,让他没法攻打京城。” 宣成皱眉,“少爷……” “宣叔。” 顾修文打断他的话,“难道你以为等宁王登基之后,我们真的会有好日子过吗?这样谋逆犯上,为了一己私利陷害旁人的人,等他上位,不光是我们,只怕就连大周的百姓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见眼前男人抿紧嘴唇又放缓声音,“我已经和姬朝宗说了,若事成之后,他会奏请圣上留顾家其余人一条性命。” “宣叔,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 当初就是因为他的软弱和私心,害大伯大哥葬身宁阳,如今岂能再坐视不管? “那您呢?”宣成听出他话中意思,不由皱眉。 “我……” 顾修文哑然,却也只是很短暂的功夫便又笑了,“我,自然等着属于我的审判。”不等宣成再说,他抚了抚袖子,站了起来,帐中角灯明亮,他就这样负手站着,又过了一会,他开口,“走吧。” …… 而此时的京城。 九里巷的民宅中,姬朝宗、顾攸宁还有京景明、傅望月分坐在椅子上,此时早过子时,屋中烛火燃了一晚上已不甚明亮,早前李嬷嬷和半夏准备的糕点夜宵没动多少,茶也已经凉了。 外头更夫敲着梆子。 顾攸宁听到那声音倒是回过神,她坐了一晚上,手脚都有些发麻,这会想倒一盏茶驱驱寒,手碰到茶壁才发现冰凉一片,“我去让人换壶茶。” 说着就要起来。 可还没起身就一个趔趄,姬朝宗忙扶住她的胳膊,“没事吧?” 傅望月也担忧地看着她。 顾攸宁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事。” 姬朝宗却不肯再让她自行出去,只喊人进来换水,等到半夏重新替他们换好热茶,杜仲便进来了,众人一瞧见他的身影,神情倒是都变得严肃起来。 杜仲也未耽搁,朝姬朝宗拱手道:“大人,成了。” …… 两刻钟后。 京景明已经上马。 顾攸宁替姬朝宗系着披风,抿着红唇,没有说话。 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姬朝宗柔声安抚道:“别怕,宁王的大军已经被拿下了,就他手里那五千精兵翻不起什么水花……”他说着,抬手覆在她的头上,很轻柔的力道,“等明天天亮,一切就都该结束了。” 说完看着她抬起的眼帘。 今夜月色分明,她那双凤眸在月色的照映下更为清亮,姬朝宗看出她眼中的担忧,俯身在她额头映下一吻,“乖,我们走后,你回去睡一觉,等事情结束,我就让人给你报信。” 又看向傅望月,“这里就交给你了。” 傅望月颌首,“放心。” 外头的人都在等着姬朝宗,顾攸宁也没耽搁他的时间,只是替人系好披风便收回手,哑着声音嘱咐,“小心些,别出事。” 姬朝宗点头,也没再多说,转身往外走去,他翻身上马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便不复面对顾攸宁时的柔情,而是变得十分严肃。 簌簌寒风中,他身上的墨色披风被风轻轻拍打着,而他手握缰绳,看着那沉沉黑夜,冷声,“走吧。” “是!” 等到瞧不见他们一行人的身影了,傅望月握住顾攸宁的手,“走吧,我陪你进去等。” …… 天刚刚亮的时候。 萧成献就带着他那五千精兵到了城门下。 姬朝宗和京景明以及兵部尚书邓毅等人都站在城门上,看着这些老熟人,萧成献颇为嚣张地笑道:“本王听说表哥下了好大一个套就等着本王往里头钻,如今本王按时来了,不知表哥打算怎么处置我?” 姬朝宗和萧成献同年出生,月份却要比他大。 这会听人这般言语,姬朝宗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只是低眉看着城墙下的萧成献,淡淡说道:“你谋害大臣在前,忤逆犯上在后,萧成献,你真准备好接受属于你的一切了吗?” 萧成献一听这话就皱了眉,他一向不喜欢姬朝宗……他那么多兄弟,他都不怕,唯独对姬朝宗,他每每见到都有几分不安。 这会握着缰绳的手一紧。 但想到自己如今都领着大军兵临城下了,又有什么好畏惧的?等开了这座城门,姬朝宗又如何,姬家又如何?不还是得对他俯首称臣,便连他那个父皇都得看他的脸色。“笑话,本王千里迢迢到这,自然早就准备好了。” “你们若识相就早些打开这座城门,免得回头血流成河不好看,等本王日后登基,自会对你们论功行赏。” 刚刚说完却见城墙上的男人扯唇轻笑。 即使听不见那一声笑,可萧成献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讥嘲,脸色一僵,他的声音也冷了下去,“姬朝宗,你别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的姬大人仍笑道:“萧成献,你回头看。” 什么? 萧成献皱了皱眉,刘权倒是比他早先看过去,待看到身后擎僵策马过来的男人时,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武……” 马蹄声越来越近。 萧成献也已经回过头了,他看到不远处的一匹烈马上,明庆高坐马背,手里握着武谓的头颅,那底下还流着鲜血,而身后姬朝宗的声音如鬼魅,“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 下章继续啦! 感谢在2020-09-20 08:21:48~2020-09-21 07:3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 2个;3357233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邑 10瓶;典典饿了、百香果 5瓶;vanderyang、你的胖次穿反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陶姨娘的告知 明庆的出现, 尤其是他手里还提着那个流着鲜血属于武谓的头颅,让萧成献这边的人都变了脸色,就连一向运筹帷幄的刘权此时也紧拧起双眉。 武谓为人虽然乖张不驯, 但武功也是真的高,尤其是在领兵作战这一方面更是没的说。 若不然就他那脾性, 怎么可能被宁王重用? 而此时—— 他死了。 那其余十万大军呢? “王爷……”他心下隐约觉得不好,不由侧头看向宁王。 他能猜到的,萧成献自然也能猜到,握着缰绳的手骤然收紧,目光阴沉地看向不远处的明庆, 这人他是认识的,两个月前因救过武谓被他引到自己面前, 后来他见此人领兵杀敌的确不错便也由着武谓把人提拔了上来。 没想到如今武谓居然会死于他的手中。 就在此时—— 远处传来更响亮的动静,像是千军万马都在往这奔赴一般, 马蹄声踏得整个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 萧成献这边的人马感受到这个动静, 胯.下的马儿都开始变得惊慌起来。 听着身边的躁动声, 萧成献薄唇紧抿, 目光更是死死盯着不远处。 而后,他看到裘髯领着数不清的将士往这边过来, 而他身边的男人, 赫然就是早前投靠他的顾修文。 裘髯统管着西郊大营, 来前,他特地找人去摸过底,发现西郊大营早就空了, 本以为裘髯肯定领兵藏在京城, 哪想到居然会从后面包抄他, 还有顾修文…… 他的出现让萧成献彻底明白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 看来他的十万大军早就被人拿下了。 萧成献心里又惊又怒,恨不得直接拿起自己的长刀砍过去,而身后属于姬朝宗的嗓音依旧如鬼魅随行一般,他的嗓音是十分独特的金玉音,带着天生的优越感,清亮且不可一世。 此时他就站在城墙上,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萧成献说道:“宁王,你的十万大军都已经被控制住了,你说你这五千精兵能不能扛得住裘将军的两万兵马?” 不顾他难看的脸色,他后面的那番话却是和萧成献身边的诸将士说的。 “如今你们生路难逃,到底是继续垂死挣扎,连累一家老小,还是弃暗投明,全在你们一念之间……”他一贯擅长画饼,又生得一张好嘴,威胁一番后便又说起好的,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温和许多,“你们都是大周的将士,从前也替大周护过山河杀过敌虏,陛下知晓你们是受人蛊惑,不是真心谋逆,若此时肯立功,自然会从轻处理。” 萧成献身边的将士果然开始犹豫起来,甚至有不少人把目光看向宁王。 刘权怒道:“这样的话,你们也信!你们跟随宁王这么多年,此次跟着宁王前来,早就犯了谋逆的大罪,若宁王败,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姬朝宗笑着打断了,“刘先生倒是忠心耿耿,可刘先生无妻无儿孤寡一人,自然不怕,可你们呢?”他的声音突然一沉,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想想你们的妻儿,想想你们的父母,他们可都还等着你们回家。” “到底是在这枉死,从此背上一个逆贼的名声,还是拿下宁王,将功补过。” “你们自己好好掂量着吧。” 这些将士跟着宁王前来本就是想谋一个好前程,可如今前程显然是没有了,就连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若是再因此连累家中老小,岂非罪过?若说先前他们还在犹豫挣扎,那么此时算是彻底定下心,刚才还把宁王护在最中间的一群人,这会纷纷拿起自己的长.枪对准宁王。 “王爷……” 有人面露不忍,但还是咬牙道:“对不住了。” 萧成献何时面临过这样的状况?自从几年前接管兵符,这些年,他可谓过得是如日中天,旁人敬他怕他,也都臣服于他,而此时,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精兵却拿着他们的武器对准他。 “王爷……” 刘权还欲再说,却见萧成献抬了抬手。 螳臂当车。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没有理会那些人,萧成献只是抬头朝城墙的方向看去,此时天色已亮,金色的光芒从灰白的云层中倾泻出来,他看着城墙上那个男人的身形,紧抿着薄唇,沉声,“姬朝宗,你厉害。” 姬朝宗却没理会他这一声,他只是负着手,任由风吹着他墨色的衣角,而他那双落在萧成献身上的狭长凤目一丝情感都没有,冷冰冰的,比这初冬还要寒冷几分,“你当初联合魏庆武害顾将军的时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也会被自己的亲信背叛?” 乍然听到这一句话,萧成献神情微滞。 姬朝宗却没再理会他,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兵部尚书,邓毅会意,冲底下喊道:“拿下逆贼萧成献,开城门!” …… 顾攸宁得知萧成献被拿下,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她一夜没怎么睡,和傅望月坐在榻上,本想喝茶说话解困,可事情不定,她们哪有说话的兴致,便都沉默着……直到扶风进来禀报了此事,两人高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了。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 喃喃几句后又问扶风,“姬朝宗他们没出事吧?” 扶风笑道:“没事。” “主子和京大人这会去了皇宫,只怕得晚上才能回来。” 顾攸宁的心彻底落了下来,她想起身,但连着几日没休息好,昨儿夜里又熬了一个通宵,刚刚起来就一阵头晕,幸好扶风和傅望月各自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摔倒。 “阿宁,没事吧?”傅望月目露担忧。 顾攸宁摇摇头,“没事,就是头有些晕,我坐会就好。” 傅望月蹙眉,“估计是饿了,你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又吩咐扶风,“你让嬷嬷去煮完馄饨送过来。” “是。” 等扶风走后,她便继续拿着那条毛毯给人裹上,手刚刚伸过去就被顾攸宁给握住了。 “表姐……” 女声夹杂着一丝哽咽。 手上动作一顿,回头看到顾攸宁雾气蒙蒙的双目还有紧紧抿着的红唇,很少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傅望月心下被触动,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把人抱住,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边和她说道:“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顾攸宁没说话,只是抬手紧紧回抱着她。 是啊,都过去了,宁王被拿下,父兄的冤屈终于得以洗清,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至少以后他们不用再带着那样屈辱的名声被世人误解。 以后…… 他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 姬朝宗是翌日清晨才回来的。 他过来的时候,顾攸宁还睡着,大概是心事已了,她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直到姬朝宗爬上床,要把她抱到怀里的时候,她才悠悠转醒,长达几个月的相伴让她早就习惯姬朝宗的亲近了,这会她也没睁开眼,而是循着那股子独特的沉水香往人怀里凑过去,闭着眼睛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姬朝宗没想到她睡觉这么浅,俯身在她额头映下一吻,“把你吵醒了?” “没。” 顾攸宁又往他温热的怀里凑过去一些,哑着嗓音说,“我昨晚睡得早,也该醒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睡过一觉了,那种醒来之后通体舒畅的感觉,就好似身上所有的负担、压力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此时的眉眼都是弯着的。 她没有感觉错。 姬朝宗看着她面上的柔软表情以及微微翘起的嘴角,便知晓她心里压着的那些东西都已经放下了,长指在她如缎的墨发中穿梭,声音也压得格外轻柔,“宁王已经被褫夺爵位打入天牢了,他的党羽也都被拿下了,不用多久,圣上的处置就会落下。” “至于你的父兄——” 怀中人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陡然睁开眼睛。 顾攸宁的眼睛生得很好看,微微上挑的眼尾,黑白分明的眼珠,她若不带一丝防备看着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想保护她的感觉,即使她并不弱小。 “这次陛下虽然未曾提起,但我想他心中应该已经有决断了,这些日子我会再进言让陛下昭告世人洗清你父兄的冤屈,还有你们家的爵位……”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攸宁伸手抵住了嘴唇。 “怎么了?”姬朝宗一愣。 顾攸宁看着他说道:“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宁王罪名已昭,那么我父兄的冤屈自然也就洗清了,你不用再做什么,那些爵位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当初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才会让父兄卷入那样的阴谋之中。 如今她只想陪着小满好好长大。 姬朝宗轻轻拧眉,他张口似是想说什么,但看着少女脸上的表情,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抚着她的长发,说道:“陪我再睡会。” 知道他近来已经很久没有歇息过了,顾攸宁也没拒绝,轻轻应了声好就抱着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本以为睡了这么久,她肯定是睡不着了,没想到靠着姬朝宗,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没一会功夫便又睡过去了。 而先前说要睡觉的姬朝宗却没睡着,他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垂眸看着她脸上恬静的表情,有些东西她虽然不屑要,但也不能落在别人的手中……比如顾家那座宅子。 他眼眸微沉,抚着她长发的手指却格外轻柔。 …… 没几日。 萧成献及其党羽的处置就下来了,宁王谋害大臣、忤逆犯上,削除爵位打入宗人府永久圈禁,至于其他党羽,但凡与这两件事有关的全都被褫夺官位流放楚地,终生不得回京。 顾廷抚就在这流放的名单中。 顾攸宁知道他的处置也没有说什么,倒是几日后顾修文给她送来的一封信让她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信中并未提及旁的,只是把属于顾家的田产房地的契单全都送了过来,送信过来的庄文还留下一句,“二少爷和三少爷已经带着人离开了,府中留下的下人除去家生子之外,其余买来的下人身契全都在秦管家那,任凭二小姐处置。” 半夏给她回话的时候,看着顾攸宁微怔的神情,低声说道:“我听说二少爷带着四小姐他们住进了庆坊巷的一处民宅,二少爷不日就要离京赴任了。” 这次顾修文捉拿宁王有功,也算得上是对当年瞒而不报的事相抵了,圣上虽未处置他,但翰林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了,顾修文便请旨放任山东的一个小镇,那里还未开化,官员都不大想去那个地方。 他这番请旨,萧弘倒是也允了他所愿。 “三少爷也准备带着三小姐和陶姨娘离京了。”半夏又道。 “三哥也要走吗?” 顾攸宁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却有些哑。 半夏点头,“三少爷的生意主要在江南那带,他如今稍微有些起色了,便想着带着陶姨娘和三小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顾廷抚做了那些事,他们留在京城,永远都会背负着那些名声和有色眼光,而且顾筠年岁渐长,若留在这个地方只怕也不好成婚嫁人,倒不如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无人知晓他们的地方。 “……什么时候去?” “好像就在今日。”又看了一眼顾攸宁的表情,半夏小声问道:“您要去吗?” 自打知晓父兄的死和顾廷抚有关之后,顾攸宁就没再和顾家其余人有过往来,即使知晓此事和三哥他们并无关系,或许他们也不知情,但人就是这样,若说一点都不介怀是不可能的。 垂眸看着放在红木茶几上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轻叹一口气,“去吧。” 或许…… 这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等他们到城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顾嘉平一行人,并没有多少人马,也不过是两辆马车,几个护卫,顾嘉平这会正在和几个友人告别,陡然看到顾攸宁出现,他看起来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和几个友人说了几句就提步过来了。 他脸上挂着笑,是很璀璨的模样,“阿宁,你怎么来了?” 顾攸宁垂眸看着他。 从前横冲直撞的少年,如今也带了一些沉稳,“……三哥。” 她喊人。 能察觉到她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顾嘉平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些,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 顾攸宁抿抿唇,从半夏手中拿过那些银票递给他。 “这是?” 顾嘉平一愣。 “上回三哥给我的,我没动过。”见他神色微变,刚才还翘着的嘴角此时也垮了下来,知道他在想什么,顾攸宁还是解释了一句,“三哥在江南的生意刚起来,还要照顾三妹和陶姨娘,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 听她这般解释,顾嘉平的神情倒是缓和一些。 他想了想也没推辞,从她手里接过那些银票,又和人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等我到江南安顿好就给你写信。”说完,一顿,喊人,“阿宁。” 顾攸宁看他。 顾嘉平抿唇:“父亲做的那些事,我并不知晓,这非我狡辩推辞,我与你说,也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是你的三哥,倘若有人欺负你,记得写信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赶回来帮你。” 顾攸宁哑然,半晌看着他点了点头。 说话间顾筠和陶氏也过来了,顾攸宁敛了心情和两人说了几句,与陶姨娘照旧是没什么话好说的,倒是看着顾筠红着眼眶和她告别的时候,她内心也有些触动,只是掩了下去,要分别的时候,陶氏突然开口,“嘉平,阿筠,你们先过去,我有话和二小姐说。” 两兄妹一怔。 顾攸宁也有些奇怪,目光落在陶姨娘的身上,最后看着顾嘉平点了点头。 直到顾嘉平兄妹离开,半夏也下了马车守在外头,马车里便只剩陶姨娘和顾攸宁两人,这样面对面坐着,顾攸宁才发觉今日的陶姨娘与往常好似有着很大的不同。 从前见到她,她都是一身素雅的衣裳,头发永远盘起,用得最多的便是白玉和珍珠,身上永远都有一股子玫瑰和芝兰的味道。 而今日—— 她一身嫣红色的长袄,首饰也去了白玉、珍珠,而是换成银钗,身上也再寻不到那熟悉的味道。 顾攸宁给她倒了一盏茶,随口问道:“陶姨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我不喜欢白玉不喜欢珍珠。”陶氏看着顾攸宁说道:“我也不喜欢芝兰和玫瑰。” 不明白她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顾攸宁轻轻蹙了眉,刚想开口便听到陶姨娘继续说道:“那些都是你母亲喜欢的东西。” 握着茶盏的手一顿,顾攸宁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凝滞。 须臾,她突然放下茶盏,敛眉沉声,“陶姨娘,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陶氏却不似从前那般谨小慎微,反而笑着,“二小姐别生气,我从前也是这般以为,觉得顾廷抚必定是属意你的母亲才会把我打造成这幅样子,可如今我才知道,那个疯子根本就不喜欢任何人,他做这么多不过是和你父亲斗气。” 她捧着茶盏浅浅喝了一口,然后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是江苏无锡人,第一次碰到顾廷抚是在太湖边,那天我穿着一身素白绣着白玉兰的衣裳陪着我阿翁捕鱼……他突然就出现在我的面前,问我叫什么。” “我从小跟着阿翁没见过什么世面,陡然瞧见他这样的富贵公子,自是被迷了眼,他那会又惯会哄人开心,我想要什么便给我什么,所以即使知道他是要纳我做妾,我也同意了。” “可进到顾府的第二日,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握着茶盖的素手轻轻拨着里头的茶沫,陶氏就这样低眉看着那轻轻晃动的茶水,脸上挂着与从前一样又或是有些不一样的笑容,絮絮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母亲,我和她都愣了下。” “那个时候我还没发觉什么不对劲,只是觉得我和你母亲喜欢的东西很像。” “却早就忘了,我身上穿戴的,喜欢的,全都是顾廷抚赐予我的,他把你母亲的喜好强加在我的身上,让我一点点认为这些原本就是我喜欢的……” “徐氏总笑我是个玩物,是个替身,如今想想……我和她却都错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张口还想说什么,临了却是一句,“也罢,错了便错了吧,左右也是我贪慕虚荣,咎由自取。”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置于几上,突然抬起双眼,问顾攸宁,“二小姐真以为您的母亲是自缢身亡的吗?” 顾攸宁看着她的眼睛,心下猛地一跳,握着茶盏的手也骤然收紧,“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是个外柔内刚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您和四少爷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你们?为母则刚,纵使她再爱您的父亲,也绝不会在那样的时候抛下你们。” “二小姐回去的时候不若问问厨房的马管事,她或许会给您不一样的答案。” “还有……” “您的弟弟。” …… 半夏上来的时候,陶姨娘已经离开了。 刚才两人的话并不响亮,隔着布帘,半夏也未听清,只是瞧见顾攸宁惨白的脸,她吓了一跳,紧张道:“姑娘,您怎么了?” 顾攸宁却像是没有反应似的,她呆坐在软垫上,整个人好似被人抽走了灵魂,直到被半夏摇晃醒,她才开口,“回……府。” “什么?” 半夏没听清,还想再问,胳膊却一疼,原是少女紧紧抓着她的胳膊,耳边还有她的话,声音嘶哑且急切,“回顾家!” ※※※※※※※※※※※※※※※※※※※※ 下章继续! 顾攸宁寻仇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我要娶顾攸宁为妻 顾府。 眼见谭大夫收起号脉枕, 姬朝宗忙上前一步,“怎么样?” 谭大夫恭声答道:“顾小姐没什么大事, 就是精神太紧张才会晕倒,休息会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姬朝宗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刚刚在庆坊巷的时候,顾攸宁突然就晕了过去,把他吓了一跳,还好,没出事……朝拔步床看了一眼, 少女面容依旧,只是眉宇紧紧蹙着,即使处于昏睡也不甚安稳。 “照顾好你家姑娘。” 姬朝宗和半夏叮嘱一句,又和谭大夫说道:“先生和我出来一趟。” 说完就提步往外走去。 谭大夫放下东西便跟人往外走。 外间并无其余人,姬朝宗坐在椅子上,见人出来便分了一盏茶给他,而后便问他关于顾承瑞的事, “先生可有把握?” 谭大夫沉吟一会, “应该能有九成的把握。” 两物相克在医道上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从前宫中贵人们害人的时候便想过不少这样的法子, 只是他没想到这样小的一个国公府也会有这样的存在, 也因此当初接诊顾承瑞的时候,顾家人没多想, 他也没想多。 “怪不得老朽当初给小少爷诊脉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也是后话了。 好在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了解决的法子, 日后再好生照料, 想必那位小少爷的身体也就真的无恙了, 又见对面端坐的男人眉宇微蹙, 似乎还有什么烦心事,谭大夫心下微疑,不由出声询问,“大人在想什么?” “我记得当初表哥也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姬朝宗沉声一句。 他的表哥自然便是东宫的那位。 谭大夫听出他的话中话,不仅脸色变得惨白起来,就连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屏息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人讷讷道:“您……” 姬朝宗抬眸看他,“先生觉得呢?” “老朽……” 谭大夫张口欲言,可他的心跳得实在太快了,那急促的心跳声让他仿佛失聪一般,好一会才哑声一句,“……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当初太子出生之际,并无其他异样,只是身体孱弱。 可故去的元后本就是个体质纤弱的女子,又因为孕中跟随那会还未登基的陛下一直颠簸流转,甚至还给人挡了一剑,以至于太子未足月便出生了,也因此这些年大家虽一直恪尽职守小心照料,但也从来没有从他的根本上找原因。 可如今看顾家这位小少爷的身体,再类比太子的身体,还真是有相似之处。 都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根,都是从小就体弱多病…… 姬朝宗观其面色,抿了抿唇,没再往下说,只是叮嘱谭大夫,“我已派人去京家接人了,这些日子就劳烦先生住在这,帮忙好生照料下他们姐弟。” 谭大夫还处于先前的惊愕中,听到这番话愣了一瞬才起身应是。 姬朝宗也就未再同他多言,自顾自撩起帘子往里头走。 屋中半夏坐在拔步床边的圆墩上,手里握着一方温热的帕子,正在给顾攸宁擦拭着脸和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忙站起身,刚要请安便见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给我吧。”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轻。 等接过帕子,他便坐在半夏原先的位置上,继续之前她干的活……许是他的动作太过轻柔,又或许是因为闻到了那抹令人心安的熟悉味道,少女紧蹙的双眉一点点往两边舒缓开来。 姬朝宗见她面色已恢复如常,便收起帕子递给半夏,而后又把顾攸宁的手放进被子里,坐了半晌,这才起身。 “你跟我出来下。” “是。” 半夏忙放好帕子跟着人的脚步出去。 谭大夫已不在外面了,估计是下去开药方让人准备熬药了,姬朝宗负手站在长廊下,初冬的夜,比前阵子还要来得寒冷,院子里和廊下的风灯随风摇曳,照出一个半明半暗的景,能看到前方种了好些花,只是太长时间无人打理都有些枯萎了,倒是墙角几株红梅生得不错。 只是还未到开花的季节,闻不到它的香味。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和人嘱咐,“我今晚要回国公府,你记得照料好你家姑娘,若有事就差扶风过来。” “顾承瑞那,我已经派人去接了,顾府照顾的人多,你们就先住在这。” “谭大夫这些日子都会留在这。” 等人一一应是,姬朝宗又看了眼身后轩窗紧闭的屋子,薄唇轻抿,没再多说别的,而是看向侯在一旁的杜仲,“走吧。” 半夏是等主仆俩离开后才起身的,看着即将消失在小道上的两人,她突然想起一事,刚要喊人,可还不等她张口,人就从她眼前消失了。 她拧拧眉,想到先前姬大人抱着主子从庆坊巷离开被不少人瞧见,也不知这会那些风言风语可曾流传出去? 不过以姬大人的能力,他应该会处理好吧? …… 杜仲也正和姬朝宗说起这事,“先前您抱着夫人出来被不少下衙的官员看见。” 那庆坊巷虽不似乌衣巷住得都是权贵,却也有不少官员,那会正是下衙的时间,主子和夫人出来的时候就被不少人瞧见了,“瞧见的人太多,属下虽然叮嘱过,但恐怕还是有流言已经传出去了。” 姬朝宗淡淡开口:“由他们去传吧。” 都到这一步了,他本来也没想着再隐瞒下去。 杜仲见此也就没再说这事,而是又和人说起另一事,“京兆府那边,我也已经打点过了,应该这会就有人去捉拿徐氏了。” “嗯。” 姬朝宗点点头,又道:“顾修文和那个圆脸的就算了,至于那个顾婉,你找人处理下,做得干净点。”明路有明路的走法,暗路自然也有暗路的走法。 知道顾攸宁心结犹在,他自然要替她铲除那些不该存在的人和事。 “是。” 等人上了马车,杜仲刚要驾车往国公府赶,却听人说,“先进宫。”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杜仲一怔,倒也没反驳,应了一声“是”便掉头往皇城的方向赶。 …… 而此时的庆坊巷。 翠荷已经找大夫给徐氏和顾婉看过了。 徐氏好些,只是喉咙受了伤,声音听得嘶哑些,过些日子就好了,可顾婉却要严重许多……她是被顾攸宁用马鞭所伤,那上头原本就有倒刺一类的东西,这会整条脖子被纱布裹着,却连话都说不出。 刚才大夫诊治的时候不住摇头,便是日后能说话,只怕也无法变得像以前一样。 这会看着还躺在床上的顾婉,徐氏抹了下眼泪,而后看向坐在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顾修文兄妹,又垂了下眼帘,一边吩咐翠荷照料顾婉,一边起身朝两人走去。 看到她过去,兄妹俩倒是都站了起来,顾昭没出声,顾修文开口喊了她一声,“母亲。” 声音却也不似从前那般温煦。 听出他们话中的生疏,徐氏的心就像被人揪着一般,疼得厉害,也知道自己没法责怪他们,这原本就是她的错。 “嘉言,阿昭。” 她开口,喉咙还有些疼,只能慢慢说。 “您先坐吧。”顾修文到底要年长一些,这会抿了抿唇,扶着人入座,又给人倒了一盏温热的蜂蜜水,而后便站在一旁。 徐氏喝了一口,稍稍解了那股子疼,这才重新看向兄妹俩继续后话,哑声说道:“估计用不了多久,京兆府就会来人了。”见两人微微蹙眉,面上也流露出担忧的模样,她倒是笑了,“我原本就没想过他们能放过我。” 姬朝宗那样的秉性,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便是妙仪…… 她心下一沉,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继续自己的嘱托,“嘉言,你明日就出发去山东吧,还有阿昭,我已经给你外祖家写信了,你明日……”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昭打断了,“我跟着哥哥。” 当初就是因为阿姐的事连累外祖家,她没这个脸在这个时候过去。 何况外祖母年纪大了,总有一天会不在的,到那个时候,舅母对她这个外人又能有几分疼惜?与其倚仗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倒不如跟着哥哥,纵使过得辛苦些,至少活得自在。 徐氏蹙眉,想劝,但看着少女执拗的面容,不由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们母女间的情分本就不比和妙仪亲近,尤其当初她因为妙仪的事,失了神志打了阿昭一巴掌,两人的感情便越发淡薄了。 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便也只好说道:“既如此,你便跟着你哥哥吧。” 她说完便起身去里头拿了只乌木盒子出来。 这里都是她自己的嫁妆产业,她把东西分成了三份,顾婉的那份留在盒子里,另两份便交给兄妹俩,看着面前的一双儿女,有心想再说几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道:“你们先去歇息吧,过会若有人来也不必出来。” 顾昭捏着手里的东西,看着烛火下的徐氏,紧紧抿着红唇,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从先前的不信到现在的怨恨、责怪…… 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那么做?按照顾攸宁说的那些话,早在四弟还没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已经着手在做那些事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家人会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父亲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 当初她一味责怪顾攸宁,觉得是因为他们家的缘故才害得他们沦落到这种地步,还处处和她作对,可如今再看,她有什么脸面去怪她?从头到尾,做错事的一直都是他们一家啊。 想到这—— 顾昭似是再也忍受不住,突然就转身往外跑。 “阿昭!”徐氏喊了一声,却没能把人喊住,反倒是因为一时没控制住声音,拼命咳嗽起来。 “母亲!” 顾修文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重新给人倒了一盏蜂蜜水,又替她拍着背,匀着呼吸,过了好一会,徐氏才冲他摇摇头,他便继续退回到原本的位置,见她面色虽然还红着却没什么大碍,这才看了一眼里头还昏睡着的人,压着嗓子问人,“母亲是想让妙仪去江苏?” 徐氏哑声,“江苏是你外祖家,姬朝宗他们肯定猜得到。” 见顾修文拧眉,徐氏又宽慰道:“你放心,我还有一处私宅并未过户过,无人知晓,等我走后便让翠荷带她去那边,你别再管了,明日就带着阿昭去山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嘉言,你……” 徐氏想问问他“你怪我吗”,但又觉得没这个必要,暖色烛火下,她目光温煦地看着他,“去吧,我再陪你妹妹坐会,也该走了。” 顾修文抿唇,在她的注视下,轻轻应一声。 转身要出门的时候,他留下一句,“母亲,不管如何,您始终是我的母亲。”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徐氏迟迟都未动身。 半晌,她才起身往里头走,床上的少女还昏睡着,脸色苍白,原先粉嫩的红唇此时也呈现出灰白色……翠荷见她进来,要起身行礼,徐氏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头。 她也没继续坐下,只是给人掖了掖被子,又拿帕子擦了擦她的额头。 而后和翠荷低声嘱咐道:“待会等妙仪醒了,你们就从后门出去,小心些,别让人撞见。” 翠荷早前就被人嘱托过,这会自是抹泪应是。 外头已经有人在叫喊了,知道是京兆府的人来了,徐氏面色微白,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情绪了,这几个时辰已经足够让她平复自己的心情了……反倒是翠荷红着眼眶紧紧握着她的手,面露不舍。 看着这个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人,徐氏心里也有些难受,她红着眼眶拍了拍她的手。 和她叮嘱最后一句话,“妙仪一向聪慧,有些事,你就算烂在肚子里都不要和她说……”她说话的时候,含泪的目光落在顾婉的身上,“我只希望下辈子她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门被人推开。 徐氏怕外头的人惊扰到顾婉,忙抹了一把眼泪就松开翠荷的手出去了。 被人带着离开的时候,她看到外面围着许多人,这里住着的大多都是朝中的官员及其家眷,不乏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徐氏就任由他们看着被人推搡出了屋子。 头顶那轮月亮高高挂着,是很清亮的颜色,好似白玉一般。 后悔吗? 大约是后悔的。 陶氏离开前曾来过她的屋子,和她说了一句话,“夫人,我和您都是输家,一个恨错了人,一个自以为扮得一手好替身,没想到最后却连替身都不是……您当初说我是玩物,我不信,如今我却信了。” 可是不比陶氏能够洒脱离开,她的余生都将被痛苦、懊悔所覆盖,为了嘉言的前途,为了阿昭她们的婚事,她甚至都不能寻死。 她只能活在她的地狱之中,用一生去忏悔。 闭上眼睛。 脸上似有湿润的水意。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叶柔的情景。 那个时候叶家还没出事,叶柔脾气好,人温柔,十分受旁人的喜欢,而她呢?刚来京城的时候,因为还带了江苏那边的调子,不知受了多少白眼排挤,她表面上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私下却不知哭了多少回。 是叶柔带着她一步步打入她的圈子,是她教她京城时兴的打扮是什么,让她可以和旁人说话的时候不落下乘。 她是真的有拿她当姐姐看待的,只是恨意和嫉妒蒙蔽了她的眼睛。 以至于后来一错再错,再也无法回头。 …… 姬朝宗从皇宫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毕竟还不清楚到底是是不是这个原因,只能秘密进行,所以进宫后,他也只是让一直给太子诊脉的江太医给萧成君重新诊了下脉,又和他说了自己的猜想,好在太子是储君,从小到大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便是观赏的东西都会一一登记在册。 