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有北,独染一尘》 第一章 初见(1) “温泉浴罢,酣酒才苏,洗妆犹湿。 落暮云深,瑶台月下逢太白。 素衣初染天香,寻东风倾国。 惆怅东栏,炯然玉树独立。 只恐江空,顿忘却,锦袍清逸。 柳迷归院,欲远花妖未得。 谁写一枝淡雅,傍沈香亭北。 说与莺莺,怕人错认秋色...” 一声低叹自这老宅里咿咿呀呀的传了出来,几棵旧槐干枯的盘绕着破旧的房顶,凄冷的月色映了下来。 那厚厚一叠的尘埃便散了些许开来,漂浮到不远的地板上继续被遗忘。 这老宅里倒是有一方池子是极好的,在那池边甚至开出了几朵娇艳花来。 攀附在那池泥之上,扬着娇嫩的花瓣,在这死一般的黑夜里,格格不入。 任谁都注意不到的黑暗里,一道人影融在其中,细细看去,方才能见那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银发如瀑,倾泻至脚踝,侧卧在池边,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妖异的瞳孔里泛着紫色的光芒。 脸颊上血红的印记仿佛在流动一般闪烁着,配着这妖娆的眉眼,怕是没有人会觉得这样一个少年,会是个人类。 落叶和着风的沙沙声传了过来,少年侧耳倾听了一番,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随后他便一副了然的样子点了点头:“哦,这样,来的是一个和尚?” 嫩白的脚踝踩上了泥土,少年直起了身子,倨傲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兴奋。 那池子里的水微微波动着,映着那俊美无双的少年,眨眼间便化作了一个十五六岁的美艳女子。 衣衫不整,脸色微红,发丝凌乱,还有一双清澈含泪的眼睛。 这少年俊美如斯,还能变换身形,果不其然是个妖精。 过了不久,老宅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来人一身破败的衣衫,拄着一根奇怪的长木棍,眼神冰凉。 只见这宅子里妖怪变成的女子踉踉跄跄的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来者的腰肢,泪珠便不停的涌了出来,蹭在那人的衣衫上。 若是不知情的人,大概都会心生怜悯,楚楚可怜的可人儿,谁会不心疼呢? 女子娇嗔的带着哭腔开口:“好心的人啊,救救我吧!” 一尘低头看了一眼抱住自己的女子,半响没有出声,只是站直了身子,分明是个高大的僧人。 那女子见他站起了身不说话,扬起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柔声道:“呀,这位大师,小女子遭歹徒追赶,躲避至此,现在好怕怕啊,大师,你可千万要保护我啊。” 一尘迈开了步子走了两步,那女子措手不及又不肯撒开抱住这僧人腰肢的手,竟直接躺在了地上还抱着他的小腿。 一尘冰冷的眸子望向了他,便俯下身子,伸出手指向着她的脑袋探了过去。 女子明显身子僵了一会,强行忍住了想要撒手的冲动,便任那和尚的修长的手指探了过来,突然只觉一阵头皮发麻,那和尚... 是夜,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夜空,老宅外的乌鸦被惊得齐齐飞走。 没过多久,方圆几里的小妖怪都知道了,那闹鬼的老宅子里,修了几百年的花妖吃了瘪,还是栽在一个小和尚手里。 天还未亮,一排小妖怪就排排坐在老宅门口,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朝着里面叫喊:“哎哟,花爷,咋整的啊!不就一个小和尚嘛,至于门都不敢出了吗?” 华亭北在屋子里,气的直跺脚,这可恨的和尚,让他走了便是了,现下倒好,丑事传千里,十里八乡都过来嘲讽他了。 那门外的小妖怪们还不消停:“花爷,你不是最爱勾引凡人了嘛?该不是年老色衰了,小和尚都骗不到啦?” 华亭北一脚踹开大门,作势便要出手,一嗓子嗷了起来:“说啥呢!一群臭小鬼,信不信大爷我一巴掌把你们呼到娘胎里去!” 小鬼们纷纷拿起板凳哇哇就跑:“哇,花鬼出来吃人啦!快跑啊!” 华亭北追至门口,连忙抚着自己的心窝子,自他有灵智以来,何曾吃过这种亏! 时不时便有外乡客逗留在这槐树林,也有那七老八十的老秃驴不信邪,要来收妖。 每一个人都铩羽而归,今日却遭此奇耻大辱,他华亭北不报仇,在妖界还如何立足! 华亭北握紧自己的拳头,那修长的指甲戳进肉里,已经泛了红。 过了不久,华亭北又泪眼汪汪的揉着自己的小手:“痛痛痛痛死本大爷了...该剪指甲了...” 天蒙蒙亮,华亭北侧耳听了听,那风里的小妖精们和他关系好得很,这林子里的风吹草动他全都了然。 便闻那小和尚去了林子深处,华亭北心里一阵发怵,林子深处是尸魅的地盘,往日里妖怪们都不敢往深处去,便是怕了那蛮横的尸魅。 但是念及那夜里的耻辱,华亭北脑子一转,还是向着林子深处走了过去。 这槐树林是棑县赫赫有名的闹鬼之地,棑县的人是不敢来的,敢来的都是外乡人,保管有去无回。 哪怕是天蒙蒙亮,这槐树林也是照不亮的阴沉,华亭北速度极快,途中还跟几个刚要入梦的小妖打了个招呼,走了不久,便见着前方那小和尚的身影。 那和尚仍是一袭白色粗麻布衣,外面罩了件缝满了补丁的灰色纳衣,高瘦的身子走起路来古井无波,沉稳却不发出一丝动静。 脚上的布鞋一看便有些年头了,手里那奇怪的木棍便如同拐杖般拄在手上。 华亭北在他手上吃过瘪,倒是不敢太上前,便忸怩着身子躲在树后小心的跟着。 马上就要走到尸魅的地盘了,那和尚若是有几分本事,便该发觉前方的尸气浓郁得阳光都照不进来,里面十成十是个不该招惹的东西。 见他脚底下不停,华亭北冷哼一声,就看你等会怎么死。 一尘走了几步,顿了一会,见那槐树似有章法一般排列着,那漆黑的眸子凝视了一会,从衣衫里摸出几枚铜钱,细细斟酌了一下,便一枚一枚放置于槐树下,这才迈腿继续走去。 华亭北跟在他身后,见他一番莫名的举动,撇着嘴啐了声:“装神弄鬼。”跟上前去的脚步还是小心了几分。 见他那铜钱摆放之处,华亭北探出一只脚跨了过去,丝毫没有动静。 当即放下心来大方的走了过去,越发觉得这和尚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一个。 那林子深处,竟比黑夜倒更黑了几分,枯枝落木一片焦土,中央无甚旁物,只有一具硕大的棺材凭空悬浮着,好不渗人。 华亭北堪堪躲在远处,咽了口唾沫,只要那尸魅出棺要发作,他便撒欢了蹄子赶紧跑。 第三章 棑县诡事(1) 一尘本人倒是十分淡定,步履不停,只是周遭的行人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手了,首先有一个人呼喊出声:“抓住这妖僧!” 就有人继续回应:“妖僧害人!抓住他!打死他!”于是这些行人前仆后继的扑了过来,华亭北急得快跳起来了:“秃驴,你赶紧跑啊!” 一尘神色从容,不急不缓:“贫僧未做错事,为何要跑?”于是,根本没打算挣扎的一尘,就这样干脆利落的伏法,被行人毫无成就感的抓了起来。 再过了一会,就变成了一尘好端端的站在那,城里的居民们一呼百应的围了过来,或跪或坐,或哭或愁的七嘴八舌起来:“大师啊,我们错怪你了,你可千万要救救我们啊。” “是啊是啊,高僧,之前来的那些妖僧,把我们害的不轻啊!您菩萨心肠,可千万要帮帮我们。” 华亭北扶着额头,这人真是个妖孽,就这么轻描淡写同他们说了几句大道理,这些人就轻易的信了他的妖言! 一尘面色郑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上苍有好生之德。”对啊,不然你早该被打死了,华亭北内心骂道。 于是,在城里的居民们七嘴八舌之下,总算是把事情捋清楚了。简而言之,棑县前不久来了个和尚,那是和尚一号,和尚一号一来,就觉得棑县弥漫着一股不祥之气,预感城里要出大事,于是上告知县,在城内丈量一二,在指定的地方种下了银杏,说是可保平安。 和尚一号走的时候,城里的居民们那是感恩戴德的送走的,送走没过多久,城里的小儿就齐齐的发了怪病,怎么治都治不好。这时候,和尚二号来了,他一来,便大惊失色上告知县,跟和尚一号的说辞不差分毫。吃了一回亏,知县也有些疑虑,把和尚一号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和尚二号连连摇头,这银杏本是吉祥驱邪之物,奈何作用过于温和,不但没有驱邪,反而激怒了这东西,所以他才降下瘟疫。 知县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便问他该如何是好,于是,一帮人又气喘吁吁的把银杏树砍了,种上了杨柳,二号和尚还浩浩荡荡的做了一场法事,当下城里的小儿们便病好了,于是和尚二号也被居民们浩浩荡荡的送了出城。 然后,城内的杨柳没有雨水的滋润,这靠近塞外的边城本就缺乏水源,杨柳逐渐枯死,城里的小儿和黄花大闺女就开始离奇失踪了,三天失踪一个,距今为止,已经失踪了八个了。四个孩子,四个女子,有婚约的大闺女都上杆子的提前赶紧嫁了,管他什么吉不吉日的,还没打算嫁人的也都赶紧相亲把亲成了,剩下那些本来就嫁不出去的,急得干瞪眼,还有那些家中有小儿的,都恨不得赶紧来个娃娃亲,天天看着自家孩子,生怕出啥事。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尚三号,也就是一尘,进了城。这不是上杆子的找霉倒嘛,华亭北两眼一翻。 第四章 棑县诡事(2) 一尘表情肃穆,微微皱眉:“兹事体大,不知知县身在何处?”提起那知县,城里的人们更气愤了,若不是这糊涂蛋听信了和尚一号的谗言,哪里还有现如今这些劳什子破事?领着一尘跟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小妖精去了知县大人的府上,怒不可遏的人们底气十足的敲门,府里的奴役们也是汗流浃背的开了门,这调下来的知县大人是个中原人,哪有这些边城人民的彪悍和匪气? 好脾气的知县大人也没敢摆架子,听闻有人来府上闹事,倒也派人客客气气的把一尘和几个城里有威望的人物请了进来,一尘一见,这知县果然是个细胳膊细腿的文弱书生模样,满脸堆笑,若不是这般好相与的人,一开始就不会接见那和尚一号了。 知县见了一尘又是个和尚,那额头上的汗流的更汹涌了,连忙用那宽大的袖子擦拭着额头:“这位…大师?鄙人姓刘,是这县城的知县,不知大师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一尘还未开口,领着他过来的热心老头一号就抢先开口了:“刘大人,你还好意思问什么事?现下城里都失踪八个人了,这县城还能呆吗?迟早变鬼城!” 热心大娘二号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我那隔壁李家的大胖小子,才几岁大,人就不见了,李家媳妇儿眼睛都快哭瞎了!” 华亭北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脑子都快炸了。 一尘瞥了他一眼,开口制止了这场声讨大会,解救了汗如雨下完全插不上话的知县大人:“诸位施主稍安勿躁,贫僧有话想问问刘大人。” 刘大人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一个瘦弱的南人,自从上任以来,就没安心过一日!刘大人松了口气:“这位大师,不知如何称呼?您有什么要问的,刘某一定知无不言。” 一尘打量了他几眼:“贫僧法号一尘,请问刘大人,先前二位和尚的衣着样貌你可还记得?” 刘大人回忆了一下,倒也说了个一五一十,一尘点点头:“贫僧知晓了,劳烦刘大人借城里地图一观,可否在地图上标记这银杏同杨柳的位置?”刘大人连忙点头,叫人去拿地图来。 看热闹的人们见这和尚管了这事,当下又安心了一点,便散去的差不多了,那刘大人悄咪咪的凑了上前,问道:“一尘大师,敢问在您看来,这县城可有什么不详之兆?” 一尘望向屋外,过了日头最烈的时辰,炎热的天气依然让人直冒汗,也就这定心的和尚不觉热的慌了。他回过头,无悲无喜的表情让刘大人有些莫名的生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刘大人那冷汗又开始直冒了,连声道是,便自觉的令人收拾了一间客房,说了几句客气话,把地图给了他,让一尘暂且住下,身无长物的一尘也没有推脱,大大方方的住下了,颇有几分世外神棍的气质。 好不容易没了人,华亭北一咕噜就从本体里钻了出来透气:“切,你个小秃驴,揽上这种麻烦事,难不成爷还得陪着你啊?” 一尘拿着地图细细打量着,闻言便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华亭北:“你的花在我手上。” 第五章 棑县诡事(3) 华亭北差点就暴起而攻之了:“你一个出家人,竟然威胁别人!你那念得劳什子经都念到隔壁庙去了吗?” 一尘懒洋洋的阖了眼:“贫僧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红尘万物皆为修行,这是你我的机缘。” 华亭北凑到了一尘耳根子旁,一脸无赖:“我不管,我想回家,我三百年没出过那树林子,我一出门就头疼脑热腿抽筋。” 一尘睁开眼,忽而蹙眉认真而严肃的看着华亭北的脸,被这和尚这般看着,高挺的鼻梁都快戳到他脸上来了,薄凉的唇紧抿着,那双清澈干净的眼和着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华亭北老脸一红,这和尚的皮相倒是当真不错…跟本大爷比也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华亭北连忙移开脸,干咳了几声:“你看着我作甚?” 一尘正色道:“贫僧是救你一命,你可知你马上有一大劫?”华亭北眼睛一翻:“大师,你这一套骗骗凡人也就算了,你连我一个妖精你都骗,还有没有和尚的自我修养了?” 一尘摇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华亭北摆摆手:“行了小秃驴,我不听我不听,你自己念经自己玩吧,爷可没这个心思。” 一尘倒是起了身,拿起木棍子道:“走罢。”华亭北刚要躺下,见着自己的本体,一脸心痛道:“妖僧!放开我的花花!你要去哪?” 一尘瞥了眼手中的地图:“收集情报。” 迫于本体在这秃驴手中,不看着实在是不安心的份上,华亭北勉勉强强跟着一尘一起出了门,华亭北那妖精形象实在是太过妖异美艳,一头银发更是引人注目,在一尘苦(jian)口(dan)婆(cu)心(bao)的劝(wei)诫(xie)下,只好变成那十五六岁大小的黑发少年,看上去还有几分怯生生的害羞模样,华亭北就这般跟在一尘后头,一尘看着地图便径直去了一户人家,熟练程度一点也不像个初来咋到的外乡人。 下午的太阳仍是毒辣的很,华亭北热的有些蔫了,耷拉着眼皮抱怨道:“你说你,没这个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哎哟这个天气真是热死个妖了。” 一尘倒是气定神闲的看着地图:“贫僧心中有数。” 拜访的这户人家,明显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一敲门,有些破败的木门就吱呀吱呀的,屋里一阵动静,那有些沧桑的妇人便开了门,见一尘这穷和尚打扮,也愣了一会,才开口道:“两位,有何贵干?” 一尘开口道:“施主,敢问家中可有人失踪?”那妇人便是一幅欲语泪先流的架势,华亭北脑瓜一疼:“这位大姐,你先别哭!快些说事儿,大师会帮你找人的。” 被华亭北这一打断,流泪的氛围明显没了,妇人吸吸鼻子:“我家大宝啊,我家大宝不见了啊。” 一尘接着问道:“丢了多少时日了?丢之前可有什么怪事或异相?” 妇人掰掰手指头:“丢了十二天了!怪事,没什么怪事啊,我家大宝一向乖得很,平日里都帮着家里做活从没出过什么意外。” “要说怪,唯一的怪事就是大宝丢的前一天跟我说,他做了个梦,说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问他愿不愿意同他做朋友,当时我就骂他莫要整天胡思乱想的,结果第二天睡一觉醒来,大宝就不在床上了!大师啊,你给我算算,我家大宝还在吗?我家大宝才十岁啊,他要出了什么事…” 眼见着妇人话匣子就要收不住了,华亭北赶紧怼回去一句:“大姐别急,大师保证给你找回来!那我们就先走了给您找孩子去嘞。” 妇人闻言,欣慰的点点头:“大师快去吧,我家大宝的命就拜托您了。” 第六章 棑县诡事(4) 一尘礼貌的点点头,便被华亭北拉走了,这小祖宗一回头便满脸泛着妖异的绿光说道:“秃驴,我打赌他家孩子早就被妖怪吃掉啦!” 一尘一木棍就砸在了华亭北脑瓜子上,疼的他呲牙咧嘴的:“妖僧,你怎的打人!” 一尘拄着那木棍,脸不红心不跳的正色道:“我佛慈悲,不可妄语。”于是拄着他的小木棍便施施然去了下一户人家。 问了好几户人家,这失踪的几人,竟然都在失踪前一夜做了个梦,连华亭北都敢断定,必然是这梦里的“姑娘”搞的鬼了。天色渐沉,华亭北平日里哪走过这么多路,还是跟凡人一样,一步一步迈着走,腿都酸了,当下就发脾气不肯走了。 “秃驴!哪有你这样搜集情报的,腿都快断了!我不管我走不动了。”华亭北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耍赖,幸而一尘也不是个脸皮薄的,当下蹲了下来看着华亭北:“无需走了,马上到了。” “哪里马上到了?哪呢?”华亭北皱着眉问道,若是当真到了,还是可以起身再走两步的。 一尘指了指城的另一头远的只能看见一个小点的屋子:“那便是了。” 华亭北:...大师,你是不是对马上有什么误解? 最后,二人一番协商妥协之后,路人便能看见那高高瘦瘦的和尚,左手拄着一根奇怪的木棍,右手…恩,挂了一个垂头丧气的少年。 少年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死死地扒着一尘的脖子,两条腿都快盘在那瘦弱的小和尚腰上了,就这幅羞耻的模样,走到了地方。 “到了,下来吧。”一尘还是那般超凡脱俗的面无表情,散发着高人气息,即使是这般丢人的形象面上也巍然不动。华亭北摸了摸鼻子,麻溜的撒了手自己平安落地了,虽然有些丢人,但是不得不说,有人代步的感觉那是极好的,反正自己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妖怪。 “一共失踪了八个人,八户人家咱们不是都跑了一遍了么?”华亭北有些纳闷,这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狗皮膏药他这尊大仙还确实没看出来。 “不出所料,今天晚上这一家就是第九个。”一尘径直走上前去敲了敲门,过了半响,一个黝黑魁梧的大汉才开了门,又打量了二人半天才神色不善的开口:“俺家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去别处要饭吧。” 华亭北两眼一翻白,感情跟着和尚走,自己都沦落成个小要饭的了,凡人就是没眼力见,像他这么气度不凡的翩翩公子,能是乞丐吗?一尘倒是无甚反应,想来没少要饭,他不急不缓的开口道:“贫僧所来并非化缘,敢问施主家中可有幼童?” 大汉更加警惕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华亭北忍不住插嘴道:“救你家孩子命呢,不知道最近城里人口失踪吗?你再不说实话,你家孩子今天就会被妖怪掳走啦!” 一尘秀气的嘴角轻微的抽搐了两下,又觉得这小妖说得话糙理不糙,没法反驳。那大汉神色纠结了半响,终于闷声开口道:“二位请进吧,家中却有一小女...” 大汉话还没说完,华亭北就拉着一尘大大方方的往屋里钻:“你看,早说不就好了,放心吧,这是个正经和尚,有几下子的。” 一尘斜眼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华亭北被他看的莫名有些发毛,幸而很快一尘便不再看他,破破烂烂的屋子很小,那七八岁的女童此时正在小小的院子里忙前忙后,帮着母亲生火做饭。 那大汉招了招手,倒是温柔了许多:“柔儿,过来。”那幼童就哒哒哒的一路小跑扑到大汉的怀里:“阿爹!” 大汉看着一尘,有些忧虑的开口:“大师,这就是小女柔儿。” 第七章 棑县诡事(5) 一尘颔首问道:“小施主,昨夜可有做梦?”柔儿歪着脑袋想了想:“有呀。一个大姐姐说要陪我玩,大姐姐长得可好看了,是柔儿见过最好看的。” 华亭北严肃的点点头:“果然跟我猜想得一模一样,所有失踪人口都在前一天晚上做了相同的梦,来,小秃驴,代本大爷给大家解释一番?” 饶是一尘这般好的性子,也有些忍不了这花妖了,淡淡的说了句:“无可奉告。” 见小和尚不吃自己这套,华亭北整个人又挂在了小和尚手上:“别呀,一尘大师,告诉我嘛,我都好奇死了!”这画面,怎一个油腻了得!一尘见这花妖脑袋顶上竟然钻出来一朵小小的花,跟着华亭北的脑袋晃啊晃,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在他脑袋顶上把那朵花拔了下来。 华亭北瞬间一脸吃了米田共的表情捂着自己的脑袋如临大敌:“你这秃驴!你竟然又拔我的花!” 又?一尘歪了歪头,哦,初次见面,这花妖化作一女子,抱着他的腰不撒手,那时候,他脑袋上也长出了一朵小小的花,自己当时便顺手摘了下来,当时这花妖似乎反应也挺激烈的?随后一尘拿着花便走了,一路还不小心撒掉了不少花粉... 想到这,反应迟钝的小和尚终于反应过来,小花妖好像不喜欢人家拔了他的花呀,于是一尘捏着手里的小花花,插到了华亭北的头发里...一本正经的说:“还给你。” 华亭北表示自己想冷静一下,不想跟这个蠢驴说话。 终于,十分没有存在感的大汉终于忍不住打破他们这油腻的气氛,忍不住开口了:“那个...大师,你们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大汉的妻子探了个头过来:“要不,先用饭吧?” 意志消沉的华亭北听到用饭二字,瞬间变身谦谦公子,眼睛里散发出动人的光芒使劲点头。 几人用过饭后,一尘也就着馒头吃了点素菜,这秃驴用饭时那慢条斯理的文雅模样,仿佛吃的不是馒头而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等众人吃饱喝足后,一尘方才开口:“贫僧卜算一番,此地今夜为不详,施主家中若有幼童,不出所料,今夜便是那邪祟的目标。” 大汉与他妻子听闻此事,皆为变色:“大师!这可如何是好,您可千万救救柔儿啊!” 一尘扬起手,处事不惊的点了点头:“二位莫要着急,今夜贫僧守着小施主,会会这妖怪。”夫妻二人见这僧人年纪不大,却有几分仙风道骨,当下放心了几分,只是眉宇间仍然是化不开的愁苦。 华亭北一听,苦着脸:“大师,你法力高强,你一个人就行了。我这种法力低微的,就不给你拖后腿了,我先撤退吧!” 一尘难得的笑了,那好看的眉眼舒展开来,分明的棱角也柔和了许多,华亭北有些嫉妒的想,这秃驴,皮相生的真好...只是,这笑意怎么让他打了个冷战? 一尘开口道:“可以。” 华亭北疑惑的问道:“真的可以?你这秃驴,转性啦?” 一尘嘴角勾起:“你可以走,它不可以。” 那个它,明显就是自己可怜的花花了,华亭北缓缓看向那根木棍上鲜艳的花朵,不协调得仿佛铁树开花一般...就知道这和尚不可能这么好心! 第八章 大和魅影(1) 入了夜,一尘让这一家子都正常入睡,他和华亭北二人就守在小姑娘床边,柔儿躺在床上,圆溜溜的眼睛从华亭北又转到一尘脸上,看来看去,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哥哥,你两这样看着我,我睡不着啊。” 华亭北平和的露出一个微笑:“小妹妹,像大哥哥长得这么好看的,一般都是好人,不用怕。” 柔儿又使劲看了两眼,小声嘀咕道:“可是我觉得这个没头发的哥哥长得更好看...” 华亭北一修道几百年的妖精,哪能听不清啊,当下脸就僵住了,咬着牙看了一尘一眼:“那是本大爷没露出原形,这和尚哪好看了?也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一点特色都没有。” 一尘点点头:“睡着了。”华亭北没反映过来,一看,小姑娘已经睡着了,华亭北摸摸鼻子:“果然是小孩子,那么,小秃驴,一会你打算怎么办?” 一尘起身,拿着那木棍便就地画了个圈圈,一扬手:“请。”华亭北一脸嫌弃看着那椭圆的圈圈:“你这秃驴,怎么一点都不...”想了许久没想出个合适的词,华亭北又把话咽了回去,走进了那圈里。 一尘伸出手来,好看的指节纤长白净,一尘咬破了食指,一抹血抹在了柔儿的眉心,那血瞬间便不见了,仿佛被吸收了一般。那带血的手指又在空中画了个隐字诀,那字便泛着金光落在了一尘身上。一尘走进圈中就地盘腿一坐,闭上双眼:“等。” 华亭北站在那狭小的圈里,此刻一尘坐下,空间更是所剩无几,华亭北气急:“你刚刚怎么不把圈画大点,这么小,你让本大爷怎么躺下!” 一尘又懒洋洋的睁开眼:“节约法力。”堂堂的名不见经传·一尘大师,能告诉你一个小妖他压根没想到这些吗? 华亭北反正没脸没皮惯了,便紧紧的挨着一尘,就差挂他身上了,不过就算挂上去了又如何?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华亭北见一尘脸上仍是那古井无波的样子,更是放心大胆了。 就这般枯坐了半响,一尘反正是个和尚,入了定便一动不动,华亭北是个欢脱的性子,熬了一会便昏昏欲睡,小脑袋晃荡晃荡,一头砸在了一尘胸前。一尘睁开眼,便见着这花妖的脑袋顶上,悄咪咪的冒出来一块青苔...这花妖,真是什么植物都能长得出来啊,一尘苦笑着将青苔给他扒拉下来,华亭北感觉头上一凉,脑袋猛然一抬,正好砸中一尘的下巴。 然后,这凡胎俗体的和尚看上去啥事没有,头都没趔一下,华亭北眼泪水在眼眶里左转转,右晃荡,被他使劲一吸也没给吸回去,可怜巴巴的留下一行清泪和脑袋上被秃驴的铁下巴砸出来的包,委屈的开口:“你...你这秃驴,下巴怎么这么硬?” 一尘凑了过来,可怜巴巴的花妖大人还没反映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一只好看的大手一把捂住了嘴,华亭北刚想挣扎,一尘修长的食指便比在了嘴边,噤声的意思,眼神向着窗口示意了一下,华亭北便看了过去。 第九章 大和魅影(2) 这一看,差点吓坏了花妖宝宝,那窗外可不就是个女鬼! 苍白的脸蛋,披散着长发,一袭白裙的女子面带微笑,两腮还有不自然的红晕,活像个纸人!那女子伸出双手扒拉在窗边,笨拙的打开了窗,凑到了柔儿的脸旁,那乌黑的头发丝都掉在了柔儿的脸上,可怜睡着了的小姑娘毫不知情。 女人对着柔儿吹了一口气,柔儿便睁开了眼睛,只是本来灵动的眸子变得呆滞无神,活像失了魂一般坐起了身,那女子伸出一只手拉起了柔儿的小手,便拉着她从窗户里飘了出去,轻飘飘的,华亭北眼睛尖,立马看出来,那女人可不就是一张纸吗? 华亭北嘴巴一耷拉:“一尘大师,我害怕!”一尘拉着他起身便追,跟着从窗户里钻了出去,听他这么一说有些哭笑不得:“贫僧从未得知妖精也怕鬼神。” 华亭北被拉着一边跑一边不服气:“我一个柔弱的花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当然害怕啦。”呵,这小祖宗说话都不带脸红的! 跟着那纸片女鬼的路越走越荒凉,从大路也绕到了山路上,这竟是出了城要上山?女人身子轻,在风里飞的极快,眼见着便有些看不清身形了,华亭北刚被她吓了一跳,现下心里不服气,吊着一口法力使出风行诀,他本身便是植物成的妖怪,以前在槐树林里就跟风亲近,出了点远门那也还是沾亲带故的。 这回倒是一尘沾了华亭北的便宜,原本是一尘脚步极快的拉着他跑,现下变成他搂着一尘的腰,脚不沾地在风中疾行,不多时便跟上了女人,那女人拉着柔儿到了地儿停了下来,径直便走向了一片迷雾中,没了身形。 一尘抬眼便见那依稀可见昔日繁华的破败之地——大和寺,牌匾都耷拉下来了一半,枯枝落叶满地,看样子果然是跟着上了山,二人此刻便是在这寺庙的山门,前方该是有前院和天王殿的,却被一阵诡异的浓雾遮盖了模样。 “大师,这可是个会结界的厉害家伙,咱俩这样,你进去,我给你把风!”华亭北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脯,紫色的眸子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一尘摇了摇头:“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你与贫僧一道,自会护你周全。”看着一尘手中那根木棍上的小花花,华亭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跟着你这个秃驴我才不安全! 被迫跟着一尘踏入那迷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也就罢了,四面八方竟都传来了女人的笑声,慎得华亭北全身起疙瘩,不由得往一尘身上靠了靠,一尘从容淡定的声音便从他脑袋上方传来:“静心即可。” 华亭北深呼了两口气,那女人的声音便又传来了:“呵呵呵呵...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呀。” “来呀来呀。” “一起玩呀。” 华亭北哭丧着脸:“大师!我静不了啊!”从前都是他吓唬别人,现下果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一只有些温热的大手便覆住了他冰冷的手,那只手的掌心还有些老茧的粗糙,此时便紧紧的贴在他的掌心,华亭北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和尚,看来也不是那么没用嘛...华亭北心里嘀咕道,此时倒是老老实实牵着一尘跟着他走。走了几步,华亭北又不老实了:“秃驴,你认不认路啊。” 一尘停了下来,摸了摸鼻子,眼神清澈:“不认识。” ...... 第十章 大和魅影(3) 一尘咬破自己的食指,血往眼睛上一糊,见他凝神看了一会,又拉着他继续走,华亭北不放心的问:“你看着路了?” 一尘点点头:“先前在小姑娘身上做了记号。”果真,走了几步,那雾气便慢慢淡了下去,等到视线豁然开朗的时候,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二人,盯得华亭北只想开口道:不好意思走错路了马上就走。 此刻二人应该是在那大和寺的前院,一颗无比伟岸的千年菩提树坐落在院子里,两侧便是鼓楼,前方那庄严肃穆的天王殿近在咫尺,依稀可见里面的佛像。而院子里,五个小孩子,包括刚刚被带走的柔儿,还有五个岁数大一些的女子,其间被众人簇拥的那位女子,实在是美的不可方物,若说她是飞仙,这些凡人只怕都要跪在地上叩拜了。 这十个人便这般看着二人,也不过转瞬间,那美的惊心动魄的女人便施然而来,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道:“二位可是来上香的?” 一尘行了个礼:“阿弥陀佛,贫僧是来寻人的。”华亭北心里呸了一口,看这和尚,平日里哪对他这么客气过?看着好看的女子就走不动道了? 柔儿便嬉笑着走了过来:“大哥哥,你们是来找我的吗?我们一起来玩吧!”华亭北有些生疑,怎的这小姑娘转眼间就打入了敌人内部? 那女子便疼爱的抚摸着柔儿的头发:“两位和柔儿相识?山门外设有防生人的结界,不若在此作客,奴家必定好生款待二位。” 不等一尘说话,华亭北连忙开口应了下来:“在此叨扰,那便有劳姑娘了。”礼数一应到位,这花妖原来还是懂礼的,一尘诧异的扫了花妖一眼。 女子抿着嘴轻笑道:“无妨,这就为两位沏茶。”说罢又施然转身,竟真的像是去沏茶了,剩下的四位女子和五个孩童在一起嬉笑打闹,看上去快乐极了。 华亭北有些警惕的靠着一尘,轻声说道:“大师,这就是失踪的那些人吧,你觉不觉着这些人有些不对劲啊?” 一尘那双漆黑的眸子映着月光下,几人嬉笑的样子,正色道:“嗯,想必是那位姑娘的手段,这座寺庙被邪气污染了,难免有些异相。” 华亭北指指那颗菩提树,努了努嘴:“喏,这棵树应该可疼了。” 一尘朝那菩提树走了过去,这棵树现下只怕有三个成年男子的腰加起来那般粗,该是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又是种在寺庙中,每日被熏陶洗礼,佛根深种,此时却散发出一丝妖气。 还未靠近那菩提树,女子便端着茶水盈盈而来:“二位,过来用茶罢。” 华亭北使了个眼色,便拉着一尘走了过去,这时候翻脸,他两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华亭北一脸天真的笑着走了过去,亲昵的挽住了女子的手:“姐姐,你怎么生的这般好看呀。” 女子依然那般从容,甚至很喜欢他的亲近一般笑道:“花妖本就貌美。待你修炼千年之时,想必会比奴家更好看呢。” 华亭北心里一惊,这女人,自己还没看出她什么来头,她倒是把自己看了个底朝天了,于是也不跟她打马虎眼了:“那姐姐,你本体是什么呀?” 女子指了指那颗菩提树谦虚道:“便是这棵树了,幸而生在庙里,开了灵智,修炼至今,也算是不易了。” 一尘缓步走了过来,直直的盯着她:“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 女子便捂着嘴笑了起来:“这位大师,奴家可不懂这些,以往这大和寺还有僧人的时候,还能常听他们说道说道,现在就剩我一个,就越发觉得晦涩难明了。” 一尘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些僧人呢?” 女子笑容便凝固在脸上,华亭北看的分明,她眼里实实在在是闪过了一丝落寞,很快便又化作了笑意答道:“他们都在的时候,这寺庙香火可旺盛了。后来,这大和寺就一日不如一日了。等那些僧人都圆寂了之后,就再没有人来了。” 一尘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紧接着,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便再次直勾勾的盯着女子,问出了一句让华亭北心里一凉的话。 第十一章 大和魅影(4) 一尘一字一句的认真问道:“那么,施主是如何被邪气感染的?”华亭北此时只想两眼一翻直接躺地上不省人事算了,这和尚问的这么直接,就不怕她直接翻脸不认人?这可是个几千年的老妖怪了呀! 华亭北干咳了两声:“不是,姐姐,这个大师吧,他这里不是太好使,你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不是...”华亭北指着脑袋瓜子比划了一番。 女子被他逗乐了,笑出了声,仿佛完全不介意一般摆摆手:“无妨,不若二位在寺里自行参观一番?奴家还有些琐事,先失陪了。”说罢盈盈行了个礼,可谓风姿绰约,天人之姿。 华亭北一口气松了下来,拉着一尘便往没人的地方走:“小秃驴,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万一那女人跟咱俩翻脸怎么办?人家几千年的道行,我可打不过她。” 一尘撇过头有些不解:“为何要打?这位姑娘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华亭北气的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又化作一抹微笑:“可以,很好,你这蠢和尚看来是被美色昏了头,猪油蒙了心,你去跟人家明事理去吧,我不管你了!” 说罢甩了袖子转身便走,一尘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差点没害的华亭北摔了个狗吃屎,却见那和尚一本正经的对他说:“参观这大和寺,想必从这边走比较好。” 华亭北怒吼一声:“谁要跟你一起参观了!”没看出来本大爷在生气吗? 一尘有些落寞的低下头,松了手:“那...请便。” 见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几番颤抖着,漆黑清澈的眸子看不清神色,这和尚此时竟莫名有些可怜兮兮的味道,华亭北瞬间怒气又消了大半,心里一软,不自然的撇过头:“走吧走吧,随便看看去。” 一尘立马袍子一甩,满脸若无其事的带起路来,华亭北脸上如彩虹一般闪烁出几种颜色后,终于咽下一口气跟了上去。 二人别别扭扭的绕着大和寺走了一圈,庙宇虽小,倒是个坐北朝南南北通透的格局,大大小小走过了好几个殿,华亭北都给他绕晕了。二人又参拜了一下殿内的佛像,虽然此地灵气也十分充足,华亭北总觉得这寺庙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看着他整张小脸都快挤成一团,一尘开口道:“灵气过足,庙宇太新,又不似障眼法,想来是用了别的手段。” 华亭北茅塞顿开:“对啊!咱俩进来之前你还记得吗?枯枝败叶的,跟我那老宅子差不多破呢。” 一尘摸了摸下巴,有些严肃的蹙眉道:“我怀疑,是镇了另外一位大妖,过渡的灵气。” 华亭北当即就想破口大骂:“还有这么不要脸的法术?渡大妖的灵气,这么残忍的事,这怎么能是僧人做派!”华亭北如此义愤填膺,倒不是有多同情那位大妖,最主要是华亭北一想到万一自己好不容易修了几千年,却被抓了为别人做嫁衣,那得多心塞啊。 一尘心平气和的道:“本就是邪术。” “那现下我们怎么办?”华亭北有些心虚的说道。 一尘便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华亭北脸颊一红,点了点头:“这种事我在行,交给我没问题!” 一尘一脸疑惑:“哪种事?”华亭北脸色一僵,不耐烦的道:“你快去!”便推搡着一尘往殿内走,自己便转身向前院走去。 第十二章 尘染菩提(1) 出了大殿,便见着那些岁数都不大的孩子们都围着那女子,看上去竟是相处的其乐融融的,见他一个人出了门,柔儿歪着脑袋:“咦,那位光头的哥哥呢?” 华亭北胡诌道:“他在跟佛祖聊心事呢,我不想听,就出来了。” 柔儿甜甜一笑,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哥哥你快来,玉梳姐姐在跟我们讲故事呢。” 玉梳姐姐,想来就是那女子了,玉梳眉眼如水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跟前来,便又继续开口:“说到那叫做法静的僧人了是不是?那一年啊,大和寺的方丈让他独自出行办些事...”玉梳絮絮叨叨的说了些前尘旧事,大多都是关于曾经大和寺里的僧人,有时说的有趣,还能引得这些人咯吱发笑。 华亭北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实际上听得昏昏欲睡了,也不知她说了多久方才停下:“好了,今天的故事说完了,都去歇息吧。” 那些人依依不舍的点点头,倒是都相当的乖巧,冲着玉梳和他打了声招呼,便拉着小手一齐往后院走。华亭北精神一抖擞,连忙挽住了玉梳:“姐姐,这歇息的时辰不对罢?该是清晨了。” 玉梳自然的点点头:“没错,不过现下奴家这修行之法,便是在夜里借助月华吸纳精气,故而只能白日歇息了。” “修行?这些人不都是城里的凡人么?”华亭北倒是真不明白她要作甚了,自己一个三百年来没出过老宅的宅精,这些弯弯道道的确实想不通透。 玉梳勾起嘴角,眼里浮现出一抹向往:“佛祖可以开宗立教、普渡众生,奴家虽法力低微,却也不想虚度岁月,一人得道。我便要在这寺里,带领众人修行向道。这些孩子,都是心性单纯的处子之身,修道是再好不过了。” 华亭北一脸肃穆的鼓起了掌:“姐姐,没想到你可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妖呀,只是我在城里听闻了一些怪事,说是什么瘟疫失踪什么的...” 玉梳摇了摇头:“凡人愚昧无知,几番触怒于我,奴家这才小施惩戒。这些孩子若能证道,岂不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华亭北满脸赞同的神色,妖异的银发在月色下飞舞,一双紫色瞳仁的桃花眼笑意吟吟的看着月轮,一手变换出一樽酒来:“说的好,不若玉梳姐姐与我共饮一番?” 玉梳正要说些什么,忽而脸上笑容一顿,眼角眉梢的凉意便蔓延了开来:“那位大师不知人在何处?” 华亭北心里发毛,看来她是发觉了什么了,只是自己还有拖延时间的任务在身呢,只得硬着头皮道:“在殿里念经呢,没事,他一念经就是几个时辰,动都不会动一下。” 玉梳笑意里含着几分冷色,生硬的开口:“那他现在可能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了。”说罢转身便向那殿内疾速飞去,华亭北拔腿便要冲过去阻拦,却发觉自己小腿仿佛有千斤重般,低头一看,差点把花妖宝宝吓得不轻。 不久前带走柔儿的那纸人女鬼,两腮还糊着不自然的红晕,此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就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腿,还抬着头冲他阴森森的笑着... 一尘和华亭北分开之后,便朝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寻觅了起来,绕过了天王殿,走进了大雄宝殿。这殿内虽说布满了佛像,却都透露着几分诡异之色,寻了一番,一尘这才打量起了殿内正中央最为庞大的那尊佛像——释迦牟尼佛像。 一尘蹙起了眉头,这是一尊坐佛像,法相庄严,嘴角的笑意却隐约有些诡异之处,一尘行了礼,手中那根奇怪的木棍却微微开始颤抖了起来,木棍上方的鸢尾花也瑟缩着将花瓣收紧了些。 第十三章 尘染菩提(2) 一尘叹了口气,道了声:“罪过。”便朝那佛像走了过去。越是走近,那木棍便颤抖得越发厉害,力道之大,若不是一尘死死握住,那棍子只怕已经自己飞了出去。 一尘轻轻的掀开了佛像下方遮挡的红绸,露出了一个布满封印的盒子,想必,这盒子和这妖寺是脱不了干系了。一尘脱下最外面那件缝满补丁的灰色纳衣,将盒子包裹住后,打了个结便挂在了木棍上,倒也是简单省事。 这番动作之后,这寺里的灵气竟瞬间开始稀释了起来,寺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败下去,一尘满意的点点头,迈步便要走,见那如谪仙般出尘的女子便盈盈而至,只是面色再不如之前那般和善了:“大师,奴家好生招待你,你便是这般不问自取别人的东西?” 一尘摇摇头,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惋惜:“菩提有灵,再过千年必能得道,何必一错再错?” 玉梳气急反笑:“得道?大师说的简单,这大和寺的僧人世世代代数以千计,日日夜夜一心求佛,哪里又有一人得道?如今大师说我错了,不知奴家错在何处?” 一尘满眼怜悯,仍是那般无悲无喜:“万事万物,有因有果,皆有命数,何必执着?” 玉梳冷哼一声:“你们和尚便是这般,满嘴经书道理,大师今日便不要走了,留在这里罢了!”语毕竟是以法力凝出了一把长戟,直直的冲了过来。 一尘拿起那根奇怪的木棍子,仍是那般古井无波的语气:“那便得罪了。” 等华亭北赶到之时,见到的是大雄宝殿之前,那看上去文静柔弱的玉梳手持一把巨大的三叉戟,挥舞得风生水起,而跟她对阵的一尘...明显就比较寒酸了。一身粗麻白衣,一双破烂的布鞋,本来还有个灰色的纳衣,此时好像...被系在了木棍上了,然后他的武器,正是那根木棍。 不得不说,这一尘竟然真的有几下子,拿着一根奇怪的木棍当武器也能和那玉梳打的不相上下,身姿轻盈飘逸,一招一式举重若轻,那木棍也不知是何物,竟能硬抗那三叉戟而不被砍断,二人就这般胶着了一番。 此时华亭北已经是大惊失色大吃一惊哭天抢地了,朝着一尘发出了担心的咆哮:“臭和尚!老子的花花还在棍子上啊!” 一尘手上动作一滞,竟是险些被三叉戟刮到,那布衣已然被划破了一个口子。华亭北默默的收了声,忽而从兜里摸了摸,用力的朝着二人扔了过去大喊一声:“一尘大师,接着!” 一尘毫无反应...倒是那玉梳手疾眼快一把接住得意的笑了起来:“哈哈,小和尚,怎么不动了?打累了么?” 一尘那好看的脸庞便映着清晨的微光轻笑了起来:“非也,只是贫僧对骨头没有什么兴趣。” 华亭北满意的一路疾跑过去,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一尘,笑得那叫一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重要的东西,当然要亲手交到对方手上了,怎么能扔来扔去呢?” 第十四章 尘染菩提(3) 玉梳低头一看,自己手里握着的可不就是一块不知道哪来的骨头?她有些狰狞的将骨头一把扔在地上:“你二人竟然戏弄于我?” 一尘拿起华亭北交付他的那颗珠子,有些怅然的按进了木棍里,华亭北脸色一僵:“臭和尚,你这个木棍是装垃圾的吗?什么都往上面放?” 一尘那双清澈的眼神倒是头一次变得有些迷茫:“非也,此乃舍利子。” 华亭北:....... 所以说,就算它换了个名字,你不还是什么东西都往上面放?华亭北默默的咽下那句话,忍住了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玉梳见了那颗珠子之后,身上竟是妖气暴涨,原本如瀑般柔顺的长发此时竟全部炸了起来,脸色可怖的狰狞:“还给我...把舍利子...还给我!” 说罢手持那三叉戟竟是比之前更为迅猛的冲了过来当头便要砍下,待华亭北转头之时,那三叉戟锋利的尖刃离自己已经近在咫尺,死亡的气味从未如此清晰过。 自从认识了这和尚之后,他就诸事不顺,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华亭北有些遗憾的耷拉下眼皮子,这下好了,让你自己多管闲事瞎参合吧,现在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华亭北只来得及调动周身所有的法力堪堪形成一个小小的屏障,好歹显示自己也挣扎过了,毕竟,他不甘心呀,修炼了三百年,还没等到自己要等的人,却先等到了自己的死期?华亭北嘲讽的勾起嘴角。 那身后的和尚,便一把抱住了他,另一只手拿着木棍生生扛下了这负隅顽抗的最后一击。 和尚的血便顺着木棍淌了下来,热热的,滴落在华亭北脸上,鲜红的液体,映出自己现在那张惊恐的脸,好看的五官像退了色一般,呆呆的看着一尘,过了好久,直到那三叉戟无力的掉落了下来,那女人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一尘还是站着,笔直的站着。 “一尘?”华亭北轻轻的叫了他一声,生怕声音大了些,这和尚身子便被震碎了一般。一尘缓缓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华亭北,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他魅惑之极的原型,银色的长发垂至脚踝,脸上妖异如血的印记闪烁着光芒,那双紫色的眸子里竟然流露出凡人一般关心的神色。 一尘勾了勾嘴角:“无妨。”说罢一口心头血吐了出来,散落在华亭北的身上、衣物上。华亭北扶着他盘腿坐了下来,兀自镇定下来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反而越来越慌乱,最后干脆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来说道:“你别说话了,你先休息休息,我给你渡点灵气。” 一尘抬手制止了他:“休息片刻就好。”华亭北便不说话了,安静的坐在一旁,那初升的太阳不管不顾的爬出了云层,散发出一些温热。 玉梳躺在地上,眼角弯了弯,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大师...能不能...还给我?” 一尘睁眼,看着那木棍上暗淡无色的舍利子:“很重要吗?” 玉梳看着那珠子,便笑了起来,温婉如初:“嗯,这个人,真的对我非常重要。” 一尘摇摇头:“贫僧不能给你。”玉梳有些黯然的眸子便低垂了下去:“啊,这样呀。” 一尘继续道:“但是我这木棍上,还能再放一颗菩提子。” 第十五章 尘染菩提(4) 日头已经完全升起,阳光大好,整个大和寺恢复了一片萧瑟,落叶灰尘,蛛网为伴。华亭北还是隐去了那过于妖媚的原型,变作了那黑发的少年,去了后院,将所有睡下的孩子和女子都叫了起身,所有人皆是满脸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想来不记得了也是好事罢,此刻外头已经没有了结界,众人皆道了谢,便自行回家了。 华亭北回到大雄宝殿前,一尘还是盘腿坐着,一动不动,玉梳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是那奇怪的木棍上,又多了一颗朴实无光的菩提子。 听到他的动静,一尘睁开了眼,面无血色的样子越发显得苍白,华亭北摸了摸鼻子,为难的说道:“还能走吗?” 一尘诚实的摇头:“骨头断了,不太方便。” 过了一会,那条蜿蜒的山道上,便看见一个乖巧清秀的黑发少年,气喘吁吁的背着一个岁数不大的俊朗和尚,一条手臂不自然的垂吊着,还绑着一根奇怪的木棍,木棍上开了花,长了好多珠子,还结了个灰色的包袱。 华亭北大气不接上气,恨得牙痒痒:“你个小和尚,看着是个少年郎,怎么这般重!大白天的,我又用不了法术,哎,要不你在这自生自灭吧,入了夜我再带你走!” 一尘伏在他背上,一脸冷漠并不想开口。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舍利子的?”一尘心有疑惑,便直接发问了。 华亭北脚步一顿,差点没把一尘从背上给摔出去,咳嗽了几声,红着脸道:“佛曰,不可说。” 花妖大人能告诉你,当时那纸糊的女人抱着他的腿的时候,直接把他吓尿了吗?谁知道这纸人沾了水,抱着他小腿的手竟然断了...大惊失色的花妖大人手上的酒壶也不管不顾的扔了过去,里头的酒水洒了出来,那纸人浑身湿透了,便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了。 本来骁勇无比的纸人,就这样丧失了战斗力,然而毫不知情的华亭北被吓得鬼哭狼嚎上蹿下跳直接爬上了那颗菩提树,这才发觉那树的灵气浓郁得吓人,东挖挖,西刨刨,挖出了一堆破铜烂铁和那颗珍贵的舍利子。 虽说这挑夫抱怨多了些,但是体力还是可以的,不多时便将一尘背下了山,华亭北问道:“小秃驴,现下去哪呢?” 一尘这才开口搭理他:“去知县府罢。”华亭北嫌弃道:“你就这样去知县府?你这一副被痛揍的模样,也不怕被人瞧不起啊?” 一尘一脸不解,干净的脸庞单纯如稚童一般:“贫僧行得正端的直,有何畏惧?”华亭北翻了个白眼:“随你随你,丢脸的也不是我,正好赶紧找个地方把你放下,累死我了!” 于是这二人便这副模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徐徐穿过人群走到了知县府,正大光明的踹开了门进了府,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喧宾夺主把其他人都赶去一旁,进了屋便把一尘往床上一扔,坐下来赶紧喝了几杯水。 那知县大人听闻高僧被一个少年背了回来,那少年还凶狠异常,吓得屋子都不敢进去,趴在门上颤颤巍巍的轻声道:“大...师?可有大碍?” 一尘在屋内无奈的开口道:“无妨,此间事已了,贫僧还需歇息片刻。” 那知县大人听了答复,松了口气:“大师那您好生歇息,我现在就命人寻大夫来。”说罢哒哒哒的跑走了,于是,这屋子里便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一尘闭着眼睛盘腿打坐疗伤,华亭北就有些别扭的不知道往哪里看,时不时玩一下自己的小指甲。过了许久,才有了声响。 “那个时候,谢谢你了。” 华亭北小声低着头道,这么几个字,原来竟要如此费力,让他脸都憋得通红。 一尘睁开眼,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谢谢你,救了我。”华亭北有些不耐烦的别开了脸,若不是这和尚替他挡下那玉梳的最后一击,现在华亭北该是被插在那利器上,变成花肉串串了。 “我佛慈悲。”一尘一本正经的双手合十,华亭北此时恨不得扑上去把他那张好看的皮囊划得稀碎! 第十六章 往事该休(1) 二人约莫午时入了府,到了下午,太阳逐渐西沉,二人还在房里各自修养之际,知县府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刘大人!那当真是个高僧呀,城里失踪的人,今儿个全部回来啦!” “是啊,柔儿他爹娘昨夜还接待了大师,一眼就看出那妖怪要抓谁哩!这不,肯定是把妖怪打死了,人就回来了。” “刘大人,高僧不是在你府上吗?快请出来,咱们得好好谢谢大师。” 刘知县一脸为难的看着满面红光的众人越说越起劲,不是他不想去请,而是那高僧受了伤,若是现下打扰了大师疗伤,得罪了高僧,那可如何是好? “诸位,大师刚刚除妖归来,今日很是疲惫了,不若改天罢?”刘知县支支吾吾的说着,与性质高昂的群众一番唇枪舌战过后方才疲惫的关好门进了屋子,便见那年纪轻轻的僧人一袭粗布麻衣,已然立于院子里头,边上还站了个乖巧清秀的少年。 “大师,您身体如何了?”刘知县连忙笑着上前迎了过去,虽说这高僧住在他府上,他对这除妖一事,还确实知之甚少。 “已无大碍。”一尘淡然答道,那刘知县有些局促的将二人请到大堂里,连忙叫人备好了茶水,这才期期艾艾的问道:“不知大师此行可还顺畅?” 一尘抿了口茶水,方才开口:“刘知县,敢问城内的大和寺没落了多久了?” 刘知县被问蒙了,大和寺是个什么寺?真是闻所未闻呐,见他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一尘便大致明了:“刘大人,贫僧以为,重新修葺大和寺,供奉香火,可为长久之计。” 刘知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连忙应了下来,又为一尘备了一桌子的素食,倒是挺和二人心意。 吃饱喝足,二人便回了房,忙前忙后虽然也才一天的时间,倒是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了,着实累人,华亭北不屑的褪去了黑发少年的伪装,又变成了那勾魂的妖精模样,大大咧咧的坐在凳子上抱怨道:“跟着你这和尚,有一顿没一顿也就算了,还都是素菜,真是倒胃口。” 说罢又凑到一尘跟前:“诶,秃驴,你不知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何必这般委屈自己的身子骨。” 一尘斜了他一眼:“贫僧还没有那般境界,自律些为好。” 华亭北闲不下来的眼珠子到处溜达着,想到什么说些什么:“秃驴,你是怎么算到昨夜她要抓哪家小孩的呀。” “城内种的那些树,本是驱邪作用,然而菩提本非邪,那些树反倒与她亲近为她所用,所以她摄魂的每户人家,都紧挨着新种的树木。推演一番,就可知下一户人家了。” 一尘十分严谨的将自己的推演讲述了一番,华亭北突然一笑:“对了,你知道那树精,为何要摄魂这些凡人么?” 一尘非常配合的问道:“为何?” 华亭北有些轻蔑的发笑:“她想同佛祖一般开宗立教,与教徒们一同得道,你说这树精,其实也算心怀天下慈悲心肠啊。” 一尘怔了怔,有些恍然:“大抵私心里,只是有些寂寞吧。”华亭北嗤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你才认识人家多久,这魂儿还没给你还回来呢?” 一尘不言语了,从那木棍上将自己灰色纳衣包裹的木箱子拿了出来,开始细细研究这上方的封印,华亭北也颇感兴趣的凑了过来:“啧啧,这得封印了多少层啊,里面装的什么?” 一尘摸摸鼻子:“那位大妖吧。” 华亭北:...... 于是,以伤势过重为由不想解除封印的一尘光荣的将这个使命交给了华亭北,华亭北第一次没有推脱这样的使命,任劳任怨的通宵达旦的开始解除封印。 而一尘大师,此时已经沉沉的睡了... 第十七章 往事该休(2) 玉梳最初是没有名字的,甚至没有灵智,她便是那孤山上一颗寂寥的树,孤独的生长着,生长了千年之久,直到那个男人来了。 那人一身明黄的僧衣,拿着一根法杖,自远处来,向远处去。经过之时,那人停驻了步伐,看向了她。便是那一眼,仿佛透过那些树皮,直直的看到了她的心里。 这是一个凡人,大抵是而立的岁数,那双眼,却如稚童一般清澈而干净。他站在她身边,低声虔诚的开口:“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 于是,这个男人不向远处去了,他在这孤山上与她为伴,日夜诵读一些她听不懂的经书,渐渐的,在这孤山上盖起了一些小房子。 他偶尔会外出,一出去便是几天,回来时,总能带些新奇的东西,偶尔也会捡一些人回来,这山上,变得更加热闹了。 再后来,这儿变成了一座寺庙,那些被他捡来的人们,或者自愿停驻在这的人们,同那男人一般,日日诵经、焚香、敲钟,而她的眼里,却始终只有那一人。 等到她能化作人形与那人说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很老很老了,老的说不了什么话了,他为她取了名字,教她佛经,他教会了她如何像人一样活着的时候,那人便再也不见了。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她才逐渐明白,凡人呀,原来那么脆弱,于她而言不过短短时日,已经是他们的一生... 她便屹立于此,护完了他的一生,便护着他的后人一生,看着这大和寺的兴衰。 时间久了,回忆却仅剩那么多了,她早已忘了那人的眉眼,只记得人们见了他,都是恭敬的叫一声:无垢大师。 再久一些,寺里的人都没了,也没有人来了,这儿又变成了一座孤山,她始终在守些什么呢?守着那个男人的尸骨呀,变成了一颗小小的珠子,被叫做舍利子。 于是将这珠子埋在树下,日夜都护着,再也不要分开了... 一尘醒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华亭北偷鸡摸狗的眼,手上还使劲拽着他的木棍,看他那满头大汗的样子,估计拽了半天了。 四目相对,必有一人心虚,华亭北不情不愿的撒了手,那偷了木棍便开溜的小心思不言而喻,只能尴尬的嘿嘿一笑,又贼眉鼠眼的坐开了些。 一尘坐起了身,脸上竟然有些湿润,起身洗漱了一番,天还刚蒙蒙亮,一尘心无芥蒂的对半夜还想偷溜未遂的华亭北正色道:“上路吧。” 华亭北脸色一垮:“这么早就走?都还没用饭呢。” 一尘看了眼华亭北怀里还死死抱着的木箱子,封印已然松动了大半,看来这花妖,昨夜确实卯足了劲,一尘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松快,神色都柔和了些许:“此间事了,莫要叨扰知县大人了。” 跟着一尘出了门,华亭北不得不佩服这和尚有个本事,走路看着不急不缓,十分沉稳,偏偏发不出什么动静,比他一个妖精还安静。 这二人就这样安静的离开了知县府,时候尚早,城里除了早市,几乎没有什么路人,华亭北打着呵欠抱着木箱子问道:“小秃驴,咱们这是去哪啊?” 一尘掰了掰手指,便遥遥一指:“去南方。” 华亭北脸色发苦:“啊?去那么远啊?要不你放我回去吧,我就想待我那老宅里养老。” 一尘突然脚步一停,后头的华亭北没反应过来,直接一脑袋撞上了一尘的后背,跟装了铁似的,疼!华亭北委屈巴拉的揉着脑袋,就看见一尘一脸严肃的仔细打量了华亭北一番,手指在他脑门上一点。 华亭北彻底被激怒了:“秃驴,你莫要欺人太甚!” 一尘勾了勾嘴角:“做个记号,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第十九章 借宿结缘(1) 将就睡了一夜,第二日大早,一尘便带着一花一狐上路了,小狐狸格外亲近一尘,就跟一条狐皮围脖一般盘在一尘的脖子上,一条大尾巴还时不时甩来甩去的,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挑衅的看一眼华亭北。 华亭北趁着一尘不注意,恶狠狠的拿手指弹向小狐狸的尾巴,小狐狸吃痛委屈的叫了一声,一尘回头看了眼华亭北,这小祖宗倒是格外自然的抬头看着天,脸上大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一尘无奈的笑了笑,三百多岁的妖精,也跟小孩似的,倒也难得。一路跟小狐狸玩耍过来,时间倒是过的快,那蜿蜒的山道也到了头,竟莫名走上了一条有车马痕迹的大路,顺着走想必定能到下一座城里。 一尘脚力是极快的,快得已经不似凡人了,华亭北虽说嘴上老爱抱怨,若是正儿八经赶路,费些法力日行千里也是可以的,只是二人一路悠哉游哉,饿了就摘些野果,累了便席地而坐,慢慢走来也别有风味。 三日后... “小秃驴,你看!那里有个破庙!”华亭北叼着颗野果,猛然拍了一把一尘的后背惊叫道,一尘倒是无甚动作,那盘在一尘脖颈间的小狐狸被吓了一跳,尾巴一扫,正好给了花大妖一耳光。 华亭北一把拎起小狐狸,现下它有了一个别致的名字:白馒头,华亭北斜着眼阴笑道:“白馒头,你现在很嚣张啊,信不信本大爷今晚就吃狐狸肉?” 白白打了个冷颤,可怜巴巴的颤抖着看向一尘,一尘一木棍毫不客气的敲在了华亭北脑瓜子上:“那今夜便借住此地一宿吧。” 呵,衣冠禽兽,借住跟打我有什么关系?华亭北眯着眼在心里诅咒着,脚下倒是不停,飞快的奔向了破庙。 进了屋,果真是许久没有人烟的地方,灰尘能呛死妖怪了,华亭北咳嗽了两声,你别说,墙角的蜘蛛网都能给一尘做件新衣服了。 一尘恭恭敬敬的对着佛像行礼,以手为佛像掸去了灰尘。华亭北抱着白白到处晃悠了会,这地方,当真小的可怜啊,四周也无人家,既无人来参拜,怎会在此地修建个庙宇?当真是怪事。 不过华亭北眼睛尖,一眼便瞧见不远处有条小溪,华亭北又兴致勃勃的冲了回去拉着和尚出了门:“小秃驴,快给我的小花花浇水!你也顺便洗个澡,人都快臭了。”说罢还拿起白白的尾巴嫌弃的晃了两下。 白白:...我做错了什么?不对,我的尾巴做错了什么? 虽说几日未曾好好梳洗,但是一尘身上是决然没有异味的,他行走时步伐沉稳,又不似华亭北那样蹦蹦跳跳,偏生步子极轻,就不像沾了地一般,哪能惹什么尘埃?不过,作为一个爱干净的好和尚,一尘还是点点头接受了华亭北的提议。 走到那溪边,一尘褪去了衣衫,露出了麦色的肌肤。说起来,这还是华亭北第一次见到这和尚的身子,没想到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竹竿子,脱了衣服,肌肉竟然挺结实,看上去也很光滑...要是炖了吃了,放点佐料,味道一定不错... 日夜相对,华亭北感叹过无数次这和尚皮相确实生得好,就是可惜没头发,哪里像他,一头银发都到脚踝了,生的他这般好看还有头发的,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 第二十章 借宿结缘(2) 华亭北大大方方的偷窥着一尘的肉体,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趁一尘没入溪水之时,轻轻的...没错,非常小心翼翼的,拿起了那根木棍子,就是长了他的花花的那根木棍,好,现在木棍已经拿到了手上,趁着和尚没穿衣服的时候,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华亭北转身就开溜,嘴里风行诀念叨不停,眼见着就要跑了,一尘转过头,清澈的黑眸看不出情绪的看了一眼身后那不老实的花妖,悠悠的吐出一个字:“定。” 华亭北便迈不开步子了,莫说迈不开步子,他整个人便卡在了半空中,活像一个雕塑,这厮说的记号,原来就是这么用的?一尘也没管他,继续擦拭着身子,任那小妖精在风中兀自凌乱... 等到一尘仔仔细细的把身子都擦拭干净后,这才上了岸,换好衣物,走到华亭北面前。这花妖被定住时,脸上还保持着当时自以为跑路成功的喜悦,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都要溢出来了,幸而一尘大师,从不食人间烟火,不懂凡间情感,所以内心丝毫没有波动。 一尘大手一拍华亭北的脑袋瓜子,那笑得脸都僵了的花妖怒喝一声便冲了过来:“臭和尚!老子跟你没完!不死不休啊啊啊啊!” 也就那么转瞬即逝的光阴,余辉西沉,黄昏落日之际,一尘一手抱着一只无辜的狐狸,一手提着已经被制服的花妖,淡定从容的走回了庙里。 没想到再回来时,竟然已有旁人霸占了地方。庙外停了一辆马车,被好好的将绳子绑在了树上,那霸占庙宇的少年听闻了动静,便大大方方的出了屋,见了一尘二人,面上浮现出惊讶之色,很快便笑眯眯的拱了拱手:“二位好啊。” 一尘点了点头回了个礼:“施主有礼了。” 华亭北见着此人,不过十多岁的少年模样,带着半边银色的面具,另外露出来的半边脸倒是颇为清秀,衣着皆是上好的料子,却又独自一人行走在外,若是富贵人家,怎会不带几个随从出行?这一点着实奇怪。 华亭北也笑眯眯的回道:“这位小哥今夜也要借住此地?那真是巧了啊。” 那少年一双桃花眼盈盈如水,满是笑意的从容答道:“一路驾马,着实有些乏了,没想到这荒郊野岭还能遇上贵人,不若今夜一起搭个伙,碰上些豺狼虎豹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一尘点点头:“甚好不过了。” 三人进了屋,皆是大大方方的席地而坐,一番攀谈下来,也算是相谈甚欢。这少年自称黑镰,自北方来,要南下至漓城寻人,再多便也未细说了。这少年也算是能说会道,一副走南闯北见识过甚的样子,就连华亭北这副妖异不似凡人的模样也未多做打量,完全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郎。 “黑镰小哥,你这戴着面具的半边脸是怎么了?”聊了半天,华亭北终于没忍住好奇问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借宿结缘(3) 黑镰难得有些腼腆的笑了起来:“被火烧的,太过丑陋,吓到旁人就不好了。” 华亭北惋惜的看着他的脸,好好的少年,就这么毁了容,也是不易。一尘坐在一旁,说是三人攀谈,其实就是他坐着听这两人你来我往,他也不觉枯燥,手指摩挲着白白的皮毛,那小狐狸甚是舒适的窝在他怀中,都不大愿意动弹了。 “若是一尘大师和华公子也要去漓城,不嫌弃的话,不若明日坐我的马车罢,里面也就堆了些杂物,不碍事的。”黑镰自然的邀约道。 “漓城?算算方位,也是往南下了,一尘大师,你意下如何?”华亭北拿手肘悄悄的捅了他两下,这人不说话的时候,永远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木头样子。 一尘点点头:“可。”华亭北见他那样子便想咬他一口,多说两个字就那般艰难? 夜渐深沉,月华凉薄似水,三人也都有些乏了,便歇息了。 黑镰也没什么富家子弟的做派,垫着干草便安安稳稳的睡下了。华亭北本不需睡眠,近日跟着一尘倒也有了些人气,一尘盘着腿便能入定,他便靠着一尘的腿当枕头使,呵,一尘牌枕头,睡得贼香! 等到第二日醒来时,华亭北睁眼竟然已经在马车上了,旁边坐着那木头人一尘,怀里还有个懒洋洋的白馒头,一尘寸步不离的木棍比马车要稍长些,便被打横放在了座椅上。 华亭北一睁眼就满脸心疼的看着一尘:“大师,你能不能长点心,别坐着我的花花了!” 一尘低头看了一眼,不咸不淡的开口:“无妨,结实。” 华亭北翻了个白眼:“弄掉了看我不跟你急!我们什么时候上的车啊?本大爷竟然完全不知...” 一尘那双漆黑的眸子明显闪过一丝嫌弃:“睡得太沉,贫僧将你抱上来的。”华亭北欣慰的拍拍一尘的肩膀:“好兄弟,够义气!” 听到车内有动静,黑镰笑眯眯的掀开帘子探了个头进来:“华公子,你醒了啊?” 华亭北落落大方的承认道:“惭愧惭愧,太过疲惫了。”说是惭愧,面上一点也没有惭愧的迹象。 黑镰摸摸脑袋:“无妨,今夜之前能落脚一个县城,华公子和大师今晚能好生歇息了。” 听了这话,华亭北整个妖都要荡漾了:“甚好甚好!实不相瞒,我二人已经许多天未曾见过人烟了。” 黑镰哈哈一笑,便又继续专心赶车了,一尘不满的瞥了华亭北一眼,也不言语。自从这白馒头解开了封印之后,就一直在睡觉,一尘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摩挲它的皮毛,毛都快被他摸得锃亮了。 “不是,秃驴,你刚刚瞪我作甚?”华亭北不满的一把拎起白馒头,打不过秃驴,还是能欺负欺负小狐狸的。 白馒头果然又委屈巴拉的睁着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无助的看向一尘。 一尘缓了缓,闷声道:“多走路对身体好。” 第二十二章 知安夜市(1) 华亭北凑了过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尘大师,那你坐什么马车呀,要不你下车步行吧。” 一尘正色道:“这是贫僧与黑镰施主的缘。”华亭北被他逗乐了,摆摆手无所谓的道:“你这秃驴,强词夺理,本大爷才不跟你计较。”说罢又两只手把小狐狸举得高高的,呲牙咧嘴凶狠道:“白馒头,快叫我一声爹!不叫我就吃了你!” 白白:......我没有你这么蠢的爹。 果然入夜之前,几人到了一个小县城,远远看着城墙上朴素的牌匾上写着:知安县,华亭北为了不惹麻烦,还是化作了那黑发的清秀少年模样,将白白往衣服里一塞,恶狠狠的说道:“白馒头,等下你要把脑袋伸出来,晚上就吃狐狸肉!” 小狐狸湿漉漉的眼睛转了转,小脑袋一把缩进了华亭北衣服里,身子还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华亭北的威胁。 一尘、黑镰:...... 对于华亭北大变活人这本事,黑镰识趣的没问起。守城的官员象征性的在他们入城时盘问了一番,不过黑镰是个能说会道的,一尘一副苦行僧打扮,宋国僧人地位较高,没盘问几句便放行了。 刚一进城,白白连忙将脑袋伸出来,大口的吸气,倒是把华亭北乐的花枝乱颤。 几人找了个客栈便落了脚,华亭北这下觉得跟黑镰一道走简直太对了,一尘是个穷和尚,要是跟着他一路化缘过来,迟早饿死,更别说能住得起客栈了。这不,黑镰大大方方的给他们要了一间上房。 为什么是一间?多简单呀,一尘一个出家人,好意思铺张浪费么? 黑镰付了帐,清秀的半边脸上露出爽朗干净的笑容:“二位,不若我们放一放行李,便去这县城逛逛如何?” 华亭北越发觉得这小伙子顺眼,当即鼓掌附和道:“黑兄弟说的甚好,就如此罢,我和大师都无意见。”没有意见的大师幽幽的撇下不轻不重的一眼,最终点了点头。黑镰便真心实意的露出自己的大白牙,华亭北不禁感叹道,这般心性天真的少年只身一人走南闯北,竟从未碰上过歹人,也真算是他命好呀。 几人上了楼,黑镰回房放行李,华亭北跟一尘都是身无长物,二人进了房,华亭北把白白从怀里一把拎出来扔在床上转头对一尘道:“放好行李了,走吧!”说罢就一副拔腿要走的样子。 白白自破开封印以来首次发出了凄凉悲怆的尖叫... 于是在一尘的眼神胁迫下,华亭北又不情不愿的拎起了白白,只是白白的地理位置从华亭北的怀里,挪到了一尘了脖子上。 三人下了楼,出了客栈,这知安县地方不大,倒是人头攒动灯火通透,好不热闹,华亭北刚迈出脚上了街,差点就被过往的行人撞了个趔趄,一尘手疾眼快将他一把扯了回来:“小心一些。” 于是崴了脚的华亭北又一头撞上了一尘的胸口,一尘大师想必是练了十八铜人或者金钟罩铁布衫这种武功罢,华亭北摸着头上的大包,两眼无辜的泛起水花:“人太多了,我想回家...” 黑镰回头解释道:“每逢初一十五,这县城里都是这般热闹的,今日正好巧了逢上了六月十五,等会还能赶上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戏班子唱戏呢。” 这知安县随说靠近宋国西北边境,却是个难得的依山傍水的地方,前方石桥之上,灯笼满满当当的挂了一排,还有许多摊贩席地而坐叫卖自己的货物,热闹极了。 华亭北有些羡慕的看着黑镰:“黑兄,我发现你相当的博学呀。” 黑镰笑得阳光灿烂,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常陪我弟弟逛,小孩子么,就喜欢热闹。” 第二十三章 知安夜市(2) 华亭北左瞧瞧,右看看,倒也当真新鲜,便见那石桥对面,有女盈盈而来,只远远一眼,便觉着眉眼如黛,唇红齿白,细柳扶风,曼妙如斯。 “妙哉妙哉,当真是美人。”华亭北神色一震,手里变了把折扇出来,一尘还没来得及抓住这妖孽,只见他一溜烟已经朝着人家姑娘跑了过去。 黑镰对着一尘打趣道:“哟,没看出来华公子也是个怜香惜玉的情种呀。” 一尘神色莫测的看了一眼黑镰:“黑施主也是人间少有重情重义之人。”黑镰笑意不减,只是眸子里映出的灯火忽明忽暗,有几分扑朔迷离:“大师谬赞了。” 白白躺在一尘脖子上,只觉周遭气氛低到极点,冻得它连忙摆摆尾巴,把一尘绕的更紧了一些。 那厢华亭北摇着折扇翩翩而至,走到女子跟前,轻吹一口气,那姑娘怀里的手帕便悠悠的掉落出来,女子惊呼一声伸手要捡,华亭北稍稍弯腰,那手帕便跟长了腿似的飘到了他手里。 知安桥上,灯火阑珊之下,那黑发的清秀少年据傲不驯的张狂模样,目若朗星,一手执折扇,一手拿着手帕,眸子里仿佛透着星光,只是直直的看着她,低声开口道:“知安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那女子瞬间便红了脸,微微低眉道:“多谢公子。” 华亭北走近了两步,折扇一收,执扇轻轻抬起女子的下巴,与她对视道:“不知佳人可愿告诉我她的姓名?” 那女子便如同失了神般,樱桃粉唇微微颤抖了几下,她身后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好半天才挤出人群冲了过来,一把将那女子拉到身后故作凶狠道:“登徒子!休要欺侮我家小姐。” 那女子有些焦急的扯了扯小丫鬟:“如心,莫要瞎说,这位公子是好心...” 如心撅着嘴道:“小姐,你就是太过单纯善良,切莫轻信这些坏男人,咱们快走吧。”说罢,拉着那女子便要走,那女子美丽的容颜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一步三回头的对华亭北道:“公子,这方手帕便赠与你了,后会有期。” 华亭北便一脸深情的立于桥上,一直与那女子对望,那丫鬟此刻便觉得自己就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心里一阵无力。这二人便这般对视着,直到那小姐被人群淹没。 片刻之后,桥上传来雷鸣般的掌声,诸多过路群众早已将此地围的水泄不通,一名老者拉着一个年轻人激动的大声说道:“孙儿!学着点,你看看人家小公子,这完美得宛如教科书一般的搭讪,你要有这个悟性你能娶不着媳妇吗?” 老者边上满脸麻子脸若玉盘的小伙子低着头嘀咕:“爷爷,人家生得好看啊...” 还有诸多年轻男子上前崇拜道:“大师啊,您真是太厉害了,收徒吗?我交学费!” “大师,能不能让我看看那块手帕?以后你们成亲了我一定给你们写成书!” 华亭北故作潇洒的摆了摆手:“都怪我,情不自禁就散发出了这种迷人的魅力,本人的英姿都是浑然天成的,恕在下无法收徒。” 黑镰和一尘站在人群外头,黑镰一脸玩味啧啧称奇,那清秀的半边脸庞此时满是真心的赞叹:“华兄弟,果然不是凡人。” 一尘转身迈步,淡淡说道:“走吧,让他多玩片刻。”黑镰跟在后头大声喊道:“华兄弟,一尘大师跑了,你一会自己来寻呀。” 第二十四章 知安夜市(3) 华亭北本来正在人群中接受万众敬仰,一听一尘跑了,一溜烟又冲出人群一把拉住一尘:“诶,秃驴,你走什么?咱们再溜达会。”其实一尘走了也无妨,要紧的是一尘手里那根木棍子,上面的那朵花花。 不由一尘分说,拉着他同黑镰便继续朝那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走去,走了几步这才想起,拿出那块手帕,上方绣了一行小字: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宁织洛。 想来宁织洛就是这女子的姓名了,华亭北兴奋的冲着黑镰道:“黑兄弟,这长得好看的女子,身上的手帕都是香的呀。” 黑镰摸摸下巴:“不对,华兄弟,那女子衣着不凡,姿色动人,身旁还有丫鬟左右,想来是个大户小姐,贴身衣物均被熏香熏过的,自然香了。” 华亭北不高兴的撅起嘴:“我还以为是天然散发出的体香呢,没劲。” 黑镰眉头一挑:“若说起香味,华兄弟,你可比那些女子香多了。”华亭北傲气的一展眉头:“那是!本大爷能是一般人吗?我可是...唔!”话还没说完,一尘一棍子便敲了下来,目光凉凉一扫而至:“聒噪。” 华亭北收了声,黑着脸冲着一尘做了个鬼脸,臭和尚,敲闷棍!不要脸! 黑镰忍俊不禁,连忙指着前方道:“华兄弟,大师,饿了罢?不若咱们找个地方用饭?” 华亭北便又乐乐呵呵的点头连声应道,几人进了家酒楼,小二满脸热情的迎了过来:“几位客官请上座,要吃些什么?咱们知味楼可有几道闻名县城的特色,推荐各位一定要尝尝。” 几人就着窗边坐了下来,华亭北一听到吃便来了兴致:“哦?说说看有些什么好吃的?” 小二给几人倒了茶,连忙介绍起来:“客官,咱们知味楼的鸡髓笋可是一绝,咸、鲜、脆、嫩且爽口,千万要尝尝啊。还有这胭脂鹅脯,肉嫩而丰,杏腻浇供,唇齿留香。咱们这知味楼最最出名的呀,其实还是这烤包子,来上一笼,保管您想吃第二笼!” 有钱人·黑镰·地主邪魅一笑,散发出了有钱人的金光:“行,把你们这所有的特色菜都上一份来吧,尤其是素菜,切记多准备些。” 华亭北瞅了一眼黑镰,不错不错,连他都忘记这还有个出家人了,黑镰这小伙子,胆大心细,很有前途啊。 黑镰抿了抿茶水,忽而看向一尘:“大师,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像您这样的,该是师承哪位高僧,出自何座庙宇呢?” 华亭北抬起头来,这个问题,连他都不得而知,有些好奇,一尘淡然道:“无师无庙,自西方来,到南方去。” 原来是个三无和尚,华亭北抛了颗花生,又准确的拿嘴给接上了,十分志得意满的点点头。 黑镰诧异道:“哦?无师无庙?西方乃是佛教传承圣地,只是大师为何要去南方?”这个问题,华亭北也很好奇,一尘摇了摇头:“有些事过去不可知,现在不可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小二端着一笼包子满脸通红的一路小跑过来:“客官,烤包子来咯,请慢用。”那号称镇楼之宝的烤包子上了桌,包子皮被烤的金黄酥脆,香气扑鼻,华亭北直接上手拿了一个递给了一尘:“行了,别在这知不知了,烦死人了,快吃个包子。” 第二十五章 知安夜市(4) 一尘摇了摇头:“贫僧不沾荤腥。”华亭北皱着眉头嘀咕道:“真难伺候。”说罢,将包子掰了开来,一口咬掉里面的肉馅,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睛都亮了。 一口咽下后,又把那金黄的包子皮递到了一尘嘴边:“张嘴,快尝尝,以后走了可就吃不到了,哎呀这包子确实好吃。” 一尘略微嫌弃了看了眼那双油腻的小手递过来的包子皮,还有华亭北清澈闪烁的眼睛,犹豫了半响,仍是张嘴咬了下去,只觉得那酥脆的包子皮香酥可口,的确美味。 华亭北得意的说道:“是不是很好吃?”说罢一股脑剔掉了包子肉将包子皮放进一尘碗里。 很快,那小二忙活不停,就上了一桌子的菜,华亭北吃了几天的野果,现在就跟饿死鬼附体一样吃的满脸油腻,手上筷子不停:“哎呀,这鹅脯味道确实不错,肉肥而不腻,黑兄弟你快尝尝。” 黑镰看着外头热闹的街景,笑得一脸纯粹:“真好呀,华兄弟和一尘大师,想来感情很好罢。”便瞧见那人来人往的街头,孤零零的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同这热闹格格不入。 华亭北嫌弃的夹了块肉塞在白白嘴里,白白开心的咽了一口,差点被大块的肉噎住,小小的狐狸脸上满是泪花,华亭北拿手一擦嘴:“好个屁,黑兄你是有所不知...唔!” 话又没说完,一根鸡腿被塞进了嘴里,大师微微一笑,那天上的月华都有些黯然失色了,好看得不可方物的大师轻启那略微凉薄的唇:“食不言,寝不语。” 用过饭后,黑镰脸色有些不佳,拱了拱手道:“二位,在下忽然甚是疲惫,就先回客栈歇息了,不知二位作何打算?” 华亭北摸摸下巴:“黑镰兄,跟你商量一件事呗。” 过了片刻,华亭北欢天喜地的拿着黑镰留给二人的银子,胳膊肘捅了捅一尘:“小秃驴,这兄弟可真仗义,还有钱,你说说你,你一个和尚行走多年也没点积蓄,怎么活下来的?” 闷闷不乐的一尘:.......想说话又无法反驳。 看着华亭北的脸,一尘叹了口气,右手伸向他的脸颊,华亭北警惕的向后闪了一大步:“秃驴,你想作甚?” 一尘面色一沉,也不言语,左手执着木棍抬腿便走,华亭北又有些心虚,一路小跑跟了上去:“哎呀,秃驴,不对,一尘大师,我错了,我这不是来了嘛,别生气啊。” 一尘转过身,那眼神里的嫌弃有些明显了啊大师,出家人怎么能翻白眼呢?华亭北没敢说出来,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乖巧的什么也没说。 一尘伸出右手,抚摸上他的嘴角,那有几分粗糙的手指摩挲过他的肌肤,刮擦得有一点疼痛,却又十分温暖,不过转瞬即逝,一尘便收回了手:“沾了油渍。” 华亭北面上一红:“啊,那你不早说,岂不是被很多人都见了。” 一尘撇下不轻不重的眼色:“要去哪逛?”华亭北看着手上分量不轻的钱袋,拉着一尘哒哒哒转悠去了夜市。 第二十六章 路见不平(1) 成衣店内。 “哎哟二位客官,今日真是来得巧,也就这十五的日子咱们店夜里也不打烊,买一件少五文钱,买两件少十文钱,还送根腰带。”那半老徐娘的老板娘笑得跟菊花褶子似的迎了过来,也没嫌弃一身粗布麻衣的一尘,热情的招呼接待。 华亭北东瞅瞅西瞧瞧:“诶,小秃驴,你这身衣服太旧了,出门都不招人待见,买件新的吧。” 一尘有些诧异的看着仔细挑选衣物的华亭北,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华亭北指了指一件大红的衣裳:“这个怎么样?多喜庆!”那老板娘欣慰的点头:“公子好眼光,这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就是因为喜庆!” 白白从一尘脖子上微微抬头,狐狸小脸上露出一副作呕的表情。 一尘淡然道:“白白不喜欢。” 华亭北手指弹上白白的小脑袋,一脸嫌恶:“它一个小畜生,懂什么好不好看的?这个玄色的怎么样?” 老板娘取下那玄色长衫往一尘身上比了比:“哎哟,这件好呀,一看就是翩翩少年郎,大气!” 华亭北看了一眼,不行,太好看了,那衣服边还有精致的刺绣,容易抢自己风头:“不行,玄色不好,太俗!这个白色的怎么样?” 老板娘喘了口气,又取下那白色的长衫:“这个也好啊,素雅干净,特别符合这位公子的气质。” 华亭北:...和尚的气质是什么? 最终,华亭北换上了那件大红的镇店之宝,腰上别了一根老板娘送的金边腰带,这花妖便显得更加花枝招展了。心情极佳的花妖还大气的给一尘买下了那一黑一白两件长衫,买三件还少了十文钱呢,会过日子的花妖志得意满的晃了晃脑袋。 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了,二人一路闲逛,华亭北有些遗憾未能听到那咿咿呀呀的戏班子唱了些什么便已经结束了,摊贩也相继收摊了,二人一狐也往客栈走。 一尘忽然问道:“怎的突然想买衣物了?”华亭北自然的答道:“咱俩都没有行李,太丢人了。” 一尘:...... 这是赤裸裸的羡慕黑镰有行李可放?妖精在想些什么,他着实不太懂了。 快走到客栈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五感敏锐的华亭北最喜爱看热闹了,眼睛一亮拍了拍一尘的胳膊:“小秃驴,前面有人闹事!我们快去凑热闹!” 说罢不由分说的拉起一尘便往前走,只见一个老妇被几个大汉推搡在地上,地上还有一堆碎了的玉器,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一边动手一边凶狠的大声骂道:“你这老不死的,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画个手印,以后哥几个就给你一条活路,你若再油盐不进,今天哥几个就让你死在这里!” 那老妇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要逼死我,那就逼死我好了!” 为首的男子邪恶一笑,丑陋的脸更加扭曲:“好啊,那就成全你。”说罢一巴掌便要落下。 这时,一块石头重重的弹在他头上,力道之大,竟把一个成年男子打得一个趔趄,脑袋上浮现出一个血印。 那男子大怒:“谁?鬼鬼祟祟的,有本事出来!”其余几个男人也是左右环顾,本来在看戏的路人全都散开了,身怕惹上麻烦。 第二十七章 路见不平(2) 一个中年男人慌忙走开之际,见华亭北二人丝毫不为所动,忍不住劝了一句:“二位快些走吧,这些人都是地痞恶霸,惹不起的。”说完连忙转身就跑。 周遭的人一跑,剩下不动弹的二人就显得格外打眼,那男人狐疑的走了过来:“刚刚就是你这个和尚打的老子?” 一尘手执木棍,眼神冰冷,未作多言。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刚刚那一下,其实是华亭北打的。 见他不说话,那几个男人也都围了上来:“怎么,你一个和尚不好好念经,要来替人出头?年轻人,有些事,你惹不起懂不懂?” 那老妇坐在地上,老泪纵横:“你们几个人,莫要再牵连别人的,有本事就拿走我这条命好了。” 最末尾的男人一脚踢开那老妇:“放心,等会再收拾你。” 华亭北呆在一尘身后,小声怂恿道:“大师,这种人渣你还不赶紧动手弄翻他们?太可恶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一尘那出尘不染的面上不悲不喜,一副大师做派,听了华亭北的怂恿,小声回了他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等。” 小狐狸差点没掉下一尘的脖子,一阵无力,这到底是恪守原则,还是过于迂腐? 那些凶神恶煞的恶棍们围住了二人,邪笑道:“哟,大哥,这一个细皮嫩肉的和尚,后头这个,穿得这么艳丽,倒是个兔爷的好料子啊,要不咱们把人卖到楼里去,指不定别有风味啊。” 其余几人也哄笑了起来。 华亭北眉头一皱,面色冰冷,手上指甲都长了许多,锋利无比,然后,华亭北不耻下问的问了问一尘:“什么是兔爷?” 一尘也紧锁眉头,思量了许久,犹疑的开口:“贫僧...不知。” 华亭北愤愤的举起拳头:“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秃驴,我可受不了这气!”说罢冲过去冲着为首的男人直直出了一拳,竟是把那男人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门牙还掉了两颗。 其余几个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扶起那男人:“大哥,你没事吧!” 那男人一摸嘴唇,竟然全是血,地上还有一颗门牙,男人焦急的捂住嘴含含糊糊的吐出几个字:“肘!这家伙有鬼!”好家伙,说话都有点漏风。 其余几人听成了将这人嘴角漏风的走听成了揍,连忙撸起袖子就上前来决定好好教育教育二人... 没过半响,一尘整理了一下新买的衣衫,有些担心的看着华亭北:“脏了没?”华亭北认真的绕着一尘走了两圈,打量了一番,这才严肃的确认道:“没呢,一滴血都没沾上。” 那几个男人静悄悄的躺在地上,满身是血,有几个没有晕的悄悄的睁开眼,见二人还没走,又赶紧继续撞死。这和尚...太可怕了! 一尘听闻没有弄脏,才放心的点点头,白白紧紧的抱住一尘的脖子欲哭无泪,两只脚丫子差点掉下去,又赶紧扒拉上来。 呜呜呜,爹爹打架的时候差点把人家甩出去了啦!果然不是亲生的。 一尘俯下身子扶起那老妇:“施主可好?” 那老妇哭哭啼啼的起了身:“大师,你不该插手此事啊,这些人不会放过我的,他们要老身的命,就拿走算了。” 第二十八章 路见不平(3) 一尘摇摇头:“施主有何委屈,皆可一一道来。” 那老妇苦笑一声:“大师,今夜之事,老身已经十分感激了,二位莫要再插手了。” 华亭北撅着嘴:“切,秃驴,人家不要你帮忙,你就别参合了,一会好心当成驴肝肺。” 一尘无奈的敲了敲他的脑袋:“莫要妄语。” 老妇擦了擦眼泪:“大师,这件事是家事,就由老身自行处理罢,这块玉您可万万要收下,权当老身一番谢意。” 见那老妇颤颤巍巍递出来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一尘思量了一会,便收下了:“那贫僧暂且收下,日后遇上有缘人自会相还。” 那老妇摆摆手:“不必了,老身便是卖这玉器的,不差这一块。”说罢,收拾了地上的狼藉,颤颤巍巍的扶着拐杖便走了。而那些男人也早就趁二人不注意,偷偷溜了。 华亭北抢过那块玉,细细打量了一番,没看出什么门道:“既然送给你了,为什么要还啊?” 一尘看着那块玉,手指卜算了一番,满脸高深的说道:“缘分未尽,以后会再遇到的。” 华亭北搂过一尘的肩膀,猛然发现,这秃驴竟比自己高了不少,搂着还有些困难,华亭北正经的对一尘道:“一尘大师,我给你提个小小的建议可否?” 一尘困惑的歪了歪头,干净的眸子里映出华亭北清秀的脸庞。华亭北微微一笑:“以后好好说话,直白点,我一个妖,没读过书,听不懂!” 回了客栈,店里的小二机灵的上前:“哟,二位回来啦,今儿个是不是可热闹了?客官现下要不要热水洗浴一番?” 华亭北满意的点点头:“甚好甚好。” 备好了热水,花妖也不谦让了,恢复了那银发的原型,脱了衣衫便往浴桶里一钻,整个脑袋埋了下去,过了半响才探起头来:“我的天,太舒适了。小秃驴,一会你也沐浴一番,凡人真是懂得享乐啊,世间还有比沐浴更舒适的事么?” 一尘将那璞玉穿了根红绳,系在了白白脖子上,抬头看了华亭北一眼,那不知羞耻的花妖便赤裸着身子趴在浴桶上,满脸欢愉和满足,热气蒸腾,衬着他雪白的肌肤,脸颊被热的有些红扑扑的:“秃驴,快给我的花花浇些水。” 一尘眯着眼好奇道:“为何三百年不出那槐树林?” 花妖笑容一僵,便转过身不说话了。一尘并不懂所谓的人情世故,花妖也是个涉世未深的妖精,二人都不明白那些凡人交际的边缘和尺度,向来都是离奇的坦诚。 没有得到答案的一尘自顾自的说道:“你分明,很喜爱这红尘万千,为什么要守着那座宅子?” 花妖凝视着那热气蒸腾的水面,指尖划过的水珠映出他姿色眸子里突如其来的落寞,他低声道:“我在等人。” “等了三百年了。” “我怕我一走,他就回来了该怎么办?” 一尘正色道:“若你等的人是个凡人,三百年过去了,也该往生几个轮回了。” 第二十九章 等或寻(1) 花妖笑了笑,脸上那鲜红的印记便闪烁的更加分明了,他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一尘,眼里满是坚定:“我发过誓要等的人,我就一定要等到他。” “等不了他的这辈子,那就等他的下辈子。” “你不是总说缘分缘分么?既然我和他缘分未尽,总会遇到的。” 一尘点点头,起身走了过来:“出来吧。”华亭北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一尘拿过毛巾走了过来:“水凉了。” 华亭北乖乖的哦了一声,那和尚便将毛巾一把盖在他脑袋上,擦拭起他的长发来。华亭北被他擦拭得十分舒适,倒也没开口,心里得意的想着:这傻和尚,本大妖明明会法术,一下就能把自己弄干啦! 第二日清晨,黑镰敲了敲二人的房门,那盘腿坐在榻上入定的和尚立马睁开了眼,起身开了门。 这二人,无需睡觉的花妖抱着狐妖,此时横七竖八的躺在床上,凡胎肉体的僧人却入定了一整夜。 黑镰见着还未起身的华亭北那豪放的睡姿,有些错愕:“大师,不知我们何时可以上路?” 一尘行了个礼:“即是叨扰施主,一切由施主安排。” 黑镰挠了挠头,羞赧的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早些动身早些到漓城。” 一尘点点头:“好,那便即刻动身吧。” 说罢,一尘迅捷的拿起昨天刚多出的行李——其实就是几件换下来的衣物,然后麻利的一把抱起华亭北便出了房间,最令人惊奇的便是,华亭北以及他怀里的小狐狸,都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等到华亭北悠悠醒转的时候,已经日晒三杆,在马车里颠簸了一路了。 华亭北:.......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大大咧咧的坐起了身,怀里还压了一只使劲挣扎没爬出他怀抱的小狐狸,此时有幸能喘口气,白白一溜烟就跑回了一尘腿上,满脸委屈。 华亭北眼睛一亮:“诶,你怎么把这块玉给白馒头戴上了?”一尘摸了摸白白的脑瓜:“于他有益。” “是吗?这玉,一看就很便宜啊。”华亭北不屑的说道。一尘轻声一笑:“有些事物的价值,并非双眼能见,就比如我这木棍,不值分文,于你却是世间最珍贵之物。” 华亭北:......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一点都不想反驳! 被他这么一说,华亭北抢过木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花花,有些讶异的发觉,自己这花,不仅没有萎靡之色,反而从花骨朵里,又开出一瓣晶莹剔透的花瓣。 这意味着,短短几日,他修为飞速精进。华亭北得了好处,偷笑着将木棍还给了一尘,十分大方!然后以一种近乎猥琐的深情打量着一尘,硬是让这不为尘俗所动的和尚有些发毛:“为何如此打量贫僧。” “大师,你是不是身上有什么宝贝?”华亭北挑了挑眉毛,淫邪一笑,凑了过来就要对一尘动手动脚。 一尘神色淡然,轻声吐出一个字:“定。” 第三十章 等或寻(2) 那花妖便维持这副猥琐的模样,一动不动了。呵,这臭和尚,迟早有一天,本大爷将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插在你这破棍子上,撒了盐烤着吃。 越是靠近漓城,那黑镰就越发沉默寡言,本来侃侃而谈的翩翩公子,这一日赶路下来,尽是没和二人说过几句话,这点让华亭北有些诧异。 等这和尚终于良心发现把他放了的时候,他一溜烟就出了马车坐在了黑镰身旁。 黑镰一见他满脸愤慨,也笑出了声,少年心性,笑起来格外单纯也不加掩饰:“华兄弟,醒了啊,怎么?谁招惹你了?” 华亭北黑着脸:“还能有谁?算了别说了,说起来就生气。”黑镰笑得越发爽朗了,那只露出来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让华亭北又是一阵叹息,若是黑兄弟没毁容,也该是一个俊朗不凡的少年呀。 黑镰哈哈大笑起来:“华兄弟,真羡慕你,能有一尘大师这样的挚友一同游历世间。” “说起来,黑镰兄怎的只身一人赶路,也不怕遇上山贼什么的?”华亭北索性坐在外头,看看这一路的风景,和黑镰说起了话。 “我是个不要命的,不怕这些有的没的。”黑镰摇摇头:“非要结伴而行,至少该同自己想要结伴之人一起上路。” 华亭北眉头一挑:“哦?那黑兄此番前去漓城寻人,可是寻你想要结伴之人?” 黑镰腼腆一笑,竟是头一次见他的眸子里透出这般希翼的目光:“正是了,说来惭愧,竟是现下才知此人身在何处,白白蹉跎了光阴。” 华亭北一脸羡慕:“怎么会,若你得知想寻之人身在何处,那么无论路途多么艰辛,尽管去便好了。最怕的是,你想寻的人身在何处都不得而知。” 黑镰点点头,脸上半边银色的面具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那完好的半边脸上,眼里闪烁着一丝奇异的神采,却异常坚定道:“若是那样,那就一直寻,总有一日会找到的。” 马车行了几个日夜,幸而几个都是能吃苦的,一路颠簸也没什么不适,眼见着天色昏暗了,终于在漓城夜里禁行之前到了城里,这漓城明显比之前的县城大了许多,气派了许多,守城的官员仔细的盘查了一番才放了行。 入了城,黑镰问道:“二位,今日天色已晚,不若同我在客栈暂且休息一夜再做打算?” 一尘行礼道:“近日承蒙黑施主关照,已是叨扰许久。” 华亭北自然而然的接话道:“所以再叨扰一天也无妨,对吧黑兄。” 黑镰爽朗的笑道:“华兄弟所言极是,以后在下便要在漓城安家了,日后若还能记起在下,来漓城一聚便是。” 于是三人又一道寻了个客栈,舟车劳顿,倒是好生歇息了一宿。第二日起了身,黑镰抱歉的说道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二人可以自行去城里逛逛:“这漓城可是个好地方,山水景色极佳,漓河经此城而过,将城分为河东与河西。漓河的断桥也是极为别致的,不少文人骚客曾至,在此地留下诸多佳话呢。” 华亭北闻言,也是心驰神往:“黑兄你忙你的去吧,我和大师自己玩去,丢不了的。”黑镰闻言,这才安心的告辞了。 黑镰走后,华亭北死缠烂打的拉着和尚出门,一尘拧不过这个烦人的妖精,只得答应下来。 天色尚早,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二人一狐步行前往,今日华亭北穿着那鲜艳夺目的红色衣衫,一尘也换上了那玄色的长衫,二人比初时显得精神抖擞了许多。 第三十一章 漓城乞儿(1) 华亭北一路走来,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秃驴,灌汤包是什么?” “秃驴,冰糖葫芦是什么?” “秃驴...” 大师是个不注重口腹之欲的人,哪里知道这么多小吃?不忍华亭北的聒噪,难得大方的满足了华亭北所有的需求,还未到河边,华亭北手上已经全是吃食,自己拿不下了,连一尘手中也拿了不少。 “小秃驴,尝尝这个,好像是叫冰糖葫芦,可甜了,没有肉,放心的吃吧。”华亭北手里拿着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一嘴甜腻腻的吧唧吧唧几声,见一尘两手满是吃的,又将冰糖葫芦递到了一尘嘴边:“快咬一个!” 一尘脚步顿了顿,看着那果子,犹疑了片刻,道:“不必了。” 华亭北撅着嘴:“别啊,吃啊!我又不会害你,你看我吃了好多个了。” 一尘无奈的稍稍低头,咬下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面无表情的咀嚼着,华亭北偷笑道:“好吃吗?” 一尘嗯了一声,只觉自己违背了出家人的初衷。这吃食酸涩无比,偏生又十分甜腻,对于向来饮食清淡的他,味觉冲击似乎有些过分了一些。 华亭北倒是春风得意,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些什么,竟然还亲昵的抚摸了白白的小脑瓜子,白白全身狐狸毛都快竖起来了,总觉着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路打闹过来,到了漓河边上之时,已是午时,日头高照,那漓河果然名不虚传,清澈无比的河水一眼便能望见河底,荡漾着碧绿的鳞波,泛起白色的浪花,远远望去,流向群山之中,隐了身形,更添美感。 华亭北是个见识短浅的妖精,三百多年都呆在老宅里,此时见此美景,恨不得跳入湖中嬉戏一番,幸而一尘大师及时阻拦,才避免了落水惨案。 华亭北兴奋得两眼泛光:“小秃驴,我还是第一次见绿油油的水呢,真好看。” 等了半响,那秃驴一点反应都没有,华亭北不高兴的转过头来,那秃驴正直勾勾的盯着在河堤边蹲着的一个小乞丐,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看上去可怜极了。而那小乞儿的身后,还躺着一个老乞儿,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华亭北犹疑的看了一眼:“秃驴,怎么了?”一尘眉头微微蹙起:“无事...”那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衣不蔽体,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小脸全是茫然,即使不停的磕头,施舍钱财的路人却是少之又少。 华亭北想上前去,却被一尘摇摇头拉住了,只好撅着嘴站在不远处,那小乞丐见无人施舍,便又起身,兴许是要换一个地方乞讨,不知为何,站起身来一个踉跄差点倒地,华亭北这才发觉,原来这小乞丐,竟是没有右手和左腿的。 华亭北甩开了一尘的手:“哎呀我的个大师,平日里整天慈悲为怀的可是你,今儿个本妖也慈悲一回,谁都别拦着我。”一尘低垂着眼:“人各有命,这是命数,改不了的。” 华亭北已然走远了,压根没听见一尘的话,他大方将手中的吃食全部放到了小乞丐的碗里,又摸遍了全身上下仅剩的几个铜板,那小乞丐兴奋的磕了几个头,张开嘴阿巴阿巴了几声,语不成调,原来,还是个小哑巴... 华亭北揪着胸口的衣裳,小脸皱成一团:“天哪,怎么会有这么惨的小乞丐。” 那小乞丐拿起碗里的吃食,最奢侈的该是那几个灌汤包了,他小小的手拿着还有些烫的包子,自己咽了口口水却没舍得吃,回头拍了拍躺着的老乞丐,小心的喂他吃着。 