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辞[洪荒]》 昔辞[洪荒]_1 文案: 穿越成了一个神仙 穿越成了一个失忆的神仙 穿越成了一个很牛x的失忆的神仙 穿越成了一个很牛x的失忆的被人纠缠的神仙 总之,这就是一个穿越成记忆被封印了的某个圣人,逐步揭开自身谜团的同时,被狡猾狡猾的某只拖进阴谋里吃掉的故事 阅读提示: 1.本文是洪荒流原创文,可以当做架空背景 2.本文不是同人,如果出现亲们熟悉的人物,不要自动联想某些电视剧电影动画片 3.本文耽美,不可动摇,cp已定,绝不更改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洪荒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清(上清通天教主) ┃ 配角:玉微,沈暄,青玄,鸿钧道祖 ┃ 其它:洪荒,修真,上古神话 1 1、第一章  神仙 ... 第一章  神仙 当薛清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自己都难以置信。最终掌握了这个身体的,是他,而不是那个好似神明一样的……人。 生而为人,种种欲.望、贪婪、渴慕、执念,在满足自身生存之外附加了太多的情绪,有时竟能让自己也觉得人当真是一种可怕至极的生物。 然而此时,竟然还要应该感谢生而为人的这些诸多的繁杂奢求,丑恶心思,才维持住了他的一线清明,没有使自身被那更加庞大而强悍,却缺少了执念的灵魂吞噬掉——虽然连自己,也被自己的种种丑恶吓到了,还从没想过自己会是这么心地丑恶的人。 那个被自己吞噬掉的灵魂太可怕了,或者,那真的不是个人吧…… 薛清回想了一遍从那个灵魂得到的那些记忆,所谓从开天辟地就存在,自有意识之后已经活了几十亿年,经历了几次天地大劫,苦修多年得证大道,成为了不死不灭的所谓圣人,即便再过几十亿年,也不会灭亡,还有个大哥是太上老君…… 他觉得,如果那个灵魂不是疯子,那他就是真的……遇见神仙了。 这么说……薛清忽然之间惊讶了。在之前的斗争之中,被他的灵魂吞噬吸收掉了的,是一个神仙?难道说,人类竟然会比神仙妖魔更可怕? 之所以不愿意怀疑那个灵魂属于一个疯子,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臆想的原因…… 薛清抬起手,弹了弹手指,带出一丝柔和的清风,然后几十米之外的一棵柏树就无声无息地拦腰折断了…… 精神病人的话,是不可能做到这点的吧? 跑到那棵柏树旁边,薛清仔细观摩了几分钟,然后对自己干笑了两声来缓解心中的震惊。 那好像……真的是个神仙。 穿越了,然后融合掉了一个神仙,也就是说…… 薛清嘴角抽了几下:现在的情形是,我已经变成了一个神仙? ~~~~~~~~ 好吧,成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呢,起码神仙不用发愁如何在这样一个陌生环境里的荒郊野外保全自身。有法术或者魔力之类的,当然能够减少在穿越之后遭遇不可抗因素,然后不明不白死掉的几率——比如饿死渴死,或者被猛兽咬死。 薛清是个惜命的人,上辈子的死亡是不可抗力造成的结果,这辈子竟然还有穿越重生的机会,那就更该好好珍惜性命,好好地活下去。 不过,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要先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个神仙究竟是个什么神仙。 玉皇大帝是神仙,如来佛祖是神仙,土地老儿是神仙,王母娘娘关在天上织布的七仙女也是神仙——身份不一样,差别可真大了去了,这关系到日后的生活质量。 中国的神仙体系极为复杂,各路仙人为数众多。即便只说那些能叫得上名字,被摆在庙里给百姓们参拜的,数一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对那些神仙故事,古典神话之类,薛清了解的不多。他上辈子崇尚科学,是个标准的无神论者,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穿越,还是穿越成了个神仙——“穿越”、“修真”这些词汇,在曾经的薛清看来,都是胡扯八道自欺欺人的幻想,或者哄骗小孩子的无稽之谈。 昔辞[洪荒]_2 《搜神记》、《子不语》、《耳食录》……这些描神画鬼的书,他也仅仅是听说过而已。 幸好,像《西游记》这样的古典名著他还是看过的。于是薛清总算是知道太上老君。 记得书里孙悟空大闹兜率宫,被抓住之后,就是太上老君将他压在炼丹炉里,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炼出了火眼金睛——当然,现在这些故事情节不重要,重要的是太上老君是什么身份——薛清记得,那应该是天庭一个挺大的……官儿。 既然融合了那个灵魂,薛清也得到了现在的这个身体经历过的那些记忆。被取代了的这个神仙,薛清知道他的身份是太上老君的弟弟。既然有个太上老君这样的大哥,那这个神仙应该也不会是《西游记》里黄巾力士这样连名字都没有的小角色吧。 但是,又确实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叫做……上清道人,又被尊称为通天教主灵宝天尊的神仙是什么身份。 从名字来判断,他好像还挺有地位,不然也不会叫做什么什么天尊。 根据这个神仙自己的记忆,他以前曾经是个极其牛x的人。有弟子上万,还占据了东海一大片海域和以一个叫做金鳌岛的岛屿为中心的一系列群岛。 除此之外,作为太上老君的第二个弟弟,玄门四圣之一,背景也很强悍。 (碧注:这里的玄门四圣包括鸿钧老爷子,本文绝对没有男主之外的第二个穿越者!) 那么,这个神仙就可以说是自己很牛x,家世更牛x了? 不过既然说了是“曾经”,现在这个神仙的处境其实也不怎么样。只要看这个神仙能够沦落到重伤在外,被一个普通人的灵魂吞噬掉了竟然都没人管的可悲境地,估计这些光辉也都是过去式了,他如今大约是很落魄的。 至于为什么他会沦落至此……虽然薛清和这个灵魂融合了,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却毫无结果——就好像,昨天这个神仙还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今天就忽然坠落凡尘了。 并且,他总觉得这个神仙的记忆戛然而止得突兀。最后的记忆,只有关于和二哥玉清道人吵了一架,然后离家出走……不,应该说是,从二哥家跑了出来的画面,之后的就模糊了。 而之前的记忆,也有很多缺失的部分,断断续续的,有些事情连贯不起来。就好像是,有一些记忆,被外力强行抹去了,仅剩下一片空白。 得,这还是个失忆的神。薛清叹了口气。 不过这个神仙的记忆也实在是太漫长了。百亿年的时间,足够宇宙从质点大爆炸到出现智慧生命了。 虽然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进行所谓的修炼,但即便只有那些不修炼的时间,长度也是薛清上辈子活过的那二十几年的几千倍,回忆一遍也绝对不是轻松的活儿。那些记不起来的事情,薛清干脆不去想,免得自己脑子一时接受了太多资料而爆炸。 于是,这个身体的身份是很难弄得清清楚楚了,薛清叹了口气,转而求其次,弄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也好。 这是什么年代,这是什么地方,有没有什么危险,有没有对自己的威胁——还有就是,现在的自己究竟有多大的能力,是仅仅能自保,还是预期以上。 所幸从记忆搜索出来了关于三皇五帝的记忆,这些人物,薛清当然是知道的。这些是历史上的中国也曾经出现的人物,《史记》还有所记载。 ——那么现在的可能有两种情况:第一,自己穿越之后生活在中国古典神话里,第二,自己穿越到了历史里的中国。 穿越,还有穿越之后的遭遇实在是颠覆了薛清以前的信仰,这对于一个无神论者,是多么大的冲击啊。现在他不得不考虑,那些神话传说其实是真的曾经发生过的,世界上也真的有神仙妖怪。什么天庭呀,神仙呀,就在头顶上悬着,只是作为普通人的时候看不见而已。 因为,这绝对不是薛清自己的臆想。 不是做梦,不是疯了之后的幻觉,这绝对是真实。 虽然想象力比较丰富,但是薛清觉得,自己距离臆想症还相当遥远。 而之前发生的那一切——死亡,灵魂离体,穿越,被吸入那个巨大的金色漩涡,然后遭遇那个强大的灵魂,和他进行角逐,最终和他融合,乃至自己占据上风,等同于吞噬了对方——这一切,绝对不是自己的臆想。 几乎持续了一生那样漫长时间的痛苦,怎么可能只是臆想而已? 如果不是时刻牢记着那些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那些贪欲和执念,那种种充满了罪恶和痛苦的想法,可能早就被那个金色的强大灵魂吸收掉了,那么也就没有此刻的臆想了。 一遍又一遍地直视着自己灵魂之中最丑恶的那些地方,并且为了让保证自己的灵魂不被对方吞噬,刻意地放大那些丑恶,这样的痛苦,怎么可能只是臆想? 薛清闭上眼睛,抑制住因为重新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而忍不住上涌的负面情绪。现在他已经和那个神仙融合为一体了,等同于他已经拥有了神仙的能力,那么这时候如果摔打东西,或者大声怒吼来作为发泄,参照刚才弹指的威力,恐怕就是毁天灭地了。 毕竟是神仙的身体,六根清净无欲无为,这样出色的压制情绪的能力让薛清觉得,再过几年,很有可能自己也会变成和记忆里的那个上清道人一样,完全没有情绪,绝对不为外物所动的人。此时他只是稍微深吸一口气,整个头脑就冷静了下来。 这样也挺好的,免得自己真的精神分裂,或者变成个无恶不作的人,薛清想。 将自己内心的所有丑恶都翻检出来查阅了无数遍的后果就是,无可抑制的自厌,还有想要发泄的冲动。有了神仙的体质,就能尽量减少这样的情况,真的挺好的。 昔辞[洪荒]_3 扶着那从腰间折断的柏树,薛清想了想,它也是无妄之灾,不如…… 他伸手一指,那掉落在地上的半截就又重新长了回去。 虽然这是他自己干的,但是薛清还是很惊讶,第二次张大了嘴。 真神奇啊,这世界——还有自己的能力。 说真的,就算是臆想症,能臆想出来这样的世界,这样的自己,也真值了。 一边想着,薛清抬头看了看。 太阳在西南,他转了个身,朝北走去。 ~~~~~~~ 一弹指就能让一棵大腿粗细的树拦腰折断,在武力值这方面估计不用太担心了。但是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随身物品,薛清发现,物资匮乏是一个很艰巨的问题。 这个神仙,是真的沦落凡尘了。除了身上一身衣裳,头上一根发簪,竟然什么都没有。 不,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还有个装饰品。 那是个小铃铛,用一根红绳穿过了顶端的鼻儿,挂在腰带上,薛清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这还是个哑铃——没有舌信。 的确,神仙能喝风饮露,不用吃饭也死不了。但是现在薛清是想要去人类社会的,总不能身无分文吧? 要是现在的人类社会已经是薛清自己的身体死亡的那个时代,就连这一身衣裳,也不能继续穿了——哪有现代社会的人穿成这样的呢? 身上是浅碧色的长袍,绣着莲花纹样,好看是好看,却不能见人。真有勇气,当自己其实是在cosplay也行,不过薛清是没有那个勇气的。 想着要怎么弄点钱,又回忆了一遍自己的银行卡密码身份证号码之类的,又想着若是真的回到了现代社会,那就去办个挂失补卡的手续,然后薛清一拍脑袋,忽然想起来自己应该会变化术和隐身术之类的法子。 这么一开窍,一通百通。没什么就变出来什么不就行了,反正有法术,什么都方便。 当下薛清也不急着去找活人了,树木比人活得久的,也不在少数。按照记忆里的方法,先找一棵树,问问它们现在是什么年代,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更加方便么。 这样也免得见人了,同时也免于尴尬和被骗——跑到大街上随便拦住个大叔大婶,开口就问“你们是不是在拍戏啊”、“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今年是几几年啊”,这种活似早期穿越小说里的傻冒主角的行为,薛清是做不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发出来了……累死 话说亲们,修文比写文更累呀……特别是换了主线的修文…… 一小时后更新第二章 2 2、第二章  法术 ... 第二章  法术 直接停在路边,薛清抬手拍了拍一棵瞧起来有些年份,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的杨树,感觉着有一道热气从自己的手心里传到了杨树上,那就是为生物开灵智的灵气了,然后…… 杨树就说话了。 惊悚! 扶住一块石头,好一阵喘气,薛清才平息了刚才那一路狂奔跑出来的气息不稳。 明明是他自己给杨树开了灵智,自己也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可是当杨树真的开口说话的时候,还是被吓得只顾着调头就跑,连神仙体质都敌不过非条件反射的作用。 毕竟曾经做了多年凡人,就算融合了一个神仙的灵魂也不能改变实质,他是薛清,并不是真正的上清,普通人类的意识当然强于神仙的意识。听见杨树说话,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正常!妖怪!危险!快跑! 自我暗示了几遍,我现在就是个神仙,那树妖什么的都是我制造的,根本不用怕,薛清才又小心翼翼地在身边的小树林里寻找另一棵年纪足够的树——刚才没头没脑地跑的时间也不算短,神仙的脚力非同一般,那棵杨树早就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昔辞[洪荒]_4 反正我现在就是个神仙,就算是给这漫山遍野的树都开了灵智,身上的法力也用不了九牛一毛,浪费点儿就浪费吧,也甭找刚那棵树了,被浪费的时间才宝贵呢。薛清想着,在身边那棵同样有些年份的梨树上点了一下。 又是一道灵气过去,梨树却不像是杨树那样,立即就说话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品种不同导致性情不同,还是因为薛清给梨树的灵气没有杨树多。不过这给了薛清缓冲了时间,也免得他再一次被忽然说话的树木给吓走。 此时瞧着正是初秋的节气,漫山遍野的树叶都有些泛黄的迹象,那梨树自然也不例外。 这也不知是哪一处地界,哪一道山岭,甚至不知道还是不是人间,薛清只瞧着那原本普普通通的梨树好似回到了春天似的,叶子重新回复了新绿的颜色,开了一树的花,然后迅速花落,结了一树黄绿色的梨子。 神奇无比。 那棵原本黄绿参差的梨树忽地又变成了一树新绿,转眼间开花结果,之后才听见一个低哑的声音说:“多谢上仙为小的开启灵智。” 薛清向后退了两步,抬手按住猛跳的心脏,深呼吸一次,依靠着神仙体质镇定下来,开口问道:“你在此地,有多少年岁?” 那梨树答道:“小的只虚活了八十年。梨树寿命本就短,若没有上仙大恩,再有十年小的也近油尽灯枯了。” 八十年也不短了,薛清想了想,又问:“你在此间,可曾见过活人?” 梨树答:“记得约莫是几十年前曾见过一个樵子从此路过,只是那人不曾久留。那人之后,便再也不曾见过活人。” 得,还真是彻底的荒郊野岭。 薛清叹气,又问:“那你可知如今是什么年岁?” 梨树答:“上仙,小的乃是一棵树而已,从不曾离了此地,如何得知人间界如今是何年岁?上仙欲问,不若寻个飞禽走兽,也好探查。” 薛清本来也没有指望这棵梨树能回答出来什么,之前它说,八十年间只见过一个樵夫,又怎么会知道人类现在的情况。 不过却也能由此推断出来,现在想必不是薛清生活的那个年代。在那个全球各地都开发过度的年代,哪还会留下这样的一大片落叶阔叶林,竟然还保持着原始森林的状态? 再者,梨树说的是见过一个樵夫,那个时代早就没有樵夫这个职业了。再加上那梨树说话时迥异于现代社会的措辞用语…… 是古代啊。薛清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这是真实的古代,还是神话传说里的古代。 抬头看了看梨树上挂着的一树果子,薛清想了想,干脆也不去管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了。已经穿越了,还能再穿回去不成? 估计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人能有那个本事,能破开虚空跨越时间空间,但是现在的薛清还没这个本事。即便他已经变成了个神仙,可是半路出家,又失忆,法力能力都还没融会贯通,一个科学主义者去使用所谓“法力”,又能使出来多少真本事。 如今情形,一动不如一静,还不如就在这里安心呆着,等彻底熟悉了这个身体再说。 薛清还记得,自己刚刚穿越之后,还没被上清道人的金色漩涡吸收进去,在半空中漂浮着,看到的就是这一片山林,也就是说,自己和那上清道人融合的地点,就是在这里了。 按照他自己的感觉,融合的过程是很漫长的,在加上之前他和上清争夺意识的主导权,应该也争夺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是,在两个灵魂争斗的那段时间里,竟然没有什么野兽或是其他的修道之人过来杀掉上清道人对外界毫无防备的身体,来个杀人夺宝——在上清的记忆中,修道之士重伤,无力抵御外来的攻击时,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 由此可见,这片土地要么是被一个效力强大的结界包围着,外头的人和妖怪都进不来,才会这么平静;要么就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不适合修炼,所以连个小妖怪都没有——就薛清的感觉来讲,这里灵气的确稀薄,并不适合修炼。 既然没有别的修行者,那么就可以确定这里是安全的,暂时在这里留着也好。就像梨树所说,找个飞禽走兽,给它开启灵智,然后训练它出去打探消息,这样又方便又安全。 当然,很久没有吃到最喜欢的水果,因而看见了梨子就走不动道,这也是薛清想留下来的一个原因——他已经没吃没喝太多年了。 抬手再次点了点那梨树,一道灵气过去,满树黄绿色将熟未熟的梨子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黄澄澄的。 薛清招手,让一只梨子自己落在手里,掐了个引水诀,洗干净了梨,咬了下去。 这梨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本想着这么多年水米不沾牙,吃什么都该觉得好吃的,可现在咬着这梨,总觉得不是应该有的那种清甜滋味,有点味同嚼蜡。 嚼了两下,薛清才想起这是上清的身体,估计嘴巴早就被喂得刁了。记忆里他总是吃和人参果等级差不多的水果,像这种普通的梨,当然不可能让这具身体觉得好吃。 不过想了想,还是需要补充点维生素和糖类的,难吃也要勉强自己吃下去。吃完了梨,剩下了个梨核,想了想,薛清把那梨核丢在了左前,又取了个梨,直接丢在了右前的方位。 虚空指了两下,原本已经看不见了的一个梨核和一只梨就在远处猛地生长变化了起来,从幼苗变成小树,又从小树长成大树,最终变成了和本体的梨树一样粗细。 神仙法术,的确神奇,科学主义者薛清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昔辞[洪荒]_5 按照从上清那里得到的记忆,又移动了周围的一些树木,这就算是布置成了最简单的三才阵势。虽然看起来并不如何高深,但是这样的布置,已经形成了极好的攻防兼备的屏障。 布置好了这个阵势,瞧着天色也渐到了入暝的时候,按照记忆里的知识,这时候等月亮升上来,席地而坐,吸收些月华和地气,然后将这些灵气化作自身法力,这就是修炼了。 虽然那一点的月华地气,不会对身为圣人的修为有什么大的提升,但是在这人间界,灵气稀缺到几乎没有,月华和地气已经是很好的东西了。再者,积少成多,过个几万年几十万年的,也能积累点什么。 不过薛清虽然对修炼什么的挺好奇,但是他现在更想做的,是好好睡一觉。 接收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和信息,脑子很疲惫,需要休息。 ~~~~~~~ 既然要睡觉,就要有床。 而床,是放在房子里的。 房子是人建造的,这里荒郊野外,连 2、第二章  法术 ... 根人毛都没有,又哪儿来的房子呢? 刚才布置阵势,这难不倒薛清。上清就是长于布阵,他记忆里到处是各式各样的阵图,只要材料足够,别说三才阵,就是周天星斗大阵都能完完整整地布置出来。 但是说到怎么建房子,怎么做床做被子,不管是上清还是薛清,就完全不了解了。 薛清想了想,暂时……还是用变化术得了。虽然对于睡到一半,房子会不会变回原形,这个问题薛清的确有点担心,但是他本人的建造水平更值得怀疑。 四下找了找,没什么大到能够做房子的东西,薛清干脆就指了指旁边的一棵核桃树,一只裹着青皮的核桃就从那棵树上自行落下,飞到了他面前的地上。 然后……要弄个什么样的房子呢?薛清正想着他上辈子死之前肖想了很久的一套在后院带荷花池的别墅,那核桃已经开始慢慢变大,一座西式风格的三层小楼出现在眼前。 做神仙,真的好方便啊……心意一动,连抬抬指头都不需要了。 只是,到了门廊下面,薛清就发现了问题。 这别墅,空具外形,里面的现代化摆设完全没有它们应该有的作用。 看来,现在这个年代,人类还没有开始应用电。法术也只能变出来这个时代已经存在的东西,所以这个由核桃幻化出的别墅,不论是门廊下的灯泡,厨房里的电磁炉、电冰箱、微波炉,客厅和卧室的空调,还是浴室里的热水器,这些用电的东西,通通是不能运作的。 薛清站在浴室里,垂下胳膊,叹了口气。别说热水了,连凉水都没有。 看来这个年代,也没有自来水呀。那么大约就不会是现代社会了。 之前薛清挺嫌弃上清记忆里在金鳌岛住的地方还没有自己前世的小窝舒服,但是现在看来,上清的屋子对比这间别墅,那就是豪华的了。 照明,有自己会亮的明珠和长明不灭的宫灯,取暖有灵火,天热有寒冰,洗澡有温泉,即便没有用电方便,也总比现在的情况好。 又叹了口气,薛清走出别墅,才想将别墅变化成上清在金鳌岛的宫殿的模样,又转念一想,顿时就悟了。 别墅没电没气连自来水都没有,上清的宫殿变出来了又怎样? 现在他可是穷神仙一个,之前的什么明珠宫灯灵火寒冰活温泉都没有了,不照样是光秃秃的宫殿而已? 薛清顿时十分丧气,想想别墅里起码还有软垫的大床和羽绒被,要比宫殿只有云床和蒲团舒服多了,还是将就着住得了。 在浴室里用了个引水诀,弄了一浴缸凉水 2、第二章  法术 ... ,再用法力加热了,也能洗个热水澡。薛清洗完了,把旁边的毛巾变成浴衣,回到了卧室。 把之前换下来的衣服放在床上,薛清看着那淡淡的绿色衣服有点出神。这一身衣服,貌似和自己之前以为的“只是普通的衣裳”,还是大有差别的。 虽说瞧着不是很起眼,但是仔细观察,却能看出来一些玄机——这衣裳不寻常 昔辞[洪荒]_6 这是一套的衣裳——最里头是浅碧色的里衣,中间是浅碧色的中衣,外头是长至膝下,同样浅碧色的外袍,底下一条外裤,腰间腰带一条,还有双靴子——这倒不是道士的装束,反而像电视上考古节目里看过的,唐宋时普通男子的打扮。 难道现在是唐宋时期?不过上清是个神仙,也会入乡随俗地按照人类的流行趋势打扮?再一次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要找个会飞会跑的问清楚,薛清又低头研究那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菜鸟神仙呀……喵喵喵喵喵…… 3 3、第三章  修炼 ... 第三章  修炼 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对布料,薛清基本没有什么了解,只是感觉这套衣服的质地摸上去有些像是精细的棉麻混纺,颜色鲜亮清浅,好似不是天然染料能染出来的。 外袍上头,在衣角处有花纹,是银线绣上去的细致的莲花莲叶纹样。而腰带上更是密密地绣着花朵,薛清数了一遍,共有七十二朵青莲,朵朵姿态不同。 这些都普通,奇特之处在于,这衣裳,薛清不能用变化之术使它改变形态。 要知道薛清现在虽然在意识上还认为自己是个凡人,法力上也并没能融汇,但实质上他已经和上清融合成了一体,他现在就是上清,上清的法力神通道行修为,薛清都已经具备。 而按照上清的记忆,以他的本事,莫说一件衣裳,改天换地都只是翻掌之间的事情。薛清虽因为种种原因,在法力应用上要次一等,但也不是寻常小修了,那么这件薛清不能让它发生变化的衣裳,应当不是凡品。 岂止不是凡品……薛清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件道袍,越看越觉得,很有可能,这是连上清那样境界的圣人,也驾驭不了的物件。 这衣服自己会保持清洁,怎么也不会弄脏弄皱,那么上面一定附加了什么法术。但是偏偏衣服上看不出任何一点法力的痕迹,也没有什么法阵之类的,这说明,做这件衣服的人,道行还在上清之上,所以出自他手的东西,连上清也看不出究竟。 或者还有个可能,那就是上清一直对他自己自视过高了,其实他是个相当菜鸟的神仙? 哈……想也不可能吧? 薛清嘴角抽了抽,他宁愿相信这衣服有玄机。 再怎么想,也弄不清楚这衣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了半晌,净是耽误睡觉的时间。反正这衣服也不会半夜长出嘴来迟了自己,薛清干脆不管它,随手挂在了床边的衣架上,就仰面躺倒床上。只是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觉。 数了第一万九千八百七十四只羊之后,薛清终于耐不住性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原来成了神仙之后,因为不用睡觉,于是就干脆让人睡不着觉了,真是没有人性。 薛清恨不得此时有安眠药在手,一口气吃上一瓶。半夜睡不着,失眠的难受,没经历过的人真是难以体会。 反正也是没办法,干脆试一试上清记忆中的修炼得了,反正之前薛清也好奇这个。 再说了,既然用于休整的睡眠被强行剥夺了,而现在薛清也已经明白了修炼是有用的,尽快掌握这个身体自带的力量更是紧要的事情,那就别浪费时间了 ,赶快修炼入定,掌握住自保的力量,再说其他的事情才有底气。 这样想着,薛清按照上清的盘起腿来,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这算是最基本的修炼的姿态。然后就是引导道心与天道相接,神识读取,一边吸取周遭灵气,一边体会天地奥妙。 只觉得一道道细细气流从手心脚心眉心涌入身体,几乎察觉不到,想必这就是所谓月华还有地气。薛清又一次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完全不能用科学解释。 原来真的有所谓修仙问道…… 此时他恍惚又与上清分离了,灵魂离开了那具属于上清的神仙之体,遥遥地看着那散发着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气质的人,不,是神。 他的周身散发着柔和又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又似乎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光柱之中,而那光柱直上云霄,与天地,与月光,浑然一体,又隐隐成为其主导和中心。 那一种庄严肃穆,神圣空灵,好似他亘古万年都是如此,今后也会如是。 玄之又玄,奥妙无比。 昔辞[洪荒]_7 而他,作为凡人的灵魂,只能渐渐地离那身体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薛清猛地一回神,好似感觉到自己猛地被拉回了身体之中,那种灵魂撞在了肉体所形成的躯壳之中,像是撞上了墙一般生疼的感觉真实得不像是幻想。 天色已经大亮,阳光明媚,从塑钢框架的玻璃窗外投射进来,在床前的地面上形成一片变形了的方形,好像还在前世的现代社会一样。 薛清只觉得眼睛被日光刺得生疼,忍不住闭上眼,落下泪来。 再如何远离,当初为了自己的存活,和上清的灵魂融合之后,就已经不是当初的凡人薛清了。自卑或是庆幸,都没有必要。哀伤自怜,后悔当初,也来不及了。作为神明,即便是死,也没有所谓轮回了,只有神魂俱灭。 怎么也回不去了,那个现代的,生养了自己的地方。即便能够变出来和那里极其相似的地方,可毕竟……不是真的。 就连自己,都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薛清捂住眼睛,过了片刻,才放下手,重新张开眼睛。 他用力吸气,用力呼气,然后他跳起来,站在床上,朝着昨晚坐着的地方,用手指指着,大声骂道:“叫你昨天晚上没事儿好奇心发作!叫你没事儿乱装b!” 骂了两句,又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振作精神,舒服了一些。 又笑了两声,终于心气平顺。 下了床,薛清朝窗外看了一眼。 那棵大梨树,满枝桠的梨子,还和昨晚一模一样 。 起码,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 薛清以为自己只是修炼了一夜,实际上那时候他已经入定,早不止是一晚而已。 出了门之后薛清就发现,除了他布置的三才阵之中的植物,核桃别墅周围的草木早就凋零尽了,此时正呈现一种初春时节,在春寒之中试探着萌芽的光秃秃的外形。 大概是三才阵自带他的灵气,所以能保证阵中的植物都维持繁茂,所以刚才在屋里的时候,薛清才会觉得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变化,忽视了时间的流逝,季节的转换。 薛清眨了眨眼,所谓修道,一入定再睁开眼就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能有几年几十年乃至几百年几千年,所谓“到乡翻似烂柯人”。但是……他那时候也只是当神话传说来听听而已的,真没想到,真有一天自己也会有这样的遭遇。 懒得自己推算时间,薛清走到那棵梨树下面,拍了拍树干,问道:“从我那晚上进去那屋子里,到现在,过了多久了?” 梨树好像是全天候等着薛清来问话一样,立即恭恭敬敬地回答:“自上仙入定,已经过了五月有余。上仙,小的还留着这些梨子,上仙请用。” 还好不是过了几年……薛清点了点头,召了个梨子,洗干净,在手里颠了颠,却没有什么食欲。抬起头,又问那梨树:“你在这里,见过有飞禽走兽经过吗?” 梨树答道:“上仙在这里布了阵,哪里还会有不识趣的来这里?怕是那无知愚昧,大胆走到近前的,也都死在阵中了。小的不曾见到前来冒犯的。” 薛清为“冒犯”这个词囧了一下,点了点头,随手把那只梨丢在三才阵的阵脚一处,送过去一道灵气,让那梨核长成小树苗,形成一个攻击的阵势,然后就往外走。 既然没有能进来的,那就自己走出去好了。总是要找到能跑能飞的,问清楚了,现在究竟是什么年代,这里是什么地方。 之前入定的那几个月,算是薛清第一次真正地尝试什么叫做修炼。现在他勉强能使用上清的法术,自保已经不成问题。于是了解所处环境,现在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了。 而且,他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荒郊野岭,和这棵梨树为伴。就算是神仙,身边不也得跟着几个童男童女,总孤零零的一个人,可不得被憋死。 出了阵,薛清朝身后瞧了瞧。如果不用法力,也不仔细去寻找阵眼,真的好似此处什么都没有。那么大的别墅,完全看不见一点踪影。 满意地点了点头,薛清朝前走去。 这么一回望,薛 昔辞[洪荒]_8 清倒觉得这梨树长得位置倒是好。这座山上就在半山腰凹陷进去一块,就好像是天然开凿出来的一个平台,地势平坦,又是向阳的一坡,阳光充足。 除了阳光好,适宜植物生长,这平台的面积也足够,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了,除了安置宅院,正好还可以在这里布阵。这倒像是特别给哪个神仙准备好了,在这里定居似的。 自己运气倒是好……薛清想着,既是让他发现了这里,干脆就在这儿弄个……别院之类的。就算是平常起居在城市里,这里这么好的地方,也不能就此放弃。 这座山又高,山脚底下还有台地,看起来海拔少说也要有个一千多米,就算是站在这半山腰的平台上,也能说上一句一览众山小之类的话。 那么就不能仍旧只用现在的核桃别墅,总要找些耐用的,有灵气的材料来,这才好炼制洞府。一边想着,薛清捏了捏眉心的穴位,仔细在记忆里搜索关于神仙如何盖房子的记忆。 走到平台边缘,薛清试着捏了个法诀,脚底下顿时一轻,腾空而起。松了口气,果然法术成功了,薛清低头瞧了瞧,却发现自己脚下并不像是电视剧电影小说里似的,脚底下踩着一团白云,或者是祥云彩云之类,而是……一朵红色的莲花? 他记得,上清的原型,也就是他自己的原型,不应该是一团气嘛?那么就算是变成了人的样子,应该也会有化形前的痕迹存在吧? 但是为什么他身上的痕迹不是气或者云,反倒都是莲花?穿的衣裳绣着莲花,飞起来的时候,脚底下踩着的也是莲花?话说……不应该是莲花变的,才会有这样的效果嘛? 薛清寻思了一遍,没有任何结果。记忆里明明白白地说着,上清他们兄弟几人都是盘古元神所化,也就是一团清气修炼而成。想必他自己的记忆不会欺骗自己,因为就连化形成人之前的记忆都是有的,的确是一团……完全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不管了不管了……薛清摇了摇头。 上清身上的不解之谜太多了,身份来历都没听过,要是一个个都弄清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究竟是什么变的,现在根本不重要,知道他不是人就行了。首要的事情,还是去找一只会跑会动的,好好考问一番。 ~~~~~~~ 说到寻找飞禽走兽——特别是野生的——薛清没有任何经验。他也没打过猎,也没有专门学习过,上清的记忆里也没有类似知识,他怎么可能知道野生动物们喜欢在哪里出没。 穿越前作为凡人活着的时候,薛清见过的体型最大的非人工豢养的动物就是 下水道里的大老鼠。在过度开发的那个年代,到处都是人为的痕迹,哪里还有什么野生动物。 不过,按照常理推断,动物总是害怕人类的,所以往人难以到达的地方去寻找应该更容易找到。就是不知道这时候的飞禽走兽,会不会因为长期生活在没有人烟的地方,没有遭受过人类荼毒,所以并不怕人。 正想着,就有一只鸟落在了薛清肩膀上,果然一点也不怕人。那鸟一身乌黑色羽毛,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薛清,瞧着也挺可爱的。 这鸟来的真是时候。虽然薛清最初是想找一只兔子,跑得快还胆小,训练起来也方便,不过既然这鸟自投罗网了,薛清也懒得再去找其他动物。 于是他一把抓住那鸟,一道灵气过去,就给它开了灵智。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三更……明天继续……修文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呀…… 4 4、第四章  破阵 ... 第四章  破阵 等灵气过去,那鸟缓过来劲儿了,也像梨树那样开口谢恩,薛清便问:“你可知此间为何处?今夕是何年?” 那鸟回话的声音喑哑难听:“上仙,此间地处辽东,群山无名,乃是方圆五百里的无人荒山。不过小的也去过那繁华之地,在西南隔海三千里,听闻那处地界叫做咸阳,正是国都。小的是三年前去过那里,大秦始皇帝一统天下,祭拜天地,即皇帝位,好生热闹。” 秦朝……三年前是秦朝建立吗?薛清算了算,那现在应该是公元前两百多年。具体到哪一年秦始皇一统六国,薛清实在是记不住。 而这个地理方位,辽东……薛清按照咸阳所处的方向和路程在地上画了个简图,大致估计了一下,这里的话……东北长白山? 秦朝的东北……怪不得荒无人烟。薛清朝远处看了看,目及所处,全都是崇山峻岭,林木苍苍——这里真的很遥远了,距离原本的世界。 转念一想,秦朝又不是原始社会,东北也是不错的地界,穿越到这里,起码沟通和生存都不会有太大问题。这山现在还没有名字,自己还能占据一个“给长白山命名”的荣耀呢。 于是薛清对那鸟道:“既是无名,我便给这山取一个名字。今后此山便名为长白山。” 昔辞[洪荒]_9 (碧注:其实秦朝的时候长白山地区是有名字的,不过不叫长白山,那时候叫“不咸山”,后来又叫单单大岭、珊延大岭、徒太山……等等名字。这里设定薛清取名长白山,只是为了方便称呼,不然每次说到还要解释不咸山就是长白山很麻烦……这地方以后还会反复出现的……关于长白山的历史,亲们可自行百度) 话音未落,那鸟就连忙道:“上仙赐名,山岳也要感恩。” 薛清不理会这拍马屁的鸟,抬臂伸手一指,遥遥地在东西南北四方各山脚处便都出现了石碑,上头写着篆字的长白山三个大字,背面画着山岳图,就算是正式给这山命名了。 没有山神土地冒出来阻挠,薛清也就权当他们不存在。 反正他立了石碑,如果这里真有山神土地之类,他们有所不满自然就会自己跳出来说话。现在什么也不说,等同于默认,放弃了自己话语权。 然后薛清回头,有些忍不住,对肩膀上那仍旧吱吱喳喳叫着拍马屁的鸟问道:“你是不是一只乌鸦?” 那鸟兴奋:“上仙慧眼,认得小的根脚?” 薛清默然。 声音那么难听,嘎嘎乱叫,乌漆抹黑,不是乌鸦还能是天鹅? ~~~~~~~ 上 辈子老人们总说,遇见乌鸦是要倒霉,薛清那时候完全不信,他只觉得那是迷信,不过想着倒觉得,这话有时候也能……歪打正着。 遇见了这只乌鸦,结果就发现自己穿越到秦朝了。不是薛清嫌弃这个中国历史上头一个统一性质的封建王朝,但是说起来秦朝,就让人想起来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这一类的字眼。 就算现在秦朝的光景还没有那么差,不过也快了吧?秦始皇貌似只称帝十来年,并且此人,也绝对不是个仁君。 焚书坑儒虽有人说是后人夸大了危害,但毕竟他的确做过那样的事。治下百姓不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起码过得不好,不然他怎么能招来那么多刺杀和各地的反叛起义呢? 于是薛清觉得,暂时,最好还是避一避这个年代。 乱世,又是一个朝代的末世,虽然是早就英雄乃至枭雄的大好时机,但薛清也没有那个雄心想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他觉得自己能做个看客就罢了。 不提能力问题心态问题,单单说他现在的身份,一个仙人不就该清净澹泊,远离尘嚣?神仙入世,怕要遭天打雷劈吧。 等到几百年后,汉初的时候,文景之治,尚黄老,崇无为,那才是道家的黄金时代,基本上就是老子,也就是太上老君的天下了。作为太上老君的弟弟,上清也是道家的神仙,到那时候再出来观摩人间景象顺便沾光吧。 带着那只乌鸦踩着莲花回到了山上,过了三才阵,梨树远远地就出声问候。薛清觉得,如果不是这梨树长在地上不能动,它很有可能还会迎上来。 面对强者,不由自主的恭敬和逢迎啊。乌鸦是这样,梨树也是这样。 薛清有些感叹,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他这也是站在俯视的角度,在评价梨树和乌鸦。看来自己穿越之后,成了这样一个神仙,还真是幸运了。 让乌鸦和梨树相互自我介绍了一下,又给乌鸦在梨树上弄了个鸟房子,薛清想了想,在梨树下面给它们布置了一个聚灵阵。 人间界的灵气实在是不足,要是让它们自行修炼,可能到老到死也没有什么成就。 这个聚灵阵,虽然因为原材料欠缺,人间界先天不良这样的原因,效果不是很好,但是薛清把自己的灵气向阵中输入了一些,算不上多,不过聚灵阵是被摆弄得强差人意了,起码能足够乌鸦和梨树修炼。 看着梨树和乌鸦惊喜兴奋的样子,薛清笑了笑,没有理会它们说的谢恩的话。 既然给它们开了灵智,就要负责到底。 如果只是作为普通的梨树,普通的乌鸦,和其他的梨 树,其他的乌鸦一样地生活着,虽然活得时间要短一些,没有智慧可能会让它们活得辛苦一些,但是没有灵智,它们自己也不会感到生活的辛苦或者是对死亡的畏惧。 然而一旦有了属于人的意识,也就是所谓灵智,就会随之萌生各种人类才会有的痛苦。生老病死,爱憎会,求不得……这原本,都不应该与这两个天地间无忧无虑的生命相关。 自己只是为了避开和这个时代的人类贸然接触,就给它们开了灵智,让它们有了这些智慧和痛苦,实在是有些妄为了。 昔辞[洪荒]_10 那么,要让它们摆脱平白得来的苦难,就只能让它们跳出这些痛苦,踏上修道之路了。 不用吃不用睡觉不会死掉,生老病死的痛苦都没有了。而修道之后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一切情绪随之远去,还有什么烦恼? 虽然这么说……比较不负责任,不过也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薛清这时候才稍微有点后悔,一时间也不知道,给它们开灵智,这究竟是害了它们还是对它们的恩慈。而那两只正欢快地交流着的……一只鸟和一棵树,完全浑然不觉。可能它们自己觉得,这是一种幸运吧。 布好了聚灵阵,在梨树的灵识里留下了最简单的修炼入门的功法,薛清就转身回了别墅,不由得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逃避一样。不过现在这样,不逃避也没什么办法了。那灵气和灵智,横竖是收不回来了。 回到卧室里,坐在床上,薛清看了看窗外,传音给梨树和乌鸦,让它们不要只顾着说闲话,赶快吸收灵气和日月精华,尽快修炼。听着外面安静了,薛清自己也静心凝神,打坐入定,准备好好修炼一番。 即便不为了加强自己的能力,为日后生存和生存得更好添加更多资本,只说现在秦朝刚刚建立,等到汉朝的江山稳定,还要有几十年的时间。 既然决定了要避开改朝换代的乱世,那就找个办法消磨当中的战乱的时间。没有书,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年代,还能做什么娱乐?也只有修炼了。 还好,吸收吸收日光月华什么的,也不算难受。上清的境界极高,已经能够读取天道奥妙,也就是去理解世界本源根本的规律,好像是看科普书一样,也挺让人入迷的。 如此,光阴不计年。 ~~~~~~~ 本想着一次入定就能越过几十年,避开那些战乱还有战后重建的时期,就直接到汉朝,薛清却是失算了。 在入定之中被人打断了,就算是真神仙,也忍不住心里冒火。 这就好像是正在看一本引人入胜 的书,看得正爽的时候,耳边有人大喊一声“外找!”,就算这时候来打扰的是亲爹妈,心里也难免不爽。 除非这是顶头上司要发工资,不然任是谁,被这么打断了,惊吓不说,就这么丢下了手里的书,心里也有些不情愿。 薛清这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他张开眼睛的时候,恨不得一脚踹死那个在外面破坏他的三才阵的人。 这长白山人烟稀少——不,应该说是这时候这里根本还没有人居住吧,这是谁这么不开眼,竟然跑过来砍他三才阵的树? 而且,他记得这里应该是没有别的智慧生物的,这些人是怎么跑来的?这可是荒郊野外穷乡僻壤,难道真有那么闲得没事干的,会带队专程来这里伐木? 推开门走出去,打眼望过去,就在外面几十米的地方,一群人围着三才阵,来回转悠。 那些人果然不是普通的樵夫,而是一群军士,大概一看,人数倒是不少。有各自驾着弓箭盾牌做防卫姿态的,有举着斧子刀子各种工具正在满头大汗地砍树的,有拿着图纸指手画脚吆喝着指点要砍掉哪一棵,而留下哪一棵的。 还有一个穿着盔甲,看起来像是将军的,正站在一边,拿着一卷锦帛,和一个狗头军师模样的男子一起边看边商议着什么。 这还是有组织有准备有谋划有纪律地过来破坏别人家门口的阵势的?薛清冷笑一声,就是不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误打误撞,砍到了自己门口。 眼瞧着三才阵一角,作为主阵基础的那棵梨树就要被砍倒了,那开了灵智的梨树也有些担忧。毕竟那棵梨树是它树上的梨子长成的,算来也是它的子孙。再说了,物伤其类,兔死狐悲,梨树估计也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也被这么砍倒。 说能感知天地万物一切变化,稍微勉强了一点,但是对于薛清来说,即便是屏蔽了自己神识对周围的探查,但是就在他身边的梨树和乌鸦的心情,他还是能接收到的。 想了想,他干脆抬手给了梨树和乌鸦各一道灵气。 揠苗助长,过犹不及,但是现在情况不明,也只能先这样了。会说话有意识的梨树和乌鸦,绝对比两个看起来奇怪一点的人类少见。这样帮助他们强行化为人身,以后当然会有些后患,不过总好过现在就被砍掉抓走得好。 在上清的记忆里,薛清可不记得曾经有过和人类打架的经历。数年修炼,他也算是大致融汇了上清的功法,要是真的和这群貌似是士兵的人类冲突起来,一时间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真的打起来的话,究竟用几分力合适? 一不 小心使用了超出对方承受能力的力量,直接把这群人灭杀了,未免太心狠手辣了,这种事情薛清可做不到。 而现在他对于自身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威力又不能控制得很好,打斗起来说不定失了分寸就直接平了这一片山头,这就不是薛清希望见到的了。 昔辞[洪荒]_11 很有可能,即便自己是个神仙,到时候就也只能逃之夭夭。 逃跑了丢脸不丢脸暂且不说,反正薛清一向信奉民不与官斗,人家好歹是国家机器,政府组织的军队,一般人不都会选择回避和军队冲突么。但是自己跑了,乌鸦还好说,能带着它离开,可梨树呢?梨树可是一动不能动的。 看着对方的队伍里,好像还有修道之士,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找到了这三才阵的破解方法——虽然是粗暴地毁掉了阵势,但是人家毕竟解开了——依靠梨树的道行,基本上没有活路,一定会被发现它不是一般的梨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上学去了…… 还是三更 5 5、第五章  打飞 ... 第五章  打飞 一旦被人发现它不是一般的梨树,到时候这棵树可就倒霉了。 那还不如付出一点以后的辛苦艰难作为代价,现在就让它化成了人形。到时候跑路,薛清一手一个,梨树乌鸦拉着就跑,也不会丢下了谁,让自己良心不安。 不过短短一瞬间,薛清倒是来回想了很多利弊,但是梨树和乌鸦却是高兴坏了。面前一个白衣少年,一个黑衣少女,都是满面惊喜。 梨树化形之后,变作了一个白衣少年,乌鸦则出乎意料,竟然变成了个女孩。薛清看了他俩一眼,抬手浮起一团清气,接住了天上降下的劫雷,梨树和乌鸦更是惊喜万分。他俩相视一眼,一齐上前,跪倒在地,口中道:“多谢上仙大恩,为我等化形。” 天地间不是人类的修炼者想要化成人形,按照现在天地间的灵气情况,起码要几百年的苦修。梨树和乌鸦这算是白捡了一副人的身体,自然都觉得高兴。 再说了,像乌鸦和梨树这种,属于异类修行,修出来的算是妖怪,化形的时候是要渡劫的。天雷劈下来,渡劫失败就化成灰,尸骨不存了,也很是危险。现在薛清替他们接下了劫雷,等于他们连渡劫的风险都没了,怎么不高兴。 薛清想了想,还是不在这时候打击他俩。反正以后他们修炼遇见了什么难处,自己尽量帮忙也就是了。 于是薛清只点了点头说:“现如今外头有人过来,尚不知是敌是友,是以让你们化作人形,若真不得已,要避开是非,也方便一些。现下你们是借了外力,必定根基不牢,日后必要好好修炼,才能弥补今日遗患。” 两妖连忙口中称是,不过薛清瞧着,他们是听在耳朵里,没有听到心里。 化形是妖怪修炼的一大关,不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道行到了一定的水平,都希望化为人形。因为只有人类的身体结构是天然道体,天生就适合吸取灵气。所以只要化形,之后的修炼要快得多,乌鸦和梨树估计也不在乎薛清所说的那一点根基不牢的遗患,只顾着高兴。 这两个,也是没见识,孺子不可教也。薛清在心里给这两只打了标签,也就是能做个侍童,跑腿的罢了。 在心里给这两只打了标签,也就是能做个侍童,跑腿的罢了。就怕他们连跑腿的活计也做不好,丢三落四。想到了带东西,薛清忽然心里一动,这才想起来,他还能有些袖里乾坤的法术,直接把乌鸦和梨树裹进袖里带走,倒是免得之前的麻烦。 现在才想起来,为时已晚。薛清暗暗决定等解决了眼前的事情,还要继续修炼。好好地把上清的 法术融会贯通,免得日后用的时候想不起来,想起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 一边暗下决定,一边指了指他们俩,薛清道:“你是梨树化形,就叫白梨,你是乌鸦化形,以后就叫黑鸦。你们可为我门前童子。” 两只也不觉得做门童有什么□份的,连忙高高兴兴答应了,薛清又叹了口气。 和上清融合之后,他觉得似乎自己的性格也有部分被上清影响了,比如清高自傲,比如固执倔强,再比如好为人师。 现在看见这白梨黑鸦这样不知进取,他就想叹气,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说了这几句话,外面阵脚上那棵梨树已经被砍倒了。 白梨本来就是三才阵的针眼,现在他化了人形,一挪动地方,三才阵大阵其实已经破掉了,外面附加的那些或攻击或放手的小阵也根本撑不了多久。薛清干脆一挥袖,布阵的树木各自移开了原位,解开了围着别墅的阵势。 反正阵是要被破掉的,不如自己解开了,免得这些树无辜被砍。这些草木多少也沾了点薛清的灵气,它们都是有可能产生灵智的,就这么被砍了真是可惜。 阵势一开,那群士兵就做出防备姿态,竖起牛皮大盾牌,将指挥他们破阵的术士们和那将军挡在后面,如临大敌。 薛清忍不住觉得好笑又好气,这什么人呐。是你们上门找别人麻烦,现在倒好像是别人主动过来打你们,而你们是防卫者似的。 昔辞[洪荒]_12 他信步向前,扬声说道:“尔等为何而来,扰了他人清静?” 那群士兵后面一阵骚动,过了片刻,走出来一个长须道士装扮的中年男子,站在了最前头,对着薛清弯腰一揖,口中说道:“贫道惠清道人,见过道友。不知道友仙乡何处,哪里出身?我皇广招天下修道之士,道友也可随我等去往参拜。” 薛清掐算了一下时间,他闭关六年,现在应当是始皇帝九年,秦始皇作为秦朝皇帝执政要有十年时间,那么现在还是他在位。 这个皇帝除了统一中国之外,干过的最有名的事情就是焚书坑儒和寻仙问道。焚书坑儒暂且不提,寻仙问道是正在进行,薛清可不想去参与他的伟业——要是真跟这些人一起去了咸阳,估计他就是要和那些丹生道士们一起给秦始皇炼什么长生不老药。 别说薛清对炼丹药不怎么行——丹方、炼器、阵法三者,他最不擅长的就是炼药——就算是他和他大哥太清道人太上老君一样擅长,他也不愿意给这位皇帝炼丹。 要是秦始皇长生不老了,那还不乱套了?皇帝本来就是个终身制的职业,你再弄个无限期 执政,你不累别人也不耐烦总看着同一张脸在那个皇座上。 再说了,一个凡人,没有经过苦修就想不劳而获,你真以为皇帝是老天爷的儿子,什么便宜都是你的? 于是薛清毫不犹豫,开口就道:“不去。” 这么不客气的说法让对面所有人都大皱眉头,那个叫做惠清道人的修道之士更是面色一沉。他回头朝身后的其他修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薛清也没兴致听他们谋算什么阴谋诡计,只负手站着,看天边一片青云朝西缓缓而去。 片刻后那些修道士们商议完毕,就见那惠清道人回头,语带威胁地说:“道友,你也需知修行不易,多年道行须得珍惜。” 一听这话,就轮到薛清皱眉了。 这人还真不知死活,竟然威胁自己。他的意思,不就是要是自己不乖乖跟他们去咸阳,他就要动用武力?还想给来个“打到生死不论”不成? 还真是应了一句话,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无知。 通过之前的那几年入定修行,薛清已经吸纳了一部分上清记忆里的常识,不用专门去想就明白了圣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几乎是很轻易地,圣人们就能把这个地球毁灭掉了;而毁灭之后,圣人们眼睛也不眨一下,新的地球就又造出来了——所以才有圣人非大劫不得出三十三天外的约定,不然如果圣人遍地乱跑,这个世界早就不复存在了。 当这样强大的力量需要汇集在一个小小的人形的身体上的时候,就必须将之压制得极其严密,否则只要有一丝气息外泄,就不是这个脆弱的世界能够承受得了的。而这个道理也适用于其他力量强大的修行者,所以,修行境界越高,看起来反而越发像是个普通人。 但是这样的普通人,又和没有修炼过的凡人有所区别。但凡是修炼者,都该明白,若是现在面前有一个人,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看清楚这人的道行,这人修为必定在自己之上。 薛清现在已经处于一种突破了顶尖,跳出了世界的控制,而成为看控制者的水平,远超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修行者。他从外表看起来当然普通,但只要是有见识有常识的,就该知道面前此人不能轻易招惹。 只是薛清却奇怪了,别人不清楚,可他自己知道,只要他打坐入定收敛气息,就不会有痕迹外露,那么这群人是怎么找上门的? 既然这些修道士既然能在茫茫深山老林里寻着他,找上门来,还用暴力手段破了他的阵,总要有几分本事的。既是有几分本事,他总也该知道些修真界的常识,怎么还能不明白薛清不 是他能惹得了的? 除非,这个惠清道人就是其他修道士推举出来投石问路的炮灰,所以可怜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做返朴归真。 好吧,可能他真的不知道…… 薛清看着那惠清道人嘴巴开开合合,说着威逼利诱的话,内心很囧。 惠清道人,他的师父未免有些太不负责任了。 这样的徒弟都敢让他出来见人,就算不怕他给师门丢脸也得担心他会不会丢命啊。 不过,薛清一挑眉,看着这个惠清道人貌似还是这一帮修士里面的头目啊……而且探查一番,他的修为的确是一群修士里最高的。 薛清瞬间觉得,现在人间的修道士们的状况,不论是人类修行,还是异类修行,可能整体上都不乐观,都比较令人绝望。不然那些修真的门派也好,个人也罢,怎么可能让这些连元婴都没有修出的人出师到外界乱晃? 于是他回头看了看白梨和黑鸦,可能这两个,还是资质心性都比较拔尖的? 这是明显的走神,那个惠清道人又怎么看不出来?于是被无视了的惠清道人十分气愤,乃至于恼羞成怒,一手指着薛清,怒喝道:“你这道人,真是不知礼数!贫道好生与你说话,你却放肆无礼!才渡了天劫的无知后辈!敬酒不吃吃罚酒!” 昔辞[洪荒]_13 薛清扬眉。 嘿,这惠清道人,胆量不错嘛。 ~~~~~~~ 本想着,这好歹是个修道的人,怎么着也比那棵柏树强,最起码能禁得起自己的一缕指风。谁知道,薛清不过弹了弹手指,那惠清道人就飞了出去。 只听见一声惨叫,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在空中飞速划过,惠清道人在运动到弧线的最高点时挣扎了一下,然后就遵从万有引力定律持续在竖直方向上加速,落在了远远的地面上。 顿时那些士兵们小小地骚乱了一阵,整体朝后退了几步,薛清能瞧见的那些人脸上都是满满的戒备,若非那将军打扮的男子大声呵斥,兴许有些人能拔腿逃跑。薛清眯着眼讽刺地看着站在最前面举着盾牌的那两排兵士,盾牌下露出的腿直哆嗦。而那些举着弓箭的,薛清只担心他们的手抖得太厉害,一时不小心松了拉满的弦,把箭射到了他们自己人头上。 几个士兵护卫着一个修道士绕了个圈子,避开薛清,跑过去看那个惠清道人的情况。如果不是那话说出来实在欠扁,薛清也想问一声,那惠清道人还好吗?看着刚才的情形的确有点吓人,薛清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死是活,顿时也有点后悔。 他可是一直都是个良民啊,活了几十 年,连打架斗殴那都是十来岁之前年纪小不懂事才干的事情。现在好了,忽然之间有个人因为他动了动手指就飞了出去,生死不明,那个惠清道人,他要真死了,这可真是罪过罪过。 好在这惠清道人修道稍稍算是有那么一点成就,起码耐摔耐打。飞出去了几十米,重重摔在地上,他竟然哼唧两声又爬了起来。 既然没死,薛清就松了口气,也没了罪恶感。 他不会像上清似的,把一切不如他自己,又不入他眼的生物都当作蝼蚁看待,但是薛清也不是圣母玛利亚转世,没那么多好心。 对于威胁自己,妄图指使自己做自己不愿意的做的事情,还用手不客气地指着自己的人,他绝对没有什么好感。现在实力又摆在这里,于是薛清并准备不对对方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6 6、第六章  故知 ... 第六章  故知 又上前两步,薛清抬起下巴,朝那群因为自己动作而纷纷后退,甚至连那将军的呵斥也不能阻止他们无组织无纪律行为的兵士和修道者说道:“真不知道是谁不知礼数,敬酒不吃吃罚酒!现下尔等也该知道轻重,还不快快退去!” 原来弹弹手指就可以解决了呀,并且杀鸡儆猴的效果看来也不错。薛清顿时觉得之前自己真是胆小,一见是政府人员就先想怎么回避了。果然,虽然身体已经变成神仙了,可心理上还是上辈子的心态,这样可不符合现在这个世界。 不过这样也好,这也算是自己残留的一点特色。都被上清同化了,那也就不是薛清了。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影响,被打断了入定,他还正不想继续在这里了。起码也要在周围的山上转转,以前还从来没去过长白山天池呢。 这边他已经径自盘算起旅游路线了,谁知那个将军打扮的男子还真有些本事。只听他又呼喝几声,说了些激励和威胁的话,那些官兵又聚拢起来,重新摆好了阵势。 那将军竟很有些身先士卒的勇气,朝四下一看,和身侧一个人说了几句话,排众而出,竟然亲自上前来和他这个刚刚把人弹飞了的人说话。 朝前走了几大步,直到他离后面的人足有一两丈远的时候,那将军才停了下来。 对着薛清一躬身,那将军道:“道长神通,我等都已经见识了。我等浊世之中,凡尘俗人,本不该驱使神仙中人。只是如今我皇执掌天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皇即为天意属命,既是我皇宣召,亦即天意,我等才敢妄为了。如今不敢发号施令,叨扰道长。” 薛清哼笑一声,这个将军勇气也有,又并不像是个武夫,反倒伶牙俐齿的,面子上的漂亮话说得倒是好听,且能屈能伸,见事不可为也不勉强,十分灵活。 虽然之前说的那些话未必就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愿意说的,不过能把话说出口,就说明这不是个脑子里长肌肉的人。 目光转到那将军身后的一个人身上,刚才就是他在和那将军咬耳朵对吧?薛清认得出,那个人就是刚才他注意到的那类似于狗头军师的年轻男子。 看着那人穿的衣服也是军中人模样,但是……薛清皱起眉,他看得出那也是个修道者,并且,那个修道者的气息还让他觉得有点熟悉…… 在记忆里搜了一遍,寻找那熟悉灵气的来历。可等真的找到了,薛清却有点难以置信了——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 昔辞[洪荒]_14 惊讶之下,薛清也不理会那将军,径自往兵士们之中走去,那些士兵顿时 如退潮似的向后散开。那“狗头军师”也想随着众人退后,薛清却早已一把抓住了那人手腕,细看一遍那人长相,再强行探入神识。 容貌自然非复旧时,可那神识,那气息…… 果然是……薛清松开手,一瞬间甚至说不出话来。抬手指着那个看起来完全就像是普通人一样的男子,过了半晌,薛清才低声讶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现在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潜身在凡人的军队中,像个真正的凡人一样,可是,他的确是曾经的妖族除了妖帝帝俊、东皇太一之外,道行最高,法力最强之人!(碧:囧,真别扭这话……)这般人物,他为什么会伪装成一个凡人,藏身于秦始皇的军队之中? 怎么想怎么觉得难以置信,薛清原地来回转了一圈,抬手布了个阵法结界,将外界的视线和声音阻隔起来,跺了跺脚,才又道:“你是晨暄!是不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被唤作晨暄的男子也略张大了眼睛,收起了脸上惶恐神色,却打眼将薛清上下看了一遍,初时讶然,随后他便苦笑道:“我道是谁,随手便是正宗上清仙光,原来却是……咳,你也别问我为何在此,你乃是圣人至尊,不也降落凡尘?何况是我了。” 本想质问的话,都被堵了回去,薛清瞪着晨暄,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多年不见,你倒仍旧是嘴里不饶人。不说这些,你却是为何要把自己弄成现在这样?看起来就是个凡人,连那边那几个才刚入门的修道者都还不如呢,你也不觉得委屈难受?” 晨暄又苦笑了一声,低声道:“此中事由,须得缓缓分说,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 薛清便点了点头,撤下了结界,扭头朝那将军道:“既是有我旧识之人在你军中,我便随你等走一趟咸阳罢了,你也不必再寻思劝说之言了。” 说罢,也不顾那将军愕然防备的神色,众修士的窃窃私语,士兵们的畏惧退让,薛清只朝后头白梨黑鸦招了招手,示意他两个跟上来。 ~~~~~~~ 从山上下来,一路上薛清都在回想当年。 他与上清融而为一,他便是上清了,而上清与晨暄自天地初开时便相识,此时薛清重逢晨暄,也自然在心里感慨激荡。 方才薛清探查一番,晨暄道行仍在,法力却是强自压制到几乎没有,放出的一点仅仅维持着身上的变化之术,这才看着浑然一个凡人。 他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原因,才会这样掩饰自己,潜藏到凡人当中。但是这种做法,时间长了必然折损修行,且这种状态也不能修炼,薛清瞧着此时 的晨暄比起当年分别时候,修为不进反退,真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是图的什么。 晨暄乃是开天四灵,风火地水之中水灵化形,说起来,天资跟脚,都仅仅逊于上清这种所谓盘古正宗。就算这些年他都是睡过去的,从来没修炼过,可晨暄化形时便是大罗金仙,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他如今这样,都是自己糟.蹋自己的结果。 一路上,薛清想着最初在极北之地遇见晨暄,想要收他为徒却被拒绝,后来机缘巧合成了挚交,再后来一起在洪荒游历,再后来……记不得了。 薛清皱眉,这上清的记忆,为什么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缺失? 下得山来,东北现在还是大片的荒地,也并没有遇见什么村庄乡镇,眼见日头西斜,天色将昏,寻了一处开阔平旷的地方,那带队的将军便命令砍伐树木,搭建营帐。 薛清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拉着晨暄避到了一旁。掐了个法诀,将自己两人与外界隔开,就道:“现下停下了,你就和我好生说说,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怎么来了这里?” 晨暄叹道:“当年我被压在太阳宫下,这事你该也是知道的?自东皇死后……” “什么?”薛清忍不住打断了晨暄,皱眉道,“东皇死后?” 东皇……东皇太一?他死了? 薛清一晃神,隐约觉得似乎就是如此。但是好似直到晨暄说起来。之后他才忽然记起了这桩事,先前他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东皇之死这件事……他不由得皱眉。 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薛清道:“你接着说。” 晨暄面露狐疑之色,却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接着方才的话道:“东皇死后,我才从他的太阳宫下逃脱出来。只是多年被封印在禁制之中,不知世事。我又回到族地的时候,才发现,我族人早就凋零,几乎死绝。王族之中,只剩下一个幼崽,四长老也都死了。” 薛清点了点头,又有一些以前没有想起过的事情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当初晨暄化形后,不知怎么,就和极北之地的九尾狐族混在了一起,将自己也当作了九尾狐族,化形时还有一化身,就是狐狸模样。 后来他名声越来越大,彼时帝俊太一兄弟两人掌管天庭,以为他真是妖族,便想要招揽他,晨暄几番推拒,最后被帝俊太一打上门去,将他用东皇钟捉走了,强行带回天庭。 昔辞[洪荒]_15 晨暄性子倔强,当初上清圣人至尊,想要收他为门下首徒,还被断言拒绝,这般高傲,他自然不愿归顺天庭,太一就把他关在自己的宫殿太阳宫之下。太一和帝俊都是太阳星上金乌化形, 身具太阳真火,正好和先天之水化形的晨暄相克。 上清也曾想过去相救,可那时候却被两个哥哥阻止,说这是因果命数,又强行将上清压在昆仑山上闭关。之后如何,上清的记忆里是没有了,就连晨暄被关在太阳宫,也是之前听他自己说起来,这才重新记起。那么晨暄这一关就是…… 直到东皇太一,妖帝帝俊都死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然后有发生了什么事……薛清皱眉,又想不起来了。 晨暄叹了口气,又道:“狐族已然凋零,我自然也无力回天,只好带着那个仅存的王族幼崽回到极北之地,潜心修行。谁知后来天地大劫,封神之战,又是天降横祸……” 听到这里,薛清又忍不住打断,问道:“什么封神之战?” 他隐隐觉得,这封神之战和他自身相关紧密,十分重要,但是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 就连封神之战这个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都觉得它又变得模糊了几分,像是马上就要忘记。 似乎是有谁在自己的记忆里藏着什么法术,有些特定的记忆,或是被抹去了那些记忆,一旦稍稍记起提及,都会在法力作用之下,再次被忘得一干二净。 而这个“封神之战”,应该就是关键词了吧?只要提到它,那个法术就会自行启动,开始抹杀他的记忆——所有相关的记忆,不论是对于谁的。 想起了自己的上辈子,作为凡人的时候,薛清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封神演义》之类的书和影视作品,毕竟那也算是古典名著。但是现在回忆起来,他竟然从来没真的看过那本那电视剧究竟讲的是什么内容,也不清楚。 看来果然有玄机……薛清连忙抓住晨暄肩膀:“把这件事细细说清楚。不瞒你说,不知怎的,我有好些事情都记不得了,只觉得你方才所说之事,与我相关甚密,却如何也想不起究竟是什么事情,叫我这样挂心。” 晨暄面上有些惊讶,也有些“果然如此”的神色,他点了点头,叹道:“先前只是听说传闻,不想却是真的……” 话到一半,他却忽地住口不言,面露古怪神色。不过片刻间,晨暄面色几度大变,时而惊恐,转瞬又化作欣喜之色,大汗淋漓,全然顾不上薛清的呼唤询问。 过了好一会儿,晨暄长出一口气,抬袖擦了擦汗,才恢复正常的样子。他上下看了薛清一遍,叹道:“过去往事,虽说我知道一些,却是不能透露给你知道。天道意欲令你忘记往事,你便……顺从天意,忘记了吧。” 薛清一拧眉,顿时心中一股火气上升。 什么叫做顺从天意?那分明是他自己的记忆,他想知道自己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不应该的? 晨暄观他神色,知道他心中不平顺,只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也不做劝解,单等薛清自己平息内火。 过了一会儿,他才叹气道:“我也不瞒你,方才是道祖在神识之中与我说话。他令我不许将以往之事告诉你,也不许引着你去探求忘记的那些事。先前我还以为是元始天尊在你身上施布法术,抹去了你的记忆,现下想想,元始天尊哪里就有那么大本事,也只有道祖……” 道祖……薛清皱起了眉,是他干的,那可就不好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 7 第七章  扶苏 一想起来道祖,薛清这才想起他的种种神通本事。 鸿钧道祖是上清他们三兄弟共同的师父,除了上清兄弟几人,他还有其他好几个弟子,也都是厉害人物,他自己的本事,便由此可见一斑。实际上他早已超脱了一个“修行者”的范畴,成为了天道,掌管世界规则,他的意思,那才是真正的天意。 这样的一个人物,被他抹去了记忆,估计是回不来了。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圣人也就只是和蝼蚁差不多的级别罢了,谁能违抗天道呢。薛清也只好叹了口气,先弄明白晨暄的事情好了。他朝晨暄摆了摆手说:“那就算了。你……你继续说你的事情。” 昔辞[洪荒]_16 晨暄带着同情看了薛清一眼,也不再提刚才的事,只接着说道:“总之,是因过去的某些事端,九尾狐族遗留的一分支惹上了灾祸,天将业力,且又因违背了圣人之意,恶了妖族圣人女娲娘娘,又因此与西方圣人准提佛母结下因果。为了结因果,准提圣人要杀灭整个九尾狐族,追杀我这小侄儿。女娲娘娘因之前之事,也不愿庇佑我族。” “是以你就逃到了人间界?”薛清看着晨暄,叹了口气,“只是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总还得想个别的法子。” 晨暄无奈道:“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幸好现在圣人们非逢大劫不得出三十三天外,那些佛教的喽啰们我还应付得过来,就是麻烦些,才不得不躲避起来。” 说着,他又笑了,上下看了薛清一回,道:“不过你倒是特别。” 薛清撇了撇嘴:“你倒还有心思说玩笑话。在这人间界,原本就是灵气稀薄,你不是圣人,不能从三十三天外吸收灵气,又强自压抑修为,装作普通凡人模样,不去找那些灵脉所在之处好好修行,再继续这样躲下去,必定还要法力衰退——就是如今,你瞧你现在,还有没有旧时风光能耐?到时候佛门再来找你的麻烦,你又要怎么办?” 晨暄笑叹道:“唉,走一步是一步。我又不像你,沟通天地,推演天机,我也只能看到现在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若是真到了走投无路之时,我大不了和他们拼个玉石俱焚。” 说着,他展开双手,比划了一下:“如今天地间圣位早已满,哪里还有我证道的可能?我也不指望自己能不死不灭,只求眼下能活得肆意。一味小心谨慎,就是活千万年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痛快几年是几年。” 薛清听了,心中隐隐有所触动,忍不住叹道:“你倒是看得开。只是你现在,真觉得自己活得痛快?不也是一样的藏头露脚。” 晨暄一叹, 道:“若是我自己,我就杀上西天去,管他谁死谁活呢?只是……还有我那小侄儿呢,我是为了他……这也是我自己的意愿,没什么不痛快的。” 只是虽这样说,晨暄眉间还是有些郁郁之色,薛清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得彼此都有点郁闷难过,便转言道:“你护着的那只狐狸崽子呢?也叫我瞧瞧。若不是他,准提也不见得就不愿放过你,我瞧他巴不得能把你招揽到他那边呢——你就是被那狐狸崽子拖累了。” 晨暄挑眉笑道:“那是我的侄儿,他父母双亡之后,就等同于我的儿子了——这世上哪有父亲卖了儿子得好处的?我等虽是妖族,也懂得什么叫做情义。” 薛清又忍不住撇嘴,却没说话。 晨暄乃是先天之水,哪里算是什么妖族,本来就用不着这么护着那狐狸崽子。 不过也正是他这么有情有义,薛清才喜欢他,乐意和他结交。 收了方才布下的法诀,两个人又重新走到阵营之中。 晨暄在军队里官职竟然还不低,才一现身,就有个小兵跑过来,说是他的营帐已经搭建好了,请他进去。 朝那小兵点了点头,晨暄走在前引路,两人到了帐篷之中,一卷行李已经放在角落,晨暄从中取出了一个竹筒,小心翼翼地打开,就有一道白光从竹筒里投射而出,落在地上,慢慢变大,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长着好几条尾巴的大白狐狸。 薛清看着那狐狸,眨巴眨巴眼睛,又看晨暄,讶然道:“这……这就是你那狐狸侄子?他多大岁数了?竟然还没有化形?” 晨暄苦笑道:“人间界灵气稀薄,哪能容易就得化形成人。这还是因我时常给他灌输法力,这才瞧着好些。我又想着,即使要化形,总要让修为有些基础,筑了道基再更进一步。不然化形了也不过地仙之流,和那些寻常妖精又有什么区别了?愧对九尾狐的出身。” 一边说,晨暄已经略微弯腰,伸手逗弄着那白狐狸玩。那大白狐狸体型看去像是后世薛清见过的藏獒一般大小,抬起前爪用两只后爪人立起来,冲晨暄一扑一扑地去抓他的手。 薛清看着他俩的互动,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总觉得晨暄和那白狐狸相处的时候,活似是主人和宠物狗。 满面慈爱地和那白狐狸玩了一阵,晨暄依依不舍地把它又收回那个竹筒里,合上盖子,叹了口气:“真想离了此地,免得他继续受这样的罪。总这么拘束在这竹筒里,我也是十足心疼,只是却不敢让旁人看见了他。” 他这么一说,薛清才想起来,之前问了,可晨暄还没回答,为 什么他要躲在秦始皇.军中,便道:“你既是也不想在此久留,为什么不干脆离开?即便是在市井之中,也要好过在这军中,不得自由,还要受人驱使。先时你不愿归顺妖族天庭,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你之前也说是为了你这狐狸侄子,在这里他难道就不憋屈?你不如和我一起走吧。” 下了山,走了这一日,见识了现在的人间界别的地方,薛清才发现,之前他嫌弃长白山上灵气稀薄,其实真是冤枉了长白山这块地界。 对比上古洪荒,或者是三十三天外,长白山自然要说是灵气稀薄。可是如今的人间界,乃至是西行去地仙界,都难找到能和长白山媲美的地方了——对于普通的生灵来说,这里已经能称得上是修行的天堂了。 薛清离开前已经在长白山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再加上本来就有的结界禁制,这块地方已经是他的私人领地,他日后必然要回来继续在此修行。他想着这人间界估计再难找到这么好的地方了,特别是越向西南走,灵气越发减少,污秽之气渐多,薛清还有些后悔下山了。 原本就是为了晨暄才下了山,不如现在把晨暄也拐到山上,一道修行也好。 晨暄把那竹筒小心放好,口中答道:“我岂是就愿意受人驱使,实则我在这军中,是有所图谋。那带军之将手中有一颗灵珠,若是在先前那些时候,我自是不会看在眼里,但现下我身无长物,那灵珠却是成了难得之物。我想取了那灵珠,好给碧玄用。” 他顿了一顿,又道:“再者,你也知道人间界灵气稀薄,碧玄修炼,总不能只靠我给他灌输灵气,我就想了个取巧的法子,借助生灵之气让他修行。人族为万物生灵之长,用来修炼最好不过,只是我却不能平白杀人给碧玄用,跟着军队……” 昔辞[洪荒]_17 碧玄?就是那白毛绿眼的狐狸?薛清点了点头,明白了沈暄为什么一直停留在军伍之中。原来是等着打仗操练,死人了他好收集灵气。 虽然这法子并非正道,不过也无可厚非,薛清不理会,又道:“生灵之气也就罢了,只是你想要那灵珠,还要另寻办法不成?那将军不过是个凡人,军中的修道士在你眼中还不值一提,你直接抢了,或是偷来,不就成了?” 晨暄道:“许是你没仔细瞧?那将军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薛清径自往旁边床上一坐,道:“任凭他是什么人,还能比你更强?你别是装凡人时间太长了,竟真的把自己当成凡人了。” 这么想着,薛清自己心里自嘲一笑,他现在倒真是神仙心态了,反而晨暄这种应该更加无视凡人的,却学会了重视人权, 平等交换。 晨暄摇了摇头,无视了他之前的话,叹道:“那位是当今人皇始皇帝嬴政长子,名叫扶苏。他身上有人皇之气,我可是不敢轻易伤了他,不然损伤了日后的人皇,可是一桩大祸。九尾狐族本来就业力缠身,要是我再招惹了人皇,可就真的要灭族了。” 听见扶苏的名字,薛清却是一愣。 原来是公子扶苏?之前自己还和他说过话呢,怎么就没注意看看他长什么样? 这可是有名的历史人物,却没想到,遇见的第一个人类,就是这么有名气的人,真是荣幸——薛清自动忽略了被他一道指风弹飞的那个什么道人,把扶苏当作他遇见的第一个人。 “我观那扶苏大公子人品,日后也当是一朝明君,这秦朝气运还要有些年头。”晨暄一边说,一边朝上头指了指,“人皇毕竟是天意所属,轻易不敢冒犯。我也只能和那扶苏公子商量好了,替他做些事,换取那颗灵珠。” 薛清心知这位扶苏公子十分倒霉,有做皇帝的本事,却没有做皇帝的命,不过此时倒还不好泄露天机。想了想,他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可以代替那灵珠给晨暄的,不过…… “你若愿意,我给你这侄儿输送些法力,如何?只是我身上如今也没有什么异材奇宝,不然倒可以炼制个法宝,权作给你那狐狸侄子的见面礼。”薛清说着,心中觉得自己的法力要比那什么灵珠好得多了,那可是直接从三十三天外吸取炼化的,纯粹无比。 而且法力和灵气还有所不同,灵气或是灵力,只是天地间自然形成的精华之气,被吸收进去,还要修炼者自己炼化才能修成自己的,而法力就是这个“炼化”的结果。修道者使用法术,炼丹制器,用法力比借用灵气得到的结果要好上不止一筹。如果薛清把自己的法力输送给那白毛狐狸,等于是直接把他修炼的成果给了白毛狐狸,省了狐狸自己修炼。 晨暄闻言,有些意动,不过最终还是苦笑摇头:“你也该知道,碧玄尚未化形,哪里承受得了你的法力?就算得了你的帮助,化形渡劫,也是坏了根基,还是让他自己修炼得好。” 一边说,晨暄瞟了瞟外头,薛清知道他是指白梨黑鸦那两只。摸了摸鼻子,薛清也不再提,只道:“你要继续跟着这扶苏公子回咸阳?你可知那始皇帝如今所为,倒行逆施,修仙问道,原本就不是他能奢求的。即便他是人皇,也必不能如愿,反倒招惹业力。” 晨暄叹道:“我又如何不知?你放心,我也不会助他。公子扶苏也并不知我身份来历,他只当我是普通凡人罢了,不会让我去帮忙炼丹。今回 他带兵围了你暂留的那座山,也只是因为碰巧遇上了外出给皇帝招揽修士的那几个方士,得他们求助,并不是特意前去冒犯。” 薛清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替那扶苏公子说好话。怎么,我没有劝得动你和我一道离开,你却想劝我也随他一道到咸阳去?” 看着晨暄低垂容颜,薛清叹道:“你就是太过重情义了。你在那扶苏公子身边才待了几天?就这样维护于他。他可是个凡人,又是人皇之子,日后免不了有些因果羁绊,你自己也说,本来就是为避祸才到了此间,还是少与他牵扯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 8 第八章  招揽 晨暄摇头笑道:“我岂是愿意与凡人勾连太深?只是那扶苏公子确是极好的为人,待我不薄,又历来宽厚重义,我难免生了投桃报李的心思。你也不必担忧,如今是那公子扶苏亏欠于我,等我拿到了那灵珠,就立即一走了之,绝不和他牵扯。” 薛清又看了他一眼,道:“但愿如此。” 想了想,总还是有些不放心。那灵珠薛清还没有见过,但既然能被晨暄看中,想必也是个好东西。公子扶苏是个凡人,他不识货,觉得这灵珠没什么大用处,可晨暄却心知肚明。 如果晨暄觉得他之前替公子扶苏做的那些事足以抵偿便罢,只怕晨暄心中太计较公平,觉得亏欠了公子扶苏,这因果就结下了——对于他们这种修行有成之人,因果之事就是自己内心的挂碍了,不了结因果,修行再难有寸进。 本来就是久违的故交,当年也晨暄算得上他一个知己,现在再次重逢,能帮上一点忙还是多伸伸手。晨暄重情义,只怕他早就认定了这个因果。 昔辞[洪荒]_18 薛清便又道:“也罢,我就随你走一趟也好。我本就有心见识见识如今的人间界,到处瞧瞧,那么先去哪里都一样。随你一道去咸阳,也让你好跟那位扶苏公子交待。军中现在大约都知道你我相识,我要是走了,他们问你要人,可不是给你惹麻烦?” 