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陛下头上造个窝》 十问:初为何? 今天下三分,左盛朝长荣不衰,右贺国初成仅至三代,却与盛朝有一争之能,中部临两朝盛而争纷不断,又因地势险峻邪乎,常年荒芜,成隐士奇士出没立江湖之地。 自古朝为正统,国为朝割而成。 盛朝第十八代统治者为顺天文治亓官皇帝,讳文,因无意与贺国僵成败存亡之局,遂谈成盛贺强盟。 盛朝都为成怀,四文三武计七世家为成怀贵族,个中关系复杂诡变,之间对异于政朝,同以驱商流。 因与文官世家家族交易往来密切,唯成怀徐家世商繁大于都,被各家族所忌惮。 成怀临一山,山中一庄,为徐家产业,用以安抚友家沈族遗子。 ...... 沈庄,西厢园中。 园中百花绽放,衬得一众少女娇容愈洁,可叹众女又衬一女芳容出世清丽,一身质朴诗气,倩影纤弱,衣着雅贵。 旁的都是同一服饰浅蓝上衣黄鹅裙,发上清一色荷花纹发钗,虽都神态自然闲适,亦是整齐地站在两侧,还有两人在那名雅致清秀的少女身边拿着花篮和油纸伞。 少女那只双手就能轻松捧住的小猫蜷缩成一团,头埋进了少女的衣裳里,只露出一边灵巧动着的耳朵,它通体的长白毛在微光之下像是在发光一样,干净又柔和。 只需一看,便知那抱着雪色小猫的少女是主人家,其余一众皆是随身丫鬟。 少女姓盛名徽兮,已在沈庄住了五六年,庄中下人皆唤她一声“小姐”。 一些亲近的贴身丫鬟便唤她“盛姐姐”。 忽而一丫鬟走进园子,小碎步走至少女身后,“盛姐姐,山下的陈公子知道您要离开沈庄,特地送来了一香囊,求见盛姐姐。” 一众丫鬟相互看了看,随即低低一笑,笑声中皆是取笑之意。 住在山下的陈公子是庄里的医师,盛小姐又是常年生病的主子,所以二人来往较频繁。 陈公子爱慕盛小姐,这是庄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盛徽兮起身转身扫过园子一圈人,似是责怪又似玩笑,声音婉转悠柔,“你们真是无事可做了,尽来取笑我,还记得我是你们的小姐吗?” 一丫鬟上前小心地抱过小姐怀里金贵又漂亮的“小祖宗”,以便小姐能探一探这香囊之中有何物,不忘记回道:“自然是记得的,怎么敢取笑小姐呢?小姐是沈少爷的堂妹,是沈少爷捧在心尖的贵客,是沈庄的另一个主人。” 这解释的话说着说着似变了味,又惹得丫鬟们一阵戏笑。 盛徽兮似恼了羞了,伸手拿装着花瓣的篮子扔向那带头的丫鬟,“你们果然在取笑我!” “别呀,小姐息怒!” “小姐饶命!” “小姐我再也不敢了!” 这些丫鬟一个个你一句我一句,你跑我挡,默契十足。 “我是一点也没看出你们不敢了!” 一时之间,你洒我跑的纠缠玩耍声四起,百花花瓣飘洒扬舞了一园子,花香沾着清晨露水越发清新宁神,衬得园中少女们更加美好活泼。 “小姐!快些看一看陈公子香囊之中是何物呀,陈公子还在前厅候着呢。” 盛徽兮停了下来,诧异,“你不早些说,是故意让我得罪人家吗?” “怎会怎会,小姐又想岔了。”丫鬟上前为盛徽兮顺气。 大家停下打闹,等着盛徽兮拆开那香囊。 “定是些传达相思情意爱慕的药草,小姐又要伤少年郎的心了。” 盛徽兮怀里仅露出一只耳朵的猫另一只耳朵瞬间竖了起开,双耳一动一动像是在认真的偷听。 又有丫头说道:“应该有红豆或者花椒,想那陈公子是个医者,小姐又是常凉体虚的身子,放花椒的可能更大一些……” “若真是诉情,就算是救命的药,小姐也不会收的……” “也早些让那陈家公子死心了罢,小姐怎么也是沈家贵女,背后靠着成怀徐家,怎可能下嫁于他?” 猫儿不知何时露出了一只蓝宝石般优雅璀璨又圆又大的眼睛,像是偷窥一般眼睛一点点的探出来,仔细一看,像是听懂了这些丫头的话,知道自家主子被人觊觎,眼里的凶芒一点点的暴露了出来。 丫头七嘴八舌地说着,盛徽兮插不上话,被激得咳了又咳,“你们……咳咳咳!”又因刚才追赶玩笑出了层汗,脸白了几分,旁人赶紧上前拿丝巾端上不烫的药水,都闭口不再说闲话了。 盛徽兮咳着咳着亦有些着急地开口,“你们可莫要胡说,陈公子续了我多年的性命,咳咳……若非他,我早已命陨入棺,如何能与你们称姐妹相伴?我感激陈公子,你们也万不能以家世辱了他!” 丫头们也不敢惹小姐再动气伤身,连连答道:“是。” 拆开了香囊,里头果真有许多花椒,还有许些滋阴补血的稀世药材,这些药材若要买,以陈公子之能倾家荡产也是不能的,那只能是四处去偏山险地摘采,其中劳累辛苦非常能比……陈公子当真是费心费力了。 只是,这放入香囊的“礼”,若并非简单的治病之意,其中药材再珍贵难寻或利于她病情,她也是不能收的。 盛徽兮收好香囊,“你们帮忙着收拾一下园子,沈哥哥差不多这个时候也回来了……竹湘,你遣一些人去检查一下各院各厢打扫摆设,莫要有差错,沈哥哥最爱干净,眼又细利,你差人检查时一定要挑些眼尖的。” “是,小姐放心。” 气氛微微沉下,一小丫头更在盛徽兮身边和盛徽兮一起去前厅,恰巧和小姐怀里瞪着大眼睛的猫儿对上,咧嘴扯了扯盛徽兮的衣袖,“盛姐姐,小祖宗醒了!” 盛徽兮手掌下温热柔软的猫儿圆滚滚的身子应着小丫头的话一样大幅度动了起来,盛徽兮低头和猫儿漂亮娇雅的眼睛对上,柔柔一笑, “你这小家伙,一睡睡了几个月,沈哥哥还说你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猫,可和别的猫比起来,你除了睡觉是最厉害的,其他的什么都不行……” 猫儿哼哼哼的叫着,细长的叫声似乎在表示着不满。 “晚点再喂你吃饭,可不能让你刚醒就吃,不然吃饱了你又睡了……”盛徽兮忽而蹙眉,“巧得是沈哥哥今天回来,可他一点都不喜欢你,明明你是他带回来的……” 每年沈哥哥回来的时候,猫儿都在睡觉,她想把猫儿抱给沈哥哥瞧瞧,沈哥哥都说自己对动物过敏,碰不得猫,也不喜欢猫,她也就把猫儿放在房中睡觉 看来今年只能委屈猫儿在房间里玩了。 “盛小姐。” 盛徽兮进门便见陈公子站在那里,行礼道:“陈公子。” 陈公子观盛徽兮面色红润了几分,道:“何事让盛小姐如此开心?” “陈公子见笑了,方才丫鬟们打闹,让公子久等了。” “无事,盛小姐难得这样高兴,只是,小姐还是要注意喜忧皆不可过,过犹不及。” “谢陈公子提醒,徽兮记下了。”盛徽兮抬手道:“陈公子请坐。” 上茶过后一阵子都是安静,惹得猫儿不耐得四处乱动,抱着猫儿的小丫头忙着安抚,一时之间厅内都是猫儿呲牙哼哼的声音。 陈公子饮下半盏,见盛徽兮低头饮茶,似明白了什么,叹了叹,道:“听闻盛小姐将要随沈公子下山入住徐家,不知何日出发?” 盛徽兮放下手中的茶,伸手去抱过猫,温柔抚摸着猫儿的下颚,“明日。” 陈公子微微皱眉,“如此着急?盛小姐,可否让沈公子宽上几日?这几日梅雨连连,不便行路。” 猫儿趴在盛徽兮膝盖上,任由盛徽兮亲近,尾巴也自然而然的卷着盛徽兮的手腕,盛徽兮一边逗弄着猫儿,让猫儿不会因为无聊乱动,一边摇头回道:“上月收到家兄书信,字句皆是正肃之言,便知此事着急,耽误不得。” “虽是如此……小姐须知您如今身体养来不易,若路上生病而无法及时医治,五年之药材人力尽是一场白费!” 盛徽兮顿了顿,道:“陈公子此意……是不打算与我和兄长同行?” 陈公子沉吟片刻道:“成怀虽是繁荣炫丽之地却也是世故深浑之地,陈某无意陷入其中,此来,是请小姐转告沈公子,我明日便不再上门叨扰了。” 此话亦是告知她,今日见面,是为分别。 盛徽兮听了这话,愁眉又起。 在山庄中这些年,她只能和丫鬟们玩耍,只是毕竟上下有别,许些事情不便闲聊诉苦,唯有沈哥哥和陈医师尚能说上一二。 而沈哥哥一年才回几次,见得太少,陪她更久的只有陈医师一人…… 此刻却是要……分别了吗? 陈公子知盛徽兮知他所意,便再不多说,将一个简洁的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是几副药,随后起身拜别, “盛小姐,这是新药,至成怀后,此药仍然不可断,药方所要药材皆在香囊之中,其余细则在下已在纸上列出,不再多言,就此……告辞了。” 盛徽兮并无挽留之词,亦不知该如何开口,只道:“……珍重。” 那陈公子走至门外时稍有停顿,似有话想说,最终回头,最后看一眼那个站在屏风之后正行礼送他离去的盛徽兮,便收眼离去。 虽是多年友人,却因家世有分,终难尽言。 待陈医师走后,盛徽兮心有所思,步步走至走廊,久久站着远眺,将身边俩丫鬟都遣去做别的事。 冬季的雨总是刺骨冰冷。 小雨满地,湿了廊前,凉意渐深,盛徽兮痴入此情此景,指尖触及雨滴,冷而禁不住地颤了颤身子,怀里猫儿骤然呲牙露出凶相,盛徽兮猛地回神收手,去安抚小猫儿,“好好好,我收手,你别急。”话语无奈之下亦有几分萧瑟伤感。 一场雨总能提醒她,她活在屋檐之下,被伤病束缚一生。 猫儿竖着耳朵,似还是很生气,小小的身子覆盖在盛徽兮的手掌上,身子刚好能捂得盛徽兮手掌严严实实,不一会儿就把手的温度捂得和它的身子一样了。 盛徽兮低落的心暖了暖,又见猫儿舔着她伸出去触碰雨的手,圆萌萌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被逗笑了, “沈哥哥每次看见我明知道触雨会生病还要去碰的时候都会炸起来,猫儿和沈哥哥一样霸道,其实你们私底下关系好的不得了是不是?” “哼哼哼……”猫儿眯起了眼睛,小爪子抓着盛徽兮的衣服,滑稽地往上爬,却压根爬不到盛徽兮的肩上。 盛徽兮越看越觉得猫儿可爱,忍不住笑了,伸手把猫儿抱到她的肩上,“哈哈哈哈……” 欣慰的是,小猫儿一直陪着她,哪怕只是一直在她身边睡觉。 “小姐!小姐!少爷的马车到门口了!”丫鬟兴喜地喊着,嗓门大得整个园子都盖不住。 小猫耳朵一动,一瞬间就从盛徽兮肩上跳上地板,一下子就逃不见了。 丫鬟追在小猫后面笑,“小祖宗每次一听见少爷的名字就跑!少爷有那么可怕吗?” 小猫站在屋檐顶上,给了那个仰腹大笑的丫鬟一个嫌弃的眼神。 有什么好笑的? 我不跑你看得见你家的少爷吗? 十问:如何疗? 他叫沈鹤,是一只刚出生不过两百年的野猫,为救盛徽兮性命,冒充沈家遗子,成了沈庄的主人。 此刻用着猫身在屋檐瓦片上走,平时他会更加悠哉的绕着庄子走一段路,再去沈庄门口变成沈庄的少爷,此刻下着雨,他不喜身上湿漉漉的感觉,而且冬天的雨总带着几分寒气,所以直径往门口去。 路过账房时却听到了眼熟的丫鬟和另一丫鬟说话的声音。 “沈少爷今日回来,其他人都去门口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明日要随小姐下山,竹湘姐姐让我来取一些银两。”落霜被堵着去路,说话时一个眼神都不给挡路的人。 沈鹤看去,认出了那个取银两的丫鬟是盛徽兮身边的,名叫落霜。 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丫鬟开口嘲讽道:“你可别一脸开心地以为盛小姐只叫你和竹湘跟着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儿。” 盛徽兮身边伺候的人少说也有十个,都是近身的人,可这一次下山,盛徽兮只点了落霜和竹湘,其余人都留在庄里。 落霜冷瞥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你以为你跟过去是享福?你也不看看成怀徐家是什么地儿,成怀第一大商贸世家!商贾之流最瞧不上少爷小姐这种人了。少爷小姐去了徐家不过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那个丫鬟语气面色毫无一丝对自家主子的敬意。 落霜听后变色,“我们都是山下孤儿,若非小姐少爷收留,不是流浪凄苦就是落入风尘之地,你三番五次说出这种贬辱主子的言语,是逼着我找小姐赶你出庄?” 那丫鬟不以为意,“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何必激动,沈家独留一少爷,靠着徐家施舍过日子,这是庄中人人都知的事,而小姐,虽说称了一声小姐,却也不过是少爷捡回来的,和我们有何不同?你又何必如此忠心?她因着样貌过人少爷宠着便端着小姐的架子挑我们毛病,这也吃不得那也吃不得,娇气至极,进了徐家,怕是处处不顺心要拿你们撒气的。” 落霜冷了脸,“不愧是徐姑姑身边的人,伶牙俐齿啊。” 这些丫鬟只知道小姐挑,哪里知道小姐比庄里能吃能喝能睡的丫鬟苦多了,吃了不该吃的就吐,睡不过几时辰就会惊醒,生病可以躺上几个月,离了药就没命,就是如此,小姐也总是故作开心地与我们嬉戏玩笑。 若是让小姐听见这些丫鬟在背后嚼着这些事...... 一时抬手就要给那丫鬟一巴掌,当做教训,却被抓住。 那丫鬟抬高了下巴,“落霜姐姐,如今可不比初时了,我在徐姑姑手底下做事,徐姑姑是何人你不会不知,就是少爷小姐也要让她几分,你若是下了这一巴掌,可别怪我不顾姐妹情谊,小姐未必护你,而徐姑姑......找个理由赶你出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落霜气极,“你......” 此话不错,这一巴掌确实下不得。 站在屋檐上听着看着的沈鹤眯起了眼睛,徐姑姑? 他想起,徐姑姑是去年徐家派过来的那个婆子,没想到却引得一些丫鬟变了心。 他看那两人僵持着,落霜似只能收手,便悄悄地走近了几步。 落霜可是除了盛妹妹以外唯一一个成为他抱枕的人,怎么可以让这些小丫头欺负? 沈鹤也没犹豫,尾巴轻悄悄地一卷,就把房屋瓦片带了出去,砸在了那个嚣张丫鬟的头上。 “哎呦!谁啊!” 沈鹤露出尖锐的牙,尾巴像是跳舞一般,轻松掀起一片又一片瓦,卷瓦片砸人的技术毫不含糊。 哼,除了我还能是谁? 一会就让人把你给扔了,吃我家的饭还帮别人朝我碗里吐口水,白养你了! 把那个丫鬟打晕了以后,沈鹤才悠悠地走去门口,心情愉快。 站在门口屋顶上,化作一缕烟飘进了轿子里。 轿子里有一只烟雾色的小猫趴着,听见动静才抬起头,“沈鹤,你慢死了,干什么去了?” 沈鹤化成人形,手里拿着一把青墨折扇,遮住了半长脸,露出狭长的眼,含着点点笑意,“我去清理门户了。” 小猫给了沈鹤一个猫式白眼,“你下山了可要把爪子收着点,成怀那地儿道士不少。” 沈鹤爱玩喜捉弄人,此次下山怕是要把那个成怀搅得一团乱。 “当然当然,我并不喜欢被道士追得满街跑。”沈鹤很真诚的回答道。 心中道:我更喜欢追着他们满街跑。 小猫还想说点什么,便听见轿子外随从道:“少爷,盛小姐来了。” 沈鹤看了眼那只猫,猫就变成他腰上的一块精致玉佩,流苏色泽与猫的烟雾毛色一模一样,那玉佩之上刻着一个“二”字。 这只小猫叫二宝。 本来应该叫一宝的,但是这只猫打不过沈鹤,所以就只能随沈鹤喜欢叫做二宝了。 沈鹤掀开帘子,下了轿子。 盛徽兮被人拥护着站在庄门口,哪怕一年二人见面次数不多,她也觉得沈哥哥亲切,但在众人面前,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盛妹妹不用多礼。”沈鹤扫了一眼庄里其他人,看见许些新面孔,神色闪了闪,不动声色道:“半年不见,庄里这些生面孔都是徐家送过来的?” 盛徽兮身边的竹湘答道:“回少爷,这些都是徐姑姑向徐家要过来的,说是庄里许些丫鬟怠慢了小姐,便清了一批出去,再添了一批进来。” 丫鬟们面容各异,沈鹤想起方才账单外两个丫鬟的对话,便知了竹湘话中深意。 盛徽兮身后的其中一人出声维护,“徐姑姑见庄中人少,管理松散,这才添人,这半年下人们在徐姑姑手下越发规矩,一心一意伺候着小姐,小姐的病情大有改善。” “这病多亏陈医师的照顾确实好上了许多。”盛徽兮眸微垂下,独特的细锐嗓音无柔情后略显几分凉薄暗刺。 沈鹤忽而收扇,看向那名出声的丫鬟,“盛妹妹贴身伺候的几个丫鬟我都见过,灵巧得很,可我没见过你,你是徐姑姑带来的吧?” “是的,少爷。” 沈鹤眼眸微眯打量片刻,嫌弃道:“你可以走了。” 沈鹤此话突然,众人愣住了。 那丫鬟懵了,“少爷,为何赶我?” 沈鹤眨了眨眼,道:“你虽是盛妹妹身边的丫鬟,却越过竹湘出言答话,以下犯上,想来平时不分尊卑、不知谁尊谁卑这种事,也是有的。” 为何赶你?你着急出头可不就是让我赶紧赶你吗? 盛徽兮噗得一声笑了,本有些凝重的氛围被打破,其他丫鬟也纷纷笑了。 那被赶的丫鬟明白过来沈鹤针对之人,立刻跪地,“少爷,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定不会认错主子,求少爷留我一命!” 盛徽兮明了沈鹤之意,开口道:“你这丫头,何苦说的如此严重,沈哥哥不过是因你下了竹湘的面子不高兴才吓你一回,莫说的沈哥哥如此不近人情,什么命不命的,徐家听见了可就成笑话了。” 盛徽兮虽看着柔弱,说话却细致,暗藏了几分尖锐。 丫鬟听见徐家二字边变脸磕头,“万不敢说给徐家听!万不敢说给徐家听!” 盛徽兮只笑不语。 她身边的近心的丫鬟四五个,来了个徐姑姑就给换下了三个,拿着徐家压她压下人,沈哥哥来了可算让她出口恶气了。 沈鹤看出盛徽兮的畅快之色,更要寻思着办法让盛徽兮更加高兴。 这半年他都以猫身待在盛徽兮身边,大半时间在睡觉,没发觉徐家派个人来说是照顾实际确是监视,连带着把沈庄的风气都带歪了。 一好念头闪过,沈鹤便道:“我寻来一绝世宝剑,要赐给庄中盛妹妹最喜欢的人,妹妹看上一二,我便当众赠予一人,以示嘉奖!” 说罢他便取来那剑,剑锋刃利,轻而见血,“妹妹想赏赐的人必定品性坚韧,适合习武,我会认真教她习武,学有所成……” 沈鹤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盛徽兮蹙眉,状似为难,“其实该赐给徐姑姑才是,可她不在。” “那可怎么办?”沈鹤在狭窄的门口挥剑玩闹。 这少爷小姐左一言右一言的对话,看似玩笑却话中有话,跪地的丫鬟惊慌地往旁边挪了又挪。 盛徽兮勾唇,指向那名跪在地上的丫鬟,“不若给这个丫头吧。” 那丫鬟脸瞬间白了,“不不不!奴婢……” 盛徽兮露出怜惜之色,“沈哥哥,你刚才的一个玩笑吓坏了她,这赏赐就当安抚吧。” “妹妹总是如此善良。” 沈鹤兴致来了,挥剑直指那丫鬟,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来来来,我教你练剑,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受伤是再所难免的哦~” 那丫鬟吓坏了,“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少爷饶命!” 沈鹤挥剑拿刀使,动手就砍,吓的那丫鬟连连逃跑。 玩心大起,沈鹤敏捷的挥着剑,次次都穿破那丫鬟的衣服,高兴极了,喊道:“好玩,再来!再来!你跑快一些!太慢了!” 在庄门口的丫鬟有一部分是新来的,根本没见过沈少爷,今见沈少爷这像五岁小孩吓人的样,似乎不会把她们当人,一个个都白了脸。 竹湘无奈地摇头,道:“小姐,沈少爷怎么年年都是这个样?” 亏得小姐叫沈少爷一声哥哥,这跳脱顽样,该是沈少爷叫小姐一声姐姐才是。 盛徽兮开怀畅笑,差些岔了气,“我也纳闷呢,沈哥哥越大越像个孩子。” 竹湘看着沈鹤几次险些划过那丫鬟的脸,担忧道:“小姐快些阻止吧,沈少爷可不是什么懂得分寸的主儿。” 还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 盛徽兮点头,上前要阻,却在下台阶之时踩空惊乎。 沈鹤松了剑飞身去救,似猫儿一般轻巧地抓着盛徽兮的手腕稳住了盛徽兮的身形,松了口气,“你可吓死我了!” “并无大碍。”盛徽兮拿帕子为沈鹤擦汗。 旁人道:“小姐和少爷的真是郎才女貌。” 盛徽兮顿了顿手,看过去,“真是胡说。” 沈鹤歪头看去,“郎才女貌?” 他眨了眨眼,说起相配,确实到了他要帮盛徽兮寻一良人的时候了。 沈鹤又道:“盛妹妹,我们收拾一下早些下山吧!” 徐家邀他们入住徐家,许是憋着一肚子的坏主意,毕竟书里说过,凡人大都狡诈,但是他已经储了充足的灵力,这些凡人再如何凶残,也都会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 子夜。 沈鹤化作长烟,飘至山下庙堂,才化作人形,手中抱着一只睡着的猫。 看见头顶的柱子位置不错,飞身而上便坐在了上面。 庙中观音神像两侧香炉之中满是燃着的香。 他伸手隔空引着香烟向他飘来,借食指上的青色玉戒储存灵力。 人类祈祷之念,是其中念力可在妖力作用下汇聚成灵力。 白天变成玉佩如今恢复猫身的二宝趴在沈鹤肩上,有些委屈,“你不是不缺灵力吗,干嘛还来这里?还有,你手里那个野猫是哪来的?为什么它霸占了属于我的位置?” “盛妹妹身子太弱了,我得多备些灵力以防万一。” “你这么关心一个凡人做什么?当初你选择她来助你修行根本是选错了,她那气息面色,短命得很。” 沈鹤抓起一苹果就砸那只嘴巴欠抽的二宝,“有我在,她会活得好好的。” 二宝灵敏地躲过苹果攻击,撒腿就屁颠屁颠地去追滚远的苹果,“你就是再生气也改变不了她的气命。” 沈鹤幻化妖术为小点,追着二宝的屁股攻击。 “沈……沈鹤!你干什么?!” 二宝四处逃窜,那小点像个幽灵一样紧追不放,“快把这个妖术撤了!灵力怎么可以这么用的?!你不要仗着你天赋异禀……哎呦!” “哈哈哈哈哈……” “几百年修炼成人你就这么欺负我,好歹我也是活了一千年的猫妖了!我是你的前辈!你惹我就是在惹火!!!” 沈鹤吸取着香火中的念力,听见二宝最后那“惹火”二字,白了它一眼,“还前辈呢,能好好看一下凡人的书吗?我活两百年都清楚惹火不是这么用的,还有啊,你修炼一千年了都没有成形,你好意思说自己是前辈?” “沈鹤!你这个不尊老爱幼、不怜香惜玉、不残暴天良的猫妖!!!” 沈鹤:“……”这只猫究竟想表达什么? 十问:你观是何味? 忽而,说话声从外面传来,沈鹤耳朵一动,脚步声靠近,即将踏进庙里,听脚步声有四人,其中三人气息平稳,为习武之人,且非常人。 这么晚出现在山脚,不像是来拜神,更像是要歇脚,山上就一沈庄,他们的目的地是……他家? 沈鹤睁眼,立刻散了追着小猫的妖术。 二宝机智,窜到了观音手里的瓶子里,却摔得四爪朝天,模样滑稽。 沈鹤持扇掩面无声嘲笑了一番。 庙门处两人先踏了进来,一人持剑一人拿刀,确认了无异样,才收起了刀剑,对外道:“公子,无人。” 一清朗醇厚的声音响起,“我听见猫的惨叫。” “猫?许是野猫。”其中一人答道。 “从未听过叫得如此难听的猫。” “……那要抓吗?” “抓,我亲自来抓,你们别动。” 二宝和沈鹤:“……” 庙里许久都很安静。 沈鹤一边顺着怀里睡着的雪猫,一边观察那个放话要抓猫的年轻公子。 若有其他眼尖老道的人在此,便会惊叹那公子虽衣着和其他三人一样简朴黑素,但五官凌秀,眉浓扬长冷艳,身瘦而不显弱骨,未笑而气质清冷神秘,可窥得几分少年桀骜,几分公子贵气。 沈鹤对那公子的皮相并不感兴趣,更关注那公子手里的扇子。 那折扇的扇面图案繁沉古涩,扇柄漆黑厚重,虽看着并无雅致,但它开合之间扇骨之下似暗藏玄机,令他想拿到手上一探究竟,心痒难耐。 念头一起,便动了夺过来的心思,沈鹤用灵力凝神心中传意给躲在观音瓶里的二宝。 沈鹤:你快点从那里爬出来,把那三个人引开,我一会儿再去救你。 二宝:为什么要引开他们? 沈鹤:听说一些凡人身上有奇宝,宝物中蕴含着大量的灵力,你若想要早点修成人形,便听我的。 二宝:……你何时这么好心了? 沈鹤:“……”果然骗不过去。 二宝:你自己对那个公子动了心思,便匡我对上那三个不好惹的凡人, 沈鹤见哄骗不成,眼珠子转了转,便捏一石子直直射中那观音瓶,“咚”得一声在安静的庙里十分显眼,引人注意。 “谁!”三人齐声喝道,盯着那观音瓶。 观音瓶中二宝被这声吓得直接就“喵”叫,暴露了它的位置。 沈鹤勾唇再传话给二宝:你若不帮我,我便帮不了你,喜欢吃猫肉的凡人可不少呢。 二宝:沈鹤!你丧尽天良!你怎么能…… “公子,猫在瓶中。”三人作出判断。 被换作公子的人并不作声,更为敏锐地看到了稀碎的石子,因而观察四周。 沈鹤本在“哄”二宝帮他办事,无意间往下看之时恰是那公子仰头看来之时,对上那双冷淡蕴含厚泽的眼眸,惊得抬袖卷起一阵妖风。 趁着那公子挡风闭眼之际,沈鹤急忙隐去身形。 差些就被看清了。沈鹤惊了惊,直心道好险好险。 “公子,此风来的诡异且刺骨阴冷,不大寻常,连玄未在,若遇妖怪,会有危险。” 那公子看向观音瓶,顿了顿,“抓猫,明日再来。” 话音落,两名男子便要上前。 二宝未等人来抓它,就探出了头来,小爪子一蹬,连跳过那两名武力超高的男子的头上,然后跳在地上,引着要抓他的两个男子跑了出去。 只留两名男子和那名公子在庙里。 沈鹤托着下巴盯着那公子手里的扇子,高兴得仿佛已经拿到手了,从怀里取出自己前段时间配好的迷香,对着那二人就洒。 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倒! 只听“咚”得一声,真的倒了人。 令沈鹤惊讶的是,会武功的那个倒了,可那个公子却好好地站着,没事儿人一样。 没对准? 沈鹤纳闷地对着那个公子又洒了一次。 不料被那公子察觉,“嗖”得一声响起,一根细长如丝的银针飞速射向沈鹤,沈鹤察觉而侧身去躲,却被针擦破左脸,划出一道口子。 伤口火辣辣地疼着,沈鹤尚来不及反击,又因脚动踩空而失重从高处摔下。 变动发生突然,沈鹤整个人往下坠,心思百转:是否动用灵力?可这样会暴露身份,若是不动,这个凡人会由着他摔还是救他? 千钧一发之际,沈鹤再次对上那双眼睛,眼睛的主人站在他的下方正仰头看着他,伸出了手。 沈鹤愣了个神,终究是没有动灵力,以为那个凡人会接住他,却……想错了。 他四肢朝下整个人整整齐齐地摔在了地上。 而那公子伸出的手稳稳地接住了从沈鹤怀里跌下的小猫,看向摔地上的沈鹤之时,浅眉微挑,似是惊讶。 沈鹤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感觉疼,地上土灰厚实,他亲上地面扑了个正着,被糊了一脸湿潮的泥土。 疼可以忍,脏却是不能忍! 他还以为这个凡人伸手是要救他,结果是救猫?!! 他一个大活“人”的存在感还比不上一只猫吗?!! 沈鹤挥袖拍灰,也顺道一抓一撒要带旁人一起脏。 那公子虽愣神却是下意识的躲开了飞溅过来的泥沙,又收到沈鹤恶狠狠地眼神,知气氛不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象征性问道:“你没事吧?” 虽这么问着,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流露。 更像是在看沈鹤笑话。 沈鹤手去摸脸,摸到了伤口,便知脱皮出血了,冷冷瞪那人。 都不说话,僵持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两人话上嘴边要出口,庙外却有了声。 “公子,猫抓到了。” 是亓官誉身边的两名护卫抓着猫回来了。 其中一人手里抱着二宝,顺着二宝的毛,二宝很没出息得“喵喵”叫。 沈鹤听出二宝叫得很舒服,脸更黑了。 丢脸至极,他怎么会和这么蠢的猫是朋友…… 一人进门见到多了一个人,连忙上前拔剑,问道:“公子,这人是谁?” “不知。”亓官誉答道。 虽觉得沈鹤看他神色不善,亦是斟酌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帕子递给沈鹤,示意沈鹤擦干净自己的脸。 沈鹤抹去脸颊的血丝,一脸警惕地看着亓官誉。 亓官誉身边的两护卫互相对视一眼,便很有默契地围住了沈鹤,纷纷抽出各自的配剑。 亓官誉手中的雪猫似乎动了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 如果沈鹤看到那只猫有动静,一定会扑上去夺回来,因为这只猫这几百年一直在睡觉,从未醒来过,而沈鹤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这只比他还能睡的懒猫。 可惜沈鹤正盯着他现在最大的“仇人”。他非常清楚他没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在那凡人脸上滑上一刀,所以暗暗记下这张脸,日后再报复。 一把利剑架在沈鹤脖子上,威胁声起,“解药。” 沈鹤瞥了一眼晕了的人,又瞥了眼亓官誉手里的雪猫,“先把我的猫还我。” 亓官誉并不信沈鹤,“你先给解药,我便还你。” “……”沈鹤小小诧异了一下,他还以为这个公子哥很好骗呢……确实不会说到做到,这些凡人误会他下毒,便让他们误会着,一紧张也许他想要的东西都会给他了。 沈鹤见此计不成,便另生一念,说道:“我不信你们,但你们不如转头看一看那个被我下毒的人如今是不是面部发紫……” 围着沈鹤的两人皆变色,朝身后那名晕倒在地的人看去。 然而晕倒之人并无异色,他们才知被骗,回头见沈鹤已不在原地,而是悄然去攻击亓官誉。 沈鹤是想使诈夺抢回那只雪猫,却又被扇中暗器攻击擦伤了手,只抓到了一香囊便连连后退。 就差一点点。 沈鹤用力地捏着那香囊,对于自己一次又一次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手上受伤感到十分恼火。 这个人虽不会武功,可手中暗器细巧危险,又有两武力高强之人护着,他根本无法近身。 但……他不愿意白白在凡人手上吃亏,总要讨点什么东西回来才行。 想着便一手在后渐渐聚妖力以非常手段和二人战,然,一声响起。 “且慢。” 亓官誉盯着沈鹤手中香囊面色有异,又道:“我将两只猫给你,你给解药我……还有我的东西还我!” 那个香囊似乎对于亓官誉很重要,重要到亓官誉一直偏冷的眼眸中泛起了浅浅的紧张之意。 亓官誉见沈鹤停下,似有听他说话的意思,便道:“在下姓徐,成怀徐家人,无意冒犯公子,还望见谅。” 沈鹤把玩着手里香囊,并未看出什么特殊之处,不明白这个俊朗公子怎么忽得为此变了态度,道:“徐家?” “正是成怀八世家之一的徐家。” 搬出有名声威望的世家名号来吓他?沈鹤咧嘴笑了,“你是徐家的何人?” 亓官誉顿了顿,道:“在下姓徐名……承尧。” 沈鹤微微诧异,那个和青楼女子厮混出名的徐家二少爷? 他未见过徐家人,但是有了解过,会这么巧在这种地方遇到徐家人? 传闻徐家徐承尧被徐家人宠上天,在成怀无人敢惹。 沈鹤面不改色,笑道:“巧了,我正想找找徐家的麻烦,你们就主动送上门来。” 徐家送人来监视他的沈庄欺负他罩着的人,他还没和徐家计较这事呢…… 自称是徐家之人的亓官誉面色一变,本来有礼的笑容渐渐淡了回去,又见沈鹤似要拆开香囊,抱着猫的手便不由得收紧。 一人急道:“不不不,我们不是成怀徐家的。” 沈鹤抬头,“不是?可你家公子才说的是呀。” “这……”那人哑口无言。 亓官誉本猜着沈鹤会因徐家之名给些面子不与他多纠缠,不想,猜错了。 心思定下,声音微冷,“不论是与不是,你也都想报刚才之仇,既如此,我先断了这两个小家伙的气,再杀了你夺回我的东西……” 沈鹤脸色微变,急了,“你敢!你若伤了我的猫,我就毁了它!” 亓官誉见沈鹤急,目的达到,便笑了,厚唇微启,“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公子不必紧张。” 沈鹤被这笑容吓得汗毛直竖,不紧张?又不是你费心费力割血割肉养了几百年的猫,你怎么会紧张? 在凡人眼里一只猫不过是一只猫,未成精就是只畜牲玩物,成了精更是妖物邪怪,怎会紧张? “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一)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各退一步如何?” “怎么退?”沈鹤盯着亓官誉手里的雪猫,心思百转。 他确实害怕这些凡人会对他的猫下手,只能……先周旋再找机会施法把猫夺回来,至于二宝……二宝有自保之力,不需他担心。 香囊在他手上、这些凡人也以为那晕倒的人被他下了毒,那他想要那凡人手里的扇子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 亓官誉一直注视着沈鹤,感觉到沈鹤神色的异样,便和自己的护卫木冥对上眼。 随后垂帘对没有动静的雪猫又摸又捏,没有回答沈鹤的问题,反而用带着淡淡惊奇的语气问道:“你这猫不会快死了吧?” 沈鹤瞪眼,“它在睡觉!你别对它动手动脚,我——” 和亓官誉眼神交流过的木冥趁着沈鹤不察,便把香囊夺走。 沈鹤手中一空,“你……” 亓官誉先沈鹤一步撤到了护卫身后,护卫见香囊不在沈鹤手中,便把二宝给松开了。 二宝太了解沈鹤的性格,不用猜就知道沈鹤打着其他主意,也肯定会坑到他,所以他一个劲的挣扎,想自救,没想到抓他的人忽然放手,他直接就摔地上滚了一圈,后半爬半跑的躲在沈鹤脚后。 趁沈鹤不备夺走沈鹤手中香囊的木冥较为年轻,剑架在沈鹤脖子上威胁满满,“我家公子不屑于在这种小事上骗你,如今一只猫也给你了,你不如快些为我朋友解毒,不然......你今天别想站着出去。” 沈鹤扫视众人,最终视线定格在亓官誉脸上,小命被掐着也不愿意收住嘴巴,疑惑笑问:“站着本来就出不去啊?” “......”两护卫皆愣了愣。 重点是这个吗? 亓官誉道:“你想躺着出去?你的猫还在我手上,别废话了。” 沈鹤眯眼,“你这是威胁?” 亓官誉沉吟,“你一直在拖时间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其实是想从我身上拿什么东西吧?” 沈鹤忽而被戳破心思,神色紧张了起来。 他可并未说过想要这凡人的扇子,此刻却觉得这个凡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僵持了这么久,最终也还是这群凡人占了上风,他连扇子都没碰到还被划了两道口子,着实憋屈,可是又确实不能怎么样。 在二宝的催促下,沈鹤不情不愿地说道:“一柱香时间就可以醒了。” “是吗?” 有些郁闷的沈鹤被亓官誉盯到险些抓狂,“我骗你做什么?” 亓官誉嘴角勾起清冷的弧度,缓缓反问,“你......不知道?” “我......怎会知道?”沈鹤因着亓官誉显露的小酒窝晃了晃神,和盛妹妹的酒窝位置一模一样,酒窝也是浅得十分漂亮。 沈鹤这才注意到,亓官誉前几次声音低沉略带沙哑,而刚才这一似问非问,意味不明的一句却因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而更显青涩,着实泄露了少年人的干净稚气。 亓官誉似有所查,掩饰一般立刻收了脸上神情,沉下声音道:“那便等一柱香。” “你!!”沈鹤作势要上前,却被剑光“刷”得一下闪了眼睛,扫过周围两个威胁满满的凡人以及亓官誉手中的猫,又感受到脚边无用至极还颤颤发抖的猫,最终只能咬牙妥协,“一柱香就一柱香!” 沈鹤说完便飞身上了柱子上,背过身子,用行动表示他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些凡人。 二宝揪着沈鹤的衣袖一颠一颠地爬到了沈鹤肩上,给了一个屁股给那些凡人。 亓官誉等人:“……” 庙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沈鹤眯眼瞥了一眼下面的人,随后戳肩上昏昏欲睡的二宝,戳醒了就开始讲起悄悄话。 沈鹤:一会儿,我拿到我的猫以后,你悄悄地把那个扇子吊过来。 二宝:不会吧,你还惦记着那把破扇子? 沈鹤:你懂什么,亏得你还是活了千年的老猫,那扇子浑身都是宝啊! 二宝:那也不是你的啊,不是你的你抢过来也不是你的。 沈鹤给了一眼刀子:能抢过来的怎么不是我的? 二宝:…… 沈鹤:那就说好了啊,一会就这样办。 二宝生气地撇开头:不干!一会我被抓住了我小命就没了! 沈鹤:你逃跑的能力一直很强,我也比不上,抓了你你也有法子逃走的不是吗?这样吧……你回去以后……一盘小鱼干! 二宝堵住耳朵:休想用美食诱惑我,我不会助纣为虐的! 沈鹤眯眼,把二猫从肩上捞下来,威胁满满:什么叫助纣为虐?我就是借扇子借几天而已,等我弄清楚了扇子里面的门道,我自己都能做一个,谁稀罕抢凡人的东西? 二猫浑身都感觉到来自沈鹤的恶意,瑟瑟发抖:哪有你这样借东西的? 沈鹤:那你想怎么借?我们是猫,又不是人,何必玩那叽叽歪歪的那一套?更何况刚刚发生了这么不愉快的事情,问他们借他们也不会给,浪费口舌。 二宝:我不帮你,绝对不会帮你! 沈鹤眯眼:那……我扔你下去了。 谈不拢以后,沈鹤佯装要把二猫丢下去,二猫张牙舞爪尖叫个不停。 “哈哈哈哈哈……”沈鹤觉得特别好玩,对着二猫又挠又逗又吓,二猫害怕的叫着叫着都变了味儿,听不出到底是害怕还是舒服了。 亓官誉微微皱眉,“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你何必这样虐待它?” 沈鹤抬着下巴笑得越发开怀,“这是我的猫,我爱如何就如何,关你什么事?” 刚才还想掐死我的猫,现在说我虐待它? 真是笑话。 “自然不关我的事。只是见刚才公子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我还以为公子有多爱惜猫,现在一看,不过如此。”亓官誉的语气似透着几分嘲讽。 沈鹤抱着猫站起来俯视,“你哪里见到我虐待它了?” 亓官誉答道:“两只眼睛。” 沈鹤嗤笑,“不过是一双少年的眼睛。” “你说什么?”亓官誉声音冷了下来。 他尚未及冠,亦不喜他人言他年幼,此人却以此来作嘲讽之态,怎可和平? “你年纪小,又怎么用一双眼睛看出虐待不虐待?虽你的身边人武功高强,可你武功平平,只能躲在别人身后,好一个公子少年郎!”沈鹤又讽,拍手鼓掌。 “刷刷”几声拔剑声响起。 气氛变得冷了下来。 沈鹤见亓官誉神色之中的动摇和在意,便知机会来了,嘴上也不忘记说话,捧腹大笑,“年纪如此小,却装作老成,可你也不过是尚无经验可论的年少凡人,若要这样论,我可是你的长辈了,大你......六七岁,你该叫我一声哥哥才称得上乖巧。” 年岁似乎是亓官誉忌讳提起的事情,亓官誉身边的两名护卫亦是感觉到了自家公子的恼意,纷纷上前飞剑阻止沈鹤张口说话。 “你闭嘴!你是什么荒山乡野里出来的人!怎么敢这么狂妄让我家公子唤你.......你......” “为何不敢?哪里狂妄?” 亓官誉气的只能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二猫看着二人对瞪几分钟了,越发觉得不妙,四支爪子都抱着沈鹤的一只脚:别说了!沈鹤!沈鹤!你再说下去,那个凡人眼睛里的刀子就要变成真刀子了! 沈鹤:这人抓我的猫伤我的脸,我没真给他几刀子已经很客气了。 二宝:这不是你自找的吗? “公子,他醒了。”一人打破了二人之间快要打起来了的氛围。 地上被沈鹤迷晕了的男子被扶了起来,面色无异,有些迷茫. 好机会! 沈鹤趁着这些人注意力都在一处时,心思就打到那把扇子身上了,想要趁机抢过来的心思一起,就要下去,然而,却忽然感觉周身妖力气力滞留不动,一时失控,摔了下去。 “哎……啊!!!” 怎么回事? 亓官誉抬头便见沈鹤往下坠,一起坠下来的还有沈鹤胸前的猫。 若是这只猫被沈鹤压着摔下来,小猫肯定要一命呜呼的。 这样想着亓官誉便急忙上前伸手去接。 “公子!”三个护卫纷纷白了脸。 场面混乱。 亓官誉没有接住人,反而被沈鹤当成了肉垫,而那只猫在即将落地的时候就以神奇的速度躲过了“上是沈鹤下是亓官誉”的双面夹击,轻轻松松完全没有生命危险。 反而是亓官誉…… “咳咳咳……” “公子!” 亓官誉的脸色是说不出的“漂亮”。 沈鹤愣愣的,有点懵,既是因为刚才灵力使不上来摔下来得太突然,也是因为预想的疼痛没有感到来。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较为年轻的护卫毫不客气的拽开亓官文身上的沈鹤,“你还没压够吗?!滚开!” 沈鹤被吓了吓,嘀咕道:“不就是被压了一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什么娇贵的大小姐。” 亓官誉刚在人的搀扶下爬起来还没缓过一口气就被沈鹤这话激得伸手又瞪又抖,“你你你!你……咳咳咳!咳咳……噗——” 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吐血的亓官誉还死瞪着沈鹤,张口似乎想要说话。 护卫又惊又恐,“公子!” 沈鹤懵了。 有这么严重吗? 二宝主动爬进了观音瓶:沈鹤!你死定了!你压死了一个凡人,被道士抓到你一定会把你封了化成酱泥…… 沈鹤:……凡人果然很弱啊。但是……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对凡人动妖术,他被压死也只能是意外事故吧? 二宝: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沈鹤:我什么时候说过人话了? 二宝:……别……别废话了,你赶紧救救他,真被你压死了你就闯大祸了。 沈鹤:不救。 二宝:……为什么? 沈鹤:我讨厌他,所以不救。 (二) 在沈鹤和二宝心理对话的时候,旁边的人早就聚到了一个角落里,围着救人。 二宝一个劲地在催沈鹤去帮忙救人,沈鹤只斜眼看了一眼亓官誉,便悄悄地去抱在亓官誉身旁那只睡着的雪猫。 现在不跑什么时候跑? 沈鹤刚把巴掌大的雪色小猫咪抱手里,就察觉到异样,去探那只雪猫的气息,脸色就变得难看。 猫的妖力溃散,气息微弱,似要断气。 怎么会这样? 这几百年来他一直用灵力续着这只猫的命,想着这几年这只猫就能醒过来了,现在……怎么会有断命之兆? 沈鹤慌了,抱住那只猫往庙外跑,顾不得整理沾了一身泥草的衣裳。 木冥拔剑挡在沈鹤身前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家公子为了救你差点被你压断气,你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说就抱你的猫走,我们会弄死你的猫吗?谁稀罕你的猫啊!” 沈鹤心急如焚,不想和他废话,“拿开。” “我偏不拿开!你别想就这么离开这里!”话音刚落,便听“咔嚓”一声,那把剑就这样被沈鹤硬生生折断了,木冥张大嘴巴看着手中剩下半截沾着血的剑。 回神时已不见沈鹤踪影,他拿断剑给他家公子看,结巴道:“殿殿……殿下,这人……太莫名其妙了吧?” 亓官誉刚才差点晕过去,现在缓和过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听见这个暴露身份的称呼,只能睁眼瞪木冥。 木冥立刻打嘴改口,“公子。” “公子,我们先下山去医馆看大夫吧?” 亓官誉面色泛青带冷气,迎着三人的担忧神色,想起沈鹤把他比喻“大小姐”一股无名气升起,便利落地拍掉下属伸过来要扶他的手,认真说道:“不过是小伤,有什么大不了的,比这更严重的伤我都有过。” “哪能一样?刚才那个奇怪的人一看就有教书先生那样大的年纪,整个人直接压在公子身上,谁不得去半条命?别让我再看见他,我看见他一次就拔剑刺他一次。” 另外俩侍卫无视了说个不停的木冥,担忧看向亓官誉,“公子,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 亓官誉拒绝,“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我一点事也……没……有——” 下一秒,亓官文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就脱力摔在了地上。 “公子!!!”三人异口同声喊道。 亓官誉第一次踏出皇宫的大门,在这个庙里,遇到了带着两只怪猫的沈鹤。 一只猫拥有着最难听的声音,另一只猫拥有着哪怕天塌下来了都不会醒的能力。 也是在这个庙里,亓官誉差点以最滑稽的方式去见阎王。 …… 抱着雪猫的沈鹤没了灵力只得一路跑回山中,“别死啊别死啊!不然我这些年的灵力都白给你了!” 二宝趴在沈鹤的胳膊肘上,嗅了嗅那只雪猫身上的气味,道:“这只猫身上妖气的味道怎么和你身上的一模一样??” 每一种猫身上都要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味道,猫的妖力也会在被聚集和使用过程中慢慢形成特殊的气味,这只有同族的猫才能辨别出气味的差异。 二宝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有两只猫的妖力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沈鹤带着雪猫回到自己出生的山洞,为黑猫输送灵力,直到雪猫气息稳下后才松了口气,“这只猫是我出生的时候,在山洞外发现的,这个能炼出灵力的玉戒也是它的,那时它快死了,我用了它的玉戒,自然要报答它,所以一直用自身的妖力吊着它的命......” 二宝听沈鹤说到这,瞪眼插话,“停!你说你花了两百年的时间不仅修炼成人形,还养着一只快死的小家伙?!” 沈鹤躺地上,语气轻松,“是啊,可没哪只猫妖像我这么天才了。” “……”二猫沮丧。 为什么它活了一千年都没修成人形 “不过……”沈鹤陷入沉思。 这只雪猫来历怕是不简单,这些年一直沉睡,唯一睁眼那一次......是要他救人。 若非是这只奇异的雪猫,他也不会遇见那个取三尺白绫姿容窈窕清丽的自尽少女。 也便没有如今的盛妹妹。 “不过什么?”二宝爬到了沈鹤脖子上,嘴巴差点就要凑上去了,好奇的问道。 沈鹤嫌弃地推开,取笑道:“不过你也别气,比这么多年了也气这么多年了,还是要乖乖认命的。” 二宝立刻伸爪子要抓沈鹤,炸了,“你别得意,天才又怎样?在阿猫阿狗堆里你是山大王,在凡人堆里你就是个……是个……流浪猫!” 沈鹤眯眼,爪子伸向二宝的小短腿,拉起来吊着它,“你可别忘了,你这只猫也是被我捡回来的阿猫阿狗中的其中一只,怎么和你的救命恩人说话的你?嗯……?” “沈鹤!你给我放开!我可是你大爷!” “哈哈哈哈……”沈鹤逗够了二宝,又道:“怎么说明天都还要你帮我照看盛妹妹,今天小爷我就先放过你吧。” 二宝挣扎,“你又要溜去哪?带上我带上我!” “你也想跟着我去玩?” 二宝疯狂点头。 沈鹤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而后笑道:“也好,我带你去玩,但是,不准随便乱跑,要是你跟丟了……我可不会去找你。” 二宝狂点头,想到一事,又问道:“你不担心盛徽兮一人入徐家会被欺负?” 它没怎么接触过盛徽兮,只感觉盛徽兮柔弱又短命,又没怎么接触过人,她一个人先入徐家,难免会闹笑话。 沈鹤噗得一声笑了,“哪能啊!”伸手就去拍二宝的屁股,惹得二宝又炸又叫,沈鹤语气意味深长,“我都不敢欺负她呢......” 他虽不知盛妹妹身世,但……从盛妹妹平日仪态喜好也能猜出一二,盛妹妹应该是在较为富贵的家中成长起来的,并且家中极重礼仪风度文采。 倒还真不怕盛妹妹被欺负。 沈鹤让二宝先回庄中打点,自己留在山洞为雪猫输送一整夜的灵力。 虽然雪猫已无异样,但明日他要把雪猫带下山,山下成怀环境并不那么适合妖修行恢复,所以趁着他们还在山中,好好助这只雪猫恢复一波比较好。 …… 第二日,沈鹤被二宝叫醒,回了山庄,庄门马车行李已经备好,盛徽兮也带着侍女上了车,只差一个沈鹤。 盛徽兮听见脚步声便掀开帘子,在众人面前没多问什么,“沈哥哥,快些上来吧,就等你了。” “好!”沈鹤奔到盛徽兮马车旁,抬脚就要上盛徽兮的马车,却被一妇人叫住,“沈少爷,您的马车是前面那辆。” 那妇人身躯肥胖,走起路来左右摇摆,脸上肉一动一动,脸色却端着,十分滑稽。 这人便是……徐姑姑。 这次下山,徐姑姑也在盛徽兮身边伺候。 沈鹤顺着徐姑姑视线看到了准备给自己的马车,再看看盛妹妹的马车,一华贵一简素,反差明显,过于刻意。 沈鹤撇撇嘴,“我要和盛妹妹一起。” 徐姑姑笑道:“这可不行,少爷,你与盛小姐男女有别,不可同坐一车。” 沈鹤挑眉,“哪来这么多规矩?” “少爷,这可不能马虎啊!” “……”沈鹤轻哼了一声,抬脚就上,不理会这徐姑姑。 说的冠冕堂皇,可这马车安排必定有异,他才不会顺这个老女人的意。 徐姑姑变色,“少爷!前头那侍从马车是徐家特意安排来的。” 沈鹤又被阻住身形,非常想一脚把这碍路的老女人踹开。 若非有要事要入成怀,他才不会住在一个都是凡人的宅院里呢。 盛徽兮掀开帘子,柔婉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淡,“也并不是什么大事,这里与山下有一段路,我与沈哥哥聊上几句,差不多了沈哥哥再换马车便妥当了。” “这……还是不妥当。” 沈鹤不耐,绕过徐姑姑上盛妹妹的马车,“妥当不妥当都是自己看着办,聊几句而已,快些出发吧,耽误了行程你可付不起责任。” “可若被人传出去了……” 沈鹤转头瞪她,“你若喜欢,那你去坐。” “不……不敢。” “你不敢坐,我也不想做,要带着空马车你自己带,这儿的山路不好走,这么笨重繁贵的车若是翻了,你自己和徐家交代去。”说罢沈鹤甩袖进马车,毫不客气地放帘子。 徐姑姑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今儿这沈少爷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盛徽兮腿上躺着一只和沈鹤原形一模一样的猫,八成是二宝施法变出来的。 沈鹤脸色不大好,盛徽兮拿着扇子慢条斯理地扇着,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微闷。 盛徽兮持扇掩面抬眼细细瞅沈鹤的脸色,徐徐笑道:“昨儿你不在,这徐姑姑想动落霜,我便找理由拒了她,她记恨着所以弄了今天这么一出,为的就是让我招徐家人误会我,也是提醒我身份……” “你知道她故意设计这么一出,又为什么要等我这个不知道的人来帮你应付她?盛妹妹,你病久了和猫一样懒了。” 盛徽兮抚摸小猫,轻笑,像是确认了什么事一般看着沈鹤,“虽说这事是这徐姑姑惹你嫌了,但你这火气未免大了些,是昨儿……发生了什么事?” (三) 一问起昨天发生了什么……沈鹤脸上就隐隐作痛,偏头看向一侧,遮住了自己受伤的半边脸。 这个被扇子中暗器划出的伤口怎么都无法用妖力治好,他顶着脸上的小口子见人,火气自然大。 盛徽兮打量着沈鹤,视线落在沈鹤的手上。 沈鹤有所察觉,立刻收了自己暴露出来的伤口。 盛徽兮虽没看清楚手上怎么了,却也察觉到异样,伸手去抓沈鹤别扭躲闪的手,“沈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拗不过盛徽兮的执着,沈鹤把手上小口子露出来给她看,“一时不注意,摔坑里了。” “你这伤口……不是摔的吧?”盛徽兮察觉异样,靠近细看便看到了沈鹤脸上的伤口,紧张了起来,“这是……?” 沈鹤有些别扭地看向别处,咬牙切齿道:“一时不小心,被山里又懒又丑又蠢的恶犬抓到了。” 盛徽兮:“……”山中的猫狗基本上都在沈庄,哪来的恶犬? 见沈鹤不想提,盛徽兮也没再细问,只从包裹里找出药, “脸上的伤若不早些处理,要恢复如初可就需要一阵子了,坐我身边来,我帮你上药。” 沈鹤眨眼,看到盛徽兮手里的瓶子,瓶子上雕了一图案,很是繁杂神秘,好奇地凑了过去,“这是什么东西?” 盛徽兮引着沈鹤的脑袋枕在她腿上,“你拿着慢慢看。” 沈鹤把玩着,从未见过的图案,不像是普通地方可以做出来的东西。 玩着玩着,便感觉到脸上一阵冰凉,似是以肉眼无法察觉的方式发挥着效果,沈鹤只觉得舒服。 妖力对这个伤口无用,说不定这些药有用…… 窗外一阵雨声响起,雨声入耳,倒让他内心安静了下来。 盛徽兮也没问沈鹤这伤究竟怎么来的,而是问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沈哥哥,徐家是想要收回沈庄吗?为何邀我们入徐宅小住?” 沈鹤道:“其实徐家年年都有派人来邀,是我都拒了,并非有动沈庄的意思。” “那沈哥哥这次为何答应入徐宅?” “盛妹妹难道想一辈子呆在沈庄?”沈鹤神色闪了闪。 此问题倒是让他记起了一事——下山的目的。 盛徽兮手顿了顿,“那倒不是,只是……” 他们是靠着徐家的同情才有在沈庄的安乐日子,真住进徐宅,若与徐宅之人发生冲突,怎会有人为他们说话? 谁是主人谁是客人,下人也都心知肚明。 而她……又以什么身份和沈鹤一起进徐宅? “只是?”沈鹤见盛徽兮许久没说话,问道。 沈鹤并非沈家之子“沈鹤”,并无寄人篱下之感,亦不知盛徽兮所思所忧。 盛徽兮摇头一笑,“只是……沈哥哥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如往日那样逍遥了。” 沈鹤感觉到盛徽兮似有许多话要说,抬眼看去,“为何?” 盛徽兮轻轻再摇头。 如何能逍遥? 沈鹤看出盛徽兮不大兴喜,便靠近盛徽兮几分,道:“若你不喜欢住徐宅……那……我们便在成怀别处建院落脚,只是……我有些事要为你办,我们暂时不能回沈庄。” 盛徽兮怔了怔,“有事……要为我办?” 沈鹤起身,眯眼笑道:“盛妹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这句直白露骨的问题直接就让盛徽兮涨红了脸,可沈鹤却问得坦然自在,着实让盛徽兮又惊又恼,“你……” 沈鹤眼中泛起亮光,重复道:“什么样的什么样的?” 盛徽兮离沈鹤远了几分,有些说不上来的生气,“你这问的……难道……下山就是为了把我给嫁了?” 盛徽兮似乎恼着恼着想到了什么,有些生气了。 沈鹤有些不明白盛徽兮为何生气,但知不妙,嘴上机智地说道: “不是不是,盛妹妹你在山中养病多年,却没什么能相处的朋友,若一直待在山中,那就真的要和阿猫阿狗过一辈子了,可阿猫阿狗又不能和你说话,这日子过的未免无趣,所以……我才应徐家之邀。” 他下山确实是为了给盛徽兮找良人把盛徽兮嫁了,但是现在要是说实话,盛徽兮似乎会把他从马车上赶下去…… 盛徽兮听着便知沈鹤没有说实话,便蹙眉感叹道:“想来沈哥哥有想娶的姑娘了,所以才想把我从送到徐宅,免得我打扰了你的恩爱日子。” 沈鹤一听这话,急了,“哪有哪有,我连喜欢的姑娘都没有又怎么会有想娶的姑娘?盛妹妹可别瞎想,我只是想带你透透气!” 这话一出,却令盛徽兮神色变了,“没有……想娶的姑娘?” 此话于盛徽兮确是当头一棒。 忽而马车一颠,盛徽兮未坐稳,直直撞上了车厢一侧。 “盛妹妹!” 突然撞上,盛徽兮心绪一晃,只觉得胸闷气短,陡然狂咳不止。 沈鹤急忙为其顺气,紧张道:“没事吧?盛妹妹。” “没事。”盛徽兮拒了沈鹤的手,拿着帕子捂着嘴,咳完了也未去看帕子便悄然攥住,看向沈鹤的目光之中有几分复杂。 她自有记忆以来便是在沈庄,面前这个大她七岁的男子是她的表哥,并且听庄里人说,她是被救回沈庄的。 这些年下人多多少少都拿她与沈鹤作玩笑,多少她也猜着也许她和沈鹤从小就订了亲…… 虽沈鹤需要读书习字,他们见面少,关系却从未生疏,她也从未想过会和沈鹤分开,但随着年龄增长,她开始发现,沈鹤虽对他好,却似乎对他并无越界之念。 但…… 沈鹤见盛徽兮神色有异,只以为是被自己的话气的,忙道:“盛妹妹你别生气!我没有赶你的意思,绝对没有!” 沈鹤手忙脚乱,盛徽兮无奈叹息,心情复杂,又气自己误会至此又是感动沈鹤担忧之情,“沈哥哥……你……” “我?”沈鹤眨眼,灵机一动,伸出三根手指头道:“啊……我……我发誓!你若不嫁人我便决不娶妻!你若不嫁人整个沈庄都是你的谁也赶不走你!” 盛徽兮被这话逗得哭笑不得,直摇头,“你这是在劝我不要嫁人?” “……”沈鹤狂点头,反应过来又狂摇头。 盛徽兮被沈鹤逗笑了。 见盛妹妹似不生气了,沈鹤松了口气,却也纳闷盛妹妹怎么就不像书本子里那些姑娘一样对男女情爱之事热衷? 盛徽兮笑着笑着岔了气,又咳了几声。 沈鹤被盛徽兮这一咳,哪还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问道:“真的没事?看你气色比前几年好,还以为这旧病不碍事了……” 盛徽兮伸手附上沈鹤的手背安慰道:“并不是什么大事,陈公子早已告诉我这几天会咳上几次,只等窗外的雨过了,就好了。” “真的?” “真的。”盛徽兮温柔地笑道:“不必担心。” 她倒不需要什么心思去消化刚才明白的沈哥哥的心意,因为不论将来如何,她们都是对方相互依靠的重要之人。 沈鹤看着盛徽兮,脸色微沉。 他必须早些为盛徽兮寻个合适的人,姻缘一成,盛徽兮也许就如同那只雪猫说的那样,能健康地活下去。 盛徽兮低头,将脖子上的玉坠取出来递给沈鹤,“你刚才不是问我自己怎么样的男子吗?” 沈鹤眨眼,“玉坠?” 玉坠透彻碧绿,灵青色泽蕴含着一股飘渺空透之气。 这个玉坠似乎是盛妹妹从小佩戴着的。 盛徽兮眸中闪现许些复杂之色,随后浅笑,“十二岁之前的事我已不记得,但是这个玉坠必定是一男子送与我的,且是成对的。” 沈鹤愣了愣,拿在手上把玩,“盛妹妹,这玉坠材质不凡啊。” 盛徽兮眼眸流转点点水涟波痕,“你若喜欢,便送给你了。” 沈鹤怔住,“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要。” 盛徽兮看向沈鹤,“我虽无十二岁之前的记忆,但我隐约记得这个东西对于从前的我很重要,可是于现在的我,除了可换钱财,再无任何用处。” 沈鹤脑子闪过盛徽兮白衣之形,又记盛徽兮近白绫之态,道:“若哪日你记起来了,是要后悔的。” “可也看得出来,现在的我……是拿不起这个东西的。” “不会的。”沈鹤靠在盛徽兮肩上,像是黏上去一样,“我先帮你保管,省得你哪日伤心就真去当了它。” “好。”盛徽兮看了沈鹤像猫儿一样的样,轻笑,“为何,我总感觉不到沈哥哥比我大七岁?” 沈鹤闻到盛徽兮身上熟悉的花香,倦意上头,懒懒回道:“因为……我是沈鹤。” “……”盛徽兮笑了,“这是要睡了?” “……要听盛妹妹唱歌。” 盛徽兮温柔答道:“好。” 沈鹤打了个哈欠,好困,为了那只雪猫,他一个晚上都在耗妖力用灵力睁着眼睛输送给猫,等那只猫醒过来,他一定要让它好好报答他。 想着想着,在盛徽兮的膝盖上渐渐睡去,耳边是盛徽兮一如既往清灵婉转的歌声,所唱曲子也是那首在他化作猫儿时候常常听见的。 …… 因顾忌盛徽兮的身体,路上一直走走停停,本来一日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两三日,气绿了徐姑姑的脸,沈鹤和盛徽兮越发悠闲自在,完全没有要见大世面大人物的紧张和谨慎。 然后到了徐家门前,沈鹤便在盛徽兮的掩护下躲过徐姑姑悄悄溜走了。 这几日徐家大办宴席,沈鹤和盛徽兮虽晚了几日到徐宅,也正赶上这个宴席,在宴席列邀宾客之中,可拿着邀请贴入内。 沈鹤最应付不来这种东西,便由盛徽兮一人代表沈家入席,之后顺势在徐宅安顿下来便可。 沈鹤溜至角落,摸了摸腰间的烟雾流苏玉佩,玉佩瞬间化作二宝原形猫儿模样。 “二宝,你当做宝贝的美人图在你铃铛里面吗?” 二宝有一灵器,铃铛模样,挂于猫脖子上,可储存世间万物,二宝什么宝贝都放在里面,非本人谁都无法偷出。 灵器虽为铃铛,却无铃铛之声,明明一颗小珠子在其中跳动碰撞,他们却无法听见那个应该有的声音,沈鹤为此疑惑还狂热地研究了这铃铛两年。 二宝:你要我的美人图干什么? 沈鹤勾唇,“我们是去寻人帮忙招亲,这个招亲的名门小姐必须倾世绝美、惹人怜爱,不是吗?” (四) 沈鹤看了二宝的美人图,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些美人长得没有特点没味道,所以不愿意变。 二宝把整个铃铛的图册都翻了个遍,也没能让沈鹤满意,只能给沈鹤一个白眼,“你干脆变成盛徽兮的模样得了,也就她在你眼里是美人。” 沈鹤眼前一亮,而后又狂摇头,“不行不行,万一被人认出来,遭殃的是盛妹妹。你的美人图册就这一本?没别的了?” 二宝再翻白眼,“你以为美人是小鱼干吗?哪里是随便个女的都能画上去的……这图册可是我从皇宫里买来的,里面画的美人个个相貌出众,才艺双绝,家世显赫,性情独特,名动成怀。” 沈鹤不以为然,继续翻着眼见就到底了,也没提上几分兴趣,“美人就美人,却要比什么家世才艺……啧啧,这画册哪里画的是美人?我看着更像是选入宫娘娘吧?都没有盛妹妹长得——” 沈鹤声音戛然而止,眯眼凑近去看画上之人。 二宝疑惑凑过去,“怎么了?” 只见画上美人五官柔美稚嫩,眼含风华从容,唇角浅笑,姿态端正典雅,像一个人。 可不就是盛徽兮吗?“这这这……这盛徽兮怎么会在里面?” 沈鹤立刻往后翻,嘴上说道:“这话说的,我盛妹妹又漂亮又有才,在里面有什么奇怪的?” 二宝震惊道:“可这图册是从皇宫里传出来的,盛徽兮在里面,也就是说……盛徽兮是——” 沈鹤打断,看到最后一页的一个年轻少女的面容后,道:“啊,就这个美人了,长得像我,还挺顺眼的,就变这个了!” 他知道二宝想说什么。 但他不想听。 …… 成怀这地儿有个专门办酒会诗会猎赛武坛的店家,店家老板招待的客人大多是小户人家,不说办得多出彩,也说的上有模有样。 二宝偶尔会偷溜下山和城里的兄弟玩乐,大概知道那店家的地址,便带着变成美人的沈鹤去找。 寒冬将至,卖热食的店铺楼馆生意便更加好。 沈鹤二宝路过酒楼茶馆就闻到一股子的烤鸭香味茶酒清香,未入口也已经暖身了。 二宝怕冷,沈鹤把他抱紧怀里,像过往冬天一样,用衣衫盖住二宝身子,不露一丝缝隙给寒风有可趁之机。 二宝睁着大眼睛盯着那些路过身边的摊子,它本是要带路找地的,带着带着就被各种美味食物的味道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沈鹤常年在山中修炼,对成怀的了解都是来自说书人的书本子,头一次见实物,也觉得新奇,新奇之余还有一种奇妙又说不清的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宝窜到了沈鹤的肩上,吊着一串糖葫芦,沈鹤看见便快速夺过。 二宝急道:“我的!我的!” 天冷了也会有人卖糖葫芦,但不多,而甜中带酸又有几分苦涩的糖葫芦在冬天里又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引得很多小孩子欢喜。 沈鹤慢悠悠地撕开包装纸塞自己嘴里,咬着含糊不清道:“猫是不爱吃这个东西的。” 二宝炸道:“你要吃你自己买呀你,抢我的干什么?” “我没钱。”沈鹤舔了舔鲜红的糖葫芦,勾唇。 