他原本是想陪着人把这几十年的东西都盘查一遍,最后反倒是萧成君笑着让他先出宫。 只说有答案了会遣人告知他。 姬朝宗到底还有别的事要做便也同意了,这会听了杜仲的禀报,道是“徐氏已经被送进京兆府了”也没有说别的,只是问人,“顾府有消息吗?” “扶风来回过话,说是夫人还没醒,不过谭大夫诊过脉没什么大事。” 姬朝宗抿了抿唇,“让人继续去看着。”等人应了是,便未再多说,而是直接提步进了国公府。 本以为这个时间母亲和祖母早该歇息了,没想到刚刚进府就听到门房的小厮说道“姑太太和表小姐来了”,虽然不清楚她们怎么来了,不过正好他有话要和祖母他们商量,索性便直接去了祖母屋子。 过去的时候果然灯都亮着。 门前伺候的丫鬟见他过来忙朝他行礼,又去里头通传一声。 姬朝宗撩了帘子进去,听到里头祖母说着,“你们好久没回来,只怕仙仙都该不认识你表哥了。” “母亲说得是什么话,这丫头一向记着她表哥,便是忘了自己的亲生哥哥也不会忘记六郎的。” “母亲……” 前头是妇人的声音,后头却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夹杂着一些羞意,正是他的姑姑和表妹。 “六郎来了。”却是冯听荷先瞧见了姬朝宗,笑着和姬老夫人说话。 姬老夫人循声看去果然瞧见姬朝宗的身影,她笑道:“这么晚才回来,可让你姑姑和表妹好等,快过来给你姑姑和表妹见礼。” 姬朝宗笑着应了好,先后给两人见完礼。 身穿紫色锦服的妇人看着他便扬起笑脸,“几年没见六郎,瞧着是越发出色了。”又和他说起,“我们来时还不知道京城出了事,可吓了我们一跳,送信送不进来,人也进不来,亏得仙仙聪慧,让我们先在一户农家躲着,瞧见没事了,这才重新启程。” 郁仙抿唇羞涩,“我只是想着京城有表哥,必定不会让那些反贼得胜,与其在路上东奔西跑,不如先静观其变。”说完又忍不住掀起眼帘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瞧见那熟悉又俊美的面貌,又红了脸颊低了头。 她这番模样和心思,屋中谁瞧不出? 若是以前,姬朝宗面对旁人的喜欢和青睐从来是不加理会的,可如今……他微微垂眼,只是冲姬瑛说道:“姑姑若早些遣人递信,我也好差人出去找你们。” 又和人笑说几句,他转身和姬老夫人说道:“祖母,我今日回府,还有一桩事要和您说。” 难得见他这幅严肃模样,姬老夫人略有些诧异,放下茶盏笑道:“什么事弄得这么严肃?” 话音刚落就见姬朝宗跪了下来,在众人的惊楞中,男声响起,“我想娶顾家二小姐为妻。” ※※※※※※※※※※※※※※※※※※※※ 我们姬狗终于和家里人说啦! 嘤嘤嘤 然而姬狗注定要失望了 离开应该就在这两章了,最近基友来找我玩,可能没啥时间码字,我要是明天写得完这个剧情就明天写完,写不完就后天qwq(希望不会打脸) 盘算婚事 看着跪在底下的姬朝宗, 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说话,众人神色各异,脸上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能察觉到她们的惊愕和怔楞,可姬朝宗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平静。 姬老夫人先前因为太过吃惊而忘记捻动手中的佛珠,这会手指无意识摸到底下的流苏,这才回过神。 看着跪在底下的男子。 她张了张口,一时竟有些难以发声, 拿起几上的茶盏呷了一口, 缓和一些才和姬瑛说道:“阿瑛, 你先带着仙仙下去,听荷, 你也下去。” “是。” 两位妇人忙掩了神情站起身, 姬瑛要走的时候发现自己女儿还坐着,又见她面色苍白似乎失了神智一般望着姬朝宗的方向, 心中暗道一声“冤孽”, 本来是想着自家侄儿如今还未成婚,仙仙又到了成婚的年纪,若是两人情投意合嫁过来也正好亲上加亲,可如今看这幅样子, 还是罢了。 拉着郁仙站起身, 见她眼眶微红也没理会, 直接带着人先下去了。 她们走后, 琼香也领着其余下人退到外头,屋子里便只剩下姬老夫人和萧雅, 还有姬朝宗三人。 看着还跪着的青年, 姬老夫人抿了抿唇, 又捻了几颗佛珠,到底不忍他大冷天的跪在地上,“……你先起来。” 姬朝宗也没有跪着要挟祖母,而是谢过人,又顺着她的话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听人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娶顾家那位二小姐了?” 他才摇了摇头,看着人说道:“并非突然。” “孙儿早就心悦与她,只是当初碍着顾家那桩案子也不好同您和母亲说,如今宁王罪已诏,顾家父子的冤屈也已经洗清,孙儿这才斗胆向祖母说起此事,望祖母允了孙儿这一心愿。” 萧雅闻言,不由蹙眉,怪不得前阵子京城、朝堂都没什么大事,可她这儿子却忙得整日不着家,原来是在查顾廷轩的案子,只是不知道他和顾攸宁是不是早就…… 想到这,她脸色略有些不好,却没有说话。 姬老夫人在内宅沉浮这么些年,见姬朝宗这般模样便知自己这个孙儿早已情根深种,又想到那日顾攸宁出事,她这孙儿突然出现……那会以为他是为了姬家名声,可如今细想,握着佛珠的手一顿,她突然沉了脸质问,“你们二人是否早就有了肌肤之亲?” 姬朝宗听到这话,连忙起身,“祖母明鉴,您和母亲都见过她,应该知晓她最是守礼,从前因为身份缘故还多次拒绝孙儿,不愿耽误孙儿的前程。” “是孙儿喜欢她,才想要娶她为妻。”他字字诚恳,面上表情也十分坦荡,许是他一贯扮得一副好模样,姬老夫人看到他这幅样子,心下倒是稍松。 只是这事到底不是什么小事。 她心里也还有诸多犹豫,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贸然答应下来。 其实她心目中的孙媳妇最好是像那陈家小姐一样秀外慧中,端庄大方,或是像仙仙这样娇软可人,看着便招人疼,像顾家二小姐,虽说长得好但到底受过太多磋磨,性子也不大好亲近,只怕过刚易折啊。 可看着底下孙儿的殷殷目光。 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件事,一个人这么动心,姬老夫人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死,只是叹道:“今日太晚了,你先下去歇息,容我和你母亲再想想。” 姬朝宗也知晓这事不可能一下子就定下来。 他今日同祖母他们说起,也不过是把自己的态度阐述一番,免得日后祖母和母亲再给他乱点什么鸳鸯谱,自然也是为了让那丫头可以安心,省得她总是胡思乱想。 不过这样的话,日后他就不是那么方便去找她了。 也罢。 左右这日子也不会太久,祖母一向疼他,便是如今不肯,日后他多缠磨缠磨也总是肯的,为了以后能堂堂正正和顾攸宁在一起,这点委屈她还是受得住的,同人行礼告别,姬朝宗扶着萧雅出去,刚走出院子,就听萧雅发话,“你们退下。” “是。” 栖霞领命带着下人往后退了几丈远。 两边树上都缀着灯笼,今日月色又清,倒是也无需提什么灯笼,知道他家长公主殿下必定是有话要问他,姬朝宗垂首扶着人,一边往前走,一边等着人发话。 “你跟她私下当真没什么?” 姬朝宗长眉微动,刚要回答便又听到女声颇为威严得添了一句,“想清楚再回答,若是让我查出来,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知道她的厉害,姬朝宗倒也没犹豫,仍扶着人往前,嘴上是特别平静的一句,“您既然知道儿子的性子,自然该知晓一切都是儿子逼迫人家的。” “你!” 萧雅停下脚步,横眉竖目看着人,便是知道他一向是个没脸的,也没想到他居然能把无耻说得这么平静。 “您别生气。”姬朝宗笑道,和人半真半假的说起来,“儿子起初对她有意,不过是看她颜色好,便想着纳她为妾,她却不肯,只说顾家女从不做妾。” 萧雅脚下步子没停,脸色却十分难看,“所以你就强要了人家?” 姬朝宗失笑,“我倒也没那么混账。” “起初我也想着算了,这世上女人那么多,何必贪恋她这一枝,可您不知道,儿子越是想着不去理会她,越是忍不住……她这个人啊,天生就不知道怎么服软,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哭。” 沉沉夜色中,他的声音又轻又缓,还夹杂着几抹叹息。 “其他人受了委屈都能回家找自己的亲人诉苦,她却什么都没有,她那些亲戚一个个都不待见她,不想着从她身上扒层皮就已经很好了,唯一的弟弟又还小。” “我那个时候见她受了欺负还要向人请罪就觉得这颗心闷得厉害。” “您从前总说我这样的秉性只怕日后是个不服管束的,我从前也这样认为,所以不拘您和祖母给我挑什么样的妻子,我都无所谓,可如今……” 姬朝宗顿了顿,目光落在萧雅的身上,“母亲,我是真的喜欢她,也是真的想娶她,这世上,我唯一想娶的人便是她了。” 夜色下。 萧雅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坚定。 恍惚间竟让她有种回到几十年前,姬衡看着眼眶通红的她,一边抬手替她抹眼泪,一边看着她温柔叹道:“哭得这么伤心,我说过不娶你吗?” 从前一直觉得他们父子除了这张脸就没一处相像的。 如今才发现这两人纵使性格再怎么不像,骨子里却是一样的,一样的坚定,一样的执拗,一样的认准了一件事就不回头。 晚风不知带起谁的叹息。 萧雅看着姬朝宗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把你那些事情藏好些,若是让你祖母知晓,她一贯疼你自然不会怪你,别让人家姑娘替你担了责。” “儿子知道。” 又扬起笑脸问人,“母亲这么说是同意了?” 萧雅见不得他这幅模样,啐道:“你别高兴的那么早,人家肯不肯嫁给你都不一定,”又说,“过些日子我先去看看她,我们两家从前走得近,如今她父兄的事解决了,我原本去该去看看她的。” “我就知道母亲最疼我了。” “巧言令色,滚远些,别碰我……” …… 翌日清晨。 昏睡了一天的顾攸宁终于舍得睁开眼睛了。 她这一觉虽然睡得时间格外长,精神却一直紧绷着,就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有过去有现实,有最令人她痛苦的记忆……她就像是被一根根线缠绕着,束缚着心脏和手脚,怎么挣都挣不开。 这会看着头顶的帷帐,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姑娘,您醒了!” 顾攸宁循声看去,瞧见半夏的身影,又扫了一眼室内才发现是在顾家,昨日的记忆纷纷聚拢,想到徐氏,想到母亲,想到小满……小满! 她的脸色霎时就变了,不等半夏靠近就坐了起来,可她刚刚才醒,头重脚轻的,差点没重新摔在塌上,扶着床榻缓了好一会,半夏也到跟前了,见她一副急着起身的模样忙问道:“姑娘,您要做什么?” “我要去接小满回家……” 半夏忙道:“小少爷已经回来了。”看着她微怔的双目,把昨日发生的事都同人说了一遭,“昨日大人就已经差人去京家把小少爷接过来了,谭大夫也在家中,小少爷服完药,这会还睡着。” 顾攸宁神色微楞,好一会才哑声问道:“姬朝宗做的?” “是啊。” 半夏边说边扶着人重新坐回到床上,又给她披了一件外衣,“昨天您突然晕倒,大人就抱着您先回来了,又把小少爷和李嬷嬷派人接了过来,他说这里人多方便照顾,您这些日子就先住在这。” 说话间。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攸宁抬眼看去,便瞧见姬朝宗撩起帘子走了进来。 看到他来,半夏颇为懂事的退了下去,顾攸宁看着他越走越近也没说话,只是等他走到跟前看到他肩上的露水才皱了皱眉,刚要抬手去碰就被人握住了手,“湿的,别碰。”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还是很哑。 “怎么声音这么哑?”姬朝宗皱了皱眉,拿过半夏先前端来的蜂蜜水给她喂了一口,见她还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你家围墙太高,下来的时候碰到一棵树沾到了。” 顾攸宁一愣,疑惑道:“为什么爬墙?” 她是真的没睡醒才会问出这样的话,姬朝宗看着她这幅迷迷糊糊的样子却觉得可爱极了,他扯唇轻笑,在她怔楞地注视下,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然后把人抱在怀里。 时间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谁能想到当初对他冷冰冰,就连多看一眼都不肯的顾攸宁如今居然会对他露出这么柔软的表情?而且他敢保证,这世上她只对他一个人这样。就像他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费劲心思就是想娶一个人为妻。 见她双颊微红,知道她这会已经回过神了,正在他怀里低头喝着蜂蜜水掩饰那抹尴尬。 “慢些喝。”姬朝宗温声一句,等人喝完,这才接过茶盏放到一旁,细细看了一回她的表情,怕惹她伤心,终究还是未同她说起昨日的事,只和她说道:“我昨日回家已经和祖母说了。” “什么?” 不曾听人答,顾攸宁抬眼去看,待看到他面上的表情时,仿佛写着“你说呢?”她的脑海中突然有个念头迸发出来,难道…… “我已经同祖母和母亲说了要娶你为妻的事。” 她听到耳边传来姬朝宗的话,明明是轻到没什么份量的话,可她却觉得那些字犹如千斤重一般砸在她的心上,扑通扑通,心跳得手和脚都发麻了,耳边更是一直嗡嗡响着,听不清别的话,顾攸宁目光呆怔地看着姬朝宗,似乎是在辨认他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有这么惊讶吗?” 姬朝宗看着她这幅表情,把人揽到自己怀里,一边揉着她的长发一边说道:“我祖母和母亲都是极好说话的人,祖母看着严肃,但实则嘴硬心软,至于母亲……你是见过的,应该知晓她的脾性,她很喜欢你,你们日后一定会相处的很好。” “至于家中其余人,我父亲和二叔是一贯不管家中的事,二婶性子温和,至于云狂和无双,你都认识,也是极好相处的。” “京城就这些人,至于族中……人倒是多,不过我们一年也回不去一趟,等日后我再和你说吧。” 说的都是家里的事,俨然是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未婚妻看待。 可顾攸宁却听得心下茫然。 嫁给姬朝宗,做他的妻子?这件事,她不是没想过,但每每想起总是会联想到许多不好的结局……若是姬朝宗日后变心了怎么办,若是他日后有其他喜欢的人怎么办,若是他日后要娶妻纳妾,她又该怎么办? 她是没办法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人。 顾攸宁觉得自己还是变了,这几年的岁月摧毁了她所有的骄傲和自信,若是从前,她决计不会考虑这些事,喜欢一个人就在一起,管什么以后,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她再离开便是。 君既无情我便休。 左右她又不是离开了他便什么都不是了。 可如今—— 她却变得胆怯,变得惶恐,变得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开始联想一切不好的事,然后在这些事情还未发生的时候,选择一条伤害最小的道路,好似这样就不会受伤了。 “怎么了?” 姬朝宗说了半日也没听她出声,不由低眉去看,见她脸色难看又皱了眉,“脸色这么难看,身体不舒服?”说着便要让半夏去喊谭大夫过来。 “我没事。” 顾攸宁拉住姬朝宗的手,看着他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没把自己心里的思绪说出来,只是问他:“你今日没事吗?” 怎么可能没事?太子那边的事还没查清,顾家的爵位也还没拿回来,不过是念着她才会特地翻.墙过来看看……“真没事?”他拧着眉问人,见她摇头,心下稍松,“这些日子我不方便过来,你若有事就差人和我说。” 为了怕祖母发现,扶风近来是不好留在这了,好在这里护卫丫鬟都有,他倒是也不必担心。 “好。” 顾攸宁点头,应得很乖。 姬朝宗继续嘱咐,“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弟弟的身体有谭大夫照料,不会有事的,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听他提起顾承瑞,顾攸宁的面色又缓和了一些,她仍是点头,看着他应好。 “今天怎么这么乖?” 姬朝宗又是诧异又是心软,尤其是见她这幅软乎乎的模样便更加不舍得走了,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拿脸蹭了蹭她的肩膀,突然扁了嘴巴,脸上流露出不舍,低声嘟囔,“真想现在就把你娶回家。” 那他就可以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还得顾忌着做个君子。 顾攸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抬手抚着他的头发,低垂着眉眼很是沉默。 若是平时,姬朝宗自然会察觉,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顾攸宁马上就会嫁给他的情形,怎么会察觉到她的异样?他都已经在心里盘算起两人成婚的事了,顾家没长辈,不过和京家关系好,姑姥姥也还健在,若是精神好保不准还能给他们住持婚事,若不行,就请京夫人,总归她也是看着顾攸宁长大的。 唔。 成婚还要准备什么呢? 他以前从来不管这些,如今倒是很有兴致,寇卓几月前已经成婚了,他应该对这些事很内行,倒是可以问问他,还有迎亲的人,聘礼什么的,肯定不能薄待了她。 三书六礼的更不能缺。 不过这样一系列流程下来,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娶她回家,或者他求舅舅赐婚,这样倒是可以快些? 算了。 这次进宫舅舅肯定会给他嘉奖,还是用在顾家好了,至于成婚的事,迟些就迟些……虽然不能明着来,但偷偷跑过来看她几回也没事,而且真的定了亲,祖母和母亲自然也不会管着他了。 事情还很多。 可姬朝宗精神头却很足,又在人肩上歪缠了一会,眼见真的耽误不起时间了便坐了起来,“我先走了。”这会天色还早,□□出去也不会有人发现,若再晚些就不一定了。 “我送你……” 顾攸宁说着就要起身,却被人拦住了。 姬朝宗拿被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语气是一贯地霸道:“这么早起来做什么?乖乖躺着。”说完又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轻哼道:“你别以为现在没人管着你就可以胡来了,要是让我知道你没好好歇息,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现在必定是没法收拾了。 而且小姑娘乖乖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张如皎月一般的脸庞,便是真让他收拾,他也舍不得。 姬朝宗只觉得再这样看下去,他今日是真的没法走了,轻咳一声,收回视线,又给人掖了掖被子,轻声说,“真走了。” 见她点头,他没再说别的,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格外温柔的吻,而后便起身提步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顾攸宁张了张口,似是想喊住他,但直到男人撩起帘子走了出去,她都没有出声。 帘子重新落下,没带进外头的一丝寒风。 而顾攸宁躺在床上,仍看着那道布帘,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抬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红唇轻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qaq 没写完 明天继续 这个阶段的阿宁就是既喜欢又自卑,不然也就不会跑啦qaq毕竟姬狗现在真的一点都不狗。不过离开就是为了更好的在一起! 等到阿宁想通了就可以和老姬好好在一起啦!(握拳) 归还爵位 傅望月过来的时候, 顾攸宁正从顾承瑞的房间出来,看着步履匆匆的女子,她停下脚步喊人, “表姐。” “我昨夜进了宫, 早间才听下人说起昨日的事。”傅望月握着顾攸宁的手, 拧眉说。 知道她说的是昨日去庆坊巷找徐氏算账的事,顾攸宁抿唇露了个清浅的笑,“外头冷, 进去再说。” 说着便牵着傅望月往里头走。 她这院子照旧没什么人伺候,却是她自己要求的。 秦管家颇为懂事,昨日回来就领了不少伶俐的人过来, 可她也只是让那些人留在外头伺候,并不做贴身的事,说到底还是不大信任外人, 尤其是知道母亲的事之后,更是不放心把这些事交给不熟悉的人做。 其实也不是真怕他们做什么。 那些都是家生子, 生死都握在她手中, 如今阖府又只有她跟小满两个主子, 那些人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出什么混账事,可她就是觉得很累, 累到连下人都懒得去调.教。 如今半夏在小满屋子里照顾,李嬷嬷在厨房煎药,她便自己带着傅望月进了门。 拿起暖炉里的茶水给人倒了一盏热茶,自己照旧喝温热的蜂蜜水,“你别担心, 我没什么大事。” 傅望月仍蹙着一双眉, 怎么可能没事?现在满京城都在传徐氏做的那些事, 谁能想到这对夫妇竟能歹毒至此!她知道这些事,都是又恨又痛心,更何况是阿宁? 可能说什么? 宽慰、劝解?有什么用呢? 纵使现在真凶已然伏法,公道终究迟到,人也无法再复生了……她只能握住顾攸宁的手,紧紧地握着,用无声安慰着她。 顾攸宁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抬起眼帘,冲人抿嘴一笑,她也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 又过了会。 傅望月又问道:“你和姬朝宗日后是什么打算?” 顾攸宁自然不会以为表姐是知道了姬朝宗做的那些事,大概是昨日她晕倒后被姬朝宗抱着出去被外人瞧见了,也能想到外头那些人在传什么…… 傅望月看着她寡淡的面色,抿唇,“你若是不愿同他在一起,便和我走。” 姬家那样的门第,肯定有不少规矩,何况又出了这么多事,她也想带阿宁去外头转转,省得住在这个地方整日被那些旧事困扰着,想到这,她又开口,“我今日就要走了,阿宁,你若想离开,便和我一道走吧。” “今日就走?”顾攸宁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愕,“万寿节不是还未举行吗?” 傅望月垂眸低声:“昨日我和其他几个藩王以及使臣被叫进了宫,圣上说这次万寿节不举行了,如今其余藩王和诸国使臣都已经离开,我是特意打点过才能多留一会。” 她也不愿离开。 阿宁如今这幅样子,她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何况东宫那位……昨日她都未在席上见到他,知道他那身体最是受不得寒,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这京城有太多让她操心的事。 可像他们这样手握兵权的人,宫里那位又岂会放心他们一直留在京城?而且宁王这事一出,只怕日后陛下还会有其他动作。 她也得去襄阳提前布置好才是。 她对权力并不渴望,却也不能寒了底下那么多人的心。 “阿宁……” 傅望月压下其余的思绪,握着她的手,又劝了一句,“你和我走吧。” 她能看出她待在这不开心。 顾攸宁已经从先前的惊愕中回过神了,看着对面望着她目露担忧的女子,最终还是在她的注视下摇了摇头……见她蹙眉,她笑着安抚道:“不是我不愿和你走,只是小满刚刚服完药,估计还要休整一些日子。” “何况表姐待在襄阳,我若真想去找你,回头去看你便是。” 原本今日见面,她还想和人说下今日早间姬朝宗同她说的那番话,问问她的意思,她自己如局中人、困中兽,满头思绪不知该怎么做,或许旁观者清,可以给她一些好的建议……可表姐如今急着离开,她自然不好再拿这事烦扰于她。 便只是柔声宽慰,“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时常给你写信的。” 傅望月知劝不动她,便只是抿了抿唇,沉声嘱咐,“那你记得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别像之前似的,所有的事都藏在心底。” “阿宁,不要让我担心你,我在这世上的亲人不多了。” 想到如今就藏了一件,顾攸宁心下难过,面上却还是挂着笑,柔声应好。 …… 而此时的皇宫,姬朝宗进宫后没有立刻去东宫,而是先去了一趟勤政殿,看到他进来,萧弘也未抬头,只是等人行完礼才问,“事情都处理好了?” 姬朝宗恭声应是,“这些年被宁王收买的官员如今已全部收押,朝中.共计三十余人。” 德言从他手里接过名单,呈递上去。 萧弘接过后从头至尾扫过,然后重重拍在桌案上,沉声喝道:“朕这是养了个豺狼虎豹在身边啊!”当初他是看中这个儿子母家式微,与朝中大臣关系也不亲厚,又见他的确有统兵作战的天赋,这才把兵权交托于他。 没想到短短几年竟让他收买了这么多人。 这还只是京城的官员,只怕其余省份还有不少宁王的党羽! 就是没有这次的事,日后等他这个儿子羽翼再丰满一些,恐怕也不会在宁阳安分待着,可到那个时候,他就没那么幸运像这次一样提前布置好一切了…… 不由看向底下那个俊美的青年。 好在, 他还有留行。 脸上怒容稍消,他看着姬朝宗,声音也逐渐变得温和起来,“你这次做得很好,想让舅舅怎么嘉奖于你?”心里也在琢磨,严博远年岁渐长,这些年在都察院也没什么建树,是该把人放回去好好歇息了。 留行虽然年轻,但在朝中一向镇得住,这次又立了大功,便是升任也无人会多言。 自然, 这是他的嘉奖。 至于这孩子若有别的想要的,他也会如他所愿。 前头是君臣,后头是舅甥。 姬朝宗看着龙椅上的男人,倒没推辞,“舅舅,我的确有一样想要的东西。” 还是第一次见他有所求,萧弘意外之余又有些好笑,转头和德言说了一句,“这还是朕第一次听他有所求。” “可不是,从前每回姬大人都是随您给,哪有像今日这样主动开口的?”德言也抿唇笑道,“倒是让老奴有些期待,怕不是姬大人想娶哪家小姐,特意来请您赐婚吧?” “哦?” 萧弘双目微亮,重新朝底下看去,“你说说,是不是如这老货说的,想要朕给你赐婚了?” 姬朝宗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突然跪了下去,看着男人微怔的面容,道:“舅舅,我想请您下一道圣旨昭告顾廷轩父子的冤屈,还他们一个公道。” 偌大的殿宇突然就变得死水一样沉寂。 德言看着身边脸色已沉下去的萧弘,当即就跪了下去,无人说话,倒是外头的秋风又轻轻拍打起窗子,打碎了殿中的寂静。 萧弘看着底下的青年,他还是原先那副模样,并没有因为他的变脸而有什么变化。 抿了抿唇。 他开口,声音不辨喜怒,“朕倒不知你和顾家父子感情这般深厚。” “微臣和顾家父子并不熟,纵然和顾天和有同窗之谊,但也只是点头之交……”看着萧弘微蹙的双眉,姬朝宗突然笑了下,丝毫没隐瞒,“只是微臣喜欢顾家二小姐,想娶她为妻。” 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萧弘面上少有地愣了下,“顾二小姐?” 还是德言低声答了。 知道是那个小名叫做“善善”的丫头,萧弘抿唇,“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见他点头应是。 萧弘迟迟都没有说话,他只是垂着眼,曲起手指轻轻敲着桌案,宁王罪名已昭,顾廷轩父子背负的那些罪名自然已经洗清,只是他不曾下过一道圣旨,可见是想把这事就这样囫囵下去。 说到底—— 当初虽然是萧成献设计,但他也有不察之责,真要写什么圣旨,打得还是皇家的脸。 可看着底下的青年,又想起记忆中那个男人,萧弘薄唇轻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那个男人替他,替大周守了这么多年的山河。 不该落到这般结局。 “你先下去。”他开口。 姬朝宗知他已是动摇,自然不会让人在这个时候给他一个答案,不过……他起身的时候,又忽然笑眯着眼,喊人,“舅舅。” 萧弘看他这幅样子就觉得没什么好事,微微眯起眼眸,也不说话,等着人的后话。 “要不您再赏我个恩典?”姬朝宗好脾气地和人打商量。 萧弘握起朱笔,“你先说说看。” 姬朝宗笑道:“您要不再给我赐个婚?” 话音刚落就见一根朱笔朝他砸来,伴随着男人没好气的骂声,“滚!” 啧。 滚就滚。 可英明神武的姬大人自然不会真的滚出去,他抚了抚袖子,给人行了礼,走得十分风度翩翩,一点招人烦的自觉都没有……看着他出去,萧弘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最终却还是忍不住笑骂,“这个小混蛋。” 德言替人捡回笔。 知道他这会已经消气了,心下松了口气,也和人说起玩笑,“也就姬大人才敢这么和您开玩笑。” 萧弘倒也没反驳,只说,“也就他脸皮最厚,顺着杆子就往上爬,也不知外头那些人怎么就被他骗过去。” 德言笑道:“那还不是您宠着他。” 萧弘笑笑,没再说话,接过朱笔要批阅奏折的时候才开口,“明日让顾家人进宫一趟。” “是。” 走出宫门的姬朝宗也没有立刻出宫,而是去了东宫。 他和萧成君交好,每回进宫都会过去,旁人自然也不意外,东宫外头还是和从前一样,走到里殿才瞧见太子身边的几个亲信都皱着眉,看来是没什么结果。 萧成君倒还是从前那副样子,他抱着一只镂空鎏金雕莲花的手炉,披着一件月白色的仙鹤大氅,散着头发坐在榻上,听到声音,他看了过去,弯着眼眸和姬朝宗笑道:“来了。” “嗯。” 姬朝宗也没给人请安,只是看了一眼屋子,问人,“怎么样?” 萧成君摇了摇头。 姬朝宗拧起眉,“看来还是得从淑慧皇后那边的宫人着手。” 虽说江太医当初一直有替故去的淑慧皇后诊脉,脉案什么的也都有,可饮食这块终究得从宫人着手,只是这样的话不免会惊动其他人。 倘若太子的身体真的和顾承瑞一样用了两物相克的道理,这个人必定还在宫中,敌在暗,他们在明,若让那幕后凶手得知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萧成君笑着给人沏了一盏茶,温声宽慰,“别担心,这事我会处理的。”又道,“你今日眉梢似有喜意,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姬朝宗挑眉,似是没想到会被人看出。 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却也没瞒人,轻咳一声,“我很快就要成亲了。” 他说话的时候还颇想掩饰下自己的情绪,佯装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那雀跃的心情哪里藏得住,便是心里藏着,眼里也会冒出来。 看着他眼中的柔和,萧成君笑问,“是顾家二小姐?” 这倒是让姬朝宗露出一抹意外,不过也没持续太久,“傅望月和你说的?” “嗯。” 萧成君笑笑,垂眸喝一口茶,“顾家那丫头,从前我也见过,是个不错的,你既然要娶人家便要好好待她,切莫……辜负了人家。” 姬朝宗很是不满,“我是这种人吗?” 看着身边男人温和的双目,又是一哑,半晌才不大高兴的嘟囔道:“那是以前,我现在不会了。” “别说我的事了,你是怎么想的?”姬朝宗问他,“若是能查出来,你的身体有了痊愈的办法,那你和傅望月……” 萧成君捧着茶盏的手一顿,半晌,他才侧头看着月亮窗外边的金桂,闻着那香气撩人的桂花,他闭上眼睛,想起那夜紫衣女子抓着他的胳膊哭道“萧成君,这些年,你就没有一丝想过我?”心里似是被很细小的针扎过,他抱着那盏茶,任由茶气氤氲了自己的眉眼,而他低声说道:“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 顾攸宁是在第二日进的宫。 昨儿夜里,姬朝宗已遣人递了信过来,同她说了这几日就会有消息,也因此,宫中的马车到门前的时候,她也没有多意外,只叮嘱半夏和嬷嬷好生照料小满,她换了一身能见圣上的衣裳便随着宫人进宫了。 这会她跪在建章宫的正殿中。 这并非圣上处理公务的地方,从前爹爹还在的时候,她和表姐便时常进宫,这处地方……她也是来过的。 只是不比从前她每回来不是被爹爹牵着手便是被龙椅上的那位抱着,甚至还能满宫殿捉迷藏,如今她跪在猩红色的毛毡上,连头都不曾抬起过,目光更是不敢有一丝僭越游移。 不知跪了多久才听到一句话,“你今年几岁了?” 顾攸宁轻声答道:“回陛下话,民女下个月过了生辰便有十七了。” 萧弘沉吟:“十七……” 当初顾廷轩还在京城的时候,两人下棋说闲话总会说起儿女家的事,他还记得那个男人说起别的时候都是好脾气地笑着,唯独说起自己女儿日后的事拧了眉,抿着唇,一副不肯的模样。 -“你这幅样子,只怕日后那些儿郎都不敢上你家求亲了。” -“不来最好,我就护着我家善善一辈子,谁知道她嫁到别人家会不会受欺负?” …… 可惜。 那个从前说护着自己女儿一辈子的男人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当初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实性,他和顾廷轩相识于少时,两人还一同在顾老先生的门下学习过,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男人的秉性?可在龙椅上坐得时间越长,对身边人的信任就越发淡薄,那段时间他午夜梦回又总记起当初未登基之前,自己被七弟萧胜背叛的事,而且……长胜军的名望实在是太响了。 他不止一次听密探说起民间流言,“只要大周有长胜军在,就可无虞。”一支军队的声望竟比当朝天子还要高,这让他如何不惧? 所以在事情发生的时候,纵使心中没有尽信,可他还是任由事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萧弘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起,又过了一会,他才问,“你可曾怨过朕?” 这回—— 顾攸宁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在这针落可闻的殿中,双手搭放在膝上,虽垂着头,可脊背却十分挺直……不知道过去多久,或许很久,又或许只是一会,她才开口,“民女不敢怨。” 不是不怨,而是不敢。 短短几个字就把这些年的悲愤怨苦都道了出来。 德言微微蹙眉,似想劝诫却被萧弘拦住了,穿着明黄服制的男人看着底下跪着的少女,抿唇道:“你先下去吧。” “是。” 顾攸宁也没有说旁的,只行了一个大礼就往外退去。 看着少女离去的身影,依稀可以从她身上看到一抹熟悉的感觉,或许是年幼的顾攸宁,又或许是顾廷轩…… 只是无论是谁,都回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萧弘心里突然有一阵轻微的刺痛感,他闭上眼睛,手撑着额头,喉间漾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 回到家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李嬷嬷和半夏都在等她的消息,见她回来自是忙迎上前,“姑娘,怎么样?” 顾攸宁摇了摇头,解下身上的披风,看着她们脸上失望的表情,刚想宽慰便瞧见秦管家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他一贯是个有礼数的,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焦急的模样。 “小姐。” 他喘着粗气,“宫里来人了!” 顾攸宁微微蹙眉,刚走怎么又来了?便又听人说,“是陛下身边的德言公公,手里还拿着圣旨。” 听到这话,顾攸宁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也没有耽搁,提步往外走。 先前秦管家已经把人领到了东堂前,进去的时候,德言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看到顾攸宁近来倒是笑着放下茶盏起来了。 “顾小姐。” “德言公公。”顾攸宁同人问安。 德言看了一眼四周,问她,“顾小少爷不在?”听人说了“服完药还在昏睡”倒也没有多说,点点头,道:“陛下圣旨,顾小姐接旨吧。” 顾攸宁领着满屋子的人跪了下去。 她跪在最前头,好似又回到那一年,父亲刚下葬,母亲又仙逝,穿着紫袍的公公拿着圣旨来诉说父兄的罪孽,最后摘了定国公府的牌匾,从此顾家走向衰败,而她跟小满也彻底成了无家可归的罪人。 而今—— 她听着头顶传来的那些话,低垂的面上没有一丝变化,袖下的手指却一直紧紧攥着。 “永乐郡主,接旨吧。” 圣旨上除却洗清顾廷轩父兄的冤屈外,还有两道旨意,一道是定国公府的世袭勋爵依旧还给顾家,还有一道是敕封顾攸宁为永乐郡主,顾承瑞为世子,等来日成年便可世袭定国公的爵位。 这也算是给顾家的补偿。 可有什么用呢? 迟到的公道从来不是什么公道,这样的补偿也无法让活着的人带来什么慰藉。 可顾攸宁终究不是从前的小孩了,以前的顾攸宁难受会哭,不高兴会闹,不喜欢就不要……可如今的她好似已经成了古水无波的老人,纵使人还未老,心却已经老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接过那道圣旨,语气平静,“臣女……接旨。” 送德言离开后,顾攸宁回身看着身后众人激动的表情,他们一个个都在期盼着很快就有好日子过了,唯有半夏和李嬷嬷抹着眼泪,既高兴冤屈洗清,又难过为什么公道来的那么迟,她微垂眼睑,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把圣旨交给秦管家吩咐,“找个金丝楠木架放在正堂。” “是!” 秦管家颤着手接过圣旨,生怕不小心就摔落了。 顾攸宁也没多看一眼,侧头和半夏嘱咐,“如今我们既然回来了就叫泰叔回来住吧。”泰叔忙碌了这么多年也是该让他好好歇息了,至于哥哥……她再安排其他人去找便是。 半夏轻轻应是,抹着眼泪刚要去安排,外头便又有人过来通禀,“小姐,长公主来了。” ※※※※※※※※※※※※※※※※※※※※ 打脸了qaq 呜呜呜 没写完基友还在家里我今天熬个夜写下章写完就发你们别等估计得一两点了明天看就好qaq 离开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找到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重逢 酒香四溢。 小小的酒肆中发出不少惊呼声, 三七走过来一边打扫残片,一边询问要不要紧,谈言更是紧张地直接凑过去, “没事吧?”若不是碍着规矩, 又担心顾攸宁厌恶他, 只怕这会他就要直接上手查看了。 好在除了裙角和鞋面沾湿了一些, 看着并没有什么大碍, 谈言心下稍松, 但面上紧张担忧却依旧。 詹泰初也是这家酒肆的常客, 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位顾娘子这般模样, 不由也问了一句,“顾娘子, 没事吧?” 可顾攸宁却好似灵魂出窍一般。 她没有说话, 只是目光怔怔地看着站在帘子后的那个男人, 男人容貌依旧, 一如她每晚梦中所见的模样, 可顾攸宁还是察觉出了一份不同。 以前的姬朝宗从来不会这样看她, 那样陌生、冷漠的眼神, 她以前从未在姬朝宗的身上看到过, 在她的记忆中,无论是外人眼中高不可攀、目下无尘的高岭之花,还是私下相处时他显露的模样,姬朝宗带给她的感受永远是意气风发的, 那个男人天生矜贵,从出生就受人瞩目。 世人爱戴他, 仰慕他, 他是天神也是艳阳。 可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姬朝宗却好似被阴霾笼罩, 即使隔得很远都能察觉出他身上浓郁的阴鸷气息,似一座永无天日的孤城,让人看着就心生窒闷。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姬朝宗,顾攸宁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像是被一把把刀子狠狠扎过,即使不见血也格外疼,疼得她面色发白,就快站不住了。 “阿宁?” 谈言不曾听人说话,低头一看就瞧见她惨白的脸,身子还一晃一晃地,一副随时都会摔倒的模样。这还让他怎么想得起男女大防,忙抬手扶住顾攸宁的胳膊,语气担忧,“你看起来很不好,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詹泰初看了一眼也皱了眉,跟着劝了一句,“顾娘子若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吧,旁人招待也是一样的。” 