晨暄听了,便笑着一拱手,道:“如此便多谢天尊体谅。” 薛清听着那个“天尊”的称呼,实在别扭,撇嘴道:“如今在人间界,就别提原先的那些称呼。我名叫薛清,你唤我名字也好,唤我道友也罢。别叫什么‘天尊’,你是怕不能给我惹来麻烦不成?” 晨暄笑道:“薛清?你倒是不嫌弃,还给自己寻了个人族的姓氏,不过听着也还有些意思,方便在人间界行走了。唉,既是你说起,我也少不得嘱咐一句——我如今化名沈暄,你也别再叫我旧日名字,旁人或是还以为我是姓陈,净是惹人疑窦。” 他两人正说着,外头一个小兵喊道:“沈参将,将军传你议事!” 薛清听着,忍不住噗嗤笑道:“沈参将?你还真做了个官儿?久不见,真是大变样了。” 看晨暄无奈一笑,薛清道:“我都明白,你快去吧,外头等你呢。” ~~~~~~~ 扶苏公子大军之中的那群修士足有十来人,这些人就是是被秦始皇派遣,到各地处搜寻天材地宝,为他炼制长生不老仙丹的。 当然,这些人一路上顺便也招揽其他有本事的修士,为秦始皇所用——就好比在长白山上对薛清的那一 番作为,也是他们的活计。 在军中一道走了数日,薛清才明白这些人等于是在做出来跑腿的工作,那么被派遣了这样的活计,想必这些修士水平都不怎么高。 他们白天的时候赶路,是和普通兵士们一样骑马驾车,连缩地成寸这样的小法术都不能长时间使用,更别说传说中腾云驾雾;途中歇脚,也没有辟谷之说;等晚上休息的时候,也睡得和凡人似的,一点也看不出哪里像是神仙中人了。 其中修为最高的那个惠清道人,也只是才踏入了修行的门槛,金丹期的练气士,在薛清看来,还不如路上偶遇的一只兔子精功法高深。 可能就是因为见多了这样的修道者——或者在咸阳这样的人更多——扶苏公子对于所谓的神仙并没有什么景仰或者是敬畏的心思。虽然他对待薛清的态度比对其他人更礼貌一些,不过薛清觉得,这更多是因为晨暄,也就是沈暄沈参将的缘故。 这种一视同仁的态度就让人舒服多了,薛清受够了其他人像看什么毒蛇猛兽一样的眼神。不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弹飞了那个什么道人?有那么可怕吗? 一路到了咸阳,薛清也和那些修道士们一起被安排去见秦始皇,他就掐了个法诀,清除了那些人对他的记忆,脱身离开了。 参观一下活着的秦始皇,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皇帝也是不错的经历,但是他可不想对那位皇帝陛下下跪磕头。他不是秦始皇的崇拜者,对这位皇帝也没什么好感。 没有直面天威的那个兴致,薛清也不想体验一回古代人三拜九叩的经历,他不过是抱着围观的心思而已。薛清从半空中看了一眼皇宫,帝座上正襟危坐的男人身材高大,似乎有一些和普通人类不同的气息,其余也没什么特别不一样的。他又看一眼,转身就飘远了。 循着沈暄的气息,薛清找到了沈暄府上。主人不在,厅堂里被沈暄带回家的白梨和黑鸦正和沈暄的白狐狸侄子玩得高兴,见薛清进来,连忙垂手而立。 摆手叫他们自己玩去,薛清正考虑着下一步要怎么劝说沈暄离开咸阳,这里的魑魅魍魉实在是太多了,又兼秦始皇不知弄了多少丹生道士,整个京城上空都飘着古怪的丹药灰尘,气味难闻,他是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正想着等沈暄回来,就算是劫持也要把他一道弄走,就听见院子里一声巨响,好似青天白日晴日落雷,伴着两道青红光柱,就落在了府中后院。 这可不是普通的天气现象,薛清一皱眉,心道这是有人来找麻烦了?他连忙展袖,用袖里乾坤把白梨黑鸦和碧玄都卷进去遮掩好,他们几个可没什么自保的能 力。 才藏好了那三只,大门就猛地被推开了,沈暄沉着脸冲了进来,神色略有些急躁,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显然就是方才跟着落雷降下的那两人。这两人虽然弄得声响浩大,引人注意,不过还算是懂得礼貌,只站在院子里,没跟着进屋来,到了门前就停了下来。 沈暄心知是薛清把狐狸藏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放松的神色,松了口气。 又对薛清使了个眼色,等薛清会意,也隐藏起身形,他才转过身,几步走到门边,面对那门外的一男一女,道:“赵真君,彩云仙子,你二位也莫要步步紧逼。我沈暄已非昔日之晨暄道人,我已退避至此,天庭还不放过我么?难不成你等当真想要效仿当年帝俊太一?” 随即冷笑一声,沈暄手中凭空多出了一根色做碧绿的竹箫,目视那两人,沉声道:“只可惜,怕是你们二位不及帝俊太一的本事,还降服不了我!” 那碧绿竹箫看着就不是凡物,沈暄一动意,那竹箫上头便发出一道青绿仙光,直逼门前那一男一女。他二人连忙退后,闪过了那道仙光,那光芒落在地上,顿时好似一把利刃,将土地也劈开了,地上显出一道巨大裂缝,深达数丈,沈暄宅子里的整个院子都被分作两半。 薛清眯起眼睛,看了看那两个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的人,又看了看那根明显是先天苦竹所制的竹箫。他心里竟然忽然有种感觉,不想插手这件事,不想和那门外两人敌对。 沈暄的竹箫倒是件绝佳的宝贝,有这根竹箫在手,即便是昊天玉帝亲至,如今的沈暄也未必一定要输,更别提这两个人。那男子是大罗金仙,那女子只是个金仙,即便沈暄没有竹箫,收拾这两人也不在话下。 只是沈暄能否打得过是一方面,薛清作为朋友,当然是不应该袖手的。 昔辞[洪荒]_19 而且,思量前后,估计这两人还是因为薛清的缘故才能找到沈暄。沈暄因为担心沈碧玄被人发现除掉,一直都足够小心,但是薛清施法掐诀的时候可没怎么遮掩,自然能被人发现行迹。算来这是薛清给沈暄惹上的麻烦,他当然要承担责任。 可偏生他心里生不出一丁点对那一男一女两个天庭来者的敌意,只觉得还是旁观得好。 想了半晌,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态,薛清只好叹了口气,继续看那三人对峙。心中安慰自己,沈暄必定不会有事。 听沈暄话音,这两人是天庭派下来的,那么看来现在的天庭也想招揽沈暄。既然如此,他们应当就不会闹得太僵,乃至真的打起来。 毕竟若沈暄真的上了天庭,他们日后都是 同僚,现在打起来了,不论结果如何,谁输谁赢,日后相见都不好看。要是不小心再结了因果,那可真就是不死都难了的祸事了。 再说了,像沈暄这样的人物,就算是一量劫之前,天地间到处都是能人异士的时候,他也是个中佼佼,能收为己用,当然是极大的助力。 如今的天庭既然能统领天上,声势比当年帝俊太一也相仿佛,那昊天瑶池自然也不是没有眼光,自然不会平白惹怒了沈暄。就算不能招揽他,也必定不愿意结这么一个仇敌。而这两个人既然是天庭派下来招揽沈暄,想必也明白其中关节,不会轻举妄动。 但是,薛清想想又叹气,想让这两人就此离开,怕是也难。他们应该也是好不容易从薛清泄露出的一点气息找到了沈暄,怎么也不大可能轻易离开。不能招揽沈暄便罢,可是若连便宜也不得一点就无功而返,两人肯定不会甘愿。 许就是这个缘故,虽然那竹箫发出的青绿仙光的确厉害,,那一男一女也只是向后退却几步,并没有就此离开。随后他两人又对视一眼,各自取出自身法宝兵刃,拿在手中。那男子手持一对锏,那女子则捧了一领红簟,上头光华闪现,瞧着倒也不是凡品。 在院中重又站定了,那男子一拱手,扬声道:“道君,此番公明前来,实是一番诚意,道君不必存疑。道君如今孤身一人,再无挂碍,滞留人间界,于修行岂不是莫大的妨碍?公明也是为道君着想,虽说此处新鲜热闹,却毕竟不是我等修道之士久留之所。” 男子说完,停了一停,又道:“前番天庭调兵诛杀白起之事,才过不久,道君也当还记得。当时一役,勾陈帝君新陨,如今天庭四御大帝缺一,尚未有大能补其空缺。若道君肯上天庭任职,虽此亦未免委屈了道君,昊天上帝却愿封道君为勾陈大帝,掌管天下妖族。” 沈暄听了,从鼻子哼了一声,薛清却差点笑出来。 虽然沈暄喜欢自称是九尾狐族,是妖,可他毕竟不是。他能看得起九尾狐族,却看不上其他小妖怪们,让他掌管妖族,怕是他觉得这是辱没了自己水灵的出身。 果然,沈暄声音中多了丝怒意,喝道:“竖子乃尔!端的不通是非!快快滚出去!” 那男子身边的女子一直并未出声,此时一听这话,开口怒道:“晨暄道君,我师兄是好心劝你,你却恶言相向,是何道理!你妖族如今式微,九尾狐族更是族灭,天庭得以为你容身之地,道君该心存感恩,怎么却这样不识好歹!” 沈暄冷哼道:“你等愿为天庭走狗,便也是这般缘故了?你等灭教,便存身天 庭苟延残喘,我晨暄道人却不愿仰承他人鼻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等且走吧!” 他一口气说完,却是脸色忽地一变,回头看了看薛清。再看那一男一女,更是面色惨淡,各自垂首,泫然欲泣,若非那男子伸手按住她肩膀,那女子几乎要转身奔去。 薛清只觉得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似乎在心底有什么几欲破茧而出,却终究没能冲出重围,最终也不知道究竟是被什么触动,百思不得其解。 等他回过神时,沈暄与那一男一女三人已经各自驾云打了起来。那一男一女果然不是沈暄对手,沈暄手腕微动,那竹箫发出四道清光,轰隆作响,好似白日雷光,逼得那两人架起了云头退出老远,瞬间地上多了四条巨大裂痕,延伸百余丈,看起来可怕之至。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9 第九章  隐忧 沈暄见仙光落空,也不再攻击,只追出门去。那一男一女虽有些愤愤神色,可也自知不敌,远远逃走了。 他也松了口气,沈暄朝那二人退走的方向扬声道:“回去且告诉昊天上帝,我沈暄今生今世也不受人驱使!你二人算是我师侄,我也奉告一句,当年之事,不论谁是谁非,吃亏得益,总还有下一量劫,你们自己灰心丧气,那才是灭顶之灾!” 过了片刻,远远地传来方才那男子的声音道:“多谢真君教诲。” 长出一口气,沈暄转过头来,看着薛清,神情却有些紧张。盯着薛清仔细瞧了半晌,沈暄才道:“方才那两人……是你的弟子,你还记得么?” 昔辞[洪荒]_20 薛清一怔,皱了皱眉。他的确觉得那男子有些熟悉,那女子也隐约面善。原来那都是他的弟子?这么一说似乎就是如此——怪不得方才无论如何也难对那二人升起敌意。 可为何……他们身为弟子,不在身边听教,却去了天庭?难道这时候也和后世一样,觉得做公务员是好差事? 没等他多想,沈暄在旁道:“唉,如今倒是糟糕。赵公明与那彩云仙分毫不曾收敛气息,遮掩行踪,方才的动静,怕是许多人都知道,我在这咸阳城是待不下去了。” 他走回屋中,随手拿了几样物件,又走出门来,对薛清道:“我如今去寻那扶苏公子,取了那灵珠,便离开此地。你欲往何方?” 薛清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似乎刚刚还在想着,那个赵真君如何如何,但是沈暄这么一说,忽然就把之前的想法都模糊了,再去回想,又想不起来刚才思量的是什么,顿时心中有些郁结,也有些空落落的。 叹了口气,薛清把心头烦扰暂时搁在一边,道:“我也没什么去处。我倒是想回长白山,只怕你却不愿意,而且……” 他所思虑的是,长白山既然不是因为贫瘠才没有修炼有成的精怪道人,那就必定是因为周遭有禁制,不让其他修行的生灵近前。 而那个禁制,如果薛清没有猜错的话,大概就是那位鸿钧道祖的手笔了——除了他之外,薛清还真想不出有谁会有那么大本事,那么大手笔,圈了一整片的长白山。 下山之前,薛清也懒得自己布下阵法,想必道祖的禁制,再过几百年几千年,也不是其他修行者能破开的。除了那些沾染了薛清灵气的草木鸟兽,长白山里怕是永远也不会再有别的东西有幸修行得道——真白费了那么一片宝地。 鸿钧道祖圈了长白山,还霸道得不容许任何其他修道的精怪人 兽进出,如果所料不错,应该就是为了上清。 而上清现在已经被薛清的灵魂吞噬了,鸿钧道祖那样的神通,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三弟子已经被一个凡人取代了——然而似乎他真的不知道,还是说,他是不在乎? 薛清还记得当时沈暄说过,鸿钧道祖在他的识海里告诫他,不能把以前的事情对薛清解说,这就表明,鸿钧道祖是时刻监视着他——或者说,上清的这具身体。 鸿钧道祖不清楚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人的可能性太小了,概率几乎为零。然而说他是不在乎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换了人,又不像是那样的。 第一次听说了鸿钧道祖的名号之后,从上清的记忆里,薛清就看到了他——却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鸿钧道祖都尚未成圣的时候。 那时候鸿钧道祖就认识了三清兄弟,收他们三人为徒。多少会元的光阴,虽然不是每时每刻都彼此相伴,师徒间的情谊却绝对不是后来紫霄宫里讲道时,鸿钧道祖又收下的那些徒弟所能相提并论的。特别是上清,与鸿钧道祖之间师徒相得,比他的两个兄长更加亲密。 道祖怎么可能不在乎自己的弟子被旁人取代了,而且还是他最喜欢的三弟子上清。却不知他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因,没有跑过来抹杀了薛清,把上清的灵魂重新放出来——薛清只能推测,或许鸿钧道祖是觉得,即便融合了一个凡人的灵魂,上清也仍旧存在,因为,就连薛清自己也觉得,潜移默化当中,他是越发远离凡人,而与上清同化了。 ——这从他这些日子思考事情、权衡利弊的模式,解决事件的手段,乃至行为和性格,都在向着原本的上清趋近,就能够看得出。 长此以往,最终消失的,大概仍旧是薛清这个凡人的意识。 毕竟,就算他一时间拥有强大的求生欲,乃至压制了圣人的灵魂,可毕竟薛清只是个后世穿越而来的普通人类,他只活了二十多年,相比较上清,太渺小了。而且薛清又是不断地从上清的记忆里寻找强大起来的方法,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被淹没在上清的记忆当中。 薛清不是不害怕,但是,如果什么也不做,不利用现在拥有的一切来使自己——作为薛清的这个个体——进化变强,最后的结果也必然是灭亡。如果他就此浑浑噩噩,被上清卷土重来吞噬殆尽的可能性会更高吧?努力修行,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或许那位道祖别有用意,又或许,他只是想看看一个乍然成了神仙的凡人会有怎样的行为举止,又或许,他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信奉者——但是,不论鸿钧道祖是为了什么让薛清继续 生存下来,现在薛清能确定的是,他暂时还不会被鸿钧道祖除掉。 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时刻被鸿钧道祖所掌握,就连他的灵魂里,也留着鸿钧道祖的印刻——那封印记忆的法术,不就是鸿钧道祖的手笔? 虽然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糟透了,可一时半会儿,薛清也无法反抗。如果这样能够保全自己的安全,那么演戏给道祖看,也可以说是生存的代价了。 除了那封印记忆的法术,薛清也能隐约察觉,在他的灵魂里还有另一道法术,每当他想起长白山的时候,就会想要回去,并且,不希望让别人进入那里——当然,他很清楚这种情绪是出于别人的控制,因为从本心来讲,薛清是希望沈暄也一起到长白山落脚的。 这让薛清忍不住猜测,是不是长白山地区,道祖的能够监控的力度是最强的,所以他才会用法术控制着自己回去? 果真如此,薛清倒也真的不希望别人也进入长白山——让道祖监视的人,有他一个就足够了,不必再害得沈暄也生活在别人的掌握当中。 只是此中的缘由太过复杂,还牵扯到穿越和融合的事情,不能让沈暄知道。薛清说到一半就不再继续解释,只道:“我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回去,你去哪里,我只管跟着你到处走走。你在人间界也不是一日两日,哪处风光更好,你自然懂得更多,我也看看如今的人间界。” 沈暄微微睁大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半晌,他摇了摇头,笑叹道:“这也是你我的缘分。罢了,你圣人至尊,屈尊纡贵,我真是再不能嫌弃什么了。” 昔辞[洪荒]_21 薛清听了便哼笑道:“你这是想说,你嫌弃我?” 沈暄噗嗤一笑,道:“岂敢岂敢。” ~~~~~~~ 赵公明和彩云仙两人乘雷而来,驾云而去,和沈暄说话时声震四野,毫无遮掩,整个咸阳城都能听得见。就连那公子扶苏都免不了略带敬畏地问了一回,沈暄是不是真要去天庭做那勾陈帝君了,惹得沈暄面色发黑,薛清只想喷笑。 出了公子扶苏府邸后门,薛清直接隐了身形,踩着莲花慢悠悠地飘出城。沈暄跟在他身后,咬着牙道:“这赵公明,当真好算计。他是铁了心让我没法子继续在人间界好生待着。” 虽然已经不记得赵公明了,但是薛清觉得,对他似乎有种近乎本能的喜欢。赵公明这般机灵狡诈,让沈暄也吃亏,薛清想了想,也有些得意,忍不住笑了:“也不过是给你添些麻烦。你总能换个化形,换个名字,不照样在人间界到处游荡?” 沈暄叹道:“如今人间界不比从 前,你当是在天子脚下安身,当真那么容易?罢了,咸阳地气已然污浊了,若不是为了始皇帝的搜刮的那些天材地宝,我也不在咸阳久留。如今我也得了想要的东西,咸阳已成鸡肋,就此离开也罢。” 说罢,抬手解除了身形相貌上的伪装,薛清朝身后一看,那身穿月白色长袍的青年仍旧是原先模样,金冠乌发,清秀瘦削,便点了点头。沈暄还是这般样貌看着顺眼。 变幻了自己形貌,沈暄看着薛清道:“你也将你如今的形貌改换一番罢。咱们总是要到有人烟处,若被人认出了你,我也少不了麻烦。” 薛清听了,忽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穿越之后长什么样呢。挥手化出一面水镜,立在面前,薛清解除了身上幻化的咒语,看向镜中真容。 一看之下,却是惊奇万分。镜中那人容貌,竟然是自己前世模样。 对着镜子仔细来回看了许久,这可不就是自己上辈子的那张脸?虽然看起来好像略微要有那么一点差别,但是总体上没有大变化。 就连左眼眼角处的那颗小痣,也还在那里。 薛清怔了一会儿,忽然间却觉得,上清也应该就是长得这个模样。 记忆里上清似乎也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容貌,可能是因为神仙本来就不注重外表皮相。并且,为了保持圣人神秘尊严,常有清光覆面,不教旁人看清楚他容貌。不过,现在薛清倒是忽然觉得,上清应该也是这样的长相。 难道说,就是因为长得像,所以薛清才穿越成了他? 还是说,其实是薛清希望自己还是原本的模样,所以潜意识里就这么觉得了? 又想起,上清身上好像一直自带了一个法术,能够让他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模样呈现为别人希望的样子。可能,刚才在记忆里看到的上清的长相,其实是自己所希望的? 即便是在记忆里,也会欺骗人啊……这法术还真神奇。 薛清一边想着,一边走神,直到听见沈暄叫他,他才回过神。沈暄正指着云头下面道:“此处风光秀色,也可暂做个落脚之处。” 说罢,又朝薛清歉然道:“即便有那灵珠,我也须得收集人族生灵之气助碧玄修行,不能久居荒野之中,却是让凡尘沾染了你……实是于心难安。” 薛清笑道:“本来就是我愿意和你一道,你又有什么抱歉的?再者,我原本也是想见识见识人间繁华,那些荒郊野外,我才不愿意去。” 沈暄叹了一声,欲言又止,低头朝下看。 原本兴许只是想随便寻个落脚之处,一看之下,他却是惊呼一声, 直接便跃下云头。 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竟能让沈暄这般着急。薛清心中好奇,跟在沈暄身后,落在地上,却瞧见不过是一只猫而已。 虽然看起来那猫似乎有些上古猫族的血统,不过也并不纯粹。要真的存心想找,去到仙界,这样的猫比比皆是,真不知沈暄为什么要这么珍而重之地把它抱在怀里。 费了好些灵气救了那只心魔入侵的猫,沈暄仅剩的法力几乎也消耗殆尽了,连驾云也驾不起了。薛清只好拉着他一起踩上了红莲,看着他欢欢喜喜地抱着那猫来回摸。 这下好了,狗也有了,猫也有了。 薛清想着,无奈叹气,与沈暄多年不见,他倒是越来越居家了,养宠物都上瘾了。 昔辞[洪荒]_22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明天继续 10 第十章  狸猫 摸了摸猫,沈暄一脸追忆的神情,道:“我当年为了保住碧玄,被追杀得狼狈不堪。九尾狐族本是狐族一脉,但是那些狐族,原本依附于九尾一族,得了多少好处,转眼间翻脸不认人,分毫不愿相以援助。唯有猫族因与碧玄有一丝血脉亲缘,庇护我俩许多时日。” 感叹一声,沈暄看着薛清道:“是以,我自那时便心中立誓,从此狐族不再是我等亲族,我与碧玄只有彼此两人。但是,但凡猫族有难,必定援手,以为报偿。” 薛清笑了笑,道:“这事儿你不必与我详细分说,我也不在乎多带这么一只猫上路。只是你这宏愿发得可真够大,只要有一天猫族还在,不就是你身上的包袱?” 沈暄笑而不答。薛清当然知道他怎么想的,无非是猫族救过他和沈碧玄,他以命相偿都可以,背个包袱也无所谓。 真是……挂碍许多,凡心未解。 暗自摇了摇头,在这方面,他自己也没资格指责沈暄。即便是他现在这样的情况,时刻有把利刃悬在头顶,不也是放不开沈暄这个其实并不是“薛清”的朋友的人? 叹了口气,又行了一阵,薛清指了指脚下,道:“那河湾倒是个好地方,灵气比来时一路上都浓厚,也算难得,不如就在那里起座房子,暂且住下?一时半会儿,那西方教的人还不能追杀到这里,我再给你布下个阵法,你也好生修行几日,把这些年损耗的修为重新拾起来。再者,你也总不能真得过且过,关于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沈暄想了想,道:“你说的原也不错,只是若非遇上了你,我还要在人间蹉跎些时日,所以先前也没多想……罢了,这几年我也收集了不少生灵之气,现下又有了那颗珠子,就先让碧玄把灵气炼化,尽早化形渡劫,路上行走也方便,才好说以后之事。” 又摸了摸怀里的猫,沈暄接着道:“还有它。你别瞧着这孩子不起眼,方才我探了探他修为,却是也将近化形了。若是能和碧玄一道渡劫,日后……不过也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随即沈暄又笑道:“幸得有你,不然我一人之力,可不敢说能护全他们两个,若是真泄露了踪迹,引得那些追兵过来,这些年的隐藏就是白费功夫了。” 一行说,薛清已经让莲花落下在那河湾沙洲之上。 那沙洲从上空看起来小,可等落在了地上,才发现其实还很大的。 闻着空气中淡淡腥味,薛清和沈暄对视一眼,便知道这沙洲上无人居住,原是因为这里有个水里的精怪为祸,是以就连渔船的踪迹也无。不过这也方 便了他们一行人,不然和这沙洲上原本住着的人争地方,也是麻烦事。 建房子的事情就交给沈暄了,薛清更希望验证一下自己现在究竟有多大的武力值,揽了那个杀怪的活计,踩着莲花,重新升到了空中。 ~~~~~~~ 那水里的精怪不过是条成精的蛇,比周边的小妖怪们厉害了些,但还是不够看的。妖修若是不走正途,一时间倒是能威风些日子,可终究不成正果,也只能落下个横死的下场。 可这样野生的蛇精,又有谁来教导它正道修行的法门?这周遭的一大片湿地,到处都是这样的妖精怪物,可怜了这方水土。 心里浮现出一丝悲凉,旋即薛清摇了摇头,心中暗暗想着,这情绪并不是属于他的。 上清的灵魂里有种悲天悯人的思想,所以他才好为人师。但是薛清是没有闲心去同情别人的,他连担忧自己还觉得来不及。 就连沈暄,薛清一直觉得,如果不是当初他尚未察觉的时候就已经被上清的灵魂影响,接受了这个朋友,或许他早就和沈暄分道扬镳了。 强制自己从那种悲悯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薛清转身,也不再用法术,只徒步走进了树林里。这么一路走到方才降落的地方,顺带布置个阵法也好。 攻防合一的三才阵当然是必须的,聚灵阵也一定要嵌套在里面,毕竟沈暄、沈碧玄还有那只猫都需要修炼,此外,当然还需要隐匿的阵法,让这个沙洲完全从凡人眼中消失。也要有遮掩灵气的阵法,这样才能避免像上次那样,被人找上门来。 一边想着,薛清挪动着树木改变方位,又向针眼里灌输一些灵气,催动聚灵阵立即运转起来。完成了阵法,薛清拍了拍手,一扭头,却看见身后地上蹲着那只沈暄带回来的猫。 按照后世的分类学,就外表来说,这是一只普通的中华狸花猫。灰色的毛,黑色的条纹,嘴巴肚皮和爪子是白色的,非常普通并且常见的,原产地就是中国的猫。它的眼睛倒是少见的金色,这才能由此看出它其实和普通的猫并不一样——这是只妖修的猫。 那猫一双金色的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薛清看,薛清也看了看它,不再理会,就转身往刚才沈暄建房子的地方走。这猫灵智已开,修炼日久,当然会说人话,不过薛清现在的心情不太好,他没兴趣和一只猫多说。 昔辞[洪荒]_23 薛清一动,那猫也跟在后面,小爪子踩着积年的落叶沙沙的响,薛清想当它不存在也不行。一直走回了沈暄弄出来的庄院外墙,那猫都紧跟着薛清。 难不成是专门找我的?薛清推开庄院大门时,侧头 看了看那猫。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也不担心薛清起了坏心,踩它一脚。薛清进门,猫也进门。薛清沿着庄院里的路走到正厅门前,猫也跟到正厅门前。薛清不进门,而是绕过前堂往后院去,猫也跟着往后院。 于是薛清确定,这猫一定是有求于他。只是不知道,它这尾随的行为,是沈暄授意,还是它自作主张? 站定脚步,回过头,薛清低头看着那猫,低声问道:“你也跟着我一路了,有什么话要说?或是,想从我这里求什么东西?” 猫学着人的样子,两只后腿站在地上,两只白白的前爪搭在一起,朝薛清躬身,然后才回答:“承蒙上仙相救,小的感激不尽。” 薛清嗤笑道:“救你的不是我。要谢就去谢沈暄。” 猫低着头道:“多谢上仙收留。” 薛清不答,那猫似是有些犹豫,过了片刻,又嗫嚅着道:“上仙,小的愿为上仙洒扫守门,只愿上仙能留小的在身边听候教训。” 说罢,那猫趴伏在地上,做出拜服的姿态,薛清瞧着,倒是真觉得它有几分可怜。也不过是为了日后修行,说到底,也就是为了生存。 要是做一只普普通通的狸花猫,捉老鼠,捉小鸟,在山林里挖洞做窝,或是被人养在家中,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可是一开灵智,就完全不一样了。 为了生存,匍匐于他人脚下,即便这是只猫,可它已然有了人的情感灵智,那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忽然间有种感觉,似乎这猫的遭遇和自己还有些相似,薛清心里一软,伸手一指,让那猫腾空而起。抬手拍掉了猫身上的草叶尘土,薛清抱着那猫继续往后院走。 “洒扫伺候,或是别的差事,等你化形了再说吧。”薛清一边摸着那猫的头,一边道,“你倒是比白梨黑鸦都聪明得多,留下你自然也无妨。不过……” 怜惜它是一回事,可这猫分明是沈暄所救,但是它却要求跟在自己身边,薛清倒是担心这猫是个势利之辈了,那就留不得它。 这只猫是正道修行,但是心性可不是按照修行划分的。若是从心性上就坏了,令它修道有成,反倒是做了恶事。道理不正是如此?一个坏人越有能力,他能够作的恶就越多。 想了想,薛清问道:“沈暄与你有救命之恩,你为何不跟在他身边,却来寻我?” 那猫抬头看了薛清一眼,略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小声道:“小的本想在晨暄上仙身边报恩,只是晨暄上仙说他与我无缘,令我来拜在上仙门下。” 沈暄就在院里,料想这猫不敢当面说谎,薛清点了点头。 术数之算,他虽不十分擅长,不过圣人沟通天地,掐算一下因果,还是不在话下。 方才抱起那猫的时候,他就觉得心有所动,但是怎么推算,也算不出究竟是哪里触动了什么,着实奇怪。 现在想来,兴许就是这“缘分”二字,蒙蔽住了自己的眼。毕竟占卜数算,只要与自身相关,就如坠五里云雾。就算是圣人,也不能把与自己相关之事算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这个圣人还是个冒牌的。 寻思一回,这猫与自己究竟是何等的缘分,竟然能因此让数算也失效了,难不成就是师徒之缘?薛清一边想着一边问道:“你可有名字?你叫做什么?” 既然有缘,大概这猫不会只是一面之缘,总不能一直叫它猫。小猫或者猫咪,还有花花、咪咪这种名字,也不是什么好称呼。 猫回答道:“小的并没有名字,请上仙老爷赐名。” 薛清听着那个“上仙老爷”的称呼,差点浑身抖了抖。虽然知道这是约定俗成的称呼,不过还是觉得怎么听怎么别扭。 想了想,薛清道:“你今后就唤作青玄。还有,以后叫我主人就可以,不要叫老爷。” 虽然主人这个称呼稍嫌猥琐了点,不过比“老爷”还是好多了。再一想到如果这猫化形变身不完全,还留着猫耳猫尾,穿个女仆装……猫耳萝莉声音甜甜地叫一声“主人”…… 即便薛清没有某些方面的喜好,也忍不住荡漾了一下。至于这猫的性别,薛清倒是没有多想。这不是寻常的猫,已经开了灵智,修炼许久了,总不能扒开它两腿看看公母,只能听说话的声音,感觉着不会是公猫。 这么一想,青玄这个名字倒是不太适合了,听着倒像是男……猫的名字。不过既然已经取了名,也不能再改,那就这样吧。 一边想着,薛清踏上台阶,推开屋门,沈暄正在沈碧玄的卧房里安置狐狸窝,薛清干脆在狐狸窝旁边指了指,弄出来一个尺寸稍小的猫窝。 昔辞[洪荒]_24 松开手,青玄就从他怀里跳下地,老老实实地蹲在已经被放出来的碧玄白狐狸身边。白梨黑鸦则维持着人形,满脸艳羡地看着青玄。 看来,如果以后能够安定下来,真要收青玄做弟子,也免不了收下白梨黑鸦做个记名。 薛清拇指托着下巴,食指横放在上唇上,漫不经心地想着——不然引起这两只心里不平衡,产生不满,那就不好了。 不过这些事情都还远着呢,薛清虽有必胜的欲.念,但也担心自己的未来。 这么一想,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无关紧要——青玄究竟心性好还是 坏,白梨黑鸦究竟会不会心生嫉妒——这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 作为神仙,如果说选择定居之处,首要条件当然要安静,不能被凡尘打扰。 长白山作为修行道场是极好的选择,除了灵气浓厚这个原因之外,就是因为那地方远离喧嚣,没什么人烟——就连其他的修行者也被强行隔离了。 而他现在身处的这座沙洲,也是个修行的好地方。虽然周边的精怪们为数不少,不过正是因为这些“邻居”们的存在,阻挡了其他生物,这里也成为了神仙宜居的地方。 沈暄得了薛清一团灵气赞助,立即就去闭关了。他也有多年不曾修炼,修为不进反退,心里也不是不着急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第一更…… 11 第十一章  莲子 沈暄得了薛清一团灵气赞助,立即就去闭关了。他也有多年不曾修炼,修为不进反退,心里也不是不着急的。 至于他侄子沈碧玄,白狐狸吞下了那颗灵珠还没全部炼化,也入定修炼去了,暂时不忙着算计化形的相关事宜。 而那只被薛清命名为青玄的狸花猫,也到了紧要关头——这庄院里,一时间竟有了三个闭关之人,全要拜谢薛清布下的聚灵阵功效强悍之力。 最应该赶紧修行的人,此时却完全没有修炼的心思。薛清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什么,可是他难以静心,只怕修行也无甚功效。 之前那些年,他是不知道,也就浑浑噩噩地过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一旦知道了,谁又能在被人监视的情况下还犹自安然? 还有心里那种诡异的,觉得道祖不会伤害自己的感觉——薛清记得,就在一个月前,他刚刚遇见沈暄,刚刚知道自己是被道祖牢牢盯着的时候,可没有这种感觉。 必然是道祖又玩弄了他的情绪……薛清不敢多想,如果道祖因为他的思考,干脆抹掉了他前世身为凡人的记忆,那可真就再没有薛清了。但是只要有了这样的想法,再修行时,就总是难免分心他顾,想起一些杂乱的事情。 既是不能修炼,那还不如去看看人类居住的城市,免得独处时总胡思乱想。薛清打定主意,当晚打坐半夜,第二日天还未明,就起身吩咐了白梨看家,带着黑鸦和青玄出了门。 带着黑鸦和青玄隐了身形,薛清踩着莲花越过城墙,落在了城门里无人的一处小巷,然后才又显出了身形。他不是懒得走城门,只是他没有钱——原来这时候进城门还要交钱,怪不得后世网游里也有进城交费的规定,看来就是从这时候来的了…… 薛清一边看着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一边想着,还要用个什么法子弄点钱才好。 点石成金的法术他有,但是这时候金子还不是通用货币。大致要到魏晋时期,金银才开始普遍被作为货币使用,现在秦朝刚刚一统天下,货币的统一也刚完成。 而那种通用的铜钱,薛清只远远地见过一次。上面写了什么字,又有什么样的花纹,这些细节都不是很清楚,也就没法凭空变出来铜钱,这倒是挺麻烦的…… 总不能买东西的时候不付钱,强取豪夺?老百姓们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啊,特别是在秦朝这样的统治之下…… 可要是出来一趟,什么也没有买就回去了,这不是白出门了?绝对不行…… 一边想一边走,薛清正寻思着,却忽然觉得有个人 昔辞[洪荒]_25 一直在看着自己。面上不动声色,薛清只是低头朝前走,那人果然跟了上来,并且一路跟在后面,一直跟着薛清到了一处无人的巷口。薛清走了进去,那人也尾随其后。 这倒是活似那天青玄的行为…… 薛清冷笑一声,站定转身。 只是此时这人,却不会是像青玄那样想要求包养的。这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人了。 背后那人浑然没有人类的气息,那么这无非也是个妖怪,或是什么仙人。 这要是妖怪,薛清自然分毫不惧,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要是神仙……另说吧,他倒是有点想再见一次那天过来追捕沈暄的那两个神仙……他们是叫做什么呢? 一边有点出神地想着,一边暗暗咬牙,自己的记忆似乎又被篡改了,薛清回过头,就见背后一直尾随的那人也站住了,正看着薛清,脸上有些怔愣的模样。 那人身材高大,相貌俊朗,一身正气,看着倒不像是什么心存恶意之人。不过仍旧掩不住身上淡淡草木之气,看来是个树妖,或是树木得道成仙。 松开了手指,另外捏住了引雷的法诀,薛清道:“这位道友一直跟着我等,意欲为何?” 看了看身边黑鸦,薛清摆手让她躲在自己身后,然后才又道:“我这童子虽是妖修,却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不沾善恶因果,道友若想寻衅与她不利,倒要多想想后果了。” 话音刚落,那树木修炼之人连忙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仰慕上仙风仪,这才斗胆尾随,从未有坏心。上仙……上仙已然忘记了我?” 薛清眯起眼,看了看那人,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见过这个人。要么就是他见过上清?也不对……这树木得道日短,但是上清却许久没有在人间界行走过了…… 便皱起眉,薛清道:“我可不记得自己曾见过你。” 那人苦笑道:“上仙……上仙当年恩德,小的铭记至今,多方探寻上仙踪迹,这才终于得见尊颜。上仙,小的便是当年那棵杨树。” 杨树?薛清一听更加皱眉,想了半晌,才记起他似乎也曾经给一棵杨树开过灵智…… 不过,这才几年?这杨树就已经修成结果,化形渡劫,还能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找他? 没有这么快的吧?白梨在他的聚灵阵里,几年修炼也只是结的梨好吃了点。当日化形,还是薛清硬生生拔擢了他的境界。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阴谋古怪……薛清皱眉,心中暗自防备,若是这杨树一有异动,他就引一道上清雷光,将他劈成黑炭。 那自称是杨树修炼的男子却似浑然没有瞧见薛清的神色,还有那指间捏着的法诀,又上前一步,热切地道:“上仙恩佑,小的当年所生之处,却是一处灵脉,正适合修行。上仙又传与我一道功法,正是上清功法,还有些上仙的法力,小的不过数年便化形成人了。” 说着,他张开手,掌心真有一团微弱光芒,正是上清仙光。 薛清瞠目,这上清功法,原本就是上清所创,没有他教导,旁人是不可能会用的。能用上清仙光的,必定是修行上清道法。 且看这杨树掌中上清仙光虽然很弱,但却是极纯粹的,比白梨黑鸦的还要像模似样,也比那日来寻沈暄的那两个神仙看着更像是上清正宗…… 难道那时候不仅仅是开了杨树的灵智,竟然还真传过去了功法?薛清倒是不记得当时究竟传了什么,他那时候很多法术都还不太熟练。不过这杨树既是这么说,又能显示出证据,倒是有了几分可信。薛清心中将信将疑,面上却平淡许多。 那杨树又道:“等我渡了天劫,正想寻上仙报恩,却不曾想,那劫雷似是引了其他修士的注意,有一群人来到山中,小的怕被那些人族修士摄走,连忙躲避。等那些人去了,小的再行寻找,却发现上仙已然不在山中。” 难道说……那么荒郊野外的山里,那群秦始皇的修士也能找到,原来是那里落下了妖物化形渡劫的天雷,把那些修士招过去了? 而且那时候被薛清一个弹指打飞的那个道士貌似也说过什么……“才渡劫的小辈”?难不成指的就是这棵杨树了?原来那时候那道人是把薛清当作了妖物化形? 薛清又看了看那自称是那棵杨树的人,他用来筑就道基的那道灵气,果真是来自于薛清本人的上清仙气,得天独厚,运气好,几年就能化形渡劫,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薛清的声音猛地一冷,喝道:“纵使你好运道,又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千里迢迢地找到我?” 一行说着,薛清气势已经大变,手心里聚集了一团上清雷光,一言不合,便要向那男子打去,管叫他顿时化作飞灰。 那男子见薛清就要引雷打他,忙道:“上仙!的确是小的自作主张!只是上仙有一物遗落在我化形的那棵杨树脚下,其中似是有上仙一丝灵识,那宝贝自能寻主,我才能据此寻到上仙。且小的既有打算想要报答上仙恩情,便是千山万水也走得,哪里畏惧这几里路程?” 昔辞[洪荒]_26 薛清微微眯眼,他可不记得自己掉下过什么东西。刚醒来之后他就检查过身上的物件,除了簪子和铃铛是可能遗落的东西之外,别的哪有什么能掉 在地上,还被人拣去的? 那杨树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伸开手掌,那圆滚滚的不规则球形物体就在他掌心。那东西有鸽蛋大小,却是一颗……莲子? 薛清下意识地将那颗莲子拿过,两指拈着放在眼前。 打从看见这莲子,他便恍惚觉得,这的确就是他的。 一拿到那莲子,不由自主地,神识就要涌入那莲子之中,几乎连薛清自己都难以控制。薛清连忙收束心神,他不由得猜想,刚刚那又是上清的意识。 看来,这莲子真的是属于他——不,是属于上清的。或许,真正的上清的灵魂,其实是在这莲子里,所以当初,在斗争的最后关头,薛清才会觉得,似乎是上清忽然间自己放弃了争夺,才让自己占据了上风——原来,那不是因为上清没有求生欲,而是他的灵魂撤离了? 所有玩闹的心思都没了,只剩下一种又畏惧又想弄个明白的想法。薛清一顿足,脚下便又现出那朵莲花。 拉住了黑鸦,让她抱紧了青玄,想了想,薛清伸手把那杨树化形之人也拽了上来,然后便隐去几人身形,踩着莲花腾空而起。 ~~~~~~~ 回到城外庄院,沈暄自然仍旧在闭关,只有白梨守着门前阵法。 见到薛清这样快就回转,他有些惊讶;还未行礼,再看到薛清带回的那个男子,白梨面上更是犹疑,看着薛清自己转过了门前阵法,走到大门里,他这才连忙躬身。 抬手给了那杨树化形的男子一道禁制,禁锢住了他法力,薛清就对白梨黑鸦道:“你等自行修炼,或是玩耍也可,我现下要闭关。” 说罢,也不等白梨黑鸦回话,薛清就直接瞬移到了后院他自己的卧房门前,推门进去,径自坐上云床,拿出那颗莲子。 盯着那莲子看了半晌,薛清也打不定主意,究竟要如何处置这颗莲子。只是这样看着它,就有种感觉,似乎整个灵魂都要被吸入其中了。 这颗莲子里,必定藏着极大的秘密。或许,上清缺失的那些记忆,就在其中。 但是,又或许上清的灵魂,也有一部分,就沉睡在里面。 如果真的将自己的神识投入其中,可能会得到些什么,但是更有可能得不偿失。 然而,真的要丢弃这颗莲子吗……? 薛清一咬牙,他是真的不甘心! 这是个危机,然而又是个契机。 如果像现在这样,继续按照上清残存的记忆去修行,不说是毫无章法,最终也只能勉强使用上清残存的那些法力修为罢了。但是想要真正地掌握这具身体, 乃至于达到……摆脱道祖……想要实现这个目的,却是永远也不可能的。 现在拿到了这颗莲子,薛清几乎可以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得到了这颗莲子里面的东西,就能够达成所愿……即便那只是充满诱惑的幻觉,薛清也不想放弃。 不冒险,怕是要后悔一辈子吧……薛清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看着那颗莲子,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嘴角却勾起了一个笑容。 现在的每一天,其实都是侥幸得来的。原本的薛清,不是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还怕什么呢?成功了,以后就有更大的生存几率,失败了,也无非是再死一次…… 至于是否会魂飞魄散……那时候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会有多么痛苦…… 终究还是不想被人掌控的心情,占据了主导啊……他不想做被人捏在指尖的提线木偶,时时刻刻一举一动都被某个人监控着。 薛清深吸一口气,目视着那颗莲子,放弃最后的一点软弱和动摇,将心神沉入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昔辞[洪荒]_27 12 第十二章  昔时 站在云朵上,看着悬崖边生出的一支兰花,亭亭玉立,香远益清。伸手想要摘下,那兰花旁边却猛地蹿出一条火红色的蛇,嘶嘶地吐着信子,作威胁状。 分明这蛇怕极了,却还护卫着那兰花,而那兰花,也透出一缕畏惧但又坚定的情绪,似是在说,只要不伤害那蛇,它便愿意被采摘。 倒真是……不愧是相伴而生。 仅仅是修出了些许神识,不论是这蛇还是这花,却都知道彼此爱护,真不容易。 笑了笑,收回了手,这蛇与兰花彼此的情谊,有些似是兄弟间多少年来的风雨相伴。 正想着,就见云海深处,一个人分开云雾,缓缓而来。那一身青衣,眉目含笑,却又在看见了自己时忽地皱眉,故意做出严厉的模样,不是二哥又是谁? 偏要等到二哥走近了,才唤他一声,二哥便叹道:“你又不好好修行,却跑来这里玩耍了!再过些时日,大哥也要出关,到时候却要让他来教训你。” 伸手拉着二哥的衣袖,求饶道:“二哥可别告状,我只是早出来几日罢了,没有分毫偷懒。如今我已经化形了,还不能让我出来走走么?” 只要软语求他,二哥便会叹气,然后无奈。终究是不再提修行的事情,两个人一起,在这山里到处游荡,看水看树,分明没什么意趣,但是两个人在一起,总是不会觉得无聊,比闷在屋里闭关修炼,当然是要好上一千倍。 几乎走到了山的边缘,二哥也从没有来过这里。指着那些比山中更浓厚的云雾问道:“那里面会有什么呢?会有比那悬崖上的兰花更好看的花朵吗?还是会有比上次遇见的那只异兽更厉害的精怪?” 二哥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不管有什么,咱们都该回去了。” 心里明白,二哥说得对。那云雾里透出极强的灵息,或许是极大的危险。更何况,大哥快要出关了,等他出来,看到家里空无一人,一定会知道,是自己拉着二哥出来玩,他会生气,然后就要被关在静室里,很久很久都不能出来了。 但是,为什么会有那样强烈的感觉,想要走进云雾里…… 就好像,那里面是这一生中最最重要的……比大哥和二哥还重要。 抬头看了二哥一眼,又摇了摇头。 不,不会有谁比哥哥还重要……但是,去瞧瞧那是什么,大概是不要紧的吧? 指着云雾,用最娴熟的撒娇的口气道:“咱们就去看一眼吧,那里说不定会有什么宝贝呢。除了大哥有天地玄黄玲珑塔,咱们可就没有别的什么法宝了 。如果真的遇到了好东西,就先给二哥用,我只要瞧一眼,瞧一眼就够了。” 二哥叹气,神情无奈,却又毫无办法,终究道:“只能瞧一眼。” 欢欣地走进那片云雾里,不知道为什么,满心全都是高兴的感觉。云雾那么浓厚,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似乎是知道要往哪里走,一点也不觉得满眼都是白茫茫的有什么枯燥。 走了不知多远,忽然看到前面那一朵青莲——不,那不是青莲,只是一件法宝。 那是一片一片的,花瓣一样的玉牒,在那虚空云雾之中,围绕着一个中心,旋转着,飘动着,好像一朵盛放的莲花。 而那个中心,站立着一个白衣的人影,好似是莲花的蕊芯。 那个人……就是一路上吸引着自己,让自己最终来到这里的…… 怔住了,心里完全一片空白,但却又明白,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原来,不是件法宝呀……可惜,不能让二哥也有件能拿出来向人炫耀的好东西了。 不过,能见到这个人,也是件好事……一边想着,已经听到了自己声音喊道:“你是什么人呀?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昔辞[洪荒]_28 那个人也已经侧过头,看了过来。他微微一笑,然后回答:“我是……”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听不到呢?你究竟是谁呢…… 好像一瞬间被风卷走了,只能远远地看着二哥在和那个人说话,却无法靠近。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再也不能接触,再也不能说话…… 还不知道你是谁呢……这让我,怎么甘心…… 忽然,在身边出现了一个白衣的身影,侧头看的时候,发现那就是他……欣喜的感觉充满了内心,连忙问道:“你是谁呀?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那人笑,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是谁……想了半天,却想不起来……我究竟是谁呢? 是大哥和二哥的弟弟,大哥是太清道人,二哥名叫玉清……但是我又是谁?是什么人?我有名字吗?我叫做什么? 如果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怎么去认识那个人? 我究竟是谁…… …… …… ……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从心神深处迸发出了无数道金色的光芒,他猛地睁开眼睛。 面前还站着那个白衣如雪,黑发如瀑的人,那个人含笑看着他。 那是个虚影,他知道,但是他还是伸出手,触摸了那个根本不会被碰触到的虚影。 然后他对着那虚影喃喃道 :“你是师尊,是道祖,是……鸿钧。而我,是薛清。” 是的……是薛清,而不仅仅是那个经历了无数年修炼,已经不再是原本模样,原本性情的上清;是曾经生而为人,有着种种丑恶,却能够坚持自己的薛清,不是完全放弃了自我,只知道修行,已经不明白为何要修行的上清。 鸿钧道祖的虚影仍旧是微笑的模样,以一种怜惜的神情看着薛清。 ~~~~~~~ 任由心爱弟子的灵魂被一个凡人融合,并不是因为他无情或是残忍,而是……这才是对上清的救赎吧? 虽然薛清仍然不知道,为什么上清会有那样万念俱灰的心态,但是他知道,起码现在的自己,能够将上清延续下去,而原本的上清,最终只有灭亡。 即便,这存在是建立于一个凡人的灵魂之上,但是,即使是薛清自己,他也不能够说,自己不是上清。 这才是真正地融为一体吧……所有的经历、记忆、情感,全都纠缠在了一起。 虽然,似乎仍旧有一部分记忆,是缺失的。 想到这里,薛清忍不住无奈地撅了撅嘴。 既然道祖已经引导两个灵魂完全融合,薛清有了存在的能力,上清也有了存在的愿望,那么那些记忆又有什么影响呢? 他也能推断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无非是遭到背叛,或者是被人伤害——但是,薛清不觉得自己会脆弱到无法接受那些事情。 还是说,师尊真把自己当做玻璃人,不敢加一根指头? 叹了口气,薛清从云床上起身,看了看手中已经干瘪下去,只剩下一层枯黄壳子的莲子。将自己的灵气输入进去,那莲子迅速地膨胀起来,重新回复鸽蛋的模样,却变得晶莹剔透,好像水晶雕琢而成。 昔辞[洪荒]_29 这也是件法宝了,除了能储存灵气法力,附带了防护的法阵之外,还可以当做须弥空间来用,可惜薛清现在穷得叮当响,手里没什么能往里头放的。 不过,薛清倒也知足了。虽然这莲子在他见过的那些东西里算不得极好的品级,但是在如今的人间界,乃至地仙界,也难再得这样品级的物件了。 从头上截断了一缕发丝,化作一条黑色丝绦,将那莲子串起来,随手挂在脖子上,薛清想了想,又把头上的那根簪子抽了下来,拈在指尖,来回看了一遍。 之前还真没想到,这非金非玉似乎并不起眼的簪子竟然是件难得的宝贝。 手上一晃,那簪子就化作了一柄四尺三寸的长剑。形似兰叶,色做青碧,无锋自锐,一观便知不是凡品。 “青萍剑 ,这便是青萍剑……”薛清口中念喃喃道,心里自然浮上一种感慨。 这柄剑是上清得道法器,也是上清手中第一件先天灵宝,陪伴了上清无数年,自然是有不一样的意义。青萍剑已然不仅仅是一件法器,一件宝物,乃至如同半身——就好像大哥的扁拐,二哥的玉如意,青萍剑是上清从不离手的。 薛清看着这柄剑,也觉得如逢故友,心中无数感慨欢喜。虽然因为记忆仍旧缺失,这感慨欢喜也有些茫然,不过此时他是真觉得,他是真心欢喜。 罢了罢了,还是牢牢记住自己前世身为人的那二十多年便好。毕竟,就算是师尊鸿钧道祖,怕也没有转世为人,并且是转世成两千多年后的现代人类的机会吧? 并且,就算记不起一些琐碎的事情,其实也并不影响现在的生活。再者,失去了一些记忆,也不是没有补偿的。 薛清从云床上起身,低头看了看脚下,心下一转,那朵红莲再次出现——他先前虽然疑惑过,但是却并没有想到,这朵莲花竟然是业火红莲。 若说青萍剑珍贵,原本就是上清的,此时不过“物归原主”。可这业火红莲,四色莲台之一,即便是对圣人来说,这样的灵宝也是极为珍贵的,无数年间也不曾见它出世,更没有主人,如今竟然忽然变成了自己的,岂不是意外之喜? 再者,薛清还记得这青萍剑来历——原是一十二品净世青莲一化为三,变作了扁拐、玉如意和这青萍剑,分别被上清兄弟三人所得。 业火红莲与净世青莲同为四色莲台,妙用灵宝,岂不是更胜青萍剑一筹? 薛清又试探着将心神沉入莲台之中,却发觉这莲台早就被祭炼得融入了心神,早就不用他再行祭炼。 怪不得先前用它做飞行器的时候,连想一想都不用,非条件反射地就出现了。难道是上清失忆的时间里,得到了它,祭炼完毕,然后又忘记了? 不,应该是师尊将这莲台祭炼罢了,又直接送给了自己吧……所以才说是补偿呀。 而身上这浅碧色衣裳,单看手笔,必定是师尊亲手所制。薛清于炼器一道,见识不错,却也不能算是十分精擅,此时再次将这一身宝衣细细看过一遍,只觉得每一丝每一缕都饱含法力和法则,只盯着这宝衣看一遍,就恍惚有些领会,那境界竟然颤巍巍朝上飘了一线——可知这衣裳早已不只是宝衣而已,真不知道祖在上头加了多少心力。 只是,除却已经知道是极品宝贝的莲台和宝衣,还有件薛清也看不透的东西——他两指拎起那铃铛,仔细看了一遍,真不知道有什么未出世的灵宝 是这个模样。 向其中输入灵气,那铃铛是毫无反应,薛清又试着将灵识投入其中,却似是有一道墙壁阻隔,如何也沉不进去。兴许时候未到,没有机缘吧……这铃铛还不能够就是他的,薛清也不强求,干脆放弃。 有青萍剑,有业火红莲,再有护身宝衣——薛清此时是真不觉得自己手上没宝贝了,这三样哪一件都足以炫耀。 当下,薛清手中青萍剑舞了个剑花,又化作发簪,自动回到发间,将长发挽做髻子,脚下踩着那业火红莲,瞬间便到了沈暄屋外。 ~~~~~~~ 到了静室门外,薛清笑嘻嘻地弹指欲要叩门,又想到之前沈暄在闭关,此时必然心神外游,叫醒他反倒不好,又收回手。 才放下手臂,那门却自动开了,沈暄从内走出来,面上神色沉郁,看见薛清却是一惊,又是一喜,讶然道:“你可终于出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胃疼啊不多说了……看在这章面上留言吧亲们 13 昔辞[洪荒]_30 第十三章  疑惑 沈暄这话来得古怪,薛清听了一愣,然后才笑道:“闭关的不是你么?怎么如今却似是我闭关了一般?” 说罢,他自己才记起,之前得了那莲子之后,似乎也入定了些时候,并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此时听沈暄的说法,倒像是时日不短。 沈暄又打量他一番,带着些担忧叹道:“你道是如今是什么时候?你已经闭关了整整一年了!难不成你平素修炼,也从不计算年岁?我一出来就听说你闭关去了,想要探看你情况,又不比你的境界,全然不得而知,你究竟怎么会忽然闭关。” 一边说,他一边摇了摇头道:“不过,念及毕竟是有……唉,我是以己度人了,有你的灵压在这里,周边哪有敢冒犯的。你又不必顾忌人间界灵气稀薄,入定便是经年,就不拘在哪里了。我则是等你给我的那点灵气消磨完了便出关了,前后不过两月余罢了。” 薛清笑道:“那就无怪眼前风光还与旧时相似了,原来仍旧是夏日里,只是却已然过去了一年。我懒得推算时日,也就不知道。” 沈暄却不似以往,要因此和他打趣,只是又叹了一声,道:“你出关了便好。我如今有一桩事,须得再回咸阳,事端紧要,即刻就要上路,便与你分道而行吧。原先还忧心于不能当面向你辞行,幸好你也出关来了。” 听他这样说,薛清也顾不上炫耀新得的莲台,便问:“什么事?我不能与你一道么?” 旋即他又觉得奇怪,为什么沈暄还要专程辞行? 须知道修道之人本来就性命悠长,几十年几百年也能说是转眼便过,所以聚少离多,这是正常的情况。彼此分别,也从来没有辞行之说,一方面是不拘于形式,另一方面则是,道友相聚,也大多是论道,不知道谁正谈论着,就猛然有所悟,入定去了,被剩下的那些人难不成还要等不知多久以后,那入定的道友突破出关,才告辞离去?都是径自走人。 特别是薛清和沈暄这样的境界,说不定就能闭关几千年。沈暄要是真有急事,早就不告而别了,哪还会在这里苦等。 却不知道他现在这样说,是因为这些年沾染了人族的习性,还是……故意要引起薛清的怀疑,是话里有话。 他特意看了沈暄一眼,沈暄却侧过头,回避了他目光,只苦笑道:“这事……这算是我的私事。以你身份,一来不好插手人间界之事,而来这牵扯因果,不能将你也绞缠进去。且你不是厌恶那咸阳的皇帝?我今番的事情,与那咸阳皇帝之子有关。” 薛清听得皱了皱眉,道:“又是那公 子扶苏?阿暄,你与他,还没有了结么?先前你得了他的珠子不错,可你不是替他做事换来的?” 沈暄叹道:“他不晓得那珠子是宝贝,我却是清楚的。这么一算,便是我欠了他的情,这就是因果了。我必定要了结这段因果才能成事,不然于今后修行有碍。” 此话一出,即便沈暄原本不觉得自己欠了扶苏公子的,现在也已经结下了因果。薛清看他话音一落,脸色便变化了几分,也知道天道已经应下了沈暄的话,对于此事,旁人再多说也是无益,便不啰嗦,只道:“既是如此,我也随你一行罢了。我也不牵扯皇帝家的事情,只与你做个照应。当时天雷地动,又是勾陈大帝什么的,怕是咸阳人人都还记得你呢。” 沈暄听得一愣,又一拧眉,神情中显出几分凄苦,眼睛里又带着几分愤恨,只将眼神投向旁侧,低声道:“那怎么好耽误你……你精修。我自去便罢……” 薛清看着他神情,暗暗有些明了,又瞧见那和沈暄形影不离的白狐狸此时并不见人,便摆手笑道:“说什么耽误?你我之间还要如此客气,那真是咱们两个白白认识了这么些年。你也不是沈暄,我也不是薛清了。” 见沈暄仍旧有些踌躇,薛清又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历来都极喜欢你,现下难得相遇,多陪你一阵也好。再过些时日,我怕是也要回返三十三天外继续修炼。实则我如今修为也有所折损,不得不多闭关一些时日,到时候你想叫我陪你做什么,也是不能够了。” 沈暄神色怔忡,半晌苦笑道:“唉,你这样说,真是让我觉得羞愧了……我原本……” 说着,他抬起头,眼角朝旁侧示意。 薛清瞥了他一眼,道:“有什么羞愧?走罢,你也收拾些路上用得着的东西。怎么不见白梨黑鸦?还有那只猫和你那狐狸侄子呢?他们该不是跑去哪里玩了吧?” 沈暄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片刻后才叹道:“他们……修行的时日短,境界也低,却正好能凑在一处,商讨些修行的法门。如今都和……和你带来那杨树精在一处。” 说罢,他不再多言,便转身又回了屋中。薛清瞧着他背影,皱起了眉。 今日沈暄言行举止,真是很有些古怪。打从第一回见他,薛清便知沈暄不是那等会做小伏低,自降身份的人。他乃是先天四灵,自然非同寻常,有一种骄傲,崖岸自高。 自从两人相交,沈暄也从不故作客气,便是有时候口里说些退让的话,多半也是调侃。这才是上清能与他相交莫逆的缘故,原是喜欢他那种傲然的性子。薛清也欣赏他这 性情,比之旁人,自然多了种潇洒的感觉。 只是今日他言行举止,瞧着却多有隐忍,几次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全不似原本的他。 若说是因为这些年的磨折,可之前重逢之时,沈暄也并不是如今模样,仍旧嬉笑自若。必定是在入定的那两年间有什么事由,才使得沈暄有今日之言行。 昔辞[洪荒]_31 薛清皱眉细思,根据先前沈暄的神色,还有他眼角眉梢透出的意有所指,大约是…… 难不成能有谁拿住了那只狐狸,以此相挟? 可那人又能是谁?他能够威胁沈暄,却全然没有因为他的行动惊动了闭关的自己…… 正寻思着,心中一动,便觉得有人自外进到了沈暄的院门里。 薛清回头一看,却是之前那杨树所化的男子怀抱一个孩童,自外走来。 眯眼细看,只觉得那杨树所化之人修为又有长进。之前初见时,这样树精不过是刚刚化形的地仙初期修行,才一年不见,他竟然已经稳固了境界,当真是……难得。 如果说他修炼不到几年就能化形,是运气好正好生在灵脉上,也能说他是资质好,又有薛清的灵气做证道之基。那么现在,他这么快的进境,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再看那孩童,薛清一笑,心神这才略有些放松。 原来那便是沈碧玄。起码现在可知,沈碧玄还在此处,并没有被抓走。且他已经渡劫,化形成人了。孩童模样,瞧着倒是可爱。 那一身的狐狸妖气里掺杂着薛清给他的上清仙气,倒有几分似是薛清的弟子了,薛清看着,忍不住觉得很是喜欢。 只是想起方才沈暄说到了这杨树精的时候,略微带着些含混的意思,似乎有些怨怼,这也是薛清与他多年相识,才听得出来罢了。难不成就是这杨树精在背后捣鬼? 可这杨树精才地仙修行,沈暄乃是准圣,怎么可能会在这树精手里吃亏?薛清原本还想过,大约只有接引准提齐来,才能胁迫了沈暄,这杨树精还上不了台面。 垂眼笑了笑,薛清又抬头看那杨树精,伸出手来道:“这是碧玄么?我来抱抱你。” 那杨树精连忙把怀里的孩子抵到薛清手上,反倒是那孩童撇着嘴道:“可不比了,我不敢烦劳您呢,让我自己站着吧。” 说罢,他自己跳下地上,随即身形拉长,转眼间就成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衫配饰,沈碧玄道:“我原以为是来见阿暄的,这才变成幼童模样——他最喜欢我这样子——谁料先遇上天尊您呢?” 薛清一怔,失笑道:“你倒是……你也 不知道讨好我么?” 沈碧玄摇了摇手道:“天下间多少人讨好你呢,不缺我这一个。我若是不大客气,反倒能叫天尊这样的贵人多记得我一些时候,不是么?” 薛清笑道:“你这孩子,倒会胡搅蛮缠。正好遇见了,我替阿暄告诉你知道,快些去收拾你的东西,明日咱们就要离开此处。” 沈碧玄似是有些意外,眨了眨眼,道:“不是才在这里一年?怎么又要走?这里不是咱们占着了么?” 薛清道:“并不是就此不回来了,只是阿暄有些事情,咱们一道出门一回。你若是喜欢这里,去和阿暄说,自然日后还回来。” 沈碧玄点了点头,又道:“只怕天尊是就此不会回来了吧?我早先就听说,天尊有自己的道场,比极北之地原本的狐族属地还大得多。” 薛清又是一怔,半晌才勾了勾唇角,笑叹道:“谁知道日后呢……只是兴许我此次与你们一道出门,之后……是不再回来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说这话之前,他还并没有做好打算,只是现在说起来,倒是真有了几分怅然别情。 之前他就打算好了,要好好修行,和沈暄说的,修为有所折损,也不全然是虚言。而既是要闭关,那真是不知时日了,总不能让沈暄一直在外守着。 说罢,他又伸手拍了拍沈碧玄的头,笑道:“你该不会是盼着我走吧?” 沈碧玄歪了歪头,却没躲过他的手,瘪了瘪嘴,小声道:“是了是了,天尊你早些走倒还好,省得阿暄日日惦记你,替你担心,天天都要说一遍,阿清如何如何……” 薛清一笑,道:“他说我什么?” 沈碧玄侧头,咕哝道:“还不是……担心天尊怎么忽然就要闭关。连带着我们都听了无数修行的凶险,日日吓唬得他们脸色发白。” 薛清忍不住逗他道:“你就不怕?” 沈碧玄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也不是那两个小妖,才入了门的,根基也不好,才担心这些。修行多年,一应诀窍都知道,只要不肆意妄为,倒行逆施,实则并不凶险。只不知道那只猫到底担心什么,阿暄是关心则乱,他……” 说到一半,沈碧玄想了想,道:“听说青玄拜了天尊为师?他也要和天尊一道走么?” 昔辞[洪荒]_32 薛清笑了笑,道:“你这是舍不得朋友?只是对不住了,他是要和我一道走的。” 既是说到了青玄,薛清不由得又想起,闭关的时候貌似听见两次劫雷下降的声音。其中一次应该是是沈碧玄化形,另一次就应该是青玄了吧? 记得 当日探查他俩修为,青玄还要比碧玄高出一线,现在碧玄已经化形成,青玄也应该化形成猫耳小萝莉了吧。 他倒是不怀疑青玄是不是那个威胁沈暄的人,原本那只猫就是沈暄救回来,而不是它自己贴上来的,若说有什么古怪,那也未免太过凑巧。 更值得怀疑的,还是……面前这个杨树精。薛清侧头看了他一眼,又问道:“我那几个童儿呢?青玄也已经化形了吧?” 不等沈碧玄回答,那杨树化形的男子先答道:“青玄道兄一年之前已然化形渡劫,现下正在外替天尊那两位童子做闭关护法,可要唤他进来?” 薛清点了点头,这才想起他还没问过这杨树精的名姓。就算真是这杨树精在背后弄鬼,总不可能一句话也不和他说,自然要有个称呼的,便道:“对了,我尚不知你姓名,如何称呼?先前你将那莲子千里迢迢送给我,倒是我要多谢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14 第十四章  是谁 那杨树精忙道:“岂敢!我自名玉微,是我疏忽,未曾向天尊通报姓名。” 说罢,他又踌躇道:“我……原本就是我欲要报恩,才贸然来烦扰天尊,自然不敢……不敢直承天尊之言……却奢求天尊纳入门墙,只愿能跟随天尊左右,恳请天尊收留。” 呵……薛清暗笑一声,这还真是想留下报恩?还是说…… 挑了挑眉,薛清看了看那比自己高出三四寸许的男子,勾了勾唇角,道:“玉微……倒是好名字。既是你愿意留下,我也不委屈你做什么走卒,请你帮忙照看白梨黑鸦他们修行吧。我观你修为,两年之间又有些进境,可见你对我上清仙法也颇有领悟,资质不凡,远胜那几个童子,便是我那些弟子……怕也有好些人不及你。” 那玉微低头道:“多谢天尊夸赞,玉微愧不敢当。” 总觉得这个玉微的名字,似是有些熟悉,薛清却又不记得什么时候听过。又想着那个名字,在心里念叨了几回,也没个分辨,一抬头,那玉微还正站在身边。薛清侧脸看了看他,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也没有旁的什么事情了,你且自便。” 想了想,薛清又勾了勾嘴角,略笑了笑,道:“似乎是你等都有些畏惧我?倒是不必这样小心。不正如碧玄所言,人人都畏惧我,恭敬我,反倒是你们对我随便些,我才好记得你——只要心里存着恭敬的意思,不做那些欺师灭祖之事,旁的又计较什么?” 玉微眉间微蹙,似是想说什么,却也没说,又垂下了头。薛清也不管他是不是想说什么话,也不管他做什么表情模样,只有对沈碧玄道:“你方才那个奶娃娃的模样倒是比现在瞧着顺眼,怪不得阿暄也喜欢你那个样子。还是变回去吧,你自己进去瞧阿暄。” 沈碧玄听了,哼了一声道:“我知道是天尊你自己想瞧我变成奶娃子的模样。” 薛清忍不住噗嗤笑了:“是呢。不过你在我和阿暄面前,可不就是个奶娃子?你还想在我们面前装作老头儿模样么?” 沈碧玄跺脚道:“怎么连灵宝天尊也是这样说!不都言修行便不该重年月,为何都将我当做孩子对待?我也是修行了数万年了……” 薛清笑叹道:“你自己这么说,不也是着相了?再说了,几万年又如何?你啊,真还是个孩子呢……你岂不知,不论是我,还是沈暄,都活了不止几万个几万年呢。” 沈碧玄眼神一黯,叹了口气,道:“天尊,恕我失陪了……我进去见阿暄。” 说罢,他身形一晃,又变成了那个孩童模样的 造型。只是这次却不需要那杨树精玉微去抱他,他脚下显出一团青云来,飘飘然朝后去了。 薛清瞧着沈碧玄从自己身边飞过,有些不解,回头一看,那玉微却正直勾勾看着他,眼神里透着股说不清楚的意味。 虽说薛清回头的时候他便已经收回了目光,重新作出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垂手站着,可那一刻的神情薛清也没法当做没瞧见。 昔辞[洪荒]_33 心里忽的一惊,薛清顿时也忘了方才想到的一些关于沈碧玄的事,暗暗升起些许戒备。 这玉微只是个地仙修行杨树得道,在早年他就只是个精怪罢了,怎么却……让薛清只觉得需要提防他。且有种不大想叫他近身的感觉…… 之前薛清带他回来时,还亲手拉着他踩上业火红莲的莲台,那时候却并没有这种感觉。 无论如何,这个玉微定然有些古怪。 暗自打定主意,好生防备着这个玉微,薛清面上仍旧做平淡模样,微微笑了笑,道:“碧玄也进去了,不如你去我院中,替我收拾些东西可好?” 玉微忙道:“这正是我当做的。” 说罢,他便转身匆匆去了,薛清瞧着他修长背影,微微眯起眼来。 ~~~~~~~ 那日和沈暄匆匆一见,他言语含糊,态度拘谨,瞧着就古怪,后来却好似是薛清自己看错了一般,沈暄仍旧旧时模样,嬉笑自若,英风洒脱,全没有那时候隐隐的拘束。 薛清倒是想开口问,你那天是怎么回事,现在怎么又变回来了,可他只要提到它出关那日,沈暄就好似什么也不记得似的,分毫不提。 若不是他自己打定主意,不在薛清面前露出软弱的模样,那就是……沈暄也被人操纵了他的记忆,抹掉了关于那天的事情。 第一种猜测不是没有可能,以沈暄的性格,太过刚强,他能有那一次的示弱,已经是十分信任薛清的表现。之后他只想自己承担,不愿意求助于薛清,这也是他会做出的选择。若是如此,薛清想着,他也就只能暗地里操心了。 而第二种情形……能抹去沈暄的记忆,也就只有那几个人选了。 不愿意怀疑师尊鸿钧道祖,且他这么做,又有什么用意?威胁沈暄,且是威胁他离开自己,道祖还能因此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且薛清还记得,他和沈暄重逢的第一日,道祖就已经在沈暄识海中说过些什么话,若要威胁他,那时候就已经威胁过了,不必等到现在。 那么,剩下的只有其他的那几位圣人了。薛清皱眉,盘算起来。 西方二人必然不是,若是接引准提 ,沈暄和他们有仇,必定时刻防备,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被得手;倘若真得手了,那两人也不会放沈碧玄活路,此时那白狐狸早就身首异处了。 且若是西方二人,他们来时正遇上薛清闭关,接引或许还守着道义,准提却是必定要趁火打劫,不可能不来骚扰。 女娲圣母也不是,她虽是圣人,却早已不问世事。她自己也是妖族,就算沈碧玄的九尾狐族惹上她的厌恶,她也不会做那赶尽杀绝之事。 实则以她的法力,也没有那个能耐,来到这里却不被薛清发现。真正敌对之时,就算是沈暄,在她手下也有一拼之力。 再之后,就只有大哥太清,二哥玉清……薛清叹了口气,不想再想下去。 若是两位兄长不欲自己与沈暄同行,那也是……由来已久。薛清不可能因此就和他们翻脸,也就只能罢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玉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兴许是谁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这杨树精进境如此之快。 好容易回神,却听沈暄在叫他名字,薛清侧头,歉然笑道:“我方才想些事情出了神,阿暄你说什么?” 沈暄笑了笑,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道:“这处地界是云梦泽,名称倒也好听,能说得出口。若是叫做什么黑风口,我却是宁愿不要住在这里了。” 原来这随便找了个地方落脚,就是云梦泽。薛清便道:“这我却是不知道了。不是你选定的地方么?你觉得这里好,换个名字也罢。这里灵气比先前见过的地方都浓厚,虽说还不及长白山上,也算是人间界修行的好处所了。” 说着,他便刻意放缓了速度,低头朝下看了几眼。云梦泽的名字,不仅仅是上清的记忆里,就算是上辈子作为凡人的薛清,也是听说过的。 既然这是云梦泽,那么着已经是湖北的地界了。薛清推算一遍,那条河湾其实便是长江往洞庭湖的支流汉江,那一片云梦泽在古诗中多有写到,但是现代社会时已经消失了。 怪不得那里人烟稀少,原来是因为那是云梦泽。 云梦泽自古便多精怪——薛清一边想着,一边发觉这个“古”,还真是古老,乃是人皇黄帝年间了——那时候云梦泽有好些大妖怪,只是现在大多已经死了。 寻思着沈暄日后必定会回来,他布阵之术却是不怎样。薛清也没有撤掉沙洲上的阵法,反而加持了一个攻击阵势,然后才踏着云彩继续慢悠悠地跟在沈暄后面。 昔辞[洪荒]_34 那业火红莲虽然瞬息千里,比法力幻化的彩云速度快又省力,叫身边好友看看知道也就罢了,可 却不是随便就拿出来显摆的东西。先前不知道,随便滥用,现在知道它珍贵,还是好好收着,什么时候和人打架,再拿出来用,出其不意,效果才好。 到了咸阳,才知道那公子扶苏早就不在都城之中了。他原本就是个将军,在咸阳的时候还没有在边关的时候多,此时也不是回京觐见皇帝的时候,他自然是在上郡监军。 再一打听,皇帝也不在咸阳,却是出巡去了,薛清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了。 这次出巡,始皇帝就要死了,沙丘驾崩。然后始皇幼子胡亥,在赵高和李斯合计之下继承了皇位,公子扶苏被阴谋害死。 看来沈暄若真想了结因果,还要趁早。不然等扶苏死了,不是要再等他转世投胎?那麻烦可就多了…… 且不能等始皇死了,下诏给扶苏叫他自尽的时候。 沈暄若是救了扶苏一命,改变了历史,那中国日后又会如何? 不过……倒也不清楚这究竟是真实的中国历史,或是平行时空,还是传说神话的世界?改变了历史会有什么后果?导致空间崩溃吗?要不要试一试呢…… 而且,关于扶苏的结局,历史上貌似也有很多种说法…… 薛清摸着下巴想着,肩上忽然被人用力一拍,侧头一看,沈暄皱着眉看着他:“阿清,你方才什么也没听到,是也不是?我白说了那么多话!你又走神了?” 连忙扭过头,薛清笑道:“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再说一遍,还能累出来什么病症不成?说吧说吧。” 沈暄叹气,瞪他一眼,道:“你呀……这次出门,不是你自己说要来?跟我一道走,又心不在焉的,好似你身边根本没有我这个人似的……” 抱怨两句,沈暄才又道:“是这么回事,始皇帝不在京城,也带走了一帮子乌七八糟的人,这咸阳少了好些污浊之气。我想不如在此留几日,我好收集这咸阳的生灵之气。” 京城乃是除了战场之外死人最多的地方,薛清知道他用意,便点了点头,道:“正好我也逛逛人间界的都城——只是你若想和那扶苏了结因果,要趁今冬之前。我算得他寿数就在今冬了,迟了你可要好等。” 沈暄听了,连忙掐算一回,摇头道:“你倒是好神通,先前我还当是你数算如何不成就,看来圣人天尊果然与我等天壤之别。我却是什么也没有算出来,那扶苏公子还被人皇之气所覆,法术不得侵其身呢。” 薛清忍笑,他那哪里是什么数算。一摆手,薛清道:“不说这个。你若是有心想给他改命,也不是不可。我也想瞧瞧若是这必死之人做了 人皇,以后会如何。只是我却怕你因此惹上天罚,那就不是能承担得起的了,少说也要脱层皮。” 沈暄叹道:“我知道。你也不用拿这话吓唬我,我又不是不明天数的俗物,哪里不知道利害得失?自有分寸。” 他这时候说的话,倒是显得略有些冷漠了。薛清看着沈暄低头寻找落脚之处,那神情之中毫无担忧之色,看来是对那公子扶苏漠不关心,全然不在乎他的结局。 果然,当初沈暄的那些话,公子扶苏只是他的借口吧。 而如今也能瞧得出,果然沈暄是不记得当日的事——乃至之前他被威胁的事——不然,既是他已经用扶苏做了借口,就算是装,也要装出担忧的模样吧。 那么……真是两位兄长所为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15 第十五章  命数 那么……真是两位兄长威胁沈暄,又抹去了他的记忆? 此时暂下结论也未免鲁莽,不过薛清想到此处,还是心中一沉。 昔辞[洪荒]_35 微微皱眉,就听沈暄道:“便在这处废宅暂落脚吧。然后咱们再改换形貌——天尊,你也委屈自己一回,长得太过貌美,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被人记住。” 薛清不理会他的调侃,只道:“你也给你那狐狸崽子弄个年长些的模样,因你喜欢幼童,他就整日装成自己还没有断奶。只是如今你要和那公子扶苏了结因果,说不定还要走一趟凡人的兵营,你带着个奶娃子,要叫那公子扶苏问你是不是已经成亲生子?” 沈暄忍不住失笑,看沈碧玄撇嘴,有些不满,忙道:“是了是了,不能总让碧玄做孩童模样。再有青玄,既是能化形了,也别偷懒,自己跳下来走。叫天尊圣人抱着猫见那位扶苏公子,却是有失颜面——他是个凡人,不知道青玄不是家养的……” 他反而讥笑起薛清,薛清又是好笑,又有些无奈。的确薛清喜欢毛茸茸的动物,所以才时常抱着猫形的青玄,这和沈暄喜欢小孩模样的碧玄是一个性质。不过,抱着猫总比抱着小孩好见人吧?薛清撇了撇嘴,把青玄放在脚下,沈暄这才跟着松了手。 一猫一孩童各自幻化成化形时的模样,沈碧玄的样貌薛清已经见过,再瞧那青玄,薛清却是十足意外了——竟然是个高挑的少年模样。 他有些惊讶,看着那形貌陌生的少年,过了片刻才道:“你是……青玄?你化形时便是这般模样?之后便没有改过?” 那狸花猫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主人,这般有何不妥么?” 薛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总不能和它说,之前看走了眼了,一直以为它是只母猫,还很期待猫耳萝莉。 原来这是只公猫啊……薛清转过头不看那俊朗少年模样的猫,对沈暄道:“你在咸阳地界熟悉,先给咱们指引个地方,暂作歇脚之处。你要收集生灵之气,你便尽管自去。我要在这城里来回转转,见识市井风光,就不陪你折腾费力了。” 沈暄瞥了他一眼,笑道:“也从没指望过天尊您能帮上忙。” 说罢,他指了指东边,道:“城东青祠阁供奉的是东华帝君,我与他还有几分交情,借了他地方一用。十日为限,十日之后咱们便在那里相会,然后再说下一步的去向。” 然后他又瞧了瞧身边其他人,道:“碧玄自然与我一道,也搭把手集一些灵气。阿清,你可否将白梨黑鸦借给我用?” 薛清点了点头, 沈暄也不客气,拱手作别,就转身走了。等他一行四个人消失不见,薛清才扭头看了看身边仍旧跟着的两个,道:“玉微,青玄,咱们也走吧。拣那些热闹的去处,先瞧瞧如今的百姓如何营生。” ~~~~~~~ 按理说,一国之都,应该是很繁华的。奈何年代限制,此时的咸阳看起来也不过尔尔,特别是因为秦朝制度,整个城市分区规划得严格,晚上还有宵禁,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在整个咸阳城走了一圈,薛清见到的有意思的人还没有精怪多,便不由得感叹,毕竟是都城,连妖魔鬼怪都比别处的数量多质量优。 这也是人间一方地界,原本应该有地仙修为的下界神看守,不该滋生这样多的精怪,还有些竟然骚扰普通百姓,时常滋事。但因为始皇帝的人皇之气,还有他铸造的那些金人金鼎镇压,此处土地受不住这般威压,早就避往他处,弃之不顾了。他这般玩忽职守,天庭也并不管束,兴许没有约束这也是城中妖魔滋生的原因之一。 不过薛清也只是心里感叹,他还没那个闲工夫去替天庭担心。只寻思着怎么消磨了这十天的时间,然后和沈暄一道往上郡去,帮他与那公子扶苏了结因果。 之前他在沈暄身上搁了一道符咒,若是沈暄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薛清立时就能知道。不过这几日来,沈暄却真是没有任何异动。 这倒是让薛清越发疑惑了——难道不该有人趁着他和沈暄分开时,前去再次威胁沈暄么?如今沈暄忘了先前的事,也就没有了和薛清分开的意思了。毕竟,能有薛清和他同行,不说彼此多年知交之情,只说薛清能帮他许多,这就是极大的好处,沈暄虽要强刚毅,却也不是榆木脑袋,死活只靠自己,并不会拒绝。 此时也可以说是我在明敌在暗,薛清此时想得再多,临到头来,真是他两位兄长,他还能真与他俩打起来不成?再者,总是要分开的,也就……并不计较了。 十日光景转眼即过,薛清到了青祠阁前的时候,沈暄几人已然站在大门前等候。远远见薛清走来,沈暄便道:“走吧,咱们往上郡去。” 到了上郡,沈暄却也不忙着去寻那公子扶苏,反倒是又在长城内外收集起生灵之气了。他是当事人,也还不着急,薛清更是事不关己,随他去了。 秦始皇究竟几时会死,薛清也懒得仔细掐算。先前已经知道,他活不过今年,那扶苏也要在今年之内殒命了。薛清隐了身形,在军营上空看着那青年人操练军队,指挥民夫们修筑加固长城城墙,忽地见他抬头,目光所瞧的方向,正是自己所在的 地方,不由得有些惊讶。 好似是,这扶苏公子能看见自己就站在这里似的…… 薛清皱眉,这人皇之气真是讨厌,分明扶苏一个凡人,只因有了人皇之气,便是大罗金仙也不能轻易伤害他,否则便业力缠身。且也因为这人皇之气,竟就此算不清这扶苏的命数了——他还只是人皇之子,若是始皇帝,是不是就根本看不见他日后命数? 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做了皇帝连神仙都要怕三分。 又好像现在这情况,自己分明已经隐去身形,这公子扶苏还能隐隐察觉到自己,恐怕不仅仅是因为长期在军中,对旁人的注视和视线敏感吧……那人皇之气,还真是功用繁多。 这么一想,薛清又更添了一分警惕,抬起手在自己和身边站着的玉微的身上加了一道禁制,然后才见那公子扶苏微微摇了摇头,又低头,抬手指着旁侧一个兵士说了一句什么。 昔辞[洪荒]_36 果然这扶苏是有所察觉……薛清叹道:“凡人之中,也有不一般的人……只是却奇怪,这扶苏身上人皇之气这样浓厚,为何……” 为什么他却在日后有殒命之灾?按说,这样厚重的人皇之气,是该他做皇帝的。当年薛清在咸阳也参观过秦始皇,对比起来,似乎扶苏的人皇之气还要更为强盛——当然,也要比当年见到扶苏时他身上那微弱的人皇气息强得多了。 玉微忽地道:“凡人而已,命数朝夕便更改了。虽说现下他似是有人皇之象,谁又能知明后日会有什么事,改了他的命数。” 刚才那些感叹的话,薛清只是自言自语,分毫没有指望有人回答,玉微这一出声,才叫他意外了。薛清侧头,看了看他,勾了勾唇角,道:“你倒是看得分明。” 又看了那扶苏公子一眼,薛清忽地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所谓命数,究竟是什么呢? 就如同玉微所言,凡人命数,只是掌握在他人手中一般,说改便改了,还保不得朝夕。任凭你是皇子王孙,天下英雄,一个命中注定,便再有百般不情愿,该死的时候也要死。再有那种天意弄人的时候,真叫人只徒叹奈何。 那么,神仙中人,命数就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只怕……也不是。 薛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五内灵息一转,这才又宁定下来。 