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末日开趴体》 chapter1末日症候群 chapter 1 末日症候群 末日世纪,东部01号安全区。 现在是黄昏,白炽灯将车夫的影子拉长,他正靠在一辆人力车旁边休息,因为剧烈的喘息,所以胸膛在不住地上下起伏,他看上去快要窒息了。 “先生,站起来吧,你有活干了。”是来自少年的青涩纤弱的声音。 车夫抬头,却看见了一张浓妆艳抹的女人脸,嘴唇红地像是被揉烂了。 这张漂亮的脸却并没有让车夫产生任何绮迷的幻想,反而让他瞬间恐惧地脸上褪去了所有血色,不是因为这是一个穿着女人衣服的男人,而是因为这个男人是末日症候群中的一员。 末日症候群,顾名思义,是一群患有末日症的群体,患者因为对末日的恐慌所积累下巨大的负面情绪,最终不堪重负而导致心理变态,这种变态的体现多种多样,可能是暴力倾向,也可能是一些匪夷所思的癖好。 而这个男人的症状就是暴力倾向。 车夫之所以认定男人是末日症患者,就是因为他曾不止一次目睹男人用皮带抽打他的同行。 “快跑啊,再不快一点的话,末日就要追上来了!”男人咆哮时面容扭曲,似乎在他的身后真的有一个名为“末日”的妖怪在追着他。 车夫只能更加卖力地奔跑,他拉着人力车绕着这个广场已经跑了三圈,黄豆大的汗水从他额角砸落下去。 “求您饶了我吧,我已经快喘不上气来了。”车夫也是在近几年才转到这个行业,之前他是坐办公室的白领,末日世纪到来,公司被呼啸而来的经济风暴席卷,最终关门倒闭,他不得已才沦落为人力车夫。 他的体力可能是这个行业里最差劲的,所以平常可以招揽的客人也少。 因为缺少客源,他经济收入微薄,已经将近食不果腹的地步,这天傍晚他就没有吃东西,如今还被驱赶着拉车,他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 “请您行行好吧,先生。”车夫再次哀求道。 男人却在听到这句话后,陡然变了脸色,原本便扭曲的脸庞如今因为愤怒变得更加狰狞。 男人想起了爬伏在他身上,一边抽打着他,一边用力掐他脖子的男人女人,那些人为了羞辱穿着女式内衣画着艳丽妆容的他,故意在亲他的时候,趴在他耳边喊他“先生”。 现在连一个末日世纪最低微的车夫也敢这样羞辱他。 “你也嘲笑我!就连你也敢嘲笑我!” 疯癫的同时,男人抽出了束腰的皮带,他咬牙切齿地往车夫身上抽,车夫立刻疼地呜咽起来。 “别打了,先生,求您别打了。”车夫一边求饶一边不忘卖力地拉车,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已经把他从骄傲的都市白领驯服成了奴颜婢膝的奴隶,他已经忘了如何去反抗。 “你还敢这样说!你和他们都一样!都是末日造出来的变态!畜生!怪物!”男人竟颤抖着开始流泪,泪水将涂脂抹粉的脸画成一张五颜六色的油画,看起来反倒更像一个怪物。 男人愈加过分地抽打起车夫,直把车夫的后背打得血肉模糊。 “求您了,我快疼死了!”车夫呜咽起来,生理性泪水糊了满脸,最后在下坡路上,因为手脚失力摔倒在地,与此同时,也松开了身后的人力车。 失去车夫的人力车立刻如同失去阻挡的滚石般连人带车向着与车夫相异的轨道滚下去,人力车因为惯性向下倒去,木质车身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几秒钟内接连翻滚数圈,最终车架和车轮不堪重负地分崩离析,车夫还没撑起身子站起来,就因为谋生伙伴的离世而再次伏地痛哭。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的末日真的要降临了。 等他再次抬起头,目光已经钉在了不远处男人不断翻滚的身体上,他并不是因为关心他,也不是因为恨意,只是麻木的无意义行为,他的视线木讷地追着男人橡皮球一样翻滚着的身体,最后在目睹男人落进一旁的人工湖后,才迟缓地站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把散落一地的人力车零件捡起来,在心里盘算着这些东西可以换多少个星币,如果够买一顿晚餐就好了。 车夫一瘸一拐地扛着已经看不出人力车形状的木架向远处走去,在他的身后,黄昏已然落幕,黑夜降临。 重机车的引擎声像是某种受到挑衅而发怒的猛禽,在暗夜里由远及近地驶来时,极具压迫力和存在感。 重机车在人工湖旁停下,带着头盔穿着机车服的骑手,把头盔和手机一同抛到草坪上,然后一头扎进了人工湖。 湖水荡开圈圈涟漪,一个穿着机车服的女人拖着一个穿着裙子的男人往岸边游了过来。 女人把男人扔到岸边,然后捡起了先前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手机,她按下快捷键,熟悉的男声立刻响起:“清歌,怎么了?” 很温柔的声音,乔清歌对待声音的主人却不怎么温柔。 “赵维枝,你在我手机里安了定位,对吧?” “清歌,我……” 乔清歌立刻打断了他,“不需要解释,现在立刻来定位上显示的这个位置,以后的事情,你看着做,我还有事要忙,先挂了。” 话音刚落,赵维枝的手机里便传来一阵通话已被挂断的忙音。 半个小时后,乔清歌骑着重机车已经来到了a号楼前,她驾轻就熟地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打算转身去八十楼参加今夜的慈善晚会。 在末日世纪,安全区内高楼林立,以百层计数的摩天大楼屡见不鲜,由于直升机救援已经成为当变异种袭来时最有效的救援和逃生手段,末日百层高楼理论也运营而生,即居住楼层越高,逃生几率也越大,相应地地位越高、权势越大、财富越多的人,则更容易获得高层居住权。 而像慈善晚会等各种宴会,则分重要程度在六十楼到九十楼之间分布,在八十楼举办的宴会已经属于有重要人物参与的一级宴会。 “清歌,你又在多管闲事了。”赵维枝靠在一辆黑色豪车上,微笑着看乔清歌,他看起来已经恭候多时了。 乔清歌视若无物地走过他,赵维枝自然地跟上去,两个人都走进电梯间的时候,赵维枝先按下了七十九楼的位置。 “宴会是在八十楼。”乔清歌对赵维枝道。 “我知道,但你需要洗个澡,然后去换衣服。” 七十九楼是乔清歌居住的楼层,赵维枝居住的楼层则是一百零九层,而a号楼总共有一百三十层。 乔清歌闻言,甩了甩自己湿淋淋的头发,冰冷的水珠立刻飞溅出去,打湿了赵维枝做工精致的白西服。 乔清歌因此得意地笑笑,“你管得真多。” 赵维枝也不恼她,伸手揉了揉乔清歌湿漉漉的头发,嘱咐道:“我在客厅的抽屉里放了药,自己记得吃,别感冒了。” 这时,电梯也到了十九楼,乔清歌一边把他的手打下去,一边认真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赵维枝知道她是在问那个落水的男人,“在医院里,没有生命危险,但断了两根肋骨。” 乔清歌闻言,目光沉下去,“之后,他就交给你了。” 赵维枝点头,然后把乔清歌推了出去。 电梯门缓缓闭上,乔清歌也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智能的电子眼通过瞳孔扫描比对信息,在确认是房主后,房门立刻从两边打开,同时甜美的女声电子音响起:“欢迎回家,乔清歌女士。” 等乔清歌进入房间后,房门又从两侧迅速合上,高悬于顶的房号是7901。 进到房间后,乔清歌第一时间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裹着浴巾坐在沙发上吹头发,等头发吹干,她才拉开抽屉,拿出一盒感冒药,没有耐心兑温水,索性就着冷水喝了下去。 最后走到卧室拉开衣柜,穿上了赵维枝为她准备好的礼服。 看到礼服的那一刻,乔清歌就明白了赵维枝绝对是居心叵测。 但没关系,这种居心叵测可以接受。 当乔清歌穿着镶满水钻的纯白鱼尾裙来到八十楼的晚宴时,那些拿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和伸长胳膊想把麦克风怼到她嘴巴上的记者早已准备就绪。 乔清歌款款走上红毯,无数的闪光灯立刻运作起来,这足以令眼球刺痛地落下生理性泪水的强光却无法影响她分毫。 她是末日世纪最火爆的歌星,早已经习惯了在闪光灯下生活。 “清歌,L城夺还战役即将打响,你能对前线战士说一些鼓励的话吗?” 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女记者率先抢到了提问机会。 “L城夺还战役是末日世纪人类第一次主动向变异种发起的正义的夺还战争,我相信身在前线的战士一定对这次战役充满了信心,我也和他们一样,和仍存有理智的末日人类一样,对L城夺还战役,对人类的未来满怀信心!” 乔清歌满脸笑容地做出回答后,八十楼内瞬间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但鼓掌的人群却都笑脸温和、眼睛冰冷。 末日世纪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只有最底层的人才会对人类抱有希望,上层社会的人则需要为了成全大部分人的美梦精心营造一个幻境,而乔清歌——歌唱着“爱与希望”的末日歌姬——就是幻境的代言人。 chapter2慈善晚会 Chapter 2 慈善晚会 在巨大的签名板上写下龙飞凤舞的艺术体签名,乔清歌面向镜头摆好姿势,摄像机的“喀嚓”声不断响起,她算是结束了晚宴的第一部分。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今晚的慈善晚会,为了安全区同胞们更好的生活,也为了人类的未来,让我们共尽一份微薄之力吧!” 高台上,赵维枝竭力高呼着,同时朝台下的乔清歌暗暗递去一个眼神。 乔清歌选择忽视,她把捐赠数目写在纸条上,放进侍者端着的金盒,便开始不动神色地观察起宴会中的人群。 或者说,她在有目的地寻找什么人。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年轻男人身上,大多数人都会对这张脸感到熟悉,因为这张脸近年来不断地出现在新闻媒体上,却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当红明星,而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自愿前往危险区的少将——陈琛。 乔清歌这次就是为他而来。 末日世纪的到来,是因为工业污染造成的生物变异,工业废水大量倾倒入海,海洋生物最开始发生基因变异,与此同时距离他们最近的渔民和岛屿城市,也因为食用变异鱼和饮用污染水源发生变异,变异过程中,人类基因细胞会在三到五天内实现变异重组,最终变成丧失理智只有吞食欲望的人类变异种。 岛屿城市最先沦落,变异种依靠牙齿中携带的毒素,通过啃食把人类同化,这种同化远比人类繁衍要快速地多,不过三年,人类已经沦陷三分之一的土地。 如今是沦陷的第七年,人类只剩十座城市作为安全区苟延残喘着。 五年前,乔清歌和父母一同居住在K城,可随着尖锐的警报声响起,高墙之外的变异种踏破城门,她的故友老师被变异种啃咬同化,赵维枝从千里外的c城赶来,直升机落下梯子,她和父母拼命跑向直升机,身后的变异种像嗅到肉骨头的狗一样对他们穷追不舍,等到快要接近直升机的时候,父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她跑向变异种,打算用自己引开追赶过来的变异种。 那时候她拼命向父母嘶吼,哀求他们不要去,甚至害怕地也转头朝父母奔去,可是还没等跑出两步,就被赵维枝拦腰抱住,强行带上了直升机。 她没有见到父母被变异种啃食的画面,她也不相信他们会就这样死去,这些年来她被赵维枝困在安全区,却一直想要回到k城寻找父母。 现在她的机会来了,陈琛有权利带她离开这里,也有能力找到她的父母。 “陈少将,您好,我是乔清歌,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乔清歌走上前,向陈琛示好。 陈琛面部轮廓锋利,双目炯炯,好似永远燃着一团火焰,又亮又烫,直视人时又冷峻如同死火。 乔清歌只感到一股无来由的寒意逼近了她。 “乔小姐,你好。”陈琛道。 “陈少将,这次G城物资搜索,辛苦您了,我是K城守卫战的幸存者,我的父母也在K城与我失散,我很理解在危险区搜索物资有多么困难,也很清楚您今后的行动会举步维艰。”乔清歌伸手拦住侍者拿走一杯酒水,“我想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乔清歌端着高脚杯的手伸到陈琛面前,等待陈琛举杯时与她碰杯。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多谢你的好意,但不必了。”陈琛拿起桌子上的一杯红酒,靠近嘴边抿了一小口,又将酒杯放回了桌子上。 乔清歌眨了下眼睛,明白陈琛是在拒绝她,她边思考着如何挽回局面边饮下了一小口酒液。 与此同时,赵维枝向乔清歌这边走来,他先向陈琛问好,然后又道:“陈少将,待会儿会请您做总结讲话,您现在可以去准备了。” 陈琛回应后,转身就要离开。 乔清歌知道赵维枝在故意阻挠她和陈琛合作,她没有犹豫,立刻向陈琛伸出手臂,“陈少将,希望下次我们还能见面。” 陈琛出于礼节回应了乔清歌的握手。 趁此,乔清歌把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交给了陈琛。 很快,晚宴进行到最后阶段,赵维枝开始将金盒中的纸条抽出,一一宣布捐款人的姓名和捐款金额,最后再根据捐款金额大小从上到下排名。 末日世纪,人口资源成为最宝贵的资源,为了最大限度地保留人口,倾全人类之力打造了十座固若金汤的安全区。 安全区内以百层计数的高楼林立,也是为了以最少的土地资源供养更多的人口。 但无论是和平世纪还是末日世纪,人类社会的贫富差距始终悬殊,富贵者在末日追求顶级娱乐,贫穷者在末日奢求一日三餐,政府为了使更多的贫民可以存活,发放了大量末日基金,同时也号召上层社会多次举办慈善晚会,但对于安全区的贫民来说仍然是供不应求,每天因为饥寒而死去的人类不计其数。 上层社会的安全区居民以“娱乐至死”为人生信条,他们甚至把慈善晚会捐款当作一场娱乐竞赛,但对于贫民来说,如此竞赛自然是多多益善。 “今夜慈善晚会捐赠金额最多的是乔清歌女士,她已经连续三次摘得慈善晚会的桂冠,让我们再次为她的善良和慷慨鼓掌!”赵维枝语气激昂道。 在阵阵掌声中,聚光灯也降落在乔清歌身上,镶满水钻的鱼尾裙立刻乍现无数光环,将乔清歌衬托地像是圣光中的女神。 乔清歌点头微笑,却不能说话,因为赵维枝给她带上了隐形口枷,像隐形牙套一样套在嘴巴里,紧紧黏合着上下牙齿,让人难以开口说话。 宴会结束后,赵维枝才给乔清歌取下了口枷,嘴巴得到自由的乔清歌立刻活动了下嘴巴和牙齿,她不满地看向赵维枝:“你管得太多了。” 赵维枝伸手摸上乔清歌的下巴,又轻轻揉了揉她嘴巴两侧的皮肤,细心做着按摩,“你不清楚你要做的事情有多危险。” 陈琛的目的在上层社会并不是一个秘密,他甚至在媒体上公开发言:低楼层居民应该取得和高楼层居民一样的权利! 他的宣言具体来说就是要触动上层的利益,把安全区内资源分配的大蛋糕尽可能平均化。 这并不容易,所以陈琛的每一步行动都举步维艰,他被上层权贵所监视所痛恨,乔清歌想借助军部的权利寻找她的父母,就要帮助陈琛达成这个天方夜谭般的目的。 赵维枝不认为乔清歌和陈琛合作后,能从权贵的围剿中全身而退,他不希望乔清歌因此受伤。 为了阻止乔清歌再次寻找陈琛谈话,赵维枝为她带上了口枷,但很可惜,乔清歌已经把写着再会地址的小纸条递给了陈琛。 电梯很快到了七十九楼,乔清歌正要出去,赵维枝突然道:“你先前让我照顾的那个男人,因为医院不接收末日症患者,所以我就把他送到了你房间里,不需要担心,他现在行动困难,没有任何危险。” 电梯门缓缓合上时,赵维枝正在对乔清歌如沐春风地微笑。 等电梯门完全合上、乔清歌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后,赵维枝神情也随之一变,他几乎是肃穆沉重地按下了130楼的按钮,今夜百层以上的大人物全都被召集起来参加最高级别的“紧急会议”。 回到房间后,乔清歌果然在客房看到了那个被她从人工湖里救上来的男人,男人被湖水泡得皮肤惨白,稍长卷曲的头发却乌黑瘆人,衬得男人越发像水沟里阴森的女鬼。 乔清歌觉得有些奇怪,翻开被子的一角,才发现被钉在床板上的拘束带,惨白的拘束带蛛丝一样缠裹在男人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把他裹成一只密不透风的蛹。 乔清歌知道这是赵维枝的杰作,她站在床边看了男人两秒,就放下了被角,转身走到厨房去热一杯牛奶,她嘴巴里还似有若无地残存着酒精的气味和隐形口枷浓重的橡胶味,这让她很不舒服,但刷牙又于事无补,便寄希望于牛奶能将味道盖过去。 端着热好的牛奶坐到沙发上的时候,赵维枝的简讯再次传来,乔清歌点进去,是她救的那个男人的信息,从出生背景到成长经历再到社会履历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男人工作的几段视频。 乔清歌并不是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她知道他叫黄一一,住在a号楼的一十四层,明面上在酒吧做调酒师,实际上是欢场挂牌的风尘浪子,她曾经合作的调音师就曾是黄一一的客人。 在七十九楼往下看,车行流水都如同光斑游离,黄一一这一个极微小的黑点鱼入海般融进去便再难寻到踪迹,乔清歌也是凑巧,在慈善晚会前骑摩托夜奔才撞见了黄一一在水中挣扎的一幕,当时人力车夫已经走远,她只听到声响,想也没想,便纵身一跃跳入了人工湖,等意识到自找麻烦的时候她已经将失去神智的男人拖上了岸。 “黄一一,男,22岁,东部01号安全区原住民,母亲张慧雯因末日症发疯自杀,父亲黄一涛18岁参兵入伍,原属于东部第三军区,41岁战死于K城守卫战,黄一一本人因家庭变故和欢场刺激而患上末日症,有强烈的暴力倾向……” 乔清歌蓦然脑子里一片白光闪过,五年前变异种入侵K城,K城守卫战正式打响,东部第三军区第四分队受命前往K城支援驻扎军队,变异种却再度进化,驻扎军队及第四分队全军覆没。 乔清歌急忙翻出黄一涛的照片,这是一张熟悉又可敬的脸。 当变异种像饿兽一样扑来时,是黄一涛以血肉之躯替乔清歌挡下了灾难。 chapter圣母像前的尸体 chapter 3 圣母像前的尸体 黎明破晓时分,东部01号安全区蜂巢般紧密排列的百层高楼有绝大部分还浸在夜色的黑暗里,只有最高的楼层才能透过强化玻璃窥见一点天光。 车夫王帆蹲坐在地上,他背靠着公园里的圣母像,双手软软地垂在身体两侧,僵硬如石的身体似乎也放松下来,黎明的阳光从高楼的缝隙间倾泻而出,慈母的手般轻柔地落在他的脸上和破烂的衣服上,他的神情呈现一种异样的祥和。 一只蚊虫飞过来,落到他灰色浑浊的眼球上,随后扇动了下翅膀,跟随同伴一起降落在王帆身前放着的一块肉饼上。 经过彻夜的寒冷,肉饼完全馊掉,表层变成破旧的棕黄色,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另一名车夫拉着人力车从圣母像面前经过,几秒后又倒退回来,他凑近王帆的身体,双手在王帆眼前晃一下,见他毫无反应,全然是一副死透了的模样。 车夫便再无后顾之忧,俯下身偷走了那块馊掉的肉饼,几只蚊虫在他手边和头顶上飞舞。 几声急促欢愉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车夫忙把肉饼塞进嘴里,牙齿的缝隙夹住了半只绿茵茵的虫翼,抬头朝前看了几眼,便连忙推着人力车逃似的走了。 三名巡逻警官在王帆的身体前站立,一名蹲下去探查了王帆的鼻息和眼睛,一名拿着警棍捅了一下王帆的腹部,王帆的身体立刻烂泥一样瘫倒下去,一名正边打量着王帆边拿出烟盒和打火机打算抽烟。 “没救了,他已经死了。”蹲着的警官站起来道。 已经点燃香烟的警官,痛快地呼出一口绵长雪白的气体,“看起来没死太久,带回去吧,兴许还能有点用。” “人力车夫王帆,于7月5日晚将调酒师黄一一推入人工湖,蓄意谋杀,于7月6日凌晨吞石自尽。” 黄昏研究院里,警官在被解剖的尸体前,将这行字输入档案。 与此同时,a号楼的7901房间正在上演一场闹剧。 “你们都想杀了我!你们都是末日造就的人渣、禽兽、变态!” 黄一一尖锐疯狂的声音正如巨炮般轰炸着乔清歌的耳膜。 她躲在自己的卧室里,手机页面停留在赵维枝的电话拨号上,最终她横下心将手机反扣在桌子上,决心靠自己来搞定这个糟糕局面。 昨夜因为黄一一父亲,乔清歌便生出了恻隐之心,再加之黄一一的病历单上清清楚楚写着:两根肋骨骨折,右腿小腿骨骨折,全身十一处擦伤,乔清歌便将黄一一身上的拘束带解开了,她本意只想让黄一一能够睡得舒服点。 黄一一却在拘束带被解开的那一刻,突然睁开了眼睛。 黄一一的眼睛很特别,眼珠子又大又黑,像是两个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眼白部分又比常人要少,晃神间便让人误以为他的眼睛连同眼白也是黑的,当这双眼睛直直看向你时,你会不自觉地感到怪异,感到恐惧,最后引起一阵生理性厌恶。 黄一一的客人们都喜欢他的眼睛,因为足够猎奇足够恶心,他们甚至会直接用手去摸他的眼睛,有时候他几乎以为他们要活活把他的眼睛扣下来。 “你饿了吗?我这里有热牛奶和一些面包,你要吃吗?”乔清歌在看到黄一一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是害怕的,但很快她就能够满面笑容地同黄一一对话。 黄一一没有回话,仍是直直盯着她。 乔清歌把这当作默认,转身出去用托盘盛了两块面包和一杯热牛奶,然后放到黄一一身旁的床头柜上。 “要先喝牛奶吗?”乔清歌问他。 黄一一仍然是一副过度谨慎的模样,甚至往后缩了缩身子。 乔清歌意识到他在害怕,便将语气放得更加温柔,“别害怕,我在公园遇见你落水,便救了你,你伤很重,现在还不能下床行动,等你恢复地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回家了。” 黄一一眨了下眼睛,乔清歌又补充道:“别担心,我不会向你索要医药费的。” 这时黄一一面上才有了点表情,他朝乔清歌弯弯嘴角,然后直起上身去拿托盘里的牛奶,却在下一刻将热牛奶洒在了乔清歌脸上。 牛奶是温的,并不烫,却让乔清歌一时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黄一一。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黄一一又把托盘摔到了地上,瓷制的托盘顷刻间四分五裂,尖锐的破裂声也让乔清歌霎时反应过来。 “黄一一,你冷静点,我并不想伤害你,我想帮你。” 黄一一却突然笑了,他的嘴角咧到耳垂处,露出森森白牙和鲜红口腔,又病态又可悲,“你们都这样说,把我逼疯的时候还不忘夸耀自己救了我的命。” 乔清歌觉得荒唐,“黄一一是你在逼疯自己。” 黄一一却突然掀开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瘦骨嶙峋的身体还在洁白的病号服里晃。 他咬破嘴唇,又伸手一抹,将嘴唇涂得嫣红,然后黑洞般的眼睛里氤氲起朦胧暧昧的迷雾,用一种乞怜的口吻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乔清歌,我听过你的歌,真好听,你能不能为我唱一首?” 乔清歌却本能地后退了,心理上刹那间涌起一股混合着悲悯与鄙夷的情绪,她看着黄一一,知道他正以一个男妓的身份试图勾引她。 黄一一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高高在上的大明星自然不屑于玩弄他,她过于单纯和幸福,所以毫不怜惜地散发着自己廉价的爱心,像救一条濒死的狗一样救他,本以为可以凭借伟大的圣母心感化他驯服他,却还是掩盖不了对恶狗身上无处不在的跳蚤和淌着口水的利嘴的厌恶,就像她现在这样。 “乔清歌,你和他们本质上没有区别,你厌恶我,你不该救我的。”黄一一得胜一般笑着说。 接下来就是黄一一歇斯底里的怒吼和不顾一切的破坏,客房里精致的花瓶,大厅里巨大的液晶屏幕,水晶雕成的工艺品,放着书的一面架子,都被他咆哮着掀翻在地,摔到地上变成一堆昂贵的垃圾。 乔清歌反锁了卧室门,她害怕黄一一会做出更糟的举动,毕竟他的末日症可是不折不扣的。 没人能想象出一个末日症患者能干出多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就像所有人都知道一个疯子做什么都不足为奇。 乔清歌把耳朵靠近卧室门,听见外面没什么声响了,便小心打开门,拉开一道缝隙,从缝隙里四处寻找着黄一一的身影。 结果瞥到了一只从沙发上垂下的手,惨白的腕部蜿蜒一道狰狞的血痕,鲜血从手腕流下,覆盖了整个手掌,最后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板上,汇成了一滩。 乔清歌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立刻跑了出去。 在一家私人诊所里,乔清歌坐在黄一一的病床前,赵维枝正在走廊里同医生说话。 “自杀的末日症患者,不仅危害社会,还犯了亵渎生命罪,依律法办事,得立刻送往疗养院。私藏起来自己养,可是重罪。”医生白禾对赵维枝狡黠地笑着。 “你误会了,我和黄一一不是那种关系。”赵维枝道。 白禾又转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乔清歌,“想不到啊,末日歌姬居然好这口。” 赵维枝脸色沉下来,“白禾,你别想太多,只管救人就好,其他事情我会处理的。” 白禾知道赵维枝生气了,她故意的。 “我信你,但价格得翻倍,黄一一可不是普通的末日症患者,他太骚了,我很容易被他勾引的,我需要太阳币神圣的光芒沐浴我冷静我,还有,他冤家多,我得多雇几个保安保护他和我的人身安全。” “五百太阳币。”赵维枝道。 白禾趁火打劫,“翻倍,一千太阳币。” “成交。“ 因为赵维枝答应得太爽快,白禾忽然觉得自己亏了。 病房里,黄一一清醒过来,却只看了乔清歌一眼,便开始将视线在白色的病房里游弋,他的目光是死寂灰暗的。 “这里是我朋友开的一家私人诊所,很安全,而且她技术很好,在她的治疗下你很快就可以痊愈,到时候她会将你安全地送出去。”乔清歌道。 黄一一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向乔清歌。 这时,赵维枝走进来,拍了拍乔清歌的肩膀,“清歌,都安排好了。” 乔清歌向赵维枝露出又感激又窘迫的笑容,“赵维枝,没想到最后我还是得靠你,谢谢了。” “难得。”赵维枝感叹下,然后把口袋里的录音笔拿出来。 “赵维枝,没想到最后我还是得靠你,谢谢了……”乔清歌的声音从录音笔里清晰传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播放着。 乔清歌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突然站起来伸手去抢赵维枝手里的录音笔,赵维枝故意举高了逗她玩,等乔清歌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踩上赵维枝的皮鞋时,赵维枝才露出一声轻笑。 “赵维枝,你等着。” chapter4教堂里的密谋 Chapter 4 教堂里的密谋 东部01号安全区有一座历史悠久的教堂,名叫圣母教堂,从两个世纪前就存在,由远渡重洋而来的西部民族建立,当时人类内部正在发生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战争。 