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我逃过[无限]》 第1章 风蚀阴阳(1) 顾晚鸢站在一座陡壁丘陵的顶端,俯瞰这片鬼斧神工的风蚀地貌。 眼前是天高地远,水阔山长。 一望无际的黄沙戈壁里,触目所及,尽是平地拔起、突兀林立的风蚀丘陵。这些起伏的土丘高矮不一、形貌各异,表层黄土尽已龟裂,黄土之上寸草不生。 天色深蓝通透,附着松松散散的絮状白云。视线的尽头,可以望见一条清晰的天地交界线,将蓝色与黄色两种浓墨重彩一分为二。 气温凉爽,太阳却很晒,阳光热辣辣地直射而下,烘烤得顾晚鸢汗流浃背。风在丘陵间穿梭,鬼哭狼嚎地呼啸,卷起的砂砾捶打在她露出的小腿上,有些疼。 似乎是西北的魔鬼城。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审查了自己一番,她发现自己穿着红色长袖连衣长裙和黑色小羊皮高跟,脖颈和手腕上带着狐狸形状的流苏铂金首饰,乌黑浓密的长直发披散在肩上。伸手摸了摸嘴唇,嗯,涂着番茄红色调的口红,可能化了全套淡妆。又低头闻了闻手腕,应该还喷了蜜桃味儿的淡香水。 如果是来旅游,她一定不会穿成这样。 脚下的这座土丘大概十几米高,三面陡壁,只一面是布满砂砾坑凸不平的缓坡。天知道穿着长裙、踩着高跟的她该怎么下去。 放眼望去,游人如织,三三两两分散,乍一眼看去与普通游客无异。但细看就会发现,那些人的头顶上都浮着一行漂亮的花体金色小字,有的是“游客”,有的是“导游”,还有诸如“司机”、“摄影师”、“旅行记者”之类。她甚至还看到了“癸”,一个长得黑黑壮壮的大哥,就在半坡上。 这些人像极了游戏里的人物,都在脑袋上顶着自己的名字。 多么奇怪啊,完全不像正常的现实世界。 抬手摸了摸头顶,什么都没摸到。拿出手机打开相机app,镜头里什么字也没有。又不死心地拍了照,将照片放大了细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真好奇,她头顶上到底是什么字呢? “卧槽太美了!梦里真好,要啥有啥!” 大嗓门的“癸”从半坡吭哧吭哧爬上来,大喘着气冲到顾晚鸢身前,一瞬不瞬地将她盯着,热切得很。 山一样壮的陌生男人欺身压来,这是……这是想要耍流氓? 顾晚鸢眉头一拧,左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而右手手腕一翻,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一柄秀珍小刀就横在了癸的脖颈前。 “美、美、美女……”变故突起,吓得癸大了舌头,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不想帮我拍照,也不用这样吧……” 他左手小心翼翼地捏着架在自己脖子前的刀刃,右手攥着刚掏出来的手机,尴尬地悬着,递过去不是,不递过去也不是。 顾晚鸢自己也是一惊。她何时有随身带凶器的习惯了?这把凶器又是如何突然凭空出现在她手里的? 手中的凶器是一把约莫十厘米长的银色短刀,刀柄上刻着精致繁复的狐狸图腾,镶嵌着四颗花生米大小的红宝石,刀刃上也有简单流畅的漂亮花纹。 这刀眼熟得很,她确定是属于自己的,却又一时想不起是从何处得到。 收回刀子,顾晚鸢尴尬一笑:“呀,对不住。”伸手就要接癸的手机,“来来,我帮你拍。” 她容貌精致干净,笑得甜美轻柔,语气也带着些娇俏绵软,又哪有刚才一丝一毫的凌厉气势?若不是她手里还拿着那把漂亮的短刀,癸险些就认为眨眼之间面前换了一个人。 “嚯,我这梦可真牛逼,梦里的小姐姐真好看,就是有时候有点凶……”一脸懵圈的癸小声嘀咕着,乖乖把手机递过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与小麦肤色形成鲜明对比,“蓝天白云山丘黄土啥的都要拍进去啊,多谢。” 又一边摆着pose,一边真情实感地叹道:“其实我早就想来魔鬼城看看,没想到今天竟然梦见了!” 嗓门大的震得顾晚鸢耳朵疼。 顾晚鸢按照要求帮他拍了十几张照片。同样的,癸的手机镜头也无法记录下他头顶的字。 将手机还回去时,顾晚鸢问他:“帅哥,我头上有什么字嘛?” “有啊。是‘丙’。”癸回答完又嘀咕,“嚯,我这梦可真牛逼,梦里的小姐姐真好看,就是有时候有点凶,不过她夸我是帅哥了,嘿嘿嘿……” 顾晚鸢默了默,看来这哥们心也大。 癸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摇着头、晃着腿,脸上的肥赘肉随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他一边举着手机一个劲地“咔咔”乱拍,一边真情实感地叹道:“做梦真是好,梦里啥都有!我……” 话未说完,忽然顿住了,片刻后,又低沉了声音喃喃道:“好想飞。” 顾晚鸢正坐在一块大石上,揉着被砂砾拍疼的小腿,一时没听清,歪过头好奇地问:“你说什么呢?” 原本还兴致勃勃拍照的癸像是突然之间被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以极为反常的姿态萎顿松垮下来,手机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他站在丘陵的边缘,低头望向丘下的平地,双臂平展抬起,重心向前倾去。 顾晚鸢心惊,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别站在那里嘛。”起身伸手就想去拉他。 癸像是感应到她的心思,缓缓地回过头来。 正面对着她的那张脸死气沉沉,仿佛刷了一层白漆,惨白得毫无血色。本该黑白分明的眼眶此时是漆黑一片,嘴角努力地咧开扯向耳根,露出一个大幅度的僵硬笑容。这张脸转过了180度,完全不在意脖子已经扭成了麻花。 “开始了。”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阵阵几不可闻的回音,“好想飞。” “啊。”顾晚鸢心惊肉跳,不禁低呼出声。 虽然感觉不到他的目光,但顾晚鸢知道,他就是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这场面惊悚又熟悉,就仿佛从前经历过一般! 她的脊背阵阵发凉,额头早已沁出了冷汗。 没等她细想,癸已经转回了头,纵身一跃,毅然跳下十几米高的丘陵。 几秒后,地上传来重物的坠地声与游人的惊呼声。 与此同时,丘陵上竟凭空幻化出了癸的头颅,猝不及防地悬浮在顾晚鸢眼前,惊得她连退几步,险些扭着脚。 癸摔得血肉模糊,已然分不清面部五官,头骨凹陷破碎,额头处一个血红的窟窿,鲜血混着脑浆汩汩往外涌,眼看就要流到众人身上了。而他一团模糊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惨厉的笑,如果那能算得上笑的话,一口沾血的白牙晃得人眼晕。 他的声音凄厉刺耳,就像是无数指甲在黑板上剐蹭:“你不想飞吗?跳下去就能飞!你快飞吧!自由地飞!” “啊——!”丘陵上的游客们吓得尖声惊叫,一窝蜂地抱头往下窜。 顾晚鸢慌不择路地随着人流一起往坡下跑。 混乱中,她无意间看到了身边游客的表情。 明明正在害怕的放声尖叫,可那浮着死气的惨白脸上,却挂着像癸一般黑黢黢的眼眶和僵硬扭曲的笑容。 “你不想飞吗?”那游客蓦地扭头看向她,“你快飞吧!” 顾晚鸢猛地刹住步子。 那些游客……那些游客全都没有呼吸! 她一停,奔跑的游客也跟着停了,整齐划一地转身面对她,机械地垂下双臂,异口同声地问:“你不想飞吗?你快飞吧!” 那些声音高低不一,此起彼伏,却几乎都是同一声调,听不出丝毫情绪。 这场景毛骨悚然,顾晚鸢的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 “这都是什么呀……” 天际间,一道闪电突兀划过,一声炸雷随即响起,刚才的万里晴空转瞬之间乌云密布。太阳被云层遮蔽,光线逐渐暗了下来。 癸的幻象重又出现在她面前,堵住了她下去的路:“你想飞,你好想飞。” 她眼看着癸步步逼近,想退后,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腿无法动弹。 “我为什么想飞?”她又气又急,语气里不自觉地就带了些哭腔,“你们才想飞呢!” 她发现她的身体开始平缓转身,重新往丘陵顶端走去,就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 游客们纷纷让出一条通往顶端的路,依旧带着那种诡异的笑,齐齐望着她。 眼看着走到了丘陵边缘,她又惊又惧,拼了命地想夺回自身双腿的主动权,可尝试了无数次,却都是无果。 眼前就是陡壁,跳下去必死无疑。 身体慢慢向前倾去。 顾晚鸢咬紧了牙,抗拒着支配她双腿的诡异力量,拼尽全力向后仰倒下去。 “啪”的一声,她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一块石头上,痛得她眼冒金星。 成功了。 双腿的支配权重新回到自己手里,顾晚鸢后怕地站起身。 日光明朗,风和气清。 大概是因为猛地起身或是阳光太烈的缘故,顾晚鸢头晕眼花,眼前白茫茫一片,意识也很是恍惚,就如置身梦境之中。 “卧槽太美了!梦里真好,要啥有啥!” 陌生男人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由小而大,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顾晚鸢有些呆滞地看着一个黑壮的男人从半坡吭哧吭哧爬上来,大喘着气冲到自己面前,将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递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声音大得震耳欲聋:“美女,帮我拍张照呗?” 重影的男人逐渐合一,眼前重归一片清明。 这个男人看起来极是眼熟,这个场景她是不是曾经经历过? 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她伸手去揉,却被手中攥着的刀背剐蹭到头皮,刀刃也不小心削去了一缕黑发。 好漂亮的一把短刀,但她为何手里拿着刀子? ※※※※※※※※※※※※※※※※※※※※ 接档文现言小甜饼《顶流男神的掌心宠》正在日更。 /五音不全魔音麦霸·绵软甜美科研少女x人前清冷淡漠人后偏执长情·华语乐坛亚洲天王/ /青梅竹马,久别重逢/ . 都说近百年华语乐坛,就出了一个纪南乾。 出身清贵,名校背景。十七岁唱作人出道,常年占据音乐榜首,而今权威奖项满贯,华语乐坛封神,成为一代人的年少青春。偏又长了祸国殃民的好容貌,连圈内女星也频频示好。 可他出道多年,始终零绯闻、零恋情,清冷淡漠,孤傲自持。 于是圈内隐隐流出传闻,说这位高岭之花其实是个性冷淡,当天 #纪南乾不行# 的话题就登顶了微博热搜。 不过没多久,吃瓜网友的脸就被某段偷拍视频“啪啪”打肿了。 雪夜昏黄路灯下,纪南乾把一个小姑娘扣在怀里,低头热吻,温柔缠绵。 网友:???这叫不行?纪南乾可太行了! 粉丝:!!!#纪南乾我可以# #纪南乾请正面up我# . 巡回演唱会最后一站,万人全场山呼同一个名字。 纪南乾一身黑衣,自黑暗中走来,走进万人瞩目,带着万丈光芒。 他一根食指竖在唇前,轻声一“嘘”,万籁俱寂。 “今晚最后一首歌,送给我的女孩儿。” 摇臂在人群中搜索,大屏幕捕捉到的女孩儿甜美绵软,双眸熠熠生辉,似蕴着万千星辰。 光影下的纪南乾望着女孩儿,清冷淡漠尽数收敛,温柔缱绻惹人迷醉。 “感恩她赐予我最好的时光。” 温沅,我很爱你。 第2章 风蚀阴阳(2) “呃……”男人见顾晚鸢不接自己的手机,有些尴尬,看见短刀后便有心夸奖几句缓和气氛,“美女你这刀子挺锋利啊,好刀好刀!” 顾晚鸢看向他,男人的头顶上用金色花体小字写着一个“癸”字。余光扫到身旁的游客,他们头顶上都无一例外地写着“游客”二字。 再往远处去望去,一座座风蚀丘陵散落在漫天戈壁中,在蓝天白云的笼罩下,壮阔得很。而她自己,穿着高跟和长裙,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好端端地,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有点熟悉,她从前是不是来过? 强压下心中的重重疑问,顾晚鸢伸手接过癸的手机。 “蓝天白云山丘黄土啥的都要拍进去啊,多谢。”癸两秒换一个pose,笑得很是开心,“其实我早就想来魔鬼城看看,没想到今天竟然梦见了!” 顾晚鸢按照要求帮他拍了十几张照片,才把手机还给他。 癸乐滋滋地接过:“多谢啊,丙。” 哦,我是丙。顾晚鸢心想。 癸举着手机走来走去,换各种角度拍风景照。 顾晚鸢就伸手拉了他一把:“你可别跳下去。” 说完自己一愣。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癸下一秒就要跳下去,可他明明正好端端地拍着照,看起来完全没有轻生倾向。 癸向前的步子被阻拦,回过头来。 变故突起。 癸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死白,眼珠的黑仁从中心向四周扩散,很快一双眼睛就只剩下了黑色。他咧开嘴僵硬地笑着,整张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色。 “第二次。”癸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回音,“你还不想飞吗?” 第二次? 什么第二次? 她为什么会想飞? 拧着眉努力思索,越想却越觉得心惊。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不等她此时迟钝的大脑做出反应,丁迅速回转身,张开双臂跳下了土丘。 三。 顾晚鸢竟也来不及害怕,只在心里默默倒数着。 二。 接下来必定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一。 倒数结束,下面遥遥传来癸落地的声响,而丘陵之上,顾晚鸢的面前,凭空出现了癸那摔得惨不忍睹的头颅。 周遭的游客们惊叫着往下跑。 慌乱的人流中,顾晚鸢却站着没动。 这里的一切都好熟悉,熟悉到有种诡异感。 一名从她身边跑过的游客突然停下步子,一张惨白大笑的脸面向她:“你怎么还不飞?你快飞吧!”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眼直直地面对着她。 脑中有什么线索飞速划过。 是了,这一幕她的确刚刚经历过,只是她忘记了而已! 骤然恢复的记忆像洪水一般涌来,顾晚鸢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进入了一个诡异的循环! 伴随着电闪雷鸣、天色转阴,游客们也如上回一般停下脚步,步步逼近她。 她的双腿又不能由她控制了。 这一局到底该怎么破? “用你的刀子!”远处传来一把清泠泠的声音,绵软中带着焦急,“划自己一刀!快!” 好熟悉的声音。 想也没想,顾晚鸢扬起手里攥着的那把短刀,使劲往自己大腿上割了一刀。 缓了十几秒,疼痛才迟迟传来。 她一向惜命,那一刀划得不算重,但鲜血涌出,沿着腿蜿蜒流下,鲜红色衬着肌肤的雪白,颇有些触目惊心。 她怕痛,此时已痛得站立不住,大喘着气蹲下。 又能自主行动了。 癸的幻象闪烁了几下,“啪”地一声消失不见。 停歇了几秒,她艰难地站起,转过身,面对着一众恐怖的游客。 四周就这样寂静下来,天地无声,唯一的声音是她粗重的呼吸声。 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一丝光亮也无。 接下来怎么办? 下去的路被堵死,而身后是十几米高的陡壁。她受了伤,又什么都看不见。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 十几步开外,十几名游客静静地垂手站着,面对着她,样貌各异的脸上挂着雷同的诡异笑容。 闪电过后,一切重回黑暗。 他们似乎不动了。 顾晚鸢死死地攥住手中的刀子,强撑着伤腿颤抖着站了起来。 兴许能绕过他们下去。 隔了十几秒,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眼前又有了片刻的光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那些游客与她的距离似乎近了一些。 接下来,接连几道闪电照亮四周后,她终于惊悚地发现,那不是错觉。每亮起一道闪电,游客们便会距离她更近一些。现在的他们,只距她一臂之远了! 在闪电的映照下,十几张惨白可怖的脸齐齐冲她笑着,十几双空洞呆滞的眼睛透过她看向她的身后。 骨寒毛竖。 闪电的光亮逐渐退去,天地间又恢复了一片黑寂。 下一次天幕再亮起,那些游客……那些游客便会与她面对面了吧? 他们步步紧逼,似乎在逼迫她跳下这丘陵。 顾晚鸢攥紧了短刀,心如擂鼓,跳个不停。 身后就是陡壁,跳下去必死无疑。 她退无可退。 短暂的黑暗过后,闪电如约亮起。 “啊。”顾晚鸢低声惊呼。 游客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眼前,三面环绕将她包围。距离之近,几乎是脸贴着脸。 游客们冰凉无息的身体紧挨着顾晚鸢,黑着眼眶、白着脸,齐齐冲她诡异地笑着,她甚至闻得见他们身上腐朽的味道。 那些似人非人的东西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却足以让她汗毛冷竖、头皮发炸。 闪电的光亮转瞬即逝。 无雨无风。 万籁俱寂的黑暗中,顾晚鸢的心跳得厉害。 深吸一口气,她握紧了短刀,骤然扬臂冲着眼前游客的脖颈狠狠划去。 她不能等下一个闪电亮起了。 大不了就是你死我活。 那一刀深深地割进肉中,“噗”的一声,似乎割断了眼前人的颈动脉,却没有意料中的血喷溅出来。 被她刺中的那具身躯凭空消失了。 顾晚鸢再不迟疑,手起刀落,用力挥砍,直到身前一臂之内再没有刀子入肉的钝感。 伤腿发着抖,她实在痛得厉害,倒吸了一口冷气。 喘息中,耳边传来一把温和的声音。 “丙,你没事吧?” 有人握住了她的左手手腕,冷不防地将她往前一拽。 一个踉跄,顾晚鸢险些跌倒。稳住身形后,右手下意识地就挥刀砍去。 那人吓得惊呼一声,松开了她的手。 不知何时,风起,天明,黑暗消散无踪。太阳高悬,万里无云,明亮日光刺得她双眼微痛。 待眼睛逐渐适应光线之后,顾晚鸢才发现,刚才那群诡异可怖的游客早已不知了去向。眼前是一男一女,头顶上空空如也,没有显示他们的名字或是身份。 男人是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金属边框的眼镜,穿着用料考究裁剪得体的白色衬衣、黑色马甲、黑色西裤与黑色皮鞋,打着一条深蓝色调的领带,双臂上还戴了金色的金属袖箍,五官精雕细琢,身形挺拔如松,气质清冷疏离。 女人是一个比顾晚鸢矮了一个头的年轻姑娘,看上去身高还不足一米六。个子虽矮,身材却很有料,一件纯白色的短袖t扎进高腰的牛仔长裤,简单的装束也无法遮掩她前凸后翘的好身材。一头长卷发在脑后束成高马尾,样貌温婉秀气,气质安静平和,正是刚才握住她手腕的人。 女人看向顾晚鸢的伤腿,伸手要去扶她:“你受伤了。” 眼前两人不知是什么东西,顾晚鸢刚经历过那般匪夷所思的事情,此时不得不十分警醒。 她“唰”地亮出短刀横在胸前,挡住了女人的手:“你们是谁?”冷汗涔涔,伤腿痛得声音也不自觉有些发抖。 女人宽慰她说:“你别担心,我们是同类。”又看向男人,“甲,我们把名字显现出来给她看。” 也不知二人是怎么操作的,他们头顶上突然出现了金色小字,男人是“甲”,女人是“乙”。两个名字稍一停留,晃了晃又消散无踪。 “我们和你一样,也是蜉蝣界的逃生试炼者。你是新手吧?”乙笑眯眯地递了一张手掌大小的黑卡给顾晚鸢,“送你一张匿名卡吧,算作见面礼。” 顾晚鸢在看到二人的名字后就松懈了下来,她的眼光越过眼前的一男一女向周边找寻,可是脚下的这座丘陵,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再无别人。 刚刚在危机中提醒她用刀划伤自己的声音分明就是她自己,她还以为……她还以为会看见另一个自己。 顾晚鸢伸手接过了那张黑卡。 卡一到手,便传来一种熟悉的安全感。 是的,又是熟悉。 自从来到这里,她最大的感受不是恐怖,而是熟悉。 她好奇地翻看着,这张卡的正反两面皆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拿在手里竟毫无重量。正面画有蝴蝶图案的金色图腾,线条精致华丽,望上去却有种奇异的古朴庄重。卡的背面写着“我的名字就不告诉你略略略”几个小字,是金色花体字,跟头顶上的名字是同样的字体。 顾晚鸢心念一动,一丝清凉传入掌心,卡在手中凭空消失了。 第3章 风蚀阴阳(3) “综合能力评价这么高的新人可不多见,你最好还是把名字给遮掩一下。我教你使用方……嗯?” 乙一愣。 只见顾晚鸢头顶上的“丙”字闪烁了一下,接着便如烟一般被风吹散了。 “这扑棱蛾子画得可真丑。”顾晚鸢拍了拍手,指着自己的脑袋问乙,“‘丙’字消失了嘛?” “消、消失了。什么‘扑棱蛾子’啊。”乙失笑,“那是童叟无欺货真价实的蜉蝣。”又叹道,“你和甲不愧为综合评价‘甲’和‘丙’的新人,仅凭自己就能领悟出蜉蝣卡的使用方法。” 她随手变出一条红色纱巾,让顾晚鸢系在腰间,遮住被割破的裙子,避免走光:“等方便了再换衣服吧。”看见顾晚鸢眼中的疑问,便随意解释道,“是储物功能的蜉蝣卡。我们鞋码不同,不然倒是可以给你找一双跑鞋穿。” 一直默不作声审视着顾晚鸢手中短刀的甲嘴角噙上一抹玩味的笑,嗤道:“笨蛋。”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浑厚、干净清冷,但说出来的话可就没那么中听了。 “嗯?”乙愣了一下。也不知为何,虽然知道他是在嘲讽,她却听出了一丝宠溺。 自从她遇见甲起,这位主便一直少言寡语,问三句也不见得答一句,冷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却不知原来他也会做表情,也会主动与人说话。 顾晚鸢系着纱巾,想也不想就反唇相讥:“斯文败类。” 系了一个蝴蝶结后,又一边把短刀认真地用纱巾包裹了系在腰间,一边撅了嘴冲乙委屈地抱怨:“你听,他骂我笨诶。” 温香软玉在前,淡淡的暖香萦绕鼻间。甲望着眼前这个眉眼熟悉的年轻女人,相貌娇美灵动,身材修长窈窕,也不知她刚刚经历了些什么,裙子破了,头发乱了,腿也伤了,看上去狼狈之余,更有些楚楚可怜。 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望着乙,长长的睫毛装可怜地眨啊眨。 乙笑了笑:“先下去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看着挺疼的。” 甲看了眼顾晚鸢的高跟鞋,伸手扶住了她。 “我才不要你扶呢。”顾晚鸢拍开他的手,转身冲着乙伸长了手臂,甜甜地笑道,“我要漂亮姐姐扶。” 只是她转身时没站稳,歪歪扭扭地就要摔倒。 甲一把接住了她,皱眉道:“晚晚,你不要闹。” “我没闹呀。”顾晚鸢理都不理他,挣扎着从他怀里钻出来,“阿祁你烦不烦?我就要漂亮姐姐扶。” 话一出口,二人双双愣怔了。 顾晚鸢试探性地说出甲的名字:“周、周灼祁?” 甲也回了她一个名字:“……顾晚鸢?”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顾晚鸢呆呆地望着周灼祁,“不对,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乙笑了:“我还捉摸着冰山甲怎么突然就不冰山了,原来你们认识。”她好脾气地扶住顾晚鸢,“好好好,我扶着你,走吧。” 顾晚鸢歪着头,仔细地看了周灼祁一眼,对方也正蹙眉看着她。 那张脸……似乎确实有些似曾相识…… 但他到底是谁?她又是何时何地遇见过他? 完全不记得! 又是这种熟悉但奇怪的感觉。 不会是又撞进什么鬼循环里了吧? 冷汗倏地冒出,顾晚鸢止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可千万别是! 三人走下土坡,癸的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尸体似乎被人翻动过,此时仰躺着,鲜红的血液间或掺杂着白色的脑浆,正从他摔破的脑袋里流出来,汇聚成一条蜿蜒的小溪,没流多远,便渐渐地渗透到土地里。惨状与顾晚鸢看到的幻象差不多。 脑袋摔成这样,人是早没了呼吸。 乙扶着顾晚鸢走到一处无人的土丘背面坐下,拿出了水、酒精和纱布。 顾晚鸢伤在大腿,周灼祁知趣地背对二人站着。 乙一边处理顾晚鸢的伤口,一边给二人简单地科普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会发生超自然现象的脱离现实世界的恐怖世界,这个恐怖世界由无数逃生世界组成,而眼下所在的魔鬼城便是逃生世界之一。顾晚鸢、周灼祁、乙和癸等人是被恐怖世界选中的逃生试炼者。 逃生世界的难度由十二地支标注,由难到易分别为子到亥。而逃生试炼者则按照综合能力评价,从高到低标记为十天干的甲到癸。 逃生试炼者的任务,是活着离开逃生世界,只需找到一张标记有金色蜉蝣图腾的黑色卡片即可离开。也正是因为这张卡片的缘故,这个恐怖世界又被最早那批逃生试炼者命名为“蜉蝣界”。 蜉蝣界危险重重,稍不注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就像癸一样。 “这些年我通关了上百个逃生世界,还是第一次遇见综合能力评价第一和第三的新人。”乙颇有些无奈地笑着,“这个逃生世界的难度是‘巳’,对新人来说很难,对老人来说也不算容易。” 乙顿了顿,又问二人:“进入蜉蝣界之前,你们在哪里、在做什么,还记得吗?” 周灼祁沉声道:“不记得。” 顾晚鸢也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嘶。”她抬着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看向乙,“好痛啊,你轻点嘛。” 处理好了伤口,乙收起了酒精与绷带,又问:“丙,你在上面遇见了什么?我猜你大概率是触发了这个逃生世界的死亡禁忌。” 顾晚鸢将自己所见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你说的那些奇怪的游客,我们都没看见,也许是在我们上去之前你就已经把他们斩杀干净了。我们只看见一块极黑极暗的空间,而你半个身子站在黑暗里,我拉你出来后,黑暗便消失了。”乙沉吟了片刻,又道,“这个逃生世界可能不允许我们拍人物照。先在附近找找线索吧,兴许还能遇见其他试炼者。” 周灼祁却不赞同:“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顾晚鸢与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顷刻变了脸色。 说话的功夫,周围游客的脖子竟越来越长,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向天空拔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只剩下黑黢黢的眼眶,可他们却还在说、在闹、在拍照,似乎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毫无察觉,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苍白僵硬的笑容。 三人疾步上了身旁的一辆越野车,周灼祁和顾晚鸢坐了驾驶位和副驾驶位,后座的乙刚要关车门,从旁边斜冲过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以极快的速度窜上了车。 为首的男人冲周灼祁急声道:“快!快开车!” 而女人则白了乙一眼,不客气地吩咐:“你,坐后面去。” 身后游客们的脖子已经有成年人手臂那么长了,艰难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头颅,也许再过不久,他们的脖子就要因经不起重量而生生折断了。 周灼祁一踩油门,向丘林腹地驶去。 车与游客的距离逐渐拉大,顾晚鸢这才回头看了看拦车的两个陌生人。 男人身形健壮,下巴上蓄着一撮小胡子;女人面相凌厉、神色骄傲,看上去不太好惹。两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蓝白色调的干练简洁的束身服装,胸口位置戴着一枚蓝色的异形徽章,徽章上雕刻着繁复的镂空花纹,看上去似乎是个“天”字。 二人头顶的名字被隐藏了,估计也是逃生试炼者。 尽管是同类人,但陌生人态度这么差,顾晚鸢就不乐意了:“你们是谁呀?” 男人理都不理顾晚鸢,目光在她、周灼祁和乙身上扫过,而后只冲着乙展示了自己的徽章:“我们是诛天的成员。”这俨然是把乙当做三人中的小头领了。 见顾晚鸢一脸茫然,乙便解释说:“蜉蝣界有不少由逃生试炼者成立的组织,‘诛天’就是其中一个。” 顾晚鸢了然点头。 人类总是喜欢拉帮结派,她也不甚在意,只在心里略略吐槽了名字,能想出这种名字的人得多么中二闷骚龙霸天啊。 车在一座座山岩间穿梭,路面不平,颠簸得很。 女人向男人抱怨:“本以为刚死的那个是唯一的新人,没想到车里竟还有两个。巳难度的世界怎么会有三个新人?也太倒霉了吧,遇见这种bug。” 又斜眼打量着前方的顾晚鸢与周灼祁,阴阳怪气道:“算你们运气好,遇见了我们,我们可是诛天的人,不然在这种难度的世界,你们这种弱鸡新人怕是活不过一天……卧槽!” 顾晚鸢不耐烦女人的聒噪,皱巴着一张小脸戳了戳周灼祁。 周灼祁会意,顺手一个猛打方向盘,险些把女人甩出车窗。女人的头在车顶上一撞,“咚”的一声。 听起来挺疼的。 顾晚鸢乐呵呵地对周灼祁比了个赞。 周灼祁腾出一只手,下意识地就想揉上顾晚鸢的脑袋,但手伸到一半,生生止住了。 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会想揉她的脑袋? “你他妈会不会开车啊!你他妈知道我们是谁吗?”女人尖着嗓子咒骂,“这年头新人素质差到连车都开不好了吗?每个逃生世界都要被新人拖后腿,真是要命!” 第4章 风蚀阴阳(4) 周灼祁正在疑惑自己到底怎么了,情绪不佳,于是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闭嘴。” 也不知为何,女人虽然知道他不过就是一个新入蜉蝣界的低等试炼者,却总觉得这个清冷寡言的男人浑身散发着一种强大且压抑的气场,以致于她琢磨了一番后,还是选择含恨闭了嘴。 男人也直觉这个年轻人不好轻易招惹,便强硬着转移话题:“不知道甲、乙、丙三人现在在哪?” 顾晚鸢扭头奇怪地看了男人一眼,他这是默认他们不是甲乙丙咯?这么武断吗? “对了,我是丁,她是戊。”男人自爆身份后,又问,“你们呢?” 在男人自我介绍之后,女人,也就是戊,挺了挺腰板,颇有些不可一世的狂妄。 顾晚鸢掰着指头数了数丁与戊的排位后,才心想,也是,能在巳难度的世界里排到戊字位,实力应该不错吧,值得她在新人面前骄傲一把。 乙正想暗示顾晚鸢不要暴露身份,便听得顾晚鸢脆生生地道:“我嘛,我叫顾小晚。” 乙:“……” 不愧是以新人身份排位到丙的人,警惕性这么高。 周灼祁言简意赅:“周火。” 顾晚鸢笑眯眯地看了周灼祁一眼,伸了个小手掌出去,意思是说“give me five”。 周灼祁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胡乱伸手跟她拍了拍。 乙心里发笑,这两个新手一个比一个能胡诌。见丁和戊看向了自己,便道:“我实力比较弱,你们可以叫我‘小陈’,耳东‘陈’。” “实力弱没关系,听话就行。”丁完全没把三个“小喽啰”放在眼里,“我排位最高,那么,接下来的行动你们都听我指挥。当然,如果你们自己要作死,那我也不拦。” “是!”戊狗腿地应了,然后开始算这个世界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试炼者:“癸死了,我们是丁和戊,前面俩新人是辛、壬,后面这个……” 丁扭头看了乙一眼:“你是庚?” 乙笑了笑,没说话。 丁和戊便当她是默认,戊继续道:“现在只剩下甲、乙、丙和己四人没见着。己就算了,我们尽快与甲乙丙会合吧,也能多些胜算。” 顾晚鸢忍不住好奇:“你这么看好甲乙丙嘛?” “呵,你懂什么?”戊嗤笑道,“不说甲了,一百个你这样的弱鸡新人,都比不上丙的一根头发丝儿。” 顾晚鸢寻思着自己一介新人,误打误撞才能被排在丙字位,哪有她说的那么厉害哦。她也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地受了这句夸赞,便有些局促地托了腮,转而看着窗外飞驰后退的丘陵。 戊又抱怨道:“原本我们还想多找些线索,早点逃出这个世界,可不知哪个新人触发了死亡禁忌却又没死,npc都异变了,害得我们只能仓皇逃命。” 看景看得眼花的顾晚鸢顺口应道:“就是我呗。” “是你?”丁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个小新人竟然不要脸的承认了?这种事不该瞒着才对吗? 虽说早就料定害自己狼狈奔逃的罪魁祸首就坐在这车里,但乍一听见顾晚鸢毫无愧疚的声音,戊还是忍不住火大:“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这一天可能都无法获取有用线索?像你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新人,就只会拖累别人。我要是你,我就干脆死了算了!”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在新人时期也触发过死亡禁忌。 触发死亡禁忌本就是新人常犯的错误,毕竟没有人在刚一进入蜉蝣界时就知道这里的规则,而且逃生世界的死亡禁忌简直多种多样五花八门。 顾晚鸢生平最讨厌被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但得知真相后,她心里多多少少是感到抱歉的。所以此时也只是嘟囔说:“这什么破天组织的成员都这么讨人厌嘛?” 乙宽慰她:“触发死亡禁忌引发npc异变的持续时间只有一天,明天就会恢复正常,所以不用太过担心。”又“噗嗤”一笑,“什么破天啊,‘诛天’与‘有狐’可是蜉蝣界实力最强的两大组织了。嗯,不过诛天组织人数庞大,你懂的。” 乙的下半句话让戊很是满意,她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诛天徽章:“算你识相,知道我们诛天的厉害。” 顾晚鸢却听出了乙的言外之意,乐呵呵地接话:“我懂我懂,就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嘛。” 戊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这二人是拐着弯来骂她,不由气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可是诛天的人!诛天的实力强大到你无法想象,我们前老大可是成功离开了蜉蝣界回到现实世界的人!你得罪了我们诛天,在蜉蝣界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戊的威胁顾晚鸢完全没听进去,倒是抓住了另外的重点。她解开完全带,面朝后趴在椅背上:“阿陈,蜉蝣界还能出去啊?”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睛亮极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她原本以为要一辈子困在蜉蝣界了。 周灼祁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按在顾晚鸢的脑袋上:“你是猴子吗?老实坐下。” 顾晚鸢不情不愿地跪坐在座椅上,伤腿轻轻搭在座椅边缘。 乙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声“阿沉”是叫自己,便点头道:“能啊。听说拿到有退出功能的蜉蝣卡,或是通关难度等级为子的世界,都可以彻底离开蜉蝣界。” 顾晚鸢抿嘴娇俏一笑:“那他们破天老大肯定是用退出卡回到现实的。” “你怎么知道?”乙奇道,“蜉蝣界这么多逃生试炼者,确实没听说有谁通关了子世界,而拿到退出卡的人其实也只有两个人,其中之一就是诛天前任首领。” “脚趾头都猜得出来嘛。”顾晚鸢笑意盈盈,“都说‘咬人的汪不叫’,破天组织的下属这么叽叽喳喳,那可想而知破天的前老大嘛,嗯……”充其量也就是只不会咬人的草包,这句话她含混着没说,“能通关子世界才怪呢。” 周灼祁听着顾晚鸢生龙活虎地与戊斗嘴,嘴角不自觉地就噙上了笑意。 “你!”顾晚鸢说得不算隐晦,戊一时怒急攻心,伸手就要打她,却被丁拦下了。 骂了自家组织的前头领兼创立者,丁的脸上也蕴着怒气,冷声道:“你一个新人,以后还要在蜉蝣界混的,何必呈一时口舌之快得罪我们诛天?再者说,”他话锋一转,“甲乙丙中说不定也有我们诛天的人。你如果想活着离开这里,少不得得抱着他们的大腿。我劝你还是给自己留些余地。” “诛天创始人已经被后人神化了。”乙笑噱顾晚鸢,“你看,你这么诋毁全民偶像,是会被人骂的。” “偶像是用来超越的,神话是用来打破的。”顾晚鸢也不在意,撇了撇嘴重新坐下,不小心碰着伤腿,又痛得“嘶”了一声。 一扭脸见周灼祁在笑,便没好气地问:“有什么好笑的。” 转念一想,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小声嘀咕道:“他们说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少不得要抱甲乙丙的大腿。唔,也不知你的大腿好不好抱。” 周灼祁看了她一眼:“要不然你试试?” “哼。”顾晚鸢正想反驳几句,车子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接着她的眼前就黑了。 怎么回事? 顾晚鸢从车窗望出去,天幕中一轮圆月高悬,几丛烟云环绕,周遭繁星点点清晰可见。 车子似乎瞬间就从白天驶进了黑夜。 “不太对劲,你当心些。”身边的周灼祁紧握了方向盘,驱车在丘陵间平稳挪移。 后座的三人屏气凝神,警视着车外,大气不敢出。 车已不再颠簸,就仿佛是行驶在平坦的康庄大道,而不是坑洼不平的荒郊野外。 风忽然变大,一路刮过来,被山岩碰撞削砍,声音听起来凄厉可怖,好似万鬼同哭。 在风声怒号中,一声撞击车窗玻璃的清脆声音突兀响起。 有什么东西在车外! 在这样疾驰的速度下,它竟依旧能平稳地悬浮在窗外。 那东西贴近了玻璃,就着月色,顾晚鸢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张惨白惊悚的诡异笑脸。头颅下是一条又细又长的脖子,那脖子长到完全看不见身体在哪里。 脸的皮肉似乎有极强的粘性,它冲着玻璃使劲一撞,就将半张拍扁的脸牢牢地粘在了车窗上。黑漆漆的眼眶死死地盯着顾晚鸢,呼啸风声也遮掩不住它喉咙里发出的“咯咯”笑声。 整张脸粘住玻璃后,怪物开始用拳头使劲捶打着玻璃,想要破窗闯进来。 乙、戊、己三人也发现了窗外的怪物。 越来越多的怪物粘上了玻璃,捶打着车窗。令人作呕的腥臭口水味传进车里,熏得人忍不住要吐。 周灼祁双眉紧蹙,踩死油门加大车速,不时腾挪闪躲,甩掉了部分黏在车上的怪物。 “那是什么啊!”戊怕得大叫,继而又指着顾晚鸢骂道,“又是你这个弱鸡引发的异变npc是不是?” 第5章 风蚀阴阳(5) 咔擦。 怪物将戊旁边的车窗玻璃撞出了一个缺口,车厢内腥臭的味道瞬间浓郁起来。一只沾满了口水的手迫不及待地从缺口中伸进来,冲着戊的脸狠狠打去。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戊又痛又怕,尖叫起来。 那只手接着冲着戊的脖子掐去,吓得她连忙闭紧了双眼。窒息感没有传来,那只手被丁牢牢地扯住了。可立即就有另外两只手伸进来,一左一右掐上丁和戊的脖子。 顾晚鸢扯掉腰间拴着的短刀,转身直接砍掉了伸进来的三只手。断腕中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腥臭的无色粘液,溅了顾晚鸢一手。胳膊吃痛,缩了回去。 “呀,好臭。”顾晚鸢撇撇嘴,白了丁和戊一眼,“你们还不是要靠我这种‘弱鸡’新人救。” 丁和戊无话可说,被噎得脸白了一白。 周灼祁从后视镜中看着手无寸铁的三人:“这种怪物也是肉身凡胎,有武器吗?拿出来杀!” 三人只稍稍愣了片刻,便各自从储物卡中拿出武器,挥向不断探进车厢的怪物。丁和戊的武器是砍刀,乙的武器却与顾晚鸢类似,是短刀。 “好臭。”顾晚鸢一边唧唧地抱怨,一边帮周灼祁斩断了左窗外伸进来的一只手,“真的太臭了……” 明亮月色中,道路的正前方缓缓显现出一条峡谷,峡谷对面一片光明,那似乎是一个悬浮于空中的孤岛,恍惚有一座高层建筑伫立正中。 周灼祁扬声道:“坐稳,我们冲过去!”又一把按下顾晚鸢,“你也坐好。” “别!快掉头!”丁也看见了前方的峡谷,立即扑上前去想要抢夺甲的方向盘,“峡谷太宽了,车冲不过去,那栋建筑物也不对劲!你这是送死!听我指挥!你……” 顾晚鸢忽地起身,横刀架在丁的脖子上,逼得他生生把下半句话吞进喉咙。 与此同时,越野车猛地一轻,离开地面向着对岸飞速冲了过去,穿越了峡谷,穿过了黑夜与光明的分界线,而后,重重地落了地。 吸附在车上的怪物似乎对这里极为畏惧,纷纷从车上跌落下来,极速退去峡谷中。 此处正是日落时分。 这里是一片极大的戈壁平原,除正中立着一座建筑以外,其余皆是黄沙。视线不被遮挡,得以一眼望得到头。这片戈壁倒是像极了汪洋中的孤岛,四面以深谷环绕,深谷对岸漆黑一片,独独此处夕阳绚烂。 众人下了车。 经过一场恶战,多多少少都有些狼狈。 周灼祁扶住顾晚鸢,凝视着建筑,眉头紧皱。 眼前是一座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庞大高塔,整体呈正三角形状。众人走近了细看,才发现这座塔竟是由长宽约一米的巨大方砖累次搭建而成。 孤塔立于戈壁滩中,长年累月受风沙侵袭,表层已经沙化,呈现出与背景相一致的沙黄色,在夕阳的映照下,很是晃眼。 孤塔的底层正中,一扇三人高的石门大开着,从门外望进去,塔内漆黑一片。 戊向丁请示:“我们进去吗?” 丁尚未回答,便见塔里走出一个大腹便便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他个子不高,穿着黑红色调的束身服,弥勒佛般的肚子上勒出了三层肥膘。头上是个“己”字。 己看见乙,眼神一亮,疾步走了过来。 “陈队长!”他冲乙笑得开怀,大老远地就热络地挥起了手,“我听见了欢迎的声音,就出来看看是谁来了,没想到是您。” 乙笑着打招呼:“卫组长,出任务?” “对,跟组员走散了,加上我来了三个人。不知道陈队长您也在,不然我们早就来抱大腿了。”己一扭脸,看见了几人身后那辆伤痕累累散发腥臭的越野车,目瞪口呆,“你、你们开车飞过来的?这么宽这么深的峡谷……” “我们有个好司机。”乙好奇,“你怎么来的?” “坐热气球来的。运气好,遇见了一个导游npc,跟他聊了几句就说要带我回酒店吃晚餐。”己耸耸肩,“没想到是这么个鬼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 二人说话间,丁已经将己上下打量遍了,视线锁定了左胸口位置的狐狸形金属徽章,皱眉道:“有狐?” 己这才看向丁和戊,在看到他们的徽章后,语气瞬间冷淡下来:“诛天?” 一直静悄悄看戏的顾晚鸢扯了扯周灼祁的袖子,悄声说:“我寻思这俩组织估计有仇。”她摸着自己手链上的小狐狸吊坠,“不过他徽章上的狐狸跟我的还挺像,你看。” 周灼祁看了眼顾晚鸢的狐狸吊坠:“小八卦。” 己听见二人模模糊糊的窃窃私语,视线在他们不合时宜的服装上稍一打量:“巳世界的新人?稀奇稀奇。”又发现他们的名字隐匿了,吐槽道,“连新人都有匿名卡,我一个堂堂有狐小组长,却只能顶着‘己’字招摇过市。” “我送的。”乙摸出一张匿名卡塞给己,“也送你一张,下个世界用。” 丁和戊终于发现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对,戊指着乙问己:“她是庚,你是己,怎么在有狐组织里,她的地位比你高?”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庚?”乙挑着眉问,“我是乙。” 戊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被她糊弄了这么久,气道:“你竟敢骗我们?你……” 丁截住了她的话。 乙只说过自己实力较弱,是他们自己猜她是庚,却没想到她竟然是排在“乙”字位的大佬。 戊恨恨道:“乙了不起吗?带着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弱鸡新人拖油瓶,早晚会被拖累死!” 顾晚鸢奇怪地看了戊一眼。 不是说诛天组织实力很强吗?怎么下属都这么草包? 细心人稍微想一下也该明白,若在这个世界里,己还有两位下属,那么下属只可能是庚、辛、壬三个排位中的两个,所以她和周灼祁至少有一人排在“甲”字位或“丙”字位。 乙看向石门:“塔里面是什么情况?” “正想跟您说呢,里面还有一层门,我打不开。”己领着众人向石门走去,“跟我来。” 走进塔内,阴湿的冷气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间高阔的石室,尽头立着一扇高门。这是一扇厚重的石门,门上雕刻着壁画,但年代久远,壁画已经被侵蚀了,许多图案看不清楚。整个石门没什么灰尘,显然并没有被荒废。石门的两边插着两只燃烧的火把,借着火光,隐约能看见整个石室里空无一物。 众人细细地检查石门,推门的推门,敲门的敲门,不放过开门的任何一个线索。 独周灼祁和顾晚鸢站定不动,望着石门上的壁画。 壁画的下端模糊不清了,但上端还是能辨认出来的。左上角的图案很简单,是一个高一些的圆圈和低一些的三角形。右上角的图案稍稍复杂些,月牙图形下,是房子、人、鸡、鸭、车、马等市集景象。而中间的图案是无数飞鸟,这些飞鸟全都仰天振翅,争先高飞,就好像下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它们。 画与画之间好像并没什么逻辑关系,画风看起来也不甚相同。 真是奇怪的壁画。 看着努力开门的众人,顾晚鸢不禁有些疑惑:“确定要打开这扇门嘛?” 这门看起来沉重得很,这怎么可能以人力推开? 己笃定地点了点头:“送我来的那个导游再三叮嘱我,夜晚来临后,要去二楼吃晚餐,去三楼休息。我把这块独立的戈壁滩转了一个遍,方圆一千亩地就只有这一座建筑,二楼和三楼也只能在这座塔里。”己长长地叹口气,“可这扇门打不开啊,我在这耗了快一个小时了,完全没有头绪。” 一直研究着壁画的周灼祁突然沉声问:“为什么是夜晚来临后?”他是自言自语,声音小的只有身边的顾晚鸢听见了。 顾晚鸢看了眼门外,此刻太阳已经落在地平线以下,天地间被暮色笼罩,唯余一线微弱的光明。 夜晚即将到来。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盯着壁画上的圆圈与月牙绞尽脑汁想了许久,突然灵光一闪,随即冷汗涔涔。 不好! 顾晚鸢和周灼祁异口同声道:“快出去!” 声音之急迫,让乙、丁、戊、己愣了神。 可与此同时,眼前的石门震了几震,而后竟自动地缓缓向内推开了。 顾晚鸢拖着一条伤腿,跑起来吃力又费劲,周灼祁干脆直接将她背了起来。她扭头看见四人正向大开的石门内看去,忙高声喊住乙:“阿陈,阿陈你快出来呀!” 乙看了看漆黑一片的石门内,又看了看已经跑出去很远的顾晚鸢与周灼祁,略一沉吟,对己说:“我们出去。” 己也不多想,拔腿便随着乙往塔外跑。 “两个新人瞎指挥,他们竟也肯听?”丁鄙夷地望着四人的背影,又对戊说,“走吧,我们进去。” 戊点头:“他们自己找死,我们也拦不住。” 顾晚鸢与周灼祁刚跑出高塔,夕阳从地平线下射出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月朗星稀,黑夜降临。 脚下地面剧烈震颤起来,月色中,二人眼前逐渐出现形状各异的低矮建筑物的虚幻影像。这些建筑遍布这片戈壁滩,轮廓由模糊逐渐清晰,虚幻的影像也开始实体化。 而相对应的,眼前的高塔却像是被笼了一层薄纱,渐渐模糊起来。 就在高塔逐渐虚幻化继而彻底消失之前的最后一秒,乙与己终于跑了出来。 第6章 风蚀阴阳(6) 回想壁画所绘,高圆圈与低三角形是指白天太阳下的高塔,而月牙图与市集景象,应该就是指这里了。中间那无数被追赶的飞鸟,也许是想提醒他们,从白天到黑夜,高塔会有消失的危险。 眼前闾阎扑地、车水马龙,正是一个热闹的市集。 只是集市中的男人束发,穿着搭护、直身或是裤褶,而女人盘头,穿襦裙,也有套着件对襟小袖褙子的。这穿着打扮,怎么看都不像现代人。 那些人对四人的凭空出现和现代装束视若无睹。摊贩叫卖,顾客讨价,还有幼童间或打闹叫跳,处处都是热闹喧嚣的烟火气儿,这里的人倒是活得挺乐呵。 “阿陈阿陈,”顾晚鸢从周灼祁背上下来,转手就拉着乙的胳膊不放,盯着身边形形色色的人与摊位上琳琅满目的物品,只觉得眼睛不够看,恨不得多生几双眼睛才好,“你们蜉蝣界的福利很不错嘛,还送试炼者古代穿越n日游。我有点喜欢这里了。” “喜欢?”冷漠的周灼祁对着顾晚鸢的语气似乎总是这样温和,“刚才差点被吓哭的人是不是你?嗯?” “当然不是。”顾晚鸢一仰脑袋,斩钉截铁地否认,又打量着旁边的一家名叫“飞鸟斋”的成衣店,“我觉得我应该去买一件方便些的衣服穿。” 也不等队友回应,她已经拖着一条伤腿欢蹦乱跳地跑了过去,显见兴致极好。 周灼祁不假思索地跟了过去。 乙和己正打算也过去,一个头顶着“壬”字的小姑娘跑了过来,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己头上的字,抽抽噎噎地问:“我也是逃生试炼者,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壬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留着齐肩短发,穿着常见款校服,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己同情心泛滥,忙掏了一包纸巾递过去:“可怜的孩子。别哭了,擦擦眼泪。” “谢谢。”壬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涕,“这里太可怕了。” 乙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片刻,温声问:“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一个排位这么低、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竟然比他们更快到达,多少会让人有些生疑。 也许是乙审视的眼光让壬有些害怕,她向己的身后缩了缩:“我一进入这个世界就在这里了,转了一天也没走出去。你们的出生地不在这里吗?” 不等乙再问,壬便主动把这里的情况都交代了。 根据壬的说法,这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村民们自给自足、生活平静,颇有些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的味道,最近一次与外界互通有无已经是明末时期了。小村落以飞鸟为图腾,视双生子为不祥之兆,除此之外,倒是与千千万万个落后村庄一般,并没有其它特别之处。 说话间,顾晚鸢和周灼祁已经回来了。 顾晚鸢换了一身交领襦裙,月白色短上襦,红色百褶长裙,一身衣裳用料极普通,但绣纹精致,看得出店家是用了心的。她还斜跨了一个红色小布包,就连披肩的长发也用红色帕子系了个低马尾。 她似乎偏爱穿红,也亏得她眉眼清丽、骨肉婷匀,不仅不会有浓艳之感,反倒添了些娇俏与灵动。 “阿陈阿陈,”顾晚鸢一阵风似的来到乙面前,原地转了个圈,“好看吗?”又掀起裙子露出裙下月白色的垮裤与红色的布鞋。 皎洁的月光在她脸上洒下一层银霜,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期待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乙。 “很好看啊。”乙真心夸赞,又问,“你哪来的钱?” 顾晚鸢撇了撇嘴抱怨:“用我的项链和手链换的。” 乙在她光秃秃的手腕和脖颈看了眼:“狐狸的那个?” “对。老板不识货,连铂金和钻石都不认得,当成了白银和水晶。呀!壬?”她像是刚看见壬的样子,“你们又找到了一个同伴?” 这个村落的建筑多是一层高的土屋,根据周灼祁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只市集的正中有一栋三层石楼,东南角有一栋两层木楼。按照导游的要求,他们需要去二楼吃晚饭。 “那个就是三层石楼。”壬怯怯地开口,指了指前方土屋头顶上露出的一截小楼,“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顾晚鸢瞧了瞧石楼,又看向周灼祁:“有晚饭吃的二楼是指石楼吗?万一是木楼?” 壬想了想,小声道:“下午的时候我去过木楼,那里好像没有卖饭的……” 己也道:“石楼近,我们先去石楼看看,万一不是,我们再去木楼也不迟。” 周灼祁扶住顾晚鸢,半拖半抱地带着她往前走。 顾晚鸢拍着周灼祁的手,一叠声地嘟囔:“哎呀呀你放开我,我的腿不太疼了,自己可以走。” 几人穿过喧嚣热闹的市集,转了几转便到了那栋石楼跟前。 那是一栋占地两三百平米的三层小楼,大门处的牌匾上写着“翼楼”二字。 这栋石楼单看并不如何耀眼,但此刻在周遭土屋的衬托下,却是格外高大精致。 一路上,乙把壬的情况和壬打听到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惹得顾晚鸢好奇地看了壬一眼:“厉害了,出生即罗马。” 石楼大门敞开着,一楼空旷无人,连桌椅都没摆放,只顶上挂着十几个红艳艳的灯笼。 几人沿着木梯上到二楼,见二楼与一楼的情况大同小异,不由得面面相觑。 按照导游npc所说,二楼该是餐馆一类的地方才对。 壬躲在己身后,弱声弱气地说:“我们去三楼看看吧?” 三楼倒是有人。 只是那导游npc说去三楼休息,众人便以为三楼该是客栈,谁知饭菜飘香,却是一个小饭馆。 此时没有客人,老板娘便和店小二自炒了几盘小菜,两个人喝着小酒聊天,看见突然闯入的异乡人,明显愣了愣。 老板娘反应快,换上一副笑脸就迎了过来,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哟,几位还没用饭吧?”又指挥店小二,“快把饭菜收拾了。” 壬看着店小二利落地撤走那几盘吃剩的饭菜,吞了吞口水,拽了拽己的袖子:“我可以在这里吃饭吗?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好饿啊。” 顾晚鸢也饿,但她对这里的感觉不太好,因为自从来到这个逃生世界,一直以来如影随形的熟悉感,在进了这栋三层小楼之后,彻底没了。 第7章 风蚀阴阳(7) 石楼三层的小饭馆顶部也悬着灯笼,照得室内亮如白昼,四面墙壁上竟没有一扇窗户。 这里摆放了十几张方桌,每张方桌配置了四个方凳,这些桌凳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除去距离柜台最近的那张方桌和四个方凳,也就是刚刚老板娘与店小二坐着的,有使用过的痕迹以外,其它的都是陈旧但崭新的。放眼望去,也看不见厨房在哪里。 己连连点头回应壬:“行。”又向乙请示,“npc说让我在这里吃晚饭,那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估计大家也都饿了,不如就在这里吃吧?” 乙倒是很谨慎,虽然点头应允,但也低声嘱咐了众人小心为上。 老板娘喜上眉梢,忙叫店小二快去厨房拿一盘花生米来,又亲自将桌椅擦拭干净:“几位请坐。” 顾晚鸢与周灼祁对视一眼,正是唯一有使用痕迹的桌椅。 己原本想帮壬从旁边再搬一张小凳过来,却发现这些桌椅竟被固定在地板上,无法挪动。 五个人,四张凳子如何够坐? 老板娘却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乐呵呵地拿来菜单,递给癸看:“看看想吃什么?” 癸忙将菜单递给乙。 顾晚鸢好奇,伸头去看。什么酱爆熊掌、干烧鱼翅、冬瓜鸡枞菌、佛跳墙、海鲜袋,诸如此类,看得她连连咋舌,忍不住问道:“老板娘,你还能做这些菜啊?” 倒不是她小瞧人,只是戈壁滩里哪来的这些食材呢? “四位客官请坐。”老板娘抿唇一笑,“只管点单就是。” “你们这的主食是面吧?”乙合上菜单,“就来五碗面吧。” “有。”客人不肯多掏钱,但老板娘的脸色丝毫不变,“几位是小店今日的第一批客人,免费送你们一份茄子肉末和一份蒜蓉时蔬。” 店小二幽灵一般,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手里正端着一盘油炸花生米和四双筷子,香气扑鼻,令饥肠辘辘的众人食指大动,就连顾晚鸢都吞了吞口水。 壬想也没想,抓了一把花生米就坐下吃了起来。 周灼祁拍了拍顾晚鸢,小声道:“我去楼下看看,你小心些。” 顾晚鸢忙拉住她的袖子:“我和你一起去。” 她转头跟乙说了,又嘱咐她当心,这才跟周灼祁往楼下走,刚好碰上从楼下端着小酒上来的店小二。 店小二虚拦了顾晚鸢和周灼祁一把:“客官,饭菜马上就好了,先喝点小酒开开胃。” 顾晚鸢心下疑惑,扭头去看,身后只有乙、己、壬和老板娘四人。 奇怪。店小二不是刚拿来一盘花生米吗?也没见他离开,此刻该在身后才对啊。 以及,厨房难道在楼下?可一楼、二楼明明是闲置的。 顾晚鸢甜甜一笑:“小哥哥,我们去集市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 话未说完,身后的乙忽然急声道:“这里有问题!你们快跑!” 周灼祁猛地将顾晚鸢一搂,一个旋身,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顾晚鸢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沿着她的后背擦过,还未看清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右手已经下意识地将挎包中的短刀拿出,护在了身前。 店小二将托盘砸向二人,酒壶中的酒泼洒而出,遇见空气竟燃烧起来,火花眼看就要落在身上,逼得二人连连后退。 店小二也不知打开了什么机关,楼梯处竟瞬间变出一道石门,将几人堵死了。三楼无窗,楼梯是唯一出去的通道。 这些变故不过发生在几秒之间。 身后遥遥传来老板娘的声音:“你竟帮着外乡人?” 虽未指名道姓,可顾晚鸢却确信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难道是因为她穿了当地人的衣服,老板娘便将她误认作了本地人?所以才说四位客官,拿来了四双筷子? 她再回头去看,身后哪还有什么老板娘? 己和壬趴在桌上,不知死活;乙满脸急色,正向二人走来。 “轰轰”的声音响起,整栋楼轻微震动,但除此之外,却也没什么异状发生。 周灼祁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双木筷,那正是刚才老板娘袭击他们的工具,其中一只筷子沾了血。 顾晚鸢忙拉过周灼祁检查。 “呀,你受伤了。”顾晚鸢一叠声地问乙,“阿陈,你还有酒精和绷带吗?” 周灼祁伤在背后。 那只筷子像一把锋利的刀,平切着他后背肌肉割了一刀。好在他闪避及时,伤口不深,但依旧有不少鲜血涌出,染湿了他的衣服。他穿了黑色的马甲,倒也看不出那是血。 周灼祁的语气仍然沉稳:“不急,先想办法逃出去。”又问乙,“他们两个是吃了花生才倒的?” “己和壬昏倒,不像是因为老板娘。”乙摇了摇头,她的逻辑非常清晰,“老板娘想对我们不利是肯定的,但二人突然同时昏倒,事发突然,她显然没料到,神色有明显的慌乱。为抢占先机,才贸然攻击你们。况且,我也吃了花生,我没事。” 她忧心忡忡地探了探二人鼻息,又伸指搭上壬的颈动脉:“壬好像没有脉息了……” “当心。”周灼祁忽然伸手,在空气中用力地推了推,皱眉道,“有一堵透明的墙压过来了。” “我这里也有。”乙凌空拍了拍身边的空气,“原来轰隆隆的声音是因为这个。” 就在三人完全没注意的时候,有四面透明墙壁正不断向内收缩,将三人圈在中心。那些透明墙重逾千斤,完全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 一向警醒的顾晚鸢却后知后觉地伸臂胡乱晃荡了几下,在二人的疑惑中更向外踏出几步,走到了一米开外:“我怎么觉得……什么也没有啊。” 周灼祁和乙顾不得惊讶,透明墙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墙内的空间已然越来越小,二人被逼得站上了桌子上,并试图将己和壬也拉上桌子。 就在透明墙体碾压上己和壬的那一刹那,二人手中忽然一空,己和壬消失了。而顾晚鸢顺势将短刀在墙体和桌子上一卡,那四面透明墙体终于停止不动了。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张桌子正是三楼里唯一有使用痕迹的那张。 与此同时,堵住楼梯的那道石门凭空消失,向外的通道敞开了。 顾晚鸢的手臂伸进墙内,轻而易举的仿佛只是在穿过空气,她用力向外拉了拉周灼祁,可后者却被透明墙牢牢阻挡住,连一根头发都无法出来。 无奈地松了手,她有些泄气:“为什么这些墙对我没用?” 难道透明墙也将她当成了本地人? “去二层木楼吧。”周灼祁忽然道。 第8章 风蚀阴阳(8) 不管顾晚鸢没被困的原因是什么,周灼祁认为,眼下都是她逃生的好时机。 这栋石楼太过危险,他们不能全军覆没在这里。他刚才已将四面墙壁全部摸索了一遍,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什么出去的办法,倒不如试试npc提供的线索。而导游npc所说的提供晚饭的二楼,眼下看来,多半不是指这栋楼了。 顾晚鸢有些犹豫:“那你们呢?” 被困在墙内无计可施,她再一走,他们两个不就任人宰割了? “墙壁不动了,估计我们一时半会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乙也赞成周灼祁的提议,“倒不如你去看看木楼,说不定我们还有一线生机。你别担心,快去快回便是。” 思忖片刻,顾晚鸢才道:“好,你们等我。” 顾晚鸢一离开,周灼祁立马瘫软下来,他似乎力气已经耗尽,脸上布满了冷汗,就连嘴唇都发了白。 乙忙问:“怎么了?伤口疼吗?” 周灼祁缓了半晌,才道:“没事,就是头疼得厉害。” 顾晚鸢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石楼。 二楼与一楼依旧空空如也,只是来时还亮着的灯笼此时已经灭了,四处漆黑一片,她摸黑跑下楼。老板娘和店小二竟然都不在,让她非常惊讶,本以为二人会抓住这个好机会来擒住他们。 穿过熙攘的人流,她匆忙往市集东南角跑去,不多时便能看见那栋二层木楼。漆红的大门上方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块黑色牌匾,上书“翔楼”二字 这木楼果然是一家饭馆,那壬非说这里不卖吃食,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楼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而导游说的二楼却空无一人。 顾晚鸢重又回到一楼,径直走到柜台前,冲着低头打算盘的老板娘道:“老板娘,我想去二楼吃饭。” 老板娘一抬头,吓了顾晚鸢一跳。眼前之人竟与石楼三楼的老板娘一模一样。 可眼前的老板娘却好似不认识她一般,态度也与先前判若两人,没了笑脸相迎的殷勤,反倒是非常不耐烦地打量了她一番,没好气地道:“你一个本地人,吃什么二楼的饭,那都是卖给外乡人的。” 这话说得惹人生疑。 顾晚鸢心中重重疑惑,随口胡诌了谎话骗她:“遇见几个受了伤外乡人,叫我帮忙来买些二楼的吃食带给他们,说会给我跑腿钱。” 老板娘看了看她的衣服,道:“买得起飞鸟斋的绣服,你还缺这点钱啊?” “看您说的,您年纪轻轻就经营着这么大的饭馆,我们这些人自然是不能跟您比的,羡慕都羡慕不来。”顾晚鸢丝毫不慌,先奉承了一把,再话锋一转,“外乡人的钱不赚白不赚,小钱也是钱,我能力不够,啥也不会,也就只能赚赚这些小钱了。” 老板娘面色不变,却没再为难顾晚鸢,一张菜单扔到她面前:“点吧。” 顾晚鸢粗略看了一遍,选了方便外带的烧饼,又问老板娘买了一楼的烧饼,只说是自己也还没吃饭。她把斜跨着的绣包抵押给老板娘,说从外乡人那拿到钱便来赎。 烧饼有成年人的脸一般大,她扯开包在外层的油纸,一边吃,一边往回跑。为了安全起见,一楼的烧饼和二楼的烧饼她都吃了。 虽是夜晚,但集市热闹得很。人声鼎沸间,只隐约听到前方有一把欢快的声音说:“阿陈阿陈,你们蜉蝣界的福利很不错嘛,还送试炼者古代穿越n日游。我有点喜欢这里了。” 顾晚鸢猛地停住了步子。 不远处,胭脂水粉摊子的几个货架后,一家名为“飞鸟斋”的成衣店门口,现代人打扮的两男两女正打量四周境况。 说话的人高瘦清丽,一头长直发披肩,一身红裙染了沙尘,一块红丝巾围系腰间,一双高跟鞋踩在脚下。 那正是她自己,另一个顾晚鸢。 乍一看见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说着自己曾经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顾晚鸢只觉得毛骨悚然匪夷所思。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有时间循环,有可怖怪物,如今竟还有了另一个自己。 她躲在货架背后的阴影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不远处熟悉的人。顾晚鸢、周灼祁、乙、己,四个人,一个不少,只除了没有壬。 那边的顾晚鸢说完“我是不是该去买件方便些的衣服穿”,便与周灼祁走进了飞鸟斋。而本该在此时出现的壬,直到顾晚鸢穿着一身红色褙子与周灼祁回来后,依旧没有出现。 是的,那个顾晚鸢穿着红色的褙子,褙子里是一件月白色的交领襦裙,这衣裳显然不如她自己身上穿的上襦下裙方便行动。她偏爱红色,想必那个顾晚鸢也是同样喜好,飞鸟斋红色的衣服不多,更不会有两件同款同色的衣服,她买走了上襦下裙,那另外一个顾晚鸢便只能买褙子了。 看来即便同是顾晚鸢,两个人的轨迹也无法完全重合,从壬没有出现开始,就已经出现了不同。但无论如何不同,那几人终究还是会去石楼的三层休息,她必须快些回去救出自己被困的同伴,否则谁知道第二个周灼祁与第二个乙看见被困的周灼祁和乙会做出什么事,万一他们动了杀心呢? 再一次来到石楼前,石楼已经焕然一新,与之前的门可罗雀截然不同。 一楼是个茶馆,大堂里几乎坐满了人,台上的说书人正敲着醒木绘声绘色地说故事。 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大姐,站在柜台后冲着顾晚鸢招手:“姑娘,来喝茶吗?” 顾晚鸢感觉自己最多只离开了二十几分钟,若不是她走前在楼外用石头做了记号,她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路、找错了楼。 她不动声色地道:“老板娘,今晚生意很好啊。” “嗨,我这每天都这么多人。姑娘,你家里管得严,很少出门吧?”老板娘了然一笑,一点也不谦虚,“咱们这也就我这里有说书人,每天打从太阳一落山啊,大家伙就都来了。” 太阳落山时就这么热闹了…… 顾晚鸢心里一咯噔,楼是同一个楼,但在相同的时间里,楼里的空间却完全不同。这个世界难道还有不同空间的交叠重合? 第9章 风蚀阴阳(9) 根据老板娘的说法,她这里一楼是茶馆,二楼是饭馆,三楼是旅馆。本地人鲜少有来她这里住宿的,因此光顾三楼的客人多是外乡人。 顾晚鸢推说自己与家人起了口角,被赶了出来,因此想在三楼住宿一晚。老板娘见她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又穿着飞鸟斋的绣服,像是本地好人家的姑娘,因而并未生疑,二人相谈还算融洽,直到老板娘发现这个本地好人家娇滴滴的姑娘拿不出钱,也找不出可以抵押的物品。 被扫地出门的顾晚鸢愁苦地望了眼三楼,再一扭头,不远处,土屋的阴影里,周灼祁、乙、己和另一个顾晚鸢,正啃着大饼向这边走来。 他们竟先去木楼买了晚餐,再来石楼休息。果然没了壬搅混水,大家的错误率直线下降。 顾晚鸢一闪身,准备躲起来。旁边适时伸出一只手,顺势将她拉进阴影中。 是周灼祁。 二人也来不及说话,疾步走到楼后隐蔽处躲藏起来。 石楼背后恰巧也是一排土屋的背后,房屋缝隙中黑灯瞎火,就算今晚月光明亮,也鲜少有人能看清两个人。 看着四个人走进石楼,周灼祁皱了眉:“他们是谁?” 顾晚鸢甩开周灼祁的手,连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警惕地问:“乙呢?我的刀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一连串问题如连珠炮一般,周灼祁只稍一愣怔,便立即明白了顾晚鸢这是在怀疑他。也是,在见过了与自己和队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之后,若不是眼前的顾晚鸢穿着他们一起购买的衣服,只怕他也会有所怀疑。 周灼祁从口袋里拿出那柄短刀递给顾晚鸢:“给你。”又道,“困住我和乙的透明墙体每隔一段时间会出现一个漏洞,漏洞的位置有迹可循,但持续时间仅为一秒。乙先通过漏洞逃出,但她一出去就消失了。”他沉吟了片刻,“也许是因为透明墙的漏洞会随机把我们传送到不同的地方。我刚从墙内出来,便出现在此处,然后就看见了你。” 听他这么说,顾晚鸢基本上已经相信了眼前这个周灼祁就是一直与自己同队的周灼祁。 周灼祁看着顾晚鸢手里的烧饼,轻笑道:“让你买些吃的,不能因为你排位在‘丙’,就只给我买了饼。这么干,怎么吃?” 听得他这么挑剔,顾晚鸢忍不住把两张饼往他怀里一塞:“爱吃不吃。”想了想又问,“你的伤没事吧?” “皮外伤,没事。”周灼祁也不气,只问,“那四个人是我们?” 顾晚鸢点了点头:“我从木楼出来时,也曾看见过他们。”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可能进入这个小村的逃生试炼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就算是与我们相同的人,行为轨迹也不尽相同。”周灼祁沉思,“不可控也无法预知的无数个‘我们’,极难躲避,有些棘手。” 顾晚鸢很是赞同,他们最好避免直接与这些复制者正面接触。 周灼祁撕下一块饼吃了起来:“怎么买了两个饼?” “一个是一楼卖给本地人的,一个是二楼卖给外乡人的,稳妥起见我都买了。”顾晚鸢伸头仔细辨认,“你吃的这块是一楼的。” 周灼祁并没有再吃第二块饼,他抬眼看着石楼的墙壁,神情间有明显的惊诧:“出现了一扇门。” “门?”顾晚鸢看着石楼一层背面连张窗户都没有的石墙,“我没看见啊。” 周灼祁猜测:“吃或不吃甚至是吃不同的食物所看见的石楼都不一样。”他在门上推了推,纹丝不动,“楼里好像很热闹。你看见的石楼是什么样的?” 顾晚鸢道:“一楼是茶馆,有人在说书,人很多,所以现在楼里确实很热闹。老板娘说二楼是饭馆,三楼是旅馆。但我现在并没有看见什么门。” “刀子借我一用。”周灼祁思量着眼前的木门,“我想进去看看。” 在顾晚鸢看来,周灼祁只是在牢实的木墙上一撬一砸,然后像推门似的当空一推,便将刀子递还给她。 “我跟你一起。”顾晚鸢知道他已经打开了门,便伸出手道,“我看不见门,你带我进去。” 周灼祁看着那只直接修长肤色白腻的手,莫名愣了愣神,然后伸手握了上去。 他的手掌宽厚且温暖,气场强大又镇定,让顾晚鸢很是心安。 周灼祁领着顾晚鸢踏进门内。顾晚鸢只觉得自己在一步一步走入墙中,并未遇见任何阻碍,眼前一黑再一亮,他们已经进了石楼里。 这是一间狭小得只能容下三四个人的空石室,壁上挂着三只手腕粗细的燃烧的白烛,地面正中是一个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圆洞,有一条石阶通向地下,下面黑黢黢一片。 周灼祁取下两支蜡烛,递给顾晚鸢一支:“下去看看,跟紧我。” 楼梯不算长,二人拾阶而下,没走多久就看见了一处光亮,手中烛光摇曳跳跃,有轻风拂面,看来是快到底了。 离地底越近,风越大。二人怕蜡烛熄灭,便将蜡烛放置在了楼梯间的背风处,而后走进那处光明。 “啊。”顾晚鸢惊呼出声,“它是倒过来的。” 这依旧是一间石室,一间格外高而广阔的石室,面积有半个足球场大小,高度也足有五六米高,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壁画。 石室像是一个祠堂,却整个被倒了过来。 天花板正中悬着一张二十几米宽的石台,石台上供奉着几十个牌位,牌位前的白蜡烛,就像室内|壁上燃着的上百支火把一样,火苗冲下烘烤着。 石台后方是一栋三四米高的倒置的石墙,石墙上贴着些画像,想来该是那些牌位主人的遗像。石台左右两边,罕见地放置了三个石书架,左边一个而右边两个,书架上摆满了书,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书。 而顾晚鸢与周灼祁,似乎正走在这间祠堂的天花板上。 第10章 风蚀阴阳(10) 顾晚鸢走到书架下方,书架顶端距离地面的距离其实只有一米多,她努力地跳起,试图伸手去抓书架。室内有些热,她只跳了两下就出了汗,腿伤被牵动,有些疼。乙的药虽好用,但伤口到底还是没有痊愈。 周灼祁按住她:“我来。” 他个子高、体力强,蓄力一跳就抓住了书架,另一只手立即一抓,便拿下来两本书。 两人各翻看一本。 这两本书不厚,虽经过精修保存,墨迹还清晰,但纸张已经发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内容都是历任族长的生平记事,顺带着也会记录一些村落的信息。 根据书中记载,这个村民的村民都是汉人,且历任族长都是双胎。但村落文化认为双数不祥,所以只会留下一个婴儿继任族长,而双胎中的另一个婴儿,则会被贡给村落所供奉的飞鸟神,成为侍神者,为飞鸟神祷祝,一生受困于塔中。 “什么糟粕嘛。”顾晚鸢看得咋舌,“怪不得村子里到处都是单数,就连书架都摆了三个。唯一的一栋二层楼的二楼,卖的是外乡人的饭食。” 两本书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周灼祁仰头细细辨认着牌位后供奉的画像:“这些画像有些奇怪……” 顾晚鸢抬起头,顺着周灼祁的视线望去。 那些画像一大一小紧邻着交替排列,双眼在下而嘴在上倒置着。兴许是画师技术不佳,这些画像看上去大同小异,像是流水线作品。大画像里的人脸长一些,小画像里的人脸圆一些,都有着繁复且累赘的装扮,一时也瞧不出是什么年龄、什么性别。他们白得过分的脸上画着厚厚的腮红,黑漆漆的眼睛看不见眼白,红色的嘴唇大幅度地扬起,诡异地笑着。 顾晚鸢惊道:“好像白天我们看见的怪物啊。” “是历任族长。”周灼祁又指着那些小幅的画像,沉吟道,“你看那些小的,画中人像不像婴儿?” 脸圆、眼大、肩窄,确实都是婴儿的特征。 “如果是婴儿……”顾晚鸢看向手中的书,“那双胞胎中被贡献给飞鸟神的婴儿,其实并没能够长大?” 周灼祁点头:“大概率是死了。” 想来也是,既然认为双数是不祥之兆,又怎么可能同时留下双胞胎中的两个婴儿?说什么困于高塔,敢情是弄死后摆个牌位在祠堂里。 二人又在祠堂内耗费了些时间,却再没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回到楼外时,夜已经深了,市集商铺打了烊,灯笼蜡烛也都熄了,村民与家禽都睡了,这戈壁中的小村落静悄悄的,眼前的石楼也只剩大门的两只灯笼还亮着。 夜深寒气重,天气有些凉,顾晚鸢打了个喷嚏。 “我们需要去三楼看看吗?”她仰头望着三楼,“这个什么蜉蝣界的npc说的话,到底能信吗?” 导游npc让他们去二楼吃晚饭,可是一旦吃了石楼二楼的食物,可就看不见石楼背后的暗门,也发现不了地下的祠堂了。 周灼祁摇了摇头。 于是两个高排位的逃生试炼新手,对蜉蝣界达成的第一个共同认知,是蜉蝣界的一切都不可尽信。 顾晚鸢又连打几个喷嚏:“奇怪,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冷。”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温度骤降,竟让人觉得一瞬间从初夏进入了深秋。 温度还在继续下降,二人决定回去祠堂避寒。 祠堂内的火把和蜡烛还在烧着,像是永远也不会燃尽似的。 二人靠墙坐了下来,把木楼一楼的烧饼分着吃了。这一天又累又惊,此刻填饱了肚子,暖风阵阵烘面,不多时,原本打定主意一夜不眠的二人便扛不住睡意,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顾晚鸢是被疼醒的。 有些像儿时睡觉不老实,睡着睡着掉下床的那种感觉,只不过这次摔得有些狠。 倒立的祠堂突然就正了回来,原本睡在天花板的顾晚鸢与周灼祁二人,毫无预兆地就落回到地板上。 五六米的高度,摔得顾晚鸢眼冒金星,强烈怀疑自己摔成了脑震荡。 周灼祁也是睡梦中被惊醒,但他醒在房间彻底颠倒之前,所以还来得纠正自己与顾晚鸢摔下的姿态,免得两个人脑袋向下落地。 两个向来警醒的人,却在这个危险的世界睡得人事不知,虽说有惊无险,但二人心里都是一阵后怕。 “什么鬼地方……”顾晚鸢揉着摔痛的后背,打量着已经正过来的祠堂,用刀柄到处敲敲碰碰,指望着能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整个房间摆正之后,墙壁上的壁画就很容易看了,但看来看去,基本上都是些飞鸟神的图腾与祭祀场景。 周灼祁翻着书架上的书,看了几本却都是大同小异的族长生平传记,并没有更多的有用信息。 二人下来的那条有石阶的通道现在在四五米的高处,想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但好在这间祠堂里是有风的,有风就意味着还有另外的出口。 果不其然,二人很快便锁定了一堵墙。 乍一望去,这堵墙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大概有一平米的部分石砖之间的裂缝较大,有风从外面吹进来。但顾晚鸢用刀柄一敲就明白了,这部分哪是什么石砖垒的,分明绵软得很,也不知是个什么材质。 收到周灼祁的眼神示意,顾晚鸢扬起刀子扎了进去。 “噗嗤”一声,瞬间呲出来几缕血一样的暗红色液体,量虽不多,但溅了二人一脸。 那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腥臭味,顾晚鸢一向有些洁癖,这会止不住地用袖子蹭着脸上的液体,快哭了:“这是什么啊!” 周灼祁心里也很嫌弃,但表面还算淡定。他用手指捻了一些液体,凑近鼻尖闻了闻,这才道:“是血。” 是放置了很久的开始腐臭的血。 “什么东西的血?”顾晚鸢嘟嘟囔囔地吐槽,“这村里都是些什么狼人啊,在祠堂的墙里塞这种脏东西……” 不管是什么东西的血,主体应该都已经死去很久了。他们想要出去,暂时只能从这里突破。 周灼祁用力踹了一脚,那“墙体”绵软性韧,就像是踹在棉花上。看来只能用刀挖开。 周灼祁拿过顾晚鸢的刀,知道她怕脏,便嘱咐她道:“你离远点。” 他侧着身子,慢慢地插入一刀,而后用力向下一划,在墙体上割出一道深口。红得发黑的污血沿着墙壁流下来,在地上积成一滩血泊。 第11章 风蚀阴阳(11) 短刀很短,一刀扎下去不足穿透“墙体”,但好在短刀很锋利,周灼祁一点一点将“墙体”割下来,不多久,便挖出了一个能容一人钻过去的缺口。 