他现在这样,命运其实也不能说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吧? 虽然现在他已经和上清融合,但是……若是那个作为凡人的薛清能够选择,他宁愿过奈何桥,喝孟婆汤,重入轮回。即便那是懵懂无知,那是转世之苦……那也是自己的选择。 薛清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道祖选中,虽然这似乎是一种荣耀,但是…… 他现在才忽然想,究竟是为什么,会是他被选择? 总要有些原因,有些特质,但是薛清却是分毫不明白……总不会是因为,在那第一次的融合与吞噬当中,他最终坚持了下去,没有被上清的意识淹没? 那么,是不是在他之前,还有其他的,很多的人,凡人们,也是这样……然而他们没有经受住历练和考验,于是最终被吞噬掉了? 这么说来,道祖其实是的确信奉着物竞天择的道理吧?唯独只有最适合的,或者说,具有最强的求生欲的那个灵魂,才能被留下来,然后……修补上清的残缺。 忽然在内心有些失笑,又有些空茫。之前他还曾经因为看到的那些画面,从上清的记忆里发掘出的,关于道祖的那些过去而感到亲近和倾慕的感情,真的是……被人玩弄了他的情绪和意识,并且,那是他自己允可的情况下,被上清操纵了吧? 只这么一想,就觉得百味陈杂。再侧头看了看站在身后半步的玉微,越发觉得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似乎有所图谋——他怕不是谁的眼线?难不成那些三十三天外的圣人们,不满足于通过法术,通过灵宝来监视他,还要随时放一双眼睛在他身边吗? 一棵普普通通的杨树,几年间自己修炼至化形,还能这样神志清楚,聪明懂进退——难不成这是故意叫他看出来,玉微身上的古怪? 那个将玉微遣到这里的人,还真是……明白挑衅么? 上清背景复杂,身世神秘,失去记忆,牵缠无数,而他,算是彻底继承了上清的一切了吧……也真不能埋怨,顶多只能说,这是命数。 薛清心中黯然。在他几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穿越,自己成为了上清,自己就是上清……这时候,却被点破了一切——这只是命数所定,而不是他真的…… 再一想,真是好笑了,他还真竟就期待起来,他这么一个曾为凡人的灵魂,是特别的,连道祖也要另眼相待吗? 之前,是被人操纵了自己的感情,尚不自知呀……该觉得温暖,该觉得感动的,不是他……即便,他现在,真的已经是上清了。 薛清知道这么想真是矫情,可他还是忍不住为了以前那个,那个身为凡人的薛清而感到悲伤……想来,这种想法,这种情绪,还真是可笑。 然而,他真的就只想把这一切都发泄出来。 哪怕是毁天灭地,杀戮无数…… 可又不能够。 又深吸一口气,然后叹气,薛清又在面上挂上微笑神 情,对玉微道:“咱们且走吧。瞧这扶苏公子,应当还有几日的命数,叫沈暄快来了结了因果,才是正理。” 昔辞[洪荒]_37 说罢,他便径自转身离去。玉微连忙跟上,免得被云头抖落在地。 不走,又能如何?薛清摇了摇头。就像是扶苏注定要被冤杀,薛清也难以摆脱那不知身份之人的束缚和监控。他总不能够现在就在这里杀掉了玉微。且没有了玉微,还会有别人。 终究还是,有所顾忌。薛清抬起头,看着天空。 如果现在他有比鸿钧道祖更强的力量,他也就不畏惧什么天道,什么监视了。要是心中不情愿,直接搅翻这世界,再造天地…… 但是他不能,这就是力量束缚啊…… 而上辈子的凡人薛清,若是他有力量,谁又能勉强他参与到这一切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唔……其实我很想剧透的,关于这一章……咬牙苦忍……话说乃们觉得了咩?这章的阿清……嗯,我还是不剧透了…… 明天继续三更~ ps:刚一直看天宫一号发射,好好看哟~碧以前一直想做发射站的工程师呢……可惜木有学物理专业……幸好我现在的专业似乎和卫星发射还是有一点关系的,但是我又太懒太废柴……如果能考上中科院的博士生……呜呜呜这只是臆想嗷嗷…… 16 第十六章  返恩 他们暂时落脚的小庄院就在小山包上头,薛清直接在院中落下云头,就见沈碧玄正化作原型和同样化为原型的黑鸦玩闹。旁边站着一个青衣的少年,垂手含笑看着他俩,不时出手挡下碧玄吐出的一道霹雳雷光,或者是黑鸦爪间的风刃,免得他俩真的伤到了彼此。 这青玄是公猫,薛清还真有点遗憾。不过这猫倒是极为乖巧,薛清云头还在顶上时,他就招呼着沈碧玄和黑鸦乖乖化出人身,然后三个人一起迎了上来。 点头回应了这三只的问好,薛清朝青玄道:“你沈暄师叔现在做什么?他还没回来么?” 青玄道:“回来了……” “还叫我们等你回来,告诉你快过去呢。”沈碧玄抢着说道,倏地又变成了狐狸模样,咬着薛清裤脚拉扯,“走呗,我也想去瞧瞧阿暄在做什么。” 薛清看他一眼,便朝沈暄的院落走,那狐狸就跟在他脚边。薛清又看他一眼,边走边道:“实则我早就想问你,你不叫阿暄师父或是叔父也就罢了,怎么能直呼其名?” 白狐狸抬起头,似乎是嫌这么低一截看人不舒服,又化作人形,看着薛清道:“叫叔父或是师父,称呼上恭恭敬敬的,就带着冷淡,一点儿也不亲近。我瞧天尊也不是看重规矩的人,怎么现在又这样计较起来?再说,等以后你带着你的童子们走了,只有我和阿暄,没人叫他的名字,他也会觉得难受。不如就让我叫叫吧。” 薛清听了,一怔又是一笑,道:“你说的原也不错……不过,若是我从此就和阿暄一道呢?不也用不着你了?” 沈碧玄立即叫道:“天尊,你先前不是还说,不多时就要走?现在又说不走了。到底是走还是留,总要有个准话吧?一时说这个,一时又说那个,来回反悔,难道是要耍着人玩?要是你早说你们不会走,那几日我和阿暄又何必为此担忧今后再也见不着……” 他自己说到一半,声音一窒,扭过头去不再说话,脸颊耳根红彤彤的,显然是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不好意思。 伸手摸了摸他脑袋,薛清一笑,道:“怎会?必定还有再见的时候。” 沈碧玄又道:“那你……究竟走不走?” 说着,竟带着些期待看着薛清,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期待薛清走,还是期待他留下来。 故意停了停,薛清才道:“还是要走的。你这小狐狸尚且知道用功,我自然也要加紧修行,等此间事了,就回去闭关。人间界也没什么好玩的,怎么,你还想在这里游荡?” 沈碧玄道:“自然不是——只 是天尊洞府如今在何处?我……我日后有些本领,去寻那只猫探讨道法……呃,若是天尊不弃,我也……我也拜问一番。” 原来是和青玄交上了朋友。薛清点了点头,道:“我就在东北长白山设了一处别院,等你巩固了天仙修为,这人间界也少有能为难你的了,到时候你就去那里寻青玄吧。” 这次薛清是真的体会到了,自身力量的强大有多么重要。为了生存,为了自由,甚至是为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思考,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高兴或者悲伤——在这个时代,即使是这样的事情,也需要强大的力量。 昔辞[洪荒]_38 所以他决定回去闭关,好生修行。不说能超越原本的上清,起码,不要丢了他曾经的那些神通本事,起码有掌握自己的能力。 长白山,就在昨天,薛清还想着,既然已经知道了师尊鸿钧道祖并没有什么阴谋,只是为了上清着想而已,那便请沈暄一起去那片宝地,安全无虞,又利于修行。今日却忽然从命数想到了自身,赫然发现,自己对道祖的倾慕之情,来得真是太轻易了,这才明白,原来那时候也并不是没有被人操纵了思维——且不论那人是谁。 简直就好似有个人随时能够看到你的想法思维,随时能够把你的思想改动成他希望的那样——太可怕了,薛清觉得,只要他一人承受这件事就足够了。 所以,还是和沈暄分开吧……真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已经走到了沈暄房门前,叹了口气,薛清伸手推开门,就看见里头云床之上,沈暄正将一团灵气往一颗灵珠之中灌注。瞧见了薛清进门,他也不出声招呼,也不停手中动作,直到那团生灵之气都灌进了那灵珠,他才松开手,将灵珠搁在一旁,朝薛清一笑。 上下打量他一遍,薛清道:“之前就想说,你如今的修为也回复到当年咱们分开时的样子啦,这倒是让我放心了,你原本的确只是损耗了法力而已。不过,怎么你现在倒是不遮掩身上修为了?虽说我在周围布下了阵法,也只是稍作掩盖,时间长了,终究要露出痕迹。” 沈暄摆摆手,笑道:“咱们还能天长地久地在这里停留?等我事毕,自然就要走了,我还回云梦泽去,那里到处都是精怪气息,我又有你布下的阵法,还怕什么?” 薛清听了便道:“你说事毕——那要到什么时候?每天只见你到处跑着去寻那些生灵之气,你既然说了要报恩,起码要见一见那位扶苏公子吧。” 沈暄又取出一只小巧金鼎,指间一转,现出几株草药来,又取了两块青红色异,晶莹剔透的石头,一并丢进那金鼎之 中,然后才道:“唉呀,这也并不到不得不去见他的时候。实则我告诉你,阿清,不知怎地,这次再见那扶苏公子,我只觉得,就是远远瞧他一眼,也是面目可憎之人,更别提那气息,怎么竟有那么讨厌的人皇之气!” 薛清听得失笑,道:“这人皇之气还要分出讨人喜欢的,讨人厌的?” 沈暄不理会他的打趣,只一边打出几道丹诀一边道:“我与这位扶苏公子,到今岁也算是相识了五年光景,其间与他日日相见的时候也有大半年,却从没有像是此刻这般,觉得此人形容可鄙,直教人只想敬而远之——我当初怎么会动念要寻他报恩?且也奇怪了,怎么这随口说的一句话,天道也竟然应下。难不成天道如今只盯着圣人准圣了?” 暗叹一声,薛清却明白他当初为什么会想起寻扶苏公子报恩,只是沈暄自己已经忘了。他只道:“许就是那人皇之气的缘故,才叫你觉得他可厌。我今日远远瞧了他一眼,那扶苏公子身上好盛的人皇之气,不像是皇子,倒像是皇帝了。先前见时,倒是不见他有这样浓厚的人皇之气——阿暄,你是讨厌那人皇之气吧。” 沈暄听着,手下动作猛地一滞,那一炉丹药轰地一声炸开,冒出一股黑烟,就此废了。幸好不曾伤着他自己,沈暄连忙打了个法诀,清理了那废药渣,然后才道:“兴许真就是。我从认识了那东皇太一之后就……我一直都讨厌那些做君王的。” 他声音渐低,到后头却咬牙切齿,又刻意坚定了几分。又拿出了几株相同的药草并两块灵石,沈暄又起了一炉丹药,这回他却更加了掌心的金紫火焰,薛清瞧了,不由得摇头。 丹道他虽然并不精擅,不过原本的上清看了大哥太清道人炼过几万炉极品丹药,薛清于炼丹之道,理论上其实远比其他人知道得多。沈暄这丹药里头用的草药普普通通,那两块灵石也不过是他前几日在山脚随手捡的下品,他炼制的这丹药也不会是什么难得一见的。 可他却用了大罗金仙修为之上才能动用的金紫火焰,这是炼器时用到的,能将两种五行属性不同但是也不相克的灵宝炼化成一体——炼丹时极少能用到金紫火焰。 只怕他再催动掌心紫火,那金鼎就要融化了。薛清叹了口气,挥出一掌熄灭了沈暄的紫火,道:“你若心不在焉,也别继续糟害。你还想让鼎炉也爆炸了吗?” 沈暄回过神,也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他这炉丹药自然也是毁了,只得再起一炉,薛清这回仔细看了他选的药草,这原来是在炼就一炉祛毒筑基的丹药。薛清便忍不住奇道:“你 这丹药是预备给谁?” 须知道他们这一行,就是资质最差的黑鸦也早已在薛清臂助之下到了地仙的修为,化成了人形,这筑基的丹药只有才入门的小修才用得到,沈暄给谁炼丹? 沈暄这次不回话了,直到那丹药开炉,飞出了七七四十九枚乌黑明亮的药丸,他伸手全数拦下,又随手取了个葫芦,将丹药纳入其中,这才开口道:“我将这次炼制的药丸给那位扶苏公子一枚,就算是报偿了他的恩情了。” 薛清笑道:“你这丹药却是稀疏平常得很。” 沈暄斜睨了他一眼,道:“天尊何等身份,这筑基丹你自然看不上眼。只是这丹药如今在人间界也不是轻易就能得了的,不然修道士不就遍地走了?你这话被别人听去了,多心的就能猜出来你身份不凡。须知道这丹药里头有两味,凤尾灵芝和千秋草,人间界是早已没有了的,只能去地仙界寻——可那些修道者的道场,哪能让凡人随便出入?” 想了想,他又道:“且即便是地仙界,只怕那些灵草灵石也不如当年那般处处可见了。百年前我曾潜入……昆仑山,和当年相比,可真是……元始天尊不在道场,他的那些徒子徒孙妄自尊大,养出了一群只会吹嘘的小道们,昆仑山灵脉犹在,可早不是处处瑞花仙草,两侧仙鹤齐飞的模样了。就是那一片山中,还划分出几派势力。” 薛清听到了“昆仑山”三个字时,就只觉得心中一窒,说不出什么感觉。他自然知道昆仑山是二哥玉清道人的道场,原本的上清也在那里生活了无数年,想起昆仑山,自然是有些怀念的——可怀念之外,却又有些怅惘和回避。 他并不想听到关于昆仑山的事情。 便岔开话道:“若说是灵草瑞花,兴许我海外道场还有些难得少见的。当年我也是寻了不少宝贝安置在金鳌岛上,我那洞府还是道祖亲赐的。” 沈暄笑道:“我还从没到过那金鳌岛一观,只是历来听说那里是真正的神仙居所。不过现下你……呃……我要那些药草也没有什么用,我如今还能靠一瓶丹药就成圣了?碧玄我也要他自己修行,免得根基不牢。” 注意到了他话语中含糊吞吐的地方,薛清心知这毕竟与上次道祖警告过沈暄的那些事情有关,不然正说到一半,沈暄怎么能忽然停下——他在小事上头,却不是个仔细的人,注意不到太琐碎的东西,比如,有些话随口说出来,会不会让人多想。 昔辞[洪荒]_39 又想起一年前在咸阳遇到的那两个人,沈暄说那是他的弟子,然后沈暄还对他们说……说了什么……沈暄说的是……你等…… 你等如 何?薛清皱着眉,闭上眼睛仔细想了一会儿,仍旧是想不起来。 那部分记忆,终究是被抹去了。就像沈暄不记得他曾经被人胁迫过一样。 而像是沈碧玄这样,修为再低一等的,他连哪个人有古怪,哪天有个人威胁过沈暄,都分毫不知道——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啊。 吐出口气,薛清道:“本是在说那扶苏公子,怎么又说到了药草上头。阿暄,你也说说,为何那位扶苏公子他分明不是人皇,身上却裹着那么浓厚的人皇之气?先前见他时,人皇之气也是有的,却只是淡淡的一缕,缠裹在他灵台之上,真不似如今。” 作者有话要说:唉……我还是忍不住想剧透…… 这几章阿清情绪起伏很大对吧……但其实都不是他自己的本意呀…… 嗯,第一更啊这是 17 第十七章  因果 既是薛清岔开了话,沈暄也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便想了想,道:“难道是因为那始皇帝已然崩了?所以扶苏公子身上,才有这样重的人皇之气……” 薛清摇头道:“可他命数也并没有几天了。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能有这样的气息?” 沈暄又想了想,忽地笑道:“你这样关心扶苏公子做什么?是我要了因果,报答他恩义,也不与你十分相关,你倒是这么着急做什么?该不会是怜悯那扶苏公子,想要帮他一回?你呀,你不是与我说,少要和那些牵连甚多的人来往?你自己却又做不到。” 薛清一怔,也笑道:“我这是替你担心呢,你却真不知道好歹。” 两个人又说笑几句,相互贬损,薛清又给沈暄输送些法力,助他修行,便起身离开了。出了门,放那守在门前的白狐狸进去,薛清回头瞧着沈碧玄扑在云床上和沈暄说话的模样,心中若有所动,又转过头去。 若说他关心扶苏,纯粹是为了沈暄,也是说谎。应当是……想看看扶苏究竟能不能摆脱历史之中所写的那个死局吧。 如果扶苏能够逃脱命数,那么……薛清摇头苦笑,这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招了招手,叫青玄玉微跟上,薛清道:“你等也好生修行几日。再过几日,咱们又要离了此地,却怕你们整日游荡,耽搁了修为。” 等两个人都应声,薛清点了点头,也朝后面厢房走去。 ~~~~~~~ 浅浅入定一回,薛清再睁开眼睛,外头沈碧玄叩门叫唤着道:“阿暄说要去与那扶苏公子了结因果,请天尊一道去。” 薛清推开门,沈碧玄笑嘻嘻又道:“天尊,我还是叫你师伯吧?——师伯,一道去瞧瞧么?阿暄说,有你帮忙,也能安心,那扶苏公子毕竟是人皇长子,要小心应对呢。” 点了点头,薛清道:“便叫师伯罢,比你不情不愿地称我天尊倒是好得多了——怎么今日你这样高兴?笑得你那尖牙都露出来了。” 沈碧玄笑道:“师伯,怎么说得就好似我平日都欺师灭祖似的。我是高兴不错,能离了这里,谁不高兴呢?师伯难道很喜欢这边关风尘?还有那些兵士操练,一大早就吹得号角呜呜响,吵得人心神不宁,我几日打坐,都被打断。” 薛清笑道:“那是你不能定心。你若真平心静气,专心打坐,别说是号角,就是惊雷,也吵不到你——罢了,你不定性,别找借口,我也不多说了,咱们且走。” 沈碧玄听了,咕哝着笑道:“先前阿暄也说过,师伯你历来好为人师 ,如今听多了你的教训,果然如此呢。” 薛清看了看他,沈碧玄不似是说玩笑话,他心里觉得有些叹息——这好为人师的性格,其实是上清啊,他被上清影响,真的不止是一时一刻的情绪而已。 昔辞[洪荒]_40 又看院门前,青玄正站在那里。 见薛清看到了他,那只猫立时有些局促,不过瞧那神情也掩不住的喜色。这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他觉得高兴,还是也和沈碧玄一样,为了能离开边关苦寒之地而觉得高兴?——总之是,似乎都很高兴,薛清也摆出了微笑的表情,一道出了门。 走到沈暄院中,屋中沈暄正从那日炼制出的那些丹药里头拣出一枚搁进了一只小玉瓶之中。薛清瞧了一眼,那药丸比其他丹药黯淡一些,显然不是那一炉药里头的上品。 不过,给一个凡人用,倒是足够好了。薛清走到沈暄身边,看着他在那玉瓶口上封上一层白蜡,道:“这就是你要给那扶苏公子,了结因果的?只是,若他吃了这东西,寻机修炼成仙又如何是好?他是人皇之子,想要些助人修行的天材地宝可以容易得很,等他成了修道之士,那可就和你又结下因果了,且这回的因果就不好了断了。” 沈暄将那玉瓶放入袖口中,道:“那因果也不怕什么,那时候就是他欠了我,不是么?再者,命数有定,你也说扶苏公子不过这几日间的性命,我之前也掐算了一回,他这一世,却是没有修道的机缘——我于术数一道,不说精通,这点小事还是能推算的。” 薛清笑道:“你倒是大胆。不过术数推算,扶苏也确是命在旦夕——你预备今日便去寻他了结因果?却怎么舍得走了?我还以为你要拖拉几日,再多收集些生灵之气。” 沈暄点头道:“便是今日了。方才我观天地云气变化,应当是那始皇帝驾崩,人皇之气散了。再过几日,这扶苏不是要死,便是要做了人皇,总是要有变故,到时候因果可就不好了了。耽误了这一时,怕是再要耽误一世呢。我可不想因小失大,如今找到了云梦泽那样的地方,生灵之气还算得了什么不可少的东西?我是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 说罢,他伸手拉住薛清手腕,道:“烦劳了——天尊,走吧。” 出了门架起云头,转眼就到了上郡大营上头,隐了身形,落在那扶苏公子帐前,两个人却没进去,因里头正有人向扶苏宣旨。 沈暄站在外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抬手掩住口,打了个呵欠。薛清却皱起眉,有些烦恼。沈暄也说,秦始皇已经死了,那么这传来的旨意,多半就是要扶苏自裁了…… 究竟要不要救他一 命?薛清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对这个悲剧人物还是有一定的好感和同情的。更何况,他也想知道,要是能改变了扶苏的命数,会有什么影响。 正想着,那些传旨官员从营帐之中鱼贯而出,沈暄伸手拉了拉薛清衣袖,道:“阿清,我要进去,你是要在外头等我,还是也一道进去?” 薛清想了想,道:“我也随你进去吧。” 既然自己心中犹豫不决,那就看看扶苏有没有求生之念吧。记得《史记》里说,原本他手下大将们都建议他带兵杀回咸阳,夺取皇位,但是他自己万念俱灰,要自裁。 人若是自己想死,谁也拦不住。这么一个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人,薛清也只是为他可惜而已,还不想给自己找一堆麻烦,来保住他的性命。 命数的实验品,薛清也不是就只认准了扶苏一个。中国历史上那么多有名的人物,横死早逝的比比皆是,错过了扶苏,再找其他人做实验就好了。 走进营帐,就见一群穿盔戴甲的人正围着扶苏公子劝说什么,扶苏却只是摇头。薛清沈暄两人走进来,悄无声息的,帐中众人惊吓又惊异,连忙掣出剑来,护卫防备。那扶苏公子却在看到沈暄之后眼睛一亮,道:“都住手!这是仙长,不得无礼。” 那群将领们半信半疑,却耐不住扶苏再三命令,犹犹豫豫地离开营帐。薛清看着扶苏眼神中带着热切与沈暄说话,不由得皱起眉来。 先前他们进来的时候,一个字也没有说。沈暄又没有幻化成之前在扶苏军中时的相貌,实则他仍旧是他自己原本容貌,那扶苏怎么知道,这是仙人,且能认出沈暄? 难不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沈暄已经和扶苏见过一次了?薛清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沈暄拿出那装着丹药的玉瓶,又被扶苏拒绝,然后沈暄的神情就有些为难。 只听沈暄道:“大公子,那……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我或可相助。” 扶苏便叹了一声,然后两眼只盯着沈暄,道:“心愿……么?倒是有,但是……却不是旁人能帮得了我的……实则,如今能再得与仙长相见,已经是不曾料想的好事了,扶苏先前还以为,仙长已然到了天庭,做了那勾陈帝君。” 沈暄讪讪一笑,道:“大公子却也信了那些胡说的言语不成?我不过乡野间一个小小的散修罢了,说什么勾陈帝君,也太过抬举我了……言归正传,大公子真不愿要我这保命的丹药,也没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办的?” 扶苏摇头道:“死则死矣,都是命中注定,我只是个凡人,何必逆天意而行?” 他说到“天 意”二字时,神情分外不同,似乎是指他父亲秦始皇的旨意,可薛清瞧着他眼神里一片愤恨,却没有一个无辜被皇父赐死的王子应该有的凄苦和悲伤——他所说的“天意”,或是真是指上天之意?扶苏是在怨恨命运吗? 说了那句话,扶苏忽地一笑,又道:“仙长,你又怎么知道,这一死不是我自己求来的?实则……于我来讲,死也没什么可畏惧,这也或是……好些人梦寐所求呢。” 这话说得真是古怪,沈暄面上一片迷茫,薛清也心中疑惑,但是看那扶苏,却浅浅含笑,瞧着自在肆意,方才的那些愤恨也烟消云散,一副全然不顾忌生死的模样。 薛清忽然间觉得,这公子扶苏从上次一别之后,变化可是当真不少。他原本是有些过于耿直的性情,却是说不出方才那几句话的。这个扶苏公子,透着些看不懂的古怪。 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薛清皱起眉,插话道:“大公子,你若是别无所求,但愿一死,倒也容易。阿暄,你将先前炼制的毒药给他一瓶,这也算是你给了他恩惠了。那毒药也不是轻易得了的,但凡一滴就能杀了他这满营的人呢。” 昔辞[洪荒]_41 沈暄苦笑道:“阿清,你也来说笑了!报恩之事,哪有杀人却不救人的?” 又转头对扶苏道:“大公子,你且想好了,凡人一死,是没有后悔药吃的。莫要因为眼前些许不顺遂,便轻易言死。世间之人,从来是求生不求死的。” 扶苏笑叹道:“我都想明白了,决不是一时冲动。仙长,如今这便是我求的了。至于仙长所言,与我的因果么……不若如此,仙长可算一算,我日后转世,可有修道的机缘?” 沈暄一怔,薛清已经在旁算了一回,也有些讶然,道:“有倒是有——难不成你还想,那因果等你自己成仙之后再说?只是来日茫茫,谁知道到那时阿暄又在何处。” 扶苏不理会他的疑问,只道:“如此便好……仙长,既是我日后也有机缘,不若仙长便等我也修道有成,再与我算这因果一事,如何?我所求,便是仙长令我得道后还能……还能记得我。今日之因果,到时候我自然来寻仙长,也算是咱们之间的夙缘。” 他说得倒轻巧,只是这样一来,因果可就又结得重了。 沈暄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应,踌躇半晌,薛清瞧着他神情犹豫,也知道这事不是轻易就能决定的,说不定要牵连多少时间,过了几世几劫。 可是眼见扶苏就要自裁,他又再没有什么要求,沈暄与他的因果,就只能留到他转世之后——只是谁又知道,他转世之后,会是什么人,投生在哪里? 不论是沈暄,或是薛清,可都没有那个闲工夫专程去地府翻看这扶苏日后投胎的记录。 再者,方才那才是扶苏自己要求的,沈暄的“报答”,沈暄必得满足了他那个要求,才算是和他了结了因果——可见这皇家子弟,果然都狡猾,这一句话就让他和沈暄的因果从小变大,说不得日后还要牵扯终生…… 越想,薛清越觉得此中阴谋甚深,却又没别的法子,能让沈暄回绝了。再一回神,就听见沈暄已然一口答应了,道:“我便应下了又如何?日后你果真有修道的机缘,我便遣弟子将你收入门下,算是了结你我因果——如此可好?” 话音未落,那扶苏公子已经连忙道:“多谢仙长!” 薛清瞧着他眼中神采,竟是一种如愿以偿的神色,猛地心中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18 第十八章  太一 瞧着那扶苏公子眼中神采,竟是一种如愿以偿的神色,薛清猛地心中一沉,忽然想起一桩事来——这扶苏,他不过一个凡人,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日后能有修道的机缘? 是旁人告诉他的?那么这旁人又是谁? 薛清咬牙,心中叹气,只是此时沈暄话已经说出口,他再细细解说之前的想法,后悔也晚了。就算是日后收在门下,又能挡得住他别有心机,或是成了旁人的棋子? 不如……就直接将他杀灭当场……真灵不存,也就无所谓因果了! 一时间薛清心中杀意大胜,人皇之子又如何,即便是杀了人皇,天降业力,他却还不怕这一点业力。能帮得了沈暄摆脱这个阴谋,才是要紧的事。 特别是,很可能这个阴谋是因为他薛清,才会落到了沈暄身上。 双眼盯着扶苏,薛清只暗暗盘算,等沈暄与他叙话之后,待他自裁,便悄悄潜回,在地府之人前来拘魂之前,将他三魂七魄全然抹灭…… 正想着,却只听一阵铃响,薛清心中一震,灵台瞬时清明,那升腾而上的杀意却顿时消散了。低头一看,那正摇摆作响的,可不就是腰间挂着的那个铃铛? 可这是个哑铃,没有舌信……薛清再看沈暄,神情与方才一无二致,也没有什么举动的变化。他好似却并没有听到铃声。 难不成,这铃音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才想拿起那铃仔细瞧瞧,薛清一抬眼,却见那扶苏公子也正瞧着自己腰间的那铃铛。薛清看他,他也举目看薛清,两个人四目相对,那扶苏笑了笑,说不出其中深意。 薛清盯着那扶苏看了一回,全然看不出他究竟藏着什么,扶苏却早已转开了眼,专心和沈暄说话。 他二人不过说一些所谓的神仙之事,沈暄对这种谈话颇有些不耐,扶苏却只好声好气问他一些个诸如“神仙平日里都作什么”的问题,沈暄也只好逐一回答。 昔辞[洪荒]_42 再看扶苏看着沈暄的神情…… 薛清心中一震,悄无声息退出营帐,又拿起那铃铛,对着太阳仔细看了一遍…… 难不成……难不成这是…… 饶是薛清自觉一向镇定,他手指也不由得颤抖起来。心中各种繁杂情绪一一闪现,惊讶欣喜,再有那对帐中人的杀意,低头一看那铃铛,却又忍不住动摇——兴许那扶苏公子,他是……正在心中摇头,只觉得怎么可能,薛清一抬头,那营帐帷幕又撩开来。 沈暄从里头走出来,低声道:“唉,这凡人也当真是麻烦!如今的神仙,还不都是与人一般过活?天 庭之上,哪有几个先天的修道之士?早就都是人族了……” 勉强收束心神,薛清笑道:“那也是稀罕的——凡人哪有见识过神仙?你看在他是将死之人,应付了事吧。那好歹也是有恩与你之人。” 沈暄听了,便抬头看了薛清一眼,又摇头叹气,却也并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阿清,我如今心中十分厌烦……真不知是见了这扶苏公子缘故,还是我先前修行境界不稳。我也不欲在此间停留,即刻就要回去了,你……” 看了薛清一眼,他又叹了口气,道:“先前你就说过,要回那长白山……我也知道,如今是分别的时候了。长白山在东北,你若再陪我回云梦泽,就走了远路。虽说或许你是不在意,不过……咱们重逢这些日子,我是真拖累了你许多……你知道我脾气,我如今不能说什么分毫不沾你的光,只是,不能再装作不知道,连累你不能好好修行了。” 说着,他又笑了笑,道:“从识得你,我就知道你看重自身修为,勤练不辍。你也快快回去吧,似是你前阵子也有所突破,这些日子就是我也能察觉,你心神似乎有些浮动,怕是境界尚不稳妥,还须静心打坐才好。” 话音未落,他也不等薛清回话,掐了个法诀,脚下踩了云头,腾空而起,笑道:“阿清,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说罢,那云朵飘然远去,片刻就不见了。薛清瞧他去得快,神色有些黯淡,叹了口气。 不过,沈暄也能看得出,他最近的情绪不大对劲?薛清皱眉,的确是…… 唉,可这却也没有办法。薛清摇了摇头,将烦心之事搁置一边,低头又去看手中的铃铛。 若这真是混沌钟,为什么会在自己手中?若里头那人真的是……薛清所想的那个,他又怎么会还活着,且成了个凡人? 如今这钟只是普普通通一个铃铛的模样,全然没有开天灵宝的威仪神采,必然是被封印了,或是被损毁了,那又是谁封印了它,或是损毁了它? 刚才那阵铃声,那公子扶苏脸上的神情薛清瞧得清楚,必定是他弄出来的古怪。他如今的确是凡胎肉.体,怎么能驱动这混沌钟? 那时在长白山中,及至到咸阳城中,扶苏都还纯然是凡人模样。纵使气度远胜他人,也是因他乃是人皇之子的缘故,并不见他有什么不一样的神通之处。 就是现在,虽然浑身人皇之气缭绕,他也仍旧只是凡人罢了,怎么会…… 此中种种,都是……不解之事。薛清抿了抿唇,又掀开营帐帷幕,走了进去。 ~~~~~~~ 营 帐之中,那扶苏公子正坐在桌边自斟自饮。那桌上放着一幅圣旨,上头密密麻麻的篆字,盖着一方宝印,正是令他自裁的旨意。 见薛清去而复返,扶苏神色中毫不意外,也不起身,只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圆凳,笑道:“料想圣人要回来问个究竟,圣人请坐,容我慢慢道来。” 他开口便称薛清“圣人”,看来这扶苏是很清楚面前之人究竟是什么人。薛清一挑眉,坐下,看着扶苏又饮下一杯。 一杯饮毕,扶苏将杯子搁在桌上,长叹一声,道:“自上古一别,当真是无数年不见了。上清道尊如今可安好?” 薛清道:“好不到哪里。倒是尊驾,难得故识重逢,尊驾也不露个真容?你这究竟是借了人皇之子还魂,或是……扶苏早已死了,这是你幻化成他模样?毕竟这是人皇之子,担了好大的身份,尊驾也不怕惹上麻烦?” 扶苏摆手笑道:“上清道尊过虑了,还要多谢圣人替我着想。其实,圣人应当也能瞧得出,这肉身,仍旧是人皇之子,不然,哪来这样人皇之气?” 薛清冷笑道:“那可真就说不定了。天下间大神通者比比皆是,谁人又能说,自己一双眼绝不会被人蒙蔽?再者,你原本也是一代帝皇,威势岂是那秦始皇能比的?我瞧这不是人皇之气,却是帝皇之气吧?” 一边说,他猛地站起,青萍剑掣出,剑锋直指扶苏颈项:“今日原本我就打算了,要替阿暄了结这因果。若是你当真只是个凡人,令你魂飞魄散,真灵不存,于我也不是难事!” 那扶苏连忙起身,他向后退一步,薛清便向前一步,青萍剑只不离他要害之处。扶苏便苦笑道:“上清圣人乃是洪荒之中第一用剑高手,莫说是我如今,当年修为仍在之时,我也是不敢托大。青萍剑锋锐之下,哪里还敢欺瞒。圣人不必担忧,我既说自己乃是凡人,就绝不是虚言——圣人岂能看不出,这人皇之气,并不是帝皇之气?” 昔辞[洪荒]_43 他这话薛清是不会信,又冷笑一声,道:“那可还要多谢你称赞了!” 扶苏没有分毫惊慌,被青萍剑指着咽喉,仍旧笑道:“岂敢岂敢,扶苏不敢生受了圣人一句谢,这原都是真心话。” 到了此时,他还有心说笑,薛清越发断定了他的身份,干脆收起青萍剑。 将青萍剑再化作发簪,薛清又坐回圆凳上,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为何我与沈暄都瞧不清你来路?你又有什么谋划,非要沈暄与你结下因果?你这谋划又是从何时起,你竟有胆子利用了我,这又是谁教你做的?你且逐一说来吧。” 扶苏也坐 下,叹道:“这……我身份来历,方才圣人不也听见了那铃声?上清道尊若说还没认出来我,那可就是……圣人不是早就有所明悟了?” 他这么一说,便等于直承了自己身份,薛清先前虽然有所猜测,却仍旧免不了一惊,皱眉道:“你当日不是早就魂飞魄散了么?怎么还能记得当年之事,又能驱动这法宝?” 扶苏笑道:“那时我确是魂飞魄散,元神也早被打得十不存一,只是却残留了一线真灵,得以转世投胎。至于如今能记得前生……呵,不知圣人可曾听过这么一说,临死之人,自然都能忆起好些以前早就忘记的事情,我如今,也是如此。我今生那位皇父已经下旨要我一日之内自裁,扶苏的性命,就在这一日之中了,岂不是死到临头?” 说罢,他自己又笑道:“说笑而已……圣人勿怒,勿怒,我却是因为这个。” 抬起手按在自己胸膛上,扶苏指间荧光一闪,一颗小小的铜球便落在他掌心。说是铜球却也不纯是个弹丸,上头还连着一根小尾巴,挂着个钩子。扶苏笑道:“这便是我得以转世投胎的缘故——若是没了这个,我那时当真就是真灵不存了。” 那东西一出现,薛清腰间铃铛便径自叮当作响。薛清两眼盯着扶苏掌上,半晌道:“这就是……这混沌钟的舌信?” 扶苏点头道:“正是。当日我原想要自爆元神,与那祖巫来个同归于尽,但……又想到阿暄还在,实在是舍不得,终究留了一线元神,被东皇钟护着,投入六道轮回。” 他这一言既出,薛清才终于能确定了面前此人身份——他原是妖族东皇太一! ~~~~~~~ 若说起东皇,当年洪荒之中当真是无人不知其名,那才真正是圣人之下第一人。仗着法宝混沌钟威能,便是和圣人也有一战之力。 当是之时,天地间乃是被巫妖二族统治,地上是巫族,为首的是十二祖巫;天庭是妖族的天庭,妖帝是帝俊,他弟弟东皇太一辅佐他统率众妖。 可若说起修行,论法力,帝俊做兄长的,却也及不上太一有混沌钟在手——实则那时候,这钟虽未曾被东皇发掘出所有的威能,却因为东皇的威名,是被叫做东皇钟的。 巫妖二族历来不睦,都想灭掉对方,占据整个天地,后来巫妖二族终于酿成一场大战,死伤无数,十二祖巫与帝俊太一尽数陨落,两族元气大伤,再也没有当日威风。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这才轮到人族崛起,占领了洪荒大地,然后才有了三皇五帝,夏商周至春秋战国,一直到了如今的秦朝。 谁料想, 东皇太一竟然没有死,还转世成了人族!薛清忍不住便嗤笑道:“当年你最最瞧不起的便是这人族,怎么如今却投胎做了人?且,这秦皇一脉,还有巫族血统,东皇如今却是丝毫没有了门户之见。” 太一,也就是扶苏,好似并不觉得薛清讽刺他,只淡淡笑道:“我这是为了日后,忍得今日,又算得了什么?且我投胎之时,并不记得当年前世之事,也别无选择。” 他说话时神情叫人不由觉得有几分感慨,特别是薛清,只想到一句“英雄落难”,顿时分外生出几分同情之意。也是因此,薛清便收起了原本的嘲笑的心思,敛了几分杀意,道:“那你如今怎么又记得起来?难不成那孟婆汤时间一长就不管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累死了…… 话说明天是十一,于是碧要走亲戚呜呜这又不是春节走神马亲戚……于是只有一更……抱歉了亲们 19 第十九章  谋算 听薛清这么说,太一笑道:“方才之言,也不纯粹是我胡说。将死之时,前世之事便比以前容易明了许多了。且圣人在此,身上又带了我的东皇钟,与我身上这舌信两相呼应,舌信护卫着我前世记忆神识,也有些别的用处。” 昔辞[洪荒]_44 手一指天上,他又续道:“那始皇帝已死,不论我命数如何,如今这人皇之气已经尽到了我身上。有了这人皇之气,又兼……这也许亦是天意,我便记起了前世之事。实则,早先几日,我就若有所悟,只今日乍见圣人……还有阿暄,这才……” 不提沈暄倒罢了,他一提及沈暄,薛清却有些怒了,脸上容色一变,冷笑道:“你倒还敢说起阿暄?当年你将他压在太阳宫下,还不算是仇怨之事?如今却又算计他与你结因果,这般阴谋诡计,你也不怕自己日后不得善终!” 太一神色也有些黯然,只是言语中却毫不退让,道:“我与阿暄之间,因果也罢,冤仇也罢,却都不与上清道尊相关。圣人若有这思量,不如多操心你自家之事。你和阿暄说是知交朋友,也多年不见了,还说什么恩义……” 薛清气得笑了,指着他道:“我便是从此就与他一辈子不见,也是知交,总比你这仇人与他更亲近,怎么就管不得!?” 闻言,太一神情又是蓦地一变,忽地站起身,朝薛清一揖,道:“圣人所言甚是……如此,太一实则有一事相求。” 他也不等薛清回绝,就快速道:“当时之日,我与阿暄其实只是一场误会。我与兄长欲要统帅天庭,自然要令天下妖族顺服,那狐族却十分顽劣,如何劝说,也不肯降服。此间是非,早已事过境迁,不提也罢,但是我与阿暄,却早在那次争执前就已经相识,那狐族长老与族长,却挑拨我俩,阿暄以为,我是为了……灭他全族,才特意与他结识。” 又苦笑一声,太一道:“我不欲自夸,圣人却也该知道我的本领。莫说是阿暄一人,再有十个与他本领相当的,只要我有东皇钟在手,他便只能败在我手。我要降服狐族,也不用这般卑鄙手段。实则我与阿暄,是真心……我历来也是真情待他,全意用心。” 停了一停,他又道:“将阿暄压在太阳宫下,也是无奈之举。阿暄性情固执刚毅,哪里听得我解释?我又舍不得当真伤了他……且那时候我与兄长和巫族的战况又是正在危急之时,实则,令他在太阳宫中,那才是安全无虞之地。我也有护卫之心,才没将阿暄放出来。” 一行说,太一叹了口气,神情十分懊丧。薛清却是有些皱眉,又有些惊讶。 略一思量,薛清也知道太一所言非虚。之前薛清听沈暄说起时,就觉得太一要是真的想要借着沈暄对付狐族,那才是昏了头。 当年晨暄道君性情刚毅暴烈,从不受人拘束,这也是众所周知。以太一心性谋略,也该知道,用彼此情谊相挟,只能适得其反,沈暄绝不会屈从。 再者,那时候也鲜少有人得知,沈暄与狐族还有什么牵扯。那原是件隐秘之事,上清能够得知,原是因为他遇着晨暄道君的地方,便是极北的狐族属地。 只是当时沈暄明显不想多提东皇,薛清又想着东皇已死,两人之间的误会是否开解也无所谓,便不再多费口舌——他和东皇也并没有交情,不想费工夫替太一开脱。 实则沈暄内心大约也知道当年之事,太一并非存了恶意利用的心思与他结识。可就算他是真心与沈暄相交,也改变不了东皇弟兄二人灭了狐族的事实,彼此总还是仇敌,那还不如多恨他一点,免得相见时下不了手——沈暄便是这种绝然的心性。 至于太一所言,将沈暄压在太阳宫下的缘故,也算是他有些道理。不过,若说是为了保全沈暄……不如说,只是为了禁锢沈暄罢了。 这么一想,薛清心中却忽然觉得有些别扭。再看太一时,便是极力掩盖,他神情中也难免透着些难以置信的讶然。 所谓的真情真心,所谓的不舍得…… 难不成,真如他所想,这太一对阿暄…… 同性.恋什么的,还真是自古以来就有啊…… 并且,还真是……不止是人类才有啊……太一是乌鸦,沈暄干脆就是先天之水…… 似是看到薛清神情古怪,太一又苦笑一声,道:“这事情……当真这般不堪么?当时兄长也说,既是女娲娘娘定了人伦大礼,我就不该……只是我却是难以抑制……” 薛清初时怔愣,听他这样说,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的事……” 这……这好像是被朋友通知,他其实喜欢男人,一瞬间真是尴尬无比……薛清心里觉得荒唐,不论是太一,或是扶苏,可都不是他朋友啊。 而且,为什么现在是他要觉得尴尬呢? 论理应该是太一觉得尴尬才对,可他却是神色平淡…… 连忙将别扭的心神又拧回来,薛清假咳了一声,道:“这般……你如今设计与阿暄结下因果,却是想要……和他再有什么纠缠?可阿暄日后得知,却不会与你好过。你这盘算,也是白打了。且你们这是……这是情孽,我劝你还是死了这心思吧。” 太一听了,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叹 道:“我又如何不知?只是现如今我这般,不过凡人而已,旁的也并不能够做什么得益之事,圣人也不必担忧我害了阿暄,我并没有那本事哩。” 换上了肃然神情,太一举手作揖,道:“我求上清道尊之事,便是请圣人日后不要……不要阻拦我与阿暄相见。我愿等千次轮回,只求有一日能与阿暄重逢……到时候,只要能教我见着阿暄,只要能日日伴在他身边……不论是等同弟子,或是做个徒孙,亦或是,与上清圣人身边随伺的仆役童子一般,太一都心愿甘之。” 说着,又是一叹,他继续道:“阿暄从心里厌恶我,莫说是和我……和我结缘,就是看见我,也要皱眉头。我向他讨要那因果,只是为了……我终于等来的那一世,不要教他见了我就拂袖而去。至于圣人所言……阿暄不喜欢我,又有什么情孽,苦果只我一人吃罢了。” 昔辞[洪荒]_45 他说得百般深情,薛清却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后退一步,连忙摆手道:“我也不会存心……存心坏你的事,最多不过袖手旁观罢了,这个倒是不难。不过我却要给你个禁制,免得你存了坏心,我岂不是害了阿暄?” 又假咳一声,薛清才强自镇定下来,又道:“我这禁制,也不是谋图伤你害你,你尽可以相信。只是要禁封住你的神识,须得等你修为有成,才能解开禁制。这修为么……也不难,只要你修成金仙,前尘之事尽可了然。” 等太一点头,薛清又道:“只是如此,却也不能放心。我还要在你真灵之中多加一道禁制,令你真灵尚存之时,都不能加害阿暄分毫——你可愿意?” 太一低头一思忖,抬头看着薛清,洒然笑道:“圣人,我知道求圣人一事,总要有些代价,圣人这道禁制,怕是要把我束缚在你麾下听令了吧……只是,就算要牵扯着女娲娘娘,此时我也顾不得了,这禁制又有何不可?至于圣人担忧我加害阿暄,呵,是小瞧了我。我原本就不愿伤他分毫,圣人只管加最重的禁制,若我敢犯,就魂飞魄散了罢。” 他这般坦然自若,薛清却觉得自己尴尬起来。也不是为了太一说破他加禁制的另一层用意,而是觉得……同性.恋他倒也不是没见过,也不稀罕,也不鄙夷。只是这毕竟是东皇太一……前一刻还是沈暄的大仇人,后一刻他就成了沈暄的老情人……薛清这旁观者,两厢都认识,一朝推翻了先前的认知,总是觉得十分别扭。 连忙施法给了太一几道禁制,薛清也不含糊,果真给他用了最重的禁制,隐隐可见上清仙光禁锢着内腑一道金红色真灵。此时禁制已下,除了道祖,再无人能解开。 太一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分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笑道:“圣人又多加了一道,封住我前世记忆?这般也好,免得我自己再记起什么,可不就坏了先前的谋算?” 东皇狡诈之名印象过于深刻,此时他一说“谋算”二字,薛清就觉得此人定然还有什么圈套,心里一沉,不由动了杀心,那太一又道:“圣人,你已然给我下了禁制,现下太一已然心满意足,却是还有件东西想要赠与圣人,权作答谢。” 薛清听了,心中不由得一跳,有所感悟,知道太一要给自己的东西必定是和自己有着极大的缘分。他念头一转,就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连忙问:“什么东西?” 太一笑道:“圣人必然已然知道了,便是这东皇钟的舌信——呵,如今在圣人手中,这才能是真正的混沌钟罢……以后便再没有东皇钟之说了……” 说着,他抬手将那小铜球模样的舌信置于桌上,薛清心念一动,从腰间解下那铃铛,放在手中,那舌信便似有引领,自己飞到了铃铛之中。 随后便听轰然一声响,那铃铛倏地变大,直至有一人多高,悬在半空,材质非金非铁,上头绘着万仙朝圣,钟身缭绕着紫色雾气,隐然一种威势,令人不由得便想要拜服在地。 这才是混沌钟真容……薛清感叹一声,心中也略有触动,随即连忙收了混沌钟,又将它化作铃铛模样,挂回腰间。他却是念及太一如今是凡人之体,却受不住这一声钟响。 只是为时已晚,再看太一,他坐在椅上,口鼻眼耳尽皆流血,面如金纸,眼见命在须臾之间。薛清才想要用灵息替他延命,太一却抬手拦下,道:“圣人不必费心了……先前你与阿暄来前,我便已饮下毒酒……这也是我所愿,早些死了转世,谋求来生啊……” 一边说,他略略一笑,便有色做黑红的血液从口中溢出,太一却并不顾及此,只道:“圣人历来与阿暄交好情切,自然会照拂于他,这是圣人的慈悲,只是太一这里还是要多谢上清圣人……只……再多助圣人一臂之力,愿圣人早日挣脱禁锢罢了……” 说完这话,他又咳嗽两声,“哇”地吐出一大滩黑红色的血来,然后勉强抬头,嘴唇蠕动,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的样子,却只发不出来声音。薛清看他将死的样子好不可怜,又想到他之前说的“挣脱禁锢”之言,自知与自己相关密切,连忙凑过去。 谁知道,他一近身,那太一却忽地一翻掌,一道黑光扑面而来,印上薛清胸口。薛清出乎意料,躲避不及,竟被打了个正着。身体倒是分毫无损,却只觉得内里忽地一阵翻涌, 先前强压下的种种烦躁抑郁,连带着杀意恶念,全都浮上。 刚刚穿越时的惶恐,与上清融合时的种种挣扎痛苦,初步融合之后的茫然,得到莲子时的担忧,第二次融合之后的伤感,明白自己的情绪和记忆被人操纵之后的愤怒隐忍,这些日子以来的抑郁,还有,自从来到上郡之后,几次三番兴起的杀意。 而且,似乎属于薛清的那部分,竟隐隐和属于上清的灵魂分离了。薛清心中又是惊骇不定,又是觉得悲伤——他现在才发现,他真的还并不是上清,但是,似乎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已经不是前世的那个凡人,却也不是真正的上清…… 再看到太一时,心意烦乱之余,更是杀意大胜。太一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太一是本文最深情的角色呀…… 今天真的好抽……tat 20 第二十章  斩尸 再看到太一时,心意烦乱之余,薛清心中更是杀意大胜——关于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太一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他怎么能那么轻易一掌,就震得自己连魂魄都动摇了。 才想抬手杀了太一,却见他已经滚下椅子,倒在地上,已然不活。暗道一声丧气,薛清招出云朵,隐去身形,便直接破开那营帐,破空而去。 昔辞[洪荒]_46 底下轰隆一声响,兵士将领连忙冲进扶苏营帐,自然只能见那具尸体横倒在地,顿时哀声一片,那些兵将又是痛哭又是叫骂,还冲出些人到处去搜寻究竟是谁杀了扶苏公子。 太一是死于混沌钟震荡之声,那副七窍流血、浑身筋脉骨骼尽碎的模样,自然不同于饮了毒酒自尽。虽说他的部下们都知道扶苏公子今日必死无疑,可被杀和自杀毕竟不一样。远远听着那嘈杂之声,薛清却只觉得心烦意乱,恨不得冲回去将那些兵士尽数杀了才好。 又记起那时太一诡谲神情,唇角带笑,绝对不怀好意,薛清连忙调息,立在云端半晌,这才强自将方才的种种恶念压制下来。 心思重又回复清明,薛清思前想后,忍不住暗骂一声“竖子”。 这太一当真是狡猾阴险,他此时的确已经是凡人无疑,可竟然能出此下流招数,连他自己死前的怨念都能利用上。 他方才那一掌,是用他自己临死的死气和怨念引出了薛清的恶念,再加上薛清自己心里的恶念杀意,一时间翻涌起来,竟然有些压制不住了。 现下必定要好好闭关一些时候,稳定道心,才能解了当下之厄。只是太一这般作为,是为了什么?他一掌震动了薛清的心神,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他是担心薛清会把他转世的事情告诉沈暄?还是东皇另有别的什么阴谋……薛清想了一回,只觉得头疼,东皇从来都是个阴谋家。 就好像他今生转世做了秦始皇的长子扶苏,看似荒唐,实则别有用心。秦始皇一脉有巫族血统,这原本算是巫族的一朝之兴,若是经营得当,巫族在人间界又能有立足之地。 然而太一这妖族东皇却转世做了秦始皇的太子,他若能继位,故意做些倒行逆施的事,坏了巫族的一朝之兴,极为容易;若是像此时这样,他不能继位,薛清可不信他没有后手,后继之君不是太子,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他只要略一挑拨,秦朝必定大乱。 虽然他转世之后并没有之前的记忆,多年教养也不同之前做妖族东皇时候,自然处事之道,品格为人都要与原本有些差异。可此人心性便是如此,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也是定数 ,只能叹秦朝气数在太一转世之后就已经尽了。 想来他先前故意死于混沌钟震荡之声,也是一种谋算。他这一死,必然是要算到那被李斯赵高扶上位的胡亥身上了——因为他明显不是自尽,而是被杀。 他死前一番作为,还不仅仅是算计了人间界这么一点而已,更多的谋算,应当是着落在薛清和沈暄身上,又看了看腰间混沌钟,薛清心中越发觉得,太一所谋非小。 将混沌钟拱手送人,只是为了贿赂薛清,求他不要将“扶苏便是太一”之事告诉沈暄,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太一当初仅残存了一点真灵转世,也还要带上混沌钟的舌信,可见他真是极为重视那件伴生法宝。但现在他竟然能毫不留恋地把舌信交给薛清——难不成他是有什么后手? 又有什么样的后手,能从圣人手中将法器抢走?要知道他现在可不是当初圣人之下第一人的东皇太一,这混沌钟于他只能是更重要的东西,必定要换得更大的收获,他才会情愿。 可不论怎么想,薛清却猜不到太一究竟在谋算些什么。他如今已经往六道轮回去了,来生如何尚不可知,保命的混沌钟舌信又已经交给了薛清,轮回几世,他耗尽了做东皇时的法力,和凡人也无异了,还能做什么? 且他面对的可不是普通人,就算是失忆,就算是被人时刻监视,薛清仍旧是圣人之尊,岂是他能够对抗的? 若说他是想借着混沌钟挑起圣人间的利益之争,那倒是他有几分谋算,只是,东皇太一会用这么浅显的计谋么?圣人相争,他一个凡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总不能是为了报复当年圣人冷眼旁观他巫妖二族相斗? 而且,他就能笃定圣人们会为了混沌钟相争? 薛清如今身在人间界,其他几位都在三十三天外,非大劫不得下界,轻举妄动自然有道祖出手。等大劫到了,薛清早就将混沌钟祭炼完毕,哪还有什么争执? 不过这么一想,薛清却又想起太一死前所说的那句话来。 他那时说,愿圣人早日挣脱禁锢……这又是什么意思?薛清就是因为他这句话,觉得太一似是知道他的隐秘——好似,他也知道,薛清的记忆被封印之事。 果真如此,那他必定也知道被封印的那部分记忆是什么。 难道说,混沌钟能帮助薛清解开记忆封印,而被封印的那部分记忆,会成为圣人间斗争的导火索? 薛清忽地一怔,脚下云头又停在半空中。 他这才想起,他现在已经不是普通人了。就算那些记忆再如何不堪,他理应视作浮云,又怎 么会因此与人争斗?再想起方才心中浮躁,也是不应该,他不是应该心如止水么。 三尸未斩,才有七情六欲。上清得道多年,难不成…… 自己一探查,薛清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昔辞[洪荒]_47 上清果然未斩三尸,那他却是……怎么成圣的?道祖可是三尸圣人,上清是他的弟子,却没有遵照道祖成圣之道吗? 才想到这里,就又有一缕信息不知从哪里飘出来——原来上清是先天圣人,开天功德成圣,所以不斩三尸,自然就是圣人了。 深吸一口气,薛清一面想着,他这是长见识了,一面心中冷笑——果真他时刻想着什么,都是被人监视着的呀,道祖他老人家还真是不嫌累。可这斩尸未否,如何成圣的记忆,又为什么要特意封印起来?难道说也是什么了不得的记忆,想起来就要破坏了现在的安定? 一想起被封印的记忆,薛清又是一阵烦恼,恨不得立时就大肆杀戮一番。他此时知道这种情况是恶念作祟,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强行压抑,只等来日闭关,再作打算。 ~~~~~~~ 此次下山,不论是哪方面的情绪,都已经积累得够多了。只是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好像是作为旁观者一样,评价列举着自己的情绪——或许,这样的状态,反而能体会在那封印了自己的记忆,操纵着自己的思想和情绪的人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居高临下地将一个人的所有思绪一览无余,真是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虽然这就是自己的情绪,可此时似乎操控的那个“人”已经脱离了那些“情绪”和“思想”。 这就是神仙的心态吧……所以这才叫做斩三尸。 和曾经的自己斩断关系,抛却了曾经属于“人”而不属于“神明”的那部分,不论是喜乐哀怒还是好恶憎厌,这样才能够做到至公——一边这样想着,薛清已经觉得自己似乎是少了什么,转瞬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忽然间,他对现在的自己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这种过分的清明,为了得到更多的力量,自动地抛弃自己的一部分感情,无论面对什么人什么事,好似都不在乎了,冷眼旁观的心态……让自己都忍不住厌恶自己,甚至有种“这个人就此死了,消失不见了比较好”的感觉。 然而终究还是渴望强大的力量,渴望能够摆脱现在这样迷茫又尴尬的现状,瞬间又坚定起来——就算是将一些感情分离出去又能如何,并不是抛弃了原本的自己,只要能一直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自己的本心…… 不知又过了多久,云床之上那道人顶上忽地浮 现出一朵红莲,正是业火莲台。薛清抬眼一看,微微一笑,便又有一缕清光飞入其中。 眨眼间又有一柄锋锐宝剑浮空而起,正是青萍剑。薛清又一敛眉,另一缕清光与那锐利剑锋化作一体。 业火红莲与青萍剑都围着薛清绕转起来,越转越快,渐渐几乎成了旋风一般,只有风眼当中薛清的浅碧色衣袂不曾被拂动分毫。 快到了极致,那旋转又渐渐变缓,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一青一红两件法器各自散发着融融的光辉,缓缓地现出两道人影。 此时在这静室之中,正中坐着薛清,一左一右,分立着两个身形模糊飘渺,形容与薛清一般无二,气质却迥异的人。 左边那人,一身青衣,眉眼之间带着一股戾气,神情冷漠,却又带着一种慈悲,令人胆寒,又有些想要亲近。 右边那人,红衣似血,唇角含笑,神情柔和,却在那姿态眉目间带着一股妖娆之气,便令那笑容之中,多了一份轻蔑之意。 薛清张开眼,那两道人影各自朝他一拜,便都投入他顶上,消隐不见。薛清座下现出那十二品业火莲台现出,手中执着青萍剑——满足自然是有的,可也有几分苦笑。 一次斩了两尸,他修为自然是大进,除了不知名的原因使得这几百年的修行分外顺利,这也是因为上清数万年法力累积,才能做到。 不过,从形貌上来看,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哪个是善尸,哪个是恶尸,只瞧着不论是业火红莲化身的红莲道人或是青萍剑化身的青萍道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难道说,我原本就不是良善之人,才让这善尸瞧着也带着邪气?薛清又看了看脚下莲台,亦或是,业火红莲和青萍剑,都是杀伐之气过重的东西,原本不该用以斩却善尸……只是,他留着混沌钟是想借那先天至宝斩去自我,是不能以此寄托善念了。 罢了,反正事已至此,也不能将他们收回,再做祭炼。薛清打定主意,今后尽量不用这善恶二尸便是了。 那两个“分.身”,长得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看着本来就别扭,那两人神情又分外诡异,根本不可能是他会做出的表情,看见了叫人心里发毛,薛清自然不想多见那两尸。 只是斩尸之后,除了境界有所提升,法力消耗了许多,薛清也并没有觉得自己改变多少——那封印的记忆仍旧苦思不得,不过倒是隐隐觉得,不再有人随时窥探自己的头脑情绪,大概是因为他道行精进,就算是道祖也不好当面窥视。 呵,这倒是比斩尸还更大的好处……此时斩却善恶二尸,薛清情绪平淡许多,想到此 事心中也只是淡淡的,又念及混沌钟尚未祭炼,合上了眼睛。 ~~~~~~~ 太一似乎是存了将混沌钟相送的心思,里头连他一丝神识印记也无,祭炼得极为容易。不多时薛清便已能随心如意,便将混沌钟收回了顶上,起身出门。 昔辞[洪荒]_48 虽然祭炼混沌钟只用了十几日功夫,可这次闭关,时间却当真不短。斩那两尸前,为巩固修行,以促精进,就耗费不少时间,斩尸后要稳固境界,又入定自参,薛清也懒得仔细算究竟用了多久,不过大略也清楚,几百年应该是有的。 出了门,只觉得整个大阵里都安静得很。因为他闭关的缘故,白梨黑鸦也不必在跟前随时听从吩咐,不知去了哪里,门外只留着青玄一人,正抱元守一,也在打坐。薛清一出门,他便警醒过来,看到薛清,就跳起来躬身道:“主人出关,又是修为大进!” 作者有话要说:过了午夜十二点,我终于进到后台了……内牛满面…… 这一更算10.2的……我干脆趁这会儿不抽再更一章好了…… 21 第二十一章  师兄 薛清看着青玄眼睛闪亮亮的模样,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高兴,便伸手摸了摸他脑袋。那猫儿恨不得立时化作原型,让人好好爱抚一番的样子,着实可爱,薛清也忍不住笑了。 正要与青玄说话,只觉得身侧忽然出现一片阴影,又多了一个人。薛清收起笑容,面上神色转作淡然,侧头道:“你倒是来得快,警醒得很。” 玉微一怔,也躬身道:“得知老爷出关,我等自然都有所感应,实则白梨黑鸦也都立时想要赶来。只是白梨黑鸦脚程不及我快,落后一步……” 薛清抬手打断他话,唇角一勾,道:“不必等他们过来了。青玄,你还守着门。玉微……我如今有些话与你说,你且随我进来。” 又转身回了闭关的静室,薛清在云床上坐下,指了指对面,便又现出一张云床,与原本那张云床相对。薛清便道:“你也坐下,咱们再说。” 听此一言,玉微一怔,摆手道:“我怎么敢在老爷面前有此座位……” 薛清看了他一眼,蓦地冷笑起来,道:“果然只是二师兄分.身,修为眼力有所折损。若是二师兄亲来,应当便能得知,我此次闭关,已然斩去两尸。师兄,你道是我如今仍旧是原先那般懵懂,看不出……面前之人是你?” 玉微又是一怔,薛清又低下头,叹道:“你也用不着寻思什么推托之词。我如今既是与你揭破了这话,咱们就把话往明里说。师兄,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也不与你计较了。只是过了今日,便请师兄离去吧。我这里,还用不起师兄这般的仆役。” 看着玉微面色变了几次,薛清心中叹息。 其实在他一开始对着面前的人唤出“师兄”这个称呼的时候,也是并不能确定。只是现在看这玉微的神情,薛清就是心中一沉——他当真就是……二师兄玉清道人。 瞬间薛清又想起一些其他的事,比如当初沈暄莫名其妙被抹去了的那几天的记忆,比如曾经有一段时间莫名波动激烈的情绪,比如太一所说的“禁锢”——其实这些事情背后,站着的人并不是道祖吧,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蛛丝马迹留下。 而且,即便不是道祖,仅仅是二师兄,身为圣人的他,原本也可以做得毫不留痕。只是他现在只有一个“分.身”在人间界,这才能让薛清在事后拣出他露形的地方。 这次闭关,薛清已经斩去二尸,却仍旧在看到玉微时猛地从心底泛起一股烦躁。 先不说善尸,既然已然斩去了恶尸,就不该平白有烦躁和厌恶这种情绪,这必定是来自执念之中 的厌烦。又有谁能让自己——不,不止是自己,这应该更是从上清的灵魂深处传来的——只要一想,念及便心中烦闷,还带着焦躁和不安的感觉,只想拂袖而去? 不必多想,便有一个人浮现在心中。虽则薛清也不知道这是为何,但是只要想起二师兄,二哥玉清道人元始天尊,心中便说不出的燥郁难安。 再想起玉微既是叫了这个名字,那不是二师兄还能是谁?(注:元始天尊道号玉清,又叫做玉微道尊)出言试探,薛清便心道果然如此。 既然现在看到了玉微面上露出踌躇神色,那他就是在想,是不是,就此承认了——如果真的不是,那就应该只有惶恐和惊奇。那么,那就真是的他了。 暗叹一声,薛清闭目道:“罢了,二师兄,也不必等明日后日了,你且去吧。现下我就要再闭关一些时候,也不便待客。招呼不周,还要担心怠慢了你,这可就是轻侮尊长了。” 他也不想出言讥讽面前之人,只是一开口便想要说些不客气的话,终究只能这般应付了事,便闭上嘴,再不说话。 过了片刻,却听不见分毫动静,薛清重又睁开眼,便见玉微仍旧站在面前。 玉微双眼不离薛清,只盯着他,也不说话。薛清心中一跳,连忙转开眼,道:“二师兄,你历来厌恶妖族,嫌他们低劣不堪,也别委屈自己,仍旧在这妖族身体之中。再过一时半会儿,这妖族气息熏坏了你,可不糟糕?又是我的罪过了,我可真不知要如何悔过呢。” 听得玉微叹了一声,声音之中竟有些凄苦之意。薛清又是心中一跳,耳中就听他道:“三弟……阿清,你我兄弟,也是多年未见,你当真如此,竟不愿见我一见?” 薛清哼了一声,笑道:“二师兄,你好端端地前来拜访,我又怎敢说一句不见?只是你如今这般,化形变幻,用那杨树精的身份,欺瞒于我,却是忒地不厚道了。” 昔辞[洪荒]_49 又想起,那时候初见那杨树精,的确并不是玉微。当初薛清还专门掐算过,如果那时候杨树精就是二师兄,必定能有所征兆。 后来自己拿到了莲子之后闭关,杨树精才被换成了面前此人。 不过,即便是那原本的杨树精,应该也是这位二师兄对他动了手脚,那时候那杨树就是被二师兄控制住的,否则一棵普通的杨树,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修成人形,寻到薛清?叫他来寻自己“报恩”的,也一定就是玉微了。 再一想,必然是玉微逼走了沈暄,薛清心中更是怒意升腾。那时候太一说的一些暧昧不明的话,也有了答案——原来就连太一都能看出来,这人 在自己身边,其实是在控制自己? 当下连笑脸也不想摆出来做伪装,薛清直接便道:“师兄专程来访,好意我已然领了。便请师兄速速离去吧,待我稳定了修为,便要出山访友,怕是更加不能好生招待师兄了。” 说罢,他一摆袖,便有一阵风将玉微卷出门外,又合上了静室大门。 等那门轰隆一声又关闭上,薛清却是一怔。这玉微就这般容易,被驱赶了出去,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不过却也应了先前所想,玉微是用神识占据了那杨树精的身体,而且,还是神识的一部分而已,不然以他的神通本事……还真是,许久没有见到二师兄了。久违一面,竟然也只是仅仅见了他的分.身。 这样一想,心里竟然生出一种怅然的感觉。薛清心里一凛,刚才的那种怅然……这其实是上清的潜意识?是那部分被封印的记忆里面,附带的一些感情? 刚才那种感觉,简直又像是最初刚刚和上清融合了的时候,修炼入定的那种微妙的,旁观者的感觉。一瞬间就好像是两个人分裂开来了,面对那位二师兄的,全都是上清应该有的反应,而没有他作为薛清这个人的意识做主。 按照薛清的想法,既然是二师兄,又是自己的二哥,不论先前曾有什么矛盾,现在当然应该与他好好相处。 不说什么兄弟情谊,就算是为了解开自己记忆的谜团,也不能将这种显然是知情者的人拒之门外。但是刚才他竟然说出了那么些不客气的话,还把人撵了出去…… 一时间的意气用事竟然压过了理智,薛清在成年之后就基本没有过这种情况了。他不由得猜想,刚才的那种情绪上的反应,如果真没有被人控制——其实薛清觉得,鉴于玉微就在门外,这种情况反倒是不太可能发生——那么,就只能解释为,上清被封印的那部分记忆,真的不太妙。很有可能玉微对不起上清的,真不只是一点点而已。 想到这里,薛清顿时觉得,如果自己和那位二师兄真的有仇,刚才的那些行为可真就糟了——不论玉微是真心想要求和,或者他是借着求和别有图谋,过激的反应都容易让自己变得被动,陷于不利的境地。 心里犹豫了一下,那种出自潜意识的,近似于厌恶的感觉仍旧残留在意识之中,不过又想了想,薛清还是跳下云床。 推开门,薛清却被吓了一跳。玉微就站在门前,离门也就是一尺远。但是看他的神情,却也不像是要推门进来,或是要敲门的样子。 见到薛清,玉微面上猛地露出喜色,好像是怕薛清再把门关上似的,也不等薛清说话, 连忙道:“阿清,你且听我说,我也不是存心想要欺瞒于你,只是怕贸然到了你面前,你也不愿见我,只好出此下策……且你也该知道的,我也不能轻易到人间界,也只能这般借了这杨树精的身。阿清,我当真不是存心欺你。” 他别的也不说什么,只说解释和道歉的话,薛清却觉得这真是奇怪了。记得这位二哥的脾气,从来都只有叫别人退让的,现在却怎么觉得他说话有点……低声下气的? 脑中瞬间转过一些过去的,关于这位师兄的情景,这人的确是个很冷峻的人,行事很有点颐指气使的态度,挺不叫人喜欢的……心里很有些别扭,薛清又想起一句话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儿,薛清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面上强笑了笑,道:“二师兄,方才是小弟失礼了。有妄言之处,师兄原宥。” 又笑了笑,薛清接着道:“方才是小弟有些俗务,急事在身,心里慌张,说话也不知分寸,冒犯冲撞,师兄也别与小弟计较。师兄也是知道的,小弟性子急躁,难免有过失。” 想了想,他又道:“师兄,实则我不日便要出山,离开此地。师兄若要寻人论道,或者欲在人间游乐,小弟怕是却不能奉陪了。” 这话说得足够客气了,但是玉微听了,却面色一变,只见惊异恐慌的神情,却没有分毫喜色。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竟然有一瞬间,面上浮现了些许杀意。 即便他现在使用的身体只是个杨树精的躯壳,那一抹杀意也凌厉锋锐得像是利剑出鞘,一股寒意逼上眉心。薛清两手立即收拢成拳,脸上仍旧带笑,心里却升起了防备。 如果真的动手,现在的玉微当然是讨不到任何一点便宜。但是问题在于,打起来的话,不能保证三十三天外的本尊不会跑来和这个分.身一起夹击…… 在薛清盘算着打起来之后自己的胜算时,玉微的杀意却猛地消散了。他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神色有些颓然,最终化作无奈,然后慢慢地道:“你……你是要去寻那晨暄道人?” 薛清抬眼看了他一眼,也懒得再找别的什么借口,就点了点头,道:“正如师兄所言之,我与沈暄多年未见,难得重逢,上次却匆匆分别,心里也有些遗憾。且我也有些挂心他如今安危,现下既是诸事已了,当然要再去寻他,也瞧瞧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他。” 一边说,薛清一边朝后退了一步,向身后青玄道:“青玄,去告诉白梨黑鸦,收拾了东西,并要留他们在山中看护阵法。你随我一道去沈暄那里。” 他右手背在身后,已经捏 昔辞[洪荒]_50 了法诀。玉微现在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敌人放松才刻意做出来的,薛清总觉得,他好像很生气似的——情绪竟然会外露,这可真大异于记忆中那个无论什么事都不动声色的二哥。 这人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生气的模样,薛清是没空仔细考究。他现在防备的是玉微偷袭,一旦玉微出手,能随时反击,起码不能吃亏。 不知道方才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是说错了什么话,但是……总觉得,玉微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他刚才的几番神情变化,也带着一种……好像是,恍然大悟的意思。 难道说,这个人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上清,而是个……其他的什么人? 或者说,他开始怀疑了? 作者有话要说:咩……今天酱了…… 我写了个新文……自推一下 重生 22 第二十二章  逃跑 是不是玉微在怀疑,薛清并不是真正的上清,所以才会有那一瞬间的杀意浮现——原来是因为,他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他真正的弟弟? 也是,薛清自己都说不明白他和上清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更遑论他人。只怕唯独道祖才真正明白,这一切来龙去脉,薛清也不知道,他究竟算是取代了上清,还是仅仅是被道祖用来弥补上清的缺失……就好像系统补丁? 说到法力修行,薛清当然比不上玉微。要是按照他自己修炼的时间来算,大概也就是几百年的修为。不过他是占了上清的修为高,诸事便宜,实则他真是半路出家。 玉微却不一样了,一样是圣人的修为,人家是自己一点一点苦修得道,就算现在只是在杨树精的身体里,该有的见识眼力,应该也是不缺的。 那么,如果玉微觉得,薛清并不是上清,那也……原属应当。因为,性情上,脾气上,为人处事上,两个人都有所不同。 更何况,还有那部分缺失的记忆…… 这么说……玉微其实是很有可能发现面前这个“三弟”不对劲的地方的? 或者只能但愿,他们兄弟是真的关系很差,上清讨厌玉微,玉微对上清也并不了解……或者,就算是他发现了,也只会庆幸讨厌鬼没有了…… 哈……这可能吗? 薛清心里冷笑了两声,按照玉微现在的表现,如果他是真心想要和上清和好,那他们之间肯定还有挺深厚的兄弟感情——不然玉微也不会过来示好求和,这也等于是示弱了不是?——那么,玉微肯定不会放任上清的身体里被一个穿越而来的孤魂野鬼占据。 如果他是别有所图,比如,想要先用和好的假象麻痹了上清,然后再试图谋害对方,那么玉微绝对会觉得,现在的情况十分有利——一个普通人的灵魂而已,薛清敢肯定,他必定能有什么法子,把自己这个孤魂野鬼消灭掉…… 薛清心中顿时一凛。他可不想重新做鬼,他也不想被人打得魂飞魄散。 如今之计,就别讲什么兄弟之情了,还是顺着刚才的话,尽快把玉微撵走,然后找个他找不到的地方,以后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人比较好。 因为,不论是哪种情况,只要玉微怀疑他,那就是巨大的危险。真打起来,薛清是十死无生,就算他有业火莲台,有东皇钟,轰飞了杨树精的玉微,三十三天外的那位真身他可是对付不了的,到时候除非道祖出手——薛清是真不愿意指望道祖。 顿时,他也顾不得是不是礼貌恭敬了,反正现在不可能和这个人和平 相处,更别说什么兄友弟恭了。 玉微刚说完“沈暄也不必你时时看护”的话,薛清就面无表情,转过头对玉微道:“师兄请了。小弟此时确是难以承迎师兄大驾,二师兄总不能强人所难。就算是你先下勉强小弟招待你在此做客,难不成真能宾主尽欢?二师兄,从来没有这样做客的人。” ~~~~~~~ 这话是足够不给面子了,近乎是逐客令,玉微面色又是一变。然而薛清瞧着他不像是生气了,反倒好似是有些欣慰之色。 然后就见他竟然微微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道:“阿清,我不是勉强你如何,我哪里能够呢?只是咱们便如先前那般,你要访友也好,出游也好,咱们兄弟一道,也算是彼此做个伴,相互照应,不好么?” 昔辞[洪荒]_51 看见他笑,薛清一愣,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二师兄,好像是……m体质似的,对他好言好语,他脸色难看;对他恶声恶气,他反而高兴。 这样的人,薛清真是可不想和他太亲近,总觉得别扭——说得不客气一点,这就叫做变态,要是被他缠上那可是麻烦。 就算不计较这个问题,先前玉微既是有那样的反应,他就应该是有所察觉,怀疑薛清不是上清。现在他不怒反喜,应该是……他们兄弟之间相处,本来就是彼此恶声恶气的?不过薛清却越发担心,相处日久,被玉微越发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或许上清其实是个s,所以和玉微正好凑一对,但是薛清可做不到时时刻刻对人恶言相向,特别是,对着一个他心存防备的人。 想了想,薛清道:“二师兄既有此言,小弟自然受宠若惊。只是不敢耽误二师兄正事,小弟此去,不过一些闲事罢了。会一会好友,或是游山玩水,二师兄自非凡俗,哪里敢让这人间界穷山恶水污了二师兄的眼?还是不必了。” 玉微又是叹气,道:“你所谓好友,不过晨暄道人罢了,你寻他又有什么可说的?他混迹人间界,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只会给你添麻烦,你……你何必总和他在一起。” 薛清深吸一口气,道:“师兄,朋友相交,又不是我图谋他什么,他得意也好,落魄也罢,总是我的知交。我今回去寻沈暄,他若真有求于我,是我去的正好;他若清闲无事,我们说些别情,自然是相处之道。” 玉微只摇头,道:“你并不该久在人间界滞留,难不成就是因为他,你才……” 说着,他神色一变,咬紧了牙关,过了许久,才又开口,那声音仍旧温和,只是听着却十分勉强,几乎是咬着牙道:“就算是知交,他也不 能因此就拖累了你。晨暄道人真当你是好友,他自己就该知道,不能……” 薛清听着,心中好笑,这位二哥,还真是一心想拖着他回三十三天外? 只可惜,薛清是宁愿一辈子留在人间界,也不想回去——就冲着这位疑似m体质的二师兄,他也是真不敢回去了。 笑了笑,薛清道:“二师兄,我知道你是想说,沈暄他误了我的修行。可这是我心里甘愿,我不怕耽误这一两年的用功。他对我,可是没有分毫坏心思,他不会伤我。二师兄,不说旁人,就说咱们兄弟之间,你就敢说,你从来对我,都没有……没有害过我?” 他这话,算是有几分冲动,不过薛清把话说出口,又觉得这么问,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是,把原本掩藏起来的不虞摆在了台面上。薛清不会错认,从看到玉微时就升起的那种复杂的情绪,其中最多的是悲伤而不是仇恨或者厌恶。 话一出口,玉微便是一怔。薛清默默看着门外一片翠色,也不说话。等了半晌,玉微只静静站着,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勾起嘴角笑了笑,薛清道:“二师兄,你当真没有别的事要吩咐了?若果真如此,小弟可就要失陪了。” 说罢,也不等玉微回话,薛清伸手拉住青玄,直接现出那红莲莲台,远纵而去。 虽然白梨黑鸦没有被带上,不过这几百年间他们少说也能稳定了地仙的修为,真再遇见砍树破阵的,他们打不过起码能跑得掉,薛清干脆不带上他两个了。 因为,只要一回头,就还能看见伸出手来捉他衣袖的,那只属于玉微的手——刚才薛清那一闪身,只差几寸就被他拉住了。 现在他兴许是终于想起来,要如何回答刚才的那个问题了,只是薛清却不想听他回答。 那些解释也好,赔罪也罢,跟他说又有什么用? 没有那些被玉微伤害的记忆,薛清觉得,他没有资格替上清回复那些解释和道歉的话。 更何况,或许玉微只是想要狡辩——薛清可也不清楚,他知不知道自己失忆的事情。如果他知道,那随口找些理由来搪塞,反倒显得玉微苦大仇深,是薛清不明是非,胡搅蛮缠,那可真是冤枉死了。 回头看着玉微的模样,薛清笑叹一声,松了口气。就算这只是个分.身,这么一副要逮人的模样,也真是吓人。不知道上清以前是不是有过逃跑时被玉微在后面追赶的经历,看见他伸手的样子,薛清竟然觉得心里一颤,凭空升起一种畏惧。 没有拉住薛清,玉微自然不可能就此罢休。不过幸好他此时附身在 杨树精上,法力不足够,全力驾云也撵不上这朵红莲,片刻就落在后面,不见踪影了。 薛清这才终于放下心来,低头一看,青玄一张脸半青半白,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因为莲台飞得太快,于是……晕车?还是晕机?因为摆脱了玉微,薛清心里放松,便噗嗤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脑袋,道:“方才被他……玉微吓着了?不必担心,他追不上来了。” 说完了,薛清又低头看了看青玄,他闭关的这些年里,青玄大概已经知道了玉微是谁,也没少被玉微压迫吧。要不然,怎么不见青玄对玉微的身份有什么惊讶的表现呢。 想到这里,薛清又摸了摸他脑袋,道:“或是这么说,你听了心里不高兴,不过,你是不必怕他杀伤你——他约莫是不屑于朝你这样的小妖怪出手的。” 青玄垂首,微微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害怕这些……只是,主人,那位……二老爷,他既是主人的师兄,必定有些寻人的法术神通,他若想寻着主人,总是能……” 昔辞[洪荒]_52 话到一半,青玄抬起头,两眼眨了眨,看着薛清道:“主人若不想被人在后面缀着,兴许还得……多费些功夫才成。” 这话没错,薛清听了,点了点头,又摸了摸青玄脑袋,笑道:“你当真机灵。” 把隐藏身形,抹去行踪的法诀打在自己和青玄的身上,然后薛清又抬手拍了拍青玄的脑袋,道:“多亏了你谨慎小心,不然被二师兄追上来,又是麻烦。” 青玄听了,好像是有点害羞,低下了头,然后却小声道:“主人,只是我却觉得,这般将那位……二老爷抛在后面,并不如何妥当。” 看到薛清皱眉,青玄解释道:“二老爷现下只是附在杨树精身上,道行不过是地仙修为罢了,二老爷若执意追在咱们后面,怕是要有些苦头吃。往前到那云梦泽之中,可是有好些精怪……许是他们不曾化形,可修为也并不低,还有些地利之势……” 他声音越来越小,几至不闻,然后顿了一顿,又道:“再者,当真争斗起来,二老爷大略是要忘了自己修为不比当初,疏忽大意之下,难免要吃亏。” 又抬眼看了薛清一眼,青玄道:“二老爷毕竟是主人师兄,主人这般对他,似是也有些……有失礼数。此时二老爷不计较则罢,二老爷若不甘休,主人岂不是又给自己添了烦扰?” 若是薛清自己心里没有身份被揭穿的担忧,又若是薛清真顾及玉微脸面,青玄这话说得当然是对极了。只是现在薛清一则是只想离那玉微远一些才好,二则,他才不会管玉微丢不丢脸,有没有面子呢,便只道 :“我与二师兄有些旧怨,还是疏远些好。罢了,此事勿要多言。再往前头不远就是沈暄宅院,你驾了云头过去代我叩门。” ~~~~~~~ 此来之前,薛清已经掐算清楚,沈暄正在家中,此去绝对不会扑空。谁知到了云梦泽,叩门进户之后才知道,沈暄是在家里不错,可他却是正在闭关。迎面就看见沈碧玄化作了狐狸模样,守在门前权作护卫。 沈暄这次闭关,似乎也是要斩尸,耗费时间颇久。听沈碧玄言道,沈暄百年前就已经闭关入定,直至现在也没有出关。 见不到沈暄,薛清也不能就此抬脚走人,如果出了门就又遇到玉微,那才是白白跑了这一趟。想了想,他干脆在从前住着的院中开始讲道,虽说听讲的只有沈碧玄和青玄两个,也满足了他从上清那里继承的好为人师。 作者有话要说:嗯,二师兄还有得享受呢……咱们继续走着瞧…… ps:今天肚子疼…… 23 第二十三章  猴子 上古时候讲道,用不着顾忌下坐者能不能听懂,只管洋洋肆意,讲解自己的大道,等讲完了,底下一万人里总要有几百个听得懂一些的,这就不算白讲了这一回。 此时却不比当年了,沈碧玄算是自家子侄,青玄则是投了薛清眼缘,当然要好生细细给他们讲解,以图他俩修为得进——薛清讲道,原本就是为了这个。 只有这两个听道的,也不必讲那些万人都能适用的泛泛之言,干脆拣着对应沈碧玄如今天仙修为正能听得懂的修行诀要评讲。讲完了天仙之境,又顺次向下讲解真仙之道、地仙之道,乃至散仙渡劫,这是为了青玄所讲的。 薛清自己是从没有经历过这些阶段,不过多少年来他也见过不少修道者,圣人修为,对各个层次自然都明了于心。一时间讲得一狐一猫各自入迷,听得懂时高兴之极喜形于色,听不懂时就抓耳挠腮愁眉苦脸,倒是有趣得紧。 这一讲虽不是宣讲大道,也堪堪讲了数十日功夫才讲天仙之下的修行之道讲完。薛清照上古时讲道的习惯说一声“各自回去体悟,有缘自能得道”,这就算是讲完了,那一狐一猫犹自巴望着等他再讲些更深奥的道法。 抬手在两只头上各自敲了一下,薛清道:“贪多嚼不烂!碧玄你如今不过天仙中阶,想要进阶还需静心修行一些时日,总是惦记着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日后,反倒动摇道心。” 同为修道者,虽说境界不同,沈碧玄只是一时贪心,闻言也便罢了,朝薛清礼了一礼,道:“碧玄懂得了,如今只好生修行,不做他念。” 等薛清点头,他便退出院中,薛清这才看了看青玄,道:“才听了我讲道,你不去闭关静思一些时候么?也好一举突破你如今的地仙修为。” 青玄抿了抿唇,道:“主人今次没有带上白梨黑鸦,若是我也闭关去了,主人身边岂不是就没有人照应?此时出门在外,修行之事诸般不宜,还不若等回去再好生用功。我也……我惦念主人,就算是闭关也难以静心,就不立即回思今日主人所讲的道理了。” 微微一笑,薛清道:“你倒是……罢了。正好,有个地方,我欲要去看一看,你便随我一道去吧。