刚想问姬朝宗一声,是在这歇息还是换家酒肆或酒楼,便瞧见那位高官的眼睛正盯着一处,薄唇微抿、神色阴沉……他心下一个咯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了谈言正扶着顾娘子的胳膊。 心中隐有一个念头闪出,他不由开口询问,“大人和顾娘子认识吗?” 这个问题不仅让谈言抬起了头,目光在姬朝宗和顾攸宁的身上梭巡,就连先前一直出神着的顾攸宁也终于缓过神了,她也不知怎的,心下突然一颤,可望着姬朝宗的目光却不曾移开,反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红唇紧抿,袖下的手指更是紧紧握着,也不知是在期待什么。 可对面的男人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他放下布帘,俊美的面容十分冷漠,闻言也只是掀起薄唇,不冷不淡地吐出几个字,“不认识。” 短短几个字却让顾攸宁的心脏又开始抽疼起来,只是这会还牵连起无数复杂的情绪,眼中的光芒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边谈言察觉到她微颤的胳膊忙收回目光,拧着眉,还是就着先前的话题和她说,“阿宁,我陪你去看大夫,好不好?” “……我没事。”顾攸宁终于开口了,她收回灰败的目光,压抑着那颗沉闷窒息的心,没再让谈言扶着她,只是偏头和人道了一声谢。 “真没事?” 谈言也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心生不满,仍是目光担忧地望着她。 顾攸宁摇头。 她没再把注意力放在姬朝宗的身上。 既然男人已经说了不认识,她自然不会去打搅他,即使内心翻滚的情绪让她清楚她完全没办法对他的突然出现做到无动于衷,可她不会让旁人察觉出什么,更不会给他带去一丝困扰和麻烦。 当初是她选择离开他的。 那么如今的他无论是冷漠还是无视,还是真的已经放下她忘记她了,都是她该承受的。 “几位大人随我进来吧。”顾攸宁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扬起笑脸,请他们进去。 詹泰初虽然还是觉得两人之间萦绕着一抹怪异的感觉,但既然姬朝宗都说了不认识,他自然也不敢去过多探究什么,神色恭敬请人先行,又领人坐到主位,问他要什么。 姬朝宗扫了一眼,好似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语气淡淡,“你做主吧。” 詹泰初应是,他也没看菜单,和顾攸宁说道:“那就麻烦顾娘子给我们上些好酒好菜。” 顾攸宁点头。 请他们稍坐便出去了。 帘子落下的那一刻,她脸上那抹强撑的笑容终于再也绷不住了,手撑在一旁的桌子,低着头轻轻喘着气。 三七只当她身体不舒服,忙来询问,“东家,您没事吧?” 顾攸宁摇摇头,怕里头的人发觉没再这说什么,只是又看了一眼身后便往厨房的方向走,边走边和人说,“给詹大人他们弄些酒菜。” 她这家酒肆除了卖酒也会炒点小菜,和大酒楼自然没法比,但本来就是说话聊天时的下酒菜,自然不需要多丰富。 三七除了干些洒扫搬运的活,也会炒菜,从前顾攸宁从不主动做菜,但想到三七炒菜的口味一向偏重,只怕那人吃不习惯,不等人动手就说道:“你去拿酒,我来做菜。” 三七一怔。 他来酒肆这么长时间还从未见顾娘子做过菜。 倒也没置喙,轻轻应了一声便去给人拿酒,顾攸宁看着厨房里剩余的菜,想着那人的口味先把他从前不喜欢的都放到了一边,只挑拣了他喜欢的那些,洗菜的时候,脑子里还都是姬朝宗的身影。 不明白他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是公干,还是…… 应该是公干吧,毕竟他说了不认识她。 那他会待多久?又会住在哪? 他口味这么挑,这里气候又那么干燥,也不知道他身边那些人能不能照顾好他?想想又觉得自己真是好笑,姬朝宗是什么人,他身边那些人怎么可能会不好好伺候他?需要她一个外人在这操心什么? 外人…… 想到这两个字,顾攸宁心下一抽,洗菜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想想人还真是贱。 当初她趁着姬朝宗出去公干,留下一封信就直接跑了,如今真的成了外人,被人无视,反倒又难受起来。有什么好难受的?这条路本来就是她自己选的…… 她咬着红唇把洗过的菜全都擦干净,便低头切起了菜。 自打从京城离开后,她就没再动过手,可想着从前给人准备饭菜的记忆,竟也不觉陌生……姬朝宗一贯挑剔,不吃葱不吃姜不吃蒜,带点腥气的鱼虾也都不吃,过油不吃,过淡不吃,过咸也不吃,当初她和他情意最浓时便趴在他的怀里吐槽过他。 “嘶——” 手指被刀子轻轻划破一道口子。 “姑娘!” 半夏回来的时候恰好瞧见她被刀划破手指,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拧眉进来了,一边抓着她的手给她清理,一边蹙眉道:“三七呢?又跑去哪偷懒了?竟让您下厨。” 三七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这一句,他也不敢辩解,就在门口担忧地看着里头。 “是我自己要下厨的。”顾攸宁帮着三七说了一句,又让人去外头看着,然后看着自己已经不再流血的手抽了抽,“好了。” “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一辆马车。” 半夏边说边看着顾攸宁,见她神色微动便知自己猜对了,“是……他来了?” “嗯。” 顾攸宁收回手,继续切着菜。 “那他……” 不等半夏说完,顾攸宁就立刻打断她的话,“他是过来公干的。” 想到那人的反应,她又低声叮嘱,“回头和嬷嬷和小满说一声,日后若是瞧见也别过去打扰。” 半夏微微蹙眉,还想再说,便听到身边人低声说道:“他刚刚……说不认识我。” 厨房外头是一条小道,种着一株梅树。 这会阳光正好,轩窗大开,随风送进一抹梅花香,顾攸宁的声音很低也很哑,能听出那里头藏着的破碎哽咽。 半夏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 没多久。 半夏领着三七把做好的菜送进去,出去的时候,她特意留步看了一眼身后,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没有对她的出现而有一丝变化,就如姑娘说的,他是真的忘记她了。 轻轻蹙了蹙眉。 想到姑娘这一年多,夜夜以酒相伴,难以入眠,半夏心里就难受得紧,可想起姑娘的嘱托,她抿了抿唇,到底也只是叹了口气,落下布帘往外走,没再留步。 顾攸宁一直站在外头,翘首以盼地看着帘子后的雅座方向。 瞧见半夏出来,她立刻站直了身子,想问问姬朝宗是不是喜欢,可半夏只是朝她摇了摇头……虽然早猜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可猜到是一回事,真的是这样又是另一回事,顾攸宁低下头,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难受。 打发了三七去接待其他客人,半夏走过来扶着她的胳膊,小声劝道:“今天店里没什么事,您要不先回家?” “不用了。” 顾攸宁摇摇头,“我先去换身衣裳。”说着就推开半夏的手往里头走。 * 雅座里。 “咦?”詹泰初看着桌子上的这些菜,奇怪道:“这几道菜看着倒是新鲜,不像是三七做的。” 宣化这边的人口味偏重却不大吃辣,一般来这的客人也都是吃些牛肉、羊肉,或者烧饼,面条这些……可如今桌子上摆着的菜却都是辣菜。 就是不知道这位姬大人喜不喜欢吃。 “大人能吃辣吗?”他转头问姬朝宗。 姬朝宗的视线落在那几盘熟悉的菜肴上,目光晦暗,声音厚重,“嗯。” 知道他能吃,詹泰初便松了口气,他从前去过四川,这会不由笑道:“这道辣子鸡,我从前在四川的时候常吃,还有这道麻婆豆腐……”他有些怀念地摇了摇头,“自从来了这倒是很久没吃了,也不知道今天下厨的是谁,回头真该好好打赏一番。” 姬朝宗自然认出这是谁的手笔。 早在半夏把这些菜端上来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撑在膝盖上的手仍死死抓着膝盖,但凡有人能瞧见便会知晓他此时的心绪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 “大人,您先请。”詹泰初请人先用。 姬朝宗也没客气,轻轻嗯了一声,便直接握着筷子吃了起来,熟悉的味道在口齿之间化开的时候,他握着筷子的手还是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 他从前颇爱美食,又十分挑嘴。 无论是国公府还是澄园的下人都做得一手好菜。 可这一年,他却好像是失去了味觉,吃什么都一个样。 纵使他们做的都是和她一样的菜肴,甚至口感要远超她许多,可他就是食不下咽……而如今,他微垂眼睑,这抹熟悉的口味终于又回来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低头慢慢吃着。 等他开动了,詹泰初才敢动筷,看到对面的谈言看着那些辣椒紧拧着眉,才想起他是不会吃辣的,笑道:“阿言若不喜欢,不如让人再做几道。” “不用了。” 谈言摇摇头,他来这原本也不是为了吃的,这会……他看了看姬朝宗,“大人,我有事出去一趟。”他一贯是个不守规矩的,也没等人应允就直接挑帘出去了。 詹泰初暗暗头疼,可无论是谈家还是姬朝宗都不是他能开罪起的,这会只能赔笑替人说话,“大人别介意,谈小将军在军营待惯了,不是很懂得规矩。” 说完也未听到他的回答。 倒是桌子上的那些菜几乎都快被人吃完了,心下不由吃惊这位姬大人的胃口居然这么好,却也不敢跟人抢食,只能遗憾地抿了抿唇,放下筷子喝起了酒。 …… 等到姬朝宗再出去,已是两刻钟后的事了。 顾攸宁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和鞋袜,半夏出去送东西,三七在招待其他人,谈言见她出来立刻站了起来,就跟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原本是想和人说晚上看烟花的事,看见她手上包扎着的棉布条又顿时变得紧张起来,“阿宁,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 顾攸宁想起先前未和人说完的话,停下脚步,“谈将军,我晚上……”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雅座里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的目光落在她跟谈言身上,不知怎得,明明和谈言没什么事,可被人这样看着,她却忍不住想和人解释。 步子刚刚往他那边迈出一步,可想到他先前的话,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好笑,压下思绪,停下脚步,重新扬起一抹待客的笑,“两位大人吃完了?” 詹泰初想到自己一筷子都没送进嘴里,但想到里头桌上一堆空盘子,还是笑着说道:“今天的菜做得不错,比以前好吃,不知……”刚想说是谁做的,就看见顾攸宁包着棉条的手指,不由一愣,“顾娘子,你的手……难不成今日是你下的厨?” 话音刚落,顾攸宁就察觉到一抹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 即使不抬头,她也能猜到那是属于谁的目光,心下一动,她不由抬头看去,可在她抬头的时候,男人却已经收回目光,他的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只和詹泰初发话,“走吧。” 说完便径直往外走去,路过顾攸宁身边的时候也没多看她一眼。 “是。” 詹泰初也顾不得再说旁的,只让随从多给了一些银钱就跟了上去,眼见谈言还留着忙拉了人一把。 谈言哪肯离开? 但今日毕竟是受父亲嘱托,而且现在店里这么多人,只怕再留下去反而让阿宁不喜,便只是留下一句“阿宁,我晚上再来找你”就出去了。 三七拿着赏钱,高兴道:“东家,你看,詹大人给了好多银子。” 可顾攸宁却没有理会,她透过月亮窗看着姬朝宗远去的身影,忽然想起从前一件小事,有次她下厨的时候被刀子划到,正让半夏包扎的时候,姬朝宗就回来了,他当即就拧了眉,“不是和你说过不用你下厨吗?”说起话来凶巴巴的,可最后握着她的手给她划破伤口的手指吹气的时候又格外地温柔。 “疼不疼?”她还记得那会他看着她的眼里有着藏不住的心疼。 而如今—— 他却看也不看她。 自作自受。 顾攸宁掀起薄唇自嘲一笑,看着他们离开,她也没再说话,陪着三七进去收拾的时候,看到那尽数空了的盘子才有些错愕。 ※※※※※※※※※※※※※※※※※※※※ 今天是—— 姬.假装自己很冷漠.朝.脸嫌口正直.宗 重逢后的第一天 顾攸宁还是没有答应谈言的邀约。 傍晚时分, 谈言再过来的时候,她就直言拒绝了他,少年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失落, 尤其是那双灿烂的眼睛更是光芒骤散, 像是没了星星的天空, 一下子变得昏暗无比。 知道他此时的心情, 心里含着歉意, 可顾攸宁还是忍着没有说别的, 只是低声说道:“抱歉, 谈将军, 我是真的……没办法喜欢上别人了。” 这样的话,她都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和谈言说了。 可谈言每回都是失望一下下,然后又重新扬起笑脸, 佯装成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翌日又如常地来。 今日也是如此。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失望,即使被人再次拒绝,他也只是难过了一下下, 然后又在顾攸宁的注视下抬起脸, 笑道:“没事啊,你今天不想去, 我们明天再去就是了。” “反正这次的烟花节要放三日。” “便是明后天你还是不想去,还有以后啊。” 看着少年面庞上璀璨的笑容和眼中重归的光芒, 顾攸宁却毫无预兆的想起了今早看到的姬朝宗, 从前姬朝宗的眼中也都是这样璀璨的光芒, 可为什么如今会变成这样? 难道…… 是因为她的离开吗? 她心中的那抹慌乱忽然又涌现出来, 让她心痛难忍至极更是坐立不安。 “谈将军。” 顾攸宁忍不住开口询问, “今早那位京城来的大人住在哪里?” 看到谈言惊讶的神色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究竟都问了什么, 她掩下慌乱的思绪,“抱歉,我……” 话还没说完,谈言就反应过来了,笑道:“阿宁,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位姬大人很好看啊?刚才我回家,家中几个姐妹也都问了我一样的问题。”说完又有些吃醋地撅了噘嘴,“阿宁你可别喜欢他,这位大人的脾气很不好,你要和他在一起肯定会被欺负的。” “什么?” 顾攸宁忍不住看向他。 谈言不大擅长说别人的坏话,不过……看到阿宁今天的失态,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说说这位潜在情敌的不好,更何况,他说的又不是假的。 “我问过詹叔叔,这位大人在朝中的人缘很差,很多人都怕他。” “而且……”他看了看四周,又犹豫了下,才压着嗓音说,“詹叔叔还说朝中的官员都在私下称呼他为阎罗王,但凡落到他手中都没好下场,不过有他在,我们大周的官员这一年也算是安分了许多。” 其实还有许多难听的话,例如疯狗什么的,不过还是不和阿宁说了。 而且他觉得那位姬大人虽然为人是冷漠嗜血了一些,但在整肃风纪这方面没得说,他还是很佩服他的。 人缘差,阎罗王…… 怎么可能呢? 从前姬朝宗的人缘最好不过,虽然坐镇都察院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地方,但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很是信服他,而且他做起事来一向见人三分笑,十分具有哄骗性,很多人便是被他套出话关进大牢都还念着他的好。 怎么才一年的功夫,姬朝宗的风评就变成这样了? 顾攸宁这下子是真的坐不住了,扯了个话让谈言先回去,然后就让三七去外头打听了一声,知道姬朝宗并未住在詹府而是住在西树胡同里的一间两进民宅,她也没犹豫,当即起身和人说道:“我出去一趟,要是半夏回来就和她说我先回家了。” 不等人应声发话,她便径直出去了。 宣化镇不大,西树胡同不管是离酒肆还是离她住的地方都不算远,她也没叫马车,提步往那边走。 刚过申时,天就已经大黑了,宣化镇不似京城人员那么多,街上的摊贩也都十分懒散,加上今天庆安街举办烟花节,大家一股脑地都往那边去,以至于这条街上已经瞧不见几个人了,还留下的也都在收拾东西了,不乏有认识她的,看到便同她打招呼,“顾娘子出来逛街啊?” 有个卖汤面的便笑,“顾娘子上回教我的绣样果然好看,我拿那绣样给我姑娘做了一件新衣裳,她别提多喜欢了。” 其余人也笑,“顾娘子一向心灵手巧,上次我妹妹出嫁就是请她帮忙化的妆,那盖头一摘下,我那妹夫的眼睛都看直了,现在小两口恩爱得不行。” …… 顾攸宁来这大半年,和宣化镇的人都相处得不错。 她刚来这边的时候受了他们不少照拂,偶尔也会帮帮他们,一来一往,感情就变得深厚起来。 若是以前,她肯定是会留下同他们说几句,可今天她满脑子都是姬朝宗,哪有别的心思?听人问起“顾娘子不去看烟花吗?”她也只是摇摇头,说“有事”,而后又同他们告辞,继续朝西树胡同那边走。 按照门口挂着的牌子,她一间间往里找。 “十一,十四,十六……”可就在快到十九的时候,她突然又止了步子,掉头往回走。 真是魔怔了。 姬朝宗都说不认识她了,或许他现在都已经定亲了,她这样找过来做什么?问问他,你这一年过得怎么样,你现在变成这样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然后呢? 她要期待他说什么,她又能做什么? 和他说对不起?可这有用吗? 顾攸宁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对其他人其他事,她都能泰然处之,无论面对好意还是恶意,她都能面不改色,讨厌她的,她接受,她若不喜欢的也会直接拒绝,绝对不会拖泥带水。 唯独面对姬朝宗,以及和他有关的事,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或许她这辈子所有的扭捏、自卑和拖泥带水都给了这个人,即使到现在,明明两人都已经分开了,她还是没办法好好把他当作一个陌生人。 头顶的天空因为星子和月亮又变得明亮起来。 纵使小道无灯也不见昏暗。 顾攸宁就这样一步步往外走,最后又一步步往回走,每次快走到十九那间宅子的时候又掉头……不知道这样重复了多少次,直到庆安街那边的烟花表演都已经开始了,她还是一个人在寒风中走了一遍又一遍。 忽然,巷子口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 那是马车外头悬挂着的风铃传出的声音。 宣化镇这边的人没有在马车外头悬挂风铃的习惯,想到今日瞧见的那辆马车……顾攸宁心下一动,第一个念头就是躲起来,可这里一面是墙,一面是民宅,要去拐角的话得走很远。 咬了咬牙,她看着隔壁宅子,只能往那边躲。 脊背贴着木板门,她屏着呼吸,听着那风铃声越来越近,然后马车停下,杜仲开口,“主子,到了。” “嗯。” 熟悉的金玉音在夜里响起。 顾攸宁屏着的呼吸突然有些没忍住,可也只是很短暂的地一息,她便拿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主子,怎么了?”杜仲见姬朝宗留步看着一处地方,不由出声询问。 姬朝宗没有理会他,他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那处地方,看着那青石板上有月色投射出来的一个女人身影,杜仲也察觉到了,拧着眉刚要拔剑就见人摇了摇头,他心中似有所察也未有动作,跟着男人往里走。 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 顾攸宁听见门被打开,又被关上,听着脚步声越行越远,她拿开自己的手,终于可以正常呼吸了。 这样冷的天,可她的后背却浸出了一层汗,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不住喘着气,待看到地上的那个倒影,她神色一僵……刚才着急想避开姬朝宗,却忘记了今夜月色很好。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瞧见。 应该没有吧,若是瞧见了,他肯定会派人过来查探,又或许瞧见了,只是猜到是她,所以没让人过来。 顾攸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有些想哭。 她屈膝靠着门蹲着,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的脸埋进膝盖里,庆安街的烟花表演已经开始了,砰砰啪啪,整片天空都被烟花炸得通亮。 隐隐还有风传来不少老少男女的欢闹声。 可顾攸宁一个人蹲在这,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抹了抹通红的眼眶起身,临走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眼姬朝宗住着的宅子,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 杜仲暗中把顾攸宁安全送到家,见人进了门,这才回了西树胡同。 烟花秀早已结束,而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还站在廊下,逗着从京城带来的那只金丝雀,福福躲在一处的廊柱后,一副想靠近又不敢的模样,杜仲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上前和人说道:“主子,夫人已经安全到家了。” 姬朝宗继续逗着鸟儿,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想到夫人先前那副模样,杜仲想了下,还是如实和人禀道:“夫人在路上一直哭,我想夫人这一年过得也不好,主子,您……” 刚想说你们两个人既然彼此都有心意,不如好好说清楚,可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你也想跟扶风一样受罚吗?” 杜仲神色骤变。 扶风那日想背着主子跑到宣化给夫人报信,可还没出城门就被主子派人抓住送到姬家的戒律堂了,现在还在那边养伤。 他抿唇低头,“属下不敢。” 姬朝宗也没有说别的,只是继续逗着雀儿,淡淡吩咐,“明日和詹泰初去说,我吃不惯这里的口味。” 杜仲心下明白他要做什么,看着他颀长清俊的背影,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埋了头,低声应道:“是。” ※※※※※※※※※※※※※※※※※※※※ 哦吼。 就是想让老婆来给自己做饭。 宁宁:这人怎么还那么孩子气! 老姬:我不高兴我很生气,但我没有办法,我让老婆来找我只能饿肚子 作者:搞得很厉害,其实也就这点伎俩,呵 重逢后的第二天 顾攸宁到家的时候, 半夏已经回来了,一家子聚在一起,脸上布满着担忧的表情, 看到她回来, 这才松了口气。顾承瑞今日难得没出门, 见她回来就忙跑过来牵她的手,仰着头,抿着小小的嘴巴没说话, 李嬷嬷也什么都没问,只是看着她说道:“吃的都在锅里热着,您先坐会,马上就好了。” “嗯。” 顾攸宁点点头。 即使不问, 她也知道家里人都已经知道姬朝宗的到来了,唯独一个半路捡来的七巧不知道她和姬朝宗的事,但先前已被半夏嘱咐过, 自然不会多问一句。 等吃过晚饭。 顾攸宁便要回房, 可顾承瑞就跟条小尾巴似的一直跟在她身后,似乎是怕她做什么傻事一般。知道是当初的事让他吓着了,她停下步子回过身, 蹲在顾承瑞的面前看着他,想伸手的时候才发现从前比她要矮上许多的弟弟在这一年就如雨后春笋一般, 早就不知道长了多少个头了。 她这样蹲着,居然得用仰视的角度看着他,手也得往上够才能抚到他的头。 这一年的时间…… 真是变了很多啊。 压下心里的那些思绪, 她和人说道:“我没事。”看着他依旧担忧的眉眼, 顾攸宁只是抬手抚了抚他的头, 笑道:“真没事, 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就是今天突然碰见有些没反应过来。” “过几天……” 她垂下眼睫,声音很轻,“过几天就好了。” 顾承瑞才不信她的话,他当初答应阿姐离开是看她日夜不安,这才想着或许离开了京城,阿姐就会好了,可谁想到?阿姐离开京城后,不仅没好,反而日益加剧。 有多少个晚上,他看着阿姐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有时候就握着那几封信坐到天明,好几次还会莫名哭起来,就连一向赞赏阿姐的李先生最后都看着阿姐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这样画地为牢,把自己囚起来,倒还不如回去。” 可纵使心里都知道,看着阿姐面上强撑着的笑,顾承瑞还是选择没有揭发她这拙劣的谎言。 他只是握着顾攸宁的手。 少年的手掌依旧不算大,但已经能够牢牢握住她的手了。 烟花秀早就结束,可天上的星子足够明亮,加上廊下被风吹着的风灯,即使是黑夜,也有它的光明,“阿姐别怕,我和嬷嬷还有半夏会一直陪着你的。” “无论阿姐想做什么,想去哪都可以,我们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的。” 顾攸宁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说即使她不想待在宣化,他们也会遵循她的意见陪她离开,可她却没想过离开……这个地方是父兄待过的地方,也是她走遍许多地方后最终选择留下的地方,尤其是如今姬朝宗还变成了这幅模样,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我知道。” 她冲人露了个笑,“你先回去歇息吧,我也累了。” 顾承瑞看着她,点了点头。 顾攸宁目送他离开才继续往自己的屋子走,她没有立刻洗漱就寝,而是坐在床边把那只放在枕头边的黑木盒子打开了,里头藏着的都是些姬朝宗写给她的信。 其实也只有几封。 她那会和姬朝宗日日待在一起,哪需要什么信?不过是那几日不好见面才托人送来,有叮嘱,有思念,也有他惯常的撒娇之语…… -“我都好几日没见到你了,你也不回信说想我。” 这些信,她这一年时常翻阅,大概是翻看的次数太多,即使保存得很好,也不免露出几分旧意,看着上面熟稔撒娇的语气,又想到今日姬朝宗的漠然,顾攸宁还是忍不住眼眶泛酸,直到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她才连忙止了泪意,抹了一把脸又把信放回到黑木盒子里,这才看着来人,“不是让你下去歇息吗?” 半夏手里握着一盅梨汤,目光在她的脸上扫过,知道她刚才肯定又是看着那些信垂泪了,却没说,只是和人笑道:“嬷嬷说这几日天气干燥,怕您明日起来喉咙又得难受,让我给您拿过来。” 顾攸宁起身往桌边走,坐下的时候,低头拿着汤勺搅拌吊梨汤,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了,“你明天想法子去找下杜仲,问问他姬朝宗的事。” 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半夏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做了,也没多问,点头应好。 …… 可第二天。 不等半夏去找杜仲,就已经有人找上门了,来人却是詹泰初。 彼时,顾攸宁正在台后看着账本,其实也没什么精神,只不过待在家里怕小满担心,也怕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便想着来这人气多的地方回回神,看到詹泰初进来,她倒是立刻起身迎了过去,笑着同人问好,“大人怎么这会来了?是喝酒还是吃些小菜?” “顾娘子。” 詹泰初看着她面露难色。 顾攸宁这一年见多了人,倒是越发会察言观色了。 知道他这是有话和自己说便没让三七上酒,只是让人送茶饼和热水进雅座,便请人进去说话。等三七上了她要的东西,顾攸宁一边替人泡茶,一边仍笑着和人说道:“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在宣化受大人照拂颇多,若有什么我能做的,我自然不会推辞。” “我,唉……” 詹泰初问她,“顾娘子可还记得昨天那位从京城来的高官?” 顾攸宁泡茶的动作一顿,但也只是一息的功夫便又低眉笑道:“那位大人这样好的风姿,我又岂会不记得?”把泡好的茶推到詹泰初的面前,见他面上为难不减,十指微收,声音也不由收了一些,“是有关那位大人的事吗?” “是……” 詹泰初喝了一口茶,倒也没再瞒她,“那位大人住在西树胡同,里头的仆人都是我送过去的,今天我着人去问才知道那位大人不喜欢那几个仆人做的菜,已有两顿没吃了。” “他是京城来的高官,我怎敢得罪?何况这一直不吃饭也不行啊,想着昨日那位大人在你这吃了不少,想来是喜欢这些菜的……” 看着顾攸宁那张明艳的脸,还有这通身气度,他这后头的话是越发不知道怎么说了,但想到自己的前程,又咬咬牙,“我知道顾娘子从不接这样的单子,更别说去给人做菜了,只是这次不免还是得麻烦你。” 怕人不肯,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忙补充道:“若是娘子不愿去,也请教教我那些蠢笨的奴仆,让他们学了再给那位大人做去。” “或是每日顾娘子做了,我着人来拿也行。” 顾攸宁倒是没想到詹泰初过来竟是为了这件事,想到他说姬朝宗已经有两顿饭没吃了,她哪里还坐得住?那人一贯挑嘴,但从前也没挑到这种地步,因为不喜欢所以宁可饿着肚子?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 她一双柳叶细眉紧紧蹙着,反倒让詹泰初以为她不肯,还想再说的时候,却听少女说道:“不用,我去。” “啊?” 詹泰初一愣,嘴里还未说完的恳求停在喉咙口,顾攸宁却没理会他的怔忡,只抿唇道:“这会教起来只怕来不及,何况这天这样冷,送过去只怕饭菜都得凉了,还是我过去吧。” 这样自是最好不过的了。 詹泰初本以为她不肯,毕竟这位顾娘子虽然开着酒肆,但这一身气派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反倒像是那落魄世家出身的贵女,所以来的时候他是踌躇又踌躇,没想到这位顾娘子竟然这么好说话。 真是活菩萨降世啊! 他也是真的没了法子,那位大人作风好得很,既不要钱也不要女人,就连安排的宅子和奴婢都不肯收……若是连这一日三餐,他都照料不好,他回头怎么跟谈将军交待? 好在如今这吃的总算是解决了。 詹泰初松了口气,“顾娘子现在若没事就请随我去一趟吧。” “好。” 顾攸宁也担心那人饿过头,坏了身子,答应人之后便出去和三七说了一声,这会半夏不在酒肆,她又把自己要去西树胡同的事和人说了一声,让他交待给半夏,而后也就什么都没拿就随詹泰初过去了。 昨天来过的地,今天再来,还是一样近乡情怯。 可詹泰初就在身边,顾攸宁怕人起疑,自然不敢露于面上,等人上前和门房说了来因之后,那穿着黑衣的护卫上下看了她一眼便让他们进去了。 这里并未有多少奴仆,而那些沿路的护卫也都不是熟面孔。 想着杜仲,想着扶风…… 她昨日听到了杜仲的声音,却不见扶风,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顾娘子,你随这位李婆子过去吧。”詹泰初感激这位顾娘子帮忙,也怕她一个姑娘家在这不适应,便压着嗓音和人说,“你放心,这里的奴仆都是我的人,回头你做完菜交给她们,然后让人带你离开便是。” “那位大人不喜欢外人伺候,你和他也不会碰见的。” 顾攸宁和姬朝宗相处过这么多时日,怎会不知他的习惯?可想到自己做的菜,那人应该认得出来才是,他是会让她留下还是……这会也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她摇了摇头把那些思绪全都抛掉,只跟詹泰初点了头,便随那位李婆子过去了。 …… 就在顾攸宁随人走进厨房的时候,杜仲也把她过来的事禀报给了姬朝宗。 鎏金香炉中燃着沉水香,旁边的笼子里是叽叽喳喳的金丝雀,福福缩在他的脚边,一副想出去又不敢出去的模样,只能鼓着一张肥肥的脸看着那个矜贵俊美的男人。 姬朝宗一身宽袍大袖,斜靠在临窗榻上,他并未对顾攸宁的到来表露什么,只是又翻了一页书,懒懒道:“去外头叫些胡姬。” “主子……”杜仲蹙眉。 话还未说完就看到男人冷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一眼就让他不敢再开口,垂下头,他低低应一声是,拱手告退往外传话。 等他走后。 姬朝宗才扔掉手中的书,他抬手向福福的方向招了招。 福福立刻窜到了他的怀里。 姬朝宗低眉看着它,“她来了,高兴吗?” 福福哪里听得懂,只是觉得今日主人好似有了些人气,不似从前那样变化多端,便放肆地在他怀里打着滚,还趁着主人瞧不见的时候,耀武扬威地朝笼子里的金丝雀挥了挥自己的爪子。 “这么高兴啊……” 姬朝宗抚着它的头,垂下的眼睑瞧不出他眼中的思绪,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冰冷的刺骨,含着几分讥嘲般的嗤笑,“她都不要你了,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 福福:???猫语你是最强的,我看是你高兴才对 十一快乐! 月饼节快乐! 今天评论发红包呀~过节快落 重逢后的第二天 厨房里的物料十分丰富, 那些婆子先前受过詹泰初的指点,对她也颇为恭敬,见她进去就一个个弓着腰喊她“顾娘子”。 先前替她领路的那位李姓婆子应该是在这担任管事一类的职务, 十分有说话权, 这会一边引人继续往前走, 一边低着头和她说道:“今日真是劳烦娘子了, 回头我定让底下的人仔细看着, 纵使不能学个十成, 总归也能让那位大人抬起贵手吃一些。” 顾攸宁这一路本就心系着姬朝宗的身体, 这会听婆子说起, 更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那位大人今日一点东西都没吃?” “可不是。”李婆子叹了口气, “早间送过去不少, 咱们这儿的汤面, 胡饼泡馍, 还有什么粥、包子, 馄饨还是我们昨儿夜里就包好的, 特地问了那位大人的口味, 选的还是鸡肉香菇馄饨, 可那位大人就是一点都不碰。” “后来中午我们做了一桌子菜,那位大人身边的护卫也还是原封不动送回来了。” “我们都是詹大人送过来的,自然不好欺瞒主家,便把这事传回去说了, 可亏得詹大人有法子请您过来,要不然这位大人真出什么事, 我们真是万死都不能够。” 顾攸宁耳听着这些话, 那双柳叶细眉就没下来过。 若说姬朝宗吃不惯这里的口味倒也正常, 可那些包子、粥都是一样的,怎么也不肯吃?难不成她不在的这一年,他连这些都不喜欢了?可明明上回他在酒肆一点都没挑。 算了算了……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还是先让这位祖宗吃些东西吧,不然可真要把身子给熬坏了。 顾攸宁怕耽误时间也没再和人多说什么,戴好围布就开始忙活起来,又得快些给人做一桌出来,又得让那些婆子看仔细,好在詹泰初送过来的都是些手脚功夫麻利的主,也不需要她怎么费心。 没两刻钟,她就做了三菜一汤出来。 放下掌勺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顾攸宁转头和李婆子吩咐,“你们先送过去吧。” 李婆子忙应是,又好生谢过顾攸宁便领着两个伶俐的婆子端着托盘往外走。她身后两个婆子看着上头的几道家常小菜,还是一脸狐疑的模样,压着嗓音说道:“这能成吗?先前我们送了那么一桌子过去,那位大人都不肯动,现在就这些……而且看着也没什么特殊的啊。” 李婆子心里也没底,但这位顾娘子是詹大人送来的,总不会有什么问题,便咬咬牙,“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到主院的时候就被护卫拦下了,由人检查过后也没经她们的手而是由那些护卫亲自送了进去,这是那位大人的规矩,贴身的活只让身边人做,李婆子也不清楚这次能不能合人口味,只能先领人回去等消息。 …… 护卫把午膳送进来后,杜仲亲自给人布着膳食。 等一应处理好后,这才看向软榻上假模假样握着本书翻看着的姬朝宗,主子看着不在乎夫人,实则夫人来之后心思就全乱了,那本书夫人来时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一页都没多翻。 怕人瞧见,他连忙低头掩下眼中的笑意,心里总归是松缓了一些。 如今也就夫人能让主子变得和从前一样了,他是真希望两人能早些说清楚别再闹别扭了。 “主子,可以吃饭了。” “嗯。” 姬朝宗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书册往餐桌走,福福倒是比他动作还快,也不知是饿了,还是闻到熟悉的香味,一下子就窜到了餐桌那边,还仰着头在餐桌附近梭巡了一遍,似乎是没瞧见熟悉的人就看着姬朝宗一直喵喵叫着。 杜仲笑道:“福福怕是想夫人了。” “夫人这会还在厨房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小心翼翼地朝姬朝宗看去,希望男人能发个话让夫人过来。 可男人却没有搭理他,径直坐到椅子上,看着那熟悉的菜肴,边吃边问,“那些胡姬呢?” 得。 还置着气。 杜仲没法子只好回道:“就在外头候着。” 姬朝宗淡淡发话,“让她们进来。” “那夫人?”杜仲问。 未听人回答便知道主子这是不肯见,心里无奈,面上却不敢显,应声之后便去外头吩咐。 福福还在喵喵叫着,大概是觉得今天姬朝宗颇好说话,这会还凑到他的脚边,抱着他的裤脚仰头叫着,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不见人? “想见她?”姬朝宗低下矜贵的眉眼看着它。 “喵。” 也不知是在附和他还是随口应一声。 姬朝宗抬手覆在它的头顶,眸光望向不远处的小几,那不知人间疾苦的金丝雀正安详地躺在那只纯金打造的笼子里,午后阳光颇好,它正睡得十分舒坦……他就这样看着它,须臾,收回目光看着福福,“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 “怎么样?”顾攸宁看见李婆子等人回来忙迎了过去。 李婆子摇摇头。 顾攸宁心下一沉,声音也哑了一些,“那些菜不合他的口味?” “不是不是。”李婆子回过神忙笑道:“东西已经送进去了,只是那位大人不习惯别人伺候,我们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说话间,有护卫过来传话,“午膳很好,大人很满意。” 众人一听这话都松了口气,唯独顾攸宁看着那位护卫,想说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等护卫走后,李婆子忙领着其余婆子对顾攸宁千恩万谢,就差直接把人当活菩萨供起来了。 顾攸宁却没什么心情,只是低声说了句“没事”。 这都第二回了,她不信姬朝宗吃不出是她做的,可他却什么话都没留,也没让她过去……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再搭理她了。 垂下眼睑。 压下心里那些杂乱的思绪。 顾攸宁勉强收拾好心情和李婆子等人说了几道姬朝宗喜欢的菜,又特地叮嘱了不要放葱姜蒜,去味可以,但不能让人瞧见,还有一些火候以及他喜欢的糕点,一应说完,她便动身往外走。 李婆子如今把她当做活菩萨,自是要送人出去,一路上还说了不少好话。 等走到外院的时候,顾攸宁刚想让人回去就瞧见一行衣衫暴露的胡姬捧着乐器往里头走,边走边还说着,“我可听说了里头那位大人是京城来的高官,若是能得他的青眼,咱们姐妹可就要飞上枝头成凤凰了。” 漂亮的女人们嬉嬉笑笑往里走。 顾攸宁看着她们的身影,脸色苍白得不行。 李婆子也有些诧异,詹大人昨日还说这位大人不喜女色,怎么今日?可到底是那位大人的私事,她也不好多嘴,转头看向顾攸宁才发现她小脸惨白,吓了一跳,忙扶住她的胳膊询问,“顾娘子,您没事吧?” “……没事。” 顾攸宁摇摇头,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她担忧的眉眼和李婆子哑声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也该回酒肆了。” “可您的脸色很难看。”