二宝气得呲牙直叫。 一人忽而抓住沈鹤的肩膀,沈鹤心弦一紧,下意识便反手一掌,这一掌过去非拍飞人不可,好在最后一秒他硬生生停住了动作。 那卖糖葫芦的人本是气势汹汹,被这一吓,僵住,“姑娘你……你拿了我的糖葫芦,还……没给钱。” 面纱之下沈鹤微微皱眉。 他最不喜的就是生人的靠近触碰。 卖糖葫芦的人本是急了才动手,回神见面前的姑娘带着面纱,气质不俗,便赶紧松开了手,干巴巴地说道:“对……对不起。” 神态和语气都不像是故意的。 沈鹤顿了顿,收回手,既然道歉了,他一只妖自然不能和凡人计较。 “你……没付钱。”卖糖葫芦的男子默默重复道。 沈鹤瞥了一眼二宝,应该是刚才二宝趁着人多悄悄吊走了糖葫芦却被看到,此刻糖葫芦在他手上,别人只当是他偷拿了。 “我付了的,是一碎银子,你找找。” 男子伸手去找,嘀咕道:“怎么可能,我没有收过碎银子——”忽而摸到一指甲盖大的硬物,摸出来真的是碎银子! 随后男子又愣了愣。 不对啊!一串糖葫芦用不着那么多钱。 “姑娘!给多了!”抬眼却不见那带只猫的面纱姑娘的踪影。 …… 沈鹤伸手弹了弹二宝的小脑袋瓜子,“二宝啊二宝,你下次能偷得干脆一点吗?” 二宝瞪眼:我没有偷!我给了钱的! 沈鹤又把一颗山楂含进嘴巴里:知道你死心眼,肯定要偷偷塞钱给别人的,但下次能别塞碎银吗?这糖葫芦也就值几个铜钱而已。 二宝:我就喜欢给碎银子,要你管! 沈鹤:我帮你背锅哎。 二宝:你……你活该!谁让你不帮我买。 沈鹤长长的哦了一声,最后一颗山楂在二宝眼前晃了晃,下一秒就晃进他自己的嘴巴里了。 随后被酸到了,直皱眉,“好难吃哦。” 二宝炸了,“还我!死沈鹤臭沈鹤!难吃你就不要吃!那是我的!我给的钱!” “不给不给!”沈鹤弯眼逗着二宝,把糖葫芦往一旁放,阻止了二宝的爪子靠近,“不好吃我也是要吃完的!” 喜欢二宝炸毛的样子,先逗上一逗,再把这剩下的一颗还给它。 不想,这手往后一摆,长臂便撞到了一坚硬的东西。 沈鹤停下脚步,转头看去,便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眸,愣住。 这个人……是那日庙里的小公子。 怎么又撞上了? 真是冤家路窄。 亓官誉身后的木冥探出头来,看见糖葫芦,又看见拿着递出糖葫芦的面纱姑娘,眨了眨眼,便张口咬下那剩下的一颗糖山楂。 二宝:那是我的!!! 木冥自然听不见二宝愤怒叫喊,推开了挡住自己公子前路的手臂,咧嘴对沈鹤笑道:“谢谢姑娘的礼物,好甜哦。” 二宝:臭男人!你谢谁呢你?那是我的!我还没舔上一下呢你就说甜,甜个鬼啊甜! 沈鹤看着亓官誉带着一群侍卫离开,反应过来那木冥是误解了“她”伸出糖葫芦的意思,面纱之下的神色无比的不可思议。 世上为何会有这种神奇脑回路的凡人? 急忙抓住要追上去的二宝的尾巴,惊得二宝嘤嘤直叫。 二宝:沈鹤你干什么!你信不信我拍屎你! 沈鹤:别激动别激动,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和那几个凡人浪费时间没什么意思。 二宝不开心:你打不过人家你就说没意思,根本不是没意思,你这是没志气! 沈鹤眯眼:谁说我打不过人家? 二宝被沈鹤一瞪,吓得不说话了,趴在沈鹤肩上对着别处闭着眼睛,无声表示着不满。 走了一段路,二宝一句话不说。 沈鹤瞥了一眼二宝,看样子二宝真的因为没吃上想吃的糖生气了。 一卖糖人的迎面走来,沈鹤勾唇:我请回你一个糖人,别生气了。 二宝怀疑:真的? 沈鹤:不骗你,本来那个颗就是留给你的,谁知道那个小屁孩那么自恋。 二宝愤懑:对对对!就是小屁孩。 沈鹤心里笑二宝为这小事动气,只好买下一糖人,凑到二宝嘴边讨好:诺,这下可以好好带路了吧? 二宝动了动尾巴:这还差不多。 走了一段,看见了要找的店铺,沈鹤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施法把二宝变成了丫鬟,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店铺。 铺子中只有两个男子,卖的是一些奇珍异宝。 俩男子看见沈鹤,便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男子上前,“姑娘想要买什么?” 二宝很有默契地压着声音开口道:“我家小姐想要办诗会,掌柜的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男子听这一句便意识到面前两人是为何事,笑道:“小姐找对人了,我可为小姐办成此事,也一定尽力办得合小姐的心意。” 明上是诗会,暗地里却是小姐家的招亲大会。 一些小有名气的人家若有女儿到了适婚年龄,却寻不到合心的郎君,便可联系其他同龄少女一起办这种诗会,一则可结交更多文人雅士,二则更方便寻找合心郎君。 “小姐办此诗会有何要求?” 二宝拿出一定银子,放在桌上,“此为定金,我家小姐希望邀成怀文人雅士参加诗会,上至世家公子,下至寒门才子,人可多不可少,另需掌柜的寻个可靠的人来主持大局。” “这……”男子皱眉,有些犹豫。 二宝:“有问题?” 男子道:“二位有所不知,小店虽有办诗会这生意,却向来是小门小办,小姐所求涉及成怀高门……在下冒昧一问,这位小姐来自何处?” “办这诗会还要看出身?” 男子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若不涉及高门,姑娘要办多大,如何办,在下必会按姑娘所求一一安排布置,只是涉及高门则需姑娘表明身份,一来在下可斟酌如何邀人,二来……成怀姻缘终是门当户对最为合适。” 掌柜说话不紧不慢,沈鹤也听明白了掌柜的意思,只最后一句,听不大懂。 沈鹤:二宝,这……为什么成怀姻缘门当户对最合适?姻缘姻缘看得不该是缘分吗? 二宝:……不知道。 沈鹤:你不是说你对成怀的规矩十分了解吗? 二宝:虽是如此……可…… 掌柜见面前两位姑娘不说话似在思考什么,便悄悄打量穿着打扮,这一细看,吓了一跳。 因为沈鹤看画册上的少女是什么模样便幻化成什么模样,完全没有意识到少女身上的金银首饰虽简素却是珍稀之物,衣物设计精美,所用布料更是非皇宫难有。 在掌柜眼中,面前二人不告知身份的原因从家门攀不上高门贵族变成了高门贵族不便暴露。 又惊又有几分疑惑,为何此等身份之人会选择寻旁人办诗会? 虽心中存疑,面上更加恭敬地问道:“小姐若不方便透露,可否告知在下小姐的姓名?为交易登记之用。” 沈鹤未语,不知掌柜误会了他的身份,只是苦恼起了如何回答。 听掌柜的意思,倘若他的身份不够尊贵,便无法把诗会办大,可若是说成怀某家高门之名,难保不会被掌柜一眼识破。 此刻真的是骑虎难下。 沈鹤纠结之时,二宝上前开口,“我家小姐是成景花家之女。” 沈鹤愣住。成景?花家? 掌柜诧异。 二宝悄悄和沈鹤解释道:成怀邻城是成景,成景有一花家,和徐家一样有名。 沈鹤:你确定不会露馅? 二宝:放心放心,成景花家一直很低调,这个掌柜也不太清楚花家情况的,更何况,成景又不止一个花家,我也没说是哪个花家,到时候被发现,又不是我们撒谎,是这个掌柜自己误会。 沈鹤:……你怎连成景那的情况都那么清楚? 二宝:那是必须的,我活一千年可不是白活的。 沈鹤半信半疑,又瞥了眼掌柜懵掉的模样,眼珠子一转,想着要先解决完这事再说,便顺着气氛压低声音装作很有气势的模样说道:“半月后我会来此,希望那时掌柜已经办下此事,告辞。” 说罢便转身离开。 掌柜一人却站原地纳闷了起来。 另一男子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走过来疑惑问道:“刚才那个也是成景花家的?可刚才不是才来了个成景花家的公子吗?” 掌柜托着下巴深思道:“花家的大公子来是为三小姐招亲的,可这位小姐……” “花家就只有三小姐在嫁娶之龄,难道三小姐不知道她家大哥在成怀为她办诗会,所以亲自来办诗会选郎君?” “很有可能,传闻花家三小姐能文能武,脾气火爆,行事专横,也许是不满家族联姻而亲自选夫。” “那……怎么办?” 掌柜沉思片刻,道:“马上派人联系花家大公子,请他定夺。” (五) 沈鹤和二宝从异宝阁里出来后,便迫不及待地随着鱼肉酒香进了酒楼。 比起山野间鲜活的鱼,人间的煮鱼更加香甜美味,沈鹤虽很少下山,但二宝经常会下山,每次都会带回很多好吃的。 可惜庄里的贪吃妖太多了,一点都不知道要孝敬他这个救命恩人。 沈鹤点完菜后便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露出了一丝猫儿的懒散 累死了,他想睡觉。 二宝感觉到周围一圈人异样的目光,对坐姿不端的沈鹤瞪眼:沈鹤沈鹤!你注意仪态!你现在是个高门小姐,怎么可以这么不端正! 沈鹤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嘀咕了一句,“真麻烦。” 他盯着已经变回猫身的二宝,眼中流露一丝怨念,为什么二宝可以变成猫,他却不可以? 为什么不是二宝变成人来点菜? 为什么他要在一个到处都是凡人的地方享受食物的美味? 他也想变成猫,可是以后估计白天都得做人了。 算了算了,为了给盛妹妹选个心仪的郎君,做人就做人吧,反正过段日子他就可以回山里了。 “姑娘,你的菜来了。”小二一声吆喝之后,沈鹤面前就放满了各色各味的菜,“姑娘一会儿若有什么吩咐,叫唤一声我就来。” 沈鹤扫过一桌子的菜,道:“为何没有酒?” 他的声音较为中性,雄雌难辨,稍微压低放轻一些便有几分女子的柔和,此刻又不用刻意假装成女子,沈鹤便用着正常的声音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小二道:“这……天色不一会儿就会暗下,姑娘又不留宿,实在不宜饮酒。” 酒钱赚来也是一笔钱,没想到这小二却不愿意赚这钱。 沈鹤因小二亲和的笑容眯起了眼,“可我想喝。” “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这也就难怪你不知道了,成怀将临来冬至节,每年每到这个时候,就容易有尚未及冠的公子姑娘在夜间消失,并且再也找不回来。” 沈鹤:冬至节? 二宝不知何时已经吃了起来,心里回道:冬至节在冬至日,也就是至阴之日,妖怪的好日子。 小二以为沈鹤被吓得说不出话了,连忙补充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事大概是别有用心的人闹出来的。” 沈鹤:“什么意思?” 小二十分自豪地说道:“近几年每到这几日皇宫就会派出来一些中庭护卫和各世家雇佣的江湖人士一起夜间巡视,所以失踪这种事这几年已经没有了。” “哦~”沈鹤随即道:“那你为何不让我喝酒?” 小二这种小姐打扮却一个人来酒楼喝酒的姑娘,惊讶于沈鹤还惦记着酒,笑道:“姑娘你一个人万一喝醉了在外总是不安全的……下次姑娘挑早一些的时候再来,我便怎么都不敢不上酒了。” 小二眼底都是真诚,沈鹤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奇妙的感觉,眨了眨眼。 虽是如此新奇不想拒绝小二的好意,但他下山除了盛妹妹最想要的就是酒,怎么可以闻着酒味盯着摆在不过几个步子就摸得到的酒坛不去喝就这样算了? 再说了,他又不是还没及冠的少女。 沈鹤眼珠子一转,道:“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一个人这么晚出门?自然是和兄长一起来的,只是兄长买东西去了,要我点菜点酒等他,这酒……”沈鹤说话故意停在此处。 这酒是兄长要饮的。 小二顺着沈鹤的意思就补脑了剩下的话,眉眼顺开,道:“原来是这样!那姑娘你稍等,我立刻上酒!” 沈鹤的面纱之下微微勾唇,又眨了下眼,无比的俏皮温柔,“麻烦了。” 小二愣了愣,没想到这位小姐如此平和亲近,“好……好咧!” 沈鹤笑眯眯地看着小二去拿酒,回头便看见二宝一言难尽加嫌弃的眼神。 沈鹤:……你那是什么表情? 二宝:你想要我变成你的兄长? 沈鹤:想都别想。 二宝:…… 沈鹤低头,桌上空盘子一叠叠入眼,他立刻瞪眼:二宝,你当猫真的是可惜了,那么能吃,不如去做猪妖得了。 二宝悄悄眯起了猫眼,眼中射出一像刀子的危险光芒,直直看着沈鹤。 沈鹤早有戒备,一把抓住了二宝的猫腿子,让二宝整只猫倒了过来,又甩又摇,二宝蹬腿挣扎,几个来回累得只能低吟求饶了。 沈鹤:哼,你打不过我,这个道理你怎么还不懂呢? 二宝叫不动了,生气地看向别处:沈鹤!你……你最好没有事情求我,现在没有,以后也别有,你就是哭着求我我都不会帮你的! 沈鹤手顿了顿,立刻改抓变捧着二宝,把二宝好好地放桌上,“还真有一事要你帮忙。” 而且这是只有二宝能做到。 可沈鹤上一秒惹怒了二宝,二宝怎么可能不生气,正要发作,沈鹤却开口道:“这次你帮了我我就助你修成人形。” 二宝一下子懵了,顾不得什么生气了,兴喜地扑进沈鹤怀里,抓着沈鹤的衣襟,有些语无伦次:什么?真……真的?真的能修成人形?什么忙?什么忙?你要我帮你什么? 小二把酒端了上来,“姑娘,你要的酒。” “好。” 待小二走后,沈鹤缓缓倒酒。 二宝急得如蚂蚁入锅。 沈鹤戏谑道:帮我把成怀所有适婚公子的个人资料都找过来,能多详细便多详细,这件事办成,我就助你修成人形。 二宝:成怀这么多公子!!!我哪里找得来! 沈鹤:成怀有很多小猫,你只需要找他们帮忙,自然有各自途径可以收集全我要的资料,并不难。 二宝郁闷:我哪里找得来它们帮忙…… 沈鹤:你是猫族的长老之一,就算现在被赶出来了,也一定认识很多成怀的猫,再说了,平日里你一有空就往山下成怀跑,根本不是贪吃这么简单吧? 二宝沉默了。 抬头看沈鹤,只见沈鹤眯眼含笑,从容的模样像是早已算明白了它能帮忙也会帮忙。 因为沈鹤知道它想修成人形,非常非常想。 果然,沈鹤是魔鬼,最可恶的魔鬼。 沈鹤伸手戳了戳二宝的软肚子:帮不帮? 二宝生气,不想回答。 它和沈鹤相处这么久了,就算沈鹤直接求它帮忙,它也会帮的,可偏偏沈鹤又是惹它生气又是用它最想要的东西换它的帮忙…… 它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沈鹤倒酒一杯给了二宝:别生气啦,刚才你吃了一桌子的菜一块肉都没留给我,我还没生气呢。是吧?是吧?是吧? 沈鹤轻轻地连戳二宝肚子三下。 二宝被吓得汗毛直竖,立刻跳回桌子上:停!停!停! 它太了解沈鹤了,沈鹤一旦出现这种神奇的三连问就一定有后招憋着要使。 沈鹤眨眼:不生气了吧。 二宝炸道:我哪敢生气,我帮你一定帮你,你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沈鹤噗得一声笑了,“来来来,我们喝酒。” 然后一女一猫就开始了醉酒之路。 街上不知何时点上了五彩缤纷的灯,酒楼里也去了一批又来一批客人,最后归于平静,客人走了大半,一楼的小二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便换了另一个人。 到了打烊的时间,小二看见沈鹤和一只露着大肚子的猫都昏睡在桌子上,便上去唤醒二人。 “姑娘?姑娘?您要留宿吗?” “不……不留!”沈鹤喝了酒,面纱温柔地勾勒出他的五官轮廓,对上小二的那双桃花眼里似笑非笑,瞳仁像是透着一层水雾,眼角更是染上几层浅浅的红晕。 小二晃了晃神,便见沈鹤不知何时走到了门口,正要往外走,连忙阻止,“姑娘!天色已晚,不如留宿小店明日再走吧?” 沈鹤抱着猫,已是半醉状态,摇头道:“我答应了盛妹妹……晚上要回去。”还没说完,他就往一侧倒去。 小二吓得伸手要去扶。 沈鹤立刻就稳住了身体,免了小二的帮忙。 他虽醉了,但他记得来时的路,所以站在原地看着来时的方向,想缓和一下醉意再动脚。 小二越发不放心,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 沈鹤答道:“徐家的晚宴。”说完便抬脚要走。 小二恍然大悟,本来他还疑惑这姑娘身份,听沈鹤说要去晚宴,他便明白了,也松了口气。 徐长子于今晚设宴招待成景少爷小姐,想来这面前的姑娘也是其中之一。 而这徐长子门府就在这附近,去那的路上都是侍卫,倒也不怕这姑娘出事。 只是这姑娘真是心大,这么晚喝这么多酒…… 小二无奈地摇了摇头,看这沈鹤去向意识到沈鹤走错了方向,出声提醒道:“姑娘,错了错了,你走反了,徐长公子的府邸在那边。” 那边?沈鹤转身,有些疑惑。 小二又道:“晚宴快要开始了,姑娘可要快些去才赶得上呢。”说完便关门闭店。 沈鹤一个激灵,睁开了昏昏欲睡的眼,快要开始了?那盛妹妹等他等了很久了? 不行不行得赶紧施法过去。 不一会儿沈鹤消失在原地。 巧的是小二关门后又转回来开门,“姑娘……” 他才想起来,徐家门邸有两处,离这最近的是徐长子的府邸,正在开设晚宴,而徐家本部徐宅在另一位置,似也在设宴……招待沈家遗子。 见着门外已经无人,小二饶了饶头,自言自语道:“这姑娘说的晚宴是徐大公子设的晚宴吧?” (六) 沈鹤是只活了三百年的猫妖,可若是别的猫妖,再快也要七八百年才可修成人形,更别提有足够的妖力在人间游荡。 可沈鹤这只不知道怎么出生的山间野猫,在出生两百年后便可幻化成人,如今也已经自由掌控妖力,也学会了用世间法宝去储存人间灵气。 他很少用那些灵力,因为用一点就少一点,只是……喝醉的时候,手脚就不是他的了。 沈鹤一瞬间就移到了一府邸前,灯火嘹亮,人流涌动,门上牌匾有徐府二字。 沈鹤拿开了唇边的酒杯,以为自己到了地,便施法瞬移入内。 …… 徐府正在招待四方贵族,前厅内歌舞盛美,佳肴美味,酒水满厅,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忽而,一黑衣持深蓝图案铁扇的冷面少年带着两名简装蓝服的青年入了前厅,众人皆看去,不过一会儿便收回了注意力。 盛朝以紫雷鸢尾为尊,以蓝紫融色饰物为贵,以青绿服饰为常,其余百色为辅色。 唯有黑白二色,是皇室贵胄视作作丧之色,而江湖中人又喜黑白为界分派立门,也便成了江湖人士的标志。 最近徐家招了雇佣了许些人巡查四周,看这少年和青年打扮,大概便是徐家找来的江湖人士。 那黑衣持扇少年粗略扫视一圈,未见要见之人,便缓缓走至后厅,并不停留。 被下人阻,少年亮出一刻有一“亓官”二字的玉佩,便一路无阻。 亓官誉神色冷若冰霜,直径往徐府书房去。 入眼一雅致严正的书房,亓官誉穿过层层珠帘,直至书房内室。 推门抬脚入内那刻,迎面却是浓郁的胭脂水粉气味以及女子笑声,亓官誉快速又淡定地收回了脚收回了门,好像连衣袖也没沾上房内气味一分。 他量着步子退了四步,身后一蒙面男子很有默契的上前四步,定了一秒,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内室少女听得一粗暴撞门声,而后见到身壮魁梧,面色不善的男子闯进来,欢声笑语立刻变成了没有美感的尖叫低语。 男子进室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理会人,而是开窗通风散味,让一屋子的少女一脸懵。 不过这些动静没有影响到站在一桌案前作画的少年郎,少年剑眉星目,一脸俊朗正气,正是风流倜傥张扬恣意的公子哥模样。 可……这少年寻来这么多豆蔻少女不顾男女礼教唱跳玩笑,为人能有多正气? 这满屋子女人风情香味,少年却在提笔创作,还津津有味全神贯注…… 男子对亓官誉道:“公子,请进。” 亓官誉这才走进内室,见少年还在低头作画,并未察觉周围环境的异样,便寻了一椅子,坐下来等少年画完。 “这才是人间之花。”少年自言自语,自我夸赞。 亓官誉瞥了一眼那画上之物,见是一朵从未见过的青花,花的旁边还提诗称赞,一言一句皆是美赞,便淡淡提醒道: “紫鸢尾是圣上亲点的人间之花,你拿一不知道是哪来的异花做此称赞,若让有心人听见,犯上的罪名必定要落你身上的。” 少年一惊而醒,抬头见亓官誉,便赶紧放下笔,“誉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少年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瓜子,“昨天收到了你的信,知道你要来的,也早早让兄长准备迎你,可不巧兄长升做成景清令,明日上任,今日设宴庆祝,无暇顾及我这小弟的朋友上门。” 少年为徐家二少爷,姓徐名承尧,尚未及冠,为有字。 兄长徐承瑄,早已成家立业搬出徐宅建徐府,才惊成怀,入朝为官不过四年便得圣宠,于前日被赐成景清令之职。 清令是地方官里的最高职务。 地方官皆在地方镇方令工作,清令是最高指挥文官。 亓官誉神色微闪,问道:“方才看见厅宴许些人,身份似都不简单。” “自然不简单,我兄长设宴,来的人怎么会简单?” “所以,你今日不仅迎我,还要助我和贵胄结交?”亓官誉淡笑,笑意似真似假,却略显锋芒。 徐承尧听懂亓官誉话中的心思,用笔头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道:“我差些都没想到,前面那些老头里有几个是成怀镇方令里的武官,此刻正是把你推荐给他们的好机会。” 说罢,便要拉亓官誉出去见那些老头。 男子用一把剑阻了徐承尧伸手触碰亓官誉。 徐承尧快速的缩回手,像是被剑打疼了,很受伤地对亓官誉身边那名阳刚之气十足的男子说道:“太粗暴了你!我和誉兄都这么熟了,你怎么能防我防得跟防采花贼一样?” 男子的剑都没碰到徐承尧的手,那里会粗暴?见徐承尧自导自演太真实可怜,男子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再给徐承尧。 亓官誉挑眉,“防采花贼?” 男子眼睛转了转,这才听出徐承尧话意不对,防贼就防贼,他家公子是公子又不是小姐,他哪里需要防采花贼? 这根本就是变向对公子进行人身攻击!! 男子的刷刷几下抽出了剑架在了徐承尧的脖子上。 “哇啊!”徐承尧猛地捂眼,似被剑光闪到了眼,掩下眼底精光,对周围的姑娘们叫嚷,“我眼睛受伤了,看不见了!你们……你们快去寻大夫来,我要是瞎了,就没法卖画赚银子养活你们了。” 男子嘴角抽了抽:“……” 一个家大业大的小少爷,上有一家子的人宠着,挥挥手就给人黄金,怎么会沦落到卖画为生? 亓官誉:“……” 姑娘们很识趣地离开了房间。 徐承尧用另一只手挑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一屁股坐在地上,对周围地下人喊道: “哎呦哎呦!不行了不行了,我脚也动不了了,我……我哪里都不好,要死了要死了!我要见大夫!你们还杵着做什么?” 徐承尧上窜下跳,用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壳子活出了街边流氓的耍杂样。 亓官誉难以点评徐承尧这粗糙的算计,但这点拙劣的开场白倒也不伤他们多年的交情。 待四周无人,亓官誉道:“问吧。” 徐承尧支开了外人,听这句话,便收了所以丰富的表情,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笑道: “也不怪我好奇,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你一直暗中结交地方官,但我邀你来成怀多次都不见你动心,如今忽而来信说你要长住成怀……你的算盘终于打到了成怀,可我完全猜不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怕我的算盘连累你们徐家?” 徐承尧耸肩,“怎么可能,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看的戏,就是徐家出事。” 亓官誉似笑非笑,“真的吗?” 那眼神像是看透了徐承尧一样。 徐承尧笑容渐渐淡下,被亓官誉紧盯着,只能败下阵来,叹道:“好吧,我也许……不喜欢徐家像盛家一样一个不留,至少……”徐承尧语气转而轻佻,“要留我一个。” “不留你哥?” 徐承尧笑了,“我哥可是半个皇室的人,哪里要我留。”提起皇室,他想起来一件值得怀疑的事,眯眼笑道: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你是谁,虽然你说你只是个江湖门派之人,但亓官这个姓……放眼盛朝,没几个呢。” 亓官誉眯眼一凌,又低头看扇,掩下眼中神色。 持扇的一手四指托扇骨背面,另一手划过藏着重重暗器的扇面,似在做危险的摩擦,无声沉思了一阵子,忽而利落推动触扇柄的大拇指,瞬间收扇,也抬起了眼。 眼眸颜色愈深,暗潮汹涌,气氛微微紧张起来。 他将带着黑耀玉戒的大指拇抵于下唇,玉戒闪烁异样光泽,像他的眼睛一样,带着一些野性和戒备。 徐承尧收到来自亓官誉抑制不住散发的无形气场,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不存在的压力,闭上一只眼睛一脸煎熬的表情,“我的天呐,你对着谁放电呢你!” 同样身为男性,徐承尧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小恶魔燃烧起了浓浓的嫉妒。 气氛忽而微妙。 亓官誉嘴角微挑,表情更加微妙。 后猛然起身,“别废话了,我是人才,你将我带入镇方令必定不会亏。” 哪有人才会自豪地说自己是人才的?徐承尧无话可说,只能动手鼓掌,“对对对!亓官公子说什么都是对的,那……就让那些老头认识一下你这个人才吧?” 二人要从书房内室走至前厅,渐渐靠近前厅便听见渐渐清晰的争吵声。 亓官誉未到前厅便听着这争吵的声音,大致有一众小异大同的粗犷中年男子声和一个与此格格不入的中性沙哑嗓音。 “这是发生了何事?”徐承尧皱眉,他一听见这些老头吵起来就觉得要有大事。 毕竟这些只会耍刀耍棍的武官动起手来一股子野蛮人的臭味,兄长不在,他一张嘴凑过去劝和根本就是自找没趣。 “回少爷,似乎是个歌姬被几位大人同时看上,大人们才起了冲突。” “歌姬?”徐承尧掀开羽珠紫帘望去,只一眼就看清不对,“哪里是什么歌姬,你见哪个歌姬穿得全身都是宝的?” “可……她也不是受邀女眷小姐。” 徐承尧道:“你去寻我兄长来,就说是前厅着火了。” 下人愣住。 徐承尧瞪去,“愣什么呢?如此说才能拖得动兄长出来,你快些把他骗来,不然一会儿闹大了,他罚你们几百板子能让你们哭天喊地喊爹喊娘。” 下人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是是是!” 徐承尧又看了向宴上那姑娘,见那面纱姑娘步子虚浮,似是醉酒,看不出其他端倪,情况也不待他多看,宴上对持争吵愈演愈烈。 心思一转,道:“誉兄,你的保镖武功高强,借我一用震一震这些嚣张自负的武官如何?” 徐承尧觉得亓官誉一定会答应的,因为这样刚好可以出尽风头,获得众人关注,收局后不用客套奉承便能一战成名,不日后亓官誉的大名就能在成怀传开。 而且那姑娘似乎不简单,救她之恩日后可要她相报,这买卖怎么都不亏。 不料,亓官誉干脆答道:“不借。” “……”徐承尧惊讶回头看亓官誉,发现亓官誉也在看宴中大戏,问道:“为何不借?” 难道还有什么不一般的细节错处他没看出来? 亓官誉回道:“我不 (七) 徐承尧头一次见亓官誉对美人这么直白的说不喜欢,不免诧异,愣了好一会儿又道:“我也没问你喜不喜欢,只问你救不救。” 亓官誉会放着大放异彩的机会不要就因为看不顺眼那个姑娘? 再说了,那个姑娘怎么招亓官誉不喜了? 亓官誉站得笔直,只瞥了徐承尧一眼,便从怀里掏出一本手记,拍在徐承尧的胸膛上,在徐承尧不解的注视下吐出一个字,“最后一页,念。” 徐承尧打开最后一页,只见上面有几行字,一字一字念道:“一,女。二,会琴棋书画。三,相貌中等以上,四,温柔聪慧。五,喜欢我。六,自私……自私?!!” 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承尧抬头示意亓官誉解释。 亓官誉道:“前面四条可以让父亲只动口不动手,第五条可以让我不轻易被她出卖,第六条……可以让她活得久一点。” 徐承尧大脑一时之间没转过来,一个个问号飘过,“什么叫只动口不动手?什么叫不轻易被她出卖?什么叫自私可以让她活久一点?哎……不对!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你的娶妻标准吗?” 亓官誉默认。 徐承尧呆住,无法理解亓官誉的脑回路,“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亓官誉看向厅宴那摇晃将倒不倒的姑娘,一本正经地说道:“她一看就不是聪明的人。” 徐承尧嘴角抽了抽:“……”先不说她聪不聪明,我看你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亓官誉见徐承尧没任何回应,便直勾勾地盯着徐承尧,“你是不是心里在骂我。” 徐承尧笑道:“……没有,绝对没有。” 两人一阵对视,各怀心思。 最终徐承尧问话回归主题,“所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娶妻标准?” 亓官誉道:“这个姑娘一看就是你的美人计。” 徐承尧经常寻美人来诱他入成怀。 徐承尧默默解释:“……这不是。” 亓官誉:“真的?” 徐承尧:“……真的。” 亓官誉心里坚信这是美人计,嘴上说道:“那就真的吧。” 徐承尧道:“那……借你的人一用?” 亓官誉:“不借。” 徐承尧:“……” 亓官誉补充道:“真的我也不借。” 徐承尧心道:亓官誉真的是神经病。 宴上忽而传来一声声酒壶杯盘摔地上碎裂的声音,吸引了亓官誉和徐承尧的视线,只见这些武官从口头争执逐渐演变成了大型混战,还伤及无辜下人。 亓官誉微微皱眉,“我的人借你一用。” 徐承尧挑眉,“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说罢便掀开了帘子进入前厅,亓官誉身边的那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也跟了出去。 徐承尧带着痞里痞气地笑容上前插话,“清剿匪窝都不见各位大人如此激动,是什么事吵得整个徐府都盖不住?” 席上的几名带头武官本就在气头上,徐承尧的明嘲暗讽根本就是火上浇油,完全没有让他们消气的意思。 在场的人都认识徐承尧,更知道徐承尧在徐家有多受宠,根本不敢招惹。 唯有一些不常在成怀的武官听过徐承尧恶名,今日对上只觉得这徐承尧小小年纪如此嚣张应该教训,便要上前对徐承尧动手。 保镖收了自家公子的命令自然不能看着,挡下一拳便上前反攻带头的武官。 几个来回,这些武官皆不敌男子,一脸不可置信。 徐承尧像是没看到一些人愤怒的神情,不紧不慢地高声压道: “倒也奇了怪了,我大哥办晚宴邀大人们来是庆祝和叙旧的,他人未到,这宴席却办成这样,一会叙旧是叙不上了,算账……倒是可以算一算。” 宴内许些人从这话里听出些许什么,神色各异。 徐承尧瞥了一眼躲在帘子后的亓官誉,示意亓官誉出来。 这里面的人并不都是来庆祝他大哥升官的,有一部分是来求他大哥照应帮忙的,这晚宴办砸了,最着急的就是这些有求于他大哥的人。 想要这种程度的争吵消停下来,说简单也很简单。 现在只差一个好的台阶。 亓官誉并不如徐承尧的意上前,因为徐承尧虽阻了事情闹大,但这些武官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未消,只是惹不起徐二少爷无处发作,却不代表对徐二少爷服气。 他若这时上去交好只怕讨不得什么好处。 想用他来应付这些气头上的高官,没门。 气氛僵持住。 聪明点的其他人被徐承尧几句话点醒,悟到不能看戏由着事情闹大,纷纷出来劝阻,“本是来庆祝瑄公子升迁的,为这一个歌姬哪里要闹到这种地步?” 正规军营出身的武官被这徐家少爷找的无名人士打得鼻青眼肿却也醒了酒,又恼又惊,恼于自己败在不知姓名的人手里,惊在自己刚才差些对瑄公子最宠的弟弟动手。 周围人又纷纷给他们找台阶下,他们感受到了,但一肚子火气和憋屈劲无处可发哪里愿意就此作罢。 又有人道:“说到底都是这个歌姬的错,好好的厅宴就因为她一人而弄砸了,若是瑄公子怪罪下来,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赎罪。” 众人的视线刷刷落到了那面纱少女身上。 这罪名落在这个不懂规矩的姑娘身上是最合适的。 一众人去寻不知去何处了的姑娘,见到人后,大吃一惊。 那姑娘正在主席上饮酒吃食,这简直是胆大包天! 这少女正是变成女身喝得大醉的沈鹤。 “放肆!你这下贱歌姬,那里是你能坐的地吗?!快滚下来!”武官一肚子的怒火正无处可放,这歌姬正好是最好的发泄口。 沈鹤喝得正欢,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直都听见耳边嗡嗡嗡作响,眼睛几乎闭着的,完全没注意外界的情况。 徐承尧盯着沈鹤,眼中划过一丝趣味之色,语气装得十分严肃,对家仆命令道:“把她给绑走,重打五十大板!一个小小的歌姬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家仆微微愣住,刚才小少爷还说这个姑娘不是歌姬,这会儿怎么又改口了?“是。” 他心里虽存有疑惑,但面上还是按着吩咐来办事。 几个人上前要把沈鹤绑出厅宴,一旁武官也有人在安抚提醒,局面暂且稳了下来。 亓官誉这才掀开帘子走近众人的视线之内。 “尧公子,这位是?”一文官问道。 徐承尧道:“这位是我在成景学习时认识的一位镖局镖师,想长住成怀,正在成怀寻找职务,可惜成怀镖局暂不缺人他便先在我这住下了。”徐承尧对亓官誉介绍道:“这位是成怀清令贺焕,可唤他贺令。” 亓官誉握着扇合手行礼,“在下亓官誉,久仰贺令大名。” 贺焕看了看徐承尧神色,笑吟吟问道:“刚才那位男子不像是尧公子身边的人,难道……也是镖师?” 亓官誉答道:“他是在下的师兄。” 贺焕点头,看了眼徐承尧,又对亓官誉道:“原来如此,不知公子可有意来镇方令?” 亓官誉眼眸微含喜色,感激而又拜道:“在下——” 不料,一双手悄无声息地环住了亓官誉的腰,亓官誉似真似假的笑容僵住了。 沈鹤的爪子是十分无意的环过去的,实际上他的注意力都在鼻尖。 在主席上时那些下人死都拽不动沈鹤,直到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沈鹤才跳下了主席闭着眼睛直奔亓官誉。 沈鹤隐约记起,这个味道他前几日闻过,然后记起……他心心念念的那把扇子出现了。 沈鹤喝了酒以后就一直处在一种很飘的状态,这种状态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脑子转得速度比平时要慢很多很多,直到他抱住了一个巨大柔软的物体,他才想到他抱着的这个物体,叫做人。 沈鹤此举不仅仅惊了亓官誉,更是惊了亓官誉的护卫。 因为护卫完全没有看清楚沈鹤是怎么抱住自家公子的,这种速度绝非常人。 那护卫回过神来便拔剑刺向沈鹤,剑势锐利没有一丝收敛。 闭着眼睛的沈鹤感受到一阵剑光掠过自己的眼皮,迟钝的他完全没有动静,依旧抱着亓官誉。 直到剑尖即将刺破沈鹤喉咙那一刻,亓官誉手疾眼快,“木纹,住手。” 这样喊着,亓官誉还下意识地伸手握住剑刃。 沈鹤近亓官誉身的手段身形过于诡异,木纹身为练武之人感觉敏锐,那一刻的危机感和逼迫感让他出招杀意直放,根本没有给自己大脑任何思考的空隙,以至于听见自家公子命令时已经无法完全收手,只能任由剑割破自家公子的手心。 剑刃和亓官誉的手心一阵摩擦,让清澈如镜子的剑面染上了一层鲜红的血。 “公子!”木纹紧张道。 亓官誉拧着眉,一手扶着沈鹤的肩,沈鹤有些迷茫地睁开了眼。 于习武之人而言,可借力抓剑阻止,再不济便是和剑刃摩擦几分,但……亓官誉并非习武之人,并无习武挥剑的腕力。 更何况木纹天生力大,出招用力从不会留几分,此等割伤出血量只会多不会少。 “誉兄,你没事吧?”事情发生突然,徐承尧也没了开玩笑的神色,上前查看伤口。 亓官誉手心割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手指止不住得颤抖,鲜血喷涌而出。 “公子!”木纹当即撕袖口拿麻布包住伤口止血。 徐承尧寻家仆,“叫季大夫来!” 木纹跪地,“请公子责罚!” 亓官誉失血,唇色微白,手虽颤抖,声线却稳,“不必愧疚,是我武艺不精。” 否则根本不会弄得如此狼狈。 徐承尧见木纹依旧自责,便道:“誉兄不会怪你的,此时更重要的是处理伤口,其余事情不如之后再论,你先扶你家公子去后厅吧。” 木纹看向公子包伤口的麻布染血愈多,皱眉,“公子我扶你。” 木纹想动,亓官誉却动不了,两人低头一看,沈鹤一开始从亓官誉背后抱着亓官誉,不知何时变成了现在躺在亓官誉怀里,还是双脚双手抱着。 “姑娘,男女有别。” 亓官誉动了动,可像是拖着一座大山无法动弹,脸黑了一圈。 木纹觉得这个姑娘像极了一块又重又碍眼的狗皮膏药。 亓官誉忍无可忍想要强行掰开四爪,恰巧对上沈鹤睁开了的眼睛,愣住。 似曾相识。 木纹拿起地上的剑,像是要暴力解决。 亓官誉生无可恋,“算了,你去把大夫背过来吧。” 木纹愣了愣,答道:“是。” (八) 虽说厅宴出了事,但是还得再进行下去,一厅子的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凝固和尴尬。 亓官誉站在厅宴一侧,怀里一名喝得大醉的蒙面少女,手边大夫在为他上药止血止痛。 那个最先想对徐承尧动手的武官被旁人提醒,便想要上前和徐承尧解释几句,以免徐承尧告知徐大公子。 “徐二公子。” 徐承尧站在亓官誉身边看亓官誉的伤势,只给了那武官一眼便不理会了他了。 那武官笑容僵了僵,“徐二公子,下官袁戾,曾在徐大公子身侧办事,如今在镇方令内任职,方才酒喝多了并非有意顶撞,望二公子原谅我的失礼之举。” 徐承尧知这袁大人低下身姿是来讨好的,也没客气,质问道:“你说喝多就喝多了?若非我身边有个镖师,你这几拳子下来就不是顶撞这么简单了。” 武官连连应声,“是是是,下官糊涂。”转而看向亓官誉身边的木纹,抱拳行礼,“公子好身手,还好有您在这,否则我就要犯下大错了!” 木纹全程看着亓官誉。 武官笑容又僵,脸上生怒色,他要讨好徐大公子的弟弟不错,但一个无名小卒凭什么对他甩脸色? 徐承尧上前挡住木纹凶神恶煞的脸,笑脸看向武官,“袁大人,下次可不要喝这么多酒了。” 袁武官被这一挡,怒气也不好发作,只能道:“二公子说的是。” 徐承尧笑着把人送走后入侧厅休息,神色散漫了下来。 若非这袁戾在大哥那有点地位,他才懒得给他好脸色。 抬头便被站在侧厅门口的木冥狠瞪,挑眉,“你瞪我做什么?你家公子受伤这事与我无关啊,我可没逼木纹拿剑割伤你家公子啊。” “你自己可以解决的事情却要把我家公子卷入其中,哪里与你无关,你根本就是借机试探,不怀好意。”木冥举剑于徐承尧脖子上,冷道。 他有事要办才离开几个时辰公子便受伤,前几日的伤才养好,便来新伤,他自然气愤。 “这可不能怪我。”徐承尧一点点的拿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不紧不慢地说道:“连我这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都知道若没有深厚的内力,徒手阻止剑的走势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木冥只是想吓吓徐承尧这个公子哥出一口恶气,不想这徐承尧不但没害怕之色,还出声狡辩。 此人果然如公子所说,完全不像城里养着的纨绔子弟,不可小看。 他道:“你故意让那个女人出现在大厅然后试探我家公子武功内力?” 徐承尧躲到帘子后面,道:“虽然你把我说的那么聪明我很高兴,但是我还真没有那么大本事把那么胆大的姑娘找过来。” 木冥看徐承尧不像说谎,便收剑轻哼一声然后扭头去寻公子。 “亓官誉这么斯文的人身边怎么净是些暴力的人?”徐承尧嘀咕道。 而后靠在柱子上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那个木纹武功很高,剑势凶锐,但缺点太明显,而木冥心思较为灵巧,也还算聪明,可惜心性脾气太大,容易被影响和利用……” 这两人是亓官誉常在身侧的护卫,他们的个人信息大致情况他已掌握,想来就算不知道亓官誉入成怀的目的……也不会闹出无法估量的事。 “二公子,二老爷让你立刻回徐宅。”一名男家丁道。 徐承尧瞬间变得不耐烦,“我都说了我在大哥这里帮忙,他就是再催三四次我也回不了府,听不懂人话吗?” 男家丁见徐承尧不高兴了,埋头埋得更低了。 一名青色衣袍深蓝色袖纹的中年男子小步入厅,声音浑厚沉稳,“二公子,老爷可太冤了,前两次来催你回宅的不是老爷是二夫人。” 徐承尧一见自己父亲身边的沈叔出现,转头就爬窗开溜。 沈叔在这,那他爹肯定来了,现在不溜一会就要被唠叨了。 沈叔猜出徐承尧想法,说道:“二公子放心,老爷没来。” 徐承尧顿住,挑眉满脸不信,“没来?”说完还不忘记瞅眼沈叔身后有没有熟悉的人影冒出来。 “老爷特意派我来帮大公子办事,再请二公子回宅。” 徐承尧诧异,讽道:“这沈家公子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几年不回一次家的父亲大人不要命地赶回来,还能让父亲大人舍得用你离身办事。” 沈叔笑眯眯提醒道:“二公子,慎言。” 徐承尧歪歪扭扭地坐在椅子上,打哈欠道:“好好好!慎言慎言我慎言。” 他才不去呢,他爹什么德行他还不了解吗? 招待友人遗子? 呵,无利不交。 沈叔来这是为了把二公子给劝回去,也知此刻徐承尧打定了主意不去,并不着急笑道:“沈公子有一堂妹,我刚见过了,模样清丽,气质纯雅,能琴会画,可与你合得来。” 徐承尧眼皮子动了动,看向窗外,“美人计对我可没用,至于琴棋书画……成怀美人哪个不会?哪里需要我特意去见一个山里来的姑娘?” 更何况当年谁都知道沈家满门被灭,这个冒出来的堂妹……啧啧,谁知道是不是沈家公子养的小情人? 沈叔又道:“二公子,若我说这位姑娘用几个字形容已十分真切,公子猜会是什么?” 徐承尧觉得无趣,想要走,可被几个下人拦住了门,生气要斥又见沈叔笑眯眯的眼神,脾气没了大半,他惹父亲他都不敢惹沈叔,别问为什么。 此刻他走不了又不想待这里,郁闷躁动得来回走动,“沈叔,你放过我吧,你知道的,越是这种时候我越会搞砸惹事,你们不是应该巴不得我消失不见吗?怎么就非要抓我去闹事呢?” 沈叔不答,重复问笑道:“二公子不如猜一猜?” 徐承尧觉得他戏弄自己,瞪道:“谁猜得出来?”说罢推窗要从窗户出去。 沈叔一字一句道:“可比当年盛女。” 徐承尧眼眸微缩,脚下踩空,摔倒跌回了房间。 背靠地面,仰看房顶,他脑子一片空白,神色凝固。 …… 沈鹤缓缓地睁开眼睛,在面前放大的是一张眼熟的脸庞,还没看清楚是谁,便被狠狠地推开了。 推开他的人是那个在庙里抢他猫的未及冠少年。 这里是哪?盛妹妹呢? 沈鹤来不及多想,便被剑指脖颈命门,又听见身边一少年说道:“说!你是什么人?” 沈鹤眨了眨眼,“这里是哪里?” 少年道:“徐大公子的府上。” 沈鹤恍然大悟,立马起身要走,没想到那的酒那么烈,他喝了几坛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现下真的是坏事了。 少年阻沈鹤,“你就这样走了?刚才的事你不打算交代解释吗?” “什么事?” 少年道:“你醉酒闯厅宴冒犯了几位大人,差一点就被那些大人下令打死泄愤,你还……”还不知廉耻身份抱着他家公子抱了几个小时。 后面的话他未说出口,主要是他感受到了亓官誉威胁的眼神,便默默把不该说的话咽了回去。 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是抱着男子的沈鹤更丢人一点,还是被一个小姑娘死拽了几个小时无法挣脱的亓官誉更丢人…… 沈鹤愣了愣,虽说他不喜欢这个叫木冥的少年,但是此话意思是他被这些人救了? 这样一回想,刚才确实好像听见一群凡人愤怒的声音…… 沈鹤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沈鹤,你今日救了我,他日遇难叫我的名字我便会还你一命。” 木冥觉得好笑,并不觉得自己会沦落到需要一个小姑娘救命,嘴上说道:“我叫木冥,你这名字好生奇怪,不像姑娘家的名字……还有,救你的不是我,是我家公子。” 沈鹤转身,看向亓官誉,嗅觉灵敏的他闻到了亓官誉身上的血腥味,顺着来源看到了亓官誉包着厚厚纱布还在渗出血色的手。 神色变了变,上前抓起亓官誉受伤的手查看,他隐约记得有好几个苍蝇一般的凡人在他耳边争吵愤骂,也就是说闹得很凶,可此刻他毫发无损,是因为有人护他? 沈鹤闻出很浓的血腥味,以为亓官誉为他受伤,而他最怕的就是别人因为他受到伤害。 他一本正经地问道:“这伤是因为我?” 亓官誉抽回手,道:“不是因为你。” 沈鹤不信,面露愧疚之色,盛妹妹安慰他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他凝重地说道:“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 亓官誉:“……” 他想说真的和沈鹤无关,可万一沈鹤问这伤与什么有关,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他自己蠢徒手抓剑吧? 太丢人了。 所以还是让这姑娘误会着吧。 沈鹤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塞进亓官誉怀里,“这个药对伤有用,拿着。” 亓官誉不答还愣住了,沈鹤想到了什么,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香囊,还有许多瓶瓶罐罐全塞进亓官誉怀里,“给你,都给你。” 这个香囊是他从盛妹妹那里拿来的,听说是陈医师给盛妹妹的药方样品药材,有几味是珍稀的补血药材。 这少年流了这么多血自然需要补血。 那个图案很漂亮的小药膏是前几日盛妹妹给他治脸上伤疤用的,他用着几天脸伤就好了,还一点伤疤都没有留下来。 这个少年也一定需要祛疤。 亓官誉怔怔看着没有丝毫顾忌扭捏直接往他怀里塞东西的姑娘,脑子转有点慢,只习惯性地说道:“多谢。” 沈鹤着急走,因为盛妹妹还在等着他,他凑近拽住亓官誉的袖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和别人的距离太近了。 亓官誉甚至看清了沈鹤眼角细小的一颗美人痣,晃了晃神,退了几步拉开二人距离,缓缓吐出三个字,“亓官誉。” 沈鹤不等亓官誉说完就轻巧灵敏地闪到了门口,离开前说道:“我还有急事,改日再来寻你。” 亓官誉抱着瓶瓶罐罐,愣神。 身边一男子检查这些药物,拿过香囊时拆开闻了闻,神色先是诧异,后是戏谑。 木冥好奇,“有问题?你这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男子道:“这香囊里的药材稀世难寻,十分珍贵。” 木冥哼声,“算她识趣,懂得报恩。” 男子又道:“香囊里面还有很多花椒。” “花椒?花椒怎么了?” 男子戏笑,“花椒看这香囊图样便知做香囊之人很用心,再看这药材成分比例……我往日对姑娘告白也没有这么细心隐晦过,佩服。” 亓官誉:“……” 木冥:“……” (九) 一香囊引得木冥和男子争吵了起来。 木冥:“公子与那姑娘今日才见,哪来的情意?更何况……下午在街上的时候她还给我吃糖葫芦呢,要喜欢也是喜欢我。” 男子张嘴嘲笑,“什么给你啊,也就你这么自恋以为有姑娘喜欢你,刚才大街上的姑娘大半冲着亓官誉来送礼物的,另外小部分自然是冲着我来的,哪里有喜欢你的姑娘?” 木冥被这话气得咬牙切齿,“连,玄。”他撸袖子就揍男子,“你闭嘴!” 亓官誉拿过桌上的香囊要出去。 “公子,你要去哪?” 亓官誉眼眸微闪,“我把香囊还给她,也许她太着急所以才给错了我。” 连玄戏笑道:“亓官誉,拒绝的时候要委婉一些呀,不然伤了姑娘的心就是罪大恶极啊。” 亓官誉淡淡瞥了连玄一眼便离开了。 木冥一剑砍过去,“你……对公子说话客气点!” 连玄躲开,“凭什么?我又不是他的狗。” 木冥冷道:“你在骂我!” 连玄:“我可没说过。” 木冥:“你——” 连玄戏谑地看着走远地亓官誉,回头对木冥说道:“我说真的,你家公子不会真的是第一次和姑娘说话吧?” 木冥卡了卡声,而后加大声贝道:“自然……不可能!” 连玄嗤笑,“看来我猜对了。” 木冥道:“胡说八道!” 连玄指了指桌上的铁扇,又道:“我可没胡说,亓官誉着急得都把他的宝物忘记了,我和他认识到现在,除了练武,就没见他放下这把扇子过。” 木冥:“那又如何?” 连玄:“刚才给亓官誉包扎的时候,亓官誉全程站着闭眼,耳朵红了大半。” 木冥呆住。 连玄笑道:“怎么了?被我的智商折服了?” 木冥怒而又挥剑砍去。 连玄被这忽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木冥阴森森地说道:“杀人灭口。” 连玄:“……” 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 沈鹤施法瞬移到了徐宅,徐宅门口没什么人进出,应该是宴会已经开始了。 他化作猫跳上墙偷偷进了徐宅,并没有四处乱走,而是闻着浓郁的香味走到了厨房,又跟着出厨房的一列列丫鬟寻到了宴会。 宴会已经开始,那盛妹妹肯定已经在宴席上了,他先去看一眼还需不需要他出场,不需要的话……就可以舒服地躺在盛妹妹怀里睡觉了。 沈鹤算盘打得好好的,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宴会上。 盛徽兮坐在左边第一席,轻纱遮面,穿着一身银线藤萝纹雪青色袄裙,厚厚地几层依旧掩不住她少女身姿的曼妙,洁白的肌肤衬得她细眉丹眼越发清冷,气质仙灵。 主席共三座,左右皆有一座,分别坐着两位贵妇,笑谈之中,其余宾客皆在交谈,或起身去敬酒,或就临席论事,唯有盛徽兮一人正襟跪坐,垂帘饮茶。 又一贵妇从侧厅被一众丫鬟迎着走来,身上一件件都是贵重的珍品首饰,来时犹如一阵风,没几步便走上了主席的正中间一座的其中一个位置。 众人纷纷看去,恭敬地行礼道:“徐夫人。” 盛徽兮在沉思中,听这众人齐声才抬帘看到宴会之人已做了整齐的行礼动作,唯有她一人突兀地跪坐在席位。 又听那位被唤做徐夫人的女子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各位随意,我家大人一刻钟便到。” “多谢夫人。” 这时盛徽兮收到许些他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许是因为她一人坐着其余人皆在行礼是失礼冒犯的行为。 这样想着,她心中并未慌乱,缓缓起身,在对上徐夫人看过来的眼睛时,微微低头屈膝拢双手行了个礼,“徐夫人好。” 徐夫人微露一分诧异,此礼……乃书香门第贵门小姐所习之礼,非普通女子可习。 如今沈家早已不是贵门家族了。 徐夫人心思百转,面上摆笑,“想必这位就是沈姑娘吧?” 盛徽兮顿了顿,道:“烟……玉随母姓,姓盛,名烟玉。” 沈哥哥几个时辰之前飞鸟传信让她先用烟玉这个名,未说原因,但想来是沈哥哥在外玩耍的时候听到了什么与此有关的事。 徐夫人面色依旧一变,又道:“这姓不好,还是早些换了比较好。” 盛徽兮怔道:“为何?” 又热情笑道:“在成怀这里这个盛字不吉利。”她似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得罪人,便又开玩笑圆道:“而且我最近读了一诗,诗中一句沈家园里花如锦,这可恰好迎你这沈家如花的姑娘,便叫你沈姑娘了!” 徐夫人声音响亮带着几分过于热情不容反驳的压迫,一句话便打定了主意要这样叫。 盛徽兮微蹙眉。 姓为生之本,如何能换。 她虽不知她为何不随父姓沈,但她此刻听见徐夫人要她换姓,她又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人面子,一股郁结之气堵于心头。 徐夫人装作没看见盛徽兮的不欢喜,笑道:“沈姑娘,快些入座吧,今日为贺你与鹤公子,特意寻了成怀最好的歌舞坊女子来,我们成怀的姑娘能歌善舞你可要好好学一学!” 说完宴上便是一阵随声地附和笑声回语。 盛徽兮神色一沉,她与徐夫人初见仅聊几句话便觉得字字藏着无礼,可徐夫人面上笑如牡丹热情华贵,又似她心思阴暗多想了。 一时之间,她心中生了慌乱,在一众人的注视下紧拽着手中的帕子,显露几分笨拙。 她虽料到此入成怀徐宅并不会太平,但从未想到糗境来的如此之快。 这徐夫人对她的态度微妙,是单纯不喜她还是因为她为沈家子女这一身份? 盛字又在哪里不吉利了? “这沈家姑娘看着年纪不小了,听说一直待在沈庄……从未下过山,不会连教礼婆婆都没请过吧?” “我听说她可不是什么沈家人,而是沈家公子在路上见她貌美所以捡回去的。” 一众窃窃私语,低低的嘲笑声起。 落霜心中焦急,并未听出徐夫人的言外之音,只疑惑小姐为何不似平日那样从容,反而在这样多的人面前出神,显露失礼之态,又听旁人笑声,隐约觉得被针对了,连忙上前拽了拽小姐的衣袖,“小姐,快入座吧?” 徐夫人视线移到了落霜身上,被逗笑了一般“你这丫头真是有趣,许久没有人能一语让我高兴一场,你是今年的第一个。” 落霜愣了愣,随即学着自家小姐的模样行了个礼,“多谢夫人夸赞。”虽然她未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让徐夫人觉得有趣。 徐夫人笑出了声,说不上是嘲笑多一些还是玩笑意味多一些。 盛徽兮垂帘。 徐夫人道:“你可知我夸你什么?”不等落霜回答,她又转而对盛徽兮道: “怕是不知吧?不知也正常,我想着你们迟早要来我这的,便早几个月派我身边的徐娘子去你那代你好好教出些办事灵活的丫鬟出来,在你左右也能助你一二,不至于到了成怀什么也不知。” 盛徽兮抬眼,神色更淡了些,原来那徐姑姑是这徐夫人派来的。 徐夫人睨了落霜一眼,又道:“还是派去得晚了一些,你身边这丫鬟是完全不知道成怀的规矩。” 盛徽兮被徐夫人亲昵地握住了手,可心中完全不觉暖,反而微微发寒。 徐夫人道:“以后该叫你沈姑娘,莫唤什么小姐或盛小姐……这沈姑娘我叫着觉得十分亲切,一看你的眼睛更加喜欢了,你可要快些适应这里的日子呀,以后得长住的。” 盛徽兮的手轻轻从徐夫人手掌中挣脱,忽视了徐夫人停滞的笑容,露出一个较为清冷的笑容,“夫人客气了,沈表哥带我来只小住几日,为的是治病,不过我这身子如何都好不了的了,过几日就会回去。” 这也就无所谓叫什么姑娘小姐,也无所谓懂不懂规矩,办事灵活不灵活。 “那可不行,这次你们下山怎样也要将嫁娶之事办了才合适,你身体不好可能影响生子这事我听徐娘子说过,你不必担心,我早有主意。女子终要嫁人,后半辈子都要靠一人过日子,寻得好了后半辈子都过得好……” 徐夫人见盛徽兮不说话,便继续说道:“这好与不好,最重要的是人品二字,过几日你可好好看看我挑出来的人,你们二人到底是在山上待得久了些,错过了求姻缘的好时候,不过没关系,徐家在成怀多少能说上几句话,怎样都不怕无人。” 盛徽兮神色沉了又沉,袖子里抓帕子的手一直没松过,前面是慌乱所以抓着,如今却是因为屈辱。 是当众被揭露伤病的屈辱。 是清誉被疑和嘲笑的屈辱。 更是刻意被怜身世贬氏的屈辱。 可……她无话可驳,无处可辩,无可奈何。 忽而脚边衣角被拽住,她低头见到了猫儿。 她眼眸一亮,将它抱了起来,每次抱小祖宗,就有种沈哥哥就在身边的奇妙安全感,亦如现在,小祖宗温暖又熟悉的触感和独有的淡淡清香透着神奇的力量,让她内心平静了下来。 “哪来的野猫?”一人道。 盛徽兮挠了挠猫儿的下颌,看向徐夫人的眼眸中渐渐染上清冷的锐色,声音微提,显露几分丝网般的尖锐, “徐夫人,这只猫儿是沈表哥的,是野猫不错,可它比那些被骄养关起来的猫儿更加聪明漂亮。” 徐夫人笑道:“这话也是有趣极了,我还从未听说过——” 盛徽兮优雅地接上徐夫人的话,“从未听说过野猫比家猫聪明?”她噗得一声笑了,声音如竹身撞击水面出来的清灵空细,悦耳动听,开口却字字意味不明, “夫人未听说过很正常,徐姑姑去了沈庄这些日子也未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在沈庄被一众丫鬟取笑戏弄,又因为挂不住面子,便把我那些聪明的丫鬟都赶走了。” 徐夫人脸色微变。 盛徽兮不待徐夫人开口便又道:“瞧夫人你,脸色都变了,莫不是觉得我辱了徐姑姑就是辱了夫人你吧?不妥不妥,徐姑姑记恨我吊着半条命死不了拖累她,后半辈子她大抵只能伺候我一个病秧子,夫人又哪里和她一般记恨我?” 她声调升升降降说话抑扬顿挫,说到伤心处时还似真似假的咳了一声,周身都散发着楚楚可怜的气息。 徐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大半。 (十) 盛徽兮忽而转变的语气令得宴会气氛僵硬下来,特别是徐夫人一点点听明白盛徽兮话中绕来绕去的意思,脸色是一变再变。 沈鹤眯着眼睛蜷缩在盛徽兮的怀里,酒劲还没过,昏昏欲睡,耳边是盛徽兮的声音,听着像极了催眠曲,更加困了。 盛徽兮往自己的座位上走,最后停下来转身,面纱之下的声音依旧空灵纤细,开口之话却更加大胆,“夫人刚才所说沈姑娘我听着也十分亲切,也十分喜欢,可……盛朝为生烟玉之国朝,亦如盛氏为育烟玉之宗氏,如何敢用一句亲切便背弃?” 众人倒吸一口气,此女言语未免太狂妄,竟然拿盛朝说事。 落霜脸色煞白,拉住盛徽兮的衣袖,阻道:“盛……姑娘!” 她想起方才夫人所提醒之事,小姐二字入喉咙就硬生生变成了姑娘。 这句话成了火上浇油。 盛徽兮抓着帕子的手忽而收紧,“烟玉愚笨。”她瞬间收敛了气势,“烟玉之姓是取盛朝之盛字,夫人大概误解成了其余意思,才会说盛不吉利,此为烟玉之过,望夫人原谅。” 徐夫人惊道:“你……放肆!” 这丫头在讽她失言冒犯圣上,冒犯朝国。 沈鹤眼皮子一下子睁开了,不过不是被那大喊大叫的女人吓到的,而是因为盛妹妹抱他却忽然收紧的力度给吓到了。 他抬头,瞌意完全没有了。 他在盛妹妹的怀里,特别清晰地感受到盛妹妹身子在发抖,也不知是被那个大喊大叫的女人吓到了还是气到发抖。 他认识盛妹妹那么久,不是没见过盛妹妹生气,但从来没见盛妹妹生气的时候露出害怕的模样。 沈鹤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等着那个令盛妹妹如此的罪魁祸首,寻思着要如何让盛妹妹高兴。 在他的认知里,谁惹盛妹妹不高兴,他就去惹谁不高兴,如此,盛妹妹就会高兴了。 一声声响亮的鼓掌声伴随着一个戏谑地声音响起,打断了沈鹤的计划。 沈鹤望去,看见了熟悉的人。 那声音的主人徐承尧道:“母亲大人,什么事让您这么高兴?我在门口都能听见你的声音了。” 徐承尧身边还有两人,一男一女。 少女上前,身轻如柳絮,婀娜优雅的走近徐夫人,行礼道:“阿娘。” 一句阿娘便点名了此少女的身份——徐夫人的小女儿徐婉。 而徐承尧身边的少年,是亓官誉。 亓官誉追着沈鹤出了徐府,撞到了要去徐宅的徐承尧,徐承尧便拉着亓官誉一起来徐宅了。 徐婉面如桃花,时不时地看向亓官誉,对徐夫人说道:“娘,这是哥哥的朋友,亓官公子。” 亓官誉瞥了眼盛徽兮怀里瞪着亮晶晶双眼的猫。 徐夫人一眼看出女儿的心思,对亓官誉便亲切万分,更是把刚才和盛徽兮的不愉快都忘了,和亓官誉融洽闲聊。 三人说话,倒也没注意盛徽兮。 落霜松了一口气,还好事情没闹大,“小姐,你喝杯茶吧。” 盛徽兮却怔怔看着徐承尧出了神。 落霜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嗯?沈鹤看了看盛徽兮,又看了看那个被盛徽兮盯着的少年,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有戏的节奏? 徐承尧与在场官人客套闲聊,亓官誉坐在席位上,眼睛直直盯着盛徽兮怀里忽而亢奋的猫儿。 徐婉一直注意着亓官誉,顺视线看去,一眼看到了身姿曼妙气质清冷的盛徽兮,小声问道:“娘,那是哪个家族的小姐?为何我没有见过?” 徐夫人笑容僵了僵,又道:“这位是沈庄来的……沈姑娘。” 沈鹤一下子站了起来,毛都气得立起来了,什么沈姑娘?还沈姑娘?你丫得叫沈夫人得了你叫什么徐夫人! 盛徽兮手疾眼快抓住了要跳出去的小祖宗,抚摸小祖宗的背以做安抚,也像是在安抚自己一般,随着小祖宗气焰消了,她也冷静了下来。 这里不是沈庄,面前的这个也不是徐姑姑,惹恼了徐夫人,她一人倒霉事小,连累沈哥哥事就大了。 一个姓氏而已,说到底,她都没弄明白自己为何无缘由地感觉生气。 徐婉见母亲脸色不好看,便没有上前和盛徽兮亲近,又见盛徽兮一直盯着自家哥哥,便去自家哥哥身侧问道:“二哥哥,那位沈姑娘看着你呢,你认识她?” 徐承尧顺视看去,和盛徽兮对视,愣了愣,“不认识。” 徐婉道:“方才母亲生气似乎是因为她……” 二人说话之际,盛徽兮竟起身一步步走近徐承尧。 落霜见小姐魔怔了一般,在身后急得想要拉住小姐,可在盛徽兮怀里的小祖宗却打了鸡血一般跳进落霜怀里乱蹦乱跳,吓得落霜费劲去抓,生怕小祖宗摔了。 盛徽兮站在徐承尧面前,这才停了下来。 她有些恍惚,恍惚之间似乎看见了一些经常梦见的画面。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徐承尧,随着徐承尧的脸庞轮廓越发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眸之中,她脑海之中极速闪过的画面才越发清晰,某一个瞬间,脑子画面上的少年五官与徐承尧重合。 盛徽兮惊而回神,脑中一片空白。 她曾经认识,这个人。 徐承尧觉得这双眼睛十分好看,“你认识我?” 盛徽兮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徐婉就抢先开口道:“二哥哥,你这句话问出口,哪一个倾慕的小姐姑娘不会顺着说认识你?” 