这庄院,我二师兄也知道,就算他脚程慢,此时大概也已经到了,咱们正好避出去,不必和他相见。” 青玄也一笑,道:“主人去哪里,我自然就去哪里。” 薛清所指的那个地方,实则他早就有过去一观的心思。前头薛清自己闭关的时日,掐指一算是足足四百年,如今人间界正是三国动荡,等过几年汉 昔辞[洪荒]_53 献帝禅位,整个汉朝就都要过去了,他之前设想的,趁汉初黄老兴盛出来“沾光”,自然已经不可能。 不过,当他尚在闭关之时,曾经听得西方一声轰鸣作响。当时因为并不与他相关,薛清也没做理会,如今一推算,才知道那么大动静,竟然只不过是一只石猴被压在了石山之下。 当然,压那猴子的人来头不小,是如来佛祖。 旁人或许也就是把这当作新鲜事,听听也就罢了,薛清却大吃一惊,后世的中国——不,或者该说全世界——这猴子都是相当有名的,那不正是日后《西游记》的主角孙悟空吗? 虽然有心想等沈暄出关之后,再和他一起去瞧瞧新鲜。不过一则沈暄出关尚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二则他之前来沈暄这里,其实也是有几分拿沈暄当了挡箭牌,来拒绝玉微。 即便知道沈暄不会在意,薛清心中自然还是对沈暄有几分抱歉,又兼他也有几分微妙的感觉,总觉得,似乎还是不要让玉微看到他和沈暄在一起比较好。 玉微或许就在庄院阵法之外,若是一出门就遇上了……薛清是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的,所以,还是自己过去吧……和沈暄一道出游,日后还有机会。 这么一想,薛清也越发动念,想要瞧瞧那孙悟空此时究竟是什么模样。是不是真的像是书里所写,是个猴子样? ~~~~~~~ 出了门倒是没有遇见玉微,薛清松了口气,驾云西行,往五行山而去。因五行山压着那孙猴子,自然有禁制,免得有谁路过,不开眼破坏了山顶的封印,把猴子放出来。没有后来唐僧那般机缘,只能瞧得见那座山。要往山上去,却是似近实远,怎么也到不了。 只是这禁制也只能对付下界一般的修行者罢了,却分毫难不住薛清。那禁制在他面前,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可走到近前,他原本是想破掉禁制,薛清终究还是改了主意,只避开了那阵眼之处,走了进去。 那禁制之中,隐隐似乎还有些熟悉气息。薛清低头掐算了一回,却算出来这布下了禁制之人,与他还有几分牵扯,因而才会令他觉得气息熟悉。 倒是奇怪了,五行山不是如来佛祖的手笔么?那这禁制也该是如来佛祖所布吧……和他又有什么干系了?一时间薛清只怔怔站在阵中,恍惚能听见一个声音,似是在呼唤什么,可细听又听不见了。正迷蒙之时,只觉得有人拉扯他衣袖,薛清猛地回神,一回头,却见青玄神色中带着几分焦急,嘴巴开合。然后他才听见了青玄正唤他“主人”。 原来……刚才是被那禁制之中的迷阵所惑么…… ?薛清心知,就算是自己失神在先,寻常阵法也困不住自己,看来这阵法还有几分不凡之处。 又细细瞧了一遍这禁制,那几分熟悉之处,竟然是有些肖似他自己布阵时的习惯,薛清皱眉,有些讶然,又有些不解——这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胡乱想了一回,终究只得叹气。这一身的未解之谜,多了去了,什么时候能解开记忆封印,说不定还要有些弄不清楚的事情呢,此时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朝青玄笑了笑,薛清道:“无妨,一时想起了些旧事,有些感叹罢了。” 见青玄这才露出安心神色,又垂手站在了身后,薛清忽然想道,这猫四百年前还要比他低上好些,如今个头竟然能和他齐平了…… 不知道这青玄原身会不会比先前有什么变化,原本是两尺来长的一只花猫,等过些时日他修行长进,突破了真仙之境,会不会变成一只豹子一般大的猫? 一边想着,暗自描绘了一回日后出门,若是把青玄用作坐骑,该是什么光景。旁人都是骑虎乘鹤,他若坐在一只狸花猫背上,倒也新鲜。这么一想,薛清忍不住一笑,回神便见云头已经落在了那五行山脚下,来回看了一遍,却不曾见有什么猴子模样的东西。 记得在《西游记》的电视剧里,孙悟空被压在山底下,不过露出来一个头,一只胳膊。如果真和电视剧里拍的那样,这目标小,倒是不好找。 五行山并不高大,却也不是小土包,面积也不小。山上又遍是那如来佛祖留下的灵气,掩盖了那猴子的妖气,并不能一目了然。薛清无奈,掐了个法诀,才发现了那猴子。 原来是有一棵树生在了它露头的洞口前,正好挡着了它,怪道是看不见。 薛清其实并也不想和孙大圣攀什么交情,他日后是西方佛教的斗战胜佛,薛清却是想起西方教就心中厌恶——这和对玉微的烦躁还有所不同,除了厌恶之外更添鄙夷愤恨,分毫没有一点想到玉微时的矛盾悲伤情绪——所以他是不想看见西方教的任何人。 孙猴子虽还并未加入西方教,可日后他也必定是佛教中人,薛清只想远远地看他一眼,也算是瞧个稀罕罢了。是以在瞧见了那猴子时,就在身上打了个法诀,隐起身形,这才慢慢走到近前,身后青玄也学着他的模样,掐住隐身法诀。 谁知那猴子却眼尖得很,果然不愧火眼金睛,没等他二人走到近前,便听那猴子连声叫道:“过路的神仙!那个过路的神仙!别走!且救俺老孙一救!” 薛清的隐身诀要自然不是猴子这般境界的能看透的,他应该只是看见 了青玄。青玄也想到了这点,便抬头看了看薛清。 略想了一想,薛清起了个主意,顿时变了最初的想法,点了点头,笑道:“去与他结交一番也好,这猴子日后也不是一般人物,约莫……咱们也能用得着。你先过去罢。” 昔辞[洪荒]_54 说罢,在青玄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青玄点了点头,便现出身形,朝那猴子去了。 趁机使坏,确实不怎么厚道,不过……西方二人,接引也就罢了,准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坏了他的事,就不用与他多客气。 那准提还是害得沈暄如今不能安定,要在人间界流离的罪魁,得了机会自然要好好“报答”一番他的“恩情”,先前想着避开,倒是自己太老实了。 远远地看着青玄与那猴子说话,薛清忍不住嗤笑。若是这孙猴子不去感念唐僧将他救出五行山下,反而对佛门有所怨恨,日后西游取经,还能那么顺遂么? 正想着,青玄遥遥一拜,薛清知道这是该他出场了。前头青玄做铺垫,已经给孙猴子描绘了一个世外高人,得道真仙的模样,他自己也变化了一番形貌,紫金道袍,玉白拂尘,头顶九宫冠,颌下三缕须,做足了神仙的架势,也显出身形,一晃便到了那猴子头顶。 低头一看,只见那山根下,从石头里挤出来一个金褐色乱蓬蓬的脑袋。乌眉皂眼,满脸尘灰,一双圆溜溜的金色眼睛,瞧着却是光华无限。 只是……这怎么是个人的模样?薛清扬了扬眉,有些讶异——孙悟空不是个猴子么? 来回看了一遍,这确实是个人,薛清便指着他道:“先前就听闻那土地老儿说,这里压的是一只猴子,怎么这却不像个猴子?你瞧这眉毛眼睛,这露在外面的胳膊,这不是个人么?咱们不是走错了路吧?徒儿,咱们还是走罢。” 此言一出,那人却急了。若不是身上压着一座大山,兴许他要立即要跳起来自证真身。即便如此,那人也用力挣动了几下,直撼得那山摇晃不止,石头土块纷纷下落。 虽则那山动摇了几下,可那人仍旧是动弹不得,他挣动得累了,才不甘心地叫道:“俺这是怕露出原型吓坏了你们,才好心化作人形。此间方圆百里之内,再没有别的一个倒霉蛋和我一般被压在山下了,老神仙,你要是来救人,就是俺老孙了!可别走了,丢下俺老孙一个,俺这就化出原型来给你们瞧瞧,怎么不是猴子!”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变成了浑身是毛,金色眼睛雷公嘴的一只猴子。薛清点了点头,这才瞧着像模似样。只是这孙悟空既是号称美猴王,怎么瞧着这猴子这般难看 ?又或是说,猴子的审美眼光毕竟与人类不同? 啧啧几声,薛清道:“你还是变成人的模样罢。你这一身尘泥,脏得很。若是猴子模样,不知道要生多少虱子。” 那猴子哈哈笑道:“这位老神仙,果真你是不认得俺的。俺老孙一身铜皮铁骨,谁要怕什么虱子!看有哪个能吸去俺老孙的血?” 这猴子言语有趣,薛清本来只是随口一句话,听他反驳,忍不住道:“你是个猴精,便有那虱子成精;你一身铜皮铁骨,难道不能够有虱子长了铁嘴,来吸你的血?” 猴子听了,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挠了挠头,点头道:“说得也有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超级困,不知道为什么……明天好好码字吧努力呀…… 24 第二十四章  使坏 那猴子又连忙化作人形,薛清瞧他模样狼狈,摇了摇头,给他使了个除尘咒,道:“你也时不时地收拾收拾你自己,让自己也好受些,不好么?” 化作人形之后,那猴子一身干净,瞧着还很是俊美,怪不得叫做“美猴王”。看来变成猴子的时候,在其他猴子眼里应当也挺好看的。 只是他一双金眸泛着冷光,透着野兽的眼睛里才有的那种森然寒意,兽性未驯,透着杀气,瞧着有些骇人。 又抬手挠了挠头,猴子笑道:“多谢老神仙。只是这位神仙却说到了俺老孙的痛脚了。俺老孙精通武艺,大闹天宫之时,没有哪个能打得过俺老孙,只是这法术……” 又嘿嘿笑了两声,续道:“俺老孙却是只学了打架的本领,其他的,一窍不通。” 薛清早就瞧出来了,这猴子所习,乃是炼体的功法,和平素常见的修道者有些不同,若是按照后世的说法,这便是“以武入道”。 只是,这炼体的功法虽在前头与练气有几分不同,可终究殊途同归,这猴子修为不低,粗略一观,再加上他方才那阵挣动的力道,薛清瞧着他也有金仙修为,比沈碧玄还要高出一截,这般境界,却连最简单的除尘咒语也不会,可真是…… 青玄噗嗤一声,笑道:“你那师父,难不成连这样小法术也不教你?那他教你些什么?难不成只教你好勇斗狠?那可不是为师之道,你拜的这是什么师父?” 听了这话,那猴子脸色一变,又化出原型,呲牙咧嘴,朝青玄发狠,叫道:“不许说我师父!不许说我师父!” 昔辞[洪荒]_55 薛清抬手拍拍青玄脑袋,笑道:“不说不说……只是我这童儿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你师父当真不曾教你这些法术?连那些最为浅显的法术,你也不会?那他教你什么?他可曾教你为人的道理?或是他教你处事的规矩?” 那孙猴子连连摇头,薛清叹道:“怕不是他不曾教,是你自己不曾用心学罢。既是你拜师了,他难不成什么都不教你,就让你出师自己闯荡?” 猴子忙道:“是真不曾教。俺老孙临出岛时,师父还说,以后不认我这徒弟……” 一行说,他自己黯然起来,抽了抽鼻子,道:“师父不喜欢我这徒弟。” 青玄又笑道:“瞧你有今日,你师父不认你,不喜欢你,原也是有些预见之能。你被压在这山下,你师父说起有你这么一个徒弟,也觉得面上无光。” 孙猴子又免不了对青玄呲牙,薛清道:“罢了罢了,你两个争斗什么?我瞧猴子的师父当初怕是并不情愿收下 你吧,不然,为人师者,怎么这般应付了事?” 那猴子顿时更加失落,薛清笑道:“不过,这也是我私心所见,又或是,你师父是想令你自己领悟,却不曾想,你性情如此,还犯下这般大错。” 孙猴子忙道:“老神仙,你怎么道是俺老孙犯下了什么大错?俺倒是觉得十分委屈呢,连这么不识得俺老孙的老神仙也说是俺的过错。” 薛清指着那五行山笑道:“你若是不曾犯错,又怎么会被压在山下受罪?难不成这还是谁要嘉奖与你?再者,我来之前便问过了此间土地,你是被如来压在这里。寻常小错处,怎么会惹动他出手?必然是一桩大错了。” 猴子垂头丧气,道:“原来老神仙也认得那如来佛祖?那老神仙必定也不能替俺揭下这山上的封条儿了。” 薛清忍不住也伸手摸了摸他脑袋,笑道:“也不是不能够,只是,我却不想因此得罪了那西方佛教。他们势大,一个两个的固然不怕,但若是那些和尚们一群人一拥而上,却是麻烦不小。你呀,还是乖乖在这里多呆几年,等时日到了,就能出来了。” 那猴子挠头道:“横竖是要放俺老孙出来,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干涉?硬是要压着老孙,多此一举!那如来老儿,端地不通道理!” 薛清笑道:“这猴子果然傻。你倒是想想,只压住你一年两年,放你出来,你满身怒气。莫说替他们做事,你不打上灵山,那群和尚便要念阿弥陀佛。可是,若压住你一千年,两千年,你又如何?压得你火气全无,谁放你出来,你却要感恩戴德。若那人是个和尚……” 话留了一半,薛清只笑不再言。那猴子何等机灵,眼珠一转,便明白了几分,顿时火冒三丈,叫道:“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哼!他们盘算得倒是好!可俺老孙就是被压一千年一万年,也不受人驱使!到时候倒要打上他那灵山,将他的大雄宝殿打个稀巴烂!” 薛清听他这话,不由得一怔,叹道:“你这话,倒是像我一个知交好友所言。若是他识得你,定然喜欢你呢。” 那猴子又发了一顿脾气,弄得一身金褐色毛发满是尘土。抹了抹脸上泥灰,他才嘿嘿笑道:“烦劳仙家,再给俺拾掇拾掇。” 薛清笑道:“不如我让徒儿把这个法诀教给了你,日后你自己在这里,也方便打理。” 猴子连忙叫好,薛清想了想,道:“我瞧这附近也并没有泉水,再让我徒弟教你一个引水诀,免得天干日旱,渴死了你。” 那猴子道:“渴死倒是不会,先前有个观音菩萨曾经来过,说是为了怕俺老孙渴死饿 死了,让那土地煮铜汁、攒铜丸,等俺老孙将要饿死,就给俺吃铜丸,见俺将要渴死,就给俺喝铜汁,好狠毒的心肠,想出这办法子折磨俺!还是老神仙好心,交给俺法术,老神仙也多发发慈悲,在这四周种几棵桃树——嘿嘿,俺馋那桃子,足足馋了一百年哩!” 薛清一笑,将几线青光投射到那猴子身前,片刻间青光所落之处生起了几棵碗口粗细的桃树,眨眼间开花结果,一树粉白桃儿随风摇曳,阵阵清香扑鼻。 猴子喜得吱喳乱叫,连声道:“多谢老神仙!老神仙的法术好厉害!” 薛清瞧着那猴子眼珠骨碌碌地转,笑道:“你这猴子,却不能得陇望蜀。快快和我徒儿学了法术,修习熟悉了,再说旁的。” 猴子大声嗐气,不过还是好好地听青玄朝他讲那些法术。他果真是极聪慧的,不过听青玄说了两遍,那法术就应用自如,手指之处,一股股清泉喷涌而出,猴子哈哈大笑。 那猴子径自玩乐,招出水流来喷得自己满身湿透,又把一身的水用咒语弄干。青玄袖手立在一边,笑嘻嘻看着那猴子百般折腾自己。 还好先前薛清已经在这周围布下了结界,不然这猴子早就招来了此间土地。不过…… 薛清又看了看周围,也不知是谁那么倒霉,做了此间土地,这里实在是个不毛之地。不说草木不盛,他和青玄来了这里许久,竟是连个飞鸟都不曾见,也怪不得猴子见到了他俩,分毫不认识也这么热情。 等那猴子玩的够了,眼见日头已经西斜,薛清便对他道:“此处果然荒凉,不过却正方便你好生修炼。静心凝神,闭关入定,百年疏忽而过,也不算难熬。” 说罢,他便作势要走,只是还没转身,又听那猴子道:“老神仙!老神仙别走!俺老孙还有一事相求!” 薛清回头,只听那猴子讪笑两声,道:“老神仙,你叫俺老孙修炼,可这修炼也要有个法门不是?当初俺那师父只教了俺变化之术,腾云之术,却没教俺老孙什么修行之术。老神仙慈悲,不如再传俺老孙一段功法,这也是俺老孙的机缘。” 昔辞[洪荒]_56 猴子倒是机灵,薛清噗嗤笑道:“我也瞧得出,你自然有自己的修行之道,还说什么不曾学得功法,是想要骗我不成?虽说我并不计较,可是,你背着你师父学了他人功法,倒是不怕日后落个背叛师门的名头?” 那猴子道:“老神仙,你的本领高强,必然瞧得明白,俺那功法就是打斗的本领,压在这山底下却是练不成。再说了,俺那师父也说了不愿认俺老孙,到时候师徒相逢,自然是装作不认识的。便是他 见俺老孙身有别家功法,想要责骂于俺,也没个法子。” 被他这话逗得一笑,薛清笑道:“你此时也不伤心了?罢了,要我传你功法也可,只是日后也别和说,这是我传与你的,免得给你我彼此惹了是非。我也不要你叫我一声师父,只是算作咱们相识一场,彼此缘法。” 说着,他便一抬指,一线清光投入那猴子眉心,猴子过了半晌才醒过神来,再看时,薛清已然踩着云头,飘飘然站在了半空中。那猴子在底下抬着头,大声喊道:“老神仙!来日俺老孙脱困了,在寻你磕头拜谢!” 然后他便就地叩头,那一身铜皮铁骨撞得地上嘭嘭的响声。直到走得远了,还听见那猴子的声音喊着“多谢老神仙”,薛清不由得叹道:“这猴子倒是当真知道恩义,比好些人都强。” 青玄略一侧头,朝后看了一眼,轻声笑道:“他当年也做下了一番事,必然有些他的不凡之处,主人今番也与他结了善缘,料想是好事。” 薛清笑道:“尚且不知日后呢,我不过是……” 话到一半,他又皱起眉,轻声一叹。总觉得刚才的所作所为,也并没有什么意义,倒像是小孩子的幼稚行为,甚至还有点自欺似的。 他厌恶西方教,更讨厌准提,可这般给西方教使坏,终究不如直接打上门去来得痛快,这样一想,心里有点憋闷起来,薛清摆了摆手,没有继续说,只道:“此事勿要再提。” 青玄点头,两人又复前行。薛清看着脚下,白云飘渺之间,只见河川历历,十分分明。 到了圣人之境,再弄些阴谋诡计,便没什么意思了。真要报复,自然还是应该大力破巧,直接过去落了那准提脸面。这是上清记忆里他一贯的作风,也是这些时日以来薛清总结出来的想法——面对绝对的强大,谋算已经不重要了。 就好像,再机巧的谋略,也对付不了天道。再精致的阵法,也困不住道祖。更何况,圣人都有术数之能,就算关系自身,有算不出的地方,可终究不能一无所察。 所以,只觉得今天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说不定那准提又在背地里计划些什么,薛清便想,毕竟还是阳谋之道更为适宜如今,可他却不长于此。 略一回神,薛清瞧了瞧他们前行的路径,却是往云梦泽而去的,怪不得青玄丝毫没有疑问。想了想,薛清叹了口气,他心中忽然隐有所动,却是觉得,应该往云梦泽一行。 那种心神被牵扯的感觉,还真是……不怎么好。薛清只觉得有种没由来的揪心,越来越急躁,越来越慌神,好像是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的 预感——一时间,竟然觉得,就算往云梦泽去,再遇见玉微,也不算什么。 这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牵动心神,竟然让他如此慌张……?薛清深吸一口气,咬了咬下唇,对青玄道:“来拉着我的手,咱们走快些。” 驾云如电,片刻就瞧见了云梦泽的雾气。行进那片云雾里,薛清一皱眉,他似是听到了远远的,打斗时兵刃交接的金铁之声。 云梦泽自古多精怪,妖怪们打斗原也不稀奇,只是这时打斗的两方,境界都大不一样,远高于云梦泽里的寻常精怪,瞧那飞溅起的灵光妖气,少说也有数千年修为。 作者有话要说:伸懒腰……今天早点更新 25 第二十五章  纠缠 若是在以前,几千年的修行自然算不得什么,不值一提,就算是好资质,也至多修到天仙之境,那可真如蝼蚁一般,大能者抬手便叫他化作灰灰。 只是如今却不比当年。一场巫妖大劫,陨落多少准圣人物,后来天地间灵气越发稀薄,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是难得的了。在之后……在之后薛清记不得,但他也知道,如今有划出地仙界,与人间界处处交接,却非有缘不得进入,真正有些修为的,都在地仙界修炼了。 毕竟那里灵气汇聚,天材地宝也比人间界多些,且兼修道者众多,论道会友,集结门派也都方便,久而久之,那些修道士也不愿出世,往人间界而来。 是以,如今在人间界,虽也有几处名山灵脉,天地之气汇聚之所,却并没有几个修为高深的修道者。一旦修成了最低阶的散仙,觅到了进入地仙界的路径,那些修道者便迫不及待离尘而出,分毫不愿在人间界滞留。 以薛清神识所见,这人间界之广袤,除却他和沈暄二人,其他的修道士,不论是人族或是妖物精怪修行,修为最高者,不过金仙顶峰,尚未至玄仙境界。 昔辞[洪荒]_57 这么一对比,即便是地仙,在这人间界也算是极高的修为了。像是当年薛清所见,秦始皇招揽的那些丹生道士,有地仙境界的,就被奉作上仙,一朝帝皇也对那人惟命是从。 而那打斗的双方,各自有数千年的修为,遥遥看那飞射而出的灵光妖气,只怕哪一个都超越了地仙境界,还有一个是刚进阶的天仙。 什么时候这云梦泽有了两个这样厉害的人物?薛清今早才从沈暄的庄院离去,那时还并没有发觉竟有个天仙到了云梦泽地界,不然他也不会贸然出去。留下沈暄沈碧玄两人闭关却无护卫在侧,可不是一块肥肉摆在了砧板上? 他不由得便想起,那天仙修为的,是不是玉微?二师兄依附在那杨树精躯壳之上,虽然只有几百年,可他若是愿意,莫说是天仙境界,就是一个大罗金仙也修得出来。不然,这人间界哪里就有那么多天仙金仙了? 那又是什么人在和玉微打斗?且自从薛清察觉了那边的打斗之声,也过了一些时候了,怎么竟然能有人在玉微手下撑过一炷香功夫? 灵光必定就是玉微射.出的,那阴邪妖魔之气就是与他打斗的另一方身上的气息了,想必那是个妖怪。 玉微一向极为厌恶妖族,下手必定不容情,却能让那妖物缠斗到如今,难不成那妖物是极为厉害的? 薛清又想到先前青玄曾言道,玉微附身在杨树精上,修为打了个折扣,要 是真的阴沟里翻船……薛清不担心玉微的安危,倒是担心天下妖族是不是会被连带报复。 罢了,玉微若真恼羞成怒,那可是牵连无辜。为了妖族们的生存……薛清想了想,咬了咬牙,掉了个头,朝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行去。 朝前不远,绕过一个山头,就见半山腰上两人各自腾云驾雾,正在缠斗不休。 当中一人身长玉立,脚下踩着片片白云,身着青衣,手执一柄玉如意发出道道清光,头顶五色祥云相以维护,薛清只略瞥一眼,心里就叹了一声。他如何能认不出这人?先前还真是没猜错,那正是玉微。 而与他打斗那道人也立在一片云上,那却是一朵色做绛色的彤云。那道人五绺长须,白发胜雪,色如童颜,眉目如画,红光满面,看起来真像是神仙中人,只是眼睛里透着股阴冷邪气,瞧着便不是善类。 只是细看他根脚,却竟不是薛清先前以为的,乃是一个精怪修行,那本是一个人族修士,却不知怎么竟会行动都带着妖邪之气。 尤其是他一双眼睛,阴冷可怖,比之五行山下,薛清所见的孙悟空金眸之中那种因为天生兽性驱使而暗含的冰冷,此人的神情却似是因为作恶过多,丧了人性,所以才显得阴邪。 薛清带着青玄立在半空之中,那二人仍旧打斗不止,只是玉微面上添了些喜色,那邪异修士却脸色一凝,带上了几分狠厉。 又过了几招,薛清眉心一蹙,暗中惊讶,原来那天仙境界的修道者,是这个邪异修士? 瞧他出手狠辣,法力也有些水准,若是生死相搏,就算是沈碧玄如今将要进阶金仙境界,兴许也不是他对手。玉微此时不过附身杨树精之上,每每出招,虽说道法精微,却似是法力不足,妙则妙矣,打在那邪修道人身上,只伤不杀,瞧着也不过勉强不落在下风而已。 只薛清却忍不住想要冷笑,玉微他这是演戏给自己看? 圣人修为,就算是现在他附身在杨树精身上,只有地仙境界,诸事不宜,也不可能这么弱到会被随便一个邪修压着打的地步。 就算是他此刻被这邪修道人打死了,他真以为薛清会相信,他是敌不过那邪修? 又过了几招,眼瞧着玉微手中的玉如意被打得飞脱出去,薛清心中烦躁。他一时间只想转身而去,再不理会这荒唐戏码。堂堂玉清元始天尊,得道法器玉如意也能被人打得脱手,这笑话说出去,有谁能信?他真以为薛清是傻子不成? 又一想,薛清更加冷笑不止,方才他听见的打斗声,也是玉微故意安排给他听的吧?不然这偌大一个云梦泽, 方圆数千里,他们这打斗也不是毁天灭地,怎么就这么巧能被路过之人听见?薛清一时间只叹自己心软,刚才竟然还担心起来…… 咬了咬牙,薛清干脆掉头而去,只由得后面打得热闹。才转身,就听身后一人唤道:“阿清!阿清莫走!” 薛清回头,就见玉微正一脸焦急地看着他。哼笑一声,薛清干脆转身,抱臂看着玉微演戏,看他可能真狠心让自己这个分.身被那邪修打死。就算只是个分.身,他竟然不怕丢脸么?要知道,这位二哥,历来是最重视脸面。 然而玉微真是出乎薛清意料之外,他好似真不觉得这有什么掉面子似的,只装模似样地左支右绌,好似下一秒就会被那个邪修道人打死了。 又过了足足一炷香功夫,那两人还兀自打得花哨,薛清暗暗撇嘴,抬手一道上清雷光,打飞了那道人。虽说他倒是挺想看玉微被那道人打死的模样,可惜,估计就算打到明年,玉微也只会装成好像马上就要被打到的样子,其实根本不会有什么事。 这种不好看的戏码,还是不要继续看了。怎么看都觉得假得很的场景,倒是委屈了那个可怜的邪修,信心满满的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赢了,其实只不过是被人耍着玩而已。 件那邪修被打飞,玉微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整了整衣裳,略喘了几口气,架起云头,到了薛清身前,道:“多谢贤弟相助。” 薛清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径自朝前行去。玉微跟在身后,叫道:“阿清,好容易咱们兄弟偶遇,不如找个地方,再行叙话,如何?” 昔辞[洪荒]_58 偶遇?这话他还真敢说出口,果真是圣人之尊,也不怕说谎话遭雷劈。薛清又是冷笑一声,只道:“偶遇难得,只我却没什么话想与二师兄说。” 驾云行了一阵,到沈暄庄院了,青玄低声道:“主人,二老爷还跟在后头呢。” 心知总不能把自家的事情带到了沈暄家,且这事实在是越拖越麻烦,不如快刀斩乱麻。薛清叹了口气,干脆落下了云头。 瞧着后头玉微果然也跟着落了下来,薛清回头,看着他道:“二师兄,实言相告,先前的许多事情,小弟我都不记得了。是以,师兄想要与我寻事也好,叙旧也罢,好歹等我想起来了,咱们再说。再者,师兄你这么跟着我,我心中只有更加不想理会你。二师兄,我记得你从不是这般死缠烂打的人,怎么今日却这般……倒不像是你了。” 玉微瞠目,似是有些惊讶的模样,不过细看又似是悲伤,过了半晌,听他叹道:“我见你出了紫霄宫,便以为你……阿清,咱们不说先前的事 了,我只是担心你,怎么能够说出什么寻事不寻事的话?你就让二哥瞧着你,好能放心,行么?” 他这话让薛清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道:“二哥,那你如今不是已经瞧过了?我不必你担心了,诸事百般都是好好的,你也能放心离去了吧?” 不等他话音落下,玉微便叹道:“你方才还说好些事情都记不得了,又怎么能说百般都好?这记不起前尘往事,就是一桩极大的事情了,可要二哥……与你分说一番?你呀……你也莫要逞强,让二哥在你身边照顾你可好?” 心中暗道,是道祖封印了我的记忆,你还没那个本事解开封印,若要说那些往事,也免不了和沈暄一样,被道祖警告一番。 也不想他解释,薛清只道:“不必了,那些事情,记得也罢,不记得也罢,我是不在乎了。有朝一日能记起来,那算是缘法到了,想不起来,就是我不该知道。我并不强求。” 说罢,他又一指前方,道:“不远就是沈暄家,我在他那处,自然有人……照顾我。沈暄与我也是多年知交,二师兄尽可以放心,就不烦劳师兄了。” 玉微立即摇头道:“那沈暄毕竟只是外人,怎么能及得上你我兄弟亲厚?二哥待你,必定事事尽心,那沈暄可未必事事都先想起你。” 薛清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二师兄,我也不是稚龄幼童,哪里用得着有人事事操心,时时照拂?说是有什么事,不过为了闭关时有人在外头做个护卫罢了。这种小事,阿暄他必定不会推脱,不必烦劳二师兄大驾。” 玉微忙又道:“若说守着你入定闭关,做个护法,自然还是我来。你我兄弟毕竟同出一门,功法修为也尽有相通之处,若是你出个什么岔子,或是法力不足够,二哥也能做个援手不是?那沈暄他便不能够了。” 薛清深呼吸,免得自己再一个忍不住,一个轰天雷就劈到了对面那人头上。他刚才还觉得,说玉微死缠烂打是不是有点过分,不过现在倒是觉得,那还是好听的——这简直就是一块狗皮膏药,沾上了就揭不下。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且本来就有些担忧,又潜意识就觉得厌烦此人,现在薛清心中的防备顿时更重一层。 也不与他多说,反正再怎么说,这人也不会自动离开的,薛清掉头就走。 不论和他说什么道理,玉微总会有话在那里等着,薛清算是明白了,和此人是讲不通道理,干脆什么也不要说,只管走人。 ~~~~~~~ 越深入云梦泽,灵气越浓,人迹罕至,各类精怪的妖气也越发不做遮掩, 嚣张肆意。不过沈暄的那种特别的气息,即便是在各式各样的妖气之中,也像是万绿从中一点红那样明显,既是对周遭妖怪们的警告,又不张扬过分。 这倒是让薛清很容易就能在没什么标志性路标的云梦泽里轻易地寻找到了沈暄的庄院,不过想必这样一来,玉微也能很轻易找到地方,想了想,薛清又随手在行过之处重新布下阵法,就算不能把他挡在外头,阻上一阻也是好的。 之后再在庄院外布阵,把他拦在外头,他总不能强行破阵,打将进来。 薛清隐约记得,这位二师兄长于炼器,对阵法之类,却不在行。 作者有话要说:二师兄加油!死不要脸才能追到别扭受! 咳咳……这里说一下洪荒文惯用的等级制度好了,免得有孩纸看不明白 成仙之前的步骤目前不涉及,因为主角的等级太高了嘛不会接触太低级的,于是从成仙之后开始说 成仙之后最低等的就是一般的仙人,称为散仙,散仙修炼到一定程度,升级变成地仙,地仙就可以在天庭任职啦 地仙之上是真仙,然后是天仙,然后是金仙,然后是玄仙,然后是太乙金仙,太乙玄仙,罗天上仙,大罗金仙,准圣,太清散仙,最高层次的就是圣人,也就是阿清和他师兄这个水平……当然圣人也有水平高低啦,比如鸿钧老爷子也是圣人,但素他砍死二师兄一百个都不眨眼呀…… 从地仙开始,每个层次还又分初阶中阶和高阶……这就比较详细啦…… 本文反正不是教大家如何修炼成仙的,所以这些东西嘛,看看也就完了,不知道也没什么…… 以上 昔辞[洪荒]_59 26 第二十六章  魔修 薛清隐约记得,他的这位二师兄长于炼器,对阵法之类,却不在行。他是打定主意,既然挑明了话,也把事情说清楚了,那就没有什么好纠缠的了。玉微要做跟屁虫,那是他的自由,反正薛清是不想看见他的那张脸,总想用轰天雷招待他。 今日往五行山一行,不过一日光景,即便回来时候被玉微纠缠一阵,落在了沈暄的庄院之中时,日头尚在西天,还未至黄昏。 薛清不由得感叹,做了神仙之后,最方便倒是出门旅行。脚下祥云瞬息千里,来去自如,哪像前世做凡人的时候,节假日出门拥堵得寸步难行。 不过这样一来,出行的乐趣似乎也打了个折扣。就比如爬山,能驾云直接落在山顶,再烦劳自己的两条腿,似乎就有些多此一举了。于是原本需要一整天才能游览完毕的一座山,站在云头上往下一看,一目了然,顿时也失了游兴。 怪不得故事里总有些神仙愿意伪装成凡人的模样,在人间界晃荡。总是神仙模样,高来高去,实则也很无聊。 正寻思着,自己日后是不是也来个伪装,去普通人当中生活一些时候,却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就连脚下土地也震了一震,薛清猛地回过神来。 静室之中沈暄和沈碧玄还正在闭关,不待薛清吩咐,青玄已经跑去探看。幸得庄院周遭阵法稳固,静室外头又特意布下了防御阵势,他叔侄二人各自安稳,并没有被惊动。 闭关入定,最怕外界骚扰,但凡一点小差错,就有走火入魔之虞,还好这次没有出事,不过薛清仍旧觉得很不满,等青玄回来,他便招手叫青玄过来身前,道:“你去瞧瞧,究竟是出了什么事?闹得地动山摇的,也不怕坏了此间灵脉。” 如果所猜测的没错,外头那动静,大概和玉微脱不了关系。薛清心中升起一丝恼怒,可与此同时,又觉得有几分担忧。 在心中叹了一声,薛清摇了摇头。一面想着见了玉微便心烦,可当真出了变故,又难免惦记着他,担忧他出什么事。若非真正的兄弟,怎么会有这般复杂的情绪? 一想到这里,薛清又忍不住想起,那时候得到了莲子,出现的那个幻境一样的世界,还有当时的记忆。在那个时候,还和二哥那般亲密…… 还有过去的那些事情,就算有着极为漫长的生命,可那些时间里,大部分还是和兄长们在一起的。最初从一团气化形为人时,兄弟三人如何亲密,相互扶持,特别是二哥,对上清的百般纵容。一道修行,几次遇险,也都是兄长们拼死相救…… 只是,这般亲好, 那又为什么,一见到玉微——不,是一想到他——就觉得心里燥郁厌烦,恨不得一道雷劈在他头上? 少了的那些记忆,果真是关于二哥如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又能是怎么样的伤害,能让原本亲密的兄弟决裂? 还有,记忆里最后的部分,就是和二哥吵架,从他那里跑出来……是不是也有些关联? 胡思乱想,烦恼头疼了一会儿,却仍旧不见青玄回返,薛清心中一沉。 如果真有什么事,青玄不可能不相帮玉微,青玄如今是地仙顶级的修为,只差一步就能到真仙境界,难不成他和玉微联手,也能被耽搁在那里? 还是说,其实是玉微扣下了青玄? 至于先前玉微碰上的那个邪修,虽说他的确厉害,可之前薛清一道上清雷光将那邪修劈得倒飞出去,他便是不死,也足要修养一些时候,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冒出来兴风作浪了。 总不能是那邪修有些什么不一样的本事,又卷土重来了? 想想也未必就不能够。世间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就好像这云梦泽里的精怪们,真正走正道,修玄功的,少之甚少,上古时候妖族功法早就七零八落,这些小辈的妖精不知从哪里各自得来些残篇断章,竟然能不经渡劫就化形。薛清在第一次见了这样的妖精之后,才恍然察觉,原来《西游记》和《聊斋》之类的书里所写的,都是此类,而不是上古时修道的妖族。 虽不走正道,但是对于普通精怪来说,法力高强,足够他们随心所欲,为非作歹,也就罢了,不必非要得道成仙。那邪修想必也是此类,说不定真不顾及修为层次,而有些古怪法子,即便被上清雷光劈了,一时半会儿也还有一击之力。 而且,薛清之前只想着打飞那邪修便罢,并没有认真使出来几分力——实则他若当真动用了真力,怕劈坏了此间灵脉,可是糟糕之极。 正想到这里,薛清又是心中一惊,若有所动。却不知道是感应着玉微和青玄两人之中的哪一个——玉微和他是兄弟至亲,青玄则和他有极深的缘分,身上有放着他闭关时随手炼制的护身玉佩。顿时,薛清是当真有些悬心起来,一跺脚,踩起云头就出了庄院。 ~~~~~~~ 出来庄院,停在半空之中,远远一望,又是那股邪修的妖邪之气,就在西边。连忙驾着云头过去,朝前一望,青玄正执着两柄长剑与一道人对峙,玉微站在其后,扶着一棵树干,面色惨白,竟然连头发都略有些凌乱。 昔辞[洪荒]_60 再看那与青玄对阵之人,果然正是今日遇见玉微时见到的,神情妖邪的道人 。 即便先前他想到了,或许作乱的会是那个邪修,可当真看到了此人,薛清仍旧是忍不住有些惊讶。他那一道上清雷光,虽说并未用上真力,可他自己知道其中威能。被劈个正中,怕是就连沈暄这样的修为,也要有一阵子觉得不大好受。 可是瞧这道人,却仍旧是满面红光,好似分毫没有被伤到。就算是他有什么法子,或是什么法宝,竟然能抵抗住上清雷光,这绝不是仅仅一个天仙境界的修道者能做得到的。 还是说……薛清忍不住想,之前是他没有劈中那邪修道人? 就算是之前没有劈中好了,这回亲眼看着,将他劈个正着,他还能落到好处? 眼见那道人将青玄逼得步步后退,眼见就要落败,薛清扬手又是一道雷光过去,这才知道,那道人倒也不是当真分毫不畏惧上清雷光,分明的见那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连忙就地一个打滚,狼狈避开。薛清也不管什么乘胜追击,只先甩出一朵云彩,卷住青玄,他早已满面汗水淋漓,眼见不支,薛清用这云朵将他拉回身边,免得他受伤。 看到了薛清,许是终于安心,精神松散,青玄躺倒在那片云朵之中,瞬间化成了原型,一只小小的狸花猫安然蜷卧。 将那云朵裹住花猫,漂浮在半空中,薛清心头火起。青玄虽不是他挂上了名号的弟子,可历来也是和沈碧玄等同看待,视若子侄,今日竟被人欺负得这般狼狈,他如何能够忍气吞声?当下薛清便朝那道人道:“尔来何人?为何要屡次三番与我等为难?” 那道人眼珠一转,咭咭笑了几声,一边朝后退,一边口中道:“打了小的,出来大的,不错不错!你这小子瞧着年少,修为却好,正好与我老祖炼个上好的丹药!” 薛清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邪修明知不是自己对手,仍旧虚张声势,出言挑衅,暗地里准备伺机而逃,的确是算他有些盘算。只可惜眼力不够,今日薛清却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他将性命交待在了这里的,他这一番挑衅,便好似跳梁小丑一般了。 不过转念一想,薛清又想起,他斩尸之后还从未出手过,究竟修为能有多大的进步,能不能举重若轻,将一身法力随心所欲地使用,这就拿这个道人试试手也好。 要知道,会耍大刀只是蛮力,会用耍大刀的那柄刀在牙签上雕花,那才能说得上是“技巧”二字。修为到了如今的境地,法力高低早已不算什么,就只是看应用之道了。 心思一起,薛清顺势露出一丝畏惧的模样,道:“你是何人?竟敢出此狂言!你我皆为修道之士,原本系出同门, 怎能自相残杀?” 他这样表现,那道人神色之中的畏惧渐渐消散,顿时又抖了起来。哈哈笑了两声,道:“你是修道之士,拜那三清道尊,我却何曾拜过那三尊木雕泥像!哼哼!老祖我自然别有旁门,却是拿你们这些修道之士当作大补的丹丸哩!你这小子,若是聪慧,就老老实实被老祖收服,也免得多受罪。若是不从,哼哼,叫你尸骨无存!” 薛清又忍不住噗嗤一笑。真被人吃下肚去,无论如何也是尸骨无存,乖乖听话,难道就能留下全尸?这人却是个傻子,连哄骗人的话也不会说。 不过这也却让他知道了,这人原来却是个魔修。 早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初,便有三千魔神,他们并不是修的道门法术,却是别有蹊径。后来那些魔神几乎尽数陨落,真灵不存,直到如今,是再也不见踪影了,那些修炼法门却有残存下来的。后来那些法门被一些个心术不正之辈得了,几番演化,就成了如今的修魔法门。 记得先前好似听沈暄说过,那修魔的还奉了个什么魔尊。他们不敢与鸿钧道祖相抗,就说是与三清分立,赚个名声好听。 这是分明知道道祖不会与小辈计较。三清又是不得轻易出三十三天外混沌世界,他们才敢大放厥词。真有胆量,怎么不说自己才是天地始祖,宇宙正宗?薛清撇了撇嘴,这才忽然记起来,他自己现下不就是三清之一? 再回头看了玉微一眼,这位也是三清来着…… 顿时,薛清打定主意,一定不能叫眼前此人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不然,叫人推断出了这位二师兄的身份,那可就丢了脸面了。 自家知道这位二哥此时情形,一来这原不是他真身,二来,他到现在也没放弃做戏的心思呢。可这些事,旁人却不知道。 日后传言,只说是玉清元始天尊败在了一个小小魔修手中,那可真是…… 胳膊折了在袖子里,丢人也不能丢在外头。 当下薛清也不多说,只道:“休要再说废话,只见真章,走过罢了!” 那魔修手中拿着非金非铁一柄铲子,瞧着倒像是采药的药铲,薛清见他拿出了家伙,倒是有点为难。 他身上要说也有几件法宝,只是,不论哪一件拿出手,这魔修都禁不起哪怕一下,先前想着的,试炼自己如今的本事,就不能够了。可是空着手,他又觉得自己吃亏了。想了想,吃亏又如何?这么一个小小魔修,不过是随手耍弄罢了,薛清一笑,引了一道雷光去劈他。 那魔修知道上清雷光的厉害,自然不敢轻易去接,只是来回闪躲。他身法倒是灵动 昔辞[洪荒]_61 之极,若非知道他是人族修行,薛清还以为此人是什么猿猱猴子修成。 只是薛清哪容得他再闪避,趁着那魔修躲过左侧雷光时,右边一道正打在那魔修身上,听得他惨叫一声,顿时浑身焦黑。 薛清自然不会一下便将这魔修打死,他还想拿这魔修继续练练身手,是以那魔修挨了一道上清雷光,也并没有一时就死,仍旧有些余力,跳起来就跑,一边跑,他还硬撑脸面,扬声道:“今日老祖还有些俗务,便放过你等一回,下回再见,定要让你等都化作脓血!” 未等他话音落下,薛清就笑道:“不必等下回了,眨眼的功夫,今日事今日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 唔……我一直都没说,于是乃们就都不留言……是吧? 27 27、第二十七章  左慈 ... 第二十七章  左慈 又放出一道雷拦住那魔修去路,薛清正想着这回的雷再轻些,免得他被劈死了,哪知错眼不见,后头却飞出了一只玉如意,正打在那魔修道人顶上,顿时打得他脑浆迸裂,魂魄出窍。随后那玉如意又是一下,打碎了那魔修三魂七魄,再一下杀灭了他真灵。 起落三下,那魔修便真灵无存,这才算是彻底杀了此人,那玉如意才又调转回去,落在了玉微怀中,闪现不见。薛清回头看着玉微,微微皱眉道:“二师兄,既是自己这般轻巧便杀了此人,又为何要等我出手?还害得青玄受了伤。” 原以为玉微那玉如意是失却了,方才他才没有拿出来。可现在这玉如意分明还是在他手上,之前他为什么不出手,却让青玄一个人对付那魔修? 若说是不想和人联手,怕掉面子,那叫小辈护卫自己,现在又背后偷袭,这就不掉面子了?薛清心中蓦地升起一种怀疑——玉微是不是想让青玄死于那魔修之手,所以才在青玄和那魔修打斗时袖手旁观? 又或者……更阴暗一点地想,那魔修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不是二师兄他…… 薛清眼神一暗,默默在心中给玉微添了一笔。 玉微却好似并没有察觉薛清的不悦,收了玉如意,苦笑道:“阿清,你也知道我如今境况……这具身体不过是地仙修为的杨树精,那魔修却也有几分本事,我便是仗着玉如意也只是勉强与他相斗,你只当我是作假不成?我难道就不要那面皮了?” 薛清心道,谁知你打的什么盘算,嘴里却只道:“那师兄为何不早日回返三十三天外,用你自己的原身,不是要好得许多?这人间界诸事不宜,二师兄何必滞留于此。” 玉微叹道:“一旦回返,再想下界却就难了。我只想在你身边多待些时日,阿清,便是附在这杨树上会辛苦一些,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臂,果然又是一层鸡皮疙瘩纷涌而出,薛清磨了磨牙,道:“这些话也少说吧……二师兄,你预备在我这里待多久?——或是你想从我这里取得什么东西?若是如此,师兄只管开口,小弟无不应允。” 玉微听了,一开始眼睛一亮,随后又是一脸黯然,摇头道:“我倒是想让你随我回去,咱们一道回三十三天外,难道不好么?只是……罢了,这是奢求……阿清,我只要能与你一道便好,你……你当真这般厌烦我么?连见一见我都不愿意?” 你若是只让我见一见倒是好了,薛清一瞬间真想说,我真是烦死你了。可惜这话还真不能说出口,又磨了磨牙,薛清深吸一口气,才想说话,却忽然见远远地有一个人驾云而来,且那人来得极快,转眼就从天边芝麻似的一个小点,到了眼前。 那人一翻身落在那魔修道人尸身旁,惊呼一声,也不顾旁边还站着薛清和玉微两人,便抢上前,俯身查看那魔修尸首。 略一探查,薛清便发觉那人道行竟然还在那魔修之上,是真正的金仙修为,不由得暗中稀奇——如今人间界修道之士难得一见,能踏入仙道的更是稀少,像这人这般,竟已有了金仙修为的,薛清虽知道人间界是有的,可这么多年来,他却从没亲眼见过。 此时眼前竟是忽地出现一个金仙,当真叫人惊讶。薛清不由想道,今天也不知是撞了什么运,早晨的时候看见了那孙猴子,方才遇见了一个魔修,现在又忽然有一个金仙修为的道人出现在眼前——在这人间界之中的修士,除却沈暄,怕是此人修为最高了吧? 稀罕是稀罕,只是薛清却更奇怪,这道人为什么一来便去探查那魔修的尸身,瞧他当时那惊讶模样,想必认识这个魔修道人。 那他是这魔修的同道,还是这魔修的仇敌? 正想着,那金仙修为的道人又架起了云头,遥遥朝薛清一拜,又朝玉微稽首,然后道:“两位道长,贫道有礼。可否敢问,那妖人余风,可是两位斩杀?” 薛清略一侧身,微微点头,道:“确是我师兄杀了此人。” 那道人面露喜色,笑道:“道长除了一大害!” 说罢,他又是一拜,然后便要近前。罢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停在原地,一稽首,道:“贫道左慈,庐江人士,见过二位。” 左慈?薛清微一挑眉,这个就是……左慈戏曹操的,那个左慈? 昔辞[洪荒]_62 顿时薛清有了点兴趣。 前世他也读过三国,三国诸人,他最喜欢的人物应当就是曹操。总觉得曹操已经是极其聪明厉害的人物,这左慈还能耍曹操一回,也不知这人究竟要有多厉害呢。现在忽然知道,面前这个金仙竟然是左慈,就从心里有种“怪不得,果然如此”的想法,原来这是个神仙。 于是薛清也拱了拱手,道:“贫道薛清,居于长白山中,得与道友相识,幸甚幸甚。” 又看了看玉微,玉微却只侧身避过,权当并没有看到左慈的模样,明显是不想和这人族修士打交道。薛清便只含糊道:“这位是我师兄。” 玉微态度高傲,左慈也不以为意,笑了两声,道:“道友,这余风妖人,当真是祸害无数,许多正道修士都折在他手中,贫道亦追捕他许多时日,被他数次逃脱。今日尊驾师兄弟竟能除此祸患,这于我等修士乃是大恩,请受左慈一拜。” 一边说,又要下拜,薛清抬手,一股清气便托起他双肘。又瞥了那尸身一眼,薛清笑道:“这妖人有眼无珠,犯在了我师兄手里,师兄也是顺手便收拾了他,如此而已,道友何必言谢?倒是道友这般,千里迢迢追击此人,这才是义理之为。” 左慈忙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说罢,他又看了玉微一眼,叹道:“令师兄当真好神通。这妖人也有天仙修为,比之贫道,也只差一线而已,令师兄击杀他,却只是顺手而已,当真是……唉,贫道长了见识了。” 显然这左慈并不如何相信,毕竟玉微此时只有地仙修为,说是一场苦斗,杀了那魔修,或许还可能,说是顺手杀了,就难以取信于人了。 只是薛清却不想多解释,笑而不言,他也只得作罢,又笑道:“如此相逢,也是难得,道友,尊驾二位可愿与我往落脚之处一行?彼此说讲说讲道法,左慈愿闻道友师兄弟大能。” 薛清回头看了玉微一眼,微微一笑,道:“如此也好,我也正有心到处游历,结交几个好友,能逢上道友,说不得也是一般缘法。” 正说着,就觉得衣袖被人拉了拉,薛清一侧脸,玉微四指连弹,布下了一个小的隔音结界,低头在他耳边道:“阿清,此人来路不明,又只是个……你当真要与他说讲什么道法?” 薛清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只是个金仙?那又何妨。我倒是想听听现下的这些修士们,都要如何修炼,兴许也有些有趣的法门。” 玉微叹道:“阿清,你这……你和那晨暄道人相交也就罢了,这左慈一个人族普通修士,你和他多说什么?他还能有什么出奇之处……” 薛清分毫不理会,将裹着青玄的那团云收进了袖中,然后便转头对玉微道:“二师兄,你要是不想一起去,那就自行离开好了。” 玉微一皱眉,才想说话,旋即又面露喜色,连声道:“我怎么不愿去?我自然与你一道。” 这倒轮到薛清皱眉了——他这是高兴什么呢? ~~~~~~~ 这左慈言语之中不尽不实,薛清也不是听不出来。 他说他是追捕这魔修,可先前二师兄还有青玄与那魔修打得惊天动地,声闻百里,他不可能寻不着方向,理应早就赶到。 既是此时才来,必定是听见了声响,寻思着这是修道之人打斗,能趁着两败俱伤,捡个便宜,然后才匆忙往这里来,是以姗姗来迟。 总之,这左慈肯定是在撒谎。 至于他所说的,那魔修的名字,兴许他确是识得那魔修,不过,这就更可疑。 虽然此人瞧着像是个正经的修士,但是以薛清的眼力,却也能看得出他身上隐隐有一股阴气,只是遮掩得极好,也是因薛清修为胜过他太多,才能轻易发觉。 虽说这是历史上的名人,且似乎也有几分令名,可薛清却忍不住猜想,这左慈是不是与那被杀掉的余风有什么牵扯。 或者,其实他俩是一路货色? 不过,就算他和那个余风是一路人,也比那余风聪明得多。左慈说话举止,神情容色,完全是仙风道骨,纯然一个修善缘的神仙中人,分毫看不出恶意。要是这真的是装的,那这戏演得真是惟妙惟肖,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本事。 想到这里,薛清忽然又想起,也不知是这个时代民风淳朴的缘故,亦或是因为这些修道之人原本就习惯于行事无忌,遵从本心,也就没有那么些谋算诡计,自从穿越以来,薛清还真没遇见过几个擅心机的人。 也就是东皇太一,亦即那位扶苏公子,临死了还算计人,至今让薛清记忆犹新。 要是这个左慈真的像是薛清恶意揣测的那般,那他倒是和这时代的大多修道士都不同。精擅心机的同时还能有这么高的道行,倒是真不容易。 单只为了这么难得的一个人才,也值得去瞧瞧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走了好一段路,却不见山峰,竟是渐渐地到了市井之中。 难道这左慈不在山中建立洞府,反倒结庐人境?薛清不由得也有些意外,便问道:“道友,这是去往何处?不是去道友洞府么?” 左慈呵呵笑道:“道友,山水之景,想必道友也看得多了,我在天柱山倒是也有一处洞府,可毕竟也没什么稀罕,就连我自己,日常也不住在那里。今日相请道友,是一道去那街市之中,也瞧瞧民间景象。道友这一身清气,想必是自打降世便在山中修行,这才得这般纯澈。只是这修道也是修心,不入凡尘,又怎么能脱出凡尘?” 昔辞[洪荒]_63 他这话要是让佛门子弟听了,定然会觉得有些道理。这不就是那“拿起、放下”的道理么?薛清勾了勾嘴角,侧头看了看玉微。 玉微倒是没说什么,一路只跟在后面,也不上前,也不说要离开,此时抬袖掩住口鼻,好似是要免得下头尘嚣沾惹了他自己。 薛清撇了撇嘴,又回过头,对左慈道:“道友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左慈便指了指下头,道:“我与师弟在此处开了个药铺,这也算是入世修行。道友若不嫌弃,便在此落脚了。” 落下云头,降在了那药铺后院,左慈抬手在面上一抹,原本三十出头青年人模样,便化作了满面白须的老者。变化了样貌,左慈笑道:“人间界便是如此,凡人多以貌取人。有俗话便说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贫道若是原本相貌示人,这药铺便没有生意哩。” 随着左慈走到那药铺前堂,就瞧见一个五十多岁,胡子花白的老者正在与人抓药。一见左慈,那老者便道:“师兄回来得正是时候,小弟要去街口看诊,正发愁药铺无人看管。” 左慈笑呵呵地道:“师弟尽管去也,这里有我,尽可放心。” 看见了左慈那“师弟”,薛清便一挑眉。 这人满身阴气,分明……是个死人么,怎么还能好端端地到处走?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申明,左慈的师弟不是丧尸…… 嗯,剧情从下一章开始新进展…… 话说乃们留言啊…… 28 28、第二十八章  缘由 ... 第二十八章  缘由 看见了左慈那“师弟”,薛清便一挑眉。 这人满身阴气,分明……是个死人么,怎么还能好端端地到处走?而且,好似……这人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玉微也是轻轻“哼”了一声,朝后退一步,站在了薛清侧后,显然看出端倪。 左慈却似浑然不知他两人已经有所察觉,也不慌张,亦不解释,等那胡子花白的老者走了,他就安然坐在药铺坐堂郎中的席位上,接替他那“师弟”给问诊者摸脉抓药。 瞧着左慈看诊时,神情慈和,耐心十足,倒真像是行医多年的老郎中,且还是个性情极好的老人。薛清倒是有几分咋舌,一个人竟然能有这么多不同面,而且他还演戏不穿帮,真不容易,果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碧:话说这里碧很想吐槽说,你家二师兄更高段) 这药铺生意倒是好,病人一个接一个,左慈也好像全顾不上还有他自己带回来的客人,只和那些病人看诊抓药,忙活得不亦乐乎。 薛清眨着眼看他提笔写药方,有些疑惑,左慈带着他二人到此,便将人往这里一搁,径自给人看病去了,他这又是什么用意? 及至天色黑沉,药铺之中没有了病人,左慈回转到厅中,手一挥,前头大门自动合上,拴上了门闩,他这才笑道:“烦劳二位久等。此间尘世喧扰,倒是让两位道友多受磨折。” 薛清指了指那闭合锁紧的门,道:“道友,你那‘师弟’不是还尚未回还?” 左慈道:“他要回来时,我自然知道,到时候在出来开门也就是了。若是这门一直开着,便一直有人上门,这一整夜就不必休憩了。我是不怕什么,只怕师弟受不住这样辛劳。”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还有什么感觉……薛清一边腹诽着,一边看着左慈走在前面,三人一道朝后院而去。 转到后堂,只见堂中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圆桌之外,就只有两把破旧竹椅,倒是显得后堂宽阔。左慈一挥手,那两把竹椅消失不见,几个圆凳自动飞了出来,落在圆桌周围,他便指着那些圆凳道:“我这里简陋,并没有云床蒲团,只有这几个凳子,两位道友将就将就。” 三人各自落座,不待薛清说话,左慈便笑道:“道友以为,我这药铺如何?” 薛清想了想,实言道:“也是造福一方百姓。” 左慈叹道:“说造福百姓,左慈惭愧,并没有如当年宏愿,普济苍生。只是,左慈却敢妄言,有我这师弟在,莫说是这一城的百姓,便是天下人,都要得益啊。” 指了指前堂的方向,左慈道:“就只凭着这小小药铺,汉中城活人无数,都是我那师弟的功劳。只可惜……咳,道友,你当也能看得出,我那师弟他……” 昔辞[洪荒]_64 说着,左慈摇了摇头,满脸怅然。 若真如左慈所言,他那“师弟”是个心慈的郎中,那还真是活着的好。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他才用法术叫此人仍旧“活着”……么? 但是,那个人就算是活着的时候,应该也只是个普通人。在他死了之后,左慈还强行将这人的三魂七魄拘在体内,叫他仍旧维持活着的时候的模样,这却不是对他好,时间长了,对他的神魂都有所损害。毕竟,就算是修道者,魂魄被这样折腾,也要折损道行。 不过,左慈可能有什么办法,能温养这人的魂魄,免除伤害,是以这人除了身上阴气重些,旁的倒没什么不妥。 按理说,拘魂的法子使的时间长了,被拘禁的魂魄渐渐就会散逸出本命真灵,脾性也要有所变化,渐渐丧失身为人的情绪,乃至由善到恶,这都不是不可能。 可看左慈那“师弟”,却分毫没有这些情况,浑然一个普通人一般——先前他从薛清身边走过时,身上竟还有些热气,这就是另一种存尸的法术了,使出来也不容易。 这左慈,以人间界的一介人族来讲,道法还真是了得。只可惜,不论他的这个法子究竟是怎么使的,现在薛清能瞧出来的,就是他这法子必定伤天害理。 不然,还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一个开办药铺,积德行善的修道者,身上却会有驱之不散的阴冷气息,且此人还要专程用法术掩盖——那种阴冷,可不仅仅是因为长年和活死人在一处,沾染上的一点阴气,必定是有伤天理,积了业力,才会有阴霾缠身。 薛清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左慈还真是舍己为人啊。 他难道是为了让他“师弟”继续悬壶济世,拯救苍生,才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自毁道行,也要让他“师弟”这么不人不鬼地“活着”? 但是他既然会那种损阴德的法术,难道不知道这么一来,才更加是害了他“师弟”? 即便这么“活着”不是他“师弟”自愿的,甚至他“师弟”也不知道自己是这么一种不死不活的状态,可天道却不会因此就放过他那“师弟”。左慈积下八分业力,他那“师弟”便要积下十分,总要有朝一日,他“师弟”转世投胎,到时候业报可就来了。 若想免除来生受苦,除非左慈教导他“师弟”修成尸解仙或是鬼仙,然则一来修行之路困难重重,踏上此道者最终百不存一,二来这业力已经积下,他这“师弟”怕是更难有所成。 要知道,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业力积得多了,就算是左慈,日后修行也难有所寸进,等天劫一到,就要被劫雷劈成灰灰,更别提他那“师弟”。 又或者……其实左慈是想让他“师弟”学那余风魔修,也踏上逆道而行的修魔之路? 那样的修行法子,其实早已丧失先天魔神修炼真谛,沦为了杀戮吞噬之道,左慈那“师弟”既然是个心思善良的人,真能愿意走上那条路? 不过这么一想,也就知道左慈为什么要找那个余风,又说要杀他了,因为魔修的功法,兴许就是在余风身上,只是当时他们没有搜查余风身上带着的东西——不论是薛清,还是玉微,都没有在一般修道者养成的,火并之后搜尸找战利品的习惯,薛清记得上次打劫别人,还是龙凤大劫之前,和两个哥哥一起从祖龙那里抢了一盏灯…… 后来那盏灯就留在了昆仑山吧……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模糊了,薛清将之抛在脑后,继续分析左慈的谋划。 他们没有搜查余风的尸首,但是左慈并不知道这件事。那余风被玉微打得真灵不存,左慈尚且不知晓——他若知道,必定要露出震惊之色,毕竟就算是准圣修为,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将一个人的真灵杀灭,更别提现在人间界的修士们——也就是说,左慈来得的确很晚。 说不定他就以为,余风的那些关于魔修的法门,还有修士身上常备的玉简、法宝等物,都已经被薛清二人拿走,那么……他邀请二人过来的原因,大约就是为了那些被搜走的,余风的“遗物”?只不知道,左慈是想开口索要,还是想直接强抢。 现在既然左慈已经开口,那首先就是索要了,薛清对此倒是不意外。 毕竟玉微附身杨树精,看着只是地仙修为,薛清道行虽人不明了,可有个地仙的师兄,本人修行想必也不会太高,两人能打死余风,兴许只是身上怀有异宝——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薛清的道行如何都看不清。 在修真者当中,强者向弱者索要东西,几乎是天经地义一般,左慈还能先摆明理由,博取赞同,然后再开口,已经是通情达理了。 如果薛清当真说没有,下一步左慈便该要动意强抢了吧…… 要是左慈老老实实开口求助,薛清倒是觉得,帮他一回也无妨。就是这个帮忙的法子或许会让左慈不大满意,因为薛清还是觉得,人死了就该入土为安。他能帮忙的,大致也就是帮左慈想个法子消除他“师弟”身上的业力——至于左慈自己,叫他慢慢修炼化解了吧。 不过,想了这么多,薛清还不知道左慈的这个“师弟”究竟是谁,竟然能让他这么自我奉献?说到名医,汉末的名医还真有几个…… 他正想着,左慈又道:“好教道友得闻,此处汉中城,如今乃是那刘玄德辖制之下。他身边随侍之人,有一个名唤诸葛孔明的,他也是道门一脉,原本不该彼此相残,只是那人却是霸道之极,分毫容不下我等无门无派散修之人。” 摇了摇头,左慈续道:“那诸葛孔明,但凡不与他驱使,便不给他人活路。前番我与师弟益州城行医,他听闻我师弟医术高超,妙手回春,便硬要征我师弟入军中效力,道友,你也瞧见我师弟这般情状,怎么能够……” 薛清蓦地睁大眼睛,他是真吃惊了。左慈是个修道者,这不意外,本来此人史料记载便不多,行事又诡秘莫测。可诸葛孔明?难道左慈想说诸葛亮也是个修道者么?别说笑了! 《三国演义》里的确是把诸葛亮刻画得像是个妖道,但是薛清更相信《三国志》的说法。诸葛亮也不过是个聪明一些的人罢了,哪有什么法术。 难不成《三国演义》里说的那些,都不止是后人附会,而是确有其事? 诸葛亮借东风什么的,难道不是传说故事,而是真的?难道他是真的能呼风唤雨,原因是他真的学了那些神仙法术? 那传说中的他的师父水镜先生不也是个修炼得道的神仙了? 昔辞[洪荒]_65 这个世界……被神仙塞满了吗?随便冒出来一个听过的名字,他就是个神仙? 薛清还在内心抽搐,回过神来,左慈已经说完了他“师弟”的身世坎坷凄苦,诸葛亮如何霸道,仗势欺人,然后继续控诉:“……不得已,让师弟拜见了诸葛孔明。只是那诸葛孔明甫一见我这师弟,便要送他转世入轮回。我师弟如何就该殒命?他救人性命,历来行善,该要加几岁寿命在那簿子上才是,可那诸葛匹夫,他仗着法宝得利,端的是不通道理!” 摇了摇头,左慈叹道:“左慈好生狼狈!当年洛阳城中,那曹阿瞒也不曾令我这般仓皇避忌。左慈与师弟连忙逃窜,才勉强保得住师弟安好,又躲藏在此。原本想着避过风头,再作打算,只是前番汉中城瘟疫肆虐,师弟心慈,看不得人得病受苦,又开了这小药铺。如今药铺名声日上,怕是再过得几日,那孔明得知,又要遣人来‘求贤’,唉……” 薛清心中暗道,诸葛亮做的才是对的,你师弟本来就已经死了,叫他转世才是对他好。嘴上却道:“道友师弟倒是妙手仁心,却不知他姓甚名谁?” 听薛清问他师弟名姓,左慈面上露出些得意神情,抚着胡须道:“道友不入凡尘,许是不曾听过。但在那凡人里头,若是去国都长安,或是东京洛阳,一说神医‘华佗’的名头,莫有不知的。唉,也是我师弟时运不济,不然此时仍旧在京都行医,哪里用得着躲藏在此!” 薛清却是瞠目,原来是华佗! 随即心里暗笑,怪不得左慈要耍曹操,原来是杀“弟”之仇啊。 不过,要是华佗真是曹操所杀,算一算,华佗死了也有十来年了吧。薛清顿时感叹,左慈的本事,在人间界也算是难得的了,他拘魂的时间,比先前薛清所推断得还长。 玉微却是轻轻哼了一声,颇有些不赞同的意思。左慈一听,就面色微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一点……因为太后在打牌…… 咳咳留言啊亲们…… 29 29、第二十九章  谈崩 ... 第二十九章  谈崩 玉微听着左慈的话,轻轻哼了一声,似乎颇有些不赞同的意思。 左慈一听,就面色微变,道:“这位道友,莫不是不以为然?道友,你也如同那诸葛匹夫一般,想着人死灯灭,贫道便合该送他入轮回,是也不是?只是我却以为,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若还口口声声遵循天道,那倒是笑话了!” 他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道:“不过,却该我已经料到。道友,我观你二人功法,乃是玄门正宗,传自三清道尊门下,那便不稀奇了——你们修的原是那无情道,绝情断欲。纵使是事涉自身,竟要转世重修,也只当做是磨练。更别说什么师兄弟的情分……嘿,我却如何舍弃这一世与师弟的情谊?转世轮回,那也不是我华佗师弟了!” 薛清一边听着,心中似是有所触动,不由得出神。 如今不由得他不信有没有转世轮回一说,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而这个问题他也已经想了很久:转世重生之后,究竟还是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 ~~~~~~~ 还记得当年遇见东皇太一,他转世成了公子扶苏,最初的那几十年,都全然没有自己曾经作为东皇的记忆,规规矩矩做个凡人。即便他前世再如何翻手为云覆手雨,做了凡人,就是个凡人的模样,竟然连那种狡诈的性情,也能因为环境和所受的教导与前世不同而有所改变——这可是全然违背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那句话。 后来,作为扶苏公子的那一世他死了,又要转世投胎,重新来过,继续做个凡人,继续生老病死,如此循环往复。直至某一世有了修道机缘,才有可能苦修得道,摆脱轮回,重新拾起曾经——可这也仅仅是有可能。 然而,即便那时候他又能想起曾经,想起自己作为东皇的那些年,但经过了许多次轮回的那个人,他还是不是太一了? 作为扶苏的那些年,即便灵魂还是同一个,但那已经是扶苏,而不是东皇。虽然后来,临死前他又记起了当年,恢复了曾经的本性,可毕竟,那时候“扶苏”将死,他所要考虑的也只能是作为东皇的那些念想了。 如果并不是在今生即将殒命的时候,想起前世之事呢?如果是骤然间记起曾经,而与前世全无关联的今生还有许多年要度过,又会不会因此而迷茫? 困惑于自己究竟是谁,迷茫于前世今生——都是自己的曾经,想必难以分辨吧。 这么一想,薛清忽然记起,当时在一面水镜里,曾经看见自己现在的容貌,和穿越前的并无甚大差异。那时候他是想着,或许这是巧合,又或者是自己的灵魂改变了这个身体,而上清记忆中的容貌,那是法术的效果,但是现在,薛清突发异想—— 会不会,“薛清”这个人,其实是上清的转世? 旋即薛清自己又失笑,怎么可能呢……也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前世的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虽然或许比别人聪明一点,幸运一点,可终究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这样平凡,哪里会是圣人转世投胎? 再说了,当时分明见到了上清的灵魂,总不可能上清是将自己劈成几份,把其中一份送入轮回,转世而去了吧?那也忒麻烦。 昔辞[洪荒]_66 而且,上清身为圣人,有什么缘由能让他亲自下界转世为人?就算是因为无聊,下来体验生活,起码也要保持自己的记忆转世,不然浑浑噩噩的,还体验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身处的是什么样的一个时空,如果仅仅是神话的空间,或是某一本书的世界,那这里的神也只是被人赋予了力量罢了,估计还没有划破虚空,引导灵魂穿越时空的力量,更别提安排好了什么命运——也就是说,自己的穿越,只是个偶然。 逐一分析,否定了先前的胡思乱想,薛清吐出了一口气。 更重要的是,薛清不希望自己就是上清。作为薛清活了那么多年,骤然穿越成了另一个人,还要因此抹杀掉原本的自己的存在——仅仅一句话,是转世重生,就把原本的“薛清”并入了他人之中,那他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 就算成为了既定事实,也要这么说这句话:上清是他的前世。 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就是过去了。现在存在的人是薛清,有着一些上清的记忆,融合了一些上清的情绪,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如果道祖指望他能被潜移默化地变成了上清……薛清一边想着,一边在心中冷笑,他是不能满足师尊这个愿望了。拼个同归于尽,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过,若是华佗转世后,也是这么个想法,那左慈所言,竟然还有了几分道理。转世之后的,可不就不再是华佗了。他自有他的名字,他的来历,前世种种,尽为烟云。 ~~~~~~~ 一边想着,薛清一回神,玉微正露出不屑神色,也哼了一声,扭过脸并不看左慈,只冷冷地道:“修道乃是逆天而行,这话原不错,可并不是教你事事处处都违背天理,那是天理不容!且说虽则你有几分修为在身,但你那师弟却不是修道之人,又说什么逆天而行?凡人身陨,就该入六道轮回,转世投胎而去,方可免了这一世之债。若都似你这般将凡人神魂滞留人间界,天地都要乱套!为些许私情私谊,倒行逆施,你还以为自己很有道理?” 左慈长叹一声,复又长笑,罢了起身,对着玉微道:“先前左慈曾听薛清道友唤这位道友做师兄,呵,来来,左慈且问道友,若是薛清道友不幸身陨,这位道友想必立即便要送他转世,毫不犹豫了?果真也不顾及兄弟情谊,须知道轮回之后,他可是再不记得往昔之事,过去般般情分,全然尽去,他不是你师弟,你也不是他师兄——道友竟全不放在心上?” 玉微面色蓦地一变,面沉如水,喝道:“我的师弟,怎么可能殒命转世!他……他乃是修道之人,自然与凡人不同!” 左慈冷笑道:“修道之人如何?就算修成了大罗金仙,遇上了命中劫数,也只有陨落罢了!道友是想说,到时候自然有法子相救,呵,需知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在预料之中!纵使道友术数通天,事涉自身,总有算不明白的地方,日后可莫要悔之不及!” 旋即他又长叹,摇头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道友,薛清道友是你的师弟,你待他如何,我只有更加爱惜我华佗师弟。道友,你也念及我这份心思!” 玉微冷声道:“天道至公,本来就无情无义,你又要我念及什么?纵使是为了你那师弟着想,你早早送他入轮回,才能免得他日后天打雷劈!” 左慈听得面皮一阵颤抖,显然是怒极,咬牙看着玉微,他便喝道:“罢罢罢!我早该知道不能指望你们这些所谓正宗子弟!果然修的就是无情道!道友,我瞧日后就算是你师弟死在你面前,你眼睛也不眨一下哩!你日后尽可证道!” 玉微脸色更加冷凝,霍然转身,两眼如刀,盯着左慈叱道:“竖子!是谁教了你这句话,让你来我面前说!” 左慈不答,反而两手一合,手心再分开,赫然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剑“铮”地一声从他手心里拔将出来,竟有金铁交鸣之声。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长剑,左慈冷笑道:“两位道友,今日你们在那余风身上找到的东西,可能交给左慈保管了?左慈也说了缘由,也说了相请的话,当真是仁至义尽,两位道友若不体谅,左慈也只有得罪了!” 薛清心道,果然这左慈是想要那余风身上的东西,才想说自己两人其实并没有搜查那余风尸骸,身边玉微已然站起身,一手放在胸前,一手捏了个法诀,哼声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华!今日便让你长几分见识!” 话音未落,只见玉如意便破空而出,直直落向左慈顶门。薛清咋舌,没想到玉微竟然会先出手。他原以为玉微自恃身份,即便现在只是在一个杨树精的躯壳之中,地仙修为,也要让那左慈几招,谁知玉微今日这般急躁。 或是说,方才左慈那些话,实在是将玉微得罪得狠了,玉微是除之而后快,也就顾不得风度身份了? 实则方才他俩那番对话,薛清也并不以为有什么特别冒犯的。他们三清所修,本来就是道祖传下最正宗的法门,斩却三尸,了断三念,的确是无情道,分毫没错,被人说上一两句又如何,难不成就此不修炼了? 再说左慈所言,薛清还当真觉得,以前玉微或许就做过类似于“看着上清死在眼前也不管”的事情,不然怎么会连带着自己,也暗暗觉得恨他呢? ——不过这样也能说得通了,玉微不顾身份,和一个金仙比斗,还率先出手,原来是因为被左慈说中了?只不知他是恼羞成怒,还是怕自己听了,心中一动,因而想起什么? 可惜了,玉微不知道,这记忆的封印,是道祖亲手所为,一两句话哪里能触动什么。 这边薛清径自袖手,玉微阴手翻作阳手,玉如意化作一道光辉,直冲左慈而去。 左慈连忙腾空跃起,躲开那玉如意,纵身向后,退出门外。两脚落地,他面色也是陡然一变,立时满脸戾气。他也不因玉微的话而发怒,只哈哈笑道:“似你等这般无情之人,便是修成仙道,又有何用?见人疾苦,分毫没有恻隐之心,要那等神通,又有何用!这样的神仙,就是修成了混元圣人,与那木偶泥像,又有什么差别?白白占了天地精英罢了!”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青玉壶,冷笑道:“你却说我是米粒之珠,我瞧你才是白白糟蹋了那绝佳法器玉如意!哼!左慈也苦修多年,岂能因你那法器便生了畏惧?你杀得了余风算是有几分能耐,却奈何不了我!今日教你瞧左慈的手段!” 只见他手上捏了个法诀,地上登时现出无数金色文字,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薛清先前就瞧出他招来的那几个圆凳有些机巧在其中,此时瞧得分明,原来这是个未成的八卦阵势。 八卦阵本就是困人用的,就算是残缺一部分,也有几分效力,生死相搏之间,只要能阻上一阻,登时胜负立判。他那青玉壶里倒出来的金字又自成另一个阵法,竟然能融合进那八卦阵之中,相互配合,威力登时大增。 仔细看了一回,这阵法设得也颇为巧妙,就不仅仅是用来困人了,还兼有吸取阵中所困之人法力的作用,算是聚灵阵的另一般变化。 阵眼就是八卦阵的生门,不过左慈正踩在那里,手中举着那只壶,壶嘴对准了阵眼,正堵住了出路。薛清定睛一看,那壶嘴正源源不断地吸进去一股股灵气。 昔辞[洪荒]_67 这灵气自然都是出自玉微的身上,那阵法还伤不了薛清分毫。瞧着玉微脸色着实难看,这就不仅仅是气恼,一介地仙,被人这般将身上灵气吸去,可不是轻易能承受的。 阵法从来都不是玉微擅长的,固然这两个阵法,薛清看着一目了然,玉微想要破阵,怕却要用大力强行打破禁锢——可惜他现在不是圣人之体,没有大.法力,也只好被困住一阵子了。薛清暂时还不想看玉微舒舒服服收拾人,他预备等玉微和左慈拼个半死不活再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晚了……因为网王新公式书出来了咩……嗷嗷 于是我看公式书去鸟……我的命啊fujiko~~~~ 乃们要留言哦……我看fujiko的同时都没忘记乃们还在等更新…… 30 30、第三十章  心魔 ... 第三十章  心魔 左慈不断催动那只壶吸取灵气,额上显出暴起青筋,神情之中渐渐显出些癫狂之态。他这模样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薛清一皱眉,收起了原本的漫不经心,仔细看了几眼,果然……玉微怎么可能只吃亏? 即便他现在仅仅是个凡人,最后死得很惨的也不可能这位二师兄。薛清在心中哼了一声,索性连最初的出手的想法也弃之脑后了,只专心看玉微如何设套收拾左慈。 论法力修为,现在的玉微自然是比不得左慈金仙境界;可若论心境层次,左慈就是再苦修一万年也不可能达到玉微的水准。薛清此时是瞧明白了,玉微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左慈的阵法的确不凡,两阵化一,且那青玉壶带着一股生生之力,压着阵眼,的确是个困人灭敌的极佳阵法。若要破阵,或是需要薛清这般精通阵法,或是需要修为远胜于左慈,直接硬破开这阵法——而这两条,此时的玉微都做不到。 所以他干脆就没有打算正面应对这阵法,这位二师兄是预备着逼得左慈自乱阵脚。 那青玉壶的确不是凡品,瞧那炼器的手笔,竟颇似一位薛清也熟识的准圣人物,材质法印都能称得上一声不错,是以就算是拿在一个小小金仙手中,也威力巨大。 可玉微也不是普通人,薛清能守住自身法力,不受那阵法和青玉壶影响,玉微自然也能够。就算初时因法力不足够,一时不慎着了道,片刻间他也能挣脱开来。会被那青玉壶源源不断将他灵气吸走,原也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运功对抗那青玉壶。 不仅仅是没有抵御,甚至玉微自己还暗暗助长那青玉壶的威力。这却不是因为他疯了,愿意以自身滋养他人法器,是因为他在借着灵气传输,分出了一丝元神之力,侵入了左慈的真灵之中——这可真是釜底抽薪。 玉微的一丝元神,哪怕只是本体的千万分之一,怕也不是左慈能承受的。更何况左慈现下本就因他师弟而有些心神不稳,心有挂碍,关心则乱,只瞧方才左慈一瞬间神情变幻,就是已经被玉微的元神制住了他的真灵。 若是玉微动了善心,左慈便还能留下一条命,只是今后就成了玉微的傀儡;若是玉微稍稍狠心些,直接灭了左慈真灵,那此人就只有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暗叹一声,薛清也知道,指望玉微心慈手软是不可能了。先前左慈指着玉微骂他无情无义,玉微似是就已经动念要除掉左慈,此时左慈又用阵法困住了他,玉微若还能对这落了他面皮的金仙道人手下留情,除非是玉微另有谋算,想让左慈死得更惨。 此时瞧着,玉微岂止是想灭掉左慈真灵?他是想让左慈自取灭亡。左慈现下竟然连面上都显出了癫狂之态,可见业力心魔全都被玉微引了出来。 他手中青玉壶还正吸取灵气,只怕是此时吸走了越多的灵气,他自身境界因那些灵气而越发虚涨,因业力心魔而来的天劫也就到得越快,天劫一道,以左慈现下情形,想要不化作灰灰,也是为难。只叹左慈现在还一无所查,就这样便入了玉微的陷阱之中。 如果玉微再狠心些,教左慈直接由道入魔,杀戮之心一起,哪还能有神智完存。到时候阵法无人主持,玉微径自迤迤然从中脱身,然后将华佗丢在左慈面前,等左慈亲手杀了他师弟之后,再将左慈从魔道之中拉出来,到时候…… 这种法子,连薛清都想得出来,更别提玉微——不论是因为潜意识的感觉,还是因为犹存的记忆,薛清一向以为,他这位二师兄的厉害,不止是在于修为和炼器。 眼见左慈越发难以抑制癫狂之态,蓦地便听他扬声笑道:“我原本只是想要相请两位帮个忙,只是现下瞧着,却是不能够了!道友,是你先要对左慈动手,却不是左慈挑衅!再者,你既是修的无情道,也应当去了那嗔念,莫要对左慈心存怨恨!哈哈哈!” 说到最后,不由得仰天大笑,左慈左手执着那青玉壶,右手做出大.法印,看也不看,便朝玉微压下来。薛清摇头叹气,便听身边玉微冷笑一声,沉声道:“原本想叫你自取灭亡便罢了,如今瞧着,这般狂妄,还是亲手叫你就此烟销云灭才来得干净。” 左慈狂笑道:“究竟是谁叫谁烟销云灭,是你该看清楚!待我取尽了你一身灵力,就送你入轮回可好?横竖这也是天道循环!至于薛清道友,烦劳你为我师弟做个鼎炉罢!” 玉微冷笑连连,左掌一翻,便有一道光辉迅速从外疾驰而入,灵光闪烁,正是玉微那柄玉如意。那玉如意未至玉微手中,便蓦地变大,随即轰然一声,再看时,地上那些金色文字已经被抹去一大片。只听轰然一声响,地上青砖碎裂,阵法已经毁去了大半。 果然大力破巧,不过这阵既是能这么被破了,此时左慈应当是已经无法再主持阵法了,不然,就凭着玉微此时剩下的法力灵气,要强行破阵,也是有些为难。 破了阵法,玉如意自动又变回原样大小,落在了玉微左掌之中。玉微旋即又将它祭起,左手掐住法诀,右手一指,正对着门外左慈。 瞧着左慈已然神志不清,玉如意到了门面,他也只傻愣愣不知闪避,薛清瞧他那般呆滞模样,心中却忽地升起一丝怜悯。 昔辞[洪荒]_68 当年十二品青莲出世,红花白藕青莲叶,一化为三,玉如意与青萍剑同出一源,都是净世青莲所化,这玉如意也是元始天尊成道法器,只消三下,从此世间就再无左慈——就如那魔修余风一般的死状。 他死得真灵不存,他所惦念之人也难有好下场。只可怜左慈待他师弟一片深情厚谊,最后也只能落得这般结果……薛清不知怎地,不由得便有几分伤感,心神一动,手上已经捏了个法诀,拦下了那玉如意。 将玉如意拿在手中,薛清也是一瞬间茫然。 此时救下了左慈,他也已经被玉微收拾得心魔入侵,总是要在天劫之下化作飞灰。就算是要跟玉微对着干,令他重复清明,只要左慈一日不能抛却执念,让他师弟转世而去,总有一日他心魔仍会复起——玉微也不是凭空就能让一个修道者生起心魔。 总不可能满足了左慈的愿望,让华佗走上魔修之道,或是甚至将他起死回生,也令他修炼入道,长生不老——不是薛清做不到,而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仅仅因为一点怜悯之心,恻隐之念,还不值得薛清替左慈做这么多麻烦事。他们不过是今日才见了第一次的陌生人,左慈活着还是死了,对薛清没有分毫影响。 这么一想,拦下玉如意,倒有些多此一举了。不过,手中把玩着那莹白玉璧,薛清却觉得,他是真有些不希望左慈死掉。 或许是真的被感动了?活着还有点羡慕……?薛清想着,暗自摇头,叹了口气。 就权当是为了华佗,不能让他因为左慈的缘故,背上业力,此后几番转世也不得善终。 毕竟,他才是真正无辜的人,成了如今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是他自己情愿。 一边想着,薛清将玉如意交到了玉微手中,道:“二师兄纵使要灭了这左慈,也别殃及无辜,先让他那师弟投胎去了再说。他此时就死了,连累那个叫做华佗的名医也魂飞魄散。” 玉微瞥了薛清一眼,叹了一声,伸手从薛清手里接过玉如意,顺势抓住了薛清的手,握住他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抬起另一只手,自指尖射出一道金光,化作一条绳索,捆住了左慈。左慈自方才起便是一幅呆愣模样,被那仙光所化的绳索捆住了,动也不动,玉微又一挥手,带起一阵清风,卷着他进了屋中,丢在了墙角。 然后玉微才叹道:“这么些年,你仍旧是这般……唉,阿清,哪有那么些人值得你去可怜?你也忒地心软。” 薛清低头,他心中忽然有些酸楚之意。他真不是因为心软才救了左慈,而是……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果有一个人能如左慈待他师弟那般待自己,真是会觉得…… 平心而论,左慈这般作为,从没有考虑过他师弟究竟是怎么想的,未免有些一意孤行,过于自负。可修道之人哪有几个是不会肆意妄为的,又有几个人不自私,左慈是自私任性,可他待他师弟,却是真心实意——这教那些从没得过真心对待的人看来,就弥足珍贵了。 实则薛清自己也奇怪,若说师兄弟之间,他自来也没有少得到兄长们的关心,可却为什么还会因为左慈这种带着些扭曲的感情而发觉了自己的羡慕…… 难道说,只能解释为贪婪总是没有上限的,就算是圣人也难免得陇望蜀? 将那些繁杂不清的思绪抛之脑后,薛清只道:“二师兄,我瞧这左慈不论是功法还是灵宝,都像是有些熟悉。且他口口声声称你我是玄门正宗三清一派,这岂不是说,他并不是正宗一派,却是道门之中别家功法?他当是镇元子一脉的子弟。” 玉微道:“你便是因为顾及镇元子颜面,不愿除掉此人,与镇元子结怨?你实在是多虑了,镇元子岂会因为这么一个徒子徒孙就和咱们翻脸?再者,就算和他结仇又如何?