李婆子不放心,“不如老奴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 顾攸宁说完就径直往外走去,耳听着身后那些女子的嬉笑声,明明是很曼妙的女声,可对她而言却恍如魔音一般,她突然就跑了起来,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她就不会再听到这些让她心如刀绞的声音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跑到了门口,而那些魔音也终于消散了。 门口几个护卫惊诧地看着她。 顾攸宁却没理会他们,她手扒着门框,低头弯腰喘着气,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和姬朝宗的一桩夜话。 那次姬朝宗很晚回来,身上还有不少酒香和胭脂香,见她变了脸便抱着她的腰,凑过来顽笑,“怎么,吃醋了?” 她那会的确有些不舒服,却不愿表露,只是摇摇头。 可姬朝宗见她那副样子反而同她生起气来,气呼呼地松开抱着她的手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身回来,死死抱着她把她压到就近的软榻上,一脸不满地和她说,“顾攸宁,你有什么就不能直接说吗?我既然答应过你不会找别人,就绝不会去找别人!我今天的确去了樊楼,可我根本没让人伺候,是下楼的时候被人碰了下,回来的时候,我还一直担心你会生气。” “你倒好……” 他既生气又委屈,最后在她脖子上咬了好几下就跟小狗泄愤似的,“我就讨厌你这幅样子,有什么都不说,全都藏在自己心里,我今天要是直接走了,你是不是都要以为我去找哪个相好的上床了?” “我没有……” “你就有!你就是不信我!” 世人眼中的高岭之花在她面前就像小孩子撒娇耍赖。 最后她主动求和两人说开之后,他便抱着她说,“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就直接问我,就算和我吵一架质问我也好,你只要别这样把什么都藏在心里……顾攸宁,我是人,不是神仙,我不是每次都能猜得到你在想什么。” “我害怕。” 那是顾攸宁第一次听他说害怕,她讷讷问道:“你怕什么?” 那会姬朝宗牢牢抱着她,声音喑哑,“我怕你信了自己的猜测,把我一杆子打死,连个辩解的话都不让我说。” 心里一抽抽地疼得厉害。 这种疼,比昨日见到他被他无视还要来得厉害,疼得她都要站不住了。 不仅仅是因为难过,更多的是她如今知道质问了,却发现自己早就失去了质问他的资格。 “姑娘,你没事吧?” 那护卫看她这幅样子,终于绷不住脸上的冷漠,过来询问了。 顾攸宁只是摇头,“没事,我没事……”她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白日做梦,即使隔得那么远,她好似都能听见那些嬉笑声。 手撑在心口处,可她别说回去找人质问了,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她早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要不要去跟杜护卫说一声?”门口护卫看着顾攸宁离开的身影,问身边的同伴。 同伴踟躇了一会,还是咬牙道:“我进去说一声。” …… 而此时的内院。 杜仲和姬朝宗禀了“胡姬来了”。 姬朝宗也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只继续吃着饭,半晌才开口问道:“她呢?” “夫人她……” 杜仲想到外头护卫的回话,低声道:“已经回去了。”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就变得阴沉起来,姬朝宗本来还算温和的脸上更是呈现出一片阴鸷之色,明明窗外还是一片□□,可这屋子却冻得让人好似置身在冰天雪地一般。 握着筷子的手用力收紧,仅一瞬的功夫,那筷子就被人折断了。 上头的倒刺扎破了他的手,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流,犹觉不够,姬朝宗抬手就要把桌子掀了,可余光瞧见桌子上的那些菜肴,他那只已经握住桌布的手却十分生硬地停了下来,咬着牙,胳膊因为绷紧的缘故使得手背上的那些青筋不住跳动,他似是用尽全力隐忍着自己的愤怒才没让这些菜肴在他面前消失。 杜仲看他受伤自是忙过来扶住他,担忧询问,“主子,您没事吧?” 偏此时外头有大胆的胡姬高声问道:“大人怎么还不让我们进去伺候呢?我们的腿都麻了~” 姬朝宗咬牙切齿,“滚……” “什么?”杜仲心系他的身体,没听清。 “让她们滚!”姬朝宗推开他的搀扶,他整个面部表情都变得扭曲了,却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不舒服,手撑在桌子上,怒喝道:“都给我滚!” ※※※※※※※※※※※※※※※※※※※※ 唉 宁宁的性子是真的很不好 自卑,不敢问,想靠近又退缩……我有时候都想晃晃她的肩膀让她清醒些,有什么不能问不能说的!可怎么说呢,虽然宁宁这样很不好,但也很真实。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和我一样的经历,我和我初恋在一起的时候就特别自卑,就觉得他好优秀,我好差劲,然后又很矫情,明明人家啥都没说,我就已经脑补出一堆事然后和人提分手,最后还后悔(呔!虽然现在看到我初恋,我已经能摸着他的狗头和他说其实你也没那么好!) 咳 题外话 继续说下宁宁 她和表姐不一样 虽然两个人都失去了父母,可表姐的父母是战死沙场是众人心中的英雄,死后还受了功勋,可宁宁是所有美好的一切在她面前毁灭,所以她才会看到表姐的时候说“她们两个人有一个人还像从前那样就好了” 她从一个天之娇女变成这样,经历了各式各样的背叛,根本很难相信别人,所以老姬最开始说喜欢她的时候,她是不信的,不是不信老姬不爱她,她只是觉得老姬以后肯定会娶别人,所以即使早就爱上了老姬,她也一直在后退,她不相信他们能长久,怕以后老姬会爱上别人,怕自己会变得不像自己,怕最后两人会收不了场 后来家里的事解决了,甚至老姬家里都没有怎么反对,可她还是害怕还是担心,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好,根本配不上老姬那样的喜欢,与其说她担心那些不好的事爆发,倒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最低处,她不相信这样的自己会拥有美好的一切,她认为老姬应该拥有更好的人,那个人应该满心满眼都是他,而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以欺骗的方式靠近他 唉 我就是写着写着很想扯扯,并没有被评论影响!因为这后半部分是这本书我写的最爽,也最痛快的部分了!我就是希望宁宁在经历一切后可以变得自信起来,不仅仅是由老姬告诉她,你很好,而是让她自己知道她值得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不必畏惧不必惶恐,只需前行 每个女孩都值得拥有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重逢后的第二天 杜仲出面把外面的胡姬都打发走了, 又着人给了赏钱。 那些女子被打碎美梦免不得要抱怨几句,但又碍着里头那位是京城来的大官,纵使不满也只敢小声嘀咕, 好在给的赏钱还算多, 虽然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但这些钱也足够她们买许多好看的衣裳和首饰了。 先前来传话的护卫看着胡姬被人领着往外头走, 忍不住问杜仲,“头,主子到底怎么想的?那位顾娘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冷眼扫过,“不该问的就别问。” 这次跟着主子来宣化的都是新人, 虽然知道主子和夫人之间的事, 却不清楚主子对夫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其实这一年,京城众人也不清楚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夫人离开的头一个月,主子就跟疯了似的,整日不上朝,不是跑京兆府找夫人的线索,就是独自一个人骑着马去外头找, 偶尔得到个线索, 半夜三更都会跑出去,被圣上叫进宫训斥几回后总算是收敛了。 后来呢? 后来主子不再跑京兆府, 也不再去外头, 每日准时上朝, 把自己沉浸在公务中,处理公务比从前还要疯狂, 对付别人的手段也比从前更为狠辣。 那会所有人都以为主子是忘记夫人了。 只有他们这些身边人才知道主子根本没有忘记夫人, 反而比从前还要疯狂。 他在澄园着人建造了一只足有一间房子大小的纯金笼子, 每日坐在桌子后画夫人的画像, 现在澄园那间书房全是夫人的画像,那个时候只要听到顾攸宁三个字,主子就会驻步,偶尔在路上碰到一个相似身影的人还会跳下马车追过去,更别说听到有人说道夫人的不好了。 有个官宦子弟就因为私下拿夫人说了几句荤话就被主子拿酒坛砸破了脑袋,现在还躺在床上。 那段时间—— 京城人人自危,就是怕开罪主子。 后来别说再有人敢说道夫人的不好了,就连和夫人有关的事,甚至连顾攸宁那三个字都不敢提了,就是怕惹了主子不快。 …… 轻轻叹了口气。 杜仲从旧日的记忆中抽回思绪,看着站在一旁因为被自己训斥而脸色发白的护卫,还是开口说了一句,“你只要记住那位顾娘子是主子心尖上的人,也是唯一能成为咱们主母的人,不管他们再怎么闹,也不管主子做了多少,我们都得对她恭恭敬敬。” 就是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和好。 摇了摇头,也没再搭理护卫,杜仲转身往里走,没有直接提步进去,而是站在帘子外和人禀道:“主子,人都已经走了。” 无人回应。 只当主子是不想说话,杜仲刚想退下就听到里头福福发出刺耳的声音,心下一紧,顾不上主子会不会发落他,他立刻打了帘子走了进去。 看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男人,杜仲神色大变,快步上前,惊呼道:“主子!” …… 傍晚时分。 杜仲捧着汤药走了进去。 脸色苍白的男人只着一身单衣靠在床上,这会还有些阳光从轩窗外头折射进来,笼罩在男人的身上,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瞧见他手里握着一只藏蓝色绣凤凰的荷包,那荷包从前一直系在他的腰间,进入宣化后却被他收了起来,此时被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不由让人担心力道再大些,这只荷包就会步午间那双筷子的后尘。 可也只是一瞬。 攥着荷包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紧攥的手指立刻松了开来,似是怕弄坏它,男人的力道顿时变得轻柔了许多,甚至还拿手轻轻去抚平那上头不小心弄出来的褶皱。 看着男人这番变化,杜仲压下心里的叹息,走过去和人说,“主子,药好了。” 姬朝宗头也不回,只是看人进来就把荷包抛到了一边,抿着唇,手指撑在膝盖上收紧,似乎是不愿旁人窥见自己的内心,冷声道:“不喝。” “主子!” 杜仲心里着急,声音也不免加重一些,“大夫说了,您的身体不能再这样糟蹋下去了!”这一年来,主子三餐不定还经常失眠,每日要困到极致才能勉强入睡,可也只是睡一两个时辰就醒。 又加上易燥易怒,身体早就不像样子了。 看着男人还是一脸淡漠的模样,他低声提议,“不如我去请夫人过来?”本想着若是夫人在这,主子肯定不会这么糟蹋自己,可男人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转过脸看着他怒喝道:“你要想步扶风的后尘就去找她试试看!” 想到午间她那一番作为,姬朝宗一时气急,更是忍不住高声咳嗽起来。 “主子!” 杜仲放下药碗想去扶人,却被人狠狠甩手拂开,男人弓着腰咳嗽着,脸都涨红了,却还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敢去找她,就给我立刻滚去姬家!” “主子……” “出去!” 杜仲动了动唇,看着男人暴怒的脸还是没有往下说,他把汤药放在一旁,转身出去,走到布帘处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男人,最终还是咬牙出去了。 正逢外头护卫来询问,“头,厨房的李婆子来问什么时候上菜。” 杜仲拧眉,“让她们先回去吧。” 护卫一愣,“可先前大夫不是说了让主子准时吃饭吗?” 大夫是说了,可里头那位祖宗不肯有什么法子?杜仲头大得不行,揉着疲惫的眉心,“按我说的去做。” 护卫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应了。 等他走后,杜仲在廊下徘徊,他知道主子先前那番话不是和他开玩笑的,倘若他真敢去找夫人,主子肯定会把他送走,可主子现在这个情况……要是再这样折腾下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咬了咬牙,杜仲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突然提步往外走。 “头,你去哪?”门房有人见他出去,问他。 杜仲没答,只说了句“让人看着些主子”就走了出去。 等他走到酒肆的时候,天已经从墨蓝转为黑色,两旁风灯摇晃,照出一条小路,烟花节还未结束,街上的人不是已经回家吃饭就是跑到庆安街先去蹲守观看烟花的好位置,他这一路疾行,倒也没瞧见多少人。 看着不远处旌旗飘动的酒肆,杜仲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这个时间在酒肆喝酒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熟客在里头说话,三七听到有人进来忙迎着笑脸过去,“客人一位吗?” 杜仲看了一眼里头,问人,“夫……顾娘子在吗?” 三七看了眼这张生面孔,打量一番后歪着头问道:“你找我们东家有什么事吗?”刚说完后便有一个女声从后头传了过来,“谁啊?” “半夏姐姐,有人找东家。”三七回头和人说。 半夏看过去,瞧见是杜仲,脸色微变,打发了三七去别处忙活就走了过去,也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挡在门前压着嗓音说道:“你来做什么?”想到午间姑娘红着眼眶回来,她心里就不舒服,问姑娘又不肯说,还是后来听来店吃酒的客人说今日有不少胡姬进了西树胡同那位高官的门还得了不少赏钱。 她听了之后气得不行。 怪不得姑娘这一下午情绪都不对。 把姑娘叫过去做饭,又故意喊胡姬过来刺姑娘的心……半夏便是早些心中对姬朝宗有些亏欠,此时也不由对人置了气。 杜仲心里着急,但也不敢硬闯,回道:“主子生病了,不肯吃药也不肯吃饭,我是想找夫人过去劝一劝。” 听说姬朝宗生病,半夏也有些担心,可想到午间那人做的事又咬了咬牙,低声问人,“杜仲,我且问你一句,你家主子现在到底怎么想的?若是他心里还有我们姑娘,就别做出那样伤人心的事,当初离开是我们姑娘不对,可这一年,我们姑娘又哪里过得容易了?” 还想再说几句,身后又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怎么了?” “姑娘。” 半夏忙回头,看着她还是一副大不舒服的样子,又拧眉过去扶人的胳膊,“您怎么出来了?不是让您在里头歇息吗?” “我没事。”顾攸宁应得没什么精神。 从西树胡同回来后,她也没怎么吃东西,又怕回去让嬷嬷和小满担心,索性便在里头躺着,可她心里藏着事又怎么睡得着?傍晚那群人说胡姬的事,她也听到了……不愿再想这件事,她抬起眼帘往外看,待瞧见站在外头的是杜仲,心蓦地一跳,脸色立刻就变了,“你怎么来了?”她忙提步过去,脸上也是一副没遮掩的紧张模样,“是不是姬朝宗出事了?” “夫人。”杜仲喊她。 听到这个旧日的称呼,顾攸宁的眼眶顿时就红了,有许多话想问他,只是这会她更紧张姬朝宗,继续哑着嗓音问人,“到底怎么了?” 可杜仲看着她这幅样子,一时却不敢答了,如今主子还在气头上,指不定该怎么磋磨夫人,夫人这会身体又不大好,若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好? 顾攸宁不曾听他回答,更担心了,“我去看看。”说着就要提步往外走。 半夏见她连斗篷都不披就要出去,急得不行,忙追过去拉了人一把,一边狠狠瞪了眼杜仲,一边软着嗓音和顾攸宁说起杜仲的来意,知道她是非去不可,也不好拦人,让三七拿了斗篷过来又叫了车,这才和人说,“我陪您过去。” “你留着。” “姑娘……”半夏蹙眉。 顾攸宁这会心神稍稍定了一些,虽然心系姬朝宗的身体,但还是不容置喙地和人说道:“夜里杜老板要过来,三七不懂那些,你得看着。” 自然不仅仅是为了生意。 她很清楚姬朝宗怨她怪她,也知道自己这样过去肯定会被人奚落讥嘲,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不能让半夏跟她过去。 半夏一向维护她,到那个时候,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人奚落。 可她对姬朝宗心怀愧疚,无论他怎么对她,都是她应该承受的,不等半夏再说,顾攸宁就把目光转向杜仲,“我们走吧。” 杜仲到底记挂着姬朝宗,也不敢再犹豫,忙应了一声。 马车朝西树胡同驶去,半夏站在门口看着越行越远的马车,又气又急,跺了跺脚,听到三七过来询问“半夏姐姐,那人是谁啊,东家这么晚是要做什么去?” 她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冤家!” 就知道碰到那位姬大人的事,姑娘肯定坐不住,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还不如不应承姑娘离开,也不至于两人如今变成这幅样子。 …… 车夫在外头赶车。 顾攸宁看着对面的杜仲,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以前从未生过病,怎么如今居然还到晕倒的地步?” 从前姬朝宗体质最好不过,大冷天的都只穿一件衣裳,就算连着几日不曾歇息也只需补个觉,醒来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不知道他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顾攸宁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紧了紧,声音也不由压低一些,“他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杜仲本来正在担心姬朝宗的身体,手握着布帘,还催着车夫快些,听到这话却轻轻抿了下唇。 实则主子们的事,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置喙说道的,他也清楚夫人心中并不是没有主子,若不然也不会碰到主子的事这么紧张,可想到主子这一年来的变化,他脱口而出的时候,不免还是夹杂了一些气音,“您当初留下一封信就离开,难道没想过主子会变成什么样吗?” 看着女子骤然苍白的脸,又叹了口气。 知道她这一年肯定也不容易,杜仲埋下头,低低说了一句“抱歉”,继续和人说起这一年来的事,“当初主子为了陪您过生辰,马不停蹄赶了好几日终于赶到京城,没想到他满面风霜去见您,您却只留下一封信。” 他们这些旧人,既盼着他们能和好,可每每想起这些事,总归是没办法对她一点气都没有,也因此造就了杜仲此时复杂的内心。 既敬她,又气她。 他的手捏成拳头抵在膝盖上,外头车轮碾过青石板,而他声音低沉,“您离开的头一个月,主子就差把整个京城翻遍了,后来知道您可能是跟李先生他们离开,又发动了姬家的三十六卫出去找您,这一年来,扶风带着三十六卫一直在找寻您的踪迹。” “知道您在宣化,主子立刻过来,不然您以为就简单的巡视需要主子亲自过来吗?” “您说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这一年三餐不定,夜不能寐,公务忙些的时候还好些,困极了总能睡个一两个时辰,可若是空闲下来,他便整夜睡不着觉,怕老夫人和长公主担心,他连家都不敢回。” “夫人。” 杜仲把心里这些话全都吐出来之后,压抑在心里的那团气总算是纾解了不少,他看着壁灯下,女子苍白到已经失去血色的脸,低声叹道:“您跟主子走到当初不容易,有什么话,您不能直接问直接说,留下一封书信就离开,您可知道主子这一年有多难过?” “我……” 顾攸宁张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吐不出。 她当初离开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可她一直以为过些日子就好了,她在信上说得很清楚,她以为姬朝宗对她失望之后肯定就不会再记得她了,而且京城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不说旁人,他那个表妹和他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满心都是他……等相处久了,他自然会忘记她。 她只是以为,以为自己没那么重要。 心口的痛感瞬间蔓延到五脏六腑,顾攸宁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好似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彻底崩塌。 马车已经停下。 杜仲看着对面的顾攸宁,因为低头的缘故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但也能从微微颤动的肩膀知晓她这会的情绪肯定不好,抿了抿唇,不由劝道:“主子如今性子变了许多,您要是……” 话还没说完就见她摇了摇头。 “我没事。”顾攸宁的声音很哑,她边说边坐直身子,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她的异样,只有袖下无人瞧见的手一直紧紧攥着,“下去吧。” “是……” 到了宅子。 顾攸宁就径直去了厨房。 李婆子她们都已经回去了,她也没让人帮忙,熬了一碗清淡的香菇鸡丝粥,放了些菜沫和胡萝卜丁,怕他觉得味道淡,又放了一些调料,还有厨房本来就有的凉菜等物。 没让杜仲拿过去,而是让人带着她去了姬朝宗的屋子。 姬朝宗不喜欢别人伺候,那些护卫早就不知被他打发到哪里去了,听到脚步声,漆黑的屋子里传出男人冷漠到不耐烦的声音,“出去。” 听到他沙哑虚弱的声音,顾攸宁的心底五味陈杂,朝杜仲摇了摇头,她径直打了帘子进去了,伴随着男人的怒喝声,有只茶盏砸到了她的脚边,“我的话都不听了?!” 那里头是满满的茶水,顾攸宁的鞋面裙角都湿了,好在不烫,她也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就停住了步子。 许是觉得奇怪,一直背着身的男人终于转过头,屋中并未点蜡烛,但外头的月色足以让他看清屋内的情形,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时候,他有一刹那以为自己又做梦了,神色微顿,他的手刚要抬起,可也只是一瞬,他就沉下脸,抬起的手攥得死死的,“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 哈哈哈 看着老姬这样就想笑 死鸭子嘴硬 重逢后的第二天 顾攸宁听到这话, 身形微颤,握着托盘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一些,她没姬朝宗那么好视力, 陡然步入这样昏暗的场景还没法那么清晰地看清这个室内。 是过了有一会, 她才透过那依稀的月色瞧清靠坐在床上的男人。 俊美的男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 满头青丝散在身后,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他看起来远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 脸色微白,从前红润的嘴唇此时也有些灰白,在这寂寂夜色中,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恨和怒意, 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对外来者发出愤怒的嘶吼,似乎这样, 他就可以逼退那些妄图靠近他的人。 可顾攸宁却从他的怒意中看出了一抹寂寥和硬撑。 “主子这一年三餐不定, 夜不能寐……您问我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您离开的时候没想过他会变成这样吗?”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杜仲先前的那一番话。 顾攸宁突然觉得很难受,那股难受到窒息的疼痛从五脏六腑蔓延到指尖,震得她的手指都有些发麻了。 她就这样看着他。 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望着他。 这还是他们分别一年后,第一次身处一个无人打扰的场景。 “姬朝宗。”她喊他, 声音沙哑。 床上的男人在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时,身形微颤,先前紧紧攥着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一些, 可也只是一小会, 那松动便又被他死死压住, 他仍紧握着双拳, 声色俱厉般地怒喝道:“你是聋了吗?我让你滚出去,你没听到吗!” 他说着又抬起了床边小几上放着的药碗。 那是杜仲傍晚时给他拿过来的,满满的一碗,如今早就凉了。 他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逼退顾攸宁,沉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顾攸宁,不要挑战我的忍耐,你若是再不滚,我……” 可顾攸宁却没有如他所愿离开,她甚至在适应了屋中的黑暗后,在能瞧清屋中的布置后,一步步朝他走去,嘴里缓缓说道:“我给你煮了粥,你吃一些。” “你!” 姬朝宗似是不敢相信,愤怒的双眸呈现出一抹惊愕,反应过来又咬着牙,怒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还是你觉得……” “我知道你在生气。”顾攸宁接过他的话。 她已经走到姬朝宗的面前了,低头看他的时候,微红的凤眼有着藏不住的怜惜和心疼,“你无论想怎么对我都可以,打我骂我羞辱我,我都不会多说一个字,只要你先把粥喝了。” “姬朝宗……” 她看着他明显瘦削许多的脸颊,忍不住哽咽道:“你别这样对自己,好不好?” “别这样对自己……” 姬朝宗喃喃一句,他的一只手还握着那只药碗,而另一只撑在繁花盛宴被褥上的手却在这一句呢喃之后一点点收了起来,太过用力,那紧握的五根手指都在不住颤动。 月光的白,手指的青。 静谧的室内能听到指节响动的声音。 他突然低下头,脸上和眼中的表情全都藏匿于黑暗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声音太轻,顾攸宁一时未听清,又靠近一些,“你说什么?” “我说……” 床上的男人抬起头,那狭长凤眸中不见半点情绪,黑黝黝的恍如两个静止的旋涡,他就这样看着她,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沙哑,甚至还把手中的青瓷碗放到一旁,双手好整以暇地十指交叠,纵使靠坐在床上也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她,“我当真做什么都可以?” “是,只要……” 话还没说完,刚才静坐着的男人突然身子向前倾,他抬手握住顾攸宁的胳膊,直接拂落了她手中的托盘,“啪”,托盘和白瓷碗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里头精心烹饪出来的鸡丝粥散落一地,白的、红的、绿的……把好好一块猩红毛毡弄得一塌糊涂。 “主子,夫人,怎么了?!” 屋外传来杜仲担忧的询问,却因为没有吩咐不敢贸然进来。 姬朝宗一手抓着顾攸宁的胳膊,一手束缚着她的腰肢,以一种逼迫的形式把人牢牢抱在自己的怀中,他朝外头低喝,“滚远点。” 等到外头声音静了,这才看向怀中的女人。 先前那一番动作让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姬朝宗就这样微抬下巴看着她,“脱。” 月色下,女人不知是没听清这句话还是没听懂,她呆呆地看着姬朝宗,黑白分明的眼珠有些迷惑,低声问他,“什么?” “我让你脱衣服。” 姬朝宗冷嗤道,“不是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吗?”他松开握着她胳膊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极度暧昧地流连在她的脸上,而撑在腰上的手也轻轻从腰移到后背。 他知道顾攸宁所有的敏感点。 果然,光这几个动作就让她变了脸,本来发白的脸颊微微发红,原先水光潋滟的凤眸更像是沾了些许潮湿,若不是强撑着,只怕这会就要软了身躯倒进他的怀中了。 他掀起薄唇,凤眸点在她的身上,讥嘲道:“把衣服都脱了,我就吃东西。” 从认识到现在,这是顾攸宁第一次从姬朝宗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即使是最开始,他都不曾这样待过她……说不心痛不难受是假的,顾攸宁只觉得自己这颗心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划过,要不然怎么会那么疼? 疼得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湿润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姬朝宗,看着男人脸上的冷漠和不加掩饰的讥讽,紧紧握着因为心痛而不住颤动的手指。 “怎么,不肯?” 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了,姬朝宗冷嗤一句便松开了对她的束缚,“那就滚出去,别到我面前来碍我的眼。” 话音刚落,就看见对面的女人竟然真的抬手解起了自己的扣子,她今日穿的是一身丁香色的竖领褙子,这会扣子已经解下三颗,能够瞧见她赛雪的肌肤,以及一角月白色的抹胸。 姬朝宗原本含着讥嘲的脸顿时一僵,他眼睁睁看着顾攸宁还在往下解,直到那抹胸上绣着的红梅都露了出来,他终于抬手了,覆在顾攸宁的手背上,在她诧异的注视下,别过头,喉结上下滚动,冷声,“够了。” “姬朝宗……” “出去。”姬朝宗死死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松开握着顾攸宁的手,改为握紧拳头抵在腿上,以一种压抑亦或是遏制的语气冲她说,“滚出去!” 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顾攸宁的手停在半解的衣襟上,她想张口,可看着明显比刚才还要愤怒的姬朝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起从前的姬朝宗,如今眼前的这个男人更让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抿着红唇又过了半晌,她才起身开口,“我去给你重新熬粥。” 姬朝宗猛地转过头,他那双狭长凤眸中迸发出没有遮掩的恼意,“顾攸宁!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对你做什么!” 顾攸宁回头,她的脸上既没有恼怒也没有悲伤,更不见被人羞辱后的愤恨,她只是微垂着眼眸凝望着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不是,我刚说了,无论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既然现在不想对我做什么,那我就去给你准备晚膳。” 看着男人明显变得僵硬的脸,她心下蓦地一软,这个男人还是和从前一样,表面看着凶巴巴的,其实还是舍不得伤害她,就算再气她也不会真的伤害她……刚刚还难受到不行的心,这会又像是藏了一盒子满满的蜂蜜。 声音也不禁软了一些,说出来的话却颇为坚定,还带着一股子往日从未有过的无赖腔调,“我今日肯定要看你用了粥和药才离开,你打翻一次我就给你送一次。” “等你什么时候用了,我再走。” “你!” 姬朝宗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幅样子,又气又恼,想不顾一切谩骂嘲讽她一顿,可看着那张脸却楞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尤其看到她眼中的狡黠笑意,更是气得握紧了手指。 最终却还是只能冷硬地抛出几个字,“滚出去!” 顾攸宁自然不会滚,但还是如他所愿出去了,男人明显声音都变得虚弱了,再折腾下去怕是又该不舒服了,她把扣子重新扣好,转身往外走。 杜仲就守在外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立刻看了过来。 “夫人。”他边喊边看了一眼身后,眼中有着藏不住的担忧,“您和主子没事吧?” 顾攸宁摇摇头,没把两人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同人说,只是嘱咐人,“你进去清扫一下,我再去给他拿粥。”又问他,“药还有吗?等喝完粥就给他端过来。” 杜仲忙答道:“有,我现在就让人端过来。” 顾攸宁点了下头也没再说别的,径直朝厨房走去,好在刚才给人煮粥的时候怕人饿着,她特意多做了一些,这会倒是不需要再重新准备起来,等重新端过去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已经点亮了。 她刚要提步进去,杜仲就出来了,看着她摇了摇头,压着嗓音,为难道:“主子不让您进去。” 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这么做了,顾攸宁也没硬闯,只是把手里的托盘递给他,看着他一脸为难的样子,笑道:“你就和他说,这是锅里最后一碗粥了,如果他还是不肯吃,那我就继续去做。” “这……”杜仲蹙眉。 从前也就算了,可如今主子本就在生夫人的气,能听她的话吗?怕是得更生气…… 顾攸宁知道他在想什么,没说旁的,只笑道:“去吧,就按照我的话和他说。” “……是。” 杜仲咬了咬牙,反正他今日已经违背主子的命令了,左右逃不过一顿责罚,就试试吧!刚进去就看到床上的男人转过头,在看到他身后无人时,男人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 可看到他手里端着的东西时,脸一沉,雷霆般的声音顿时在屋中响起:“我不是说不吃吗!扔出去!” 杜仲硬着头皮说道:“夫人说了,您要是不吃,她就继续做,等到您吃为止。” 姬朝宗听到这话,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便越发怒不可遏起来,刚要发火就听到外头有道清越的女声传进来,“你不吃也无妨,反正我今天就在这跟你耗着,你什么时候吃了,我再离开。” 还未吐出的话和怒火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 屋子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因为握紧拳头而发出的指节响动声不曾停息,就在杜仲担心主子要大发雷霆的时候却听到男人用一种极度疲惫的语气妥协道:“拿来。” “啊?” 杜仲一愣,等反应过来,连忙端着托盘过去。 姬朝宗也没让他布置,直接拿过那碗粥就囫囵吞枣似的吃了起来,等吃完,他把手中的汤碗重重掷进托盘中,冷着一张脸,“出去!” 杜仲哪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欣喜得眉梢眼角都瞧得见。 还是夫人有法子啊! 刚要应声出去,看到桌子边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眼珠一转继续赔笑道:“主子,夫人说了,药也得用。” 话音刚落就见男人用泛着寒光的眼眸看了过来。 可这会杜仲反而不惧了,只是毕恭毕敬低着头,一副自己也无可奈何的模样,屋子里的气氛冷得就跟寒冬腊月似的,可没一会功夫,他微垂的余光就瞧见一只修长的手把那只青瓷汤碗举了起来。 半晌,伴随着青瓷汤碗落桌,男人冷硬的嗓音砸了出来,“够了没!” ※※※※※※※※※※※※※※※※※※※※ 摊手 我就说狗子攻不起来 感谢在2020-10-03 06:52:49~2020-10-04 10:3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603569 36瓶;夏末 10瓶;moji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重逢后的第三天 顾攸宁虽说先前和杜仲说得信誓旦旦, 但实则她自己也不敢保证,一年没见姬朝宗,他无论是脾性还是外在都变了许多, 纵使先前对她诸多忍让, 可他肯不肯吃饭吃药, 她心里还是不确定的。 这会早就过了酉时。 冬日的寒风打在身上,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斗篷被她放在厨房里,先前一路疾行过来不觉得冷, 这会枯站在外头,那股子寒意就从四面八方迎过来,别说那些露在外头的肌肤,就连脚底和后背都冷得不行, 不肯在这个时候离开,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在原地走着,还是觉得冷, 索性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石阶上, 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尽可能地让那风吹到的地方少一些。 “喵。”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猫叫。 顾攸宁心下一震,似有所察般往一处看去, 待看到旧日记忆中的那抹熟悉身影,她双目顿时泛起水雾, 红唇微张,轻轻喊道:“……福福。” 可从前见到她就会往她怀里窜的小东西,今日却只是远远看着, 歪着头望着她, 并未靠近。 “福福。” 她朝它伸出手, 想像从前那样把它抱进怀里。 听到这个熟悉的女声, 福福犹豫着往她这边迈了一步又停下,它的眼中有困惑有疑问,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的身上有它熟悉的气味,就这样走一步停一步,快走到跟前的时候又停下了,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继续打量着她。 好似又回到了最初。 那个时候他们彼此都不熟悉,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对望着,只是那个时候没过多久,他们就变得熟稔起来了,还偷偷背着姬朝宗说道他的不好。 而如今—— 她却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让这一年时光带来的生疏消散。 想到屋子里的那个男人,想到他如今的模样,想到杜仲口中的那一年,顾攸宁的心里就像是被人堵了一大团棉花,又闷又难受。 “你们是不是都恨死我了。”顾攸宁看着歪头打量她的福福,红着眼眶哽咽出声,眼睛似是被水雾弥漫,都有些看不清前面的东西了,她收回自己的胳膊,重新环抱住自己埋下头。 “……对不起。”她轻声说。 呢喃般的女声在这夜里响起,一次又一次,被这呼啸的晚风打散又响起,她好似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对不起,姬朝宗…… 对不起,就这样留下一封书信说走就走…… 对不起,我连跟你当面坦白的勇气都没有……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是我害你变成这样,是我让我们的关系变成了这样…… “夫人!” 