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 chapter.1 八年。 我们相处不长不短，刚好八年。 即使从点头之交到无话不谈，我还是不曾与你提过这件事。 _ 小二那年，我开始学习二胡。 上了几个礼拜的二胡课渐渐感到无趣，并对练习產生疲惫感。直到那天──他出现了。 上完课的我整理着提袋，一一将调音器和松香放进提袋前侧。那时，开门声猛然响起，我把视线移向走进来的人。 「老师。」进门的是一位男孩，他掛着笑容，天真无邪，肩上揹着大大的琴盒。 我看见老师亲切地笑了，或许是我眼神里的疑问太过强烈，她将男孩拉到我眼前，介绍道：「他跟你一样小二，以后也会一起学习二胡喔。」 属于一对一教学的课程，我明白老师话里的意思，等我上完课后，下一堂课就换他接着上，可能是因为这年纪在老师这学二胡的人只有我跟他，所以她才会用上「一起」这字眼，实际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总之，我与他保持着在交接课程的空档会尔偶对话的关係。从聊天中，我得知他虽然住在音乐教室附近，却在另一个学区就读，而且，他运动细胞很强，不只参加躲避球校队，乐乐棒比赛还打第四棒，是中心打线。 有次兴起，我故意放慢收拾物品的步调，想看看他拉二胡时的模样，等到他把二胡架在腿上时我笑了，果然上天是公平的，一个人有优点也有缺点，儘管体能超群、长相优良，他拉起乐器的架式实在......让人很想笑。 粗鲁的敞开大腿，驼背不说，脖子还探个老长，音乐家的气质是餵狗了吗？ 「欸，你笑什么？」我抬头，对上一双不解的眸中。 糟了，我以为我忍得住。 怕他看穿心思，所以我连忙摇摇头，很僵硬的那种。你也知道，小二、小三年纪的我说谎能力真的有待加强，于是纠结了好一阵子，才缓缓道出：「我觉得......你拉二胡的姿势好威风，超级有霸气。」然后配上一副尷尬脸和一个不合心意的讚。 老师首先笑出，他还是不懂，奇怪的看着我，我被看到想鑽洞，抓起提袋背上琴盒就快速走人，那天的门还关得特别大声。 chapter.2 音乐比赛很快来临，序号较前的我演奏结束，坐在台下看他，位置就在他妈妈旁边，于是我礼貌性的唤了声「阿姨」。 阿姨告诉我，他儿子──也就是男孩，连谱都记不熟，怎么就上台比赛了呢，要是他拉得有我一半优秀，她就不必担心。 事不出所料，男孩拉得糟透了。 重复的段落一拉再拉，到后来甚至直接停顿，歪头思索，一样坐在观眾席的老师脸绿的彻底，比青椒还夸张。 熬过漫长的两分鐘半，他下台第一句话就是：「我抗压性低，不该让人如此折磨，评审老师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音乐老师应该也会是共犯。」听到这句，我笑了好久。 之后他不比赛了，纯粹炼兴趣，而我则带着老师的期望参加无数次竞赛，重燃的热情逐渐被一次次的压力吞噬，久而久之，我再也无法以悠然的眼光看待练习二胡这件事，心里有障碍后，学习会异常疲倦。 小四时的某天，我在书店遇到男孩，那是第一次在音乐教室外看见他。一眼望去，某个略瘦的身形依靠在墙旁翻阅着杂志，我躡手躡脚、放轻脚步走到他身测，趁他一个没注意，很王八兮兮的吓了他一跳。 「咦？你怎么会来？」我还在沾沾自喜，他已经抽离惊吓，开啟话题。 「我来买小说。」我照实答。 男孩思忖几秒，「哪类？」 以行动代替回答，我拿起手中的书，将书封转向他那一面。 「轻小说？」 「嗯啊，怎么了？」 听见我反问，他先是一愣，然后双眼发亮，目光炯炯有神起来，看得我鸡皮疙瘩都排排站，拜託，我眼睛畏光耶...... 「我也是这系列的书迷，真是有够有缘！」他兴奋地瞪大双眼，原本就深邃的眼眸放大数倍。 惊讶放在心里，我只是微笑，男孩手舞足蹈的激动神情，一幕幕被我收进眼底。 慢慢倦怠，音乐比赛成绩不如以往，练习时间也日渐减少，到了小六那年，我毅然决然退掉音乐课程，男孩也在我离开音乐教室的前几个月走了，既然没有一同共患难的生死伙伴，也没必要坚持在一个自己不爱的东西上，所以我选择为二胡生涯画下句点。 不过，我跟男孩的邂逅并没有因此断去。 