第三十二章 漓城乞儿(2) 一尘神色莫测的手执木棍,一双眼如苍鹰一般尖锐的看向那乞儿,忽而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命中注定有此劫。” 一尘拉住华亭北的袖子:“走罢,我们不该插手此事。”华亭北闷闷的嗯了一声,那小乞丐还兴奋的对着华亭北的方向不停的拱手磕头,这让华亭北更加低落了。 心不在焉的拉着一尘闲逛着,华亭北百思不得其解:“秃驴,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有的人坐享其成,一生富贵,不愁吃不愁穿,还有的人,衣不蔽体,吃了上顿没下顿,性命堪忧?佛祖不是说众生平等么?” 一尘没料到这花妖竟然能问出这种问题,随即更加严肃的回答道:“有的人,十世乞丐换来一世帝王,自然也有人奢华一世,便又穷困一世,耳听不一定为实,眼见不一定为实。” 华亭北好奇的歪着脑袋:“那什么为实?” 一尘握住了华亭北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满脸诚恳:“这里。”华亭北羞得满脸通红,连忙甩开了手:“秃驴,你耍流氓!” 一尘满脸疑色不明所以:“但求个问心无愧,有何不妥?” 趴在一尘脖子上见证了事件经过的白馒头晃了晃尾巴,反正自己已经被无视了,还是睡觉吧! 由于上午这茬子事,漓城再美的风景华亭北也兴致缺缺,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华亭北摆了摆手:“打道回府!”说罢转身便要走,正巧见着神色匆匆的黑镰迎面而来。 “黑兄!好巧啊。”华亭北笑眯眯的伸出手打了个招呼,黑镰见着二人,满脸倦容,挤出一丝微笑:“大师,华兄。” 华亭北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好奇道:“黑兄,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撞邪了被吸了精元?”话音刚落,一尘的拐杖已经敲在了他的小脑袋上。 一尘神色有些复杂,斟酌了一番开口道:“黑施主,执念过深,并非好事。” 黑镰眼皮子抬了一番:“大师此话何意?” 华亭北吃痛的捂着脑袋,便听一尘继续道:“贫僧还望施主,莫要过于执着,有时执念成魔,反而误了终生。”说的尽是他听不懂的话。 说罢,一尘行了礼,拉着一脸茫然的华亭北转身离开了,留下神色复杂的黑镰站在原地,不知思考些什么。 二人回去之时,华亭北皱着眉不解道:“秃驴,你怎么这么不仗义啊,咱们一路上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你还嘲讽人家?” 一尘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贫僧从不欠人丝毫,很快便能还他了。” 华亭北撇嘴翻了个白眼:“装神弄鬼,都说了让你说人话!” 两人回了客栈,没了黑镰这个金主,两人身无分文,很是凄凉,只好呆在房里百无聊赖。 一忍再忍,直到日落西沉,忍无可忍的华亭北拍案而起:“秃驴!咱俩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本来睡得好好的白白被吓了一跳,从一尘怀里蹦了起来,一尘有些责怪的瞥了他一眼:“白白受惊了。” 第三十三章 老宅旧事(1) 华亭北冲了过去,凑在一尘脸旁,妖异而精致的面容现在却是满脸狰狞:“我还憋屈呢,无聊死了!我想出门。” 一尘又开始专注的抚摸白白的皮毛,好看的眉眼低垂,灯影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漫不经心道:“明日便可。” 于是生无可恋的花妖又一头栽在了床上,躺着躺着,迷迷糊糊间那和尚似乎走了过来,对他低语了什么,便抚上了他的发间,之后他便睡死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等华亭北醒来之时,月华都暗淡了下去,熄了灯的房里已然没了一尘和白白的身影。 华亭北茫然的起身,环顾四周一圈,才不得不承认:“我被一个秃驴跟臭狐狸抛弃了?还带走了我的花花?” 华亭北推开门,整座客栈仿佛没有人烟一般万籁俱寂,连一丝灯光都没有,花妖大人此时有些发怵了。 靠着自己比凡人敏锐了无数倍的五感,在黑暗中下了楼,推开客栈的大门,外头竟然是一片茫茫大雾,三更半夜,这般浓厚的大雾,你若说没有邪祟华亭北第一个不信。 大雾袭来迷了他的眼睛,他连忙以手挡脸,袖袍一挥,那袖中的花粉便撒了开来。等他睁眼之时,身后竟然连那客栈都不见了,自己已然置身迷雾之中。只是那刚刚洒落的花粉证明自己的位置并未变换,花妖蹙起了眉,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是中招了。 只是不知道,那秃驴现在身在何处,是不是也中招了,华亭北有些担忧的掐了掐指尖。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那秃驴要紧,他一个凡胎肉体,这若只是迷阵还好,若是厉害的杀阵,那可就不得了了。 华亭北指尖洒落着花粉,那些花粉落了地,竟然瞬间都化作了正艳的花朵,用来记路倒是正好。沉着地向前探了几步,没想眼前的迷雾竟然褪去了,模模糊糊的,出现了房屋的影子。 华亭北定睛一看,这可不得了,那不正是自己待了三百年的老宅? 难不成自己回到了槐树林?华亭北一脸茫然的看着四周,不对,老宅四周一颗槐树都没有,而那本该破败不堪的宅子,此刻却宛如重建的新宅一般。 华亭北无意识的向着那宅子走去,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那老宅模糊不清,就在那不远处,却始终是那水中月。 就在这时,老宅里竟然走出了一个人,朦胧中隐约可见是个男人,华亭北如遭雷击一般定在原地,一阵天旋地转,那个男人,他可真是太熟悉了呀。 他此刻便仿佛又化作了那朵娇小的鸢尾,呆在一方土里,兀自盛开着,而他一抬头,便能看见那男人小心翼翼的为他浇水。 他喝了几口,心满意足的说道:“喝饱啦!”说罢还打了个嗝。 那男人便笑了起来,看不清那人的相貌,记忆里依稀是个气度不凡的俊朗男子。那人宠溺的勾起嘴角,耳边传来他温婉如玉的声音:“这么快就喝饱了,怎么快些长大?” 华亭北有些泄气,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那花里传来:“你是不是嫌我长得慢?那我再多喝些水,一会加紧吸收灵气。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能化形了。” 那人便坐在了花盆的边上,看不清五官的脸上像是露出了温柔至极的表情,他伸出手指小心的抚摸着华亭北的花瓣柔声道:“无妨,慢些长,即使你这辈子都化不了形,我也会养你一辈子的。” 华亭北闷声道:“不要,咱两已经约好了,等我化形了,你要带我去好多地方的。我不想一直呆在土里,我想和你一起出去玩,你不是说凡人的世界可大、可好玩了吗?” 男子还是那般温和如玉的笑着,只是眼角却垂了下去,当年那人呀,也总是这般用华亭北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那时他看不懂,如今他也还是看不懂。那人叹了口气,莫名却有些失落的气息:“是啊,我和你约好了...说好了的事情,就要做到对不对?” 只是,凡人的一生太短了,我怕我等不到了呀。那人的下半句并未说出口,始终没有说出口。 第三十四章 老宅旧事(2) 华亭北便一如从前那般,呆在花盆里,探出自己的小花瓣,白天便陪在那人身边,听他说许多许多的话,讲许多许多故事,努力的喝水晒太阳,晚上便加紧修炼吸收灵气。 他近乎虔诚的等待着,日日夜夜的等待着化形的那天,偶尔忧虑偶尔雀跃,自己化形后该长什么样呀?那人是个那般好看的男子,自己若是相貌丑陋可怎么办?他身材那般高大,若是自己矮矮小小又如何是好? 越想,就越心急如焚。越是心急,就越是做不到。华亭北沮丧得近乎快疯了,那人眼角新添了皱纹,细腻的皮肤也似乎皱了许多,却依旧温润如玉的温声安抚着他:“无妨,你天资聪颖,总会化形成功的。” 我当然知道,总有一日我能化形成功,可我等的不是那个总有一日,而是和你约好的,一起踏遍这大千世界。 直到有一日,男人出去了一趟,便再也没有回来。他走的时候,步履已经有些蹒跚了,身子也不像以前那般高大了,他只是笑着同他柔声道:“阿北,我出门一趟,你在家乖乖等我可好?” 华亭北乖乖的点点花瓣:“那你可要早些回来呀。” 他点点头,好看的眸子莫名的闪烁了一番,便什么也没说,转身缓步出了门。 那天,那人未归,华亭北怔怔的数着自己的花瓣,其实他已有了妖灵,根本无需浇水日照,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那双温暖的大手会捧起他的花盆,为他浇水,带他晒太阳,同他说说话。 次日,那人依旧未归,华亭北的花瓣都下垂了几分,他有些低落的想着,或许是临时有事出了远门?带个花盆出门也确实不大方便,算了,那就原谅他吧,只是,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第十日,他依然没有回来。不行了,华亭北要生气了!他再不回来,等他以后回来了,一定要好长好长的时间不理他,要他精心的为他浇水、松土、说故事才会原谅他! 四季交替变化了一轮,思念如烈火一般灼伤着他并不存在的心脏,每日每夜,他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根须从花盆里拔了出来,用尽了气力向着屋外走去。拔根之痛,撕心裂肺,却不抵他胸腔那股令人焦灼难耐的折磨。 委屈呀,以前,都是那人小心的捧着他的花盆,温声同他说这话,坐在池子旁晒太阳的呀。 他还记得,他妖灵初生,懵懂混沌之际,在那池边同他说了话,那人惊喜万分,笑得比那灿烂的阳光还要绚丽几分,他抱着他,在院子里走了好多圈,方才意犹未尽的说道:“柳迷归院,欲远花妖未得。谁写一枝淡雅,傍沈香亭北。谁曾想,你竟是恰巧在这亭子的北侧开了灵智,日后你便跟我姓华,名亭北如何?” 华亭北懵懂的答了声好,那人勾着嘴角:“以后便是我二人相依为命了。” 果不其然,他二人一起度过了接下来的一年、两年、十年、几十年,直到那日的分别。 而今,他自己艰难的拖着自己近乎累赘的根须和破破烂烂的花瓣,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到了那池子边。 他说过,只要好好喝水,好好晒太阳,好好修炼,就能尽快化形了,他会好好照做这一切,只是,那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十年也不过弹指一瞬,华亭北终于化形了,他映着池中水,欣喜若狂的打量着自己,好看,非常的好看。想来等那人回来了,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应该会欣慰的笑出来罢? 他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儿,自己只有生的这样,以后赴约之时,方才配得上站他身旁。 现下,自己便好好的呆在这里,等他回来的那一天,便是二人履行约定的那一天。 一百年,也该是最长命的凡人的一辈子了。华亭北努力的打扫屋子,又怎么敌得过岁月的侵蚀?新宅变老宅,那角落的灰尘逐渐堆积起来,那人曾经躺过的卧榻,坐过的椅子,与他晒过太阳的亭子,都不可挽回的破败下去。他努力了,他试过伸手去握住那些东西,而今他却只能呆呆的坐在池边,一双赤足在水里荡来荡去。 这一百年里,来了许多人,他惊吓过许多人,勾引了许多人,赶跑了许多人,只是,没有一个人是他。 宅子变老变旧,外头长满了槐树,他却始终不知道那人去哪了。物是人非,华亭北皱起了眉头忧虑的想着,若是那人上了岁数,记性不好了,记不清回来的路可如何是好? 又或者,有朝一日,他当真回来了,自己不记得他了那可如何是好?那人长什么样子早已模糊不堪,他只能脑子里开始拼命回忆那人的样子。 越是努力的这般细细想来,竟发觉,那人似乎和一尘长得有几分相似呢,华亭北紫色的眸子便有些迷茫了。 一尘,一尘是谁?华亭北茫然的呆在了原地。 一尘是谁? 第三十五章 尘惊一梦 华亭回想了一番,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等了那人三百年。他没有等到那人,却等来了一个蛮不讲理的和尚,那和尚自称法号一尘。 他拿走了他的花,强行带他出了林子,见了好多好多凡人,此后,他才不得不承认,原来,凡人命那么短啊,连一百年都活不到,那人,兴许是死了呢? 若是死了,那该如何是好,他两的约定该怎么办?那人说过的,约定好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呀。华亭北摸上了自己的脸颊,不知不觉中,原来已然泪流满面。 他在角落里蜷缩着,颤抖着。堪堪过了漫长的一百年,那剩下的两百年,他要如何熬到那和尚来找到他? 原来,孤独才是最可怕的绝症。华亭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那无边无际孤独的洪流便将他淹没。 “华亭北。” “嗯。” “起来罢,该走了。” “为什么?”华亭北埋着头闭着眼蜷缩在那墙角,迷迷糊糊答道。 “因为,贫僧与你有缘。”一尘手执着木棍,立于他身前,低头看着那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花妖,语气里满是无奈:“为何不安生歇息,非要跑出来?” 华亭北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你留我一个人,是不是不要我了?” 一尘摸了摸鼻子,蹲下身一本正经的盯着华亭北那双流着泪的眼睛:“尘缘未尽之前,贫僧不会留你一人的。” 华亭北便啜泣了起来,越哭越委屈,那三百年的委屈呀,都没有人可以说呀,华亭北扑进小和尚的怀里,那些鼻涕和眼泪都擦在他新买的玄色长衫上,崩了三百年的弦,就在此时,断了。 一尘还是头次遇上这样的事,竟浮现出了一抹措手不及的窘迫,半响,才用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叹了口气:“贫僧向来独行,一生从未与人结缘,这还是头一遭,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次只怕凶险万分,你若是呆在客栈歇息,该是最好的......” 华亭北抬起头,哭的皱巴巴的脸难看极了,哽咽的喉咙呜咽了半响,终于说出了完整的句子:“不要丢下我...” “你要是出门了,要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 一尘思量了一番,郑重的点点头:“好。” 华亭北委屈的起了身,拍了拍屁股:“走罢,白馒头呢?”白馒头也十分委屈的从一尘衣服里探出个小脑袋,不容易啊,这祖宗,还能记起自己这个便宜孩子。 一尘也起了身,那木棍在地上狠狠的踱了一下,四周的场景便如水波般缓慢消散,那老宅和周遭的一切都不见了,前方黑漆漆的,竟是一条散发着腐烂恶臭的巷子。 华亭北一扫之前的萎靡不振,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一尘答道:“幻境。”华亭北当然想清楚了刚刚那是幻境:“我是说,咱俩现在为何在这?” 一尘看着前方黑暗中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黑施主入魔了。” 华亭北这才看清,那黑暗中,黑镰一动不动的背对着他们,怀里,还抱了个小小的人儿。 第三十六章 一念成魔(1) 黑镰缓缓转身,那半边面具已然掉落了,露出了烧伤后极度可怖的半边脸庞,与那完好无损的半边脸凑在一起,便像是阴阳两极一般,美和丑,善和恶,那强烈的对比让人几乎作呕。 黑镰像是变成了一个二人不曾认识过的陌生人一般,脸上只余冷漠,眸子里,只剩强烈的杀机,他冷冷开口:“你二人为何不走。” 一尘直直看着他,那好看的皮相露出了悲天悯人的神色:“放手吧,莫要执迷不悟了。” 黑镰低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张扬,竟是让华亭北慎得起了一身疙瘩:“黑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黑镰笑得几近肝肠寸断,语不成调:“我怎么了?我太好了,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强大!我今日便要这座城,为他陪葬!” 华亭北一个激灵,连忙躲到了一尘身后:“小秃驴,怎得半日不见,黑兄弟就疯了?” 一尘摇摇头:“不是疯了,而是伤心过度,一念成魔。” 华亭北一掌拍在他后背上怒道:“好好说!说点我听得懂的!”一尘身子纹丝不动,还是说了句较长的句子:“黑施主一直在寻他的胞弟,可惜等黑施主找到时,令弟已经遇害了,黑施主承受不住这个打击,成魔了,现下他欲毁掉整座漓城。” 所以,整座城市都快颠覆之时,你就这般淡定的说了出来,跟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华亭北微笑凝固在嘴角,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又定睛一看,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秃驴,黑镰的弟弟,就是早上我们遇到的那个小乞丐?” 一尘垂下了眸子,嗯了一声。 黑镰抱着那小小的身子,微微笑着,一脸温和的说着恐怖的话语:“这样的城,存在有何意义?伤害过他的人,都该死,这座城,满是罪孽,今夜便是他们偿命之时。” 一尘叮嘱了华亭北一声:“此事我来处理便好,你带着白白走远些。”华亭北接过白馒头,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没有开口,点了点头走远了些。 一尘很厉害,比自己厉害多了。华亭北不得不承认,自己帮不上他什么忙,至少,不能是他的累赘呀。 一尘便拄着那木棍,稳步走了过去:“黑施主,令弟都已往生了三个轮回,你也在这尘世间逗留了几百年了,何不放下呢?” 黑镰吃吃笑道:“三世了,为什么,永远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时候,就让他离开我?”他全身便散发出强烈的黑色死气,浓郁得几乎吞噬一切。 华亭北远远望去都有些心惊,这黑镰,到底是个什么人?这股强大的死气,分明不是活人能释放出来的,若是任由他如此下去,整座城市的确都能被死气所弥漫,这些活人断不能承受的了,半刻钟之内,这座城将成为一座死城。 一尘被那死气拦住的脚步,他重重的拿木棍敲击地面,那些黑气竟瞬间退散了许多,于是他又稳步前进了几步:“施主杀孽太重,又不肯入轮回,令弟自愿为你以命抵命,这几世方才命途坎坷。施主若再造杀孽,令弟现下如此薄弱的命格,只怕要万劫不复。” 黑镰此时便像是死了一般,面无表情的抱着那小小的身体,听不到也看不到,只是无意识的散发着浓郁的死气。一尘双手结印,金光闪过之处,死气皆被净化,只是随着黑镰周身死气运转越发迅速,一尘明显有些顾及不暇。 那宝相庄严周身都散发出佛像的僧人,闭上眼睛,手中的木棍向着空中抛去,见他忽而睁眼,手中佛印金光大作,一双漆黑的眸子也闪烁着庄严的金色,那僧人大喝一声:“咄!” 第三十七章 一念成魔(2) 四周死气如同被撕裂一般,如潮水般退回了黑镰身边,那人也终于有了些反应,怔怔的看着一尘,看了半响,忽而嘲讽的笑了起来,那可怖的半边脸随着他的笑容也显得更加狰狞:“哈哈,是你,原来是你呀。” 他越笑越厉害,最后近乎捧腹大笑,黑镰温柔的将那小小的身体放在地上,抚摸着那冰冷的小人儿的头发:“乖,哥哥很快就回来。” 一尘宝相庄严,那根木棍此时如太阳般立于半空中,散发出强烈的光芒,一尘怜悯的开口道:“放下屠刀,方能成佛。” “呵,不戒大师?你不是亲手超度了他么?你告诉我,我若是放下屠刀,他这三世吃的苦,我找谁来还?我去怨谁!”黑镰一声怒喝,那眼睛里分明看不见一丝眼白,变成了全然的黑,周身的死气宛如野草般迅速疯涨。 一尘脚踏虚空,结印而上,向黑镰袭去。黑镰见着他的身形,忽而单纯的笑了起来:“对了,你也有重要的人不是吗?不如,你也体会一下,失去重要的人,是什么滋味吧。” 黑镰如孩童般笑了起来,身形便消失在了黑暗中,一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迅速向着华亭北掠去:“亭北,快走!” 华亭北抱着白馒头,一股强烈的威胁感袭来,几乎下意识的风行诀迅速运起,华亭北身形近乎虚影般朝着漓河飞速疾行。 那黑暗也追寻着自己的身影,紧跟在后,华亭北内心一阵焦急,周身法力全速运转中,前方便是那河了,自己该往何处逃? 身后黑镰阴沉的笑声传来:“华兄,你跑什么?何必呢,你跑不过我的。” “安心吧,所有人,包括我,都会为他陪葬,咱们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不好么?” 好个屁啊!本妖的命可金贵的很呀!华亭北生死之际那腹诽的言语开不了口,在即将冲入河里的时候,华亭北灵机一动,故作向着河中跳去,在掉落之前,脚尖一点河面,向那左边的断桥上跃去,还未落地,便有一道更快的身影向着他掠了过来。 华亭北在那半空之中,一阵汗毛倒立,还未反应过来,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里。华亭北全身脱力,跌入那个怀里,便再也不愿动弹了,他全身法力几乎都被抽干了,此时猛然松懈,只觉疲惫。 “小秃驴,快走。”华亭北脸色惨白,紧紧抱住一尘的腰身,却发觉一尘顿在半空中,不再动弹。 “你愣着作甚?快走啊秃驴。”华亭北焦急的抬眼望向那皮相极好的和尚,却见他平日清冷如月的眉眼柔和如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安心的笑意,嘴角缓缓淌下一丝鲜血。 “他也想走呀,只是走不了了。”黑镰几近疯魔的声音从身后癫狂的传来,华亭北两眼瞪得溜圆,不知所措的抬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擦拭掉那嘴角的血迹,便见那黑色的镰刀自一尘背后穿膛而出,玄色的长衫被血缓缓浸透。 一尘有些沙哑的开口道:“无妨,你带着白白先走,贫僧晚些来寻你。” 华亭北摇摇头,面上浮现出一抹执着:“不好,你说了不会留下我一人的。” 一尘艰难的开口:“贫僧从不说谎,晚些就来寻你。”那双手,缓缓松开了怀中的花妖,华亭北死死的抱住他的腰,眼里浮现出一抹恳求:“别让我走,我不碍事的,我渡些灵气给你!” 一尘那双大手缓缓用力掰开了华亭北的手,面上确是难得的温柔:“贫僧衣服脏了,不能再脏了你的...” 于是华亭北便跌入了湖中,那冰冷的湖水糊了他的视线,空中那漆黑的镰刀笼罩着夜空,只余死亡的气息。 “不戒大师还是这般菩萨心肠,不知这一世打算又如何渡我?”黑镰立于半空中,咧起嘴角勾出一个狰狞的笑。 他听到一尘低哑的嗓音诵经的声音,那空中有些暗淡的金色便猛然炸开,华亭北被那强烈如白昼的金光灼伤了眼,猛然闭上,眼角便有湖水冲刷而过,让他几近窒息般难过。 第三十八章 一念成魔(3) 五百年前,他曾是叱咤战场的黑镰大将军,手执黑镰,收割了成千数万的敌军首级,冷血无情,为宋国的开国战役征战南北。 史书记载此人,褒贬不一,虽说黑镰将军军功累累,却沾染了太多无辜的性命与鲜血。而此人一生唯一的软肋,就是他的弟弟。 宋国成功开国之后,黑镰卸甲归田,回家之后,却发现自己挚爱的弟弟,已经被敌军余孽杀害了。是被敌军残忍的踩在滚烫的钢板之上,折磨致死,半边身子已经烂的不成人形。 黑镰几欲疯魔,云游至此的高僧不戒大师怜悯苍生,为他超度了胞弟,更是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以肉身渡黑镰魔气,圆寂于此。 然而渡了魔气,却渡不了执念,痛不欲生的黑镰,自行将其半边身子置于铁板上灼伤,拿着不戒大师遗留的舍利子发誓,不找到胞弟,便不入轮回,不得安生。 殊不知,那温柔善良的弟弟,为了偿还哥哥的杀孽,已然决意用自己的命格来还。 在这世间等了好几十年呀,才等来弟弟的第一世,他变成了一个妓女的孩子,受尽屈辱寒窗苦读十年,黑镰方才卜算出他的位置,欣喜若狂的向他奔赴而去。等黑镰寻到时,那孩子已经成了一具尸骨。寒窗苦读十年,满腹经纶,却因为是妓女的孩子,还没能参加科举,就被那些纨绔子弟折磨至死,马革裹尸弃之荒野... 他又等了一百多年呀,弟弟终于有了第二世,却生在了被流放的犯人之中,一路奔赴向那荒漠之地,日夜在黄沙中劳作。黑镰日夜卜算呀,费尽了心血,便马不停蹄的赶向他的身边。这一次,黑镰连尸骨都未寻到,那孩子就已经被荒漠无情的咆哮,吞噬了那小小的生命。 又等了几百年,才等来弟弟的第三世... 等华亭北浮出水面时,天色已经浮现出微光,起早的人们已经上了街,开始了新的一天,这座城活了过来,有些人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华亭北呆呆的躺在河滩上,满身泥沙,怀里还有只不停打喷嚏捋直自己毛发的小狐狸。 等到清晨第一缕阳光普照之时,华亭北才坐起身来,举起白白愣愣的开口:“白白,以后你就剩我一个亲人了,记得叫我爹。” 白白歪着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转而专心的舔着自己的爪子。 华亭北有些落寞的抱起白白,有些迷茫的看着碧绿的河水,不知何去何从。那个二流子和尚,明明说好了的事情,却没有做到。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和尚分明是破戒了...华亭北鼻子一酸,低下头抚摸着白白的皮毛。 “不是说了,贫僧晚些就来寻你么?”那熟悉的声音便从背后传了过来。 华亭北猛然回头,只见那皮相极好的和尚安然站在他身后,拄着那根奇怪的木棍子,那木棍不知为何,顶了一朵淡紫色的鸢尾,开的极好。 一尘有些懊恼的看了眼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衫说道:“衣服破了。”华亭北鼻子一酸,笑出声来:“瞧你那抠搜样,一会去买件新的。” 一尘皱着眉点点头,又道:“贫僧身无分文。” 第三十九章 一念成魔(4) 华亭北撅着嘴拉着一尘向岸上走去:“是哦,咱俩得想想办法赚些银子,我可不想跟你一路化缘去南方。” 一尘清澈的眸子有些低落:“嗯。”华亭北回过头有些烦恼:“秃驴,咱们现下去哪?” 一尘沉默了半响,低沉道:“去将黑施主几人埋了吧,由贫僧为他们超度。” 二人一狐便在那散发着恶臭的巷子里,将老乞丐和那小乞丐还有黑镰的尸体抱到了漓河附近的土坡上,黑镰那张皮囊竟然已经完全腐烂了,只余一堆黑色的血肉,一尘叹了口气,在黑镰的身体里探了一番,便取出了一颗朴实无华的珠子,不多假想便将那珠子安在了木棍上。 华亭北没有问,一尘也没有说。 二人费了不少气力挖好了土坑,刚够三人可躺。一尘将几人埋好后,为几人烧纸、焚香、诵经。 香烟袅袅升起,那清冷的僧人端坐在那,满脸虔诚。 半响后,一尘睁开眼睛,拿起那根奇怪的木棍,拍了拍混混欲睡的华亭北道:“走罢。” 华亭北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咱俩还有行李在客栈呢。” 一尘点点头:“嗯,收拾好行李再往南下。” “你说的还给黑镰,就是指的这样还?” “嗯,总算还清了。” 那刚够三人可躺的土坑里,黑镰紧紧握住那小乞丐的手,嘴角上扬着,几百年来,这便是他唯一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了。这样也好,终归这一次,我牢牢地握住了你的手,若是还有来生,我也一定能寻到你,护你一世平安。 华亭北二人回了客栈,行李拢共也就几件衣服,很快便收拾好了,二人出了门,华亭北愁眉苦脸的问道:“秃驴,咱们又要徒步南下啦?” 一尘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贴心的将白白和行李都接了过来。 华亭北磨磨唧唧的走在他身后,忽然道:“诶?秃驴,你会不会画符啊?” 一尘蹙眉道:“符咒、炼丹这些乃是道教传承。”华亭北嫌弃的看着他:“你说你为什么是个和尚而不是个道士呢?道士还有头发,还能成亲呢。” 一尘严肃的想了想,道:“贫僧会结印,佛印。” 华亭北没好气的甩甩手:“我知道我知道,问题是人家卖符能挣银子呀,你会结印,难不成让你表演结印...诶呀!”华亭北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自己茅塞顿开,当即拍手道:“你可以表演胸口碎大石啊秃驴!你还能帮别人驱驱邪、看看宅子啊。” 一尘不太开心的闷声道:“贫僧驱邪向来不收银钱。”白白心疼的甩了甩自己雪白的绒毛尾巴扫过一尘的脸,安慰安慰受伤的高僧。 华亭北假装没听见一般,当下变出一张白布,亲手在布上题字,正面写着:仙人指路,背面写着:驱邪镇宅。不由分说的挂在了一尘那根破棍子上。 华亭北拍拍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点点头,大手一挥:“秃驴!咱们走,我仿佛已经看见好多好多银子在向我招手啦!” 一尘大师皱着眉不情不愿道:“贫僧岂不是和那些江湖骗子无异?” 华亭北严肃的更正道:“瞎说!小秃驴你要相信自己是个有真材实料的正经和尚,你不收钱别人才觉得你没本事呢,咱们这是惩奸除恶匡扶正义顺便赚点路费的大好事呀!” 对了,在此要特别为花妖大人高深的法力正个名,其实华亭北要用法力变点银子什么的,都是小问题,那不是一尘大师严令禁止不能这样嘛~ 既然大师不准他作弊,那大师你可长点心赶紧想办法挣钱吧,不然嗷嗷待哺的白馒头和花妖大人就要饿扁咯。 第四十章 驱邪镇宅(1) 不情不愿的一尘大师最终还是手执这根神棍木棍跟着华亭北上了路,华亭北恨不得迈小碎步走路,赶紧来个冤大头给他们点银子花花,路上华亭北不停的念叨着:“一尘大师,你说你这么厉害,就不能学学道教精髓,画画符什么的?” 一尘黑着脸加快了步伐:“不可。” 华亭北失落的跟在一尘身后,委屈得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天降好运,二人还没出城,果真碰上了冤大头的弟弟,冤小头。不过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华亭北还是笑脸相迎热情的接待了第一位金主。 事情始末是这样的,二人在这漓城一路向城门走去,便要出了城继续南下之时,一穿着打扮皆为富贵之相、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人,愁眉不展的在中药铺子里抓药,那女人印堂上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死气,华亭北拉住一尘指着这人便问道:“秃驴,你快看那人,是不是周身缠绕了死气?” 一尘定睛一看,蹙眉道:“却是如此,不出几日,家中必有血光之灾。” 华亭北大喜过望:“那太好了!咳咳,不对,咱们必须得帮帮这可怜的凡人对不对?” 一尘鄙夷的垂眼,缓缓说道:“人命要紧。” 华亭北咳嗽了几声,那俊俏可爱的脸蛋瞬间便方了几分,眉宇也增了几分英气,脸上还爬了几条细纹,虽然相貌改变不大,竟是瞬间显得正直了许多,像是个神棍做派。 华亭北便径直上前走向那女人,蹙眉严肃道:“这位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那女人回头打量了华亭北一番,满脸狐疑道:“你是何人?”华亭北故作一脸高深答:“在下乃是高僧一尘大师的信徒,大师云游至此,一眼便发觉夫人家中有难啊。” 那女人果真信了几分,当下张望道:“那位大师人在何处?”华亭北指了指一尘,那年轻的小和尚皮相那是极好的,就是拄着根破木棍,看上去年轻的很,那木棍上还挂了张一看就是骗子的招牌,女人当下又警惕了几分:“这位就是...大师?那你且说说我家中有何难?” 华亭北下巴一抬:“夫人家中可是有人生了重病?”废话,不然怎么会来药店抓药? 那女人连忙点点头:“哎呀,确实如此呀!” 华亭北闭着眼掐了掐手指:“可是近日突然得了怪病,且一病不起,大夫皆看不出所以然?”又是废话,都说了有死气了,还能让凡人看出毛病来? 女人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大师啊!你可真是神人,说的一点没错呀。” 华亭北得意的摆摆手,又故作深沉道:“夫人无须如此,那位才是大师。夫人,你现下印堂发黑,只怕这几日,夫人家中必有血光之灾啊。” 那女人当下便急了:“那可如何是好?大师您菩萨心肠,您可千万要救救我儿啊!” 华亭北一脸慈祥的握住她的手,嗯,年龄是大了点,这小手保养得可真不错:“冥冥中上天安排你我相遇,便是夫人的机缘,也是大师的功德,此事大师定会助你化险为夷的,事不宜迟,不若先去夫人家中查看一番,到底是何方妖孽作祟!” 第四十一章 驱邪镇宅(2) 一尘站在不远处,一脸冷漠,这花妖,天生就是当神棍的料子。盘在一尘脖子上的白白也表示同感。 很快,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女人带着二人回了府,哟呵,这府邸果真气派,烫金的大字印着:刘府二字,想来就是非富即贵之人。 进了府,刘夫人也顾不上礼节,带着二人在一间屋子前停了脚步,刘夫人满脸忧色:“大师,便是我儿,在几日前忽然昏迷不醒了,全身冻得跟冰块似的,偶尔醒了就喊冷,还说自己喘不上气。城里的大夫都找遍了,没有一个有用的!甚至连个药方都开不出来。大师,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求求您想想办法,救救冲儿吧。”刘夫人说着说着,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华亭北都想拿个盆给她接着了。 华亭北假意端详了一番四周,便道:“夫人,这屋子四周邪祟气息太过浓郁了,很是不妙啊。大师若要做法,只怕夫人还需诚心诚意的纳些香火钱,到时大师做法后,也好打点打点...”华亭北微微一笑,委婉的提示道。 夫人连忙摆摆手,阔气道:“大师说的哪里话呀,这是自然的。大师,这里是五百两银票,若是我冲儿能好,我刘家愿意再出一千两孝敬菩萨。”说罢,从袖中掏出了五百两的银票塞在了华亭北手里,华亭北强忍住笑意,什么叫孝敬菩萨呀,孝敬本大爷就妥妥的了。 一尘强忍住拆这妖精台的冲动,清冷的声音开口道:“施主,贫僧需进屋查探一番。” 刘夫人连忙推开门:“大师快请!” 这一开门,好家伙,大白天的阴气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凉飕飕的还挺解暑!屋内摆设极尽奢华,只是这屋主的品味跟那花妖差不多水平了,隔着那华丽的屏风都能看见后面浓郁黝黑的阴气,想来那刘府的刘冲公子便在屏风后头了。 一尘手执那破木棍震了震地面,就连那刘夫人都能看见一阵黑气如水波一般退了下去,刘夫人愣了愣:“哎呀,大师,该不会真有什么邪祟缠上了冲儿吧?” 华亭北那张神棍脸严肃道:“夫人还是在屋外等候吧,大师做法之时可能有些凶险...” 刘夫人拿袖子擦了擦泪水,半响才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的出了屋:“那好吧,我家冲儿的命可就拜托二位大师了。” 华亭北把门一合上,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何方妖孽,快出来,你可是本大爷白花花的银子呀!” 一尘不悦的皱着眉,一手指弹上了他的脑门:“莫要喧哗。”华亭北吃痛的乖乖点点头,毕竟还指着一尘大师赚银票呢! 二人缓步走到屏风后的卧榻前,华亭北表情古怪的愣了一会,面上一红,忽而转身,双手连忙捂住了一尘的眼睛:“哎呀秃驴,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啊。” 高僧的眼皮子动了动,长长的睫毛扫过华亭北的手掌,莫名有些瘙痒,一尘握住华亭北的手,从眼睛上拿了下来,对于此情此景一副风轻云淡无动于衷的样子,果然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正经和尚... 第四十二章 驱邪镇宅(3) 那卧榻之上,一个形如枯槁的男子艰难的喘着气,而在他身子上正趴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惨白的皮肤有些发青,贴在刘冲的身子上,而她那双修长的手,此时正死死的掐住刘冲的脖子,脑袋凑在刘冲的脖子旁,不停的吹着阴气。 难怪刘夫人说这刘冲,呼吸困难全身发冷了,二人若不来,这人估计今晚都熬不过去了。 一尘二话不说木棍一敲地面,一股温热的灵气猛然撞向那女人。女人便转过头来,精致浓厚的妆容下显出几分妖媚和杀气,她忽而嘴角一勾,裂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上挑的眉眼直勾勾的盯着二人:“哟,好俊的和尚,怎的对奴家这般凶残?” 华亭北大怒:“什么眼光,没看见本大爷比这和尚俊多了吗?” 女鬼一愣,便又咯咯的笑了起来:“好好好,这位公子你比这和尚俊多了,不若你二人就此离去,奴家也好放你们一马。” 一尘:.......女鬼就可以没有原则的吗? 华亭北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说:“好说好说,要不你先从刘公子身上下来,咱们喝点小酒好好聊聊风花雪月?说不定大师会愿意放你一马。” 女鬼撅起嘴娇嗔道:“死鬼,男人的话都是信不得的,当真以为奴家是放马的了?”说罢,那张美艳的脸庞开始七孔流血,雪白的肌肤溃烂腐败,腐烂的肉体里蠕动着肥大的蛆虫,磅礴的黑气从那娇小的身子里涌了出来,冲向二人。 华亭北迅速的跳到一尘背后,将白馒头从一尘脖子上拿了下来放进怀里:“秃驴,搞定她!”委屈的白白幽怨的看了华亭北一眼,又弱弱的把脑袋缩了回去。 一尘点点头,手执破木棍迅速在地上划了一条直线,那黑气便如同遇到什么屏障一般被弹了回去。一尘双手结印,一掌拍向女鬼,清脆的佛音大作:“咄!” 女鬼死气一滞,那乌黑的秀发披散下来,竟幻化成无数蛇身掉落在地上,露出毒牙发出“嘶嘶”的声音向着二人蠕动了过来。 一尘嘴唇微动,指尖佛印不停,阵阵经文在屋子里犹如实体一般从一尘唇边滑落,散着金光的古老字体便犹如锁链一般冲向女鬼,女鬼痛苦的捂住眼睛,全身化作一团黑气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奋力挣扎。 华亭北眉头一皱:“鄙人此生最恨这种臭虫了!”白白把脑袋探了出来,拼命的蠕动着身子挣扎着从华亭北怀里跳到了地上,兴奋的扑向了一条毒蛇,一口咬住,嘎巴嘎巴几声,就进了肚子。 华亭北大叫一声:“啊!白白!谁让你乱吃东西的,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一尘回眸看了一眼,道:“无碍,可补充灵力。”华亭北便安了心,大大咧咧的抽了把凳子坐下,还变了把折扇给自己扇风,时不时指挥一下白白:“白啊,这边有蛇要爬过来啦。” “白,过来吃这边的,这一条长得太丑了!” 一尘、白白:......长得丑是蛇的错吗? 一尘叹了口气:“就此罢手吧,上苍有好生之德,放下屠刀,贫僧愿为施主超度。” 第四十三章 驱邪镇宅(4) 那团黑气已经被锁链牢牢束缚住了,经文所接触到的黑气犹如被烫伤一般发出“滋滋”的声音,那黑气沉默了半响后,乖巧的答道:“好罢,大师,我错了。” 华亭北:...???你女鬼的尊严呢?这么快就伏法了?说好的再大战五百回合呢? 周遭的毒蛇消失不见,没了吃食的白白砸吧砸吧小嘴,不高兴的跳回了华亭北的怀中。那经文锁链便松动了一些,自空中漂浮过来,落在地上,那黑气便化作了先前美艳的女子,浑身赤裸倒在地上,楚楚可怜。一尘大手一挥,那刘冲身上的被子便飞了过来盖在了女子身上。 女子低声抽泣了起来开始哭诉道:“大师,小女还望您能帮我作主啊,这刘冲可恶之极,害了许多人命了。小女此番所作所为,也是想除了恶人啊。” 一尘便坐在女子对面,清澈的眸子认真而严肃的盯着她道:“请说。” 那女鬼被盯得羞红了脸,低下头娇声道:“大师,是这样的...”女鬼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约莫说了几个时辰方才说完此事,一尘倒是始终那副严肃而认真的样子听完了整个故事。 接下来,就由白馒头为大家简单的说一下故事梗概。 白白:......不好意思,灵力不够还说不了话。 那么就由花妖华亭北为大家娓娓道来:大致就是刘冲这厮仗着家中有权有势在漓城奸杀掳掠无恶不作,女鬼生前本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正要与青梅竹马的竹马成亲了,刘冲见她貌美,在她成亲前夕强行要了她,带回了刘家日夜折磨,她几次心灰意冷要以死明志,刘冲便以她家人的安危要挟她,这种非人的生活长达几月有余。这时,她发觉肚中已有了刘冲的孩子,刘冲得知后,承诺娶她为小妾。 念及家人安慰和无辜的孩子,女鬼忍气吞声活了下来,这时她才得知,由于自己的失踪,父母本是老来得女,膝下无子,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就撒手人寰了,而自己的竹马早就得知刘冲曾觊觎她的美貌,于是她失踪后,多次来刘府要人,被刘冲派人乱棍打死了。 得知此事的女鬼,近乎疯魔的质问刘冲,刘冲也大方的承认了,露出那副无耻的嘴脸,当时女鬼便跟他扭打起来,被刘冲失手撞在了桌角上,刘冲见她半死不活的样子,不仅不思悔改,竟得意忘形的叫了几名大汉轮番羞辱她,最后刘冲亲手将她残忍的杀害。 华亭北听的眉头越来越皱,心中愤恨难平:“这刘冲当真是活该不得好死!秃驴,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就是个祸害啊!” 一尘沉默了半响,道了句:“却是如此。”那女鬼扬起脸庞,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刷得面目全非:“大师,你教我如何不怨?若是世间自有公道,那我的公道何在?” 一尘定定的看着女鬼一字一句道:“即使要下无间地狱受尽折磨也在所不惜?即使施主腹中之子永世不得轮回也不悔?” 第四十四章 皆是可怜(1) 女鬼愣住了,垂下了眼尾看不清神色,低声道:“大师,如何惩罚我我都承受,只求大师可否帮我求求情放过我的孩子?他还未出世,什么都不懂,错不在他呀。” 一尘伸出手来握住了女鬼的手,露出那洁白的手腕道:“施主可能看见这道红线?” 女鬼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一尘那双眼便如同能看透人心一般,直直的看着她道:“施主与此生所爱有缘无份,命中注定下一世你二人本该结为夫妻白头偕老。施主腹中之子还未足月,与施主命属一线,合该成为施主下一世的孩子。施主若是再不投胎,怕是赶不及这个机缘了。” 女鬼那两行清泪便又滑落了下来:“大师,那我此生的委屈该如何是好?” 一尘道:“他命中注定近日将有生死大劫,施主何须浪费自己的机缘?” 女鬼回头,神色复杂的望着那床上早已形如枯槁的男子,最终闭上了那悲伤的眸子点了点头:“大师所言甚是,那便有劳大师送我一程了。” 一尘点点头,对华亭北使了个眼色,华亭北不明所以,一尘叹息道:“纸笔。” 华亭北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都跟你说了,好好说话!”说罢施法变出了一张洁白的纸张和毛笔。 一尘手执毛笔,抬眼问道:“姓名,生辰。” 女鬼便如实报来,那好看的手指写下一行小楷,一尘将纸张夹在手中,轻声诵起了《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那女鬼便表情逐渐安详,脸上浓墨重彩的妆容也逐渐消失,回归她原本素净的模样。 那纸张在指间便燃烧起来,女鬼身子渐渐透明,最终露出一个解脱的微笑:“多谢大师。” 纸张燃烧殆尽,那女鬼也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华亭北满脸五味杂陈,开口问道:“大师,这女鬼的小手,滑嫩么?” 一尘:??? 华亭北呵呵了两声:“同你说笑的,瞧你这呆猪样。对了,这刘冲怎么处置?你说他什么生死大劫,可当真。” 一尘自然的点点头:“自是当真。此人身上,有黑施主的诅咒,已然命不久矣。” 华亭北吃惊的看向一尘:“黑施主,你可是说黑镰?这又是为何。” 一尘神色复杂的看了那人一眼,叹了口气:“此人便是打死黑施主弟弟的凶手。” 华亭北冷哼一声:“果真该死。”转头又忧虑的想到:“秃驴,那咱们怎么骗...啊呸,怎么跟刘夫人交代?” 一尘拿起木棍起了身正色道:“无妨,由我来交代吧。”华亭北闻言更加忧虑了,抱紧了怀里那五百两银票。 屋子门打开后,那门外的丫鬟见大师出了屋,连忙去唤了夫人过来。一尘二人在屋内足足呆了三个时辰,刘夫人便焦急的等了三个时辰,茶不思饭不想,当下闻言大师出了屋,连忙将人请到正堂。 刘夫人让丫鬟给二人沏好茶,勉强压抑住自己的焦急扯出一抹微笑问道:“大师,不知我儿现在如何?” 一尘正襟危坐,修长白净的手指端起桌上的茶杯递到唇边,轻抿了一口香茗方才道:“安好,只需好生休息便会醒转。” 第四十五章 皆是可怜(2) 刘夫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请问大师,我儿可是沾染了什么邪祟才会如此?” 一尘想起那可怜的女鬼,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刘施主杀孽太重,注定有劫。” 华亭北紧张的听着一尘的说辞,生怕他过分耿直就说出:你儿子活不了几个月啦,赶紧准备后事吧这种话。 刘夫人闻言却是大惊失色,强行按捺住眼底的不安掩饰道:“这...这怎么可能,我儿虽说贪玩了些,但是杀人这种事,可是万万不曾做过啊。” 一尘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睛便径直的盯住了她,这和尚无甚旁的,便是这双眼,只要与他对视,心底的鬼便像是被扒了衣服一般让他看个精光。一尘便这般不悲不喜的看着她:“因果轮回,自有报应。” 刘夫人面色一阵难看,终于是挂不住了有些羞怒道:“大师,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儿难不成真就是遭了报应?” 一尘收回目光,刘冲此人会如此嚣张跋扈,家中长辈的教导是脱不了干系的,一尘不欲多言,拿起破木棍便起了身:“此间事了,贫僧便就此告辞了。” 华亭北也跟着起身,心里那个恨啊,恨铁不成钢啊!这蠢和尚,还有一千两银票没到手呢! 那刘夫人见二人要走,又焦急了几分,连忙起身阻拦道:“大师稍等,方才是我失言了,若是我儿还要遭劫那可如何是好?大师你可不能不管啊!要多少钱都没关系啊。” 一尘冷漠回头吐出几个字:“贫僧与刘施主缘分已尽。” 说罢便走,留那刘夫人瘫坐在地上,双目失神不知如何是好。 出了府,玄月高挂,月华冰凉,华亭北深吸了一口气,又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秃驴,一千两飞了。” 一尘拄着破木棍,倒是不甚在意:“无妨,超度了一位可怜人,今日不虚此行。若是收取太多财物,反倒沾染因果。” 华亭北掏出那五百两银票,色迷迷的点了点钱:“还好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咱们现在不是身无分文了,走罢,去客栈,住间最好的屋子!” 一尘无奈的看着笑得跟孩童一般的花妖,嗔道:“修行忌过度享乐。” 华亭北怒道:“你修你的行,本大爷又不修!” 一尘满脸真诚的看着花妖,耿直的说道:“你现在法力低微,切不可...”话还没说完,华亭北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捂住了和尚的嘴:“别说了...” 二人随意找了家客栈,夜已深了,打着哈欠的小二耷拉着眼皮招呼了二人,阔绰的华亭北大手一挥,要了两件上房。上了楼,志得意满的华亭北风度翩翩的对一尘行了个礼:“大师,请入上房。” 一尘也正经的回了个礼:“多谢施主。” 华亭北微微一笑:“今夜就有劳大师和臭狐狸共度良宵了,在下要一人独自赏月自饮,度过这漫漫长夜。” 一尘推开门,颔首道:“那就不扰施主歇息了。” 第四十六章 孤独可耻(1) 华亭北一蹦一跳哼着小曲推开了隔壁的房门,二话不说蹦上了那舒适柔软的卧榻,我的天哪,太舒适了。今夜既不需要看着那臭和尚打坐,也不用抱住那毛茸茸的一团小团子睡觉,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呐。 趴在卧榻上,拱了拱小屁股,感觉有些腰酸背痛,华亭北又坐了起来,茫然的环顾四周,下了床倒了杯茶。 喝了两口水,华亭北搓搓手,在手掌中化出一朵小花花,扯了几片花瓣叶子,华亭北郁闷的想道,怎么感觉有些无聊? 不行不行,华亭北摇摇头,变回了原型,又坐到了梳妆台边,拿起梳子梳起了自己长长的银发,打量起了自己精致的面容,这几日跟着和尚一路奔波,模样依旧这般好看,花妖满意的点点头。 一炷香之后... 华亭北将自己满头银发编成了两根大辫子,辫子上插满了小花花,满脸呆滞的盯着镜子,好无聊啊... 又一炷香之后... 华亭北熄了灯横七竖八的裹在被子里,两眼怔怔的望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忍无可忍的华亭北猛然坐起了身,蹑手蹑脚的起了床,出了房门,又走到一尘房门口,蹑手蹑脚的打开了门,那窗边清冷的和尚正巧回头,与他对视。 华亭北尴尬的呵呵一笑:“大师,怎么还不就寝?” 那皮相极好的和尚,月色映着他朴素的僧衣和白净的脸庞,让他素来冷漠的面容也显得温柔了许多,漆黑的眸子映出华亭北窘迫的身形,那双薄唇似笑非笑般轻启道:“贫僧在赏月。” 华亭北便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巧了,大师,我也在赏月,赏月这种风雅之事,一个人无甚意思,本大爷就勉为其难陪你一起吧。” 说罢大大咧咧的拿起桌上的酒壶,自斟了一杯站在一尘身边,抿了一口,啧啧道:“这酒...还真是不行!难喝。” 一尘嗔怪的看了眼饮酒的妖精,倒是不出片刻,那妖精白嫩的肌肤上竟泛起了一丝红晕,华亭北又斟了一杯,眯着眼睛凑了过来,那满是酒味的脸蛋便凑了过来,狡黠的将酒杯递给了一尘:“小秃驴,你说你,总是板着个脸作甚,本大爷活了三百年了,我同你说,这活着呀,还是得肆意妄为一些,不然多没意思。” 说罢,强行将酒杯塞进了一尘手中,满脸期待的看着他,这幅情景,倒是让一尘想起他喂那些流浪狗之时,那些狗摇着尾巴看着他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一手指弹上了他白净的额头:“出家人不饮酒。” 华亭北摸着额头嘟着嘴:“你这和尚,真是...你说出家有什么好?还不能娶媳妇呢,那些香软的女人,你当真不心动?”说罢还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曼妙的腰肢,偷笑的挤眉弄眼道。 一尘见他那副滑稽的模样,嘴角抽动了几下,终于没忍住轻笑出了声:“莫闹。”华亭北被他那一声轻笑惊到了,木着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和尚,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时弯弯如月,柔和的映着他泛红的脸颊和笨拙的样子,这和尚的皮相,当真是好,常年习武的硬朗轮廓却有着那般温柔的唇,勾起嘴角时,便能轻易勾走那些姑娘们的魂罢。 第四十七章 孤独可耻(2) 华亭北手忙脚乱的抢过那和尚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脸色便加红润了,这般动作一番,竟是差点被自己绊倒,这架势合该是要摔一个狗吃屎,幸好那和尚手疾眼快大手一把揽住了花妖的腰,便将人扯到了怀里。 一尘无奈的摇摇头:“当心些,怎的平地也能跌倒?”华亭北红着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摆摆手:“唔...才不是...我只是不胜酒力...哎呀不跟你这秃驴说了,本大爷要就寝了。” 说罢便径直向卧榻上一躺,睡得正香的白白被庞大的身躯压到了尾巴和后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把花妖又吓了一大跳。 一尘扶着额回头,只感觉一阵头疼,那一妖一狐都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能说话的花妖嘟着嘴可怜兮兮的说:“它吓唬我...” 不会说话的白白一瘸一拐的摸摸自己的尾巴和后腿,呜咽了一声。 一尘挑眉,戏谑道:“华公子赏完了月,为何不回上房独自歇息?”华亭北气鼓鼓的盘腿坐了起来:“臭秃驴!现在竟然还要赶人了。” 一尘便走近了些,低下头俯看这没皮没脸的花妖:“浪费钱财可耻。” 花妖蔫了下去,不情不愿的爬了起来:“好罢,此处不留爷,爷回隔壁睡,哼,秃驴你可别太想我!” 大师欣慰的点了点头:“华公子走好。” 华亭北:...... 出了房门委屈的回了房,华亭北独自一人凄凉的缩在被子里,决定明日起定不给这妖僧好脸色看! 第二日,待华亭北睡醒时,那无耻的和尚竟然已经坐在了他房内,闭着眼睛盘腿打坐。 华亭北大喝一声:“无耻妖僧!私闯民房!” 一尘睁开眼,诧异的挑了挑眉:“华公子不知自己夜里喜梦游?” 华亭北一愣,摸了摸嘴角的口水,死命回想起来,确实对昨夜之事记忆全无,只觉得睡死了一般,莫非真是自己半夜梦游又进了小秃驴的房间? 华亭北和白馒头那双溜圆的眼珠子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懵懂,于是他只得起身干咳了两声,有气无力道:“真有此事?不应该吧...” 一尘提起包袱道:“行李贫僧已经收拾妥当,你梳洗完毕便用饭,然后起身上路罢。” 华亭北当下点点头,随便洗漱了一番,脑子里仍是乱糟糟的,跟着一尘出了房门,华亭北眉头紧皱的打量着这间房和隔壁的房门,半响终于懵懂的反映过来,怒喝一声:“秃驴!你耍我!” 一尘大步向前走去,轻描淡写的答道:“贫僧不过是随便问问,并未妄言。” 华亭北感觉自己肝都快被这秃驴给气出来了,只得抚摸着心窝子深呼吸了几口:“本大爷是大妖,不跟这种凡人一般计较,哪天把本大爷惹毛了,一口就给他吃了!”这才调整好了心情跟上了那秃驴。 二人下了楼,此时天色尚早,外头行人稀稀拉拉的,客栈里更是没几个人了,那小二打了个呵欠,打起精神迎了过来:“二位客官可是用饭?” 一尘点点头:“馒头即可。” 华亭北叹了口气,满眼的哀怨:“秃驴,咱们现在是有钱人,能不能别这么寒酸。”说罢阔绰的对小二说道:“小二,给我加笼包子!” 小二:......馒头能比包子寒酸多少? 第四十八章 步履不停(1) 啃了点馒头包子,在小二的白眼中,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这番在漓城也逗留了不少时日,当下便打算继续南下之旅。 华亭北强行让白白缠在自己脖子上,手上不停把玩它脖子上的玉,时不时卡住白白的脖子,害的狐狸大妖几次差点两眼一翻白,委屈的呜咽竟无人理会!天地不仁呐。 走了几步,华亭北突然大喊一声:“秃驴!” 这一声,倒是把几个过路人吓了一跳,一尘蹙着眉回头看这花妖又有什么幺蛾子,只见他大惊失色愣在原地,似乎当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尘走近了些,低头问他:“何事?”这一低头,倒当真有几分俯瞰众生的感觉,华亭北不服的思量着,怎的身高差了这么多?一边开小差一边不忘事的说着:“秃驴,咱们马上出城了,好多东西还没买呢。” 一尘疑惑的看着他,黑色的眸子里写满了不明白,华亭北赶紧娓娓道来:“你看,咱们离下个城有多远的路程,完全不知道,说不定得走个十天半个月的,是不是得备点干粮?还有火折子这些小物件,得多备一些有备无患对吧,最主要的是!咱俩能不能买个马车?” 一尘那双悲天悯人的眼此时毫无波动,冷漠残酷的回答他:“不能。” 华亭北立马缠了过去,苦巴巴的小脸皱成一团:“别嘛,一尘大师,咱们现在有钱了,不浪费,有个马车,咱们咻的一下就能到下座城了,多方便呀,咱们还能把行李放上头呢,大师你说对不对?” 一尘一根手指点住华亭北的额头,将花妖推远了些,那好看的皮相没有一丝表情的波动,只是古板的开口道:“徒步亦是修行,尔如今修为尚弱,需沉心定气,切不可沉溺享乐。” 那花妖听着他的言语,满脸狰狞跟炸了毛的猫似的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就要拿那尖利的指甲划烂这臭和尚的脸:“啊啊啊气死本大爷了你这个臭和尚!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背我走啊!” 一尘脑袋微微一撇,躲过了花妖的泼妇攻击,大手一把抓住了那花妖的爪子,一双黑色的眸子忽而定定的盯着那妖精,鼻尖都快凑到他脸上了,华亭北眼神躲闪了一番,竟然觉得脸颊有些生烫,被那和尚抓住了手,只得弱下了气势呐呐开口道:“秃驴...你作甚...” 一尘像是严肃的思索了一番,忽而点了点头,说罢竟拦腰将花妖扛在了肩头,本来盘在花妖脖子上的小狐狸,突然被倒立了过来,紧张得不停的扑腾着脚丫子,死命踩着衣服瞪圆了眼睛爬上了和尚的另一边肩头,可把小狐狸委屈坏了! 那花妖就更加委屈了,谁料想这和尚,竟跟扛麻袋一样把自己扛起来了?不安生的花妖无谓的挣扎起来大喊道:“妖僧!你作甚!快把本大爷放下来!” 一尘把人扛好了后,满意的大步走了起来:“你不是不想走路么?” 华亭北泄了口气,气若游丝的开口:“一尘大师,你放我下来...光天化日的,行人可都看着呢,多有伤风化...” 一尘在那花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一抹隐约的笑意,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眉眼都松动了几分,语气却还是那般古井无波:“无妨,贫僧乃助人为乐。” 第四十九章 步履不停(2) 所幸没扛多久,出了城,一尘大师的关怀就到此结束了,华亭北落了地堂堂正正的自己走路,让他长吁了一口气,只是马车什么的,看来是没戏了。 一尘斜着眼看那怏怏不乐拖着步子的妖精,忍不住开口道:“若是不想走路,大可回花里歇息。” 华亭北撅着嘴,瞥了眼一尘手里的木棍子,上头那朵鸢尾开的更好了,淡紫色的花瓣似乎沾染了些金光,更显妖异。华亭北垂下头,委屈道:“你这和尚,好生狼心狗肺,本大爷不是见你一人赶路怕你无聊嘛。” 一尘转过头看着那垂头丧气的花妖,眸子里的光芒一闪而过,还是那古板的高僧做派,只是嘴角的弧度却不自觉上扬了些许,便不言语。 二人出了城的这段路尚算好走,顺着官道的车轨南下即可。华亭北提起盘在一尘脖子上的小狐狸,有些诧异:“秃驴,这狐狸最近越来越能睡了,一天到晚都在睡,快胖成猪了,要不炖了吃了?” 白白幽幽的睁开眼皮子,那溜圆的眼睛里满是哀怨,从嗓子眼里呜咽了一声。一尘手指弹在这馋嘴的花妖头上,把那花妖吃痛得眼泪都快弹出来了,大师充耳不闻自顾自道:“白白太过虚弱,需要休息,过段时日便好了。” “那你打我作甚??”华亭北质问道。 白白、一尘:...那还不是你欠打。 当时自棑县到漓城,前后拢共数十日便到了。此番出了漓城,要到下一个城便远了些,哪怕以一尘的脚力,也约莫需要走上个十五日,方能到熙城。 一尘倒是个沉心定气的和尚,走起路来平平稳稳,看似缓慢,偏生脚力惊人,走了五日,华亭北就不干了,气喘如牛的躲进本体里,留下一尘和脖子上的小狐狸独自赶路。 幸而漓城的官道走的车多了,路倒是好走,就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本来这夏日里,白日便热的人喘不上气,到了夜里又凉得人直哆嗦,所幸和尚是个身体健朗的,这几天夜里,都是合着眼席地而坐,也算歇息了,天不亮便继续赶路了。 苦哈哈的日子一尘倒是没有半句多言,华亭北可是彻底蔫了,他这么娇弱的花花,这谁受得了呀,华亭北咬着手指头心安理得的躲在花花里这么想着,把花凑到和尚耳朵跟前:“秃驴,这还得走多久呀。” 一尘诚实的摇摇头:“不知。” 华亭北担心道:“怕不是走错路了吧,前几日还能见着车马经过,今日可是什么都见不着了。” 就这么说着,身后便有驴车,扑哧扑哧沉重的轧着车轮子而来,一尘回头看了一眼,转头对那木棍子说道:“看见了么?” 华亭北:.......好家伙,这驴车还没和尚走得快呢。 那坐在驴车上的年轻小伙满身大汗,黝黑的麦色肌肤和结实的线条,想来是个干活利索的。那小伙好不容易赶着不性急的驴子追上了一尘,见是个僧人,倒是热情的招呼了一声:“大师!” 第五十章 驴车异闻(1) 一尘便停住了脚步,回了个礼:“阿弥陀佛。” 华亭北呆在本体里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哟,难得啊,今儿个想起阿弥陀佛啦?”一尘眉头挑了挑,终究忍了下来。 那赶车的小伙坐在驴车上憨厚一笑,拿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大师去哪啊,要不坐我的车走罢,这大热天,怪累人的。”华亭北努力的探了探花瓣瞅了一眼,唔,这乡下小伙子还挺懂事啊,虽说穿的破破烂烂的,长得嘛,倒是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一尘摇了摇头:“多谢施主美意。”可惜碰上个榆木和尚,华亭北啧啧嘴。 那小伙子看了看自己的驴车,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大师,我这车不脏的,就是之前拖了些鱼干去城里卖,不过已经擦过几遍啦。” 一尘定眼看了一番这少年,岁数不大,一看便是个良善之相,只是周身隐约散发着妖气,那和尚便点了点头:“却之不恭了。” 少年那黢黑的脸上洋溢出一个笑容,一排洁白的牙倒是格外显眼,连忙下了车,为一尘整理出一人能坐的地方,这才又坐了回去继续赶驴上路。 “大师,这条路我走的多了,今儿个您若是步行呀,得走到明日才能到我们村子,今天夜里又得受天罪。我这驴车虽然慢,但是夜里也能到,您呀,晚上好歹有个地方歇歇脚。”这少年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倒真是个良善淳朴之人。 “大师,怎么一个人上路呀,您这是去哪啊。”何止淳朴,还是个话痨。 “南下,非一人,另有一狐一花。”严谨的和尚赶紧纠正道。 小伙哦了一声,紧接着想了起来:“往南去,该是熙城了吧?那您正好来我们村歇歇脚,我们村到熙城,该有个十天半个月的路程吧,那条路可不好走啊,大师我可奉劝你一句,能不去就别去。” 一尘有些好奇的扬起脑袋:“为何?” 那小伙也很自然的接着说起来:“哎呀,咱们村去熙城的路不好走,一般人都选择绕个大远路走,这不,要不是熙城不好去,我能去漓城赶集么?” 紧接着,那小伙又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凑近了些小声道:“还有,大师,那地方有些邪乎...” 听闻此话,华亭北实在忍不住了,从花里探出一个脑袋直直伸到了那小伙面前,满脸好奇的问道:“怎么邪乎了?快说说!” ... “啊!!!!有鬼啊!!!!”小伙大叫一声,便两眼一翻白,身子向后一仰。这年轻的小伙子被这唐突冒出来的花妖吓得直接晕厥了... 华亭北整个身子从花里钻了出来,坐在一尘边上摊了摊手,满脸正直天真无邪的看向一尘:“不关我的事。” 一尘叹了口气,好看的眉眼垂了下去,只能说出一句:“去赶车。” 花妖哪会赶什么驴车?这天热的不像样,华亭北细密的汗珠便顺着脸颊滴了下去,衣衫都浸湿了,倒也自知理亏,卖力的瞎赶着那不肯走的驴子,在华亭北的恐吓下,倒是跑的飞快。 第五十一章 驴车异闻(2) 等那小伙子悠悠醒转之时,便看见这奇异的景象:那身着华服相貌妖异的公子,手里拿着赶驴的绳子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嘴里还嘟嘟囔囔着秃驴什么的,那头发,哟,银色的,可长可长了,还生的那般好看,这一看就不像是凡人呀。 这次张铁牛倒是没被吓晕过去了,他定了定神,见了旁边那极好看的高僧,一脸超凡脱俗的平静模样,倒是淡定了下来,木讷的看向了一尘:“大...大师,这位是?” 一尘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眸子让人望向一眼,便让张铁牛感到无比的安心,想来一定是个高僧!一尘淡淡的开口:“不认识。” 华亭北锚头一转,转过身来怒发冲冠:“臭秃驴,你说什么!?” 一尘斜着眼瞥了他一眼:“快些赶车。” 华亭北气冲冲的转过头去,银牙都快咬碎了:“可恶!真把本大爷当你的仆人了?臭秃驴,等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铁牛呐呐的摸了摸脑袋,虽然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这位一看就不是凡人的公子,大抵和这位高僧是很要好的关系罢。张铁牛大着胆子同华亭北开口道:“这位公子,赶车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华亭北鼻子一哼,大大方方的让了位子,随后记起这人晕厥之前说的奇闻,又来了劲:“喂,你之前说的邪乎事,到底是什么?” 张铁牛反应了过来,转而又一脸神秘的开始说道了起来:“啊,那件事啊,公子,实不相瞒,我们村子往熙城的那条路上,要经过一条大河,那条河啊,村里人都说有妖怪!只要村子里有人成亲,那新郎就会被河里的妖怪掳走。” 华亭北诧异的看着张铁牛,又转头看向一尘,只见那和尚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又觉得没劲,催促张铁牛接着说。 张铁牛砸了咂嘴:“其实吧,我倒是不太信这些,平日里我捕鱼呀,都是去那,鱼又大又肥,平安的去,平安的回。不过,咱们村确实有些新郎被掳走啦,据说,那些人在成亲当天,还没洞房呢,就自己嚷嚷着要去河边,拦都拦不住。” 华亭北眉头一挑:“哦?那你可亲眼见过?”这是个什么妖怪?别的妖怪都是抢新娘,头一回听见抢新郎的呢。 张铁牛这下来了精神,眼里还有些莫名的自豪:“当然,若是没有亲眼见过,我能胡说吗?上次我们村里黑蛋成亲啊,我还去帮他抬轿子来着,到了夜里,该闹洞房了,结果黑蛋那小子,忽然就跟丢了魂似的,拔腿就往河边跑,我们几个粗大汉子拉着他,竟然没拉住!那小子平日里最为瘦弱,那会他那力气,把我们几个大老爷们都打翻到地上去了,没过一会就跑没了人影,我们村的男人赶紧就去河边找人啊,那哪能找着啊我的天老爷,可怜他那媳妇哦,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丈夫...所以啊,这不现在人们都不敢去河边了。” 第五十二章 驴车异闻(3) 一尘忽而开了口,严肃的问道:“施主,敢问此妖,从何时开始抢新郎的?” 张铁牛掰了掰手指:“唔,就从去年开始的,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被抢走九个新郎啦。现在我们村都不敢办婚礼了,就悄悄的成亲,女人们都生怕自家男人被妖怪给吃了。” 华亭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唔,你这么一说,这妖怪肯定是个母的,说不定还长得丑陋无比,嫁不出去,所以只能抢别人的新郎。” 一尘手里的木棍毫不留情的砸在了华亭北脑袋上:“莫要妄语。” 华亭北摸着脑袋瓜子一声咆哮:“好痛!!”周边的小鸟们纷纷做鸟兽状散开,窝在一尘衣服里的白白被花妖这震天一吼,从睡梦中瑟瑟发抖的惊醒,又往一尘怀里缩了点。 张铁牛捂着耳朵,有些痛苦又不敢表露出来,生怕这不像凡人的公子一生气,把他给吃了怎么办? 一尘抬起右手伸出食指,便探向了那花妖的额头,华亭北连忙警惕的向后退了退:“秃驴,你还想干嘛?” 白白从一尘衣服里探出头来,想观看家暴现场直播,张铁牛也好奇的转过头来,不知道大师要使出什么本事了?华亭北是最紧张的,此刻坐在这驴车上,坐的位置都是那乡下人好不容易整理出的屁大点地方,已经退无可退了! 于是,那过分的和尚,便伸出手,在他脑袋上又重重的弹了一记:“不得大声喧哗。” 白白、张铁牛:......好失望。 华亭北:.......好痛,好痛还不能叫出来,好委屈。 日落十分,天色渐沉,前方似有炊烟袅袅,想来村落就在前方了,张铁牛遥遥望了一眼,黢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大师,公子,马上到我们村了,二位若是不嫌弃,可去我家落个脚歇息歇息。” 华亭北抢答一步:“如此甚好,这位...兄弟你叫啥?” 张铁牛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何况这好看的人可能还不是个人,随即面色一红,更显红里透黑,黑中带红:“叫我铁牛就好。” 华亭北摆摆手不客气的回道:“铁牛兄弟,那就劳烦你了,这位一尘大师没什么主见,他都听我的。” 没什么主见的一尘大师眉头颤抖了一番,按捺住了自己的手指。 没过多久,便进了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华亭北还是施法变作了那黑发的人类少年,少了些妖异,多了几分乖巧,看上去便像是那富贵人家中的少年公子罢了。张铁牛这次学乖了,倒是没多话,努力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村口忙活的大妈擦了擦手,见了张铁牛,熟稔的笑道:“哟,铁牛,回来啦,你娘在家等你呢。” 张铁牛也笑着挥了挥手:“王大妈,弄饭呢,好香呀。” 王大妈大笑了两声:“你这孩子,你娘给你弄了饭,赶紧回家吃饭吧。哎哟?你还带了客人呀?” 铁牛下了车,大大方方的简单介绍了一番:“是呀,路上碰到的,这位是一尘大师,这位是...咳咳..公子。”张铁牛含含糊糊的一笔带过,脸稍稍羞红,哎呀,这位好看的公子姓甚名谁,他还真不知道呀。 一尘同华亭北也下了车,礼貌的点头示意,王大妈也似乎有些害羞了,这不是从未见过生的这般好看的少年郎嘛,村里那群皮猴子,现在可都一个比一个黑咯,日后可怎么找得到媳妇呀。 第五十三章 铁牛开花(1) 张铁牛没意会到王大妈的忧虑,只是客气的拉着驴子带着一尘二人往自家走:“二位,我家就在前头不远啦。我们村子不大,也没啥好东西招待二位,千万莫要嫌弃呀。” 一尘环顾四周一番,清冷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旁的,华亭北倒是觉出这和尚看出了什么门道,一尘淡然道:“铁施主,今夜村里或许不太平,务必让贫僧借宿一宿。” 霍,这不要脸的和尚,光明正大的坑骗老实人,干得漂亮!华亭北欣慰的点点头。 张铁牛有些紧张的点点头:“一尘大师,我姓张。” 一尘也郑重的点点头:“张施主。” 白白、华亭北:......算了,两个笨蛋。 看得出张铁牛在村里还算是挺招人喜爱的一个小伙子,路过的大爷大娘见着他都热情的招呼了一声,好不容易到了张铁牛家,和其他村民的屋子差不多,简易的围了一圈木制的栅栏,茅草搭建的简陋屋子,前院几只小鸡昂首挺胸的在栅栏里散着步,屋子后头飘着袅袅炊烟,想来就是张铁牛的老母亲在为他弄饭了。 张铁牛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二位,这就是我家啦,快请进。” 最激动的想来就是白白了,见着那几只小鸡,眼睛都冒绿光了,一尘不动声色的将白白的脑袋塞进了衣服里,客气的点点头:“张施主有劳了。” 说罢倒也没进屋,手里那根奇怪的木棍重重的跺了一下地,凡人肉眼倒是见不着,华亭北却是实实在在看见一缕黑气迅捷的飘远了。 几人跟着进了屋,张铁牛将车和驴子都安置好,大喊一声:“娘,我回来啦,我还带了两位客人,你多弄些饭菜。” 张铁牛的老母亲连忙从后院赶了出来,一双粗糙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油腻,满脸的褶子此时笑得全部皱在了一起:“阿牛,回家啦,哟,还有客人,快请坐,我给二位倒点水啊。” 华亭北乖巧的同老妇道谢,便拉着一尘随处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了下来,你别说,张铁牛这屋子,可真够简陋啊,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了,那天花板上的窟窿,下雨了指定漏水。不过这西北地区,下雨本就是稀罕事,倒也不足为惧。 给二人倒了水,那老妇显然是想念儿子的紧,拉着张铁牛问东问西的,大抵是此次货物卖的可好啦,一路可还平安啦之类的,张铁牛也是个孝顺的,一五一十跟老娘交代的清清楚楚,老妇这才放下心来,对一尘二人说道:“二位稍等,饭菜马上就好,也不知道合不合二位胃口。” 一尘起身回礼:“施主客气了。” 张铁牛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看他样子,一路上还是累得不轻的,也没好好歇口气,此时赶紧大口喝水喘了喘气,又忽而忧虑起来:“对了大师,方才您说,今夜村里不太平?” 一尘抿着嘴:“张施主无需担忧。”显然是不打算多言了。 没过多久,老妇便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了桌,华亭北撇撇嘴,倒是马上又笑嘻嘻起来,不过是一些简单的乡下野菜和馒头,兴许是见了来了客人,老妇又临时做了一条鱼。 第五十四章 铁牛开花(2) 老妇不好意思的说道:“没什么好菜,今日还请二位将就将就了,明日里让铁牛去买些肉来。” 华亭北不客气的夹了一筷子,倒是赞不绝口起来:“大娘哪里的话,好吃的紧,这是什么菜呀?我还从未吃过呢,味道挺别致啊。” 老妇听了倒是有些高兴:“小公子喜欢便好,不过是些乡下长的野菜罢了,小公子喜欢便多吃些,到时候我给二位捆上一把。” 华亭北连忙应和,又给一尘夹了一筷子:“大师,你也多吃些。”说罢对一尘使了个眼色,一尘...无动于衷,淡然的吃了一口,虽说出家人不在意口腹之欲,也可以尝出,这味道别说好吃,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这花妖,倒是个体贴的性子。 张铁牛也给二人夹了大块鱼肉:“二位,这是我自己下河捕的鱼,不是我张铁牛吹牛啊,这村里捕鱼,还真属我第一,打上来的鱼,又鲜美又肥。” 闻着了鱼的味道,睡梦里的白白赶紧想把脑袋从一尘衣服里钻出来,脸上写满了:给我吃!一尘又不是那坏心眼的华亭北,便拿起那鱼肉,喂给了这馋嘴的小狐狸。 老妇也笑了起来:“是呀,卖的价钱都高上许多呢,以后铁牛娶媳妇儿,靠着这捕鱼的本事倒也不愁了。” 华亭北边吃边好奇的问道:“铁牛今年多大了?” 老妇叹了口气:“哎,都十七了,还找不着媳妇,快急死我了。” 华亭北偷笑着凑到一尘耳边:“完了,秃驴,你都这么老了,更找不着媳妇儿了。” 一尘瞧都不瞧他一眼:“出家人不娶妻。” 华亭北大大方方的指着一尘对老妇道:“大娘,别急,铁牛迟早能找着媳妇,你看一尘大师,这辈子都娶不了媳妇啦。” 老妇一时哑口无言,笑出了声:“那不一样,这位是大师,我家铁牛这德行,哎,不说了,说起来都丢人。” 张铁牛吃饭的筷子一顿,高兴得脸都绿了,差点一口饭没咽下去,对着自家亲娘,只得干咳了几声。 华亭北笑得跟兔子似的两颗大门牙晃得人眼睛疼,一尘意味深长的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华亭北麻溜的收起了笑容,假装认真的吃着饭:“大师,我知道我知道,食不言寝不语。” 一尘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野菜就着馒头,倒是吃的十分认真,华亭北悄咪咪的瞥了两眼,那和尚好看的眉眼温和了下来,长长的睫毛扇动的样子总让华亭北想去揪下一根来看看到底有多长,那双纤长的手拿着馒头,这和尚,吃个馒头也吃的这般斯文,嘴唇的形状也很好看,不薄不厚,听说,嘴唇薄的人必然薄情,这和尚都这般无情无义了,若是嘴唇再薄些,那他华亭北还能活到今日吗? 华亭北晃了晃脑子,不再看那和尚,一心一意的用饭,哎,不得不说,他有些想念漓城的伙食了。 用过饭后,农村天黑的早,想来张铁牛家条件可谓是贫寒了,油灯是万万不舍得用的,张铁牛客气的让二人睡他的屋子,本以为一尘这满嘴仁义慈悲的性子会推辞一番,没料想一尘竟思量片刻,直接点了点头。 第五十五章 铁牛开花(3) 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只余清冷的月光爬过那窗口,映在和尚的脸上,和紧闭的眼上,左手紧紧的拿着那根奇怪的木棍,盘腿便坐在了地上。 华亭北细细看去,轻声道:“秃驴,衣服怎的又破了?” 一尘警惕的睁开眼,连带着他怀里睡觉的白白也惊醒了过来,开始打量起一尘。那和尚仔细的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定睛一看,衣角竟真的被划破了一道,这清冷如月的和尚此时似乎有几分气恼:“想必是赶路时不小心,被树枝划破了。” 华亭北见他那副模样,想笑又不敢笑:“无妨,明日让铁牛他娘给你补补,我看铁牛那衣裳,破了好多口子,偏生补得挺精致呢。” 一尘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想来明日怕是没有功夫了。” 这讨人厌的和尚,又开始故弄玄虚了,华亭北翻了个白眼,还没过半响,原本寂静的空气便传来了张铁牛的惊呼:“大师!救命啊!” 一尘立马起了身,冲出了屋子,华亭北叹了口气,倒也连忙跟了出去,便见那张铁牛,一手抱着家中的桌子,两条腿都悬在空中,活像被什么人扯住他的腿拉着他一般,那桌子哪里承的住张铁牛的重量呀,被连带着一起挪动着,要往屋子外头飞去。 一尘利落的咬破指尖,渗出一滴鲜艳的血飞向了张铁牛的额间,那血色瞬间便消失不见,张铁牛黢黑的脸此时快皱成一团了:“大师,快救我呀!我快被妖怪拉走啦。” 一尘冷静的开口道:“张施主,你放手。” 张铁牛大惊失色:“我不要啊,我放手就要被拉走啦!” 一尘安慰他道:“无妨,你先让那妖怪抓住,贫僧自会救你。” 张铁牛本来就黑的脸此时都绿了:“大师,你能不能现在就救我?” 一尘循循善诱道:“贫僧现在救你一时,以后那妖怪还得来抓你。” 华亭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你现在被抓一次,以后就不会被抓一世了。” 张铁牛苦着脸:“大师,我可是全心全意的相信着你啊,你可一定要救我啊!那我放手了啊!” 一尘嗯了一声,张铁牛缓缓松开了一根手指,两根手指,瞬间,那拖住张铁牛的东西似乎更加大力的抓了一把,吓得张铁牛哇的一声叫了出来,赶紧将桌子抱的更紧了些:“大师!我做不到啊!我好怕!” 一尘叹了口气,抱起白白凑了过去:“白白,咬他。”白白露出锋利的牙齿,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了下去,张铁牛啊的一声麻溜的松了手,没了桌子的他,刷的一声便飞了出去,远远能听见他一声大喊:“大师~~~~救命~~~” 白白呸呸了几声,明显张铁牛的手指并不和他胃口,一尘将白白塞到华亭北怀里:“白白跟你走。” 华亭北接过白白自然的点点头:“我跟你走。” 一尘一把拎起华亭北的后脖梗,手中木棍在空中转了个圈,指向一个方向,一尘脚尖一点,便腾空而起,迅速的飞出屋去。 风凌厉的划过脸庞,华亭北有些讶异的看着那面色严肃的和尚,似乎这秃驴,法力又强大了一些? 第五十六章 铁牛开花(4) 二人飞速向着木棍指引的方向赶去,这破木棍此时便跟有灵一般,时常还能自动纠正一番方位变化,一尘带着华亭北脚步飞快,不一会便出了这不大的村子。看这方向,似乎是去向熙城的路,看来罪魁祸首便该是在铁牛说的那条河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前方逐渐浮现出铁牛的身影,那小子就保持着那抱着桌子的滑稽姿势,鬼哭狼嚎的被看不见的东西拖着走呢,再往前些,便是河滩了。 张铁牛见了赶来的一尘同华亭北,简直如同见了活菩萨一般,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大呼小叫道:“大师!我在这,快救我呀。” 一尘将手中木棍如同弦上之箭一般投掷而去,张铁牛便见着那朴实奇怪的木棍破空而来,仿佛要正中自己的面门,那一刹那,张铁牛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骤停了,突然忏悔起来平日里怎么没听娘的话,赶紧娶个媳妇? 木棍绕开张铁牛,径直打向张铁牛后方的空气,竟仿佛打到实物一般发出一声闷响,木棍散发出刺眼的金光,张铁牛啊的一声,便掉落在地上。 这一小会的功夫,一尘已快步走到了张铁牛身边,那木棍也好端端的躺在了一尘手中,华亭北笑嘻嘻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张铁牛,嘲笑起来:“哟,这是谁家小伙子,大晚上睡河边呢?” 张铁牛苦着脸坐起身来,拍着胸口顺顺气:“华公子莫要打趣我了,我都快吓死啦。” 一尘修长的手指迅速结出佛印,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娇喘:“啊!大师饶命啊。” 一尘蹙眉,佛印不散:“还不现形?” 便见那河滩上,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嘴角还溢出一丝鲜血,十分凄凉的倒地不起,满脸苦涩:“大师,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华亭北好奇的凑近了些:“秃驴,这好像,是条鱼吧?”一尘并不正眼看那女子,仍是那不为所动的模样:“嗯,鲤鱼。” 张铁牛见那竟是一娇俏可人的女子,也大着胆子凑了过来,又见那女子浑身赤裸,连忙红着脸别开了眼:“大师,这就是要抓我的妖精么?” 鲤鱼精哀怨的向他投去一个眼神:“阿牛,你可是自己说的你要娶我的。” 张铁牛大惊失色:“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轻薄的话,姑娘,我从未见过你呀。” 华亭北也大惊失色:“你这小伙子坏得很啊,你一个渔夫,这是想娶了鲤鱼精回家炖了吃吗?”话音刚落,便收到了一尘大师无情的一记手刀,华亭北肩膀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委屈巴巴的看向那冷漠残忍的和尚不敢说话了。 鲤鱼精幽幽的叹了口气:“哎,果然,凡间的男子便如同故事里那般薄情寡义,大师,你若是要我的命我也无话可说了,就当我瞎了眼看错了人的代价罢。” 张铁牛莫名其妙背了个骂名,气的涨红了脸:“姑娘,你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张铁牛男子汉大丈夫,从来不推卸责任。我与姑娘平日素未谋面,你这般说的不清不楚的,让我日后还如何在村里抬头做人?” 鲤鱼精此时已经哭的梨花带雨了,伸出一根纤纤玉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张铁牛便开始哭诉:“这么多年,你平日里来捕鱼,我日日在水里看着你,还帮你装鱼,你自己算算,咱俩这得认识多少年了。” 第五十七章 分道扬镳(1) 鲤鱼精继续哭道:“三个月前,我好不容易才化形成功,那时我分明入了你的梦,亲口问了你你愿不愿意娶我,你可是自己点头答应的。” “凡人成亲,不是穷讲究么?你自己说的成亲还需要好生筹备一番,我等了你三个月,也没见你来找我,今日我便是想找你来同你说清楚罢了,你说说,我做错什么了?” 这鲤鱼精,说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声情并茂,倒是把张铁牛说懵了,提到那几个月里做的梦,张铁牛脸刷的一下便红的快滴血了,支支吾吾了半天:“这...做梦的事,怎么好上算...我还以为就是做了个...春梦...” 华亭北噗嗤一声便笑出了声,这不谙世事的鲤鱼精,和一个傻不拉几的粗小伙,怎么看怎么般配呀。 鲤鱼精此时眼睛都灰暗了下去:“那你就是不愿意娶我。” 张铁牛挠了挠脑袋,显得不知所措:“姑娘,你是妖,我是人,咱们这怎么能成亲呢?” 鲤鱼精闭上眼,微弱的摆了摆手,那原本清秀可爱的脸庞此刻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大师,我不想活了,你收了我算了。” 终于被记起的一尘大师皱着眉,他心里头惦记得更多的,便是张铁牛说的另一件奇闻:“鲤鱼姑娘,你可知村里失踪的那些新郎的下落?” 鲤鱼精莫名其妙的睁开眼睛,圆圆的大眼茫然的眨了几下:“什么新郎?大师,我三个月前方才化形,没听过这种事呀。” 一尘见她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倒也不像在说谎,叹了口气:“张施主,这位姑娘倒也不像对你有恶意,不若此事就此作罢吧。” 张铁牛脸仍然红的发烫,怔怔的点了点头:“啊,大师说的对,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咱们回去歇息罢。” 华亭北肩膀刚舒适了几分,此时又不安生的探出个脑袋,打趣道:“哎呀,铁施主,不想带条鲤鱼精回家炖鱼汤啦?” 张铁牛好不容易凉了几分的脸此时又开始发烫,还没等他回应,一尘大师的木棍已经敲在了那花妖的头上,花妖吃痛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竟然鼓起了一个大包!花妖暴起大吼道:“臭秃驴!你又打我!你真的过分了啊!” 一尘那双漆黑的眸子淡然的看向他,那凉薄的唇颤了一番,仍是没有开口。华亭北心中恼怒,见这和尚竟是话都不同自己讲了,心里怒火更盛:“好你个秃驴,你有种,平日里日日欺我辱我,今日我便要跟你分道扬镳!你可千万别跟着我啊,你要是敢跟着我,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华亭北一口气说完一堆话,便潇洒转身,手中掐出一个风行诀,竟是脚尖一点,在河面上踏浪前行,没过多久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被花妖抢了戏份,此刻黯然失色的鲤鱼精也愣住了,呆呆的望着一尘:“大师,那我现在是走还是不走?” 一尘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于是鲤鱼精知趣的跃入河中,消失不见。 张铁牛也懵了:“大师,你就这么让华公子走了?” 一尘望向那已然恢复平静的河面,那无喜无悲的面上看不出情绪:“无妨,由着他。” 第五十八章 分道扬镳(2) 张铁牛看了眼河面,也不知道看着了些什么,有些失魂落魄的开口道:“大师,我就是觉得,让人就这样走了,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 一尘:......你说的到底是谁? 这厢华亭北脚尖不停,在河面上绕了个圈,又往河边掠去,这时,自己衣服里竟然探出一只小脑袋,差点没把华亭北吓个半死,白眼一翻:“白白,你个臭东西,什么时候藏我衣服里了?” 白白圆圆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委屈的咧开嘴,伸出舌头舔了华亭北的下巴一口,湿漉漉的触感让华亭北法力一滞,差点没憋住笑掉河里去:“哎哟,小家伙,别闹,痒死了。” 白白便亲昵的盘上了华亭北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哟,这小狐狸如今是越发粘人了。 华亭北转了一圈,又回了河滩,河滩上已经没了人影,好家伙,这和尚竟然真的不要他了,华亭北气恼的握紧了拳头,恨的牙都痒了。 只是现下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腆着老脸又回张铁牛家,去看那臭和尚的脸色?那和尚定会摆出一副高僧做派,说不定还要说上几句不冷不热的话来嘲笑他呢,不行不行,华亭北使劲摇摇头,思量了半响,郑重的举起白白盯着它茫然的大眼睛说道:“白白,不如咱俩回我那老宅子去算了,我那宅子虽说破了些,但是住咱们俩个还是很宽敞的,林子里灵气也足,还有许多邻居呢,你说怎么样?” 白白委屈的呜咽了一声,耷拉下了脑袋,华亭北板着脸便想教育一番这不知趣的狐狸,还未开口,倒是被一阵妖风迷了眼睛。 好家伙,沙子都进了眼睛了,华亭北呸呸了两口,使劲揉了揉眼睛,眼泪都快下来了,方才模模糊糊能看清了。 那河滩边,不知何时立了一位红衣女子,大红的喜服在这只余月色的夜里,妖异美艳,那人盖着大红的盖头,看不见脸庞,想来有着这般曼妙身姿的女子,该是美艳动人罢?这女子手执一把黑色的大伞,便站在那不远的河滩上,教人远远望上一眼,便挪不开步子。 华亭北打量了女子一番,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唔,是我打不过的妖精,白白,抓紧爹爹,爹爹打算开溜了。” 白白两只爪子死命扒拉住华亭北的衣衫,生怕自己一会被甩了出去。 那女子便轻声叹息了一声,向着华亭北迈开了步子,华亭北心中警铃大作,手中风行诀捏起便要跑路。 “夫君...”那女子轻声开口了,婉转动听,美妙如斯,不过两个字,便让华亭北彻底愣住了。 “谁是你夫君了...”华亭北迷茫着眼睛,脑子似乎成了一团浆糊,还有些晕乎乎的,手中的风行诀捏错了,散落在指尖,白白见他那副痴呆的样子,连忙伸出湿乎乎的舌头,使劲舔着华亭北的脸。 那女子又走近了两步,哀怨的低叹着:“夫君...我等你百年了,你为何不走近些,看看奴家?” 第五十九章 分道扬镳(3) 华亭北便呆呆的向前走了两步,女子似是高兴了些,一手执伞,一手便要来拉住华亭北。 白白现在可算是热锅上的蚂蚁,着急的不行了,哪里来的妖怪,竟然当着他的面就要勾搭他的娘亲了?也不知道爹爹去哪了哟,再不来,娘就要被拐跑啦! 那女人的手眼见着就要拉住华亭北的手,想来是要将他拉入河中了,白白厉声尖叫,全身毛发炸了起来,狠狠的冲着那女人的手指便要咬了下去。 那女子一声轻哼:“区区狐妖,莫要扰我同夫君。”那手便犹如千斤重般,竟一把将白白打飞了出去,滚落在地上。华亭北充耳不闻,两眼迷茫,便如丢了魂一般,只是伸出手拉住了那女子的手,便跟着她向河边走去。 白白委屈的想跑过去拉住华亭北,刚动弹了一下,便一阵抽搐的疼痛,小家伙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腿竟使不上劲了,只能一抽一抽的拖着腿向着华亭北挪动,嘴里发出着哀怨凄凉的叫声,可惜华亭北完全不理会这可怜的小家伙。 华亭北脚步缓慢却不停留,跟着那女子,眼见着一只脚便踏入了水中,白白瘸着腿拼命尖叫着向着华亭北跑过去,脖子上吊着的玉佩此时竟慢慢的散发出红光,那光芒越做越盛,白白的呜咽声此刻竟犹如雷鸣般响彻河滩,只听白白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大喊了一声:“娘亲!” 华亭北如遭雷劈一般愣在原地,白白也愣了一秒,清了一下嗓子,接着大声喊道:“娘亲娘亲娘亲!” 华亭北转过头羞恼的大喝一声:“谁是你娘!说了我是你爹!” 说罢气愤的甩开那女子的手,便要过去收拾那蠢笨的狐狸,走了几步,这才回想起什么一般,回头看去,那女子便哀怨的站在水中,大红的盖头嘲讽得近乎烫伤他的眼。 白白躺在地上,见华亭北竟又回头去瞧那女子,生怕他又被迷了魂,又接连大喊了几声:“娘亲!娘亲!” 华亭北懵懵懂懂的赶紧小跑了过来,抱起来看上去凄凉万分的白白,皱着眉打量了一番它折断的后腿,含着怒意看向那女子:“你这妖精,到底要作甚?本大爷可不是你夫君,再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女子轻笑了几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呵呵,奴家定不会认错夫君的气息,夫君只是忘了往事罢了,这又何妨?奴家以后慢慢让你想起来可好?” 华亭北听的一头雾水,心里头还心疼着白白的伤势,越发没什么好脸色:“你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你若再纠缠不休,别怪我动手打女人了!” 女子便又是一声轻叹:“又来一个和尚,看来今日是不能与夫君叙旧了,奴家已经苦等了几百年了,多等几日又何妨?”说罢,那黑伞在她手中飞速转了起来,转上几圈之后,那女子连着黑伞便都不见了,河面平静无波。 华亭北心疼的抱着白白仔细的打量着,腿上的血迹渗在白色的皮毛上,看上去凄凉至极,华亭北手中泛起紫色的光芒,轻轻的抚摸着白白的皮毛,小家伙看上去也舒适了一些。 第六十章 分道扬镳(4) 华亭北皱着眉恶毒的抱怨道:“你说你这么一个小家伙,跟那女妖打什么架呀,小身子骨折了吧?活该!”手中抚摸却未曾间断,那皮毛逐渐恢复雪白,白白舒适的眯着眼,试探性的蹬了蹬腿,腿也似乎好了不少,娘亲就是嘴硬心软呀。 霎时,那和尚也不知从何处赶了过来,蹙着好看的眉三步并两步的走了过来,一眼看到了那正在接受治疗的白白,转而看向华亭北道:“生了何事?” 华亭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等你来了,有事也变没事了。” 白白见了一尘倒是欣喜多了,热情的大喊了一声:“爹爹!” 一尘:...??? 那和尚连忙抚平自己微微抽动的嘴角:“白白可语人言了?” 白白眯着眼连连点头:“爹爹!娘亲!” 华亭北面上一阵挂不住,那抚摸着皮毛的手一把打向白白的小脑袋,龇牙咧嘴凶狠道:“让你乱叫,都说了我是你爹,不准叫臭秃驴爹爹。” 白白委屈的耷拉着脑袋,圆溜溜的眼珠子求助的看着一尘,那皮相极好的和尚轻声叹了口气:“亭北。” 华亭北狐疑的抬起头,盯着那和尚,如此亲昵的叫他名字,在他记忆中,这似乎是第二次,这和尚,莫不是被什么妖精迷了魂现下失了智? 一尘继而叹了口气,那下颌似乎又消瘦了些,这和尚,平日里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也不好好歇息,本来就没几两肉。那和尚清澈的眸子便盯着华亭北,诚恳至极的说道:“是贫僧不好,莫生气了,可好?” 华亭北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呛了口口水,大声咳嗽了几声,那和尚又满脸无奈的走近了些,那双修长好看的大手轻轻的抚上了花妖的背脊,为他顺气。 华亭北一口气吸了上来,不屑的摆摆手:“切,本大爷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 白白:没错你就是。 花妖大步向前,无所谓的口吻接着道:“早就没放心上了。走吧,回去睡觉去。” 白白:放屁,刚刚明明气得要死。 一尘点点头,拿着那破木棍便跟了上去。 “对了,张铁牛呢?”华亭北突然想起似乎少了个人,随口问道。 一尘脚步一顿,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刚刚察觉你有不测,便直接赶了过来,贫僧也不知道张施主...身在何处了。” 华亭北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张铁牛这样的小伙子,本来就很容易被遗忘啦,也不能怪秃驴。 于是,容易被遗忘的张施主,此刻气喘吁吁的又一路小跑跑到了河滩,恰巧遇到了正在“等”他的大师和华公子,黢黑的脸上现在满是细密的汗珠,见了二人,憨厚一笑:“我就说大师定是回头来找华公子了,二位,你们无事吧?” 华亭北微笑的点点头,心里泛起了一阵不好意思,小伙子,现在这里看上去问题最大的,就是你呀! 白白晃了晃脑袋,伸出自己毛茸茸的小爪子,粉色的小舌头舔了几口,一脸不屑的开口道:“傻子。” 第六十一章 无稽之亲(1) 此时这番折腾下来,三人一路步行回张铁牛家时,天已泛起了鱼肚白,张铁牛赶紧把两尊大神请到自己房里,自己连忙跑到杂屋里假装睡下了,想来是不想让老母亲担忧罢。 一尘坐在床头,闭着眼,似是入了定一般,华亭北大大咧咧的将白白放在那和尚光秃秃的头上,白白小心翼翼的轻轻挪动了一下爪子,生怕抓伤了一尘,委屈的小声道:“娘亲坏坏。” 华亭北径直躺在了一尘腿上,鼻孔哼了一声:“白馒头,会说话了了不起了啊?还敢告状了?” 一尘眼皮都不抬一下,手指准确的敲在华亭北的额头上:“一宿未眠,歇息片刻。” 华亭北做了个鬼脸,倒确实有些乏了,枕着一尘的腿,倒是很快便入了眠。 这番入眠,华亭北睡得非常不舒适,总觉着身上黏糊糊湿哒哒的,莫不是白白那小家伙流口水了?毕竟让一尘流出口水来,还是不大可能的。华亭北挪了挪身子,却发觉四周黑漆漆的,竟然伸展不开他的身子。 华亭北使劲眨了眨眼,四周还是黑漆漆的,一点光亮也没有,华亭北静下心来,自己是枕着一尘的腿入的梦,那么自己的肉身是必然安然无恙的,那么自己现下就是被旁的邪祟拉入的梦境? 这般沉心思索,身旁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水滴声,身上也十分潮湿,华亭北试着施法,手指搓了半响,也没点火花冒出来,想来是用不了法术了。 华亭北伸出手细细摸索了一番,似乎自己是在一个木箱子里头,刚够他一个可躺的箱子。 等等......这么想来,这个长长的木箱子,不就是凡人所谓的棺材吗?华亭北忽而全身汗毛都倒立了起来,向来张扬的眉眼此时也严肃的皱了起来,那滴水的声音,一滴一滴,听的人心烦气躁,华亭北索性闭着眼,脑子里使劲回想着一尘那秃驴平日里念的经文,断断续续的,倒真是晦涩难懂,只能勉强背下来几句罢了。 这时,那木箱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华亭北竖起耳朵,有些紧张起来。那是个十分轻盈的步伐,想来是个身形苗条的女子。那人走近了,哼着小曲,断断续续听不出调子,只是轻声的哼着,似乎是什么当地的民谣一般。 那人走近了些,歌声也愈作愈响,歌词也渐渐听清了一些:“今日妾身嫁予郎,家有嫁妆十八箱...” “山路一弯又一弯,盼君今生不相忘...” 华亭北听的一头雾水,一曲唱罢,那女子便没了声响,似乎也停下了步伐,一时也分不清她是否还在这里。 华亭北将脑袋贴紧了木箱,屏住呼吸小心的听着动静。 忽而,那人拿着指甲狠狠刮在木箱外侧,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华亭北被她吓了一跳,猛然将脑袋挪开,想捂住耳朵却伸不开手来,只能痛苦的闭着眼睛克制自己的呼吸声,生怕被那人发现了自己的位置。 那女子咯咯的笑了出来:“夫君,你可真调皮,非让我来寻你。” 华亭北脑子一蒙,天哪,这不正是江边唤他夫君的女鬼吗? 第六十二章 无稽之亲(2) “阿北。”一尘轻轻拍着华亭北的脸颊,隐隐能看见,一缕鬼气与他越缠越紧,眼见华亭北眉头越皱越紧,一尘无法,只得强行喝出一声佛音将华亭北震醒。 “咄”字音刚落,华亭北猛然坐起,正好一头撞上了一尘的额头,那委屈的花妖捂着额头,满眼泪花可怜兮兮的看着那毫发无损的和尚,鼻子吸了两下,竟是一头扎进了一尘的怀里带着哭腔委屈巴拉的喊着:“秃驴!有鬼呀~我好怕啊!” 一尘措手不及被抱了个满怀,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得抬起手,轻轻拍着那人的背脊:“无事了,贫僧自会护你周全。” 华亭北越发委屈了起来,抽泣着将梦中的场景同一尘说了一遍,一尘皱着眉头,从华亭北语无伦次的句子里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华亭北将话说完后,也哭的差不多了,鼻子眼睛一把擦,又恢复了那肆意妄为的姿态,只是一双眼睛通红,像极了恼羞的兔子,华亭北缓了口气:“秃驴,那张铁牛呢?咦?怎么天还没亮?” 一尘无奈的叹了口气:“已是黄昏了,铁牛出门捕鱼未归。” 华亭北耷拉着嘴角:“秃驴,对付那女鬼你可有把握?