徐承尧戏笑,“你嫉妒?” 徐婉瞥了一眼亓官誉,“二哥哥四处沾花惹草落得欠了一堆风流债,我有何好嫉妒的?” 徐承尧哪里不知小妹的心思,对徐婉道:“昨日我听了你的新曲,觉得十分有趣,不若今日宴上再奏一曲让众人一观?” 徐婉极快地虚瞄了眼亓官誉,面带晕红,“二哥哥莫要胡说,我这曲可不是给你们赏的……” 语言上虽没答应,却有种不想推脱的意味。 二人一对一答,直接忽略了站在一旁的盛徽兮,似是一同故意忽视。 沈鹤憋着股气想要跳出去,又被落霜死死按着,只得从鼻腔里闷出一声声细微的低音,如珍珠那样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几次要跳出去伤人都未得逞,便整个身子缩回去。 像是猫儿捕捉猎物的模样,先隐藏起来等待时机,再趁机抓获目标。 他就等着落霜放松警惕,然后他就脱离她的魔掌,去给那个嬉皮笑脸的徐承尧致命一击。 敢故意忽视他的盛妹妹,哼……只要他一爪子下去,保证让这个徐承尧笑不出来。 沈鹤蓄势待发的模样亓官誉看在眼底,从进宴厅便一直维持着面无表情生人勿近表情的亓官誉不知道从这只猫此刻的模样补脑出了什么,憋着憋着就笑了,露出了浅浅的酒窝。 徐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看亓官誉精致帅气的脸,便被亓官誉清浅的笑容迷了眼,以为亓官誉想听,立马道:“我这就让人准备古琴!” 徐承尧在即将被沈鹤攻击的前一秒终于看向了盛徽兮,“小妹新学的一曲《广陵散》需要一伴舞之人,不知姑娘可会此曲舞步?” 徐婉瞪眼,谁说了要奏这个曲子了? 盛徽兮垂帘道:“烟玉不会。” 徐承尧眯眼笑道:“此曲不难,听沈叔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怎会未听过呢?” 盛徽兮不答。 徐承尧又道:“宴上舞姬皆会,沈姑娘这般精通的人又怎么可能不会呢?” 盛徽兮见他咄咄逼人,反问道:“那你为何不寻舞姬跳?拿我与舞姬对比是何意?” 前有徐夫人言语暗讽,后又来一徐公子再讽她?看她笑话? 徐承尧见盛徽兮的眼眸蒙了层雾,怔了怔,随即笑道:“姑娘误会了,只是……母亲十分爱看这支曲的舞。”说罢,他望了眼不远处的母亲大人,再看向盛徽兮,意有所指。 似要帮她。 盛徽兮神色松了松,看向宴会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娘,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之色,道:“多谢公子,可烟玉确实不会舞。” 徐承尧还想劝说,盛徽兮又道:“公子不必担心,烟玉可为徐小姐以箫伴奏。” 说罢,盛徽兮唤落霜去寻她从沈庄带来的箫。 徐承尧怔住,只因那一句“公子不必担心”他便知,盛徽兮知晓了他劝她伴舞的真正意图。 徐婉趁着机会一把拉过自己的哥哥去一角落,压低了声音着急道:“哥!你胡说什么啊!广陵散这曲子我没怎么学过啊!” 徐承尧瞪眼,也急了,“怎么会没学?几年前我、你还有大哥被阿娘逼着去学琴棋书画的时候,都学过这个,你不是被先生老师拎到阿娘面前夸得差点上天了吗?” 徐婉捂脸,方才的端庄淑良样全没了,“我又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曲子,怎么可能学得很好!” 徐承尧懵了。 徐婉气道:“你干嘛说这个曲子,就不能说个《凤囚凰》吗?!!” 正常人哪里会拿这个曲子去传情撩人?! 徐承尧看了眼亓官誉,亓官誉好巧不巧得看向徐承尧,徐承尧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出了幻觉,他总感觉亓官誉眼里有一丝看戏的笑意。 徐承尧一咬牙,拍拍胸脯,认真地说道:“你按着以前学的那样弹,那个沈姑娘厉害,她伴奏,怎么样你也能弹出个样!” 徐婉瞪道:“你小看谁呢你,我自己都能弹出个样,哪里会比不上她!主要是……主要是……” 徐承尧:“你会啊?会不就得了?” 徐婉气急跺脚,“可这个曲子弹了也白弹!!” 这哪里是传达少女心事的曲子,又哪里是表现少女才气魅力的曲子? 徐承尧恍然大悟,凑近徐婉,斩钉截铁地说道:“相信我,亓官公子就喜欢这样的。” 徐婉眼前一亮。 徐承尧挑眉似在暗示徐婉什么。 徐婉收到徐承尧的意思,认真的点头,“明白了。” 亓官誉静静地端茶慢饮,看向徐承尧兄妹,眼眸微眯,将刚才一切收入眼底,只看戏之色,似笑非笑。 十再问:你观是何味? 盛徽兮有事离席片刻,便留猫儿一人趴在坐垫上,一小果盘摆在猫儿面前,猫儿专心致志的舔着,时不时很满足的舔自己的爪子。 吃得差不多了,猫儿小脑袋一顿,就忽然抬起来歪看一侧,和亓官誉对视上,眨眼再眨眼。 沈鹤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消灭完食物后这种感觉更加清晰,敏锐地望了过去。 看他干什么? 这个凡人真是奇怪,在庙里见这个凡人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凡人的气运奇怪。 十几秒秒钟之后,亓官誉视线移到了沈鹤的果盘上,沈鹤瞪眼:难道是想要抢他的吃食? 他刚想到这个可能,亓官誉便伸手夺了他的果盘。 岂有此理! 沈鹤跳着去抢,却比亓官誉满了一步,怒了。 抢一只猫的吃食做什么? 亓官誉放果盘在猫儿够不到的地方,又拿一颗小葡萄在手上,又是在猫儿够得着的地方,诱猫儿靠近他。 沈鹤警惕地挪了几步,瞅了眼亓官誉桌上,发现除了茶杯其余食物都未被亓官誉动过,又瞅了眼中闪烁奇异光芒的亓官誉,当即使劲蓄力一蹦,蹦上了亓官誉地桌子上,护住自己的果盘,对着亓官誉呲牙。 亓官誉微露一份诧异,对着猫儿说道:“还算是一只不蠢的猫。” 你说什么呢?!沈鹤直直瞪着亓官誉,爪子磨桌面,桌面发出咔嚓咔擦难听的声响。 别以为你救了我,就能随便乱说话。 我告诉你,这次我不和你计较,所以救命之恩还清了。 他眯眼,一事归一事,庙里的事情他还是要计较的。 亓官誉见猫儿反应这么剧烈,又一次诧异,对着猫说道:“你听得懂我说话?” 沈鹤身子立刻僵住了,他想起二宝给他的书册子里面那些妖怪凡人的故事,想起那些妖怪身份被发现后就会被凡人架着烤,像烤兔子那样。 他打不过这个凡人身边的那些护卫,还不想变成烤熟猫。 脑子一转,沈鹤立刻就一尾巴推倒了桌上的食物,弄得满桌子狼藉,茶水洒到了亓官誉身上。 盛徽兮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祖宗受了刺激一样疯狂地乱扑乱撞,又惊又白了脸,上前去抱住小祖宗,好一会儿小祖宗才安静了下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徐承尧皱了皱眉,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了盛徽兮怀里的沈鹤身上,“宴会上把这种野猫带进来万一伤到人了怎么办?” 又看向脸色微冷地亓官誉,“誉兄,真是对不住。” 亓官誉的洁癖严重,哪里忍得了入眼地一片狼藉和身上的茶水,道:“我去侧厅。” 盛徽兮脸色微白,咬唇不语。 沈鹤见盛妹妹难过,又是气愤又是懊恼,小脑袋缩了回去。 众人对盛徽兮指指点点。 盛徽兮在亓官誉经过时默默行了个礼。 亓官誉顿了顿脚步,对盛徽兮道:“沈小姐不必自责,方才我惹恼了它,它才有此反应。” 此话声音洪亮,清润低沉,压住了众人指点私语。 盛徽兮怔了怔,见亓官誉虽面无表情却并无责怪之意还出口帮忙,松了口气,道:“多谢公子。” …… 徐承尧带亓官誉去侧厅,遥遥看了眼席上的盛徽兮,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结果不过如此。早知道就不应该听信沈叔的话来这里,无聊。” 他看人准,看姑娘更准。 亓官誉道:“怎样才算是厉害人物?” 徐承尧道:“数数成怀里的厉害的美人,各有特色,便都算得上是人物,可这一个哪哪我都觉得普通。” 这姑娘第一眼见他就两眼放光含情脉脉,毫无大家闺秀的矜持和内敛。 身姿虽好,却以面纱示众,只怕容貌是见不得人的。 她说她不会舞后他便细心观察,行走虚浮,怕是身子虚弱难理,舞也舞不出样。 初到徐家就不知分寸惹了他母亲,又于宴中行事不妥,并无心计聪慧之能。 在他这也只能评一句普通了。 想到这里,他想起沈叔所说之话,他嗤笑一声。 哪里能比当年盛女。 亓官誉眼眸微闪,“我见着,可不普通。” 徐承尧很少见亓官誉多看过几眼,如今这简短的几字带赞色的评论十分难得,兴致起来,道:“誉兄何意?” “方才那沈小姐所行之礼,为歉礼。” 徐承尧诧异疑惑,“有吗?还有歉礼这种说法?” “有,此礼……”亓官誉想起了什么,顿住了。 徐承尧发现不对,问道:“你有是从哪知道的?” 亓官誉瞥了他一眼,“想知道?” “当然!” “可我不想说。”亓官誉拒绝。 “……”徐承尧知道亓官誉不想说的话他是掰不开亓官誉的嘴的,只得道:“好吧好吧。” 到了房中,亓官誉在内室换衣,徐承尧在外翘着二郎腿坐着。 不一会儿,徐承尧对着窗户外叽叽喳喳地小鸟喊道:“好无聊啊!我想去翠烟楼、想去柳冬馆、想去西市、想去春梦阁……” “你迟早要死在女人身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徐承尧回头,见亓官誉换了衣服,眼前一亮,“虽没有我貌比潘安的容貌,也没有我风流倜傥的气场,但还算有皎皎君子之风。” 亓官誉扯了扯嘴角十分嫌弃,不仅嫌弃徐承尧张嘴说反了真实情况,还嫌弃徐承尧给他选的这件衣裳。 图案太多,颜色太青,让亓官誉雄雌难辨的五官女性化,多了几分阴柔。 徐承尧憋笑。 亓官誉冷瞥过去一眼,转身便要把衣裳脱了。 徐承尧连忙拉着他走,扯开话题,“走走走!这件很帅很帅!我们快回去吧,我小妹还等着呢!让姑娘等这么久是不礼貌的!” …… 宴上。 亓官誉回去之时,宴上已恢复原来之态。 徐婉已在宴中央试琴之后静待,盛徽兮坐于徐婉左侧,手中拿箫,沈鹤在她衣角趴着,右侧为一持琵笆的歌女。 徐婉见亓官于到,便起身行礼回坐抬手要奏。 《广陵散》一曲旋律激昂、慷慨,具有戈矛杀伐战斗气氛,音曲之间都显露了男儿的纯阳血性。 此曲由徐婉来奏徐婉眉宇之间更添几分凌厉英气,刚柔并存,倒也十分融洽。 宴种之人不知不觉沉浸雨徐婉的琴音之中,静静听着,跟随着徐婉指尖的抹、挑、勾、剔,随着琴音谨然有序的走向高潮,众人的心神都被牵动着。 广陵散讲为父复仇的故事,因而声调较为犀利激烈,如同心有复仇二字之人的内心,复杂亢杂难以言说,却引人入戏。 亓官誉也专心的听着,神情有了许些松动,似有感触。 徐承尧自豪地碰了碰亓官誉的肩,挑眉,“我小妹可入得了你法眼?” “徐小姐琴艺尚可。”亓官誉喝茶,回答简洁,不多几个字。 宴中盛徽兮并未伴奏,应该是要等后半段才伴奏增添琴音色彩。 徐承尧惆怅道:“誉兄如此聪明怎会不知我的意图?我见你总看不上我挑给你的姑娘,这要求过高总是自我感觉良好,以后会很难娶到姑娘,本来与我也无甚关系,可惜我小妹对你十分在意……” 耳边之人叽叽喳喳地声音进了亓官誉的耳朵,亓官誉听琴音听着听着飘了,注意力莫名放在了盛徽兮衣角的猫而身上。 徐承尧道:“你想想,若今日你错过了我家小妹,今后你会娶的姑娘也就是我家小妹身边两种类型的姑娘了。” 沈鹤趴在盛徽兮角边,听着这琴音哪哪都觉得刺耳不舒服。 刚开始他还能忍,可后面琴音开始不和谐,沈鹤听盛妹妹的琴音听很多,便听出了问题是——奏琴人指法不够熟练。 这样弹下去,很快就会暴露问题暴露彻底的。 弹错了弹错了。 不是这个样子的。 盛徽兮察觉衣裙被拉扯,低头见一圆滚滚的东西在裙角滚动,她压低声音宠溺道:“猫儿,别闹。” 沈鹤心道:我也不想闹,可是我觉得这弹得如同催命曲啊! 这首曲子盛妹妹经常弹,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无法容忍另外一个人弹得如此笨拙。 沈鹤忍无可忍,小脑袋钻进了盛徽兮的衣裙里,露出屁股在外,扭来扭去,尾巴也在空中舞动,似乎代表了沈鹤此刻要抓狂地内心。 “噗”得一声,亓官誉轻轻地笑出了声。 虽被琴音盖住了,但沈鹤听力逆天,嗖得一下脑袋从衣裙里出来,一下子看向笑声来源。 而亓官誉却以神奇的速度一瞬间就收了前一刻的表情,换上了面无表情,高冷地和众人一起盯着徐婉。 沈鹤没找到笑的人,琴音入耳,他便又钻回去了。 直到盛徽兮的箫音起,琵琶声起。 沈鹤瞬间跳到盛徽兮怀里。 又是一个适合睡觉的时候。 不过,沈鹤没有想到,盛徽兮箫音亦是断断续续,且十分小声。 反而是另一边琵琶声盖住了琴音的缺陷。 一曲弹下来,盛徽兮的音可有可无。 沈鹤眨了眨眼,随后闭眼睡觉,心里道:好听好听,盛妹妹怎么弹都好听。 仙外之音怎么可能轻易的暴露给你们这些闲杂人等呢,当然只有我沈鹤可以听! 曲终。 众人鼓掌,纷纷上前赞扬徐婉。 徐夫人也十分高兴,与几位官员的女眷闲聊。 徐承尧看出亓官誉对小妹并无男女之意,也便不再生事,且方才听盛徽兮所奏,心中觉得烦闷,最后一丝的期待都化做了不喜。 盛徽兮想悄悄退场,徐承尧却高声讽她说道:“沈姑娘,下次莫要再吹了,白费了这支箫。” 此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徐夫人也解了气。 盛徽兮转身,神色淡然,行礼道:“多谢徐公子提醒,烟玉……记下了。” 徐承尧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心中更加烦闷。 不明白为什么也便不打算再想。 他打算送走亓官誉后要去听醉话圆的红娘子弹琴,以消心中的烦闷。 亓官誉问道:“那位沈小姐也是成怀之人?” 徐承尧漫不经心地回道:“不是,我爹给故交沈家遗子一地在山中,此番沈公子入住沈宅,带了一些人来,这姑娘应该是随身的人吧。” 亓官誉眼眸闪了闪,道:“她姓沈?” “可能吧,怎么了?”徐承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不,是她的猫。”亓官誉微露喜色。 “什么?”徐承尧没听清楚,转身问道。 亓官誉瞬间收敛了表情,道:“并没有,我只是看到你多次盯着沈小姐。” 徐承尧摇头加摇手,他绝对没有这么做过,也不打算回想自己有没有这么做过,提起此人,他想起她的眼睛,心中情绪莫名躁动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露出了嬉皮笑脸的模样,道: “誉兄说笑了,我只对美人感兴趣,誉兄多少也要相信我的眼光,如我小妹一般的倾城美人十分难得,品性纯良的美人更是难得,于世间幸活的纯良美人更是难有……” 亓官誉感觉徐承尧异常,直直看着徐承尧的眼睛,“承尧兄似乎另有话说。” 徐承尧笑了这么多次,第一次怔住了。 亓官誉看出了徐承尧轻微的异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承尧兄,我认识你至今日,你一直在女子身上寻找某种东西,我暂且将这种东西猜为“美好”,若我如今带你去看世间一胜过美人之景,你便欠我一人情如何?” 十问:此味何解? 亓官誉见徐承尧一脸怀疑不相信,挑眉,伸出手掌示意徐承尧,徐承尧并不动,他便用挑衅的语气说道:“你不敢?” 哪有他徐二公子不敢的事?徐承尧立刻就与亓官誉击掌为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亓官誉扬眉,“那今后在下在成怀的日子有劳承尧兄多多照顾了。” 徐承尧明白过来亓官誉的意思便忍不住笑了,“我输了之后一定如你所愿帮你,只是你怎知你一定会赢?美景我见得多了,誉兄未免太过自信。” 亓官誉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神秘地说道:“劳请承尧兄亲自去挑一只合心意的箫,之后……” 他沉吟片刻道:“听闻徐宅有一良承亭,景色十分不错,之后……承尧兄可去那寻我。” 徐承尧见亓官誉卖关子,觉得好笑之余也生了几分好奇,难道这美景就在徐宅? 那就见鬼了,他对这宅子上到屋檐瓦舍下到湖中鱼草皆熟悉至极,怎会不知道? 不过,他心中再想知道亓官誉打的什么哑迷,此刻也只能心痒,乖乖去选箫。 嘴上不显弱,懒洋洋地回道:“好好好,我倒要看一看你眼中的美景能不能让我惊叹。” 亓官誉目送徐承尧离去,转身对身边的人说道:“拿我的那把流霄九佩琴放至良承亭。” “……是。” 亓官誉从怀中拿出一物,恰是那姑娘给他的香囊,本只是来徐宅蹭吃,不料……方才他从那沈小姐身上闻到了特殊的药草味,这奇异的味道与香囊中的药味一模一样。 来徐宅倒是歪打正着找到了人。 他又对身后一下人说道:“沈家贵客住在何处?” …… 盛徽兮见过徐老爷后,因自己身体不适便离席回房,经过走廊时,一阵寒风骤起,侵入她的肺腑,引得她一阵咳嗽,蹙眉巧眼染上几分痛苦。 “盛姐姐!” 吓坏了落霜,也急得沈鹤在盛徽兮的怀里乱扑。 沈鹤想找那有安神稳气功效的香囊,这才想起他那时冲动,把东西塞给了亓官誉。 “这可如何是好?”落霜转头对一婢女恳切求道:“好妹妹,徐宅中那位大夫厉害些你比较清楚,劳烦帮我家小姐寻个大夫来,我家小姐怕是旧疾犯了。” 那徐宅的婢女摇头道:“徐宅的大夫厉害的都分给了各房夫人,要找来必须得去寻夫人,各位夫人都在宴上,哪能唐突撞宴?” 落霜抓住那婢女的手,急道:“妹妹是不知道,我家小姐这病拖不得,劳烦妹妹你想想法子寻个大夫来……普通的大夫也可!” 婢女瞥了眼坐在柱边低声咳着的盛徽兮,倒没觉得有多严重,道:“落霜姐姐你也别急,沈姑娘也许只是不习惯山下的环境,休息片刻应该并无大碍了,何必大费周折惊动宅中大人呢。” 落霜见求不来人,便撒开了婢女的手,去扶盛徽兮,“小姐,你走得了吗?” 盛徽兮轻轻摆手。 落霜道:“我背你!” 盛徽兮点头,帕子露出一角血迹。 几个婢女脸色一变,怕真的严重,连忙围了上去要帮忙。 这一围却不得了,你推我挤难免拉拉扯扯,反倒让一直强忍着咳嗽的盛徽兮抑制不住的狂咳不止。 落霜脸色大变,伸手去推开旁人,“你们让开,我一人便可。” 人太多反而坏事。 哪里有人听她的,婢女纷纷去搀扶盛徽兮。 亓官誉迎面走来,左边下人拿着一盏吊灯,右边下人拿着一散发温暖度数的灯状暖炉,而亓官誉身披黑色披风,手抱一暖炉,气场如同这寒风一般生冷。 走至拐角处入眼的就是如蚂蚁上锅般慌乱的众人,又见盛徽兮手帕捂嘴狂咳难行,而一群婢女手忙脚乱地围着她,还有气极喊话却无人理会的落霜,亓官誉皱眉。 大步上前几步开口声线冷冽,“散开。” 婢女亓官誉的声音吓到,连忙退开。 落霜连忙越过众人去给盛徽兮顺气。 人一散开,盛徽兮便觉得没那么闷了,眼前的晕眩感也少了许些。 亓官誉瞥了眼身后拿着暖炉的下人,道:“将这个灯炉给那个小丫头。” 落霜接过,便感觉周围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连忙谢道:“多谢公子!” 盛徽兮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亓官誉,眼中流露感激之色。 亓官誉礼貌点头,随即打算离开。 在与盛徽兮擦肩之际,一香囊从他袖口掉落,进入盛徽兮的眼中。 “公子留步。”盛徽兮本只是想将香囊捡起,一看香囊却发现这是她给沈哥哥的那一个,面露诧异之色,这香囊怎么会在这公子身上? 亓官誉装作没看见盛徽兮的神色,接过香囊,转身走了一步,便如他愿被盛徽兮叫住了。 盛徽兮道:“烟玉冒昧一问,此物可是公子的?” 亓官誉眼眸微闪,真正确认了这香囊与这沈小姐有关,那个醉酒撞进徐府的姑娘也与这位沈小姐有关,他不动声色,摇头道:“是一人……赠予我的。” 盛徽兮怔了怔,沈哥哥将此物赠予这位公子? 此话说得古怪,盛徽兮启唇想再问,忽而想起他们周围还有许些下人。 香囊之事容易引人误会,不便细谈。 亓官誉似明白了盛徽兮眼中迟疑源何,笑道:“在下还要去西厢后院良承亭,先走了,告辞。” 盛徽兮只能收话行礼送人离开。 亓官誉忽而转头,浅笑,莫名说了一句,“小姐的猫十分有趣。” 盛徽兮怔住。 落霜待那公子身影已看不见了,便道:“小姐,先回房吧。” “好。” 那公子话中似乎有话,盛徽兮一路若有所思,回到房中更是陷入沉思。 他与沈哥哥不似朋友,就算是朋友也不会送……更何况沈哥哥是不会轻易将她送给他的东西给别人的,难道……沈哥哥不小心掉了这香囊? 旁人都退出房间后,她对着猫儿自言自语道:“那香囊分明是沈哥哥的,怎会在他身上?若说沈哥哥把这香囊送给一姑娘倒还可信,可……” 竹湘远远便听见了小姐的自言自语,还未掀帘子便扬声道:“若是少爷把小姐送给他的香囊转赠给别的姑娘,那少爷回来必定要蹲墙角的……” 落霜闷笑声随即而起。 盛徽兮哪里听不出竹湘的取笑之意,气恼地把枕头扔了过去。 竹湘歪脖子躲了过去,虽面无表情,眼中却含着笑意,“小姐这是恼羞成怒了。” 盛徽兮瞪竹湘,怀里的猫儿也转头去瞪竹湘。 两人几乎同步做出了同一个动作和眼神。 惹得跟着进来的落霜噗得一声不顾形象的笑开了话,拿起枕头又扔给了小姐,“小姐你可别动了,方才还咳得厉害,这动怒怎么得了?” 竹湘点头赞同。 盛徽兮更加生气了,“宴上别人拿我顽疾取笑我,宴后我还要忍你二人不成?” 竹湘与落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笑问道:“那小姐是要忍呢还是不要忍呢?” 盛徽兮本只是受寒才咳,此刻与二人玩笑一阵子,身子倒并不觉得无力了,追着那“犯上作乱”的二人要打。 沈鹤两眼发光,要玩捉迷藏了是不是? 我也要玩!加我一个! 它跟着盛徽兮乱跑乱跳。 三人在房中玩闹,笑声一片。 方才在宴会上的不愉快和郁结之气便记不得了。 盛徽兮停下来后,微喘着气,“你们别再拿我打趣了,说正事呢。” 竹湘道:“小姐何必纠结,若是放不下那公子的话,便去那亭子看上一二,如此便知那公子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可……哪寻个理由出门?方才对话旁的几个丫头也听见了,若我直接去了那亭子,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我。” 沈鹤眨眼,听懂了三人苦恼之事,灵机一动,便喵了一声,引得三人视线放在了他身上。 随即跳出窗外,消失不见。 落霜未反应过来,道:“小祖宗这是怎么了?” 盛徽兮顿了顿,眼眸微亮,对竹湘说道:“快去让屋里的丫头寻猫儿去,就说猫儿丢了,让她们四处找找。” 竹湘很快就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应了一声便去离开房间。 盛徽兮拉过一头雾水的落霜,笑吟吟地说道:“小祖宗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漂亮的地方,我和你去那良承亭寻它,也许就寻到了呢。” 落霜恍然大悟,连忙去拿那暖炉,笑眯眯地补充道:“若是能遇上那位公子,便上去将这暖炉物归原主,与那位公子说上几句'感谢'的话。” 盛徽兮和落霜二人来的亭子中,并未看到任何人,只一把琴静静的被摆在亭子中央的石桌上。 盛徽兮是爱琴之人,下意识的靠近去看琴身,几番观察,不免流露出赞叹之色。 此琴做工不凡,梧桐作面,梓木为底,通体髹紫漆,多处跦漆修补,琴弦以蚕丝为料,又混以金丝作辅,层层相邻,远看如同天空星光一般一闪一闪,又如流星一般亮光飞流极快,来回反复,近看又如同撒上了点点金粉,通体亮泽,尊荣华贵。 盛徽兮情不自禁地坐在琴前,伸手要去触碰,最后一刻又忽然顿住。 落霜很少见小姐如此痴迷露出由衷的喜悦之情,催促着道:“小姐不妨试一试。” “可……非我之物。”盛徽兮站起身子。 “小姐!”落霜将盛徽兮按了回去,道:“琴师爱琴更爱音,若小姐奏出一合琴师心意的琴音,此等冒犯琴师又哪里记得和你计较?” 十再问:此味何解? 盛徽兮指尖轻挑琴弦,一声古沉空旷的声音悠悠而起,尾音延绵悠长,最后自然的归于平静。 “好琴。”盛徽兮眼眸微亮,淡淡地吐出两字。 话音刚落,一声声琴音随着她十指灵巧轻快的滑动优雅而起,她视线落在琴弦上,心神渐渐专一于琴,偶尔微风吹动草木,亦与琴音融合一般,毫无违和感。 琴曲渐成,恰是宴上的《广陵散》一曲。 徐婉所弹偶有断续停顿,指法也未能跟上曲子步调,而盛徽兮之音无比流畅自然,指法熟练轻快,将曲中的凌厉势气弹奏得淋漓尽致。 她很喜欢这首曲子,也很熟悉这首曲子。 一人呆在沈庄时,最喜欢去沈庄的藏书房,那里能学到很多东西。 而藏书房深处有一暗阁,暗阁里是一琴室。 初次接触这首曲子便是在那琴室。 因为这首曲子,她开始学琴。 无人教她便一点点的学会了。 琴,仿佛是她遗忘了很久的老朋友,她只用一点点的回忆,便能记起。 她觉得琴既亲切,又沉重。 曲至斗志激昂澎湃之处,琴音层层叠加,音与音之间像是在争吵一般互不相让。 盛徽兮脑子忽而闪过了徐承尧的脸,猛地睁眼,琴声嘎然而止。 曲音收得突然,瞬间归于平静。 落霜听得正投入,忽然没了音,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徐承尧的脸像是一个开关一般刺激得盛徽兮脑子的画面开始飞快的跳跃,那些画面,于她而言,无比陌生。 她闭眼,想要挥去这些东西,双眉深深拧在一起,而后睁眼,“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鼓掌声起。 亓官誉走进亭子,浅笑道:“小姐此曲是世间绝曲。” 沈鹤在盛徽兮怀里,瞪眼:竟然偷听他盛妹妹弹琴!! 盛徽兮看了眼琴,眼眸闪了闪,而后对亓官誉行礼道:“公子谬赞了。” 亓官誉伸手滑过那把琴的琴弦,琴身黑纹恰与他腰间玉穗相配,几乎融为一体。 落霜见小姐若有所思,便拉了拉小姐衣袖,提醒小姐。 盛徽兮想起她来此目的,便道:“公子可方便透露方才所拿香囊来自何处?” 亓官誉未回答,反问道:“这香囊的主人……小姐认识?” 盛徽兮顿了顿,点头。 亓官誉得到想要的答案,显露出一丝情绪,“那小姐可知她在哪?是小姐身边的人吗?” 盛徽兮诧异,反问道:“公子找他有何事?” “我……”亓官誉看出盛徽兮并不想透露太多关于那个姑娘的消息,便道:“我只是想要将这个还给她。小姐身上药味与这一致,见这香囊神情又有异,便请小姐将东西转交给她。”说罢,他将香囊放在桌上。 落霜上前收下。 “多谢公子。” 这上前几步才看清亓官誉一只耳朵红了一圈,落霜愣了愣,这位亓官公子害羞什么?拿着香囊,又想起沈少爷把这香囊送给了这亓官公子,忽然觉得哪里很诡异。 若说送给姑娘那还算正常,可…… 落霜甩了甩头,也让自己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亓官誉瞥了眼草丛后一处,看向盛徽兮,又道:“在下后来才知,原来小姐姓盛,之前多次冒犯,请盛小姐见谅。” 盛徽兮微微诧异,道:“公子说笑了,不过是一姓之差,何来怪罪。” 亓官誉正色道:“姓乃生之本,非一人之姓,为一族之姓,又怎是一字之差,盛小姐方才动怒想必也是为此事,此事……又哪里是说笑。” 盛徽兮眼眸微怔,心中滋味难言,但……她感觉到了面前之人对她的尊重。 方才在宴上他言行温和有礼,并未像宅里其他小姐少爷一般对她投以异样和微妙排斥,这本就令她心中感激万分,此刻一言,更让她心底许些低落化作乌有。 盛徽兮神色微微柔和,将猫儿递给一旁的落霜,语气微带哀伤,也带温柔,不带任何攻击性,“多谢公子。” 她眼眸之中闪着泪光,眉宇神态语言气质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令人动容怜惜。 亓官誉又道:“方才在宴上小姐为何故意弹错?” 盛徽兮道:“我惹恼了夫人,自然是不能惹恼那徐小姐。”她眉眼微弯,又道:“若我不弹错弹乱,便会压徐小姐一筹,可徐小姐是为公子才当众奏曲……坏人姻缘可不是一件好事。” 亓官誉不语,缓缓走下亭子,手中拿着一长箫,站在梅树之下,在微暗的天色下侧身看了眼亭中央的盛徽兮,露出清浅的笑容,道:“盛小姐眼中的姻缘是何种模样?” 落霜远远看着亓官誉的身姿,看呆了。 这公子生得好生秀气! 不笑时高冷帅气犹如三尺寒冰,而今这笑似非笑的模样,更透着说不出的强大气场和魅力。 沈鹤直勾勾地盯着亓官誉:这个凡人眼睛里都是坏主意。 亓官誉看向梅树一支梅花,抬箫于唇间,扬声道:“盛小姐,成怀繁荣,是景筑繁盛,却也是人心繁复。在下初入成怀,心中和小姐一样深感不安,但,既来之则安之,此曲,望能与盛小姐同奏,同庆同敬良辰此景。” 一清新悦耳的萧音响起,声音缓慢温和平缓,似透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一点点的打在盛徽兮的心上。 盛徽兮闭眼听上几句,便抬手弹琴。 琴箫合奏,曲声如天籁之音。 二音之间相辅相成,不争不抢,犹如早已熟悉彼此一般默契的交融和嬉闹着,构成了无比融洽自得的曲子。 一阵微强的风忽而吹起,吹起一地的梅花瓣还有不知从何出卷来的落叶,更是吹掉了盛徽兮的面纱,让清丽精致的容貌暴露在空气之中。 面纱轻飘飘的飘到了亓官誉的脚边,亓官誉侧身瞥了眼盛徽兮,眼眸亦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宴会之处灯火缭绕,笙歌曼舞,热闹如成怀繁盛,然而此处幽静少人,却梅花正好、琴萧合景,宁静自得,别有一番美好。 沈鹤在盛徽兮怀里,头一次见盛徽兮眼眸之中光彩如此洋溢,那份光彩里面有赞叹、惊讶、兴喜、激动、欢悦、疑惑…… 沈鹤没有沉浸在盛妹妹的琴音之中,而是睁眼瞪着远处背对着他和盛妹妹的亓官誉。 在微暗的亭子里,视线极好的他很轻松就捕捉到了亓官誉嘴角的上扬,以及……亓官誉对不上萧音的口型。 沈鹤眯眼,从鼻子里吐出了一口浓浓的气,整只猫都进入备战状态:这个凡人果然可恶,竟然用美丽的皮囊和虚假的才艺勾引盛妹妹! 下一秒,沈鹤要跳出去想要抓画亓官誉的脸,却被落霜先一步捞了回来,落霜小声道:“小祖宗你可别闹腾,万一把小姐的姻缘闹走了可怎么办?” 落霜说完便看了一眼郎才女貌琴箫和鸣的二人,不知补脑了什么,红了脸,低头笑了。 沈鹤听了这话,整个人在落霜怀里挣扎得更厉害:什么姻缘?!!我都还没点头哪来的姻缘!你特么在瞎说什么大瞎话!你看看那个坏透了的凡人!除了一张脸能勾人,还有哪里能勾人? 你看看他的面相!沈哥哥我好歹也是只天才妖猫,看人面相一个一个准,他那脸就是一断子绝孙的命!盛妹妹要生个小盛妹妹给我玩的!怎么可能嫁给这种人!怎么能嫁给这种人!怎么会嫁给这种人! 落霜一下子没抱住沈鹤,任由沈鹤从怀里挣脱跳了出去,“小祖宗!” 盛徽兮听见落霜的声音,十指便停下了,又见猫儿直扑亓官誉,脸色一变,上前急道:“公子小心!” 亓官誉听见声音便转身,却见一只猫的爪子直直拍向他的脸,他下意识得伸手一挡,然后感觉到手背一痛,猫一爪子划过了亓官誉的手背。 沈鹤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谁欺骗盛妹妹他就灭了谁! 刚好亓官誉挡脸的那只手是那只在徐府受伤的手,手掌包裹着厚厚的绷带,方才这只手亓官誉一直背在身后挡着,也就没人知道,此刻是直接暴露在沈鹤面前。 沈鹤想起之前宴会亓官誉为他受伤之时,气势忽而萎缩,愧疚之色又起,身子变往后挪了几步,没再攻击亓官誉。 盛徽兮一把抱住起猫儿放在落霜手中,便着急着要去看亓官誉的伤势,“公子,你没事吧?” 亓官誉将受伤的手收回去,躲开了盛徽兮的触碰。 盛徽兮怔了怔,失落道:“抱歉,失礼了。” 亓官誉只在那锐利的爪子抓破他衣袖直接抓破他的皮肤之时皱了皱眉,之后一直紧抿住唇,散发着不友好的气息,见盛徽兮误会了,便道:“盛小姐,若是被人瞧见,会辱你清誉。” 这一句算是解释,盛徽兮顿了顿,便明白了亓官誉的意思,退出了不合适的距离,担忧道:“公子的伤……” 亓官誉道:“无碍,并未受伤,只是没了件衣服。” 亓官誉捡起盛徽兮的面纱,道:“若是想要在这徐宅安然度日,小姐最好一直带着。” 盛徽兮笑道:“烟玉记下了。” 落霜安抚着猫儿,自言自语道:“小祖宗是不是不喜欢成怀?好不容易醒来一次,可醒来就一直在闹腾。” 亓官誉将视线放在沈鹤上,眼眸微眯,若有所思。 沈鹤和亓官誉的视线对上,感觉到深深的恶意,汗毛直竖,这个凡人不会想着什么法子报复他吧? 沈鹤这样揣测着,亓官誉便开口了,“盛小姐,你这猫可嗜睡?” 盛徽兮诧异道:“确实嗜睡,一年有大半年都在睡觉。” 亓官誉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眯眼笑道:“小姐若是放心,可让我带去给我宅中的医师看上几眼,也许……这个毛病就治好了。” 沈鹤心中警铃一响,发出尖锐的叫声:你丫的想报复我!你休想!你个断子绝孙的人!你个斯文败类!你个……身体有疾生不了小孩的人! 亓官誉自然听不懂猫语,但是他能感觉到这只猫非常愤怒非常排斥他,若是这只猫能说话,此刻必定在骂他,但是他不可能会因此而改变主意。 盛徽兮头一次见小祖宗这么激烈的反抗,有些犹豫。 亓官誉道:“我那医师朋友很喜欢猫,所以对猫深有研究,盛小姐不必担心你的小祖宗在那受委屈,反倒是这猫现在的反应太过异样,也许真的需要好好检查一番。” 沈鹤瞬间闭上了嘴,也不乱扑了,乖乖的在落霜怀里,对看向他的盛徽兮疯狂的眨眼睛卖萌暗示。 这忽然的安静,让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沈鹤身上。 盛徽兮觉得猫儿此刻的表情有些诡异,像是在暗示她什么,“……” 亓官誉脸上的笑意有些抑制不住,但是在盛徽兮看过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十分迅速变回了原来冷着的模样。 沈鹤:“……”妈呀!这个凡人好可怕。 盛徽兮沉吟片刻,道:“那有劳公子了。” ※※※※※※※※※※※※※※※※※※※※ 各位小可爱,写到这里,我想做个小小小小小的说明。 到这一章为止,我一直侧重于写盛姐姐,或者说花了很多心思去塑造她的形象。 所以(* ̄m ̄) 沈哥哥和亓官公子的感情线进展缓慢。 对于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修改部分剧情,但是反复看下来,发现自己想要表达的重要的东西和前期铺垫都在里面,删改会变得混乱,所以不打算回头去大修。 从下一章开始,沈哥哥和亓官公子的感情线发展速度会恢复正常。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 太感动了!!! 最后最后。 么么哒。 (一) 沈鹤被关进了猫笼里之后,整个猫身就卷成了一团,用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盛徽兮离去的背影,眼里闪着泪光,颇为委屈。 他活了几百年,第一次被关进笼子里。 亓官誉晃了晃笼子。 沈鹤抬眼戒备,亓官誉用一种难以琢磨的面无表情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他好像从亓官誉的面无表情里面看到了一丝笑容。 “我活这么大岁数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做这种事。”躲在亭子后面的连玄现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杂草,一脸嫌弃。 竟然让他想方设法让一个姑娘脸上的面纱落地。 木冥和连玄一人手里拿着扇子,一人手里拿着梅花瓣。 能有方才那些落瓣纷纷公子如玉之 景,这二人功不可没。 亓官誉看了眼头顶杂草的滑稽二人组,忍住没有笑开,又转头看向一梅树后方,“承尧兄,你可满意?” 一人从梅树后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把碧蓝色的箫,正是徐承尧。 沈鹤猜的没错,方才真正和盛妹妹合奏的人不是这个亓官誉,而是躲在梅林里的徐承尧。 这两个凡人合伙起来欺骗了盛妹妹。 沈鹤:“……”都是假的,这个亓官誉……只有一张好皮囊。 方才在宴上对盛徽兮满是不喜的徐承尧此刻却看着盛徽兮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 不知是因为听见了这一声声入人心弦的琴音,还是因为微风吹清了盛徽兮面纱之下的容颜,又或者说是如同久别重逢一般默契的合奏…… 亓官誉见徐承尧眉宇之间的恍惚之色,便知这个赌是徐承尧输了,他赢了。 浅笑道:“承尧兄,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 徐承尧不一会就变回了原来玩世不恭的模样,反问道:“你哪里赢了?盛姑娘是美人不错,这良辰亭是美景不错,那又如何?又如何是我从未见过的美人美景?” 亓官誉见徐承尧并不明白,便道:“承尧兄,我要给你看的并非是美人美景。” “哦?那是什么?” 亓官誉从袖子里拿出那把铁扇,刷刷打开慢条斯理地扇了扇,道:“是承尧兄心之所向。” 徐承尧顿了顿,“何意?” “方才在宴上,你与盛小姐对视的第一眼便心中有异,我虽不知为何,却看清楚了盛小姐与你小妹合奏时你的神色,你在失望。可……盛小姐常年在山庄中又如何与成怀女子一样知礼沉稳聪慧?承尧兄为何失望?是否是对这盛小姐有过高的期望?又为何会有过高的期望?” 徐承尧笑容淡了淡。 亓官誉一笑,继续说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在下并不感兴趣,只知一样,你我离宴共两次,第一次是我因猫儿湿了衣离宴换衣,承尧兄表露失望。第二次是盛徐合奏后,向来怜香惜玉的承尧兄在离宴前出言嘲讽盛小姐,是在期望看到什么?是期望从盛小姐身上看到什么?我猜……是才华和聪慧,说深了也许承尧兄这些年一直从别人身上找一个人的影子,而——” 徐承尧打断道:“是誉兄赢了。” 亓官誉听到想听的话,最后一句话便没有再说出来,想必徐承尧也不会希望他说得太明白。 沈鹤看看亓官誉又看看徐承尧,眨了眨眼,什么什么?还没说完呢!后面一句是什么? 沈鹤伸爪子直接拍笼子,示意亓官誉说完。 徐承尧在别人身上找谁的影子? 亓官誉被笼子里的猫再一次逗笑了,以为小猫听得不耐烦了,便与徐承尧道:“既如此,在下改日再上门叨唠。” 之后沈鹤就被亓官誉带出了徐宅。 沈鹤自然不会乖乖和他们回去,灵光一闪,便有了逃跑的主意。 木冥看向笼子,疑惑道:“公子,它怎么突然不动了?” 亓官誉低头,方才一个劲闹腾的猫儿此刻真的一动不动的闭眼趴着了。 木冥伸手指过去想戳一戳猫儿圆圆的脸颊,“不会死了吧?” 亓官誉伸手就拍掉木冥的手指,“胡说八道。” 说罢他看向连玄。 连玄双手交叉于胸前,无辜道:“看我也没用,我不碰猫,更不治猫。” 亓官誉喊了两声“小祖宗”又去戳了戳也没见猫儿回应,猫儿反而在颤抖,便有些急了。 沈鹤心中窃喜:等亓官誉打开笼子,他就可以逃走了。 沈鹤主意打得美美的,却不曾想亓官誉打开笼子后就双手捧着他,放在唇边轻轻呼气。 天气已冷,呼出的气似天上白雾一般弥漫在沈鹤身边。 沈鹤眨了眨眼,亓官誉的唇擦过自己的耳朵,他感觉痒,动了动耳朵,转过头去,亓官誉的脸在他面前放大无数倍,他甚至在亓官誉那双冷淡的眼眸之中看见了自己。 “可能是因为太冷了。”说着亓官誉加快了脚步,把猫儿护进怀里。 啊,他要逃跑。 沈鹤从亓官誉外袍里探出头来,刺骨冷风便迎面而来,沈鹤一个激灵又缩了回去。 蹭了蹭亓官誉的手,蹭出一个喜欢的位置便不动了。 这个凡人的手比盛妹妹的还要暖和,先窝一会儿吧,只窝一会儿,再窝一会儿他就溜走。 这一窝窝进了一客栈。 沈鹤被带进房间,想着一会趁着他们不注意悄悄从窗户溜走。 不想亓官誉的卧室暖得和他从前的卧室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他想着,一会儿再走。 亓官誉不知道去干什么了,把他一只猫留在房间就不见了。 沈鹤趴在暖窝里动也不想动。 这地方太适合睡觉了,他想睡觉。 在察觉到脚步声靠近的时候沈鹤立刻清醒了。 虽然很想睡觉,但是……他没忘记他现在在一个古怪的凡人家里,不是在盛妹妹的怀里。 门被打开,亓官誉冷着脸。 下人帮他将外袍取下,方才被沈鹤抓出血的伤口也露了出来。 刚才似乎是去上药了,上完药后的亓官誉面色冷漠,似乎不大高兴。 沈鹤往后缩了缩,在亓官誉看向他时撒腿就跑。 方才没觉得亓官誉可怕,此刻却觉得亓官誉危险,仿佛正揣着什么可怕的心思。 亓官誉吐出一字,“抓。” 身边的下人便都上前来抓沈鹤,沈鹤躲来躲去。 这个凡人真的是阴晴不定,一会儿对他好一会儿又像是要弄死他。 沈鹤像是在逗人一样乱窜,弄得一屋子的人和他一起上窜下跳。 哈哈哈哈哈哈哈…… 跑着跑着沈鹤玩心大起,一下子跳上高高的横柱,俯视亓官誉,心中得意。 抓不到抓不到抓不到我。 亓官誉眯眼将猫儿的傲娇模样收入眼中,顿了几秒,转身去桌子面前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沈鹤:? 亓官誉扫视了一遍四周下人,冷声道:“你们都下去。” “是。”下人皆满头大汗。 下人退出去后,亓官誉便抬笔写字,并未理会沈鹤。 沈鹤:……? 这是直接无视他? 一刻钟之后。 沈鹤觉得无聊,又好奇亓官誉一动不动坐这么久在干什么,便轻悄悄地溜到亓官誉的身后。 试探性的扯了扯亓官誉地衣角,亓官誉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依旧在写字。 沈鹤顺着亓官誉的背爬上了亓官誉的肩上,凑过脑袋去看。 只见那纸上写了一行行公整的字,可惜……沈鹤不识字。 沈鹤喵了一声,亓官誉不理他。 沈鹤再喵了一声,亓官誉依旧垂帘写字。 亓官誉无视他。 沈鹤眯眼,一下子跳到亓官誉的头顶,圆滚滚的身子刚好能坐在亓官誉头上。 亓官誉手顿住,放下了笔。 沈鹤以为这样子惹怒亓官誉了,便立刻从亓官誉头上跳上书桌,紧盯着亓官誉,若是亓官誉有什么坏动作,他立刻就跑。 一猫一人对视许久,都盯着对方。 先动的是亓官誉,他面色一直冷着没表情,却不是生气,只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铃铛,放在沈鹤面前。 见沈鹤只眨眼并不感兴趣。 便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巧的绣花球。 沈鹤:……这个人在干什么? 直到桌子上摆满了小玩意,亓官誉才理了理衣裳,端正地看着沈鹤。 沈鹤:麻烦你说话好吗? 亓官誉沉吟片刻,诧异道:“都不喜欢?” 沈鹤:都是给我的?给我做什么? 亓官誉迟疑地伸手去将一果盘推到沈鹤面前。 这个凡人一副要吃了他的表情,沈鹤哪里敢吃。 亓官誉眉头微皱,似有些苦恼,“都不喜欢?” 沈鹤可算感觉到了,这个亓官誉在讨好他。 为什么? 亓官誉托着下巴,左看看沈鹤右看看沈鹤,道:“从小就没有动物不喜欢亲近我,尤其是猫。” 沈鹤:……我怎么看不出你招猫喜欢? 亓官誉自言自语道:“听说蓝眼睛的猫很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说罢,他起身,拿开自己的坐垫,摸索了一阵子,一个暗格就出现了。 沈鹤瞪眼,这个凡人把什么宝贝藏在座位低下? 亓官誉拿出暗格里的盒子,打开来全都是闪闪发光的宝石,五颜六色,璀璨如天上的星星,他将盒子推到沈鹤面前。 沈鹤两眼放光,跳进盒子里又滚又爬。 亓官誉见猫儿喜欢,还在宝石里面撒娇打滚,嘴角微微上扬,满是宠溺,“喜欢的话我便送给你,只要……” 忽而,门外下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公子,冷娘子来了。” 亓官誉脸色一变,立刻就盖好盒子,把沈鹤也关在了盒子里。 沈鹤:……? 沈鹤还沉浸在欢快中无法自拔,下一秒就感觉眼前一黑,被关在盒子里了。 什么?! 亓官誉以飞快的速度整理好着装,把桌上的小玩意都扔进暗格子里,按动开关干脆利落地把坐垫放回了原位。 待门打开,一女子走进来看见的是亓官誉一本正经地坐在了坐垫上,手里拿着毛笔正优雅斯文地在练字,神情冷漠专注,一脸的生人勿近。 在亓官誉屁股底下的沈鹤懵逼。 发生了什么? (二) 被唤作冷娘子的女子一身黑衣便服,半边脸用凤凰状黑色面具遮住了,只露出另外半边轮廓分明凌厉的脸颊。 女子进房间,犹如带着一阵强风卷进来一般,气势外放满是生人勿近的寒气。 亓官誉微微抬眼,便放下笔起身上前双手于胸前,郑重行礼道:“师父。” 冷娘子未开口让亓官誉起身,只看着前方,神色冷淡,“既已作出选择,何来师徒?” 亓官誉磕头再道:“自入成怀,誉与晖冷阁便再无关系,只是今日师父亲自上门,必定是有话对晖冷阁林誉嘱咐,那弟子此刻便还是晖冷阁之人。”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林誉,那你……又是谁?” 亓官誉坦然答道:“盛朝文帝清妃之子,亓官誉。” 此话一出,冷娘子震惊之色难掩,她便是收到消息有关林誉真实身份,这才来此,不曾想这一问,林誉便全盘说出。 亓官誉抬头,看见了冷娘子眼中的挣扎和痛苦,道:“弟子并非故意隐瞒身份,自小希望远离朝堂,做一江湖侠客,所以才投身晖冷阁,可……终与江湖无缘。” 冷娘子袖中手握拳,好一会儿脸色才恢复如初,开口道:“过往已经全都作罢,不必再提,只是你曾为晖冷阁中人,应当知道晖冷阁与皇室有仇怨。” “弟子知道,师父若要做什么事弟子绝不会干涉,所以师父可放心去做。” 冷娘子沉沉地看着亓官誉,亓官誉面不改色地和她对视。 许久,冷娘子转身离去,“晖冷阁许些人已入成怀,若日后你们对上,不必言过往情分。” 亓官誉闭眼磕头相送,低声回道:“是。” 再睁眼起身后亓官誉眼中复杂情绪皆化去。 木冥一直躲在一旁偷听,此刻现身对亓官誉道:“公子,你师父看起来好年轻啊。” 亓官誉坐回座位,“晖冷阁阁主冷娘子冷风雪,最不喜别人言她年龄,你这话说得再大声一些,她便会回头来和你过招。” 木冥抱着剑兴奋道:“那好啊,正愁没对手呢。” “那你去吧。” 木冥靠在桌子上,“开玩笑开玩笑,木冥哪敢冒犯公子的师父。” “从今以后不是我的师父了。”亓官誉语气微微低落。 连玄出现在门口正好听见这句话,靠在门旁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虽说今后各有所求易生摩擦,但公子向来重恩德轻恩怨,又何必理会表层关系是疏是近?” 亓官誉眨了眨眼,没听懂。 木冥给连玄翻了一个白眼,“现在倒是规规矩矩的叫起公子来了。” 连玄懒洋洋地笑道:“一个称呼而已,叫与不叫全看心情,可在心中,一个人在哪个位置,早有定位,又与唤公子还是唤亓官誉有何关系?” 亓官誉顿悟,沉吟道:“所言极是。”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徒关系已断,师徒情分却未断,遇事谨记此心便可。 忽而感觉地板颤抖,亓官誉回过神来,猛然想起那只猫还在他的藏宝盒里面。 木冥坐在公子身边,感觉到微小的声音,立刻抽剑防备,“公子,有危险。” “……”亓官誉记起了他方才一时情急,把刚哄开心的猫锁在了藏宝盒里面,现在他感觉到一股浓浓的黑气从他的屁股下方的藏宝盒里源源不断的散了出来。 连玄表情也严肃起来,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才开口问道:“在哪?” 木冥疑惑道:“奇怪,好像是错觉。” 亓官誉不愿说他一紧张就把猫扔进盒子里这种事情,憋了许久才说道:“你们出去。” “可是公子方才——” “我要休息了。” 连玄看到亓官誉红了的耳朵,想了想,一把提着木冥的后领往外拖,“好了好了,又是徐府宴会又是徐宅宴会,公子够了累了,让公子休息吧,我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可是——” “可什么可?渴了就赶紧回去喝水,废话那么多……” 房门关上的那瞬间,亓官誉立马从坐垫上起来,赶紧把盒子给打开让猫儿出来。 沈鹤一出来就张口要咬亓官誉,竟然把他关在黑不溜秋的盒子里! 他在盒子里的时候就想好了,等出来了一定要顺着亓官誉的手臂一路咬到脖子,多吸几口凡人的血,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真的从盒子里出来了的这一刻,沈鹤立马咬住亓官誉的袖子,一路爬上亓官誉的手,张口要咬。 可他忽然发现亓官誉一动不动,闭着眼睛由着他乱来。 哎?这是让他咬是吧? 好!好极了! 沈鹤露出尖尖的牙齿,还没刺进亓官誉的皮肤,便听见亓官誉“嘶”了一声。 沈鹤对上亓官誉偷偷睁开的一只眼睛,看着亓官誉一脸慷慨赴死微却露怯意的模样,莫名觉得自己欺负的好像是小白兔,罪恶感油然而生。 不咬了不咬了! 这么胆小,血肯定很难喝。 猫儿跳到桌子上,趴着舔自己的手。 亓官誉愣了愣,微露喜色,上前去把猫儿捞进自己怀里。 猫的身子十分暖和,白毛又长又柔软,让人忍不住要去摸几把,可亓官誉把猫儿放在腿上之后,想摸又不敢摸,用手戳一戳猫儿就缩回去,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眼睛却暴露了他如获珍宝的小心翼翼。 “……”沈鹤很不高兴,他凑过去让亓官誉帮他顺毛,亓官誉一个劲的戳他。 忍不了了,这个凡人真的是……无词可形容,他要回去找盛妹妹。 这样想着,沈鹤一下子跳出亓官誉的怀里,几步就跳上了窗,窗户关着,沈鹤便用爪子抓窗纱,发出咔兹咔兹的声响。 抓了好一会儿,那层纸就是没被抓破,反倒累得沈鹤气呼呼地瞪眼,他抓盛妹妹房间的窗纱次次都能抓破,现在是怎么回事? “小祖宗。” 沈鹤根本不理亓官誉,一个劲地对窗户来回抓,周身仿佛燃烧着熊熊的斗志。 他就不信了,他还搞不定这张破纸。 事实证明,他真的搞不定。 亓官誉在他背后反复叫他,他装作没听见,跟窗纱斗智斗勇。 最后他累得差点吐舌头变成狗,才看清楚,那张纸后面是一块木头。 我的妈呀!他就是抠一个晚上这层木头也不一定能被他抠出个洞来。 这个神经病凡人,没事从外面用木头把窗户封起来做什么? “小祖宗。” 沈鹤气炸了:小祖宗?你才是小祖宗吧你。 他无可奈何地转头去看亓官誉,结果差点闪瞎了他的猫眼。 只见亓官誉周围都是闪闪发光的珍珠宝石,而亓官誉一本正经地坐在散发光芒的奇珍异宝中央,仿佛全身上下也在发光。 沈鹤震惊之后就瑟瑟发抖:这个凡人是成仙了吗?怎么在发光? 沈鹤到底是在山上生活太久了,只听二宝说过神仙才会发光,人和妖都不会发光,看见神仙就一定要跑,因为神仙一根手指头就能捏碎他们。 亓官誉看出猫被吓到了,连忙上前要去抱他。 沈鹤回过神来撒腿想跑,结果被亓官誉揪着后颈只能踢腿狂蹬:神仙哥哥放过我!我是一只善良可爱又吉祥的猫妖,我才修炼不过几百年,我……我除了偷点东西我都没伤过人!我天生丽质养了一窝的兔子精都没舍得烤了吃,我真的超级…… 亓官誉虽不知道猫儿怎么了,可他看出了猫儿很害怕,连忙摸沈鹤的头,温柔低声道:“别怕别怕,我……你陪我几天,我便将你送回盛小姐那,你别害怕。” 沈鹤眨眼,这个人的手是暖的,二宝说过,神仙的手是冷的。 这个人是凡人。 亓官誉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过几日我便要入怀院学习,我的时间不多了……” 沈鹤睁大蓝宝石一般漂亮的眼睛望去,什么时间不多了? 亓官誉声音平稳,并无太多的情绪,压低的声线还透着少年人的稚嫩,刻意的老成和沙哑的嗓音几乎掩盖了这份稚嫩。 不知为何,沈鹤有那么一瞬间,在亓官誉身上看见了盛妹妹的影子,像魔怔了一般,沈鹤舔了舔亓官誉的手背。 亓官誉低头怔了怔,躺在地上,双手将沈鹤高高托起,而后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笑散了脸上清冷贵气,更显几分温柔亲近。 “我已经不是林誉了,我是亓官誉,是盛朝文帝的第三个皇子,是未来的皇帝,母后说过,想要赢,就不要亲近任何人。” 沈鹤眨眼,皇子是什么?皇帝是什么? 亓官誉眼眸皆是精光,眉宇亦满是锋锐之色,道:“而这一局,只能赢不能输。” 沈鹤愣神,将亓官誉的容颜与眼中亮泽映入脑中,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在山中生活了几百年,玩乐了几百年,他觉得有些无趣,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而这个凡人眼中的东西……就像是他要寻找的答案。 他想要得到亓官誉眼中的东西,可他连这个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二宝曾说人间有无数的美好如同花朵一次次绽放却也有无数的美好如同花朵堕落沼泽泥潭就此枯萎。 他那时回答,他只需要乐趣。 而他从这个凡人眼中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这种东西就是乐趣。 ※※※※※※※※※※※※※※※※※※※※ 啊,小可爱们,哎,感觉今日更不了了……明天补更,补补补!!! (三) 之后,沈鹤在亓官誉身边待了几天,除了吃东西会跳下床,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在亓官誉的床上窝着,这也就是在说亓官誉一天下来基本上都是待在房间里的。 准确来说,亓官誉醒了之后基本上就坐在书房的桌子前。 沈鹤一如既往的睡觉,传说中很厉害的医师来检查过一两回,来挑挑它昏昏欲睡的眼皮子、往它小爪子上扎几针,它只感觉那人在给它挠痒痒,只痛到让它动眼皮子的程度。 它非常想走。 一是盛妹妹到了徐家之后的神情不太对。 他看着觉得徐家比沈庄漂亮多了,丫头也十分水灵,且徐家热闹,爱笑的丫头也多。 虽然他并不觉得那些丫头笑起来对他有什么影响,但是盛妹妹说过,身边的丫头笑了她也就想笑。 既是如此,徐家那么多人,这丫头今天笑,那丫头明天笑,盛妹妹岂非天天都能绽笑? 可……为何盛妹妹会没有在沈庄时那么开心? 它不懂,所以要回到盛妹妹身边弄懂。 二是那日醉酒之后,二宝便不见了,二宝传信说去办那件事,可这已经两天了,没有看见什么其他消息,他有些担心出其他事。 所以他想逃走。 可……这个傻了一般的亓官誉有着一个四面封闭的房子,门口又一堆武力爆表的侍卫, 除了内室无人,其他地方都有侍女候着,它一出内室就好像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屁股,那感觉,太可怕了。 然后这两日,它基本上都只能在内室看着亓官誉写字。 十分无语。 他已经能把亓官誉写的东西倒着念出来了。因为这个亓官誉来来回回就写亓官誉这三个大字,还反复念这几个字的音,它一个不识字的猫妖看都看会了。 可哪个凡人会这么自恋连着几天对着自己的名字自我欣赏? 它表示它想给亓官一爪子。 可惜作为一只猫,它的武力值为零。 啊,晚上为什么不用妖术溜走? 沈鹤是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猫妖不错,但……沈鹤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妖术时灵时不灵,越是妖族妖力旺盛的时候就越是沈鹤最弱的时候,这个弱的原因是……沈鹤每到这种时候妖力都如同被封印了一般无法使用。 好巧不巧,人间所谓的至阴冬至日快要到来,沈鹤的妖力也开始不稳定。 在沈庄还好,那里都是沈鹤的地盘,可入了成怀,万一这种时候遇到厉害的妖怪怎么自保? 沈鹤自然是有准备才会下山——储存灵力。 他拥有其他妖都不能拥有的技能,使用灵力。 他会在平时的时候利用自身的妖力借助雪猫将凡间的灵气转化成自身可控制的灵力。 借灵力他可以在道士面前隐藏他自己的妖力,便不必怕道士,也可以用灵力对抗妖怪,普通妖怪遇上灵力就像遇上道士一样,所以他也不怕妖怪找上门。 可……沈鹤最近有点怕。 因为他发现他用不了灵力。 准确来说是最近用不了,在山上的时候没有问题,细细想下来,第一次出现灵力用不上的时候是在庙里。 庙里他从柱子上摔下来的原因就是控制灵力控制到途中便莫名消散…… 然后这一次,他半夜想溜走的时候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他能溜吗? 而后又发现这个亓官誉家里头供着许些宝贝,灵气充沛,普通妖怪都不敢靠近,是个绝佳的修炼圣地,也便好好呆在这里修炼几天,要么等着二宝来帮他逃走,要呢就等过冬至日他自己逃走。 “公子,寅时了。” “公子,卯时了。” “公子,该起了,再不起便错过早膳了。” 沈鹤蜷成一团趴在亓官誉胸膛上睡觉,因为亓官誉的动静而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亓官誉妖孽到不是人的冷侧颜。 亓官誉动了动长长的睫毛,不想起来,裹着被子只象征性做了回应的动静,忽而感觉下巴阵阵冰凉,痒痒的,这才睁开了眼。 只见猫儿亲昵地舔着他的下巴,卡哇伊的大眼睛透着湛蓝水色盯着他。 在他床旁,一列列侍女端着洗漱物正跪等着他下地。 他模糊之间听见下人叫了他三次,所以这些侍女又跪候到了现在? 真的是…… 亓官誉看着满屋子的人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赶紧起身由她们帮他穿衣洗漱。 前几天他便说过让她们不必跪等候着,他在晖冷阁生活起得没那么早,如今入了成怀还没习惯这边的作息,起不了那么早,但这些侍女该怎样还是怎样,他也无法子,因为这些侍女是宫里母后派来的。 不是他的人,他也使唤不来。 只能早些习惯成怀的作息罢。 亓官誉眯着眼睛,心里想着这些,呆毛直竖,抱着同样睡乱了毛的猫儿,觉得嘴巴痒,舔了舔,发现是猫毛赶紧呸了呸。 猫儿被盛徽兮抱习惯而养出来了起床习惯,喜欢舔舔蹭蹭再滚滚撒泼,刚巧把小脑袋凑到亓官誉的嘴巴上,就被亓官誉呸了一脸猫毛,吓得猫儿一个哆嗦跳出亓官誉怀里,跳回了被窝里。 亓官誉由着侍女给你穿好衣赏,彻底清醒过来后脸色恢复了以往的冷淡无表情模样。 今日穿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袍,外裹着深雪貂皮大衣,又肌肤晳白,整个人像是沾了仙气一样高冷贵气凛凛不可侵犯,方才那脸颊肉嘟嘟神色呆萌的少年模样完全被掩盖住了。 沈鹤全程盯着亓官誉,最后只感慨:衣服是万能的。 侍女为亓官誉梳理头发,对着亓官誉的呆毛来回理,亓官誉有些无聊地瞥了眼床上的猫儿,刚巧看见猫儿直勾勾盯着他,他便也盯着猫儿,许久都不见猫儿害羞移开视线。 便疑惑问一旁小厮,“它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小厮笑道:“许是公子英俊到一只畜牲都羡慕。” 沈鹤:“……” 亓官誉给了小厮一个淡淡的眼神道:“羡慕?长得好看有什么好羡慕的?” 一众下人:“……” 洗漱穿衣都好了之后,亓官誉捞起床上的猫便要出门,出门前不忘记对小厮说一句,“以后不许夸我好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 沈鹤想翻白眼。 今日亓官誉没有穿一身黑衣,而是规规矩矩地穿了些能突显公子哥身份的蓝款衣裳,是打算吃完早膳后出院子。 木冥依旧穿着一身黑,抱着一把银色的剑,亓官誉出来的时候,木冥正靠在院子树旁等着。 亓官誉抱着猫走过去,微微皱眉,“你几时来的?” 木冥道:“刚来不久。” 亓官誉眉头便松,“走吧。” 出了院子,亓官誉直直去怀院。 怀院是贵族子弟学习之地,也是成怀最大的书院。 亓官誉过几日便要入院学习。 沈鹤想着逃跑的法子,四周看了许久,在看见不远处一群猫的时候灵机一动,便有了主意。 喵了好几声,在其他猫耳朵里沈鹤是在说话。 没一会儿,一群流浪猫都围着亓官誉和木冥,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到了,不肯走。 沈鹤趁机想要从亓官誉怀里跳出去,不料却被亓官誉牢牢抱在怀里,无法挣脱。 沈鹤:你们帮我甩掉他我就给你们一个家,给你们小鱼干,还有给你们很多很多的食物。 流浪猫们立刻躁动起来,不只是喵喵得叫,而且还用爪子去抓,各种买萌想要吸引亓官誉的视线。 沈鹤这次趁着亓官誉走神赶紧跳了出来。 不料亓官誉急而瞪了眼脚边拽他裤脚的一只小猫,眼神自带气场,吓得小猫躲在别人身后去了。 有一次瞪眼便有第二次瞪眼,有第二次瞪眼没有第三次瞪眼,可一个眼神也能让猫儿们退缩害怕,纷纷逃走。 沈鹤本是想要在混进猫群里偷偷溜走,因为它的毛色十分普遍,把它放进猫群里不看眼睛根本没法分辨得了它,可亓官誉一瞪一冷,猫就四处逃了。 有一只猫甚至撅着屁股一下子把它撞倒在地,从它身上蠕动过去屁颠屁颠地逃走。 沈鹤被踩了一脚又被后面猫群大军连着踩了几脚,内心欲哭无泪。 太难了。 再回神时又回了亓官誉的怀里,只能干看着面前来也匆匆去更匆匆的小猫四处逃窜的景象,一脸颓然,有那么吓人吗?这活得跟逃命一样干什么? 这么大诱惑力都比不上一个凡人的眼神吗? 木冥捂嘴哈哈大笑,忽而接受到来自公子的森森目光,立马收住了笑声,憋笑道:“这可不能怪我笑,要怪一群猫靠近公子你的这个场面太惊悚了,我还以为公子开始招猫喜欢了,结果没高兴多久就……场面太刺激了。” 亓官誉像一冷刀子的眼神刮了过去。 木冥道:“公子和猫真的是有孽缘啊,在猫眼里堪比阎罗王啊哈哈哈……” 没有一只猫愿意在公子身边待超过一刻钟,仿佛公子是阴曹地府里来的黑白无常,专门来收命。 偏偏公子十分喜欢猫,所以一直坚持不懈的和猫亲近,可……次次吓坏小猫。 沈鹤:“……”恋猫狂魔不能和猫玩耍,所以他刚开始撞上亓官誉没有逃跑才被亓官誉看上了抓过来? 亓官誉抿嘴看着木冥辛灾乐祸的表情,声线之中威胁之意满满,“你……我记得你特别喜欢蛇,我改天抓一条蛇让你抱着它睡觉,如何?” 