chapter.3 小六下学期，我跟班上同学展开了一个很有趣的计画，就是在每个周末来个单车行，把周遭所有小学玩透透，很麻烦，我们却乐此不疲，总是玩到天黑才回家。 这天我们来到一间学校。经过二十多分鐘的路程，一群人把车子停成一直排，某个活泼好动的不把手肘顾好，碰一声所有车子如同骨牌一般倒向地板，我们先是傻眼，然后眾人笑得东倒西歪，一边扶起车子一边尽损友该有的嘴砲责任。 可能是声音略大，吸引了外人注意，于是，某个拿着乐乐棒球的男孩就这么出现在我视野里。 「欸？怎么是你？」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阿对齁，我忘了这里是你的学校，假日来打球啊？」我有些惊讶，声调也高起来。 不顾眾人，我和男孩当场聊起天，真是有缘千里来相遇，太巧了，神肯定看我们从离开音乐教室后没联络才故意创造这次机会，老朋友就是要面对面聊上一段时间才对得起那些没有见面的时光啊。 等我回神，没良心单车团已经在操场玩开了，我跟男孩坐在司令台上吹风，他手上拋着球，看着他朋友跟我朋友闹成一团，自来熟的个性真好，完全没隔阂。 「欸。」男孩说。 「嗯？」我嘴上应着，没有看他。 操场上人儿的嬉笑声不绝于耳，他们貌似说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开了，我见了高兴，也不禁勾起嘴角。 半晌等不到回应，我掛着浅笑歪过脖子，跟男孩四目相交。看不清表情，我只知道他的眼眸是浅咖啡色的，很美，眼睫毛很长，目测可能比我的还长。 「妈妈......你靠太近啦！」说完，我因为惊吓从司令台上摔下去。 臀部一阵疼痛，男孩笑着把我从草屑中拉起，我扯了笑想掩饰尷尬，他没说什么，只是指着操场中央，混着带有幸灾乐祸意味的笑意开口：「你朋友笑得好欢乐啊。」 刺耳到不停的笑声在操场中央爆开，甚至引来在健走的欧巴桑们关注。我看着那群死东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理好衣摆就衝上去揍人，完全把男孩拋在脑后，所以我没留意他最后的眼神，是怎样的凝视、怎样的远望。 chapter.4 因为想读体育班，升上国中前我报名了体育班甄试。时间点有些模糊，大约五、六月时我便到考场应试，记得当时拿着准考证手都在颤抖。 坐在休息区，没参加过体育类型的选拔加上也有报名的国小同班同学迟迟不见人影，我想着如何把心情平復下来，好紧张，跟第一次二胡比赛有得比，掌心不断冒汗，明明依平常实力没问题的，可是我无法抑制慌乱的神情。 「欸，好巧！」霎时，我的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坐在我后方的人唇畔微勾，像是与生俱来似的，每次见到他似乎都笑着，我肩膀一松，也是，他体育这么好来考体育班也是情有可原。想到有人陪，我紧绷的神经总算舒展了几根。 男孩嚷着他们学校就他一个来考试，好寂寞好孤单，他视人不清交到坏朋友，被背叛好难受，被放逐好想哭，被丢下好想他妈妈...... 还来不及纳闷他啥时变搞笑，我笑得弧度更大了，同校同学在最后关头现身，我凑了上去，踏出脚步前跟男孩说声先走了。 「不用先走，我们同组。」 ......「好喔。」 第一项是立定跳远，跟平常测体适能很相似，但这次检测单位不同，会抓得比较严格，要注意脚下步伐有没有越线，而且机会只有两次，在这之中取最好的成绩，若是两次跳都失败，那就以零分收场。想到这里，我又开始紧张了。 男孩上场，他摆好预备姿势，手甩动的高度恰到好处，几次摆动后他轻轻一跃，在体育馆里响起落地的回音。 「两米三。不错喔同学。」突然静默后，检测人员略微讚赏的眼光在男孩身上扫了扫，原子笔在栏上记下几笔。 一阵安静后随之而来的是窃窃私语，我们这些蹲在一旁的待测者躁动了。隔壁的说着不是人，后方讚叹怪物，同校的不停捶打我肩膀，而我则在心里大喊妈呀他长翅膀是不是？男孩归队时挑衅的朝我一笑，比了个幼稚透顶的手势，于是我踩了他一脚后才走出队伍测验。 chapter.5 或许是不服输，我也跳出了不错的成绩，然后男孩很不要脸的说是他激发了我的潜能，所以要我请他吃饭。 「回家吃屎吧你。」我回。 结果男孩轻轻一笑，拍了我手臂要我看向门外，他妈妈就站在门口微笑望着我们，顿时那冷汗跟雨一样冒啊...... 