我觉着那女人啊,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一尘疑惑的皱起眉,难得那双清明的眸子里有了一丝迷茫:“实不相瞒,不知为何,贫僧并无法感知那女鬼。” 华亭北大惊:“那女鬼那般厉害?” 一尘摇了摇头:“兴许是有什么法器能遮天蔽日。” 华亭北忧虑的看着秃驴:“秃驴,要不咱们跑路吧。” 一尘差点被他给气笑了,嘴角抽动了一番,半响才道:“命中注定之劫,不可躲。” 华亭北更委屈了:“那躲也躲不得,打也打不过,咱们如何是好?” 一尘睫毛微微颤了颤,显得比华亭北更委屈:“阿北觉得贫僧很没用么?” 华亭北扶着额头,头疼的说道:“没有,秃驴你很厉害啦,但是这女鬼不是有什么法器正好克制你么?万一吃了瘪怎么办?” 一尘从怀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了一个罗盘,华亭北满眼诧异:“你什么时候弄了个这玩意?” 一尘也诧异的看向他:“一直携带。” 华亭北更诧异了:“竟然连我都不知道,你还随身携带了什么?” 一尘摆弄起罗盘,自然的接话道:“你。” 华亭北莫名老脸一红:“那你拿罗盘作甚?可是卜算?” 一尘点点头:“算算那女子什么来历。”说罢,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正中那罗盘中央的位置,那罗盘竟自己开始剧烈抖动起来,指针如同被一根手指胡乱拨动一般不停的转着,半响也未停下。 华亭北定睛的仔细看着那罗盘,一口气憋着都不敢呼出来,罗盘还未停,一尘一口心头血吐了出来,那指针立马戛然而止,竟是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华亭北忧虑的拍了拍一尘的背脊:“如何?”一尘摇了摇头,以收擦去嘴角的血迹:“反噬。” 华亭北叹了口气:“看来这女鬼当真不好对付,话说,为何你每次做法都要放血?” 一尘坦然的回答:“学艺不精,只会一招。” 第六十三章 无稽之亲(3) 于是,学艺不精的和尚和没什么本事的花妖,带着一只两岁智商只会喊爹娘的狐狸,出了房门,只听见前院传来铁牛娘和另外一个女子的对话声,铁牛娘也不知道和那女子聊了些什么,难得听见她爽朗的笑声,显然心情十分不错。 华亭北好奇的拉着一尘走出了大门,那前院同铁牛娘攀谈的,不正是昨夜那只鲤鱼精? 铁牛娘拉着鲤鱼精的手,满是皱纹的眉眼此时都快眯起来了,笑得花枝招展的仔细盘问着鲤鱼精:“李姑娘,你家几口人呀?可还有兄弟姐妹?父母身体可好?怎么同我家铁牛认识的呀?” 鲤鱼姑娘认真的胡编道:“大娘,我家就我爹娘同一个哥哥啦,家里人身体都好得很,平日里呀,我去河边洗衣裳,铁牛哥就在河边捕鱼,一来二去,也算是认识啦。” 铁牛娘笑得更开心咯:“哟,李姑娘可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你觉得我家铁牛咋样呀?哎呀,那么大一个孩子了,就是平时太老实了,到现在也没找着媳妇儿...” 华亭北看着铁牛娘慈祥的笑容,心道,大娘呀,你若是知道自己拉着的是个鲤鱼精,怕是笑不出来了。于是华亭北赶紧咳嗽了两声:“咳咳,大娘,李...姑娘。” 铁牛娘慈祥的回头:“大师,华公子,二位起身啦?可是饿了?老身给二位端些吃食来,李姑娘,你也进去坐啊,别客气,铁牛一会就该回家了。” 说罢擦了擦手便身轻如燕的进了屋内忙活去了,鲤鱼精见铁牛娘进了屋,这才花容失色的拉住一尘的手道:“大师,快救救铁牛罢!” 华亭北又咳嗽了两声,拉开了鲤鱼精紧握着一尘的手:“鲤鱼姑娘,你先把事情娓娓道来。” 于是鲤鱼姑娘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了:“平日里我便是在河边等铁牛哥来捕鱼呀,虽说我和他昨儿个吵了一架,但是嘛,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女孩子,所以呢,今天我又在河边等他来捕鱼呀,心想着今天可不帮他忙了,看他能捕多少鱼!” 华亭北打断道:“简短一些。” 鲤鱼精白了华亭北一眼:“别打断我呀,接下来就很简短啦,然后,铁牛哥来了河边,就被另外一个女人抓走了,抓到河里去啦。” 华亭北点点头,看着一尘,一尘若有所思道:“你可认识那女子?” 鲤鱼精摇摇头:“不认识,我自出生就住在这条河里了,从未见过那个女人,我还问了其他妖怪,都没见过那女人,我在河里找了好久呀,都没找到铁牛哥,我就赶紧来铁牛哥家里找大师啦。” 华亭北翻了个白眼:“人命关天,你还有心情同铁牛娘拉家常?” 鲤鱼精脸上一红:“哎呀,那可是铁牛哥的娘诶,说不定...以后...” 不通情爱没心没肺的和尚打断道:“那女鬼身上有什么法器可遮蔽气息,要找到他们只怕有些难。” 鲤鱼精很快又忧虑了起来:“大师,那可如何是好?” 第六十四章 鬼新娘(1) 一尘道:“姑娘可有铁施主最近碰触过的物品?” 华亭北内心纠正道,人家明明是张施主。鲤鱼精麻溜的在身上抖了抖,掉下来一张破破烂烂的渔网,华亭北目瞪口呆,鲤鱼精到底是将这东西放在哪里了? 一尘倒也没讶异这些问题,拿起那张破网,华亭北抢答道:“又要放血啦?” 一尘斜眼看了那不知为何有些幸灾乐祸的花妖,好脾气的淡然道:“不需要。”说罢手指好看的结起佛印,那张破网便如同有生命一般自己颤抖着立了起来,散发着淡淡的佛光,那破网挣扎着要飞出去一般,不过瞬息之间,又落了下来,皮相极好的和尚皱起眉来依旧是好看,那好看的眸子闪过一丝不解:“哦?连铁施主的气息都被遮蔽了?” 华亭北一句:人家是张施主,还未说出口,便觉得天旋地转,脑子一片空白,径直向着地上倒去,还未落地,手疾眼快的一尘已将人一把抱住拦在怀中。 鲤鱼精呐呐的开口道:“大师,现下该如何是好?”鲤鱼精闷闷不乐的担忧着铁牛的安危,一边怀疑着现下自己为什么会有不该呆在这两人身旁的念头? 一尘看着花妖紧闭的眸子,一丝忧虑隐在眸中,他自遁入佛门以来,五感之敏锐世上少有凡人堪比,少有他无法感知之邪祟,这一次事出诡异,偏偏那女人是冲着华亭北而来,这让一尘少有的感到了一丝焦躁。 一尘沉下心来:“稍等片刻。”于是便将将华亭北打横抱了起来,向屋里走去,鲤鱼精连忙跟了上去,铁牛娘正巧端着热腾腾的馍馍从后院进了屋,见了这副景象也是愣了一番:“大师,华公子这是怎么了?” 一尘淡然道:“无妨,休息片刻即好。” 铁牛娘点点头,招呼了一声:“那等小公子醒了便出来吃些东西罢,刚出锅还热着呢。”一尘点头回礼,便进了屋。鲤鱼精见了铁牛娘便走不动道了,连忙接过铁牛娘手中的盘子将馍馍端上了桌:“大娘,我来帮你罢。” 铁牛娘欣慰的笑了笑,和蔼的看着鲤鱼精,转而又自言自语道:“哎,这生得好看的有钱公子们就是得多锻炼锻炼,哪像我们家铁牛呀,壮得跟牛似的从来不生病。” 这厢的华亭北呢?他又开始做梦了,这次梦到的并非那女鬼了,而是被掳走的张铁牛。 漆黑的地洞里,张铁牛仿佛失了魂一般,拿着个铁锹,怔怔的挖着土,华亭北在黑暗中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不敢发出声响,张铁牛现在的状态实在过于诡异了。 华亭北打量了一番四周,狭小的地洞里,四周黑到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光亮,却偏生能看见张铁牛和那把奇怪的铁锹,那铲出来的黄泥巴十分湿润,堆在张铁牛的脚边,张铁牛不管不顾,两眼失神,只是专心的手上的动作,用力的铲土。 华亭北等了半响,张铁牛也没有其他的反应与动作,不耐烦的花妖有些焦躁了,手指搓了几下,丝毫没有法术的踪迹,甚至周身一点法力波动都没有,华亭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疑惑不解。 第六十五章 鬼新娘(2) 法力使不出来,只得作罢的华亭北抬起头,这一下胆子小的花妖可被吓得不轻,一声尖叫还没喊出声,差点让他两眼一番晕厥过去。 大红的盖头近乎飘到他脸上,那身着嫁妆的女子就站在他面前近乎贴到了他的身上,红色的盖头轻轻扬起,那如血般鲜艳欲滴的唇勾起一个微笑,一手执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一手抓起华亭北的手,轻声道:“夫君,找到你了。” 于是华亭北彻底吓晕了过去,等他用力坐起大口呼吸时,便对上了一尘严肃的脸庞,华亭北眼睛一酸,差点又要哭出来,一尘怀里的白白瞪着溜圆漆黑的眼珠子也关心的看了过来,大喊一声:“娘亲!” 于是华亭北的眼泪又缩了回去,大吼一声:“说了我是你爹。” 一尘看着那妖怪脑袋上冒出来的狗尾巴草,好笑的一把揪了下来,拿在手上饶有兴致的把玩着。 脑袋感觉一凉的华亭北摸了摸自己的头,看见一尘手中可怜的狗尾巴草,华亭北感觉自己都快爆炸啦,满脸憋得通红粗着嗓子道:“臭秃驴!你又又又又扯我的花花!” 一尘好奇的问道:“脑袋会长奇怪的植物?” 华亭北哼了一声:“你才是奇怪的植物。” 毫无存在感的鲤鱼精弱弱的开口道:“那个,咱们什么时候能去找铁牛哥呀?” 华亭北这才想起可怜的、正在做苦力的张铁牛,赶紧将自己的梦一五一十的说了一番。 一尘听罢,面上倒仍是那看不出表情的模样,华亭北却心有疑惑:“秃驴,你说这女鬼,到底如何做到入梦的?” 一尘蹙眉问道:“她可曾碰触过你?” 华亭北仔细回想了一番:“应该是两次,上次在河滩,她抓了我的手,这次在梦里,她又抓了我的手,嘿,这色胚女鬼!” 一尘抓住华亭北的手,有些厚茧的粗糙的温热触感从手背上传递了过来,被他抚摸过的地方,竟一点一点浮现成一个女子的手印,鲜艳欲滴的红色手印,看的华亭北自己也是一阵心惊。 一尘眉头蹙的更紧了:“在你手上做了标记,走,去河滩。”于是一僧三妖脚力极快的飞了出去,刚好出门的铁牛娘揉了揉眼睛,有些疑惑,刚刚还在的三人,怎么刮了一阵风就没影了? 没有了张铁牛这样不通法术的凡人一同行走,不过瞬息之间,几人便到了河滩,此时落日西沉,余晖美的不可方物,华亭北有些紧张的拉住一尘的衣角:“一尘,我心悸得厉害。” 那好看的和尚簇紧了眉头,一丝忧虑藏在了眸子里,左手握紧了那破木棍,右手一把揽住了华亭北:“一会莫跟我走丢了。” 一人独自走在后头的鲤鱼精:......这种自己明显很多余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窝在一尘怀里的小狐狸叹了口气,算了,不打扰爹娘增进感情了,像自己这么善解人意的孩子去哪里找第二个? 第六十六章 鬼新娘(3) 鲤鱼精最终大着胆子上前问了句:“大师,现下该如何找到铁牛哥?” 一尘仍是死死揽住华亭北,思索了片刻:“你可熟悉铁施主魂魄的气息?”鲤鱼精小媳妇似的乖巧点头道:“熟得很,闻了好几年了,他就是烧成灰我都认识。” 一尘点点头,一双眸子忽而盯住了鲤鱼精,看的让人有些发怵,一尘便严肃道:“鲤鱼姑娘,据你所言,贫僧推测此妖同铁施主便在河中,现下此妖有一法器,可遮蔽气息,贫僧若是出手,恐有伤铁施主。贫僧欲施法,姑娘元神出窍或许可寻到铁施主的生魂,只是此法有一定的危险,不知你可愿?” 鲤鱼精有些莫名其妙的歪了歪脑袋,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了两下:“大师,我本来就是来找铁牛的呀,当然愿意了,大师你快些做法罢,我有些担心铁牛哥啦。” 一尘将怀里的白白放入华亭北怀中:“劳烦姑娘取一片鱼鳞,再将铁施主的渔网一并交给贫僧。” 鲤鱼精二话不说拔下一片鱼鳞,再将那破破烂烂的渔网交了出来,便两眼巴巴的看着一尘用那渔网包裹住小小的鱼鳞,华亭北见她那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想看这和尚能耍出什么杂技来可就指望错人了,这和尚收妖的本事,来来回回就那么朴实的几招,一点看头都没有。 于是,那朴实的和尚果真很朴实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朴实的破铃铛,华亭北瞪圆了眼睛:“臭秃驴,你竟然还背着我藏了东西!” 一尘满脸嫌弃的说道:“一直放在身上。”说罢便闭眼不再理会他,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那小铃铛在手中,也晃荡出了清脆的声响。 铃声越来越急促,一尘嘴里嘀咕得也越来越快,鲤鱼精、华亭北还有探出小脑袋的白白三双大眼睛都紧张的看着那铃铛,忽而,铃铛声停了,那和尚严肃的睁开了眼睛。 鲤鱼精只觉得自己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太久没敢咽口水,生怕一尘同她说做法失败了,干哑的喉咙紧张的开口问道:“大师,怎么了?” 一尘一本正经的盯着鲤鱼精,开口道:“姑娘...可有名字?” 鲤鱼精忍住失落的情绪叹了口气:“李二妹。” 于是那铃铛声又开始响起,一尘闭上眼睛,又开始念叨起来,华亭北施法变了张小凳子,抱着白白悠哉的嗑起了瓜子看着这神神叨叨的和尚。 一尘再次猛然睁开双眼,那漆黑的眸子变成了金色,大喝一声:“李二妹!” 鲤鱼精恍惚的答应了一声:“啊。”那元神便从身体里钻了出来,元神鲤鱼精出了身体后,仍然是满脸迷糊,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子,有些诧异的叫出了声:“呀,我出来啦?” 华亭北嗑着瓜子点点头,都说了这是个朴实的和尚了。 一尘手中铃铛不停,催促道:“顺着你手中的红线,快去寻铁施主罢,找到具体位置便回来即可。切记,此法元神不可在外逗留超过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未寻到,也一定要回来。” 第六十七章 旧梦(1) 鲤鱼精看着自己的手腕上,竟然真的有一根若有若无的红线,直直的朝着那河中蔓延过去,鲤鱼精欢快的点了点头,冲着二人挥了挥手:“那我去啦。” 华亭北站在一尘身边笑眯眯的同鲤鱼精挥手:“李二妹,快去快回。” 一尘手里摇着铃铛,当下盘腿正襟危坐:“阿北,呆在我身边,莫要走远。”华亭北大大咧咧的席地而坐:“好好好,给你护法。”说罢便枕着一尘的腿,怀里抱着软绵绵的白白舒适的闭上了眼睛:“白白,给爹盯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叫秃驴。” 乖巧的白白当即应了一声:“好的娘亲。” 坏心眼的华亭北使劲捏了一把小狐狸的脑瓜子,懒洋洋的伴着一尘的铃铛声便小憩了起来。 一尘无奈的叹了口气:“阿北,此地有异,莫要睡着了。”华亭北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不睡,就歇息一番...” 说罢,便睡着了。 睡着之后,华亭北便后悔了,这周遭的景象,怎么看怎么奇怪。山间的泥泞路,让人不适的连绵细雨,灰蒙蒙的阴沉天色,以及,装扮诡异的自己。 华亭北看了眼身上的僧衣,手里还举着一把奇怪的大黑伞,摸了摸头,果不其然,光秃秃一片,一根毛都没有了。 华亭北有些意兴阑珊的站着,也不想动弹,和一尘那秃驴呆久了,做个梦自己都变成和尚了?有些好笑的摇了摇脑袋,华亭北终究还是迈开了步子。 走了许久,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天色倒是越来越暗了,华亭北有些不耐烦了,这个梦怎的还不醒?也不知道张铁牛有没有跟着鲤鱼精回来呢。 潮湿而令人烦躁的空气中,忽而传来若隐若现的呼救声,华亭北侧耳细细听去,像是自那山坡之上传来,下着雨的山路本就泥泞难走,山坡更是湿滑,又有些陡峭,华亭北下意识便要施法直接飞上那山坡去探个究竟,也不知为何,华亭北脑子一顿,便收了伞,那只脚便不听使唤的迈上前去了。 一步一步,以黑伞丈地,深入那土里,脚上的纳鞋沾满了黄土,华亭北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登上了山坡,期间几次险些滑落,又堪堪站立,便又继续前行。 艰难前行了半响,那呼救声似乎也越来越近了,华亭北擦了擦额上的雨水,那女子似乎是有些乏了,声音也渐渐低哑了下去,隐约带着些啜泣,等到华亭北终于找到那倒在泥地里的女子时,便见着一张满是泪痕楚楚动人的清秀脸庞。 那女子抬眼,鹅蛋般的脸庞沾了血泥土,一双杏眼红彤彤的,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无助的看着华亭北。她身后背了一个草编的小篓子,里头放了些药草,朴素的白净衣裳也满是泥土,被划烂了几道口子,隐约可见鲜艳的血迹。女子瘫软在地,左足似乎是扭到了,近乎黑色的血液凝固在脚踝,肿胀得有些可怖。 那人见着华亭北,眼里的泪滑落得更快了:“这位大师...求求你,救救我...” 第六十八章 旧梦(2) 华亭北撑开伞立在那土里,刚好为那女子遮蔽风雨,于是他柔着声弓下腰来:“施主可是受伤了?”那女子哽咽抽泣着开口,声音温婉动听,像是极度害怕、却依然温柔而坚强的包容着一切的温柔:“大师,小女应当是被毒蛇咬到了,一不小心...扭了脚...” 华亭北直起身子,脱下了外头的那件纳衣,披在了女子身上:“莫要着凉了,施主家住何处?贫僧送你罢。” 女子深呼吸了几口,努力克制住那嗓子眼里的抽泣,伸出葱白的手指,指向了不远处的村落缓缓道:“小女家住那头的村里,约莫有十里...” 华亭北蹲下身子来,一双柔和的眼安抚着她:“施主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可否让贫僧一观?” 女子怯怯的点点头,揭开左足的鞋袜,露出那可怖的咬痕,华亭北蹙眉仔细看了一番,正色道:“施主,这毒蛇的汁液还需及时处理,施主可介意由贫僧...” 女子点点头:“那就多谢大师了。” 华亭北便俯下身子,以嘴将那伤口的毒血吮吸出来再吐掉,如此反复了许久,直到吐出的血液变成了正常的红色,华亭北方才停下。 他擦了擦额上和眉眼间的雨水,微笑的看着那娇羞夹杂着感激的清秀脸庞道:“好了,施主,贫僧送你回家吧。” 女子羞红了脸,一双眼左顾右盼的轻轻点头,华亭北将她小心的背了起来,那女子伏在他的背脊之上,一手撑着伞为二人遮蔽风雨,这想必是个极为熟悉山路的当地女子,指点着华亭北下山,倒是比来时好多许多。 “大师,小女姓张,名唤语墨,今日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小女定当报答。”那女子脑袋倚在华亭北的肩上,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想来是开心了许多。 华亭北也笑了起来:“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张施主平安即好。” 语墨撇过头来,那唇便离华亭北的耳朵不过毫米之差,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呼吸:“不知大师法号可否告知小女?” 华亭北怔了一番,法号,法号为何? 那双唇却不由自主的开口了,说着他熟悉的话语:“贫僧法号冥玄。” “冥玄大师,那小女便记下了。”那女子笑道,犹如银铃般悦耳。 冥玄,冥玄。 这个名字...... 十里路走下来,待到村口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语墨指点着华亭北走到了她家门口,华亭北将她放下,语墨落了地,歪歪扭扭的走了两步,又跌入了华亭北的怀中,那张娇俏的脸羞得通红:“冥玄大师,失礼了,大师于小女有恩,此时天色已黑,山路泥泞,大师衣衫尽湿,不若在小女家中稍作歇息罢?” 华亭北犹豫了片刻,便微微点了点头:“有劳张施主了。” 语墨便领着华亭北进了屋,燃起了一只蜡烛,那微弱的光芒点亮了简陋而整洁的屋子,弥漫着草药的香气。 女子柔声唤了一声:“爹,我回来了。” 第六十九章 旧梦(3) 那里屋便传来了男人咳嗽的声音,有些虚弱的开口道:“墨儿,今日怎的这么晚?” 女子面上一红:“今日下了些雨,路不大好走,不过爹爹你放心吧,这几日的药都采好了,路上也幸而遇见一位大师,撑伞送了我一程。”说罢手脚利落的支起一个煤炉子,生好了火:“大师,你快些坐下,将衣裳烘干,莫要着凉了。” 华亭北微笑行了个礼:“多谢施主。” 那里屋的男人摸摸索索的似乎起了身,弄出了一番动静,语墨连忙赶了过去,将男人扶起了身:“爹,你怎么自己下床了?” 微弱的灯光映出了男人的脸庞,那是一张沧桑而惨败的面容,像是油尽灯枯的死灰一般,那双浑浊的眼珠蒙上了一层灰白的雾般,想必是看不见东西的。男人虚弱的笑了一声:“墨儿,你不是说来客人了么?大师,不好意思啊,人老了,眼睛看不见了,腿脚也不好使,不能亲自为您泡茶了。” 语墨嗔道:“爹,墨儿自会给大师泡茶,您快些歇息。”说罢扶着男人躺会了床上,男人咳嗽了几声,无奈的躺了回去。 语墨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为华亭北泡上了一杯热茶,便也坐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道:“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还望大师见谅。” 华亭北温和的勾起嘴角:“施主何出此言?贫僧平日露宿山野也未曾觉得不适,现下已然是极好的。” 语墨也笑了起来,那双杏眼弯成月牙,竟有些可爱:“大师不嫌弃便好,今夜大师便在小女房间歇息一夜吧,已换上了新的被褥,很干净的。” 华亭北摇摇头:“不可,施主一个女儿家,如此实在不好,贫僧便在此歇息即可。” 几番推辞,语墨也实在拧不过华亭北,便又拿出一床新的被褥,为他铺上了厚厚一踏,想来该是舒适柔软的,又备好了热水以便他洗漱,想来是个心细手巧的姑娘。 “大师,今日真是多亏您了,想来您也该是累了,那今夜您便早些歇息吧。”语墨收拾妥当后,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清秀的脸庞此时有些娇红。 华亭北行了行礼:“有劳张施主了,施主受了伤,该是早些歇息。” 语墨脸庞便更红了,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房,华亭北也躺进了那柔软的被褥里。 一切都很好,他向来便是这样,无甚不对。 可是,心里却始终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冥玄?我便是冥玄? 明明思绪万千,却是剪不断、理还乱。 脑子里似乎有人再问:那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华亭北答:后来,女子一再一再的挽留冥玄大师,留了一日、两日,为他做羹汤,洗衣裳,这真是个极好的姑娘... 那人又问了:那么,冥玄大师可是留下了了? 华亭北答:可惜,她动错了情,这人是个无心的和尚,他只道天下为先,苍生为重,留了数日,终是要走。 第七十章 旧梦(4) 那人叹了口气:那后来呢? 后来?华亭北思量了一番,那日的景象便浮现了出来。 那又是一个阴雨天,正如来时一般,细密的雨水滴落在地上,潮湿而令人不适,那清秀的女子荆钗布衣,那双杏眼泛红,只是低着眉眼,手指在衣衫上擦了两把:“大师...此行要往何处去呢?” 华亭北望向了远方依旧灰蒙蒙的天:“西方,贫僧将一路向西。” 语墨勉强勾出了一丝微笑,只是有些难看的过分:“大师心怀天下,自是不愿在此多做逗留的...可惜墨儿还有父亲尚要照料,不能与大师同行,报答救命之恩。” 华亭北撑起那把大黑伞,行了个礼:“张施主不必耿耿于怀,相识即是缘分,这几日多谢施主悉心照料,贫僧将铭记于心。” 语墨抬起头,便直直的盯住了华亭北的眼:“大师,小女想求大师一事。” 华亭北怔了半响,道:“请说。” 那双杏眼此时满眼清澈,坚定得如磐石一般:“大师,今生,小女还想同大师再见上一面。” 华亭北垂下了眼:“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语墨笑了出来,似是明亮了许多:“大师,我送你罢,就当你同我约好了,墨儿便在这里,哪里都不去,大师哪日想起墨儿了,便来见上我一眼,便好了。” 华亭北笑而不语,手执黑伞,同她慢慢走到了村口,便停下了步伐:“张施主留步罢。” 语墨便停了下来,温婉的站着:“好,那...便送到这了。” 华亭北将手中的黑伞递到了女子手中:“张施主快些回家吧,莫要淋雨着凉了。” 女子怔怔地握着手里的黑伞,半响方才扯出一抹微笑:“那墨儿便收下了,大师...一路平安。” 华亭北点点头,便转了身不再回头。 你若要问再后来?再后来,冥玄大师一路向西,此生未曾回头,直至停留在一处僻静之地,安详的度过了余生。 那女子呢? 华亭北茫然的摇摇头,他又怎可知?年少时他是心怀天下的大师,救过的性命多不胜数。岁月流逝,年岁越大,心里的东西便越少,留到最后,心里眼里,便都只有一人罢了,哪里还记得起那村落里还有个苦苦等待的少女? 等他眼神清明之时,那女鬼手执黑伞,站在他面前,那大红的盖头讽刺得几乎灼伤他的眼。 还是那温婉的声音,女鬼开口柔声道:“冥玄,今生,我也算是等到你了。” 华亭北怔怔的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又哪里还是那冥玄大师?那头银发长及脚踝,都在讽刺着花妖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华亭北叹了口气:“语墨姑娘,你认错人了。” 语墨便立在他面前,只是那般孤寂的站着:“我怎可能认错?冥玄大师的气息,奴家这一生都无法忘却。” 华亭北便朝她走近了些:“你仔细看看,我不过是个花妖,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冥玄大师。” 第七十一章 鬼新娘(1) 语墨执着的摇了摇头:“你只是不曾记起我罢了,无妨,哪怕你忘了我,只要我还记得你便好了,这一次,你去哪,我便去哪,这一世,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可好?” 说罢,她轻轻的掀起了自己的盖头,那张清秀的面容,抹上了脂粉,却仍是那女儿家的娇羞。她伸出手,轻轻的拉起华亭北的手,这一次,她未使用任何迷魂的术法,被那只冰冷的手握住,华亭北竟有些不忍甩开,便任她拉着自己在黑暗中走去。 “你可还掳走了村里的新郎?”华亭北问道,语墨偏着脑袋思索了一番:“啊,那时有些气息不紊,好像是认错人了呢。” 华亭北有些无奈:“将那些凡人放了吧,他们是无辜的。” 语墨转过身来,俏皮的笑了起来:“同我成亲吧。” “成亲,我就放了他们。” 华亭北怔在了原地,这下可真是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李二妹顺着手中的红线向那河中走去,慢慢的,那线便沉入了水中,果然铁牛哥被藏到河里啦。李二妹沉入河中,元神不同于真身,即便在水中也没有丝毫触感,那些鱼儿们也瞧不见她,让她有些气恼。 红线越走越深,渐渐的,水中已是外头的阳光照不进来的黑暗,那红线却丝毫没有要止步的意思,竟然直直的深入了河底。 可是,河底全是泥巴呀,李二妹有些犯了难,将手向河底探了一番,那手竟然穿透了过去,李二妹惊了一跳,连忙兴奋的继续顺着红线穿过了河底。 这番穿了过来,李二妹差点没吓了一跳,这下头,可太瘆人了呀!全是溺死的孤魂野鬼! 这些或是缺胳膊少腿、或是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的野鬼们打量了一下新来的李二妹,转而失去兴趣的继续在黑暗中游荡,李二妹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不挨着任何一位,顺着红线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也不知道多久,野鬼们都快没几个啦,前头竟然是一扇古朴的木板门,仔细看去,似乎有些像村里头的茅草屋? 李二妹有些疑惑的推开了门,向前走去,这是一间简陋而干净的屋子,里头还飘着阵阵的草药香味,李二妹有些小心的打量着屋里头,奇怪,隐约似乎听到了人声? 顺着红线推开了里屋,李二妹都快被惊呆了。 里头足足有八个穿着喜服的新郎呢,这些人竟然围成了两圈,在...在吆喝喧天的赌博! 李二妹张望了一下,呀,自己的铁牛哥,不就在人群里一起赌博吗?李二妹气冲冲的走了进去,大喊了一声:“张铁牛!” 铁牛和其他八位新郎都扬起了脑袋,九双眼睛一齐盯着李二妹,手里的动作都停了。 李二妹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一把揪起了张铁牛的耳朵:“好啊你,我在这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你竟然在这里,赌博?” 张铁牛疼的龇牙咧嘴的:“哎呀呀,李姑娘,疼疼疼,你先撒手!” 第七十二章 鬼新娘(2) 其余赌博的新郎们也不敢动作了,颇有看好戏的样子:“诶,你说,我家婆娘咋不来找我啊?” “哎呀,我也还没洞房呢,你别说,还真有点想我家那口子了。” “哟,算了算了,我娶的那可不是媳妇儿,那就是个凶婆娘!回去估计得被打死,还不如在这跟哥几个玩玩呢。” 李二妹眉头一皱,回过头怒喝一声:“说啥呢!有你们说话的份吗?”掉头一转,继续气冲冲的同张铁牛道:“跟我回去了。” 张铁牛苦着脸:“我走不了呀李姑娘。”李二妹疑惑的回头:“为啥啊?大师还在等着我们呢。” 其余的新郎们七嘴八舌起来:“哎呀,这位姑娘,咱们身上都有那女人的印记,一出门她就知道啦。你还是赶快走吧,等下那女人回来见着了你,你也走不了了。” 李二妹皱着眉大概听懂了些:“不行,我就是过来找铁牛哥的,现在人找着了,我一个人回去,岂不是白来了吗?” 张铁牛满脸诚挚的看着李二妹:“李姑娘,你先回去吧,我不能害了你。再说了,我这里还有这么多同乡,若是我一人走了,岂不是不仁不义之人?” 李二妹倔脾气上来了,对着地上一坐:“不行,我现在想想办法,把你们都救出去。” 张铁牛无奈道:“李姑娘,那女鬼想来是很难对付的,你的安危要紧。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受点罪,多呆几日也是无妨的。” 一阵风猛然吹了进来,门重重的被打开了,他们口中的女鬼便大大方方的撑着一把大黑伞走了进来,身后头还牵着一位男子。 语墨眼珠一转,勾起了嘴角:“怎么?各位,不想留了?” 李二妹看着那女鬼身后的男子,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华公子?你怎么同这女人在一起?” 华亭北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不如不说了。” 语墨回过头,朝着华亭北甜甜一笑,又看着那几个目瞪口呆的男子笑道:“想走,奴家也是不留的,只要这位公子愿意同奴家成亲,奴家客客气气将几位送回府上。” 这话音一落,几位新郎官七嘴八舌的又说了起来:“哎呀,公子,这位姑娘咱们可是有目共睹的好呀,我觉得你从了她挺好的。” “没错没错,刚开始我还以为语墨姑娘想嫁给我,把我乐坏了呢。” 华亭北无奈的扶着额头:“行了行了别说了,李二妹,你先回去,你元神出来不了太久。” 语墨眼睛一横:“冥玄,这个事奴家可不答应。” 李二妹也插着腰怒气冲冲道:“我不走!铁牛哥走我就走!” 这些人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华亭北只感觉自己脑子都要炸了,只得大喝一声:“都别吵了!” 于是七嘴八舌的人们赶紧闭了嘴,哟呵,这生得好看的小公子,脾气还挺大,看上去也挺凶啊。 华亭北眉头一挑:“多大个事啊,老子嫁!” 说完赶紧呸了一声:“啊呸,不对,我娶!” 第七十三章 鬼新娘(3) 一尘望了望天色,眉头紧锁定心摇着铃铛,是他失策了,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这笨笨的花妖睡过去,虽说自他二人相伴以来,这花妖是懒了些,但哪至于这般嗜睡。 而今,李二妹未归,张铁牛行踪不定,连这花妖都被摄了魂,躺在自己的腿上昏死了过去,只有白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焦虑的舔着华亭北的脸蛋。 这女鬼,也不知手里有什么法器,竟然连他也看不穿,倘若时辰一到,李二妹还未归来,或许他也只能... 一尘面色一沉,似是做出了什么沉重的决定一般,手中铃铛猛然急促了些,分明是在催促李二妹的步伐。 也就是此时,那河面隐隐传来李二妹的声音,鲤鱼精哭丧着脸,一双通红的眼委屈极了,向着一尘便飞奔而来:“大师!” 一尘二话不说,待她上岸后,将她元神粗暴的塞进了身体里,一双清澈的眼此时多了一分暴虐,让李二妹有些莫名的发怵。李二妹也不拖沓,一回本体,连忙劈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将事情说了个原原本本。 “大师,便是如此了,现下,铁牛哥和那些新郎们都在那河底呢,就连华公子,也被逼着要同那女鬼成亲了!大师,咱们赶快去救人吧!”李二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元神离体对精怪来说也并非易事,现下身子还有些虚弱。 不过这时一尘倒是与李二妹的想法不谋而合了,这女鬼现下不仅抓了如此多的凡人,更是做出逼婚这般的事情,一尘阴沉着脸,原本那无悲无喜的皮囊此时倒是多了一丝怒气,反而更像凡人了一些:“事不宜迟,李施主带路罢。” 李二妹有些疑虑的问道:“大师,你这凡人的身体,能否下水?”一尘点点头:“无妨,贫僧自有办法。” 李二妹见状,也不多问,便领着一尘向河中走去,一尘拿起那根破木棍,将白白放在华亭北身边:“白白,照看好他的身体,等我回来。”白白溜圆的眼珠子眨巴了几下,低声呜呜了几声:“好罢,爹爹快些回来。” 一尘摸了摸白白毛茸茸的脑袋,嗯了一声,便在破木棍上取下了一颗朴实无华的珠子,直接含入口中,干净利索的下了水。 李二妹见一尘极快的下了水,当下安了心。她本就是鲤鱼化作的精怪,在水中欢快而矫捷,心急如焚的鲤鱼精当下化作一条红色的大鱼,示意一尘抓住她的背鳍,一尘也不推脱,稳稳当当的伏在鲤鱼精身上,抓稳了之后,那鲜艳美丽的大鱼一个摆尾,便急速冲了出去。 不出片刻便落到了河底,一尘沾了地,鲤鱼精又化作娇俏可爱的人形,指了指河底,示意这便是到了。 一尘点点头,毫不犹豫的割破手心,比平日都更为暴烈的直接握住了破木棍,那木棍便如同吸收了那些精血一般,平日里散发的是宁静祥和的金光,此时竟闪烁着妖异的红色光芒,在漆黑的河底,亮着可怖的气息。 第七十四章 女大当嫁(1) 此时,不仅那破木棍散发出妖异的气息,就连一尘都染上了暴虐,哪里像是高僧,更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妖僧,面上甚至都蔓延出了细小的红色纹路。 一尘双手握住那木棍,重重的向着河底插了进去,此时那河底的水竟像是炸裂开来一般,急速的水流如漩涡般蔓延开来,鲤鱼精有些痛苦的捂住耳朵,此时若不是她离一尘站的近些,怕是已经被水冲出去老远了。 那漩涡平息下来之后,竟是被一尘生生凿开一个大洞,事不宜迟,二人对视了一眼,坚定的走了进去。 这边华亭北日子还算过得不错,语墨见他应下了这门婚事,竟不复之前的大姐大雄风,娇羞得快掐出水来了,只道自己要好好布置一番,再打扮一番,于是嘱咐那些新郎们好生照顾着华亭北,便匆匆走了。 好生照顾是个什么照顾法子呢,首先,马上要成亲的人了,排面是必须足的!众人拔了穿的最为喜庆的新郎喜服套在了华亭北身上,给他梳头的,伺候他吃饭喝水的,在他脸上扑了两坨腮红的,陪他一起赌博的,总之,每位新郎都给自己安排了一份事业,并且尽心尽力。 华亭北自己反而是最清闲的,任由几个粗手粗脚的男人给自己捯饬打扮,自己怡然自得的磕着瓜子,时不时还指挥一番:“诶,那个谁,头发别梳太高了,跟鸡冠子似的。哎哟这位爷,您这会不会穿衣服啊,明显带子系错了呀。” 几个马上可以重见天日的新郎官也不动气,笑得一脸谄媚:“诶诶,华爷教训的是,小的这就改啊。” 只有铁牛愁眉苦脸的端着瓜子盆站在一旁:“华公子,这可如何是好,你如今应了这女鬼,难不成还真成亲啊?” 华亭北眼珠子一转:“真真的啊,比金子还真,反正本公子也年纪大了,估摸着连个抢亲的人都没有,干脆定下心来男耕女织,多好。” 铁牛更着急了:“不是,这怎么可能没有呢,你放心吧,大...唔!”话还没说完,华亭北的爪子已经死死的捂住了铁牛的嘴:“行了别啰嗦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到时候回去了和鲤鱼精好好过日子,别操我的闲心啊。” 张铁牛的笨脑子终于转了转,可怜兮兮的点点头,算是意会了华亭北的意思,华亭北嫌弃的擦了擦手,又悠闲的坐了下来,秃驴要是敢不来抢亲,他就死定了!他华亭北心眼比针尖还小。 华亭北被几个粗壮的汉子糟蹋完之后,也就只剩那张本就绝色的脸还能看了,华亭北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幽幽的叹了口气,若是这个鬼样子,那个女鬼还执意同他成婚,那这绝对是真爱啊! 新郎们满意的看着自己打造出来的作品,互相张望了一会,最后看着华亭北:“华爷,接下来咱们干些啥?”华亭北侧卧着身子打了个呵欠:“啥也不干,等着呗,本大爷无聊死了,不如这样,你们来说说自己的故事本大爷听个乐呵。” 第七十五章 女大当嫁(2) 1号新郎眉头一皱,整张脸苦巴巴的开了口:“实不相瞒,我那婆娘,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凶狠,从小就爱欺负我,本来我寻思着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了,她赶紧嫁出去,我赶紧娶个贤惠的娘子,我娘就给我去说亲啊,结果那婆娘不知道哪里得知了消息!拿着菜刀就冲到我家来逼我娶她啊!哎...谁知道,还没拜堂呢,就来这了...” 张铁牛闻言,憨厚一笑:“哥,听我一句劝,嫂子那是真心喜欢你的,你走了之后,嫂子整天以泪洗面的,村里劝着她改嫁,她也不肯,把你娘当亲娘照顾的,你可别辜负人家了。” 1号新郎低着头,过了半响才叹了口气:“哎,你别说,我还真有些想她了...” 其余几位新郎也纷纷出声安慰,瘦瘦小小的2号新郎发言也好不到哪里去:“哥,你这算啥,好歹也算是青梅竹马,我那媳妇啊,我到现在不知道她长啥样呢,都怪村里那个不靠谱的张媒婆!” 华亭北看着人群里一个从来不说话,只是默默微笑的男子,突然有些好奇:“诶,就你,个最高的那个,你怎么从来不参加讨论啊?” 那人有些讶异的指了指自己:“我吗?”华亭北点点头:“就你,你说说你有什么故事啊。” 那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没啥可说的,我娘子...很好,是我配不上她,这会想来她该是同别人成家生孩子了,我也没啥本事,反正她过得好,我就觉得挺好的。” 华亭北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坐起了身:“哎哟,话怎么能这么说?喜欢一个人,是万万不能让给其他人的!她跟谁在一起能比跟自己在一起让人放心?听我一句劝,这次回去了,别管她嫁给了谁!抢回来!” 那人眼睛一闪一闪的,似乎是愣住了一般,过了半响才憨笑了一声:“诶,你说的在理,是该去看看她...” 其余的新郎官也有些好奇的问道:“不是,哥们,咱们都一个村子的,我怎么没看见过你啊?你媳妇是谁呀,你说说,到时候哥几个给你帮忙!” 那人想着自己的娘子,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我娘子叫王翠花,家住村口,长得可好看了,当年也就是她瞎了眼愿意嫁给我...” 其他新郎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隔了半响才有人说话:“你说的...可是如今四十好几还未成亲的王大妈?” 那人瞪大了眼睛,有些惊喜:“真的吗?她还没有成亲?”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搭话,一阵妖风袭来,把众人都吹了个趔趄,娇媚的女声传了过来:“奴家不管你们成不成亲,奴家现在可是着急着成亲了,相公,还不过来?” 华亭北瓜子壳一扔,站起了身,深吸了一口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别急,来了!” 于是,那穿着喜服盖着盖头的女子便站在门外,手执一把大黑伞,静静的等着自己的相公向着自己走来。 她盼着,这一来,就是一起过一辈子。 第七十六章 女大当嫁(3) 华亭北脚步不急不缓,跨过了门槛,踏在那石板路上,落英缤纷,红衣绝色,倘若他不是华亭北,或许也算得一桩美满姻缘。 华亭北叹了口气,三步之遥,他隔着盖头都能感受到面前的女子该是多么娇羞、多么期盼,等了几百年,这个姻缘着实有些难等。 他伸出手,白皙好看的手指便要覆在新娘的手上,就在此时,一根奇形怪状还结了朵花的木棍便狠狠的打在了华亭北的身上。 一声轻轻的叹息:“是贫僧来迟了...” 华亭北笑着抱着那根木棍,这秃驴可忒小气!不让成亲也就罢了,连别人的手都不让自己摸一摸? 语墨手指有些微微颤抖的掀开了自己的盖头,眉眼的悲伤几乎快要漫了出来:“和尚...和尚...又是和尚,我语墨此生做错了什么?非要被如此戏弄?” 一尘步伐坚定的走向了华亭北,仍是那无悲无喜的神色,大手却几乎是用力的将华亭北拥入了怀中:“施主,你已被蒙蔽了双眼。” 语墨双眼通红,她弯起了嘴角,近乎癫狂的大笑着,眼里流出了红色的液体,她周身狂暴的死气如同龙卷风一般愈来愈汹涌,只等爆发之时便绽放出乱这一方土地的毁灭力:“哈哈哈哈,你说我被蒙蔽了双眼,我要笑你一个僧人,竟然试图拥有凡人的情爱,呵。” 一尘皱着眉看着那近乎失去理智的女鬼和她强大的死气,这是一个女子,伤心欲绝之下最后的搏命一击,若是同她斗起来,养育着数个村子的这方河流势必毁于一旦,最糟的是,很有可能将波及到周边的村落。 华亭北叹了口气:“姑娘,我都跟你说了三千次你认错人了。”华亭北狡黠的看了眼一尘,转而重重的回拥住了一尘的身子,娇羞的说道:“再者,我同大师,是真心相爱的...” 众人:...??? 目瞪口呆的张铁牛:???????华公子你在说什么??? 语墨便如同全身失了力气一般瘫软了下来,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华亭北的脸,嘴唇颤抖着:“你...你再说一遍?” 华亭北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坚定的说:“我说,我同他一尘大师,是真心相爱的。” 一尘:...此时我该如何是好?还是沉默吧。 语墨嘲讽的笑了一声,有些悲凉的眸子便没了色彩:“那公子又为何答应寻我、娶我,又屡屡反悔呢?” 华亭北怜悯的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子:“不来寻你,是因为已经死在了路上,无法来寻你。答应娶你,是因为我所爱之人心怀天下苍生,而我,想守护他的守护,你明白了吗?” 一尘侧过脸庞,眼神里有那么一两颗星辰忽而亮了起来。 语墨垂着脑袋,那承载着几百年来的期待、悲伤、痛苦的泪此时无声的低落在地板上,那个骄傲的女子,最后只是问了一句:“那么,前生今世,公子可曾对我心动过丝毫?” 华亭北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从来没有,一秒都没有。”语墨站起了身,红色的喜服撑着那瘦小的身子,苍白的手指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她倔强的咬着嘴唇,勾起了一个微笑:“不爱便罢了吧,那么,是小女子叨扰了。” 她决绝的收起那把黑色的大伞,据傲的看着众人,将黑伞折断成两半:“我张语墨死都不怕,哪会自甘犯贱到强要一颗不属于我的心?我与公子,就缘尽于此吧。” 折断的黑伞静静的躺在地上,艳丽的女鬼身子脆弱得如粉尘一般,风吹过她的脸庞,那清秀的女子便消散在了风中,仿佛她从未来过一般。 第七十七章 华亭北原本满脸的决绝,事已至此,又忽而有些惆怅起来,他转身看着那向来稳如泰山的高僧,也生出了一丝唏嘘。 只是高僧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怎么有团妖异的红?华亭北走近了几步,有些好奇的瞧了几眼,一尘不自然的低垂下眸子:“佳人已逝,也算是此间事了,走罢。” “走什么走?你抬起头来我看看,眼睛怎么红了?”华亭北轻佻的勾起那和尚的下巴,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双眼又好端端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铁牛哥,这个华公子和高僧...真的是一对?”一个新郎官小声的用胳膊肘撞了撞张铁牛,张铁牛满脸严肃的沉吟了一会:“唔...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 “哎呀,两人都生的这么英俊,什么姑娘找不着啊,多可惜啊...” “其实语墨姑娘也挺好的...她要是喜欢我,我觉着我娶她也不错...” “别说风凉话了,能回家就不错了!”几个新郎官站在一旁看足了戏,此时终于尘埃落定,又开始细细簌簌的说起了悄悄话。 一尘不自然的将华亭北的手拂了下去:“贫僧也未想到这位女施主如此刚烈。”如今连尸体都随风飘走了,只剩一把折断的黑伞。一尘捡起那把伞柄,一颗如血般通体透红的珠子骨碌碌的滚了下来,一尘的大手轻轻捡起那颗珠子,安放在自己那根奇怪的木棍上,倒也十分自然。 张铁牛心里莫名有几分伤感,不知为何,那心头总萦绕着几分说不清的情愫,他大着胆子走上前,同一尘大师问了一句:“大师,我想问一下...那个,李姑娘现在在哪里呢?” 一尘眨眨眼,满眼清明理直气壮的淡然道:“一时心急,未曾留意...” 此时,迷路了的鲤鱼精委屈的抱住了自己:嘤嘤嘤!大师跑的也太快了!大师狂暴起来的样子也好恐怖! 等到恢复了平日木头一般冷漠状态的大师带着一帮穿着喜庆的新郎们找到鲤鱼精的时候,鲤鱼精两只眼睛都哭肿了,红彤彤和兔子一般抬起头、委屈巴巴的看了看一尘,又看了看华亭北,最后看着那低着头满脸通红的张铁牛,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张铁牛挠了挠头:“诶,李姑娘你别哭呀,现在我们都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走罢,一起回村里吧。” 鲤鱼精怯怯的看了眼一尘,摇了摇头:“算了,铁牛哥,你们平安无事就好,我...我就不跟着你们去了,大师说的对,人妖殊途,我不能害了你...” 一尘有些讶异的看着华亭北:“阿北,我可曾说过此话?”华亭北摇摇头:“你要是当着我的面说人妖殊途什么的,我就敢拿着我的花撒丫子就跑。” 张铁牛有些憨憨的笑了笑:“李姑娘,我觉着俺娘挺喜欢你的...唔,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鲤鱼精眼睛一亮,难得有些娇羞的起了身,点了点头。身后的新郎官们一齐鼓掌:“哎呀,还是现在的年轻人有本事!” 第七十八章 于是,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在一尘的带领下上了岸,小狐狸还在岸上巴巴的守着华亭北的身体,望眼欲穿的等着自己的爹娘呢,此时众人一上岸,白白凄凉的叫了一声:“爹啊!娘啊!” 华亭北狠狠的瞪了一眼白白,迅速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有些脸红的将那委屈巴巴的狐狸抱入怀中:“谁是你娘了,别瞎说!” 委屈的小狐狸一直精神高度紧张,此时到了娘亲温暖的怀抱里,也就湿着眼眶委屈的睡着了。 众人一路上欢声笑语的往村子走,看得出来张铁牛在村里人缘不错,大家都开始起哄张罗着要给张铁牛布置婚房啦。 走到村门口,一大帮人就打算各自散开回家去了,新郎们站成一排,突然噗通一声全跪下去了:“大师,华公子,这次我们哥几个全靠你们才能得救,大恩大德无以回报,请受我们一拜!”说完,恭恭敬敬的向着二人拜了拜。 一尘淡定的点了点头:“除妖降魔乃贫僧职责所在,无须多礼。”华亭北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挥挥手:“都赶紧的起来,别整这些没用的啊,都赶紧回家找媳妇去吧!”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立马老脸一红:“好嘞!大师,以后我们给你塑个佛像,放在村里日日拜夜夜拜!” 华亭北扑哧笑了出声,赶紧把几人都轰走了,剩下娇羞的鲤鱼精和张铁牛,还有那身材最为高大的新郎官站在村门口踌躇犹豫。 华亭北有些好奇的问:“诶,大个子,你怎么不去找你媳妇呢?” 大个子有些怅然的望了望村口的屋子,叹了口气:“不如...不见了吧,徒惹伤心。” 张铁牛闻言,倒是有几分强硬的过去拖住了男人的手:“不行!王大妈为了你,几十年未嫁,受了多少风言风语,你一个大男人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 华亭北点点头:“没错,别说废话了,咱们好人做到底带你寻亲去。”说罢指挥张铁牛把人硬拽过去。 一尘眼神微动,忽而道出一句:“执念不消,难入轮回。”那大个子忸怩了两下,倒也想开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跟着张铁牛走了过去。 张铁牛站在屋外大喊到:“王大妈,我是铁牛啊!您在家吗?”屋里的女人应了一声,细细簌簌了半响,王大妈往衣服上擦了擦手便笑着走了过来:“咋了铁牛?哎哟,这么多客人呢?快请进啊。” 张铁牛没说话,挪开了身子露出了身后有些手足无措低着头的男人,王大妈怔了怔:“这是...?”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一脸坚毅的抬起头:“翠花,是我...” 王大妈有些无神的向后倒退了两步,眼里的泪花瞬间便涌出了眼眶:“张哥?你...你还活着?” 男人深情的向前走了两步,通红着眼眶有些用力的抱住了那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翠花,是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苦等了这么多年...” 第七十九章 王大妈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着身子,眼泪大颗大颗的低落在男人的肩膀上,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有些发狠的打在男人的身上:“你怎么可以...让我等你这么久!你这个负心汉!你怎么才回来啊....” 男人任由她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只是紧紧的抱着女人,亲吻着她的脸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早就该回来了...” 王大妈颤抖着睫毛,终于露出了一个少女般娇羞的微笑:“那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好不好?” 男人有些悲伤的看着她,一如看着几十年前那个娇俏的少女一般:“我多想和你一起柴米油盐到老...可是我没有时间了翠花,翠花,假如下辈子我还能遇到你,我一定死皮赖脸也要和你一辈子好不好?” 那个男人,就在阳光下,在王大妈的怀里,一点一点的消失着,风一吹,便轻轻消散了,那双通红的眼里满是不舍和无可奈何,深情不抵,只能揉碎了消散在风中。 王大妈双眼涣散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张铁牛也是大惊,扯了扯一尘的衣袖,一尘叹了口气:“这位施主...故去多年了,只是执念太重入不了轮回,此番了却了心愿,自然是该走了。” 王大妈有些悲伤的笑了笑:“大师,其实他早就死了是吗?我早该知道了...” 华亭北也有些意料之外,他竟然一直没发现那是个死人,本想助人为乐,反倒成了生离死别... 一尘扶起王大妈,道了声节哀,便让一干人等先走了,情这一字,最是伤人,他们这些局外人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回了张铁牛家,铁牛他娘果真喜欢鲤鱼精喜欢的紧,知道了这两年轻人,郎有情妾有意的,高兴的不得了,只想着两人赶紧成婚给她抱个大胖孙子咯。 张铁牛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和自己娘亲迅速结成同盟的鲤鱼精,心里倒是舒坦得紧,转而诚恳的看着一尘和华亭北二人:“大师,华公子,此番全仰仗您二位帮忙,我才能得此喜事,您二人务必留下来多些日子,我同李姑娘成亲之时,还希望二位能做个见证...” 一尘勾了勾嘴角,竟是有了丝笑意:“恭喜铁施主同李施主喜结连理,只是我和阿北还有要事在身,不宜久留,这个物件同你们有缘,就提前送与你们作为新婚礼了。”一尘从衣服中拿出了一对古朴的同心镯,不由分说的塞进了张铁牛的手中。 张铁牛连连摆手:“这怎么使得?按理说,该由我们好好的谢谢大师才对!” 华亭北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此处,他有些诧异的揽住了一尘的肩膀,瞪圆了眼睛:“秃驴,你竟然又藏了我不知道的东西?这镯子哪里来的?” 一尘淡定的说:“一直带在身上。”华亭北两只爪子不安分的摸上了一尘的衣服:“哎哟还挺能藏,我倒要看看你还藏了什么宝贝...” 张铁牛于是平静的收下了镯子走远了一些:“看来大师同华公子,果然关系不一般...要怎么让大师记住我是张施主不是铁施主呢?” 第八十章 半夜,华亭北很是淡然的被一尘大师提起来拎走了,华亭北有些郁闷的抱着还没睡醒的白白:“大师,咱们两又没做坏事,为什么每次都要半夜偷偷的走?” 一尘迎着月光,步履不停:“清净。”华亭北翻了个白眼,月色映着他妖异的眸子,倒是分外好看,难得这没心没肺的花妖叹了口气:“就这么一走了之了?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破事,本大爷还真有点心里不舒服。” 一尘神色微动,依旧是那淡淡的语气:“为何?遗憾未能和那女鬼成亲?”华亭北连忙摆摆手:“瞎说,我对她可一点意思都没有,就是觉得她也挺可怜的...其实,我大概猜到她等的人是谁了,也大概明白为什么她会认错人了。” 一尘倒是一副早就知道是如此的表情,随口接了一句:“何出此言?”华亭北眼神有些迷茫的看着月光,叹了口气:“她等的人,应该也是我等的人...你之前硬闯的宅子,便是那人曾经住过的地方,我陪了他几十年,自然沾染了他的气息。” 华亭北摸了摸白白的皮毛,神色当真说的上是寂寞了:“她苦等了那人几百年,殊不知,那人早就忘了。他一路向北,终于累了,于是就地隐居,闲来无事便养养花,直到他一去不归。” 一尘看了眼那寂寥的花妖,那人养的花想来便是华亭北了,一双温暖的大手抚在了花妖的脑袋上,是令人安心而舒适的人类的温度,好皮囊的和尚在那温柔的月光下,这般看去,连眉眼也柔和了几分,华亭北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脑袋:“我已经放下了,毕竟人类那么脆弱,不过数十载的生命呀....” 一尘揉了揉他的脑袋,忽而想起了什么,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当时,你为何同那女鬼说那样不知廉耻的话语...” 华亭北一脸茫然:“什么话?”一尘面容严肃道:“就是...我和你...咳咳。”华亭北思索了一番,终于记了起来,恍然大悟道:“哦!就是我和大师真心相爱那番话?” 一尘轻轻的点了点头,华亭北有些畅快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大师你别往心里去啊,我就是存心气她的,不过我也没想到那女鬼这般开不起玩笑,哎,大师,我这算不算间接谋杀啊?” 一尘低垂着眉眼,过了一会才说道:“不算。”华亭北松了口气:“那就好,万一遭报应了那我多委屈啊。” 华亭北怀里的小狐狸委屈的探出个脑袋:“娘亲,夸夸我。”华亭北凶狠的瞪着那小家伙:“说了我是你爹!你做什么好事了我还得夸你?” 说话还不太利索的白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道:“我看了娘亲的身子。”华亭北老脸一红:“别瞎说,谁给你看了身子...” 一尘拄着那根奇怪的木棍子,看着那斗嘴的两只小妖,倒是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似乎这漫长的道路走起来,也不是那么枯燥了。 第八十一章 按着张铁牛之前给二人指的路走,倒是没走几日便见到了村落的样子,远远望去,炊烟袅袅。 华亭北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这天气可真是热死个妖了:“秃驴,大笨牛之前不是说到那劳什子熙城得十天半个月嘛,咱们不如就在村子里歇歇脚?” 一尘看了看天色:“不可,还是直接上路吧。” 华亭北狐疑的望了望天:“瞅啥呢,本大爷白天观星象也能看出来这几天都不会下雨,本大爷不想吃草了,我想吃肉,走嘛走嘛~”说罢,这无耻的花妖竟然扯着一尘宽大的袖子撒起娇来。 小狐狸从华亭北的怀中探出个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一尘:“爹!我饿!” 一尘:.......你们两个妖精就是饿上十天半个月也屁事没有好吗? 作为唯一一个肉体凡胎的大师沉默了半响,看了看扯着自己衣袖不肯放手的花妖,叹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于是华亭北兴致高昂的化作了黑发的人类清秀少年,拉着一尘便往那山上的村落走去。 上了山,华亭北才发觉不太对劲,虽然他是个妖精,但哪个普通的村落会是这般阵仗?村外布置了壕沟,十几米高的土楼,密密麻麻的鹿角木拦住了二人的去路,还有两个手拿长矛的大汉站在门口,所以他们其实是不小心闯入了什么军事要塞吗? 华亭北有些犹疑的问道:“秃驴,要不,咱们不歇息了,还是走吧。” 一尘一脸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淡然道:“现在只怕走不了了。” 果然,那两个守门的大汉长矛一指:“站住!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私闯猛虎寨?” 华亭北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大哥,我不知道这里是猛虎寨呀,我和大师路经此地,有些肚饿,我们就是单纯的想吃顿饭就走。” 两位大汉脸色更黑了,华亭北赶紧补充:“没饭吃也没关系,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左边的大汉厉声喝道:“你糊弄鬼呢!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们猛虎寨?”右边的大汉吹了声口哨,神色不善道:“大哥,别跟他们废话,我看这二人分明就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抓起来交给寨主再说。” 于是,听到守门的兄弟吹的戒备口哨赶紧赶来的众人,就看见那神色悲悯的年轻和尚拄着一根奇形怪状的木棍站在一旁,黑发的清秀少年睁着无辜的双眼,一手擒拿住了一个大汉,还有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死死的咬住了其中一位大汉的胳膊。 大汉1:“疼疼疼,哥!松手!有话好好说。” 大汉2:“哎哟我的狐狸大仙,你撒口!你换一边咬也行啊!” 吴一刀带着一帮兄弟赶出来,看到这一幕,有些啼笑皆非的扶了扶额:“咳咳,两位兄弟,有话好好说,你们先放开那两人可好?” 华亭北打量了一番那带头开口的人,真怪,其他众人都是赤着膀子、凶神恶煞的壮汉,唯有那领头的人,一袭白衣,面容清秀,一副弱不禁风的斯文书生模样,华亭北撒了手:“白白,松口。”于是小狐狸皱着眉松了口,顺便呸了一声,真难吃! 第八十二章 吴一刀大大方方的走近了二人,笑容可亲的拱了拱手:“是在下的手下不懂规矩冲撞了客人,还望小兄弟见谅,不知二位可愿进寨和在下一起喝喝茶,就当在下给二位赔个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华亭北笑得满脸灿烂:“那敢情好啊,兄弟,有肉吃吗?”吴一刀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有,管够。” 看着二人一狐怡然自得的进了寨子,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守门大汉焦急道:“寨主!这二人武功深不可测,万一是朝廷的奸细可咋整!” 吴一刀一改斯文,匪气丛生,没好气的瞪了二人一眼:“你们二人打不过人家一个,还有脸说?再说了,进了寨子,这两人若清清白白,道上多个兄弟多条活路,这两人要是奸细,想出来可没那么容易...” 两个大汉立马崇拜的看着吴一刀:“老大就是深谋远虑,不愧是最近读了书的!” 吴一刀一巴掌拍上了二人的脑袋:“老子!哦不,在下打死你们两傻缺,说了要叫我寨主!”吴一刀整了整衣衫,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那二人的背影。 华亭北拉着一尘兴冲冲的往寨子里走,寨里倒是和其他村落布置得差不多,普普通通的茅草屋,还有几家烧着炊烟,飘来了饭菜的香味。 只是寨里的男男女女见着了生人,都是一脸警惕,只有华亭北这缺心眼的妖怪一心只想着饱餐一顿。那领着二人的大汉一声不吭的把二人带入了相比之下,稍微洋气一些的木屋中,便一脸严肃的站在了一旁。 木屋不大,桌上倒是备好了茶水和糕点,华亭北大大方方的入了座,有些惬意的拉着一尘一同坐了下来:“大师,原来人们说的不打不相识是真的有道理啊,这里的人真好,打了他们一顿,还请咱们吃饭。” 一尘将手中的木棍放在一旁,点点头:“饿了就多吃一些。”华亭北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白馒头眼巴巴的看着华亭北:“娘亲,我饿!” 华亭北做了个鬼脸:“饿了啊?就不给你吃!”白馒头更委屈了,圆溜溜的眼睛求助的看向了一尘,一尘摸了摸白馒头的脑袋:“乖,你娘说不给你吃。” 华亭北成功的呛了一口:“咳咳咳咳!”一尘的大手便拍了拍他的背脊:“吃慢些,喝口茶。”说罢,另一只手将茶杯递了过去,华亭北呛红了脸,将茶水一饮而尽。 没过一会,吴一刀便进了木屋,满脸和善的落了座:“招待不周,在下已吩咐了一会便上好酒好菜,二位随意些。对了,忘了介绍了,在下便是这猛虎寨的寨主,鄙姓吴,名一刀。” 华亭北也客气的点点头:“一刀兄,鄙姓华,名亭北,这秃驴...咳咳,这位是一尘大师。” 白馒头满脸期待的看着华亭北,华亭北看也不看它,拎起小狐狸随口道:“这里还有个小畜生,不用管它。” 吴一刀笑意吟吟的喝了杯茶:“华兄弟当真是个有趣人,这位一尘兄,在下见你一言不发,可是对在下的安排不甚满意?” 一尘摇了摇头:“甚好。” 第八十三章 吴一刀相当熟稔的问道:“那,华兄弟和大师这一路是要往哪里去呢?” 华亭北一愣,看向了一尘,一尘无奈道:“途经熙城,一路南下。” 吴一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二位看来是走岔路了,去熙城得走另外一条道,不过离咱们寨也不远,到时候让寨里的兄弟送你们去。” 华亭北恍然大悟的看着一尘,搞了半天,两人是迷路了!转而更加感激的看向了吴一刀:“哎呀,兄弟,幸好遇到了你啊,不然我和大师都不知道走哪去了!” 吴一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都是兄弟,举手之劳,不用挂齿。” 没过一会,一个小个子少年端着菜上了桌:“饭菜来咯!寨主,趁热吃啊!”不一会,那小个子的少年便上齐了满满一桌的大鱼大肉,吴一刀将少年一把扯了过来:“介绍一下,这是在下的胞弟,吴一凡,一凡,你坐下来一起吃点。” 吴一凡迟疑了一会,咽了咽口水:“这不好吧,嫂子还等着我帮她洗衣服呢。” 吴一刀也神色郑重的咽了咽口水:“那,你吃两口就赶紧走?”吴一凡立马开开心心的坐了下来:“好嘞!都听哥的,两位客人你们也吃啊,别客气!” 华亭北没客气,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抓了块肉递给了白白,还不忘给一尘塞了个馒头,哪里有一丝讲客气的意思? 华亭北吃了半响,这才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吴兄弟,你们寨厨艺不错啊!真好吃。”吴一刀一手拿着猪蹄膀豪迈的啃了一口,白色的衣袖大咧咧的往嘴上一擦:“哪里哪里,寨子发展工作刚刚起步,在下也是焦头烂额啊。” 吴一凡油腻腻的小爪子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眼神迷离的叹了口气:“哥,我怎么感觉我两快完蛋了?我好像看着嫂子了...” 吴一刀立马正襟危坐、神色紧张:“哪呢哪呢?完了,衣服上沾了油...” 华亭北有些茫然的看着屋外怒气磅礴冲过来的女人,下意识的夹了一筷子白菜到一尘的碗里:“秃驴,赶紧吃,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尘嗯了一声,仍是那般慢条斯理优雅的吃相。 于是那风风火火的女人冲进了屋子,两只手拧起了两兄弟的耳朵,咬牙切齿道:“好啊你们兄弟俩,一个该洗衣服的,一个该读书练字的,全躲在这里大吃大喝?” 吴一刀皱着脸连声道:“媳妇儿,我错了,疼疼疼,你先撒手,有客人呢!” 吴一凡红着脸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嫂子啊!都是我哥忽悠我的啊,不关我的事啊!” 女人听闻有客人,倒是利落的撒了手,狐疑的看向了一尘二人,华亭北也满脸堆笑的看向了她,二人同时心生疑惑,这人怎么看着这么脸熟呢? 女人行了个礼,倒是显得一派端庄:“见过二位公子,不知小女可曾见过二位?”华亭北和一尘也回了个礼,华亭北挠了挠头:“这位姑娘是有点眼熟,似曾相识啊。” 第八十四章 吴一刀义正言辞道:“瞎说,你跟我媳妇怎么能似曾相识!”于是那端庄的女子又是一巴掌呼在了他脑门上不客气的说:“我跟客人说话呢,有你插嘴的份吗?” 华亭北有些可怜的看着那龇牙咧嘴的吴一刀,看来,自立山头也活得不轻松啊,倒是一尘开了口:“知安县曾有过一面之缘。” 两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女子立马横眉怒道:“差点忘了!你就是那个登徒子!” 华亭北掏出胸口那块香喷喷的手帕:“你是那送我手帕的姑娘,旁边的丫鬟!就是你坏我好事!” 龇牙咧嘴的吴一刀拍了拍胸口,轻舒了一口气。 于是几人全部落了座,几人相视一笑,倒也有些感慨,华亭北问道:“姑娘怎会在这猛虎寨呀?那送我手帕的姑娘又在哪呢?” 女子温婉一笑:“公子唤我如心吧,小女本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谁料与小姐在回程路上遭歹人挟持,幸而小姐逃出生天,只是小女便没那么好运了...”说罢,如心轻飘飘的剜了吴一刀一眼。 华亭北哦了一声:“意思是如心你是被绑票了,绑你的人,就是这位吴兄弟?”一尘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吴一刀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如心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也是阴差阳错,本该是我和小姐一同坐在轿子里,谁料小姐突然下轿说是要活动一番筋骨,这时,轿子就被人截了,我就到这里来了。” 吴一刀笑眯眯道:“心儿,这就是我同你的缘分呐。” 如心无视这人继续道:“小姐身边还有那么多侍卫,想来该是平安回去了,寨里的人倒也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也算是造化弄人呀...” 华亭北赞同的塞了块糕点,不忘给一尘塞了一块,一尘看着华亭北那油腻腻的手指,犹疑了半响,仍是张嘴咬了一口,然后拿起华亭北手中的手帕,仔细的帮他擦拭掉手指的油渍。 华亭北叹惋的看着如心:“可怜的小姑娘,那你打算怎么办?留下来当压寨夫人也挺好的啊哈哈哈。”吴一刀悄悄地给华亭北竖起了大拇指。 如心冷冷的瞪了一眼吴一刀,又叹了一口气,泪眼汪汪道:“哎,命苦啊!谁知道这歹人竟对小女心怀不轨,我一个弱小的女子,还能怎么办呢?” 华亭北、吴一凡:...想留下就直说啊,弱小跟你有什么关系? 吴一刀有些羞涩道:“我们寨里都是粗人,哪里像心儿,还会读书写字呢,心儿心肠可好了,每天都会教孩子们识字,还有我...你放心吧心儿,咱俩成亲了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保证会对你好的!” 华亭北开心的点点头看向一尘:“大师,我也会对你好的!”然后华亭北便看见那英俊的和尚手中,满是油渍的手帕,惊叫一声:“啊!秃驴,你竟然用人家送我的手帕擦油污!” 如心幽幽的看了一眼吴一刀、吴一凡:“男人都是负心的大猪蹄子。” 吴家兄弟:...泪目,这真是躺刀啊! 第八十五章 架不住吴家兄弟和如心的挽留,华亭北二人只好在寨里歇息一晚再上路,看着自家凶狠的嫂嫂和假装斯文的哥哥,吴一凡叹了口气,决定用自己瘦弱的臂膀承担起猛虎寨的重担。 吴一凡领着华亭北二人往吴家的客房走,小小的个子倒是跟个小大人一般开口:“二位请跟我来,抱歉,由于平日寨子里也没有客人,刚刚临时收拾了一间客房,还请二位委屈一下了。” 白馒头:...算了反正也没人记得我。 华亭北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我跟大师感情好。” 吴一凡小孩子心性,乌黑溜圆的眼珠子小心的多看了二人几眼,华亭北笑眯眯的摸了摸吴一凡的脑袋:“小兄弟,是我们脸上有东西吗?” 吴一凡红了红脸:“不是,就是觉得两位哥哥长得真好看,这个哥哥为什么要拿着一根破棍子呀?”吴一凡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一尘手中的木棍,那弯弯曲曲的棍子上,不仅奇异的结了朵好看的花,还有好多小珠子,还有一个大包袱... 一尘严肃的解释道:“此乃贫僧的法器。”华亭北有些心痛的看着自己的花:“小吴弟弟,有些东西虽然看着不怎么地,但是极有可能就是别人的命根子...” 吴一凡听的晕晕乎乎的将二人带入了房:“唔,二位哥哥今夜就住这里吧,若时有什么事,便吹这个哨子,我和哥哥会马上赶过来的。”说罢,将一个小小的口哨放入了华亭北的手中。 华亭北看着娃娃脸的少年一脸郑重的大人模样,有些失笑的接过了口哨:“那就有劳小吴兄弟了。” 吴一凡红着脸摆摆手:“不妨事的...告辞了。”说罢赶紧走了,这个哥哥长得可真好看,要命啊! 两人进了屋内,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白馒头啊呜的一声便飞扑到了床上滚了两圈,表现得极为舒适。 自从白馒头越来越认清自己爹不疼娘不爱的现状之后,就致力于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的状态,毕竟它弱小的心灵也经不起现实的残酷暴击了。 华亭北拉着一尘坐了下来,为了不浪费法力,又变回了紫眸的妖异美男,只是俊美的脸庞参杂了更为复(wei)杂(suo)的表情,有些鬼鬼祟祟道:“呆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寨子有些古怪啊?” 一尘闭目凝神了一会,睁开双眼严肃道:“风水不好,容易出事。”华亭北翻了个白眼:“我管他风水好不好呢,我是说,你觉不觉得这个地方,和别的村子不太一样?” 一尘思索了一番,这地方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群土匪的老窝,花妖虽性格顽劣,仍是涉世未深,还是不要了解过深为好,于是昧着良心答:“并无异样。” 华亭北一拍桌子,眼睛一瞪:“瞎说!你不觉着他们挺有钱的样子?我觉着咱们可以虚心跟人家学习学习,正好你不是不愿意给人家算命看风水嘛,咱们得想想别的路子啊!” 一尘:......原来是这种不一样啊,一尘莫名觉得自己高看了这花妖了。 第八十六章 华亭北似乎是兴致来了,眯着眼睛盯着一尘:“诶,秃驴,你说咱们两盘个铺子,经营些什么行当比较挣钱啊?” 这个问题着实难倒了平生清贫的和尚,好看的五官微微皱了些:“贫僧...不知。” 华亭北无所谓的摆摆手:“罢了,你这个榆木脑袋我也没指望你,没事,咱们到时候在城里多看看,什么店铺生意比较红火,多虚心学习,到时候定下来了也不至于饿死。” 一尘垂下了眉眼,蜡烛微弱的火光照不清他的表情:“你不是一直很想回你的老宅么?” 华亭北一脸幡然醒悟的表情瞪圆了眼睛,宛如陷入了两难之境,站起身来摸着下巴,好看的眉头紧紧皱起:“差点忘了...这可如何是好...毕竟在老宅的日子现在想起来,还是满苦的,也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玩的...对了,我的花还在你手上呢!我根本回不去啊!”华亭北一拍手掌,义正言辞的为自己留恋红尘找好了理由。 一尘抬眼看了看木棍上那朵俞开俞艳的花,淡漠的开口:“不用担心,缘尽自会归还于你。” 华亭北沉着脸坐了回去:“哦,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着急点赶紧的还给我。” 一尘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看着华亭北,好看的眸子映着烛光摇曳着,凉薄的唇有些迟疑的张了张,道出一个字:“...好。” 华亭北不说话了,默默的脱下了外衣便随性的倒在了床上,以至于没有一点点防备的白馒头在睡梦中被一块巨石砸中,一声惊叫:“啊呜!” 华亭北一巴掌砸在白馒头脑袋上:“叫魂呢,睡觉!”白馒头伸出一只小爪子整理了一下脑袋上的绒毛,委屈巴拉的看着一尘:“爹,娘好重...” 一尘面无表情的挪开了眼睛,放好了木棍,干脆闭上眼便要打坐熬过这一夜,华亭北生着闷气呢,看他那样子就更来气了,这秃驴,不由分说的摘了自己的本命花,把他骗了出来,一路跟着颠沛流离受尽苦难不说,这会说让他回去就让他回去?始乱终弃的烂和尚,除了长得好看以外一无是处的大猪蹄子!他华亭北在他心里就是这么好欺负的妖精? 越想越气,华亭北坐起身来下了床,冷哼一声,推开门便要出去,一尘睁开眸子,有些诧异:“去哪儿?” 华亭北又哼了一声,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门自个儿出了屋子,将那和尚和笨狐狸留在房里,你们爷两自己玩! 出了屋,华亭北站在屋外头看着夜空里硕大的月亮,山上的凉风一吹,叹了口气,天下之大,竟无他小爷的容身之处,真是可悲可叹啊。 赤着足的妖精披散着银色的长发,也不知该往何处走,索性抬腿便随意找了个方向瞎走,没走两步就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 那个高大的身影伸出了一只大手拉住了自己,兴许是用力过猛,华亭北整个人跌入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人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这么晚了,鞋子都不穿...” 第八十七章 没有地方可去,华亭北也没发作了,老老实实跟着一尘回了房,躺回了床上,见那秃驴坐在桌前似乎不打算动了,略有不满:“秃驴,你不用睡觉的啊天天打坐。” 一尘眼都不抬一下:“无妨,贫僧打坐即可。”华亭北勾了勾指头:“你过来睡呗,两个大男人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那和尚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吹灭了蜡烛,沉着步子走了过来,脱了外衣躺在了床沿外侧一动不动了。在山野里走了那么些天,他不过肉体凡胎,终归有些吃不消了。 华亭北也难得的老实躺着了,黑暗中,那好看的和尚闭着眼睛,呼吸沉稳,似乎已经睡着了,华亭北睁着双眼有些失了神。 他多了几分自己不理解的感情,他以为自己所有的感情都给了那个养育了自己的男人,直到那女鬼出现之后,他被迫共情了一段人类才会有的情爱,之前女鬼强行要与他成亲之时,他脑子里想的竟全是这光有一副好皮囊的和尚,甚至刚刚这和尚说着两人要分开的话语,他竟然有种心脏被被人捏住了的酸涩感。 他...这是怎么了... 一夜无梦,等到醒来之时,华亭北整个人都趴在那宽厚的身子上,中间还夹着一只喘不过气来的小狐狸。一尘闭着眼睛似乎还没醒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会,华亭北多看了两眼,还是不情不愿的起了身。 白馒头身上的重担终于消失了,小脸皱巴巴的刚要开口,就被华亭北捂得严严实实的,比了个“嘘”的手势,难得这和尚睡了个懒觉,便由着他吧,华亭北再一次被自己的宽容和善良所感动到了。 然而... “华公子,一尘大师,起床吃早饭啦。”门外吴一凡的大嗓门一通吆喝,果不其然,一尘大师十分镇定的睁开了双眼,满眼清明,一宿没说话嗓子还有些低哑的看着华亭北道了声:“早。” 华亭北不自然的嗯了一声,让他赶紧把衣服穿好,然后黑着脸打开了门:“小吴兄弟,早啊。”吴一凡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的端着两碗清水汤面便冲进了屋子:“不早了,二位起身吃些东西,对了,听说你们要去熙城?我们寨也得去一趟熙城,到时候你们一同去吧,也好有个照应免得迷路咯。” 一尘点了点头:“也好,何时出发?”吴一凡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猛地一拍大腿:“呀!等会就上路了,赶紧吃赶紧吃,等会我也得一起去呢。” 不知何时,白馒头起身一跃,稳稳当当的跳到了凳子上,再跳到了一尘的肩膀上,幽怨的开口:“我也饿...” 吴一凡吓了一跳,眼神慌张的看了看白馒头,最后咽了咽口水:“这狐狸还能说话?” 白馒头冷哼一声:“要吃肉!”吴一凡盯着它白花花的皮毛看了半响,最后认真的说道:“你给我摸一会我就给你吃肉。”白馒头毫不犹豫的跳入了吴一凡的怀中自暴自弃中,呵,爹娘是什么?我只认肉! 第八十八章 用过早饭后,一贫如洗的一尘二人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跟着吴一凡走便是了,如今白馒头被吴一凡投喂了不少肉已经完全叛变,任由吴一凡撸它的皮毛,甚至有些享受的样子。 几人走到了寨门前,吴一刀和如心早就守在了门口,如心皱着眉说着什么,吴一刀唯唯诺诺的听着,时不时真诚的点头示意,那副狗腿子的神情就差鼓掌呐喊了。还有一帮子看上去就十分彪悍的大汉跟在吴一刀身后,这群人大概是为了去熙城特意换了朴素些的衣衫,只是.......城里应该没有长得这么凶的汉子们吧! 吴一刀见到一尘二人,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华兄弟,一尘大师,二位既然要去熙城,就和我的兄弟们一块去吧,路上也安全一些。” 一尘点了点头:“有劳吴施主了。”吴一刀眯着眼凑近了些:“不妨事,就是我媳妇儿这次呀,也要跟着一起去,在下此次不能一路跟随,二位路上帮我多照顾她些。” 华亭北有些狐疑的问道:“如心不是你绑回来的压寨夫人嘛,你不怕放了她她再也不回来了?” 吴一刀叹了口气,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惆怅:“华兄弟,你还是不懂爱情啊,爱,就是要相互信任,我相信即使我放开了手,她会为了爱而回到我身边的!” 一个手刀稳稳当当的劈在了吴一刀的脑袋上,如心冷着脸站在他身后:“又在这放你娘的狗屁,老娘就是给你进城买东西的,一张嘴整天叭叭叭的就知道整些没用的,在家给我每天好好练字多读点书知道没?” 吴一刀脸上的惆怅立马变成了谄媚,眼睛里的小星星一闪一闪的:“诶!媳妇儿说的对!放心吧,我在家除了睡觉吃饭读书练字,剩下的都用来想你!媳妇儿你早点回来啊,我天天都会想你的!” 华亭北一脸冷漠的拉着一尘站远了些,感觉早上吃的面条都快吐出来了,吴一凡站在不远处抱着白馒头,脸上的冷漠都快结出冰来了,呵,男人,有了媳妇儿忘了弟弟的大猪蹄子。 被怨念的眼神扫射到的吴一刀这才勉强看了眼自己的弟弟,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脑袋:“差点忘了,一凡,你也要跟着一起进城。” 吴一凡冷漠的抬眼:“是啊。”吴一刀忽然露出了一个温暖如春风的微笑:“弟弟。”感受到了一丝丝关爱的吴一凡眼神中闪烁了一丝光芒:“哥,你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 吴一刀羞涩的使了个眼色:“记得照顾好你嫂子。” 吴一凡:...呵,我竟然差点相信了大猪蹄子,还是怀里的白馒头好啊! 无论吴一刀再怎么不舍,这一队人马也是时候启程了,如心满脸嫌弃的指挥吴一刀赶紧回寨子里读书练字去,然后带着吴一凡和七八个个壮汉往山下走,还有些俏皮的打趣起了华亭北:“华公子,此次去熙城可是要去找我们小姐提亲呀?” 第八十九章 华亭北面上一红,连忙否认:“瞎说,怎么可能,我同你们家小姐还不熟呢。” 如心有些夸张的啧啧了几声:“既然手帕都收了,还说不熟呢?我们小姐呀,那可是熙城首富——宁府的千金,华公子你争取争取,说不定入赘成了宁家的女婿,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可就享不尽咯。” 一尘不动声色的走近了些:“阿北并非贪图富贵、沉迷美色之人。”仍是那般清冷的声音,只是华亭北下意识的觉着,这和尚似乎有点不高兴? 如心本就是打趣华亭北,此时眼珠一转,又笑了起来:“大师您莫不是吃醋了?要不是您是僧人,我都有些怀疑你要同华公子争着当上门女婿呢。” 华亭北一惊,只觉得心跳都快漏了几拍,有些狐疑的看向那高大的和尚,见一尘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又有几分失落的收回了目光。一尘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说笑了,倒是如心姑娘此番进城需要多加小心啊。” 听到多加小心几个字,原本默不作声的吴一凡悄咪咪的跟了过来,毕竟嫂子是抢来了,万一进了城真跑了,回去了他不得被自家亲哥哥谋杀啊。 如心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小女子一介女流,又身份低微,宁府的人想来以为我已经遇害,不会多寻我的。” 这话说的是实话,小姐便是小姐,丫鬟便是丫鬟,只是如心自幼便跟着宁小姐,十几年情同姐妹,一朝落难便打回原形,只能是冷暖自知了。 吴一凡抱着白馒头,一手摸着它柔顺的皮毛一边想起自家哥哥那张痴汉脸,犹疑了半响,还是柔声说道:“嫂子你放心吧,哥哥是真心待你的,你要是不愿,哥哥肯定也不会强迫你的,你若是对我哥哥有意,他若是欺负你,我就替你揍他!” 如心恶狠狠的瞪着这人小鬼大的少年,没一会自己倒也笑出声来,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能说会道,以后也不怕你找不着媳妇咯。” 吴一凡撇了撇嘴,低着头红了脸:“瞎说,我还小...我不找媳妇!”吴一凡偷偷抬眼看向了华亭北同一尘二人,那是两个长相极好的男子,他们光是站在一起不说话,两人对上一眼,这样的画面都美好的有些不真实了,吴一凡有些呆呆的想着,若是以后有个这般优秀的人站在他身侧,他不找媳妇大抵也是无所谓的。白馒头见少年出了神,轻轻的用粉色的小舌头舔舐着他的脸蛋,吴一凡回过神来咯咯一笑:“小家伙,别闹。” 这一队下山的拢共也就十来个人,其中还有两大汉便是之前守在门口被华亭北揍了一顿的,二人倒也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功夫不到家怪不得别人,倒也客客气气的同华亭北二人打了个照面:“二位兄弟,我是吴三,这是我兄弟吴四,二位兄弟身手不错啊。” 华亭北谦虚的抿了抿嘴,眼睛里的小星星确实实实在在的闪烁了一番:“哪里的话,也就一般般厉害。” 第九十章 这队人抄的是不太好走的山间小路,加上他们的身份不太清白,只能隐蔽的步行进城。从猛虎寨走到熙城,这几个脚力不俗的壮汉只需要走上三四日,只是队伍里还有一个“柔弱”的如心姑娘,估摸着得多一两日的行程。 幸好他们下山的准备工作相当充足,倒是比一尘二人平日里赶路反而舒适了不少。 入了夜,山路不好走了,大家便找了个较为平坦的地方生了火,吴三熟练的在周边撒了一圈驱虫的粉末,那味道简直臭不可闻,吴一凡抱着白馒头镇定的说:“习惯就好,你不会想看见各种稀奇古怪的虫子的。” 华亭北有些好奇的看着一尘:“为什么我两平日里也没见着招虫子啊?” 白馒头开心的抬起脑袋:“娘!被我吃了!”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好像在说:快表扬我呀,我是好孩子! 华亭北高兴得脸都绿了:“以后别舔我,不准对我呼气。” 一尘手中熟练的翻动着被串烧了的兔子:“快熟了,吃吧。” 白馒头继续邀功:“娘!我抓的!” 吴一凡同情的看着白馒头,继而一双幽怨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华亭北:“为人父母,既然虐待儿童去抓虫子,还要抓兔子...” 华亭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否认:“我没有,我不是他娘,不关我的事!” 如心皱着眉头抱着一堆干柴走了回来,数了数坐着的七八个人:“怎么这两个人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 一直默默烤兔子的吴四怔了一会:“是哦,他们不是去打水了么?这也去太久了吧。” 吴三警惕的走了过来:“把火灭了。”几个大汉闻言迅速的灭了火堆,一人有些疑惑的开口:“我们这些兄弟们对附近了如指掌,不可能去这么久还不回来。” 另一人接话道:“不可能是野兽袭击,最近的水源距离不远,大声呼救我们一定能听见。” 一尘将烤好的兔子肉撕下一些,拿手递到了华亭北的嘴边,华亭北相当自然的一口咬了下去,小说说道:“不会是撞邪了吧。” 正在激烈讨论是不是遇到官兵追杀的几个壮汉齐齐僵硬的回头看着华亭北,华亭北疑惑的看着几人:“怎么了?” 吴一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华兄弟,有些话不要乱说,天地间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吴三吴四赞同的点点头:“就算有鬼,就我们这帮兄弟这样的长相,鬼见了都怕!”这两人要是腿没能抖得跟筛子一样,说出这番话还能有些说服力。 华亭北看着一尘,坚定的点了点头:“大师,他们竟然怕鬼。” 一尘也点点头,继续投喂贪吃的花妖:“看出来了。”白馒头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哎,白白去找。”说罢跳出了吴一凡的怀抱,三步两步便隐在了黑暗的山林里。 吴一凡有些担心的看向华亭北:“白白不会有事吧?”华亭北吧唧吧唧的吃着兔子肉,眼珠一转:“白白?你看那小畜生身上才几两肉啊,碰着什么恶鬼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啊。” 第九十一章 吴一凡神色大变:“那我去找它!”说罢就要起身追寻小狐狸的踪影,华亭北扑哧一笑:“逗你玩呢,那小畜生厉害着呢。”转眼有有些幽怨的看着一尘:“哎,秃驴,我怎么有种给别人养了儿子的感觉呢?” 一尘斜着眼看着他,整只兔子腿塞进了这喜欢捉弄别人的花妖嘴里,如心坐在一旁啧啧了两声:“哎,我可怜的大小姐啊...看来是成不了亲了。” 吴三有些好奇的把脑袋探了过来:“怎么就成不了亲了?你家大小姐难不成是容貌太丑了?” 如心气急败坏的一巴掌敲在了吴三的脑子上:“瞎说!我家小姐那姿色,熙城多少公子哥抢着上门来求亲呢。” 吴四赶紧赔笑过来抢救吴三的脑袋:“哎哟嫂子您别气啊,哥几个都觉着您就是天下间最好看的姑娘,就跟那仙女下凡似的。” 如心幽幽的叹了口气:“算了,你两懂个啥。”华亭北乐的当个吃瓜群众,笑呵呵的啃着兔子肉,众人小声嬉闹的时候,一尘忽而皱起了眉头:“你们听。” 几人迅速安静了下来,面色凝重的竖着耳朵,幽深的山林里,仅剩几分月色眷顾着,熄灭了火堆后,更是难以看清周遭的环境,就在这时,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从不远处向着几人传来。 吴三使了个眼色,示意几个汉子保护好如心,他便蹑手蹑脚的向着声源走去,黑暗中,吴三发出的动静极小,弓着背宛如一只大猫一般,可见这些猛虎寨的汉子都是有一些特殊的技能的。 吴三还未靠近,那声源便猛地近了,只见一个血淋淋的大汉踉踉跄跄、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甚至脚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还是吴三手疾眼快的接住了那人,吴三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之前失踪的二人其中一个? 那人神色极度恐惧,似乎遭遇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一般,嘴巴大张着,好不容易一口气顺了过来,才慌张的说道:“小八死了!有鬼啊!” 小八便是那个同他一起的同伴了,众人都有些凝重的望向了他,吴四皱着眉走了过来:“吴小七,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小八怎么就没了?” 其余几人也十分疑惑,毕竟他们这些汉子对这片山林再熟悉不过了,吴小七双目无神的张着嘴巴,半天才挤出一句:“水鬼把小八拖走了!” 华亭北有些好奇的看着一尘:“水鬼?我还没见过水鬼呢,大师,咱们去见见世面?”一尘便伸出那好看的手指,重重的在华亭北脑门上弹了一下。 就在此时,众人的另一侧,同样一身血淋淋的吴小八从山林里跑了出来,神色狰狞的大叫道:“都离他远点!他不是小七,小七已经死了!” 离吴小七最近的吴三赶紧往后撤了一步,警惕的看着二人:“你们俩到底是人是鬼!” 吴小七愤慨的用血淋淋的手指头指着吴小八:“你才不是吴小八,小八当着我的面就被水鬼拖走了!” 第九十二章 吴小八也理直气壮的指了回去:“放屁,吴小七才是当着我的面被水鬼拖走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心本来还有些害怕,紧紧的拉着吴一凡,皱着眉头左看看,右瞅瞅,最后忍无可忍大叫一声:“都别吵了!你两现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一凡敬佩的眼神投给了自家嫂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都敢骂!随后又忧虑了起来,两个失踪的“人”都回来了,去找人的白馒头怎么还不回来? 华亭北有些好奇的起身,左边看看,右边瞧瞧,语气中有些赞叹:“真别说,我都看没出来你两是什么东西。” 一尘大师也淡然的站起身来,不屑的摇摇头:“孽畜。”于是,这山间的阵阵凉风便更加阴森了几分。 如心转了转眼珠子便心生一计:“既然你二人难辨真假,不如就答题吧,猛虎寨众所周知,寨主吴一刀身上有一颗奇丑无比的黑痣,你们谁能答上来这颗黑痣长在了哪里,我便相信谁。” 吴小七斩钉截铁的大声说道:“这题我会!我同寨主一起下过水,那颗痣就长在他左边屁股蛋上!” 吴小八:......对不起这题我真的答不上来。 如心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长长的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着吴一凡:“怪不得你哥特地嘱咐了全寨的人都不能告诉我这个秘密,今天终于了结了我的心愿啊。”神色间竟然还有几分唏嘘。 吴三吴四本来就黝黑的脸此时更加鲜艳了,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几声:“唔...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有损寨主的一世英名。” 吴四更加是义正言辞的看着吴小八大声呵斥道:“你到底是什么精怪!吴小八的人去哪了!” “吴小八”哑口无言的站在一旁,神色微变,那张血淋淋的面孔更是透露出几分诡异,他僵硬着身子,似乎是拖着自己的双腿一般缓缓地朝着几人走来,微笑着看着众人:“我真的是吴小八呀,你们怎么不相信我呢。” 吴三警惕的拉着众人退了几步,神色镇定自若,只是一双腿肚子都在颤抖:“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我就揍你了!” “吴小八”诡异的抬起那张血脸看着他,吴三被他盯着,腿都快抖成筛子了!就在此时,一道迅捷的白影从林间直直冲向了“吴小八”,“吴小八”反应不及的空隙间,那道白影已经凶狠的扑向了“吴小八”,一把咬住了他的脖颈。吴一凡小声的“啊”了一声,那英勇的白影,竟然就是白馒头! “吴小八”大怒,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随即便死命的扯住白馒头试图让它松口,华亭北看着那双血手粘在白馒头的皮毛之上,勃然大怒,立马和一尘打报告:“秃驴!这次轮到你给这熊狐狸洗澡了。” 一尘面无表情却步伐飞快的走上了前,“吴小八”神色狰狞的发出着怪叫,偏偏白馒头死咬着他的脖子就是不松口了,疼的紧! 第九十三章 好皮相的和尚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一巴掌拍上了“吴小八”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白馒头:“不成气候的小鬼罢了,以后每日需勤加修炼三个时辰。” 英勇杀敌的白馒头浑身一颤,天呐,竟然被爹爹鄙视了!还要交作业了!狐生悲凉啊... 白馒头呜咽了几声,月光下这沾染了血迹的狐狸低着脑袋,一双黑漆漆的圆眼睛似乎都要滴出水来了,吴一凡心痛的走上前来抱住了白馒头:“白白不哭啊,白白是天底下最棒的小狐狸!” 白馒头:你根本不懂修炼的痛苦!算了心好累不想说话... 于是低沉的白馒头把脑袋埋进了吴一凡的怀里,吴一凡肉眼可见的整张嘴脸都变得猥琐而欢快起来。 兀自镇定了下来的吴三吴四腿稍微没那么抖了些,走上前来:“大师,这是什么鬼怪?真正的吴小八是不是出事了!” 一尘微微的皱了皱眉:“吴施主是被山里的小鬼附身了,现在已无大碍。” 华亭北笑眯眯的拿出一块手帕,走到一尘身边,拿起他的手便开始为他擦拭血迹:“大师出手,一招致命,从来不整那些虚的。” 果然,吴小八此时便幽幽醒转了,看着身边的同伴们都是一脸见鬼了的表情,有些错愕的开口:“你们咋了,瞅我干啥?哎哟,小七呢?” 吴小七风风火火的冲了上前,眼泪都快下来了:“八啊!是你吗?” 吴小八一脸茫然:“是我啊。” 如心面容严肃,再次发问:“那你说说寨主身上的黑痣长哪了!” 吴小八警惕的看着如心:“嫂子,老大说了,我们谁都不能告诉你那黑痣就长在他左边屁股蛋上。” 如心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摆摆手:“哎哟,这真的是小八,没事,我就是想听你们多说几遍!” 吴一凡叹了口气,自家哥哥哪还有什么脸面啊,底裤都快没了好吗? 一尘抬眼,瞥见空中那轮满月,便不再言语,只是拉着华亭北走远了些:“今夜只能将就着睡了,就在此处吧。” 华亭北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自己也不能突然消失回本体休息,只能靠着一尘抱枕睡个安稳觉了。 于是,那厢的众人终于捯饬好了满身疲惫准备歇息时,这头的华亭北已经歪歪扭扭的枕着一尘的腿,一尘靠着一颗大树,两人安稳的睡下了。 白馒头舔了舔吴一凡的脸蛋,满脸的哀怨:我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野孩子。 接下来的几日,众人皆是小心翼翼,生怕再生意外,幸而这几天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几人平安的靠近了熙城。 熙城,繁华的贸易之城,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商人,此时几人破烂寒酸的平民打扮在商人堆里,倒是着实有些格格不入了。 如心看着熙城的城门,还没来得及感慨,笑着看向了一尘二人:“大师,华公子,熙城就是此处了,你二人可有去处?” 第九十四章 一尘颔首点头:“多谢一路照拂,就此别过即可。”如心也不强留:“既然大师已有安排,如心也不强留了,一会大家一起进城,吃一顿热乎的饭再说,大师,这你可不能推脱了。” 几人大大方方的进了城,守城的士兵们都未过多排查,懒洋洋的模样,轻易的便将人放进了城。 如心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四周的街道,清秀的脸庞有那么一丝苦涩,转眼便消逝了,笑着说道:“在熙城,一定得吃上一次醉仙居,大师,华公子,就由小女带二位去尝尝熙城的特色菜吧。” 几人自然没有意见,跟着走便是了,听闻二人即将作别,心里最不是滋味的便是吴一凡了,半大的少年落寞的低着脑袋抚摸着狐狸柔软的皮毛,小声嘟囔:“小白白,你要跟着大师他们走了吗?以后咱们可能见不着了,哎,好难过啊。” 白馒头歪着脑袋看着吴一凡,漆黑的眸子里印出少年的模样,照旧用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少年的脸,在少年看来,有那么几分安慰的意味,便更加难受了。 白馒头实际想法:这个少年看上去好好吃哦,但是吃人的话,爹爹一定会大义灭亲吧?我就舔舔,我不咬! 吴三吴四倒是很爽朗的同华亭北二人聊了起来:“二位兄弟,听说你们要一路南下啊,哎哟,南方的姑娘们长得可水灵了!” 吴四嗤笑了一声:“嘁,你又没去过,你怎么知道多水灵?我觉得咱们寨主夫人就挺水灵的!”说完娇羞的看了如心一眼。 华亭北现在可算是对女人都产生了几分畏惧,连忙摇头:“不不不,再好看的姑娘我都不看了,大师也不会看的。” 一尘坦然的点点头:“这是自然。” 如心领着众人到了醉仙居,刚想出声要间雅阁,看了看粗布麻衣的众人,叹了口气:“咱们就随便坐吧。”于是便同众人分了两桌,醉仙居的小二见着几人的穿着,便有些兴致缺缺,懒洋洋的走了过来招呼了声:“几位客官今儿个吃点啥?” 如心豪气的挥挥手:“把你们这拿手的几道菜都上上来,两桌一样的。” 小二有些迟疑的说道:“客官,咱们醉仙居的菜可不便宜...您确定拿手的每样都来一道?” 如心从袖子里露出半个金锭,马上又镇定的收了回去,斜着眼看着小二,小二的笑容立马阳光灿烂,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客官好嘞!这就去给您准备好酒好菜!” 华亭北一脸痛心疾首的锤着胸口:“奢靡的有钱人!”丝毫没想起来自己口袋里还有多少张银票。 一尘看向白馒头,轻声道:“过来。”白馒头兴奋的啊呜一声就跳入了一尘的怀抱,一尘从它脖子上取下那枚玉佩,转而看向如心:“如心姑娘,这几日承蒙几位照拂,说起来这玉佩正是在知安县所得,与你有缘,便赠予你了。” 白馒头一声哀嚎:爹爹真的不爱自己了怎么破? 第九十五章 如心笑着摇了摇头:“大师客气了,说起来还是您救了吴小八,小八,还不跟大师道谢?” 