木冥吓得立马收嘴,“对不起公子,我错了。” 他一点都不喜欢蛇,完全不喜欢蛇,更不喜欢和蛇一起睡觉。 亓官誉眉毛微动,一声轻轻“哼”声从鼻腔里闷了出来,声音低得只有怀里的沈鹤听见。 木冥生怕亓官誉一不高兴真的让连玄弄条蛇来和他玩,说道:“不过,公子怀里的猫倒是一点都不怕公子,还很喜欢公子,这些天总是和公子形影不离。” 沈鹤:“……” 你是认真的吗? (四) 亓官誉带上邀请贴随着院门前的一名守卫绕过数院落,在一牌匾上写有“启室”二字的门前站定,门开了才随着一书侍进室内。 室内桌前一白发沧桑的老先生坐着,鬓白却精神抖擞,眉扬气定。 亓官誉恭敬地行礼道:“学生亓官誉,特来拜见先生。” “亓官……”老先生神色一顿,“敢问公子家住何方?” 因与皇室贵姓冲撞,如今还用亓官姓的人家十分少见,而在怀院,姓亓官的都是皇室送来听学的年轻皇子。 这亓官誉,非是一月前报名的学生,而是徐家大公子吩咐安排进来的人,老先生难免要多问几句。 亓官誉道:“学生父母早亡,家在成景清平镇,于清平镇清院毕业。” 老先生点头,不再多问,闭眼道:“三日后,可与徐二公子一同入学。” “多谢先生。”亓官誉说完便拜安离去。 老先生在亓官誉离去后再次睁眼,沉思喃喃:“亓官……誉,誉。”他看向桌上一枝凤凰花,像是透过凤凰花看着什么人,喃喃自语,“以永终誉……庶几夙夜,以永终誉。” …… 亓官誉从木冥手中抱过猫,“走吧。” “誉兄。” 一人叫住亓官誉,亓官誉转头看见了徐承尧。 徐承尧身边有两名女子,看那衣着打扮如此光鲜亮丽,并不只是侍女那么简单,而这里是书院,哪里是能随便带人进出的地方? 可这徐承尧的哥哥是书院斋长,兼任代理监院一职,在怀院里基本上无人敢多说徐承尧一个字。 亓官誉心里吐槽了一遍徐承尧,面上一本正经冷道:“承尧兄,几日不见,越发英俊了。” 亓官誉一带礼貌笑容夸人便是在奉承说体面话,而一本正经的夸人便是带着真心,百分之九十九的话都是话中有话,真心是真心,却永远不可能是真心的在“夸”。 木冥待在亓官誉身边很多年了,一听便知公子是在笑徐承尧左拥右抱。 “不敢当不敢当。”徐承尧真当做是夸赞,扬唇高兴谦虚道。 木冥没忍住噗得一声笑了。 徐承尧挑眉。 亓官誉岔开话题说道:“承尧兄也是来拜见老先生的?” “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专门来等你的。” 亓官誉语气微变,不信道:“等我?” “准确来说……”徐承尧将视线放在亓官誉手中的猫上,伸手要去摸,“是想要这只猫。” 亓官誉没让徐承尧摸到,先一步退了一步警惕,沈鹤也瞬间扭开头嫌弃徐承尧的触碰,亓官誉道:“干什么?” 徐承尧看着面前一猫一人默契的嫌弃,嘴角抽了抽,和蔼道:“我只是觉得小祖宗需要回去了。” 沈鹤耳朵直竖起,可以回去?回哪里?盛妹妹怀里? 亓官誉眯眼,像是看透了徐承尧的心思一般,沉思看着猫儿伸爪子忽而迫不及待要钻去徐承尧怀里的模样,片刻后道:“你若是现在想要带它回去倒也不是可以,只要……” 徐承尧惊道:“不是吧?这都不忘记坑我一把?誉兄你口下留情吧,上次要我帮忙,直接就狮子大开口要我帮你进怀院,我这几日在我兄长那撒泼打滚强黏了几天才让兄长松口,以前犯事求兄长帮忙的时候都没这么没骨气过……这次你又想什么鬼主意。” “承尧兄反悔不就好了?” 徐承尧拍了拍胸脯,“君子一言,怎可反悔?” 亓官誉扯了扯嘴角,似是嘲笑。 “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徐承尧被亓官誉盯得都说话没底了。 亓官誉皮笑肉不笑,“承尧兄是君子吗?” 成怀人谁不知徐家二少爷是出了名的无赖大魔王? 徐承尧咳了咳,伸手就去将猫儿抱进自己怀里,“反正……我先将小祖宗抱回去了。” 亓官誉也没阻,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猫儿,道:“那便麻烦承尧兄告知盛小姐,小祖宗健康活泼并无异症,盛小姐可放宽心,只是小祖宗常年睡觉,体形偏胖,需适当带猫走动。” 沈鹤瞪亓官誉:你才胖呢你!你天天坐在桌子前比我还懒,我天生就这么懒是正常的,可你……一个柔弱的凡人不知道运动运动,小心短命! 徐承尧抱到猫,迫不及待就想走,点头道:“好好好,誉兄,我先回了。” 亓官誉像是看明白了猫儿眼中的不服,勾唇浅笑送二人离开,目光之中渐渐露出几分不舍。 …… 沈鹤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盛妹妹身边,可这徐二货磨蹭至极,一路上买一堆胭脂簪环,还拿着铃铛小花在它身上比划打扮。 沈鹤身为一只天生高贵优雅的猫,如果脸上表情再如同凡人那样丰富一点,此刻就一定能清晰的表露无语和嫌弃。 它一只雄猫,为什么要戴花? 那什么铃铛?声音吵死了。 沈鹤很想拒绝,可这个徐二货明显没有亓官誉那么聪明,根本无法感觉到它深深的抗拒,只像打了鸡血一样往他爪子上挂铃铛。 挂就挂吧,四只爪子都挂铃铛,还挂五颜六色的丑铃铛,沈鹤非常生气,太特么丑了,对于天生丽质的它来说就是个侮辱。 如果不是看在即将可以回到盛妹妹怀里的面子上,它一定毫不犹豫的在这个徐二货脸上抓两只花出来。 话说,之前宴会上这个徐二货还用下巴对着它的盛妹妹,今日怎么这么殷勤找它? 难道真的因为那日盛妹妹的盛世美颜和孤世琴技而爱上盛妹妹? 沈鹤心中一阵恶寒,这简直是□□烦啊! 徐承尧在这成怀真的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虽然可以心里默默笑徐承尧傻,但是不得不说,徐承尧真的是财大势大。 这件事他也是这几日听亓官誉和木冥对话才理解的。 这也是为什么盛妹妹会在徐承尧当众出言羞辱之时反应平淡。 因为徐承尧在这成怀的大魔王称号不是浪得虚名,听亓官誉说,徐承尧曾将几家青楼的花魁都收入房中做妾人人只敢夸不敢明贬,还曾动手杀了一世家公子又以家世谋划压下愤懑人心,又有一朝中高官兄长宠爱着…… 用二宝的话来说,这种人在猫族里面就是族长儿子一般的地位。 惹不起惹不起。 沈鹤想着一定要赶紧给盛妹妹寻个心怡的郎君全了这姻缘。 这徐承尧要真喜欢上盛妹妹,万一软的不行来硬的……沈鹤眯眼危险地看着满是喜悦的徐承尧:要不他找个机会把徐承尧对盛妹妹的记忆清一遍? 徐承尧抱着全身五颜六色的沈鹤回了徐宅后直奔盛徽兮的厢房。 在门外自言自语就是不进去。 “盛小姐,我……不对!若是这样叫其他下人会闲言碎语的……” 徐承尧又对着房门练习道:“盛姑娘,是誉兄让我来……不对,这样不是就显得我很没气势?上次就让亓官誉那小子装模作样引得盛姑娘与他有了好感,不能提他的名字……” 沈鹤:“……” 徐承尧又自言自语道:“盛姑娘,我是来给你送猫的……不行不行——” 沈鹤忍无可忍,高声喵了一声。 这样子徐二货还没纠结死它就要被徐二货身上满满的胭脂味熏死了。 沈鹤这一喵叫,房门立刻就打开了。 “是小祖宗的声音——”落霜喜悦的声音在看见徐承尧后就戛然而止。 徐承尧急忙开口,“我——” “砰!”得一声,门就被落霜重重的关上了。 沈鹤惊了惊:“……”落霜妹妹好胆量,竟然敢在徐二货面前摔门! 徐承尧焉了一般僵在门外:“……” 沈鹤又喵了一声,可并无任何人回应,和徐承尧孤零零站在门外,忽而觉得凉风吹过心头,内心惆怅:“……” 它太难了。 不一会儿,门又被打开了,开门的是盛徽兮。 盛徽兮和徐承尧对上眼,怔住。 徐承尧傻了一般死死抱着拼命挣扎要去盛徽兮怀里的沈鹤就是不放手。 二人皆和对方对视着,之间只有一道门槛的距离,又犹如时间静止了一般都静止住了,唯有彼此眼眸之中都映出彼此的脸庞模样,更映入彼此眼中闪烁流光的神色。 如果不是徐承尧怀里的猫儿正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这一幕便真的是融洽。 盛徽兮最先回神,垂帘将视线放在了猫儿身上,微微疑惑,神色微妙,“小祖宗……?” 沈鹤想哭,果然是因为徐承尧又丑又滑稽的审美,不然盛妹妹怎么会认不出它来。 沈鹤像是要表明身份一般又喵了几声。 他觉得这一刻他和盛妹妹才叫做含情脉脉,天知道他为了回到盛妹妹身边经历了多少风雨,呜呜呜…… 沈鹤一爪子拍在徐承尧的手背上:沈猫不发威,你以为我怕你吗? 徐承尧一个激灵就把猫丢给了盛徽兮。 沈鹤瞥了一眼想叫痛又憋着不叫一脸便秘的徐承尧,很是得意快活的扭过头,给了徐承尧一个后脑勺。 都到盛妹妹面前了,还死按着它不放,活该。 盛徽兮脸色一变,“徐公子,你——” 徐承尧高声打断,神色说不上好看友善,语气也不似友善,更似有些不耐烦和不喜,“无事,你的猫我给你带回来了。” 说罢,他便扭头离开。 沈鹤看着觉得此刻徐承尧更像是脸上挂不住。 盛徽兮顿了顿,连忙叫住,“二公子等等。” 徐承尧立刻顿住了脚步,没有转身。 盛徽兮进屋拿了一滑润的雪丝纱巾,放在徐承尧手中,“二公子,昨日你夫人……落下了它,多谢公子厚爱,烟玉受不起。” 沈鹤脑袋里立起一个个大大的问号。 什么? 盛徽兮说完便抱着沈鹤进屋了。 只留徐承尧一人僵着拿丝巾的的姿势站在门外,久久未能说话。 (五) 沈鹤在盛徽兮怀里不安分的乱动,单单是门口走到内室,盛徽兮的下巴就被舔了好几回。 “小祖宗,别闹。”盛徽兮温柔地低声道:“几日不见,闹腾了不少,我还以为你是要从亓官公子家一路睡回我这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内室落霜还在和竹湘对话,恰巧说到一处,盛徽兮掀开帘子的手顿住了。 落霜道:“这个徐二公子究竟想如何?这几日各种东西送来盛姐姐这,惹得宅里各种人不快,最后这罪名议论还是落在了我们屋里。” 竹湘冷声道:“又能如何?如今这样已是万幸。” 落霜气道:“我自然知道不能如何!可只在这住了这么几天,盛姐姐受了多少气,徐家这些人真的是狗眼看人低!” 竹湘瞥了像是要爆炸了的落霜,道:“我看不是盛姐姐受气,是你受了气。” 落霜憋了一肚子的火,一听落霜这话,脾气就上来了,不服气地开口回道:“是是是,就竹湘姐姐你大度,被人骑到头上来了也能冷着脸说一句先冷静。这些天那些丫鬟什么模样你不是不清楚,在我面前像个大小姐一样,到要帮忙的时候她们根本不听我使唤,可她们对你还算客气,你却不帮我教训她们几分,只在那看我笑话。” 往日她和竹湘抱怨竹湘从未说多过几句话,这一次却莫名奇妙的表露不赞同,她说着说着收不住脾气便动气和竹湘吵。 竹湘脸色更冷了,似乎因为落霜的说法,眼眸之中也生了几分情绪,“你自己在丫鬟那受了气,来我这怪我不帮你?” 落霜瞪过去,也不知是被竹湘的冰冷神色吓到了,还是因为竹湘说话一击中她要害。 气氛之中的□□味十足,仿佛再多一句话就能真的吵起来。 沈鹤刚回盛妹妹怀里,还没闻够盛妹妹身上淡淡的令他心安的药草味耳边便是落霜和竹湘争吵声,惊讶极了。 落霜胆大聪慧,为人机灵,话十分多,而竹湘性冷直爽,心细如发,平日里话少,两个人相处这么多年就没吵过,还次还是第一次吵起来。 盛徽兮没任由二人再说话,掀开帘子笑道:“谁不帮谁?” 落霜竹湘见盛徽兮出现,哪里敢继续吵,齐声道:“盛姐姐。” 盛徽兮莞尔一笑,“听了许久,才发现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怎么就互相责怪起来了呢。” 落霜瞥了竹湘一眼,对盛徽兮道:“盛姐姐,不是我要和她吵,是她故意气我。”说罢落霜还转过身子去给了竹湘一个后脑勺。 盛徽兮伸手弹了一下竹湘的额头,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好能让落霜听见,盛徽兮对落霜道:“这样你可消气了?” 落霜本就偷偷注意着身边二人,自然看到了,只哼了一声,没回答。 盛徽兮向竹湘眨了眨眼,伸手又弹了竹湘一下,竹湘象征性的“哎呀”了一声,却面无表情地说道:“盛姐姐,疼。” 落霜噗得一声就笑了,这一声说得一点都不真实,一听声调便知竹湘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落霜没笑多久便也被盛徽兮重重弹了一下额头,落霜眉毛疼得都拧成了一团,捂着额头道:“盛姐姐,疼!” 盛徽兮笑道:“你皮糙肉厚今日不疼一些明日就忘了教训!” 落霜委屈道:“我哪里需要被教训。” 盛徽兮道:“你想想你今日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你以为这屋里都是沈庄的丫鬟吗?该罚!这点疼哪里算得上罚?” 落霜此刻气早就消了,一听盛徽兮提醒,立马就意识到盛徽兮话中的意思,方才她在这说了许多徐家丫鬟的坏话,还连带着说徐家,若是被有心的下人听了去,轻则她一人掉脑袋,重则连累盛姐姐和沈少爷。 盛徽兮又反问道:“我说的不对?” 落霜连连点头,“姐姐说的对,是我鲁莽了!” 盛徽兮看了眼游神的竹湘,又对落霜说道:“这倒不算是大事,今日的大事,是……我怀里的小祖宗啊。” 盛徽兮将此事就这样揭过,落霜竹湘也便顺势揭过此事。 沈鹤心中点头,是了是了,要吵也应该过几天再吵,今日它回来,就该高高兴兴地迎它。 竹湘看向猫儿,眼中带了几分微妙,“这是……小祖宗?” 沈鹤:……!这疑问语气怎么和盛妹妹刚才见它的时候一模一样? 三人都盯着沈鹤身上五颜六色的装饰品,好一阵子,没有人说话。 随即落霜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 竹湘微微勾唇,“小祖宗可以改名叫做小花猫了。” 盛徽兮捂嘴也笑。 方才那些不愉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盛徽兮对落霜道:“落霜,去给小祖宗拿些吃食。” “是。” 猫儿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就转头盯落霜,尾巴很欢快地摇摆起来。 是了是了,要吃的,越多越好。 盛徽兮抚摸猫儿的毛,一边轻轻地给猫儿梳毛,一边用手逗着猫儿不让猫儿舒服的睡觉。 竹湘站在一旁,看着别处出神。 盛徽兮抬头,“竹湘,你有心事?” 竹湘神色闪了闪,“并无。” “那为何今日会因为落霜一句话便动气?若是平日的你,是绝对不会选择在她生气的时候火上浇油的。” 竹湘垂帘,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小姐,我不喜欢这里,我们何时回去?” 盛徽兮顿住,“为何不喜?” 竹湘和盛徽兮对视上,眼眸之中皆是清澈平静,“因为这里不适合小姐。” 盛徽兮浅笑,“为何?” 竹湘眼眸之中浮现浅浅的沉思,仿佛透着一种看人心的细腻,她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一字一句地敲打在盛徽兮的心上,“小姐自从入了成怀,便再未与竹湘说过心事,竹湘斗胆猜测,小姐不说,不是没有心事,恰恰是心事太多,已无法言说。” 盛徽兮看了竹湘许久,忽而叹气。 竹湘道:“为何小姐答应亓官公子抱走小祖宗?若是平日的小姐,会怕亓官公子无意伤了小祖宗,断不会答应,这不是小姐的作风。” “……” “为何小姐拒绝徐二公子的任何好意,却收到亓官公子每日的来信后一字一字的写回信?小姐哪怕是与多年相识的陈医师相处也处处谨慎,而这信上除了询问小祖宗情况,还有许些闲谈,这不是小姐的作风。” “……” 竹湘又道:“小姐对亓官公子有意?”竹湘目光停留在盛徽兮脸上陷入深深的沉思,忽而有些自言自语一般摇头,“不对的,不对的,小姐分明对那徐——” “你总是……” 竹湘思绪便打断,猛地回神,跪地,“小姐,竹湘失言。” 盛徽兮摇摇头,扶她起来,神色复杂,“你总是能让我吃惊。” 沈鹤呆呆地看着盛徽兮。 因为竹湘的话,脑子如同乱麻一般打了结。 “竹湘……只是担心小姐,陈医师万般嘱咐过我,要多听小姐诉情,多留意小姐身子,多陪在小姐身侧。” “……”盛徽兮怔了怔,她也不懂自己心中是感动多一些,还是惆怅多一些,“我不怪你,你向来心思细腻,远远比落霜要了解我的心思。” 她想到了什么,又苦笑道: “沈哥哥带我下山意思其实很清楚,我心中也有几分计量,沈哥哥确实已经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而我早已错过了嫁入的年龄,我不能拖累他……他虽似个未长大的孩子,但我知道,我感觉的出来,沈哥哥,是不能待在那沈庄一辈子的,且不说沈家前人纠纷未断,就言沈哥哥一人,他天生聪颖,心智超然,有悲悯之心济世之能,稍加引导,可在这成怀、这盛朝有多作为。” 竹湘怔怔看着盛徽兮,看清了盛徽兮眼中的坚定。 盛徽兮看向竹湘道:“如今盛朝并不安宁,若盛朝男儿志在朝国志在四方则国兴民安城高,此话不假。” 沈鹤真的傻眼了。 盛徽兮的话,让他心中五味杂粮。 他是只猫妖,哪里来的天下国民?也从未想过这些东西,每天活着只用想修炼和玩乐。 难道做人要想那么多东西吗? 竹湘想问小姐从何听来着话,却未问出口,因为小姐尚未说到重点。 盛徽兮看向竹湘,轻轻一笑,“我自认为还算聪明,亓官公子若是对我有意,我何不长久处之?一来亓官公子气质不凡,对沈哥哥今后前途大有益,二来我……命不久矣,嫁人之后沈哥哥不可能时时陪在我身边,若有一人能伴我一二,只要品性端洁能怜我几分凄苦,也便不会觉得一人孤寂苦闷了。” 若是落霜在此,必定要呸呸呸说小姐胡说八道又说不吉利的话,可在此的是竹湘。 竹湘日日在盛徽兮身侧伺候,落霜许些时候是与其他丫鬟打交道,二人相比,其实竹湘更近盛徽兮,所以竹湘更加清楚盛徽兮的身子。 而竹湘,却说不如落霜会说话,此刻,从盛徽兮字字肺腑之言感受到深深的凄哀之味,她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她想问:那小姐曾言心意相通之郎君……此愿又当如何? 但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无需多问。 世上哪里来那么多天佑姻缘? 又能有多少姻缘能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大多不过是在人世浮沉世事变迁之中化作一声叹息。 盛徽兮眼中微露几分低落,抬眼勉强一笑,“我这样,是不是像极了说书人口中的为不该的东西费尽心机之人?” 她无父无母,更不如那些名门小姐一般从小琴棋书画女红刺绣礼仪规矩门门有人教,若被亓官公子看上,也是高攀了啊。 “小姐……”竹湘哽咽道。 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竹湘缓慢地挪动手指,有些干干的说道:“小姐,别说了,说的……小祖宗都要哭了。” 沈鹤:“……” “……嗯?”盛徽兮低头,真的看见了猫儿眼眶中的泪光,红了眼睛,“呀,小祖宗怎么了?” 竹湘真的看见猫儿哭了,有些呆滞,“……?!” 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这小祖宗成精了吗? 此刻的沈鹤确实是使劲的让自己哭,连鼻涕都流出来了。 但……心里却念叨着亓官誉想要大卸十八块。 竟然趁着他没发现偷偷勾搭盛妹妹…… 太可恶了。 想娶盛妹妹? 哼,没我点头,这辈子你们都不可能。 (六) 沈鹤哭了。 所以一屋子的人都急坏了。 其实一屋子也就落霜、竹湘、还有盛徽兮三个人。 其他人怎么可能担心一直猫。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让盛妹妹急,盛妹妹就没时间想那些他听得云里雾里的事了。 等他收集够多的灵力,变一个比徐宅还要大的宅子都不是什么事,哪里会有什么我不配你你不配我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现在……先凑合着吧。 盛徽兮急坏了,又见落霜看戏一般的模样,哭笑不得,“就算平日里小祖宗在你那闹得你心烦最多,你也不必这么表露的这么高兴啊。” 落霜道:“哪有,只是真的头一次见小祖宗哭成这样,有点……丑。” 沈鹤:“……” 你等着。 等我变回来我让你切大葱,让你哭一个下午。 盛徽兮拿着猫儿的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直到真的看不到眼泪了才松了口气。 落霜又道:“还别说,这小祖宗哭起来真不像猫。” 竹湘盯着猫儿,幽幽说道:“可能它成精了呢。” 沈鹤汗毛直竖。 “呸呸呸!别在这吓人。” 盛徽兮温柔说道:“不愧是沈哥哥挑的猫。” 沈鹤:应该说不愧是沈哥哥。 “说起来,沈少爷这都失踪了几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前几日徐老爷特意来问小姐,那仗势可把我吓坏了。” 盛徽兮沉吟片刻道:“确实应该传信催一催沈哥哥了,徐老爷似乎很重视沈哥哥,听说过几日便要出远门,再回来就是几个月后……在徐老爷离开之前让沈哥哥回来和他见一面比较妥当。” 沈鹤:别催别催,我今晚就变回来了。 徐老爷是谁? 落霜道:“是该见一见,听说沈庄这地还是徐老爷亲自给沈家的。” 沈鹤:那就见一见吧,虽然真正的沈鹤已经埋在沈庄后山的地下很多年了…… …… 第三日晚。 盛徽兮穿着单薄的衣裳,外披一厚厚的外袍,靠在房门旁,眺望,脸庞在夜光照耀下更加温柔宁静。 “盛姐姐,快去睡吧。” 盛徽兮浅声道:“还不大困。” 落霜打了个哈欠,“沈少爷虽说要今夜回来,但可能很晚悄悄回来,今夜风大,盛姐姐别站门口,小心着凉。” 盛徽兮蹙眉道:“我是怕沈哥哥撞到一些不识他的下人,万一发生冲突,必定是要有下人来我这问话的,若是睡了……” “沈少爷聪明得很,小姐不必担心。” “沈哥哥不认路,落霜,你去检查一下走廊上那些灯是不是都亮着,别让它灭了。” 落霜把小姐往里面拽,“小姐!别担心了,那些灯都是小姐你亲手做的,就连灯芯都是沈庄独有的颜色,沈少爷远远看见那灯光就知道要怎么回来了,更何况那走廊上走几步就有两盏灯,一眼过去满满都是亮光,偶尔被风吹灭几盏也不稀奇。” “可……” 落霜眼珠子转了转,盛姐姐看来是不愿意睡了,不如拉盛姐姐进屋聊天便聊便等,也许聊着聊着盛姐姐就困了。 “盛姐姐~”落霜软软的劝道:“盛姐姐和落霜聊聊天如何?” “嗯?你不是不喜欢听我说那些大道理吗?” “谁说我不喜欢?只是看竹湘那么闷,便多给她一些机会和盛姐姐亲近而已。” “就你会胡说。”盛徽兮哪里听不出落霜的胡说八道,只无奈笑道。 落霜又道“下午小姐为了添置沈少爷去怀院要用的东西亲自出门去挑,连徐二公子的示好都不抗拒,回来又隔一会儿便问沈少爷回了没……小姐很重视沈少爷这次去怀院学习的事?” “这事对于沈哥哥来说很重要。” 落霜思索片刻后不相信地摇头,“沈哥哥肯定不喜欢这种地方。” 盛徽兮点头,“以沈哥哥的性格……我确实有些不放心,但许多要注意的事情我都一一写在纸上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我见那徐婉大小姐也能去怀院学习,若是盛姐姐一同去,必定有不错的成绩,可惜了。” 盛徽兮叹道:“确实是可惜了,若我的身子再好一些,也便能入成怀最好的书院,可惜了。” “有何可惜?”一声雄雌难辨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沈鹤拿着扇子靠在门上,缓缓笑道。 落霜盛徽兮喜而起身。 “沈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小姐这几日天天念你的名字,落霜听得耳朵都起茧子啦。” 盛徽兮推了推落霜的手,“胡说什么呢。” “肯定不是胡说,盛妹妹就是想我了。” 落霜欢快地狂点头表示赞同沈鹤的话。 盛徽兮摇头轻笑,“沈哥哥别再说这种话了,听起来一点都不负责任。” “有吗?” “只有登徒浪子和五岁小孩可以这么随便的说这话。” 沈鹤眨了眨眼,“那我是五岁小孩,这下可以说这话了吧?” 盛徽兮只笑。 沈鹤把盛徽兮拉进内室,赶落霜出去,“我要和盛妹妹单独说几句话。” 落霜困极了,连连回道:“好好好,好极了,我回房睡觉了。” 沈鹤想向以往那样和盛妹妹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哪料盛妹妹轻轻拒绝了他,还说道:“沈哥哥回来得太晚,明日又得走了。” 沈鹤也没在意,想起方才盛徽兮的话,问道:“盛妹妹想去怀院念书吗?” “自然是想的。” “那便去吧。” 盛徽兮诧异片刻而后道:“沈哥哥又在说笑了。” “以沈鹤的身份,去怀院吧。” 盛徽兮呆住。 沈鹤一字一句地说道:“盛妹妹不必担心其他事情,只需换上男装称自己是沈鹤便可。” 这也太荒唐了! 盛徽兮惊道:“怎么可能……” 沈鹤认真说道:“徐家的人都未见过我,而盛妹妹一直以面纱示众也无人认得面纱之下的你,所以盛妹妹可冒充我的身份入院学习,落霜曾在宴上露过脸,所以不能和你去,但是竹湘可以,至于之前在沈庄认得你的那些丫鬟姑姑,交给我处理,这些都没问题,你可以方心的去怀院。” 沈鹤一字一句都说得笃定,令盛徽兮心动。 盛徽兮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去书院学习,这种期望,是从在沈庄接触到书籍开始就想了,可是她出于种种思虑,从未说过,但是心底一直藏着一种她自己都难以明白的渴望。 这渴望如同一直在土壤里埋着的种子,入了成怀之后,开始有人给它浇水,它生了根。此刻沈鹤之言,让她心底的期望变成一种激动,让拼命破土的种子开始发芽。 盛徽兮犹豫片刻,终是理智压制了期望,拒绝道:“这样不行的。” 因为入徐家以来的种种忍耐和受挫都让她有些对各种事情有些心灰意冷。 沈鹤眨眼,“我会以其他身份进怀院,我俩就可以一起念书,盛妹妹,你许下的第一个愿望如如今只要你点点头就可以实现,你不想吗?” 盛徽兮眼前一亮,“真的……可以吗?” 沈鹤拍拍胸脯,“交给我吧,这世界上虽然有我沈鹤做不到的事,但是没有我沈鹤答应你却会做不到的事!” “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不会,明日盛妹妹你和徐二公子先去怀院,我过几日就去怀院找你。” 盛徽兮顿了顿,伸手道:“那沈哥哥要答应我,不可以勉强,要早点来找我。” “嗯。” 沈鹤和盛徽兮做下约定,等盛徽兮睡下后,沈鹤悄悄地出了房门,站在满是灯笼的走廊上,弯眼一笑。 二宝从沈鹤的乾坤袋里跳出来时,就看见沈鹤对着灯笼傻笑,“喂喂喂,沈鹤你回神了你,口水都流出来了恶心不恶心。” 沈鹤眯眼,“你找死吗?” 二宝弱弱地瞪了回去,“我发现你变成猫以后和变成人以后真的不仅智商跨度大,就连脾气也是变得厉害。” 沈鹤懒洋洋地回道:“做人的时候是人,做猫的时候是猫,我这样厉害的猫妖世界上根本没有第二只。” 实际上这件事是他无法控制的事,如同此刻灵力忽好忽坏一样。 二宝:“说真的,你确定你要用灵力把那些丫鬟姑姑对盛徽兮的记忆都清一遍?” “除了落霜和竹湘,其他人都不可信,尤其是那个徐姑姑,若是被她发现盛妹妹男装入院,一定会告诉那个徐夫人……所以必须把她对盛妹妹的记忆更改一下。” “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你知道你这样做要花费多少灵力吗?” “我存了这么多年的灵力,哪里会不够用。” 二宝疑惑道:“可……你有一次性用过这么多灵力吗?消除凡人的记忆这种事并非小事,你……” 沈鹤不耐道:“我说可以就是可以,如今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你就会使唤我。”二宝不满道。 沈鹤眯眼,“你还想不想要修成人形了?” 二宝瞪眼,“我做!” 沈鹤道:“我能不能进怀院就靠你了。” 二宝哼了一声,“最后一件,做完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修成人形。” 沈鹤笑道:“好。” 说完,二宝爬上墙,溜了出去。 沈鹤坐在走廊边上,打了个哈欠,看着眼前一排排的灯笼,眼眸微暖。 每次他回来,盛妹妹都会用千百种稀奇古怪的方法迎他。 这世上也只有盛妹妹会等他回来。 所以,盛妹妹的三个愿望,他一定一个一个的帮她实现。 消除凡人记忆……可以不可以? 必须可以。 只是……盛妹妹,我要食言了,沈鹤心里默默说道。 (七) 第二十三章 沈鹤没有先去消除凡人的记忆,而是去一厢房里去看自己的那只雪猫。 猫还是在睡觉,沈鹤抱起它便觉得浑身妖力顺畅了不少。 这只猫一定和他有什么密切的关系,也一定不是普通的猫。 雪猫便是他下山最后的杀手锏,只要雪猫在,他就算妖力全无,也可以借雪猫的身躯用灵力。 沈鹤抱着雪猫去了那些伺候盛徽兮的丫鬟房里,在黑夜里他扫过所有人,见都在这里,没人出去茅房什么的,便抬手握指,指尖亮起一篮点,沈鹤上前一一点了点众丫鬟的额头,而后闭眼。 一一将他们对盛徽兮容貌的记忆模糊化。 这些人再见女扮男装变成沈家公子的盛妹妹时,只会觉得沈家公子不愧是盛小姐的堂哥,两人长得像极了亲兄妹而已。 虽然看似是沈鹤侵入她们的脑中,但真正难受的却是沈鹤,他被各种混杂的声音和私欲所侵扰,难受到眉毛不自觉的拧在一起。 沈鹤快速的寻了一遍,觉得没有漏网之鱼之后立刻就离开这些凡人储存记忆的脑子,一刻也不想多待。 再睁眼之际,沈鹤胸口闷得想吐,那来自凡人汹涌亢杂的七情六欲犹如在他胃里翻滚一遍又在肺里四处乱窜一般,让他气息不稳,心绪难平。 他脑子闪过一幅幅来自丫鬟们记忆的画面。 有被一群人按在地上打便痛苦求饶的丫鬟,有撞到主人家被拖下去杖责打的血肉模糊的丫鬟,有被父母责骂并收走月钱日日啃馒头的丫鬟,更有无数的丫鬟哭自己病死的亲人、或被卖去青楼再未见面的姐姐,或被抓去军中的弟弟…… 情不自禁地流出了冰凉的液体。 二宝从没说过干这种事,这么难受啊。 沈鹤抱起猫又一阵踉跄,差些脱力摔倒,吸了吸鼻涕,把雪猫的背当手使擦去眼泪。 啊,他怎么感觉他饿到手脚不受控制了? 沈鹤撑着身子一路贴在墙上挪去隔壁厢房,又重复方才的动作去点了点徐姑姑的额头,徐姑姑的记忆便如同流水一般流入了他的脑子里。 “夫人。” “徐娘子,你好好看着沈庄,有什么异动,就立刻书信告诉我。” “是。” 沈鹤一点都不想看这些,可这个徐姑姑的记忆力太多和那徐夫人有关的是事了。 无意之间,他看见了徐姑姑在门外偷看到的徐大夫人和徐老爷的争吵画面。 “老爷你不如和我说清楚你究竟为什么要一直养着那沈允的儿子?圣上当年灭沈家满门,老爷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圣上留了沈允一命?又为何费尽心思保住沈允一命?” “夫人,这些旧事你何必再提?” “你又为何拿这些旧事来堵我的心?” “我何时这样做了?” 徐夫人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要将这徐家多少的财产分给那沈家沈允之子?一半是不是?” “是又如何?” 徐夫人听到本人承认,气得直接摔了杯子,“你……你!就算你不喜承尧胡闹,你膝下也还有承瑄这样优秀的儿子,你房里那些妾室也给你生了几个儿子,你……你竟然对一个外人的儿子如此……你对得起徐家的列祖列宗吗?” “你连我书房中的暗室都找了出来,也该看到我放在暗室的那把琴了。” 徐夫人脸色煞白,哆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中都是难以置信。 “问我为何要费尽心思在圣怒下保允,问我为何对一个外人的儿子如此看重……允是不是外人,你不是应该清楚吗?” 沈鹤忽而睁眼,脸色一变,徐姑姑脖子上的一块玉佩发出刺眼绿光,他像是被弹出去一样摔倒在地,下意识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瞬移出了徐宅。 在一角落,沈鹤还未缓和过来便一口血吐了出来。 然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 第二日早上。 一列长长的马车在徐宅外等候,许些穿着华贵鲜丽的小姐公子皆出现在门口,或已经上马车,或还在与人告别。 宅里的几位夫人穿着华贵的衣裳送各自的子女上马车,丫鬟书仆皆来来回回拿行李上马车,手中的包裹鼓鼓皆是夫人吩咐给公子小姐带身边的东西。 徐宅平日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但今日不同,今日是宅里个小姐公子入各院报到的日子,徐宅中有子女的夫人基本上都聚到了一块。 其中自然也包括徐大夫人。 “婉儿,这次好好跟着你哥哥听学。” “知道了,娘,我先上马车了。”徐婉有些急切地摆脱母亲的唠叨。 徐夫人无奈又对徐承尧道:“好好看着婉儿,别给承瑄填麻烦,我也不指望你被几位老先生夸赞,别给我丢人就可以了。” “母亲放心,再说下去先生该急了。” 徐夫人哭笑不得,“是你急才对,去吧去吧。” “是。”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驶向怀院方向,几位夫人便陆续回宅中,唯有徐大夫人站着,面上都是作为母亲送别子女该有的复杂神色,但目光放在最后一辆马车上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渐消失。 那辆马车上的人,是沈允的儿子,沈鹤。 本来沈鹤是没有去怀院的资格的。 马车上的人自然不知道徐夫人盯着她们的马车面色如何扭曲。 男扮女装的盛徽兮眉宇之间愁色久久难散,方才看了帘子外一幕幕的场景,又与自己无人相送清冷情景对比,她的心中有许些不是滋味。 “沈公子,你在想什么呢?” 盛徽兮回头见面无表情的竹湘,被逗笑了,“你这么说我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那公子可要好好习惯了,未来一年就由阿乡照顾公子了,公子,多多关照。” 盛徽兮勾唇,“这话一看就是落霜教你的。”盛徽兮状似认真的思考,随后评价道:“滑稽。” “公子放宽心就好,千万别一个人胡思乱想。” 盛徽兮摇头,“并未想什么,只是觉得方才一幕,十分眼熟。” “眼熟?” “仿佛……从前也有人这样送过我。” “……公子是想父母了。” “……嗯。” “……” “不知道,沈哥哥如何了。” …… 沈鹤有意识的时候便感觉到冰凉的东西在他脸上蹭,弄得他痒极了,便睁眼,结果看见一只花猫在认真地舔他的嘴巴,给他清洗嘴巴的血迹,周围还有几只在四处觅食的猫。 沈鹤捂住有些痛的头,坐起身来便见猫儿吊着一块脏兮兮的馒头放在他面前,然后乖乖的坐下看着他。 给他吃? 沈鹤一只吃惯了美食的猫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些东西,但是猫儿睁着卡哇伊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一般猫会愿意把嘴巴中的食物分给其他人便是在示好,沈鹤勾唇,也不顾猫儿脏兮兮的样子就把猫抱进自己怀里,“我带你回沈庄吃好吃的!” 沈鹤起身,见已经是第二天了,又想起二宝说让他早些去怀院报到,便扶着墙想要动,却觉得全身酸痛,眼前一阵一阵的黑。 那个玉佩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照了他一下他便觉得这么难受,若是日后再无意撞见这样邪门的玉佩,岂不是又要晕? 几百年活得太过顺畅,沈鹤第一次强烈的意识到,这里不是沈庄,是成怀。 沈鹤放下猫,对着一众流浪猫说道:“你们明日来这里等我……或者后天大后天,我这几日若是有机会便会来这里,你们若是想要以后都不饿肚子,便来这里等我。”说罢,沈鹤扶着自己的身子沿着墙走出去。 拐角处便撞到了一人,本就有些浑浑噩噩的沈鹤因这一撞一下子就失了平衡撞进了那人怀里。 那人好心扶住了他。 沈鹤抬头,和那人对视,怔住。 又是亓官誉。 亓官誉也没想到还能再见那日庙里的男子,想起那日狼狈模样,脸色一冷,扶着沈鹤的手立刻收了回去。 沈鹤直接摔在了地上,“哎呀!” 跟在亓官誉身后的木冥也看见了沈鹤,二话不说飕飕飕就抽出了剑架在沈鹤脖子上,“又是你!” 沈鹤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气势焉焉地说道:“你们怎么阴魂不散……” 木冥长剑又靠近沈鹤脖子几分,威胁十足,“你说谁阴魂不散?上次那事的账我们还没和你算呢。” 沈鹤爬起来,没力气站起来,干脆就坐在地上,语气十分无语,“你想怎么算?” “你!”木冥剑往上一提,“你先起来。” 沈鹤伸出手。 木冥:“……你什么意思?” 沈鹤看过去,“你们不扶我我怎么起?” 木冥:“……” 亓官誉对木冥道:“算了,不必多说,先去怀院。” 公子发话,木冥只好收剑,“是。” 怀院?沈鹤一个激灵,伸手抱住了亓官誉的大腿,“带我一起。” 沈鹤衣衫不整、双手是灰,全都蹭在了亓官誉的衣裳上,亓官誉低头一看,脸色瞬间黑了,想要踢开脚边的人,还没动手,沈鹤便晕了过去。 亓官誉:“……?!!” 亓官誉伸手要拿开沈鹤的手,可沈鹤却死死抱着亓官誉的腿,像是赖皮膏一样怎么都不松开。 亓官誉气得脸更冷了。 (八) 再睁眼的时候,沈鹤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他起身便和坐在木桌前板着脸端正坐着的亓官誉对上,被吓了一跳。 亓官誉冷着脸,看沈鹤的神色十分不友善,像一把刀子要往沈鹤身上戳几个洞。 沈鹤迷茫道:“这是哪?” 亓官誉冷声道:“怀院。” “我们进来了?我躺了多久?” 亓官誉面无表情,手却重重地把茶杯按在了桌上,“既然醒了,立刻出去。” 沈鹤被茶杯响声吓了吓,眨了眨眼,这个凡人好凶哦,前几日逗猫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沈鹤不动。 亓官誉喊道:“木冥。” 木冥打开门,见沈鹤醒了,立刻就拔剑架上去,“和我出去。” 沈鹤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剑,挑眉,“你这把剑其实就是摆设吧?” “你说什么呢你!若非我家公子心善,早就把你扔在路边任你晕在那了,你这人真的是不知道说谢谢,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不识好歹!” 木冥说话,沈鹤眯眼。 木冥被看得不自在,恼羞成怒,“你看什么看。” 沈鹤吐舌头挑衅道:“我就是不说谢谢,就是不识好歹,你想怎样?” “你!” 亓官誉插声道:“木冥,送他离开,这里不是他能来的地方。” “谁说不是我能来的地方?我今日就是要来这里的。” 木冥诧异,“你也是来这里学习的?” 亓官誉扫过沈鹤穿着,方才太过生气没有细看,如今一看,才发现这人穿着衣物材质为上品,非普通人家可有的。 木冥怀疑问道:“你是哪家的?” 沈鹤张了张口,忽而想起二宝还没告诉他他的身份是什么。 木冥冷笑,“说不出来了吧?别废话了,和我出去!” 沈鹤拍掉木冥上伸过来的爪子,“别碰我!出去干什么?我也是要在这里学习的。” 木冥满脸不信,“那也出去,这里是我家公子的房间,看你晕了才大发慈悲让你进来,醒了就出去!”说着就伸手去拽沈鹤。 “等等等!我又不是不出去,我……”沈鹤被推着推出了门,“砰”得一声门就关上了。 “我饿,亓官誉,你先让我吃块糕点!” “亓官誉!亓官誉!亓官誉!” 沈鹤眨了眨眼,喊了几声不见人给他把门打开,肚子饿得咕咕叫,转身想去找盛妹妹,闻到一阵烤鸭香味立刻就停住了脚步。 这个香味是从亓官誉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沈鹤饿得流口水,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想起他不是猫,不受亓官誉待见,眼珠子转了转,便想要用妖术变回猫,妖术却又失灵了。 他才猛然想起,昨晚他带雪猫一起瞬移出了徐宅,可后来呢? 后来他晕了……醒来之后……醒来之后便没有看见那只雪猫了!! 难道那只猫醒了然后跑了?还是被别人抱走了? 沈鹤感觉摸自己的乾坤袋,发现雪猫在乾坤袋里,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沈鹤看了看门,便坐在了门口。 算了算了,方才那玉佩弄得他全身都不舒服,还消耗了一大堆的灵力,还是不要再变猫了。 饿就饿吧,等他回到盛妹妹身边,要什么吃的都有。 等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沈鹤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 亓官誉皱眉,“你干什么?” “我不认识路,不知道要去哪里拜……先生,不如我们先一起走一程?” 亓官誉看了沈鹤一会儿,没有说话,扭头走了。 沈鹤当亓官誉同意了,便跟着亓官誉。 二人一同到了一地,门匾上写有“成室”二字,门口有两名书仆守着,见亓官誉,便上前道:“公子贵姓?” 亓官誉拿出身侧的玉佩,递给那书仆看,书仆看后展笑,“公子请入第二排第一位。” 亓官誉点头,刚抬脚便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沈鹤。 木冥出声对书仆道:“你们看一看这位公子是谁,我十分好奇哪家公子如此的……风流倜傥。”说罢木冥还有些嫌弃地瞥了眼沈鹤。 沈鹤状似随意地瞥了眼亓官誉方才亮出来的玉佩,含糊地装作深沉,伸手慢慢的去袖子里拿东西,可心里实际上十分着急,他猜着那应该就是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可二宝没有和他说过这事啊。 四个人都瞅着他,两个书仆见他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什么来,神色越发不友善。 木冥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沈鹤心里一咯噔,慌了,摇了摇腰间玉佩上的玉穗子:二宝!二宝!二宝你在哪! 玉穗子上的小铃铛发出细小的响声。 他们猫之间都有类似心灵感应的术法,这个玉穗子和二宝有着许些联系,所以通过玉穗可以传话给二宝,除非二宝离他在很远。 许久不见二宝回应,身后又有几个世家子弟等着进去,沈鹤整个脸差点没埋进袖子里。 亓官誉嘴角抽了抽,他真的头一次见这么奇怪的人。 书仆有些不耐,道:“公子,这信物是前几日去启室见老先生后老先生给的,我见你眼生,你根本没有去见老先生吧?” “我……” “公子!公子!我在这!” 沈鹤懵了懵,转头看去,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少年蹦哒着朝他跑来,手里抱着……二宝?!! 那少年一身怀院书仆的装扮,守门的书仆在怀院这么久,对院里的书仆都熟悉,却对这个穿着书仆衣裳的少年没有印象,愣住了。 少年一把拉过沈鹤就往一处拽,把一众不知所然的人甩在身后。 到拐角处,少年偷偷看了眼没人跟过来,这才松了口气,“好险好险。” 沈鹤细细看少年,甚至凑过去闻了闻,这少年是妖吗? 少年回过头来就差些和沈鹤亲上,立马跳开,“干什么?” 沈鹤靠在墙上,“你是猫。” 少年小小惊讶地“哇”了一句,“前辈真是厉害,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 沈鹤勾唇,顺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那是,也不看我是谁。 “先不说这些,前辈你先和我去见老先生。” “为什么?” “宝哥哥和我说了你的事,你的身份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去见老先生后就可以入学了,其他问题过后我再告诉你。” “什么名字?” “……名字你自己取,什么都可以,你记住了,你是老先生的二儿子叶京推荐过来的讲书先生,不是学生。” 沈鹤张大了嘴巴,怀疑地看向二宝。 讲书先生? 他?给别人讲课? 开玩笑吧开玩笑吧? 二宝露出猫脸微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少年步子匆匆,跟脚底带风一般,拉着沈鹤跑,跑得沈鹤差点摔跤,“该有,老先生只是见你一面认认你的脸而已,只会问你的名字,他问你名字的时候你千万记住,不要说话。” “为什么?” “因为你说话结巴,一般不用说话。” “什么?结巴?” 少年猛地停住脚步,伸手捂住沈鹤的嘴巴,压低声音道:“现在开始,别说话,做个哑巴就好。”说罢,少年直接开门把沈鹤推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一点犹豫。 “搞定搞定。” 沈鹤一个踉跄差些摔倒。 回头想要瞪人那少年却只留一扇门给他。 活了两百年,头一次见对他这么嚣张的猫妖! 沈鹤回头便见那坐在桌子前如同磐石的定坐的老先生注视着他。 沈鹤意识到自己此刻应该端正一些,立马规规矩矩的上前,跪下行礼。 怎么说他在盛妹妹身边那么多年,多少也知道一些凡间的繁礼。 跪就是了。 双手交叉就是了。 磕头就是了。 “哎呀!”沈鹤嗑得太猛撞得生疼叫出了声。 老先生:“……”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沈鹤不安地抬头看了看老先生的神色,恰和老先生对上,赶紧再低下头了。 差不多可以走了吧? 老先生莫名开口说道:“先生年岁几何?” “……?”不是说不会问吗? 年龄? 他名字都想好了,这老先生竟然就跳过名字问他年龄? 沈鹤答道:“二十有六。” 老先生摸胡子的手顿了顿,语气忽而由文邹邹变得快速轻快,“你不是有声疾吗?” 沈鹤愣了愣,“对……对对啊,我……我我结巴。” 老先生:“……” 沈鹤:“……”这可差点咬到舌头了。 老先生闭眼,缓缓绕声道:“老夫知了,先生请去罢。” 沈鹤从这老先生看到一种奇怪的违和感,莫名想笑,为了忍住不坏人设,赶紧起身离开。 开门后一书仆问道:“先生请换上怀院服,一刻钟后于成室与学生见面。” 沈鹤被带去一房间,桌上摆着一件衣服,一把戒尺,一书册,一只玉佩。 …… 亓官誉与木冥入座后,端正静看桌上一书册,书中皆是一些怀院自立法则。 其他世家子弟有的人和亓官誉一样翻看了许久,但大多数人都是草草翻了几页遍相互闲聊四处观察,还有少数人更是连翻都不翻,无聊到四处打转,或趴在桌上休息。 亓官誉忽而听见一声喵叫,神色动了动,放下了册本。 木冥无聊地说道:“公子,你说……方才那个怪人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同窗?说是同窗未免年纪太大了吧?” 亓官誉道:“他虽说他大我五六岁,却更似少年。” “对,感觉他是骗我们的,如果是这样,这是哪家的公子?为何大晚上会出现在那庙里?” 亓官誉沉思片刻,答道:“那一处有一沈庄,所住之人,是沈家公子。” “沈家?沈家……那个!”木冥压低声音,声音中似透着不可置信,不确定地重复道:“那个沈家?” 亓官誉点头。 二人正猜测着,忽而听见门口书仆齐声高声喊道:“徐家徐二公子,沈家沈公子,进室。” 室中之人纷纷看去。 亓官誉木冥二人看去,皆怔住。 不是他们方才的猜测猜错了或是猜对了。 那沈家公子站在徐二公子身边略显瘦弱,但行走优雅缓慢,举止气度皆是悠然自得,但,他带着面具。 亓官誉眼眸之中微微疑惑,此等身形气韵不知为何令他觉得熟悉,像极了那……盛小姐。 随后又想到盛小姐与沈公子为堂兄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气质相似好像并无不妥。 木冥忽而捂嘴憋笑,小声凑到亓官誉耳边道:“公子,这难道真的是刚才那怪人?” 亓官誉摇头,身形不像。 木冥:“为何不可能?” 亓官誉被这一问,神色微露异样,似不想告知木冥他认为不像的原因,犹豫良久低声说道:“方才那人……比我高。” 木冥微微诧异,惊奇看着亓官誉,“公子,你不说我都没发现那人比你高。” 亓官誉侧开脸,似不想和木冥讨论这件事。 木冥看出亓官誉的不悦,安慰道:“公子不必在意,他若真的大公子五六岁,比你高一点也是应该的。” 亓官誉垂帘,小声道:“我见他不似比我大……” 木冥托着下巴看着那沈家公子,“真的不是方才那怪人吗?” 亓官誉放眼看去,眼眸之中闪过一精光,对木冥道:“不如你去试一试究竟是不是。” “如何试?” 亓官誉盯着那沈家公子的步子想了想,说道:“只需要轻轻一撞,顺手装做碰掉了他的面具就好了。” 木冥有些无语,“公子,你以为摘这面具和设计吹掉姑娘面纱一样容易吗?” 亓官誉被一噎,有些恼,“你是看不上我的主意吗?” “不敢不敢!只是……” “这个沈公子和那盛小姐一样身子有疾。” 木冥疑惑道:“公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亓官誉:“……” 难到他要说他自己身子也有疾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健康,所以才感觉得出那沈家公子的状态吗? 木冥见公子不答,便定下主意悄悄靠近沈家公子。 许些世家子弟靠过去和徐家二公子说话,正方便木冥躲在人群里悄无声息地靠近沈家公子。 (九) 第二十五章 启室门口书仆对徐承尧和沈家公子说道:“徐二公子请入第二排第二位,沈公子请入第二排第三位。” 徐承尧看见自己座位靠前,一想到自己做什么都能被讲书先生看的一清二楚就觉得可怕,小声凑过去问书仆,“能不能换到第三排?” 书仆道:“这座位都是叶老先生安排好的。” 徐承尧瞥了一眼身后的世家公子小姐,又道:“我的这个位置肯定是我大哥安排的,老先生肯定不希望我在这么前面给他添堵,你看看后面这些聪明勤奋积极向上的学生,一看就是老先生的最爱,我把好位置让给他们,是在帮你们啊。” “这……”书仆自然不是被徐承尧这种牵强的理由说定了,而是碍于徐承尧的身份不知如何推脱。 “叶老先生记性不好,我这位置变动他压根注意不到,就这么说定了!”徐承尧说罢也不管那书仆的反应要入室寻自己喜欢的座位。 带着面具的盛徽兮心中松了一 口气,还好徐二公子没坐在她身边,前几日在徐宅徐二公子有事没事往她这跑,接触她最多的也就这徐二公子了,如今虽带了面具,她依旧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好似下一秒就会被徐二公子识破身份。 盛徽兮随着徐二公子踏入启室,许些世家子弟便迎面而来,挡住了徐承尧的去路,盛徽兮也只得停下脚步。 “二公子,今日你来晚了。”一人调侃道。 徐承尧笑道:“确实没想到来此的路上会耽搁这么久,失礼了失礼了。” “路上耽搁?害得二公子连酒楼一聚之事都耽搁了的一定是美人。” “哎,我也想是偶遇美人所以才来晚了。”可惜是因为那个沈家公子不会骑马,只能陪着沈家公子慢慢坐轿子过来。 “二公子,那就是沈家的那位公子吧?” 徐承尧未答。 成怀里世家一举一动总是容易在贵门各家中传来,更何况昨日徐宅宴会事情似闹得有些大,不出几日,哪里都在传宴会之事,传着传着更是把沈家旧事也给挖出来了。 如今沈家公子一出现,在众人眼中更是显眼。 大家都知道徐大夫人不待见沈家的人,徐二公子也不大喜欢沈家人。 一人打量沈家公子片刻,说话也不客气,“沈公子好歹是徐宅门客,又传闻沈公子表妹倾城倾国,这面具是何意?难道这张脸和姑娘家一样见不得人?” 话一出,引得其他人齐声闷笑。 盛徽兮不知如何答,便含糊道:“前些日子吃了些不该吃的,脸上起了疹子,便戴上面具几日。” 众人又起一阵闷笑。 徐承尧嗤笑。 没想到这人会认真回答问题,是完全看不出自己被刻意嘲笑了吗? “不如摘下面给我们看一看严不严重?” 说罢,一人上前毫不顾忌地伸手要摘盛徽兮脸上的面具。 这面具一摘必定能让沈家公子脸面尽失,其丑颜会在今日之内传便成怀,让成怀又多一个饭后闲聊的笑话。 竹湘眼尖挡在了前面。 “哪里来的丫头如此没规矩,你是不知道你挡的是谁吗?” 竹湘不答,依旧挡着。 那人面露不悦,抬手便给了竹湘一巴掌。 那一巴掌那人丝毫不怜香惜玉,竹湘直接被抽倒在地,却一言不发。 盛徽兮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又将众人看戏的种种神色收入眼底,脸色越发苍白。 这些高门子弟果然是不将下人当一回事。 徐承尧见竹湘受了一巴掌一直一言不发,上了几分兴趣,便蹲下身子去挑竹湘的下巴思索道: “这脸蛋长得不错,若是喊疼喊冤枉也许还能得几分怜惜,又哪里会挨下这一巴掌?”说罢,他有些漫不经心地起身,对那动手的世家公子说道:“这里不是怀院,还是别闹大比较好。” 徐承尧劝得很随意,似有要撒手不管的意思,尽管这些朋友动的是沈家的人,尽管父亲再三叮嘱要护沈家公子,尽管如今情况大部分原因是他选择默认。 盛徽兮低头,目光撞上竹湘脸上的伤痕,心中越发生气,看徐承尧的神色之中也透着几分莫名的不可置信和失望。 前几日他给她的感觉明明不是这样的。 徐承尧笑看盛徽兮咬唇忍耐的神色,“婢女被打,沈公子看起来很生气呢,生气就生气,何必这么看着我?” 这种眼神,令他觉得似曾相识,更令他心中……升起排斥。 盛徽兮似恼似怒,反手便给徐承尧一巴掌。 徐承尧愣住。 空气骤然凝固。 众人皆不敢开口,因为这一巴掌拍得是成怀乖张桀骜的徐二公子,是成怀无人敢惹的徐家小魔王,这一巴掌,怕是会出人命。 徐承尧周身似乎都弥漫着燃着的火焰,某种可怕的东西即将要爆发。 盛徽兮咬唇,看着徐承尧变幻莫测的眼神,脸色白了白,一时冲动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这一巴掌,不可以下的。 她有些慌,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冲动,她不是这样冲动行事的人,也不是个轻易自乱阵脚的人。 可她看不惯这个少年漠视的模样……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她在这诡异的安静氛围里恍惚着,又在和徐承尧对上眼时,被拉回了现实。 当所有人都觉得盛徽兮要开口求饶的时候,盛徽兮开口一句话引得众人倒吸一口气。 盛徽兮道:“原来徐二公子,是一个如此虚伪的人。” 徐承尧怔住。 盛徽兮退了一步,想要逃走,逃开如今的局面,远离这个前几日如沐春风,如今却冷漠无情的人。 不料身后一人突然撞了她一下,她尚未看清来人是谁,便向前倒去,撞上了徐承尧。 犹如撞上了一块墙,盛徽兮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扯住了徐承尧的衣袖。 只听见“啪”得一声,面具落地地声音便响起。 徐承尧转身,正看见脸上带着茫然的盛徽兮,面具之下的容颜让徐承尧眼眸骤缩,震惊、疑惑、诧异、慌乱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一时之间,他忘记推开这个和他几乎抱在一起的少女。 盛徽兮有片刻的茫然,茫然之后发现自己与徐承尧姿势暧昧,立刻推开徐承尧,差些推得徐承尧摔跤。 徐承尧哪怕是被推得踉跄几步也依旧愣愣看着盛徽兮的脸,也完全忘记了方才自己被扇了一巴掌这件事,只一顿一顿地伸出手指结巴道:“你……” 盛徽兮伸手摸了摸自己没了面具的脸,眼下这情况她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一二转身匆忙逃走。 众人在看清沈家公子的容貌后表情十分精彩复杂,因这沈家公子生得秀气俊俏,面具摘掉哪里是他出丑,而是他们这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出丑。 一人不屑道:“这沈家公子生得和姑娘一样,难怪不敢露脸。” 徐承尧眼神一刀子就刮了过去,好似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揍人,语气冰冷,“说什么呢你。” 那人呆住,不敢再说话。 更不明白方才还一脸旁观的徐二公子为何忽然变脸。 同样无比震惊的还有亓官誉和木冥。 他们二人都见过盛徽兮,更看清了方才那沈家遗子的相貌。 难道沈家这二人长得就是一模一样的? 这个念头亓官誉闪过便排除了。 沈家本家一脉只有一子,不可能还有一女。 那现在这个人是盛小姐? 盛小姐为何假扮沈家公子? 沈家公子去哪了? 亓官誉眼微闪,徐宅宴席上应该出现的沈家公子没出现,来怀院学习的沈家公子变成了盛徽兮…… 木冥悄悄凑到亓官誉耳边道:“公子,这……我是不是坏了什么事?” 这盛小姐以面具遮掩就是不愿意暴露身份,他这一摘,似乎惹出了大事。 亓官誉垂帘收住思绪,理了理袖子,翻开桌上书册,淡淡回道:“无事,只要我们不说,便不会出大事。” 木冥见公子不想再闲聊,便乖乖地坐回座位学着自家公子的姿势翻书。 怀院的世家公子学习身侧可有一贴身使仆伺候,木冥便是以使仆这个身份留在公子身侧。 他不是怀院学生,但可以随着公子一同听课学习,座位安排在公子的左侧身后方。 木冥呆看了书一会儿,有些无聊,便抬眼盯着自己公子,发现自家公子盯着书一页,久久未翻,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木冥便猜出公子和他一样很无聊,看起来很认真的在看书,实际上无聊到游神发呆,再游一会儿可能眼皮子就要垂下去了。 木冥用毛笔戳了戳自家公子的手臂,“公子,还要在这等多久?我好困啊。” 完全是说出了亓官誉的心声,亓官誉斜眼瞅木冥,淡淡道:“自然是要到等到几位讲书先生出现,应该快了,忍住,别睡。” 木冥调侃道:“是,公子,忍住,别睡。” 亓官誉:“……” 这时,盛徽兮带着面具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身后还有刚才跑出去追盛徽兮的徐承尧。 徐承尧想回自己被安排的那个位置——盛徽兮和亓官誉的中间。 亓官誉出声提醒道:“承尧兄,你不是不要这个位置吗?” 亓官誉并未压低声音,引得众人看过来。 徐承尧脸色变了又变,正要在盛徽兮身边一个位置坐下的身子卡在半空中,“我……我忽然觉得这个位置很好……”他在众人异样的注视下顿了又顿,最终还是跪坐了下来,对右侧看过来的盛徽兮友好的笑了笑,低头又对左侧似勾唇嘲笑他的亓官誉瞪眼。 (十) 怀院先生的衣袍与学生衣袍颜色一致,唯一不同的是,讲书先生的衣袍两袖都以紫线绣有雷紫鸢尾花,线若紫烟,层层淡化,直至衣袖尾,隐入不见。 沈鹤穿着他忍住撸起袖子的冲动,跟着门外一书仆绕来绕去。 几个男子出现在他面前,看见他的服饰和他们一样,又见沈鹤如此年轻,不免诧异的看着沈鹤。 沈鹤下意识地稳住自己的神秘形象,目视前方,装作看不见那些奇奇怪怪的目光,冷着脸沉默站着,努力地模仿印象里亓官誉散发生人勿近气息时候的模样。 书仆说道:“各位先生,请随我去启室,学生入学礼将结束,拜师礼还需各位到场,之后各位可四处观赏熟悉环境,明日正式开学。” 那书仆一路上不缓不慢的讲了很多东西,许些奇奇怪怪的字眼沈鹤都听不懂,路上只好打哈欠,直至启室门口,书仆才停下嘴巴。 启室门口两位书仆见先生出现,连忙行礼,“今年学生共十五名,除花家花公子,其余皆到。” “辛苦了。” 书仆推开启室的门,对内高声喊道:“先生到,拜师礼启,众学子起身三拜。” 沈鹤走在最末尾,跟着前面之人走入,入门时感受到门口书仆投过来的惊奇目光,便淡淡地瞥了过去,总感觉这个书仆脸上就差没写上“他竟然是讲书先生”这几个大字了。 沈鹤转回头,扫过室内一众青衣凡人,一下子就锁定了第二排第一个人的背影,幽幽盯着。 刚才他被堵在启室门口的时候亓官誉分明露出了幸灾乐祸地表情,就等着看他出丑,要是现在发现他是讲书先生……哼哼,脸色肯定很好看。 “各位先生请入座。” 沈鹤大步上前先抢到了靠近亓官誉位置的一个讲书台前。 这个位置好看清亓官誉精彩的脸色。 沈鹤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还挪了挪屁股底下的垫子,挑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在那些先生看过来时,只看到他很严肃地坐着,一个个露出很微妙的神色。 把全程看再眼里的书仆嘴角抽了抽。 这个人真的是讲书先生吗? 在正中间位置的男子清咳了一声,书仆回神,拖长声音喊道:“一拜。” 一众学子低头拜而起。 “再拜。” 沈鹤眨眼,怎么这么像画册子里面的成亲三拜? “三拜。” 拜过之后,书仆又道:“坐。” 亓官誉坐下之后也未抬眼,只垂帘看桌子。 沈鹤:“……” 怎么这么无趣。 亓官誉没发觉有人一直看着他,反而是一旁眼珠子东瞅西瞅的木冥看见沈鹤,一脸惊骇,嘴巴也许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沈鹤勾唇,他想要看的就是这种反应。 木冥接收到沈鹤不怀好意的笑容,猛地低下头,一点点地歪身子歪向亓官誉,小声对亓官誉说了一句,亓官誉这才抬眼。 一抬眼就看见沈鹤在他几步的距离处看着他,还特别明目张胆的侧身托着头正看这他。 亓官誉:“……” 沈鹤眯眼,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表情? “啊,你不是刚才那个……”亓官誉旁边的徐承尧指着沈鹤说话。 这一下室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鹤身上了,方才肃然的氛围悄然不见。 主要是沈鹤看起来太年轻了,历年来从没有出现过这么年轻的讲书先生。 沈鹤对徐承尧没什么好印象,此刻只冷瞥了徐承尧一眼,便扭头直接无视徐承尧。 一旁的盛徽兮一脸震惊,没有想到沈哥哥说的和她一起入学是以先生的身份。 