「你妈还来看你，这样很麻烦阿姨耶。」我不自觉压低音量。 男孩没有反省，轻松回嘴：「我妈宝我骄傲。」 ...... 就在我想着他受到什么打击，才能把好好的一个人搞成屁孩时，我们已经收拾好随身物品，准备移身前往操场。 校园里绿树很多，浓荫交互辉映，稍微隔开了艳阳天特有的燥热。我们踩踏着树影，阳光穿梭过绿叶隙间，在连锁砖上投射成点点光斑。 刚刚在体育馆测了折返跑及立定跳，现在则是要测验主要项目，分为短跑组与长跑组，个人视自己状况和特长决定要选择哪个项目。 男孩跟我说他是长跑组的，跑八百公尺，等于操场两圈，因为他们先测，所以短跑组的我跟同校坐在操场的树荫旁帮他顾东西，顺便加个油之类的。 「加油加油......」我有气无力的敲打着水瓶，隔壁的同校丢了句「九五无铅汽油」来，还颇有节奏，害我不小心喷笑。 此刻哨声一响，长跑组出发，其实三分鐘蛮快的啦，聊个天打个屁很快就过了，一转眼，男孩已经越过终点，朝我们迎面走来。 「多少？」我问。他应该知道我问的是他的成绩。 男孩抓过水壶，一把灌下后抹了抹嘴，才说：「两分五十八。」 「我要走了。」这成绩对我这个长跑白痴来说真够讽刺，何况人家练的是球类不是田径啊！跑进两分鐘是怎样！ 「哈哈好啦，我朋友跟我妈在等我，先回去了，你加油啊。」 测验完就等候通知，可以先行离开，所以他不打算留下。我望着他的背影逐渐变小，最后在建筑物转角消失不见。 最后持绩揭晓，我跟他都考上了体育班，意味着同班三年的未来，在不远处等着我们。 chapter.6 升上国中，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比方说，我长高速度居然呈现零状态；比方说，男孩「外向」得不成人形。 体育课做伏地挺身时，他会跟其他男生一起瞎闹，身体有好好行动，嘴上却管不住的喊着：「喔买嘎，我要跟地球生小孩。」 小地球很难生的好不...... 合作社新贩售一种饮料，叫作「果醋」，如其名，醋的一种。生物课时，他炫耀性的把果醋空瓶拿出来，旋开瓶盖放在桌上，不到一天就抓了好多隻果蝇。 我蹲在桌前，听他口沫横飞说着育儿经。 「跟你介绍我的宠物，今天起我要每天餵牠们吃东西，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果蝇王！以后若路上广告写着『世界第一大果蝇繁殖场』，不用怀疑，老闆就是我！」 我猜生物老师如果知道男孩上他的课都在做这些有的没的，应该会生气到毁灭这个世界吧，其他人类真无辜。 午餐时间学校吃番茄，下课鐘响一打全班蓝色体育服生物立马如同蜂群涌出，人手一颗番茄，什么吃法都有，还有人被叫到楼下，其馀人全围在墙边，几十隻眼睛盯着男孩把手中的番茄从二楼投掷进底下那人的嘴里，番茄在对方牙齿弹掉了下，摔进口腔，眾人哄堂大笑。 那天中午，笑着的男孩跟某位不时戳着牙齦的人没有午休，他们站在教室外，被老师处罚。 我从臂弯中偷窥，正好撞见男孩咧着嘴对我比v字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有在反省，超级没救。 「欸欸，听说他交女朋友了。」走在隔壁的朋友漫不经心的说。 「谁？」我也随便回回。 「他啊，你青梅竹马。」朋友从手机萤幕中抬头，找了个女生的照片给我看。 是校花，长的很美，气质很清新空灵，那女生我认识，是个谈吐很优雅，笑容很疗癒的一个女孩，穿搭非常有型，功课也不错，根本女神等级。 想不透啊，男孩长相是不差，体育功课说不上烂，但那有病个性校花居然吃得下肚，这跟老师们生气的点一样让人难以捉摸、无法理解。 「恩......校花眼光真好。」最后，我给出这样的评语。 chapter.7 放学的路上朋友笑说我真酸，还叫我去问问他，看可不可以挖出一些秘密让她八卦，人或许对别人的感情是都有那么一点好奇心，我也是人，那些好奇分子也包括我。 当天晚上，我就传了讯息给他。 我：欸，听说你跟校花在一起了喔？ 他：你听谁说的？ 我：大家都这样传呀。 他：那给你猜。 我：嘖嘖，你很爱卖关子。 他：哈哈，因为这是秘密啊。 我懂他，我怎么可能不懂他呢，「秘密」这两个字，确确实实把真相摊在我眼前，其他人或许不懂，可是我就是知道，想忽略都没办法做到。 