那割下来的绵软的“墙体”胡乱丢在血泊中,若不细看,大概会误以为是凿下来的沾了血的石墙碎石。 二人顺着缺口望去,墙那边的石室似乎与祠堂大同小异,墙上绘着壁画,插着火把,但空间小了一些。 “过去看看。” 周灼祁率先钻进那缺口中,“墙体”的污血与碎屑蹭了他一身,顾晚鸢看着很是反胃,还没等她犹豫要不要跟着钻过去,就听见“叮”的一声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 刚钻过去的周灼祁用短刀架住了一柄砍刀,他好像跟谁打起来了。 “怎么了?”顾晚鸢也顾不得自己的洁癖,急忙向缺口探出头,“里边有什么?”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周灼祁微喘着扬声说:“戊,是我!” 许久不见的戊的声音响起:“怎么是你?” 周灼祁伸手将顾晚鸢从缺口中拉了出来,又顺手擦掉她脸上蹭上的血污与残渣。 戊浑身上下不少伤口,头发凌乱、双眼红肿,看上去狼狈得很。令人意外的是,她身边还跟着在石楼里消失的壬。 “你到底是谁?”顾晚鸢警惕地望着壬,“为什么跟我们说木楼不是饭店?” “我、我是壬啊,我是逃生试炼者壬。”壬似乎被吓着了,怯怯地往戊身后躲,“我、我去木楼的时候,木楼确实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顾晚鸢将信将疑,这个世界的空间和时间确实很混乱…… 戊瞪着壬,语气不屑:“两个弱鸡新人,你怕他们做什么?” “可是……”壬看起来快要哭了,“己跟我说他们是甲和丙啊……” 戊一愣:“不可能!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巳世界的第一和第三怎么可能是新人?” 两个弱鸡新人,怎么可能排位比她高?她不接受! “爱信不信。”顾晚鸢发现丁不在,便问,“丁呢?” 戊和丁都是诛天组织的成员,戊一直很依赖丁,寸步不离地跟着丁。傍晚时分,两个人明明一起走进了石门,怎么现在却不在一起? 不问还好,一问,戊竟捂着脸哭了起来,看起来十分恐惧无助。 倒是壬怯怯地指了指顾、周二人的身后。 顾晚鸢好奇回头,结果这一回头恶心得她两三天吃不下饭。 他们钻出来的那个缺口,竟是硬生生地在丁的身体上挖出的一个洞。 丁的双臂平举,双腿并拢,身体摆成了一个“十”字,被死死地镶嵌在墙壁中。他的脸上又是那种表情——惨白的脸、漆黑的眼眶和上扬大笑的嘴。头颅还是人类的头颅,身体却变成了与墙体一样的颜色,密切地融合在墙壁中,需要仔细看才能分辨出身体与墙体的分界线。 丁从胸膛到膝盖的部分已经没了,正是被周灼祁挖掉的部分,红褐色的污血流得到处都是,整个场面惨不忍睹。 顾晚鸢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苍白着小脸,看上去状态很差。 周灼祁遮住她的眼,不让她再去看戊的惨况。又见戊哭个不停,而壬虽胆怯,但还算安静,便沉声问壬:“这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跟丁在一起?” 在戊呜咽的哭声中,壬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地讲了,她头脑还算清醒,说的话也言简意赅。 原来此时此刻他们其实是身在塔中,就是昨天傍晚看见的那座高塔。 昨晚壬在石楼三楼消失后,竟莫名巧妙地出现在塔里。她没看见己,却意外地遇见了丁和戊。 三人在塔里摸索,一路上遇见了很多可怕的事,好不容易躲进现在这个看起来还算安全的空间,实在是又累又困又惧又怕,靠在一起没多久就都睡着了。 半夜时,戊与壬被丁的惨叫声惊醒,一睁眼就看见了被镶嵌在墙壁中的丁。他的身体正逐渐变成与墙壁一样的颜色,脸上浮现出诡异绝望的神情,没多久便没了声音和气息。 刚才顾、周二人割丁的尸体时,戊和壬听见隔墙的动静,还以为又是什么吓人的东西,怕得够呛,却又不敢离开这间相对安全的房间。 “可怕的事?”周灼祁与顾晚鸢对看了一眼,“什么事?外面有什么?” “每个房间里可怕的事都不一样。”壬害怕地看了门外一眼,“旁边那个房间……” “有鬼!”戊吸了吸鼻子,惊恐地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看起来怕极了,“那个房间有鬼!有鬼追着我,掐着我的脖子,它想我们死!这座塔里有鬼!” 戊一个老手,少说也进过十几个逃生世界了,竟还会被吓成这样,也不知那些东西到底有多可怕。 “我们过去看看吧?”顾晚鸢与周灼祁商量,“万一蜉蝣卡就在这塔里呢?” 他们现在对这个逃生世界的蜉蝣卡的获取方式还一无所知,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连排位第四的丁都死了,他们两个新手还是尽快想办法离开才是。 戊却一把拉住了两人,用力瞪着他们,蛮横地嚷嚷:“你们不许去!我不走,你们哪也不许去,你们要在这里陪着我。” 周灼祁向来不喜与别人肢体接触,强硬地甩开了戊。 神经始终紧绷着的戊又被吓了一跳,忙松开了手。 周灼祁虚揽住顾晚鸢,道:“走吧,小心些。” 顾晚鸢回头冲戊与壬道:“确定不一起嘛?找不到出口会饿死在里面的哦。” 壬纠结地看了看顾、周二人,又为难地看了看戊。戊咬了咬牙,抹了一把眼泪,跟了上二人。 周灼祁与顾晚鸢走到门边,石门自动打开。 塔里的房间似乎都长一个样,这也是一间有着壁画与燃烧火把的石室,房间正中有一个圆形矮石台。 二人警惕地走近石台,什么事也没发生。顾晚鸢甚至走上石台,走到石台中心位置,依旧什么事也没发生。顾晚鸢就冲着还在门边迟疑着不肯进来的戊与壬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过来。 戊与壬走进这间石室之后,石门就自动关闭了。 “不是说有鬼掐人脖子吗?”石台有成年人小腿那么高,顾晚鸢扶着周灼祁小心翼翼地跳下来,“什么都没有啊。” 这间房间确实平静得很,戊与壬也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四个人连续进了四、五个房间,每个房间都太太平平安安静静,直到第六个房间的石门打开,他们迎面撞上了另一个戊。 第12章 风蚀阴阳(12) 对面的戊还没反应过来,顾晚鸢身边的戊就尖声惊叫起来:“又来了!它又来了!” 她疯了一般冲上前,举起砍刀冲着对面的人胡乱砍去,一边砍,一边大叫着:“我杀死你!杀死你!去死吧!” 顾晚鸢与周灼祁阻拦不及,对面的戊被一刀劈在脑门上,还来不及叫疼便没了气息,她的身体在倒地的那一刹那,消失不见了。 壬被这血腥场景吓得躲到顾晚鸢身后,讷讷道:“之前,之前我们也遇见了三个戊和两个丁,被杀死后都消失了……” 看来是戊的复制人。 这间房子的角落处摆着一个水缸,顾晚鸢和周灼祁走近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水缸有半人高,缸中灌满了水,水中蜷着一个女人,泡肿的脸仰浮在水面,大睁着双眼,眼中的惊恐还未褪去,显然是死前遇见了什么可怖的事情。 顾晚鸢扭头看了看正安慰着戊的壬,再比对着看了看水缸中的女人。 “这是壬吧?”水缸中的脸被泡得惨不忍睹,不容易分辨出五官原本的样貌,但两个壬所穿的衣服是一模一样的。顾晚鸢指了指身后的壬问周灼祁,“那她是谁?” 刚刚戊砍杀复制戊的情况说明了,复制人被杀后尸体是会消失的,现在水缸中壬的尸体还在,是不是就足以说明,死掉的壬不是复制人? 那么,身后与戊在一起的壬…… 走过来的戊与壬也看见了水缸中的壬。 戊像触电一般弹跳开,远远地避开壬,举着砍刀指向她,尖声厉问:“你是谁!” 在看见水缸中的尸体时,壬明显慌乱了。 顾晚鸢想起乙说过的话,不动声色地搭上壬的肩膀:“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手指轻轻靠近她颈间动脉,果然没有脉搏跳动。 是死人还是怪物? 顾晚鸢看了周灼祁一眼。 周灼祁收到示意,心里已经明了,微微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壬像是怕极了,佝偻着身体,颤抖得厉害,若不是被顾晚鸢抓住,只怕她早就溜走了,“我真的不知道……” 不肯说? 顾晚鸢搭着壬肩膀的右手没动,左手大咧咧地将短刀在她眼前晃了晃,而后落在她的脖颈:“不知道哦?那用不用我帮你回想回想?” 短刀上镶嵌的宝石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壬在看清那把短刀后,瞳孔皱缩:“是你?”她的身体瞬间站直了,嘴唇也不抖了,不再佯装害怕,反倒是审视着顾晚鸢,一脸不可思议。 “我怎么了?”顾晚鸢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你认识我?” “你不认识我了?”壬不答反问,见顾晚鸢一脸懵的神色不像作伪,又看向对面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周灼祁,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轻笑一声,“果然你也在。你也不认识我了?” “什么认识不认识的。”顾晚鸢不耐烦地把刀刃压向她的脖颈,“你说不说?” 壬长叹了口气:“我是最后一任族长的胞妹,小页。也不知道我长大后会长什么样,但我喜欢壬的容貌,所以就化成了她的样子。”她仔细地看着顾晚鸢的表情,“我也是这个世界的线索npc。按常理,现在天色已明,你们该在石楼三楼睡醒后,遇见下一个任务npc。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们玩错了呗。”顾晚鸢也不甚在意,眼前这个小姑娘头顶上的字已经变成了小页,她用刀背敲了敲小页的下巴,“蜉蝣卡在哪?” “我不能告诉你。”小页像是有些畏惧这把刀,苦笑道,“不是这么玩的。” “那我们留你还有什么用?”顾晚鸢笑眯眯地看着周灼祁和戊,“杀了吧要不?” 周灼祁一笑:“你说了算。” 戊攥着大砍刀,一脸不可思议:“你疯了吧!她是线索npc!” “我知道啊,她刚说了,她是线索npc嘛。”顾晚鸢好奇,“我把npc杀了会怎样?” “杀了npc就没任务也没线索了,你还怎么离开这个逃生世界?靠你自己胡乱猜测再慢慢尝试吗?那你早死千八百遍了!”戊觉得自己好像摊上了一个疯子,“现在的新人素质太差了!你自己作死就作死,你别连累我成吗?” “谁让你跟着我们的。”顾晚鸢嘟囔了一句,却也没放在心上,以嘘寒问暖的语气跟小页说,“可能有些疼哦,你忍忍,我会轻点的。” 她的刀刃贴紧了小页的脖颈,只差一划拉,就能了结了她。 “别!”小页忙道,“我说!”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阻拦。 蜉蝣界里的普通npc一旦死亡,也会彻底消亡,这一点小页很清楚。与其它npc相比,她格外贪生,格外惜命。 “是有遗言?”顾晚鸢戏谑地看着小页,“可你孤家寡人一个,遗言转告谁啊?” 小页颤巍巍地抬起手,似乎想捏住刀背使之远离自己的脖子,却又不敢触碰刀子:“完被害婴儿的心愿,就能拿到蜉蝣卡。” “被害婴儿?那不就是你吗?”顾晚鸢终于放下了刀子,“死了这么多年了,看你变成鬼还挺厉害的,怎么?你还有心愿未了?” 小页尴尬地清咳了一声:“去戈壁找到我的同胞哥哥,带他来见我。” 顾晚鸢问:“你骗我们怎么办?” 周灼祁问:“他不来见你怎么办?” 戊看了看顾晚鸢,又看了看周灼祁,蹦出一句:“带他来了找不到你怎么办?” “编造获取蜉蝣卡的条件,主神不会放过我。你们带我哥哥来,我自然会出现。至于怎么带他来……”小页无奈,“自己想办法。” 小页交代完,便送了三人出塔。 戊也是万万没想到,蜉蝣界还能有这种玩法,简直高效!这些愚蠢新人都不按套路来啊。 昨天傍晚开来的越野车还停在高塔前,三人上了车,又来了一次极限飞跃。 无论小页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现在去戈壁找族长应该是他们的最优选择。 戈壁还是像昨天一样,热辣的太阳与清爽的风,密集分布的风蚀丘陵,与三三两两的结伴游人。 戊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傻了眼:“这么多人怎么找?” 茫茫人海中,想要寻到一个不知姓名、不知容貌的男人,确实有些棘手。 “卧槽太美了!梦里真好,要啥有啥!” 顾晚鸢一惊,这熟悉的开场白…… 抬眼一看,只见一个黑壮的男人从人群中跑了出来,一口气冲到戊的面前,将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递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声音大得震耳欲聋,“美女,帮我拍张照呗?” 戊被这大嗓门的大块头吓了一跳,脸色很不好。 而一旁的顾晚鸢看着男人头顶上顶着的癸字,默了默,顺手拿过手机,收到大袖的口袋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大哥,台词都不换的嘛?” 第13章 风蚀阴阳(13) “你认识他?”戊刚问出口,就想起了昨天见到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顶着的癸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岂止是认识?昨天他可是逮着我一个弱女子往死里坑呢。”顾晚鸢笑眯眯地凑近了,让癸仔细地看着她,“怎么,睡了一觉今天就不记得我了?别打量着我们不知道拍人物照是死亡禁忌,你演戏上瘾了还想表演一遍现场惨死是嘛?” 周灼祁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昨天惨死的人,今天竟活蹦乱跳地出现了。 癸先是疑惑地看了看顾晚鸢空无一字的头顶,又看了看她穿着的一身大红襦裙,而后才仔细地辨认着她的眉眼,认了良久,脸色骤然一变,手机也不要了,转身就想开溜。 “别走啊!”顾晚鸢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癸的后衣领,只可惜癸的力气很大,她这一扯,非但没能把癸抓住,反倒被带得几个踉跄,向前跌去。 周灼祁忙一把扶住顾晚鸢,免得她真的摔倒在地。可这一耽误,癸就已经跑远了。 “抓住他!” 顾、周二人和慢半拍的戊齐齐撒开腿追了上去,顾晚鸢更是拿出短刀向着癸的腿丢过去。她的力度和方向拿捏得太差,那刀越过癸,扎在一个矮个子女人脚边。 矮个子女回过头,竟然是走散了许久的乙。 “阿陈!”顾晚鸢遥遥喊她,“抓住癸!” 乙反应很快,几乎是顾晚鸢话音刚落,她的身形就动了起来,直接给癸来了个包抄。她的身手比顾晚鸢利索多了,个子虽小,力气却大,把癸的手反剪在后,逼得他跪了下来。 三人跑过来,顾晚鸢先是气喘吁吁地捡起自己的刀,这才用刀刃拍着癸黑胖的脸:“跑嘛,你再跑嘛。” “我倒是想跑。”癸哭丧着一张脸,“这美女力气太大了,我也挣不开啊。” 乙冲着顾晚鸢笑了笑,又问周灼祁:“伤没事吧?头还疼吗?” 周灼祁点点头:“结痂了,多谢。” 而后弯腰从癸的口袋里查检出五六部手机,顾晚鸢一眼就看见其中一部手机是她昨天自拍时用过的,当时在慌乱中丢了,怎么又被癸捡到了? 唔,虽说这手机昨天在她手中,但总觉得并不是自己的东西,现在要不要拿回来呢? 乙似乎看穿了顾晚鸢心中所想,笑道:“手机在蜉蝣界没用。” 顾晚鸢悻悻地收了手。 周灼祁把查检出来的手机都收了起来,免得癸故意触发死亡禁忌。 他看向癸:“你是谁?” 这时候应该不会有人再相信眼前的黑胖男人是蜉蝣界的逃生试炼者了。 癸知道自己肯定是逃不走了,索性也不再抵抗:“这姿势太难受了,你先让我坐下。”他换了个坐姿,眼神在顾晚鸢衣服上瞟了瞟,“小姑娘还挺厉害,触发了死亡禁忌都没死。你们昨晚已经去过村子了吧?” “跟他废什么话?”戊不耐烦地把砍刀直接架上癸的脖子,效仿顾晚鸢威胁小页的方法,恶狠狠地冲癸嚷着,“说!族长是谁?” 癸却一点也不害怕,轻笑一声:“哦,你们见过小页了。是她让你们来找族长的?” 砍刀在癸的脖子上压出一条血印,戊继续逼问:“说!族长是谁?是不是你?” 癸竟一笑,闭上眼睛,扬起脖子。似乎在说,要杀便杀吧。 周灼祁一直观察着癸的神色,见他油盐不进,似乎也不怕死。看来两个npc虽是双生子,但习性却不相同。 一旁的顾晚鸢突然道:“小页说,她的双胞哥哥是个样貌丑陋的怪胎。就因为村里的人重男轻女,所以宁愿留着怪胎,也要掐死她。” 见癸愣了一愣,又继续道:“小页死得早嘛,见到的是婴儿时期的丑哥哥,她就好奇呀,那长大后的哥哥到底能丑到什么程度呢?所以,”她一耸肩,“她就很想见上一面……” “她放屁!村里几时重男轻女了?”癸暴怒,直接截断顾晚鸢的话,开骂起来。 一连串的脏话从癸的口中吐出,他嗓门又大,听得顾晚鸢只皱眉头:“行吧,绑起来找小页去吧。”她戳了戳乙,“阿陈,有绳子吗?” 反应这么大,准是族长没错了。 顾、周、乙三人忙着绑癸,戊却后知后觉地问周灼祁:“你怎么知道他是族长?” “诈一诈呗。”顾晚鸢笑眯眯地,“谁知他这么容易就上钩。我就说了嘛,脾气大,运气差。” 正说着,耳边“咔嚓”一声。 谁按了快门。 几人扭头看,一名抱着相机的男人乐滋滋地冲顾晚鸢道:“美女,我帮你们拍了张合照,留个微信呗,回头把照片儿发给你们。” 常见的搭讪方法让几人警铃大作。 这个倒霉路人怎么就倒霉地触发了死亡禁忌呢! 戊甩着砍刀就想去砍人:“我杀了你!” 吓得男人也没心思要美女的联系方式了,抱着相机跑得飞快。 被绑得结实的癸诡异一笑,顷刻之间,天地风云色变,原本还灿烂的朝阳,瞬间被乌云遮蔽,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当心!”乙拉着顾、周二人连连后退,“他现在有能力杀我们了。” 顾晚鸢早已推断出,必须满足一定的条件,蜉蝣世界的npc才能杀死试炼者,并不能随意滥杀。就像她昨日触犯了死亡禁忌后,才遭遇了一些列危及生命的危险。 关键时刻,周灼祁忽然闷哼一声,微弯了身,扶住头。 顾晚鸢眼见着周灼祁的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嘴唇也变得乌黑,急道:“你怎么了?” 而眨眼的功夫,绑住癸的绳索自然松开,浮在身侧。 他的皮肤变得死白,眼眶变成漆黑,一张咧开大笑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嘶哑带着回声:“你——想——飞——吗?” “吗”字一出口,周身悬浮的绳索立即变成利箭,向着戊的胸膛刺去。 戊一声尖叫,慌乱中胡乱抓住周灼祁,企图挡在自己身前。 周灼祁正头痛得厉害,眼前一片昏黑,竟轻易就被戊抓住了。 乙离戊近,立即抢过戊手中的砍刀,在二人身前一挡。 “叮”的一声,那绳子打中砍刀后又弹了回去。 危机解除,戊后怕地松开手,周灼祁无人搀扶,向后倒去。 在他倒地之前,顾晚鸢一把扶住了他:“你没事吧?” 第14章 风蚀阴阳(14) “没事。”周灼祁的头痛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站直了身子,冲顾晚鸢和乙道了句,“多谢。” 顾晚鸢这才回头瞪向戊:“你疯了吗?!” “他是甲,有危险就该挡在前头!”轰鸣惊雷伴着亮如白昼的闪电,戊惊恐地大喊:“要杀人了!” 来不及拿回她的砍刀,戊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他们开来的越野车中,抛下众人,一踩油门驶向丘陵深处了。 癸张开双臂,两眼僵直着目视前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你想飞吗?” 雷声阵阵,原本的游客们也逐渐变成如癸一般的怪物,一部分追着戊去了,剩下的团团将三人围住,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静静地看着癸,似乎是在等癸的指令。 “怎么办?”乙攥紧了砍刀,犹豫不决。好不容易找到了族长,若放走了他,他必定会躲着他们,再想找到他可就不容易了。可现在被游客npc触发了死亡禁忌,面对着这么多的怪物,虽说也都是肉身凡胎,但要杀光却不容易。 “抓住癸!”周灼祁手一抖,竟像乙一般,凭空变出一条金色绳索。他握紧绳索的一端,向前一甩,绳索便划着波浪线缠上了癸。 “你哪来的绳子?”顾晚鸢好奇,脚下却没停,与乙奔上前去,一左一右地将癸绑紧了。 说来也奇怪,也不知这条金色的绳索是什么材质做的,癸竟然无法挣脱。 “不想飞不想飞,说了多少次了不想飞。”顾晚鸢像拍皮球似的拍着癸的脑门,恨恨道,“你可闭嘴吧丑八怪!” 乙等到顾晚鸢收了手,从储物卡里拿出一卷胶布,把癸的嘴巴贴牢了,再一把将他抗在肩头,回头问周灼祁:“我们找辆车开车走吧?” 一个不足一米六的瘦姑娘轻松扛起一个一米八的装男人,脸不红、气不喘、腿不抖,惊得顾晚鸢掉了下巴:“……阿陈,你力气这么大的嘛?” 乙一笑,扛着癸向不远处的一辆小车走去:“走吧,就那辆了。” 顾晚鸢快步跟上周灼祁和乙,一不注意看见了癸的目光,他正微微抬头,望向她的身后。 也不知怎的,顾晚鸢觉得身后一凉,直觉告诉她身后有危险。 脚下不停,她回头看了看,除了电闪雷鸣,其余一切一片平静。似乎癸被擒住后,游客们变成的怪物瞬间没了主心骨,这会儿正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目送着三人离开。 不该啊。顾晚鸢心里觉得奇怪,也不敢停留,回过头来小跑了几步,想跟紧队友。 谁知她这一回头,竟发现自己身前空无一物,周灼祁、乙与癸都不见了踪影。 她停下脚步。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除了茫茫戈壁与散落在戈壁的座座丘陵,竟连游客所变的怪物也不见了。 冷汗湿透了背。 突然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怎么回事? 顾晚鸢取出短刀护身,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最后一丝天光消散了,天地间漆黑一片,只有靠着闪电的光亮,她才能看见周遭景象。 “丙……”乙的声音突然响起,竟是从半空中传来,“……你……了……快……” 她的声音很虚,断断续续,顾晚鸢听不清楚。 “阿陈?”顾晚鸢试探性地冲着天空喊,“是你吗阿陈?你在哪?” “晚晚……”这回是周灼祁的声音,“……当心……我们……” 顾晚鸢有点急,这个周灼祁怎么回事?只说当心,却不告诉她应该当心什么。 这两句话之后,二人的声音就再也听不见了。 “周灼祁?阿陈?”她喊着二人的名字,“你们在哪?” 回应她的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接着一道闪电急速劈下,她来不及闪避,那闪电就劈在了她脚边不远处。 清脆的“咔嚓”声。 借着闪电的光亮,她清楚地看见脚下的地面起了裂痕。大地震动起来,裂缝两边的土地不断向下塌落下去。 顾晚鸢拔腿就跑。 “晚晚……” 周灼祁在叫她。 “跑!”不知周灼祁和乙在何处,顾晚鸢只能大喊着,“周灼祁、阿陈,快跑!” 似乎有谁抓了一下她的手,又很快松开。 她脚下不停,闪电一道接着一道亮起,她边跑边回头看,那逐渐变大的裂缝已经快追上她了。 终于,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顾晚鸢只觉得脚下突然空了,重心不稳,向后跌落。 匆忙间,她觉得又有谁拉住了她的手,可也依旧很快松开。接着,有人抱住了她,随着她一起向下落去。 失重的感觉很不好受,好在并不是顾晚鸢想象中的万丈悬崖,她很快就到了底。 抱着她的人垫在她的身下,她趴在那人的肩头,耳边听见一声闷哼,而后便是重重的喘息声。 是周灼祁。 她毫发无伤,可周灼祁会摔成什么样? 眼前依旧漆黑一片。 顾晚鸢忙翻身到一旁,伸手慌乱地摸着他:“没事吧?没事吧?” 片刻后,周灼祁捉住了她的手:“我没事。” 又是两声闷闷的落地声。 “这是哪?”是乙的声音,看来乙和癸也下来了。 “咔哒”一声,眼前突然出现一团火苗,是周灼祁的打火机。 团团跳跃小火苗使得周遭的景象逐渐清晰。 这是一条甬|道,两边是冰凉的石壁,前方和后方都是一片漆黑,看不见尽头。 周灼祁面色苍白,顾晚鸢扶着他站起身。 几人随便挑了一个方向,顺着甬|道走了下去,不多久就到了头。 周灼祁伸手摸着眼前的墙壁,也不知误触了什么机关,眼前的石壁向里自动打开,明亮的光亮立即涌出。 几人走进石室,火把、壁画如此眼熟,他们似乎回到了高塔中。 顾晚鸢正想问刚刚在地面上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被乙扛着的癸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死白的脸重新变得黑红,眼眶中的眼睛又黑白分明,嘴角也不再大幅度地咧开。 他一双眼睛打量这间石室,脸上浮现出紧张的神色。 “你怕这里?”顾晚鸢就挑了眉,思忖道,“高塔的背面就是你的村落,你身为族长,你为什么会怕这里?” 第15章 风蚀阴阳(15) 顾晚鸢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癸在外面戈壁尚且嚣张,怎么到了自己老巢,反倒生出了惧意? 乙撕掉了癸嘴上贴的胶带,早已恢复正常的癸警惕地打量着这间石室,他没有回答顾晚鸢的问题,反倒低声道:“这里会重现婴儿的死法……” 顾晚鸢疑惑道:“什么死法?” “你的意思是,”周灼祁顺着额癸的目光审视着石室,“这里会重现历任族长手足的死亡过程?” “你就是怕这个?”顾晚鸢原地转了个圈,“可这座塔也就是看起来吓人,我们来过很多次了,次次都还算安全……哎?” 顾晚鸢眼睁睁地看见脚下地板浮现出整齐排列的方格,顿时住了嘴,他们四个人刚好处于同一个方格中。 这时的癸反倒是不那么紧张了,就像是他一直警惕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了地。他盯着那些方格,叹了口气:“她会操控。她在操控。她还是想要我死。” “她是谁?”顾晚鸢一边问,一边警惕地探出右脚,触碰了一下旁边的方格。 她脚尖刚落地,便听得“嗖”地几声清晰的破空声,她立刻收回右脚,下一秒,她刚才右脚所在的地方,六只箭斜斜扎进地板中。 “什么呀,这么吓人。”顾晚鸢后怕地拍了拍胸口。亏得她反应快,否则她的脚就要被炸成蚂蜂窝了。 癸的脸色白了几分:“这是当年我的死法。” “你的死法?”被人一箭射死?乙疑惑地看向顾晚鸢和周灼祁,迟疑地问,“你不是族长?” 就像是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盏明灯,顾晚鸢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疏理通顺。 怪不得小页一直在村落中,而癸却流离在戈壁滩;怪不得癸这么惧怕村落,不肯主动踏进一步;怪不得村落里都是女子当家、女子抛头露面,原来这里是女权社会,那留下来的婴儿也只可能是身为女子的小页。 小页说,若她编造获取蜉蝣卡的条件,主神不会放过她,所以她并没有明确地说要实现谁的愿望才能离开这个世界,她只是模糊地说拿到蜉蝣卡的条件是完成被害婴儿的心愿,玩了个文字游戏。 白瞎了三人的高排名,竟被一个npc当猴耍了。 “……行叭。”顾晚鸢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有什么心愿嘛?” “我?”癸苦笑一声,“我想带她去一个山清水秀的隐蔽地方,放下仇恨,开始新的生活。但你们看见了,她恨我,她要杀我。” 周灼祁问:“她为什么恨你?” 顾晚鸢赞同道:“你才是受害者,她一个既得利益者,为什么要恨你?” 癸低下头,不肯再回答。 乙正要催,上方又传来了熟悉的“嗖嗖”声。 这是利箭又射过来了,看来安全的格子和不安全的格子也会不定时互换。 三人反应都很快,忙避开了顾晚鸢刚刚试探过的那个危险的格子,跳入旁边的格子中去,周灼祁还顺手拉了癸一把。 三人去的是不同的格子。周灼祁和乙所在的格子都安全,偏顾晚鸢有些倒霉,刚跳进旁边的格子,就听见了利箭的破空声,吓得她脚不沾地地又换了格子。脚一落地,破空声再次响起,她一连跳了四个格子,利箭射来的速度快来越快。若是第五个格子不是安全地带,那她就一定会被利箭射中。 不管不顾地跳进第五个格子中,没有利箭射来,顾晚鸢重重地松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乙看着周灼祁带着癸几连跳,去了顾晚鸢所在的格子,思忖着自己是不是也去跟大部队汇合一下。 石室很大,他们现在还没走到正中的位置,距离另一边的石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乙刚跳去队友的格子里,这个安全的格子就转变成了不安全的。 “一起走。”周灼祁大步跨向前方紧邻的格子,是安全的。 三人决定同时试探左前、正前、右前的三个格子,如果不安全,再试探正左和正右的格子。 接连几次试探,周灼祁的正前格子都是安全的,三人顺顺利利地快速往前推进了十几步。 顾晚鸢好奇心起,再一次试探时,她向正前方伸出了脚。刚触碰到地面,讨厌的“嗖嗖”声便响了起来,而周灼祁试探的右前方却依旧安全。 顾晚鸢:“???” 意思就是她手气比较黑呗? 几人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石门前。 乙正要触碰石门,便被顾晚鸢一把拉住了:“让他去开。”她指着周灼祁,“我寻思着他今天的运气有点好……” 周灼祁无奈地拍了拍门,门应声自动大开。 是祠堂。 他们又回到祠堂来了。 “你们来了?”一个女人面对着一众牌位跪着,背影看上去消瘦又虚弱。 四人走进祠堂,周灼祁收回了绑着癸的绳子。 顾晚鸢见那绳索被周灼祁握在手心后,瞬间就不见了,好奇地掰开他的两只手看了半天。 按理说他一个新手,也没有乙的那种储物卡,这绳索到底从哪变出来的,又被他收回到哪里去呢? 周灼祁任由她翻看着,看着她的眼神讳莫难明。 顾晚鸢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便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身后的大门自动关闭,跪着的女人的站起转身,面向众人:“哥哥,你来了。”那女人盘着头发,穿着纯黑的短儒长裙,一张脸清秀白净,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头顶上是“小页”二字。 她笑着看向癸:“我都以原本样貌示人了,哥哥你还要披着试炼者的皮囊吗?” 癸长叹口气,高状的身躯逐渐缩小,最终坍缩成婴儿的模样。他的声音带着婴儿特有的奶气:“妹妹,好久不见。” “是啊,很多年没有试炼者能让你我相逢了。”小页一笑,看着顾晚鸢与周灼祁,“不愧是你们,竟真的把他带来了。”她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可惜,我是族长,完成我的心愿没用,你们拿不到蜉蝣卡。” “好说,完成他的心愿不就成了?”顾晚鸢不在意地挥挥手,“我准备把先你绑起来,再打成瘫痪,免费送给你哥哥,让他带你找个你族人找不到的地方隐居,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小页回以一笑,“你且试试。” 她长袖一挥,地面震动起来,祠堂四周的墙壁开始向内缩进。 第16章 风蚀阴阳(16) 又是这招。 顾晚鸢和乙立即回头推门,石门闭合得严丝合缝,丝毫不动。 “别白费功夫了,”癸苦笑一声,“没用的,她一定会杀了我们。她恨我。” 他此刻以婴儿的形态站立着,看着很是诡异。想来他死去时还没有起名字,所以头顶上的名字竟是“被杀死的婴儿”。 “你才是受害者,她到底恨你什么?”顾晚鸢有些气,“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的事情?” “我做了什么……”癸连连苦笑,“我毁了她的村子,屠了她的族人,逼得她自杀以后,以怨气幻化出这个村落。” 三人都是一愣,原来整个村落竟是小页以怨气所化?怪不得时间空间一片错乱。 顾晚鸢不走心地恭维:“那你厉害了……” “若不是今日已经用禁术杀了丁,我或许还能给你们其中一个人一个痛快。”小页站在一众牌位前,烛光将她的身形映得格外明亮,“有你们陪着哥哥,想来哥哥今后是不会寂寞了。” 癸不答,只默不作声地看着小页,小小人儿的眼神中是浓郁的悲伤。 周灼祁信步走向小页,视线紧锁在她身后的牌位上,状似不经意地问:“丁是被你所杀?” “对,”小页的神情很是得意,“想知道我是怎么杀的吗?” 周灼祁似乎在看着一众排位上的字,闻言竟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小页笑了:“那就让你们做个明白鬼。” 小页说,她每天都可以直接杀死一名逃生试炼者,条件是需要肉|体接触试炼者,并且知道其排位。丁和己便都是被她所杀。若是最初就能知道周灼祁和顾晚鸢的排位,兴许死的便是他们两个。 “很厉害。”周灼祁从牌位上收回目光,他似乎是在由衷地夸赞,而下一秒,他却从口袋中掏出顾晚鸢的那把短刀,刺向小页。 他的速度快又轻,有如鬼魅一般,可偏小页早有防备,竟旋身着躲了开去。 周灼祁并不去追,折身,右手凌空一甩,金色绳索凭空出现,向着一块平平无常的牌位卷去。 小页不料他刺杀自己是一个假动作,真实目的却是那块牌位。不顾自身安危,冲过去想要抢下那块牌位,却被围过来的顾晚鸢与乙牢牢抓住。 眼睁睁地看着绳索卷住牌位,周灼祁用力一拉,牌位便飞到了他的手中。 顿时,整座高塔剧烈摇晃起来,墙壁上的壁画开始脱落,天崩地裂间,仿佛下一秒高塔就要坍塌下来。 “你……”小页先是不可思议,而后又绝望地望着周灼祁,“你怎么知道那块牌位是阵眼?” “你不是已经认出我了吗?”周灼祁慢声道,“又何必这般问。” “你想起来了。”小页凄厉一笑,“不愧是你啊。” “她什么意思?”这番话没头没尾,像是在打哑谜,让顾晚鸢摸不着头脑,“你们在说什么?” 周灼祁伸手在她脑袋上一揉,神色温柔极了:“不重要。” “你、你有病吧!”顾晚鸢像是炸了毛的猫,触电般跳开,“你摸我头干嘛!”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冷性子的周灼祁对她越来越亲昵了。 她独来独往惯了,虽然看起来与任何人都处得来,实际上却从不肯与人交心。她喜欢掌控主动权,是否与人表现亲密、亲密到什么程度,当由她说了算。是以,她很不习惯这种突然的亲昵。 地面逐渐倾斜,一旁的乙惊呼:“室内好像要颠倒了。” 如她所说,石室正在逐渐翻转,地面坡度越来越大,几人一时站立不稳,滑到了墙角。 周灼祁护着顾晚鸢站起身,沿着墙壁、顺着室内翻转的趋势,在颠倒过程完成之际,安全地落在了地面。 乙也轻松地过来了。 小页和癸就没那么轻松了,“咚”“咚”两声,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祠堂完成翻转后,头顶上、墙壁上的石块纷纷掉落,这座塔确实是要坍塌了。 周灼祁推开一角的石门,一条石梯赫然出现在门后,正是昨夜他与顾晚鸢下来的那条通道:“走吧。” 乙忙道:“带着他俩啊。” “我毁了她的阵眼,高塔会彻底崩塌,整个村落幻像俱灭。蜉蝣界中,这个逃生世界从今而后将不复存在。”周灼祁解释道,“作为这个世界的boss,小页与癸也会消失,所以是否完成他们的心愿已不再重要,此刻还活着的试炼者,都可以安全离开。” 像是在印证他所说的话一般,乙的面前浮现出一张金纹黑卡,正面是一只金色的蜉蝣,正是能带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蜉蝣卡。 顾晚鸢看了看自己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气,有些傻眼:“我的呢?”见周灼祁眼前也空空如也,又问,“你的呢?” 身后委顿在地的小页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此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报应!你毁了我的村子,你们也休想离开这里!跟我一起去死吧!” 头顶一块巨石坠下,直直地向着小页砸去,她看在眼里,躲也不躲。 婴儿形态的癸却疯了般扑上前去,用尽全力一把推开小页。那巨石砸在他的身上,将他半个身子都压扁了。 小页被癸的一口鲜血喷在身上,顿时怔住了:“你救我?” 变故突发,原本准备离开的顾晚鸢三人停下脚步,望向室内的两人。 癸趴在地上,疼得嘴唇发白,但见小页毫发无损,终是欣慰地笑了:“当年我毁灭全村,屠尽恶民,掀开压在你身上的担子,你为何不乐意?你又为何恨我?”他迷茫地望着小页,“杀我、困你,这村子有什么好?” 小页嘴唇抖了抖,没能说出个理由。 她是族长啊,守着村子、护着族人,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信念与责任,对此她从未质疑,也从未思索。 癸剧烈地咳嗽起来,艰难地吐出几口血沫后,继续道:“我们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你可以像你喜欢的飞鸟一样,自由自在地空中翱翔,这样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自杀?又为什么不肯入轮回,竟造出这样一座虚幻的村落,继续困住自己?你这么恨我……” 小页从不知他原来是这般想法。 她只道他自小屈死,魂归故里后只为报仇雪恨,他灭了村子,屠了村民,毁了她与生俱来的信念,他恨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既这样做了,那她自然也恨他,自然也想杀了他。 原来……原来竟是她想错了。他不恨她? 癸的生命流失得差不多了,他的声音飘若游丝、微不可闻,却依旧用尽全力抬起头,试图看清眼前的人:“我们……去隐居……好吗……妹妹……” 癸的头重重落下。 他死了。 到死也未能实现多年的夙愿。 小页怔怔地望着癸,不哭、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塔晃得厉害,大块大块的巨石落下,很快将兄妹俩淹没。 周灼祁关上石门,对乙道:“你先用蜉蝣卡离开。” “那你们呢?你们怎么离开?”乙有些担忧,“为什么你们怎么没有卡?” “有卡,我带她去拿。”周灼祁拉起顾晚鸢,沿着石阶往上跑。 身后的乙扬声挥手:“你们一定要平安出来啊!” 二人从石楼一层背面的门中出来。 整座村子都在晃动,房子一座接一座坍塌,村民惊恐绝望地四处逃散,扬起的尘埃遮天蔽日,像极了末日景象。 周灼祁带着顾晚鸢,转身逆着人流进了石楼,石楼中空无一人,此时的石楼三楼已是小旅馆的模样,当中一条走廊,两侧皆是单间。 周灼祁熟门熟路地进了右手边第三间房,凿开窗下的石壁,石块掉落在地,露出后面被玉石珠串缠了两圈的蜉蝣卡。 周灼祁拿开玉石珠串,蜉蝣卡便自动漂浮起来。 顾晚鸢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直到周灼祁催促她:“快拿着。” 只有一张卡,他们却有两个人。 “那你怎么办?”顾晚鸢探究地看着他,他身上的谜团太多,“我们萍水相逢,你实在不必为我……” “你以为我在舍己为人?”周灼祁笑着打断她,伸手在她头上一揉,这次她没有躲开,“你若真想我活着离开,就赶紧拿着这张卡,我好去取第二张卡。” 他见顾晚鸢不肯走,便抓起她的手搭上蜉蝣卡:“没骗你。” 顾晚鸢一个没注意,让他得了手。在她触碰到蜉蝣卡的一瞬间,就觉得一股强大的灵力牵引着,想要把她拽出这个世界。 离开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周灼祁冲她挥了挥手,笑着说:“一会儿见。” 第17章 血雾偶影(1) 低沉婉转的浪潮声“哗哗”地响着,清凉的水波温柔地拍着脚面。 顾晚鸢发现自己出现在海边。 她正站在一处礁石上,面对着蔚蓝广阔的海面,被咸湿的海风吹乱了头发。 应该是傍晚。 天际的流霞柔和绚烂,海天相接处挂着一轮橙黄的太阳,像极了咸鸭蛋黄,馋得顾晚鸢的肚皮适时地唱起了空城计。 那张带她出来的蜉蝣卡正安安稳稳地捏在手中,这张卡的背面写着“随身空间了解一下,松鼠症患者的福音”,是储物卡。 顾晚鸢试图用使用匿名卡的方法来使用它,试了几次,却都未果。 “小晚。”身后有人遥遥喊她。 回过头,乙从茂密的林间走出,越过灌木与礁石,正笑着向她走来。 乙似乎洗漱过,换了一身白色连衣裙,整个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陈语晨,”她在顾晚鸢面前站定,仰头看着礁石上的姑娘,笑得温柔,“我的名字。” “咦?名和姓同音,那我还可以叫你‘阿晨’咯。”顾晚鸢扶着陈语晨的手,小心翼翼地从礁石上跳下来,“我叫顾……” “顾晚鸢,我知道,刚见面时就听周灼祁这么叫你了。”陈语晨看了看四周,“周灼祁呢?你们没有一起出来吗?” 顾晚鸢把陈语晨离开后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不用担心,他那么厉害,不会死在里面。”陈语晨丝毫不疑惑周灼祁为何知道墙里有蜉蝣卡,只温言宽慰顾晚鸢,“饿了吗?刚好是饭点,先带你去吃东西。” 顾晚鸢被陈语晨拉着,犹豫地回头望着空无一人的海边:“不等周灼祁了嘛?” “有些逃生世界的时间与蜉蝣岛的时间不一样。”陈语晨解释道,“我们刚经历的那个世界,就比这里的时间过得慢一些。等你办妥手续、洗好澡、吃完饭,再走回来这里,也许刚巧可以看见他出现。” 二人沿着小路,穿过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没走多久就豁然开朗。眼前是高楼林立,人流不息,与现实世界里的普通城镇没什么两样。 按照陈语晨所说,这里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逃生试炼者们习惯称呼它为“蜉蝣岛”。试炼者们从逃生世界中出来后,便会停留在蜉蝣岛,直到再次进入逃生世界。 岛的外围是茂密繁盛的原始森林,而中间则是试炼者的生活空间。岛的四周被带有封印的海水环绕,里面的人出不去,若是外面有人,自然也进不来。 早在蜉蝣岛迎来第一批试炼者时,居民楼与马路便存在了,没人知道是何人所建。居民楼里,桌、椅、床等基础生活物品一应俱全,甚至连抽水马桶、热水器与灯都有。但岛上没电,也不知那些热水器和灯到底是如何工作的。当然了,空调、电视、电脑、手机这些非必需品自然是没有的。每家每户的餐桌上会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供应热水,而食物则只在早七点、午十二点与晚六点供应。 至于服装,蜉蝣岛只会提供迷彩服。但是,鉴于普通物品可以从逃生世界带出来,所以注重形象的逃生者都会在逃生世界买衣服带回来。像各大组织的徽章、队服,其实也都是在有条件的逃生世界里定做后带回来的。 “唔,听起来像是在坐牢。”顾晚鸢评价。 “我宁愿去坐牢。”陈语晨叹道,“起码不会有送命的危险。” 她带着顾晚鸢路过一家卖蜉蝣卡的商店时,店里扔出一个人,差点撞在她们身上。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少年,胸口处别着诛天的徽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是被人打了。紧接着从商店里出来四个壮汉,也都带着诛天的徽章。 顾晚鸢见少年弱小可怜,动了恻隐之心。 “别多管闲事。”陈语晨警告道,她目不斜视,拉着顾晚鸢走得飞快,“你现在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新手,惹不起诛天组织。” 她径直带着顾晚鸢去了一个名为“试炼者登记处”的地方。 这里只有一个戴老花镜看报纸的老大爷,穿着岛上发放的迷彩服,戴着的诛天组织的徽章,见两个姑娘走进来,笑眯眯地放下报纸,在手边的一个厚本子上给顾晚鸢登记了“3937976”的编号。 顾晚鸢写了化名“顾小晚”、按了手印后,又仔细地数了数这串数字的位数,惊道:“岛上有近四百万试炼者嘛?” “啊?”陈语晨乍一听见顾晚鸢这样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是从编号推算出来的,便道,“你确实是第3937976位逃生试炼者,但蜉蝣界死亡率这么高……”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顾晚鸢听明白了。是她一时脑袋短路,才会觉得所有的试炼者都能活下来。 大爷推了推老花镜,笑道:“咱们现在这才一万多人哪。” 岛上有十二个小区,每个小区有十二栋楼,每栋楼有一百四十四间房,顾晚鸢算得这么清,不过是为了说明一万多人分两万多间房,在这么宽松的条件下,还被她抽到了顶楼的房子,辰区辰栋十二层辰室……她的手果然黑! 没有电梯的十二楼,她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不抱希望地问:“……我能换个低一点的吗?哪怕十楼都行。” 老大爷乐呵呵地摆摆手:“自己抽的,可没法换哪。年轻人不要这么懒,多爬爬楼对身体好。” 顾晚鸢:“……” 行叭。 房间是一厅一室一橱一卫一阳台的格局,就像陈语晨所说,基础设备一应俱全,厅里的桌上摆着两荤一素一汤一米。 “这晚餐不错啊。”顾晚鸢凑近闻了闻,“色香味俱全,一点都不像牢饭。” “是午餐。”陈语晨了然地纠正她,帮她盛了一碗汤,“浮游岛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初夏的傍晚。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等顾晚鸢吃饱喝足,洗了澡和头发,换上迷彩服,与陈语晨重返海边时,周灼祁果然还没有出现。 倒是海边多了六个人,除了她们在商店门口看见的小少年和四壮汉,还有一个年轻女人。 女人妆很浓,身材很瘦,紧身的牛仔衬衣塞进紧身的牛仔裤中,将身体的曲线勾勒得一览无余。平心而论,算个美人。但她盛气凌人的姿态和飞扬跋扈的目光让顾晚鸢不太舒服。 “我见过你,”她放肆地打量着陈语晨,“有狐的人。”她挺了挺胸,胸口的诛天徽章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知道我是谁吗?” 身边的一个壮汉非常狗腿地接道:“这位,可是周神妹妹的弟弟的女朋友——杜女士。” 顾晚鸢:“……” 原谅她没太理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周神是谁? 周神妹妹的弟弟?那不就是周神的弟弟? “周神就是诛天的前老大,姓周,被大家尊称一声‘神’。”陈语晨附在她耳边解释,“都不是亲生的,估计是认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弟弟妹妹吧。” 顾晚鸢:“???” 认干弟弟干妹妹这种事,怎么听起来这么非主流……诛天组织其实是葬爱家族吧! 还有,从上个世界的戊到眼前的这堆人,诛天成员都这么中二吗? 狗腿跟班还在洋洋得意:“知道厉害的就赶紧滚,别杵在杜女士跟前碍眼。” “站住。”杜女士抱着臂,打量着陈语晨,“我觉得她比这小子合适。” “不愧是杜女士,火眼金睛、英明神武啊!”四个壮汉点头哈腰地吹彩虹屁,“我们也觉得那个女人更合适。” “行了。”杜女士虚拢了拢耳边散开的卷发,疲懒地指了指陈语晨,“就她吧。” 四个壮汉松开绑住少年的绳子,一端交给杜女士握着,拿着另一端向陈语晨走来。 顾晚鸢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陈语晨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她拉起顾晚鸢转身就跑:“这女人是想把她的下一个逃生世界转移给我。” 顾晚鸢觉得真是开了眼界:“还能这样做?” “她八成是弄到了预言卡和转移卡。预言卡可以提前预见自己的下一个逃生世界,转移卡可以将自己的下一个逃生世界转移给他人。”陈语晨边跑边解释,“这两种卡都是极为稀有的卡,那条绳子应该也就是转移卡的特殊道具。” 所以杜女士这是预见了自己的下一个逃生世界,觉得太难,逃生率太低,所以准备转移给陈语晨? 陈语晨精力充沛,力气大、体力好,半拉半拖着顾晚鸢,跑得飞快,将四个壮汉远远地抛在身后。 “给我追!别让她跑了!”杜女士见四个手下连一个小姑娘都追不上,气急败坏地指挥道,“我数到三,你们把绳子扔她身上去!听明白了吗?一——二——三——扔!” 壮汉咬着牙、憋着气、用了吃奶的力气,将绳索向陈语晨抛来。 力气够了,可惜准头不行。 “啪”的一下,顾晚鸢的后背骤然疼痛起来。 她有点想骂人…… 她就一打酱油的。这什么破运气? 知道自己被绳索打住后,她下意识地就松开了陈语晨的手。陈语晨刚带着她忙前忙后一番,她还没来得及说句谢谢呢,现在自己倒霉就算了,可别瞎连累她了。 就在这时,周灼祁忽然出现在她身边。 他果然又找到了一张蜉蝣卡。 很棒,顾晚鸢分心想着,还真如陈语晨所说,她办妥手续、洗好澡、吃完饭,再回来这里,刚巧看见他回来。 那绳子像是黏在了顾晚鸢背上,一股熟悉且强大的灵力牵引住她,将她拽离蜉蝣岛。 下一秒,顾晚鸢来到一个黑暗的世界,脑海中冒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巳”字。她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难度为“巳”逃生世界,跟上一个世界同等难度。 巳世界就用转移卡,杜女士真是暴殄天物,顾晚鸢一边骂着杜女士,一边鄙夷着她,心想如果是自己有转移卡,怎么着也得留到寅世界再用。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坐在座椅上,绑了安全带,鼻间是大巴车厢中特有的异味,身形摇摇晃晃,很不平稳。 还没等她摸索到座椅上方的照明灯的开关,刺耳的刹车声突兀响起,大巴车猛地一停,由于惯性,全车的人都向前扑去,顾晚鸢也不例外。 车厢顶部的灯打开了。 果然是一辆大巴车,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旁边座位坐着一位酣睡的大哥。 她解开安全带,起身数了数,加上司机和她自己,全车共有21个人。 记得在蜉蝣岛的最后一秒,周灼祁抓住了她的手,他应该也进入这个世界了,可此刻的车厢中并没有他的身影。 司机的头顶上写着“司机”二字,而车厢中除了前排坐着三名“辛”、“壬”和“癸”三名试炼者以外,其他人都是“学生”。 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路中间,司机操着国骂下车查看。 借着车厢的灯光,顾晚鸢隐约看见道路的一旁是密林,而道路另一旁,也就是她这边的窗外,是条河。 这里看起来是荒郊野外。 司机很快回来了。他什么也没找到,脾气越发差了,骂骂咧咧地骂着乘客。 顾晚鸢仔细地听了。大致是说,他们这群出来郊游的学生不让人省心,非得中途下车拍照,以至于耽误了时间,又跟另一辆车走散了。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这里距离酒店还有二十多公里,一小时的路程。他困得要死,累得要死。 郊游的学生。目的地是二十多公里外的酒店。这是顾晚鸢得到的两个信息。 车又重新发动了。 但没走多远,司机甚至还没来得及熄掉车厢的灯,顾晚鸢就觉得一阵凌厉的风迎面刮来,像利刃一样割得她脸颊生疼。 正疑惑这密闭车厢何来的劲风,她便发现就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利刃,水平一切,将整辆车平平切开。 车头处的车顶已被切开,向上翻卷着,而尾部的车顶却仍旧与车厢连在一起。这种诡异的场景,竟让顾晚鸢莫名想起了打开到一半的罐头。 利刃过处,司机与前排的游客皆从胸部齐齐切断,血喷洒得到处都是,浓郁的血腥气让人作呕。 切割的速度不算慢,便是反应快如顾晚鸢,也需用短刀格挡一下,才弹跳起来,翻出车外。 她起势太猛,一时间没刹住身形,向旁边的河里滚落。 落水的前一秒,她看见车顶和乘客们的上半截身子被掀飞开去,而大巴车却还载着只剩下半截身子的乘客们,继续向前奔去。 进入这个逃生世界不到十分钟,逃生试炼者辛、壬和癸,无一生还。 ※※※※※※※※※※※※※※※※※※※※ 刚从一个巳世界出来又被丢进另一个巳世界的顾晚鸢表示:神经病吧!连轴转?还能不能让我歇口气了……(╯‵□′)╯︵┻━┻ 追随顾晚鸢主动进入这个巳世界的周灼祁则表现淡定:问题不大,有媳妇儿在,哪里不是家?o(* ̄︶ ̄*)o 顾晚鸢:??? 第18章 血雾偶影(2) 顾晚鸢不会游泳,两只胳膊扑腾了几下,除了多灌了几口水以外,还加速了她沉底的速度。但好在河水不深,淤泥里陷了一块大石,她挣扎着,双腿在石头上一蹬,艰难地浮出水面。岸上适时飘来一条藤蔓,她也来不及细看,死死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狼狈地爬上了岸。 顾晚鸢嗓子里呛了水,止不住咳嗽了半天,这才发现前方的阴影里站了个人。 一轮半月隐在密密的云层后,透出来的一缕月光洒在河面,波光点点。 “你是谁?”顾晚鸢从口袋里摸出她的防身短刀,警惕地向那人走过去,“说话。” 走得近了,她才看清那人,颀长清瘦,轮廓英挺,穿着一身沾了血污和灰尘的还没来得及换掉的商务装,鼻梁上架着的金属边框眼镜与双臂上套着的金色袖箍反射着月光。 虽说他的脸隐藏在树阴里,看不真切,但顾晚鸢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周灼祁?”顾晚鸢松了口气,收起短刀,“干嘛站那吓人啊。” “对,我是周灼祁。”周灼祁淡漠地看向眼前的姑娘,“你生气吗?” “可不嘛。”顾晚鸢拧着衣服上的水,点头道,“我可生气了。那什么喜欢乱认哥哥姐姐的杜女士,等我出去了我要让她知道我是她祖宗,哼。” 周灼祁静静地站着:“你不生我的气吗?” “啊?”顾晚鸢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她觉得周灼祁今天怎么有点怪怪的。 “刚才我没救你。”周灼祁的声音淡淡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你该生我的气。” “嗨,你说这个呀。”顾晚鸢忙着把自己的衣服扯扯平,没往心里去,“这黑布隆冬的,你也不知道水里的人是我嘛。” 周灼祁沉默了片刻,再次重复:“你该生我的气。” 顾晚鸢正想问他有完没完,就听见他清冷的声音道:“你温柔体贴……” 哪有人不喜欢被夸? 顾晚鸢扭捏了一瞬,厚着脸皮认下了夸奖:“嗯。” 手中抚平衣服的动作不自觉地就轻柔了些。 “……又这么爱我……” 顾晚鸢:“嗯?” 谁爱他? “……而我却丝毫不在意你,置你的生死于不顾。”周灼祁仿佛没看见顾晚鸢的惊讶,声音渐大,表情狰狞,“我是负心汉,我不爱你,你听明白了吗!” 顾晚鸢:“???” 大哥属孔雀的嘛?知道你不爱我,可我也不爱你啊! 顾晚鸢寻思着。中邪了?还是发烧说胡话?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触手处冰凉坚硬,她心中一凛,这不是人类肉|体的触感。 周灼祁抬高手臂,小臂向外转了一圈,才狠狠地拍开她的手,将她一把推倒在地。 他速度虽快,动作却略显僵硬,关节动作简直不似人类,让人匪夷所思。 “你为什么不死在河里?”他凶狠残暴地冲她大吼,“你淹死了,我就能与更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在一起了!你为什么没死在河里?我不爱你!” 这又是什么奇葩npc? 有病吗? 顾晚鸢戒备地站起身,默默地拿出了短刀,嘴里忍不住嘟囔:“你神经病啊,又不是情侣,你爱我干嘛?” “晚晚!” 伴着沉重的跑步声,身后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没事吧?”来人一把将她护在身后,与眼前的周灼祁对峙着。 竟又来了一个周灼祁。 顾晚鸢伸手摸了摸他,热的,软的。 “掉河里啦。”她指了指那只扮做周灼祁模样的npc,将短刀塞进他手中,“知道是什么玩意嘛?” “木偶。” 几句话的功夫,身后又跑来一个人。 “你等等我。嚯!”是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看见npc吃了一惊,“怎么又碰上这死木偶了!我说你俩能换个地儿叙旧不?” 一打眼看见顾晚鸢头上的名字,又道:“你俩这艺高人胆大的,一甲一乙连名儿都不匿,明晃晃地拉仇恨啊。” 顾晚鸢回头吐了吐舌头:“我们没有匿名卡啦。” 见他头顶上空白一片,知道他是用了匿名卡。 “大佬们都这么穷吗?” 男人见眼前的姑娘竟是个样貌娇俏绵软的小美人儿,语气柔弱弱娇滴滴的,湿|漉|漉的头发有几缕黏在脸颊上,浑身湿透,楚楚可怜,竟忘了她是本世界里排名第二的人,一时间保护欲大盛,拍了拍胸脯道,“我是丙。别怕,这个世界我保护你。” 周灼祁不动声色地隔挡在二人中间,道:“你能把自己保护好,不拖我们后腿,就算帮忙了。” 丙也不气,反倒是冲周灼祁乐呵呵一笑:“哇!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不过要我说,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走?”npc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你们谁也走不了。” 丙一听这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忙慌地要跑路。这只木偶可不好对付。 周灼祁却不急,只问顾晚鸢:“你看它是谁?” 顾晚鸢老实回答:“是你。”又道,“怎么,每个人看它都不一样?” “那可不。”丙躲在二人身后,露出个脑袋瞧了瞧那npc,“我看它是我老婆。我还捉摸着,怎么滴,我都进蜉蝣界了还躲不掉那个母老虎,吓得我哟。” “有趣。”npc化成一个与真人等高的木偶,冲着顾晚鸢缓缓道,“你看我是他,他看我是你,你却说你们不是情侣。真是有趣。” 木偶是原木色的木偶,穿着白色工字背心与牛仔短裤,脸精雕细琢、栩栩如生,身躯与四肢关节圆润光滑,以泛着绿色荧光的金属细线吊着,细线的另一头直直地伸向半空。 它一说话,下巴便会上下活动;一动作,四肢的牵引绳也会跟着动作,就仿佛真的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它的行动。 木偶扬起右手,五根木指间,一条绿色荧光的金属细线微微一扬,冲着三人直射过来。 周灼祁以短刀轻松格挡,顺势一拨,就改了线的方向。那根线冲着三人身旁的一块大石射去,直接穿透了石头,可见其威力。 “我们过来的路上,看见一座孤坟,遇见了镇里的人。”周灼祁抬头望了望天,扬声道,“云多,你怕是没看清,今日是新月。” “我说,”丙悄悄扯了扯周灼祁,“你怎么还跟它聊上家常了?” 岂料木偶听见这话,收起细线,转身就走。 第19章 血雾偶影(3) 丙傻了眼:“……这就走了?” 其实周灼祁也只是凭借着直觉在赌,赌刚才路上所见的那座缠着绿色荧光金属细线的孤坟,和从那些准备铲除孤坟的镇民口中偷听到的新月夜,对木偶来说很重要。很明显,他赌对了,虽然暂时还不得而知到底如何重要。 三人重新回到道路上,没多久,一辆急速驶来的大巴车被拦了下来。 “还好赶上了。”丙夸张地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我们司机说了,我们那辆车的后面还有两辆一模一样的大巴车。”周灼祁与司机交涉的功夫,他扭头跟顾晚鸢低声说,“我们那辆车被烧了,你那辆车被切了,这应该就是最后一辆车没错。” 核对过身份后,司机放三人上了车 周灼祁在顾晚鸢身边坐下,道:“孤坟距离此处有七八公里,那些镇民看起来也不好惹,所以木偶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精力对付我们,这辆车是安全的。” 果然,大巴车安全地开到了镇里的一家小宾馆。到地方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顾晚鸢看着没有用匿名卡、在车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丁、戊和庚,羡慕地叹道:“这三只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这个镇子名叫水岭镇,小宾馆名叫一期一祭。 宾馆是十字街头的一栋独立三层小楼,中规中矩的样子,但建成应该有些年头了,原本该是白色外墙,早已氧化发黑了,看上去乌突突的,有些沉闷。 丙站在宾馆大门前,端详着名字琢磨道:“你们说,为什么会有宾馆用‘祭’这个字当名字?也不忌讳。” 顾晚鸢、周灼祁、丙、丁、戊、庚与车里的其他六名学生走进了宾馆。 宾馆的吊灯是暖色光,瓦数很小,昏昏暗暗的。 前台只有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也不知是困的,还是身体不舒服,他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精神头似乎不太好。 中年男人自称是这家宾馆的老板,也不登记他们的证件,只数了数人头,随手丢了六张房卡过来,说是两人一间。 六名学生平分了三间房。丁和戊是一男一女,都是中年人,听说已经在蜉蝣镇结了婚,所以他俩住一间。而庚是个年轻姑娘,就与顾晚鸢一间。剩下的,周灼祁与丙一间。 从刚才一下车,丁就一直在盯着周灼祁看,也不知看些什么。直到分完房,他终于安耐不住,问周灼祁道:“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周灼祁有些意外,看了看他,摇头道:“应该没有。” 丁犹豫了片刻,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周耳?” 这句话的声音低到只有他二人能听见。 “抱歉,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周灼祁依旧毫不犹豫地否认,“我也不认识你。这是我的第二个逃生世界,此前,我们确实没见过。” “才第二个?”丙一惊一乍,“厉害啊兄弟!你才过了一个逃生世界,就排在了甲字位。你知道我过了几个逃生世界吗?五十七个!”他拿了房卡,嘟嘟囔囔地往楼上走,“五十七个啊!征服了五十七个逃生世界的男人,排位竟还不如一个半新手,什么世道……。” 周灼祁对丁道:“好好休息。”又嘱咐了顾晚鸢夜晚小心,便随着丙上楼了。 庚毫不介意顾晚鸢的衣服还湿着,挽着她的胳膊上楼去。她显然很开心能与排位为乙的顾晚鸢分到一间房,尽管困得走路发飘,但眼睛还是不自觉地就笑成了一条缝。 “请你多关照呀。” 顾晚鸢看着庚一副终于找到大腿抱了的满足样子,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她这也是她顾晚鸢的第二个逃生世界了。 她们分到的房间在三楼走廊的尽头,312室。 一打开房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房间面积不大,很潮湿,里面只摆了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一张圆桌和一个扶手椅,都很陈旧了,散发着难闻的异味。大概是因为实在太潮湿了,墙皮斑驳脱落了很多,天花板上还沁出了些水珠。房间里与楼下大厅用了同一种吊灯,昏昏沉沉的,让人觉得看东西时眼前蒙上了一层黄纱。 “这条件也太差了吧!”庚摸了摸厚重的窗帘,“湿哒哒的。”又摸了摸床上的被子,“不是吧?被子也是湿的!这可怎么睡啊。” 房间里没有安装空调,想抽抽湿都没办法。 庚转头就骂起了学校:“什么破学校啊,组织学生郊游,就给住这种破地方?” 顾晚鸢是个典型的好逸恶劳的人。若是没宾馆,荒郊野外她其实也住得。可如今到了宾馆,住宿条件却这么差,她就有点郁闷了。 郁闷着,郁闷着,她肚子就有点饿了。 老板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听顾晚鸢说想要吃的,便趿拉着凉拖进了厨房,不多久,端了碗米粉出来。 那碗是只海碗,足有她半个头大小。粉上窝了一个煎蛋,码了七八块牛肉,还撒了一把灵魂香菜。 顾晚鸢开心地端上了楼,打算与庚分着一起吃。 “嗦粉嘛?”她轻轻踢开门,“超香哒!” 一进房间她就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安静? 以庚的性格,听见她回来的声音,应该欢天喜地地来迎接她才对。可现在,庚却背对着她站在窗帘旁边,一动不动地,不知在做什么。 顾晚鸢把米粉放在圆桌上,走过去好奇地拍了拍庚:“干嘛呀?吃东西嘛?” 庚像是无知无觉,竟毫无反应。 糟了。 顾晚鸢暗道不好,立刻扳过庚的身子,只见她身体僵直,整张脸被黑色的头发缠满,那些头发甚至还钻进了她的嘴里。 要不是头发散发着恶臭,顾晚鸢甚至觉得她长了两个后脑勺。 缠在庚脸上的头发是从窗外伸进来的,顾晚鸢想也不想,拿出短刀一刀斩断。 这些头发似乎怕疼,被顾晚鸢斩断后,迅速地从窗户缝隙中溜走了。 顾晚鸢一把薅掉了庚脸上残余的头发。 “卧槽!”被解救了的庚眨了眨眼,大喘一口气跌坐在床上,“憋死我了!” 第20章 血雾偶影(4) “发生什么了啊?”顾晚鸢扶着庚在床上坐下。 “我就是想开窗透透气。”庚抱着垃圾桶干呕,“没想到头发突然就从窗户外钻进来,裹了我一脸,还往我喉咙里钻……太恶心了!” 顾晚鸢看了眼地上那把臭烘烘的头发,有些为难。太臭了,丢进垃圾桶里,怕是整个房间都要臭烘烘一整晚。于是她很没道德地决定把它们丢出窗外。 “别别别。”庚一见顾晚鸢要开窗,跳起来要按她的手,“那东西说不定就在窗外呢。” 可惜晚了一步,顾晚鸢已经拉开了窗帘,推开了窗户,于是,庚就毫无心理准备地正向直面了悬浮在窗外的一颗长了黑长发的骷髅头。 “啊——!”庚被吓得放声尖叫起来。 那骷髅头被高分贝的女高音震得一哆嗦,竟晃了晃,消失了。 窗外是寂静的小巷,顾晚鸢把头发一扔,窗户一关,窗帘一拉,去卫生间洗手了。 “你你你不怕吗?”庚捂着心口,看着淡定的顾晚鸢,一脸不可思议。 顾晚鸢仔细地洗好了手,这才瘪着小嘴,委委屈屈地道:“怕呀。” 她一向直觉灵敏,却没能从头发上察觉到杀意,头发缠绕庚,与其说是一场谋杀,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恶作剧。她开窗,其实也是想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顺便看看那东西走没走,谁知它竟还躲在窗外吓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蜉蝣界的逃生世界都是这个鬼样子,装神弄鬼吓人,但多半也只是虚惊一场。”顾晚鸢面对着一碗诱人的米粉没了食欲,“你吃嘛?” “吃。”庚吞了吞口水,觉得很挫败,“虚惊一场?蜉蝣界的死亡率多高啊,稍不注意就死无葬身之地,你竟然说是虚惊?” 大佬果然就是大佬。 庚吃完了米粉,顾晚鸢带着她去了二楼周灼祁的房间,准备互通一下信息。却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倒是隔壁房间的学生探了个头出来,说是周灼祁与丙两个人刚出去。 午夜出门逛游,多半是发现了什么线索。顾晚鸢便拉着庚回三楼睡觉去了。 这一觉庚睡得很不安稳,但顾晚鸢却睡得不错,一觉睡到大天亮。一翻身,对上黑眼圈浓得像乌眼鸡一般、双眼睁得溜溜圆的庚。 “你、你吓了我一跳……”顾晚鸢扁了扁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宾馆可能闹鬼。”庚攥着被子角,神经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半夜隔壁一直有人敲墙壁,声音很小,但很清楚,‘啪嗒’‘啪嗒’的。你听到没有?” 在上个逃生世界的两天里,顾晚鸢体力消耗极大,却只睡了三、四个小时,身体早就疲乏了,所以昨晚这一觉她睡得很沉,自然是没有听见了。 顾晚鸢昨夜落水时湿透的衣服差不多半干了,二人洗漱后,便在规定时间内到一楼大堂集合。 昨天的司机已经到了,周灼祁、丙、丁、戊也在,只是原本的六名学生,现在只剩了四名。 没到的两名学生所住的房间,听说正是顾晚鸢与庚隔壁的那间,310室。联想起庚所说,半夜时出现的“啪嗒”声,顾晚鸢和庚的脸色变了。 六人匆匆跑上三楼。 如果说昨夜的骷髅头并没有杀意,那眼前的这间房可以说是杀意满满了。 房间里没有两名学生,也没有二人的尸体,但墙壁和天花板上喷溅的血迹,以及满屋子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足以诱发最恐怖的想象。 床尾的那面墙上,四只巴掌印拍的到处都是。墙的另一面,正是顾晚鸢和庚的房间。昨晚庚听见的“啪嗒”声,只怕正是两名学生用手掌拍出来的声响。 六人将整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连根头发丝都没有发现,就好像那两个学生凭空消失了一般。 司机脾气暴躁,不耐烦等人,已经操着一口方言的大嗓门,在楼下催了好几遍。 既然在案发现场毫无头绪,周灼祁便率先走出门下楼去:“先按照npc给的线索走吧。” 司机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把他们载到一处风景秀美的山水边,只说太阳落山后再来接他们回宾馆,就一踩油门返回去了。 河水清澈蜿蜒,一边是路,一边靠山。路是土路,一边水草丰茂,一边密林郁郁葱葱。山细细高高,拔地而起,各不相连,奇峰罗列,形态万千。 山清水秀,一片好风光。 身处于蜉蝣界的逃生世界,试炼者们哪有心思真的游山玩水。倒是那四名学生欢呼一声,结伴跑去水边拍照去了。 上个逃生世界的死亡禁忌是拍人物照,那么这个世界的是什么呢? “不知道。”庚摇了摇头,“触发死亡禁忌的行为虽然五花八门防不胜防,却都不是诸如吃饭、睡觉之类每天大众必须要做的事,我们小心些就是了。也有可能在一个逃生世界里,所有试炼者直到离开或者死亡,都没有触发死亡禁忌,我遇见过很多次的。” 六人分开在四周寻找有用线索,顾晚鸢见周灼祁蹲在一簇水草前,便走了过去。 “昨夜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临睡前,周灼祁和丙从窗户看见老板拖着一个渗着血的□□袋往小巷子走,那些血沿着巷子拖曳了一路,他们觉得不对劲,便跟上去看了看。然后就发现,几百个成年男性聚集在一座山神庙里,应该都是镇里的居民。他们面对着山神像和高烛跪了一地,虔诚地磕着头,似乎是在祭祀。 “祭祀山神?怎么接连两个世界都有神仙崇拜?一个鸟神,一个山神。”顾晚鸢好奇,“那麻袋里是什么东西?” “尸块。”周灼祁沉声道,“放了很久,已经腐烂了。没有头颅,剁得很碎,许多尸块混在一起,不知是人类的还是动物的。” 随后,顾晚鸢将昨晚遇见的那只长发骷髅也大略讲述了一遍。 “线索毫无头绪。”顾晚鸢愁道,“不如我们想办法毁掉这个世界好了嘛,方便快捷,弯道超车。” 周灼祁轻笑一声,揉着她的脑袋:“毁灭逃生世界的次数太多,会遭遇天谴。之所以毁掉上一个世界,是因为刚巧我知道如何毁掉它,并且那个世界对我们来说有些特殊,用寻常的方法无法得到蜉蝣卡。这个世界很普通,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用寻常的方法吧,找到线索,完成任务,然后离开。” “特殊?” 顾晚鸢其实早就想问了,为什么她第一眼看见周灼祁就感觉到熟悉,为什么周灼祁没有储物卡却也能像陈语晨一样凭空变出东西,为什么周灼祁似乎对上个逃生世界很熟悉,为什么周灼祁总是有意无意地护着她。 “为什么这样说呢?” “为什么?”周灼祁重复了一遍顾晚鸢的问题,笑得有些苦涩,“我应该不是逃生试炼新手,我好像……被困在蜉蝣界已经很久很久了。” 第21章 血雾偶影(5) “大佬们悄咪咪地撇下我们做什么呢?” 周灼祁的跟屁虫丙和顾晚鸢的跟屁虫庚争先恐后地粘了过来,顾晚鸢想问的话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等。”周灼祁席地坐下,仰头看了看天。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当空,万里无云,阳光却并不热辣,连山风都是温温和和的,应该是个春天。 “等?”丙和庚面面相觑。 在逃生世界,浪费时间就等于放弃生命。 丙和庚只当周灼祁初入蜉蝣界,不懂时间的宝贵,他们自然是不敢照周灼祁所说等下去的,但也不敢与他分辨什么,只得默默地转身自己去寻找线索。临走时,庚死活把顾晚鸢给拖走了。 顾晚鸢与周灼祁意见一致,有时候,时间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但她拗不过庚,硬是被拉着到了河边。 “乙,你可别像甲一样托大,就坐在那干等。我跟你说,他除了危险什么都等不到的。”庚脱掉鞋子下了水,止不住地跟顾晚鸢絮叨,“男朋友是等来的吗?不是!是自己寻来的!成功是等来的吗?不是!是努力得来的!所以,”举完例子的庚得出总结,“在蜉蝣界,你需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顾晚鸢找了处阴凉地,拢了拢干草,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口回应道:“没想到你还挺有觉悟嘛,真是受教了呀。” “那是。”临近岸边的河水不深,只到膝盖处,庚光着脚、卷着裤腿和袖口,弯腰在河里瞎摸索,一扭脸发现顾晚鸢坐了下来,不由气道,“都说了要发挥主观能动性了,快下来跟我一起找找,我总觉得河里有点什么。” 她甩了甩湿|漉|漉的手,向顾晚鸢招手:“来呀,一起找。” 眼前的河水平静得很,温温润润的,没有一丝杀气。 “才不要。”顾晚鸢很不给面子地宣布,“我好累的。” 她又拢了几簇干草,竟直接躺了下来,不多时她竟睡着了,气得庚干瞪眼。 也不知睡了多久,顾晚鸢觉得有人在推她,一睁眼就看见了一脸凝重的周灼祁。 “怎么了?”她刚睡醒,嗓子软软糯糯的,有些沙哑。 “起雾了。” 顾晚鸢揉了揉眼睛,刚想说起雾了你紧张什么,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四处一望,只见那雾由稀正转浓中,竟是血茫茫的一片。 “是血雾?”她忙站起身,“怎么回事?” 四名学生不见了踪影,而丙、丁、戊和庚已经聚了过来。 此时应该是正午,正午时分突然起雾,又是这种血雾,太过诡异了些,六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一向安静的戊也不知怎的,竟突然哭出声来,“我想离开蜉蝣界,我想我儿子,想我丈夫……” “狗屁!”丁一听这话就暴躁起来,“我才是你丈夫!那个人他妈的是你前夫!” “我又没离婚……”被丁吼了之后的戊哭得更凶了,她又是委屈又是害怕,“要不是不能离开蜉蝣界,要不是……” “这些年老子对你掏心掏肺!你他妈当老子是什么了?”丁扬起一掌扇在戊脸上,下手狠辣,毫不客气,“你想他?那你离开蜉蝣界啊!有本事你走啊!贱女人!” 顾晚鸢实在是有些吃惊,印象中的丁是个老好人,怎会突然这么这般粗暴?忙和庚将戊拉到一边去。 戊越哭声音越响亮,而庚看了戊半晌,竟也怔怔地落下泪来:“姐姐,你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了。” 庚抽抽噎噎地抹起了眼泪:“我还没结婚呢,我连男朋友都没有,就被困在了这种鬼地方,每天担惊受怕,每天都觉得活不到明天。我想我爸,我想我妈,我想我家那只大笨狗,我想离开蜉蝣界!”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扯着戊的手一起嚎哭起来。 旁边的丁被丙拉住,没有追过来打。但他心中憋着气,无法得到纾解,只能不停地用拳头锤着地,直到双手都破皮流血伤痕累累,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丙也不劝他,只对着他唉声叹气,一点也没有平时贫嘴耍宝的样儿。 也许是被身边人的悲伤情绪所感染,顾晚鸢竟也长叹了一口气。 这些人盼着离开蜉蝣界,盼着与现实世界里的亲人团聚,他们还有个盼头,可她呢?她根本没有关于现实世界的一丝一毫的印象,她想不起现实世界里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从事着怎样的工作,有着什么样的亲人和朋友。 未来会如何呢? 就算出了这蜉蝣界又能怎样呢? 活着真没意思啊。 不如……不如就死在这里吧。 这里风和日丽山清水秀,倒也是个埋骨的好地方。 思绪乱成一团,就好像被人用刀子戳了几下,她的心里难过极了,实在忍不住,落下了几颗泪。 自怨自艾中,顾晚鸢的手被人握住了。 那只手宽大温厚,一股暖意从双手交握处传至她的心里。 她一怔。 这是怎么了?她怎么突然就负能量爆棚了?竟然还动起了轻生的念头? 抬起头,她刚好对上周灼祁关切的双眼。 “不要多想。”周灼祁的声音低沉坚定,伸手轻轻擦掉她眼角挂着的泪珠,“这血雾有问题。” 不需要周灼祁多说,顾晚鸢也明白了,这血雾似乎在故意引导大家想起伤心或是愤怒的事情。 待顾晚鸢的情绪恢复之后,二人试着去唤醒其他人,但只有丙清醒了过来,其他三人的情绪却越来越差。 血雾越来越浓郁,能见度已经不足半米。血腥气也越来越浓郁,熏得顾晚鸢几次想要干呕。但除此之外,却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怪物或灵异现象出现。 “啊!”一直痛哭的戊突然痛苦地尖叫起来。 顾、周与丙顺着声音过去,却见丁挥着砍刀,正追着戊乱砍。 戊绕着一颗两人合抱粗的大树艰难地躲着,本该是左臂的位置空着,断口处皮肉外翻,血还在不停地流出来,而地上丢着一截断臂。 旁观了全程的庚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吓得一边哭,一边向顾晚鸢跑来。 这血雾的威力竟然大到如此! 第22章 血雾偶影(6) 周灼祁与丙将丁用绳索困住了,庚从储物卡中拿出了药和绷带,哭哭啼啼地给戊处理伤口。 “太可怜了,真是太可怜了。”庚满手鲜血,便抬高了胳膊肘,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蜉蝣界太可怕了,下一个断臂的人会不会是我?妈妈我要回家!” 顾晚鸢好奇地捡起丁的砍刀:“怎么大家都喜欢用砍刀当武器?团购的吗?” “丁是诛天的人吧。”丙伸头看了眼,“诛天的人喜欢用大砍刀当武器,听说是因为周神以前喜欢用刀。” “首领用大砍刀?”顾晚鸢无法想象,诛天组织上上下下都是什么中二风格,“这也太不帅酷了。” “那倒不是。”丙忙否认,“周神用的是短刀,听前辈们的描述,跟你的那柄倒是有点像。其实诛天的人最开始也是用短刀,也不知后来怎么了,也许是他们发现刀子越大越有安全感?反正现在是都用大砍刀了,还一个比一大。” 顾晚鸢:“……” 这样也行? “我遇见的诛天人就没几个靠谱的,总觉得像是什么沙雕团伙,唔,沙雕老周与他的一百多名沙雕追随者。” 周灼祁查看丁的动作一滞。 在这种恐怖气氛下,丙竟然被顾晚鸢给逗笑了:“以前周神还在的时候,诛天多厉害啊,蜉蝣界诛天称第二,就没组织敢做第一。后来周神离开蜉蝣界,他们换了个姓林的老大,这两年,真是越来越走下坡路了,连有狐都敢与诛天一较高下了。” “丁和戊应该都是诛天的人。”丙解释说,“这个逃生世界应该是他们自己的世界,不是组织分派的任务,所以他们没有穿统一服饰,也没有戴诛天徽章。” 血雾的持续时间并不长,从雾起到雾散,总共只持续了半小时。 一天的时间里,除了午时的血雾,再无其它异样,也无其它线索,甚至连他们一直防备和警惕的木偶人也没有来。到了日落时分,司机开着大巴车来接他们了。 六个逃生试炼者一个不少,六名学生却一个没见。 司机对失踪的六名学生与断了一条臂的戊视若无睹,只骂骂咧咧地催促他们快点上车。 到达水岭镇时时间还早,丁陪着受伤的戊去了医院,顾晚鸢、周灼祁、丙和庚决定去镇里转转。 夜晚的小镇安静又平和,看起来跟西南地区的无数个小镇没什么两样。