徐承尧强烈地感受到了沈鹤在无视他,说起来怀院里还真没有几个人敢这样。 书仆见气氛有些僵持,生怕徐二公子不悦,对着包括徐承尧在内的一众学生解释道:“这位是老先生请来的一位年轻讲师,今后会与各位切磋武艺,并且指导各位练武,姓……”书仆顿住。 沈鹤道:“在下姓盛。” 此姓一出,室内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徐承尧。 此姓在徐二公子这里是禁忌,成怀之人无人不知。 听说之前有一人谈论那满门抄斩的盛家,被徐二公子听到了,第二日那人便在成怀消失了。 之后成怀里姓盛之人,越发地少,到今日已经没几户人家姓盛了。 徐承尧脸色也是一变,盯着沈鹤意味不明地笑了,“哦?” 沈鹤没感觉到不对劲,反而是一旁的书仆冷汗直流。 盛徽兮见气氛不对,冷声道:“拜师礼可以了吗?” 书仆怔了怔,还算机智,连忙顺势道:“拜师礼已成,明日正式开学,现在请各位随侍从前往住处。” 沈鹤对盛妹妹眨了眨眼,手指悄悄比划着什么,盛妹妹点头表示明白了沈鹤的意思。 徐承尧看向盛徽兮,似不懂盛徽兮为何会忽然开口,看着盛徽兮对着沈鹤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愣了愣神,笑容转瞬即逝,快得如同是他的幻觉。 众人皆起身离去,徐承尧见盛徽兮起身要走,连忙起身跟上,“你等等我!” 沈鹤眯眼看着徐承尧的背影,这个人太碍眼了,盛妹妹肯定也觉得徐承尧很烦,找个机会一定要利用讲书先生的特权把位置挑一挑,最好一个左上角一个右下角…… 亓官誉看着沈鹤,神□□深,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个盛先生和盛小姐认识…… 木冥扯着亓官誉恨不得立刻走出启室,压低了声音道:“公子,别看了再看他就看过来了。” 亓官誉不解,“怕什么?” 木冥道:“公子啊,他是教武的,要是被他惦记上,以后上课我们会被打的鼻青眼肿啊……” 亓官誉嫌弃木冥怂了的模样,“要是他真那么厉害,上次就不会乖乖的束手就擒了。” 再说了,哪有教书先生是那个模样的? 偷袭、耍诈、耍无赖……不是更像一个地痞流氓吗? “公子,我不是在替我担心,我武艺超强,根本不怕他找我麻烦,可公子你……不是不会武嘛……” “……”亓官誉神色顿住,看着木冥认真的神色,忽然觉得很有道理。 木冥道:“是吧?他要是想整你……那太简单了。” 亓官誉猛地转头看向沈鹤,哪知沈鹤刚巧要看过来亓官誉立马就收回视线,撇下木冥越过一众人大步走了出去,迅速地消失在木冥视野里。 木冥:“……” 公子果然是怕练武。 沈鹤左转转右转转,自己不过是听书仆说了几句话,那小子怎么就不见了? “盛先生在找亓官公子?”书仆觉得沈鹤亲切不如其他先生那样吓人,不免多问几句。 “是啊……你怎么知道?” 书仆笑道:“方才先生一直盯着亓官公子,是认识亓官公子吗?” 沈鹤有些尴尬,“有那么明显吗?” 书仆又道:“亓官公子、沈家公子、和徐二公子都住处在拐角处院落里。” 沈鹤正愁如何打听盛妹妹住处,书仆便告诉他了,高兴道:“多谢,改日请你吃小鱼干。” 书仆懵了懵,“……”小鱼干? 又想起一事,书仆扬声提醒道:“先生行事需谨慎些,徐二公子对于盛姓之人有些不喜。” “好的,多谢!”沈鹤没一会儿就溜到了书仆说的院子里。 这个院落就三间房,沈鹤不好贸然去敲门,万一撞上徐二货,那家伙阴阳怪气怼他就太碍事了。 又见一名名步履轻巧如脚下生莲地侍女端着一盘盘糕点进了一个房间,那些都是他最爱的绿豆糕! 沈鹤两眼放光。 这个肯定是盛妹妹的房间,肯定是盛妹妹为他准备的。 沈鹤脚底抹油一般看也不看就冲了进去。 没看见人,便顺着空气之中飘着的香味进了内室。 端糕点进内室的几位侍女敏锐地察觉到沈鹤进来,眼眸之中的冷冽杀意骤然暴露出来,藏在袖子之中的暗器刷刷刷便射向了沈鹤。 沈鹤神色一凝,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危险,却被暗器划出了一刀浅浅的口子。 几名侍女皆蒙着面,整齐有序地将沈鹤围了起来,一步步靠近。 沈鹤摸到脸上的血,瞬间炸毛,妈耶!在他才好没几天的地方又划一刀! 几名侍女见被围之人似乎不是她们的目标,互相对视了一眼,下定主意后便一齐亮起小刀,其意似要杀人灭口。 沈鹤怒火狂烧,还没发飙就被迫躲着刺过来令人眼花缭乱地一刀刀,好几次若他再慢几分便会当场大出血骤然死亡也有可能。 这些人招招致命,毫不留情,明显是被人特意训练了过来暗杀这房中主人的。 沈鹤想踢开房门逃走,这些人一看出沈鹤意图便下手更狠更快,堵着门口不让他靠近半分。 小刀挥动的声音一下一下越发细锐,沈鹤逃不走,又以一敌多,比起凡人更加敏巧的身形隐约有些不敌,几次被刮破了衣衫。 沈鹤连连退到内室,见几名侍女悄然出手挥出毒针,他要徒手挡下未免太过牵强,眯眼捻手施法,白光一闪,这些杀手便被迷晕在地。 沈鹤双手叉腰俯视晕过去的一屋子姑娘,又见镜子中的自己衣服破了几个洞,有些影响他的盛世美颜,气极想撩起花瓷砸她们,想起盛妹妹凡事都不可做得太过分,便忍住了。 伸手去拿糕点盯着这些姑娘有些不甘心地啃糕点,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他的气就不顺。 沈鹤忽然看见桌上的毛笔,眼前一亮,盯着这些姑娘的脸,黑黝黝的眼睛里都是想法。 ※※※※※※※※※※※※※※※※※※※※ 说多都是泪qaq em........ 要恢复正常更新速度了。 飞了飞了飞了,再不加油飞就要摔惹~~~ 委屈 沈鹤蹲在地上十分认真得在晕过去的那些姑娘脸色涂鸦,直到就算把几个姑娘的脸摆在一起也认不出谁是谁,沈鹤才扔掉了毛笔甩了甩撸起来的袖子顺心地拎走一盒吃的走出内室。 这个糕点好好吃,盛妹妹肯定没有吃过,他要拿去给盛妹妹尝尝。 又施了一个术,自己身上的衣服就复原成原来完好无损的样子,走出房间时,兴高采烈,完全无法让人想象刚才发生了恶斗。 塞了一块糕点进嘴巴,沈鹤往对面无意一瞥,就看见竹湘和两名丫鬟进了对面的房间,他来不及咽下口中满满的吃食,又想要竹湘注意到他,只得抓着廊杆不停的“呜呜呜……我——” 沈鹤踩上廊外侧长椅,刚清出嘴巴空隙能喊人了竹湘便关上了门。 沈鹤跨腿越过廊椅,没一会儿便爬进了对面的走廊,见四周无人,本想就这样推门进去,不想刚靠近门便听见一个男声从门里传出来。 “我送两个机灵的丫头给你你为何不要?” 是徐二货!沈鹤立刻就竖起耳朵贴门纸认真听里面人的对话。 然后便听见盛妹妹的声音响起:“烟玉并不需要。” “为何不需要?你在怀院身边若没几个丫头照顾怎么都是不方便的,这两个丫头都是我身边的人,我把她们送给你旁人是不敢说什么。” “是不敢说却不是不会说。” “这……何苦理会别人背后说的话有多难听?” 盛妹妹沉默片刻又说道:“二公子把自己身边的丫头说给我便给我,二公子大方,但我是不会收的,二公子请回吧。” “你是还在生气方才启室发生的事?” “不是,二公子请回。”盛妹妹声音微微冷下。 沈鹤差点想要冲进去把徐承尧给踹出去,这个徐二货怎么这么烦人。 “你……”徐承尧有些生气地站起身来,还真没有什么人能三番五次的不接受他的好意还不待见他,自己的好心之举次次都在盛徽兮这里变成无用攻,心里哪里能平,“你就不怕我明天就告诉所有人你不是沈鹤?” 盛徽兮脸色白了白,捏帕子的收紧,与徐承尧僵持许久,忽而就转头不再看他,放声道:“那你便说罢,也省的和你这种人打交道。” “你……你!”徐承尧开始愤怒,扬声责问,“你倒是说说,我是哪种人?” 沈鹤甚至都不用偷听就能听见徐承尧满是怒火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躁打人,哪里再能让事态发展下去,立马就踢开房门冲了进去,阻道:“停停停!你们这吵得整个院子都不得安宁,什么道理!” 徐承尧正憋着火,正瞅没处撒,一见是方才那个姓盛的先生,便骂,“你谁啊?没看见本公子在和人说话吗?” 沈鹤瞧见盛妹妹微红的眼眶,眯眼,回徐承尧道:“我谁?你眼瞎了吗?没看见我身上这件衣服吗?你低头看看你什么衣服,再想想要怎么和我说话,我是你的老师,不敬师长长辈,有你这么做学生的吗?” 徐承尧第一次见在他面前敢用下巴对着他的人,作势就要上前揪沈鹤袖子。 盛徽兮抢先一步挡在了沈鹤面前,生怕沈鹤再说什么惹怒徐承尧的言语,“沈……盛先生!并无大事无需动怒无需动怒!” 沈鹤瞪眼,哪里没事?都差点被这个徐二货气哭了,怎么可能没事? 徐承尧更是瞪眼看这盛徽兮,更加生气,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让谁无需动怒呢你,我这么生气你看不见吗?他生气不生气有什么用,你出声劝他还不如劝我呢!” 沈鹤本来一直在心里诅咒徐承尧一遍又一遍,想着要晚上去徐承尧睡梦里吓得徐二货第二天下不了床,此刻看见徐承尧略微诡异的委屈神色,嘴角忍不住一抽:“……” 好傻。 盛徽兮也是怔怔看着徐承尧。 徐承尧似感觉到自己暴露了不太大气的内心独白,眼神躲闪,转移话题道:“你……你莫名其妙闯进来做什么?连门都不敲,好歹是个先生,这么唐突闯学生的门,明天我就能让你收拾干净走人!” 沈鹤看出徐承尧乱了,勾唇道:“什么莫名其妙闯进来,我敲了好久的门,你们里面吵的厉害没听见,我见声音越来越大这才进来的。” “胡说,我根本没有听见!” “你怎么知道是我胡说,而不是因为你刚才气到没听见?” 徐承尧瞪圆了眼睛,指着沈鹤“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沈鹤还想呛徐二货几句,但是盛徽兮示意他别胡来,他只好直接下逐客令,“行了二公子,请回吧。” 徐承尧被半推着推到了门口,无意看见看着盛徽兮和沈鹤对视而笑,忽觉不对,对沈鹤道:“你为何不走?” “我……”沈鹤顿住,才想起来现在他现在的身份不是沈家公子,此刻毫不客气地把徐二货赶出盛妹妹房间的举动也不大正常,再三思索也未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沈鹤不耐烦地把徐承尧推出去,“别废话,你走走走!” 徐承尧见沈鹤耍无赖,立刻就把脚卡在门缝里不让沈鹤关门,手疾眼快地挤进去,“不妥不妥!你此举不妥,有事就去院子里说,单独进她的卧室太不成体统了。” 沈鹤撸起袖子,想要打人,“你……有病吧你,说我不体统,我看你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地方体统!” “你……”徐承尧不可置信的指着一脸流氓样的沈鹤,他真的这辈子都没见过像沈鹤这种讲书先生,不……他活那么久都没见过沈鹤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他很想问沈鹤知道他是谁吗? 成怀谁见了他不得对他阿谀奉承讨好他,谁不是生怕他不高兴? 沈鹤不想和徐承尧废话也不想看徐承尧一脸欠揍的表情,动手就推徐承尧出去,差些让徐承尧摔地上。 还顺便把那两个徐承尧带来的丫头给扔了出去。 没有丝毫怜香惜玉。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徐承尧借着侍卫爬起来,见紧关上的门,怒了,重重地去踹门想要踹开门,却踹不开,反而疼得哇哇叫直捂脚,怒喊:“太过分了!来人!给我找人来,找人给我撞开这个门!” …… 亓官誉出启室后便出怀院与连玄会合,而后三人一同回住所,不料刚进院子便看到一队队的人有序的进院子,围在一房间门口,好似出了什么大事。 木冥开口,“这是怎么了?这些是徐家的下人吧?徐二公子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院子里一边走廊都是徐家的下人,亓官誉站在另外一边走廊上,瞥了一眼,便转头进自己的房间,“无趣。” 木冥爱看热闹,见公子不感兴趣,转而问连玄。 连玄一个眼神也没给木冥,就跟着亓官誉进房间了,“麻烦。” “……”木冥看了看房间又看了看对面一群人,自言自语道:“你们不去,那我自己去。” 可惜脚还没踏出去几步,便被连玄从后面揪着衣领拖向房间。 木冥:“连玄你放手!你活腻了你,小心我给你几刀子!” “别叫,低头。”连玄放开木冥。 “低头做什么——”木冥低头就被吓得跳了起来,“这这这——” 只见,几位侍女似乎晕在了地上,然后被人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一排,更加诡异地是侍女的脸都似乎被残忍地剐花了,满脸血色。 “鬼啊!!”木冥躲到了连玄身后。 连玄没被地上狼藉的一片吓到,反而因为木冥的上窜下跳还带尖叫的反应耳朵受不了了,一把捂住木冥地嘴巴,“闭嘴!不过是几个被涂了红墨水躺平了的杀手,这就吓得屁股尿流了还好意思说你是亓官誉的侍卫,学一学亓官誉好吗?” “什么?红墨水?”木冥收住声音。 连玄上前踢了踢地上红了一片的毛笔,示意木冥看。 这些杀手脸色根本不是血,是红墨,被人恶作剧涂上去的。 木冥冷静冷静片刻,忽而看向四周,“公子呢?” 连玄脸色一变,扫视周围,在一帘子后面看见了亓官誉探出来的头,一愣,“……” 木冥忽然记起公子是怕鬼的,“……” 连玄扶额,“算了,你当我刚才的话没说,别向亓官誉学习。” 亓官誉幽幽地看向连玄。 木冥踢了一脚连玄,瞪道:“你闭嘴。” 连玄:“……好好好,我闭嘴。” 木冥上前发现这些杀手都只是晕了过去,“公子,这些也是晖冷阁的杀手,没死,都晕过去了。” 亓官誉面无表情地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仿佛刚才那个怕到躲起来的人不是自己,“刚才有人进了这个房间。” “什么人这么厉害,把这些晖冷阁的顶级杀手都弄晕了?他们是中毒了吗?” 连玄是学医之人,很敏锐地闻到这些杀手身上都有一种药味,上前检查,探得杀手衣上都残留有白色粉末,于鼻尖一闻,神色微闪,生起一丝兴趣,“遇上同行了,这不是毒,是迷药,有片刻迷晕人的作用。” 亓官誉一怔,见那白的之物忽觉熟悉,上前细看,与木冥对视皆看出对方所想,“是他。” 这白色粉末在上次庙中他们有见过。 连玄道:“谁?” 木冥正色道:“没有想到他真的这么厉害,一人对这么多人也能悄悄下迷药。” 亓官誉看向桌子上被动过的糕点,还有一块咬过一口的绿豆糕,脸色又是一变,看向木冥。 木冥察觉这些被杀手带来的吃食很可能那位盛先生吃了,猛地和亓官誉对视,异口同声道:“不好。” 说罢,二人都冲了出去,正巧沈鹤和徐承尧不知道因为什么,在门口滚在一起撕打了起来,周围一圈圈的下人都看着,喊着:“二少爷加油!二少爷加油!” 徐承尧动手地同时还不忘记危险道:“你给我和她解除婚约!你要是不解,我今天就打到你解!” 沈鹤怒火狂烧,反手就给徐承尧一拳,“关你屁事!你看看是我先打死你还是你先打死我,今天我不把你活这么久的少爷脾气打掉地上我就一百年不吃小鱼干!” “打!打!打!二少爷加油!打上面!就是那少爷!” “少爷小心他的脚!” 沈鹤和徐承尧正打得激烈,木冥拔剑逼着众人让出了一条道。 见二人扭打得厉害,便一剑刺了过去。 徐承尧被剑光一闪,看过去就看见一把直直指过来的毫无收敛的剑,被吓得不轻,立刻就松开沈鹤要跑。 “啊啊啊——”周围人都被木冥忽然动手的气势吓得四窜,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没一会儿,人都散了。 徐承尧几次险些被划破衣服,最终木冥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徐承尧不明所以,“誉兄,你这是干什么?难道……这人你也认识?” 亓官誉不答,看向坐在地上有些懵的沈鹤,冷声道:“连玄,动手。” 盛徽兮本来被徐家下人堵在房内,房外异常,便和下人一起出来,见沈鹤脸上一片紫一片红,脸色一白,上前挡在沈鹤面前,护在自己怀里,尽管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亓官誉怔住。 他们二人果然认识,而且关系还不简单。 盛徽兮咬唇道:“二公子,此事是烟玉之过,方才婚约之事确实存在,却与他无关,请二公子莫要迁怒于他。” 沈鹤眼眶微红,目光凶狠尖锐如同一只炸了的猫,还想要扑上去。 盛徽兮感觉到了沈鹤的挣扎以及强烈的情绪起伏,抱得更紧,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可以听见的声音安慰道:“沈哥哥,冷静,没事的没事的。” 沈鹤紧紧抓着盛徽兮的衣袖,委屈至极,死死瞪着徐承尧,小声喃喃,“盛妹妹,他踩坏了那盒糕点,还砸我的猫……他还骂我。” 罚 沈鹤本来不想在盛妹妹面前和这个二货打架的,浪费力气还让盛妹妹为难,可这个二货欺人太甚。 他不就是动手抱了一下盛妹妹顺便撒了个谎说盛妹妹已经订亲了吗? 盛妹妹他以前在沈庄天天抱,还不止抱,还窝她怀里天天和她睡觉,怎么了怎么了? 这个二货一脸要捏死他的表情,脑子有问题吧? 盛妹妹才和你认识几天,凡人的感情难道都这么随便吗? 还砸他的窝……那可是盛妹妹亲手帮他做的猫窝。 徐承尧不知道沈鹤在心里已经记恨上他了,甚至在心里把他从盛妹妹良婿的候选名单里狠狠划掉了,也无暇顾及还有把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看着沈鹤钻进盛徽兮怀里,两眼都在疯狂喷火。 这叫什么讲书先生?放屁!这个人真能叫做讲书先生他徐二公子就一年不进花楼!! 沈鹤对着徐承尧眨了眨迷人的大眼睛,眼中满是挑衅。 徐承尧忍无可忍,上前将沈鹤拉出盛徽兮的怀里,“你……小爷我和你单挑,不把你打趴下我就不叫徐承尧!” 沈鹤拼命挣扎,怕盛妹妹受伤不好扯着盛妹妹,只好撸起袖子和徐承尧拉拉扯扯。 沈鹤可是一只在山里摸野了的猫妖,怎么可能会打不过徐承尧,动手可比徐承尧聪明多了,趁着徐承尧不注意,一脚就把徐承尧踢了出去。 “哼。”沈鹤双手叉腰,抬着下巴得意洋洋地笑着,像极了一只高贵傲娇的猫,就差没把身为一只猫的尾巴和耳朵露出来了。 亓官誉面无表情,看了眼连玄。 连玄和木冥上前就一人一只手把沈鹤按在了地上。 沈鹤还没高兴完就被死死按倒在地,还有一个周身气息令他十分不舒服的人在他手上摸来摸去,“你干什么?你——”话还没说完,又被这人撬开嘴巴挑眼皮检查,他只得“呜”“呜”“呜”直叫。 徐承尧从地上爬起来本想再打,就发现亓官誉身边的连玄和木冥简单粗暴地把人按倒了,这下子也不知道还要不要加入队伍,只呆呆看着。 连玄木冥对视一眼,立刻就松开了沈鹤,对亓官誉道:“公子,没有问题。” 沈鹤坐在地上,瞪道:“什么没有问题?” 亓官誉冷冷瞥了他一眼,对徐承尧道:“你们继续。” 徐承尧扶着自己摔疼了的屁股,仿佛从亓官誉的眼神里看到了嫌弃,冷静下来的他也发现自己的行为幼稚且掉面子,对着身边的下人道:“去,找几个人给我把他抓起来。” 他可是徐家二公子,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亲自动手?明明挥一挥手一堆的人会上来帮他。 沈鹤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挥了挥长长的衣袍,一副你来几个人我打几个人的架势。 笑话,他的老窝都被砸了,怎么可以放过这个嚣张的二货? 木冥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还真的要打下去?真不怕一会叭怀院的大人物引过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亓官誉在开着的窗旁看见盛徽兮房间地上洒了一地的糕点以及桌上还完好无损的那盘糕点,顿住脚步,这应该是他房间里那盒有毒的吃食。 沈鹤都要准备好现在就扑上去把徐承尧打残先,忽然敏锐闻到香味飘过,脑袋一下子就转过去了,然后发现亓官誉正端着他的美食爬着窗。 沈鹤:!!! 头可断血可流唯有美食不可少! “亓官誉,你干什么?你放下我的东西!” 沈鹤立马把徐承尧抛到脑后,追着亓官誉夺食物。 木冥上前去挡,碍于人多不好解释,只能含糊说道:“先生,这个东西不能吃。” “什么不能吃,我都吃了好多个了,其他的被徐二货砸了就剩下这么点了你还要来抢我的!过分!还给我!不然我今天就把你抓了吸干你的血你信不信!” 徐承尧气得狗急跳墙,“你说谁徐二货呢你!你个……你个……你才是个二货!气死我了!我一定要把你给灭了。” 盛徽兮挡着徐承尧不让他上前,蹙眉急着道歉,“二公子息怒!盛先生不是故意的,二公子——” “你让开,你和他是一伙的!”徐承尧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种气,碍于盛徽兮一忍再忍,如今这人明目张胆的骂他,哪里能忍?盛怒之下,下手不知轻重,直接把盛徽兮重重地推倒在地。 “公子!”竹湘脸色一变,喊道。 沈鹤本来伸出四个爪子整个人都爬上亓官誉身上,亓官誉憋着话又断断续续地说不清楚,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灰尘的沈鹤整个人往亓官誉身上蹭就为了夺回自己的吃食,让亓官誉这个有严重洁癖的人生了恼怒,把吃食给连玄,伸手狠狠地去推沈鹤。 “你放开!放开!” “不放不放你不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死都不放!” 沈鹤刚放完“狠话”就听见竹湘焦急的喊声,一下子就从亓官誉身上跳下来了,看见盛妹妹被徐二货推倒在地,徐二货还一脸阴沉地站着,顺间又来气了,“盛妹妹!” 说罢,顺手就抓走要逃走的亓官誉身上一个硬物反手就砸徐承尧的脑袋,“不发威你当我这个天才猫妖是好惹的吧!” 亓官誉看着自己贴身玉佩呈抛物线直接飞了出去,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那是——” 后面半句卡在了喉咙里,为什么要扔他的东西?他满脸都写着对沈鹤的不可理喻。 沈鹤动手暗自发了内力,这一下差些把徐承尧砸倒在地。 徐承尧被砸了个正着,眼前一阵晕眩,幸好被身边的人及时扶住。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场面一度混乱。 徐承尧爬起来把扶他的人狠狠推开,大步上前如同饿狼一般扑向沈鹤。 沈鹤一把抓亓官誉扔了过去,混乱之际三个人纠缠在一起。 旁边的人要么拉着徐承尧,要么帮着徐承尧。 连玄早早就拿着毒糕点跑了,木冥那这剑怕误伤人,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院子吵得天翻地覆。 不知何时二宝趴在窗户上,一脸无语地打了呵哈欠: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凡人果然是脑回路奇葩的神奇物种。 为首的沈鹤和徐承尧打得最厉害,亓官誉本是无辜之人,却被莫名其妙的沈鹤死死拽着,受到牵连。 忽而木冥察觉异样,抬头看时发现院子屋顶上有几个人正要泼水下来,这几盆水下来,自家公子肯定要遭殃,连忙大喊:“公子小心头顶!” 众人纷纷抬头。 几盆清水哗啦啦地就从他们头顶毫不犹豫地浇了下来,犹如倾盆大雨,冰凉刺骨的冷意浸遍他们全身,院子里杂乱的声音这一刻都变成了整齐地倒吸一口气。 沈鹤反应最快,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找盛妹妹,所以冷水泼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将盛妹妹护在身下,炸毛沈鹤瞬间变成了落汤鸡沈鹤。 木冥速度也快,扑向自家公子,也用身子去挡。 徐承尧就没有反应这么快或者这么忠心的侍卫下属,又在院子最中央,倒霉得被几盆清水陆续着浇,凉了一次又一次。 “谁啊!找死吗?”徐承尧怒而抬头,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可让徐承尧懵了一懵。 他怎么样也算是成怀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号人物,也没什么人能吓到他,可这站在院子上的四个男子之一,是他的大哥,徐承瑄。 徐承瑄五官和徐承尧一样立体分明眉眼鼻子都有几分相似之处,但已经有二十五岁的他五官更加成熟有魅力,没有徐承尧身上的浮躁气息和漫不经心,更多的是稳重和睿智。 徐承瑄,徐家大少爷,在成怀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少有的几次生气都是因为自家的弟弟。 如今皱眉抿嘴看着湿了全身的徐承尧,脸色并不好看。 方才刚入怀院便被老先生叫来这里让几个新入学的世家子弟冷静冷静,他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果真,闹事的人里有徐承尧的一份,而且看样子还是大大的一份。 徐承尧回过神来,抬头对自家大哥干笑,“大哥,好久不见哈……哈哈哈……” 徐承瑄冷道:“这个院子里的全都绑起来。” …… 徐承瑄把所有人都绑了,扔在同一个房间里,没有再理过他们,一直到晚上,也没有任何人来给他们松绑或者带吃的给他们。 木冥琢磨着怎么解开绳子,可是发现这绳子异常结实,不是用普通材料制作成的,所以用藏在袖子里的小刀根本割不开,又见自家公子虽然看似闭目养神,嘴唇却微微发白,更是焦急, “这是什么鬼绳子,不用在该用的地方用来绑我们做什么?” 方才他虽然用身子去挡,公子也依旧被泼了许些,那水不似普通的水,仿佛从寒冰周围取过来的,冰冷刺骨,不是习武之人很难受得了,更何况这里周围都是被浇了的人,整个屋子的温度都很低,公子体弱,此刻怕是强撑着无事而已 惆怅 徐承尧叫着身边的人一齐帮他解绳子,不一会儿他手上的绳子就松了,瞥了眼一双双递过来的手,“你们先绑着吧,不然一会儿我哥回来看见一屋子的人解了他的绳,会很没面子的。” 说罢他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慢条斯理地坐在椅子上整理自己的衣着。 木冥一点都不想求徐承尧,便一个劲地含着刀片割绳子,尽管费劲许久,依旧没在绳子上留下什么割痕。 徐承尧悠闲自在,满脸戏谑,对木冥道:“要不我帮帮你?” 徐承尧那毫不掩饰的得意让本就心烦地木冥更加烦躁,所以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徐承尧。 “不行不行,你都拿剑架我脖子上架过那么多回了,万一这次你背着你家公子真的刺我,我岂不是小命不保了?”徐承尧露出开玩笑一般的害怕模样。 木冥真的十分嫌弃徐承尧这得意的模样,也十分不明白为何公子会和这种人交朋友,还一交就几年。 可这个徐承尧关键时候哪一次不是袖手旁观看戏? 木冥早就在心底把徐承尧千刀万剐了…… 木冥不理会徐承尧,徐承尧像是自言自语了一样,有些尴尬。 徐承尧眯眼看木冥,似不悦。 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 这时,一老鼠啃东西一般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这细小的动静变得明显。 徐承尧顺着声音看去,见一角落里沈鹤正在咬绳子,似乎想要用牙齿硬生生把绳子给咬断。 “哈哈哈哈哈……” 这种行为太过滑稽愚蠢,引得众人大笑。 徐承尧挑眉,他本怀疑这个讲书先生脑子有问题,不然怎么敢骂他还对他动手,现在真的确定了这个讲书先生真的是傻子。 有一个木冥用刀割绳子都割不断,又怎么可能咬的得断?难道这个讲书先生是觉得自己的牙齿比小刀还要锋利? 那也只有傻子会这么认为吧? 徐承尧嗤笑一声。 “公子!公子!”是盛徽兮身边女扮男装的侍女的声音。 方才被绑了扔进房间后,徐承尧便看见盛徽兮和另外一人进了房间内室,许久没动静,此刻那侍女的声音如此焦急,应该是出事了。 徐承尧转身走进去想要看清楚情况。 沈鹤在众人嘲笑之下有些生气地眯眼,手中暗暗施妖法,下一秒,绳子断了。 笑声戛然而止,一屋子的人笑容都凝固了。 木冥也瞪圆了眼看着沈鹤。 咬……咬掉了?!! 沈鹤甩掉手上的绳子,连个眼神也没有给任何人,赶紧冲进了房间。 竹湘带盛徽兮进了这个房间的内室,一是不想再和外面的人起冲突,二是盛徽兮多少也湿了些衣裳,在外和男子共处一室不大稳妥。 沈鹤看见盛妹妹的时候,盛妹妹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白纸,而徐承尧的咸猪手放在盛妹妹的肩上,而盛妹妹肩上的衣服被撩开了,露出洁白的一片肌肤。 沈鹤一个激灵,瞬间伸手从后面把徐承尧狠狠往后勒,“你干什么呢你!” “没没没!我什么也没干!”徐承尧被这突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心虚否认。 “我看得可清楚了,你……想非礼!” “什么?你……知道?”徐承尧诧异。 沈鹤情急之下说出口的一句直接暴露了自己知道盛徽兮真实身份这件事。 沈鹤回过神来勒得更紧,“我……我知道什么我?你刚才就是在非礼!” 徐承尧差点没被勒死,拼命想要拿开沈鹤的手,“你……你先放手!” “不,我要杀人灭口。”沈鹤眨眼,这好像是个不错的想法。 徐承尧脸立刻就白了,他一点都不怀疑他今天会不会死在一个“等等等!我可以解释的,不是非礼!不是非礼!” “你以为我眼瞎吗?”沈鹤两眼放毒光。 “我只是看到她肩上似乎有胎记……”徐承尧慌忙说出口忽然发现自己这个说法不像解释立刻止住了。 “哈?”沈鹤黑下脸,一拳往徐承尧肚子上打。 “咳咳咳!”徐承尧疼得直弯腰捂肚子,见沈鹤还要动手,急忙放声喊道:“来人!来人!救命——” 沈鹤伸手就将桌上的苹果塞进徐承尧嘴巴里,徐承尧被堵得只能呜呜叫,“便宜你了。” “这里是哪?” 盛徽兮睁眼有些迷茫。 沈鹤见盛妹妹醒了,赶紧扔了徐承尧,“没事吧?”说罢便帮盛妹妹和竹湘把绳子给解开。 盛徽兮觉得冷,有些昏昏沉沉。 徐承尧往外跑,生怕沈鹤真的勒死他,没看路撞上了柱子,转头对沈鹤威胁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沈鹤只挑眉。 哦,我怕你吗? 盛徽兮顿了顿,抓住沈鹤袖子,“沈哥哥,你又做了什么?” “他刚才想扒你衣服,所以我才打他的。” 盛徽兮因沈鹤直白的话耳根子一红,恼羞道:“沈哥哥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沈鹤怕盛徽兮不信,急了便指竹湘,“不信你问竹湘,刚才那个二货是不是想要扒……唔唔……唔?” 竹湘伸手阻止沈鹤继续说话,“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姐是清白的。” “……?”沈鹤头顶竖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扒衣服和清白也有关系? 沈鹤还没想明白,就见盛徽兮起身出去,赶紧拿开竹湘的手,跟了上去。 盛徽兮拿开帘子看见外头一群人围着徐承尧,徐承尧似乎很生气,坐在椅子上冷着脸。 沈鹤看了徐承尧那爆炸模样忍不住嘲笑,哈哈大笑,“盛妹妹你看,他生气的模样像不像我们山庄里头那只蠢狗?上窜下跳,哈哈哈哈……” 盛徽兮连忙打手势让沈鹤别笑了,“沈哥哥别笑了,他可不是我们山庄里那些猫猫狗狗可以任由沈哥哥取笑。” “可是真的好好笑啊,盛妹妹你看你仔细看,他呆毛都起来了,还有快要黑成黑炭的脸,就差没摔桌子摔东西了。” 盛徽兮也看到了徐承尧头顶一根异常显眼的呆毛,不自觉地动了动嘴角,随后觉得不妥,拿起帕子掩下表情,“沈哥哥,一会出去了一定别再惹他了,若是他真的计较起来,也许会惊动徐老爷。” “那又会如何?” 看着沈鹤的无辜模样,盛徽兮有些无奈,“沈哥哥,若是徐老爷生气,你沈庄养着的一堆堆宠物以后可能都得在山洞养着了。” 沈鹤一愣,笑容终于收住了,“那好像……真的很严重耶。” 盛徽兮盯着徐承尧许久,又自言自语道:“那二公子看起来只是有些许不高兴,一会你我上前好好解释一番就可让他消气了,今日之事,他也不会想要闹大的……”说罢转头对沈鹤嘱咐道:“沈哥哥一会儿不要开口,记住了。” “好。”虽然他还想问盛妹妹是如何认定那徐二货并未生气? 他觉得有些奇怪,盛妹妹看那个凡人的眼神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他并不明白,这让他隐约感觉到不舒服。 总觉得,自己的东西,要被抢走了。 沈鹤眯眼看向徐承尧,满是警惕。 徐承尧很敏锐地察觉到背后有人不友善地盯着他,转头看见沈鹤,便气得跳下座位,“你——” 盛徽兮走至徐承尧面前,挡住沈鹤,行礼道:“二公子,方才……失礼了。” 提起方才的事,徐承尧脸上神色变了又变,哪里还记得要生气,“是我失礼了。” 盛徽兮眼眸微闪,缓缓说道:“盛先生是表哥的一位朋友,性子很直,方才对公子你的冒犯并非有意,还请公子见谅。” 徐承尧并未从沈鹤的脸上看出所谓的“无意冒犯”,只觉得沈鹤本人不知道赔礼道歉,反而让盛徽兮来说话,这让他如何生气,又如何解气? 盛徽兮见徐承尧不说话,又道:“二公子,方才那将我们带进来的人可是徐家大公子?” 徐承尧眯眼,“你怎么知道?才来徐家几天就打听清楚这些了?” “并未,只是斗胆猜测。” 徐承尧盯着一直低着头的沈鹤,扭头不看盛徽兮,“今天的事,我是一定要计较的,就算是你来说,我也要计较。” 盛徽兮神色微闪,道:“今日之事是我的错。” 徐承尧皱眉,“你……” “今日因为一场误会才令二公子触犯怀院院规,此事若与徐大公子说清,便可大事化小,二公子也便不必担心有损声誉。” 徐承尧确实不会在乎声誉,因为早就没有什么声誉了,但,成怀人都知徐二公子怕徐承瑄。 此话,话中有话。 当做一场误会对各自都有好处。 徐承尧脸色千变万化,一言不发。 盛徽兮知徐承尧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未再多说,只等徐承尧想明白。 “……” 沉默许久,木冥忽而喊道:“公子晕过去了,气息微弱,徐承尧,快让你的人叫外面的人开门,不然要出人命了!” 木冥脸色严肃,说得严重,徐承尧这才注意到亓官誉脸色惨白,唇色白如一张纸,陷入了昏迷,急忙上前探鼻息,发现气息微弱,状似断气,神色一变,耽误不得其他,带人就去撞门喊人。 “开门!开门!要死人了!要出人命了!” 盛徽兮多少也从陈医师那里学了一些医术,所以上前想要查看亓官誉是何症状。 “亓官公子过去可有这种症状?” 木冥犹豫片刻后道:“有,每月一次,但从未这么严重过。” 盛徽兮盯着亓官誉昏过去的面容,蹙眉沉思。 徐承尧叫得口干舌燥外面也没动静,狠狠踹了一脚门,对着门外怒骂,“该死的,守门就好好守啊,大晚上的直接消失是要干什么!上茅厕也不至于上这么久吧,要是真死人了能让你们一辈子都不敢蹲茅厕!!” 沈鹤噗得一声笑了。 瞧这个二货急得……刚才和他打架都没那么气急败坏吧? 木冥一心在亓官誉身上,愧疚颓然,又不知该如何,给了自己一巴掌,是要清醒也是自责,“都怪我。” 徐承尧烦躁,看向窗户,一时自我唾弃,蠢死了,这么大个窗户又不是摆设,想着便拿起椅子,对身边人道:“砸,给我把窗户砸开!” 木冥对砸开窗户的徐承尧道:“麻烦二公子去寻人来,我去寻连玄,沈公子劳烦帮我照顾公子。” “好。”徐承尧盛徽兮异口同声道。 亓官誉一直在发抖,似有了些知觉,喃喃道:“冷。” 盛徽兮将床上的被子盖上他身上。 亓官誉皱眉,“热。” 盛徽兮担忧道:“亓官公子!亓官公子!亓官公子醒醒!公子别睡!不能睡!不能睡!” 盛徽兮一遍遍在亓官誉耳边提醒道。 沈鹤无聊地坐在窗户上,房间里气氛沉重,只有他不太能感受得到。 其实他想告诉盛妹妹不必再喊了,亓官誉快死了,听不见了的。 可想了想还是不说了,盛妹妹听了他的话肯定会更难过的。 毕竟他们都是凡人。 沈鹤托着下巴,看着,忽而有几缕妖气就在他眼前飘进房间,目标是亓官誉。 人将死之时尤其容易吸引一些妖。 这些妖能让将死之人死得更快。 沈鹤眯眼一冷指尖一闪明火轻轻掐灭了那些妖气。 这可是他的地盘,没他允许就靠近,太过分了哦。 “亓官公子!亓官公子你怎么了?” 亓官誉呼吸忽然紧促,似乎无法呼吸。 “亓官公子,醒过来,张嘴呼吸!张嘴呼吸!” 尽管她如此大声地喊,亓官誉依旧憋着气,仿佛陷入梦魇隔绝了外界。 盛徽兮着急,对竹湘道:“竹湘,扶他躺下。” 沈鹤眨眼。 终于放弃了吗? 盛徽兮托着亓官誉的下巴,像是要低头渡气。 “……!!”沈鹤立马跳下窗户,极速扑到亓官誉身上,抱着亓官誉对盛妹妹严肃说道:“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盛妹妹本就体弱,这一渡怕是要把阴气也渡过去的。 “沈哥哥?” 沈鹤严肃道:“会死人的。” “沈哥哥快松开,你再不松开就真的死人了。” 沈鹤那双妖眼将亓官誉身上的阴气看得一清二楚,更是看清楚阴气在一点点的挪向盛妹妹,赶紧伸手去赶这些想要靠近的盛妹妹的脏东西。 盛徽兮看见沈鹤伸手乱挥,冷声道:“沈哥哥,人命关天!” 沈鹤死死抱住亓官誉的“尸体”,不愿盛妹妹靠近半步,可盛妹妹还是要靠近,他只好转头压在亓官誉身上,先盛妹妹一步俯身用嘴堵住亓官誉的嘴巴。 ※※※※※※※※※※※※※※※※※※※※ 各位小可爱,很高兴你们能喜欢我的文,写到这里,我选择停更两个星期以上一个月以内的时间做自我调整。 1,因为我感受到自己这个作品的方向与自己写这个作品的初心渐渐偏离,自己想要呈现的东西在自己如今能力之下应该有更好的方式呈现出来的,我不想敷衍,我希望自己每一次下笔自己都是专心认真主动的,所以必须停更调整状态。 2,em........还是学生的我有必须要过关的考试,这个考试离我还有两个星期,这个压力让我无法负责任的对待我创造的小说世界。 3,选择恢复更新的那一天,我相信那一天的我一定能写出自己满意的世界,也便对你们,能够问心无愧。 最后,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护 沈鹤起身,胡乱用衣袖擦了擦沾上亓官誉气息的嘴巴,在盛妹妹呆滞的注视下十分嫌弃地呸了又呸,“现在他还死不了。” 盛徽兮顿了顿,上前查看,发现亓官誉的呼吸平稳了下来,还有苏醒的迹象,又喜又惊奇,“亓官公子?亓官公子?” “盛妹妹别叫了,他醒不来的。”沈鹤有些郁闷地说道。盛妹妹十分在乎这个亓官誉,可他们才见了几次面,有什么好在乎的? 竹湘神色微闪,问道:“少爷,你刚才是怎么把人救回来的?” 盛徽兮顿了顿,抬头看向沈鹤,心中亦有此问,“还有……方才那奇怪的举动是何意?” 沈鹤身子一顿,眼珠子瞟向了别处,含糊答道:“喂药。” “药?”盛徽兮还想再问,几名蓝袍先生便匆匆赶来。 最前面的是徐承尧,徐承尧旁边的正是早晨下令把他们五花大绑扔进一个房间的徐承瑄。 “大哥,亓官誉在这!”徐承尧风风火火地进门,让几个大夫上前去救人。 徐承瑄见亓官誉面色发白,皱眉,“怎会如此?” “这下你信了吧?我可不是闲得无聊有意打扰你们开会的……”徐承尧嘀咕道。 几个大夫轮流替亓官誉把脉,皆支支吾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说话。 徐承瑄问道:“是何情况?” “难道还是来晚了?”徐承尧转头瞪那些教书先生,“都是你们,磨磨唧唧就以为我骗你们,非要堵着我带大夫。” 徐承瑄看出大夫欲言又止,只觉得不对,神色闪了闪,便道:“你们只管救,尽力而为,其余不必多想。” 一名大夫偷偷瞄了一眼一旁责骂教书先生责骂得正兴起的徐二公子,只能掩下真实状况连连行礼点头回应。 这位晕过去的公子脉象正常,哪有什么问题? 但若真说了没问题,怕是要得罪人了。 徐承瑄抿着唇似有几分冷色,但看向几位先生时很好的掩下,温声道:“今日惊扰各位先生了,并未出大事,这里交给承瑄处理便好。” 几位先生谁都不敢和徐二公子吵,却也都是有脾气的,徐承瑄一说,他们便甩袖离去。 徐承尧双手交叉在前,抬着下巴送人走,不忘记从鼻腔中“哼”出一声。 徐承瑄一扇子就狠狠敲在徐承尧头上。 徐承尧恼火,“大哥,你干什么?” 徐承瑄冷声道:“我干什么?我该问你要干什么?” 徐承尧懵了一脸,“什么我干什么?”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伤了启室门口的书仆闯进启室,闹了一屋子正在开会的教书先生。” 徐承尧被大哥严肃的神色吓到了,有些不明所以,委屈道:“这……人命关天,其他人一贯不相信我的说辞,只能去找你了,知道你在启室后也就没顾得上规矩了。” 徐承瑄见徐承尧还不承认,厉声喊来一大夫,“你实话说,这位公子有没有性命之攸?” 大夫支支吾吾说道:“这……这位公子脉象平稳……只是晕了过去……” “怎么可能?!”徐承尧惊道。 徐承瑄直摇头,“承尧,你越来越过分了,早晨的事闹得那样大,我护着你这才从轻处理,可你竟然如此不懂事,做这种打晕别人的荒唐之事……” “冤枉啊大哥,我没有干这种事!”徐承尧扯着大哥的袖子,绞尽脑汁去解释。 可惜徐承瑄认定了是徐承尧如同从前一般的恶作剧,是一点都不信徐承尧了。 徐承尧没敢跟着大哥出去,因为大哥正在气头上,所以只好在屋子里徘徊,“完了完了,这次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盛徽兮见他着急,不知为何觉得好笑,出声提醒道:“徐二公子莫急,待亓官公子醒来亲自与你去寻瑄公子道谢,此事便明了了。” 徐承尧眼前一亮,随后整个人又耷拉下来,“没用没用,我大哥肯定以为这是我怂恿誉兄去骗他。” “……”盛徽兮斟酌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公子从前干过这种事?” 徐承尧一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表情,只好沉默,反而是他身旁的仆人答道:“自然是……” 徐承尧一扇子就戳上那仆人的后背,狠狠一瞪,有些恼怒之色在其中。 盛徽兮猜测,徐承尧干这种事应该不是一次两次那么简单…… 沈鹤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方才那脉象只是一时的,只是灵力的作用而已,过一会儿亓官誉便恢复真正的正常脉象。 “公子!”木冥冲了进来,身后是连玄。 沈鹤眯眼看向连玄,只觉得这凡人令他浑身不舒服,却说不上为什么不舒服。 连玄上前看了眼亓官誉的面色,便从怀着拿出一木盒,将一红色的药丸塞进亓官誉的口中。 木冥道:“如何?” 连玄道:“定是昨日忘记吃药了,并无大碍。” 木冥松了一口气。 连玄道:“方才可有人喂公子什么东西?” 盛徽兮看了眼沈鹤,不动声色问连玄,“公子为何这么说?” 连玄眼皮子都未抬,边检查亓官誉的身体状况,边道:“亓官誉脉象有变,必是服用了什么有灵力的东西。” 盛徽兮一怔,“灵……力?” 沈鹤心中一惊。 连玄抬头看盛徽兮,“方才姑娘救的人?” 盛徽兮顿了顿,道:“是。” 连玄在盛徽兮的脸上停顿几秒,随后道:“姑娘也是顽疾缠身之人,多少也该知道,治你这病用药许些年才有今日成效,而我方才所说灵药,只需一颗便可抵用普通药五年。” 盛徽兮怔住,既惊连玄观察之深,又惊连玄所述之灵药,难道方才沈哥哥便是用此种灵药救了亓官公子的? 但沈哥哥似有难言不愿明说。 连玄不大相信盛徽兮救了人,又敏锐地感受到屋内一丝不平凡的气息,抬头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视线定格在沈鹤脸上。 沈鹤心中警惕,耳边都是来自二宝的隔空传音:沈鹤!危险!小心! 连玄眯眼,方才在院外混乱之中并未细看,此刻却觉得沈鹤的气息有些怪异,侧身问木冥,“他也是这里的学生?” 木冥道:“那是书院的教书先生。” “那他怎么在这里?” 提起此事木冥就生气,说的大声,“方才你走得太快,自然不知道,他虽是教书先生却和徐承尧打架,还抓公子做挡箭牌,可恶至极,自然该在这里。” 沈鹤听出了木冥的暗讽,也不在乎,只心里吐槽,若非他这个可恶至极的人,亓官誉早就死了。 连玄起身,走近沈鹤。 沈鹤察觉到强烈的不适,反射性地跳上窗户,盯着连玄道:“你干什么?” 他严重怀疑这个人是个道士。 盛徽兮悄然站在连玄面前,“方才亓官公子有生命危险,我便将我的医师赠予我的保命药给亓官公子服下,不知亓官公子的身体对这药可有排斥的症状?” 连玄被堵,笑眯眯对盛徽兮说道:“姑娘救了亓官誉一命,只是不知姑娘可还有第二颗保命药?方才那位教书先生在亓官誉房中误中了在下调配的毒药……” 盛徽兮脸色立刻变得难看,猛地回头看向正一只脚卡在窗户上要往外溜的沈鹤。 沈鹤理解过来连玄吓扯这些是什么意思,在盛妹妹露出忧急神色之前抢着回道:“没有!绝对没有!我没有吃什么毒药。” 连玄悄悄暗示木冥去抓住鹤,自己也悄悄地绕过盛徽兮靠近沈鹤,“公子你也许不是吃了什么,而是闻到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盛徽兮甚至都来不及想为什么沈鹤会进亓官誉的房间,抓着帕子抓住了连玄的衣袖,“公子那毒药可有性命之忧?可有解?可有什么毒发症状?” 沈鹤见盛妹妹靠那个连玄靠得近,犹如自己靠那么近一样,又怕又急,喊道:“盛妹妹,你可别听那个家伙胡说八道,我好得很,根本没中毒。”说罢便把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大步走近盛妹妹,将她护在身后。 二宝传音皆是急音:沈鹤,你傻吧你,你刚动了灵力,现在周身都是破绽,越是靠近他越容易暴露身份,盛徽兮是普通人,就是和他亲上都不会有事! 沈鹤:你说什么呢你!!什么亲什么? 二宝那边瞬间装死没音了。 连玄神□□深,忽而出手扣住沈鹤的手腕,令沈鹤来不及逃跑。 沈鹤汗毛直竖,他头一次知道,靠近道士是这么难受的事,“你放开。” 连玄道:“把脉。” 沈鹤在心里对着二宝骂了连玄几个来回:我救了他的主子,他就算是道士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二宝:沈鹤,你太太真了,妖在道士眼里就是猎物一样的存在,猎物就算对他们有恩,他们也不可能从此不捕猎啊。 沈鹤:你别这时候给我唠叨,快相信办法,我要是栽在这里,你就一辈子也别想变成人了。 二宝:哼,那我就再修炼一千年呗。 连玄似乎探到了什么,捏着沈鹤手腕越发用力。 沈鹤想抽回手却被死死扣住,体内的妖力如同消失了一般隐藏躲避了起来,同时,体内灵力感受到沈鹤的情绪疯狂乱窜,仿佛下一刻就要聚集成刃。 沈鹤有种想把连玄大卸八块的冲动,忽然能理解那些册子里传说残忍暴虐嗜血杀道士的妖是什么想法了。 这种威胁生命的存在,是只妖会感觉厌恶。 连玄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先生紧张什么?” 沈鹤又怒又不由自主的怕,身体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心中念头百转。 二宝:沈鹤,冷静!冷静!你有灵力护着,试着感受你体内的灵力,试着去用它藏住你的妖气,沈鹤!冷静点!你家盛妹妹还在呢,难道就这样暴露身份吗? 沈鹤猛地清醒过来,刚才失神了,仿佛有些危险的念头闪过,他如今回想起来只剩一阵后怕。 盛徽兮清清冷冷地声音响起,“公子把脉是不是把太久了?” 一只纤细的手覆盖在连玄抓沈鹤手腕的那只手上,虽轻却不柔弱,如同她的声音一般藏了一股不弱的劲。 连玄对上盛徽兮微冷的眼睛,松开了沈鹤。 沈鹤手腕上触目惊心的抓痕暴露在空气中。 盛徽兮低头看见,眼眸一沉,再抬头时,眸含几分似浅似锐的刀子,音色依旧柔却不似温和,突然问道:“公子是亓官公子的医师?” 连玄有一瞬间愣了愣,没有回答。 盛徽兮轻轻站在了沈鹤身前,含笑对连玄道:“听闻凡是医师皆识几分礼知些规矩,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连玄挑眉。 ※※※※※※※※※※※※※※※※※※※※ 嘿嘿,沈鹤亲了好久终于有动静了。 吃 盛徽兮之笑,笑不至眼底。 连玄抬眼和盛徽兮对视,方才看她面容颜态便知其体弱气虚,这样的人大多因久病缠身心志性情虚浮,但她此刻眉眼神态之中皆透着几分常人才有的生气,想来应该是个心志清明之人了,“你什么意思?” 盛徽兮指着沈鹤的手腕红痕,“该由公子回答这是何意才对。” 连玄轻笑,漫不经心道:“手误手误。” “那可真是幸事。” “幸事?”连玄以为盛徽兮要问罪,却听到了这一句,未能明白过来盛徽兮的意思,诧异道。 盛徽兮浅笑,“自然是幸事,医师若是口误,引病人吃错了药,或是施针手误,入错了穴位,哪种误皆能闹人性命,相比之下,诊脉手误还留了条性命,岂非幸事?” 连玄:“……” 徐承尧瞅着盛徽兮的似真似假的笑容,眨了眨眼。 盛徽兮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说起来,若公子诊脉误诊伤了人,旁人必要讽公子医术不精骗名欺世,而今诊脉误的是手而非误诊,岂非是幸之又幸?” 连玄头一次有些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被人当面嘲讽了…… 徐承尧盯着盛徽兮侧颜看了许久,看着看着失了神,盛徽兮看过来时,立刻掩饰般地拍手,“有道理!有道理!误诊可谓是医术不精,手误可谓……可谓趣事。” 盛徽兮莞尔一笑,“是趣事,也是小事,更是……闲时笑话。”说至最后,她顿了几秒,最后四字轻咬住音,拉长几分,意中有意,取笑之意也未掩饰,眼眸中亦有几分明晃晃地嘲弄。 连玄的脸色有种说不上来的精彩。 这女人真的是莫名其妙。 盛徽兮看了眼神色异常的沈鹤,心中多少猜到中毒之事怕不简单,怎么也不能让不怀好意的外人来探虚实,随即又道:“公子诊脉诊了有些时候了,想来……看盛先生有没有不好早就看出来了,若看不出来,再诊下去也是看不出来的,公子还是好好照顾你的主子吧。” 说罢盛徽兮扯了扯沈鹤的袖子令沈鹤回神,不再逗留,离开了房间。 徐承尧捕捉到盛徽兮细微的小动作,盯着一同离去的沈鹤和盛徽兮,出神了好一会儿,回想起方才盛徽兮看向沈鹤的种种神色变化,灵光一闪,动身追去。 …… “那个医师哪里在诊脉?掐人手腕掐出痕又是想做什么?简直莫名其妙……”盛徽兮走至自己的房门前,听见徐承尧远远的声音喊着她,顿住脚步,唤竹湘去拿药膏,递给沈鹤,便赶紧对沈鹤道:“沈哥哥,你先走,为避免和那个徐二公子再起冲突,今后我们相处要装做不熟悉才好。” 沈鹤体内妖力四处乱窜伤了五脏,此刻不太舒服,又不愿盛徽兮担心,只眨眼睛回道:“我知道啦,盛妹妹快进去吧。” “方才……” 沈鹤脸色不太好,盛徽兮还想问一句,却被沈鹤推进房,从外面关上了门。 沈鹤转头便再也憋不住了,一口血吐了出来。 方才面对那个道士的时候压妖力压过了头,弄得此刻他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妖力,只能蛮力压制,压了一路,现下这反噬还算轻的了。 他施法除去地上的血迹,在徐承尧来之前隐去身形离开。 …… 之后几天,院里派了几个书仆来沈鹤身边,沈鹤问他们过后才知道自己最近不需要去见学生,因为学院还没安排学生上武术课。 沈鹤其实松了一口气的,奇自从上次见过那个道士后,他的鼻子像是开发新技能了一样,总能闻到那个臭道士的味道,时近时远。 每次味道浓些沈鹤就浑身不自在,二宝说这是反射性恐惧,笑话,害怕? 他活了几百年了,还没怕过什么呢,不过是一个臭道士,等他再修炼几百年,一只手就能把那个臭道士捏成土。 现在……沈鹤乖乖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五六天,对外称自己生病,直到感觉那臭道士的味道淡到几乎没有,这才高兴地从床上跳下去。 “这个盛先生今日还是躺着?” 门外院长身边的书仆来问照顾沈鹤的书仆关于沈鹤的状况。 “是啊。” “明日学生会去武场切磋武艺,院长来问盛先生是否可去指点,你送晚膳时顺便问问盛先生。” “好,我记下了。”书仆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询问院书仆,“这个盛先生究竟是什么人?我看着不像是习武之人……哪有习武之人泼了身水就生病的?这一生病还不愿看大夫,整日关了门我们这些伺候的人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我不是冒犯盛先生,只是觉得奇怪。” “知道成景的叶公子吗?” “知道,叶院长的大儿子。” “叶公子被这位盛先生救了一命,便应允盛先生入院学习,又因盛先生年龄不符院学子的条件,所以以武教先生之职入院,明面上是先生,实际上可算是入院学习的旁听学子。” “原来如此。” “虽然如此,你也不能怠慢盛先生,否则叶公子回来第一个收拾你。” “是,一定一定。” 沈鹤露出失望的模样,叶公子?旁听学子?也就是说他只比徐二货高级那么一点点? 这几日听二宝嗑唠院里书仆之间的八卦,他多少知道了一点徐二货在院里如此肆意多半是因为徐承瑄。 院长专研学术基本不管院事,徐承瑄处事周到,八面玲珑,一直任院中重职,哪怕人不在成怀,亦处理着院中事,徐承瑄不在成怀便已经很宠徐承尧了,更别提如今徐承瑄因有事要查而留在成怀…… 难怪徐二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沈鹤眯眼,听这些书仆所说,他才明白过来徐二货一直粘着盛妹妹是因为……喜欢。 所以前几日看不惯他和盛妹妹亲近才和他大打出手。 他还听说徐二货粘盛妹妹比粘之前喜欢的那些姑娘还要厉害,还听说徐二货粘喜欢的姑娘不会粘到超过三个月…… 和太多姑娘有风流□□,盛妹妹眼尖,看不上这种花心公子,若不早些让徐二货死心,以徐二货那少爷性子,肯定会扰盛妹妹姻缘,不如……寻个美人引走徐二货的注意力。 沈鹤灵机一动,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 他在院里正好无聊,何不亲自陪徐二货玩一玩呢? 吃晚膳后沈鹤待书仆熟睡,偷偷溜出了房间,催二宝带路寻厨房。 “饿死我了……这几天送来的都是清粥素菜,我都要喝吐了。” 二宝:谁让你胆子那么小。 沈鹤一馒头扔过去,“说什么呢你,我又没有怕那个道士,我对外称生病只是为了疗伤。” 二宝白了他一眼:我也没有说你怕啊…… 沈鹤看了眼趴在锅盖上面的二宝,眯眼,下一刻就拎起二宝,打开锅盖,坏笑,“今天让我吃一顿猫肉好不好?”说罢作势要丟二宝进锅,神色认真似在考虑可不可行。 二宝尖叫:不可以!不可以! “哼,那你还说不说了?” 二宝:我不过就随便说说,沈鹤,你做猫怎么能这么小气! “你说谁小气?”沈鹤施法生火,像是真的要把二宝扔进锅里油炸一般。 二宝吓坏了:不不不不!我小气我小气你大方大方的不得了,你放我下来! 沈鹤这才把二宝丢到一边去。 二宝呲牙:沈鹤,你都快成皇帝了。 沈鹤眨眼,“皇帝?” 二宝:自命不凡、霸道、自以为是、虚伪狡猾、高傲自大…… 沈鹤这回倒未生气,他清楚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全当二宝说气话了,只是……皇帝是这个模样的?都说盛朝如今的皇帝深得民心,怎么到二宝嘴里就成了个奸诈小人?“二宝?你是怎么知道皇帝是这样的?” 二宝噎了一会:我……我就是知道。 沈鹤感觉二宝藏有事,正想追问,忽听到不远处走近的脚步声,连忙抱起二宝去角落躲起来。 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厨房?八成是和他一样来偷吃东西的。 听脚步声不止一个人,难道院里还有集体半夜约厨房偷吃的团队?沈鹤躲在灶台后面偷偷观察,看见了三个人。 亓官誉? 沈鹤看到是亓官誉之后便没了兴致,一屁股坐在地上,拿着糕饼悄悄的咬。 每每想起存了几年的灵力几个呼吸之间就被亓官誉吃了,他就心痛至极。 “公子,为什么要来这里?”木冥确认无人跟来,便把门关上。 亓官誉答道:“安全。” 另外一男子道:“誉兄,晖冷阁过几日将有大动作。” 亓官誉问道:“此消息可靠否?” “潜藏在晖冷阁的一夜给的消息,基本可靠。” “刺杀皇帝?在何处?” “不,是刺杀……清后。” “什么!”亓官誉和木冥皆惊道。 “确实是清后,理由尚无从可知。” 木冥本是清后身边的人,后受清后之命忠于亓官誉。 而清后是亓官誉的母亲。 此刻更为冷静的亓官誉,他道:“也许只是冷娘子声东击西之计,真正的目标也许还是皇帝……在何处刺杀清后?” “在几日后花家小姐的招亲宴上。” 深夜比划 “在花家举办的诗会上。” 亓官誉问道:“成景花家?” “对。”那人补充道:“虽说是诗会,其实是花家小姐的招亲宴。” 花家小姐的招亲宴?沈鹤两腮鼓鼓,怎么这些字听着这么耳熟?他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木冥问道:“虽说花家与当今尹相为盟,但自五年前盛家满门抄斩后花家宗族旁系皆撤出了成怀,此举无异于反对陛下行事,由此花家在朝中的势力也一点点的被清除,又怎会现身花家小姐的招亲宴?” 那人缓缓说道:“若是从前文帝是肯定不会出现的,但近日流传花家小姐得了家主青睐,有望成为下一任家主,花家世代专研兵器制造,更藏有千万惊世之兵器谱,今成怀各世家皆有杰出公子,花家小姐设招亲宴于成怀,此举无异于与亲家联盟,此联盟一成,花家便可重入成怀,再变成怀世家势力局面,文帝必会现身,清后与花家渊源甚深,也不会缺席。” 沈鹤猛然想起来了。 是了,他前段时间和二宝去办招亲宴用的就是花家的名号,因没对那筹办招亲宴的掌柜说起清楚是哪个花家小姐,所以那掌柜以为是成景花家小姐,此刻亓官誉他们谈论的招亲宴……是他托掌柜办的那个? 为什么在厨房说这事? 他竖起耳朵,下意识地一点点挪近亓官誉三人。 那通风报信的人,说完话便轻轻离去,唯有木冥和亓官誉还在原地。 木冥道:“现在要怎么办?” 亓官誉冷声道:“必须阻止晖冷阁刺杀。” 木冥皱眉,“公子您对冷娘子言名了身份,冷娘子却下令动清后,我怕她对您……也有防备,公子,虽有五年师徒情分,但……不可不防。” “我知。”亓官誉垂帘沉思片刻,抬眼道:“木冥,你能躲过晖冷阁监视将此事告知母后吗?” 晖冷阁为了今日筹备多年,他在晖冷阁习武多年,亦无法摸清晖冷阁的底细,但他是师父的亲传弟子之一,对师父有几分了解。 只怕师父是……贺国人。 所以此次刺杀,很有可能涉及的并非是一个江湖门派。 木冥坚定说道:“能!” 他最擅隐藏,轻功极好,除非晖冷阁“暗杀鬼面”亲自来,否则无人能发现他的踪迹。 “院里这边……我寻个人假扮你,无人会发现端倪,你即刻出发去皇宫,让母后近日小心。” “是。”木冥转身要离开,忽而顿住身形。 “还有事?” 木冥道:“清后说过,公子安危应在第一位,木纹连玄皆不在院内,公子……不如等连玄回来我再去皇宫?” 亓官誉怔了怔,皱眉,不高兴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没了你们就必死无疑了?” 木冥跪地,“不是。” 亓官誉冷声再道:“我有自保之力。” “是。” 木冥应声离开。 沈鹤听完他们的话整个人都懵住了。 这说的就是他要办的那个招亲宴吧? 皇帝和清后?晖冷阁刺杀? 不是吧,在招亲宴上要是真的出那么多的事他怎么招亲? 他看去见亓官誉要走,下意识便施法令门自己关上了。 今夜无风,根本不可能吹动门,亓官誉面色一变,提声喝道:“谁?!!!”木冥才走就有人来杀他?难道方才厨房里的对话皆被晖冷阁的人听到了? 亓官誉握住铁扇的手收紧,警惕地看着四周,整个人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脑子里的念头飞快。 那为何方才不出手,现在只他一人了才有动静?只为杀他?那来的人又会是晖冷阁的谁? 周围一片寂静,安静得几乎能听见亓官誉的呼吸声。 这确实是亓官誉头一次身边无人,面上多少暴露了几分带怯的紧张,凶木冥时候的模样和现在微露怯意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逗得沈鹤乐了。 方才唬木冥那样根本就是虚张声势。 这哪里叫有自保能力?怕都不敢见血吧? 沈鹤托着下巴,看亓官誉一个人在原地拿着铁扇转圈圈,十分好玩,捂着嘴巴躲在厨台后憋笑。 忽而一声“吱吱”在沈鹤身后响起。 亓官誉铁扇之中的暗器便“嗖嗖”射向沈鹤。 沈鹤险些没躲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转头看到那暗器上掠走的他的一根头发,呆住,似乎被吓到了。 角落里一只老鼠“咔嚓咔嚓”啃着剩菜,露出一个脏兮兮的背部给沈鹤,完全没有被沈鹤这边的动静吓走。 “出来。”亓官誉一步步走近沈鹤。 沈鹤被亓官誉这一声叫回神,瞪了眼吃的欢快的小老鼠,飞快的去抓住这只小老鼠,然后往亓官誉的方向扔了过去。 随后便听到亓官誉有些惊恐地尖叫,“啊啊啊啊——”还有老鼠欢快的“吱吱吱吱——”交杂在一起。 在沈鹤听来,那只老鼠在惊恐的喊着,“啊啊啊啊,别抓我别抓我!我不想变成烤老鼠!!!” 沈鹤憋着笑露出半个头看去,亓官誉扇子都吓丢了,上窜下跳,磕磕绊绊地努力凶老鼠,“离……离我远点!不然我……我灭了你!” 哪怕表情如此凶狠认真,也掩盖不住亓官誉的真实情绪。 “哈哈哈哈哈哈——”沈鹤最后还是憋不住了,坐在地上捧腹大笑。 亓官誉:“……” 小老鼠:“……” 小老鼠乱撞撞到门缝逃跑,亓官誉越听越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想起来像谁的声音以后,脸都黑了,等拿起铁扇走过去看清楚坐在地上哈哈大笑的真的是沈鹤以后,脸上表情是说不出的精彩。 