吴小八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在山里差点把小命丢了的事情,张着嘴愣了愣,赶紧大声说道:“大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啊,听说您一巴掌就把我拍好了,当真是神了!请受小的一拜。”说罢便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拜上一拜。 一尘连忙起身制止:“折煞贫僧了,举手之劳何须多礼。”吴小八拜不下去,只得作罢。 一尘转而执意将那枚玉佩递到如心跟前:“贫僧与这枚玉佩的缘分已尽,姑娘还是收下吧。” 如心有些莫名的抬眼看着这个皮相极为英俊的僧人,一双清冷的眸子看不出悲喜,倒是让她一阵心悸,手却是不听使唤的哆嗦着收下了那枚玉佩。 玉佩入手极为温润,倒是让她回过神来,那满脸严肃的僧人已然坐回了华亭北的身边,如心定了定神微微一笑:“那就多谢大师相赠了。”说罢珍重的收了起来。 白馒头委屈的看着一尘,要不是被严令禁止不准在凡人面前语人言,只怕它现在已经抽泣得不能自己了。 一尘大手抚上了他的皮毛,温声道:“乖,以后给你买个更好的。” 华亭北:???这是和尚该说的话吗?这秃驴该不会是被恶鬼附体了吧!华亭北冰凉的手掌覆盖在一尘的额头上,一脸疑惑:“怪事啊,额头不烫啊?” 于是一尘那修长好看的手指便重重的弹在了华亭北的脑门上,华亭北一声惨叫,同他们一桌的吴三吴四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一桌丰盛的饭菜,几人酒足饭饱之后,倒是到了分别的时刻,如心一行人等进城本就是采买一些寨内无法自给自足的生活用品,一尘则要带着花妖休息一番便继续南下了。 相识了几日,分别倒也不算感慨,最为悲壮的要数吴一凡和白馒头了,吴一凡泪眼汪汪的举起了白馒头,少年心性强忍着眼泪故作坚强的样子倒是令人忍俊不禁,吴一凡吸了吸鼻子:“白白,我们要分开了,答应我一定要想我啊!我一定一定一定会想你的!” 白馒头有些无奈和鄙夷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类,要不是答应了爹爹和娘亲不能对凡人动粗,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语人言...算了,这个小子在他爹不疼娘不爱的时日里,倒也算是对它最好的凡人了,白馒头嫌弃的舔了舔吴一凡的脸蛋,一跃跳入了一尘的怀里。 一尘拄着木棍,眼里带了几分笑意:“吴施主无需伤心,有缘日后自会相见。” 华亭北也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这样,以后你能独自闯荡之时就来寻它,我定将这小家伙拱手相让!” 吴一凡眼睛瞬间发出了渴望的光芒:“真的吗!那男子汉说话算数,日后我定来寻你们。” 华亭北挑了挑眉:“还怕本大爷说话不算话吗?”吴一凡知趣的连连摇头:“华小哥玉树临风,一言九鼎!” 第九十六章 如心不耐烦的将少年扯了过来:“行了别拍马屁了,忘了你哥交代你的了?大师,华公子,那咱们就此别过了,相信日后定有再见之时。” 吴三吴四也热情的挥手:“是啊,有要帮忙的地方,咱们哥几个义不容辞。” 吴小七吴小八也上前拱了拱手:“此次救命之恩,我二人没齿难忘,用得着咱俩的以后直说便是!” 一尘颔首点头:“不日便能再见。” 说罢,高大的僧人和妖异的花妖转身离去,倒是格外的潇洒。 华亭北有些诡异的瞟了一眼那不动声色的僧人,一尘向来不说无用之话,他说会再见,那看来很快就要遇到了。 “诶,秃驴,这些猛虎寨的,是不是要遇到麻烦了?”耐不住好奇的花妖拿胳膊肘顶了顶那高大的男子,一尘狭长的眼饶有兴致的看着华亭北:“嗯?何出此言?” 华亭北摸着下巴不假思索道:“一般同你牵扯的凡人,不对,说凡人有些断章取义了,那换个说法吧,一般同你有牵扯的凡人和妖精鬼怪,都没什么好事发生。” 一尘思索了片刻,诚实的点了点头:“却是如此。” 白馒头缠在一尘脖子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几圈:“一凡呢?”一尘有些好笑的摸了摸它的皮毛,难得有些坏心眼的别开了眼睛:“天机不可泄露。” 白馒头委屈的在一尘耳边垂下了脑袋低声呜咽道:“爹爹好坏!” 华亭北搂住一尘把脸也凑近了些:“大师,那你跟我说说,咱们现在去哪儿?” 一尘当即停下了脚步,人来人往的街道,一个皮相极好有些过于年轻的僧人,和那一眼看过去便放荡不羁的妖异男子,两人并肩而立停在街头,来往的行人皆好奇的张望了几眼,路过的女子更是频频回望着,又羞涩的遮住了脸。 一尘严肃道:“贫僧不知。”华亭北抽了抽眼角:“那你知道些什么?” 一尘望向那不远处掩着面的女子,眼神示意道:“同你有缘的宁家千金。”华亭北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那羞红了脸的女子就在不远处,小心翼翼的张望着。 华亭北大喜过望,连忙上前,仍是那般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做派:“姑娘,听闻熙城有三绝,风景一绝,美食一绝,还有一绝姑娘可知?” 宁家的小姐羞红了脸,轻轻的摇了摇头:“小女不知,公子请讲。” 华亭北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绝色的宁家小姐,宁织洛,不知姑娘可认识?” 宁织洛抬眼看向这曾有过一面之缘却令她念念不忘的男子,小声道:“略有耳闻。” 华亭北故作遗憾的摸了摸胸口:“这样啊,宁家小姐曾与我在知安桥上有过一面之缘,赠我一方手帕,在下念念不忘,一直想回赠于她,若是姑娘不知,那便作罢。” 宁织洛有些慌忙的拉住了华亭北的衣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又连忙松了手:“原来公子还记得小女...” 华亭北食指轻轻挑起了宁织洛的下颌,有些轻佻的呼了口气:“当然记得...” 第九十七章 然后那根轻佻的食指就被高大而冷漠的僧人一手握住了:“阿北,不得无礼。” 宁织洛旁边的小侍女慌张的跑了过来拉住了自家小姐:“小姐,咱们该回府了...” 宁织洛有些不舍的看着华亭北,眼神四处飘荡了一会:“啊,小青,咱们是不是还需要买些布料...” 被唤作小青的侍女有些怯怯的答:“小姐,您都买了十七种不同的布料了...” 宁织洛暗暗凶狠的瞪了这不解风情的小侍女,华亭北转了转眼珠子,故作随意的问道:“咦?上次和姑娘邂逅之时,在姑娘身旁的不是另外一位姑娘么?” 宁织洛闻言,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实不相瞒,那是同小女自小一起长大的侍女,名叫如心,前些日子不幸被山贼掳走,音讯全无...爹爹说,如心只怕已经遭遇不测了...” 华亭北连忙装作一副惋惜的样子:“宁小姐不要伤心过度了,相信如心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宁织洛暗暗抬眼,有些小心的问道:“公子此次来熙城是为何呢?常住吗?” 华亭北心里一紧,终于问出口了,能不能蹭吃蹭喝全靠此时了!华亭北垂下了眸子,有些落寞的说道:“在下同这位一尘大师本是四海为家一路南下,不知为何,路经熙城,竟有些不愿远行了,只是这偌大的熙城,在下同大师皆无亲无故,想来若要常住,难啊...” 宁织洛脸上阵阵失落,又不知如何是好:“啊...怎会如此,若是公子不嫌弃,可愿下榻我们宁府?爹爹向来是惜才之人,定会善待二位的。” 华亭北闻言,装作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哦?真是如此吗?我身旁这位可是千金难求的大师,精通看相算命亦或风水之道哦。” 宁织洛这才将眼神投向了一尘,那皮相极好的僧人看上去异常冷漠,脖子上还缠着一只雪白皮毛的狐狸,手中拄着一根奇怪的木棍,这般奇怪的扮相偏生是这般高大俊朗的男子,倒也有些好看了。 只是这好看的人此时眼里一片冰凉,一双薄唇紧紧抿着,倒是将宁织洛心里一颤,莫非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惹恼了这位大师? 宁织洛怯怯的看向一尘,这才开口道:“大师,不知您可愿?” 一旁的小侍女脸都快皱成苦瓜了,不停的扯着自家小姐的衣袖,若是被宁老爷知道了此事,莫说惜才了,只怕连自己都要被打死了! 一尘冷漠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宁织洛,看得宁织洛只觉得周身一阵冰凉,这位高僧做派的男子才松了口,紧抿着的唇不情不愿的吐出一个字:“可。” 华亭北丝毫没有察觉一尘的冷漠,兴高采烈的拱了拱手:“那就有劳宁小姐带路了。” 宁织洛面上一红,向着二人行了个礼:“二位请随我来。”于是便领着二人向宁府走去。 不过半响,那气派非凡的府邸便出现在眼前,金色的牌匾上书两个大字:“宁府”,宁织洛翩然一笑:“二位,这便是寒舍了。” 第九十八章 华亭北面上一僵,继而仍是那般春风般温暖的微笑:“不寒不寒。” 宁府门口看门的仆从见来人是宁织洛和两个陌生男子,面上有些疑惑,仍是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姐,您回来了,这二位是?” 宁织洛柔声道:“这二位是我的客人,还不快些开门?”二人连忙道是,恭敬的打开了大门,宁织洛看向华亭北二人,嘴角含笑:“二位客人,请吧。” 真穷人·华亭北和一直穷·一尘二人进了门,又对自己的贫穷产生了更深层次的见解,进门便宛如漫入了山水之间,翠山碧水,曲径幽台,唯独可惜的是这宁府人为打造的假山假水,华亭北踏在其中,总感觉是踩在了金元宝上一般硌脚。 华亭北悄悄的凑近了一尘的耳朵:“秃驴,你觉着这府邸风水如何?” 一尘扫了一眼,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南北通透,背阴面阳,藏风聚气,阵法也布的不错,招财多福。” 华亭北恨恨的道:“这还有王法吗!”原本走在前方的宁织洛施然回头:“二位先在旁厅休息一番,我去同爹爹说说此事,可好?” 华亭北立马切换成翩翩公子的嘴脸,柔情道:“有劳宁小姐了。” 宁织洛红着脸偏过头去,娇羞道:“不碍事的。”说完不小心瞥了一眼华亭北旁边的一尘,这位大师的表情真的好吓人啊...宁织洛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那,小女先失陪片刻。” 华亭北慈爱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看着宁织洛远去的身影,华亭北叹了口气,小青利索的泡好了茶水端了上来,华亭北一饮而尽,想来应该是很贵重的茶! 白馒头一路上都不能说话,憋得很,现下实在憋不住了,凑到了一尘耳根子前:“爹爹..想去玩...” 一尘扫了眼顽皮的小狐狸,眼里的冷漠融化了些:“去吧。”白馒头得到了家长的允许,嗖的一声就冲了出门自己撒欢去了。 华亭北也凑到了一尘耳根子边:“秃驴,你觉着咱们住在宁府怎么样?又能省笔钱!”一尘斜眼看着花妖,这妖精眼睛里都放着光了,脸上就差写两个字:夸我! 一尘淡淡的喝了口茶,入口微苦,茶却是好茶:“你若是想住,那便住吧。” 华亭北一愣,随即笑了开来:“大师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一尘眸子便盯了过来,冷的华亭北打了个颤,自己又圆了回来:“大师向来好说话,大师,您请喝茶!”说罢从一尘手里抢过了茶杯,递到了一尘的嘴边。 一尘挑了挑眉,这花妖丝毫不觉得自己举止轻佻,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于是一尘低了低头,轻轻抿了口杯中茶水。 华亭北愣在了一旁... 侯在一旁的小青有些感慨,这二位长得好看的公子,感情也这么好呀,真是令人羡慕的兄弟情谊呢。继而忍不住捂着脸,自己和小姐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好的关系,也就不用担惊受怕了吧... 第九十九章 待宁织洛回来之时,就见到了二位客人正襟危坐,面色严肃,若说这位大师是这幅做派她倒是好理解,只是华公子竟也是这般严肃的模样么?她本就打心里有些害怕这位大师,现下宁织洛感觉自己更加害怕了。 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宁织洛小声道:“二位不如先留下来用饭罢?爹爹也很想见见二位呢。” 华亭北一听到吃饭就精神抖擞,那张由于不知所措只能板着的脸顿时被融化了:“好啊,那就叨扰了。” 宁织洛腼腆的笑了笑,有些害羞道:“华公子无须多礼,对了,公子,有一事小女撒谎了...” 华亭北挑了挑眉:“哦?何事撒了谎?”宁织洛微微一笑:“我同爹爹说,二位在知安县于我有救命之恩。” 华亭北松了口气:“惭愧惭愧,华某倒当真想有这般英雄救美的机会。”看来宁家小姐为了能让二位顺顺当当的蹭吃蹭喝,也是绞尽脑汁啊! 宁织洛也松了口气:“那就多谢二位同小女一起撒谎了。”华亭北柔情脉脉的看着宁织洛:“不,是在下谢谢你。”于是宁织洛与华亭北深情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一尘便无情的打碎了二人温情的气氛,死板的开口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华亭北被他逗乐了,揽住了一尘的肩膀凑过去咬着牙小声威胁道:“秃驴,不打诳语不代表你非要说话是不是?” 一尘不情不愿的别开了眼睛,也不知是自己眼花了不是,这向来冷漠刻板的僧人竟有一丝委屈的意味?华亭北觉得自己可能中邪了,连忙默念了一遍南无阿弥陀佛。 宁织洛便让府里的下人将他二人带入客房休息一番,用饭时再邀请二人,安排妥当后,宁织洛便带着小青回房了。 宁织洛此时一反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常态,只觉得今日娘亲让自己出门走动走动买点布料做新衣裳,简直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她兴奋的拉着小青往房里走,只觉脚步轻盈、通体舒畅! 小青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家小姐一副花痴的模样,出声劝道:“小姐,您这样欺瞒老爷可不是个办法啊。” 宁织洛春光满面的回头:“哪里欺瞒了?我确实是在知安县同华公子相遇的呀,哎,小青你不懂,那日的灯会啊,人山人海,我一眼就瞧见了华公子。当时呀我的手帕莫名就掉了出来,是华公子捡了起来,他文采也是极好的,还赠了我一首诗呢!” 小青仍是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可是这也架不住这华公子,四海为家这个身份吧?说的好听是浪迹江湖,说不好听的,老爷定会认为这人是个游手好闲的,说不定是在家乡作奸犯科呆不下去了呢?” 宁织洛立马叉腰瞪眼了:“胡说!华公子怎么可能是这种人?若他作奸犯科,为何那一尘大师会与他同行?华公子说了,人家可是大师!精通好多技艺呢。” 第一百章 小青更愁了:“对啊,小姐您见过那么年轻的大师吗?万一是个江湖骗子呢?” 宁织洛满脸冷漠,狠狠的瞪着她:“你见过长得这么英俊的骗子?你走开,我不想同你说话了!”说罢便进了自己的闺房,把门恶狠狠的关上,可怜的小青被无辜的关在了门外。 小青:...小姐哟,就是长得好看才能骗得到人啊...算了不说了... “小姐,是小青错了,您让我进去,我伺候您打扮得美美的!定让那华公子刮目相看。”小青无奈的站在门口说道,宁织洛便开心将人放了进去:“快给我看看一会穿什么衣裳!” 这边华亭北二人跟着仆役去了客房,进了屋那仆役便行了个礼退下了,华亭北兴奋的一把躺在了床上,满脸期待的看着一尘:“秃驴!你快来啊,这个床好软啊,枕头也好软,好舒服!” 一尘将木棍放在一旁,安稳的坐在凳子上:“你的房间在隔壁。” 华亭北皱着眉谴责道:“好啊你个秃驴,我同你同苦共苦了这么久,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以前和我睡一间房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一尘有些讶异的看着他:“每次要两间房的不都是你吗?” 华亭北振振有词:“就是因为你嫌弃我才导致我如此的骄奢淫逸。”一尘点了点头:“有道理,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如一把火烧了。” 华亭北捂着胸口冷笑道:“除非我死了,不然你想都别想动我的钱。” 一尘挑眉,轻声说道:“是贫僧挣的。”华亭北:...... 华亭北走了过去,给一尘锤了锤肩膀,又倒了杯茶,娇嗔的用手推了推一尘的肩膀:“讨厌,人家同你说笑嘛,什么你的我的,你的不就是我的?是吧,来,喝喝茶,这么热的天别中暑了。” 一尘极其自然的享受了整个流程,并自我反省最近是不是有些放纵这个妖精了。 华亭北拿起那根破败的木棍,上面的鸢尾俞开俞美了,看来跟着这秃驴着实是有些好处的,华亭北一想到自己都好久没有试图带花潜逃了,真是命运无常造化弄人啊,华亭北开心的将棍子放了回去,这花开在棍子上,也挺好看的嘛! 刚想回床上接着躺下的华亭北突然被一只大手紧紧扯了过去,一尘将人拉到面前来,有些仔细的打量着花妖,华亭北被他看的莫名其妙的,有些失笑道:“怎么了?” 一尘扬起脸来,那双狭长而又认真的眸子印出华亭北的脸来,古板而正经的和尚开口道:“衣服旧了,买几件新的罢。” 华亭北狐疑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不久前同一尘一起买的新衣,在山林里穿梭了几日,是破了一些地方,只是这和尚同他初次见面时,那一身行头比现在都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华亭北歪着脑袋:“好啊,只是怎得突然想买衣裳了?” 一尘别开了眸子,半响没有说话,他能怎么说?说白日里见到那宁家的小姐买了十七种布料,自己当下竟然想买更多的布料做成新衣,然后看着华亭北穿上吗? 第一百零一章 于是,不打诳语的出家人低垂着脑袋,吐出了两个字:“有钱。” 华亭北痛心疾首的捂着胸口,手指颤抖的指着一尘:“大师...你腐败了,你堕落了!不过我觉得挺好!” 一尘弯了弯嘴角,一双眼眸同星河一般耀眼,他摸了摸花妖柔软的长发,柔声说:“别闹了。” 华亭北失了神,怔怔地说了声好,便乖乖的坐在了大师的身旁,也没敢看他。 于是,等到宁织洛梳妆打扮完毕,终于盼来了用饭的时辰,飞一般的跑过来叫二位公子去用饭时,一推开门。 正襟危坐、面容严肃的二人齐齐抬眼看向了宁织洛,宁织洛:...打扰了。 华亭北还没从刚刚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皱着眉问道:“宁小姐,怎么了?” 宁织洛抽了抽嘴角:“小女是来邀请二位去大厅用饭的。”她错了,她就不该来的,华公子板着脸的样子好恐怖啊! 华亭北和一尘一起点了点头,二人没有交谈,只是同时起了身走了出来,华亭北神色稍微缓和了点:“有劳宁小姐带路了。” 宁织洛舒了口气,点点头,见一尘在后方跟着,仍是那副死板的模样,宁织洛凑近了华亭北的耳朵小声问道:“公子和大师可是吵架了?” 华亭北面上一红,连忙否认:“没有啊,我同他怎会吵架?好得很呢。”就是有时候好的有些过头了,令他有些紧张啊! 宁织洛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那就好。”华亭北连忙转移话题笑眯眯的夸赞道:“咦,宁小姐换了一身衣裳,愈发好看了呢。” 宁织洛含羞笑道:“真的吗...公子觉得好看便好。”华亭北继续叨叨:“这跟发簪也好看...” 走在后方看着这对狗男女咬着耳朵说话的一尘此时已经变成了冰山,只能心里默念自在清净... 到了正厅,一张大桌前已经坐了几人,想必位居正中的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便是宁家的老爷同夫人了,侧位的女人应该是小妾?更年轻一些的应当是宁家的晚辈了。 宁织洛施然行礼,出声说道:“爹爹,母亲,这二位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了。这位是华亭北华公子,这位是一尘大师。” 华亭北笑着随意的拱了拱手:“晚辈见过宁老爷、宁夫人。”一尘亦行了个礼。 宁家老爷长相极凶,一眼看上去便不怒自威,此时倒也尽量和善了:“二位快请坐,听闻小女曾被二位搭救了性命,那便是我宁家的恩人,莫要客气。” 宁夫人倒是长得慈眉善目的,笑呵呵的说道:“老爷说的是,我们家织洛幸好遇到贵人相助,听闻二位是途经熙城?没个落脚的地方怎么行,就在府上随意住吧。” 华亭北咧嘴一笑,终于听到这句话了,他也不客气了:“多谢宁老爷、宁夫人了。”, 宁夫人笑得更开心了:“哎哟,老爷,您别说,这华公子和大师还真是一表人才啊,不知华公子可有婚配?” 第一百零二章 华亭北乖巧的答道:“家里长辈走的早,所以并未婚配。”宁夫人一脸心痛的皱着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哎。” 宁织洛有些着急的跺了跺脚,连忙出声道:“娘!客人都饿了。”万一自己热心肠的娘非要给华公子做个媒,介绍别家的姑娘抑或是自己的妹妹,那她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宁夫人仍是笑呵呵的招呼了一声:“也是,那就别愣着了,上菜,都先吃饭吧。” 仆役们开始上菜,菜还未上桌,华亭北光闻其香便觉得食指大动,上桌之后,观菜色之丰盛,华亭北只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秃驴,我觉着咱们得有一个人学会下厨,这门手艺太实用了。”华亭北不动声色的开始暗示。 一尘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华亭北,看了半响,华亭北终于败下阵来认输了:“行,我做,我学。” 说罢提起筷子便开始吃,这也是幸好花妖还有所顾忌,吃相也算是斯文有礼,不然宁夫人只怕要后悔让这二人住在府上了! 吃到一半,宁老爷倒是突然出声了:“这位大师法号一尘?”一尘放下筷子,点了点头。 宁老爷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一尘大师师承哪位高人?出自哪个庙宇呢?”一尘淡然答道:“无师无庙。” 宁老爷皱了皱眉:“哦?有点意思,一尘大师你看我这宅子,风水如何?” 一尘一双眼便直直的对上了宁老爷的眼睛,宁老爷从商多年,由于其凶狠的长相同铁血的手腕,向来底下的人都是不敢直视他的,此番被一个小辈如此盯着,倒也觉得有几分意思。 一尘说道:“宁施主一生顺遂,唯有一劫。”答非所问,宁老爷唯一的一丝笑意也消逝了:“大师请讲。” 一尘吐出三个字:“子女劫。”宁老爷不说话了,其他人也不敢说话了,筷子也不敢动,只有华亭北一人吃的相当开心,顺便夹些青菜豆腐到一尘的碗里,堆了满满一碗了。 宁老爷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点了点头:“英雄出少年呐,大师年纪不大,功力了得,不错不错。都继续吃吧,低着头作甚?” 宁老爷发了话,其他几人这才敢动筷子,战战兢兢的,似乎十分惧怕宁老爷啊,华亭北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人,且不说老爷夫人未多介绍也就罢了,几人如坐针毡的吃相也很是蹊跷。 只有宁织洛同宁夫人是真正随性的,想来只怕是富贵人家的家务事,华亭北也不再多看了。 用过饭后,倒也没人强留二人作陪聊天,宁夫人客客气气的让二人当自家一般随意,华亭北应了下来,宁织洛多看了华亭北几眼,一想到明日又能再见,便红着脸道了别。 二人吃饱了饭,心满意足的在宁府的花园里随意走动一会,月色撩人,华亭北眯着眼,只觉得吃饱了走不动道,非要扒拉在一尘身上,一尘倒也随他去了。 “对了,秃驴。”华亭北忽然开口,一尘嗯了一声,华亭北茫然的看着他说道:“咱们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第一百零三章 一尘看着迷茫的花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终只能出声提醒:“白馒头。” 华亭北恍然大悟:“哦,对对对,那小畜生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忘记给它留点饭菜了,万一没吃饭怎么办?算了,出去玩饭都混不到,少吃一顿也好,长点记性...”华亭北絮絮叨叨了半天,完全没有意识到,小家伙现在去哪了他都不知道。 月色映着华亭北幻做的黑色长发,明明是俊美得不似凡人的样貌,偏偏而今像个老婆子一般说着家长里短,倒也...挺有趣的,一尘这么想着,便继续同他并肩在花园里随意的漫步着。 一尘突然开口道:“你以后想做什么?”被一尘这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华亭北有些懵:“什么做什么?” 一尘沉吟了一番,才继续开口:“你有着异于凡人的漫长生命,以后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里,你想做什么?” 华亭北撅着嘴望着天,有些嘴硬的说道:“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我也没想好,现在就先跟着你走吧,什么时候你把花还给我了我再想这个问题。” 一尘勾了勾嘴角:“好,那白馒头就交给你照顾了。”华亭北瞪大了眼睛反抗道:“凭什么?我才不要带着他呢,你是他爹,你带着它。” 一尘摇摇头:“育儿方面,母亲做得更好,你是他娘。”华亭北老脸一红...这和尚,最近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没溜多久,二人便回了房,一尘点燃一盏油灯,便指挥着花妖为他磨墨,华亭北没好气的开始磨墨,又有些好奇,认识这秃驴以来,这还是头一遭正儿八经的用上了文房四宝开始写字了。 “秃驴,你要写啥?”华亭北探着脑袋,油灯轻微的晃动着,僧人的眉宇在灯光下便更加好看了,华亭北看一眼宣纸,又偷偷看一眼一尘,一尘是有一双骨相极好的手的,指节分明,白皙而优雅,一尘一手挽住了宽大的袖袍,一手拿着毛笔轻轻沾了沾墨汁,那漆黑的笔墨便秀气的开始书写着...《金刚经》???? 瞬间华亭北便不想看了,索然无味,将磨好的墨放在一旁,华亭北没好气的掉头就走:“果真是个臭和尚...” 他嘴里的臭和尚勾着嘴角笑了笑,于是将第一页写着《金刚经》经文的宣纸拿开了些,秀气的小篆写着一些久远的诗句。 夜深了些,华亭北有些瞌睡了,那和尚方才停笔,华亭北撇了撇嘴角:“不写啦?小心神明生你的气!” 一尘摇摇头:“不会的,小白回来了。”话音刚落,一只白狐狸嗖的一声从窗户里跳了进来,精准的扑进了一尘的怀里。 华亭北立马不困了,瞪着眼指着白馒头:“小兔崽子,去哪里玩了这么晚才回来?一身毛脏兮兮的,今天晚上不准你上床睡觉!” 玩的正开心的白馒头一听不能上床睡觉,差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好困哦,想睡觉!” 第一百零四章 一尘温柔的摸了摸小狐狸:“乖,告诉娘去哪玩了?” 小狐狸委屈巴巴的看着华亭北:“去找一凡玩了!”华亭北叹了口气:“哎,果然是捡来的孩子,这么快就知道跟着别人跑了。” 白馒头跳到地上,小心的迈着步子靠近床榻:“娘,我知道回来的!”华亭北又恶狠狠的瞪了它一眼:“谁准你上床的!说了今晚不准睡床,脏死了,明天洗干净了再说。” 白馒头认命的跳上了座榻的垫子上,算了,即使向爹求救,估摸着爹也只会说,你娘说了不让你上床睡觉这样残忍的话语,自己还是不挣扎了吧... 白馒头委屈的抽了抽鼻子,想到吴一凡和自己分别时亮晶晶的小眼睛,鼻子一酸,算了,明天还要去找他玩! 呵斥完了白馒头,华亭北自己打了个呵欠:“确实有点困了。”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一尘打开门,机灵的仆役问道:“二位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给二位送过来沐浴一番可好?” 华亭北连忙点头:“赶紧送!”那机灵的仆役笑了笑:“好嘞,这就给公子送过来。” 一尘关上门,华亭北瞬间精神抖擞:“终于可以好好沐浴一番了,在山里总觉得怪膈应的...” 一尘瞟了眼华亭北:“许多得道的苦行僧一心求道,几十年都不曾沐浴。”华亭北微笑道:“你若是几十天不洗澡,我宁愿死在我的花里也不会同你一起的。” 沐浴完毕,屏风后冒着热气香喷喷的花妖心满意足的擦干了水渍,赤裸着双足,妖异的银色长发及踝,一双紫眸满足的眯了起来:“秃驴,快去洗我的洗澡水,还是香的呢。” 一尘没反驳,嗯了一声,拿起毛巾走近了些,轻柔的为他擦拭着长发:“当心生病。” 华亭北眯着眼睛,显然很是受用,还要嘴硬道:“瞎说,我一个妖精,才不像凡人那般脆弱。” 一尘手上动作一停,将毛巾搭在花妖的脑袋上:“自己擦。”华亭北扯过毛巾做了个鬼脸:“小气鬼,哼。” 屏风后的僧人将褪去的衣衫一件一件搭在屏风上,紧接着是入水的声音,华亭北将座榻上睡得正香的小狐狸一把拎起,走到屏风后头,将小家伙扔进了水里。 猛然落水的小家伙一阵扑腾,一时间水花四溅,白馒头雪白的皮毛湿漉漉的贴在了身上,委屈的紧紧粘着一尘:“娘好坏!” 华亭北嫌恶的擦了擦身上的水渍:“跟你爹一起洗澡,洗干净了上床睡觉。”热气朦胧,一尘柔和了眉眼,没有言语。 终于折腾完了的一家三口香喷喷的出炉了,华亭北打着呵欠靠着一尘的肩,有些睡意朦胧还不死心的对着地上的小狐狸指挥道:“把自己甩干了才能睡觉啊。” 白馒头站在门口距离二人最远的地上,使劲的甩着自己的毛发,有些欲哭无泪,当个小动物真是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呀,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变成人形呢? 第一百零五章 好不容易甩干了的白馒头,就看见床上的娘亲搭在了爹爹身上,爹爹睁开眼,对自己张了张怀抱,于是白馒头一个飞跳就扑进了一尘柔软的怀里,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里洋洋洒洒落在脸上,华亭北睁眼,睡着了的和尚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漠和难以发觉的戾气,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轻轻的颤动了几下,随后,有些睡意朦胧的双眼睁了开来,看着华亭北放大的脸,向来死板的和尚竟然笑了起来,笑容转瞬即逝,严肃的僧人坐起了身。 华亭北有些错愕的抬头看着他:“大白天的,怎么这么吓人呢?”一尘面无表情的用大手揉了揉华亭北的脑袋,抱着白馒头便下了床,华亭北嘟囔着什么,又化作了黑发的人类模样,隐去了紫色的妖异眼眸。 一尘推开门,还是昨儿夜里那个机灵的小厮,也不知何是便侯在了门口,见着客人起身了,连忙笑道:“二位公子早呀,我这就给二位打水洗漱。”一尘点点头:“有劳。” 小厮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不打紧,我们这些粗人就是干这个的。” 二人洗漱了一番,白馒头瞪圆了眼睛装可爱看着华亭北:“娘亲,我去找一凡玩好吗?” 一尘扭头看了过来,出言提醒道:“修炼三个时辰。”白馒头整个狐狸都开始哆嗦了:“爹,一凡快回家啦!我回家了练。” 一尘面无表情的整了整衣衫,拿起了破木棍:“请示你娘。”于是小狐狸又可怜兮兮的看着华亭北。 华亭北抿着唇不说话,看的白馒头全身发毛这才大赦天下:“去吧,不准把自己搞脏了,晚饭前要回来。” 白馒头亲昵的跳上了华亭北的肩头,湿漉漉的小鼻子蹭了蹭华亭北的脸,华亭北好不容易板起来的脸马上破功笑了起来:“哎哟,赶紧去,别把鼻涕蹭我脸上。” 于是小狐狸甩甩尾巴,矫健的越过了墙头不见了踪迹,一尘看了过来,摇摇头:“太过宠溺了。” 华亭北不屑的看着一尘:“你好意思说我吗?平日里一要教训他你就说他还小,灵力、神智还没有恢复什么的,再这样下去,小家伙四肢都要退化了,你就给他当坐骑算了。” 一尘靠近了些,手指拉住了华亭北的衣带,解开后又重新系了一遍:“系错了...” 华亭北心肝都快颤出来了,看着一尘白净的指节为自己重新系衣带,脸上还是那般认真的深情,自己还要强装镇定...好不容易等一尘系好了带子,华亭北倒吸一口气赶紧退了几步,也不看那和尚,有些不自然道:“行了行了,赶紧去大厅用饭吧,大爷我快饿死了!” 一尘站在他身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低声嗯了一声,华亭北连忙大步向前一马当先走了出去,高大的僧人走在他的后方,心不在焉的模样。 华亭北走了两步,见那人并未跟上前来与他并肩,又好奇的回头问道:“秃驴,怎么走这么慢?” 第一百零六章 一尘跨大了一步便走上前来,高大的身子稍稍弯下来一些,正好在华亭北的耳朵旁,那和尚便有些无辜的问道:“阿北,同我一起是不是很无趣?” 华亭北猛然回头,二人此时相距过近,差些华亭北的脸便要撞上了一尘高挺的鼻子,那和尚长长的睫毛扫过自己的脸蛋,莫名有些瘙痒,华亭北面上一红,皱着眉说:“啊...还好吧,都已经习惯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一尘直起身子:“你躲着我。”是陈述的语气,配上一尘一脸的正气,明显是个事实。 华亭北沉默了,这和尚也不是个傻子,自己哪怕否认也改变不了自己偶尔的闪躲,可是不否认的话,自己怎么说呢?告诉这和尚,自己对他动了些什么龌龊心思?无情无欲的僧人即使对他手下留情,也不会再容忍一只道行微薄的妖精在自己身边,日日肖想着凡人的情爱罢? 华亭北还未想好说辞,一尘便自说自话了:“无妨,如此...也好。” 华亭北一言不发,看着那僧人宽厚的背影,如此也好?果然罢,这和尚也并不想同他太过亲密,他之前不就说过,要将本体还给自己,让自己带着拖油瓶狐狸一起滚蛋么?华亭北眼睛一酸,轻声嗯了一声。 于是,那和尚的背影轻轻颤了一下,便恢复如常了。 华亭北吸了吸鼻子,便见着宁织洛一身鹅黄淡雅的长裙,挽着好看的发鬓,面如芙蓉春夹水,盈盈向着他走来,含羞带笑的福了福身子:“见过华公子、一尘大师。” 华亭北强打起精神来笑了笑:“宁小姐。”宁织洛有些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华亭北,不免出声关心道:“华公子,昨夜未休息好么?” 华亭北温柔的摇了摇头:“多谢小姐关心,小姐能收留我二人,我又怎敢睡不好呢?” 宁织洛害羞的笑了笑,小青站在身后出声提醒道:“小姐,先用饭罢?”宁织洛这才恍然大悟般抬起头:“啊,对,二位也该嗯了,先用饭罢。” 于是华亭北同一尘难得的隔了一人之远走进了大厅,又隔了一个座的坐了下来,华亭北抬眼看了一圈,问道:“宁老爷和宁夫人呢?” 宁织洛不假思索:“啊,一大早衙门便来了人,通知爹爹,说是缴获了一群山贼土匪。” 一尘眼皮一动,华亭北也是一惊,沉着气不动声色的问道:“哦?熙城附近还有山贼?” 宁织洛有些后怕的皱着眉,满脸厌恶:“可不是么?我的侍女如心也是被那些人掳走了,爹爹听闻此事立马便报了官,这下想必是一网打尽了。” 华亭北眉头一挑,优雅的啃了一口馒头:“当今朝廷剿匪竟如此迅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宁织洛腼腆一笑:“说笑了,朝廷也是预谋已久,那些贼人在山上自立山头,叫什么猛虎寨,为了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想必是埋伏了不少官兵,花了不少时日罢。” 第一百零七章 华亭北也跟着笑笑:“那既然被抓起来了,这些人该怎么处置呢?”宁织洛依旧是笑得那般温柔动人:“华公子,这些十恶不赦之人自然是依照我朝律法,通通杀头呀。” 华亭北一副了然的模样:“原来如此,不知你那侍女如心可还安然无恙?” 宁织洛晃了晃神,倒不再笑了,低头抿了口粥,有些不自然道:“嗯,但愿她无事罢...” 华亭北深深的看了眼一尘:这个宁大小姐,有古怪,一尘点点头,示意他已经猜到了。 华亭北继续笑眯眯的套了会话,宁织洛似乎不愿太多提及,打了些马虎眼,倒也不是面上那副毫无心机的单纯小姐了。 用过饭后,宁织洛委婉的问道:“华公子,今日天气极为凉爽,正是泛舟的好时节呢。” 华亭北有些感兴趣的抬眼:“哦?熙城何处可泛舟?”宁织洛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咯咯笑个不停:“华公子说笑了,熙城三绝之一,可就是熙湖呀。” 华亭北摸了摸鼻子,未料到当时自己随口瞎编的劳什子熙城三绝,原来还真有其事,于是也点头应道:“倒是在下才疏学浅了,不知宁小姐可愿同华某一同游湖?” 宁织洛压抑住自己的欣喜,故作镇定道:“小女应尽地主之谊,用过午膳后一起结伴而行,华公子意下如何?” 华亭北一声好字还未说出口,只见另外一名女子笑意吟吟的走上前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姐姐,这种好事你可不能丢下妹妹啊。”华亭北看了过去,正是昨儿夜里一同用饭的年轻女子,想来该是侧室出身的小姐。 宁织洛黑了脸,又不好当场发作:“妹妹说笑了,妹妹向来都是不屑同姐姐玩耍的,今日怎有空一同出游?” 宁彩霞一双凤眼颇有风情的扫了扫一尘,又看了眼华亭北,这才笑道:“昨日得见二位公子,小女也倾心得紧,听闻公子才华横溢,也想多亲近走动,耳濡目染些学问。对了,小女宁彩霞,见过二位公子。”说罢妖娆的向着二人行礼,一双眼都快滴出水来了。 华亭北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彩霞姑娘无须多礼。” 宁织洛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妹妹想去便去,莫让刘夫人再同爹爹说些我的风言风语就好。”说罢转身便走,想必是被宁彩霞气到了。 宁彩霞见人走远了,这才回过身来,收敛了笑意:“二位公子见笑了,小女并无冒犯之意,公子大可放心。”说罢倒也告辞了。 华亭北看着一尘,有些不明白宁家的人为何都如此难以看懂:“这个宁彩霞,我看她眼底清明得很,不像对咱俩有什么旁的意思啊。” 一尘点点头:“人心难测,身不由己,走罢。”华亭北自然的跟了上去,平日里吃饱了饭,自己就如同一条毛毛虫般趴在一尘身上了,今日身子微微一动,便想起了早晨那番对话,华亭北想了想,还是弯着身子自己走路罢了。 第一百零八章 一尘侧眼瞥了眼那老老实实无精打采的花妖,大手一揽便将人搂在了怀里:“累了罢,贫僧并非如此小气之人。” 华亭北靠在一尘的身上,眼睛微微眯起,心情瞬间愉悦了不少,或许也只有这不通情爱的大师方能如此坦荡的搂着另外一个男人了,这样也好...华亭北悄咪咪的想着。 “诶,秃驴,咱们下午当真去泛舟啊?”华亭北抬起脑袋问道,一尘道:“去吧,缘分如此。” 华亭北叹了口气:“吴一刀兄弟当真被抓了?若是他们要被杀头了,咱们救还是不救?猛虎寨的人毕竟也算是有恩于咱们。” 一尘停了脚步,还是那般悲悯的神情:“你我强行插手,后果更糟,贫僧该做之事已经尽了。”华亭北好奇的看着他:“你做什么好事了?我怎么不知道?” 一尘好脾气的说道:“送了一样救命的物事。” 熙城,客栈。 吴一凡紧紧的抱着白馒头,小脸惨白,像是随时都要昏厥过去一般,如心也并未好到哪里去,凌乱蓬松的长发不再端正,秀气的小脸如同失了神一般,过了半响才聚焦了些,抬眼问道:“消息准确吗?” 吴三脸色煞白的点了点头:“小六子晕过去前说的,想来是千真万确了。” 一屋子的人陷入了沉默,那被叫做小六子的男子衣衫是干净的,底下却是浑身浴血,也不知他一路如何咬着牙走到了城里,终于找到了吴三等人,说出了寨主的指令便体力不支晕倒了。 如心颤抖着从牙关里吐出几个字:“全死了?”吴三说:“没,寨主和几个当家的被抓起来了,说是要押送到城里,当众斩首立威。” 如心跌坐在凳子上,再也站不稳了:“孩子们呢?还有女人呢?”吴三沉默了半响,表情比哭更难看:“没逃出去的,全死了。” 坐在一旁的几个汉子双目欲裂,吴小六说的,寨主兴许是知道朝廷就派了人在寨子周围围成了铁桶,这才将自己的弟弟、媳妇以及心腹派下了山,一行人从小路走后,吴一刀立马开始转移老弱妇孺,入了夜,官兵发难一举攻寨,寨主领着兄弟们奋战,也不过是拖延了一会时间多走了一些妇孺罢了。 吴一凡沉默着,想着哥哥最后同他说的话,说了些什么来着?对了,让他照顾好嫂子,他真笨啊,若不是要命的关头,自己的媳妇儿又怎么会让别人来照顾?采买东西这种事,他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媳妇儿一路奔波上山下山?他早就知道了,他只是不说罢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他们却只能无声的啜泣着,难受也不能大声喧哗惊动了旁人,这里还有他们的嫂子和小当家,哪怕是报仇亦或是送死,也要先保住他们的性命! 吴一凡小脸煞白,怔怔的走了两步:“不行,我得回去救我哥哥。”如心抹了抹脸,一把扯住了吴一凡,强忍着镇定了下来:“你回来,要去也轮不到你去,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哥哥会怪我的。” 第一百零九章 吴一凡抬眼看着如心,良久未说话,过了半响,才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声:“嫂子!那是我唯一的哥!” 如心一巴掌重重的甩在了吴一凡脸上,手指亦在颤抖:“那也是我未来的丈夫!” 吴一凡捂着脸不说话了,白馒头有些心疼的舔了舔吴一凡有些红肿的脸蛋,这是头一次,吴一凡没有摸摸他的脑袋对他笑了,他只是沉默着,什么反应也没有。 吴三吴四对视了一眼,看向了吴小七和吴小八以及其余几人,相视点头:“嫂子,小当家的,这种送命的行当哥几个干多了,打从跟着寨主开始,咱们就是刀口舔血的兄弟,大当家的救了咱们多少回这些咱们都记在心里,如今能有个山头安稳过了段日子,哥几个已经满足了。这次,哥几个拼了命也要把当家的救出来,若是救不出来,我们也不没脸活着了。” 如心冷哼了一声:“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救人?别傻了,你们都是朝廷缉拿的要犯,白白搭上几条命罢了。你们都呆在这里,我去。” 吴小八立马急眼了:“嫂子,你去不得,你一个女人家...”话还没说完,如心瞪了他一眼:“我一个清白的女人家,有本事他们就当着全城的百姓杀了我!” 说罢,如心擦了擦脸,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脏兮兮的抹在脸上,如心就这般毅然决然的散乱着头发迈出了步子:“我没那么蠢,我去找宁家小姐,宁家向来同官府交好,说不定能帮帮我。” 吴一凡咬着唇,叫了声:“嫂子。”如心应了一声,吴一凡道:“你早些回来,哥哥叮嘱了我要照顾好你。”如心笑了笑,点点头,临走了还回头看了几人一眼:“你们要敢出这个屋子,就再也别认自己是猛虎寨的人。” 众大汉皆不言语了,如心这才轻轻的将门关上,众人见如心走了,吴一凡冷着脸看着众人:“什么时候劫狱?” 吴三皱着眉:“事不宜迟,就是今夜。” 吴一凡冷笑了一声:“我们前脚刚走,这些人就去端了咱们的老窝,真是当我们猛虎寨全是死人了?”白馒头有些忧虑的看着吴一凡狰狞的脸,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 华亭北有些心不在焉的用过了午饭,宁织洛见着宁彩霞便脸色不佳,若不是还有外人在,说不定早就发作了,此时也只能憋着气:“华公子,这便一同泛舟去吧。” 华亭北听见自己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啊,好,那便出门吧。”说罢便同宁织洛并肩往大门走。宁彩霞笑吟吟的站在了一尘身旁,狡黠的看着前方二人的身影:“大师,看来我这个姐姐,可是相当倾慕华公子呢。” 一尘神色漠然:“阿弥陀佛,万法皆空。”宁彩霞咯咯一笑:“大师还真是个妙人儿。” 几人刚踏出大门,还未上轿,便被拦了下来,拦路的人倒是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宁织洛纤纤食指颤抖着指着来人:“如心...你还活着?” 第一百一十章 如心蓬头垢面的拦住了众人,面上仍是温婉一笑:“小姐,我还活着,活着回来找您了。” 宁织洛神色复杂的多看了如心两眼:“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你回府去吧,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如心并不动弹,只是站在那里微笑着:“小姐,我此次回来,是有一事相求的。” 宁织洛犹疑的看着她,似乎有些陌生:“你说罢,咱们宁府向来也没有苛刻过你的。” 如心闻言,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那张坚毅的脸庞仍是笑着,却已然泪流满脸:“小姐,我求求您让老爷放过猛虎寨吧。”说罢,脑袋已经重重的磕在了地上,血流如注。 宁织洛脸色大变:“如心你说什么胡话!那都是一帮土匪!你忘了你是被谁掳走了?” 如心抬起头来满脸是血:“是,如心没忘,可是明知有贼人,却把我一人留在马车上,带着侍卫弃车而走的人,也是小姐您呐!” 宁织洛满脸煞白,连忙否认:“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不,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掳走了你,可是我回来替你报的官呀!” 如心垂着眼,跪坐在地上没了生气:“小姐,我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留那些人一条活路吧,他们没杀过人,不过是一群穷途末路想活下去的可怜人罢了。” 宁织洛咬着唇,隔了半响才冷冷的出声:“好,我答应你,你走吧,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但是你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不想见到你。” 如心决绝的再次磕了个响头,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如心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惨然一笑:“多谢小姐。”说罢转身便走。 宁织洛挤出一个微笑看着华亭北:“各位,见笑了,想来今日是不能泛舟了。” 宁彩霞啧啧了两声:“果真是姐妹情深呢,呵呵,那我的好姐姐,妹妹这就回房了。” 华亭北深深的望了面前这个女子一言,道出一句:“宁小姐,相信你言出必行,我同大师先行告退了。”说罢拉着一尘便往如心离去的方向走。 宁织洛咬着唇想出声,一个踉跄被小青扶住了,小青有些担忧的看着小姐:“小姐,您无事吧?” 宁织洛恶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了小青脸上:“贱人!你这是看我的笑话么?呵,什么身份的玩意儿,也敢要挟我?做梦!” 说罢气冲冲的往府里走,一个重心不稳,又跌倒在地上,小青捂着脸咬着牙,还是上前扶着宁织洛起了身。 如心披头散发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也不顾周遭多少行人在看自己的笑话,她此时思绪如麻,满脑子都是吴一刀的脸,又记起当时,她同宁织洛坐在轿子里,随行的侍卫掀开了帘子,同宁织洛耳语了几句,她隐约听到了山贼二字,宁织洛脸色一变,便要下车。 她问了句,宁织洛便叮嘱她不要下车,留在车上即可,她不过是稍微走动一番便会回来,她便不再多问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荒郊野岭,离熙城不过一日的行程了,此时遇了贼人,若是车上空无一人,贼人必定穷追,车上若留着一个年轻女子,这群如狼似虎的贼人指不定会如何羞辱她,或是将她当作了原本的宁大小姐,说不定还能拖延一会。 如心从怀里摸出了自己防身的匕首,冷静的等着,不过一会,便有人掀开了车帘,来人一身匪气,赤裸着上身,胡子拉碴轻佻的看着她,她镇定的将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横着眼睛道:“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来人愣了神,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招呼其他的汉子们围了过来:“兄弟们,这里头有个小娘皮,刚烈的很啊。” 其余众人开始起哄:“寨主你不是还差个媳妇儿吗?带回去呗。” “寨主,你不要的话,兄弟们还没有媳妇儿呢!” 那人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自己,如心莫名的心就虚了,男人大手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匕首脱了手,男人将她从轿子里扯了出来,她一声惊呼,自己就被这男人轻浮的抱在了怀里。 男人笑着说道:“钱财留个兄弟们,媳妇儿嘛...”男人低头看着如心如受惊的小兔一般,粲然一笑:“媳妇儿先便宜本寨主罢!” 其他男人皆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起起着哄,如心羞红了脸,使劲挣扎着,大叫道:“你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咬舌自尽了。” 男人没理会她的威胁,一把将她抗在了肩上:“记住了啊,以后我是你男人吴一刀。” 华亭北拉着一尘,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了如心,就见到这个秀气的女子,俨然一副将死的样子,失魂落魄,华亭北担忧的看了眼一尘,一尘摇了摇头。 华亭北开口道:“如心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如心这才发觉身旁的二人,淡然一笑:“华公子,一尘大师,又见面了...” 华亭北皱着眉:“如心姑娘,你有什么事便说出来,我和大师会尽力帮你的。” 如心失神的摇了摇脑袋:“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公子还是莫要插手了。”华亭北道:“你也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事?你现在这副样子,只怕吴兄弟还没死,你先活不成了。” 如心听到吴一刀,眼泪便跟溪水一般淌了下来,两只手死死的抓住了华亭北的胳膊:“公子,怎么办?一刀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求求你了,你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办才能救他啊...” 一尘一只大手覆在了如心的肩上:“如心姑娘,莫慌。”说罢如心便觉得确实安心了一些,她深吸了口气,擦了擦眼泪,红着眼道:“是,我不能慌,我现在要去衙门击鼓鸣冤。” 华亭北忧虑的看着一尘,一尘点点头:“心之所向,去便是了。”如心便加快了步伐向着衙门走,华亭北拿胳膊肘顶了顶一尘:“咱们就这样让她去衙门?她这个样子,不得被抓起来?” 一尘道:“你我皆是外人,随她去做吧。”华亭北拉着一尘的袖子:“那咱们跟上去看看,我有些不放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尘便任由着华亭北拉着自己去了,如心仍是那般踉踉跄跄的,好几次险些摔了,又站起身来,终于走到了衙门前,如心有些吃力的拿起鼓棒开始击鼓,她一个瘦弱的女子,力气本就不大,鼓点声也算是“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过路的行人听到“鸣冤鼓”的鼓声,皆好奇的张望了过来,如心奋力击打着鼓点,大声喊道:“大人!民女冤呐!” “还请父母官为民女作主伸冤!” “大人,民女有冤啊!” 汗水打湿了头发,两条胳膊犹如千斤重,几乎快要抬不起来了,如心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冤?那自然是冤的,被掳去山寨里的当天,那个男人并未绑住自己,也并未动手动脚,她倔着性子,愣是不吃一口饭,不喝一口水,吴一刀也不管她,自己好吃好喝的同兄弟们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吃完后,便强拉着她进了房里,如心警惕的捂着自己的衣衫:“你要做什么?呸!登徒子。” 吴一刀举起双手,一脸无辜:“我什么都不打算做啊,你放心吧,我才不是那种霸王硬上弓的垃圾。” 如心冷哼一声:“那你放我回去。” 吴一刀嬉皮笑脸的凑了过来:“那可不行,我看上你了,你得当我媳妇儿。” 如心一拍桌子:“老娘看不上你!” 吴一刀大惊:“为何?莫非是老子不够英俊?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如心狐疑的看着男人,坐了下来,开始瞎说:“哼,本姑娘喜欢文质彬彬、翩翩有礼、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哪像你?衣服也不穿,胡子长得满脸都是!一看就是流氓。” 吴一刀摸了摸下巴,只觉得自己的胡子着实有些扎手:“这个好办,这样,我把胡子剃了,换身衣服,每日多读书,岂不是就行了?” 如心敷衍道:“唔,可能是吧,那你先读书罢,读成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嫁给你。” 吴一刀咧嘴一笑:“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不能骗我。” 如心不耐烦的瞪眼道:“我骗你作甚?大不了我咬舌自尽!”吴一刀撇撇嘴:“好嘛,但是老子从小就没爹没娘的,没人教我怎么读书啊,你得教教我吧?” 如心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这粗犷的汉子,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几分:“行吧,我会的也不多,教你应该无碍。” 吴一刀笑眯眯凑近了些,看着如心:“媳妇儿你真好,我还有个弟弟,他还小呢,也不会读书,你要不一起教教?” 谁知,何止他的弟弟呀,全寨的小孩子她都得教了,她也不过是个奴婢,也就能勉强识字,冤?哪能不冤啊... 她那未来的丈夫,还未学成个读书人,便当真对她相敬如宾,连手都没拉过几回呀... 如心红着眼,死命的击鼓,鼓棒脱了手,如心再也没有力气的跌坐在地上,于是,一个俊美的男子接过了她手中的鼓棒,有力的鼓点重新响了起来。 “狗官!有冤情你听不见吗!”华亭北一声怒喝。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华亭北的怒喝明显比如心要管用一些,不过多时,衙门大开,有捕快让如心面官。 如心站起身来,惨然一笑:“华公子,我自己去便是了,多谢你了。”华亭北有些不安心的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出一句:“我在外头等你。” 如心进了衙门,华亭北和一尘站在外头,听不见里头的如心说了些什么,只见高堂之上,宁老爷凶狠着脸站在一旁,坐在中间穿着官服的人勃然大怒,手中的惊堂木砸在了地上,两旁的捕快便架起了如心,拿起了板子恶狠狠的打在了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子身上。 华亭北甩开一尘的手便要将人带出来,一尘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袖,摇了摇头:“不可,因果自有缘由。” 华亭北满脸的不可置信,近乎愤怒的怒斥道:“秃驴,每每我欲插手何事都是你从旁阻拦,我不知道这些旁的因果如何循环,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便看不得谁受委屈!” 一尘委屈的站在原地,那高大的僧人一时之间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于是华亭北手中法诀一掐,那捕快的板子便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宁老爷震怒:“怎么不打了?接着打,这妖女竟敢维护匪徒,打死才好!” 华亭北气急,那掉落在地的惊堂木竟直直的飞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了宁老爷的脸上。 那穿着官服的老爷大惊:“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快来人啊!” 一尘闷闷不乐的握住了华亭北的手,闷声道:“够了...”华亭北冷哼一声甩开了手:“不够,既然大师不肯帮他们,那我来便是了。” 说罢,华亭北决绝的挥了挥衣袖,转身大步走了。一尘留在原地,只是悲悯的站在原地,难道,真的是他做错了么? 他通晓许多事情,只消一眼便能看到人心,看得到,却并非看得透,他不过是个不通情爱、无情无欲的僧人罢了,一切自有定数,他本不该沾染这些因果,方能了无牵挂。 可如今,这个傻妖精,自个凑上前去将那些因果捧在怀里,而自己,切切实实的动摇了。 一尘双手合十,一双眼看向无尽的南方,终是叹了口气。 华亭北寻了个无人的角落,便隐了身形,大大方方的朝着牢狱里走去,又脏又臭的牢笼里,穿着囚服的人们或哭或骂,或麻木不仁,捕快们围在一起喝着小酒高谈阔论着,华亭北嫌恶的离远了些,只是一间牢房一间牢房的查看吴一刀的身影。 转了一圈,竟然没有!爱干净的花妖捂着鼻子走了回来,捕快们有些都快喝的烂醉了,摇着骰子兴奋的喊着,华亭北哼了一声,随手抓了一人便跑。 捕快头子红着眼张望了一圈:“诶?兄弟们,看着什么东西没?” 另外一人摇了摇头:“啥也没有啊头儿,你该不是输怕了吧?” 捕快头子大怒,拍着桌子:“瞎说,老子是输不起的人?再来!这把老子开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华亭北掳走了人,醉醺醺的捕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风驰电掣点,自己已然到了牢房没人的小角落里,恍惚间,一巴掌已经重重的落在了脸上。 捕快的醉意被这一巴掌给抽醒了大半,可是这四周哪里有人影?而自己脖子上的窒息感却是如此真实,恐惧感弥漫了全身,捕快张口便要大喊:“鬼啊!唔..”华亭北嫌恶的捂住了捕快的嘴,低沉的说道:“说,猛虎寨的人被关在了哪里。” 那人慌忙的摇头:“阿弥陀佛神仙保佑,那群人被关押在地牢里,不归我们管啊!” 华亭北手上力度加大,那捕快呼吸都不顺畅了,华亭北蹙眉:“地牢在哪?” 捕快都快哭出声了:“地牢在衙门西南角,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还不能死啊。” 华亭北冷哼一声,松了手,吓得快失禁的捕快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面前一阵微风拂过,那股压抑感便消失了,捕快松了口气,双目失神,还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华亭北马不停蹄出了牢房进了衙门,东南角?没了一尘,他的路痴属性便暴露出来了,天杀的东南到底是什么方位?华亭北犯了难,正欲如法炮制的施法恐吓一番当值的捕快,便觉得周身法力一滞,自己竟然是被强行召唤回本体! 这该死的和尚,自己不愿意救人,还不愿意让他救人?华亭北恨的牙痒痒,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缩小,跟蒲公英似的摇摇晃晃飘在空中,不多时,就看见那高大的僧人站在衙门外闭着眼,呵,那副悲悯的神情此刻看来便有些讽刺了。 华亭北钻回了花里,一个字都不想同那和尚说了,这种冷漠无情自私冷血的和尚,他即便是个妖精,也不屑与他为伍!华亭北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要硬气一回! 一尘睁开眼,清澈的眸子看向那朵开的正艳丽的鸢尾:“阿北,你为何执意要救猛虎寨的人?” 华亭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一尘也不生气,继续道:“那你可知这些人,曾经杀过多少人?” 华亭北翻了个白眼,不说话。 一尘继续道:“倘若有人对你好,却被猛虎寨的人所杀,你是会救他们,亦或杀了他们?” 华亭北这次确实着实不知说什么了,想了半天,有些闷闷的说:“没有这样的人,这个问题问的不好。” 一尘叹了口气:“这熙城何止宁家一家人报了官,还有须多无辜百姓被猛虎寨抢劫甚至杀害,这些无辜之人也有亲朋好友,对他们来说,猛虎寨都是该死之人,阿北,这便是我说的因果,作了孽,就要还。” 华亭北哽住一口气在胸口,又不知如何辩解,冷冷的说道:“对,大师说的道理很对,不管就不管吧,反正都是一些脆弱的凡人,死便死了,与我何干?” 一尘拄着木棍,向着来路往回走去,路上的行人皆一脸可惜的看着这高大英俊的僧人,可惜了啊,年纪轻轻就疯了,竟然同一朵花说话...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尘并未回宁府,而是走向了一家客栈,店小二殷勤的凑上前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一尘摇头:“寻人。”店小二瞬间兴致全无,懒洋洋的走了。一尘径直上了二楼走到了最里面那间房,想必屋内是落了锁,一尘规规矩矩的敲了三下门。 里头的人警惕的问道:“谁?” 一尘淡然道:“贫僧法号一尘。” 里头的人瞬间安静了,不过一会,就听见吴三的粗嗓门大声嚎着:“大师!您是菩萨下凡来救我们的吗?您行行好,快把门打开!” 华亭北满头黑线,也顾不上正在同和尚置气了,客栈的二楼走廊上也没别人,华亭北直接化作了人形好奇的打量着大门,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之情:“啧啧,你们几个挺厉害啊,你们是怎么做到从外面把门给锁上的?教教我呗。” 吴小八扒拉在了门上,凄厉的说道:“华公子,我听出来是你了!你快别嘲笑我们了,先把门打开,有话好说!” 华亭北撇了撇嘴,拿起那把拳头大的锁,指尖点了点,咔嚓一声,锁便开了。华亭北推开门,几个扒拉在门上的大汉全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些哀怨的看着华亭北:“华兄弟,你咋开门这么快呢?也不提前说一声。” 华亭北翻了个白眼:“谁知道你们跟壁虎似的趴在墙上呢?” 下山的一行人除了如心,便全在这屋里了,吴一凡端坐在凳子上抱着白馒头,见到华亭北,有些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 吴四伸出手大喊一声:“别说了!今日华兄弟开门之恩,我们哥几个会铭记于心的!” 华亭北冷冷地问道:“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吴三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大师,华兄弟,你二人坐,其实也没什么,如心大嫂出门前把咱们给锁起来了,你看咱们这屋子,为了隐蔽咱们特地选了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门锁了又不敢撞门,怕被报官抓进牢里,这不,本来哥几个正在想办法呢。” 华亭北了然的点点头,看向了一尘:“说罢,你来找他们是想做什么?” 一尘张开手,淡然的看着吴一凡:“我来接白白。”白馒头不情不愿的从吴一凡怀里钻了出来,跳进了一尘的怀里,小脑袋蹭了蹭一尘的脸:“爹。” 一尘拉住华亭北的手便要走,忽然回头道了一声:“衙门西南角。”说罢,拉着华亭北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华亭北眯着眼睛,心情便愉悦了不少:“大师,你怎么知道的?”一尘闷着声,显得不太高兴:“自有办法。” 华亭北被一尘拉住的那只手使劲用力,强迫一尘停下了脚步,华亭北不知羞耻的凑近了些:“那你为何要告诉他们?” 一尘别开脑袋不说话了,明明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华亭北就是知道这和尚是不高兴了,另外一只手便不知好歹的戳上了一尘的脸:“哎呀,大师,板着脸作甚呢?笑一个嘛。”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手指戳在一尘嘴角,于是轻轻向上一提,那和尚极好的皮相便露出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瘆人极了!华亭北连忙松了手:“算了,你接着不开心吧,咱们现在干啥去?” 小花妖已经不生气了,相当的好糊弄。一尘便当真的笑了出来,一个浅浅的微笑,差点把花妖再一次吓呆了,那双清澈见底的眼便直勾勾的看着华亭北,认真的说道:“和你一起便好。” 花妖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晕晕乎乎的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那咱们就在楼下吃个饭吧,我饿了,我还腿软。” 一尘收起了笑容,手里还牵着华亭北的手,正经的点了点头,便拉着他下了楼,店小二见二人坐了下来,又连忙殷勤的跑了过来:“二位,这回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华亭北茫然道:“先打尖,再住店,一间房。”一尘皱着眉,凑近了华亭北,牵着他的那只手便松开了,转而覆上了华亭北的额头,似乎觉得温度如常,才问道:“在想什么?” 华亭北嘴一快,想都没想吐出一句:“在想你。” 于是,正经的和尚忽而红透了耳朵尖,却再也不看那妖精了。 盘在一尘脖子上的白馒头摆摆手,眼里满是漠然:无所谓,我已经隐身习惯了~ 店小二冷漠的站在一旁,见二人不说话了才开口道:“二位,可以点菜了吗?”华亭北咳嗽了一声,点了两个素菜一个荤菜便作罢,一尘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就吃这么点?” 华亭北傻笑一声:“呵呵,少吃点,省点钱。”华亭北现在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手心里还残留着一尘手掌的温度,他小心翼翼的满心欢喜着,便觉得在旁人看不见的时候偷偷拿出来开心一番就好,这种情愫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该如何结束,偏生冥顽不灵的妖精最钻牛角尖了,一旦认定了,那就是谁劝也不好使了。 华亭北藏了藏自己的开心,严肃了几分,突然开口道:“秃驴,你老实告诉我,他们会死吗?” 一尘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华亭北沉默了半响,方才笑笑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是夜,客栈。 吴三吴四等人换上了夜行衣,将刀别在了背上,几人相视点头,回身看了眼面无表情坐在凳子上的吴一凡,有些苦涩:“小当家的,咱们哥几个这就去了,你放心,咱们拼了命也会把老大带回来。” 吴一凡木着脸点点头:“我知道了,吴哥你们去吧,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吴三等人便毅然转身出了门。 吴三吴四他们其实并不姓吴,原来的名字太久没被人提及,也就忘了。曾经他们也做了不少杀人越货的勾当,也曾离地狱触手可及,直到遇着了吴一刀,吴一刀救了他们哥几个的烂命,把他们当兄弟,给他们换了新的名字。 他们早就是该死的人了,但是吴一刀不该死,吴一刀的手,干干净净,没有沾染过一条人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吴一刀是个孤儿,被土匪拉扯大的孤儿,无情的汉子遇上了山林里等死的婴儿,也就有了一丝人情味儿,于是土匪窝里长大的吴一刀,也有了一丝人情味儿——猛虎寨从来不杀人,只求财。 吴一凡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里,油灯尽了,黑暗里,只有吴一凡的眼睛是亮着的。吴一凡是吴一刀捡来的一个孤儿,吴一刀从未告诉过他,他却一直都知道。清秀的少年站起身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忽而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想起了白馒头,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想象着哥嫂成亲时,猛虎寨的弟兄们一起痛饮的场景,于是,他起了身。 房门被从外头锁了,吴一凡手指散发出微弱的绿色光芒,于是,那锁应声而落。 夜里的熙城异常的安静,如同死去了一般安静,吴三几人小心的潜入了衙门,一人打头阵进去探路,几人随后跟上,还有轻功了得的两人在屋顶上跟着。夜里的衙门看守十分松动,寥寥几人也都坐在地上打着瞌睡,丝毫没有官兵的气势。 吴三几人并未打草惊蛇,使了个眼色示意兄弟们绕过捕快直奔地牢,一路顺利的到了地牢门口,吴三几人舒了口气。 地牢的门并不隐蔽,一把大锁挂在门上,却并未上锁,吴三一只手覆上了锁,吴四拦了一把:“小心有诈。” 吴三说道:“龙潭虎穴也得闯,小七小八,你二人守在门外望风,其余人跟我进去。”说罢将门一把推开,阴暗潮湿和着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 几人轻手轻脚猫着腰入了地牢,向下的石阶楼梯有些长,几个大汉始终保持着警惕,直到楼梯到了尽头,黑暗的牢房里,一个脏兮兮的人影瘫倒在地上,看不出死活。 吴三吴四打量了四周,一个守卫也没有,几人方才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些,吴三凑近了小声喊道:“老大?寨主?二当家的?” 地上的人影抬起头,糊满了血痂的脸看向了众人,虚弱的指了指里头:“老大在那边那个...救他走!” 吴三见那血人是猛虎寨的兄弟,松了口气,郑重道:“放心,今儿个兄弟们都得一起走,给他开门!” “诶,三哥放心,我这撬锁的手艺克不敢丢。”身后的男人连忙应道,拿出家伙便开始开锁。 更深处的牢笼里,黑暗中,如心呆坐在地上,抚摸着躺在她腿上的男人的脑袋,男人似乎是睡着了,身子有些佝偻着,腿摆放的形状格外的诡异,想来是折了,如心十个已经变形的指头淌着血,一只手温柔的垫着男人的脑袋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吴三站在门外,定睛看了一眼,有些着急的低声问道:“嫂子?你怎么在这里?那是大哥吗?大哥怎么样了?” 如心抬眼见了来人是吴三,温和的笑了笑:“是,是一刀,你们还是来了呀。” 吴三皱着眉,叫身后的兄弟把门撬开,吴三立马上前,吴一刀闭着眼,原本白净的脸上满是暗黑的血渍,偶尔微弱的鼻息证明这尚且是个活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吴三眼睛一热,有些哽咽:“嫂子...没事了,咱们带大哥出去,小四,背着大哥。” 吴四擦了擦眼睛,上前小心的将昏迷不醒的吴一刀背在了身上,如心仍然瘫坐在地上,有些放心的松了口气:“你们走吧,别管我,我腿折了,只会拖累你们,照顾好一刀,知道了吗?” 吴四红着眼道:“那怎么行?要走一起走,三哥,你背着嫂子。” 吴三上前二话不说将如心扛了起来,如心变形的十指有些无力的挣扎道:“别傻了!我是个清白人家,衙门不会拿我怎么样,你们带着我这么个拖累,迟到会被抓住,那还不是死路一条?” 吴三不理会,招呼了一声:“把二当家的背起来,咱们去门口跟小七小八会和,一会腿脚好的去客栈带上小当家的,咱们连夜出城。” 众弟兄皆应了一声,便冲向地牢大门,逃离这肮脏、腐臭、阴暗的牢笼。 门打开了,门外是吴小七和吴小八,两人站在门口有些惊喜的看着众人:“老大!” 吴三笑笑:“愣着做什么?快走。”小七小八点了点头,转身间,两只箭矢射入了二人的胸口。 如心一声尖叫:“不!”二人有些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胸口温热的血液,有些艰难的转头看了看,那屋顶上,一排排弓箭已经对准了他们,箭在弦上,嘲讽得可怕。 小七小八努力的搀扶着站直了身子,看着吴三等人,嘴角溢出了猩红的血液:“哥...快走...”吴三瞪圆了双眼,腿脚都有些发抖,仰天大吼一声:“畜生!” 吴四跪在地上,男儿的热泪此时便再也抑制不住了:“你们这群畜生,有本事出来啊!” 屋顶上的人便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有些洋洋得意的看着底下的几只困兽,对着边上的宁老爷说道:“宁老爷果然才智超群,这招瓮中捉鳖果真高明。” 宁老爷摸了摸山羊胡,淡然的摆了摆手:“过奖了,不过是群无脑的蠢材,不足为虑。” 如心惨然一笑:“老爷,您还真是心狠啊,非要赶尽杀绝吗?”宁老爷低头看了眼那卑贱的婢女:“蠢货,一个卑贱的婢女竟然跟着土匪们狼狈为奸,我们宁家可养不起你这样的人。” 吴三怒发冲冠,强自镇定了下来,将如心轻轻放在地上:“嫂子,说起来也是我们没本事,连累了你。” 吴一刀有些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轻声对吴四说道:“小四,把我跟你嫂子放一起...”吴四有些惊喜的说道:“大哥,你醒了!”连忙听大哥的话,让他躺在了如心边上,吴一刀咳嗽了几声,一口血顺着嘴角淌到了地上,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握住了如心的手,笑得如同孩子一般:“媳妇儿,没想到...咱们要死一块了,你若是...怪我,那下辈子,你来找我报仇...” 如心没好气的笑出了声,眼泪顺着鲜血淌了下来:“谁想跟你死一块了,不要脸!”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屋顶上的人一声冷哼:“好啊,死到临头还要演出大戏,弓箭手准备!” 吴四一声大笑:“一群懦夫,你爷爷我死也不服你们这群狗官!”宁老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射!” 万箭齐发,向着那牢笼中的困兽张牙舞爪的唱着夺取生命的哀嚎,吴四和众人拿起大刀做最后的抵抗,二当家和吴三齐齐扑在了如心同吴一刀的身上,用身体做成了最后一道肉盾,吴一刀叹了口气:“让开,猛虎寨的弟兄,得一起死。” 二当家的死死的护在了吴一刀身上,嘴角溢着鲜血裂出一个丑陋的笑:“大当家的...下辈子,还想跟着你...” 吴三抱着如心,也傻傻的笑了出来:“嫂子...我还没娶媳妇呢...死前吃了你豆腐...大哥别生气啊...” 一支箭矢插入了吴四拿刀的右手,无数支箭矢射入了他的身体,吴四以刀撑地,脸色煞白的勉强站着:“哥...小四没用,护不住你们...” 其余几人武器落地,浑身插满了箭矢,张了张嘴,最后却只能无声的消逝在这尘世间。 吴一刀手里还紧紧的握着如心的手,他有些悲怆的闭上了眼睛,身上的人已经没了呼吸,如心手指颤抖着,终于还是哭出了声:“一刀...都死了...” 一轮弓箭扫射完毕,吴一刀艰难的将二当家的身体推了开来,屋顶上的人哈哈大笑:“哎哟,不愧是猛虎寨的老大,如同蟑螂一般怎么打都打不死呢。” 宁老爷哼了一声:“强弩之末,弓箭准备!” 吴一刀推开吴三的身体,拖着折了的腿,死死的抱住了如心:“我的媳妇儿,怎么能抱着...别的男人去死。” 如心破涕为笑,这一瞬间,似乎连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了,至少,还有一个这样的男人陪着自己不是么?如心轻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宁老爷皱着眉大手一挥:“射!继续射!”箭矢出鞘,破空而来,吴一刀轻轻的吻住了如心的唇。 箭矢在半空中便再也无法往前半步,一只雪白的狐狸迈着轻盈的步伐,一声哀号,浑身散发着淡绿色的光芒急速而来。 屋顶上的人瞪大了眼睛:“狐...狐狸?射它!快!” 箭矢在半空中停留了半响,纷纷落地,那只雪白的狐狸狠狠的瞪着屋顶上的人,已然飞奔到了吴一刀身边。 宁老爷双目圆睁,有些不敢置信:“有妖怪!” 小小的狐狸拱到了吴一刀的身下,有些吃力的想把人扛起来,奈何吴一刀的身子太重了,小狐狸被重重的压在了吴一刀身下,有些不甘心的呜咽起来。 吴一刀等了半响,也没等到结束生命的箭矢向自己射来,他有些勉强的睁开眼,发现周遭不知何时竟起了一层大雾。 雾里,他只听闻一声无奈的轻叹:“阿北...罢了。” 于是,雾里那高大的僧人拄着一根破败的木棍走了过来,极好的皮相无悲无喜,华亭北有些虚弱的挂在了一尘的肩上:“我下次再也不用这个法术了,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第一百二十章 吴一刀有些错愕的想开口,话还没吐出嗓子眼里,一口鲜血喷涌了出来,如心艰难的从他身下挪了出来,有些焦急的问道:“一刀,你怎么样了?” 那只雪白的狐狸也哼哼唧唧的钻了出来,使劲的舔着吴一刀的脸,吴一刀咳嗽了几声,一双干净的眼睛充满了笑意:“多谢兄弟救命之恩...如心,我大抵是不行了...” 如心红着眼睛怒道:“别瞎说,你快些好起来,这些兄弟们...咱们得亲手把他们埋了...” 吴一刀摇摇头,有些宠溺的抬起无力的手抚摸上了如心的脸:“如果我当真是个读书人就好了...说不定...就能和你白头偕老...” 那双眼便不曾合上了,只是那温热的手掌慢慢滑落在地上,那人便没了气息,小狐狸痛苦的一声哀嚎,斗大的泪珠便从眼里流了下来。 华亭北有些不忍看的别过了脑袋,闷声问道:“秃驴...就只能这样了吗?” 如心呆坐在地上,沉默了半响,方才看着那只小狐狸冷静的说道:“你是一凡对吗?” 小狐狸怔了一会,委屈的点了点头,如心笑了:“一凡,你活着就好,嫂子也活不下去了,干脆同你哥哥一起去了,你把我们同兄弟们一起埋了,自己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一凡小狐狸伏在一刀的身子上,死命的摇着脑袋,却说不出话来,华亭北吹了声口哨,白馒头从雾里钻了出来,一声不吭的将吴一凡小狐狸叼了起来,也不管他如何死命挣扎。 一尘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贫僧会为诸位超度。”如心挣扎着拖着病腿跪了下来,虔诚的行了一个大礼:“那就多谢大师了。” 华亭北闷声说道:“如心,大师送你的玉佩你可带在身上了?”如心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摸出了那块朴实而浑浊的玉佩。 华亭北接着说:“你把你的血同吴一刀的血滴在上头。”如心有些不解,还是照做了,那块浑浊的玉佩,沾上了二人的血之后,竟散发出了红色的光芒,一阵闪耀之后,那块玉再也不复之前的浑浊不堪,而是清澈见底如一汪清泉。 如心痴痴的看着那枚玉佩,有些赞叹的开口:“真美啊...多谢二位相赠,二位,接下来的时间,我想同一刀单独待会,可否?” 华亭北不由分说的拎起还叼着吴一凡小狐狸的白馒头一把塞到一尘的怀里:“喏,你的儿子们。”然后再将自己挂了上去,高大的僧人就这般负重离去了。 大雾之中,这对阴阳相隔的爱侣要做最后的告别了,只有迷雾与月光见证二人的缱绻。 华亭北施法展开了迷雾,又强行将人传送至猛虎寨的山下,现在当真是有些吃不消了。白馒头将挣扎累了的哭唧唧吴一凡小哭包狐狸松了口,于是只见一只大一些的白狐狸语重心长的安慰另一只哭的梨花带雨的小狐狸说:“一凡乖,你哥哥嫂嫂轮回去啦,下辈子你还能见到他们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凡委屈的抬眼,眨眨眼,好像在说:真的吗? 白馒头溜圆的眼珠子眨呀眨,向着华亭北问道:“一凡以后,都会同我们一起吗?”华亭北不耐烦的摆摆手:“白馒头,你已经长大了,以后小家伙就交给你来带了。” 一尘眨眨眼,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和你娘都很忙。” 华亭北恶狠狠的瞪了一尘一眼,又有些忧虑的看向一尘:“秃驴,你说的那块玉佩,真有那么神奇?” 一尘点头:“下一世,二人定能再结连理。”华亭北勾起一个微笑:“那其他人呢?血债血偿了,下辈子不用做猪做狗了吧?” 一尘温柔的看着那花妖脑袋上结出来的小花,情不自禁的伸手摘了下来:“嗯。” 山林中,华亭北暴怒咆哮道:“秃驴!你又又又又采老子的花!” 清晨的山风吹来凉爽,驱散了雾气,吴一凡已经变回了那小小的少年,一双通红的眼肿成了一条缝。 地上躺着的,是兄弟们的尸体。 吴一凡走上前,如心安详的躺在了吴一刀的怀里,手里还死死的攥着那枚玉佩,吴一刀带着笑意,眼角的泪珠被擦拭了,一双眼已然合上了。 吴一凡走到了站着死去的吴四面前,拿出他手里的刀,为他合上眼:“四哥,走好。”又依次为吴三、小七小八等人合上了双眼:“兄弟们路上好走,一路多照应着点...”说罢嘴一撇,又差点哭出声来。 一尘走上前,将如心手里的玉佩轻柔的抽了出来,大手一捏,玉佩化成了飞灰,只留下一颗小小的、通红的珠子,一尘便将那颗珠子小心的按进了木棍里。 做完这些,一尘让华亭北拿出备好的纸笔,依次写上了众人的姓名,吴一凡有些忧虑的看着一尘笔下那手好看的小篆:“大师,他们...都不是真名,能否超度?” 一尘停下笔认真的看着吴一凡:“名字为虚,世上挂念之人、之心为实。”吴一凡懵懵懂懂的点点头:“我不会忘了他们的。” 于是吴一凡小朋友执意自己一人为他们挖坑,将他们埋葬,少年的眼无比的坚毅:“我是猛虎寨的小当家,兄弟们的坟,自然是我亲自动手。” 一尘便继续提笔写好纸条,为他们诵经,纸条被夹在双指之间,经文诵读之时便在指尖燃尽了。 华亭北和白馒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边上干看着,倒也难得花妖不闹腾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一尘认真的模样,倒怪好看的... 一切都做完之后,便该继续南下了,首先几人还得回到熙城稍作整顿,华亭北有些好奇的问道:“秃驴,你怎么知道那块玉佩该送给如心的?” 一尘看着天边初升的朝霞和身旁俊美的花妖,几百年前的旧事,也没什么好提起的,于是淡然道:“那老妇便是如心的母亲,本该就是她的...” 华亭北不满的嘟囔着:“破和尚...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没意思...”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尘勾起嘴角,有些温柔的说:“走罢,继续南下。”华亭北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先去吃顿好的,本大爷饿了,要吃肉!” 白馒头应和道:“我也饿了!吃肉!”沉浸在悲伤中的吴一凡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不想说话... 一路欣赏着风景带着两个娃走回熙城,天都快黑了仍然还在山里头打转转,华亭北忍无可忍勉力施法,带着几个沉甸甸的大包袱这才见着了熙城的城门。 此时城门守卫明显戒严了不少,几人心下了然,之前只怕是为了瓮中捉鳖,才特意戒备松散,好在城里将众人一网打尽。 好不容易进了城,脸色惨白的华亭北堪堪挂在一尘身上,一副气若游丝的脆弱模样,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快....我要...吃肉....” 吴一凡抱着白馒头,两个小东西一起抬头,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一尘,一尘将华亭北打横抱起,朝着街边的饭馆走去,答应道:“好,吃肉。” 吴一凡红了脸,抱着白馒头离一尘二人站远了些,小声念叨着自己还能记起来的几个成语:“白白,这就是如心姐教我的什么...伤风败俗!有伤风化!啧啧。” 白馒头白了他一眼:“错,这是如胶似漆。”吴一凡瞪大了眼睛赞叹道:“白白你好厉害。”白白打了个呵欠:“快...好饿。” 几人坐在饭馆里,华亭北精神焕发的点了一大堆菜,然后叮嘱小二十万火急的赶紧上菜。 等着上菜的时间里,华亭北百无聊赖只能吃花生米,忽而一拍脑袋:“对了秃驴,你说宁家那些人咱们怎么收拾?” 一尘摇摇头:“无需收拾,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华亭北一拍桌子怒道:“万一时候未到怎么办!” 全饭馆的人都被华亭北这桌子一拍给吓到了,愣了半响,见不过是个清秀的少年,便叽叽喳喳继续说着自己的了。 “诶,你们知不知道,宁家老爷啊,今儿个疯啦。” “哦?怎么好端端的就疯了呢?” “哎哟,造孽啊,宁老爷非参合衙门里那些破事,据说是中了邪,被不好的东西给魇住啦!” “这我还真不知道,他那如花似玉的两个女儿可还没出嫁呢,膝下又无子,那宁家岂不是鸡飞狗跳?” “哎哟,说起来那宁家大小姐真是可怜啊,一夜睡醒,不知生了什么怪病,毁了容啊。” “啧啧,真是怪事。” 旁边桌的两个大男人聊着城里最新的流言,聊的是津津有味,华亭北也听的津津有味,正好小二将菜上齐了,华亭北塞了一口鸡腿,有些感叹:“这宁老爷那里是中邪啊,我估摸着是当时本大爷施法把那些人全弄走了,宁老爷这才吓坏了。只是那宁织洛怎么好端端的毁了容?这事可真不赖我啊秃驴。” 一尘拿起一个馒头点点头:“不怪你,是那二小姐所为。” 吴一凡大口吃了一块肉,有些闷:“无论如何,大哥也回不来了...”华亭北一把揽住吴一凡的脑袋:“放心吧!你家大哥同你大嫂幸福着呢,吃饭!” 第一百二十三章 酒足饭饱之后,掌握着经济大权的华亭北奢侈的开了两间上房,趾高气昂的安排道:“喏,你们两个小家伙睡一间房,我们两个大人睡一间房,就这样安排不接受反驳。” 吴一凡似乎相当满意这样的安排,抱着白馒头兴高采烈的点点头就打算进房间,一尘大手按住了吴一凡的肩膀:“慢。” 吴一凡懵懂的回头:“大师,怎么了?”一尘一双清澈的眼直视着吴一凡说着残忍的话语:“你二人相互督促练功,你化狐形不易,小白难以化人形,往后你二人每日需修炼三个时辰,可否?” 吴一凡脸部抽搐了半响这才点点头,敢不点头吗?白馒头在他怀里都快抖成筛子了...大师果真是很恐怖!这样一来,吴一凡就越发觉得敢于同大师住一间房的华亭北才是真的勇士了。 于是吴一凡头也不回的带着白馒头进了房,真勇士·华亭北也兴高采烈的伏在恐怖大师·一尘身上:“秃驴,快,本大爷好累,要沐浴要歇息!” 冷面的大师有些无奈的妥协,将人带回了房间关好了门,又叮嘱道:“头发要擦干。”华亭北不满的瞪了一尘一眼:“本大爷法力消耗过甚,没有力气擦头发。” 于是,让吴一凡和白馒头瑟瑟发抖的大师,只能任劳任怨的给花妖擦头发,夜里还得当抱枕,这种事若是让其他的高僧知道了,想必华亭北定能一举成名吧... 几人起了个大早,也不打算在熙城多逗留了,只是放眼望去,除了一尘与平日无异,其余三个全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一尘转过身来看着两大一小,一张冷脸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番,这才道:“该出城了。” 华亭北打了个呵欠,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别急,咱们先去逛逛,买些东西。” 一尘不解的问道:“何物?”华亭北想当然的答道:“衣服啊,上次你不是说要多买几身衣物嘛?现在咱们又多了个小拖油瓶,总得给他也买一身新的吧。” 一尘严肃的点了点头:“有理,走罢。”于是几人又调转了方向,吴一凡拖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抱着正在他怀里睡大觉的白馒头,有些欲哭无泪,昨夜他可是扎扎实实的同白馒头修炼了三个时辰,岂是一个困字了得啊。 现下听到要去成衣店,吴一凡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一尘:“大师,高僧不都是穿袈裟什么的嘛?” 一尘温热的大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心中有佛即可。”华亭北微笑着接了一句:“他没有钱买袈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要不是我,他连身上这身都没得穿。” 吴一凡膜拜的看向了以后的金主! 华亭北谦虚的咳嗽了两声:“一凡你放心吧,苦啥不能苦孩子,走,先给你挑一身好看的去。” 半个时辰后... 金光闪闪·吴一凡,黑白双煞·华尘,裸体·白馒头新鲜出炉,白馒头:???为什么只有我如此纯天然环保? 第一百二十四章 换了新装的三人出了店面,华亭北数着剩余的银票有些心痛不已,一尘手里的那根破败的木棍便结了一个更大的包袱,吴一凡抱着白馒头,有些紧张的不让灰尘粘在了新衣上。 华亭北将银票重新贴身放回衣物内,有些郁闷的问道:“和尚,接下来要去哪?” 一尘不急不缓的说道:“继续南下,该是去往樊城。” 华亭北眼睛一亮:“樊城好呀,听说樊城是有名的鬼都,赶上节日还能有庙会看呢。” 吴一凡亮着眼睛好奇的问道:“鬼都?为何叫鬼都?住在城里的人都是鬼吗?” 华亭北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小家伙就是没什么见识,樊城最为出名的就是樊家,而樊家得以出名全是仰仗着做死人生意,什么纸人呀、棺材呀乱七八糟的,后来樊家大肆招收学徒,这些学徒就定居在了樊城,一整个城都是做死人生意的,义庄也越开越多,死人跟活人差不多一样多了,你说是不是鬼城?” 听着华亭北侃侃而谈,吴一凡瞪圆了双眼,有些赞叹道:“哇,华哥哥好厉害,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 华亭北瞬间嚣张的气焰便灭了下去,闷闷不乐的小声说道:“故人提及。”一尘步子慢了半拍,随即又恢复了不徐不缓的步伐,淡然道:“据传樊城庙会十分壮观,贫僧算了算日程,十五当日应该能赶上。” 华亭北有些讶异:“秃驴,你也喜欢凑这种热闹?稀奇呀。”一尘便转过了头,微微扬起了嘴角:“有何不可?” 华亭北扑哧一声乐了出来:“挺好挺好,得知大师除了抄写金刚经以外,还有其他的爱好,本大爷甚是欣慰呀。”说罢一只手还拍了拍一尘的肩膀,没过一会又笑出了声。 吴一凡板着脸,死死的咬着嘴角,不能笑,估计自己笑出声来,大师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几人就这般悠悠的出了城,吴一凡见二人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对目的地胸有成竹的样子,倒也没多管,只觉得心中的悲痛暂时被封印了大半,倒也不再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直到,吴一凡看着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难走,最终那小路蜿蜒了一番,还是令人失望了没有了后续。吴一凡转过脑袋,同白馒头一起看向了一尘:“大师,你确定去樊城是走这条路?” 一尘坚定的看着众人:“我确定这是南方。” 华亭北坚定的看着众人:“我坚信我们迷路了。” 话音刚落,淅淅沥沥的小雨便开始落了下来,穿过细密的树木,从树叶的尖尖滑落下来,淋湿了几人的新衣。 华亭北有些幽怨的看向了一尘,路痴·一尘毫无一丝自觉,反而淡定自若的说道:“风吹雨晒,都要不动如山。” 华亭北虽说喜雨,可也不愿淋湿了自己的新衣裳,连忙整个人躲回了本体中去:“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也当真是几人运道极好,瞎走了没一会,便寻着了一处无人的木屋。木屋不大,却十分干净,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一尘站在雨里,一双有些狭长的眼盯着木屋打量了一番,这才对着木屋行了个礼:“叨扰片刻,勿怪。” 说罢,这才迈步走了进去,吴一凡抱着白馒头,见一尘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便连忙跟上前去。 进了屋,华亭北这才清爽的从本体中出来,无外人在,他索性就是那副银发紫瞳的妖精模样,有些嫌弃的看着湿漉漉的两人一狐:“赶紧把自己烘干了,就不该给你们这些败家爷们买衣裳,简直是浪费本大爷的银子!” 吴一凡撇着嘴有些委屈的看着自己的新衣裳,小心的搓了搓手指,冒出了一个小小的绿色泡泡,眨眼间,泡泡便破碎了,吴一凡心灰意冷决定好好修炼,不至于有朝一日因为法术不济而翘辫子了。 白馒头跳下来地,在地上留下了几个优雅的梅花印,稍稍走远了些,这才开始使劲抖起了身上的毛,一时水珠四溅,顺便溅了华亭北一脸。 华亭北:...听说狐狸肉挺好吃的。 好不容易干了衣裳,几人这才坐了下来好生歇息一番,吴一凡瘫坐在凳子上,有些感叹:“我这辈子最讨厌就是下雨天了。” 一尘笑了笑,大手弹上了吴一凡的脑门,吴一凡吃痛,顿时委屈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时,开门声传了过来,华亭北斜着眼看着那门吱呀吱呀的幽幽开了。 那手执青伞的一抹翠绿便映入了眼帘,一身绿衣的女子盈盈一笑,福了福身子:“见过几位公子。” 华亭北眼睛一亮:“未曾料到山野间竟有这般清新脱俗的姑娘。”转而又啧啧了几声:“可惜红颜薄命呀。” 绿衣的女子似乎并不吃惊,仍然是温婉的笑着:“还望这位大师手下留情。” 一尘点点头:“姑娘并未伤人,望姑娘保持本心。”华亭北勾了勾手指:“这位姑娘,也是进来避雨?” 女子摇了摇头:“这里住的是一位山野村夫,小女无地可去,便暂居于此。”华亭北狡黠道:“那这位山野村夫可知道你住在这?” 女子咯咯一笑:“公子说笑了,自然是不知道咯。”吴一凡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又说不出话来。 女子收了伞,放置于门口,然后自然的走近了些,一股清新的香意便扑面而来,女子优雅的落了座:“几位,想来屋主也该回来了...” 华亭北站在屋内摇身一变,竟然化作了绿衣女子的外形,更平添几分滋味,华亭北洋洋得意的扯了扯裙摆:“你们几个,都别现身,等着瞧吧。” 一尘一双狭长的眼有些意味深长的盯着华亭北,华亭北挑衅的回看着一尘:“秃驴,说的就是你,赶紧隐身了!” 一尘端坐在那,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施法的意思,一尘如此,吴一凡也不知如何是好的咽了咽口水,毕竟...隐身的法术他还没学会啊! 就在此时,开门声再度传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人是个粗犷的壮汉,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背上是已经湿掉了柴火,想必是出门砍柴忽逢暴雨,浑身滴水如同从河中捞起来的一般。 男人一双鹰目警惕的看着家中的几人,华亭北僵硬着脸蛋插着腰站在屋内,一尘正襟危坐,吴一凡乖巧的抱着白馒头,于是五双眼睛互相打量着,而那绿衣女子已经惬意的喝上了茶。 整间屋子里,唯一不被男人看见的也就是这来历不明的绿衣女子了。 男人低沉着嗓音颇有敌意的开口道:“你们是何人?为何闯入我家中?” 华亭北幻做的女人的身子,娇滴滴的掩面道:“奴家见过公子,奴家在山中采药,谁知暴雨突如其来,迫不得已这才不请自来,在公子家中避雨。” 一尘也正色解释道:“多有叨扰,施主若是不愿,我等可自行离去。”吴一凡无辜的拉住了一尘的袖子:“我和大师是一伙的。” 男人似乎并未完全打消疑虑,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柴刀蹙眉道:“不用,雨停了再走吧。” 华亭北故作娇羞的冲着男人媚笑:“那就多谢公子收留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谢柯。”男人同绿衣女子同时答道,男人并不能看见那绿衣女子,倒也不觉有异,华亭北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那怡然自得的绿衣女子,又看向那男人,浓眉大眼,鹰鼻薄唇,皮肤黝黑,一身精壮的肌肉,又见他脚穿草鞋,一身破烂,果真是个乡野村夫,嘴上却甜腻腻的说道:“谢公子好名字呀。” 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些,于是花香扑鼻,谢柯“阿秋”一声打了个喷嚏,华亭北瞬间浑身僵硬,吴一凡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华亭北过了几秒才敬业的继续演了起来,一脸关心的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殷切的说道:“公子,您该不会是淋了雨,着凉了罢?快擦擦水。” 手上便不安分的要为谢柯擦脸,谢柯如避虎蛇一般倒退一步,满脸警惕:“姑娘!请自重。” 一尘弯起了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绿衣女子:“不知女施主姓名?” 华亭北化作的绿衣女子尴尬的回过头来,他怎知这女子叫什么名字?他连她什么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端坐在一旁的绿衣女子无奈的看着一尘:“并非不愿,而是小女不能说。” 不能和不愿其中就有许多差异了,不愿说,乃是名字于鬼魂有一定的束缚力,告知名字对鬼魂来说并非好事。而不能说,就有些蹊跷了... 华亭北正巧已经装不下去了,妖娆的走近了女子,明显十分好奇,一尘大手将人扯了过来,华亭北一个站立不稳,差些就跌坐在一尘怀里了。 谢柯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华亭北在他眼中仍是个姑娘家家的,虽说有些不自重,但这生的正气凛然、气度不凡的僧人,莫非是个占人便宜的花和尚? 一尘眼神透露出一丝警戒的意味看向华亭北:“阿北,莫戏弄人家。”华亭北蔫蔫的应了一声,又不好当着谢柯的面变回去,只好乖巧的落了座。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谢柯在屋子里站了半响,道了声:“各位请自便吧,只是子时之前,请各位务必离开我家。”说完便沉默的进了里屋,不管众人了。 华亭北还是那绿衣女子的模样,想着干脆捉弄那和尚一番,于是又起身,妖娆的扭了过去,楚楚可怜的伏在了一尘的胸膛:“大师,这个谢公子好凶凶呀,人家好怕怕哦。” 一尘:....... 