吃过晚饭,镇里的不少老人、中年人搬了小凳出门与邻里闲聊。但奇怪的是,他们所住的宾馆附近却极少有本地人活动,甚至是宾馆附近的房屋都是闲置的,无人居住。 丙与庚随身都带着钱,所以四人随意找了个米粉店,准备吃点东西,顺便向老板套套话。 米粉店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刚接触时觉得性子冷淡,但聊起来之后就发现他们其实很健谈。 老板娘在厨房做饭,老板就在外陪着四人闲聊。 几个人从国家大事说到家长里短,从民生经济说到饭店利润,老板的回答都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直到说起孩子,老板才欲言又止。 厨房里的老板娘听见他们聊孩子,竟默默地哭了。众人细问起来,才知道老板的孩子在外求学,已经三年没有回来过了。 丙奇道:“想他就打电话叫他回来啊。” 老板娘端了四份米粉出来,闻言抹了抹泪,叹道:“不能回来,不能回来,他还年轻。” 这话说得奇怪,年轻和不能回来有什么关系? 众人继续追问,老板娘却不肯多说,转身去厨房忙活了。 庚就说:“既然他不能回来,那你们就去看他呀。” 老板叹了口气:“村里人……哎……”他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我们出不去。” 周灼祁沉声问:“是因为那只木偶人?” “你们知道木偶人?”提起木偶人,老板似乎有些害怕,他摇了摇头,“不全是,你们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顾晚鸢忽然想起来,他们在镇里这一路走来,竟然没见过一个孩子或是年轻人 “老板,你们这个镇老龄化挺严重啊,”顾晚鸢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老板的神色,“都没见到年轻人。” 老板讷讷地说不出个所以然,为躲避回答,竟被逼得也进了厨房。 直到四人走出了米粉店,老板娘才喊住他们,模模糊糊地低声说了句:“你们还是尽早离开镇子吧。” 回到宾馆后,四人各自回房休息。 庚洗澡期间,顾晚鸢靠在床上小憩,她本是个好逸恶劳的人,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只是躺着躺着,她忽然听不见卫生间里庚洗澡时的水声了,四周一片寂静,她睁开眼,正想问问庚怎么了,却发现眼前变黑了,不是房间漆黑,而是像被谁用一块黑布遮挡住了双眼,四周还是会有一丝光漏进来。 浓郁的恶臭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接着,有什么顺滑冰凉的东西轻柔地裹缠上她的脸。 顾晚鸢瞬间反应过来,是头发!是昨晚袭击了庚的头发! 只是很奇怪,这些密密麻麻缠上她的头发却似乎并不想杀她。它们会钻进她的鼻孔,但也只钻入两三厘米那么长。也会钻进她的嘴巴,但触到喉咙后便不再继续前进。它把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让她觉得恐惧,又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 自从那些头发缠上她时,她便无法听见周围的声音,身体也僵直着无法动弹。尽管知道这些头发并无杀意,她还是用尽全力想要动起来,毕竟……这些头发太臭了,恶臭熏得她泪流满面、无法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干净空气突然涌入鼻腔,眼前覆着的头发也被人尽数拔去。 周灼祁抓着她肩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他向来镇定沉稳,可是现在,顾晚鸢却在他脸上看到了惊慌失措的神色。 “晚晚,”他的声音也发着抖,“晚晚你没事吧?” 之前钻进嘴里的头发让顾晚鸢的喉咙有些发痒,她一边摆着手示意自己没事,一边咳嗽着跑去了卫生间。 庚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刚才她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顾晚鸢被头发给缠住了,可是她随身带着的刀子却无法像顾晚鸢的那柄短刀一般,轻松割断这些头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去楼下找了周灼祁上来。周灼祁的短刀与顾晚鸢那把长得很像,威力也很像,轻轻一挥,头发便断了。 “乙应该没事。”她安慰着一脸焦虑的周灼祁,又指了指窗外,“昨天那个长头发的骷髅就悬浮在窗外。” 闻言,周灼祁一把拉开窗户,那骷髅果然还呆在窗外。他想也没想,举起手中短刀,重重地刺向骷髅。 周灼祁的速度极快,骷髅没能避开,被刀刃硬生生地劈掉一块头骨。它的身形闪了一闪,似要消失。周灼祁眼疾手快,拿出那条金色绳索,将它绑了个结实,又拽进了房中。 那骷髅怕得浑身颤抖,可是在绳索的束缚下,却也无法逃开。 顾晚鸢干呕的冲动终于缓解了,一走出卫生间的门,就熏得她差点又吐了。 谁能想到周灼祁把那只臭烘烘的长发骷髅给绑回来了呢。 “你你你把它弄回来干嘛呀,它真的太臭了……”顾晚鸢想拽着周灼祁的袖子诉苦,但略一思考,还是决定离恶臭源头远一些,转而拉住了庚的手,“这些头发真的太恶心了,真的。”她看向庚,“我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你昨晚的倒霉遭遇。” 周灼祁见顾晚鸢哭唧唧地吐槽,便知道她已经没事了。也是他关心则乱,现在细细一感知,才发现这骷髅并没有杀意。 可是刚才他确实怕极了,顾晚鸢不声不响,身体僵硬,甚至连呼吸都很微弱,他还以为她要死了。 在上个逃生世界的最后一天,他其实想起了很多事,尽管还是不知道顾晚鸢到底是谁,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他绝对不能失去她。 “它好像没想要杀我。”顾晚鸢见骷髅头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知怎的竟有些可怜它,“说不定它是在跟我玩?”说完就打了一个寒颤,“还是别这样跟我玩了,我……我吃不消。” 庚嫌弃地看着骷髅头:“你会说话吗?” 顾晚鸢指挥着周灼祁收了绳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声音响起,但骷髅头的发丝动了动…… “它是在写字吗?”顾晚鸢盯着发丝仔细看着。 发丝一遍又一遍地比划着,看了半晌,顾晚鸢终于看明白了,那是六个字。 顾晚鸢与周灼祁异口同声道:“离开这里,危险。” “所以,”顾晚鸢一愣,“你是在示警?” 那骷髅头并不回应,突然漂浮起来,一头冲向窗外,而后在空中消失了。 “怎么米粉店老板和骷髅头都叫我们离开这里?”庚怔怔地问,“我们也想离开,可是离不开啊。” 周灼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实在放心不下顾晚鸢,于是决定今晚留宿在这里。 顾晚鸢默默地看着他去自己房间搬来了枕头和被子,在地板上打了个简易地铺,身后跟着没脸没皮硬要凑过来的丙。 庚自然是乐意多两个大腿抱的,一直点头哈腰咧嘴笑着。 但顾晚鸢就有些不乐意了。大晚上的,两个男人怎么能赖在女生的香闺里不走呢?她可是排位第二的乙呀,她也是很厉害的人呢,她能有什么危险? 不情不愿地熄灯睡了,顾晚鸢没有择床和失眠的毛病,所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半夜时,顾晚鸢觉得有人在她耳边吹气,本以为吹两下就算了,结果那人吹个没完没了,她以为是庚,忍无可忍之下便挥手打了一下,嘟嘟囔囔地说:“困,别闹。” 手背的触感黏腻冰凉。 不是庚。 她瞬间就清醒了。 第23章 血雾偶影(7) 壁灯不知被谁打开了。 顾晚鸢刚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只近在咫尺的头颅。 一个穿着校服的无头人就跪坐在她床边,捧着这只头颅,凑近了她的耳畔。 跟之前那只长发浓密的骷髅头不一样,这只头颅的头皮光秃秃、白花花、油亮亮的,一根头发也没有长。脸是一张正常年轻人类的脸,五官清楚可见。也许是死去太久了,它的脸颊上生了几条肉肉的蛆虫,那些蛆虫在脸上打出了几个洞,一拱一拱地钻来钻去。 它骨架上堆附的皮肉似乎太多了些,以至于一层一层地褶皱着,耷拉下来,绵软得不像话。无论是无头人的身体,还是无头人的头颅,都被清洗得干干净净。肉像是被泡在水里许久,又被揉|搓过无数遍,肿胀、松软、发白,像极了长年累月泡在福尔马林液中的尸块。 身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能见到一些被蛆虫钻出的洞,却不见蛆虫,从洞里沁出了些透明黏腻的液体,那些液体附着力不错,牢牢地挂在皮肤上。 它浑身上下除了淡淡的腥味儿之外,其实并无其它臭味。 刚一睡醒就对上这么个东西,顾晚鸢吓得心漏跳了一拍。 周灼祁擦着手从洗手间走出来,一抬眼便看见睡眼惺忪的顾晚鸢抓着被子的边缘,乖巧地与一只头颅大眼瞪小眼。 快速地把手中毛巾丢过去,准确无误地盖住了头颅的双眼,而他自己一扑上前,抱住顾晚鸢,一手护住她的头,一手撑在床上,就地一滚,轻盈地翻到了另一边床下。 期间,二人碾过睡得死沉的癸,碾得她一声尖叫。周灼祁就顺手一把将她拉下床,刚巧砸在睡得正酣的丙身上。这么一摔一压,沉寂的夜里,癸和丙两个人的惊叫声险些掀翻了屋顶。 周灼祁厉声道:“闭嘴。” 其实顾晚鸢一向反应灵敏,并不迟钝,只是她刚刚睡醒,所以比平时多反应了两三秒,而这愣怔的两三秒又刚巧被周灼祁看见。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早已进入了戒备状态,迅速掏出了她的防身小短刀。 抱着头颅的无头人颇有兴致地望着四人,那神态看上去还挺悠然自得,就好似一只纵着老鼠的猫,对于猎捕眼前几人已经十拿九稳、势在必得。 “这什么东西?”丙和癸终于看清了怪物的样貌,“也太丑了吧!” 他们显然是在评论那张脸的样貌。眯眯眼、厚嘴唇,确实不好看。 似乎被“丑”这个字眼刺激到,无头人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愤怒叫声,把头颅稳稳当当地安放在枕头上,身躯刚想四肢并用地爬上床,忽然就停顿了片刻,一只手轻轻捏住从小腿上的洞里钻出来的蛆虫,捏死后随手丢到地上,这才向几人爬来。 怪不得这无头人只有脸上有蛆虫,原来它看不见自己的脸,所以无法捉掉那些虫子。想到这,顾晚鸢就是一阵反胃。 无头人的移动速度比较缓慢,但四人初见它,也不敢托大和轻敌,第一反应是绕过它,跑向门边,企图离开这间屋子。 无头人打了个清脆响亮的响指,诡异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响指音落,第二个无头人竟瞬间出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个无头人堵在身后,一个无头人挡在身前,而唯一的头颅正在安稳地放置在枕头上,因为不是正向面对,所以那只头颅须得斜着眼睛才能瞧见他们,看起来恶心之余,还有点搞笑。 顾晚鸢冲着眼前的身躯一刀扎下去,只觉得那肉质肌理都已松散,轻轻松松地就挖下了一大块肉。透明粘液从伤口涌出,流了顾晚鸢一手,冰冰凉、黏腻腻的,触感恶心极了。 无头人似乎没有痛觉,被生生挖肉后,没有丝毫反应,依旧缓慢迟钝地向四人逼近。它缓缓抬手,一掌扇在距离最近的丙的脸上,丙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只听见“咔嚓”一声,丙的脸色瞬间白了。 “骨折了。”丙倒吸了一口气,痛得嘴唇止不住地发抖,额头上瞬间挂满豆大的汗珠,“它力气太大了。” 无人头一口气不歇,接二连三地变出了三个分|身。每变出一个分|身,躯干的皮肉就紧绷了一些。等到变出三个分|身之后,皮肉就像被箍在鼓上的鼓皮,被拉得格外紧致。看来三个分|身是它的极限。 它看来是不打算放四人出这间屋子了,四个身躯齐齐向四人围拢过来,伸出手臂就要抓来。 周灼祁身手了得,顾晚鸢反应敏捷,小心闪避腾挪,自然是无法被抓住的。可丙刚受了伤,手臂剧痛,而癸本就实力不行,二人没坚持多久,就双双被抓住了。 两个无头人抓住丙和癸后,剩下两个也围了过来。两个无头人抓着一个试炼者,为了确保到手的猎物不会逃脱,竟然不惜放弃顾、周二人。它们的五指紧紧地攥住丙、癸二人的胳膊,拖着走向头颅,力气之大,指头深深地陷进肉中。 癸又痛又怕,吱哇乱叫:“乙!救命啊!救救救……” 周灼祁看了顾晚鸢一眼,顾晚鸢将短刀交给周灼祁,点了点头。 下一秒,顾晚鸢冲向门口,拉开房门。 而与此同时,周灼祁猛地弹跳起扑向镇在床上的那只头颅,一手掐住头颅的两颊,一手扬手握刀,手起刀落,快准狠地刺瞎了一只眼睛。眼珠爆裂的同时,黏腻透明的液体喷溅出来,被他一闪身避开了。 待要再刺另外一只眼睛,丙痛得叫出了声,那怪物毫无痛意,竟开始撕扯丙和癸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弃另一只眼睛,一闪身翻滚至一旁,接连斩掉抓着丙和癸的四只手。 周灼祁向来是干脆利落、速度极快的,无头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抓着丙和癸跑出房间,与顾晚鸢在走廊汇合了。 “这边!快!” 顾晚鸢指引着,与周灼祁跑在前面,而丙和癸紧随其后。 无头人失了眼珠也不见它有什么反应,但失了猎物,暴怒之下竟举起床铺砸向地板,而后追着四人出来了。 一番动静极大,二楼的丁与戊也赶来与大部队汇合,六人跑到一楼,却发现大门紧闭,四壁无窗,而老板不知去向。 无头人已经追了下来,再想去二楼翻窗已经来不及了。 一楼大厅除了大铁门还有一个小木门,顾晚鸢想起昨夜老板做米粉时便是去的那间门后房间,想来应该是厨房,便领着几人踹开木门闯了进去,心里祈祷着窗户不要安装防盗窗。 开了灯,六人不禁一愣,这哪里是什么厨房,这分明是一间冷库。 不大不小的室内摆放着十几个安装了透明玻璃门的大冰柜,冰柜里全是剁好的肉块,糊着血、连着骨、带着筋。 “这……这是什么肉?”癸惊慌失措地指着那些肉块,“我怎么觉得像是……” “人肉。”周灼祁看着那些肉块接道,又看向顾晚鸢和丙,“昨夜祭祀用到的肉块,应该就是这些。” 丙干呕了一声:“他们还给提前化冻了……” 说话间,无头人已追到了门边。 冷库的尽头还有一扇开着的门,六人不再停留,冲着那扇门跑去。 顾晚鸢与周灼祁落在最后。 也不知怎的,顾晚鸢觉得脚腕被什么东西栓了一下,身形没站稳,就向右倒去。她忙伸手撑住旁边的冰柜,没成想那冰柜竟被她一把推开了,露出下面的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这下彻底没支撑,顾晚鸢向右掉进了洞里。伸手试图拉住她的周灼祁也跟着她一起掉了下去。 这洞大概有两三米深,洞口往下是通着旋转石梯的,顾晚鸢顺着石梯滚了几滚,才被周灼祁稳稳地拉住。 浓郁的血腥与恶臭扑面而来,本就滚得头晕眼花的顾晚鸢被熏得险些两眼一黑。 “没事吧?”周灼祁问她。 “我能说有事嘛……摔得超疼的……”顾晚鸢将自己浑身上下被摔疼的地方揉了个遍,哭唧唧地扁了扁嘴,“我好像是被头发被绊住的。” 她伸手在脚踝处一摸,果然还有几根没滚掉的头发丝儿。闻了闻,这臭味,跟骷髅头一模一样。 “骷髅头好像是在引我来这里。”顾晚鸢有些迟疑,“可是这里会有什么呢?” “一个宾馆,冷库里摆满了尸块,地下还挖了这么一个密室,”周灼祁沉吟道,“周围几十米内没有本地人活动。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下去看看。” 他搀扶着顾晚鸢,顺着楼梯摸黑往下走 无头人似乎是追着其余四人走了,二人顺着石梯走到了底,也不见它们追来。 密室里装了声控开关,应着脚步声亮起。但当室内亮起后,饶是顾晚鸢,也忍不住惊叫起来。 几十平的封闭空间里,竟密密麻麻地堆了无数只头颅。 第24章 血雾偶影(8) 头颅像是被人随手割掉,又随意地丢弃在那里的,日积月累,渐渐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密室内虽湿凉,却并不像上面的冰柜,可以很好地保存尸体不腐,所以那些头颅大部分已经腐烂得看不清面容,而新近割下来的还算新鲜的头颅,沾满了黑血,有男有女,全都是青少年的模样。 无数的蛆虫在头颅堆里钻来钻去,密室里弥漫着浓郁的尸体腐烂的臭味。 腐烂的头颅沁出来的尸水在尸山下积了一滩,并分出几支细流向外扩散。 尸山旁边还堆了一座衣服山,那些衣服也都带着黑血,肮脏发臭,应该是从尸体上剥下来的。 顾晚鸢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该不会就是上面冰柜中那些尸块的头颅吧?” 周灼祁指了指最上面的两个头颅,皱眉道:“像不像之前消失的那两个学生?” 光线昏暗,顾晚鸢强忍着恶心,避开尸水,走近了看一眼,又飞速地退了回来:“像诶。” 应该就是他们了,怪不得宿舍里找不到他们的尸体,原来是被剁碎了,躯体冷藏在冰柜,头颅丢弃在密室。 顾晚鸢打了个冷颤:“杀客人献祭,老板是加入了邪教嘛?” “什么人在下面?” 一束手电筒的光从上面胡乱扫射着,听声音应该是老板。 密室快被头颅堆满了,空余的地方就这么大,二人若想躲藏,就只能藏身到那堆头颅或是旧衣里。但顾晚鸢与周灼祁对视了一眼,谁都不愿踏出那一步,太恶心了。 老板很快就发现了他们。 “是你们?”老板语气中没什么惊讶,他阴恻恻一笑,“本来还想再留你们几天,活人新鲜。是你们执意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别呀大叔!”顾晚鸢试图垂死挣扎,“这不大半夜嘛,其实我们俩在梦游呢。”她装出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我在哪?我是谁?我要做什么?哎呀好困……”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拉着周灼祁往楼梯上走,一边走一边嘟囔:“睡觉觉,嗯,我们要睡觉觉了。” 老板不为所动,一副“你们莫不是把我当傻子”的表情。他按下了机关,石梯上的台阶瞬间全部坍塌下来,整个石梯变成了一条旋转滑梯。 滑梯表面还挺滑,没走几步阶梯的顾晚鸢和周灼祁就滑了下来,顾晚鸢还险些踏进那滩尸水里,吓得她连跳几步,跳回阶梯旁。 老板还嫌不够,又顺着滑梯泼了一桶油下来。 顾晚鸢:“……” 这老板很有经验嘛。 “你们就烂死在这里面吧!等你们死了,我会割下你们的头颅,剁烂你们的身躯,为我们的真神献祭。”老板恶狠狠地把冰柜一推,遮住了密室洞口。 “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贡品……”顾晚鸢可怜兮兮地看着周灼祁。 “别怕,没人动的了你。”周灼祁正弯了腰,拿着顾晚鸢那把小刀在滑梯上敲敲打打。 这滑梯很滑,极难攀爬上去。就算侥幸攀到了顶端,没有着力点,也无法推开挡在出口处的那个沉重的冰柜。 “这是什么油?”顾晚鸢觉得老板泼下来的那桶油腥得很,好奇地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下去闻。 “别碰……”周灼祁阻拦不及,生生地吞下了下半句话,转而道,“……嗯,没事。” “怎么了?”顾晚鸢闻不出来是什么油,见周灼祁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知道他清楚,便缠着他问,“是什么油啊?” 周灼祁当然知道是什么油,这是尸油。 但他也明白顾晚鸢只是一时好奇,并不是非得问个清楚。现下她又用手去触碰了,若要跟她说实话,她心里岂不是要恶心死? 于是便随口应道:“不清楚,常温下呈液状,某种植物油吧。” “也是。”顾晚鸢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答案,在墙上把手上的油蹭干净,又见周灼祁试图用她的短刀去翻头颅,气得她大喊一声,“干嘛呢你?!”一把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把我的宝贝刀还给我!” 顾晚鸢拽着周灼祁的衣服,把刀刃上的油擦干净了,才气鼓鼓地嘟囔:“庚跟我说你也有一把很好用的短刀,怎么不见你用,老抢我的宝贝?” 周灼祁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随身武器,免得被有心人认出来,生出事端。今晚见顾晚鸢被头发缠住,一时心急,才会拿出它来救顾晚鸢,又被庚看见。 “让我看看嘛,听说跟我的这把很像。”顾晚鸢拽着周灼祁的袖子摇着,见他皱着眉头,还以为他在担心被困在这里,便顺口宽慰道,“你别担心呀,丙和庚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自然会来找我们的。” 以庚自己的能力,通过巳世界有些难,而丙又受伤了,所以以庚的性格,现在一定在着急着找她。庚虽不聪明,但丙是个聪明的,顺着来时的轨迹找一找,应该很容易就会发现他们被困在这里了吧。 周灼祁被顾晚鸢缠得没办法,只得拿出来给她看。 顾晚鸢见周灼祁平摊了手,转瞬一柄短刀就出现在他手心,眼神一动,问道:“这是从你的储物卡里拿出来的嘛?” 周灼祁点了点头,也不瞒她。 “你说你不是蜉蝣界的新人。”顾晚鸢看着他,“那你的储物卡里一定有很多好东西咯?你有多少张蜉蝣卡?” 周灼祁把短刀塞进顾晚鸢手里,顿了顿,才缓缓道:“很多,但绝大多数都没什么用。” 想来也是,蜉蝣界哪会有那么好心,回回都送给试炼者有超级棒的功能的蜉蝣卡?按照常理,高阶逃生世界产出高级蜉蝣卡的概率会高一些,可高阶逃生世界的死亡率也很高。 顾晚鸢站得累了,便靠着滑梯坐了下来,仔细地翻看着周灼祁的那把刀。 刀子是黑金刀,刀柄上刻着一条黑龙,龙眼是两颗硕大的蓝宝石。 她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刀,确实很像,形制都一样,只不过雕刻花纹与镶嵌宝石不同,而且周灼祁的这把更宽一些、长一些、重一些,不如她的小巧灵便。 挺熟悉的一把刀,就好像她从前无数次见过一样。 自从进了现在这个世界,之前在上个逃生世界和蜉蝣岛里感受到的那种如影随形的熟悉感便消失了,直到她此刻看见这把刀。 “怎么?”周灼祁在她身边坐下。 “我觉得我应该也不是蜉蝣界新手吧。”顾晚鸢把刀子还给他,托着腮闷闷地道,“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她歪着头问周灼祁,“你想得起自己的过往吗?” 周灼祁平视着前方,也不知在看什么:“想起来一半。” “那你是不是很厉害的人啊?”顾晚鸢的眼睛亮晶晶的,“你一定是很厉害的人,说不定还很出名。哈!”她一乐,“你有没有仇家的?在蜉蝣岛上你可要小心了,可别遇见他们。唔,”她转念一想,“不过,以蜉蝣界的淘汰率,也许认识你的人都已经死光光了也说不定。” “想什么呢。”周灼祁在她头上一揉,笑道,“我就是个普通人。” 顾晚鸢却没笑:“有时候,忽然会有那么几个瞬间,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你的排位在我之前,你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呢?”她仰着脑袋,看着头顶上的那只手,“……以前,总觉得以前,也有个人,喜欢这样揉我的头发。是你吗?” 周灼祁的手一顿,缓缓收了回来。 “周灼祁,我们应该早就认识吧?”顾晚鸢定定地看着周灼祁,“我们是朋友吗?你能想起来我是谁吗?” 周灼祁看着她,良久,叹了口气:“我想不起来你是谁。” 顾晚鸢眼中的光迅速消散开去。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她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又怎能指望别人来告诉她她是谁呢。 “哎,没事呀,我现在也很好的。”顾晚鸢笑了笑,强撑着给自己打气,“像庚说的,在蜉蝣界,活着就是最幸运和最幸福的事了。我早晚能想起来自己是谁。”她话锋一转,娇气地抱怨了起来,“庚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啊,这里真的太臭了,又臭又恶心,我今天一天都不要吃饭好了……” 与顾晚鸢不同,顾晚鸢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周灼祁却从不信任任何人,更不会判断任何人有可能来救他。他之所以能不慌不忙地陪着顾晚鸢坐着聊天,只是因为他在等,他在等骷髅头来到这里。 在发现无法通过内部打开头顶的出口时,他便使用了一张有特殊召唤功能的蜉蝣卡,能够召唤当前逃生世界里他接触过的任何npc。 他召唤了那只愿意释放善意的骷髅头。 两个人在臭气熏天的尸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久,终于,头顶上的冰柜被移开了。 来的却不是那只长发骷髅,而是他们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遇见的神秘木偶人。 木偶人显然没想到密室中还有活人,在看见二人的长相后,道:“原来是你们,有趣的两个人。” 它吊着细线,轻松地落了下来。而随着它落下来的,还有腥臭的血雾。那稀薄的血雾迅速在密室中浓密起来,看来已经是午时了。 顾晚鸢与周灼祁警惕地站起身。 木偶人却没有搭理他们,他弯腰捡起了几根沾着油的头发,像是对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进口袋,而后面向顾晚鸢与周灼祁:“她在哪?” 第25章 血雾偶影(9) “谁呀?” 顾晚鸢刚问完,就想起那几根头发,正是骷髅头用头发绊倒她时不小心缠在她脚踝上,又被她丢在阶梯上的,看来是被油冲下来了,捉摸着这木偶人是在问那只骷髅头,便道,“你指那只骷髅头吗?” “骷……髅头?”木偶人愣怔片刻,随即暴怒道,“她怎会是骷颅头?她不是骷颅头!” 木偶人很生气,它身躯与四肢上吊着的细线狂乱地飞舞起来。细线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拂过墙壁,便留下深深一道痕。 顾晚鸢瑟缩了一下。 这个世界的npc都是大力金刚,这个世界的场景都令人作呕,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鬼世界?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怎么就被那个倒霉催的杜女士给丢进这么个地方了呢? 她拉着周灼祁走到离木偶人更远的地方,免得被狂暴的木偶人误伤。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姑娘!”木偶人强调,“比你还要好看!” 顾晚鸢:“……” 她又做错了什么?被拿来跟一个骷髅比较…… “你要找的人,”周灼祁皱眉道,“它不在这里。” “我不信!”木质的双眼眼眶发了红,细线飞舞得更为狂野,克制着没有伤害眼前的两个人类,木偶人道,“我一路追着她过来的,我闻见了她的味道,一直就在我前面,到了这里却不见了。我不信!” 骷髅头来了?那为什么没下来找他们? 顾晚鸢疑惑不已,周灼祁却是明白得很。那只骷髅头正是被他召唤过来的,只可惜应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池,它没能下到密室中来。 本想召唤一个善意的npc,却没成想最终召来的是恶意的木偶人,世事果然不能尽如人意。 “那你自己找嘛,就这么大点地方。”顾晚鸢撇了撇嘴,“它带我们来这后就走啦,这里这么恶心,它呆在这做什么?” “她……”木偶人迟疑了一下,盛怒的气焰突然间弱了很多,“……她带你们过来?你们……是她的朋友?” 朋友? 听到这个词,顾晚鸢倒是认真地琢磨了一番。这木偶人的思维多么直线啊,不过是接触了几次而已,怎么就升华成朋友了?虽说不算敌人,但朋友么……实在是……也算不上的。 “对呀。”但顾晚鸢冲周灼祁挤了挤眼,大言不惭地点头承认了,“它带我们过来的。” 困在这里出不去,又招惹了强大的木偶人,跑又跑不了,打也不知能否打得过,他们还是不要惹怒它为好。既然听起来它很在意骷髅头,那就不如与骷髅头多套套近乎。 “她……又有朋友了,”木偶人竟安静了下来,怒气一扫而空,“真好,我很开心。” “是呀是呀真好呀。”顾晚鸢随口应付着,都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不知前因后果的她完全不明白木偶人在感叹什么,“它虽是个骷髅头,但是它是个好骷髅头。”这句话倒是实话,想了想,又不走心地夸了一句,“人这么温和,发量又这么多,生前一定是个很美好的小姐姐叭。” “她一直都很美好。”木偶人没有表情,它的一喜一怒都通过语气与吊着四肢和躯干的细线来表达,此刻那些细线了无生趣地垂着,看起来就很伤心的样子,“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最好的。” “怎会变成现在这样?”周灼祁放缓了语调,循循善诱,“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帮忙……”木偶人重复着这句话,琢磨了片刻,突然道,“能。你们能帮忙。”它迟疑着,语气中带着期待、小心与惊惶,“你们愿意帮忙吗?” 在众人都没注意的时候,血雾正逐渐消散。 “朋友一场。”顾晚鸢眼神一亮,豪气云天地拍了拍胸口,“能帮什么忙你尽管开口。” 她看着周灼祁笑得狡黠。他们正愁着怎么出去呢,这下好办了。 周灼祁本想习惯性地揉揉她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 他想不起来她是谁,也想不起来二人的关系,那还是,就不要亲近吧。 “帮我找到她和她的尸骨。”木偶人语气全是伤痛,“我找了她整整三年,我要带她回家,离开这里。” 看起来木偶人与骷髅头并不是这座小镇的人。 “行,没问题。”顾晚鸢语气一转,“但你得先带我们出去吧,不然一直呆在这里,想帮你也不行啊。你……啊!” 她惊呼出声,因为木偶人的左脚突然自燃起来。 木偶全身都是木质,那火越烧越旺,火势蔓延得极快,眨眼间就烧上了它的左腿。 周灼祁当机立断,沿着膝盖,一刀斩断了它的左腿。 “多谢。”木偶人并无痛觉,也不觉得周灼祁做得有什么不对,它看了他一眼,而后一手将细线向上丢出洞口,一手用细线密密地缠裹上顾、周二人,纵身一跃,轻易地带着二人回到了地面。 空气中的血雾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稀薄到几乎透明的残雾。 木偶人浑身发烫,木色的身躯越来越红,像是下一秒就会重新燃烧起来。它不敢再在镇里多做停留,转身单脚往外跳去,眨眼已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一句话远远地飘来:“来镇外找我。” 想不到木偶人竟在血雾起时才能够进城,怪不得昨日午时在山水边没有见到它的踪影。它说自己找了骷髅头整整三年也没找到,照它这般每天只能寻找半个小时,这么大的镇子,骷髅头又是随时移动的,难度这么大,找不到多正常啊。 血雾起时,镇里的人知道木偶人会进城,便都躲藏于家中,锁死了门窗,握紧了武器,老板也不例外,此时不知道正在哪个房间里躲藏着。而天色大亮后,只在夜间活动的无头人也不见了踪影。 趁着附近无人,顾晚鸢和周灼祁在柜台后面翻出一辆折叠单车,骑着出了小镇,远远地就看见木偶人已经在路边等着了。 “跟我来。”木偶人单腿跳着在前引路 它虽是只有一条腿,但平衡感很好,速度也极快,不多时便将顾、周二人落下了不少,因此须得时不时地停下来等他们一会。 木偶人的左腿已经长出了不少来,就只缺了一只左脚。而当他们到达目的地时,木偶人的左脚已经重新生长出来了。这种强悍的再生能力简直让顾晚鸢羡慕。 目的地正是昨天司机带他们来的地方。 周灼祁与顾晚鸢对视了一眼。 这地方昨天他们检查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难道是他们看走了眼? 木偶人径直走到河边,双手用力向下一斩,带起一阵风,手落处,河流被硬生生地截断,辟出一块肩宽的河底通道来。 二人走近了细看,原来木偶人的双手间生出了无数细线,直直伸向对岸,那些细线多且密,纵横交错间,织出了两张密不透风的线网,这才将流水给阻断了。 “快过去。”木偶人催促道,“我坚持不了太久。”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山洞,洞口藏在水下一米深处,怪不得昨天他们没有发现。 二人沿着河底通道走了过去。 这条河不深也不宽,很快就走到了头。 山洞只容一人通过,山洞里却豁然开朗,别有洞天,竟是一个溶洞。 溶洞的石壁上倒挂着形态各异的钟乳石,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滴水顺着石柱流下,阳光经过水的折射照进溶洞中,用五彩光为那些钟乳石笼上光晕,入眼处眼花缭乱,美不胜收,令人叹为观止。 他们进洞后不久,河水又重新涨了回来,天光被河水遮住,洞里瞬间暗了许多。但好在再往里一些的山顶处裂开一条细缝,阳光从一线天中照进来,不至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木偶人跟着进来了,它从水中钻出,浑身淌着水,手里拿了一把防水手电筒,走在前方引路:“跟我来。” 视线昏暗,脚下路湿且坑凹,走了好一会,木偶人才停了下来:“到了。” 它站到一旁,让顾周二人看清眼前景象。 前方的半个山洞里,堆积着皑皑白骨。 那些骨头中,头骨都是完好的,从脖颈处一刀斩断,但身躯与四肢的骨头却都被斩成了一段一段的形状。因为这些骨头上并没有皮肉,又被河水重刷的干净,所以山洞中也没有什么臭味。 联想起宾馆里存储的头颅与尸块,顾晚鸢惊道:“这些骨头都是……” 她话未说完,木偶人便点头道:“是那些被当做祭品的年轻人。山神吃了他们的肉,剩下的骨头便被镇民们抛到了这里。” “山神?”周灼祁仰头看了看山体,“这座小镇拜的是山神?” “真的有山神吗?”顾晚鸢好奇。 上个世界的村民拜的是飞鸟神,但她自始至终都没见到飞鸟神露面。 木偶人不答她,只道:“他们供奉的山神只肯收年轻人,镇里的年轻人用完了,便打着发展旅游业的旗号吸引外地年轻人来,你们住的那个宾馆就是屠宰场。三年前,阿涂大学毕业,带着我来到这里支教,说好一年后就回家结婚,可她再也没能走出过镇子。” 阿涂大概便是那只骷髅头吧。 顾晚鸢觉得被生生塞了一嘴狗粮:“阿涂嫁给你?” 听得她这般问,木偶竟苦笑了一声。 顾晚鸢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因为她竟觉得自己从没有表情的木偶人脸上看出了苦笑。 “不是,她有未婚夫。”木偶人的语气温柔下来,“当年的我只是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动弹、没有生命的木偶人,只是陪伴了她十多年的小玩具罢了。那天,就在你们住的那个宾馆,他们杀了她。” 木偶人的声音抖了起来,这段回忆大概让它痛苦不堪:“她的头被他们砍下,她的血溅到我身上,我被丢进了垃圾箱,从此与她彻底分开。” 他的声音又是恨又是怕,听起来难受极了。 顾晚鸢便问:“你有了灵,有了法力,怎么不去报仇?” 在她看来,以木偶人的能力,灭掉一个镇的人都轻而易举。 “她死后,怨念不散,杀了大部分凶手,还剩下一个。”木偶人顿了顿,道,“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因山神阻碍,我也无法进入小镇,除了中午起雾时。” “我为她建了衣冠冢,斩杀着每一个我看见的出镇的镇民。而他们得了山神的指点,妄图在新月夜铲除她的衣冠冢。她的衣冠冢是我用我的半生灵所筑,一旦毁去,我便不复存在了,又该如何寻到她,如何为她报仇?” 听到这里,顾晚鸢基本明白了,这是一个愚昧贪婪的镇民恩将仇报与忠贞痴情的木偶妄图报仇的凄惨故事。 “我们要怎么做?”周灼祁问,“阿涂既是贡品,尸首该在这里才是。”他指了指眼前的累累白骨。 “不,她的身体镇压在祭堂地下,不得转生。” 周灼祁与顾晚鸢基本上知道该怎么做了。 挖出尸骨,找到骷髅头,带给木偶人。 “我们今晚就去挖尸骨,”这个世界真是让人无法忍受,顾晚鸢拉着周灼祁转身离开,准备速战速决,“你在城外接应。” 木偶人嘱咐他们:“午夜会有祭祀。” 顾晚鸢头也不回:“那就下半夜动手。我要先去吃点东西,再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才好干活。” 二人回到镇里后,没再住进宾馆中,而是径直去了昨晚的米粉店。 吃饱喝足之后,顾晚鸢眼巴巴地望着老板娘:“姐姐,我们和宾馆老板吵架了,被他赶了出来,我们能在你家店里睡一晚吗?”老板娘的年纪都能做顾晚鸢的妈了,她却亲亲热热地喊着“姐姐”,“我们给钱。” 周灼祁的储物卡里大把的钱。 老板娘与老板对视了一眼,迟疑了片刻才道:“你们不用骗我们了,那个老板不是同你们吵架,是想要杀你们吧?” 老板也道:“昨天我就同你们说,赶紧离开这里,你们怎么不听呢?现在还不赶紧走!” 顾晚鸢干笑一声,谎言被当面戳穿,她也不觉得窘迫。 周灼祁道:“我们与同伴走散了,等找到他们,第一时间离开。” 老板与老板娘心善,看劝不动他俩,又不想他们丢了性命,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自家儿子的卧房收拾出来给他们住了。 那卧房就在楼上二楼,房间不大,临街的一面有一扇窗户,倒是方便了他们夜里行事。 顾晚鸢刚在床上躺下,窗户里就翻进来两个人。 却是丙和癸。 第26章 血雾偶影(10) 丙的手腕被简单地处理过,厚厚的绷带缠了几支筷子来固定骨头,小臂肿得老高也不耽误他轻盈地翻墙、翻窗。倒是浑身上下毫发无伤的癸,动作颇为笨拙。 顾晚鸢拉了癸一把,伸头朝下面瞧了瞧。 说是临街,但窗户下面其实只是一条巷子,这会空无一人。 说来也是巧,丙和癸路过米粉店时,刚好看见顾周二人跟随老板上楼,转到米粉店后面的小巷,就看见了周灼祁站在窗前。两个人看见周围没人,索性直接顺着管道爬了上来。 周灼祁关了窗,拉上窗帘:“丁和戊没来?” “被抓住了,”丙查看着自己的伤臂,“这会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周灼祁略皱了眉,没说什么。 顾晚鸢却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没救他们呀?” 癸心虚地看着顾晚鸢,缩了缩头,没敢接话。 丙脸色苍白,看上去有些虚弱,完全没了初见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美女,你觉得我与癸的病弱组合能救得了他们吗?以我的状态,癸的能力,我们俩能侥幸逃脱已经很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非得让我们自投罗网,把命也给搭进去?不是每个人都是甲。” 癸赞同道:“我不是你,丙也不是甲,今天中午起血雾时我也差点丧命。我们能顾好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故意不救他们。” 周灼祁拍了拍顾晚鸢的肩,虚揽着她到桌边坐下。 顾晚鸢默了默。 她也不是圣母,也做不到牺牲自己去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蜉蝣界是一个太危险的地方。周灼祁的能力她不清楚,但她觉得自己只是徒有虚名,蜉蝣界出了bug才会把她拍在乙字位,因为在逃生世界里,她也只是在努力求自保而已,稍不注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只是……只是在一个瞬间,模模糊糊想起一些事罢了,那种被前一秒还在并肩作战的队友抛下的滋味,挺难挨。 说到底,蜉蝣界无人可信,逃生试炼者所能仰仗的,只有自己。 午夜时分,整个小镇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四人悄悄翻窗去了祭堂。 祭堂白烛高悬,木门大开,从堂中到门外,跪着上百个男人。宾馆老板也在其中。 四人躲在远处的阴影里,远远瞧着祭堂那边的动静。四个男人以红木供桌盛着一摊尸块抬进了祭堂。离得太远,瞧不清祭堂里的情况,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跪了一地的人们整齐划一地磕着头,虔诚得很,也不知想求山神保佑些什么。 祭祀结束后,人群散尽了,四人才走了过去。 祭堂没锁。 门是实木的材质,又久经风雨,推起来很沉,又吱吱呀呀的,顾晚鸢生怕这声音把镇民吵醒引来。 祭堂内又腥又臭,味道难闻得很。供桌上的尸块还静静地摆在那,尸块两端,燃着两盏长明灯,照得室内亮堂堂的。地上不是水泥地,而是铺着方砖,倒是方便了行事。 四个人拿了趁手的武器开始撬石砖,忙活了许久,终于让周灼祁在角落处发现了异样。 石砖下,一个圆形的铁盖呈现在众人眼前,移开那铁盖后,下面是一口枯井。 也不知是祭堂建在了井上,还是在祭堂里挖了口井,总之,祭堂与枯井的组合很匪夷所思。 “这也有点太容易了叭?”顾晚鸢瞧着黑黢黢的枯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么重要的祭堂,镇民也不派几个壮汉守着?这么隐蔽的枯井,就不能再多加一把锁? 但木偶人说骷髅头的尸骨就在祭堂地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四人便依次攀着绳索下井。顾晚鸢在最后,沿着绳子下到一半就听见了癸的惊呼声。 “怎么了?”顾晚鸢忙问。 “没事。”周灼祁扬声回她,“这里有很多镜子。” 直到顾晚鸢下到底,才明白有很多面镜子是什么意思。 想不到枯井下面面积极大,竟以镜子为壁,做了一个大迷宫。 地底漆黑,四人手里都拿着手电筒,放眼望去,四面八方有无数个四人不说,从各个角度反射的光也刺着大家的眼。 祭堂下挖枯井,枯井中建迷宫,顾晚鸢觉得镇民的心思越来越奇葩了。 “这里的人是有病吗?”癸气道。 她刚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室内黑暗时,以光照脸,乍一看去,确实很有恐怖效果,尤其是在这么多镜子反复反射的情况下,像极了索命的冤魂。 周灼祁走在最前面,见顾晚鸢落在最后,便停下步子,自然且熟练地伸手过去:“晚晚,来。” 话一出口,他眼皮跳了一跳,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似乎是觉得有些太过亲昵吧,便缩回了手。 顾晚鸢方向感不好,手气也有点非,遇见这种刺瞎眼睛的大型迷宫,不等周灼祁再催,早就乖乖地跟了上去。 周灼祁收起手电,闭着双眼,双手摸着两壁的镜子,沿着脚下道路直行。其余三人依次跟随。 他过迷宫时,习惯一直向左。因此,四人连续路过了两个向右的通道却不右行,直到第三个岔路口,终于有了向左的路。 四人左转后,继续向前走着,可走没多久,落在最后的癸就突然惊叫了一声。 顾晚鸢被她吓了一跳,嗔道:“你怎么啦?一惊一乍的。” 癸摸了摸后脖颈,慌道:“有人往我脖子里吹气……可是我回头看,又没人……” 丙扭头看了看,后面空无一物,便道:“穿堂风吧。” 癸想说密闭空间哪来的穿堂风,可哆嗦了半天,觉得还是不要乱讲话了,就当真是穿堂风吧。 四人继续沿着脚下的路走着,周灼祁带着众人又拐了两条左转的道,转角一过,一个面无表情的无头人抱着一只头颅,正在镜子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顾晚鸢一惊,忙拉住正闭眼寻路的周灼祁:“无头人。” 太多的镜子让顾晚鸢方向感全无,反射又反射,折射再折射,她完全判断不出无头人此刻到底在哪。 四人加快步伐前行,而无头人也在移动着。从镜子里看,它倒是距离众人越来越远了,直到转过一个转角,镜子里再也看不见它。 可与此同时,队伍最末端的癸凄厉惨叫了起来。 第27章 血雾偶影(11) 无头人不知何时出现,那只瞎了一只眼睛的头颅正顶在脖颈上,摇摇欲动。它的一只手腕昨夜被周灼祁斩断,此时,仅剩的一只手牢牢地钳住了癸的胳膊,用力一折,“喀”的一声,将癸的胳膊折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距离她最近的丙也吓着了,向前一窜竟跑到了周灼祁的前头。 癸被无头人死死地钳着断臂向后拖去,另一只手胡乱地攀抓着镜壁,但镜子表面光滑,根本抓不住,只得大叫:“乙救我!” 顾晚鸢拿出了短刀,准备去救癸,却被周灼祁阻止,夺过刀子:“你站在这,我去。” 他身手利落,顾晚鸢尚未来得及反驳,已经一刀向无头人扎去。无头人见识过眼前人与这把刀的厉害,生怕再断一臂,忙松开了癸。 周灼祁也不恋战,一把拉过癸,将她推给了顾晚鸢:“快跑。” 四人慌不择路,也不管岔道不岔道,只管顺着眼前路往前跑。 无头人行动迟缓,自然是追不上他们的,顿了顿,转身直接走进了镜子中。 周灼祁看见无头人消失在镜中的那一幕,眉头皱得更深:“别跑了。” “甩掉它了吗?”顾晚鸢脚下不停,不时地扭头望着。 周灼祁拉住顾晚鸢:“它钻进镜子里了。” “钻进镜子里?”顾晚鸢拍了拍镜面,触手处是光滑冰凉的触感,“那……那它不是也随时都有可能从任何一面镜子里钻出来?” “那该怎么办?”癸疼得脸色苍白、浑身大汗,一想到随时都有可能再遇见那个力大无穷又观之恶心的无头人,就吓得抖如筛糠,一手抓着顾晚鸢的胳膊,往她身后躲。 “先找到迷宫的出口。” 周灼祁重新回到队伍首位,癸和丙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落在最后一位。顾晚鸢无奈,冲周灼祁摊了摊手,只得亲自殿后。 不多久,无头人又在镜子中出现了。 说来也奇怪,镜子里的众人有无数多个,可镜子中的无头人却始终只有一个,如影随形地跟着,无论拐进哪条岔路,都能在镜子中看见它。它面无表情,全身挂着褶皱的皮肉,头颅又重新抱在手中,越走离众人越近。 众人着急寻到迷宫的出口,可这迷宫大得很,走了好一阵也不见到头,似乎任选一条路走下去,都能走到地老天荒。 顾晚鸢觉得有人在后脖颈吹着冷风,可回头望时却又空无一人,心里觉得不安,脚下加快了步子,催促带队的周灼祁道:“快点快点。” 那无头人终究还是越来越近,直到它与顾晚鸢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镜面。 周灼祁自然也看见了,他终于又拿出了自己的那把短刀,迅速拨开丙、癸二人,几步来到顾晚鸢身边。 顾、周二人举刀,在无头人将要破镜而出的那一刹那,齐齐向它刺去。 刀刃反射着手电的光,有些刺眼。 无头人躲着两把短刀,将踏出镜面的半边身子硬生生地缩了回去。 顾、周未及时收手,一刀刺在镜面上。 不想那镜面没有破碎,两把刀子竟像刺在海绵上,深深地陷了进去。两人收不住力,一时站立不稳,双双向前栽去,竟跌进了镜子中。 镜面如水面一般,荡漾着起了些涟漪,很快便又恢复平静。 二人消失后,无头人也跟着不见了。 丙与癸一惊,拿出武器刺向镜子,那镜子却坚硬如铁,没有破损分毫。 镜子里,顾晚鸢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身子,本以为会与无头人迎面撞上,却不想这个空间里除了她自己,便只有周灼祁了。 镇外的风景处处相似,消瘦独立的小山,蜿蜒清澈的河流,一条小路,一片密林,一轮新月高悬,映得水面波光粼粼。 “这是哪?”顾晚鸢转了一圈,“无头人呢?” 周灼祁摇了摇头。 远处传来低声细语,是个女人的声音,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说得什么听不太清。 顾晚鸢便拉着周灼祁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河边树下,坐着一个身形清瘦的姑娘,披散着长发,手里把玩着一只提线木偶。 她靠在树干上,操控着木偶做着各种可爱的动作,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话,就像是在说给木偶听。 “今天我有点想家了,你是不是也想家了?”她操控着木偶点着头,“嗯,再过半年我们就回去。”她望着头顶的星月,“在这里支教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条件一点也不艰苦,镇子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买得到,就这样他们还不放心我,真是的。” 顾晚鸢走上前去打招呼:“你好呀。” 姑娘一惊,她没想到此时这里会有人,回过头来,见是一男一女两个面善的年轻人,略略放下心来,站起身笑道:“你们好。” 顾晚鸢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我叫顾小晚,他是周火,我们俩是被黑车司机丢在这的,行李啊钱啊什么都被搜刮走了。”她随口胡诌,脸上没有一丝被黑车司机坑了之后的愤怒,“你知道这是哪里吗?附近有没有城镇啊?” “我叫阿涂。你们好惨啊。”姑娘很有同理心,担忧地望着两个人,“附近有个小镇子,我在这里做支教,正好我也要回去了,我带你们过去。” 阿涂? 顾晚鸢与周灼祁对看了一眼,这不是骷髅头的名字吗?他们难道是回到了三年前? 这里距离城镇不远,走了十几分钟就进了城。 阿涂带着顾、周二人走到一期一祭宾馆门口,道:“我是住在这里的。” 顾晚鸢止了步子,这个小宾馆这么危险,怎么阿涂竟在这里住了这么久? 阿涂以为顾晚鸢是担心没钱付房费,宽慰她道:“别怕,我先帮你们垫付房费。”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一脸丧气地看了看顾、周二人,扔了一把钥匙过来,什么也没说。 阿涂见钥匙只有一把,觉得顾、周二人性别不同,住一间房似乎不妥,但看着两个人没什么表示,拿着钥匙等着她一起上楼,心思一转,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人是情侣。 顾晚鸢哪知道阿涂脑补了这么多,她与周灼祁跟着阿涂上了三楼,两间房刚巧是对门。 阿涂道:“这个镇子挺奇怪的,警察不怎么有用,手机信号也没有。你们不如先好好休息一晚,咱们明天再想想办法。” 顾晚鸢与阿涂道了晚安,拉着周灼祁进了房间。 房间还是老样子,与三年后并没有什么分别。 “现在怎么办?”顾晚鸢大字躺倒在床上,“难道真的睡一觉再说?” 之前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倒还不觉得累,这会躺在了床上,只觉得四肢又痛又酸,困意汹涌袭来,不自觉地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接着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窗户打开着,有风吹进来,室内温度有些低。 周灼祁帮顾晚鸢盖上被子:“你先睡会,有什么事我叫你。” “唔,让你一个人守夜,我多不……”顾晚鸢假意客气了一番,话没说完又连打了几个哈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不好意思呀……” 话虽这样说着,语气中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意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待到一句话说完,她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想来这些天确实太耗费她的精力与体力,而她又惯来是好逸恶劳的一个人。 周灼祁无奈地笑了笑,帮她扶正了脑袋,免得一觉醒来落了枕。想了想,又轻柔地在她头顶上揉了揉。 女孩的头发细碎柔软,毛茸茸的像一只小动物。她睡着的样子乖巧又安静,伴着娇娇细细的小鼾声。没有了醒着时诸多小心思,看起来倒更惹人怜了些。 周灼祁在顾晚鸢身边坐了下来。 昨天她问他,从前常常这般揉她脑袋的人是不是他。他没答。 他不知自己因何失忆,但最近却常常会想起一些从前的片段,想起自己在蜉蝣界的诸般过往。 他甚至在上个世界的末尾,想起了那个世界自己曾来过,想起自己因故在石楼里藏下了三张蜉蝣卡。蜉蝣界有一条规则,同一位试炼者永远只能在同一个逃生世界中获得一张蜉蝣卡。他没能得到蜉蝣卡,是因为他曾经来过那个世界。若不是他想起了这些事,怕是永远也无法离开。 那么顾晚鸢呢?她与他一样,也没有得到蜉蝣卡。她也曾去过那个世界吗? 他渐渐想起了很多事,却始终不曾想起她。脑海中唯一与她相关的记忆,大概就是她手中的那把匕首,曾深深地插进过自己的胸膛。他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左胸口处确实有一道丑陋的伤疤,应该就是她的匕首所为。 既然是这样的记忆,那他们该是敌人才对。 但不知为何,他总是下意识地想与她亲近,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她。她身上的味道让他觉得熟悉且心安,揉着她毛茸茸小脑袋时的触感也让他熟悉且心安。 多么奇怪的感觉。 顾晚鸢醒来时,对上的就是周灼祁那一双辨不出情绪的双眼。 她倏地拉上被子,将自己的半张脸藏于被子底下,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水润眼睛:“干、干嘛呀你,大半夜的吓唬我……” 第28章 血雾偶影(12) 周灼祁帮顾晚鸢拨开面上覆着的碎发,帮她盖严被子:“才半个小时,继续睡吧。” 顾晚鸢扭头望着窗外高悬的一轮新月,又看了看周灼祁,眨了眨眼:“睡着睡着就忽然惊醒过来了,也忘记是梦见了什么。阿祁,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刚刚醒来,她还迷糊着,声音瓮声瓮气的,“今晚还是新月呢。” “没听见什么动静。”周灼祁想了想,起身往外走去,“我去看看。” 未几,他又折身回来,蹙了眉道:“对面房门开着,地板上有血迹,阿涂不在” 顾晚鸢一听,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 时间只过去半小时而已,他们与阿涂住在门对门,这么近的距离,什么响声也没听见,可人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这宾馆老板看起来身体虚得很,脑袋也不太灵光的样子,何时这么能耐了? 阿涂的房间里,窗户大开,枕头、被子拖散在地,地板上积了一滩新鲜血迹。 二人扭头就往楼下跑,一楼大堂里空无一人,老板不在,旁边房门紧闭的冷库中却隐约传来砍剁的声音。 顾晚鸢听着那剁肉一般的声音,脸色瞬间就白了:“他们该不会是在……” 周灼祁握住她的手,推开房门一角。 浓郁的血腥气迎面扑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冷库中间的空地上摆了一张铁桌,几个打赤膊的男人围着桌子站了一圈,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正噼里啪啦地剁着桌上的什么东西。那东西被几个人挡得严实,也看出到底是不是阿涂。 碎骨碎肉和飞溅的血沾了男人们一身,看上去恐怖又恶心。 顾晚鸢小声问道:“宾馆老板怎么不在?” 周灼祁还未答话,便听得身后一人阴阳怪气道:“在,怎么不在。” 宾馆老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顾、周二人身后,猝不及防地用力在二人背上一推,将人推进了冷库。 听见门边的动静,几个男人停下了动作,纷纷望了过来。 老板锁上门,阴恻恻笑道:“本来还想再留你们几天,活人新鲜。是你们执意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来不及细想这话有些熟悉,那几个持刀的男人便围了过来。 不同于其他人头顶上顶着“镇民”二字,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头顶空白一片。刚刚他背对着二人,倒不太好认,此时转过脸来,顾晚鸢才发现他是个熟人。 周灼祁沉声道:“丙。” 当日木偶人说,骷髅头报仇时漏掉了一个仇人,此后再也找不到,说的难道就是丙? 丙自然也看见了他们。 他盯着顾、周二人头顶的小字,神情间露出些迷惑与困扰。 他是这个逃生世界所选定的背叛者,与正常试炼者的任务相反,他需要帮助npc们摆脱木偶人与骷髅头的威胁。因为要参与推动原本剧情,所以他比其他试炼者早三年进入这个世界。 此时,他看着眼前的甲和乙,拿不定注意。他们难道不该与其他试炼者一起,在三年后才出现吗?他们也是背叛者?还是说蜉蝣界出了bug? 他的目光逐渐狠辣。不管是哪种情况,阻他路者,杀了便是! 两个人,对上九个身材高大身强力壮又凶神恶煞的屠夫,有些棘手。 闪躲间,顾晚鸢终于看清了桌上的东西,那就是阿涂。 阿涂的头颅和衣服沾满了鲜血,被随意丢弃在一旁,她的身躯已经被剁得很碎了,一部分被装在了袋子里,一部分还散落在桌上。 半个小时前领着他们来住宿的姑娘亭亭玉立,可眨眼间就成了眼前这摊碎肉,生命何其脆弱,镇民何其残暴,蜉蝣界何其凶险。尽管知道阿涂只是一个线索npc,可对比太过鲜明惨烈,顾晚鸢心头有些发堵。 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她感怀,几个男人已看出周灼祁是块难啃的骨头,而她却体力不甚好的样子,默契地决定先解决掉她,于是集中火力开始围堵攻击。 地方凶狠,渐渐地,顾晚鸢便有些体力不支。周灼祁一边攻击,一边保护,也有些应接不暇。 直到周灼祁震飞一把菜刀、格挡住第二把菜刀,顾晚鸢格挡住第三把菜刀,而剩下的六把菜刀齐齐向着顾晚鸢的头顶砸来时,二人再分不出身来抵挡。 顾晚鸢退无可退,眼看着生命危在旦夕。 身旁桌上,阿涂的黑发忽然根根扬起、暴涨,向着那些众人飞射而来,牢牢地卷裹住那些菜刀,只一扯一带,轻松卸掉了镇民们的武器。 丙反应极快,在手中菜刀被卷走的那一刹那,竟也不再管顾、周二人,拉开房门逃之夭夭。而老板本就站在门边,看着形势不妙,也随着丙跑了出去。 剩下的几个男人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阿涂的头发越来越多,丢掉菜刀后,便转头飞来,裹住八人的头颅,一层一层紧紧缠绕,就像给他们带上了黑色的头盔。头发吊住他们的脖颈,勒住上移,带领他们离开地面。起初,男人们还会痛苦地挣扎与嚎叫,可不多久便没了声息。吊了一会儿,黑发骤然缩回,八个人重重摔在地面。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眼珠突出,显然已经死亡。 slay全场的阿涂的头颅依旧保持着最开始被随意丢弃时的姿态,歪倒在桌子上,那些诡异的头发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凌乱地散在桌面上。 “阿涂。”顾晚鸢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她带血的长发,将之笼在一起,“我们答应了木偶人,要带你去见它。” 阿涂那原本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眼珠转了一圈,找到了顾晚鸢所在的位置,斜斜地看着她:“原来是你们。”她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把我的躯体带给他吧,我的头颅还要留在镇里,为我自己报仇。多谢。” 说完,那头颅竟凌空悬浮起来,飘出门去。 顾晚鸢面对着一桌血肉模糊的尸骨,为难地看向周灼祁:“……下不去手呀。” 面对触目惊心的碎尸,饶是周灼祁,脸色也是一沉,但他还是快速地用袋子将尸骨装了起来。小小的一个阿涂,竟装了五大袋。 二人拎着袋子走出了宾馆。 推开一期一祭宾馆大门的那一刹那,天地之间仿佛忽然旋转起来。 顾晚鸢只觉得耳中有无数声音喧嚣着,一声未尽又起一声,男女老少各种声音,高低起伏层层叠叠,却一句都听不真切;眼前也飞速地略过无数场景,从郊区的山河到镇里的房屋,从暗夜的星辰到孤冷的雪色,全都走马观花一晃而过,无一景看得清楚。 周灼祁一手提着四袋尸骨,另一只手牵上顾晚鸢,目不斜视,脚步不停。 待到顾晚鸢两只脚都迈出了大门,她觉得手中一轻。仿佛一切已尘埃落定,耳边重归平静,眼前阳光明媚。 她看向自己手中的那个袋子,原本带血的骨肉竟变成了干枯的白骨,浓重的血腥气不复存在。怪不得她觉得手中骤然一轻。 “这是?” 周灼祁道:“我们又回到了三年后。” “乙!” 迎面跑来一个姑娘,一边呼唤着顾晚鸢的名字,一边一把抱住了她。姑娘的冲力很大,若不是周灼祁及时扶住了她,她怕是要仰面摔倒了。 是癸。 癸泪眼汪汪地望着顾晚鸢:“可找到你们了!太可怕了!这里真的太可怕了!” 大概是来不及好好处理,她断掉的手臂用带子直接绑在了身体上固定,另一只完好的手拉起顾晚鸢就跑:“快跑!他们发现我们了!……丙你愣着干什么?快跑呀!” 顾晚鸢这才看见与癸在一起的,正是刚刚才碰过面的丙。 丙脚下没动,站在那里神色复杂地打量着顾、周二人,低声苦笑道:“原来是你们。” 他一直觉得眼前的两个人非常重要,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重要,直到此刻才回忆起原委,他们竟是三年前的甲和乙,而该死的,他竟然忘记了。 他很懊恼。未能及早除掉他们,耗到这时候,不仅自己伤了一臂,还在实力强劲的对手面前暴露了背叛者的身份,也不知这一局到底还有继承胜算。 几十个举着武器的镇民匆匆追来,丙倒退了几步,与他们站在一起。 “丙?”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与顾晚鸢和周灼祁站在了一处,“你、你竟然是背叛者?” “是啊。”丙自嘲地笑着,“没能早早杀死你们这些碍手碍脚的试炼者,我还真是个失败的背叛者。”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但是,现在杀你们,也来得及。” 癸害怕地躲到顾晚鸢身后,急得一个劲念叨:“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人这么多!” 周灼祁抬头看了看天色:“快中午了吧。” 通过辨别太阳的方位,顾晚鸢是看不出是不是中午的,但既然周灼祁这般说了,那多半就是了。她笑眯眯地安抚着癸:“别怕,中午起血雾,木偶人要来啦。” 话音刚落,鼻尖就萦绕起一丝淡淡的腥气。 木偶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找到阿涂了吗?” 第29章 血雾偶影(13) “是木偶人呀!”刚经历过一场围困危急的顾晚鸢比谁都开心听到来自盟友的声音,转身就冲着声音来处挥手,尽管扭过脸时连木偶人的人影也没看见。 三年来,木偶人以残忍手段在镇外杀害了许多镇民,镇民们早就知道了它的厉害与凶残,也很后悔当年不该打那位支教女孩的主意。但事情已经发生,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向山神祈祷庇佑,把木偶人阻拦在镇外,不得踏入镇子一步,以此来保全镇民。 可也不知其中出了什么纰漏,每天中午,镇内镇外都会扬起血雾。漫天血雾一起,木偶人隐匿其中,竟能够在镇里来去自如。好在血雾持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时间紧迫,木偶人进城只顾着寻人,来不及杀人。在此期间,镇民们只要在家里躲藏起来,不主动招惹木偶人,便不会有杀身之祸。 所以此时血雾一起,与丙站在一处的镇民们可不管眼前事有没有解决,惜命的他们立即作鸟兽散,如往常一般逃回家中躲藏。 丙势单力孤,犹豫着后退了几步:“你们跟木偶人结盟了?” 看样子,他是想逃了。 “与你无关。”夜长梦多,顾晚鸢又怎肯让他轻易逃脱,指着他就对已经现身街尾的木偶人叫道,“他就是杀害阿涂的漏网之鱼!阿涂不是一直在寻他吗?你快来!” 木偶人身形还未到,手中的细线已经气势汹汹地飞了过来,凌空横切,将丙旁边的电线杆斩成两截。 “超厉害!”顾晚鸢喜滋滋地冲着赶来的木偶人比了个赞。 丙能在这个逃生世界排在第三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刚才那招被他逃了过去,此刻,他正一边召唤出无头人拦截危险,一边全力向着祭堂方向奔去。 无头人顶着一只摇摇欲坠的头颅,分裂出另外三个分|身,将几个人拦住了。 癸震惊道:“无头人竟是他的人?!” 丙倒也算个人物,为了获取他们的信任,竟能忍痛自断一臂。 说起来,丁与戊就是丙指示无头人所杀了。也是,作为背叛者,丙怕是想要杀光所有碍事的试炼者。 想通这些,癸心里一阵后怕。看来是她运气爆棚好,才能侥幸活到现在。 木偶人来到顾、周二人身边,轻抚着袋中的枯骨,对二人道:“去镇外等我。” 一缕黑发飘来,轻柔地挽上枯骨,像是在抚摸少女的脸颊。 是骷髅头来了。 乍一见到那只覆着黑色长发的骷髅头,木偶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可伸到一半却又害怕地缩了回来,它近乡情怯。 “阿涂。”声音颤抖着,它轻唤着眼前的骷髅头。 那张木头雕刻的脸上,本不该出现任何表情,可偏偏就在此时,竟浮现出了哀伤、担忧与欣喜糅杂的复杂神色。这是顾晚鸢第一次从旁人身上直观地感受到浓郁的爱意,可这个旁人,竟一个是木偶人,一个是骷髅头,不免让人动容之余,也觉得有些诡异。 阿涂的头颅如今只剩下了骨架,早已无法说话。听见木偶人唤她,倒是温柔地看向它,轻缓地点了点头。 不知它们之间交流了什么,也或许不用交流,只一个眼神双方便能明白,一木偶一骷髅向着四个无头人杀去。 木偶人看了顾、周二人一眼:“带走她的尸骨,蜉蝣卡就在镇外,多谢。” “这就……结束了?”癸愣愣地看了看顾、周二人,“我们出去吗?不用帮它们吗?” 顾晚鸢点点头:“走吧。它们战斗力那么强,对付无头人和丙绰绰有余,哪里需要我们杵在一边碍手碍脚。” 三人走出镇子后,血雾开始渐渐消散了。身后,远远望去,似乎是祭堂的方向着了火,冲天而起的大火越烧越烈,就像一条巨龙,凶狠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顾晚鸢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找了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将尸骨安放在大树背面的草丛中:“阿涂和木偶人应该能找到的,就放这吧。” “血雾快要散尽了,它们还没来。”癸担忧地望着远处的大火,“也不知道它们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周灼祁刚把尸骨放下,三人面前便出现了三张漂浮着的蜉蝣卡。 癸开心得眼睛都放了光:“太棒了!终于可以离开了!” 顾晚鸢却有些犹豫:“镇民们还崇拜着山神,还会残杀无辜的年轻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去阻止这一切?” “你疯了吧?”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们又不是救世主!逃生世界不是现实世界,山神祭祀只是任务设置的一部分,阻止什么阻止?你快醒醒吧!” 周灼祁宽慰地拍了拍顾晚鸢的背:“别想这么多了,我们的任务只是拿到蜉蝣卡,不要摧毁这个世界的设定。” 顾晚鸢也觉得自己有病。大概是刚才木偶人颤抖叫“阿涂”的声音给她灌了迷魂汤,让她心一软,竟然生出了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冲着周灼祁笑了笑,示意他无需担心,又蹲下身,将草丛拢了拢,覆盖住阿涂的白骨。 正要拿住蜉蝣卡,离开这个世界,远方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镇子里似乎爆炸了。 顾、周二人扭头去看。 “是不是祭堂?”顾晚鸢有些担忧,她发自内心地希望木偶人能与心爱的姑娘返回故乡,尽管阿涂早已是死人,“我想……唔……” 她突然痛苦地捂住腰部,扭头望着癸。 癸将一把匕首扎进了顾晚鸢腰间,又用力地拧了拧,道:“既然排在了‘乙’字位,那应该积攒了不少宝贝吧?你的刀子就很适合我。”又扬声冲周灼祁道,“甲,我们把她的好东西瓜分了吧。” 鲜血从伤口中涌出,一瞬间,顾晚鸢只能感觉到钻心的痛,痛到甚至无法抵抗,就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癸说:“杀了你,你的储物卡,就归我了。” 然后,她向后倒去,倒在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幸好,周灼祁就在身边,他不会放着她不管。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顾晚鸢醒来时,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阿澄,”嗓子火辣辣地痛,她下意识地开口,“阿澄我口渴。” “你醒了?”一直守在一旁的陈语晨倒了一杯温水,扶着顾晚鸢坐了起来,“喝吧。” 顾晚鸢喝饱了水,重新躺回床上后,才发现眼前的女孩温温和和,虽与阿澄气质相近,却并不是她。 “阿澄呢?”她呆呆地问,“你是谁?”又皱巴着一张小脸,哭唧唧地抱怨,“我腰疼,头疼,嗓子疼,全身都疼,阿澄不来看我,阿昉不来看我,阿祁也不来看我,全都没良心,不想跟他们天下第一好了,哼。” 陈语晨在听见她说阿澄和阿昉时,脸色变了一变,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拿来湿巾,笑着擦去了她脸上的汗:“岛上没有医院,你的伤口有些深,现在感染了炎症,所以你发烧了。”又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头,“不过别怕,你的阿祁去拿药了,你会好的。” 冰凉的湿巾搭在滚烫的额头上,顾晚鸢觉得有些受用,昏昏沉沉间,就又睡了过去。 陈语晨默默地看着顾晚鸢烧得通红的小脸,半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与一条手链摩挲着,那是带着狐狸吊坠的流苏铂金首饰,是她在上个逃生世界里,从飞鸟斋老板手中赎回来的物品。 顾晚鸢喊了阿澄与阿昉,她似乎终于想起了一些事情。 陈语晨拧着眉,犹豫着是不是该把手中的东西交给有狐组织的老大。 顾晚鸢再次醒来时,已经退烧了。嗓子还痛着,头还晕着,但腰间伤口除了疼痛以外,还有些发痒,估计是在生新肉。 她打量着这间屋子,这是她进入上一个逃生世界之前申请到的房间。 陈语晨不在,周灼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已经睡着了。 这一次昏迷,让顾晚鸢想起了一些事。 周灼祁说得没错,他和她都不是蜉蝣界的新手,他们被困在这里确实很多年了,只是因为一些记不清的原因,他们才会失去了所有记忆。她想起了阿澄,想起了阿昉,可唯独没有想起阿祁到底是谁,没有想起自己因何而失忆。 但好在,她已经开始渐渐记起一些事,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转变不是吗。 “你醒了?”周灼祁醒来,见顾晚鸢睁着一双眼睛东瞧西看,一直紧绷的神经便松懈了下来,声音也不自觉地带着轻快,“饿不饿?我给你留了些粥。” 顾晚鸢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说话,看了良久,才笑了笑,可怜巴巴地道:“饿了。” 大病一场,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轻薄得好像风一吹就消散无踪。 周灼祁端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来:“是今天的早餐,还是温的。” 他扶着顾晚鸢坐起身,靠在床头,拿了勺子一勺一勺喂给她吃。 “你又救了我呀。”顾晚鸢小口地吃着粥,把感谢的话说得格外真诚,“我多感谢你呀。” 她没有问她昏迷后发生了什么,因为以周灼祁的性子,他不一定会杀死癸,但应该会把她永远地留在那个逃生世界里。有点伤心,原来不是每个世界遇见的姑娘都是陈语晨。在蜉蝣界里,比怪物更危险的,永远是人心。 忆起癸说她的储物卡里一定有不少好东西,她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两张蜉蝣卡,一张是上个世界得到的储物卡,一张是这个世界得到的新卡,嘟囔道:“我看看拿到了什么卡……” 新卡是一张扩容卡,用来扩大储物卡的储存空间。 她握着这张卡,心意一动,蜉蝣卡便从手中消失了。 储物卡只能使用一张,但是可以无限次扩容。怪不得在上上个逃生世界,她的刀子突然就出现在了手中,也怪不得她拿到了储物卡却无法使用,原来是因为她早已使用了一张储物卡。 顾晚鸢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粥,一边以灵识查探着自己的储物空间——昂贵的首饰,漂亮的裙子,各种款式的包包和鞋子,莫名其妙的玩偶和其它一些小女孩喜欢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一大把蜉蝣卡。 看来她在蜉蝣界的时间确实很久,因为这些蜉蝣卡少说也有一百多张。 第30章 蜉蝣岛(1) 吃完粥,顾晚鸢拿出一叠蜉蝣卡,大咧咧地铺陈了一床。 “我可能是真的有松鼠症叭。”顾晚鸢翻看着这一堆蜉蝣卡,“四十七张匿名卡,整整四十七张啊,我可真是匿名卡大户。嗯,这个是……‘反派boss都爱我,我是最强玛丽苏’?”她一字一顿地念着卡上的小字,脸上全然是迷惑神色,“‘打家劫舍,一统江湖’,‘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就是看不见我’……这可都是些什么呀?哪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卡?” 周灼祁见眼前的姑娘盘腿坐在床上,气鼓鼓地摆弄着蜉蝣卡,确实像极了一只小松鼠,不由笑道:“伤口还痛不痛?” “痛的,超痛的。”其实伤口只是隐痛,痛感完全可以忍受,但听得周灼祁提起,顾晚鸢顺口就哭唧唧地抱怨了一句,但转瞬又被自己从前搜集到的蜉蝣卡所吸引。 陈语晨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向清冷沉默的男人坐在床边,好脾气地陪着娇俏温软的女孩摆弄着一床的蜉蝣卡。浮游岛二十四小时都是仲夏傍晚,此时夕阳余晖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两人的身上,竟意外地安静美好。 “阿陈,你来看我啦。”顾晚鸢听见声响,抬头见是陈语晨,开心地冲她一笑,“快来快来,来看匿名卡大户呀。” 周灼祁见陈语晨来了,嘱咐了顾晚鸢记得按时敷药,便转身离开了。 “匿名卡大户?”陈语晨笑着捧场,“是谁?” “我呗。”顾晚鸢大拇指一指自己,随即又撇了撇嘴,“天知道我怎么能抽到这么多匿名卡,手真黑……” 毕竟与其它带属性的卡相比,匿名卡相对来说较为鸡肋。 陈语晨并不问顾晚鸢一介新人,哪来的这么多蜉蝣卡,她只是笑了笑,道:“本来觉得我的匿名卡已经够多了,现在看了你这一床,才知道是小巫见大巫。” “那是,毕竟我比你进入蜉蝣界早了三年嘛。”顾晚鸢井井有条地整理着蜉蝣卡,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我伤得这样重,你都不去通知阿澄来看我嘛?” 陈语晨的脸色一僵:“你果然记起来了。”又顿了顿,“只见过一面,你竟然还记得我。” “也不是全都记起来吧,就一点点啦。”顾晚鸢将蜉蝣卡重新收回储物卡中,“阿澄她很看重你嘛,她把你当半个徒弟看,我当然记得你。” 当年阿澄脑子一热,想吃菌子,便费心寻了一个西南城市地图的低等级逃生世界过嘴瘾,没隔几天,带回来一个怯手怯脚的小新人,说是素质很棒、能力很强,跟她长得像、名字也像,于是不仅领着小新人进了有狐组织,还带着过了几次逃生世界。 阿澄看起来温和镇定,但性子其实算清冷凉薄,又在蜉蝣界看多了生死离别,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乐善好施的人,浮游岛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只对顾晚鸢一个与众不同。所以顾晚鸢好奇极了,也不知是什么人,竟也能得阿澄的青眼,于是去见了见小新人。 那个小新人,就是陈语晨。 也不知如今距离那时过去了多少年,现在的陈语晨在蜉蝣界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温和镇定的气场,简直是从前阿澄的翻版,又哪有一丝一毫当年的青涩模样? 陈语晨见顾晚鸢嘴唇有些干,便帮她倒了一杯温水,见她“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下去,才苦笑道:“澄姐来不了。” “来不了是什么意思?她进逃生世界去了?”顾晚鸢看见陈语晨脸上的悲戚神色,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莫不是…… “不可能!”顾晚鸢不信,“阿澄是有狐的老大,她的实力多强啊,我记得,我记得她连寅世界都顺利通过了,她不可能……” “澄姐进了丑世界,”陈语晨截断了顾晚鸢的话,“就再也没出来,就在你消失后的第二年,距今已经两年了。”她低头把玩着杯子,轻轻叹道,“三年了,蜉蝣界换了几拨人,当年认识你的那些老人们,早就不剩几个了,如今这浮游岛上能认出你的人,怕也不多。” 顾晚鸢沉默了。 蜉蝣界危险重重,并不会对任何人网开一面。她觉得阿澄足够强大了,可人力再强大,又怎能抗衡整个蜉蝣界? “当年全蜉蝣界的人都说你拿到了退出卡,回了现实世界。可澄姐进入丑世界之前,却悄悄嘱咐我,”陈语晨定定地看着顾晚鸢,“说你的心性太像孩子。如果有朝一日你回到了蜉蝣界,要我代她照顾好你。就像她知道自己此去会一去不回,也知道你终有一日会回到蜉蝣岛来。我当时还不信,直到再次看见了你。” 退出卡……顾晚鸢想不起自己是否有退出卡、又是否使用了退出卡,她失忆三年间不知身在何处,最总归又出现在蜉蝣界,想必就算这世上有蜉蝣卡,其退出功能也是子虚乌有,而子世界又从未听闻有人成功通关。 是了,阿澄离开何必伤感,也许在蜉蝣界,逃生试炼者最终面对的只有死亡,强大的实力只能延缓死神的到来。她也不过是在等死罢了,终有一日,她会与阿澄相聚。 “怪不得你这样照顾我,原来是她将我托给了你。”顾晚鸢喃喃道,“这么多年了,你刚见到我时,就认出了我是谁吗?” “最初不太敢认,见到了你的匕首也不敢认,直到听见周灼祁叫了你的名字,才觉得不能再自欺了。”陈语晨自嘲道,“哪里是不敢认,只是不想认,认了你,就是否定了退出卡,否定了我一直以来的坚持和努力。” 以她的能力,大概率是过不了子世界的,原本还指望着哪天运气爆棚,抽到一张退出卡,没想到原来是痴心妄想一场。 二人正说着,门口密码锁一响,大门被人推开了。 “是阿祁吗?”顾晚鸢伸头去看。 “是这吗?”是一把傲慢无礼的女声,听起来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我专门去试炼者登记处查了,就是这!”狗腿的声音也很熟悉。 门外人走进了卧室,竟是五个人。 为首的女人趾高气扬,抱臂打量着顾晚鸢:“果真活了下来,还真好用,那下次就还用她吧。” “这不是……”顾晚鸢想了想,“诛天前老大的弟弟的妹妹的……呃……”关系太乱,实在理不出来,反正姓杜就对了。 话说这诛天前老大是谁来着?