有堂下课，跟男孩出公差的路上恰好遇见校花，她先是对我微笑挥手，然后便堆着笑脸走到男孩身侧，笑容添了点娇气、添了点甜蜜。 我有自知之明，识相地放慢步伐，让那对情侣有自己的空间，他们并肩走在我前面。从背影我就想像得到男孩很柔很宠溺的眼神，即使没有搂抱没有牵手，他们淡如白开水的互动还是很令人羡慕，满满都是幸福。 我从来不知道，那个升上国中后没有一刻静得下来的他，也有这么文质彬彬、愿意为了一个人一改疯狂的时候，在记忆里，这样的他我没有看过。 或许至少在国中生涯里，他真的找到了那么一次，自己的归属。 段考后老师都会换座位，这次男孩好死不死坐在隔壁，偏偏我那与生俱来的感情洁癖作祟，不喜欢和有家室的男生走太近，所以上课时候他向我搭话我都回得很随便，整串对话，我开口机率不到百分之十。 「欸欸，你看我一下啦。」男孩的原子笔出现在我社会课本上，我画重点的手骤然停止，萤光笔的墨水在段落处聚积。 滑畅的画记节奏被打断，我面无表情转过头，发现他得意洋洋地把自己的社会课本转到我面前，定睛一看，我差点没忍住笑。 到底智商要有多少缺陷才能把可怜路人照改造成时尚伸展秀？ 看到他笔下的蝴蝶结极不搭的出现在政要脸上，或是戴口罩的阿婆被画上一字眉跟关公鬍，处处留下他创意挥洒的足跡，我傻眼，从齿缝迸出一句中肯到不行的建言：「北七专做蠢事。」 chapter.8 他轻笑，在空白处又画了一个火柴人走在舞台上的图。 「这又是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小明是个走在时尚尖端的模特......」他说着，在火柴人旁写下「小明」。男孩勾唇一笑，做了个喜感十足的表情，还很吊人胃口的停顿几秒── 「然后他就被刺死了。」 阴风阵阵，我打了个颤。 我他妈造了多少摰，居然会有这样弱智的邻座，突然好想哭。 某次体育课跑五十公尺，体育老师把一男一女分成两两一组，我跟他被配在一起，起跑线前，我无耻的笑着。 「你要是敢赢，咱们就福利社见面啊。」说完这句，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跨步，脚下掀起阵阵红土尘埃。 疾风掠过，后方脚步声不曾停歇，他一直在后方，没有超前。 通过终点，我扶着膝盖喘气，看向走来的他，「不是吧，你真的不想请我喝饮料啊？」 「哈哈，我是真的不擅长短跑啦。」他还是笑着，把我拉直起腰。 我拿眼角看他，觉得那人放水放得太过头，排球桌球篮球躲避球都会打了，长跑也是强项，结果告诉我他不会短跑？ 「傻逼，你怎么就不相信自己跑得快呢？我短跑真的严重不行。」他继续笑，略长的眸不知是因为阳光刺眼，还是因为笑到瞇成一直条。 我还是没有很相信，不过看他笑得无心机，最后也就笑笑算了，无奈的挥一挥衣袖，我不带一片云彩走开。 出乎意料的是，约莫一个学期后，某件事重重干扰了我的情绪──男孩跟校花迎来分手。 来的快速，我甚至无法吸收，他就坦然地告诉我这件事，资讯在脑中炸开。 「怎么会突然就分了？」我错愕，在课堂中放轻音量。这次换座位，他又坐到我后方。 「没有特别原因啊，就个性不合。」他说的云淡风轻，口气跟提到家里小狗一样自然。 「没道理啊，你跟她不是好好的吗？」我问，很是惊讶。 几乎趴在桌上的男孩摇了摇头，无声的回答里透漏着他并不想多说，所以我只好强压下疑惑，什么也不去过问，失恋的人总需要时间冲刷心中的伤，即使是那个活泼好动的他也不例外。 chapter.9 男孩看上去一如以往的疯狂，照样大笑照样耍闹，跟往常一模一样，我甚至有他那天的无助和失落只是错觉的恍然，不过，当我旁敲侧击，无意间提到校花名字时，他便会表情一窒，然后夸张的大笑：「马的......干嘛又提到她？」 实在太好闹了，每次他与我分享不知打哪来的正妹资讯时，一一瀏览后，我总会不安好心的怀着邪笑，出其不意地问上一句：「那校花呢？」 之后就能看见男孩故意赌气，转身离开的闹彆扭画面。 「人家不跟你好了啦，死没品的。」 接着我会哈哈大笑，太逗趣了。 你也知道，国中女生最爱聊一些小情小爱的八卦，我跟朋友有天聚在一起调侃现场某女跟班上某男很合，莫名其妙，聊着聊着话锋一转竟突然指向男孩。 「那他跟谁比较配啊？」