地仙之祖也不过名声好听,收拢些才入道的小修,又有何可惧?” 说罢,不等薛清回话,玉微忽地又是面色一变,道:“你是顾及当年……当年与镇元子的那几分交情?却真是……多少年他也从未问过你一句话呢,你又何必在乎他!” 薛清扬眉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与镇元子还有什么交情?二师兄,只是顾念咱们同为道门一脉,这左慈也并非罪大恶极,他师弟更是无辜,何必非要将他杀灭。今日放他一条生路也并无大碍,教他得些教训也就罢了。” 玉微面上有几分不甘的神色,看了看左慈,又看了看薛清,终究叹道:“罢了,既是你这么说了……不过阿清你也该多添些防备之心,总这么仁善,却在这越发污浊的人间界之中……阿清,你还是随我回去吧。” 闭了闭眼睛,薛清摇头道:“二师兄,你不必劝我了……那些事我都省得的。至于说回去,我如今是无心回去,你若真心为我着想,何必逼迫于我?” 又看了玉微一眼,薛清心知今次算是因为请他饶过左慈这件事,欠了他人情——现在后悔不该拦下那玉如意,也为时已晚——或许这样就被他黏上了。可偏生又不好立即拒绝,毕竟刚刚才从他手下讨了一条性命。 这人摆出来的,又是一副关怀关心的模样,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薛清能一次两次冷言相对,次数多了,也懒得再开口,只能随他去了。薛清缓缓吐了口气,继续道:“师兄若是……若是不放心,也不能强捆了我回去。” 玉微苦笑道:“我怎么能捆了你回去?莫说我不能够,我也不舍得伤你啊……阿清,你若真不愿意回去,就……让我随着你一起,权作是你让我能够安心,好么?” 薛清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他觉得长此以往,这玉微也能成了他的心魔——真是甩不脱挣不开,更让人心里憋闷。 懒得再和玉微多说,薛清也不答话,只转过身去,隔空朝左慈一点,一道灵气过去,投向他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胃里不太舒服唉……叹气 留言啊孩纸们,挥动小手帕 ———————————————————— 听说30章抽没了……伪更一下防抽 昔辞[洪荒]_69 抱歉了亲们,不是故意骗乃们进来 31 31、第三十一章  制服 ... 第三十一章  制服 懒得再和玉微多说,薛清也不答话,只转过身去,隔空朝左慈一点,一道灵气过去,投向他眉心。左慈犹自呆愣,自然躲避不开。等那道清气入脑,他面上呆滞消去,疯狂之色重又浮现,等到癫狂也渐渐消散,他双目又回复清明,神情却又有些怔愣。 过了半晌,左慈才终究回过神来,上下两片嘴唇抿成一条线,微微颤抖着,良久叹道:“多谢……仙长,助我压制心魔……” 他被玉微捆得严实,躺倒在屋角,动弹也难,此时心智重回清明,自然也明白,先前是他看走了眼,此时落在了薛清师兄弟两人手中,必定不能善了。 左慈脸色灰败,神情却十分坚定,看着薛清道:“左慈落得今日,原也早就有些预料,这些年折损在左慈手下的,不论妖魔鬼怪,或是同道中人,也为数不少。杀人者人恒杀之,左慈分毫不怨不恨。仙长免得我堕入魔道,更是有恩于我,尽可以将左慈打杀当场,只是左慈还想斗胆相求——仙长请放过我师弟。左慈所做作为,都和师弟并不相关。” 料到了他有此一言,薛清才想点头答应,左慈又道:“就算左慈顷刻间死了,可那法术还……仙长可能放我师弟再……再多活两年? 这……也够执迷不悟了。薛清摇头叹气,道:“你分明知道,他已然死了……再说了,你自己都死了,还有谁在意他是不是活着?” 左慈静默,又过了片刻,他一咬牙,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道:“左慈知晓两位乃是大能,虽不明二位身份,但……左慈自知决不是二位对手。然,如今即便是以卵击石,左慈也要拼上一拼了!仙长,左慈犹还能自爆元神……” 这可真是……离入魔也不远了。薛清心中叹息,耳边听得玉微哼了一声道:“这是他自寻死路了,阿清,你还想着要留他性命?纵使他是镇元子亲传弟子,也留不得了。” 薛清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人了。 放过左慈,必然不可能。他执迷不悟,死也不愿意送他师弟入轮回,这心魔就不能埋怨是玉微引出来的了,是根深蒂固,早晚要酿成大祸。 这次是他们两人遇到了这左慈,合该是左慈倒霉,可谁知道之前还有多少人因为左慈的这一分执念心魔而殒命?就连左慈自己,也都承认自己为了留住他师弟神魂而害了许多性命,那锁魂的法术所需的生灵之气,比沈碧玄修行所需也少不了多少,左慈也不可能将此事对华佗和盘托出,带着他天南海北去搜寻——他用的,必定是杀戮之后所得的生灵之气。 果然当时不该拦下玉微……现在竟然还被左慈威胁了。 薛清心中微微有些不悦,皱眉看着左慈。这时候再说杀他的事情,方才可真是白救了他两回,可放着他不管,这人又要闹腾。 暗自想着日后再不多管闲事,薛清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孙悟空,心中一动,侧头对玉微道:“不如这样罢了,我弄个禁制,把这人拘起来,叫他好生修炼,压制心魔。日后还能用做使唤的人手,也免得他继续为祸,师兄以为如何?。” 话说出口,薛清也觉得这法子还算可取。虽然挺折磨人,不过总好过一死。人死灯灭,那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尤其是像左慈这样已经修炼有成,金仙境界,他这一死,要让天地间多少灵气都白白浪费了。修到他这个水准,不论是时间还是物质还是心力的耗费,都需要很多。 更重要的是,就这么让左慈死了,薛清也不大甘心。似乎总觉得……不太希望这个人就此死了,想让他活着。 至于左慈自己,想死还是想活着,他的意见不重要。如果真的能好好地活下来,就算华佗是当着他的面被送入六道轮回,他过了最初的冲动,也不大可能再有找死的想法了。 毕竟不是凡人,他自然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去等待华佗投胎转世。虽然他自己说,转世之后就不再是今生的华佗,可是面对着拥有同样三魂七魄的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打定主意,薛清不等玉微回话,便招手取了左慈原本拿在手中的那个青玉壶。随手封了他浑身法力修为,薛清将壶口微微一斜,便把左慈整个人都收了进去,徒留半声惊呼。 在玉壶身上画了个阵法,又在壶口添了禁制,薛清便将那玉壶丢进了莲子之中,一抬头,就瞧见玉微正拧紧了眉心。 见薛清看他,玉微叹了口气道:“你是打定了主意,还问我做什么?就算是我说不,怕是你也不会听我的,把那左慈放出来杀了罢?阿清,我早就说,你心肠太软……唉,几时你才能改一改,你这……太容易为人所乘。” 听到最后一句,薛清一剔眉,忽地心中不悦。 为人所乘……的确,人善被人欺,这话薛清也不是没听过。不过已经斩了善尸,他虽然还有善念,也会怜悯他人,却真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好心,就做去些不该做的事情——不论是于己有损,还是违背天道。 其实,就算是当年的上清,他再如何悲天悯人,行事也不会逾矩。如果真的为人所乘,还是因为……那是太过熟悉,太过信任,毫不防备的人吧。 比如,面前的这位……二师兄,二哥。 叹了口气,把这种让人心寒的假设暂且抛之脑后,薛清道:“我只是可惜他好容易修到了这般境地,在这人间界也算得上极为不易,就算要杀,也应该用以将这青玉壶祭炼一番。我至今还没有送给碧玄见面礼,等炼完了这壶,就把它送给碧玄也好。” 昔辞[洪荒]_70 玉微低头念了两声沈碧玄的名字,咬了咬牙,道:“你也不怕那狐狸崽子降服不住……这么说,你还要往……往云梦泽去?” 薛清挑了挑眉,笑了笑道:“我今回出门,就是来见沈暄。现在还没有见到人,我怎么能就走了?当然是还要去云梦泽。” 玉微嘴角动了几下,半晌才道:“总要先将此间事了。那个活死人,该早早把他送入轮回……依我说来,阿清你不必急着往云梦泽去,那晨暄道人必然还尚未出关。咱们……咱们可去别处走走,或是你愿意……” 说到一半,玉微停住,又是半晌,才续道:“你可愿意和我……和我回昆仑山一行?毕竟咱们……最初时便是在那里……现在不周山早已没有了,就只剩下昆仑山……阿清,回去一次,说不得能记起什么……当年的事。” 一句话他说得断断续续,说完了就是一副忧愁的模样,倒是让薛清心里有几分好笑。 盯着玉微看了一会儿,薛清故意回避了他方才的话,只道:“师兄,你也说要先送那华佗入轮回才好,不如就烦劳师兄了。青玄的伤势如何,我还并没有查看,现下要好生瞧瞧,免得他伤及根本。须知道青玄和那余风,修为也是比不得的。” 玉微脸色微变,眼光扫了扫薛清的袖子,那只猫就收在那里,然后他才道:“你也不必担忧,你那只猫……他比你知道的要厉害得多呢。” 说罢,他捏了个手印,唤出了此方土地,吩咐起来。薛清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抖了抖袖口,放出那团卷着青玄的云朵,里面那只花猫还犹自昏昏沉沉。 就算他有几分神秘之处,也并不出意料。这些上古遗族,哪有几个没有秘密的。 一边想着,薛清将手按在了那只猫的额心。 ~~~~~~~ 青玄并无大碍,只是被那余风魔修的一股恶气侵入,一时灵息不顺。薛清助他将那股恶气逼出体外,这只猫就全好了。 可惜因为自身法力消耗过多,一时半会儿的他不能化形成人,只好做猫了。不过先前他遇见薛清的时候,就是只猫,此时薛清也不会为了这个嫌弃他。 伸手将花猫抱在怀里,薛清一抬头,就看见玉微正怔怔地看着他。那土地老儿早就不见了,想必是去办玉微吩咐的事情,将那华佗送入轮回。这事儿极为简单,玉微却为什么出神发愣?薛清皱了皱眉,才想说话,却忽然见漆黑黑的天幕之上,忽地凭空出现一只双翅燃火的鸟儿,迎面扑了过来,一边发出噼啪燃烧的声响,一边是鸟鸣之声。 薛清顿时也忘了方才想问玉微的话,抬起手捏住那只鸟,鸟儿便化作了一张符纸,火焰也顿时熄了,声消烟灭。 将那张符纸拿在手中,薛清低头看了看,这纸是人间界道士画符常用的黄表纸,几百年前去咸阳的一路上他也没有少见。上头红色欲滴的字符,是掺了红雀血的朱砂血墨,也不是难得的东西——真正难得的,这符文。 实则这平平无奇,四边还有燃烧的黑色痕迹的符纸,上头那鬼画符一样的字,薛清也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这符纸的效果——先前凭空出现的火鸟竟然带着几分灵智,那鸟的形象是南方朱雀,创出这道符文的,少说也是太乙玄仙的修为。 画这道符的人,道行倒是不高,不过拜了个好师父,但薛清却奇怪,此时人间界早已没有太乙玄仙境界的修士,他在人间界的这几百年间,也未曾察觉有那样高修为的修道者下界,这道符是怎么传给了这个画符的人? 难不成,这人也像是左慈,是哪位大能的徒子徒孙? 一边想着,薛清翻过那张符纸,就看见背面也写着一行字,是规规矩矩的隶书。看了一遍,并没有别的内容,就是几句感谢薛清收了那妖道左慈的话,落款正是诸葛孔明。 似乎还带着几分招揽之意?不过也能看得出只是客气话罢了,并不真心实意。薛清看得轻笑一声,随手把符纸燃尽了。 左慈是妖道,诸葛亮难不成就好到哪里?修道者入世,乃是最大的忌讳。除非他本来就不想修成正果,不然哪有这么沾染红尘,招惹因果的。 这回是诸葛亮自己跳出来证明,他其实也是个“妖道”。薛清不想给他回复什么话,只权当没看见好了。不然,越和这些历史上的人物接触,越会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诸葛亮是个妖道,那刘备是不是就是文曲星下凡?曹操还是紫微帝君降世呢…… 在内心啐了一声,薛清拍拍手上其实并不存在的灰烬,抬头对玉微道:“二师兄,人间界此方的当权者已经察觉到咱们了,不如趁早走了。” 本以为玉微会觉得不悦,毕竟身为圣人,却被凡人骚扰监视,就算是薛清对自己身为圣人的意识极其淡薄的人,也要有些不满。谁知道玉微听了这话,竟然笑了,连声道:“好,咱们这就走。只是阿清你要去哪里?和我一起回昆仑山么?” 被他问了第二次,薛清也是一阵沉默。从本心来讲,他其实是希望能够去昆仑山一次。就算明知道记忆是被道祖封印,但是所谓的“失忆症患者应该多接触熟悉人物和场景以方便恢复记忆”,薛清觉得,总还是对此抱有微薄的希望。 但是,内心深处的情绪,却总是在告诉他,不想去。 不想回去,不想上昆仑,不想和二师兄在一起,不想接触那些二师兄的门徒……甚至有种,不想记起来以前的事情,想要逃避一切的……感觉。 低头看着月光照映下的影子边缘,薛清咬了咬下唇。然后他抬头道:“好,那我便去叨扰二师兄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登上了……擦汗 话说这张的标题,认真体会哟…… ps:今天木有二更……我偷懒了,扭头 昔辞[洪荒]_71 32 32、第三十二章  昆仑 ... 第三十二章  昆仑 人间界与地仙界分作两处,实际上却处处相连。比如《西游记》里唐僧一众西行往灵山而去,自然就进入了地仙界西方教的道场。 昆仑山中也是如此,山脚下也有些凡人居住,只是他们一无灵性,二无机缘,又过不了护山的大阵,便与昆仑一众练气士相隔开来。 不过,昆仑山脚下倒是还有些年迈老者,竟然知道昆仑山玉虚宫。可惜逐年口口相传,这也成了神话了——薛清听了山脚下一处酒肆里一个老人所言,心下便恍然,原来那些神话故事,就是这么来的? 玉微此时不是真身下界,或许是为了自己面子着想,他竟不似素来那般大张旗鼓,而是主动和薛清说,直接到他以往所居的玉虚宫中便好。 对此薛清是无可无不可,并未多想,只点了点头。 昆仑山极大,就算当年三清尚未分开时,也没有将整座昆仑山都占据了。昆仑山中线有条深壑,恰恰将一条灵脉斩断,分成了东西两系。东侧灵气更为丰沛,天材地宝数不胜数,当初三清就在此落脚,后来又成了玉清道人专属的道场。 而西昆仑后来成了西王母的居所,薛清记得,以前上清和这位妖族女仙也有些交情,可惜后来西王母随道侣东王公一道上了天庭,上清也不在昆仑山,去了金鳌岛自立门户,彼此间来往便少得多了。这次到昆仑山,必然也不可能再见到西王母这位旧友了。 不过料想西王母也该是变了许多……毕竟这么些年,上清变成了薛清,她也应当再不是当初昆仑山上初见的金琼女仙了。 薛清抬头瞧了一眼上方似乎直入云霄的昆仑山巅,微微叹气。谁知那口气还没出去,玉微忽地回过头来,倒是吓了薛清一跳。连忙站住,薛清道:“二师兄怎么……是不愿继续走山道了?那驾云上去也罢……” 玉微摇了摇头,道:“我倒不是为了这个,难得你想在山上走走,何尝不可?只是……你方才……方才是想到了什么?“ 薛清挑眉,道:“二师兄何有此言?“ 玉微伸出手,似乎是想来拉薛清的手,或是想要拍他肩膀,最终还是垂下了手,低声道:“你面上神情,有几分怅然之色,旋即又转做了喟叹,我便想……你许是想起了什么?” 薛清忍不住皱眉了,玉微刚才分明是走在前面,背对着他,却知道他脸上神色变化,分明是用了法术监视他。而且,这样私自揣测别人的想法,即便是亲兄弟,也叫人觉得心中别扭——难不成我在想什么,时时刻刻都要告诉你,让你知道不成? 他面色才一变,玉微便立即道:“我是惦念着想让你早早记起当年的事……阿清,你不想提便罢,我也不是一定要……咱们快走吧。这么效仿凡人,走上山去,怕是要走个几天几夜,才能进入护山大阵,过了阵就是昆仑幻境——阿清,你从来不曾这般上过山吧?” 既然玉微转开了话题,薛清也不想因为那一点事就和他生气,顺势说道:“自然是不曾的——二师兄便曾经这样两条腿走上山不成?且师兄你也有好些年不曾回昆仑山了吧?我只担心师兄也不识得路径了,先前我也曾听沈暄说过,昆仑山上可是与当年大不一样。” 玉微哂然一笑,道:“迷路还不至于,怎么说这也是咱们原本的居所。阿清,当年的事情,无论巨细,我都记着呢……我什么都没有忘记。” 他说这话似乎有些深意,不过薛清是分毫听不明白。谁知道玉微还有什么话里头的话,等他回了一句,就在后头备下了圈套——就好比,这次诳得他一起到昆仑山来。 只含糊应了一声,薛清便道:“如此便走吧。这一路兴许还能觅着什么宝贝,都说昆仑山遍地天材地宝,当年我也曾在这里……那时候却只顾着清修,并未在这山中曾探查一番,竟是比旁人还不了解昆仑山的好处,说来却惭愧。” 玉微听了,便笑叹道:“是呀……当年若知道……就该陪你在山中多走走,不逼着你修炼打坐。直到你……你去了金鳌岛,却也不曾熟悉这昆仑山……唉,我只想着当年还在不周山时,咱们是如何逍遥,就算修为不及今日,日子却轻省快活。” 薛清笑了笑,不再答话。想了想,将手按在挂在颈中的那颗莲子上,清光一闪,放出了那只狸花猫。薛清伸手把青玄抱在怀里,这才笑道:“倒是忘了他。一入昆仑地界,灵气便比外面淳厚干净,倒不怕因外界污浊,误了青玄疗伤。” 说罢,薛清又对那花猫道:“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蜷伏在薛清臂弯中,花猫小声道:“先前青玄曾听说过,东昆仑是……二老爷的道场,可没福踏进此间。虽说昆仑并非避世之地,便是凡人也可去得,又是灵脉汇集的宝山,却也没有谁敢来此冒犯……青玄更是不敢近前……” 他声音渐低,以至于无,薛清自然明白这是为什么。二师兄历来讨厌妖族,这也算是众所周知,昆仑山又是他原先的道场,就算他现在去了三十三天外,余威仍在,普通妖族因此也仍旧不敢往昆仑周边去。只是这话难免带些埋怨的意思,青玄还不太敢当着玉微的面说。 伸手拍了拍青玄的脑袋,薛清笑道:“无妨。这次不是就长了见识?实则咱们原先在长白山,除了没有这遍地灵草仙果,奇花异石,别的也并不输昆仑幻境。“ 说罢,他自己又笑了,道:“不过既是神仙修行之所,也就是瞧这些东西了吧……咱们徒有一座灵气丰沛的山川罢了。” 话音未落,薛清心里忽地一怔——既是灵气丰沛,为什么没有天材地宝?应当是因为,那灵脉是才将将移过去的,新形成了那么一座灵山,未曾涵养出灵物。 而那能移动了灵脉,汇聚那么多灵气的人……除了道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了吧。 为弟子专门易改灵脉,就不会是只做一时之需,不然真是浪费时间精力——这么说,道祖是不希望上清——或者应该说是薛清——回到三十三天外? 圣人身处何方,对他自己都并没有什么影响。心神早与天道相接,哪里都如混沌之中。但是,圣人对人间界,对地仙界,却不是无关紧要了。 昔辞[洪荒]_72 道祖竟然会让一个圣人长期呆在人间界,这是为了什么? 有谋划?还是迫不得已?或者是…… 薛清忍不住看了玉微一眼,道祖是不是,想要让他和某些人分开? 所以玉微才会采取诱拐的方式,试图哄着自己回三十三天外。 如果他可以,即便只是借了杨树精的身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玉微也能用强制的手段把自己带回去——那时候的薛清,还没有彻底融汇了上清的法力和法术,也不知道自己带着青萍剑、业火红莲和混沌钟,而玉微身上则有先天灵宝玉如意,还有那颗能用以困人的莲子。 这么推断,就不仅仅是因为圣人不得出三十三天外的禁制,还有道祖想要分开上清和玉微——或者是,还有其他的那些圣人们?——因此,这位二师兄才不得已,附身在杨树精身上,百般劝诱自己回去。 至于回去之后如何,薛清就不想知道了。既然道祖不希望他回去,那他也不必回去了——道祖的意思,不就是天意吗? 而且,在人间界挺好的。他毕竟是做了那么些年的凡人,习惯行为意识形成的那些年,都是作为凡人活着的,三十三天外的世界未必适合,反倒是人间界,薛清觉得更能适应。 转瞬间想了这些事情,薛清又抬手抚了抚青玄身上毛皮,道:“若是嫌山上光秃秃的不好看,咱们也可以寻些珍奇放在山上。长白山灵气充裕,过些时日,就是凡物也能滋养成极好的材宝。只可惜我对丹方知之甚少,不然也可传你等炼丹之术。” 听他这么说,玉微便立即道:“阿清,若是想传授这……这青玄炼丹之道,又怕并不得法,却可让昆仑弟子代为传授。咱们三清本是一家,我令子弟教导他一些,也正是便宜。正好在昆仑山上,还可以随即在此修炼。” 抬眼看了玉微一眼,薛清笑了笑道:“不必了……青玄是我想日后收在门下,不好假手他人。虽不记得以前教过几个弟子,不过……我觉得,我该是有几分教导的本事。” 玉微眼神蓦地一变,旋即笑道:“如此也罢……”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走在前面,朝着山上而去。薛清在后,看着玉微背影,心中默默想着,无事献殷勤。 二师兄从来最看重根脚,妖族历来不能入他的眼。就算是收个异类化形的弟子,也要那人是极为难得的出身——比如他的弟子里头,黄龙非人,却是祖龙后裔,玉鼎乃是玉髓所化,而云中子,则是先天福仙,彩云化形,没有一个是普通妖族。 他的弟子,自然也和他一般眼高于顶。不提本事如何,挑三拣四的功夫却是得了真传,要让他们看入眼中,甚至收入门下,非得是极佳的资质——且不能是妖族。 青玄只是个猫妖,要是按照薛清所知的,玉微的观点,他也就配做玉虚宫扫地的仆役,连看门迎客,都还要嫌弃他只是个猫妖,而不是仙鹤青鸟那种“高雅尊贵”的动物。 现下玉微竟然亲口说,要让门下传授青玄炼丹之道,甚至还透着话风,愿意将青玄纳入玉清一脉,这岂不是奇也怪哉,千年不遇。 想来想去,还是着落在薛清这个“携带人”身上了吧?只是不知道,玉微这是为了什么呢?所谓无事献殷勤……薛清是真不情愿考虑他这位二师兄究竟是奸,还是盗。 ~~~~~~~ 过了护山大阵,就到了昆仑幻境,只见眼前一片云霞光华,瞧着就和凡间景致不同。 在那片光华之下,透过漫天云光金霞,立着一座高有万丈的大山。那山峦迷雾蒙蒙,连绵起伏,这才是真正的东昆仑,原本的元始天尊道场玉虚宫所在。 那山顶上白雪皑皑,山川相隔之间无数深涧纵横交错,冒出一团团水汽云霞。这大川无数支脉延伸,西南深腹半数都被此山占据。站在高空,俯视地面,云遮雾绕,灵气如潮。 走到近前,山峰之中隐隐现出宫殿楼台,飞鸟灵禽进进出出,也有驾云翱翔的修道士,虽是神仙居所,也是一派繁华景象。 唯独玉虚峰上最大的那座宫殿,周遭寂静宁定,细看那宫殿却是被封在禁制结界里头。结界在白日里也发出脉脉光辉,一派尊严气象,令人望而生敬。在那宫殿外围,下方数座山峰,又建了几座小些宫殿,做拱卫之势。 如今昆仑幻境之中的玉清一脉弟子,都自称是昆仑派,玉微和薛清不想遭逢这些昆仑弟子,到了此处,便要绕过他们,直接往玉虚宫去。 虽然还想瞧瞧昆仑派究竟都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薛清却更不想要因此惹来麻烦,看着玉微架起云头,他就将青玄重新放回莲子之中,也跟在后面,驾云而起。 从云头上往下瞧,才发觉这昆仑山中,越靠近玉虚峰,越是密密麻麻,满是亭台楼阁。 就算是当年的金鳌岛,也没有这么拥挤啊……因为弟子们都是各自在外面寻觅洞府。薛清忍不住指着云头底下,道:“二师兄……好大的家业。” 作者有话要说:阿清抵抗二人世界的绝招——拽一只电灯泡出来……猫兄的第一个功用显现出来了 咳咳……明天要去给小妹补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于是不知道能不能更新……抱歉了亲们,等到九点半还没有的话,那就是没有了…… 最近碧要写论文,于是比较忙……而且网络状况不太好……不过我会尽力更新的~~ 33 33、第三十三章  宫灯 ... 昔辞[洪荒]_73 第三十三章  宫灯 薛清瞧着云头底下遍布亭台楼阁,忍不住道:“二师兄……好大的家业。” 玉微侧头看了他片刻,叹道:“我也许多年未曾来此,谁知道如今竟是这样呢……已经与我全然无关了。阿清,咱们只管朝前面去就是了,你权当未曾看见这些人也无妨……玉虚宫你可还记得?这禁制是我当年亲自布下,咱们从这里走。” 说罢,他伸手一拉,薛清被他大力带得往旁侧一倾,玉微手臂已经牢牢地箍住了腰间。薛清扭头,才要说话,却只觉得眼前猛地光华一闪,一道刺目灼热光线自上而下扫过全身,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已经到了一处宫室之内。 上清的记忆里也有玉虚宫,但是薛清是全然认不出眼前的这座宫室——比之当年,太过奢华,竟不似是修道者的居所了。 想起当年初到昆仑山上落脚的时候,兄弟三人只起了几座净舍,结庐而居。那时候还不知道外物对自身有什么好处,大哥一心一意修行炼丹,他则贪于玩乐,若不是两个哥哥催逼得紧,怕是要整日整日地游荡山间。 那时候刚刚离开不周山,还不明白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不明白贪婪和欺骗,也不明白弱肉强食,无欲无求,只随本心——想想那时候的心境,其实竟然要比现在更贴近所谓先天之境,若能一直保持那样的心境,即便没有先天功德,斩三尸而成圣也并不难。 可惜,那样的心境也很短暂吧……从第一次和兄长们一起遇险,后来一起出门寻宝,和人争斗,遇到了师尊之后,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要修行,有了懵懵懂懂,却又无比明确和远大的目标,那就是成圣,再然后…… 就连他自己也变了,更何论二师兄。二师兄最初改变,其实是为了……保护那时候太过天真的他。 只不过,后来二师兄也忘记了最初的本心吧……薛清环视四周,默默叹息。他记得,上清离开昆仑,去金鳌岛的时候,昆仑山上还并没有玉虚宫;后来来往数次,玉虚宫立起,却也没有如今的景象——直至那次冲突之后,一气之下一走了之,玉虚宫也是纯然神仙道场。 真不似如今,竟宛如人间帝王家——不,是比皇城之中,帝王宫室更奢华。 整座宫殿一个人都没有,抬头看正对着殿门的丹墀之上,一张云床悬浮在半空中,细看那云床,通体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上头朵朵祥云几欲飞出——这应当是玉微的坐席。 自丹墀而下,两侧摆放着各类珍玩,宝瓶玉树,各色灵宝法器,琳琅满目。整座宫殿,墙壁支柱,都是以如今人间界早已绝迹的龙檀木建造,透着汩汩灵气。只是这些都还算得上是寻常,惟独一物,就连薛清也觉得不凡——在那穹顶之上,飘悬着一盏灯。 那盏灯形制如同一片莲叶,圆形灯盏呈半透明状,微微透着青碧色,波转起伏,宛若水光潋滟。中心处一点灯焰,发出金白色光芒,一丝火苗轻轻跳动燃烧,静谧无声。 灯火不过发出点点微光,可那金白色的光火却照亮了整个玉虚宫。薛清瞧着光线延伸,若不是有禁制,昆仑山应当都在这灯的光毫之下。 这是件攻防一体的法宝,倒是跟混沌钟一样的用法,只是效果差了一筹。薛清又看了看那盏灯,心中忽地想到一物,却不知是也不是。 才收回了视线,就听旁边玉微笑了笑,道:“阿清,你喜欢这灯么?我早先就想过,把这盏灯送给你,如何?” 说罢,他也不等薛清回答,一招手,那荷叶灯就落下在他手上。玉微两手捧着那灯,递到薛清面前,薛清眨了眨眼,看着玉微诚恳的神情。 忽然就觉得,这位师兄有种炫耀一般的意思……为什么呢?分明是知道的,师兄其实是想讨好,可心里就是觉得不爽…… 要是多瞧玉虚宫几眼,二师兄是不是也要把它送出去?薛清扭头,又去看摆放着的七宝珊瑚枝,口中道:“不必了。我也不是缺这些法宝,二师兄这灯,也不是寻常易得的东西,摆在玉虚宫里正好,我不便夺人所爱。” 玉微叹了一声,仍旧捧着那灯,道:“这盏灯,我是早就想要给你的。” 停了停,直到薛清回头看他,玉微才又道:“阿清,你还记得么?先时三届未分,大师兄道场中也有一盏灯,与这一盏乃是一阴一阳,只是先前大师兄仅仅得了那盏灯,后来我偶然觅着了这盏灯,合着那盏一道查看,才知道……它们都该是阿清你得了。” 又将那盏灯递到了薛清面前,玉微道:“只可惜大师兄那盏灯,如今在三十三天外。阿清,大师兄也曾言道,那灯也是合该归你,要你过去取,也正顺便……和他叙话。” 听他这么说了,薛清并不理会他后头的那些话,只从玉微前面的那几句描述确定了刚才的推断——这盏灯,和大哥太清道人,太上老君八景宫中的那盏灯,都是先天火灵所化的先天灯火,其中的两盏灯。 先天灯火共有四盏,分作阴阳生死,这盏玉虚宫灯是阳,大哥的八景宫灯是阴,妖族圣人女娲的娲皇宫中有盏宝莲灯,乃是主生的灯火,另外就是二师兄门下叛徒,燃灯手中一盏灵柩灯,又叫做七宝琉璃灯,是主死。 这四盏灯都是先天灵宝,威力也非同小可,只是不论是两位兄长,还是女娲圣人,妙用法宝无数,都用不着倚仗这先天灯火的力量,仅仅拿来作照明之用罢了,所以才有“玉虚宫灯”、“八景宫灯”这样随意的名称。惟独灵柩灯,在棺材化形的燃灯手里,一来合了他棺材本体的含义,二来燃灯也需借助灵柩灯之能,反倒能够得见先天灵宝的厉害。 薛清熟知这四盏灯,却不是因为燃灯多么厉害,才入了他的耳。看到了这玉虚宫灯的时候,忽然间就有一句话猛地从脑海深处迸射出来——得了这四盏灯,诛仙剑阵便全矣。 这句话出现得突兀,似乎以前的记忆中并没有,但薛清毫不怀疑,这是上清的意识,而不是被谁塞进了这句话。 想起了这句话,再看到那盏玉虚宫灯,就好像是求索多年的一个目标,终于得到了。一时间,他不由得伸手,从玉微手中接过了那盏莲叶灯。 见他接过了灯,玉微面上浮现出笑意,轻声道:“阿清,你可先收起来了。咱们往后殿去,我在这里也安置了你的宫殿,你要瞧瞧么?虽说……虽说当年自你走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可我一直都想你能重回昆仑山,咱们还像当年一样……” 薛清抬头,看着玉微温柔含情的眼睛,心里突地一跳,蓦地就问道:“大哥的宫殿在哪里呢?我记得大哥当年种了一棵仙杏,不知还在吗?” 玉微神色一怔,然后笑了笑,道:“自然还在的。仙杏是先天灵根,精华却都在花果之中,我总不会将它砍了炼器,那才是暴殄天物。只是仙杏三万年开花,三万年结果,咱们来得不巧,如今没有杏子能吃——你该不会是馋嘴了,才特意问的?” 昔辞[洪荒]_74 摇了摇头,薛清道:“不是……如今不论是你,还是大哥,都不得出三十三天外,就算是你在这里安置了宫室,仍旧如当年一般,也不可能……就连你自己,若非附身,怎么能下界?这昆仑山也已经是昆仑派地界,不是当年三清道场了。” 说完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又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只是……他觉得看到玉微那样的神情,心里不太舒服。 相较于现在这样,彼此温和的相处,听着他的软语,薛清想,其实他们俩更适合横眉冷对——对着彼此。 他并不想和玉微在一起,却被玉微用担忧用亏欠用情意黏在了身边,更是被玉微带到了这里——但是,也仅仅是这里了。他们该到此为止了。 昆仑一行,除了得到了那盏玉虚宫灯,他其实并没有因此就想起什么——一如先前的预料。而即便得到了玉虚宫灯,实则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集齐四盏先天灯火,也不是件容易事。即便八景宫灯可以从大哥那里拿到,去娲皇宫可讨要宝莲灯,还有那灵柩灯,却要怎么拿到手? 燃灯如今已经投入了西方教,做了什么过去佛,可即便他是玉清一脉叛徒,也轮不到薛清端着“清理门户”借口,来个杀人夺宝。 他又实则算是个后辈,薛清若真的除掉了燃灯,得了他的灵柩灯,少不得要落下以大欺小、贪图灵宝的名声,面皮上难看。 再者,就算是集齐了四盏灯,又能如何?那四盏灯能补全诛仙剑阵不错,可如今他手上又没有诛仙剑阵,要怎么个补全法? 且身在人间界,即便有第一杀伐之阵,又有谁能够配让他布下此阵,去对付那人?非四圣齐至不得破的诛仙剑阵,在这灵气稀薄,脆弱无比,修道之士势微的人间界,根本就无用武之处。人间界哪里能有一个禁得起他一根指头的修道者呢? 若是回到了三十三天外,与其他圣人争斗……呵,到时候不等他布阵,道祖就必定要前来阻止。三十三天外已经是最后的混沌净世了,就算他是道祖亲传入室弟子,也不可能得此纵容,在三十三天外肆意横行。 这么一想,来昆仑山走这一趟,还真是毫无意义,只是徒然听玉微多说了些暧昧不明的话,费心揣测他的谋算罢了……薛清略笑了笑,抬头看着玉微道:“二师兄,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也将你送到了这里——若我所料不错,你便要自此回三十三天外吧?” 玉微静默片刻,叹道:“阿清,你真不愿和我一道回去?大师兄也……也等你回去。” 薛清不答,只摇了摇头。玉微伸出手,拉住他手臂,道:“随我回去吧……阿清,这里终究不是你我应该久留的地方。你……我等了这么许久,难道你真忍心这样匆匆几日,便又分开?阿清,你若随我回去,原先的所有事情,我全数都告诉你……毫不隐瞒!” 好奇心是有的,可如果真的回去,怕是才会后悔吧……到时候可就不能再重回人间界,三十三天外,除了混沌就只有破开虚空,建立起的圣人道场,真是躲也没地方躲。 还是遵从身体的意志,不受玉微的诱惑比较好。薛清朝玉微一笑,道:“二师兄,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瞧他这样子,玉微自然也明白薛清是不为所动,叹了口气,道:“我竟后悔带你来了这里……一入昆仑,再想出山,便不能够了……圣人终究不能出三十三天外!原本还能够再在这人间界停留些时日,也能陪你往别处走走……” 他未说完,薛清便叹道:“二师兄这法术,本来就只有五百年之期。不巧我闭关四百余年,少些时日相处,原也没什么坏处。咱们兄弟二人,性情多有冲突之处,先时二师兄和我争吵的时候也不少,再过些日子,怕是又要重蹈覆辙了吧……还不如就此分开。” 一行说着,薛清也露出些无奈神情,笑道:“二师兄,你我往日有何过节,我是全然不记得,也自然……不做计较。只是原本……就不再是当年了,二师兄追忆当年,拳拳深情,我铭感于心,可惜……我却不能如二师兄一般,以厚谊相以为回报了。”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了今天……一天的课……中午午休的时候写了一章…… 明天是否更新看教授的仁慈程度……八过周三一定会更新的! 34 34、第三十四章  杏林 ... 第三十四章  杏林 没有了玉微的一缕元神支撑,原本的那棵杨树的躯壳便登时化作了灰土,可怜它本来能修行得道,最终却落得这样下场。 薛清挥手以一阵风吹散了那一撮灰粉,卷携着送出了玉虚宫门,然后才将青玄重又放了出来。同为妖修,物伤其类,还是不要让青玄看到杨树最后的结局吧。 来昆仑山之前,薛清还并没有想到,二师兄要从此离开。毕竟那夺舍的法术,五百年之期,还要有几十年,这杨树的躯壳才会崩溃报废,他原以为玉微会撑到最后一刻。 不过当踏进玉虚宫的时候,他就明白了,玉微这是孤注一掷,预备以情感人,再借着玉虚宫灯讨个好,趁热打铁,劝说自己跟他回去。 或许是三十三天外,他的道场出了什么事?不然薛清却想不出,为什么这位二师兄这么容易就走了。跟他先前的死缠烂打相比,此时他离去,岂不是显得有些虎头蛇尾了?一时间他走得不见踪影,竟让薛清也觉得有点意外了。 也懒得推算玉微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或许是道祖催逼他回去,或许是他自家有什么事,无非如此而已。总之他走了,薛清虽有一丝微妙的遗憾,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松了口气。 先前在昆仑山中,因为并没有用什么法术,也走了好几日功夫,看了些昆仑幻境内外景象,此时薛清是觉得,这昆仑山再如何灵妙,世间少有的灵山,总不是自己的,看过了,也就罢了。而且昆仑弟子都厌恶妖族,虽说玉虚宫能阻隔内外,总不能让青玄一直在此关着。就算是为了昆仑山适宜修行,这世间总还有和昆仑山一样适宜修行的地方。 所以还是走吧……薛清想着,低头对正好奇地看着四周的青玄道:“今日天色已晚,且在这里停留,明日一早,咱们还回去云梦泽如何?” 昔辞[洪荒]_75 青玄正两眼滴溜溜看着一只半人高的鎏金瓶当中插着的一只白玉拂尘,闻言抬头,道:“听从主人吩咐。我也惦记碧玄闭关尚无人看守,咱们回去相帮也正相宜。” 薛清看了看那只拂尘,笑了笑,道:“好……你可是喜欢这拂尘?喜欢便自取了吧……二哥他……不会在意。这拂尘虽不是什么顶好的灵宝,炼化一番,日后也是件拿得出手的法器。我日后再给你寻一件防身的东西,就算遇着比你修行高出一层的,也有一战之力。” 想了想,他又叹道:“不过,如今世间平和许多,没有了那么些争斗……太平倒是好,只是……太平了,人也懒散,修行也没有那么用心。” 青玄忙道:“主人放心,我定然好生修行,不辜负主人教导。我……我原是猫族遗脉,和旁的小妖怪并不相同……” 薛清笑了笑,一股风将他卷起,重又抱在了怀中,道:“我明白你是极用心的,只不过说说罢了。走,咱们去后殿瞧瞧,这么些年了,那棵仙杏华盖亭亭,我却没再看过一眼。” 第二日清晨,霞光自东而西,洒满大半天幕。一道白虹当中贯彻,这便是日行之道,只有在地仙界才能看得分明。 薛清驾云而起,最后回望了玉虚宫金銮屋瓦,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转身而去。 ~~~~~~~ 自昆仑向东南,瞬息千里,随心意动,片刻间就能回到云梦泽。只是此时薛清立在云端之上,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当初说要去见沈暄,其实只是借口。固然有几分惦记沈暄,却不至于要时时刻刻都眼瞧着沈暄才能放心的地步。再怎么说,沈暄也有准圣之能,并不用担心他。 从离开长白山的这几日间,经历的事情倒是比他之前几百年经历得都更多——好吧,先前一直在闭关,也没有遇到什么事。只是逃避玉微而出门的这几日,又是孙猴子又是魔修又是活死人又是心魔,到现在忽然什么事都没有了,就觉得,似乎平淡了些。 忽然能够理解,当初上清为什么总喜欢满山跑着玩。总是闭关修炼,的确挺没意思的,当然,前提条件是,就算不修炼,也不会有什么危机。 叹了口气,薛清收回了带着孩子气的念头,然后他才忽然发现,好像刚才走错了方向。 以他的速度,现在应该已经能够看到那泱泱一片的云梦泽,但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却只有绵延起伏的山坡丘陵。 再向前眺望,远处目之所及就是一片汪洋,到了南海了。看来是真的走错路了,之前不该一边走神一边驾云,固然不会从云头跌下来,可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也是一桩麻烦。 想了想,都说随遇而安,既然来了这里,也算是有几分缘法,不如就瞧瞧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薛清干脆隐起身形,在山头上降下云朵。 半山上有一座老嬷庙,里头立着一尊造像,拜的是太上老君记名弟子碧霞元君化身。后头墙上悬着三清画像,薛清瞧得笑了一声——在人间界,怎么也是三清一体么?不管是谁家道场,只要是三清门下,便同拜三清,凡人似乎是不知三清道统其实泾渭分明。 笑过之后又微微叹息,薛清绕过了那老嬷庙,就瞧见山脚下一片粉色云霞一般的花树林木,随风一动,一股甜香迎面而来。 也是杏树么?今早才瞧了后殿仙杏花开,薛清嗅闻着这味道,真是十分熟悉。 将青玄送回莲子之中,薛清沿着山道缓步而下,两侧便是行行杏树,只是才打了花苞,尚未绽开。坡麓上点点芬芳,都是杏花香气。 那杏树林是按着一种阵法种植,薛清走进林中,瞧了片刻,才看出这似乎是早古以前便已经失传的一种阵法。可惜这些杏树高矮参差,这阵法也并不完全,便只有一点惑人视线的功用,若是心神坚定,或者是走熟了路径,就连那点迷惑也不会有。 似乎,还是为了阻挡山上野兽进入林中?这杏林是有人专门种植的,这点是肯定的了,那这人是有意将杏林种成阵法的模样,以此来……阻挡野兽侵害,保证收成? 想也不可能吧……薛清抬手折了一支粉白杏花,捏在指间把玩,回忆着曾经在哪里看见过与这阵法类似的阵图。种植这些杏树的人,他又是如何学会这么古老的阵法? 难道说,人间界还有上古时候的修士,在这里隐居?那这人又是谁? 绕过了杏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青瓦白墙的小院落立在眼前,紧贴着院墙生着一棵高大桑树,那桑树略略歪斜,却是枝繁叶茂,遮蔽了大半个院落。 净雅屋舍,桑竹依依,衬着满眼粉白杏林,真是个好居所。薛清心神微动,只觉得此间之人似乎和他有些关联,看来也该是个认识的人。 回忆了一遍记忆中曾经的故交,还真没想到究竟会是谁。不过,这么说来,今天走错了路,其实也是缘法使然?薛清想着,心里添了一股轻快的感觉,绕到了那庄院前头。 两扇清漆木门,上头两个闪亮亮的黄铜门环,咬合着上端的并不是虎头,而是两只饕餮——果然不是一般人家么?薛清抬手,执起铜环,轻轻一撞,便有“叮”地一声,远远传进院中,片刻后便有一道童声嚷道:“来啦!” “吱呀”一声,居左的那扇门被推了开来,一个垂髫小童探出头,上下看了薛清几眼,道:“是这位客官敲门么?我家师父出门问诊去了,不在家中,客官请先进来吧。” 原来是这是某个郎中的医馆么?薛清点了点头,跟着那小童走进门中。 进门一条青砖小径通向中堂,那小童请薛清在堂中坐了,便道了声“失陪”,又走出了门,朝后院而去。薛清瞥了一眼,知道他是回去翻晾草药,也并不觉得这小童失礼,只闭目坐在堂中,静待此间主人回还。 若是掐算一番,自然能明悟究竟是谁教他心有所感,不过这就没什么惊喜了——或者,就算是惊吓也不错。薛清不知不觉合着功法吐纳起来,然后才发觉,这座小山包虽不高大,又是籍籍无名,却也灵气颇丰。细细一瞧,地下还有条灵脉通过。 也是,如果是旧识,必然要居于利于修行的地方,穷山恶水,除却那些发大宏愿的西方教苦修头陀,不会有谁愿意久居吧。 昔辞[洪荒]_76 不知过了多久,薛清听见一阵洋洋的歌声远远传来,唱的是一支陈思王的《对酒行》,曲调漫长,颇有几分洒脱之意。 片刻那歌声近了,薛清缓缓张开眼睛,一个人正踏进门中。那人一身蓝布长衣,头顶纶巾,一派翩翩然模样,可怀中却抱着一个婴孩,本是风流倜傥,顿时变成了孩儿他爹。 这样不伦不类的,薛清瞧得一笑,随即却真有几分惊讶了——这两个人,不论是这婴孩还是这男子,竟然都是他认识的。 自那男子进门,薛清便听见了叮铃叮铃的铃声。那男子先扬声吆喝那小童进来,把那个婴孩抱过去,然后才朝薛清笑道:“这位客官久等了——咦,哪里来的铃铛响声?这杏林原先可是听不到山腰上老嬷庙的风吹铃铛。” 他说话是南方口音,清爽中带着几分柔和,声音隐隐含着一种动人心弦的力量。薛清也朝他微微一笑,道:“或许就是吧……往常听不到,不过今日被风吹来了那铃铛的声响。” 那男子笑了笑,转言道:“这位客官倒不是熟识之人,亲至我这医馆,原本我还颇为自负,以为是远道而来,求医问药,如今瞧客官并不似是求药而来,倒像是游山玩水,偶然而至——客官,我这十里杏林,景色如何?” 薛清看着那男子颇为自得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叹,笑道:“宛若云霞,非此间不能得此景——也难得这位先生用心。” 那男子朗声长笑,道:“相逢即是有缘,来来,今日且在舍下歇脚,我命童儿备下时令春笋,合着美酒,以飨远方之客。” 说罢,他径自出门去,大声唤着童儿名字。方才那小童又从后头转过来,薛清细瞧那小童腰间丝绦,颜色与先前不同,便暗暗留心。 片刻又有一个相貌一模一样的少年自后院走来,原来这是一对双生子,却被这男子收留在这里——他倒是不畏惧人言,或是,名声已著,就不怕闲言碎语? (碧注:古代很长一段时间认为双生子不吉利,其实是一个人的魂魄被劈成了两半,所以在一些地方会把双生子其中的一个丢弃掉,或者直接弄死,甚至把两个孩子都杀死) 那男子先吩咐了那先来的小童几句话,又对那后来的小童道:“方才那孩子,可曾安生睡下了?小心照料着,那孩子还尚未及满月。” 后来的那小童应了一声,道:“先生又从哪里捡来的这个孩子?可怜这般小的年纪,又不是带着什么病症,长得端正,怎么就被丢弃了?” 男子道:“谁知是为了什么?我只管捡回来,不管人为什么丢了他。你去煮粥喂他,日后这就是你们的师弟啦。” 小童又应了一声“是”,问道:“师弟可有了名字?” 男子想了想,道:“这孩子也照旧跟着我的姓氏吧,也和你们兄弟一般姓董。至于名字么……我也不信那些愚论,现在就给他起了名又能妨碍什么不成?只是还要有个小名才好,自小就唤他大名,未免也和你两个一般,少年老成,端地无趣。” 说着,他在屋中踱了几步,沉吟道:“就如此——今日是山腰上老嬷庙奉圣之日,这孩子便单名一个‘奉’字。为日后平安,小名唤作阿平——客官以为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偶终于登上来了……tat 这两天抽得好销魂…… ps:最近沉迷于无限同人,大魔王太萌了嗷嗷…… 再ps:教授的统治惨无人道啊……求爱抚tat 35 35、第三十五章  妖怪 ... 第三十五章  妖怪 董奉……薛清听得一愣,嘴角动了动,道:“不错不错,极好极好。” 同为神医,从华佗变成了董奉——该说是就算转世了也还是干他的老本行么?薛清抬手摸了摸莲子,里头放着那个青玉壶里面,还关着左慈的元神呢……要不要把他放出来,让他看看他师弟的转世? 这念头一闪而过,薛清收束了心思。看了又怎么样,左慈原本也说过,转世之后,前世种种全都不记得,也就不是原本的华佗了——正好像面前的这个男人。 上次见到前世的他,好像还只是昨日之事,可往时般般,他都已经不记得了吧?而且,他今生的性格,和以前也相去甚远,与前世也全然不同。 这人过去多么狡诈,阴谋太损,连眉宇间都带着阴鹜之气;前世又是一副沉闷模样,老成持重;都不像现在这样,为人十分爽朗。 若不是认得他的气息神魂,他又的确能听得到铃声,薛清还真会觉得是认错了人。一会元前有谁能相信,东皇太一能做个悬壶济世的郎中,还收养被遗弃的小孩? 一边想着,薛清不由得道:“先生真是好心人,开医馆,收孤儿,这些善行普济苍生,先生日后必有善报。” 男子朗然一笑,道:“实不相瞒,我本是不愿意多事,纵然学了些医术,却并没想过要如何济世。可有一日,我到了这山腰上老嬷庙,瞧见那庙前青烟,却忽地生了一念。” 昔辞[洪荒]_77 说着,他朝那老嬷庙的方向虚空望去,续道:“原先我从不信命途轮转,可那日只觉心中一动,竟觉得,应当积下阴德,以图谋来生——呵呵,客官,这话确是有些功利,不过,就算是如今,我也是这么想,客官勿嘲笑于我。” 薛清摇头,道:“不论是为了什么,总是行了善事,我又怎会嘲笑?” 嘴上是这么说,薛清心里却直叹这真不愧是太一——就算是做好事,也要有所图谋么?至于说为了来生……看来他便是忘了,也还能本能地为来世筹划。 就是不知道,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遇上那一世的机缘。到那时候,要不要去阻挠一番?毕竟这太一实在有些心机过深,令人生畏,沈暄绝不是此人对手。 男子听了,便笑道:“实不相瞒,客官,我初见你,就觉得有些熟稔。我为何结庐于此,又为何在这僻野之处行医,这些年来也曾有人问询,旁的人我从不与他们说这些。可今日见了客官,不知怎的,就将方才那些话说了出口。” 说着,他又自嘲一笑,道:“怕是被人听了方才的话,都要说我沽名钓誉了,唯独客官,我却只觉得,这话说了,倒也无妨。” 下意识吗?薛清笑了笑,并不答话。 男子又道:“客官,如今是初春时节,我却嗅到你身上的莲香却好似荷塘清新,客官莫不是长于炼香?客官此来,怕不止是游赏山水吧?可是从别处听闻了侯官董家,是以来此,要与我讨议制香之法?若果真如此,客官,我却要道惭愧了。我两亲过世多年,我幼时不出息,董家的制香之术,早些年就已经失传了,只剩下医术,还留下几分。” 原来太一今生投胎的这户人家,还有些名堂?不过他是真从没听过的,这些倒也无妨。 薛清只摇了摇头,道:“在下只是偶然至此,不为求医,也不讨教炼香之术。在山上瞧着先生这处屋舍俨然,别有风致,便贸然上门了。来此之前,在下也不曾听闻贵门……说来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失礼失礼。” 男子一愣,随即笑道:“如此更好,如此更好。家中些许薄名,是我妄自尊大,反倒贻笑大方。啊,若说失礼,方才我才是更为失礼。只担心客官是上门与我谈论炼香,我却一字也答不出,心中战战,便忘了问客官名姓。我姓董,单名为原——长乐董原,见过客官。” 说是因为紧张,所以才这么说……么?薛清垂目,也笑道:“在下薛清。” ~~~~~~~ 董原这医舍周遭种着的杏林,是暗含了周天星斗大阵的残阵,薛清试探了两句,这杏树都是他种下的,但是他自己种树的时候却不曾察觉,只是随心意罢了,看来这前世的传承,经历几世也还有所残存。 想了想,薛清在董原元神之上又多加了一道禁制,这却是怕他不经意间弄出了什么威能巨大的东西,他自己又不明所以,最终酿成祸患。 至于这周天星斗阵,是上古杀伐大阵,当年帝俊太一统率妖族十大圣立起此阵,效全功之时,攻防兼备,更显杀戮,威力无匹,就连准圣修行的十二祖巫也折损于此。 不过这大阵立起,也麻烦得很。既要以生灵元神祭炼,又要极多的法力驱使,就算是布下了,东皇如今是凡人,这辈子连人皇之气都没有,又如何能驱动?就这么布下了也无妨。 只是,既然这个熟人是太一,薛清也不欲在此久留。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他,且这人还是混沌钟的原主,薛清此时执着这件法宝,心中未免尴尬——这算是承了东皇的情了,偏生他还想着阻挠东皇的谋划,虽然并不觉得这样就是愧对东皇,却总要有几分别扭。 当晚与董原对饮,翌日薛清便告辞离去。说了几句送别之言,董原忽地道:“薛兄,实则昨日我便想问,只是怕太过冒昧。然我也听过倾盖如故的道理,只觉得这些话实是不吐不快,且日后怕是没有时机再见薛兄,今次……不得不相问。” 不过相识一日,薛清倒是奇怪他有什么好问的,便点了点头,道:“董兄但问无妨。” 董原神色略带了几分凝重,道:“不知薛兄是如何寻到我这杏林?此处偏僻,人烟稀少,更是远离市井,不是熟识之人,路径倒是不好寻。” 薛清看了他一眼,道:“我本是在山中玩赏,不经意间到了这里。并没有从谁人处听闻,也不是按着路径前来,实则我本是行路之时贪看周遭景色,迷了原先的路途,在山林里乱走一通,最终找到了下山的道路,偶然来到了此地罢了。” 董原神色更是一变,沉声道:“薛兄,听你口音,似是北地人士,果然便是不知晓此地的……此地的传闻。这后望群山,虽不高峻,亦不巍峨,却暗藏杀机。百十年间,无数人迷失其中,不得归来,方圆几百里,就算是几辈子住在这里的樵夫,都不敢进去那后山里。” 停了一停,董原又道:“山腰上那老嬷庙,已然是最为深入山中的处所了。当年立起此庙,就是为了以为防备。听庙中供奉曾言,每至夏末秋初,便夜夜听到野兽长号,间或有磨牙吮血之声,可怖之极。若不是那老嬷庙外有高人布下结界,那妖物早就下山噬人。” 说到此处,他一半小心,一半却是好奇,看着薛清道:“这杏林朝他处,再没有别的道路,但……昨日回途,却不曾得见薛兄……不知薛兄是走了哪一路?” 这是怀疑起,后山的妖怪跑出来了?即便是转世数次,仍旧是……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薛清心知自己这模样,瞧着让人生疑。 从山中而来,分明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生惯养公子哥儿模样,身边却没有一个仆从跟随,这是第一处疑点。 行了远道,一无行李,二无车马,怎么走这么远的道路?这便是第二处疑点了。 这周遭方圆百十里地,虽然人烟不盛,也不是穷乡僻壤,总要有些人口,一路上却没人见过此人——薛清知道,董原早已让小童去山下镇上打听消息了——这人似是凭空到了这里,又如何不令人生疑? 即便是迷了路径,才来到此处,却没有听过董家的名声,未免说不过去。昨日薛清已然问了此间土地,这董家,遍闽南都广布名声,不是一般世家而已。 如此这般,略想一想,也要十分怀疑。更何况,即便是转世投胎,那本性里带着的多疑谨慎,怕也是脱不去的。董原固然性情爽朗,心思却未必不深。 来此一行,薛清本是以为能遇上个故知,谁知是这东皇太一转世,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如今人间界,除了他们几人,还有谁是早古时候留下来的呢? 昔辞[洪荒]_78 只是想得到,却未免仍旧意兴阑珊,之前董原数次试探,薛清便懒得理会,有些听得出来,就应付一番,听不出来也就罢了,任凭他自己去揣测,横竖过了今日,便再不相干。薛清自是高来高去,太一仍旧转世轮回,匆匆一面,又能如何? 薛清干脆一挑眉,笑道:“董兄爽快,倒不如直接问我,究竟是不是那后山的妖物——不错,我确是从后山一路而来,只是,却真不曾见什么妖物,自然……我也不是那妖物。” 瞧着董原似乎是不由自主朝后退去一步,薛清又笑道:“董兄,这世间之事,以讹传讹,不见得都是真的。那老嬷庙的人说,曾听见妖物嚎啕,吞吃之声,说不定是将山中虎啸狼嚎并风吹树枝的声响,听做了鬼怪动静。” 见董原皱眉,将信将疑,薛清道:“至于我,我今日便要离去,董兄信不得我也罢。就此别过。只是董兄真要一探究竟,也可壮起胆来,只管往后山一行。我是觉得,那里并不曾有妖魔鬼怪之属,不过是林木茂密,更胜他处。” 说罢,他朝董原一拱手,笑道:“今日一别,怕是后会无期,董兄珍重。” 尚未转身,却听见董原叫道:“薛兄!薛兄留步!” 薛清回头,董原面上犹豫,片刻又转作决然,道:“我信得过薛兄,我也想要……将后山一探究竟。只是我胆量不足,还想请薛兄一道前去——薛兄既是从那后山来到了此处,路径竟是要比我还熟悉一些,薛兄意下如何?” 微微一笑,薛清道:“董兄,你仍旧是信不过我,才要如此说,又何必讳言呢?我也不在意这些,你若不能放心,便一道入山罢了。只是董兄,你却真不担心,我果真是妖怪,正好害了你性命,岂不是你自投罗网了?” 董原笑了两声,略有几分尴尬,道:“薛兄勿怪,我只是……居于此地日久,那些鬼怪之事,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薛兄神仙人物,本不愿将之疑心,只是薛兄,你来得神秘,山下没有人见过你哩,我才不免多问了两句。” 说着,他两手抄进衣袖,又洒然笑道:“若薛兄真是妖怪,也只能怨我识人不清罢了,我唯独嫌弃自己眼力不足够,不敢他生愤懑。且,我这也不是为讨好薛兄,薛兄清气满身,怎么瞧都非同凡人,更不该是妖邪之属。若世间妖怪都如薛兄一般,那神仙也是妖怪啦。能得薛兄之助,才能使我今日能看清那后山究竟是怎生模样,我自然便要冒昧相请了。” 果然是东皇,说什么不讨好,这话仍旧是一套一套的说得好听。薛清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道:“果真你是想要一览后山,便可随我来。” 言毕,他也不多话,一拂袖,便转身朝后山走去。 董原在后头,看着那宽袍缓带,青碧色衣襟上朵朵莲花随步行间起伏摆动,摇曳宛若随风而动,栩栩如生,更有一丝青莲水香气若有若无,怎么看,都只觉得…… 他终究一咬牙,断了犹豫不决,扬声道:“薛兄慢行!我一介书生,走得不快哩!”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更新了……对不起大家…… 这两天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被更年期的太后和上皇围攻啊围攻,今天上皇还威胁我要砸了我的电脑!! 明天上皇太后上班,我一定会好好码字更新的!握拳 36 36、第三十六章  原因 ... 第三十六章  原因 一路上山,再一次走到那老嬷庙时,薛清特地停了下来,仔细瞧了一回,在这座庙观后头的确有一道结界禁制,只是或许是时日太久,又或是阵法破损,仅剩了些许效力,薛清第一次从这里走过,竟是没有发觉此处还有个结界屏障。 这结界布置简单,没有任何花巧,只是个三星阵。与三才阵法还有所不同,三星阵只要三个阵脚,自然效力也简单得很,只能阻挡一些寻常山精小妖。老嬷庙左侧生着一棵巨大古槐,薛清看向那树脚下,隐约能感觉到一点灵气,那应当便是一处阵脚了。 只是这布阵之人,不知他是缺乏常识,或是对阵法一知半解,还是故意而为,竟然将阵脚安置在槐树上——这就正如当年薛清用白梨为作为阵眼,设置了那三才阵,就算当日他不曾开启白梨的灵智,时日久了,那棵树也会因为日日经受灵气而自然开了灵智。 若是这树更能有幸蒙醒一丝半毫自上古妖族便一直传承的先天修行灵识,踏上妖修之道,只要时日足够,总有一天这棵树能到达一定的境界,成为凡人眼中的树妖,或是更进一步,成了所谓的“神仙”。 世间的这些树木,资质不同,自然不是都能随随便便觉醒灵智,成了树精。有些树木,就算生长在灵脉之上,千万年也难生出灵智——就好比榆树,凡人常说“榆木疙瘩不开窍”,就是这个意思了;也有些树木,生来就容易生出灵智,转为妖修,槐树就是一种了。 槐,乃木鬼也,天生就能吸收生灵魂魄,引得灵气不足的生魂或是鬼怪依附其上,也有温养元神之能。只是若是肉身已死,这温养也不过饮鸩止渴,因为槐树能温养元神不错,却也同时会吸收魂魄,以为己用。是以,相较于其他树木,槐树极易生出灵智,相应修炼也更为容易,甚至能吸收周遭生魂,襄助自身修炼。 吸收其他生灵魂魄以为己用,这自然是有违天理,近乎邪道。因此槐树修行,也更难得正道,多数要沦为妖邪之辈,也就是所谓“妖怪”。既是走上了邪道,再要更进一步,又需要更多生魂,乃至活人生祭,如此循环往复,直至天劫劈作灰灰。 因此,平素所言,风水之说,宅院内不种槐树,寺庙道观更是只种植最难以开启灵智的松柏之属,更不会有人将槐树作为天然阵脚或是阵眼,以免使槐树生出灵智,变作妖修,日后一时不查,便成了害人的妖精,遗患无穷。 须知道,只要是阵法,除非阵脚上直接连着灵脉,或是安置灵石以提供灵气,都要有汇聚灵气的功能,来维持阵法的效力。阵脚与阵眼处便是灵气最为浓厚的地方,被灵气日夜冲刷,就算是一座房舍,天长日久,也有星点可能会生出灵智,更何况是一棵槐树。 这也算是常识了,可现在这个三星阵结界,却真用了一棵槐树作为阵脚,这布阵之人究竟为何如此,颇费思量。薛清又看了那棵槐树一眼,许是因为这阵法确实简单了些,聚起的灵气并不足够的缘故,幸而那树尚未生出灵智。 放着不管,这槐树也不是没可能变成树妖,可要是防患于未然……又有什么理由让人把这树砍了?且这树没有了,这阵法自然就破了。后山上若是真有什么妖怪,岂不是连最后一道薄弱防卫也没有了?还不如留着尚未成妖的槐树。 薛清正寻思,忽地发觉那董原一直盯着他看,一回头,董原又移开了眼光。薛清心知这是因为他一直看着那毫不出奇的槐树,自然引得董原疑心,便掩饰地笑了笑,道:“这棵树年岁不少了吧?瞧着足有两人合抱。少有槐树能生得这么大呢。” 昔辞[洪荒]_79 董原听了,也看了看那槐树,道:“这山下镇子,原本叫做古槐镇,就是因为这棵槐树。听镇上的老人家言,这棵槐树是从老嬷庙建起便有了,谁也不知是什么人种下的,老人们都说,这槐树是老嬷种的呢。” 这么一来,更是不可能砍了这树了……薛清想着,笑了笑,继续朝前走去,不再说话。 若是槐树命中定数,要成为妖修,他也不便阻止。人世间一切自有定常,顺其自然吧。 他不说话,董原反倒从后面两步赶上,笑道:“薛兄,你特意问起这槐树,是不是也觉得这槐树不一般?我幼时第一次来这老嬷庙,就觉得这槐树好似是有股力量,多看这槐树几眼,连神魂都要被那浓绿吸进去呢——可不是玄妙?” 停了停,见薛清并未回答,董原又道:“后来我成了董姓当家,来此结庐,也有这老嬷庙和这槐树的缘故。若是不出诊,也不回镇上,每日我都要来这里走上一遭,不然就觉得心神不宁,做什么事都惦记着这里呢。” 听了他这话,薛清却是脚下略一顿。原来这槐树已经有些能耐了么?又或者,董原毕竟与他人不同,所以才会受之所惑? 也是,混沌钟化作铃铛,就收在薛清顶上,旁人都听不见,董原却能听见铃声——毕竟是东皇转世,他能察觉那槐树不一般,也是自有道理。 又径自朝前走去,薛清道:“我只是觉得那槐树长得好生高大,并不曾觉得它有何惑人心神之处——许是我不曾近前的缘故,等回程时再去瞧瞧究竟是什么威能罢。” 只不过,还有没有回程,可就说不一定了。 ~~~~~~~ 这后山并不高峻雄伟,可越往里头走,越觉得深邃。树木遮天蔽日,纵然只是仲春,树叶竟然也能掩住阳光,地面上只剩点点微微日光斑点,平添一股阴寒之气。 迎面来风,微微带着一股苦涩气味,似乎是药草气息,可在那草木气之中,却又带着丝缕腥甜味道,有些像是血腥气,又不纯然是血腥味道。 难道说,这后山上还真有妖怪?薛清想着,朝走在后方身侧的董原瞥了一眼,左手虚空一抓,现出一根碧绿色树枝,那枝干上犹带着几片青翠欲滴的叶子,董原瞪大了眼睛,盯着薛清左手看着,一脸的不可置信。 微微一笑,薛清道:“不过一个小小伎俩,我要拿这树枝探路。” 说罢,他便将树枝朝前一投,那树枝平平浮在虚空之中,缓缓向前,带起一道微风,可那微风却久久不曾消散,一直萦绕周遭,一道屏障似的,不时掠过指间,浮散着轻微的树木汁液味道,教人察觉到它尚在身边徘徊。 董原初时十分惊奇,随后却不停伸手撩拨那道微风,脸上竟显出了兴味十足的神色,片刻呵呵笑道:“薛兄这法术好生奇妙!竟然能使唤风云!岂不是,若遭逢大旱,薛兄还能呼风唤雨?原来薛兄真是个神仙人物!” 薛清笑了笑,道:“这算是什么神仙法术?确是一个小小伎俩罢了。呼风唤雨我是不做的,只有那四海龙王,雷公雨师,才行云布雨呢。” 董原只笑道:“这便不是常人啦!” 瞧他那模样,两眼都透着兴致勃勃,伸手去抓那丝缕微风,却又被那风躲了过去,薛清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有几分喟叹。旋即又觉得,若是董原果真对这些道法升起兴趣,只怕即便自己不与他多分说,他也能寻到人和他解说这些玄妙。 今生他已然过了而立之年,是没有入道门的机会了,可若是他将此事记在心上,年年月月,在神魂之上也要有所印刻,转世投胎,便去求仙问道,或是下辈子,他就遇上了那个成仙的机缘呢?这岂不是把他往沈暄身边推了? 想了想,薛清道:“董兄,这法术不过是防身,苦修多年,也才只能使出这么一个不伦不类,也没什么大用处的小小法术,当真是不值一提。穷此一生,百年光阴,也不过是一无所成,平白耗费年岁罢了,何必说他?董兄,咱们且还朝前去吧。” 瞧董原也并没有听进去,薛清心中明白,他乃是太一转世,心神之中原本就惦记着修道之事,今日不过是个引子罢了。拂了拂袖,薛清心中暗叹,只管继续朝前行去。 将近日中,即便董原时常在山中行走,也额上见汗,在后头道:“薛兄,咱们且歇歇脚。走了这么远道路,却什么也没有见到,薛兄,这是不是走错了路径?” 薛清停下脚步,回头笑道:“董兄,你才是此间地主,怎么却问我是不是走错了路径?我来时也是因为迷途,这才寻到了这里,实在是不识此间路径。” 董原叹道:“如此茫茫然探寻,是真不知哪里才是要去的地方了。薛兄,你既有神仙法术,不能寻着那妖怪么?” 薛清笑道:“董兄,若是此间没有妖怪,你要让我生造出一个么?我也只是会些小伎俩而已,哪里有什么法术能寻着妖怪?” 董原摇头道:“天长日久,自然要生出些妖异,这老话不无道理。这山林之中,必然有些精怪,即便我只是凡人,也……隐约有所察觉。” 说了这话,他又叹了一声,朝薛清拱了拱手,道:“到了此地,我也不敢再相瞒薛兄。先前所言,怀疑之辞,或是激将的言语,都是为了让薛兄陪我走这一遭。” 在一棵环抱粗细的树下站定了,董原缓缓道:“我自小便与他人有些不同,幼年时每每见到求医之人来家中,那些病重将死的,我竟能瞧见他们的神魂将要离体。或是镇上谁家丧了亲眷,偶时我也能看见……看见那街上行走的游魂。” 垂下头来,董原声音渐低,道:“后来我与家慈说了此事,家慈慌忙带我来老嬷庙参拜,之后才渐渐看不到……看不到那些了。只是,我却时时能察觉,有些游魂在周遭……是以后来我便在这山脚下结庐而居,只因为,唯独在这里,才没有那些游魂。” 薛清听得点了点头——原来那槐树已经开始吸收死人神魂了么?这董原身上原本应当有些自娘胎里带出来的灵气,后来应当也是被槐树吸去了。 幸甚幸甚,不然他今生的资质,便足以入了道门了。薛清心情大好,笑道:“怎么,董兄还想日日瞧见那些游魂不成?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有些厉鬼,死相凄惨,日日瞧着,董兄也不觉得心中畏惧?果然是十分好胆量。” 昔辞[洪荒]_80 董原摇头道:“我幼时也不是没有受过惊吓,可……可心中却觉得,不能瞧见了,才是一桩憾事。或是因为,毕竟是行医之人,若能看得见神魂,也是有所襄助。” 顿了顿,他又道:“后来我听闻,镇上原先就有些传言道,后山之上有些精怪,历经千年,法力极强……我便想着,只要能一见便好。后来竟成执念……呵呵,我自己也奇怪。” 想见一见妖怪……薛清又看了董原一眼,真不知此人在盘算些什么。 若是用神识洞察他心思,也不是不能,只是薛清觉得,这般探听他人内心所想,终究不好,一念转过,也就不再多想,只道:“董兄这念头,果然新奇。” 说了这些话,薛清索性当真以神念将周遭探查一番。因为有乡民口口相传,此间有妖怪出没,这山中多年无人进入,自然会生出些精怪。可这些小妖精,大多是才有了灵识,修行了一两百年的花草妖精,间或有些兔子老鼠之类。 如果是这样的小妖精,不论董原的目的是跟从妖精们学习法术,还是见识妖怪的厉害之处,他可都要失望而归了。 不过这么一探查,薛清也生出了几分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太一呀……胡扯八道随便就来……咩…… 今天就酱了亲们……留言啊乃们…… 37 37、第三十七章  巨蛇 ... 第三十七章  巨蛇 在这长乐镇后头,就是绵延不绝的山岭。虽然不甚高峻,亦不雄伟,也不是什么名川大山,却的确占地极广,又地处闽南,原本就是地广人稀的地方,荒僻之处,应该妖异丛生。 这后山上又是多年无人进出,就算地下没有大的灵脉,但是没有人烟,多年间也应该灵气积蓄,成了利于修行之所——须知道,人乃是万物灵长,生就天然道体,就算不知道修行之道,日常也会自动吸收周遭的灵气,以固养神魂——也是以,人的魂魄才会被一些走了歪路的修士用以祭炼修行,来为自身修为进阶。 但是这地方,既没有大妖怪,灵气也并不丰厚。一路上薛清能察觉到的小妖怪,修为最高的,也只能勉强凝炼妖气,等同于人族修道士金丹期的修为,功效也仅仅是延命几百年,说起来才只有半只脚踏进了修行的门槛。而这里的灵气,也真不像是多年积累,反倒是林间草木生气更为浓厚,这也是为何此间草木妖修更多,走兽飞禽却没有几个开了灵智的。 再想起方才进山时就嗅闻到的,那一股甜腥味道,薛清暗暗猜想,是不是这里原本曾经有过一个大妖怪,但后来却不知怎么死掉了,或者离开了此地,所以这山上才是如此境况? 那血腥味里透出的信息,薛清也懒得仔细推演,只知道那个大妖怪并不是修行正途的玄功,而是以其他修出灵智的小妖精的元神来修炼自己的法力。它境界大约不高,运气却好,占山为王若许年,也没有遇上更厉害的对手,一直逍遥自在。 直到前些年,从山外来了个人族修士,那修士却不是来管这些妖怪们之间的闲事,而是来抓小妖怪,炼成役使,以供做法修行时驱使所用。那修士倒是真有几分本事,看中了那大妖怪,与它大斗一场,两败俱伤,只是其后那大妖怪却不知所踪了,修士也出山而去。 留下的血腥味,既有大妖怪的,也有修士的,薛清微微闭目,神识走遍整座山,从虚空之中就能看到,山坳间有一汪湖水,那原本不是湖,而是两方的血流进了一股灵泉之中,沾染了灵泉,就此成了血潭——若非如此,那一人一妖打斗早已过了百十年,血早就干了,哪里还会有血腥味飘散出来?薛清也只觉得,此事真是巧得很。 太过巧合,真是惹人疑窦啊……侧头看了一眼抬袖擦汗,微微喘气的董原,东皇太一投胎于此,难道真的是碰巧吗? 那么,再加上神医华佗的转世呢?——他虽是个凡人,可华佗的师兄却是镇元子一脉的金仙弟子左慈呀。 而且,那个前来与大妖怪斗法的修士又是什么人?真如薛清所想,说不定此间还藏着什么隐秘,就单等着某天某个人来这里,发现了这件事。 目光自董原面上滑过,薛清道:“董兄,你可是走得累了?咱们也可以停一停。这山中怕是没什么妖怪,我以为并不着急赶路,反正也是看不到的。” 董原正擦汗,闻言忙道:“怎会看不到?薛兄,你不必担心我脚力不足够,只要能瞧见妖怪,走再远的路我也是情愿的。咱们便不要歇脚了。” 又看他一眼,薛清道:“董兄,你为何一定要见妖怪?若是为了猎奇,我现下从树丛里捉一只老鼠精给你瞧瞧可好?这妖精可不像是老人们讲故事,会变作美人,勾引人心。没有上千年的修行,纵使是狐狸精,也只是一只带毛的狐狸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董原眼睛忽地一亮,旋即又支吾道:“唉,我也不知我这念头是怎么来的,总是想看看罢了……即便是原型,那妖怪总该有和寻常走兽不一样的地方吧?就譬如,薛兄所言的……那……那狐狸精,也该有些地方,和普通狐狸不一样吧?” 狐狸……都转世了,却还对狐狸很执着嘛,当初晨暄的确是自称狐妖来着……薛清暗想着,口中道:“若是狐狸精,要比寻常狐狸大些,足要有老虎那么大了,自然不一样。可别的地方,该是狐狸的样子,就还是狐狸的样子,总变不成老虎。” 说罢,他又摇了摇头,装模作样地叹道:“真不知董兄是为了什么,好端端地,为什么硬要见妖怪?须知道,那就算是能口吐人言的妖怪,也毕竟与人不同呢……” 随后他便转过身,又朝山上走去。越过了这山头,再走些时候就到了那血潭了。若是真有什么人在这里做了什么安排,到了那血潭,就自然知道了。 ~~~~~~~ 昔辞[洪荒]_81 山上没有道路,行走艰难,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眼见日头西斜,才远远瞧见了山坳间暗色的阴影——不仅仅是山峦投影,还有暗红的血潭。薛清瞧了一眼面色苍白,两颊却泛红的董原,指着那处道:“去那里看看——或许,你真的想要一观的,其实是那里吧。” 其实是想要看看那血潭,他才要求上山,却借口要找什么妖怪。对狐狸精的执念或许的确有,但是,董原肯定也对血潭——不,应该说是,这山上原本有的那个大妖怪——有所了解。从这个角度来讲,他是来找妖怪的,也没错。 那么,那个修士,和大妖怪两败俱伤,后来出山便不知去向的修士,或许也和董原,长乐董家,有什么关联?既然是闽南一大世家,有些什么常人所不曾听闻,不知晓的隐秘的力量,原也正常,没有那才是奇怪了呢。 一边说,薛清一边看着董原,却见他神色并没有喜悦或是期待,反倒有几分茫然,还带着些失望。凝眉仔细望了望远处,董原又侧头看薛清,道:“薛兄,我观那山间似乎有潭湖水,但那水……怎么不是寻常潭水的绿色,反倒赤色……还有股腥味,薛兄嗅到了么?” 未等薛清答话,他又自己说道:“不,也并不只是腥味……竟然有些像是……像是杏花的甜香……可又混着血腥气,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这神情,董原的确是茫然不知,这倒是与方才所想不同了……薛清又看了他几眼,才道:“没有妖异景象,怎么会有妖怪?一道去那潭水边瞧瞧,说不得就有一只妖怪,日常住在水中,见董兄前去,要热切相迎呢。” 董原正看着那潭水皱眉,闻言也自嘲笑道:“是啦,那妖怪见了送上门的美食,自然要热切相迎——薛兄,届时就烦劳你相救了。” 薛清笑道:“好说好说。只是,若那妖怪实在厉害,我敌不过它,就只好烦劳董兄杀身成仁了,既救了那妖怪,叫它免于饿死,也救了我的性命呢。” 讪讪笑了两声,董原便跟在薛清身后,继续朝那山坳走去。闽南温热,即便是冬日也草木常青,山坡上长草直没过了腰际。走到一半,忽然间眼前瞧见长长一线草叶晃动,朝两边分开,似乎是有条蛇在草地上游动——可那若真是蛇,也未免太长太大了。 到了近前,离两人还有几长远时,草叶晃动的声响忽地停了下来。随后便见一个脑袋缓缓从草丛中抬起来,果然是一个蛇头。 那蛇头足有一尺来宽,底下的蛇身好似水桶粗细,蛇头上的花纹看起来,已经隐约似是一张人脸,显见这不是一般的蟒蛇而已。 这蛇也是个妖修,已经要炼气化液,结成妖丹,再下一步就是化形成人,渡劫之后便为散仙——只是还需要很多年罢了。 薛清正细看那蛇的脑袋,却觉得衣袖被人拽了两下,一回头,董原正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惧,一会儿看一看那条蛇,一会儿又看薛清。 他这模样,就是所谓叶公好龙了吧?先前说什么,想要见见妖怪,真有个妖怪在眼前,却吓得要躲在别人背后。 或是,董原所谓“妖怪”,真就只有那些能化作人形,模样漂亮的美人妖精而已? 笑了笑,薛清道:“莫怕——董兄,不过一条蛇而已,这只是个小妖怪,且它是修的正宗玄功,不会轻易伤人的。” 即便是在这样血腥味满溢的地方,那条蛇身上也没有暴戾之气,可见的确不是一般的妖修,说不定还是修了玄门正宗……这么一想,薛清隐约觉得,这条蛇身上的法力行功似乎有几分像是……沈碧玄?那这条蛇便是得了沈暄的功法传授? 而当年那个和大妖怪打斗的修道士,不是沈暄,就是沈碧玄了? 这倒是也能解释,为什么东皇太一会投胎到了这么一个荒僻的地方,为了沈暄嘛……不过,是谁引着太一投胎至此?二师兄还不会那么乐于助人吧…… 再说了,投胎到这里,对太一有什么好处么?除了缅怀一下沈暄曾经留下的脚印之外,别的还能做什么?还是……玉微其实是想报复太一,让他在这么一个残留着沈暄踪迹,却完全见不到人的地方日夜惦记,一世都难以安生? 若非他做扶苏那一世,那一掌下去,激得薛清恶念暴起,薛清还要些许年才能斩却二尸修为得进,那玉微就能再多蒙蔽他几年——这么说来,是太一坏了玉微的安排,引得那小心眼的二师兄报复他,薛清也并不意外。 不过……薛清再细细探查,却没觉得这里残存着沈暄的气息。先天之水,自然带着一种特有的清新味道,如果是沈暄的血,必定要有一种别样的气味。 而且,如果是沈暄出手,那个所谓“大妖怪”早已化作灰灰,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若是沈碧玄……疏忽之下,受伤的确有些可能,毕竟那只狐狸历来有几分自负,一时不查,被地仙修为的妖怪所伤,又自觉丢脸,弃之而去,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既然是狐狸,总是有狐狸气味的,这里却也没有九尾狐族留下的气息。 这就奇怪了……沈暄也好,沈碧玄也罢,都没有来过这里,那么这条蛇修行的功法,究竟是谁传给它的?只要知道了这点,也就不难猜测,当初和那个“大妖怪”打斗的修道士是谁——然后,或许可以猜测一下,究竟此事是否与自身相关。 那条蛇只是半立在草丛中,也不前进,亦不后退,也不曾口吐人言,告诉薛清他来意如何。薛清和那条蛇对视了一会儿,终究叹了口气,心中开始默默掐算起来。 术数之道,他虽然不大精擅,要用的时候却还是能算出个一二三来的。只是……如果真的用圣人法术掐算了,却还含糊,那就是……果然和自己相关? 薛清抬头,看着那条巨大的花蛇青绿色的竖瞳蛇眼,由衷地在内心叹气。 究竟是谁,安排了这么一条连话都不会说的蛇在这里,是为了阻挠自己?还是为了给自己传话?不论是为了什么,这蛇……它也就是吓得太一的转世董原噤声了许久,再不在自己耳朵边唠叨什么妖怪鬼魂神仙之类的,让耳根清净了起来。 罢了……薛清不管那条蛇,径自朝那血潭走去。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不管是妖还是鬼,和自己相关,走去看看也就知道了,猜不出来,就索性不去猜了。 之前百般推测,其实更多是为了打发时间,让自己有些东西可以去想而已,真的遇上了事,薛清也不是拘泥的人——更何况,这样的情况,他的好奇心只有更加重。 一回头,董原还正浑身僵硬地躲在薛清背后,好笑他分明比薛清身材高大,却要用薛清身形掩藏他自己,偏还要探出头来,去看那条蛇。 作者有话要说:灰常灰常抱歉亲们……又是两天没更……55其实前天就准备更新的(因为还有榜单来着),然而回家的时候本子撞在公交车门上,然后就坏掉了呜呜呜…… 今天中午修好之后发现,存在c盘里的东西全都不见啦tat,昔辞的文件木有了,网王的文件也木有了,更可悲的是,一个武侠同人还有一个红楼同人还有一个无限同人分别是十四万字十万字和三万字的文档全都没了呜呜呜呜…… 昔辞[洪荒]_82 于是我只好在jj下载了昔辞的txt,然后重新码了这一章……如果这章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原谅我吧,原来的思路我码完第一遍就忘记了…… 至于新坑……估计要等下个月才有了……呜呜呜……武侠和红楼比较困难了,很可能只有开无限了……那个我码了什么还大概记得…… ps:求爱抚呜呜呜 第三十八章  弯绕 这样的东皇,别说是不熟悉他的薛清,就连他自己,估计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种模样的时候,活似一个顽童一般,又好奇,却又胆怯。 薛清笑叹道:“董兄,若不然,你便留在这里,我要去前头一探。说不得还有什么别的妖怪,可是要比这蛇更吓人了。” 董原两眼只盯着那条蛇,一瞬不瞬,初时懵懂点头,然后才回过神,连忙道:“不不,我还是与薛兄一道前去得好。若是真遇险了,薛兄也好有个帮手。” 薛清心知他是担心自己一个人,会被什么妖怪或者动物吃了,刚才那句话也只是说笑而已,便道:“也好。只是你可要跟紧了,却也别拽我的衣袖。” 两人朝前走,那条蛇也不阻拦,只向旁边挪了挪,让出了条路——那还真是条路,只要是那条蛇爬过的地方,长长的草叶全都被压得趴伏了下去,好似是开出来了一条两尺宽的小径,足够一个人行走。 沿着那条“路”朝前去,果然直通向那个血潭。蛇确实是从血潭边游过来的,这么说,这条蛇应该是居于血潭中,或者是血潭边的某个洞穴? 这倒好像是许多神话传说之中,重宝之地必定有妖兽守护的规律。只是不知道这个血潭里能有什么东西,还要弄来这么一条大蛇在旁看守。 薛清踏上血潭边一块岩石,朝水面看去,那潭水形制好像一个方形池塘,波光粼粼,只是颜色泛着暗红,微风起伏,就有甜腥味传来,十分诡异。 不过,虽然看着似乎是血水一般,真的将水以手掬起,却能看得出这还是普通的清水。薛清伸手引出一个水球,水面波光闪烁,通体清澈透明,不见一点红色。可见这暗红的颜色其实是湖底有什么色泽不一样的岩石,或者是…… 有什么宝贝,发出红光,映红了整个湖面? 此时已近日暮,太阳西斜欲落,漫天红霞。山坳之中原本应该越显昏暗,可这里却分毫不觉得视物不清。周遭的树木岩石,乃至土地草叶都染上红色,薛清初时未曾注意,只以为这是霞光映红了地面,后来才发觉,似乎其实是湖水映照。 他只静默站在湖边,不多时日头沉入山中,逐渐昏黑,天幕转作深蓝,湖水中散出的红光也越发明显起来。湖面上仍旧波光粼粼,却是自下而上,有一道道光芒映射而出。 这般情景,又是瑰丽又是奇异,在这样空旷无人的山中,却又多了一份恐怖气息。薛清只觉得肩膀上被董原的手捏得生疼,这身体不会因此受伤,也不能这么随意被人揉捏。 回过头,却见董原的神色并不是畏惧,却是一种十分古怪的表情。他似乎是有些惊疑不定,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几分兴奋,更有一种迷茫的,似乎是得偿所愿的感觉。 果然他投胎至此,不是偶然吧……这血潭是当初那个“大妖怪”和修道士打斗之后,留存下来,至今百二十年,董原年仅而立,三十年前,若有谁特意将他投胎至此,也未可知。 说到投胎,薛清又不得不想到,山脚下杏林之中的华佗——如今该叫他董奉才是——他的投胎,却是真知道是谁一手操纵。 除了那位亲自去吩咐土地公送他魂魄入轮回的二师兄,还有谁? 若是再加上百二十年前的事情,那个修道士也是……事不过三,太一、华佗,连带上这血潭里尚未知的那件东西,有三样与自己有缘的人或物相为牵扯,即便当时出昆仑山的时候没有走神,以至于走错了路,到了这里,缘法相连,也总有一日,会来此一行吧。 这圈子,绕的好大。二师兄也真是……难道他只是无聊,才要布置这么多弯弯绕绕? 如果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交给我,不能当面递过来吗……薛清腹诽着,朝潭水四面一望,便一目了然,是个四象阵。 两仪四象颠倒乾坤,困人的功用不及八卦阵,伤敌又不及三才阵,唯独有压制灵宝的能效,多数布置在神仙府邸的藏宝洞周遭。 抬手朝四面阵眼各自弹出一道清光,轰然做声,四块石头裂成碎片,这简单至极的四象阵就被破了。没有了压制的阵法,如果真有灵宝,自然就会显现而出。薛清便袖手站在一边,单等那与自己有缘的宝贝显现出来。 ~~~~~~~ 原以为,应当是从潭水底部浮上来一个什么灵宝,谁知道动静竟然这么大。 那血潭整体都轰隆震动,潭水翻起巨浪,连山体都晃动起来。 薛清连忙拉着董原跃上云头,自半空中看着底下的震动变化。说来似乎缓慢,可仅仅是一炷香的功夫,那血潭周边的石壁就脱离了底下的土地,晃动着朝上升起,连带着那一池潭水,缓缓地朝上飞升,直到离地十余丈的地方,才慢慢止住。 随即却见那四方碗状的石潭开始慢慢倾斜,潭水顿时倾泻而出,却不是直落地面,而是以一种十分奇诡的姿态,朝天上奔流而去。 片刻后,那潭水化作倾盆大雨,扬扬洒洒泼泄而下,方圆数十里都尽数被雨水覆盖,顿时那腥甜的味道越发浓烈,直至熏人。 薛清早已在周身布下法力防护,自然是滴水不沾。可空中那腥甜的气味,却难以禁制——薛清固然不用呼吸,摒弃掉了周遭空气也无妨,但是董原一时半会儿不呼气,就要憋死在这里了——总是还要强自忍耐。 才想到董原,却觉得他几乎整个人都要趴在自己背上了。薛清皱眉,伸手把董原拉开,再一细看,却见他脸色着实十分难看。 昔辞[洪荒]_83 见薛清回头,董原一手掩鼻,气若游丝地道:“薛兄,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气味简直要人性命……薛兄,借我一只衣袖挡一挡脸……唯独薛兄身上气息,才让人觉得好受一些……不成了,我今日毙命于此也……” 说着,他自顾自拽着薛清的衣袖,盖在自己脸上,用力喘气,这才瞧着脸色好转。