她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但诛天组织果然一手遮天,试炼者登记处被他们长期把持,他们的人竟也能不经主人允许随意出入他人住处。 “这位,”壮汉喽啰骄傲地挺起胸脯,纠正她道,“正是周神妹妹的弟弟的女朋友——杜女士。” ……行叭。 实在不懂这些人,七拐八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不知道周神知不知道她是谁,到底有啥可骄傲的? 杜女士嫌弃地打量着狭小的卧室,指着顾晚鸢吩咐手下:“这什么破地方,把她带去我家。” 壮汉喽啰艳羡地看着顾晚鸢:“诛天大院可不是谁想住就能住的。” “谁爱住谁住,你想住你住,”顾晚鸢白了几人一眼,“我反正不住。” 四个壮汉却不由分说,上手扛起顾晚鸢就往外走。 “……神、神经病啊!你们这是……是强抢民女!”顾晚鸢没想到这杜女士竟然嚣张至此,忙嘱咐陈语晨,“阿晨阿晨,快去叫阿祁过来救我……” 陈语晨就算力气再大、反应再敏捷,也终究无法与四个男人抗衡,眼睁睁地看着杜女士率众像拎小鸡仔一般带走了顾晚鸢。 蜉蝣岛没有机动车,但也不知这群人从哪弄来了两辆脚蹬三轮车。 顾晚鸢被绳子绑了,丢在三轮车上坐着,日晒风吹,一路回头率极高,让她觉得自己像极了傻子。 三轮车一路骑进了蜉蝣岛深处,眼前出现一片别墅园,几十栋二层别墅小楼错落有致,被青砖矮墙围住。 园子偏门处的一栋二层小楼便是杜女士的家,顾晚鸢在喽啰们羡慕的眼光中,被拎着进了一楼的客卧。杜女士亲自拿了链条锁,将顾晚鸢的脚踝锁在床上。 “距离我进入下一个逃生世界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杜女士驱散了四个喽啰,满意地看着顾晚鸢,“你就老实在我家呆着吧。” 顾晚鸢觉得杜女士的智商实在不靠谱:“拜托拜托,我的下一个逃生世界就在下月,你这么把我锁在你家三个月,我早就死了,还怎么帮你过世界?” 蜉蝣界的规矩,逃生试炼者从一个逃生世界成功逃生后,必须在一定的时间里进入更高一层的逃生世界,否则将会暴毙而亡。两个世界相隔的时间,每个人都不尽相同,但拿到蜉蝣卡的那一刹那,心中都会有所感应。而想要进入逃生世界,就必须先前往海边。 顾晚鸢失忆前已经过了卯世界,她的下一个逃生世界是寅世界,而她早就忘记了蜉蝣卡关于时间的提示,这会信口胡说,不过是骗人的。 “这……”杜女士果然信了,“那怎么办?” 顾晚鸢心里翻了个白眼,摆摆手道:“你不就是想让我帮你过下一个世界嘛,我帮你就是了,你先放我回家呀。” “你当我傻吗?”杜女士斜睨着顾晚鸢,“放了你,你不就跑了吗?” “你们诛天组织的能量这么强大,你在诛天组织里这么受重视,”顾晚鸢能缩能伸,随口拍了几句马屁,循循善诱,“你这次能把我绑来,下次再依葫芦画瓢一次不就得啦。” 杜女士不说话了,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似乎是在认真考虑顾晚鸢建议的可行性。 但还没等她考虑清楚,刚刚被驱散的喽啰就匆匆忙忙地又跑了回来:“杜女士!喜事!大喜事!咱们老大和有狐的老大都来了!” 第31章 蜉蝣岛(2) 杜女士一听,喜不自胜地起身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却又蓦地停了下来。 顾晚鸢见桌上摆着几个又红又大的苹果,稀罕地拿了一个:“也不知道洗没洗,唔,你家有水果刀嘛?” 她见杜女士两只手绞着,脸上神色又是激动,又是不安,便好奇道:“你家老大来了,你作为下属,不该出门去迎一迎的么?” 杜女士翻了个白眼,鄙夷道:“你懂什么?”她脸上两颊飞起两坨红晕,内心窃喜,“老大怎么亲自来看我了……” 喽啰们立即点头哈腰地吹彩虹屁:“您在诛天里地位多尊崇啊,咱们老大可最看重您了!” 顾晚鸢咬了一大口苹果,大概是好些天没吃水果了,只觉得苹果汁水丰盈、酸酸甜甜,真是爽口极了,心情一好,就不走心地恭维了苹果的主人一句:“别听他们瞎说,这哪里是对下属的样子。你长得……唔,还算好看,你家老大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什么叫还算好看?”皇上不急太监急,喽啰们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他妈眼睛瞎了?杜小姐那是天姿国色容颜倾城!” 杜女士却不气,盯着顾晚鸢问道:“你也这样觉得吗?”她双手捂着红彤彤的脸颊,跺着脚扭了把小腰,语气花痴极了,“我们老大和他们有狐的老大,都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两个天之骄子同时向我示爱,哎呦,你说我到底该选谁好啊?” 她拧着眉头,真的有在认真纠结。 “唔……”顾晚鸢差点被苹果噎住,嘴角抽了抽,乱出主意,“要不……你抓个阄?” 杜女士不出门,屋外喧嚣声却渐大,似乎是两方势力吵了起来。 “你可快点出去吧。”顾晚鸢咔嚓咔嚓地啃着苹果,“都为你打起来了。” 杜女士做作地白了她一眼,一脸纠结,扭捏着小跑出去了。 顾晚鸢瘫在床上,眨巴着眼睛啃苹果。 自从听见有狐老大也来了,她就松了一口气。 阿澄不在了,现在有狐的当家人该是阿昉,外面吵闹不休,大概是阿昉为自己与诛天的人起了冲突。诛天势力虽强,但听说前老大走后,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一手遮天,如今在蜉蝣界,有狐也能分一杯羹。杜女士绑她本就不在理,就算诛天要护短,她也不怕阿昉带不走她。 就在她啃完了苹果时,外面的动静终于消停了,小小的卧室门,同时挤进来两个年轻男人。 其中个子高一些的那个,勃然英姿,气势刚健,气质中是杀伐决断惯了的狠厉,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脸上风霜之色颇重,若不是五官还有七八分似从前的裴子昉,顾晚鸢都有些不敢认了。 “阿昉,”顾晚鸢冲他伸着手臂,“想不想我?我可想你了!” 当年三个年轻人初来乍到,一起在蜉蝣界打拼,一步一步建立并巩固自己的势力范围,三个人是过命的交情。纵使阿澄因故对裴子昉冷淡了些,但两个人却都把顾晚鸢当做是最亲近的人,因比她年长五六岁,待她便像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裴子昉不信阿澄的话,他一直坚信顾晚鸢已经离开了蜉蝣界,回到现实世界去过幸福的日子了,直到刚才陈语晨拿了顾晚鸢的首饰来见他。那只狐狸吊坠的形状与有狐组织的徽章一模一样,不过是因为当年阿澄和他创立有狐时,为哄顾晚鸢开心,用了她最喜欢的狐狸与红色做组织名字和组织logo。 “小鸢,”裴子昉乍一见到顾晚鸢,又是伤怀、又是开心,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同你讲哦,那什么退出卡就是个坑,我根本就没离开过蜉蝣界。”顾晚鸢在裴子昉怀中蹭了蹭,闻着他身上的淡淡的烟味,嫌弃道,“又吸烟,臭死了,阿澄她最讨厌你吸烟了。” 裴子昉放开顾晚鸢,捧着她的小脸仔细地看着,堂堂一个大型组织的首领,此时竟有些动容,眼眶中清泪转了几转,竟差点在人前失态。 顾晚鸢担心他万一在自家下属面前哭出来,也太有损威仪了,以后还怎么管人?又觉得他现在的表情真是好笑得很,便推着他提醒道:“快带我走呀,这里还是人家的地盘呢。” 这话倒提醒了裴子昉,他负手回头,脸上感怀之色收敛,又成了平日里叱咤风云的一方势力首领。 他冲与他一同进来的男人道:“诛天的下属平白无故绑架我的人,你是不是得给一个说法?” 顾晚鸢这才看清楚了,那男人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看上去倒像是比她还小了一些。 “她是谁?” 裴子昉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张一邕,诛天首领。” 想不到竟是诛天的现首领。 诛天下属道:“裴昉,你别欺人太甚,你们有狐早就对我们诛天虎视眈眈想取而代之了,谁知道这次是不是你们使的一出苦肉计!” 在蜉蝣界,裴子昉对外的名字是裴昉,只有亲近的人和几个组织的核心高层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逃生试炼者往往不会轻易告诉旁人自己的真实姓名,这是蜉蝣界不成文的惯例。 张一邕斥退下属,也不急着答复裴子昉,只看着顾晚鸢道:“你不记得我了?” “啊?”正一边等着看热闹,一边寻思着要不要再吃一个苹果的顾晚鸢愣了,“我、我该认识你嘛?” 她虽没加入有狐,但与有狐的首领却是挚友,怎么可能跟敌对组织的老大有什么交情?但这人好端端的,怎么眼中竟透出些浓郁的失望来,连神采也没了。 顾晚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想与他闹得太僵,便随口找补道:“我失忆啦,忘掉了很多事情。” 张一邕一笑:“没关系啊,那就重新认识一次,他应该告诉你我的身份和姓名了吧?” 他拍了拍手,杜女士被反剪了双手带进来。 杜女士一进来就指着顾晚鸢的鼻子叫骂:“你个贱人!” 裴子昉不等她再骂,铆足了劲儿一巴掌扇过去,打得她左脸瞬间红肿起来。 张一邕冲裴子昉摊了摊手:“从现在开始,这个女人不再是诛天的人,想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老大?”杜女士不可置信,“你不能不管我!我可是周神妹妹的弟弟的女朋友!” “那是你与周神的事。”张一邕冷淡地看着她,一字一顿,语气中透出些狠戾,“如今的诛天,我当家。而你,”他转头看着顾晚鸢,目光骤然柔和下来,“得罪了我的女朋友。” 顾晚鸢还是没忍住,伸手拿了一个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准备开啃,却没成想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句话。吓得她把苹果一扔,雪葱一般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你是指……我嘛?”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曳;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哭的玻璃心和 。 第32章 蜉蝣岛(3) 张一邕笑了:“不是你是谁?” 顾晚鸢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她顺手拿了两个苹果揣口袋里,准备跟着裴子昉走人,这诛天的人从上到下都是神经病,还是远离为好。 “别听他瞎说。”裴子昉拿了钥匙,亲自俯下身解开顾晚鸢的锁链,“你以前跟他不熟,更没什么情谊在。” “我觉得也是。”顾晚鸢伸长了手臂要裴子昉抱,“我受伤啦,浑身都痛。”她向来拿裴子昉当亲生哥哥,也不怎么避嫌。 裴子昉示意下属带走杜女士,自己背起顾晚鸢往外走,张一邕也不拦,只笑道:“我与她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他冲顾晚鸢摆了摆手,“晚晚,回见。” “还是不见叭。”顾晚鸢趴在裴子昉背上,看也不看张一邕,只顾拍着裴子昉催促道,“阿昉快走快走。” 杜女士被五花大绑,推搡着往外走,嘴里不停叫嚷:“你们不敢动我!我男朋友不会放过你们!他会来救我的!” 有狐的人走后,在场的一位诛天高层成员低声问张一邕:“老大,你真看上那个新人了?” “新人?”张一邕负手往外走,闻言笑道,“当年她就低调,如今更是无人知她。” 一句话,说得在场几人一脸错愕。莫不是哪位传说中的人物? 小区外,陈语晨遥遥站着,看见顾晚鸢,笑着招了招手。 让其他人回有狐总部后,顾晚鸢、裴子昉、陈语晨、杜女士和一位押解杜女士的下属去了海边。 裴子昉做事一向稳妥,叫人轻易找不出太大的错处。蜉蝣界行事向来没什么仁慈心,若是换做其它组织的头领遭遇今日之事,怕是会直接杀了杜女士泄恨。但裴子昉偏不。杜女士强迫顾晚鸢帮她过巳等级的逃生世界,裴子昉便要以牙还牙,把杜女士丢进另一个巳世界。进入巳世界后,是死是活便要全凭杜女士自己的本事了。 刚巧有狐里有位成员今日要进入巳等级的逃生世界,已经在海边等着了。但除了那位成员以外,海边还有一个女人,个子不高,相貌娇媚,气质冷酷,面熟得很。 “杜……杜影?”顾晚鸢不是很确定她是否叫这个名字。 “顾晚。”女人一挑眉,神色间带着敌意,“听说你失忆了,真是难得,偏偏还记得我。” 顾晚是顾晚鸢从前在蜉蝣界的化名,看来她是叫杜影没错了。可顾晚鸢撑死了也就只记得她的名字罢了。但瞧着她现在的神色,说不定两人从前有矛盾,矛盾还不小。 陈语晨悄声道:“是诛天的高层。” 杜影将陈语晨的动作看在眼里,嗤笑一声道:“别紧张,我这次来,不过是代我弟弟来跟这个女人说一句,”她看向杜女士,“你已经不是他女朋友了,自求多福吧。” “不!我不信!”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杜女士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被彻底拔去,绝望之下竟歇斯底里地哭叫起来,“他不会这么对我!你叫他来救我!” “真吵。”杜影掏了掏耳朵,打量着顾晚鸢,“顺便来看看你,你竟然回来了,真是让人吃惊。” 顾晚鸢嘴角抽了抽:“不瞒你说,我自己也吃惊呀。” “三年不见,你真是一点也没变。”杜影冷笑道,“还是那么让人讨厌。不过既然你都回来了,那他应该也没离开吧?这也算是唯一的惊喜。行了,”她不恋战,转身往岛内走,“我也不耽误你们办事了,拜。” “她说谁?”顾晚鸢问裴子昉,“阿昉,她说谁没离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说的那个人是周灼祁。 裴子昉笑道:“不知道,大概是她的朋友吧。” 顾晚鸢望着裴子昉不经意间躲闪的眼神,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回头见了周灼祁,得问问他认不认得杜影, 办完杜女士的事,顾晚鸢便随着裴子昉和陈语晨回了有狐的总部。 与诛天总部的别墅群相比,有狐基地逊色了很多,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小区。小区中心一栋楼的二楼,是顾晚鸢从前住了四年的地方,裴子昉说房里的陈设全没变,每周都会让人打扫一遍。 虽然顾晚鸢已经不记得了,但望着有些熟悉的房间,还是感觉到一种心安的归属感。 在这里养了半个月的伤后,顾晚鸢又活蹦乱跳满血复活了。 养伤期间,裴子昉和陈语晨每天都会来陪她聊天,怕她烦闷。张一邕没来纠缠,但周灼祁也没来看她,就好似在浮游岛消失了一般,再也没见过踪影。 伤好之后,顾晚鸢一个人无聊,跑去海边吹海风,刚坐下,就遥遥望见了周灼祁的身影。气得她一块石头丢过去:“我被诛天的人绑走,你也不来救我。我闷在家里超无聊,你也不来陪我。你说,我们还是不是一起逃离了两个巳世界的好搭档啦?” 周灼祁换了一身休闲装,但左袖口处被撕破了,身上也带着些血腥气。他递过去一只糖葫芦,清冷的眼神带了些笑意:“吃吗?” 揉了揉顾晚鸢的头顶,他与她并排坐下:“你那位朋友没有及时通知我,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这些天你在有狐基地,我与有狐和诛天都有些矛盾,不好露面” “好叭。”顾晚鸢咬了一大口裹了糖浆的山楂,又甜又酸,“你刚从逃生世界出来?” “对。”周灼祁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运气好,发现了两个我以前去过的逃生世界,看看能不能找回些记忆。” 顾晚鸢咬着糖浆,嘎吱嘎吱的:“那找回了吗?” “只去了一个世界,第二个世界还没来得及去。”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行叭。”顾晚鸢吃完了糖葫芦,把木签子塞回周灼祁手中,又拍了拍衣服上的沙,“我回去准备一下,明早这里见啦。” “好。”周灼祁似乎并不意外她要同行,也不想劝阻她。 顾晚鸢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对了,你认识杜影吗?一个女人,听说是诛天的高层。” 周灼祁顿了片刻,温和地点点头:“认识。” “好的。”顾晚鸢没问二人是什么关系,也没问杜影等的是不是他,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第33章 阴戏缠魂(1) 校园宿舍区,十二栋砖红色十三层高楼林林总总地立着。最里端,在这些高楼的掩映下,有一栋三层的筒子小楼,乍一望去,很是突兀。 这座小楼的墙体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远远望去,好似一栋绿色小楼。 从爬山虎的枝蔓间,倒是隐约可以看出墙体本身的颜色,是白色。只是因为建成时间太久,涂料氧化,白色中泛了灰色。墙皮也剥落了许多,露出些暗红色的砖体。 傍晚,夕阳将落未落,树上鸣了一天的蝉终于停歇了,草丛里的蟋蟀接过接力棒,颇有节奏地开了嗓。 路灯未亮,就着夕阳余晖,顾晚鸢找到了这座小楼。 提着行李箱,她艰难地往楼上爬。宿舍在顶层,三楼。 老旧的筒子楼没有装电梯,箱子又太沉,是以顾晚鸢一步一歇,好半天才爬上三楼。 揉了揉勒红的右手,她找到了自己的宿舍,是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宿舍,310室。 一路走来,顾晚鸢发现每间宿舍的门都用白漆重新刷了,只隔壁312室没有。 312的铁门锈迹斑斑,被一只拳头大的铁锁紧紧锁住,门上还用白色封条贴了个x。 推开宿舍门,四个新舍友丙、戊、庚、癸都在。 没有空调,只有两个老旧的风扇,挂在天花板上吱呀呀地转着。此时是夏天,宿舍又在顶楼,室内却并不怎么热。 “嗨,你来啦。”有舍友跟顾晚鸢打招呼。 顾晚鸢笑着点头,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随口道:“你们好有缘呀,名字差不多,都是天干诶。” 话一出口,四个舍友齐齐扭头看向顾晚鸢,脸上显现出茫然的神色。 顾晚鸢自己也是一愣。 没等她察觉出有什么不妥,舍友们又开始做自己的事了,仿佛已经忘记了她刚刚说过的话。 窗外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顾晚鸢伸头看了一眼,楼下黑漆漆的,路灯还没有开。 宿舍是六人间,只住了五个人。上床下桌,每人都有独立的桌子和衣柜,顾晚鸢的床铺靠窗。 她把箱子放在桌上摊开,拿出床单被褥去整理床铺。 丙的床铺就在顾晚鸢正对面,见状便来帮她整理衣服。 “隔壁封了,你注意到了吗?”丙冷不丁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顾晚鸢头也不抬:“正想问你们呢,怎么封了?” 丙不答反问:“你叫什么?我怎么忘了你叫什么了呢?你看,你头上也没有名字。” 顾晚鸢正套着被罩的手一顿:“我嘛?”她努力思考着,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我叫……”她试探性地回答,“……乙叭?” 话一出口,顾晚鸢自己都愣了。不对呀,她怎么会叫乙呢?正捉摸着自己是不是回答错了,忽然有人拍门,吓了众人一跳。 丙去开了门。 顾晚鸢趴在床上伸头去看。大晚上的,是谁啊? 门边站了个穿藏蓝色短袖的高个子男生,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五官精雕细琢,身形挺拔如松,气质清冷疏离。 “我来找我朋友。” 他的声音音色低沉清冷,很是好听。 宿舍里立即就炸开了锅。 “哇!好帅的小哥哥!你朋友是谁呀?” 男生还没来得及答话,顾晚鸢已经麻溜地爬下了床,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踮起脚,搂着男生的脖子,在他唇上一啄,欢快地笑说:“阿祁呀,你来找我啦!” 众人哗然。 嚯,狗粮吃一嘴。 周灼祁也没想到顾晚鸢会抱他,甚至亲他,一时间竟愣了一下。 那一吻一点即逝,女孩的唇温温软软的,带着香香甜甜的气息。女孩的眼睛清清澈澈,满是欣喜,映着宿舍的灯光,好似有星星落在里面。也不知她散发着什么魔力,竟让人忍不住想再亲一下。 但周灼祁忍住了,这里是蜉蝣界难度为辰的逃生世界,险象环生,容不得一丝一毫松懈。 顾晚鸢被周灼祁拉着来到走廊上,抱着他的手笔摇晃着,乖乖巧巧地笑:“阿祁,你是要跟我说悄悄话嘛?” 周灼祁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温声问:“晚晚,我叫什么?” “阿祁呀,”顾晚鸢笑得甜,声音更甜,“你叫周灼祁嘛。” 她踮起脚尖,又在周灼祁的嘴上轻轻一啄,而后一把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膛,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啊蹭的。 被顾晚鸢一抱,鼻尖萦绕的都是甜甜的香气,女孩儿身体软软的,周灼祁的心都化了,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在她发心。 头顶上的那盏廊灯有些坏了,一明一暗,反反复复,终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周灼祁突然惊醒,他冷着心把怀中的撒娇女孩拉开,又问她:“乙,我叫什么?” 顾晚鸢笑眯眯脆生生地答她:“你叫甲呀。” 答完了话,她又想扑进周灼祁怀里,却突然愣住了,歪着头,脸上浮现出茫然神色,喃喃道:“不对呀,你怎么叫甲呢?” 她的目光越过周灼祁,向他身后看去。 走廊尽头,宿管阿姨与三两个学生争论着什么,他们头顶上写着“学生”与“宿管”两个金色小字,多像游戏里的人物啊,要在头顶上标注着自己的名字。 “你……你不是甲,你是周灼祁!” 话一出口,顾晚鸢脑中霎时一片清明。 这是蜉蝣界的逃生世界,是周灼祁曾经历过的世界,他们一起进来,是为了找寻过去的记忆,解开失忆的谜团。 “我、我这是怎么了?” 顾晚鸢觉得自己似乎过分沉浸在角色中,丢失了自我意识。不仅是她,宿舍里的另外四个人也是如此。 这个世界竟能夺人心智,也太霸道了吧。 “你怎么这么清醒?”她看向眼前的周灼祁,“你……” 她突然住了嘴,只因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刚刚……刚刚她是不是主动抱住了周灼祁,还亲了他? 我的妈呀…… 这是疯了吧…… 顾晚鸢觉得整张脸烫了起来,空气中全是尴尬的气氛。 她怯懦地悄咪咪地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要不……要不还是先溜为敬吧? 第34章 阴戏缠魂(2) “这个世界能夺人心智, 让试炼者相信自己真的就是这所大学的大一新生。”周灼祁假装没注意到顾晚鸢的尴尬, 以颇为严肃的语气与她就事论事,“有熟悉感吗?” 被周灼祁这么一说, 顾晚鸢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世界的感觉确实似曾相识,她应该也曾来过这里的,但具体的细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顾晚鸢皱紧了眉头, 百思不得其解:“你说, 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呀?上上个世界,这个世界, 都已经两个世界了,怎么好像从前我回回都在跟你组队呀?”她快速看了周灼祁的眉眼一眼,又立马转开了视线,不与他对视, “我觉得你多熟悉呀,可我又想不起你是谁,明明对我重要的人, 我都已经想起来了,这可真是奇怪。” 周灼祁突然想起自己的记忆碎片中, 被顾晚鸢戳在胸口的那一刀,恍惚了一下, 低声道:“或许不是重要的人, 也许……是死敌。” 他轻笑一声, 其实这话连他自己也不太信。他对她的熟悉感, 带着不可抗拒的亲昵与亲近,偏偏没有掺杂着敌对的情绪。 他的声音很低,顾晚鸢没有听清。 “对啦,”顾晚鸢好奇心起,“你的排位真的还是甲嘛?” 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使用了匿名卡,所以现在都是隐藏排位的状态。 见周灼祁点了头,顾晚鸢酸酸地道:“今天的我,又是一颗超酸柠檬精乙。” 到底什么时候她的排位才能高过周灼祁? 走廊尽头,宿管阿姨和那几个学生似乎吵了起来,隐隐约约听着,像是为了换宿舍的事。 旧楼的住宿条件很差,宿舍与宿舍间也没什么两样,换不换有什么区别? “你们在说什么呀?”二人走过去,顾晚鸢笑眯眯地跟几人打招呼。 几个女生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倒也不再与宿管阿姨争论了,扭头走进了311宿舍,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311宿舍刚巧与密封了的那间312宿舍是对门。 顾晚鸢看起来娇娇俏俏,声音绵绵软软,又带着刻意讨好的神色,让人看了心生欢喜。就算宿管阿姨正在气头上,也没好意思训斥她。 “小姑娘别多管闲事,回宿舍去。”胖胖的宿管阿姨板着一张脸,见周灼祁一个大男生跑上了三楼,挥手就要驱赶他,“你们这些小年轻,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给我谈恋爱呢?不好好学习,就知道谈恋爱。回去回去,别杵这了,就一夜不见,你的小女朋友也跑不了。” 这栋三层的筒子楼,一楼被空置,二楼是男生宿舍,三楼是女生宿舍。 顾晚鸢小脸一红,一时竟有些慌乱,忙不迭地解释:“不是呀,阿姨您误会了,他才不是……” “好。”周灼祁去恶补否认,伸手拉了拉她,截住她的话,又悄声与她道,“晚上小心些,有事找我,我就在你楼下那间宿舍。” 顾晚鸢没敢直视周灼祁,只点了点头,飞快地往宿舍跑了。 周灼祁看着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唇,低笑了一声。 听着身后周灼祁的笑声,顾晚鸢的脸颊更是发烫。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 丙、戊、庚、癸正聚在一起聊天,见顾晚鸢回来了,都笑得意味深长:“跟你家的小哥哥腻乎完啦?” “乙,你男朋友好帅哦!”丙挤了挤眼,一脸花痴样,“什么时候也肯给我们这些单身狗介绍几个帅哥当男朋友啊?” 顾晚鸢原本还羞得脸颊绯红,只想赶紧澄清了这个误会,可一抬眼看见了几位室友的样子,脑门上瞬间就挂上了几条黑线。 刚才她自己也深陷其中,所以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会清醒过来再看,才发现丙、戊、癸三位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而庚似乎还未成年,没有一个像大一新生。 大概是这个逃生世界难度略大,而蜉蝣界也并不想一锅端,总还是愿意留给逃生试炼者一线生机。所以进入这个世界的逃生者都不是大一新生的年纪,若有能力强的人,比方说周灼祁,只消看一看身边人,便能察觉出违和感,继而清醒过来。 “你们快醒醒呀,这里并不是……是……诶?” 顾晚鸢尝试着唤醒她们,可是一句简单的“这里并不是真的学校,这里是蜉蝣界的逃生世界,你们是逃生试炼者”,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就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阻止着她这样做。 联想起刚才周灼祁唤醒自己的方式,她才明白蜉蝣界有多强大、多可怕。 直接的不行,那就曲线救国。 可整整一个晚上,任她暗示了无数遍,却终究还是没办法唤醒任何一个人。到了临近午夜,顾晚鸢无法,也只得睡下了。 这栋小楼所处位置幽闭,住的学生又少,夜深之后,安静极了。听着舍友们绵长的呼吸声,顾晚鸢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向睡眠不浅的顾晚鸢却被一阵敲击声吵醒。 那声音很轻,听在耳中若有似无的,却不知为何,传到心间时,却又如擂鼓一般响,震得心里一阵发痛。 顾晚鸢睁开眼。 今晚月色不错,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室内虽暗,一切却都清楚可见。 顾晚鸢没敢起身,先四处探查了一番,室内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空余的床铺依旧空空如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奇怪的东西睡在上面。头顶的风扇吱呀呀转着,四位舍友还在沉睡,重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听起来睡得正香。 听了一会儿,那敲击声似乎是从窗户处传来的。顾晚鸢悄悄下了床,循着声音的源头,警惕地走到窗边。 窗外是一截矮墙,矮墙内杂草丛生,矮墙外是荒郊野岭。一轮圆月高悬,几丛浮云环绕。此时,全校都陷入了沉睡,草丛中蛐蛐鸣叫不停,眼前倒是一派静谧景象。 敲击声还在,但方位却似乎并再是窗户这里,声源移动了。 撇撇嘴,顾晚鸢准备继续回去睡觉了。 转身的瞬间,窗户玻璃上倒映出了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看方位,就在她身后。 就像是小孩子偷用了妈妈的化妆品,下手又重又多,手法也很是生疏——脸上的粉扑得又厚又白,眉毛画得又粗又黑,眼影涂得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眼睫毛则是苍蝇腿粘在了眼皮上,红艳艳的口红画出了唇线外。 顾晚鸢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整个宿舍就她一个人站着,哪有什么人脸? 再转过身,玻璃上也没了人脸的倒影,就好像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 刚松了一口气,宿舍里的固定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那声音又尖又利,突兀地在静夜中响着,吵得丙、戊、庚、癸都醒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什么情况?” “谁大半夜的打电话?烦不烦啊!” “乙,你怎么没睡呢?” 四个人七嘴八舌的,睁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哈欠连天。她们没睡醒,没一个人肯下床接电话。 可没人接电话,那铃声便固执地响个不停,就好像非得让人接起来听听才肯罢休。 顾晚鸢按下了免提键。 没有人说话,电话里传来的,是放大了好多倍的敲击声,就跟刚才顾晚鸢听见的声音一样。 宿舍里安静极了,除了头顶吱呀呀的风扇转动声,就是电话里莫名其妙的怪声。 众人觉得一股冷流自脊背处传来,毛骨悚然地打了几个寒颤。 “乙,你快挂断电话!” “好吓人!” “这是谁在恶作剧?” “什么啊!大半夜的!” 距离开关很近的戊探下半个身子,伸手打开了宿舍的灯。 室内明亮起来,渐渐驱散了众人心中的恐惧。 那电话也许真的就是谁的恶作剧罢了。 就在顾晚鸢准备挂断电话时,一个清晰的女声从电话里传来:“嘻嘻,我喜欢演戏,我最喜欢演戏了,我要演戏。” 也不等顾晚鸢挂断电话,对面先将电话挂了。 演戏? 而就在这时,头顶的白炽灯闪了两闪,“啪”地一声熄灭了。 大家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光亮,灯乍一熄灭,眼前竟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唯一的光源又变成了窗外的月光,众人下意识地往亮处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众人心都要跳出来了。 顾晚鸢看见的那只画了浓妆的脸又出现了。 这次不再是倒影,而是真实的脸。就贴在玻璃上,紧紧地贴在玻璃上,眯着眼往往室内看,她的两只手轻轻敲击着窗户,似乎是想要进来。 “那是什么?” “怎么办啊?” 在众人的惊慌失措中,那个浓妆的女人竟能无视玻璃的阻碍,缓缓地将头伸了进来,接着是上半身,最后是全身,她整个人都从窗户爬了进来。 戊、庚、癸的惊叫声震耳欲聋,若是放在平时,怕是整栋楼都听见了这些响动。可今夜也不知怎的,就像这件宿舍被屏蔽了一般,任由她们叫得多响,门外却依旧安静如常,仿佛没有一个人听见似的。除了她们这间宿舍,整栋楼都在酣睡,甚至包括周灼祁那间。 顾晚鸢退后了几步,从储物卡中拿出了自己的匕首短刀。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那女人有所动作,她就反击。这间宿舍的逃生试炼者就只有她一个人是清醒着的,她没有队友,只能单打独斗。 谁知那浓妆女人竟看也不看顾晚鸢,也仿佛没听见戊、庚、癸的尖叫声,安安静静地往空余的那张床上爬去。她编着两个麻花辫,穿着一身民国女学生服,若不是身形轻盈,且没有呼吸,简直就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女人爬上那张没有床垫、枕头和被子的空床,闭着眼睛,安安稳稳地睡了下来。 顾晚鸢一抬头,见四个人都趴在床头盯着自己,不由得愣怔道:“你们看我干嘛呀?” 丙下了床,与她站在一起,警惕地看着床上的女人:“她是谁?谁打的电话?你为什么没睡觉?你是发现了什么吗?这里太危险了。” 听着这话的意思,经过刚才那一遭,丙大概是终于清醒了过来。 顾晚鸢一挑眉:“你醒啦?”她收起了刀子,浓浓的睡意袭来,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要不,我们继续睡吧?” 那个浓妆女人安静地睡着,完全没有要攻击几人的意思,甚至她可能都没有看见她们。 “睡什么睡。”丙招呼着戊、庚、癸下来,转身走向房门处,“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间宿舍吧,总觉得她会对我们不利。” 也不知那房门是怎么回事,怎么拉都拉不开,似乎与墙壁融为一体了。 正如顾晚鸢所料,这间宿舍大概是被与外界隔绝了,不然刚才那一番动静,宿管阿姨早就过来了。 宿舍出不去,莫名其妙的女人也没动静,顾晚鸢连打了几个大大的哈欠,她自顾自地爬上床,钻进了薄毯里:“还是睡嘛,我好困的。” 说完,她也不等几人答话,薄毯一拉,两眼一闭,一觉睡到了天大亮,结果大清早的,被敲门声吵醒了。 她没睡饱,起床气重,把毯子一拉蒙住脑袋,拿两根手指堵着耳朵。 顾晚鸢是睡了个好觉,可丙、戊、庚、癸却是担心得一夜未眠,在椅子上胆战心惊地坐了一夜。 敲门的人是周灼祁。 “帮我叫一下乙。” 丙看了看他,没说什么,转身走到顾晚鸢床铺前,踮起脚推着她:“乙,快起来,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我哪有男朋友嘛。”顾晚鸢嘟嘟囔囔地睁开眼,伸头朝着门口瞄了一眼,“什么男朋友啊,那不是我们大神队友嘛。” 她不情不愿地下了床,哈欠连天地走到门外:“干嘛呀,这么早?” 周灼祁抚顺她的一头乱发:“壬死了。” 顾晚鸢瞬间就清醒过来。 她突然想起了昨夜从窗户爬进来的浓妆艳抹的诡异女人,忙跑进宿舍看了看那张空床,床上空无一人,连个人影都没有。 周灼祁也跟了进来,顺着顾晚鸢的视线看了看那张空床:“有什么问题?” 戊、庚、癸受了一夜惊吓,这时看见乙的帅气男朋友,也许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倒是开了句玩笑:“哟,这么舍不得你的小女朋友?一睡醒就赶紧上来看看?我们也好想有一个这么宝贝我们的男朋友啊。” “是。”周灼祁听了也不生气,倒是罕见地笑了,甚至还附和了一句,“女朋友太可爱了,一夜不见竟如隔三秋。” 顾晚鸢:“……” 没好气地瞪了周灼祁一眼。 有病吧周灼祁?以前他也不这样啊! 丙清咳了一声:“壬是怎么死的?” 周灼祁打量了她一眼:“暂时不知。他中途起夜一次,回来后并无异样,早晨却被发现死在床铺上。他的床,刚巧就在这张空床铺的下方。” 丙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应该不是一个巧合。 只是蜉蝣界本就危险,死亡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死的最早的往往就是排位低的人。一旦进入了逃生世界,每一位试炼者都是各凭本事,见多了死亡,人的心早就硬了,此刻不会有人在意壬的死亡,大家在意的,只是如何避免自己的死亡。 “昨天晚上我们宿舍来了一个陌生女人。”顾晚鸢将昨天夜里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周灼祁沉吟了片刻,道:“这所学校有表演专业吗?” “不知道。”顾晚鸢提议道,“要不我们去行政楼问问吧?”她推着周灼祁往外走,“先洗漱洗漱吃个饭什么的,不急不急呀。” 离开宿舍时,周灼祁瞥了一眼隔壁贴了封条的门,皱了皱眉。 吃过早饭,顾晚鸢、周灼祁、丙、丁四个已经清醒的试炼者在楼下集合,而其他依旧沉浸在角色中的试炼者竟乖巧老实地背着空书包大摇大摆地去上课了,路过四人时还鄙夷他们新学期第一节课竟然就逃课。 顾晚鸢:“……” 心好累。 队伍不好带。 四个人先去了行政楼的学生处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两位中年女教师在玩手机,抬头看了几人一眼,又低下了头,懒洋洋地道:“新生?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打了,没听见?不去上课,乱跑什么?” 顾晚鸢看了周灼祁一眼,笑眯眯地冲两个老师乖巧笑着,像是完全不在意她们的冷脸:“老师好呀,我们是表演系的新生,第一天入校,对学校还不熟悉,找不到表演系的上课楼啦,想问一下老师,我们该怎么走。” “表演系?”两个女老师对视了一眼,只觉得莫名巧妙,“咱们学校现在还哪有什么表演系?逗我们玩呢?” 其中一个女老师不耐烦了,起身轰四个人走:“瞎闹什么?快去上课!再不走记你们大过!” 离开行政楼,丙疑惑道:“学校里没有表演系,我们的调查方向是不是错了?” “现在确实是没有表演系。”顾晚鸢狡黠一笑,看了周灼祁一眼,周灼祁点了点头,顾晚鸢知道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继续道,“那个女老师说的是‘现在还哪有什么表演系’。‘还哪有’,这就是说明从前是有的呀。”她踢着石子,迈着欢快的步子,跟着周灼祁往宿舍楼走,“我们去找宿管阿姨唠唠嗑,说不定还能问出点什么呢。” 有顾晚鸢在,很容易就哄得宿管阿姨乐开了花,轻轻松松地从她嘴里撬出了关于表演系的消息。 四年前,学校最后一批表演系学生毕业,学校便关闭了这个专业。 顾晚鸢不解:“好好的专业,为什么就没了呀?” “出事了呗。”宿管阿姨眼神躲闪,似乎不愿意多聊这个话题,不肯说出了什么事。被逼急了,也只说自己什么都不清楚,最后那一批学生中,有一个男学生留校当了辅导员,让有什么问题去问他,便把四人赶走了。 丁道:“学校这么大,辅导员这么多,我们到哪找那个男学生?” 丁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或者说,是个小男生,因为他看起来比顾晚鸢和周灼祁还要小一些。这么小的年纪,遇事不慌,还能在辰世界排在第四的丁字位,可见小伙子能力不错,怎么能问这么傻的问题呢? 顾晚鸢道:“去行政楼那边问一问不就清楚啦。” 本校最后一届表演系毕业的辅导员,应该不难找。 “嗨,是新入校学弟学妹们吗?”迎面走来一个扎了双低马尾的女孩,腿脚似乎不太好,右腿有些跛,听着该是这个学校高年级的学生,“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唔……”顾晚鸢只稍稍一愣,便笑眯眯地一口应下,“好呀学姐,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这有一份调查问卷,问卷里只有两道题,想请你们帮忙答一下。”学姐微笑着,“第一题,红色和白色,你们更喜欢哪个?” 除了周灼祁选白色,其他人都选了红色。 学姐并没有拿纸笔记下众人的答案,反是直接就问了第二题:“白天与黑夜,你们更喜欢哪个?” 除了周灼祁选黑夜,其他人都选了白天。 “天呐!”顾晚鸢不可思议地轻轻扯了扯周灼祁的衣服,“我们的默契度就这么差吗?你这么特立独行不合群吗?” 丙和丁也笑道:“你们的性格差这么多,怎么凑到一起的?” 顾晚鸢正想反驳,可看见周灼祁正看着自己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昨天主动亲他的事,脑袋“嗡”地一声炸了,脸瞬间又红了。 周灼祁把顾晚鸢的表情看在眼里,笑意更深,言简意赅地解释:“我们很互补。” 噎得顾晚鸢锤了他一拳。 互补你个头! 这个世界真霸道,迷惑得六个试炼者至今仍沉浸在角色中不说,甚至能把周灼祁都给逼疯了。 “原来你们是情侣啊,真好。”学姐抿嘴笑得开心,“对了,你们能再帮我一个忙吗?我要去档案室拿些档案去教室,可是档案太多了,我一个人拿不动,你们能帮帮我吗?” 这回四个人都没应声。他们还急着去找辅导员,时间和精力都有限。 “你们帮帮我吧。”学姐双手合十,“辅导员脾气很差,不能及时把档案拿给他,他一定会骂我的。”她抱怨着,“也不知道他一个影视专业毕业的人,怎么脾气这么差呢,不是都说搞文艺的人都很温和吗?” 也不知学姐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的话中加重了“影视专业毕业”六个字,听得顾晚鸢眼神一亮。 丙和丁也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 丙悄悄拉着顾晚鸢道:“最后一届表演系是忌讳,行政楼的老师不一定愿意告诉我们,就算最后告诉了我们,也得受些白眼。不如问问她。” 这话也在理。 “好呀,我们都去帮你。”顾晚鸢一手拉着周灼祁,一手拉着丙,眼神示意着丁,“学姐你带路吧。” 学姐是个外向的性子,一路上不停地跟他们聊着学校的历史和八卦。四个人中最善于交际的顾晚鸢一心想着那位辅导员,便主动时不时地套学姐的话,想打听出那位辅导员究竟是谁、要去何处去找,却都被学姐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 一路聊着,就走到了学校的档案室。 那是一栋单独的两层小楼,楼前有一段很长的楼梯,位置有些偏僻,周围没什么人。 学姐看着高高的楼梯,叹息一声:“我腿不好,最讨厌爬楼了,好烦啊。对了,你们知道这段楼梯有多少阶吗?”也不等几人回话,又道,“看我笨的,你们是新生,大概是头一次来这里吧?怎么会知道有多少阶梯?”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悄声道:“我跟你们说哦,这段楼梯很诡异的,我因为常来这里,所以专门数过。正常情况下呢,是六十六阶。可我却听人说哦,有时候它会是六十七阶。当你数出六十七阶时,就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真的?”捧场小能手顾晚鸢很愿意接话,“这么吓人呀?” 这栋楼看上去平平无常,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每次我一个人来这里,都会数一数阶梯,但我心里其实怕极了,生怕数出六十七阶来。”学姐看着四人,“你们猜,今天会是多少级台阶?” “那还是六十六阶吧,肯定是六十六阶啊。”顾晚鸢撇了撇嘴,“我可不想遇见什么可怕的事,我还……” 她突然住了嘴,因为她踏上了石阶。 刚一踏上石阶,顾晚鸢就隐隐感觉到了异样。可她扭头看身边的队友,他们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就连周灼祁也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就只有她才察觉出了不对?她的直觉竟这般灵敏吗? 顾晚鸢拽了拽周灼祁的手,给他递了个眼神。 周灼祁皱了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与学姐拉开了些距离。 身边的学姐似乎因为有人陪伴,所以心情很是愉悦,就连数数的声音都欢快了起来。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她全神贯注自顾自地数着脚下的阶梯,倒不肯与顾晚鸢聊天了。 几个人一步一阶梯地往上走去,周围一切风平浪静,暂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直到几人走到了倒数第二层阶梯,而学姐刚巧数到了“六十六”这个数字。 五个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顾晚鸢的心一沉。 倒数第二阶是六十六,那么今天的这段楼梯一共就是六十七阶了。学姐说,当数出六十七阶台阶时,就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虽然这只是学姐的片面之词,但蜉蝣界危机四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们实在是没必要冒这个险,万一真的会发生可怕的事呢? 顾晚鸢打了退堂鼓:“啊,我突然觉得好累哦,我想坐在这里歇一歇。甲,你在这里陪我嘛。”她拉上周灼祁的手,下了一级台阶,坐在了第六十六级台阶上。 又冲学姐乖巧笑道:“学姐,你先去开门嘛,我看着大门还上了两道锁,开起来也费些时间,就让丙和丁也歇一会。等你开了门,我们再去帮你搬档案呀。” “可是,”学姐焦急地皱眉,“可是辅导员催得很急呀。”她看着顾晚鸢,“辅导员就在教室等着我呢,你们能不能晚些时候再休息,先一起帮我把档案送去给辅导员啊。” 这话说得刻意了,倒是让顾晚鸢警醒了。 学姐放线钓鱼,她的意思就是说,你们现在随我一起进去档案室,那一会我就带你们去见你们想见的人。可她开始还说着六十七阶的传说,怎么这会不仅不怕了,还急着带几人上去呢?肯定有猫腻。 其实这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兴许就跟她一起上去了,可偏顾晚鸢说什么也不肯去,不仅她不去,她还拦着其余三个人不去。周灼祁自然是明白了,而丁和戊虽有疑惑,但因为相信甲和乙的判断,所以也不肯再上一阶。 学姐情急之下,竟毫不遮掩地用力扑向丙,抱着她向前倒去。丙在慌乱中一把抓住了丁,竟拽着丁一起跌过了第六十七级台阶。 三个人尚未倒地,身影就凭空消失了。 而在他们身影消失的那一刹那,脚下台阶忽然变换起来,最上面的第六十七级台阶也跟着消失了,就仿佛从来不存在一般。 变故发生得太快,不过就是两三秒的功夫,顾晚鸢与周灼祁来不及拉住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入了险境。但幸好进去的是丙和丁,两个人排位高、能力强,兴许能活着出来。 顾、周二人忙走回宿舍区,随便找了个宿管打听情况。 在听说二人是找一位扎双低马尾的跛脚学姐时,宿管阿姨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们要找的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四年了!” 顾晚鸢一惊:“您会不会记错了呀?” 宿管阿姨的脸色不太好看,像是受了惊吓:“哪能记错。这学校的学生虽然多,但是喜欢扎马尾的瘸腿女孩,这么多年我也就这见着了她一个。” 四年前死去的女孩……四年前…… 顾晚鸢忙问:“她是表演系的学生吗?” “那倒不是。”宿管阿姨摇了摇头,“她都瘸腿了,还怎么读表演系啊?” 竟然不是? 顾晚鸢又问了表演系毕业的辅导员,这问题宿管阿姨却是不知道了,只叫他们去行政楼去问。 看来还是得去行政楼了。 顾、周二人再一次回到了行政楼。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行政楼上上下下竟空无一人,就连一个小时前在学生处办公室玩手机的两位中年女教师也不见了。 两个人没办法,只得暂且先离开。可一出了行政楼,顾晚鸢就察觉出了问题。 整个校园竟然都空了。 原本道路上来往的学生不见了,在教室里上课的师生不见了,就连各个宿舍楼一楼的宿管也不见了。 整个校园除了他们俩,其余的人全都不见了。可教室里的灯还在开着,空调还在运转着,风扇还在转着,甚至在顾晚鸢查看的一间卫生间时,发现水龙头还在哗啦啦地流着水,就像是洗手的人突然间消失,来不及关掉水龙头一般。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顾晚鸢觉得头皮发炸,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但逃生世界也并没有打算留给她反应的时间,她所见的世界突然之间变得血红一片。 “我的眼睛好像出问题了。”顾晚鸢停下了脚步,伸手拉住了身边的周灼祁,“阿祁,你看东西还正常嘛?” “正常。” 周灼祁答完才发现,顾晚鸢的视线有些茫然,双眼像是不能聚焦。他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她竟毫无反应。 “你看不见了?” 顾晚鸢点点头:“我现在一睁开眼,就是血红色一片,除了红色,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有点慌。但转瞬又想起了帮学姐做过的那份调查问卷,两个问题,她答案的刚好是红色与白天。于是她就在白天,只看见了红色,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她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周灼祁,周灼祁沉吟了片刻,道:“有可能。我选了白色和黑夜,今晚就能验证了。”他握紧了顾晚鸢的手,“我们回宿舍。” 顾晚鸢现在这样,他不放心她再在校园乱逛,也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宿舍,只能跟她一起回去。 “万一……”顾晚鸢咬了咬唇,“万一我的眼睛一直这样……” “不会。”周灼祁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安慰她,“你不是眼睛出问题,离开逃生世界就会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他突然后悔带顾晚鸢进来这个世界,因为他看得出顾晚鸢有些害怕。 顾晚鸢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句“好呀”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周灼祁就松开了她的手,把她往旁边一推。 顾晚鸢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耳中听到了“叮”的一声。 那是利器打在了短刀上的声音。 周灼祁的刀出了。 他喘着气,声音焦急:“晚晚,往你右手边跑,快!” 第35章 阴戏缠魂(3) 耳中是兵器相击的声音,眼前却是血茫茫一片, 什么也瞧不见。 听了周灼祁的话, 顾晚鸢转身就往右手边跑,边跑还边往后接连甩了十几张攻击类技能卡。 因为视线受阻, 此时的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只能通过蜉蝣卡来确保自身安全。她甚至来不及细看甩出去的卡到底是哪些攻击技能,只双手不停歇地往身后丢卡。 却不料周灼祁一反常态地出声制止:“别用蜉蝣卡!” 可惜顾晚鸢手快,十几张卡早已全部出手。 但未几,丢出去的那些蜉蝣卡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圈, 重又回到了顾晚鸢手中。 竟然没有对任何目标生效。 怎么回事? 顾晚鸢下意识地停下了步子。 周灼祁跑了过来,握住她的手:“先别攻击。” 她眼下什么都看不见, 周灼祁却看得明白。 他先时看见左边与对面冲来一群人,喊打喊杀一副拼命的模样, 还以为是冲着他们两个人来的, 便想让暂无战斗力的顾晚鸢避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来应付眼前这些人。可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出不对来,那群人的冷兵器劈头盖脸向他招呼过来, 却又纷纷穿过了他的身体, 与他身后伸过来的冷兵器击打在一处, 乒乒作响。 对于那些人而言, 他竟好似一个透明体。 他抽出身来,站到一旁, 正疑惑时, 竟又跑来了一个顾晚鸢。那个顾晚鸢看起来与现在的顾晚鸢没什么两样, 但他知道,那应该是几年前的她。所以他才出声阻拦她的攻击,因为他不知道蜉蝣卡是否会对几年前的她造成伤害。 当然结果证明了眼前一切确实皆是虚幻影像,是从前景象的再现,就仿佛是不同时空下,同一空间的景物忽然交叠在一处。而现在的他们对于这些人来说,也许连虚幻影像都算不上,而是完全透明的存在——他们根本看不见二人。 “怎么了呀?”顾晚鸢茫然直视着前方,仔细听着周遭的声响,“他们没有攻击我们?” 周灼祁将眼前景象讲述给她听了,眼见着战斗之人明显分作了几拨,心中又多了一分猜测:“他们甚至不是同一批试炼者。” 虚幻影像中的顾晚鸢显然已经是蜉蝣卡大户了,一张接一张的蜉蝣卡甩向对面三人,就仿佛那些拿命换来的珍贵蜉蝣卡是路边随手可得的不值钱的石子,用起来丝毫不心疼。她甚至没有拿出她的那把护体短刀。 与她对峙的三人头顶上空无一字,想来应当是逃生试炼者,却不知同为试炼者的几人为何打了起来。 解决掉对面三人,她警惕地退到路边,背靠着一棵大树,四处张望着,不知她在看什么,也不知她为何留在这里。 周灼祁一边看着,一边简单地讲述给顾晚鸢听,顺便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而就像是为了解答他的疑问,虚幻影像中突然出现了周灼祁,他看见树旁的顾晚鸢,眼神骤然凌厉起来,凭空祭出一把短刀,一跃而至,扬手就向顾晚鸢扎去。 顾晚鸢原本看见他出现,招了招手似要喊他过来,甚至眼神中都出现了欢喜神色。却不料变故突起,故人忽然刀剑相向,她虽不解为何,反应却极快,立即也祭出自己的短刀去相迎。 两柄短刀架在一处,顾晚鸢力气不支,双腿一软,竟跪了下来。她着急了,唇开开合合,却完全没有声音传来,也不知她都说了些什么。 倒是虚幻影像中的周灼祁听完后,竟明显愣怔了几秒,手中也不再发力。顾晚鸢抓住这几秒的空档,跳起身一刀扎进他的胸膛,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围观的周灼祁想起自己曾经隐隐约约忆起顾晚鸢给了他一刀,原来那一刀竟是在这个世界中、这种情况下发生的,倒与他想象得不太一样。他本以为二人是仇家互搏,可如今看来,倒像是他神智不清,而她被迫自保,虽然防卫过当了些。 幻影中的周灼祁蹲伏下去,现实中的周灼祁却也像是后知后觉地被捅了一刀,延缓了几秒后,胸口处顿时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这疼痛又急又烈,痛得他冷汗涔涔,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许是那声音太过痛苦,即便顾晚鸢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吓了一跳,抓着他的胳膊道:“怎么啦?有人攻击你吗?” “不……是。”周灼祁咬着牙说完这两个字,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阵是模糊的影像,一阵又是黑暗一片,整个人就像身处梦境之中,有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这种自我意识被逐渐抽走的感觉让他暗道不好,用了最后一丝清明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身边的顾晚鸢:“你快走,离我远远的。” 他的声音急迫又严肃,顾晚鸢虽看不见,却直觉是周灼祁的神智被控制了,脚下不停,连连后退,边退后边道:“你、你还好吗?我需要把你绑起来吗?” 周灼祁没有回答她,取而代之地是一股凌厉的风势。 有人在进攻她,而那个人多半就是周灼祁。 目标是周灼祁,所以顾晚鸢不敢用刚才丢出去的那些攻击类蜉蝣卡,只能转身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匆匆用神识在储物卡中翻找着那堆除了攻击卡之外就没什么鬼用的破卡。她本就体力偏弱,论跑得快自然也是不及周灼祁的,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她终于想起自己曾经翻到过一张写着‘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就是看不见我’的卡,寻思着挺像隐身卡,立马就找出来用了。 脑海中自动出现了“使用后可隐身三十秒,隐身期间,任何活物均无法看见”的意识,她知道自己隐身成功了,也不敢停下,继续卯足了劲往前跑。 也不知沿着脚下的路跑了多久,周遭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偶尔的风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顾晚鸢觉得水泥路变成了柔软的草坪,身前也出现了一堵墙。她停下来,摸索着靠向墙壁,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喘着气。肺生疼生疼,良久才缓了过来。 “嗨,乙,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女声在不远处招呼她,几簇脚步声由远及近。 声音很熟悉,像是与她同宿舍的逃生试炼者中的某一位。 未几,两只手亲亲热热地拉住了她的胳膊,刚巧一左一右,看来是两个人。 一人打趣她:“开学第一天你就逃课,跑来这里玩得逍遥,过分了哦。咦?跟你一起的几个同学呢?” “我们是各玩各的,没在一起啦。”确定了身边的人就是试炼者,顾晚鸢笑眯眯地问,“还有一个呢?怎么就你们两个?” “戊上课上了一半突然跑走了,我们俩刚刚才下课。”那人见顾晚鸢说话间双眼始终直视着前方,却没什么焦点的样子,便疑惑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顾晚鸢随口忽悠她:“眼疾犯了,有点看不清。没事儿,过一会儿就好了。” 心里却捉摸着她刚才说的话。戊上课上一半跑走了?那说明戊清醒了过来。那么眼前两位还沉浸在大一新生的角色扮演中的,就只能是庚和癸了。 “天啊?怎么会这样啊?真的不用去医院吗?”不知是庚还是癸道,“那我们带你回宿舍吧,刚好我们正准备回宿舍。” 顾晚鸢想了想,周灼祁不知现在如何了,但他能力强,应该不会有什么致命危险。倒是自己,双眼无法视物,无法自保不说,还容易成为别人的累赘,倒不如乖乖回宿舍去,想想用什么办法恢复视力才是正经。 庚和癸搀扶着顾晚鸢往宿舍走,一路上静悄悄的,看起来整个校园还处于无人的状态中,可庚和癸却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不对之处。宿舍里却有人在。 “丙?”庚或者癸一推开门,便奇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晚鸢一惊,丙在宿舍?丙不是和丁一起,在档案室门前的石阶上被那个诡异的扎双低马尾的跛脚学姐给带走了吗? “谁?”丙的声音很是警觉,“谁进来了?” “搞什么啊?我是庚。”庚笑道,“她们是乙和癸。怎么了你?才一上午你就要不认识即将同床共枕四年的室友了?” 庚和癸关上宿舍门,也不再管顾晚鸢和丙,忙起了自己的事。 顾晚鸢摸索着走到丙的身边,低声问:“你也看不见嘛?” 而丙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你怎么回来了?” 二人一愣,各自将自己的遭遇说与对方知道。 先前大家都以为那位神神道道的跛脚师姐是位反派npc,掉进她的圈套必定要九死一生,可事实却是,她却像是在帮助试炼者,因为丙从档案室门前消失后,直接回到了宿舍里,而在宿舍里,她太平至今。 刚回来后,她本想去楼下看看丁是否也回了宿舍,却不料宿舍门却成了铜墙铁壁,怎么也打不开。而不多久,宿舍门外的喧闹声和脚步声消失了,就像是走廊上的学生们突然间不见了。紧接着,她的视界里突然血茫茫一片,她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 当时不知宿舍是否安全,却又双眼失明被困于此,她心里又急又怕。也不知那会儿是怎么想的,她第一反应竟是怀疑自己触犯了这个世界的死亡禁忌。着急忙慌地翻出自己手中唯一一张可以检测使用者是否触犯了当前世界死亡禁忌的检测卡,没成想还真被她蒙对了,她确实犯了死亡禁忌。 顾晚鸢奇道:“这个世界的死亡禁忌是什么?” 丙顿了顿,苦笑了一声,声音非常无奈:“呼吸。” “呼、呼吸?”顾晚鸢惊了,“这个世界是有病嘛?” 谁能一直不呼吸?这不明摆着死亡禁忌必会触犯吗?这个世界本就会迷失心智,让试炼者沉浸在角色扮演中忘记自己,现在又来这一出。真不愧是难度为“辰”的逃生世界,算算辰也排在第五位了。 “确切地说,是当试炼者从扮演的角色中清醒过来,呼吸便会触发死亡禁忌。”丙解释道,“这么多清醒的逃生试炼者同时触发死亡禁忌,就会将整个校园带进一个诡异的时空中。按照你所说,那就是npc消失,幻象出现,而能看见幻象的人,神智将被剥夺。” 顾晚鸢沉吟道:“那宿舍是安全的嘛?” 如果宿舍是安全的,那遇见危险时,立即闭上眼睛摸回宿舍就可以了呀。 “不确定,但至少至今为止是安全的。”丙道,“我越来越觉得那位学姐是来帮我们的,而不是来害我们的。我和丁就不说了,就说你和你男朋友,你看……” 丙依照顾晚鸢关于在学姐的调查问卷中,选择红色与白天便是白天视物为血色,而选择白色与黑夜便会在夜晚视物苍白的猜测,继续猜测:“你没看见那些幻想,所以才能保持清明,我觉得这也是学姐提供给我们的保护。” 顾晚鸢沉吟了片刻,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被癸的声音惊了一惊。 旁边的庚和癸似乎是在讨论早餐。 庚说了一句:“早晨我们吃的葱油面真是好吃,中午我们还吃葱油面吧?” “葱油面?”癸半晌没吭声,然后突然干呕起来,呕了半天才惊道,“天啊,我一个最讨厌吃葱的人为什么要跟你吃葱油面?我……”她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我是蜉蝣界的逃生试炼者啊,什么鬼大一新生?老娘几时能考得上大学了?” 她看向一边的顾晚鸢与丙,不再理会庚,匆忙跑了过来:“你们什么时候清醒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晚鸢没想到癸排位比庚低,却是先清醒过来的那一个,便把情况大致跟她说了。 “太恐怖了!老娘刚醒过来,可别又被迷住了。”她把胸脯拍得“通通”作响,想来是后怕极了,“幸好宿舍里没有那些幻象,那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躲在这吧,可千万别出门。” 顾晚鸢一摊手:“谁知道宿舍是不是一直安全呢……” 也怪她乌鸦嘴,她话音刚落,癸就叫了起来:“卧槽这就是幻象吧?”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拜利麦诺、大写的贰呀~ 第36章 阴戏缠魂(4) 听到癸的叫声,顾晚鸢与丙都警觉地站了起来:“怎么了?” 癸窜到两人身后, 一手攀着顾晚鸢的肩膀, 一手指向窗户:“有有有鬼!” 窗外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她一张惨白的脸上浓妆艳抹, 乌黑的头发编着两个麻花辫, 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民国女学生装,纤细的手指屈起,轻敲上玻璃。 笃、笃、笃。 顾晚鸢眼不能视,可听着这熟悉的敲击声, 却突然想起昨夜从窗户爬进宿舍的那个女人。 庚似乎听见声响后才注意到这边的状况,一惊之下跟着癸尖叫起来。 “别叫别叫。”顾晚鸢被吵得头痛, 拍了拍吓得抱住她的癸,“你看见了什么?” “一个化浓妆的民国丑女人……” 癸颤颤巍巍地刚把“丑”字说出来, 就看见那女人肉眼可见地停顿了片刻, 而后,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快速地向她瞟了一眼。 那一眼速度很快,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也不知为何, 癸没来由地心里一慌。 女人像午夜时那般, 只需敲击玻璃几次, 便能无视玻璃的阻碍,从窗户外慢慢爬了进来。 “她进来了啊啊啊!” 庚和癸齐齐尖叫, 不约而同地转身往大门跑去, 然后发现大门果然又打不开了。门能够晃动, 但打不开,应该只是被锁住了。 “别慌。”丙循着声音走向癸和庚,抓住她们的手加以安抚,“这个女人夜里来过,你们不记得了吗?她不声不响的,也不害人。” 丙的话音刚落,一把稚嫩的萝莉音就突然在身后响起:“谁说我不害人?” 顾晚鸢正想过去门边与三人站在一处,被身边响起的萝莉音吓了一跳,脚下慢了几步,一只冰凉的手就掐上了她的脖颈,止住了她的去势。 那只手无声无息的,动作快得很,甚至顾晚鸢都没来得及察觉到杀意,自己就已经被控制住了。 “她杀人了啊啊啊!” 庚和癸又抓狂地叫了起来。 丙不明所以,忙问:“发生什么了?” 庚疯了一般推着大门,想要出去。而癸一边快速地将眼前景象讲解一番,一边一手抓住丙的手,一手拿出了一把万|能钥|匙,插进门锁中捣鼓着。 她明显是准备放弃已经被npc控制住的顾晚鸢了。 顾晚鸢不觉得意外。她对于癸而言只是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而掐着她脖子的npc实力如何大家都不清楚,正常人当然会选择先保住自己的命,而不是头脑一热,就去充当别人的英雄。 卡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的力气越来越大,顾晚鸢又痛,又喘不过气起来。她下意识地想用尽力气想去掰开那只手,可那只手虽有肉感,内核却好似钢筋铁骨,力气大得惊人。 “你看不见我,说明你帮了她。”掐着她的女人用一口萝莉音幽怨道,“你帮了她,那你就该死。” 顾晚鸢生怕自己交代在这个世界,她来不及翻蜉蝣卡,便祭出她的短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掐在她脖子上的手腕斩去。 刀子落了空。 因为那女人突然松了手。 新鲜空气涌进鼻腔,顾晚鸢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是你?”女人认出了她手中的刀,再看向她的脸时,语气中便有了些惊讶,“你怎么又来了?嫌上次吃的苦头不够多?” 满屋的杀意骤然消退。 顾晚鸢却依旧不敢大意,背部紧贴着衣柜,一手抚着脖颈咳嗽着,一手举着刀横在身前。 女人的语气更惊:“知道你看不见,但你听不出我的声音?” 她以手掌做扇,冲着顾晚鸢的双眼凭空扇了一股风。 顾晚鸢只觉得一阵微风拂来,眼前血色刹时退得干净,双眼又重能视物了。 此时,她面前趴着一个女人,一身民国学生装,两条乌黑麻花辫,苍白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妆是浓妆,却不是昨晚所见的那般胡乱涂抹,而是认认真真一笔一笔细致化出来的。 眼前的女人和昨夜的女人,不是一个人。 这女人的三肢体趴伏在地上,右臂却以一个诡异的姿态,笔直地向上伸出,冲着顾晚鸢的双眼,轻轻扇着风。 她一张脸努力地抬起,看着身前剑拔弩张的人:“我曾跟你做过交易。现在认出我了吗?” 那女人见顾晚鸢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茫然,一想就知是没认出自己来,一张浓妆覆盖的脸上便出现了些酸溜溜的神色:“你这个人,这些年到底去过多少逃生世界,又与多少npc做过交易?亏你从前离开时还说定不会忘记我。” 顾晚鸢一脸懵。 这怨妇的语气是要闹哪样? 自己怎么会跟蜉蝣界的npc说这种话? 说话间,癸撬开了门锁,庚拉开门就跑出了宿舍。而丙被癸拉着,也硬生生地拽了出去。出去前,丙还向着顾晚鸢的方向扭了扭头。 “走了也好,免得她们多事。”女人见顾晚鸢望着跑出宿舍的三人,翻了个白眼,“我们谈我们的。” 顾晚鸢这才收回视线,默默地收起了刀子:“我失忆了呀,以前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女人的声音幽怨得很:“真是一个好借口。”她话锋一转,“我这还有一笔生意,你这次还做不做了?” “生意?”顾晚鸢愣了一愣,实在没想到逃生世界的npc想跟自己做生意,“什么生意?” “老规矩,你帮我办成一件事,我随机给你五十张蜉蝣卡。” 五十章蜉蝣卡? 好家伙,顾晚鸢总算知道自己的储物卡里哪来那么多张蜉蝣卡了,她本来以为那些卡都是自己从前没日没夜地在逃生世界中进进出出攒下来到底,到了今天才明白,敢情是她以前天天跟逃生世界的npc做生意来换蜉蝣卡啊? 再一想蜉蝣界的规矩是,在同一个逃生世界中,逃生试炼者只能从主神手中自动获得一张蜉蝣卡。现在的这个逃生世界她不是第一次进来,所以即便是完成这个世界的所有任务,她也不能再从主神手中获取一张新的蜉蝣卡。那就索性答应这个女人,做了这个交易吧,这样就不用费心思再去想办法找卡了。 见顾晚鸢一口应了,女人的脸上也浮现出欢喜神色:“上回你帮我报了仇,让我手刃了仇人。可我仇家竟然也变成了鬼,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讨嫌不说,还敢跟我抢资源,我实在是不开心。那这回呢,你就帮我毁掉仇人的梦想吧,看我气不死她。” “哦。”顾晚鸢随口道,“你仇人是谁嘛?” “就是我那个瘸腿的孪生姐姐,赵大大。”女人解释道,“上午你帮过她吧?你帮了她,她才肯帮你屏蔽掉一部分死亡禁忌的副作用,不过她也是蠢,只能想到让你瞎眼这个办法。”说到这儿,她突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对啊,你也算她仇人了。她竟没能认出你?她当鬼当了这么多年,真是当糊涂了,连四年前帮我杀死她的试炼者都不记得了。” 顾晚鸢:“……” 阿弥陀佛,幸好不记得,还真是冤家路窄呢,看来以后要躲着她些,免得惹上多余的麻烦。 见顾晚鸢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女人便简单地讲了讲前尘往事。 赵家有两位孪生姐妹,姐姐喜欢演戏,妹妹倒是没演员梦。可偏偏在幼年时,姐姐为救妹妹伤了腿,从此落下了残疾。后来读大学时,在全家人的施压下,妹妹被迫成为姐姐圆梦的工具,读了表演系。可她并不喜欢表演,读书期间迟到早退旷课出去玩,惹怒了姐姐。 姐姐觉得自己为了救妹妹放弃了从小到大的梦想,而妹妹轻易实现了这个宝贵的梦想却又不懂得珍惜。而妹妹却抱怨自己的人生不能自己做主,为何要她为别人的梦想卖单。两个人开始渐行渐远,直到爱上同一个男人后,终于反目成仇。那个男人,就是表演系毕业留校的那位辅导员。 摊牌那天,三个人一起聚了个餐。妹妹喝多了,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已经是鬼的状态,有人杀了她。她怀疑是姐姐所为,第一时间去找了姐姐,姐姐也供认不讳。可同为npc,她又是无实体的状态,实在报不了仇。直到顾晚鸢出现,主动递给她一束橄榄枝。 听完了这个狗血恶俗的故事,顾晚鸢砸吧砸吧嘴,随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呀?” “赵小小。”这女人似乎很不满顾晚鸢连她的名字都忘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顾晚鸢摸了摸鼻子,觉得赵家父母起名字着实不太走心,“你哪来那么多蜉蝣卡呀?” 赵小小看向顾晚鸢的眼神有些不屑:“你这番失忆,怎么智商也断崖式下降?我是这个世界的终极npc,死在这个世界的逃生试炼者,都算是被我打败,他们蜉蝣卡都会归我。” 顾晚鸢恍然大悟,她上个世界里被队友抢卡未遂,后来问了,才知道蜉蝣界有这么个规定,杀死逃生试炼者就可以获得其全部的蜉蝣卡。 正说着,周灼祁跑了进来,见顾晚鸢在,松了口气。 “阿祁。”见到他果然顺利脱身,顾晚鸢很开心,冲他招了招手,“一起来做一笔生意吗?” “阿祁?”赵小小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想了片刻才道,“哦,原来是那个小子。”她眼神忽然一亮,八卦又促狭地笑道,“四年前就听你念叨,说早晚有一天要睡到这小子,现在你成功了吗?” 第37章 阴戏缠魂(5) 顾晚鸢:“???”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你你你乱说什么……”她吓了一跳,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想也不想就矢口否认, “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赵小小接话接得自然极了:“就四年前你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跑来跟我道别时说的呀。”为了帮助失忆的人找回记忆, 她说得详细极了, “你说他宽肩窄腰大长腿,六块腹肌倒三角,看起来……” 顾晚鸢见赵小小当着周灼祁的面口无遮拦,忙蹲下身, 试图去捂她的嘴。可惜赵小小整个鬼都是透明体,她的手直接穿过了趴伏在地的身体。 所以赵小小顺利地把后半句话说完了:“……看起来就很好睡的样子。” 顾晚鸢眼前一黑, 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周灼祁看着整个人石化了的顾晚鸢,轻笑了一声。 听到那笑声, 顾晚鸢更是蹲在地上不敢起身, 将一颗满是毛茸茸碎发的脑袋埋在膝盖中, 一双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找不到一个安全的视线落脚处。 “看样子, ”赵小小瞥了她一眼, 嘲笑道, “像是没成功的样子。你可真是太没用了。” 顾晚鸢:“……” 快闭嘴吧。 她现在真的觉得尴尬到了极点, 这个赵小小真是太八婆了。 倒是周灼祁大大方方地略过这个话题,向赵小小询问了生意的情况, 而后拉起了顾晚鸢, 道:“走吧。” 顾晚鸢低着头, 窘迫地跟随着他出了宿舍,身后还有赵小小不知收敛的萝莉音大嗓门:“你可快点吧你,你现在睡还是小鲜肉,再四年他就是大叔了,你亏不亏啊!” 顾晚鸢:“……” 绊了一脚,吓得她拉着周灼祁加快了步子,生怕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两个人下楼梯时,周灼祁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不会的。” 顾晚鸢莫名其妙:“啊?” “我说,”周灼祁嘴角噙着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会坚持健身,四年后也不会是大叔的模样,你亏不了。” 顾晚鸢:“……” 你也快闭嘴吧。 二人刚要走出宿舍区时,发现校园里又重新热闹了起来,瞬间凭空出现的学生在身边来来往往嬉笑打闹。看来这个世界的死亡禁忌不会存在一整天,推测应该只是在白天与黑夜各持续一段时间。 赵小小说白天和夜晚赵大大都会在校园中短暂出现,这会才中午,距离夜晚还早得很,却正是午餐时间,周灼祁便问:“午饭想吃点什么吗?” 被他这么一说,顾晚鸢觉得果然有些饿,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庚和癸讨论过的葱油面:“葱油面吧。” 队友没有夸大其词,食堂的葱油面果然好吃,就是分量少了些。顾晚鸢吃完一碗没吃饱,又颠儿颠儿地跑去买了一晚,还不忘给周灼祁也带了一份。结果第二碗吃到一半吃不了了。 瘫在椅子上,顾晚鸢生无可恋地打了几个小饱嗝,悄悄揉了揉圆滚滚的小肚皮。 撑得有些难受。 周灼祁默默地吃完自己的两碗面后,看了顾晚鸢一眼,自然地伸手端过她的那半碗。 “呀!”顾晚鸢猛地弹跳起来,伸手要去抢面碗,“我我我吃剩的,你你你……” “小时候老师没教过你‘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费粮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周灼祁面不改色,不动声色地护住面碗,不被顾晚鸢抢去,“还有,你什么时候开始结巴了?” 眼睁睁地看着周灼祁夹了一筷葱油面送进嘴里,顾晚鸢的脸又有些发烫。 那那那是她吃过的饭…… 不不不过是共吃一碗饭罢了…… 为为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间接接吻…… ……啊呸! 周灼祁低着头,从顾晚鸢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硬挺的鼻尖,和长而浓密的睫毛。眼镜还是重返蜉蝣界初见时的那一副,金色的金属细边框,无论穿着什么衣服,他戴起来总有些斯文败类的商业精英范儿。 顾晚鸢咬着下唇想,从前她都没认真看过他,今天这么细细一看,嗯,这个男人……还真有点好看嘞…… “赵小小说赵大大的梦想是演戏,但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你说呢?” 片刻后,周灼祁见始终无人接话,奇怪地抬头看了顾晚鸢一眼,却见后者正呆愣愣傻兮兮地盯着自己看,不由得心里觉得好笑,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回神。” “啊?”顾晚鸢一愣,她完全没听见周灼祁说了什么,就只听见了“赵小小”三个字,“赵小小……赵小小说什么了?” 赵小小说,她想睡周灼祁来着。赵小小还说,周灼祁宽肩窄腰大长腿,六块腹肌倒三角,看起来看起来就很好睡的样子。 顾晚鸢打量着周灼祁的身材,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等等,她在乱想什么呢? 老天鹅,她真是一只脏脏试炼者。 周灼祁看着顾晚鸢红彤彤的脸颊,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什么呢,脸红成这样……” 他不说还好,一说,顾晚鸢的脸红得更厉害。 “甲、乙!”远远地有人招呼他们,“你们怎么在这吃上了?” 顾晚鸢一看,丙、丁、戊、己、癸都在,辛和庚却不知所踪。 “四处找不到你们,”丁拍了拍周灼祁的肩膀,“原来在这。” 癸催促丁道:“别耽误时间了,快去找人吧。” 丁向顾、周二人发出邀请:“一起吗?” 顾晚鸢吃饱了就懒得动:“你们要找谁呀?” “就那个辅导员啊,还记得吗?”丁道,“我们刚打听到他在三楼教师食堂。” “哦。我们就不去啦。”