哪有什么来杀他的人,他一晚上心惊肉跳都是沈鹤在捉弄他。 “沈,鹤!!”他一字一顿地念着,声中满满的恼怒。 沈鹤见亓官誉握铁扇的手蠢蠢欲动,立马跳起来,“嘿,你想干什么?刚才是你自己吓你自己,又不是我吓的你,要报仇也应该找那个小老鼠,不关我的事啊。” 亓官誉深呼吸,试图冷静。 沈鹤点头,瞥了眼锅里大把的红色玉米粒,顺手一抓就仰头塞进嘴巴里嚼,一边“吧唧吧唧”的吃一边安慰道:“没错没错,要冷静一点,不就是被可爱的老鼠吓到了嘛,这没什么的,英勇地承认自己被只可爱的老鼠吓到了才算是个成熟的凡人,你放心,今晚的事我会保密的,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对,我冷静。”亓官誉阴着脸,从袖子里拿出一瓶东西,直接往沈鹤脸上洒。 “咳咳咳咳——”沈鹤被呛了一脸,把还没嚼进肚子里的玉米粒全都喷了出来,“呸呸呸!这是什么?” 亓官誉知沈鹤会有这种反应,早早就退了好几步,冷眼看着沈鹤呛得咳个不停,一脸难受,冷笑回道:“辣椒粉。” “辣椒……辣椒粉?亓官誉,你……咳咳咳——”沈鹤被粉末刺激得直掉眼泪,泪流满面,抹了一袖子的生理眼泪,恼怒至极,对于他来说在别人面前流泪是一种耻辱,更何况是在一个凡人面前流眼泪,简直是他几百年来的奇耻大辱。 他一边眼泪刷刷往下流,一边咬牙切齿说道:“亓官誉,你就是个胆小又小气的小屁孩!” 亓官誉看向沈鹤的眼神又凉了几分,抬手去摸藏袖子里的另外一瓶东西。 沈鹤惊而抓起锅里的玉米粒就砸亓官誉脸上,趁机逃跑,“你干什么?你摸什么?亓官誉,你再敢让我哭我就把你精气吸光让你立刻见阎王。” “呵。”亓官誉被沈鹤砸了一脸,勾起浅浅的冷笑。 沈鹤眯眼,“你那什么眼神,你以为我怕你?”他撸起袖子,一副准备和他干架的模样。 亓官誉隔着一桌子目光幽幽地看着沈鹤,也是想打架的意思。 庙里被压掉半条命的仇怎么都得报回去。 沈鹤顺手抓起桌子上的玉米棒,一用力就捏断了。 亓官誉沉默了,表情有了一丝裂缝,“……” 沈鹤紧紧盯着亓官誉,打算在亓官誉动之前先动,由此占得先机,然后他察觉亓官誉神色有些飘,他见势就要扑上去,然而亓官誉先他一步,抬手道:“等等!” 沈鹤:“……” 亓官誉面无表情道:“我们……文雅一点争输赢。” “什么?” “手。” “什么手?” “把你手伸出来。” 沈鹤把手伸出来,看着亓官誉也伸出了手,还把手心和他的手心相对。 “干什么?”沈鹤一脸懵。 亓官誉瞄了沈鹤一眼,嘴角动了动,放在沈鹤手上几厘米的手狠狠拍了一下沈鹤手心。 在沈鹤要发作之前,亓官誉说道:“你输了。” “什么?”沈鹤瞪大眼睛。 “这是我们那边的……习俗,约架之前先玩这个,你玩输了就不可以和我打架。”亓官誉慢条斯理地背对沈鹤坐下。 沈鹤呆了几秒,“这个?游戏?” 之后沈鹤一言不发,亓官誉心中一阵紧张。 不会骗不过去吧? 这个盛先生疯起来比三岁小孩还要执着,他上次见徐承尧和盛先生打架,徐承尧被打的挺惨的,整到现在脸上都还是一阵青一阵红,前几天他还嘲笑徐承尧的脸来着,难道明天要他也一块青一块肿去自打脸面?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亓官誉转身气场十足,看向沈鹤,一扇子拍桌上,“你怕了?不敢了?” 沈鹤眯眼,“怎么可能?不就是个游戏嘛。” 亓官誉见骗成了,又是惊奇又是得意,一边惊讶激将法真的有效,这个盛先生竟然这样就上钩了,一边揣摩着要怎么报仇。 他入晖冷阁五年天天都在和师兄玩这个,每次都是被虐的那一个,如今也被虐出多少经验了,怎么可能会输在一个没经验的人手里? 他心中虽有种种想法,面上无表情,一本正经道:“好,来!” 然后,他们来了五十几个来回,局局皆是亓官誉赢。 按理说亓官誉应该十分开心,可是亓官誉的表情随着沈鹤越来越亢奋的表情变得越发玄乎,似乎在拼命忍着什么。 “再来再来!”沈鹤眼中迸发出强烈的炽热的胜负欲。 “停!”亓官誉一脸难以言喻的面无表情,“我不玩了,你都输了五十几回了。” 沈鹤摸了摸肚子,发现肚子空得直叫,于是说道:“好吧,改天再来。”说罢转头就去锅里捞东西吃。 虽说亓官誉确实是头一次遇见玩这个游戏一盘都没赢的人,但是他却没那心思多说沈鹤一个字,只等沈鹤转过头去,立马对着自己的手狂吹。 看看自己那红肿颤抖的手,再看看沈鹤那灵活抓玉米粒吃东西的手,亓官誉震惊了。 这真的是人吗? 明明都是手,怎么被狂拍打的沈鹤反而一点事都没有? 他头一次赢得那么彻底却是完全没有一点报复到沈鹤的快感。 桂下生情 沈鹤盘盘皆输虽知道为何输但是还是有几分小郁闷的。 二宝一直羡慕他花费几百年便修成人身,但他很清楚,这么快修炼成人身的弊端还是有的,比如反应力,只有普通人的反应力,若遇上武力精湛的人还是得催动妖力或灵力控制身体反应才能应付,再比如五感,虽说较常人更加灵敏,但远没有他做猫的时候灵敏。 他一直怀疑他是不是夺了凡人的身体而非修炼成人,毕竟……发现自己修炼成人那次,恰巧是他救了盛妹妹性命耗尽妖力昏迷醒来之后的事。 沈鹤把怀院的厨房翻了个遍,发现厨房里的食材十分丰富,凑过去闻一匡篮子里红红绿绿的蔬菜瓜果,跪在地上摸摸那个摸摸这个,跟摸宝贝一样爱不释手。 亓官誉看着趴在地上丝毫不文雅的盛先生,嘴角抽了抽。 忽然,沈鹤动了动耳朵,猛地扭头,下一秒冲到水缸面前,直接把盖子扔开。 还好亓官誉反应快伸手去接住了,不然盖子得摔破。 水缸里有几条游荡的大鱼。 大胖鱼!沈鹤两眼放光,一爪子过去就捞出来塞进嘴巴。 “你干什么?”亓官誉手疾眼快抓住沈鹤的手腕,有些惊奇的看着沈鹤。 鱼从沈鹤的手中滑掉,在地上挣扎。 沈鹤眨眼,“我吃——”鱼。 他看了看地上活蹦乱跳的鱼,再看向来没表情的亓官誉露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才从美鱼的诱惑中冷静下来。 对哦,人一般是吃生鱼的。 他咧嘴一笑,“我就闻一闻新不新鲜。” “闻?”亓官誉语气里皆是怀疑。 沈鹤一把抓住地上要逃的胖鱼鱼尾,被垂死挣扎的鱼甩了一脸的水,皱眉拉着鱼尾巴挥了又挥,像是要甩干鱼身上的水,见这条鱼乱动个不停,低低威胁说道:“别动,再动我现在就吃了你。” 那条鱼立马如同尸体一样静止了。 “这才乖嘛。” 亓官誉瞪眼,“……” 待沈鹤看向亓官誉时,亓官誉立刻收住表情,只一直盯着那条神奇的鱼。 难道这条鱼听得懂人话? 沈鹤看了看鱼又看了看亓官誉,以为亓官誉想吃鱼到抑制不住激动的表情,可他向来不喜欢和别人分吃食,有些纠结,最后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勉强说道:“好吧好吧,我煮出来了分你……一口。” “我不是……”亓官誉话还没说完就见沈鹤十分随意地把鱼扔进滚烫的开水里了,他赶紧上前拿勺子捞鱼,却被鱼扑腾时扑腾出去的开水烫了一手,“嘶——” 沈鹤怕鱼跑,一盖子就按了上去,一屁股坐上去,“别急呀,还得再煮一会儿才行。” 亓官誉哪里是着急吃,一时之间不知要怎么说,便动手去拿烧得正旺的柴火。 “哎,你干什么?”沈鹤瞧见亓官誉手掌的绷带被磨得散开,想起那是前些日子救他时还没好全的伤处,一边感慨凡人真是弱这伤都多久了还没好,一边从盖子上下地上,挡在亓官誉面前,以防亓官誉再伸手。 亓官誉伸手要将沈鹤拉开,沈鹤却死死站着挡住亓官誉,二人对视,距离拉近。 僵持了有一会儿,亓官誉动不得柴火只得歪身子去掀盖子,“你让开!” 沈鹤怎会让开?自然是极力去阻亓官誉动作,本是阻止,后面玩心起,便故意去戏亓官誉,“为什么要让?” “你——” 两个人拉拉扯扯,几乎贴在一起,近至额头相撞,视线这才撞上,双双怔住。 亓官誉带着急色的眼眸中清晰的倒映着沈鹤滞住的面容。 沈鹤一个激灵立刻推开亓官誉,亓官誉不防摔倒在地,下意识用手撑地板便扯到了松了绷带的伤口,他低声“嘶——”了一声。 沈鹤愣了愣,伸手去扶,“这可不关我的事啊,谁让你靠那么近的……”越说越小声。 亓官誉没借沈鹤的手起来,而是自己爬起来,趁着沈鹤不留神,便推开沈鹤去掀了盖子,可鱼肉香味已经出了一二,算不得活鱼了。 亓官誉神色低落似有些难过。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沈鹤扭头要质问,却见亓官誉头一次露出如此神色,本来要说的话便卡在了喉咙中,紧张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亓官誉难过化为满腔怒火,直指沈鹤,“你你为什么说煮了就煮了?” 沈鹤眨了眨眼睛,“我都说了要煮它当然就煮它呀?” 有毛病吗? 没毛病啊。 “它……”亓官誉收了收声,“它方才明显听懂了你的话才不动的。” “然后咧?” “传闻人死可轮回,而灵死则魂飞魄散,此鱼通人性,多半是苦修仙道未果尚在煎熬中的灵,你……为何不放它一条生路?”说着说着,亓官誉眼眶竟红了几分,又怕被看出,便低头捧着菜盘中已死的鱼。 世人所认知的非人之物只有三种,一是仙,但其虚无缥缈,活在人的传说中,二是妖,为世人所惧,道人所憎,三则是灵物,其珍稀尊贵,生而难以存活,先多被皇室供奉照料,亦有些灵还未被发现生在民间。 “你怎么知道它不是一只修炼成精的妖?”沈鹤万万没有想到亓官誉是因此而不顾伤口抢他的鱼,又无意瞥到亓官誉气到微红的脖子,盯着亓官誉看了又看,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在看什么。 虽知亓官誉此人表面老成,但偶尔动情绪依旧可看出终有几分少年稚气未脱,可实在不知,亓官誉真实模样与平日安静时冷清,算计时理智寡情的模样反差如此大。 亓官誉被沈鹤盯着,只觉得自己被当做笑话在看,便睁眼使劲瞪去,“看什么看?” 沈鹤好奇地凑近亓官誉,“那它如果真的是妖,你也会这么难过?” “那是灵,不是妖!”亓官誉反驳道。 “你怎么确信它是灵?” “我就是知道。” 沈鹤见亓官誉不愿多说,便耸耸肩,目光落在那条还没熟的鱼上,爪子蠢蠢欲动。 亓官誉拍掉沈鹤偷偷摸摸的爪子,“你还敢对它不敬?!” “它都死了!不死留个尸体干什么?” “自然是埋土里,洒上水,若它修行够深,也许还有几分生机。”亓官誉虔诚地说道。 沈鹤无语,“你当是种花啊?” 亓官誉给了沈鹤一刀子般冷冽的眼神。 沈鹤想动手抢,可目光触及亓官誉手上深入血肉的刀痕,只能无奈地看着亓官誉把那条散发妖气的鱼小心翼翼地捧出去,看着到手的鱼肉要飞,沈鹤无比抓狂,挡在亓官誉面前,快速夺过那盘子,“你如果说的出你是怎么判断它是灵不是妖的,我就信你的话,亲自把它埋了。” “……”亓官誉有些犹豫。 “毕竟是因为我它才死的,你们凡人不是有句话叫做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吗?可能我虔诚一点它的生机才大。”沈鹤努力露出笑容引亓官誉开口。 亓官誉觉得是有些道理,斟酌一二,从袖子里拿出一香囊。 那香囊正是曾经在庙中被沈鹤抢走却引得亓官誉紧张的那个香囊。 沈鹤指着它道:“因为它?” 亓官誉点头,“这是驱邪保命之物,妖若近我身,不论这妖多厉害,也一定会受伤。” 猫妖沈鹤:“……” 那只鱼尚未修成人形,一点妖力也没有,算只幼妖,对这个香囊完全没有反应。 方才那只上窜下跳的小老鼠有点妖力,和亓官誉一起尖叫了许久也没有见有什么不对。 可他这只猫妖……对亓官誉摸过亲过也没受伤啊。 亓官誉认真道:“你别不信,我就是靠它活到今天的。” 沈鹤只得道:“我信,我必须信,我肯定信……” 信个大头鬼。 “所以你快点去把它埋了。”亓官誉推着他往一棵桂花树下走,“就这里了,桂花开得正盛,有美好祝福之意,适合灵的重生。” 沈鹤捧着鲜美肥硕的鱼肉,十分不舍。 亓官誉跟在他后面炽热地盯着他。 他闻到鱼肉飘出的香味,不忍埋,再道:“如果它真的是灵,方才为什么傻愣愣的让我煮?” 亓官誉眨了眨眼,托着下巴深思。 沈鹤趁着亓官誉深思,无声无息地一口咬掉一块鱼肉,飞快的、疯狂的、争分夺秒的嚼。 亓官誉回神时,“……?!!!” 盘里的鱼左边没了一大块右边也没了一大块,甚为对称,而沈鹤脸颊两边皆鼓起鼓得不能再鼓,亦是十分对称。 亓官誉瞬间红了眼,似动怒的贵犬一般扑了过去。 沈鹤一边抱着鱼“唔唔唔”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一边飞快地躲到桂花树后面躲着亓官誉。 “你!你站住!” 沈鹤被揪住袖子,转头对上亓官誉吓人的眼神心中发毛跑得更快了,最后把外袖都扔了拼命爬上树。 最终,沈鹤气喘吁吁地蹲在树上,亓官誉亦气喘吁吁地站在树下。 沈鹤道:“亓官誉,你……你有胆子就上来抓我。” “你……你最好永远别下来。”亓官誉转头去厨房搬了个木凳出来,坐在树下,面若冰霜,“……” “不是吧,亓官誉你至于吗你?” 沈鹤撑着树枝,感觉手痒,低头去看,就看见一只小虫在自己手背上爬着,“虫子!”沈鹤狂甩袖子,一脸嫌弃,细细看周围,发现许许多多的小虫子在树枝上爬来爬去,差点没从树上跳下去。 亓官誉听见沈鹤喊虫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把凳子往后挪了几米。 沈鹤:“……” 缘来 “虫子,你们别过来,你们要是爬到我的衣服上留下唾液,我就把你们扔进锅里煮熟了吃进肚子里!” 亓官誉听见沈鹤要吃虫子心中发毛,退了好几步,“你饿疯了吧竟然要吃虫子?” 沈鹤低头对亓官誉道:“虫子很好吃的,特别是各种虫子放在一起煮熟了塞进嘴巴里,那味道,胜过人间百味……”他越说越上头,再看向亓官誉却发生人不见了。 人呢? 难道亓官誉怕虫子怕到躲起来了。 他蹲在树上摇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自言自语道:“真是胆小。” 忽而感觉一物勾住了自己的肩膀,低头看见一条细弯的线勾着自己的衣衫,还未来得及做反应,就被一力道扯去,措不及防,他直接从树上摔了下去,“哇啊啊啊啊——” 地上草软茂盛,没有他预想的疼痛来临,而他的脑袋后面有一只手撑着,也没有和草丛撞上。 他仰着身子眨眼看着蹲在他面前一边护着他的脑袋一边一脸冰冷看着他的亓官誉。 他说怎么不见了,原来是准备着偷袭他。 “你……”沈鹤正要说话,却感觉脖子一凉,低头一看。看见了不知何时亓官誉手上多了一把剑。 不仅仅偷袭,还偷了把剑。 亓官誉一点也不温柔地声音响起,“你埋不埋,不埋我把你拉去官府,让你吃几年的牢饭。” “官府?那是什么地方?”沈鹤好像对这叫官府的东西有点印象,因为在话本里看过,可是印象不深。 亓官誉冷道:“能让你天天吃虫子的地方。” “这么好?那你带我去吧。” 沈鹤一脸兴喜,这喜色让亓官誉的心情更加不美好,这人竟然听见官府二字一点惧色都没有,亓官誉咬牙道:“官府对于残害生灵的人都会先动刑让犯人生不如死,再找个荒芜之地处以火刑,以祭奠被犯人残害的生灵。” 啊? 沈鹤立马躺尸,“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那种地方我为什么要去,我又没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我才不去。”听亓官誉这么一说,他记起来官府是什么地方了,笑话,他为什么要去那种吃虫子? 而且那地方是臭老鼠的地盘。 “由不得你,就算你是怀院先生,残害生灵这种大事,叶老先生亲自来都保不住你!” “滚蛋吧你,不就是一条鱼妖吗?你说是灵就真的是灵了?有毛病吧你。” “有驱邪宝物作证,你才有毛病。”亓官誉一脸正气地指着香囊说道。 沈鹤翻了个白眼,他实在是受不了亓官誉了,倘若不给亓官誉看个明白,亓官誉哪天遇到真正吃人肉的妖估计直接被啃得骨头都不会剩下。 好吧好吧,就当给盛妹妹积个功德,提醒一下亓官誉吧。 沈鹤吹了个口哨,一声响起,周围茂密草丛之中某些蠢蠢欲动的东西似都有了动静,毫不掩饰地从四周靠近沈鹤。 随着沈鹤一声口哨,草丛中细碎的动静传入亓官誉耳中,亓官誉警惕道:“你干了什么?” “方才那条鱼就是只普通的鱼妖,你不信,那你再来看一看这些……是灵还是妖?”沈鹤侧身,其身后的二十几只猫映入亓官誉眼眸。 亓官誉呆住。 这些猫身躯庞大圆润,像极了一个个饱满的丸子,相互之间你推我踢,动作灵敏,似在打闹玩乐,喵叫声细长柔和,又大又圆的眼瞳颜色各异,五彩缤纷,一齐看向亓官誉时可把亓官誉给萌住了。 沈鹤只想快点让这群叽叽喳喳个不停的熊孩子从哪来的就从哪里滚回去,打了一个响指,低低威胁那群猫道:“别叫了,再叫我把你们扔进锅里煮了。” 此话一出,猫儿们瞬间安静了。 沈鹤满意的勾唇,问亓官誉,“它们是妖还是灵?” 亓官誉盯着那堆可爱活泼的猫儿们有些震惊,又有些不可置信,“这……难道都是灵?” “这些都是猫妖不是灵。”沈鹤被亓官誉的表情逗笑了,想了想,便咬破自己的手指,痛得皱了皱眉,伸手要把血滴点亓官誉眉间。 亓官誉抓住沈鹤手腕,“你干什么?” “给你看它们是不是妖。” “用你的血?为什么是你的血?” “……” 妖的治愈能力远比凡人快,这一问一答,手指上的伤口也一点点的在愈合,沈鹤可不想再咬第二次,也不想和亓官誉再废话,一边把血点在自己额间,一边用另一只手绕到亓官誉后脑勺,带着两颗脑袋撞在一起。 额间轻撞,亓官誉皱眉捂头,看向沈鹤,“你干什么……你的额头那点东西怎么在发光?” 亓官誉额间那点也在发光却一脸惊奇的看着沈鹤,沈鹤勾唇,“这是灵力波动时发出的光。” 亓官誉恍然大悟,“你是道士。” 能用灵力的皆是天赋异常的人,世人称作道士。 沈鹤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称呼,可是此刻也只有这个称呼对亓官誉来说最合理,也便随亓官誉说着了。 此术是耗费灵力最少的念术,可让普通凡人和妖对话。 沈鹤踢了踢一只猫圆滚滚的肚子,“告诉他,你是灵还是妖?” 那只猫像兔子一样啃着青草,“本大爷是妖,优秀的猫妖!” “猫说话了?”亓官誉瞪着圆圆的眼睛,差点和猫眼一样大。 太神奇了,他头一次听见猫用猫叫声说人话,这种经历从前从未有过。 太神奇了,原来道士的世界是这样的。 连玄也是道士,所以他从前有听过连玄对猫狗说话,连玄说是在对话打探有用的消息,但他只能听到连玄自言自语而已。 “哇哦,这个凡人怎么回事,眼睛比我还大。” “不得不得,凡人又抢鱼又抢肉,现在还抢猫族的瞪眼神功?” “哎,害得我们都只能吃草了。” “太嚣张了,等大爷我活够一万年,我一定要把凡人都按在地上喊我大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哎,那是凡人皇帝的待遇耶,你还想当凡人的皇帝?” “那不是跟威风吗?你看看凡人皇帝又是大鱼大肉又是后宫佳丽三千,要死了哦,做人怎么可以这么逆天。” …… 过了好一会儿,猫儿的声音又变成了一声声细长的喵叫,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沈鹤抓起一只猫毫不怜惜地扔向亓官誉。 亓官誉瞪沈鹤,“你轻点!” 沈鹤哭笑不得,“你都亲眼听见它们承认它们是妖了还这么温柔,真的是莫名其妙。” 按话本子里的说法,凡人遇见妖不是应该吓得口吐白沫吗? 亓官誉长长的眼睫颤了又颤,有些僵住一般抱着猫儿,猫儿挣扎个不停,他不知该抱着还是该撒手。 几番抚摸小猫,小猫不知为何使劲地往他肩膀上爬,他歪着头紧张地注视着,一只手托着猫儿的屁股帮猫儿往上爬,在猫儿爪子抓到肩膀时,有急忙去圈住猫儿横冲直撞地小脑袋,深怕猫儿爬过头摔下去。 眼底皆是融化冰雪的温柔。 “喵~喵~喵~”亓官誉学着猫叫去哄猫儿,一声一声,如冷泉的声音多了几分和幼猫一样口齿不清地稚嫩,少了几分凉薄冰冷,如同化了冰的清泉,清浅淡柔。 引得其他猫围在周围试探着靠近,或趴在亓官誉面前把小脑袋躲在两爪子后面露出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或伸出爪子去扒亓官誉的衣袖,发起没有杀伤力的攻击去试探亓官誉的反应,或在亓官誉面前张牙舞爪蹦跳翻滚露出看似凶残的姿态…… 沈鹤眯眼,他忽然有些嫉妒这些猫了。 “哈欠——”一奇怪的东西刺激得他鼻子痒痒的,狠狠得打了个喷嚏,伸手去拿那个东西,发现是一个淡黄色的小嫩芽。 亓官誉眼中闪过一份惊讶,“快要入冬了,竟然还有新芽。” 沈鹤抬头看了看桂花树,又看了看手里的嫩芽,“桂花芽?” 在沈庄里和盛妹妹呆着的时候经常做的事情就是认各种花,沈庄上种了很多花,每到一个季节几种花就会开。 沈庄四面环山,地处山顶,所以有些花是怎么都不可能种得开的,但盛妹妹喜花,他便用非常之法温养一方之灵…… “可惜了,已是初冬,虽顽强生芽却无缘开花了。”亓官誉怔怔说道。 沈鹤看进亓官誉深邃清亮的眼眸,微顿,忽然扬声道:“谁说无缘开花了?” 亓官誉看向沈鹤,不解。 沈鹤看向桂花树,眼眸微凝,闪过一丝琥珀色光芒,随后闭眼。 许久都是安静的,正在亓官誉想要开口之时,却发现手中的嫩芽一点点的发生变化,绽放出惊艳世间法则的颜色和形态。 微风拂过百年树枝,温柔地掠过寸寸树枝便带来一朵朵悄然盛开的桂花、带走自然掉落的花瓣、卷起一瓣又一瓣温柔金色。 月前花下,桂花飘落,落了一地芬芳美好,花香四溢,醉人心神。 静夜无风,本是寒风之地空有寂寥,然满片金郁花色如夜路中一盏盏点起的火光,入目皆醉人。 沈鹤背对着亓官誉,长发亦被微风吹散,丝丝如线如琴弦,犹如在弹奏无声的曲音,虔诚的将圣神的光辉赠予逆生之景象。 亓官誉捻住落于发梢的花瓣,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该看景还是看人,也有些分不清这些欲加浓郁的香气是在醉人还是在留人自醉。 ※※※※※※※※※※※※※※※※※※※※ 珍藏2019,展望2020。 祝,平安,顺遂。 求,成长,完愿。 冲亚!!! 练武场 “这亓官誉怎么这么重……”沈鹤走得很快,边走边摇晃着手里的小瓶子,让瓶子里的迷药快一些扩散到空气中把那些门仆都迷晕,扛着背上披着黑麻布的亓官誉四处找亓官誉的房间。 沈鹤,这边!在这边! 二宝从一个房间门口探出脑袋。 沈鹤看见亓官誉房间大门,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累死我了!” 亓官誉太瘦了,硌得他肩痛,他恨不得立刻把这人扔地上。 “啊——”眼见快要可以把背上的“石头”拿开了便分了神,然后就被门槛绊倒在地,和冰冷的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背上昏迷的人的重量全部都压到了他的身上,他差点憋不出气。 太难受了。 忽感觉到脸颊一块凉凉的,发现是亓官誉无意间贴上去的嘴巴,他一爪子就去把亓官誉的脑袋给推开,还恶狠狠地把亓官誉从自己身上踹开。 “这种只有骨头没有肉的凡人,送到我面前我都吃不下。”沈鹤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 因为刚才的折腾,亓官誉身上的黑麻布滑开,将亓官誉漆黑亮泽散开的头发暴露了出来。 二宝瞪大了眼,沈鹤,这是谁? 沈鹤摸到桌子上的水杯,咕噜咕噜得灌了一壶水,答道:“亓官誉啊。” 二宝跳到亓官誉身上,嗅了嗅亓官誉长了一米的头发,方才沈鹤和亓官誉玩着玩着玩出了厨房,它便一直在厨房里吃东西,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它一点也不知了,再后来,沈鹤让它寻亓官誉的房间,它便靠着气味去寻…… 这亓官誉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沈鹤喝完水之后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见二宝要伸爪子去抓亓官誉的头发,连忙阻止,“别碰!” 然而晚了一步,二宝的爪子按在亓官誉头发上只一瞬间就像触电了一般被弹开,更加令人吃惊的是,二宝的毛迅猛地增多变长,不一会,脑袋不见了,只在烟色毛绒团之中隐约看见一双懵了的大眼睛。 沈鹤:“……” 二宝“嗷呜”一声:沈鹤!你对我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 二宝:你还笑得出来! 沈鹤道:“我只是一时手残让厨房外的那棵桂花树开了花,刚好亓官也在那里,可能……他不小心中招了吧……” 二宝:沈鹤,这里又不是沈庄,你那术法怎么能随便使用?还随便在一个凡人面前使用,你是不要命了吗?你知道万一被这个凡人说给那个道士听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发生这件事纯属巧合,是那棵桂花树刚好长在那里,你知道的,我和盛妹妹待久了,一看就花就手痒,总想做点什么……”沈鹤下巴靠在桌子上,如果他不好好解释清楚,二宝肯定能唠叨他一个晚上。 二宝:那为什么你手误会把他变成这样? 沈鹤狂摇头,“不知道,这我就真不知道了,我欣赏完桂花后一转头就看见他晕了,怎么扯都扯不醒,然后他头发都飕飕飕的成这样了。” 二宝凑过去再闻亓官誉身上的味道,思考了一会儿,道:他周围的灵力波动不大稳定,应该是你施法的时候没控制住范围,所以他也受了影响。 沈鹤疑惑,“要是受影响了不是应该和桂花树一样开花吗?”为什么脑袋没开花? 二宝:……桂花有足够多的合适的灵力就会生长,然后开花,而凡人身体生长需要的灵力非常复杂,所以你的术法对他产生的影响比较小,不过,再怎么生长也不可能和树一样开花,人是人,树是树。 “哦。”沈鹤眨眼,这种时候还是要靠二宝的,“那现在怎么办?” 二宝:你帮他把头发剪短就好了。 “就这样?” 二宝:就这样。 “那就好,那就好,这个可以用剪刀轻松搞定,省灵力。” 沈鹤拿着剪刀,对着亓官誉的脸,犹豫着不知道怎么下手,转头看见二宝盯着他,不知为何,更加犹豫了,说道:“我让你帮我收集成怀公子资料,你搞定了?” 二宝:本大爷办事,你放十个心,一个人也不会少,全都用笔记下做成了一本花名册,我把它放在我的宝库里了。 “花名册?你好像并不识字吧?”他记得二宝说过就是因为不识字才没坐在猫族大长老的位置,只做了个小长老。 二宝被戳到了痛处,一尾巴弹过去。 沈鹤捂住脑袋躲开了,见二宝还有动作,连忙伸手道:“休战啊今天休战,我今天可没有故意嘲笑你。” 二宝哼了一声,继续道:那天帮你混进怀院的那个小家伙,你有机会要好好谢谢他,花名册是他帮忙弄出来的。 沈鹤点头表示赞同,看了看亓官誉,有看向二宝,他有想把二宝支开的冲动,也便这样做了,对二宝说道:“那你去你的宝库把花名册找出来放我房间呗,这边我搞定。” 刚好二宝想睡觉,便应下离开了。 沈鹤本以为帮亓官誉把头发给清理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这头发剪短没一会儿又自动长长,来来回回剪了几次都是如此,沈鹤打了个哈欠,便趴在床边,撑着下巴时不时的动一下剪刀。 “你怎么会在我房间?” “嗯?”沈鹤睁开眼睛。 亓官誉醒了,并且看到了地上满地的头发,表情从一开始刚睡醒的茫然一点点地朝着受惊吓的方向变化。 沈鹤立马伸手一挥,把满地的头发弄不见,然后说道:“昨天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本来是想炫耀一下自己让花开花的本领,没有想到误伤了人。 他把昨天发生的事给亓官誉描述了一遍,亓官誉听懂了然后问道:“所以,这几日我得带帷帽以防头发再长被人发现?” 沈鹤点头,“对对对……”他头一次和除了盛妹妹以外的凡人说那么多话,感觉有些紧张了,见亓官誉神色为难,急忙补充道:“你放心,只是以防万一,倘若在启室头发还长,你带着帷帽多少能挡住一时的状况,不至于让人以为你变成了怪物。” 所以千万别把他的事告诉别人,单单是那个连玄道士靠近他他就觉得难受了,若一群道士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他会疯的! 亓官誉不知道沈鹤的小心思,对上沈鹤那双真诚有点歉意的眼神,有些不适应,感觉沈鹤离自己太近了,推开沈鹤说道: “我知道了,你不必愧疚,不过是一点后遗症,并非大事。” 沈鹤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是啊!” 亓官誉瞥了沈鹤一眼,想起了什么,犹豫着问道:“昨日……桂花开花之景,我未看仔细,不知以后可有机会再观一次?” 沈鹤眨了眨眼,拍拍胸脯,“当然有机会。” 只要你不怕被误伤…… “那……可还有机会再与猫交流几次?” “当然有机会!” 几次? 哎,他的灵力要白白用在亓官誉身上多少次才可以? “那……” 沈鹤见亓官誉还想再讨些好处,怕没完没了,也不忍自己灵力用在这上面,连忙阻止,“那就先这样了,我先走了!” 说完不再理会亓官誉,赶紧从窗户爬了出去,化作猫儿跳上屋顶溜走了。 他溜回自己的房间,二宝还在睡觉,门外书仆刚好在敲门唤他,“盛先生?盛先生你在吗?” 沈鹤清了清嗓子,喊道:“何事?” “昨日下午老先生派人过来问您身体可好,我见先生屋一直亮着灯喊了几声也无人应以为先生睡下了便没有打扰您休息,先生今日感觉如何?” “我病已经好了!”沈鹤激动回道。 那个道士昨日离开了怀院,他不用躲在房间里了! “那我这就去回老先生,学生一个时辰后会去练武场训练。” “好,我知道了。” 二宝睡得很死,沈鹤没有叫醒它,拿起花名册翻了又翻,爱不释手,见时间差不多便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盛妹妹的命有救了。 沈鹤咧嘴大笑。 打开房门,沈鹤活动活动筋骨,之后问了个书仆练武场在哪,便高高兴兴地哼着小曲走过去了。 练武场离启室不远,里面有十来个用来切磋的比武台,比武台周围放有很多各式各样的兵器,此刻已经有许多学生聚集在练武场,其中一个比武台上有大量的学生围在一起。 奇怪的是,这些学生围在一起却没什么动作,都认真的盯着中央,是不是窃窃私语氛围有些严肃。 沈鹤有些好奇的动了动耳朵,听见盛妹妹的声音,立刻想要跑过去,不过想到自己这身衣服穿在身上要真跑过去,不仅丢自己的脸面,还没法光明正大的钻进盛徽兮的怀里,便生生停住自己的动作。 想了想,寻了一个地方施法把自己的衣服变成了和学生的衣服一样的颜色。 然后一点点的钻进比武台中央,看到了盛妹妹和徐承尧。 盛妹妹站在一旁,徐承尧在和一个人切磋。 与前几日不同的是,这一次嚣张的人人不是徐承尧。 周围看戏的人见徐承尧和旁人切磋受伤也并没有赶着上前帮忙。 比武 练武场中的学生渐渐都聚集在一个比武台周围,有一半的人高声吆喝为台上和徐承尧切磋的公子打气,口中喊着:“尹公子加油!尹公子打他!” 声势渐大,徐承尧亦被那尹公子压得招招防守。 不远处,几名蓝衣先生关注着比武状况,坐在高楼之中放眼望去练武场的情形皆一清二楚,从比武开始前比武两人发生争执至如今胜负渐分,他们皆只是旁观,并未阻止。 原本按照规矩,若未有先生允许,学院内是不允许出现任何斗争和赌约的。 但,今日有些特殊。 徐承瑄跪坐在叶老先生面前,手中端着一杯茶,茶几乎凉了他的视线也一刻都没从比武台处移开。 一人道:“徐大公子若是担心,不若现在让武教师傅出面阻止他们?” “赌约已下,就是于武教出面也不好阻止。”徐承瑄收回视线,放下凉了几分的茶,声音温润,“我这二弟近日过于肆意,确实该受些教训。” 一书仆去探了探具体的情况,匆匆赶回。 徐承瑄问道:“他们二人为何起争执?” 书仆答道:“因一青楼女子。” 徐承瑄皱眉,“青楼女子?” 一教书先生听到是为此,笑出了声,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二位世家公子是为争一青楼女子而大动干戈。” “真是胡闹!” “有徐二公子在,这也算不上胡闹了。” “毕竟胡闹也不是这么一回两回了。” 几位先生你一言我一言,话中皆有讽刺之意。 前几日开会,叶老发话监院一职已有人选,这几日徐承瑄会与监院交接院中事物,之后便不再是代理监院,又因圣上升了徐承瑄的官,徐承瑄今后会更加繁忙,所以可能会辞去斋长之位…… 此为大变动,皆是叶老先生的意思。 大家都猜测着此变深意,若因为徐承瑄升了官便让徐承瑄不必再管院中事务,这个理由还是有些牵强的,之前徐承瑄很忙也还是成怀成景两边走动处理事务,而且一管就是多年,因此,院中先生都觉得是叶老先生是终于看不下去徐承尧的所作所为,所以才寻出个监院。 大家平日里就对徐承尧有意见,只是碍于徐承瑄和徐承尧的关系还有叶老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不敢明说,如今叶老先生表了态,他们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叶老先生只边喝茶边看着比武台,耳边的声音只当没听见,目光放在比武台周边观战学生中的一人,顿住。 徐承瑄本就注意着叶老先生的神态,所以问道:“老先生,需要唤于武教?” 叶老先生轻轻摇了摇头,饱经风霜的手指指了指人群之中的沈鹤。 徐承瑄细细看去,微微惊讶,“这是那个盛武教?他怎会穿着学生的衣袍在那?” “盛武教?叶公子写信来说他会些武艺,不知和于武教比起来谁更厉害。” “自然是于武教,你我都见过他,神情严冷,身材魁梧,步伐沉稳,站在面前一看便知他身手不简单,又出身世家,自小习武,上过场杀过敌,而这盛武教……” 几名先生注意力随着叶老先生的视线放在了那沈鹤身上,谈论许久,意见统一,都颇不看好这盛武教。 叶老先生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依旧盯着沈鹤,开口问徐承瑄道:“你觉得如何?” 徐承瑄顿了顿,笑道:“盛武教我未接触过,不好评判,而于武教……并不适合长期教学生习武。” “怎会不合适?这些学生能和成怀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切磋习武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其他学院哪里来这种机会?”一教书先生出言问道,语气之中有几分不赞同。 徐承瑄缓缓说道:“若是让于武教与盛武教在这比武台上切磋一番那必然是于武教胜,但,这些学生皆是成怀世家子弟,与于武教此等边境之人相处,久必生逆。” “就该让边境之人好好磨磨这些世家公子的锐气,否则一个个自以为是不求上进。” “是该压压学院这长久以来不正常的风气……” …… 相比于高楼上先生之间的争论,比武台周围的争论更加激烈。 沈鹤前几日和徐承尧打架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喊着徐承尧加油,还有一些人帮着徐承尧揍他,他那时候心里还吐槽凡人以多欺少。 可今日徐承尧和别人打架,大家虽然都喊着加油,但为那尹公子加油的人远比为徐承尧加油的人多。 太奇怪了。 他莫名有种自己“病”了不止五六天,反而是几个月的感觉。 “兄弟,问你个事,台上和徐承尧打架的那个是谁?”沈鹤指了指那个长得比徐承尧顺眼很多的凡人。 “他你都不认识?一看你就不是成怀人,他,当今尹相的小儿子尹杰尹公子,母亲是当今皇贵妃的妹妹,成怀世家公子中他当的上是才华横溢的公子之一,还有,我听说他的武教师傅是武学世家出身,所以这个尹小公子能文能武……” “那为什么要和徐承尧打架?” “前几天这尹公子看上了醉仙楼的汐汐姑娘,想把汐汐姑娘娶回去做妾,可这个汐汐从以前就和徐二公子有来往,算是徐二公子几个红颜知己中的一个,直接拒绝了尹公子,方才二人论起此事,本来也并非大事,可这徐二公子不知怎么了要和尹公子打赌,若尹公子输了今后便离那汐汐姑娘远点。” 什么?红颜知己?还好几个?那之前还天天粘着盛妹妹…… 沈鹤眯眼瞪着徐承尧。 那为沈鹤解释的人摇头又道:“也不知这徐二公子怎么了,竟然比武论输赢,这不是基本上输定了吗?尹小公子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赢了比武还会把人往死里打,这徐二公子图的是什么呢?” “他脑子有问题呗。” 那人多看沈鹤几眼,“公子,你说话也太大胆了。” 沈鹤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还干过更大胆的事,你信吗?”说完便不管那人吃惊的模样,看见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盛妹妹,他高兴地一点点的挪过去。 盛妹妹怎么离那打斗台那么近,万一被误伤了怎么办? 台上,尹杰把徐承尧踩在地上,“徐承尧,你认不认输?” 徐承尧不答,眼眸之中亦没有一点认输的意思。 尹杰冷笑,“你不认输我便打到你认输!和我抢人,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 徐承尧躺在地上笑出了声,“谁抢谁的人?汐汐姑娘一直都是我的人,您被拒绝了不甘心竟然使用些卑劣手段逼人就范,难不难看尹小公子?您要是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再复述一遍您是怎么逼人就范的?” 徐承尧说话并不小声,小一圈的人都听见了。 尹杰面色微微不悦,“你胡说什么呢?” 徐承尧捂着肚子,抹去嘴角的血色,眯眼掩去痛色,笑道:“我胡说?昨晚我和汐汐弹琴说笑好不快活,您闯进来那会儿我刚巧要爬窗户离开呢……然后就听见了——”尹杰狠狠踹了他几脚,他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剩下低低的闷哼声。 “你认不认输?”尹杰面色有些恼怒,众目睽睽之下,他绝不能让徐承尧多说一句废话。 凡是比武,其中一人开口认输或失去意识才算是有赢有输。 尹杰本想多揍徐承尧几下,现下还是赶紧把徐承尧敲晕比较稳妥。 徐承尧眼眸闪过一丝精光,看向尹杰身后,轻飘飘地说道:“我大哥都来了,这比武怕是要作废了呀。” 尹杰猛得往身后看。 徐承尧面色一凌,袖中一暗针便悄然射出,快得难以看清,直接刺入尹杰胸膛之中。 台下之人只看到尹杰忽然倒地,徐承尧从地上爬起来,抬着下巴踢了尹杰几脚,像是要把刚才受的辱还回去,虽然他自己鼻青眼肿,但还是十分嚣张地指着周围人一字一顿说道: “你们看清楚了,今天,我赢了!要是日后尹家三公子再踏入那醉仙楼一步,他就是背信弃义的伪君子,他就和我这个醉心花楼的好色之徒没什么区别,你们谁再叽叽歪歪说尹家的公子都是人中龙凤我就把谁的舌头给割了。” 说完话之后他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二少爷!” 尹杰身边的几个人完全愣住了,“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什么了?” “他怎么赢了?”许些等着徐承尧出丑的人也无法相信眼前的状况。 台下疑问声起,沈鹤眼尖,看得清楚,方才有暗器从徐承尧的袖中射出,而那暗器,他非常熟悉,是亓官誉铁扇之中的暗针。 原来徐承尧是有亓官誉帮忙,怪不得敢打这个赌。 那个暗器连他怎么厉害的猫妖都要中招,更何苦一个自以为赢了以后就得意洋洋的小少爷? “只是些皮肉伤,并无大碍,先把徐二公子扶去休息吧。”盛徽兮和亓官誉上台去扶徐承尧。 盛妹妹!沈鹤眼前一亮,张口要喊,可是又记起他现在不能喊,便着急要挤进去让盛妹妹看到自己,可又见盛妹妹扶着徐承尧往另一边走,顿时心急如焚。 盛妹妹你别走呀! “嘿,你别挤啊你!”一人把沈鹤往后推,沈鹤晃了晃神没站稳,被身后一人扶住。 “公子小心些。” 花家花刃 扶沈鹤的的人身穿樱色边纹的直襟长袍,眉间一点花状朱砂,剑眉星目,眼含暖意,只礼貌地伸手扶住沈鹤的肩最后便送开了手。 那人声音温和坚稳,周围人看去,竟纷纷让开了道。 沈鹤歪头看着方才在他前面挡着他路的凡人都莫名其妙让出了一条通畅的路,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身后淡笑的樱袍男子,便不管这些事,朝着盛妹妹跑过去。 而台上本来要离去的盛妹妹和亓官誉被一群人挡了下台的路。 盛徽兮停下脚步,冷声道:“你们这是何意?” 胜负已分,这尹杰的侍卫为何要来阻他们? 那群人中两个穿着稍微华贵一点的男子皆抱着入鞘的长剑于胸前,语气颇为强硬,“徐二公子不能走,方才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我家少爷将赢,可却忽然晕倒,其中定有蹊跷!” 盛徽兮微微皱眉,“那你们想如何?” “等我家公子醒来亲自认输,否则这场比赛不能做数!” “你是在代表你们家公子耍赖毁约吗?”盛徽兮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说。 “胡说八道!你问问在坐的各位有谁看清徐二公子方才怎么赢的?必定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一定是方才有人在一旁出手助他!” 盛徽兮道:“你家公子自以为此比武必赢便分神,所以被徐二公子钻了空子用暗器击晕赢了比赛,你莫要告诉我们比赛使用暗器算犯规?” “绝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盛徽兮反问道。 “徐二公子从未习过武,而我家少爷习武多年,就算徐二公子对我家少爷使用暗器,也绝不可能成功,所以方才少爷晕倒必不可能是暗器所为!” 台下之人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尹杰公子的武功在成怀世家公子中出类拔萃,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中招?” 众人亦赞同尹杰侍卫的说法。 尹家侍卫皆上前对徐承尧的几个侍卫动手没两下子就把盛徽兮等人围住了。 徐家这些侍卫空担下侍卫的名号,其实也就比徐承尧能扛那么一点点,中看不中用,哪里能和尹家精心训练派来保护少爷的侍卫相抗? 带头的尹家侍卫看徐承尧的神色越发不屑。 盛徽兮在亓官誉的保护下和竹湘扶着徐承尧躲闪他人,面对此种情景,不免生惧,轻咬下唇,心思百转,现下该如何解? 尹家侍卫无意间瞥到盛徽兮眉眼神态露了几分女子神态,想到了什么,嘲笑道:“沈正将军再怎么说也曾是盛朝的第一将军,怎么将军的儿子是如今这模样?” 盛徽兮微显怒意。 “怎么?沈公子生气了?可怜了沈公子,就算你生气,现在也没有人能站出来给你撑腰。” 盛徽兮扯出一个浅笑,冷嘲道:“你也只能仗势欺人罢了。” “你……”那侍卫怒而拔剑。 “谁敢动她!”盛妹妹没人撑腰怎么了?他一只妖顶过百人!沈鹤爬上比武台,正要撸起袖子冲过去揍人。 哪只一人从他头顶飞过,比他先一步出手阻了那尹家侍卫拔剑伤盛徽兮。 “是谁……”尹家侍卫看见那人眉间一点花状朱砂,立刻收了声,看向沈鹤身后的那男子,立刻行礼,“刃公子!” 沈鹤见盛徽兮看到他了,露出笑容回应,转而看向带着黑帷帽的亓官誉,透过浅浅的黑纱对上亓官誉亮泽遮不住的眼眸,他眨了眨眼,亓官誉把脸这么一遮倒是容易让人以为黑纱之下的是个冷艳的姑娘,这么一想,忍不住笑了。 亓官誉似感觉到沈鹤笑容是什么意思,冷冷地扭头看向别处,正巧看到那花家花刃的侍卫在尹杰身上找着什么,心思微沉。 那个暗针是他昨晚从铁扇中取出给徐承尧的,而铁扇是母后所给,出自皇宫,材质非凡,并非一般暗器,其中的暗针自然不一般,若是被熟悉兵器制作的人看到,必能看出其出处。 好巧不巧,这花家是制器世家,而且,还是盛朝最厉害的制器世家。 而这个花刃,是花家大公子,他的脑子里装着上千种兵器的制作方法,是个著世的制器天才。 尹家侍卫出声道:“大人想要找什么?” 花家侍卫用指点了两下,便把那根细如发丝的针逼了出来,拿着这个令尹杰昏迷的暗器摆在众人面前,高声说道:“尹公子输了的理由确实是徐二公子放出的暗器。” 此话此物一出,众人皆惊。 “怎么可能!”尹家侍卫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起方才他说得信誓旦旦,又见众人看他的目光越发异样,他看花刃的神色也多了几分不友善。 花家与尹家交好,如今此举是何意? 花刃接过细针,细细查看。 亓官誉见那花刃盯着细针的同时温和的笑容渐收,心中一紧。 怕是要麻烦了。 这东西来自皇宫,旁人也许是看不出来,但这个花刃绝对不会看不出来,若追查下去,他的身份怕是会暴露。 忽然被戳了戳,亓官誉低头,见自己因为紧张不由得握拳的手被沈鹤发现了,沈鹤试图掰开他的手,他有些疑惑,随了沈鹤的意松开了手。 沈鹤看亓官誉的手中什么也没有,瞬间失望,“你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干嘛握那么紧?害得我以为有什么宝贝……” 亓官誉愣了愣,忽然轻轻笑了,方才的紧张也松了几分。 声音虽轻,但沈鹤听到了,伸手去掀亓官誉的黑纱要看看,“你笑了?我都没听过你笑的声音耶?” 亓官誉拍掉沈鹤乱动的爪子,低低阻道:“别动。” 沈鹤乖乖的不动手 却弯腰要蹲下去去看亓官誉。 亓官誉再冷声道:“你整个人都别动。” “要我整个人都不动也可以,你让我看看你哈哈大笑的样子我就听你的。”沈鹤站起来弯着手臂借着亓官誉的肩膀撑着脑袋,一边歪歪扭扭地站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撩亓官誉的黑纱。 盛徽兮伸手拉了拉沈鹤的胳膊,轻声说道:“沈哥哥,别闹,亓官公子会生气的。” 沈鹤朝着盛妹妹眨了眨眼,“不会的,亓官誉不会生气的。”说罢,继续去撩。 盛徽兮装作生气的模样,“他不会生气我可就要生气了。” 沈鹤讪讪地收回爪子,“好吧。” 盛徽兮被沈鹤逗得轻笑。 亓官誉在黑纱之下的眼睛幽幽地盯着沈鹤:“……” 沈鹤问道:“你盯着我干嘛?” “……”亓官誉许久沉默之后才冷冷说道:“原来你只怕盛姑娘生气啊。” “……?”沈鹤想问亓官誉这话何意,但亓官誉撇下他走去了盛徽兮的另一边,明显是不想再和他待一块。 沈鹤想跟过去,但盛妹妹瞪着他,他只好乖乖地呆着。 刚刚和盛妹妹见上面,可不能让盛妹妹生气,不然盛妹妹不给他做好吃的桂花酥他上哪吃去啊…… 沈鹤小小和盛妹妹聊了会儿天,尹家侍卫便和花家侍卫对上了。 那尹家侍卫道:“这暗器只能证明我家少爷是因此而晕倒,但绝不能说明这次比武是我家少爷输了!这暗器根本是徐二少爷寻人在台下放出的!” 花家侍卫忍不住嗤笑一声,“你连令尹杰公子晕倒的暗器都没发现,又怎么找得出在台下放暗器的人?” “就算找不出我也知道绝不可能是徐二公子放的暗器。” “为什么?” “为什么?那还用问吗?” “你认为徐二公子一介书生不可能凭借一暗器赢你家少爷,这不过是你以为,可我是亲眼看见的,你若非得怀疑花某骗你,那便打一架吧,你若赢了,花某立刻向你道歉是花某年纪大了看花了眼……” “你!”尹家侍卫眼睛几乎喷火,“花伍赖,我和你打?你轻功当世第一,我若和你打我怎么可能赢!真要打起来,你也只会围着满成怀逃跑!” “赢不了就是赢不了……” 花刃放下暗针,开口笑道:“尹侍卫,何必动怒,尹杰公子虽输了一青楼女子,却引出这等绝世的暗器,若上报朝廷,这大功劳必须要记在尹杰公子身上的。” 尹家侍卫和花无赖皆怔住。 亓官誉神色凝重,寻思着法子要怎么把这麻烦压过去,转头看到和盛徽兮嬉皮笑脸的沈鹤,忽然顿住。 “此话是何意?” 花刃道:“若是有此暗器,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可以在顷刻之间断一武学宗师的呼吸。” 众人倒吸一口气。 盛朝的武学宗师寥寥数人,此种比喻未免太夸张,可此话出自花刃,夸张也变成不夸张了。 花刃将细针抬起直对太阳,眯眼又道:“此细针并不足以称作一暗器,它有容器,它的容器更加厉害。”他缓缓说着,又缓缓的拿着它随意走动,引得众人目光紧紧跟着他移动。 若是找出完整的暗器,必是大功!尹家侍卫激动地问道:“请刃公子指点!” “徐二公子自然不可能由此东西,所以必是从旁人那里得的,若是一开始就用它必不可成功,所以选择在比武即将结束的时候转移尹杰公子的注意力之后使用……此人连同使用的方式以及使用的时机都告知。” 花刃眯着的眼睛松开,站在了亓官誉和盛徽兮的面前。 台上台下 花刃的目光落在亓官誉身上,意味不明。 尹家侍卫见眼下气氛微妙,等不急又问道:“刃公子你的意思是这暗器的主人就在这几个人之中?” 花刃移开视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回道:“那也不一定。” “那有何用?哪来的功劳?”这花刃说了那么多不如不说。 花刃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是什么用也没有的,今日我既发现了这暗器,必定要查下去的,你们不如先扶你们家公子去休息,花某这几日若有发现,必定会上门拜访。” “这……” “尹杰少爷就这么躺在地上……不太好吧?”花刃提醒道。 尹家的侍卫互相对视,花刃有意护徐家人,单凭他们不好再争什么,只能应道:“既如此,刃公子,告辞。” 盛徽兮松了口气,上前对花刃礼貌说道:“今日多谢公子相助,待徐二公子醒来必将此事告知他,他日厚礼谢恩。” 花刃抬手回礼,对盛徽兮很是客气,温和一笑,“沈公子不必客气,家父与令尊多年为友,令尊于家父有恩,亦是于在下有恩,今日之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盛徽兮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此人语言神态皆一丝不苟从容自然,但给她的感觉却不大舒服,“公子若无他事,我便先带徐二公子去疗伤了。” “沈公子慢走。” 盛徽兮微微一顿,点头后便要离去。 沈鹤扯了扯亓官誉衣袖,“走走走,我们也可以走了。” 花伍赖伸出手阻止亓官誉。 “这位……蒙面之人请留步。”花刃说道。 话还未说出口便已派人动手阻止,果然并不打算这么结束此事。 盛徽兮眉头微皱,扫过一圈人最终小声去对沈鹤说道: “沈哥哥,二公子的伤需早些上药,我留在这里并无用处便先带他离去,他们大概对亓官公子有所怀疑,一会若是动手,你们莫要勉强硬碰,他们势大人多,怎么对上都是你们吃亏,记得应付一二……我偷偷去寻人来。” “知道啦,盛妹妹去吧。”沈鹤眨眼。 黑纱随风轻轻飘动,亓官誉身未动亦未语,虽被遮住半身,只隐约透出分明冷清的轮廓身形,却掩不住他从容冷冽的气场。 他未动,沈鹤未动,伸手阻止他的花伍赖不动,花刃亦不动。 只等盛徽兮等人走远,氛围骤然紧张,花伍赖只收到花刃一个眼神,便瞬间抬手出掌掀开亓官誉的帷帽。 沈鹤眼尖,一掌推去生生制止了花伍赖,受对方力的攻击,被迫退了几步。 花伍赖对沈鹤道:“你为何阻我?” 亓官誉见沈鹤帮自己挡住了偷袭,并未受伤,出声质问花刃,“你们当众偷袭未免少了几分坦荡。” 花刃不恼,坦然说道:“公子擅用暗器,我若不先动,如何占得先机?” 花伍赖上前,斩钉截铁地对亓官誉道:“你打不过我,就算用方才的暗器,以你的身手也伤不到我,更不可能从我手中逃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亓官誉回道。 花刃道:“公子不必紧张,只是……你方才也听见了,我已答应尹家侍卫要查致使尹杰公子昏迷的暗器出至谁手,公子虽是怀院学生,穿着打扮却奇特……听闻徐家邀了好些江湖人士追查冬至日一案,若我才得不错,公子该是江湖侠客,冒昧一问,公子出自何门派?” “小门小派,不足道名。” “徐家邀来之人必有过人之处,也难怪徐二公子会与尹杰公子打赌,有恃无恐。” “若二公子醒来,必定高兴此局他胜了,不枉费前几日他一直与在下切磋武艺的用心。” “此暗器出自皇宫。”花刃直接挑明道。 “什么?!皇宫宝物?”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皇宫之物怎会在一江湖人士手中? 台下一人问道:“刃公子确定这是皇宫之物?” 若真是皇宫之物,此事就大了! 花刃露一个不紧不慢地笑容,“在下不才,曾与家父入宫见过此物。” 沈鹤惊讶,哇哦。 花刃只笑不再言语。 话至此程度,他现在动手抓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亓官誉忽而轻声嗤笑,用许些玩笑地语气赞花刃,“公子不愧是花家第一继承人,一眼认出这东西与皇宫一物一模一样,非逼得在下说明来处,其实这只是江湖闲散人士仿制皇宫宝物制成的,制作并不复杂,哪里比得了宫中正品。” “赝品?”花刃笑似非笑。 “世人皆喜爱独独宫中才有的稀世宝物,但皇宫庄严,皇宫之物岂能随便窥视?因而四起仿制品,江湖之地亦不例外……说起来,江湖传闻,花名庄中亦有此物……” 花刃笑容微滞。 “花家也有此物?什么意思?难道除了皇宫,花家也私藏了……” 花刃虽转瞬便恢复正常,但还是被亓官誉捕捉到了,黑纱之下亓官誉勾起浅笑,字字皆有深意,“刃公子应该深知赝品和正品的区别,自家和皇宫一模一样的宝物能判断的出来是赝品,今日这暗器,也该判断的出来才是。” 花刃收了笑容,眼中锐利直指亓官誉,“你到底是什么人?” 花伍赖自然发现了自家公子神态的变化,微微思索,便再次对亓官誉动手。 还想偷袭一次?亓官誉早有防备,抢前喊道:“木冥!” 此话一出,木冥闪至亓官誉身前,侧身推掌而立,一字一顿道:“在下木冥。” 亓官誉道:“传闻花侍卫轻功天下第一,在下师弟亦精学此道。” “哦?”花伍赖来了几分兴致。 木冥少年之姿对多年强者花伍赖并无半分弱势,反而胸有竹成,“今日,我就试一试你这第一轻功,你来不来!” 花伍赖动了一步又生生停住,看向花刃,“少爷。” 花刃笑道:“去吧。” 话语一落,木冥花伍赖二人身形双双消失在原地,交手不过一刻便闪至他处,消失在众人面前。 亓官誉神色一凌,瞬间从背后偷袭花刃。 花刃轻轻侧身躲过,笑道:“我记得公子方才说我的侍卫偷袭不坦荡。” 亓官誉道:“我言花侍卫不坦荡并非因为花侍卫偷袭。” “那为何?” “二位武艺皆精,偷袭无名之辈,这也就罢了,而且为的不是输赢,而是觊觎在下宝物,哪里坦荡了?” “有道理。”花刃指腹微微摩擦另一手指的玉戒,眼眸气势亦变了,“那你……为何而偷袭?” 亓官誉抽出长剑,“为与公子切磋。” 花刃回以淡笑,“好,我与你一战!” 沈鹤在一旁鼓掌,好好好!头一次看亓官誉和人打架,让他数一数亓官誉能接几招。 众人亦鼓掌观战。 亓官誉先动,剑锋直指花刃,如破竹之势,毫不退缩。 花刃一手背于身后,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自信,眼神虽醒却不利,只在剑近无可近之际,才弯腰躲过,反手袭腰,亓官誉觉察,手腕翻转,剑身转向,挡下攻击,稳稳而退。 沈鹤眨眼,举出一个手指头。 一招。 亓官誉刺剑花刃上身,被躲开后,虚招一晃,伸脚攻下盘,再被躲开,三次强攻皆被躲开,花刃出掌攻击为虚招,几次伺机要掀亓官誉的黑纱。 沈鹤已经出了五个手指头。 五招。 明明只要他出手就可以结束这些事,可亓官誉偏要先与花刃一战,战输了让他再上。 沈鹤看着亓官誉由先前的攻击变成现在的防守,渐渐防得勉强。 台下的人也看出谁强谁弱,初时还势当力敌,不过几招便有胜负之分,难免有些失望,更是有些人生了他心,看此刻亓官誉狼狈防守的模样玩笑着嘲讽。 “我还以为这徐家请的是什么武林高手,没想到是这么弱的高手。” “江湖之人难不成只有这种水平?” “徐家人只说请的是中等水平的侠客,这就是中等水平?顶多是个小啰啰啊……” “丢人呐!” 沈鹤幽幽地瞥了那人一眼。你才丢人,这亓官誉宝贝那么多,若是用了,只会让你们这些无知无耻愚蠢看戏的凡人眼珠子掉下上去,哪里会有如今这么狼狈? “大家都入成怀为学子,他偏戴这个不吉利的东西,自以为江湖人士入了成怀便藐视成怀规矩,若是什么有倚仗的人也就算了,可……呵,何以如此傲慢的模样,还与成怀高手榜前十的刃公子叫嚣约战,不知轻重,不知死活。” 沈鹤眼睛悄咪咪地眯成了一条缝,藏着几分不快。 这些凡人怎么这么讨厌,不过是打个架,非得谈规矩谈倚仗谈轻重。 “看,被打得好惨,我都没脸看了。” 沈鹤发怒,抓了腰间的玉佩就砸那人头上。 那人怒瞪沈鹤,“你干什么!” 沈鹤狠狠瞪回去,眼里皆是凶芒,像要吃人。 那人感觉那目光犹如针往他心上狠狠一戳,他缩了缩身子,没敢多说一个字。 这些凡人真讨厌!比徐承尧讨厌多了! 沈鹤转头看向亓官誉,神色越发疑惑与茫然。 亓官誉与那个花刃一战,他一看就知道亓官誉肯定会输,而且很快就会输,现在拖了七八招,在旁观看的人都看得出来是因为花刃在刻意放水,那悠哉悠哉的表情和亓官誉满是力劲认真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越发显得亓官誉像个玩笑。 可为何亓官誉像是丝毫看不出台下讨厌的凡人的讨厌的嘴巴里说出的讨厌的话呢? 沈鹤托着下巴,他此刻内心有点煎熬,听着台下凡人各种声音,更加坐不住了。 打架就打架,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真讨厌,亓官誉肯定听见了,也肯定是这么想的,他真想动手把这些个嘴巴全部塞住。 亓官誉半跪在地面上,黑纱之下的身子随着呼吸的急促起伏而颤动。 沈鹤认真去听,听见亓官誉大块大块的踹气声,那个声音既沉重又坚稳,他还听见亓官誉脸颊汗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滴答滴答一声一声似滴在他的心间上,不似触动更似撞击。 他更想看看亓官誉现在是什么表情,那双眼睛是不是比平时更加亮更加清澈? 一定……很漂亮。 赶人 沈鹤一直盯着亓官誉,只等亓官誉开口喊他,可没等来,反而无意间看见亓官誉的头发悄然变长。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撑着高台一用力便跃上台,在花刃手掌要拍上亓官誉胸膛时闪前对掌,只一掌便令花刃连退四步,而他却一步为动,轻易化解了花刃的招势。 亓官誉脸色一变,立刻去抓沈鹤挡前的手的手腕,语气微急,“你没事吧?” 沈鹤眨了眨眼,甩开亓官誉的手,“紧张什么?我能有什么事?” 亓官誉见确实无碍,这才松了口气,责道:“哪有人正面对挡的?” 沈鹤指了指自己,笑道:“那我是第一个?” “对,你是第一个,第一个赶着受伤的人。”亓官誉方才担心,语气都是了几分沉稳,此刻有些挂不住脸,哪怕是遮着面,依旧撇开了眼。 花刃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见挡他的人是沈鹤,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看完好无损的沈鹤,惊讶。 沈鹤没注意花刃紧盯着他的眼神,而是凑近亓官誉,小声提醒道:“头发。” 头发?亓官誉怔了怔,反应过来沈鹤的意思,连忙去摸去看,原本头发长至腰间,此刻却快要长至臀处了。 “你先去剪了它,这里我来应付。” 亓官誉沉吟片刻,点头,提醒道:“此人身上藏有多种暗器,腰间有一长鞭,你小心应付。” “我知道了。” 长长的鞭子……这也是武器?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没想到亓官誉刚才虽然处于下风却不忘记注意这些。 亓官誉走前看了一眼花刃,又凑到沈鹤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沈鹤眨了眨眼,杀手锏?脱衣服? “公子是何人?”花刃自己无法阻止亓官誉离开,但亓官誉是成怀学生再怎么样也不会失踪不见,以后有的是时间,反倒是面前这个人……令他惊讶,方才他那掌用了五分力可却被这人轻松挡下,此等深厚的内力,非普通人能有。 沈鹤道:“我叫……”他眼珠子转了转,灵机一动,继续说道:“盛誉。” “盛誉?”花刃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人,成怀如今也已经没有姓盛的人家了。他本想再问,这时花伍赖却回来了,道:“公子,那小子不见了。” 花刃诧异,“在你手下逃走了?” 花伍赖不满道:“那小子说好要和我一对一公平比轻功,最后却洒迷药,那迷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乡野之地做出来的,气味难闻。” “所以你就这么中招了?” 花伍赖面露几分尴尬,愤道:“本来没有的,他想要逃跑我便去追,和他近身纠缠,不曾想他把迷药洒在他自己身上,纠缠之时迷药弥漫在空气中,我这才中招的。” “迷药……原来可以这么用。” 沈鹤勾唇,难怪刚才木冥向他要一包迷药,原来是要这时候用,这药是他自制的,下在吃食里面只有一点点令人头晕的作用,直接洒在空气中,只要是凡人,闻到了都会中招,但,不挑人。 估计方才木冥也中了招,只是相比第一次中这种迷药的花伍赖,木冥这种第二次中招的人抵抗力可能强一点,这才没有晕过去,而这个花伍赖竟然清醒着回来的,真是神奇。 花伍赖咬牙切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果不是我第一次接触这种迷药……怎么可能抓不住他。” 沈鹤趁着他们在说话,便悄咪咪地摸袖子里的迷药,下一刻消失在原地,闪到花刃的面前,先洒一包迷药,再出招攻击。 花刃连连退后捂住口鼻,从袖子中取出一玉瓶子开盖服用解毒丹。 花伍赖刚中过这药一回,服用过解毒丹,并不怕这迷药,第一时间冲上前去阻止沈鹤与花刃纠缠。 沈鹤眯眼退后,并不执著攻击,悄悄顺走花刃放在布中的细针收至袖中,说道:“原来是有好丹药,难怪我的迷药对你们无用。” “原来是你。”花伍赖问道:“你这药里放的是什么?为何味道如此奇怪?”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沈鹤看了看周围一个个手脚发软的凡人,啧啧摇头,又对花伍赖道:“一会儿我们再见,那时候你一定会觉得我的迷药味道很好闻。” “怎么可能!