身后传来杜仲没有隐藏喜悦的声音,顾攸宁忙擦了一把眼泪,转过身,撑出一抹笑问道:“他吃了吗?” “您……”杜仲自然瞧见了她通红的眼眶,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福福,并未因为夫人的出现而像往常那样窜过来,大约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叹了口气,没有去揭穿她强撑起来的伪装,而是温声回答她的问题,“主子把粥和药都吃了。” 自然是没有和人说主子那些恶言,左右那些话也都不是真的。 顾攸宁听到这话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笑也变得真切了许多,喃喃几句,“吃了就好,吃了就好。”又看了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屋子,“那他……” 本是想问一句他现在肯见我吗? 可话还没说完,那屋子突然就变得漆黑一片,声音卡在喉咙口,顾攸宁的脸色在廊下风灯的照映下明显白了几分。 杜仲自然也瞧见了,心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落在她身上,安慰道:“主子刚吃完药想必不舒服,要不您今晚先回去?这会天色也黑了,只怕半夏他们也该着急了。” 顾攸宁看着那漆黑的屋子,点了点头。 没让杜仲送她回去,只是留下一句,“我明日再来。”说完又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跟里面的人告别,但动了动嘴唇,还是咽了回去,只收回眼帘,低声道:“我先走了。” 她转身往外走。 杜仲虽然没亲自护送人离开,但还是喊了人把她送回去,看着她的身影越行越远,这才转身往屋子里走……自作主张把夫人带过来,肯定是少不了一顿罚的。 屋子里黑漆漆的。 天上的月亮也不知是不是偷懒躲进云层里去了,即使是杜仲也是分辨了一会才能瞧清屋子里的模样,看到男人合衣躺在床上,背着身,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瞧见拱起的一个被褥。 他也没说话,径直跪了下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床那边才传来姬朝宗颇为严寒的一句话,“出去领三十鞭子。” 杜仲轻轻松了口气,还好,没真的把他赶回姬家……轻轻应了一声,他转身往外走,快走到布帘处的时候,想起先前夫人离开时的那番话,还是说了,“主子,夫人说明日还会来。” 无人回应。 他也没再驻足,打了帘子出去了。 直到屋子里再无旁人,一直背身躺着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他的手里握着那只藏蓝色的荷包,先前被他毫不犹豫抛弃的荷包此时却被他视若珍宝般握在手中,看着上头的一针一线,姬朝宗深邃的瞳孔中弥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 翌日。 天一亮,顾攸宁便起来了。 她昨儿夜里就和嬷嬷他们说了要去照顾姬朝宗的事。 他们自然是不肯的,可她态度坚决,他们也只好随她去了……没有用早饭,只简单洗漱一番便披着斗篷往外走。 宣化镇不大,从她住的地方到姬朝宗那边步行只需要一刻钟,出去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街上有几个背着担子的脚夫瞧见她这样早出门都有些吃惊。 “顾娘子今日怎么醒那么早?” 又有早些时候受她照拂的,笑问道:“正好我这担子饼刚出炉,娘子要不要来一个?” 顾攸宁笑着婉拒了,也没说自己要去哪,只说是有事,和他们说了几句便继续往西树胡同那边走……宣化这边不似繁华辉煌的京城,处处都能瞧见雕梁画壁、亭台楼阁,这里更多的是土墙,黄沙和枯枝。 偶尔会有几只苍鹰越过天际,发出嗥鸣般的响声。 顾攸宁就这样一步步往前走,靠近西树胡同的那条街上有一排老杨柳树,只是这会早就枯了,留下抽条老枝随风拂摆,伴随着早起的叫卖吆喝,她踏进了胡同,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日的心情竟不似从前那样低落,反而带着一些高扬的欢愉,就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许多。 这是这一年从未有过的模样。 等走到门房的时候,她上前拉了拉铜环。 没多久,门就被人从里头打开了,看到站在外面的顾攸宁,护卫有些吃惊,“顾娘子。”大概是受了嘱咐,他忙让开身子请人进来,“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姬朝宗醒了吗?”顾攸宁边提步进去边问人。 见人摇头,她也没说旁的,只留下一句,“我去厨房。” 说着便往厨房那边走。 来了几次,她已经无需旁人领路了。 李婆子她们是不留宿的,每日过来做一日三餐,虽然每次都逃不掉被人扔掉的结局,但该来还是得来的,毕竟她们代表的是詹泰初的脸面,就算心里怎么腹诽,明面上还是得恭恭敬敬的。 这会她们正在给姬朝宗准备早膳。 厨房里热气缭绕的,可几个婆子的脸色却都不大好看,小声嘀咕道:“那位大人到底喜欢吃什么?这怕是皇宫里的主子都没这位难伺候,上回顾娘子给我们的单子,我们也照着做了,怎么顾娘子做的,他就吃,咱们做的,他却碰都不碰。” 詹泰初给姬朝宗送过来的都是些经验丰富的婆子,每个人各有所长,有擅长煮汤的,有擅长做糕点的,有擅长炒菜的……可就是这样,姬朝宗还是一点面子都不卖。 “难不成那顾娘子做的菜还施了什么仙法不成?” “说什么浑话!”李婆子一边包着馄饨,一边低斥一句,转而又道:“那顾娘子是承了詹大人的情才过来帮忙的,你个老货不感激也就罢了,还在背后说这样的浑话。” “那您说该怎么办?” 那婆子嗫嚅着嘴唇嘀咕道:“要不然咱们再请那位顾娘子过来取取经?” 李婆子闻言也面露犹豫,停下包馄饨的动作。 这样下去也不行,那位大人不肯吃她们做的饭,她们挨罚受骂倒不要紧,就怕损了那位大人的身体,那可是京城来的勋贵高官,要真出了什么事,她们就算赔上脑袋都不够的。 要不…… “嗳,那不是顾娘子吗?”有婆子瞧见从外头走来的身影,惊呼道。 众人一听这话忙循声看去,果然瞧见有个面容姣美、身段苗条的女子从外头走来,不比她们的怔忡,顾攸宁看起来要自在许多,进了屋子就解下斗篷同她们点头,然后十分自然地问道:“在做什么?” “顾娘子。” 李婆子等人和她打了招呼,不仅没有被人喧宾夺主的感觉,反而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忙道:“听说大人身体不舒服,我们便准备了粥和馄饨,包子也是早起和馅蒸的,还有一些爽口开胃的小菜。” 说完还问人的意思,“您看看,可还有什么缺的?” 顾攸宁扫了一眼又各自尝了味道,点点头,“够了,他就那么一个胃能吃多少?”想到昨晚他喝的便是粥,便说,“拿碗馄饨再拿两个包子,伴一些酸辣萝卜和酱瓜,给人送过去就是。” 她原本是想着早起过来给他做的,既然已经有人做好了,味道也没有不对的地方,她自然没必要再折腾。 说句实话,她那点半路出家的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跟这些本身就干这个活计的人相比? 她这两日也明白过来了。 那人哪里是觉得这菜不对?不过是想借机磋磨她罢了……还是跟从前一样小孩脾性,只是从前他会明着跟他委屈撒娇,诉说不满,如今却换了法子。 可即使知晓姬朝宗的心思。 顾攸宁也没有觉得不高兴,相反,她很高兴两人即使分开一年后还是能以这样的法子牵绊在一起。 看着李婆子等人还在犹豫,顾攸宁笑道:“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其余婆子看向李婆子,见她点头便去安排了,本以为这次送去肯定还是落得和从前一样的结局,哪想到杜仲接过去之后只问了一句“顾娘子来了吗?” 等她们点头便什么都没说,送进去了。 在外头等了半晌也没见人把吃的送出来,便知道这回那位大人是留下用了。 晕晕乎乎带着这个消息回去,送饭的两个婆子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为什么一模一样的东西,之前送过去就不行,今日却行了……把这事同李婆子说的时候,李婆子抿着唇,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顾娘子呢?”有人问。 李婆子还在沉吟,还是别人回了,“出去摘梅花了,说是要给大人做梅花糕。” …… 姬朝宗吃完早膳后仍靠在床上。 他能吃出早上那些东西不是她做的,心里不满她的作为,可想到昨晚那人说的是“今天过来”,也没说会做饭什么的,何况她估计也猜到他之前那么做的原因了,再把这些东西扔掉,难不成还要像昨晚那样被人“威胁”不成? 他脸上表情一会一个样,站在旁边的杜仲自然猜到他在想什么,挨了三十鞭子,他皮糙肉厚的倒是也没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主子如今这幅别扭模样颇有些从前的光景。 不由提议道:“主子,今日外头太阳不错,您要不要去外头走走?” 姬朝宗本来在翻书,其实也没什么精神。 不清楚那个女人是回去了还是没回去,又不愿张口问,心里也责怪从前耳聪目明,一天要提几十遍顾攸宁的人,今天倒是成了个闷葫芦连报备都不报备了。 听到这话,翻书的动作倒是一顿,抬眼斜睨了他一眼。 杜仲看出他眼中的情绪,抿唇笑道:“夫人在院子里给您摘梅花,说是要给您做梅花糕呢。” 搭在书册上的手一顿,姬朝宗脸上的神色显出一抹怔忡。 她…… 还没走吗? 杜仲知道他是绝不可能轻易低头的,索性直接拿了大夫的话同他说,“大夫说了,您要多晒晒太阳,多走动走动,不能成天待在屋子里。” 姬朝宗被人送了台阶,唔一声,总算施恩似的开口了,“那就出去走走吧。” 不然还当他是怕了她。 把手里的书随意一抛,看到枕头边的那只荷包,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戴,只穿了一身便服又披了一身大氅就往外走,刚走到外头就听到一阵说话声,府里没有伺候人的丫鬟,那清脆曼妙声音的主人是谁,自是不必猜。 目光忍不住就往那边看过去。 他看到不远处一株老梅树下,有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女子正踮着脚尖拿着剪子在剪梅花,身边几个婆子正担心地看着她,“顾娘子,这些粗活还是我们来做吧。” 顾攸宁却只是笑着拒绝,“没事,我来就可以。” 可她一直踮着脚够着手,时间短还好,时间一长,手跟脚都麻了,本想剪完这一枝的梅花就休息下,哪想到脚尖麻得一时没站稳,身子一晃,差点就要往一边倒去。 “顾娘子!” 那几个婆子被她唬了一跳,刚要去扶人,就看到有个身影已冲了过来,把要摔倒的女子扶住了。 顾攸宁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刚想道谢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沉水香味,似是不敢置信,她的鼻子微微翕动了一下,确定没有闻错,她立刻转过身,看到那张熟悉面容上挂着没有掩饰的担忧神情。 虽然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就立刻收了回去,可顾攸宁还是瞧见了。 “姬朝宗!” 她的声音有着藏不住的欢喜,“你身体好了吗?”又看了看他的脸,的确比昨夜好多了,便把胳膊上挂着的篮子微微抬起给他看,“你看,我摘了好多梅花,中午给你做梅花糕好不好?” 看着眼前这张明媚的笑脸,有那么一刹那,姬朝宗以为这一年的光景只是他的一场梦。 梦醒之后,那一切都没发生,她没有离开他,他们像从前那样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所有不好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噩梦……握着她胳膊的手骤然收紧,喉结上下滚动,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漠,而是带了一些迷茫。 薄唇微张,似要吐露什么。 可也只是短暂的光景,他就回过神了,收回胳膊上的那只手,负在身后,他什么都没说,也没再看她,径直转身。 顾攸宁看他离开,微微一怔,等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去,“姬朝宗,你等等我……” 可姬朝宗的步子却迈得很大,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顾攸宁一直追着人,没看清路,不小心就被那树枝绊了一跤,这次是真的摔在了地上,剪子掉到了远处,篮子里的花也撒了个干净,手肘和膝盖更是疼得厉害,可她却没有理会,仍抬着眼看向姬朝宗的方向,见他停下步子便立刻喊他,“姬朝宗。”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疼得厉害,亦或是看着男人这样离开有些难受,她咬着嘴唇,又低低喊了一句,“我疼。” 男人的身形一僵。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似乎是在挣扎着要不要回头,偏这个时候有人过来禀话,“主子,谈小姐来了,要请她进来吗?” 他似乎终于有了理由,没有回头,“让她进来。”说完便径直提步离开,脚步比先前还要快。 ※※※※※※※※※※※※※※※※※※※※ 啊啊啊 这应该不是很虐吧 我感觉还好好,甚至想再虐女儿一下下,反正女儿难受,老姬也难受,双倍的快落 重逢后的第三天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重逢后的第三天 那温柔的男声没有一丝遗漏地传入顾攸宁的耳中。 有多久没有听到他这样温柔的声音了?又有多久没看到他这样温和带着笑意的模样了?有那么一瞬间, 顾攸宁以为回到了过去了,回到了两人在京城相处时的日子……那个时候,无论是在澄园还是在九里巷, 男人只要有空就会陪着她。 他们就算不说话,也能整日腻在一起。 各自看着自己喜欢的书, 或是姬朝宗处理公务,她靠在他的怀里翻看着书,偶尔眼神一撞就相视一笑。 而如今,男人笑容依旧,看的却不再是她。 明明先前还肯定男人心里是有她的, 若不然他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更不会在她摔倒的时候急匆匆过来, 她还记得他脸上未加掩饰的担忧……可此时看着姬朝宗望着谈欣, 听他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哄她,她又不敢确定了。 也许他真的忘记她了。 也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喜欢上别人, 从前独独对她的温柔笑容也会给别人。 …… 明明当初离开姬朝宗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 想着他会遇见一个更好的女子,两人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而她会选择在遥远的地方祝福他, 可如今真的看见他和别人这样亲密无间地待在一起,看着他用这样温和的嗓音和笑容, 顾攸宁又觉得这颗心难受得厉害, 又闷又窒, 让她都有些喘不过来气了, 她想让谈欣离开, 想走上前拉住姬朝宗的胳膊不许他看别人, 想霸道地宣誓主权。 可看着不远处郎才女貌的两人,看着姬朝宗脸上的笑容,看着谈欣满眼都是他的模样。 顾攸宁突然又有些退缩了。 她有什么资格过去?有什么资格让姬朝宗不看别人? 巨大的懊悔在此刻填满了整个心脏,眼前好似又浮现了一抹雾气,顾攸宁低着头,握着托盘的手指由于太过用力正在微微颤抖,那托盘上的白瓷盘一震一震的,终于惹得谈欣回过神,她看着人喊道:“顾娘子。” 由于谈言的缘故,她无疑是认识顾攸宁的。 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索性问人,“你怎么会在这?”说话的时候,谈欣的眼中没有隐藏探究和打量,她知道她那个蠢哥哥十分喜欢顾攸宁,这大半年一有空就往酒肆跑,被人拒绝了无数次还乐此不彼。 今天她出门的时候,谈言还在家里一会往外走一会又往回走,问了一句,知道是想约顾攸宁出门看烟花,只是之前被人拒绝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都想敲敲谈言的头问问顾攸宁究竟有什么好的! 不过一个开酒肆的,除了长得好看身材好,有什么资格进她谈家的门?偏他跟吃了迷魂药似的,还有其他人也是,以前一个个只知道追在她屁股后面,现在一群人凑在一起,三句不离顾攸宁! 谈欣早就习惯了众人的追捧,如今因为顾攸宁有了落差,自然对她提不上喜欢。 更不用说今日居然还在姬朝宗的屋子里看见她! 怪不得不接受她哥哥,原来是待价而沽,等着更好的人选啊!谈欣一想到这,杏眸一眯,对顾攸宁的存在是越发不爽了……可她不是那种光会娇蛮使性的人,这会姬朝宗还在这,她便是再不高兴也不会发作,只是侧过头,扬着一双明媚的笑眼问姬朝宗,“姬郎,你怎么把她叫来了呀?” 说话间是藏不住的优越凌人,好似顾攸宁就只是个下等人。 姬朝宗听出她话中的语气,一双长眉立刻就皱了起来,薄唇微抿像是要发火,可余光扫见帘外女子因为那声称呼而微微发白的脸,心中忽而又闪现一抹残忍的快意,他没说话,只是往身后的引枕一靠。 他今日外穿一身宽松的墨色长袍,能窥见里头穿着一件雪白中衣,头发用一根玉簪半束,很是家常的打扮却没有让他变得平易近人,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望着顾攸宁的方向,他没有开口,一脚曲起,一脚前伸,而此时曲起的膝盖上搭着一只修长的手,这会他的食指和大拇指正在轻轻摩挲着。 “你说呢?” 他问的是顾攸宁,“你说,你为什么会来?” 语调是从前的漫不经心,甚至比初见时还要多一分冷漠,可若是细听的话,还是能从中察觉出一抹复杂的。 只是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个满心都在想着这两人究竟什么关系,一个早就思绪紊乱,哪里分辨得出?听人询问,顾攸宁抬起水润的眼眸看了姬朝宗一眼,可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心下不由又是一窒,勉强压下心底的苦涩,垂下眼眸,抿着唇,轻声说,“詹大人怕大人吃不惯这里的菜,着我过来帮忙。” 帮忙? 就这么简单? 谈欣细眉轻拧,她总觉得事实没那么简单,不过见她这样低声下气,倒是让她觉得没什么有压力的了,姬朝宗是什么人?纵使一时被这女人的美色所迷,也不会昏了头脑娶她回家。 刚想冲人再说几句撒娇的话,可视线刚落在男人的身上,她就陡然一惊。 刚才还和她笑说着话的男人此时脸色阴沉得厉害,比先前顾攸宁没来时,他看着她不耐烦的模样还要可怕,就像是覆了一层凉凉的寒霜,致使那双漆黑的瞳仁都挟卷了无声的风暴,而那只搭在膝盖上的手更是紧紧攥着,力道大的让谈欣都有些担心他再这样握下去会骨折。 “姬郎……” 谈欣有些畏惧这样的姬朝宗,声音都变得有些发颤了。 可姬朝宗却没有理会她,他幽深的凤眸死死盯着顾攸宁,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咬牙切齿,喝道:“出去!” 已经不是被人第一次这样呼喝了,顾攸宁心里难受,但也不至于像头一回那样白了脸,她低着头把手里的糕点放在桌子上,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退了出去。 刚刚退到外头就听见一道刺耳的破碎声以及女人掩不住惊惧的尖叫。 脚下步子骤然停下,顾攸宁回头,这会布帘还没有彻底落下,她看见先前放在小几上的青瓷茶盏碎成一地,茶水四溅,满目疮痍。 …… 回到厨房。 李婆子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大对劲。 想来是她离开的这会功夫,先前跟着她出去的两个婆子已经把园子里发生的事说了,没有理会她们的目光,她寻了个僻静的位置倒了一盏已经有些凉了的茶,垂着眼睑,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李婆子看她回来便打发了身边的婆子,让她们各自去忙活了。 其实早间知道那位大人吃了她们送过去的东西,她就已经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后来听王婆子她们说起园子里的事更是大吃一惊,虽然不清楚这顾娘子和那位大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总归是早就认识的。 这可不是她们能腹诽的事,在顾攸宁来前,她就仔细叮嘱过了,不准她们乱论。 若不然惹得那位大人不喜,可就麻烦了。 主家那边倒是得说一声,至少别真的把这位顾娘子当作一个普通的酒肆老板才是……秉着这样的心情,李婆子走过去,恭敬道:“顾娘子,今日午间做什么?” 顾攸宁看着精神颓废,听人询问才勉强提起一些精神,刚要说话,杜仲就来了。 “杜护卫。” 其余婆子见他进来纷纷起身问安。 杜仲点点头,目光在屋子里梭巡一番,最后落在顾攸宁的身上,走过去低低喊了一声“夫人”,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声音也有些为难,“主子说,中午要吃您做的芙蓉肉、八宝豆腐还有煨鲜菱。” 李婆子起初是被那一声“夫人”所惊。 虽然早有猜测,但也没想到这两人之间竟是这样的身份,心跳莫名加速,一时暗惊自己竟知晓这样的隐秘,一时又庆幸,得亏得她一直对这位顾娘子恭恭敬敬,没做过什么得罪人的事,要不然她可真是死了都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等反应过来,又有些闹不明白这两人如今是在闹什么别扭,而且那几道菜颇为费时,这顾娘子手脚都受了伤,哪里撑得住? 杜仲显然也想到了,不由劝道:“不如您……” “我没事。”顾攸宁摇摇头,知道姬朝宗这是故意在磋磨自己,嘴角泛出一抹苦笑,声音倒是十分平和,“你回去吧,我会做的。” 杜仲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叮嘱李婆子等人,“你们在一旁伺候着。” 李婆子哪有不应的道理?恭恭敬敬送了人出去,见顾攸宁已经戴上围布又挽了袖子,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称呼人比较好,又想到先前那一声只有自己听见,思来想去还是喊人“顾娘子”。 “您身体不适,不如您在一旁坐着,老奴来掌勺?正好这几道菜,老奴也会做。” 顾攸宁摇摇头,那人嘴巴挑得很,谁做的,一口就能分辨出,他既然主动发了话,她自然不能假手于人,朝人露了一个温和宽慰的笑,“没事,我来就可以。” 那芙蓉肉原料是用猪肉和虾肉,每块猪肉上放一只扭成骰子大小的虾肉,敲扁后放在滚沸的水中煮熟捞起后,再放进油锅中炸熟,最后再用半杯酱油,一杯酒,一杯鸡汤淋制而成。 这道菜又耗时又耗力气,她的手肘和膝盖虽然都擦了药,但站得时间长了,不免还是会感到不舒服。 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越到后头,手肘越是无力,膝盖也疼得好似下一刻就会撑不住摔倒,李婆子看得担心不已,虽然不清楚这两人究竟是为什么闹别扭,可看那位黑衣护卫的态度就知道那位大人心里是有顾娘子的,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用“夫人”来称呼,等日后两人和好,那位大人想起今日顾娘子带伤做菜,谁知道会不会一恼就发作她们? 可这位顾娘子也是个倔的。 她纵使有心想帮忙,也不敢硬抢,只能待在一旁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等过去大半个时辰,这几道菜总算是做出来了,因着天寒,怕一路过去这菜受了寒气,李婆子连忙帮着装进了食盒中,等人要出门的时候才又小声询问,“真的不用老奴陪您过去吗?” 顾攸宁摇摇头,谢过人,又说了一句不用,便提步往外走。 她刚一走,其余婆子就朝李婆子围了过去,一脸纳闷奇怪的表情,“老姐姐怎么对那位顾娘子这么客气?”就算那位顾娘子是来帮她们的,也不必如此吧。 李婆子张口,可看着这些人的脸又闭紧嘴巴,挥挥手,没同她们细讲,只说了一句,“今日这府里发生的事都别往外头传。”见她们一副不大在意的模样,想来是把顾娘子和那位大人的事当做一桩风流韵事来看了,生怕她们去外头胡乱说道,不由沉脸威吓,“那位大人是个什么脾性,你们是知道的,惹了那位不快,詹大人也保不住你们!” 这话果然管用,一群人嘀咕几句,倒是不敢再说了。 * 谈欣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比姬朝宗还要变化多端的男人,一会温声细语,一会又沉着一张脸,好说话的时候扬着一张让她见之心跳加速的笑脸,翻脸无情的时候冷得像冬日里的冰柱子,脾气还火爆的很,什么东西都摔,完全不管旁边还有人坐着,就连吃东西也是……刚刚还让她多吃些,可就在她的手要伸向那盘梅花糕的时候又被人冷冷盯着,似乎她的手真敢摸过去,她就会变得跟地上那些残片似的。 若说她最初对姬朝宗是心动,那么此时倒是有些跟人较上劲了。 越不好驯服的男人挑战起来才越有意思! 要是能把姬朝宗这样的男人驯服得温顺听话,那该是多有成就感的一件事!谈欣只要想到那个画面,心肝就忍不住一颤,余光忍不住朝对面的男人看过去,自打先前发了一次火,除了向那个黑衣护卫吩咐一声后,这个男人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理会。 谈欣甚至觉得若是有办法的话,他一定会当场让她滚出去。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即使对她如此厌恶、不耐烦的情况下,还把她留下了?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这事和顾攸宁脱不了干系……这个男人只有在面对顾攸宁的时候,情绪才会起伏变化得特别厉害。 果然—— 就在外头有人通禀“顾娘子送午膳过来”的时候,男人的脸色立刻又变了,从最初的不耐烦和死死压抑到现在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又好似不愿旁人窥见,硬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模样,等目光觑见旁边的那盘梅花糕,他又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又沉了一张脸。 纵使再不肯承认,看着这一会一个样的姬朝宗,谈欣也明白这两人肯定有关系! 还不浅! 从小就不服输的性格和想驯服姬朝宗的心情让谈欣整个人都像是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她就不信自己比不过顾攸宁这个卖酒女了!等到男人沉声传话让人进来的时候,谈欣立刻收敛起了脸上的不满,朝人的方向靠过去,还没靠近就看到男人冷漠到没有一丝情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眼中一点情绪都没有,幽深得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到底年纪还小,看到这样全身散发着寒气的姬朝宗,说一点都不怕是假的。 脸上的笑容一僵,没再靠过去,但也没退回去……她已经明白了姬朝宗先前为什么对她和颜悦色,虽然心里气恼这个男人对她好颜色居然是因为别的女人的缘故,但正好让她趁机利用一把! “姬郎~” 她听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故意撅起嘴巴,和人撒娇,“你还没看过咱们宣化的烟花吧,今天可是最后一晚了,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烟花,好不好?” 这话落下的同时,帘外的脚步声一顿。 姬朝宗似乎也有所察觉,目光往那块软帘看去,他没有理会谈欣,却也没有再让她退回去,就坐在软榻上,手搭在膝盖上,凤眸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块布帘。 直到布帘被人掀起,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中。 肉眼可见她苍白的脸色以及微微抿紧的红唇,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撑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握了起来,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她抬头,期待着她冲过来说“不许答应她”,可那个女人却什么都没说,她只是低着头在外面沉默了一会,然后重新迈了进去,朝着他的方向,低声说,“大人,该用午膳了。” 一声“大人”让姬朝宗彻底变了脸。 所有的期待落空,他阴沉到未加掩饰怒火的眼睛就这样死死盯着顾攸宁,似是能从她的身上盯出无数个窟窿出来,那握拳的手更是绷得发出“咯吱咯吱”骨节响动的声音。 谈欣看着这样的姬朝宗,畏惧之余又有些生气。 姬朝宗看着她的时候只有两个表情,冷淡和厌恶,哦,还有假装出来的温和,却怎么看都达不到眼底,可对顾攸宁呢?这个男人纵使再想遮掩,再想隐藏,也能看出他对这个女人是不同的。 他把所有的爱与恨,所有浓烈的爱情都给了这个女人。 眼见屋子又重新归于寂静,而那两个人,一个低着头站在外面,一个握着拳坐在里头。 虽然谁也没有说话,但就是能让人瞧出笼罩在他们两人身上,独属于他们,与外界格格不入的气场,就好似有一个光圈把他们罩了起来,旁人再怎么想参与都进不去。 从未有过的挫折让谈欣在此刻变得更为好斗起来。 不顾两人此时是哪般心情,她继续笑道:“姬郎,这大冷天的,你怎么一点都不体恤顾娘子呀?”说着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径直和顾攸宁发了话,“顾娘子,你快进来吧。” “唔,” 她偏头想了下,笑着指着自己和姬朝宗中间那张小几,“就放到这张小几上来,这儿阳光好,我和姬郎就在这用膳。” 顾攸宁并未理会她的话,而是把目光落在姬朝宗的身上。 可男人经由那一会,情绪已恢复如常,所有的暴怒、不满、生气、失望全都在顾攸宁抬头的时候收敛干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幽深到不带一丝情绪的目光望着她。 顾攸宁轻轻抿了下唇,也没说话,低头端着托盘走了过去。 待布置完午膳刚要离开,就又听谈欣发了话,“顾娘子别着急走呀,我听哥哥说顾娘子善琴,不如就劳娘子为我们抚琴一曲。”似是以为姬朝宗不知道,她边说边笑着侧过头去看姬朝宗,“姬郎不知道吧,我哥哥可喜欢这位顾娘子了,今日出门的时候还想约顾娘子出去看烟花呢。” “不止是我哥哥,咱们宣化不知有多少人喜欢顾娘子,我瞧着都有些吃味呢。”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打量着姬朝宗的脸,果然瞧见自己这番话说完,身边男人的脸骤然又阴沉下去,这下可不止是暴怒了,就连屋子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顾攸宁原本已转身打算往外走,听到这话却拧了眉。 她扭头去看身后的谈欣,跟这位谈小姐,她并未怎么接触过,虽然因为谈言的缘故见过面,但也只能算得上是点头之交,倒也清楚她今日屡次针对她是因为什么缘故。 她其实并不介意别人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她既不为他们的喜好而活,自然不会因为他们的言语而有所芥蒂,若今日这儿只有她们两人,凭她怎么说,她也懒得理会,可……姬朝宗在。 纵使他们两人如今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也不愿让他误会什么。 刚要开口解释,可那个男人却先她一步说了话,“是吗?”男人牵起嘴角,不冷不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他仍曲起一条腿靠坐在引枕上,外间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在阳光的沐浴下宛如神话故事中的天神。 “我竟不知顾娘子还会抚琴。”他边说边摩挲着自己的指腹。 “姬朝宗。”顾攸宁蹙着眉开口,“我并未给旁人抚过琴,谈将军应该是上回来找小满时听见的,可我……” “谈将军……”姬朝宗眼中戾色愈浓,摩挲的指腹骤然收紧,嘴角轻抿,嘴上嗤道:“叫的可真亲切。”说完也不再看人,握起筷子,冷声,“你若不想弹就滚出去。” 处于暴怒中的男人完全不理会她的解释。 顾攸宁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选择闭上嘴巴,见杜仲要替她说话,她也只是朝人摇了摇头,刚才她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外头的护卫说过杜仲挨鞭子的事了,心里猜到是因为什么缘故,她怎么还能让人为了帮她而再让杜仲被姬朝宗斥责? 他既然想听她弹琴,她弹便是。 转身朝那架古琴走去。 詹泰初送过来的自然都是好东西,她简单试了下音色便开始抚了起来。 谈欣本是打着作践人的心思想离间两人,可这会听顾攸宁弹琴,心下突然一紧,顾攸宁弹得实在是太好了,不明白这个普普通通的卖酒女怎么会有这样的琴艺,可这会再想让人出去已然不行。 目光往对面的男人看去,果然见他又被人吸引过去。 心下一时恨极。 可男人的目光从最初的怔忡渐渐变得深邃起来,就连那双好看的长眉也轻轻蹙了起来,不明白他是怎么了,谈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顾攸宁的额头已迸发出许多虚汗,抚琴的手更是在微微打颤。 嘣地一声,琴声戛然而止。 而原本安坐在榻上的男人在琴弦断掉的那一刹就冲了下去,连鞋子都顾不得穿,握着那个女子的手,紧张道:“有没有事?” 顾攸宁的胳膊还在颤抖,可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紧张到面色发白的脸,也不知怎得,突然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仰头看着他,双目含着水意,红唇微张,轻声喊他,“姬朝宗。” 声音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带着哽咽。 可这一声呼唤却让原本目露紧张的男人回过神,他垂下眼眸,呆呆地看着顾攸宁,看着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他立刻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似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垂着头站了一会,然后穿了鞋子就大步往外迈去。 “姬朝宗!” 顾攸宁站起来又喊了一声。 可男人只是身形顿了下,很快便甩起帘子往外走。 ※※※※※※※※※※※※※※※※※※※※ 芙蓉肉做法——《随园食单》 挠头,一时竟不知道在虐谁?再搞几章就好了! 重逢后的第四天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重逢后的第四天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重逢后的第四天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重逢后的第四天 见他拒绝, 顾攸宁也没有说别的,蹲在床边把九连环放到他手上,察觉到双手相触时他略显僵硬的手指也未收回手, 握着他的手指, 柔声说道:“你先拿着解闷, 我去去就来。”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顾攸宁心下不免还是有些难过,可很快又重振旗鼓, 脸上重新扬起一抹笑,“那我走了啊。” 说完还是没有听到回答,顾攸宁也没再耽搁,给人掖了被子就往外头走。 听到越行越远的脚步声,姬朝宗终于可以不用担心她看出些什么了, 不带一丝温度的指腹触及到手里握着的那个冰凉物件, 似是不满居然这样就妥协了, 他心下羞恼,气得想直接抬手摔掉手里的物件,但手刚刚扬起又不知想到什么, 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握在手中,指腹不大自然,却又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这从前并不被他喜爱的物件。 …… 厨房。 看到顾攸宁进来,杜仲忙站了起来,“夫人。” “嗯。”顾攸宁点头,“药好了吗?”听他说“已经好了”, 便让人先送过去。 杜仲也怕凉了之后坏了药性, 只是看她一个人, 不由还是问了一句,“您一个人可以吗?”府里那些婆子到底是詹泰初的人,虽说她们不能贴身伺候,可难保她们不会察觉什么。 刚才他连詹泰初都是寻了理由打发了,更不用说是那些下人了。 顾攸宁知他担心什么,温声说了一句“没事”。 杜仲便没再多言,和人说了一声就往外走,等到姬朝宗的房门前,想到自己今日又自作主张,也不知主子会怎么收拾他,后背还疼得厉害,要是再挨三十鞭子,牙龈突然有些发酸……摇了摇头,暂且把这些思绪都压了下来,他朝里头喊道:“主子,药好了。” 无人回应。 只当男人是在生气,他犹豫了下还是打了帘子走了进去。 今日天气不好,是阴天,没有太阳的冬日又冷又暗,杜仲低着头进去,连请罪的话都已经想好了,却发现坐在床上的男人垂着眼帘握着一只九连环,本来杂乱的九连环早就已经被他解出来了,他却仍旧不曾松开,就那样轻轻地摩挲着。 脸上的表情也不像是在生气,看着有些茫然。 杜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过去小声道:“主子,药好了。” 看着男人脸上的怔忡散去,表情又恢复成从前的淡漠,他低着头把药递过去,本来还想着就算硬着头皮也要劝人喝下,没想到今日男人居然什么都没说,黑漆漆的瞳仁看着他的方向,拧着眉,抿着唇,一脸嫌恶的表情,但也只是一小会的光景,他就伸手接过药碗,仰头喝了。 不喜欢这股子味道,姬朝宗那双好看的眉眼拧得死紧,喝完就把空了的药碗递给杜仲。 可杜仲却因为他今日如此好说话而发着怔,姬朝宗等了一会也没见他接过,不由沉了脸,不满道:“杵着做什么?” “啊?” 杜仲回过神,忙接了过来。 姬朝宗见他接过也懒得搭理他,阖着眼发话,“下去。” 居然没罚他?也没骂他?杜仲呆愣愣地看着姬朝宗,主子今天是怎么了?但没挨罚是好事,他心里虽存着疑窦,嘴上倒是应得快,往外退,还没走几步就又听到男人说道:“站住。” 他就知道主子不会轻易放过他! 杜仲也不知怎的,反而还松了口气,停下步子,等着人吩咐。 姬朝宗却没立刻出声,他靠在引枕上,一只手勾着那只九连环,一只手一会松开一会握成拳,薄唇也紧紧抿着,看起来是在犹豫什么事,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像是终于做了决定,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哑声道:“……把那只笼子扔了。” 杜仲一愣,转头朝小几上的笼子看去。 昨天主子半夜三更起来,突然就提着那只鸟笼往外走,然后就蹲在地上引着那只金丝雀出去,不知道折腾了几个时辰,直到天都快亮了,那只金丝雀才迟疑地被同伴引走了。 后来主子提着这只空了的鸟笼回来,又是呆坐了半晌才合衣上床。 没想到今天居然连鸟笼都要扔了。 虽然奇怪主子这样做的原因,但杜仲还是轻轻应了,把那只鸟笼提在手上,他看着床上的男人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不由还是犹疑道:“主子,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姬朝宗又岂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即使看不见还是循声朝杜仲的方向看去,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说出来的话也不带一丝情绪,“这么想挨罚就出去领鞭子。” 