薛清皱眉细思,这潭水味道虽然甜腥不正,转作了雨水更是熏人,却也不是十分难以忍受。 这种气息之中并没有带着灵气或者妖气,不侵人,也不伤身,只是不常见的一种气味而已,为什么董原受到的影响这么大? 正寻思着,薛清抬头却见那潭水已经尽数倾泻而出,四方碗状的石潭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头,那潭底色做血红,光辉熠熠,好似是有火焰燃烧一般。 火焰……是会燃烧的么?在水底下还能点燃的火焰……薛清心中才一动,便又见那石潭缓缓旋转起来,越转越快,滴溜溜地好似一只陀螺。 随着旋转,那石潭也越来越小,最终好似是真正的一只四方碗那般,漂浮于虚空之中。薛清一招手,那石潭——如今已经是石碗了——似乎自己有着意念,在半空之中犹疑片刻,才缓缓朝薛清飞来,到了身前三尺,又复停下。 那石碗看起来十分粗糙,四四方方,浅底阔口。碗壁上也并没有什么纹饰,只是稍作打磨而已——不过,这也只是伪装罢了。 薛清将那碗看了一遍,两手放在胸前,捏了个法诀,一股清光罩住那只石碗,丝丝法力注入,便见石头点点碎裂,石屑纷纷剥落,那只碗渐渐透出光辉。 片刻后,那只碗才终于显出真形——通体暗红,四方形制,四边各自嵌着一个环,外壁上纹绘着一条大河,环绕一周,内壁上是无数细密符文,底部冉冉暗火,灼灼燃烧。 其实这并不是一只碗而已……灵柩灯生成这种模样,还真是引人误解。薛清忍不住想到燃灯的另一件法宝,紫金钵盂,是不是想和这灵柩灯凑成一对天圆地方? 才见了那灵柩灯真形,却忽地听到一声惨叫,薛清蓦地回头,董原已经两手抱头,滚倒在地,大声惨叫着,凄厉无比。 一眨眼功夫,就见他七窍流血,两眼翻白,几乎要丧命当场,薛清连忙划出一道灵气,注入他身体之中,却全然无用,眼见那魂魄都要离体而去,隐隐已经脱离了躯壳。 怎么会是这样?难道说灵柩灯和太一有什么相克之处?以前却从没有听闻过此事,且太一和燃灯也从来不曾有什么过节…… 这还是二师兄所为?薛清伸手抓过灵柩灯,索性不去管董原的肉身。魂魄离体,再塞回去就是了,若是魂魄被这灵柩灯所摄,那就只有魂飞魄散,成了这灵柩灯燃料的结局。 灵柩灯主死,是以生灵魂魄为灯油,无芯而自燃。就算是成了神仙,大罗金仙以下,被摄入其中,也要脱一层皮才能出来。太一此时又如何能抵抗? 眼见那魂魄神情懵懂,却又本能地觉得恐惧,挣扎着却逃不过,只能一点一点地自躯壳之中被灵柩灯的力量抽离出来,朝那灯盏滑去。直到魂魄连脚底也脱离了肉身,薛清,一把抓住了那魂魄的左手,一根发丝系住了那只手,董原的魂魄这才定住身形。 饶是有薛清的头发系住了他的手,那魂魄仍旧飘渺不定,似是被风吹动一般,不断地朝着灵柩灯的方向飘动。薛清此时只是找到了灵柩灯,拿在手里,还并没有炼化,也就不是真的拥有,自然不能驱动它,一时无法,只好从莲子空间中取出了另一盏灯,将玉虚宫灯置在董原魂魄顶上,金色光辉一洒,灵柩灯的暗红光芒顿时减弱,魂魄这才稳定下来。 毕竟这是玉虚宫灯,虽然能克制灵柩灯几分,却不比与灵柩灯互为两极的宝莲灯,也就只是一时半刻,能保住董原神魂不损罢了。长久被灵柩灯照耀,就算不被吸进去,魂魄也要有所损伤。人生就三魂七魄,少了一点,就要神智缺损。 董原随他上山来的时候还是好端端一个人,下山去时却变成了白痴——薛清可是不愿见这种情况。毕竟相识一场,也不忍他就此陨丧于此。 只是,一时半会儿,薛清也难将灵柩灯彻底祭炼。不说这灯究竟是怎么从燃灯手上到了这里,只说这灯里必定有燃灯一丝元神,就此将之抹杀,燃灯心有所感,就该知道这灯到了谁的手上。他也不是不识得薛清——或说是上清——失了一件伴生法宝,怎么可能不来寻。 到时候未免尴尬,且薛清是真不愿见这些所谓“故人”。燃灯可不是如大师兄二师兄等人一般,他不是圣人,自然不用常年待在三十三天外,想要下界,容易之极。 燃灯手上本来也就没有几件得用的法宝,灵柩灯又是他伴生所得,他不可能就此放弃了这盏灵柩灯。若是他日日来寻,薛清觉得,自己要被生生烦死。 顿时,这件事二师兄究竟为什么要如此弯弯绕绕,薛清终于明白了——无非还是想要逼迫自己回三十三天外。 此时董原已经魂魄离窍,不管他,他必然要被灵柩灯吸进去,做了燃料。太一本来就只剩下一丝元神,就此殒灭,世间可真就再也没有东皇了。 如果要救太一魂魄元神,就要制住灵柩灯,再也别无他法。太一魂魄如何脆弱,不论是业火莲台,或是混沌钟,只要一拿出来,威慑便要震得他魂飞魄散。 这灵柩灯好歹也是一件法宝,里面又有着燃灯一丝元神,若不将之杀灭,一时半刻真难掌握住灵柩灯。如果仅仅是压制燃灯元神,也不是不能够,却需要时间,然而太一神魂却等不了那么许久。灵柩灯在旁,他已经魂魄动摇了,等天亮日光一照,仍旧是魂飞魄散。 至此,为保太一元神不灭,就只能杀灭了燃灯那一丝元神——可这么又惹上了燃灯。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鸟…… 晚上可能还会更,可能不更……看太后让不让我码字了 39 39、第三十九章  祭炼 ... 第三十九章  祭炼 昔辞[洪荒]_84 至此,为保太一元神不灭,就只能杀灭了燃灯那一丝元神——可这么一来,却又因此惹上了燃灯。薛清再不济,也不至于怕了燃灯,只是这人却是他不愿见的人之中的一个。 燃灯自来不是好相与之人,以上清记忆之中的印象,真是无耻之尤,不论是什么招数都敢用,从来不怕丢脸,于他来讲,面皮根本不值一文,只要是能达成所愿,怕是连□之辱都能忍得。这样的人,招惹上了他,或是得罪于他,到最后也只有叫他得去了便宜,才能算罢。至于薛清这般,燃灯招惹不起,他就好似狗皮膏药一般,死缠烂打,当真恶心。 记得当初他曾想拜入二师兄门下,二师兄以“彼此皆为紫霄宫中听道者,不可窃居于道祖同侪”为由,拒绝了他,他便在昆仑山大阵之外又哭又跪,闹得三界皆闻,最后二师兄无奈,只得让他入了山门,封了他做昆仑山上副教主。 连二哥那样阴险狡诈之人,都对燃灯无奈,薛清觉得,这真是证明了后世那句话的真理性——人至贱则无敌。薛清本人不过是武力值高一些,心机也好,谋算也罢,都远逊于二师兄玉微,想到要招惹上燃灯,一时间还真有几分头疼。 不过,若是就此便退让了,那也不是薛清的性情。他对着那正燃起暗红色光焰的灵柩灯略想了想,便干脆地分出一丝元神,潜进灯焰之中。 眼前出现一片虚空,随即便是一阵扭曲,划分开了天地,周遭一片暗红光芒,映照了整个空间,远处是一座直插天穹的高耸山峰,似乎是自那山上流下一条暗红色河流,正静谧无声地流淌,细看那河面,里面淌着的不是水流,而是灼热通红,岩浆一般的火焰。 这就是灵柩灯之内的幻境了,燃灯的那一丝元神便藏在这里。薛清环顾一遍,他记得,这里的情景应该是和血海相似。若是真实的地府,这条河再向前流淌,越发壮大,却在出背阴山时骤然从阳炎转作至阴至寒,销魂蚀骨的弱水,那就是黄泉了。 朝那河流远去的方向眺望,却看不见应当立在极远处的那座背阴山,薛清叹气,果然这幻境并不完全,不然若是可以借此直接将董原的魂魄送入六道轮回,也不用担心灵柩灯会如何挫损太一的元神了…… 想到这里,薛清忽然一愣——他为什么要顾忌太一的元神是否受损呢? 太一和他并无什么交情,甚至彼此还有几分龃龉。又兼牵扯上了沈暄的事情,混沌钟的事情,薛清对太一其实还很有些不满……趁此让太一死个干净,现下想想,倒也不错。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随即薛清便摇了摇头。此时太一也算是英雄末路,一个凡人罢了,就这么让他仅剩的元神也万劫不复,好似有些计较太过,又显得是趁火打劫。古语便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薛清还真狠不下这个心。 料想玉微也已经算计到了这点,明知薛清不会任由灵柩灯吞噬掉董原神魂,就必定要惊动燃灯,所以才设下此局。他倒是分毫不担心,如果薛清真的能狠下心来,送太一去死,又该如何?或者他其实并不在乎,还有别的手段逼薛清回去…… 还未想完,薛清又蓦地记起一桩事来——这灵柩灯,有多少年不曾被点燃过了? 如果是一两百年,那还好办,一两个人的灵魂就足以祭炼这灯,让薛清将它重新熄灭,不再祸害他人。如果是长时间没有点燃过,一时又贸然点亮了,这灯还没有灯芯——灯芯似乎是自己修成了人形,逃遁出去了——那这灯可能要等燃尽无数人的神魂才能罢休了。 这么一来,除却杀灭燃灯元神,掌握住这灯,一时间还真没别的办法了。就算是拿出混沌钟,不惜灭了太一元神,也不过是一时半会儿安全无虞。薛清总不能一直耗费法力,将混沌钟顶在灵柩灯上,不想灭掉大半的人间界,就必须祭炼灵柩灯,以自身法力点燃这灯。 原来玉微真不是赌薛清对太一会不会心软,而是在赌,薛清能不能眼看着人间界死伤无数,六道轮回也因为神魂被杀灭,因而崩毁。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赌了,薛清怎么可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不说善恶之心,不说恻隐之念,就说这事本是因薛清而起,因果牵连,就不由得薛清选择。 那这灵柩灯,兴许也不是玉微安排在这里,而是……他和西方那些人纠结在一起了? 这个想法让薛清心中一窒,兄弟之间再如何隔阂争执,总是自家的事,二师兄如果真的和西方的那些外人联合起来,要对付亲兄弟,那可真是…… 只是这么一想,薛清心里就忍不住怒气上涌。即便是斩却善恶二尸,却也不是纯然没有喜怒之情,更何况,不论是薛清还是上清,都可说是性情中人,被亲兄弟弄了这么一回,引外敌入室,真要说一声,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此时也不过一个猜测,且玉微早已回了三十三天外,找不见踪影,薛清也只能在原地站了片刻,强自收敛了情绪。此时想这些,也全然无用,难不成还能仗着这一股怒气,全然抛却了此间的事情,杀上三十三天外,去找玉微理论?只怕那样才顺遂了他的意。 为今之计,先灭掉了燃灯的元神再说,若是他真敢找上门来,反倒是薛清要质问他一些事情了,到时候却只怕他不来。 ~~~~~~~ 打定主意,薛清便朝前走去。燃灯那一丝元神也和他本体一般,欺软怕硬,狡诈无比。分明薛清已经侵入了,他却龟缩起来,并不出现。不过薛清朝前一望,便知道前方那座山,上面就该藏着燃灯的那一丝元神,毕竟那里便是征兆着灯芯,是灵柩灯的中枢。 先前因为灵柩灯没有灯芯,消耗巨大,薛清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担心顿时让董原魂魄化作了灯油,此时反而体现出没有灯芯的好处了。 既然没有灯芯,那这灵柩灯之内的环境之中,灯芯所化的那座山就算崩毁了,于整只灯盏也没什么妨碍。且没有实体的灯芯,虚幻之中的灯芯就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薛清动念损毁,毫不费力。惟独要提防燃灯在旁偷袭,或是他借助地利,耍什么花招。 此时薛清也只是分出一丝元神,法力也相应削弱,尤其要小心谨慎,免得阴沟里翻船。自远处走近那座山峰,和远瞧时也并无什么差别,顶天立地,好似天柱一般,却不是绵延甚远的大山,仅仅一座独峰而已。这就好办得多。 在心中计算一下距离,薛清从发间抽出发簪,在手中化作青萍剑,以剑代笔,在地上画下了阵图。没有什么别的法宝,既可以镇压法阵,又不会直接毁掉灵柩灯,薛清虽有些不大情愿,仍旧化出了业火红莲所化的分.身,令他镇压阵法。 那一身如血红衣的红莲道人朝薛清轻轻一瞥,似笑非笑,站到了阵眼之上,口中道:“本尊,少时阵法运作,若是损毁一点半星,也别责罚于我。” 薛清无奈,点了点头。青萍剑主杀伐,不及业火红莲攻防一体,偏生业火红莲又多了几分戾气——也罢了,反正灵柩灯是燃灯伴生法宝,就算是毁了,薛清不过少一件法宝而已,燃灯却等同于去了半身,又杀灭了他一丝元神,横竖不吃亏。 又想了一遍阵图开启之后,各方运作,薛清便对红莲道人道:“阵法一起,你便专心主持阵图,我自去诛杀燃灯元神。你千万小心河中火焰,莫要让里面的灯焰溢出,干扰外界。” 红莲道人漫不经心地道:“溢出又如何?外头不过一个人一条蛇而已。纵使毁了整座山也算不得什么,还要特地为此小心!本尊,何不让青萍道人诛杀燃灯,你自己看守灯盏,着意小心?我却十分不耐烦这等琐碎之事。” 被自己的分.身顶撞,薛清也有几分意外。从未听过还有这种事情,不过世间能斩尸之人本来就寥寥几个而已,薛清更不能挨个去问过那些人,斩尸之后,分.身究竟是如何与本体相处的,唯独沈暄彼此熟悉些,可惜他今回闭关才将将要斩尸而已。 昔辞[洪荒]_85 不过听这红莲道人言辞,便能瞧出他是恶尸——若是善尸都能说出这样的话,薛清可就真不指望自己的人品了。既然是恶尸,他说这些话薛清就权作没听见,不管不顾,又道:“稍停等我诛杀燃灯,你便掌控灵柩灯,开始祭炼此灯,不必等我回还。” 说罢,薛清便抬手一挥,平地升起一朵彤云,薛清低头瞧了瞧,原来在这一片暗红天地之间,连架起的祥云都染成了红色,可见燃灯对这灵柩灯的祭炼程度非同一般。也是,毕竟是他的伴生灵宝,只是今日,薛清是定要将他那一丝元神斩于剑下。 就此断了燃灯和灵柩灯之间的联系,一者是得了灵柩灯,二者就是给燃灯一个教训。不论他这次是不是和玉微勾结,一道算计了薛清,薛清都已经下定决心,给他留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最好打得他不敢找上门来。 抬手一剑,一道青色法力雷光自天际而降,青萍剑果然威力不凡。薛清兴起,干脆趁着这里是幻境,不必担心会不会不小心破坏太大,将天地崩毁,又将另一分.身放出。 青萍道人才一现身,便长啸一声,旋身而起,直入云霄。片刻间便听见一声巨响,抬头见一道粗大的青色电光柱直劈上那座山峰。青萍道人化身为剑,自云端直直坠下,插.入山峰之中,山石也崩裂开来,整座山都显出一道巨大裂痕。 善尸也这么暴力啊……薛清心中叹了一声,干脆袖手站在一边观望。外有红莲道人主持大阵,束缚住了这灯芯化身周遭,青萍道人损毁这山峰,燃灯元神分.身若是被逼出来了,必死无疑,若是他不出来,就要和这山峰一道化作灰粉了。 不过,若是燃灯元神不在这山峰之中,那倒是正好被他逃了……薛清皱了皱眉,转念一想,等他开始祭炼这灵柩灯,就算燃灯元神分.身要躲也是不成了,除非他想要和灵柩灯一道被炼化了,成了这盏灯的膏油。 只不过略一分神,眼前青萍道人已经将巨大高山劈成碎片,块块巨石崩裂而下,轰隆作响,落得四处飞溅,原本好似天柱一样的地方,成了一片废墟。 青萍道人面容冷肃,手中执着青萍剑,自一片烟尘之中缓步而来。及至薛清身前三尺之外,双手捧起青萍剑,奉上到薛清面前,道:“本尊,不负所托。” 薛清点头,接过青萍剑,青萍道人顿时化作一道清光,闪现不见。青萍剑也重新化成一根非金非玉的簪子,自动挽起了薛清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斜斜插.在发上。 已经毁掉了灯芯,红莲道人不等薛清发话,便径自开始祭炼灵柩灯。薛清也闭目,从进入幻境的这一丝元神之中,再分出一缕来,融汇进灵柩灯之中。 这灯不比玉虚宫灯,那原本就是被元始天尊放在宫中当做摆设,兼以照明而已,那位二师兄才不会费心去祭炼那么一盏对他来说并无用处的灯。灵柩灯可是被燃灯用了无数载,若是不祭炼圆熟如意,日后燃灯一叫,这盏灯又回去了,岂不是十分丢脸? 好吧,丢脸或许还算是小事,但是现在既然知道,这盏灯,并其他一共四盏灯,是为了补全诛仙剑阵,就不能平白再放跑了这盏灯。 作者有话要说:刷了很久才进来……orz,我从六点半就开始刷后台了呜呜呜…… 嗯,本章写完,碧忽然觉得,其实阿清也可以自攻自受来着,而且还是3p……远目 分.身神马的比二师兄好…… ps:多留言啊亲们…… 40 40、第四十章  杀灭 ... 第四十章  杀灭 方才青萍道人损毁了整座山峰,却不见燃灯的那一丝元神出现。如果是燃灯太过胆怯,看到了薛清便自行退避三舍,不敢近前,将灵柩灯拱手送人,这不是不可能。 不过按照薛清对燃灯的印象,他就算是要死,也要垂死挣扎反抗一番,顺便沾点便宜,是所谓就算不利己也要损人的典型,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伴生的灵柩灯。 这么说,方才没有看见他的元神,此时他那一丝元神应当还活着? 薛清看着站在阵法之中,已经开始祭炼灵柩灯的红莲道人,只见他顶上逸出股股清气,直朝方才山峰所在的地方汇集而去,片刻间,就恍惚能看见原本矗立着山峰的地方,又隐隐想出了山峰的虚影。只是这次的山峰远比之前的独峰更为雄壮,似乎要绵延成山脉。 业火红莲满是煞气,和这象征死亡与轮回的灵柩灯正相符合,由红莲道人祭炼灵柩灯,反倒比薛清本身来祭炼更快一些。但是分出来掌管祭炼这盏灯的元神还是要出自薛清,随着那新的山峰渐渐成型,灵柩灯灯芯重塑,薛清只觉得自己在这幻境之中的身形逐渐飘渺模糊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红莲道人耗费的法力、元神,都是来自于这一丝侵入灵柩灯的元神。 要快些祭炼完毕了,薛清抬起手,低头看着手心,已经能透过手掌看见地面上的红色,这身体难道是渐渐透明化了?好像幽灵似的…… 要是燃灯想把握住最后的机会,就该现在来袭吧……红莲道人正主持阵法,本体元神侵入了灵柩灯之中,而青萍道人现身则需要巨大法力。 如果不知道正祭炼这盏灯的是上清圣人,那么就该趁着现在的时机,来个大翻盘。薛清轻笑一声,左手捏住法诀,只听得背后一声破空风声,便叱一声:“出!” 瞬间发簪又化作青萍剑,青萍道人并未显出身形,只一柄剑蓦地出现在虚空之中,朝背后飞射而去,一往无回。 正主持阵法的红莲道人张开眼睛,朝薛清瞥了一眼,旋即又微微一笑,重新闭上眼睛,继续专心祭炼。薛清回过头,青萍剑径自在空中挥舞,眨眼间已经和那个偷袭的人交手数十招,打得那人不住后退。 那偷袭的人形貌古怪之至,额头凸起,眼睛深陷,鼻梁弯曲,下巴却又伸出老长,可说是奇丑无比。偏生气质清雅,身量修长,穿一身淡黄色袍服,衣襟袖口都纹饰着精致花草绘画,头顶一轮功德金光,从背后看绝对是风度翩翩。 昔辞[洪荒]_86 可惜他此时被青萍剑削去了头上发髻,头顶一片光秃秃的,倒是名副其实——薛清一直都奇怪,不论是准提接引,还是燃灯乌巢,他们西方教就是后世的佛教,他们也就是和尚,但是却不见他们与后世和尚一般剃光头,反倒是要留长发挽髻子,准提还要在发髻上簪花。直到现在薛清才终于通过亲自动手,第一次看到了秃头的和尚。 终于和薛清打了照面,燃灯元神分.身满面愕然,果然先前他并不知道侵入灵柩灯之内的是薛清。惊讶之余,燃灯更是连连朝后退了几步,回过神来才止住脚步,连忙行礼,口中道:“参见教主,不知圣人大驾……呃……来此,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都已经把这盏灯祭炼了一半了,还问什么此来为何,难不成燃灯还指望他这么一问,那边红莲道人就自动停下来,把灵柩灯还给他?要顾忌面皮,也不是这会儿事情。 但是,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薛清干咳两声,道:“燃灯,你枉为这灵柩灯之主,将这等危及人间界的法宝随意丢掷,如今又贸然点燃,眼见要祸害一方,你可知错?这业力日后却是少不了你的!本尊今日免了这一场灾祸,你还不快快自行退下。” 燃灯元神分.身听得面上一阵抽搐,怕是没想到薛清也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只一犹豫,眼见那薛清元神烙印的山峰已经又由虚转实,明显了几分,一座青峰立在天地之间,与满目的暗红颜色截然不同。再不阻止,就算他还在这里,灵柩灯也不是他的了。 自然燃灯心中大急,连忙道:“教主,弟子也实属无奈。先前封神之战时,这灵柩灯灯芯化形之人早已遁去,后来这灯也被本体遗失,千年不曾点燃,弟子只是一丝元神分.身,实在是掌控无力,教主宽宥,容弟子勉力为之。” 到了这时候,他还指望着薛清顾忌辈分,不和他争夺?薛清哼笑一声,道:“等你勉力为之?那却不知道要几时几世了。本尊亲自出手帮你,你且谢恩便是了。” 要他对薛清动手,燃灯自然是不敢的,不过薛清却期待他动手,这就好有借口将他这一丝元神彻底杀灭。 那座红色山峰已经被轰至崩塌,燃灯于其上的元神烙印也就此湮没,只剩下眼前这一丝元神,是为了方便掌控灵柩灯,才分入这幻境之中。他要是想自己脱离而去也是可以做到,就怕日后他又悄悄潜入进来。 总是留着别人的元神在自己的法宝之中,心里自然是十分不舒服的。丢了法宝,如果不想抢回去,或是没法抢回去,聪明人就自己将元神收回,权当是送了个人情给对方,顺便结个善缘。就比如太一,薛清将混沌钟祭炼完毕,也不曾发现他的元神分.身——混沌钟之中连个烙印也全然没有,固然这其中有道祖的手笔,他自己乖觉也是一方面。 像燃灯这样,磨磨蹭蹭不干不脆的,就尤其让人讨厌。又不敢动手抢夺,又不想拱手送人,只一味耍弄心机,想要用颜面尊严辈分人情来说事,叫人分外瞧不上眼。再者,想叫人卖他人情,也需要此人也知道顾忌面皮,像燃灯这般,出了名的不要脸面,就别提这个词。 既然已经动了杀意,薛清也就不和燃灯废话,右手遥遥一指,又多加了一道清气,朝那座正生成的青峰而去,瞬间那山峰似乎又高大壮伟几分,几乎横亘天地之间。 燃灯元神分.身眼见人情脸面都难以薛清,眼珠一转,干脆大哭起来,道:“弟子生于西方,本就贫瘠之地,身无长物,这伴生的灵柩灯无甚长处,教主为何还要强夺去?教主仍旧舍与我罢,仍旧舍与我罢!” 薛清冷笑道:“你德行微薄,道行浅显,还配不上这盏灯。不过幸而是棺材化形,凑到了这灯盏旁边罢了,这灯若在你手上,是明珠暗投!” 燃灯仍旧哭叫道:“灵柩灯随弟子身侧无数会元,天道初成便有燃灯,也有此灯,教主法宝无数,何必与燃灯争夺这细微一盏灯?” 这次薛清索性不和他理论,燃灯又哭了几声,薛清不动如山,他一咬牙,干脆做出一副“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架势,一边朝着那座青峰撞去,一边叫道:“连伴生的法宝也保不住,燃灯还有何颜面苟活世间!撞死了得了!” 他果真便朝着青峰撞去,薛清分毫不阻拦,瞧他唱猴戏。这青峰是他元神烙印,岂是燃灯一撞就能损毁的?且燃灯惜命得很,就算仅仅是一丝元神分.身,也决计不会自寻死路。 果然燃灯跑到山峰前,离得还老远,就停了下来,干脆对着山峰扑倒在地,大哭起来。薛清听得心烦,手心里已经聚集一团上清仙光,旋即就能汇成雷光,将燃灯分.身斩杀。 薛清尚未出手,却见燃灯双目圆睁,似乎是十分意外,口中“咦”了一声,身形渐渐得模糊起来,瞧模样似乎是想要脱逸而去。薛清也不等掌中仙光威力集聚,趁着他身形尚未全然消失时,一道雷光便当头劈下。等他跑了,再想杀他就不好逮着他了。 燃灯被当头劈得正着,顿时惨叫一声,却没有就此被杀灭,反而手脚挣扎一番,就此逃走了。看来这灵柩灯果然不愧是他伴生法宝,燃灯极为重视,安置其中的元神分.身也分出了足够的元神力量,一道上清雷光,也没有把他当场打死。 跑了就跑了吧……就算他又悄悄回来,也抢不走这盏灯了。这灯薛清也不准备随身携带着,时时应用,在没有收集齐其他的两盏灯之前,这灯被丢进那颗莲子之中,就难再有拿出来的时候了。除非燃灯能杀了他,将莲子祭炼成他自己的,这灯他是取不回去了。而若是等薛清收集了四盏灯,将它们融入诛仙剑阵之中,就更没有燃灯的份。 眼前青峰越发清晰,少停便会由内而外,重新形成新的灯芯,薛清就彻底掌控住这盏灯了。虽然也算是难得的灵宝,薛清却不准备让这盏灯再生出灵智来,那就还要加个禁制,这禁制就加在灯芯上吧……燃灯也说,原本的灯芯修炼化形而去…… 想到灯芯,薛清蓦地想起一桩事来。这灵柩灯之内的幻境,虽然已经有了青峰象征着灯芯,外界实体的灯盏,却还并没有灯芯。如果燃灯脱逸而出,在外界的灯焰里再重塑一个世界,和内里的幻境对着干,那可是有的麻烦。 以他对这灵柩灯的看重,不惜哭求,这样死缠烂打的手法也是燃灯能使得出来的。至于重塑一世界的力量……外头的董原不是正好能做灯焰的膏油? 如果燃灯再认出了太一的元神,那可真是……这回可真是薛清害死了太一,燃灯可不会顾念什么旧情,放过东皇。只怕他要杀之而后快——当年东皇风光之时,怕没有少得罪人,燃灯纵是现在,在大能之中也平平无奇,太一能对他尊重,那才奇怪了。 还不如刚才就让灵柩灯吞掉了董原的魂魄,也免得他这时候被燃灯利用了。不过现在倒是不用考虑要不要救太一了——为了免除自己的麻烦,也不能让他被灵柩灯吞掉。 薛清心中叹气,干脆将侵入灵柩灯之中的元神与本体斩断联系,任由那一分.身在幻境之中径自祭炼。睁开眼就见面前灵柩灯犹自燃烧,旁边董原的肉身早已化作一团灰烬,那条大蛇也不知去向,惟独红色火焰,几乎漫天遍野到处都是,点点飘浮于空中。 难道终究是晚了一步?薛清抬手一招,那四四方方的灵柩灯就乖巧地落在了手上。法力输进灯盏,火焰自动收回,化作灯盏之中一点红光。 片刻间又有一根灯芯自灯盏正中抽伸出来,灵柩灯通体暗红,非金非铁,惟独那一根灯芯色做碧绿,宛如蔓藤发芽一样,翠色青葱。在那碧绿色的灯芯之上,飘着一团暗红火焰,火焰顶端带着一丝金色光芒,不知是不是被玉虚宫灯影响。 这一切,都很正常……似乎并没有什么差错。薛清又将元神沉入灵柩灯中,红莲道人已经祭炼完毕,正站在青峰顶端,抬头仰望。见薛清本体元神沉入,他便微微一笑,自动化作了业火莲台,投入薛清顶上。 之前预想的,燃灯借董原魂魄为膏油,另开一片幻境,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是高估了燃灯的本事?还是说,灵柩灯已经易主,就连他的元神也被灵柩灯火焰吞噬? 董原已死,魂魄却不见了,分明就是被灵柩灯燃尽了,这倒是能够确定。可燃烧灵魂,放出那么多灵力,都补偿了灵柩灯? 只可怜太一,最终也不能保全那一丝元神。薛清一行想着,又取出混沌钟来,那口大钟虚浮在半空之中,薛清以法力催动,只听一声鸣响,声闻千里。 昔辞[洪荒]_87 作者有话要说:嗯,董原死了……燃灯的元神分.身也死了╮(╯_╰)╭ 明天去见教授,估计不能更新……尽量吧我,周四一定更新 41 41、第四十一章  灯焰 ... 第四十一章  灯焰 这一声混沌钟奏鸣,只是针对燃灯的元神,却不影响别人。不论他那一丝元神分.身逃去了多远,也能将之杀灭。若是分.身已经消亡,就由他本体代为领受。 一声响毕,余音袅袅,先前还零星有几点红色火焰,也全都消灭殆尽。看来燃灯的元神分.身是真湮灭了,只凭空震碎了这些噬魂的火焰。 薛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还是不适应这样的杀伐打斗。以他如今的法力道行,惯用法宝,再加上善恶二尸,就算是燃灯亲至,也应该能够轻松拿下,但是…… 这就是因为,常年生活在和平的环境之下,缺乏一击必杀的决断力吧。如果一照面,不多废话就直接灭掉燃灯的元神分.身,也没有后面那么多废话浪费的时间了。 不过,决断力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作为领导者,其实有那么一点就足够了。既然现在的薛清已经不是当年的上清,没有了那么大的家业,那么……这样下去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 想了一些关于过去和将来的事情,薛清蓦地发现,自己活得还真是没有目标。作为一个神仙,而且是几乎踏上了修行顶点的圣人,那些前世的薛清为了生活得更好而确立短期或长期计划,都完全可以抛弃了。现在的自己,早已脱离了那些凡俗的东西。 而所谓的成为了神仙之后的理想,以前的上清倒是很具有雄心壮志,想要以一己之力,教导世间生灵,教化苍生。这目标太伟大了,也太遥远了,薛清内心虽然赞赏,但现实让他明白,这个想法不大可行。同时,他自己也没有那种激情和自我奉献精神,去做一个“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教育工作者——本质上,薛清的意识还保留了大部分凡人的评价标准。 比如,遇事之后,自保永远是最首先要考虑的,因为如果连自己都保不住,就不用考虑去帮助他人,救助他人的事情了。再比如,对人有一种发自本心的深切地怀疑和不信任,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薛清能迅速发现玉微的伪装的原因。如果是原本的上清,只怕他直到被玉微绑架打包带回三十三天外,也不会对身边那个总是低头恭敬说话的杨树精产生怀疑吧。 这么想的时候,薛清有种近乎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悲伤感觉,骤然打断了他之前的感慨。似乎在这时候,对自己的这种心理感到悲伤……正常人不大会这样吧? 那么,这就是……从属于原本的上清的,那部分灵魂的有感而生? 他——上清,到底曾经遭遇过什么样的事情啊……为什么道祖非要封印他的记忆不可,弄得现在处处都是谜团,也不清楚究竟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将来。 在心里郁闷了片刻,薛清干脆放弃了之前关于“未来目标”的想法。近忧还没有解决,就不提什么远虑了。 而且,现在的自己,除了说一声“车到山前必有路”,也没别的法子可想了吧。 又叹了口气,薛清抬手,等熄灭了灵柩灯,就把它丢进莲子里去,和玉虚宫灯先放在一起。虽然不是相生相克,玉虚宫灯不能像宝莲灯一样,完全封印住灵柩灯的威力,但是,作为“阴阳生死”四象之中的“阳”之一象,又是在玉虚宫里安置多年,沾染了不少元始天尊的法力威能,玉虚宫灯也能暂时压制住此时缺乏膏油法力支持的灵柩灯。 只是时间长了,也不能成一回事。固然玉虚宫灯不能完全封印灵柩灯,灵柩灯也不能完全消除玉虚宫灯的影响。除非再找来八景宫灯和宝莲灯,不然有这两盏灯,迟早要毁掉莲子里其他的法宝不可,好在现在莲子中并没有别的什么宝贝…… 这么一想,薛清才记起一个被他忽略了的,很重要的东西——之前把青玄丢进莲子里,直到现在还没有把他拎出来! 也不知他在莲子之中如何憋闷,幸好玉虚宫灯不似灵柩灯,只要不轻举妄动,引得玉虚宫灯自动攻击,它对人没什么危害。不然这么久的时间,怕要害死了青玄了。 连忙把花猫从莲子里放出来,青玄跳落在地上,四下扭头望了望,化作了人形,对薛清道:“主人,咱们这是到了哪里?” 薛清轻咳一声,道:“先前我说过,有一位故交在某处,要去拜访,此地就是……那故交所在之地,只是他如今已经……呃,先行离去了。咱们这也就继续上路吧。” 青玄自然并不多问,点了点头。然而旋即他眼睛忽地一闪,瞳孔收缩,直盯着薛清掌中的灵柩灯,薛清这才发现,方才出神,还没有熄灭了这灯。 但是青玄看见了灵柩灯之后,怎么是这样的表情?难道他以前曾经见过?薛清看了青玄一眼,低头看了灵柩灯一眼,这才明白,为什么青玄那般惊讶。 在灵柩灯暗红带金色的灯焰当中,竟然隐约有一个人形!薛清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出现在灯心的人影,足足半晌,才看出来那人模糊的眉目. 不是别人,正是久违了的,东皇太一。 方才以为他已经被灵柩灯烧得真灵不存,就此不复,薛清的确还有几分可惜。毕竟是相识多年的旧知,自上古时已经有无数大能陨落,东皇能活到现在,即便是苟延残喘,也让人无端地觉得心生安慰,毕竟不是所有上古神仙都落得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的下场。 但是现在发现他竟真的又活下来了,薛清又忍不住想起了一个词,那就是阴魂不散。就连灵柩灯的焰火也没有把他烧干净,除却在人世间轮回的魂魄,竟然还剩下了真灵,且这真灵比起先前他自己所说的“一丝”,绝对是要完整得多了。 此人真乃是无数洪荒陨落的上古神魔之坚强存活的典范,薛清细观他,发觉除了真灵得存之外,他竟然截留了一丝燃灯的法力,和他自己的本元化为一体。怪不得那暗红色的灵柩灯火焰之中多了一抹金色,原来是东皇太一作怪的缘故。他这是借由燃灯的法力,甚至还有一点燃灯的元神,在自己的真灵之中留了新的道基吧? 昔辞[洪荒]_88 怪不得他早就知道,自己日后还有入道成仙的机会,原来是这样啊……果然是太一的作风,如果在后世,他大概是“机会是自己创造的”这种说法的坚定信仰者。 在后世这种人只适合称之为小强……薛清默默腹诽,等那灯焰之中的人形张开眼睛,便听他道:“这次多劳天尊救我一命,当真感激不尽。” 薛清哼笑了一声,道:“是你自己好本领,原来你让我随你上山,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你早就知道灵柩灯在此处?” 太一道:“并不知晓……若是我早就明了此处有此物,却又引得天尊来此,岂不是设了个圈套,利用了天尊,以为己谋求一点铸道之基,怕当即就要被天尊杀灭,也就没有日后,我不至于愚蠢至此,也不至于这般鼠目寸光。” 薛清笑了笑,道:“你是想用话挤兑住我,想让我为此就放你一马,你却想错了。以前或许我这就让你离开了,现在我可不会轻易纵虎归山。” 太一的人影做出苦笑的表情,道:“何至于此?——我怎么就成了‘虎’了?” 薛清哼了一声,道:“如今幸而是你落魄一至于斯,否则究竟是谁倒霉吃亏,还真说不定呢。之前那次相见,你设了圈套诳了阿暄的许诺,又让我不得不放过了你,这回你彻底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我该说你是泯不畏死么?” 太一摇头叹道:“今回便是我,也是被人算计了,天尊何苦只与我为难,要算账也该和那罪魁祸首去计较。天尊也言道,我如今落魄至此,还敢打什么坏主意?天尊一根手指便能把我碾做灰粉,我要是想谋算什么,只有再小心不过,悄自谋划罢了。” 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薛清也不驳他,太一又道:“实不相瞒,轮回六道之时,魂魄相连,又有天尊在魂魄之中设下禁制,我是分毫也记不起前情往事的——天尊信不过我,还能信不过自己的法术不成?我今生之事,都是上次轮回之时,被人在地府所惑。” 他叹了口气,道:“我从投胎时,心中就存了一个想法,若往这后山一行,生生世世受益匪浅。自然做人时,我是想不起那地府之中的事,可心中既然存了这个念头,就再也放不下了。又兼,地府之中蛊惑我的那人,也在我身上送了一丝微薄灵气,别无它用,只是能教我感知到了,后山上有熟悉气息——如今天尊也该知道了,那边是阿暄的气息啊。” 薛清点头,道:“是阿暄的功法不错,气息却不曾察觉……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将功法教给了这么一条蛇,我瞧那蛇也不过开了灵智百年,那时候阿暄还正闭关呢。” 太一道:“于我来讲,自然事涉阿暄,就是第一个要查明的,但是于天尊,此事尚且不是最要紧的,我也不多说。只想让天尊明白,如此这般,弄出这些事的那人,他才是真正好筹算。若非我真灵之中尚有一点太阳真火,今日可当真就没有了东皇太一。” 薛清想了想,笑道:“果真如此,我倒是忽然间引以为憾了。不如我现下再补上一击,让你彻底真灵不存,也省得日后你去祸害阿暄。” 太一苦笑,道:“天尊也别说笑了。只说那人,固然是存心要杀灭我,可我也不过是他顺势为之,除掉与否,关联不大。天尊才是他着意算计的,天尊以为如何?” 薛清笑道:“我早就明白,也不必你在这里挑拨了。那人是谁,怕是你要卖足了关子才告知与我?也不用了,我也……已然明了。” 能拿到灵柩灯,能下地府挑唆东皇太一转世神魂,能将沈暄的功法知晓透彻传给他人,能在这山上建立老嬷庙,再散布传闻,能顺手就算计了东皇太一并燃灯,偏他又是这些年在人间界——除了二师兄真没别人了。 太一却是怔了一怔,不知他思量了些什么,又忽地笑道:“既然天尊已然知晓,我也就不多言了。天尊可否借这灵柩灯与我一用?我如今身化灯焰,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哩。天尊也不至于狠心将我掐灭不是?便将这灯借我百年如何?” 还真是得寸进尺啊……薛清冷笑一声,道:“你想要借着灵柩灯修炼成形?真是打得好盘算!我瞧我也不必等日后了,现下便将这灯彻底炼化,你这东皇真灵,还能让灵柩灯威力更添一筹,反倒是我要多谢你了。” 太一忙笑道:“既然圣人有此一言,太一也不奢求了,现下就走,现下就走。” 随即他又道:“上清圣人,只我此时仅有一线真灵,也难自保得入地府。这灯焰一缕,就权作天尊赐予我了罢?不然天尊可真是要赶尽杀绝了不成?” 唯有火焰而已,也不能助他修行,薛清便挥了挥手,一朵火焰便从灵柩灯灯芯上飘起,浮在虚空之中,隐隐还能看见焰火之中太一身形。而那灵柩灯的光芒猛地暗淡,转瞬又明亮起来,却再没有了那一丝金色的光芒。 此时太一真灵已然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没有灵柩灯法力,他连话也说不出了,只做出躬身致谢的动作,然后又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难道还有什么话要说?薛清瞧他神色,颇有几分焦急,想了想,便将一丝法力送到了那火焰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早家里停电,然后碧出门散步,想着顺便取个钱,然后去买早饭吃,结果门前自动取款机坏掉了,把碧的卡吞进去了,一分钱也没有,饿着肚子回到家里,发现太上皇已经回家,把太后放在冰箱里的最后一点存货吃光了,碧只好洗了个苹果垫肚子,结果苹果心里坏,被虫子蛀空了…… 倒霉事儿赶着一块来啊……orz 求安慰求爱抚 42 42、第四十二章  魂魄 ... 第四十二章  魂魄 那一团焰火之中的太一人形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只是没有了法力,也只能做个表情动作而已,薛清看他还真有几分焦急,想了想,便将一丝法力送了过去。 转瞬火焰之中那人影眉目清晰了几分,太一又团团一揖,道:“多谢天尊,太一也不赘言,仅有此一语相告——天尊以为,除却元始圣人一分.身下界之外,三十三天外便没有他人得知天尊在人间界种种境遇?万事自然小心为上。” 说罢,他又笑了一笑,也不等薛清答话,或是再问他什么,星火一闪,转瞬不见了,好像是急着投胎似的。薛清看着那火焰消失,划过的痕迹,心中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这几句话,相信了,又能相信几分。 昔辞[洪荒]_89 按照太一的意思,除了二师兄亲自附身杨树精,随时在身边监视之外,自己身边还有别的人,是三十三天外那些圣人师兄师弟师妹们的眼线?那这人是谁? 太一这么说,或许只是随口胡说,扰乱视线——证据就是,因为他的那句话,薛清刚才出神了,没有在他真灵之上烙下印记,布下封印。虽然转世投胎,地府自然不可能不将前尘往事尽数封印,可那道封印也忒薄弱了,对太一这样的上古神祗来讲,只要他修道有成,自然就能打破封印,将印刻在真灵之中的记忆尽数记起。 不过,薛清也不能完全否认他所说的可能性。毕竟之前太一投胎转世作扶苏的时候,也曾经给过薛清提醒。其实那时候还要谢过太一,若不是他那一掌,再加上那一句提示,只怕薛清也要拖延很久才能发现玉微的真实身份。 如果薛清拖延了,那时候玉微用法术控制沈暄,乃至篡改操纵他的记忆,这么恶劣的行为,也要因为薛清没能察觉玉微的存在而继续下去。 即便是现在想起来,薛清还有点恼怒。这位二师兄真是将“圣人之下,皆为蝼蚁”的思想贯彻始终。在他眼中,除却自己一念之想,恐怕别的人和事,就算是三界之危,哪怕是天地破碎,也都算是无谓之事,与他何干。 一想到这点,就有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无力感。薛清想着,大概当年上清也很是看不惯这位二师兄这一点——是不是他们之间的争执不虞,也与此有关? 唉,也罢了,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薛清将灵柩灯彻底熄灭,放进莲子之中,抬头看着天幕点点星光,默默地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也是极度自我中心。 如果说二师兄是为了一己之念,设局布套,搅弄得这些风雨,不顾惜后果,薛清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想要薛清回三十三天外,再也不下界,随了他的愿望。 想要让二师兄安生,只要回去就好了,可薛清却不情愿。没有真的看到二师兄毁天灭地的大阴谋,那就还是不愿意回去。为什么要为了那个人的想法,而改变自己的思想?就算他想要崩毁天地,以此相挟,也……不能真正让人心甘情愿。 所以说,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薛清叹气,低头看了看空着的手心,想了想又把玉虚宫灯取出来,一挥手点亮了,让它自行漂浮在空中。 都是崖岸自高的心态,都是自私自利的想法,真不必谴责二师兄了。真是心怀苍生,愿意做救世主的话,早就自己回去了。可惜薛清没有圣母情结,也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他只愿意尽力而为,不愿意舍己为人。 ~~~~~~~ 今日灵柩灯重又现世,搅得这一方水土几近天翻地覆。固然只死了“董原”一个人,可环视周遭,后山之中草木走兽,生灵全数湮灭。之前还有几个开了灵智,修行若许年的小妖怪们,现下全都没了,消失不见,尸骨不存。 这就不仅仅是灵柩灯自身无意识地吸取灵气,到了后来,其实就是太一的意识在控制那盏灯了。说起来要多谢太一,若不是玉微诚心要算计死他,灵柩灯第一个不放过他的魂魄,反而却被他控制住了灵柩灯,这灯自动吸纳周遭神魂为膏油,等薛清炼化了这灯,也能止住它杀灭生灵,夺取灵气魂魄,但是就要造出更多杀孽了。 有太一的神智控制,灵柩灯仅对修出了一些成果的妖物下手,少害了许多无辜性命,不然现在后山上早就是一片焦土,寸草不存了。可是这太一倒是贪心,灵柩灯吸收了“董原”的魂魄,已经足够燃烧一阵子了,再随便找几个道行浅薄的小妖过来填补就足够了,然而太一却将后山妖物杀得一个不留,连那些小妖怪的微薄修行也要夺取,日后必遭报应。 惟独那条修行了沈暄功法的蛇,乃是硕果仅存的一个,估计是太一看在沈暄面上,或是畏惧它的功法乃是玉微所传,才留下了它。 那蛇正傻愣愣盯着血潭消失之后留下的大坑,犹不知自己劫后余生。看来这条蛇是强行被开启了灵智,不怎么聪明,也不知道修行到最后,能有什么结果。 先前这山上妖物虽少,也总有几个,现在只剩下了这条蛇,它也怪孤单的。而且这条蛇似乎有点傻,留它自己在此,真能一路修行得道?难得有妖怪既得到玉微替他开启灵智,又修行沈暄的功法,薛清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索性招手也把这条蛇收进了莲子里。 想了想,莲子里还放着灵柩灯,即使是熄灭的,也有杀伤之气。薛清又想着,还是把蛇放出来,然而这么大的蛇,不可能让它随身跟着。在山里还好说,到了市镇之中,又怎么掩藏这条蛇?还要考虑到人间界有些半调子的和尚道士,以降妖伏魔为己任。 一想起道士,薛清忽地又想起一个人来。这人才死了十来天,薛清真不至于就忘了他。 左慈的青玉壶,不是还在莲子之中放着吗?既然是五庄观镇元子一脉的产物,那个青玉壶里面自称空间,也要有供人修行的地方。他们修的是先天道,拜天地,奉养先天之木,造出来的器物,还要更利于妖物修行。 随即薛清又将那条蛇攒进了青玉壶里,就此彻底放心,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后半夜了,便对一直站在旁侧,默不作声的青玄说道:“我所说的那故人,便是方才那人了。如今他也走了,此间事了,咱们也离去吧。” 走之前倒还有件事,山脚下杏林之中,董家山庄里的华佗转世还是个婴儿,没有了董原扶持,不知他还能不能长成后世传闻的神医董奉。董原也算是他这一行害死了的,安抚一下董原遗下的那几个孩子,只让自己日后不必于心有愧了。 薛清自后山又往有人迹之处行走,青玄也不多问,只道:“主人的那位故交,是转世而去了么?主人此去,就是要安抚他家中遗孀?不如将此间土地唤来,让他时刻看顾。” 这主意也不差,就怕土地阳奉阴违。似乎是知道薛清在想什么,青玄又道:“仍旧不放心,主人也可在山上起座庙,或是将方才那条蛇点为山神,助它一些法力修行,让它襄助土地管理这一方水土,自然也顺便帮忙照看主人故交一家。” 看着薛清胸前垂挂的莲子,青玄将眼神转到一旁,低头笑道:“主人有心带那条蛇离开,却不知那条蛇是否故土难离呢?它也并没有修行的天分,强行被开了灵智,日后也难大成,主人不如助它入道,这才是它的造化吧。” 说完,青玄又解释道:“这只是青玄一点见解,毕竟同为妖族,青玄以为,还是……略知道这些妖族想要的,寻思的,都是什么……无非求脱出轮回,少受些苦头罢了。真正想要修行得道,成仙成神,扬名立万的……百里无一。” 倒是丝丝入扣,合情合理,薛清听着,只觉得,这只猫还真有些想法。一行走,薛清一行说道:“如此也好,我也正寻思如何安置这条蛇。总不好将它交给阿暄看管。不过放在这山间野外,又可惜了这么凑巧,它竟能身具诸多巧遇。这蛇的境遇,也是一种缘法。” 说话间,便能瞧见前方老嬷庙后墙,那棵巨大槐树枝干摇摆,簌簌作响。既然这里有二师兄遗下的结界,那就仍旧在这里安置那条蛇好了。 薛清自莲子中拿出那只来自左慈的青玉壶,打开壶口,想要将那条蛇放出来,却只听轰的一声响,然后便见一缕魂魄飞快地逃逸而出,朝着山下而去。 之后那条蛇才从壶口滑落出来,却只剩下了一个躯壳,软软地趴伏在地上。薛清一看,便知道那条蛇四魂九魄仅剩下了一魂三魄,还不到半数,其余的必然都是被那个逃逸出去的魂魄吞噬掉了,或是以为己用,或是炼作法宝,总之是回不来了。 那个想要逃跑的魂魄并没有逃出去多远,就被青玄捏在手里,瑟瑟发抖。猫本来就是魂魄鬼怪的天敌,拿住一个魂魄自然不在话下。即便那魂魄是修炼有成的修道士,青玄却也是修行得道的猫妖。世间妖魔鬼怪,惟独猫妖能够直接用魂魄以为修炼之用,这也是当年上古猫族湮灭的缘故——冲犯了六道轮回,得咎于众多他族,就被群起而灭之了。 估计也是担心青玄直接一口将他咬进肚子里,那魂魄老实服帖,竟然让薛清萌生了一种陌生感——他竟然也能有这么乖巧的时候,看来猫对魂魄的压制作用,不仅仅是先前所以为的那一点而已。而这个魂魄,薛清自然是认识的,正是左慈。 昔辞[洪荒]_90 先前败了左慈,就将他装进了青玉壶中。虽然薛清不曾刻意要青玉壶炼化他肉身,不过这也算是法器反噬,左慈肉身就此毁灭,只剩下了魂魄。幸而他早已修成金仙,要不要肉身也无妨,就算仅剩下魂魄,法术灵力却是一样不缺。 所以他才能这么轻易地,短短时间就消融了那条蛇三魂六魄。只是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左慈再多生事端,再造杀孽,又有什么意思?总不能是死了也要拉垫背的,报复社会。 如果说他有什么谋算,需要这条蛇的魂魄,却也说不通。这蛇固然是个妖修,然而修行日短,即便是魂魄的力量,又能有多少?连点亮灵柩灯都不足够——世间万物,惟独人的魂魄,力量强大,灵气丰厚,要是有所图谋,该去杀人才对。 不过,或许他真不是图谋这条蛇的魂魄……而是……他在图谋这蛇的躯壳? 也是,他自身没有了肉体,就想用这条蛇的肉身,以图脱困。薛清想明白了此节,也真觉得遗憾,他并没有准备要将左慈关押多么久的一段时间,只是一时忘了;他也没有想要毁灭左慈肉身,只是这青玉壶对左慈这个原主人的反噬而已。 估计先前左慈持着这青玉壶的时候,没有少拿它做伤天害理之事,不然也不会有今日。 可惜了这条蛇,原本还想要让它做个山神,帮忙看顾“董原”留下的几个孤儿。而这个左慈……薛清正想着,又听青玄道:“主人,这蛇已经没了三魂六魄,仅剩躯壳而已了,必然不能按照先前设想,让它照看此间,青玄以为……倒不如换上这左慈吧。” 抬手指了指那棵槐树,青玄道:“这魂魄依附在木鬼上,再加上个禁制,让他做这老嬷庙镇庙之物,一来能照看主人所说之人,二来也妨这槐树日久成精。主人以为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我准备改名悲催帝……今天家里停电一天,我什么都没玩啊一直看专业书,然后五点来电了,我赶紧去码字,这时候太后回家了,非说我玩了一整天!!冤枉死我了呜呜呜…… ps:发现了jj抽的规律,原来只要六点半之前更新就不会抽啊……今天用存稿箱,看看会不会抽……大家帮我记一下时好了,存稿箱时间是七点整 43 43、第四十三章  投胎 ... 第四十三章  投胎 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薛清点头道:“也好。再不济,这左慈也是有金仙修为,护卫一方并不在话下。就如此吧。” 此外,毕竟是要帮忙照看董原收养的几个孤儿,其中就有董奉,想必左慈是很情愿的。他自己愿意,自然就会积极主动,也算是全了他一片心意。 将左慈元神打入槐树之中,又加上禁制,周边的阵法,薛清就嘱咐了青玄去布置。初学阵法,青玄有几分手忙脚乱。不过毕竟也有几千年的修行,一时忙乱,随后渐入佳境,也似模似样的。薛清忽地记起,似乎上清也有几个弟子,颇擅阵法,却不知如今在哪里了。 那些弟子大多出师离去了吧,记得就算是亲传的大弟子,也在金鳌岛外自立洞府。只是骤然想起来,还真有几分怀念。登时看着手捏法诀,正在布阵的青玄,也多了几分喟叹。 大约上清对待弟子们,就如同父母之于儿女,一时期冀他们长大成人,成材立业,一时又不舍得这些孩子纷纷学成离去。这种心情,还真是分毫没有超然物外的澹泊之意。 而薛清自己,感叹之余,也有几分畏惧这种心情了。凭空又多背负了许多包袱,要知道感情才是最为沉重的负担。却不知道,兄长们又是如何对待各自的徒弟呢…… 正默默想着,当年所见,大师兄与他唯一的一个亲传弟子玄都日常都是面面相对,未免也有几分无趣,耳边却听青玄道:“阵法布置好了,主人瞧瞧,哪里还有不足之处?” 薛清侧头瞥了一眼,道:“并无大碍了,只等他有朝一日,道行超出玄仙境界,自行脱出阵法,或是等阵法磨损,他逃逸出来了。这就与你我全然无关了,不必再提。” 青玄应了一声,又道:“可要把前情去脉和这人仔细分说?也免得他焦躁不羁,就算挣脱不开,也惊扰四方。” 看那左慈,虽然是被禁锢在槐树之上,却也并没有什么狂暴的样子,青玄所说的“焦躁不羁”言之太过。可正是因为他这种表现,才看得出这人十分隐忍。到了这样的境地,还能安生老实,努力修行,以图日后,等他真的脱困,就是一场大爆发。 所以青玄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就算现在告诉他,山脚下有个婴儿,是华佗转世,将他封印于此,就是为了那孩子,空口无凭,薛清也不想去多费手脚,取信于人。 抬了抬手臂,顺手收起那条只剩下一魂三魄的蛇,将它再放回青玉壶之中,兴许日后还有一线转机。薛清收起青玉壶,道:“你既想到了,就去和他说好了。我去旁边观星。” 夜空澄净,犹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甜腥味道,想必之前血潭倾覆,那一场雨也曾经沾染到这里,或者是被风吹来了那雨的气息。薛清又想起之前董原所说的,百二十年前曾经有个修道士在此杀了一只大妖怪的事情,二师兄还真是辛苦。 除掉了山中修为有成的妖物,一来免得它们找到了藏在山中的灵柩灯,坏了这些布置,二来也免得灵柩灯以它们的灵气法力作为膏油,就不会担心这灯杀灭山下的人类。这些考量事后思虑,薛清也能弄明白,可当即布局,却真没法想得那么周全。 纵使都是盘古元神所化,一而为三,亲兄弟之间还真是差异巨大。大师兄那样冷清,二师兄又那么深沉,大概只有自己——不,或者更应该说,就连最初的上清也是那么——接近凡俗,所以才多有挂碍。偏生自己却没有学来凡人的谋算之智,这才沦落至此吧。 不过,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也学会了谋算,学得精明深沉,那就是另一个玉微了。所以也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在意——所以最终才发现,其实最具大智慧的,是大哥啊……薛清忍不住笑了一下,曾经他一直认为,大哥的修行是逐渐丧失了自身,现在想来,却真小瞧了他。 修道到了现在这般的境界,也说得上是终究得窥大道究竟。实则各家功法,到了最后都是殊途同归,有些走了远路,有些自以为是捷径,其实都相差不远。 以前再如何瞧不入眼,薛清现在倒是很敬服大师兄太清圣人。再想起和二师兄的交锋,乃至和道祖,和太一之间的过往,或许也能从中有所感悟了。 昔辞[洪荒]_91 这么想着,薛清茫茫然似有所悟,几乎有一瞬间,他有种元神出窍的感觉——这在他身上可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本体就是元神化形而已,又怎么还会元神出窍? 或许是有所进益了吧……先前上清也从没有过这种情况,也就没有可供参考的前例。 重又张开眼睛,天边已经微明,露出了一丝浅白。将要天亮了,薛清侧头看去,青玄坐在那棵槐树下,似乎在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他轻轻笑了一声,青玄就立即睁开眼睛,警醒起来,笑道:“主人昨晚忽然就入定了,不料又这样快回神。” 薛清对他招了招手,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前入定神游,本就不该。走吧,等回到长白山,再潜心修行。” 说着,他一挥袖,青玄顺从地随着那一缕风跃到了身边,脚下起了一朵云彩,随即掐了个法诀掩住身形,腾空而起。 ~~~~~~~ 薛清原想直接回长白山,虽然之前是借口要拜访沈暄,才离了山门,可明知道沈暄现下正闭关,薛清也不想过去守着空院子。倒不如先行回山,等沈暄出关,自然知道自己去找过他,让他来长白山一行更好。自落脚长白山,还没有过访客,等沈暄到了,也小小热闹一番——至于那砍树破阵的秦始皇的说客,还有玉微,薛清是不把他们当作客人看待的。 哪知到了半途,却忽然见天空遍布云霞,且这云彩不比寻常,竟然是青色的,又有一道青色光柱,从天空直接到地。薛清不由得便想起来,之前有一回,在咸阳时,有两个天庭的神仙来相劝沈暄上天庭去,为玉帝效力时,也是这样的云彩。只是那次还有一半天幕是红色的,另有一道红色光柱,是因为那次还有一个女仙一道。 这次的青色光柱,也是那个神仙……薛清不记得他叫做什么,却记得他的气息,分外亲切,想起来便心生亲近之意。记得沈暄说过,那是自己的徒弟,此时再想起来,薛清心中猛地一窒,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情绪。想见那个人,然而又似乎是有一些近情情怯。 想了想,终究还是想要见见的。且……不知道那人,这次是不是又来相寻沈暄。 打定了主意,薛清调转方向,朝着光柱而去。近到了几乎触手可及之处,他这才停了下来,自半空中朝下看去。这里并不是云梦泽,看来,那神仙并不是来寻沈暄。 此处是一座城池,甚是繁华,比起之前左慈带着他和玉微去过的汉中城还要大些。市井俨然,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薛清瞧了瞧城门上写着的字,洛阳城,是所属北魏,西京都城自然要比他处兴盛。此时仍旧有汉朝遗留的龙气在此汇聚,也不缺乏各种妖魔鬼怪。 不过那些小妖怪还引不来这么大的阵势,而且,瞧城中居民似乎并没有察觉空中的种种异象,看来那神仙还是谨慎微行呐,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务了。 许久也不见那神仙再次现身,天空中青色云朵越发聚集,那条青色光柱也一直未散,可见是事由未了,还不得回还。薛清立在云端,静观其变。他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候那个神仙,但是……总是想要见上一见的。 片刻功夫,天空云朵忽地转作祥庆霞色,明明是晌午时分,却宛然如同傍晚彩霞行千里,漫天都是金红色云彩,还有霞光弥漫,香气缭绕。从云间射.出千条瑞光,人被那瑞光照射到了,顿时浑身舒坦,顽疾尽去,延寿十岁。 转瞬瑞光收回,云霞越发好看,又有阵阵仙乐自上而下,鼓乐齐鸣,轰然作响。薛清抬头,能见无数女仙来来往往,朝下散布着朵朵香花。那些香花都是天界灵气所化,到了人间界自然化作虚无,不过却能让嗅闻到那味道的人得益不浅。 这种景象,薛清记忆中也曾见过,场面要大许多,不过谁也不敢说不应该——当初道祖成圣、女娲成圣,乃至他们兄弟成圣之时,都有这样的情景——如今在人间界也出现了这样的景象,难道还有人能够肉身成圣? 决计不会是什么肉身成圣,看起来倒像是哪位仙家下界。动用了许多人手,又闹腾得近乎三界皆闻,大约也不会是别人——该是那位昊天上帝,亲身下界了吧。 薛清哼笑一声,在心中算了一回,果然是该天帝遇劫。天地间自然循环,除却圣人超然于外,万物都有劫数。三界尚且有天地大劫,应劫若不自思保存之计,就要崩毁,更何况是相较于三界来说渺小许多的神仙妖魔。即便他天帝,遇劫也要应劫。 只是这位天帝倒是很会取巧,往人间界一行,权当是下界游玩一遭而已,也能借口说自己已经应劫,蒙混天道。现在又弄出来这么大的声势,唯恐旁人不知他来历不小,谁也不敢冒犯,自然还是与在天界之时一般,作威作福。 记得二师兄对这位接替了帝俊的昊天上帝十分看不上眼,因为他原本只是紫霄宫道祖座前一个童子,玉石所化,也算得上是妖族,出身低微。薛清倒是不为他出身对他低看,只是现在想到自己的徒弟都跑去了昊天手下,就心生不满。 忍不住就想要做些什么,坏了昊天应劫之事……薛清心中一动,再看天空,果然有一道人影自天而降,有紫微光柱隐隐指向一个方向。 再看下界百姓,都抬着头朝天上看,有眼尖的,已经看到了那人影,还有那指引方向的光辉通道,顿时指指点点,喧哗一片,渐渐地所有街道房顶院落之中都站满了人,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天上,还有些拜倒在地,大声呼号着,口中宣讲经文。 作秀真不只是后世才有的呢……薛清心中暗笑,抬手一指,一道灵气朝那光华毕现的通道射.去,那个人形正做宝相庄严状,被薛清的清气撞歪了肩膀,侧头看过来,面色顿时一变。薛清也和那人对视正着,面容依旧,正是昊天上帝。 既是应劫,也该似模似样,遭逢几次劫难才是,这就是第一劫了。薛清心中默默想着,抬手再射.过去一股灵气,昊天此时也只是元神投胎,肉身还在天庭之上,为了应劫,法力道行折损了一半有余,被薛清两度袭击,登时歪倒落下,掉出那一片光辉。 如果是寻常人,或是寻常神仙鬼怪,遇到这样的情况,各种狼狈姿态都不由自主了,只要暂且自保就行。可昊天身为天帝,表率天庭,自然不能惨呼出声,他又敌不过薛清,顿时被一股追加上去的清气打了下去。薛清双手又捏了个法印,顿时一道锁状纹饰强行印加在了昊天元神之上,那来自天帝的灵气也顿时黯淡下来。 这般种种,变化极快,天庭之上,人间下界,都并没有察觉,只当是天帝已经投胎了。薛清暗暗对自己一应手法觉得满意,回头却见青玄正盯着他看,又有几分尴尬,便道:“天地规则,运转伦常,该应劫的如何也躲不过的……这是替天行道。” 作者有话要说:嗯,更新了…… 乃们都留言啊…… 44 44、第四十四章  相认 ... 昔辞[洪荒]_92 第四十四章  相认 青玄含笑点头,一本正经地道:“以青玄之见,主人既要助天帝应劫,不如帮到底,将他行踪也遮掩住,免得有些不识天理之辈,又寻到了天帝去处,一来二去,私相授受,坏了天帝这一场劫数,反而不美,也辜负了主人一片心意。” 这猫伶俐乖觉,还很会体察上意嘛。薛清点头道:“不错,原该如此。” 遮掩住了天机,就算是同为圣人之尊的师兄们也再算不出昊天究竟投胎去了哪里,薛清衷心祝愿了他好好享受作为人的这段光阴,这才又想起,来到这洛阳城的初衷。 但愿那个神仙还不曾回返,他先于昊天一步,来到人间,又遮掩行迹,想必是为了替昊天投胎转世铺路来的,也要等昊天投胎之后,他才好离去。薛清掐算了一回,如今那神仙应当身在城东,果然还在人间界,怕是还在苦等昊天降世。 可惜真正的昊天已经投胎去城北郊外一户贫苦农家了,却不知这替代了昊天,投胎至他选中了的那位母亲腹中的,是那个幸运的魂魄? 算算时候,此时太一也该转世了,该不会是他捡了个漏?太一历来诡狡,若真是他也不无可能……薛清心中暗想着,神念一转,已经到了东城一户宅院上方,那宅院离青帝庙不过一道街巷之隔,昊天原本就预备在此户人家投胎为人。 离青祠阁这样近,是打算好了有什么麻烦就去找东华紫府少阳帝君帮忙么?这昊天此番应劫,如果就此陨落,薛清也真是毫不意外。他这位天帝,近些年越发把人间界帝皇的作风学去了,不修自身,只将臣下来回使唤,哪里有当年帝俊太一上一任天帝十分之一的风范?太一狡诈,暂且不提,帝俊当年,可是亲自带兵和巫族征战打斗,对上圣人也毫不畏惧的。 就是所谓,一代不如一代?天帝尚且如此,天庭之中凡人修炼成仙的,也越来越多,天长日久,到最后天庭也不过是另一个人间界而已。 怪不得后世仙魔陨落,本以为是大劫频至,灵气散逸的缘故,现在想想,更多的还是仙魔各自都不思进取。再加上天人五衰的规则,三界之中,神仙们只能逐渐陨落,趋于平凡,到最后,几十年的道行就能称大仙了。科技社会,更是没人相信上古的神话。 那时候,有的只是物欲横流,妖魔鬼怪,全然发自人的内心了。薛清想着,忽然升起一种想法,究竟是哪个时代的妖魔更厉害? 如今的妖怪,比后世传说中的许多神仙还要更有能耐,呼风唤雨翻天覆地,完全不在话下,但是也鲜少听闻哪里有厉害的大妖怪,杀人如麻,磨牙吮血。这是因为,就算是妖修,也是要积德行,修本心,才能道行进益,修炼的法门,和人也差不多。 到了后来,妖怪的传闻逐渐增多,各种各样不入流的妖魔鬼怪横行于世,说来都只是些小杂碎,但是耐不住它们肆无忌惮,更是无人管束,显得十分猖獗,反而比如今,比上古的大妖怪们更加声名远播——现在薛清是愿意相信,前世听闻的那些灵异故事了。 正想着,那道青色光柱忽然又显现出来,就在那户比邻青帝庙的宅院后院,自上而下,垂落云端。薛清低头,看着一个身穿深黑道袍,头戴九宫冠,腰间挂着青玉宝剑的仙人从房中走出,随即便有婴儿啼哭声从房里传来,那仙人回头一望,似是有些疑惑,眉头紧皱,旋即又冷哼一声,抬脚就要踏入那道青色光柱之中。 初时薛清还有几分踌躇,一是他忘记了这仙人的姓名,分明是师徒,却连名号也叫不上来,也忒不像样;二是确有几分情怯,只是现在见他马上就要回返天庭,薛清咬一咬牙,便扬声叫道:“哎,你且站着了,回头瞧一瞧。可还认得我么?” 以前上清和弟子们如何相处,薛清是几乎全都记不得了,可心中那一种亲近的感觉,看到了这个神仙,竟会有种慈爱从心底泛出来,这却做不得假。那神仙听见了薛清的声音,先是一停,随即上下将薛清打量一番,神色转作怔忡,旋即又是讶异,最后竟流下泪来。 他哭得涕泪交横,哪还有几分神仙风貌。那神仙伏地哭了一阵,又架起云头飞升上来,特意停在比薛清低矮半个身子的地方,这才边哭边行了个大礼,伏在地上道:“多年未见师尊,圣颜如故,公明乃忍不住失态……师尊,师尊,公明好想念您老人家。” 公明、公明……薛清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忽然间好像福至心灵,又似乎是茅塞顿开,一瞬间想起了这个名字。他忍不住唤出了声:“赵公明……你是我在人族收下的第一个弟子,最最得意的弟子赵公明……” 赵公明抬起头,拭了拭泪,道:“是……师尊这些年……遭逢了什么事?怎么……怎么不在三十三天外,却竟然降落凡尘?且公明拙见,师尊这是亲身入世……” 薛清叹气,点头道:“其中缘由,以后再说……我有些事情忘记了,就是你的名字……也是方才猛然记起来,这才想到了,还有你这个弟子。” 赵公明大惊失色,道:“怎会!难道……封神之战后,便再也不曾见过师尊,难道是,就连师尊也遭难了吗?还是说,师尊为了我等不争气的弟子们,与那几位圣人……不睦?” 那几位圣人……果然不止一两个而已。薛清心中一沉,除却那西方二人,历来喜欢趁火打劫,背后下手,还有别人和自己为难吗? 封神之战,沈暄似乎也提过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事,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哪怕一丁点关于这件事的记忆都没有?前世作为凡人的记忆,也完全没有任何线索。 似乎就是封神之战,让上清的弟子们都折损殆尽,或是被迫离开师门,而上清……上清则独自修行,后来甚至到了人间界,然后就是……融合两个灵魂,共同成为了现在的薛清。 现在就算有人告诉薛清,这些事和封神之战全然无关,他只是普通的一个后世的灵魂,侥幸穿越而来,却没有死,他也不会相信了。 一切的关键,一定就是封神之战。失去的记忆,是否能回来其实也已经不要紧了,只要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再继续浑浑噩噩不明所以,这就足够了。 是真的厌烦了,被蒙在鼓里,被欺骗,被隐瞒。特别是,做出了这种行为的,是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那些人——现在,就算道祖亲自澄清,他,还有玉微,和这些事情完全无关,他们在其中完全无辜清白,薛清也绝不相信。 从记起了赵公明的名字起,就有一股悲伤的,愤怒的,凄凉的情绪,不停地在胸臆之中翻滚着。薛清忽然觉得,他是真的能够理解这种感觉——心爱的弟子就在眼前,却完全忘记了曾经的那些事,叫不出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这样真还不如一个凡人呐……就算是说上一千遍一万遍的命数,终究意难平。深吸一口气,薛清朝赵公明略笑了笑,道:“暂且不提那些事……你……你这些年可好?” 赵公明摇头苦笑道:“不过如此这般罢了……在天庭之中,我身为一军主将,又被供奉为真君爷爷,除了有些身不由己之时,旁的……也还算自在。可惜如今修行难有寸进,又有几分忧心日后……唉,是弟子无能,劳师尊挂心。” 说着,他停了一停,又道:“除我之外,其余师兄弟姐妹们,也相差无几,惟独我大妹云霄……她……她是真确十分委屈。师尊圣见,云霄她修为一直高出我等许多,先前封神之战时,更是将要斩尸,偏偏……落得如今!弟子心中深恨……又不能替她报仇!” 几句话下来,赵公明又是泪流满面,仰头哭道:“师尊,弟子不妄求甚多,只求师尊不要忘了弟子等无能徒弟,还在天庭守望金鳌岛。待大劫至了,师尊还请收弟子们入门墙罢。公明心知弟子们落了师尊脸面,可……这些年弟子们也思量甚多,日后必定改了前非,用心修行,再不会败坏了咱们截教名声。若……公明可做个孤魂野鬼,但请师尊召回云霄吧。” 乍听到云霄的名字,薛清心中猛地一震,随即一种痛惜油然而生。一个清秀女子的面容赫然浮现在眼前,不用多思量,他已经知道了那就是云霄。 昔辞[洪荒]_93 虽然上古时候,人情淡漠如水,可以前是真的将云霄视若己出,爱如掌珠。说赵公明是最得意的弟子,云霄……不,除却她之外,还有别的人……她们,更是怜爱万分。 现在却都不在身边了,都不知去向了……都忘记了。薛清一瞬间升起几分怨怼,为什么偏偏要封印记忆?哪怕是封印感情,都比现在这样好得多。 无心无情,并无甚大碍,可……过去的那些记忆,一分一毫,都是最为珍贵的。即便薛清不记得,即便不曾亲身经历,他也明白,也了解,那金鳌岛,岛上的弟子们,亲自创立的道统教派,身为上清通天教主的责任和负担…… 这就是执念,即便成为了万劫不灭的圣人,也仍旧放不下摆不脱的执念。 薛清抬手,一股清气将赵公明扶起来,缓缓道:“莫哭,都依你……都依你了……等下次大劫,必定将你等揽回岛上……” 等赵公明站起身,薛清才又道:“你却要将往昔之事,尽数说给我知道。封神之战,如今我也并不明了,究竟是怎么到了现在这般境地?谁人在背后设计,又是谁最终得利?总不能叫咱们吃了这个哑巴亏,连分辨也辨不得。” 赵公明咬牙道:“这些年公明在天庭,如何愚昧却也能看清楚一些,当年之事,自然就是西方那二贝戋人算计道门一脉。其后他们自叛出玄门,连道祖也不尊了,只妄自尊大,除却他们,还有谁更为无耻?偏天帝只好权柄,与他们那些秃驴弟子虚与委蛇,天庭中竟有尊那如来者更胜三清!大师伯善尸犹在,西方之人就竟敢如此嚣张!” 所谓“大师伯善尸”,难不成……就是兜率宫中炼丹的那个太上老君吧……薛清心中暗转,虽只是个善尸分.身,既然是大哥授意,那位也不会坐视不管。而大哥虽然面上冷淡,又是修无情道,可毕竟玄门道统,他最是挂心…… 天庭之中,暂且无忧,待日后静观其变吧。而且现在就算想要插手,也没什么法子,薛清又实在不想管别人家的闲事,只从中知道,是西方二人算计,就足够了。 摆了摆手,薛清尚未说话,赵公明已经明了,径自又道:“当年师尊所言,公明还记得,便不赘述了。毕竟是同门一脉,师尊想要何时处置,子弟们自然毫无怨尤。师尊若是……若是念及情谊,弟子们也放他一马,再不追究。” 薛清心道,你这时候不赘述了,我却还是云里雾里呢。不好和赵公明直说,自己是失去了以往的记忆,可赵公明说是上清之前亲口所言,一时间也真没法往下接了——薛清哪里知道,以前上清说了什么? 轻咳两声,正想着索性实话实说,横竖上清师道尊严十分充足,一时掉了面子,赵公明总不会不认师父,薛清却忽地听见耳边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比平常晚了点,不过还是比很多人早的……嗯…… 话说乃们觉得,这文啥时候完结比较好?我大纲还剩一半,但是忽然有点想完结去赶世纪光棍节的热闹开新坑…… 掩面表抽打…… 45 45、第四十五章  相询 ... 第四十五章  相询 那个由远及近的声音,最初好像是极远处的一声轰响,转瞬间变得极近,如同蚊蚋在耳边嗡嗡振翅,但是不论远或是近,都并听不清楚那声音究竟是什么。 旋即薛清觉得好像身体不再受到自己的控制,有几分像是当初和上清的神魂争夺意识,虽然能看得到周遭的景象,听得见旁侧的声音,但那些声色动静都好像是与自己隔着一层,看得见听得到,却摸不着,无法掌握。 顿时心中一片茫然,又有几分不安,薛清怔然,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感知,恍惚天地之间所有事所有物都逃不过这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但好像只能做个旁观者了。 青玄在侧后方,垂目而立,微微含笑,似乎想着自己的心事;赵公明则面带几分忿然之色,犹自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之中,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一双手紧握成拳,牙关紧咬。 就连和自己最接近的两个人,也浑然没有发现分毫,薛清一瞬恍惚,随即又凝定心神。总要将现在情形弄清楚,究竟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遍布三界,宇宙洪荒,能让一介圣人毫无征兆地与外界完全隔绝开,除了另一位法力修行远高于他的圣人,再也没有别人能做到了。 大哥多年前便斩却善恶二尸,修为当属道祖之下的第一人,自然是远高于原本的上清,或是现在的薛清;而道祖,他如果想要出手,纵使是不死不灭的圣人,薛清竭尽全力,也未必能逃脱出一线生机,更勿论仅仅是禁制而已。 而现在这种情况,薛清只要一想,其实就已经确定了,是道祖出手,设下这样的禁制,除非薛清执意以大法力大修为用神念和赵公明沟通,是无法打破道祖的禁制屏障。 不止是记忆而已,连和以前的故交弟子说说别情也不能够吗?薛清心里生出一种情绪,或可以说是悲愤,或可以说是委屈。记得当初沈暄只提到了“封神之战”,就被道祖以神念警告他,不能泄露分毫。现在已经要直接警告发问的人了吗? 究竟那是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点一滴都不能透露出来?还是说,那件事背后真的藏着惊天大密,只要说出口就要天崩地裂? 如果说,上清或是薛清,只要他知道了这件事,探问其中真相,就会有极可怕的后果,那道祖为什么不将当年的参与者和知情者全部灭口,或者消去他们的记忆? 或许是那些人实在太多,那些记忆失去了会极为麻烦,那么为什么道祖还要让上清在人间界游荡,不直接把他关在三十三天外,禁制在紫霄宫或是上清禹余天之中? 每当自己将要接近真相,道祖就连忙阻止真相流传到这一对耳朵里,这样到处打补丁,到处弥补漏洞,时刻防备,真的比釜底抽薪更好?还是说,道祖日常在紫霄宫中,也觉得长日漫漫,了无趣味,专门盯着自己的弟子,专心等候着打补丁的机会,以此为乐? 他转瞬间就想到了这些东西,实则才过去了极短的时间,薛清心里越发焦急,难道就要这样拖延下去,直到赵公明不得不回返天庭? 昔辞[洪荒]_94 那他这次对自家的师尊怕是要极为失望了,就连那样哭着诉苦也得不到一句回应,别的还能有什么指望呢?难道说道祖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让上清的弟子统统对他们的师父由期待到失望,道祖有没有这么恶趣味啊……他究竟是想逼谁? 正想到此处,耳边那微微嘤鸣却忽地停止了,所有声音凝成一线,好像是来自自身的脑海深处,清晰又立体的声音直接穿透了头脑,让意识领悟到了。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苦笑道:“你这孩子……要让你难过,我怎会舍得?这一切……唉,并不到你该知道这些的时候,那些前尘往事,就算知晓了,又能如何?过去之事,早已无从更改,徒留心酸而已,何必要知道?为你一身修行,心如止水,这样最好。” 薛清恍然记起,当初拿到那颗莲子时,斩却善恶二尸时,每每回想起往事时,都好像能亲耳听到这个声音。讲道时的庄严凝定,对自己说话却和蔼可亲,宛如亲长,就算被这样埋怨了,却还会温声劝慰的……是鸿钧道祖……师尊。 略一停,鸿钧道祖又道:“封神之事,是上次天地大劫,你也应当听闻,天道不论多与少,大劫之下皆飞灰,即便是积功德,擅福缘,遇劫也未免有陨落之祸,更勿论德行不修,业力积累之辈。是以,诸事百般,都是天地运作,纵使我也奈何不得,你……你更是不要计量这些了。上一劫已过,下一劫将至,却已经与你无关了,你也不必探问下去了。” 说罢,他似乎就想要离去,薛清心中着急,好不容易道祖竟然愿意以神识和自己联络,下次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听他意思,又不允许自己去探问关于封神之战,关于那些失去的记忆的事情,如果不问他,什么时候才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干脆也用神识,薛清直接便在识海之中道:“师尊!师尊所言,我也尽数都明白。大劫之前,但凡是未脱劫数者,尽数化作灰烬,就算是至亲,眼见他应劫,也不需怨天尤人。这些道理,我怎会不懂?师尊难道只是为此就要封印我的记忆?” 鸿钧道祖叹道:“不错……你所想不错!封神之事,不止是大劫之至,也有人祸……经此一事,你竟因由而道心不稳,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薛清追问道:“道心不稳?是何事竟能让圣人动摇道心?难道我会因此入魔?” 鸿钧道祖道:“入魔……自然尚不至此,只是若非……后来我将你记忆封印,你千年万载,无数会元,修为再也不能有寸进之功。修道之者,旁他都可舍去,惟独一身修行,岂能任由搁置?唉,你乃是我最为心爱的弟子,我岂能……” 说到最后,语声竟然带着令人卒不忍听的痛惜。薛清听得一怔,心中也不由得十分悲凉,又添了几分自责。方才他还心中怨怼,谁料道祖真的是一片拳拳深情。道祖身合天道,鸿钧即为天道,天道亦为鸿钧,虽然还有几分未合道之前,身为鸿钧道人的情感,却已经十分稀少了,原是因为天道至公,不能存有私情。 然而他仅有的一线私谊,也大多着落在几个弟子身上,尤其是自己……时时刻刻观望,说来虽然好像是监视,但是身化天道,道祖能分心旁顾,时刻惦念,也足见关切之心。 静默片刻,薛清讷讷问道:“既是如此……师尊为何要让我在这人间界之中,时时便有可能见到当年之人,听闻当年之事?若是在紫霄宫中,岂不是……” 鸿钧道祖也是静默,许久才方道:“实则……我亦想让你知晓当年之事,这才……可你如今却是不能知道的。心境为止,道行空具,这样就去探问当年……怕要比之前……唉,莫要再问了,你如今只好生在人间界游历,多经历见识,历练心境,方有日后。” 又轻叹一声,鸿钧道祖复道:“你自化形不久,便拜在我门下,身具开天功德,化用了鸿蒙紫气便是先天圣人,比之他者,毕竟是……少了许多历练。你心地纯善,便不知道他人险恶,纵然曾听旁人言及,那也只是旁人所言而已。有些事……终究还是要你亲身体察,才明白个中真味。莫说你有洞察天地之能,人心……时常连自己都能骗了自己。” 这番话听在耳中,薛清忽然似有所悟。好像是和自己心里的某些想法暗暗相合,又好像是曾经的一些经历,可以用这些话来评价和表达了。 少停之后,鸿钧道祖道:“你且去吧……你那些弟子,若果真你有心照拂他们,便好生修行,锻造心境,这也算是你遇了此劫。若你得过了此劫,此后只等下一量劫,与你师兄们一并重振道门;若不然,就算再有亿万个量劫,终究也不得解脱。” 薛清默然,旋即又想到一事,道:“师兄……师兄们还会下界来……助我应劫?” 最后那几个字,他实在是说得不甘不愿。诚然玉微襄助他一些事情,比如给他送来了那颗莲子,让他最终和上清的神魂合而为一,再比如他给了自己玉虚宫灯和灵柩灯,可只要想起了这位二师兄,薛清便觉得他实是来扰乱自己心神,阻碍自己修行才是。 似乎能读出薛清心中所想,鸿钧道祖笑了两声,道:“这只由得他们自己了,实则也算是将你历练。心境宁安,不为外物所动,又何必计较旁人?” 好吧……应对骚扰,其实也算是对自己心境的一种历练和提升,道祖是这意思么?对付玉微,只需要以不变应万变,大概这就是道祖想要传授的真理了? 薛清觉得,似乎有黑线从自己头上滑下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对于玉微的狗皮膏药黏人功,就算是道祖,也没有应对和解决的办法?毕竟,平白无事,道祖不可能为了避免玉微下界骚扰薛清,就把玉微禁闭在三十三天外。 轻轻一叹,鸿钧道祖道:“我已将此事与你分说,如今并不是你该去探问那些往事的时候,日后机缘到了,自然心领神会,不需他人转告。你要……擅自珍惜。” 薛清默然道:“弟子明白。” 忽地他又想起一桩事来,至关重要,且也是在心底盘旋许久,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却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问出来,特别是,去询问道祖。 ~~~~~~~ 自打穿越之后,融合了上清的灵魂起,薛清就在想这个问题,无时无刻不曾将它放在心底,从未有忘记的时候。 比起封神之战,其实薛清更为关心的应当是这个问题。只是一直以来,接触的人和事,都并没有质疑或者猜测的声音和想法,所以他也只能勉强把自己疑惑压下去。 那就是——究竟自己和上清,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如果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平白无故,为什么会穿越到这样古老的年代,变成了这样一个神仙?这一切真的只是偶然,只是后世的那个普通年轻人薛清遭遇了死亡,然后却得到了更加幸运的一次机会,穿越了时空,并且成为了一个神仙? 如果不仅仅是偶然,那么是什么样的安排,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必然?又是谁做出了这一切安排?薛清和上清,究竟是什么样的关联?不同的灵魂,必定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当时两个灵魂相互吞噬,最终会是凡人灵魂的薛清成为了主导? 如果是必然之中的偶然,原本的上清是真的就此湮灭了,被一个具有更强求生欲.望,更能够活下来,并且适应这个世界的凡人灵魂取代了——就如同当时融合莲子之中的神识,那记忆和幻想融汇的道祖的虚影所言——为什么所有人都会把薛清当成上清来看待? 不必说这是一种移情,道祖或许会如此,但是玉微,他那样目无下尘,决计不会愿意承认自己的亲弟弟被凡人所取代。 昔辞[洪荒]_95 竟然会有朝一日,连自己的身份也弄不清楚了,这还真是……薛清心中苦笑叹息,他是真的想要知道了,自己和上清,究竟是怎样的关联,造成了现在的一切。 这次如果再不问出来,心里不知要惦记多久。说要修炼心境,这却是已经乱了心境了。薛清暗下决心,口中道:“师尊,弟子还有一事相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拉肚子,不多说了……道祖也在骗人,乃们看出来了咩? 捂嘴偷笑,溜走 ps:给我留言~~~ 46 46、第四十六章  机缘 ... 第四十六章  机缘 如果说世间还有谁能把这件事来龙去脉,统统说清楚,那就是道祖了。这次不问,怕是很难再有下次机会了,薛清一咬牙,便问道:“师尊,弟子还有一事相询……师尊应当知道弟子来历,弟子却并不是十分明白——弟子曾为凡人,却不知为何会有这一段机缘?” 问出来了……终于还是问出来了。不过短短一瞬间的静默,薛清却觉得那种等待好像之前和上清相互吞噬时,那种煎熬的痛苦。 听得一声长喟,鸿钧道祖说道:“何故执着于此?你终究是谁,只要你自己明白便好。至于机缘为何至此,以后自然得见分晓。