你白日做梦!” 花刃敏锐地感觉到沈鹤洒迷药这举动不符合常理,下意识去摸腰间,却是一空,神色骤沉,改手去抓住长鞭,一个转身便对沈鹤出鞕,喝道:“站住!” 沈鹤侧身抓住鞕尾,阻止鞭子抽到自己身上,“你想干什么?” “盛公子,不问自取,既为盗。” 偷东西被发现了,沈鹤只咧嘴一笑,“你守不住也不能怪我偷得到啊。” 花刃松开长鞭,喊道:“花伍赖,若抓住他,此流云鞕便是你的了。” “是!”花伍赖飞身上前抓住鞕子,用力扯回。 沈鹤未守住力,不甚被扯了过去,飞快几步,脚向一变,生生止住身子。 两人扯着鞭子两端,谁也未动一步,手中却暗暗发力,比拼内力。 说是比拼内力,其实是沈鹤在源源不断的运用着灵力。 对持的时间越久,沈鹤越心痛,最终为了自己的灵力,松开了鞭尾,花伍赖趁着此刻一鞭挥去,抽在沈鹤肚子上,沈鹤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 他还没缓和过来,便感觉风向改变,抬头一看,那长鞭直直挥向他,破竹之势,凌厉非常。 岂有此理,沈鹤眼中喷火,我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随即一把脱掉自己身上的外袍,露出两袖的雷紫鸢尾花。 怀院学生皆知,衣袍两袖有此朝花的必是怀院先生。 花刃高声阻道:“花伍赖住手!” 此长鞭在触碰到沈鹤之时,生生被花伍赖收住。 沈鹤本能的抱着自己的脑袋,后发现久久未有疼痛感,便抬头去看,亓官誉所说果然不错,脱衣服这个杀手锏非常有用,他完胜。 没想到一件先生衣袍在学生心中的作用如此的大。 不过……亓官誉怎么知道他只偷了一件学生外袍套在外面伪装? 花刃双手合并推至肩高,郑重道:“原来是武教先生,花刃不知先生如此年轻,今日多有冒犯,请先生莫怪。” 沈鹤起身,“那我可以走了吗?” 花刃眼眸微闪。 花伍赖知道花刃心中所想,上前道:“请把我家少爷的东西还回来。” 沈鹤张开双手,“那你来搜吧。”反正他已经藏好了,你们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 “先生说笑了。”花刃先一步阻了还想有动作的花伍赖,“先生慢走。” “哼。”沈鹤跳下比武台。 听力好过常人的他听见花刃对花伍赖说道:“查他身份。” 沈鹤心道:查吧查吧,查出来身份后吓死你们! 一路迎着众凡人或恭敬或仰慕的目光,板着脸,走至无人的拐弯处,立刻弯腰面露痛色。 痛死我了!! 怎么可以这么凶残! 他一路都在心底默默诅咒那个花伍赖,直到站在一房门之外,他听见盛徽兮在和亓官誉说话。 “这几日,公子可以与二公子在此休息,我去帮你二人请假。” “多谢,但我……听闻于武教只今日与学生切磋,我不愿错过。” “那……公子多加小心。” 沈鹤探出头来,结果看见盛妹妹和亓官誉的侧脸,两人相对而坐,盛妹妹的手在亓官誉的脸颊上,眼睛也专注的盯着亓官誉,像极了……被亓官誉的美□□惑住了。 沈鹤瞪圆了眼,“……?!!” 亓官誉趁着他不在勾引他的盛妹妹!! 我要死要活的帮你偷东西挡鞭子,你竟然背着我对盛妹妹放电! 原来如此,好有心机的男子! 他大步进门上前二话不说一把扣住亓官誉手腕往外拉,“你!出去出去出去!” “什么?”亓官誉看见沈鹤胸前鞕伤,神色滞了滞,凝重道:“鞕伤?他们还是下手了?你——”他花还没说完门“砰”得一声就关上了。 盛徽兮一手拿着药膏,错愕道:“沈哥哥,你在做什么?” 沈鹤盯着盛徽兮手上的药膏,感觉有点眼熟。 “沈鹤!你给我开门!”门外亓官誉似乎生气了,语气中皆是莫名其妙被赶出门外的愤怒,冲着门内的沈鹤甚至喊出了名字。 沈鹤指着门口,对盛徽兮解释,“他……他刚才不怀好意……”声音却越来越没有底气。 盛徽兮无奈笑道:“沈哥哥,你误会了,我在帮亓官公子上药。” 沈鹤嘀咕道:“上药干嘛要靠那么近?” 盛徽兮轻笑,看了看一颤一颤快要破了的门,取笑道:“沈哥哥是吃醋了?” “我吃醋?醋太酸了,我不喜欢吃。”沈鹤嫌弃地狂摇头。 盛徽兮声音起伏变幻如轻快的音符,悦耳灵动,“自然不是吃人做的醋,也不是吃我这个人的醋,吃的是什么,也只有沈哥哥自己知晓。” “?”沈鹤满头问号。 盛徽兮挑眉,缓缓闻药膏的味道,又抬头可惜道:“若沈哥哥不知晓,那……吃的是什么也只有这药膏知晓了,若这药膏也不知晓……也许这香囊知晓呀。”说罢她拿出香囊。 这药膏是刚才亓官誉拿出来的,和她之前给沈鹤的一模一样这香囊亦是如此。 沈鹤歪头。 不过六七天没见,盛妹妹说话怎么越发难懂了? 纠结 盛徽兮见沈鹤还未反应过来,便打开桌子上的盒子,里面都是许些补血养气的丹药。 沈鹤探头去看,觉得眼熟,这些好像……啊,都是他之前塞给亓官誉的,怎么在这? “方才我为亓官公子上药,正愁着没有合适的药,结果亓官公子从袖子里拿出许些……丹药,我细细一看,可巧了,这些丹药瓶底都刻有一只猫,像极了沈哥哥的手艺,可沈哥哥只会对看做宝贝的东西做标记……亓官公子怎么会有这么多沈哥哥的东西?”盛徽兮绘声绘色的继续说道: “我好奇问了几句,亓官公子说他救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见他有伤便赠他这些药,还一并把香囊给了他,亓官公子还说,他初时闻见我身上有一股独特的香味,和这个香囊的味道相似,和那个姑娘身上的也相似,所以猜那姑娘是我身边的人,我心中纳闷我怎么不记得我身边有这么个轻纱遮面惹人心动的侍女呢?” 沈鹤总算明白了,盛妹妹这是误会了什么所以在取笑他呢,“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日……因为我他失了好多血,我一着急就把东西给了他。” “沈哥哥这是承认自己男扮女装了?”盛徽兮莞尔笑看。 “我……”沈鹤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沈哥哥,你可知——” “砰”得一声门被狠狠地踹开,面若冰霜夹杂怒火的亓官誉站在门口。 他本来想一走了之,回到自己房间后却越想越坐不住,有些担心沈鹤的伤势,又有几分被赶出来的生气,几个徘徊下来,头发悄然变长,亓官誉拿剪刀剪短没多久又长回来,火气腾腾往上窜,想起和沈鹤见面以来种种不平之事,更加郁闷火大。 最终还是来踹门了。 沈鹤正想好好和盛妹妹解释女装的事,结果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对上亓官誉那大动肝火的模样,愣道:“干什么这么生气?” 亓官誉大步上前几步,一副要对沈鹤大打出手的模样,结果将一方盒子按在桌上,冷着脸转头离开了。 又是“砰”得一声,门被亓官誉狠狠地关上了。 沈鹤:“……”好凶啊。 他误会亓官誉对他的盛妹妹干坏事……这也不能怪他误会吧? 这么生气干什么? 生气就生气,为什么要踹盛妹妹的门? 盛徽兮打开盒子,发现都是伤药,这才靠近沈鹤,“沈哥哥你哪里受伤了?” 沈鹤坐在凳子上,双手撑在桌子上,半个身子都被桌子挡住了,所以肚子上的伤口盛妹妹没有注意到。 但是亓官誉拿来的方盒里都是治伤的药。 是因为担心他的伤势,所以哪怕是生气也还是踹门进来了吗? 沈鹤想起刚才亓官誉的表情,心中忽然有些愧疚,自己觉得亓官誉莫名其妙打扰他和盛妹妹聊天,亓官誉却是担心他,可他刚才却傻乎乎地问亓官誉来干什么……想起这些,他爪子不安分的挠眼睛,眼神飘飘地瞅向地板。 “沈哥哥,你……”盛徽兮蹲身子去看这才注意到沈鹤肚子上一片血迹,脸色煞白,“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也不说?” “血?” 盛徽兮颤着手去摸药,完全没了方才的玩笑模样,“不行不行,先上药,那些世家子弟怎么每个分寸,下手这么狠,怎么说你也是怀院的先生……” 沈鹤解释不来,脱了上半身的衣服,露出一道浅浅的伤疤,“没有没有!只是看着很严重,但是并没有出很多血。” 盛徽兮惊讶,“这……天呐,怎么愈合的这么快?” 沈鹤眨眼,“这是天生的。”因为他是猫妖嘛。 哪有凡人天生治愈能力这么强的? “你们……在干什么?”徐承尧刚醒来便看见脱了上半身的沈鹤和盯着沈鹤上半身还动手的盛徽兮,惨白的脸上是说不出的阴沉。 盛徽兮下意识的挡住沈鹤的伤口,以免别人看出异样,“二公子,你醒了,感觉身体如何?” “你们刚才在干什么?”徐承尧重复了一遍,声音十分不友好。 徐承尧说着还要从床上爬起来,盛徽兮看他要摔连忙上去扶,哪料徐承尧推开她的手,盯着沈鹤,面无表情。 盛徽兮被徐承尧吓到,有些不知所措地退了几步。 沈鹤眯眼,张开双臂,道:“疗伤啊,你眼瞎啦?” 徐承尧道:“你毫不顾忌地在她面前脱衣服,她也……你们……你们……你们分明!” “二公子你误会了,我和……”盛徽兮想要解释。 徐承尧打断,对沈鹤道:“我知道你不姓盛,你姓沈,你才是沈家沈允之子。” 沈鹤皱眉,穿上自己的衣服,站起身走近徐承尧,朝着徐承尧扯了扯嘴角,一爪子就拍在徐承尧肩上的伤口上,令徐承尧猛地坐回床上,缩着肩膀直喊疼,方才是阴沉样完全没了,沈鹤叉腰道:“徐二货,我提醒你一句,这是第二次,你如果再敢推盛妹妹一次,我就把你的手咬掉。” “你……”徐承尧想骂回去,但一身的伤让他乖乖的闭上了嘴。 “没错,我是沈鹤,我最近听怀院的那些人说了很多事,多少也知道一点院里的人是怎么看我的,也多少知道一点你徐二少爷有多厉害,但是我现在告诉你,你最好和你那些公子哥朋友说清楚,我沈鹤不过是在你徐家玩几天,办完事我就走,你们都客气一点,不然我让你们都消失。” 盛徽兮扯了扯沈鹤的衣袖,“沈哥哥……” 徐承尧捂着肩伤,咬牙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这些年徐家派了无数的人找我下山,如今我下山了你们徐家却百般刁难,虚伪至极!” “沈鹤,你究竟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底气在这里诋毁徐家?若是我爹知道了,哪怕你是他的私生子,也不一定会护着你吧?” “私生子?”沈鹤呆住,又道:“你就是嫉妒,嫉妒着吧你。” “你才嫉妒!本少爷会嫉妒你?呵,就算没有爹,本少爷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问问成怀的人,哪一个不知道徐承尧,我会嫉妒你?有什么好嫉妒的?” 沈鹤撸起袖子,咧嘴一笑,目光停留在徐承尧的伤口处,神色幽幽,像是在谋划着要怎么按上去才能听见徐承尧仰天大叫,“你不嫉妒?” 徐承尧脊背一凉,瞬间结巴,“不……不嫉妒,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沈鹤抬手。 “不不不!我嫉妒!我非常嫉妒!嫉妒嫉妒嫉妒!” 沈鹤勾唇,这才对嘛,他又道:“和盛妹妹道歉。” 徐承尧转头看向盛徽兮,也没怎么犹豫,乖乖说道:“盛小姐,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是气极了才会这样的,你们那样也不能怪我误会……” 沈鹤:“你这是在道歉吗?” 徐承尧:“我就是在道歉!” 沈鹤:“上次你推盛妹妹那次,也要道歉。” 徐承尧在沈鹤威胁的笑容下再道:“我上次推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生气极了才会那样,谁叫某个家伙不顾旁人和你亲密的抱在一起,你不知道你一来成怀外面的人对你的身份一猜再猜,他一个教书先生在启室的时候和你眉来眼去也就算了,还……” 沈鹤一爪子就掐住徐承尧的伤口,毫不手软,惊得徐承尧一下子跳起来嚎叫,“啊啊啊啊啊——”徐承尧一脸惊恐地看着沈鹤伸过来还想作恶的爪子,“你你你……你你!” 沈鹤指着自己眯眼道:“我我我……我什么?” 徐承尧哆嗦道:“你……你……亓官誉!” 沈鹤下意识的抖了抖。 大抵是因为他有些心虚。 徐承尧趁着沈鹤游神,赶紧爬下床离沈鹤远远的,生怕沈鹤再在他另一个肩膀上拍一下,“你别得意,我爹那个人,满脑子都是权势地位,现在他把你当儿子护着,不过是算计着你沈家仅存的财产!” 徐承尧说完便踉跄着逃走了。 沈鹤愣了愣,“私生子是什么?” 盛徽兮哭笑不得,“通俗来说是没名分的女子生的儿子。” “哦,是比较惨的人吗?” “可以这么说。” 沈鹤托着下巴,“那为何徐承尧说我是私生子的时候那么生气?好像他更像私生子。” 徐承尧离开后他瞬间化身为好奇宝宝。 “这……沈哥哥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长话短说?” “大概……”盛徽兮看着门口眼神复杂,“就是嫉妒吧。” “还真是嫉妒?” 盛徽兮神色闪了闪,叹了口气,对沈鹤道:“沈哥哥,其实你对他的敌意未免大了些,他其实……只是生气时脾气容易控制不住,但平时……待我极好。” “哪里好?” “他……不如外人所说那般风光。” 沈鹤满头问号,“人人都说他风光,怎么到了盛妹妹这就不风光了呢?”坐在床上,忽然有些迷茫,想起方才亓官誉生气的离开,他有些不知要怎么办,又想起自己待徐二货不好,可盛妹妹话中对其有维护的意思,有些泄气和委屈。 小爪子又不安的挠自己的眼睛。 盛徽兮蹲在沈鹤面前,温柔地看了沈鹤许久,忽而轻声笑了,“沈哥哥,这段时间,沈哥哥辛苦了。” 好惨 盛徽兮拉起沈鹤,笑道:“沈哥哥,你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先去我那里换件衣服吧?” 她没有再继续与沈哥哥解释为什么徐承尧不如表面那么风光,因为她知道他无法理解,说多了反而让他混乱。 “好。”沈鹤点头。 二人回了盛徽兮的房间,盛徽兮从行李中拿出一件沈鹤平日穿的墨青色长袍让沈鹤换上,之后二人再坐下来聊天。 沈鹤吃到甜甜的糕点,方才的郁闷便一扫而光,鼓着嘴巴吧唧吧唧地模样像极了孩子,边吃边道:“盛妹妹,还是你做的桂花糕好吃,这里的糕点都不大好吃……” “这都是用上好的食料做出来的,许多人想吃都吃不来,怎么到沈哥哥你这就不好吃了呢?” 沈鹤摇头,“这些都不新鲜,还放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味道好奇怪。” “沈哥哥怎么知道放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沈鹤眨眼,“一闻就闻出来了。” “沈哥哥真厉害。”盛徽兮被沈鹤孩子模样的傲娇逗笑了,笑着笑着想起了什么,忽然顿住了,问道:“沈哥哥,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记得啊,我记得好清楚呢。” “在哪?”盛徽兮拿着帕子为沈鹤轻轻擦去脸颊沾上的东西。 沈鹤想也没想就说道:“在沈庄山脚,我——”他的声音猛得停住,缓缓移动视线看向盛妹妹。 他好像说错话了。 盛徽兮拿帕子的手顿了顿,随后对沈鹤一笑,“我没有十二岁以前的记忆,记忆里的第一个人就是沈哥哥,沈哥哥你告诉我你是我的表哥,我家中遭巨变母亲便让我投奔你,又说我去到沈庄的第一天病倒了……沈哥哥,你这记性真的不太好啊……” 沈鹤一副才想起来了的模样,点头应道:“是啊是啊,我……我其实在沈庄山脚看见过你,只是你那时没看见我,算起来那才算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好险好险,差些说漏嘴了。 “原来是这样啊……”盛徽兮喃喃道。 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沈鹤偷偷去观察,“盛妹妹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盛徽兮摇头,“只是入成怀以后很久以前发生的事好像变得清晰了起来,明明从前是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来的……” 沈鹤心中咯噔了一声。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盛徽兮见沈鹤紧张起来,想笑一笑以做安抚却觉得有些勉强,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起身,“沈哥哥先吃着吧,我有些乏了,进内卧小睡片刻,有事记得叫我。” 沈鹤见盛妹妹脸色确实不大好,便抱走一盘的糕点,“好,那我去寻亓官誉,盛妹妹你快去睡觉吧。” 盛徽兮诧异,随后点头,“沈哥哥你方才惹亓官公子生气,确实该去他那解开误会,沈哥哥,好好道歉呀。” “知道了啦,不就是道歉嘛,简单,我道歉肯定比徐二货做得好。”沈鹤说完便离开了。 盛徽兮注视着沈鹤离开的背影,笑容渐渐消失,柳眉一点点地拧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竹湘问道。 盛徽兮捏着帕子的手手紧,有些恍惚地坐了下来,喃喃道:“竹湘,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姐,你最近太累了。” “太累了吗?”盛徽兮反问道。 “是太累了,你最近想得太多,睡得少了。” 盛徽兮捂着自己的头,“竹湘,我最近总是梦到很多东西。” “什么?” “我不知道……我记得,你和落霜都是沈哥哥在山脚救回的。” “是如此,竹湘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天。” “沈庄之中有一个传言,你知道吗?”盛徽兮问道。 竹湘怔了怔。 传言? 盛徽兮道:“也许我真的只是沈哥哥在山脚无意间救的可怜人呢……” “小姐此话何意?难道少爷骗你?可少爷为什么骗你?” 沈庄有传盛徽兮只是因为长得合少爷心意,所以一入沈庄就是被伺候的小姐,可其实和庄里的丫鬟一样只是…… 竹湘觉得盛徽兮的状态不太对,连忙扶着盛徽兮去休息,“小姐,若你真的信了可就辜负了少爷的一片心意。” “我知道。” “那小姐你最近为何脸上总带郁色?” 盛徽兮伸手轻轻抚摸沈鹤换下来的那件染了血的衣服,“只是觉得今时不同往日,我要好好的筹划许多事,沈哥哥不论是身体还是心智皆与常人不同,我身处成怀至今日,心有所感,这成怀,不适合沈哥哥,此次下山学习满一年后,我要和沈哥哥回沈庄,一辈子都不再下山。” 竹湘沉思片刻,“小姐,此刻想这件事有些早了。” “早?” “少爷此次下山是想为你找良人,小姐可知?” “我知,但是……罢了,休息吧。”盛徽兮没有再说话,也不知该如何说,心中所思所想,全都止于言语,只摇了摇头,躺下侧身,待竹湘退去,她从袖子中取出沈鹤赠予她的青墨色玉佩,双手护在怀里,眼眸之中种种情绪闪过,喃喃自语,“想护沈哥哥一世平安以报多年恩情,可……” 最终闭眼掩下。 …… 沈鹤敲亓官誉房间的门,可没人给他开门,细细动耳朵去探,房间里没人。 他原本准备好了忍痛割爱分两个糕点给他,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先生?你怎么在这里?”一书仆气喘吁吁,看见沈鹤后松了一口气,“先生快和我去练武场,刚才那迷药迷了大片学生,现在他们提不起劲上课,可于武教来了,非逼着他们和他切磋,先生手下留情,快拿些解药给学生们服下吧!” “怎么这么凡人这么弱的?” “先生你是常年习武之人,这些世家子弟自然比不得。” 沈鹤嘀咕道:“可迷药哪里会有解药……” 不都是休息一阵子就好了吗? 书仆面露急色,“那可怎么办?先生想想办法,那于武教让学生一个个上台和他打,现在一大片学生几乎是被踢下台的……” “不是吧?”沈鹤小小的震惊了。 “走走走!”书仆等不及伸手要拉沈鹤。 沈鹤拍开那书仆摸过来的手,道:“解药是真的没有,我去了也没有什么用,不去不去。” 他扭头要回盛妹妹的房间,恰好盛妹妹的房门开着,一书仆领着盛妹妹和竹湘往练武场走去。 盛徽兮转头看见沈鹤,悄悄的打了个招呼。 沈鹤笑呵呵地回应回去,等人走了才顿住笑容,不对啊!盛妹妹明明要睡觉,这是去干什么? 他一把拉住要走的书仆,问道:“盛……沈家公子也要去练武场?” “他?他可惨了,于武教点名找他比武。” “为什么?” “沈家还没落末之前,和于家是死对头啊,现在难免要叙叙旧嘛……先生?先生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干什么?救人啊还能干什么?” “方才你不是说你去了也没用吗……” 沈鹤跑得贼快,等他到练武场的时候,盛妹妹还坐在一旁,他松了口气,台上一个人背对着他,身材魁梧,体型高大威猛……这于武教看起来比较能打,沈鹤心里这么想着,视线移到和于武教切磋的人身上,惊了,怎么又是亓官誉,这家伙疯了吧? 这家伙不乖乖地呆在房间养伤,竟然跑过来这边继续挨打! 那于武教和亓官誉交手好几回,他一心想把亓官誉逼得自己认输,可亓官誉没有其他世家子弟眼中对他的恐惧,反而斗志满满,皱眉道:“你下去,我不和你打。” “先生,学生可有进步的可能?” “下去。” “先生,学生可有进步的可能?”亓官誉重复了一遍,脸颊留着汗,半跪在地上,执拗地盯着于武教。 于武教如鹰一般尖利的眼睛扫过亓官誉,停留在亓官誉的脸上,道:“你在武学上永远无法再进一步,死心吧。” 炎炎烈日之下,亓官誉苍白的脸上脸色瞬间黯淡,这一刻台上安静台下窃窃私语声四起,但沈鹤却清楚的听见亓官誉下巴上的一滴一滴的汗水和地面碰撞,每一次碰撞皆像是如卵击石。 他清晰地看到亓官誉捏着剑的手用力至颤抖。 亓官誉提声再问:“为什么?”似在问面前的人又似若隐若现地表达愤怒和不甘。 沈鹤好想破坏现在的氛围。 于武教厉声答道:“你很清楚为什么,不要再执着这种不可能的事了,毫无意义,放弃吧。” 亓官誉沉默,垂下眼帘,眼底似藏着一片颓然。 沈鹤忽然生起一丝说不清楚的愤怒。 他清楚的意识到亓官誉很在乎这个问题,而这个于武教却干脆至极的给出了侮辱性的答案。 沈鹤:这个凡人真碍眼! 我不开心,你也别想开心。 要是于武教摔倒的时候头朝地上,脚朝天,一定能笑倒一大片。 他心中悄悄念一法决,手中出现了一凡人看不见的绿光,他动一动手指,那绿光就直直飞向于武教,像是要撞上于武教。 然而在绿光撞上于武教背的那一刻,忽然反弹回去,像是受到了无形的墙。 沈鹤的得意笑容戛然而止,见那绿光直直飞向他,吓得一瞬间变成了一只猫,四只脚逃跑,但还是“嗷”得一声叫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还是打回原形的模样,撅着屁股耷拉着脑袋情绪厌厌的,二宝趴在他旁边舔他的脑袋。 口水有疗伤的作用。 沈鹤:我伤的是屁股又不是脑袋,为什么要舔我的脑袋? 二宝:我觉得你下山以后脑袋一直不太好,得舔一舔。 沈鹤变回人形,惆怅地仰头道:“我这只猫妖做的怎么这么窝囊?” 变 “我这只猫妖怎么做得这么窝囊?” 二宝:你以为凡人真的像话本里面那样蠢吗?沈鹤啊沈鹤,你注意着点吧,小心这条命折在成怀。 “……”沈鹤屁股上的伤还疼得火辣辣,刚吃了亏,他无法反驳。 二宝想起方才拖沈鹤回来的时候发生的事,又道:昨天有个书仆来找你,我帮你应付过去了。 “书仆?等等!”沈鹤爬起来,“盛妹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二宝:你睡了天天一夜了,今天不上课,院里凡人都在休息。 “那昨天盛妹妹有没有受伤?” 二宝:没有,亓官誉挡在前,惹恼了那个于武教,所以昨天只有亓官誉被打到自闭。 “自闭?” 二宝眼中露出无法理解的神色,说道:听说他一直呆在练武场,现在还没回来。 “……”沈鹤想了想,爬下床,“我去去就回。” 二宝:哎!等等我! 沈鹤推开房门,抬脚往练武场去。 今天天气不错,头顶的太阳并不刺眼,照在身上也十分温和。 那家伙不回屋待在练武场干什么? 昨日那凡人说的不错,亓官誉体质和盛妹妹一样,不仅不是适合练武的人,而且气虚命短,如果不多加小心,没几年性命的。 亓官誉中毒深入骨髓多年,若非有稀世药材续命,早就死了。 盛妹妹也有身体病痛的痛苦,可为了活着,每日每日喝着药,保自己性命,而亓官誉却不要命地做危险的事,太不爱惜自己身体了! 凡人生死几十年,本就短暂,何苦自减寿命? “谢二公子,先前在徐宅对公子的冒犯,望公子莫介意。”一熟悉的女声从一处亭子中传来。 是落霜。 沈鹤伸手抱起撞自己脚边的二宝,轻手轻脚地往亭子去。 落霜现在不是应该在徐宅帮他看小崽子们的吗? 他拨开树枝,望去,只见落霜、竹湘、盛徽兮都在石桌子前,那徐二货在落霜身边,手里拿着装桂花瓣的篮子,盛妹妹在细细闻桂花香味,桌上许些瓶瓶罐罐,看起来是盛妹妹在做东西。这个徐二货把落霜带进怀院了。 徐承尧开口笑道:“落霜姐姐你别和我这么客气,都是小事,今后在院中你若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与我说。” “一定。” 徐承尧神色微闪,凑到落霜耳边压声再笑道:“你家小姐有什么需要也麻烦落霜姐姐……” 盛徽兮将桂花瓣散入水中,神色专注,虽是男儿扮相却难掩女儿风情,一举一动皆透着淡淡地优雅,似并未听见旁人说话,徐承尧无意一瞥,便再未能移开视线,恍惚地看着。 落霜瞧见徐承尧痴了的模样,笑容有些压不住,回道:“二公子放心,小姐若有事,必不会和公子客气。” “你家公子脸皮挺薄的,若真有事,必要和我客气的。”徐承尧这句话并未压着,像是要说给盛徽兮听。 然,许久盛徽兮都未抬头,落霜瞥了一眼小姐,又看向竹湘道:“竹湘,听说二公子伤了你,你这不说话的模样,难道还生二公子的气?” 竹湘神色淡淡的,“不敢。” 落霜见竹湘似还介怀,连忙上前去看竹湘的脸,“难道真生这气?” 竹湘哪里看不出落霜的取笑之意,连连扭头拒绝落霜触碰。 盛徽兮抬头,柳眉微挑,“你可别戏弄竹湘了,前几日因为这事二公子天天抓着竹湘道歉,弄得旁人以为二公子看上了……我的随身侍卫,二公子道个歉这么热情坦然,竹湘的不敢是真的不敢计较。” 落霜露齿一笑,有些难以想象地看着竹湘,“真的?” 徐承尧紧张地凑到竹湘身边,“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日我若不动其他人怕会借你之事动歪心思,你……若真计较着这一巴掌,我让你打回来。”说罢他把脸凑了过去。 竹湘顶着徐承尧其他侍卫看过来的异样目光大步和徐承尧拉开距离,低着头小声道:“真的……不用了。” “这是羞了?”落霜低低笑出声。 “落霜,这么多人看着她吵不过你,但关起门来的时候多的是,你再多取笑她几句,往后日子保你不得安宁。”盛徽兮将竹湘拉到自己身边,“这天看着不大晴,这里的桂花不够好,你快去帮我取一些来,若一会儿下雨那桂花便用不得了。” “是。”竹湘得小姐解围,一刻也不耽误,离去。 落霜抬头看了看天,不正经的笑容也收了收,“看样子真的要下雨,公子,这桂花糕今日怕是做不成了。” 徐承尧疑惑问道:“为何?” 落霜答道:“公子身上旧疾是在雨天落下的,所以一到雨天要避雨修养,否则高烧不退,刚到徐宅那会儿正好下雨,公子那晚便发了高烧,虽很快就退了,但毕竟头一次陈医师不在身边,可把我吓死了。” 徐承尧惊讶,“还有这种事?”他跑到盛徽兮身边细细瞅她五官。 盛徽兮被盯着有些不自在,停了动作,神色有些不自然,“看什么?” 徐承尧托着下巴道:“虽第一次见面就知你体弱,可那日宴上你说起话来毫不含糊喘气……” 盛徽兮侧开身子,小声道:“你母亲说话不好听,我自然不能含糊,不然丢了沈家的脸哪里好意思面对沈家列祖列宗。” 徐承尧不过这么一说,盛徽兮便搬出列祖列宗,他吓得手差些撑不住下巴,“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我娘那些话大多都是迁怒之言。” 落霜那日在那里也被徐夫人暗讽了一会,问道:“迁怒?” “与你们本无仇怨,自然是迁怒。”其中理由徐承尧不想谈起,都是些不高兴的往事,谈起并无必要。 盛徽兮手上动作加快,岔开话题道:“落霜,快帮忙收东西,我们去厨房做桂花糕,正好可以摘一枝桂花,这个时节能开此花不容易。” “好。” 徐承尧帮忙收拾,收着守着整个人都挪到盛徽兮的旁边,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犹豫纠结了许久,让身边的下人退开之后试探着开口,“我听说你一直待在沈庄没下成怀过?” “是。” “那你与沈鹤他真的是朝夕相处?” 盛徽兮怔住,这是什么问题? 落霜知道徐承尧为何这么问,因为这次沈少爷入成怀一堆的人都猜着盛小姐的身份,大家根本不信盛小姐与沈少爷只有表兄妹这一层关系,徐承尧这么问,她以为徐少爷也这么信了,澄清道:“沈少爷半年才回一次,我家小姐就是想朝夕相处也不能呀。” “半年才一次?那你们待那里岂不是很无聊?” 落霜沉思片刻,道:“倒也不是,沈少爷每次回来都弄很多有趣的东西回来。” “肯定很无聊。”徐承尧不信道。有趣的东西再多也只是一时新鲜有趣,之后都是枯燥无味,忽然想到了什么,徐承尧眼睛发亮,说道: “这几日有机会我带你们四处逛逛,成怀有很多东西吃食你们肯定都没见过,我带你们一一逛一遍,……哎,对,听我大哥说我们不久后要下山历练,那时候我们去其他地方玩,有个地方……收藏了各地好琴,你们若喜欢,随便挑,我……” 徐承尧说了很多她们从未见过的东西,她们听得仔细,落霜不时流露出惊讶与羡慕,盛徽兮眼中亦有几分惊奇与向往。 盛徽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比划起了徐承尧所说的琴的形态,细细去看徐承尧用杯中水画出来的东西,时不时的问上一句。 徐承尧为她细细解答疑问,偶尔想起趣事笑话便讲来逗人。 说着说着三人不知谁先笑了,便一起笑了,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他一直躲在树枝后面,竖起耳朵去听三人聊天,听着听着便去看,看着看着便有些说不上来的伤心。 沈鹤从未见过盛徽兮这么开心。 虽然他把很多宝物都献给盛妹妹,但是……不一样的。 他不喜欢徐二货,可是盛妹妹并不讨厌。 可那家伙……一点都不好。 盛妹妹为什么会喜欢? …… 因为他是凡人? 他悄悄退开,走去练武场,但方才盛妹妹绽开笑颜的模样映在脑中怎么都挥不走。 练武场里亓官誉真的还站在台上,木冥站在一边看着亓官誉。 除了他们再没其他人。 沈鹤站在一树下,迷茫了一阵子,化作一只猫,爬上树,借着枝叶藏起自己的身子,察觉虫子在四周游荡,尖锐的喵呜了一声,吓退周围的虫子,直到听不见虫子爬树的声音以后,才盯着亓官誉发起了呆。 二宝喊了沈鹤几声,甚至整个身子压在沈鹤身上,可沈鹤没有生气,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二宝感觉沈鹤心情不大好,便不再折腾,趴在沈鹤身上闭眼睡觉。 沈鹤睁着大眼睛,盯着亓官誉,想着事情,一晃就到了晚上,一动未动。 二宝睡着睡着感觉肚子下毛茸茸的温暖感觉变了,一阵风吹过来它感觉冷,睁眼一看,沈鹤变回了人身,他枕着的猫毛变成了沈鹤的头发。 它睡了一个下午,满足地喵呜了一声,见沈鹤还不说话,问道:沈鹤,你在不高兴什么? “我本来是想和盛妹妹生活在沈庄,我陪她过完这一辈子,但是她体弱多病,需要姻缘吊命,这才和她下了山,后来想着,把挑中的凡人掳回沈庄,清除记忆,这样子,又能续盛妹妹的命,又能让盛妹妹陪我一辈子。” 二宝瞪沈鹤:哪里能这样子? “是啊,哪里能这样子,我是猫妖,盛妹妹是人。” 自省 二宝喜道:你想的明白就好,她是人你是妖,你们不是同路人。 “可我和盛妹妹在沈庄生活了这么久,没下山之前也相处得好好的啊。” 二宝:是啊,你每每寻了新奇有趣的东西都拿去给她,为了留住四季百花齐放之景色逗她开心,你甚至将你的妖丹镇于沈庄供百花汲取生长的妖力,如今的沈庄与你的妖丹已经无法分开,沈庄像你的心脏,一草一木皆像你的五脏六腑,这样做只为了让她活得长久活在一个理想梦境之中,可若有一天道士知晓沈庄的秘密,想取你性命……太简单了。 “我的性命哪有这么容易被取走。” 二宝严肃道:你别不信,成怀不适合我们修炼,你妖丹不在身边,根本无法变强,若回沈庄之前出了变数,你怎么自保?沈鹤,不值得,我们为何不早些回去修行,以你之才,无需千年也能修成正果。凡人的心易变,情不长久,你不懂凡人,凡人也不会懂你,万物万生皆有道,人妖道不同,不可同路,盛徽兮与你便是如此。 “……”沈鹤明白二宝所说,将二宝从头上带进怀里,目光落在亓官誉的侧脸上,木冥不见了,只剩亓官誉在台上挥着剑,他摸着二宝的脑袋,缓缓说道: “若要我就此做一只只能在她怀里听她说话却解不了她忧愁的猫,我不愿意,若要我就此罢手潜心修炼任她随命数早早病死,我也不愿。既然生而为妖,生有改命之能,也就顾不上你说的这些事了。” 二宝:那你想如何?若她喜欢上成怀不愿回去你要如何? “待她姻缘成我便回去。” 二宝:若她姻缘非良缘又如何? “非良缘?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沈鹤目光坚定地说道:“过几日的诗会上我会回沈庄中请兔儿仙出山帮我看凡人的姻缘命数,只需让盛妹妹喜欢上有缘人中间的其中一个凡人,此事就成了。” 至于那个徐承尧……盛妹妹对徐承尧与对其他人不同,成怀中人都传他对漂亮的姑娘见一个爱一个,那就由他亲自试一试徐承尧,若此人真的沉溺美色,便无需兔儿仙看他们姻缘,他一定想尽一切法子绝了二人的缘分。 兔儿仙是他前几年在山脚救回的一只小白兔,并不是神仙,但她是一只只差一点点的机缘就能成仙的万年兔妖,沈鹤便提前称她兔儿仙。 这兔儿仙历劫失败元气大伤差些被其他妖吃掉,沈鹤恰巧发现便救下她性命,又沈庄适合修炼,她便留在沈庄闭关修养只得等再次历劫成仙,为报答沈鹤恩情,她承诺要实现他一个愿望。 二宝叹了口气:随你吧,你这几天要帮我修成人形,我帮你把事情漂亮的办好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沈鹤将那只睡着的黑猫取出,放在二宝的背上,对二宝说道:“你这几日借它的灵力修炼,很快就能修成人形了。” 二宝:真的? “真的。”沈鹤说罢将二宝和黑猫一起收进玉佩空间里,从树上跳下去,稳稳地落在地上,施了个小术法便把自己的模样变成了那日变过的模样,这个样子算是倾国倾城了,他就不信徐承尧那个风流公子不被迷住。 忽然感觉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到了自己的脸上,沈鹤抬头,下起了毛毛细雨,皱眉,他最讨厌下雨天了。 这都已经晚上了,亓官誉还要练武练到什么时候? 虽说是练武其实更像发泄情绪。 沈鹤眯眼想要看清楚亓官誉脸上的神情,亓官誉是凡人,撑了一天两夜了,也该撑不住了。 没过多久,亓官誉如他所想那样,晕在了练武台。 沈鹤四处看了一圈,没找到木冥的身影,便纠结着要不要上前。 这个木冥,怎么关键时刻丢下他的主子了?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直接架肩上扛回屋去,既不会挣扎也不会反抗。 沈鹤想了想,变出一把墨青色的油纸伞,也罢也罢,他来都来了,总不能看着亓官誉不管。 他走近亓官誉,蹲下拍了拍亓官誉的脸颊,见人真的昏迷无知觉了,便伸手要把他拉起来,结果自己反倒被滑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湿了屁股底下的一片衣衫。 所以说他最讨厌下雨天了,一来水他就倒霉。 沈鹤费了老大的劲最终才把亓官誉放在自己背上,撑着把伞一点点的挪下台,“昨、昨天把你赶出去是我误会你了,这里给你道歉道歉道歉,你醒过来不能生我的气,我已经道歉了。” 晕过去的亓官誉:“……” 沈鹤感觉他没法子把亓官誉带回去,顶着这张脸被其他人撞见了也不好,便先把亓官誉挪到树下。 只听轰隆地一声雷响,沈鹤刚喘气没一会儿就被吓得从地上跳起来,连忙再背起亓官誉匆忙再挪地,“大雨天,树下好像更危险,我们换、换个地。” 妈呀,我差点忘记了雷公最爱小树了,别劈我。 走到一个亭子里,沈鹤放下亓官誉,自言自语道:“就这了,你在这里待着吧,我办完事就来找你。” 他见亓官背部湿了一片,额前的几撮头发湿答答地黏在眼角,看着便觉得难受,吸了两口空气便往亓官誉眼睛吹,想吹开那条条头发,本来正正经经地吹着,可后面觉得好玩,就不那么正经了。 亓官誉眼睫毛一颤一颤,似乎感觉得到什么,沈鹤吹一下,他眼角便动一下。 沈鹤凑过去眨了眨眼睛,以为亓官誉要醒了,小声喊道:“亓官誉?亓官誉?亓官誉?” 这么近看亓官誉的眼睫毛好长啊,脸颊两块有点婴儿肥,醒着的时候嘴巴总是抿着有些生人勿近,睡着了这嘴巴就很自然的翘着,无比放松,眉毛也很自然地皱着,整个人越发像一个不开心的孩子。 沈鹤情不自禁地弯眼笑了,“你看起来好可怜哦。” 一阵风吹过,把细雨吹进亭子,沈鹤被淋了一脸,皱眉头狂摇头摇掉脸上的水滴,有些抓狂,施术法弄干了自己的衣服,看了眼亓官誉便帮他一起弄干衣服,“我走了。” 没走几步,沈鹤又退回亓官誉身边,把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了盖在亓官誉身上,又拿起伞放在长凳的一边盖住亓官誉的头,这样子让亓官誉睡得踏实一点不会那么快醒过来,他做完这些才真的离开亭子。 …… 沈鹤溜去厨房,见徐承尧盛徽兮落霜三人在做桂花糕,似还在说话。 落霜说道:“二公子你不知道,沈少爷特别喜欢捡一些受伤的兔子啊鸟啊还有蛇啊什么的回庄子,放在几个大屋子里好生养着,有一回回沈庄的时候一脸苦恼,小姐问怎么了,沈少爷说他捡回了一个大家伙,不知道怎么养。” “ 大家伙?” “对,山中的动物都是些小家伙,哪里来的大家伙,小姐以为少爷去海里把什么怪物带回来,吓坏了,跑过去一看,结果是一个姑娘。” “姑娘?”徐承尧惊讶。 “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沈少爷一脸愁色,像是不知道那是个人,还想去扒那姑娘的衣服查看伤口。”落霜说着这些有关沈鹤的陈年趣事自己忍不住笑了。 徐承尧惊奇大笑,“真的是不知道那是个人?沈鹤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是人?” 盛徽兮看着笑得不像样的落霜,无奈摇头,“若知道你逮到人就揭沈哥哥糗事,当初我就不该告诉你。” 竹湘无辜道:“冤枉!我说这事还是挑人的,比如对那那徐家的徐姑姑我就没有说过这些事。” “你若敢在她面前说,我得扒了你的皮。” 徐承尧问道:“那姑娘后来如何了?” 那其实是竹湘。” “竹……湘?” “是竹湘,沈哥哥很喜欢捡路上的活物回沈庄,那次是第一次捡到人带回来,因为竹湘那时浑身是伤,脸上……都是泥土,还有很多刀伤,气息微弱,不像人样,所以沈哥哥没认出来。” 徐承尧眼中带了几分同情,“初见竹湘姑娘便觉得她气质不凡,没想到身世如此坎坷。” “气质不凡?”落霜听见徐承尧夸竹湘却不夸她,不乐意了,“二公子怎么看出竹湘气质不凡了?我怎么没有感觉到,明明都是少爷路上捡回来的,怎么她就气质不凡了?” 徐承尧见落霜不高兴,连忙改口,“我也就随口一说,落霜姑娘怎么计较上了?” 盛徽兮开口解释道:“你不必理会她,她就喜欢和竹湘比这比那的,两人跟在我身边天天吵天天争,这些不大度的话你听听就好,别管她计不计较,你不计较就好了。” 落霜抓一把桂花轻飘飘地砸盛徽兮身上,语气微恼怒,“小姐,你真偏心,什么叫不理会我,若是竹湘在这说这话,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盛徽兮躲那桂花瓣往后一动却踢到了一物,“哐当”一声吓得盛徽兮往另一边躲去。 徐承尧站在她身边,袖子被她抓着了,一愣,便拉她来他的另一边,“你站这边,这厨房东西多,脚下东西也多。”说罢他把桌上的烛灯推向盛徽兮,昏黄温暖的烛光照得盛徽兮五官柔和。 落霜在一旁看着,呵呵地笑了。 盛徽兮道:“你笑什么?” 落霜不答反问,“小姐你倒是说说竹湘若说这些话你要如何?” 盛徽兮鼻尖皆是桂花香味,眉开眼笑,“竹湘才不会说这些话。” 落霜没被安慰便想要上前去挠盛徽兮的痒处,“竹湘怎么就不会说这些话了?” 平日里三人打闹,总是竹湘和盛徽兮站一起,一人对两人,如今竹湘不在厨房,盛徽兮一人怎么也玩不过落霜,但徐承尧顶上了竹湘的位置,怕落霜欺负到盛徽兮,挡在前面劝和,“落霜姑娘别生气,这厨房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一会摔了嗑了怎么办,快些停手吧。” 落霜哼了一声,“我可不信二公子怕我摔了嗑了。” 勾 落霜哼了一声,“我可不信二公子是怕我摔了嗑了。” 徐承尧眯眼笑道:“落霜姐姐聪慧。” 落霜愣了愣,随即一笑,“二公子这话倒让我不好再呛你了。” 盛徽兮见落霜徐承尧二人相处自然,只暗暗惊讶。 落霜的性子她是了解的,刚进徐宅那会儿落霜还对这徐承尧怀有厌意,怎么不过几天的功夫,这二人便如此亲近? “徐二公子,外头有人找。”竹湘进门提醒道。 徐承尧停止和二人嬉皮笑脸,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去,只见一面纱青衣女子站在门口。 这人是那日大哥宴席上闯入的那名奇怪女子。 怎么会在这? 她引徐承尧去走廊拐角处交谈,徐承尧跟着去了。 “姑娘怎么会在这?” “嗯……此事说来话长。”沈鹤压着嗓音柔柔说道:“我醒来后才了解了那日之事,特来此感激二公子救命之恩,恩公若有所求,小女子定当全力相助。” 那日救他一命的人是亓官誉,但为了接近徐二货,暂且听二宝所说,不论理由真假只求合理。 徐承尧愣了愣,随后大方一笑,“小姐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沈鹤垂帘,心中疯狂吐槽,二宝说凡人的狡诈之处其一在厚脸皮,他还半信半疑,可这徐二货真的是如此,若非他知救他的是亓官誉,便真的如同话本里的痴情男子错认恩人错娶他人事后肝肠寸断…… 虽然这个比喻似乎不是很恰当。 “小姐?” 沈鹤回神,虽然有些不想做二宝给他的法子试徐二货,但……二宝比他有经验。 “此恩情小女子必要报答,奈何小女子并无所长……” 徐承尧怔住,面露难以言明的奇怪之色,隐约觉得这女子的话有些耳熟。 沈鹤低低挤出几滴泪,含情脉脉地靠近徐承尧几步,“此恩情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徐承尧惊得退到柱子后面,“……” 空气凝固,沈鹤眨眼满是楚楚可怜地暗示。 “小……小姐,我觉得你这想法有些草率,我们……”徐承尧话未说完便见着那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倾城倾国的容颜,不由得看呆了,要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沈鹤可怜兮兮地问道:“公子不想小女子报恩?” 徐承尧:“……” 许久安静之后,沈鹤叹道:“好吧,看来公子早有所属,小女子便不勉强了。” “等等!” 沈鹤动了两步的脚立刻停住,背对着徐承尧的脸像是要喷火,果然如同二宝所说好无偏差,两步之内必挽留他。 徐承尧挡在沈鹤面前,盯着沈鹤的脸一刻也未移开,满是痴迷,一把抓住沈鹤的双手。 吓得沈鹤差点把徐承尧丢出去。 “小姐,如果你真要报恩,我恰有一难。” 沈鹤努力地挤出一个高兴又娇羞地笑容,“公子请说。” 他要在夜黑风高的时候把这个只贪图盛妹妹美色的徐二货大卸八块。 “能不能在五日之后请小姐来此一叙?” “?”沈鹤眯眼思考片刻,答道:“那便五日后再与公子一叙。” 这个徐二货想干什么? “多谢小姐,小姐如何称呼?” “……沈玉。” 沈鹤回去寻亓官誉,发现亓官誉不见了,只留下一把伞一支玉镯,沈鹤咬了下没咬断,把玩一阵子便把玉镯待在手上溜回去吃完晚膳。 入夜后躺在自己的床上,滚了几个来回想许多事情睡不着,便趁着月色正浓时变成猫往外乱跑。 闻着亓官誉的味道去了练武场,坐在离练武台旁的一树上,看着亓官誉挥剑的声音。 身姿变化利落,轻如飞燕,行如流水,借月光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亦敏捷犀利。 沈鹤睁着大大的眼睛盯亓官誉,当他意识到自己心中有几分对亓官誉的羡慕,全身的猫直竖起。 有什么好羡慕的? 亓官誉五官还未张开,而他沈鹤有一张成熟有魅力的脸;亓官誉虽然比其他人高很多,但是比他矮了一厘米;亓官誉有很多宝物,还有很多闪闪发光的宝贝,身边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凡人护着,但命比他短,单打独斗赤手空拳一辈子也打不过他…… 哎呦,这么一对比,亓官誉好可怜哦。 亓官誉并不知道自己被一只猫同情了,只专注着挥动手中的剑。 沈鹤歪着脑袋好一会儿,想到了什么,便轻巧地跳下树,消失了。 一个时辰后,亓官誉满头大汗,直接往后一倒躺在了地上。 沈鹤咬着一条丝帕,由着丝帕遮住它的身子,三步一跃悄咪咪地走到亓官誉身边,把丝帕放下,然后跳回树上。 亓官誉闭眼休息片刻,再睁眼时视线落在地上的青色丝帕上,愣住了。 也许是从别处飘过来的,亓官誉这样想着,便把东西挂好,随后离去。 沈鹤见事情不如自己所想那样子,只能瞪眼。 第二日它依旧去盛徽兮那偷一条丝帕放在亓官誉身边,亓官誉休息醒来后疑惑地捡起来闻了闻,喃喃自语道:“盛小姐的东西怎么一连两天出现在这里?” 之后依旧没有用丝帕。 从盛妹妹那偷来丝帕的沈鹤见自己的好意不被知道,急得上窜下跳。 第三日,亓官誉照旧躺地上休息,不过没有真的睡过去,而是偷偷睁眼看情况。 沈鹤不知,很认真地咬着一颗金橘放在亓官誉的头旁边,伸舌头舔了舔被咬出来的牙痕,直到牙痕消失,金橘完好无缺,它便跳下台离开再去徐承尧房中偷金橘咬着回来,来来回回几次。 这一次放这么多,它不信亓官誉不接受它的好意。 沈鹤咬来的金橘围了亓官誉一圈,来了兴致,想要把金橘堆在亓官誉身上,便跳到亓官誉胸膛上玩耍。 忽而被一双手保住,沈鹤抬头去看,才发现亓官誉好像被它吵醒了。 “原来是小祖宗在乱扔东西。” 沈鹤:这不叫乱扔!这是我辛辛苦苦拿来给你的,蠢凡人你蠢死了! “……看见我这么高兴?前段时间没白疼你。”亓官誉弯眼笑了。 沈鹤挣脱亓官誉,动爪子把一颗金橘推向亓官誉,怕亓官誉太蠢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便做示范张口去咬橘子。 亓官誉手疾眼快,两手拖开猫儿的爪子,阻止猫儿去吃橘子,抽出一根银针,微微皱眉说道:“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不能乱吃东西,万一有毒怎么办?” 沈鹤:什么?怎么可能有毒?这可是我从徐二货那里偷过来的! 亓官誉见银针没异样,点了点头,拿起小橘子剥开皮放在沈鹤面前,“吃吧。”然后很热情地帮沈鹤剥橘子,边剥边感叹,“没想到猫竟然不嫌弃橘子。” 沈鹤:“……” 我开始嫌弃你的智商了。 它不吃橘子,特意拿来给亓官誉解渴的,哎,练武练那么久不渴吗?橘子不可口吗? 第四日晚上 沈鹤绞尽脑汁表达橘子是给亓官誉的,亓官誉总算明白了,但是面色有些为难地告诉它,“可我不爱吃酸的。” 沈鹤:“……”所以它白来来回回折腾这么久了,亓官誉一点面子都不给它。 之后它一直在听这个蠢凡人没完没了的声音。 亓官誉对着猫苦恼道:“怎么办?下个月院里要选一批人下山历练,听说是和皇宫之人同行,我想去,可此次测试以武为主……” 所以这才是亓官誉大半夜不睡觉脑抽了一般练武的原因。 “听说文帝有可能在其中,若我有机会与他接触,也许就能尽快与他父子相认,回到母后身边尽孝。” 沈鹤喵了一声。 报恩的机会来了。 第五日晚上。 沈鹤施法回到沈庄隐匿气息轻手轻脚地溜到兔儿仙修炼洞口外的那颗树上,摘青枣。 这可不是普通的青枣。 这是兔儿仙用灵力滋养的树长出来的灵果。 兔儿仙的灵力已经有半分的仙气,这灵果自然是凡间难有的好东西。 若是亓官誉吃上一个月,身体肯定要强壮许多,从根骨改善亓官誉的体质,想进步肯定不难,到时候……哼哼,于武教啪啪啪得被打脸。 沈鹤美滋滋地抱着水嫩嫩地青枣去找亓官誉,见着没人便先把青枣放练武台上,幻化成女子模样按照约定去找徐承尧。 今日便去看徐承尧要耍什么把戏。 沈鹤寻着气息去了厨房后面的桂花树下,看见两道身影。 徐承尧和亓官誉。 “沈小姐,你来了?快过来这里坐。”徐承尧最先看见沈鹤,很殷勤地倒茶招呼他,又指着亓官誉道:“这是亓官誉,上次他和我一起救了姑娘,姑娘可有印象?” 沈鹤眯眼笑道:“……隐约记起了些,多谢……” 亓官誉冷冷打断,“沈姑娘不必客气,我本是不想救你的,真正救你的是徐二公子。” 徐承尧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亓官誉一脚。 亓官誉冷瞥了徐承尧一眼,想起方才他们二人所谈之事,扭头不再说话。 “……?”沈鹤没明白为什么亓官誉这会儿对她的态度如此冷淡,做猫时亓官誉待他的温柔模样仿佛还在上一秒,这一秒就待他如仇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徐承尧连忙哈哈大笑,开口道:“沈姑娘,今日请你来是希望你能让我为姑娘临摹。” 偷 临摹?临摹是什么?沈鹤此刻强烈意识到二宝不在身边有多不方便。 徐承尧徐徐开口,“我知事关女子声誉,姑娘若不愿意,我绝不勉强。” 亓官誉闭着眼睛开口,“以身相许都愿意怎么可能会不愿意让你画她容貌?” 徐承尧又踹了一脚阴阳怪气的亓官誉。 沈鹤眨了眨眼,这样说的话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二宝说过要勾引首先就得创造相处的机会,这是勾引的第一步,于是他开口道:“好啊,那就劳烦公子把我画得漂亮一点。” 亓官誉:“……”他是直接被无视了吗?一般的姑娘听见这种话不是应该生气的吗? 徐承尧也以为今日要凉凉了,没想到这姑娘心性如此沉稳,面不改色地忍下了亓官誉的明嘲暗讽,“那我去拿画具,你们在此歇息片刻。” 亓官誉待徐承尧离开,这才看向沈鹤,面若冰霜盯着他不说话。 沈鹤不开心,“你干什么?” “我还以为那日你是误闯徐宅的闺门小姐,没想到你是风尘女子。” “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好像在嘲讽我,是不是?” 亓官誉以为这女子故作姿态装作听不懂,眼眸略显怒色,“不过救你一命,你便要以身相许,入夜约你孤男寡女你也毫不避讳,你这明显是有意攀权贵,你……我就不该救你。” 沈鹤听亓官誉说的话听得有些懵懵懂懂,但是最后一段他听懂了,很赞同地回道:“是啊,你干嘛要救,反正也死不了,你这一救,我反而要费心思报恩,多麻烦。” “什么?”亓官誉被气得不行,“所以你如今作为都是我的错?” “是啊。”沈鹤坦然歪头反问:“难道不是吗?” 若非要报恩,他为何这些日子如此在意亓官誉的一举一动? 他是一只知恩图报的猫妖,这些日子除了盛妹妹以外最在乎的凡人就是亓官誉,肯定是因为亓官誉救了他性命,所以他才放不下亓官誉,所以才这么有耐心的盯亓官誉几个晚上。 “你……”亓官誉千言万语都咽了回去,忽然明白这女子刚才的话中所言分明知道自己才是她的救命恩人,“你说你要费尽心思报恩,是我救的你,你为何要找徐承尧?” “这……这是两码事?”找徐承尧报恩是为了盛妹妹,找亓官誉报恩确实是要报恩,沈鹤眨眼。 “怎么就成了两码事?” “我为了向你报恩费了很多心思。” “所以你是借着找徐承尧来见我,可你为何不直接来找我?” “……?”沈鹤疑惑,“我为什么要直接去找你?我要找的就是徐承尧啊?” 亓官誉气得有点想掀桌子,“你说话莫名其妙!”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嫉妒他像话本子里一样冒充你做我的救命恩人?放心放心,我知道他是个可恶的賊,我没有像话本子里一样错认救命恩人然后爱上虚伪的偷心贼。” 亓官誉:“……” 刚好回来听见这段话的徐承尧:“……” 然后沈鹤依照徐承尧的要求把面纱取下来,坐在桂花树下。 漫长的几个小时里,徐承尧陷入自己的世界,皱眉头苦恼,亓官誉冷冷地盯着沈鹤,沈鹤发呆,后面有些坐不住,有点无聊,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亓官誉的脸上,忽然感觉不无聊了。 亓官誉道:“你看什么?” 沈鹤道:“你看什么我就在看什么。” “笑话,我看到的和你看到的能一样吗?” “当然能一样,你如果不信,那就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着你当然就是你。” 沈鹤咧嘴,“我看着你当然也是你。” 亓官誉不知道沈鹤在得意什么,嘴角抽了抽,“所以呢?哪里一样了?” “字面上一样了呀。” 亓官誉:“……”莫名其妙的女人,和沈鹤一样莫名其妙。 两人开始互瞪。 亓官誉:“你不准看我。” 沈鹤:“凭什么?” “……”亓官誉深刻意识到自己之前眼瞎了了才会觉得这个姑娘有意思,现在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姑娘讨人厌,然后拿起一块小石头砸沈鹤,威胁恐吓道:“你不准看我。” 沈鹤抓起一把草扔过去,吐舌头,“我偏要看。” 徐承尧托着下巴盯着自己的画,思考着是什么感觉不对劲,完全没注意到面前打成一片的两个人。 再抬头时,亓官誉和沈鹤一上一下,亓官誉要去捂住沈鹤的眼睛,沈鹤要偏头去看亓官誉,二人一进一躲,沈鹤笑得开心,亓官誉气炸了。 徐承尧灵光一闪,倏然而起,高声喝道:“你们别动!” 沈鹤亓官誉齐齐看向徐承尧,徐承尧双手飞快挥动,速度快得惊人。 一个时辰后。 徐承尧道:“好了。” 亓官誉沈鹤期待地凑过去看。 “是不是特别完美?”徐承尧兴高采烈。 沈鹤惊呼,“好好看。”原来这叫做临摹啊。 亓官誉冷脸,“肯定是角度不对,你把我的表情画岔了。” “哪里?”徐承尧认真检查道。 “我的表情怎么可能这么没有气势?” “额……”徐承尧伸出胳膊搭在亓官誉肩上,“你身下压的是一个你喜欢的姑娘,不温柔的话就太奇怪了。” “你胡说什么呢你!”亓官誉失声否认,脖子红了一圈。 “啊呀,口误。”徐承尧挑眉看向沈鹤,却发现沈鹤如同好奇宝宝一般盯着画完全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徐承尧低笑出声,“这个沈姑娘真的很有趣。” 亓官誉怔了许久,道:“像盛小姐身边的那只猫。” “什么?”徐承尧眉上显了几分兴致,“哪只猫?” “异瞳白猫,睡觉的时候姿势像个球一样圆。” “哈哈哈哈,像个球,那一定很可爱。”徐承尧拍了拍亓官誉的背,“过几天院里不上课,我们三一起去新开的酒楼吧,当做这次你们助我完成天才之作的答谢,我请客,随便吃。” 有东西吃,沈鹤自然高兴答应,“好啊好啊。” “不好吧,沈小姐是女子,与你我二人出行,你太显眼,若被他人记下,不妥。” “放心放心,我们低调过去,相信我,不会被发现的,不然我去青楼早就被我大哥抓上几百回了。” “不妥。” “怎么说誉兄也算是野生圈养的怎么和成怀之人一样磨叽?”徐承尧戏谑道:“是三人行不妥二人行便妥了吧?” “我……” “沈姑娘可不是那些贵门小姐不会怕那些繁文礼节流言蜚语,你也放宽心,我不会算计她什么的,你若是不想和我去喝酒,那我和她去就得。”徐承尧笑眯眯地说道。 亓官誉幽幽地盯着徐承尧,“……去。”完全不能放心。 之后三人分开。 亓官誉回练武场。 沈鹤变回猫,有些困了便趴在树上睡觉。 睡醒之后亓官誉已经不见了,那堆青枣只剩下残核。 沈鹤满意地喵了一声。 孺子可教也。 之后几日,他都坚持不懈地偷兔儿仙的灵果给亓官誉吃,每日观察,发现亓官誉的身形剑法越发沉稳敏捷,练剑时呼吸愈发长久,他很欣慰,颇有一种看着孩子长大了的满足。 盛妹妹这几日闲,常给他做糕点吃,他胖了许多,坐在树上感觉树枝被压得要断掉了,所以改为趴在练武台角睡觉。 然后每次醒来时都发现自己在满身臭汗的亓官誉的怀里,沾上一身的汗臭味,再加上每次回沈庄要躲着兔儿仙放在那颗青枣树旁边的狗去摘青枣,沈鹤沾了一身的草和狗毛。 兔儿仙应该是发现了他偷她的宝贝,所以放狗看树。 她太小瞧他了,狗嗅觉敏锐,体型庞大,力量凶悍,但是太蠢了,作为一只天才猫妖,他的智商完全碾压那几条狗。 每次从练武场回来,他都不太想自己洗澡,所以以猫身爬进盛妹妹的房间让盛妹妹伺候他洗澡澡。 舒服。 可惜,今天下起了雨。 沈鹤被狗发现,不得已和那几只狗大战了三百回合,兔儿仙被他惊扰,从洞里出来,眼睛里的刀子几乎扎了他千百下,兔儿仙头一次生气,吼声回响了一个沈庄,“沈鹤!你偷得我的树爷爷一颗仙果也不敢结了,要是明天你还来,我把你炼了做肥料!!!” 湿漉漉的沈鹤抱着湿漉漉的青枣委屈巴巴地边逃边回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啦!” 沈鹤回到练武场时,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他把青枣放好,趴在一旁睡觉。 有点冷。 之后好暖和。 后来被滴答滴答的声音吵醒,睁眼才发现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自己的猫毛已经干了,身上盖着一条暖和柔软的小斗篷,应该是亓官誉自己做出来的,他头顶有一把伞,挡下冰冷的细雨,爪子下是柔软的毛毯,再下面是一个草编成的小窝,最下面是一个倒立的木桶。 沈鹤觉得舒服,在窝里撒泼打滚,肚皮朝天,亓官誉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他才保持形象乖乖地正经趴好。 亓官誉想抱起猫儿,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些雨水会让猫儿不舒服,便改抱为轻轻摸额头,温柔道:“醒了呀,刚才湿漉漉的模样吓坏我了。” 沈鹤看向一旁的青枣,眼神示意亓官誉快点吃了它。 亓官誉坐下,“真不知道小祖宗你是怎么把这些果子拿来的,这些青枣不是普通的东西吧?” 沈鹤:哼,这可是我从狗头上摘来的。 真假模样 “辛苦啦,小祖宗。”亓官誉吃了许些日子,气色好了很多,肤色也越发精神,少了几分病美人的气质,多了几分冷烈朝气。 不一会儿这蒙蒙细雨停了。 亓官誉呼吸平稳睡去,许些雨后爬虫靠近,沈鹤从桶上跳下来,几爪子去拍虫子,对着小虫子呲牙咧嘴恐吓,吓得小虫子颤颤巍巍地转头逃走。 沈鹤得意洋洋地勾猫嘴弯月亮眼笑,表情吓走了一批飞虫,他满意的跳到亓官誉的胸膛上,把一个飞虫的尸体丢出去,不允许它玷污他的领地。 亓官誉听见声响,伸手去抓猫儿,不料抓空抓到了猫儿愉快乱扑的尾巴。 啊! 猫儿寒毛直竖,被冒犯到了一般“呲呲”高叫,在安静的练武场十分清晰。 亓官誉迷迷糊糊睁眼,沈鹤放大的脸呈现在他面前,吓得他心脏漏了一拍。 沈鹤双手撑在他的两肩附近的地板上,压在他身上,她们呼吸纠缠,姿势暧昧诡异。 而沈鹤的神情,有些愤怒,又有些茫然,还有些错愕。 两人对视两秒以后,亓官誉常板着的脸瞬间变得五颜六色,手下意识的撑着沈鹤的肩膀像是要阻止沈鹤往下靠近他,有些磕磕巴巴地重复道:“你你你你……” 沈鹤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啊,他条件反射幻成人形了。 作为猫他的尾巴是敏感处,盛妹妹摸了他都下意识的逃跑。 亓官誉极其迅速地从沈鹤身下爬起来,跳下台,离沈鹤一米远,恶狠狠地问,“你怎么在这?” 亓官誉这惊慌呆滞的表情太精彩了,沈鹤嘿嘿一笑,“你这被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要是沈玉在这,你是会像现在推开还是会反压?” 亓官誉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沈……” 沈鹤身上也有药草味,之前盛小姐的香囊送给了沈鹤,沈玉把香囊送给了他……盛小姐不认识沈玉,难道,这个沈玉是沈鹤身边的人? 所以才能出入怀院? 怎么他周围的姑娘都是沈鹤的人? 亓官誉觉得有一团气堵在胸口出也不是进也不是,深呼吸反复默念冷静,问道:“沈玉是你的什么人?” 沈鹤跳下台,吐舌头道:“你猜。” 亓官誉眼睛瞎了一般想起了之前沈玉吐舌头的模样,两长脸重合,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见了鬼一般逃走。 沈鹤:“……” 他有点伤心,抓起地上的青枣,重重地咬了一口。 “为什么他吐舌头亓官誉是这种表情?”沈鹤对着水缸里的水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歪头郁闷,“很丑吗?” 第二日。 徐承尧坐在马车中央里,往右边看看抬着下巴往另外一边扭去的沈玉,往左边看看正看前方眼睛却时不时沈玉那边瞄的亓官誉,探究道:“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我错过了什么?” 沈玉没有动头依旧精准地一脚踩中徐承尧的脚。 徐承尧疼得“哎呦”得跳起来撞到马车顶又立刻缩了回来。 他还以为先动脚的是左边的亓官誉,特意准备好了缩左脚,没有想到踩他的是沈玉。 失策失策。 徐承尧忍着自己的形象,没有叫出声,要是在大街上破声,肯定要暴露身份,毕竟他在成怀是个耀眼的存在,他将自己的痛苦转化为力量狠狠拍亓官誉的肩膀,想要让亓官誉把脑袋转过来看向他。 哪料脚太痛头太同所以下手过重,直接把亓官誉拍得往前飞。 沈玉虽扭开了头,却敏锐地察觉道亓官誉的危险,伸手去拉回亓官誉。 二人久违了“一个晚上”再次对视,触电了一般纷纷移开,一齐看向一脸懵逼的徐承尧,异口同声吼道:“你干什么啊!” 