华亭北见那和尚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更加卖力起来了,一双手勾住了一尘的脖子,自己伏在他胸膛之上,仰望着那人的脸庞,还要强迫那僧人对上自己如水的眸子,华亭北顺势咬了咬下嘴唇:“大师~你怎么都不安慰人家呢?” 一尘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摸上了花妖柔软的长发,这般姿势,气氛便有些旖旎了,华亭北心说不好,没成想自己反而是心动的那个了... 随后,那和尚的手抚摸至花妖的头顶,花妖只觉得头顶一凉,一朵小花花就这样离开了他的脑袋.... 花妖撒了手,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哭唧唧,恨恨的咬着牙:“秃驴,老子跟你没完!” 一尘勾起了嘴角,愉悦的嗅着花香道:“好。” 绿衣女子坐在一旁,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二位公子感情真好。”华亭北一声冷哼:“谁跟他关系好了?” 吴一凡心疼的抚摸着白馒头的毛发:“白白,辛苦你平日里就过着这种日子呀。”白馒头舔了舔自己的小爪爪,捂住了眼睛。 绿衣女子没在意,说起了另外一事:“望各位公子听谢柯一劝,今夜子时前离开吧。” 吴一凡抬眼看了看窗外:“外面雨很大呢,夜里只怕无处可去。怎么?这是担心住不下么?或是担心我们会偷东西?” 绿衣女子摇摇头:“谢柯虽说是个粗人,心地却是极好的,他是为了你们的安慰着想。” 华亭北好奇的眯着眼看向了一尘:“姑娘,难不成夜里能发生什么事,比这个和尚更恐怖?” 绿衣女子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走向窗边打量了一番雨势,那雨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天色也越来越阴沉,就连不远处的景色也看不清了。 绿衣女子一双好看的柳叶眉微微蹙起:“公子莫要好奇,只管走便是了,小女有伞一把,公子拿走便是,沿着木屋后的小路走,明日便能下山了。” 一尘起身,拿起绿衣女子撑过的青伞,纸糊的竹骨伞看上去十分脆弱,一尘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些可惜的放下:“多谢施主美意,贫僧受不起这等大礼。” 绿衣女子有些惊讶的看着一尘,有些捉摸不透的笑了笑:“既然如此,这雨想来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了,几位不怕事便留下吧。” 一尘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那伞:“渡人亦是渡己...” 吴一凡打了个呵欠:“不走了是吗?那谢柯不会赶我们走罢?”华亭北见那谢柯始终没从里屋里头出来,干脆变回了自己的模样,倒觉得舒畅了许多,一副无赖的模样:“切,想赶走本大爷,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谢柯朦朦胧胧休憩了一会,再醒来时,方才想起家中似乎多了不请自来的外人,说是避雨,谢柯看了看天色,不知何时便入了夜,谢柯脸色大变,连忙起了身出了里屋。 外头的屋子里并未点上油灯,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个满头银发倾泻至脚踝的男子,倚在那僧人模样、皮相极好的年轻男子肩上,那年轻僧人这般看来当真奇怪,不仅衣着不似僧人,皮相也太过好看了些,闭着眼的时候倒是一脸虔诚的模样。 那人手里还拄着根奇怪的木棍,腿上靠着一个束着黑发的清秀少年,少年的脑袋上,还卧了一只雪白皮毛的狐狸。 自家屋子里睡了些这般奇奇怪怪的人,料想是谁也会心中一惊吧,谢柯有些谨慎的拿起自己贴身携带的匕首,这才出了声:“喂,你们几个,醒醒。” 于是那年轻的僧人睁开了眼,漆黑的眸子与谢柯对视时,谢柯只觉得心里一阵发虚,谢柯皱眉,不太愉快的开口:“我同你们说过,子时之前必须离开。” 一尘打坐时,背脊也是挺得笔直,这个气势莫名凶悍的僧人用冷冰的语调说着让人不容推辞的话语:“施主,贫僧不走,是为了救施主一命。” 谢柯虽不敢对视一尘的眼睛,却依旧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救我一命?大言不惭,既然你们不肯走,也罢,我最后一句忠告,若是有人敲门,不要出声,也不要开门。” 说罢转身便要走,忽而又回头道:“那个女人呢?” 华亭北被他们说话的声音惊醒,不耐烦的抬起头来,使劲晃了晃,迷蒙的双眼并不愉悦的看向了谢柯,谢柯一愣神,黝黑的脸便滚烫起来,幸而天色昏暗,想必无人发觉,于是谢柯连忙不自然的别开了眼。 华亭北张望了一番,发现那绿衣女子确实不见了,这才惊讶道:“哎呀,那姑娘怎么不见了?” 吴一凡抬起一张皱巴巴的小脸,由于睡姿不佳流了一尘一衣裳的口水,还把自己的小手给睡麻了,没睡醒的小家伙用尚有感知的那只手揉揉眼睛:“我们怎么一起睡着了?” 谢柯皱眉,似乎是沉思些什么,就在此时,寂静的夜里忽而传来了三声礼貌的敲门声。 华亭北起身惊讶的问道:“这么晚了,谁来找你?你的小情人儿?” 谢柯看着华亭北那张妖异的脸庞,涨红了脸解释道:“才不是...别瞎说,不对,不要开门,也别说话!” 华亭北嗤笑一声:“一个大男人,怂什么?”说罢转身向着门口大声问道:“哪个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吵你爷爷清梦?有本事报上名来!” 谢柯冷笑一声:“天真的小子。” 于是,门外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莫如意。”吴一凡甩了甩沉重的胳膊随口道:“谁给你取得这倒霉名字...” 门外那人果真回答了:“黑金将军。” 这下谢柯彻底不说话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华亭北有些讶异的看向谢珂:“刚刚你说啥来着?不要说话?怎么了?还有,外面这人谁啊。” 谢珂沉着脸,过了半响才悠悠吐出一句:“我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门外再次传来了整齐的三声敲门声,华亭北有些不耐烦的再次出声:“大半夜的你敲门干什么?” 那声音悠扬而温婉的从门外传来:“让我进来。” 谢珂本欲阻止华亭北出声,想了想,终是随他说去了,华亭北插着腰挑了挑眉:“哦?你说说,你要进来做什么?” 门外的人沉默了,沉默了许久,久到华亭北都以为她不会再回话了。 一直无言的一尘紧锁着眉头,直勾勾的盯着谢珂说道:“有一种鬼魂,名为咒,咒灵魂被束缚,白日在世间受尽轮回折磨以此养怨,夜间浑噩杀机深重。” 华亭北好奇的扭过头:“可是这个咒似乎杀机并不深重啊,神志谈吐都相当清醒,小爷我觉得这不是个咒。” 一尘似笑非笑,在夜里只见一双明亮的眼眸如星辰般映着华亭北:“那你可知道咒与其他鬼魂不同之处?” 华亭北想了想,看向了吴一凡:“小家伙,这题考考你。” 吴一凡抠了抠脑袋,尴尬的笑道:“我连自己是啥都不清楚,哪里知道这些呀。”白馒头一爪子挠了过来:“娘,我知道,咒是人下的!” 华亭北笃定的点了点头:“没错没错,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一尘失笑道:“初此之外,咒在夜里无法说谎,可以不说,但是无法说谎。” 这一点华亭北还真不知道,毕竟鬼话连篇,精怪和鬼怪都是最爱骗人的,生而为人时若不是执念深重,又怎么可能变成鬼怪,执念深重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谎算什么?人命也不过草芥罢了。 谢珂有些麻木的坐了下来,任由他们在被鬼怪缠身之时还在积极好学的讨论着鬼怪属性,也不知是艺高还是人胆大。 这时,沉吟许久的门外人终于再度开口了,冷漠的声线偏偏温婉如斯,摄人魂魄:“杀人。” 华亭北重复一遍道:“杀人?你进来想杀了我们?”华亭北冷哼一声:“秃驴,我去开门,你收了她,屈屈一个咒罢了,竟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说罢挽起袖子便要去开门。 气定神闲的谢珂这下终于是慌了,立马起身拦住了华亭北:“别去!” 吴一凡连忙过去拉住谢珂:“谢兄弟,别怕,大师和华兄弟都是有真本事的,保证把外头这个给你收拾咯。” 华亭北斜着眼抱着手臂:“怎么?看见身后这位大师没,鼎鼎有名的一尘大师,手下亡魂精怪无数,杀人不眨眼!” 一尘眼角抽搐了一番。 谢珂低着头,依旧拦着华亭北:“那就拜托你们...” 谢珂抬起头,坚定的说道:“更不要去了,求你们了,白天你们就走吧,放过它吧。” 华亭北瞪大了眼睛看着谢珂:“凭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门外人久久得不到回应,于是有些凄凉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直未曾离去,时不时传来几声整齐的敲门声。 谢珂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总之,我住在这,就不会让她害人的,这事就麻烦几位别管了。” 华亭北也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妖异的模样有些侵略性的冒犯:“就这么让她敲一整晚的门?唱一宿的歌?” 谢珂点点头:“不妨事,只要不说话,不开门,她伤不了人的。” 吴一凡皱着眉有些不解:“那你为何不搬走?” 谢珂苦笑:“我是特地搬来此处陪她的。” 一尘心下了然:“三千平安夜,咒便得以解脱。”谢珂有些讶异的看着一尘,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三千个日夜,她只要手里不曾染血,就能得以轮回了。如今我已平安住了五年,孤家寡人一个,倒也无所谓了。” 华亭北同吴一凡立马对谢珂肃然起敬,华亭北拍了拍谢珂的肩膀,难得严肃了一回:“兄弟是条汉子,一身正气。” 吴一凡也拍了拍谢珂的肩膀:“哥,你给我说说,外头那个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谢珂羞红了脸,粗壮的汉子柔情起来可真是令人有些抵挡不住:“说实在的,我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门外歌声一顿,竟然不唱了!估计也是有几分郁闷。 华亭北赶紧凑近了谢珂好奇道:“来,咱们做个交易,你跟我说说怎么个一回事,我保证我不去抓她,我还附赠你迷雾阵一个,外人进不来,让你过二人世界如何?” 谢珂有些犹豫,明显不太相信:“兄弟,你还会这个什么阵法?莫不是匡我的吧?”华亭北撸起袖子就要给谢珂施展个滔天大阵,一尘默不作声的将花妖一只手拎了过来,花妖便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动了,只剩下一双渴望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谢珂。 谢珂被他看得老不自在了,摸了摸脖子,有些羞涩的说道:“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我以前吧,其实是樊城手艺人的儿子,本以为这辈子就是接手父亲的店铺,娶个温婉貌美的妻子,安安稳稳的一生也就过去了。” 谢珂谦虚了,谢家是樊城第二大姓,而他正是谢家嫡系独苗,一身本事尽得父亲真传,谢父离世后,想必地位直逼樊城城主。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仗着年轻胆大,借着酒劲被少年同伴怂恿,不过是一次偶然夜闯了樊城禁地,人生轨迹便再也不复从前了。 那禁地中有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满院的花香和璧上的美人画像,那画像亦真亦假,朦胧不清,却差点迷了谢珂的眼,迷了他的魂。 不知怎么回了谢家,于是谢珂便一病不起,谢家请了无数大夫,却都是摇头不知谢公子有何疾病。 只有谢珂知道,当夜回去后,他便夜夜开始重复做一个梦,梦里,都是那看不清的女子和她的哀怨。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谢珂叹了口气:“樊城长老告诉我,那画像中的姑娘就被困在此地,唯有此法能救她脱离束缚,只要每夜不说话,不开门,如此三千个日夜便可。” 华亭北皱着眉有些不赞同道:“那么谢公子,你如此这般,到底图个什么?三千日夜过后,她倒是超脱了,转世也不记得你是谁了。” 谢珂笑了笑,倒是有些真性情:“受人所托,尽人所能,我谢某也不是个什么人物,能救这么一个可怜的女子,也算是不枉此生。” 一尘站起身,手中木棍往地上一垛,双手结印,那木棍便自己安然的立在地上,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一尘无声的开合着唇齿,想来又是在念什么劳什子经文,谢珂有些震惊的看着这幅景象,这下却是完全相信一尘是个有本事的大师了。 不过多久,那门外的女子悠悠舒了口气:“多谢大师。”于是便再无声息。 谢珂有些惊讶的问道:“大师,她如何了?” 一尘睁眼:“无妨,你且告诉我,教你此法的是何人?” 谢珂笃定的说道:“樊城的大长老,樊仁,素有花翁之名。”一尘勾了勾嘴角:“果然。” 华亭北不满的皱着眉:“说些啥呢?听也听不懂,秃驴,大爷困了。” 一尘大手揉了揉华亭北的脑袋:“睡吧,她且离去了。” 谢珂有些忧心的问道:“大师,她...当真无事?”一尘点点头:“无事,明日我等便离去了,谢施主大可继续超度这位。” 谢珂这才放下心来,有些感激的笑了笑:“大师此行可是要去樊城?”一尘点点头:“正是。” 谢珂思索了一番,道:“那这般吧,你们睡里屋,我守在外头,白天我带你们下山去樊城,山路不好走,容易迷路,只是我就不便入城了。” 华亭北深有体会的点点头:“谢兄弟,麻烦你了,这秃驴是个路痴,跟着他走一百年也到不了樊城。” 吴一凡附和的点了点头。 一尘眼睛一扫:“你二人今日可修炼了?白白近日该化形了,不好生修炼,或有残疾的可能。” 吴一凡吓了一跳,紧接着将白馒头高高举起,小心的打量着白馒头的四肢,白馒头也吓了一跳,委屈的看着吴一凡:“修炼!” 吴一凡连忙点头:“好,不睡了,不能缺胳膊少腿!” 华亭北笑眯眯的凑近了一尘小声道:“秃驴,你又骗人,罢了,咱们睡床去。”一尘但笑不语,只是被华亭北鼻息扫过的耳朵悄悄的红了些许。 谢珂接受了素未谋面的意中人是个鬼怪,同时也淡然接受了狐狸会语人言等等,爽快的席地而坐靠着墙,静静的看着门外,也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华亭北回身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问了一句:“秃驴,你说世间的情爱到底是什么?” 一尘还未开口,华亭北又笑了笑:“算了,管他是什么,咱们睡觉吧。”一尘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夜无梦,华亭北靠着一尘的肩便沉沉睡去了,清醒时,一尘一双清明的眼正巧对上了他的眼,华亭北别开脸:“你这和尚,不需要休息的么?” 一尘一夜未说话,开口嗓子还有些嘶哑低沉:“刚醒。” 华亭北一咕噜坐了起来:“快起来,咱们该动身了。”一尘便端坐了起来,狭长的眼有些失神的随口问道:“不打算管闲事了?” 华亭北冷哼一声:“呵,哪次闲事不是你先插手的?这次你既然不想插手,我也懒得管了,这女鬼不是也没伤人么?” 一尘沉默不语,二人起身走出里屋,吴一凡挂着两个黑眼圈,抱着白馒头便靠着桌子睡着了,那谢珂倚在墙上,闭着眼睛,倒也睡得正香。 只是谢珂显然是十分谨慎之人,听到了些许动静便立马睁开了双眼:“二位甚早。” 华亭北打了个哈欠:“还行吧,不是答应了你给你布阵么?你还得带我们去樊城,事情多着呢,快起来。” 谢珂心里一动,连忙起身:“多谢了,大师布阵可需要用到什么器具?” 华亭北摆摆手:“不需要,小意思,还有,我才不是什么大师呢你别乱说啊。”一尘拦住了他:“我来吧。” 华亭北有些不悦:“怎么?秃驴,瞧不起我啊?”一尘摇摇头:“非也,你前些日子法力消耗过甚,身体会吃不消。” 华亭北瞅了眼那木棍上有些蔫蔫的花,花瓣都掉了几片了,这下心里就开始揪着痛了,脸也皱了起来:“那行吧,你来吧。” 谢珂有些尴尬的笑道:“那就...多谢大师了?”一尘客气的摆了摆手:“小事。” 许久未见一尘出手,仍是那般的朴实无华,谢珂带着二人出了屋,任由吴一凡再多睡一会,也就绕着屋子再远几步走了一圈。 一尘打量了一番,心下有了盘算,便打算开始动手:“谢施主,此阵仅做迷惑凡人,并无他用,只有你可来去自如。” 谢珂了然的点点头:“多谢,只要路人不要误闯进来即可,除此之外这阵法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华亭北自然的接话道:“没什么可注意的,反正碰上了懂阵法的,一眼就看穿了。” 谢珂顿时脸色不那么好看了,不过想想有总比没有好。 一尘选好了位置,便在地上四处打量着,时不时捡起一些圆圆小小的石头,华亭北见谢珂站在一旁不明所以,皱眉怒道:“谢兄弟,看啥呢,赶紧帮忙捡石头啊!” 谢珂愣了一会:“这石头遍山都是,有什么讲究?”华亭北眯着眼道:“这就是阵眼,还不好好去挑一些?” 谢珂连忙加入了一尘的队伍,开始捡石头,捡了一大堆之后,一尘仔细的打量着每个石头,扔去了一些,最后剩下了七个。 一尘将石头放入谢珂手中,诚恳道:“谢施主,你为主阵眼,此为基石,需要滴上你的精血方才有效。” 谢珂二话不说拿出匕首开始给自己放血。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谢珂倒确实是条真汉子,匕首往手臂上一划,鲜血淌在石头上,谢珂脸都白了仍是一声不吭的放血,染了血的石头透着丝丝妖异,一尘摁住了谢珂的手:“够了,包扎吧。” 谢珂嗯了一声,倒也是干净利索的扯了片衣服一角摁住了伤口。一尘拿着沾血的石头,以屋子为中心的圆圈边缘走走停停,华亭北探着脑袋仔细的瞧着,若是旁人看来,这和尚不过是瞎走走罢了,并无章法。 华亭北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那和尚推敲了一会,已经动手埋下了一颗石头:“秃驴,你这是怎么算的位置?” 一尘回头:“你若是想学,以后教你。” 华亭北嘴硬道:“切,谁要跟你学了,本大爷手指一弹,迷雾大阵岂不是比你这个实用?” 一尘认真的辩驳道:“虽地处山林之间,但是迷雾天气并不多见,迷雾阵虽好,却有些蹊跷,恐惹事端。”说罢,一尘已然又埋好了一颗石头。 华亭北怒道:“我竟然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这才是让他最生气的地方,这和尚出手想来朴实,他布的阵法不过是障眼法,普通路人眼里根本不可见这条路。 一尘没转头,小心翼翼的勾起了嘴角,不过多时,便绕着木屋将石头全部埋好了。最后一颗石头入了土,作为圆心的木屋竟显得有些朦胧起来,一尘回身看着谢珂:“谢施主,阵法已经布置妥当。” 谢珂恭敬的行了个礼:“这次真的多谢大师了,日后若有用的上我谢某的地方,大师尽管吩咐。” 华亭北啧啧了两声:“怎么可能用的上你,等你出山都是三年后啦。” 一尘不置可否:“有缘自会再见。” 华亭北此时已经耗光了耐心,不耐烦的拉着一尘的袖袍:“回屋你们再客套,本大爷饿了累了倦了,还得去那劳什子樊城,赶紧的。” 一尘无奈:“阿北,莫急。” 谢珂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位兄弟说的是,我这也没什么好招待各位的,粗茶淡饭,各位不嫌弃就吃一顿再走,我还藏了一壶好酒。” 华亭北眼睛一亮:“有好酒?那感情好,这秃驴喝不了酒,剩下两个儿童也喝不得,谢兄弟咱两做个伴喝上几杯?” 一尘想出声制止:“阿北,你酒量...” 华亭北眼睛一瞪:“极佳!”一尘不说话了,安安分分被华亭北拉着走。 谢珂失笑:“好,平日里我一人独饮也无聊的很。” 几人回了木屋,吴一凡苦着个脸抱着一脸茫然的白馒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见了几人回来了,大喜过望:“大师!你们回来了!我还以为我两睡过了你们扔下我们不管了。” 华亭北沉默了,隔了一会才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好主意?” 吴一凡:我感受到了深深地恶意。 谢珂:所以这个人嘴这么毒现在还能活着到底是为什么?还有王法吗? 谢珂咳嗽了一声:“几位,我去弄点吃的大家填个肚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谢珂说的粗茶淡饭也确实没有客气,几张大饼干巴巴的躺在碗里,一个酒壶,壶口还裂了几块。 华亭北有些怜悯的眼神投向了谢珂:“兄弟,你在山上就过得这种日子?” 谢珂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当然,毕竟我一个大男人,能弄出什么好饭菜来?将就着吃吧,来,兄弟,咱们喝一个。” 说罢端起破壶倒了满满一碗在华亭北碗里,华亭北豪迈的同谢珂碰了碰碗,撒了一尘一身的酒。 一尘皱着眉:“少喝些。” 华亭北:“无妨,好久没喝酒啦,还有那么些想喝!” 吴一凡抱着白馒头:“给我也来一口嘛。” 一尘残忍拒绝:“不行,小孩子不能饮酒。” 谢珂端着碗:“男人嘛,大口喝酒就对了。”说罢一饮而尽,豪爽的拿袖子擦了擦嘴角。 华亭北喝了一大口,瞬间被呛到咳嗽不止,眼泪狂流,吐着舌头惨兮兮的看着一尘:“我的天啊,这个酒太辣了吧?” 安静啃饼的吴一凡也开始咳嗽,泪眼朦胧的看着谢珂:“咳咳,兄弟,有水吗?” 一尘叹了口气,默默地给华亭北倒了碗水,华亭北一饮而尽,满足的眯着眼睛:“舒适。” 吴一凡眼巴巴的看着一尘:“我也想喝水。” 一尘冷漠拒绝:“自己动手。” 白馒头安慰道:“没事,等以后我化形啦,我给你倒水呀。” 吴一凡宠溺的摸了摸白馒头的脑袋:“好呀,那这次我先自己倒吧。” 谢珂沉默的再喝了一碗,明明在自己家里,为什么自己会有夺门而出的冲动? 一顿饭总算吃完了,稍作歇息之后,几人总算是要上路了。 谢珂领着几人出了屋,今日的天色阴沉,却并未下雨,谢珂解释道:“樊城多雨,素有水城之城,路上偶遇暴雨是正常的。” 吴一凡有些好奇的问道:“此去樊城需要几日呢?” 谢珂思索了一番:“不算太远了,以我的脚力只需三日。” 华亭北苦着脸:“啊,还要三日啊。” 一尘侧过身来:“乏了就回本体。” 吴一凡冷漠的抱着白馒头:“馒头,我抱着你走。” 白馒头眼珠滴溜溜的转,尖尖的小嘴凑近了吴一凡的耳朵小声道:“我最近学会了一个新本领。” 吴一凡惊喜的大声点:“会了什么本领?快给我看看!” 华亭北眉毛一挑回身道:“哦?会了什么,怎么不给我看看?” 白馒头恨铁不成钢的撇了眼吴一凡,叹了口气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在地上抖了抖毛。 随即几人围着白馒头好奇的看着,白馒头一脸便秘的表情涨红了小脸,随即小小的身子突然跟气球一般鼓了起来,竟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狐狸! 大狐狸骄傲的看着吴一凡:“上来!” 吴一凡有些羞涩的爬上了大狐狸的身子:“白白你真厉害,你竟然会这么厉害的术法。” 华亭北一脸惨绿:“平时就一口一个娘亲,现在眼里竟然全是一个破小子??” 一尘轻轻的勾了勾嘴角,看着华亭北:“上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华亭北喜笑颜开的跳上了一尘的背脊,高大的和尚站的笔直,并没有被花妖撞个趔趄。 谢珂觉得还是自己家里舒适并表示不想和这几人一起走了。 山路弯弯绕绕,道路时不时被茂密的树枝遮挡,要不是谢珂带路倒真有迷路的可能。 一尘步伐很稳,白馒头化形却撑不了多久,不过多时,大狐狸变成了小狐狸,吴一凡摔了个正着。 白馒头有些沮丧的舔了舔吴一凡的脸蛋:“功力不够撑不住啦。” 吴一凡温柔的摸了摸白馒头的脑袋,一咕噜自己站了起来:“没关系啦,我已经不累啦,我抱着你走路吧。” 着实累了的白馒头赶紧跳上了吴一凡的怀里,花妖洋洋得意的伏在一尘的背脊:“怎么?小家伙这就不行了?哼,秃驴走快一点。” 一尘无奈道:“别闹腾。” 谢珂望了望天色,阴沉的天空似乎将要有雨:“几位兄弟,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入了夜不在家里我总有些放不下心。” 一尘:“无妨,一路多谢谢施主照拂了,还望谢施主指路一番。” 谢珂道:“几位沿着此路一直走,汇入大路上顺着走便行了。” 花妖有些昏昏欲睡的打了个招呼:“行,兄弟多谢了啊,你赶紧回去吧。” 谢珂有些感激的抱拳:“那就不送了,祝你们一路顺风。”说罢倒也不拖沓的转身就走。 吴一凡挥了挥手:“谢大哥,有缘再见。”白馒头懒洋洋的抬了抬头,觉着脖子有些累,又埋回了吴一凡的怀里。 一尘一步一步踏实的走着,含着笑意回头问道:“还不下来自己走?” 花妖:...... 一尘望着已然睡得正香的花妖,侧着脑袋闭着眼睛,倒是没有了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嚣张气焰,反而有一丝乖巧,头上还冒出来一朵小花花。 一尘按捺住了自己想要扯下花妖头顶上的小花花的冲动,同吴一凡一道走着。 一尘:“一凡,你可想好今后该如何?” 吴一凡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沮丧:“好好修炼吧,想要保护重要的人,自己还是要变得强大呀,我还是太弱小了。” 吴一凡怀里的白馒头眯着眼睛抖了抖。 一尘欣慰的笑了笑:“虽是半妖,但你天赋很好,若不是疏于修炼,如今也不会是这个境界。” 吴一凡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原来我是半妖?” 一尘自然的点头:“没错,这也是为何你能长期保持人形。” 吴一凡无所谓的低着脑袋:“没关系,是什么都好,反正我也没有爹娘,从小就被哥哥收养了。” 一尘避而不谈:“你很喜欢小白?” 吴一凡眼睛闪了闪:“喜欢呀,小白好可爱哦!我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变得很强大,就可以保护小白,保护大师,保护华哥哥啦。” 一尘望着远处的山林,有些迷惘的叹了口气:“一凡,你会变强大的。” 你会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好小白和阿北,而自己,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趟路程果真如谢珂所说,路上并未迷路,顺着路走,三日之后便见着了樊城的大门。 可惜樊城果真是水都,几日来突逢暴雨也无处躲避,几人都相当难受了。 华亭北嚷嚷着要找个客栈落脚,沐浴更衣一番,止不住的抱怨道:“和尚,我都快臭了,我可是个花妖诶,现如今我都快臭了,你看看我那朵小花花,跟着你日晒雨淋的,现在都快长成野花了!” 吴一凡一脸痴汉的举起白白:“小白,我给你洗澡好不好?” 小白现在说话是越来越顺畅了,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那是自然,路上的野鸡都是我抓哒!” 吴一凡抱紧了小白骄傲的表扬道:“小白你越来越厉害了。” 华亭北神色不善的咳嗽了两声:“咳咳,我发现你两最近感情急剧升温啊?眼里还有没有两个大家长了?” 吴一凡乖巧的扬起小脸:“可是大师明显更偏爱华哥哥呀,我和小白只能相依为命啦。” 华亭北吃了个瘪,泄了气的看着一尘,一尘仍是那副严肃的面容:“走吧,去客栈,你们也累坏了。” 华亭北瞬间性质高昂,化成了人类少年的模样,带着几人赶紧往城里走。 吴一凡好奇的问道:“华哥哥,你到底多大岁数了?” 华亭北掰了掰手指头:“三百多岁了吧,具体多少我也不大记得了。” 吴一凡瞪圆了眼睛:“真的吗?那我三百多岁的时候还是长这样吗?” 一尘有些柔和的道:“嗯,只要你勤于修炼,可以活很久很久。” 吴一凡喜滋滋的看着白馒头:“那小白也可以活很久很久对吗?” 白馒头眯着眼睛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那是自然。” 吴一凡有些腼腆的笑了:“真好,那我们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了。” 华亭北闻言,脚步一顿,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那面无表情的和尚,没有言语。 几人进了城,随意找了家最近的客栈要了两间房,华亭北不管不顾的冲向了房里,不管错愕的吴一凡同白馒头,大门一关。那僧人还站在门口,花妖便要褪去自己的衣衫。 一尘蹙眉道:“阿北,会着凉。” 华亭北嘟囔着嘴,脱衣的手一顿,不满的道:“这么热的天,没中暑就不错了,哪里还会着凉?” 一尘不说话,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赞同,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华亭北。 华亭北泄了气,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了床上,有气无力道:“行吧行吧,秃驴,咱们行程如何安排?” 一尘放下那破木棍,打开了包袱结:“洗衣,晾干。” 华亭北愣了一会,又问:“然后呢?” 一尘拿出被雨淋湿了几回的衣裳站直了身子自然道:“没有然后了。” 华亭北不说话,只是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尘。 一尘莞尔:“今日正巧十五,一同去逛逛吧?” 华亭北心满意足的眯起了眼睛:“好啊,那我先睡会,一会洗澡水来了你再叫我。”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尘应了一声,那花妖便放心的沉沉睡去了,于是粗糙的和尚便认命的拿起了衣裳,认真的洗净,晾晒。 发觉自己正在做些什么的僧人,有些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随后便笑不出来了。 僧人闭着眼睛掐指算了算,有些无奈,日子似乎,并不长了呀。 无论是开心也好,难过也罢,终于是要结束了,不知为何,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僧人,好看的皮相漏出了一丝难过的样子。 谢珂当日在入夜之前赶回了家中,推开门,空无一人,谢珂有些慌了神,连忙叫到:“如意?如意你在哪?” 那绿衣女子便笑吟吟的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怎么去了这么久?饿了吧,料想你该回来了,便给你煮了碗面。” 谢珂闻着香味便食指大动,连忙坐了下来,绿衣女子将面为他端上了桌,便坐在一旁满脸笑意的看着谢珂狼吞虎咽:“哎呀,你吃慢一点,又没人跟你抢。” 谢珂傻笑一声:“早上那几张大饼可真是太难吃了。” 绿衣女子叹了口气,握住了谢珂的手:“是如意害了你,你若是后悔了,大可不用管我了。” 谢珂放下了筷子正色道:“再不要说这种傻话了,我不可能丢下你不管的。” 绿衣女子有些惆怅的看着谢珂:“这次来的僧人所幸是个心善的,昨夜的亏他出手,这几日我大抵都不会失了心智了。只是若是下次再来个多管闲事的可如何是好。” 谢珂有些发狠的拿起筷子:“那就让他有去无回。” 绿衣女子眼里是掩不住的担忧,于是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这行人次去樊城,你可打算出手?” 谢珂叹了口气:“此次盛了人家的人情,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我又怎么能不管?这几人也不像是安分的。” 莫如意看着谢珂笑了笑:“以几人的本事,只要不招惹了黑金将军,应当都是相安无事的。” 这厢的华亭北几人已然沐浴更衣休憩完毕,兴致高昂的拉着几人要去用饭:“这樊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秃驴?” 一尘面色平静的看着华亭北:“不知。” 华亭北也不失望:“也对,你能知道个啥,那咱们出门随便逛逛,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吴一凡和白馒头举双手赞成。 出了客栈,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去,此时的城里才展现出了鬼都的面貌。 家家户户门前挂着两个白灯笼,做死人生意的店铺门前站着几个纸人栩栩如生,大晚上的若是不注意望了过去,那金童玉女便如同活人一般微笑着注视着你,脸上糊着两坨圆润的红晕,看着十分诡异。 街上空无一人,不远处传来了喜庆的唢呐声和戏班子唱戏的声音,华亭北提起了几分兴趣:“怎么路上都不见个人影?那边是什么声音?咱们过去看看呗?” 吴一凡点点头:“听着像是戏班子唱戏呢,只是这唱的哪出戏我也没听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华亭北有些疑惑:“不对啊,唱戏这么热闹的事情,怎么的路上一个人影也见不着?” 一尘停了脚步,缓缓道:“兴许这出戏并非唱给普通人听。” 华亭北眉毛一挑,来了兴致:“哦?那咱们更得去看看了。”吴一凡倒是有些发怵了:“难不成是唱给鬼听的?” 白馒头明显随了华亭北的性子,在吴一凡怀里闹腾:“去看!去看!” 华亭北当机立断拍了板:“走!去看看!” 一尘无奈的抓紧了花妖的后脖梗:“慢些走。”华亭北被抓住了命运的后脖梗,也不气馁,一个劲的往前冲:“秃驴你赶紧的,本大爷要去听戏了!” 顺着唱戏的声音在巷道里绕绕走走,吴一凡越走越害怕,时不时同路边诡异的纸人对上了视线,吓得哇哇大叫起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白馒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别怕,有我。”华亭北也一脸嫌弃:“小凡,你自己好歹也算是个半妖,怎么一点半妖的气势都没有?” 吴一凡委屈极了:“妖精就不能怕鬼了吗?这个世界还有王法吗?” 一尘冷静反驳:“有的,阴间自有阴间的王法。” 吴一凡:...所以我要是被吓死了可以去找阎王爷说道说道? 终于见着了远处高大的戏台子,哟呵,果真不是给普通人唱的戏,戏台子上群魔乱舞,残肢与断臂齐飞,妖精与鬼怪一色,华亭北站得远倒是眼睛尖,一眼倒是看出了些门道。 一尘站近了些仔细听了听,这才肯定道:“百鬼夜行。” 深山老林出来的花妖好奇的问道:“你在说什么?” 一尘解释道:“唱的这出戏就叫百鬼夜行,咱们正巧赶上了为百鬼唱戏的日子。” 花妖不屑地嗤笑道:“切,我又不是没见过真正的百鬼夜行,哪里是这种几个小鬼小打小闹的阵仗?就是本大爷都得退让一番。” 一尘认真说道:“樊城不同,樊城本就是靠死人生意维生,自然有当地的特色,唱戏吸引鬼怪们,让他们不要去冲撞了城里的生人。” 吴一凡有些痛苦的遮住了眼睛:“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人和鬼了。” 花妖和一尘几人慢慢走近了些,戏台子上头咿咿呀呀的唱着,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戴着面具或是化着稀奇古怪的妆容的人里头,明显有几个是真的小鬼,估摸着是上台凑个热闹同着一起玩,也不知道那些唱戏的凡人到底能不能认出来。 戏台子下头还搭了许多座位,走近了一瞧,也算是热闹了,几排的座位坐的满满当当的,许多没有座的听众也不吵闹,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听戏,唱到动人心魄处,听众们也相当给面子的鼓掌。 华亭北见着这么多的观众,有些不满,那戏台子底下站着的戏班子当家的,正抱着手臂打瞌睡,华亭北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你是戏班子的人?” 那人抬起头来,倒是一个佝偻的小老头,笑意吟吟。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老头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鄙人正是这戏班子的头,小兄弟,你有何事?” 华亭北不满的提出意见:“你这戏班子座位也太少了,这都没地方坐了。” 小老头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脸上的褶子叠了厚厚一层,有些故作讶异的开口:“呀?座位少了吗?” 华亭北指了指那坐的满满当当的观众们:“你自己瞅一眼,是不是坐满了?” 小老头摸了摸灰白的山羊胡,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可是,小老头我看不见呀。” 华亭北有些鄙夷:“还以为是个有几分本事的呢,看不见还敢拉着戏班子在这唱戏?” 小老头也不气恼这说话口无遮拦的妖精,不骄不躁笑容满面:“是呀,鄙人技艺不精,着实汗颜,小兄弟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不如小兄弟帮我看看,还需要几排座位?” 华亭北当真数了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唔,至少还得摆四排吧。” 小老头十分欣慰的点了点头:“唔,甚好甚好,得知有这么多听众,戏班子的兄弟们也没算白忙活了。” 又道:“小兄弟帮了我一个大忙呀,今日位子兴许是摆不出来了,不过为小兄弟多添一个位子还是无妨的,小兄弟,你可想听听这出《百鬼夜行》?” 华亭北理所当然的说道:“三个位子,后头那几个是我...是我朋友,我们就是专程过来听戏的。” 小老头捋了捋胡子,笑着招呼了几人为华亭北几人摆好了座位,倒是个看戏的绝佳位子。 华亭北得了便宜,鸡贼一笑:“老头,多谢你了啊。” 小老头仍是那副慈善的笑脸:“无妨,小事一桩,小老头我姓樊,小兄弟还是叫我樊老头吧。” 华亭北掏出了几个碎银子塞进了樊老头的手里:“行嘞,咱们也不白看戏,你收好了啊。” 樊老头也不拒绝,乐呵呵的放入了衣服里:“行,一会给小兄弟你们上点好茶,快去看戏吧。” 华亭北转身向着一尘几人走去,一心只想炫耀自己为几人争取来的特权,只见一尘二人正同旁人说着话,华亭北好奇的加快了脚步。 这一看,华亭北便不敢说话了,同一尘聊天的,不正是两个鬼差么? 两个鬼差长相当真是凶神恶煞,一个拿着杀威棍,一个拿着拘魂锁链,难怪隔着老远就能巧见吴一凡和白馒头躲在一尘的身后,两条腿抖得跟筛子似的。 华亭北老老实实的走了过去,就听两鬼差瓮声瓮气的说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一个僧人带着几个妖怪来听戏?这不是同樊城的野鬼们抢位子吗。” 一尘面色如常,这倒也正常,华亭北就没见着这和尚大惊失色过,一尘道:“外乡人途经宝地,烦请二位通融通融。” 鬼差道:“不是我们不想通融,这几个妖怪倒还好说,你一个生人,同这么多鬼魂呆在一起,我们怕你受不住啊。” 一尘不动声色的将那根破木棍拿的离鬼差们近了一些,和气的道了声:“多谢二位,贫僧无事。” 第一百四十章 两位鬼差定睛看了眼那木棍,顿时不太想说话了... 鬼差大哥摸了摸鼻子,无奈的说道:“行吧,那你们去看吧,就今天一天啊。” 一尘行礼:“有劳二位了。”说罢便提起已经被鬼差威压吓得走不动道的吴一凡向着华亭北走去。 鬼差1:“我刚刚没看错的话,那上头几颗珠子...不得了啊。” 鬼差2:“别说了,那就是舍利子!这和尚该不会是诚心过来炫富的吧?” 华亭北见一尘无事向着自己走来,倒是松了口气,他们这些鬼怪,最怕的就是同鬼差打交道,尤其是那拘魂锁链,稍微抖一抖,自己只怕都要吓得掉头就跑! 华亭北小声的说道:“走,我给咱们弄了个看戏的好位子,刚刚你同他们说什么呢?” 一尘云淡风轻道:“没什么,两位看守的鬼差,问候了一声。”换而言之,就是两个看门的罢了,这和尚,好嚣张的气焰! 华亭北低调的带着几人坐上了上座,旁边的听众们顿时投来了嫉妒的眼光,只是旁边的听众长得实在是渗人了些。 有些还能看出个人形,顶多是长相奇特了些,有舌头比较长的,眼睛比较突出的,缺胳膊少腿的,流血不止的。还有些听众就比较有特色了,生的十分抽象而随意,有的干脆就是一团鬼火,绿油油的冒着光,一颤一颤的听着戏。 几人总算安然的坐了下来,上头唱戏的角儿们倒是相当卖力,戏的名既然是叫百鬼夜行,演的自然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夜走千万鬼,鬼煞走第一。民间流传的百鬼夜行也就是夜走鬼,这些鬼怪在一个地方出现就是连续一百天,每天都会多增加一个,这出戏演的也就是这么个事,台上的鬼怪们越来越多,大有快要站不下的趋势了,群魔乱舞,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倒也有些意思。 戏中除了鬼怪们,倒还有人类的角色,此时演的就正是一个书生,夜里行路,恰巧撞见了百鬼夜行,大惊失色,传说中凡人是见不得这些的,但凡撞见了,便会被鬼怪们诅咒,然后死去,于是这书生连忙躲避在松枝之后,隐蔽自己的身形,几次惊心动魄的鬼怪们擦肩而过,这才平安无事。 华亭北有些好奇的问道:“秃驴,不是说见着百鬼夜行的凡人都会被诅咒么?你这凡胎肉体的,不会有事吧?” 一尘无奈道:“你为何不去问问鬼怪们愿不愿意见我?” 华亭北便不说话了,安安分分的接着看戏,戏里头,又是一个女子在山野间迷了路,眼见着天色渐沉,身边鬼哭狼嚎,顿时慌了神,在山野里哭泣了起来。 华亭北啧啧道:“这岂不是死路一条?” 吴一凡哭丧着脸:“我比较关心这女子旁边跟着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人。” 白馒头好心提醒道:“那真的是个鬼哦。” 吴一凡嘴角抽搐道:“我现在知道了。” 一尘皱眉:“人与鬼怪一同唱戏,不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华亭北难得严肃了一把:“确实不妥。” 一尘有些讶异的看向了华亭北的侧脸:“哦?” 华亭北摸了摸下巴:“这些鬼的原型长得太丑了一些。” 一尘:“...” 台上的女子明显不如那之前的求生机灵,已然被众鬼发觉了身形。 鬼怪们狞笑着将女子包围住,跳着奇怪的舞蹈,时不时露出青面獠牙。 那女子一嗓子吊了起来,一声哀怨的惊叫转了好几个圈,底下的观众纷纷拍手叫好,那台上的女子却几乎晕厥。 这时,那带着面具的鬼怪冲到了女子面前,伸出两只可怖的如同老鹰一般的爪子。 那女子似乎是被吓了个措手不及,直接跌坐在地上,有些无助的看着那鬼怪。 周围的角儿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于是,隐匿在人群中的鬼怪们纷纷跳了出来。 那女子分明是不识得人鬼的,大抵以为是即兴发挥,倒也不慌不忙的继续吊起了嗓子。 台下的观众们明显更加热情高涨起来,更有甚者站起身来拍手叫好。 台上的鬼怪得到了叫好,有些狰狞的仰天长笑起来,转而一只手便伸向了那女子的脖颈。 那女子顿时脸色煞白,只是那浓重的妆容遮挡住了女子的脸色。 一尘皱着眉,起身抬脚,竟是一步跨出老远,飞身上了台。 破败的木棍敲向那只可怖的手,那手被木棍一敲,如同被火烧一般连忙松了手。 被人搅了好事,那鬼怪气得插着腰,大口一张,竟是从嘴里喷出了火来。 一尘处变不惊的伸出了一只手掌,竟是用一只手掌挡住了火焰。 台下的观众们本来被这突然闯入的和尚吓了一跳,都有些发愣,此时竟以为是特意增添的戏份,更加卖力的叫好起来。 一尘一手抵挡火焰,那只手竟毫发无伤,周围的角儿们也是发愣,不知这是何缘故。 一尘手中木棍用力垛了一下地板,口中发出了一声佛音:“咄!” 台上几个以假乱真的鬼怪立马痛苦的捂住了脑袋,在地上哀嚎起来。 华亭北回身看了一眼,那两个鬼差此时正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磕着瓜子唠家常,眼睛都没往台上瞟一眼。 华亭北冷冷的朝着鬼差走过去:“鬼差眼皮子底下,鬼魂竟敢伤人,你们说,这该如何处置?” 那两鬼差木讷的抬头,瓜子壳还黏在了嘴巴皮子上,见来人不过是个花妖,一鬼差正想发作施展一番鬼差的威严。 另外一鬼差多看了一眼,见到台上得景象,连忙拿起了拘魂锁链:“快别嗑瓜子了!有小鬼砸场子!” 刚想发作的鬼差怒目圆瞪:“何方小鬼!当着大爷的面敢砸场子?” 于是那鬼差手中的拘魂锁链一甩,链条竟有如生命一般扑向了戏台,牢牢的锁住了台上几个小鬼。 台上的小鬼们被锁得动弹不得,连忙求饶却无用了。 一尘见状,收回手来,将那错愕坐着地上的女子扶了起身:“可有大碍?” 第一百四十二章 那女子晃了晃神,本来被吓到煞白的脸忽而透过了浓厚的妆容也能清晰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多谢...公子,小女无碍。”那女子娇滴滴的别过脸,一只玉手翘着兰花指含羞待放的起了身。 四周的角儿见着原本凶神恶煞的几人竟然凭空不见了踪影,这才恍悟自己撞见了什么,连忙围了过来。 “青青姑娘,你无事吧?”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将女子围了起来,可见这名叫青青的女子在戏班子里大抵有些地位。 他们本就是凡胎肉体,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对着空空如也的座位唱戏罢了,然而一尘几人确实清清白白的见着一群鬼众被吓得做鸟兽状散开了。 “快跑啊,鬼差抓人啦!” “别看戏啦,出鬼命啦!” 一群小鬼们惊慌四散,不多久,此地便真是空空如也了。 只剩下两位鬼差和拘魂锁链扣押的几个闹事的小鬼罢了。 唯一一位能口吐人言的小鬼还是个吊死鬼,舌头伸得老长了,一脸苦相大着舌头道。 “鬼菜大爷,不管额的寺啊,额四无辜滴啊。”(鬼差大爷,不关我的事啊,我是无辜的啊。) 其余几个小鬼也跟着鬼哭狼嚎起来。 鬼差凶神恶煞的抽了众鬼一鞭子:“别废话,让你们喜欢演戏!都给老子去阎王殿演戏去!” 另外一个鬼差一棍子把那大舌头的小鬼打晕了过去,不再听他辩解。 华亭北皱着眉,有些不悦:“几个小鬼,怎么会敢当着鬼差的面作恶?有问题。” 吴一凡点点头:“绝对有问题。” 鬼差这次自己出了岔子,生怕被人打了小报告去,连忙腆着脸安抚几位目击证人。 “几位,见笑见笑了,这事啊,也是第一次发生,之前都好好的,我们哥两稍稍就有些松懈了。” 另外一名鬼差连忙接话:“是啊是啊,这次也是几个小鬼找上了我们,说想过过唱戏的瘾,保证不给我们添麻烦,谁知道这些小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鬼差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叠黄符,塞入了华亭北怀里,小声说道:“小兄弟,这次是哥两犯了错,以后小兄弟有事找咱们帮忙,烧张符哥两就能赶过来了。” 霍,鬼差行贿了! 华亭北十分受用:“哎呀,鬼差哥哥们天天这么忙,出点小问题也是意料之外,放心,我华某最崇拜鬼差哥哥了,保证不会乱说话。” 说罢,还冲着鬼差使了个谄媚的眼色。 吴一凡表示自己有点牙酸,白馒头觉得自己胃疼。 鬼差们舒了口气:“日后定不负小兄弟厚望,那哥两就回去交差了!”说罢,拖着地上的小鬼们走远了。 华亭北收下了黄符,回身一看,怒气蹭蹭往上涨。 那青青姑娘非要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抓着一尘的手就要跪下了,一尘无奈的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好。 华亭北冷哼一声,抬腿便要走,一尘斜光瞟见那花妖的背影,连忙甩开了青青姑娘的手:“尚有急事,抱歉。” 然后连忙追赶他的“急事”去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尘步子迈的飞快,几步便追上了花妖几人,大手拉住了华亭北的袖袍:“阿北,怎么走这么快?” 华亭北阴阳怪气的甩开了一尘的手:“不打扰你的好事啊。” 一尘微微皱了皱鼻子:“救人要紧,未有他心。” 华亭北提高了语调:“别啊,我见那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啊,有他心也无不可啊。” 一尘叹了口气:“贫僧不近女色。” 华亭北冷哼一声:“呵,那姑娘的手好摸吗?滑不滑?” 又自顾自的接道:“我见着是双白嫩的小手,想来是挺好摸的。” 白馒头镇定的用尾巴扫了扫吴一凡的脸:“咱们回客栈,睡觉去,让他们夫妻吵吵架。” 末了补充一句:“促进感情。” 吴一凡点点头,正好他也听不下去了:“走罢,还得修炼一会。” 于是二人自顾自的走了。 华亭北不依不饶继续说道:“怎么不说话了?后悔跟过来了?是不是觉着还不如跟人家姑娘多说说话?” 一尘不再言语,安静的听着华亭北一通牢骚。 一瞬间,这高大的僧人将喋喋不休的花妖大手一扯,将人揽入了怀中。 那向来不悲不喜、处事不惊的僧人,有些委屈的抱着花妖,低声道。 “我错了。” “别生气了。” 花妖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全部哽在了胸口,那心脏如火焰燃烧起来了一般,蒸腾着他的身体。 华亭北被搂在了僧人的怀中,全身僵硬,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这个高傲的僧人,竟然同他低头了。 明明是他自己在无理取闹,明明是喜欢的不得了了,却开不了口,明明就是吃醋了,却不能直说... 委屈啊,委屈的不得了,心怀天下的僧人自然是以救人为要紧,可是看着他同别的女子肌肤接触,哪怕是一个手指头,他都生气的不得了。 直到那人温暖的怀抱簇拥住了自己,在自己耳边温柔的说了几句,自己就心软得不得了。 华亭北脸上如同火烧一般通红通红,那僧人没过多久便松了怀抱,低声叹气。 “阿北,是我失态了。” “你莫往心里去。” “回去歇息吧。” 说罢,那高大的僧人如同没有感情的石头一般,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迈步向前走去。 华亭北只觉得滚烫的心脏被一桶冰水浇了下来,结了冰,脚步便有千斤重。 他看着前方那高大的身影,眼眶竟然有些发热,他吸了吸鼻子,方才迈开那双僵硬的腿。 刚刚的温柔,原来不过是错觉啊,不过是这人一时失态罢了,自己不该往心里去的。 毕竟,他一个僧人,怎么会懂什么是感情? 他华亭北活了几百年,仅有的感情便全部付诸在了两个僧人身上,此时他只觉得自己蠢透了。 华亭北有些好笑的笑出了声,便自然而然的跟上了一尘的脚步。 蠢透了又能如何?他也不过是个俗气的妖怪罢了,爱就是爱了,恨就是恨了。 他爱了这不通情爱的和尚,不知从何而起,却注定一往而深。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华亭北扯出一个微笑:“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自个在这城里散散步。” 一尘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为何突然想散步?” 华亭北故作随意的摆摆手:“就是突然想到了啊。” 一尘皱着眉:“那我陪你走走。” 华亭北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不要,跟你一起走还有什么意思?本大爷就是想清静清静。” 一尘垂下了眸子:“好...那你,早些回去。” 华亭北嗯了一声:“知道了,花还在你手上呢,跑不了。” 一尘也不再多言,只是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了一番,便转身大步离去了,一如既往的洒脱。 华亭北鼻子一酸,只觉得双腿发软,便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华亭北将头埋进了双腿间,只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和尚才好。 “小兄弟,又见面啦,今儿个你可是帮了老头子两个忙哟。”小老头笑眯眯的站在了华亭北身前。 华亭北仰起头来,见着是那戏班子的头儿,有些失落的撇开脑袋:“樊老头,这么晚了,你一个老人家赶紧回家歇着去吧。” 小老头佝偻着身子,扶着老腰,竟然也就地坐了下来,一边发出哎哟哟的声音。 “哎哟,人老了,腰腿都不行啦。”樊老头满脸的褶子叹了口气。 “真好。”华亭北忽而有些羡慕的看着樊老头:“做人真好,生老病死,完事了进入轮回,一碗孟婆汤一喝,什么前尘往事都随他去了。” 樊老头笑呵呵的摸了摸胡须:“小兄弟,可是为了何事如此愁苦?” 华亭北苦着脸又低下了头:“哎,跟你说了也没用,不想跟你说。” 樊老头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不说也好,不说我也能看出来,肯定是为了你那位高僧朋友。” 华亭北瞪圆了眼睛,一副被戳中了要害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樊老头俏皮的眨了眨眼:“老头子岁数大了,自然知道的事情就多了,有些事啊,一眼就能看出来咯。” 华亭北羞红了脸,呐呐的问道:“当真这般明显?” 樊老头点头:“瞎子或许看不出来。” 华亭北不说话了,那一尘可不就是个瞎子? 樊老头再一次哎哟哟凡人站起身来:“小兄弟,走罢,老头子带你见见樊城的稀奇玩意儿。” 华亭北闷声道:“什么玩意儿我现在都没心情。” 樊老头一点也不心急,悠悠道:“倘若同你那高僧朋友有牵扯呢?你也不看?” 华亭北郁闷的抬起脑袋,死死的盯着这老奸巨猾的老头子,这才斩钉截铁的说道:“看!凭啥不看,现在就走!” 老头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转身便开始带路,这老头子别看他岁数挺大,腿脚倒当真利索。 看着慢悠悠的几步路,却是已经走出了好远。 老头子带着华亭北在城里东窜西窜,再抬眼打量四周景象时,周遭已然一片荒凉。 只余前方一个破败的大院,牌匾上难以辨认的两个大字依稀能见:花圃。 第一百四十五章 柳青青今儿个在戏台子上负了伤,戏班子里的人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毕竟柳青青可是戏班子的台柱子,偏偏樊老大不见了人影。 柳青青那副我见犹怜的面容分明挂满了泪珠,偏偏道:“奴家没事,哥哥们大可安心,都回去歇息吧。” 好说歹说,戏班子里的人才算作罢。 在樊城唱了这么多年的夜戏,虽说也不是头一遭撞邪,但是这事发生在柳青青身上,就格外令人忧心了。 毕竟,那是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呀。 柳青青被众人安稳的送回了家中,回了家,便敛去了那份柔弱,多了份妩媚。 思索着那戏台子上出手的和尚,柳青青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眸子里掠过一丝戏谑。 “有趣,有趣的法器,有趣的和尚,呵呵。” 那藏满了小鬼的屋子在这声笑声过后,只余安静。 俊美的书生模样的小鬼瑟瑟的端着茶杯走了过来,安静的跪在了柳青青的脚边,为她端茶。 柳青青坐下身来,随意的接过了茶杯,倒也不饮,只是随意的挑起了那书生的下巴,有些摄人心魄的吹了口气。 “你说,我要是抢个法力高强的和尚回来,如何?” 那书生抖了抖身子,有些赔笑道:“将军若是想要,是那和尚的福气。” 柳青青点了点头,随意的抚弄着发丝:“玩腻了大不了弄死便是。” 忽而,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笑出声来:“不就同你一样了?呵呵。” 那书生握了握拳头,又连忙笑道:“这不正是我的福气么?” 柳青青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双手便伸进了书生的衣衫:“很好,知道自己的下贱,这也是本将军最喜欢你的地方...” 书生不再言语,眸子里的羞耻一闪而过,转而便任由柳青青对自己即将进行的羞辱同折磨... 华亭北跟着樊老头进了花圃,看着这破败的枯枝残叶,有些心疼:“怎么搞的?这么多好花,怎么就死光了?” 樊老头笑了笑:“哪里死光了哟,这不是还剩了一朵么?” 樊老头指了指花圃正中间,一盆被层层阵法守护起来、开的正艳的黑色花朵,华亭北好奇的凑了上前。 “不对啊,这花不该是黑色的啊。” 樊老头叹了口气:“本该是白色的。” 华亭北心疼道:“那怎么黑了?” 樊老头看着满园的野草,有些寂寥:“野草长得多了,花自然死了,花儿都死了,没了伴,花王便生了怨气。” 华亭北被樊老头提醒,仔细看了看周遭的野草,这便看出了一些门道。 “这...是死人生出来的草?”除之不尽,生命旺盛,掠夺一切生机的草。 樊老头叹了口气:“正是呀。” 华亭北有些防范的问道:“这花同那秃驴有什么关系?” 樊老头又笑了起来:“自然是有关系,只是我不能告诉你啊小兄弟。” 华亭北眯着眼:“说罢,你想让我做什么?” 樊老头摸了摸胡子:“果真是个聪明人,很简单,我想让你救救这朵花。” 华亭北冷哼一声:“你威胁我,我不救。” 第一百四十六章 樊老头也不着急,仍然笑得春风和煦:“不救也行,那你的高僧朋友只怕危在旦夕哟。” 华亭北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你想对秃驴动手?” 樊老头一脸无辜的举起双手:“冤枉啊,老头子我可是个好人,但是小老头我也知道,你那朋友注定得管这个闲事。” “你若是不救救这朵花,他必死无疑。” “只有这花好了,樊城才能好,你那朋友才能活...” 樊老头身影越来越模糊,一阵大风刮过,竟然迷了华亭北的眼,等华亭北再睁眼时,哪里还有那老头子的身影? 华亭北有些懊恼:“糟老头子,竟然敢框我?” 说罢转身便朝大门走去,还未走两步,脑袋便如同撞上了大石一般,撞得华亭北七荤八素的。 华亭北简直要气炸了:“结界!!!樊老头!你给本大爷等着,大爷我出去了,定要拔你的皮!” 这厢,回了客栈的一尘也并无心睡眠,皱着眉在屋内走来走去,就是等不到那花妖回来的身影。 一尘有些后悔了,后悔当时没能拉住那花妖,后悔自己没有同他一起走,后悔自己狼狈而逃... 不该推开他,更不该抱住他,二十多年的修炼,早该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却在今夜,没有忍住那一时的情愫。 一尘一双狭长的眼眸里,一丝红光一闪而过,又恢复了那漆黑的眸子。 眼见着天色将亮,一尘再也忍不住了,花妖身上满是自己做的记号,此时他掐指算了算,手指却是一顿。 算不出,他算不出那花妖身在何处。 他出事了。 一尘站起身来,那眸子里的红光大放,满是冰冷与肃杀。 华亭北苦着脸看着那黑色的花朵,涨势是极好的,只是杀气太重,失了原本的宁静祥和。 “喂,大哥,你说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华亭北啧啧道。 “估摸着你比我年纪大,姑且叫你一声大哥,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说入魔就入魔了?一点当妖怪的操守都没有,这点小弟我真的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我觉着吧,你找我其实还是找对了人的,毕竟最近小弟我跟着和尚一道走,被熏陶了一番,你看,是不是感觉我格外的英俊潇洒?” “你要不这样吧,你也找个和尚,跟着修行修行。” 华亭北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言自语着,望着天上的月亮,想到的都是一尘的光头。 转而叹了口气:“哎,算了,还是别跟着和尚了,和尚都是傻子来的。” 黑色的花朵扬了扬花瓣,继续纹丝不动。 “诶,大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花朵抖了抖,继续一动不动。 “你说,若是你喜欢上一个人,那人却不喜欢你怎么办?”华亭北陷入了沉思。 黑色的花朵也沉默了。 随后,一个低沉暗哑的嗓音从那花种传了出来:“两情相悦,为人间最幸事...” “可惜,亦是人间最难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华亭北身子一僵,缓缓的转过脑袋,身旁不知何时,便站了一位黑袍黑发的男子。 那人很高,亦很消瘦,一头青丝在月光下好看得要命,朦胧间,并不能看清脸孔。 华亭北却十分笃定,这定然是一个绝色的男子。 仅仅是望着,便让人觉得美到窒息。 那人垂下头来,叹了口气,谪仙一般的人儿也不讲究便同华亭北一般坐落在地上。 “好多年无人同我攀谈了...” “虽然你啰嗦了些,不过说说话也无妨...” 那人轻轻弯了弯眼角,眉眼间却缠绕着化不开、揉不散的浓厚的忧郁。 华亭北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可千万不能着了这妖精的道! 一尘独自出了屋,走了两步,差些迈错了腿,一个趔趄,这才稳住高大的身形。 出了客栈,空无一人的街道映着恐怖的灯笼,夜色都显得越发沉重了几分。 一尘有些焦急的加快了步伐,此时他才有些懊恼起来。 为何自己平日里都不识路? 绕了几条街道过后,一尘看着身旁那狞笑的纸人,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又走回了原路。 一尘眸子越发暗红,也越发冷冽,随意选了条看上去更加幽深黑暗的道路便迈开了步子。 忽而,只觉得背上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撞了一下,一尘回头。 一个只余半截身子的纸人被风一吹,正中一尘的背脊。 一尘将那纸人拿起来随意打量了一番,是个俊美的书生模样的纸人,只是这纸人好生奇怪,脸上带着笑容,那笑容却过于夸张。 看上去不但不似笑容,更像是... 痛苦、惊吓、折磨后的恐惧。 身旁的门轻轻打开了,一尘警惕的转过头,黑暗中,那扇门吱呀吱呀的咯咯作响,听的人十分难受。 一个人影站在那门后,黑暗中,无法看清那人的脸。 直到那清脆而带着讶异的声音传来:“公子?” 柳青青见着来人是一尘,有些讶异的开口:“这般晚了,公子怎得还在街上?” 一尘见着柳青青,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寻人。” 柳青青更加疑惑了,转而又笑了开来:“寻人竟也能寻到奴家门口,真是巧呢,公子若是不嫌,不若进屋喝杯茶?” 一尘摇了摇头:“不了。” 柳青青也不气馁,眼珠一转:“公子可是去何处寻人?” 一尘面上一顿,露出一丝难色:“这...不知。” 柳青青继而问道:“那,公子对樊城地形可算熟悉?” 一尘仍是摇头:“非也。” 柳青青笑眯眯的摊了摊手:“那公子这是去哪呢?樊城小路众多,稍不留神就迷了路,公子不如进屋来,喝杯茶,说不定奴家能为公子分忧呢?” 一尘狭长的眼微微眯起,他确实是不知该去哪寻人,可让他停下自己的步子,他也是万分不愿的。 看出了一尘脸上的犹疑,柳青青接着道:“公子,奴家对樊城,可是熟悉的很...一会奴家为公子带路,也算报了救命之恩,如何?” 一尘皱了皱眉头,终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四十八章 柳青青见一尘终于首肯,倒是有几分窃喜,又见一尘手里竟拿着那书生的半截纸人,不着痕迹的迎了上去。 “公子,怎么拿着了这个纸人?” 一尘这才发觉自己手中那半截的书生:“不知。” 柳青青自然的将那书生接过了手中,垂了垂眸子:“公子有所不知,奴家闲来无事,亦会制作些纸人。” 忽而,柳青青又抬眼一笑:“可惜呀,学艺不精,做出来的纸人,总是有些残缺呢,让公子见笑了,奴家这就烧掉。” 一尘没多过问,只是抬腿进了屋子,屋子里很是干净,甚至连摆设都甚少,倒是大大小小摆了许多纸人。 那些纸人的模样活灵活现,大多是俊美的男子,或是富商权贵做派,或是清秀书生模样,亦有娇俏可人的女子。 最为难得的是,这些纸人的表情,咋的一看有些相似,细细敲上去,又都不尽相同。 若这些都是出自柳青青之手,那她说自己学艺不精,便也太过谦虚了。 柳青青离开了片刻,手里的纸人便不见了,五感极佳的僧人听着了似乎有东西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却又不似纸张。 柳青青端着茶水盈盈走来,又莞尔一笑,将茶杯递给了一尘:“公子,喝口茶水解解乏罢。” 一尘接过,生疏的道了声多谢。 柳青青便在一尘身旁坐了下来,白嫩的纤纤玉手撑住了自己的脸蛋,一双清澈无辜的眼便看向了一尘。 “不知公子所寻何人?” 提到华亭北,一尘茶水也顾不得喝了,皱着眉开始描述:“看戏时,他便同我结伴而行,黑发,比我稍稍矮上一些,眼睛很大,唔,模样很好看。” 柳青青咯咯一笑:“奴家记起来那位公子了,怎么好端端的,说丢就丢了。” 一尘眉头锁得更深了,低哑着嗓子道:“夜里,他说要自个儿散散步,便不见了踪影。” 柳青青一副了然的样子哦了一声,有些耐人寻味的拖长了语调:“那可不太好找呢。” “樊城这么大,有些地方可是去不得的...” 柳青青手指抚摸着自己的长发,她可并非真想帮这和尚寻人。 一尘倒是眼睛一亮:“多谢姑娘提醒。” 柳青青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公子谢我什么?” 一尘猛然站起了身,一脸坚决:“请告诉贫僧,这樊城,哪里最去不得?” 华亭北坐在地上,打了个酒嗝,脸颊通红,手里还死死的攒着酒壶。 “不是,你给我评评理,你说这和尚到底什么意思?” 华亭北两眼含雾,朦胧的很,一眼便知这花妖是喝醉得不行了。 那黑发的美人儿也抱着酒壶有些感慨:“哎,果真难办...” 华亭北两手一拍:“是吧!难办吧!我就说这和尚,真是榆木脑袋,他若是喜欢我,那他为何又要推开我呢?” “他若是不喜欢我,那他为何又要抱我呢?” “这是我的问题吗?这不是我的问题就是他的问题,那这不是我的问题,明显就是他的问题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华亭北十分肯定的下了结论:“没错,就是这秃驴的错,他若是不喜欢我,又为何来招惹我?他若是喜欢我,那他现在怎么还没憋死?” 黑发的美人轻轻叹了口气:“好歹他是真心待你的...” 华亭北不服气了:“不是,你这个兄弟怎么回事呢?你怎么光说风凉话呢?来,你先把这杯酒喝了咱们在说。” 说罢,抢过那人手里的酒壶,便强硬的往他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猝不及防的黑发美人猛然喝了一大口,那酒水便顺着嘴角淌了下来,流落在嘴边,诱人如熟透的蜜桃。 那黑发美人也是一愣,忽而哈哈大笑起来:“有趣,你倒是当真有趣。” 说罢随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脸蛋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华亭北晕晕乎乎的伸出手指头,不满的道:“喝了酒,你得告诉我你的故事,我把我的事全告诉你了!快些说说你的。” 那人笑意还残留在嘴角,眉间的忧郁却始终萦绕,他有些寂寥的抬眼,看了看月色... 华亭北一巴掌拍向了他的后背怒道:“赶紧说!别墨迹。” 那人轻轻咳嗽了两声,有些无奈:“我说,我说不就是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曾经喜欢了一个凡人,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好,也很快乐。” “我想同她过上一生一世,不是那种凡人短暂的一生,而是能熬得住无尽岁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 华亭北冷笑一声,示意他接着说。 “她同意了,于是,我赠予了她无尽的生命,然后,她反噬了我。”那人平静的说道:“完了。” 华亭北有些诧异:“这就完事了?我刚刚可是同你说道了一个多时辰!” 那人无奈的摊了摊手:“可是我真的说完了,没的说了。” 华亭北哦了一声,又好奇的问道:“那她死了没?” 那人摇摇头:“没有,只要我不死,她就死不了。” 华亭北插着腰,红着眼:“好气哦!” 那人笑了笑,倒是平静的很:“是啊,很气,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生气的时候,恨不得了结了自己,带着她一起灰飞烟灭...” “可是,又怕她同我一起灰飞烟灭,她会难过...” “她要了这无尽的生命,和滔天的法力,不知现在过的可算开心?” 华亭北敬佩的看着他:“兄弟,你叫什么?” 那人一双漆黑的眸子望了过来,有些迷茫:“我叫什么?我忘了,太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华亭北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就叫孔子吧,我觉得你比圣人还圣人,你太善良了!” 那人有些失笑道:“那换作是你,你会如何是好?” 华亭北思及一尘的脸,撑着下巴老实的回答道:“我若是那般喜欢一个人,我就要死死的粘着他,半步也不得离开我,哪怕是锁也得锁在我身边。” “若是锁不住,那就杀了他...” “太喜欢一个人了,若是不能在一起,与其一辈子受尽情爱折磨,那就一起死好了...” 第一百五十章 柳青青盈盈着身姿在前方带路,时不时回身同一尘说上几句:“公子,这便是樊城最东边了,此处人烟荒凉,白日里也无人敢来。” 一尘眼眸一转,有些讶异:“哦?” 柳青青微微一笑,故作神秘道:“公子,这里呀,闹鬼呀。” 一尘摇了摇头:“不,这里并无鬼气。” 柳青青捂着嘴咯咯一笑:“看来您还当真是位高僧了,那您说说,樊城何处有鬼气?” 一尘不说话,定睛看了看前方的那荒芜的大院,模糊的牌匾隐约可见“将军府”三个大字。 过了半响,一尘停住了脚步,定定的看着柳青青:“樊城鬼气肆虐,无处不在。” 柳青青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哎呀,大师莫要吓唬奴家,奴家胆子小的紧。” 一尘不出言,他倒有些想看看这女子到底想做什么。 柳青青指着将军府道:“公子,这里便是樊城禁地了。” 一尘抿着唇问道:“里头是什么?”他闻出来了。 柳青青幽怨的转了眼眸子:“原本的将军府,如今的义庄。” 他闻出来了,尸体的味道,十分诡异的尸体的味道。 一尘脚步不动,只是看着柳青青,无悲无喜的皮相露出了责怪的神情:“你不该骗我。” 柳青青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公子何出此言?奴家不曾欺骗公子呀。” 一尘甩了甩袖袍,生气起来,竟然有些小孩子气:“他不在这里,你知道的。” 柳青青更加委屈了:“明明是公子让奴家带路,去没有人的地方,奴家可是照着公子所说带的路,奴家怎知那位小公子在哪?” 一尘冷哼一声:“或许你不知道他在哪,但你一定知道他不会在这。” 柳青青眉毛一挑,笑得越发妖媚了:“公子如何看出来的?” 一尘正色道:“樊城鬼气肆虐,独独你家中干净的很。你若真是柔弱的女子,又怎敢半夜来这可怖的禁地?” “贫僧不知你是何物,竟无鬼气,本不想插手此事,可你不该骗我...” 一尘眼中的红光大作,戾气竟似乎要冲天而起。 柳青青放声大笑,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哈哈哈哈,有趣,当真是有点意思,本将军好多年没见过你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明明是个和尚,却快入魔了,小和尚,本将军改主意了...” “本只想随意玩玩找点乐子,不过,对于你,本将军倒是当真有些动心了,从了我,我许你荣华富贵、长生不老...” 柳青青勾着嘴角,张开了双手,满脸据傲,再也不复之前的温婉。 一尘通红的眸子也是满眼的悲悯:“执迷不悟,可悲。” “贫僧从不曾入魔...” 说罢,那根破败的木棍在一尘手中,亦开始红光大作,黑暗中倒当真是可怖极了。 “你不该拿阿北同贫僧开玩笑。” 那全身闪耀着红光的妖僧便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举起了手中的木棍,那俊美无双的皮相此时竟美的惊心动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华亭北喝晕了酒,靠在那黑发的美人肩上,闭着眼,似乎是已然沉沉睡去了。 黑发美人捧着下巴,有些发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突然垂下眼眸,有些欣喜的低声道:“我想起来了,小北。” “我是书洛,很高兴认识你。” 书洛温温柔柔的笑了笑。 话音刚落,华亭北猛然起身,重重的砸上了书洛的下巴。 书洛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倒是华亭北疼得龇牙咧嘴。 书洛有些好笑的摸了摸华亭北的脑袋:“怎么了?” 华亭北惊慌的握住了书洛的手:“美人儿!” 书洛绝美的容颜泛起了一丝红晕:“啊?” 华亭北大叫道:“快带我出去!我家和尚出事了!” 书洛:...... 华亭北拉起书洛的手麻溜的起了身,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怎么办,美人儿,快想想办法啊,我得赶紧出去,那和尚快入魔了!” 书洛皱起了眉头:“别慌,怎么回事?” 华亭北定了定神,咽了口口水:“我的本体在他手上,我能感受到他快入魔了,他肯定是跟什么人打起来了!” 书洛有些为难:“阿北,我帮不了你,对不起。” 华亭北双腿一软,不相信道:“不可能,这里是你的地盘,你怎么可能出不去?我能感受到你有多强大,你怎么可能帮不了我?” 书洛认真的摇了摇头:“阿北,结界是我布的,我亲手布下了困住自己的结界。” “你看见外头那些魔草了么?我若是出去了,就当真入魔了,那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制衡她了。” 书洛一字一句道,华亭北稳了稳心神,有些发颤的问道:“那你能让我出去么?我得去救他。” 书洛抱歉的摇摇头:“对不起阿北,我做不到。” 华亭北有些癫狂的握住书洛的双肩:“不,你一定有办法,樊老头说了的,他让我救救你,你活了,樊城才能活...” “等等...为什么只有救了你,樊城才能活?”华亭北忽而眯起了眸子,神色不善的打量着书洛。 书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然道:“我不知道,我都自缚一百多年了,小北你别这样看着我...” 华亭北手指一拈,一把锋利的匕首握在了手上,随后死死的卡住了书洛的脖子。 华亭北大声喊道:“樊老头,你再不把小爷放出去,小爷现在就手起刀落,杀了你们全樊城的希望!” 书洛:...心好累。 无人回应,华亭北冷着眸子,将匕首往里送了一分,鲜红的血液从匕首上滑落。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出来!你再伤他一分,我保管那小和尚一会就凉透了!”樊老头的声音充满了心疼,从结界外传来。 华亭北只感觉被一只大手一抓,就这么从结界里出来了。 华亭北也顾不上和樊老头置气了,拔腿就要跑,樊老头气的鼻子都歪了,笑都笑不出来了。 大手一抓,又拎起了华亭北的衣领。 华亭北张牙舞爪的回过头恶狠狠道:“你再抓着我我同你拼命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樊老头无奈道:“不是,你把小书带上,会有用处的。” 华亭北好奇的问道:“谁是小书?” 樊老头无奈的指了指结界中,那满眼平静站在原地望着华亭北的书洛。 华亭北苦着脸:“他说他出不来啊。” 樊老头平静道:“小书,别骗自己了,此事既然因你而起,也该由你亲手结束了。” “你困了自己一百多年了,该出来面对了。” 书洛满脸的寂寥同悲哀,垂着眸子,宽大的衣裳空空荡荡,消瘦得如同随时会死去一般:“花翁,你还没死啊。” 樊老头叹了口气:“放心不下你们这些小家伙啊,闹个脾气闹了一百多年了,怎么?还放不下么?” 书洛悲伤的抬起眼眸:“放下了。” 樊老头:“那你出来。” 书洛:“不,我不想。” 樊老头:“那你就是没放下。” 书洛:“不,我真的放下了。” 樊老头:“放下了你就出来,把烂摊子收拾了!” 书洛刚想回嘴,华亭北忍无可忍:“你给小爷出来!” 书洛委屈巴巴的迈着小碎步,欲哭无泪、一步三回头的出了结界。 华亭北更生气了:“刚刚不是说出不来吗?你骗我。” 书洛哭唧唧:“小北,我是真不想出来...你别怨我。” 华亭北指挥道:“别说了,我家和尚就在东边,快走啊,他少了一根腿毛我都跟你们拼命!” 一尘:...贫僧皮肤细腻光滑有弹性,没有腿毛。 柳青青有些得意的挥舞着手中的龙骨鞭,她全身上下灰尘都不染一颗,反观一尘,已然伤痕累累。 “小和尚,怎么下不了手?得知我竟然还是个凡人,很惊讶?”柳青青肆意的笑着,原本美丽的脸孔竟然有些狰狞。 一尘诚实的点点头:“有些惊讶。” 柳青青越发妩媚的冲着一尘挑了挑眉毛:“那你还同我打什么?不若直接从了我,我保证,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一尘转而摇了摇头:“贫僧不想要风,也不想雨。” 说罢举起手中的木棍,脚下生风,点地一起便朝着柳青青当头劈下。 柳青青可惜的摇了摇头:“不识抬举。” 说罢,柳青青放下了那龙骨鞭,只是随意的伸出了一只手。 如同一尘在戏台上,伸出了一只手,为她挡住了小鬼的火焰一般。 于是,那白净的手掌便牢牢的握住了那根木棍,柳青青闭着眼嗅了嗅木棍上那朵怡然盛开的鸢尾:“真香呀,是朵好花呢。” 一尘浑身一颤,木棍红光耀眼,如同快要烧起来了一般,柳青青才松了手。 “只是徒劳罢了,小和尚,你若是一心求死,看来本将军只能满足你了。”柳青青满脸惋惜的摇了摇头,看着一尘。 “秃驴,你不想要风,不想要雨,总该想要我吧?”华亭北从天而降,紫色的长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却无人有心思去管。 华亭北张开双手,猛然保住了那错愕的和尚,这才笑了起来:“秃驴,小爷竟然很想你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尘愣了一会,红晕便从脸颊晕到了耳朵尖。 那和尚还要故作镇定,一脸正色道:“嗯。” 华亭北挑了挑眉:“没了?” 一尘刚白了一些的脸又泛起了红晕:“我也很想你。” “以后,不准乱跑了。” 华亭北笑眯眯道:“好。” 一尘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要乱跑记得带上我。” 华亭北耐着性子无奈的接着点头:“好。” 柳青青站在一旁被冷落了半天,冷哼一声:“哼,命都要没了还有空在这你侬我侬?” 华亭北斜着眼睛瞟了一眼:“你是个什么东西?” 柳青青顿时气得握紧了手中的龙骨鞭:“我是要你命的人!” 说罢手中鞭子挥舞生风,冲着华亭北面门而来。 华亭北不急不缓的吹了声口哨。 于是那鞭子在空中一顿,竟然被一股大力甩了开来。 一尘本欲出手,却被人抢了先,有些惊讶的看向了空中。 不知何时,那将军府的屋顶上竟已站了两个人。 一个佝偻的老者,一个...惊为天人的绝色男子。 一尘别开了脸,有些不高兴。 华亭北抱怨道:“你二人站那么高作甚?” 书洛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咳咳,站得高,看得远。” 樊老头哈哈一笑:“人老咯,年轻人的事情还得年轻人自己处理啊。” 柳青青气极反笑:“难怪有恃无恐,原来是带了帮手啊,怎么?小和尚,你不愿意从了我,反而喜欢这种货色?” 华亭北也气乐了:“小爷不比你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生的好看?” 一尘委婉道:“你同阿北比不得。” 柳青青气的脑门生疼:“别说了,都给本将军受死!” 华亭北大叫一声:“小书!下来打架啦!” 书洛无奈的飞身跃下屋顶,伸出手掌,黑色的灵力泛起,手中便多了一把长剑。 柳青青二话不说鞭子便招呼了过来,招招锋利无比,确实是有些本事。 反观书洛,一招一式都优雅至极,以柔克刚,倒是轻易的便化解了柳青青的杀招。 华亭北搂着一尘的脖子,津津有味的开始看戏:“小书,这位该不会就是你的老情人吧?” 书洛大气都不喘一口,平静的答到:“不是。” 又有些尴尬的说:“她比那位,好看了不少。” 华亭北惊讶的瞪圆了眼,看了看柳青青:“比她还丑?你那是什么眼光?” 书洛羞红了脸:“我从不以貌取人。” 柳青青气得手中鞭子飞舞得飞快,恨不得马上将几人挫骨扬灰:“还有功夫闲聊?一会就送你们下地狱,黄泉路上做个伴!” 华亭北翻了个白眼:“丑八怪,别看你长得挺丑,想的倒挺美啊。” 一尘蹙眉:“阿北。” 华亭北:“啊?怎么了?” 一尘正色:“不可以貌取人。” 华亭北:“你看不出来我正在攻击敌人的心灵,摧毁她的自信,更轻易的赢得胜利吗?这是战术你懂不懂?” 一尘宠溺的摸了摸华亭北的脑袋:“原来如此。” 其余众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这场打斗并未持续太久,书洛极尽优雅、不急不缓,反观柳青青,已然是强弩之末。 华亭北不耐烦的说道:“小书,快点的收拾了,小爷困了,想睡觉了。” 书洛乖巧的点点头:“依你。” 说罢,突然周身爆发出强烈的死气,柳青青闪躲不及,竟是被一招制敌。 柳青青不甘心的红着眼睛:“呵,几个废物,抓住我了又如何?有本事杀了我!” 华亭北懒洋洋的指挥道:“小书,杀了她吧。” 书洛乖巧的继续点头:“依你。” 柳青青这才恐惧的大叫一声:“慢着!” 华亭北疑惑道:“怎么了?不是你求死吗?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还有遗言?” 柳青青慌张的摇头,她是确实感受到了书洛的杀意,若是自己再嘴硬,这个绝色的男子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杀掉自己。 一场打斗下来,柳青青已然脸色发白,披头散发。 她艰难道:“你们若是杀了我,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华亭北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还敢威胁我们?小书!” 柳青青慌忙接着道:“黑金将军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是她最为宠爱的手下!” 华亭北无所谓的看着柳青青:“黑金将军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认识。” 樊老头此时已经从屋顶上艰难的爬了下来,佝偻着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她说的不错,黑金将军确实不会放过你们。” 一尘漆黑的眸子看向了樊老头:“那是何人?” 华亭北接着问道:“厉害吗?” 书洛沉默着,不说话了。 樊老头叹了口气:“黑金将军,就是小书的旧情儿。” 华亭北看了眼书洛:“唔,就是说,跟你一样厉害?” 书洛嘴里发苦:“现在应该凌驾于我。” 华亭北真诚的看向一尘:“打不过,咱们走吧。” 一尘认真的摇了摇头:“走不了。” 樊老头又笑了起来:“不出我所料的话,这位大师正是专程为她而来。” 柳青青见几人知道了黑金将军的厉害,松了口气,又开始得意了起来:“没错,我们将军叱咤风云,厉害的紧,你们现在放了我,我定会和将军为你们美言几句……” 话音未落,书洛已然大手一捏,轻易的捏断了柳青青的脖颈。 华亭北抽了抽嘴角:“小书,我本来只是想让你吓唬吓唬她……” 书洛低垂着眸子,冷着嘴角:“她的人,就是我的敌人。” “她背叛了我。” “现在想想,忽而觉得,很生气……” 华亭北:……您这个反射弧,慢了一百多年,也是不容易啊。 受了冷落的一尘脸色更冷了,小声说道:“我很厉害。” “可以保护你。” 华亭北点点头,仍是满脸忧虑:“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那个什么狗屁将军,兴许比小书还厉害,我怕你……” 一尘打断道:“你信我。” “很早之前我就同你说过,我自会护你周全。” 华亭北一肚子的反驳突然就咽了回去,只能怔怔的看着一尘,魔障了一般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五章 看着柳青青倒在地上的尸体,华亭北问道:“现下怎么办?尸体扔这不管了?咱们回去睡觉?” 书洛伸出一只手,手指尖竟伸出了许多枝条,不一会便将柳青青团团围住。 只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之后,地上除了一些血迹,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以匡扶正义为宗旨的和尚脑袋一撇:“贫僧什么都没看见。” 华亭北打了个呵欠:“那咱们回去睡觉吧。” 书洛可怜巴巴的看了看樊老头,又看了看华亭北,嘴巴一撇:“那我怎么办?” 华亭北满脸自然:“你回去啊,你不是不想出结界吗?” 书洛更委屈了:“出来了就不想回去了。” 一尘道:“既然来了,不如探探这将军府。” 樊老头欣慰的点了点头:“小老头我也觉得该是如此。” 华亭北惊讶的问道:“老头儿,你一个樊城人,未必不知道这将军府有些什么?” 老头子故作遗憾道:“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平日里老头子可不敢自己一个人来。” 书洛眼睛一亮:“好啊,我们一起进去玩玩……咳咳,看看?” 华亭北不情不愿的首肯了:“行吧,秃驴,你告诉我,你跟这黑金将军有什么渊源?” 一尘不答。 华亭北怒道:“快说!万一丢了小命,我总得知道你为什么死的吧?” 一尘:“并无渊源,只是她手里有一物,是贫僧所需。” 华亭北无奈:“又是珠子?你收集那么多珠子作甚呢?装点你的木棍吗?” 一尘这回真不说话了,紧紧的抿着唇,华亭北也懒得问了,干脆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 跨入了将军府的大门,一阵阴风袭来,冷的华亭北打了个哆嗦。 进了门,一切如常,仿佛只是普通落败的家宅一般,正厅就在眼前,那门槛却比普通的门槛高出了不少。 华亭北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那门槛:“奇怪,这儿的门槛怎么如此之高?” 这样的门槛,若是要迈过去,腿得抬得老高方才不会摔倒。 樊老头解释道:“小公子,这你就不懂了,义庄的门槛都得高一些,这样若是里面的尸体诈尸了,也能防止他们跳出门外害了凡人。” 一尘皱眉道:“将军府亦需如此?” 樊老头摇摇头:“这我便不得知了,而今这里便是做了义庄的用途。” 华亭北推开了正厅的大门,里头果真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棺材。 华亭北看着书洛:“这将军府,同你那旧情人有些关联?” 书洛点头:“她曾是将军之女,巾帼不让须眉,可惜老将军出军在外不得好死,还被抄了满门。” 华亭北啧啧一声:“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书洛平静道:“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她一手布置。” 樊老头点头:“听闻将军的女儿相貌平平,不惹人喜爱,老将军又独宠幼子。” 书洛叹息道:“她当真骗我骗得好苦,家破人亡,我又怎能不信她?现在想来,是我太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华亭北摸了摸下颌:“莫说这么多了,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尘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尸臭和着腐烂,便是死亡的气息。 一尘皱了皱鼻子:“当心些,这里头应该有走尸。” 华亭北勾了勾嘴角:“怕甚?对付个把走尸小爷还是没有问题的。” 说罢,华亭北率先抬腿,虽然已经看见如此之高的门槛,迈步时竟还是一个踉跄,差点把花妖摔了个狗吃屎。 一尘猛然抓住了花妖的手臂,花妖这才堪堪站稳。 华亭北摸了摸鼻子:“失策失策。” 于是,整个大厅的棺材便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仿佛里头的尸体一齐忽然活了过来一般。 书洛有些狡猾的笑道:“小北,个把走尸你不在话下,一群走尸再加几只僵尸,应当也无大碍吧?” 一尘听着书洛口中“小北”二字,眉头瞬间缠绕成了结。 华亭北故作镇定:“僵...僵尸又...如何!小爷我可以!” 书洛故意逗他:“飞僵也不怕?” 此时,华亭北面前的棺材板猛然被掀开,华亭北瞬间哇哇大叫起来:“啊啊啊啊救命啊毛僵我都打不过啊!” 一尘无奈的一只手抱住了华亭北,另一只手拿着破败的木棍,竟然将那棺材板轻轻一挑起,合上了原来的棺材。 那木棍向着地板重重跺去,所有的棺材竟又一齐安静了下来,果真是群欺软怕硬的。 一尘有些好笑道:“走尸罢了,闻着生人气息有些狂躁。” 华亭北怯懦的睁开眼:“有僵尸吗?” 一尘摇摇头:“顶多两只白僵,贫僧应付的来。” 一直不曾说话的樊老头满脸沉思,此时终于开口道:“不对劲。” 书洛点点头:“着实不对劲。” 一尘接话道:“嗯,有些问题。” 华亭北握紧了手里的拳头:“你们有话能不能直说?” 樊老头难得不笑了,有些正经道:“阴气与怨气如此之重,不过堪堪几只走尸,断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气息。” 一尘松了抱住华亭北的手,想去探寻那些棺材里头的尸体,书洛一手拦住了他。 “不可。” 樊老头补充道:“大师有所不知,将军府之所以无人敢来,便是那将军府上几十口被满门抄斩的枉死冤魂戾气太重,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也无人敢来超度他们,现下情形诡异,不便轻易出手啊。” 一尘眉头皱的越发深了:“枉死几十口人,百年不得超生,此地阴气、怨气如此深重,竟无开了灵智的东西...” 华亭北眼睛一亮:“秃驴,我知道为什么了。” 一尘转过头,柔和的勾了勾嘴角:“哦?” 华亭北得意的插着腰:“有人在养怨!此地定有聚灵阵!” 一尘赞同的点了点头:“确实有可能。” 书洛有些讶异:“小北,你还知道这种东西?” 一尘咬字有些重的说道:“阿北向来擅长阵法。”重音自然在阿北。 书洛毫无自觉的笑弯了眼:“阿北真厉害。”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华亭北莫名毛骨悚然,抖了抖肩膀,这才小心的向着大厅深处迈了两步。 “我来看看阵法在哪,若真是聚灵阵,吸了一百多年,这人得多厉害了啊。” 书洛瞬间脸色就不好了,若真是有这种阵法,是谁的手笔自然不言而喻。 华亭北刚走两步,身旁的棺材板便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更有甚者,似乎有走尸在棺材里,用那尖锐的指甲刮擦那钉死了的棺材板,声音令人作呕。 一尘有些不悦的冷哼一声,那木棍上溢出丝丝红光。 书洛有些难受的啊了一声,华亭北惊慌的回头,生怕书洛见着了什么他也对付不了的东西。 书洛怔了怔,看着一尘那木棍上,满满当当的舍利子,有些无言以对:“大师真是...富裕啊。” 这根木棍...仔细一瞧才发觉其中可怖,什么妖魔鬼怪见了不得魂飞魄散? 一尘面无表情的道:“抱歉,贫僧只想震慑一番这些走尸。” 书洛:...我已经感受到你深深的恶意了好吗? 华亭北大叫一声:“你们能不能来个人搭把手?” 一尘立马上前:“发现了什么?” 华亭北琢磨了半天的方位,这才指了指自己眼前的棺材:“把他挪开。” 一尘袍子一挥,棺材板猛然向着旁边飞了出去。 华亭北看了看翻了个身的棺材,又看了看一尘。 一尘无辜道:“不想脏了衣裳,未把握好分寸。” 华亭北叹了口气,蹲下身来,一双紫色的眸子在昏暗中竟然发出了阵阵荧光。 在那双眸子的折射下,那除了灰尘空无一物的地板上,竟缓缓浮现出一个血字。 说那是字,不若用符更为贴切,一笔勾勒而成,浓厚的怨气便铺面而来。 华亭北啧啧两声:“大手笔,不出我所料,这府里应当还有六个这东西。” 书洛阴沉着脸:“怎么个大手笔?” 华亭北想了想:“凑足七七四十九个枉死之人的灵魂,在他们死后,用七种不同的方式折磨七人灵魂,如车裂、剥皮、人彘、凌迟等,每七个人再用养蛊的方式,厮杀搏命,最后凝聚而成这么七个字符的血,至阴至怨,永世不得超生,你说是不是大手笔?” 书洛听的浑身一颤,咬紧了牙关,不再言语。 一个血符现了形后,将军府里的死气便更加浓郁,若是普通凡人,只怕吸上一口便死气入体难有活路了。 华亭北皱着眉头带着众人离开了大厅,往后院走。 “我估计此人用的是七星连珠布置的阵法,阵眼便是布阵之人了,此阵现了形,咱们得迅速破阵,不然...反正小爷到时候就先行告辞了。” 樊老头连忙跟上前去:“小兄弟带带我,老头子我就是个累赘,也先走一步。” 一尘有些好奇的问道:“该当如何破解此阵?” 华亭北摆了摆手:“简单,你把这七七四十九个人超度一下,就万事大吉啦。” 一尘愣了愣神:“你可知超度一个恶灵需要多长时间?”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华亭北疑惑的问道:“我怎么知道?” 一尘伸出三根手指头。 华亭北试探性的答:“三个呼吸?” 一尘摇头:“旁人需要三天,而我,需要三个时辰。” 华亭北也愣住了:“我算术不好,你算算四十九个得多少个时辰?” 樊老头接话道:“小老头我只知道,那时候樊城兴许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书洛大气的挥了挥手:“那就把那些恶灵打个灰飞烟灭,这个快。” 一尘有些犹豫:“此举...虽说着实有效,未免太过草菅人命了些。” 华亭北咬了咬唇:“这些人是造了什么孽,得受这么多苦啊...” 说罢,华亭北便在院子的假石下头寻到了第二个血符。 书洛此时也没了主意,有些焦躁:“度也度不了,杀也杀不得,那该如何是好?” 第二个血符在华亭北的动作下很快现了形,华亭北脑门上溢出细密的汗珠:“你们快些想办法,我现在动了他的阵法,估摸着一会就来找我们了,此时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这玩意儿发起狂来,你二人还真不好对付。” 书洛叹了口气:“何止不好对付,她与我性命相连,大师法器虽好,她尚是凡人之体,对她无用的,我二人已然被压制的死死的了。” 华亭北有些生无可恋的擦了擦额头:“那就等死吧,我是打不过的,这樊老头就是送给敌人的人头,也指望不上了。” 一尘忽而大手一挥,疾声道:“小心!”将华亭北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 只见华亭北一秒前所在的位置,已然站了一个恐怖的鬼影。 黑色的长发遮住了那鬼影的脸,一身红衣,细细看去才能发觉,那原本是一件白衣,只是已然被鲜血染红了... 因为那鬼影暴露在空气中的肉体,已然没有了皮肤,只能看见森森的血肉... 华亭北冷静解释道:“剥皮鬼,用水银灌入皮肤,将皮肤炸裂开来,如果操作得当,从头顶划个十字再灌水银,就能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 书洛死死的盯着那鬼影,冷静道:“所以,这人是顶着一头假发?” 华亭北理智的摇了摇头:“不,或许是剥皮之人技术不行。” 一尘、樊老头:...认真的吗? 那鬼影桀桀桀桀的笑了起来,红色的血肉都跟着一起抖动着,失去了皮,却穿着衣服,血肉蹭着衣裳,将白衣染红。 真是,好狠的心... 一尘单手结佛印,嘴里开始诵读起了经文,那鬼影似乎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一般哀嚎起来,整座将军府弥漫着更为恐怖的气息。 府里此起彼落的鬼哭声传来,华亭北只觉得周身一冷。 “秃驴...我怎么感觉你这么一念叨,鬼更多了?” 话音刚落,书洛身影飞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提着一个人彘鬼。 那鬼只剩下了一个脑袋同躯干,全身腐烂,周身的烂肉里弥漫着蛆虫。 樊老头咽了咽口水,这才忍住了没有吐出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书洛冷眼看着樊老头:“花翁,别藏着掖着了,你再不出手,我可将这东西扔你怀里了啊。” 樊老头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上头还贴着四字的纸条:包治百病。 樊老头将药瓶打开,冲着书洛手里像蠕虫一样不断扭动的人彘鬼念叨了一通,最后眼睛一瞪,双指点向那鬼:“收!” 那只恶心巴拉的小鬼便一声惨叫的飞进了小小的药瓶中。 樊老头擦了擦汗,又不情不愿的如法炮制那只已然被一尘压制住的鬼影,同样收入瓶中。 老头子将瓶子塞好后,还拿到耳边晃荡了一番,听着了里头的动静,这才一脸嫌弃的将瓶子又放入了怀中。 华亭北脸色发黑的问道:“老头儿,你可太不厚道了啊,早先怎么不出手?” 樊老头连忙笑着解释道:“哎呀,老头子我这几斤几两的本事自个儿心里头有数!见不得人的小伎俩,还是大师厉害!” 一尘停了诵读经文,眉头紧皱催促道:“阿北,快些破阵,情况不妙。” 情况的确不妙,虽然收掉了这两只小鬼,但是周遭已然被密密麻麻潜伏在暗处的小鬼们淹没了,一个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几人。 保不齐过一会这群迷了心智的鬼怪,就要扑上前来了。即便一尘同书洛手笔通天,奈何如此多的小鬼,想来也不会太轻松。 华亭北也不敢耽搁,四周的阴风越来越盛,也越来越凌冽,明明是炎炎夏日,却总觉得如置冰窖。 华亭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聚精会神的开始推演下一个血符。 期间,书洛同一尘被逼无奈,只得频频出手,偏偏这些小鬼,不知恐惧,只有对血肉的渴望。 他们前仆后继、毫无畏惧,幸而华亭北动作敏捷,势如破竹得又找到了三个血符。 在马厩里找到了第六个血符的时候,华亭北只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炸了,最后一个怎么推演都不大对劲。 华亭北有些烦躁:“是该有第七个血符,可是又哪里可能有第七个?整个将军府我们都踏遍了!” 一尘一木棍狠狠的敲上了迎面而来的绿僵的脑袋,书洛手中那把剑及其优雅的向着绿僵的脖子砍了下去。 只见那把剑,卡在了绿僵的脖子中间... 书洛连忙嫌弃的松开了握剑的手,那绿僵愤怒的张开了满嘴的黄牙,一双恐怖的大手向着书洛便要扑来。 书洛有些惊恐的大叫:“妈呀,你都多少年没洗过澡了!别碰我啊!” 一尘干净利落的抽出被绿僵脖子卡住的剑,再次帅气的手起刀落,那绿僵的脑袋这才同身子分了家。 书洛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好险没碰到我。” 华亭北近乎崩溃的大叫一声:“你们能不能帮我想想第七个血符在哪?” 一尘无奈的摊了摊手:“阿北...你知道我不识路的。” 