于你自身,你知道自己身为何人,姓甚名谁;于旁人,又何必计较?你便是我徒上清通天,如是罢了,勿需他言。” 这……等于没有解释。但是话说得却真是明白了,道祖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却真的一点也不计较——这也已经足够薛清有所推断了。 道祖愿意认为自己就是上清,那么……薛清忽然迷惑了,我究竟是什么人? 想起前世,的确是非常平凡普通的一个人。过着和其他人并无差别的普通生活,从一个降生在妇产科医院的普通婴儿,成长为一个刚刚进入社会两三年的普通青年。 没有鬼怪故事里,主角所拥有的极轻或者极重的八字,也从来没有过看见鬼魂幽灵的能力,从小到大没有接触过所谓“灵异事件”——就这样塑造了一个科学主义者。 惟独有那么一点,和其他人不大一样。穿越前的薛清虽然是家中的独生子,但是出生时并不是。他有过一个双胞胎弟弟,但那个弟弟在七八岁时就走丢了,从此再也没有找回来。但是如果这样就可以说是不一般,那也应该是弟弟不一般…… 难道不一样的地方真的就在那个薛清早就忘得差不多了的弟弟身上? 哈……薛清自己失笑一回,正一正色,对鸿钧道祖道:“多谢师尊解疑。” 鸿钧道祖道:“你在人间界好生历练,待斩却三尸,重回三十三天外,再叙前情别事。心有挂碍,便成执念,阻挠修行,你善自珍重。” 薛清应了,周边的声音瞬间消失,那种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也顿时不见了,道祖已经将神识收回了。可是此时薛清也失去和赵公明叙话的心情,明知道面前这人知道当年的真相,却硬要忍着不能询问,这感觉真是很不好。 就算他不惮于旁敲侧击,阳奉阴违,可是明知道祖是时刻监管,他才警告了自己,就顶风作案,这也太嚣张了一点,薛清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好奇心,还有一贯以来的急切都收了起来,对赵公明道:“天道至公,绝无偏颇。等下一量劫,自有报应。你且回去,在天庭上即便没有真身,不能修行,总可磨砺心境。我观你心境远不及修为,于日后有碍。” 赵公明面上显出一丝赧然,低头道:“先时常和师兄弟们混做一处,他们……好些是妖物化形,自然要比人族洒脱,弟子……弟子也沾染了些,是枉为师兄了。师尊赐教,公明谨记在心,到了天庭也告知师兄弟们,大家伙一道历练。” 薛清点了点头,又想起昨晚太一所为。他虽然仅剩了一线真灵,却还能以本命携带的微弱太阳真火将灵柩灯的火焰炼化,又挟裹了燃灯的法力,那时候只顾着感叹他狡诈,现在想想,太一也真不愧是当年圣人之下第一人,寻常哪可能像他这样,连真灵也可以修炼? 他的法子,对现在的赵公明,还有天庭之中其他的弟子们来说,倒是很好的修炼方法。锤炼元神,尚且可能会在脱劫时被罡风侵染,修炼真灵,则除非是用先天之火中的精华,炫极紫火将真灵全部灼烧掉,总还有机会逃出一线生机。 到时候就算没有真身,修炼的法力道行仍在,省了那么多年的苦修功夫,在天庭的这些年也不必空度年华,浪费了天庭那么好的修炼环境。 太一所用的方法,薛清推算分析一下,也能得出大概。去除惟独太一操纵太阳真火才能用的功法,将新的法诀编入上清功法之中,薛清道:“公明,你抬起头来。” 赵公明抬头,立即就有一线灵光从薛清的眉心直接投射到了赵公明的识海当中。等他醒过神,薛清便道:“这是新的功法,你们即便没有真身,也能修炼。天庭乃是天下间第一等的宝地,又遍布天材地宝,你等用心修行,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日后当有所裨益。” 能在天庭修行,那真是多少修道士求也求不来的好事。毕竟天庭在上古时解开封印,由不周山与地相连,除了不周山上,天庭就是天地间灵气最为醇厚,无数珍材异宝生长之处。从上古时起,天庭就是众多修道者争夺的绝佳道场。 初时天庭被妖族占据,后来量劫至,妖族陨落,道祖指派昊天为天帝,这才轮到那些不是妖族出身,不在帝俊太一麾下听令的修道者上了天庭。也是自此,地上灵脉损毁,灵气散逸,无数珍禽鸟兽灭亡,奇花异草再也不生,天庭更是成了绝无仅有的洞天福地。 人人都知天庭的好处,自然都想一拥而上,道祖索性又定下了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的规矩,免得那些修为低下,德行不显的小妖怪也混上了天庭。修为不够,就是上了天庭也只能镇日忙活,给上仙们跑腿,没有修行的时候,那些贪图天庭灵气的小修们也就熄了心思。 不过,像赵公明这样,已经有了大罗金仙修为,就算是昊天,估计也不敢任意驱使。毕竟他下一步便能成为准圣,修为道行和昊天也是平起平坐,他若是在天庭之中的居所里闭门不出,称自己要闭关修行,估计也不会有人敢上来硬要他出去办差。 至于其他人,都是同门师兄弟,就算修为差赵公明一截,总该也有几分本事,这样如法炮制,一方面是借着平白得来的宝地好好修行,另一方面,既然他们都不是心甘情愿到天庭去听令当差,这么做也算是给天庭来个“非暴力不合作”。毕竟,对修道者来讲,闭关修行乃是比天还大的事情,天庭就算是对赵公明等人有禁制,也不能硬生生打断他们修炼。 这种行为近乎于耍赖,不过薛清觉得还挺靠谱。如今就连昊天都应劫下世了,天庭正是缺乏威慑力的时候,不趁着这机会反抗,还等更好的时机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昔辞[洪荒]_96 赵公明得到了新的功法,顿时感激涕零,五体投地,道:“多谢师尊!弟子们定然牢记师尊教导,待弟子回返天庭,就勤加修行,先前那些时光算是平白虚耗,此后弟子们夜以继日,焚膏继晷,也要将功课补上,待下一量劫……下一量劫……” 说着,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薛清叹道:“我知道了。你也快回去吧,莫误了回返的时辰。今日所谓天帝降世,真是闹得鸡犬不宁。定然还要你回去禀报昊天转生之情态?你也据实以告,昊天本就是应劫而来,故弄玄虚,落到如今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赵公明口中称是,起身时面上又带上笑意,道:“方才公明苦等天帝降临,却许久未见他元神投入……是师尊助他转世而去了?也正是应劫。” 这话意思是,他才是昊天的劫数?薛清哼了一声,拂袖将赵公明甩到那青色光柱之中,道:“你且去吧!” 赵公明顺势落在了光柱之中,又对薛清一揖到地,旋即便消失不见了,回返了天庭。薛清亲眼目送走了这个弟子,心中也很是怅然,忍不住叹了口气。 忽听得身后有人唤了一声“主人”,薛清回头,青玄正两眼看着他,薛清便道:“怎么?” ~~~~~~~ 青玄垂头,又抬起头来,目视薛清,道:“主人爱惜弟子,不忍分别,我……青玄祈请能入主人门墙,就算在人间界时,替师兄们做个念想,能让主人不要过于牵挂……” 这猫目光真诚,并不作伪,薛清却忽然有些不解,为什么青玄会这样忠心呢? 救过他性命,把他带回来的人是沈暄,薛清只不过是听说,沈暄指点他来找自己,这才收留了这只猫,算起来,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恩情。 也曾经给他讲过道,不过也只能说是顺便罢了。和白梨黑鸦还有当时身份尚未暴露的玉微一起,那是一次,还有一次,就是之前给沈碧玄讲道时,也对青玄说讲了一番。在上古时候,极为计较因果,这也只能算是结了善缘,并不能算是不了之结。 如果说,早先他还没有化形时,或许是为了有个依附的地方。毕竟,像是在薛清身边这样,能够安安稳稳化形渡劫,人间界这种环境越来越少了。但是现在他已经化形,而且已经有了地仙顶峰的修行,只差一线就成真仙,也用不着小心翼翼依附他人了。青玄和白梨黑鸦大有不同,他不是薛清点化,是自行开启灵智,根本不必受到薛清束缚。 而他如果是为了拜在圣人座下,贪求薛清教导他功法,给他法宝,这些年来,青玄大概也能看得出来,这上头没什么甜头。他要是想图个名声,现在离开,就可以自称是上清圣人弟子,三清门下。他学过上清功法,亲眼见过薛清出手,见过玉微和人打斗,还到过昆仑山、玉虚宫,已经是福缘不浅。比起正宗的三清门下,或许青玄还要更加名副其实。 妖类化形,兽类修行,大多都要带着先天的习性,就算修成大罗金仙,也难以摒弃,就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薛清记得,当年金鳌岛上,有豹子化形的弟子,看见了兔子化形的弟子,总要眼露凶光,而兔子化形的弟子,虽然修为高出一线,也不由得退避三舍。 青玄身为猫的本性的确是有。比如说,还在云梦泽,和沈暄、沈碧玄一起的时候,他喜好吃腥气重的食物,修行时常常睡着了,喜欢躺在落叶堆里晒太阳。可是猫作为兽类,总应该还是有些野性的,特别是,还带着上古猫族血统,之前又是野猫的青玄。 但是,总觉得青玄太过驯服了些,乖觉得很,也从没有想要自行逍遥闯荡的想法。 好容易修到这种境界,人间界鲜少有人能敌,青玄竟然从来没有透出过一丝想法,关于想要离开长白山,离开薛清身边,自立洞府,占一片灵气丰沛的地方,做一方呼风唤雨威风凛凛的大妖怪——他真的如此道心坚定,一心向上,只为修行,欲要登顶? 真是这样,怕他要十分失望了。天地间圣位已满,早就没有留给猫仙的位置了。 只是转瞬间,薛清又想起了太一携着那一点火焰离去前,所说的话。除却玉微,还有别人,也是心怀不轨……这话不就是指着青玄吗? 太一的狡诈,薛清深知,他说出来的话历来是只能半信半疑;且他转世不知多少次,就算是通天彻地之能,又怎么会知道薛清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的那句话,薛清只准备当他是放.屁,听了也就罢了,抛之脑后不提。 可是,也不能就此忽略了青玄,他的确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不似是寻常的猫妖修行。虽然仔细一想,青玄并不曾做过什么有所妨碍的事情,总不能因为他太乖巧,就疑心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上强推了……两周……日更……我死…… orz,留言啊乃们……乃们不留言我真死给乃们seesee 47 47、第四十七章  趁机 ... 第四十七章  趁机 仔细一想,青玄并不曾做过什么有所妨碍的事情,总不能因为他太乖巧,就疑心于他,不然这也太冤枉了,青玄如果知道了薛清这想法,怕要气死。不过……说不定,其实青玄有些苦衷,就此当作分毫不察,或许也会误了事,反而害了青玄。 想了一圈,薛清笑道:“你若是真想拜在我门下也好,本来也能大概说是有实无名,随即磕了头,坐实了名分也就得了,这种小事,并不打紧。” 青玄面色一喜,立时俯身下拜,口中道:“多谢师尊,弟子叩见师尊。” 薛清挥手,令他起身,道:“你且起吧。这称呼上,也用不着改口,反而显得生疏了似的。先前如何,今后照旧,你也早已习得了上清功法,用不着口传身授,引你入门了。” 青玄也笑道:“弟子便是私以为主人已经待我如同老师对待徒弟,这才敢于开口。主人的教导,弟子已经享用不尽了,到如今才来拜谢,不敢奢求更多。” 昔辞[洪荒]_97 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薛清道:“原本是为见你那师兄一面而来,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再无他念。虽有意回返山中,善自静修,然则市井之中,也有历练的途径,我欲要就在这洛阳城中安置落脚,你若想回山中修行,即可自行其是。” 青玄笑道:“主人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在凡尘之中添些见识,倒也不错。不过……” 说到一半,他停下嘻嘻笑了两声,道:“青玄也在人间生活过许多时候,若是偶尔多嘴两句,主人也别嫌弃青玄失了规矩礼数。” 薛清一怔,旋即明白了这只猫的意思。他是说,他和薛清两人之中,只有他有过居于凡俗的经验,薛清对于如何做“人”,却是一窍不通的。就算现在即时把长白山上的黑鸦白梨都唤过来,他们也只能跟着干瞪眼——深山老林里的乡下妖怪,又知道些什么? 刚才说他乖巧,忽然间又调皮起来了,这是觉得,已经拜在了门下,就可以露出原型了么?还是说,青玄实则也憋闷许久,终于有了撒欢的机会,就得意忘形了? 瞧他随即就掩住口,低头不语的样子,薛清失笑——两种都有吧。也不与他多说,薛清只道:“哦?那你说说看,咱们在人间界,要用个什么身份,做个什么遮掩才好?” 这回轮到青玄瞪着眼睛,半晌答不上来,好容易回过神,他忙道:“如今正是战乱,民不聊生,主人不如盘下哪一间医铺,做个悬壶济世的郎中。” 做郎中?那就和左慈他们一样了,最后免不了要和那些当权者接触。 薛清是不大情愿。他的所谓医术,不过是会炼制一些半吊子的“灵丹妙药”,望闻问切却是分毫不懂。如果真的要开什么医铺,少不得兜售一些人间界不该有的丸药,以此来在洛阳城中立住脚。这么一来,灵异事件的出现也少不了——丹药也不是凭空得来的。 洛阳城又可说是天子脚下,忽然冒出来一个毫无根基的医铺,贩卖一些“仙丹”,怎么可能不惹人注意?待到上达天听,就是惹上麻烦了。 在人世间,薛清所为乃是历练,不是专门来搞破坏的,何必沾染那么多人和事?想要见识世情,就该长期潜伏在百姓们之中,这才能见多识广。 瞧见薛清皱眉,青玄自然明白他不大愿意,便笑道:“这是最最简单的,修道之人,想要借道法寻营生,第一个必定就要想到行医问药。主人不愿,也就罢了,还有别的法子。” 说到了借道法营生,薛清却忽然觉得,这主意不错。这时节黄老之学犹兴盛,要是开张一个周易馆子,替人卜问前程,评析风水,乃至于擒拿妖怪,这些就是修道者入门的粗浅功夫,他做来自然不在话下。这种地方,又是阴私之事特别多见,自然能见识世情。 至于说身为圣人的脸面,薛清一时间倒是抛之脑后了,只图那个新鲜。果真做得厌烦,就随地点化一两个草木童子,代为看管这周易馆子,也不耽误正经事。 想到这里,薛清心中只道,一时间再没有更妥当的了,便对青玄如此这般说了一番。青玄初时苦笑连连,而后也叹道:“也罢,主人这想法倒也……倒也不错。” 说罢,青玄道:“主人可在街市之上游览一番,也瞧瞧有什么看得入眼的地方,盘下来做馆子用。弟子往城隍庙一行,将此间事务打点妥当,少停就去寻主人。” 他们在这人间界生活,当然就要按照人间界的规矩,户籍身份一应都需安排,官府衙门自然也不是寻常小妖怪就能进去溜达的,到了一地,要先在城隍庙留下印记,然后才能替自己把户籍放进官府黄册之中。这是之前沈暄曾告知过薛清的,他也不意外,只点了点头。 瞧着青玄消失不见,薛清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宅院,目光又转到旁侧的青祠阁上。和这位东君主也有多年未见了,不知他如今音容依旧否。薛清一起意,索性降下云头,直接落在了青祠阁正殿之中,抬头一看,青帝塑像是威风凛凛,却分毫不像那位少阳帝君。 人间界哪有人曾亲见神仙的面容,大多以讹传讹,最终反倒真相不为人知了。就好比,在青帝造像背后,还悬着三清画像,也并没有哪一个画得肖似——而且,哪有人在青祠阁供奉三清?分明差着十万八千里,且就算是诸位圣人遇上了少阳帝君,也要称一声“道友”,并不会颐指气使,或是将他视作昊天的从属。不论修为人望,青帝还要高出昊天一线呢。 不过他倒是对天帝极为忠心。许是因为当年帝俊太一执掌天庭,他并不得重用,等昊天成了天帝,对他却是十分倚重。这种知遇之恩,就能束缚住许多人,西王母那样飒然的一个女仙,不也照样因此在天庭蹉跎若许年吗? (碧注:这里所说的西王母和王母娘娘不是一个人,本文设定采取经典洪荒流,认为西王母和东王公,也就是之前所说的青帝,东君,少阳帝君,他俩是夫妻;而玉帝名叫昊天,和王母娘娘是夫妻,这个王母名字叫做瑶池,他俩原本是道祖座下的童子,和道祖的关系,大家可以类比白梨黑鸦和薛清的关系。昊天以前是一块玉石,瑶池是一个水坑,被道祖点化) 直到如今,昊天应劫,也要拖着少阳帝君助他,少阳难道就一点都不嫌弃昊天?薛清每每想起来,就引为憾事。如果当年能有今日之远见,把东王公西王母二人笼络入麾下,那可真是……既得了好友,又有了臂助。可叹那时节上清还正扼腕于沈暄,不曾听闻这两人。 正想着,薛清抬头,便见神龛上青帝造像闪耀一阵青色光辉,随即一股灵气自上而下,将整个正殿都充塞满溢。不过转瞬间,那光辉又湮灭黯然,变成了一种融融脉脉的光芒,从正殿上每一处墙壁,每一片画卷上投射而出,恍惚如有仙音袅袅。 这些天庭神仙,如今是越发会摆排场,造声势了。如果是东君亲身下界,这或可说不为过,仅仅是他座前一个听传小仙,就弄得有如圣人亲至,薛清不由得觉得,二师兄当年,可真是不及这些后辈,于此一道,他可真还有得学呢。 那小仙穿一身翠色宫装,头簪九龙步摇,环佩叮当,衣袂带风,装饰精致,果然一个美人。方才天降异象,青祠阁之中的道士参赞也都尽数跑出去看稀罕了,这正殿中惟独薛清站在龛下帷幔边上,那小仙立在青帝造像身旁,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被帷幔遮挡住的薛清。 见并无人在此侍奉烛火,那小仙也不多停留,移步就朝昊天原本应当投胎的那户人家的方向走去。此时赵公明应当已经回返天庭,也将玉帝“投胎”之事回禀清楚,不过看来青帝还是信不过赵公明,又派遣了自己的心腹,下界探看究竟。 薛清一笑,低声道:“却不能让你去看了。” 听见有人说话,那小仙猛然回头,满脸骇然,叫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薛清不答,只朝她一招手,那小仙就不由自主地倒纵回去,停在了薛清面前。薛清又一挥手,那小仙就显出了真身,原来这小仙是只绿毛孔雀,怪不得这么好脸面,好打扮。这一手震慑住了那小仙,只见她两眼里都是惊恐。 知道怕就好了,这本来就是为了震慑于她。薛清笑了笑,对那绿毛孔雀道:“你是少阳帝君座下奉香听传的宫女,是也不是?今日青帝命你下界,所为何事?” 绿毛孔雀初时并不愿意回答,只扭着头不看薛清,薛清其实也只是演习一遍所为拷问的全过程,真将这孔雀折腾得羽毛倒茬,他也没那个心情。又问了一遍话,趁机读取了绿毛孔雀的心音,薛清心道果然,笑道:“你家主人如此信不过那赵真君,又何必让他护送玉帝下界?这岂不是多此一举么?青帝为人,仍旧如此优柔,也怪不得昊天并不防范他。” 那绿毛孔雀大惊,问道:“你怎么得知?你究竟是什么人?” 薛清仍旧只笑了笑,道:“何必有此一问?反正你就算此时知道了,少停也不记得了。” 昔辞[洪荒]_98 说罢,他抬手用食指按上那绿毛孔雀额心,一个团团花纹模样的灵阵自指尖射出,瞬间变得极大,将那孔雀脑袋整个笼罩其中,旋即光辉尽数没入。 那孔雀小仙先是一阵呆愣,旋即变作恭敬姿态,薛清朝她问道:“孔雀小仙,你此番下界可曾见到玉帝转世?情形如何?可有不良之辈,从中作梗?” 孔雀小仙低头道:“玉帝元神已顺利转世,投胎之人正如先前设想,万无一失。” 薛清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挥手在那孔雀小仙头上加了另一道印记,免得法术被揭破了,反而露馅更快。青帝虽然为人优柔,性情却缜密,为骗过他,还要令有些安排。 一时动念,来青祠阁一瞧,反倒是歪打正着了,不然还要连累了赵公明。薛清又朝那孔雀小仙挥了挥手,她便又化成人形,仍旧是翠色宫装,佩环叮当,又跃上了神龛,朝薛清拜了一拜,旋即就笼罩在一片青光当中,错眼不见,就消失了。 仅只掩盖了昊天的气息,封印他神识,还并不足够。隔壁宅院中那婴孩,显然并没有天帝的灵息,如果天庭中人下界查看,又怎么蒙混过去? 虽然昊天不在,天庭中必然也有蠢蠢欲动者,可明面上自然还要奉他为主,助他渡劫,得知他中途遇劫,被打落凡尘,不知去向,自然要寻查究竟,究其首脑,不能善罢甘休。薛清还不想此时就开始和天庭为敌,并不是好时机哩。 想了一回,既然那个取代了昊天的灵魂那样幸运,不如让他更加幸运一点。薛清预备着去将那婴孩收做弟子,这就有借口赠他一个两个带着昊天灵息的玉佩香包护身符等物,天庭也不好时时刻刻监看,暂且蒙混过去即可。等这一世这孩子死了,转世投胎,再稍加蒙蔽,天庭也无可奈何,完全分不出孰真孰假了,而昊天的元神,早就不知消磨几世几劫。 这法子甚好,薛清既然起意,就单等青玄回来,两个人先去将周易馆子起来了,然后装一回世外高人,趁着洛阳城中都还在感慨今日异象,趁机前去收徒。 作者有话要说:碧病了,现在医院……尽量更新吧,发烧好难受的…… ps:留言哟 48 48、第四十八章  推理 ... 第四十八章  推理 不多时,薛清便察觉青玄的气息已经回到了他们之前停留的地方,在原地停了下来。 心中有几分奇怪,这只猫怎么就停在那儿了,薛清才猛地想起,他来青祠阁,并没有告知青玄,青玄不知道他在哪里,或许现在也正发愁如何寻到人,最终只能守在原地苦等吧。 毕竟,以青玄的修为,想要找到薛清的踪迹,那是绝不可能。就算他时常在薛清身边,熟悉薛清的灵息法力,也没法对薛清用什么追踪补影的法术。 之前分道而行,两人并未约定好要在哪里碰面。青玄现在的情况,大概只好等着薛清想起他了,主动过来找他。薛清笑叹了口气,幸好他没走远,青玄一回来,就察觉到了。 正要出门,去给那只猫一个小“惊喜”,才踏出正殿大门,薛清却看见青玄从前殿旁侧的洞门走了进来,瞧见了他,面上似乎也并不意外,只笑了笑,道:“主人,事情办妥了。” 没等薛清说什么,青玄又道:“到了城隍庙,弟子才想起,还未和主人商议,之后在哪里相会,犹自发愁。后来想了想,索性来青祠阁碰碰运气,先前没遇上那位赵师兄时,弟子就见主人看着这青祠阁,似乎有几分怀念之意,想必主人和东华帝君也是旧友。主人念旧,既见了他的道场,大约要进来瞧瞧,弟子便也进了门,主人果真在此。” 一席话说得真是很有道理,薛清心中暗暗咋舌,这青玄不但心思缜密,擅长观察,还很了解别人的心理。如果他生在上古,大概和太一会是好对手。 不过,既然能想到这么多,之前却忘了和自己约好碰头的地方……这不该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会弄出来的失误吧?难道……他只是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关于,他推测的,能够在青祠阁找到自己的,这一段推论。同时,也验证一下,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进行的观察,总结出来的经验规律,到底靠不靠谱。 这么一想,青玄顿时蒙上了一层间谍的阴影,薛清在心中撇了撇嘴,大约从开始怀疑青玄的时候,就已经被太一骗了吧?东皇诡诈得很,更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朝青玄笑了一笑,薛清道:“幸而你机灵,不然也要着急一阵子了。” 青玄也笑了笑,道:“弟子如何不着急呢?纵使心中隐约知道,主人或许身在何处,见不到人还是要着急。此时终于得见主人,弟子这才松了口气,这额头上的汗水还没落下呢。” 说罢,他又自笑道:“这是人间界常用的说法,意思就是,又惊又急,怕得不行。” 薛清失笑道:“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以你的说法,如果我不在这里,你还有别的地方,大致能推出我的去处?说来听听,日后无事,也可去瞧瞧。” 青玄抿一抿唇,道:“弟子僭越,就只管说一说弟子的愚见。只是这里并非良所,以弟子看来,不如……先离了此间,在街市之中,也正好瞧瞧哪里是安置的处所。” 点了点头,薛清当先走出门去,青玄随后,到了青祠阁门外,街道上还挤挤攘攘尽是百姓,都仰头看天,或是议论纷纷,嘈杂不堪,倒也因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薛清又顺便使了个法术,教人都避开他二人,这才道:“你可以说了。” 青玄道:“是。以弟子日常所见,主人不喜繁杂吵闹的地方,也不喜太过清静的处所,平素行事随性,却也自有章法,毫不逾矩。主人虽是神仙中人,圣人至尊,却……却并不大喜欢用法术,若是有凡人在旁侧,则尤是如此。这洛阳城,主人大约是第一遭至此,地界不熟悉。此时街道上尽是凡人,方才又逢天帝降世,闹出来偌大声势,是以……” 话到一半,他似是有些忐忑,薛清笑道:“无妨,你只管说。” 昔辞[洪荒]_99 青玄这才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是以,主人更加不想在这时候引人注意,便决计不会用法术唤来此间土地,询问路径。这青祠阁近在眼前,主人抬目即见,大约会进去一观。” 稍停了停,青玄续道:“若是主人不曾往青祠阁去,或是已经离了青祠阁,想必便会直接隐去身形,驾云而起。方才弟子也曾自云头一观,这洛阳城中无一处不是挤挤挨挨,令人生不起游兴,惟独城南有座三清观,香烟缭绕,竟还带了几分灵气,弟子便贸然猜想,兴许主人瞧见了,也有意前去看一看,不知是哪一派哪一辈的弟子,还留下几分真本事。” 随着青玄所叙,薛清自己想了一回,果然分毫不差。如果没有一时兴起,往青祠阁里去了,他必定直接驾着云头,四下看一遍,看到了那座三清观,大概……也真会过去瞧瞧。 这边青玄又道:“弟子又想,因之前……二师伯之事,兴许主人一时不愿见玉清门下,为此便不想去三清观。弟子又往城北瞧去,先前去城隍庙,路过时就觉得,有些熟悉气息,仔细观望,那里原来是那……那个左慈道人原先的居所。” 又停了停,青玄道:“弟子记得他原本是居于洛阳城中,后来因人害死了他师弟,才辗转到了蜀中,两厢对应,果然这就是左慈道人的旧居。弟子猜想,若是弟子能察觉此处原是故人旧居,主人自然早已了如指掌,想来要过去瞧瞧那里留下了什么古怪。那左慈道人虽说瞧着好似正道修士,实则很有些邪异之处,主人仁爱世人,必定要担忧他为祸此间。” 说到最后,青玄一脸笃定,抬头瞧着薛清,很是期待,道:“不知弟子可曾说错了哪里?这些都是弟子的妄恻,信口胡言,说错了……主人也勿怪。” 薛清汗颜,忙道:“并没有哪里出错,说得很好。你这样仔细小心,为师我也很高兴。” 只是嘴上这样说着,薛清心中却道,先前这只猫说那三清观,估计是能发现那里,然后发现那股灵气,因此过去瞧瞧。 后来说到左慈的旧居,大概真要等出了事,他才能记起来这个人吧?先前就把这人封印在青玉壶中,忘得一干二净,让他被自己的法宝反噬,丢了肉身只剩魂魄。连一个大活人都能抛之脑后,更勿论一些细节,他哪还记得这人原本住在洛阳? 被青玄这样称赞,薛清很是心虚,想要反驳,说明真相,又怕这样会伤害到青玄纯真的小心灵,连忙把这话题带过,道:“你从城隍庙回来,还没有说安排了什么身份?可别要因为咱们开周易馆子,就弄出个八旬老翁,白须仙长,我是不耐烦整日用法术变化身形模样,好似原本的模样多么见不得人。果真如此,就只好你来上阵。” 青玄听得一笑,道:“自然不会。弟子原本也想,若是卜卦问道,凡人历来更加信得过所谓‘鹤发童颜’的老道长,却不知修道中人,原本就不计年月,除非那道人有些非同一般的癖好,哪有人会整日以白须老翁的模样示人?不过,凡人愚昧,也是无可奈何。” 听到“非同一般的癖好”,薛清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来一位。他大哥太清道人,就是所谓太上老君——其实那只是个善尸,真身早已在三十三天外,多年不出了——大哥便是从化形起,就是一副老朽模样。白须白发,手执扁拐,时常还要做出弯腰驼背的模样。 关于大哥的相貌化形,其实二哥很早以前解释过。他们兄弟三人,乃是盘古元神所化,盘古大神早有远见,预见了人族诞生,这才有他们三兄弟各自立教,教化苍生,本意就是为了让人族得以在洪荒大地上立足——那时候天地间还尽是巫妖二族,日日打斗,争战不休,人族脆弱,只靠着女娲庇护,必定未等兴盛,就要族灭。 不提后来因立教之事,多了多少争执,当时二哥的解释是,正因如此,他们三兄弟从化形时,就征兆了人族老中青三种不同年龄的人。上清一直以为,这寓意便是,人族尽可以教化,不论是垂髫幼童,或是伛伛老翁,朝闻道夕死可矣。 记忆中,二哥最初化形,也正是中年男子模样,两鬓都有些银白发丝,只不过不细瞧,便并不能发觉。只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换了种模样,还喜欢整日穿着一身白衣,出行都要驾着九龙沉香辇,令两队童子在前开道,鼓乐齐鸣,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到了。 虚荣心真是可怕,但是大哥却一直都不曾改变自己的形貌,不知道天庭之上太上老君,是不是也是那一副糟老头子的模样?不过既然叫做老君,大概……还是个老头子吧。 先前薛清一直以为,大哥那是太上忘情,修道有成,分毫不计较外物,也无视了什么虚荣,什么面皮光辉,现在听青玄这么一说,却忽然有一个难以抑制的想法,浮现在心头——难道大哥真有“非同一般的癖好”? 说起来大哥也不是从来就太上忘情,当年初化形,他们兄弟也只是大罗金仙的修为,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未斩三尸的时候啊…… 连忙将这种不恭敬的想法丢到九霄云外,薛清抬眼瞪了青玄一眼,道:“不要胡说!只说你究竟如何布置安排,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无端挨了训斥,青玄很是茫然,眨了眨眼,连忙道:“是,弟子知错了。弟子已在人间的户籍衙门将主人与弟子的姓名写上,弟子为图方便,用的……用的是兄弟的名义。若是主仆,弟子便为奴籍,轻易不能出城,城中许多场所也不能出入,有些买卖也不能……” 其实薛清完全不知道这时候的户籍制度还有这么一出,听得点了点头,正想说,你说详细点也无妨,随即才想起,刚刚还让青玄少废话,此时只好道:“罢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尽数说了。过几日我将白梨黑鸦也一并唤来,你也可照此行事。” 青玄抬眼看了薛清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却什么也没有说,接着道:“弟子写了主人年庚,乃是半百之年……这也是弟子擅自妄为,猜想着……若是主人年纪太轻,也难令人信服,倒不如初时扮作半百老人,再于大庭广众之下化身为原型,这更好服众……” 薛清摆了摆手,道:“也罢……不过这戏还是你来演罢。我本就没想过服众,找个营生,能在城中安置住便得了,难不成还真要想着,靠着给人卜问卦象发家?至于扬名立万,更是休要提及。你呀,心思确是缜密,有时却想得太多了,反而多此一举。” 青玄抿了抿嘴,低声道:“弟子知道了……多谢主人教导。” 瞧他一副泫然的模样,薛清心道,这回难道真把这只猫说哭了?之前不该那么凶了……连忙又道:“这也不是说你不该,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你想的原也不错。等过几日白梨黑鸦来了,他们必定有兴致日日去摆弄那个周易馆子,你倒是给他们办了件极好的事。” 安慰的话,薛清也不会说什么极其动听的言语,只好又道:“旁的还有么?除却这些,怕也没什么了?咱们还是尽快找一处宅院,以为落脚之处。” 听了这话,青玄才又打起精神,道:“并没有了。那户籍上也写了各人来历,原籍一处弟子写的就是长白山,并不怕说漏了。至于居所,还未定下,且主人也道,白梨黑鸦两位师弟也要来此,等他们到了,弟子再去更改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伪更了……不是故意骗大家进来,因为入v公告要发在这里,不好意思 16号入v,当天更新三章,所以碧今天就不更新了……因为要存文三章…… 碧身体不好,更新状态一直起伏不定,大家能一直追文到这里,很感谢,很感动 接下来的vip部分,有的亲可能不会买,碧也要说声谢谢支持,希望亲不要在碧没有完结的时候就去搜盗文看,毕竟大家都喜欢这个故事,让它更好地发展、进行、完结吧 昔辞大概还有十万字的部分,铺垫的内容基本上就这样了,之后大概四章吧,就是真正的冲突部分了,然后高.潮、揭露真相……至于是什么,恕不剧透了~ 至于新坑,现在已经有了打算,并且在写大纲,可以剧透,是现代重生文。但是碧的身体状况不允许长时间码字,现在连昔辞也是每发一个字都是当天敲出来的,新鲜的字,所以存文三章对碧来说就意味着有两天甚至更长时间不能更新……新坑估计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和大家见面了 嗯,所以请收藏碧的专栏吧~这样就可以在碧开坑的第一时间看到了~ 点击图片进入专栏,然后戳一下收藏作者吧~谢谢~ 昔辞[洪荒]_100 49 49、第四十九章  河图 ... 第四十九章  河图 洛阳城乃是重镇名城,又是一朝之都,建城时就自有章法,是周边灵脉汇集之地。只是俗话说,风水轮流转,每一甲子,六十年时间,不论是周天星斗,还是地理山川,都在悄然默默改变。越是绝佳的风水宝地,时光流转,变化就越剧烈。 除非有什么镇压气运的宝贝,或是阵势,镇住了这难得的,天然而成的绝佳风水,让气运一直不被转走——薛清瞧这洛阳城,便是如此。 但凡是一国之都,起码也会有一样镇压气运的宝物,那就是皇帝的人皇之气。皇帝们自称天子,其实是也有几分道理的,最初的人皇,本就是天道运转,人族当兴,就要有一个有大智大勇的人,来作为人族首领。天道将人皇之气赐予此人,这人就成了天道认可的人皇,说来和天之子也差不太多。等这一代人皇死了,再有下一位人皇接替,如此往复。 人皇之气是天道降下,百邪辟易,万害莫侵,杀了身具人皇之气的人,还要背负业力,被天道惩罚,这人皇之气,的确十分厉害。 不过,单凭此物,也不足以完全镇压一座都城。如果人皇无能软糯,就算是身具人皇之气,又能如何,照样是国之将亡,妖孽尽出,人皇之气也只能勉强镇住城中的小妖怪们,让它们不要也趁势而出,危害百姓。 现在的大汉朝,大约也到了末尾了,在位的皇帝不过是个傀儡,天下三分,群雄逐鹿,远远望一眼皇宫的方向,人皇之气的光芒明明灭灭,与之前薛清曾经在咸阳见过的,秦始皇的人皇之气,和之后所见扶苏公子,也就是东皇太一的人皇之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只是这样一来却奇怪了,这洛阳城的气运仍在,全城太平无事。妖魔鬼怪和天下间所有的帝都一样,都是种类繁多,数量丰富,但是比当年咸阳的群魔乱舞,还要安分许多。这种情形,仿佛好似是一朝中兴,却不像是大汉将亡的样子。 总不会是在洛阳城,已经平稳地从汉朝刘氏过渡到了曹魏统治?薛清自己不由得失笑。这必不可能,肯定是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宝贝,镇压着洛阳城。 汉朝承平日久,不过当年也是战乱过的。西汉都城在长安,亦即后世的西安,东汉都城才到了洛阳,后来还遭逢大难,饱受摧残。但是洛阳竟还能有现在这般静好太平的模样,必定不止是人皇之气的作用,不然,皇帝在许都住了那么久,那儿早就成了真正的新都了。 之前薛清曾在云端观望,这座城建制十分谨慎,但是并没有倚仗前后河流山脉,将城池布置成阵法。实则以城为阵,好处是有的,聚灵气,阵气运,建城不多时,就能让城池繁华昌盛起来,坏处却是,这样的城阵,既然聚灵,一些未曾回归六道的魂魄,乃至一些妖魔,也出不了城。时间久了,满城都是枉死鬼冤死鬼,再加上故意作怪的妖物,永日不得安宁。 不是人皇之气,也不是阵法。皇宫之上也没有灵宝的光辉,都城东西南北,社稷祖宗庙堂皆具,也都仅仅是祭祀之所。其余道观祠堂,仅为道场所用。街道市井当中虽有灵物,也只是在人间界能光华一闪而已,根本算不得宝贝,更不可能有镇压气运之效。 那这法宝究竟在何处?薛清皱眉细思了片刻,仍旧不得而知。他倒不是为了垂涎那件宝物,既然这法宝是为洛阳城镇压气运之用,当然还要放在此地,继续镇压,不然,一旦拿走了它,这么多年来,洛阳城风水气运都没有变过,积累而来的种种恶果,足以将城池倾毁。 薛清所想的,只是在那件镇压气运的法宝旁边,找个地方落脚。毕竟他的混沌钟也有同样的作用,如果哪天拿出来用了,还能以那件法宝的灵光遮掩一下。一开始没有想到这点,从这洛阳城的建制,偶然联想到了,就不如利用一下。 只是现在看来,那件法宝极有可能是封印在地下。别的用处尽皆被封印禁制了,惟独能够镇压一城气运而已。这也算得上是暴殄天物了吧,也不知是哪位大能,这样能狠下心。 他正皱眉,旁边青玄说道:“主人,一直朝城南走,是要往三清观去吗?这……这走岔了路了……方才就该往西去,如今这条路是出城去的……” 薛清朝前一望,这一条大路十分畅通,目力所及之处,果然熙熙攘攘,好像是出城的城门,许多人进进出出,还有些摊铺在街道两侧,挂着招牌旌旗招揽客人。 不过,不论是出城,还是三清观,他现在都不准备去。他只是在想,这镇压气运的法宝应该是什么,又在哪里。 想了想,薛清扭头对青玄道:“算来你也有将近万年的修为了,可知道一些上古之事?你可知道,有些法宝,深具功德,因而有镇压气运之能,尤为珍贵。” 青玄点头道:“弟子听说过。早先族中……族中尚有几位老祖,曾说过,如今人族在九州埋下了九鼎,又有人皇之气,就定住了天下,日后人族不遇大劫,就没有我们这些妖族统领天地的时候,让……让小妖怪们都安生些。 “小妖们便问,九鼎有何用,人皇之气又有何用,老祖便道,九鼎是当年大禹帝在位,以三皇之中,人皇黄帝的佩剑轩辕剑,与先天法宝崆峒印,一并熔炼,铸就九只大鼎。大禹帝治水有功,天将功德,他将这功德注入九只鼎中,再将九鼎埋在九州地下,这九只鼎就能镇压人族气运,庇佑人族兴旺昌盛。至于人皇之气……弟子所知甚少。” 说罢,他抬起头来,看着薛清,薛清道:“你所言不错。人皇之气么……实则也与这九鼎相似,算得上是一件法宝,镇压气运,防卫自身,但惟独人皇可以具之。如今这洛阳城,除了人皇之气,还有一样镇压气运的法宝,我便是在找这法宝。届时在这宝贝旁侧,咱们也可借着这宝贝的灵气遮掩自身,又有助修行,一举两得。” 青玄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主人,这法宝是什么模样?又怎么能找到?” 薛清想了想,道:“这法宝,我也并不知道是什么。世间灵物众多,若不仔细推算,一时半会儿哪里能数过来?若是要推算,有那个功夫,兴许已经找到了。” 青玄忍不住笑道:“主人,那也还是推算一番得好。这洛阳城这么大,真要挨着找,才是费时费力,也不知终究能找到什么。” 薛清笑道:“你还是并不知道。世间灵物法宝,如今得见的早已寥寥。就算是上古那时节,寻常小妖精怪,或是山野散修,终生也难得见几件真正的法宝。你道是寻常法宝就能镇压气运?那这宝贝也不值一提了。惟独身具功德,又是先天或是后天法宝,才能够的。”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头上发簪,道:“就好比我这柄青萍剑,乃是一件先天至宝一化为三,成了扁拐、玉如意与青萍剑,这是第一流的先天法宝。再好比,我收在莲子里的那两盏灯,应对着天地四象而生,也是先天法宝,却又要输青萍剑一筹。” 看着青玄听得点头,薛清继续道:“像这种宝贝,都还没有镇压气运的功效,你真以为那种法宝很常见?我活了这些年,镇压气运的,也只是见过不足十件。” 青玄忙道:“主人,弟子从来没见过的,能与弟子评讲一番,都是什么宝贝?” 昔辞[洪荒]_101 薛清想了想,道:“那些宝贝大多是道祖赐下。女娲有一幅江山社稷图,有镇压气运之效,后来人族大兴,她将那图赐予了天皇伏羲,实则那是她亲兄长转世,伏羲后将这图带到了火云洞里。两位师兄也各自有法宝,可镇压气运,另外便是西方二人,接引十二品金莲,也可镇压气运。混沌钟如今在我手中,也有镇压气运之效。” 又想了想,薛清总觉得还有什么,被他漏了忘了,却又想不起。正在这时,青玄又道:“这……女娲娘娘的江山社稷图,究竟算是镇压了人族气运,还是镇压妖族气运?” 这个问题问得好……薛清一时还真说不上一二三来,不由得失笑。他这师妹,虽然身为人族圣母,受人朝拜,当初人族遭难,却没见她出来庇护人族。后世女儿出嫁,也总向着娘家,女娲这情形也相仿佛了吧。不过,两边都是亲族,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又毕竟是女子,为难犹豫,踌躇不定,原也不是什么大过错。更何况,那时候伏羲还是妖族大圣呢。 江山社稷图,薛清没见识过这件法宝的厉害,不过料想功效有限。当初伏羲转世为人,拿这张图去镇气运,也就是马马虎虎,勉勉强强。若不是后来有了河图洛书…… 想到这里,薛清猛地眼睛一亮——他终于想到了那法宝是什么,不就是河图洛书么? 这里是洛阳,本就是河图洛书得名之所。河图洛书原本是妖族帝俊的法宝,后来被伏羲转世之后,借来推演先天八卦,成就天皇之位。再后来,大禹治水也曾用过河图洛书,但除了帝俊,再没有人能自称是河图洛书的主人。 河图洛书后来去了哪里,薛清原先当然并不关心。此时想到了,却猛然发现,能够被安置在洛阳城镇压气运的法宝,除了河图洛书,再没有别的宝贝了。 薛清连忙扭头,朝青玄急匆匆说道:“不管江山社稷图如何,那些镇压气运的宝贝,除了我大哥,太清圣人手中天地玄黄玲珑塔,乃是后天至宝,其他的宝贝,莫不是先天法宝。法宝有灵,真的用数算的法子,去推演,不比演算天机更容易,还容易算到了那几样圣人手中的法宝,是以我才不去算它。不过如今也能得知了,这宝贝就是河图洛书。” 青玄讶然道:“就是当年大禹帝治水时,龙马献上的河图洛书?还在人间界吗?” 薛清道:“谁知为什么这河图洛书一直留在人间界?我只要找到了便可。既然已经知道是河图洛书,那边好办,待我起个法术。” 说罢,他左手上捏起法诀,一道灵气从顶门升起,在半空中散逸成点点微光,如同一群萤火虫似的,飘飞片刻,渐渐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去了。 那些光点瞧着飘飘荡荡,似乎是慢慢悠悠,实则极快,若不是薛清伸手抓住了青玄的手腕,带着他一道走,他早已落在后面,跟不上来。 一路朝北,转眼间恍惚进入了另一个时空,眼前出现一片古旧城池,屋舍俨然,却空无一人。分明今天因为天帝降世,异象迭生,洛阳城中到处都是百姓,这座和洛阳城形制一模一样,街道房屋也无甚差异的城池,必定就是幻象了。 侧头看身旁,青玄双眼迷茫,神情变幻,忽地色做悲切,俄而又转作欣喜,却不知他看到的幻象是什么模样,薛清摇头暗叹,这只猫毕竟修为不足,已经被幻象所惑。不过,这幻象是河图洛书造成的,本来就不凡,就连自己,现在所见也是幻象。 抬起手,在虚空之中划出一个“道”字,那空无一人的城池忽地扭曲,变幻消失不见,眼见景象,已经变成了一处院落,薛清一瞧,自己正和青玄一道站在一片池塘旁边,身侧杨柳依依,微有绿意,池中片片青萍,才有碗口大小。 环视屋舍,与周遭民居一般,大梁起脊,檐角斜飞,青瓦灰墙,倒是没什么新奇之处,只不过比旁侧的人家大一些,就是因为这个后院,还有这个占地不小的池塘。 河图洛书的灵气,和先前薛清用来指路的灵光,汇聚在中庭,和现在他们站着的地方,仅仅隔着几间屋舍而已,看来这院子,如果不是正建在河图洛书之上,那么就是因为,这地方正是河图洛书所形成的天然阵图的阵眼。 一时间,薛清倒是十分好奇,是谁家的房子,这么巧就建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v了……三章…… 这是第一章 50 50、第五十章  阵眼 ... 第五十章  阵眼 河图洛书,先天法宝,天然成阵。帝俊以此成周天星斗大阵,杀灭十二祖巫,完成大劫;伏羲以此推演八卦,算计天地风雨,成就圣位;大禹以此梳理河道,整饬洪水,最终得就人皇之位,这法宝的名声,比起江山社稷图、十二品金莲台之类的,还要显赫。 既然是天然成阵,它藏在匣子里,也能借势成阵,掩藏自身,顺便蛊惑人心。那么,这处宅院的主人大概也不知道这院落中庭下面,埋着一件先天法宝。 还有另一种情况,河图洛书既然又是天然阵图,自然能展开变大。如果这宝贝是铺展开来了,延展到和洛阳城一般大,就埋在洛阳城地下,就算形成了天然阵势,也不是因为城池形制构建,从外表看,当然看不出。那么这院落,就是处于河图洛书的阵眼上。 现在看来,倒是第二种情况更有可能。薛清不大愿意相信巧合,瞧这院落屋舍,建造时也暗合四象,有汇聚灵气,引风招水的功效,这是修道者才居住的地方,如果是普通人家,在这种房子里住,早就被层出不穷的鬼魂吓得逃之夭夭了。 这院子虽然瞧着也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样子,但是建成这样,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必定要长年累月,不时地修整。之前必定是有人在这里居住,且那人是个修道士。 既然是修道士,那就定然是认准了这里,才在这里住下,此人倒是好眼力。薛清十分欣赏这屋子的前主人,正在阵眼上盖了这座宅院,这不是正好方便他们师徒了吗? 一低头,薛清正要朝青玄说,让他一道去中庭,查看河图洛书,这才发现,青玄的神色和刚才差不多,仍旧是几分迷茫,几分变幻。原来他还陷在河图洛书的幻境之中? 也是,河图洛书无人主持,薛清从中脱身,自然是很容易的,但是青玄就没那个能耐了吧?或许也该教他一些阵法,毕竟自家最得意的是阵法,青玄身为上清弟子,就这么被一个无人阵法困住了,说起来也有几分,是身为师父的薛清不曾好好教导的缘故。 抬手将食指按在青玄眉心,薛清连唤了他三声,青玄这才猛然回神,抬起头一脸惊异,看着薛清,道:“主人,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我……弟子方才……” 昔辞[洪荒]_102 薛清抬手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无他,只是幻阵而已。河图洛书,你当真以为只是寻常物件?我早就说了,这种先天法宝自有灵,只是因灵气太强,不能形成灵智,但是你要近前,它还是会自行防御的。这是河图洛书自带的天然阵法,如今已经破了。” 说罢,薛清当先,绕过屋舍,朝中庭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且先瞧瞧那宝贝,究竟是谁人将它放在了这里。这些年都不曾听闻消息,将它放在此的人,总该留下点痕迹吧。” 青玄连忙跟在后面,道:“主人,那幻阵……那幻阵,难道有人接近了就会引发?那洛阳城中,不早有人因此陷入其中了?他们又没有主人这般修为法力,岂不是就此遭殃?” 薛清笑道:“怎么会?阵法启动,是因为咱们本来就是冲着河图洛书而来,我又用了寻物的法术,这才引发了阵法。我瞧这河图洛书之中,原先帝俊伏羲的法力已经甚少了,人间界又灵气稀薄,再过些年,只怕幻阵也越发没什么威力了……呀,果然是阵眼在此处。” 发现了阵眼,薛清也顾不得和青玄说什么了,只细细围着那阵眼转了一圈。那处被这宅院的主人修建了一口井,不知这井究竟多深,薛清探头看去,里面一汪深水,似乎还不浅。据说只要有水处就有天庭驻派龙王,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正想伸手在井沿上敲,让水里不论是什么精怪都冒出来,薛清却听青玄讶然叫了一声,一回头,就听青玄道:“主人,弟子才记起,这是……左慈道人的故居之所!” 左慈?薛清初时也有几分意外,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洛阳城就算是贵为帝都,也不过这么大地方而已。就算妖魔丛生,遍地修士,限于人间界如今的情形,真正有能耐的修道者、大妖怪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如果这宅院,连左慈这样的金仙都住不得,那还真要请下天庭的正神,来这里看守河图洛书吗? 不过这左慈还并没有动贪念,把河图洛书从地下起出来。薛清围着那口井走了一圈,这井修建的年头不算长,顶多能有二三十年,估计就是左慈的手笔了。 但凡阵法,不管是先天大阵,还是最寻常普通的两仪阵,都有缺陷。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阵法,是以才有各种破阵的法子。河图洛书的天然阵法也不例外,但正是这口井,弥补了河图洛书天然阵法的缺陷,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掘地三尺也探寻不到河图洛书的灵气。 这左慈还是帮着遮掩了这件宝贝的踪迹?不过说来,他能发现这河图洛书,本就很有几分古怪,按道理讲,他的修为还不足够这样的境界…… 还有他那个青玉壶,那样的法宝,虽然份属后天,但用起来其实要比好些先天灵宝更胜一筹。这样的东西,又怎么会轻易出现在一个金仙手中呢? 再加上,他已经位列金仙,却仍旧滞留在人间界。说来是为了他师弟,但是如果他带着华佗往地仙界去,就算仅剩魂魄,也能炼就鬼仙,还怕什么?可他偏就要在人间界,宁愿以法术禁锢魂魄,再去寻找魔修的功法,以此来给华佗延命。 此时又发现了他在洛阳城的这处宅院,薛清忽然发觉,这左慈,还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不过,料想他和自己无关,不然本主已经站在他面前,左慈总不能都认不出来,薛清也就不多想,侧头对青玄道:“他如今人在千里之外,这宅子横竖也用不着,咱们先在此落脚也好,是故人宅院,反倒好与主人家交待了。” 说罢,薛清十指交叉,朝前挥出,织出一片清光灵气网络,直对着那井口落下。那张网缓缓下落,莫入水中也能看见光芒,少停似乎有呼号声从极远处传来,井水之中忽地冒出几个水泡,翻腾了两下,就有一股腥臭气浮上来,井水也被染上了一缕暗褐血色。 果然井里有妖物,大概是顺着地下暗河游过来的泥鳅鳝鱼之类。薛清杀了也不管埋,抬手一团清光覆上井口,结了个印,扭头对青玄道:“你弄块石头,堵上这井口,这才算封住了河图洛书天然大阵的阵眼。今后除非先破掉我的法术,不然这大阵是破不了的。” 青玄应了,默念一声,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花岗石,不大不小,正好将井口严严实实地堵上了,半截石头都插.进井口之中。然后他才问道:“主人是要这阵法万古不破?却是为什么?这洛阳城今后岂不是永远都是京城了?” 薛清笑道:“哪是为了这个?这大阵一破,洛阳城风水巨变,满城百姓是承受不住。洛阳的风水本来没有那么厚重的福运,偏又有帝都的命数,这才要用河图洛书镇压气运。” 说到这里,薛清自己也似乎有所悟。最初将河图洛书放在这里的人,大约也是算出了此节,才这样安排?那人又是谁?为了这一城百姓?还是为了洛阳的气运?于修道之人,好像都并不太值当……这么做是否有功德下降,还未可知,但是河图洛书却就此不在手了。 故知的大能,还真没有谁这么好心肠。薛清叹了口气,又道:“因有阵法,这宅院本就容易引来妖魔鬼怪,方才水里那个,算是好办,只是这庭院中……有半数草木已经开了灵智了,总不能尽数铲除。少停你将它们一一点化成人,充作洒扫奉香的童子吧。” 点化童子,还不着急。庭院里的尚未登堂入室,这屋里的却已经窃据此间了。薛清乃是后来者,要在这里住下,自然要先赶跑了先到的。 随即一挥袖,带起一股风,朝正堂屋门而去,将那四扇门尽数打开。屋外瞧着已经是废弃庭院,屋里却金碧辉煌,只怕皇宫也不及此间。雕梁画栋且也不说,陈设的琳琅满目,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宝玩器,单只白玉璧就放了满满一架。 可惜这些好东西,只让这屋里瞧着好像仓库,看来这妖怪是个野生小妖,没什么底蕴,怪不得想个暴发户。薛清摇头直叹,这宅子左慈也花了不少心力,终究却住了一个没文化低水平的小妖,这小妖还是个惯偷——这些宝物,尽数是贼赃。 正腹诽,那没文化低水平的惯偷妖精已经从耳房蹿出,气急败坏地大叫道:“何方鼠辈竟敢上门烦扰!要叫你有来无回!” 不用薛清出声,青玄已经丢出一根发绳,将那妖精捆住。那发绳也只是普普通通,一根仙草编织而成的发绳,只是上头带着青玄的法力,又附带着法诀,那妖精修行远低于青玄,自然是被一举拿下。这才瞧见,这还是个尚未化形的妖精。 薛清顿时大奇,怎么洛阳城的妖精们竟让这个未化形的小妖占了这里?再一看它修为,虽远不及青玄,也勉强有了地仙的法力,就算是修行道门玄功,也到了化形的时候了。 因而不由便朝那妖精问道:“我瞧你修为也并不低,怎么却到如今还没有化形?” 那妖精是一只红皮狐狸,浑身毛皮鲜亮,极为好看。它也知道眼前人不好惹,眼睛转了转,便答道:“这便说来话长了。我是偶然在城北山上游玩,遇见了一个道士。那道士和一只大蛇打斗,两败俱伤。那蛇掉出来一枚青色内丹,被我吃了,就开了灵智。那道士死了,留下一卷书和一个葫芦,书里是修炼的功法,葫芦里是酒……” 红皮狐狸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只鬼扯些有用没用的话。薛清瞧它转眼睛,就知道这狐狸没说实话。想了想,抬手虚空一抓,凭空就现出大大小小十几只狐狸,各个都是火红皮毛,和被青玄发绳捆住的红狐狸长得极为相似。 原来这狐狸打的主意还是舍己为人,它在这里拖延时间,好让其他狐狸跑掉。 这些狐狸落在地上,哼哼唉唉吱吱乱叫,有小狐狸还不会说人话,也叫得好似小孩啼哭一般,一时间吵嚷得很,薛清索性又用法术封住了它们的嘴,抬手画了个圈,这一群狐狸犹自扭动乱跑,只是跑不出薛清画的那个圈。 此时那被捆的红狐狸才着急了,叫道:“我等不过也是住在这里几日,就算你是宅院的主人,不愿意我们在这里住下,我们走便是了,你也不能这样赶尽杀绝!你,你等着,除非灭了我魂魄!不然等我转世,必定找你报仇!不死不休!” 个傻狐狸……威胁的话怎么能说出口呢?薛清摇头叹气,这狐狸也不怎么机灵狡猾。 昔辞[洪荒]_103 一旁青玄却道:“你不必乱叫,主人历来慈悲,不会杀你,更不会杀你家人。你只管安生听主人说话,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那狐狸侧眼看了看青玄,道:“你这小猫,分明也是妖精,怎么却认这道人做主人?哦,我知道了,这道人没成仙的时候就是你的主人,等他成了仙,就让你也成仙了,你这小猫真是好命,不过……这么却也不自在,都成仙了,还镇日‘主人主人’地叫。” 青玄哭笑不得,道:“这位是我师尊,我唤主人,是旧日习惯,才不是……你这狐狸,废话倒是多,快快闭嘴。” 大概这狐狸让青玄想起了沈碧玄,所以才这么和颜悦色? 薛清也不插话,只等他俩废话说完,才问那狐狸道:“你不化形,就能不渡劫,不飞升,是为了照应你这一窝大小狐狸吧?只是你这些狐狸,还有你自己,你们修行的功法,本是错的,你自己竟不知道?看来你说功法是从一个道人处得来,倒也没说谎。” 51 51、第五十一章  此来 ... 第五十一章  此来 红皮狐狸听了,傻愣愣地道:“这修炼的功法还能有什么差错?” 薛清将他看了一遍,也不回答,只道:“你究竟是不想化形,还是不能化形?” 那红狐狸道:“化形还是会的,只是不想。你这道人说得没错,化形嘛,我早就会的。叫小猫给我解开绳子,我变一个给你们瞧瞧。” 还准备要来个现场表演?还是借口逃跑?薛清侧头看了青玄一眼,青玄笑了一笑。他修为远高于这狐狸,并不怕他跑了,便收回发绳。 那狐狸默默运功,只见一阵光华从他耳朵闪过,一路直到尾尖,地上狐狸消失不见,却多了一盆梅花。梅花原地跳了两下,果然就是那狐狸变的。 薛清看得嘴角一抽,好嘛……这就是这狐狸所谓化形? 从狐狸变成梅花,的确是变化了,这却只能算得上是变形术而已。这种变化的手段,大多数妖族都是生来就有这本事,区别只在于,有的妖族变化的能力强一些,能变化的东西多一些,有的妖族变化的能力弱一些,只会变几样物件。 不过,不论这些妖族变化术再强,惟独不能平白变成人的模样。妖族必须要过了化形渡劫这一关,才能成为人形,此后在原本的人形基础上,再变幻形貌,那也仅仅是变形术了。 看来这狐狸是误以为化形成人和变成其他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是一样的法术。果真这狐狸是个野修,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究竟如何修行,不然既踏上了修行之道,总该知道,天地间惟独人是天然道体,自然能吸纳灵气,天生就有灵智,所以不能变化。 那狐狸变成了一盆红梅,还颇为自得,原地扭动了两下,把花盆的另一边转过来,青灰色花盆上绘着一只火红狐狸,俨然就是他自己的模样。 青玄被逗得失笑,旁边被困在薛清画出的圈里的其他狐狸却都叫起好来,欢跳吱喳,倒是觉得这样的变化术非常厉害。 如今的人间界,还真是……修道凋零,日渐荒废。薛清无奈叹气,挥手让那红狐狸变回了原形,道:“你这并不是什么化形之道,你难道并不知晓?你那功法里,也没提到过怎么化形成人,渡劫登仙的法子?” 红皮狐狸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似十分纯良,摇了摇脑袋道:“化形是没有,渡劫登仙是有的。不过那功法说什么练气辟谷,结丹成婴,化虚返神……我觉得没有啊。后来修了许多年,终于与那功法对应了,却是什么……大乘期。道人,难道我们妖怪修炼,和你们人是正好反着来的?不然怎么我修炼到第一个境界是大乘期?” 薛清是真无奈了,这狐狸误打误撞的,没有走火入魔死掉,还能修成地仙的法力,算他运气好。只是这么无知,日后他该怎么办呢。 青玄在一旁道:“你这狐狸,那功法是人族修行所用,你是狐狸,怎么能修呢?人族天然道体,修行的门路和狐狸不同,你是妖修,该照着妖族的法子修行,不然迟早灵气爆体,不是神志不清,大肆屠戮,就是横死当场。” 红皮狐狸将信将疑,道:“你这小猫,该不是骗我吧?这么凶险,怎么我却没有死?” 青玄道:“是你运气好罢了。只是你若再这么修行,并不化形,迟早有一日自食苦果。” 再看一眼旁边那十来只大小狐狸,都不是普通狐狸而已,肯定都已经跟着这红皮狐狸修了那从道士处得来的功法。这红皮狐狸此时无事,活蹦乱跳,其他的狐狸可不见得有这么好运气,也能安稳修炼至地仙的法力道行。 顺着青玄的眼光,那红皮狐狸看到旁侧的其它狐狸,这才有几分焦急,连忙问道:“那这该怎么办?难不成我们都要死了?” 薛清挥了挥袖,示意青玄去和这狐狸普及修道常识,自己朝那堆满了贼赃的堂屋走去。大不了就是多几个浑身毛,长尾巴的徒孙嘛,反正青玄自己也不是人。以前上清也奉行“有教无类”的说法,门下弟子,各类妖怪俱全,现在也可以照旧。 只不过苦劳活要交给青玄去做了,他为师的需要躲个懒,顺便瞧瞧屋子里究竟被这伙狐狸糟践成了什么样,要如何修整一番。 ~~~~~~~ 不知青玄和那红皮狐狸说了些什么,之后那一伙狐狸便离了洛阳城,去城北山上修行。只剩下那只红皮狐狸,留下来说要做个看门的护院。 那红皮狐狸原来叫做赤眉,因薛清总会因为他的名字想起黄巾军,就给他改名叫朱眉,狐狸十分欢喜,因为他认为,只有有了姓氏才能算是人,而这狐狸不知为何,十分向往做人的生活,或者说,向往做人之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许多金碧辉煌的好东西。 昔辞[洪荒]_104 不过他性情倒是很天真,薛清也不计较多了这么一个房客。第三日上召来了白梨黑鸦,令他俩在闹市之中以幻术演了一出戏,顿时打出了神仙的名头,这周易馆子便算是开了张。 之后薛清才想起,他为何要起这周易馆子,还要迅速闹出名头——险些就忘了那个顶替了天帝的幸运儿,还不知他不是昊天的事,天庭有没有发现。 只但愿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天庭别那么勤快,迫不及待地挨个下来探问应劫的天帝。薛清早起瞧了一回日头,这天色并不像是有什么异象。再一想,索性张了个结界,带着白梨黑鸦往青祠阁旁的那户人家去了。 那人家离得也并不甚远,不多时到了门前,白梨上前叩门。少停吱呀几声,大门打开,里头一个中年男子正看着他们几人,疑问道:“几位……是什么人?” 先前天帝降世,虽有光辉指引,却并没有指明落在了哪家哪户。后来也有人探寻那所谓“天神下凡”的婴孩,只是洛阳城偌大都城,一日之内少说也有数十个孩儿降生,怎么分得清哪个才是天帝转世?所以终究也只有天庭知道,就是这户人家,是昊天降世之所。 不过这户人家大约也暗自幻想,自己的孩子就是“天神下凡”,此时一看薛清模样,是个白发长髯的道人装扮,恍惚正是这几日市井中议论纷纷的那位“老神仙”。又看他身侧两个“童男童女”,那中年男子立时面上忍不住喜色,又连忙压低声音道:“这位……这位老道长,道长是来寻我家小公子的么?道长快请进!” 看来天庭的造势的确大有好处,连借口都省下了,这人多么热情。薛清也不故作矜持,微微一笑便跟着那男子进了门里,道:“确然如此,还请带路。” 那中年男子先跑去与主人家说了,不多时就有一个婆子抱着一只襁褓过来,那家的主人连忙亲自接过孩子,抱到薛清面前,道:“道长请看,这就是小儿。” 薛清低头,看着这个襁褓之中的小孩,的确是个极其幸运的孩童。他算是顶替了昊天的命格,生辰八字带着贵气,连长相都极好。只因投了个好胎,今后一生一世,都必定顺遂无比,鬼神莫近,百邪辟易。就连薛清想要改了他的命数,也要费一番功夫。 抬手在这孩子头顶拂了一下,一道灵气灌进去,顿时这孩子身上带了一股淡淡的昊天的气息。薛清又自手心凭空浮现出一枚玉佩,递给那孩子的父亲,道:“将这玉挂在他颈上,日后有莫大的好处。贫道终究与这孩子无缘,不过这是极贵重的命格,日后有福。” 那孩子的父亲宛如得了万两黄金一般,将那玉佩托在手心里,两眼盯着。薛清看得心中暗叹,朝白梨黑鸦点了点头,三人便凭空消失了,只留下满屋惊叹。 直到回到左慈那座宅院,薛清犹自在想,这人与人之间,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彼此重视呢?血脉亲缘吗?就好像方才那个父亲,即便他的儿子并不是所谓“天神下凡”,想必他也会十分爱护;即便这孩子因为疑似“天神下凡”,惹来不少麻烦,这家人也并不嫌弃。 可有些人,就算是血脉相连,也宛如路人,甚至比陌生人还要不计情分,这种事薛清在前世也没有少见过,这也可见,血脉并不足以维系两个人。 再有一种,就是同类。就像是原先住在这里的那群狐狸,它们之间想必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只是同一种类的狐狸聚在了一起。但是彼此之间也好像亲人一样,朱眉甚至愿意为了保护其他狐狸,被青玄抓住——那时候不知来者是什么人,这也算是生命危险了。 然同族也会自相残杀,当年龙凤大劫之前,不论是龙族、凤族还是麒麟,种族之内各自争斗,也是你死我活,好不热闹。至于人这种生物,就更加是…… 就连后世某个相当伟大的人物也说过,与人斗,其乐无穷。人,好像本来就享受争斗的过程,那么,凌驾于人,还有各种种族,生物之上的,神仙,妖魔,就能摆脱争斗? 血脉也能蒙蔽人的眼睛,方才那户人家,如果那男孩不是那家人的孩子,他们何必管那孩子死活? 种族之外,便是仇敌和事物,朱眉对其它狐狸再好,他偷偷跑去别家,把人家养的鸡咬死吃掉的时候,可未见丁点怜惜。 似乎本来就没有谁天生就应该对谁好,与谁有所牵连。善意,亲密,爱护,总有原因。 薛清忽地想,道祖对他所言,让他斩了三尸再回三十三天外,自然就能找回那些失去的记忆,是不是,要斩去的,就是这些原因? 他自知,就算斩了善恶,仍旧分得出是非,那么,斩了执念,所重视的,还能留在心里吧?那……斩却了,似乎其实也无妨。 何为执念?是何执念?薛清心里隐隐约约有所体察,这些日子以来,偶有触动,也都是于此有关。似乎今日,又得了一个入定闭关的机缘。 正要唤青玄进来,吩咐闭关之事,让他不要让人过来打扰,青玄却已经站在了门外,隔着门道:“主人,弟子方才观天空云气,似乎有些不祥之兆,正在南方,有股气息,叫人好生难过,主人可否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青玄说“好生难过”,大概就是真的非常难受,薛清皱眉,他却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不应该呀。而且之前两个时辰,他才带着白梨黑鸦一道出过门,如果真有什么异象,那时候也该能察觉。薛清也曾特意望过云气,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推门而出,青玄正站在外头,果然脸色惨白,看着不好。他咬牙苦忍,好像下一刻就要化为原型似的,却不知道是怎么…… 薛清皱着眉,细细看了看天色,清朗和煦,天边云朵还带着日光微金,并没有什么…… 他蓦地想起来,大约正是这微金,征兆着什么?连忙又细听风声,薛清猛地冷笑起来。 算起来,这大概是他上次惹上的麻烦,现在那狗皮膏药终于找过来了。不过这西方教还真是不要脸皮了,明知道这里是东方,是道门的地界,还明目张胆地过来。 一路诵经?是安的什么心?怪不得就连青玄都承受不住,原来这金文咒本来就是法力越高,越受到压制。他们西方又看上了什么?又想来化缘了么? 从莲子中拿出玉虚宫灯,薛清低头对青玄道:“你手执此灯,片刻不要松开。” 等青玄依言用两手紧紧抓住了玉虚宫灯,薛清冷笑一声,顿时一口大钟自顶上现出,漂浮于虚空之中,周身紫气缭绕,即便是拿着玉虚宫灯,青玄离得近,也不由得坐倒在地。 瞥了那只猫一眼,薛清料想他并不会有大碍,将混沌钟祭在顶上,法力催逼,立时钟声大作。那浑厚声响远播千里,令听闻者无不心神一定。只是对于那些邪异之辈,却是威力无比。声音过处,就连玉虚宫灯的金色光辉都破碎开来,仅剩一层微光,罩着青玄。 一连响了九次,钟声才歇止。 昔辞[洪荒]_105 52 52、第五十二章  药师 ... 第五十二章  药师 所谓天地大劫,纯粹只针对修道者才有意义。天地间生灵无数,对于那些没有道行,不曾修炼的灵物,天地大劫与他们完全无关。就好比,此时在街道上行走的这些百姓,芸芸众生,天地大劫和他们又有什么相干?无所谓应劫与否,或者气运此时在哪方。 但是生在天地之间,这些气运劫数又和每一个生灵都息息相关。如果此次天地大劫,应劫者选择在人间界应劫,那这些无辜百姓大约也要遭受一番劫难了。 以方才青玄所言,能够让他都觉得难受,必定是法力道行还强于他,且功法正好克制着他的修道士。薛清仔细一听,远远地沿着风流所及之处,传来诵经之声,那念的是金文超度大明咒,正是准提门下琉璃净光佛龛前供奉的经文,而那诵经的人,正是琉璃净光佛本尊。 汉朝尚未覆灭,正盛行黄老之学,为什么他们就敢明目张胆,越界来东方传教了?薛清略一想,便有了个猜测,这大概是为了下一次大劫,做应对之策吧? 这么说来,此回应劫的,难道就该是西方教了? 西方教如今虽说看起来人多势众,实则良莠不齐,能拿得出手的并没有几个。薛清记得准提门下也就琉璃净光佛这一个弟子资质绝佳,现在竟然能得见他亲身至此,可见他们这一回所谋不小。之前薛清还以为是燃灯找上来了,现在倒是能确定这不是燃灯那狗皮膏药。 那一行三人,除却琉璃净光佛之外,还有两个小喽啰跟着他,薛清就分毫不认得了,也权当他二人不存在。不知这三人先前还去过哪里,或是还有人和他们一道从西方世界而来,中途分开,分别去了不同的地方传道,惟独让薛清遇上了琉璃净光佛。 之前薛清催动混沌钟,九声钟响,只有修道者听得到,不过听得到也未必知道其中威能。 薛清的法力只朝着南方琉璃净光佛所在的方向催发,除了近在咫尺的青玄未免要略受到些影响,其他的法力都落在了西方教三人身上,那两个喽啰登时化作飞灰,元神也震碎了,只剩下两道真灵恪醍懂往六道轮回而去。 这是薛清第一遭这样下重手对付人,灭了那两个喽啰,他竟也不觉得有什么愧疚不安,反而心中分外平淡。或许这便是斩了善恶二尸的好处? 微微一笑,不做他想,将混沌钟重新收起,薛清对青玄道:“你拿好了玉虚宫灯,随我一道去瞧瞧那西方佛陀可还活着不曾。” ~~~~~~~ 琉璃净光佛早已修到了大罗金仙境地,只要斩尸就能成就准圣。他手上法宝也不少,准提已经将道祖所赐的七宝琉璃妙树赐予了他,他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被薛清所杀,只是脸色惨败,趺地不起,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尽管如此,他身边还是跟着好些男女老少,似乎是他适才招揽的信徒——他方才念的经文,大略也有些让人听了就信服的功效。 薛清还记得,当年准提还没有后来那么没脸没皮,总来打秋风占便宜,那时候同为道祖门下,彼此脸面上的功夫还愿意做一做,准提到昆仑山做客,身边也带着这琉璃净光佛。当然,那时候他还尚未成佛,薛清记得他名字叫做药师。 今回再见,时隔万年,彼此已经是仇敌,薛清不由得心中感慨。当初这人才少年模样,现在也作一副大和尚打扮,颌下蓄着一蓬白胡子,打扮得好似世外高人。论装模作样,他跟他那惹人厌的师父学了十成十,最初时薛清还有几分念旧情怀,现在也都烟消云散了。 琉璃净光佛也只是在当年未得道,还是一介小小金仙的时候见过当年的上清一次,上清为了圣人尊严,历来都有清光覆面,功力远逊于他,就看不清楚他长相,即便现在薛清是真容示人,琉璃净光佛也理所当然,认不出来。 不过刚才薛清是用混沌钟对付他,他自然还是知道厉害的,薛清带着青玄驾云而来时,他正趺坐在地,抬头看见云端两人,双手合十,先道:“道友,贫僧有礼了。” 薛清却不会和他寒暄什么“贫道还礼了”之类的,开口便道:“你是西方教的和尚,为何来我东方地界传教?莫不是你家教主不曾教导你规矩?或是准提回了三十三天外,你们就自行其是,权当他和接引两人当初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 关于东西方的势力划分,虽然并没有明文定制,历来都是约定俗成,西方教只在西方,不然也没有“西方教”这个称谓了。虽然所谓封神之战,其后如何薛清不得而知,但是照现在看来,在人间界三清都以二师兄玉清圣人为尊,在东方整体还是道门兴旺。 不过,现在圣人们都在三十三天外,只看琉璃净光佛认不认当年的约定俗成了。 琉璃净光佛面上略显犹豫神色,片刻才道:“这……这道门或是佛门,归根到底,都是玄门一脉,又何必分东方西方?一样是修行积德,渡人为善,道友未免拘泥着相。” 果然是这样说辞,之前每每准提看上了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不都是这么说的?不过这琉璃净光佛还会犹豫一下,才将这经典说辞吐出口,是不是证明他人品要比准提略胜一筹? 薛清心中嘲讽,面上似笑非笑道:“既如此,为何不把西方洞天福地、琉璃世界尽数搬到东方来?教人念佛信教,死后再去你西方极乐世界,未免也忒慢了些。你也说不必分东方西方,那为何你西方的信徒从生下落地就在你西方极乐世界,却要让东方之人苦修才能得道去往西方?你这佛教,也并非一视同仁嘛!你为何不在东方也建个极乐世界?” 琉璃净光佛面上微显凝滞,薛清觉得他此时一定是在心中说,如果能搬来占据东方,当然求之不得,只是你东方之人不愿意罢了。又过了半晌,琉璃净光佛才道:“人生降世,本就应当苦修,哪有谁生就合该在极乐世界里享福?一无二致,都是要苦修的。” 薛清笑道:“那信你家的教义经文,岂不是什么好处也没有?你别说来生如何,过了奈何桥,一人一碗孟婆汤,来生哪还记得前世曾经被你这么个大和尚骗过?你那西方极乐世界又能住得下几个人?那里又有什么好处?苦修几百辈子,难不成就是要为了跟不知多少人一道挤在你那人满为患的西方极乐世界里,永无止境地念经参禅苦修?” 琉璃净光佛不似准提巧舌如簧,不要脸面,薛清这么说了,他也答不上来。他身边那些信徒,原本就只是才被他念经招来的,哪有几个心志坚定的?之前他身侧两个护法珈蓝被薛清打成飞灰,他本人也形容惨淡,已经散去了几人,现在他又被薛清问得不能招架,那些信徒们也渐渐窃窃私语,又有人散去,琉璃净光佛也别无他法。 他索性干脆不理会薛清,盘膝趺坐,又喃喃念经,薛清登时气得笑了——他还在眼前,却不被人理会,这还是生平头一回,这琉璃净光佛真是佛心坚定,无所畏惧。 连混沌钟也并不取出,薛清只清吒一声,琉璃净光佛本就受了重伤,立即喷出一口血来,再也念不出一个字。他的血和凡人并不一样,色做金碧,这是心头血,每一滴都含着数千年的法力,滴落在地上,连薛清都觉得真是可惜了。 昔辞[洪荒]_106 他这血如果拿来炼器,起码能让左慈那只青玉壶品级再上一阶,琉璃净光佛未化形前也是先天灵物,如今莫说是人间界,地仙界也再没有这种先天之物了。 薛清一边盘算,一会儿是不是拉着琉璃净光佛放点血出来,不论炼器还是画符,都是好材料,一边收拾心神,又朝他道:“你若答不出我问的话,就趁早回西方去。你们那灵山上信徒教众还不足够?回去告诉你们那教主,天地大劫不是你人多势众就能平安度过的。” 正说着,薛清忽地发现,此时琉璃净光佛趺坐的这一片空地,是三清观前头竖旗杆的地方,登时一股火气上升。挖墙脚挖到了别人家门口?也太嚣张了吧? 也没了好声好气劝服的兴致,薛清直接挥袖,一股清气把琉璃净光佛卷起来,道:“纵使是准提亲至,他还能把人间界尽数占为己有不成?即便如此,大劫一至,你们这等不修德行,只拐人背弃亲人骨肉,离家出走的僧人也都要尽数化作飞灰!快走!别污了东方地界!” 他自己被打,倒还好说,被指着鼻子骂到了这份上,琉璃净光佛若真能忍下,他才合该去与天道相合。登时琉璃净光佛也七情上脸,面上一阵青碧色闪过,这是他动了真怒,要显出原身的前兆——他原身高达数十丈,周身色做青碧,三头六臂。 琉璃净光佛道:“道友,你数次出言不逊,贫僧如一味忍让,未免辱及师门。看来今日必定要与道友做过一场,才见分晓。” 薛清正不想轻易放过他,听他这样说,便笑道:“你倒是比准提多了几分胆色。如此甚善,我也正想和你做过一场,免得心中淤积!” 仔细一想,他又忽然不想被认出来了。琉璃净光佛既不是西方教教主,又不是那几个所谓未来佛、上古佛,这是准提的弟子,纯粹的一个小辈。 偏薛清身边没有能与琉璃净光佛旗鼓相当的弟子,亲自教训这人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不用青萍剑,这已经是上清通天教主的招牌了。 左手展开,掌心凭空出现了一只青玉壶。这玉壶也是不凡的宝贝,薛清拿在手里也有一些时候,只觉得这应该是镇元子亲自炼制,镇元子人称地仙之祖,与世同君,当年和准提也是互称道友,他所制的法宝,拿来对付琉璃净光佛,也不算辱没了他身份。 壶口微斜,从中流泻出一片金色文字,正是当初左慈所用的阵法。这阵法是化自地书天然阵图,和河图洛书、江山社稷图之中的阵法威力也相仿佛,只可惜左慈功力不足,运用不当。现在布下阵法的人是薛清,只要一看那金色文字之中的法力流转,琉璃净光佛也知道厉害,连忙显出了真身,却比当年还要高大,身长足有百丈,比云头之上的薛清还要高。 那些金色文字却犹如清风流水一般,完全无所依附,也自然在空中飘浮流淌,环绕那高耸入云的青碧色琉璃净光佛真身,旋即成天罗地网,将他困在阵中。 琉璃净光佛已经入阵,薛清再将壶口一转,就见一股股精纯灵气从琉璃净光佛真身之上往壶口里流淌,几乎能看见凝成液体的法力,不间断地从阵中输入玉壶,琉璃净光佛连忙盘膝而坐,默念经文,抵抗玉壶的法力,只是这时候他周身法力,已经有三分之一入了壶中。 薛清瞧了瞧玉壶,讶然笑道:“原来你并不是药师本体!你那本尊倒是厉害,竟然已经斩尸了么?你是善尸,还是恶尸?” 琉璃净光佛闻言,也不由得抬眉看了薛清一眼,道:“我乃是药师如来恶尸……道友如何得知?” 薛清又细瞧了瞧他眉心一点琉璃珠光宝色,道:“你本体是七宝妙树?准提倒是真能舍得,惟独这么一件宝贝,也给了你的本尊。说来准提也还并未斩尸,你已经走在前头了。” 既然只是恶尸而已,就算是格杀当场,他本体也还活着,干脆就拿这恶尸炼一件法宝好了。薛清记得西方教的那些修士,死后不是化出元神,而是两颗舍利,一颗是真灵,一颗是法力,是以就算死了转世,前世的修为也能很快修炼回来。 薛清自觉也不贪心,恶尸虽然是七宝妙树,可那是准提的东西,当然要还给他;那两颗舍利就取走一颗好了,自从收下青玄,还没有给过他法宝呢。 把琉璃净光佛恶尸的舍利炼化到青玉壶里,给青玄用,马马虎虎也算能行。 作者有话要说:喵碧今天出院鸟~~~下午回到家然后就来码字了~~撒西不理啦米娜桑~ 来来,有奖竞猜,q1,大家认为今天出场的这悲催娃会死吗?q2,这悲催娃到底是谁呢? 欢迎积极响应哟~~ 第五十三章  失误 琉璃净光佛恶尸自名药师菩提,本来就没有本体。他被薛清打散了元神,肉身便化作一片金碧色的心头血,这是当初琉璃净光佛斩尸时分予这恶尸的法力。那心头血尚未落地,就被青玉壶吸收进去,薛清已经打算好了,他要用这心头血调制朱砂墨,用以制符。 失去元神,琉璃净光佛用以斩尸的法宝便显出了圆形,果然是七宝琉璃妙树。一柄树枝状的法宝,从主干上分出七支枝干来,每一枝树杈上都悬着无数珠光宝石,那些珠光宝石天然形成阵法,每一块宝石都是极品的灵石,散发着浓厚的灵气。 此地是三清观门前,虽然没人认得出这先天法宝,七宝琉璃妙树,但是三清观中也有几个修道略有几分成果的小道,一时间道士们纷纷跑出门来,瞧着那七宝琉璃妙树,皆是瞠目结舌,有几个还大叫道:“道尊显圣了!三清道尊显圣了!” 薛清内心闷笑,这么说也不错,不过这事儿若是让准提知道了,怕是要气个半死。他的七宝琉璃妙树,拿出来显摆,的确是诸圣法器之中最为华丽好看的,此时却拿来给所谓三清道尊造势了,药师菩提这一次东行,真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眼见有几个道士当即五心朝天,在三清观门前打坐起来,薛清也不着急将七宝琉璃妙树遣返回去。总是道门得益了,叫这些小道士们借着七宝琉璃妙树的灵气修行一会儿也好。 随即他又瞧见,有两颗舍利子正盘盘旋旋围着七宝琉璃妙树打转。其中一颗舍利大如拳头,是青碧色的,隐隐透明,其上一点一点灵光闪烁,当中似乎还有一个人形。 这颗青碧色的舍利就是藏着药师如来真灵的那一颗了,薛清才一看它,那舍利之中的真灵也知道已经被薛清发现。担忧着会被彻底打碎,这恶尸可就真灵不存了,那颗舍利也顾不上继续眷恋借以依附的七宝琉璃妙树,连忙就要遁逃而去。那青碧色舍利后头跟着一颗比它略大些,澄清明澈如水玉一般的舍利子,也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只可惜它已经被薛清瞧见了,真灵逃了也罢,但是薛清已经盘算好了那颗法力舍利的用途,又怎么会轻易放走了它?薛清抬手,一道法力将那两颗舍利拦下,那青碧色舍利当中的人性晃动起来,瞧着好似十分焦急的模样,只可惜此时已经是一颗舍利,说不出话来。 薛清也不欲与它多说,只是抬指在上头一点,一道清光贯彻整颗舍利,那人形也不动弹了,薛清这才放走了那颗舍利,其后的那颗水玉一般的舍利却被留了下来,同样收进了青玉壶之中,薛清又把青玉壶封好,重又丢进莲子里头。 一侧头,瞧见青玄满面震惊,似乎十分讶异。薛清想了想,兴许这只猫是震惊于他这么干脆利落地杀了这佛陀,便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青玄脑袋,道:“他不过是个后进小辈,又只是个恶尸分.身,轻易得手,并不稀奇。” 说罢,又指了指莲子,薛清道:“今日倒是从他这里得了好东西。我日常见人间界的修道者画符炼丹,这符篆想必就是阵法化在了纸张上头,最早想到此节之人,倒是十分机灵。我从未画过符,早就想试一试,苦于没有好材料,今日总算得了,等回去便找些上好的辰砂来。另又得了一颗舍利,与青玉壶一并炼化了,以后就给你做个随身的法宝。” 昔辞[洪荒]_107 青玄瞪大眼睛,道:“这……这玉壶是极为非凡的宝贝,主人竟要赐予弟子!” 薛清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莲子,笑了笑道:“这玉壶在我看来,不过勉强能用一用罢了,还算不得极好的宝贝。今日用它……有一些不一般的缘故,以后怕是不会再遇到了,这青玉壶我拿着也就没了用处,给你用,却正好是你这个道行水准上用得着的。” 看青玄的模样,还有些怔愣,薛清又道:“自你拜在我门下,我也并没有赐你法宝。以前你诸位师兄师姐,修行有成时我都赐下法宝,唯独你……你现在也算不上修行有成,这就算是个见面礼吧。只是要等我将这颗舍利子融在里头,才适合你这地仙修为来用。” 说到青玄的地仙修为,薛清又想到,他这些年修为也有进益,不过却也应该闭关清修,一来稳固心境,二来积累法力,这样才能突破现在的修行境界。 才想要开口问青玄,他可要回长白山去,在山中清修,薛清忽然觉得,七宝琉璃妙树上有一股力道,想要从他的掌握之中挣脱似的。薛清一皱眉,略一探查那七宝琉璃妙树之中的元神烙印,正是琉璃净光佛的,想必此时也是他在召唤已经失落的法宝。 这时候他们西方教倒是不说什么,灵宝有德者居之,落在谁手里就是谁的,薛清哼了一声,加大些法力,那挣扎的力气也更大了,更有一丝一丝的法力雷电从七宝琉璃妙树上射出,朝薛清攻击而来,薛清又冷哼一声,一挥手就有一道清光屏障,挡在他和七宝琉璃妙树之间,拦下那丝丝缕缕的雷电,又返回到七宝琉璃妙树本体之上。 原想着过一会儿就把这法宝还回去,这七宝琉璃妙树本来就是道祖赐给准提的,就算薛清强夺了过来也没用,见面尴尬不说,日后必定还要还回去。谁知道这琉璃净光佛连这会儿功夫都不等,远隔千里也敢抢夺,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恶尸已经被人斩杀了吗? 一点规矩都不遵守,这西方教的弟子怎么越发没家教了呢?薛清冷哼一声,左手立起,立作掌状,朝那隔离他本人和七宝琉璃妙树的清光屏障推去,那屏障越来越厚,越来越灵气丰足,渐渐只能看见不断闪过的灵光,好像电流在屏障上游走,连对面也看不清了。 料想这些灵气已经足够了,薛清吒一声,左手一翻,朝外猛地推出,那清光的墙壁就砰地击上了七宝琉璃妙树,顿时轰然如雷声作响。再看那七宝琉璃妙树,已经不复原先的光华四溢,枝杈上被震掉了无数细枝末节,那些宝石珠玉也纷纷坠落,好像雨点一般砸在地上。 