一个女生歪着头，修长的指尖轻点着下巴。 眾人陷入思考模式，大家齐齐静默，只有我感受到冷汗涔涔。 嗯嗯，我有不好的预感，所以当机立断想先闪人，可惜才刚抬脚后领就被人一把揪回来。 「不就是这隻吗？竟然还想跑？」其中一个女生捉着我的领子，挑了挑眉。 我挥舞双手，「不可能啦！我跟他没希望！」 「怎么没希望，你们超搭的耶。」大家对看，曖昧的怪笑出声。 「不要啦，他个性太智障了。」 「但是，跟你很合啊......」在场人士一致认同。 我扶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别跟我说她们是用物以类聚的方式撮合别人的，身为媒人这太不专业了。 「不用伤心，至少分给你的是帅的。」她们还再接再厉。 我叹气，「不必不必，我跟他真的不可能，你们自己留着用吧。」 对于感情洁癖的我，要怎么跟一个没太多想法的人在一起？ 很多时候，朋友会是最好的界线，若跨过去，你不会知道线外是蔚蓝天空，还是满地的碎玻璃，所以留有空间的靠近，可能才是最适合我跟男孩的距离。 我和他，大概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吧。 chapter.10 消息在班上传开，有女生跑到我耳边，说男孩当初被校花戴了绿帽，她没想像中专情，分手才不是个性不合造成，我担心的看向在走廊玩骑马打仗的男孩，突然愧疚感一拥而上，汹涌得好突然。 在我一次次提起校花名字时，他是以什么心情看待我的玩笑的？ 在我一次次提起校花名字时，也一次次的揭开他屈辱构成的疤。 太过分了，我对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 回到家里，我登进脸书，看到男孩上线的灯亮着，手指飞快地敲了讯息给他。 我：在吗？ 他很快就回应了。 他：怎了？ 我深吸一口气，在萤幕按下一个个按键。 我：我现在说的话要好好听着，你可能会觉得我很怪，但没差，我就是要说。 他：怎样......你爱上我了？ 我：......你真是没被揍过。 他：哈哈好啦，请说。 闭上眼，再度张开时，我的手指毫不犹豫的自己动了起来。 我：我想说抱歉，原因就别追究了，以后我不会在你面前提起校花的名字。 聊天室显示已读，「输入中」的对话框出现得断断续续，我突然不敢看下去，萤幕一暗就把手机丢开。 心跳好快，我不善于道歉，不知道悔悟有没有传达给他，男孩不笨，希望他懂我。 隔天醒来，我滑开萤幕解锁，对话栏最下端的笑脸贴图跳出，彷彿有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抬起我的嘴角。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推移，转眼间已是国二下学期，这段时期我养成了个习惯，就是跟一名女生固定在段考前一周末聚在图书馆温书。 她问我英文，我问她数学，自习室人不少，所以我们轻声细语的交谈。 「我觉得，他喜欢你耶。」 不知为何，我们在自己订的休息时间里聊到男孩。 手上整理笔记的手顿了下，我佯装正经，极不要脸的说：「当然啊，我可是大美女耶，他不喜欢我会喜欢谁？」 没错，就是要说出这种连自己都想捏烂自己嘴的话，我没来由的心虚才得以掩盖过去。 chapter.11 女生笑了，三八兮兮的推了推我的肩膀，「讨厌啦，听说这个大美女鲁了十四年。」 图书馆很安静，一些碎言碎语都显得聒噪，于是我决定换个器官，用不会发出噪音的眼球表达怒火。 ──亲爱的，英文自己看着办喔吼lt;3我要回家洗洗睡啦:) 最后再把留言夹在女生讲义里，一切大功告成，我拍拍屁股走人。 从图书馆骑脚踏车回家不算远，途中经过音乐教室那段路时，我心中稍微迟疑了半瞬。 男孩家在附近，而因为方才女生的言论，我现在不想看到他。 硬着头皮踩着踏板，心想没那么夸张，不会回个家也碰上。 偏偏世界很小，说巧不巧，老天就让我在这条路上遇到他。 男孩穿着帽t，蛮适合他的，总之比平常的学校体育服好看十倍，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学校体育服真不是普通难看耶，不怪他。 