书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北,我都不记得之前六个是在哪了...” 华亭北释然的摆了摆手:“不找了,准备迎接暴怒的鬼王吧,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第一百六十章 书洛义正言辞的拒绝:“不行!怎么能如此轻言放弃?小北,你要相信你自己。” 华亭北叹了口气:“无论我怎么算,也算不出来了,大意了,倘若这么简单就能破阵,这鬼王哪能得瑟一百多年?” 一尘忽而戳了戳华亭北的脊梁骨,华亭北暴怒:“秃驴你欺人太甚!” 一尘委屈极了:“故人。” 华亭北顺着一尘的眼神看去,果真是故人。 可不就是那谢柯家中的绿衣女子么? 莫如意清秀的脸庞此时有股淡淡的愁色,她仍然是穿着那般水绿色的衣裳,婉约得如同一副山水画般。 书洛有些不敢置信的叫了一声:“如意?” 莫如意盈盈福了福身子,大方而得体的开口:“书公子,许久不见了,仍是这般英俊倜傥。” 华亭北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哦?你二人相识?” 书洛有些艰难的咬了咬牙:“她...便是那人的丫鬟。” 莫如意叹了口气:“对不住公子了。” 书洛舒了口气,勉强笑了笑:“无妨,看来你也过得不太好,我又如何料得到她竟然如此心狠,对你也能下此毒手...” 华亭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打断道:“二位,不如,一会再叙旧?现下到底什么个情况?” 一尘清澈的眼眸映着那美丽的女子:“想来是友非敌。” 莫如意笑着点点头:“小姐曾对我恩重如山,我感激她,为她丢了性命又有何妨?” “可是每日每夜无尽的折磨,我也怨呀...” “哪知死后才遇上了良缘,谢公子对我情深义重,我实在不忍见他为了我,自断了大好前程...” 华亭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同那谢柯是一对啊!” 樊老头忽而气的歪鼻子瞪眼:“原来就是你勾走了珂珂的魂!我说这小子,怎么突然就跑到深山老林不回来了!” 莫如意愣了一会,有些羞红了脸:“想来是樊家的长辈了,是小女的错,谢公子只是太善良了...” 樊老头冷哼一声:“那个坏小子,坏透了,也就你说他善良!” 莫如意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咳咳,是这样的,如意也不愿再助纣为虐了,如意甘愿带二位去寻那第七个血符。” 华亭北兴奋的猛然拍了拍一尘的大腿:“听见没?小爷说了,这阵法有七个血符,小爷我没算错!” 莫如意抿着唇笑了笑:“公子您的确没算错,第七个血符您算不出来也是没错的。” 华亭北挑了挑眉:“她是不是动了手脚!” 莫如意点了点头:“第七个血符在地窖,需由我的血来做引。” 华亭北再次猛然拍了拍一尘的大腿:“听见没,你说说,这我怎么可能算得出来?这可不是小爷的问题,是这鬼王太鸡贼!” 一尘握住了花妖那只拍向他大腿的不老实的手,柔声道:“嗯,阿北很厉害。” 书洛有些怀疑的问道:“以你做引?以她多疑的性格,定然会思及你背叛她的可能,她怎会放心以你做引?” 第一百六十一章 莫如意笑得更美了:“不愧是书公子,考虑得十分周全。但是如意未说假话,因为小姐已经将如意做成了咒。” 书洛浑身一颤,绝美的容颜上满是不敢置信:“什么?她将你练成了咒?” 樊老头满脸高深莫测的赞美道:“倒也是个人物,下手够狠,对身边的心腹也可下此毒手。” 莫如意浑然不介意:“没错,小姐若是男儿身,想必早就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了,可惜呀。” 华亭北有些可怜的看着莫如意,总觉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被炼成咒,那是比养蛊更为痛苦也更为残忍的事情。 古往今来,多少歪门邪道想炼成一只咒却都无法成功,首先,那人得是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感情深厚方能血脉相通。 其次,要对至亲至爱之人泯灭人性的进行折磨,无论生前死后。炼成的咒为了保证自己怨气的充足,每日都要经历一次非人的轮回。 也正是如此,要化解一只咒,需要谢柯谢公子十年不懈的努力,放才能解脱。 莫如意忽而有些着急了起来:“莫要多说了,诸位快随我来,小姐只怕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华亭北不做声,扯着一尘便跟了上去,书洛有些犹豫的问道:“你若是帮了我们,日后你该如何是好?” 莫如意回身粲然一笑,单纯如懵懂少女一般:“我呀?我自然是永远的解脱了呀。” 书洛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也好,于你确实是解脱。” 莫如意熟门熟路的带着几人来到了后院,也不多说,以手为刀,在那白净手臂上划出了深深的一道伤口。 血流如注,将军府里的鬼众近乎沸腾了起来,被这新鲜的、拥有着强大力量的鲜血而吸引,顿时府里一阵鬼哭狼嚎。 书洛连忙出手阻拦这些近乎癫狂的鬼众,莫如意却是浑然不在意了。 她此时脸上的坚决与淡然,恍惚间,倒与当日为了保护她而设阵放血的谢柯,莫名很是相像。 一尘嘴角莫名勾起了一些,轻声道:“如意姑娘同谢施主,二人兴许很是般配。” 华亭北也乐了起来:“粗鄙村夫与名门闺秀,倒是别有风味。” 一尘有些深沉的看了一眼花妖,便不再言语。 樊老头见着莫如意那倔强的样子,倒也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哦。” 终于,后院中阴风肆虐,大地都开始颤抖,莫如意站着的那块土地竟然猛然裂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洞。 脸色苍白的莫如意颤抖了一番身子,好不容易才站住了脚跟,有些虚弱道:“事不宜迟,几位,快些进去吧,以华公子的本事,想必很快就能破解阵法。” 华亭北见她那副模样,也不多言,抿着唇低声道:“走,进去。” 书洛深深的看了莫如意一眼:“那你呢?” 莫如意又笑了:“我总是要给小姐一个交代的,自然得在这候着她。” 书洛点了点头,张口本欲说些什么,又闭了嘴,无声的跟上了华亭北的脚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樊老头也不多言,只是有些可惜的看了眼莫如意,叹了口气:“我那可怜的珂珂啊...” 莫如意仍是那般温婉的笑着,只是神情有些哀戚:“谢公子是个好人,他配得上更好的姑娘家...如意不过贱命一条,早就死过无数遭了...” 樊老头得知多说无益,只会令事情更加复杂,索性不说了,跟上了前方的三人。 见着几人都进了地洞,莫如意不忍的叹了口气:“几位爷...别怪如意,如意死不足惜,可是谢公子的命,如意不能不救啊...” 这条地洞明显有些年头了,几人除了樊老头以外,夜视与白日无异。 虽然洞内漆黑一片,也能看出周遭墙壁上已然暗黑的血迹,无声的控诉与哭泣着。 地道窄小的楼梯一路蜿蜒向下,也不知通向何处,华亭北一人走在前面,周遭浓郁的血腥气让他几欲呕吐。 忽而一只相貌极其丑陋的飞禽向着华亭北的面门直直扑来,一尘眼疾手快:“小心!” 说罢已然出手将那飞禽一巴掌拍落了下来。 事出突然,华亭北也被吓了一跳,见那飞禽晕了过去,才有些后怕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飞的挺快啊!” 一尘捂着左手仔细看了看:“血蝠,靠吸人血为生,奇怪,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樊老头颇有深意的看了看一尘遮挡住的左手,并不说穿:“只怕咱们几个进了人家的老窝了。” 书洛点点头,面色有些难看:“这不是地下室,这是暗道。” 华亭北一怔,有些不敢置信:“莫如意骗了我们?” 一尘抿了抿唇:“也许。” 华亭北斜眼一瞥,忽然发现这和尚的手十分不自然,华亭北有些强硬的扯住那僧人的大手:“手怎么了?给我看看。” 一尘别开了脑袋,拂开了华亭北的手:“无妨,继续走吧。” 华亭北不依不饶:“拿出来,我看看,看完了就走。” 拧不过花妖的僧人还是伸出了手掌,只见拍到血蝠的左手,手掌竟然已经成了暗紫色,分明是中了毒的表现。 华亭北脸色更加难看了:“这东西毒性这么刚烈?” 一尘眼神有些闪躲的点了点头:“真无事,片刻便能恢复正常。” 书洛伸出手掌,从指尖凝出一片美丽的花瓣来,将那花瓣轻轻摘下,递给了华亭北:“喏,喂给他吃吧,我的花瓣包治百病!” 华亭北也不客气,接过花瓣便往一尘嘴里塞:“你说说你,多大人了,什么东西都拿手去碰!多脏啊!这下好,中毒了吧。” 一尘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心里却是委屈极了...这通道如此狭窄,木棍已经施展不开了,若不是自己想都未想便伸出了手,此时花妖好看的脸庞只怕已经肿成了紫色的猪头了。 华亭北有些心疼的握住那只手,仔细的瞧了瞧:“傻和尚,疼不疼?” 一尘诚实道:“不疼。”这血蝠的毒有麻痹神经的毒素,此时他的手掌已然没了知觉,倒也确实是不疼。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华亭北这才放开了手,皱着眉道:“那,接着走吧。” 樊老头有些不高兴的嘟囔着嘴:“今日怎么总觉着,一把老骨头了得交代在这里了...” 华亭北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老头,你可别瞎说,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呢。” 老头子不甘示弱的回瞪了他一眼:“老头我命硬的很,向老天爷还借了五百年没活呢。” 书洛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两个心智都只有幼童的老小孩:“行了,咱们能不能走了?” 华亭北赌气的哼了一声,拉起一尘的手便往前走,没走两步,竟然差点一骨碌滚了下去。 幸好一尘眼疾手快再次拉住了华亭北,华亭北幽幽的叹了口气:“哎,秃驴,你说我没了你可怎么活。” 一尘看向地面,这才发觉那狭窄的楼梯竟然在此处,断了。 裂开的大缝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想来也是深不见底。 书洛伸出手掌,那藤蔓便如有生命一般开始向着那裂缝底下蔓延:“我探探路,若是下头有路便能走。” 花妖羡慕的看着另外一个真大佬·花妖:“真好,我什么时候能有小书你这么厉害啊。” 书洛谦虚道:“这都是天赋,跟我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华亭北:.......不想修炼了。 书洛的藤蔓下去了片刻也没见回来,书洛皱着眉头:“怪事,我竟然感应不到我的小家伙们了。” 华亭北不服气的从脑门上摘了一朵新鲜出炉的小花花,向着断路吹了一大口花粉。 黑暗中,那些花粉散发着荧光向着前方飘去,倒是十分美丽。 书洛一脸的赞叹:“小北,你这招也很厉害啊。” 华亭北摸了摸脑袋:“哎,雕虫小技,生来就会。” 樊老头忍无可忍:“你们俩花妖能不能不攀比了?怎么就虚荣心这么重!” 一尘倒是不觉得烦躁,一脸宠溺的看着花妖,似乎还有几分小骄傲? 过了半响,书洛的藤蔓同华亭北的花粉都石沉大海之后,樊老头一脸蔑视的看着两花妖:“比啊,怎么不比了?你们就说说,你两有个锤子用。” 两花妖面色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书洛一张绝美的容颜此时也有些挂不住了:“这样吧,我下去看看,你们在上面等我消息。” 华亭北赌气道:“那我同你一起下去。” 书洛委婉的拒绝道:“小北...你还是留在上面保护大师和花翁吧,他们需要你。” 华亭北:...那你解释解释你眼里赤裸裸的嫌弃是几个意思? 一尘赞同道:“贫僧觉得如此甚好,书施主法力高强,无论如何尚有自保能力,我们还是在上面静待佳音吧。” 樊老头不复之前笑眯眯的模样,有些嫌弃的摆了摆手:“赶紧去,老头子一条老命呆在这,总觉得不踏实。” 书洛便不再啰嗦,优雅的向着黑暗的裂缝纵身一跃,漆黑的地下,竟无任何音响传来。 半响过后,华亭北满脸疑惑的看着二人:“这又是几个意思?”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尘沉默了片刻,道:“书施主法力高强,难有生命危险,想来只有两种情况,一,此地诡异,兴许有强力的结界或是封印,一时难以脱身。二,书施主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也有可能是中了圈套。” 樊老头点点头:“小书的本事毋庸置疑,只怕是遇上了难缠的,老头子觉得,咱们几人不能再走散了,要么一起下去,要么往回走。” 一尘正色道:“回头只怕不妥,还是一同下去吧。” 华亭北撸起袖子赞同道:“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幺蛾子。” 樊老头微微一笑,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倒是有些恐怖:“兴许就是小书的旧情人在等着咱们呢?” 华亭北兴致盎然的问道:“听小书说,他那旧情儿模样生的不太好看?” 樊老头沉默了片刻,平视前方冷静道:“小书说话向来如此委婉。” 华亭北惊讶道:“不太好看都是委婉,那得生的多丑啊!黑不溜秋一脸的麻子?” 樊老头冷漠的拒绝勾起自己的记忆:“你若是有幸见着了,你就知道了。” 说罢樊老头也不忸怩,倒是相当利索的向着裂缝帅气一跃,华亭北啧啧道:“还说自己老腰板,快不行了,我瞧着他腿脚挺利索啊。” 一尘莞尔,搂住了华亭北的腰,便打算一同下去了。 华亭北大叫一声:“且慢!” 一尘疑惑道:“怎么了?” 花妖涨红了脸,半响才憋出一句:“没事,秃驴,等咱们出去了,我有事同你说。” 一尘怔了怔,方才点点头:“好,正好我也有事同你说。” 华亭北眼睛一亮:“真的?” 一尘勉强笑了笑:“嗯,走罢。” 说罢竟是抱着花妖便跳了下去。 失重的感觉不太好受,两人在半空中下落了很久,始终没有落着地,华亭北有些难受道:“秃驴,不对劲啊,怎么可能有这么深的地洞?” 一尘一手搂住华亭北的腰,一手举起了木棍,这才发觉事情的异样:“阿北,果真有封印。” 华亭北伸出一只手,使劲的凝了凝指尖,一个灵力泡泡都冒不出来。 华亭北苦笑道:“那可怎么办,只能肉搏了?” 话音刚落,没了法力保护的二人摔了个狗吃屎的跌在地上,一尘敏捷的将华亭北向上方转了些,自己垫在了下头,落了地,那和尚也没吭一声。 有了一尘这个肉垫子,华亭北倒是没伤着,花妖连忙坐起身来,把一尘扶了起来,有些慌张的摸了摸一尘的身子:“怎么样?摔疼了没?没伤着哪里吧?” 一尘无奈的笑了笑:“贫僧皮糙肉厚,并无大碍。” 华亭北有些懊恼:“什么破地方,什么破将军,一会见着了,看我不好好修理她!” 一尘张望了一番四周,有些无奈道:“此地只有我们二人。” 华亭北这才发觉四周都没有樊老头同书洛的身影,花妖有些泄了气:“怎么会有这么难搞的妖孽,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淌这趟浑水,还拉着你一起受累。”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尘摇了摇头:“阿北,凡事皆有注定,贫僧躲不开,你也躲不开。” 华亭北没好气的搀扶起了一尘:“是是是,哎呀,秃驴,你又开始念经了,赶紧别念叨了,咱们想办法出去。” 一尘眼神有些悠远的看向身后的黑暗:“那就得问这位姑娘愿不愿意放行了。” 华亭北顺着一尘的眼神看了过去,却只见一片黑暗。 花妖抿着唇不说话,有时候这秃驴的五感比他可灵敏多了。 漆黑的地下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微弱的水滴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出了声打破寂静。 那声音笑了起来,狂妄得不得了:“哈哈哈哈,很厉害啊小师傅,你是怎么知道本尊就在这的?” 那是极其难听的嗓音,沙哑而破烂,甚至难辨男女,听了只觉得有人拿着锋利的指甲尖在刮擦心脏一般难受。 一尘那张好看的皮相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太臭了。” 那人便不笑了,冰冷而难听的声音含着几分怒气:“哦?小和尚,你现在落在本尊的手里还这么狂,果然是不想活了?” 一尘不说话,华亭北也闭口不言,那人不出声前,他什么也感受不到。 现在,他感受到了恐惧。 源自对力量的恐惧。 这个人,只怕很强,即使她的嗓音如此难听。 那人忽而又懒洋洋的叹了口气:“罢了,不过是两个毛孩子,同你们计较作甚?” 说罢,那完全融入黑暗中的黑暗里,便走出了一位女子。 该用什么华丽的辞藻去形容一个绝美的女子?华亭北空空如也的脑袋什么也想不出来,只有一句:此女只应天上有。 同这女人的容貌比起来,华亭北和一尘的容颜顶多只配给人提鞋。 华亭北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人:“你是黑金将军?” 那人笑了笑,越发美得近乎不真实:“正是本尊。” 华亭北又问:“你真是书洛的旧情人?” 女子挑了挑眉,高傲的眼里露出一丝不屑:“兴许是吧,不过他配么?” 华亭北越发狐疑了:“你怎么这么好看?” 以书洛和樊老头相同的口径来看,这女子应该丑的令人作呕才对,莫不是他二人眼睛长鼻孔上,连美丑都分不出来了? 女子扭了扭盈盈可握的腰肢,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只是别的女子咯咯笑,或许别有风情。 这位仙女姐姐咯咯笑起来,简直像是在杀猪。 华亭北难受的捂住了耳朵,想了想,还是匀了一只手捂住了一尘的一只耳朵。 好不容易她笑完了,才道:“只有这般容颜,才配得上本尊的强大呀。你这个小家伙,本尊还挺喜欢你的。” 华亭北慌张的摆手:“姐姐我谢谢您了啊,您可千万别喜欢我。” 黑金将军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二人,讶异的哦了一声:“在你看来,我还比不上你身边这不解风情的小和尚?” 华亭北暗自腹诽道,至少一尘的声音好听啊,现在想想,何止好听,简直就是天籁!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尘淡淡的问道:“书施主同樊老先生在何处?” 黑金将军听到那二人,不太高兴的挑着眼:“那二位,我可得特别关照,毕竟也都是故人不是?” 一尘有些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你想如何?” 黑金将军又笑了起来,华亭北愁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哎哟姐姐,虽然说爱笑是个好事,但您这笑起来,要人命啊。 黑金将军笑够了,又恢复了那般据傲的作态:“别关心别人了,本尊玩腻了,不想玩了。你说,我是将你二人做成纸人呢,还是炼成怨鬼呢?要不,你们自己选?” 一尘面若冰霜的举起那根破败的木棍:“放了他们。” 黑金将军百无聊赖的剔着指甲,一副可惜的模样摇了摇头:“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话音未落,一块巨大的石头便向着一尘面门飞速的扑了过去。 一尘迅速的拉着华亭北闪向了一旁,那巨石便从二人身旁擦过,一声巨响,只见身后的地里已经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黑金将军咋舌道:“小家伙,你拿什么本事跟本尊打?本尊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你就死无全尸了...” 一尘眼里的寒气都快溢出来了,看着那绝美的人儿就像看什么污秽一般冷冷道:“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说罢,一尘转过头看着华亭北:“阿北,你走,去找他们。” 华亭北愣在了原地,问了一句:“那你呢?” 问完又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又接道:“你不会死的,对吧?” 一尘犹豫了片刻,轻轻的嗯了一声。 华亭北点点头:“行,你说的,那我走了,你记着你自己说的话,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一尘勉强勾了勾嘴角,于是便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华亭北转身前,只看见那黑暗中,潜伏着的重重鬼影,其中,还有那满脸哀伤的莫如意。 于是华亭北转过身,不再往后看。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他能做的,就是不拖后腿。 他要去找到书洛同樊老头,兴许这样,一尘才有活的希望。 华亭北吸了吸鼻子,加快了脚步,漆黑的地洞里只有幽暗深远、坑坑洼洼的小路,华亭北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为什么自己平日里不好好修行?为什么总是这么没用,要一尘来保护自己?每一次,那秃驴受伤都是为了自己,华亭北突然有些恨了自己起来。 一不留神,便摔了个狗吃屎。 华亭北有些自暴自弃的坐在地上,眼里的泪水便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毫无征兆的,在这恐怖而未知的地方,花妖像个孩子一样放声的哭了出声。 哭了没一会,他便不哭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满是灰尘与泥土的手随意的擦了擦脸,便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若是活不了,好歹也得死在一起不是? 本想着这次出去了,便好好的告诉那假正经的和尚,自己有多喜欢他... 现在想来,也是不迟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书洛脑子有些发蒙,从他跳下地洞开始,他便发觉自己的灵力开始不听使唤了。 于是落地之时,书洛并不算太舒服,甚至摔得有些懵。 书洛一咕噜爬了起来,左臂有些扭曲的垂落着。 生而为花,虽然身体脆弱,幸而恢复能力极强。 书洛右手使劲将左臂一拧,于是传来了左臂碎裂的声音。 书洛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臂膀,这个鬼地方,竟然连自己的恢复能力都压制了? 好歹也是活了这么多年的精怪,书洛倒也不算慌张,索性站起身打量着四周。 黑暗的甬道,碎裂的石头,时不时的滴水声,和深不可测的小路不知蜿蜒去向何方。 书洛想也不想,便径直向前走去,走入了那黑暗中。 “救命……救救我……”一个虚弱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了过来。 书洛竖直了耳朵仔细听了听,竟是樊老头的声音! 书洛连忙向着声源走了过去。 樊老头一马当先跳了下去之后,这也幸而他仍是凡人的身体。 察觉到不对之后,倒也无需用灵力,樊老头灵活得如同猴子一般,在下落时敏捷的抓住了墙壁上的石头,这架势,哪里有七老八十的样子? 就这般安然无恙的落了地,樊老头叹了口气:“哎,这要不是老头子老当益壮,只怕要摔成肉饼咯。” 樊老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倒也没打量多久便径直向前走去。 黑暗的小路里,一声微弱的求救声吸引了樊老头的注意。 “救命……花翁……小北……救救我……” 樊老头心里一紧:“小书!” 于是连忙向着声源走去。 书洛单手将樊老头从压住他的巨石下将人拉了出来,樊老头虚弱的喘着大气,脸色惨白。 书洛皱着眉:“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在上面等消息吗?” 樊老头惨笑一声:“小书啊,我一把年纪啦,最关心的人也只有你了……” 书洛有些心软的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作甚?还能站起来吗?咱们得快些出去。” 樊老头摇了摇头:“站不起来,腿折了,你过来扶我一把,正好我有句话想同你说。” 书洛不疑有他,连忙上前去搀扶樊老头。 感觉到不对劲时,书洛身体已然向着左侧闪身而去。 樊老头尖利的右手已然插入了书洛的左腹,鲜血淋漓。 书洛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那张绝美的脸庞此时便显得格外的苍白。 “你……是谁……” 樊老头咯咯笑了起来:“小书,一百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傻,一点长进也没有。” 书洛有些艰难的吐出那个久远的名字,表情竟是控制不住的有些悲伤。 “阿苏……” 樊老头毫不留情的抽出那只沾满鲜血的手,甚至有些渴望的舔舐着手上的鲜血。 “美味,果真美味呀,小书,这一百多年里,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哦。” 樊老头笑吟吟的看着书洛,那张老脸竟然不正常的扭曲了起来,不过一会,便化成了书洛一百多年也不敢想起的容颜。 第一百六十八章 那是一张极丑的脸,皮肤黝黑,看上去甚至有些邋遢的黑色,一张扁平的脸和厚重的唇,一双下挑而无神的眼,对上一眼,只觉得阴冷。 最为丑陋的,是那女子脸孔上的疮疤,如蛛网一般覆盖在她的左脸上,如同腐烂的一般,令人作呕。 那女子有些天真的笑了起来,于是便更丑了,她轻声说道:“小书,你可想我?” 如天籁般动听的声音,温雅而迷人,这是正是书洛曾经最中意她的地方。 只是如今,这般动听的声线却成了催命的号角。 书洛苦笑一声:“你想杀便杀,无需多言。” 阿苏温柔的摇了摇头,如同看着热恋中的情人一般凝视着书洛:“小书,我不可能让你死的,我会让你永远活着,毕竟,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不是么?” 阿苏舔舐着书洛的鲜血,眼里忽而又有些发狠:“我只是恨你,你为了避我,甚至愿意设个结界作茧自缚,你说这又是何苦呢?不还是出来了?” 书洛冷着脸眯起了眼睛:“你把他们如何了?” 阿苏继而温柔的笑了,丑陋得令人发指:“都得死哦,小书,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代价。从今以后,你乖乖的呆在我身边,我们还像从前那般恩爱,可好?” 书洛木然的看着眼前这人,忽而觉得自己一百多年前,眼光怎能如此之差... 樊老头有些幸灾乐祸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被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书洛痛苦的求救,面上除了笑容竟然没有丝毫的波澜。 书洛艰难的伸出一只手,向着樊老头,绝美的容颜扭曲得近乎变形:“花翁...快救救我...” 樊老头笑嘻嘻的站在一旁:“小书啊,你怎么会如此不小心?以你的身手,不应该呀。” 书洛勉强提上一口气道:“此地...压抑了我的灵力...” 樊老头惊讶的长大了嘴:“还有这种事情?我一个凡人,确实感觉不到...” 书洛虚弱道:“快...帮我把石头挪开...” 樊老头面上出现了难色,他挠了挠头:“难搞哦,这个大块石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肯定搬不动啊。” 书洛:... “花翁,你怎么可能搬不动?你快些,我只怕要不行了...” 樊老头闻言,皱着眉走近了两步:“好吧,我老头子可是很讲义气的。” 忽而,他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连忙向着身后又退了两步:“小书啊,你不是之前说过让我了结你的性命么?这样你就可以同那安苏同归于尽了。” 樊老头满脸痛惜道:“我觉得吧,现在就是大义灭亲的时刻了。” 书洛气的脸孔几乎变形,已然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你!” 樊老头满脸的痛心疾首:“小书,你别怪我,我知道你求死的心意已决,如今老头子我也只能成全你了!” “我可没法亲眼看着你死去,老头子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樊老头迈开腿便打算开溜,开玩笑,书洛那般优雅的人,这般狼狈的样子,只怕是宁愿死也不会呼救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的搭在了樊老头的肩上,樊老头向着肩膀看去,只见那女人,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甚是吓人! 那女子咧开了嘴角:“你想走哪去?” 樊老头猛然推开那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揭开了盖子便朝那女子扔去,嘴里大喊一声:“破!” 那药瓶便猛然炸开,那女子一声惨叫,竟然立马化成了一滩脓水。 樊老头再一看,哪里还有被巨石压着的书洛? 樊老头得意的笑了笑:“雕虫小技,没有灵力又如何?估摸着一个个都得靠老头子我来救咯。” 说罢,樊老头摸了摸山羊胡,坚定的向着前方走去。 华亭北心急如焚的绕了半响,明明来时是一条径直的道路,此时竟然怎么绕也绕不出去了。 华亭北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周遭的墙壁,终于在地上见着了自己洒落的花瓣。 他走了这么久,竟然还是绕了回来。 华亭北只觉得心中一堵,竟是差些涌上一口血来。 他想一尘,想的快要疯掉了。 若是自己找到那人,他已然变成一具尸体,自己该怎么办? 他从未想过那法力高深的和尚会遭遇不测,一路走来,这和尚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模样,即便遭遇了危险,那人也未曾让他受过半点伤害。 这么想起来,一尘对他,是极好的... 华亭北鼻子一酸,连忙站起了身继续走去。 樊老头迎面遇上了华亭北,眉头一挑:“哟?小家伙,你怎么在这?” 华亭北见着了人影,眼泪差些没绷住便要落了下来:“樊老头!快!你见着了那秃驴没?” 樊老头不慌不忙笑吟吟道:“你说你和那和尚没在一块儿?糊弄谁呢?哎呀,装的太不像了,赶紧现形吧!” 华亭北现下忧心如焚,完全无心同樊老头瞎纠缠,见他胡言乱语的,只当是脑子出了问题。 华亭北摇了摇头,不再指望樊老头,便自顾自的抬腿要走。 樊老头有些讶异的看着华亭北同自己擦身而过,原本见着他朝自己走来,手里的药瓶都打算扔出去了,谁知这华亭北竟然如此高傲... 难不成是真的? 樊老头连忙跟了上去,有些狡猾的眯了眯眼睛:“哎呀,小北,你这是着急去哪呢?” 华亭北抽了抽鼻子,眼里泛着委屈的水光:“找一尘!” 樊老头也被他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说仔细点嘛,老头子说不定也能帮上忙啊。” 华亭北重重的呼吸了两口:“我和一尘一起掉了下来,然后,就碰上了那劳什子黑金将军,还有很多僵尸和小鬼,一尘让我先走,我就走了,我现在后悔了,想回去,但是我找不到路了。” 樊老头点了点头,合情合理,确实是那小师傅的做派。 “无妨,小师傅法力高强,不会有事的,咱们现在一起去找他。” 华亭北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樊老头突然停下脚步:“慢着。” 华亭北委屈的回头:“怎么了?” 第一百七十章 樊老头一脸沉思的表情,自顾自的踱步走了几圈:“咱们瞎走估计是走不出去的,老头子我看过了,不像是阵法,估计用了什么旁的手段。” 华亭北有些固执道:“走下去或许还能找着人,咱们要是留在这里,就肯定找不着了,万一那秃驴...” 说到此处,华亭北斗大的泪珠终于克制不住,滴落在地上。 华亭北垂着头,任由那泪水在脸上肆虐:“万一那秃驴...死了怎么办?” 活到了这个岁数,樊老头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华亭北说的是对的,现下这个情况,死了便是死了,只怕还是不得好死。 那黑金将军如今手段残暴,在她手里的性命,无一条能超生轮回。 樊老头叹了口气:“那走吧,小书如今也下落不明,希望他二人,能活下来。” 一尘尚且还吊着一口气,只是也不太好受,捂着腹部的伤口,有些吃力喘了几口气,手里死死的握住那根木棍,勉力站着。 那绝美的女人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残喘的一尘,啧啧了两声:“小和尚,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下子嘛,法力使不出来还这么能打。” 女人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睛一亮:“我改主意了,做成纸人太暴殄天物了,不如把你的灵魂抽出来,当我的随从,你觉得如何?” 一尘一双冰冷的眼里没有任何波澜,那双好看的唇溢出了丝丝血迹,他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贫僧觉得...不如何。” 女人可惜的摇了摇头:“死到临头了,还以为自己有得选呢?” 女人招了招手:“如意,你来。” 莫如意便迈着沉重的步子低着脑袋上前来:“奴婢在。” “去,杀了他,本将军有些乏了。” 莫如意咬了咬银牙,点头道:“遵命。” 于是,那绿衣女子,满脸的哀戚看向了一尘:“得罪了...” 一尘不说话,那双握着木棍的手里已然泛出了血痕,他只是坚定的站着,与敌人不死不休。 莫如意拿起一把软剑,便飞身跃了过来,一下手便是不留后路的死招。 一尘眼眸一亮,于是那高大的僧人拿起了手里的木棍,犹如雄狮一般凶猛的与她对招。 没有一丝法力的波动,一尘肉身对敌,却没有一丝惧意。 想来... 阿北应该是安全了吧,只要他能活下去,那便好了。 那木棍沾满了一尘的鲜血,此时这和尚全身浴血,犹如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莫如意眼里含着泪水,同样招招凶猛,稍有不慎,便是个你死我活。 一尘只觉周身的疼痛都消失了一般,全凭着直觉与一腔热血,甚至没有力竭的意味。 莫如意对上了这个伤痕累累的和尚,反而心中一惊,只觉逐渐不支。 眼见着那和尚的木棍便要当头落下,莫如意叹了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便该如此了,死了才好,死了,就不会连累谢公子了。 莫如意这般想着,只觉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般,十分的畅快。 第一百七十一章 那一棍却迟迟没有落下,莫如意有些迷惑的睁开眼,便见着谢柯站在自己眼前,微笑着看着自己。 谢柯微笑着,轻轻开口:“如意...” 莫如意便见着谢柯如同散落的尘埃一般,软下了身子,落在了自己身上。 一尘有些悲悯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木棍,来不及了... 谁也不曾想,这样一个凡胎肉体,竟然会迸发出那般的速度,生生的挨下了这魂飞魄散的一棍。 黑金将军有些嘲讽的勾起嘴角:“呵,好一对痴男怨女啊。” 莫如意有些不知所措的抱住了那个高大的男人,此时,那向来顶天立地的人,就在这时,坍塌了。 谢柯有些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痴痴的看着那满脸泪痕的女子。 他用尽了全力抬起那只无力的手,为她轻轻的擦拭着泪痕:“莫哭...哭了...就不美了...” 莫如意颤抖着声音,那温婉的声线此时却失了调:“你怎么这么傻啊...” 谢柯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一大口鲜血便涌了出来,莫如意手忙脚乱的为他擦着嘴角,却无论如何也堵不住了... 谢柯吃力的握住了那只洁白的手,眼里的温柔几乎快要溢出来了:“答应我...莫杀人了...下辈子,我一定能找到你...” 莫如意怔怔的点了点头,于是,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一尘站在那里,只是安静的站着,他不过是想了结一切尘缘,却总是越欠越多。 他欠了无数人,如今,又多了一条谢柯的命,他有一句对不起,却不知能否等到下一世,再当面讲给谢柯听了。 他欠了华亭北一段情,或许,下一世也讲不出了。 于是,他只能站着,看着那伤心欲绝的女子痴痴的抱着自己的情郎。 看着那不远处嘲讽的藐视着一切的黑金将军。 看着华亭北和樊老头站在那,眼睁睁的看着他那一棍,夺取了他人的性命。 华亭北脚步有些虚浮,踉踉跄跄的朝着一尘走来,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一尘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一尘别开了那双微微泛红的眼,他是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从未沾染过一条人命,如今却失了手... 这让他该如何去面对旁人的眼光,他也不知。 花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在他一步之遥,静静的看着他。 一尘平静道:“是我杀了他。” 那花妖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一尘有些猝不及防的看着怀里那忽而放声痛哭的花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了一下,扯得令人生疼。 那向来面无表情的和尚此时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只能将双手轻轻的搭在花妖的肩膀上,柔声道:“怎么了?” 花妖抬起头来,像是抱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紧紧的抱住了一尘:“你没死...” “我以为你死了...我找不到你...你没死,真是...” 这是个炙热的拥抱,甚至抱的一尘有些生疼,一尘却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想推开他。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于是,做错了事的僧人为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感到惭愧、自责时,尚有人比人命更为关心的,是他的安危。 一尘有些羞耻的回抱住那花妖时,只觉得哪怕就这一瞬间,他的的确确是真心想拥住这花妖,一辈子。 可是他不能。 于是一尘松了手,将华亭北轻轻的推远了些,满脸的血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道:“阿北,我无事。” 华亭北便破涕为笑了,那双紫色的眸子里满是真诚的欢喜,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声音都有些发颤道:“那便好。” “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让我先走的话了。” “走出第一步的时候,我便后悔了。” “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倘若我真死了,你该知道,我也是不怨你的,这便是我所想的。” 那花妖断断续续的说了些,一尘有些走神的点了点头。 黑金将军撅了撅嘴,一副小女儿作态,用她难听至极的嗓音道:“凡人如此,妖精竟然也如此,情啊爱啊,便如此让人着迷?呵,如意,你还打算抱着那尸体多久?还不回来?” 莫如意便一脸冷漠的松开了谢柯的尸体,那脸上的泪痕如同不小心溅在她脸上的水一般,不咸不淡。 莫如意呆呆的走了回去,站在了黑金将军的身后,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般,再也没了生机。 黑金将军一声冷笑:“别以为这段时间里,你同这野男人私会本将军不知道,男人,玩玩就行了,难不成你还当真了?” 莫如意毕恭毕敬的答道:“如意不敢。” 黑金将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滚吧,众将听令,谁能杀了这和尚的,本将军重重有赏。” 想来是耗光了耐心,想迅速的了解了几人的性命了。 一尘有些紧的握住了华亭北的手,华亭北笑了笑,更加用力的回握住了他的手。 一尘看着那群魔乱舞的鬼怪们,平淡道:“那便一同面对吧。” 华亭北心满意足的嗯了一声。 一尘单手举起那根木棍,整个人的气势便浑然不同了,像是山野里最为凶猛的野兽一般,那双锋利的眼不畏惧任何敌人。 一尘发出了一声低吼,随之上衣竟然都炸裂了开来,露出了那好看的小麦色肌肤,可惜沾满了鲜血与伤口。 这是一股令人闻风丧胆的血腥气,华亭北第一次在这和尚身上,闻到了令他都有些腿软的戾气。 这尊失去了法力的修罗,凭着肉身的强悍与满身的戾气,硬生生的在鬼怪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一时之间,地洞里竟是一片鬼哭狼嚎。无数鬼魂被打散,又有无数双利爪抓伤了一尘的皮肤。 华亭北一把拔出樊老头别在腰上的匕首,撸起袖子大喊一声便冲了进去。 樊老头错愕的看着那花妖,无奈的摇了摇头:“老咯,比不上年轻人咯。” 一尘转过头来,对上了华亭北坚定的眼。 高大的僧人身负重伤,只能叹了口气:“阿北,助我开路。” 华亭北一刀刺入了那差些伤到那僧人的鬼怪的眼珠子里,利索的抽出匕首,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华亭北向来是不善战斗的,甚至是有些胆怯的。 他有些重重的呼吸了几口,拿起匕首冲在了一尘的前面。 那高大的僧人便无畏的向着黑金将军飞奔而去,黑金将军冷哼一声:“勇气可嘉。” 于是,那绝色的女人不轻不重的打了个响指,一尘身形一顿,头顶上方巨大的石块便掉落下来。 一尘堪堪向着身侧闪去,勉强躲过,只听见头顶传来更多石头松动的声音,仿佛随时要掉落一般。 华亭北心里一沉,有些发狠的将腿上正在啃咬他血肉的人头鬼一把扯了起来,向着地上狠狠摔去。 那人头鬼一声惨叫,变成了肉泥,更多的鬼怪便贪婪的过去吸食那死掉的人头鬼的血肉,华亭北不管不顾,向着一尘飞扑过去。 头顶的石块果不其然开始凶猛的下坠,一尘喘着粗气,有些沉重的闪躲着身子。 看着华亭北飞奔而来的身影,那一声“别过来”却说不出口了。 他着实是乏了,原来这世间上,怕的不是死,怕的是连要死了,也没有人愿意坚定的朝你走来。 失神间,那块大石眼看着便要砸中一尘的脑袋,一尘有些无力的抬了抬手。 那花妖便不管不顾的抱住了他。 被石块砸中背脊的那一刻,华亭北觉得很痛,胸口却很暖,是那人呼出的气息,很温暖。 华亭北有些虚弱的抱紧了那人无力的身子,低声道:“没事的,秃驴,老子不会让你死的。” 一尘在他怀里身子一僵,闷声道:“能起来吗?” 华亭北使劲的挣扎了一下,无力的道:“不行,起不来,被压住了。” 一尘叹了口气:“笨蛋,露条缝让我看看黑金将军在那。” 华亭北语塞,有些恼怒,这秃驴!自己拼了命护住了他,现下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敢提要求?还是提要求看另外一个比他更好看的女人? 恼怒的花妖,听命的开始死命挣扎将背上的巨石抬起来一些,吃力的问道:“看...看见了吗?” 一尘不答,花妖看不见那和尚,眼睛都没睁开一眼,哪能看见什么东西? 黑金将军见着那二人皆被石块压住,没了动静,嗤笑一声:”几个废物,也敢来找死。无趣,走罢。“ 说罢起了身,宽大的袖袍一甩。 绝色的女人如遭雷击一般愣在了原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地洞。 那金色的符文如同锁链一般,不知何时已经弥漫在她周身,此时已经层层束缚住了黑金将军,紧紧的勒住了她的肉身。 莫如意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毫不留情的插入了她的心脏。 ”黑金将军法力无边,骁勇无敌,无人可挡,可是,这颗凡人的心脏如果被挖出来了,你说,你还能活吗?“ 莫如意嘲讽的勾着嘴角,黑金将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腔,那鲜红的血迹已然渗了出来,那只纤弱的手,已经牢牢的抓住了自己的心脏。 黑金将军有些吃力的笑了笑:”如意...杀了我...你也会魂飞魄散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莫如意看了眼谢柯的尸身,无所谓的笑了:”你以为,没了软肋的我,还怕死么?“ 黑金将军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有你陪我一起死...倒也不错。“ 莫如意毫不留情的将那颗心脏一把抓了出来,胸腔的鲜血喷涌而出,将莫如意洒成了一个血人。 这个向来都是温婉微笑着的女人,此时却再也没有了笑意,眼里变成了一片死寂。 华亭北感觉背上一轻,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大石头便被挪开了。 华亭北虚弱的回头看了一眼,便见着那樊老头笑意吟吟的单手举起了那块巨石,有些不屑的摇摇头:“啧啧,现在的年轻人,身体素质也太差劲了,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呢。” 华亭北第一次无暇去怼那糟老头子,只是用那双无力的手拍了拍一尘的脸颊:“秃驴...起来了,咱们可以出去了...” 一尘没有动作,华亭北这才发现怀里那高大的僧人,浑身浴血,那双好看的眼睛却没有像往日一样闪烁着光芒,甚至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华亭北茫然的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这和尚,好像睡着了,咱们等等再叫他...让他睡会...” 樊老头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莫如意擦了擦脸上的血,将黑金将军的尸体轻轻一推,那绝色的女子竟然瞬间化成了一堆黑灰。 鬼怪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终于嗅到了自由的气味。 莫如意有些嘲讽的看着自己那双沾满鲜血的手,便向着谢珂走去。 “谢公子,如意没用,明明答应了你不杀人,明明约好了下辈子再见的...” 莫如意豆大的泪珠便流了下来,她不再是鬼王的得力战将,此时,她才真真正正的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柔弱却坚强的女子。 她轻轻抱住了那男人的身子,如同抱着珍宝一样,那双眼里的泪珠却再也止不住了。 身子慢慢淡去,像是燃烧殆尽的蜡炬一般,被风轻轻一吹,便什么都没有了。 莫如意吻上了那人的唇角,像是带着几分心满意足的意味,一声轻叹,从此世间再无这个动人的绿衣女子。 樊老头皱着眉头走近了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竟也有些哽咽:“小珂啊,你这命里的一劫,注定是躲不过去啊...” 华亭北拍了拍一尘的脸,有些慌乱的探了下一尘的鼻息,过了许久,总算是微弱的进气出气了,华亭北吊着的那颗心才算落了地。 “小北,你现在法术已经回来了。” 身后传来了书洛疲惫的声音,华亭北脑子一愣,连忙铆足了劲将自己的法力竭尽向着一尘的身子里度了过去。 那和尚这才咳嗽了两声,像是活了一些。 华亭北有些紧张的抱住了那高大的僧人:“一尘,你别吓我,你快些醒过来啊,不然,明天我就把白馒头炖了给你补身子...” 一尘无奈的睁开那双星辰般好看的眼睛:“...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贫僧不近荤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华亭北一愣,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笑了起来。 “还能插科打诨,看来是无大碍了。” 一尘轻轻的扯了扯嘴角:“嗯,只是有点困,” 华亭北不言语,笑了一会,又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一尘有些不知所措,偏偏一身都抽的疼,只能柔声道:“不会,阿北做的很好,这次,是阿北救了贫僧一命。” 华亭北使劲的抽了抽鼻子,把眼泪收了回去,这才有空回头看了眼书洛。 书洛呆坐在地上,满脸的失魂落魄,看到华亭北的视线才勉强笑了笑。 “我没事,小北你先照顾大师吧,我去看看那老头子……” 书洛匆忙的站起身来,如同游魂一般又向着黑金将军消散的地方走去。 华亭北皱了皱眉,只是此时他也着实没有心力关心书洛了。 华亭北一脸严肃的把一尘扶正了坐起身来:“老实交代吧,怎么回事。” 一尘一顿,没想到还是被花妖看出了端倪。 不打诳语的出家人只得老实交代:“是书施主传音于贫僧,不知为何,虽然法力有些堵塞,但是可用了。” “怕被鬼王看出端倪,只能小心施法,故而没有声张。” 一尘老老实实的交代,华亭北垂下了眸子。 “你做的是对的……” 华亭北又抬起头来,那双紫色的眸子里有些令人难受的亮光:“可是你就这样肉身去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不是她先死,而是你先死呢?” 一尘那张极好的皮相仍是那般淡然,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是那和尚的声音却多了几分迷茫:“阿北。” “贫僧为了你,已经很努力的想活了。” 书洛站在樊老头身边,看着谢珂的尸体,有些失神。 樊老头警惕的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小书,你受伤了?” 书洛淡然的点了点头:“嗯,阿苏干的。” 樊老头眉头皱起:“什么意思?这个女人还没死透?” 书洛舒了口气,却带着几分茫然:“死透了,她不是黑金将军。” 樊老头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书洛抬起双手,有些嘲讽的勾起了嘴角:“原来,是我害了她啊……” 阿苏死了,那个相貌丑陋却有着天籁般温柔动听嗓音的女人,死在了书洛的怀里。 阿苏是笑着走的,她说:“你或许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 “爱到,一想起自己的恋人,是个那样好看又那样厉害的人呀,就痛恨自己。” 阿苏的眼眸有些暗淡了:“痛恨到宁愿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鬼王,也想要一副好看的皮相……” “可惜啊……和魔鬼做交易的人,哪能有什么好下场……” 阿苏自嘲的笑了笑,暗黑的血液便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我是镇这结界的阵眼呀,我死了,你才能活……小书……我悔啊……” 阿苏的眼眸便带着强烈的悔恨和不甘,死在了他的怀里。 书洛平静的放下了她,腹部的伤已经近乎痊愈了,她没有骗他。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华亭北一行人恍恍惚惚的出了地洞,重见天日时,黑夜已经过去了。 清晨的微光不算刺眼,相反,讨厌阳光的花妖第一次如此热爱光明。 这个漫长的黑夜总算是过去了。 樊老头背着谢柯的尸体,站在已经毫无鬼气的将军府里,沉默了半响才开口道:“老头子我就不陪你们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总该是要送的...” 华亭北扶着脚步虚浮、脸色疲倦的一尘,难得露出了沉重的神色:“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樊老头嗤笑道:“年轻人,别小看老头子。好歹老头我在樊城还是说的上话的,操办这种事...也算是经验丰富啦。” 书洛叹了口气:“别说大话了,这小家伙不是你们几个老东西的掌上宝贝么,没想到竟然折在这里...” 樊老头便不笑了,只是背着谢柯走出了大门,这回,老头子的身影的确是佝偻了许多。 书洛自觉戳到了老家伙的痛楚,也不多说了,看着华亭北二人平静道:”你们也去吧,我想自己在这里静静。“ 华亭北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好。“ 一尘微微颔首:”告辞。“ 于是华亭北便搀扶着一尘也远去了。 书洛一人站在偌大的将军府里,一动不动,只是眼神空洞的看着。 不知他看了多久,才传来了那天籁般动听的嗓音:”小书...你终是舍不得杀我的...“ 那个面容丑陋的女人便娇羞的扑进了书洛的怀里,满脸的欢心:”这一次...我陪你永生永世,可好?“ 书洛便闭上了那双悲伤的眸子,搂住了那女子。 华亭北扶着一尘回了客栈,便见着白馒头躺在吴一凡的怀里,两人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甜呢。 华亭北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把两个小家伙一通暴打。 ”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觉!我和秃驴命都快丢了,你两竟然在这里睡大觉!“ 吴一凡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委屈极了:”亲哥哥,一个晚上不见怎么就命都快丢了?我和白白修炼了一宿,刚躺下呢。“ 白馒头两眼泪花,眼睛都打不开:”刚...刚躺下!“ 一尘无奈的勾了勾嘴角:”阿北,莫迁怒于人。“ 华亭北有些不死心的在白馒头脑袋上恶狠狠的弹了一下:”不管,本大爷不爽!“ 吴一凡这才见着一尘同华亭北二人满身的血迹,瞌睡顿时清醒了:”大师,你二人干什么去了?杀人越货了?“ 白馒头眼睛一亮:”货呢!“ 华亭北一脸冷漠的看着一尘:”这种蠢儿子你养吧,我不要了。“ 一尘冲着华亭北勾了勾手指:”累不累?歇息去可好?“ 华亭北自然的点了点头,顺势打了个呵欠,便搂着一尘的肩膀向着门外走:”睡觉去吧,看着这两笨蛋,糟心啊。“ 吴一凡和白馒头同时委屈的看着对方,辛辛苦苦修炼了一宿,睡个觉有错吗?有吗? 吴一凡打起精神满脸坚定道:”或许是我们还不够努力!白白,来,我们继续修炼!“ 白馒头嗷呜一声惨叫。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华亭北搂着一尘回了房间,第一次同这和尚共处,他竟有些紧张了起来。 说好了此次若是从那地洞里出来,就要表明心意的呢?华亭北大口大口呼吸了几个来回,反倒把自己憋得一脸通红了。 一尘有些讶异的看着华亭北,那双清澈的眸子便干净的映着华亭北的模样:“阿北,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华亭北看着那双眼睛,越发觉得自己简直是龌龊!无耻!竟然连个出家人都不放过的混蛋妖精! 华亭北别开眼睛:“没有啊,我舒服的很。” 一尘有些不放心的伸出手探向华亭北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有些烫。” 说罢,又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了华亭北的额头之上,那皮相极好的僧人与花妖四目相对,二人的面颊近乎贴在了一起。 花妖甚至能嗅到那僧人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的甜美,华亭北脸烧得越发厉害了... 一尘反倒是更加忧虑了:“阿北,你生病了。” 华亭北讷讷的啊了一声,思绪已经飘到了光年以外了。 一尘松了手,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安全距离:“阿北,你在这里好好歇息,我去叫位郎中过来为你把脉。” 华亭北有些失落的开始降温了,伸出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一尘的大手:“不用了,妖怪不会生病的。” 一尘一怔,人说关心则乱,他一个定心定神的和尚,却忘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是啊,妖怪怎么会生病。 华亭北抬起头来,一双坚定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一尘:“秃驴...” 一尘对着花妖的视线,莫名竟有些不敢瞧那双眼。 “秃驴,我有话要同你说。” 一尘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睡醒再说吧,你现在身体不适,需要多加休息。” 华亭北有些固执的拉住了那只大手:“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现在就想告诉你的事。” 一尘有些平静的坐了下来,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便定定的看着花妖,冷淡的说道:“贫僧也有一事想同你说。” 花妖一怔:“那你说。” 一尘看着花妖,看了许久,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和尚才低哑着嗓子道:“樊城一事了了,你我...也就缘尽于此了。” “你的花,贫僧要交还于你。” “以后,你便自由了。” 那和尚小心翼翼的将那破败的木棍之上,开的极好的那朵鸢尾轻轻摘下,放在了华亭北的手心。 那双低垂的眼便再也看不见里头的难过与不舍,只余一片死寂。 华亭北握着自己的本命,心里头却反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什么一般。 “那你去哪...” “贫僧将继续一路南下,只是不能与阿北一道了。” “为什么?” “你不属于那里,回去吧,阿北。”一尘抬起头,于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庞便看不出一丝的悲伤。 华亭北挤出了一个微笑,点了点头:“可以,你说什么都行,我最后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一尘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不能带上我一起么?”华亭北的笑便如同贴上去的面具一般,僵硬而死板,那双眼弯弯的,却像是随时能落下泪来一般。 一尘摇了摇头:“阿北,缘尽了,便不再一道了。” 华亭北便咬着嘴唇,有些固执的死死盯着那僧人的皮相,试图从那纹丝不动的冷漠中,哪怕看出一丝动摇也好。 可是没有。 华亭北有些小心翼翼的缱绻着手指,甚至不敢抬眼:“那你,想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一尘退了半步,那双薄唇紧紧的抿着,人说男人的嘴唇,若是太薄,便是薄情的性子。 那无情的和尚隔了半响道:“算了吧,阿北,你好生歇息...” 华亭北低声笑了笑:“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死缠烂打赖着你...怎么多待片刻都不肯?” 一尘摇了摇头:“自然不是,你这两日受了累...” 华亭北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和尚那不带感情的关心:“那咱们分下家产吧,白馒头和吴一凡你带走,我一个人自在惯了,不想要这两个累赘。” 一尘那双漆黑的眸子就这么静静的映着华亭北的模样,似乎有些悲伤,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阿北,你该知道,我是要一个人走的。” 华亭北便不多说了,粲然一笑:“那你走罢,我也不留了,现在就走,看着糟心。” 一尘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弹。 华亭北看着他那副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皱着眉怒斥道:“你走啊,怎么?明日是个什么黄道吉日,今儿个还上不了路了?” 说着,那眼泪便滚了下来。 一尘心里头如同被一把利刃狠狠插了进去,再不停的和着血肉翻滚搅动一般令人难受。 那双想抱住花妖的手,却迟迟抬不起来,好不容易抬起来了些许,却只能拿起自己那根破败的木棍。 那木棍上少了一朵娇艳的鸢尾,便看着更加孤单了。 拿起了自己全部行李——也不过就是根木棍罢了,那僧人自始至终不曾抬眼看那花妖一眼,只是转过身轻声叹息道:“阿北,贫僧走了,你...自己保重。” 华亭北像是失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瘫软在床上,哆嗦着嘴唇,却开不了口。 他满心欢喜,想要告诉这和尚,自己有多喜欢他。 想把自己的花花,自己的心,自己有用的东西,全部揉成一团,放在那和尚的手心。 然后这人便将自己的所有弃之如履。 还没说出口啊,有多喜欢,也不是非要有个回应,可是这和尚,却避他如蛇蝎,要拒他于千里了。 呵,这便是情爱的滋味?就是这般绞痛的滋味?凡人,可真是自找折磨啊... 华亭北有些悲伤的闭上眼睛。 于是他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和尚打开了门,终是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便看见了那小小的蜷缩的花妖... 他该如何克制自己去抱住那妖精?没了自己,倘若他再遇上了危险,可还有人愿意舍身救他?可还有人愿意忍受他的小脾气和碎碎念,还有自作聪明时狡黠的眼?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华亭北睁眼的时候,那和尚已经走了。 离去时那怀抱的温暖也早已凉透了,好狡猾的和尚,不忍离别,便对他施法让他睡去,除了一根破木棍,什么也没带走。 华亭北冷漠的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便出了房门,推开了吴一凡二人的门。 两个小家伙兴许是刻苦修炼,累极了,趴在桌上便睡着了。 华亭北摸了摸胸口,里头是一路上靠着那和尚挣来的几百两银票,那和尚两袖清风的来,又两手空空的走了。 华亭北将吴一凡和白馒头轻手轻脚的抱上了床,为他们盖好被褥。 看着他们稚嫩睡去的脸庞,华亭北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嘴角,他是茫然的,不知何去何从。 以前跟着那和尚,他说要南下,那便南下好了。 现下,却不知往哪走了。 回去?回去又能如何?那空空荡荡的老宅,早就没了人还记得他了。 华亭北出了客栈,只能往那花圃走去,谁料废弃的花圃里空空荡荡,连那恶毒的草都死绝了,只余一地植物的尸体。 华亭北有些茫然的叫唤了一声:“书洛?” 于是花圃里便再无人应答。 华亭北有些寂寥的低着头,原来,都走了呀。 一年后(第一次出现时间分割线!好开心哦!) 东京城。 “小公子,你别跑啦,大公子叫你回去吃饭啦!” 仆役模样的男子在城里繁华的街道上有些不大灵活的追赶着那小小的少年,街上的人们熟练的避让着,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 卖西瓜的大爷百无聊赖的拍了拍西瓜:“又追你们家公子啦?啧啧,年轻人就是腿脚利索啊!” 一尾灵活的从西瓜摊子下头的空挡钻了过去,顺手抱了个小西瓜:“大爷!记账啊!” 卖胭脂的大娘把摊子挪开了些:“哎哟哟,一尾长得越来越可爱了,啥时候有了心上人,来大娘这里买盒胭脂啊?” 一尾顽皮的拿起一盒胭脂抛入了大娘的怀里:“大娘!本公子觉着你最好看!” 大娘无奈的嗔道:“小兔崽子,没个正经!” 那仆役累的半死,每日都是这般折腾,要不是东家给的银钱够多,谁愿意干这个差事? 一尾见那仆役没跟上来,站在前头插着腰哈哈一笑,英俊的小脸倒是意气风发:“哎呀?怎么回事?就跑不动了?” 仆役喘着大气指着一尾气喘吁吁道:“小公子...别跑了!大公子要生气了!” 一尾满不在乎道:“切,大哥才不会生我的气。” 说罢转身便走,径直撞到了一个结实的怀里。 一尾哎哟一声,摸着撞得生疼的脑门大声喝道:“是谁!竟敢冲撞本小爷!” 一尾再往上看,那人穿着黑色长衫,身材高大,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那黑发的青年眉宇间满是英气,棱角分明,那双坚定的眼睛此时满是笑意的看着一尾,有些狡黠:“是我,如何?” 一尾瞬间不说话了,有些讷讷的低着头看着手指:“哥..” 第一百八十章 黑发的男人见着瞬间老实的一尾,有些忍俊不禁,那副凌厉的模样也柔和了不少。 男人微微蹲下身子,摸了摸一尾的小脑袋:“又调皮,小心娘亲骂你,走了,回家吃饭了。” 一尾老老实实的牵住了男人的手:“哥,别跟娘说啊...等会又罚我啦。” 看着前方一高一矮两位公子的身影,小厮留下了感动的泪水:“大少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啊...” 卖胭脂的大娘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家大少成年了吧?大娘我给他做个媒怎么样?” 小厮满脸惊恐慌忙摇手:“千万别,要是大少娶了亲,哪里还有时候管小少爷,那我只怕小命难保啊!” 大娘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那也是...还是再晚两年吧。” 男人牵着老老实实的一尾回了府,在东京城里能有如此气派的府邸,想来也是个体面人家。 刚进了府,一尾和吴一凡就被逮了个正着,华亭北抱着双臂,眯着眼睛看着二人一阵打量。 “怎么样?找着那秃驴没?” 吴一凡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没有,一点踪迹也没有。” 一尾也学着吴一凡的样子摊手道:“没有,一点踪迹也没有。” 华亭北一手拎着一人的耳朵,瞪圆了眼道:“那我要你俩有何用!一个和尚都找不着!” “哎呀呀呀疼疼疼!娘亲你撒手!” “哥!亲哥!我错了!没找着人我就不该回来,先放手行不行!” 两人疼的呲牙咧嘴,两张小脸挤成了一团,可怜啊,无论二人如何修炼神速,还是打不过这个恐怖的花妖! 华亭北泄了气,松了手,有些不甘的咬着大拇指:“不应该啊,这和尚一路南下都过去一年了,怎么还没到东京?难不成迷路了?” 吴一凡两手一拍:“没错!肯定是迷路了,一尘大师最容易迷路了!” 这一年被华亭北折腾得只能飞速成长的吴一凡,已经褪去了稚气,变得更加成熟与锋利了。 而白馒头也喜提人形,虽然还是几岁的少年模样。白馒头吵着闹着说化了人形,叫馒头多不合适。 于是思念一尘成疾的华亭北顺口给他取了个名叫一尾。 白馒头脑子里飘过无数尾美味的小鱼仔...流着口水同意了。 短短一年,华亭北倒是一点模样都没变,只是化作的人形略微成熟了些,当年清秀的黑发少年,倒是像个大人模样了。 华亭北灰心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那和尚若是不想让我们找到,也是白费功夫,先吃饭吧。” 早就饥肠辘辘的一尾欢呼了一声,一溜烟冲进了屋。 吴一凡有些不放心的瞧了瞧华亭北那难看的脸色:“哥,要不一会咱们去店里头瞧瞧生意如何?” 华亭北蔫蔫的点了点头。 如今华亭北在东京城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了,人见着,得叫声华老爷,这做的点小生意,不知如何竟是越做越大了。 卖的,也不过是些成衣、不料,女子用的香薰罢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可他华家卖的东西,独有一点是旁的店面都学不来的。 那布匹、成衣上头,弥漫着一股香气,久久不散,香薰都比旁人家的好闻许多,因此,未成亲的华老板在东京未出阁的闺女里头,名声可躁着呢。 试问这般英俊又富裕的男子,哪个姑娘不高看两眼? 可惜啊,一年来,这华老板竟是一个姑娘也没瞧上,说亲的媒婆都快把华府的门槛踩烂了,华亭北就是坚定的不成亲。 吃过饭后,华亭北瞟了眼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一尾:“别缩了,记着自己下午要做什么么?” 一尾蔫蔫的叹气道:“记得,要练字嘛。” 华亭北满意的点了点头:“十张,等我回来了就要见着十张。” 一尾瞪圆了眼睛,手指微微颤抖:“不是说好了,每日三张吗?” 吴一凡有些痛苦的捂着眼睛:“小一啊,不是哥说你,你那个字,估摸着每日写一百张,写满了一年,兴许能勉强看出来是个字。” 华亭北望着天长长舒了一口气,满脸悲怆:“好歹你那没良心的爹,写字也是极好看的,哪怕我拖了一丁点后腿,也不该到你这就是这样啊...” 说罢衣袖一挥,拉着吴一凡便走了,留下手指跟癫痫一般颤抖的一尾... 我只是只狐狸而已,为什么要有文化???一尾欲哭无泪。 华亭北也不乘轿子,和吴一凡信步悠悠的走着,这一年来,花妖倒是沉稳了许多,毕竟还未成亲就带了两个儿子,也是岁月磨人了。 华亭北问道:“一凡,这次你出去,可有什么收获?” 吴一凡沉了脸色:“收获没有,倒是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华亭北挑了挑眉:“哦?说来听听。” 吴一凡道:“这一年咱们铺子生意红火,东京城里不少人早就想分一杯羹了,这次我打探到,城里十几户商贾联合了起来,打算对咱们下手了。” 华亭北冷笑一声:“呵,真当我华亭北吃素的了?你接着探,既然他们想玩,咱们就陪他们玩一票大的。” 同一尘一道的时候,那和尚向来是不许他滥用法术的,这一年里,花妖除了修炼之外,也都是能不动用便不用法术,倒是多了不少人味儿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年来,那和尚过的可好? 华亭北眼神有些飘忽,吴一凡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熙攘的人群:“华哥,咱们铺子怎么被人围起来了?” 华亭北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两人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一男子,一副穷酸书生的模样,躺在那铺子里头,抱着腿叫唤个不停:“哎哟哟,光天化日打人啦,腿都给我打断啦!天子脚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哎呀呀好痛啊!” 那书生相貌倒是一表人才,偏偏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眼神左顾右盼的,想来又是个讹人的小流氓。 铺子里管事的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你瞎说!谁碰你了?明明就是你自己倒下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那书生表情更狰狞了:“各位父老乡亲啊,大家都看到他手上的扫帚了?这就是凶器!打了人还不认帐!这么大个铺子,欺负百姓啦!” 华亭北看着这副情形,叹了口气:“世风日下啊,读书人都这副无赖做派了。” 吴一凡冷哼一声,撸起袖子:“华哥,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华亭北手一拦,连忙拉住吴一凡,狡黠的眼珠子一转:“等会,别着急,我来会会他。” 说罢华亭北便走上前去,笑眯眯的同那书生道:“这个小哥,你这是怎么了?说来听听,让大家伙给你讨个公道。” 那店里管事的见着了自家老爷,刚想出声,华亭北一个眼神示意,那管事的倒也是个识趣的,连忙捂住了嘴。 那书生皱着一张脸夸张的假哭道:“哎哟,大家给我评评理,小生不过是久闻华家的大名,想来这店里买些布匹,谁知这管事的欺我穷,拿起扫帚就赶人,还打断了我一条腿啊!” 华亭北故作吃惊道:“还有这种事情?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小哥你别着急,我现在就给你报官,让官差大人还你个公道。” 一听到要报官,书生脸色微变:“报官倒也不至于,只要这店家给小生一个说法,好歹我也是个读书人,不跟他们一般计较不是?” 华亭北皱眉怒道:“这怎么行!必须报官,这种黑店,今日能坑了小哥你,明日还不知道坑多少人呢,一凡!” 吴一凡连忙上前:“在。” 华亭北手一挥:“去报官。” 那书生急得立马跳了起来拦住吴一凡:“别别别,小生也就是受了点皮肉苦,不至于不至于。” 华亭北惊讶的问道:“小哥儿,你刚不是说你腿被打断了么?” 那管事的忍不住冷哼一声:“我扫帚要有一根毛碰着了他的皮肉都算我输,这书生如此金贵,我可不敢打他。” 书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嘿嘿,断腿属实夸张了一些,算了算了,小生不同这黑店一般计较,就当自己认栽了。” 说罢,就要脚下抹油开溜。 华亭北一只手拉住那书生的领子,懒洋洋道:“那可不行,我说要报官就得报官,小哥儿,今儿个不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我华亭北可不乐意。” 书生脸色一僵,有些哆嗦的回过头:“华...华亭北?” 华亭北眼睛一挑:“今儿个你若是受了伤,我赔你十倍的医药费用,你若是没受伤...” 书生苦着脸,跟吃个黄连似的:“华老爷,是小的有眼无珠不认识您老,您看,我就是个穷书生,您要不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吴一凡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人啊,翻脸比翻书还快,还读书人呢,啊呸! 华亭北看着周遭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微微一笑:“各位父老乡亲,本店不是黑店,我华亭北今儿个说了啊,谁要在我店里吃了亏,挨了打,我华亭北必十倍赔付给他,对了,管事的!今儿个店里所有物品通通降价三成。”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听着今儿个买东西能省钱,那些个路人连忙蜂拥而至,乐开了花:“哎哟,今儿个什么好日子,看个热闹还能捡个便宜。” “是啊是啊,我看中了一块花色的布匹好久了,就是没舍得买,今儿个我可得买下来做件新衣裳!” 那书生被华亭北提在手里,左右就是动弹不得,脸色灰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 华亭北将人交给吴一凡:“走,去衙门。” 那书生赶紧抬头求饶,急得满脸通红:“哎哟我的华老爷,别啊!我给您做牛做马都行,有话好说,别送官啊。” 吴一凡嗤笑道:“你一个穷书生,要钱没钱,手无缚鸡之力,你能干什么?” 书生苦着脸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能读书写字啊。” 华亭北同吴一凡对视一眼,似乎是想到一块去了,两人相视一笑,一齐看向了那书生... 华府。 华亭北笑眯眯的看着一尾,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儿啊,娘给你找了个教书师傅。” 一尾有些诧异:“这都第十二个了,娘你怎么还不死心?” 吴一凡一脸慈爱的看着一尾:“这个不一样,这个要是敢跑,你就打断他的腿。” 一尾眼睛一亮:“真的吗?” 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孟子夫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觉得自己今儿个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吴一凡有些怜悯的拍了拍孟子夫的肩膀:“识相点呢,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道,说不定华哥心情好,能给你个痛快。” 孟子夫估摸着是觉得横竖都是死,不如硬气点:“哪能啊,我孟子夫今儿个就是想讹点钱财罢了!今日里是我做错了事,不就是教书么?我教!” 顶天了就是个不爱读书的小鬼罢了,能有多难缠? 一尾兴致盎然的睁大了那双好学的眼睛:“夫子,你快来教我写字啊。” 孟子夫大义凌然的走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 孟子夫艰难的从书房里爬了出来,抱住了笑眯眯的华亭北的脚踝,时不时吐出一口老血:“华老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小公子求知若渴,子夫深感自己学识浅薄,实在是无德无能教书育人啊...” 一尾有些委屈的拿着毛笔走了出来:“夫子,我知道我字写的丑,读书也不机灵,但是我有一颗真诚的心呀,你先教我把数字写完好不好?” 孟子夫头都快摇断了,可怜兮兮的看着华亭北大声哭道:“老爷啊,我孟子夫其实不是想讹钱啊,实在是那王家欺人太甚,抓了我七老八十的老母亲啊!” 华亭北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王家?王家不是卖米的大户么?跟我华家有什么关系?” 孟子夫索性全招了:“何止王家,还有李家、孙家几个大户联合了起来,只是那王家最为过分,我家老母亲几年前曾为了凑些盘缠让我去科考,同王家借了些银钱,可是我孟子夫早已将钱还清。谁知那王家好生无耻,欺我母亲不识字,立下了巨额借据。” 第一百八十四章 孟子夫提到王家,一口白牙咬的死死的,当真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若我不还钱,他们就要打死我母亲,我不过是个落榜的穷书生罢了,哪有那么多银钱?王家便让我来你们铺子闹上一番,承诺事后便放了我母亲。” 华亭北弯下腰,一根食指勾起孟子夫的下巴,逼着孟子夫与他直视:“此话当真?” 孟子夫咬咬牙:“若有半句虚言,我孟子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华亭北笑眯眯的拍了拍手:“行,爷信你,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好生教我儿子读书吧。” 孟子夫脸色煞白,几乎晕厥。 华亭北转身便要走,孟子夫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挣扎道:“等等...” 华亭北无辜的回头看着孟子夫:“怎么?孟公子又想起了什么事?” 孟子夫抽搐着嘴角:“他们还用了邪术要害你...” 华亭北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语气冰冷:“哦?什么邪术?” 孟子夫喘了两口气:“此事告知了你,能否别让我教小公子了?” 华亭北歪着脑袋想了想:“可以考虑。” 吴一凡有些不耐烦的上前提起了孟子夫:“赶紧说,别墨迹。” 孟子夫被拎起来,不大舒服的咳嗽了两声:“他们请了个妖道!明日入了夜要害你!” 华亭北摸了摸下巴,思量了一会:“你可知那妖道在哪?” 孟子夫摇摇头:“这我就真不知道了,我这消息可是爬墙听着的,似乎是个什么破道观里找来的?” 华亭北冲着吴一凡使了个眼色:“走,会会去。” 吴一凡捏了捏指节,有些跃跃欲试的点点头,一尾可怜兮兮的抱住了吴一凡的小腿:“哥,娘亲,我也想去。” 吴一凡慈爱的把一尾抱了起来:“乖,等你能运用自如的时候,就带你去。” 一尾现在不能运用自如的,当然就是化形了,小家伙好不容易化成了人形,想要变回狐狸却又不容易了,总是卡壳,带出门着实有些危险。 一尾气呼呼的跳下了吴一凡的怀抱,拖起了孟子夫的后腿:“算了,一个两个都不爱我了,夫子,咱们来学习吧。” 孟子夫一声响彻天地的哀嚎... 华亭北倒也不着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有空坐下来泡了杯茶:“一凡,东京城哪里有破道观?” 吴一凡正色道:“虽然如今道教式微,但是城里的道观香火都是不错的,要说破落的,应该在城外吧?” 华亭北点了点头,利索的起了身:“那咱们一齐拜拜去。” 吴一凡愣了一会:“去哪儿拜?” 华亭北伸出好看的右手,那指尖上竟有一只小小的妖精。 小妖精使劲扑哧着翅膀,飞到了华亭北耳朵旁边,细细簌簌的说了半响。 华亭北一脸严肃的时而点头,时而皱眉,听了半响后,这才抬头看着吴一凡:“走罢,我知道在哪了。” 吴一凡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小妖精,小妖精冲着吴一凡吐了吐舌头,又扑哧扑哧的飞走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吴一凡有些纳闷:“你说为什么这些小家伙们就是不喜欢我呢?” 华亭北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吴一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果然是相貌问题吧。” 吴一凡:... 这些风里的小妖精们打探消息十分灵敏,可惜却始终打探不出一尘的下落。 那和尚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在这世界上了无痕迹。 二人迅速的出了城,有小妖精们指路,不过一会的功夫,便见着了那破落的道观。 牌匾已然垮塌了一半,耷拉在大门口,枯枝杂草,看着十分寒碜。 华亭北到了此地,竟有点拿不住主意了:“这破地方怪得很啊,咱们进不进去?” 吴一凡也有些犹豫了:“单打独斗我是不怕的,可若是要斗法,我是万万不行的。” 华亭北皱着眉头:“那就难办了,你看那牌匾,一个字也没有,此地的风水也大有问题,我估摸着咱俩是被下了套。” 吴一凡不懂这些术法风水之事,却十分相信华亭北的眼光,此时他说有问题,那肯定是有问题的。 华亭北继续仔细的打量,这次想对付他的人怕是用了些手段。 凡人便是如此,不过是一些银两钱财,就足以驱使一些人用尽手段去迫害别人了。 “这么一块下葬的风水宝地,多少死人想住进来,偏偏建了个道观?一凡你看,这道观坐南朝北,聚阴之地,这种地方祭拜神明,不知道会拜出来个什么妖孽。” 华亭北指着道观一处一处给吴一凡讲解,吴一凡连忙牢记于心,这一年来,他便是这般跟着华亭北学了不少东西。 从布局到摆设,华亭北通通讲了个透彻,分析了一番之后,华亭北也觉得有些累了:“走罢,这道观咱们进去不得。” 吴一凡站在一旁微微一笑,也不动身,忽而狰狞着脸庞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只怕现在想走,晚咯!” 华亭北叹了口气:“又玩这种把戏。” 吴一凡的身子便轻如无物一般,轻飘飘的向着道观里飘去。 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恶心的声音:“花妖,你刚刚不是得头头是道吗?你说,这小狐狸进去了之后,会怎么样?” 华亭北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死就死了,养那么多狐狸,正好烦人的紧。” 说罢有些松快的送了耸肩,抬起轻快的步伐便回头走。 那已然被附体的吴一凡...见到华亭北当真要走,那妖怪勃然大怒:“想走!你怕是没这个福气!” 说罢伸出一只如老鹰一般的爪子迅速的向着华亭北的脖梗而来。 华亭北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也不动弹,娇弱的大声喊道:“哎呀,人家好怕怕啊!人家是不是要死了?嘤嘤嘤!人家的命怎么这么惨呀~~~” 一个呀字生生转了好几个弯,那只鹰爪都嫌些力道不稳掉到地上,要不是华亭北挤不出眼泪来,只怕他早哭成泪人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被附体的吴一凡那双利爪直直破空而来,却在华亭北面前生生一顿,便再也动弹不得。 华亭北分明没受到一点伤害,偏生就是哭天喊地一副娇弱的模样,娇俏的脸蛋由于用力过猛,都染上了一丝粉红。 吴一凡怒喝一声:“是谁?敢坏本座好事!” 华亭北也衣服楚楚可怜的模样四处张望了一番:“是哪位好心人?快些救救我这个小可怜吧,人家愿意以身相许啊!” 于是,那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阿北,许久不见。” 那高大的僧人一身白衣,犹如披麻戴孝一般,自那空中漫步而来,手里的那根木棍一如从前破败。 华亭北刚刚硬挤了半响的眼泪,此时便潸然而下了。 他有些呆呆的看着那和尚,仍是那副好看得不得了的皮相,薄薄的嘴唇轻轻抿着,眸子里如同含着一整片星辰。 无喜无悲。 华亭北愣了许久,才笑了出来:“一尘,你来了啊。” 一尘便勾起了那薄情的嘴角,一如三春般动人:“嗯,是贫僧来晚了。” 说罢,那僧人轻轻挥了挥宽大的袖摆,吴一凡犹如被重物撞击一般直直飞了出去,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华亭北站了起身,迈出的步子又踌躇了一番,终是向着那僧人迈出了脚步。 近在咫尺之时,花妖便不在上前了,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人的皮相。 真好,和记忆里的他,一模一样。 一尘定定的望着华亭北,近乎深情的凝视着,薄唇轻启,是那般好听的声线:“阿北,这次,我再也不会走了。” 华亭北只是笑着,死死的看着一尘的脸,隔着咫尺之遥,像是要用这双眼,将这个人刻下来一般。 一尘轻轻一笑,张开了双手:“阿北,我很想你。” 华亭北站在那,笑着笑着,泪如雨下:“我也很想你。” 一尘道:“过来好不好?” 华亭北摇了摇头:“不了,我就看看你就好了。” 一尘有些诧异的偏着脑袋,似乎不太明白华亭北的意思。 华亭北擦掉了泪水,笑得更灿烂了:“毕竟爷爷我跟着一尘,玩过的幻术可比你这个高级多了。” 说罢,华亭北利落干脆的挥了挥袖摆,强烈的风刃直冲着一尘的身体砍了过去。 那僧人最后脸上便只剩下错愕,看着自己分崩离析的身子,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看来是本道小瞧了你,嘿嘿嘿嘿...” 那空中不知从何出传来了诡异的笑声,咋的一听,只觉令人头皮发麻。 华亭北有些不耐烦的大声喝道:“吴一凡!再不动手你就跟着白馒头抄书一百遍!” 躲在暗处的吴一凡浑身一激灵,迅捷的扑了出去,在那虚空中凌空一腿,那道士措手不及,这才发觉自己的隐身术竟然被人识破了! 吴一凡身手敏捷的攻向那道士的要害,这种妖道,不过是靠着一些妖术为非作歹,真正打起来简直是不堪一击。 那道士满脸错愕,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张了张嘴:“这..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吴一凡有些嫌弃的拍了拍手:“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出来害人?你还是回山里头再多修炼个十年八年吧。” 华亭北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捆了,带回去。” 吴一凡撇了撇嘴:“杀不杀?” 那道士明显脸部抽搐了一阵... 华亭北一巴掌凶狠的拍上了吴一凡的脑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现在是土匪么你,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咱们就是正经的商人,商人动不动要杀人的?” 吴一凡有些委屈的捂着脑袋:“那可不是几个商人想杀了咱们吗?” 华亭北沉默了,过了一会才有些哀怨的开口:“捆回去!随便折磨一番再扔到衙门里。” 那妖道这才松了口气,吴一凡听到了“随便折磨”这四个字,也会心一笑。 吴一凡有些粗鲁的拎起那妖道的领口,有些嫌弃的皱眉道:“老实点,不然就拧断你的脖子。” 那妖道突然长大了嘴巴,一副要呕吐的模样,枯枝一般的老脸涨的通红,口水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吴一凡有些恶心的赶紧松了手,华亭北厉声道:“一凡,离他远些!” 那妖道有些痛苦的伸着手向着二人,嘴里竟然开始吐出绿色的泡沫,两只眼无神的翻起了鱼肚白。 吴一凡有些紧张的问道:“华哥,这是什么妖术?” 华亭北抿嘴不言语,只觉得当下应该快些离开此地。 谁知就在此时,那妖道忽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脑袋便如同皮球一般咕噜噜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吴一凡有些委屈的大声说道:“华哥,你也看到了,我还没动手他脑袋就掉了。” 华亭北看着那脑袋朝着二人滚了过来,有些嫌弃的往旁边站了些:“一凡,咱俩怕是碰上麻烦了。” “嘻嘻嘻,好不好玩?刺不刺激呀?小花妖~”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十分愉悦。 华亭北有些不屑的挑了挑眉毛:“一凡,你说说,这人得长得多丑才会修习这么多邪术不敢出来见人呐。” 吴一凡耿直的摇摇头:“想象不出来,幸好这人不露脸,我怕他把我给吓坏咯。” 那不见身影的妖道便重重的冷哼一声:“哼,两个蝼蚁也敢妄语?本尊不让你们见见地狱的大门,你两是不知道怕了。” 说罢,一时间雷声大做,狂风席卷而来,把华亭北二人身影都吹的有些歪了。 而这股狂风,分明是要将二人往那道观中吹去。 华亭北心道不好,此时又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勉力张开了法术盾暂时护住了二人。 只是自己那些法力,也是断断撑不了多久的。 华亭北立刻沉声道:“一凡,一会我收了法术,将你传送出去,你速速去搬救兵来。” 吴一凡立马摇头拒绝:“不可,我留在你身边,还能护你周全,我若是走了...” 华亭北有些吃力的呲牙道:“就你这水平你还想护我呢,赶紧走!” 吴一凡也不说话,只是有些倔强的死死抱住了华亭北的腰身表明自己的态度。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华亭北又急又气,法力又耗得差不多了,一个失神,那股狂风便将他二人毫不留情的吹入那道观之中。 顿时,狂风戛然而止,那道观的大门重重的合上了。 华亭北冲着吴一凡翻了个白眼:“这下都被困住了,高兴了?” 吴一凡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道观里头:“诶,华哥,这道观里怎么这么黑啊?” 华亭北冷哼一声:“这么重的阴气,有光才是奇了怪了。” 吴一凡讪笑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华亭北也不着急,也不到处打量,干脆就地一坐,眼睛一闭:“等着,恢复了法力再做打算。” 吴一凡也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守在了华亭北的身旁。 “桀桀桀桀,老鬼,看见没?咱们这观里来人咯...” “年轻的气血...啧啧,真是诱人啊。” “你们两个老鬼,可别跟老娘抢,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家伙,呵呵,当然得我先来好好享用一番...” 吴一凡默默的抬头看了眼华亭北,平静的说道:“华哥,咱们被几个老鬼调戏了。” 华亭北睁开眼睛,淡然的看着吴一凡:“知道我跟了那秃驴那么久,唯一学会了一招什么吗?” 吴一凡眼睛一亮:“哦?拿出来瞧瞧。” 华亭北冷哼一声,袖摆重重一挥,满脸肃然,嘴里发出一声佛音:“咄!” 那道观瞬间传来铺天盖地凄厉的哀嚎声。 “啊!!!!臭小子!!!” “可恶!该死的花妖,啊啊啊!” “杀了他!快去杀了他啊!” 华亭北撇撇嘴:“再不消停点,我可要念一整篇经文了。” 于是,这暗无天日的道观便瞬间安静了下来,寂寥无声,更加瘆人。 吴一凡张大了嘴,呆呆的看着华亭北:“华哥,厉害啊。” 华亭北谦虚的摸了摸下巴:“诶,你跟着那秃驴天天听他念经,迟早也能会上一些的。” 吴一凡悻悻道:“可是一尘大师...”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不对,应该说,他还会回来吗? 吴一凡聪明的没有接着说,华亭北便闭着眼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盘腿打坐。 原来不知不觉间,身边没有了那僧人,他却变得越来越像他了。 华亭北闭着眼,眼观鼻,鼻观心,静气凝神,竟进入了一阵恍然的意境中。 仿佛这天地间,正邪交织,互相抗衡又互相平衡,玄妙而不可语。 吴一凡也沉心静气,他本属妖,这道观虽邪,阴气极重,对于精怪来说,倒是不可多得的大补。 只是恍然间,吴一凡似乎听到了华亭北来回踱步的脚步声,想睁眼,又只觉眼皮沉重,竟是睁不开眼。 华亭北在他周遭不停的踱步,似乎同什么人在交谈一般,细细簌簌发出了细微的动静。 不过一会,那道观的大门似乎被人打开了,华亭北去开了门,同来人交谈着,却又听不清内容。 吴一凡紧皱着眉头,额间汗如雨下,只觉阴气大补过剩,快要走火入魔。 华亭北睁眼,心道不妙,一掌拍向了吴一凡的背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吴一凡这才如梦初醒般大口吐着气,有些惊讶的看着华亭北:“华哥,你刚刚走来走去的作甚?又是和何人交谈?” 华亭北眯着眼看着吴一凡,有些不解:“一凡,你在说什么?” 吴一凡深深的吐了几口气:“我听见你开了门,有人进来了,你们说些什么我没听清楚。” 华亭北勾起一侧的嘴角,阴森森道:“那你可知,我就坐在这里,未曾动弹过。” 吴一凡浑身汗毛倒立,只觉周身一凉:“这道观里到底还有什么东西?” 华亭北站起身来,有些警惕的看着四周:“不知,总之比那几个老鬼要厉害得多就对了。” 吴一凡不说话,在这死寂一般的氛围里,杀机潜伏在每一个角落里。 “唰”的一声,那空中竟凭空射来一把匕首,直指华亭北的咽喉。 吴一凡眼疾手快,竟是空手将那匕首一把劈落。 华亭北眼尖,一眼便见着那匕首上,竟然还有一行细密的小字:“一凡,你看看那匕首上头写了什么?” 吴一凡有些好奇的看了过去:“游戏,开始?” 四个字话音刚落,四周便劈里啪啦开始泛起一层绿色的雾气。 华亭北叹了口气:“哎,是瘴气。” 吴一凡捂着鼻子有些难受道:“这妖道怎么这么恶心?臭死了!” 那瘴气迅速的蔓延过来,雾气弥漫中,还能听到危险的“嘶嘶”声。 华亭北扶着额头:“还有蛊蛇。” 吴一凡嘿嘿一笑:“都是你最怕的东西。” 华亭北从怀里摸出一把皱巴巴的黄符,这可还是一年前在樊城时,那些鬼差给他的。 华亭北毫不犹豫的抽出一张符纸,以灵力为火试图点燃。 那火苗刚碰到符纸,便如同碰了水一般,“呲”的一声,便熄灭了。 一条蛊蛇已经直立着上半身,在瘴气中睁大了双眼,危险的看着二人。 华亭北撇嘴:“也不知道是这地方诡异,还是这符纸劣质,啊呸。” 吴一凡伸出手掌,火苗瞬间窜起半米高,差点烧着了自己的眉毛。 吴一凡呸了一声,迅速将火苗扔入那瘴气之中,不过一会,那火苗便被无情的吞噬了。 华亭北如法炮制的嗤笑道:“也不知道是这地方诡异,还是这人学艺不精,啊呸。” 吴一凡有些不服气道:“那你来。” 华亭北挑了挑眉,手一挥,漫天花粉便洋洋洒洒冲入了瘴气之中,那瘴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下去。 华亭北刚想得意一把,那些消散的瘴气便源源不绝的弥漫了过来。 吴一凡撇嘴:“也不知...” 华亭北厉声道:“闭嘴!” 吴一凡悻悻收声,不再刺激花妖。 华亭北学着一尘的样子,以灵力在地上画了个圈:“快进来,应该能挡一阵。” 吴一凡一个闪身跳入圈里,二人被瘴气吞噬掉的衣角已经腐烂了大半。 吴一凡有些不满道:“这个圈怎么这么小?” 华亭北恍惚间又想起很久之前,那和尚也为他画了个圈,他也是不满的问道,这个圈怎么这么小? 第一百九十章 华亭北如出一辙的答道:“节约法力。” 现在想来,那和尚大抵就是随手一画罢了,哪里想了那么多? 华亭北一声轻笑,吴一凡有些着急:“华哥,咱们现在难不成只能等死啦?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华亭北白了他一眼:“不然怎么办?我刚刚已经试过了,传送阵用不了。” 就在这时,那圈外头,一只满是血迹的手向着二人伸了过来。 吴一凡猛然一看,被吓了一跳:“我去,怎么还有这玩意?” 那只扭曲的血手似乎是想抓住二人,却被那无形的圈如同屏障一般拦在了外头。 那手便更加凄厉的拍打着屏障,甚至以指甲刮擦那屏障,发出了极为难听的声音。 吴一凡皱着眉头,只觉得一阵恶心:“怎么办?华哥,你这个东西能撑多久?” 华亭北摇摇头:“不出一炷香的时间。” 吴一凡有些决绝道:“那你放我出去,我把这些东西给收拾了。” 华亭北嗤笑一声:“然后死在瘴气里?别傻了,你就是死在了外头,连幕后主谋的头发丝都摸不着一根。” 吴一凡也有些一筹莫展,有些懊恼的蹲下身子:“那怎么办?这玩意撑不住了,咱们也是死。” 华亭北觉得吴一凡言之有理,点了点头:“嗯,晚点死总比早点死好。” 吴一凡有些笑不出来的抽了抽嘴角:“早死还能早超生呢。” 似乎是为了响应他这句话,那屏障外,更多的血手伸了过来,凄然的拍打、刮擦着这脆弱的屏障。 华亭北烦的不行,衣袖一挥,屏障撤去,厉声道:“说的对!他奶奶的,老子就是死也得弄死这些恶心的玩意儿。” 吴一凡精神一振,怒喝一声便冲入那些血手之中。 华亭北习了佛音,学着一尘的模样结出佛印,面前的那瘴气中的血手明显颤抖了起来。 华亭北摒住呼吸,只觉得这佛印晦涩难结,着实有些勉强。 那些血手随是暂时的顿了顿,不过半响,却从瘴气中伸出了更多的血手,每一只都凄惨十分,看着瘆人的很。 华亭北咬着牙,再次大喝一声佛音。 吴一凡身手矫捷,空手对上那血手,竟是将其中一只生生震碎,吴一凡甩了甩手腕,有些呲牙咧嘴:“真硬!” 猝不及防间,另外一只血手便向着吴一凡扑来。 吴一凡堪堪躲闪了几下,身上竟然也被利爪抓伤了几处,不过一会全身竟也血迹斑斑。 吴一凡有些勉强的支撑着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花妖脸色煞白,竟是一副站不稳的模样。 “华哥!你怎么样了?” 华亭北有些难受的摇了摇头,咬着牙坚定的念着经文,他本是花妖,身子比不得其他妖物。 