顾晚鸢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顺道还打了个饱嗝。 她懒得再继续走主线了,既然蜉蝣卡有了着落,那就找找记忆、做做生意得了,生活如此艰辛,何必为难自己。 周灼祁没说话,看样子是默认将与顾晚鸢同行。 “那我们走吧。”癸听她这样说,撇了撇嘴,便推着丁和丙往前走,“快走快走,早点出去,早点平安。” 上午几人遇见赵大大的地方,恰巧在图书馆附近。顾、周二人便直接去图书馆休息区,寻了俩懒人椅,顾晚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直接窝在椅子上睡了。 顾晚鸢一觉睡到天擦黑,慢悠悠地跟着周灼祁走出了图书馆。 “嗨,是新入校的学弟学妹们吗?” 是熟悉的声音。 抬头一看,一个扎了双低马尾的女孩,跛着右腿走了过来。 也是熟悉的人。 她好像不认得他们了。 说来也怪,不止赵大大,整个蜉蝣界的npc似乎都有些脸盲,不太认得清逃生试炼者的样貌。赵小小也是通过那把短刀才认出顾晚鸢来。 顾晚鸢也不点破,只笑眯眯地一口应下:“好呀学姐。” “我这有一份调查问卷,问卷里只有两道题,想请你们帮忙答一下。”赵大大微笑着,“第一题,红色和白色,你们更喜欢哪个?” “我红色,”顾晚鸢指了指周灼祁,“他白色。”不等学姐问出下一题,又道,“我喜欢白天,他喜欢黑夜。” 赵大大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试炼者会这样回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下去。 顾晚鸢乖巧地提醒她:“学姐还有什么忙需要我们帮吗?我们很乐意效劳的。” “哦哦对。”赵大大这才想起正事,“我要去档案室拿些档案去教室,可是档案太多了,我一个人拿不动,你们能帮帮我吗?” “那还等什么呢?”顾晚鸢亲亲热热地挽住赵大大的手,“一起走着呀。” 触手处是冰凉柔软的肉|体。 顾晚鸢看了看周灼祁。都是鬼,可赵小小是虚影,而赵大大却有实体。 “今天逃课没被老师发现,我梦想天天都能逃课不被老师发现。”天色即将彻底暗下来,顾晚鸢决定开门见山,“学姐,你有什么梦想吗?” 赵大大不答反问:“你逃课了?” 顾晚鸢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睡了一觉,怎么脑子也睡得不灵光了呢? 逃课这种事,八成是赵大大最看不惯的事,毕竟因为赵小小经常逃课,她没少生气。 果不其然,赵大大一张脸板了起来:“你一届新生,怎么能刚入学就逃课?” 赵大大balabala地教训了顾晚鸢一路,直到三人来到了那栋二层小楼前,期间顾晚鸢多次试图打断她都未遂。 看到楼前那段长而陡的阶梯,赵大大终于转移了话题,叹道:“我腿不好,最讨厌爬楼了,好烦啊。对了,你们知道这段楼梯有多少阶吗?” “平时六十六阶,发生很可怕的事时就六十七阶嘛。”顾晚鸢不死心地挣扎,“学姐刚刚教训的是,我简直醍醐灌顶,以后一定认真上课、好好学习。学姐,你真适合做老师哎,不当老师简直是屈才。你有这个梦想吗?” 赵大大再一次被顾晚鸢的抢答给整懵了,愣了愣,才道:“没、没有。”又叹道,“我也没什么梦想,反正我的梦想从来实现不了。” 第38章 阴戏缠魂(6) “别,可别呀。”急得顾晚鸢一把攥住赵大大的手, “人活一世, 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优秀如学姐,必须有梦想!” 赵大大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人真奇怪。梦想不梦想的, 有什么重要呢?”她长叹一声, 像是说教,也像是感叹,“其实人活这一世,应该好好珍惜当下所拥有的才对。” 说话间, 天色彻底黑了。 赵大大有些着急,催着顾晚鸢踏上阶梯:“快走。” 被紧张的赵大大一提醒, 顾晚鸢这才想起来一件事,忙一把抓住周灼祁的手, 看向他的眼睛。 在路灯的映照下, 周灼祁的双眼似乎有些不聚焦, 但他握了握顾晚鸢的手,安慰道:“没事。” 周灼祁已经无法视物, 那就说明触犯死亡禁忌所带来的副作用即将显现, 万一她失了神智, 她可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像周灼祁一样平安回来。 丙不是说踏上六十七阶台阶就回到了宿舍吗?那不如先回宿舍去, 明天再想办法吧。 顾晚鸢拉着周灼祁和赵大大,忙不迭地往上跑, 边跑边气喘吁吁地数着台阶, 当她数到第六十五个数时, 眼前竟只剩了最后一级台阶。 顾晚鸢:“???” “才六十六阶?”顾晚鸢不可思议极了,说好的六十七阶呢? 赵大大倒是笑了笑:“六十六多好,这说明我们不会遇见非常可怕的事。”她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将大门用力地往里一推,“进来吧。” 顾晚鸢将情况低声跟周灼祁说了,周灼祁抿着唇快速权衡了一番,在听到顾晚鸢明确说了想进去之后,才道:“进吧。” 二人一走进入档案室,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潮湿的霉味,厚重的木门在身后自动关闭,没有了路灯的光,整个室内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顾晚鸢的储物卡里没有照明工具,周灼祁是知道的,所以第一时间拿了一把手电给她。 “学姐?”顾晚鸢借着手电的光,在一个个书架间找寻着赵大大的身影。 三人不过是前后脚进档案室,赵大大却说消失就消失了,不过这也在二人预料之中。 档案室的一楼黑暗又安静,整个室内都是整整齐齐摆满档案的书架,只在角落处摆放了一张木桌和一张木椅,桌子上放了一台电脑,电脑旁有一本笔记和一支笔。 一切如常,完全是档案室该有的样子。 顾晚鸢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手电筒照了照周灼祁的脸,嘀咕道:“要不把赵小小叫过来,把你的视力给恢复了?” 周灼祁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好。” 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张蜉蝣卡,带着淡淡的金色光晕渐渐消失了。 顾晚鸢一愣:“你用了什么卡?” “最后一张召唤卡了。” 上一个逃生世界他也曾用过。 “还有这种卡?”顾晚鸢用意识翻找着自己的那一叠蜉蝣卡,却一无所获,“召唤npc的吗?” 周灼祁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赵小小没好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人呢?” 来的这样快? 顾晚鸢忙回应道:“这儿呢这儿呢。” 没过多久,赵小小气冲冲地爬了过来:“扰人清梦,你烦不烦?” 顾晚鸢笑眯眯地吐吐舌头,翘起的手指戳了戳身边的男人:“他也看不见啦,请你帮个忙,这笔生意我只收你49张蜉蝣卡。” “我是眼科医生吗?啊?我长得像眼科医生吗?”赵小小打了个哈欠,看起来确实困极了,“20张。” 顾晚鸢讨价还价:“唔,48吧。” 赵小小哈欠连天:“30。” “47。” “40。” “30。” “46。” “好哒。”顾晚鸢开心地一拍手,确认成交价,“46就46,我吃点亏也没事儿。” 赵小小困得晕头晕脑,总觉得这个数字似乎不太对,但一时也没想明白中间环节到底哪出了错。她自认是个讲信用的诚信鬼,说了就要照做,只得气鼓鼓地治好了周灼祁的眼睛,然后一声招呼也不打,“啪”地一下消失了。 顾晚鸢看了看周灼祁的眼睛,确认他回复了视力后,美滋滋地一摊手:“气走啦。小气鬼。” 话音刚落,又是“啪”地一声,赵小小又重新出现了。 “偷偷骂谁小气鬼呢?”赵小小一张苍白的脸上挂着浓浓的惧意,好像刚才的困意此时已消散得干净,“我刚发现这里是档案室!你们怎么在档案室?” “对呀,这是档案室呀。”电脑开不了机,顾晚鸢就翻着笔记本,随口道,“你姐带我们来的。” “快走。”赵小小的语气又急又怕,“别在这里。” “这里怎么了?”顾晚鸢合上笔记本,奇怪道,“这里明明很太平嘛,我感觉不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她的直觉一向灵敏,若档案室不安全,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察觉到。 “楼上很可怕。”赵小小瑟缩着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你们还是快……” “学妹,你在跟谁说话?” 赵大大的声音忽然在远处响起,赵小小话没说完就是一窒,低声道了句“你们快走。”便匆匆消失了。 她似乎有些怕自己的孪生姐姐。作为害死了自己、最终又被自己杀死的人,她不该是这样的反应啊。 赵小小消失后不久,赵大大举着一只手电走了过来。 她四处照了照,奇道:“刚才你们在跟谁说话呢?” “没有谁,就我们俩聊天嘛,乌漆嘛黑好无聊的。”顾晚鸢笑眯眯地问,“学姐你去哪啦?” “我还以为是……”赵大大顿了顿,“算了。我在楼上翻找档案呢,听见楼下的动静就下来看看,你们在这里再等我一下。” 说完也不等顾、周二人回答,转身就走。 顾晚鸢与周灼祁对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悄悄跟上。 不知赵大大是真的没听见身后的动静,还是明知二人跟随却不介意。她一个人轻车熟路地在书架中转了几转便来到楼梯旁,拾阶而上。 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顾晚鸢急了,生怕再一次弄丢赵大大,想也不想,一头冲了上去。 “砰”地一声,撞得她眼冒金星,撞得她向后一个趔趄,倒进了周灼祁的怀里。 什么鬼? 这个楼梯口竟然有一层透明的屏障。 顾晚鸢揉着额头,痛得都快哭了。 周灼祁忍着笑意:“我看看。” 他拨开顾晚鸢额顶的碎发,借着手电的光看了看,道:“肿了。”低头轻轻地吹了吹,“看你下次还这么急。” 带着暖意的风拂过肌肤,酥酥麻麻的。 顾晚鸢脸一红,忙后退了几步:“也、也、也不怎么疼吧我觉得。”她结结巴巴的,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一扭脸发现旁边有电梯,简直如蒙大赦,“我、我、我们快去坐电梯。” 也不等周灼祁回应,就三两步跑过去按了电梯。 可等到电梯门关闭了,顾晚鸢才发现情况有点不妙。 档案室是一栋二层小楼,也就是说,电梯里应该只有“1”和“2”这两个楼层按钮,可现在出现在她手边的,却是“-1”和“3”。 同时,原本在一楼档案室中的那种宁静的感觉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危险即将来临的紧迫感。 顾晚鸢讷讷道:“不是吧……” 恐怖片主角的生存第一法则是什么来着?对,远离电梯。 周灼祁刚说完“看你下次还这么急”,她果真就急给他看了。 不过也怨他,对着她的额头瞎吹什么吹?真当自己是天上下凡的小仙男了?吹一口仙气儿还能消肿止痛不成? 电梯门打不开,顾晚鸢认命地问周灼祁:“那我们去哪一层啊……” 赵小小说楼上有危险,但他们的目标赵大大却上了楼。 周灼祁沉吟了片刻,道:“3层吧。” 按下按钮“3”,电梯缓缓上升,只是三层楼的高度,电梯却足足上升了几分钟,终于,“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外是方方正正的一间毛坯房,面积不如楼下的档案室大,约莫两百平左右。天花板上挂了几个白炽灯,都大开着,照得房间里亮亮堂堂。 正对着他们的方位,摆着一尊一人高的神像。神像前是一方矮几,远远望去,隐约能看见几子上似乎摞着厚厚的一叠纸。 一个女人正跪在神像前,看着背影,像是张大大。 她虔诚叩拜着,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隔得太远,听不清楚。 未几,她从身前的地板上拾起了一块东西,一扬一披,裹在了身上。 顾晚鸢本以为那是一条肉色的披肩,谁知那东西一接触到赵大大的皮肤,就立即严丝合缝地紧贴上她周身,与她融为一体。不过两三秒的功夫,她竟完全换了一个人。 皮肤变黑,身材变高,头发变短…… 赵大大,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个男人。 完成换皮之后,赵大大又虔诚地叩拜几次,站起身来。 她一旦转身,必定会看见顾、周二人,接下去不知会发生怎样的事。 来不及关电梯门了。 情急之下,顾晚鸢对周灼祁与自己使用了她仅存的最后两张隐身卡。 第39章 阴戏缠魂(7) 周大大转身向他们走来。 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一个男人的模样——高、壮、黑,两条低马尾变成了短寸, 衣服也换成了正装, 一张脸上再也找不出女人的五官。 她走着走着,身形逐渐稀薄, 眨眼就在顾晚鸢与周灼祁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隐身卡的效果还没过, 顾晚鸢拉着周灼祁走出了电梯。 周灼祁轻笑:“你竟有两张隐身卡?” 在所有的蜉蝣卡中,隐身卡算是相当有用的技能卡,而有用,就会稀少。 “也就是最后两张啦。”顾晚鸢径直走向神像, 一边走一边嘟囔,“旧的不用, 新的不来,好钢用在刀刃上。” 那尊神看起来像是白瓷材质, 也不知是哪路神仙, 长得奇奇怪怪。 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头儿, 秃头,袒露上身, 穿着纯白色的宽大长裙, 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 但他即便是坐着, 也有正常男人站着一般高。两只手掌相抵,左手指天、右手指地, 一只半米长的细钢棍斜斜地搭在他的手腕上。 说他怪, 是怪在长相上。 一张脸上没有耳朵眉毛鼻子嘴巴, 倒是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大大小小形态不一的小眼睛。乍一望去,就算顾晚鸢没有什么密集恐惧症,也很是嫌弃地撇了撇嘴。 “噫……”顾晚鸢凑近了,似乎伸手想去戳戳那些眼睛,“真恶心。” 周灼祁忙拉住了她:“别碰他。” 顾晚鸢缩回手的途中,一不小心碰倒了那根细钢棍。 “咣当”一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清清脆脆地带着回声。 “呀。”顾晚鸢忙不迭地把细钢棍摆回原处,双手合十拜了拜,“对不住对不住。……咦?” 细钢棍掉落时,打散了神像前摆着的那一叠纸。 顾晚鸢摆放细钢棍时,周灼祁就在整理那叠纸,那都是些很普通的许愿纸。白纸黑字,不同的字迹,虔诚地写下自己的愿望。 顾晚鸢眼尖,发现周灼祁手中拿着的那张纸,写着“我想得到李白的心”,而落款是“赵大大”三个字。 “大骗子。不是说自己没有愿望嘛?”顾晚鸢跪坐在神像前,伸头看着周灼祁手中的纸,嘴里嘟嘟囔囔的,“……不过李白嘛……”她打趣道,“‘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的那个李白?哟,这妹子心还挺野。” 周灼祁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顾晚鸢收起了笑脸:“我瞎说的嘛……” 周灼祁细细翻着那些许愿纸,在底层又找到了两张,一张是赵小小的,一张是赵大大的。这两张纸有些泛黄,岁月的痕迹很重,应该是多年前的愿望。 赵小小的那张也是一样的字,“我想得到李白的心”,只是落款变成了赵小小。 “唔,不愧是姐妹,都想得到李白的心,这位李白怕不是就是那位辅导员吧?” 周灼祁赞同道:“有可能。” 顾晚鸢看得快,一目十行,看完就伸手去拿赵大大的许愿纸。可薄薄的看似平常的一张纸,却不知为何,竟好似重逾千金,差点没把她的手指压断。 周灼祁忙伸手拿过拿张纸:“没事吧?” “……什么鬼?”顾晚鸢吓了一跳,揉着疼痛的手指,“我怎么觉得这么重?阿祁你天赋异禀嘛。” 周灼祁与顾晚鸢的力量悬殊并没有这么大,也不知这些纸张到底有什么诡异之处。 但二人没来得及纠结这个问题,因为他们发现赵大大的另一个梦想是“我想得到赵小小的腿”。 他们刚才似乎理解错了,想得到李白的心,也许不是指想得到李白的爱。 周灼祁又翻了翻其他人的许愿纸。 果不其然,这些许愿纸上许愿的格式都大同小异,都是“我想得到xxx”,而xxx全部都是人体器官。 “呀!”顾晚鸢瞬间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我想得到李白的心。”她一字一顿地念着,“她们是想要李白的心脏?” 她的话音刚落,神像前突然慢悠悠地落下了一张许愿纸,周灼祁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白纸红字,上书“我想得到李白的心”,落款“顾晚鸢”。 顾晚鸢:“???” “我没许愿啊。”顾晚鸢傻眼了,她几时想得到血糊糊脏兮兮的心脏器官了?“快撕掉它!”她直觉这张纸会带来危险,“……有点吓人。” 周灼祁眉头紧皱,只觉得眼前情况诡异且棘手。 偏那张许愿纸生成便生成了,撕不开,揉不动,急得顾晚鸢拿出了短刀,卯足了力气往纸上扎去。 就在刀尖触碰到许愿纸的那一刹那,许愿纸瞬间燃烧起寸高的火焰,瞬间将纸张烧成了灰烬。 眼前的神像突然动了起来。 神像的头颅在脖子上转了180度,本该是后脑勺的地方,竟又长了一张脸。 这张脸也奇怪得很,脸上没有耳朵眉毛眼睛鼻子,反而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大大小小形态不一的嘴。 那些嘴同时开启,低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听起来还挺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私毁合约者,当死。” 一句话说完,头颅继续顺时针旋转,重又变成了满是眼睛的那张脸。 敢情换张脸只是为了说话? 神像放完一句狠话就没了动静,隐身卡的时效早就过了,赵大大的心愿也已经明晰,毁灭赵大大的梦想,那保护李白就妥了,所以此时顾晚鸢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可没二人刚站起身,那尊神像便也跟着起身,顺手抄起了那根细钢棍。 “快走。”顾晚鸢拉起周灼祁就往电梯那里跑,按下按钮后,电梯开始动了。 顾晚鸢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好电梯没罢工。 “好什么?”周灼祁指了指电梯门上方的显示屏,“你看。” “99999?”顾晚鸢睁大了眼,这电梯竟然是从99999层往下走,那等它开门……她迅速心算了一番,岂不是要等二十多分钟? 神像已经追至眼前,举着棍子向顾晚鸢敲来。 它脚下动作虽慢,手上动作却快。 凌厉的风势袭来,顾晚鸢险险避开,一旁的周灼祁也顺势甩出储物卡中的那条金色绳索,将神像牢牢拴住,再用力一扯、一摔。 清脆的破裂声突兀响起,整个神像碎成了六块碎瓷片。 没等二人松一口气,那些碎瓷片竟自动竖立起来,增高变大,生出头颅、躯干、四肢…… 不过十秒的功夫,碎瓷片竟个个都变成了神像的模样。 看着六个一模一样的神像,顾晚鸢倒吸了一口冷气。 论自愈能力,蚯蚓也没它强。 看来不能打碎它。 二人忙收起了武器,小心地躲避着那些东西,生怕弄碎了它们。 电梯才行到99600层,这要熬到什么时候? 顾、周二人的身形很灵敏,始终抓不到二人,那些神像似乎也急了。 其中拿细钢棍的神像停下脚步,将棍子在地上重重一砸,顾晚鸢的手里瞬间多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心脏。那心脏像是刚从人体里切割出来,还“砰砰”地跳动着,撒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六个神像齐齐转出满是嘴的那张脸,无数的声音同时响起:“给你心。” 与此同时,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她浑身是血,胸膛处血肉模糊,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一张脸惊恐又惊悚。她似乎是已经死了,但见顾晚鸢抓着她的心,立即就身体僵硬地走了过来。 吓得顾晚鸢立马把心脏抛了出去。 心脏砸在一尊神像的脸上,无数张嘴里的无数条舌头伸出,将那颗跳动的心脏瓜分了干净。分到心脏的嘴满意地咀嚼着,发出“吧唧”“吧唧”恶心的声音。 那个死去的学生却目不斜视,只认定了顾晚鸢一个敌人,冲着她扑过来。 细钢棍又重重一砸,又一颗心脏凭空出现在顾晚鸢手中。 顾晚鸢都快哭了:“……太恶心了,真是够了!” 甩掉心脏,她想也不想就冲着手握钢筋棍的神像甩出了一张“禁锢卡”。 蜉蝣卡生效,使逃生世界指定npc静止30秒。 周灼祁甩出那条金色绳索,将两个被挖心的倒霉学生牢牢拴住。两个学生力气很大,竟拖动着周灼祁往顾晚鸢处走去。 吃掉心脏的两个神像呕了几呕,将嚼烂并吞下的心脏碎片冲着顾晚鸢喷了出来。 那些呕吐物带着浓浓的酸腐臭味,顾晚鸢一边躲着,一边被熏得险些吐出来。 腾挪间,禁锢卡时效已过,顾晚鸢来不及再用蜉蝣卡,神像将细钢棍一砸,又一颗心脏落在顾晚鸢怀中。 自觉已训练有素的顾晚鸢丢掉心脏,翻箱倒柜地又寻出一张蜉蝣卡,冲着神像丢去。 蜉蝣卡生效,使逃生世界指定npc爱上卡主…… “哎?”脑海中刚浮现出这行意识,顾晚鸢就觉得不太对…… ……时效为30分。 她明明丢出去的还是一张“禁锢卡”啊,难道慌乱中拿错了? 周灼祁见顾晚鸢站着不动,神情很是古怪,忙道:“怎么了?” “你说……”顾晚鸢瞥了一眼神像,又皱巴着一张小脸看着周灼祁,“……如果它爱上我会怎样?” 不等周灼祁回答,她又吞了吞口水,生无可恋道:“它可能爱上我了。” 第40章 阴戏缠魂(8) 周灼祁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好像用错卡了……”顾晚鸢撇着嘴,冲着不远处的神像扬了扬头, 示意他看。 只见神像停顿了片刻, 似乎还略略歪了歪头,显然非常无法理解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但蜉蝣卡既然已出, 就没有任何一个逃生世界的npc能够违逆。 其余五个神像显然是受控于主神像, 盲目地向它靠拢过来,随着细钢棍重重捶地十二次,十二只跳动的新鲜心脏出现在六个神像的手中。 他们一手抓着一个心脏,面朝向着顾晚鸢的方向, 有的蹲地,有的垫脚, 齐刷刷地用心脏完美地摆出了一个大大的心型。 “砰砰”跳动的心脏还滴着鲜血,六个半裸光头胖老头, 五个满脸眼睛, 一个满脸嘴巴, 嘴巴开开合合,重重叠叠的低音在空间内回向—— “爱你, 比心, chu~” 顾晚鸢干巴巴地眨了眨眼。 这场景着实有些诡异。 周灼祁却难得有些手忙脚乱, 十二具力大无比的死尸同时出现, 再加上之前的几个,场面一度濒临失控。 见顾晚鸢傻站着没什么表示, 神像用它笨拙的大脑思考了一番, 最终认定为自己的诚意不足以打动眼前人, 于是细钢棍毫不犹豫地再次敲地六响,六根长到拖地的血管被神像们抓在手里,喷溅的鲜血飙向顾晚鸢。 似乎还想营造出礼花的效果呢。 任顾晚鸢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还有npc能有这种脑回路,她闪避不及,被温热腥臭的血浇了满头满脸。 “卧槽。” 一向稳重的周灼祁难得爆了句粗。 也不怨他,空间里的二十一具死尸被一条绳索束成一团,拖着他缓缓走向顾晚鸢。 顾晚鸢跺了跺脚,狼狈地擦着满脸腥血:“……太恶心了。” 周灼祁使了全力,也无法拉住那些死尸,额头与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咬着牙对顾晚鸢道:“你对神像下达命令。” “第一,把那群死尸处理掉。第二,把心脏血管处理掉。第三,把五个分|身处理掉。”顾晚鸢毫不犹豫,命令一条又一条地下,小嘴“叭叭”地像机关枪一般,“第四,你自己保持静默。”说完一打响指,“速度照做。” 神像果然听话。 六个神像同时出动,先是吃掉了手中的器官,而后又扑向捆在一起的死尸,一时间,整个房间都是恶心的撕扯声和咀嚼声,碎肉鲜血洒得到处都是,鼻腔里全是浓郁的腥臭味。 顾晚鸢抓着周灼祁重新回到电梯旁:“……真是够了。” 电梯门终于在他们眼前打开,顾晚鸢几乎是瞬间就冲了进去。 这次的电梯终于有了去往一层的按钮。 回到宿舍楼时已经是午夜了,小楼安安静静的,似乎学生们都已经在沉睡中了。 顺顺利利地走到三楼,却发现顾晚鸢所在的312宿舍的宿舍门竟消失不见了,原本是门的地方现在是一面墙,顾晚鸢确认了许多遍,才相信312宿舍确实是不见了。 倒是隔壁一直被晋封的310宿舍的封条不知被揭掉了,门锁也打开了。顾晚鸢伸手尝试推了推门,“吱呀”一声,门竟被轻轻松松推开了。 站在门外向里看,那竟不是宿舍的样子。 无边无界空空旷旷的纯白空间中,一模一样的赵大大和赵小小并肩而立,冲着他们露出大大的笑脸。 赵小小甚至还招了招手,嘴唇动了动,看唇形似乎是在说“来”。 像是异次空间,看起来就危险重重的样子,可也不知怎的,顾晚鸢总觉得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去吗?”她回头看向周灼祁。 周灼祁与她有相同的感应,便点点头道:“走吧。” 二人刚一走进房间,赵大大与赵小小便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身后的门。 周围景象旋转变换,转瞬间就从亮堂堂的雪洞一般的空间,变成了一条狭窄昏暗的走廊。 像是宿舍筒子楼的走廊,昏昏沉沉的,两壁分散镶嵌着几扇上了锁的门,顶上吊着的几盏灯忽明忽暗,发出“嘶嘶”的声音。 这条走廊的尽头是一片光明,像是通往另外一个空间。 顾晚鸢当先迈出步子:“我们过去看看呀。”她回头望向身后的人儿,“你说……咦?” 本该在她身后的周灼祁突然不见了,而她背后也变成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走廊,尽头也是一片光明。 顾晚鸢:“……” 这间宿舍被封是有一定道理的,这种混乱的空间真的能逼疯人。 她转回身,右手握着短刀,左手拿出一张禁锢卡夹在指间,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也不知是什么原理,这条走廊看着短,可走起来却长极了,走了好久也没能走到尽头。 顾晚鸢扶着墙歇了会儿,忍不住吐槽:“什么鬼地方……”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像是回应她的抱怨,悠远的唱腔骤然响起,带着回声遥遥传来,渐唱渐响。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一个穿着戏服的女人从头顶落下,倒立着与顾晚鸢面对面时,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接连后退了几步,将手中的禁锢卡砸上女人的脸。在女人被瞬间定住之后,顾晚鸢才松了口气,走进了去看。 那女人是唱昆曲的装扮,一张脸像调色盘一般,被刷得腻白腻白,眼眶与脸颊扑着浓艳的红粉,一张红唇娇艳欲。乌黑的秀发与五彩的水袖倒垂下来,拖在地上。 她被定住了身形无法动弹,嘴里却依旧不停歇地唱着曲:“……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曲调婉转多情,声音冰凉刺骨,无端端让人生出凉意。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是哪处曾相见……” 唱着唱着,长发与水袖随着曲声荡漾起来,顺着地板向她延伸而来。 “……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她想逼着她后退。 顾晚鸢咬了咬唇,她的目标是前方走廊尽头,她不想走回头路。 想了想,她先是补了一张禁锢卡,而后手持短刀迅速割断女人的长发与水袖,紧接着以手撑地,矮身一滚,便从女人头下滚了过去,起身就跑。 到手的鸭子飞了,那女人很是愤怒,暴涨的长发与水袖紧追不舍,向她伸来。 禁锢卡已经用完,顾晚鸢不敢停下,一边跑着,一边努力搜索着针对npc的攻击类蜉蝣卡。 她琢磨着,等她回头出了这逃生世界,真该好好熟悉一下现有的所有蜉蝣卡才是。 不多久,禁锢卡时效便过了,女人的本体与长发、水袖一起追赶,速度更快,眼看着就要追上了,终于被她翻出来一张瘟疫卡,向后丢了过去。 来不及回头看,也不知这瘟疫卡能有何效用。 她动作还是稍慢了一些,被水袖重重地敲在背上,砸得她向前一头栽倒,“哇”地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那水袖看似轻飘飘的,谁知砸在背上竟这样疼。 顾晚鸢喉咙甜丝丝的,她强撑着,一咕噜爬起来就继续往前跑,却被几双手牢牢拉住:“乙,是我们。” 抬眼一看,刚才还身处昏暗走廊中的自己,怎么摔了一跤竟摔回了宿舍里? 不止是女队友丙、戊、癸,甚至连现存的男队友丁、己也在,只是不见了周灼祁。 顾晚鸢被扶着站起身,一脸茫然地环视四周:“怎、怎么了?” “你梦魇了。”丙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先坐下缓一下。” 窗外是黑夜,月光却明亮得很。 顾晚鸢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没有血迹,她明明吐了一口血,现在后背还痛得厉害,手中也攥着短刀,可她看着周围坐着淡定讨论的队友,恍惚间竟觉得自己确实只是在宿舍小睡时梦魇了一场。 丙他们在说着关于辅导员的事情,他们依旧在走主线。 宿舍门突然被踹开,大家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过去。 是周灼祁。 “晚晚。”他扫向室内众人,而后向顾晚鸢伸出手,“过来我这。” “阿祁。”顾晚鸢招呼他一声,想也不想,起身就向门口走去。 “别去。”丙却一把拉住她,悄声道,“你看他的脚。” 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却足以照见周灼祁的全身。他立于门口,不肯踏进房门一步,身形颀长,却看不见脚踝与双脚,整个人好似漂浮在空中。 顾晚鸢犹豫了,迈出的脚又缩了回来。 那真的是周灼祁吗?还是另外的什么东西? 门外的人见顾晚鸢停下脚步,语气带着些焦急:“晚晚,你看他们的手。” 顾晚鸢依言回头,看了看队友们的手。这一看,心中又是一惊。 他们的掌心与手背竟是长反了。 戊正以手撑着脸颊,正常人做这个动作,都该是掌心与脸颊接触,可戊却是手背撑着脸,掌心冲向外面。 这、这遇见的都是什么破烂事儿?顾晚鸢快哭了。两边的人都看着不像人类啊。 周灼祁皱了眉,再次道:“晚晚,快出来。” 就算都是怪物,如今门外只有一个,而门里足足五个,那还是去门外比较有胜算。 顾晚鸢衡量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趁着队友不注意,迅速向外冲去,同时脚步不停,扬起手中短刀,狠狠向周灼祁扎去。 周灼祁早有防备,身子一偏,用短刀轻易格挡住。 走廊昏暗的廊灯突然白光大盛,一时间晃得人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41章 阴戏缠魂(9) 白光过后,顾晚鸢发现自己又出现在那条昏暗的长廊中, 尽头的一片白光依旧在引诱着她。 周灼祁抓住了她手腕, 道:“你看看自己的脚。” 顾晚鸢下意识地低头看了才发现,此时的她竟与周灼祁一样, 从脚踝往下的部位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她惊诧道, “……这空间还会吞噬人的身体?” 可若说是吞噬,为何她自己却始终无知无觉,一点痛感也没有? 若说不是吞噬,那她的脚哪去了? 她专门蹲下摸了摸, 原本该是脚的地方,现在空空荡荡的, 什么也没有。 周灼祁又道:“你再回头看。” 身后已经没有了穿着戏服唱《牡丹亭》的长发女人。在这条昏暗的长廊中,每隔一百多米的距离, 就出现一个定格着的顾晚鸢影像。那些影像保留了她运动时的姿态与神情, 从后往前, 竟能模糊地拼凑出顾晚鸢一路跑来的轨迹。就连身体的消失也是渐进的,离她越近的影像, 脚与脚踝就越透明, 到了她眼前的那个影像, 脚和脚踝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她很明确地感觉到, 如果她继续沿着这条长廊一路往前走,她的身体就会从脚底到头顶, 渐变透明, 直到整个人完全消失在这个混乱诡异的空间。 可偏身体部位消失后, 身体的主人却无法感觉到任何异样。若不是周灼祁说了,她这么敏感的人都没能察觉到自己的双脚已经消失了。这种不易被察觉的危险真是太可怕了。 顾晚鸢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还应该继续往前走吗? 周灼祁看着走廊两壁上了锁的门,随手敲了敲,道:“我们最初似乎想错了,出口应该在这些门里。” 就在他与顾晚鸢刚一进入这条走廊时,他就莫名其妙地被身旁的一扇门卷了进去。 门里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危险,只有过去影像的再现,就像播放机一般,把这个逃生世界里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再播放出来,不过主角不再是过去的逃生试炼者,而是过去的npc。 周灼祁从门里走出来后,又进了几扇门。这些门里的主角都是不知名的路人甲,重现的事情也都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直到他在某个路人甲的过去里看见了赵大大与赵小小。 那扇门里的路人甲是学校旁边烧烤摊的老板,门里影像只能重现主角周遭十步以内的场景,所以他的视角随着主角老板的行动而移动,看见了赵小小与赵大大。 那似乎是赵小小临死前与赵大大聚餐时的影像。与赵小小自己的讲述有出入,当时一起与她一起吃饭的只有赵大大一个人,传说中的辅导员并不在场。那时赵小小的双腿已经瘫痪了,因为她的椅子旁边还放着一个电动轮椅。 当老板去厨房拿了一碗辣椒粉再出来时,他看见赵小小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辅导员,原本的赵大大不知所踪。更奇怪的是,那位辅导员与档案室三楼披上人皮变成男人的赵大大一模一样。 “所以,”顾晚鸢吃惊极了,“赵大大和辅导员是同一个人呀?” 伪装术?还是灵异事件? 周灼祁摇头道:“不是同一个人,但是是同一个心脏。” 顾晚鸢奇道:“怎么说?” 周灼祁后来又看了几个门,运气好,撞上几段与赵家姐妹相关的过去影像,从而对于整个事件推测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赵大大在神像前许愿得到赵小小的腿,所以赵小小失去了双腿。如果神像真的灵验,那就可以合理推测,在赵小小双腿瘫痪后,赵大大的腿便已经痊愈了,后来的她一直是在装瘸。 神像不是什么正经神像,不会仁慈到免费帮助别人实现梦想,愿望实现肯定需要代价,而代价就是生命。所以在赵大大实现愿望后不久,就被迫献祭了自己的生命给神像。 联想烧烤店聚餐时赵大大变成了辅导员李白,可猜测出那时的赵大大已经死了。可偏她又不知在何时许了第二个愿望,得到李白的心,所以也许当时她就与李白合二为一、共用一个心脏了。 辅导员李白与神像关系匪浅,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学生,所以也许心脏合二为一后,对心脏掌控主动权的,是辅导员李白才对。那么他们今日所见到的赵大大,内核也应该是辅导员李白。 作为魂体来说,赵小小算是能打的。也不知李白的心究竟是什么好东西,竟让她也许下了这个愿望。不过,她现在应该还没有如愿,所以李白才会扮作赵大大的模样,伺机得到她的心。 顾晚鸢奇道:“赵小小是被辅导员李白杀死的?那他为什么不当时就抢走她的心呢?赵小小哄我和她做生意,果然不是为了让我阻拦赵大大的演员梦。” 赵小小当时说给她听的那番话,就没几句是真话。 说话间,周灼祁撬开了旁边的一扇门。 一进入这门内,顾晚鸢就被吓了一跳,那个唱戏的女人又出现了。 眼前的她似乎还是人,这应该是她生前的事情了。她很害怕,一个人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顾晚鸢四处望了望,空旷的排练室除了她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她怕什么?” 像是在回答顾晚鸢的疑问,神像突然出现。 诡异的老头望着墙角的女人,无数张嘴开开合合:“你的愿望实现了,那就把生命献祭给我吧。” 女人怕极了:“不!我许愿了得到李白的心,我许愿了解除诅咒,这个愿望还没实现,你不能杀我!” 解除诅咒的条件是得到李白的心? 获得了一条线索后,二人并没有留下来观看神像如何杀掉女人,而是选择去下一个门里再看。 又开了十几扇门,却始终没有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线索。 踏进第十五扇门后,天旋地转的感觉猛烈袭来,待双眼重能视物后,二人发现他们回到了宿舍楼下。天色大亮,已经是早晨了。 顾晚鸢看着自己重新出现的双脚,迟疑道:“这是真实场景还是虚幻影像呢?” “甲、乙!”丙、丁、己三个人从筒子楼里跑出来,四个人都戴着口罩,见到顾、周二人,丙便好心提醒他们,“昨夜学校里爆发了瘟疫,听说一百多名师生暴毙了,暂时还不知道会不会遗传给我们试炼者,你们当心点啊。” 顾晚鸢望着几人正常的手掌,寻思这应该是真实场景吧。 不过……瘟疫? 她昨夜好像用了一张瘟疫卡来着,当时的意识提示好像是……无差别感染当前逃生世界的所有npc…… 瘟疫卡原来威力这么大吗?那他们可得尽快找到赵小小才是,蜉蝣卡还在她手中呢。 与队友分道扬镳后,顾晚鸢和周灼祁回了三楼女生宿舍。没有了召唤卡,只能期待午时赵小小自动出现了。 没想到推门有惊喜,赵小小全身束缚着一层流动着的透明水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她一个没有实体的女鬼,是怎么被这神奇的水膜困住的。 她旁边坐着癸,见二人进来,还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看见丙他们了吗?” “在楼下见到了呀。”顾晚鸢看了看赵小小,捕捉到赵小小恨铁不成钢的埋怨眼神,笑道,“丙他们去做什么了?你们绑她做什么?” “他们去找那个辅导员了。”癸惊奇道,“你们昨天都做什么了?我们都快能逃出这个世界了,就等辅导员过来挖她的心了。要躺赢了你们。” “挖她的心?”周灼祁皱眉,蹲下查看着那层水膜,“你们还有这种道具?” “丁的。”癸看起来心情不错,“我也是第一次见。” 趁着癸不注意,周灼祁伸手拨开了附在赵小小嘴巴上的水膜。 “蠢货!你们两个蠢货!”赵小小一能说话,就气势十足地骂起了顾、周二人,“排在‘甲’字位和‘乙’字位,竟然还没你们那群不成器的队友速度快!老娘快被你们害死了!你们真是天下第一蠢货!” 顾晚鸢被这萝莉音的大嗓音震得快耳鸣了,她用手指堵着耳朵,不开心道:“你还有脸骂我们,你提供的那堆信息有几条是真的?”她嘟囔道,“阻拦赵大大的梦想是什么鬼?赵大大不是早就灰飞烟灭不存在了吗?你又不需要解除神像的诅咒,你要李白的心做什么?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听了两人的对话,癸这才发现现场有些不对:“你们俩跟她是一伙的?”她警惕地望着二人,“你们是逃生试炼者吗?” “是呀,货真价实的试炼者呢。”顾晚鸢显示出头顶上的“乙”给她看,“只是我们和你们的逃生路径稍微有点不太一样。”她递给周灼祁一个眼神,“不过你别担心呀,我们都可以顺利逃出这个世界的……” 周灼祁会意,祭出绳索,趁着癸没反应过来,将她捆绑得结结实实。 顾晚鸢把剩下半句话说完:“……只要你们能配合我们。” 话音刚落,周灼祁已经把赵小小身上的水膜全部揭了下来。 “你们有病吧!”癸不可思议地骂道,“放了她还怎么拿蜉蝣卡?” “你到底要我为你做什么?”顾晚鸢没理癸,而是看向赵小小,“除掉李白?” 阻止赵大大的梦想,那就是阻止赵大大得到李白的心,而李白早已将赵大大取而代之,所以赵小小想要顾晚鸢做的事,其实是阻止李白得到赵小小的心?简而言之,除掉李白? 第42章 阴戏缠魂(10)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赵小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来你们还没蠢到家。” “好啊!你们果然是背叛者!”被紧紧束缚的癸努力地挣扎着, 怒道, “怪不得你们两个一直不跟我们一起行动呢。己猜得果然没错,你们就是背叛者, 亏得丙和丁还为你们说好话。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做?一个一个地杀了我们?啊?” “这个世界哪有背叛者呀。”顾晚鸢忙解释道, “你可别多想。我们俩情况有点特殊,按照正常的流程是拿不到蜉蝣卡的。”她索性摊开了说,“所以就跟赵小小做了一笔生意,她会给我们蜉蝣卡, 你们也会有的,你别担心。” 说话间, 门外响起了一叠脚步声,估计是丙他们回来了。 癸也不管外面是谁, 大声叫了起来:“快来人啊, 有……” 顾晚鸢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嘘, 别叫别叫,你信我一回。” 宿舍门被推开, 辅导员李白率先走了进来, 正是赵大大披上人皮后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丁、己两人, 只是这两个人的状态很奇怪, 身体僵硬,目光僵直, 不像活生生的人, 道像是没有意识的提线木偶。 丙倒是不在。 周灼祁与顾晚鸢反应极快, 在发现这一疑点的同时,绳索骤然从癸身上消失,向李白甩去。与此同时,顾晚鸢也丢出了早就备在手里的瘟疫卡。既然瘟疫卡的能量这么大,当然要在boss身上用一用。 但李白能在这个世界隐藏这么久,就连上一次顾、周二人进入这个逃生世界时,似乎也没发现他的异常,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绳索与蜉蝣卡都落了空。 顾晚鸢与周灼祁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短刀。 变故突起,本以为已经走到世界出口的癸傻了眼:“怎么了?” 周灼祁言简意赅地回复:“你被骗了。” 那李白似乎完全不屑于面对逃生试炼者,他无视顾、周、癸三人,蹲下身,冲趴伏在地的赵小小笑道:“别来无恙?处心积虑地躲了我四年,你的心还不是要归我?” 他语气亲昵、音调缠绵,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这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小情侣。 赵小小冷笑道:“那可不一定。” “那我们试试?”最后一个字一出口,李白一掌拍向赵小小的天灵盖。 赵小小脑袋一偏,躲了过去。 李白的那一掌重重落在地板上,竟生生地把地板拍出一个五指状的窟窿。 他收回手再次向赵小小攻击,赵小小身形一晃,凭空消失。李白轻蔑地一笑,也跟着消失了。 两个npc凭空消失,丁和己两人却被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向顾、周、癸三人走来。 周灼祁甩出绳索,干净利索地绑了两个人,正将绳索的另一头系在床的铁栏杆上,丙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我们被骗了!辅导员……” “已经知道了。”顾晚鸢指了指被剥夺了神智的丁和己。 丙一愣:“那个辅导员呢?” “跟赵小小掐架去了。”顾晚鸢又补了一句,“哦,赵小小是那个女鬼。” 癸跑过去与丙站在一起,指着顾、周二人道:“当心,他们有可能是背叛者。” “我真不是。”顾晚鸢快哭了,“丙你信我。”她又把刚才解释给癸听的那番话又复述了一遍。 但队友癸信誓旦旦的,丙对于顾晚鸢的话就有些将信将疑。她按捺下心中疑惑,查看了丁和己的状况,又瞄了一眼两人手中的短刀,叹道:“也不知辅导员与女鬼谁赢。” “我赢。”赵小小突然从半空摔在地上,吓了众人一跳。 她整个鬼都被血染红了,右肩膀处少了半个肩头,而胸口是血糊糊的一个洞。 “你赢了?”顾晚鸢迟疑道,“可我怎么觉得,你被人掏空了心脏呢?” “这个世界不科学啊。我一个鬼都能流这么多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新死之人呢。”也不知赵小小痛不痛,竟还有心思开玩笑,她仰头看着顾晚鸢笑,“其实还要多亏了你的瘟疫卡呢。我已经感染瘟疫,他吞了我的心脏,必死无疑。” 她喘了口气:“若不是他和他的神像诱骗了赵大大,我还好端端地活着,好端端地做学生,好端端地逃课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说到底,我只是想杀了他,给我自己陪葬。现在目的达到了,自然是我赢。” 顾晚鸢在她身前蹲下:“杀他就杀他,你扯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谎话来骗我做什么?” “他能听见我说什么。我若是直接跟你说,叫你去帮我杀他,被他听见了,对你有所防备,就不会以赵大大的身份去见你,那可就要坏事了。” 顾晚鸢叹了口气:“可是现在你也快要死啦。” “嗨,你一个逃生试炼者,见惯了生离死别的,怎么还在乎区区一个npc的死活?”赵小小强撑着打了个响指,顾晚鸢眼前瞬间出现了一叠蜉蝣卡,“你的报酬。”那些卡很多,显然不止四十多张,“我也活不了了,就都给你们吧。” 不等顾晚鸢有所反应,她忽然“啊”了一声:“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你的过去?我一个普普通通的npc,我哪里知道呢?但我猜,你们俩应该是互相暗恋吧。”她眨了眨眼,促狭道,“睡了他这件事,你可要提上日程了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强撑着说完这句话,终于闭上了眼睛,身体也瞬间消失不见。 赵小小说得对,作为逃生试炼者,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可不知为何,顾晚鸢愣愣地看着赵小小消失的地方,还是觉得心里堵得很。都说逃生试炼者过得辛苦,可逃生世界的npc又容易到哪去? 长叹一声,她站起身,用储物卡收起了蜉蝣卡,只留下了六张,一张留在自己面前,剩下的五张分别飞去周灼祁、丙、丁、己、癸身前。 逃生试炼者与新蜉蝣卡直接接触,就可以离开这个逃生世界了。 不知是不是瘟疫发作了,辅导员李白应该已经丧命,因为丁和己清醒了过来,看见自己眼前的蜉蝣卡,都是一愣:“结束了?” 这么快?神智丢失前,不还被辅导员欺骗的情节反转了一把吗? 顾晚鸢点点头:“对……” “还没有呢!”癸截住话头,指着顾、周二人,“他们两个是背叛者,不杀了他们,我们就算得到了蜉蝣卡也出不去。” 顾晚鸢:“……”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这位大姐可真是一个固执的人啊。 她正要再一次解释,癸突然拿出了一张蜉蝣卡:“我知道你们的名字,周耳和顾晚,对吗?我认出你们的刀子了。真是如雷贯耳啊,谁能想到你们并没有离开蜉蝣界呢?消失了三年,竟成了这次逃生世界的背叛者,又遇见了我和这张卡,你们的运气可真是不好!” 顾晚鸢一愣。那是什么卡?以及周耳听着有点耳熟啊。 丙“啊”了一声,突然道:“是死亡卡吗?” 顾晚鸢这才反应过来。死亡卡,是针对逃生试炼者的具有死亡功能的蜉蝣卡,站在试炼者面前,对着卡说出其真实姓名,便可杀掉那个人。 死亡卡是非常珍稀的卡,可谓蜉蝣界一大杀器,堪比死亡笔记,因此爆出率极低,就算是在浮游岛的黑市上,也有价无市。癸真是运气好,能拥有这张卡。 不过她这番操作是什么鬼?新蜉蝣卡已经在眼前了,也不知她还在发什么疯? 丙、丁、己忙出声阻拦,但来不及了,癸已经对着蜉蝣卡低声说出“周耳”“顾晚”两个名字。 顾晚鸢:“……” 怪不得很多逃生试炼者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向外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谁能想到蜉蝣界还能有这种简单粗暴的杀招呢? 蜉蝣卡在癸手中消失了,说明卡的功能已经生效,但顾晚鸢和周灼祁还好端端地站在她眼前。 癸:??? 癸傻了眼:“这卡坏了吗?” “是你脑子坏了。浪费了一张大杀器的感觉美妙嘛?”顾晚鸢一把抓住她的手,搭在面前的蜉蝣卡上,没好气地道,“快走吧你!” 送走癸后,她冲余下的几位队友道了句:“一起走吧。” 说完,也抓住了自己面前的卡。 一阵熟悉的牵引力将她瞬间带出了这个逃生世界,天旋地转后,她耳边又回荡起海浪的浪潮声,她再一次回到了蜉蝣岛的海边。 周灼祁随后出现在她身边,向她伸出了手,笑道:“走吧。” 两个人向着岛内走去。 刚穿过那片丛林,便听得一人大喊:“快去报告老大!目标终于回来了!” 顾晚鸢先是扭头看了看,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这才奇道:“目标是指我们嘛?老大又是谁?我们这是摊上什么事了嘛?哦,等一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甩开周灼祁的手,上下打量着他,“周耳?癸叫你周耳。你从前的化名是周耳?可我怎么记得……这是诛天组织前老大的名字?” 第43章 惊诡古堡(1) “原来你就是那个葬爱家族中二晚期的龙傲天。” 顾晚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敢情她从前都是在当着原主的面吐槽。如今得知真相, 多少感觉有点下不来台。 “好好的小伙子, 怎么还能有这种黑历史呢?” 周灼祁好脾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说:“你都听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 顾晚鸢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就你那什么干妹妹的干弟弟的女朋友杜女士, 我可是被逼着帮她过了一个逃生世界的。逃生世界多危险啊, 我们四舍五入一下,你是不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我不认识她,她跟我也没关系。”周灼祁好脾气地笑,“晚晚, 你是想碰瓷吗?” “你不是跟我一样失忆了吗?”顾晚鸢奇道,“你怎么知道自己认不认识她?” “老大!” 正说着, 远处一个矮个子的女人挥着手,向二人跑来。 她相貌娇媚, 满目欣喜, 看起来很是眼熟。 从他们在逃生世界被队友认出, 到返回蜉蝣岛一路走至这里,这才过去多久啊。诛天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看看, 看看。”顾晚鸢气鼓鼓地撇了瞥嘴, “你那什么干妹妹来了, 还敢诬陷我是碰瓷。” 她对杜影没什么好印象, 这会儿看见她,连带着对周灼祁也没了好脸色:“这也是一位杜女士, 杜影。你可别说这位你也不认识, 跟你没关系。” 周灼祁看了眼杜影, 皱眉道:“她什么时候成我妹妹了?” 一直都是属下罢了。 久别重逢,杜影一瞬不瞬地看着周灼祁,生怕一个眨眼,眼前的人又消失不见。脸上是激动和欣慰的笑,眼泪却大颗大颗地落下,声音哽咽道:“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她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周灼祁,将头埋在他怀里,满脸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 顾晚鸢鄙夷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抱都抱上了,还说不是妹妹?杜影对周灼祁的爱慕满得都溢出来了,上次就被她发觉了。这酸腐的单恋的臭味。 周灼祁显然没想到杜影会抱上来,他皱着眉推开杜影,嫌弃地掸了掸被泪水沾湿的衣服,淡淡道:“杜影,我已经不是诛天的老大了,你不该再这样叫我。” 被无情地推开,杜影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脸上没有丝毫尴尬,擦掉眼泪道:“呵,那个姓张的上位后敢对你不敬,我们也谁没承认他是诛天老大。诛天的老大只能是你,我们都在等你回来。他不过是个暂代职的,现在你终于回来了,他也该滚了。” 顾晚鸢清了清嗓子,示意眼前黏黏糊糊的二人,这里还有她这个电灯泡。 “真是怪了呢。蜉蝣界一直以来的说法,是说诛天前老大周神已经成功离开蜉蝣界,回到现实世界了。这是每一个逃生试炼者的毕生梦想呀。”她打量着杜影,“可你怎么这么奇怪呢?竟然还在时时刻刻盼望着他重新回来,继续过这种刀尖舔血、有今日没明天的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咒他呢。怎么?你们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让你这么恨他?” 一口气说完,她又看了眼周灼祁,笑道:“阿祁,你说我讲得没有没道理?” “你又血口喷人!”杜影一窒,怒视着顾晚鸢,一时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着急地看着周灼祁一眼,生怕他信了顾晚鸢的话。 她是有私心的。若是能与他长相厮守,就算一直在在蜉蝣界出不去,她也是甘愿的。试炼者都想出了这蜉蝣界,可是没有周灼祁的现实世界,哪比得上有周灼祁的蜉蝣界呢? 周灼祁并没有搭理杜影,只是笑着揉了揉顾晚鸢的脑袋,宠溺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别揉。”顾晚鸢嘟囔着拍开他的手,矮身躲了开去,“烦不烦啊你,我又不是小猫。” 杜影跟在周灼祁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周灼祁有多维护顾晚鸢。如今久别重逢,喜不自胜,当着他的面,杜影并不想与顾晚鸢起冲突,所以只一心看着周灼祁:“老大,我们现在回诛天总部吗?也是时候把你诛天老大的位置拿回来了。” 周灼祁还未答话,裴子昉也领着十几名有狐成员跑了过来,大嗓门震耳欲聋:“小鸢,刚听见人来报,你总算出来了。” 浮游岛没什么交通工具,岛上的大家为求省时,交通上都用两条腿跑的。尤其是裴子昉率领的这一众男人,乌压压一片,气势汹汹的模样,看起来倒像是街边混混来打群架的。 “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冒失,留个纸条就走,不知道我会担心吗?”裴子昉年纪不大,唠唠叨叨喋喋不休的样子像极了老母亲,“好在平安出来了。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说说我们可怎么……”他眼神一转看见了顾晚鸢身边的两人,“……周耳?” 裴子昉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拉着顾晚鸢就走:“他害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还敢跟他在一起?走,跟我回去。” 自从裴子昉过来,全程都是他一个人说叨,顾晚鸢和周灼祁甚至是杜影都没插得进一句嘴。 周灼祁自也认出了有狐组织的老大裴子昉,也隐约想起了顾晚鸢一向与有狐组织交好,便没阻拦,只为自己分辨道:“我并没有害过她。” 但话一出口,又立即住了嘴。他尚未恢复全部记忆,若是他真的害过她呢? 杜影冷笑道:“有狐的人向来脑子有病,颠倒黑白惯了的。老大,不要跟他们费口舌。” 裴子昉自恃身份,当着小弟的面,不跟杜影争辩,只瞪了周、杜二人一眼,拉着顾晚鸢就走。 “哎哎。”顾晚鸢看了看裴子昉,又看了看周灼祁,“要不我……” “没事。”周灼祁安慰顾晚鸢,“你跟他先回去。我处理完事情,就去找你。” “你敢!”裴子昉瞪了周灼祁一眼,“你可要想清楚,如今你已经不是诛天的老大了,在这蜉蝣界可再没有从前的势力。敢踏进我们有狐一步,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阿昉。”顾晚鸢撒娇似的摇了摇裴子昉的手,“你也太凶了吧。” 裴子昉话里有话,顾晚鸢琢磨着,早晚得从他嘴里掏出当年周灼祁到底是怎么对不起自己的。 回到蜉蝣岛之后,顾晚鸢无所事事地宅在家里休息,昏天黑地地睡了四五天,才觉得精神缓了过来,开始查看她的蜉蝣卡。 说出来也许别人不信,她现在有三百多张蜉蝣卡,因为赵小小给了她一百多张。只是这些卡里,有两百多张都是没什么用的诸如匿名卡、储物卡、扩容卡之类的卡。 想了想,她决定过几天去黑市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换几张有用的卡来。若是不能,那就只能像陈语晨一样,到处发卡做慈善了。 想曹操,曹操到,说要来看她的周灼祁没来,陈语晨倒是先来了。 陈语晨这几日一直在逃生世界里,今天刚出来就过来看顾晚鸢。 见她脸色有些憔悴,顾晚鸢好心给她削了个苹果以示慰问。 只是二人还没聊上两句,苹果也没吃几口,陈语晨神色大变,起身就想走。 “怎么啦?”顾晚鸢吓了一跳,忙拉住她,“你身体不舒服嘛?” “我感应到我的下一个逃生世界必须在今日开始,”陈语晨面色沉重,带着疑惑,“可我刚从一个逃生世界里出来还不到三个小时,两个逃生世界的时间间隔怎么会这么短?” “什么难度?” “卯。” 难度已经排到第四了,就算是陈语晨这样的高手,也是稍不注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顾晚鸢略一犹豫,道:“我陪你去,你等我换件衣服。” 陈语晨想了想,两个人去总比一个人去成功几率大,逃生时她会全程护着顾晚鸢,于是便没推脱,只道了句谢。 二人匆匆来到海边,身形还没站稳,就被熟悉的牵引力随机带去了一个卯难度的逃生世界。 天旋地转之后,顾晚鸢发现自己正一个人站在一个华丽的封闭室内。 这是一间卧室,里面摆了一张装了床幔的大床,一排大衣柜,一套梳妆桌椅镜,没有窗户,天花板吊着一盏明亮的水晶灯。室内装修走的是欧洲宫廷风。 顾晚鸢走过去试了试房间里唯一的门,被锁住了。 她又走到梳妆台旁,打开抽屉查看。六个抽屉全部都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哔啵”一声,头顶的水晶灯骤然熄灭,顾晚鸢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黑暗中,面前的镜子忽然发出绿色的荧光,吓了她一跳。 怎么?这个世界进度这么快的吗?刚进来就要开始吓人咯? 一个人脸隐隐约约浮现于镜面上,顾晚鸢看没看清长相,转瞬一行大字就遮掩住了人脸。 那行大字血红血红,就像是用血写成的一样。 “3/10。你看见我的娃娃了吗?” 顾晚鸢一头雾水。3/10是什么意思?她要看见谁的娃娃? 正疑惑着,一双冰凉的手,从背后伸来,轻轻地捂住了她的双眼。 第44章 惊诡古堡(2) 那双手很小,触感柔腻冰凉, 带着轻柔的奶香, 让顾晚鸢想到了婴儿身上的味道。 它并没有使力,只是轻轻地将手搭在顾晚鸢的眼睛上。 黑暗中, 有稚嫩的童声在耳边轻轻地哭诉:“娃娃死了, 娃娃没有头;姐姐也死了,姐姐为什么还有头。” 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即使它始终没释放出杀意,也足以让顾晚鸢毛骨悚然。 她一把抓住覆在她双眼上的小手,用力向前一甩, 来了个过肩摔。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借着镜子里的幽幽绿光, 她能看见一个长了两只细长胳膊的大肉球被她甩向了镜子。 那东西有些沉,但是镜面没碎, 因为它直接砸进了镜子里, 瞬间就消失了。 消失前, 它还在低吟道:“你有头,你有头。” 稚嫩轻微的声音喜不自胜, 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宝物。 顾晚鸢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她当然有头, 难道它在觊觎她的头不成? 上次回到蜉蝣岛后, 她在自己的储物卡里补充了好几只强力手电筒, 此时拿出来一照,吓得她直接跳到了床上。 不知何时, 这房间的地板上竟爬满了一地虫子。 满满一地的密密麻麻的虫子啊! 这密不透风的房间哪来的虫子? 那些虫子大小不一, 大的有半个手掌那么大, 小的只有樱桃大小,红黑色的虫壳黑得发亮。 虫子越来越多,成群结队地在地上爬得飞快,甚至有些还扑闪着翅膀,飞上了半空。 顾晚鸢怀疑,她若是呆在房间里不出去,早晚要被一房间虫子淹没。 心一横,她大步跳到门边,拿出短刀砸向门锁。 幸好门是木门,短刀也很锋利,顾晚鸢很快砸开木门跑了出去。 虫子们在门口徘徊着,并没有跟出来。 房间外是一条黑暗的走廊,走廊两壁是一扇扇相似的门。 顾晚鸢顺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往前走,可这条走廊长得就像没有尽头,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得她的惧意都散了,甚至开始出现不耐烦情绪时,终于遇见了一个人。 是一个逃生试炼者,矮胖矮胖的年轻男人,头顶上是个“辛”字。 他就坐在走廊中央,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喝着啤酒撸串,旁边是一扇暴力拆掉的门,地上摆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三瓶空啤酒瓶和一堆签子。 走出一身汗的顾晚鸢:??? 哥们还挺悠闲。 疾步走上前去,顾晚鸢冲他打了个招呼。 辛抬头看着顾晚鸢头顶上的“乙”字,不走心地回了个“嗨”字,递了一把肉串过来:“吃吗您?” 顾晚鸢不客气地接过来,吃了一口。 嗯,真香,还是热的。 辛又问:“酒?” “不了,谢谢。” 顾晚鸢是一杯倒,所以还是滴酒不沾为好。 于是辛拿了一个小马扎,看着顾晚鸢拍了拍,示意她坐下。 顾晚鸢早就走累了,一屁股坐下,一边吃,一边问他:“你坐在这干嘛呀?” 辛很自然地接道:“等队友、等你们啊。” “那你等到其他人了吗?”顾晚鸢比较着急找到陈语晨。 “那倒没有,”辛似乎也不太在意,“我都喝了四瓶酒了,就等来你一个。” “要不……我们再等等?”顾晚鸢觉得在这休息一会撸撸串也挺好,说不定还能等到陈语晨自己找过来呢。 她自己使用了一张匿名卡,也递给辛一张。这么多张匿名卡,什么时候才能消耗空哦,愁人。 辛也不知在储物卡里存了多少吃的,直把顾晚鸢撑得打了好几个饱嗝。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百无聊赖地等了好久,终于瞧见远处有光亮靠近,也不知是队友,还是其它什么东西。 顾晚鸢指了指前方:“喂,有人来啦。” 闻言,辛瞬间将一地狼藉收纳进储物卡中,而后扭头去看。 辛原本应该长着头发的后脑勺,现在竟趴着一个硕大的肉球。而之前,不仅顾晚鸢没发现任何异样,甚至于辛自己都未曾察觉。 那肉球像极了顾晚鸢丢进镜子里的那种。满是褶皱的表皮包裹住肉球,两只细长如火柴棍的胳膊相互缠绕着,抱着臂。球身上长了一只眼睛一只嘴,眼睛没有眼皮,嘴也没有嘴皮。 此刻,那只独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晚鸢看,眼睛肿放出绿色的光。 第45章 惊诡古堡(3) 吸附在辛后脑勺上的肉球咧开了嘴,冲着顾晚鸢似笑非笑地低声吟叹:“娃娃死了, 娃娃没有头;姐姐死了, 姐姐为什么还有头;哥哥也死了,哥哥为什么也有头。” 它嘴里没有牙齿, 甚至看不见舌头, 两只小手故作天真地拍着掌,语气中全然是欢喜的样子:“他有头……你也有头……” 顾晚鸢心里一惊,猛地起身后退了几步,手里已瞬间拿出了短刀和一张蜉蝣卡。 “谁在说话?”辛一愣, 四处张望了一番,“你听见了吗?” “你、你转过身去。”顾晚鸢急道, “你背后有个东西,我帮你打掉它。你站稳了, 可千万别动啊。” 辛一听这话, 也不敢回身, 身体僵直了起来:“好好,快帮我弄掉!” 顾晚鸢又嘱咐他:“你可千万千万别动呀。” 辛其实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后到底有什么, 但听着顾晚鸢的语气, 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会急得都快哭了:“小老妹儿你可快点吧!”他的老命可别折在开头咯。 顾晚鸢将火焰卡丢了出去,卡片在半空中化成一束火焰, 角度不偏不倚, 外焰刚好烧上肉球。 那肉球吃痛, 先是尖叫一声,接着竟“嘤嘤嘤”地哭泣了起来,从辛的后脑勺上掉下来,细长的双臂抱成一团,咕噜噜地就向远处光亮滚开了。 顾晚鸢不知那怪物能力深浅,并不想去追,由着它跑开。 辛的头发被火烧到几丛,他一边拍着后脑勺,一边惊恐地看着滚动的肉球,声音都变了调:“……这是什么啊?” “不知道。”顾晚鸢拉着辛后退,“我刚来这个世界就看见它了,就在我的房间里。” “我刚来时也见过它。”辛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半瓶啤酒,压了压惊,打了个饱嗝继续道,“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谁想到能躲我脑壳上了啊……” 不远处传来几声尖叫,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兵荒马乱,像是那边的人看见肉球怪物了。 随着亮光的靠近,不多久,有人远远地叫她:“晚晚?是你吗?” 是陈语晨的声音。 “阿晨。”顾晚鸢回应着,拽着辛跑了过去。 与陈语晨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试炼者,一男一女,都带着眼镜,也都隐藏了自己的排位。 眼镜女看了看顾晚鸢与辛,问陈语晨:“你朋友?” 陈语晨站到顾晚鸢身边:“这个是。” 眼镜女点点头,又问顾晚鸢:“刚刚那个球形的东西是你们赶走的?是什么东西?怎么出现的?” 听这语气,似乎之前一直都没遇见过这种怪物,这才是第一次见。 可顾晚鸢与辛都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见过它,难道不是每个人的所见都一样? “你们之前没见过嘛?” 顾晚鸢绕着人转了一圈,专程看了眼他们的后背,什么也没有。看来怪物也没像刚才对辛那般,附着在他们背后。 眼镜男和眼镜女异口同声道:“没见过。” 眼镜女还补充道:“我自从进了这个世界,除了刚才那个怪物,其它什么也没遇见。” 陈语晨却欲言又止,但碍于周围有陌生队友在,只给顾晚鸢递了个眼神。 “前面这房间的门怎么被卸掉了?”几人顺着走廊继续走,很快就到了辛刚才出来的房间,眼镜女指着被辛卸掉的房门,问道,“你们进过房间了?里面有什么?” 这么听起来,似乎她刚进来这个世界时,也并没有出现在房间里? 顾晚鸢心想,或许是因为辛的经历与她自己太过相似,所以她才误以为全员都要在房间里遇见那颗肉球吧。但既然眼镜女没经历过这些事,那也没必要告诉她,包括镜面上会出现文字的事。毕竟人心难测,谁能保证逃生试炼者个个都善意,且这个世界里没有背叛者? 她看见辛张口要说什么,忙一把拉住了他,打着哈哈道:“一间空卧室嘛。我们再顺着走廊继续转转?说不定还能遇见其他队友呢。” 眼镜男摇头道:“这里很大,走廊四通八达,我们沿着这条走廊走了一路,也没什么收获,倒不如进房间里查探一番,说不定能发现些东西。” 众人没有反对,眼镜女便率先走了进去。 这间房间的构造与顾晚鸢所在的房间颇为相似,空空荡荡,一片漆黑。 “这是什么?你们快来看。”眼镜女撑着桌面,凑近了化妆镜看,“镜子里面好像有人影在动。”她扭头看了看身后,“但也不是你们的影子。” 四人听闻,齐齐凑了过来看。 但这时,人影已经不见了,绿色幽光中,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红如血的字—— “3/10。娃娃喜欢虫虫。” 顾晚鸢默念着这行字。 上回她房间里出现的字,好像是“3/10。你看见我的娃娃了吗?”肉球也念叨过“娃娃”这个词。怎么?这个世界是想让他们找“娃娃”?那前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呢? 辛挠了挠头,显然也没看懂:“这什么意思?”他又四处转了一圈,骂骂咧咧地往外走,“什么鬼地方?你们先看着,我去把隔壁的门给踹开,瞅瞅隔壁是什么样。” 陈语晨拉了拉顾晚鸢:“你在这,我跟他去看看。” 眼镜女和眼镜男是细致的人,不放过任何角落,甚至连床板都要掀开看一看。 顾晚鸢倒是坐在梳妆台前没走,她总觉得这镜子有点问题。 刚才的那行字已经消失了,现在的镜面上依旧是模糊不清的人脸影像在晃动。这张脸实在是太模糊了,顾晚鸢直看得眼睛发酸,也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她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人影突然就消失了,又是一行字显露出来—— “7/10。清除异己。” 句子又变了。 这回甚至连前面的数字都变了。 顾晚鸢盯着这行字看着,清除异己?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好烦,好想买一面能好好说话的好镜子,替换掉它。 这行字消失后,顾晚鸢等了好久,也再没有新的句子出现。她索性跟队友打了声招呼,去隔壁找陈语晨了。 这个逃生世界里,所有的房间好像都长一个样,同样的床,同样的衣柜,同样的梳妆台,同样的黑灯瞎火。 辛又出去砸第三扇门了,顾晚鸢见陈语晨也坐在梳妆台前,便问她:“有什么新发现嘛?” “3/10。轮回启动,注意观察。”陈语晨看向她,“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是3/10?刚刚我看到一个7/10。”顾晚鸢把刚才陈语晨走后,镜子上出现的句子背给她听,又把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自己房间看到的句子也念了出来,而后猜测道,“我刚才就在琢磨啊,你说那个分母10,会不会是指这个逃生世界的十个逃生试炼者?” 陈语晨沉吟了片刻,道:“那这个分子3呢?3个背叛者?” “也可能是7个背叛者呀。”顾晚鸢咂咂嘴,“这谁说得准呢。” “应该不会吧?”陈语晨也不确定,只道,“相比普通的逃生试炼者而言,背叛者本就占尽了优势,提前被告知各种有利线索。若是这个世界有这么多背叛者……”她忧心忡忡地看着顾晚鸢,“那剩下3个普通试炼者岂不是必死无疑了吗?” 顾晚鸢咂咂嘴,她说得也有道理。 “阿晨,你刚进入这个世界时,是在房间里吗?房间里有肉球吗?镜子上有字吗?” 顾晚鸢每问一句,陈语晨就点一点头,末了,还补充了一句:“镜子上的字,是‘3/10。这里黑黑,娃娃怕怕。’” 顾晚鸢指了指隔壁房间:“那两个人最初不在房间里,也并没有见过肉球,我们跟他们的经历似乎不太一样。”不等陈语晨回答,她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那虫子呢?你看见满地的虫子了嘛?” “这倒没有。”陈语晨摇头,“怎么回事?” 顾晚鸢将事情讲述了一遍后,叹道:“虫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吧,如果这个逃生世界里有背叛者,隔壁那俩肯定是。” “这么肯定啊?”陈语晨笑了,“那也许背叛者是我们呢?” 顾晚鸢一愣,转瞬又有点愁:“那不能吧……我感觉我不像呀,我到现在还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她咬咬唇,“若我是背叛者,主神总该给我点逃生线索吧?难道就默认要背叛者干掉普通试炼者才能活着离开?” 正说着,房间里的吊灯突然亮了起来,屋外的走廊的廊灯也全都打开了,一瞬间,这个世界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顾晚鸢眼看着周围的物体以飞快的速度向下坍缩,消失在地板下面。不过几秒钟的功夫,眼前已是一片开阔,房间不见了,房间里的家具不见了,只除了地板、天花板和吊灯还在。放眼望去,无边无际。这偌大的空间中,空无一物。 本来在隔壁的辛、眼镜女和眼镜男出现在眼前,远处零零散散地还站着几个人,应该是另外几个逃生试炼者。 “叮咚!” 稚嫩的童音骤然响起,轻微地,带着回声地,在空间中回荡。 “欢迎光临。” “请上交今日住宿费,费用为——” “一名逃生试炼者。” 第46章 惊诡古堡(4) 不远处的平地上,逐渐升起一座几十平米、约半人高的圆形平台。圆台正上方, 有十几束强光直射而下, 直照得那片空间明晃晃得很是耀眼,比别处都亮了几个度。 辛、眼睛男和眼镜女围拢了过来。 “啥意思?”辛仔细听着那带着回音的童音, 瞠目结舌道, “住宿费是一名逃生试炼者?” “……的命。”眼镜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冷静地补充道。 辛倒吸了一口冷气。 须得献祭一名试炼者,其余人才能够继续呆在这里。这不是摆明了要他们自相残杀吗? “那……”辛看着几人,迟疑道, “那我们……” 话未说完,就被一阵尖利的“救命”声打断。 对面四位试炼者的反应速度很快, 他们已经用绳子绑紧了一人,往圆台处拖去。 是癸, 排位最末的试炼者。 看来他们选择了献祭实力最差的队友, 从而避免其余试炼者自相残杀、全军覆没。这是现阶段性价比最高的解决方案了, 但对于被选中的人来说,却又何其残忍。 癸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被四个人抓住后, 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简直毫无还手的能力。她无助地看向顾晚鸢这边, 歇斯底里地叫着救命,祈祷着有人肯来帮她一把。 顾晚鸢迟疑了,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被推向死亡, 她有些不忍心。 想了想, 她向圆台甩出了一张爆炸卡。 那张卡尚未飞至圆台处,就轻飘飘地打了个回转,重新回到了她手里。 蜉蝣卡对那个圆台无效,这个逃生世界未免也太过霸道了些,说要一个人的命,就要一个人的命,谁也阻止不了。 “你干什么?”眼镜男与眼镜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晚鸢似乎是想救癸,而选择了与规则对抗,于是一把拉住了她,阻止她再次丢出蜉蝣卡,“你若是真想救她,就代替她去死好了。你别祸害我们成吗?” 陈语晨将顾晚鸢拉到一边,轻轻对她摇了摇头:“没用的。我们抓紧时间,在收取下一次住宿费之前,找到离开的办法吧。” 癸终究被四个人推上了圆台。 圆台的边缘似乎设有禁制,癸一旦进入,无论再怎么拍打、撞击,都无法再逃出来。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骤然响起,圆台里忽然下起了雷雨。 但很快大家就发现,从天而降的不是雨水,而是无数锋利细小的长针。 那些长针自上而下,一根一根地扎在癸的身上。有些穿透了她的身体,钉在地面,而有些,就停留在她的身体里。 那些针眼极小,针眼处只有血珠渗出。但因为针眼密密麻麻,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所以不多久,癸的身体表面就被糊满了鲜血。 她凄厉地惨叫着,蜷缩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一些试炼者纷纷转过身去,物伤其类,看着活生生的人接受这种酷刑,在他们面前渐渐死去,实在是一件太残忍的事。 随着灯光的熄灭,整个空间重又变成了房间与走廊的格局。 不远处,隔着几个房间,还能听见癸在痛苦地哭叫着。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怕是生命即将到头了。 顾晚鸢、陈语晨、辛、眼镜男与眼镜女又再次进入了新的房间。 新的房间还是那样,无甚变化。只是镜子的上的字不时地更新着,随着人、人数的变化,那些字也变化着。 连续几次之后,癸彻底没了声响,而顾晚鸢与陈语晨也终于确定,她们两个,再加上辛,他们三个人与其余七位逃生试炼者是两个不同的阵营,只是不知那方阵营才是这个逃生世界的背叛者。 眼镜男与眼镜女应该也发现了这件事,因为他们下意识地与顾晚鸢三人拉开了距离,只有辛似乎还不知情,傻兮兮地一会跟着顾晚鸢二人,一会又与眼睛男女在一处。 辛又踹开了一扇门,门里一如既往,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正要进入,忽然迎面冲出来一个独眼壮汉,让辛撞了个满怀。 这个房间里竟然有npc在,它竟然不是空的。 男人的头发许久没理了,乱糟糟地糊在一起,随意地扣在头上。他毛发旺盛得很,半张脸都是胡子拉碴的。皮肤又黑又糙,毛孔粗大,鼻梁却低矮得好似陷进了皮肤中。一只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白眼珠上布满了血丝,而另一只眼睛却紧闭着,像是很久没有睁开,已经萎缩变形了。眼部周围布满了新旧刀疤,看起来很是狰狞。 他手里抓着一把带着铁锈的旧电锯,电锯正“滋滋滋”地响着,刀刃上暗黑暗黑的,像是干涸的血迹。 辛的大腿不小心撞了上去,瞬间就被割出一条深深的口子,只差一点就割到骨头了。 独眼壮汉显然是没想到一出门就会有人往他电锯上撞,一时间有些愣怔,停在了原地。好在辛反应够快,弹跳起来转身就跑,边跑还边提醒队友:“快跑快跑!有电锯人!” 顾晚鸢、陈语晨、眼睛男和眼镜女下意识地各丢去一张蜉蝣卡,可那些蜉蝣卡依旧未到独眼壮汉身上,便又各自返回自己主人手中。 看来这个npc也是免疫蜉蝣卡攻击的,只能跑了。 毕竟是逃命的事,五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劲,跑得飞快。拉开独眼壮汉后,几个人一个拐弯转去了一条分岔的走廊中,仗着有拐角阻拦视线,独眼壮汉无法看见他们,迅速分成了两拨,躲进了两个房间里。 顾晚鸢与陈语晨都是瘦子,便钻到了床下,关了手电,面朝大门安静地趴着,大气也不敢出。 不多久,就听见了紧追而来的沉重脚步声与电锯的“滋滋”声,是独眼壮汉跟过来了。 那些声音在门口停了,因为她们两个与另外三位队友躲藏的房间是对门,所以也不知那独眼壮汉到底想进哪个房间。 在这样一个黑暗的陌生环境中,一想到也许房间里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可怕的npc,顾晚鸢就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她屏着气,手心汗津津的。 可转念一想,不就是一个npc吗?打不过,跑就是了。 正纠结着,门外的声音突然就没了。 一片黑暗中,竟连一丝声音也无,顾晚鸢只能隐约听见自己与陈语晨微弱的呼吸声。 是独眼壮汉走了吗? 在没有确认之前,两个人依旧不敢动。 