因为视力退化，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从车身和他骑车的姿势推敲那人应该是男孩，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我们骑不同方向，他在对街，而我只能目送他从另一方逆向而过。 我没有喊他，就是没有。 我只是看着他从我的世界里经过，然后不带一点回头的走。 这是冷战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这是冷战，那也冷得太无理取闹了。 在路上碰面，我跟他会目光相触，但不会出声叫住对方；在教室里，他也不再来找我，我跟女生们笑在一块，他跟男生闹成一堆，好像被人画上楚河汉界一样界线分明，谁也不再涉足谁的范围。 偶尔，我会点开与男孩的聊天室，望着不再更新的内容出神。 又或者在体育课时，朝有他在的排球场稍稍望去几眼。 看着轻小说，我还是会想起国小与他在书店的偶遇。 校花的动态更新时我也会特别关注，没有理由，我就是想看。 国三了，我跟男孩好长一段时间不再说话，本来很要好的朋友就这样断了散了，这种感觉有点难受，你说是吧？ 其实我一直在盼望某种契机，可以救救我跟他之间的疏离。 说想念很肉麻，但没有关係，我愿意被骂三八，因为我真的很想他，可是拉不下脸跟他说话。 chapter.12 平常善事做很多，老天有眼，我的心声没有被忽略掉，祂听见我的祈祷了。 这天扫地时间，我晚了些才到扫具摆放区，身为外扫区一员，必须跟全班共用同一区扫具。 覆上竹扫把的手，突然多了一隻。 我抬头，是他。 男孩尷尬的缩回手，我愣了愣，好生疏的关係...... 他特别爱迟到，没晚到一天有愧于他迟到大王的称号，所以在这时机遇到他也说不上巧合，单纯机率问题。 学校旁是社区活动中心，这时我呆立在原地，男孩在扫具区继续找着其他完整的竹扫把，一阵乐音就流洩入我俩的寂静之间。 我们僵硬的互看一眼，过了五秒，双双笑了出来。 「你听，好熟悉呀。」他笑着说，脸上有久违的笑眸。 「哈哈，那是二胡耶。」我答，同样有着笑顏。 男孩顽皮的本性在我面前重生，他摆起当年那蠢到爆的拉弦姿势，称讚自己帅呆了，我很不争气的失笑，还来不及说嘴两句，老师就气冲冲地朝拖拖拉拉的我们拔腿跑来，于是朝着不同方向，我跟他在同一刻跑开。 和好了吧，我想。 这真是最好的一件事了。 我跟男孩共同关注的轻小说改编成剧场版，所以我们各自邀了几个人，整群浩浩荡荡往市区电影院跑去。 经过一天，在欢笑中时间总是流逝得毫无踪跡，我跟男孩回家方向一样，坐上同班公车，我们挑了最后一排，他就坐在我隔壁，突然我很不适应这种肩并肩的距离。 「你可不可以坐过去窗户旁边？」我握拳相求。 他碎念着自己又没很胖，但身体还是乖乖挪移过去，标准体正直。 一路聊着，我们分享着班上的小事，还讨论起新班对，我略有所感，很是不解的开口。 「他们那对的相处模式有点奇怪。」 「怎么说？」男孩望窗，支在窗旁的手将饮料送到唇边。 「男生太黏，每节下课都趴在女生桌上，要是你是女生受得了？」想起班对甜到滴蜜的闪光，我不禁冷颤。 他笑了笑，街灯的光芒透过窗户反射到他沾染上笑意的眸中，长长的睫毛像洒了一层光。 chapter.13 「哈哈，假设我有女朋友，她每天有事没事就喊我的名字，爱黏我，又捨不得离开我身边的话挺好的啊。」他又在开玩笑。 我叹口气，由衷觉得对话困难，索性放弃谈话，转头看向窗外的车子一辆辆驶过。 「换我，我要问，那你觉得我跟校花当时的相处模式好不好？」在我视线不及处，他的声音又传来。 很好啊，谁说一定轰轰烈烈才是爱，我就觉得不用太浓，他跟校花这样的恬淡恰到好处，不会近得窒息，也不会太过遥远，非常绝妙。 可是，我没有这样回答。 「还好耶，你们没有交往的fu哇，哪有情侣连手牵手不会的，你们在走廊遇见时就跟朋友一样没什么区别啊......喔喔我知道了！该不会你们其实没有交往过吧？你骗我齁。」我说，没有看他。 我听见男孩爆气，「白痴喔，有啦。我跟她真的有在一起过。」 「是吗？被抓到欺骗我感情你就准备跟美好世界saygoodbye。」我转过他那侧，故意把声线转成幽默频道。 随着车子震动，男孩的身体也连带摇晃，他很无奈，只见他抹了一把脸还想接着说，不过悲剧发生了。 