杜仲一听这话,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就怕主子不声不响的,这会他终于可以咧着嘴笑了,“瞧您说的,属下怎么可能想挨罚呢?” 自打夫人离开后,主子性情大变,杜仲也许久不曾和人这样玩笑了,这会还想和人扯几句就听到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他,“滚出去!” 杜仲这会倒也不怕他了,笑盈盈应了是就转身出去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姬朝宗仍沉着一张脸,烦得不行,顾攸宁是这样,杜仲也是这样,一个两个真是挑准了他拿他们没办法!想想又气得想摔东西,可摸到的只有那只九连环。 被他把玩了这么久,本来冰凉的物件也变得温热起来,不由又想起顾攸宁说的那些话。 -“姬朝宗,我后悔了。” -“姬朝宗,我想和你重归于好。” -“姬朝宗,我……喜欢你。” 即使告诉自己无数次不要再相信那个女人的鬼话,他被她骗得还不够吗?可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咚咚咚,咚咚咚,声音响得都快盖过外头的寒风了。 除此之外,还有心里萦绕出的那抹希冀和期待也像是扯不断的丝线一点点从五脏六腑蔓延出来,让姬朝宗再怎么反驳,怎么按捺,都没办法克制住。 姬朝宗合上眼睛往后一靠,手背挡住大半张脸,嘴边也泛出一抹似嘲似无奈的笑。 * 顾攸宁等杜仲走后便扫了一眼厨房,许是临近年节,厨房里的菜备得很全,她刚才和姬朝宗说得那几道菜,材料都有,不想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待着,等把材料都准备好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约莫过了三刻钟,最后一道羊肚羹也好了。 她把其余在一旁灶锅上热着的几道菜一并放进食盒中,而后便动身往姬朝宗的屋子走,到那边的时候就瞧见被姬朝宗打发出来的杜仲。 看到她过来,杜仲忙迎了过去。 知道那人的脾性,顾攸宁也没多问,只一句,“药喝了吗?” 杜仲点点头,脸上有些高兴,“喝了。” 心下稍松,顾攸宁也没再说别的,要进去的时候,想起一事,忙叮嘱人,“你回头去酒肆和半夏说一声,让她给我准备几身衣裳,这几日我就住在这了。” 刚才都没和人说一声就离开,恐怕那丫头都得着急了。 还有小满…… “再让她和小满说下,别担心我。” 她能留下来,杜仲自然求之不得,纵使主子和夫人闹得再厉害,但只要夫人在,主子的情绪明显是要好上许多的。 等人应了是,顾攸宁也没再耽搁,打了帘子就走了进去。 姬朝宗早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就察觉到她回来了,原本手里还握着那只九连环,此时却像是怕被人知道,直接甩手扔开,也不管扔到了哪里去,想再拿件东西佯装自己在忙,可能摸到的只有几本书。 他现在就是个瞎子,拿个书能做什么用?心里又恼又气,耳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最后只能闭上眼睛装睡。 “姬朝宗,吃饭了。” 顾攸宁一进来,就笑着和他说话,没听到回音,走过去一看才发现他闭着眼睛,倘若他的眼睫没有颤动的那么厉害,她还能姑且当做他是真的睡了。 似乎又看到了从前那个爱使小性,颇有些孩子气的姬朝宗,她脸上的笑意越浓。 把手里的食盒放到一旁,也不说话,就朝他的方向靠过去。 姬朝宗又不是真的睡着了,一个大活人在他身边,还是能牵动他情绪的大活人,偏偏还靠得那么近,甚至有越来越近的趋向,他本来还能装睡,可因为距离太近,顾攸宁的气息全喷洒在他的脸上,那熟悉的气息让姬朝宗的心脏猛地一颤,原本佯装的睡颜也控制不住了,不知道女人是什么表情,他当即坐起身,恼羞成怒道:“顾攸宁,你要不要脸!” “不要脸”的顾攸宁颇有些无辜。 她什么都没做,可看着男人微红的脸颊,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唯恐他真的气急败坏,她还是选择了闭嘴……又过了一会,她和人说话,“吃饭了。” 姬朝宗才羞恼过,怎么可能和人坐在一起吃饭?冷着脸,“不吃!” 顾攸宁现在对姬朝宗是事事都可满足,只有吃药、吃饭这两件事不能随他的心意,听人冷声拒绝也不急,只道:“你要是不肯自己吃,那我喂你?” 姬朝宗看着女人的方向,有些目瞪口呆。 这个女人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他说的是不吃,怎么被她说的,倒像是他跟小孩子置气似的,要人哄着吃饭才行,想发火,更想把人赶出去,可外面候着的人明显跟她是一伙的,他自己呢,骂又骂不了,更别说跟她动手了,一个人闷着生了半天气,最终被人试探着扶起来的时候,到底还是没甩开她。 顾攸宁把人扶到软榻的时候才发现刚才看见的那只纯金鸟笼已经不见了。 不过这是小事,她也没问,等人坐好后便把食盒取了过来,一边给人布着午膳,一边和他说道:“好久没做这些菜了,不过我尝了下,味道还可以,你待会尝尝看,若是咸了淡了,我下次再改。” 可男人顶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一句话都不说。 顾攸宁也不气馁,给人盛了饭便把碗筷递给他,又将就他特意把菜都放到他面前,她自己其实也挺饿的,昨晚回去也没怎么吃,早上也没什么胃口,这会和人对坐着闻着菜香倒是有些饿了。 可她现在更想看姬朝宗吃,主动替人夹菜,见他吃了便问道:“怎么样?” 明明是熟悉到令他心颤的味道,可听出她话中的希冀,也不知是不是今日丢了太多回面子,他硬是绷着一张脸,冷声,“难吃。” 顾攸宁夹菜的动作一顿,倒是不伤心,只是有些无奈。 嘴上说着难吃,吃菜的动作倒是一刻不停,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好笑,她眼中泛起一抹有些无奈的柔和笑容,仍替人夹着菜,嘴里应承道:“熟能生巧,我以后多做几回。” 姬朝宗自然察觉出了她是在哄他。 从前只吃软的,如今被他这样冷冰冰对待,竟也能面不改色,若说姬朝宗心里一丝悸动都没有,自是不可能的。他甚至都想张口问问她,刚才她说得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她真的喜欢他,真的想和他重归于好,真的……再也不会离开他吗? 可只要想到她的离开,想到这一年来的光景,他这些话就说不出口,尤其如今自己这副模样,谁知道她是不是觉得他可怜想补偿他才会说出这些话?这样的纠结让他吐不出一个字,反而越发冷了一张脸。 从前两个人相处,都是姬朝宗说,顾攸宁听。 如今倒像是角色转换,姬朝宗一个字不说,顾攸宁却说个不停,等吃完午饭让杜仲收拾出去便找了本书给他念,就跟从前她生病的时候,姬朝宗坐在一边给她念书一样。 姬朝宗到底还是对她怀着希冀的。 即使一次次告诉自己离她远些,不要轻信她的话,可他还是忍不住想离她近些,想让她永远陪着他,所以即便脸色还冷着,但让人离开的话却始终都不曾说出口。 这样到了晚上,等吃过晚膳,顾攸宁打算给姬朝宗去沏一杯枸杞红枣茶,暖暖胃,刚出去就见杜仲走了过来。 “夫人。” “嗯?” 顾攸宁停下脚步。 杜仲看着她颇有些不好意思。 少见他这幅模样,顾攸宁笑道:“怎么了?” “那个……”杜仲看了一眼身后烛火通明的屋子,又特意压着嗓音说道:“主子今日还未洗澡,他又不喜欢外人伺候,您……” 顾攸宁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本来还带着笑容的脸立时就变得通红起来,好一会,她才讷讷道:“哦,我,我来。” ※※※※※※※※※※※※※※※※※※※※ dbq 因为外婆住院了最近这段时间得跟妈妈舅舅换班照顾所以更新少了等这段时间忙好再多更点 重逢后的第四天 给姬朝宗洗澡这事, 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就算两人再恩爱亲密的时候也不曾做过,从前男人倒是总想着哄她洗个鸳鸯澡, 可她脸皮薄, 平日在床笫之间都不大配合他, 又岂会同意他那样的放荡要求? 可如今—— 看着手里托盘上放着洗漱用的毛巾和混了玫瑰精油的皂角, 顾攸宁的脸还是有些通红,水已经由杜仲搬进去了,这会别说是其他护卫了,就连杜仲也早就离开了。 这偌大的院子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顾攸宁又在外头磨蹭了一会, 终于还是一咬牙, 打帘进去了。 有什么好羞的,又,又不是没见过? 走进去的时候,姬朝宗还坐在软榻上,手里握着棋子,刚才她和他说话的时候, 他懒得同她说话就让杜仲把围棋给他找了出来, 也不让她碰,就自己一个人下着。 顾攸宁倒也不介意, 他不肯她碰, 她就围观好了, 越瞧,她的心里就越惊讶, 姬朝宗虽然瞧不见, 下得却十分有序, 刚刚她出去的时候, 白子已经有要赢的迹象了。 她自己是不太会下棋的。 小时候静不下心,跟祖父学画画学写字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耐心,要再把自己拘在屋子里学下棋,她真得疯。 后来和姬朝宗在一起,两人倒是也下过,她还赢了好几回。 本以为姬朝宗肯定棋艺也不佳,如今才知道那会恐怕是男人故意让着她,按照姬朝宗现在的下法,她只怕是连三个回合都抗不过去。 “下得怎么样了?” 顾攸宁端着手里的东西提步过去,笑盈盈地问他,心里估量着白子应该已经赢了,可走过去一瞧竟发现白子不仅没有赢,反而黑子起来了,两方正呈势均力敌的模样,谁也没有赢,谁也没有输。 有些纳罕地看着棋局,不明白为什么会呈现这样的局势。 姬朝宗早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下棋原本是为了定心,哪想到越下越心烦意乱,他是把自己当做了白子,把顾攸宁当做了黑子,每每想赢黑子,掌控黑子的时候,又有另一个声音扰乱他的思绪,最后呈现出这幅模样,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手里仍握着一枚棋子,指腹不住摩挲着光滑的表面,手肘撑在曲起的膝盖上。 脸上的表情又阴沉又烦躁。 顾攸宁也察觉出了他的情绪,虽然不清楚是何缘故,但想着冬日天寒,怕净室里的水要凉,她轻咳一声,勉强压着羞意和人开口,“那个……” 许是听出她话语中的不自在,姬朝宗倒是终于回过一些神。 他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自打知道自己对她无可奈何后,顾攸宁几乎算得上是掐住了他的命脉,就差被她牵着他的鼻子走了,哪有这样不自在的时候?似乎,还有一些害羞?不清楚她是怎么了,他也没问,只是竖着耳朵等着她的后话。 顾攸宁还在害羞。 即使知道眼前男人瞧不见,但还是垂着眼眸,很轻地说,“那个,洗澡水已经抬进来了,我,我扶你进去洗漱吧。”说话的时候,眼睫一颤一颤的,脸也红得厉害。 总算是把话说全了,她也不敢去看姬朝宗,抬手去扶他。 姬朝宗也像是被她的话愣住了,这会竟然忘记了反抗,表情讷讷地任她牵着往净室走,直到净室中的热气迎面扑来,他察觉到顾攸宁的手已经放在他的腰间在解他的腰带了,这才回过神,手覆在顾攸宁的手背上,因为热气弥漫,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只能听到他微微僵硬的声音,“……出去。” 语调隐忍克制,语气却不容置喙。 顾攸宁的手被人握着,自然无法继续先前的动作,她抬头,昏暗的净室中只能瞧见他幽深的眼眸,看不出里头的情绪,“可是……” 她还在犹豫。 “出去!”姬朝宗松开手,转过身,双手撑在木桶边缘低着头又冷着嗓音重复一声。 两人如今这个关系,他若不同意,顾攸宁自然不好硬来,而且男人又一向要面子,恐怕是不愿让她觉得他看不见后的窘迫和失态,可到底还是担心他,犹豫了下,她还是去牵姬朝宗的手,察觉到他挣扎也未松开,紧紧握着,柔着嗓音和他说,“我和你说下东西放在哪就出去。” 男人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虽然脸色还是不好看,但也没再甩开她。 顾攸宁心下一软,继续牵着他的手引导着他去认身边的东西,“皂荚和帕子在这,这里是精油,衣服我放在这……还有热水,你要是觉得不够就再加点,就在这。” 说完这些,她也没松开他的手,熠熠生辉的眸子望着他,又添了最后一句,“我就在外头等你,你若有事就喊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像是裹了三四月里最温暖的阳光和春风,那是一年四季最柔软的时候,姬朝宗眼睫微颤,脸上那张冷漠的面具也像是被人用刀子撕碎了一个角,似乎再撕碎得大些,他所有掩藏起来的情意和情绪就得重见天日,再无遮藏,心里也仿佛掀起了一场风暴,咚咚咚,呼呼呼,一阵一阵拍打着胸腔。 似是怕人窥见自己的情绪。 姬朝宗有些慌乱,甚至是有些失态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顾攸宁看着空荡荡的手,心里不禁又有些失落,她握起手,把属于他的温度都藏于自己掌心之中,似乎这样就可以保存得更久些。 “那我先出去了。”她开口。 见男人没有回应的意思,怕水凉了也没再耽搁,转身出去了。 姬朝宗是听到脚步声远了才终于松了口气,他撑在木桶上的手还在发颤,似是想到什么,他脸色一变,立刻握成拳头,把先前被人触碰过的手指紧紧地藏于掌心之中,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想松开又舍不得,脸上的表情也像是在互相对抗争执一般,犹如先前那一盘棋局。 不知过了多久,这温热的净室中才响起一声近似呢喃的无奈叹息。 * 顾攸宁怕姬朝宗出事也没走远,就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净室外面,她双手托着下巴支撑在膝盖上,脑子里空荡荡的,似是在想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想。 今夜无风。 屋里屋外都很安静。 能听见里头的水声,知道男人已经在洗漱了,她心下稍稍松了口气。这样安静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会放大,想到男人现在的模样……顾攸宁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脸烫得像是身边放了一个暖炉,烧得她心跳加速。 她起身在屋子里踱着步,用脚步声去压过净室中传来的水声,这样走了几圈,脸上的温热终于慢慢褪去,心里的那些悸动也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喵。”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很轻的猫叫。 知道这声音是谁发出的,顾攸宁立刻转过脸循声看去,果然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它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彷如帝王巡视子民一般从外头走来。 似是闻见了熟悉的气味,它的脚步一顿,圆滚滚的眼睛往顾攸宁这边看来。 看到她的时候,它的目光还是带着一些疑惑的,就像前夜两人初见时流露出来的表情,但或许是因为前夜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这熟悉的味道,它在犹豫了一瞬后还是朝她走了过去,围在她的脚边轻轻嗅着,然后仰起头,试探性地轻轻叫了她一声。 “喵。” 听到这与先前不同,带着一些亲昵的喊声,顾攸宁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她轻轻抽了抽鼻子,蹲下身抬手去抚它的头。 不似前夜它的警惕和闪躲,今天福福只是轻轻缩了下脖子,然后就任由那只柔软的手心覆在它的头顶,察觉到熟悉的触感后就连脖子都不缩了,反而还摊在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要她抚摸。 把最柔软的一面露给她看。 顾攸宁看着它这熟悉的动作和脸上的依赖和亲昵,眼眶一下子红得越发厉害了。 …… 姬朝宗洗漱完出来的时候,顾攸宁和福福已经重归于好了。 听到一人一猫的欢闹声,姬朝宗的脚步一顿,半晌循着声音来源处看过去,心里低斥一句“蠢货”,果然是个小畜生,被人哄一下就忘记被人抛弃的痛苦了,可纱灯透出来的暖色光芒明显照出他脸上那抹不同于前的柔和,就连那双淡漠的凤眸也藏着一些温暖笑意。 顾攸宁转头的时候,瞧见立在帘子边的姬朝宗。 没想到他居然自己出来了,也顾不得再和福福玩耍,她抬手揉了揉福福的头就立刻起身朝人走去,“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又看了一眼他的模样,并无大碍,便抬手去扶他。 姬朝宗早在她过来的时候就又恢复成平日冷漠的样子,倒是没甩开她,任由她牵着自己往拔步床走。 福福却不满受冷落,走到两人脚边喵喵叫着,还去抓顾攸宁的裙子,似乎是想让她继续陪它玩,顾攸宁看着它这幅模样,笑着哄道:“乖,我过会再陪你玩。” 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福福果然不再闹了,只是乖乖地蹲在一边等她忙好。 还颇为乖巧地“喵”了一声,似是在回应她的话。 可姬朝宗听着他们“主仆情深”却骤然阴沉了一张脸。 从前在澄园的时候也是这样,这小畜生仗着得她疼爱,日日在他面前作威作福,还总在两人亲密的时候出现,她又是个脸皮薄的,自打那次两人恩爱的时候被它瞧见,她就再不肯在它面前和他亲热。 偏他又拿她没法子,每每这个时候只能自己去解决。 没想到如今居然又卷土重来。 察觉到女人把他扶到床上后就要离开,只当她是又要抛下她和那小畜生去玩了,他也不知怎得,顾不得还在同她生气,当即拉住她的袖子,阴郁着脸沉着嗓子问她,“去哪?” 顾攸宁似乎有些诧异他居然会主动和她说话,短暂地惊讶后,她笑着和人说道:“我去净室收拾下。” 原来不是去陪它…… 自知失态,姬朝宗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收紧手指别过头,不愿让她瞧见此时脸上的异色,可想到净室里那件换下的衣裳正是当初她给他做的那一件,怕人瞧见,他立刻又变了脸,不等脚步声响起便转过头,因为紧张而紧攥起来的手指藏于锦被中,偏语气还是先前那副模样,倨傲发话,“过来给我念书。” ※※※※※※※※※※※※※※※※※※※※ 啧 出息到吃福福的醋 老姬真有你的 重逢后的第四天 嗯? 顾攸宁惊讶回头。 大概是习惯了姬朝宗的冷漠, 如今见他主动要求,不免有些怔楞,可怔楞之后便是欢喜, 美艳面容上的表情是藏不住的高兴, 她轻轻“哎”一声, 脚下的步子拐了个弯坐回到床边的圆墩上。 床边有几本书, 什么类型都有, 想到自己午间念的一本游记,他好似并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便主动问人,“你想听什么?” 边说边给人介绍, “这里有《水经注》、《战国策》、《洛阳珈蓝记》……”书名都报完后,抬头看人,“你要是都不喜欢, 我就去书架上翻翻。”难得听人主动要求,她自然是想好好满足他。 可姬朝宗听她这般关怀备至,甚至是有些小心翼翼的语气,心里那股烦躁感却更甚了。 他想要的不是顾攸宁这幅模样。 他想要的是从前两人亲密无间时, 她高兴的时候冲他撒娇,不高兴的时候朝他发火, 而不是如今这样, 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讨好模样, 好似是知道亏欠他, 所以拼命想弥补他。 他一贯是不会遮掩自己情绪的人。 心里的烦躁没有一丝隐藏的显露在自己的脸上, 原本紧握的手指此时更是用力握着, 只是先前是掩藏, 此时是压抑,表情阴郁,声音也很淡,“随便。” 出声的时候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一滞。 即使看不见,姬朝宗也能感觉到床边女子突然低落的情绪,心里也跟着一窒,薄唇紧抿,那双好看的英眉同样拧得死紧,出口的声音却显见地还是温和了一些,“就中午你念的那本吧。” 虽然听起来还是干巴巴的,可顾攸宁还是从中感觉到了他的退让。 先前的失落一扫而尽,顾攸宁重新扬起笑脸应了“好”,把其余书都放到了一旁,只取了那本《水经注》,从午间给人念完的那章继续往下念。 她的声音十分温和,带着些江南烟雨里的调子。 在这萧索孤寒的冬日,让姬朝宗本来心烦意乱的情绪突然就变得平静下来,原本紧握的手指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松开了,呈十指交扣的形式平放在锦被上。 外面好似又有些风声了,却不似从前那样翻腾呼啸,而是和风细雨般的感觉。 屋中烛火通明。 暖色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福福这会也没有再吵着闹着要他们陪他玩,而是靠在顾攸宁的脚边,乖顺地躺在地上,那条长软的尾巴一晃一晃地,甚至还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这是姬朝宗这一年来第一次心绪这样平静,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念,没有恨意,没有怨怼。 他闭上眼睛,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部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 就在顾攸宁温和的嗓音中,他竟然有些昏睡过去了,直到外头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他才朦朦胧胧醒来,又细细辨别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时间竟然已经这么晚了,听出她已经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为他念着书,姬朝宗的心里突然有些涨涨的,酸涩和怜惜充斥在心里。 他开口,声音也有些哑,“……好了。” 顾攸宁停下声,看着他,虽然身体很累,但语气却含着高兴和满足,“怎么了?”说着还倒了一杯茶给他,柔声哄道:“炉上热着的红枣茶,你尝尝看。” 姬朝宗没接。 顾攸宁只当他不喜,神色刚浮现出一抹失落便听男人冷声说,“你喝吧。” 嗯? 她一愣,抬头看去,只见男人侧过头背对着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能听出他即使强撑着也还是泄出一丝别扭的声音,“自己声音哑了都没发现吗?别回头旁人都以为我欺负了你!” 像是不愿意让她瞧出他的关心,所以就用生硬的语气来掩盖。 顾攸宁的心里突然一软。 眉眼带笑,声音也像是夹杂着无尽且没有隐藏的欢愉,她轻轻嗯了一声,甜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甚至还牵入了五脏六腑,让这颗心都充斥着一股子鼓胀的甜蜜。 “你没欺负过我。”顾攸宁开口,回答他之前的那句话,察觉男人身子僵硬,耳朵也轻轻抖了下,又看着他补充道:“从未。” 姬朝宗僵硬的身形在这句“从未”之后更是连面皮都变得紧绷起来,撑在锦被上的手收紧,如果不是他刻意压抑着,只怕这会紧箍在一起的手指就要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了。 紧绷的心弦有一刹那又变得松动起来。 只是看到眼前一片漆黑,他又垂下眼眸,抿了唇,“我要睡了。”说着也不管顾攸宁是何反应,直接侧身躺了下去,背着身子没有去看她。 想到净室里的那件衣裳才又说了一句,“让杜仲进来收拾。” 顾攸宁看出了他的逃避。 虽然失落,但也清楚,那一年的过往,几百个日夜,哪里是几句话几件事就能消退它所带来的伤害?既然已经做好决定,那么无论姬朝宗怎么对她,她也不会后退,何况……她的视线落在那个隆起的身影上。 红唇微抿,目光柔和。 他其实一直都是以前的他啊。 “那我让杜仲进来。”她说完又放下手里的茶杯往外走。 …… 等到顾攸宁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福福也已经在自己的小窝里睡下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她也不清楚姬朝宗是睡着还是没睡,试探性地喊了人一声,也没听到回声,便从里间又拿了两条被子和一个枕头出来。 打算就在姬朝宗的脚踏处睡一晚。 这样晚上姬朝宗有什么需要,她也能及时知道。 本以为这样躺着肯定睡不着,可或许是因为这几日的忙碌和操劳让她精疲力尽,顾攸宁蜷着腿躺着没一会就睡着了。 等她均匀绵长的呼吸传出,一直背对着她的姬朝宗却突然睁开了眼,其实他一直没睡着,能听到她所有的动静,听到她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回到书架,听到她抱着福福回了它的小窝,也听到她在里头沐浴洗漱的声音,以及刚才那一声试探的姬朝宗。 看不见,倒也无所谓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了,他平躺在床上,眼前是漆黑虚无的一片,可最终,他还是在这孤寂深夜中发出一声无奈的绵长叹息。 掀开被子,他弯下腰,小心地把躺在脚踏上的女子抱了起来。 “唔。”大概是突然的悬空让顾攸宁有些不适应,她拧着眉,手倒是十分自然地挂到了姬朝宗的脖子上,身子也往他那边凑近了一些,似乎这样会让她变得有安全感些。 顾攸宁的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柔软的发丝轻轻扫过他脖颈处的肌肤,让他浑身一颤,更不用说因为太过相近的距离让她的呼吸也全都喷洒在他的身上。 熟悉的气息让姬朝宗僵硬着身子,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 可失控的力道却让怀中人有些不大适应,大概是弄疼了她,昏睡着的顾攸宁拧着眉又轻轻唔了一声,甚至有要醒来的迹象。 姬朝宗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时候让她醒来?连忙敛了心思松开一些力道,而后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从前她做噩梦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安抚她的,果然没一会功夫她就又变得平静下去,面部表情变得柔和,紧拧的柳眉也跟着松开了,很快绵长的呼吸又从她的红唇间传了出来。 她倒是睡得安稳,可姬朝宗却热得身后都冒出了一层汗。 把重新变得安静下来的顾攸宁放到床上,又替人仔细掖好了被子,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他还是习惯性地往身边看过去,脸上表情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他听着外头传来的梆子声,才收回眼眸躺回到床上。 可刚刚躺下,身边的女人却突然靠了过来,还死死抱住了他,“姬朝宗。” 不知道她是醒着还是睡着,姬朝宗才舒缓下去的身形又变得僵硬起来,脑中电光火石闪过无数念头,甚至都想好就说她自己睡着爬上来的好了,反正他绝对不会承认是他抱她上床的。 可等着等着,没有等到顾攸宁的后话,却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哽咽声。 心脏就像是突然被人用手抓住一般,疼得让他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了,这会他哪里还顾得上还在同她置气,甚至连丢脸什么都顾不得了,忙转过身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急道:“怎么了?哭什么?” 一边去擦她的眼泪,一边抚着她的后背。 可昏睡着的顾攸宁感受到他的紧张和关切,眼泪不仅没停,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她也不说别的,就抱着他,一句句说,“姬朝宗,对不起。” 白日面对他时永远是笑脸的她,此时在这深深寂寥夜中,在她的梦境中,毫无保留地诉说着她的抱歉和难过。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我只是以为离开我,你会过得更好。” “对不起……” “是我不对,我后悔了。” 这是姬朝宗第二次听见她说“后悔”,不比之前听到时的无措和不信,此时的他,手上动作只是微微停顿了下,然后就重新垂下眼眸,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此来抚平她的难受和不安。 外面风声突然变得有些大,怀中女子在哭了那么一场后,也终于变得安静下来。 姬朝宗抬手抹掉她眼角最后的一滴泪,而后在那呼呼风声中,哑着声,轻声说,“我知道。” ※※※※※※※※※※※※※※※※※※※※ 明天见! 重逢后的第五天 顾攸宁醒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大白了。 外面下着雨,敲在屋檐上,稀稀拉拉的, 可她却不觉得吵闹, 反而还转了个身, 把脸贴在柔软的锦被上, 轻轻蹭了蹭,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睡过一个好觉,那种通体舒泰的感觉也只有当年知晓宁王被抓,父兄冤屈皆洗清的时候才有过。 而此时—— 她眉眼弯弯, 唇角微翘, 是藏不住的开怀。 只是这种开怀并没有持续太久,似是想到什么,她猛地睁开眼。 她在干什么? 这不是姬朝宗的屋子吗? 姬朝宗呢?! 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顾攸宁刚想掀开被子起身看看姬朝宗睡得如何,手刚刚贴上被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她不是在脚踏?抬起眼, 身旁就是雕着古画的拔步床, 还有姬朝宗最爱的烟霞色织金软帐。 身后也不对劲。 有个温软的身体正紧紧贴着她。 许是被她的动作吵到,他有些不耐地拧起眉, 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进了自己怀里, 下巴贴着她的肩膀, 小猫黏人似的蹭了蹭,等闻到熟悉的香味, 那股子阴郁不耐的表情才渐渐得以舒缓。 顾攸宁僵硬着身子不敢回头, 她自然知道身后是谁。 姬朝宗似乎还未醒来, 仍紧紧抱着她, 即使隔着一层被子,顾攸宁也能感受到他遒劲有力的胳膊,以及身上那抹醉人的沉水香味,这是从前两人惯常有的姿势,只要姬朝宗留宿,她必定是在他的怀中醒来。 男人一向霸道,即使睡着也要牢牢抱着她。 最初的时候,她十分不适应这样的睡姿,习惯了一个人睡,别说身边多个人了,就算是多个呼吸,她都能难受死,就像是自己的私人领地被其他人占据,还是这样隐私的地方。 想起当初年幼无畏时,和母亲说起以后婚嫁的事,她那会总一脸嫌弃,觉得自己这样的性格是坚决不能忍受有人睡在自己身边的,谁知道那人会不会打呼、磨牙、说梦话,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的存在也足够影响她的睡眠了。 只要想到婚后有人会和自己待在同一个地方,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她的睡眠,她就一点嫁人的心思都没有了。 那会阿娘被她弄得忍俊不禁,直拿手来戳她的额头,然后抱着她说,“我出嫁前也曾这样想过,倒不是怕有人吵到我,而是怕自己睡相不好破坏给你父亲留下的好印象,嫁给你父亲的头一晚,我困极了也不敢睡,就睁着眼睛看着那软帐,后来你父亲发现了问我原因,我也不肯说,可他一向聪敏,又岂会看不出?他也不说,只抱着我拍着我的肩哄着我睡,我也不知是困极了还是你父亲哄我睡觉的声音太过温柔,就这样睡过去了。” “那后来呢?”年幼时的她忙不迭拉着人的手问后来的事。 阿娘就抚着她的头,继续说,“后来自然是睡了的,我总不能一直睁着眼睛不睡觉啊,何况夫妻之间要相处几十年,怎么可能一味只把好的一面给对方看?时间长了,他总会察觉到你的缺点你的不足,可这就是人啊,生而为人,我们总是会有各式各样的毛病,既然结发为夫妻,那就要包容对方所有的不足。” 小小的顾攸宁拧着眉,撅着嘴,还是一脸不高兴,“可我就是不想把自己的地方分给别人睡,若是他吵着我怎么办?”似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她登时抬起头,双眸灿亮,“阿娘,不如我以后找个入赘的,不想让他陪我就直接把他赶到其他房间睡去,反正阿爹也不想我出嫁!” “你呀。” 阿娘看起来无奈得很,又点了点她的头,“你阿爹不想你出嫁是舍不得你,怕你嫁人之后离得远受了委屈,他也不知道,可不是因为这个。”似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年轻的妇人继续抱着她,柔声说,“你如今是这样想,可日后若是碰到心仪的人,你现下心中所有的条规都会被自己打碎。” “我才不会呢!” 过往的记忆停留在小女孩最后自信满满的一句。 顾攸宁垂眸,纤长浓密的眼睫纵使遮住了眼中的柔和,却也藏不住面上的温和,她僵硬的身子早就变得柔软下来,这会正贴着姬朝宗的胸膛,离得这样近,她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均匀、绵长、有力。 刚和姬朝宗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适应两个人睡在一起,尤其姬朝宗又不是那种肯好好睡的人,总要拉着她的手,或是抱着她,好似只有那样的距离才能彰显出两人的亲密。 他这个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幼稚。 她最初的时候也和他提过,甚至都想过夜里自己换个房间睡。 可男人听她说起这些就气得不行,把她压在床上跟只不高兴的狼狗似的,把她弄得气喘吁吁,自己也喘着气说,“我看你就是还不够累才想东想西,再吵,我就不客气了。” 知道他说的“不客气”是什么,顾攸宁自然不敢再和人争。 可心中却还是认为自己这样和人睡在一道,肯定是睡不着的,都打着要闭着眼睛躺一宿的准备了,没想到总会在他的怀中睡过去。 一次、两次…… 后来她甚至习惯了有姬朝宗的相伴,习惯了他的气息,习惯了他的温度,习惯了他睡觉时牢牢抱着她时的霸道模样,以至于这一年身边没有他的时候,反而睡不着了。 面上的温软微凝。 顾攸宁揪着被子的手指收紧,母亲教会她爱,长公主教会她怎么去爱,可她却让自己成了一个逃兵。 难过的情绪重新袭上心头,可很快,她又重振旗鼓。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不足在什么地方,那就从现在开始改变自己,虽然破镜难重圆,但也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典故,她相信姬朝宗的心里是有她的。 待人以坦诚。 把所有的好和不好都给他看,不要碰到一点事就总想着逃,也不要总拿自己的想法去猜度人家,爱一个人不是你把你以为的那些好赋予人家就是真的对他好,而是应该去想他真正要的是什么。 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他,别再让他的旧疾变得更严重了! 身后的男人好似终于要醒来了,他轻轻唔了一声,而后顾攸宁很明显地察觉到他骤然一停的心跳,大概是终于感知到了现在的不对劲,就连抱着她的胳膊都变得僵硬起来。 “醒了?” 顾攸宁语气如常地和人打招呼,就和从前两人在一起时一样,柔声问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姬朝宗在听到这话后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像逃避似的,立刻松开了抱着她的胳膊,还往后退了好些,直到两人没再像先前那样密不可分,他的心跳也没有恢复正常,仍是“咚咚咚”地不住跳着。 他不耐,甚至是有些不爽的,把手紧紧压在心口处。 有种怕自己的心跳声被人听见。 直到心跳渐渐不那么响亮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把手移开。 虽然知道只要他醒来,两人就没法像先前睡着时那样亲密,可察觉到因为他离开而骤然变得有些寒冷的肩膀,顾攸宁还是忍不住心下一涩。 勉强压住心里的涩意。 她回过身,看到他阴沉到眉宇紧拧的脸,只当他是不高兴她和他躺在一张床上,摊放在锦被上的十指不由轻轻收紧,她垂着眼眸,轻声说,“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床上。” 说完见他脸色越发难看,心里难受,唇角也牵出一抹苦涩的笑。 不愿让他发现,勉强扬起一个笑脸和人说,“你别担心,我今晚睡着的时候会注意些的。”说完也不曾听到他的回声,虽然有些难过,但还不至于让她气馁,仍温声和人笑道:“那你再睡会,我去给你准备早膳。” 说着便直接翻开被子下了床。 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衣裳,又看了一眼仍背对着她躺着的姬朝宗,张口说了句“我出去了”便提步往外走。 …… 姬朝宗听到越行越远的脚步声,直到听不见了才重新睁开眼,他看着眼前漆黑虚无的一片,抵在胸口的手仍紧握成拳,没有移开,薄唇也下压着,那双浓密如墨的长眉更是紧紧拧着,一点都没有松开的迹象。 昨夜顾攸宁哭了很久,他也不知照顾到几更天才睡着。 勉强睡了一会,倒也算得上是好觉,至少是他这一年多来第一次睡得那样安稳,只是突然的松懈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从前也只有在梦到顾攸宁的时候,他紧绷的那根弦才会有短暂的松懈。 可醒过来后又是一片虚无。 什么人,什么气息,什么温度,全都是空荡荡的。 以至于他每每梦见她时便总舍不得醒来,生怕醒来之后又是过往的空寂。 刚才闻见顾攸宁的气息,他早忘了昨夜的事,早忘了两人是真的在一起,所以他才会露出旧日的模样,牢牢抱着她缠着她,直到察觉到那抹温度不对劲,身体的柔软也太过真切,他才猛地睁开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说恨,不够恨,若不然看见她的第一日,他就该想法子把人绑了,直接送到京城那座笼子里去,他手下能人无数,就算想要一个人凭空消失,也能做得滴水不漏。 可若说放下,他又实在放不下。 即使听了昨夜那番话,知晓了她的心意,他也不敢全信,他怕她日后还是会离开他,怕她不过是因为可怜他才会选择待在他的身边。 从前意气风发的姬大人、姬世子,姬家年轻这辈最出色的人物。 因为品尝了爱情所带来的甜蜜苦涩,也开始变得犹豫、踌躇、不安,甚至于不自信。 “喵。”福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踩着步子跳上床,先是蹲在床尾看着姬朝宗,察觉到自家主子并没有赶它的迹象便又屁颠屁颠过去,赖在他的怀里打着滚。 姬朝宗察觉到它过来也没赶它,只是轻轻拧了下眉,手倒是如常似的给人抚着毛发,揉着肚子。 听到它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又想起昨天它跟顾攸宁玩耍时发出高兴的叫声,薄唇又忍不住轻轻抿紧一些,“你倒是一点都不记仇。” 说完也没听到它的回应。 “蠢猫。”姬朝宗嘀咕一声,而后又垂下眼睑,一边揉着它的肚子,一边用很轻的声音,近乎呢喃地自言自语,“你说,这次结果真的会好吗?” ※※※※※※※※※※※※※※※※※※※※ 明天见! 重逢后的第五天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重逢后的第五天 姬朝宗现在烦得很, 不仅仅是因为早间顾攸宁的那番话让他不知所措,还有她之后的一系列举动,也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自打和他说清楚之后, 顾攸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前些日子, 甚至于昨日……但凡只要他阴着一张脸, 亦或是声音冷些, 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就会默不作声, 或是随他心意退出去,或是沉默地待在一旁。 昨儿午间他为了避开人, 亦或是避开自己的心思,便自己跟自己下棋, 她开始还想和他一道下,后来发现他不愿意也就什么都没说,只静悄悄地坐在一旁。 