如今又吸入了不少瘴气,又强行以妖怪之躯使用佛法,已是强弩之末。 意识渐渐的昏沉了起来,华亭北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如雪花一般浮现出许多白点。 耳边是吴一凡焦急的呼喊声...渐渐的,便连呼喊声都听不见了。 直到那脑中忽而一阵清明,传来的,是那熟悉的一声轻叹:“阿北...”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华亭北再次睁眼时,那熟悉的僧人正坐在他床边,无喜无悲的表情一如从前。 华亭北眨了眨眼睛,那僧人还在,华亭北有些狐疑:“这么高超的幻术?连本大爷也能骗过去?” 一尘叹了口气,食指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胡闹,怎么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力道,也是熟悉的...来自那僧人的干净的味道。 华亭北怔怔的看着一尘,过了半响才瞥开眼睛,满脸都是倔强:“呵,怎么回来了?” 一尘犹疑了半响:“恰巧...路过。” 恰巧从三十里外路过,也不算撒谎罢? 他在华亭北身上下了无数个记号,一年来从未解除,每日闲来无事,掐指得知那花妖尚且健康、平安,便是好的。 一句路过,华亭北当下心凉了半截,闭着眸子有些低沉道:“不愧是心怀天下的大师啊。” 一尘只觉得心脏被什么莫名的东西哽住了一般,难以下咽,却又吐不出来,嘴角发苦,苦到开口都显得略微艰难:“阿北,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华亭北睁眼,一双紫色的眸子映着那皮相极好的僧人,微微一笑:“要如此的,毕竟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躲在门外偷听的一尾和吴一凡已经在门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 这嘴硬的花妖,平日里一门心思的让二人去找大师,找到了之后又拒人千里之外! 一尾撅着嘴气鼓鼓的说道:“哥,我受不了了!” 说罢便要冲进去。 吴一凡一把拎起一尾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满脸无奈:“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瞎参合能有什么用?” 华亭北同一尘二人皆是沉默,想念的人近在咫尺又如何,生分便是一把刀子,划过的伤口愈合了,疤痕也总是在的。 沉默间,只听得屋外一尾忽而嚎啕大哭起来:“爹啊!娘啊!你们是不是不要一尾啦!嘤嘤嘤!我想爹爹,我要娘亲啊!” 一尘听着一尾的哭声,那苦涩的表情竟然松动了些许,华亭北只觉得面上一阵尴尬。 吴一凡没想到小家伙来这一出,只得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一尘大师,这事...虽说同我们无甚关联,但是华哥是真心记挂着你的,这一年来,也是没日没夜的寻你...” 华亭北眼睛一瞪,瞪的吴一凡一阵后怕,连连后退。 “华哥你别这样看着我,咱们在道观里,可是多亏大师相助啊,大师为了救你,可是负了伤的,伤口都没顾得上,先把你抱回来了。” 一听一尘受了伤,华亭北皱着眉头就要坐起身来,一双手便要往一尘衣服里探:“受伤了?伤哪了,我看看。” 一尘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华亭北那只不老实的手:“莫听一凡胡说,贫僧并未受伤。” 只是那腹部的伤口尚淌着血,不知何时竟然渗透了新换的衣裳。 华亭北眼尖,便瞧见了那一块鲜红的料子,有些慌忙的想解开那僧人的衣衫:“你让我看看,你这得流了多少血,还说没受伤?”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尘捂着那花妖柔软而白净的双手,有些柔和的勾了勾嘴角:“不碍事的。” 华亭北眼里的泪水便突然掉出了眼眶,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僧人,颤抖着嗓音质问道:“我就问你,倘若你快死了,是不是也不打算告诉我?” “从前如此,现在如此,收了伤也不说,要做什么也不说,就连要走了,连个理由也没有,我华亭北,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值得信任?” “还是我于你而言,不过是这苍生中的一粟罢了,你压根懒得同我说?” 华亭北那双悲怆的眼就这般直勾勾的看着一尘,像一只大手一般死死的捏住了一尘心脏,连呼吸都变得疼痛了起来。 一尘有些艰难的开口:“不是的...” “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受累罢了...” 华亭北胡乱擦了把眼泪,有些悲伤的冷笑了一声:“所以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再也不用管我了是吗?” 那僧人的面上,仍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只是眸子里的悲伤却藏得死死的,不敢表露出一丝丝痕迹来。 “贫僧未曾想到,会让你如此...难过。” “阿北,是我的错,只是,我该走了。” 华亭北有些夸张的笑了起来:“走罢,也不是第一次走了,我习惯了,你走吧。” 一尾刚刚止住的眼泪水又涌了出来,大声嚎道:“爹啊!你别走啊!你走了我和娘亲可怎么办啊!” 一尘站起身来,轻轻的揉了揉一尾的脑袋,满眼的温柔:“白白乖,以后要听娘亲的话。” 吴一凡欲言又止,一副憋得慌的模样,一尘平和的点了点头看着一凡:“一凡,你长大了,以后要照顾好他二人。” 吴一凡有些着急道:“大师,你这...走了,华哥可怎么办啊。” 华亭北淡然道:“让他走,没了他,我照样养得活你们。” 一尘回头看了眼那面无表情的花妖,强行咽下了心里头的苦涩,这才慢慢的出了门。 他是心怀天下的僧人。 一尘有些茫然的看着那天。 若是他不想护着这天下人,只想护住这一人,天地间,可还能容得下他? 第一次,这无喜无悲的僧人,眼角有些滚烫,竟像是要灼伤了他的心脏一般,令人难受。 一尘有些脚步虚浮的走出了华府的大门,有些茫然的选了条路便向前走去,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该去向何方。 直到自己的双腿被一双小手死命的抱住了。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小脑袋和一双脏兮兮的小手,还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那小孩扑哧扑哧着大眼睛,奶声奶气的问道:“大师,我好饿啊。” 一尘有些温柔的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干净的白馒头递给那孩子,又揉了揉那脏兮兮的小脑袋。 “吃罢。” 那小孩乖巧的一手啃着馒头,一手扯着一尘宽大的衣摆。 一尘有些无奈道:“小施主,贫僧要走了。” 小孩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自然的说道:“你走呗,我跟你一起走。”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尘便同那小孩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终是无果。 那孩子头发乱糟糟的,一身的小衣服也是破破烂烂,露出了古铜色的瘦弱的身躯,全身沾满了泥点,像个从土坑里爬出来的泥猴子。 一尘看着那双圆溜溜的清澈的眸子,对着他眨巴眨巴了眼睛,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 一尘柔声问道:“你叫什么?” 小孩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我叫小柳。” 一尘点了点头:“嗯,小柳,好名字。” 小柳那双眼便无情的翻了个白眼:“和尚,这个馒头好干,我渴了。” 一尘从怀里拿出一个水囊递给了小柳,小柳也不客气,拧开水壶便畅快的豪饮了一番。 小小的男孩子喉结也不过刚刚发育,小小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喝饱了的少年舒适的擦了擦嘴,有些满足。 “和尚,大热天的,你走不走啊?我都快被晒晕了。” 一尘便迈开了步子向前走,小柳人虽小,却紧紧的攥着一尘的衣角,同他一道而行。 眼见着要出城了,一尘这才停下脚步,有些无奈的看着小柳:“还要同贫僧一起走?” 小柳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又没有家,跟你去哪里不是去?反正我赖上你了,你得照顾我。” 一尘便不再言语,似乎是默许了这个小拖油瓶跟着自己了一般。 小柳有些贼的偷笑了一声。 一尘忽而开口道:“你可知同贫僧一起走,前路有多难?” “你看我像是怕事的人吗?”小柳反问道。 “若我孑然一人,死了也不过归于尘土,可是与你一道,贫僧心中便已有了惧意。” “切,你不是高僧么?世间每日要新生多少人,又要死去多少人,你能管得了几个人?悄无声息的死了,和在你身边死了,有什么区别?” 小柳不服气的瞪圆了眼,插着腰,一副要教训这和尚的模样。 一尘叹了口气,那前方高大的僧人没有回头。 “我本该了无牵挂,心无杂念,一心求佛问道。” “道是什么?哪条道写了和尚就得孤独终生的?” “我若是知道这个答案,我也不用这般了。” 那高大的僧人回过头来,满脸悲悯的看着小柳:“你可知心中有了牵挂的人,哪怕是离那人稍远了些,都会迈不开前行步子?” 小柳满脸阳光的笑了起来,脸上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自信:“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比你更清楚,可是秃驴,你要知道,只有有了挂念的人,与他同行的路,才是道。” 一尘垂着眸子,有些轻声的笑了笑:“柳迷归院,欲远花妖未得。谁写一枝淡雅,傍沈香亭北。说与莺莺,怕人错认秋色...” “小柳,嗯,好名字。”那和尚的眼睛亮晶晶的。 小柳便死死的攥着一尘的衣角,有些倔强道:“总之,爷我就是赖上你了,谁说都不好使。” 一尘那双亮晶晶的眼便稍稍弯了弯,像月亮一般,勾起的嘴角轻轻吐出一个好字。 小柳扮作生气的样子,作势便要打那秃驴:“再说什么缘分尽了,我就打死你,反正你死也得死我边上。”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尘有些无奈的看着那小小的身子:“敢问华公子打算何时以真面目示人?” 小柳满不在乎的打量了自己一番,有些阴险的笑了笑:“我觉着本公子如此这般,也依然英俊帅气,风度逼人啊。” 一尘有些绷不住的莞尔道:“好,你钟意便好。” 小柳小小的人儿又扒拉到了一尘的小腿上,仰着脑袋看那高大的僧人,忽而坏坏的笑了出来:“秃驴,陪我去个地方呗?” 一尘便一口应下:“好。” 小柳拉着一尘的裤腿,有些不甘心道:“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没意思。” 一尘停了脚步,差些把小华亭北一个趔趄摔在一尘的腿上,华亭北有些错愕的看着那僧人。 “干嘛呀?突然反悔啊?那可不行,你刚刚答应我了。” 一尘弯下腰,一把举起了那小小的身子。 忽而被一尘两只大手举到了半空中的华亭北碰不着地,愣了半天才小脸一红,有些羞赧的别过脑袋:“你干嘛呀秃驴!” 不顾路上众人讶异的眼光,一尘一本正经的严肃道:“阿北。” 华亭北羞红了脸,两只小腿在半空中晃荡了半天:“你赶紧说啊!花妖就不要面子的吗?” “无事,好好看看你,走得累罢?我抱着你吧。” 说罢,那和尚自然的将小华亭北抱在了怀里。 正是一年夏日炎炎,那一身素衣宛如披麻戴孝的僧人,怀中抱着那衣衫褴褛、乞丐打扮的小孩,怎么看怎么怪异。 华亭北一颗心脏快要跳的冲出心脏了,炙热的空气仿佛快要蒸发他的血液一般。 那僧人一如从前,身上是一股干净而好闻的味道,只是他却热得浑身冒汗也不敢多说。 “诶,秃驴,下一个路口左拐啊。” 华亭北若无其事的搂住一尘的脖子,被他如同抱小孩一般抱在怀里。 一尘没有多问,只是听从华亭北走着。 拐了几个弯之后,华亭北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到了,放我下来吧。” 一尘看着眼前店铺的招牌,有些不解:“花苑?” 华亭北悄悄的凑在了一尘的耳朵边上,轻声道:“嘘,我开的铺子,突击检查,进去就说我要买衣服啊。” 一尘被那花妖的呼吸打在耳朵上,只觉得酥酥麻麻,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耳朵,轻声嗯了一声。 华亭北跳出一尘的怀里,一副怯怯的模样进了店。 一进店里,一尘只觉一股芬芳扑鼻而来,不禁莞尔,想来便是这花妖弄的花香了。 店里头摆了不少布匹,花色和种类都颇为丰富,柜子上摆满了好看的小瓷器瓶子。 华亭北化成的小柳进了店还没一会,只见一貌美女子便施然上前,微微一笑:“小客官,来我们花苑,可是有想买的东西?” 小柳怯怯的看着一尘,一只小手死死的抓着一尘的裤腿:“大师,我能买件新衣裳吗?” 一尘点了点头:“好。” 小柳不好意思的看向那女子:“姐姐,我想买件新衣裳。” 第一百九十五章 那女子点了点头,温柔的笑道:“嗯,那小公子想买布匹自己做衣裳呢,还是直接买成衣?本店也可以帮您量身做呢。” 小柳有些失落的低着头:“姐姐,我...没人给我做衣裳。” 女子有些怜悯的看着小柳,连忙柔声道:“无妨,小公子来看看本店的成衣罢?我们花苑的手艺呀,整个东京城可都是有名的呢。” 说罢便拉起小柳的小手往那店里头走,一尘有些不悦的皱着眉跟了上去。 那后头挂了许多衣裳,看的人眼花缭乱的,女子极为熟练了挑了几件简单大方的衣裳,在小柳身上比了比。 “嗯,小公子,这几件如何?有你喜欢的颜色吗?” 小柳满脸惊喜的打量着几件衣裳,似乎都很满意的模样看向了一尘:“大师,你觉得我穿哪件好看?” 一尘面无表情的答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小柳眼睛微微眯起:“那我都想要怎么办?” 一尘看向那女子,淡然道:“都要。” 小柳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赶紧顺了顺气,又瞪圆了眼睛使劲挤出了一丝丝眼泪看着那女子:“可是姐姐,咱们没那么多钱...” 女子有些心疼的看着小柳:“没事没事,小公子你看看你喜欢哪两件?今儿个咱们店里头,买一件呀,还送一件。” 小柳眼睛一眯,买一送一?他怎么不知道? 小柳满脸惊喜道:“真的吗?我喜欢这件玄色的同这件白色的。” 女子笑盈盈道:“小公子眼光真好,这两件呀,是咱们花苑最便宜最好看的。” 小柳可怜兮兮的看向了一尘:“大师,可以给我买这两件吗?” 一尘:...... 从怀里直接掏出银子。 女子看着那和尚一手的碎银,心想果真是两个一贫如洗的,罢了罢了,这小乞丐这般可怜的模样,就当做慈善了。 抱着两件衣裳,小柳黑着脸出了门:“这么点银子,竟然就能买我花苑两件衣裳?就知道这丫头,穷好心!” 一尘有些讶异:“何必如此?” 小柳气冲冲的往一尘身上爬了上去,不一会就爬到了肩膀上,牢牢的坐稳了。 “你不懂,这是商业机密,走,去下一家!” 下一家,小柳仍是如法炮制,一会是想买香水,一会要买布匹,一会非要在店里买大饼。 总之,每家店虽然都叫做花苑,态度却大有不同。 有对小柳乞丐打扮嗤之以鼻的,有敷衍了事的,更有差些将他轰打出去的。 天色渐沉,小柳的脸也越来越黑。 “秃驴,走,咱们回家,这帮兔崽子,就这么做生意?爷不想个办法治治,他们还真是要翻天了!”华亭北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一尘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华亭北有些试探的问道:“怎么了,秃驴,不高兴啦?” 一尘淡淡的答道:“没有。” 华亭北有些悻悻道:“是不是走了一天,走累了?” 一尘摇摇头,有些怅然道:“阿北,一年前,你同我说过,以后你想开铺子,你说的话,你总是能做到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华亭北撇了撇嘴,有些腻歪的搂住了一尘的脖子:“那你可知道,这一年,我过的有多难...” “其实难也没什么,只是一年前,我以为我难的时候,你会在我身边的。” 一尘低着脑袋,沉沉道:“阿北...” 华亭北乐呵一笑:“我今儿个带你走一圈就是想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以前和你一起的日子,咱们一共也就买了两次衣裳,风里来雨里去的,总是这儿破一块,哪儿又缺一块。” “我想着若是有一天,你回来了,以后你就再也不愁没衣裳穿了...” 一尘仍然垂着眸子,华亭北看不清他的表情,那和尚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有些不自然的用脑袋轻轻的撞了撞华亭北的额头。 “阿北,贫僧何德何能...” 华亭北连忙喝止道:“你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别破坏气氛啊!” 一尘有些好笑的弯着嘴角,不说话,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好看极了。 他这一步,终于还是走错了。 一尘有些坚定的踏入了那写着华府二字的大门。 进了府,华亭北连忙变回了人形,清秀的黑发少年模样要比一年前稳重了不少,一尘的眸子闪了闪。 “阿北长大了。” 华亭北有些羞赧:“去去去,什么长大了,爷这是故意的,显得我成熟稳重。” 一尘赞同的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银发的花妖道:“嗯,稳重了。” 华亭北不自在的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干嘛呀,老看着我,看得我怪不自在的...” 一尘还未开口,就看见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嗖的一声,从门外冲进了自己怀里。 变成了小狐狸的一尾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毛使劲在一尘怀里蹭啊蹭,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巴拉的:“爹啊!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又不要我们娘俩啦。” 一尘有些没好气的冲着一尾的小脑袋弹了下去,故作严肃道:“还是这般胡闹!” 华亭北叹了口气:“何止胡闹啊,这小东西现在法术是越学越回去了,变了人就变不回狐狸,干脆炖了吃了。” 一尘看着那浑身哆嗦不敢说话的小狐狸,伸出了三根手指:“每日三个时辰修炼,不可荒废。” 一尾:别管我...就当我死了吧。 吴一凡紧跟着进了屋,有些无奈的摇头道:“刚写不到一炷香的字,说是闻到了你两的气味,立马跑了。” 华亭北冲着吴一凡勾勾手指:“一凡,来的正好,你让那个谁,就是那个教一尾练字的,把他带回去接着练字,咱们来商量点正事。” 吴一凡从一尘怀里拎起一尾:“赶紧化形,接着练字去。” 被拎在吴一凡手里的小家伙涨红了脸,过了半响才在吴一凡手里变成了一个光溜溜的少年。 吴一凡连忙将一尾捂在了自己衣服里:“多大人了,丢不丢人!” 一尾带着哭腔控诉道:“衣服落在书房里了!” 华亭北虚弱的摆了摆手:“赶紧带走...看着都难受。”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吴一凡连忙将人带走了,留下了华亭北二人。 一尘看着华亭北苍白的脸色,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对了,当时你和一凡怎会去那道观。” 华亭北一拍桌子怒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群狗娘养的黑心商人,为了几个破铜子儿,竟然要弄死我!” 一尘眉头皱得更紧了:“详细道来。” 华亭北眼珠子转了转,端起茶杯道:“其实嘛,事情是这样的...” 整整一个时辰,华亭北添油加醋、天花乱坠的说了一通,故事可歌可泣,感天动地。 大纲就是一个柔弱无力、却又自强不息的商人,是如何一波三折的将商铺做大做强,又是如何遭人嫉妒和陷害,这个商人又如何凭借自己的智慧完美破解的故事。 这个商人,没什么悬念就是华亭北了。 华亭北说的口干舌燥,将茶杯向着一尘递了过去,一尘自然的接过茶杯为他斟满了茶水又递到了他手里。 华亭北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就是这么回事了。” 一尘眸子里一片冰凉,一股杀意已经弥漫了出来。 门外忽然一声惊呼:“爹,娘,不好啦,教书的先生中暑啦!” 听着一尾大呼小叫的喊叫声,华亭北有些讶异:“哦?这小子,难不成这般柔弱?” 关于来了个讹人不成反被讹的书生,一尘已经听华亭北娓娓道来了,倒也不是相当惊讶。 二人开了门,一尾小小的身子站在门口喘着大气。 见着一尘开了门,二话不说扑进了一尘怀里:“爹爹!人家好想你哦。” 一尘有些苦笑不得的摸了摸一尾的脑袋:“这么大人了,还撒娇?” 一尾撇了撇嘴:“一尾还是小孩子!” 几百岁的失忆小孩子吗?华亭北无力道:“不是说那书生中暑了吗?这么快就把人家给忘了?” 一尾一拍脑门:“哦,对对对,人还躺在书房里呢。” 几人连忙往书房赶去,只见大门敞开,里头乱七八糟飘满了鬼画符的纸张,就是不见那书生的影子。 华亭北有些危险的眯着眼:“这就是,你说的中暑了?中暑的书生,就这般在你眼皮子底下开溜了?” 一尾有些不敢置信的进了书房四处张望着:“不可能啊,那人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的,娘啊,我真没撒谎!” 华亭北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你不敢撒谎。” 一尾松了口气。 华亭北接着道:“你就是太笨了,法力又弱,这才让个凡人轻易的溜走了,你爹说的对,必须严格要求你每日修炼了。” 一尾:...人间不值得留恋。 一尘进了书房,有些仔细的打量着满屋子的纸张,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了些。 “对了。”华亭北有些好奇的看着一尾:“你哥去哪了?” 一尾愣在原地:“啊...不知道啊。” 吴一凡有些着急的迈开长腿往前跑着,现下他都已经追出了华府,却始终追不上前方那人。 吴一凡有些无奈的喊道:“别跑了,都跑到树林子里头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前方那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笑容:“不嘛不嘛,接着追我嘛,快来陪我玩呀!” 吴一凡故意板起一副脸:“胡闹,小心一会又要挨骂。” 那小小的人儿撅起嘴,不情不愿的朝着吴一凡走了过来:“哥,你好坏哦,又拿娘来威胁我。” 吴一凡见着一尾终于不跑了,这才松了口气:“好了别闹了,回去好好写字,饿了罢?一会就用晚饭了。” 一尾开心的点了点头,一把扑进了吴一凡的怀中:“哥,你最好了,一尾最喜欢哥哥了。” 吴一凡黝黑的脸有些微微发烫,不大自然的抱起那小小的孩子:“怎么?哥哥对你好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越来越皮了。” 说罢,在那小孩子的鼻子上轻轻的刮了一下。 一尾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那哥哥是不是最喜欢一尾呢?” 吴一凡怔了一会,点头道:“是啊,哥哥最喜欢一尾了。” 一尾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然后便目不转睛的看着吴一凡道:“哥哥喜欢我的喜欢,是会永远陪着我,永远也不会离开的那种喜欢吗?” 吴一凡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咳咳,怎么突然这么问?” 一尾把小脑袋埋进了吴一凡的怀里,撒娇的语气说道:“因为一尾最喜欢哥哥了哟。” 一尾扬起那张天真烂漫的小脸,微微笑道:“是那种希望哥哥一辈子也不成亲,就陪着我的那种喜欢呢。” 吴一凡脸色一变,急忙将一尾甩了出去,重重的扔到了远处的地面上。 一尾有些不敢置信的吐出一口血来,一双小手颤抖着指向了吴一凡:“你...你竟然,要杀我?” 吴一凡冷哼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冒充我弟弟?” 一尾躺在地上,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有些喘不上气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哥哥,一尾好伤心呀,明明一尾这么喜欢哥哥呢...” 吴一凡气的脸都绿了:“滚!你是个什么玩意,也敢学我弟弟?” 一尾有些滑稽的看着吴一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弟弟?什么弟弟,情弟弟吗?哈哈哈哈。” 吴一凡脸色一变,大声喝道:“住口!休得胡言乱语!” 一尾笑得更夸张了,近乎是前俯后仰的大笑道:“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们华府真是厉害。” 那天真烂漫的小脸露出几分难懂的神色,紧接着又大笑拍手道:“一个花妖成了商人,却非要缠着一个和尚,两只没有血缘关系的狐狸,又非要当兄弟,哈哈哈!好玩好玩。” 吴一凡冷哼一声,将拳头上的绷带扯得死死的,握紧了拳头:“胡言乱语,满口妖言,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尾站起来,挑衅的眨了眨眼道:“好啊,不知道亲手打死自己的弟弟,当哥哥的,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呢?哈哈哈哈。” 那小小的身子忽而周身竟充满了阴霾,天真无邪的脸蛋瞬间阴暗无比,一尾勾起嘴角,眼神却是无比狠厉:“或者说,被自己的弟弟亲手打死,是什么感受呢?嗯?”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尾有些焦急的在院子里头踱来踱去,有些哀怨的看着坐在一旁的华亭北同一尘。 花妖舒舒服服的闭着眼睛坐着,旁边那高僧模样的一尘...竟然在一本正经的剥瓜子? 只见那花妖时不时睁眼打量一下一尘手里的瓜子,见差不多攒了小小的一堆瓜子仁后,干净利落的一把塞进了嘴里。 一尘有些责怪的嗔道:“慢些吃,又无人同你抢,小心噎着了。” 花妖眉飞色舞的鼓着嘴嘟囔道:“你不懂,这么吃才爽快!咳咳咳咳...”说罢一口气没顺下去,华亭北紧接着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一尘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连忙放了手里的瓜子,一杯茶水递到了花妖的嘴边:“嗯?还爽快吗?” 花妖大口咽下了整杯茶水,这才缓了口气过来,呛得满脸的眼泪水,可怜兮兮的看着一尘:“秃驴...你还笑话我。” 一尾暴躁的快步冲了过来,有些暴躁的大叫道:“我的亲爹娘诶,你两能不能不卿卿我我了?能不能关心一下一凡哥哥的死活啊!” 华亭北有些好奇的看着一尾:“哦?我们为什么要关心一凡的死活?” 一尘附和的点了点头:“本就是捡来的。” 一尾如遭雷击的看着二人,眼里的泪珠缓缓落下,满脸悲怆:“你们...就是这么看待一凡哥哥的?” 那小小的人儿咬着嘴唇,满脸坚毅的吸了吸鼻子,转身便走,潇洒的留了一句:“孩儿不孝,要去找哥哥了。” 华亭北摇着扇子惬意道:“去吧去吧。” 一尾便萧瑟的挥了挥袖子,迈开了步伐。 一尘为茶杯斟满了茶水,挑了挑眉看了眼华亭北:“当真不管?” 华亭北哗然起身一口饮下那杯茶:“怎么可能?不管,万一儿子都没了怎么办?” 一尘微不可察的弯了弯眼睛,也起了身:“嗯,走吧。” 华亭北赶紧伸手拦住了一尘,脸色略微有些尴尬:“慢点再去...” 一尘有些好奇的问道:“如何了?” 华亭北摸了摸鼻子,看着一尘:“孩子大了,有些事情吧,得他们自己解决。” 一尾出了院子,闭上眼睛,在空气中嗅了嗅一凡的气味。 他已经很熟悉一凡的味道啦,只是一凡哥哥似乎是往城外的树林子里去了?这是去做什么? 一尾有些好奇的一路小跑,路边摆摊的大叔熟稔的问道:“哎哟,小公子,出来玩啊?” 一尾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敷衍的大声说道:“找我哥!” 大叔笑呵呵的摇着蒲扇:“呵呵,华家的兄弟二人关系真好呀。” 转眼间,都已经到了郊外的树林子,还是不见吴一凡的身影,一尾有些急了,使劲的嗅着空气里属于一凡的气味。 只是树林里的妖怪太多啦,味道杂乱的混在一起,一时半会竟是难以分辨。 一筹莫展之际,那风里头的小妖精探出了脑袋,有些好奇的戳了戳一尾的脸颊。 一尾大喜过望,两只小手赶紧捧住了小妖精:“啊!救命恩人啊,快告诉我我哥在哪!” 第二百章 小妖精挠了挠头,扑哧扑哧着小翅膀就往前飞,飞两步还回头张望一下。 一尾连忙跟了上前,小妖精带着他在树林里头,犹如自家后花园一般熟练的窜来窜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想来该是到了树林深处,前方那少年的背影,黑色的衣衫,不正是吴一凡? 一尾松了口气,有些惊喜的正想开口,转眼间,便说不出话来了。 那是一个绝美的红衣女子,满脸娇羞的小女儿家作态。 哪怕一尾不过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小孩也能看出来,满心满眼的,都是看着恋人才会有的爱慕。 那红衣女子就这般珍重的,倚靠进了吴一凡的怀中,闭上了那双好看的眼睛,睫毛还轻轻的颤抖着。 一尾如遭雷击一般的站在那,却不敢动。 他动不了,他该以什么立场去破坏一凡的幽会? 这便是一凡不管不顾偷偷离开家,想要赴的一场约吗? “华家的大公子真是气度不凡,风度翩翩啊,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不知该是哪家的大小姐,才能配得上这么好的公子哥儿?” 一尾的脑子里满满都是东京城里那些对一凡的赞美之声,像他这般优秀的人,就该郎才女貌,娶一个仙子一般的人儿才对。 一尾捂着自己的左胸腔,那么,自己这个地方,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一凡从来就不是他的哥哥,也不会是陪伴自己一辈子的人,是吧。 一尾有些难受的笑了笑,吸了吸鼻子,他看着那对相互依偎的人儿,若这是一凡想要的... “吴一凡!”一尾大声喝道,那红衣女子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有些慌忙的松了手,吴一凡却没有回头。 一尾继续向前走去,猛吸了一口气大喊:“吴一凡,娘亲叫你回家吃饭!”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前,不怀好意的打量着红衣女子:“你是哪家的姑娘?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同男子在树林中幽会,害不害臊?” 红衣女子眼中瞬间泛起水光,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吴一凡:“一凡,我,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 吴一凡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木然的站着。 一尾不客气的继续道:“什么心意?我是他弟弟,你想当我嫂子你问过我得意见了吗?哥,跟我回家!” 说罢一尾便去扯那高大的男子。 不过轻轻一扯,吴一凡便脚步不稳径直跌入了一尾的怀中。 一尾一惊,瞪圆了眼睛怒视着那女子:“你对他做了什么?” 红衣女子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不知道啊,兴许是睡着了?” 一尾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红衣女子咯咯一笑:“一个不想当你嫂子的人。” 说罢,那女子有些扫兴的撇了撇嘴:“没意思,真是没意思,算了,时间不够了,你们两个小东西,以后再跟你们好好玩玩。” 一尾矫捷的冲上前去,一爪子便要留人。 谁知那红衣女子的身子竟是慢慢化成了虚影,树林子里传来了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咯咯,弟弟莫急,以后还有得玩呢。” 第二百零一章 一尾矫捷的冲上前去,一爪子便要留人。 谁知那红衣女子的身子竟是慢慢化成了虚影,树林子里传来了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咯咯,弟弟莫急,以后还有得玩呢。” 一尾连忙回身抱住了险些落地的吴一凡,见着他紧闭的眸子有些焦急。 现下也没有办法,只能艰难的将人背了起身:“哥,你这吃的什么啊这么沉...” 看着那小小的身子背着另外一个健硕的男子缓慢离开的背影,一尘垂眼看着身边那不放心的花妖:“现下可安心了?” 华亭北皱着眉,看着那红衣女子消失的地方:“这人又是谁?既没有死气,也没有妖气,怎会缠上一凡?” 一尘不作答,只是缄默。 花妖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那高大的僧人,不出一会便笑了起来:“好了,咱们快些回家吧,一家人好好的坐下来吃顿饭。” 一尘点了点头,隐去了黑色的眸子里,那一丝不安。 一尾背着吴一凡从树林子里走出来后,气喘吁吁,正打算一鼓作气将人背回家去,那背上的人儿可不乐意了。 “你打算就这样背着我从市集里大大方方的走过去?” 吴一凡有些虚弱的声音轻柔酥麻的落在了一尾的耳边,一尾脸上一红,立马将人从背上甩了下来。 吴一凡又气又好笑的躺在地上,也不动弹:“嗯?胆子肥了?敢扔哥哥了?” 一尾有些悻悻的赶紧将人扶了起来:“哥,谁让你突然说话吓了我一跳,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吴一凡腿脚还有些不大利索,便干脆将一尾当成拐杖,扶着小家伙一步一步走:“嗯,以后遇上这种事,不要管我,直接走。” 一尾脸上一僵,没有应声,只是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女人是谁啊?哥哥你认识吗?” 一凡有些疑惑的摇摇头:“不认识,很蹊跷,她比我们强,却不对我们下手,像是在戏弄我们。” 一尾松了口气:“没事,不认识就好。” 一凡有些狡黠的垂下了眼:“嗯?” 一尾摇摇头,有些高兴的笑着:“没事呀,看到哥你没事,我就放心啦。” 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只要一日不戳破,他二人便是兄友弟恭的模范,便能一切都好。 二人回了华府,华亭北还是之前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斜卧在榻上,磕着瓜子,听到二人的脚步声,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还知道回来啊?洗手,准备吃饭。” 一尾吐了吐舌头:“好的娘亲!” 饭菜上了桌,四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倒是久违的事情。 一尾有些开心的看着爹爹,娘亲,哥哥,真好!这是这一年来,最好吃的一顿饭了吧? 一凡有些宠溺的夹了一只鸡腿放入一尾的碗中。 一尘眼皮子抬了抬,为华亭北夹了一筷子的肉。 一凡想也不想又夹了一大块鱼肉盖在了鸡腿上。 一尘起身赶紧为华亭北舀了满满一大碗的肉汤。 花妖一个馒头塞在了一尘嘴里:“大师,今年有三岁了吗?要不要我喂你啊。” 说罢,果真夹了一筷子青菜递到了一尘的嘴边,一尘面不改色的咽下一口馒头,张开嘴咬住了那一筷子的青菜。 面上是一副淡然,一尾瞅着自家爹爹通红的耳尖,偷笑了一声,把碗里的鸡腿塞入了一凡的嘴里。 真好,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都不够罢?一尾有些开心的想着。 第二百零二章 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 像是最可怖的人心,让人发自内心的恐惧。 感受不到其他的东西,甚至感受不到自己。 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黑暗中方才有一道悲天悯人的声音响起:“可曾知错?” 一尘淡然如水,满脸漠然道:“贫僧无错。” 那声音便更为严厉,如一道惊雷,在黑暗中炸出一道火光:“冥顽不灵!” 那道火光便如同一根长鞭,重重的抽在了一尘的背上,顿时一片血肉模糊。 那高大的僧人一声不吭,闭着眼睛,身子也一动不动。 黑暗如潮水般褪去之后,一尘终于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怀里,是那向来睡得极好的花妖。 花妖均匀的呼吸着,似乎有些不满的朝他怀里又凑近了些,一尘便由着他如同一条八爪章鱼一般束缚着自己。 背上,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一尘看着那睡得正香的小人儿,有些无奈的笑着,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那人柔软的银发。 入手是那般温柔,如丝绸一般的发质,就像这花妖柔软的心脏一般,恰好的能填满他空荡荡的胸腔。 这便是佛所说的入了魔? 若这便是入魔,那他一尘也甘之如饴了。 清晨如约而至,花妖迷迷糊糊之间,有些不安心的伸手,却握住了一只温热的大手。 花妖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眼前是那皮相极好的僧人,尚未睁开眼,只是一只手有力的握住了自己的手。 华亭北有些不自觉的勾着嘴角,轻轻的往一尘怀里蹭了蹭,那还未睁开眼的僧人轻声道:“醒了便起身,莫闹。” 华亭北不甘心的接着缩了缩:“谁闹你了?我还没醒呢,还想睡。” 一尘另外一只大手便顺势将人卷了过来,更紧密的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一尘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便定定的看着华亭北,低哑着嗓子道:“那就再睡会?嗯?” 华亭北面上一红,只能游离着目光佯装着镇定的嗯了一声,连忙闭上了眼睛。 上天啊!这和尚现在这样子,算不算犯规? 看着花妖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一尘温柔的勾着嘴角,鼻子埋入了花妖的发间。 是一股淡淡的花香,干净,很好闻。 背上的伤痕此时便如同被撕裂开来一般疼痛,密密麻麻的伤疤,此时都在一尘的身子上叫嚣着。 身为高僧,竟然做出这般无耻之事,你可不就是堕入了魔道? 一尘置之不理,任由那疼痛蔓延着。 华亭北,华亭北,这第十世的魔障,果真厉害! 懒散了半天,二人总算是不再赖床了,华亭北红着脸咳嗽道:“咳咳,今日我打算整顿一下商铺,你,同我一道?” 一尘摇了摇头:“不了,贫僧今日有事要处理。” 华亭北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嗯,好,那你...今儿个还会回来吗?” 一尘愣了愣,道:“那是自然。” 华亭北立马又高兴了起来:“嗯,晚上想吃什么?” 一尘沉默了半响,才抬眼不确定的说道:“想吃你亲手做的面。” 华亭北不假思索的点头道:“没有问题!” 第二百零三章 华亭北兴高采烈的踹开了吴一凡的房门,吴一凡睡眼惺忪的抱着怀里的小狐狸,有些无奈:“华哥...轻些,这门都修了十三次了。” 华亭北哼着小曲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没事,我来修!赶紧起来呀,咱们去店里安排些事情,然后得赶紧回来,今儿个晚上我下厨啊!” 白馒头狐狸咳嗽了两声,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吴一凡:“哥,这不是我娘,这可能是妖怪变的。” 华亭北丝毫不计较的喝完了茶水,挥了挥衣袖:“赶紧起来,一会一凡同我去店里,一尾你在家里好好修炼,你爹可是特意嘱咐了的啊。” 白馒头发出一声哀嚎。 吴一凡失笑,额头亲昵的蹭了蹭一尾的脑袋,便利索的起了身:“一尾,你在家好好守家,等着我们回来。” 白馒头呜咽着点了点头。 华亭北有些嫌弃的瞥了眼白馒头:“多大人了还跟个婴儿似的,啥事都听你哥安排啊,一尾,你有能耐你长在你哥身上去!” 一尾委屈巴巴的低声道:“我倒是想呀,那不是没有这样的法术学嘛!” 吴一凡连忙拉着华亭北出了门:“华哥,正事要紧,咱们先走吧。”说罢回头对着小家伙使了个颜色。 白馒头心领神会,哥哥在说喜欢自己呢! 华亭北召集了所有店铺管事的一齐商议,加之最近隐隐传来的针对华家不利的传闻,各位管事皆是打起了精神生怕出了什么变故。 这场议事会被安排在了华家最大的店铺内,华亭北风风火火的赶来,见着自家铺子的管事人皆是站在门口,笔直的站成了两排,脸上皆是一片肃穆。 华亭北有些发懵:“都站门口作甚?赶紧上楼去啊!” 好不容易安排众人落了座,华亭北满脸威严,只字不提近日被各大商铺针对之事。 只道:“诸位,今日议事,旨在咱们铺子的改革与创新,希望大家都能想想咱们华家如何越做越好,越做越强。” 管事们严肃的纷纷鼓掌。 华亭北咳嗽两声:“前些日子,我暗中派了一名小乞丐,去了每个铺子...” 提及乞丐,几位管事纷纷面色一变,有些尴尬。 华亭北严肃道:“早就同你们说过,来咱们店的,无论贫富,皆是客人!以后若还有这等嫌贫爱富之事,就从管事的月供里扣!” “还有,此次暗访,我也发现了不少问题,比如咱们的成衣店,款式还是太少,衣服就那么摆在那,总感觉少了点灵魂,各位管事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那小乞丐去的第一家店铺的女管事便开口道:“当家的,关于此事,我确有一些想法。” 说罢,那女子便将平日里接待客人时察觉出的问题一一道来,顺势提出了一些建议,比如,可在店内摆设一些假人,换上店内较受欢迎的服饰,针对男女老少做不同的调整之类。 而此时,在家守家的白馒头也不曾料到,竟然真有不速之客为他而来。 第二百零四章 华亭北同吴一凡结束了议事,倒也没多耽搁,麻溜的赶回了华府,心心念念的今儿个自己要下厨的事。 进了府,除了零散的几个干活的小厮,一尘同一尾竟是都不见了踪影。 一尘倒是同自己说过,尚有要事要处理,一尾这小兔崽子...跑哪去了? 吴一凡皱着眉头唤来了一尾的小厮:“小公子呢?” 小厮苦着脸,颤抖着身子哆哆嗦嗦的开口道:“大公子啊...小公子本来就在屋中的,我...我就刚刚一转身小公子就不见了...” 吴一凡正要发作,思及一尾那贪玩的德性,还是忍住了火气道:“那你还不去找?” 小厮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是是是,我这就去!” 说罢,便如同腿上抹了油一般跑了出去。 华亭北倒是不大在意:“放心吧,那个小兔崽子肯定是跑街上玩去了。” 况且,就如同当时一尘对待华亭北一般,华亭北也是如法炮制在一尾身上做了大大小小的标记,若是遇上了危险,华亭北是必然能感知到的。 吴一凡总觉着心里不大踏实,不过平日里也确实是如此,倒也只能点头。 华亭北看着他皱出几条褶子的脸蛋,有些夸张的叹了口气:“哎,算了算了,你这满心满眼都是你那宝贝弟弟,我是管不了咯,只能洗手做羹汤咯。” 吴一凡心里一紧,有些发怔。 华亭北兴冲冲的冲到了厨房,厨娘正坐在门槛上摇着蒲扇打盹,见着华亭北,有些好奇的问道:“哎哟,老爷,今儿个这是想吃什么菜了?” 华亭北笑道:“快教我做几个拿手菜,再下些面条,今儿个就不劳烦大娘了,我亲自下厨。” 大娘有些惊讶的笑道:“老爷你亲自下厨?这怎么使得?” 华亭北有些着急的把大娘推进了厨房:“哎哟,没什么使不得的,大娘你快些教我。” 大娘也不推脱,想来便是有钱人家忽如其来的性质罢了。 面,是亲手和的面,华亭北拿着擀面杖,有些温柔的擀面,大娘连忙摇头:“老爷,这擀面啊,可不能这么轻,得使劲!这面才有劲道。” 华亭北点点头,手上力道猛然加大,擀面杖应声碎裂... 大妈:... 擀面杖:???我做错了什么? 华亭北专心致志,换了一根擀面杖继续干活,等到那团面勉强被大娘认可之后,日头西沉,估摸着可当夜宵。 吴一凡领着一尾进了厨房,一尾面色平静,衣衫整齐,华亭北有些讶异:“这是怎么了?” 吴一凡道:“无事,就是出去玩了会。” 一尾坦然的看着华亭北。 华亭北点点头,指了指那一大团面:“洗手,帮我做面疙瘩!” 被迫劳作的兄弟二人只得洗了手,听从大娘的指挥开始揪一个个的小疙瘩。 华亭北看了看日色,也不知那秃驴什么时候回来,还得在弄几个菜好好的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 一尘踏入华府之时,只觉得鼻子一抽,可是府中失了火? 七夕番外(一) 很多很多年后,宋国南境偏僻的小山村。 山村很小,也很闭塞,村民们大多质朴而热情,长期的高温天气,当地人大多皮肤黢黑,相貌不算好看。 但是村里仅有的几个外乡人那是生的极好的,雪白的肌肤,精致的五官,偏生待人还温和有礼,简直像天上的神仙下了凡一般。 当年的花妖磨去了小孩子脾气,而当年的僧人,历经了劫难之后,也是还了俗,留起了长发。 在这偏僻的山村里,二人搭了个小院子,设立了一家私塾,村里的孩子来读书都是不收取银钱的,只需带些自家种的粮食即可。 于是,在炎热的七月,名字就叫做有家私塾的私塾里,传来了朗朗书声和华亭北温柔的声音... “气死老子了你这个臭皮蛋!你过来!你跟我说说你写的这是个啥玩意!”华亭北手里死死的捏着一个约摸七八岁孩童的耳朵,有些狰狞的将人拎了上前。 孩童吃痛的捂着耳朵大叫道:“华夫子!我是张皮蛋,不是臭皮蛋啊!疼疼疼...夫子,撒手!” 华亭北恶狠狠的哼了一声,倒是撒了手,火气却一点没消:“你说说,就那么几个字,你都练了多久了?狐狸要是有灵性写的字都比你好看!” 华亭北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直到如今,一尾的字也不如张皮蛋写得好。 张皮蛋委屈巴拉的抽了抽鼻子,底下的孩子们纷纷笑作一团。 华亭北插着腰瞪圆了眼:“笑什么笑,牵牛花,泥巴团,你们几个半斤八两还有脸笑。” 被瞎念了名字的小孩子不高兴的小声道:“夫子你又乱取外号...你这样是不好的...” 华亭北脑瓜子疼的走近了些:“那能怪我吗?你们谁能把自己名字写出来给我瞅瞅?” 张皮蛋苦着脸,不知道今儿个又该怎么哄自家夫子了。 幸而张皮蛋眼睛尖,一眼就瞧见了屋外头挑着水桶走来的高大男人,张皮蛋眼睛一亮,大声叫道:“一夫子!!夫子,救命啊!” 华亭北也眼睛一亮,嘴角瞬间勾了起来:“秃驴回来啦。” 一尘将水桶里的水倒入院子里的大缸中,有些无奈的看向华亭北:“阿北,莫胡说,我现在可不秃了。” 这倒是实话,当年的僧人蓄起了一头黑发,衬着那副极好的皮相,倒当真像极了丰神俊朗的小神仙。 华亭北也不管几个小的了,几步走到了院子里,伸出袖子便擦上了一尘的额头:“热极了吧?你去歇会带带几个小东西,我拿些冰镇的瓜果来。” 一尘握住了那只为他擦拭的手,眼里温柔得有些不像话:“我不热,别弄脏了衣服。” 花妖贼贼的笑了笑:“反正是你洗。” 说罢,嘴唇在一尘的唇角轻轻的啄了一口,便连忙往地窖里走去。 一尘眼角向着屋子里飘去,几个小屁孩双手捂着眼睛,手指的缝隙却足足有铜铃那么大,见着一尘的眼神,立马转过头去。 一尘轻笑,便进了屋:“习字可有困惑之处?” 泥巴团抠了抠脑袋,有些不解的举起手来:“夫子!我有问题。” 一尘眼神示意他接着说。 泥巴团拿起桌上写着“尘”字的纸张,歪着脑袋问道:“尘,是灰尘的意思吗?” 一尘点了点头。 泥巴团皱着脸蛋困扰的问道:“那为何夫子叫做一尘呢?难道是一颗灰尘的意思吗?” 一尘摇头,神情严谨的解释道:“一尘二字,实则源自佛教,有诗一首,道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几个泥猴子瞪圆了眼睛,如同听天书一般。 “说的是,本就没有菩提树,也并非明亮的镜台,本就是四大皆空,又如何染上尘埃。” 华亭北切好了瓜果,听着屋子里一尘的声音,有些无奈,他们二人,都不是为人师表的好料子。 他性子太急,一尘说话又过于高深,他二人也不知该如何同孩子们相处,也是误打误撞罢了。 一尘看着那窗外的花,眼角多了几分笑意:“不知怎么,无垢的心田,忽而冒出一朵生的极好的花来,自此,满心满眼便都是那朵花,再也容不下其他了。大抵,这就是那一尘吧。” 屋外的华亭北羞红了脸,想来是大热天的缘故吧。 七夕番外(二) 夏天里的太阳本就要晚些落山,这日头还未消下去,孩子们的读书时间便结束了。 牵牛花顶着一脑袋的小辫子,是个女孩却偏生壮实得很,老气横秋的抬起脸来:“夫子,今儿个咱们吃什么呀?” 华亭北眉毛一挑:“怎么?今儿个又要蹭饭啦?” 牵牛花自然的点点头:“那是,今天咱们几个的爹娘都不在家,只能在夫子家用饭了。” 泥巴团不知何时又把自己弄了一身的泥巴,故作乖巧道:“夫子,今天我们也会帮忙弄饭的。” 臭皮蛋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今天吃面疙瘩!” 华亭北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几个自作主张的小鬼:“谁说的吃面疙瘩?” 一尘看着同几个孩子较劲却乐不思蜀的华亭北,轻柔的揉了揉那人的发:“就吃面疙瘩吧,我也想吃得紧。” 华亭北撅着嘴,一只手轻轻的锤上了一尘的肩膀:“就你惯着他们,行吧行吧。” 几个孩子得到了首肯,开心的哗啦啦跑去了厨房。 一尘把脸凑近了些,轻声道:“一凡一尾也长大了,咱们俩孤寡老人自己搭伴,惯着点也无妨。” 华亭北想起那兄弟二人,只得一声叹气:“哎,早多少年前我就说了吧,这两白眼狐狸,果真把咱俩撇下了吧。” 远在几万里外寒冷的北边,两只狐狸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喷嚏,大一些的狐狸皱着眉舔了舔小狐狸的毛:“感冒了?” 小狐狸蹭了蹭一凡的脸,亲昵道:“才不会,肯定是爹爹又在骂我们了。” 大狐狸一凡无奈的叹了口气:“被嫌弃、被赶出来,这些我都认了,万万没想到的是,还要背上不孝的骂名。” 一尾把自己团成一团,滚进了一凡的怀里:“好啦,只要咱俩在一起就好啦,爹娘他们甜蜜的很,才不用咱们操心呢。” 甜蜜的很的二人,此时倒也确实惬意,映着晚霞在院子里,摆上几个大桌子,无论大的小的,满身都是白色的面粉。 “夫子,你快看泥巴蛋捏的疙瘩,好丑哦!” “我不叫泥巴蛋。” “夫子,泥巴球把泥巴弄到疙瘩上啦。” “我也不叫泥巴球。” “泥巴团,你快看夫子捏的疙瘩,比你还丑。” “我不叫泥巴团。” ...... 一尘看着身边正一脸严肃捏着疙瘩的花妖,有些忍俊不禁的伸出手,为他擦去脸上的面粉。 谁知,脸上的面粉没擦掉,自己手上的面粉倒全糊华亭北脸上了。 华亭北茫然的抬起头:“怎么了?脸上有东西?擦掉了吗。” 一尘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继续捏疙瘩:“擦掉了。” 华亭北傻兮兮的哦了一声,继续捏疙瘩。 一尘长长的睫毛有些温柔的颤了颤:“还记得有一次,我说想吃你亲手做的面条,结果被你做成了面疙瘩。” 华亭北有些窘迫的嘴硬道:“胡说,我是觉得面疙瘩比面条更好吃,我故意的。” 一尘把脸蛋凑到了华亭北的脸颊边,一口亲在他脸颊上,将他脸上那一小团面粉舔舐干净了。 华亭北面上一红:“咳咳,还有孩子呢...” 一尘有些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你脸上沾了面粉。” “那,现在擦掉了吗?” “没有,这辈子都擦不掉了。” 落日余晖下,小小的院落里满是白乎乎的面粉,孩子们的嬉笑声,两个好看的人儿并排坐在一起,沾满了面粉的手便紧紧的握住了。 第二百零五章 一尘加快了脚步,谁料刚进大厅,便见着了花妖和两狐狸,满身满脸全是面粉和油渍。 华亭北正襟危坐的拍了拍袖子:“大师回来了?快请上座,就等你开席了。” 一尘有些不自然的挺直了脊梁走了过去,吴一凡和一尾两人都蔫的不行了,只有华亭北一双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亮了亮,便直勾勾地盯着他。 石头做的心脏,也似乎融化了一些,一尘坐了下来,看着桌上一大盆清汤,上头漂浮着白色的面粉团,有些好奇。 “这是什么?” 华亭北咳了两声:“咳咳,面疙瘩啊,你不是要吃面吗?来来来,我给你盛一碗,里头还有蛋。” 说罢便起身为一尘舀了满满一碗,放到了一尘面前,一双眼悄悄的看着他,像极了一只小老鼠。 一尾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华亭北:“娘,我也好饿。” 华亭北立马瞪了过去:“好饿你自己盛啊,又没人不让你吃。” 吴一凡偷笑一声,连忙为一尾也盛了一碗:“吃吧吃吧,饿坏了吧?” 一尘喝了口汤,面汤清淡,略微凉了些,入了口却有些甜,说出的话却有些涩:“你们不必等我的。” 饿坏了的一尾大口喝汤,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一碗面疙瘩,砸吧砸吧嘴说道:“不行呀爹爹,娘亲说了,一家人吃饭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一尘咬下一口面疙瘩,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用过了饭,吴一凡的大手牵着一尾的小手,在庭院里慢慢的走着,二人也不说话,像是单纯的散步罢了。 过了很久,吴一凡才打破了沉默:“今天怎么了?心里有事?” 一尾有些闷闷不乐的低着头:“哥。” 吴一凡有些好奇的嗯了一声。 一尾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睛里有些迷惑:“哥,除了你们,我还能信谁吗?” 吴一凡疑惑的皱起了眉头:“发生了什么?” 一尾笑了笑:“没事,就是胡思乱想了一会,算了,咱们回去修炼吧。” 今夜的月儿弯弯,银白的月光映着庭院里惬意的花妖和僧人,慵懒而舒适。 华亭北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一尘:“秃驴,这几天怎么没见着你的拐杖了?” 一尘仍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一本正经道:“扔了。” 华亭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不可思议的看着一尘:“你竟然舍得送人?不收集珠子了?” 忽而又有些吃味起来,酸酸的问道:“送谁了啊。” 一尘不语,只觉得后背的伤痕又开始火辣辣的疼痛起来。 花妖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故作淡然道:“不说就算了。” 一尘开口道:“无关紧要的人。” 似乎觉得这个回答还不够准确,便直视着花妖的眸子,一字一字道:“没你紧要的人。” 花妖有些慌乱的别开了眼,嘴角却莫名的上扬了些:“走罢,有些乏了,想休息了。“ 二人起了身,花妖看着走在前方那高大的身子,快步走了过去,拍了拍一尘的后背:“怎么出去一趟,弄得一身的灰?” 一尘的脊梁一阵吃痛,脸色一白,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故作无事的开口道:“以后注意...” 第二百零六章 花妖自然的挽住了那僧人的手臂说着:“秃驴,那你以后还要一个人出去吗?” “尚有些琐事。” “会带着我吗?如果不带上我的话,还会回来吗?回来了还喜欢我吗?” “.......” 沉默寡言的和尚被问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悄悄的伸出手,握住那花妖的一根手指,紧紧的攥在了手心里。 破败的道观里不见光亮,死寂一般,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忽而一阵妖风刮过,那缺了条腿的凳子上已经好端端的坐了个妖异的男子。 男子有些嫌弃的咂舌,摇开了折扇捂住了鼻子:“啧啧,甲午,你就跻身在这种破地方?这些年没死,也真是为难你了。” 红衣女子自那黑暗中悄然现身,冷哼一声:“哼,你这老鬼都没死,怎么?我就活不得了?” 男子轻声笑了起来,俊美的脸孔却令人心里发颤:“甲午,几百年的老朋友了,怎得说话还是这般,跟吃了火药似的?” 甲午眉眼一挑,露出一张美艳的脸庞,弱柳扶风的腰身轻盈的扭动着走近了些:“辛时,少说废话,剩下几个家伙可有消息了?” 辛时仍是笑得那般冷漠而诡异,语气却冷了不少:“呵,还剩下两个喘口气的,剩下的几个没用的东西,都死了。” 甲午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不屑的勾起了嘴角:“兵戍那小子,也差不多废了,竟然跟那个和尚厮混在了一起,还认人家当爹,你说可不可笑?” 辛时十分给面子的大笑了三声:“哈,哈,哈,果然可笑。” 甲午一个冷冷的眼刀。 辛时娇羞捂脸:“你这男人婆,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甲午不理会他,接着道:“他记忆被封,咱们得想点法子,毕竟那家伙虽说脑子一直不好使,倒也确实是把杀人的好刀。” 辛时有些诧异的哦了一声:“你来了这么些天,难不成没动点手脚?毕竟,你可是我们中间最阴险狡诈的家伙呢。” 甲午:“.......当然动了手脚。” 辛时拍拍手便站起了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有你出马,还怕什么?我走了。” 甲午强压住怒火冷声道:“你要如何?” 辛时笑眯眯的回过头来:“很简单,我要那和尚的人,活的。” 甲午厉声拒绝道:“不行,他必须死!你难道忘了,如今咱们沦落至此,都是拜谁所赐?” 说罢,那美艳的半边脸竟然一发不可收拾的溃烂起来,散发出浓郁的恶臭味,令人不忍直视。 辛时不在乎的摆手道:“我知道,你放心吧,那和尚落在我手里,他只会生不如死...” 甲午狰狞的捂着那半边腐烂的脸孔,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笑了起来:“此事暂且答应你,你把那两个活着的带过来,我会想尽办法让兵戍恢复记忆的,然后...我要那人,在地狱里,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辛时颇有深意的看着那如同恶鬼般的女子,妖异的脸庞勾出一个微笑:“如你所愿。” 第二百零七章 一尾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头,手里拿着毛笔,却迟迟无法下笔。 昨日,他撒谎了,而这件事,他不想告诉一凡和爹娘。 院子里头传来一声轻笑,一尾警惕的竖起了耳朵,眼睛微微眯起,有些小心的站起了身。 正想探出脑袋查看一番,一双修长的手已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啧啧,已经弱成这样了?” 一尾浑身汗毛倒立,瞬间爆发出一股大力便要挣脱那人,那只修长的手却连动弹一下都不需要,只是牢牢地,抓住了他。 一尾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来人仍是那副油嘴滑舌的书生模样,眼珠子转了几圈:“我是你的夫子,孟子夫呀。” 一尾无动于衷:“孟子夫?只怕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罢,你从一开始混进我们家,到底想作甚?” 孟子夫颇为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有没有孟子夫重要么?重要的是,我找的人是你。” 一尾有些不耐烦的厉声问道:“我同你素未谋面,你到底想做什么?” 孟子夫又咯咯的笑了起来:“兵戍啊,没想到现在的你这么可爱呢,素未谋面?你对你几百年的老兄弟说,咱们素未谋面?” 一尾脸色便瞬间难看了起来:“你同那红衣女人是一伙的?” 孟子夫诧异的哦了一声:“看来甲午已经找过你了?” 一尾趁那人惊讶的片刻,迅速从他手里脱身出来,肩膀上的衣服料子竟被那孟子夫的利爪撕下一大块来。 一尾满脸戒备的看着那人:“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我不会相信你们的,快滚!” 孟子夫有些可惜的摇头,满眼怜悯:“兵戍,你说...若是你恢复记忆之后,得知自己认贼作父,脸上会是什么可爱的表情?” 一尾脸色大变,咬紧了牙关:“再敢说我亲人的坏话,我同你以命相搏。” 孟子夫叹了口气:“罢了,且看甲午如何让你恢复记忆吧,我可是很期待你回来的那一天呢。” 说罢,那书生的身影便越来越淡,最后竟如一缕青烟一般,凭空消散了。 可恶,这些怪人!一尾脸色惨白的握紧了拳头,锋利的指尖便深深的扎入了掌心... 华亭北总觉得近日里发生的事情过于平淡、又太过顺遂了。 说是被商人们联手针对,却什么乱子也没闹得出来,自家的生意反倒是越做越好。 唯一奇怪的,也不过是那间破败的道观。 寻了一年的秃驴也回来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行四人的时日里。 只是,为何自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华亭北有些疲惫的放下了手里的账本,揉了揉脑门。 吴一凡端着茶杯走了过来:“华哥,对账累了?喝口水吧。” 华亭北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有些不习惯吧,思及至此,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随即将账本一合:“不对了,回府,也不知道一尾那臭小子一个人在家,有没有老实练字。” 第二百零八章 华亭北只觉得心神不宁,也不知为何,只能默默加快了回府的脚步。 吴一凡有些疑惑的跟了几步:“华哥,怎么了?” 华亭北蹙眉,自己也有些不解:“不知道,心慌的很,总觉着府里生事了。” 吴一凡心里一紧,华哥的直觉相当敏锐,此时他若觉得不妙,兴许是真的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二人加快了脚步赶回了华府,府里的仆役倒是各司其职,见着二人,恭敬的问好。 华亭北随手抓了一个正在打扫的仆役问道:“一尘大师和小公子呢?” 仆役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回老爷,一尘大师出门未归,小公子用过早饭后便一直待在书房没有出来。” 吴一凡脸色一惊:“糟了。” 说罢整个人便飞身略向了书房。 打开书房的门,果然,里头空荡荡的,窗户大开,已然空无一人。 华亭北脚下一软:“谁...谁抓走了一尾。” 吴一凡大步走向了书桌,桌子上还留着几张未写完的纸张,最后一个字方才写了一半,笔锋一转,便草草收尾。 一尾虽说字写的差劲,却从不会半途而废。 吴一凡再仔细检查了一番四周和地面,书房十分整洁,并无打斗痕迹,也没有奇怪的脚印。 一丝丝的线索和头绪都没有。 吴一凡有些艰难的开口:“会不会是一尾,自己偷溜出去玩了?” 华亭北十分笃定的摇头:“不可能,那小子要出门,怎么会翻窗?他从来都是走大门的。” “可是屋内没有一丝线索能看出来他是被人带走的,除非一尾没有挣扎,而是自愿的。”吴一凡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华亭北有些脚步虚浮的扶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强迫自己冷静的分析道:“不,还有其他可能,比如,对方可能用了什么高明的迷药,或者是幻术伪装成了一尾可以放下警惕的人。” 吴一凡有些着急道:“那现下怎么办?不行,我得出去找他。” 华亭北有些头疼的捂着脑子:“你给我回来,天大地大,你去哪里找?你先别急,咱们等秃驴回来,秃驴找人十分厉害,比你瞎找要快得多。” 吴一凡平日里坚毅的模样全然不见,有些不甘心的看着华亭北:“难道现在就只能待在府里,什么也不做吗?” 华亭北叹了口气:“关心则乱,这个时候我们更要沉住气,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他们抓走一尾的目的、动机我们统统不清楚,但是我能明确一点。” 华亭北坚定的看着吴一凡:“他们一定不会杀了一尾,我想,活着的一尾对他们来说,更有用处吧。” 吴一凡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敌人是谁,华哥你有头绪吗?” 华亭北不言语,只是定定的看着书桌前,那张宣纸上走笔一半的亭字。 直到夜半三更,一尘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华府,没想到刚一推开门,便见着了呆坐在院子里的吴一凡和华亭北二人。 第二百零九章 一尘有些莫名:“怎得还不休息?” 吴一凡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便跪在了一尘面前:“一尘大师,求求你,找到一尾。” 一尘脸色微变,一双有力的大手便要将吴一凡拉起。 此时的少年,却是满脸的倔强与坚韧,死死的跪在地上,一双眼里满是哀求。 一尘便松了手,无喜无悲的表情有些莫名的复杂:“你不求我,我也定是要管他的。” 华亭北只道:“若是跪着能让他心里舒坦些,就让他跪着,秃驴,快些想想怎么寻人。” 一尘不动声色的挺直了脊梁,稳住了身形,正色道:“阿北,先告诉我,到底生了何事?” 华亭北简短的将事情说了一遍,脸色也是掩不住的疲色。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天真贪玩的花妖,竟不知不觉成熟了这么多,让人...心疼。 华亭北有些麻木的呼了口气:“下午尚且抱着侥幸心理,说不定你还未归,那小子自己便回来了。” 说着,华亭北的声线便又艰难了几分:“一尾..平日里从不晚归的,贪玩也定会回家用饭...” 一尘低垂着眼眉,轻声道:“将他最后接触过的物件拿来吧。” 吴一凡如同初醒般,连忙从怀中将那张未写完的宣纸从怀中拿了出来:“大师!这个可行?” 一尘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纸张上。 那血便在纸上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蔓延开来,最终又汇成了一行,直直的指向了南方。 一尘脸色发白,只道:“向南走。” 几人话不多说,便出了府,华亭北将一尘搭在了肩上:“走路得走到何时?我带你一程。” 一尘也不推脱,只是轻笑道:“有劳华公子了。” 吴一凡紧跟在后头,有些焦急:“大师,一直向南走?走过了怎么办?” 一尘冷漠道:“它有灵性,无需担心。” 华亭北也白了吴一凡一眼:“怎么的?长本事了?还敢怀疑大师的本事了?” 吴一凡咽了口口水:“不敢...” 纸张果真有灵性,几人一路向南出了城几十里远,那纸上的血迹便稍稍的向东偏了一些,一尘眼神示意华亭北,该拐弯了。 就这般变换了几次方向,向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纸张最终重新汇成了一个血点。 华亭北一行人有些警惕的打量着四周,一片黑土与焦石,尚有些已然烧的焦黑的木石,像是有些年头了。 没有人烟,被焚烧过,曾经兴许是个村落?华亭北默默的打量了一番,初步得出了结论。 吴一凡见纸张上的血迹没有了动静,张口就喊道:“一尾!你在哪!” 华亭北一把捂住了吴一凡的嘴:“你这小子,怕是没死过?” 一尘握住了华亭北的手,有些无奈:“阿北,不用了,想必已经有人等了我们很久了。” 一阵掌声自焦石后传来,含着笑意的声音毫不掩饰其中的赞叹:“不愧是得道高僧,果真厉害呀。” 第二百一十章 华亭北撒了手,一副嫌恶的模样盯着那焦石:“什么鼠辈,躲躲藏藏的,莫不是生的太丑了不敢现身?” 那躲在暗处的男人颇为玩味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唔,若说相貌,那自然是不如华公子不是?” 一尘蹙眉,迅捷的一手打向华亭北的背后,截下了那只偷袭的手。 吴一凡暗道不好,拉着华亭北堪堪转身华亭北这才反应过来,怒骂道:“偷袭?果真是阴险小人!” 男人这才悠然现身,果真生了一副丑陋之极的脸孔,那面上密密麻麻满是刀疤,令人一眼也不愿意瞧。 男人倒是满脸坦然,除了面相丑陋,举手投足倒是公子哥的做派:“阴险小人?这话我乐意听,毕竟我庚年本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派嘛。” “庚年?”一尘有些疑惑的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华亭北耳朵尖,小声问道:“怎么?你认识?” 一尘略有困惑的摇了摇头:“不,素未谋面,只是觉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庚年有些嘲讽的看着一尘,吹了声口哨:“别想了大师,无名小辈罢了,你又怎么会记得呢?” 吴一凡满心满眼都是记挂着一尾,听着这人插科打诨早已不耐至极:“一尾呢?你把人藏哪里了?你到底想怎样!” 庚年浮夸的瞪圆了眼睛,面上的刀疤便更加可怖了:“一尾是个什么东西?你可别冤枉了我。” 说完之后,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露出了尖尖的牙齿:“不过,我倒是捡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打算炖了吃呢。” 吴一凡瞬间便要发作,华亭北连忙捏了捏吴一凡的手,眼神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吴一凡这才压住了火气,咬着牙道:“他到底在哪。” 庚年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斜着眼瞟了一眼吴一凡:“我凭什么告诉你?反正你们,都要死在我手下了。” 说罢,伸出一只形如枯槁的手,轻轻的打了个响指,四周竟在一瞬之间迅速燃烧起来,变成一片火海。 一尘脸色微变:“红莲业火?” 华亭北吓得有些脸色发白:“就这么个玩意儿,竟然能放出业火?” 庚年站在业火之中,任由业火绚烂的将华亭北三人甚至自己一齐包围,在那火中甚至带着几分享受的表情。 “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啊?” 火焰如同活物一般,向着三人吞吐着火舌,满满靠近着,那股热浪带着焚烧一切的决心扑了过来。 “最初,我觉得这是地狱的颜色,混合着死亡和血腥的红色。”庚年伸出手指,缓缓的放入了火中。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这是燃尽一切罪孽之火,亦是重生之火。”火舌蔓延在庚年的手上,男人丑陋的脸上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华亭北的表情更加嫌恶了:“直说自己是个死变态不就好了吗?” 庚年有些失望的看着华亭北:“啧啧,俗气的妖精,我被这火整整灼烧了几百年,方能有所体悟,而你,还不够格来评判我。”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说罢,那丑陋的手指轻轻一挥,火舌便如猛兽一般迅猛的扑向了华亭北。 一尘一把将花妖揽入怀中,那火舌便径直亲吻上了一尘的后背,衣衫顷刻间便化为了粉尘。 华亭北焦急的死命挣扎着:“秃驴你放开我!你会被烧死的!” 说罢,花妖体内那灵力如同不要命的往外挥洒,在三人身边,从土地里伸出了无数绿色的藤蔓,只是瞬间便被烧成了灰烬。 一尘凑在华亭北的耳朵边轻声道:“贫僧无事,业火烧的是罪孽,于我而言并无大碍。” 一尘说谎了,他的背脊已然皮开肉绽,满是鞭痕的皮肉被烧的血肉模糊,可惜华亭北被他护在了怀里,而吴一凡站在后头,被火熏得睁不开眼。 庚年有些玩味的咂舌:“啧啧,得道高僧竟然也会犯错?有些意思。” 一尘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冰冷:“那你可知,高僧不仅会犯错,还会杀人?” 说罢,那只有力的大手在空中潇洒的挥舞着,金色的巨大佛印如厚重的山般向着庚年砸去。 庚年轻轻一跃,那佛印便沉重的砸在了他之前站立的地方,庚年满脸可惜:“大师,准头不行呀,一点也没有你当年的风范呢。” 一尘不予理会,只是手中再度结印,毫不犹豫的朝着庚年挥了出去。 庚年姿态翩翩的轻轻闪躲,有些快乐的笑出了声:“想当年,你可是如同捉小鸡仔一般,轻松的抓住我了呢。” 一尘置若罔闻,只是机械的结印,打向庚年,吴一凡有些焦虑的试图拦住一尘:“大师,你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一尘轻轻摇头:“你别管。” 华亭北埋在一尘怀里,闷声道:“信他。”手中绿色的灵力便贴着一尘的胸口,流水一般渡了过去。 吴一凡见拦不住他,有些置气的将手贴在一尘的肩膀上,灵力大股大股的向着一尘体内传输:“行吧,要死便一起死。” 庚年有些遗憾的看着三人:“怎么就自暴自弃了?大师,当年你意气风发的模样哪去了?嗯?” 那张满是刀疤的面孔便有些狰狞了起来,双眼的恨意赤裸裸的盯着一尘:“不问好歹便径直将我打入红莲业火,呵,好一个得道高僧!怎么样?被业火焚烧的滋味,是不是特别的好过?” 一尘有些力竭的将手中的佛印挥了出去,庚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见着那佛印落在了自己脚边,越发的嘲讽。 “怎么,大师,我站着不动您都打不中我?这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么?” 一尘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的看着那人:“业火焚烧了几百年,仍是个无知妖孽啊,贫僧分明是在布阵。” 话音刚落,那所有被抛出的佛印一齐散发出强烈的金光,佛法阵阵流动,如同最清咧的甘泉一般将那业火扑灭,到处发出“滋滋”的灭火声。 庚年有些错愕的扭曲着脸孔:“这怎么可能!这可是最强的业火啊!” 一尘大手覆满了金光,不过随手一抓,便将庚年抓在了自己的手掌心中,一字一句道:“说,一尾在哪?” 第二百一十二章 庚年仍是那般嬉皮笑脸的模样,有些狼狈的吐出一口血来,满手血腥的竟然鼓起掌来:“高僧就是高僧,哎呀,看来我还是修炼不够呀,呵呵。” 一尘大手握紧了一分:“说。” 庚年呼吸一窒,笑容却越发癫狂:“哈哈,大师,你快些杀了我,杀了我这个妖孽啊!你可知道,你杀了我,那只狐狸也要同我一起陪葬?” 吴一凡面上一紧,有些担忧的看向了一尘。 华亭北不客气的一巴掌甩在了庚年脸上:“你是个什么玩意?也配让我家一尾给你陪葬?” 庚年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那还不赶快动手杀了我?就我这么个玩意,竟然也能让你家宝贝给我陪葬,真他娘的值啊!” 吴一凡低垂着眸子,有些漠然道:“你要怎样,才肯把他交出来。” 庚年皱着眉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过了半响便眼睛一亮:“有了,这样吧,不如你自断手筋脚筋,我就放了他,怎么样?” 吴一凡利落的抽出匕首,一把划过自己的左手,华亭北一把抓住吴一凡那只握着匕首的手,骇然叫道:“吴一凡你是不是疯了!” 吴一凡有些痛苦的握住了华亭北的手,满眼的痛苦与哀求:“华哥,我不能让一尾有事,我说过要保护他的。” 庚年满脸的狂热大声叫道:“快,还有一只手和两只脚,都砍了我就放了他!” 一尘蹙眉不语,只是手中的力度再次加大,手里的人便狂咳不止。 吴一凡决绝的看着庚年:“你不骗我。” 庚年痴痴的笑了笑:“我不骗你。” 吴一凡毅然的划过自己的双腿,身子有些瘫软的跌坐在了地上,吴一凡抽了抽嘴角:“华哥,还有一只手,你帮我。” 华亭北眼眶一热,冷笑了一声:“吴一凡,你这么能奈,你有本事就自己断啊,还要我帮你做什么?” 吴一凡只是定定的望着华亭北,有些无奈的开口道:“华哥...就当我求求你...” 华亭北别过脑袋,接过了匕首,利索的手起刀落,滑落的泪水很快便滴在了地上,消失不见。 吴一凡手脚血流如注,却只是笑着看着庚年:“放了他。” 话音刚落,吴一凡便彻底脱力瘫软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庚年笑得更开心了,若不是被禁锢,只怕他都要拍手叫好了:“好,好呀,你真棒,是个说话算数的妖怪,只可惜,我是个阴险小人啊,怎么办?我反悔了!” 一尘无奈的闭上眼,一声轻叹:“那你就去死吧。” 那双大手便金光暴涨,庚年如同被万箭穿心一般,猛地爆发出一阵尖叫:“啊啊啊啊啊!!!!” 在业火中毫发无伤的庚年,此时竟如同被炙烤一般全身冒着滚烫的烟雾,身上的皮肤好似被灼伤一般迅速的发红,腐烂。 华亭北有些难受的闭上了眼睛,一尘便停了下来,云淡风轻的问道:“现在,改变主意了吗?” 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庚年缓缓吐出一口黑气,有些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啧...大师...你怎么,就手软了?不...像你啊...呵。” 一尘冷漠的眸子映着那恶鬼般的男人,轻声道:“要再死一次试试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庚年缓缓的摇了摇头,艰难的吐出一口血沫:“呵呵,大师,多谢...美意,庚年只怕...无福消受啊...” 一尘有些狐疑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结出了阵阵冰霜,手中那苟延残喘的妖孽竟在一瞬之间逃离了自己的掌心。 一尘疑惑的歪着脑袋:“谁?” 无人应答,焦土上再次冒出一阵强大的业火,热浪涌过,不过一瞬,那火焰便自行熄灭。 周身便再无焦土,反倒是一片绿水青山之地。 华亭北有些迷茫的看向四周,有些悲伤的望向了一尘:“秃驴...刚刚,那是梦吗?” 一尘不语,只是有些粗鲁的让花妖拥入了怀中。 华亭北反手搂住了一尘,却摸到了满手的血腥。 华亭北一把挣开了一尘的怀抱,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尘:“你...你不是说无妨吗?这就是你说的无妨?” 那声音里,分明是带着哭腔,仿佛下一秒,他就能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起来。 一尘有些无奈的回望着花妖,斟酌了几秒,方才开口:“死不了的...” 花妖还是没有哭出来,只是有些无力的再度拥住了他,一双手清凉的覆在了那血肉绽开的后背,灵力便犹如山间的清冽,细细的为他生长着皮肉。 一尘也是乏了,静静的抱着花妖,任由他为自己疗伤,这片刻的宁静,充斥着无法言语的意味。 于是,二人都不说话,谁都不愿意打破此刻的宁静。 华亭北转身扶起晕厥的吴一凡,看着他那鲜血潺潺的手脚,鼻子一酸,再度为他输入灵力。 断了的筋骨,哪怕再接好了,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么? 灵力刺激着筋骨,吴一凡是被生生痛醒的,哪怕再想当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的他也不过是个疼的龇牙咧嘴的孩子罢了。 吴一凡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华哥...能不能下手轻点...” 华亭北眼睛一瞪,手上的灵力又多转动了一分:“现在知道疼了?刚刚往自己身上划拉的时候怎么没说疼?” 吴一凡还未说话,华亭北那瞪圆了的怒目便瞬间软了下来,直直的滴下几滴泪来。 “一尾是个不省心的,你也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们就没想过!万一你们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啊?” 华亭北眼睛红红的,带着一丝哭腔,委屈的不行,吴一凡却有些想笑,谁说三百多岁的妖精,就不能是个孩子了? “华哥,我错了,我就是刚刚太担心一尾,这才着急犯了错,以后我保证听你的,好不好?”深蕴带小孩之道的吴一凡压下心头的担忧,细声哄着这个大孩子。 吴一凡看着杵在一旁的一尘,使了使眼色:“大师,快来安慰安慰人家啊。” 一尘神色如常,平静而冷漠,只是嘴巴不自觉的微微一撇:“阿北生我气了。” 语气里的委屈丝毫不亚于花妖。 于是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吴一凡只觉得头疼。 酝酿了一会,吴一凡才清了清嗓子:“那个,二位,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咱们现在到底在哪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华亭北低着脑袋蔫蔫的:“管他在哪,刀山火海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一尘蹙眉,在华亭北身旁蹲下了身子:“阿北,别说气话。” 吴一凡拖着皆使不上劲的手脚站了起来,曾经在猛虎寨时他就说过,自己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了,没想到,如今还是如此。 大人果真都没什么用啊。 不同于之前的焦石与荒凉,此地反倒青山绿水,一片怡然,吴一凡定睛一看,远处似乎还有袅袅炊烟。 有村落,吴一凡将自己所见同二人说道,却总觉的有些蹊跷之处。 方才,那庚年并未使用什么传送的术法,那片焦土到底是什么地方? “莫非是障眼法?”华亭北不太自信的说道。 一尘摇头:“若是障眼法,我一眼便知。” 华亭北便不说话了,他当真是看不出有何玄机,而恰好又有人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几位,可是迷路了?”来人是个清秀的书生,背着个小萝筐,手里还牵着个七八岁左右的幼童,两人皆是好奇的打量着几人。 华亭北咳了咳:“这位公子,实不相瞒,却是迷路了。” 书生满眼清澈,见着手脚皆为诡异的吴一凡,有些吃惊:“这位可是受伤了?” 吴一凡坦然点头:“伤得不轻,还望公子伸出援手!” 书生严肃的点点头:“那是自然,此地离咱们村子不算太远,几位若是不嫌弃,不如先去村里给这位公子医治一番?” 书生牵着的男童看着书生背上的萝筐:“丁夫子,正好咱们还采了药!” 华亭北微微一笑:“那就多谢公子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书生谦逊道:“客气了,小生姓丁,名如寒,这是我的学生李大川,大川,去帮忙扶着那位受伤的公子。” 大川爽快的答应了:“好嘞!大川最喜欢助人为乐啦!” 一尘微微颔首:“阿弥陀佛,多谢二位施主了。” 几人跟着丁如寒下山,小小年纪就生的极为壮实的大川热心肠的扶着吴一凡,几人一路聊着,倒也惬意。 一尘平日话不多,此时倒和丁如寒聊的十分投机,这个书生虽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山中,倒的确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子。 下了山不远便见着了村庄的影子,几位穿着朴实的妇女正在湖边浣洗着衣裳,见着了丁如寒也都笑着招呼。 “丁夫子,今日又陪大川采药去啦?” “我家豆丁在夫子那可还听话呀?” “哎哟,夫子,我家那小胖子没打坏您什么东西吧?” 丁如寒一一笑着应答,看来在村里人缘是顶好的。 大川有些自豪的扶着吴一凡:“我和夫子今日行善,救了几位大哥哥呢!” 妇人们皆是笑道:“哎哟,大川长大啦,以后可不能欺负我家那小子了啊。” 就这么一道跟着进了村,时不时有路人友善的同书生问候,没走多远,便见着了丁如寒的私塾。 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院落,挂了个木头牌匾。 大川首当其冲扶着吴一凡就冲了进屋大喝一声:“小的们,夫子回来啦!” 一帮孩子们哗啦啦从屋里跑了出来:“夫子回来啦!” 最后头出来的女子无奈的擦了擦额头:“诶,你们慢些跑,当心摔着。”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丁如寒见着那女子,面上露出几分喜色,转而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声咳嗽了两声:“咳咳,柳絮姑娘,这几位是不慎在山中迷路的公子,其中二位受了伤,还要劳烦你照顾一二了。” 柳絮人如其名,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羞中带俏,此时正怯生生的瞧了瞧几位公子:“几位公子快随我来,小女略懂一些医术,几位若是信得过我...。” 多嘴的幼童们叽叽喳喳的便打断道:“瞎说,柳絮姐姐的医术那是顶好的!” “就是就是,妙手神医!放心吧啊。” 一尘双手合十,客气的行礼道:“那就多谢施主伸出援手了。” 华亭北皮笑肉不笑的挽住了一尘的胳膊:“姑娘,这两个都是伤患,随便折腾别客气啊。” 柳絮捂着嘴轻轻一笑:“公子说笑了。”说罢便在前头带路。 几个男童为了在夫子面前多表现一些,纷纷要去搀扶着吴一凡,几个孩子硬是生生将吴一凡抬进了屋子。 柳絮神情有些严肃的拿着银针,仔细斟酌方才下手。 待得吴一凡全身已经扎了几十根针后,柳絮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吁了口气:“这位公子虽说伤筋动骨,好在救治及时,并无大碍,只是得卧床休养百天为最佳。” 华亭北暗暗松了口气:“犬子无用,有劳姑娘费心了。” 柳絮吓得瞪圆了眼睛,吴一凡...不敢说话。 华亭北倒是镇定自若:“姑娘,不知这位大师身体现下如何?” 柳絮连忙回过神来:“哦,大师身子有些虚弱,多补补便好了,一会我为二位公子熬些药来。” 华亭北听到二人都无事,心里头彻底松了气,倒是脚下一软,被一尘手疾眼快的扶住了。 “阿北,你累了,需得好生休息。”向来面无表情的大师紧皱着眉头,有些紧张的看着花妖。 柳絮也道:“公子,我观你面色,着实不大好看,不若几位都好生歇着吧,晚些再为几位送些饭菜来。” 华亭北诚恳道:“姑娘同丁公子的恩情,我华亭北记下了,倘若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华某在所不辞。” 柳絮红着脸道:“公子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哎呀,公子你快去歇着吧,若是公子也病倒了,小女可又多了一位病人。” 华亭北失笑道:“美人之命,莫敢不从。” 待得柳絮出了屋后,华亭北才有些疑惑的看着一尘:“秃驴,你察觉了么?” 一尘摇了摇头:“不明所以。” 吴一凡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好奇的问道:“何事?” 华亭北虽说心里有些疑惑,想了半响,还是将疑问吞进了肚子里:“无事,兴许是我想多了罢。” 不过一会的时间里,柳絮来来回回端着汤药、饭菜、点心,为几人准备的妥妥贴贴的。 华亭北有些哭笑不得的连忙道:“柳姑娘,您快别忙活了,有什么能做的你尽管吩咐我便好了。” 柳絮甜甜一笑,端着药便坐在了吴一凡面前,要喂他喝药:“不妨事的,我就是个闲不下来的,若是让我没活干我才难受呢。” 第二百一十六章 吴一凡年纪还小,平日里也不曾接触过什么女子,此时自然是羞红了脸:“这种事怎么好意思麻烦柳姑娘...” 丁如寒恰巧一只脚刚迈了进来,俊俏的脸庞露出些许好奇:“哦?哪种事情不好意思麻烦柳姑娘?” 柳絮被丁如寒问的发笑:“喂病患喝药算是何种事情?” 丁如寒信步走了过来:“自然是我该做的事情,怎敢劳烦柳姑娘?” 柳絮将手中的汤碗递了过去,盈盈福了福身子:“那就有劳丁公子了,丁公子请。” 吴一凡、华亭北:...这是被强行塞了一波狗粮吗? 华亭北露出一丝谄媚的笑容端起桌上的补汤,舀起一勺看向了一尘:“大师,来,让我伺候你喝药吧?” 一尘:... 大师严肃的同那汤勺对望着,过了半响,终于是不情不愿的张开了嘴。 华亭北得寸进尺道:“大师,人家伺候你伺候得可还满意?” 一尘有些艰难的咽下那微苦的汤汁,又过了半响,才吐出一个好字。 华亭北捏住一尘的鼻子,一口气将碗里的汤汁囫囵倒进了一尘的嘴里,恨恨道:“瞧你那不情不愿的模样!哼!把你给惯的啊!” 正在接受丁如寒摧残的吴一凡:果然孤独的人只有我... 丁如寒虽是个男子,手上的动作倒始终温柔细心,柳絮站在一旁看着,偶尔同他说上几句:“孩子们都回去了么?” “嗯,都回了,白日里你一人照看着,可有出什么乱子?” “和平日里能有什么不一样?只是今日里,那马家的马文来找过你,也不知何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便拒绝了。” 丁如寒有些讶异,碗中的汤药最后一勺喂入了吴一凡的嘴里:“吴公子,之后每日里换一次药,一日喝三次药,不出半月便可恢复大半,之后再好好休养即可,只是近日里还望吴公子好生歇息。” 吴一凡有些感激道:“多谢二位。” 华亭北也道:“今日只能叨扰二位了,多谢二位收留,明日我们便走。” 丁如寒清俊的脸庞露出一丝愕然:“那怎么行?吴公子的伤此时若是长途跋涉,必然加重的。” 柳絮也道:“几位公子莫不是嫌弃这里过于简陋?” 一尘摇头:“怎会,此地甚好,只是不敢多加叨扰。” 丁如寒皱着眉头:“那便住下吧,至少等吴公子伤势再好些,我这院子常年就我一人住着,平日里空着也是空着,好不容易热闹热闹,几位就莫要同我客气了。” 华亭北同一尘对视了一眼,都瞧见了对方眼里的意思,倒也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丁公子。” 丁如寒这才笑了起来,书生意气,确实俊朗的很:“那今日丁某也不打搅几位歇息了,告辞。” 行礼之际,那前院的大门便被敲得砰砰作响,那来人敲了几声,似乎是不耐烦了,转而更重的踹了几脚。 丁如寒面色有些不善,僵着脸道:“不好意思了几位,不知何人深夜造访,丁某自去查探一番。” 柳絮有些担心的跟了过去,华亭北这才看向了一尘:“秃驴,看出了什么没?”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尚不能完全确定。” 华亭北也存了些疑虑:“不如咱们打个赌?” 一尘勾着嘴角:“出家人禁赌。” 华亭北做了个鬼脸:“小气鬼!没意思。” 一尘探向华亭北的耳边,不出所料的揪下了一根狗尾巴草,有些温柔道:“赌注?” 华亭北瞬间喜笑颜开:“那这样,若是我输了,我答应你一件事,反之亦然,可公平?” 一尘点了点头:“好,那便如此。” 二人心中各有所思,径直跟了出去要去看看前院发生了何事。 吴一凡麻木的躺在床上,一尾,阿哥真的好想你。 马文无赖的堵在了门口,不让丁如寒关门,一副泼皮做派道:“我不管,丁如寒,你平日里帮乡亲们驱邪做法,样样使得,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 丁如寒冷着脸道:“丁某学艺不精,帮不上马大少爷。” 马文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可不管,今儿个你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我就是赖上了,怎么的?” 柳絮被这无赖气的捂着心口,瞪圆了眼睛道:“你...你这无赖!” 马文有些洋洋得意道:“那又如何?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也不害臊?还好意思说我无赖?” 柳絮面上一白,一双眼睛恨不得将马文给活生生剜出血肉来。 丁如寒也是脸色一变:“马文!你再出言不逊,我可对你不客气了!我同柳姑娘清清白白,岂能容你在这里造谣?” 马文又笑吟吟道:“丁夫子,村里人可都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嗯?我马文现在有难,能请你帮忙,这是抬举你。” 一尘踏着月色信步走了过来,观来人面相,同丁如寒道:“丁施主,贫僧观此人面相,不是我等可插手之事,让这位施主且回吧。” 马文有些发懵:“这是哪来的和尚?” 华亭北连忙赶了过来,呸了一声:“呸呸呸,大和寺住持一尘大师岂是你这种凡人可以随口侮辱的?” 一尘面上无悲无喜,只是眼里多了一丝笑意。 马文没料到今日还能碰上个和尚,顿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犹疑道:“大师?那你说说我到底是怎么了?” 一尘信口道:“食不能咽,夜不能寐,印堂发黑,平日多遭横祸,偶有幻觉,癔见精怪,可是如此?” 马文这下嘴巴张的老大,连连点头:“大大大师,刚刚是我对您失敬了,您救救我,救救我,我一定对您感恩戴德,为您烧香啊。” 一尘摇头:“这位施主,自作孽,贫僧不可救,请回吧。” 说罢袖袍一摆,马文整个人如同被一阵风扫了出去一般,大门对他重重的关上了。 一尘神色如常的看着几人:“今夜他不能扰几位休息了。” 丁如寒有些恭敬的拱手道:“多谢大师。” 华亭北撇了撇嘴,挽住了一尘的手冲着二人道:“此事还未结束呢,无赖最难打发了,今儿个睡吧,这种事呀,我华某最擅长了!” 柳絮便捂着嘴笑出了声:“华公子可真是个妙人儿,同大师关系也好的紧呢,真令人羡慕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华亭北难得面上一红,连忙反咬一口:“才、才没有好的紧呢,我倒是觉着丁公子同姑娘才是默契的很。” 这下倒是丁如寒同柳絮二人支支吾吾了起来,丁如寒咳嗽了一声:“咳咳,我,我同柳絮姑娘,那个,都是柳絮姑娘心地善良,见我一人带了这么多孩子,实在分身乏术,这才助我一臂之力的...” 柳絮也连忙摆手:“不不不,是丁公子宅心仁厚,以一人之力教导这么多学生,小女无德无能,又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公子可怜我才让我住下的...” 本来只是随口瞎说,结果这二人越描越黑,华亭北一副你们别秀了,我都懂了的表情,就连一尘也不忍直视闭上了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华亭北冷漠的看了看天色:“大师,我看天色不早了,咱们不如回去歇着吧,咱俩太碍眼了。” 一尘嗯了一声,留下了面红耳赤的男女,对视一眼又慌忙的错开了视线。 二人先去看了一眼吴一凡,见他伤口有愈合之势,已然睡着了,这才放心的去了另一间房。 更了衣,花妖便开始对着身材相貌极佳的和尚动手动脚了,一尘有些无奈的捉住了那双抚摸着他背脊的小手,有些低哑的开口道:“阿北...莫闹了,你今天累极了罢?” 花妖被捉了手,也不挣扎,只是安安静静的将脑袋凑了过去,靠在了和尚的胸膛上。 过了一会,才闷声道:“我就是想摸一下,给你揉揉。” 一尘面上一怔,漆黑的眸子便瞬间柔软了下来,松了他的手,轻轻的揽住了花妖。 “嗯,放心吧,我不疼。” 花妖撇了撇嘴,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委屈道:“可是我疼,摸摸都觉得疼,心口这里,很难受...” 一尘胸腔一暖,又觉得有些好笑,平日里张牙舞爪伶牙俐齿,一副凶狠又刻薄的模样,没想到撒起娇来,果真是个惹人疼的小妖精。 “那该如何是好呢?”一尘带着笑意故意问道。 花妖正经的思索了一会,严肃道:“以后不许受伤了。” 一尘的眸子便如同星辰一般,闪烁着看着那貌美无双的花妖:“只要你安然无恙,我怎样,都是好的。” 华亭北面上又是一红,一双不老实的手又开始到处游走:“诶,身子还有哪不舒服?本大爷祖传绝技给你按上一按,保证手到病除!” 那皮相极好的和尚,便温温柔柔的握住华亭北的手,吻上了他的手背。 柔软的触感,熟悉的温度,还有一尘身上独有的那股子干净的味道。 过了半响,那和尚才抬起头,向来一丝不苟的嘴角轻轻上扬,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僧人低哑着嗓子轻声道:“现在就很舒服了。” 一夜好眠。 僧人向来早起惯了,偏偏花妖是个懒骨头,于是好脾气的僧人也跟着赖了床。 等到起身时,已然日晒三杆了。 二人正惬意的更好了衣裳,便听得前院又是一阵争吵声传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华亭北有些疑惑道:“又是出了何事?前去看看?” 一尘沉欲言又止,沉吟了半响方才开口:“阿北,你该知的,我们不该插手此事。” 华亭北明显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推着一尘就往前院走:“好啦好啦,我知道我知道,咱们就去凑凑热闹,不动手不就成了?” 皮相极好的僧人满脸的无可奈何,又知道犟不过这妖精,干脆由着他拉着自己,明知无用,仍是道了句:“那就只看看...” 花妖兴奋的点点头:“嗯嗯,就看看。” 一尘大手揉上了花妖的脑袋,微微低下头来看着华亭北:“就这么喜欢看热闹?” 华亭北毫不犹豫的顺嘴接了句:“更喜欢你。” 一尘收回目光,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只剩下一双红的发亮的耳朵尖。 院子不大,走两步便到了前院,只见得院子的大门前,那马文领着几个无赖模样的男子,手里拿着棍棒堵在了前头。 丁如寒护着柳絮站在前头与那些人争执得面红耳赤,还有几个孩子也怒气冲冲的想冲上前去理论理论,却被柳絮一一拦下了。 马文仍是那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倚在门栏上:“姓丁的,我告诉你,老子知道你这小子会妖术,别想抵赖,就是你这小子害的我!你今儿个不给我治好了,你看我弄不死你!” 丁如寒一介书生,又哪里会什么粗鄙之语,气的满脸通红也说不出什么脏话,一根食指指着马文怒道:“你含血喷人!我丁如寒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更加不会什么妖术!” 马文嘲讽的笑出了声:“呵,合着你给别人家帮忙就能帮,到我这就得害死我了不成?你这书生,满口仁义,心肠倒是狠毒啊,啧啧。” 门外头还赶过来了不少来听热闹的,此时也都站了出来:“马文,你别在这里耍泼无赖,丁先生是个什么人咱们大伙心里都清楚。” “就是,丁先生多好一人啊,马文你可别过分了。” 