东部01号安全区处在东部战场的中心,士兵平民皆伤亡惨重,城市中枪鸣炮响震耳欲聋,贯穿城市东西的一条清渠被血染红,河流下游的教堂时常能看到死不瞑目的头颅和消去了哭声的婴儿鬼影一般从水流中飘过,即使紧闭教堂的大门,死亡的血腥味也会从窗户从缝隙从空气中渗透进去,那是个不亚于末日世纪的恐怖年代。 远渡而来的西方传教士出于同情,收养了一批可怜的孤儿,以圣父圣子的名义护佑他们居住在教堂里免受战争侵害,这些孤儿长大后大部分都选择留在了教堂中,渐渐地由西部民族建立起的教堂被东部民族所承袭发展。 时至今日,末日恐吓弥漫全球,无数庙宇殿堂早已人去楼空,而这座教堂却一直歌声不断。因为末日危机搬离教堂选择百层高楼的人不在少数,但仍坚持留在教堂的人也不是没有,修女张玟予就是其中之一。 张玟予已经不年轻了,眼角细密的皱纹像老树皮,黑纱下的头发也黑白交错,她自小就生活在教堂里,以前是教堂宠爱的女儿,现在是教堂慈爱的母亲。 教堂里成年的修士有二十三人,孤儿孤女一百零五人,张玟予一人要负责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她是所有人实质上的妈妈。 “张姆姆,乔姐姐来了。”一个穿着修女服的小女孩欢喜地叫道。 “莉莉,又去花园里打滚了,”张玟予弯下腰替女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去洗个澡,然后再换件衣服,等晚上一起和乔姐姐吃晚餐。” 莉莉也窘迫地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向张玟予点点头,就一溜烟地跑了。 张玟予走到门口,乔清歌的重机车正好到达,她把机车停在门口,小跑过来,亲昵地揽住张玟予的胳膊,“张姆姆,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乔清歌还是个少女模特时,从K城来这里拍写真,那个时候她就经常去教堂,后来k城沦陷,她刚来安全区时,就是在教堂住的,之后才住进百层高楼。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都欢迎你,孩子。”张玟予凝视着乔清歌的眼睛满是慈爱。 乔清歌此时心里一片柔软,张玟予是修女,从未出嫁,膝下也并无儿女,她不是母亲,却有着最伟大的母爱,能够平等地以慈爱之心对待每一个来到教堂的人。 “张姆姆,你真好。”乔清歌忍不住抱着她,俯下身在她胸前蹭了蹭。 “去里面坐坐吧。”张玟予已经开始移步往里走,搀着她胳膊的乔清歌也一同被牵着走。 “张姆姆,帮我准备一间房间,我有要事要和人谈,一会儿我的合作对象就要来了,记住不要让孩子们闯进来玩。”乔清歌道。 张玟予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疑惑地看着乔清歌:“你不是和维枝约着一起来的吗?” 乔清歌更加疑惑,“没有啊?赵维枝他来了?” 教堂一间空房间里,赵维枝正交迭双腿坐在一个欧式单人沙发里,他把身子完全偎进沙发,闭着眼睛摊开手,一只手上还燃着一根香烟,烟灰不断地落到地上,等到烧到尾部,夹着烟的手指被烫伤了还无所觉,他在出神,或者说是在全神贯注地想一件事情。 走廊上“哒哒”的脚步声不断逼近,赵维枝猛地睁开眼睛,然后把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同时端正了坐姿。 两秒后,乔清歌走了进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维枝,“你怎么在这里?” 赵维枝道:“教堂里的资源短缺,我来送些食物和衣服,你呢?” 乔清歌心虚地舔了舔嘴唇,“我来教堂看张姆姆,顺便向圣父祈祷。” 赵维枝定定看着她,还是一贯温和的笑容,“哦。” 乔清歌在挨着他的一个长沙发上坐下,越发确定赵维枝在图谋着什么。 几分钟过后,乔清歌正打算起身离开,陈琛却在此时推门进来。 “陈少将,好久不见。”赵维枝一边向陈琛打招呼一边按住了乔清歌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示意她不要动。 其实乔清歌在陈琛推门进入的那一刻就愣住了。 “赵先生,乔女士,好久不见。”陈琛道,同时快步走向了乔清歌坐的长沙发,坐在了最右侧的位置,乔清歌在最左侧。 “昨晚在慈善晚会上,乔女士在我手心留下了写着这里地址的纸条,赵先生又在之后联系我,我对我们三人的合作很感兴趣,所以我来了。”陈琛像做军事汇报一样一本正经地说明了来意。 乔清歌震惊地看着赵维枝,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赵维枝不可能同意她和陈琛的合作,事实上他还为此竭力阻挠过。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因为自己而让赵维枝涉险。 “赵维枝,这件事与你无关。”乔清歌几乎是愤怒地喊出这句话。 赵维枝毫无表示,陈琛面上表情却一变,他轻轻扫过乔清歌一眼,那一眼却冷酷至极,如同最锋利的箭矢,“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的合作便到此为止。” 陈琛有自己的考量,乔清歌是歌星,具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但很有限,赵维枝却不同,他是安全区经济领域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在上层社会的声势如日中天,他是真正有实权的人物,如果能够和他合作,那下层人民地位资源扩大化的计划便大有助力。 乔清歌与赵维枝时常一起出现,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陈琛理所当然认为二人是同一战线的盟友。 如果这个计划没有赵维枝的参与,光有他和乔清歌,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赵维枝却在此时发声:“不用取消,合作照常进行,我、清歌还有你,我们三个人就是为此才来到这里的,我的目的很简单,我想帮清歌找到父母,但我的势力远不及陈少将,你有更大可能在危险区找到清歌的父母,而你的目的,上层社会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让下层人民获得更多的权力地位资源,这并不简单,但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办法。” 乔清歌静静看着他,赵维枝总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胜券在握的样子,随之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无法摆脱宿命的无力感,就好像赵维枝住在她的影子里,无论她嫌恶他还是喜欢他,他都会在她的影子里朝他笑。 这种无力感甚至有时盖过了她对赵维枝的感激。 “既然已经想好了,那就说说吧。”乔清歌在意识到这股无力感的瞬间也同时失去了阻止赵维枝的想法。 陈琛严肃的脸上也难掩激动,他的话和乔清歌一同响起:“是什么?” 赵维枝对乔清歌弯弯嘴角,才道:“很简单,建立下层的势力,削弱上层的势力。” 陈琛又道:“具体呢?” 赵维枝接着道:“首先建立一支平民军队,要有足够的威慑力,这陈少将应该已经有所打算了,接着曝光贫民窟的黑暗现实,让掌权者更加重视下层,最后借助媒体力量揭露上层社会丑态,让01号安全区上层社会形象一落千丈,他们足够丑陋,顶层的掌权者便足够丢脸,到时候臭名远扬,几大安全区舆论一同发酵,掌权者也不得不考虑一下束缚上层社会的权力。” 陈琛敏锐地发现了漏洞,“你是上层社会的代表人物,你会心甘情愿地割舍自己的利益?” 赵维枝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轻轻扫过陈琛,然后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乔清歌,神情温暖又深沉,像冰天雪地里一大团五颜六色的泡泡,折射着冬日最不切实际的绚烂光影。 乔清歌不是第一次从赵维枝身上看到这样的目光,很多时候她都因为习以为常而对此免疫,但现在,陈琛冰冷审视的视线正试图解剖他们的关系,赵维枝旷日持久的爱意在此时再不能让她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乔清歌觉得很不妙。 乔清歌下意识往右挪移身子,扶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收回来,不断揪着大腿旁边的米黄色沙发布,她试着移开视线,可下一刻赵维枝便主动收回了目光,正视陈琛道:“陈少将,买卖的人多了,我们才好赚钱,我也是有私心的。” 陈琛愣了两秒,才道:“我明白了,我相信你。但是,因为我的意图几乎众人皆知,所以我不方便直接出现在计划中,我会让我的亲信代替我执行一部分计划。” 赵维枝却语气坚决道:“不,陈少将,你得亲自执行计划,我不相信你的亲信,这个计划也只能由我们三人执行,至于你害怕身份暴露的事情,可以交给我。” 陈琛没有再问,他相信赵维枝不会在乔清歌面前撒这样不体面的谎。 chapter5公主裙与枪 Chapter 5 公主裙与枪 晚餐的时候,张玟予坐在长桌子正中间的位置,她面带微笑,言语亲切,身后是与她如出一辙的圣母像。 孩子们坐在两边,因为还没到正式用餐的时候,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当然开始用餐后,他们那张能说的小嘴也不会歇一会儿,只有当张玟予宣布可以用餐的那短短几秒,他们才会安静下来。 乔清歌坐在孩子们的中间,莉莉紧挨着她,小手已经搀上了她的胳膊,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里面装满了向往和好奇。 即使乔清歌在刚来安全区的那几个月与莉莉朝夕相处,莉莉仍然像看一部刚发布的动画片一样热切地看她,这种热切还在随着年龄的增长与日俱增。 “乔姐姐,你有漂亮的公主裙吗?” 乔清歌想,这应该和她上个月给孩子们放的一部迪士尼电影有关,虽然她没有公主裙,但还是道:“有啊,莉莉想要吗?” 莉莉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小女孩也一同点头,因为太过用力,乔清歌总担心孩子们的脖子会出问题。 “想要啊,下次我来的时候,送每个乖小孩一条公主裙。”乔清歌道。 一瞬间,女孩们的欢呼声像开水壶一样炸起来。 一些男孩不乐意了,“我不要公主裙,我要枪和剑!” 几个女孩也提出了意见,“可以要小熊吗?” “我不喜欢裙子,玩起来很不方便,我也想要枪。” 也有男孩说:“电影里的裙子很漂亮,我也想穿。” 这样在和平世纪很可能会被耻笑的话,在如今却变得很平常,因此营造出一种在人类即将消亡的情况下,长久保持的性别壁垒就此倒塌的假象。 …… 乔清歌细心记了记,“好,我知道了,下一次我会带着漂亮的公主裙、可爱的小熊、帅气的枪和剑送给你们。” 为了表示对三人初次联盟的友好态度,陈琛不仅慷慨地捐赠给教堂数量可观的物资,同时也被张玟予邀请共享今夜的晚餐。 他的身边坐着几个活泼的男孩和女孩,男孩问他:“你是电视上的英雄吗?他们说你是人类的救世主,这是真的吗?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到安全区外面去?” 女孩摇摇他的胳膊,“哥哥,你会经常来这里吗?谢谢你送给我们的物资,我长大后会报答你的。” 陈琛心里是感到温暖的,但他惯于冷酷的面部神经一时半刻也无法组织起友善的表情来。 等孩子们问完后,他才一脸严肃道:“是的,我们很快就会胜利的。” 另一边,孩子们又开始缠着乔清歌唱歌,莉莉道:“乔姐姐,我们都喜欢你唱歌,你唱一首吧,就唱你新专辑里的那首主打。” 其他孩子也一拥而上,“唱萤火虫好不好,英英他们跟着这首歌会跳舞。” “乔姐姐,唱你在中秋节出的那首歌吧,我想妈妈了。” …… 乔清歌最后唱了首童谣,声音甜美地像巧克力融化在了奶油蛋糕里,她一开始是很小声地唱,后来孩子们不约而同地朝对方喊“嘘”,于是吵闹的长桌顿时安静下来,她的歌声也渐渐大起来。 唱了几句后,有人开始小声地跟唱,乔清歌没有停下,反倒鼓励地微笑着,于是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去,孩子们稚嫩的童声架起了一座通往天堂的桥。 空气中开始流淌一条美妙的河流,每一朵涟漪都是纯真砸起的水花。 等歌声止息,张玟予才道:“开始吃饭吧,孩子们。” 赵维枝把录音笔默默放回了上衣口袋里。 晚餐结束后,孩子们又缠着乔清歌做游戏,乔清歌就陪他们又玩了一个小时,莉莉在这时摇着乔清歌的胳膊撒娇,求她留下来陪她睡觉,乔清歌还在想着如何委婉拒绝,赵维枝便先道:“莉莉,乔姐姐明天很早要起来工作的,你放乔姐姐这次回去休息,下次陪你好不好?” 莉莉问道:“是要录新歌吗?” 赵维枝道:“是啊。” 乔清歌见状也赶紧点头附和,“对,我要录新歌。” 莉莉兴奋道:“太好了,我喜欢听乔姐姐唱歌,下次来的时候,乔姐姐要唱新歌给我听!” 乔清歌摸着她的头,说了几声好,才算成功逃脱。 在这时,一个不和谐音符横插进来。 黑夜里,刺耳的破裂声忽然响起,教堂的一块彩色玻璃被子弹打破。 张玟予赶过去的时候,只能从空荡荡的裂缝中看到铜墙铁壁般的百层高楼,只有窗户里的灯光瞳孔一样闪烁着,看不到一点人影。 刚走出教堂门口,乔清歌发现她的机车不见了。 第二天早晨,乔清歌来到市中心的公园,她从一辆豪车上下来,带着遮住半张脸的太阳帽和墨镜,身上是款式休闲但价值不菲的服装。 有几个人力车夫立刻向乔清歌吆喝:“小姐,要坐人力车吗?很便宜的!” “一枚太阳币可以吗?” 乔清歌走过去,掏出一枚太阳币,车夫们的视线几乎同时汇聚过来,眼睛里的渴望和惊颤有如实质的箭矢般让乔清歌心头一惊,甚至在他们将近病态的目光中隐隐感到不安。 这是群被奴役被压迫地失去了尊严的人,五枚星币足以让他们对贵客感激涕零,而相当于一百枚星币的太阳币则足以让他们豁出性命。 车夫们被乔清歌“不谙世事”的报价所震惊,他们先是一阵欣喜若狂,然后又迅即灰心失意起来,甚至有人开始绝望哀嚎。 一个末日世纪的“贵族”明明有自己的豪车,却愿意出一枚太阳币坐他们的车!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前天他们的同行王帆才被一个三十五层的“市民”活活逼死,听说那“市民”给了他五十枚星币,边让他赶车边用鞭子抽打,把他整个后背都抽烂了,他死的时候往圣母像上一靠,血水涂满了圣母像,直把圣洁美丽的女神涂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魔鬼。 这个女人愿意给他们一枚太阳币,肯定是想玩死他们! 在车夫的眼里,末日世纪是倒退的阶级社会,能住进百层高楼里的都是平民,三十层以上的是市民,七十层以上的贵族,一百层以上的就是大贵族、统治者!而连百层高楼都住不起的就是贫民,被人类社会遗弃的垃圾。至于安全区以外,在危险区里苟延残喘还未被感染的人类,则被叫做“死人”,真正死了的已经变异成变异种的那些人则已经不再是人类。 “不会真弄出人命的,现在的法律,杀了人要被送到研究院的。”一个年轻人道。 “不杀人却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太多了,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几个中年这样劝他。 乔清歌的视线却穿过他们,落到了一个躺在地上、头靠着人力车的男人。 “一枚太阳币,不够吗?三枚怎么样?”乔清歌问他们。 所有人立刻惊地连连摆手,有人说:“不要再捉弄我们了,小姐,一枚太阳币太多了。” 乔清歌并不明白人力车行业的行情,“那要多少?” “三枚星币足够让我们带您去安全区的任何一个地方。” 乔清歌沉默了,她身上并没有星币这样面值较小的货币,“可以找零吗?” “小姐,我们所有人身上的星币加起来也不够九十七个。” 这时,靠在人力车上的男人突然滑了下去,乔清歌觉得不能再等了。 乔清歌跑过去,托着男人的上身帮助他重新靠在身后的人力车上,男人的脸色已经变成青灰色,她赶紧俯下身贴在男人胸口听他的心跳声,然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是你们的同行吧,他快死了,你们不救救他吗?”乔清歌道。 车夫们面面相觑,他们道:“这样的人有很多,我们这一行吃不饱饭受虐待生病是常有的事,今天是他要死了,明天或许我们也要死了。” “死不了的,研究院会在你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把你拉走做实验。”有人小声补充道。 乔清歌把手插在男人的腋下,拖着他往前走,“你们不救,我会救。” 等乔清歌把男人拖上车,准备去医院的时候,却在一个拐角处见一个人大张着手臂朝她微笑,她赶忙踩下油门,才没撞到他。 角落里的石雕长了绿苔,风声吹过草丛也显得很安静,周边也没有行人经过,拦车的中年人左右张望一下,似乎对这僻静的环境很满意。 “你不想活了吗?刚刚有多危险……” “他没有户籍,医院不会为他治疗的,我知道去什么地方可以救他。”中年男人打断了乔清歌的话。 “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像您这样的上等人不屑一顾,却是我们这些贫民的蚁穴,但在里面救人同样需要钱,您愿意为救这个素不相识的车夫破费吗?”中年男人很诚恳地问她。 乔清歌从车里出来,在中年男人面前摘下墨镜和太阳帽,“我愿意。” 中年男人看到乔清歌露出的脸,惊讶的神情展露无遗,片刻后他便笑得更加虔诚,“我相信你,乔小姐,你是末日里最后的好人,请您放心,我会带他去那里治疗的,但您得给我钱,三枚太阳币,治好他需要两枚,我要一枚作为带路费。” 乔清歌却道:“不行,我要和他一起去,亲眼看着他接受治疗,不然我不会把钱交给你的。” 中年男人盯着乔清歌静静看了几秒,他做了怎样的心理挣扎我们不得而知,但最后他妥协地叹了口气,“你得给我五枚太阳币。” 乔清歌很痛快,“没问题。” “好吧,乔小姐,我带你们进去,但我得提醒你,那个地方很危险。” chapter6地下城 chapter 6 地下城 东部01号安全区的中心公园是人力车夫们的集聚地,在这片土地的下面存在一座不为人知的地下城,里面到处是衣不蔽体的穷人和面色蜡黄的将死之人。 中年男人叫哈索,是末日世纪便定居地下城的贫民,他是几个世纪前跟随家人来到这片大陆的西部人,父母在两年前已经双双病死,只有一个调皮的儿子整日给他找麻烦。 人力车夫是末日世纪的畸形产业,这个产业的大部分人都来自地下城,而地下城的贫民都是没有户籍,也不被安全区所承认的“不存在”的人口。 哈索不知道那个昏倒的车夫是否属于地下城,但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的,乔清歌给出的价钱足以让他把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给忽略掉。 那可是五个太阳币,哈索顿时觉得自己在有生之年让儿子住进百层高楼的愿望有了苗头。 他甚至激动地想:感谢乔清歌,电视上说的是真的,她就是黄昏中散播爱与希望的女神! 哈索用人力车载着昏倒的男人,乔清歌紧紧跟在他身后,她用黑纱包裹着头和脖子,只露出眼睛,身上休闲的衣服也换成庄重肃穆的黑色长裙,裙子一直拖曳到地上,将穿着运动鞋的脚和白皙的小腿严严实实地遮住,她现在的样子像是一个发誓终身侍主的修女,似乎任何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是对主的不忠。 在公园里七拐八绕才寻见一道暗门,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由石头筑成的阶梯和墙壁透着一股神秘的冷酷,而墙壁上吊着的昏黄灯泡则制造了阴森的恐怖幻觉,阶梯又窄又长,一眼望下去居然看不到头。 乔清歌觉得自己在走向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走到阶梯的时候,哈索和乔清歌就像抬轿子一样把人力车和男人往下抬,因为男人没有意识不能自己抓住扶手,哈索就找了根绳子把男人绑在了车身上。 乔清歌抬着靠背的一面,时间一久,手心的汗便冒出来沾在本就光滑的木板上,她很努力地用指甲扣着木板,才没因为手滑把男人摔下去。 没过多久,乔清歌就开始感到体力不支,她咬了咬牙,猛地把沉下去的人力车往上一抬就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 “乔小姐,你还行吗?要不要我们歇会再抬?”哈索问她。 乔清歌同意了,歇了两分钟,便主动去抬人力车,“哈索,我们继续吧,不能耽搁救人的时间。” 后来的二十分钟,乔清歌真的没再停下来休息过。 阶梯快走完的时候,一大片耀眼的白光瞬间刺进眼睛里,是地下城的灯光。 守在阶梯门口的有两个男人,一个穿着黑色背心,不时弯一下手臂来展示自己健壮的肌肉,一个嘴里叼着烟懒洋洋地靠在石壁上,右手却一直按在腰间挂着的枪套上。 乔清歌看见枪套是震惊的,末日世纪严令禁止平民擅自使用枪支,因为在末日世纪的头几年为了让平民在变异种来临时能够自保,政府在民间发放了大批枪支弹药,但却酿成了人类史上又一桩悲剧,对未来绝望的人们把枪头对准了自己的同胞,数以万计的人类在末日来临前死于自相残杀。 “哈索,回来了。”穿黑背心的男人朝哈索走过来。 哈索赶紧堆起笑脸相迎,“二位,今天守门辛苦了。” 哈索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五枚星币交给男人,“今天不景气,一共才收了九枚。” 男人把星币放在手里摩挲了几下,才放进口袋里,“你也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哈索拖着人力车往前走了一两步,回过头去朝乔清歌使眼色。 乔清歌走到男人跟前,掏出哈索之前给她的五枚星币。 男人从嗓子眼里挤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来,视线像恶心的蛆虫一般黏着在乔清歌仅露出的一双眼睛上。 “出去卖才卖这么点钱?你是有多便宜啊!” 男人触到乔清歌的指尖,乔清歌恶心地要把手收回来,却已经被男人攥住了整个手掌,他的手指摩挲着乔清歌手背的肌肤,又不轻不重地开始揉搓起手心。 乔清歌已经脸色发白,她的另一只手为了抑制动手抵抗的情绪而紧紧捏住长裙的边缘,双眼也为了掩盖愤怒而低垂着。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怕极了。 腰间挂着枪套的男人却在此时突然道:“木子,别做多余的事情。” 被叫做“木子“的男人闻言立即收了手,他把五枚星币放进口袋里,嗔怒道:“快走!快走!” 乔清歌走向哈索的时候又快又急。 “乔小姐,真是对不起,你想进来只有这个办法,地下城的女人不出去卖就没办法活下来,回到这里不穿得严实点也没办法活下来。”哈索担忧地看着乔清歌。 乔清歌看着哈索枯黄的脸,“哈索,我没事。” 地下城是一个封闭的长圆柱形,人们在土块砌成的窑洞里睡觉,窑洞有规则地紧密排列着,像一排公交车的窗户,横向绵延几千里,每间隔十几个窑洞,就会有一个连接上下层的阶梯,如果光看横切面,地下城就宛如一座深埋进土里的百层高楼。 乔清歌跟在哈索后面走,哈索推着男人朝前面走,在路上,乔清歌透过窑洞看见一张张阴沉绝望的面孔,而年轻腐朽的男人则从窑洞的窗户里投射出去贪婪的目光。 他们很快到了地下城的医院,这是一个横向贯穿十几间窑洞,纵向连通十几层空间的巨大柱形体,里面灯火通明,到处是人,却透出一股坟墓般的死寂。 乔清歌走进医院里,忽然明白了这股死寂从何而来,这里的病人全都安静地可怕,没有一个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发出哀嚎,因为他们看上去像是快要死了,最后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体力甚至不足以让他们发出一个响亮的音节。 乔清歌猛地按住昏迷车夫的胳膊,她觉得这不是一座医院,而是一座停尸房。 可医院的护士医生却在下一刻赶来,他们抬起担架,一起看向乔清歌紧抓着车夫胳膊的手。 “小姐,请您放手,我们要救人。” 乔清歌却使劲捏了捏车夫的胳膊,“不,您,误会了,他不需要治疗。” “请您别开玩笑。” “我说真的。”乔清歌直接用指甲去掐车夫。 “可以帮我看一下胳膊吗?”车夫突然睁开了眼睛。 “啊!”哈索的尖叫为这座死寂的医院添上了一抹亮色。 几分钟后,车夫坐在医院的等候椅上,胳膊上贴着几块创可贴。 乔清歌在他旁边掏出五枚太阳币递给哈索,“谢谢你,哈索。” 哈索把太阳币捧在手心里,他看看车夫,又看看乔清歌,“他没病,我不能收下这四枚太阳币,我只要这一枚作为带路费。” 乔清歌却道:“收下吧,这四枚是封口费,你得替我隐瞒我来过这里的事情。” 哈索想了想,才做出承诺:“好吧,谢谢您的慷慨大度,我绝对会守口如瓶。” 哈索走后,乔清歌走到车夫旁边,两人一同出了医院,去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陈少将,对不起,弄疼你了。” 扮成车夫模样的陈琛打量完四周,才道:“没事,但我在这里的名字叫黑石。” 乔清歌道:“那我能叫你小黑吗?” 陈琛愣了愣,“无所谓。” “赵维枝真是厉害,他怎么还会给人换脸?”乔清歌好奇地盯着陈琛的脸。 陈琛道:“视网膜变色龙技术,一种通过诱导视网膜而产生视觉错觉的技术,实际上我脸上盖着一种类似面膜的膜状物,人的眼睛透过这层膜只能看到视觉错觉,而不是我的脸,赵维枝说,这是他从黄昏研究院借来的。” 乔清歌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勉强领悟出核心要义:“也就是说,这是一张别人看不透的面具。” 陈琛道:“可以这样说。” 乔清歌想起守门的两个人,便立刻严肃起来朝陈琛汇报:“这座地下城的入口在公园中,具体位置我已经记下来了,进入入口后会有很多道阶梯,并不是直向的,分叉口很多,道路应该不止一条,但我记住了哈索带我们进来的那条路,我认为他应该是不想让我记住,所以特意绕了远路。” “还有门口有两个守门人,进门需要掏钱,但我觉得那两个人应该是收保护费的流氓,其中一个带着枪。” 陈琛对乔清歌的超强记忆力表示惊讶,同时决定坦白一些事情,“前几年,军工厂丢失了一批枪支,应该就是流到了这里,幕后有人在操纵这些事情,我和赵维枝一致认为是百楼以上的大人物,具体是谁还不确定,但这座地下城应该也是他建的。” 乔清歌震惊地不想说话,他不知道赵维枝瞒着她和陈琛说了这么多,而作为三人同盟中的一员她居然是最后知道的。 “哦,小黑,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住吧,得先摸清这里情况才行。” 乔清歌没有傻乎乎地问要不要去查谁是幕后黑手,百层以上的大人物即使知道姓名,他们三个也不可能拿他怎么办,而且他们的计划很明确:建立平民军队,扩展平民势力。 而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则是:寻找愿意组建军队的平民。 因此,摸清地下城的状况至关重要。 在乔清歌和陈琛一边找着可以居住的旅馆,一边琢磨地下城的情况时。 一阵野兽嘶吼般的强力引擎声由远及近,一个机车群如同追击猎物的狮群般呼啸而过,其中一个少年驾驶着乔清歌的爱车。 chapter7机车群 chapter 7 机车群 “我的车!”乔清歌眼盯着飞驰而过的机车群,拔腿就要跟着追过去。 陈琛眼疾手快,立刻拉住乔清歌,“再等等。” 