那会他能察觉出她的失落,即使掩盖得再好, 他也能瞧出来。 可如今呢? 即使看不到对面女子面上的模样, 也能从她微微扬高的声音听出她此时心情不错。 从前面对冷清的顾攸宁, 他能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也要她跟他在一起,知道她面冷心软, 软的硬的都上,再不济时便撒撒娇,她就拿他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后来面对小心翼翼、自愿赎罪的顾攸宁, 他也能冷着一张脸, 把所有情绪隐藏, 不让她窥见自己的内心。 左右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他都是两人相处中主导情绪并且能掌控对方情绪的那个人。 偏如今的顾攸宁, 骂不听,冷脸也不管用,不知道打哪里学来死皮赖脸的招数,让他又怄又气,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要下棋吗?”顾攸宁含着笑意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她没有半点犹豫,笑道:“我陪你一道下。”边说边还伸手,要从他面前拿棋子,倒还记得问他,“你喜欢白子还是黑子呀?” 不知道是清楚他不会开口,还是本来就这么想的,顾攸宁直接拿了那装着白子的棋篓,“唔,你以前就喜欢下黑子,那我拿白子吧。” “白子先下,我先下啦。”顾攸宁边说边把棋子落在棋盘上,还特别体贴的报了位置。 姬朝宗没有理她。 握着黑子的男人俊脸紧绷,薄唇紧抿,太阳穴那边的青筋这会正在突突直跳,不知道是想发作还是什么,他张开嘴唇,那些冷言冷语想往人身上砸去,但想到白日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肯走的模样,甚至于因为知晓拿住了他的命脉,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索性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半点没有被他吓到的意思,还越贴越近,反倒让他变得慌乱无比。 知道自己这会再说别的也是一样的结果,姬朝宗握着棋子的手又收紧一些,最后直接把手里的黑子砸进棋篓中,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响,他开口,声音很冷,“不下了!” 说着就直接坐起身。 顾攸宁知道他还没从过往中走出来,或是不相信她的那番话,或是不愿意就这样轻易低头,左右还没有要跟她和好的意思,她也没想过自己说个一两句话就能让人回心转意,若真这样简单,他们两个人也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反正时间还长着,耗着呗。 横竖她现在已经想通了,也见证了他的情深,自然不会再傻乎乎地把自己困在那高高竖起的囹圄之中。 这会见他不肯再下,哪里会强迫?她原本就不喜欢下棋,把手里那一把白子放进棋篓中,跟着站起身去扶人,笑盈盈问道:“你不想下棋就不下了,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给你念书?昨天那本还没念完呢。” 姬朝宗见她这番模样更是烦不胜烦,若说是因为她的话和举动,倒不如说自己心绪不静,耳边还环绕着顾攸宁早间说的那番话,无论他坐着站着,忙着空着,那些话都跟穿堂风似的无影无踪地往他耳朵里钻,让他本来就不算平静的心更是乱得不行。 想挣脱她的手,想让她出去,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可她好似已经看透若是让他一个人待着,他不仅不会想通,反而更加会胡思乱想,不仅不肯走,还不愿跟从前似的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而是用他从未见过的模样陪着他,让他纵使想逃也无处可逃。 情绪已经积累到一定的时候了,偏偏就是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姬朝宗咬着牙停下脚步,即使看不见也还是朝身边看去,点漆且没有光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顾攸宁,薄唇微掀,轻嗤,“我去洗澡,你也要去吗?” 顾攸宁闻言,脸突然变得有些滚烫。 她轻轻啊了一声,松开手,“那我让杜仲送水进来。”说着便往外头去喊人。 姬朝宗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本来急躁不安的心情倒是显见地平缓了一些,他还真怕顾攸宁说“要去”,明明从前求之不得的事,如今也不知道是因为染了惧还是想到了什么,竟让他开始躲她。 有时候他也在想,是不是因为从前无煤无聘要了她,才会让她以为他不爱她? 也是。 她本就是名门贵女出身,若不是家里出事,别说婚前和男人同床共枕,只怕就连牵手、私下见面这样的事都不会去做,聘者为妻奔为妾,他们虽然不是私奔,但也的确是抹了她的脸面,抹了顾家的脸面。 相处的那段时间。 他虽然从来不曾和别的女子如何,但也的确没真正安过她的心。 她会这样想也无可厚非。 姬朝宗敛着眉,本来烦躁不耐的脸,此时也沾了一些茫然,只是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又重新收敛了面上的那股子茫然,握紧手,抿着唇,抬脚就往净室的方向走去。 他如今心绪还未做到真正平稳,大抵是还不肯相信她说得那番话,自然不愿在这个时候见到顾攸宁。 好在他现下也已习惯在黑夜中走路了。 今日顾攸宁陪着他让他在屋子里走了几圈,他又一贯聪明,早就把这些路记熟了,如今虽然还不能真正做到和能看见时一样,但也不会像最初时摔倒了。 顾攸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姬朝宗抬脚往净室走,速度快得,她微微张开的红唇还未喊出声,那人就已经消失在眼前了。 红唇重新闭上,她也没跟着进去。 等杜仲抬了水进来,她才把他待会要换的衣裳放到了里间,而后看着浴桶里那个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想看到她还是在闭目养神的姬朝宗说道:“衣服放好了,我出去等你,有事喊我。” 虽然清楚这个男人不会说话,但她还是习惯性地说了这么一句。 等说完才打了帘子出去。 姬朝宗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刚才闭着的眼睛终于还是睁开了,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而他不知在想什么,面上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最后化作一声绵长深远的叹息。 等到姬朝宗洗漱完出来的时候,顾攸宁正在铺床,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忙走了过去,“洗完了?” 说着便扶住了他的胳膊。 姬朝宗没甩开她的手,但也没说话,走到床边的时候摸到被褥才发现不对劲,他拧着眉,又往里头摸了摸,果然,还有一条。 顾攸宁见他发现,自然没有欺瞒,一边给人倒暖胃的安神茶,一边一点都不臊的撒娇道:“姬朝宗,脚踏好冷,你予我一半的床吧。” 她刚才趁着姬朝宗去洗澡的时候,细细想了下昨夜的事。 早间姬朝宗那副模样,她自然不会认为,也不敢认为是他抱她上去的,便以为是自己睡得昏迷不醒的时候爬上床的,可她刚才仔细打量了下脚踏和床的高度,她就算再厉害,也不至于在意识全无的时候自己翻上床,还把被子也都拿上去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抱她上去的,至于那个人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想到他那副口是心非的样子,明明关心的不行,偏还要冷着一张脸来刺她几句,好似这样自己就不算低头了,顾攸宁强忍着也难以抑制脸上的笑,好在这会他瞧不见,要不然真得羞愤交加,把她赶出去了。 为了继续维持她家姬大人的自尊和脸面。 她索性直接上手,撒起娇,“好不好嘛?我不会打扰你的,就占一点点位置,真的很冷哎,我昨天睡了那么一会,现在还腰酸背痛呢。” 听她说起“这会还腰酸背痛”,姬朝宗的脸上无法抑制地闪过一抹关切。 昨天就让她躺了这么一会就腰酸背痛了?怎么那么娇弱?可想到她往日的娇软模样,轻轻掐一下身上就能留下一大块红印,在那冰冷生硬的脚踏上躺下会腰酸背痛也不奇怪。 “谁让你自己要躺脚踏的?” 冷着嗓子扯了这么一句,但总觉得这话不像讥讽,反倒是关心更多一些,姬朝宗心中的羞恼压过关切,直接扯过自己被人拉着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冷声一句,“睡得不舒服就去睡别的房间。” 然后就自顾自躺到了自己的被窝,还特意背过身,不去理她。 顾攸宁看着他这幅近乎落荒而逃的模样,弯成月牙似的眼睛止不住又漾开一抹浓厚的笑意,她才不会去别的房间呢,也不说话,只是抬手替人掖好被子就往净室走。 姬朝宗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虽然背着身但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她的动静,他现在六识和普通人差不多,只听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哪里听得出她是去什么地方?还以为自己那番话真的把人气走了,姬朝宗睁开眼睛,原本轻抿的薄唇此时已抿成了一条直线,握着被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握成拳头,那没有光华的眼睛此时更是漆黑一片,像是所有的希望都被人夺走,就连心里也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失落。 果然…… 她还是走了。 可失落过后又是自嘲。 不是他自己把人赶走的吗?如今又有什么好失落的? 姬朝宗重新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躺了好一会,直到那先前远去的脚步声又重新响了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睛,而后……他听见屋中烛火被人熄灭,而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留在他的床边。 “睡了?” 姬朝宗能感受到那人站在床边,正弯腰低头看着他。 他紧闭着眼睛,喉咙干哑,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身边被子被人掀起,一个温暖的身体朝他贴过来,所有的寒气和孤寂在这一息之间骤然无存。 他僵硬着身子,感受着她的依赖和亲近。 温软的声音擦过他的耳畔,他听她说,“姬朝宗,我好喜欢你呀。” 女声很轻,近似呢喃,像沉入睡眠之际最后的倾诉,纵使是在这寂静无声的深夜也很快飘散开去了,可姬朝宗听得这番话,心脏止不住又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重重的鼓槌在敲击着自己的胸腔。 一声,一声…… 敲得他的舌尖都有些发麻了。 身边扰他心绪的女人早已睡着,她像是趋温的小兽,侧着身子蜷着腿,即使身处睡梦中也在不住往他这边靠,直到把脸贴在他的肩上,闻到那股子熟悉的沉水香味,这才满意地安睡下来,不再乱动了。而姬朝宗却因为她的靠近而僵硬着身子,看不见任何事物的凤眸就这样呆滞地看着床板的方向,直到身边又传来一声很轻的呢喃。 “……冷。” 他才骤然清醒过来,伸出僵硬的胳膊,探了探隔壁的被窝,触手一片冰凉,就连她的身体也是,这厚实的被褥不仅没有温暖她的身体,反而还带走了她身上原本的热度。 姬朝宗拧着眉,知道她一向怕冷,从前就是穿再多,手脚都冷冰冰的,晚上他把人抱在怀里得捂上好久,她才会热些,这会倒也顾不得明日醒来会被她发现了,大不了……他轻轻抿了下唇,再装作不知道好了。 刚想把人抱到自己被窝。 发觉自己的手也有些冰凉,姬朝宗又缩回手,放轻动作搓了好几下,不敢放重声音怕吵着她,等到手心逐渐热了,他这才重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进自己的被窝,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冰凉的身子。 顾攸宁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这一份温暖,原本紧蹙的柳眉终于松开,她又朝人靠过去一些,带着依赖和亲近,轻声喊道:“姬朝宗。” 似梦似醒的呢喃让姬朝宗的身子骤然又变得紧绷起来。 不敢说话,更不敢动作。 等察觉她的气息均匀,并未有醒来的迹象,这才轻轻“嗯”了一声,回应她,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有松开她,一手揽着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这凛凛冬日,在这寒风萧萧的夜里,他用这样的举动安抚着她的不安。 “睡吧。”他说。 屋中骤然又变得安静下来。 姬朝宗却没有一丝睡意,仍抱着她睁着眼,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推开她,更加没有办法伤害她,即使来前想了那么多,可真的见到了她,还是舍不得用那些法子对付她。 他要的从来都是那个鲜活明亮的顾攸宁,而不是一个被他提着线的精致木偶。 他要她想笑时就笑,想哭时就哭,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姬朝宗一直都记得那年在书院,她高坐马上,恣意笑着的模样,惊艳了旁人,也惊艳了他,从此午夜梦回唯一能瞧清真容的身影皆是她。 他曾不止一次可惜后来的她失去从前的笑颜,冷着一张脸,踽踽独行的模样。 那还是他还没有爱上她的时候。 姬朝宗抿着唇,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他也会想,遇见顾攸宁到底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没有爱上顾攸宁之前,他是京城最有名望的青年世子、朱紫高官,如他所预想的一般,他的这一生,除去为权势功名奋斗,守护姬家百年名声,其他的,他应该都不会放在心上,随波逐流便是,到了相应的年纪,他会顺从祖母和母亲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无需什么情意,只要不给他惹事就行,自然,他也会予她相应的权力和尊重,或许他还会娶几个美妾,膝下应该也会有几个儿女。 然后在史书朝野留下一段名声,供后人品谈。 爱上顾攸宁之后呢? 姬朝宗突然朝身边看了一眼,即使看不见,他也还是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没有光华的眼睛有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和,爱上她之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这样怕麻烦的人为了她一次次打破自己的条规,替她收拾残局、为她找寻清白,不顾这样做会让自己置身在如何险境。 为了能娶她,他更是费尽心思,偏偏这个人还背着他跑到了万里之地,让他遍寻一年才找到。 她是他的劫,他的孽。 他被她击碎骄傲,尝尽酸苦,偏偏……他竟还心甘情愿,希冀着他的佛,他的神女能再一次拥抱他,亲近他,只要,别再丢下她。 姬朝宗舌尖发苦,唇边也泛出一个无奈的笑,可抱着她的双臂却仍是舍不得松开。 他从出生就备受期待。 因为期待,纵使身份高崇,许多想做的事却不能做,族中长辈会用一堆道理、规矩,或哄或劝或拿祖宗条规管束他,他甚至没有伙伴,丫鬟、小厮皆是奴仆,因为是奴仆,所以不能自降身份和他们玩闹,但凡他和谁玩得好一些,隔日他身边照顾的人就会被全部换洗一通,有错重责,无错亦要连坐,就连族中兄弟也不愿同他玩耍,他们对他也畏惧,还有羡慕和……嫉妒。 当然也有那等子爱做表面功夫的。 或是有所图。 姬朝宗还记得自己七岁那年,有个玩得不错的堂兄弟,他那会半年住南阳,半年住京城,他在京城一直记着他这个兄弟,每次回南阳都会给他拿一堆自己喜欢的东西,年幼时的姬朝宗满心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他,可当他捧着那些东西出现,正满心想着他会有多高兴的时候,却听他和别人说道:“他要来就来,关我什么事?” “什么和他要好,我才不喜欢他,要不是我爹说他是下一任族长,要我跟他交好,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哦,你说那些东西,切,那些垃圾,也就他拿着当做宝贝,我早就赏人了,什么人啊?就我院子里扫地的,或者管门的呗,谁还记得呢?” “怕他知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和你们说,他蠢得很,别看平日一副聪明样子,其实啊,就是个蠢货,他要真生气,我和他哭几声就是了。” “谁让他在这就我一个朋友呢?” …… 那次之后—— 他在南阳就没再交过一个朋友。 他每回冷着一张脸来,冷着一张脸走,后来索性锁了自己这颗心,除近亲好友之外,皆不露真性情,久而久之,旁人都道他高岭之花、不可攀交,还把他当做什么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温润公子,实则他的喜恶,他的恶劣,从来无人知晓。 顾攸宁是第一个看到他恶劣的外人,也是第一个他愿意在她面前彰显自己所有本性的人。 她让他发现这世上除了功名权势,其实还是有可以争一争的事物。 和顾攸宁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无论是京景明还是表哥,甚至就连母亲和祖母都发觉了他的不同,他们都觉得他比以前鲜活了许多,像个真正的人了。 这个人有喜有怒,高兴的时候会笑,不高兴的时候会沉脸,想起她的时候眼睛里藏着星星,看不见的时候还会想念。 这是姬朝宗二十多年的生命里,第一次体会到的感觉。 有些陌生,有些让他不知所措……更多的却是惊喜和希冀。 他希冀着每天都能见到她,也希冀着自己的爱意能得到相等的回馈,他甚至还会幻想他们的以后,他们住的宅子,宅子里的布置,闲暇时候又可以做什么。 春日的时候,他可以带她去东郊骑马打猎。 夏日的时候,他可以带她去褚江避暑,他在那有一个庄子,十分适合夏日去歇息,他们可以在那泛舟采荷,午间煮莲子喝酸梅汤,夜里还可以和附近的那些先生一道弹琴喝酒。 秋日的时候,他可以带她去看秋山的红枫。 冬日的时候,她那么怕冷又那么懒,冬日就不带她出门了,他可以陪着她和母亲祖母一起打马吊,她那么聪明,就算不会,教几次也肯定会了。 晚风轻拍树枝。 姬朝宗听到那窸窸窣窣的枝叶声,不远处福福在它的小窝中正舒服地打着呼噜,咕噜咕噜的,而身边,旧人气息依旧,是他最为喜欢的香味,也是他此生至死都不会忘记的味道……屋中烛火发出清脆的噼啪声,而他在烛火跳动的光影中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去触碰她的额头,那只拍着她后背的手也绕到身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十指交扣,是这世上最缠绵的手势。 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抵着她的额头,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发出一声无奈又释然的叹息。 罢了…… 罢了。 ※※※※※※※※※※※※※※※※※※※※ 嘤 和好了! 狗子这次坚持了五天才和好,有点骨气了! 感谢在2020-10-14 13:55:30~2020-10-16 07: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2345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葡萄 42瓶;橪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愿对她俯首称臣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不要做别人的救世主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不完美的完美 刚从顾承瑞的房里出来, 半夏就领着杜仲走了过来,看到杜仲,顾攸宁原本还有些恍惚的思绪倒是立刻清醒过来, 忙抬步迎过去, “怎么这会过来了?他出事了?” “不是。” 杜仲回道:“主子担心您, 也担心小少爷, 他让您在这安心住些日子, 不必来回折腾,也不必为他费心准备膳食, 回头属下把詹大人家那几个婆子请过来便是,您别担心。” 顾攸宁神色讷讷, 似是没想到那人会派杜仲传这样的话过来。 她还以为…… 杜仲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补充一句:“您别担心,主子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这是在宽顾攸宁的心,怕她以为主子又在跟她赌气,说完见她眉目还有些怔怔,倒也没有再留, 拱手道:“那您在这好好休息,属下还得去詹府,就先走了。” “……好。” 顾攸宁目送他离开。 想到小满先前说的话,又想到姬朝宗特意托人带来的这番话,她在这朗朗晴日下仰起头,看着头顶那片蔚蓝的天空。 晴日依旧, 白云化作棉花团絮, 飘散在空中。 她也不知怎得, 就是觉得这颗心既有些沉, 又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余光能瞥见半夏担忧的眉目,她收回目光,朝人扯开一个笑颜,“走吧,去给小满做些吃的。” …… 夜里。 姬朝宗一个人闲敲棋子。 原本自娱自乐也能玩得很好的东西,因为心中所念的那个人不在,下起来就没什么意思,随手把棋子往棋篓里一放,闷头坐着,早知道还是让她回来好了,大不了他每日接送,反正也不远,或者……他过去看她? 身边的福福倒是一点都没有被他的情绪感染,正扑球扑得愉快。 这球是顾攸宁前些日子给它做的,它很喜欢,就连睡觉都要用小爪子牢牢抓着。 软榻才那么点大,它在那边高兴地扑来扑去,有时候球撞到姬朝宗,有时候尾巴扫到姬朝宗,它如今大概是觉得得了女主人的宠,就连姬朝宗也不放在眼里了,这会不仅没有停下,还愈玩愈烈,甚至都敢大着胆子把球往他这边撞了。 姬朝宗开始想着顾攸宁没注意,等到又被撞了下,这才皱起眉,又听它那副快活样,一点都不像他这样丧,不满地“嘶”了一声,果然是个小畜生,他在这不爽得很,它倒是玩得高兴,姬大人一向秉着“我高兴的时候,你们可以高兴,可我不高兴的时候,你们谁也别想高兴,就连猫也不行!” 这会他想媳妇想得不高兴,又怎么可能让福福快活?直接伸手把福福捞到了自己怀里。 玩到一半被拦腰抱起的福福不满地发出一声“喵”。 它挣扎着,还想伸出爪子去够那只球,可姬朝宗多坏呀,直接把那只球握在手里,还举得高高的,就是不让它碰到。 “喵!” 刺耳激烈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姬朝宗听着耳朵一麻,他也不松手,继续一手抱着它,一手举着球,嘴里没好气地骂道:“没良心的小畜生,真该让她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就你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她居然还把你疼得跟什么似的。” 想想就牙酸。 福福哪知道他在说什么,它只知道自己没得玩了,更加激烈不满地叫了起来。 “吵死了,小心我把你扔掉。” 杜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这要放在平时,他或许还会有心情打趣下,可今日……想到先前外头护卫过来传得话,他心下一沉,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 但想到扶风的性子,只怕这会…… 姬朝宗听到有人进来,知道是谁也没松开福福,仍逗着它,嘴上淡问道:“怎么?” “主子……”杜仲开口,声音有些艰涩。 大概也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劲,姬朝宗逗弄的动作一顿,把福福放到一旁,球倒是没还给它,仍一下一下地往上抛着,“出了什么事?” “扶风她……” 杜仲到底还是把外头传来的话禀了,“跑了。” 往上抛着的球这次没被人接住,顺着软榻咕噜咕噜往下掉,福福轻叫一声,立时冲下去捡了起来,等牢牢抓住后,不满地朝姬朝宗挥了挥爪子,可靠坐在引枕上,先前脸上还挂着笑的男人,此时却一句话都没说,不知从哪里透进一些穿堂风,藏在薄纱灯罩中的烛火微微晃动,依稀能从这半明半灭的光线中看到男人惨白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哑声问道:“什么时候。” “有半个月了……” 杜仲硬着头皮说道:“刚才属下让人去城门口打听了下,有人说今天的确有个生脸的女子在城门口出现,看样子……像是扶风。” 知道扶风一直担心夫人,所以伤一好就往这边跑,也能想到那丫头会说什么。 可主子和夫人才和好,若因为那丫头再惹什么风波,别说主子,就连他们这些人也受不了……看着烛火下男人既阴沉又惨白的脸,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给人请罪,只能尽量宽慰道:“您先别担心,属下刚刚已经派人去夫人那边查探了,若是看到扶风就立刻把她带过来。” 姬朝宗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只是低头坐着,放在小几上的手攥得很紧,然后突然就站了起来,快步往外走。 “主子,您去哪?”杜仲被他吓了一跳,又怕他看不见摔倒,忙伸手去扶人。 “备车。” 姬朝宗的声音有些颤,“备车,我要去找她!” 他们好不容易才重归于好,他再也经受不起一次她的离开了……可走到外面的时候,就在要上马车的时候,姬朝宗突然又有些退却了。 他这会过去能和她说什么? 说我曾经的确想把你绑起来,困起来,让你一辈子都没法离开我,可我现在已经不这样想了。 她会相信吗? 她会害怕吧,一定会的……那她会怎么做?再一次离开他,还是会因为畏惧怕怕他发疯选择留下,但再也不会拿真心待他?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杜仲刚想扶着他上去,却见他僵硬着身子低头站着,一动不动,“马车来了,我扶您上去吧。” 无人回应。 身边的男人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主子?”杜仲又喊了一声。 这次男人倒是说话了,只是声音嘶哑地不行,他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仍是黑漆漆的一片,那些话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一般,“你说,她……会不会怕我?会不会,再也不愿意亲近我?” 杜仲想到澄园那座笼子,想到主子那阵子癫狂的模样,头皮不由有些发麻。 刚想劝人,却见门口走来一个身影,那人一身绿裳裙,外头裹着斗篷,正从门外踏月而来,瞧见院子里的阵仗,她也有些怔楞,但也只是一会便笑了,“怎么站在这?” 说着便向姬朝宗走去,接替了杜仲的活,柔着嗓音和他说,“外面冷,我扶你进去。” 姬朝宗早在她出现的那会就愣住了,除了呆呆看着她,哪里说得出什么话?任由她扶着自己往屋子里走。 杜仲跟着他们进去却没有选择打扰,甚至还贴心地把福福也带走了。 很快屋子里就剩他们两人,顾攸宁发觉姬朝宗手指冰凉,蹙着眉打算去给人倒茶,刚刚松手却被人紧紧握住了袖子,“你要去哪?”男人声音微颤,有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心里已经猜到他是因为什么缘故,顾攸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笑道:“我去给你倒茶。”又看着他身上的衣裳,拧了眉,“你也是,出去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要是受凉了该怎么办?” 说完见他担忧的眉眼舒展一些,但手还是没有松开,只好重新坐了回去,握着他的手轻轻搓着,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顾攸宁便主动问道:“你知道扶风找我了?” 果然…… 姬朝宗心下一沉,她果然还是知道了。 被她握着的手指不由蜷缩起来,薄唇也紧紧抿着,不敢再看她,而是低着头,也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好一会才哑声说道:“你都知道了?” “是啊。” 顾攸宁看着他这幅模样,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本是想直接说,可看着他这幅样子,她眨了眨眼,突然凑近人,用玩笑的语调和人说道:“要不是扶风和我说,我都没想过大人居然还做过这样的事。” 从她的语调中只听出玩笑,却没有他预料的那些。 姬朝宗眼睫微颤,本来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有些惊讶也有些不敢置信,“你……” “大人和我说说,你把我抓过去打算怎么对我?打断我的腿,还是以后都不给我穿衣裳呢?那我一日三餐怎么办呢?大人亲自喂我吃吗?”顾攸宁自顾自调笑着,眼睁睁看着他的耳朵突然变得通红,低声辩道,“我……没有。” “真的?” 顾攸宁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红唇贴着他通红的耳朵,娇声,“我才不信,你肯定这样想过。” 或许是因为她的调笑,又或许是她轻松的语气,让姬朝宗紧绷着的那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他虽然还是握着她的袖子,却不再像先前那样惴惴不安。 而是看着她,低声说,“我以前的确想过,可我如今已经不这样想了,我……” 还没说完就被人抵住了微张的薄唇,话梗在喉咙处,姬朝宗听她说,“我知道。” 顾攸宁想起那日在他屋中瞧见的笼子和锁链,以及不见踪影的金丝雀,这个男人从前从来不养这些,本来以为是这一年才有的爱好,可结合扶风说得那番话,她却明白了他这阵子的心境变化。 他的确这样想过,只是早就放下了。 这个男人一贯口硬心软,就算对她再生气也舍不得真的凶她,又怎么可能会那样对她呢?抬起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察觉到他僵硬的身子也未松开,仍看着人,用温柔的语调和他说道:“姬朝宗,我都知道的。” “那你……” 怕她摔倒,他纵使身形僵硬也还是抬手揽住了她的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涩,“会怕我吗?会……”后面几个字,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紧紧抿着唇,望着她,即使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不会。” 顾攸宁抬手抚向他的脸,她今日特地跑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他,“姬朝宗。” 她轻声喊他。 察觉到他浓密的眼睫微颤,顾攸宁眉眼含笑,继续说,“你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她像趋温的小兽向他靠近,脸贴着他的脖颈,带着十足的依赖和信任,“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我都相信你。” 姬朝宗原本僵硬的身子因为她的这番话就像是被人注入了一道暖流。 那道暖流穿过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冰冷的指尖都有了暖意,他微垂的眼睫轻轻颤动,在灯火的照映下,在那白纱轩窗上投射出两只蝴蝶的形状。 须臾……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牢牢地抱住了她。 顾攸宁的眼中也跟着化开一道笑意,她也没再开口,用同样的力道回馈他的拥抱。 冬日的夜很冷。 可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却在这冰冷夜里,感受到对方给予的温暖。 他们都不是完美的人,他们都有着许多毛病,可因为遇见了彼此,他们愿意为了对方改掉那些缺点,愿意敞开心扉,把最柔软的一面奉给对方看……姬朝宗如此,她亦如此。 ※※※※※※※※※※※※※※※※※※※※ 这标题我差点以为我要完结了qaq 不 我还能再战! 至少要写到他们结婚! 顾攸宁的生辰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亲人好友还有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找到哥哥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带着姬朝宗见哥哥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走出来的却是顾昭。 两厢一见面,双方都愣了一下,还是顾昭先反应过来, 看了眼顾攸宁和姬朝宗,开了口,“先进来。”而后便让开身子, 请他们进来了。 顾攸宁这会也顾不得为什么会在这遇见顾昭,刚进去就径直问道:“哥哥呢?他,他在哪?”说话的时候, 她的心脏还在狂跳着,咚咚咚的,速度快得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你别着急, 大哥没事,这会就在里头。”顾昭温声宽慰。 她跟着顾修文到山东快有一年了,这一年, 顾修文做知县, 为百姓谋求利益,而她也主动教那些未开化的孩子读书写字,从前动不动就甩鞭子打人的顾家四小姐,经此一年, 性情竟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顾攸宁听说哥哥没事, 那颗高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她什么也没说, 抬起步子就要往里头走,可还没走几步, 她就像是想起什么, 转身往后看去, 不远处姬朝宗正看着她,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披着黑色大氅、面容精致的男人唇边泛着一抹温柔的笑,“你先进去吧。” 顾攸宁着急见顾天和,听他这般说,也就放了心,转身就往里头跑。 目送着顾攸宁提着裙子跑了进去,顾昭回头看一眼身边的姬朝宗,男人还没有收回目光,只是见她看过去,敛了面上一切与温柔有关的表情,朝她点了点头,道一声“顾四小姐”便算是打了招呼。 顾昭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心里却不由想起京城里的那番谣言,不过如今看来这两人应该是和好了,“姬大人随我去隔壁休息会吧。” 估摸他们兄妹也要说好一阵话,姬朝宗也就没拒绝,朝人道了谢,而后便跟着人往隔壁屋子走。 * 而此时的主屋中,顾天和正和顾修文说着话。 顾修文也是今早才到的,他上个月出去公干的时候在宁阳郊外看到一个和顾天和颇为相似的身影,可那会他只当自己瞧错了,后来机缘巧合碰见顾泰,才知道这几年阿宁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大哥。 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是因为赎罪,他开始帮顾泰一起找人。 可他如今到底还有官职在身,找了大半个月依旧没发现便只能留下人继续找,自己先回去处理公务,后来阿昭听说此事也跟着过来找人,前几日,他收到信说是找到了,等把手头的公务处理完便再也按捺不住过来了。 “大哥……” 顾修文的声音有些哑,不知道是因为觉得愧于见人,还是旁的,他一直不敢抬头,低着头,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样式,声音也越发低微下来,“对不起,当初……” 话还没说完便有一道温润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当初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 顾修文震惊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主位上的男人。 男人今年二十出头,模样和故去的顾廷轩很像,穿着石青色圆领长袍,露出里头的中衣,浓眉,薄唇,桃花眼,因为一身正气,这双桃花眼既不多情也不薄情,只含着几分温润的笑,见他看过来仍温声道:“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 “大哥……”顾修文再也忍不住,双目泛泪,两片嘴唇也微微颤抖着,好似下一刻眼泪就会掉落。 顾天和看着他,还想再说几句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心中似有所感,他抬头看去,见门外跑来一个女子,纵使风尘仆仆也没能遮掩她艳丽的面貌,原本沉稳的男人看着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脸色大变,突然就站了起来,他脚下步子就如流星一般,很快就走到了少女面前,抬手似是想去触碰,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手臂停在半空。 直到眼前少女红着眼眶,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男人紧绷的心弦骤然断开,他也红了眼眶,薄唇微张,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抬手把人揽到自己怀里。 院子里很快就响起了少女的哭声,那哭声起初如小儿哭啼,可到后来,她就像是个受了太多委屈的孩子,哭声也变得越来越响亮。 坐在隔壁的姬朝宗听到那熟悉的哭声,本来喝茶的动作一顿,他微微拧眉,放下茶盏站起身,步子往外迈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却也没有回去坐,就站在原地,负着手,闭着眼。 …… 顾天和哪里见过这样的顾攸宁? 他的妹妹最是勇敢不过,小时候骑马打架,比同龄的男孩子还要勇猛,便是被阿娘斥责挨罚也从来不掉一滴眼泪,可这会她已经哭湿了他左肩的衣裳,眼泪却还没停,从前威武勇猛的顾将军、顾世子……此时却十分地手足无措。 抱着人的胳膊改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也无措道:“阿宁乖,不哭了,哥哥回来了。” 他这样说,不仅没能让顾攸宁止住眼泪,反而哭得越来越凶。 闻声而来的顾昭看到这幅情形想上前却被走出来的顾修文拦住了,顾修文朝她摇了摇头,而后又看了眼兄妹俩,压低声音和顾昭说,“我们先出去。” 顾昭点了点头。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顾昭想起隔壁坐着的姬朝宗,和顾修文提了一句。 “姬朝宗?”顾修文一愣,脚步也停了下来,他往隔壁看去,喃喃,“他和阿宁不是……”未说完又摇了摇头,笑了,“罢了,由他们去吧。” …… 顾攸宁哭了这一场,总算是把积压在心里长达四年多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 眼睛还有些模糊,可她还是仰着头,也不怕脖子酸,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人看得更清楚,更透彻。 