底下那些道士们顿时又是惊呼一片,也顾不上询问方才的晴天霹雳,雷声一般的巨大声响是怎么回事,都去捡拾那些从七宝琉璃妙树上掉落的枝叶宝石。 薛清瞧着那七宝琉璃妙树从最初的光华无限,变成现在这种落毛凤凰的模样,也忍不住嗤笑起来。他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毁掉七宝琉璃妙树。这样的法宝,本身就能自我修补。 等七宝琉璃妙树被收回西方,与主人相互勾连,灵气滋养之下,自然又渐渐恢复原状,时日足够,还是那珠光宝气,光华四射的七宝琉璃妙树,甚至更胜一筹。不过,在七宝琉璃妙树修补自身,还没有完成的时候,这法宝拿出来可就丢脸得很了。 理所当然,这样的七宝琉璃妙树,拿来斩尸,就是不能够了,这也算是灭掉了琉璃净光佛一层修为,准圣和准圣之间,当然也有差别。 看着那七宝琉璃妙树,薛清几乎能想得出准提瞧见了它,该是什么样的神情,心中十分解气,一挥手,放跑了七宝琉璃妙树。纵使那法宝太过强大,生不出灵智,也自然有几分灵气,连忙消隐不见。只是此时已经无人有闲暇去注意到七宝琉璃妙树消失的事情了。 青玄瞧着那些道士乃至路人争相去捡拾七宝琉璃妙树掉落下来的珠宝玉石,不由得皱了皱眉,道:“主人,这些宝石,都是绝佳的极品灵石,那些枝叶,若有心收集,更是能炼制出一件不凡的法宝,主人当真就毫不管束,任由这些人捡拾?” 薛清瞧着那些捡拾宝石的人多,知道那些树枝树叶是好东西的,却真没有几个,便也不在意,挥手送出一股风,把那些七宝琉璃妙树上掉落下来的树枝树叶都卷了起来。旋即那风朝九天之上而去,卷着那些树枝树叶远远飞了出去,再也不见了。 做完了这些,薛清才笑道:“成了,现在那些枝叶纵使是我想找回来,也是一桩难事,更没有别人能将它们收集起来了。至于那些宝石……不过是一些灵石而已,灵气浓厚又能如何?修道者得之,顶多增加几年修为,又算得了什么?酿不出大祸。” 说罢,他才又想起一件事来,回头朝青玄笑道:“倒是忘了给你们留几块了。虽说不算什么稀罕物,但是在人间界,怕也难见到品相这样好的灵石了。” 青玄苦笑道:“主人,青玄岂是为了这个……这灵石也是极为难得的宝贝,青玄是担心,这些百姓,还有这三清观之中的道人们,乃是怀璧其罪。再者,修道者为灵宝争抢,谋财害命,也不少见,主人今番一次落下了满地的极品灵石,这洛阳城要不安宁了。” 薛清听到了“不安宁”几个字,便笑了笑,道:“不安宁不是正好?我在人间界行走,如果只是一味清修,图个清静,又何必来此呢?城中不安宁了,咱们也凑个热闹去。” 一边说,他也四下瞧了瞧,方才他布下结界之处,没有人看得到,还落下了几块宝石。薛清从其中拣了一块拳头大小,颜色火红,灵气如同火焰跳动一般的,丢给了青玄,笑道:“朱眉若知道今日之事,怕是要跳着叫后悔没来。你把这个给他,正好安抚。” 青玄接过灵石,收了起来,叹气摇头,模样十分无奈,薛清也只笑了笑,便转身朝北,往左慈故居,如今他们设立的周易相馆的方向走去。 ~~~~~~~ 先前青玄所言,怀璧其罪云云,的确不是虚言。普通人,或者是修为浅薄的修道者,手中却握着一块、乃至于几块极品灵石,足以酿成祸事。可惜那时震落了七宝琉璃妙树之上的宝石,事情薛清已经做了,那些灵石,也已经被捡走了,料想果真有灾祸,也是命数所致。 过了些时日,就听闻城中三清观有一位道长,因修为高深,将要成仙,种种吉兆异象现象,是以被召唤进宫,给皇帝讲道。等他入了皇宫,随即又传出消息称,那道人只是妖言惑众,连最浅显的道法也使不出来,已经被推出了宫门外,斩首示众。皇帝也因此震怒不已,勒令三清观派遣真正有道行,有修为的道人,进宫讲道。 这一日不到日落,三清观中几个略有微薄道行的道士,几乎死得干净,只剩下一个。薛清观云气,又听街市里百姓们传言,也将此事知道个大概,心中就有几分叹息。修道者之中的事情,已经要将世俗力量介入其中了,可见这些修道士的没落。 那个借刀杀人的道士,也是好狠心,好手段,这下三清观中收集的那些灵石,都是他一人所有了吧?只是他这样不修德行,杀害师兄弟,就不怕有损阴德,日后不能渡劫? 只瞧得见眼前,瞧不见日后,可判此人一句,目光短浅。 三清观中仅剩下那设计算计死了他师兄弟的道士一人,他便大摇大摆地做了观主,欲要在堆满了灵石的屋子中打坐修炼。可惜事态早已超脱了他的控制,朝廷之上,禁宫之中,难道就没有几个修道者?皇帝虽已经成了傀儡,也有几分能力,更何况还有其他人,譬如那真正掌权的人,或是其依附者,也存着成仙的野望,正好将计就计。 眼见那最后一个道士也被拉进宫中杀掉了,一群兵士从皇城里跑出来,将三清观团团围在其中,一副要查抄的模样,薛清暗暗叹气,不再仅是旁观,抬手织出一道屏障,罩住了三清观。也不杀伤要闯入的人,仅仅是让三清观免于遭难而已。 他现在也有几分后悔,怕是信错了那些人。 原来,即便是师兄弟,也不过如此呀。还以为一道修行,那三清观之中的道士们,就会顾念香火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哈喽~我是帮更君~以下是猫小碧的话~ 昔辞[洪荒]_108 米娜桑……这几天没更新,原因估计大家都知道鸟我就不多说了……为了补偿大家,以后几天一直到周五都会日更滴……毕竟还在强推榜上嘛……鞠躬下场 ps:谢谢帮更的蘑菇亲~~ 第五十四章  死气 仅仅用屏障罩住了三清观,也不是个办法。每天晚间,只要入暮,天色变暗,三清观之中的那一堆灵石就开始散发光辉,映照着周遭街巷宛如白日,洛阳城本来就是一朝之都,皇城里的当权者当然便觊觎那一堆宝石,他们派遣兵士,围住了三清观,进不去也不退却。 一两日尚且罢了,时间长了,必然要乱。薛清想了一回,终究也只有将那一堆灵石带离了三清观,才能让那一处地界恢复原先的安生了。没有了那夜晚光辉如同白昼的异象,过几日那些兵士自然也要撤走。现在这样子,才是毁掉了那座三清观吧。 既是想到了此处,薛清也不耽搁,直接便到了那三清观中,取出那只尚未来得及闭关炼制的青玉壶,打开壶口,把那一堆灵石收了进去。 只是那一堆宝石才少了不到一半,薛清忽地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这间放着宝石珠玉的净舍,是道观之中道士们专门腾挪出来,放这些“宝贝”的,为什么会有一股死气? 先前兵士包围了这道观,虽然因为心存敬畏——毕竟东汉未亡,本朝尚黄老,对道人多有尊崇——即便是奉命遣散三清观道人,但总有几个舍不得此处道观,舍不得观中宝石的,那些兵士自然也杀伤了几个道士,这道观里带着些死气,原本也正常,薛清并没有在意。 但此时一想,兵士们未曾到了三清观,他已经用法力罩住了这座道观,即便两厢冲突,杀死了再多的人,死气也不该沾染到这安置在道观内院之中的净舍里。 这死气之中,又带着一股生机,还沾染了灵气,说不出的古怪。薛清先前从没见到过这样的气息,惟独有一个人,他身上的气息与这净舍之中的死气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同。 天地人三界之外,还有九幽黄泉,乃是冥界。冥界除却弱水黄泉忘川背阴山奈何桥六道轮回之外,还有一处地界,叫做幽冥血海,是地狱之中最常见的阿修罗一族的居所。 而当年创造了这一古怪种族的,就是自血海化身的冥河老祖,他也是从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修行炼气的大能,当年也曾经和三清一道在道祖紫霄宫听道,上清未成圣前就识得此人,只不过冥河性情冷漠,向来不与人交际,只在血海修炼,上清和他也并没有交情。 冥河老祖因为化身血海,又常年住在地狱之中,以天地间的戾气、死气,乃至于杀伐之气作为修炼的根本,是以虽然他并不是邪道的修行,也不修魔,身上的气息却和一般的修行者大不相同,并不纯净,也不是清气,却总带着一股血腥,自然也少不了死气。 此时在这净舍之中的那股气息,说来真和冥河老祖有些相似。薛清乍然发觉时,只觉得那是死气,是生灵死后,一股怨念滞留人间界,尚未散去,随后仔细辨别,却又不纯粹是死气而已,竟然在这一股死气之中,蕴含了生理,难道说人间界也有冥河的后人? 大概不会吧……薛清还记得,冥河惟独愿意和他亲手创造的那些古怪的阿修罗族在一起,其他的修道者,就算是他们这些圣人,冥河也只是敷衍一番而已,派遣弟子过去问候,能见他给个好脸色就算不错的了,他怎么会在阿修罗族之外教导弟子呢? 而阿修罗族,男人个个奇形怪状,一看就是妖魔鬼怪,女人却妖媚娇美,一副祸国殃民的绝代妖姬模样,如果有阿修罗族人现世,就算是平民百姓也一眼就能发现了。 手下一顿,青玉壶口便不像是之前那样,倾斜着飞快地一块一块将宝石吸进去,薛清否定了阿修罗族现世的可能性之后,地上还有一小堆灵石,仍旧熠熠放光。薛清干脆不去想,管它是什么呢?那死气自何而来,和他原本就并不相关,他此来只要收了这些宝石就好。 眼见地上的宝石已经可数了,薛清便想着,这次也真算是个教训。在人间界,这些石头果真就是极品的宝贝,纵然没有那些灵气,也足以引得一群人争抢不休,今后可是务必要小心,再也不能弄出来这么一堆,害了这一座道观的人,都不得善终。 正寻思这些石头究竟要怎么处置,总是从七宝琉璃妙树上掉下来的,比天然而成的灵石还要好上几分,丢去地仙界也要有人争夺,薛清犹自皱眉,却忽然有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 一个旋身,薛清回转,就看见一条灰黑色,形状如龙的气剑直冲他胸口而来,那条龙张牙舞爪,气势汹汹,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死气,和方才薛清察觉到的那股死气正是一模一样。 原来在这里候着呢?略一笑,薛清左手四指挥动,那条灰黑色的气龙顿时消散成灰黑色的烟雾,原来那条龙通体都是死气,如果是生灵死亡之后的死气,恐怕要死了好几百人,才能凑成那么一条龙。然而那条龙,薛清却觉得它并非死了的人残留下来的死气。 每个人死前,所思所想,一生怨念,不得瞑目的事情,自然都是不同的,那么他们残存下来的死气,当然也就是不同的。如果是聚集许多人的死气,那这死气绝对是斑驳掺杂,不会像是方才那条气龙那样,死气十分纯粹——那应该是同一个人所成的死气。 只是,区区一个人而已,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死气?要知道,死气虽然对死了的人无关紧要,可也是生魂的一部分,来自于灵魂,分散了死气出去,就是削弱了自身的灵魂,虽然影响甚小,但就算是神仙陨落,或是天命关注的道德之人遭难,也不会残留那么多死气,因为人族的魂魄,本来就只有那么多,就算都化成了怨念,也没有那么多的死气。 修道者修炼神魂,虽然按理说魂魄足以化出那么多的死气,可修道者也明白,魂魄力量越强大,就是道行越高,即便死后转世,再入道的机会也更多,不会平白将魂魄散去。 而且现在这条气龙,不仅仅是需要一个修为高深的修道者将魂魄散去,化为死气,还要他心甘情愿,将这一股死气交给他人使用——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顿时薛清有几分好奇,这攻击了他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以死气作为武器,这还真是第一遭见到。如果上古时就有这样的修道者,那道人怕已经统治了天地了——因上古时没有六道轮回,生灵死后,魂魄就羁留在天地间,等待自行散去,那时候才是这修道者的天堂。 那一道死气的攻击,只怕攻击者以为是一击必中,见气龙被薛清轻松化解,顿时大惊失色,就现出了身形,隐隐约约,飘忽不定,原来只剩下了魂魄而已。 薛清更为好奇,这魂魄修炼,也并不是没有,可是,修道者虽然锻炼魂魄,也不可能全然舍弃肉身。就算是修成了大罗金仙,魂魄之外总也要有个躯壳。就好比,人要出门,虽然裸.奔也不会死,但一般人总还要穿件衣服才会出门的。哪见过魂魄飘来荡去的修道者? 然而这修士就是只有魂魄而已,偏偏他这魂魄还能发出威力不小的一道气龙攻击薛清,暗暗在心里将这修士与之前见过的左慈做了个比较,薛清觉得,如果这修士有了躯壳,再拿上一件适合的法宝,和左慈战上几十个回合,也应当不会随即就败阵。 人间界真是人才辈出呀,那左慈已经让人赞叹,洛阳城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修士,果真洛阳城人杰地灵?薛清一边想着,朝那修士问道:“你是什么人?是这三清观的道人么?” 那修士自然是十分防备,他那魂魄飘飘渺渺,却也不动,容貌随着魂魄而变得扭曲,看不清他什么神情,只让人觉得此人蓄势待发,半晌才听那修士道:“不错。” 薛清便又道:“先前三清观中的修道者,尽数被朝廷杀了,你也是其中一人?怎么如今却是魂魄呢?可是已经修成了元婴,得以出窍,所以逃过了这一劫?” 昔辞[洪荒]_109 那修士道:“大略如此罢。尊驾又是何人?为何在这三清观中?如今官府兵衙还围着这座道观,这位道友却是怎么进来了?” 说罢,他又瞟了一眼薛清手上青玉壶,道:“此间是我三清观,这净舍之中也是我观中的东西,道友,你随意拿取,却是不大好罢?还请将那些灵石留下。” 薛清不请自来,还取了这净舍之中堆放的灵石,虽然他自己明白,这是给自己收拾烂摊子,可在旁人眼中,这行径就可以叫做“偷”了。这灵魂状态的修士,既然是三清观之中的修士,也算是主人,此时还能好声好气和薛清说话,已经是涵养不错了。 想必他也明白,薛清并不是他如今能招架得住的人。方才那气龙攻击,完全化作虚无,高下立判,所以这修士即便面对着小偷,也好声好气。不过他还能开口,要薛清将这些灵石留下,而不是私下躲着,任由薛清取走了这些灵石,也说得勇气可嘉。 再加上此人能自创一套功法,不知他那死气是怎么修炼的。此时瞧着,方才被击散了的那条气龙之中的死气,又朝着那修士汇集而去了,果然和冥河的功法并不相同,薛清心中还有几分赞赏这修士,他也算是开了先河,这一种新的修行方法的始作俑者。 眼见地上也只剩了寥寥几块灵石,薛清便收起了青玉壶,指了指地上,道:“道友便将这些石头收起来罢了,其他的那些,留在人间界也只是徒增祸事。我也并不贪图那些石头,只是它们并不是人间界应该有的东西,这才过来将这些石头收回,免得继续为祸。” 那灵魂模样的修士缓缓点了点头,道:“先时也听闻,这些灵石从天而降。原本就不该有这样的事情,想必是天庭哪位神君出了个岔子,这才以有当日……的确,这三清观便是因此,原本兴盛,如今已经成了空屋了!” 修士十分怅然,又长吁短叹起来,不过却也照着薛清所说,将那几块灵石收了起来,不知放在了哪里。薛清瞧着他那魂魄一举一动,却生出了怀疑,这修士也未免太过轻信了吧。 虽然薛清也不是希望别人质疑自己,把自己当成坏人来看待,但是这么空口无凭的,他随便说了那两句,这修士就相信了吗?还跟着附和出几句话来,感叹世事兴衰。 须知道,就算是道祖降世,他显迹于人前,要取信于人,也需要证据的。又好像薛清前世看过的《圣经》,那里面上帝拣选使者信徒,先要在他们的信徒面前显示神迹,然后还要赐予他的那些信徒不一般的力量,让他们也能震慑住其他的民众。 现在,薛清的两句话,那修士就确信无疑了吗?他分毫不怀疑,薛清也只是想要将这些灵石据为己有,才将它们收进青玉壶中?还是说,他此时只不过是和薛清虚与委蛇,想要薛清麻痹大意,随后还要反戈一击,好夺回那些灵石? 总之,此人要防备呀……薛清心中想着,面上笑道:“并不是天庭出了纰漏,却是贫道师门的一点私事而已,扰得贵地不得安宁,心中有愧,十分对不住。” 那修士听了,却是一闪,整个魂魄挪得近了些,问道:“不知道友师门何处?可也是玄门一脉,三清正宗?若果真是,这样说来,道友与贫道,也能算得上是同门了。” 薛清笑了笑,道:“自然是玄门一脉,三清正宗……呵呵,也算是吧。实则天下间修道者,只要是走了正道,不行差踏错,不都算得上是一脉同门么?” 那修士连连点头,道:“道友所言甚是。玄门一脉,不论是符篆还是金丹,都是同门。” 随即,他却说了一句,让薛清极为意外,险些失色的话。那修士道:“既是如此,道友,贫道却有个不情之请,冒昧说来,却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是蘑菇总攻帮更君~~ 第五十五章  风水 听那修士说,他有个不情之请,薛清一挑眉,道:“说来听听也无妨。” 那修士便道:“如今三清观尽毁,吾之一脉死亡殆尽,贫道也失了肉身,无处可归……道友,你我既是同道,也能称一声同门,可否暂为收留?贫道感激不尽。” 此话一出,薛清一怔,更是十分意外。却没想到,这修士所谓不情之请,是想要请求自己收留他,他又怎么知道,自己能够收留他? 一时间薛清不曾答话,那修士又道:“若非贫道有了些年纪,虽是不才,亦自矜身份,实则有意拜入道友门下。道友,贫道如今只差一线,便足以修得正果,正是要请求道友助我一臂之力。贫道也有些许道行,到得如今本不容易,先在此多谢道友了。” 他这么说了,薛清才有些了悟,也的确如此,这修士虽然只剩下魂魄,瞧着也有几分道行,如果不太计较,过些时日,渡了天劫,也能混上个位列仙班。只是,单只有魂魄而已,不论是修行还是渡劫,自然都十分凶险,所以他才想要寻求庇护么? 再者,不仅仅是道行够了,法力充裕,又没有业力加身,阴德无亏,就可以安然渡劫。天劫与天罚,虽然两者含义截然不同,但实质相差不远,都是劫雷轰顶。除却自己的肉身、法力,还可以用阵法和灵宝相抗衡,自然,如果有帮手一并帮忙渡劫,更是多了层保障。 说不得此人有几分眼力,不过……薛清既然先头已经对他有所怀疑,现下也并不是十分相信这修士说的话。想了想,薛清只说道:“说来这三清观虽在城中,也是个清静修行之所,如今更有那些官府兵士在外,即便是将此间围困,实则对道友来说,是护卫了道友安宁,以贫道看来,道友不如仍旧留在此间,在这三清观外布下阵法,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来便好。” 顿了一顿,薛清又道:“若道友担忧渡劫时孤身一人,无以为援,待到渡劫之时,自然也可给贫道传递个信息。只要贫道能够,帮上一帮,也不是什么难事。” 话到如此,这修士也不是不识相,本来就只是萍水相逢,虽然薛清的确直承其责,说三清观事到如今,没落也好,死伤也罢,和他脱不了干系,算得上是对不住这修士,但是一来薛清给这修士留下了那几块灵石,足够他修成仙道,二来也应允了他,日后若有所需,等着道人应劫时,可以相以为援,料想这修士也不该还有什么过分奢求了。 那修士也果然随即一揖,口中道:“如此便要谢过道友了,来日再叨扰。” 薛清来此,只是为了收回那几块灵石而已,闻言笑了笑,道:“何必多言谢。” 随后,也不再停留,只从那间净舍走了出来,就要回返城中住所,自中庭走过时,却忽地发觉,这三清观,房屋构建,院落设置,似乎有几分不大对劲。 但凡道场,不论是谁家的,哪门哪派,总该有一定的规格。薛清当然没有建造过三清观这类,参拜三清的道观,但是先前他曾经见过老嬷庙,那是太上老君弟子,碧霞元君化身,她的道场,理应也和三清观相似,前堂是香龛,大殿供奉三清,后殿供奉天地,再朝后才是弟子们居住的净舍,左右厢房各自有各自用处,却和祭祀并不相关了。 整体坐北朝南,门户微微朝东倾向,风水上占一个流星赶月,取的是修道者心无挂碍,只重修行,不理会俗世富贵的意思,这风水也宜灵气汇集,有利修行。 昔辞[洪荒]_110 只是,现在瞧这座三清观,固然也有流星赶月的意味,能聚集灵气,但是西北与东北各自起了角楼,后殿前头又坐了一口钟,这就镇住了这一处的灵气。风水之说本就源自阵法,是阵法的一部分,薛清就算本不精通,从阵法上联想,也就明白了。这座三清观的风水,并不仅仅是汇聚灵气,还有拘禁阴灵,固守原地的作用,这就不是流星赶月,而是十面埋伏。 流星赶月,好比是一条活水,自东而入,自西而出。灵气有进有出,源源不断,也不停地散去,正利于修道者将外来的灵气吸纳进去,将自身的污秽之气排出,随着流动的、生机勃勃的灵气,朝外散去,吐故纳新,这才是流星赶月的真髓。 而十面埋伏,则只进不出,好似是数条江河,流至一处,便就此滞留,再也不朝前去。自然这些灵气就留了下来,这道观中的灵气,必然比外界要浓厚。但是这样一来,修道者但凡有些私心杂念,怨气恶意,这些污秽之物,也都积留下来,排不出去。更有些阴灵,进入此间之后,力量不够强,就会被拘在这里,不得而出。就连道观之中的道士,死后也难脱身。 这十面埋伏的风水,实则皇城大多数是这样的构建,所以后世才会有那么多皇宫闹鬼的故事,其实并不都是胡说八道。但是皇城之中,自然有皇帝的人皇之气镇压,或还有些宝贝,足以压制这风水带来的不利,一时间就仅仅能看到,皇城荟萃英华的好处了。 可三清观仅仅是一座道观而已,怎么会采用这种十面埋伏的构建?薛清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这风水的确就是十面埋伏,然而……庭院之中,却没有这十面埋伏应当暗藏的那些污垢——阴灵也好,鬼魂也罢,或是恶念、怨气,都并没有。 薛清不由得又想到方才那魂魄状的修士,他放出的那条气龙,通体都是死气……是不是与此相关?难道说真有人已经能将死气恶念与怨气炼化,转成了死气? 高手在民间啊……薛清心中暗想,手中却一道灵符,朝方才那件净舍而去,随即又在虚空之中画下一个阵法,算是禁制了那灵魂状态的修士。 那一道灵符可不是普通的灵符,之前薛清杀灭了琉璃净光佛的恶尸,药师菩提流下了那些金碧色的心头血,薛清研制成了朱砂墨,这灵符就是用那朱砂墨绘成。尚不知道功效,如今也算是做个实验,试试这灵符究竟怎生功用。 一番动作之后,薛清离了三清观,远远瞧着,外围还层层围着那些兵士。他们也进不去,亦知道里面早已经没有了人,却还在原地守着,也真是辛苦。薛清又感叹了一番,自己先前果真闯祸不小,幸好现在有所补救了,也算是为时尚未晚罢。 ~~~~~~~ 回到了家中,前头周易相馆里,白梨正老老实实做出一副神仙模样,与人看卦象。这周易馆子自从打出了名声,也不再整日开张,一天只招待十个人而已,逢上诸事不宜的大凶之日,还要停业一天。偏生这样做派,反而更叫人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仙人风范,城中百姓更加趋之若鹜。幸好时日不长,名声尚未传到他处,饶是如此,每日门前还是排着长龙。 薛清在门前看了一回,更觉得自己这主意绝佳,心中十分得意。到了后院,黑鸦不知去了哪里,朱眉仍旧是狐狸模样,卧在池塘边草丛之中,眯着眼睛晒太阳打盹,尾巴一摇一晃的,薛清也不理会他,却有意唤青玄出来,也将那些宝石给青玄几块。 虽说青玄现下的境界,那些灵石与他也没什么特别大的用处,只是多了些灵气而已。不过念及青玄日后必定也要出师门,独自游历。不论他是要隐居山野,还是要混迹人间界,这灵石大小也算是个宝贝,给他几块,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了用处。且这宝石可真不是哪里都有的,这次得了也算是凑巧,既然连朱眉也得了一块好的,自然也该给青玄几块才是。 只是薛清扬声叫了青玄一声,却没有听见答音,大约青玄和黑鸦一道出去了?他二人份属同门,日常也有些交际,一道出去办些事情,薛清还不至于不允许。不过忽然发觉,这青玄并不是时时刻刻,日日都紧随着自己身边,薛清心里忽地起了一丝不虞之情。 或是应该点化两个童子,时刻相随,也好随时做些杂事。薛清原先点化了白梨黑鸦,实则也可以算是童子,可惜当初并未如此作想,对于他两个,也并没有如何管束,只当做总有一日要分开来,勉强算得上是当作了记名弟子,现在再让他俩做童子,已经来不及调.教了。 而青玄……好歹这是个入了门的弟子,只拿他当使唤人,算是什么道理呢?薛清寻思片刻,定下主意,环视了一周,若是要点化,这院子里瞧瞧可有什么带了几分灵性的草木? 第一眼却看见了草丛之中的朱眉,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站起身朝前几步,正抖身上的毛。见薛清看他,朱眉道:“道长,你身上好重的尸气,才从坟地回来么?去做什么去了?也是去挖坟了么?可挖到了什么好宝贝?分我一份吧,分我一份吧?” 原来这狐狸原本做的是盗墓的勾当?薛清瞥了他一眼,道:“尸气是不错,却不是从坟地回来,更没有什么墓中的随葬品好给你的。你呀,凡心未了,只对那些金玉俗物十分上心,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只有法力,不修德行心境,总不能大成。” 朱眉甩了甩尾巴,道:“自来想成仙,就是为了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若是为了成仙,就舍弃了本心,那成仙又是为了什么呢?道长,你说成仙要无欲无求,我瞧不见得。若是真的无欲无求,就不求成仙了,那还修炼什么?干脆只躺在床上睡大觉好了。” 薛清直觉他这是强词夺理,可一时间也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朱眉却又说道:“道长,你也不是从坟地回来,怎么这重的尸气呢?难不成你杀了人?道长你回还之前,怎么也不以自身法力驱散了这一身的尸气?要被人抓住把柄的。” 这狐狸……薛清无奈,笑叹道:“我怎么会杀人?只是方才遇见了一个修士,他却是只有魂魄,没有肉身,以死气修行。我怕是从他那里沾染了这一身的尸气。” 朱眉听了,却忽地收起了懒洋洋的神情,肃然道:“道长,那修士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薛清还当真没有问。本来就仅仅是一面之缘,薛清也不想着和那修士有什么搅缠,自然没有问他姓名。但是此时瞧朱眉这样子,却似乎是认识那修士的。 薛清因便道:“怎么,你识得这样一个修士么?他在城南三清观,也有几分道行。” 朱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先前曾经听说过,有这么样的一个修道者,惟独有魂魄,却没有肉身……是从,给了我那修行功法的道人那里得知的。” 停了一停,朱眉见薛清不曾说话,又道:“先前我言说,是在山中遇见一道人和一蛇妖打斗,两败俱伤,被我捡了个便宜……实则我本是那蛇妖抓回去,要吃了我。” 又抖了抖皮毛,朱眉道:“道长,你也能瞧得出,朱眉我是一只火狐。那蛇妖属水,自然不擅炼丹,就想奴役我为它炼丹制药。可我那时候不过才开了灵智而已,怎么会炼丹?那蛇妖便要吃了我,化了我驭火的本事。正巧那道人找上门来,要除了蛇妖,我这才躲过一劫。” 叹了口气,朱眉续道:“可那道人杀了蛇妖,也受了重伤,见了我,便想要把我做一个鼎炉,用以疗伤。他养着我,便和我说了些修行的功法——我那些残缺不全的功法,便是如此这般得来的。时日久了,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得善终,便寻了个机会,引来了另一个厉害的树妖,和那道人打斗,趁机杀了他,又灭掉了那重伤的树妖,这才逃了出来。” 此时他说得简单,当时情形却绝对十分紧张,薛清也不由得心中暗叹,虽说朱眉平素瞧着就是一只傻狐狸,贪图享乐,果真遇事,狐狸天性之中的狡诈还是存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哈罗~今天还是蘑菇代更~ 第五十六章 代价 第五十六章  代价 昔辞[洪荒]_111 薛清正心中感慨,朱眉却话锋一转,又道:“是知道,那道人并没有死。” 那先前还真想错了?这朱眉的确是大大咧咧的,连杀个人都杀不干净。薛清一挑眉,并不知道朱眉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朱眉又说道:“我那时候特地在那道人身上放了一把狐火,眼看着他尸首烧成了灰烬,并没有元婴逃逸而去,谁知道,即便是这样,也没真正杀了他。” 这倒是奇了,薛清起了一丝兴致,道:“你怎知道他没有死?他这不死的法子,又是什么?后来想必你已经弄得清楚了,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如此安逸度日。” 朱眉抖了抖毛,咧嘴笑道:“见那道人已经化作了灰烬,我自然也并不以为他还会活着,没放在心上,径自占了那道人的道场,一面疗伤,一面搜出了那道人修行的功法,日夜修炼。谁料才过了两年功夫,忽有一日有一个樵夫找上门来,看见我就要打。” 舔了舔嘴唇,朱眉坐在地上道:“我并没有化形,那樵夫以为我是妖精,上来要打,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着,弄个小法术,把他吓走也就是了。谁知道,我用了极厉害的幻术,那樵夫也并不畏惧。我瞧他身上略有几分灵气,和他喊话,这才知道,这樵夫原是当年那道人,他肉身丧了之后,反倒修成了结果,如今占据了另一人的躯壳,来与我寻仇。” 这一段话,到后头却说得糊涂,为什么没了肉身,反而修成了结果?薛清才想问,朱眉已经又道:“他那时才占了那樵夫的躯壳,并没有几日,一应修行道法,也都勉勉强强,我拼了百年的功力,又把他那个樵夫的肉身杀掉了,谁知,他还是没有死。” 薛清真有了几分兴致,挥手带着朱眉一道,瞬间移动到了院中的亭子里,在椅上坐下,这才又问道:“还是没有死?这人竟是杀不死的么?你仍旧不曾看见他元神逃逸?” 抬起右后腿挠了挠耳后,朱眉一边挠痒痒一边道:“不曾呀。如果看见了,我还能放他走么?自然是上去一把将元神捏得粉碎,再用狐火烧了他魂魄——嘿嘿,说笑而已,我的狐火也就是烧菜炼丹的功力而已。不过若是看见了,我也要有应对的法子嘛。” 薛清不与他废话,只又道:“后来你又遇见了那道人?他那时是什么样的?” 朱眉坐正,道:“后来又遇见了一回。是三十年前的时候,我住厌了山间,听说洛阳城灵气丰沛,大小妖怪众多,这一生没来过洛阳城,就算是修炼成仙,也只能算是个乡下妖怪而已,我就带着山上一群同族往洛阳来,路途中遇到了一个小道士,那周身的气味,和当年那个道人一模一样,且他和我一个妖怪说话,也好声好气,可见是非奸即盗。” 薛清道:“只这两点,你就说那一定是当年那个道人了?” 朱眉摇头道:“我还能等他杀过来了,确定了就是那道人,才想法子呀?自然是先下手为强。我趁着那小道士和他的师兄弟们半路停下打尖的时候,在他们的茶水里撒了毒药,然后趁着那一群大小道士动弹不得之时,带着儿郎们一拥而上。” 才想问朱眉,他是不是把那些道士都尽数杀了,薛清又一想,不会如此,不然朱眉身上怎么会没有戾气呢。妖物修行,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这一身的修为,几乎就可以算是毁掉了,无故杀人,必定要坠入邪道。朱眉并没有戾气,神色也清正,应该并不曾滥杀无辜。 因便换了个问法,薛清道:“你们这群狐狸,必定把那些道士好一通戏弄。” 朱眉摇了摇尾巴,很有几分得意,笑道:“那是自然。那些道士,平素见了我们就喊打喊杀的,好像我们妖精多么十恶不赦。这下落在了我们手里,叫他们吃.屎喝.尿,他们也不敢不从!哈哈!那天可真把我得意坏了。” 这狐狸说话有些粗俗,薛清笑叹两声,也不说什么,只又道:“那道人呢?你和他也算是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你杀了他两次,他岂能与你就此善罢甘休?” 朱眉道:“说来也奇怪,我问了那道人,他这回却不记得我了。只是我翻检他身上的东西,见到有一个戒指,里头能储物,我知道里头放着一瓶极品仙丹,那戒指一贯是藏在他紫府之中的,死了也要带走——那戒指在他身上,他怎么不是?” 停了一停,朱眉似是想了想,又道:“他身上那股气味,也还是那样……就像是道长你身上,现在带着的味道一般,是尸气、死气,还有修道者修出来的灵气。” 薛清此时几乎已经能确定,他方才在三清观里遇见的那个魂魄,应该就是当年几度和朱眉遭逢的那个道人。即便不是同一个人,大抵也会是同门之属。只是这样不经由六道轮回,无限次地近似于转世重生一般,不停地变换肉身和身份…… 忽地在心里想起了一个词来,记得前世似是曾经在哪本书,或是哪部电影里看到过的,夺舍,是不是就是这么回事? 那边朱眉仍旧说道:“因为他不记得我,我也不好再杀他一次,只但愿他是真忘了我,这因果也算了结。他虽拘禁我,我也杀了他两回了,正好彼此恩怨一笔勾销。我也没有多停留,第二日就带着同族的儿郎们,继续往洛阳城而行。” 说罢了,朱眉又道:“道长你方才说起来,我才记起,当初被那道人奴役的时候,有一阵我瞧见那道人魂魄出窍,离体而去,也不像是修行功法里所说,‘离魄’、‘合体’之类,倒有几分像是当年我去一户农庄偷鸡,正巧瞧见那户人家的老太太死了,她魂魄脱体而去的模样,就是那样子的——那道人兴许练的是这样的功法,专门要一次又一次地死了?” 薛清摆了摆手,笑道:“管他什什么……这功法想必有损阴德,却是笃定的了。你想,别人也是好端端地活着,这道人的魂魄却要把那人从躯壳之中挤出来,自己占有了那人的肉身,这岂不就是杀人的勾当了?与谋财害命,也相差不远。” 朱眉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其中相隔时日不长,必定不是他自己转世投胎。” 薛清道:“好了,此事你不必再想了。少停我再去那三清观一行,向那道人魂魄问出究竟,然后再说如何处置。如果真是像你所说,几次夺了他人肉身,强行转世,那这道人也留不得了。你先前知不知道,他可还有什么师门同道?他这法门,却万万不能流出去。” 朱眉打了个呵欠,露出尖尖的四颗犬齿,道:“我怎么知道?那时候那道人只当我是个烧火童子,才不和我说什么师门。我只知道,他那功法必定要死了一次才能修成,他自己说自己是成了仙,修成了正果,我瞧着,还不如所谓人仙。” 如今天地间灵气稀薄,修道者道行逐渐低微,修真衰败,连个金仙都是见不到的了,自然上古时候所谓,真仙之上才算是踏入了仙道之门,早就不算作数了。现在就算是尚未度过天劫,仍旧是练气士,修到离魄、合体,可以直接吸纳天地灵气,活三万六千岁,就能被称为仙人,只不过,这样的所谓“仙人”,也只是人仙而已,还不如渡劫之后的地仙。 至于那个道人……薛清勾了勾嘴角,道:“大约那是个‘鬼仙’吧。人间界修道者有所谓,渡劫不成,灵气集聚,欲要暴体而亡,未免元神崩溃,真灵不存,索性先一步自杀,还能谋求转世之后的入道之机,是以为‘尸解’,这道人,也能说是个‘尸解仙’?” 朱眉听得哈哈大笑,起来,道:“道长,你这说得真是分毫不错!我以前曾听人说,西方教有所谓坐化,也与‘尸解’类似,他们就可以说是‘坐化佛’了!” 薛清也笑了笑,却觉朱眉这话得有几分违和感,皱了皱眉,没有细想,道:“废话就不多说了,你自行在这里修炼,我去往城南一行。” 想了想,薛清又回头对朱眉道:“你既是已经踏入了修道之门,总也该有个结果不是?世间万物万事,你想要,就要付出代价。别只一味为了玩乐,却荒废了正事。今日瞧着你十分逸得,日后真就不会为今日所作所为,后悔万分?朱眉,你也算是好资质,别浪费了。” 朱眉摇了摇尾巴,并没有反驳,只是歪了歪脑袋,也不说什么,一旋身跳进了草丛里,又不知钻到哪里去了。薛清叹了口气,无奈笑笑。横竖朱眉也不是他的子弟,言尽于此了。 ~~~~~~~ 昔辞[洪荒]_112 再一次踏入三清观,薛清却赫然发觉,之前的那张符纸已经不见了。他自觉那困人的阵法他是用得惯了的,就算第一次用符纸,也不该这么轻易就被人揭去了,还是说,用法本来就不对?或是出了别的什么岔子,被人从外头破掉了这阵法? 思来想去,并没有什么失误的地方。那符纸上自带了强**力,琉璃净光佛的血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失效,而他在放符纸的时候,又加上了一道禁制,阵中的人不论是如何折腾,也无法撼动那符纸分毫。可能是……必经阵法画在纸上,其实应该有所改动? 摇了摇头,把符纸放了回去,单等日后再研究,薛清踏入先前遇见那魂魄的净舍之中,淡淡的死气还在,但是那道人却已经不见了。 果然逃走了。这所谓夺舍的法术,兴许就真是这道人一脉手创,他如果死了,日后也没有那么多借尸还魂的传说了。如此也就罢了,一饮一啄,因果自定,薛清也不是非要将那道人置之死地,就是担心此人为非作歹罢了。 此时觉得那道人遗下的惟独死气而已,并没有戾气或是怨念,应当不是什么…… 想到此处,薛清忽然间醍醐灌顶一般,猛地有所领悟了。 既然他曾经夺舍,即便是在死人身上还魂,也应当带着几分不属于人间界的气息,仅仅是死气,怎么可能? 先前这道观之中的道人,尽数被人谋死了,而最终那罪魁祸首的道人,却又轻易伏诛,世间真的就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这座道观如此建制构型,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才建立起来的?又是谁,在这座道观里,因为这样的风水建制而收益了? 再说朱眉所言,第三次遭遇那道人的时候,分明一个小道士身上有那道人的物件,也有那道人的气息,却偏不是那道人,谁就能说,这不是一个障眼法? 而现在……就算是他真能找人揭了那张符纸,逃逸而去,也必定耗费许多精神法力,肯定跑不了多远!薛清左手一翻,指间便显出一枚青色的短矢。他抬手一挥,那青色的短矢浮于空中,飘飘荡荡,片刻之后朝着一个方向激射而出,不多时就听见一声惨呼。 那声音发出的地方与此间相隔不远,薛清信步走出房门,只见东北角上那角楼上黑云笼罩,在那一股股黑云当中,好似有一只只怪兽张牙舞爪,呲牙咧嘴,又像是一个个阴魂,探头伸手,欲要将人拉入那黑云之中,择人而噬,好不恐怖。 惨呼的声音连绵不断,好像是有一个人正在被活生生地吞进猛兽的腹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渐渐死去,又是剧痛,又是惧怕。薛清摇头叹了口气,现在这只怕是反噬了吧? 先前说这道人是所谓“鬼仙”,现在想想,在另一方面上来讲,倒是歪打正着,说得一点也不错。这道人用人的魂魄怨念修炼自身,这是最为阴邪的邪法,一旦压制不住,死无全尸,简直是惨不忍睹。只是,偏还有人铤而走险。不过他这走穴夺舍的法子,倒是新奇。 薛清朝那角楼走去,忽地想起先前自己和朱眉说的那些话——这也算是这道人选择了,为了成仙,修成结果,而付出的代价吧。 作者有话要说:代更君对不起大家~~这两天被关禁闭鸟~~泪奔~~ 从明天开始把存稿还给小碧鸟~~ 第五十七章  巧言 东北方的那座角楼此时已经完全被黑雾笼罩,其中满是冤鬼怨灵,狰狞无比,一股股死气散逸而出,先前还残存的那丝丝灵气却早已难以辨别察觉了。薛清挥出一股清风,吹散了那黑雾,这才能看见那角楼的门窗。因为那黑雾已经散去,里面惨叫的声音也转作了虚弱的呻.吟,薛清心中暗道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振袖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这角楼狭小,窗户开在丈余高的地方,就显得底下十分阴暗。在地上以朱砂墨绘着一个不知出处的阵法,几个阵脚上放着先前薛清留下的那几块宝石,整座塔楼唯有那几块宝石仍旧熠熠生辉,其他地方都因为先前那黑雾的缘故,显得分外晦暗。 在那阵中,先前薛清所见的那个魂魄状的道人躺在地上,上半个身子已经化出了新的躯壳肉身,下半个身子却仍旧是虚无缥缈的魂魄。薛清细看,那地下散落着几块骨头,长粗的几根似乎是人的腿骨,原来他尚且不是凭空造出了一个肉身。 想必那几块骨头,该是这道人自己的。照朱眉所说,这道人曾被他谋算了,杀死了他的肉身,如今既然这道人不再谋求他人躯壳,不去夺舍,而要以秘法给自己炼造新的肉身,应该总还要用点什么媒介。现下看来,这媒介就是他自己的遗骸了。 这道人倒真是别出心裁,妙法迭出。不论是夺舍,还是重塑肉身,这种种法术,在上清的那无数年记忆之中,都是闻所未闻。尤其是他这重塑肉身的法术,只用几根骸骨,就能造就一副新的躯壳,完全不用什么附魂的秘宝,岂不是只要有几分法力,人人都能做到了? 自开天辟地以来,失去了自己的肉身,又重塑了真身的,最有名的就该是二师兄座下弟子太乙真人之徒哪吒了,尤其是人间界,尽人皆知他是莲花化身。 实则他那莲花,才不是普普通通几朵红白莲花,几片青藕叶,两段白莲藕,就塑造了一具刀枪不入,三头六臂的肉身。那莲花是当年十二品净世青莲遗留下的莲子,种在昆仑山灵泉之中,长出来七片莲叶,四朵莲花,乃是紫府玉莲,虽是后天之物,也等同先天。 太乙真人禀明了他师尊,取了一朵花、一片叶,又加上太上老君亲手炼制的九转金丹,这才能塑造了一具给他徒弟哪吒用的肉身。他这一具肉身,耗费了种种天材地宝,足能让一个凡人直入真仙之境,不然也难以承担哪吒的神魂,这具肉身,比哪吒周身法宝都还金贵。 除了圣人门下,日日身在仙境之中,天材地宝信手拿来,还有什么人能花这么大价钱,就为了弄出一具新的肉身来依托神魂?有那些宝贝,都拿去炼丹炼器了。 且太乙真人给哪吒塑真身的法子,其实也算是炼器,算是以天材地宝炼制一个人形的,能依附修道者元神的法宝罢了,并不能说是凭空塑造了肉身。 因此,一般修道者死了,也就转世去了。反正费不了多大功夫,从地府过一趟,就能换一具新的肉身,修道者谁还怜惜那几年十几年的功夫?是以这重塑真身的秘法就渐渐失传。 薛清倒没料到,今日在这里,居然能得见一个居于人间界的修士,钻研出来了这种以自身骸骨重塑肉身的法术,这人真是难得,如果拜得了好师父,不知能有什么成就。 或者应该说,果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那些身在地仙界,依靠师门,居于仙境的修道者,鲜少有能自己研究出什么新法术的,学的那些功法,一个个都是照葫芦画瓢。 可惜此人已经走上了歪路,就算他再聪明伶俐有天赋,今日也只能杀灭了事。薛清摇了摇头,才想说话,那地上辗转呻.吟的道人已经瞧见了他,忙不迭地道:“道友救我!道友快救救我——道长,道长这救人也是功德,只是举手之劳!道长且救我一回!” 昔辞[洪荒]_113 想必他已经知道,先前强行打断了他阵法运作的就是薛清,此时却装作恍然不知,反倒向薛清求援,不知是安得什么心。薛清心道,难道我长了一副慈眉善目,瞧着就圣母的脸?当下也只做没听见他说的话,径自问道:“我且问你,这三清观中几日间被宣入宫中,又被杀了的道士,是不是都是你下手陷害?最早定计,要用皇帝的手除掉他人的,又是谁?” 那道人一味哀告呼求,见薛清只不理会他,也只好住了口。他如今半人半鬼,下半个身子还好,脱离了肉身就毫无知觉,上半个身子却牢牢禁锢在肉身之中,只见从腰间不住地渗出血来,这道人也是脸色惨白,想必这滋味与腰斩也相仿佛。 又喘了几口气,这道人才道:“道长是铁了心不要救我,贫道也没有什么可念的了,惟独请道长帮忙,了结贫道这残命吧!也是贫道一时歪了心思,合该有今日,这是天罚也!” 说着,他洒下了几点泪,两手撑地,勉力朝薛清施了半个道门礼节,道:“道长先前垂询之事,已经存在贫道心里许久了,每每想到,贫道便有如五内俱焚,坐卧难安。” 薛清哼笑一声,道:“那你且说来听听,究竟是什么事,竟能让你这般自责?” 那道人垂泪道:“贫道乃是二十八年前到了这三清观,本是来寻贫道师叔门下独一的亲传弟子,寻到了才知,那位师弟早在十年前已经尸解转世,幸而还有一个代师收下的师弟,是那时候这三清观的观主,师叔一脉的功法也不曾湮没。” 喘.息几声,那道人接着道:“可这功法毕竟不是师叔亲传给了那位观主,他功法便有些偏差。本门乃是太清门下正宗,岂能容得分毫差池?贫道欲要矫枉,观主与他的弟子并不服气,这就与贫道有了些争执。另有一些弟子,愿意信服贫道,观中就成了两派。” 薛清心道,怕是这道人来到这三清观,想要夺权,可惜那观主也有几分本事,没被他得逞了,这才让同一道观之中的道士分成了两派。不过既是用功法有误打了幌子,大概也确有其事,就不知道是这道人故意误导他人,还是那观主的确练功有了岔子。 一分心听岔了几句,薛清回神时,那道人已经说完了究竟是哪里出了分歧,续道:“因观主只说,太清一脉应当尊金丹之术为上,旁务都可以不顾及,他们自称是金丹道,将我等成为符篆道,言说我等是太清一脉的叛徒。这些年来冲突愈发多,渐至彼此不容。” 薛清插话道:“因此你就定了计,要把他们全都除去。可惜如今功败垂成,苟延残喘。” 那道人忙摇头道:“贫道岂敢如此!贫道本欲带着弟子脱出这三清观,到城外山中另起一座道观,与观主分庭抗礼。尚未与观主商议,就遇上了那日……那日天上降下无数灵石,正都落在三清观前,观中道士人人捡了些回去,观主便说,捡了灵石的不许离开三清观,必须要将灵石交出来,才能出门,免得被心存不轨之人抢夺去,贫道便不能成行了。” 薛清笑道:“你若想走,让弟子们交出灵石,一走了之便可,还磨蹭什么?” 那道人叹息道:“贫道自然也舍不得这些灵石。天上降下如此之多,品相如此之好,灵气如此丰沛的灵石,简直是……简直是天赐了我等成仙之机,贫道动了贪念,怎么舍得将这些灵石拱手交出?后来观主又在周边索检,从百姓家中找出了百十块灵石,更是……” 又叹了口气,那道人道:“一时动了贪念,贫道便走不成了。贫道与观主争执不下,终究有一晚,两人打斗起来,贫道被观主错手所杀,观主大惊,连忙给贫道服下了一颗这三清观中代代相传的定魂丹,又好生收起了贫道的尸身,贫道才得以神魂不散,未被拘走。” 点了点头,薛清道:“定魂丹……这道观中宝贝倒是不少。我记得这定魂丹的炼方,当初是太清圣人传给了地皇神农氏,可惜几千年前就已经失却,再也寻不着了,你这道观之中竟然还留了一颗,看来果真是圣人道场,并不似他处,只冒名而已。” 那道人道:“贫道与有荣焉,多谢道长称赞。只是且让贫道叙说后事——观主并无意杀伤贫道,可这事却被观中另一道人得知,这道人是个野修,图这洛阳城繁华,三清观香火茂盛,便在三清观中挂单,也有几个徒弟。他一贯和我等都不和睦,得知观主错手杀了贫道,就对旁人说,观主乃是故意谋害贫道,为贪图那些灵石,必定要再谋害旁人。” 顿了一顿,道人接着说道:“有些被他蛊惑的道士,便去询问观主,彼时贫道已经失了法力,修为低下的道士便看不见贫道身形,观中贫道所属的那些弟子,倒有一多半信了那野修所言,将观主围在卧房里,百般刁难质问,观主为自证清白,一时激愤,自戕而亡。” 又落下几滴泪,道人说道:“观主先前将贫道推进了观中存放灵宝之处,众人所得的灵石也尽数堆放在那处,贫道借着灵石灵气,十数日后又能勉强在人前显出身形,正想出门解释一番,这才得知观中出了变故,除却观主之外,其他人尽皆被皇帝所杀……” 他悲叹不已,只哀叹道:“贫道再瞧见那一堆灵石,一时间动了妄念,便想用个师门秘法,将肉身重塑,再修炼得道,杀进皇城之中,杀了皇帝,为观中道友们报仇。岂知这一念放起,就是招惹了业力邪道,终究有今日之祸,真怨不得他人,只是贫道的罪过罢了!” 说完,他伏地哭了几声,抬头对薛清道:“道长,唯今只求道长助贫道速死,早日投胎轮回,来世再继续偿还罪孽,贫道别无他求了!” ~~~~~~~ 薛清听得心中直叹,所谓巧言令色,文过饰非,今天真是大长见识。问话之前,他因为朱眉的缘故,就已经怀疑这道人,难道真会不闻不问,就信了他的话?数算之术,在这种时候,再不用上一用,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该用了。 说谎话的技巧,这道人倒是比他的道法更娴熟。薛清初时有几分不耐烦听他胡说,却不料他说得引人入胜,薛清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末了。这一番话,再加上最后的那请求,如果真是涉世未深,只有道行法力,未曾在人间界历练的修士,已经信了。 想必这道人也看得出来,薛清的确是涉世未深。只可惜他看错了薛清的道行,比他以为的还要高上许多,前因后果,不分巨细,都能推查出来,这谎话算是白说了。 看在他讲了个这么曲折的故事的份上,倒是能满足他求死的愿望。只是朱眉也说过,这道人死了,却正好元神脱壳而去,再寻找到其他的肉身,夺舍重生,不能因此便宜了他。 还有那张符纸,薛清还想问问,那张符纸究竟怎么不见了。既然得见这道人仍旧在三清观中,并没有在薛清走了之后就逃窜出去,可见那符纸其实还是有效果的,但是怎么就看不见了呢?还是说,已经被这道人收起来了,只是还残存了几分效力?这其中的缘故,一定要弄清楚了,还剩下好几张那金碧血做朱砂墨的符纸,薛清还想继续用来着。 看着那道人伏在地上,片刻还不见薛清搭腔,他就未免有些尴尬,抬起头来看,薛清这才笑了笑,道:“是非曲直,等道友过了忘川,到十殿阎罗处,酆都大帝定然会帮道友将诸事都问个明白。不必担心那些鬼差们办案出工不出力,贫道给道友附上一张手信,专程交待他们。” 那道人神色呆滞,显然不知道薛清为何说这些话,薛清又道:“道友的那些同门,师兄弟也好,师侄也罢,乃至那野修,都能与道友同堂对质,谁也不能瞎白话。” 作者有话要说:中间是不是少了一章?我觉得貌似有一章被抽没了…… 第五十八章  过程 实在是懒得和那道人多说,薛清挥了挥手,凭空出现了一幅幅画面,这就是这座三清观中,曾经发生的事情。世间万物,都自有一分灵气,只区别于有些开了灵智,有些没有。三清观依照阵法建造,虽未开灵智,但是此时有了薛清的法力,也能重现此间的经历。 这三清观有些年头,从先秦时就立在这洛阳城中,几经变迁,战火灾异,兴衰盛废,至于今朝。从五十年前起,就是一个道号玄畅的修士,在此间担任观主。他的身份,的确就是面前这道人的师弟,薛清此时才知道,这道人的名号是玄同。 观主玄畅道人是三清正宗,太清一脉,这玄同道人倒不曾说谎。只是,不论是这玄畅,还是那玄同,修道至今,所谓太清功法,仅仅是挂了个羊头,私底下修炼的,是他们两个的师父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残缺功法,修炼时进境极快,可终究是走的邪道。 昔辞[洪荒]_114 这两个玄字辈的道人,并不像是玄同先前所言,没有拜在一个师父门下,料想玄同是担心薛清将他判做了玄畅的一丘之貉——虽说他二人的确沆瀣一气。 五十年前,三清观一片颓废,唯有东厢房两间福禄寿三贤的配殿和一间静室残存,勉强能遮蔽风雨。正是玄畅重修了三清观,招揽来道法透彻,或是踏入了修道之门的道士们,在此处挂单座经。他又以法术笼络了周边百姓,三清观香火才又渐渐茂盛起来。 玄畅要让三清观兴盛,却不是为了发扬师门,传太清道法。他特意将道观建成了四面埋伏的阵势,吸纳周遭灵气、生魂,乃至于连魑魅魍魉也不放过,好赖不拘。他要三清观香火繁茂,是要在上香的客人里头寻那根骨好的,引诱着那人入了道观,就将他炼为鼎炉。 伤天害理之事,这观主玄畅,可真没有少做,洛阳城中也有其他修士看不过眼的,可惜上门与他争执,斗法也好,论道也罢,竟都不是那玄畅的对手。打不过他,洛阳城中的修士们也只好权作不闻,任由玄畅观主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单等着老天爷降下天罚,将他收了。 惟独后来从别处来了一个左慈,将玄畅打压得安生起来。可惜没几年,左慈便因被曹操捉拿问罪,径自遁逃而去了,那玄畅观主至此愈发嚣张,又不知从哪里招揽来了他的师兄玄同,与他一道,给他做个帮手,那玄同就是目下半人半鬼,趴伏在薛清脚边的这一个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或说是,外头安稳,里头内斗就要起了。玄同死过两次,道行自然有所折损,输那玄畅一筹,虽然不情愿供奉玄畅为观主,只那时整个三清观都是玄畅的人马,玄同也只好暂时夹紧尾巴,小心逢迎玄畅,力图从他手中挖出来几个人,与玄畅分庭抗礼。 看到此处,薛清想到朱眉说有次在路上遇见一个有着玄同气息的道士。若不是玄同演技出色,骗过了朱眉那只傻狐狸,那就是,那小道士是玄同的心腹。玄同连储物的宝贝也能托付给那小道士。至于气息,那小道士和玄同在一处时候久了,自然也沾染了有他的气息。 玄畅与玄同师出同门,彼此算计,自然都知道对方能拿得出什么花招,你来我往,并不曾真有什么你死我活。薛清瞧着那好像按了“快播”键的画面,正觉得这“宫斗戏”未免有些无趣,却忽地出现了玄同领了一个小道士到了玄畅面前。 原来之前还是猜错了呀……薛清瞧着玄同向玄畅回禀,说如今的肉身根骨不佳,不适合修道,要换一个。这小道士是他选定了,要夺舍的下一个目标,他已经在小道士身上下了印记,玄畅便铁青了脸,绝不许玄同夺了那小道士的肉身——原来那小道士是玄畅的亲生子! 这戏码终于有精彩剧情了。薛清侧头看了看地上的玄同,他怎么这么会挑人呢? 两人又是一番争斗。这回涉及子女和生死,他俩反而是不计生死地打。终究玄同功法差了一层,被玄畅格杀当场。玄畅也知道玄同的功法奥妙所在,玄同才到了三清观,他就在屋中布下了禁锢神魂的阵法,以备不时之需,等玄同神魂离体,他将之禁锢在角楼里头,后来又挪到了藏宝阁,只叫玄同每日面对满屋的天材地宝,却看得着摸不着。 玄同被拘押,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他如今只想从玄畅手中脱身而出,先时幻想的许多,诸如修成正果,玉帝亲赏之类的,现下都不想了。只要能自由,别无他求。 至于报仇雪恨,那也总得等出来了再说。 勾搭了几个能出入藏宝阁的弟子,玄同还想给玄畅来个“政变”。可惜他尚未成事,就遇见了天降灵石这种事情,顿时观中人一涌而出,个个哄抢,就算是他原先的心腹,也都顾不上他这旧主。直到玄畅寻个借口收了众人的灵石,堆放在藏宝阁里,更是对藏宝阁严加看管,原先还有除了玄畅之外的人能出入此地,现在每每打开门,玄同只能看见玄畅。 就算是藏宝阁如今堆满了灵石,玄同只有更加苦闷。他心机了得,又加上玄畅每每进来都要嘲笑他,玄同算是从玄畅嘴里得了几句话,隐约知道,为了这一堆宝贝,玄畅正谋害同门。可如今他早已看腻了这堆灵石,他只想离开这三清观中道士们都想踏进来的藏宝阁。 又过几日,连玄畅也不来了,好容易他用以将玄同的魂魄定在原地,不叫他触摸那些宝贝的阵法失灵了,玄同就知道,玄畅也已经没了性命,他的法术这才渐渐失灵。 可玄畅临时绘在藏宝阁地上的阵法失效了,还有建造藏宝阁时布下的阵法,那可不是玄畅所化的那种只有一时之效的阵法,玄同仍旧出不了藏宝阁的门。 他失了肉身,化作魂魄,也不能一直如此。九九八十一日,他就只能魂飞魄散了。藏宝阁中不比寻常屋舍,建造得没有一丝缝隙,更有重重阵法,根本不明时日,玄同不知道他这回的肉身死了之后,又过了多久,心中惶惶。 是以,他第一次见到薛清时,玄同其实是想杀了薛清,借他的肉身夺舍重生罢了。可惜,一交手间,玄同就知道薛清的厉害,连忙编了个故事,把事情推脱干净。 既然能有外人进来,三清观中大概也没有人看守了。玄同大着胆子,编造了一个故事。瞧着眼前的薛清,不似是心机深沉之人,先蒙骗过去,大概也不难,一时是一时的事。 等薛清走了,藏宝阁大门打开,玄同就连忙借着那几块灵石恢复了一点法力,想要给自己弄出来一具肉身。谁知外头已经多了禁制,出了藏宝阁,他才发现自己出不了三清观。 果然薛清涉世未深,就算的确是冲着灵石而来,听了他的瞎话,却还是给他留下了几块宝石。这种行为,在玄同瞧来大约等同于傻,薛清想着,或许那时候他满心只叹时不我待。如果不是时候不对,玄同肯定还要想出别的法子,来打他这个身体的主意。 薛清去而复返,玄同有些意料他怎么又回来,且是这么快又来了,连忙一番巧言说来,好像委屈都是他的,还想骗过薛清。薛清顿时也不想和这人多说,只让他自己看去吧。 虚空之中的图像,就消失在薛清施法的一瞬间,眼前又灰暗下来。薛清低头看着玄同,笑道:“想来我方才还有句话说得不对,你死了也入不了地府,见不了十殿阎罗,他们还审什么案子呀?干脆我替他们审了吧!怎么样,判你个魂飞魄散,你服不服?” 那玄同一时间好似将身上的痛苦也忘记了,也不挣扎抽搐了,两眼低垂,不知道看的是哪里,大约是在盘算,今日还有什么生路。 薛清冷笑一声,顿时就有一张网从天而降,罩在了玄同身上,细看时那张网通体是法力凝结而成,不管是活物还是鬼魂,都牢牢束缚在内。每一根绳索都足有手腕粗细,足以见威力,这下就算是玄同仍有肉身,法力分毫无损,他也绝不能寻出逃脱之法。 每动弹一下,那张网上就会激射.出一道电流一般的法力,形成一条鞭子,抽打在玄同身上,直打得他惨叫出声。玄同见识了厉害,这才终于安生,只是他此时上半身已经存在肉身之中,下面却从腰间拦腰截断,血不断流出,单只是疼痛,就令他无法坚持住一动不动。 一时间只听见玄同的哀嚎惨叫,薛清叹道:“罢了,真不知我这是折磨你呢,还是折磨自己的耳朵呢!你给我闭嘴!再叫唤直接砍了你的头!” 没有了鞭子抽他,玄同自然也就不叫了,蜷缩在网中,看着薛清的眼神也带上了畏惧。或许是明白自己今天除死无他了,玄同已经放弃去想逃脱的法子,只战战兢兢地等死。 薛清看他这模样,心里又有些来气。如果这人视死如归,或是起码装出个视死如归的样子,大概他还能略抬一抬手,留下他的真灵去投胎。毕竟天地间比这个玄同更为丧心病狂,谋害亲人同门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一个一个都抓出来,挨个掐死。 如果得法,能成就大图谋,就算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没有谁敢说三道四的。除了几个得天独厚的,但凡修道之人,能成就大能,谁手上没有了断过几个同道的性命?天道大势,物竞天择,玄同算是争败了,又正好撞在薛清手里,也不必弄得他真灵不存。 可惜这个让薛清看见了的,真是让薛清觉得,此人一点存在的价值也没有,干脆叫他魂飞魄散,也不可惜。冷哼一声,薛清想起还有想问的事情,这才又开口道:“你那师弟,观主玄畅,他真的死了?该不是你这道士以什么手段蒙蔽了真相,那玄畅当年,举洛阳城的修士都奈何他不得,这回怎么死得这么容易?” 玄同本已经垂头丧气,听见薛清又问他话,一愣以后,顿时来了精神,连忙道:“这位道长,贫道也不知道究竟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啊!玄畅师弟他将我禁闭在藏宝阁之中,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外界究竟是怎生情势,只知道玄畅师弟的阵法失了效力,他本该是死了。” 昔辞[洪荒]_115 薛清也料想他不明所以,便不再揪着这事问他,大不了一会儿再掐算那玄畅的下落。若是此人还活着,薛清拿走了三清观中的灵石,玄畅也应该知道。若是此人胆大包天,活着利令智昏,上来找麻烦,却怕一个防不胜防。还不如主动找到他,除了后患。 摆了摆手,令还想解释的玄同闭嘴,薛清道:“你方才出藏宝阁,观中也有阵法,不令你出得门,你可知道那阵法是谁布下?那阵法又是怎么样的阵法?” 阵法十有**就是薛清自己弄出来的,不过他自己察觉不到,自然要让玄同证实。且他想问的是,那明明是张符纸,虽然上头绘着阵法不错,可为什么符纸会凭空消失,然后怎么会又变成了阵法?但这话不能直白地问出来,不然岂不是在玄同面前大大的丢脸了? 玄同正心中惴惴,薛清又问他,他自然是立即小心翼翼地道:“观中是有个阵法,不过贫道以为,那必不是玄畅师弟的手笔,玄畅师弟的法力道行,虽有几分火候,可却不足以定出这么精妙的阵法。且贫道先前也曾有……曾有一回,被人杀了肉身,仅剩下了魂魄回来,却没有那阵法禁锢。贫道以为……贫道以为,这布下阵法的,应当就是杀了玄畅师弟之人。” 薛清顿时在心中撇嘴。阵法既然是新出现的,又不是玄畅能达到的水平,想必就是他那张符纸的效果。可他却不是杀了玄畅的人,玄同嘴里连“符纸”这个词都没说出来,想必也不知道,还有符纸变阵法的事情,求问于他,是缘木求鱼了。 叹了口气,可是他还能问谁解惑?薛清正有些无奈,却忽地又想起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超级冷……碧昨天就发烧鸟,大家也注意身体呀 第五十九章  心劫 既然来到了人间界,离沈暄也不远了,不如过些时日去寻他,这些人间界的修士如何修行,画符如何,炼丹又是如何,有什么疑问也都能清楚明了,沈暄必然知道一些。 这个玄同道人也没用了,薛清随手打碎了他元神,只留真灵一道,看他懵懵懂懂转世投胎而去,薛清径自回了左慈的旧居。 院中长草萋萋,微风如薰,薛清自湖池上飘然而过,到了亭中,坐下看着水面上粼粼点点,风景之美之清幽,却只反衬着方才经历之事,所见所闻,脏污不堪,令人作呕。 实则类似事情,前世的薛清也不是从未听闻,只不过前世毕竟只是普通人,而普通人之间,即便勾心斗角,相互谋算,也不会轻易就到了害人性命,还牵连他人的地步。 正是因为身为修道者,已经是逆天道规则而行,所以将世俗所重视的伦常与人命都罔顾了吧。这么说来,这也算得上是无德者而有能。 怪不得修行要历劫。薛清暂且将此节放下,又算了算那个玄畅道人的所在,却有些意外,原来那道人竟已经死了。 薛清先时只想,此人能与那玄同斗得平分秋色,甚至还压了玄同一头,先前不见踪影,肯定是别有什么打算,谁知道他竟然真的已经死了,薛清一时间还有些失望。 不过如此也正好少了些麻烦,薛清放下掐算时摆在膝上的草梗,叫了一声“朱眉”,看那红狐狸从屋里蹿出来,薛清就把青玉壶丢给他,道:“你拿着此物去找青玄,让他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与白梨黑鸦,你们各自分得一些,于日后修行有所益处。” 朱眉盘坐起来,两只前爪捧着青玉壶,晃了晃,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将东西取出来给我们分了?非要找到青玄才知道是什么东西。” 薛清笑道:“这青玉壶是一件法器,我正要把它给青玄。只是少停我要打坐,等不到他回来,就让你转交了。” 朱眉便点点头,嘴里咬着青玉壶,也不说话,跳起来从草丛里溜出门外。 薛清看着他一身红色皮毛在深草掩映之中添上了一种沉暗的色调,忽然有几分不确定,朱眉是否已经知道了,这是一种试探的举措。 关于三清观之事,朱眉所说的那些话,也算是薛清杀灭玄同的根由所在,他若是说谎,这其中肯定就是另一重玄机了。 适才薛清还并没有怀疑朱眉的想法,不过,既然玄畅道人死了,那么朱眉…… 薛清心中笑哂自己总是平白思量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倒真不如去打坐。既然已经这样对朱眉说了,索性做一回课修也罢。 ~~~~~~~ 说是打坐,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是睡着了。薛清隐约知道自己这是身在梦中,因为这里是……已经很久没有记起过,险些就忘了的,前世的场景。 来到这里之后,别说做梦,就是睡觉,也是没有过的经历。神仙自然是用不着睡觉的,即便是空坐冥想,也会被上清的思绪意识牵引着,陷入上清那庞大的记忆之中。 所以,竟然能梦到自己的前世,身为普通人的时候,还真是弥足珍贵。 薛清很欢乐地于梦境之中,漫无边际地跟着以前的同事,乘坐地铁,去往地名无厘头的地方,目的是为了公事。 当地铁到站,走出站台口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了昆仑山。过于熟悉而印刻在记忆之中,即便真实的“薛清”只去过一次,也能一眼就认得出,前方积雪的山峦就是昆仑顶峰。 侧头看去,原本站在身边的同事早已不知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二哥玉清元始天尊,玉微笑了笑,指着那雪峰说道:“自从帝俊太一领了天庭,不周山就再也不得安宁,所幸我寻到了这座山峰,咱们兄弟干脆弃了不周山上的道场,搬来这里另起炉灶。” 随后的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样,在昆仑山上建起了第一座草蓬,那时候仅仅是为了遮风避雨而已,也混不计较这草蓬究竟美观与否,会不会落了三清颜面。直到某日大哥嫌弃草蓬狭小,放不下他新得的炼丹炉,这才又在旁侧起了一座丹房。 自此以后,又不知几载,原先的草蓬早已经不见踪迹,玉虚宫立在雪峰半腰,其后还有绵延而上的宫室,巍峨依靠着陡峭的石壁。 昔辞[洪荒]_116 薛清记得,就是玉虚宫建立起来的时候,上清离开了昆仑山。不过这毕竟是梦境,大约本心之中,是并不想离开的,所以,即便仍旧有争执不虞,这次薛清却没有离开,而是带着门徒们往玉虚宫后面去了。那里原本就是玉微计划中要让薛清住着的地方。 他以为,毕竟是兄弟,即便有些隔阂,彼此见解不同,也只是兄弟间的矛盾,只要还在一起,就总有说开的一天。 不过日复一日,却并不如最初的期望。薛清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或者梦境其实也并不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被布置成最符合愿望的情况,记忆中曾经发生过的争执仍旧发生了,即便自己出言挽留,大哥仍然选择了离开昆仑山,薛清忽然觉得,似乎一开始自己也应该顺应记忆的轨迹离开才是正确的决定,到了现在,只剩下两个人面面相对也只剩下尴尬。 而且,似乎梦境会将记忆中的人变化得更为丑恶,想到此处,薛清心中一凛——这恐怕不是梦境,而是心劫吧?——这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会忽然睡着了,做了梦。 梦境或者是心劫,继续延续着向前,薛清也看得出,眼前的这个玉微,对待自己的态度十分不善。的确昆仑山上同时住着两位圣人略显几分局促,想必玉微也不希望和自己共处这座山峰,朝夕相见……记忆中也的确是这样。 薛清在玉虚峰顶那棵从厚厚雪层之中拔地而起的仙杏树下站了一段时间,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久,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暂,最终他决定,即便如此艰难,即便自己也觉得,似乎已经近似于赖在了别人家的地界,的确丢脸,可毕竟最初的决定是不离开,总要看看,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结局。如果真的是心劫,那么就这样面对吧。 下定决心,正要转身下山,薛清却看见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正朝着上面奔来。玉虚峰顶因为种着这棵仙杏,从最初就有三清布下的禁制,即便是大罗金仙入阵也不得动用法力,弟子们平素根本不会来此,这来的却是什么人? 等那人跑得近了,薛清一看,竟是自己的大弟子赵公明。赵公明满身血污,神色凄惶,见了他就拜倒大哭起来。薛清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对,却也顾不得细想,只连忙将赵公明扶起来,问道:“这是如何弄成了这般模样?” 赵公明道:“师尊,适才二师伯道,今回天庭大乱正是应了天地大劫,巫妖二族理当应劫,师尊门下,我师兄弟们大都是妖族出身,合该应劫而亡,不能占了昆仑天地灵气,苟延偷生,是以,要将师兄弟们都赶出山门!违令者便杀无赦!师尊快快赶回去救救他们!” 薛清只觉得头脑之中一阵懵懂,一时间回不过神。 竟然会酿成如此后果吗?当初果真应该离去,不该留下? 可那时候重回昆仑山,二师兄所言,想要自己回去的话,也不是虚情假意啊…… 或者毕竟是时过境迁,二师兄也会为了过去的所作所为后悔吧。 果真是心劫……此时果真是心劫! 但是这些事情,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同门相残,煮豆燃萁,既然会成了心劫,也就是说,这是曾经有过的事情吧!还是说…… 耳边忽然间响起无数嘶喊哭叫的声音,都那么熟悉,却又分辨不出究竟是谁的声音。薛清无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那些嘶喊声越发清晰巨大,薛清反而只觉得心中一震,清醒过来。 深吸一口气,薛清清叱一声,眼前的赵公明化作幻影,消失不见。昆仑山上仍旧静谧一片,却终究自远处,渐渐地传来厮杀狰狞的声响。 无论如何,都会和二师兄陷入这般,祸起萧墙的境地,这就是,这个梦境所要让他知道的事实?薛清回头望了一眼玉虚峰顶的仙杏,那棵树自然只有一根主干,到了中途,却又分出三条枝桠,原本以为,那正是象征三清一体…… 此时看来,却是在说,即便同出一源,最终也要分道扬镳。 这么一想,薛清竟忽地觉得若有所感。恐怕,这个想法,曾经的上清也在看着这棵仙杏时,默默地在心中浮现吧。 念及此,薛清也有了些了然。前些天他就在想,应该有此时,如今,终于到了。 心劫,天劫三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逢上了,原来就是在此时。 ~~~~~~~ 上清不曾到过这种境界,但是曾经听道祖说过,如果斩三尸成圣,除了要以大.法力大毅力斩却三尸,寄托在灵宝之上,还要历经无数劫难,终究才能证道,这也只是成圣伊始而已,此后还要借由鸿蒙紫气沟通,与天道相连,得窥大道。 斩三尸,也仅仅是踏入门槛一步罢了。斩却三尸,单只天劫就是三重。 与普通修道者一样,渡劫自然要有雷劫。自天道降下霹雳,验证渡劫者的法力修行。如果不够格,自然就会在雷劫之下化作飞灰。 雷劫也只是最简单,最轻易度过的;雷劫之外,还有轮回苦劫,这个倒也罢了。道祖曾言,于修道者而言,心劫才是真正的劫数。 心劫不知它什么时候来,也不是每个人都要经历。更何况,世间能证道之人本就寥寥,真正是斩三尸而成圣的也仅有道祖一人而已,上清那时已然成圣,也就没有细究根本。 谁料此时只是斩了善恶二尸,就要面对心劫了呢?而自己的心劫,竟然就是兄弟阋墙……或者说,仅仅只是兄弟阋墙,而已吗? 一边如此想着,薛清一边自那心劫的幻境之中脱身而出。虽然在梦中似乎度过了许多年月,外界只不过经历了两三日而已,推开门,草丛里朱眉正和变回了原型的黑鸦打闹,那只乌鸦化作比人还要高大的巨大黑鸟,在庭院里追逐红色的狐狸。 看见薛清,黑鸦连忙化为人形,朝薛清躬身道:“拜见主人。今日白梨已经往相馆去了,青玄出城去山上寻些草药,不时就回来,主人可有什么吩咐?” 薛清看着面前黑发黑瞳,天真中有些懵懂的少女,不知怎么就问出了口:“黑鸦,你知道我是谁么?” 黑鸦一愣,随即答道:“主人是主人啊……” 昔辞[洪荒]_117 薛清自己也觉得这话问得古怪了,又道:“我是说,你做我的童子,也有一些年头了,你可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等他问完,黑鸦立即便道:“我听青玄师兄说,主人是圣人老爷,不过如今既然在人间界,就要用人间界的名姓。我等都随主人姓薛,主人是薛老爷。” 薛清听了,静默片刻,抬头对着黑鸦与朱眉两个,笑了一笑,道:“大约青玄不曾告诉你们我的名字,今日我说给你们知道。我姓薛,名字叫做薛清。这名字,只要有人记得就好。” 只要还有人记得这名字就够了,原来对于自身的执念其实已经这样微渺了么?薛清想着,径自笑了笑。就连心劫,也不会看到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对面,质问着自己究竟是谁——就好像,有时候会忍不住自问,在意识之中产生的幻觉那样。 如今的心劫,只剩下对于手足相残,祸起萧墙的痛苦了……薛清垂下眼睫,默默地想,如果最终是要除掉灾祸的根源,才能渡过心劫,那么,难道要直至与二师兄情好日密,宛如一人,才能够过了此劫? 且不说心中对他的抵触,就只论这份亲近是有所图谋,就不是真心的,又怎么能说是破解了心劫? 既然已经成了心劫,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第六十章  真相 数日后,青玄自城外回还,路过周易相馆,只见它门庭紧闭,外头立着的男女老少色色人等都议论纷纷,这神相怎么就忽地不开张了,这一身玄衣的少年便了然一笑。 回到暂居之所,庭院静寂,空无一人,青玄却不慌不忙,将中堂大门打开,堂中桌上,放着一张信笺,正是专门留给他的。 不必瞧,他也自然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既然是逢上了心劫,纵然是圣人之尊,也不敢轻妄,还滞留在人间界,就不是得宜之举,自然是要立即静闭修行。 他在外拖延,迟迟不回返,正是为了能被独自一人留在外面。一时间,他还不欲回返长白山去,人间界的一些首尾,并没有收拾干净呢。 低头瞧了瞧身上的皂衣,少年略皱了皱眉,挥手便给自己换了一身道袍,这才觉得心中舒坦了些。在人间界这些时日,因为阿清的缘故,他也多有忌讳,以往的好些习性,都尽数小心收敛,唯恐被看出端倪,也很是不得自由。 去了堂中的八仙桌,自袖中飘飞出一只八卦丹炉来,青玄盘膝坐下,地上早已显出一只蒲团。他左手虚握,又自虚空之中凭空出现一柄蒲扇,朝丹炉扇动几下,便有一丝紫色虚烟从丹炉上方的气口飘飘荡荡而出,旋即又消散于空中。 催动了那只白毛狐狸体内的药性,就不怕那位晨暄道君不上门来访。心知那晨暄性情刚烈,也不得不用这威逼的手段,不过青玄却也不觉得此般行径有什么不妥。 天道之下,本来就是大仁大不仁之道,强者为尊,人族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想起先前渡轮回苦劫之时,投身为人的那最后一世,也不是平白虚度,倒真的从以前以为之时弱小不堪的人族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也正是因此,才会在替阿清选择渡劫之处时,选择了人间界吧……少年低头,清秀面容之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但愿,阿清这一回,能一举突破两重劫难。 轮回苦劫,是有了结果,既然他先前分出的本我果真历经轮回,却又返还而回了,只是这心劫……尚未看透啊……青玄摇头,微微叹气,此时便见庭院中显出两个人的身形,正是沈暄与沈碧玄二人。 沈暄容颜如故,神色中却有一分说不出的焦躁。他甫一现出身形,四下观望,瞧见是在这庭院之中,略有些讶异,随后略想了想,便朝青玄道:“阿清已闭关去了么?如今圣人也算是得偿所愿,该是时候赐下一枚丹药给我侄儿了吧?” 青玄一笑,道:“还不忙。晨暄道君与阿清是至交好友,我也不能不防,若哪一日道君将此事与阿清和盘托出,岂不是平白坏了我兄弟情谊?道君且先起个誓来。” 沈暄冷笑道:“借着兄弟渡过自己心劫的人,还说什么兄弟情谊!此时逼我起誓,也只不过是为了来日你遭逢大劫时,阿清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在一旁对你落井下石罢了。若是为了这个,你倒不必担心了。虽有你不仁在先,阿清却不会做不义之徒。” 少年笑叹摇头,道袍周身微光闪烁,似是缀上了繁星点点,细看时才能发觉,那些光点交汇,正是一个极为繁复,威能巨大的阵法。 沈暄自然也瞧在眼里,他只一看,便出乎意料,低声道:“这是周天星斗大阵……唯独有阿清才能……为何却织在这道袍上?不,这原本应该是……” 青玄点头道:“这原本该是阿清炼成周天星斗阵之后,将飘过金鳌岛的云霞制成锦缎,造就了这件道袍,本来是要送给二弟……可惜随即就是封神之战。” 他盘膝而坐,但是看着沈暄的神情,却是俯视的眼光,便有一种崖岸自高的仪态。沈暄虽心中愤懑,积郁不解,奈何原本就不及面前此人修行高深,又多年磨挫,法力消退,更有沈碧玄这个把柄被拿捏在对方手中,因此,即便早已愤慨多时,此时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只是纵然隐忍,沈暄神色之中的郁气不消,青玄又怎么会看不出?他却毫不在乎,只淡淡说道:“这道袍,阿清本是要给二弟,若果真他将此物从了出去,他二人说不得也未必就有今日,不过……如今说这些,早已晚了。这本来也就是我的目的。” 听了这话,沈暄更是愤怒,便索性别过头去,不看那神色淡然,仿佛刚才那些话并非是他说出口的那人。他心中一时间闪过无数往昔与友人谈笑把臂,彼此无间的情状,又有几分愤恨自己。当年之事不提,如今情形,岂不也有他的过错么? 青玄仿佛早知道他心中所想,又道:“自然,能有今日,也要多谢道君之助。若非如此,或是道君着意与我为难,只怕阿清还要多有时日,才能堪出心劫,至于我么,更是要多谢道君。非是有你,我还要多费许多周折,才能过得此节。” 这言论在沈暄听来,就是弥足无耻了。一时间他也顾不得许多,怒火上涌,便嘲讽道:“能被圣人所用,怕还是我等的荣幸!不仅是沈暄,就连玉清圣人,不也被你蒙在鼓中,直到如今还自以为布置得当,全然不知自己早成了他人设计的一环!” 青玄竟赞同点头,道:“二弟的确不知,若非如此,早在那时遭逢东皇太一,他便不会安排东皇转世到岭南,去以东皇之帝王气震慑灵柩灯。若他早知晓,他就该明了,灵柩灯岂会那么轻易就臣服于他区区一个分.身?二弟终究太过自傲了。” 沈暄冷笑道:“圣人怕也太狂妄了些!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纵然圣人已经是鸿钧道祖之下第一人,总也有天道于其上!圣人莫不是有朝一日要破开天道?如今竟敢如此行事!” 昔辞[洪荒]_118 青玄却轻笑道:“晨暄道君毕竟只是准圣修为,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啊……所谓应劫而已,岂不知这个‘应’字,才是其中真意?一味等着劫数过去,那只是下乘罢了,我早在当年,自己踏入轮回之时,就早已应劫。如今,也是帮了阿清。” 沈暄道:“自以为是!圣人,你若真是为了帮他,又怎么会误导他?什么兄弟阋墙,阿清心中,早已不在乎这个……” 青玄却也蓦地冷笑一声,打断他道:“你自巫妖大劫前便被压在太阳宫下,几会元才得脱出,后来封神之战,你又不曾亲历,你怎么知道阿清所思所想?他当初若不在乎,也不会封印自身,只以本我去历轮回劫!若是在封神之战未有之前,或许还要两说。如今却只应该让他舍弃私情,尽早过了心劫,堪悟天道!” 沈暄哼道:“那也只是你以为罢了,你又怎知阿清如何作想?修行之事,本来就应该自行自果,圣人这般,说不得还适得其反!” 青玄神色一冷,旋即又变作原本淡然之色,只摇头道:“你等未曾得道之辈,我又何必与你多做争执?正如我二弟他……即便已是圣人,万劫不灭,却自此再无寸进,整日不过是为了些许私情自扰,反而因此阻了阿清修行……我本就只有这两个弟弟,岂能因此损毁?” 沈暄低声道:“圣人还真是一派正气凌然,似是纯为道门兴盛,才这般颇费苦心,算计天下。说到头来,不也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心劫解脱?” 青玄一顿,随即点头道:“若说是如此,原也不错。我自心劫起,到如今终于放下,早不知经历多少岁月。两度大劫,也未曾度过我心劫,今日为了我自己,也是其中一端。” 他干脆承认,沈暄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听青玄又说道:“若说是为了玄门,倒也不是……晨暄道君,有句话说得好,不成圣终为蝼蚁,你可曾听过?你又可曾知晓,即便成圣不曾证道,也只不过虚度时日罢了,与蝼蚁又好上几分?我太清道德天尊,又岂能如此?我二弟已然颓然终日,我又岂能让我三弟也与之共俱?” 说罢,他径自长叹一声,看着沈暄道:“晨暄道君,你今日对天道,以你道基起誓,永不会将这此中之事告知阿清,我便将九转金丹交给你。” 沈暄不知心中究竟是何滋味,闭目苦笑,半晌蓦地指天誓日,道:“我晨暄今日起誓,天道为证!太清圣人之事,若有一言出自我口,入于上清圣人之耳,便令我道基尽毁!” 如此云云,他才转头对青玄道:“圣人,可将那九转金丹赐下了么?” 青玄抬手招来一道红光,若薛清在此,定然能认得出,这就是那红狐狸朱眉。只不过此时这红狐狸早已全然没有了当日灵性,反而显得如同木雕石刻一般呆愣。 那红狐狸落在青玄掌心,化作巴掌大小,此时再看,他模样竟和沈碧玄未曾化形时如出一辙。红狐狸凭空浮起,飞至沈暄面前,沈暄细看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随即红狐狸便化入了一旁神情木讷的沈碧玄体内,他才便缓合上眼睛,向后仰倒了下去。 沈暄在旁,扶住他臂膀,一道法诀打入沈碧玄体内,地上便委顿着一只雪白狐狸。沈暄瞧他似是睡着了,将他收进了袖中,便也不再管他。 转身又瞧了青玄一回,沈暄迟疑片刻,道:“圣人既有心将金丹化入碧玄魂魄之中,于他今后修行有益,我也要谢过圣人……只是阿清之事,今后若有时,必将……” 未曾将话说完,只是他神色之中已经显露无疑。青玄只微微笑了笑,道:“你若要报以仇雠,倒也无妨。只要你谨遵誓约,旁他之事,又与我有何碍?” 这般被小瞧了,沈暄也有几分不虞,便道:“圣人几次三番,假冒道祖,不知若被他知晓,又是怎生光景?” 青玄笑道:“道祖以身合道,三界之事,又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既然我如今还亲身在此,就足见道祖之意。或许……今日之事,我也只是道祖手中一枚卒子,为他所用罢了。” 沈暄一怔,半晌才缓缓道:“或许,真是如此,也未可知。” 青玄垂首,淡笑道:“纵然我就是道祖本尊,今日在你眼中,我仍旧是太清道人。究竟是谁设计了阿清,又有谁知道究竟?世人多为耳目所迷,自下而上,连圣人也不例外。就如阿清,他以为我就只会以老朽之貌示人……罢了,你也知道得够了,且去吧。” 沈暄此时倒是真的有些迷惑了,他游移不定地又看了青玄一眼,却当真看不透这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了。 不过,诸事已矣,他也只得朝青玄一稽首,便驾云去了。 ~~~~~~~ 世间百事千转,不知道又经历了几世几劫。或许仍旧有人在三十三天外苦等,又或许,一切都仅只是另一个人的另一个谋算计划。 心劫,究竟又是谁的心劫呢?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了……趴地 具体情况番外见吧~话说亲们乃们认为大师兄是幕后黑手么? 顶锅盖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