又等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辛的大嗓门声音:“npc走了吗?” “走了吧。” 这是眼镜女的声音。 辛又问:“那乙和她朋友呢?也走了吗?” “乙?”眼镜女的声音有些惊讶,“其中有一个是乙?” 她看见顾晚鸢时,顾晚鸢就已经隐藏了头顶的标识,她完全没想到,敌对阵营里竟然还有一个乙。 “那你的排位是什么?”见辛不答,她也不追问,又道,“乙她们大概也走了,我们三个一起吧。” 辛乐呵呵地道:“行啊。”他正担心他们不带他呢。 三个人的脚步声远去了。 门外动静这么大,独眼壮汉也没出现,看来是真的走了。 顾晚鸢这才小声问:“阿陈,我们出去吗?” 陈语晨道:“好。” 两个人打开手电,眼前出现的一幕却吓得两个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一张又黑又糙满是毛孔的脸正杵在眼前,睁开的一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们看。 那独眼壮汉无声无息地趴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动静,甚至连周遭空气的温度都没有改变分毫。 它竟就这样关了电锯,耐心守着两个人,甚至连房间外明目张胆说话聊天的另外三人也不搭理。 顾晚鸢吓了一跳,拿出短刀就往它脸上戳去。 一刀入肉,脸上肌肤被戳破,却没有血流出来。 独眼壮汉吃痛,张嘴似要叫痛,没有声音发出,却从他嘴里涌出了一堆虫子。 那些虫子像潮水一般,喷涌而出,往顾、陈二人脸上爬来。 正是顾晚鸢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在房间里见到的虫子。 这太恶心了。 陈语晨拉着顾晚鸢钻出大床,转头往走廊里跑去。 虫子依旧没能离开房间,涌在门口出不来,但独眼壮汉却开了电锯,“滋滋”地跟在她们身后紧追不舍。 拐进一条岔路走廊,两个人与另外两人迎面撞上。 那是一男一女,都有些胖。 胖女人脚步不停:“我们后面有电锯人!” 顾晚鸢一把把她拉住:“我们后面也有。” 胖女人闻言就愣了,两头都有电锯人,往哪个方向去都是死路一条啊。 胖男人一脚踹向旁边的门:“先进来躲着。” 房间的门开了,与其它房间不同,这个房间里灯火辉煌,摆设也很不同寻常。 没有床、衣柜和梳妆台,取而代之的是正中间摆着的一张长桌,铺着金色的华丽桌布,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与玩具,地板上也堆着、摆着无数形态各异的娃娃。 四个人正纳闷着,走廊上的灯忽然亮了。 像之前一样,周围的物体又以飞快的速度向下坍缩,消失在地板下面。几秒后,眼前已是一片开阔,房间不见了,房间里的家具不见了,只除了地板、天花板和吊灯还在。 整个世界又合并为一个大而空旷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没有了电锯人,只远处能看到两拨人,正是逃生试炼者。 “叮咚。” 带着回声的稚嫩童音再一次响起。 “请上交今日住宿费,费用为——” “一名逃生试炼者。” 又来了。 这里的一天也太快了。 熟悉的圆形平台在远处升起又落下,几秒种后,眼前的墙壁与长桌重又出现,长桌上与地板上的物品一件一件归于原位,走廊里的灯尽数熄灭,只他们眼前的房间还亮如白昼。 顾晚鸢:??? 他们还没上交试炼者呢。 “刚才我们的一个队友被电锯人杀了。”胖男人恍然道,“看来只要有试炼者在这个逃生世界里死去,就算我们上交了住宿费。” 说到电锯人,胖男人忙把门锁上,生怕刚才的电锯人再顺着路摸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 稚嫩的童音带着好奇在角落处响起,这声音与刚才“叮咚”收住宿费的声音像极了。 四个人一惊,顺着声音看去,在房间的角落里,那一堆大大小小的娃娃中间,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微卷的褐色头发用红色蝴蝶结扎了两个高马尾,额前的刘海长到了眉毛,她穿着红白色的公主裙和红色的小靴子,手里抱着一个洋娃娃,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们眨巴了几下,唇红齿白、玉雪玲珑,一眼看去,倒比她怀里的洋娃娃更可爱。 小女孩“咯咯”地笑着:“你们来陪我玩吗?” 也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她在笑,可在她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笑意,一双大眼睛空洞洞的,“咯咯”的笑声也没来由地让人感觉到一阵寒意。 陪她玩可能不是一个好选择。 四个人迟疑了。 小女孩站起身,继续笑着:“外面有很多很可怕的叔叔哦,会把你们砍成两段。嘻嘻,两段。”她拍着手,似乎很开心看见这样的事情,“不陪我玩,就把你们丢给叔叔,你们就统统都会变成两段啦。” 这是威胁。 这么小的孩子,就懂得如何威胁人了,白瞎了这么可爱的模样。 顾晚鸢清了清嗓子,在满地的玩具中走向小女孩,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笑着问她:“小朋友,那你想玩什么呢?” “玩游戏。”小女孩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我不小,你也不配做我的朋友。‘小朋友’三个字,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顾晚鸢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这小姑娘脾气可真差劲,说话也不好听。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到长桌边,费力地爬到一个高高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把一个大蛋糕拽到眼前,美滋滋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把手边的三个娃娃挑出来,丢到四人面前:“三个娃娃,你们选一选。” 胖子男和胖子女两个人拿起了一个娃娃,剩下两个娃娃,顾晚鸢和陈语晨便各拿了一个。 四个人都是一头雾水,这娃娃和游戏有什么关系? 小女孩见他们分好了娃娃,满意地宣布:“游戏开始了。” 话音一落,只见胖子男和胖子女的身形瞬间缩小了,一眨眼的功夫,二人的身高便缩小到只有十厘米左右。两个人悬空着浮起,脚下的空气便变作了一张棋盘,那棋盘由虚变实,撑住了两个人的重量。 这张棋盘从左到右,由一条方格子组成的蜿蜒小路贯穿,胖子男与胖子女就站在棋盘左边第一格,而右边第一格则标注着“终点”二字。 胖子男和胖子女手中的娃娃不见了,而一颗鸡蛋大小的娃娃的头颅落在棋盘上,滚了几滚,滚至两个人身前。 那头颅上写着从1到6六个数字,竟是一个骰子。 那这个游戏是什么就很明显了。 看来是需要他们投掷骰子,按照骰子的数字决定前进的步数,率先走到终点的人获胜。 每个人在童年大概都玩过这种游戏吧。 至于输掉游戏的人会怎样,四个人都不知道,但都觉得最好还是当赢家才好,万一输就等于死呢? 小女孩切了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小嘴鼓囊囊的,说话也囫囵了:“你们快开始呀。” 胖子男与胖子女对视了一眼,男方毫无绅士风度地率先抢夺到骰子,丢了出去。 先前还很是团结的两个人,瞬间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 骰子咕噜噜地转着,最终停在了数字“6”上。 先手,又是大数字,胖子男看起来有些高兴,他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也许很快就能先到终点了。于是立即连走六步,走到了第七格。 只是,他还没站稳呢,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着,推着他倒退回了远点。 看来第七格是特殊格,会让玩家倒退回远点。 变故一起,胖子女一直吊着的心放了下来。那个男人抢了先机又怎样?说不定最后还说她获胜。 骰子重新滚回胖子女手边。她开心地投掷着骰子,最终走到了第六格。她稳稳地站在那里好半天了,什么也没发生,这才松下一口气。 小女孩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快点。” 胖子男忙不迭地丢出了骰子。 棋盘上的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观战的顾晚鸢却也站得累了。她拉着陈语晨走到桌边,坐在了椅子上。她甚至还拿了一颗糖,闻了又闻,因为不确定能不能吃,所以又放了下来。 小女孩看了她们一眼,没什么反应。 几轮过后,胖子女暂时领先。又到她掷骰子了,她掷出了一个“1”。这数字太小了,她不情不愿地挪了过去。 她身形刚站定,忽然一阵刀风刮过,她还没反应过来,左臂就被齐根削掉了。 喷溅的血液和断臂齐刷刷地消失在空中。 胖子女凄厉地惨叫着,蹲在了地上。 骰子又回到了胖子男脚下。 胖子男也掷出了一个“1”。 他上前一步。 一瞬间,他和胖子女所在的格子里都涌出了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焰瞬间吞噬了两个人。 这个格子竟会同时惩罚所有参赛者。 胖子女刚失去了一条胳膊,转瞬又遇见火烧,痛得她凄厉地骂起了胖子男。 胖子男也没好到哪去,挣扎着想爬出这个格子,却被禁锢得死死的。 顾晚鸢担忧地看了眼陈语晨,这是要两个人都去死的节奏吗? 约十秒后,火焰熄灭了,两个人身上的火苗也都消失了。 胖子男和胖子女浑身皮肤烧得黢黑,头发一根不剩,蜷缩在地上苟延残喘着,但幸好命还在。 骰子来到了胖子女身边,可她浑身痛得要死,却再无力去投掷了。 小女孩不开心地噘着嘴,道:“难道还要我帮你掷吗?” 她随意挥了挥手,那骰子就滚了起来,最终停留在数字“3”上。 她再一次随意地挥了挥手,蜷缩着的胖子女就被看不见的力量推动着,前进了三格。 那力量很大,也丝毫不怜香惜玉,胖子女的皮肤经过火烧,本就脆弱得很,如今在地上一摩擦,瞬间破了皮,流出了血。 好在这个格子平安无事。 轮到胖子男了,再疼他也强撑着站起身,自己丢骰子,自己前进。 刚在新格子里站定,他就觉得左臂一痛,整条胳膊竟活生生地被扯断了。而一眨眼,那条带着碎筋碎肉的断臂竟出现在胖子女的身上,严丝合缝地与胖子女的身体长在了一起。 装上胖子男的胳膊后,胖子女的胳膊瞬间就不痛了。只是,新胳膊的型号比原生的右胳膊大了一圈,看起来有些不协调。 一系列操作看下来,看得顾晚鸢瞠目结舌,还能这么做? 小女孩儿兴奋地拍着掌:“好玩好玩!” 一边欢呼着,一边大快朵颐。 很快,胖子男率先到达了终点。 在他到达终点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形瞬间膨胀,变成了本来的模样。 而另外一个人,却随着棋盘一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现在。”小女孩儿的目光在顾晚鸢和陈语晨身上来回度量,而后盯住了顾晚鸢,“该你了。” 她的话音刚落,顾晚鸢就觉得有力量推动着她,促使她连同椅子一起离开桌边,而后,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镜子,椭圆形,木质边缘雕刻着华丽精美的纹络。 小女孩儿拍了拍手,顾晚鸢怀中的娃娃消失不见了,而一颗足球大小的娃娃头和一柄小刀同时掉落在她双腿上。 “可以开始了,你把娃娃的皮肤和头发削掉。”小女孩打着饱嗝看向顾晚鸢,“记住,不许断哦。” 顾晚鸢发现自己被禁锢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于是挑了挑眉,她一手拿起娃娃的头,一手拿着小刀,比划了一下,思考着该怎么下手。 这是芭比娃娃的头颅,所以骨骼与皮肤是塑胶的。 刀子很锋利,她一刀下去,刀刃轻易地就陷进了娃娃的脸颊。 与此同时,毫无征兆地,变故突起。 这颗原本塑胶做成的头颅迅速发生质的变化—— 干硬的皮肤变得滑嫩,干枯的头发变得顺滑,拙劣的五官变得生动…… 眨眼之间,顾晚鸢怀里的,便已经是一颗真实的刚被切割下来的人类的头颅了。 第47章 惊诡古堡(5) 顾晚鸢吓了一跳,真实的皮肤触感让她一阵反胃。想起小女孩说了削皮不许断掉, 她才强忍住了丢掉手中东西的冲动。 刚才的注意力一直在人头上, 却没发现不知何时,她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 空旷无边的明亮空间里, 她正独自坐在镜子前,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陈语晨他们不见了。 镜子里,她的眉眼间是熟悉的模样,姣好的脸上笑盈盈的, 像是正在经历什么开心的事。 她盯着镜子里的影像,摸了摸脸颊, 镜子里的人也同步地伸手摸上脸颊。 可是不对啊,她嘴角的弧度是平的, 她明明没有笑, 为何镜子里的人却笑得那样开心? 那不是她的倒影。 “晚晚。” 似乎是周灼祁的声音。 但是怎么会有周灼祁的声音?他明明没有进入这个逃生世界。 顾晚鸢猛地扭过头去。 周灼祁还是那般模样, 身姿挺拔地立在门口,身上、脸上却布满了血淋淋的新鲜伤口, 浑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他快步走了过来, 先是在衣服上蹭干净了手中的血迹, 而后才拉起她的手, 将一张蜉蝣卡放在了她手心:“退出卡,给你。” 顾晚鸢更惊, 张口便道:“呀?你哪来的退出卡?” 周灼祁在她身边坐下, 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蜉蝣界一直有一个传说, 说拿到蜉蝣卡就能彻底离开蜉蝣界,可谁也不知真假,因为没人拿到过这张卡。所以,”他喝了口水,看着她笑得温和,“我其实也不确定,这张卡是否能带你回到现实世界。你试试看,万一呢?” 顾晚鸢这才发觉,她身边何时又出现了第二张椅子?周灼祁从哪弄来的一杯水? 等一下,这里似乎不是逃生世界,而是蜉蝣岛,她的房间里。 此刻,她正坐在沙发上,面前不是镜子,而是茶几。几上摆着茶具与果盘,果盘里装的都是她喜欢吃的水果。 她手里已经没了恶心的头颅和冰冷的刀子。腕上戴着那条狐狸吊坠的手链,伸手摸了摸脖颈,果然,项链也在。可她明明已经把这些首饰抵押给逃生世界的成衣铺了。 她这是……回到了从前? 不,应该不是真的回到了从前,这大概只是一个幻境。 周灼祁将眼前愣怔不语的人拥进怀里,嘴角噙着笑,柔声道:“发什么愣?开心坏了?” 熟悉的气息混着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顾晚鸢嫌弃地皱了眉,钻出了他的怀抱:“你拿到了几张退出卡?” 也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去卫生间拿了个湿毛巾,小跑着回来帮他擦去脸上的血:“怎么伤成这样?” 明知道都是幻境,却还是忍不住想帮他处理伤口。 重新回到蜉蝣界后,她也跟周灼祁去过几次逃生世界,却从来没见他伤得这样重。 “小祖宗,退出卡我当然就只有一张啊。”周灼祁闭着眼睛,任由她帮他擦着脸,“你以为是人手一把的匿名卡吗?” 顾晚鸢的手顿了顿,随后又转身去拿了医疗箱过来。 怎么就一张?蜉蝣界不是都传闻,一共有两个逃生试炼者使用了退出卡,而其中就有周灼祁吗? 顾晚鸢愈发迷惑了。 周灼祁的声音传来,听在她耳中轻飘飘的:“你……想试试退出卡吗?” “那你呢?”顾晚鸢不答反问,“我走了,你该怎么办?” “怎么?舍不得我啊?”周灼祁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得故作轻松,“回到现实世界,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至于我,你别担心,我只剩下‘子’世界了,等通过了子世界,我自然也能离开蜉蝣界。” 顾晚鸢沉默了。 逃生世界危险重重,而“子”世界则是最危险的逃生世界,若是他没有通过呢?就这么轻易地把生的机会让给了自己?是不是傻? “周神?”裴子昉开门进来,看到沙发上的周灼祁,一愣,“你怎么在这?” 闻言,周灼祁看向他,挑了挑眉。 “你不回诛天看看?”裴子昉将手中提着的袋子放在茶几上,对顾晚鸢温言道,“澄儿让我带给你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而后在对面沙发上坐下,上下打量着周灼祁身上的伤口,嗤笑道:“哟,周神离开浮游岛半年,可受伤不轻啊。这么久没回来,怪不得诛天上上下下都传你死了。” 半年?顾晚鸢看向周灼祁。他在一个逃生世界呆了半年,就为了这张退出卡吗? 裴子昉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橘子,悠闲地剥着皮:“如今你的副手张一邕已经上位了,诛天改尊他为老大,你个被篡权的人,怎么还有闲心呆在小鸢这儿?” 周灼祁皱了眉,起身就要走。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抱了抱顾晚鸢,安慰道:“没事儿,你先休息着,我回去看看。” 门刚关上,裴子昉就幸灾乐祸地笑道:“裴子昉可是个狠角色,这回有他好看了。” 第48章 惊诡古堡(6) “他不会有事吧?”顾晚鸢有些担心,推了推她道, “要不你去帮帮他呗?” “帮他?”裴子昉一脸“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他剥好橘子,递了一半给顾晚鸢, “吃吗?……不吃算了, 很甜的。” 这时候的裴子昉不如后来沉稳,有阿澄撑着有狐,他就只管跟着顾晚鸢胡闹。 他张大了嘴,把橘子都塞进嘴里, 不甚在意:“这是他们诛天的内部纷争,我去帮他就等于有狐去帮他, 澄儿不得打死我?”他又拿了一个橘子,不走心地安慰她, “你就放心吧, 你家阿祁不会有事的。他在蜉蝣界成神多年, 张一邕再怎么狠角色,也斗不过他的。” “晚晚。” 又有人喊她。 那是一个女声, 声音模模糊糊轻轻飘飘, 带着回声听不真切, 像是从半空中传来的。 顾晚鸢抬头去看, 本该是天花板的地方,此刻是漆黑的虚无。再收回目光后, 周遭的一切就又变了。 她重新回到最初的那个堆满了娃娃的房间里, 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面前摆着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她,一手捧着一个人头,一手攥着一把小刀,笑道的刀刃还插在人头的脸颊上。 镜中那双无神的眼睛逐渐聚光。 她周围被布下了结界,陈语晨焦急地拍着结界,却无法前进一步,只能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企图唤醒她。 顾晚鸢回过神来,冲陈语晨宽慰一笑,示意她放心。 原本还乐呵呵的小女孩见顾晚鸢清醒过来,脸色一变,“哼”了一声,生气地将手中的糖果砸向桌面。 压抑住内心的恶心,顾晚鸢重新捧起手里的头颅,用刀子小心地将表层的皮肤慢慢地削下来。 小刀很锋利,连她不小心掉落在刀刃上的头发都轻易断成了两截,可削在血肉上却又似有重重阻碍,须得使劲全力才能艰难地推送刀刃。 许久之后,她才将整张皮剥了下来,皮与头颅分离的一瞬间,那颗头颅又变成了塑胶的娃娃头。 小女孩从椅子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顾晚鸢将皮递给她:“检查一下呗?” 小女孩嫌弃地撇撇嘴,用一根食指挑起那张皮,歪了头去看,一边看一边嘀咕着:“真讨厌,你这个人真是讨厌极了,我不喜欢你。” 整张皮完好无损,虽然厚度是厚了些,却没有一丝破损。 小女孩子钻不到空子,只得一挥手撤了顾晚鸢的禁制,悻悻地坐回到椅子上,指着陈语晨没好气地道:“喂,该你了。” “好没意思。”她随手丢了两颗糖果给陈语晨,一红一绿,“选一个吧。” 顾晚鸢奇道:“这算什么游戏?” “大冒险啊。”小女孩一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颗甜如蜜糖,一颗……嘿嘿。” 大概是毒如砒.霜吧。 陈语晨看了看顾晚鸢,拿起了红色的那颗。 顾晚鸢一惊:“你、你这么轻率的嘛?” 陈语晨笑道:“组织的幸运色,你的幸运色,说不定也能护佑我。” 她剥开了糖纸,正要将糖果放入口中,忽然听见中年女人的声音暴怒道:“娃娃!你又在胡闹!” 一直肆无忌惮的小女孩被这一声吼吓得一哆嗦,立即将自己抱成了一团,噘着嘴回了句:“我才没!” 似乎情况有变,顾晚鸢拉住了陈语晨的手:“你先别吃。” “你还敢犟嘴?”女人的声音近在眼前,却见不到她人影,“看我不打你!” 小女孩儿立即抱着脑袋乱叫道:“别打我!别打我!” “那你还不赶紧滚回来!” “哦。”小女孩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两手抱住自己的头颅,使劲往上一拔,“噗”的一声,她竟把自己的头颅直接拔了下来。 碎肉与鲜血喷溅了一地,亏得顾晚鸢与陈语晨躲避得够快,才没被喷溅到身上。但胖子男正痛苦地趴伏在地上,刚好被鲜血洒了一身。 小女孩也不觉得疼,一手抱着头颅,一手还抓了一把糖果,转身蹦蹦跳跳地往墙中走去,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小女孩一离开,整个房间迅速开始变化——木质的长桌迅速腐朽,满屋的娃娃开始破败,桌上的食物腐败变臭,浓郁的馊味遍布全屋,整个房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就好像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莫非这个房间里的时间在加速流逝? 顾晚鸢与陈语晨来不及细想,扭头就跑。 胖子男的反应慢了一拍,身受重伤行动不便,等他艰难地走出房间后,顾晚鸢惊讶地发现他整个人似乎老了十几岁,脸上爬上了皱纹,头发也染上了灰白色。 在他身后,房间里的灯爆亮一瞬,而后彻底熄灭了。 顾晚鸢忙摸上自己的脸,触手处依旧是滑腻的皮肤,可她依旧不放心,拿手电筒照向自己的脸,抓着陈语晨问:“阿晨阿晨,我变老了嘛?” “没有。”陈语晨拍了拍她的脸,“年轻着呢。” 童稚声音再一次响起,看来是又到了收取住宿费的时候了。这个逃生世界里的一天似乎只是正常世界里的两、三个小时。 因为胖子女在游戏中死亡,所以这一次也不需要将试炼者推入圆台,众人又平安度过了一天。 在黑暗重新来临之前,剩下的几名试炼者聚到了一处。 壬也死了,现在幸存的试炼者仅剩下六名。顾晚鸢、陈语晨、辛是一方阵营,而眼镜男、眼镜女、胖子男是另一方阵营。尽管谁也没有说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个世界里依旧没有背叛者存在的线索,但大家确实被分成了明显的两拨人。折腾了这么久,谁也没有获取到离开世界的线索。于是眼镜女提议大家再去照照镜子,刚好两方阵营人数一样,看是否能获取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但看到镜子中浮现的那行字的同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3/10=7/10。剔除杂质,保持纯净。” 这次的提示果然非常明显。想要离开这个逃生世界,就要让对方阵营的人全部消失。 这是一个非黑即白、有我无你的逃生世界,何其残忍。 在想通线索的一瞬间,眼镜女便拉着眼镜男与胖子男倒退了几步,与顾晚鸢他们拉开距离,她右手抬起,似乎要拿蜉蝣卡了。 不等对方蜉蝣卡出手,顾晚鸢拉了一把辛,与陈语晨转身就逃。 事发突然,他们选择了先走为上。 而眼镜女他们也没有追来,似乎也并不想立即就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顾晚鸢三人随便找了一间房间躲避了起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辛看着顾晚鸢,“乙,我们仨就你排位最高,你拿个主意。” 顾晚鸢瞥了他一眼,这倒霉孩子怎么还没算明白“甲”也在他们这一方呢。 不到万不得已,顾晚鸢并不想主动杀队友。都说杀掉逃生试炼者,气运会下降,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运气何其重要,所以陈语晨多少也有些忌讳。 “要不然我们把他们三个都杀掉吧?”辛见顾晚鸢与陈语晨都不接话,急得抓了抓头,“我看那个胖子虚弱得很,也……” 话没说完,他看到眼前景象,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晚鸢与陈语晨用手电照了照房间。 这又是一个特殊房间。 这个特殊的房间里……全是死人。 准确来说,这个房间里显现的,是现在的十位逃生试炼者死去时的幻象。 距离他们最近的,是癸。他一动不动地躺在一个圆台上,浑身血淋淋的,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甚至看不出那是一个人的样子。但根据尸体上的小字显示,那就是癸,这个逃生世界里第一个死亡的逃生试炼者。 再往里走,是己。己的尸体从中一剖为二,躺在血泊中。他的伤口平整,像是被一刀切开的。看来队友说的没错,他确实是被电锯人所杀。 接着是庚,一个胖胖的女人,是胖子女。她浑身焦黑,睁着眼睛,僵直立在一个棋盘上,左臂上还接着胖子男的手臂,直接比她自己的右臂大了一个号。 然后是壬,她倒在地上,被一张网紧紧地束缚住,身旁还落着一张蜉蝣卡。他竟是被同伴杀死的。 这四人是已经死去的试炼者,幻象与他们的真实死因一一对应。 而让三人汗毛倒竖的,是接下来的几个幻象。 顾晚鸢拉紧了陈语晨的手,慢慢地往里走去。 胖子男蜷缩在地上,脸上的表情痛苦而狰狞,乍一眼望上去也看不出是什么死因,倒像是被痛死的。 胖子男身后不远处,是眼镜男和眼镜女。他们距离不远,横七竖八地倒着,地上还有几张蜉蝣卡。看来,最终他们双方还是免不了一战。 至此,对方阵营全军覆没。按理来说,他们三个已经可以离开这个逃生世界了。可偏偏借着手电的光,他们看见前方还有两个幻象。 走在前面的辛压抑地叫了起来,又是震惊,又是痛苦。 第49章 惊诡古堡(7) 顾晚鸢与陈语晨走上前去看,幻象里的辛竟是倒在了圆台上。 圆台是癸死去的那个圆台。可与癸的死法不同, 辛的尸体被分成了六块, 头颅、四肢和躯干散落在圆台的五个方向,地上的血迹呈喷溅状。他双目圆睁, 嘴巴大张, 五官因疼痛而扭曲。 辛像是被五股力量,向五个方向齐齐用力,生生拉断的。 竟是五马分尸的死法,可想而知他死去之时有多么痛苦。 但这是怎么回事?对方阵营已全军覆没, 他们三个竟还是无法离开这个逃生世界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辛完全无法接受自己落得这样的结局。 他蹲下身,痛苦地抱住头, 不敢再看自己临死时的惨状,喃喃道:“我怎么会是住宿费?我怎么会死在这里?” 陈语晨蹲下来拍着他的背, 队友一场, 她想安慰他, 但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却没什么力量:“也许……也许这个幻象只是用来吓唬我们的。若是只剩我们三个了,我们没有理由出不去……” 再往后就只剩一个幻象了。 顾晚鸢攥紧了拳头, 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然后, 她看见了自己。 幻象里的顾晚鸢平躺着, 面部表情安静平和, 若不是心脏处插着一把短刀,她险些以为她只是陷入了沉睡。 刀刃全部插进了她的身体里, 只余下刀柄露在外面。 她弯腰细看, 那把刀的刀柄上刻着一条精致古朴的黑龙, 龙眼处镶嵌着两颗硕大的蓝宝。 正如她自己的红宝短刀一般,那把刀也是蜉蝣界独一无二的刀,那是周灼祁的随身佩刀。 所以说,她并不是死在这个逃生世界,但最终还是死去了是吗? 赶过来的陈语晨看见眼前景象,在认出那把刀子后,不由得也是一愣。 “他怎么可能杀你?”她生怕顾晚鸢崩溃,一把揽住她的肩膀道,“逃生世界真真假假荒诞不堪,这里的幻象自然也未必真实,说不定只是为了扰乱我们的神智。你不要信它。”她拉住顾晚鸢的手,带她往外走,“我们先出去。” “等一下。”顾晚鸢挣脱开陈语晨的手,咬了咬唇,走上前去。 她蹲了下来,伸手碰触面前的幻象。也不知怎的,心底忽然生出些莫名强大的动力,催促着她拔掉那把刀。 “别碰。” 陈语晨阻拦不急,顾晚鸢已经握了上去。 说起来奇怪极了,这间屋子里的其它几处幻象都是幻象,虚无的,无法被碰触的。可现在,顾晚鸢蹲在自己的幻象前,却真真实实地感觉到,自己手里握住了那把刀。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只手很沉,力气很大,压得她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不像是陈语晨的手。 顾晚鸢扭头去看,那人身后阳光正盛,光线太亮,以至于脸和身形都模糊在光晕中,完全看不清楚是谁。 头昏脑涨间,她觉得喉咙又甜又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可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止不住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咳嗽得越来越烈,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她一手还握在那只刀的刀柄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抓向自己的心口,直到“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才渐渐缓过神来。 一缓过神后,她立即扭头去找寻那人。 压在她肩上的手不见了,可是人也不见了。 “呀。”顾晚鸢着急着四处找寻,“人呢?” 再一回头,那人却又出现在她面前。 这回她终于看得清楚了,人是周灼祁。 她面前的尸体不知何时不见了,可她手里却还攥着那把刀。 周灼祁的眼神透过眼镜镜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不笑,也不说话,就好像他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五官还是熟悉的五官,可他整个人看起来却陌生极了。 他微微弯下腰,从她手里拿出那把刀,拇指与食指摩挲着刀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祁。”顾晚鸢想去拉他的袖子,想说“你别这样看着我”。 可是不等她把这句话说出口,周灼祁便一送力,将刀子准确地插进了她的胸口。 “阿祁?”顾晚鸢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我是……我是顾晚鸢呀!你……你……” 剧烈的疼痛让她倒吸了几口冷气,她抓住插在自己胸口的刀柄,大口地喘着气,再说不出话来。 周灼祁却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无情地在她肩头一推,将刀子拔了出来。 顾晚鸢无力地向后倒去。 倒进一个怀抱。 “晚晚?” 是陈语晨的声音。 她一把抱住了突然仰倒的顾晚鸢,急道:“晚晚,你怎么了?” 就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顾晚鸢打了个寒颤,突然清醒了过来。 胸口不再疼痛,周灼祁也消失不见,她又重新置身于漆黑的室内了。 愣了一愣,才道:“我、我没事。” 她是又被迫卷进了一个迷境。 迷境里出现的是未来的情景吗?难道她就是这样死去的? 顾晚鸢重新握上幻境中的那把刀,用力向外一拔。 刀子离开肉.体,可幻象里的伤口并没有鲜血涌出,那把刀被她握在手中,转瞬之间消失不见。刀子化成了一张卡片,浮在空气中。 她起身,伸手拿住。 手掌大小的一张卡,轻得毫无重量,正反两面都是泛着金属光泽不知材质的黑色,正面是精致华丽古朴庄重的蝴蝶图案的金色图腾,背面则是一片空白,什么字也没有。 这是蜉蝣卡。 一张不知是何种技能的空白蜉蝣卡。 见顾晚鸢呆愣愣地站着,举着手掌傻看,陈语晨以为她又像刚才一般被魇住了,忙拉过她唤她:“晚晚?” 顾晚鸢只是觉得奇怪。 先不说蜉蝣卡是否有空白的,就说逃生试炼者只要在逃生世界里获得新蜉蝣卡,在身体与卡接触的一瞬间,都会被抽离出这个逃生世界,回到蜉蝣岛去。可现在已经过去几十秒了,她依旧稳稳当当地站在这里。 陈语晨急了:“你没事吧?” 顾晚鸢这才摇了摇头,拿着卡片递给陈语晨看:“我拿到了一张空白卡……” “什、什么?”陈语晨看了眼她空无一物的手,立即就反应过来了,“你是拿到了一张新的蜉蝣卡吗?我看不见它。” 看不见? 难道这张奇怪的卡片就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 待要再与陈语晨确认,忽然从前方的黑暗中传出“滋滋”的声响。拿手电一照,果然是一个电锯人,正举着电锯向二人跑来。 顾晚鸢只得收起新卡,与陈语晨和辛匆忙逃命。 说来也怪,这间房间窄而狭长,进来时只有笔直的一条路,可出去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了。三个人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终于确认房间的门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结结实实的墙壁。 顾晚鸢拉着顾晚鸢和辛倒退了几步,冲着墙壁丢了一张爆炸卡。 蜉蝣卡炸得惊天动地,可墙壁却像是铜墙铁壁一般,连个小窟窿都没出现。 这个逃生世界怎么这么奇怪?怎么连墙壁都会免疫蜉蝣卡? 三人背靠着墙壁,面对即将到来的电锯人。 电锯的“滋滋”声越来越近,辛又急又怕,颤抖着双手拿出了四张蜉蝣卡,一边不停地念叨着“这是我仅有的攻击卡了,希望有用,希望有用”,一边胡乱地都向电锯人丢过去。 “它免疫蜉蝣卡。”陈语晨上前一步,将手电卡在腰间皮带上,又对顾晚鸢道,“晚晚,你的刀借我用用。”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辛丢出去的蜉蝣卡就又飞了回来,回到辛的手中。 面对已经到来的电锯人,陈语晨拿过顾晚鸢递来的刀,横在身前,快速说道:“我拦一拦它,你们贴着墙壁,一左一右绕到它后面,往里面跑,先跑再说。” 电锯人的移动速度没有他们快,若是找不到与之对抗的方法,躲避是最简洁有效的保命之法。而陈语晨的体力能力综合比较下来是三人中最强的,所以由她出面阻拦,为三人赢得逃跑机会,这虽然有风险,但确实是最优的安排。 因而顾晚鸢也没跟她客气,只嘱咐了句:“那你小心,如果需要接应,随时指挥我们。” 说话间,电锯人已高举着电锯,向着站在最前方的陈语晨兜头砸来。 陈语晨轻巧地跃至一旁,而手中的刀子斜斜插入,在最佳时机、最佳角度,用刀刃生生将电锯一架。 刀刃与电锯撞在一起,竟在黑暗中砸出了些火花。 “跑!” 不等陈语晨吩咐,顾晚鸢与辛趁此机会,一左一右就地一滚,眨眼就到了电锯人身后,二人一翻身站起,不做任何迟疑,向着前方黑暗跑了过去。 陈语晨见二人跑出了些距离,正想收手跑路,便听得不远处的顾晚鸢大喊:“阿晨,前面的路被封住了!” 后路也被封住了? 陈语晨一分心,电锯稍稍调转了方向,向着她压来。 电锯人的力气大得很,耗时一久,陈语晨便无法与之相抗了。 她手一收,一错身闪至电锯人身后,向顾晚鸢他们跑去。 这条路确实是被封住了,依旧是一堵封闭的墙壁,曾经出现在这里的幻象全部消失了,只有他们三个和电锯人被困在这段狭窄的封闭空间里。 电锯人跟了过来。 面对力大无穷又免疫蜉蝣卡的电锯人,他们只能以躲避为主,可空间这样狭小,就算是躲避起来也显得艰难。 那电锯人很满意看见眼前束手无策的三人,竟咧了嘴笑起来,一手叉腰,一手高举着电锯,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怎么办?”辛退无可退,抓着陈语晨的手不放,“这该死的房间,我们怎么才能跑出……啊!” 他们身后,紧贴着的墙壁突然不见了。 头顶的灯突然全部打开,照得空间里亮如白昼。 四周的墙壁全部消失,而眼前的电锯人也不见了踪影。 似乎又是要他们上交住宿费了。 也不知是不是顾晚鸢的感觉出了错,她总觉得这个逃生世界里,一天的时间越来越短暂。 遥远的地方有稚嫩的童音渐渐传来,那轻轻的阵阵的回音,此刻听在他们耳中犹如天籁。 “叮咚!” “请上交今日住宿费,费用为——” “一名逃生试炼者。” 这一次,就在顾晚鸢他们身旁的平地上,升起了一座圆形平台。正上方,十几束强光直射而下,险些刺瞎了他们的眼。 三人匆忙往远处跑去,躲避着强烈的光线。 因为之前又有试炼者死去,本次的住宿费算是已经提前预交,所以圆台刚升起至顶端,便又徐徐下降。 灯光还未灭,四周的墙壁已像春草一般,重新生长出来。 正对面,不远处,眼镜男与眼镜女正跨过膝盖高的墙壁,向着三人狂奔而来。 而一直与那两个人形影不离的胖子男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按照幻境的显示,他怕是已经成了下一次的住宿费了。 一张蜉蝣卡远远地飞了过来。 是眼镜男的卡。 看来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 顾晚鸢与陈语晨颇有默契,两个人分头跑向两个不同的方向,三个人脚下不停,躲避着身后的那张蜉蝣卡。 也不知是什么技能的卡。 顾晚鸢是蜉蝣卡大户,蜉蝣界的试炼者拼卡怕是没有能拼得过她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用蜉蝣卡砸死他。 先是扔了一张爆炸卡,将对方丢来的那张蜉蝣卡在半空中炸得粉碎,紧接着又往眼镜男与眼睛女脚下扔了一张爆炸卡。 爆炸卡的威力巨大,但这种卡不是针对试炼者的卡,只能对逃生世界里的空间设施造成损伤,所以顾晚鸢把丢在了两个人身前的地板上。 这张卡虽没要了眼睛男与眼镜女的命,但爆炸卡在他们脚边爆炸,巨大的热浪直接就把两个人掀了一个跟头。两个人的眼镜都跌落下来,镜片碎了一地,视线立即就模糊了。 两个人迫不得已,停下步子,只能变攻为守,他们各自拿出了一把刀。针对试炼者的攻击类蜉蝣卡本就不多,两个人已经没有能用的卡了。 但顾晚鸢还有。 她使用了两张捆绑卡,轻易将眼镜男与眼镜女束缚住了。 场上局面似乎自此尘埃落定。 辛跑了回来,看着无法动弹的对手,问道:“我们、我们要杀了他们吗?” 五个人现在身处走廊之中,空间重又变得黑暗。 眼镜男与眼镜女非常识时务,见翻身无望,竟“扑通”跪了下来,不住地求饶。 几人本就没什么仇怨,不过是因为逃生世界的刻意引导,逼不得已才两两对峙,说起来都是可怜之人。 顾晚鸢他们三人都是没有亲手杀过人的,此时面面相觑,谁也下不了狠手,包括看起来像东北黑社会大哥的辛。 场面一度陷入了僵持。 期间,逃生世界又收取了一次住宿费。因为胖子男的死去,依旧无事发生。 顾晚鸢看着暗下去空间,心想,可下一次,就必须有人被丢上圆台,被迫献祭了。 圆台…… 对了! “我想到一个方法。”顾晚鸢看向陈语晨,“但是不知道是否可行。” 陈语晨与辛异口同声道:“你说。” 顾晚鸢想的方法是,在下一次收取住宿费,圆台完全升起后的那一刹那,他们把眼镜男与眼镜女丢上圆台,至此,场中试炼者便已经被提纯了。可两人被丢上圆台,也并不是立即就会丧命。若是那时能及时出现新蜉蝣卡,那么他们就在离开这个逃生世界之前,想法子救下二人,而后拿住蜉蝣卡离开。他们三人离开后,场中依旧只有一方阵营,那么,兴许眼镜男眼镜女二人也能获得蜉蝣卡离开。 这是在钻这个逃生世界所制定的规则漏洞,她并无把握一定能成功。 但对于眼下僵持的局面而言,或许值得一试。甚至连眼睛男眼镜女也表示同意,毕竟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也比现在直接被弄死要好。 五个人紧张地等待着下一次住宿费收取时间的到来,还要担心期间有电锯人突然出现搅局。 终于,稚嫩的带有回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熟悉的圆台重又升起在他们面前。 顾晚鸢、陈语晨与辛三人迅速行动,将眼镜男和眼睛女艰难地推上圆台。 就在二人完全进入圆台的那一刹那,从圆台底部开始涌出水来。看来圆台是想淹死他们,这种致死的过程会比较漫长,而这刚好有助于几人计划的实施。 而与此同时,三张新的蜉蝣卡出现在三人面前。 就是现在了。 顾晚鸢一连丢出仅剩的三张爆炸卡,因为圆台本身免疫蜉蝣卡,所以张张都丢在了圆台旁边的地面。 爆炸卡的确威力巨大,竟将圆台附近的地面直接炸翻了,甚至波及到圆台本身。眼镜男与眼镜女竟被掀出了圆台,跌落在地,而圆台上聚集的水全部洒落下来。 顾晚鸢一扬手,隔空解开了两人身上的绳子,而后道:“我们走。” 与陈语晨和辛一起,抓上自己面前的蜉蝣卡。 就在被带离出这个逃生世界的最后一秒,顾晚鸢看见倒在地上的眼镜男与眼镜女的头顶,也各出现了一张新的蜉蝣卡。 他们竟然成功了。 下一秒,咸湿的海风带着新鲜清爽的空气扑面而来。 三人同时出现在浮游岛的海边。 “老子终于出来了。”辛欣喜地抓着陈语晨的手握了握,又抓住顾晚鸢的手再握了握,“大姐们,合作愉快,有缘再见啊。” 也不等顾、陈二人有所反应,立马张开双臂,向着岛内欢快地奔了去。 陈语晨皱着眉,将辛对她们的称呼重复了一遍:“大姐?我们有这么老吗?” 顾晚鸢却没有回答她,她正望着大海深处发着呆。 与所见幻象相悖,眼镜女、眼镜男和辛都没有死在这个逃生世界,起码她亲眼所见,辛是活着出来了,并没有死在圆台上。 幻象所见并不是他们的未来。 那么她呢? “晚晚?”陈语晨拉起顾晚鸢的手,“想什么呢?饿不饿?累不累?我们回去吧。” “啊?”顾晚鸢这才回过神来,“好、好的。” 与上次一样,还没有走到有狐的基地,裴子昉就迎来过来。 这次他没有抓着顾晚鸢的手念叨,而是劈头盖脸地把陈语晨骂了一顿,骂她竟敢私自把顾晚鸢带去逃生世界。 “阿昉,”顾晚鸢吓了一跳,忙去拽裴子昉的衣袖,“阿陈是阿澄的徒弟啊,你怎么这么凶?” 她原以为裴子昉挨着阿澄的面子,总该对陈语晨有些不同。 “再说了,”顾晚鸢撇了撇嘴,“是我自己要跟去的,对了,”她忽然想起来一事,忙在储物卡中查询着,“我还得到了一张特殊蜉蝣卡呢。” 还好,卡还在。 顾晚鸢拿出了那张卡。 平平常常的一张卡,除了背面没有字,看上去与寻常的蜉蝣卡一般无二,完全感知不出是什么功能的卡。 她把卡放在掌心,递给裴子昉看:“阿晨说她看不见,你能看得到吗?” 第50章 蜉蝣岛(4) 不止是陈语晨,裴子昉也看不见顾晚鸢手中的蜉蝣卡。 他这时正怒着, 乍一被顾晚鸢打断, 又见她突兀地伸着一只光秃秃的手过来,莫名其妙地瘫在自己眼前, 一时不知她是何用意。 没说完的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说也不是, 不说也不是,便没好气地在她手心一拍:“看个屁!看空气?逗我玩呢?” 顾晚鸢看了看裴子昉,又看了看手中的卡。 裴子昉的综合能力这么强,他也看不见吗? 说来也怪, 这张蜉蝣卡没有技能不说,甚至只有顾晚鸢一个人能看见它。 大概是一张很特殊的卡吧,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特殊在哪。 陈语晨刚才被裴子昉骂得狗血淋头,却一点也不见她生气, 像是已经习惯了, 这时还有兴致对顾晚鸢耸了耸肩, 悄声说:“我现在觉得有点饿。” 顾晚鸢见裴子昉又想说叨他,忙先下手为强转移话题:“阿昉, 你该不是脾气差到天天骂人, 骂到别人已经习惯了吧?你这样不行, 我得说说你。你说你这……” “你别给我打岔, 我还没说你呢。”谁知裴子昉根本不吃这套,硬是把话题又扭转回来, “上回跟你说的话都打水漂了是不是?就是不长记性!逃生世界那是什么地方?是你瞎玩闹、凑热闹的地方吗?仗着自己蜉蝣卡多就不当回事, 你有陈语晨的好身手吗?” 行叭。 顾晚鸢一撇嘴:“你真啰嗦。我饿了, 我要吃饭。” 她对陈语晨一摊手,收起蜉蝣卡,伸出食指堵住了耳朵,挑衅地看了裴子昉一眼,抬脚就往前走。 裴子昉操心惯了的,训斥下属惯了的,如今遇见这么个不省心的人,简直气得够呛:“行,不听我说是吧,周灼祁的事你也不听?” 顾晚鸢脚步一停,放下手指,转回身来:“他怎么了?” 裴子昉双手一背,走到了顾晚鸢的前头:“反正你也不听,吃饭去。”回头见她没跟上,又叹了口气,“他没有任何危险,你先跟我回去吃饭。” 既然没有任何危险,顾晚鸢也就懒得管闲事,她一想起在幻象里周灼祁戳了她一刀的事情就觉得烦心。回去后吃吃睡睡玩玩,一门心思地宅在家,眨眼就是十几天。关于周灼祁的事情,她一个字都没问。 后来,还是裴子昉忍不住跑了过来,连喝了几杯茶后,终于把顾晚鸢手中的小说抽走了。 “你就真的不问问周灼祁那小子的事?” 顾晚鸢翘着二郎腿,又把书抢了回来,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随口道:“干我屁事。” 她刚刚看小说,正好看到主人公用“干你屁事”怼人,所以学以致用张口就来,倒也噎得裴子昉一时接不上话。 “你这次回来后,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以前你很关心周灼祁的。”裴子昉又喝了杯茶,“……也粗鲁了很多。我跟你说,那个周灼祁啊,他……” “干你屁事。”顾晚鸢撇了撇嘴,打断了她的话,“哎呀,你把我的一壶茶都快喝光了呀。”她下了逐客令,“以前阿澄好忙的,你现在都不忙嘛?你耗在我这里干嘛呀,你快走了叭。” “快走快走快走。” 她放下书,推着裴子昉的背,一溜小跑地把他往门外推。 一不小心,裴子昉就与张一邕撞了个满怀。 裴子昉的眉头皱成了个“川”字,语气很不善:“你来做什么?” 张一邕也不气,扒开裴子昉,冲顾晚鸢笑得温和:“当然是来找晚儿。” 一句“晚儿”顾晚鸢打了个寒颤。 这人太自来熟了。 顾晚鸢:“好好说话。” 裴子昉:“好好说话。” 两人异口同声的一句话里,各有各的嫌弃,可偏张一邕就像没听出来似的:“我找到个老物件儿,那可是个好东西,晚儿要不要跟我去看一看?” 顾晚鸢奇道:“你找的东西为什么要给我看?怎么呀,诛天这么多人都不能满足你想晒的心了?” “当然是因为与你的过去有关。”张一邕一笑,“听说过去的很多事情你都想不起来了,真的不想跟我去看看?” 顾晚鸢想了想:“东西在哪?” 张一邕做了个“请”的姿势:“诛天大院。” 裴子昉拦住顾晚鸢,道:“你真要去?” 谁知顾晚鸢将裴子昉的胳膊一挽:“去呀。你这么闲,一起去咯。” 她是好奇得很,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关于自己的全部事情。 可又觉得孤身进诛天不太安全,倒不如拉着裴子昉一起。想来就算张一邕有什么坏打算,也得先掂量一下有狐的实力,看看惹他划算不划算。 张一邕带领他们去的,是诛天基地别墅群中间的一栋废弃小楼。 小楼四周杂草丛生,木门的红漆被晒得褪了色,门上锁着的成年人手掌一般大的铁锁生了锈,门框边角被织满了蜘蛛网,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 在蜉蝣岛上,别墅资源异常宝贵,却轻易被他们荒废了,还真是有点暴殄天物。 张一邕接连打开门上锁着的三把铁锁,推开“吱呀”作响的沉重木门,挥手扫落扬起的尘埃,独自进入打开了大厅的灯。 略等了会儿,觉得灰尘散得差不多了,顾晚鸢才拽着裴子昉走了进去。 这栋别墅被改造过,大厅被改造成了资料库,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十个半人高的密码柜,有些柜门打开了,有些还在关着。 张一邕没动那些密码柜,而是在密码柜旁摆放的唯一的沙发前蹲下身,伸手进沙发底摸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裴子昉冷笑道:“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张一邕摸了半天,拽出一张纸来。 纸张翻黄,边角卷起,落满了灰尘。 张一邕吹落灰尘,又掸了掸,才将那张纸递给顾晚鸢:“三年前我藏在这的,果然还在。” 顾晚鸢接了过来。 那是一张密杀令。 诛天组织三年前的最高级绝密诛杀令。 诛杀目标名叫顾晚,顾晚鸢当时的化名。 而落款是诛天组织当时的老大周耳,周灼祁的化名。 顾晚鸢:??? 第51章 蜉蝣岛(5) “什么东西?”裴子昉见顾晚鸢表情有点僵,便把纸张拿过来, “我看看。” 嗯, 看完后,他觉得自己的脸也有点僵。 差点忘了周灼祁那小子曾经还做过这种破事…… 顾晚鸢拽回那张诛杀令, 使劲抖了抖灰, 这才折了几折,揣进了自己口袋里,抬脚就往门外走。 张一邕本以为顾晚鸢会生气,或是会伤心, 现在这种平淡反应完全不在他预料之内。 “怎么啦?”顾晚鸢见张一邕将自己一栏,愣了片刻立即反应过来, “哦对,忘记跟你道谢了。”她拍了拍装诛杀令的口袋, “谢谢你呀。”见他还不让路, 就有些气了, “怎么?你还想留我吃饭嘛?” “对。”张一邕顺势笑道,“听说晚餐有海鲜, 他们今天刚捞的, 特别新鲜, 晚儿想来尝尝吗?”又对裴子昉道, “一起?” 常见的海鲜在蜉蝣岛周围的深海里就有,但一般人没有工具无法捕捉, 也不知诛天是怎么弄来的。 “行啊。”顾晚鸢答应得很痛快, 有美食不吃是傻子, “张……”她想了一下应该怎么称呼张一邕,“张小哥,你不介意多一双筷子吧?”她完全不客气,“那就麻烦你派人去有狐把陈晨接来呗?” “可以。”张一邕笑容不变,“晚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在诛天,晚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顾晚鸢嘴角抽了抽。 张一邕直言有些急事要做,便叫下属领着两人去餐厅。 所谓的餐厅也是一栋小别墅改造的,将一楼大厅里所有陈设去掉,换上一张约莫能坐十人的大圆桌,再摆上些椅子。桌椅看起来都是简简单单的样式,却听裴子昉一边摩挲着木料,一边念叨说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想来在这蜉蝣岛,也算是珍奇了。 见无人,顾晚鸢便拉着裴子昉问话。 张一邕突然来找自己,又是为着这么桩陈年旧事,摆明了就想挑着她与周灼祁不对付,也不知是什么目的。 “最近诛天内部是有什么变故吗?”她压低了声音问,“你之前想跟我说周灼祁的什么事来着?” “周、张内斗呢。诛天内部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支持周,一派支持张。”裴子昉咂咂嘴评价道,“蜉蝣界这第一组织,怕是要变天了。” 顾晚鸢还是没明白张一邕选这个时候告诉自己这件事是为什么。是想获得她的支持?应该不是,她的支持没那么重要。是想让她与周灼祁对立,以扰乱周的心态?且不说她会不会找周灼祁算账,就说周灼祁那样冷静稳重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乱了阵脚呢? 实在想不明白。 但她想到了另一件事,便戳了戳裴子昉:“你不趁着机会加把劲,把有狐壮大成蜉蝣界第一组织?” 裴子昉笑得老谋深算:“正有此意。” 陈语晨是先到的,接着才是周灼祁与张一邕。 许久未见,周灼祁的胡子长了不少,眼底有些乌青,气质更是冰冷清冽。但除此之外,倒也没有想象中的憔悴。 他看见顾晚鸢,便冲她笑了笑,周身的温度立即回暖不少。也不问她为何出现在诛天,只径直走过来,自然地在她右侧坐下:“怎么瘦了?” 裴子昉刚去了洗手间,周灼祁占的刚好就是他的位子。 顾晚鸢也没提醒周灼祁,又想起幻象与诛杀令,实在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要你管。” 张一邕说得没错,海鲜确实很新鲜,做法是白灼,若不蘸料,还能尝出清甜来。品种也很丰富,虾蟹贝一应俱全。 顾晚鸢一向不耐烦吃蟹,倒是被甩了脸色的周灼祁耐心地剔了一壳蟹肉,放进她碗里,还贴心地问了句:“还想吃吗?” 态度之亲昵,就仿佛刚刚受了冷遇的人不是他。 顾晚鸢气鼓鼓地把蟹壳又丢回他碗里:“不要你管。” 周灼祁只觉得顾晚鸢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依旧不气。 对面的张一邕扬声道:“周神还不为诛杀令的事向晚儿负荆请罪吗?” 周灼祁一挑眉:“诛杀令?” 什么诛杀令? 顾晚鸢看了张一邕一眼,对方正望着她笑。 这个人总想挑着她与周灼祁对立,到底为什么呢? 她刚想说话,突然间却喘不过气来。疑惑地抓着胸口,努力地大口呼吸,却只觉得被吸入的新鲜空气越来越少。 怎么回事? 陈语晨反应迅速:“晚晚,今天是你进入逃生世界的时间对不对?” 顾晚鸢一头雾水,她没感觉啊。 但在场的各位都反应过来了,这是典型的“死线”反应,再不赶紧进入逃生世界,怕是真的要窒息而死了。 周灼祁立即背上顾晚鸢向海边跑去,裴子昉、张一邕和陈语晨紧随其后。 顾晚鸢只觉得胸闷得很,大脑缺氧,眼前一阵晕眩,直到她来到海边。 周灼祁还未站定,顾晚鸢便感觉到那股熟悉且强大的牵引力又出现了。 丑世界。 从蜉蝣岛的海边瞬间来到陌生城市的水边,终于能够畅快呼吸的顾晚鸢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缓了一阵才扶着周灼祁的手站起来。 这是一座欧洲老城,典型的欧式建筑伫立眼前,无数条河水在城中川流,河流上飘着木船,看上去水域面积倒是比陆地面积还大,是座水城。 除了周灼祁,裴子昉、张一邕和陈语晨也跟着进来了。 顾晚鸢看着他们头顶上的甲、乙、丙、丁,生无可恋地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我是戊嘛?” 四个人一齐点头。 顾晚鸢:…… 虽然自觉实力也不怎么样,从前的高排名可能都是仗着蜉蝣卡多,可乍一排在“戊”字位,顾晚鸢还是觉得有点微妙。 “叮!” 五声信息音同时响起,众人这才发现每个人手中竟都握着一个手机。 手机很特殊,无法接打电话,也无法收发信息,只安装了一个app。打开后才发现,这个app竟然是一个聊天群,群成员10个。 刚刚那声“叮”正是这个聊天群里发出的声响。 群聊记录里,只有一个红彤彤的红包。 而红包的发信人,是空白。 第52章 绝命水城(1) 一进来就先给发个红包,这是什么操作?高等逃生世界特有的福利项目? 转瞬间, 又是“叮”的一声, 聊天群里显示红包被己领走了。 手速真快。 紧接着,聊天群里又进了几条消息。 前三条消息的发件人都是空白—— “恭喜逃生试炼者‘己’获得防流星雨衣一件。” “今日快讯:丝网流星雨再度正面来袭, 今夜全城可肉眼观测。据悉, 本次流星雨受月光影响不大,夜幕降临即可观赏。如天色晴朗,每小时可观赏到流星雨约100000余颗。” “广告时间:汤姆大叔的慈善小屋即将开启,拎包入住, 费用全免。汤姆大叔的小屋,全城唯一一层建筑, 安全可靠,令你高枕无忧。” 后四条消息的发件人则是己——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卧槽我真的得到了一件雨衣, 还是件原谅绿色的!” “雨衣的标签上写着‘穿上本衣可100%闪避流星雨, 有效期持续一天’。那我是不是不用去汤姆大叔的慈善小屋了?” “喂?喂喂?群里没人吗?有人吗?” 并没有试炼者回复他。 顾晚鸢也没理他, 只凑近了手机,数着今日快讯那句话里的数字里的零。 个……十……百……千……万……十万…… “每小时十万颗流星雨?”顾晚鸢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刷新了, “这阵仗, 真是够丝网的, 也真是够死亡的……” 看聊天群信息的意思, 似乎是要他们在夜幕降临、流星雨来临前,去汤姆大叔的慈善小屋躲避流星雨。己通过抢红包拥有了防流星雨衣, 也许他可以不用去小屋。而汤姆大叔的慈善小屋的位置没有提示, 只知道那是全城唯一的一层建筑。 那么流星雨会带来什么呢?不知道, 但依照逃生世界的惯性,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看天色,现在已经临近傍晚了,时间很紧迫,五个人便决定立即出发,去寻找汤姆大叔的慈善小屋。 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刚是别人家门口——背后是一排房子,大都是二到五层的小洋房,一栋接着一栋,墙壁上绘着色彩鲜明的涂鸦,这排房子的两端尽头被两条河水截断。面前还有一条十余米宽的城中河,没有栏杆,河水绿莹莹的,不知深浅。而河对岸又是一排类似模样的房子,但有一条非常明显的小路,通往更深处的建筑群。 总之他们需要过河。 正想着,从远处摇来一条黑色的尖形木舟。那木舟轻盈纤细,稳稳当当,尾部的船桨支架处,站着一个摇着桨板的船夫。 看见顾晚鸢的招手,船夫将木舟摇了过来。 船夫是个中年秃顶胖大叔,高鼻深目、白皮碧眼,是个欧美老外,也不知懂不懂中文。 裴子昉:“hello!” 张一邕:“bonjour!” 顾晚鸢:“ciao!” 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打了招呼。 船夫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操着一口流利又正宗的普通话,不耐烦道:“一人儿五百,不还价,人民币啊。” 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人儿”是个儿化音,五百还是人民币。 顾晚鸢:…… 不愧是蜉蝣界,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别说这船夫只是疑似意大利人了,怕是外星人来了都得精通普通话。 “我们就过个河,你这也太贵了。”顾晚鸢顺口就还上了价,“老板便宜点咯?” 船夫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摇着船要走:“爱上不上,嫌贵拉倒。” 顾晚鸢忙去拽小船:“哎哎哎你别走呀,五百就五百,又没说不给你。” 他们赶时间呢,下一搜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老板,汤姆大叔的慈善小屋在哪里,你知道嘛?”见船夫摇头,顾晚鸢又问,“那全城唯一的一层楼在哪里,你知道嘛?” 船夫还是摇头。 顾晚鸢无奈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船夫不耐烦了:“你们到底上不上船?” “上上上。”顾晚鸢回头拍了拍张一邕的肩,“张小哥给钱呀。”当先上了小船。 张一邕紧跟着也走了上来:“我?” 小船上有两排面对面的座位,他紧挨着顾晚鸢坐了下来。 顾晚鸢道:“你不要小气呀。我们都知道,诛天多有钱,诛天老大就多有钱。” 裴子昉、陈语晨也鱼贯上船,四个人刚好把座位坐满。 张一邕瞥了眼还留在岸上的周灼祁,笑道:“晚儿说让诛天老大给,那我便给吧,晚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听了这话,周灼祁面部微抽,也不知是听不得“诛天老大”这个称呼,还是听不得那两声“晚儿”。但总之张一邕又瞥了眼周灼祁,开心地数出二十张百元人民币。 周灼祁正要上船,船夫却将人一拦,道:“满员了,不能超载。” 顾晚鸢见张一邕正要把多余的钱装回口袋,便一把抢了过来,往船夫怀里一塞:“老板行个方便咯。” 船夫把钱一数,老老实实地闭了嘴,放周灼祁上了船。随后将船桨一摇,小船渐渐转了个方向,往对岸驶去。 小船行得稳当,河水也并不多宽,所以很快就靠了岸。 也不等客人下船,船夫先快速跑上了岸,只留下一句“你们摇船吧,我解脱了”,便沿着那条小路,一溜烟跑没影了。 五个人只是觉得奇怪,也并没有多想,直到最后一个人上不了岸,才发现了异样。 陈语晨被困在了船里。 联想起船夫临走时说过的话,顾晚鸢道:“该不会是……必须得有一个人在船上当船夫吧……”不等大家回话,她又跳回船里,“实验一下。阿晨,你上岸去。” 待陈语晨下船后,顾晚鸢发现自己果然被困在了小船里。 小船仿佛生出了透明的墙壁,将自己牢牢地困在狭小的船身。 不知何时,原本风平浪静的水面忽然剧烈地波动起来。眨眼间,水面上竟掀起了几米高的水浪。 小船摇摇晃晃,顾晚鸢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在座椅上。眼看着水浪席卷而来,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下意识地抱住了头。 第53章 绝命水城(2) 这水浪只能硬抗。 周灼祁快速跳上船,来不及将顾晚鸢替换出去, 便背对着水浪, 将她揽在了怀里。 顾晚鸢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裴子昉与张一邕就紧跟着跳了上来。 三个大男人, 像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地跳进来,水浪未至,船先被砸得地动山摇, 险些翻过去了。 大概是为了恶心周灼祁,张一邕还喊着:“晚儿别怕, 我……” 可惜下一秒水浪卷来,劈头盖脸地将四个人浇了个彻底, 也顺便将张一邕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这倒显得岸上干爽的陈语晨格外不合群了。 好在船没翻, 只是晃得厉害。而船下水流又在聚集新的能量, 酝酿下一次的巨浪。 距离太阳落山已时间不多,他们实在耗费不起, 必须想办法离开小舟, 去往指定的地点了。 下一波水浪眼看着又生成了, 顾晚鸢急着把裴子昉和张一邕往岸上推:“别都挤船上了, 你俩快去绑个npc过来替换我……哎?等下……” 她转念一想,又不是非得把她留在船上。想通这一点后, 她拽着周灼祁的衣服, 道:“要不咱俩去绑个npc来吧?我不要在船上, 我快晕船了,我要吐了。” 裴子昉赞同道:“你说得对。” 也不等顾晚鸢反应,他横抱起她,往岸上一放。接着拉了一把周灼祁,自己也跟着上来了。 留下张一邕一个人在船上,再一次被迎头巨浪狠狠压制。 他“哇”“哇”地吐出几口水,佯装哀怨地望向顾晚鸢:“晚儿,你真是好狠的心。 眼前这排房子的大门都用铁锁给锁了,四个人一合计,便留下裴子昉与陈语晨在原地接应张一邕,顾晚鸢与周灼祁沿着小路往里走,看能否找个npc过来。 沿着小路进去,里面还有几排大同小异的房子,小路尽头是一间教堂。 那些房子基本上都被锁了,只有一间房的门是敞开着的。 一楼房间内,窗帘都拉着,灯也没打开,光线仅能从大门照进去。 顾晚鸢伸头看了看,这是一间寻常的客厅,最里端角落处,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位老人家,头顶上的字是“房子的主人”,正是他们苦寻的npc。 这位npc穿着一条白色波点连衣裙,身形苍老、消瘦,佝偻着腰,将头倾向一边,满头的栗色长发就垂坠了下来。她的头围看起来很小,发量却很多,头发微卷,泛着润滑光泽,发质看起来也很好。无论从发色还是发质来看,都不像是老人的头发,想必是经过了精心养护的。老人看起来也很宝贝这头秀发,她苍老干枯的双手正抓着一把木梳,轻柔地梳理着长发。 她面前似乎有一面小镜子,但距离太远,看不太清。她一半的身形暴露在光线中,一半的身形隐藏在黑暗里。 眼前的景象平和而安宁,受此影响,顾晚鸢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尽管觉得抓一个老人家去替换张一邕有些不道德,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敲了敲房门,甜声道:“阿姨,你好呀!” 周灼祁听得想笑。顾晚鸢一向是很会说话也很会讨人喜欢的,这npc老得足够当她奶奶了,她一开口竟然是“阿姨”。 等了片刻,没回应也没反应,老人大概是耳神不太好。 顾晚鸢看了看周灼祁,小声道:“我进去看看,你留在外面,万一里面有什么不对劲,你记得来接应我呀。” 不顾周灼祁阻拦,一溜小跑地到了老人面前。 “阿姨。” 老人手不停,却还是没反应。 顾晚鸢心想,莫非是失聪了? 站在老人背后,只能隐约看见她身前是有一面镜子的,那镜子用一个支架架着,立在身前。镜面小了些,从后面只能看见镜子边框。 顾晚鸢伸手推了推她,又叫了声:“阿姨呀。” 这回,老人梳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将偏着的头正了回来,缓缓转过头来。 一张布满皱纹的干枯苍老的脸上,只有一只浑浊的眼睛、半个高耸的鼻梁和半张微抿的嘴唇。怪不得之前觉得她头围小,原来这老人竟只有半张脸。剩下半张脸像是被利器齐齐削掉,时隔多年后却又长满了长发。 乍一看见这样的人,顾晚鸢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老人看向顾晚鸢:“你叫我?” 她明明在说话,嘴唇却一动不动。 “对、对呀。”顾晚鸢定了定神,“想请你帮个忙,有条河……” 老人打断了她:“我不出门。” 顾晚鸢心想,你不出门也得出,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正想扭头向周灼祁示意来绑人,余光扫到那面镜子时,却惊得她咬了舌头。 老人明明正面朝着她,背对着镜子。可镜子里,却映出一张与老人一般无二的脸,那张脸正诡异地冲她笑着,甚至还眨了眨眼。 第54章 绝命水城(3) 镜中的老人还在梳理着一头长发,动作慢条斯理的, 一只眼睛却死死地瞪着顾晚鸢, 因为太用力,眼珠都暴突了出来。 老人见顾晚鸢还不离开, 明显有些不耐烦:“都说了我不出门, 你走吧。” 顾晚鸢讪讪地退了几步,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npc,她哪能一个人走。 镜中老人的眼睛开始凸显血丝,眼角也沁出了血珠, 未几,那只眼珠竟崩了出来。 顾晚鸢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biu”地一声, 那只带着血的新鲜眼珠就从镜子中飞了出来,砸进了自己怀里。 与此同时, 镜中的老人和眼前老人都痛呼一声, 同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有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又惊悚又恶心。 顾晚鸢忙甩掉了那只眼珠,可满身的血却没办法清理。 眼珠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几滚, 表面沾满了厚厚的尘土后, 才停了下来。 在外面看见事情不妙的周灼祁忙跑了过来, 将顾晚鸢检查了一番, 确认并没与受伤后,才问道:“还好吧?” 顾晚鸢点了点头。 “你弄脏了我的眼睛。”两个老人同时开口, 声音叠在一起, 透着强烈的恨意, “你赔我的眼睛。” 她手臂一扬,身后的大门重重合上,“哐当”一声,震起一室灰尘。 室内瞬间黑暗下来。 可就在黑暗来临的前一秒,周灼祁迅速甩出一条绳索套住老人,抓紧了绳索一端,欺身上前,将其捆了个结实。 黑暗没有持续太久,顾晚鸢跑到门边,打开了室内吊灯的开关。 白炽灯的瓦数不高,灯光有些昏暗,但足以让两人看清室内的一切。之前隐藏在阴影中的角落此刻已经一目了然,墙上竟挂着五六面蒙了厚厚灰尘的镜子。 顾晚鸢道:“眼睛脏了洗洗就是了,一个npc,你还愁换不到干净眼睛嘛?这么凶做什么呀。”她走到周灼祁身边,“门锁住了。” 老人凄厉笑道:“打不开,从里面打不开,你们走不了。” “哦。”顾晚鸢点点头,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拿出手机,在聊天群里发送了位置与情况,并at了裴子昉与陈语晨。 既然从里面打不开,那就从外面打开好了呀,反正他们有同伙在外面呢。 周灼祁提起老人向门口走去,等待队友的接应。那老人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可他没走几步就听见老人尖锐地惨叫起来。低头一看,只见老人的一条腿被硬生生地扯断了。 “啊。”顾晚鸢低呼一声,指着他身后道,“你看镜子里。” 周灼祁回过头去,只见镜子里的老人也断了一条腿。她跌在地上,满脸都是痛苦之色,却又隐隐看出了刚毅。她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菜刀上沾满了血,刀刃上还有骨茬和肉屑。 难道是她自己斩断了自己的腿? 仿佛是为了应证这个猜测,她不顾疼痛,又举起了那把刀,对准另外一只腿,斩了下来。 顾晚鸢没等她那把刀落在腿上,抡起手边的一只杯子向镜面砸去。 镜子碎了一地。 “我说了,”老人长喘了一口粗气,“我不出门,你们别白费功夫了。” 她冲着墙上的镜子吹了口气,六面镜子上沾附的厚厚灰尘齐齐扬起,镜面重新光洁如初。 那些镜面中,映着室内的景物,头顶的吊灯,地上的纸屑,桌、椅、镜脚,没有被绳索捆起的老人,却独独映不出顾晚鸢与周灼祁。 因为灰尘的缘故,顾晚鸢连打了几个喷嚏,手却不停,连丢了五个杯子砸向五面镜子。偏桌上的玻璃杯就只有五个,碎了墙上的五面镜子后,还剩下最后一面。 眼看着那面镜子中的老人又冲着自己的腿举起了刀子。 为了不出门宁愿自残、自杀,这个npc怕不是有病。 顾晚鸢生怕老人真把自己整死了,一时心急,便将手里攥着的刀子向镜子扔过去,想要砸碎镜面。 可那柄短刀却直接穿过了镜面,进入镜子中。它去势极快,镜子里的老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刀子扎中了心脏。 而他们身边的老人心口也突然插上了一把短刀,老人甚至来不及叫痛,就直接咽了气。 下一秒,房门被踹开,裴子昉和陈语晨走了进来。 裴子昉看了看死去的老人,想起顾晚鸢在聊天群中说已经找到了可以代替他们划的船替死鬼,不禁嘴角抽了抽:“我觉得死了的npc……应该没办法划船……” 顾晚鸢懊恼极了,她并不是故意的。 周灼祁拔掉了短刀,擦干刀刃上的血水,将它递还给顾晚鸢:“没事,我们再找一个,时间还来得及。” 楼梯上突然响起了“笃笃”的脚步声,转瞬间,走下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童。 一头栗色的短发,一张白嫩的圆脸,一双大眼旁边,各长了一颗灰色的小痣。 男孩看见死去的老人,突然尖叫起来,扑过来抱着老人的尸首“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抖着嗓子叫道:“你们杀了我奶奶!我要杀了你们!” 眼眶通红,目光里全是恨意。 顾晚鸢看了周灼祁一眼,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就见裴子昉一把抓起小男孩,看着顾晚鸢道:“npc而已,说不定还是怪物,你也太真情实感了。”他一手提留着小男孩,一手拉住顾晚鸢,“送上门来的npc,不抓白不抓。走,去小船那。” 到了河边,张一邕刚被一波水浪拍打过,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看见顾晚鸢来了,生无可恋地装可怜:“晚儿,我还以为你抛弃我了呢。” 裴子昉干脆利落地将小男孩往船上一丢,张一邕趁机立即爬上了岸。 小男孩摔的昏头昏脑,好不容易爬起来了,却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了船上,根本无法上岸,气得握紧拳头大骂:“你们这群坏人!我要杀了你们!” 除了陈语晨,五个人都是浑身湿透,但时间紧迫,他们也没时间换上干爽的衣服,急急忙忙地就顺着小路往前走。 顾晚鸢心里却有些犹豫,这么拉仇恨总觉得不太妥当。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本以为会看见小男孩站在船上咬牙切齿的脸,没成想船上根本就空无一人。 风浪已平,只剩余波荡漾,水面上一条空荡荡的小船晃啊晃。 不过转身走了几步路的功夫,小男孩怎么消失了呢? 顾晚鸢心中一凛,事发突然,总觉得有些不妙。只是时间紧迫,他们暂时并没有时间细究小男孩消失之谜。 聊天群里已经有试炼者到达汤姆大叔的慈善小屋了,是庚,她还拍了几张小屋的外部照片。 那看起来就是很平常的一座小木屋,但在照片里,远处隐约能看见一座被遮挡了大半的尖尖屋顶的建筑,顶上还有个十字架,似乎是教堂,看起来跟小路尽头的这座教堂颇为相似。 不知教堂的另一边是否有小门可以出去。 五个人走进教堂。 教堂内高大宽敞,看起来与寻常教堂没什么两样。一排排木质座椅中,劈开一条走道通向正前方的高台,高台上竖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 可奇怪的是,整个教堂竟没有一扇窗户。 靠墙处一个接一个摆着长条形的木棺状的木盒,正对着室内的那面都镶嵌了一面透明玻璃。 几个人过去瞧了瞧,这些木盒果然是木棺,里面摆着的竟是尸体。 这些尸体做了处理,肉.体不腐、尸骨不坏,面部依旧栩栩如生,皮肤甚至看起来没有丧失弹性。 顾晚鸢倒吸了一口冷气,教堂里放这些做什么?阴森森的恐怖得很。 正要往回走,肩膀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顾晚鸢扭头去看,一只白惨惨的泛着灰青色的手扣住了她的肩膀。那只手上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腐朽,诡异极了。 木棺上的玻璃不知何时消失了,木棺里的尸体探出半个身子,将手努力地向前伸着。 那只手转瞬就只剩下了骨骼,可力气依旧很大,牢牢地扣住顾晚鸢的肩头,挣脱不开。顾晚鸢气急,拿出短刀,挥手斩断了手腕。 骷髅手跌落在地,声音清清脆脆,骨骼断成几截。 周灼祁他们听见声响,聚拢过来。 那个原本躺在棺材里的尸体此时已成了骷髅,血肉腐朽得无踪无迹。它正用独臂撑着木棺底部,笨拙地起身,试图从木棺中爬出来。 不仅是他,其它棺材的玻璃也全部消失不见,原本还有着鲜活肉身的尸体全部腐朽成了骷髅,也都在尝试着从木棺中出来。 一旦整个空间充满不知能力深浅的骷髅,也不知会带来怎样的祸事。此地不宜久留,五个人快速跑向正前方的高台处,从远处瞧着,那十字架后面似乎是道门。 高台足有半人高,好不容易爬上去了,却发现那道门被锁上了。若不是爆炸卡被用光了,此时也许能够炸开它。 张一邕拿出一根细条状的金属,插进了那把锁的锁眼中。 顾晚鸢一愣:“你还会这个呀?” 张一邕一边撬锁,一边道:“我会的可不比别人少。”他斜睨了周灼祁一眼,又道,“晚儿,你要是想知道,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啊。” 二十多具骷髅终于从木棺中爬了出来,四处看了一圈,终于锁定了高台上的众人,颤颤巍巍地向这边挪来。 眼看着一只骷髅已经开始攀爬高台了,顾晚鸢急道:“怎么还没好呀?” “咔哒”一声,锁应声而开。 “好了。”张一邕向里推开小铁门。 门里黑乎乎的,像是一个通道,通道不长,尽头处有光,仔细看还能在尽头处看见外部建筑物。 高台面积很小,已经有两个骷髅爬上来了。 裴子昉飞起一脚,想要踹一个骷髅下去,却不料那骷髅将他的脚一抓、一拧,生生地将他掀翻在地。 这骷髅力气真大。 若不是顾晚鸢的短刀并非俗物,怕是刚才根本不能斩断那只骷髅手腕。 骷颅抓着裴子昉的脚不丢,还想拉着他下去,顾晚鸢眼疾手快,又斩断了那只骷髅的手腕,这才救下裴子昉。 五人不敢再停留,快速鱼贯进入铁门。 周灼祁打头阵,而后是顾晚鸢、陈语晨、张一邕,裴子昉垫尾。 顾晚鸢伸手试探了一番,这条通道大概一米宽、两米高,看着挺短,洞口就在眼前,但奇怪的是,几个人足足走了几分钟,却一直没能走到尽头。 她奇怪地回头望望,想看看他们到底走了多远,一回头却吓了一跳。 身后的陈语晨不知何时竟变了一个人。 身材还是陈语晨的身材,甚至衣服和发型还是陈语晨的衣服和发型,可那张脸却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陈语晨白嫩的脸突然变成了青紫色,仿佛有不知源头的光源对准了她的脸照射着,她一半脸隐藏在阴影中,一半脸暴露在光线中。五官像是流水做的一般,竟荡啊荡的,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似乎是察觉到顾晚鸢在看她,她扬起了头,直直对上了顾晚鸢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眼中立即涌出了鲜红的血水。她张了张嘴,嘴里突然吐出一条鲜红的长舌。那舌头越吐越长,直到拖在地上,又向着顾晚鸢蔓延过来。 顾晚鸢吓得跳了跳脚,避开那条舌头,又一把抱住周灼祁的胳膊:“快走快走,这里有问题。” 周灼祁缓慢地回过头来。 顾晚鸢又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甩开手中的胳膊。 与陈语晨的变化一样,周灼祁的身材、衣服、发型甚至眼镜都还保持着原样,可脸与五官却变了个样——一半阴影一半光线的古怪光源,青紫色的肌肤,翻着圈圈涟漪的五官,他的眼中也流出了大量的血水,嘴里也吐出了一条不断延长的舌头。 这是怎么回事? 陈语晨和周灼祁呢? 顾晚鸢被夹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难间,顶上突然掉下来一把栗色的头发,直接掉落在她怀中。 那头发冰凉顺滑,但此时此地出现,多少让人觉着惊悚。 头发继续掉落,突然,一颗倒立的头颅就出现在顾晚鸢眼前。 那是一个倒挂下来的小孩,有着一张白嫩的圆脸,一双大眼旁边,各长了一颗灰色的小痣。 好眼熟。 “你们都是坏人。”小孩紧紧地盯着顾晚鸢,眼神愤怒地似乎要喷出火来,“我要杀了你们。” 顾晚鸢忽然回过神来,这是那个被他们丢到船上的小男孩,怎么头发这么长了。 她拿出短刀就往小男孩脖子上划去,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他,没想到小男孩反应也快,往上一缩,就远离了顾晚鸢。他整个人都陷入顶部,只留一个脑袋倒挂着,头发依旧长长地垂坠下来。 顾晚鸢指着一前一后两个变化了的队友,问道:“这是你在捣鬼?” “你们都是坏人。”小男孩不答她,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着,“我要杀了你们。” 顾晚鸢背部紧贴着墙站着,试图寻找裴子昉与张一邕的身影。 这两个人看全看不见了。 “咯咯咯咯咯咯。”小男孩突然不做复读机了,竟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够了,才伸出两只手指着顾晚鸢一前一后的两个人,道,“他们都是坏人,你杀了他们。” 那两个人还保持着最后一个动作,静默地站着,似乎并没有攻击性。 小男孩这话,竟是怂恿她去杀了他们。 可是他们到底是什么呢?是怪物?还是队友? 顾晚鸢咬了咬唇,突然一把拽上小男孩的栗色长发,用力向下拉去。 小男孩猝不及防间,被拉出来半个身子。他一惊,立刻手忙脚乱地重新往上缩去。 但他一个小孩,力量并不大,很快就被顾晚鸢拉出了一个身子。 顾晚鸢一手依旧牢牢攥着那把长发,一手将短刀横在他脖颈,故作凶狠道:“你也是坏人,我先杀了你,你觉得怎么样?” “不好,不怎么样。”小男孩快哭了,“你可真是个坏人。” “坏人就坏人,坏人专杀小孩。”顾晚鸢也与他不争辩,挥起短刀向他的脖颈割去。 小男孩拼尽全力,挣扎着往上缩去,于是顾晚鸢那一刀就割在了他的头发上。 头发尽数割断,平衡着的两股力量突然断掉,顾晚鸢的手猛地下坠,而小男孩则猛地上缩,竟完全弹进了顶部,不见了人影。 小男孩一消失,走道里的诡异感也瞬间消失。 顾晚鸢再看向周灼祁与陈语晨,两个人都恢复成了正常模样,正忧心地看着她。 也不知刚才那奇怪的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他们。