男孩的表情变幻莫测，先是把视线落点移往我后方的窗户，再将嘴巴微张，随即把随身物品掛到肩上。 「哇操！」他突然破口大骂，瞳孔瞬间缩小，「你奶的，坐过头......」 急忙按了下车铃，他瞪着双眼慌慌张张衝下车，我在后面笑到快岔气，因此没有探出窗跟他道别。 剩下一个人的座位，就显得有些过大。 我全身放松，慵懒地透过窗户看向街景，车水马龙。 我不知道，不懂自己干嘛不坦承，我曾羡慕过他们。 后来跟男孩说话时，我保持着一定的热络，却也不敢太放肆，深怕被误会了什么，甚至在放学骑车的路上，明知他就在我身后，还故意加快脚程不愿回头，只因为怕被误认为我故意等他一起回家。 风声颯颯，路上叶子凋落，转弯在眼前，要拐过去时总得向后注意来车，看来没办法对男孩视而不见了。 chapter.14 「欸欸？你怎么在我后面？」我回头看见男孩骑车的身影，还故意装作不知情，就担心產生什么破绽，变得小心翼翼。 他加快踩踏板的力量骑到我身边，埋怨道：「齁，真是的，一直叫你都没听到。」 呃，这我真的没有听到。 在脑中拿捏稳当才开口，「我不知道你有叫我，不然，我早就停下来等你了。」 ...... 白痴，我真他妈是个大白痴。什么叫会停下来等你，为什么我要加这句？脑子烧了吗！ 他直视前方，没意识到任何不对劲，「不知道耶，可能我叫太小声了吧，以后每天早上都要一颗生鸡蛋润喉，养嗓子。」 「喔......好，但要小心禽流感。」这样我很难回话耶。 「哈哈没问题，我家有台杀菌机，俗称『细菌剋星』。」他笑着回。 细菌剋星......什么碗粿？ 「我没记错的话，杀菌机应该是用来洗碗之类的机器才对。」我按耐着白眼，冷静下来，忍。 只见男孩装模作样地哼嗤一声，表情耸动。「哇呜！你真的好聪明喔！」 ...... 要不是我佛心来着，实在很有朝他后轮踹下去的衝动。 国三下学期即将毕业，分分秒秒流动的时间宣示着我们的离别近在咫尺，男孩总不可能来读女中，而我也不能为了他牺牲掉第一志愿，所以这次分别的确该珍重，该好好把握剩馀时光，跟他郑重道别。 这些日子因为他的出现，我过得很充实，充实得超乎我所想。 有些东西要说出口的，一定要说，不然只会留下一地蹉跎。 「我有话告诉你！」没有想到的是毕业典礼当天，男孩主动朝我跑来，识相的友人都跑开了，我观察着慢慢趋近的距离，心跳飞快。 他端正好表情，很久没看到这么严肃的他了，我愣了愣，也不禁正襟危坐起来。 「之前不是有次冷战吗？」他问。 「对啊，怎么了？」那次很印象深刻。 chapter.15 「其实就想跟你说，那时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人问我会不会跟你在一起，这时才发现原来我的存在已经造成你的麻烦，所以我想，保持点距离或许也不错。」他缓缓陈述，专注地凝视我。 我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不想错过他任何表情。 换了口气，他又接着话尾，继续说：「可是我很后悔，太草率了，我忘记时间不等人，要是没有那种愚蠢的想法或许我们相处的时光会更多，每分每秒都不会白费掉，这样就能创造更多回忆，在见不到对方的未来里，好好想念回味。」 说到这里，他深深叹息。 「我上高中会很想你，在未来的每一天，路过某个一起走过的场景时，甚至听到我们分享过的笑话都会想起你，每个一起笑过闹过的痕跡我都会好好收牢，所以拜託，到时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当成变态呀？」 男孩把从老师花束里拔走的小雏菊，轻轻託付到我手上，枝叶还残有他指尖的温度，灼热上我的眼眶，微微泛疼。 塞在胸口满满的，是感动，是暖。 「你过来。」我朝他勾勾手。 男孩见状向前几步，我把他拉来坐在隔壁折叠椅上，这次换我鼓起勇气告诉他一些话，一些从没说出口的话。 我轻啟双唇，这个故事要从小二那年说起。 那是关于一个男孩带着莽撞和欢笑，阴错阳差间，蛮横闯进一个女孩生命里的小平凡── _ 欸，我说完了，你有好好在听吗？ 这是我第一次，也刚好是最后一次告诉你这段事，以后没机会再听囉。 很可爱的故事吧，你有没有跟我一样，听完觉得异常熟悉？ 