乔清歌于是停下脚步,但她仍然紧盯着自己的爱车。 幸运的是,机车群很快在一个窑洞前停了下来,他们将出口团团围住。 最靠近门口的几个人下了车,红发的彼特德前去敲门,“执法队来了!快开门!” 但并没有人回应。 “人是你举报的,你确定他就在里面?”彼特德转身朝一个少年道。 少年立刻翻身下车,他动作敏捷轻盈,像是从机车上跳下来的,不过停车的动作却很笨拙生疏。 他拿着新配好的钥匙把突然响起警铃的机车手忙脚乱地停好后,才走到门前,坚定道:“没错,他就在里面!” 彼特德还没回话,从机车群的最中间突然走出来一个穿着皮衣的男人——执法队队长贺凌峰,他叼着烟,腰间挂着枪套,大步流星走来,伸脚便踹上了窑洞的门。 一声巨响传来,门可怜地向后倒地。 少年抬头一脸仰慕地看着他。 机车群中的两个人立刻冲进去,把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拖了出来,扔到贺凌峰的面前。 这一幕正被角落里的乔清歌和陈琛收入眼帘,他们紧贴着墙壁,把自己融进阴影里。 “那个穿皮衣的男人,就是我在入口遇见的两个人之一,他腰间别着枪。”乔清歌轻声道。 同时乔清歌看到了偷走她爱车的小偷,但那个少年过于稚嫩,乔清歌下意识地为他开脱:“那个男孩,他偷走了我的车,但教堂的玻璃不一定是他打碎的。” 陈琛没有说话。 贺凌峰抖了抖烟灰,把灰烬抖落到面前男人的秃头上,那个人立刻烫地全身发抖,却仍然垂着头,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同时竖起耳朵等待执法队的判决。 “你杀了人?”贺凌峰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到秃头男人的耳朵里。 于是秃头男人再次全身发抖,“您找错人了,我没有杀人。” 此时,彼特德拎着一条发臭的肉干从窑洞里走了出来,不过几分钟,他原本沉黑的眼睛竟然变得比他的满头红发还要赤红,他怒视着秃头男人,恨不得在他脸上唾一口唾沫。 “队长,死的是个女人,他把她分尸后藏起来,饿的时候当食物吃,现在只剩下一条手臂了。” 话一出口,执法队赤红的双目全都血淋淋地逼近秃头男人。 秃头男人害怕地把头磕在地上,“没办法,上面给的吃的都吃完了,我饿疯了,才这样做的,她……她是我老婆!她自愿被我吃的!” 贺凌峰一脚踩在秃头男人的脸上,用力把他的脸和脑袋踩进土里,“像你这样的垃圾会有老婆?” 秃头男人抓紧贺凌峰的裤管,双腿猛地曲起向上提,又很快落下。 “砰!”是贺凌峰扣响了枪。 子弹穿过秃头男人的膝盖打进土里,秃头男人的惨叫声立刻响彻整条街道。 街上零星的几个行人都被这恐怖的声音摄住了脚步,他们不敢前行,亦不敢回头去看。 “这里是人类最后的庇护所!所有杀害同胞的人一律视为同变异种一般的仇敌,这里绝不允许杀人!更不允许杀女人!” 不止是秃头男人,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下意识地心生寒意。 贺凌峰蹲下身,用滚烫的枪头戳了戳秃头男人另一边没被踩过的脸,“在黄昏时代,在地下城,女人有多么宝贵,你不知道吗?” 秃头男人吓坏了,他裆间的布料浸湿一片,散发出难闻的尿骚味,同时他还不断流着泪,含含糊糊地说着:“知道……知道……” 角落里,陈琛立刻明白贺凌峰嘴里的“宝贵”是何意义,这是人口资源成为最重要资源的末日世纪,为了维持最少的人口流失,政府每年都会发放大量扶助基金,同样地为了维持安全区人口数量的稳定增长,女性也被列为特别保护对象。 女性是生育的主体,只有母亲才能生育孩子,孩子的诞生则意味着人类的繁衍,而繁衍则意味着希望。 如果女性消亡,人类也必将迎来最后的黄昏。 陈琛的视线停留在乔清歌脸上三秒钟,他看见,她第一秒是惊恐的,第二秒是愤怒的,第三秒便归为抑制的沉着。 她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陈琛此刻才如此觉得。 “贺队,怎么办?要把他带回去处理吗?”彼特德问贺凌峰。 “那太便宜他了。” 贺凌峰站起来,把枪塞到身边一脸懵懂的少年手里,“别以为举报了个畜生就能将功抵罪,你偷了我的枪,还擅自出了城,按理说我该把你处理掉……” 少年小心翼翼地捧着枪,他一脸死灰地看向贺凌峰:“你要让我用这把枪嘣了自己?” 贺凌峰沉默地看着他。 少年颤颤巍巍地举起枪,把枪眼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蠢货,我要你嘣了他!” 贺凌峰往少年头上拍了一掌后,指向了趴在地上的秃头男人。 少年的额头立刻红了一片,但他没空去管自己的额头,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在地上不断挣扎的秃头。 秃头男人是个瘦骨嶙峋、面貌可憎、恶贯满盈的人渣,地下城里这样的人不计其数,少年曾不止一次幻想过用子弹贯穿他们的脑门,但却从未真正实施过。 他最多打架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又或者用石头去砸别人家的窗户,他确实是个叛逆的不良少年,但与能够杀人的恶徒还差得远。 “贺老大,我……我不会开枪。” 贺凌峰踩住了秃头被子弹贯穿的膝盖,他立刻狼狈地像只扭动的蛆虫。 “我的弹夹里少了一颗子弹,你开过枪了。”贺凌峰道。 少年辩解道:“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气不过我们在忍冻挨饿,教堂里的人却一片欢声笑语,所以……我才打破了玻璃。” 贺凌峰低声骂了句“浪费”,又变换神情,语气阴沉道:“伊尔,你不是想加入执法队吗?你杀了他,我就算你通过入队考验。你不杀他,那就数罪并罚,我立刻处理掉你。” 伊尔沉默了几秒钟,他用力咬了咬后槽牙,一手抓住枪身,一手扳动扳机,对准地上蠕动的秃头大喊道:“人渣,你去死吧!” 枪声震耳欲聋,伊尔在开枪的瞬间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他犹豫地发问:“他死了吗?” 一声凄厉的喊叫回答了这个问题,伊尔睁开眼睛,看见秃头男人正捂着流血的裤裆,哭得十分丑陋。 在开枪的一瞬间,贺凌峰把男人往前一踢,原本瞄准男人头部的子弹便击穿了男人的裆部。 “干得漂亮!”彼特德搂住伊尔称赞道,随即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多亏这阵笑声,顿住脚步的行人才敢前行,伊尔紧绷的神经也才放松下来。 很快,机车群带着秃头男人疾驰而去,只剩下被通知入队的伊尔一人愣在原地。 “伊尔,明天来基地报道。” 伊尔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贺凌峰的这句话,他简直雀跃不已,傻傻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明明地下城成立也不过十年,但人们却像已经在这里活了几辈子,如果仅仅只看外表,那点被太阳照耀过的痕迹也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对于这里的大部分来说,拿着上面发放的少的可怜的扶助金,像圈养的猪猡一样被这座城市所饲养,每天毫无希望也毫无意义地活着,直到不明不白地死,已经成为了公认的活法。 但伊尔却不愿意这样,他经常大声呼喊着:“即使被变异种吃掉,也比当畜生浑浑噩噩地活着强!” 他期待着一种不同的活法出现,当贺凌峰驾驶着机车,腰挎着手枪,从他面前疾驰而过,掀起一阵灰尘扑在他脸上时,伊尔简直喜极而泣,他期待的未来出现了! 地下城的执法队相当于地上的警队,他们负责管理人员出入、处理犯罪人员和维持地下城的秩序。 伊尔认为只要自己加入了执法队,就能够迎来光辉灿烂的人生。 “太棒了!”伊尔兴奋地跳起来,他急不可耐地跨上机车。 他目视着前方,地下城灰暗的街道瞬间模糊一片,喜悦的泪水好像转瞬间就会落下来。 果真,就在下一秒,伊尔的泪水真的落了下来。 他被一个肌肉发达的臂膀锁着喉咙,发不出声音来呼救,面前一个穿黑色长裙的女人淡淡看了他一眼,便熟练地拔下车钥匙,驾驶起机车来。 伊尔怀疑这是幻觉,他眨了下眼睛,眼眶里蓄积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快点上来。”乔清歌对陈琛道。 陈琛拖着伊尔坐上了机车,乔清歌车技很好,伊尔一点也没有自己驾驶时慌乱的眩晕感,但代替眩晕感,他满是窒息感。 陈琛把力道减小些,在他身后冷冷道:“带我们去你家。” 陈琛和乔清歌的目的很简单,他们现在需要找一个地方落脚休息,而眼前具有犯罪前科又刚好落单的少年,不但能满足他们的要求,而且还能减少他们的负罪感。 伊尔费力咳嗽了两声,“你们是谁?” 陈琛一手挟制住伊尔不断挣扎的腰身,一手拿枪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别说废话。” 伊尔试着指向错路,但每次都被陈琛识破,那把枪一路顶着他的身体,从太阳穴转移到更隐蔽的后腰处。 伊尔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逃脱,他最后还是带陈琛和乔清歌回到了自己家。 chapter8寂静食堂 chapter 8 寂静食堂 “伊尔,你去哪里了?怎么……”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却在视线触及到乔清歌和陈琛身上时戛然而止。 乔清歌从机车上下来,看见了一脸诧异的哈索。 伊尔僵硬地站在陈琛身边,暗含求救信息的眼睛幽幽地看向哈索,“老爸,我回来了。” 哈索还在试图理解情况的时候,乔清歌掏出了一枚太阳币,“哈索,让我们在你家里留宿吧,这是住宿费。” 哈索看着如黄金般珍贵的太阳币咽了口唾沫,他抬起头,正好对上陈琛冷酷如刀锋般的眼神,视线往下,陈琛那双结实健壮犹如钢铁般的手臂正看似慵懒地放在伊尔的左膀上。 哈索立刻心惊胆战地接过太阳币,往旁边一站,向他们敞开大门。 “请进吧。” 哈索和伊尔的窑洞虽然要比想象中大的多,但家具简陋,装饰近似于无,过于空旷的房间像冷藏室一样,冰冷地缺少人情味。 “您打算在地下城呆多久?”哈索理清情况后,朝乔清歌道。 “一周。” 一周后,乔清歌作为末日歌姬会非常忙碌,她要紧锣密鼓地投入新歌制作,并马不停蹄地在安全区各个百层高楼里举行巡回演唱会。 哈索犹豫着还想说什么,但这时乔清歌把五枚太阳币放在了桌面上,“你有信息卡吗,我身上的现金只有这些了。” 哈索的脑袋里立刻开始绽放烟花,十一枚太阳币,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不用了,这些足以让您,您们在我这里安心度过一年,如果您不介意吃些粗茶淡饭,我很乐意提供一日三餐。” 哈索惊慌的面孔立刻撤下去,摆出一副谦恭温和的笑脸来。 伊尔对父亲为金钱摧眉折腰的态度嗤之以鼻,他觉得为了金钱甘愿当人力车夫出卖尊严的父亲只比吃着补助整日烂在窑洞里的猪猡高尚一星半点,像贺凌峰那样的持枪判官才真正值得尊敬。 而此刻,他的父亲竟然为了金钱公然违反地下城的铁律! “他们不是地下城的人?”伊尔愤怒地质问道。 哈索坦然道:“他们不是地下城的人,却是我的客人。” “贺老大说了,不能把地上的人带到地下城,违反规定的人会被处理掉!” “伊尔,你不希望我被处理掉吧。” 哈索平静甚至温馨的目光让原本情绪激昂的伊尔立刻如同被泼了一盆漂浮着冰渣的冷水,全身上下的血液瞬间凉透,哈索的威胁让他恐惧。 他不希望哈索被处理掉,即使执法者是贺凌峰。 “你赢了,老爸。” 伊尔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关上时发出一声蕴满愤怒的巨响。 乔清歌对自己造成的父子矛盾到抱歉,她对哈索道:“对不起,哈索。” 哈索摇摇头,“乔小姐,您太善良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乔清歌没等到哈索提问,便率先道:“哈索,为我们分配一下房间吧。” 哈索的窑洞可以分为三间:大厅、哈索的卧室、伊尔的卧室。 陈琛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我睡这里就可以。” 乔清歌再次看向哈索,那双美丽明媚的眼睛让哈索不由得别开视线,“您睡伊尔的房间,我和伊尔睡一间,可以吗?” 乔清歌感激地点点头,“当然。” 哈索站在伊尔门前,敲了两下门,却没人回应,哈索又高声叫了伊尔几遍,伊尔才打开了门。 乔清歌走进伊尔房间的时候,伊尔充满怨恨的眼神直直盯着她。 乔清歌想说几句话来缓解气氛,伊尔却已经怒气冲冲地摔上了哈索房间的门。 “乔小姐,你别在意,叛逆期的少年就是这样。”哈索道。 “没事,原本就是我麻烦了你们。” 乔清歌关上房门,转身开始打量起这个小小的房间。 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的被子是缝制粗糙的星星图案,黄色的星星粗糙地像一团黏糊糊的泡泡糖,棱角都圆乎乎地揉成一团,又滑稽又可爱。 乔清歌很难想象到伊尔这样一个叛逆的青春期少年,是如何耐下性子一针一线地缝制出满是星星的被子,然后十分珍惜地维持着被子的整洁。 与整洁的被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乱七八糟随意乱扔的衣服。 乔清歌却从心底升起一阵暖意,伊尔的房间要比冷冰冰的大厅多一些人情味。 乔清歌因此很乐意帮伊尔把衣服整齐迭好后放进柜子里。 她仰躺在床上,侧身凝望着一副几乎占据整个墙面的巨大海报。 海报上是一位明艳动人的少女偶像,她拿着手麦在聚光灯下放声高歌,甜美的笑容让人心生美好,黑亮晶莹的眼睛满怀希望,聚光灯在她身后如光翼般打开,柔滑的发顶形成一圈莹莹的光环,好像星星从天而落。 海报下方是一行靓眼的粉色字体——“在黄昏中歌唱爱与希望的少女——乔清歌。” 乔清歌羞耻至极,她摸了摸海报严丝合缝的边角,抑制住把海报撕下来的冲动后,开始认真地盯着海报上一脸傻笑的自己。 “爱与希望……” 乔清歌以一种虔诚的口吻呢喃着。 几个小时后,哈索扣响了乔清歌的房门,“乔小姐,我们去吃饭吧。” 哈索的窑洞里并没有单独隔出的厨房,也没有任何用以自炊的用具,想要吃饭只能去餐馆。 “这里也有餐馆吗?”乔清歌不禁好奇,她从地下城的街头走到街尾,也没见到一家餐馆,或者一家旅店。 一路上,冰冷的窑洞像空载列车那样整齐排列。 “您应该也看到了,我家里没有炊具,不仅我家,整个地下城的人家都没有炊具,我们接受城主的恩泽,在城主所建造的食堂里用餐。”哈索解释道。 乔清歌立刻想起之前那个吃掉自己妻子的秃头,他家里理应也没有炊具,那么他啃食自己妻子的尸体时,便是茹毛饮血、野兽般活生生地将尸体的血肉从黏连的骨架上咬下来。 想到此处,乔清歌不禁开始恶心反胃,之前那些来不及细想的邪恶顿时都娓娓道来,她摸着自己的小腹,将那块布料当做秃头丑陋的嘴脸恶狠狠地攥紧揉皱。 “乔小姐,这里就是食堂了。”哈索道。 乔清歌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顺着哈索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一座灰暗却宏伟的百层高楼。 如果说地下城的无数窑洞串联成了一座百层高楼,那这座“食堂”便是沉入地底的百层高楼。 乔清歌瞬间想到“医院”,是的,这座“食堂”与地下城的“医院”简直如出一辙。 莫名的阴冷气息令乔清歌全身战栗,她猛地回头,果然见到了那座停尸房一样的医院。 食堂就建设在医院的背面。 乔清歌跟在哈索身后进入了食堂,食堂内宽阔明亮,却寂静无比,甚至人们咀嚼食物的声音都要比一根银针落地的声音轻上不少。 某一刻,人们咀嚼食物的声音都消失了。 这种恐怖的沉寂是在乔清歌踏入食堂的那一刻突然爆发的。 “发生什么了?” 乔清歌向哈索寻求答案。 哈索寻了一张空桌子,让伊尔、陈琛、乔清歌坐下,他朝陈琛无比严肃地嘱咐道:“先生,你一定要保护好乔小姐。” 乔清歌明白,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男人们的目光如狼似虎地追随着乔清歌,他们吃着干瘪的馒头,咽下难吃的咸菜,浑浊的目光却在舔舐过乔清歌黑纱外仅仅露出的莹白双手和澄澈黑眸后,显现出享用过饕餮盛宴的满足。 可笑的是,这些眼神可怕的好色之徒,每个却都如出一辙地消瘦憔悴,瘪下去的双颊和枯黄的皮肤显示着他们是何等孱弱,这也是他们吃饭声音小地惊人的原因,他们的咀嚼功能和身体机能一样虚弱。 “我去拿食物。” 在可怕的窥视高墙中,伊尔不堪重负地选择逃跑。 “地下城的女人很少吗?”陈琛问哈索。 “是的,非常少,毫不夸张地说,女人在地下城快灭绝了。”哈索回答时双眉紧锁,目光沉痛,表现出一种悲痛欲绝的过分伤感。 “那怎么还会有人杀女人?”乔清歌立马想到了刚刚所目睹的悲剧。 哈索先是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双眼赤红地骂了句“畜生”,又一脸死灰地低声叹气,“他肯定是快要死了,才会去杀女人,杀了女人后,他铁定会生不如死,他活该!” 乔清歌又想到哈索在一开始便告诉她的,地下城的女性想要生存,就必须用黑纱包裹自己的全身,因为她们随时都可能因为一寸肌肤的暴露而遭到男人的觊觎,如果她们想要更好地生活,就必须在地上做最廉价的婊子,在地下做最忠贞的修女。 但这些如果是建立在女性稀缺的前提下,就会显得荒诞无比。 末日世纪,人口资源是最宝贵的资源,而稀缺的女性则理所当然被重视和保护,如果女性恰恰相反,沦落到这种可怕的境地,那人类的繁衍,人类的明天将彻底成为空谈。 巨大的谜团和深沉的压抑压在乔清歌胸口,她确定地下城是个绝望病态的人间地狱。 chapter9黄昏广场 chapter 9 黄昏广场 恐怖的安静之下,男人之间火光般激烈的视线相互交锋着。 “你敢吗?”有人这样问。 “为什么不敢,她可是一个女人。”有人回答道。 “你忘了,那个秃子今天因为一个女人被处理掉了。” “这就是你们这么畏缩的理由?看看那个女人,她从黑纱下伸出的手腕像珍珠一样洁白,那双美丽的眼睛像黑宝石一般明亮,你们见过这么好的女人吗?我不会伤害她,地下城的女性应该被珍视,我只是想和她谈情说爱。” 一阵嘲讽的笑声响起,“你要去了,我就排在你后面和她谈情说爱。” 这些粗鄙之语从窃窃私语渐渐变成哄堂大笑,最后清清楚楚地如同广播一般响在乔清歌耳边。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一个群体的恐怖敌意,但她的内心却已经平静下来,地下城是黑暗的巢穴,她和陈琛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组建真正的军队,瓦解世界的黑暗。 而直视黑暗的成就对于这个天方夜谭般的计划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人群中又掀起一轮新的骚动,有个男人笑着走向乔清歌,他的脚步轻浮,身体大摇大摆,滑稽地像一个随风乱舞的气球人。 “女士,你钱够吗?我可以请你吃一顿丰盛的晚餐。”男人道。 地下城最丰盛的晚餐也不过一盒罐头鱼、一碗玉米浓汤、一小碗白米饭。 男人自然无财消费,他只想哄骗这个稀有的女性。 “谢谢,但不用了。”乔清歌并没有正视他,只是客气地拒绝。 坐在旁边的陈琛把胳膊放在桌子上,小麦色的臂膀展示着优美的肌肉线条,让男人不由地把自己枯黄瘦削的手臂藏在身后。 “再考虑一下吧,女士。”男人虽然已经开始后悔,但身后同伴的唏嘘声和嘲讽的目光让他不能后退。 乔清歌没有回话,甚至仍然没有回头正视他。 坐在乔清歌对面的哈索抖擞着站起来,他打算说些什么劝走男人,但在一瞬间对上了乔清歌的目光,那双黑亮的眼睛坚定冷静,暗含着让他闭嘴的信息。 “装什么高冷,地下城的女性不应该对男人热情似火吗?你们不正是做了婊子才能活下来吗?” 下一刻,男人气急败坏地把手伸向乔清歌。 陈琛正要动手,可乔清歌却以更快的速度,抓住男人伸过来的手臂,流畅至极地向身前一甩,男人便重重地摔在了桌面上。 刹那间,男人的痛呼盖过了食堂的所有声音。 “你说错了,这样做,才能活下来。” 乔清歌终于转身,她面对所有静若寒蝉的男性说道,她目光从容、语气沉稳,所有地下城的男人都在怀疑自己是否清醒。 伊尔在这时端着饭盘走过来,他看了眼躺在桌子上疼地不断扭动的男人,故意道:“发生了什么?” 陈琛一用劲,男人就被他推到了地上,“没什么,一只虫子爬到了桌子上,现在桌面干净了,把餐盘放下,吃饭吧。” 伊尔听话地放下餐盘,他把最大的馒头放在乔清歌碗里,小声道:“你真酷!如果不是因为端着餐盘,我会为你鼓掌的。” 乔清歌对他笑了笑,黑纱遮住了她弯起来的嘴角,可温暖的笑意却从眼睛里溜出来。 “谢谢。”她道。 伊尔一下子愣住了,他觉得这双温暖的眼睛很熟悉,可一时半刻却想不起来。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出奇地顺利,并没有人来打扰。 只是伊尔兴致勃勃地注视着乔清歌的脸,他想知道乔清歌面纱下的脸长什么样子,因为就在刚刚,他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或许这个奇怪的女人是他的偶像。 可乔清歌用餐时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她的黑纱裙小臂的部分又长又宽,像是古代东方的某种服饰,她一抬手,黑纱便帘幕一样垂下来,将她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伊尔没有得偿所愿,食堂里的男性也在小声咒骂着那可恶的黑纱。 晚餐结束后,伊尔提议大家一起去黄昏广场,哈索并没有反对,陈琛和乔清歌两个外来人便更没有反对的理由。 黄昏广场建在医院和食堂不远处,环绕广场的白炽灯明亮如白昼,一块巨大的显示屏树立在广场正中心,周边堆满了精致的石雕,石壁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油画。 这是个与地下城格格不入的地方,是一块灰暗惨淡的幕布上,一道鲜艳夺目的颜料。 或许因为不合时宜,这里人烟惨淡,只有几个年幼的孩童玩笑着攀登石雕。 “终于到了,我敢说,这里是地下城最好的地方。”伊尔兴奋道。 乔清歌站在石壁前,端详着数量庞大的油画,它们像油漆一样涂满了墙壁,形成一道壮观的U形艺术长廊。 每幅油画都有着极强的艺术感染力,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从明艳的色彩中喷薄而出,乔清歌的心脏突然开始急速跳动,她伸手触到一片浓重的红色,好像触摸到了一颗鲜活有力的心脏。 “地下城也能开出这么漂亮的花吗?” 陈琛不禁产生这个想法,他正站在一个石雕的小女孩旁边,石头冷硬的线条被修饰地柔和美丽,而她的手中捧着一束晶莹剔透的花。 白炽灯的光照在花上,折射出彩虹的光斑。 “它是用水晶做的吗?” 陈琛朝旁边雕刻石像的工人问道。 那工人闻言停下动作,转过头朝陈琛热情地解释道:“不是,这只是我从地下随便找来的石头,它不是水晶,却像水晶一样漂亮,你也这样觉得吧,先生。” “是的。” “你喜欢这个石像吗?它的原型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她天真烂漫,对世界上的一切都心怀善意,眼睛里永远满载着希望和热爱,所有人都喜欢她。” “哦……” “我正在雕刻的这一座石像是一个喜爱绘画的少女,她和捧花的女孩是最好的朋友,她总是一脸微笑地听着女孩分享她的趣事……” 陈琛被工人拉住手臂,静静地听着工人喋喋不休的讲述。 “别说了别说了,耳朵都要长茧子了。”伊尔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石头,你怎么见人就说这些石像的故事,要不你写成故事书,也省得你浪费口水和人讲。” 被叫做石头的工人才呐呐地闭嘴。 乔清歌也朝他们走来,“先生,这些油画也是你画的吗?” 石头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你画的真好,我很喜欢。”乔清歌伸出手去,想同他握手。 石头却往后退了几步。 伊尔道:“石头对女人过敏,他不能和女人接触,也不能和女人说话。” 乔清歌不再勉强,她只是很悲伤,石头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却只能蜗居地下城做一个无人问津的工匠。 同时乔清歌感到震惊,地下城这样黑暗的巢穴居然能养育如此才华横溢的艺术家。 如果是在地上,他可能会更好。 乔清歌想帮帮石头。 “石头,你想到地上去吗?” 石头拿着刻刀的手哆嗦了下,他紧珉着嘴唇,然后又突然放松,说话时习惯性地压低声音。 “别骗人了。” 说完后又开始埋头下去全神贯注地雕刻石像。 “我没骗你,在此后的一周中,我每晚都会来这里问你,如果你愿意的话,一周后我会带你去地上。”乔清歌认真道。 显然石头并不相信她,因为他这次头也没抬。 在乔清歌执着地注视着石头的时候,人群开始渐渐涌入黄昏广场。 陈琛察觉到这点,他问哈索:“人怎么开始变多了?” 哈索指了指正中央的巨大屏幕,“这是地下城唯一一块能放视频的屏幕,几分钟后,地上最美丽的女人会出现在里面,对于我们来说,她是末日世纪唯一能够带来希望的天使,所有人都是来这里看她的。” 哈索故意抬高下巴,一副很得意的神色。 黑色的屏幕突然乍现五彩的光影,穿着红色劲装的少女出现在屏幕中央,她抱着一把流星形状的电吉他,炫丽烟花在她身后绽放。 “这是我新专辑的主打歌,《爱在黄昏》,希望大家能在听歌的过程中感受到爱的美好,如果能因此心情变好,或者对未来有更多的希望,那就更好了。” 乔清歌站在百层高楼的顶层,在灿烂无比的阳光下绽放笑容。 在几百米深的地下,一群无法见到太阳的人凝望着她,宛如凝望具象化的阳光。 “黄昏女神乔清歌,这座黄昏广场是为她而建的。”哈索道。 歌声响起的那一刻,地下城人声鼎沸,欢呼呐喊声几乎要冲破窑洞的墙壁,现在,这群最孱弱无力的人成为了最狂热的歌迷。 石头也在那一刻停下了手中的雕刻,他的刻刀从手中滑下去,仰起脸痴痴地看着屏幕中的乔清歌。 乔清歌只能听到人们的喧嚣声,她听不到自己的歌声,在看到屏幕中的自己时,她还在疑惑人群为何疯狂。 chapter10寻找女人 chapter 10 寻找女人 在地下城的第一夜,乔清歌失眠了,她的脑海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男人——吃女人的男人、食堂里孱弱贪婪的男人、黄昏广场里望着电子屏幕一脸狂热的男人。 他们全都是地下城黑暗机制的受害者,同样也是压迫女性的加害者,在他们身上存在着最原始的野蛮和在末日世纪失去一切的空洞。 乔清歌作为逃难者来到安全区,又因为赵维枝的帮助和末日歌姬的身份得以入驻百层高楼的较高层数,安全区表面的繁荣和平日里众人的吹捧,有时让乔清歌恍惚末日世纪只是一场梦,而地下城又让乔清歌再次意识到末日世纪真的来了! 地下城集聚着大量被地上精英淘汰、整日深陷在将要缺食而亡的恐慌中的平民,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男性,生存能力较弱的女性可能在变异种侵入和安全区夺食的那一刻不幸死亡。 不对! 乔清歌心头最大的疑惑开始渐渐清晰。 女性绝不会这样消亡! 末日世纪前占据人口一半的女性即使面临种种困境,也不应该消亡到如今的地步,况且人类需要女性,人类需要延续和重生,承担着母亲这一职责的女性理应得到社会的重视! 她们一定被地下城藏了起来! 最终,乔清歌的脑海里清晰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第二天清晨,乔清歌决定去寻找地下城的女人。 “哈索,地下城的女人在哪里?”乔清歌写下一张单据,价值十枚太阳币。 哈索却一反常态地收起了讨好的笑脸,他的神情很为难,“乔小姐,我已经为了金钱违反了地下城的铁律,带你们进入地下城并为你们提供食物居所,这两条罪名已经足够执法队名正言顺地将我处理掉,但是如果我告诉你女人在哪里,这一条罪名足以让我和伊尔死一万次。” “而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儿子伊尔能够走出地下城,住进百层高楼,他应该比他父亲活得更像个人。” 哈索悲哀地看着乔清歌,“所以,乔小姐,对不起,我不能说,地下城的任何人也不会说。” 哈索的坚决让乔清歌更加确信,地下城仍存在着更可怕的黑暗面。 “没事的,哈索,我不会强迫你。”乔清歌道。 哈索还是警告她:“乔小姐,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乔清歌安抚性地点点头。 这时伊尔兴高采烈地从房间里出来,他径直走向威风的重机车,等他跨上去扭动把手时,突然大叫起来:“车钥匙呢?” 陈琛不打一声招呼就把伊尔从车上拎下来,“你要去见贺凌峰?” 伊尔知道他一定是听到了昨天贺凌峰和他的对话,直觉告诉他,陈琛会搅乱他的入队仪式,于是他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带我去,我要加入执法队。”陈琛把手放到了重机车的车头上,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你?凭什么?你甚至不是地下城的人!”伊尔气得眉毛直竖。 陈琛用冷酷的眼神看着他,便让伊尔怕地噤了声。 伊尔重新坐上重机车,陈琛坐在他身后,这时陈琛已经不再用枪顶着他,但伊尔却仍觉得那把枪还在。 伊尔无措地在插钥匙的位置虚虚地扭动手腕,他想象车钥匙正插在钥匙孔里。 “你在做什么?” 陈琛的话让伊尔猛地一颤,他把手摊开,“我没车钥匙,开不了车。” 乔清歌已经在一旁站了好几分钟,她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没关系,我有。” “我的车钥匙!”伊尔大叫着跳下机车,正要冲向乔清歌。 陈琛也随之下车,抓住伊尔的肩膀,让他不能动弹。 乔清歌却走过他们独自骑上了重机车,她熟练地扭动车钥匙,发动引擎,“嗡嗡”声立刻响起来,她朝陈琛和伊尔看了一眼,“上车吧!”然后利落地带上了头盔。 这一切又仿佛重回昨夜,伊尔被乔清歌和陈琛夹在中间,陈琛强健的胸肌紧贴着伊尔的后背,伊尔双手紧巴着车座,乔清歌娴熟地驾驶着重机车。 “女人不能去那里。”伊尔试着警告乔清歌。 迅疾的风刮过脸侧,伊尔的声音夹杂在风声和机车的嗡鸣声里显得很不真切。 “为什么?”乔清歌却听得很清楚。 伊尔有几秒钟没说话,他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他模糊地给出答案。 “你会被抓起来的!你简直是自投罗网!” 这些话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重机车最终在一片空阔的地方停下来,有几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在玩扑克,旁边是凌乱放着的几十辆机车。 贺凌峰坐在桌子正中央的位置,他猫着腰坐在矮座上,上身只穿着一件军绿色的衬衫,一大片暗红色的伤疤从袖口蜿蜒向上。 “什么破牌啊。”在他对面的木子埋怨道。 “木子,别急啊,好好看牌,说不定能绝处逢生。”旁边的彼特德虽然也打得很烂,但还是笑眯眯地安慰木子。 乔清歌把车停下后,陈琛先从车上下来,伊尔也慌张地从车上跳下来。 贺凌峰正对着他们,因此一眼就看到了三人,陈琛和乔清歌并不是两个生面孔,他在地下城的入口和他们见过面,那天正好轮到他和木子值班,之后在食堂吃饭,他也正巧看到乔清歌背摔男人的稀有场景。 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当时贺凌峰简直忍不住要为乔清歌鼓掌。 她怎么会来这里? 贺凌峰不由得发出一声麻烦的“啧啧”声。 木子误以为他也拿了一手烂牌,幸灾乐祸地笑个不停。 “别高兴太早。”贺凌峰突然道,他把牌全部摊开,猛地拍在桌子上。 “我去!你一直藏着掖着呢!”木子立刻跳起来,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几张纸牌,简直恨不得瞪出火眼金睛,把贺凌峰连人带牌一起烧了。 贺凌峰没搭理他,彼特德伸头去看木子的牌,“木子,你这把运气不好,贺队今天简直运气爆棚啊,抽到这么好的牌,我的牌比你还不如。” 说着,彼特德把自己的牌摊开给木子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确实烂得匪夷所思。 “你这牌连狗看了都摇头。”木子的评价很中肯。 几声语调奇怪的笑声突然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木子跟着笑声扭过头,才看见居然有一个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彼特德,把名单拿出来,‘天堂’的缺位可以补上了。”木子脸上出现标准的阴险笑容。 彼特德有些犹豫,他看了眼贺凌峰,“贺队,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贺凌峰眼里并无波澜,他甚至没从矮凳上起身,他只是盯着木子认真道:“地下城的女性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命运,强迫女性进入天堂是违法的,木子,看来你对规定还不太熟悉,去抄三遍规定好好记记。” 木子费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打人骂脏话的冲动,他故意重重地点着头,阴阳怪气道:“行,只要在期限之内还能有另一头肥羊自己送上来就行。” “贺老大,我来报道了!”伊尔兴奋地跑到贺凌峰跟前。 贺凌峰朝他笑笑,“来了就好,跟彼特德去做入队登记吧。” 伊尔“嗯嗯”地答应着,脸上快要笑成一朵花了。 木子在这时道:“伊尔,执法队骑机车可不让爸爸妈妈保驾护航。” “他们不是我爸妈。”伊尔皱着眉头反驳道,他喜欢执法队的所有人,独独讨厌木子。 他觉得木子就是个阴阳怪气、小肚鸡肠的肌肉怪物。 “那他们怎么还送你来这里?”木子一手揽住伊尔的肩膀,笑着问他。 “你自己问他们好了。” 伊尔嫌弃他,但木子是个疯子,他想推又不敢推,只能向旁边的彼特德求助,他朝彼特德努力挤着眼睛。 彼特德便又出来做和事佬,他笑着在两人中间打哈哈,然后以做入队登记为由把伊尔从木子身边解放出来。 “队长,我申请加入执法队!” 陈琛身形笔直,表情严肃,他是个真正的军人,只需要往那里一站就能让大部分军痞自残形愧。 执法队的人看到陈琛端正的军仪,一下子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们是一群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乌合之众,此时看到真正的军人只觉得陌生和奇怪。 贺凌峰仰头眯着眼睛看他,陈琛让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你是谁?” 陈琛道:“黑石。” 贺凌峰又看向带着黑面纱的乔清歌,“你呢?” “我不想进入执法队。”乔清歌道。 “人员核查,说名字。”贺凌峰语气突然变得冷硬。 “邱纷。” “彼特德,先别做入队登记,上系统去查名单,查黑石和邱纷。”贺凌峰拿出手机对彼特德吩咐道。 已经走进记录室的彼特德便立刻切出入队登记的页面,开始查名单。 很快,名单上出现两个人的信息。 “贺队,查出来了,黑石是一名人力车夫,今年三十二岁,邱纷是没有进入天堂的女性,职业不明。”彼特德道。 chapter11入队考核 chapter 11 入队考核 贺凌峰又举起手机对着陈琛和乔清歌,“女士,请把面纱取下,我要核实你们的身份。” 乔清歌没有动作,“先生,我毁容了,不想让你们看到我的脸。” 贺凌峰不再说什么,他把照片发给彼特德,“人脸符合吗?” 彼特德那边很快传来回话,“符合,但是邱纷的脸……” “把照片发给我。” 贺凌峰的手机立刻收到一张女性照片,那确实是一张因为毁容严重而显得畸形可怕的脸。 “队长,现在可以接受我的入队申请了吗?地下城的男性都有进入执法队的权利。” 陈琛道,后半句完全是他照着贺凌峰身后墙壁上的征兵标语读的。 “人力车夫是唯一可以进入地上城的职业,你为什么要放弃可以见到太阳的机会加入执法队?”贺凌峰问他。 “队长,地上城的太阳比地下城的白炽灯更冰冷。”陈琛道。 贺凌峰突然轻声笑了,他在一瞬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最后一个问题,你了解执法队吗?” 陈琛道:“维护地下城秩序,惩罚违法之徒。” 贺凌峰点了点头,“说的没错,但答案太笼统了,全世界的警队都适用。” 他拍了下陈琛的肩膀,捞起一旁椅子上随意放着的皮衣,边走边往身上披。 陈琛看着贺凌峰走远,难以捉摸他的想法。 “过来呀,愣着干什么?” 贺凌峰走了几步见陈琛没跟上来,便停下转身朝陈琛喊道。 陈琛立刻跟上去,直跟到何凌峰走到车棚,然后看着何凌峰推出自己的机车,抬腿骑上去。 陈琛心领神会也骑上了乔清歌的重机车。 “嗡嗡”声响起,贺凌峰骑着机车的身影渐行渐远,执法队的几个人也紧随其后,一阵尘土飞扬直扑在陈琛脸上。 “乔小姐,别开玩笑了。” 陈琛颇为焦急地瞪视着拦在车前的乔清歌。 “小黑,带我一起去。” 乔清歌再次摇了摇手中的车钥匙。 执法队已经开出很远,贺凌峰黑色的碎发像细小的鞭子一样打在脸上。 贺凌峰扭过头去看,他诧异地张嘴,下一秒头发就吹进了他的嘴里。 “贺队,你在找黑石吗?”彼特德问他。 下一刻,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闪电一般疾驰而来,一个穿着黑纱长裙的女人带着头盔熟练地驾驶着造型拉风的重机车向贺凌峰这边冲来。 很快,重机车便水蛇一般绕过执法队队员,与贺凌峰并驾齐驱。 两辆机车挨得很近,贺凌峰甚至能从浓重的机油味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那是从女人头发上散发出来的。 “队长,我们要去做什么?” 贺凌峰才注意到陈琛坐在女人后面。 “去做你的入队考核!” 几分钟后,机车群在医院前停下。 贺凌峰走在最前面,木子和彼特德在他稍后的位置,陈琛和乔清歌则跟在他们后面。 执法队的出现于医院若有若无,没有一个病患和医护朝他们多看一眼。 乔清歌却觉得那股太平间一般的阴冷气息更重了。 医院的电梯门缓缓打开,执法队的一半人才进去时,电梯发出了超重的警告声。 贺凌峰叫几个人出去,又对站在电梯门外的陈琛和乔清歌道:“你们两个进来。” “贺队,你未免太偏心,黑石还没成为正式队员呢。”木子抬高下巴斜眼看陈琛。 贺凌峰却一反常态地用冷眼看他,“让你说话了吗?” 木子只觉全身冰冷,忙垂下眼别开贺凌峰视线,“没有。” 最后执法队在一间单人病房前停下。 一名医生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他带着细框眼镜,眯着眼睛,嘴唇削薄,脸型偏长,一副精明的长相。 “贺队,你来了。” 房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女人躺在床上。 这是乔清歌第一次在地下城看见女人,她心急地朝前迈近两步,渴望看清女人的脸。 “小姐,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医生攥住她的手腕,脸上的神情很温和,镜片后的眼睛却在逼视着她。 乔清歌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她不是天堂的天使。” 贺凌峰突然道。 在这时医生已经松开乔清歌的手腕,他对着贺凌峰浅笑,“贺队,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地下城的女性有权利选择自己是否进入天堂,不说这个了,还是回到正题,说一说我们的堕天使吧。” 天堂。 乔清歌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汇,毋庸置疑,“天堂”将是解开地下城女性消亡之迷的钥匙。 “你给我发简讯说,她的子宫已经完全坏掉了。”贺凌峰道。 “是的,她的子宫萎缩坏死,我不得以做了子宫切除手术,真不幸,人类又失去了一位母亲,但幸运的是,她的孩子活了下来。” 说到“孩子”时,医生的目光瞬间明亮起来,他甚至有些亢奋,脸颊也变得红润。 但对于失去子宫的女性,他却不像对话中表现地那么悲伤,乔清歌能轻而易举地看穿他刻薄冷漠的内在。 “呵,人类又有了新的希望。”贺凌峰语气在嘲讽,话语却在恭维。 “你应该相信天堂和人类,我们是拥有战胜变异种的潜力和机会的。”医生对贺凌峰的语气很不满意,好像在他眼里,天堂和人类的努力都是毫无意义的笑话一样。 “我当然相信,魏博士,”贺凌峰表现出来的姿态仍然称不上认真,“你叫我来的目的,我也心知肚明,没有子宫的天使对天堂来说只是垃圾,垃圾就应该被丢进垃圾箱,然后焚烧成灰,我们执法队就是垃圾箱,就是焚烧炉。” “不对,并非是天堂放弃了柯音女士,而是她自己放弃了一切,柯音女士是自愿签署协议进入天堂的,可她却背叛协议拒绝承担为人类繁衍后代的责任,甚至在已经成功受孕后服用大量违禁药品,致使胎儿流产,她已经杀死了三个无辜的小生命,要不是这次及时发现,第四个孩子也将在初次睁眼前死去。” “从法律上讲,她已经是个杀人犯了,况且她四次蓄意自杀,自杀和堕胎都是末日世纪明令禁止的事情。”医生——即魏博士魏明——发表这番义愤填膺的陈词时,目光有意地不时看向乔清歌,好像乔清歌会是下一个柯音。 “你说的太对了,所以我才说她是一个垃圾嘛,我又没说错,您急着解释什么?”贺凌峰把这句带刺的话扔下后,径自走向了病房里的柯音。 “您最好明白,天堂需要记录,所以我会看着你处理。”魏明不怒反笑,他嘴角向两边高高扬起,仿佛是嘴角开裂的小丑,让人不由地心底发寒。 魏明并未走进病房,只是站在门口,眼睛微眯着盯着贺凌峰的一举一动。 “柯音女士,你准备好了吗?”贺凌峰从腰间抽出手枪,枪口正对准病床上的柯音。 柯音躺在床上,身体被拘束带牢牢束缚,整个人连同拘束带和病房都是一片惨白。 她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死了,听到贺凌峰的话时,才突然睁开,里面灰暗又空洞。 乔清歌想起黄一一,黄一一比起得救,更希望从此死去,或许柯音也是这样。 “请直接击穿我的脑袋或者是心脏,我想死得快点。”柯音立刻印证了乔清歌的猜测,她躺在自己毫无色泽的及腰长发上就像是已经睡在了铺满衰草枯花的棺材里。 贺凌峰拉开保险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下一步子弹上膛,弹匣内已经蓄势待发。 柯音闭上了眼睛。 “黑石,你来处理掉她,这就是你的入队考核。”贺凌峰却并未开枪,而是把枪递给了陈琛。 陈琛接过手枪,他先是看了贺凌峰一眼,试图揣摩他的用意,在思索无果后,开始看向病床上的柯音,与此同时,他用枪瞄准了她。 “先别开枪,处理堕胎的女性,要先击穿她的手脚,因为死去的胎儿缠住了母亲的手脚,手脚就要留给胎儿,然后才能击穿她的心脏,但处理自杀的人,要先击穿他的腹部,让他感受到鲜血流尽穿肠破肚的痛苦,然后才能击穿心脏,谁让他擅自浪费了末日世纪最宝贵的人口资源呢。” “你面前这个人既是杀死婴儿的人类公敌又是自杀浪费人口资源的社会败类,你要先将她的手脚击穿,再破开她的肚肠,然后射击她的心脏,懂了吗?” 贺凌峰缓慢说着,站在门口的魏明已经开始感到恶心。 病床上的柯音也惊惧地睁大了眼睛,她连死都不怕,却怕疼。 “懂了。” 陈琛显得异常冷静,他第一枪射向柯音的左手,子弹不偏不倚地击穿手心的正中,柯音立刻发出凄厉的尖叫。 第二枪射向右手,两个手掌齐齐被鲜血染红,白色床单上立刻晕开两朵血花,第二声尖叫再次响起。 第三枪射向左脚,子弹完全穿透脚骨和床板砸进地板,柯音的身躯因为剧烈疼痛不断地挣扎痉挛,在拘束带里扭动成一只疯狂的虫,她的哀嚎比前两次更加凄厉。 魏明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框,背身而去,他离开的脚步匆忙,却在看到一个垃圾桶时突然跪地,然后抱住垃圾桶开始呕吐。 “黑石,射击心脏吧。”贺凌峰道。 陈琛的子弹击穿柯音的心脏,第四声尖叫因此没有发出。 “安息吧,柯音女士。”陈琛在心里为柯音祈祷。 chapter12平民英雄 chapter 12 平民英雄 柯音的尸体被两个医生模样的男人带走。 乔清歌看着垂在白布外面的一双手,现在仍然柔嫩温暖,但很快就会变得僵硬冰冷。 她在地下城遇见的第一个女性,就这样在她面前凄惨死去。 乔清歌猛然抬头,看见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地下城到处是这样的白炽灯,但现在她却觉得灯光无比冰冷。 贺凌峰吩咐执法队回基地待命,他亲自把病房的门关上,然后转头去看房间里的乔清歌和陈琛。 女人悲伤又冷静,男人愤怒又沉着。 贺凌峰很欣慰看到这样的场景,好像只要这样的人多了,人类就真的能得救。 “贺队,您为什么要把我们单独留下?”陈琛道。 贺凌峰没立刻回话,他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然后眼带笑意地看着陈琛。 陈琛向来猜不透贺凌峰的主意,“贺队,我不抽烟,所以我身上也没有打火机。” 贺凌峰突然笑了,“我知道你没有,但我有呀。”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然后把打火机抛给陈琛。 陈琛接过,用贺凌峰的打火机为他打火。 “哈哈,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贺凌峰笑地很开心。 “贺队,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陈琛目光坦然又沉着地直视贺凌峰。 贺凌峰仍然不急着回答,他又从衣服里掏出一根烟,在陈琛眼前晃了两下,然后拍进他的手里。 “你抽完这支烟,我就告诉你。” “贺队,我不抽烟。” “你不抽,就不算通过入队考核,执法队也不会要你。”贺凌峰吐出一团白烟,毒雾一样缠绕在陈琛身边,然后朝着陈琛打响打火机。 陈琛没再犹豫,就着打火机的火苗点燃香烟,很快一股奇怪的味道被他吸入肺腑,让他难受地抛开香烟咳了起来。 贺凌峰在这时大声笑起来,“陈琛,你也有今天!如果陈老将军知道,你不仅为我点烟,还吸烟了,他一定会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陈琛霎时瞪大眼睛去看贺凌峰的脸,这确实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却又觉得莫名熟悉,“你整过容?” “是啊,我整过容,而且是大面积整容。” “你到底是谁?”陈琛呼吸都急了。 “215恐怖袭击,恐怖分子开直升机撞击中心大厦,几十个全副武装带着手榴弹和重机枪的神经病无差别扫射大厦内部,我指挥警队进行清扫和救援工作的时候,一个手榴弹从几十米外飞来,我全身一半皮肤都被炸没了,不过幸好,全警队的未来之星被我护在身下只受了点皮外伤。” 贺凌峰云淡风轻地说着,望进陈琛的眼里,果然窥见震惊和愧疚。 那个被贺凌峰护在身下才得以安然无恙的人,就是陈琛。 “你……贺队……你是贺霄?”陈琛不可置信地开口,时至今日,他都难以平静地念出这个名字。 215恐怖袭击,那是末日世纪来临前,和平安宁日久的人类社会所爆发的一次最恐怖血腥的群体犯罪,时任军部中将的贺霄被任命平息这场战争。 短短三天,数以百万的人因此死去,其中就包括英勇就义的贺霄,他的名字最终被镌刻在英雄碑上,他的事迹被新闻媒体争相报道,一篇名为《为人民牺牲的伟大平民将军——贺霄》的报道在世界各国的网站上都达到了最高的点击量。 从此以后,所有人都知道贺霄死了,他们讴歌他的伟大,痛哭他的早逝,就连被他所救、最仰慕他的陈琛也曾以为他死了。 但贺霄没死,只是成为贺凌峰了。 “这些年,我虽然不能亲眼看着你上战场拿军功,但也从铺天盖地的新闻里知道了你的事情,你很了不起,作为少将亲赴危险区,还能全身而退,而且还敢光明正大地和权贵唱反调。我真的很自豪,你是我教的学生,我带的兵,我救的人。” “从前你还是个连枪决逃犯都犹豫的新兵,现在却完全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将军了,你别多想,我是在夸你,刚刚你做的很对,如果你没办法杀人,我会立刻将你驱逐出地下城。” 贺凌峰看着陈琛时,眼里闪着光。 “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把脸整成这样,但我很痛心你这张帅脸就这样被遮住了。” 陈琛眼眶也湿了,他单单只是看着贺凌峰,心里就被又苦又涩的情感填满。 “贺队,我……” 贺凌峰没让他继续说下去,“陈琛,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应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来地下城?” “我想建立一支平民的军队,用武装威慑上层,迫使他们出让更多权利给下层。”陈琛道。 贺凌峰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他表现地一点也不意外。 “那边盯着床单假装发呆的女士,别站在一旁偷听了,你也来参与参与。这是陈少将的答案,你的呢?” 被突然点名的乔清歌朝贺凌峰走近,两人之间只剩一步的距离时,乔清歌揭开了自己的面纱。 “我们做了约定,他帮我寻找失散的父母,我帮他获取平民权益,在地下城建立人民军队是最初的目标,现在我想让地下城重见天日。” 黄昏女神的存在对于末日世纪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苟活于变异种恐吓下唯一的希望和慰藉。 但贺凌峰不同,他并不会被这美好的假象所迷惑,末日歌姬在他眼里只是一具被当局推出来迷惑群众的美丽白骨。 乔清歌高歌着爱与希望,但谁又知道她是否真的对人类的未来充满希冀。 贺凌峰不信,他坚信人类在陆地上只会走向末路。 “乔清歌,大明星,爱与希望的代言人,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的狂热粉丝,如果你在众人面前揭开面纱,然后大喊着组建军队去对抗强权,说不定这群人就真的像宗教徒一样去干了。” “你也只需要登上百层高楼的顶层,向整个安全区大喊一声,你们的脚下生活着无数的平民,他们不幸地被困在地下城,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那么全世界都会知道黑暗的地下城!” 贺凌峰轻佻的语气和不屑的目光似乎在竭力刺激着乔清歌去愤怒去争辩,甚至期待着她怒不可遏地离开地下城,回到百层高楼重新做回光彩照人的黄昏女神。 可乔清歌的神情内敛宁静,像是古希腊的神祗石像。 “或许你的计划可行,但我想了解地下城更多的真相,比如天堂。” 贺凌峰有些意外,他把燃到末端的烟扔到脚底踩灭,收敛起先前的漫不经心,严肃地看着乔清歌道:“乔小姐,你认真的吗?” 乔清歌坚定道:“贺将军,我是认真的。” 贺凌峰有着敏锐的洞察力,能够轻易分辨一个人是否在说谎,这并非是经过科学地系统训练,而是经由大量的人际交往而磨炼出来的火眼金睛。 此刻,他正用这样一双眼睛审视着乔清歌。 “我相信你,但我要告诉你,你无法承担地下城的黑暗,也无法让地下城重见天日。你既然和陈琛一起来到这里,就应该知道,地下城是顶层的大人物所建造的饲养园,以你们的势力根本无法撼动,即使了解了地下城的真相,你们又能做什么?” “不,武装威慑可以争取权益,黑暗曝光可以动摇舆论,我会竭尽全力做到所有。” 贺凌峰笑了,“大明星,你可真可爱。你知道吗?这里饲养着地上城三倍以上的人口,是末日世纪最大的人口所在地,是因为地上的土地已经被占尽了,占据陆地的是富商,是军官,是歌星,是功成名就的艺术家,是位居高位的掌权者,你们独占了太阳,剩下的贫民、残废、亡命徒就得躲进地底。” “地上已经没有我们可以生存的余地了,如果你想帮我们,不如把自己在陆地上的名额送给地下城的孩子。” “贺队,你太极端了。乔小姐的想法没有错,你不应该把对社会的愤怒全部发泄在她一个人身上。你告诉过我,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我现在还把这句话当做座右铭,你总不该连自己都不相信了吧。”陈琛忍不住道。 而被尖锐讽刺的乔清歌全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铁了心要做成这一切。 贺凌峰因此不再去挑衅,而是突然转换一种柔和的态度,“好吧,那就试试吧。” 接下来,他正对乔清歌道:“乔清歌女士,你向我了解天堂的信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天堂是地下城的女性生育中心,几乎所有的女性都签署了协议进入天堂,所以在天堂之外的地方,几乎发现不了女人的身影。即使有一部分不愿进入天堂,这群人也很快会因为得脏病、受虐待和食不果腹而死去。” “留在天堂的女性从此承担起为人类创造后裔的使命,安全区的人口能连年不降反增,也要多亏她们的努力,所以我们把这些伟大的母亲称作天使,但天堂是地下城最核心的所在,即使是我也无法进入内部,所以其他信息也无法得知……” 乔清歌突然道:“请让我进入天堂。” chapter14坦白 chapter 14 坦白 第三天晚上,乔清歌骑着重机车再次来到黄昏广场。 零零散散的行人皆侧目望向这位骑着机车的黑裙女子,他们一同感到震惊,因为他们已经许久不在地下城见过女人,更加没见过骑机车的女人。 在乔清歌从哈索家骑行至黄昏广场的这段时间,有无数暗暗窥探和直直凝视的眼睛望向她,这些灰色的眼睛蕴藏贪婪和疯癫,有不少人像是嗅到肉香的变异种一样遥遥跟在乔清歌身后。 即使乔清歌的机车一路驰骋,速度将他们落下很远,但每个路段还是会有源源不断的人跟来,她像是吹奏魔笛的役蛇人,只要一出现,蛇群便蜂拥而来。 在乔清歌身后不远处窜出两辆机车紧紧跟随,一般人在看清机车上一人的脸后,赶忙遇火的蛇一般匆匆躲开。 贺凌峰道:“大明星好大面子,出个行万人相随,还得执法队队长和少将做保镖。” 陈琛座下的机车是贺凌峰送他的,他要给贺凌峰机车钱,贺凌峰却决意不收,说这是迟到的“出师礼”。 “她自己单独行动很危险。”陈琛道。 “我徒弟这么好心,难不成是也喜欢大明星?”贺凌峰故意打趣二人。 “他不喜欢我。” “贺队,别开玩笑,她有喜欢的人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乔清歌一下惊了,“我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 陈琛愣了下,“不是赵维枝吗?” “你忘了,他亲我,我还打了他。” 陈琛两道浓眉搅在一起,“当时我以为你们在打情骂俏。” 乔清歌不再说话了,陈琛也尴尬地闭嘴,只有贺凌峰幸灾乐祸的笑声越来越大。 等到达黄昏广场后,贺凌峰和陈琛便在暗处保护乔清歌,其实所谓暗处保护更像是下班后的随意溜达,两人多年未见有许多话忍不住说,彼时一边在黄昏广场遛弯,一边互诉心肠。 