是怪物代替了他们,还是只是她自己出现了幻觉? “晚晚,晚晚。”陈语晨一叠声问她,“怎么突然站在这里不走了?” “刚才,”顾晚鸢抬头看了看顶部,什么都没有,小男孩消失得很彻底,“刚才你们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吗?” 裴子昉和张一邕也并没有像消失不见,而是正跟在陈语晨后面。 闻言,张一邕便道:“唯一的不对劲,是晚儿你突然不走了,怎么叫你也不肯搭理,你没事吧?” 顾晚鸢心道,难道刚才被魇住的只有她一个人?是她自己出现幻觉了吗? 身后,通道的尽头,铁门忽然被推开,一只骷髅钻了进来。 几人不敢再停留,立即继续向前走去。没了小男孩捣鬼,很快就走出了通道。 教堂背后原来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广场的另一头,在一排小楼中间,夹着一栋一层的小木屋。 跟聊天群里庚发出来的照片一模一样。 太阳就要落山,夜幕即将降临,众人抓紧时间,飞速向小木屋跑去。就在他们推开木门的一刹那,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小木屋从外面,似乎面积很小,可真的走了进去,才发现内部空间并不狭小。 木屋只有前后两扇门,没有一扇窗。屋里也没有一个汤姆大叔在等着他们,但墙上却写上了“汤姆大叔的慈善小屋”几个大字。 看来就是这里了。 木屋正中摆放着一个大火盆,火盆里燃烧着熊熊火焰。天气并不寒冷,也不知为何要在室内生一个火盆,炙烤得空气都炎热起来。 围着正中的大火盆,摆放了十张木椅。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摆设。 其中有两张木椅被拼在了一起,一个年轻女人正蜷着腿,躺在上面小憩。她的头顶上写着一个“庚”字,正是在聊天群发照片的试炼者。 在她不远处,有另外一男一女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聊着天。是壬和辛。 室内灯火通明,门外一片黑暗,流星雨即将来临,却依旧不见己和癸的踪影。 己有红包道具,也许不惧流星雨。可癸再不赶来这里,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看见顾晚鸢等人走进来,壬和辛冲他们点了点头,态度不冷不热,算是打了招呼。 “叮”的一声,大家的手机同时响起。 是聊天群又有了新信息。 “今日快讯:丝网流星雨即将来袭,请大家谨慎观赏。” 庚被吵醒,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 “哇!”壬突然伸手指着门外,惊喜道,“是流星!” 流星雨来了。 不同于正常意义上的流星雨,这场丝网流星雨竟是从空中直接砸向了地面,且落下来的竟不是陨石,而是寒气袭人的冰块。那些冰块个个都有足球大小,砸下来足以砸死人。 上一条今日快讯说,今天每小时可观赏到流星雨约100000余颗,足以想象其密集程度。 顾晚鸢只觉得是从天而降异常瓢泼大冰块,砸得地面、屋顶“笃笃”作响,她生怕这屋顶被砸穿了。 因为冰块格外寒凉的缘故,天地间气温骤降,转瞬间说话时已经能哈出白气了,实在是太冷了。 两个试炼者打着寒颤,将前后两扇门关严了。其中关前门的庚一不小心,将手伸出了门外,瞬间食指被冻成了硬邦邦的冰手指,吓得她惊叫起来。 其余人正一起围坐在火盆前,烤火取暖,听见她的叫声,忙问是怎么回事。 屋外的超低温简直像极了液化氮,也不知这木屋有什么魔力,竟能将这样低的温度挡掉七七八八。 陈语晨担心庚的冰手指碎掉,便帮她捧着那只手,慢慢回到火盆前暖着。 “叮”。 又是聊天群的新信息。 “系统提示:癸退出群聊。” 壬读出了这条信息,顿了顿,又问:“退出群聊,是什么意思?” 癸没有获得红包道具,面对这样的流星雨,怕是早就被冻成了冰人。所谓退出群聊,大概就是已经死亡的意思吧。 庚的冰手指渐渐解冻了,但那根手指解冻后,并没有恢复成原本的手指状态,只是直接融化掉了。 就像化开的冰棒,融成了一摊血水。 因为极低温冷冻的缘故,隔了一会,庚才感受到钻心的疼痛,痛得她涌出豆大的汗珠,眼前也一阵发黑。 顾晚鸢看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也太吓人了吧,她挪着椅子,向火盆靠近了些。 大家都不再说话,只能听见庚抽噎的声音,与火盆里“哔啵”的燃烧声。 流星雨还在持续着,大家吃了些自己储物卡里带着的干粮,又检查了一遍大门是否锁好,便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没多久,倒是都沉沉睡去了。 顾晚鸢一觉睡到了天亮。 身前的火盆还没有熄灭,但流星雨早就停了。前后门都打开了,从屋里望出去,外面的世界还跟昨天傍晚时一样,流星雨落下的冰块消失无踪,甚至连冰块砸出的窟窿也消失不见。 庚、壬和辛已经走了,木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五个人。 顾晚鸢窝在椅子上睡得不安稳,像是落枕了,脖子有些痛。 “怎么不叫醒我?”她揉着脖子,“我们现在出发?” “不急。”陈语晨笑着递给她一杯水和两片面包,“吃了再走也来得及。” 顾晚鸢便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翻开聊天群。 原来昨天半夜时还派发了一个红包,又被己给抢了。 但这个红包可与上次的红包不一样,这个红包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晚鸢望着“逃生试炼者‘己’打开盒子,释放出两具剔骨骷髅,危险程度五颗星。请逃生试炼者‘己’在两具剔骨骷髅苏醒前,尽快前往消灭,否则将被消灭。”这条消息,抽了抽嘴角,果然幸运之神不会一直眷顾同一个人。 除此之外,还有两条消息—— “今日快讯:因昨夜丝网流星雨袭击,我市损毁严重,即日起全城戒严。自午时起,抖爆卫士将全城巡视,请注意避行,否则后果自负。” “招聘启事:黑房子面包店急招面点师一名,男女不限,酬劳为一张蜉蝣卡,可面谈。” 嗯,就是提示他们,一要躲避全城巡逻的抖爆卫士,二是黑房子面包店有一张蜉蝣卡,就这两个意思呗? 怪不得那三个试炼者已经匆匆离开了,怕是都要去抢夺这个世界里出现的第一张蜉蝣卡了。 这会日上三竿,差不多到午时了,也是时候该出发了,广场边缘的房子总觉不太安全,像是会被抖爆卫士首选巡逻的地方。 五个人昨日是从正门进的小屋,今天从后门离开小屋时,才发现后门也有一条小路通向深处。 也不知那黑房子面包店在哪里,总得抓个npc问一问才行。 可还没等他们找到npc,就被一个标号为“庚”的试炼者撞了个满怀。 庚惊恐地扭头看了看身后,拨开几个人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道:“快跑,那什么骷髅追着我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两具灰黑色的骷髅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第55章 绝命水城(4) 两具骷髅的移动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到了眼前, 但它们似乎对除了己以外的其他人并不感兴趣, 所以直接越过了他们,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就继续追着己跑远了, 留下顾晚鸢一众人面面相觑。 “我觉得他有点眼熟……”顾晚鸢望着己落荒而逃的背影,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看向张一邕,“是不是你们诛天的人啊?” 张一邕有些吃惊:“这个人你竟然还记得?”又瞥了眼周灼祁, “晚儿,你忘记的人少, 记得的人倒是多。记性这样好,你说, 到底是多差劲的人才会连让你记得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显然是挤兑周灼祁的。 其实顾晚鸢倒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记得他, 但张一邕这样答, 便是承认他是诛天的人了。 “怎么?你一个做首领的人,不去帮帮忙嘛?”顾晚鸢撇撇嘴, “你真是好小气哦。” “帮忙?晚儿, 你傻不傻?”张一邕轻笑, 想像周灼祁一样去揉顾晚鸢的脑袋, 不仅被她躲开了不说,还被裴子昉打了手。 “好好说话呀你。”顾晚鸢原本想躲去周灼祁的身后, 但一想自己还有些气着他呢, 便跑去抱住了陈语晨的胳膊。 裴子昉也冲张一邕皱眉:“你别动手动脚。” 张一邕也不气, 倒是瞥了周灼祁一眼:“晚儿,你怎么不问他肯不肯去帮忙?” 他随着众人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晚儿,这里是丑世界,只要再通过下一个世界,便能活着回去现实世界了。进入这个世界的试练者,哪个不是蜉蝣界的高手?昨晚你见到的那几个,也算是蜉蝣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顾晚鸢知道他要说什么。丑世界的危险不言而喻,没有人愿意随随便便枉顾自身性命去帮助另外一个人。 “己早就脱离了诛天。”张一邕继续道,“他活不活得下去,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你瞎担心什么?就算他仍在诛天,我也不会帮他,这次并不是组织任务,我为何要帮他?” 一句话问得顾晚鸢哑口无言。 可接下来,她突然就特别想问一句,他们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要随着她进入这样危险的世界? 裴子昉与她是有着过命交情的故友,周灼祁是她失忆前的恋人,陈语晨是为了还上个逃生世界的人情,这三个人帮她,她能明白。 可是张一邕呢?口口声声叫她“晚儿”,刻意表现得亲昵,可她一点也不觉得他真的喜欢她。他做那些事、说那些话,倒像是在故意惹周灼祁生气。就为了跟进来激怒周灼祁,就值得赌上性命?还是说他对自己的实力格外自信,认为自己在丑世界完全能全身而退。 像是感知到顾晚鸢的迷惑,陈语晨拍了拍顾晚鸢挽着她胳膊的手,指了指前方,转移她的注意力:“那边是不是辛?” 顾晚鸢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前方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上,倒吊着一个年轻男人。男人的脚被一根绳子捆着,拴在枝丫上摇啊摇的。他似乎是失去了知觉,双目紧闭,面色发青。 五人快步走了过去。 确实是辛,人也确实失去了知觉。 顾晚鸢伸手想救他下来,手伸到一半停住了。这棵树有问题。 周灼祁拉下她的胳膊,冲她摇了摇头:“当心些。” 裴子昉冷不丁地在身后推了张一邕一把:“放他下来。” 虽说张一邕是诛天老大,但若轮起辈分,始终是裴子昉的晚辈,再加上他从前做过的一些事不太入得了裴子昉的眼,是以裴子昉对他的态度一直以来很是随便。 张一邕一直防备着裴子昉,轻巧一转身,就卸了张一邕那一推的力道。但他们本就站在树边,无论怎么躲闪,他都还是碰到了辛。 就是那一短瞬的身体接触,变故突起。 一双看不见的手以人力无法抗拒的力道,将张一邕像辛一般倒吊着,挂上了大树。而原本挂着的辛则绳子脱落,摔了下来。 张一邕低咒一声:“你大爷,老子……”后半句话没说出口,眼睛一闭,失了知觉。 而摔在地上的辛则睁开眼,坐了起来。 他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四个人,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吊着的张一邕,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顾晚鸢道:“这棵树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像之前遇见的那只船一般,总是要扣住一个人,需得找到代替之人才肯放行前一人吧? 辛拍了拍身上尘土,而后正色道:“多谢周神、裴先生、张先生与两位女士。但如果想救下张先生,我们得赶紧去找一个npc来代替他。” 果然如此。 裴子昉问:“你去过黑房子面包店了吗?” 辛是在去找寻黑房子面包店的途中,不小心触碰到路边这棵树的,然后瞬间就被倒吊起来,失去了知觉。他在这挂了一上午了,自然是不知道的。 四个人商量了一下,放弃第一张蜉蝣卡有些可惜。可张一邕随着众人进来这个逃生世界似乎是也想要帮助顾晚鸢的,所以也不能放弃他。只能分开走了。 裴子昉、陈语晨与辛去找寻npc来替换张一邕,顾晚鸢与周灼祁则去黑房子面包店去做任务,届时大家通过聊天群联络回合。 脚下这条路一眼望去似乎无尽头,但顾晚鸢总有种感觉,一直走下去是对的。周灼祁似乎也是这样想的。 两个人脚下速度越来越快,沿途绕过一排又一排相似的房子,渐渐的,竟能瞧见小路的尽头了。 尽头黑乎乎的一片,是一排黑色的小楼。 顾晚鸢眯着眼仔细瞧:“是黑房子面包店嘛?” “不确定。”周灼祁道,“去看看。” 到了尽头,发现所谓的一排黑色小楼其实只有正中一栋,那是一栋涂满黑漆的二层小楼,没有窗户,只一楼有一扇大开的白门,门边挂着一块竖着的牌匾,上书“黑房子面包店”六个大字。 整栋楼沉闷压抑,也闻不见糕点的香甜。大门虽开,门上却挂着一个黑色的帘子,完全看不见室内的景象。 也不知老板怎么想的,把一个面包店经营的像鬼店似的。 顾晚鸢先是端详了一番,似乎没有杀意,这才与周灼祁一起踏上楼梯,掀开了帘子。 下一秒,一盆狗血迎头淋下,浇了他们一脸。 第56章 绝命水城(5) 谁会在自家店的大门口放一大盆血,专门用来浇淋走进门的客人?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顾晚鸢是认不得这盆血到底是什么血的, 但是周灼祁一闻便说是狗血。 “呸呸”地吐出糊进嘴里的狗血, 顾晚鸢觉得满嘴里都又咸又腥,恶心得很, 张嘴就是一句:“你大爷的……” 这句粗话是刚跟张一邕所学, 正想学以致用,说出口了才发觉面包店老板刚好颤巍巍地迎了出来,一根拐杖杵在眼前,一句“你大爷的”把老板将要说出口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而老板也没想到来的人竟不是自己所要等的, 为那东西准备的狗血竟然就浇在了客人头顶。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愣怔当场, 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背脊弯着, 面上重重皱纹, 望上去倒是慈眉善目, 与古怪的面包店格格不入。 周灼祁失笑,低声道:“不学好。”又冲老板道, “劳驾, 有水吗?” “有, 有, 这边来。”老板忙将二人引到二楼洗漱间,又给他们拿了条新毛巾, 嘴里不住地说着“对不住”。 “真是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顾晚鸢嘟囔着, 打开水龙头, 直接把头埋进了水里,“咕嘟咕嘟”地吐了几个泡泡,又就着水流揉了半天脸,才又抬起头道,“我们……哎?阿祁?人呢?” 洗漱间本就很小,只容得下五六个人站立其中。刚刚周灼祁与她一起走进来,就站在她身后,不过是洗把脸的功夫,人竟然就不见了,而门大开着。 “不声不响的,出去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顾晚鸢掬了捧水浇上被狗血染脏的衣服,用毛巾胡乱擦了擦,接连这么几次之后,再伸手去接时,忽然觉得触手有些黏腻,顺着望去,流出的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血,腥臭味瞬间充斥了整个鼻腔。 顾晚鸢觉得很是无奈。这店怎么回事?一个面包店,到处都是血?一次两次都是这样,这家店的主人难道是吸血鬼吗? 她嫌弃地用毛巾擦了擦手,拉开门跑了出去。 门边就是楼梯,但通往一楼的门被锁住了,她只得返回二楼,在聊天群里呼叫了周灼祁一声。 二楼是面包店老板生活的地方。他像是位独居老人,二楼的布局是一间盥洗室、一间书房、一间带有阳台的卧室,阳台设在小楼的背面,下方就是一条城中河。楼上还有一间房子房门紧闭,门上贴了个标签,上面用中文歪歪扭扭地写着“储藏室”三个字。 室内隐隐有砍剁的声音。顾晚鸢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地听,一边捉摸着要不要打开门进去看看。 只是不等她做决定,门就被拉开了。 昨晚有过一面之缘的壬出现在门口,看见顾晚鸢时有些惊讶。她手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右手甚至还滴着血,捧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块肉饼。 顾晚鸢扫了一眼,那肉饼是将肉剁碎后压制而成,似乎是腌制过的,上面洒满了各种调料。她倒退一步,越过壬望向她身后:“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储藏室看起来面积不大,里面堆满了各种食材,正中间还摆着一个案板,案板上血迹淋淋,看起来壬刚在案板上剁碎了肉。 “你说这个?”壬举了举手中的盘子,没什么表情,“看不见?做面包呢!”她推开顾晚鸢,“麻烦让开,我赶时间。” 她要下楼? 顾晚鸢忙追了上去,试图跟她一起下楼。 谁知壬竟不是要下楼,而是径直去了阳台。她伸头看了看楼下的小河,而后将肉饼连盘子放进竹篮里,用绳子吊着垂了下去。 顾晚鸢趴在栏杆上,伸头去看,好奇道:“你这是做什么呀?” 水面上平静得很,那竹篮子就垂在距水面十几厘米处。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接这肉饼。 壬一声不发,只低头看着水面,聚精会神的,也不知在等什么。 顾晚鸢耐不住,正要发问,壬忽然“嘘”了一声,悄声道:“别说话,它来了。” 只见原本还平静的水面忽然翻起了巨大的浪。那浪眼熟得很,像极了之前被困在船上时拍在身上的浪,足有五六米高,浪花甚至掀到了二楼顾晚鸢的眼前。 顾晚鸢本就浑身湿透,好不容易才晾得半干,生怕衣服再淋得湿透,贴在身上难受得很,便忙后退了几步。 就是这后退的几步,让顾晚鸢与壬被隔离在了两个不同的空间。 顾晚鸢这边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变化。可一臂之外,壬所在的位置,天色忽然变暗,乌云遮天蔽日,将阳光遮去大半。 壬所等的东西终于来了。 在掀起的巨大水浪中,突然钻出了一个倒三角的肉脑袋,两只眼睛分开在两边,一张血盆大口突兀张开,一条长信从嘴里吐出,向着壬舔舐过去。 像是一条巨蛇的脑袋。 即使是被隔离开来,顾晚鸢仍旧能闻到从巨蛇口中散发出的阵阵恶臭,像是几百年食物残渣积留在口腔中发酵后产生的臭味,熏得顾晚鸢眼睛刺痛,眼泪汪汪。 顾晚鸢脱口大叫一声“小心!” 壬连忙后退,撞在屏障上之后,再无法后退一步。 “在下面!”壬指着下方,急道,“不在这里,在下面的竹篮里!” 那巨蛇似乎是听不懂人语,虽是停顿了片刻,旋即又向着壬来了。 壬见解释不通,慌忙从怀中摸出了一张写有不知名红字的黄纸,向着巨蛇甩去,喝道:“去。” 顾晚鸢瞧着那纸像是一张符咒。 在纸张贴上巨蛇额顶的一瞬间,巨蛇的身形突然就定住了,水浪骤然落下,露出它的真身。 果然是一条黑色巨蟒。 蛇身足有三四人合抱那样粗,黑油油地泛着光,身体的一半露出在水面,另一半还隐藏在水面之下,足见巨蟒到底有多么庞大。 顾晚鸢被壬的这番操作惊呆了,这难道是道门术法?果然能进入这个逃生世界,每个人都有些傍身的好本事。 壬见巨蛇被定住了,这才拍了拍心口,显然刚才只是故作镇定,其实也惊吓不已。她迅速把竹篮拉上来,放在栏杆上。 那个位置就刚好就巨蛇的嘴边,甚至蛇信刚好能搭在肉饼上。 被肉饼的味道诱惑,蛇身虽然移动不了,但蛇嘴里还是不受控制地留下了大量的口水。 壬将符咒收走后,符咒自动在半空燃成灰烬。那巨蛇恢复行动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口将竹篮里的肉饼给吞了,连肉饼带竹篮,囫囵吞进腹中,腥臭的口水甩了壬一脸。 想来肉饼的味道极合口味,它状似开心地一甩尾巴,在水面上连拍了几个水花,圈圈涟漪荡漾着飘了好远。而后巨蛇晃了晃脑袋,向后一仰,一头扎进水里。 “东西呢?”壬急得趴在栏杆上大叫,“吃了我的肉饼,东西怎么不给我?” 话音刚落,一支骨头被从河里抛了上来,砸落在壬的怀中。 那骨头像是什么动物的腿骨,有成年人胳膊那么长,骨头上还残留着没有剔除干净的肉渣与筋络。 顾晚鸢原本双手贴在屏障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倚着屏障。可就在壬收到骨头的一刹那,屏障便整个消失了,顾晚鸢身形不稳,向前倒去。若不是被突然出现的周灼祁拉了一把,只怕是要扑倒在地了。 顾晚鸢一向很警醒,所以她确认周灼祁是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 “吓了我一跳。”顾晚鸢拉着周灼祁站到一边,为壬让开一条路,“咦?你什么时候来的?刚刚去了哪里?” “边走边说。”周灼祁道,“跟上壬。” 壬竟是又回了储藏室,当着二人的面将大门锁上了。 顾晚鸢推了推门,没推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而后问周灼祁道:“你是说这家面包店内时空混乱?” 周灼祁点了点头。 据周灼祁的说法,当时顾晚鸢在用水冲洗血迹时,他本想上前帮忙,但也不知怎么回事,眼前花了一花,闭上眼再睁开之后,盥洗室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本想用聊天群与顾晚鸢等人联系上,但却惊吓地发现时间似乎倒退回大半天前,聊天群里的记录停留在流星雨即将来临的提示信息里。 他忙去查看天色,果然,明明记得时间不过才刚过了正午,此时室外竟已经入夜了,流星正像倾盆大雨一样密集地砸在地面上,寒气顺着门缝源源不断地往室内涌入。 时间果真倒回昨夜。 蜉蝣界的逃生世界,时空再一次错乱了。 虽是重现了昨夜的流星雨,甚至室内的物体上都结了厚厚一层冰,但周灼祁却并不像昨夜那般受寒气威胁性命。他只觉得冷得很,可那种冷是完全能够忍受的。 看来尽管是时空重置,但对于试练者而言,流星雨的威力却小了很多。 周灼祁便索性将这个面包店查探了一番。 一楼的货柜里空无一物,想来是面包已经卖空了。二楼卧室里,老板丝毫不受流星雨影响,也完全没感知到有人入侵了店铺,打着鼾声在二楼卧室里睡得正沉。 储藏室里的东西多虽多,但看起来奇奇怪怪。照正常人的认知里,面粉、黄油、牛奶、鸡蛋等制作糕点的食材一应全无,倒是堆满了血、肉和白骨,倒也没什么邪性,不知是什么生物的。 时间虽然倒置了,但流速却快了很多。不过是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的功夫,壬与老板便推开门进来了。幸好周灼祁当时刚好站在一个柜子后面查看,所以二人一时没有发现他。 老板声音苍老得颤颤巍巍的,只详细交代了壬一些注意事项,便说去楼下准备准备。他说话含糊,并不具体,周灼祁听得云里雾里。老板走后,壬也不查看一番储藏室,便随手拿了些肉,在案板上剁了起来。 再接着,便是顾晚鸢寻来,两个人去了阳台。周灼祁又等了一会,确认没有第二个周灼祁出现,才去阳台寻顾晚鸢。 蜉蝣界时间与空间向来错乱得很,顾晚鸢倒也没太大惊讶。 但当门一开,壬捧着一盘肉饼出现,并且惊讶了一瞬,又道“麻烦让开,我赶时间。”时,顾晚鸢却倒吸了一口冷气。 壬像是刚看见他们两人。手中盘上的肉饼也眼熟得很。肉饼是将肉剁碎后压制而成,腌制过的,上面洒满了调料粉末。甚至壬手上没有擦干净的血迹轮廓都与不久前一模一样,右手“滴答滴答”滴着血,将脚下光洁的地板沾染上血迹。 顾晚鸢拉着周灼祁退到一边,无声道:“又重复了。” 他们二人原本想看看壬拿着那白骨要做什么,但看眼下这个情况,这家面包店似乎一直在时间重置。这里的任务本就已经被壬抢先了一步,他们再留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 楼梯的门已经开了,一楼并未瞧见店老板。刚进店时并未注意,现在再看,发现一楼货架上摆了西式糕点,虽无香甜之气,但看起来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西式糕点,也不知是怎样用血、肉、白骨做出来的。 两人出了店门,刚巧看见裴子昉和陈语晨正顺着小路正往这边走。 顾晚鸢冲着他们招了招手,拉着周灼祁迎了上去,见辛和张一邕都不在,便问:“辛已经走了?张一邕呢?不会还在树上挂着吧?”她以为他们没找到npc替代,便指了指身后的面包房,“店里倒是有一个npc啦,但是把他绑走,壬的任务就做不了了呀,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陈语晨拉住顾晚鸢的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担忧地看着她。 裴子昉也奇道:“小鸢,你说的那些都是昨天的事了。张一邕?上午你不是刚把张一邕送出这个逃生世界吗?你忘了?当时他还要死要活装模作样哭着闹着不肯离开……” 昨天? 上午? 完全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 难道时间竟又错乱了? 这回竟是丢失了一些时间,让时间快进了? 顾晚鸢与周灼祁尚未来得及问话,裴子昉却抬头看了看天色,急道:“天快黑了,我们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听得他这般说了,顾晚鸢这才发觉此时竟然已是傍晚。甚至来不及再问,就像按了快进键,太阳竟“唰”地就陷落在地平线下,天光瞬间消失,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顾晚鸢一惊:“怎、怎么?” 周灼祁忽然道:“抖爆卫士?” 顾晚鸢想了想,是聊天群里提醒过会全城巡逻的东西?她与周灼祁一直都没遇见,但看起来似乎裴子昉与陈语晨他们遇见了? “对。”裴子昉点头道,“入夜后我们这些试练者视野受阻,那些卫士却不受限制,它们走路轻轻飘飘无声无息,神出鬼没又变化无常,是一大威胁。”他疑惑地看向顾、周二人,“你们到底怎么了?” 陈语晨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这里太危险了。” 四个人旋身进了身旁的一栋小楼。小楼的大门本是锁着的,裴子昉倒是跟张一邕学了个巧,将锁给撬开了。 这栋小楼许久没人居住了,房间里的家具上都铺着一层防尘布,而防尘布上则落满了厚厚一层灰尘。 众人也不开灯,就着手电的光掀掉沙发的防尘布,准备在沙发上凑合一夜。昨夜进了房间后,那些卫士便没再寻到他们了,所以裴子昉与陈语晨下意识地就觉得房间里是安全的。 一边吃着干粮,一边交换着信息。 顾晚鸢与周灼祁像是真的遇见了时间快进,但奇怪的是,在他们二人缺失的那段时间里,在裴子昉与陈语晨身边竟还存在着另外一个顾晚鸢与另外一个周灼祁。他们行为处事与真正的顾、周二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连裴子昉与陈语晨都没有发觉异样。而且,就在真的顾晚鸢与周灼祁出现前不久,两个傀儡竟突然就凭空消失了。而接着,裴子昉与陈语晨就发现他们两个出现在小路尽头。时间搭接得恰到好处。 若说是面包店会造成时间扭曲,但昨日在顾、周二人进入店里不久,裴、陈解救出张一邕之后,三人也一起跟进了店里,与顾、周回合。同是进了面包店,但他们却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倒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一边听着,顾晚鸢一边翻了翻聊天群。 群里果然又增加了不少信息,其中两条礼花四射,显眼又浮夸—— “系统消息:恭喜逃生试练者丙成功逃离本世界。” “系统消息:恭喜逃生试练者壬成功逃离本世界。” 看来壬成功完成了任务。 而丙则是张一邕,甚至还在壬之前离开。 还有一条任务信息,想来张一邕就是通过完成这项任务而获取到的蜉蝣卡。 听裴子昉的意思,这任务是大家共同完成的,但蜉蝣卡优先给了张一邕。也是,张一邕本就是随着顾晚鸢进来的,不管他的本意到底是什么,但顾晚鸢他们几人的性格都是不愿欠外人人情的,而张一邕便是那个外人,若是只得到一张蜉蝣卡,那自然要先把他送出去,不管他是否愿意。 吃过干粮后,四个人便靠着沙发歇下了。趁着没有怪物出现,也没有新的任务发布,先抓紧时间休养生息。 顾晚鸢坐着入睡总是睡得不□□稳,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人在抚摸她的脸,动作轻轻柔柔、若有似无的。 一睁开眼,两只眼珠正贴在她面前。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眼前轻微的风声,以及身边队友们沉睡时的呼吸声。 因为那两只眼珠距离她很近,眼距也很近,以至于她以斗鸡眼的方式看了一秒,才猛地回过神来,右手瞬间握住短刀,挥刀砍过去。 一刀划过空气,什么也没砍中。 眼前之物,除了眼珠子是实体,其它竟都是气体,通体成白色,还泛着五彩的色泽。 手电没关,可见那气体化作一团,飘悠悠地后退了一尺,才又凝结成人类的模样。 像是一个细细长长妖妖娆娆的女人,扭着腰肢款款,捂嘴轻笑。 “看,是试练者呢。” 声音轻飘飘的,又娇媚媚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吵醒周灼祁等人。 周灼祁、裴子昉、陈语晨等人向来警醒,却也没发现室内突然进了这么个东西。若不是顾晚鸢睡得不好,只怕也不能及时发现了。 “小心!”裴子昉厉声道,“是抖爆卫士!” 这就是抖爆卫士? 顾晚鸢盯着眼前这团气体化成的女人。这卫士的名字乍一听起来像是什么力大无穷的金刚,怎么也没想到竟是眼前这种阴柔的东西。 顾晚鸢见卫士冲她飘来,一刀扎过去,又是一刀扎进空气。 她飞速退到墙边,与周灼祁、裴子昉、陈语晨三人站在一处:“这玩意儿怎么对付呀?” “暂时不知。”裴子昉道,“只能躲避。它们除了眼神以外,其它感官似乎不太好,数量也不是很多,我们躲起来,叫他们看不见也找不到就是了。” 四个人第一反应是开门奔逃,却不想大门竟自动打开了,竟然是另外一个卫士飘了进来。 被两个卫士联合包抄,情况有些不妙。 第二个卫士化作的是男人的形象。 女人卫士见男人卫士飘进来,忙扭着身子凑了过去,在它脸上亲了一下:“看,是试练者呢。” “你发现的吗?”男人卫士还了一个吻,“真棒。” 顾晚鸢默然,这年头连逃生世界的妖物都要喂人吃狗粮了,简直令人发指。 趁着两个卫士缠绵之际,四个人跑上二楼,进了卧室锁了门。 “它们会穿墙吗?” 顾晚鸢有些担心,卧室连接的阳台有些高,想要爬下去也不太容易。 “嗨,宝贝儿。”话音刚落,女人的头就无视木门,直接插进卧室,“我当然会。” “真棒。”男人的头也插进了木门,一双眼睛柔情似水地看着女人,“但是不许你叫那个丑八怪‘宝贝儿’,你的‘宝贝儿’只能是我。” 第57章 绝命水城(6) “我、我丑八怪?”顾晚鸢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问其他三人, “我丑吗?” 她自认虽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色美人, 但怎么着也能称得上一句“高挑纤巧、肤白貌美、娇俏灵动”吧?活了这么大,也是常常有人夸她容貌的, 她就不信自己还能被眼前这么个连五官都没有、连轮廓都不清晰的气体怪物给艳压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果真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顾晚鸢就是随口一问, 也没想着让队友回复她,因此她瞪了抖爆卫士一眼,抱怨道:“当着别人的面说人丑,你们这样啊, 真是特别没——礼——貌——!” 她刻意拉长了“没礼貌”三个字,一边说, 一边给身边的队友递了个眼神,待到最后一个“貌”字一出口, 顾晚鸢与已经领会了她意图的周灼祁齐齐动身, 冲向木门, 各自对准了一个抖爆卫士的眼睛,扬起手臂, 快准狠地扎下各自手中的短刀。 在顾、周二人冲出去的那一刹那, 后知后觉的裴子昉与陈语晨也迅速反应过来, 齐齐跟了上去。 那两个抖爆卫士正状况外地卡在门上谈情说爱, 只眨眼之间,各自的一双眼睛就被四只利器齐齐插中。 那眼睛登时便顺着伤口汩汩流出鲜红色的血来, 那血直接穿透了气体做成的两具身体, “滴答滴答”地洒在地上。 四人一插即中, 而后不肯丝毫停顿,将利器拔出后连退几步,退到阳台门口,看着抖爆卫士的一双眼睛一边流血,一边化为一阵气体,烟消云散。 而原本装着眼睛的地方,在眼睛消失之后,便瞬间被气体填充满了。 “宝贝儿。”女抖爆卫士懵懂地晃了晃头,而后娇滴滴转向身边的男抖爆卫士,抱怨道,“真是奇怪极了,我怎么看不见你了呢?你还在吗?” “宝贝儿我在。”男抖爆卫士的声音听起来也疑惑极了,“我也看不见宝贝儿你了,真是奇怪。是那些试练者又用了什么宝贝卡?你知道的,就那些黑色金字的卡。” “他们管它们叫什么来着?”女抖爆卫士接着话头说了起来,“蜻蜓卡?蝴蝶卡?” “就是一种昆虫卡。”男抖爆卫士道,“宝贝儿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反正我也记不清了。” “对哦。”女抖爆卫士道,“我们记那些做什么?反正我们也不能驱使那种卡片。” 两个抖爆卫士头挨着头,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顾晚鸢等人面面相觑。 抖爆卫士们没有痛觉不说,脑袋似乎也不太灵光,竟没发现自己看不见的原因是一双眼睛不见了吗? 两个抖爆卫士手拉着手,摸索着从门框外飘了进来,背靠着大门顿了片刻,没有眼睛的脑袋四处转着,似乎在寻找顾晚鸢他们的位置。 “那些试练者呢?” 它们歪了歪头,既然看不见,就打算用耳朵细听周遭声音。 顾晚鸢四个人连忙噤声,站定了一动不动,不发出一丝声音,甚至连呼吸也刻意放轻放缓了。 果然,抖爆卫士们耳神不太好,没有听到顾晚鸢他们存在的痕迹。 女抖爆卫士疑惑道:“宝贝儿,他们好像已经不在这里了。” 男抖爆卫士猜测道:“宝贝儿,我刚刚看见这间卧室连着阳台,他们会不会是跳楼逃走了呢?” 看样子,只要毁掉了抖爆卫士们的眼睛,它们便很难再找到试练者的踪迹。 “宝贝儿,你说,他们会不会瞬移术?”女抖爆卫士挽起男抖爆卫士的胳膊,“只一瞬间他们就消失了呢,像不像瞬移术?哎呦,这一届试练者真是厉害得很。” 男抖爆卫士重复道:“厉害?” 声音里几分委屈,几分不满。 “哎呦。”女抖爆卫士娇滴滴地改口,“才不是呢,那些讨厌的试练者一点也不厉害,宝贝儿你才是最厉害的啊,宝贝儿你是我的英雄,我永远是崇拜你的小粉丝。” 男抖爆卫士被这波彩虹屁吹得满意极了,他抚摸着女抖爆卫士的脸:“这里什么也看不见,真是讨厌,我们走吧。” “好的呢。”女抖爆卫士道,“那些试练者真是讨厌死了,霸占了我们多少时间呢。这大好月色,多适合跳舞啊……” 两个人说这话,手挽手地钻过大门飘走了。 四个人松了一口气。 顾晚鸢拍了拍胸脯,小声嘀咕道:“还真是心大……” 总觉得那两位抖爆卫士的鬼生目标是认认真真谈恋爱,顺便通过给试练者添堵来增加些鬼生乐趣,而绝不是巡逻全城、捉拿试练者这种事情。 “叮!” 抖爆卫士们走远后,四个人口袋里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这深更半夜的,系统竟又发布了新的任务。 “今日快讯:抖爆卫士因眼疾发狂,为避免其误伤城民、引发全城恐慌,特召集能人异士销毁抖爆卫士,酬劳为一张蜉蝣卡。” 竟然出现了第三张蜉蝣卡。 这个逃生世界太与众不同了。 以往他们经历过的逃生世界,一般都是在任何一名逃生试练者完成该逃生世界的主线任务之后,剩余所有活着的试练者都能同时拿到蜉蝣卡、离开该逃生世界。 可如今这个逃生世界却偏不。它甚至没有一个贯穿整个世界的主线任务,而是完全凭借主神的心情,部分时间地点地在聊天群中即时发布任务。只有完成任务的试练者才能拿到蜉蝣卡。而没有抢到这个任务或是没有完成这个任务的试练者,就只能等待下一个绑定了蜉蝣卡奖励的任务发布了。 在此期间,还有各种奇怪的怪物或是负能量红包来增加困难、制造危险,更不用说有些建筑里还有时空混淆的状况存在,足够试练者头痛的了。 就在众人刚看完任务时,又是“叮”的一声,系统发出了一个新的红包。 此时夜已深了,聊天群只剩下7个人,除了顾晚鸢这边醒着的四个人,其他三人怕是正在沉睡中。加之之前发放在聊天群里的三个红包里,竟只有一份是有助于离开逃生世界的,其它两份都带来了危险,谁也不能保证此刻发放的红包不是麻烦。所以两秒过后,也依旧没人来抢红包。 刚巧顾晚鸢想回看一下之前的信息,食指将要点向屏幕,却也不知怎么了,竟刚好点住了这个红包。 红包领取成功。 顾晚鸢:“……” 几秒后,聊天群里显示任务攻略被戊领取。 任务攻略? 众人正奇怪是什么任务攻略,一张牛皮纸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飘飘忽忽地掉落在顾晚鸢眼前。 顾晚鸢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纸张大又厚,上面的字却又小又少,只有五个字—— 金木水火土。 顾晚鸢印象中的任务攻略,总是洋洋洒洒事无巨细地罗列出一大篇来。她抖了抖手中的牛皮纸,牛皮纸漱漱作响。五个字的任务攻略,没头没尾,这算哪门子攻略? “金木水火土?”周灼祁探头来看,一字一顿地轻声念出,眉头紧皱,显然也是暂且不知该如何理解这几个略显突兀的字。 也不知怎的,顾晚鸢竟忽然想起在面包店看见的那张能定身巨蛇的道系符咒,再看眼前的牛皮纸,不禁嘟囔道:“你们不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奇怪吗?明明是欧洲风格的水城,就连npc都是老外,可这张攻略却说什么‘金木水火土’,这种属性不是中国……” 她突然停住了话头。 属性? 周灼祁、裴子昉与陈语晨也被顾晚鸢无意的一语惊醒。 这张攻略的意思,难道是说那些抖爆卫士的属性为金、木、水、火、土?若真的是这样,那就好办了,抖爆卫士就不再是无法对付的,毕竟五行相生相克,总能想出办法来。 “刚才那两个抖爆卫士应该还没走远吧?”顾晚鸢有些着急,听起来这城里的抖爆卫士也不多,好不容易撞见一对,可不能放他们走了,“我们去试试?” 陈语晨犹豫道:“可是,我们也不知这种猜测是否是正确的……” “所以才要去试试呀。”顾晚鸢道,“试试看我们的猜测是否准确。” 陈语晨又道:“可是,也不知那两个抖爆卫士是什么属性,我们该怎么试呢?” “一个一个试嘛。”顾晚鸢拉开门,带头走出去,“反正也就五种属性。我们不怂。” 刚才遇见的两个抖爆卫士,脑袋瓜子这么不灵光,总给顾晚鸢一种很好对付的感觉,她也来不及细细分辨那种感觉是不是错觉。 剩下三个人见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在前头,也只能跟了上去。 今晚的月亮明亮极了,没有云层的遮蔽,月光得以洒在小城的每个偏僻角落。 众人刚走出房门,就看见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刚才那两个被毁了眼睛的抖爆卫士纠缠在一起。 “在跳舞?”顾晚鸢不可思议道,“还真是……”她歪着脑袋想出一个词来,“……雅致的怪物呢。” 不仅仅是顾晚鸢,在场的所有人,无论历经多少个逃生世界,都没见过这么风花雪月自娱自乐的怪物。 两个抖爆卫士在寂静的月光下,一边哼着曲调,一边跳着华尔兹,优雅得像一对璧人……如果能忽略它们的样貌的话。 “金木水火土啊……”顾晚鸢皱了眉,小声道,“你们觉得,它们看起来比较像什么属性呢?”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是只在今晚见过眼前这两个抖爆卫士,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抖爆卫士都是一个样子。万一……万一每个抖爆卫士的样子各不相同呢? “所有的抖爆卫士都长这样吗?”她怕自己的意思无法令大家理解,又详细解释了一下,“都是这样气体的样子?” “是的吧。”裴子昉点头道,“昨夜的那两个……” 话说到一半,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不对啊。昨夜遇见的那两个抖爆卫士,记忆中也是这样形影不离,并且总凑在一起黏黏糊糊嘀嘀咕咕的样子,就像是……像是除了谈情说爱以外再没什么正经事了。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陈语晨也反应了过来,“我们昨夜遇见的,和今夜遇见的,是相同的两个抖爆卫士。” 裴子昉沉吟了片刻,点头赞同道:“是有这种可能的。” 如果是这样…… 如果他们至今为止所遇见的所有抖爆卫士,其实都是眼前这两个,那么…… 这两名抖爆卫士,身体是用气体做成的,顾晚鸢第一时间想到了水蒸气。 周灼祁迟疑道:“属性为水?” 顾晚鸢猛地点头道:“对呀,我也是这样想的。”她兴奋地搓搓手,“来来,我们来验个错呀。谁有火?谁带了明火?” 她的储物卡的空间不小,但都被乱七八糟的衣帽鞋包首饰等等bulingbuling闪闪发光又漂亮的物品塞满了,唯一有用的怕是只有干粮、手电、短刀、蜉蝣卡了。可是蜉蝣卡里又没有能制造明火的,只得求助于队友。 裴子昉闻言,便从储物卡里掏出一个硕大的火把:“我有。” 他点燃了火把,向着两个跳舞跳得正欢的抖爆卫士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声刻意压得很低,呼吸也又轻又缓,那两个抖爆卫士正在兴头上,沉醉在高雅艺术中无法自拔,自然没有听见有试练者在向着他们靠近。 直到被一把明火烧上了身,才凄厉地尖叫起来。 那声音又急促又尖利,听起来就像是地狱中的恶鬼在拼死挣扎一般,叫得顾晚鸢一阵头皮发炸,下意识地捂紧了耳朵。 其实两个抖爆卫士在被火苗烧到的瞬间,立即错身分开,远离了明火,但这并不耽误两个戏精凄声叫痛,来换取对方的怜惜。毕竟是热恋中的怪。 裴子昉只是试一试其属性,并不恋战,所以得手后迅速退了回来。 顾晚鸢开心道:“我们猜对了哦。” 这两个抖爆卫士的身体上,被火苗烧到的地方消失了,并没有再长出来。应错不错了,是水属性。 既是水属性,那就以火克之。 可是现在问题又来了。 抖爆卫士是活物,遇见火苗立即逃窜。又是气体,轻易无法用普通物体阻拦,甚至连顾晚鸢的短刀都不能令其惧怕。他们也没有什么道家本事,能用符咒定身。现下虽然知道它们怕火,可是想要烧死它们,其实也不是特别容易的事情,总不能一把火把整个城镇都烧了吧? 有些棘手。 那两个抖爆卫士一脱离了火焰,立即就发觉了周围有逃生试练者存在。 “哎呦,宝贝儿。”女抖爆卫士娇滴滴地抱怨道,“刚刚是试练者在烧我们吗?我好像听见了试练者的声音。” “是的,宝贝儿。”男抖爆卫士道,“还是刚刚那群讨厌鬼。要不然这样,我们先解决了他们,之后,我再陪你跳舞啊。” “那你可要陪我跳一整夜哦。” 两个抖爆卫士约定之后,手拉手转着圈,仔细辨认着顾晚鸢四人的方向。 裴子昉又翻出三支火把,给顾晚鸢、周灼祁与陈语晨一人一支。 “阿昉。”顾晚鸢将火把点燃,低声道,“你在储物卡里存这么多原始火把做什么?平时也没什么用啊,想照明的话,有手电不就得了?” 裴子昉继续给陈语晨点燃火把,白了她一眼:“现在不就正有用吗?若是没有这些东西,我看你这会可怎么办。” 顾晚鸢、裴子昉与陈语晨三个人悄悄走向抖爆卫士,将两个抖爆卫士围在中心,而周灼祁则负责从上方拦截。 “听啊宝贝儿,”女抖爆卫士“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听到了试练者的味道。” 男抖爆卫士浮夸地捋了捋不存在的衣袖,扎起一副打群架的架势,轻飘飘地向着身前的顾晚鸢飘来:“我也闻到了。宝贝儿,我把她捉回来烤熟,给你闻香香好不好?” 顾晚鸢撇嘴。闻你妹的香香哦,看我不把你烧成蚊香。 顾晚鸢将火把送进男抖爆卫士的身体里,攥紧了火把,从上往下快速一划。将整个怪的身体烧掉了一整条,若不是脑袋还完好,怕是它要一分为二,成为两个抖爆卫士了。 裴子昉与陈语晨趁机一拥而上,用火把捅向眼前的两个抖爆卫士,在它们气体做成的身体里搅拌着。 一时间一片片白色的水蒸气源源不断地向上蒸发,而两个抖爆卫士的身体则变得千疮百孔,凄厉的犹如来自地狱的惨叫不绝于耳,回荡在沉睡小城的上空。 那两个抖爆卫士发现情况不妙,登时便向上飘去,想逃之夭夭。 而周灼祁早就注意着上方的方向。它们刚准备往上飘,一支火把被一条绳索拴着,就向着它们甩来,生生地阻断了逃生的路。 很快的,看起来无坚不摧刀枪不入的两个抖爆卫士,竟活生生地就被四个人用火把给烧死了。 就在最后一丝组成水属性抖爆卫士身体的气体消失之后,四个人忽然听到了一阵沉重、清晰且缓慢的脚步声。 就好像是什么力大无穷的大力士,负重而行,甚至让人以为搬了一座小山,一步一个脚印,往这边走来。 那脚步声太响太沉闷了。 没等他们疑惑多久,远处的两只骷髅架,便沿着小路,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 那是两架由金属做成的骷髅架,差不多成年男子那般高,看上去与寻常的死人变成的骷髅架没什么两样。只一点不同,别的骷髅架由白骨构成,而这两个,则是浑身泛着金属光泽,是以金属铸就。 像是铁做的,因为它们浑身上下遍布绿色的斑斑铁锈。想来也因为这个逃生世界存在太久、它们存在太久,长年累月风吹日晒雨淋,不生锈才奇怪呢。 它们的目标明确极了,就是向着刚刚发出过抖爆卫士惨叫的、顾晚鸢四人现在的所在之地而来。 顾晚鸢眨巴眨巴眼,吞了吞口水:“是……另一种属性的抖爆卫士嘛?” 虽然距离尚远,就着月光,望不见他们头顶上的字。但想来应该是抖爆卫士没错了。 那么眼前这两位,应该是属性为金的抖爆卫士吧? “哎呀呀呀……”顾晚鸢忙不迭地用灵识在储物卡里翻找,“对付这种金属性的抖爆卫士嘛,我有绝招……呀,找到啦!” 她拿出一大瓶液体,笑眯眯地道:“当当当当!洗——金——水——!” 裴子昉奇道:“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 “我收集了这么多首饰啊,”顾晚鸢理所应当道,“没有这个才奇怪吧。哎呀女人的世界,你们男人不懂的。” 尽管洗金水融不掉铁,但眼前的这两个金属性的抖爆卫士浑身上下这么多铁锈,把洗金水泼上去也足够它们喝一壶的。 说到底,应对眼前这个状况,其实还是王水啊浓硫酸啊这些东西最有用。可是谁会随身携带王水和硫酸呢?又不是毁容爱好者。 顾晚鸢财大气粗地拿出四瓶洗金水,一人发了一瓶,而后再一次雄赳赳气昂昂地领头带队迎着抖爆卫士而去。 双方会面后,顾晚鸢瞄了一眼它们头顶上的“抖爆卫士”四字,二话不说,上前就冲抖爆卫士喷起了洗金水。 泼天臭味迅速蔓延。 这些抖爆卫士尽管钢筋铁骨,看起来是铮铮壮汉,但它们叫起痛来,也并不比方才那些柔柔弱弱的气体抖爆卫士好多少。依旧惨烈得仿佛身在地狱,正遭受着种种酷刑。也不知这座小城的npc,在午夜梦回之时听见这些叫声,会不会被吓得做噩梦呢? 本以为四瓶洗金水泼下去,足能将两个抖爆卫士痛个半死,但万万没想到,它们喊痛似乎也就是做做样子,洗金水一停,竟又生龙活虎活蹦乱跳地向着众人欺压而来。 因为洗掉了浑身的铁锈,两个抖爆卫士焕然一新,在月光下的映照下,甚至还bulingbuling地发着光,看上去……还有些精致呢。 顾晚鸢心道,也不知这些抖爆卫士怕不怕她的短刀。 这样想着,她便一矮身躲过眼前这个抖爆卫士挥舞的手臂,握起短刀向它胸脯扎去。 她的短刀向来削铁如泥,可那一刀狠狠地划在抖爆卫士的身体上,也只是浅浅地划出一道痕迹,并没有致命性的伤害。 看来此路不通。 也不知这座小城里,哪里能找到硫酸。 四个人决定先行撤退。 他们迅速绕过两个抖爆卫士,向着它们来时的路跑去。四个人速度很快,而金属性的抖爆卫士行动却有些迟缓,所以很快就甩掉了它们。 “我们先去寻找别的抖爆卫士。” 刚一拐进一条岔路,就迎面撞上了两只小树苗,每个树苗的头顶上都顶着“抖爆卫士”四个字。 是木属性的抖爆卫士。 这两只小树苗还不足一人高,看上去干巴巴的,营养不良极了。细细的枝干支撑着三两只树枝,树枝上挂着稀稀拉拉的几片半绿不绿半黄不黄的小叶子。那树苗的根并没有扎在土地里,而是完全暴露在路面上。 它们似乎正在移动,用它们盘根错节的树根移动,像着刚才那两个金属性的抖爆卫士一样,训着抖爆卫士的惨叫声而来。 四个人闪躲不及,一头撞上树苗的枝丫,正要后退,四条手指粗细的纸条从两颗树苗上生长出来,向四人捆来。 顾晚鸢手中一直握着短刀,见此情景,迅速划上一刀,割断了向自己伸过来的那根枝条。又反手一刀,将身旁队友身上捆绑的枝条也给割断了。 她身边人是周灼祁。 而裴子昉与陈语晨,他们手中无利器,再想从储物卡中拿出已然来不及。而顾晚鸢在救下自己与周灼祁后,也来不及再去救他们。 又是两条快速生长的枝条甩来,迫于无奈,顾晚鸢与周灼祁只得先后退,挥刀斩断着两根枝条。 捆缚着裴子昉与陈语晨的纸条越勒越紧,勒得两个人面色发红发紫,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顾晚鸢与周灼祁快速从储物卡中拿出刚才对付水属性抖爆卫士的两只火把,点燃后向着眼前的两个抖爆卫士烧去。 树苗畏火,畏畏缩缩地缩回再度伸来的两根枝条,树根快速后退。 “哎呀别走。”顾晚鸢急着追过去,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勒住了她的腰,把她向后一拽。 第58章 绝命水城(7) 顾晚鸢只觉得拦在她腰间的东西烫而有力,死命地拽着她往后拖, 低头一看, 竟是一簇火苗。 那火苗细细长长,在她腰间圈成一圈, 虽说烫是烫了些, 但也只是烫罢了,并没有将她的衣服烧着,也并没有将她的皮肤燎出水泡。火苗的源头,他们正后方不远处, 立着两团篝火状的抖爆卫士,一看便知是火属性的抖爆卫士。它们正将顾晚鸢与周灼祁往自己本体处拉扯。 顾晚鸢与周灼祁被火苗扯住, 裴子昉与陈语晨被枝条缠住,四个人都行动受限。尤其是裴、陈二人, 此时已面色紫红、呼吸困难, 被枝条缠缚处的衣服也渗出了血, 性命危急。 但顾晚鸢看见腰间的这圈火苗,却心中一喜。木属性的抖爆卫士力气大、跑得快、树枝缠人, 她正愁该怎么火烧掉呢, 火属性的抖爆卫士简直是送上门的工具。 周灼祁显然也想到了。他已经先一步将绳索甩了出去, 一头死死地缠住眼前的两棵树苗, 另一头则拴在了缠在他腰间的火圈上,打了个死结。 两棵树苗原本一直在往前逃窜, 这般突然被阻拦, 气得它们立刻将枝条伸了过来, 想要抓住罪魁祸首,被顾、周二人腰间的火圈与手中的火把一烧,又吓得忙缩了回去,逼出一阵哀嚎。 顾晚鸢趁机将手中短刀甩出,割断了缠住裴子昉的那根枝条。 裴子昉跌落在地后,身上束缚了好几圈的枝条自动脱落。他反应迅速,立刻捡起刀子闪至一边。树苗忙着躲避火源,也无暇顾及他,他便依样将陈语晨也救了下来。 裴、陈二人终于能呼吸新鲜空气,不免大口地喘着气,手中动作却不停,立即掏出了火把。 二人身上都没有携带酒精之类助燃的物品。陈语晨一想,干脆掏出了一大瓶香水,甩在树苗脚下。玻璃瓶砸在地面,立时四分五裂,浓郁的香气四处发散,好闻得很。 她又将火把一扔。想来是因为香水里含有酒精,火势瞬间就猛烈起来,眨眼便吞噬了两棵树苗。 黑色浓烟冲天而起,树苗的凄厉惨叫不绝于耳。 那两丛篝火却不管同僚是否有危险,仍旧在不断地将猎物拉向自己。 拴住周灼祁的那丛篝火还拴了两棵树苗,而两棵树苗正拼命往相反方向挣扎,两相力道抵消,倒使得周灼祁能维持原地不动。 可顾晚鸢就没那么幸运了。即便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可还是不敌篝火的强大力量,此刻终于快被拉至篝火边了。 虽说这伸出来的一圈火苗不会伤人,但谁知道篝火本体会不会伤人呢。 顾晚鸢挣脱不得,心中正焦急着,却看见眼前那两棵拼死挣扎、凄厉惨叫的树苗忽然就被烧成了灰烬,最后一声惨叫荡进风中,渐不可闻。 而下一秒,由于绳子一端的力气骤然消失,扯住周灼祁的篝火大力之下竟急急向后跌了个跟头,一个不小心就将周灼祁给甩了出去。而与此同时,因为两丛篝火距离很近,拴住顾晚鸢的篝火也被绊得站立不稳。 顾晚鸢觉得腰间火圈一松,立马脱身钻了出来。 趁着此番变故,两丛篝火尚未反应过来,四个人不约而同地齐齐往河边跑去。水能灭火,必须要将火属性的抖爆卫士引至河边。 这排房子的尽头就是错综复杂的城中河。 也不知何时,那河中竟飘来一条小舟,与他们初入这个世界时的一般无二。四个人想也没想,直接进了那小舟。 像是被提前设定好了一般,试练者已进入船内,原本风平浪静的河水便开始翻浪,水浪将小船摇得颠簸晃荡。 众人生怕这河不像先前一般,翻起巨大水浪,顾晚鸢甚至不停地低声念着:“快起浪呀!快起浪呀!” 身后紧跟着的两丛篝火眼看就到了眼前,可船下的水浪也越翻越汹涌。终于,一波几人高的水浪生成了,眼看就要迎头拍下。 就在这时,两丛篝火像是没看见水浪一般,只盯着众人就扑了过来。但也几乎是同一时间,那水浪也翻腾着向着小舟里的众人盖了下来。 顾晚鸢只觉得“轰”地一声,被巨浪狠狠地拍得坐了下来。 周灼祁却拉住了她的手。 “快上岸!”他大声喝着。 又一波巨浪生成了。 四个人来不及修整,立刻就往岸边爬去。 火属性的抖爆卫士此刻尚且在苟延残喘,他们还得以回到岸边,若是它们彻底消亡了,那这条小舟怕是又要扣住一个试练者了。 巨浪再一次兜头拍下,而在这次水浪消逝之后,船上的抖爆卫士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彻底被浇灭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 “啊,是金属性的抖爆卫士!”陈语晨突然道,“它们过来了。” 顾晚鸢定睛一看,果然,在路的尽头,两具崭新的铁骷髅正一步一步地向着他们而来。可是他们并没有找到能够溶解或是腐蚀掉铁的东西。 也不知为何,她忽然就想起了巨蛇的唾液,那东西看起来就腐蚀性很强,也不知是否能融掉铁。但就算能融掉,他们又该如何将巨蛇召唤出来呢? 她刚说完自己的想法,周灼祁便道:“能召唤。” 裴子昉与陈语晨没见过巨蛇,听着二人的对话颇有些不知所云。 顾晚鸢却是一愣:“什么?” “我从储藏室里拿了这个。”周灼祁随身掏出一团肉饼。 那肉饼小了些,不过一个手掌大小,看起来像是边角料,向来是他在时间错乱、一个人在储藏室时,悄悄藏下的一块。 周灼祁只是将那块肉饼拿出来,还并未做任何动作,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水面便又开始翻涌了。在水面翻涌的过程中,还“嘟嘟”地吐着泡泡。也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因为肚子有些饿,顾晚鸢觉得眼前景象像极了大火煲浓汤时,汤面上出现的泡泡。 正是这种肉饼才能召唤出水里的巨蛇。 周灼祁将握着肉饼的那只手伸到水面之上,又看了眼已在不远处的铁骷髅,对顾晚鸢三人道:“小心,你们退开。” 铁骷髅眼看着四个人都在眼前,想必是开心极了,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一门心思地奔着四人而来。 而悬在水面上的肉饼却终于召唤出了那条巨蛇。 巨大的浪花翻到岸边,打湿了众人的衣服,而浪花中心突然涌起一条高且粗的水柱,水柱中伸出了一个三角形的脑袋。正是那巨蛇。 巨蛇的小眼睛贪婪地盯着周灼祁手中的肉饼,巨大的嘴里一边吐着蛇信,一边滴落着腥臭的口水。 之前站在楼上,又被屏障所挡,还不觉得着巨蛇有多么可怕。如今在地面上,见着那庞大无比的怪物,用身形将自己全部笼罩,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顾晚鸢不由得紧紧贴住了墙壁。 裴子昉见状,便挡在了她面前。 眼看着那巨蛇张开了血盆大口,就要冲着周灼祁兜头咬下。周灼祁却突然掉转身,将肉饼用力一丢,不偏不倚的,刚巧卡在一个铁骷髅的身体中间。 那巨蛇一直紧盯着肉饼,见肉饼变了方位,就立马调转方向,冲着那两只铁骷髅咬下,将肉饼与贴骷髅一起吞入腹中。 巨大的蛇身横在四人头顶上,被蛇身带出的河水又淋了四人一身,甚至顾晚鸢都能隐隐闻见蛇神的腐臭气。不知它可会为难他们? 好在那巨蛇吃掉肉饼后,便不再与众人纠缠,心满意足地用蛇尾拍打着水面,而后调转了脑袋,一头扎进河水中去。 直到水面渐渐平息,顾晚鸢才松了口气。 现在金木水火四个属性的抖爆卫士都已消灭干净,就只剩下土属性的抖爆卫士了。可说来也奇怪,无论众人如何寻找,却始终找不到剩下的两个抖爆卫士。 在将这块区域挨家挨户翻个底朝天却依旧什么也没找到后,眼看着漆黑的夜空泛出了鱼肚白,天要亮了。 “怎么回事呀?不应该呀。”顾晚鸢穿着半干的衣服,走得又冷又累,“难道是在河那边?我们是不是要过个河呀?” 没有人回复她,因为谁也不知答案是什么,也许真的只是因为土属性的抖爆卫士不在这片区域罢了。 她皱着眉,思忖道:“土属性……土属性……还是说,土属性抖爆卫士被埋在泥土里?” 眼看着前方种了棵树,树周边有些泥土,便当先跑了过去,拿出短刀在土里一刨。她甚至只是浅浅地拨动了一层薄薄的泥土,一张黑色卡片就瞬间从土里跳出来,蹦到她眼前。 不是蜉蝣卡又是什么。 顾晚鸢:??? 敢情那金木水火土,前四个是指抖爆卫士的属性,而后一个却是指蜉蝣卡被埋在土中。 终于拿到了这张蜉蝣卡,顾晚鸢干脆坐在了地上,这一晚可把她累得够呛。 “女士优先。”她冲着周灼祁、裴子昉与陈语晨招招手,笑眯眯道,“阿晨,这张卡你来拿。” 第59章 绝命水城(8) 看见那张悬浮在空中的泛着淡淡金色光晕的熟悉黑卡,四个人紧绷着的心都松懈了下来。 面对顾晚鸢这样的安排, 周灼祁与裴子昉都没说话, 他们尊重她的意思。 陈语晨却摇头道:“晚晚,是你找到的, 你先拿吧。” 说着, 她俯身,轻柔地把顾晚鸢脸颊上的碎发归拢起来,拨至耳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怎么就累成这样了, 小脸也花了。” “那可不行。”顾晚鸢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这是我自己的逃生世界, 你们跟着我进来是想帮我,可天底下哪有主人先走却留下客人的道理?” 她站起身, 冲周灼祁与裴子昉道:“喏, 这张蜉蝣卡给阿晨, 你们两个大男人没意见吧?” 周灼祁淡笑道:“你说了算。” 裴子昉也道:“行啊,你也说了女士优先。” 顾晚鸢满意地点点头:“嗯, 很绅士, 不错不错呀。” 话音刚落, 不待陈语晨反应过来, 便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搭上了眼前悬浮着的蜉蝣卡。 “晚晚你……” 陈语晨急冲冲的一句话尚未说完, 声音就被吞噬掉了, 她的身影也逐渐瞬间模糊起来, 只看见她的嘴张了又张,说些什么却听不见了。 不过顾晚鸢却完全能想象到陈语晨说了些什么话。 她听不见就只当不明白,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拜拜啦阿晨,记得多备点水果等我回去吃呀。”她皱着眉头嘟嘟囔囔,“总感觉缺维生素缺得严重,干巴巴的干粮真是太难吃了,哎,我可真难啊。” 陈语晨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就在陈语晨离开这个逃生世界的下一秒,三个人的手机同时发出了“叮”的声响。 “系统消息:恭喜逃生试练者丁成功逃离本世界。” 此时,聊天群就只剩下了六个人,周灼祁、裴子昉、顾晚鸢、己、庚、辛。 “走吧。”裴子昉招呼着大家,“找个房间休息一下,等待下一个任务的发布。” 他们并没有等待太久,甚至窝在沙发上的顾晚鸢觉得自己刚睡着,就被周灼祁叫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唔,是任务来了吗?” “来了。”周灼祁将手机递到她面前。 聊天群里已经又额外发布了两条信息,两声信息响竟然都没有吵醒她。 “今日快讯:全城戒严!全城戒严!全城戒严!由于抖爆卫士被全部击杀,城外不明生物即将失控,并将在两小时内涌入城中。请居民务必小心,尽量不要外出。” “今日快讯:城中教堂即日起正式开放,请居无定所之人尽快达到教堂躲避。愿主保佑你们。” 哦,原来是提醒他们,要在两个小时之内避去教堂里。 “那好办呀。”顾晚鸢睡眼朦胧,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们知道教堂在哪里,我们快过去吧。” 尽管时间还很充足,但三个人还是决定不再多休息了,立即出发,向着教堂走去。 沿着小路走到尽头,就是汤姆大叔的慈善小屋。小屋里还“哔啵哔啵”地燃着火,三人绕过那簇火,从另一扇门走出后,就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广场。而横穿无人的广场之后,就到了教堂的后门。 三个人鱼贯走进。 本以为还像来时一般,要经过一条甬道才能到达教堂的中心,却没想到教堂的结构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变了。 哪有什么甬道?一走进教堂,三人便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圆形空旷且封闭的大厅中,且刚刚好就站在大厅的正中央。身后进来的入口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圆形边界处,立着一扇扇一模一样的木门。 除了他们三个,剩余的几位试炼者,己、庚和辛也在。 庚和辛站在他们不远处,而己则已经走到了边缘的一扇门前,拉开门走了进去。 顾晚鸢想了想,干脆在地上坐了下来。聊天群里的消息太不明确了,也不知道门里面到底有没有蜉蝣卡。她想看看己到底会在门里遭遇了些什么,再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 而周灼祁、裴子昉、庚和辛也按兵不动,显然也是同样的心理。 辛看见顾晚鸢、周灼祁、裴子昉三人,冲他们笑了笑,走过来问了声好。 看来他还记得自己前天被吊在树上时,是顾晚鸢一行人误打误撞地救了他。 “不知道这些门里面有没有蜉蝣卡啊。”他忧心忡忡地盯着那些门,“聊天群里也没说有没有啊。” 裴子昉也皱着眉,只道:“我们先看看己的情况。” 辛叹了口气:“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没一会儿,五个人的手机同时“叮”地响了起来。 “系统消息:恭喜逃生试练者己成功逃离本世界。” 而己进去的那扇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顾晚鸢的眼神亮了亮,他们猜的不错,门里果然是有蜉蝣卡的。而且此刻距离己进入门中最多也就过去了十几分钟,那想必是这一次任务发放的蜉蝣卡并没有那么难拿? 剩下四个试炼者立即开始行动了。 辛与顾晚鸢三人互祝好运后,便和庚各选定了一扇门,走了进去。而顾晚鸢、周灼祁和裴子昉三人则一起,随机拉开了同一扇门。 一踏入房间后,身后的门便消失不见。 这里是另外一个独立空间,一个非常空旷的户外平地——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的水泥地,放眼望去,整个空间无边无际,且除了他们三个人类以外,竟不存在任何物体。 顾晚鸢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不等她将疑惑问出口,手机又是“叮”的一声。 “这么快?”顾晚鸢惊道,“不会是谁又拿到蜉蝣卡了吧?” 聊天群里推送了一条系统消息—— “系统提示:庚退出群聊。” 庚死了。 周灼祁看完后,皱着眉提醒道:“当心。” 裴子昉的面色也极为难看:“这里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 庚进入门内最多不过三分钟,仅仅三分钟就不幸死亡,到底她在门里遇见了些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会有人知道了。但起码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每扇门背后的世界都不一样,甚至是也许并不是每扇门里都有蜉蝣卡。 这完全是一个拼运气的事情。 顾晚鸢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世界,一切风平浪静,她感觉不到丝毫危险,也感觉不出任何生气儿,世界是一片死寂。 但总归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站着不动就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扇门里是有蜉蝣卡还是会要人性命。 于是她给周灼祁与裴子昉递了个眼神,尝试着,谨慎地,迈出了一步。 踏出的一脚落地后,整个空间顷刻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平坦空旷一望无际的水泥地面变成了在滔天巨浪中迎风颠簸摇曳的大船。高照的艳阳替换成了一轮阴云笼罩的圆月,要死不活地洒下些暗淡的月光。 海风呼啸着,海浪翻涌着,顾晚鸢一个没站稳,就摔在了甲板上。若不是被周灼祁一把捞住,怕是就要就地滚去船尾了。 这艘大船没有船舱,只有空荡荡的甲板,正中立着一面巨大的白帆。 三个人拉住了桅杆与帆绳,才险险地站稳了身子。 风浪愈加猛烈。 裴子昉眼神好,指着白帆上的一点黑,大声喊道:“那是蜉蝣卡吗?” 他大部分的声音都被吞噬进了风里,即使三个人贴在一处,他却又喊了一次,顾晚鸢与周灼祁才模模糊糊地听到了。 顾晚鸢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五六人高的靠近桅杆的地方,隐约是有一块方形的东西粘在上面,也幸好黑白反差太大,才叫裴子昉发现。但那块方形东西是不是蜉蝣卡,要拿到手看了才能知道。 顾晚鸢也喊道:“把帆收下来吗?” 周灼祁点头道:“收!” 那帆绳在桅杆上系了个死扣,三人尝试了许久也没解开,周灼祁无法,只得拿出短刀挥刀斩断。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本以为把帆绳斩断就能放下船帆,拿到蜉蝣卡,却没想到帆绳一断,风浪与大船竟通通不见了,三个人瞬间回到了最开始那片空旷无人的水泥地。若不是顾晚鸢刚才被海浪晃了一通,晃得这会依旧想吐,甚至站在平地上依旧有海浪翻涌的错觉,她可能会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魇。 周灼祁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他沉吟了片刻,琢磨道:“我们可能需要爬桅杆。” 看来这里的规矩是,试练者想要证实那片黑色是否为蜉蝣卡,就必须要顺着桅杆爬上去,亲眼去看,任何投机取巧的行为,例如想要斩断帆绳放下船帆,都会被强制弹回初始地。 为了证实这一想法,他们决定再尝试一次。 这一次,裴子昉先迈出了一步。 什么也没发生。 周灼祁皱着眉也跟上一步。 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两个人甚至向着前后左右各个方向都走遍了,他们三个却依旧还是没有回到月夜风浪中的大船上。 难道只有一次机会? 顾晚鸢疑惑着,向着二人走去,想与他们站在一处。 奇迹发生了,海风与海浪卷土重来,那真实的晕眩感让顾晚鸢禁不住干呕了起来。 他们重新回到了大船上。 第60章 绝命水城(9) 顾晚鸢干呕了几声,勉强扶着周灼祁站直了身。 竟然只有她才能触发任务吗?这算哪门子规则? 但她转瞬便想明白了。 这个是她自己的逃生世界啊, 周灼祁与裴子昉都是为了帮助她才进来的, 所以规定为只有她才能触发门里的蜉蝣卡任务,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顾晚鸢抬头望着高处, 几滴雨水落在脸上。 下雨了。她舔了舔, 雨滴竟像海水一般咸湿。 眨眼之间,雨水已经是倾盆之势。那雨珠又大又急,冰雹一般砸在身上,冷得彻骨, 也痛得彻骨。 风、雨、浪愈发猛烈,大船也颠簸得愈发猛烈, 时间拖得再久些,怕是要有翻船的危险, 他们必须快些解决了。 裴子昉拿出一条安全绳, 一端紧紧地拴在自己腰间, 另一端则松松地套在桅杆上。 “我上去。” 他几乎是用力地喊出这句话,可声音却依旧被撕碎在风雨中, 消逝不闻。 但顾晚鸢与周灼祁看懂了他的口型。 顾晚鸢点了点头, 用夸张的口型道:“要小心呀。” 裴子昉向来身手敏捷, 几年前还是跳脱性子时, 就像猴子一般,整天上蹿下跳, 可没少招人烦。 只是眼前这桅杆只有小臂那般粗细, 滑不溜手, 又在风浪中晃得厉害,想要爬上去可并非容易之事。反正她是做不来的。 裴子昉又拍了拍周灼祁的肩膀,道:“照顾好她。” 而后才拽了拽绳子,紧紧抓住桅杆往上爬。 周灼祁与顾晚鸢在下面帮他扶助桅杆。 那桅杆一节一节的,节与节之间有明显的节点,越往上,节点与节点之间的距离就越短,而这个桅杆上,一共有四个节点。 顾晚鸢看了一眼,也没怎么在意。可当裴子昉爬上第一个节点时,怪事出现了。 好端端的,顾晚鸢觉得后脖颈有些痒,一股腥腥的味道突然出现。 她心里暗道不好,这风雨天的海中孤船上,特别像是会发生什么可怕事情的样子。 身边的周灼祁似乎有着同样的感受。 两个人先是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忧虑。 二人谨慎地转过身。 雨水太大,视线受限不说,甚至连睁眼都有些困难。顾晚鸢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可是手刚拿开,就又被糊了一脸水。 可就是在这样视野模糊的情况下,她还是看见了那个东西。 它像是一个紫黑色的大章鱼,光身体就足足有两米多高,圆圆的光滑的肉疙瘩一般的身体下面,伸出几条细长细长的密密麻麻长满了小吸盘的触手。它浑身被雨水浇淋得湿透,可就算是这样,顾晚鸢还是分辨出它身上裹满了厚重且黏腻的粘液。没有什么臭味,但腥气也熏得人有些反胃。 它趴在船尾,只伸了两条无比长的触手过来,在顾晚鸢与周灼祁身上轻抚,而其余的触手则安安静静地搭在甲板上,一动不动。看不见它的眼睛在哪里,但顾晚鸢相信,那双眼睛一定正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伸手摸了摸后脖颈,摸到了一手厚重的粘液,散发着浓郁的腥味。 看来刚才感觉到的痒,果然就是这只巨型章鱼所为。 就算这只巨型章鱼始终静止着,也依旧浑身都散发出浓郁的杀气。这让顾晚鸢有理由相信,它一直按兵不动、没有偷袭,仅仅只是因为它闲得无聊,而不是大发善心。它就像猫捉耗子一般,愚弄戏耍着猎物。 可如今猎物已经发现捕食者的存在了,巨型章鱼自然不会再继续无动于衷。 触手从甲板上抬起,在风雨中张牙舞爪地挥舞,它的本体也开始缓慢却精准地向顾晚鸢与周灼祁这边挪动,一路在甲板上留下一行厚重的粘液。 顾晚鸢与周灼祁已经将短刀拿出,迅速斩断了伸至眼前的那两根触手。 那巨型章鱼也许是感觉到了疼痛,竟停止了片刻,浑身抖了几抖,但很快地,它又向着两人移来。 但谢天谢地,那两跟断掉的触手并没有再长出来,这只巨型章鱼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对付。 两个人抓紧了桅杆,免得被颠簸的海浪与威力巨大的海风掀下船去,静静地等待着捕食者的靠近。 终于,那只巨型章鱼近了,挥舞着的触手高高扬起,又狠狠拍下,眼看着就要拍打至二人身上。 顾晚鸢与周灼祁同时行动,手起刀落,又斩断了四只触手。 断手处的粘液泼洒了一身,但一向爱干净的顾晚鸢也无暇顾及,因为这只章鱼的身后还剩下两只触手呢。 剧烈的疼痛让这样的巨型怪物颤抖不已,连带着动作都有些迟缓。剩余的两只触手从后背伸至前面,向着顾晚鸢与周灼祁两个人拍打下来,而它巨大的脑袋也同时向着两个人砸落。 电光火石只见,顾晚鸢想到的是不知道这章鱼力气大不大,也不知道这桅杆是不是足够结实,若是让它把桅杆撞断了,那可就坏事了,裴子昉还在上面呢,桅杆一断,他必定会掉进海里。 这样想着,顾晚鸢心急如焚,衡量了一下高度与距离,咬了咬唇,果断松开了桅杆,猛地弹跳起来,高举着短刀直直地向着章鱼的脑袋刺去。 一刀深深地陷入肉中,直至没柄。 章鱼吃痛,猛地一扭,将顾晚鸢甩下来。但它的身形也停住了,不再向着桅杆撞来,后至的两只触手也改了方向,同时向顾晚鸢抽打过去。 顾晚鸢被狠狠地甩在甲板上,翻滚着向船尾滚去。 这搜大船是没有栏杆的,若是任由着一直滚向船尾,必定会掉入海中。而这种风雨夜的海洋,足以让顾晚鸢死一百次了。 周灼祁忙拿出他的金色绳索,像裴子昉一般,一头拴在桅杆上,一头拴在自己腰间,然后快速扑向顾晚鸢。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眼看着顾晚鸢就要掉入海中了,那两只触手竟神奇地拦下了她。 触手将顾晚鸢一卷,用无数小吸盘仅仅地吸在她周身,高高举起。 顾晚鸢的短刀还插在章鱼的脑袋上,此时想要自救也是不能。 还好那只章鱼并未把她丢到海里去,而是狠狠摔下,摔在甲板上,似是在报那一刀之仇。 顾晚鸢被摔在周灼祁身边。 她之觉得像是被重物在身上碾过一般,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痛得她趴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周灼祁将顾晚鸢一把拉起,往桅杆处一推,而自己则扑向章鱼,斩断了它最后两根触手。 顾晚鸢被推到桅杆上,顺势一把抱住桅杆,再回头看时,周灼祁已经在章鱼脑袋上又扎了两刀。 脑袋大概是章鱼的要害,挨过三刀之后,它终于摊在甲板上,一动不动了。 周灼祁不敢掉以轻心,又在章鱼脑袋上猛扎了十几刀,直到确认它彻底断了气之后,才拔出顾晚鸢的刀,拉着绳索回到桅杆这边。 周灼祁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拉起顾晚鸢的手腕,叫她看着自己,而后用夸张的口型道:“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其实不消他说,顾晚鸢自己也是一阵后怕。刚才她只想着千万千万不能让章鱼撞断桅杆,千万千万不能让裴子昉丢了性命,却没考虑到自己有可能会被章鱼甩到海里去。 周灼祁将顾晚鸢也用绳索栓住腰,而顾晚鸢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粘液,抬头看着裴子昉,她想提醒他小心,也想告诉他,她和周灼祁一切安好,叫他不必担心。 桅杆在风雨中大幅度地摇晃着,裴子昉要用尽全力绷紧全身才能不掉下来。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心无旁骛地努力向上爬着,似乎对下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可刚才甲板上的动静这样大,就算是听不见,也该看见的。 顾晚鸢皱了皱眉。他是看不见吗?是上下两层空间被什么东西阻隔了吗? 周灼祁见顾晚鸢想什么事情想得入神,少一思索便明白了。他拍拍她的背,指了指桅杆。 虽然没说什么,但顾晚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刻便知晓了,她刚才思索得入神,竟然没有发现裴子昉即将攀爬至第二个节点处。 不知第二个节点又会召回什么虾兵蟹将。 她握紧了手中短刀,等待着下一波危险的来临。 裴子昉终于攥住了第二个节点。 顾晚鸢立即将大船环视了一圈。 船头与船尾同时出现了一只一人高的褐色壳子的…… 虾。 这还真是虾兵蟹将。 可能是因为这两只虾长得太过可口,顾晚鸢甚至还舔了舔嘴唇,暗暗吞了吞口水,想起了自己在诛天基地没吃完的那些鲜美香甜的海鲜。 两只虾弹跳着,同时向桅杆处跳来。长长的须子像鞭子一样拍打着甲板,气势十足的样子。 顾晚鸢眼睛眯了起来。虾壳是硬的,也不知道刀能不能扎进去,这样的怪物要如何才能杀死? 虾的移动速度比刚才的章鱼快得多,尽管甲板很大,可不多时也已经到了跟前。 顾晚鸢与周灼祁同时出动,用手中短刀扎向巨虾。 刚才担心的事情终于成真,顾晚鸢觉得手中一痛,刀果然无法扎入虾壳。 第61章 绝命水城(10) 风急雨骤,月光却明亮得很, 足以看清船上发生的一切。 顾晚鸢那一刀下足了力气, 可既然无法扎穿虾壳,那一刀的力气就没办法卸掉, 生生地反弹回自己手中, 震得她的手又酸又麻又痛,滋味很不好受。 虾壳是一片接着一片覆盖在身上的。眼前的虾正弓着背,两片虾壳之间的膜就露了出来,尤其以背部裸露面积最多。 顾晚鸢眼神一亮, 那膜看起来并不是无坚不摧,她想绕到背后去刺一刀试试。 可她忘记了自己和周灼祁此时都被栓在同一条金色绳索上, 两人之间绳索的长度有限,除非一起行动, 否则她一个人根本无法绕至巨虾背后。 一次不能得手, 那巨虾并未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直接了当地向着桅杆冲撞而来。 显而易见的,这对巨虾并不是冲着顾晚鸢和周灼祁, 而是冲着高高树立的桅杆来的, 甚至于这对巨虾除了大力冲撞以外, 便再没有其它伤人的本事。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就是阻止逃生试练者爬上桅杆。 巨虾的脑袋撞在桅杆上,撞得桅杆狠狠地震颤起来。 可桅杆上的裴子昉却没有丝毫反应。 顾晚鸢心想, 看来自己推测的没错, 裴子昉应该看不到听不到也感受不到下方发生的事情。 撞了桅杆一次之后, 两只巨虾不约而同地后退几步,想要来个助跑,继续撞击。 它们的力气很足,若是任由着这样撞击下去,这根桅杆早晚会被撞断。 周灼祁抓住两只巨虾的须子,手指翻飞,竟快速打了个死结,将它们紧紧地系在了一起。这样,两只巨虾便无法继续后退。 趁着这个功夫,周灼祁抓住顾晚鸢的手,带着她快速绕至一只巨虾的背后,手起刀落,将刀刃用力地刺进两只虾壳交接处的膜中。 这次成功了。 巨虾吃痛,蜷缩得更为严重,裸露出来的膜就更加明显。 顾晚鸢毫不犹豫立即照做。 两个人,几秒钟,十几刀,彻底解决了一只巨虾。 正要依法炮制解决第二只巨虾时,三支巨大的螃蟹突兀地出现在船头与船尾。 一个猛浪打来,冰凉的海水甚至泼到了甲板上。 那些螃蟹的个头是巨虾的两倍大小,周身包裹着青黑色坚硬的蟹壳,纤细的小腿迅速向桅杆处爬来,而两只巨大的钳子则举在空中,一开一合地耀武扬威。 怎么这么快?! 顾晚鸢抬头去看,裴子昉果然已经爬上了第三个节点,而距离第四个节点也很近了。 二人把第二只巨虾杀掉后,三只巨蟹已经到了眼前。也不知怎么回事,其中一只的背上竟不断地冒着白烟,发出强烈的腐蚀性臭味。 这三只螃蟹可没有那两只虾省心,它们举着钳子就向顾晚鸢与周灼祁夹来。 那钳子就足有一人大小,钳子间的锯齿锋利坚硬极了,估摸着一钳子夹下来,足以将一个血肉之躯的试炼者夹成两半。 顾晚鸢甩出三张蜉蝣卡。 她没有什么具有杀伤性威力的蜉蝣卡了,丢出的三张卡也只不过是没什么鬼用的拖延卡之类。 三张卡尚未解除到三只巨蟹,就重又飞回至顾晚鸢手中。 再一次!蜉蝣卡无效! 三只巨蟹,六只钳子,铺天盖地兜头袭来,就算顾晚鸢与周灼祁有三头六臂,也并没有六把短刀能用来格挡。 电光火石之际,顾晚鸢冲着桅杆上的帆绳,干脆利落地一刀砍下。 帆绳断掉的一瞬间,风停雨歇,三个人重新回到了最初的那片空旷死寂的水泥地。 蓝天白云,微风和煦,顾晚鸢感受着脚下坚实的土地,松了一口气。 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再一次回到有三只巨蟹的大船上。 “怎么回事?”裴子昉一愣,环顾四周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周灼祁没有回答,而顾晚鸢正大口地喘着气,缓解着刚回到平地上时的晕眩感,也没有答话。 