跟你很相似的是小男孩学过二胡；跟你没两样的是小男孩体育很好；跟你一模一样的是小男孩有个如我一般可爱优质又爱嘴人的小青梅。 对，里头的小男孩──就是你。 所以你真的捨得不把我装到你未来的脑海里吗？ 不要丢了联系，即使难以再见上一面，也不可以把我遗忘。 其实我也一样，上了高中最捨不得的就是你，时不时会想到的也是你，我会包装好你给的快乐踏上没有你的新生活，那些回忆会成为我的依靠，带我昂首阔步的向前迈进。 这份心情，我只告诉你。 这段故事，我只告诉你。 〈全文完〉 后记 谢谢你们听我说 各位大家好，我是允飞，很荣幸在这本书的后记与大家见面。 要是跟我认识一段时间的书友们，会知道这本书是我最近才刚新建立，然后以极快速度完结的故事，甚至比主坑还要快。 这说穿了，没错，就是我的现实生活加以改编，所以我现在是抱着希望大家看又不希望大家看的矛盾在打这篇后记的啊...... 会写这本书很简单，我身边真的有一个这样的男孩。 可能因为我住在乡下地区吧，朋友圈都是几年起跳，能相处到现在真是种缘分，刚好男孩长得帅、刚好我们之间的箇中曲折很偶像剧、刚好班上都说我们很配，不过我们双方完全没有在一起的念头。 所以我就跟男孩说：「不然让我写成小说好了哈哈哈。」 他送我无言经典表情。 之后这篇故事很简单就成形了，我打整篇文甚至花不到两天，或许是因为写自己故事的关係吧。 没有很多加油添醋，顶多那些打闹被我搞得多了点曖昧气息，实际上完全是粗话骂来骂去、拳头撞来撞去、嘴砲来嘴砲去的日常啊冏，结尾虽然被我弄得感伤了些，但结构跟我所发生过的歷史真的相去不远。 其实......我文中没提到我跟他还合拍过一部微电影，他当男主小时候，我当男配的同学，那实在太芭乐了，偏偏就发生在我跟他身上，所以儘管是现实，我还是默默把这段删掉了...... 书中有些桥段似乎能嗅到一股「喜欢」的感觉。我觉得，喜欢就是即使对方不是壁咚是脚咚，这样浪漫无比到捶心肝的桥段都能让你窃笑，出去时发现对方穿着跟自己一样都是衬衫类，虽然他穿素色而身上是格子条纹也没关係，因为你还是会自动忽略差别，然后满心雀跃。 这样的情感小心翼翼，你藏在心里，跟着对方一举一动起起伏伏，不敢说出口，就怕坏了这份若有似无的情愫，害怕对方察觉，却也怕对方没有发现。当你在想这些事情时，阿，目光恰好对上了，僵硬的转开后，又后悔自己干嘛心虚，所有言语，你都像对待玻璃一样，轻轻地捧起，再轻轻地放下，跟他的相处模式总是处于似远似近，担心太近会被发现，又捨不得离得太远。 喜欢就是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喜欢了，内在竟还敢耍叛逆，你的心仍为了他的笑眸跟着欢愉，会因为逗了他笑出声而成就感满满，不要口是心非了，承认吧，你还是会注意他，会不高兴他又送了谁礼物，跟谁又聊了一长串讯息。 阿糟糕，说了那么多大家会不会以为我喜欢书中主角呀？不不不，我只是分享曾经有过的心声而已，对象不是男孩，大家不要叹气呀xd我是喜欢男孩，但不是情人的喜欢，之后会不会昇华成这种喜欢还不知道，但时间应该不够了，要毕业啦。 最后我想说的是，或许有人不相信，但我个人还是认为有纯友谊这种东西。 我跟男孩的缘分不算浅，依旧站在友情的界线上，双方都有默契的没想过跨越，这是我跟他的相处过程，很哥们很麻吉，但是不会踰矩。 不过现实是一回事，文里又是一回事囉哈哈，我们就别破坏书中那些旖旎可爱的氛围吧，女主归女主，允飞归允飞，而且我真的没有捨不得他欸，太吵了@@ 要毕业了，这篇仅纪念我的国中生涯，毕竟男孩不能来读女校，这次缘分应该真的会断，他还很八七的问辅导室说不知道为什么，志愿选填电脑不让他勾县里的女中，老师听到差点癲癇发作。 最后，谢谢读完这篇的你们，谢谢你们参与我的过去，每一份留言我都很珍惜，每一颗珠我都怀着满满的感恩与感动，我一直都相信读者会是作家的动力，从当读者到现在自己写文，这点依旧深信不疑。 谢谢，允飞真的很爱每一个你们，如果有缘我们就其他坑再会，然后会考生，一起加油吧lt;3 喔喔喔，第一本完结的作品就这样莫名其妙给掉啦o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