至于乔清歌,便分出十分之一的余光去照顾。实际上,这个时间,黄昏广场行人稀少,再者有贺凌峰在场,几乎不会有人敢打女人的主意。 虽然如此,但还是有三个胆大的饥渴好色之徒凑过来。 “女士,最近很缺钱吧,不然怎么会来广场上招揽客人。你是聪明的,知道在女神出现前出来卖,不然到时,即使你脱光了在地上打滚,也不会有人多看你一眼。给个价吧,一枚星币怎么样?”说着,中间那人猥琐地笑起来。 “滚。”乔清歌冷冷道,连多说一个字都嫌恶心。 旁边的石头很是紧张地拽了一把乔清歌的袖子。 “这不广场的艺术大师石头吗?终于不怕女人了?还是说有胆子出来英雄救美了?” 石头习惯性地垂着头,眼睛里却蓄满了怒火,同时暗暗握紧了拳头。 “女士,事不宜迟,还是和我们走吧。”男人走上前,想要强行带走乔清歌。 却在伸出手的那一刻,被乔清歌扭着胳膊摔在身后,另外两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吓得迟疑了两秒,便被乔清歌踩住小腿打中腰侧,齐刷刷跌倒在地。 “啪啪”,贺凌峰边鼓掌边走向乔清歌,“我就说了,她对付这三个人没问题。” “嗯。”陈琛道。 一个人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却被贺凌峰重重踩住了肩膀,他惊恐地望向贺凌峰,“贺……贺队,我……我什么也没干。” 贺凌峰慢悠悠道:“我说过多少遍,不要招惹女人,你为什么不听呢?” “我……我错了,贺队。” 另外两个人看见贺凌峰都不敢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地附和着求饶。 “得了,一会大屏幕放完,和我回基地领罚吧。” 三个人的脸色立刻灰了一片。 石头的神色却也变得惊慌起来,她看见贺凌峰,便赶忙背过身又蹲下,拿起地上的画笔装作一副思索如何下笔的模样。 “石头,你不用每回见我都这么害怕,我又不吃人,不妨碍你俩了,我和这几位再去旁边遛个弯。” 贺凌峰踢了地上三人一人一脚,那三人立刻爬起来垂着头跟在贺凌峰身后,他又拍了下陈琛的肩膀,陈琛会意跟在三人后面,五个人一同离开了。 乔清歌大抵能猜出石头为何如此怕贺凌峰。 石头应当是为了逃离天堂而女扮男装,而贺凌峰是执法队的队长,他管理着地下城大大小小的事务,其中就包括寻找女性给天堂填补缺位。 她的朋友已经在天堂中死去,她也一定不会想踏入那个地狱一步。 “邱纷,你学过武术?” “没有,那只是一点花拳绣腿,遇见真正的坏人根本不顶用,只是足够对付地下城这些孱弱的人罢了。” 石头看出乔清歌在故作谦虚,便笑道:“你又在开玩笑。” 乔清歌愣了下,她还记得石头初次和她说出这句话时,眼神是何等冷漠,语调是何等平淡,现在却是笑着和她说了。 她很开心,石头在慢慢地向她敞开心胸,相信不用多久,她们就能成为可以相互依靠的好友。 石头再次背身面向墙壁,她入迷地看着昨天所画的黄昏女神,似乎并不认得这是自己所画的油画,因为她的目光看起来是那样陌生和疑惑。 “石头,你在想什么?” “邱纷,这确实是我所画的画,但我快不认识它了。所有人都知道这幅画画的是乔清歌,但我突然意识到,我画的其实是另一个人,这很奇特,甚至在我作画时都未注意到,那个人的眼睛便出现在了我的画笔下。” 乔清歌回望捧着水晶花的女孩石像,她的眼睛分明只是冷硬灰调的石头,却让乔清歌觉得,它本应该是油画里太阳一般向日葵一般的眼睛。 “石头,你在画石像的眼睛吗?” 石头的声音空幽地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是的,我无法忘记她,我想她已经融进了我的意识里。” 乔清歌猛然意识到石头和女孩的关系并非只是普通朋友,她想到了那个沉痛的正确答案,悲伤地咬了咬下嘴唇。 “石头,她叫什么名字?” 石头犹豫了下,才转过头朝乔清歌释然一笑,“她叫蕊,是我的爱人。” 身后孩子的稚嫩歌声和鞋底踏上地面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就是在这时,石头突然决定坦白,这很不符合她的作风,她分明与乔清歌才认识几天,却已经如此信任她。 石头想,或许是因为她有一双像极了蕊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她是多年来第一位在地下城接近她拥抱她的女性。 “还有,抱歉,邱纷,我欺骗了你,我其实和你一样。” 石头将帽子放下,头发完全是入伍新兵模样的短硬青茬,她脸上的脏污配合夸大的衣袖,使她仍然看上去是个男人,却因为温柔的眼神而显出不同。 但这一切,在乔清歌眼里却又有新的变化。 地下城原本是无风的,乔清歌却清楚地看到石头放下帽子,头发在风里飘荡的样子,她微微一笑,面容清秀,分明是一个少女的模样。 乔清歌走近石头,抱住她的肩膀,极小声地在她耳边道:“石头,你和她都非常美丽,还有,其实我昨天就已经猜出来了。” 石头先是着急地带上帽子,埋下去的脸迅速涨红,很快又因为后怕自己会被别人也识破身份,用力拽着自己的帽子,帽檐几乎要盖过眼睛。 “别担心,石头,没有人会发现的,我能发现,也只是一个巧合。”乔清歌道。 “邱纷,你真是吓死我了。” “石头,和我去地上吧。”乔清歌再次邀请石头。 “邱纷,和你相处这几天,我明白你不是一个喜欢撒谎的人,或许你真的可以带我去地上,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想去。”石头再次拒绝了乔清歌。 “是因为蕊吗?” 毕竟蕊的石像、蕊的一切都留在了地下城。 “不全是,邱纷你不觉得地下城与地上并无区别吗?甚至我在地下城还更自在点,七年前我离开地上来到地下,就是为了在这与世隔绝的环境里专心作画。”石头认真道。 很显然,石头隐瞒了什么。 譬如,蕊死于地下城,这个世界对深爱蕊的石头来说,怎么能是世外桃源呢? 但乔清歌只是失望地弯下嘴角,并没有再说什么。 第四天晚上,乔清歌特意让石头把她带去隐匿的地方。 在一面涂满油彩的石壁后藏着一扇通往深处的隐形门,石头的手里拿着打开隐形门的唯一钥匙。 门内是一间石房,其中只有最基本的家具,初次之外,随地散落着数十幅涂满鲜艳色彩的油画和精美的石雕作品,还有一些是未成形状的半成品。 石头回头看,乔清歌正睁大眼睛张望四周,她把一个精致的石雕小鸟捧到乔清歌面前,“要不你以为我每天晚上睡哪里?” 乔清歌把石雕小鸟接过,不知道按到了哪里,本该笨重的石雕突然发出了清脆的鸟叫。 乔清歌眼睛蓦然一亮,“石头,你是个真正的天才,我果然还是想要你和我一起回到地上。” chapter15天堂 chapter 15 天堂 “回到?你用词好奇怪,好像你本来就是地上的人。邱纷,这是我第一次带人来这里,你是我真心以待的朋友,你得诚实告诉我,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乔清歌的目光全无遮拦,坦荡地让发问的石头都感到羞愧。 “石头,我今夜来,本就是为了向你坦白的。” 乔清歌揭开脸上的黑纱,“对不起,石头,我也欺骗了你,我不是邱纷,我是乔清歌。” 石头一时忘了说话,不是惊讶,而是感觉很奇妙。 这个时代爱与希望的代言人有一双能让所有人得到救赎的眼睛,里面不可思议地充盈着温暖和热爱。 石头在蕊身上见过这双眼睛,后来在大屏幕里的乔清歌身上见过,最近又在邱纷身上见过了。 几双眼睛慢慢重合,汇合成一副奇妙美丽的油画。 “石头,对不起,我要毁约了,接下来三天我要去天堂,所以不能每晚来找你了,但三天后,我还会来问你,如果你愿意,我会将你带到地上。” 乔清歌把小鸟还回石头手里。 在去天堂之前,乔清歌想见一面赵维枝。 哈索家中,乔清歌刚把定位消息发给赵维枝,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自己的巨幅海报,又多发了一条信息。 一个小时后,乔清歌收到最新回信,“清歌,我到了。” 乔清歌打开门,一个披着黑风衣带着黑礼帽的男人正对她微笑。 不需要经过任何犹豫,这个人肯定是赵维枝,即使他顶着一张中气十足的国字脸,眼睛鼻子嘴巴没一点本人的影子。 “视网膜变色龙技术?” “是的,黄昏研究院最新科技,”赵维枝迈进门槛,顺手把门带上,然后摘下黑礼帽扣在腰间,“现在还没有任何一种智能可以识破。” “这岂不是很bug?”乔清歌挑眉看他。 “就是要这种效果,”赵维枝轻轻扫视一圈室内,面上的微笑有些凝滞,显然对哈索简陋冷清的家具很不满,“清歌,你睡哪里?” 乔清歌坏心地指指沙发,“没办法,其他都是男人的房间,我只能睡这里。” 赵维枝凝滞的微笑立刻崩塌,平平的嘴角宛若痛心咬钩的银鱼。 乔清歌的嘴角却悄悄翘起来,宛若拿劣质玉米粒却钓鱼上钩的奸商。 “清歌,你又在捉弄我。”赵维枝好脾气地重新拾起笑脸。 “不逗你了,”乔清歌正慢慢朝伊尔的房间走,“这里是哈索家,相关的事情,我在简讯里和你说过,但是哈索、伊尔和陈少将都有事出去了,所以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要商量接下来的计划,这里很安全。” 赵维枝不知不觉把黑礼帽的边沿揉皱了,他想叹气又觉得不应该,最后只能泄气地叫了一声“清歌”。 乔清歌把伊尔的房门打开,好像没听到赵维枝的轻唤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一走进房间,赵维枝的眼睛就钉在了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幅海报上,“这是你作为歌手出道拍的第一张海报,当时你在彩排的时候,高音破了,但是正式演出却唱得很好。” 乔清歌并不怀恋自己的黑历史,“别想无关的事情,我叫你过来是说正事的。” 只说正事,在简讯上就可以解决;传递东西,让人力车夫送进来就行。 如果不是想他了,怎么会特意要和他见面? 赵维枝心里门儿清,只沾沾自喜地把这些话藏起在心里,但眼角眉梢却因此带了神采。 “我知道,你们在地下城看到的东西,陈琛已经整理成资料发给了我,他还说,他已经成功加入执法队,计划把执法队变成平民军队的温巢,至于天堂,这是最有煽动性和震撼力的证据,如果能把它带到公众面前,那安全区会掀起一场大暴动。” 乔清歌斜靠在桌子上,“废话。” “所以你想亲自进入天堂,亲眼目睹……里面的情况。” 乔清歌别开赵维枝直愣愣的视线,“废话。” “你需要乔装,还需要记录工具。” 在乔清歌吐出下一个“废话”之前,赵维枝拉开风衣,拿出了一个白色的文件夹,又拉开文件夹的拉链,拿出了一张面膜和一双美瞳。 “让你的肌肤喝点水,”赵维枝突然开始说乔清歌代言护肤品时的广告词,乔清歌不耐烦地看他,“好吧,我知道这不好笑。” “视网膜变色龙技术,一层可以通过反射光来改变瞳孔接收影像的高科技面膜,”赵维枝细心把“面膜”贴在乔清歌脸上,指腹小心翼翼撵平每个褶皱后,乔清歌的脸完全变成了邱纷的模样——左脸被烧红的伤疤占据,眼睛里有浑浊的红血丝,完全不同的肉鼻子和厚嘴唇。 “现在看起来,我们更像是天生一对了。”赵维枝摸摸自己方方正正的国字脸。 乔清歌白他一眼,想踩他却失望地发现自己没穿高跟鞋。 “瞳孔摄像机,黄昏研究所最先研发的黑科技,”赵维枝把美瞳推进乔清歌睁大的眼睛里,“它比一般美瞳要更厚,对眼睛的压迫会更大,现在感觉很干很涩吧。” 乔清歌眨眨眼睛,“还好。” “别逞强。”赵维枝拿出一瓶眼药水塞到乔清歌手里。 “我知道,我也没逞强。”乔清歌把眼药水在手里抓紧了。 “清歌,天堂很危险,遇到棘手的情况,千万不要硬撑,你知道那个时候要怎么救自己吧。”赵维枝缓缓道。 “我知道。”乔清歌抬起头看到赵维枝时,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发涩。 “赵维枝,地下城可真黑。” “没关系,我会永远给你亮着灯。”赵维枝伸手想去摸乔清歌的头,却被她一下打下去。 “我会为自己留灯的。”乔清歌很自信地仰头看着他。 “嗯。” 赵维枝在临走时又把一个小巧的无线耳机拿出来,“最新款,高音质,里面有你所有的歌,还有和平世纪的三百首流行乐曲。” 乔清歌接过耳机,“谢了。” “是送给伊尔的吧,他房间里还贴着你的海报,是你的小歌迷,不过,地下城情况特殊,这里全是你的狂热粉丝,万一他把耳机拿出去炫耀,铁定免不了一场争抢,情况坏点,你和陈琛的身份会暴露,他也会受伤。”赵维枝提醒道。 “我会提醒他的。”乔清歌道。 “嗯,那就好。”赵维枝已经走到门口,扣在腰间的帽子翻转过来,在推开门的一瞬间,礼帽再次带回了头顶。 “三天后,我会来接你。”赵维枝最后对乔清歌嘱咐道。 “知道了,你快走吧,金融中心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忙吗?” “嗯,我走了,再见。”赵维枝把帽檐拿手压低,朝乔清歌点头告别。 “再见。”乔清歌站在门前,也朝他挥手。 赵维枝的身影渐走渐远,最后化成小点消失不见,乔清歌心底突然空了一片,但很快一股充盈的温暖填充进来,让她再次能够活力十足地面对一切。 傍晚,乔清歌骑上重机车驰骋,这次的目的地却不再是黄昏广场,而是医院。 “天堂在医院里,你应该是第一次知道,怎么一点也不惊讶?”贺凌峰将机车停在门口,意外地看着乔清歌平静的神色。 “我第一次来这里,就觉得这是座太平间。”乔清歌道。 “那你挺没眼光,”贺凌峰直接走在最前面,“我们这的人可都叫它天堂,人类的希望不就是繁衍嘛。” “不过,我和你一样,都挺没眼光的。” 陈琛刚下车,乔清歌就把无线耳机掏出来拿给他,“我本来想亲自把耳机送给伊尔,但很可惜这次他没来,就请少将代劳帮我转送吧,记得嘱咐他不要因此太嘚瑟,小心乐极生悲。” “你可以从天堂出来后直接给他……” 陈琛却突然从乔清歌的眼中看出很痛苦的神情,这让他心底蓦然一惊,他几乎要以为乔清歌真的是女神一般坚强的人物了,现在才发现她也会害怕。 “陈少将,我害怕见到天堂后,再也不想踏进地下城了。” 还很坦诚。 “乔女士,你已经很了不起了。”陈琛衷心地称赞她,同时接过了乔清歌送给伊尔的无线耳机。 天堂藏在医院的最深处,在这座地下城最深最暗的地方。 电梯里的数字不断跳动,最后在负100的楼层停下,电梯门自两侧缓缓打开,乔清歌看到一片空旷洁白的世界,有个医生在朝他微笑。 “邱纷女士,欢迎来到天堂,我是天堂的管理人——魏明。”是那个精明长相的医生,他表情温和,言语亲切,眼镜片后的两只小眼睛此时正喜悦地放光。 魏明朝她伸手,伸出的那只手带着洁白无瑕的白手套,乔清歌握上那只手,在他的牵引下迈出了电梯门。 “贺队,你的任务结束了,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吧。”魏明对电梯里除乔清歌以外的人下了逐客令。 “明白,我们这就走。” 贺凌峰按下按钮,电梯门缓缓闭合,在空隙间,他却并未如乔清歌所想般,嬉皮笑脸地朝她挥手,而是面无表情甚至是沉重地注视着她,一边的陈琛只来得及用眼神朝她告别。 chapter16命运的馈赠 chapter 16 命运的馈赠 乔清歌跟在魏明身后走,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响地很大。 几分钟后,魏明停下来,“邱纷小姐,我们需要为你做个检查。” 一扇亮着红灯的门在乔清歌面前突然打开,几个带着白口罩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匆忙推着一个女人往外走,鞋底急促摩擦着地面发出一阵不安的声音。 女人似乎打了麻醉,在床上一点动静也没有,怪异的是,女人的肚子却可怕地高高鼓起。 她怀孕了,肚子里还不止一个孩子。 “魏博士,实验出了点故障,653号情况不太好……”一个医生正急切地向魏明汇报情况。 “我知道了。”魏明立刻打断了医生接下去的话,他一向舒展的眉此时狠狠绞在一起,眼睛也危险地眯成一条缝。 让正视他的医生害怕地心里发毛,余光瞟到乔清歌时,那医生瞬间明白是她正享受新人保护期。 魏明没再多说一句话,而是径直走向昏睡的女人,他接过递过来的手套和手电筒,检查了女人的瞳孔。 “推进急救室。” 床下的滑轮立刻调转了方向,几个人又把女人推回了闪着红灯的房间。 一瞬间,急迫又带着危险的气氛散去,只剩下一团冷清。 乔清歌被魏明丢下,她随意走着,放进瞳孔里的微型摄像机开始隐匿地工作。 “邱纷女士,魏明博士让我来带你熟悉天堂,我们走吧。”一道清亮的声音在乔清歌头顶响起。 回身,抬头,乔清歌看见一张白净秀致的脸,是一个穿白西服的女人,她高地出奇,乔清歌只能挨到她胸口,而且她还没穿高跟鞋,估计净身高有一米九。 “我很高吧,有人给我取外号叫长颈鹿,”女人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眼睛也跟着弯起来,同时向乔清歌伸手,“邱纷小姐,你可以叫我陈露。” “是长颈鹿的鹿吗?”乔清歌回握她的手。 “不,是露珠的露。” 几秒钟后,乔清歌想要收回手,陈露却握紧了,“邱纷小姐,我可以直接叫你邱纷吗?” “嗯,”乔清歌又往回拽了拽手,“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陈露却一手牵着她,一手揽住了她的腰,“邱纷,不要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天堂并非像你想的那么可怕。” “我没那么想。” 陈露却笑盈盈道:“你的眼睛可不会说谎。” 最后乔清歌几乎是被陈露拥着走到了一间房间,仍然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医生。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坐在桌前,“新人?” 陈露牵着乔清歌的手走到一扇帘子后,“小女孩脸皮儿薄,第一次做检查,还是让我来吧。” 男人没说什么就离开了房间。 陈露把白西装脱下,披上白大褂,窄细的腰身和笔直的长腿愣是穿出秀场超模的气场,实在不像个医生。 她让乔清歌把衣服脱下好做检查,一双大眼直盯着乔清歌,让乔清歌都有些窘迫。 乔清歌想到白禾,她长得像个医生,行为却像个流氓,同时她自诩为双性恋,曾教过乔清歌如何在人群里一眼辨别弯直,若是弯的,他看中意的同性也会有一双眉目传情的媚眼,而身上又流露出与一般直男直女不同的特质。 白禾的特质是流氓,石头的特质更靠近无性别,而陈露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对于同性致命的吸引力。 她即使不是拉拉,也一定吸引着许多拉拉。 “陈露,你是同性恋?”乔清歌直接问她。 陈露立刻发出一阵笑声,笑完后才歪倒在乔清歌身上,“邱纷,你怎么会这么想?不过我确实很有同性缘。” 说着,陈露顺手去摘乔清歌的面纱。 “嘶——”陈露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见乔清歌还在看她,便立刻道,“我见过你的照片,你比照片上好看多了,不过,天堂里整容是免费的,如果你想消除伤疤,我可以给你介绍医生。” 乔清歌索性把面纱整个扯下去,然后褪下长裙,“不用,我们开始检查吧。” 陈露在做例行检查的过程中,会不断说一些俏皮话好让女孩不那么紧张,但乔清歌却表现地很平静,反倒显得她喋喋不休地很呱噪。 所有检查做完后,陈露让乔清歌披上白纱,带她去到一个大浴池,地下百层的浴池冒着袅袅白雾,一些花瓣漂浮在水上,氤氲出甜美的香气。 乔清歌踏进浴池,慢慢蜷身蹲进水里,温软芳香的水环绕着她,像是软蛇一般将她箍紧。 地下没有浴池,浴池的热水只可能来自地上,这里每日都有珍贵的热水源源不断地从地上运到地下百层深处的洞窟,甚至是只允许盛开在中心公园和楼顶花园里的花朵也日用品般被搬来这里。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唾手可得的天堂。 “一切命运的馈赠都已经在暗地里标好了价码。” 乔清歌想,他们就是用这些礼物去蛊惑着女性自愿成为生育机器。 沐浴后,白露又将乔清歌引到一个衣帽间,庞大地简直像是顾客走后的大型商场,“这里有各种款式的衣服,你想穿什么都行。因为现在已经很晚了,所以大家都已经睡下,不然你会看到很多女孩在这里挑衣服。” 乔清歌道:“不用了,我还是穿我自己的衣服吧。” 白露道:“这里的衣服都是免费的,你可以随意穿。” “不用了。”乔清歌再次道。 “可是你还没进去好好看看……”白露看清乔清歌坚决的眼神后,话锋一转,“好吧,你可以随时改变主意。” “不会的。”乔清歌斩钉截铁道。 之后,乔清歌伸手向陈露索要自己穿来的黑纱裙,陈露却以衣服已经送去清洗为由递给她一件纯白的丝绒睡裙。 “地下城温度太低,穿太少会感冒。”陈露道。 乔清歌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陈露领着乔清歌去房间休息,走过一道长廊,才到天堂的住宅区。 白色墙壁无限延伸,银色的金属门幽幽跳动的鬼火般接连冒出,住在最前边房间里的女人推开门,靠近墙壁,直勾勾地盯着乔清歌看。 其余房间的女人也约定好一般,将门半推开,或是伸出一个头来瞧,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这是好奇所为,因为她们的目光都一致的不善,或是怨怼,或是同情,或是麻木。 但让乔清歌最在意的是,几个走出门来的女人皆大着肚子,第一个门里的须得双手托着才能站起,靠后门里的一个女人肚子还不是很大,推门出来,抱胸探头的一连串动作又快又轻。 “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早早休息吧。”陈露大声道。 女人们很听话地退回房间里去。 陈露把223号房间的房卡交给乔清歌,“邱纷,这间房间是你的了。” 乔清歌拿钥匙的手垂在身侧,“陈露,这是柯音的房间吗?” 陈露并不惊讶乔清歌会这样问。 魏明与陈露提起过邱纷,他说,在执法队处理柯音的时候有一个女人在场,那个女人就是邱纷。 天堂只有出现空位,才会出动执法队去寻找新的天使。 这是地下城的居民心知肚明的事情。 “是的。”陈露道。 乔清歌默默站着,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放松,她脑海里有柯音苍白的脸,有托着大肚子的女人的脸,最后浮现出急救室门口紧闭双眼肚子高高隆起的女人的图像。 “你害怕吗?不介意的话,今晚你可以到我的房间里去睡,等你适应天堂的生活后,再回去房间住。”陈露亲切道。 “不用了。” 乔清歌说话时嘴唇发白,她急促地抓着房卡去怼感应器,然后摔上了房门。 陈露习以为常地耸耸肩,离去时脸上还带着一贯的微笑,她很笃定,三四天后,邱纷会和其他女孩一样适应地很好。 抢救室的红灯仍在亮着,映得白墙一阵一阵地血红。 “五个孩子,有三个已经胎死腹中,剖腹出来的两个,一个形体先天畸形,一个盲聋哑儿,第三次实验同样以失败告终。”将双手举在空中的医生,手套上染着鲜血,他面前的手术台上有三个婴儿,皮肤已经完全青紫。 魏明正注视着襁褓中一对血迹未干的孪生子,左边是一个正大声哭泣的男婴,他左臂畸形,天生是一团没有手掌和手指的肉球,右边是安静至极的女婴,天生的盲聋哑,只有手臂的小幅度活动和不断跳动的心动能证明她还活着。 “不,这次实验至少有五分之二的成功率,而且这可是在653号的生育能力基本丧失的情况下,”魏明神情激动地抱起襁褓中的孪生子,然后将他们高高举起,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举起了人类希望的火种,“我们让一个已经坏掉百分之八十的子宫能够重新孕育生命,让一坯失去养分的土壤奇迹般地开出鲜花,这是伟大的创举!” 其他医生为此献上掌声,也包括那个扬言实验失败的医生。 掌声中间,是一具被遗忘的女性尸体。 chapter17两个女王 chapter 17 两个女王 来到天堂的第二天,乔清歌很早地起床,坐在桌边,翻阅一本红皮书。 《最伟大的母爱》——出版于上个世纪的文学巨着,讲述了一个名为赫思莉的女仆被国王宠爱,但由于王妃的嫉妒,赫思莉即使怀孕却仍然没有名分,在赫思莉即将分娩之时,国家遭到了帝国袭击,国王在战争中不幸身亡,同时怀有身孕的赫思莉和王妃为了为王室保留最后的血脉开始逃亡,大臣和仆人也为掩护她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二人在患难中成为了最真挚的朋友,王国的王子和公主也平安出生,故事的最后,长大成人的王子和公主率领军队夺回了自己的国家和人民,两位白发苍苍的女王接受了子女递上来的王冠,携手登上了王座。 乔清歌读过这本书,在末日世纪以前,它的名字还叫《两位女王》,而现在它却更名《最伟大的母爱》而备受推崇。 这本泛黄的精装书隐匿地藏在枕头套里,里面留有许多柯音阅读时的痕迹,证明她不止一次读过这本书。 书的中间夹着一朵雏菊做的书签,乔清歌打开那页—— “赫思莉靠在教堂的石柱上微微喘息,她的泪水浸湿了前额的发丝和贴身的薄衣,教母把湿毛巾敷在她额头,握紧她的手,鼓励她再努力一点。 耳边隆隆的声响让赫思莉惊惧不已,战争的鬼影已经悄无声息地侵蚀了这座城市,赫思莉疼得厉害,她的孩子即使撑破她的肚皮,敲断她的骨头,也要来到这可怕的人间。 孩子?你为何要来?这里没有摇篮,也没有玩具。 轰隆一声,巨炮摧毁教堂的大钟,教主陨命于掉落的碎瓦,军人们架着枪冲进来,无数哀嚎响起。 与此同时,一声最有力的啼哭响起,这个国家唯一的王子诞生了。 黎明的晨光从断壁残垣中泄出,照在婴儿和赫思莉身上,赫思莉看着孩子稚嫩的脸颊,突然间,那孩子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那里面倒映着一位母亲和一缕曙光。 赫思莉想,他能来到这世界真好。” 这一页因为被打湿了而变得皱皱巴巴,但柯音用红笔写下的一句话却仍然醒目——我真的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吗? 同样用红笔写下的话还有很多,却大部分与书本内容无关,是压抑的心情日记和自白。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生了多少孩子,天堂的麻醉药很好,我不感到哪里疼痛,却觉得心里空了一大片。” “又有一个女人被推进了急救室,她的肚子大得可怕,像是塞进了一个成人的躯体,我真害怕,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变成那样?” “陈露又来和我谈心,她说,我们是在为人类的明天散播希望的火种,那些诞生的孩子将会成为人类的救世主,我们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母亲和英雄,我认为她说的是对的,但当我又一次躺上手术台的时候,却无法抑制地失禁了,我真的要受不了。” ………… 乔清歌合上书的同时,陈露正在敲门。 她牵着乔清歌的手,亲昵地带她去吃早饭。 天堂的食堂与地下城的食堂截然不同,泛着油光的荤菜和翠绿欲滴的素菜散发着勾人的香味,各式各样精致的甜点被摆放在圆盘中,而天堂外的大部分人甚至要为了一点肉渣而朝对方挥拳。 陈露把一碗皮蛋瘦肉粥放到乔清歌面前,乔清歌看着碗里浓稠的肉块和皮蛋,肠胃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她想吐。 于是趴在桌边,吐出了昨夜喝下去的小米粥。 所有人都只会以为她是在孕吐。 只有知道她并未怀孕的陈露上前扶住了她,“邱纷,你还好吗?” “我没事。”乔清歌直起身子,只勉强喝了一杯白水。 陈露后来因为一台生产手术被人叫走,她临走时,告诉乔清歌,在天堂的东区有一座游乐园。 乔清歌就拿着陈露给的地图去了。 一路上许多捧着肚子的女人奇怪地打量乔清歌平坦的小腹,她们像蜗牛一样缓慢行走,笑容却早已经飞远。 东区的游乐园建得十分漂亮,淡粉与天蓝交织的墙壁,铺着绒毯的地板,可爱的滑梯和响着优美音乐的旋转木马。 而过山车、鬼屋一类危险的游戏则被剔除在外。 极度地安全。 