裴子昉仔细回想了一下,茫然道:“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对了晚晚,”他看向顾晚鸢,“那确实是一张蜉蝣卡,我看清楚了。” 顾晚鸢早就确信了白帆上的那块黑色确实是一张蜉蝣卡,否则这个世界也不会设置那么多的庞大的怪物来阻拦试练者爬上桅杆。 裴子昉惋惜道:“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能把那张蜉蝣卡带下来了。” “是我斩断了帆绳。” 顾晚鸢终于缓了过来,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裴子昉听。 听完后,裴子昉惊讶道:“我在上面什么也没看见。我低头看过你们,就看见你们呆愣地站在桅杆边,低着头,一动不动。”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三只巨蟹,听起来不太好对付,可是我们绕不过它们,只要不走出这扇门,那终究还是会遇见它们。” 顾晚鸢与周灼祁尚未答话,系统就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系统消息:恭喜逃生试练者辛成功逃离本世界。” “辛那小子竟然比我们快这么多啊。”裴子昉咂了咂嘴,神色间有些担忧,“到现在为止,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我们三个试炼者了。” 可他们甚至还没想好,到底应该怎样解决掉那三只巨蟹,也并不能预见达到第四个节点时,还会遇见什么可怕的怪物。 周灼祁原本一直紧皱着眉头,默立在一旁,此时突然道:“不妨冒一次险试试。” 裴子昉道:“怎么说?” 在三只巨蟹刚出现时,曾有一个巨浪打上了甲板,当时发生的情况顾晚鸢没有注意,但周灼祁却刚好看在眼里。三只巨蟹有两只出现在船头,一只出现在船尾,船尾的那只,在巨浪打来时,背上被泼上了海水。 按理说,海蟹本就是海洋里的生物,海水是它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不该对它造成负面影响才是。可就连顾晚鸢也看见了,那只巨蟹背部冒起了白烟,甚至发出了强烈的的腐蚀性的臭味。 周灼祁猜测那是海水所为。这些巨蟹,甚至是之前的章鱼与巨虾,可能都会被大船下的海水所腐蚀。 逃生世界的困境总该是有法子解决的,既然无法使用蜉蝣卡,那么就该有制服那些虾兵蟹将的方式,主神不会无聊到设置一个死局。甚至于若是一个人进入了这扇门,要么也有边攀爬桅杆边处理怪物的方式,要么就干脆根本不会遇见深海孤船的场景。 虽说海水是怪物克星的想法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得到证实。但顾晚鸢、周灼祁和裴子昉还是决定试一试。成功了,便是顺利得到蜉蝣卡;失败了,大不了再砍断帆绳,最多不过是再重来一回,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打定主意后,顾晚鸢向前走了一步。 冰冷的雨水立刻打在身上,引得顾晚鸢连打了几个喷嚏。 裴子昉攀上了桅杆,他会放慢节点与节点之间的攀爬速度,给顾晚鸢与周灼祁留足充分的时间去处理出现在甲板上的怪物。 顾晚鸢与周灼祁按照刚才的方式处理完章鱼与巨虾后,迅速奔向船头,蹲守即将出现在这里的两只巨蟹。 随着裴子昉攀上第三个节点,庞然大物如约出现。 两把短刀瞬间脱手,齐齐向眼前巨蟹的眼睛扎去。 两只巨蟹刚刚现身,见着这番场景一时有些愣怔,想不到逃生试炼者竟不在大船中央,而是出现在它们眼前,甚至还主动向它们发起了攻击。 就因为这一瞬间的愣怔,两只巨蟹没来得及用钳子挡掉短刀。眼看着两把短刀就要扎在眼睛上了,才下意识地后退。可它们原本就在大船边沿上,这一后退,就掉进了海里。 厚重白烟冲天而起,海面上泛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浓郁的腐蚀性味道即刻从海里传来,转眼间,翻涌的海浪已将它们瞬间淹没。 果然没错,这海水对于这些怪物,是有强烈腐蚀性的。 两把短刀未扎中猎物,又返回到各自主人手中。 解决了眼前的两只巨蟹,可身后还有一只。因为无人阻挡,那只巨蟹绕过章鱼和巨虾的尸体,迅速向船中央的桅杆爬去。 不好。 顾晚鸢与周灼祁迅速折回身,冲向幸存的巨蟹。 两把短刀齐齐脱手,再一次向巨蟹的眼睛扎去。 这只巨蟹早有了思想准备,两只钳子一挡,就将短刀挡了回去。 短刀返回顾晚鸢和周灼祁手中后,巨蟹的钳子却未收起,沿着刚才那股力道,向两人狠厉砸来。 周灼祁拉着顾晚鸢连连后退,眼看着那两只钳子狠狠地砸在甲板上,瞬间半个钳子便没进了甲板中。 巨蟹大概是没想到这甲板竟然这样脆弱,它使了太大力气,以至于……两只大钳子竟拔不出来了。 顾晚鸢与周灼祁趁机再次飞起两刀,成功戳瞎了它的眼睛。 巨蟹吃痛,身躯颤抖着,几条腿剧烈扭曲着。 它用尽了全部力气,终于拔出了钳子,而自己却禁不住力道,向后翻滚至大船边沿,而后,落进海里。 而顾晚鸢与周灼祁脚下甲板,被撬起了个大窟窿。 看到窟窿里的东西,顾晚鸢不免一惊。 第62章 绝命水城(11) 三次登船,又在船上拼斗了这么久, 可顾晚鸢怎么也没想到, 甲板下面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夹层。 月光照进窟窿里,能够看见夹层大概半米多深的样子, 密密麻麻地横着无数条青白色的鱼, 一动也不动,也不知是在熟睡,还是已经死亡。 其实说它们是鱼,这么说并不怎么准确。因为那些鱼虽然看起来有几分鱼的样子, 但每条都有半人多高,头上还生着长长的一条一缕的深乌蓝色的东西, 看起来像极了海里生长的海藻,大概这便是它们的头发?至于本该长着鱼鳍的地方, 现在则长出了两只类似于人类胳膊的东西, 手掌上五根手指细细长长, 手指与手指之间长了厚厚的粗糙的蹼。 它们安静地、一层一层错落有致地叠放着。让顾晚鸢觉得怪异的是,它们全都闭着眼睛, 眼皮白得刺眼, 死肉一般。可是, 鱼类分明是不该有眼皮的啊。 来不及顾及这些怪鱼, 桅杆上的裴子昉终于攀过了第四个节点。蜉蝣卡就在他伸手可及之处,而第四批怪物也即将达到这里。 顾晚鸢看见裴子昉向下望着, 一只手与双脚紧紧攀附着桅杆, 另一只手却指向那张蜉蝣卡。距离有些远, 看不清他嘴动没动,但想想便知他一定是想要说些什么,并且正在说些什么的。只是海上风雨太大,又是这样远的距离,其它所有的声响都被撕碎在风中,即便是他用力喊叫,底下的两个人也是听不见的。 桅杆上的人看不见下方的情况,所以裴子昉保持着那个姿势好久,因为他不知道顾晚鸢与周灼祁何时才会抬头看他,他要确保队友无论何时抬头,都能看见他的示意。 顾晚鸢心里一阵焦急,少一思索,她便基本上明白裴子昉想表达什么了。他是想让她想办法拿到那张蜉蝣卡,先离开这个世界。 真是个死脑筋。 她明知道自己做什么裴子昉都看不见,还是本能地想做手势给他,让他拿上那张卡赶紧离开。 而甲板上,第四批怪物终于出现了。 竟是四条青白色的鱼。 顾晚鸢诧异地低头看了看夹层里的鱼,又比对着甲板上的鱼,发现它们完全一模一样,只不过甲板上的鱼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瞪着顾晚鸢与周灼祁两个人。 这四条鱼出现后,只稍加适应,就立刻弹跳着、张牙舞爪地向船中央奔来。从它们大张的口中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口水止不住地从嘴里流下来。这让顾晚鸢有理由相信,这些鱼是会吃人的。 顾晚鸢抬头望着裴子昉,那小子竟还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不动。蜉蝣卡都在眼前了,还不赶紧离开?他离开了,她和周灼祁就能回到大厅里了。她着急地握了握短刀,实在是不想与这些食人鱼再厮杀一场了。 就在这时,一个浪打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艘虽一直颠簸但还算沉稳的大船竟被打得整艘船倾斜了起来,船头高高翘起,而船尾则低低落下。 甲板上被雨水冲刷得湿滑极了,若不是腰间有绳索固定,顾晚鸢就要向着船尾滑去了。 而四条鱼便没有这般好运了。船头的两尾鱼像坐滑梯一般“呲溜”滑向船尾,与船尾的两尾鱼一起跌落进海里。 夹层里的鱼也被倒出来一些。离开夹层、进入甲板后,那些鱼竟纷纷睁开的眼睛,像是突然睡醒的样子。它们看见抱着桅杆的顾晚鸢与周灼祁,都张开嘴,露出了嘴里的獠牙与绵延不绝的口水,一副想要大快朵颐的馋样。 只是它们并没有来得及用餐,便通通向着船尾滑下去了。尽管如此,经过顾晚鸢与周灼祁两个人身边时,还想趁机在两个人小腿上咬一口。 二人弹跳着避开了。 可是大船越来越倾斜,倒出来的鱼也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他们总会被鱼咬住,甚至于这艘大船可能都会倾覆,船上的人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顾晚鸢再次抬头去看。 裴子昉倒不再保持同一个姿势了,因为那白帆不知怎么回事,竟被从下往上撕裂了。 裂缝正在延长,再过些时候,可能就要蔓延至蜉蝣卡处了。到时一半白帆被海风吹进海中,那蜉蝣卡可不是也得跟着进海? 努力了这么久的功夫即将白费,甚至于三人的性命都即将垂危,顾晚鸢又急又气,忍不住跺了跺脚。 终于,裴子昉似乎下定了决心,伸手抓住了那张蜉蝣卡。 顾晚鸢心里一松,接着就是眼前白光一闪,刺得她忙闭上了眼睛。隐约中,只觉得身边人抓住了她的手。 再睁眼时,船、深海、风雨夜已经消失不见,他们回到了那个有着很多扇门的圆形大厅,并且依旧站在正中央。 踏在了平地上,顾晚鸢反倒是一阵头晕眼花,脚下绵软得很,就好像他们还在那艘颠簸的船上似的。 聊天群的消息提示音如约而至—— “系统消息:恭喜逃生试练者乙成功逃离本世界。” 顾晚鸢看着只剩下两个人的聊天群,叹了口气。 还要再开两扇门。 两个人坐下歇了一会,补充了点能量,待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便随意选择了一扇门,走了过去。 顾晚鸢轻轻扯了扯周灼祁的袖子:“你去开呀,你手气似乎一向比我好些。” 周灼祁失笑:“迷信。” 顾晚鸢撇了撇嘴。 其实蜉蝣界的逃生试练者多多少都有些迷信,毕竟哪个科学世界也不该存在这些奇奇怪怪的世界不是吗?迷信一下,求个好运气,讨个好彩头,说不定就能活着回到现实世界了。 原本还指望着,以周灼祁的手气,他们像己一样十分钟就拿到蜉蝣卡呢,可是……这扇门后的景色太眼熟了—— 蓝天、白云、微风、水泥地。 怎么又是那个空旷到死寂的空间? 他们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还是说……只要队伍里有顾晚鸢在,就一定会触发同一个任务? 顾晚鸢暗道不好,这个任务里的蜉蝣卡已经被裴子昉拿走了呀,他们若是又回到那艘船上…… 她紧紧地抓着周灼祁的手,谨慎地迈出一步…… 天旋地转间,一声炸雷穿透呼啸的海风与咆哮的海浪,清清楚楚地传进两个人耳中。 月色明亮,风浪不绝,冰冷的雨水再一次浇在身上,脚下的甲板又一次颠簸,果然,他们竟然又回到了那艘大船上。 甚至于甲板上被巨蟹挖出的大窟窿还在。 窟窿下,夹层里的怪鱼安静地睡着。甲板上,桅杆上的白帆只剩下一半,哪有蜉蝣卡的影子? 顾晚鸢一阵心慌,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周灼祁,此时面上神色也不太好看。 若是同一个任务只会产出一张蜉蝣卡,那么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就会被困死在这里,永远也出不去了? “不会的不会的。”顾晚鸢低声安慰着自己,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下心神,“不会出不去的。” 说不定,说不定还能找到蜉蝣卡。 她掏出手电,趴在窟窿处,向夹层里面照去。 想来想去,若是这里还有另外的蜉蝣卡,似乎夹层里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周灼祁也走了过来,与她一起寻找。 夹层空间比他们想象得更大一些。手电筒的光照在那些沉睡的鱼上,乌青惨白,密密麻麻,颇有些触目惊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晚鸢终于在深处的角落里看见了一小片方方正正的黑色。那个尺寸大小,疑似是蜉蝣卡。 她激动得险些跳起来,一把抓住周灼祁,指给他看。 周灼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冲她点了点头,而后站起身,斩断了帆绳。 两个人重又回到水泥地上。 “看见了吗?”顾晚鸢抓着周灼祁的手,“是不是蜉蝣卡?” 周灼祁摇了摇头:“不确定,要看了才知道。”他顿了顿,“我们把甲板撬开,小心不要惊醒那些鱼。” 说干就干,两个人重新回到大船上,拿出短刀割起了甲板。 短刀锋利,一刀下去,刀刃便尽数没进甲板中,再用力一划,一条缝隙就产生了。 就这样,两个人花了不少时间,终于将疑似蜉蝣卡所在的甲板给撬了出来。 用手电一照,果然是一张蜉蝣卡。那卡片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鱼群之中。 第63章 绝命水城(12) 顾晚鸢与周灼祁凿开的洞口不算大,但足够他们从洞口向里看清夹层里的情况。 没了甲板的遮挡, 雨水从洞口处撒进去, 噼里啪啦地砸在鱼群身上。 蜉蝣卡是插在鱼堆里的,只露出黑色的一角, 在青白鱼群的对比下, 格外显眼。 看起来触手可得的样子。 但顾晚鸢和周灼祁谁也没敢动手,因为二人都觉得,有着获取第一张蜉蝣卡的艰辛经历在,第二张蜉蝣卡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拿到手?谁知道这些沉睡的食人鱼会不会在他们把手伸进去的一瞬间咬掉他们的手掌。 周灼祁谨慎将右手食指伸进洞中, 悬着停顿了片刻。 鱼群依旧沉睡,没有任何动作。 他这才取出一只木夹子, 拿在手中,将整只手伸了进去。 顾晚鸢握紧了短刀在一旁看着, 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周灼祁的木夹子即将触到蜉蝣卡的一角, 躺尸的鱼群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就要成功了吗?竟然这么容易? 顾晚鸢屏住了呼吸, 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木夹子。 就在木夹触碰到蜉蝣卡的一瞬间,蜉蝣卡附近的几条食人鱼纷纷翻开了白色的眼皮, 露出一双双黑黝黝的眼珠子。 不好。 顾晚鸢心里一惊, 又随即一阵后悔。 若不是不用木夹子去夹, 而是直接伸手去拿, 这会周灼祁应该已经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若不是他们有两个人,夹层里却只有一张蜉蝣卡, 那此刻这次任务确实算得上容易。 下一瞬, 醒来的食人鱼来势汹汹, 干脆利落地冲着周灼祁的手咬了过去。 周灼祁反应极快,缩回手的同时,从储物卡中拿出短刀,挥刀将即将咬上他手指的食人鱼一刀斩成两段。 几条鱼闹出的动静极大,于是越来越多的食人鱼苏醒过来,像洪水一般翻涌着,从洞里甩着尾巴弹跳出来,摔落在甲板上蹦跶几下,又立即张开大嘴,亮出满嘴利齿,冲着顾晚鸢与周灼祁咬来。 周灼祁并未想着与它们拼杀,而是拉着顾晚鸢飞快跑至桅杆处,一刀将帆绳斩断,二人重新回到了水泥地。 许是在海上颠簸了太久,又淋了太久的雨、吹了太久的风,还经历了几场战斗,顾晚鸢此刻的面色苍白极了,甚至眼珠上都爬了血丝,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她一回来,就立即坐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可即便处于这样头晕目眩的状态中,她的双脚仍旧紧紧地贴在地面上,不敢移动分毫。 周灼祁蹲了下来,轻柔地将她脸上的雨水擦掉,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与皱起的眉头,叹了口气。 良久,他突然道:“晚晚,再坚持一下。那是两张卡,叠在一起。” 顾晚鸢一愣,睁开了眼睛:“两张蜉蝣卡?” 周灼祁点头道:“触碰到蜉蝣卡,食人鱼才会醒来。一会你直接伸手进去,拿到蜉蝣卡立即离开。” 顾晚鸢看着他,却没答应。 刚才她也一直紧盯着洞口里的情况,可没看见有那堆死鱼中两张蜉蝣卡。距离这么近,月光这么亮,黑白色差又这么大,没道理周灼祁看见了,而她却没看见。 “那你呢?” 周灼祁笑了笑,提醒她:“晚晚,那里有两张卡。”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先拿一张卡离开,我斩断帆绳再来一次就是了。” 他说得笃定极了,可顾晚鸢却不信他这番鬼话,撇撇嘴道:“我又没瞎,我可没看见有两张蜉蝣卡哎。” 周灼祁的表情突然一滞。 顾晚鸢便知道了,所谓的两张蜉蝣卡,果真是他用来哄骗自己先行离开的小把戏。 她想了想,认真地看着他,道:“这是我自己的逃生世界,你只是好心来帮助我的,犯不着冒这么大的危险。再说了,我离开之后,你也许都无法开启下一个蜉蝣卡任务。”她挪开眼神不再看他,声音也小了很多,“几年前不是还要举全组织之力对我下诛杀令吗?那现在又何必为了我搭上自己的性命。” 周灼祁原本还想再分辩几句,可后来听到那句“诛杀令”,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诛杀令?”他的神情看起来疑惑极了,“我什么时候对你下过诛杀令?” 那张诛杀令是张一邕诱着她去看的,落款的名字确实是周灼祁的字,也确实是盖着诛天的红章,可顾晚鸢一向对张一邕不怎么信任,而周灼祁又似乎一直与她关系匪浅,所以她原本也没太相信那张破纸。可即便知道那也许并不是真的,或是有什么误会,可心里还是堵着一口闷气,非得找个理由撒出来才会舒坦。 周灼祁见顾晚鸢不肯答话,不免有些着急:“确实还有些过去的事我没有想起,但是晚晚,你心平气和地想一想,我怎么可能会对你下诛杀令?”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是张一邕告诉你的?” 顾晚鸢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哎算啦,等回到蜉蝣岛再说。”她的声音闷闷的,“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个世界再说。” “好。”周灼祁不自觉地就放缓了声音,“乖,你先拿卡离开。” 顾晚鸢撇了撇嘴,看来她刚才费死巴力地说了那么多,他根本就没听进去。她一旦离开,他可能就无法开启新的蜉蝣卡任务,那就要被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了。 若是……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匆忙从储物卡中翻出那张空白的蜉蝣卡,放在手心中拿给周灼祁看:“你也看不见它吗?” 周灼祁看着顾晚鸢那湿漉漉的摊开的小手,愣了一愣,他应该看见什么?脑海中刚转过这个念头,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从前拿到过的一张卡,便脱口而出道:“空白卡?” 顾晚鸢一惊:“你看得见呀?” 从顾晚鸢的神态,周灼祁便知道是自己猜对了,于是摇头道:“我看不见,但我曾经拿到过。” 顾晚鸢心中一喜,忙道:“那它怎么用?有什么特殊功能?它……”她迟疑了一下,“它是万能卡吗?” “万能卡?”周灼祁失笑,“那倒不是。但是它有复制功能,能复制自身所接触到的任何一张蜉蝣卡的技能。” 顾晚鸢原本听见它不是万能卡还很失望,可听完整句又松了口气。 复制卡也行啊,既然能复制别的卡的技能,那就把食人鱼堆里那张新蜉蝣卡给复制了,不就变成了两张新蜉蝣卡了吗? 这个想法让顾晚鸢心里美滋滋,可说给周灼祁听后,周灼祁却道:“我没试过这种用法。” 他当年用复制卡复制的,是另外一张蜉蝣卡的技能,是技能,却并不是功能。举个例子,一张新的爆炸卡的功能,是带领逃生试练者离开当前世界和在逃生世界中释放爆炸技能。 可顾晚鸢的这张复制卡却并非新卡,周灼祁并不确定它是否能带着他们离开这个逃生世界。复制卡极少现世,据他所知,只有三个人拿到过这张卡,包括顾晚鸢。所以到底顾晚鸢的设想是否能视线,还需要他们亲自试一试。 顾晚鸢却似乎很笃定自己的想法,只道:“我们一起呀,你去拿那张蜉蝣卡,而我就用复制卡去复制,然后一起离开这个鬼世界。” 她见周灼祁刚想反驳,便立即拿话去堵住他的嘴:“我离开之后,你就真的不能开启新的蜉蝣卡任务啦,你诚心要死在这里吗?”她佯装生气,喋喋不休道,“接下来的路你不陪我走了吗?下个世界那么危险,没有你保护我,万一我死在子世界呢?啊我果真好命苦呀……” 她一边抱怨,一边偷眼去看周灼祁的反应。 其实周灼祁并没有觉得自己会死在这个世界,他总会有办法离开的,大不了毁掉这个世界就是了。可是他知道顾晚鸢并不会相信。 见她这般不讲理的样子,不由得失笑道:“你先复制,成功之后我立即拿卡走人。”见她不信,又道,“我就把手放在卡旁边,以我的速度,你担心什么?” 顾晚鸢转念一想,这样似乎也行,一会趁他不注意,直接拉着他的手碰一碰蜉蝣卡不就成了吗,先把他送出去一切好说。 于是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妥协。 周灼祁又强制让顾晚鸢休息了会,二人才重新返回大船。 那些跳到甲板的鱼已经消失不见了,也不知是回到了原地还是掉进了大海,但他们在甲板上凿出的洞还在,倒不用费力重新凿了。 二人在腰间系好绳子,小心翼翼地又回到了那个洞口前,两只手同时伸进了夹层。 食人鱼睡得正酣,丝毫没留意试练者的进犯。 距离蜉蝣卡几厘米处,两个人的手都停了下来。 顾晚鸢拿出了那张复制卡,向周灼祁递了个眼神,而后捏着复制卡,继续向蜉蝣卡伸去。 可周灼祁却突然出手,攥着顾晚鸢的手腕,硬生生向下压去。 顾晚鸢大惊。他这是要强制送她先行离开,她当然不同意,立即就挣扎了起来。 周灼祁没想到顾晚鸢反应这么快。 两个人拉拉扯扯间,复制卡与两个人的手同时触碰到了那唯一一张珍贵的蜉蝣卡。 周遭的食人鱼瞬间惊醒,冲着两人缠握在一起的手张嘴咬来。 而那张透明的复制卡也突然发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芒。 两个人都感觉到了熟悉的牵引力,眼前一花,下一秒就已经到了蜉蝣岛的海边。 第64章 荒山鬼影(1) 顾晚鸢还没站稳,就隐约听见吵吵嚷嚷的人声。 有人道:“回来了回来了!快去报告老大!” 她想回头看看是谁在说话, 也许是体力实在不支了, 也许只是因为回头太猛,她觉得头晕目眩的厉害, 摇摇晃晃地险些栽倒。 身旁的周灼祁见势不妙, 忙一把扶助她,忧心道:“还好吗?” 顾晚鸢想回他一句“还好”,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就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地醒醒睡睡, 朦胧间听见有人在她床边说话,似乎是疑惑为什么她无病无伤却总在沉睡不醒。脑袋不太运转, 也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她想说“别担心,我只是困了, 想睡一觉”, 可眼皮和嘴唇却都像被粘起来了似的, 完全张不开,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儿。纠结了小一会儿, 就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睡了一个这么长的觉, 四肢百骸都舒坦多了。想来是昏睡时有人喂她吃过流食, 此刻她也并不饿,索性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磨蹭了很久才起身。 自从回到有狐基地之后, 她的房间里很难出现一整天都只有她一个人的情况, 尤其她这几日都在昏睡, 以裴子昉的细致,怎么可能不来看她。可今天,周灼祁没来,裴子昉没来,陈语晨也没来。 顾晚鸢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担忧,正捉摸着要不要出门问问看什么情况,倒是一个女人闯了进来。 她的房门竟没被锁上,看来裴子昉也真是放心自己的下属。 抬眼一看,是杜影。来得气势汹汹,一副不善的样子。 诛天与有狐一向不睦,杜影与顾晚鸢也一向不睦,这两相不睦累加在一起……顾晚鸢挑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倒不知是什么强大的动力,促使她来有狐基地找自己。 “你这女人真是坏透了!”杜影立在门边,也不进来,只瞪着顾晚鸢,一脸恨不得她去死的表情,“你能不能不拖累老大了?” “老大?”顾晚鸢皱了眉,“周灼祁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了?”杜影恶狠狠地道,“他快被你害死了!” “我害死他?”顾晚鸢眨巴眨巴眼睛,“不能吧,我昏睡了好多天啦,刚睡醒。” 看杜影这状态,周灼祁怕是真有什么事。可她此刻满嘴讨伐之词,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顾晚鸢决定自己出门,找个有狐的成员问问看。 杜影却一伸手拦住了顾晚鸢,怒道:“你是想偷溜吗?你这女人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了?” 顾晚鸢无奈道:“姐姐,你在这骂我有用吗?不如带我去你老大那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啊。” 这话说得不错,杜影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得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跟我来。” 有狐距离诛天的距离并不近,杜影着急忙慌的走得比跑得快,顾晚鸢喘着气在她身后紧跟着。 到了目的地,却发现除了周灼祁与张一邕,连始终不见人影的裴子昉和陈语晨也在,四个人坐在沙发上,气氛不说剑拔弩张,但明显不算融洽,似乎是在谈什么事情。 顾晚鸢先看向周灼祁,见他好端端地坐在那,并不像杜影说的有生命危险的样子,松了口气。 见顾晚鸢被杜影带了来,陈语晨忙起身跑了过来,拉着顾晚鸢的手道:“你醒了?感觉还好吗?怎么过来了?” 顾晚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我没事呀。” “什么没事?”裴子昉斥责道,“你简直是胡闹!刚醒乱跑什么?我现在送你回去休息。” “我不。”顾晚鸢撇撇嘴,径直走过去坐了下来,一副你赶不走我的样子,又冲张一邕点点头,算作是问好了,“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让我也来听听呀。” 周灼祁皱眉看向杜影:“你带她来的?” “对。”杜影指着顾晚鸢愤愤道,“怎么,她不该来吗?老大,你想还护着她?你看她都把你害成什么样了!”她猛地瞪了一眼顾晚鸢,“她一直都有这么多人护着,那你呢?除了我,谁会护着你啊?你见她顾过你的死活吗?你竟然到现在还护着她?” 杜影颇有些歇斯底里,周灼祁头痛的揉了揉额角,他惯来听不得人大呼小叫,可也知杜影是好意,只得道:“住嘴。” 他语气虽淡,但气场强大,杜影就算心有不甘,也只得住了嘴。 张一邕倒是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看戏看得起劲,见他们不说了,他便拍了拍掌,叫人来给顾晚鸢上了杯茶。 “刚刚你们在聊什么?”顾晚鸢咬着杯子看着他们,“继续继续呀。” “没什么,已经谈完了。”周灼祁温声冲她笑了笑,又沉声对张一邕道,“如你所愿。” 张一邕抚掌大笑:“好说好说,周神早这么好说话,我们也不需要耗到现在了。” 杜影却急道:“老大!你……” 周灼祁打断她:“我志不在此,你不必说了。”又对云里雾里的顾晚鸢笑道,“听说裴先生给你准备了不少好吃的,不去尝尝?乖,我处理完事情就去找你。” 杜影一个眼刀剜来,顾晚鸢直觉不对,还想再问:“你们……” 裴子昉却接了话:“是,很多好吃的,我带你回去。” 又冲周灼祁点了点头,算是道别,而后拉着顾晚鸢就往外走。 顾晚鸢挑了挑眉,他们刚才到底都谈了些什么?怎么好像都在瞒着她似的?而且,裴子昉对周灼祁的态度倒是肉眼可见地好了些? 此一别,又是十几天不见周灼祁人影,似乎他根本就不在蜉蝣岛上,也不知去了哪里,顾晚鸢想找他问清楚怎么回事都找不到人。 休养了这么十几天,顾晚鸢终于觉得宅着没意思,一个人去了海边吹海风。 她百无聊赖地撩着水,看着不远处偶尔突然出现的风尘仆仆满身伤痕的从逃生世界中归来的试练者,突然想到自己的下一个世界就是子世界了。 传闻成功通过了子世界,就能彻底离开蜉蝣界,回到现实世界了。可是丑世界都危险极了,又何论比它更高一阶的子世界?听闻至今为止,只有十多位试练者进入了子世界,也不知他们中究竟有几人成功离开了蜉蝣界。所以说不好那些已经通过了丑世界的人,对于子世界是期待更多,还是惧怕更多。 其实丑世界与子世界的时间间隔比较长,一般会有一至三年之久。就像裴子昉,他去年年初就过了丑世界,可他的子世界至今还遥遥无期。所以那些过了丑世界的人,倒是可以享受一段难得的平静时光,比如顾晚鸢。 “好啊,你终于出来了,不枉我找了你这么多天。” 身后冰冷的女声将顾晚鸢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晚鸢回头望去,是杜影。 杜影像吃了□□似的,二话不说,扬手将一条鞭子向她甩来:“不知你何德何能,都要把你护得密不透风。我看你这个女人,还是死了好!” 顾晚鸢没想到这女人上来就喊打喊杀,一时躲闪不及,被鞭子抽中了脚踝。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脚踝上瞬间就出现了一道红色伤痕。 可让顾晚鸢心惊的却不是疼痛,而是周身突然出现的熟悉的牵引力。 难道是…… 果然,她的视野旋即天旋地转起来,要进入一个新的逃生世界了。 杜影竟然对她使用了转移卡! 顾晚鸢一个没站稳,摔在了荒草地上。 这是评价等级为“午”的逃生世界。 顾晚鸢眼神中的疑惑一闪而过,杜影不惜动用转移卡将她送进逃生世界,自然是想她死在里面的,怎么竟是一个这样低等级的逃生世界? 她站起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所在之地是座荒山,像是春夏之际,山上碧草丛生,长些的荒草能长到她腰间,树木也枝繁叶茂。也不知这山上是否有走兽,但能听见不绝于耳的鸟叫与虫鸣。 这荒山大得很,倒是未见其他试练者。 顾晚鸢打量了片刻,决定向山顶走去。 这里的生态环境可真是好,她是穿着短袖与短裤进来这个逃生世界的,这会儿在荒草间没走多久,裸露在外的肌肤就被蚊虫叮咬的全是红包,又痒又痛,难受得很。 顾晚鸢低低地抱怨了一句,却听得前方的草堆里,有人低声惊呼了一声,然后便是淅淅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草丛中匍匐前进。 她拨开草丛,向着声音快速走过去。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正蹲在草里,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她。 小姑娘头上顶着个“戊”字。 是逃生试练者。 顾晚鸢想起自己使用了匿名卡,便柔声道:“你别怕呀,我不是npc,我也是试练者。”说着,她又递过去一张匿名卡,“喏,见面礼。一起走吧?” 戊颤颤巍巍地接过匿名卡,瞧了半天,又成功地隐匿了名字之后,才相信顾晚鸢真的也是试练者,于是松了口气,站起了身。 “你怎么躲在这呀?是看见什么东西了嘛?”顾晚鸢向她打听着情况,“你看见其它试练者了嘛?” “姐姐。”戊怯怯地看着四周,小声道,“这里有鬼。” 顾晚鸢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话说得有趣,逃生世界里有鬼简直是太正常的事了,没鬼才奇怪吧,怎么能把小姑娘吓成这样? 可当下一秒,她看见眼前出现的东西之后,来不及收回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第65章 荒山鬼影(2) 戊的身后,远处的草丛中, 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那叫声凄厉而短暂, 是人类的声音,不知是试练者还是npc,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闻声, 戊立即扭头去看。可当她把脑袋转过去时,出现在顾晚鸢眼前的,并不是长满毛发的后脑勺,而是一张与戊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脸看起来更年轻稚嫩些, 似乎才十四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可她年纪虽小些, 却不像戊那般胆怯,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顾晚鸢, 甚至活泼地眨了眨眼, 又咧嘴一笑。 傍晚的光线本就昏暗, 照得小戊苍白的脸更加苍白,看起来就有些触目惊心。 顾晚鸢默默地后退了几步。 这个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定下神来细细看了, 才确定戊确实是一名逃生试练者, 这张小脸不过是粘在戊的后脑勺上的怪物——一张压在戊的后脑勺头发上的扁平的脸。 她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还好还好, 还是临出门时随随便便扎的马尾, 毛茸茸的,并没有一张怪脸附着在上。 松了口气。 戊转过了脸, 拍着心口小声道:“没声响了, 也不知那边遇见了什么, 说不定……”她瑟缩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说不定,也遇见了那种鬼……” 顾晚鸢看着戊,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后脑勺上粘了一张脸,便顺着她的话问道:“你说的是什么鬼呀?” “扁平的、薄薄的、漂浮在空气中的、跟我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但是,但是比我看起来要小一些,就像是年少时的我。”说着说着,戊打了个冷颤,“说起来,我在蜉蝣界也见过不少鬼了,可、可这个世界的鬼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啊,这也太渗人了吧!” 戊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与她长相一样的那张鬼脸是多么可怕,顾晚鸢则摸了摸鼻子,捉摸着要不要告诉她那张脸现在就在她后脑勺上粘着,可又担心她知道后会害怕。 于是顾晚鸢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又装作不经意道:“你头发上粘了好多草呀。” “是吗?”戊愣了一愣,伸手去摸,被顾晚鸢一把拦住。 “你、你别动,好多草和草籽。”顾晚鸢推她,“你快转过身去,我帮你。” 待戊转过身、露出那张鬼脸后,顾晚鸢立即拿出短刀,向着鬼脸削去。 只是,那鬼脸躲也不躲,被一刀削掉一层脸皮后,竟放声尖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哭丧着用手捂住了脸,连退了几步,指着顾晚鸢控诉道:“你为什么要伤我?” 顾晚鸢愣了。 她这才发现,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这张脸竟然已经不像是粘贴在后脑勺头发上的了,而是完完全全与头颅融合在一起,成为了一张正常的人脸。 顾晚鸢忙绕到戊的正面去看,原本那张脸此刻正目光涣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远方,似乎是主观意识已经被剥夺了。更可怕的是,这张脸上已经长出了短而浓密的头发,相信过不了多久,整张脸都会被头发覆盖。 那张鬼脸竟能鸠占鹊巢。 鬼脸戊见伤自己的人跑去了背后,似乎是生怕她再捅自己一刀,忙不迭地转过身来。 顾晚鸢握紧了短刀,思索着要不要干脆把这张脸给剜下来。 但不等她思索明白,鬼脸戊见她微微抬起了短刀,已经脸色大变,往她身上甩了张蜉蝣卡,立即反方向逃之夭夭。 顾晚鸢一愣。 她刚想问这是什么卡,就发觉自己全身上下已经无法动弹了,只能保持着这一个姿势,僵直地站着被蚊虫叮咬。 戊竟然有定身卡不说,这鬼脸竟还能使用蜉蝣卡? 但把她定在这里算什么事啊?万一一会儿有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过来了可怎么办?也不知这定身卡的持续时间到底是多久,万一是一整天……嗯,那她一定就歇菜了…… 顾晚鸢心里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她定定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太阳落下山去,月亮爬上了山头,才重新恢复了行动力。好在这期间相安无事,似乎并没有什么鬼怪出现,也并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先是坐下来疯狂地挠了会儿被蚊虫叮咬出来的红包,才继续往山上走。 一路上,顾晚鸢不停地拨开已长到她胸前的荒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草上,直走得她筋疲力尽,终于太太平平地看到了一座木楼。 木楼里灯火通明,二楼阳台上还隐约看见了几个人影,想来不是试练者就是npc。 顾晚鸢加快了步伐,快到楼前时,草丛里趴伏着一个人跳了起来,将她拦住了。 “别进去。”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头顶上空无一字。看来也用了匿名卡。 “我是乙。”男人自报家门,又指着不远处一楼敞开的大门,道,“你看那些人的手脚。” 顾晚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大门是两扇的,极为宽敞,是以从外向里看,视野也很好,可以看见有两个男人正站在一楼大厅里谈话,有说有笑,兴致很高。头顶上的名字是……顾晚鸢眯了眯眼,她看不清。 乙道:“是己和庚。” 顾晚鸢点了点头,是试练者。 可目光再往下去,看到二人的手脚时,顾晚鸢倒吸了一口冷气。 两个人的手脚竟然都是反着长的。 看来他们与戊一样,现在面对面说话的脸已经是后脑勺上附着的鬼脸了,主观意识也已经被鬼脸所占据,而原本的脸则已经长出了茂盛的头发,看上去倒与后脑勺一般无二。 乙皱着眉头道:“里面大概有四五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没敢直接进去,想着观察一下再说。” 顾晚鸢叹了口气,道:“其实他们是试练者,只不过被鬼脸鸠占鹊巢了而已。” 她将刚才遇见戊时见到的事情讲给乙听了。 乙听完后目瞪口呆:“那他们还活着吗?” 顾晚鸢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之前的戊没有什么杀意。” 乙没来得及接话,就听见头顶上一个脆生生的近在咫尺的声音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第66章 荒山鬼影(3) 顾晚鸢抬头,一张熟悉的脸几乎就贴在她眼前。 娇俏白净的小脸上, 一双清透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看一会,歪了歪头好奇道:“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像我呀?” 声音清清脆脆, 带着些小疑惑。 这是年少些的顾晚鸢啊。 顾晚鸢默默地退后几步, 与它拉开距离。 乙盯着顾晚鸢看了会,又盯着像顾晚鸢的鬼脸看了会,讷讷道:“就是这东西?你别说,还真是像……” 那张鬼脸薄薄的一层, 闻言皱了皱鼻子,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呀?你说谁是东西呐?” 像是生气了。 顾晚鸢冲乙摆了摆手, 急道:“你离它远些呀。” 一边拿出短刀,挡在身前。 鬼脸见着那把镶了红宝、雕镂了狐狸图腾的短刀, 大惊失色:“我的刀怎么在你手中?你、你是谁?” 顾晚鸢撇了撇嘴, 道:“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人”字话刚落, 整个人疾冲向前,刀尖直指鬼脸。面对着与自己相似的一张脸, 竟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啊!”的一声低呼, 鬼脸似是被眼前之人的凌厉气势所惊, 晃了晃就消散了。 顾晚鸢松了口气。虽说知道刚才那眼前之物不过是个蜉蝣界的怪物npc, 可让她冲着自己的脸下狠手,心中还是有疙瘩的。 一旁还没来得及出手相帮的乙“啧”了一声, 道:“小姑娘下手挺狠啊。哎, 你排位是啥?” 顾晚鸢学着他也“啧”了声, 答了个“甲”字。 乙一呆,道:“怪不得,怪不得。”随后又摇头自嘲道,“亏我刚才还担心你。” 夜凉,山风一吹,顾晚鸢就有些冷,抱着胳膊揉了揉,嘀咕着:“哎其实我武力值也挺低……”又望着能避风的木楼,道,“我们进去吧?外面说不定更危险。” 说罢,也不等乙回答,径直走了进去。 乙思忖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这木楼里也并未有取暖的东西,但顾晚鸢一走进大门,就周身皆暖,舒泰地叹了口气。 正想寻个座椅歇一歇,就听闻二楼传来一声惨叫。 顾晚鸢、乙与一楼聊天的两个男人纷纷抬头望向楼梯方向。两个男人的鬼脸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不知在说些什么。顾晚鸢与乙倒是想也没想,就往声源处走去。 惨叫声是从二楼的卫生间里传出来的。 卫生间大门紧闭,但从门下的缝隙中,却缓缓流出了血水。 顾晚鸢皱了眉,正要推门看看是什么情况,门已经被拉开了,一个满脸黑色毛发的女人从里面冲了出来。见到门前的两人,还顺手拉了他们一把,急道:“快走快走。” 两个人被她拉着跑上了三楼,随便找了个房间钻了进去,这是间卧室。 顾晚鸢这才看清楚,这女人是丁。 她的后脑勺全是血水,顺着她的头发把后背都染红了,怕是那流出卫生间的血水就来源于此。但她似乎也没觉得痛,只揪着脸上长的黑发,骂骂咧咧地拿出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地剪了起来。 顾晚鸢道:“你……” “我知道你要问,为什么要躲来这里。”丁把眼睛处的长发剪光了,视觉大亮,心情似乎也好多了,“因为一楼有两个鬼脸人,二楼有一个鬼脸人,而三楼只有我们,占山为王先。” 她继续剪着头发,嘴里不停:“我知道你还要问,我怎么了。”她自问自答,答得干脆,“我把我后脑勺的鬼脸给削了,血就是它的。也不知那种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真是邪门,竟然杀不死。” 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顾晚鸢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被着鬼脸附身之后,丁的意识竟回到了几年前,将从前发生的事情,重又经历了一番。只是那些过往断断续续的,都是一些片段,且像是被人按了快进键——丁不过是被鬼脸附身了几个小时,竟已经回顾了几年的旧事。最可怕的是,沉浸在回忆里的丁,虽明白自己不过是在重温旧时回忆,却丝毫不觉得有不对之处,也并未想着要挣扎着逃出回忆。 顾晚鸢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 乙问道:“既然当事人不想逃出回忆,那你是怎么醒来的?” 丁拍着胸口,后怕道:“幸好我发现了不对之处。” 原来在蜉蝣界,她养成了个习惯,就是每天睡前一定要查检一番储物卡中的防身物品,才能睡得着,这种习惯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她进入蜉蝣界两年,重温的却是三四年前的记忆,经历睡前回忆时,下意识地想要查检储物卡,却发现根本没有储物卡这种东西,这才觉出了不对之处,挣扎着逃离了回忆控制,并割掉了附在后脑勺的鬼脸。 乙又“啧”了声:“看来保命之法是要好好想想,现在的我与三四年前的我最大的不同之处是什么了……” 三个人警惕地在大床上坐到后半夜,见什么事也没发生,顾晚鸢与乙便又寻了另外两间卧室,打算休息一会。 顾晚鸢几乎是刚躺上床,之前在木楼外遇见的那张鬼脸就出现在她眼前。 年少的顾晚鸢的脸上满是疑惑,盯着床上的顾晚鸢,道:“多好奇呀,你究竟是谁呢?” 顾晚鸢平静地侧躺在床上,轻声道:“等你很久啦,你倒是戏精得很。” 鬼脸见顾晚鸢毫不反抗,也不再拿出短刀威胁她,便轻笑一声,道:“你与我相貌一样,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我才不怕你呢。” 它又在空中晃了晃,这次竟没消失,而是俯冲着向顾晚鸢飞来。 在擦过脸颊的瞬间,顾晚鸢浑身如浸冰窖,冰寒刺骨,但寒冷也不过只是一瞬,转瞬又趋于温暖。 咸湿的海风吹着额角碎发,顾晚鸢睁开眼,看了看脚下冲刷着巨石的海浪,一时有些愣怔。 她……她这是在哪里啊?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晚晚?” 顾晚鸢侧脸望去。 身边的男人是个高个子的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金属边框的眼镜,穿着用料考究裁剪得体的白色衬衣、黑色马甲、黑色西裤与黑色皮鞋,一丝不苟地打着一条深蓝色调的领带,双臂上还戴了金色的金属袖箍,五官精雕细琢,身形挺拔如松,气质清冷疏离。但看着她的双眼,柔情似水。 顾晚鸢想了想,哦,原来是周灼祁,便道了声“阿祁”。 周灼祁笑着拥住了她:“怎么了?不过是送了你一张退出卡,你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第67章 荒山鬼影(3) 顾晚鸢这才发觉自己手中握着一张蜉蝣卡。 漆黑的底色,金色的纹路, 六个小字嵌在正中央—— 回归现实世界。 原来这就是所有逃生试炼者梦寐以求的退出卡? 看来传闻不假, 竟真的有这种卡,也不知道周灼祁是怎样拿到的。 但其实他拿到了退出卡, 这件事一点也不让顾晚鸢惊讶, 因为在这个时代,周灼祁就是近乎神一般的存在啊。 顾晚鸢窝在周灼祁怀中,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把它给了我,那你怎么办呢?” 周灼祁的笑声响在耳边:“乖, 等我通过子世界,就去你家找你。” 声音低沉, 让人心安。 顾晚鸢说不出此刻心中到底是什么感受,沉默了会, 她挣脱开周灼祁的怀抱, 直视着他的眼睛, 认真道:“我不走,我跟你在一起。” 周灼祁哭笑不得:“晚晚, 我能安全通关子世界, 你不信我?” “我知道, 我信你。”顾晚鸢当然对周灼祁的能力深信不疑, 可是她还是斩钉截铁地道,“但我不走。” 周灼祁叹了声气:“晚晚。”语气有些无奈。 他似乎还说了些什么, 但他的声音突然听不真切了, 高一声, 低一声,模模糊糊,若有似无。 顾晚鸢觉得奇怪,便抬头看他:“阿祁?” “晚晚。”周灼祁伸着一只手摊开在她眼前,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些开心,“我拿到了复制卡。” 顾晚鸢一愣。 他们依旧坐在蜉蝣岛的海边,只是周灼祁的脸上全是血,镜片也裂了一个,眼下两团乌青,比起刚才多了些憔悴。 周灼祁摊开的手上什么都没有,但顾晚鸢知道,其实那里放着一张空白的卡片,只是她看不见罢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周灼祁见顾晚鸢愣愣的,便解释道:“复制卡可以复制任何一张蜉蝣卡的技能。” 复制任何一张蜉蝣卡的技能? 顾晚鸢的眼神亮了起来,她拿出那张退出卡,交到周灼祁手中:“那我们找个低等逃生世界去复制这张卡的技能看看呀?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蜉蝣界啦,真好!” 周灼祁轻笑着,嘴唇开开合合,顾晚鸢却突然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有些着急,拉住了周灼祁的胳膊,道:“阿祁,你、你在说什么?” 周灼祁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她眨了眨眼。 眼前的人干净清爽,两只镜片也完好无损,一点也没有碎裂的痕迹。 顾晚鸢想到这里,又是一愣。周灼祁不是一向很稳重吗?她为什么会觉得他的镜片应该碎掉? “晚晚。”周灼祁握着她的手,“准备好了吗?” 准备?准备什么? 哦,是了,他们约定在今天一同使用退出卡,离开蜉蝣界。为庆祝终于能够脱离苦海,她专门换了红色连衣长裙和黑色小羊皮高跟,还精心化了一个精致的妆、洒了喜欢的香水。 顾晚鸢想起这件事后,立即开心地点着头:“嗯嗯!这么多年啦,我真是迫不及待想回去呢!” 蜉蝣界的规定,蜉蝣卡只能在逃生世界里使用,所以他们随机进了一个别人的逃生世界。 熟悉的牵引力退去后,两个人所在之处,已经由清凉海岸变成了丘陵脚下。 来不及欣赏周围壮阔的景色,顾晚鸢与周灼祁几乎是立即就使用了退出卡。 周身上下又被裹缠上了那种熟悉的牵引力。 顾晚鸢看着周灼祁笑得开怀,终于,这次终于要彻底离开了。 可是那牵引力不过持续了一两秒就戛然而止了。 顾晚鸢一惊,怎么回事? 下一秒,一股突如其来的意识窜进她脑内—— “退出卡生效。” “成功逃离‘亥’世界后,即可退出蜉蝣界、回到现实世界。” 亥世界?最低阶的世界?可她进入蜉蝣界后的第一个世界就是“戌”世界,何曾遇见过亥世界? 未来得及想明白,顾晚鸢就晕了过去。 她似乎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后,她独自一人,站在一座陡壁丘陵的顶端,俯瞰这片鬼斧神工的风蚀地貌。 眼前是天高地远,水阔山长。 一望无际的黄沙戈壁里,触目所及,尽是平地拔起、突兀林立的风蚀丘陵。这些起伏的土丘高矮不一、形貌各异,表层黄土尽已龟裂,黄土之上寸草不生。 天色深蓝通透,附着松松散散的絮状白云。视线的尽头,可以望见一条清晰的天地交界线,将蓝色与黄色两种浓墨重彩一分为二。 气温凉爽,太阳却很晒,阳光热辣辣地直射而下,烘烤得顾晚鸢汗流浃背。风在丘陵间穿梭,鬼哭狼嚎地呼啸,卷起的砂砾捶打在她露出的小腿上,有些疼。 似乎是西北的魔鬼城。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这个世界不是被毁了吗?被她与周灼祁,联手毁掉了。 彻底毁掉的世界怎么会再次出现?蜉蝣界的规则什么时候变更了? 思忖了片刻,顾晚鸢霎时惊出一声冷汗。 不对!有哪里不对!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哪有什么黄沙戈壁?眼前分明是卧室与黑夜,那窗外的月色倒是清亮,视野却被头发遮去了大半。 心念一动,短刀瞬间出现在手中,顾晚鸢握紧了它,扬手就冲着自己的后脑勺扎去。 刀子扎入肉中,她没有丝毫疼痛,惨叫声却刺得她头皮发麻。 是鬼脸。 那张贴在她后脑勺的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鬼脸受伤脱落,流着血浮在空中,想要逃离。 顾晚鸢又哪容它逃脱,欺身而上连刺几刀,直到它化成一缕青烟,而所在位置则出现了一张蜉蝣卡。 看来这个世界的逃生方式便是杀掉自己的鬼脸。 顾晚鸢归心似箭,急于将过往的记忆告知周灼祁,也急于找到亥世界,于是想也不想,一把就抓上了那张卡。 直到回到了蜉蝣岛,吹上了熟悉的海风,顾晚鸢才突然想起,她脸上还长着头发呢,这种倒霉催的形象若是被人瞧见了,她一个姑娘家还要不要做人了,还不如…… “晚晚?” 顾晚鸢循声,撩开遮眼的毛发望去。 周灼祁、裴子昉、陈语晨、张一邕、杜影,甚至还有几名诛天和有狐组织的成员,都站在她不远处,全都一脸惊诧地盯着她看。 第68章 终极世界(1) 陈语晨见顾晚鸢撩着满脸黑发怯怯看他们的模样实在好笑,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一旦有人开了先河, 剩下的人便忍不住了。裴子昉直笑得前仰后合, 就连周灼祁脸上也带着笑意。 现场没笑的,就只有杜影一个了。她正恨恨地盯着顾晚鸢, 想来也是在气这满脸毛发的女人为什么没死在逃生世界里。 顾晚鸢的脸颊红了红, 一把捂住了脸,跺脚气道:“我都这么惨了,你们还笑我?!” 她知道这群人聚在海边,多半是有什么事要做, 但还是一溜小跑地到了周灼祁身边,拉起他就跑。之所以跑这么快, 一半是羞的,另一半则是急着把真相告知于他。 急得裴子昉在身后喊道:“昨天你去哪了?哎你跑什么?” 顾晚鸢扬了扬手, 头也不回地答道:“哎呀阿昉, 我回去再跟你细说吧。” 一直拉着周灼祁跑到树林里无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阿祁, ”顾晚鸢喘了会儿气,一边拿短刀割着脸上的长发, 一边随口问道, “过去的事, 你想起来多少?” 周灼祁拿过短刀, 忍笑道:“我帮你。” 顾晚鸢白了他一眼:“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笑。” 周灼祁手上动作轻柔, 嘴里却道:“又偷偷去逃生世界玩了?” 顾晚鸢撇了撇嘴, 心道, 谁偷偷去玩了?还不是被那个暗恋你的下属害的? 可说到底,杜影并未将她推入高阶逃生世界,嘴里虽不饶人,但估摸着也只是想给她找些不痛快,不算存心要她去死,且又误打误撞地助她想起了关键往事。那顾晚鸢便觉着,就算了吧,也就没细说,倒是问了句他们一群人聚在海边做什么。 周灼祁笑笑不肯说,气得顾晚鸢跺了跺脚:“不说就不说嘛。那过去的事你到底想起来没呀?” 周灼祁见她拉着他跑到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只是反复问起这件事,多少有些惊讶,但依旧温言回她:“很多,但……” “但关键的地方没想起来,对吗?”顾晚鸢接过话,“尤其是使用退出卡前后的记忆,对吗?” 周灼祁点点头,疑惑道:“你……” 他话未说完,但顾晚鸢点头道:“我在上一个逃生世界,看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我讲给你听。” 脸上长发都已除去,她便找了一处朽木,吹了吹上面的尘灰,直接坐了下来,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周灼祁也坐。 头顶茂林间的枝桠间漏下些阳光来,顾晚鸢捡着小石子砸着地面上的光影,一边将过去的事讲给周灼祁听。末了,疑惑地问了声:“你经历过亥世界吗?” “亥世界……”周灼祁皱眉重复着,若有所思,“我在蜉蝣界的第一个逃生世界是戌世界,从没经历过亥世界。” “我也是哎,我怀疑所有人的第一个世界都是戌世界。”顾晚鸢皱了皱鼻子,“阿祁你说,会不会蜉蝣界根本就没有亥世界呢?退出卡就是骗人玩的东西?”她捉摸着,“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无知无觉地呆在哪里?又为什么会丢掉了那么多的记忆?大概就是为了遮掩退出卡这个大骗局吧……” 两个人说着话,竟都没有注意到周遭景物的变化,等到觉得不对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可蜉蝣岛永远都是仲夏傍晚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有黑夜呢? 顾晚鸢脑中隐约闪过一个“亥”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里竟然是……亥世界? 亥世界竟然在蜉蝣岛上? 那蜉蝣岛上的其他试练者呢?是否也跟着他们一起进入了亥世界?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顾晚鸢与周灼祁发现,蜉蝣岛还是那个蜉蝣岛,可满岛的试练者却都不见了。 如今整个岛上,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再没了第二个人,甚至连npc都见不着。 蜉蝣岛成了一个荒岛。 顾晚鸢与周灼祁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最低阶的世界有些意思。 因为没见有什么危险,也暂时不知如何离开,顾晚鸢又刚从逃生世界出来,精神紧绷了太久,浑身都是疲乏,所以干脆回去睡了一觉。 周灼祁却不敢休息,一刻不停地守在她床前,生怕这个世界发生什么变化,二人又像刚才那般毫无察觉。 直到顾晚鸢睡饱了,准备像往常一样起床吃早餐时,二人才发现,原本会在三餐时间准时出现在餐桌上的饮用水与食物,不再出现了。 周灼祁又去找了不少房间,终于确定,这个亥世界,确实是断水又断粮了。 在得知这个事实之后,顾晚鸢有些慌。 有鬼有怪有危险,这些都好说,可是没水没粮就很要人命了。储物卡中的水与干粮最多再支撑两个人活七日,也就是说,十日之内,若是再找不到离开亥世界的方法,他们会必死无疑。 原来即便是使用了退出卡,即便是亥世界真的存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离开蜉蝣界,甚至于顾晚鸢觉得亥世界的难度不比丑世界低。 两个人吃过干粮之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大街小巷地将蜉蝣岛转了一圈,可直到顾晚鸢走得筋疲力尽了,却也依旧没发现哪里有异样。 第三天,二人去了城市外围的密林,地毯式搜索。 第四天,二人去了密林之外的海滩,尝试着任何一种可能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可无论二人怎么努力,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死寂,既没有丝毫危险,却也没有丝毫生机。 顾晚鸢简直要绝望了。 她“大”字型瘫在海滩上,望着天边流动的晚霞。 又是傍晚了,他们已经进入亥世界四天了,却始终一无所获,也毫无头绪,这是哪怕在丑世界都不会出现的事情。 不应该啊。 蜉蝣界不该有无解之题。 所有的困境,都该有解决之法才对。 顾晚鸢扭头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周灼祁,即便是沉稳如他,此刻也忧心忡忡地沉默不语。 “阿祁,”顾晚鸢突然干笑了一声,道,“我觉得,我们可能要死在这里啦。” 周灼祁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安慰她:“别瞎想。” “我没瞎想。” 顾晚鸢重新看向天。太阳彻底落山了,月亮悄悄升了起来,是一轮满月,周围却浮了些月晕。即便是被困在这里焦头烂额,顾晚鸢也要承认,今晚的月色美极了。 她叹了口气,闷闷道:“阿祁,张一邕用我威胁你什么了?四天前你们在海边是要做什么?”她见周灼祁又是笑笑不肯说,便撇了撇嘴道,“我们都要死啦,你就不能在死前满足一下我可怜的好奇心?”她故意作出一副怨妇的口吻,“男人哦,真是狠心。” 周灼祁失笑,扭过头来看了她半晌,终于道:“也没什么,让我再找出一张退出卡给他罢了。” 顾晚鸢气道:“那个张一邕,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退出卡哪有那么好找?再说了,就算拿到退出卡,八成还是要死在蜉蝣界……” 第69章 终极世界(2) “傻话。”周灼祁又揉上了她的头发,“你不会死。” 顾晚鸢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道:“说得好像生死大事你能做主似的……” 她眼睛一转, 忽然想起些什么事,一咕噜爬起来, 抱住了周灼祁的脖子, 在他怀中蹭了蹭。 自失忆回到蜉蝣界后,顾晚鸢少有这样主动亲密的举动,周灼祁一时有些愣怔。 顾晚鸢倒是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阿祁,你看呀。” 周灼祁轻轻拥住她, 笑问:“我看什么?” 顾晚鸢拽上周灼祁的袖子,巴巴地看着他:“我们说不定就快要死啦, 不如,不如让我……” 话未说完, 周灼祁猛地抱紧她就地一滚, 急道:“小心。” 变故突起, 吓得顾晚鸢险些咬到舌头。 待二人站起身,周灼祁将顾晚鸢护在身后, 才又道:“刚才想说什么?” 顾晚鸢本想说“不如让我睡一睡你呀”, 但眼下她哪再有心情调笑。 “怎么回事?” 待看清眼前之景后,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远处的海平面之上, 一轮圆月高悬半空,而圆月之下, 则凌空浮着一座陡壁丘陵。丘陵之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风姿俊朗, 但因距离稍远,看不清容貌。 “这是……”顾晚鸢想了想,“这是海市蜃楼?” “是,也不是。”周灼祁警惕地盯着丘陵上的人,见那人又扬起了手,便道,“当心。他们会攻击。” 话音刚落,周灼祁护着顾晚鸢一旋身,一柄短刀就扎在了他们刚在所站之处。 顾晚鸢细看了一眼,大惊失色:“这是我的刀!那两个人……” “是我们。”周灼祁盯着奇观中的二人,紧皱了眉。 顾晚鸢这才明白,为何他刚才说那是海市蜃楼,但又不是海市蜃楼。只因为从幻境中丢来的短刀是真真切切的刀子,并且幻境中的那两个人正是他们自己。 顾晚鸢弯腰去拔刀,手刚触碰到刀柄,短刀就消失了。 “咦?” 她抬头去看,短刀果然又回到了幻境顾晚鸢的手中。 “阿祁,”她细细看着幻境中的丘陵,奇道,“那是不是第一次见到阿晨时的逃生世界?” 怨不得她记得这样清,实在是因为那漫天的黄沙戈壁与丘陵不久前才刚刚出现在她的记忆中。那个世界,是他们使用退出卡的世界,也是睡了漫长的一觉后醒来时的世界。只是不知,它此时突然以海市蜃楼的形式出现,是因为什么。 幻境中的顾晚鸢扬了手,似是又要将短刀甩向他们。 顾晚鸢自言自语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周灼祁摇头道:“不知。” 说话间,那柄短刀再一次被扎入他们眼前脚下。 顾晚鸢拿了一柄一模一样的短刀,气道:“谁还能没一柄好刀呢?” 话音刚落,便铆足了劲,将手中短刀向半空中幻境甩去。 顾晚鸢不过是想解解气,那幻境高悬于半空,她也没指望能将短刀甩进幻境中。可说来也怪,短刀轻轻松松就触到了幻境,而后天地间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半空中的幻境刹那间四崩五裂。 幻境中的风沙像细雨一般掉落下来,密密麻麻地将不远处的海洋填满了。接着,那些丘陵也倒灌下来,一座一座,轰鸣着砸在沙堆里。 顾晚鸢与周灼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待到幻境全部挪移到这蜉蝣岛上,顾晚鸢才与周灼祁携手走了过去。 一脚踏入砂砾上,眼前的黑夜瞬间光明,竟好似突然步入了另一个空间。 他们确实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因为身后虽然还是蜉蝣岛夜晚的模样,但一堵透明的屏障已悄然出现,阻拦了他们后退的路。 只能继续前行。 眼前是天高地远,水阔山长。 一望无际的黄沙戈壁里,触目所及,尽是平地拔起、突兀林立的风蚀丘陵。这些起伏的土丘高矮不一、形貌各异,表层黄土尽已龟裂,黄土之上寸草不生。 天色深蓝通透,附着松松散散的絮状白云。视线的尽头,可以望见一条清晰的天地交界线,将蓝色与黄色两种浓墨重彩一分为二。 气温凉爽,太阳却很晒,阳光热辣辣地直射而下,烘烤得人汗流浃背。风在丘陵间穿梭,鬼哭狼嚎地呼啸,卷起的砂砾捶打在露出的肌肤上,有些疼。 这个世界与他们失忆后重逢的世界果真是一模一样,只是,整个世界除了顾晚鸢与周灼祁二人,再无第三个人在了。 顾晚鸢望着周遭景色,呢喃道:“我以为……这个世界已经被毁了。” 周灼祁也皱了眉,半晌才道:“我们可能错了。” “错了?”顾晚鸢重复了一遍。 意识恢复但记忆失去后,他们回到了这个世界。想起退出卡与亥世界,触发退出卡后续任务后,又回到了这个世界。看来这个世界才是离开蜉蝣界的关键。 大概真的是上一次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是错误的?那怎样的离开方式才是正确的呢? 想起这个世界的诡异之处,顾晚鸢忙道:“你那条金色的绳子呢?” 周灼祁从储物卡中拿出那条绳索,道:“怎么了?” 顾晚鸢用绳索将两个人的手腕拴在一起,解释道:“免得走散呀,这个世界邪门得很呢。” 她刚做完这些事,天色就暗了下来,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一声雷鸣轰在耳边。 周灼祁警惕地看着周围,道:“小心。” 天边最后一丝天光消散后,天地间漆黑一片,只有靠着闪电的光亮,顾晚鸢与周灼祁才能看见周遭景象。 雷声一阵高似一阵,闪电也一道急似一道,雨却未落下来。偶有闪电劈在二人脚边不远处,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彻天地,脚下的地面便起了裂痕。 不好! 顾晚鸢只觉得眼前变故太过眼熟,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大地已经震动起来,裂缝两边的土地不断向下塌落下去。 两个人不敢犹豫,拔腿就跑。 可那条大地裂缝的扩大速度越来越快,还是追上了他们。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顾晚鸢只觉得脚下一空,终于还是与周灼祁一道,终于还是向下跌落了去。 第70章 终极世界(3) 顾晚鸢记得这里并非万丈悬崖,从这里跌入, 会直接进入村落的高塔之中。 可是这次落在底端时, 二人竟是跌进了软软的黄沙里。 天光乍明,可以看见周遭全是残垣断壁, 是倒塌房屋的残骸, 七七八八地散落着,大半都已经被黄沙掩埋,凄凉得很。 寂寥的风声呼啸着,掠过这片辽阔而死寂的土地, 吹着二人的衣衫。 看来这个世界确实毁灭了。只不过,毁灭的只是村落这一部分, 外边的戈壁丘陵却是完好无损的。 掉在了这部分被毁灭的世界里,线索必定是全断的, 更不会再遇见npc, 那么他们该如何离开这个世界呢? 周灼祁搀扶着顾晚鸢站起身, 道:“四处走走,看能有什么线索吧。” 谁知他们刚踏出一步, 就只一小步, 天色立刻就暗了下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裹上来。 不仅如此, 四周也变得异常寂静,猎猎风声骤然停止, 天地间唯一的声响仅剩了二人轻微的呼吸声。 “好熟悉啊。”顾晚鸢低声自语。 ……接下来, 接下来该有闪电吧?然后…… 正想着, 天际果真有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 就在这一瞬的光亮中,二人清楚地看到,无数个顾晚鸢与周灼祁骤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顾晚鸢心里一咯噔。 来了。 就在十几步开外,那些顾晚鸢与周灼祁们,穿着不同的衣服,看起来是不同的年纪,可他们的长相一模一样,头顶上也都分别顶着“甲”字和“乙”字——周灼祁是“甲”,而顾晚鸢则是“乙”。对应着周灼祁与顾晚鸢此刻的排位。 这些人静静地垂手站着,面无表情,肌肤雪白,四肢僵硬,没有呼吸,就好像是一个个□□控的行尸走肉,刚从坟墓中被挖出来。 被无数个诡异的自己包围,即便在蜉蝣界遇见过太多恐怖的事情,这场面也依旧令人寒毛直竖。 闪电过后,一切重回黑暗,那些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们也被黑暗所吞噬。 周灼祁低声道:“见过?” “见过的。”顾晚鸢点了点头,“当时我身边是一群陌生游客。这闪电每亮起一次,他们就会距离我们更近一些。”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眼前又有了片刻的光明。 那些诡异之人与他们的距离,果真又近了几步。 黑暗太让人不安,顾晚鸢与周灼祁不约而同地打开了手电。 而闪电再次如约而至。 因为手电强光的缘故,二人看清了那些诡异之人的动作——他们竟好似瞬移一般,从所站之处骤然消失,而后又在更近几步的地方骤然出现。 没有什么适合使用的蜉蝣卡了,顾晚鸢拿出了短刀,盯着那些人,心如擂鼓,跳个不停:“他们都是□□凡胎,是可以杀死的。我们……”她顿了顿,“……要杀吗?” 几道闪电接连亮起后,那些人终于近在眼前了。 他们无声无息地将顾晚鸢与周灼祁围拢,脸贴着脸,身贴着身,那些带着腐朽气息的身体冰凉无息,诡异的触感让人头皮发炸。 万籁俱寂,无雨无风。 周灼祁的声音自喉咙处穿出,森然且肃杀。 他说:“杀。” 于是顾晚鸢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短刀,骤然扬臂冲着那些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诡异之人狠狠刺去。 一刀见骨,刀刃深入肉中,没有鲜血喷溅而出,顾晚鸢的胸口却突然剧痛。 手中一刀正是刺进了眼前人的胸腔,却又好像……是刺进了顾晚鸢的胸腔。 顾晚鸢立即收手。 剧痛缓解,可残余的万针齐扎一般的疼痛,也足以让她痛呼出声,身上沁出了密密的冷汗。 周灼祁似乎遇见了同样的状况,也紧皱着眉收回了短刀。 这些人杀不得。 “为什么啊?”顾晚鸢捂着胸口,疑惑极了。 从前也不是没遇见过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它们无论是伤是死,都与她无关。可今天的这些东西……不能伤、不能杀,难不成要站着被它们杀死? 没等两个人做出反应,顾晚鸢忽然发现,自己又不能动了。 一道闪电划过,眼前与她贴身之人照旧向前瞬移一寸,而后…… 而后与她的身体重合,并渐渐在她的身体里融合。 那个有实体的东西,竟然就在她的身体里,与她合二为一了。 顾晚鸢大惊失色。 而过了半晌,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除了有些疲累之外竟毫无异样后,更是吃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只能用眼角余光瞥见周遭的情况,不免心里急得很。 闪电接连亮起,那些诡异的人仿佛排队等候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地融进顾晚鸢与周灼祁的身体中去,速度越来越快,几番眨眼后,这片大陆便又只剩了顾晚鸢与周灼祁两个人。 就仿佛从来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黑夜散尽,朝阳升起,金色的阳光洒遍大地,刺得人有些晕眩。 顾晚鸢眨了眨眼,禁锢解除,她似乎又能动了。 经过这场变故,她只觉得自己犹如虚脱了一般,冷汗涔涔,疲累不堪。身子晃了晃,跌坐在地。 周灼祁体质一向很好,如今却也没比她好到哪去,只是强撑着站立罢了。 “什么情况……啊!” 话未说完,顾晚鸢再一次低呼出声,只因她手中紧握的短刀骤然消失。 在蜉蝣界,对她而言,这把短刀可是比蜉蝣卡更有安全感的东西啊。 不仅如此,她所有的蜉蝣卡都从储物卡中瞬间脱离出来,一张连着一张,向空中升去,消失在云层之后。甚至连储物卡本身,也幻化成烟,连带着她收藏在蜉蝣卡里的宝贝。 周灼祁的蜉蝣卡不多,但也是同样的结局。 顾晚鸢撑起身子,望着半空中堪称壮观的蜉蝣卡消散的痕迹,与周灼祁对视了一眼。 这么有仪式感,是要送他们离开,还是……想要他们死在这里? 最后一张蜉蝣卡消失在云层中后,狂风忽而大作,漫天风沙扬起,铺天盖地向二人砸来。 第71章 终极世界(4) 狂风呼啸, 一时间漫天遍野飞沙走石, 天地间黄茫茫一片,视野能见度极低。沙子打得人眼睛睁不开, 风也吹得人站立不稳。 顾晚鸢与周灼祁互相搀扶着,艰难地挪到一旁废墟的避风处,抓紧了那些深陷黄沙中的断裂木板,遮挡这股夹杂着飞沙的狂风。 渐渐地, 在风声中, 顾晚鸢隐约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或者说, 是另外一些声音。 那些声音逐渐变大,像是无数嘈杂的声音同时响起,扭成一股,趁着风势冲击而来, 又各说各的,互不相让。 凝神细听,她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尖叫声, 也隐约听见了周灼祁急促地叫了她一声“晚晚”。 那些声音虽说嘈杂繁冗,却似乎好像都是她与周灼祁两个人的声音, 其他人的声音都被过滤掉了。 接着,在漫天席卷的黄沙中, 开始出现模糊的影像。 那些幻象只在正前方出现, 一幅接着一幅, 趁着风势向二人扑来。那一幅里多重幻象相互掺杂, 景与景重叠,要细细辨认了才隐约能看明白。 可看着看着,顾晚鸢忽然就有些吃惊,只因她认出来了,眼前幻象皆是旧时影像,都是他们这些年来在蜉蝣界经历过的画面。 正向她扑来的那一幅影像,正是沉睡几年后她与周灼祁重逢的画面,而一旁阿晨的身影则被模糊掉了。 看来这幻象中也只会出现她与周灼祁两个人。 顾晚鸢愈发觉得惊骇。 这个世界的离奇之处超出她的想象,可更离奇的是,无论是幻象还是幻听,都没有要了他们性命的意思,就好像走马灯一般,只是在带领他们回顾过去走过的路。 对于这个逃生世界而言,他们不再是参与者,而只是旁观者。 渐渐的,那些嘈杂繁冗的幻听归于单一,那些重叠模糊的幻象也开始清晰,顾晚鸢明白,只怕这场莫名其妙的变故即将到达尾声了。 终于,狂风停,飞沙落,音与影骤然消失,在世界重归于死寂的那一刹那,顾晚鸢失去了意识。 而在倒下的前一秒,她隐约觉得有人护住了她。 这一觉漫长而疲累,四肢酸痛难忍,梦境光怪陆离。 醒来时,望着床边悬挂的吊瓶,顾晚鸢有一瞬间的茫然。 倒是身旁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见她醒来,话未出口,泪倒先忍不住了。 顾晚鸢盯着她看了会儿,眨了眨眼,叫了声:“妈。” 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嘴唇干裂,声音哑得厉害,身体也虚弱得很。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医院,这里是一间单间病房,眼前喜极而泣又惊又怕的女人是她母亲。而她自己,则躺在病床上,身体插着各种管子,手背血管中还扎着针头。 不再是蜉蝣界的卧房,而是现实世界。 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顾晚鸢在蜉蝣界打拼八年,在现实世界昏迷八天,还真是八天八年,蜉蝣一梦。 她也曾尝试过要将自己在蜉蝣界的经历告诉父母与朋友,却发现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这大概是蜉蝣界的忌讳吧,后来便也作罢了。 又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才被允许出院。 她先是去找了蜉蝣界里认识的朋友在现实世界中的住址,却惊讶地发现,无论是已经在蜉蝣界中死亡的朋友,还是还活着的裴子昉与陈语晨,他们好似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般——他们的存在都被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所替代,他们生活的痕迹都被这个世界彻底抹去了。 只怕在她自己从蜉蝣界出来之前,也是与他们同样的状况,被现实世界尽数抹去。 那周灼祁呢?周灼祁到底出来了吗? 顾晚鸢开始有些慌了,她几乎是立即定了去a城的机票。 按照记忆中的地址,她找到了周灼祁的家。正要按响门铃,大门被人从里推开了。 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头上缠着一圈绷带,绷带下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金属边框的眼镜,穿着用料考究裁剪得体的白色衬衣、黑色马甲、黑色西裤与黑色皮鞋,打着一条深蓝色调的领带,双臂上还戴了金色的金属袖箍,五官精雕细琢,身形挺拔如松,气质清冷疏离。 正是周灼祁。 他果然也出来了。 顾晚鸢一直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 周灼祁手里提着几个垃圾袋,似乎是要出门扔垃圾,看见门外的顾晚鸢,脸上闪过淡淡的惊讶,而后又是一丝迷茫,只觉得眼前的姑娘熟悉得很,却竟一时想不起何时遇见过她。 良久,才皱了眉问:“请问你是?” 顾晚鸢先是一愣,而后又有些泄气,心道,他不认识我了。 周灼祁见顾晚鸢的神情,便知自己想得果然没错,他们二人多半是认识的,便思忖道:“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又指了指缠在头上的绷带,抱歉道,“我前些天受了些伤,记忆有些受损,可能……” “阿祁,”顾晚鸢将房门拉开,径直绕过周灼祁,走进了房间,“那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嘛?” 她想起离开蜉蝣界前,有人将她护在了怀里,那人必定就是周灼祁。当时他们身后多得是残垣断壁,想必周灼祁就是磕在了那些东西上,才会摔坏了脑袋、丢失了记忆。搞不好他连蜉蝣界的记忆都一起丢失了。 不过没关系,看起来他对她似乎还有印象。现实世界太平安稳,他们的生命还很漫长,她有的是办法叫他记起她。 周灼祁将垃圾袋暂放在门边,他素来清冷,不与陌生人过多接触,可眼前这位陌生人直接不请自来,进了他家,他却发现自己也没什么抵触,反倒是隐约生出些欢喜来。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啊,”顾晚鸢懊恼地叹了口气,“你不会是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吧?” 周灼祁明知她不过是故作忧愁,却不知为何,还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心疼,便试探回她:“晚晚……顾晚鸢?” “bingo!”顾晚鸢笑眯眯地凑近了他,“回答正确!” 周灼祁望着眼前明眸善睐的人,忽然就笑了。 虽然还是想不起自己何时何地遇见过她,可心里忽然就被温柔与安稳的情绪充斥。 今天天气甚好,心情甚好,想必未来漫长,也将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