比起四年前,眼前的男人少了从前的意气风发,多了内敛和沉稳。从前梳着高马尾手持银枪的男人此时垂着眉眼,面上只有温润和担忧,还有和她一样的思念。 “哥哥。” 她又喊了他一声,不再像先前那般小心翼翼,而是很寻常的一声呼唤。 “哥哥在。”顾天和抚着她的头,哑着声应了。 顾攸宁抽了抽鼻子,又想哭了,可她先前才哭了那么一场,这会哪里还有什么眼泪?看到那双桃花眼中倒映出来的身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问,声音有些犹豫,“哥哥是不是都认不出我来了?” 他们四年没见,变得又岂止只有哥哥? 顾天和心里难受,却怕惹人再哭,强撑着笑,“是啊,哭成这幅小花猫的样子,丑死了。”就如当初在家时,兄妹俩吵架斗嘴一样。 顾攸宁一听这话,果然也想起了从前的时光,顿时不高兴道:“我哪丑了!我明明比以前还要好看!” 说完和他含笑的微红眼睛一撞,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心里又有些酸涩,这四年不见的生疏却因为这一桩对话烟消云散,顾攸宁主动去挽他的胳膊,“外头风好大,我们进去吧。” 顾天和自是由着她。 两人往里走,顾攸宁先和他说了下小满的事,顾天和心里也在担心自己这个幼弟,好在之前已经从阿昭等人的口中知道了小满的情况,知他旧疾已消,这会又听阿宁说起,便点点头,“你做得对,小满到底还小,这样长途奔波,大人都受不住,何况他一个孩子。” 又问起李嬷嬷,“嬷嬷可还好?” “好。”顾攸宁弯着月牙似的眼睛,笑道,“知道你的踪迹,她大哭了一场,还想跟我一道来,最后被我好歹劝住了。” 她说话的时候,顾天和也不插嘴,就安安静静地听着,只不过给人倒了一盏茶,又递了一些糕点过去,偶尔开口也只是让人慢些吃,多喝些水,等人把这四年间的事说了个大概,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感慨道:“我们善善真是长大了。” 只是这样长大的背后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酸楚。 顾攸宁看着他眼里的心疼,怕他伤心,便另换话题,拧着眉问,“哥哥这四年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也不给我来封信?” “当初我为保护父亲被敌兵追杀,不幸坠入山崖,后来我虽然被人救了却不幸失忆,也是前阵子我碰到泰叔的时候才想起以前的事。” 顾攸宁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抓着人的手仔细查看,“那你现在可还好?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不会。”顾天和笑着把人拉回到椅子上,柔声安慰道:“我现在已经好了。” “那救你的人是谁?”顾攸宁想去感谢他,“他在宁阳吗?我想去当面感谢一下。” 原本极为普通的话题,可顾天和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却突然一僵,顾攸宁心里觉得奇怪,“怎么了,哥哥?” “……没事。” 顾天和回过神,朝她笑了笑,“那人不在,何况我已经感谢过了,你不必再见了。” “就算你感谢过,我也该亲自登门道谢才是……”只听他说那人早就离开宁阳,这才遗憾地歇了心思,心里却想着来日若有机会,一定要亲自见人,再好生感谢一番。 若不是他,她哪里还有机会见到哥哥? “对了,”顾天和问她,“你这次是一个人来的?” 顾攸宁听到这话,脸色突然一变,她想到就坐在隔壁的姬朝宗,又想到两人的事,不由看了一眼顾天和,“哥哥……” 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倒让顾天和一愣,“怎么了?” “我……”顾攸宁两只手绞得都快变成麻花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开了口,“我是和姬朝宗一起来的,我,我和他已经私定终身了!” ※※※※※※※※※※※※※※※※※※※※ 下章哥哥vs老姬 搓手手 男人间的幼稚攀比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京城来信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京城出事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暗涌风波 没听到城门口的那些议论声, 但城中的非议也不少。 虽然已经过去快二十多天了,可这事牵涉甚广,甚至还牵扯到了太子殿下……不, 现在或许该称庶人萧成君更为合适。 这阵子京城谈论最多的就是这件事。 当政的自然是讨论萧成君,例如他复位还有几成可能, 又例如假设他真的没有机会,那祁王和九皇子,谁更有登基的可能,这关系的可是家族荣耀、前途运程,半点都马虎不得。 可作为普通百姓—— 他们可没有这么高的觉悟, 谁登基对他们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只要保证他们生活富裕,谁坐那个位置,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所以他们讨论最多的还是姬衡和郁家那两位娘娘的事, 顾攸宁和姬朝宗进城的这一路就听了不少谣言。 “我说那位安国公怎么整日冷着一张脸,原来是因为婚姻不顺啊,也是, 自己的未婚妻被抢了, 还被硬塞了一个妻子,这搁谁都高兴不起来啊, 何况那位昭德长公主又是那样的脾气, 谁能受得了?” “我可听说那位仙逝的淑慧皇后最是温柔不过,和那位安国公又是青梅竹马, 也怪不得都过去几十年了, 这位安国公还对她念念不忘, 这不一喝醉就把那位庄妃娘娘错认了嘛。” “哎, 你们说那日要是宫人没进去, 那两人岂不是……” 后头的话越说越下流, 别说姬朝宗了,就连顾攸宁的脸也骤然沉了下去,她手里的马鞭刚要扬起,就被姬朝宗握住了手腕,顾攸宁一脸不忿地转过头,红着眼眶,纵使压着声音也压不住那股子愤怒,“你拦我做什么?” 姬朝宗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不让她动手也不过是不想脏了她的手,他冰冷的凤目看着酒肆里的那些人,而后,轻抬右手。 身后几个护卫早在听到那席话的时候就冷了脸,他们虽出身姬家,这么多年却也受长公主庇护,尤其是杜仲,因为自幼就跟在姬朝宗的身边,没少受长公主的恩宠,现在听得这番话,他目眦欲裂,几乎在姬朝宗抬手的那一刻就立刻策马冲了过去,领着几个护卫就把那些高谈阔论的人给绑了。 先前说话的那行人本来还想挣扎,待看到杜仲等人衣服上的徽记,立刻变了脸色,又仿佛有所感知一般往外头看,瞧见不远处的一男一女,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膝盖也软了,一个个跪在地上连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甚至有人都不自禁失起禁来,浓重的尿骚味在不大不小的酒肆传开,杜仲等人皱了皱眉,手上却丝毫不留情,拉着他们脖子后方的衣领就把这群人提了出去。 “主子,怎么处置?” “扔去京兆衙门,随怀知道该怎么处置。”姬朝宗冷冷一句,矜贵淡漠的凤目扫过其中几个人,见他们裤脚湿润,身上膻味浓重,不由蹙了眉,他不愿这群人污了顾攸宁的眼,抬手把他们挥退下去。 等他们走后,姬朝宗才看向顾攸宁,握着她的手松开,面色也柔和了一些,“走吧。” 顾攸宁心里还有余气。 可天色渐晚,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遂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朝乌衣巷驶去。 周遭路人目睹了这一切,一个个都怵得不行,眼见他们离开,这才敢松气抬头,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有人小声道:“这位煞神怎么突然回来了,吓死我了,幸亏刚才我没进去。” 要不然刚才被提去京兆府的人里就有他了! “咱们以后还是小心些,这位姬大人这一年是越发不好相处了,如今姬家又出了这样的事,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也有人说起顾攸宁,便是起初有不认识的,待听身边人说了几句后也都弄清楚了刚才在姬朝宗身边的那位红衣女子是谁。 故去定国公的嫡女,陛下亲封的永乐郡主。 人传人的速度,没多少功夫,京城就有大半人知晓离京一年的顾攸宁以及先前去外公干的姬朝宗回来了。 …… 等到乌衣巷,顾攸宁没有跟着姬朝宗回安国公府,虽然她心里着急,但她现在这个身份还是不适合这个时候跟着过去,就在定国公府门前停下,和姬朝宗说道:“你先回去看看,若有事就差杜仲来给我递话。” 说完又握住姬朝宗的手,低声宽慰道:“姬朝宗,你别怕,我在你身边,再大的事,我们一起面对。” 这话姬朝宗和她说过许多遍,她却是头一次说。 若放在以前,姬朝宗听到这样的话肯定是要笑她的,可如今看着顾攸宁这双满含担忧却又坚定温柔的眉眼,他却只觉得心里很暖,这一份温暖消散了他心里的阴霾,他轻轻回捏了下她的手,哑声说,“好。” 日头渐晚,他没再多说,只是替她又捋了下耳边的碎发,“进去吧,若有事,我会派人过来。” 顾攸宁点头,却没有离开,“我看着你走。” 现在不是纠结谁先走的时候,姬朝宗也没推辞,点了点头就拉着缰绳先离开了,此时天色早已黑了,进城那会还是橘红色的天,现在被黑夜所替代,京城的天就算晴朗的时候也不见多少星子,更何况今日本就不是个什么好天气,可顾攸宁还是目送着他离开,看着他被黑夜笼罩,听着马蹄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瞧不见,听不见,这才收回目光,翻身下马,去敲门。 …… 安国公府和定国公府并不算远,也就几息的时间,姬朝宗就到了安国公府门前,巍峨雄武的两座石狮子依旧在风中屹立不倒,两盏风灯下照映出的门匾也一如旧日。 “谁?” 门前有人瞧见一个黑影轮廓,提灯一照,待看到熟悉的身影,先是一怔,突然大叫一声跑了过来,痛哭流涕道:“世子,您终于回来了!” 他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实则他这阵子,亦或是姬家这些日子的确算是受了不少委屈。 安国公触犯天颜,关进诏狱二十多天也没放出来,长公主又被禁闭,老夫人病倒,姬二爷在朝中也被不少人排挤,从前如日中天的姬家一夕之间就像是霜打的茄子,那些人纵然明面上不敢做什么,私下却有不少难听的话,尤其是他们这些下人,出去的时候都要被冷嗤几句。 姬朝宗看他这幅模样,不由拧眉斥道:“哭什么?出息!” 小厮被他吓得双肩微颤,低头抹着眼泪小声啜泣,又怕惹他不喜,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姬朝宗对自己家里人终归还是有几分不同的,想他这些日子也的确不好受,难得放柔了一些嗓音,“好了,我回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那双狭长凤目看着门匾上那四个字,嗓音淡淡,“我看以后谁还敢给你们难堪。” 姬朝宗的声音其实并不高扬,甚至算得上是冷淡,可小厮听着却觉得这颗惶惶不安了许久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他仰头看着还高坐在马背上的男子,漆黑夜中,无星无月,只有他手里这盏不算明亮的风灯照出一点豆大的灯晕。 男子眉眼冷淡,薄唇轻抿,不是那种好相处的长相。 但就是让人觉得心安,让人觉得只要他回来了就不必再害怕,不必再担心了。 年轻的小厮突然就不怕了,他看着男人翻身下马,看着他身形挺拔一步步朝府中走去,而他抹抹微红的眼眶,也一步步走回到自己的岗位,挺直胸膛站立着。 怕什么,他们世子回来了! 那些混蛋敢再来欺负他们试试看! …… 姬朝宗进府后就径直朝祖母的荣寿堂走去。 到那的时候,除了二叔还未回来,其余人都在,看到突然出现的姬朝宗,一行人都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姬云狂和姬无双率先朝人跑了过去,红着眼眶哽咽道:“六哥,你终于回来了!” 打小也没见他们这样委屈过,姬朝宗心下刚刚才消下去的郁气又涌上心头,不愿让他们瞧见,他掩下心中的阴鸷未让他浮到面上,任兄妹俩扑到自己怀里,而他抬手抚着他们的头,哑声道:“好了,我回来了。” 说话的时候,他抬起双眸往前看去。 熟悉的丫鬟婆子都看着他眼泛泪光,二婶也握着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还有……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还是从前那派雍容华贵的打扮,珠光宝气,风华不灭,她并没有因为近来发生的这些事、这些谣言而弯下尊贵的娇躯,犹如冬日里的寒梅,依旧高傲。 可姬朝宗还是能看出她那抹强撑下的疲惫。 他的喉咙突然有些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口,抬手轻轻拍了拍云狂兄妹的胳膊,两兄妹哭了一场,这会也有些平静下来了,听话的让到两边供他前行。 “母亲。”姬朝宗走到萧雅面前,单膝下跪,低着头,声音艰涩,“孩儿来迟了。” 短短一句话却硬是让强撑许久的萧雅红了眼眶,她抬起胳膊覆在姬朝宗的头上,手指都在发颤,好一会,她才哑声说道:“……回来就好。” “我先进去看祖母。”姬朝宗说完这句就抬步走了进去。 可姬老夫人刚用了药还在昏睡中,他怕把人吵醒,替人掖了下被子就出去了,“祖母可有大碍?” “你祖母就是气血上头,谭大夫说了,只要好生静养就好。”萧雅答道。 怕就怕有人不想让他们好好静养。 姬朝宗凤眸微沉,却没说,只看着萧雅说道:“我现在就去诏狱看父亲,再进宫去找舅舅。” “你舅舅他……”萧雅张口,但想到兄妹多年,那些不好的言语又舍不得吐出,只能叹一口气,道:“你多加小心,你舅舅如今脾气不好。” 说着又解下腰间玉佩递给姬朝宗,同他说,“这个交给你父亲。” 自姬衡被关进诏狱之后,她又因为求情被罚在府中禁闭,她……已有二十多天没见到她的夫君了,不知他在诏狱如何,也不知他睡不睡得安稳,萧雅心里虽如刀绞,却不愿呈现半分软弱。 姬衡在的时候,她乐得依附于他。 萧雅骄傲了一辈子,从前还未出阁的时候,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向谁低头,更不会去攀附旁人,她是大周长公主,是天之娇女,怎能依附于旁人?可遇见姬衡之后,她却觉得有时候做一个小女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只要对象是他。 可他不在—— 她就得替他撑起姬家这一大家子,只有她还站着,他们才不会慌乱,旁人才不敢欺到他们头上。 好在,如今她的六郎回来了。 萧雅面上抹开一道柔和的笑容,这是连日来,她第一次展露笑颜,“和你爹说,他还欠了我一顿浮太白,让他出来后好生补偿给我。”那日宫宴,她因为身体不舒服就没进宫,她一贯有贪酒的毛病,让姬衡出宫的时候给她带一壶宝宾楼的浮太白,他一脸无奈,却还是抚着她的头轻轻应了。 姬朝宗本以为母亲肯定有许多话要和父亲说,哪想到仅这一句家常话。 可这一句家常却已抵过所有。 无需解释,无需多言,从始至终,他们两人都彼此信任。 姬朝宗以前或许不懂,可和顾攸宁经此一事,倒也看懂了几分,他握紧手中的玉佩,朝人颌首,“好。”时间渐晚,他也未再耽搁,又和姬云狂兄妹嘱咐几句就和几个长辈拱手离开了。 …… 诏狱。 许安清还在批阅公文,听说姬朝宗来了,他长眉微挑,傍晚就听亲信说姬朝宗和顾攸宁回来的事,那人一向行事张扬,不知道躲避锋芒,即使如今姬家落到这种田地,他也依旧我行我素,一进城就给京兆府送了一份大礼。 这不,现在又闹到他面前来了。 诏狱由天子统管,无天子旨意,谁也不准随意进入诏狱,纵使皇亲也不行。 来回话的官差一脸为难,低着头,说道:“卑职说了,可姬大人还是不肯走,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若是旁人,他也不会特意过来,可那位可是姬大人,年轻有为又位高权重,别说为难他了,他是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毕竟姬大人凶名在外,就连他们诏狱里的许多刑罚也都是出自那位姬大人的手。 许安清看他一脸惊慌,温声笑道:“他又不是豺狼虎豹,怎么就这么害怕?” 他放下手中紫毫,推着轮椅到那博古架旁拿了一本书,气度清贵,动作闲适,看着倒不像是掌管诏狱断人生死的九卿,反而像是一个在自己书房品茶焚香的世家公子。 官差怕他行动不便,要上前帮他,许安清却笑着摆摆手,“不必。”行动自如地推着轮椅回了原本的位置,而后才又说道:“让他进来吧。” 官差心下松了一口气,但想到诏狱的规定,不由又蹙眉小声,“可陛下不是说了……” “时间问题罢了,不必担心。”许安清笑着宽慰。 那位真想要做什么,又岂是他们能拦得住的?只是一顿罚少不少得了,倒是难说了……等官差领命告退,许安清长指轻点桌子,“暗影。” “主子。”一个黑衣护卫出现在他身后。 许安清闭着眼睛,手上动作却未停下,一声一声,“你说局势会如何?” 暗卫抿唇,轻答:“祁王殿下傍晚时分给您送来一份山河社稷图。” “哦?” 许安清睁眼轻笑,“咱们的祁王殿下还真是知道怎么投其所好呢。”他说着侧眸往外头看一眼,似乎能听到一串脚步声,他收回轻敲的手指,等脚步声渐远,才又说道:“明日太子就要被发配凉州了,我还真想看看咱们这位姬大人会怎么做呢。” ※※※※※※※※※※※※※※※※※※※※ 明天见! 终章(1)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终章(2)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终章(3)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终章(4)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黑莲花女主逃婚了最新章节、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宋家桃花、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全文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txt下载、黑莲花女主逃婚了免费阅读、黑莲花女主逃婚了 宋家桃花 、、、、、 终章(完) (ωoо1⒏ υip) 咚、咚、咚—— 顾攸宁在听到那些马蹄声的时候, 裹在血肉之躯里的心脏猛地就跳动了起来,她停步先在原地伫立了一会,然后突然挣开姬老夫人的手, 掉头就往外头走。 “顾攸宁!”身后传来姬无双的喊声,或许还有其他人的, 可她已经无心去理会了。 她只想去看看,去证实,去确认外头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脚下的步子原本只是迈得大了一些,后来却逐渐变成小跑,然后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她在这阴霾的薄雾天气中疾步往外头跑去, 艳丽色的红裙成了这昏暗天地间唯一一道色彩。 众人都呆呆地看着外头, 亦或是看着她,忘记行动。 顾婉在听到那些马蹄声的时候就立刻回头去看,如今萧成则就在宫中做着他马上就要登基的皇帝梦, 甚至就连今日永昌帝驾崩的准备就做好了, 理由就用“知晓废太子身故后太过伤心以至于龙体难安,不幸驾崩”, 反正这阵子外头都知晓永昌帝的心情和身体都不好, 废太子又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这个孩子因为他的缘故死于异乡, 怎么可能不伤心? 合情合理。 所以她才会在这即将到达的胜利喜悦间, 按捺不住性子, 领着人就来发作顾攸宁和这个让她丢尽脸面的姬家。 可是为什么会有马蹄声? 她知晓如今禁军和西北大营的将士都听命于萧成则, 没有他的吩咐, 他们绝不可能进京。 除非——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心骤然一沉,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个一身银甲的男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男人起初被薄雾掩盖了面貌,只能瞧见一个挺拔高大的身躯,可因为距离缩短,他的样貌也冲破薄雾显露出来。 姬、朝、宗…… 顾婉虽有猜想,但真的看到这个男人的身影,脚步还是不自觉往后退去,嘴里喃喃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顾攸宁和顾婉擦肩而过的时候看到她这副惶恐后怕的模样,便更加确定了。 心突然跳得更加快了,她一刻都不曾停留,继续往外头跑,而后她看到她的六郎似一支无法阻碍的利箭冲破薄雾向她奔赴而来,而头顶阴霾了一个多月的天也终于放晴。 万道金光破开云层倾泻而下,顾攸宁看着不远处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耳畔的风好似更大了一些。 “六郎……” 喃喃两字从唇齿之间研磨出来,细弱如蚊。 可姬朝宗却像是听到了,他甚至都没有等马停稳就翻身下马,马儿受惊,这会正扬着马蹄仰头嘶叫着,而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就这样踏着金光踩破阴霾快步朝她走来,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那刹那伸出长臂把她拉到了怀中。 身体撞上他坚硬的盔甲,有些疼,可这点疼却正好可以让她清楚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六郎是真的回来了。 他没有死…… 他没有骗她……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自打知道消息后就强忍着不肯落下的眼泪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她抬起胳膊紧紧环抱住他的身躯,把所有的不安、思念、害怕……都放进了这个怀抱中。 “好了。” 耳旁的声音有些哑,像是连日不曾歇息好,又像是被她的动容所感触,可他的动作是那样温柔,一手紧紧环抱她,另一只手微微抬起抚着她的头发。 姬朝宗轻轻松开一点怀抱,垂眸看她,他的眸光倒映着她的身影,看起来格外温柔,“乖,阿宁不怕,我回来了。” 这句话说完,身旁以及身后的众人也都清醒了过来,陪着顾婉来的那群宫人和侍卫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纷纷吓得软了膝盖跪倒在地,连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而顾婉……她失魂落魄地看着这张脸,被姬无双等人冲到一旁摔倒在地,嘴里还喃喃说着“不可能”。 可谁会理她? 甚至都没有人去扶她一把。 “六哥!” 姬无双和冯听荷红着眼眶扶着姬老夫人过来,姬云狂最按捺不住,想去抱他,发现小嫂嫂还在,只能站在一旁,眼泪汪汪地看着姬朝宗,嘴里喊着“六哥”。 顾攸宁这会也清醒过来了,她松开姬朝宗退到一旁,脸上有些热。 她刚才居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甚至还当着姬老夫人他们的面和姬朝宗抱了这么久,实在是……她倒是不怕别人的目光和议论,只是姬老夫人他们,她有些担心。 怀里的人突然离他远远的,垂眸看去,只瞧见微红的脸颊,知道她是害羞了,姬朝宗担忧记挂了一个月之久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收回目光落在姬老夫人等人的身上,看着祖母比他离开时又瘦了一些,二婶和两兄妹也是。 “祖母。” 他哑声喊人,“孙儿让您担心了。” 刚想下跪给人请罪就被人拉住了胳膊,姬老夫人双目通红看着他,平日不大浮于面上的情绪此时已再也抑制不住,失而复得的激动和希冀涌于面上,她两片嘴唇微张,不住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姬朝宗抬手反握住她的胳膊,心里也有些动容,余光往四周看去,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母亲呢?”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萧雅的身影,心下不由一沉。 冯听荷忙安慰道:“别担心,嫂嫂就是早上听到消息晕了过去,刚才我去问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余光瞥见站在一旁只看着姬朝宗却不说话的顾攸宁,又抹着眼泪笑说一句,“多亏了永乐细心照顾嫂嫂。” 姬朝宗听到这话才放下心,又朝身旁的顾攸宁看去,见她虽然因为在他的家人面前不敢与他亲近,但目光却始终望着他,好似他是这世上她唯一会依赖的人,无论他在哪,她的目光都会追随于他。 心下微暖。 只是这会也不是叙旧的时候,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回头和冯听荷说道:“二婶,劳烦您先照顾好祖母,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冯听荷忙点头,“好,你去吧。” 姬老夫人这会也掩了面上的激动,她见过的事多了,心里清楚孙儿突然领兵回来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又想到先前急急而来的庄妃旨意,她心下微沉,也不多说,只叮嘱人,“去吧,不用担心家里。” 姬朝宗点了点头,走的时候又特地和顾攸宁说了一句,“你哥哥这次也回来了,现在已经进宫了。” 见她面色微讶,低声说,“我回来再和你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不由有些担心,阿宁这么聪慧,肯定已经发觉到不对劲了,也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顾攸宁的确已经猜到了。 她不是傻子,早上才传来姬朝宗和太子身亡的消息,还没到下午他就领兵回来了,若说这不是他们的布局,她死都不会信,心里有些气他不知道提前和她说一声,害他们一群人担心这么久,但也明白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想清楚了,她自然不会和他闹,点点头,“好,你先去吧。” 又轻轻嘱咐一句,“小心些。” 她怕祁王狗急跳墙,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姬朝宗见她这幅表情,不由松了口气,他自然知道她的担心,他却不怕,秘密筹谋了这么久,又岂会在这紧要关头出了差错?不过还是为了让她宽心点了点头,“好,我知道。” 说完他就转身朝马匹走去。 翻身上马的时候,他好似又变回从前那个不近人情的姬大人,俊脸微沉、神色淡漠。 看着瘫软在地的一行人,他甚至没用正眼去看他们,只是留下几个人让他们处理,而后便拉紧缰绳在众人的注视下往巷子外踏马离去。 顾婉见他离开,突然就清醒过来了。 她跟疯了似的要追出去,却被几个将士抬刀拦住,反弹的力道让她重新摔倒在地,珠花掉下,头发散乱,她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嘴里一会说着“不可能”,一会又说着“为什么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顾攸宁听到她的声音垂眸看去,见她跟个疯婆子一样一会哭一会笑,却连理她的兴致都没有,她淡淡冲几个将士发话,“把他们都带下去。” 听他们应是也没再去看,只朝姬老夫人走过去,温声说,“老夫人,我们进去等吧。” “嗯。” …… 姬朝宗离开乌衣巷之后,以雷霆之势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祁王的那些亲信都控制住了,至于禁军和西郊大营的人也早就由傅望月和顾天和领兵控制了。 听说傅望月和顾天和已经带太子进宫,他便没有立刻进宫,而是去了诏狱,本来想亲自去接父亲出来,没想到刚到那就见许安清和父亲从诏狱那边出来。 脚步一顿。 但也就一瞬的功夫,他就继续抬步过去,扶住姬衡,喊他,“父亲。” “嗯。” 姬衡朝他笑了笑。 许安清也坐在轮椅上朝他笑道:“姬大人。” 姬朝宗看他一眼,没说话,吩咐杜仲,“先带父亲回家。” 姬衡也未拒绝,只嘱咐一声“小心”就由杜仲带着他坐上了马车,等他们走后,姬朝宗这才垂眸去看许安清,他神色淡淡,不辨喜怒,气场却十分强大,“许大人倒是聪明。” 许安清听他话中讥嘲也不生气,仍是一副平日的温和笑容,“姬大人谬赞了,良禽择木而栖,微臣也不过是选了一条更好的路罢了。” 他说得这么坦然,姬朝宗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毕竟父亲受他照料还算过得不错,而许安清虽跟萧成则有所往来,但也的确没做过什么助纣为虐的事……姬朝宗便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抬步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 而此时的皇宫。 萧成则还做着马上就要成为九五之尊的美梦。 老头子收到凉州的来信就晕了过去,他在床前扮了一会孝子就不想再继续扮下去了,装了二十多年的孝子,不……不止是孝子,他还扮演了二十多年的好弟弟,好臣子。 明明心里恨萧成君恨得不行,他还要在明面上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好在…… 他以后再也不用假装了。 萧成君死了,姬朝宗也没了,至于姬家,姬衡还在诏狱,他又有欺辱宫妃在前,以后姬家是死是活还不是他说了算?说到底姬家出彩的也就一个姬衡和姬朝宗,没了这对父子,姬家根本不足为惧。 上早朝的地方名叫太极宫。 因为今日萧弘晕倒,凉州又传来那样的消息,便无人上早朝。 此时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只有萧成则一个人,他穿着一身亲王朝服一步步迈向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他脚下的步子很慢,脸上的表情也很是平静,可他的目光却很狂热,就连呼吸也很是急促。 抬手伸向那雕着金龙的扶手,萧成则一寸一寸地抚过,动作.爱怜又温柔。 很快…… 这把椅子就是属于他的了。 他满怀激动地想着,平静的脸上也终于忍不住浮起一抹激动,刚想坐下,却听到漆红大门被人推开。 如今宫里早就被他掌控住了,萧成则自然不担心他们看到,手依旧撑在扶手上,低着头,不大高兴地说道:“不是让你们不要过来打扰我吗?” 无人回话,诡异一般地安静。 萧成则微微蹙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转头看去,外头似是站了许多人,只是天光大白,那些人立于金光之下,站在昏暗之中的他陡然有些看不清楚。 眯了眯眼眸,等他适应光线再睁开的时候,脸色却突然就变了。 他以为死于凉州的那些人竟然都站在外面,萧成君、姬朝宗,还有京景明、傅望月、顾天和……他们都看着他,目光冷淡,面无表情。 “你们……” 萧成则张口,表情惊愕,可还不等他说完就见姬朝宗抬了抬手,他们的身后突然涌来一群将士,很快,他就被人拿下了。被人擒拿双臂朝萧成君走去的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原本惊愕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愤恨,他挣扎着想冲人扑过去,可他整个人都被桎梏着,怎么可能冲得出去?激烈愤恨的表情涨红着,他用恶毒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嘶哑着嗓音冲他们吼道:“这是你们一早就布好的局!” “你们一早就设计好了,就等着我跳进你们的陷阱,是不是!” 姬朝宗挑了挑眉,“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嗤笑一声,完全不管这样会不会激怒他,“萧成则,你也不过如此。”原本以为当初能瞒过他的耳目促使萧成献起兵谋反的萧成则,手段应该不错,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们一众人都给欺瞒过去。 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因为一时的喜悦连查都不查,亦或是因为自大?也是,舒服日子过得久了,又把旁人都当作傻子,自然就觉得胜券在握,不会输了。 “姬朝宗!!!” 萧成则目眦欲裂,挣扎的动作更大了。 姬朝宗还想刺他几句却被萧成君握住了胳膊。 嘴边的话一顿,姬朝宗看了一眼萧成君,看着他温润却隐含悲伤的面容,到底没再说话,宫里的事都已经处理完了,至于剩余的残局也会有其他人收拾,他和京景明说了一声就抬步往外走去,走得远了还能听到身后传来萧成则恶毒的声音,“萧成君,你以为我真的把你当哥哥?你以为我母妃真的疼你?” “我告诉你,我们从来就没把你当作亲人!” “从始至终,我们都在利用你!!!” “你以为你的病是怎么来的?哈,那是我母妃亲自给你下的毒,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弄死你了……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萧成君,你这个伪君子,你和你的母亲一样伪善!” “当初郁云霓生不出孩子,郁家非要送母妃进太子府,结果呢?结果在我母妃怀有身孕的时候,郁云霓居然也查出有身孕,还比她足足早了一个月!” “为什么!!!” “这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为什么你要出来和我抢!” …… 身后的那些话飘散在空中,姬朝宗眉头紧蹙,脚下步子却不曾放慢,郁家两姐妹的事,他亦有所耳闻,当初淑慧皇后生不出孩子,所以郁家特地送了郁幼宜进太子府,想稳固郁家在朝中的地位。 如果那个时候淑慧皇后没有生下孩子,那萧成则的确会成为大周的储君。 可这世道变化多端,谁又能保证原本定好的事情不会发生其他变化呢?便是萧成则当初成为储君,如今能不能坐稳,谁又知晓呢?还有萧成则说的伪善,他是不信的,他虽然没见过淑慧皇后,却也曾听母亲提起过。 母亲说她这辈子很少有佩服的人,淑慧皇后却算得上一个。 她陪着舅舅吃过不少苦,最后还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孱弱的身躯护住舅舅,若没有她,只怕大周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可人心一向如此,一旦生了怨,从前的好都会被推翻。 姬朝宗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感慨的,这样的事,他早就看多了,他沉默着一步步走出皇城,此时已近傍晚,金光散去,只留橙红色的晚霞在天边逶迤开来,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而他就这样踩着云彩翻身上马。 风扫过耳畔,二月里的风,因为带了一抹晴意也终于变得温暖起来。 京中大街小巷在经历短暂的惊慌后又变得和从前一样了,男女老少游街说笑,小贩一路叫卖,姬朝宗在这热闹又普通的喧嚣声中,脸上也终于扬起了一抹笑意。 他未曾停下,一路向乌衣巷而去。 …… 而此时的安国公府。 姬老夫人等人早已团聚,姬衡和萧雅坐在一旁,原本事事要强的萧雅此时看着姬衡双目通红,这会姬衡正在温声哄着她,姬云狂和姬无双就在廊外候着,嘴里一个劲地说着“六哥怎么还不回来”,姬鸿陪着姬老夫人说着话,冯听荷正在布置晚膳,而顾攸宁……她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涨涨的,十分满足。 “来了来了!六哥回来了!”外头突然传来姬云狂的声音,屋子里的一众人不管先前在做什么,这会都纷纷站了起来往外迎去。 顾攸宁心下一喜也连忙跟了过去。 可姬家的人实在太多了,除了主子们,就连丫鬟、婆子也纷纷跟了出去,一群人簇拥着姬朝宗说着关切的话,萧雅更是哭着去拍姬朝宗的胳膊,又哭又骂道:“你个臭小子吓死我们了!” 看着这样的一幕,顾攸宁突然就停下了步子。她眼里含着笑,并没有因为融入不进去而伤心,反而体贴地打算先离开……看到他平安归来,一切无恙就够了。至于现在这个时间还是留给他和他的家人吧。 他们那么久没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说。 顾攸宁这样想着,便悄声地打算先离开,这会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姬朝宗的身上,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姬朝宗笑看着他们,被打骂也不辩驳,哄了几句祖母和母亲,目光便往旁边看去,可他看了许久也没瞧见他要找的那个人,萧雅见他目光四处游移,不由问道:“在找什么?” “顾攸宁呢?”姬朝宗抿着唇问。 “阿宁?” 萧雅一愣,转头看去,果然没瞧见顾攸宁的身影,奇怪道:“刚才还在呢。” 有个丫鬟突然说道:“啊,我刚刚看到永乐郡主往外头去了。” 众人一愣,姬朝宗的脸色都变了,想提步去追,想到身后一众人又有些为难,还是姬老夫人看着他没好气地发了话,“在等什么?还不去追!” 可她这样说,众人脸上的表情就更加惊讶了,就连姬朝宗也一副讷讷模样。 “……祖母。”他开口,声音有些不敢置信。 姬老夫人看他这幅模样,轻啐一声,“看我做什么?”又说,“行了行了,我们先进去,等了这么久,我都饿死了。”被冯听荷和萧雅扶着进去的时候,想起什么又和姬朝宗说了一声,“你说她哥哥也回来了,回头把人请过来一道吃饭吧,大晚上的,也别让人家再重新开火了。” 众人眉目含笑簇拥着她进去。 只留一个姬朝宗呆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他立刻扬声“哎”了一声,然后带着满面笑意往外头跑去。 顾攸宁刚走到外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下步子回过头,她看到姬朝宗踩着破碎的月光在若明若暗的天地间朝她奔赴而来。 “你……” 她怔怔开口。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抱住了,“去哪?” 耳边传来姬朝宗的声音。 顾攸宁似是还没回过神,讷讷道:“我想着你好不容易回来,一家人该好好团聚,就……” “就什么?” 姬朝宗垂眸看她,声音低沉清冽,眼中却含着笑,他抬手轻抚她的脸颊,“顾攸宁,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见她神色微讶,不由俯身凑过去,气息交织间,他继续说,“当初你在你哥哥面前把你自己许给我,现在阖家团聚,你倒是要离我而去?” 没好气地用两根手指掐住她的腮帮子,见她吃痛才哼笑一声松开,“再有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说完牵着顾攸宁的手往里头走,又喊来一个小厮去找顾天和,让他来家里吃饭,看到顾攸宁诧异的眼眸,轻笑道:“祖母说的。” 顾攸宁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可也只是短暂的功夫,她就笑了起来,她笑起来很好看,如天上明月皎洁非常,耳畔的风已褪去寒意,而她牢牢握着姬朝宗的手,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远处灯火通明,喧嚣热闹。 而她牵着她爱人的手立于这天地之间。 “姬朝宗。”她轻声喊他。 “嗯?”男人看她,脾气很好的笑道:“怎么了?” “春天来了。”顾攸宁看着他说。 姬朝宗微微一愣,等反应过来也笑了,他轻轻嗯了一声,抬手轻拂她颊边碎发,语气温柔,眸光含笑,“春天来了。” ※※※※※※※※※※※※※※※※※※※※ 正文就到这结束了! 首-发:po18xsw.com (woo18 u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