这样建造却并非仅仅为了孕妇,还有孩子。 三岁左右的孩子像个圆滚滚的肉球,他们或是调皮地爬上滑梯又从滑梯滑下,乐此不疲地重复这个游戏,或是安静地坐在地上玩积木,或是懒洋洋地趴着睡觉。 其中一个小女孩突然站起来,她开心地笑着,然后不断地朝前跑,却因为太小身体还没有掌握平衡,眼看就要摔倒了。 乔清歌立刻上前去,想要扶住她。 女孩却已经被魏明抱在了怀里,他的眼镜正被地上一个小胖子拿在手里把玩,此刻他不习惯地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女孩。 这个画面很割裂,四天前,魏明还一脸笑意地看着在病床上枯萎的柯音。 乔清歌主动走近他,“魏博士,早上好。” 魏明眯了眯眼睛,高度近视使他看不乔清歌的脸,但他记得她的声音,“邱纷女士,早上好,昨夜睡得还好吗?” “挺好。” 魏明抱着的女孩见到乔清歌脸上狰狞的烫伤,害怕地瘪了瘪嘴,然后大声哭起来。 乔清歌下意识想要去拿堆在脖子间的黑纱掩面,却将手伸到半空时,才想起黑纱裙已经被陈露拿走。 她身上穿的是早上陈露送来的一套青绿色连衣裙,她皮肤白,气质好,个子高挑,身形窈窕,穿起来很有一股江南大家闺秀的味道,但现在她顶着邱纷的脸,看起来只像索命的冤鬼。 “小朋友,你看姐姐,”乔清歌将手心朝向女孩,挥动了了一下后,紧紧握成拳头,她轻声问,“你猜猜,姐姐手里有什么东西?” 女孩泪眼汪汪的哽咽道:“里面……什么也没有……” 乔清歌笑了下,突然把拳头张开,一朵粉白的月季花被她捧在手中。 女孩瞬间忘记了害怕,她瞪大眼睛,一颗憋不回去的眼泪珠子一样从脸侧滚下去,她接过月季花,嘴角又翘起来,甜甜笑着,“谢谢阿姨。” 乔清歌用手指拭去女孩脸上未干的泪痕。 魏明抱着女孩哄了会,惹得女孩喜爱地亲了他一口,才满脸笑容地把女孩放下。 之后,乔清歌坐上旋转木马,魏明站在绿板搭成的栅栏外神情温柔地注视里面的小孩子。 温馨的音乐和孩子的笑声飘在天堂上空。 “邱纷女士,你的魔术变得真好。”魏明走到旋转木马前,向乔清歌搭话。 “没有,我只学过一点皮毛。”乔清歌学魔术,一半是为了逗教堂的孩子开心,一半是为了赵维枝。 “天堂很大,有许多有趣的地方,西区有一座图书馆,里面的书是地下城最齐全的,还有衣帽间、咖啡厅和奶茶店,东区有游乐场、游戏厅和化妆室,有时间可以让陈露带着你逛逛。”魏明道。 陈露给乔清歌的地图上都有标这些地方,除了魏明所说的休闲娱乐场所外,地图中间还有一列房子标着“工作室”。 乔清歌刚来时见过的急救病房和身体检查室就在“工作室”的范围内。 “魏博士,谢谢你,我会去的。我有件事想问问你,昨天那位被推进急救室的女孩怎么样了?” 魏明舔了舔嘴唇,目光却不躲闪,“很不幸,她情况太糟糕,没有抢救过来。” “那……她是得了什么病?” “她本来就患有很严重的心脏病,这次是目睹了柯音女士自杀,才引发的。”魏明眼里话里都暗含着训诫警告的意味。 乔清歌轻轻“嗯”了声,朝魏明告辞后拿着地图计划将上面的标注地全部走一圈。 陈露的手术刚刚结束,她把带血的手套扔进垃圾桶,随手将白大褂扔在椅子上,又松了衬衣顶端两颗纽扣,才觉得胸腔的憋闷好了点。 这时魏明正好推门进来,魏明比陈露学历高,却在技术上输她一番,两人在手术台上是竞争对手,但私下却因为理想一致关系倒也不坏。 “你和邱纷见面了?”陈露道。 魏明走过去,自然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嗯,她还是对天堂有些抵抗情绪,你要多找她谈话,开解开解她。” 陈露斜他一眼,从柜子里拿了瓶香水喷在颈侧,将身上消毒水的味道掩去大半,“魏博士,这叫朋友间的谈心,你不是她的领导,她也不是你的下属,况且她又没犯错,说什么开解。” “呵,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你要看紧她,身体条件这么适合的女孩,可不多见啊,”魏明目光变得幽深,“陈露,这次实验怎么样?” 陈露这次不仅胸闷气短,还口干舌燥,她囫囵吞了半杯冷水后,才道:“不怎么样,四分之一的成功率,还是失败了。不过,女孩只是子宫受损,身体情况还算稳定。” 魏明摩挲着下巴,“好的坏的都收效甚微,要不拿最好的赌一把?” 陈露猛地回头,“你是说邱纷?” chapter18天堂的墓地 chapter 18 天堂的墓地 魏明所说的图书馆在东区最远的地方。 乔清歌以为是到了天堂的最深处,因为再往前就是石壁和土块,再没有路了。 天堂图书馆大体上是一个狭长的椭圆形状,前后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书,数百层的书架需要乘坐电梯才能上去。 与庞大的书籍相比,看书的人却很少,一是因为天堂的女性大多时候都在怀孕,而东区的图书馆又路途遥远,二是她们比起看书,更喜欢看和平世纪的影片消遣时光。 乔清歌不知道自己是到了图书馆的第几层,她不管往上看,还是往下看,都是望不到头的书海。 她摸着书墙,看着上面难懂的英文名称,踱步朝前走,最后在唯一一张亮着老式台灯的桌子前停下。 “你在做什么?” 蓬头垢发的女人正把头埋进一堆复杂的公式里,几本满是折痕和勾画痕迹的书零乱地摆在桌头。 半晌,女人才发现有人在同她说话,她抬头匆匆扫了一眼乔清歌,又俯首下去,几秒后扔了笔,猛地站起来,双手将桌子狠狠拍响。 “瞳镜,他们真的做出来了!”女人高声叫喊,声音尖得刺耳,眼睛兴奋得简直要放光。 “那说明我的推测没有问题,我成功了……”女人自顾自地说着话,再次将乔清歌遗忘了。 “瞳镜,你在说什么?你是……数学家吗?”乔清歌看着满桌子的数字和公式猜测道,比起疑惑女人的疯疯癫癫,她更惊喜在天堂见到了一位数学家。 就像在地下城见到了石头。 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仍然有伟大的人才出现,这让乔清歌再次坚信人类真的没有行至黄昏。 “你在开玩笑吗?写数字、公式的就只有数学家?还是说你在嘲讽我没实验可做?”女人颇为嫌弃地看向乔清歌。 乔清歌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微笑对人,“我没有嘲讽你,我只是觉得你很了不起,想和你交个朋友,我叫邱纷,你呢?” 女人坐下后挥挥手,“你千万别笑,脸上那么大一片疤,笑起来太吓人。而且,如果你是真心想和我交朋友,也不会撒谎骗我。” 乔清歌以为自己的伪装被识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你为什么这么说?” “啊?”女人却更加疑惑,“研究院的人没我不认识的,你既然带着瞳镜来地下城找我,不就是想把我求回去吗?话先说到前头,这次回去,我要做什么研究就做什么,我要什么材料你们就给什么,不然你们就继续瞎耗吧,没有成果往上交,你们迟早要解散玩完。” 她居然是黄昏研究院的科学家…… 乔清歌下意识瞟了她的肚子一眼,那里同所有天堂的女人一样浑圆鼓起,“你生了多少个孩子了?” “怎么,假惺惺来关照我的肚子啊,”女人神色一变,嫌弃中夹杂着狡黠,她勾勾手指,“你过来点,我小声告诉你。” 乔清歌真的俯身过去,却一下被捧住了脑袋,然后脸上一阵拉扯感,那层改变面目的膜被女人撕了下来。 “乔清歌!”女人突然跳起来,她脸上神色变化非常,嫌弃又期待的神情霎时褪去,惊又喜的眉梢立刻跳起来,最后化成失望和恐惧的瘪嘴角。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研究院的人良心发现,但不是说你不好,我其实很喜欢你,可是,你怎么会来天堂?他们已经堕落到对黄昏女神下手了?”最后女人的声音颤抖起来,隐隐带着哭腔,“人类真的要完了吗,可我的科学之路才刚刚开始。” “不是这样的。”乔清歌只能说出这样简短的话,她没办法解释太多。 女人却似乎不需要理由便相信了,她又开始容光焕发地拿起笔写下一串公式,乔清歌趁此拿回了名为“视网膜变色龙技术”的面膜。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乔清歌还是想了解她。 “桐予光,你要记住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会在人类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桐予光虽仍在俯首写着公式,但话语里却无一点轻佻自大,她的才华和努力让她有十足的底气。 “我记住了,”乔清歌试着发问,“你是黄昏研究院的科学家,为什么要离开地上来到天堂?” 同时,眼睛里的瞳孔摄像机开始运作,它不但可以摄像,还可以录音录像。 桐予光犹豫地看了乔清歌几下,最后把笔一摔,下定决心般朝乔清歌道:“因为你是乔清歌,我才告诉你的,你脸上的那层膜,就是我发明的,我给他取名叫瞳镜,只不过他们最近才照着我留下来的理论和验算做出来,不止瞳镜,研究院的那些人还拿走了我的其他专利,其实我不太在意这个,那只是个一时的名字,我会创造更多东西让他们抄都抄不完,可是,研究院的却说我有思想问题,存在人类失败主义,这不胡扯吗,我要真以为人类走到头了,怎么还会那么拼命搞研究。” “被黄昏研究院开除后,有几个私人研究室邀我,我还乐呵呵去了,结果人家是让我去研究情趣道具,我不干了,那些贵族也不可能让我舒舒服服地离开,之后我在中心公园当了半个月乞丐才躲过他们,后来我快饿死了,就被人力车夫捡到了地下城,再然后就是被执法队救下,他们说天堂可以衣食无忧,而且不耽误我搞科研,我就来了。” 话说完,桐予光还在不停写着,几秒钟后,她才叹了口气,“只是可惜,这里没有器材材料,我写了那么多推理和演算,都没办法进行实验验证。” 乔清歌没有任何犹豫,“我带你回到地上去,我给你提供衣食住行,还有器材资料。” 桐予光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脸上绽开笑,“因为你是乔清歌,所以我信你,你可千万不要反悔。” 乔清歌明白从地下城带走一个被认为是男人的女人和从天堂带走一个完整的天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但她已经决心带她们离开这里。 她知道她们一定是人类文明的希望,为了这点看不清前路的光点,她是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 离开图书馆后,乔清歌碰见了陈露,倒不如说是陈露专门来找她的。 “邱纷,你做好成为一个天使的准备了吗?”陈露眼睛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乔清歌亦步亦趋地跟在陈露身后,两人的身影在白炽灯照亮的瓷砖上相缠,陈露高挑身形罩下来的影子几乎将乔清歌整个吞没下去。 “你不必如此急着答应,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求,这次的手术和普通的受孕不一样,要危险很多,而且你还很年轻,你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陈露道。 “我想清楚了,我愿意接受手术,这不就是每个天使应尽的义务吗?”乔清歌道。 陈露停下来,回头看她一眼,“这不太一样,你还是看过墓地再决定吧。” 面前是一扇紧闭的门,急救室的牌子和熄灭的红灯高悬于顶,乔清歌在初来的那个傍晚在这里见到了一个肚子恐怖隆起的女人。 这些事情可以串联起来,譬如女人就是在接受了那个手术后才死去的,而并非是因为魏明所说的心脏病突发。 “这其实不合规矩,但你是新人,不应该这么快遭受这种事情。”陈露走进急救室,打开一扇深藏在地底的门,那是一个电梯的入口,里面四方的玻璃墙没有显示层数,她们径直向下坠,很快电梯门洞开,一阵刺骨的寒冷袭来。 “到了,”陈露打开地下最深处的灯光,灿白的光磷火一样在氧气稀薄的地下跳动,“这里并不像地下城的其他地方,有充足的氧气输送过来,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呆很短的时间,你看,这些女孩有很多都是手术失败后去世的,而你……还有机会……” 说到后面时,陈露已经觉得呼吸困难,她匆忙跑到电梯里,趴在玻璃墙上贪婪地呼吸着里面的新鲜空气。 “邱纷,别看了,快回来!”陈露惊慌喊叫着。 乔清歌却仿佛离魂被魑魅魍魉勾住,只剩下空洞洞的躯体一般,木然站在原地。 在她的眼前,是一片藏在天堂深处的墓地。 数以千计的数以万计的根本数不清的泛着银光的巨大箱子镶嵌在冰冷的土层里,有从未闻过的恶臭从里面飘来,有从未感受过的寒意从里面传来,有从未谋面的女孩在里面腐烂。 乔清歌拉开其中一扇,披着白布的女孩血肉冰冷地躺在里面,乔清歌看见她枯槁的黑发,紫色的皮肤,腐烂的肌肉,还有一双闭不上的眼睛。 在她的眼睛里,恐惧被永恒定格。 乔清歌伸手,让这双眼睛闭起,她现在看起来甜美地像是在做个好梦了。 “快点过来!” 乔清歌现在才听清陈露的声音,她转身回到电梯间,新鲜的空气一下充满了她缺氧的肺部和因为干涩而疼痛的咽喉。 这点缺氧的痛感居然也是后知后觉。 “陈露,我愿意接受手术。”她从来没有改变过想法。 chapter19军队组建 chapter 19 军队组建 陈琛在地下城的军队组建工作已经小有所成,这支军队以执法队为基础,又不断地吸纳地下城心有愤懑不甘沉沦的青年,如今已形成一支规模中等、凝聚力强的平民军队。 但却远远没有达到陈琛心中的预期,被压迫着沉沦进地下城黑暗中的城民绝大部分已经被驯服,他们如同被饲养的家畜一般安于进食、睡觉和死亡,而全然没有一点野心和抱负,甚至对想要打破这一切的陈琛心怀怨愤。 如果不能成功吸纳他们加入,区区中等规模的散军根本没有可能威慑住上层的权贵。 陈琛将枪插回皮套,然后弯下腰从两具尸体胸口的血肉里掏出子弹,血淋淋的子弹在白炽灯下闪着红光,陈琛拿一块黑布把上面的鲜血擦干。 “黑石,你的枪术进步了。” 贺凌峰停下机车,他没来得及阻止陈琛把这两个人杀掉。 他很欣慰,陈琛的枪又快又准,同时觉得可惜,陈琛还是那么天真。 躺在地上的尸体被几个人拖走,彼特德指挥着他们行事,离开时,他担忧地朝木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木子就站在陈琛身后,凶狠的目光刺着他,双拳握得太紧,手背和小臂上暴起狰狞的青筋,他迫不及待要撕破陈琛那张冷酷的扑克脸,但贺凌峰口鼻里吐出的香烟却隐性的枷锁一般钉住了他的手脚。 陈琛依靠执法队队长贺凌峰的支持,再加之本人出色的业务能力和人格魅力,在执法队的地位节节高升,不过一周就成为了执法队仅次于贺凌峰的核心人物,这的确让木子嫉妒。 但更让他不爽的是,陈琛一再打破地下城的铁律。 平民军队就已经够可笑了,陈琛还坚持所谓人道主义,因为是两个饿到互相啃食的人,便好心一枪给他们痛快,而不是按照规定,把他们送到研究所。 实际上,执法队真正的面目是地下城的平衡机制,地下城是一个容量有限的盒子,城民是装满盒子的弹珠,弹珠不断增加,但盒子却只有那么大,为了不让弹珠被挤破,盒子被撑坏,执法队必须定期处理掉多余的垃圾。 这些垃圾最后的归宿便是研究所,他们在离开人世之前,还能作为研究体为人类的伟大事业做出微薄贡献。 而陈琛居然杀掉了宝贵的研究体。 “地上不也是这样,死刑犯、老人、重症病人他们最终的归宿不也是研究所?你可怜地下的人,怎么不也去帮帮他们?”木子嘲讽道。 陈琛闭了闭眼睛,他没看木子,朝贺凌峰道:“对不起,贺队。” 贺凌峰叼着烟笑了声,“我还以为你会理直气壮地朝木子骂回去呢,后悔没把人送到研究所了?” 陈琛却道:“不后悔。” 木子急了,“贺队,你看他什么态度?” 贺凌峰道:“菩萨态度。” 堵得木子一时不知该骂什么好,但心里的火无处发泄,便抬拳冲向了陈琛的脸。 陈琛一点也没躲,那拳蓄满了怒气,将他整张脸打偏过去,再转回来时,半张脸青紫地肿起来。 木子当时也懵了,他没想到自己能打着,两秒后才扯着嘴大笑起来,“黑石,你活该!” 笑过后,又觉得陈琛呆站着给他打很不合常理,是瞧不起他还是脑子有毛病,因此木子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贺凌峰惊得从机车座上站起来,他一下推开站在陈琛面前的木子,双手握住陈琛的肩膀,瞧见一道鼻血正从他鼻子下流出来。 “快!去医院!” 陈琛却淡定地用袖子抹了鼻血,反倒安慰贺凌峰道:“贺队,我没事。” 然后,又直视木子,“木子,你消气了吗?” 木子脸上红了又白,他才知道陈琛在故意讨好他,“黑石,你疯了。” 这种诡异的情形让木子心里发毛,他朝贺凌峰道:“贺队,我先回去了。” 木子骑上机车正打算离开。 陈琛的声音又响起来,“木子,加入平民军队吧,你不甘心一辈子留在地下城,对吧?” 机车引擎已经发动,嘈杂的嗡嗡声中,木子只回头纠结地看了陈琛一眼,便扬长而去。 “呵呵,木子在骂你又傻又疯。”贺凌峰精准描摹出木子心理。 “如果能把木子吸纳进队伍,那追随木子的那群人也会被吸纳进来。”陈琛执着地盯着木子的身影,直到他化为黑点彻底消失。 “你倒不必太担心,”贺凌峰狡黠地笑着,“你的苦肉计出得妙,木子吃软不吃硬,等他自个儿胡思乱想一通,几天后他一定乖乖听你的。” “贺队,那你呢?”一开始,在组建平民军队这件事上,贺凌峰还是坚决的反对派,现在却成为了陈琛在地下城组建军队最大的靠山。 “我?我只是凑个热闹……黑石,你还是快去医院吧,另一边的鼻血也流下来了。” 最后,陈琛在贺凌峰的看管下去了医院包扎伤口。 坐在大厅的等候椅上,陈琛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右脸上刚刚包好的纱布,贺凌峰才送走医生,现在正拎着一包药朝他走来,沉沉甸甸的药物险些将塑料袋撑破。 “贺队,我没事,这些药……” 贺凌峰坐在他旁边,朝他打开袋子,“这点小伤当然不至于,但你身上比这严重的伤可不止一个,电视机里都夸你‘最年轻的少将从危险区全身而退’,我还真以为你神通广大呢,但亲眼见到才知道,原来是大伤小伤齐上阵。” 陈琛垂眼看着袋子里五花八门的药物,这些药虽然种类杂乱,但绝没一种多余,若非贺凌峰也曾用过,他绝对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收集齐全。 “贺队,你也不遑多让啊。”陈琛语气不觉间温柔许多,他顺从地从贺凌峰手中接过了塑料袋。 贺凌峰眼瞅着陈琛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又沉着,一点也没有离开医院回家的意思,他当即以为陈琛是终于觉得累了,想凑着这个难得的空隙休闲一会。 这让贺凌峰放心不少,他总是担心陈琛会把自己逼死。 于是,贺凌峰也放松全身,背靠着椅背,仰着头,右腿横曲在左腿上,一副潇洒惬意的模样,甚至为了陈琛难得的休息,放弃了更舒服地抽一支小烟。 医院中人来人往,病患和医生却只留下了车轮轧过瓷砖和走路咳嗽的声音,以往怪异的寂静此刻却显得可爱许多。 贺凌峰甚至愉快地哼起了乔清歌的成名曲。 “爱在黄昏日落前,你我歌舞至永远……” 粗犷的声线混着不和谐的音符。 “贺队唱得还是一如既往的烂,”陈琛眼带笑意,却在下一刻话锋一转,“我记得父亲也这样评价过您的歌喉,他是个诚实却迂腐的老顽固,但却是我年轻时候最想成为的人。贺队,我想我是知道你为何会‘牺牲’的,” “当时父亲曾严肃地告诉我‘贺霄必须除去,不然会威胁到你’,我却以为这不过是在危言耸听,毕竟当时军部血统论已经是个笑话了,但他还是把你调入联合防卫组织,我不顾他的阻挠追随你而去。” 贺凌峰的歌声戛然而止,他维持着屈腿仰面的姿势没变,但惬意和放松却荡然无存,甚至大腿肌和臂膀肌肉都无意识地绷紧了,他知道陈琛想说什么,那曾是他放不下的痛疾,但随着年月过去,便变成了一道淡白色的伤疤。 现在陈琛是想揭开他的伤疤,再撒一把盐了。 “在这时我还天真地以为他会善罢甘休,但我醒来后他却告诉我你牺牲了,我和父亲从那天起便不再见面,直到他因心脏病复发死在指挥室里,我才在葬礼上见到他的遗体,他死前很痛苦,走得一点也不安生……贺队,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但我还是想代我父亲和你说句对不起。”陈琛的脸上一片虔诚。 贺凌峰却突然很想笑,喉咙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痒,于是他大笑起来。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霎时停下来,不善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贺队,这是医院,请保持肃静。”有位护士走上前指责他。 贺凌峰连忙摆摆手,眼睛里却泛着笑出来的泪花,“抱歉抱歉,一时没忍住。” 中将贺霄曾是军部里如雷贯耳的一个名字,这个名字象征着无往不胜的兵王,也象征着出身自平民阶层的伟大将军,这也是军部和媒体在世人面前亲自给他带上的桂冠,他也曾因此洋洋自得,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成为百年来第一位平民上将。 最后他却是带着中将的荣誉称号死去,这一次军部和媒体对他献上了有史以来最高的赞誉——平民英雄贺霄。 究其原因,为何贺霄必须死在成为“上将”之前? 贺霄确实从一开始就知道答案,不过是“平民”这两个字,这两个字背后是一个毫无依仗的阶级,是一个让他在血统论统治日久的军部无法登顶的理由。 chapter20死而复生 chapter 20 死而复生 一个空有本领而无背景的平民却在一个时代里成为首屈一指的人物,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发表的豪言壮语,在平民眼中有多么耀眼,在军部高层眼里就有多么刺眼。 但碍于同辈中实在没有可以与贺霄匹敌的人才,军部便只能息鼓偃旗般看着贺霄耀武扬威地成为少将、中将,而在他快要成为上将,进入军部权利中心,高层们急得火烧眉毛的时候,纯正的血统派上将陈晖的独子陈琛以最优异的成绩从军校毕业,并在首次参战便立下了战功,陈琛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让高层们重新看到了希望。 扶持陈琛,打压贺霄,这条从未被说出的约定刻进了每个高层的大脑里。 所以,贺霄在215恐怖袭击中必须死去! 贺凌峰至今还记得自己被手榴弹炸飞到一片废墟下时,几个战友的身影在他面前走近。 当时他的面前横挡着一块巨大的钢板,钢板从中间弯折,他的身体正好砌进了中间的缝隙,裸露的钢筋刺穿了他的左臂和左腹,手榴弹炸伤了他的大片皮肤,额头上不断有鲜血流下,黏黏糊糊地粘在眼睛睫毛上,他疼地意识模糊,却仍强撑着精神注意战况。 四周枪炮的声音已经止息,穿着军服的后卫队队员正在巡视,贺凌峰判断出战争已经结束了,而胜利者正是他们,但他还来不及为此感到高兴,就被一声枪响震地快要灵魂出窍。 后卫队的官兵刚刚把子弹打进了他副官的心脏,那人与贺凌峰同是出身平民的优秀军人,如今从军二十年,几天前才升至少将。 这样一个戎马半生的将军却没有牺牲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胜利后同胞的枪鸣中。 “贺霄呢?” 贺凌峰听到面前的军人在叫他,他却不敢大声回应。 “不会被手榴弹炸死了吧,我亲眼看到他不要命地冲过去挡手榴弹,很可能被炸得连渣都不剩了……” “真可怜,我倒宁愿贺霄战死,也不想亲自处决他,他可是我在军校的偶像……” 贺凌峰一下懵了,甚至连身上大片的烧伤刺穿伤都感觉不到疼痛了,他像具尸体一样趴在废墟下,等到日落,又像死而复生一般拖着插进身体的钢筋在黑暗里诡异地穿行。 后来,“贺霄”被宣布在215恐怖袭击中战死,陈琛成为第一位亲赴危险区还能全身而退的少将,贺凌峰也在地下城成为执法队队长。 “陈少将,这已经无所谓了,陈老将军去世那天,我还偷偷给他上过香呢,当初贺霄牺牲,不是陈老将军一个人的错,更不是新兵陈琛的错,现在贺凌峰在地下城当执法队队长,混得风生水起,也不是你们任何人的功劳,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选择罢了。” 贺凌峰挑着眉毛神情淡淡的,陈琛从他脸上找不出一点介怀。 “贺队,你果然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酷。”陈琛脸上带了笑,拎着一塑料袋的药从座位上站起来,朝贺凌峰告别。 他回到基地里,彼特德带过来几个生面孔的年轻人,同样的面黄肌瘦,目光里也同样燃着一团熊熊的火,彼特德说,这是新加入军队的同志。 陈琛像在部队里训诫新人一样,语重心长地同他们说了几句话,最后的结语都不变,“让我们为人类的未来而不懈奋斗。” 其中一个人却道:“错了,我们加入军队,只想为我们的未来而不懈奋斗,我们现在是猪圈里吃不饱的家猪,依靠分发的资助和自己那点微薄的薪酬还能勉强活下去,但却没一点做人的尊严,没有爱情没有友情,没有自由没有娱乐,我们只想为自己拼一把。为了人类的未来,那太不切实际了。” 陈琛认真地注视着他,他的目光里存在着更深邃更美丽的东西,“我们现在的确是面临这样的困境,为了自己而拼命努力同样是一件崇高伟大的事情,但我总觉得,在这些个人的努力开花结果后,最终一定会有益于我们整个群体,不仅是这支平民军队,这座地下城,而且还会是整个安全区,整个人类社会。” 木子正巧听到了这番话,他下意识地和陈琛抬杠,“个人主义的末路是集体主义?你还真能说,把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为了自己就是为了自己,强加上全人类来捆绑,最终的目的也还是为了自己,如果有一天,变异种真的来了,这里的所有人肯定不会把逃生的机会让给别人,你也不会的。” 陈琛平静且沉着道:“只要这支平民军队能获得成功,即使真到安全区被攻破那一刻,我们也获得了新的契机,那时候不管逃跑还是奋战,对人类来说都是胜利。” “诡辩。”木子咬牙切齿地骂了句。 两天后,木子带着七八个青年也加入了平民军队。 对于陈琛来说,如何煽动大部分安于现状的普通民众加入军队成为了最大难题。 他和赵维枝通过视频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他提出在此借助乔清歌“末日歌姬”的身份,煽动普通民众的积极性,但赵维枝却立刻拒绝了,理由是:在接下来揭露“贵族”丑态的作战中,还需要利用乔清歌虚与委蛇,如果乔清歌的身份因此暴露,整个上层都会对他们竖起警笛。 “况且,乔清歌只是个歌星,她不是真的黄昏女神,怎么可能说一句话,就让大家都遵从呢?”视频里赵维枝微笑着发问。 陈琛也觉得乔清歌的影响力不至于如此。 直到第二天—— 地下城深处,天堂。 乔清歌第叁次来到急救室前,当初尖叫着闪烁的红灯如今只是装饰品一样高挂着。 “害怕吗?你一会也会躺进去。”陈露披着白大褂,抱臂胸前,脸上的笑容显得过于刻意,她想让乔清歌放松一些,却仍觉得让一个新人初次受孕就是接受极其危险的实验手术,太过无情。 她和魏明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保证乔清歌的生命安全,更不用说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了。 陈露注视着乔清歌的神情,如果她在此时突然反悔,陈露即使与魏明撕破脸,也会终止这场手术,但乔清歌却一副恬淡宁静的神色,好像是清晨早起后喝一杯热牛奶,晚间用餐后看一部言情小说那样自然从容。 “邱纷,你安静地让我害怕,”陈露忍不住道,然后她仰起脸,“时间到了。” 乔清歌也在同一时刻抬头,急救室顶端的那盏红灯正闪着红光。 乔清歌躺在一架装有车轮的床上,她睁大眼睛,一动也不动地被医护们推进了急救室。 急救室的门缓缓打开,很快地,自最后一个车轮越过,两侧的门又刹那关紧,发出响亮刺耳的一声。 