马文理直气壮的大喊一声:“我可没冤枉他!” 说罢,马文将自己的袖子往上一提,露出了手臂上已经不同于凡人的黑色绒毛,茂密得近乎像动物一般。 马文恶狠狠的看着丁如寒:“小子!这就是证据,老子上次上山打猎前都还好好的,偏偏碰到了你,你还记得你当时同我说了什么?” 丁如寒站的笔直,满脸正色道:“我劝你,莫要无度猎取,否则必遭山林报应,后悔莫及。” 马文一拍大腿:“乡亲们,听到了吗?这小子对我下了诅咒呐!” 丁如寒冷笑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 马文一把揪起了丁如寒的衣领,眼里冒出寒光:“事到如今你还敢诅咒我?老子一个打猎的,你让我莫要打猎,岂不是断我活路?如今还咒我死?” 柳絮冲上前来便使劲打向马文那只揪住丁如寒的手:“你这无赖,你放开他!” 马文一手挥开了柳絮,柳絮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哪里遭得住这大老爷们使的力气?一把便被推到了地上。 第二百二十章 孩子们这下都急眼了,挥着自己的小拳头便要冲上去:“你这个坏人!你凭什么打柳姐姐?” 丁如寒这下也彻底怒了,平时文文弱弱的书生,此时一拳便直接挥在了马文的面上,马文一个措手不及,鼻孔如小溪一般便冒出血来。 丁如寒从容的扶起了柳絮,有些冷静的问道:“疼吗?” 柳絮有些发懵的摇头,又看向马文。马文也愣了,大抵是没料到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竟然也会动手打人。 此时马文带来的几个男人拿着棍棒便要打向丁如寒,马文有些神秘莫测的笑了起来,举手示意几人莫动。 “诶?你们干什么?没看到咱们村的丁夫子,平时文弱不堪,此时可勇猛的狠吗?哈哈,夫子啊,看来你平日里装的不错啊,现在你还说你不会妖术?” 外头围观的人们此时也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一位大娘有些弱弱的走了过去:“诶,我家宝儿啊,你过来,今天家里头有事,你就先别听学了啊。” 其余几位孩子的娘亲也纷纷醒悟,连忙过去拉起自家孩子,有的孩子哭着闹着不肯走,娘亲便一巴掌打了上去,强行拉回家中。 毕竟,谁知道这平日里人畜无害的丁夫子到底会不会妖术?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丁如寒此时倒是异常冷静,甚至同孩子们道:“乖,先同娘亲回家去,夫子今日怕是教不了学了。” 马文有些洋洋得意的捂着鼻子:“丁如寒,我马文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只要你给我把这东西给解了,我也不会同你计较的,毕竟都是一个村子的是吧。” 几位大娘也有些忧心的站在一旁七嘴八舌道:“是啊丁夫子,你看看你有没有办法帮帮他吧,毕竟也都是一个村的。” “丁夫子,马文这身上的毛确实骇人了些,要不您给他想想办法吧。” 丁如寒神色如常的扶着柳絮淡然道:“抱歉,我救不了他,都回吧。” 马文脸色一变,有些狰狞的大吼道:“姓丁的!你是铁了心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华亭北站在远处,有些不忍的看着一尘:“秃驴,咱们真不管啊?真不管,这书生估摸着得被打死啊。” 一尘不置可否道:“你若出手,就真是妖术了,你让村民们如何看他?走罢。” 说罢,一尘一手捂住了花妖于心不忍的眼眸,一手握住了那有些凉薄的手。 前院的争执声久久不息,只见那书生挺直了脊梁,有些孤傲的不再言语。 华亭北同一尘进了吴一凡的屋子,听着了动静的吴一凡睁开眼,有些幽怨道:“好饿,还渴。” 华亭北难得未同他斗嘴,乖巧的倒了杯水递到了他嘴边:“手脚如何,还疼么?” 吴一凡一饮而尽,有些讶异的答道:“不疼,只是使不上力,咱们什么时候走?” 他心里还挂念着一尾的安危。 一尘摇头道:“此地有异,暂时走不了。” 吴一凡问道:“什么异样?” 华亭北有些忧心的接道:“还不确定,要能走的话,昨日我就带你们走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吴一凡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发现的?” 华亭北眼神闪了闪:“进村后。” 一尘微不可差的勾了勾嘴角:“见到那书生时。” 华亭北有些泄气:“好好好,你小赢一把。” 一尘笑意更盛:“好。” 吴一凡有些目瞪口呆:“你二人为何都不告诉我?” 华亭北直视着吴一凡的眼睛,心平气和道:“你告诉我,你现在能有个什么用?” 吴一凡也瞬间泄了气:“你说得对,我现在的确是个废物。” 一尘收起了笑意,镇定道:“现下只能静观其变了。” 话音刚落,房门便砰砰直响,那敲门之人粗鲁无比,大声叫道:“大师,大师!开门呐,救命哪!” 一尘蹙眉,华亭北扯了扯一尘的衣袖道:“静观其变,静观其变,我去开门。” 说罢便开了门,只见那马文带着一伙人竟然是冲进了院子,见着了一尘,大喜过望:“大师,你可是个僧人,降妖除魔应该是家常便饭吧?你快救救我呀大师。” 一尘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几步:“施主,贫僧法力低微,看不出施主有何问题。” 马文有些激动的扯起了衣袖,露出那一手臂已经完全不似人类的毛发:“你看,我这一手的毛,这还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吗?” 一尘睁着眼睛说瞎话道:“阿弥陀佛,不过是毛发略微茂密了些,施主多虑了。” 马文更加激动了:“放屁!老子一夜之间长出来这么多毛,怎么可能不多虑!” 丁如寒扶着柳絮有些着急的走了过来,丁如寒那张清俊的面容明显多了一块红痕,嘴角也破了些许:“大师,你莫理会此人,一个地痞无赖罢了,马文,你要是想找事你冲着我来!” 马文捋起袖子嘿了一声:“你小子还想找打是吧?行啊,我成全你。” 华亭北大喝一声:“且慢!” 全场所有人看向了华亭北,华亭北清了清嗓子:“咳咳,真是,你们怎么就不问问我呢?我才是真正的大师啊。” 马文有些疑惑的打量起了华亭北,长的是挺不错的,比村里的娘们都长得好看多了,只是说他是大师?他马文一万个不相信啊。 华亭北神色严肃的观摩了一番马文:“小伙子啊,你可知道你招惹了什么吗?” 马文:...明明你看上去比我小好吗?马文腹诽,却还是老实道:“不知道。” 华亭北虔诚的看向来时的那座小山头:“你招惹了山神。” 其余人大惊,这是什么新说法?马文也大惊:“啊?这..怎么会?” 华亭北蹙眉,伸手便拉起了马文的衣袖:“你看你身上这毛,是不是已经不似凡人了?这明显就是动物的毛发啊。” 马文连忙点头:“对对对,我看着也像是动物的毛。” “我猜测,小伙子你看上去高大威猛,体格健壮,平日里应该是以打猎为生吧?” 马文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称是:“对对对,我就是打猎的!平日里隔三岔五要去山里头猎些小崽子。” 丁如寒听到这,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马文这人,最是阴险,打猎专挑幼崽子猎,蹲点也得蹲到幼崽的父母离家找食时,再对幼崽下手。 以马文本人的话来说,捕那些大家伙,又费劲,吃起来也不嫩,说不准还得挂个彩,何必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华亭北满脸高深莫测的冲着马文小声道:“所以啊,你这打猎太过勇猛,又从来不曾祭拜过山神,山神发怒了!这是在警告你呢。” 马文大惊失色,面如土灰:“大师,那你说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华亭北叹了口气:“其实也很简单,就看你愿不愿意照我说的做了。” 马文现下认准了华亭北就是个真才实学的大师,就差跪下来抱着华亭北的大腿了:“没问题!保证照您说的做!” 华亭北严肃道:“那好,首先,你得戒荤,至少七七四十九天,这七七四十九天里,不得上山打猎,你可能做到?” 马文有些警惕道:“大师,我一个猎户,你不让我打猎,这不是断了我的生路吗?指不定我得先饿死啊。” 华亭北脸色一沉,袖子一甩:“那就请施主自便了,我帮不了你了。” 一尘嘴角微微弯起,小神棍,学的倒是挺快。 马文一跺脚,满脸不情愿的点点头:“行...大师,我吃素,就吃上个四十九天的。” 华亭北这才脸色缓了缓,道:“其二嘛,你这是惹了山神,得跟山神赔罪呀!我教你个法子,你每日在山脚下磕头,每日磕100个,磕足七七四十九天,我保管你再无后顾之忧。” 马文脸色立马黑了,沉默了半响,有些冷静了:“大师,还有吗?你一口气说完吧。” 华亭北笑眯眯道:“最后一个了啊,一会,我给你画个符纸,你回家取三两灶炉里头的灰,和着符纸一齐泡水喝咯,喝完估摸着就能缓解你的症状了。” 马文现在的脸已经同灶炉子里头的灰一个颜色了,只能哽着喉咙道:“那,大师,你快给我画吧。” 华亭北脸色又微微一变:“小伙子啊,画符可以,没问题,我不收取银钱就当做好事了,但是你得自己去准备齐纸笔、朱砂、符纸吧?不是你亲手备好的材料,可就没有效果了啊。” 马文咬咬牙,麻溜的走了:“大师你等我,我准备好了就过来找你!” 说罢,带着一众兄弟们风风火火的离开了私塾,看热闹的见着马文被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当下也都四散回去了。 丁如寒面色有些诡异的走了过来:“华公子,你刚刚所言...” 华亭北眨了眨眼睛,无辜道:“自然是骗他的咯,你们别想那么多了,对付这种人呀,就交给我吧,你同柳絮姑娘都累了吧?快去歇息歇息,别站着了!” 柳絮反应了过来,有些心疼的捧住了丁如寒的脸细细打量着:“快给我看看,嘴角都破了,这儿指不定得青一块呢,走,我给你上点药去。” 丁如寒脸有些发烫,轻轻的覆住了柳絮那双温热的手:“那就,有劳姑娘了。” 华亭北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手捂住一尘的眼睛,嘴里碎碎念叨着:“百无禁忌,诸邪回避!” 我华亭北,帮你们这个忙!是为了在这里看你们卿卿我我的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 马文果真迅速的备齐了华亭北说的那些东西,华亭北也不含糊,提笔在符纸上就瞎画了一通,看上去倒是颇有神棍的气质。 画好之后,华亭北一副虚弱苍白的模样,疲惫的将符纸放入了马文手中:“小子啊,我可是耗了真元给你画的符咒,你可珍惜着点,别再出岔子了啊。行了,回去吧。” 马文珍重的收好了符纸,倒是千恩万谢的回了家。 丁如寒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口:“华公子,你这一招,能瞒他一时,可却瞒不了他一世啊。” 华亭北拍了拍丁如寒的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放心吧,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谁能料到,三天过后,马文竟然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那日,柳絮出门采买些东西,便听得那村民们细细簌簌的说些什么,凑近了些听,柳絮气得近乎晕厥。 “听说了吗?那个马文呀,前些日子不是手上长毛吗?今儿个发现啊,死在家里头咯。” “听说了我的老姐姐,这件事今儿个都传遍了呀,哎哟,死的那叫一个可怖啊,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 “是啊,隔壁的老王头不是去看了尸体吗,把他给吓了一跳,都说是那丁夫子作的妖法...你说说...” “我也听说了...那马文不是去私塾找茬来着?丁夫子院子里还有个自称大师的神棍...鬼知道是不是一伙的啊。” “哎哟,慎得慌,可别说了,等会晚些我去把我家孩子接出来,这宁可信其有呀,也不能冒这个险。” “就是,你说这丁夫子平日里文文弱弱的...” 柳絮白着脸,提着个空篮子回了私塾,正巧碰着村里的几个大娘拉扯着自家孩子回家。 大娘神色窘迫,尴尬的笑了笑:“哎哟,夫子,咱家还有些事,就先把孩子给接回去了啊。” 丁如寒微笑着点头:“好,路上小心。” 丁如寒见着了失魂落魄的柳絮,有些讶异的上前道:“柳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柳絮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什么?马文死了?”华亭北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柳絮,看她的脸色便知道,她并未说谎。 华亭北有些焦虑的站起了身子:“不应该啊,顶多就是骗他喝了点灶灰嘛,也不该死人啊。” 一尘拉住了花妖的袖子,柔声道:“那人命该如此,与你无关。” 华亭北有些烦躁的一屁股又坐了下去:“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这个时候,这不坐实了我就是个神棍嘛?” 躺在床上的吴一凡自然道:“你本来就是啊。” 丁如寒叹了口气:“无妨,此事本就同我们无关,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吧,说来倒是丁某连累了几位客人啊。” 一尘眼神有些凌厉的盯着丁如寒的脸庞,不过一会便挪开了眼:“丁施主可曾想过离开这里?” 丁如寒摇头笑道:“丁某又未做错事,为何要走?我若走了,岂不是当真成了杀人凶手畏罪潜逃了?” 一尘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复杂:“丁施主性情中人,气节不凡。” 第二百三十四章 华亭北有些无奈道:“丁公子啊,现在要气节有啥用?能救命吗?我觉着啊再这样下去,迟早你得被村里的人说成妖怪!” 华亭北一语成谶。 “诶,你们听说了吗?那个丁夫子啊,听说是妖怪变的!” “我之前就觉得他不对劲了,他一个书生,竟然还懂风水什么的,果然有问题。” “这可怎么办啊,我孩子还在他那狗屁私塾里待了好长一段日子呢,哎哟菩萨保佑我家孩子可千万别出事啊。” 此时,私塾里。 丁如寒仔细的瞧了瞧吴一凡的伤处,有些满意道:“吴公子,你这伤势差不多好全了。” 吴一凡活动活动了筋骨,虽不如从前,但还算灵活。 柳絮有些欣慰道:“好了就好,那几位就赶紧收拾收拾,离开这里吧。” 华亭北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行,这时候走了多没义气啊!等会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村里人若是丧心病狂对你们做点什么,那可怎么办?” 丁如寒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华公子,你放心吧,村民不过是愚昧了些,容易为人煽动,不过到底是淳朴善良的。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何须这般操心?” 吴一凡摸了摸鼻子,疑惑的问道:“倘若如你所言,丁公子又何必着急着赶我们走呢?” 丁如寒面色一滞,一语中的。 柳絮见着他这副窘迫的模样,也莫名笑了起来:“几位就听我们的吧,此事本就与几位无关...” 话音未落,一个小脑袋便探头探尾的溜了进来,闯入了众人的视线里。 丁如寒有些讶异道:“大川?你怎么来了?” 大川吸了吸鼻子,大喊一声:“丁夫子!”然后扑进了柳絮的怀里。 众人:...嘴上喊着丁夫子,身体倒是很诚实呢。 大川委屈的揉了揉皱巴巴的眼睛:“夫子,姐姐,我好想你们啊,我同娘亲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肯我来看你们!” 柳絮温柔的抚摸着大川的小脑袋:“乖孩子,没事的啊,这段时间夫子忙不开,等过段时间就好了,就能重新上课了。” 丁如寒有些犹豫的点点头:“大川乖,要听娘的话,回去吧,夫子好得很,没事的。” 大川抱着柳絮的裙子耍起了小无赖:“不嘛不嘛,今天说什么也要在夫子家蹭饭,柳絮姐姐,大川好想吃你亲手煮的面汤呀。” 柳絮好说歹说,就是拧不过这个小屁孩,只得点头:“好好好,现在就去给你做面汤,满意了吧?” 丁如寒目光柔和得有些不像话,宠溺的揉了揉柳絮的发丝:“那我同你一起。” 柳絮有些狡黠的调侃道:“丁公子,您是打算给我帮倒忙吗?” 大川一蹦一蹦的有些着急:“那我也要帮忙!” 三人就这样笑着闹着走向了厨房,华亭北有些无奈的看着一尘:“哎,此人手段再了得,还是能察觉出有些不自然啊。” 一尘那张寒冰似的脸庞莫名多了些悲悯的味道:“今夜...” 第二百二十五章 华亭北有些好奇的看着一尘:“今夜怎么了?” 一尘轻笑着摇头:“无事...” 那厢三人打打闹闹着,一齐做着面汤,倒也是其乐融融。 “大川,去地里拔几根葱来啊。”柳絮煽着炉子招呼了一声,大川立马应道,哒哒哒的跑开了。 丁如寒乖巧的蹲在柳絮身旁,聚精会神的盯着柳絮的脸庞。 被丁如寒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柳絮扇子一挥拍在了丁如寒的脸上:“你老看着我作甚...” 丁如寒一下笑出了声:“别动,脸上有东西。” 说罢,手指轻柔的抚过柳絮的脸颊,丁如寒眨了眨眼睛:“现在没了。” 柳絮有些娇羞的擦了擦脸,埋怨道:“怎么不早同我说,讨厌。” 丁如寒眼眸里流光一闪,脱口而出:“柳絮,咱们成亲吧。” 柳絮手中扇子一停,有些发愣的看着丁如寒:“你...你说什么?” 丁如寒满脸自然的又重复了一次:“我说,我们成亲吧。” 柳絮立马咳嗽起来,咳得脸都红了,丁如寒又连忙拍着她的背脊,有些无奈:“怎么?吓着你了?” 柳絮顺了顺心口,眼泪都呛了出来:“好啊,咳咳,什么时候?” 这下倒是丁如寒愣住了,过了半响才喜笑颜开:“那我要翻翻黄历,然后挑个好日子。” 拔了几根葱的大川又哒哒哒的跑了回来,抬起脸蛋好奇道:“什么好日子?” 丁如寒接过柳絮手中的扇子,狡黠道:“给你找师娘的好日子。” 柳絮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大川手里的葱,转过了脸:“别同小孩子瞎说!真是,八字还没一撇呢。” 丁如寒理直气壮道:“哪里没一撇了,你刚刚分明答应我了。” 柳絮脸红得都快滴出水来了,结结巴巴道:“行了啊你,先,先吃饭了,大川,去叫客人一起吃饭。” 大川利索道:“好嘞!” 于是,院子里所有人都上了桌,热腾腾的面汤也端了上来,大川是最为兴奋的:“吃面汤咯,我亲手做的面汤,肯定好吃的不得了呀!” 华亭北有些嫌弃的擦了擦大川的嘴角:“小馋猫,口水都流出来了。” 丁如寒喜气洋洋道:“快吃啊,大家都别拘谨,放开了吃。” 柳絮有些好笑道:“就吃个面汤,又不是什么珍馐。” 丁如寒凑近了柳絮的耳朵,轻声道:“你做的都是珍馐。” 华亭北打了个寒战,吴一凡乖巧的端着碗,一尘正襟危坐... 大川撅着嘴:“反正我要吃咯,饿死我了!”说罢,一口面汤下去。 就在此时,便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李大川!!!你在吃些什么?” 李大川的娘亲手里拿着棍棒,身后还跟了不少村里的村民,手里都拿着家伙。 此时,李大川的娘亲近乎癫狂的冲了过来,指着李大川急得大叫:“快些吐出来!你怎么能吃他们家的东西?” 李大川一口咽了下去,有些莫名道:“娘,你在做什么啊?这是我同夫子一起做的面汤呀,很好吃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李大川的娘亲眼泪都快下来了,指着丁如寒凄厉道:“谁知道这个妖怪有没有下什么东西?你快吐出来啊大川,娘只有你一个儿子啊!” 华亭北冷笑一声:“呵,下了什么?毒药?没见着我们自己也在吃么?” 身后的村民也都围了上来,每一个都神色不善,还有人小声道:“我都同你们说了,这一群人都是妖怪,就昨天不是月圆之夜吗?我亲眼见着丁如寒对着月亮变身了!现了形!” “我也看见了,哎哟哟,身上长满了毛,吓死人了!” 李大川急得满脸通红:“你们别瞎说了,夫子是好人!” 李母一把将大川扯到了自己的身后,护得严严实实的:“丁如寒,你什么意思?把我儿子拐过来想害他不成?咱们家可向来对你客客气气的。” 丁如寒面如死灰,满脸的颓唐,有些疲惫的抬眼看着众人,终究是没说出话来。 柳絮一声惨笑,也不说话了,只是端起桌上的面汤,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华亭北看着人群里那些说丁如寒是妖怪的,有好几个都是曾经跟着马文过来找茬的。 华亭北桌子一拍,撸起袖子站了起来,冲上前去便要拎起那村民的衣领。 也就在此时,华亭北的手扑了个空,竟是直接从那村民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华亭北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幻...象?” 一尘叹了口气:“果真如此,就是今夜了。” 吴一凡桌前的面汤也端不起来了,吴一凡有些郁闷:“还没吃饱呢。” 华亭北瞪了吴一凡一眼,没在言语,几人现下不过是旁观者罢了。 围绕着的村民恭恭敬敬的让出了道路,几个村民谦逊的讨好道:“大师,有劳您了。” 于是那人群之中让开的道路间,僧人一身素色麻衣,高大的身形,走路虽慢,步伐却稳当得很。 那是个皮相极好的僧人,面上无悲无喜,眼里却又常含着几分怜悯。 僧人的嘴唇很薄,那双漆黑的眸子看向了丁如寒,清冷的声音便清晰的传了出来:“妖?” 人群瞬间骚动了起来,村民们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惊恐道:“果真是妖怪啊!” “大师,您可千万要出手救救我们啊!” “大师,这妖怪刚刚差点害死了我的孩子啊。” 丁如寒有些木然的看着那僧人:“怎么?还当真请了大师来收妖?我丁如寒何德何能啊,让你们如此大费干戈。” 柳絮一双眼已然红的快滴出血来,混着孩子们的哭声,村民细细簌簌的指责与谩骂,那些不该由他背负的骂名,便牢牢的刻在了丁如寒的身上。 僧人冷然的垂下了眸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既是妖,便不该在凡间。” 丁如寒如同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有些凄厉的笑着:“我丁如寒,未曾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大师你跟我说说,我错在何处?便要与他人不同?” 村民们大着胆子指着丁如寒骂道:“你害死了马文!” 丁如寒周身冷气更盛:“不是我做的事,我不会认。” 第二百二十七章 僧人睁开悲悯的眼,声音依旧清冷:“你为妖,留在凡间便是天道不容。” 丁如寒惨然一笑,眸子里三分无奈,七分癫狂:“我丁如寒虽是妖怪,却从未有过害人之举,就因为我是妖,就活该要死?这就是你们口中的道义?哈哈哈哈,简直可笑之极!” 说罢,黑色的火焰便如同冰冷的蛇一般,吞吐着蛇信子,张牙舞爪的蔓延了起来。 那些气焰高涨的村民此时见着了妖法,皆被吓得魂不附体,惊叫起来,谁料这黑色的火海如同有灵性一般,将这院子包围得水泄不通。 “大师!救命啊!这妖怪要杀人啊!” “大师,你快出手吧!” “当年就不该收留这个祸害在村里啊,苍天呀,快让这妖怪快些死去吧,不要伤着我的孩子呀。” 孩子们被大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哭着反驳着:“你们胡说,夫子明明是好人呀。” 孩子的脸上便狠狠的挨了一巴掌,大人们凶狠的大叫着:“你怕是被妖怪迷了魂!这妖怪是会要人命的!” 无悲无喜的僧人只是冷着眼眸,低叹一声:“阿弥陀佛,今日你欲害人,便留你不得了。” 说罢,僧人简简单单的抬起手来,只是一掌拍了过来。 不过是朴素的一掌,却有如神光一般,重重的向着丁如寒的心口拍去。 丁如寒坦然的站在原地,满眼清明,不过一死罢了,又有何惧?他只恨自己双目俱瞎,活了这么多年,竟还是看不透人心。 于是他闭上了眼,一动不动,那一掌的痛楚却迟迟没有落下来,丁如寒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这才睁开了眼。 眼前,是柳絮温婉的眼眸,深情一如往常。 那是一双永远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总是弯弯的看着他笑,于是一年四季便只剩下了春天。 那是他丁如寒这一辈子,都不想过完的春天。 柳絮站在他的面前,终是一个踉跄,跌入了他的怀中,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泛着水雾,直直的看着他,亮过星辰无数。 她说:“丁如寒,我们...现在就成亲吧?” 丁如寒点头,温柔得如同三月的春水:“好,现在就成亲。” 柳絮笑了起来,惨白的脸颊浮上了一抹红晕:“那...我就是你的娘子了。” 丁如寒也笑了,开心到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温热的水滴落在柳絮的脸颊上,丁如寒重重的承诺道:“我丁如寒生生世世,都只有柳氏一妻,若有违背,必魂飞魄散!” 柳絮揉了揉眼睛,想哭,也想笑,胸口却喘不上气了,她死死的握着丁如寒的手,这时,这个柔弱的女人才用尽最后的气力哭出了声来。 她说:“丁如寒,我信你,你可不能骗我...” 血从她的胸口蔓延着,鲜红艳丽,染红了她的衣裳,这是她的喜服。 丁如寒握着那双纤细的手,握的死死的,这是他的新娘,他握住了,就不会再放手了。 人间的情爱,果真是痛彻心扉。 教人尝过一次,便是一生一世了。 悲悯的和尚双手合十,轻声道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便将你封印,永生不得出世害人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吴一凡站在一旁,看着那僧人将丁如寒封印了起来,啧啧了两声:“一尘大师,搞了半天是你做的好事啊。” 一尘站在一旁,难得有些阴郁的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小声道:“这不是我...” 华亭北也弱弱的为一尘辩护道:“对,这至少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自然不是一尘了。” 一尘面无表情,华亭北却能感受到他的低落,一尘道:“前世造的孽,今生该还了。” 周边的幻象渐渐消失,只余下地上那焦黑的土地,丁如寒坐在地上,呆呆的捧着一壶酒,开口道:“你怎么还呢,你要怎么还,才能把柳絮还给我?” 一尘摇了摇头:“贫僧不知。” 丁如寒只是冷然的坐在一旁,双眼似乎在盯着某处,又像是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一般,过了半响:“她,现在怎么样了。” 一尘掐指,不出片刻便道:“海城,富家千金,膝下一儿一女,一生顺遂,无病无灾。” 丁如寒勾着讽刺的笑意叹了口气:“那便好,至少她是过的好的。” 那焦土中,一只手便直勾勾的从地里冒了出来,眨眼之间,一个娇小的幼童便从土里钻了出来。 孩童长得可爱极了,穿着红色的肚兜,拍了拍身上的土,有些玩味的说起了老成的话:“丁亥,你同他们废什么话?直接杀了不就得了。” 丁亥摇了摇头:“被封印了几百年,一切于我也不重要了。不过是故地重游,回忆一番往事,你们之间要如何,你们自己解决。” 甲午的小脸立马皱成了一团:“喂,丁亥,这家伙可是封印你的罪魁祸首,你就不想先杀之而后快?” 丁亥冷然一笑,隐去了身形,甲午翻了个白眼:“没血性的家伙,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呗,和尚,老子是你爷爷甲午,给我记好咯,今天我就要你们的狗命!” 华亭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朋友,你这个年纪,还是回家读书去吧,出来打打杀杀的做什么?” 甲午有些恼了,若不是那和尚做的好事,他又怎会只能维持这孩童形象,到处遭人嘲笑? 那粉雕玉琢的娃娃皱着眉头,明明是一副老成的做派,偏生在他脸上做出来只让人觉得可爱。 甲午生气的大喝一声,音波竟然犹如实体一般,在空气中螺纹状朝着几人而来:“不准叫我小朋友!” 一尘一把揽住了华亭北的腰身,宽大的袖子在空中漂亮的卷动着,那音波便有些破碎的朝着四周散落,仍是震得人脑瓜生疼。 华亭北有些痛苦的捂着耳朵:“你这小破孩,人不大,声音倒挺响亮!” 吴一凡本就腿脚不便,此时被音波震了个正着,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甲午阴沉着小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呵,嘴硬是吧?没事,爷不同你们计较,反正今日都得死在这。” 一尘有些危险的眯起双眼,面上不大明显的露出一丝阴霾:“哦?是么?” 第二百二十九章 甲午摊开掌心,那空中便掉落出一把通体鲜红的尖枪来,甲午握着尖枪便直冲而来:“废什么话,打便是了!” 一尘将华亭北往身后推开,那枪尖直指一尘双眼,一尘以手接之,将一尘整个人打的向后连退三步。 华亭北站在一旁,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凝固了:“秃驴小心!” 那枪尖却死死的卡在那里,不得往前一分了。 一尘歪着脑袋,眼神中夹杂着费解的看着甲午,甲午弯起嘴角,竟是直接松开了握住尖枪的手。 “秃驴,怎么?转世了几次,脑子变笨了?”甲午有些愉悦的嘲讽道。 一尘将尖枪扔到了一旁,缓缓的从胸口摸出一枚铜钱:“你所说的,可是这个?” 只见那铜钱上,竟有一根细不可察的银针。 甲午有些泄气的撅着嘴:“真是讨厌,怎么就死不了呢?” 说罢,甲午那双肉乎乎的小手伸在空中,那被丢在一旁的尖枪迅速的颤抖了起来,又好端端的飞回了甲午的手中。 一尘淡淡的瞥了一眼:“劳你再多费些心了。” 甲午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有些狡黠的笑了起来:“有了!不如,我先换个人杀一杀吧。” 话音还未落地,那尖枪竟径直冲着华亭北飞了过去。 华亭北心道不好,连忙施法布下屏障,不过霎那之间,那尖枪却急速转了个弯。 竟是冲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吴一凡而去! 吴一凡心下一沉,奶奶个腿了,平日里仗着身体素质太好,从不练习法术,此时手脚皆废,简直是我为鱼肉,人为刀殂... 华亭北反应过来之时,提了一口气便再要施法,那尖枪却已然擦到了吴一凡的发丝。 来不及了... 吴一凡闭上了眼,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未来。 那是一条白色的尾巴,雪白的绒毛,好看极了。 那条尾巴灵活的勾住了尖枪的一端,巨大的白狐满脸的冷漠,眼神却愤怒得快要冒出火来。 “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对他们动手的?” 吴一凡有些怔怔的坐在地上,过了半响才出声:“一尾?” 一尾没有回头,此时的他,已然不止一尾了,九条毛发茂密的尾巴也代表着它的实力。 原来这小家伙,真的是个大妖啊,华亭北有些没眼看的捂住了脸。 一尘不知何时凑到了华亭北的身旁,轻声道:“贫僧从不说假话。” 故作淡然的语气里总觉得透露出了一丝炫耀的意味。 “好了好了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了,咱们还是先关心一下孩子吧!”华亭北有些痛苦的捂住了脑袋。 一尾高傲的站在那,尾巴轻轻一甩,那尖枪又如同废铁一般被扔了出去。 甲午有些恨恨的啃着手指甲:“你这家伙,不是都记起来了么?怎么,被人养了几年,就不记得这几百年怎么过的了?” 一尾据傲的眯起眼睛,冷漠的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吴一凡身上:“你做的最错的,就是不该动他。” 华亭北:孩子他爹啊!!夭寿啊,孩子不认娘啦!!! 第二百三十章 甲午有些意味不明的看着吴一凡:“就他这种?说他是妖都嫌寒碜的废物?” 一尾眼神冰冷,一根尾巴灵动至极向着甲午飞速略了过去,竟是动了怒,甲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竟是被生生抽了几下,倒退数步。 一尾低哑着嗓音,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再敢说一句,今日便要你狗命。” 说罢,那漂亮得不得了的狐狸,迅速抽回自己的尾巴将吴一凡卷了起来,一尾有些犹豫的看向了那站在一起的二人,片刻便别开了眼神。 “这家伙...就托付你们继续照顾了。” 这家伙,很明显指的就是吴一凡了。 华亭北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一尾:“臭小子,你去哪啊?” 甲午从地上爬起来,有些开心的鼓掌道:“哈哈!兵戍,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听说,你还叫这个废妖娘亲呢?” 那尖枪便从地上再度飞了起来,只是却凌厉的向着甲午的脑门而去,承载的,是一尾的怒气。 “甲午,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么?” 甲午也有些怒了:“你可别忘了,我是为了谁才耗尽了法力变成这副鬼样子!” 华亭北有些讪讪的上前走了几步:“臭小子,该回家吃饭了。” 吴一凡有些痛苦的说道:“一尾,你尾巴卷的太紧了,我快喘不上气了。” 一尘有些无奈的看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场面,只觉得身后一阵窥探的目光,一尘迅速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那双无喜无悲的眸子此时严苛的打量着一切,过了许久,才收回了目光。 辛时悄悄的松了口气:“小和尚,还是这么警惕呢。” 他有些百无聊赖的摇了摇头:“甲午果真是个扶不上的烂泥,丁亥么,倒是向来没有杀心,指望不上,兵戍这小子,啧啧,到底哪边的都说不好呢。” 辛时那张清俊的脸庞像是忽而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双桃花眼弯出了好看的弧度:“幸好,小和尚还是这么的可爱呢...” 一尾有些不耐的走到了甲午甚旁,将那小小的孩童随意的用尾巴卷了起来:“走了,再对他们出手,就杀了你。” 说罢,那庞大的狐狸身躯凌空而上,朝远方飞走了。 吴一凡有些焦急的爬了起来:“我去追他。” 华亭北一把扯住吴一凡的领子,没好气道:“追什么追,人家现在跑一步顶你十步,你这个小瘸子还是消停消停吧。” 一尘点头附和:“现在的一尾,很强。” 吴一凡有些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苦笑一声:“也是,他现在那么厉害,也不需要我保护他了。” 华亭北皱着眉头:“总归是一家人,会回来的,家里等着去吧。” 一尘那冰冷的眸子便稍稍暖和了一些:“回家。” 华亭北眉头不自觉便松展了些,有些开心的挽住一尘宽大的袖袍:“回家吃饭咯,今儿个本大爷想吃肉!” 一尘点头:“好。” 华亭北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好什么好,你又吃不了...” 三人没了这些妖怪们的阻挠,倒是很快的回了华府。 这时的花妖,还以为是劫后余生,殊不知,那扑朔迷离的未来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他缴械投降。 第二百三十一章 相安无事的日子里,一切都平淡得刚刚好。 像是午后洒落的阳光恰巧落在一尘的鼻尖,坐在院落里的花妖看失了神,一口热茶烫着了嘴,无奈的僧人只好掂起他的下巴,冰凉的唇便覆了过去。 像是一瘸一拐的吴一凡坚持每日爬上屋顶,眼巴巴的张望着,一不留神便咕噜噜从屋顶上滚了下来,被路过的花妖插着腰哈哈大笑。 像是某些月圆的夜里,寡淡的僧人跌落了衣衫沐浴之时,带着香气的素手为他擦拭着身体,抚摸着他背脊的伤痕,总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叹息。 又像是三人都缄口不言一尾的名字,却总有一双手不经意间推开那间房门,似乎下一秒,那个白乎乎的小狐狸就会一本正经的坐在那,练着鬼画符的字。 然而平淡总是在不留神间,仿佛被一双大手扼住一般,顷刻间,便化为粉碎。 那是一个平淡的清晨,一尘吻了吻那睁不开眼的花妖,睡意朦胧的花妖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隙,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好困...再睡会嘛。” 清冷的僧人起了身,穿好了衣衫问道:“晚上想吃些什么?今日要出门一趟,回来时顺便买些食材回来。” 花妖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半响才闷着声道:“想吃红烧肉,想吃大鸡腿。” 一尘推开门,清晨微微冰冷的风带着远处的阳光迎面而来,一尘勾起了嘴角,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里的温柔,他轻声道了句好,便出了门。 华亭北如往常一般,睡醒了便起身,看着屋顶上打坐的吴一凡,又出门去铺子了溜了会。 人人都道华老爷近日里是越发英俊了,总是好脾气的笑着,每每出门,城里的姑娘便又要心碎一遭。 这么好的人儿,怎么就不愿意成亲呢?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华亭北笑意更盛,索性加快了些脚步回了府,那和尚,也该回家了吧? 花妖便坐在院落里,静静的等着。 日头完全落了下去,入了夜,吴一凡有些忧虑道:“华哥,还有饭吃吗?” 华亭北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看着大门:“再等等,一尘买菜去了,很快就回来了。” 吴一凡苦着脸:“一个时辰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华亭北冷漠道:“等不到的话,明日都没得饭吃。” 吴一凡差些又从屋顶上滚了下来:“不是,华哥,大师法力高强,可能是被琐事缠了身,华哥你不用这般担心的。” 华亭北有些执拗的盯着大门,摇了摇头:“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再等等。” 再等等。 那和尚果真迈着沉稳的步伐,推开了大门。 僧人披着一身黑色的麻衣,手里是那根结满了珠子的破木棍子,此时那棍子上结出了更多珠子,远远看去,竟都流转着一些光芒。 皮相极好的僧人带着笑意,眼眸里如同星辰一般让人迷了眼。 他轻轻歪着脑袋,温柔得如同三月的春水:“亭北,我回来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华亭北看着眼前那人,有些怔了,干涩的眼眶忽然间,就涌出了莫名的液体,苦涩得有些咸。 华亭北有些茫然的擦拭着自己的眼泪,陌生的看着那人:“你...是谁。” 僧人似乎有些不懂华亭北的问题,只是好脾气的笑着:“我回来了,亭北不开心吗?” 僧人忽而想到了什么一般,笑得更加温和了:“是不是等太久了,有些怨我呢?” 僧人向前走了几步,华亭北便起身退了几步,僧人看着不急不缓,却又步步紧逼,面上却仍是那般悲天悯人的好看:“抱歉,我来迟了。” 华亭北只觉得从心底生出一股凉意,舒适的秋日里,竟是冻得他骨头有些发凉:“一尘呢?” 僧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眼睛俏皮的弯起:“一尘,不就是我么?” 华亭北颤抖着嘴唇,有些不甘的接着问:“我问你,一尘呢?他去哪了。” 僧人有些不高兴的蹙起了眉,微微叹息着:“亭北不乖了,还是当年在土里的时候更可爱呢。” 华亭北的身子便动不了了,他看着屋顶的吴一凡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也看着那僧人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过来,那双冰冷的手牵起了他的手。 他便如同傀儡一般,跟着僧人迈开了步子。 僧人有些高兴的哼着曲子,拉着他走出了华府。 街上空无一人,僧人的步子很快,走一步,四周的景象便换了一圈,不过走了几步,便踏入了老宅里。 老宅如同最初华亭北离开之时一般,几棵旧槐干枯的盘绕着破旧的房顶,凄冷的月色映了下来,僧人的步子迈了进去,那厚厚一叠的尘埃便散了些许开来,漂浮到不远的地板上继续被遗忘。 僧人有些怀念的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似乎十分愉悦,那双好看的手指打了个响指,一阵风穿堂而过,那些厚重的灰尘便洋洋洒洒的飘向了远方。 “柳迷归院,欲远花妖未得。谁写一枝淡雅,傍沈香亭北。说与莺莺,怕人错认秋色...亭北,你可还记得?” 僧人眼波流转,周遭的一切便夹带着回忆,向着华亭北滚滚而来,让人头疼欲裂。 “日后你便跟我姓华,名亭北如何?” 华亭北懵懂的答了声好,那人勾着嘴角:“以后便是我二人相依为命了。” 前尘过往不再是云烟,重叠过后的面容便成了一尘的脸,那等待了几百年的人好端端的站在面前,却令人那般的生疏。 华亭北眼角的泪滑落了下来,有些茫然的看着院落里那方池水:“你来的太晚了,我已经...不等你了。” 僧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莫名的多了些嘲讽:“可是这世上没有一尘了,只有我。” 华亭北眼神便有些呆滞的看着他:“你是谁。” “世上只余云台...”僧人有些迷离的看着那天色,向着华亭北伸出了手,藏在华亭北体内,那朵紫色的小花便钻了出来,轻轻的落在了那破败的木棍上。 那木棍便又结出了生的极好的花朵,云台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说这上头,该多些东西才好看,阿北,你说是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还未来得及感受本体离体之痛,华亭北只突然惊道:“为何一尘的木棍子在你手里?” 云台那双清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霾,却又很快消失不见:“亭北,同你说了许多次,世上再无一尘,只有云台,你可明了?” 华亭北还欲在说些什么,只觉一阵恍惚,身子竟是慢慢的淡了下去。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云台,那人竟是让他强行回了本体。 云台有些开心的扬起了嘴角,露出与那清冷的皮相截然不同的孩子气:“这样才乖。” 云台有些小心翼翼的用食指轻轻触碰那鸢尾的花瓣,一双眼里是情不自禁的喜色,恍如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是啊,怎么不是失而复得呢?他等了这人三百年了,不就是等的这一天么? 然而这一天真的来了,他的心脏怎么却空落落的? 云台自言自语的絮叨着:“小家伙,还记得我曾允诺过你,等你化形了,就带你踏遍这大江南北么?” “见过雪么?我们北上去看看冰封十里的山川与河流吧?” “我们去山上看日出日落,你可知有座大山,清晨时雾气弥漫宛如仙境?” “西边还有一处好地方,哪儿的瀑布美极了,你说可好?” 华亭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云台,他的表情一如从前温柔极了,说着那些动人的远方,眼里满是星辰。 这些地方固然是很好啊,可是,没有一尘啊... 一尘一直在南下,南边,究竟是什么令他一直苦苦寻着,他现在,又可找到了? 云台看着那紫色的美丽的花朵,有些不自然的垂了垂眼眸:“亭北,我来赴约了...” 可你等的人却不是我了,多么讽刺。 他不过是来迟了些,可惜他养的小家伙,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人,若是凡事都该讲究个先来后到该多好? 云台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沉默着,坐在老宅的木椅上,看着那方破败的池子里映出来的月色。 直到那黑暗中弥漫出的雾气化成了人形。 那人形在月色下渐渐凝固成实体,辛时恭敬的单膝跪下,近乎虔诚的垂着脑袋,掩住了眼中的狂热。 云台并未看他,似乎未曾察觉他的来到,只是有些迷离的看着池塘,隔了许久,才似是感叹道:“三百年了,这口池子虽未干涸,却破败得不像样子了。” 辛时乖巧的抬起脑袋:“主上,这种小事便交给我来打理吧。” 云台摇头:“不必了,便由他破败吧,物是人非,罢了罢了。” 辛时眯起眼睛,弯弯的,倒是如同月牙一般:“主上,可是成功了?” 云台仍是摇头,倒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不急,既有因必有果,时候到了便到了。” 辛时向来是听不懂云台说话的,他问些什么,云台总是好脾气的模样答了些什么,他却始终听不懂。 可是听不懂又何妨呢?那悟性极高的鸢尾,如今也不过是失了魂的小妖罢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华亭北被困住了。 困在了一尘的木棍上,云台的手里。 云台说要带他出去走走,便当真带着他走了。 临走之时,他耳听那老宅顷刻间坍塌了,像是随着他的离去便再也不复存在了一般。 花妖有些疲惫的阖上了眼,或许早就该塌了。 江南烟雨总是动人,云台手执青伞,竹节的伞骨温润朴实,一如他的指节,白皙而分明。 立于湖边,细密的雨珠越过那青伞,洒落在云台的脸庞,和那鸢尾上。 碧色的湖水映出他高大的身影,云台闭着眼,柔声道:“喜欢么?” 花妖闷不做声,他的心不在湖,也不在雨,他宁可盯着那来往的行人,试图寻着另一人。 船舶乘着湖水吱呀吱呀的靠了岸,隔着纱帘隐约可见其间的女子一身大红的衣衫,大着胆子向着僧人娇嗔道:“小和尚,可要上船一同游湖?” 云台睁开眼,看着那雨中的小船,竟是答了声好。 上船时,云台侧目看着那半合的花瓣:“可喜游湖?” 花妖仍是不搭理,云台也不勉强,只是镇定的上了船。 那红衣的女子有些欣喜,又端着矜持,只是拿扇子半掩着面邀云台落座,一开口,却又端的有些轻浮:“好俊俏的僧人,不知大师法号为甚,又在哪座寺庙?” 云台只是淡然道:“无师无庙,法号云台。” 女子娇笑了两声,小女儿姿态倒是动人:“云台大师,小女子落霞,此厢有礼了。” 云台嘴角上扬,眼里却无一丝笑意:“你可知这位姑娘为何邀我游湖?” 落霞显然听不见云台在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的招呼着船家开船,为云台泡茶。 一双玉手,泡茶时优雅动人。 云台得不到回应,却从不曾气恼,他端起那小小的茶碗品了一口:“四百年前,她便说过,定要同我游湖一次,只是还未来得及同游,她便死了。” 云台一饮而尽:“死在了我面前。” 花妖有些兴致缺缺的望着窗外:“那你为何不救她?” 云台也看向窗外,碧色的湖水尚弥漫着清晨的雾气,宛如仙境一般:“我救了。她曾赠我一个馒头,我还了她一条命。” “她同那落魄的书生私定终身,书生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便打定主意要同那书生私奔。临行前,湖边偶遇她来放灯,满身妖气,生气也只余七八,却迷了魂的满脸喜色。那哪里是什么书生,不过是只画皮的书妖,要窃取她的皮囊罢了。” 云台娓娓道来,说着那几百年前的往事。 花妖只觉身子一冷,不自觉问道:“那后来呢?” 云台眉眼微微一动:“我杀了书妖,可惜她动情太深,明知那是妖,依然跳湖自尽了。” 花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云台:“你就这么杀了那书妖?你又怎知那妖不是同她真心相爱的?” 云台满眼清明:“无论真心假意,此女都难逃一死不是么?人妖殊途,回头方是岸。” 花妖冷笑一声:“云台大师,我也是妖。”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云台不置可否:“你不一样。” 花妖只道:“你不配喝她的茶。” 云台便不语了,只是再未喝过一口茶水。 落霞絮絮叨叨着,云台偶尔回应几声,此番游湖,也不算太过沉闷。 从一端至另一岸,细雨已然消停了,秋日里的好阳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 落霞有些恍惚的看着那僧人:“也不知为何,总觉着曾见过云台小师傅,却不记得在哪了。” 云台理了理衣衫,微微低垂着眼眸:“贫僧未曾见过施主,不过相遇便是缘,施主后会有期。” 落霞眯着眼娇笑道:“若是大师不着急走,下个月可就是本姑娘成亲的大好日子,大师尽管来凑个热闹。” 云台一怔,倒是眼底也多了分笑意:“愿施主得一良人,白头偕老。” 雨已停,云台一手执伞,一手握着那破木棍子,倒是颇为引人注目。 花妖见着那伞外的阳光,有些漠然:“你无须如此。” 云台轻轻摇头:“你不喜阳光。” 华亭北有些嘲讽:“云台,我喜欢阳光,喜欢了几百年了。” 云台并不恼怒,仍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你在恼我?” 花妖将花瓣收的更紧了些:“你不懂人心,更不懂我,你什么都不懂,真的。” 云台脚步稳当,一步一步踏实的走着,他轻声道:“那你可知,我的不懂,也就是一尘的不懂?” “他自远方来,向远方去,这一路上,了了多少前世的怨,又结了多少今生的仇?” “你当他这辈子就还的清了?” 没有雨的雨中,一声轻叹。 “阿北,你说我不懂人心不懂你,你又何曾懂过一尘,懂过云台呢?” 月夜,无雨。 云台终是执拗不过这妖精,他一身青衫,厚重得快要融入这夜里,将那木棍放在了客栈的一角,便出了屋子。 华亭北说的对极了,无情无欲的僧人确实不懂人心。 华亭北待在本体中,倒是懒洋洋的也不愿出来,这木棍上到处都是云台的禁制,他又何必去触这个眉头? 只是他不愿意出来,有人确是着急的。 辛时自那黑暗中显出身形,有些得意的翘着下巴,一双眼闪闪发亮,如同个三岁的孩子一般:“哟,小花妖,怎么没了精神?” 华亭北闭着眼睛不说话。 辛时也不恼,笑吟吟的凑近了些:“怎么?我猜,你可是在想那叫做一尘的小和尚?” 华亭北眼皮子抖了抖。 辛时摸了摸下巴:“可是云台说世上再无一尘了,你又被困在这法杖上,这可真是糟糕呢。” 华亭北眼皮子也不抖了,合着这人就是过来气他的,还有,这破木棍子,他是如何一本正经的称呼它为法杖的? 辛时忽而不笑了,一双眼又有些高深莫测的探了过来:“若是我说,我能让你离开这里,还能让你找到一尘,你信不信我?” 华亭北眼睛一眯:“你说,我若是将你这番话告诉云台,你还会不会是他最信任的下属呢?” 辛时嘴角微微上扬:“我就喜欢同聪明人打交道,我知道你的渴求,你知道我的软肋,你觉得这个交易,划算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华亭北有些慵懒的从本体中一步迈了出来,银色的长发顷刻间如瀑布般泄了下来,一双紫色的妖瞳可魅惑众生。 这花妖,竟然变强了? 花妖脸颊上如诅咒一般血色的印记越发深邃,衣衫挽不住那洁白的左侧锁骨,更显妩媚。 花妖挑衅的点了点头:“帮我。” 辛时有些嫉妒的看着那浑然天成的美貌,妒火几乎快要燃烧到了眼眸里,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平静的点头。 这样的妖精,快些走远吧,越远越好,云台的身边,有他一人便够了。 想到这里,辛时又有些愉悦,他那尖锐的利爪毫不留情的捅入了自己的腹部,探了片刻,便从血肉中取出一颗灰蒙蒙的珠子来。 “云台的身体确实是一尘的,可惜灵识分开了太久,已然难以融合,这颗珠子便是一尘的灵体。” “拿着这颗珠子,他与云台的灵魂印记相同,法杖已然不可束缚你了。你走吧,你大可用尽世间一切办法来解开他的灵识,只要你离云台越远便越好。” 花妖面无表情的收下了那沾满了血肉的珠子,赤裸着双足便转身要走,行至门口,又扭头嘲讽一笑:“真是深得宠爱呢,谁能想到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藏在你的体内?” 辛时面上一僵,指尖已然有些发白:“这用得着你来说?” 华亭北也不再停留,在本体中休养了这么久,一身法力充沛得很,提步便走得飞快,凡人看来,不过是吹了阵风罢了。 华亭北死死的握着那颗珠子,一遍飞速逃窜,一边以法力不断冲击那颗朴实灰暗的珠子。 没有用,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 对了,兴许是距离不够所以才感应不到呢?那和尚分明说了要一路南下,说不定已经走的比他远多了。 华亭北提起了一些精神,当下又化作了他往日示人的那黑发少年,如当年和一尘初见时如出一辙。 这样就不怕一尘认不出来了... 极西的死亡荒漠之中,世人皆知有座大山,却不知其名,只道是无名山。 见此山,却不能登此山,死亡荒漠中杀机四伏,常有骇人的沙暴与未知的沙陷夺取人们的生命,险而又险。 也正是旅人常在绝境之时,可在沙尘散去之后,见一座大山,青葱巍峨,扶摇而上,如遇仙山。 所谓无名,大抵便是无人能登此山罢了。 无名山中,云台一袭黑衣松散的披在身上,赤裸着双足,任由那山中的清泉自足缝间冉冉淌过。 山中只闻瀑布撞击之声,如银河一般绚烂夺目的瀑布宛自天上奔流而来,向着人间而去。 那瀑布之下被铁链层层束缚着的僧人,粗布麻衣,盘腿而坐,任由着水流的撞击却不动于山,不改于色。 云台有些无味的瞥了眼那人:“啧,心有杂念。” 与他相貌如出一辙的僧人不言语,高大的身形却是瘦了不少。 云台一人自话,也不觉无聊:“对了,我饲养的小家伙似乎不是大听话呢,也不知他同小花妖相处的可好?” 一尘猛然睁开了眼睛。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华亭北向着南边走了千里,便有些急了,没有,四下都没有一尘的气息! 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华亭北原本就不大坚定的心意此刻更加动摇了。 手中灰暗的珠子没有丝毫的反应,华亭北洒落出去的花粉向着四周飘散,也没有一丝丝的回应。 华亭北有些疲软的瘫坐在草地上,心乱如麻。 如何是好?又要何去何从? 华亭北手中的草微微的抽动了几下。 这人世间太大了,他们二人又何其渺小,弱水三千,该如何只取这一瓢便能是刚刚好? 华亭北手中的草百无聊赖的绕着他的手掌缠了两圈。 不行,他怎么能这么快就垂头丧气?那和尚还不知在哪个地方,说不定,也在等着他呢? 书洛有些郁闷的凑到了华亭北的面前,不开心的戳着华亭北的脑门:“小北,你都不理我。” 华亭北正发呆呢,一张放大的脸忽而出现在面前,只闻花妖一声惊叫:“啊啊啊啊!!!救命啊!!” 书洛天仙般的容颜也浮现出了受伤的表情:“小北...我心碎了。” 华亭北整个人弹出了几尺远,拍着胸口喘着粗气:“我还差点被你吓死了呢!” 书洛撅着嘴走近了些:“算了,我不同小北置气,我带你走罢。” 华亭北有些警惕的后退了一步:“等会,你先说去哪?” 书洛满脸的理所当然:“去我家呀,我一看到你的花粉,就立马过来找你了。” 想来是自己寻人的花粉恰巧飘散在了书洛附近吧,华亭北有些难受的点了点头:“行吧,那就先去你家坐会,对了,你找人厉不厉害?我把一尘给弄丢了。” 书洛一把抱起了瘦弱的华亭北,脚尖一点,便轻盈的向着远方的山谷略去。 许久未见,书洛仍是那黑发如瀑、精致绝伦的少年模样,只是当日一别,竟是无人知晓书洛究竟去了哪里。 也不曾想,竟是在这种场合碰上了。 书洛有些懵懂的问道:“一尘大师?他怎么会丢呢?若是他打开自己的封印,想必这世间还鲜少有人能伤到他吧。” 华亭北有些震惊的用力撇过头来:“封印?什么封印?” 书洛脚尖再点,在这崇山之间一跃而起,莞尔一笑:“你不知道么?大师呀,身上有个相当厉害的封印呢。我一直很好奇,为何他便是要死了都不愿解开封印,你说,他到底封了什么呢?” 华亭北只觉得身上一冷:“书洛,你这是带我到哪里去?” 山巅之上,书洛有些陶醉的看着落日余晖,将他轻轻放下:“这里便是我的新家,小北,你可是第一个客人呢。快看,这里的日暮真是美极了,我如何看都看不腻呢。” 华亭北一动不动,只是满脸的无奈:“那你同我说说,这个结界又是怎么回事?” 书洛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脸,故作惊讶的指向天边:“啊!小北,你快看,好大一只鸟!” 华亭北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怎么?关自己关上瘾了?这次弄个大结界,顺带着我一起关着玩?” 第二百三十八章 书洛索性也不装了,谪仙般精致的脸庞如今却是一副无赖的神色:“小北,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是想你留下来陪陪我罢了。” 华亭北嗤之以鼻的喷了口气:“当时跑的比兔子还快,连个道别都没有的人如今却说这种话,你觉着我信不信?别装了,老实交代吧,谁指使你的?” 书洛现下倒是一副坦然的君子做派了,袖袍一甩,叹了口气:“小北,以我的本事,这天地间又有谁敢指使我?” 确实少之又少,天地间,这样的人也怕是屈指可数。 华亭北面色更沉了:“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更来气,书洛,这世间谁来阻我我都不觉如何,偏偏是你,你是知情爱相思之苦到底有多苦的,我若是寻不着他,我此生成妖成仙意义何在?” 斜阳西下,结界内一花一草皆有灵性,风吹动着书洛的黑发,只余一丝苦笑。 他当然懂个中滋味,最终,他还是看着他的恋人消散如尘埃,几百年成空。 可是,也正是如此,他才无法拒绝。 书洛有些落寞的转过身去,不去看华亭北那澄澈的双眼:“阿北,结界里是我的花圃,你大可自便,我晚些再来看你。” 说罢,书洛头也不回的从山巅一跃而下。 不久前,他也见过这样澄澈的眼。 僧人一袭麻衣,却挡不住他俊美无双的容颜,这世间又有几个僧人,能有他这般好看的皮囊? 书洛有些惊讶:“一尘大师,稀客啊,你是如何找着我这块坡地的?” 一尘难得也显现了一丝疲乏之色:“书施主过谦了,贫僧也不过是碰运气撞进来了罢了,未曾料到竟如此有缘。” 书洛有些语塞:“碰运气,结界也能撞进来?” 一尘兴许是累极了,就在草地上席地而坐,漆黑的眸子倒是一如既往的诚恳:“此番前来,其实是有事拜托施主的。” 书洛有些讶异,手中倒是不自觉地斟满了酒杯:“以一尘大师的本事,还需要拜托我,到底是何事?” 一尘轻声笑了笑,竟是接过了书洛手中的酒杯:“小事,借施主结界一用,关一个人即可。” 杯中酒一饮而尽。 书洛眉头一挑:“为何?” 一尘眼中透亮,笑意却越发的凉:“贫僧时候到了,护不住他了。” 华亭北也不动弹了,索性在草地上一躺,以天为被,倒也惬意:“哎呀,是块风水宝地啊,干脆就死在这算了,灵气也足,光照也不错。” 华亭北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说不定我这几百年的灵力,也能滋养一方土地,开出些别出心裁的花儿来,多好。” 无人应答。 华亭北索性咬破了指尖,手指淌出的鲜血便滴落在草地上,当真开出了一朵紫色的小花来,倒是生的极好。 差不多开到第四十三朵花的时候,华亭北脸色已然煞白。 妖的血不同于凡人,皆是灵力所化,本就不多。 书洛一个头两个大,捂着脑袋从土里钻了出来:“小祖宗,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华亭北撇了撇嘴:“都跟你说了,没了那秃驴,我活着也没意思。” 书洛有些心疼的握住华亭北那淌血的指尖:“你到底要如何你说罢,多大个人了还玩这种小把戏!” 华亭北嘴角一勾:“你告诉我那和尚在哪,放我去找他,我保证再也不寻死觅活了。” “那你可曾想过,他到底有什么缘由,宁可舍下你也不愿你去寻他?” “或许,他是真的已经不在了呢?” “阿北,你面对现实好不好...” 华亭北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眸:“阿书,你就当我求求你,他就是死了,我也想见见他。” “我自认没那个本事,世间之大,我寻不着他,所以...求你了。” 吴一凡有些疲倦的睁开眼,四周一片白茫茫的,几根白色的毛钻进鼻子里,一不小心就连打了几个喷嚏。 “阿秋!”吴一凡有些难受的揉了揉鼻子,哦,手臂好沉重,腿也好沉...自己这是怎么了? 大致的思索了一番,只记得自己离家出了门,去寻一尾,也不知该往哪寻,只好瞎走。 然后逮着妖怪就问,不说的就打一架再问,如此往复,终于,吴一凡被人揍了一顿狠的。 想起揍自己的那家伙,吴一凡就有些呲牙咧嘴的,小东西看着挺小一只,谁知道它那么能打? 一尾懒洋洋的睁开了眼,身上的人似乎是醒了,不老实的动弹着,一尾打了个响鼻站起了身:“你醒了?” 身下的庞然大物突然起了身,吴一凡吓了一跳,险些又动了自己已经折了的骨头:“你你你你!你是一尾?” 一尾见不着吴一凡的人,兀自翻了个白眼:“不然谁会这么好心救你?” 吴一凡手脚并用,顺着一尾的皮毛挪到了大狐狸的脑袋上,有些惊喜,不出三秒又连忙把笑意收敛了:“你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一尾爪子在脑袋上随手一捏,那小人儿就被抓在了掌心里,白狐狸的一双大眼睛扑哧扑哧煽动着,看着手心里的小人儿,无言。 吴一凡被一尾的睫毛煽得有些痒痒,又憋着一口气,没过一会就笑出了声来:“行了行了,别闹,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一尾不屑的甩了甩尾巴:“封印解开了,本体就是这样的。” 吴一凡只觉得内心百感交集,曾经能一手提起来的小家伙,转瞬就比自己大了无数倍... 吴一凡眼眶有些潮湿,想去擦眼睛,又觉手臂太过沉重。 “咱们这是在哪?” 一尾有些犹豫的抬头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村落,熟悉的贫穷,熟悉的味道。 “不知道什么鬼地方,走吧。” 一尾转过身去,身后的渔村被他宽大的身体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吴一凡有些犹豫:“一尾,咱们回家吧。” 一尾有些冷漠的眯起了眼睛:“我没有家,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吧。” “你走了之后,华哥和大师都很担心你...”吴一凡锁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尾有些狂躁的打了个响鼻,正要说话,只闻一声惊叫:“铁牛哥!你快快来!这里有个超级大的狐狸啊!” 鲤鱼精拿着鱼叉站在不远处,兴奋的大叫着。 第二百四十章 吴一凡有些沉重的抓着一尾的两只耳朵,以一尾如今庞然大物的身躯,一只鲤鱼精和一个凡人,竟然如此镇静的站在面前,临危不惧的模样。 不对劲。 尤其这只鲤鱼精眼里有些兴奋,像是看着什么好吃的东西的眼神,相当不对劲! 张铁牛有些严肃的认真打量着眼前的白狐狸,高度差不多三个张铁牛,宽度差不多两个鲤鱼精。 外貌如此有特点的动物,倘若他见过,又怎么会没印象呢? 但他若是没见过,这股熟悉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鲤鱼精擦了擦口水:“铁牛哥,这像不像华公子和一尘大师抱着的那只狐狸啊?” 张铁牛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白馒头?” 一尾有些危险的眯起了眼睛,这些愚蠢的凡人...怎么还能记住这么羞耻的名字? 吴一凡有些惊喜的看着二人:“你们认识我家小白?” 张铁牛吁了口气:“还真是啊?这才多久不见,白馒头都长这么大了?” 鲤鱼精有些失落又有些欣慰的模样点了点头:“看来大师和华公子离开这里之后,过的还不错呢。” 铁牛家。 吴一凡端起茶杯,有些感慨:“原来几位早有渊源了,真是巧啊。” 鲤鱼精有些温柔的摸着肚子:“是啊,说起来,我和铁牛哥还要多谢华公子和大师呢,咱们村不是给二位修葺了一座小庙嘛,现在香火旺的不得了呢,明日带二位去看看?” 张铁牛黝黑的脸上也浮现除了一抹羞涩:“是啊,其实俺一直想拜托大师给孩子取个名字来着。” 一尾化作的青年人形有些诧异的瞥了一眼鲤鱼精的肚子,没有说话。 吴一凡满脸的笃定:“明日我便带着一尾回去,想来大师不会推辞此事的。” 张铁牛同鲤鱼精皆是满脸欢喜:“真的吗?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一尾冷眼看着几人,有些嘲讽的嗤笑了一声:“大师?这天下,哪里还有什么一尘?” 三人面容一僵,有些疑惑的看向一尾,吴一凡只觉得心脏忽而剧烈的抽搐了起来:“你说什么?” 一尾一字一句冷静的说道:“我说,世上再无一尘。” 吴一凡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双手死死的握住一尾的领子:“混小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胡话?” 一尾无所谓的撇着眼眸:“死了,被另一个一尘杀掉了。” 吴一凡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手指微微松开了些,尽量缓和了自己的表情:“一尾,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你们过去有些什么渊源,可是,的的确确是大师和华哥收留了我们,让我们成为了一家人。” “他们二人视你如亲人,虽无血缘,却更甚血亲,我也...是如此看待你的。无论是你曾经弱小的时候,还是如今强大了的样子,你都是一尾,是白馒头,是我们的家人。” 简陋的木屋里,风儿似乎都凝重了几分,缠在了吴一凡的眉眼间。 “我不知道他们二人现在是处在什么样的境地,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我只希望你问心无愧。” 第二百四十二章 吴一凡说罢,有些疲倦的松了手,放开了那面无表情的青年,也不再管他,只是自顾自的出了屋子。 张铁牛和鲤鱼精也是不知所措,面面相觑:“这...” 冷漠的少年低垂着眉眼,看不出情绪,只是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鲤鱼精叹了口气:“哎,小狐狸,你刚刚说...大师怎么了?” 一尾抬起脑袋,分明是在笑的模样,眼角却滴落了些什么:“那家伙,死了。” 张铁牛原本喜气洋洋的眉眼也低沉了下来,没心没肺、皮肤黝黑的青年此时显出了一丝颓然与不敢置信:“可是,大师那般厉害,收拾那女鬼都不费力气,怎么会...” 鲤鱼精抬起头来,清秀的脸蛋上有些好奇:“小狐狸,当时我记着你可是叫大师爹爹的呢,咋了?闹别扭啦?” 一尾有些嘲讽的勾着嘴角:“他杀了我一次,如何?” 荒漠,无尽的荒漠,金钩般的凉月映着铺天盖地的黄沙,远方萧条的风沙崩腾而来,又向着远方跑去。 华亭北有些虚弱的搓了搓手,似乎冻得有些僵硬了,书洛回过身来,顿下了脚步,将花妖的手指揣进了自己并没有什么温度的衣衫里。 “极西之地便是这样了,白昼炎热,夜晚寒凉,若是撑不住了咱们就先歇歇。”书洛有些担忧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华亭北,忍不住道。 华亭北摇了摇头:“无妨,不过是前段日子走得太急,法力有些耗尽了。” “你可知,若要登山,每走一步,便耗一口妖元,说不定你还没走到山顶便死了。” 华亭北笑了笑:“书洛,你说了无数次了,我早已知晓。” 书洛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那走吧。” 华亭北便接着抬腿,机械的同他走着。 怀里那颗灰色的珠子仍是冷漠的躺着,没有丝毫的回应,风沙猛烈,迷了眼,他闭着眼,却看不清一尘的模样了。 他一心执着的要去寻他,也正是因此,他开始遗忘了,不知为何,那和尚,快从自己脑子里溜走了。 “站住,你们是何人?”凶神恶煞的门将拦住了去路,华亭北有些惊喜的望着书洛:“是不是快到了?” 书洛有些怜惜的看着身旁的人,明明满脸苍白,眼里却闪烁着非凡的生命力。 人世间的情爱便是如此么?宁死也无惧。 书洛有些恍了神,也曾午夜梦回过一张朦胧的脸,只是如今已然灰暗了。 粗犷的门将有些不满的皱着眉厉声喝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华亭北柔声道:“登山之人,二位可否放行?” 门将一声冷哼:“又一个送死的。”另一个门将也是满脸不耐:“这里可不是什么仙山,小妖精,就你这道行,上去也是送死的,还是回去吧。” 华亭北也不恼,仍是那副柔和的做派,若是与他相识的,只怕也要大跌眼镜,这花妖何时如此好相与了? 华亭北笑道:“二位,我执意送死。” 第二百四十三章 门将有些粗气的吹了吹胡子:“小妖精,这上头既没有仙人,也没什么灵丹妙药,更不能生白骨肉死人。你可知就是你们这种听信谣言的小家伙多了,上头才派我二人来这里守门了。” 另一名门将也附和着:“是啊,哥两个下来受这个罪,不就是能救一条命是一条么,你可别瞎捣乱了啊。” 华亭北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二位好言相劝,可我的爱人就在山上,我不得不去,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两位门将面面相觑,倒是没料到这么个说辞:“你爱人?不能吧,这上头关着的可都是十恶不赦之人,死路一条的,看你年纪轻轻,莫不是被人骗了?” 华亭北抬起头来,思及那人,眼神便柔和的不像话:“我不知他是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但他的确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二位,就当我求求你们了,哪怕是死,我也想同他死在一起。” 二位门将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犹疑之色,似乎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过了半响,一人才道:“可你这修为,也上不去啊,你何必呢?这山为了不让罪人逃脱,每走一步可都是要命的。” 书洛站在一旁沉寂了良久,此时才睁开眼走了过来,一手握住了华亭北那冰凉的手,掌间萦绕着美丽的淡蓝色光芒:“二位无须担心,我这一身修为,想必能撑上去的。” 华亭北一惊,却甩不开那双修长好看的手:“阿书,你在做什么?你不必如此的...” 书洛轻笑:“这是谢礼,也是贺礼,不能拒绝。” 二位门将相视,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们俩就是守门的,你非要送死我两也拦不住。” “等会还编排我二人一个棒打鸳鸯的罪名,你去吧。” 书洛站在原地,绝色的容颜也露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去吧,我便在此地等你回来。” 华亭北摇了摇头:“阿书,你回去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便好。” 书洛也不拒绝,只是笑:“你去吧,我看着你走。” 华亭北便当真不回头的往前走了,雾气缭绕,只见前方有山,高耸入云,巍峨无比。 远远望去,似有一条石板路盘山而上。 门将有些咋舌:“这小妖精看上去不过三百年的道行,是如何结识这种至少千年的妖女的?” 另一名门将一副了然的模样:“嗨,这人世间的情爱,你懂个毛啊?千年的妖女就不能吃嫩草了?” 门将有些兴起的看向书洛:“小兄弟,你不是等人吗?给哥俩说说呗,咱们在这底下,着实无趣的很。” 书洛眼角带了些笑意:“你二人都说错了...” 华亭北只觉每走一步,胸腔便更沉了一分,山路绵延看不见头,妖气却只减不增。 不过走了个把时辰,回身望去,竟未走出那山脚多远。 华亭北叹了口气,倒是多了份坦然继续走。 一个拐弯之处,竟见一少女,摆了几张板凳,百无聊赖的坐着,此时见了华亭北,倒是两眼泛光。 第二百四十四章 “哎呀小兄弟,你来的正好,我见你一人登山,是否感觉到了乏味和疲惫?无妨,我这里特意准备了我们孟氏祖传的大骨汤,营养又美味啊!” 华亭北有些警惕的打量了几眼,不动声色道:“多谢姑娘美意,但是不必了。” 少女也不气馁,兴致勃勃继续道:“别啊小兄弟,我不是坏人,也不是黑店,我这个汤不收你钱的!” 华亭北拱手道:“姑娘,我还有要事,就不耽搁了,不若你等我下山吧。” 少女顿时满脸的鄙夷:“你骗小孩呢?不愿意喝就算了呗,你这上去了还能下的来?” 华亭北神色一动:“如果下不来,姑娘你又何必在这里送汤?” 少女撇了撇嘴:“我们孟氏祖传大骨汤,特效之一便是忘了前尘过往,来登山的哪个不是去送死的?索性喝碗汤,忘了执念下山,还能救人一命,你说是不是?” 华亭北有些佩服的行一礼,诚恳道:“姑娘倒是菩萨心肠,在下多谢姑娘美意了。” 少女又来了精神:“那你到底喝不喝啊?婆婆说了,我只要凑齐了九九八十一人喝了我的汤,我就能给她打下手咯!” 华亭北有些怅然的看着那山:“实在抱歉,在下尚有不能忘却之人,若还有机会,定饮一碗。” 女子有些不甘心的噘着嘴,却又拿这油盐不进的妖精没有办法,不情不愿的点点头:“那,好吧,万一有万一,你可千万不能骗我哦!” 华庭北有些失笑道:“一言为定,那在下就先上山了。” 少女看着那瘦弱而坚决的身影,挑了挑眉头,有些无奈的活动活动了肩膀:“阿婆,又来一个找你喝汤的咯,想和您抢生意真是太难啦。” 上山本就是件寂寞的事情,每走一步,身子便被抽空一分,景色确是越来越秀美。 华庭北深吸了一口气,那山巅隐在云雾之中,似有还无,更添神秘。 不过是多望了两眼,华庭北只觉眼眶一阵眩晕,胸腔一股暖流,有些慌乱的捂住了嘴,却是满手的殷红。 仿佛从云端倾泻而来的瀑布重重的砸在僧人的身子上,四周早已不见云台的身影。 端坐的久了,一尘也有些恍惚了,那些在凡间的日子,此时竟如同南柯一梦,有些分辨不清真假了。 自己到底是什么?是一尘?还是云台? 亦或是这三千瀑布中的一滴水花,映出了别人的梦境罢了? 恍惚久了,那耳畔旁,一声宝相庄严的佛音带着怒意便贯穿而来:“你可知错?” 一尘锁紧了眉头,三千水花便映成了一朵淡紫色的鸢尾。 “贫僧何错之有?” 佛音怒气更盛:“你可知错?” 瀑布仍是那般倾泻而下,每一滴水花却又宛如刀割,妄图撕碎一尘的身体一般。 “贫僧无错。” 嘴角溢出的血迹很快便被水花冲刷干净,不留下一丝痕迹。 “冥顽不灵,死性不改,还不知错?” 这一声佛音,便如同惊雷一般劈入了一尘的脑子里,头痛欲裂,却又无可奈何。 “佛爱众生,无论是蝼蚁、苍鹰、亦或是凡人,佛曰众生平等。” 一尘紧闭着眸子,锁住了那满眼的星辰。 “吾亦如此,心中有爱,又何错之有?” “吾即是吾,吾心怀众生,亦爱一人,若此为错,便由我错罢。” 那双清澈见底的黑色眸子便睁开了,山还是那山,水仍是那水。 眼前,是华庭北立于石边,笑靥如花,银发紫眸,鲜红的印记妖艳如血,一如初见。 第二百四十五章 睁眼之时,天色已近黄昏,那重击着自己身子的瀑布每到此时便消失不见,像是给犯人一口喘息的机会。 一尘勾起嘴角,刹那间,弯起的嘴角换成了皱起的眉头,苍白的僧人满眼都是遮不住的疲倦:“怎么不听话?” 华庭北有些狡黠的眨了眨眼:“来探监呀,秃驴,你这副模样,啧啧,也太惨了一些吧?” 一尘转眼也绷不住那满脸的古板,漆黑的眸子看着那丝毫没有惧意的花妖,也觉得好笑起来:“嗯,贫僧过得不大好,如今,你也只能在这里陪着我了。” 华庭北立马噘着嘴一万个不愿意起来:“嘁,你这秃驴,想的倒是挺美的,我可是来帮你越狱的,不是来陪你一同坐牢的。” 一尘有些艰难的动了动自己的琵琶骨,锁链撞击着石壁,贯穿着一尘血肉的锁链紧紧连着山壁,如两条花蟒一般。 一尘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脸上故作失望的叹了口气:“平日里要你多加修炼,你从不听我的,如今可好,怕是连条锁链都打不开了。” 看着一尘这幅模样,气的华庭北好生牙痒痒:“秃驴!你也不看看这是两条什么锁链!我都没仔细瞧都能瞧见上头的禁制了好吗?” 一尘也不否认,无悲无喜的皮囊倒是莫名有些愉悦的样子:“嗯,没错,你打不开的。” 华庭北红着眼,有些小心翼翼的褪去了鞋袜,走进那干涸的河道之中,有些固执的离一尘近了些。 “你这秃驴,想来是太久没被我收拾过了,气焰嚣张得很,我倒是要试试看这两根破链子能不能打得开!” 花妖兴许是身体虚弱了不少,几次险些被光滑的石子给绊倒,又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爬上了一尘的山壁之间,站在他面前时,已然气喘吁吁。 一尘便那般温温柔柔的看着他。 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看着他苍白的面颊泛起了一丝潮红,看着他的手被石子划出的血痕,看着他身边没有自己的样子... 真是令人难过,又无可奈何。 一尘有些疲乏的阖上了眼眸,向来正直得近乎冷漠的声音此时竟然有些委屈:“阿北,抱抱我。” 华庭北手脚都是一愣,过了半响,等到眼圈都开始发涩、泛红时,华庭北才松动了手脚。 小心翼翼的张开了双臂,生怕触到了那人的伤口,拥住了那瘦弱的人。 他曾经是高大的,有很宽的肩膀和沉稳的步伐,如今却瘦的只剩一些枯骨和一副皮囊。 身子是冰冷的,华庭北的小心翼翼又变得炙热了一些,将那人抱得更紧了些,他甚至不敢大喘一口气,也不敢出声。 生怕下一秒,那人就从自己怀里溜走了。 一尘缓了许久,才睁开眼睛看着华庭北,近乎撒娇的姿态,像个孩童一般满足道:“真暖和...再抱一会好不好?” 华庭北撇着嘴,有些倨傲的撇过头:“嘁,真是拿你没办法,那就再抱一下吧。” 撇过脑袋,眼泪才顺着脸颊淌到了一尘看不见的地方。 他不敢在他面前哭。 第二百四十六章 依着记忆里的模样,竟然真的在山间寻到了那已经破败的山寨,牌匾已然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伫立着的塔楼,像是忠实的老仆一般。 泥土依稀泛着暗红,吴一凡有些黯然的单膝跪在地上,指尖抚摸过的泥土,触感那么的熟悉而陌生,或许沾染着三两条人命的鲜血。 那是一场屠杀,吴一凡未曾亲身经历,却一辈子难以忘怀的屠杀。 他只觉脚步有些沉重,慢慢的经过山寨的建筑,就像经过一场再也不会来的晚宴一般,错过就是错过了。 寨子里的家具依稀还留存了不少,剩下的也被不知什么动物叼走或是破坏了,满目狼藉,不留一丝生机。 静静的穿过山寨,走到了后头的山坡,那一个个鼓起的小山包和木牌倒是都还完好,像是有人经常来打理过一般,也不曾留下野草的痕迹,还有几束枯萎的花朵残留在一旁。 这是哥哥和嫂子的墓碑,还有其他兄弟们的葬身之处。 吴一凡曾无数次在脑子里幻想过,倘若没有发生那些惨剧,猛虎寨在哥哥的带领下,想必已经欣欣向荣的发展了起来。 哥哥会和嫂子成婚,现在说不定孩子都蹦出来两个了,而自己也是小家伙们的小叔叔,在寨子里,和弟兄们成日里想着如何讨个好看的媳妇儿。 想到这里,吴一凡不禁有些想笑:“哥哥,我回来了。” 吴一凡自然的拿起衣袖,擦拭着木牌上的灰尘:“一凡不好,这几年都没回来看看你们,现在一凡已经长大了,过得很好,哥哥们不用挂念我...” 一尾有些沉默的站在他身后,听着吴一凡一人对着木牌絮絮叨叨,讲些有的没的。 无非就是这些年过得如何,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有关于华庭北的,也有那严厉的僧人的,最多的,便是关于自己的。 说了许久,说的近乎没什么可说的了,吴一凡只觉得腿有些僵硬了。 一尾不声不响的上前扶着他,有些不自然的闪烁着眼眸:“他们早就投胎了,你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吴一凡的眸子有些深沉,黑得如同一潭深水,有些意味不明的看着一尾:“有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有些事,是做给自己看的。” 一尾有些泄气的撇开了脑袋,眉头皱得死死的:“行了,我同你去便是了。” 吴一凡有些好笑的用自己宽大的手掌摸了摸一尾柔软的小脑袋:“不气了?” 一尾冷哼了一声:“我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此次纯粹就当还他这些年的人情了,到时候再同他算账。” 吴一凡有些宠溺的附和着点头道:“嗯嗯,算账,那必须得算账。” 一尾撇着嘴不情不愿道:“走吧,再不走,兴许就死透了。” 吴一凡道好,一尾向前走了几步,摇身便是那庞然大物的狐狸,顺嘴将吴一凡叼在了背上。 吴一凡有些坦然的躺在那白茸茸的背上,闭着眼睛,一尾便直上青云,向着那极西之地而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黑,暗无天日的黑。 黑暗里,是发霉和死亡的气味。 死掉的老鼠或其他死物的残骸散发着恶臭,和着厚厚一踏的灰尘,被暗红的血液凝结成一团难以言喻的恶心。 门开了,阳光从门缝里铺面而来,那是一双白净的不像话的鞋,踩着污渍而来,却一丁点也不沾。 干净得不像话的男人进了门,那副悲天悯人的皮相教人不敢多看几眼,似乎是怕玷污了神佛的光辉。 云台悲悯的低下头,看着那角落里都难以置信还在苟延残喘的生命:“辛时,你可知错了?” 如一滩烂泥般勉强喘着气的肉块,被门外的阳光灼伤了眼,有些剧烈的向后瑟缩着,咿呀呀的叫唤着,却语不成调。 云台面上似乎是不忍的表情,素净的手竟是毫不嫌弃的一把拎起了那血肉模糊的东西。 “辛时,你可知错?” 辛时近乎癫狂的抬起头,直直的看向云台,有些想笑,血便从喉咙深处咕噜噜的涌出来。 那个男人总是这般的好看,好看得教人万劫不复。 “狗日的兔崽子,一定是那个小乞丐,又来偷我们家东西!” “真是个没爹生没娘养的东西!我们家也被偷了!” “算了算了,不过是点残羹剩饭,一可怜孩子,别跟他计较了。”有男人劝道。 “你懂什么啊你?这么小就偷残羹剩饭,再大些,家里什么东西不都给他偷完了?”女人不依不饶。 好看的小乞丐躲在稻草堆里,怀里是两个馒头一张大饼,还有一小块腊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有些紧张的张望着。 抓不到偷窃的人,女人骂了几句也偃旗息鼓,骂骂咧咧的进了屋,小乞丐这才小心翼翼的钻了出来,一溜小跑便没了人影。 在巷道里熟练的窜来窜去,这才窜到了四处无人烟的破败屋子里,小乞丐哒哒哒的跑了过来,有些高兴的把手里的吃食全部递给了辛时。 “小妖怪,给你吃的!”小乞丐乌糟糟的脸庞竟然也有几分可爱。 辛时不是小妖怪,他不过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严重到快死了罢了,小乞丐却真的是个小乞丐。 辛时不大客气的拿过那块腊肉,直接放进嘴里甚至都没咀嚼几下,看着那块馒头却着实有些嫌弃。 小乞丐眼睛锃亮的看着他吃的欢快,手里的馒头直接塞进了辛时的嘴里:“不可以挑食哦小妖怪!” 辛时翻了个白眼将馒头囫囵吞了下去,呸了一声:“难吃。” 小乞丐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几声。 “听说了吗,村里啊好像进来了一个妖!” “你这又是哪里听来的胡话?” “前两天路过的老和尚说的,说咱们村里妖气旺盛,摇着头就走了哟。” 小乞丐躲在角落里偷听着,有些惶惶不安的抱着怀里的吃食便要溜走。 “呀!快抓住那个小乞丐!他又来偷东西了!” 被抓住也是家常便饭,顶多是一顿毒打和谩骂,叫他以后再也别来偷东西,不然下次一定打死他。 这次也如同往常,不一样的只是打的更狠了一些。 第二百七十八章 辛时眯着眼睛瑟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天都快黑了,不过一会,便要斜着眼看看门缝外头。 天又黑了几分,小乞丐还没有回来。 天完全黑了的时候,小家伙带着一身的伤,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看着辛时,小乞丐咧嘴一笑,露出怀里紧紧抱着的馒头:“对不起哦小妖怪,今天没有肉吃了。” 辛时皱着眉头,缩了缩鼻子:“嘁,没肉吃,我可是要吃人的。” 小乞丐咯咯的笑了笑,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好看极了:“那你吃我吧,反正我没爹生没娘养的。” 辛时一怔,嘴里已经被塞了一个馒头,小乞丐有些疲乏的闭上了眼,用他的小手抱住了自己:“小妖怪,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辛时呸了一声:“难吃。” 你再等等,再等等。 你保护的小妖怪,其实是很厉害的大妖怪呢。 本来快死了的妖怪,活了几百年,很想去死一死的妖怪,突然不想死了。 辛时拼尽了全力要活下来,在小乞丐看不见的地方,吃掉了无数的蛇虫鼠蚁,在小乞丐看得见的地方,吃掉了无数馒头。 他信誓旦旦要成为最厉害的大妖怪,他想保护他的小乞丐。 直到有一天,小乞丐突然变得干干净净了。 小乞丐不是小乞丐了,他穿着素净的衣衫,白皙的脸庞,干净的眉眼,黑发柔顺的束了起来。 他长大了不少,已经是个翩翩少年了,眼神却一如从前清澈。 少年的他笑着看着自己:“小妖怪,我要出趟远门了。” 辛时心里有些发紧:“你去哪?” 少年眼睛弯弯的,背着太阳,满身的光芒:“师傅说我有慧根,让我皈依佛门,还给我取了法号,以后不要叫我小乞丐了,要叫我,云台。” 辛时咽了咽口水,手指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走了两步:“那,我怎么办呢?” 云台有些诧异的挑眉,又笑道:“我问过师傅了,寺中不可有妖,小妖怪,你好好养伤,等我变厉害了再来寻你可好?” 辛时嗓子也有些发紧了:“那你若是不来寻我怎么办。” 云台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那你便来寻我呗。” “你可知我辛时,是这天地间的大妖?” “这么厉害?那你快快养伤,到时候保护我可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辛时看着眼前如天人般不染尘埃的云台,一口吐出嘴里的血沫,却仍是说不出话来。 云台,我遵守了我的诺言,你不曾来寻我,无论你轮回了多少次,我始终,保护着你。 云台仍是那副悲悯的模样,垂怜的看着他:“辛时,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 辛时呵了一声,嘶哑的喉咙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何错?” “你不该放走他。” 辛时不说话了,他看着眼前的云台,这才发现,他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小乞丐了。 当人们都尊称他为云台大师,德高望重之时,辛时去寻过他。 云台大师便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辛时,你可知,人妖殊途?” 第二百七十九章 辛时手心有些发凉:“可是你说过...” 云台大师仁慈的勾起了嘴角:“辛时,我信你同其他妖是不一样的,只要你不害人,我定护着你。” 此时辛时只觉有些嘲讽,当时看着云台的自己,眼眸里大抵也闪耀着星辰吧。 “杀...了我...”他有些不甘的撇过了眸子,他不是什么惹人怜爱的花妖,不过是个冷漠无情而又野蛮的狼妖。 爱错了一次,这一生便满盘皆错的狼妖。 罪过。 “辛时,错了便是错了,但又错不至死,略施惩戒,望你日后,分得清对错。”云台的声音一如往常温和。 云台手指微微用力,那刺穿着辛时身体的无数根细线便如利刃一般飞速的从他体内掠出,只剩下辛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一尘微微抬了抬眼皮,有些虚弱的出声道:“阿北,快些走。” 华庭北有些不知时日的惺忪,乖乖的松开了他的双臂,满脸的温顺,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小心思:“那我就在一旁等你可好?” 一尘嘴唇颤抖着,半响才吐出一个好字。 华庭北始终弯着嘴角,替他整理着衣领:“你看你,离了我,连件衣裳都穿不好。” 理好了衣裳,将那颗灰色的珠子放入了一尘的衣衫内,又低下头在僧人的额头蜻蜓点水的落下了温热的唇:“一尘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秃驴,啊不对,是和尚。” 一尘有些想笑,伤口却抽痛的厉害,嘴角不过微微上扬了几分,仍是点了点头。 他们向来如此,一个肆意张扬,一个便依着他肆意张扬。 华庭北裸着双足,踩着石子回了岸边,山崖高耸仿佛自云端而来,那水流便像是从云端倾泻而下的银河,美则美矣,一滴不少的冲刷在了一尘的身子上。 瀑布声振聋发聩,华庭北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哽咽的声音。 他不敢在一尘身边哭,怕伤了他最后一丝挺直了背脊的自尊和高傲。 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石子上,鲜红的小溪汇合着泪水流入了瀑布之中,那如同烂泥一般看不出人形的东西被温柔的放在了华庭北的脚边。 云台有温柔得近乎残忍的将辛时放下,眼神却始终看着那分外惹人怜爱的花妖:“小北,你又胡来。” 华庭北的泪水刹那间消失不见,漠然的冷哼一声:“呵,仁慈的云台大师,你这是把你最衷心的狗怎么了?” 云台仍是那般温润,不急不躁:“辛时不是我的狗,做错了事便要受罚,小北,纵使我再疼爱你,也不能任你如此胡来了。” 华庭北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要罚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有本事,杀了我便是了。” 云台有些不悦的蹙眉,不过转瞬便恢复如常:“小北,你让我很失望。” 华庭北呵呵一笑:“难为你了,竟然还对我抱有过希望呢?” 云台点了点头:“这世间,我最不忍杀的妖,便是你了。” 说罢,云台面不改色的用那只素净的手刺穿了华庭北的心窝。 “你是我的软肋,可是贫僧,不能有软肋。” 第二百八十章 一尘睁开眼,无悲无喜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你杀了他。”一尘道。 云台点点头,花妖的身子软绵绵的躺在了冰冷的石子上,像是熟睡了一般。 一尘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云台,随即又有些释怀的笑了。 “既然如此,世间也不值得留恋了。” 一尘的眸子开始发红,像是染了血一般的红。 云台有几分讶异:“封印?何时...” 何时有的封印?一尘也记不大清了。 贯穿琵琶骨的沉重的锁链被牵动了起来,僧人面上却无丝毫表情,只余冷漠。 呵,南柯一梦。 云台有些悲悯的抱起了花妖软绵绵的身子:“他本就不能活了。” 一尘向前走一步,那锁链牵动着山体便震一下。 “放下,他不是你能染指的。” 再向前走一步。 云台微微一笑,佛光自眉心而起,绕周身而不息:“一尘,你既然不知悔改,那便莫怪贫僧了。” 锁链终是扯到了极限,一尘的脚步卡在了踏向花妖的最后一步。 握在云台手中的破木棍此时却疯狂的抖动了起来,云台有些惊讶,不免加大了几分力气。 一尘嘲讽的勾起了嘴角:“几百年来,我踏遍了你的来路,只觉你错的离谱,如今,你终是无可回头。” 破败的木棍带着满身灰暗的珠子剧烈颤抖着,终是划破了云台的手指飞入了一尘的手中。 那木棍便不再是根木棍,褪去表层那灰暗的木皮,露出了其间金光灿烂的法杖模样。 云台有些讶异的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啧,心脏都没有了,还这么顽强?” 一尘有些恍神的捂着左胸腔的位置,里面的确已经空荡荡了。 好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为何却梗塞了一团莫名的情感,让人觉得拥挤得很。 一尘试着提起步伐,琵琶骨上的锁链却沉重如大山。 云台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一尘,啧,这法号倒同你贴切得很,来也如尘,去也如尘,你杀不了我的,毕竟,我才是真正的你。” 一尘闭上了眸子,一声轻叹:“不,你是你,我是我,即便我把心还给你,法器还给你,他们也早已不属于你了。” 云台的笑容有些僵了:“呵,狂妄,我说了,你杀不了我。” 一尘不再动弹,只是任那红色的印记疯狂的在自己周遭蔓延,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妖僧一般。 “你早已失了本心,云台,你已无心。” 云台只觉面上一阵恼怒,抬手便要打去,右腿却被一股湿漉漉的温热紧紧的抱住了。 那肉团一般恶心可怖的东西也不知怎的爬了过来,抱住了自己的右腿,肉团缓缓抬头,露出一双猩红却湿润的眼眶,静静的看着他。 云台一声冷哼,毫不留情的将辛时踢出了老远:“滚!” 辛时有些悲哀的望着那黑衣的僧人。 是了,他早就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 自己也不过是个破碎了的万物罢了,坏了,扔了便好。 一尘有些嘲讽的低着眼眸:“可悲。” 第二百八十一章 辛时平静的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从自己的胸腔中剜出了自己的内丹,那是一颗红的晶莹剔透的珠子,像极了奋不顾身的他自己。 那颗珠子,恰巧能放入那法杖的最后一个孔洞中,辛时只是毫不犹豫的捏碎了它。 云台有些讶异的惊呼了出声:“辛时你疯了吗!” 辛时有些木然的不再看着那耀眼的僧人,只是沉醉着看着手里粉碎的灰尘,一如他的生命,流逝得那么好看。 “云台,我累了,以前你我说过的话,就权当不作数了罢...” 山脚下,小姑娘百无聊赖的坐在大石头上发着呆,看了看天色,一日又过去了。 “哎,好无聊呀,怎么都没有人来喝我的汤呢。”小姑娘噘着嘴,不大高兴的站起身来收拾桌子。 今天也是没有客人的一天呢。 正要把今日的汤倒掉之时,那山上隐约出现了下山的人影,小姑娘赶紧放下了汤碗,蹦蹦跳跳就迎了上去。 好多年没看见下山的人啦!今儿个真是个好日子! “哎呀这位公子,下山呀?恭喜恭喜呀,喝汤吗?孟氏祖传大补汤哦,喝了的都说特别棒!”小姑娘殷勤的凑了上去。 满身是血的白衣僧人有些木讷的动了动眼角,似乎是看向了她,又似乎是没看向她。 僧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位公子,像是睡着了一般。 僧人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木然的摇摇头,便要接着走。 小姑娘赶忙上前:“哎呀,别走呀大哥,我看你浑身是血,必然遭遇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不是,你喝完汤,保证神清气爽怎么样?” 僧人仍是摇头。 小姑娘有些急了,一跺脚,再一看那怀里的人儿,大喜过望:“哎呀,这位公子,不是昨儿个上山的那位吗?” 僧人有了些反应,眼神忽而便温柔得不像话了。 小姑娘赶紧趁热打铁:“我同你说啊大哥,这位公子昨日可是答应了我的,他要是能下山,一定喝碗汤的。” 僧人嗯了一声,伸出了血迹斑斑的手。 小姑娘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开开心心的端了碗汤放在了一尘的手中。 一尘面不改色的将那碗乌黑的汤水一饮而尽,还是阿北煮的汤好喝多了。 小姑娘笑得合不拢嘴,赶紧继续忽悠道:“大哥,你要不把这个公子叫醒,让他也来一碗?保管提神醒酒。” 一尘摇摇头:“不必,他死了。” 小姑娘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呀,死了呀,那算了,喝汤也救不了咯。” 小姑娘又开始收摊,今日好歹有了一位客人,倒是高兴的。 “哎,昨儿个就劝他不要上去吧,不听我的,哎,年轻人啊,就是不听劝~” 一尘沉默着,抱着怀里的人继续一步一步的,向着山下走去。 阿北又哪里是听劝的人?他倔起来,可真是要命呢,一尘有些好笑的看着怀里闭着眼的花妖,这么想着。 只是这孟婆汤,也太负盛名了。 为何这一碗下去,前尘过往仍是历历在目?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尾有些气恼的打着响鼻,便要硬闯才好,两位守门的将军也起了劲:“哎哟?怎么,还想硬闯不成?” 吴一凡也有些恼了:“二位,实在是有要紧事要上山,二位就不能通融通融?” 守门的二位将军对视一眼:“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几日送死的格外的多?” 另一位忽而神色一变:“我的天,有人下山了!” 便见那烟雾缭绕里,白衣的僧人徐徐而来,怀里已然空无一物。 吴一凡大喜:“大师!你平安无事!” 一尾却是一慌:“我娘...呢?” 一尘摸了摸胸腔,神色淡然:“他在这里。” 吴一凡脸色一僵:“大师,你这话是何意?” 一尘只道:“你二人走罢。” 一尾脸色煞白,有些不知所措的抓着一尘的衣领:“你说清楚,怎么回事?他人呢?” 一尘漆黑的眸子里无动于衷:“死在了山上。” 一尾手指冰凉的松开了一尘,一声冷笑:“一凡,我们上山。” 两位门将正要阻拦,一尘袖袍一挥,门将竟是失了力气。 二人一阵错愕:“这是,得道了?” “只怕是,不然怎么能压制咱哥俩?” 一尘垂着眼,轻声道:“山上什么也没有,你若是路遇一位小姑娘,便喝她一碗汤,这是小北欠她的。” 吴一凡有些错愕的看着一尘:“大师,你在说什么,有你在,华哥怎么可能会出事?” 一尘不抬眸,只道:“照拂好一尾。” 于是向前走了几步,便彻底没了踪影。 一尘变了,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一尾煞白了脸,铁着牙说道:“你在山下等我。” 吴一凡摇头:“不行,我同你一道。” 一尾瞪了他一眼:“这山若是有古怪...” 二位门将拍了拍衣服:“还古怪什么呀,刚刚那人下山后,山里什么禁制都被他毁了,咱哥俩还看啥门呀,回天上去咯。” 吴一凡立马走了上前:“那还怕甚?” 一尾摇了摇头,只得随他一道。 从此,这偌大的凡间,倒也与从前无异。 只是那东京城里少了位青年才俊的华老板同他那一家子少爷们罢了。 穷乡僻壤的山村里倒是多了位书生,书生是刚刚还了俗的僧人,头发也长不起来,穿着一身白衣,俊俏的脸上也从来不笑,到有几分披麻戴孝的意味。 孩子们总问:“夫子呀,你怎么总是一个人呀。” 夫子答,他在等人。 等谁呢? 夫子微微沉吟道,那人种在了他心里,只要他每日都想着他,他便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孩子们撇着嘴说没劲。 夫子笑了笑,空荡荡的胸腔里,一颗鸢尾的小种子沉睡着,等待着某日便生根、发芽。 一尘捂着自己的胸腔,看着身旁嬉闹的孩子们,若是阿北在,定然要板着脸吓唬他们了。 阿北,你慢些醒来也没有关系。 我会同这个世界一起,等着你睁开眼睛。 然后,孑然一身的僧人放下了清规戒律,做了个普通的凡人,余生只有你,余生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