几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在乔清歌的床边慢慢聚拢过来,他们都穿着一式的衣服,带着一式的口罩和头套,除了露出的眼睛和一点鼻梁再没不同的地方,乔清歌因此分不清,他们之中谁是魏明,谁又是陈露。 有人拿过一支麻醉剂,透明的玻璃瓶在惨白的灯光中折射出强光,晃得人眼睛生疼,但乔清歌却从始至终睁大着双眼。 站在她旁边的陈露,总觉得那双眼睛渗人,又大又黑,像两口闪着光的摄像头。 “开始吧。”魏明发布了号令。 乔清歌环视着四周,她意识到是时候了…… 两个小时前,乔清歌受邀前往陈露的办公室。 “邱纷,你来了。”魏明坐在椅子上斜着身朝乔清歌道。 陈露在身后把门关上,俯下身对乔清歌轻声耳语道:“放轻松,别紧张,如果你不想做了,我们不会强迫你的。” 乔清歌垂首听着,视线却一直在椅子上的魏明身上。 “邱纷,你知道感生神话吗,圣母玛利亚是最纯洁的童贞女,未嫁而受神感召怀孕生下救世主耶稣,天堂的女性们也是如此,她们受孕生下人类的后裔,而我们的救世主就在这些可爱的孩子们之间,所以,天堂的天使是黄昏世纪最伟大的存在。” 魏明双眸明亮炽热,他深深地凝视着乔清歌,好像乔清歌就是神话中的圣母。 乔清歌的内心却反倒澄静如水。 “可自然分娩的速度太慢,在一个孩子从胚胎到成型的时间里,根本无法想象变异种已经进化到何种地步,更何况,在安全区之外,每天都有无数城市沦陷,无数同胞牺牲,人类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少,属于我们的明天岌岌可危,作为医生,我们必须尽最大努力去推动人类的繁衍。” 魏明突然激动起来,他开始觉得口干舌燥,胸腹里那团成为人类救世主的热血不断烧灼着他,让他几欲癫狂窒息。 陈露的表情却要温和许多,她的目光是温柔明媚的,神情是恬淡温馨的,说话时的语调都十分轻快。 chapter21圣子再临 chapter 21 圣子再临 “我们把这个实验叫做‘圣子再临’,实际上就是一胎多子和催熟子宫胚胎的医疗实验,在此之前,我们在经过许多女性同意的前提下,进行了多次实验,累计下来,成功率也只有一半,所以这次手术非常危险,即使你有很好的身体素质,但死亡率仍然高达百分之五十,邱纷,说实话,你还年轻,路还很长,我不建议你接受手术。”陈露道。 一胎多子实际上是他们在末日世纪企求更多后代的畸形愿望,更是一场把女性放在悬崖上的不平等博弈。 乔清歌看透了这一点,心也随之变得更冷。 魏明狠狠怼了陈露一眼,他害怕因为陈露的多嘴,乔清歌会后怕从而拒绝接受手术,如果错过身体条件最合适的乔清歌,他真不知道“圣子再临”什么时候才会成功。 “邱纷,陈露在危言耸听,上一个实验,我们已经在保证母体平安的情况下,成功诞下了孩子,这次我们只会做得更好。”魏明急切道。 乔清歌朝他走近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让魏明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在被审问,“是吗?她和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在魏明打算撒谎之前,陈露先一步道出实话:“那次手术我是主刀医生,这位母亲已经是第三次受孕了,她的身体条件很好,在自愿接受手术后,成功怀孕四胞胎,一开始母亲和孩子都很顺利,但在注射催生素的第三个星期,母亲身体开始出现不适,四个孩子中有两个也出现不良反应,最后不得已我为母亲做了剖腹,因为发现及时,母亲活了下来,但四个孩子中有三个却都是死婴,活下来的是个小女孩,因为是早产儿所以现在还在保育室里没有脱离危险。这实在算不上成功,你还是……” “她……那位母亲还好吗?” 陈露愣了下,随即点头,“她恢复地不错,几周后就可以继续受孕了。” 乔清歌忽地用牙齿狠狠咬住了下嘴唇,等到舌头抿去血珠后,才冷声道:“魏博士,我愿意接受手术。” 急救室里,众人疑惑地看着突然直起身的乔清歌。 “邱纷,你……”陈露道。 乔清歌冷冷扫视着围绕在她身边的人群,目光与发出声音的陈露相撞,“陈露,我后悔了,停止手术吧。” “邱纷,你已经签署了同意书,现在没有反悔的余地了,”魏明镜片后精明的眼睛近乎阴狠地盯着乔清歌,“况且你已经躺在了手术床上。” 乔清歌兀自下了床,她的肩膀擦过面前陈露的上身,然后在众人的凝视中淡然走到一排摆满药物的架子前,目光细细扫过药品上面的标签,最后拿起一个写着“催生素”的药品,“陈露,你也打算给我打催生素吗?” 乔清歌澄澈黑亮的眼睛满是真诚,陈露却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甚至因她坦然的动作和纯洁的目光而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愧。 “现在还不是时候,但在你受孕后,我会将催生素注射进你的身体。”陈露道。 “带我走吧,陈露,我想离开这里了。”乔清歌放下瓶子,转身直视她,一刹那,陈露仿佛看到她眼波里泛着盈盈的水光,让她显得无助又凄楚。 她在害怕吗? 可下一刻,那梦一般的水光便消逝地无影无踪,陈露使劲眨眨眼睛,也只看到一个坦然而冷静的女性。 “抱歉,邱纷,我不可以带你走了,我之前说过,你站在急救室门前时,便是最后的机会了。”陈露脸上的表情很是困扰,语气间尽是犹豫和小心,她本就不愿乔清歌接受手术。 但只要她走进了这间急救室,魏明就不可能停止手术,他对“圣子降临”的执着非比寻常,如今成功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这一刻即使是变异种破门而入,他也不可能放下自己手里的手术刀。 “真的吗?” “对不起,邱纷,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证你的生命安全,请相信我。” 陈露很是虔诚,乔清歌的神情却更加冷淡。 “打了麻醉剂后,就不会疼了,你只要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你就会成为最伟大的母亲。”魏明脸上再显温柔的笑意,他把声音放得又轻又柔,让人想起儿时母亲哄睡的美妙歌声。 乔清歌几步走到刚刚躺过的床前,她用双手撑着床沿,大腿轻蹭着白色的床单,仰头看向魏明露出一抹笑容,“魏博士,你比天堂的天使更有当母亲的天赋,你只要一笑一开口,孩子们就会乖乖闭上眼睛去睡觉。” 魏明知道乔清歌在嘲弄他,但现在这种小事一点也不重要。 他弯起嘴角,将眼睛眯成一道细缝,伸手夺过装有麻醉剂的针管,“按住223号。” 几个医生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立刻去捉乔清歌的手脚,只有陈露一直看着乔清歌没有动作。 “清歌,别犹豫了,快点动手!” 赵维枝的声音忽然从脑海里闪过,乔清歌却没有时间细想,在医生捉住她的双手前,她先揭下了脸上那层伪装成邱纷的膜。 “乔清歌!”有人尖叫出声。 黄昏女神乔清歌意味着什么? 此刻众人的态度便可说明一切。 医生们理性的双眼全都蓦然睁大,瞳孔里倒映着一张美丽的面孔,那张赏心悦目的璀璨明亮的脸是这个世纪最美好的存在。 对于他们这些与死亡和新生朝夕相处的医生来说,新生婴儿的啼哭声是最能让他们感受到人类文明延续的希望的存在,而乔清歌却要更甚,她仿佛是刻在众人基因里的“爱与希望”。 这种可怕的影响到底是如何形成?人们却很能给出统一客观的答案。 距离和平世纪结束,如今已经是迈入黄昏世纪的第七年,曾经喧嚣日上的锦瑟年华都像烟雨一般消散,等到回过头来,凝视着世界中唯一一抹明丽的色彩,便是黄昏广场中大屏幕上的乔清歌了。 地上的人们可能会感到惊讶,乔清歌的舞台居然是地下城居民唯一可以接收到的媒体信息。 地下城的每个窑洞里绝不允许出现类似电视、广播、装载网络功能的手机等电子产品,只有黄昏广场的大屏幕才有乔清歌的歌舞表演这样一件欢快的娱乐活动,而天堂的天使是个例外,她们可以自由阅读图书馆的藏书,观赏和平世纪任何一部影视,却不被告知黄昏世纪的任何一点消息。 这个不被言说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隐藏规矩或许是乔清歌在地下城影响力如此之大的原因之一。 “乔清歌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城!” “223号到哪里去了?她总不可能变成了乔清歌,我最近的臆想症又严重了。”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去要她的签名吗?总不可能是要给她做受孕手术,如果某个男人的劣等精子进入她的身体,我一定会患上末日症然后被送进研究所的,绝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 如果大家面面相觑互诉衷肠,那么场面一定会很精彩,但实际上,这些闷骚的男医生们都表情呆滞地盯着乔清歌,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动作。 去捉乔清歌手脚的两个医生,此时一个上身趴在床上,一个膝盖跪在床沿,双手僵停在半空,他们仿佛凝固一般维持着这些滑稽的动作。 挣扎中重新坐回床上的乔清歌并不能十分理解他们的反应,却顿时明白了为何赵维枝在她前往地下城时,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念叨:“遇到危险,就摘下面纱,让他们看到你的脸。” 当时,乔清歌反问他:“为什么?我是长得有多可怕啊,我一摘面纱他们就乖乖听话了。” 赵维枝却一贯温和地笑着,“当然不是,他们只是不把你当人看。” “你骂我!” “清歌,你可是黄昏女神。” 乔清歌在地下城的任务基本算是圆满完成,陈琛创建的人民军队已经小有所成,瞳孔摄像机里记录了天堂完整的一切,包括急救室、太平间、催生素等违禁药品,也包括柯音写在书页上的痛苦挣扎、陈露口述的母亲和死婴以及“圣子再临”实验。 现在,一周到了,她也该回去了。 “陈露,带我离开这里。”乔清歌再次看向陈露。 “呵,你在高傲什么?黄昏女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性,你不是神更不是人类的希望,”魏明脸上的表情扭曲着,他撕破了那层彬彬有礼的伪装,眼睛里的凶光几乎要将薄薄的眼镜片射穿,他猛地朝乔清歌扑上去,“我才是人类的希望!” 这一刻,急救室里的男医生们都恨不得将魏明撕碎。 魏明气势很足,但急躁的动作和缺乏锻炼的身体却足以证明他不堪一击,于是乔清歌只是抬脚踢向他扑过来时敞开的胸口,魏明便立刻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陈露将魏明扶起来,魏明喘息着说道:“陈露,你和我有一样的理想,圣子再临必须实现不是吗?” 说着,魏明把麻醉剂塞到了陈露手里,眼神示意她扎向乔清歌。 接下来,陈露却在魏明信任的眼光中把装有麻醉剂的针管扎进了他的小臂,然后在瞠目结舌的众人面前带走了乔清歌。 chapter22高台演讲 chapter 22 高台演讲 陈琛已经预先在医院门口等她,随他而来的还有伊尔和乔清歌心爱的重机车。 陈露牵着乔清歌的手坐上电梯、走过医院狭长的走廊时,病患和医护们都在看见那张光彩夺目的脸时,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他们原本死灰枯槁的面容在瞬间出现破裂的痕迹,怀疑又惊喜的目光不断出现,如同鞭炮长长的引线在瞬间点燃,直到正坐在等候椅上打点滴的一位少年大喊出“黄昏女神”,鞭炮才轰然炸响,人们也从彼此犹豫的眼神中获得认同感——原来刚刚擦肩而过的那个倩影真的是乔清歌! 穿着病号服的一位中年男性立刻转过身去追寻那个倩影,刚喊出偶像名字的少年激动地几乎从等候椅上弹射起来,他迫不及待地冲出去,却被挂着点滴瓶的铁架和连接着手背的输液管绊倒在地,与此同时,他发出一声痛呼,却被突然爆发的喧嚣彻底掩盖。 推着器具从储物室出来的男医护,在经过走廊交叉口时,与一名迎面跑过来的男孩相撞,男孩跌倒在地,推车上的注射器、延长线、塑料容器撒了一地,还没等男医护骂出一句脏话,男孩便已经利落地从地上趴起,甚至没有来得及拍拍自己裤腿,便骂着“都怪你,耽误我去找乔清歌姐姐!” 以为他在说胡话的男医护好笑地摇摇头,男孩真怕浪费时间似的拔腿就跑,男医护弯下腰去捡地上散落的器具,一阵踩踏声却突然响起,他抬起头,看见穿着蓝白条纹衣服的病患和披着白大褂的同事,都疯了一样朝他跑来。 “变异种已经来到地下城了……” 男医护喃喃道。 此刻,乔清歌已经骑着重机车驰骋在通往黄昏广场的路上。 “乔小姐,赵维枝不同意你这么做。”与他并驾齐驱的陈琛朝她道,而坐在陈琛后座的伊尔则一脸痴呆地盯着乔清歌,他显然还未从绑架自己的女人就是黄昏女神乔清歌的离谱情况中缓过神来。 “管他呢。”乔清歌随口道。 陈露抱紧了乔清歌的腰,她的心跳现在还在失衡,眼前末日歌姬的侧脸真实又梦幻,她猜测着乔清歌来到地下城进入天堂的原因,只是回想着她们之间寥寥的交谈和接触,她很快就猜出了一部分,脸上也随即浮现浅淡的笑容。 她靠近乔清歌的耳畔,“乔小姐,您可真勇敢,但这是没有意义的。” 乔清歌没有回话,就像陈露说的那样,在结果尚未明晰之前,她做出的任何回应也同样毫无意义。 晚上八点五十,乔清歌出现在为她而建的黄昏广场。 刹那间,男人们像嗅到蜂蜜的棕熊一样贪婪地用目光舔舐着那道白色的倩影,而当那个大胆的女人敏捷地跳上高台,转过身用澄澈明亮的双眸凝视他们时,那些单纯的恶意即刻在转瞬间变成不可置信的惊疑和颤抖战栗的喜悦。 极度夸张地,宛若神祗降临,忠诚的信徒俯下身去叩拜他的神明,地下城的城民们举高双手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嚎叫,甚至在这分不清是哀嚎还是呐喊的喧嚣中,夹杂着几道意味不明的哭声。 “是黄昏女神!她真的来地下城了!” “她为什么要从地上下来?”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我见到乔清歌真人了!我爸死前最后一次去地上的时候,我就缠着他给我买一张乔清歌的海报……” “真的假的,你爸不是人力车夫吗?这可是地下城最体面的工作,有人不是还凭这个发家致富住进了百层高楼?你说是不是,哈索,你也是人力车夫吧!” “嗯,是啊……”哈索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他把拳头攒紧,目瞪口呆地看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乔清歌。 他现在怕死了,执法队一定会追查乔清歌是如何来到地下城的,到时候万一他被逮捕处理掉,那他的儿子伊尔怎么办啊…… 想到此处,哈索都感到窒息了,他靠着手边的石像才勉强站稳。 “人力车夫没那么好,我爸就是被地上的上等人用训马鞭活活抽死的,你能想象吗?他居然特意带了鞭子来坐我爸的车,哈索叔叔说我爸的背被打成了肉酱,警察要带走他时,他还从裤兜里拿出一张海报要哈索叔叔带给我,那张海报上的血迹现在还在呢……” 穿着白背心的少年开始隐隐啜泣起来,他噘着嘴巴抽着鼻子去看高台上的乔清歌,却被一眼的泪水糊得什么也看不清,使劲眨巴眼睛,眼泪才掉下去,但很快眼眶里又被一汪水充满,他用手去揉用胳膊去擦,但眼睛怎么也擦不清楚,他怎么也看不清乔清歌。 后来,少年崩溃一般蹲在地上痛哭起来,可这哭声与人群的喧嚣相比,不值一提。 哈索心烦地揉着自己的眉心,他没空去管蹲在地上哭泣的少年,与少年搭话的男人此时灵魂出窍一般望着高台上的乔清歌,他生怕错过女神的一个眼神或是一句话,他根本不知道少年在哭。 “她要说话了吗?” “她要唱歌了吗?” “她要跳舞了吗?” 人们只关心高台上的乔清歌。 在九点前的这十分钟,地下城的人们会为了观看大屏幕中的乔清歌而纷纷赶来黄昏广场,因此这十分钟是唯一可以直接与大部分城民对话的时间,也是最容易煽动人们情绪加入军队的时间。 “你们好,我是乔清歌!”乔清歌接过陈琛为她准备的话筒,美丽的笑容如同栀子花一般绽放。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着她,只有躲在幽暗处的石头在盯着抬头仰望的陈露。 乔清歌清亮有力的声音如同一股清泉般流入人们心中,她以极其富有感召力的话语和诚恳真挚的神情讲述着自己来到地下城的目的,和她在仅仅一周内便领悟到的黑暗世界,可对这恶意病态的地下城,她的语气中却没有流露出一点嫌恶恐惧,她真的像是从天而降的女神,目光中满怀爱和希望,被她注视着的人们也仿佛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朋友们,这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不是道德正义的选择,你们不应该平静地接受这样的命运,而且,我们明明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胜利过,今天,为什么不能再相信一次自己呢?加入这支完全属于你们的军队,为了尊严、自由、未来而不屈奋斗!” 乔清歌慷慨激昂的话语,让地下城的人们仿佛瞬间觉醒,他们胸腹烧灼地厉害,心跳声随着人群的呐喊一声高过一声,他们却一点也不担心心脏是否会因为跳动太快而发生故障,因为他们此时全身心都在跟随着乔清歌。 尊严、自由、未来,这些美丽的词语并非从他们进入地下城就突然绝迹,相反,反倒是从那时起这些词汇强制性地频频出现在他们身边,挂在墙上的标语,广场屏幕的歌舞……但人们的眼神却在一天一天地变得空洞,健康的身体也愈加枯败直至瘦骨嶙峋成为常景。 最近一周,执法队便时常在他们耳边唠叨“加入平民军队,去夺取你们应有的权利”、“绝望地活着,不如自由地死去”这种虚无缥缈、高深莫测的话,像是几百年前人们扛着旗帜所喊出的话。 那时他们甚至还无所谓地挖了一下耳朵,一边应付着“好,好”,一边转头继续做手中的事情。 可说话的人变成了乔清歌,他们的态度却决然不同了。 “为什么?” 陈琛疑惑地看着高台上讲话的乔清歌,疑惑地看着高台下愤懑激昂的地下城城民。 他不明白一个歌星何以拥有如此巨大的号召力,曾经贺凌峰随口说出的话竟在一瞬间变成了现实。 他试图用理性去剖析这件事情,却很难得出一个准确客观的答案,不过有一件事他很笃定,如果乔清歌是在百层高楼的顶层这样呼喊,那么下一刻她的心脏就会被子弹贯穿。 同时,陈琛开始庆幸乔清歌没有听从赵维枝的建议,而是毅然站上了黄昏广场的高台。 “我相信,在任何时候,只要我们心怀希望地勇敢面对,并付出与胜利相等的努力,未来就一定不会辜负我们。” 乔清歌声音温柔、神情宁静,却有一股坚定刚韧的力量在暗中流淌,也让本就是信徒的众人更加疯狂,他们不需要任何论证便将这句谢幕词奉为了真理。 最后,广场中心的巨大屏幕亮起来,乔清歌身着华服、沐浴璀璨光芒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而屏幕乍然间发出的强光簇拥着站在高台上的乔清歌,像是圣光在为她加冕,因此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可怕的呼喊。 此后,地下城的平民军队正式更名为地下城军队,在一个月内迅速扩张,其增速之可怕前所未有,甚至在体量上与01号安全区编制军队相差无几。 而年仅25岁的少将陈琛,与此同时,成为了两支军队的核心人物。 chapter23复活的爱人 chapter 23 复活的爱人 屏幕在熄灭的一刹那,乔清歌也从高台上消失。 石头的暗室里,陈琛端正地站在一堆工艺品旁边,满眼警觉地看向眼前的石头。 石头仍是那副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样子,她惯常以流浪汉的面貌来遮掩自己的女性身份,可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时常出卖她,但现在,她却完全像是一个堕落阴暗的流浪汉了。 那两颗空荡荡的眼珠子像是两团混乱绝望的黑线,紧紧缠住了床上的陈露。 这是想要杀人的目光。 陈琛笃定道,同时不紧不慢地向石头靠近。 另一间暗室里,乔清歌则对着突然出现的赵维枝哑然失笑。 “赵维枝,你什么时候和石头关系这么好了?” 她说的是,赵维枝带他们进入石头暗室的事情。 赵维枝这次来得急,连伪装的瞳孔视网膜技术都没带来,深色瞳孔里却隐隐泛着一层机械般的冷意,但很快又被强行压抑下去,“在你找我的那天,我去找了她,比起这个,清歌,你这次太危险了。” 他说话时,神情和语气已经变得很温和。 乔清歌并未注意到他的变化,很奇妙地,她在看到赵维枝的那一刻,整个人便立刻轻松起来。 她忍不住扬起嘴角,眼睛里透着明朗,身体轻盈地朝赵维枝倾斜下,她不用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只要用小拇指轻轻碰一下他的手背,赵维枝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宽阔温厚的手掌整个覆上去,手心没有茧,触感很柔软,指尖又生了薄茧,摩挲着乔清歌的手腕时有一股很舒适的痒意。 几秒钟后,乔清歌的掌心出现了一块有彩色包装纸的糖果。 她把包装纸打开,然后把粉红色的硬糖扔进嘴里,“还是熟悉的味道。” 硬糖在乔清歌口腔里顶起一个小包,赵维枝觉得很可爱,伸手去戳,却被乔清歌拍开。 乔清歌默默等着赵维枝的唠叨——譬如“清歌,你贸然行动太危险了”“就这样擅自暴露了自己,地上的那群伪君子不得变本加厉对付你,清歌,你多少也体谅下我的良苦用心吧”之类的老妈子语录。 等了很久,赵维枝还是一派春风和熙的笑容,乔清歌忍不住先开口:“你不骂我吗?”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赵维枝道。 在这时,乔清歌看见赵维枝的衬衣领子居然歪着,便伸手帮他摆正了衣领,“赵维枝,你的领子怎么歪了?” 这很不符合赵维枝的作风,他一直都是极其注重仪表的人。 “还不是因为你……”这句话里多少夹杂了点怨气。 乔清歌不想局面变得很肉麻,便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窃听器?” 如果不是这样,也无法解释赵维枝的声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耳边,以及赵维枝为什么会及时赶到黄昏广场,当然,要不是赵维枝将他们在人群暴动前带走,乔清歌可能就要骑着机车夜奔,她的机车尾气后面还会挂着一水面黄肌瘦的男人。 “是,”赵维枝回答得十分坦然,毫无被揭穿的羞耻和难堪,“我担心你会做出危险的事情,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没错。” 监控、跟踪,即使有再好的理由去修饰,它也仍然是错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乔清歌不想惯着他,直接道:“赵维枝,把它从我身上拿开,下次我再发现你做这种事情,我俩就恩断义绝。” 赵维枝却突然被某个字眼刺伤一般愣了下,然后倾身向乔清歌靠近,乔清歌在瞬间屏住呼吸,她要伸手推他的时候,赵维枝却用一只手稳稳捧住了她的脸,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眼睛。 “赵维枝,松手。” 赵维枝的呼吸都喷在了她的耳侧,“你别乱动,更不要眨眼,很快就好了。” “你要干什么?”乔清歌已经忍不住要打他了。 乔清歌眼睛上一凉,那双被称为“瞳孔摄像机”的美瞳被取了下来。 “瞳孔摄像机上有微型的联通仪,你带上这个美瞳的瞬间,就说明你和我的视线已经共通了。”赵维枝解释道。 “不对,是只有你共享了我的视野。”乔清歌反驳道。 在赵维枝开口前,仅仅隔着一堵墙的另一间暗室发出了一阵骚动。 乔清歌赶来的时候,正看见陈琛用押解犯人的姿势,把石头的胳膊扭到身后牢牢钳制住,不远处有一把在灯光下闪着冷光的刻刀。 “她刚刚想杀了陈露。”陈琛道。 未曾设想过的局面发生了,乔清歌不可置信地看着石头,“石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石头的下巴重重磕在地上,破开的伤口渗出血液混合着泥土,但她却仿若感觉不到痛苦一般奋力挣扎着,活像一条雨后的蚯蚓在泥土里扭动。 乔清歌注意到她的视线紧紧盯着石床上昏睡的陈露。 她居然打晕了陈露! 乔清歌原以为石头和陈露应该会很开心见到彼此,毕竟她们曾经是一对爱侣,但现在,她们却更像是一对仇敌。 石头并不回应乔清歌的问题,或者说,此时的她根本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她只是一心想杀死石床上那个“冒牌货。” “石头,或许我应该叫你,张琳。”乔清歌突然道。 石头瞬间怔住,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在这三年中,她被孩子们叫做石头,而张琳这个名字却仿佛随着过去一同时隐时现,在她做梦回忆起过去的时光时,记忆里的人会笑着叫她张琳,在她清醒着雕刻石像创作油画时,大家同样笑着叫她石头。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石头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在陈露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你们的合照,上面写着陈露和张琳一月二十三日在春海游玩,照片上你留着长发穿着短裙,挽着陈露的手甜甜笑着,照片的背景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海,我想那天的海风一定很温柔。”乔清歌道。 石头,现在应该改称张琳了,她居然停止了挣扎,太多回忆涌进了她的脑海,让她头疼不已,以至于泪水夺眶而出。 “是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很温暖,海浪很凉爽,春海也蓝得漂亮极了,我和蕊一起来这里旅游,我们一起挑选合适的泳衣,一起冲浪,一起做太阳浴,一起堆沙堡,我当时想堆一个和蕊一样高的城堡,却在堆了一半的时候,被一个夹着冲浪板的金发男孩给撞倒了……蕊说,下一次要去莫托阿沙漠看骆驼……” 张琳温柔呓语的模样,与之前不断挣扎的凶狠样子大相径庭,她像是突然掉进一场甜蜜的梦境,在娓娓道来一部唯美爱情电影。 “琳,她不是蕊,她是陈露。”乔清歌才发现张琳电影里的主角被偷换了。 张琳保持着被按在地上的姿势,梦醒一般,强硬地夺声道:“不,我的爱人是蕊!那个和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叫陈露吗?她是个冒牌货!” 乔清歌哑口无语了,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张琳的记忆是错乱的。 “别问了,她有臆想症。”陈琛笃定道。 乔清歌让陈琛放开张琳,赵维枝也上前站到乔清歌身后几步的位置。 乔清歌捡起地上的刻刀,然后放到雕刻工具的篮子里,“琳,你的刀不是用来杀人的。” 原本想奔向刻刀的张琳霎时停下了脚步,她满眼惊惧地看着自己的手,全身抖如筛糠,“我……我不想杀人的……但我控制不住……” 乔清歌无法理解她的矛盾,就算是记忆错乱,错把活着的爱人当做已经死去,又为什么会在见到还活着的爱人时,不是想去拥抱她,而是想去杀死她? 张琳的记忆不断重组拼凑,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是她在追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人很高,垂下来的阴影小树一般遮住她,那人回过头——微笑的脸,牵着她的手——那是她的蕊,她着迷地抬头看着她,“陈露,你要带我去哪里?” “琳,和我一起去地下城吧。” 陈露的脸上愈发绽开令她目眩神迷的笑容。 “好……” 陈露?蕊? 张琳感到一阵剧痛,她的脑袋在瞬间遭到了轰炸。 “琳,你还好吗?”乔清歌见她神情恍惚,出声询问道。 张琳晃晃脑袋,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昏睡的陈露,然后突然道:“清歌,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带着这个冒牌货一起去地上。” 这时的张琳瞪大了眼睛,黑眼珠空荡荡地看着乔清歌,像已经崩坏的陈旧机器人。 “在执法队找到这里之前,快走吧。”陈琛催促道,他并不想乔清歌做多余的事情,比如带天堂的医生去地上。 见乔清歌不为所动,陈琛只能寄希望于赵维枝。 但赵维枝只是稳稳站在乔清歌身后,没有丝毫想要开口的打算。 乔清歌认真看着张琳,然后履行了那个承诺。 “我们走吧,石头。” 张琳转身走到石床边上,俯下身紧紧抱住了陈露的上身,然后歪着头,越过陈琛锋利的视线朝乔清歌笑了下。 chapter24隐秘的变化 chapter 24 隐秘的变化 乔清歌拉开窗帘,几道微弱却明亮的太阳光从百层高楼的缝隙间穿梭过来,她情不自禁去触碰,手心却被冰冷的玻璃压住。 这是她回到地上的第三天。 一切如昨,却又隐隐约约地发生着什么变化。 她开始着手准备新的专辑,在安全区的各个角落举行巡回演唱会,昨天还参加了一场慈善晚会,晚会上人们虚伪的微笑也一如往常。 到底什么发生变化了? 有一颗种子在乔清歌心底埋下,然后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迅速生根发芽,可以预见,不久之后它将开花结果,开出一朵硕大美丽的花朵。 乔清歌的心砰砰跳着,她已经联系了几家媒体,甚至还有仅存的三家报社,很快地下城的秘辛便会公之于众。 到时候,陈琛率领的人民军队也会一跃而起,极有可能,安全区将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乐观的想象让乔清歌不禁露出笑容,同时支撑着她走进白禾的私人医院,在面对黄一一的冷漠目光时还能言笑晏晏。 黄一一坐在后院的长椅上,右手边是一根没有发光的路灯,脚底下的茵茵绿草和各色花蕊都是白禾费尽功夫筹集巨款、拉拢人脉才换来的。 花草只能在中心公园生长,这条规定其实并不过分,毕竟,能给花草生长的土地为什么不给人来住呢? 末日世纪的现状就是这样,人口是最宝贵资源,土地则凌驾于一切之上。 几只白蝶在花丛间追逐嬉戏,黄一一着迷地看着他们,即使有一只白蝶停在了他的手指上,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黄一一,看来你恢复地不错。”乔清歌的声音惊地白蝶倏然飞远。 黄一一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那只白蝶还在。 “白禾的后花园很不错吧,鸟语花香的,特别适合病人休息。” 乔清歌一身湖蓝长裙,长裙上的花纹细致精美地难辨真假,几只糊涂的蝴蝶竟飞来停在裙摆上。 乔清歌伸手,一只白蝶轻飘飘地落在她的指尖上,这一副画面很美,纤细萤白的手指,雪白轻盈的蝴蝶,乔清歌的裙摆幽幽转动,她垂首看向长椅上的黄一一,眼睛里的温度比人造的太阳还要温暖。 乔清歌总是这样。 黄一一不止一次这样想,黄昏女神的海报和视频遍布安全区的每个角落,那张总是笑着的美丽脸庞青春之歌一般清越动人,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明媚的眼睛。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生机勃勃,总是满怀希望和爱意,是因为被溺爱着长大吗? 黄一一曾因此嫉妒她,却总是忍不住偷偷看向她,这种矛盾的做法让他深陷痛苦的泥沼,却无力自拔。 在父母接连死去后,他就成为了站在黑暗界限的边缘人,为了金钱不止一次出卖过身体,又为了发泄不止一次伤害过别人。 他精神状态不稳定,患有末日症,自杀过,也杀过人,很懦弱,也很疯狂,就像此时,他迫不及待想杀了阻止他求死的乔清歌,却又想再多看这幅美丽的场景几眼。 白禾救他时,告诉他:“末日症是心病,你心好了,无药自愈,你心坏了,无药可救。” 黄一一觉得自己无药可救。 “怎么会有用?这都是假的。天空用虚拟电子技术模拟,太阳光也是人为的感知技术,蝴蝶是被假象诱骗过来的可怜虫,再过一段时间,花草就会因为缺少阳光而枯萎,蝴蝶也会因为失去安身之所而死去。”黄一一道。 乔清歌迎上他冷漠的视线,桀然一笑,“但至少此刻我们都是快乐的。” 黄一一并不意外乔清歌的回话,这种充满希望的话在黄昏时代任谁听都假的不行,但从乔清歌嘴里说出来,却能让准备发笑的人不觉羞愧起来。 “别这么消极,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乔清歌语调神秘道。 然后,黄一一看到了液晶屏幕上的足球比赛,这是和平世纪才有的东西,在娱乐资源被上层垄断的黄昏时代更是千金难求。 “球进了!精彩的射球!” 黄一一的眼睛蓦然睁大,乔清歌看见他因为激动而泛红了脸颊,身子猛地前倾,总是空洞的眼神开始溢出激动的光。 从救下黄一一后,她就在暗中收集黄一一的资料,赵维枝为她找来的那份资料是经过删减的美化版本,他总是因为过度担心而去做一些不必要的事情,事实上乔清歌要坚强得多,也从不惧怕这些东西。 黄一一喜欢足球就是她从一堆黑暗过去中找到的一点亮光。 “我找来了市面上所有的足球录像,但你不能在这里踢足球,那些草地是白禾的心血,我记得,你说过比起踢球更喜欢看足球比赛吧。”乔清歌道。 黄一一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乔清歌一时语塞。 “也是,黄昏女神要调查谁,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黄一一随口道。 乔清歌不再说话,她静静坐着,陪黄一一看完了一场足球赛,手机因来电而不断震动时,才准备离开。 “最后的胜利者是A队!” “谢谢你。” 乔清歌仿佛听到黄一一在和她说话,但那微不可闻的声音却完全被解说员激情的解说所掩盖。 接起电话。 “清歌,陈露醒了。”赵维枝道。 乔清歌感到头疼,她也是第一次当劫匪。 张琳,也就是黄昏广场的艺术家石头,她打昏了天堂的医生陈露,然后强行把她带到了地上。 乔清歌履行了带张琳来到地上的诺言,也成为了她的共犯。 关于陈露和张琳,乔清歌只能叹息着吐出一句,“她们是一对怨侣。” 在去天堂之前,张琳在密室里向乔清歌坦白了自己的“秘密”——她喜欢着一个叫蕊的女孩,她们曾经相爱,但在进入天堂后,蕊却抑郁而终,她从天堂逃跑,之后一直栖身于黄昏广场石壁中的暗室,又以男性雕刻工石头的身份留在地下城。 张琳是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她精通绘画和雕刻,黄昏广场的艺术长廊满是她的杰作,那些色彩鲜艳张扬热烈的油画毫无疑问是全人类的瑰宝,而惟妙惟肖、别出心裁的石雕同样令人叹为观止。 她的作品是真正的艺术,全然熔铸了作家的精神和意志,具有震撼人心的表现力。 乔清歌第一次见到那些油画和雕刻,便感到震撼,这样滂湃热烈、生机勃勃的作品在这个时代太过稀少,也正因如此,更似钻石般爆发出璀璨光辉。 而这些作品的成功,一半要归功于蕊——一个凄惨死去的完美女孩,或许正是因为张琳近乎病态地怀念着这个“亡故”的爱人,她才能创作出如此动人的作品。 乔清歌想让更多人看到张琳的作品,并非是要大家为这份爱情而动容,她只是下意识觉得,当人们目光触及到这些鲜艳到刺目的色彩时,心里会和她产生一样的震撼,这种震撼来自灵魂深处,是对美的向往,也是对爱与希望的追求。 “或许,人们会因此而得救。”乔清歌的心底响起这样的声音。 但几天前,这件事情发生了反转。 亡故的蕊死而复生,她并未在天堂抑郁而终,相反她是被天堂委以重任的医生。 她也不叫蕊,而叫陈露。 在天堂时,陈露曾向乔清歌说过这样一番话:“邱纷,天堂初建,是为了给女性提供乱世的庇护所,后来变异种不断进化,沦陷的城市越来越多,人口甚至锐减至十分之一,天堂遂改变目标,成为人类的生育中心,这是这个时代的需求,虽然残忍但合理,我从天堂建立初便在这里,开始时我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也是第一个为了人类自愿接受人工受孕的女性,在数次受孕手术后,我的子宫因为医疗事故不得不被摘除,之后便只能以医生的身份留在天堂。” “我见过无数婴儿粉嫩的脸庞,也见过无数女性痛苦的面容,我很明白这一点——母亲和孩子是相互折磨的关系,但在这之上,我能看见更多美好的东西,婴儿会延续希望,希望会带来人类的明天。我必须这样做,天堂也必须因此而存在。邱纷,我不会像魏明那样用甜言蜜语去哄骗你,这就是事实,你既然自愿来到天堂,就要接受它。” 陈露是全然冷酷又满怀理想的行动者,她知道自己行走在一条被道德否定被同胞唾弃的道路上,却决然不肯回头,即使化身恶魔,她也会坚定地奔向自己的理想。 这样的形象与张琳所构筑的温柔明朗、浪漫可爱的“蕊”大相径庭,很明显,张琳篡改了自己的记忆。 像陈琛说的那样,张琳确实患有臆想症,在当今被归为末日症的一种,而乔清歌却并未选择将她交给黄昏疗养院,而是把她和黄一一一起藏了起来。 病床上陈露已经坐起,她把上身靠在枕头上,额头处是雪白的绷带,脸色还有点苍白,她目光茫然地落在一面墙壁上,直到看到乔清歌,才有了点神采。 张琳就坐在她的旁边,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同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 chapter25献给末日的哀歌 Chapter 25 献给末日的哀歌 “你来了,乔小姐。”陈露道。 乔清歌面对陈露,回想自己“绑匪”的身份,不禁感到窘迫和愧疚,“陈露,抱歉。” “没关系,”陈露忽而又笑了下,目光中霎时闪现凌厉的光芒,“虽然我也想这么说,但乔小姐,你的确做了一件过分的事情。” 乔清歌此时反而冷静下来,“陈露,你愿意放弃天堂的工作留在张琳身边,留在地上吗?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医院的工作。” 张琳更加攥紧了陈露的手腕,她期待地看向陈露,“蕊,留下来吧,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陈露偏过头,柔和地笑着,最终却还是摇头拒绝,“琳,我不是蕊,我是天堂的医生陈露,你一直喜欢的那个蕊也从来没有存在过,而对于我,你应该是痛恨的。” 乔清歌听得云里雾里,她下意识去关注张琳,她已经从床边跌坐到地上,仰头去看陈露的样子仿佛天鹅引颈,嘴唇到下巴再到脖子连成一条流利的弧线,此时轻微地扭曲着,她在发抖,“我知道,但你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留给我吗?” “琳,在末日做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陈露一贯冷静地浮现出笑容,“你要学着在黑夜里清醒地入睡,这样才不会受伤。” 张琳仰着脖子发呆,片刻后才垂下头,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了。” 陈露没有料到张琳会这样听话,她想她是因为满意,所以心跳才在平稳的频率中漏了一拍,“你以后可以呆在地上画画、做雕刻,有乔小姐帮助你,你一定会实现你的理想,成为这个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 “嗯,”张琳已经松开了陈露的手,她走到门口,才转过头,眼睛亮得吓人,张琳恍惚间想到了刀刃:“露露,你说得对,我也应该从那段过去里走出来了,现在我要去完成自己的理想了,谢谢你,给了我灵感。” ——她要杀人了。 乔清歌在瞬间得出这条结论,然后联系警卫跟紧张琳,同时对陈露嘱咐道:“陈露,你之后最好不要再和张琳见面了,我怕她……” “她想杀我。”陈露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惧更没有悲伤,甚至连喜悦也没有,好像张琳要杀她是一件理所应当到不需要任何情绪色彩的事情。 乔清歌感到很悲伤,觉得陈露比患有末日症的张琳还要可怜。 “等你伤养好后,我会尽快送你回地下城。”乔清歌做出了承诺。 霓虹四射的光斑晕染在冷白的人皮上,童遥大字摊开仰躺在真皮沙发上,两只狭长的丹凤眼微眯着,零零碎碎泻出一点迷离的神情,他将醉未醉,浑身骨头酥软,全身上下全是馥郁的香气。 房间里一片嘈杂,鼓点合着灯光敲打在人的脑袋上,又晕又闷,但人的身体却在散发一种醉人的暖香,让拥挤在这一个小房间里的众人上瘾般不愿离去。 “童遥,乔清歌真的会来吗?我以为她挺清高的。” 张佑嘉把手臂横在童遥肩头,脖子上挂着的一块金佛随着他的动作甩来甩去,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遍是暧昧的唇齿痕迹,但眼睛却澄亮如婴孩。 童遥伸手抓住他的金佛,用力拉扯下来,对着那宝相庄严的佛祖发呆。 “你如果喜欢,我送你。”张佑嘉慷慨道。 童遥却低声道了句“阿弥陀佛”,包间的门也在这时打开,童遥感到手里的金佛突然发烫发热,他心慌又心痛地将金佛摔回了张佑嘉胸膛。 玩乐的游戏和单调的音乐还在无休无止地继续,童遥看到刚刚进来的乔清歌皱了下眉头,在她正前方有一男一女刚刚输了游戏,被迫在众人面前拥吻,噙着笑的唇角和不清醒的目光却像是两厢情愿。 乔清歌移开视线,在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他时,便急急走了过来,她一定刚结束了一场表演,妆还没卸就到了这里,所以她装点着闪粉和亮片的面颊才在晦暗的房间里闪闪发光。 “乔清歌,我是你的粉丝,我叫张佑嘉,或许你从童遥那里听过我的名字,”张佑嘉激动地上前,握住乔清歌的手,把童遥刚刚拽下的金佛塞到了她手里,“这是见面礼。” 乔清歌看看手心里的金佛,刚想拒绝,张佑嘉便拿起搭在沙发靠背上的红色皮衣走了,边走边举高手挥动着,是在向他们告别。 乔清歌刚想跨步出去追上他把金佛还回去,但转念一想,张佑嘉的父亲是百层以上的大人物,而张佑嘉本人又是个狐假虎威的垃圾,收下金佛,把人情当做诱饵,说不定能拿到一些上层社会糜烂腐败的证据,这也有利于他们的计划。 童遥见乔清歌把金佛好整以暇地收好,忍不住提醒道:“张佑嘉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还是别和他接触。” “童遥,你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要和他……和这群人混在一起。”乔清歌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明知前方是深渊,还会一脸苦大仇深地往前走。 童遥就是自甘堕落的那种人。 “对啊,为什么呢,”童遥直起身来,揉了揉被酒精灌晕的脑袋,“你是来找我要demo的吧,我最近只写了两三个片段,都不是很好,一个星期后,我再把完整的demo发给你。” 童遥是乔清歌的音乐制作人,也是她的前男友,他们分手,是因为赵维枝告诉她,童遥去过“黎明”——那是鼎鼎大名的人欲之恶的温巢。 “我不是因为这个来的,童遥,你带我去黎明吧,就以我是你女朋友的身份。” 乔清歌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分外清晰,童遥却以为自己幻听了,他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带我去黎明。” “不行。”童遥脸上还带着醉酒的红晕,拒绝时却很坚定。 “那我就向媒体曝光你和我正在交往。”乔清歌威胁道,她知道童遥一定不能拒绝她,如果媒体曝光,那么童遥就不得不为了维护“黄昏女神”的身份而洁身自好。 世界需要完美的女神,也需要忠诚的情人与之相配,如果情人不忠,这场由上层社会构筑的完美神话也将土崩瓦解,童遥承担不起这个代价。 “清歌,你接受不了黎明,去了一点好处也没有,何必呢?”童遥垂下眼睛,一副乖顺又委屈的神情。 “你们不总说,黎明是黄昏世纪最伟大的作品吗,我也想去看看。”乔清歌道。 童遥哼笑出声,抬起头露出一双碎琉璃般的眼睛,霓虹幻影深藏其中,让乔清歌想到湿漉漉的打开一点外壳露出内里邀人品尝的蚌,太可悲了。 “好吧,以后赵维枝为难我的时候,你得替我说话。”童遥道。 “放心,赵维枝管不了那么宽。”乔清歌得逞地笑着。 又是那种即心慌又心痛的感觉,童遥不由得攥紧自己胸口的那块布料。 “走吧,回录音室录歌。”童遥道。 乔清歌眨了下眼睛,“你不是说demo还没写好吗?” “骗你的,”童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乔清歌扶住他的胳膊帮他站稳,“而且,你不觉得这里太吵了吗?我头疼。” 回到录音室,乔清歌把童遥扔到沙发上,边揉着自己酸疼的肌肉边打开空调,凉风很快吹散了童遥身上那股馥郁的香气。 乔清歌拿手指戳戳他,“童遥,不是要录歌吗?你的demo呢?你人呢?” 童遥死沉地抱着沙发上一个深蓝色的抱枕埋头进去,他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含含糊糊的咕隆声,然后翻身背对着乔清歌。 乔清歌知道他是喝醉了,便取了条被子盖在他身上,把空调调到一个适宜的温度正准备离开,却见童遥突然翻身起来,拢着被子发呆,远看好像一个三角饭团,几秒钟后,又晃晃悠悠地坐到电脑前,开始写歌,瘦得惊人白得骇人的一双手在键盘上飞速游走,敲击的力度却很轻,几声音符从音响里飞出来,不断试错和重组之后,才连成一段完整的旋律。 像晨钟戛然而止的巨响,幽深潮湿的洞穴死掉了一个孩子,又有新的怪物踱步走出,“黎明将至,死去的人醒来,荒原里满是行尸走肉。” 乔清歌听到童遥低沉的声音,却不明白他说的是一句歌词,还是一段诗句,或者是愤世嫉俗的怨言。 “噗通”一声,童遥的头磕在桌子上再次沉沉睡去。 乔清歌越过童遥的手,删掉了那段黑暗的旋律,将电脑关机,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关掉电灯,关上门离开,去往了圣母教堂,今日是每周一次的主教净礼。 圣母教堂内升起一段幽光。 “这个世界已经满目疮痍了,他需要的是人类对自我的歌颂,而不是献给末日的丧歌。” 主教举着烛台走过一排排身着黑衣的教众,烛光一闪而过赵维枝伪装的面容。 主教在圣母教堂的母亲张颂文面前停下,张颂文将身旁站着的乔清歌的手递给主教。 “愿人类的黄昏永不降落。”乔清歌虔诚地发愿。 chapter26黎明下的阴影(H) chapter 26 黎明下的阴影 c号楼的地下负一层存在着整个安全区的阴影,那里并非禁区,也并非合法化的营业场所,而是一个私人运营的灰色地带,人们叫它“黎明”,称颂它是人类最后的狂欢,但实际上,它是包容人性之恶的温巢。 乔清歌从未来过这里,但常年身处安全区的高层,她也听说过那是个什么地方,“人性之恶的温巢”这样毫不客气的评价还是她从赵维枝嘴里听到的。 重机车的声音沉如雷霆,乔清歌如云的碎发在空中飘散,坠在耳垂的银色碎钻和颈项间硕大的宝石项链,如三点明星熠熠生辉,遥遥与天上零星的几点寒星呼应,铺陈在下的皮肤随风飘荡倾斜出乳白的光辉,在暗黑的夜里似一张柔韧的绸缎。 童遥静立在c号楼前,他看着乔清歌张扬明艳地朝他走来,重机车和华贵的礼服并不相配,但在乔清歌身上却是如此相得益彰。 “会不会太隆重了?”童遥道。 “会吗?还好吧。”乔清歌没有说完,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收集证据的过程就像钓鱼,鱼饵越大,上钩的鱼儿越多,乔清歌把自己当做鱼饵送出去,当然越隆重越好。 “清歌,到了里面记得跟紧我,别一个人乱跑。”童遥看着乔清歌隐隐期待的神情,沉下脸嘱咐道。 “知道了,”乔清歌主动挽住他的手,“今夜我们又是情人了。” 童遥忙侧过脸,带着乔清歌往前走。 绕过上升的电梯,走过一段寂静的走廊,路过一副挂着中世纪贵妇人和晚清格格一左一右端坐着的油画,才看到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侍者和穿着黑色短裙的女侍者分立两边,同样地面上挂着千锤百炼的模范笑脸,在他们身后,是一道幽深幽深漆黑如洞穴的楼梯。 乔清歌的心脏狂跳不已,她觉得那铺着红地毯的楼梯像极了地下城千转百回的石梯。 童遥注意到乔清歌的小臂上泛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知道乔清歌其实在害怕,但还是明知故问道:“太冷了吗?” 乔清歌向上挑着眼睛,“我不要你的外套”。 说罢,便松开挽着童遥的手臂,拎着长长的裙摆独自走下楼梯。 童遥无奈地轻笑一声,正要去追乔清歌,手腕却被人突然拽住,童遥被拽得甩飞到墙上,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揉一下被撞疼的后背,就措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不善的眼睛。 “赵维枝,你……”童遥还没说完,一侧的脸颊就被打得偏过去,童遥感到一颗牙松动了,嘴角有血流了下去,几秒钟后,他才从一阵酥麻中感受到疼痛。 他想,赵维枝不是一个经常锻炼和容易动气的人,现在却气的能把他打出血,真是罕见。 “你明知道黎明是什么地方,还敢带她来这里!”赵维枝咬牙切齿道,他像是恨不得把童遥嚼碎了,“你就这么想要她和你一起被毁掉吗?” 童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声带没有问题,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愣神的瞬间,赵维枝已经从他身边掠过,追逐乔清歌去了,童遥呆呆看着他们没有动作。 红色高跟鞋踏在坚硬的楼梯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一步一步地合着乔清歌的心脏敲击。 ——没有比地下城更可怕的地狱了。 乔清歌鼓励着自己,等到最后一个阶梯退过脚跟,光滑反光的白色瓷砖出现在面前,那激烈的心跳才平息下来。 “呦,美人鱼上岸了。”张佑嘉裸着上身,下身只着一条低腰的黑色皮裤,脚上竟是一双十厘米高的长筒高跟,他扭动着走过来时,才真的像一尾鱼游了过来,因着那双澄亮的眼睛却并不显得妖气,反而生出一种野蛮稚气的生机。 乔清歌感到一股阴湿的病气朝她逼近,她本能地后退两步,再退时却被一双手揽住了腰,“别怕。” “赵维枝……”乔清歌一惊,回过头果然看见了赵维枝,他的身后是一侧脸颊红肿眼睛泛着水光的童遥。 “抱歉,我吓到你了吗?”张佑嘉早已停下脚步,他歉意地看向乔清歌。 “没有,”乔清歌一把拍掉赵维枝的手,赵维枝便转而去捉乔清歌的手腕,“你有完没完?” 赵维枝却故意与她挨近,直到乔清歌的肩膀碰上了他的胸膛。 “清歌,你好好看过周围吗?”赵维枝温热的呼吸打在乔清歌耳侧,声音里却带着陌生的凉意。 乔清歌环视四周,看见一副诡异的景象:带着夸张假面的男人穿着明显属于女性的内衣趴在桌沿媚眼如丝地看她,紫色的胸罩紧紧裹着他棕色饱满的胸肌,而下面紧致的丁字裤根本包裹不住男性的生殖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高筒靴,身披深蓝色斗篷的女人,斗篷之下是一身严肃正直的西装,女人的脸庞素净,眉眼间笼着一层暴戾,手执皮鞭转瞬间就抽在了男人的臀上,那男人立刻发出一声尖细的叫声,却不难让人听出里面满含着欢愉。 “男人是九十一层的首席法官,女人是二十六层的文员。”乔清歌在心里默念出他们的身份。 最诡异的地方在正对着楼梯口的正前方,一个长发披肩的人姿态怪异地挂在衣架上,泪眼涟涟地小声抽泣着,不同颜色的衣服随意搭在高耸的乳房上,坚硬的乳头从堆迭的衣物中露出,平坦的腹部却紧贴着一根湿漉漉的阴茎,往下的后穴与身后的衣架相连,有人将一把漆黑的手杖递过去,那人便温顺地用牙齿咬住手杖。 张佑嘉走过去,表情自然地取下一件外套披在身上,看见乔清歌苍白的面颊,反倒笑起来:“乔清歌,你不会被吓到了吧?” “中心公园的那个年轻车夫,他是个男人,却被做了变性手术挂在这里当衣架。”乔清歌再次在心中默念,她在瞬间回想起来,在去地下城的那天她见过他。 周围还有许许多多令乔清歌难以想象的怪诞行径,那些人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她,带着好奇和跃跃欲试的兴奋,还有渎神和毁灭人格的恶意,她像是掉入蛛网的一只漂亮蝴蝶。 这种夹杂着各种复杂情绪的欲望比起在地下城里赤裸的性欲更让乔清歌难以忍受,她心底翻涌起阵阵恶心,但却没有了丝毫恐惧。 “清歌,回去吧。”赵维枝近乎哀求道。 乔清歌却执意挣开了赵维枝的手,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了绑缚在男人身上细小却坚固的银链,取下堆积在男人胸部的衣物和咬在男人嘴中的手杖,她从刚刚掸落的衣物里捡起一张黑色斗篷披在男人肩上,轻声道:“回去吧。” 男人却一脸惊恐地推开了她,眼睛里的泪水流得更加汹涌,他转身费力去攀衣架,踮着脚尖抬高臀部去够衣架凸出的尾端,双手握紧了衣架的顶端,整个腹部用力绷紧,弓起的上身突出了挺翘饱满的胸部,后穴挣扎着想塞进尾端,却反被戳破血肉,很快臀部便一片鲜血淋漓。 乔清歌害怕他伤得更重,抓着男人的后颈将他拔下来,一道血珠从男人身下流了一串,“你疯了吗?” 男人却只盯着那具衣架发呆。 周围有人暗暗笑出声,“乔小姐这么喜欢这个衣架,赵先生你不如买下来送给她。” 赵维枝再也做不出八面玲珑的笑模样,他低吼了句:“闭嘴”,周围竟真的再没有声音。 五个穿着燕尾服的人上前,四个分别抓住了男人的四肢,那男人无知无觉地任他们像抓一头片刻后要开膛破肚挂在门店里买卖的猪般抓着自己,乔清歌正要去拦,余下的那个燕尾服侍者拿出了纸笔:“乔小姐,主人说这个衣架送给您了,我们会把他处理干净后再送到您家里,这是它的收据单,请您签名。” ——人性真的在这里不存在了。 四分五裂的喀嚓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大厦倾塌的轰隆声……毁灭的声音在乔清歌耳边炸响。 赵维枝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乔清歌身边,他拿过笔代替乔清歌完成了签名,“把他治好,如果变成黄昏症候群那就没有意义了。” 侍者道:“请您放心,先生。” “怎么?现在害怕了”赵维枝将乔清歌刚刚弄乱的碎发拂到耳后,却看到一双清明坚定的眼睛。 “怎么会,是我自己选择要来的。” 乔清歌是全然的认真,她听到毁灭的噩耗降临,却能在瞬息间将跌落的一切重组,她有着最赤诚的真心,最柔韧的心灵,此刻更加决意要不顾一切完成那个伟大的理想。 “真拿你没办法。”赵维枝垂下头目光柔软地看着她,她是那样耀眼,让他每时每刻每分都在滋长爱意。 童遥再次被那种又慌又痛的感觉击中,他别过头去想要“避光”,却被张佑嘉握着后脑勺板正回去,“童遥,你在嫉妒吗?” 张佑嘉天真无邪地笑着,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像是找到心仪玩具的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