徐承尧龟速低头看着两个脑袋,指了指一处,缓慢说道:“对不起,但是……你们想干什么?” 亓官誉沈鹤一同随着徐承尧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沈鹤的手握住了亓官誉的手,亓官誉的手按在了……徐承尧不可描述的部位。 “啊啊啊啊——”亓官誉鹤沈鹤异口同声失了分寸。 徐承尧左右两耳皆被尖叫环绕,他只做得到保住自己的耳朵。 沈鹤最先回过神来,溜到亓官誉身边,语速飞快,“本大爷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缠着我和我生娃!不同物种□□是没有好结果的!”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 亓官誉机械地看向沈玉,面无表情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徐承尧尴尬极了,“你们至于吗?” 亓官誉冷气全开,“什么时候到酒楼?” 外头车夫回头道:“公子,到了。” 亓官誉立马隔着衣服抓住沈玉的手臂往马车外拉,半哄道:“快去洗手,徐承尧不干净,晦气。” 徐承尧探出头来,“亓官誉,你当我死的吗!” 这里是酒楼小门,没什么闲人。 亓官誉假装没听见,见沈玉不动,疑惑。 沈玉苦恼道:“刚才我以为我做了天理难容的事,现在紧张得忘记怎么走路了。” 徐承尧脸一阵青一阵红,“……”有总再次被冒犯的感觉。 亓官誉思考了片刻,很干脆地动手抱起沈玉,“行了。” 徐承尧抓住亓官誉的肩膀,“喂,你这样非常不妥。” “无奈之举,并无不妥。” “啧。”徐承尧跳下马车,“什么无奈之举……把你的嘴角收一收,我看到了啊亓官誉。” …… 新开的这家酒楼的老板是徐承尧的旧相识,那个酒楼小门也是特地为他设置的,所以他一来,酒楼最高一层最好的上房收拾出来了,各种招牌菜招牌酒没一会儿便摆满了徐承尧面前的桌子。 徐承尧对面两个人去茅房去了许久不来,他能够想象到那两个人合伙着在后院洗手的模样,那两人洗得越久他的脸越黑。 “哎呦……二公子是对我这些菜酒不满意么?这个脸色……吓得我这的小家伙们只敢去寻我来伺候你。”明艳娇魅的声音响起,一名红唇媚眼地妖娆女子靠在门上好一会儿便坐在徐承尧身边,伸出细润嫩白的手指如同蛇一般滑上徐承尧的脸。 徐承尧自然认得这个大胆的酒楼老板,漫不经心地扒开那双贴过来的玉手,“你若不早些习惯酒楼老板娘这身份,迟早得惹上那些公子哥。” 女子再次伸手戳了戳徐承尧的脸,“这不是有徐哥哥撑腰嘛。” “你以为成怀里我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自然不是,从前徐哥哥怕自家的爹,如今徐哥哥怕自家大哥,未来徐哥哥怕夫人。” “我夫人?”徐承尧惆怅撑着桌子吃菜,“我夫人早就死了,还有,叫我二公子,谁是你徐哥哥。” 女子愣了愣,随后咯咯笑了,“二公子真是深情,这夫人都没娶呢就说人死了,怕是在梦里娶的然后又在梦里死的吧。” “可能吧。”徐承尧瞥了眼门口的几名小二,然后对女子挑眉暗示。 女子收了玩笑话,对身后人道:“都先出去。” 待人走了以后,徐承尧将一盒子里的三幅画取了出来,交给女子,“记住这两个人。” 女子打开,勾唇笑道:“都是美人。” 三幅画中的三幅女子。 徐承尧点住其中一幅的女子,“此女沈玉,名字很可能是假的,查她来历。” “绝世美人。” 徐承尧点第二幅女子,“此女盛烟玉,随沈鹤下山的那个,名字也很可能是假的,查她来历。” “气质美人……二公子怎么知道她们的名字可能是假的?” 徐承尧从容一笑,“她们告诉我的。” 老板娘勾唇,会心不再言语。 徐承尧点最后一画中美人,并不开口,只等老板娘说话。 “这不是汐汐吗?她的身份有问题?”老板娘微蹙眉。 “你还认得你以前手下的人就好,前几日尹杰要强娶她那事你知道吧?” “二公子为了红颜与尹杰公子大打出手,抱得美人归又成街边美谈,谁人不知?” 徐承尧一想起这事就感觉骨头疼,摆摆手,“行了行了,若非我有好兄弟帮忙,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二公子为何要和尹杰公子在怀院为此事打赌?” “现如今若让尹杰娶汐汐,只怕今后她会被尹家彻底控制。”徐承尧缓缓说道: “尹家在查当年凤家满门被灭之事,此旧事牵扯盛徐沈三家,已有五年之远,一个不慎,可能动摇我爹如今的权势,尹家一直想除我爹,当今陛下又对徐家一手掌财之能已有芥蒂,若旧案重整,很有可能使徐家覆灭,尹家不知从何处得了线索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这与汐汐有何关系?” “她是凤家的唯一幸存之人。” 老板娘沉思道:“公子怕汐汐和尹家有勾结?” 徐承尧视线落在俏皮模样的汐汐画像上,神色闪了闪,“我只怕汐汐和尹家不勾结。” 老板娘愣住。 “尹家找上汐汐试图了解当年之事是必然的,我等这一天也已经等了很久,只是我要把人控制在我手中,把局势也控制在我的棋盘里。”徐承尧道。 他的眼里有一种压抑多年的喜悦,这种喜悦迸射出一种诡异的深沉的执拗,这是看似平常的深思里未能隐藏住的东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神色。 老板娘将这些看着眼里,神色复杂,“二公子,你可知,徐家会为此覆灭?” 徐承尧看见了友人眼底的担忧,只几秒,便捧腹大笑,捂着眼睛试图忍着笑,最后忍不住,“哈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呢?若娘,我是什么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二公子,你说过,我是你装成瞎子时的一只眼睛。” 徐承尧笑容渐渐消失,手遮下眼睛里的种种神色,声音沉下,“是啊,所以你看清楚了,对于我来说,我爹什么也不是。” ※※※※※※※※※※※※※※※※※※※※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 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规律作息增强免疫力补充营养 诗会(一) “为什么那两个家伙还没来?” 若娘将画收好,一小二上前说道:“有位姓亓官的公子有话让小的告诉二公子。” “什么?” “他带那位姑娘去玩了,请二公子吃好喝好后自行回去。” “什么!” “那……那位公子还说,他拿了您的银子,就当作你请客了,不用下次再出来请了。” 徐承尧立刻摸自己袖子里的钱袋,果然被亓官誉顺走了。 另一边,亓官誉带着沈鹤去玩。 “亓官……公子,我们去哪吃?” “好地方。”亓官誉隐晦地查看四周有没有人跟着他们,随后带沈鹤进一家专卖西域蜜饯的奇味小店。 明明刚才他在楼下都闻到了徐承尧桌子前烤鸡烤鸭的浓浓香味了,想着今天能大吃一顿,后听徐承尧和那个叫若娘的女子对话谈及他和盛妹妹,难免把注意力都放在耳朵接受的声音上,这才让亓官誉得逞一把抱起他往外跑。 徐承尧在背后查盛妹妹的真实身份。 绝不能让徐承尧查出什么。 既然是那个若娘在查事情,那他找只猫监视那女人的一举一动,若真查出什么,他也好第一时间消除证据。 沈鹤暗暗想着这件事,忽而被塞了一小东西进嘴巴,甜甜的,他抬头呆怔地看向眼睛似乎笑着的亓官誉。 亓官誉道:“好吃吗?” 沈鹤吧唧吧唧地嚼,点头,“甜,好吃。” “你挑些喜欢的,不用客气,徐二公子很富有。”亓官誉把徐承尧沉甸甸的钱袋给沈鹤,勾了勾唇。 “你什么时候偷来的,我都没发现。” “不是偷。” “哦,是拿。”沈鹤偷偷记住以后要防一防亓官誉的爪子。 亓官誉目光和一男子对上,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便对沈鹤道:“你挑好了就去付钱,在外头等我,我去二楼挑些东西。” “哦。” 蜜饯口味多,沈鹤都没吃过,手痒想尝尝,可一堆凡人在四周,他只好偷偷摸摸的去拿,一个盒子一种模样,他尝了几种模样的都觉得好吃,然后一大把一大把的抓进袋子里。 沈鹤女装虽蒙着面但气质脱俗很是引人注目,店家注意到她,见她抓得多,便知要赚,连忙上前拿盒子给她装,还捧着让她尝味道。 最后付了满满几盒子的钱,沈鹤摇了摇空空的钱袋,很满意的拎着东西出店在一旁坐下吃。 耳尖的他听见了二楼亓官誉和别人在说话。 “亓官公子,你让我查的那个沈鹤,我们查不到可疑之处,至于他是怎么作为先生混进怀院的……目前只查到他是叶老先生的儿子推荐来的。” “此事先放一放,今日冒险找你,是为木冥,我和他失去了联系,几日后花家小姐的诗会变会开始,你可有法子在那之前派人去皇宫?” “怀院苏神医每月要入宫为皇帝诊脉一次,恰是明日,可以一试。” “好,此事交与你。” …… 沈鹤坐在一楼门外,双手托着下巴,叹气。 不是查盛妹妹就是查他,这两个人能不能干点有意思的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他是真的为了吃饭。 这也不是第一次从亓官誉口里听见诗会了?只怕到时候真的会乱,可兔儿仙占卦探命有其玄机奥妙,定了至冬日可聚妖力,诗会聚世家公子又可聚阳气,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不多啊。 若要等下一次……盛妹妹的时间不经熬啊。 沈鹤游着神,忽而一人跑过一脚撞倒了他的盒子。 是一白衣素颜女子蒙面女子,面色有些慌张。 后有人在追她,前亦有人堵住了她的路,前后夹击,大街上人不多,但脚步声逐渐向那名白衣女子聚拢。 女子手中闪现一把短利小刀,藏于袖中,被沈鹤看见个正着。 那些抓女子的人仿佛下一刻便要在大街上大张旗鼓地的把女子敲晕抗走。 “喵~”一声响起,恰巧在女子身后坐着的沈鹤听见同族的声音,耳朵下意识地做出反应竖起。 那只猫似乎也感应到了沈鹤的气息,从女子的怀里爬到肩处,朝沈鹤露出圆圆白白的脑袋,又喵呜了一声,似在求救。 沈鹤不想管凡人的这些事。 那些不怀好意的男子围住了那名女子,女子不动,他们也未动,直到一樱色边纹衣袍的男子现身,温润的声音响起,“劳烦姑娘摘下面纱。” 白衣女子将猫放下,声音明亮疏离,“不摘。” 沈鹤觉得男子的声音眼熟,歪身子去看,是练武场和亓官誉打架的那个花刃。 白猫见沈鹤不理会它,急了,一爪子下去就把沈鹤的衣角抓了三条破痕。 嗯哼,这只猫奶凶奶凶的。 花刃逼进白衣女子一步,“那就莫怪在下动手了。” “你打算在这里动手?” 花刃敲开折扇,“我从成景追你追到成怀,追了几个月,费这么多时间,我已经不耐烦了,你该知足才是。” “……” “拿下她,要活的。”花刃音落,侍从皆上前。 多对一在街上打架,旁人纷纷躲开。 女子招招用力直击要害,出手利落毫不迟疑,身形招式似无破绽,但一只手却有意无意的护住自己的肚子。 花刃一旁看清女子身形破绽,派遣花伍赖去抓。 招招攻击女子腹部,女子果然乱了气息,大多精力用防,渐渐不敌,后被击中肩部,连退几步,若非沈鹤在后推了一把,女子必要摔倒在地。 沈鹤眨了眨眼,从女子身上闻到了一股如同清泉一般好闻的药草味,晃了晃神。 花伍赖上前,看向沈鹤,“花家行事,姑娘为何不避?” 沈鹤挡在女子身前,正要开口,“我……” “站住!” “……?”沈鹤感觉身后气息空了,他转头时那女子已不见。 花刃等人无暇理会多管闲事的沈鹤,都跑去追那趁机逃跑的女子了。 沈鹤抓住那只想溜的白猫,“你家主人够自觉的啊。” 亓官誉出来见到沈鹤抱着一只猫,“……?” 沈鹤露出洁白的牙齿,“刚换来的。” 亓官誉想了想,把刚才顺手买下的木梳插在沈鹤头上,“送你,可以给猫梳理白毛。” “……哦,谢谢。” 回到怀院后,沈鹤把这只猫丢进房间,为防止猫逃跑,他去盛妹妹那要了几只猫陪这个新的家族成员。 他救那女子一命,这只猫以后就是他的了。 之后几天沈鹤安安分分的在怀院里待着,二宝没什么动静,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了。 花家小姐的诗会盛大,怀院学子都在谈论此事,沈鹤趁机拐着弯问盛妹妹梦中良人的模样,然后再看看学院里哪些公子哥比较符合要求的。 亓官誉一如既往看见他就冷着脸绕道走,沈鹤问是不是还生着那天把他关在门外的气,亓官誉又说不是,之后补充了一句:“单纯看你不顺眼。” 沈鹤:哦。 那没法子,这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长得这么不合亓官誉口味他也没办法,天生的。 沈鹤不生气,对着一个凡人有什么好生气的,不理会这个凡人就得了,顶多就是上课和亓官誉切磋时多留几个心眼往亓官誉脸上招呼一下。 等打到他觉得亓官誉不顺眼以后,这才撒手。 大家都看着不顺眼,这才公平。 直到冬至日那天。 书仆和他说诗会一事,“先生武艺超群,风度翩翩,何不随其他公子一起去诗会?” 沈鹤关门咳嗽,“不了我老了,更喜欢清静。” 书仆:“……” 沈鹤待书仆离开,心中默唤:苏青! 二宝在成怀的朋友化身苏青,之后的事情,少不得要苏青帮忙。 不一会儿,一人凭空出现,恰是那日带他去见叶老先生后再未出现过的神秘少年。 少年明眸皓齿,星眉朗声,拿着一个箱子,“前辈好。” 真有礼貌。 沈鹤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靠近了闻到熟悉的味道,动了动鼻子,“你拿的是什么?” 来见前辈还带了见面礼? “帮清后娘娘诊脉,刚出皇宫听见前辈召唤,未来得及收好药箱。” 沈鹤惊奇,“哦~” 亓官誉他娘。 沈鹤又问,“清后娘娘长什么样?” 苏青沉吟道:“一国之母,自然是尊荣华贵气质脱俗慧丽大方。” “啊,是吗?”沈鹤想起亓官誉,猜着这清后应该也十分好看,想着想着又想起了亓官誉的五官,心思便飘了。 “前辈,怎么了?” 被苏青疑惑的目光注视,沈鹤甩了甩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说正事,“二宝……正在闭关,让我有事找你,二宝和你说过我要做什么吗?” 苏青微微颔首,“做红娘,牵红线,全姻缘。长老说过,前辈任何吩咐我都会尽力办成。” “你为什么叫二宝长老?它不是被……那什么了吗?” “虽然长老受冤离族,但苏青心中他还是长老,而且,多年这么叫,也习惯了。” 苏青言语诚恳坦率,沈鹤都不好和他开玩笑,直接切入主题,”我需要你帮我去沈庄带兔儿仙去诗会。” “好。” 沈鹤捻一术法点苏青眉间,“它会带你去沈庄找到——”眉间那点绿光碰到苏青便消散不见,从术不成。 “……?”沈鹤纳闷地再点一次还是同样不成, 苏青未去过沈庄,也未见过兔儿仙,此术是猫族特有的意念传送,可共享记忆,让苏青知道找什么地找什么人,怎么会不成。 苏青腼腆一笑,“也许是苏青体质的原因。” “体质?” “苏青是半人半妖,只算得上是半个猫族的妖,前辈可有其他法子?” 没有。 他虽然是天才,但是他懒,二宝教他东西他不怎么用心学,所以……不会耶。 就在他以为他要坐不住前辈这个称号时,余光看见那只被他抱回来的白猫,眼睛一亮,天不亡我。 点完白猫就抱起白猫给苏青,“可以了,让它带你去找。” “好,那我先走了。”苏青鞠躬。 沈鹤愣了愣,跟着苏青一同鞠躬,直到苏青消失。 诗会(二) 之后他幻化成沈玉,去寻上次和二宝去的那家店铺。 总算是到这一天了。 冬至日的成怀远比平常要热闹。 这个节日是文帝定下的,说是国师占卦算出至阴日应该聚人以冲散晦气,所以每逢冬至日,成怀各处必挂灯结彩,聚集街上玩闹,与冬至日之前街道的清冷景象完全不同。 掌柜早早就在门口等着沈鹤,沈鹤一来,他便带沈鹤去望盛楼。 此楼圆形,一圈圈皆为迎客席位,楼中央抬头可见天空,正中央有一高楼,店老板将沈鹤带去那一高楼,介绍道:“花小姐今日是东道主,请入住此正小阁楼,此阁楼可一览四方,花小姐皆观各层情形。诗会初有舞娘热场,之后小姐出题,公子论诗、作诗、评诗,由小姐选中意诗句作诗公子,再由小的引两位一见。” 沈鹤四处张望见人还不齐,便坐下掏出一花名册,说道:“你一会儿看一看这上面的人是不是都来了,有没来的帮我勾出来。” 那掌柜带笑的眼神滞了滞,“是是是。”见沈鹤身边无人,又问道:“花小姐今日没带贴身侍女?” “没,怎么了?” 掌柜神色闪了闪,温和笑道:“今日人多,此地小姐不熟,不如让小的身边的人留下来伺候小姐?” 沈鹤眨了眨眼,觉得这凡人笑容有点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不用了,我不习惯别人伺候,你这有什么好吃的?拿上来,我饿了。” “那……小姐稍等。” 掌柜的提议被拒绝后便没有再提,关门退开后和蔼恭敬的面色瞬间沉肃,对着身边一练过的“随从”眼神暗示他把人看住,之后离开正小阁楼去了围楼最高层。 “公子,那位花小姐一人出现,依公子所看,此人是否是公子要找的人?” 花刃坐着饮茶,远远遥望正小阁楼,“不是,但是……” 他本在成景,妹妹被掳走后暗中追查凶手,已有些眉目,昨日那个白衣女子身形招式可疑,本来他是要抓回去细细盘问,不料一青衣蒙面女子搅和进来,害得他把人追丢了。 而今日……这青衣女子却再次现身,恰是前几日掌柜所说冒充他妹妹在成怀招亲的女子。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阴谋? “那公子打算怎么办?要抓吗?” “先不要打草惊蛇。” 掌柜的皱眉苦恼道:“公子,今日以花家小姐的名义招亲,皇宫必有娘娘现身,若任由事态发展,只怕……难以收场。” 花刃把酒杯重重的拍桌子上,一直不温不火地语气微变急躁,“我需要你提醒吗?说到底都是花音那死丫头太冲动,我不过是提醒她不要去挑拨徐承瑄夫妇的感情不要接近徐承瑄,她便摔桌子一人离府……” 他察觉自己有些动气,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分析道:“掳走她的人尚有企图,不会要她性命,而且……残留的衣角有徐家专纹,动手的很有可能是徐家之人。” “小姐久在成景,接触的徐家人只有徐承瑄,可……” “事情尚不明朗,我们静观其变。” “是。”掌柜的退下。 一侍从附耳道:“皇宫贵人已到,是……清后娘娘。” 掌柜一惊,“快,把顶层的上房整理出来,莫要怠慢了。” 说罢匆匆去迎。 “掌柜的,尹家尹杰公子从西门进,已安排在第四层。” “徐家瑄公子,徐二公子等人从东门进,已安排在第四层。” 掌柜一路便收到一个又一个消息,越听越惊讶。 他是花家留在成怀的唯一线人,多年低调行事,在知道这个办诗会的人身份有问题以后便没有去邀请成怀七大世家的公子哥,因为万一事情闹大,牵扯贵族越多他的处境便越危险。 可如今局势渐渐不在他的掌控之内,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也许是掳走小姐之人,也许是那冒充之人…… 掌柜的在房外整理衣衫,稳下气息,这才推门而入。 只见房内不止清后一人,他未敢再多看一眼,连忙跪地行礼。 “起来吧。”女子声音婉转悠长,娓娓动听,“花家为花音那丫头办的诗会,怎么没有差人进宫告诉本宫?” “这……只是花小姐一时兴起的想法,便没有叨唠娘娘。” “一时兴起?”女子喜怒不形于色,视线淡淡地落在那掌柜的身上,好一会儿她才移开叹道:“也好,全当给自己一个机会,徐家男儿不止那徐承瑄,年纪轻轻,何必增添执念?” “娘娘说的太对了,大哥对嫂嫂敬爱有加,花音妹妹怎样聪慧大哥也是看不见的。” 女子看向说话的徐承尧,微勾红唇,“说的对,我看你与花音挺般配的,不如趁着这次结个亲?” “啊?”徐承尧有些后悔开口说话了,“娘娘说笑了,我……都管不住自己,哪里敢祸害花音妹妹?” 关键是……身在成怀的他都听闻花音刁蛮霸道的名声,这种母老虎,那就完了。 “不见得不行,花音性子认真,你管不住你自己,她肯定会'帮'你的,一文一武,刚好配对。” 徐承尧见清后娘娘似真的打他的注意,心中连连警惕,“娘娘说笑了,要是我真和花音妹妹结成,她日后可就要扰您皇宫清静,天天向您抱怨我的风流桃花债,哈哈哈哈哈……” 清后轻笑,“我倒不怕热闹,宫里太冷清了我都有些招架不住咯。” 徐承尧:“……”我怕啊。 “你大哥呢?” “成怀近日总有少女失踪,诗会盛大,他猜着作案人可能现身,所以在安排人手四处巡逻。” 清后点头,看向一旁专注于窗外景色的盛徽兮,“盛姑娘在看什么?” 盛徽兮出神答道:“高楼纱幔之后似有曼妙女子翩翩起舞,颇为洒脱自——”她顿住,回头,“方才未听娘娘与二公子言语,失礼了。” 清后眼底微含笑意,“无妨,姑娘难得有此雅致,不如与承尧去逛一逛。”清后看向徐承尧,“去吧。” 徐承尧低头应下,带盛徽兮去玩,走之前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亓官誉和含笑的清后,若有所思。 “我与这位公子聊聊江湖之事,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你们都下去吧。” “是。” 亓官誉等人离开后,屈膝郑重开口,“母后。” “起来吧。”清后伸手轻轻捧起他的脸颊,忽笑忽又皱眉,轻声细语念着,轻轻捏了捏亓官誉的脸,“瘦了,上次见你时还有些肉。” 亓官誉有些别扭的偏了偏头,“入怀院我一直刻苦学习,自然要瘦的。” 清后看见儿子红了的耳朵,笑了笑,细看一会儿,伸手再捏脸蛋,“刻苦学习?上课倒着书发呆,回房玩猫,让木冥帮你买材料闷屋子里鼓捣你那堆破铜烂铁,这叫刻苦?” “又是木冥那个大嘴巴……”等木冥回来一定要罚他围着成怀跑几圈,“母后,别捏了,我都快成年了,我们说正事。” “脸皮这么薄怎么行?”尹清捏够了最后决定放过自家儿子。 “母后,为何您还是来了?” “若这次躲过,便会有下一次刺杀,这次能收到消息,下一次便不一定了,那不如这一次抓住晖冷阁阁主。” “可是师……冷娘子要杀的皇帝,与母后你并无仇怨,她是为先皇后报仇雪恨,而母后你与先皇后情同姐妹,若她知道只你一人来此,此次行动可能会……” “木冥失踪,你认为是谁做的?” “暗杀鬼面抓了他。” “冷娘子知道晖冷阁有人帮你打探消息,所以找暗杀鬼面防你,抓到了木冥,便是确认了你知道她的计划,既如此,她猜你会找其他法子给我传信,除非直接杀了你,不然无法防住你通风报信,那便可能做两手准备。” 亓官誉细细思索,“冷娘子很可能顺势而为,猜母后一人前来,做调虎离山之计!” 若如此此刻危险的不是母后而是父皇! “母后自有分寸,反倒是你太过心软。” “……”亓官誉不希望母后出事,也不希望师父出事,此事难两全,明知如此,依旧如此期望。 尹清神色严肃, “皇宫与江湖有许多不同,有一样是同样存留不得的,是痴心妄想,誉儿,你可明白?” 亓官誉低头沉默。 尹清叹气,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她知道亓官誉懂,只是性子被民间教得太好了。 她从怀中拿出一红色凤凰纹的令牌和一鸣镝放在桌上,“此令牌是晖冷阁前阁主密令,若对上晖冷阁人遇紧急情况,可救你性命,此鸣镝拉响可召四方见信号之部分高手,亦可争一生机,你收好。” “谢母后。”亓官誉虽有几分诧异,但没有多问。 他在晖冷阁听师父说过,若有人敢祭出晖冷阁密令,哪怕命令晖冷阁全体赴死都无需解释义无反顾,谁敢背叛既为偷生,她必先杀之。 此令为最高令,只有前阁主有此令。 种种迹象显示,此前阁主是前皇后——贺国皇帝的亲妹妹。 世人都传前皇后生前和母后情同姐妹,他没想到好到连这密令都交给了母后。 “慧兰。”尹清唤一侍女入内,“我托这位公子去买些东西,你跟着护着,诗会结束后我要看到这位公子和我要的东西完好无损的回来。” 惠兰明白主人的真实意思,应下,“绝不会少一根汗毛。” “母后,我也要参加诗会。”亓官誉知道母后想要他远离危险之地,但他亦有自己的打算。 他有自保之力,不想让人随身跟着保护。 “……也可以,把慧心也带上。” “不要,有一个就够了,我可以自保。” 尹清不容拒绝的说道:“没得商量,要么两个,要么带着一个去逛一个时辰。” “母后!我能自保!”亓官誉感觉自己被小瞧了,用三个手指面无表情的发誓。 “那好,你求母后,母后便信你。”尹清眨眼,快四十岁的她眨眼无辜的表情依旧像一个小女孩一般可爱自然。 亓官誉额头一条黑线,“不可能。” “或者撒个娇。” “绝对不可能。” “那你打吧,打得过哪一个我都信你能自保。” 亓官誉看见两个凶悍的小姐姐分别掏出了武器,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杀气,其中一人一掌拍碎了桌子,这场景似曾相识,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尹清有些愉快地看着儿子脸上有细微变化的神情,问道:“打吗?还是说舍不得打?”尹清补脑了些东西,露出恍然大悟地模样,“惠兰慧心一直很喜欢你,你若当她们是女子,那可以收了随身伺候……” 亓官誉快速收好桌上的令牌和鸣镝,“不打,听母后的,就两个。” 还好沈鹤不在,不然不知道要怎么嘲讽他。 诗会(三) 沈鹤狠狠地打了个哈欠,茫然,谁记恨着他? 肯定是亓官誉。 “前辈,兔儿姐来了。” 沈鹤转头,看见几千年的兔妖变成了一个五六岁小女孩,惊奇道:“兔儿仙,你修炼走火入魔了吗?” 兔儿仙站姿标准挺立,“人呢?” “喏。”沈鹤指着楼下的盛妹妹。 踮起脚尖都没有窗户高的兔儿仙,“……” 沈鹤伸手想要抱兔儿仙去看,又想起兔儿仙特别要面子,肯定不让他抱,于是把凳子给兔儿仙。 兔儿仙点头表示满意,想爬上去坐着却发现她太矮了爬不上去,只好施法浮起来坐上去,“干什么?你只有十分钟。” 兔儿仙眯眼,闭眼。 沈鹤无聊地四处张望,看见一对男女带着奇特的面具,面具没有露出两个人的眼睛,他们伸手去摸桌子上的东西,并且猜那个东西是什么,猜中了便可以拿走。 桌上有许多精美的物件,沈鹤看见一支簪子。 好像挺好看,正好配盛妹妹那条青绿色的舞裙。 “好了。”兔儿仙睁眼。 “嗯?如何?”沈鹤有些紧张地盯着兔儿仙。 “亓官誉。” 沈鹤:“……别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兔儿仙闪着金光的眼睛盯着沈鹤的脸,像是看见了什么,顿住,皱眉,“错了。” 沈鹤松了一口气,“我就说错了。” “是徐承尧。” 沈鹤:为什么啊。 他不是特别意外,但也开心不起来,每次他问盛妹妹对徐承尧的想法盛妹妹总是会显露许些他不懂的愁郁之色。 他便不在问了,而是直接去看,看盛妹妹和徐承尧平日相处,后来好像懂了些什么。 “好像又不是。” “……兔儿仙,你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沈鹤被兔儿仙的话整得一颗心七上八下。 “沈鹤,你为何要救她?” “不救她就死了。” “你为何救她?”兔儿仙再问,那双四大皆空的眼睛像是已经看透了沈鹤。 “因为这只猫。”沈鹤将黑猫变出来。 兔儿仙凑过去闻了闻,“这不是猫。” 沈鹤愣住,“那是什么?” 兔儿仙再次皱眉,“看不出原形,不在天道轮回之内,危险,赶紧扔了吧。” “……”这是活着的,怎么可能说扔就扔? “你问点别的吧。” “盛妹妹和谁在一起能活得久一点?” 兔儿仙咬破手指,点血于眉间,随后合并双掌于胸前,闭眼。 睁眼时眉头拧在一块,“看不出来。”她深深地看着沈鹤,“沈鹤,他们的命数都被你搅乱了。” “……”沈鹤呆住。 “沈鹤,你不应该救她,她是死是活都是命数。”兔儿仙面无表情地说道。 沈鹤勃然大怒,一掌挥向兔儿仙。 兔儿仙躲开,看着那被劈成两半的凳子,神色依旧无波无澜,“你为什么要生气?” 沈鹤脑仁突突的疼。 因为他?那他现在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双方陷入了沉默。 苏青斟酌许久,“前辈,其实不必纠结那姑娘能活多久。” 沈鹤看向苏青,苏青一直没有说话,他都差点忘记旁边还有一只半妖。 苏青憨笑,“凡人生命最长一百年,对于他们来说那算长,就算是这样,依旧有人活得长久却生不如死或怅然若失或郁郁寡欢,有人只活二十几年却死而无憾或甘愿赴死或圆满离逝,我见过年轻战死沙场的将士,他想要一生守住盛朝边疆,对于他来说他的一生就是二十年,但是,无怨无悔。” 沈鹤怔然,看向盛徽兮对徐承尧露出的那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好像懂了。 他想要盛妹妹开心。 想要盛妹妹活得长久。 但是盛妹妹从未怕过自己活得比别人短。 她的不开心,不是因为活得不够久。 想要盛妹妹活得长久,是他想要的,不是盛妹妹最想要的。 倘若盛妹妹心中有徐承尧,倘若徐承尧心中亦有盛妹妹,那这便是盛妹妹想要的。 不论他有多不喜欢徐承尧,不论他有多不想徐承尧和盛妹妹在一起,这也只是他不想要的。 从一开始,他做到这些更多的是为了盛妹妹,不该只是为了自己。 沈鹤豁然开朗,对兔儿仙道:“我们两清了,方才对你出手是我不对,对不起。” “……”兔儿仙点头算是接受了。 “不过,你说话真难听。” “我一直如此。” “是,你一直如此。”沈鹤恢复往常模样,嘀咕道:“难怪没朋友。” 说道兔儿仙痛处,兔儿仙闭眼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她绝不要和沈鹤有太多因果牵扯。 所以不能对沈鹤有感情,对沈鹤生气都是一种罪过,一种活着的罪过。 沈鹤认真地看向苏青,“苏青,我记住你了,改日请你吃饭。” “前辈不必客气。”苏青回以腼腆地微笑。 盛徽兮盯着那个簪子许久,徐承尧问她要不要买下,她摇头离开。 沈鹤眨了眨眼,问苏青,“那个簪子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白玉孔雀簪。” “哦。”沈鹤变幻为自己原来的模样,飞身跳下去。 从他出来便一直有人跟着,变回原来模样逛街自由多了。 他挤到人群中间,给了块碎银子,“老板我也要玩。” “好咧!”那老板把沈鹤的眼睛用厚厚的布条蒙住,让沈鹤背对桌子,“公子记住了,作弊的话钱不能还,摸到东西后不能准确的说出它的名字的话钱不还,摸到什么便只能猜什么,要在限定时间里摸到,猜到。” “好。” 嘿嘿,要作弊了真不好意思。 “开……等等,这边也有一位公子要玩,你们一起吧。” 沈鹤等得有些无聊,便玩起桌角桌布。 老板声音再起,“三十秒结束,现在开始。” 沈鹤心中默念:苏青苏青!我要的簪子在哪里? 苏青:伸直手臂,向左边移动三步。 沈鹤左移三步,听见看戏的凡人似乎齐齐倒吸了一口气,他没在意,心中再问苏青:对了吗? 老板声音再起,“还有五秒,两位公子要赶紧确认哦。” 苏青:对了,但是…… 沈鹤一着急没听苏青说完直接拍了下去,准确无误的摸到了簪子,又听见周围凡人发出惊叹的各种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手背便被一只温暖的手盖住了。 一股气息接触他的手,作为一只猫,他感觉敏锐,那气息的熟悉感一点点的传达到他的心脏,心脏像是作出回应一般,心跳快速的、重重的跳了一下。 沈鹤被自己吓到赶紧抽回了手。 苏青:虽然摸到了,但是对方也摸到了。 亓官誉在细细摸那东西的形状花纹,老板算着时间,时间一到便道:“二位公子猜一猜这是什么?谁先说对便是谁的了。” 沈鹤回神,急忙道:“白玉——” 他……忘词了。 亓官誉清凉如玉的声音响起,“孔雀簪。” 老板再问,“是白玉簪还是孔雀簪?” 亓官誉沈鹤异口同声道:“白玉孔雀簪。” “恭喜两位公子,答对了,这个簪子是二位公子的了。” 沈鹤扯下布条,看见对面之人,挑眉,果然是亓官誉。 亓官誉微微诧异,随后冷下脸。 老板笑吟吟地将簪子放进精致木盒中,递到两位面前,说道:“请二位公子自行处理。” 沈鹤亓官誉定看对方几秒后几乎同步就去抢。 一人一边,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放手。 亓官誉:“……”阴魂不散。 沈鹤:“……”怎么哪哪都有他。 亓官誉咬牙切齿,扯木盒进自己怀里,“盛先生,您生病了怎么不好好休息?” 沈鹤对这个簪子势在必得,眯眼用力地笑,“多走走,好得快。” 亓官誉两只手一起抢,“盛先生,我可是你的学生。” 沈鹤死也不松手,“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老师了?” 亓官誉渐渐失去耐心,“沈鹤,你放手。” 沈鹤踹了一脚亓官誉,威胁道:“这么多人,不准叫沈鹤。” 亓官誉一脚踢回去,被沈鹤躲开了便再踢,扯了扯嘴角,“看你会不会做人了。” 沈鹤被气到,正要大动干戈,余光看见竹湘一人拿着两种胭脂纠结中,,连忙高声喊,“竹湘!竹湘!” “少爷?” “盛妹妹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二公子想和小姐单独相处,所以让我出来卖胭脂。” “你知道还跑出来买胭脂?” “嗯……” “不管了,你过来!”沈鹤一把拉竹湘过来帮他抢木盒,“拉住了,别松手,这个木盒子有一半是我的!”他说完就松开手,伸出一只手指靠近亓官誉。 亓官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干什么?” “听说很多人都怕痒……”沈鹤视线在亓官誉的腰上流连。 “沈鹤!” “不怕你就别躲啊。” 亓官誉几乎要跳起来,直接松开了木盒去躲沈鹤的爪子。 亓官誉忽然放开力,竹湘未能收力,失重后摔,无声无息。 苏青悄悄出现扶住竹湘,见竹湘面色微有呆滞并无惊慌,稳住身形后也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觉得好笑,说道:“姑娘,下次摔倒的时候要记得出声,这样子别人才知道你摔倒了,才会有人来帮你。” 竹湘没有说话,推开苏青,如常面瘫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之色。 站在楼上不动如山俯视下方情况的兔儿仙漠然摇了摇头,“沈鹤真是个祸患。” 把几对姻缘都打乱了。 还把他自己送进了姻缘里。 诗会(四) 竹湘松开了手,木盒摔在地上,亓官誉和沈鹤又开始抢,后来亓官誉喊了身边两个彪悍小姐姐,武功高强,苏青劝架,他不好在如此认真的小辈面前和凡人大打出手,只好作罢。 变回姑娘模样回到正小阁楼,和掌柜碰个正着。 掌柜找她找得焦头烂额,此刻见她回来,松了一口气,“花小姐刚去哪了?怎么哪儿都不见您?” “待屋里闷,我出去透气了,怎么了,诗会还没开始?” “自然是要等小姐您说开始才可以开始。” “让掌柜费心了,诗会可以开始了。” 过了一会儿,各层舞娘上台起舞,沈鹤看着看着发起了呆。 “别动。”一个富含杀气的女声从沈鹤背后响起。 同时沈鹤感受到一把锋利小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未动也不紧张,他认得这个气息,“白姑娘,我跟你没有仇,说起来还算是救了你一命。” “谁是白姑娘?” “你呀。”一身白色可不就是白姑娘? 这时,柔和绵长的一声喵叫声起,是那只白猫。 挟持沈鹤的女子看见了自己养的猫出现在这,还是没有收剑,“转过来。” 沈鹤慢悠悠地转过来,眨眼。 今日这女子倒没有穿一身白衣,而是换上了丫鬟的装扮,连脸都换了,估计是为了偷偷溜进来不被人发现。 女子这才收回小刀,“你怎么会在这?不应该——”女子顿住,忽然明白了,“原来如此。”她不再多问,动身去抱自己的猫,“多谢,告辞。” “这就告辞了?你来这是干什么的?”沈鹤有点跟不上女子的速度。 女子静听门外动静,确定无埋伏立刻开门,匆匆提醒沈鹤,“有人盯上你了,我劝你尽快离开。” 估计是掌柜在盯着他。 他毫不掩饰地顶着花家小姐的名号开诗会招亲,花刃是花家的人,应该是发现什么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 沈鹤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活这么久唯一在乎的就是盛妹妹的终身大事,此事不早点解决,他心里就不踏实。 更何况他发现自己有点玩不过凡人了。 之前以为自己有一身灵力天不怕地不怕,后来以为他怕道士但是对付凡人还是可以的,现在,他觉得……他需要回去好好揣摩凡人的话本故事才行。 “那个凡人身上有不寻常的气息。”兔儿仙忽然现身。 沈鹤回神,“什么不寻常的气息?”他只感觉那个女子的气息和其他凡人相比更加独特,更容易记住。 “疗药果。”兔儿仙面色泛起几分沉重。 沈鹤睁大眼睛,好奇问道:“那是什么果?是不是特别神奇的宝贝?”能让这个冷漠无情的兔妖如此在意的东西必然是天上人间都不凡的宝贝,这个认知让他心中一热。 他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收藏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我创造出来的,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有,当年丢了几颗,没想到被凡人吃了。” “它有什么用?” “人吃了它能疗心伤。” “心伤?什么意思?”沈鹤苦恼思考,“假如盛妹妹心中很受伤,吃了它就能好?” “对。” “我从未听说过能有此种效果的药。”沈鹤其实不太相信以兔儿仙这种冷漠无情的性子会做出这种专门疗心伤的东西。 兔儿仙沉思片刻,道:“你天生修行快于百妖,却因留恋红尘而浪费自身成仙的机缘,若有此果辅助,断情绝爱,修为必能突飞猛进。” “什么?”沈鹤感觉有点不对劲,“断情绝爱?” “倘若你成仙与她再不相见,她必会因此而悲痛,你只需要让她服下此果,她便会忘记带给她悲痛的最重要的人与事,此悲痛之心伤,便会痊愈。倘若你想潜心修行,服下此果便能忘记对你来说最重要的盛妹妹,心中无此人心中无执念,自然清净。” “……”沈鹤极力拒绝地摇头,“我不要这种东西。” 兔儿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可惜此药果虽能疗自己与他人之因果伤,却有不够完善的地方。” “……”这算什么宝贝?是毒药还差不多。 “花小姐,各位公子已开始作诗,小姐可有想要出的题目?” “没有。”沈鹤看向远处纱幔之下盛徽兮的模糊身影,又道:“你们挑些不错的诗拿来给我。” “是,小姐可还有吩咐?” “咳……沈家沈鹤沈公子没有来?” “没有,小姐中意沈家公子?” “也就是稍微有点感兴趣,我看过他的画像,模样很是俊俏……”沈鹤夸着自己,“那便请那位盛小姐来这与我一同看诗。” “……是。” …… 盛徽兮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没有说话,只听着一桌子的姑娘和徐承尧说话。 这些姑娘皆不是世家出身,只是普通人家,因与徐二公子投缘,便被邀请来此玩,对被成怀姑娘争议许久的盛徽兮都有些好奇、羡慕和嫉妒,所以一开始都关注着盛徽兮,总想找些有关的话题引到盛徽兮身上,偶尔几个还话中带刺。 盛徽兮一开始还礼貌浅笑,后来心中不快,语气态度便越发不客气。 徐承尧引着她们谈论别的,帮盛徽兮解了围,却也忙着与热情的姑娘说话无法顾忌上她,所以开始作诗以后,大家讨论起来纷纷要徐承尧品诗,唯有盛徽兮一人悠然自得置身事外品茶看着楼下的景致。 旁人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有人见她一人怪可怜的,便来给纸给笔让她作诗。 她只拿着想了许久许久并未动手。 再次注意上她的姑娘们见她不大理人便不再理她。 徐承尧与姑娘们打成一片,旁几桌的都有些闲他们吵,徐承尧只说,“他们那是羡慕,不必理会,若他们敢怪你们太闹,我便让他们和我去清后娘娘那闹一闹!” 徐承尧此话逗了了一片姑娘。 气氛微冷上一点时他往楼外望了一眼,恰好看见正小阁楼的下面几层有舞娘在层层叠叠地轻纱之下婆娑起舞。 那舞娘身形忽然晃了晃倒地,像是舞蹈的动作又像是被绊倒,几个舞娘纷纷挡前跳舞,散开之后你被绊倒的舞娘倒映在纱上的身姿又现,但也许是慌了神,所以没有之前跳的那么自然。 他眯眼。 盛徽兮失声而笑,笑容来不及收回便被徐承尧注意到。 随后她便收住了声音,提笔写诗,今日一身的青衣素发衬得她越发清纯丽秀,诗气悠然。 徐承尧不免盯着盛徽兮的侧颜看呆。 盛徽兮停笔后便有一人请他去与花小姐评诗。 徐承尧想到花音那小丫头定然在打什么主意,不然找谁都可以为何要找素不相识的盛烟玉? 他放下酒杯上前道:“那丫头吃软不吃硬,最不喜欢虚伪的人。” 盛徽兮回以浅笑,“看来二公子的桃花债不止这一桌啊。” 徐承尧双手举天,“绝对不是桃花债。” 这是他大哥的桃花债,不关他的事。 “快看,盛姑娘作的诗。” “怎么这么久就这一句。” “这哪里是诗?” 姑娘们拿起来你一句我一句。 徐承尧去看,只见上头的字体娟秀灵动:舒妙婧之纤腰兮,扬杂错之袿徽 徐承尧失声笑了。 “二公子笑什么?” 徐承尧玩笑道:“她想了这么久,只舍得夸奖这些舞娘的舞姿。” “单看这字,我就想和盛姑娘比一比诗。” “只怕她看不上你们的诗,所以无兴致作出来与你们比较……让你们不快。”后面几个字他生生加上以免姑娘们真的不快。 “盛姑娘对自己的诗这么自信?” 徐承尧怔住。 与盛烟玉相处不久,可他莫名觉得盛烟玉藏了一身傲骨盛气,他觉得有趣也觉得亲切。 可这种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 …… 盛徽兮曾经在厨房见过沈玉,为避免麻烦,他换了一身衣服蒙着面,和盛徽兮一起看诗。 盛徽兮很认真,沈鹤看了一圈,都不喜欢,有些无聊地快要睡着,直到看见亓官誉简洁的字,忽然有些精神了。 亓官誉写的诗简洁并且真诚,他眨了眨眼,问道:“盛小姐喜欢什么样的诗?” 盛徽兮答道:“常言道字如其人,对于烟玉来说,诗如其人,千种技巧万种风格都不如怀有至纯情义而写出来的诗词令人动容。” “有道理,我也不喜欢无情的人,我们挺投缘的,你按你的喜好挑吧。” “是。” 沈鹤趁着盛徽兮不注意悄悄地背过身子把亓官誉的诗吞进肚子里。 在一旁盘腿坐在沈鹤身后的兔儿仙:“……” 一旁被叫过来帮忙隐身站在盛徽兮身后的苏青:“……”前辈这是在干什么? 盛徽兮整理完后只剩下四张纸,“花小姐。” 沈鹤对苏青摇头表示没有徐承尧的。 为了方便,苏青拿桌上的白纸写字:找徐承尧的。 苏青手里拿着一个凡间说书人写的话本,其中有一段很适合沈鹤现在念来试探盛徽兮,他来帮沈鹤选话,沈鹤照着做和照着念台词。 沈鹤去翻其他的,把徐承尧的那张纸拿出来,“盛小姐,我很喜欢承尧哥哥的诗,你觉得呢?”他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用很甜腻的声对盛徽兮说道。 盛徽兮垂帘,“甚好。” “那请盛小姐将此诗纸呈于清后娘娘,请她为我们做主。” 盛徽兮有一瞬间僵住,露出诧异地神色,“小姐不再认真的考虑一下?” 沈鹤凑近盛徽兮,故作生气,“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来帮我看诗?” 盛徽兮退后跪地磕头,“花小姐,传闻多不可信。” “承尧哥哥讨好你喜欢你是不是真?” “……是,但是二公子曾经喜欢过很多人。” 苏青在话本上找不到对应相似的下一句台词,沉思片刻,自己编了一句写出来给沈鹤看。 盛徽兮跪地头贴着地板看不到沈鹤表情,沈鹤直接就从苏青手里抢过纸条,看着念,“你是想表达承尧哥哥对你不是认真的还是在提醒我他花心,让我自愿放开?” 此话犀利,盛徽兮沉默,放在地上的手颤抖着握成拳,她脸色苍白,抬头再道:“两者皆有。”随后闭眼。 半月有余,她与徐承尧忽近忽远,远时是徐承尧防她太近,近时是徐承尧越发懂她。 她斗不过满身权势满身名门的小姐,可有一点,她们未能斗得过她,那便是看穿徐承尧的心。 “你回去吧。” 盛徽兮睁眼茫然。 “这诗还是由我亲自呈上去给清后娘娘比较妥当,你说,是吗?” 晖冷阁刺杀 盛徽兮回到自己座位后便对着舞娘发起了呆。 “怎么了,花音那丫头说什么了?” 盛徽兮自嘲道:“花小姐聪慧至极,我自叹不如。” 徐承尧难以置信,“聪慧?那丫头?她是出了名的没脑子,你是在……和我开玩笑?语气不大像啊。” “花小姐颇有徐夫人的风范。” “什么?”徐承尧严重觉得盛徽兮不对劲,不顾他的阻拦去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难道是方才酒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来来来喝茶醒神。”他拿桌上的茶给盛徽兮倒。 盛徽兮拿起茶杯,触及冰凉感,皱眉,她从不喝冷茶。 徐承尧对此毫无所觉,“你看你这一句词——” 盛徽兮将茶倒掉,自己重新倒了温的。 “盛姑娘怎么不给二公子面子?” “这是生气了?怎么好好的忽然生气了?” 徐承尧笑容淡了淡。 “我喝不了冷的东西,只得惹二公子不快了。” 徐承尧起身,“我惹你不快,我也没法子——” “快看!那是什么?” 这时,正小阁楼出现奇异景象。 只见百只蝴蝶聚集在最高层,那恰是花小姐在的地方。 “二公子一起去看看吧。” “从未见过如此景象,这花小姐到底是什么人?” “快快快!” 徐承尧看了眼盛徽兮转头要走向人群。 忽然被扯住了袖子。 徐承尧停住。 盛徽兮松开手,安安静静地站在徐承尧身后,扭头看着别处,一字一顿轻声说道:“你去吧。我也就不必再听你假惺惺地说喜欢我,我只当你腻了,只当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徐承尧眼瞳猛然放大,她很安静地在说,一字一句地敲打在他的心上,他在惊叹的人声之中、在花团锦簇的人群之中、在模糊了这个繁花世界的喧嚣之后,这个声音和梦中的那场很大很大的雨之中,那个女孩嘶喊的声音交错。 耳边的声音不再真实,那个女孩的声音几乎吼了出来, “你去吧!从此以后你也不必再假惺惺地为他们讨好我!我只当你再也不会回来!” 徐承尧转身抱住盛徽兮,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到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在世界都看着金光只有他们两个在阴影里,他双颤抖,生怕挽留不住什么,“我只是开玩笑。” 盛徽兮怔住。 两人在对方的怀抱里沉默许久,而后几乎异口同声,说道:“对不起。” 松开对方对视后双双偏开头,皆偷笑了。 “啊——” 忽然,一个女子尖叫。 之后蒙面杀手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大片的迷药在空中飘散,倒了一大片的人。 徐承尧神色一凝,拉着盛徽兮的手,“走!” “救命啊!” 杀手纷纷冲向最高层清后所在的位置,大家纷纷逃命。 盛徽兮小跑没多久便气喘吁吁,徐承尧伸手把她抱起逃跑,忽而看见一熟悉的女子,脸色一变,“嫂嫂?” “承尧!这边!”徐承瑄带着十几名江湖人士赶到徐承尧身边,包围住所有人,以防杀手杀人。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是哪里来的人?” “不知道,忽然出现,他们在茶酒里下了软筋散,很多人都中招了,你们怎么没事?” “我这一桌喝的是家里的茶酒,现在怎么办?” “现在只能确认杀手来自江湖门派,而且目标性很强,没有杀人,很可能是冲着清后去的,我先带人过去了,你们藏好!” “等等!”徐承尧还没来得及说他看见嫂嫂了。 “怎么了?” “我刚才看见我嫂嫂了,她怀着孕呢,万一……” 盛徽兮紧张往下望去,“是不是那个?” “是她!我——” “你快去吧,不用管我,我在这等你。” 徐承尧犹豫片刻,点头,“你……不要逗留,这里离大哥的府邸近,带着我的两个侍卫去那里,我之后回去找你!” “你要小心……咳咳咳——”盛徽兮面色泛白,有些疲倦地脸上都是担心。 “放心,我……我之后有话要对你说,快去吧!” …… 这边沈鹤刚经历百只蝴蝶的骚扰便在屋子里满地躲,之后二宝变成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他才知道,这些蝴蝶是二宝成形引来的奇象,如同他当年化成人形时引来百只猫一样。 不过当年他成人时猫就已经全跑了,他并不知道。 就在他以为他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又听见外面凡人大叫救命,便来了几个黑衣蒙面男子举着刀来杀他。 他和他们对上打了许久打不赢,便直接用妖术把他们撂倒,可倒了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他一生气,变出火来,烧了整个屋子。 兔儿仙现身,“我先走了。”于是瞬间消失。 苏青施法也要离开,但是因为是半妖,所以一用妖术便露出一条猫的尾巴,“前辈,我要去看看有没有受伤,我先走了。” 那因为火没法靠近沈鹤的杀手看见这一幕,生生被吓晕了。 沈鹤哈哈一笑,“这么胆小怎么还敢杀人?” “沈玉!沈玉!” 沈鹤听见亓官誉在下面叫自己,连忙探出头去看。 亓官誉喊道:“快跳下来!” 沈鹤拍了拍自己的傻脑袋,他本来可以变下去现在好了被亓官誉看到脑袋,他得跳下去了。 “我接的住你!” “我怕被摔死……咳咳——”火势越来越大,沈鹤的鼻子有些受不了了。 “快下来!”亓官誉看见沈鹤探出头来的窗户都已经烧了一圈,急得怒吼。 沈鹤咬牙,没办法,只能跳了,“你要是接不我——” 亓官誉稳稳地抱住沈鹤,坚定地说道:“怎么可能。” 沈鹤眨了眨眼,“那你的手别抖啊。” 亓官誉忍住想要打沈鹤的冲动,往楼外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刚才遇见徐承尧了,那身边的那个女子抱着你的白猫,一问才知你也在。” “所以就赶过来救我了?” 亓官誉不答,抄近路把沈鹤送到楼外,“这里很危险,到处都是杀手。” “杀手?不是来抓我的?” 他还以为是专门来抓他的。 那盛妹妹岂不是危险了? 沈鹤扯住亓官誉的袖子,“不行!我也要进去,我……有朋友还在里面。” “我去救,你不准进去!拿着!收了东西就要做到。”亓官誉把一个木盒塞给沈鹤。 “这什么啊?我还没说要收——” 他打开一看,沉默了。 是刚才他和亓官誉在街上抢得你死我活地簪子。 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他手上了,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抢? 沈鹤蹲了一会儿,思考人生,忽然眼前一亮,“沈玉收了东西不能进去,不代表沈鹤不能进去啊。” 沈鹤心中默默夸赞自己聪明。 变回自己原来的模样以后施术瞬间去了围楼的最高层,周围很安静,看起来该晕的人都晕了,杀手要么躺地上了要么逃了,沈鹤躲在桌子底下专心去感应盛妹妹的气息。 顺便听亓官誉他们说话。 “大哥,皇宫有人来报说大批杀手潜入皇宫已经被清除,暗杀鬼面被抓,陛下安全,而清后娘娘被掳走,我们需要向各世家借高手帮忙。” “不必担心,看娘娘方才神色,只怕是娘娘自己落入他们的陷井,身上有奇香,我们派些轻功高手跟着查看状况,切勿出手,坏了娘娘的计划。” 亓官誉道:“我去。” 徐承瑄疑惑,看向亓官誉手臂的刀伤,“亓官公子还是先处理伤口吧。” 亓官誉沉重道:“盛小姐被掳走,我有承诺在先,若不能亲手把她带回,心中不安。” “怎么会?!我明明——”徐承尧激动地要跳起来,被大哥视线扫过来赶紧收声,但脸色有些掩不住地阴沉。 那个王八蛋凡人敢掳走他的盛妹妹,沈鹤亦是一激动忘记自己还在桌子底下,脑袋直接撞上桌子,“砰”得一声打断了所有人的对话。 唔,好痛。 “谁!” 沈鹤连忙瞬移离开。 盛徽兮的气息他很熟悉,找到她时,是在偏僻山脚,他躲在树后面,看见盛妹妹被绑着,已经晕过去。 那清后和一紫衣握鞕女子正在对话。 那紫衣女子是亓官誉口中的师父。 他来到的时候她们好像已经交谈到不是特别愉快的地步了,所以在沈鹤要出手救盛徽兮的时候,亓官誉的师父扬起鞭子似乎要对清后的脸蛋下一鞭子。 沈鹤捂住自己的脸,“哇哦,不是吧,往脸上打,这太狠了。” 好歹是亓官誉的娘,他不能看着她毁容吧? 沈鹤还未动手,一大波的黑衣人便飕飕出现,把晖冷阁的人围了起来。 冷娘子冷笑,“没想到啊,你还留了一手。” 尹清虽被绑着,但是还是靠着树站起来,“誉儿知道了你的计划,你便想将计就计,来个调虎离山,我差点也以为你真正目的是皇帝,但是,誉儿在你膝下五年性子没有你晖冷阁半点冷血,我想,你比起杀皇帝,应该更想从我身上知道一些事情才对。” “你说的不错。” 尹清从容一笑,“可我并不想告诉你。” 此话一落,尹清的人便动手,双方交战。 沈鹤看这刀光血影地打斗看得有些眼花,这情形估计亓官誉他娘毁不了容了,他还是趁着这个机会把盛妹妹悄悄地救出来吧。 沈鹤瞬移至一杀手身后敲晕他,想碰盛妹妹,却被从树下下来的两个杀手阻止。 冷娘子看见沈鹤,又看盛徽兮,神色闪了闪,当机立断派人拖住尹清,自己飞身去一把抓起盛徽兮掐住她细长的脖子,“都别动!” 沈鹤眯眼,“你要是敢用力,就算你是亓官誉的师父,我也一定弄死你。” 冷娘子没有被沈鹤的眼神吓到,反而更加用力,在盛徽兮的脖子上掐出一条红痕,把盛徽兮恰得眉头紧皱,晕了都不安详,“你是要她活还是我陪她一起死?” 沈鹤气得眼红了一圈,“你……”下意识地握拳头 冷娘子道:“沈鹤,你想清楚。” 尹清猛然转头看向沈鹤,眼中有些怔意,“你……你是沈鹤?” 沈鹤气急,想着救盛妹妹,根本不关心尹清的问话。 冷娘子道:“你过来,我就放了这姑娘。” “好。”沈鹤毫不犹豫一口应下。 这人抓盛妹妹是因为他? 尹清神情微乱,喊道:“不可以!” 中招了 沈鹤哪里有心思理会尹清,把自己送到冷娘子手上,又看着盛妹妹被放,松了口气。 尹清故意被抓就是为了将晖冷阁这些人引到偏僻之地再一网打尽,没想到晖冷阁会抓盛徽兮,沈鹤还来了。 冷娘子手下围上沈鹤将他手脚都绑得动弹不得,沈鹤坐在地上,面色很是悠闲。 尹清示意手下人不要动手,“冷风雪,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沈鹤?” “我为什么而来你应该很清楚,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便自己找。” “前皇后带着自己的儿子自焚一事人尽皆知,你想找骨灰大可以去皇宫找,抓沈家遗子做什么?” 冷娘子抽出小刀架在沈鹤脖子上,“把你的人都撤开。” 尹清无可奈何,又道:“你想要知道的我都知道,何不直接问我?” “如今你已不可信。” 尹清闭眼,“旧人旧友皆亡于当年,此事复杂牵扯众多,所以诗会时你问我我不愿意在那提起。” 冷娘子眯眼沉思片刻,问,“凰后怎么死的?” 前皇后是贺国贺帝的妹妹,为贺国安夙长公主,贺凰,嫁入盛朝后被赐名凰后。 “自杀。”尹清道。 “凰后死前见的人是谁?” “是我。” “为何是你?” “为何不是我?”尹清凉凉一笑,眼眸染上几分怅然,“我是她亲自送进宫的,她不与我交代遗言,还能和谁?文帝吗?” 沈鹤坐在地上认真地理解这二人在说什么,但还是听地不明不白,只一件他看出来了,这清后和皇帝感情不似传闻那般好。 冷娘子不与尹清多言,再问,“凰后和你说了什么?” 尹清沉默片刻,道:“他欲借我之子谋霸业,我决他别国送子往生,以承贺国安夙之名位。” 沈鹤:“……”啥? 尹清看向冷娘子,“这是她的原话。” 冷娘子眼眸冷冽,握鞕颤抖地手泄露了几分情绪,她收住气息,再问,“为何亓官誉会中贺国之毒?” 此毒唯有贺国皇室才知,而五年前她遇亓官誉时亓官誉刚中此毒没多久,若推算时间,亓官誉中毒之日恰好在凰后自杀那几日。 若凰后与尹清为友,凰后为何要对尹清下毒? 尹清怔住,眼中难掩诧异,“中毒?” “你不知?” 尹清掩下种种思绪,神色复杂,“我不知。” 誉儿从未和她说过此事。 冷娘子见尹清神色不似造假,陷入沉思。 当初查到林誉真实身份又知林誉中了贺国剧毒……若是凰后与清后关系甚好,怎么可能会对亓官誉下此剧毒? 此毒诡异能解之人少之又少,亓官誉中毒多年,她虽尽力保他性命,却阻不了此毒侵入骨髓…… “解药在哪?” “此毒无解。”冷娘子听见马蹄声渐近,不欲再多耽搁,带着沈鹤往四周撤。 尹清见冷娘子无放人的打算,手中闪现小刀,直直射向冷娘子,冷娘子长鞭一扬挡下,尹清挡住冷娘子去路,“放人。” “尹清,你越是紧张越代表我抓对了人。” “冷风雪,他是沈家遗子,沈正之子,不是贺凰之子。” “若他是沈正之子,我必放他。”冷娘子说完便挥鞕和尹清对战,手下一部分的人带着沈鹤先离开。 沈鹤全程乖乖地听着,被黑衣杀手扔上马,一颠一颠地远离尹清。 沈鹤被颠得难受,肚子隐隐作痛,他皱着眉头,对马儿喊道:“停下来,不然我把你炖了吃掉!” 马儿似听懂了沈鹤的话,惊而高鸣前蹄朝天后蹄支撑身体,急躁地乱动甩背上的人,杀手控不住马,用力一踩马鞍从马背上下来,沈鹤差点狠狠被甩下去,那马儿好心咬住他的衣服,免了他的皮肉之苦。 “沈鹤!”亓官誉的声音从前方渐渐靠近。 那杀手上前要抓沈鹤,那马便失控高叫,急躁地伸出马蹄似要攻击杀手,杀手察觉自己现在前后夹击,顾不得疑惑马的奇怪状况,要去抓沈鹤走小路离开。 沈鹤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看见那杀手手上的小刀也不知道是要伤他还是伤马,他惊吓喊道:“快……快跑快跑!” 杀手一刀划过马的皮肤,划出一条血痕,若非马挣扎得厉害,可能那刀直接就刺进马的皮肉里了。 沈鹤就这诡异的姿势,对马吼道:“快跑!不然我把你大卸八块炖了给狗吃!” 马一个激灵立马吊着沈鹤飞奔。 沈鹤见杀手被他甩得看不见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前面,撞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沈鹤还没缓过来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大喊:“让开让开!要撞上了快让开!!” 在即将撞飞亓官誉之时,马陡然停住,沈鹤由于惯性身体没能停住直接和亓官誉狠狠地撞上一齐摔地上。 “痛死我了!”沈鹤捂住和亓官誉后脑勺不小心撞到的额头,一瞬间在亓官誉身上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异香。 “起开!”亓官誉也是被这突然来的事故闹得不轻,吃了一嘴的草,只能“呸呸呸”。 两人分开以后,沈鹤喘着气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抄近路过来的,你怎么在这里?” 沈鹤这时候不是应该在怀院吗? “我……盛妹妹被抓我当然得过来。” 亓官誉拍干净自己身上的草和土,“消息这么灵通,沈玉告诉你的?” “是啊。”沈鹤趁着说话的空隙悄咪咪地把绳子给解了,没有发现自己掉了东西。 地上的木盒眼熟,亓官誉捡起来一看,可不就是他送给沈玉的那个吗? 他眼眸微沉,“这个怎么在你这?”想起上次沈玉送他的那个香囊结果最后他从盛小姐那里得知香囊是沈鹤的,这次他送给沈玉簪子,怎么就到了沈鹤手里? 沈鹤怕亓官誉收走,连忙抢回来揣进自己怀里,“沈玉让我先保管着。” “为什么?难道你们……” “我们咋了?”沈鹤笑嘻嘻地眨眼。 亓官誉皱眉,正想说什么,感觉有人靠近,和沈鹤对视一眼,对方也察觉到了,下一秒双双退进草丛之中。 赶来的人是冷娘子及其手下的蒙面杀手,还有……一红衣女子。 冷娘子捂着左臂,嘴角还有一丝未抹去的血丝。 看来援助清后的人已经到了,冷娘子受伤但并未被抓,亓官誉还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的。 冷娘子吐了一口血,“你是谁?为何救我?” 红衣女子声音沉闷僵硬,“受主人之命,助晖冷阁一臂之力,日后才能谈合作。” 冷娘子心中的戒备才松了一些,没有目的便来助杀手组织脱困才是有问题,“你们要晖冷阁帮你们杀人报酬是解晖冷阁今日困局?” “是。” “好,既如此,便多帮你们杀一个人吧。”冷娘子目光落在马脚印上。 亓官誉顺着冷娘子的目光落在地上,沈鹤没听明白这冷娘子这句是什么意思,转头凑近亓官誉要问,亓官誉连忙捂住沈鹤的嘴巴,屏住呼吸,对沈鹤摇头,神色严肃。 此女子,很危险。 沈鹤没啥危机感,疑惑看向亓官誉,亓官誉身上的味道怎么有点不一样? 红衣女子沉默片刻,抽出长刀,微风吹过,吹起女子面纱一角,一双黝黑如深渊的眼睛有一瞬间倒映在刀面上,“那报酬是什么?” 冷娘子吹了一声口哨,一条身细长的小黑蛇从她袖中出现,落在地上以后便吐着舌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亓官誉神色一变,不好,这是追踪蛇。 只要被盯上之人沾上晖冷阁异香,这条蛇就能找到人,只怕…… 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衣服上的味道,抬头似无声的在问沈鹤问题,沈鹤点头。 亓官誉抬头那一瞬间透过草丛叶间缝隙和黑色那双诡异墨绿色的眼瞳撞上,被盯上了,他无声地对沈鹤张了张口,做了个“快走”的口型,之后立马往其他地方跑。 他一人被抓没什么,左右不过一顿打,如果沈鹤被抓那就麻烦了。 亓官誉只想着尽量引开那条黑蛇,给沈鹤争取逃跑的时间,所以后面被黑蛇缠住脚腕摔倒的时候,他只有对那条蛇的恐惧之意。 在晖冷阁的时候他被这条蛇咬了很多次,这条蛇天然无毒,但是牙齿很锋利,专挑肉嫩的地方下口,咬得他超疼。 冷娘子猜到是亓官誉,面色如常,“亓官誉,中了异香都不知道,你在怀院这些日子好像武功没什么长进警惕心却弱了不少。” 亓官誉僵着身子,直到那条蛇重新钻进了冷娘子的衣袖他才敢动敢说话,“师父若要害我,我是怎么也活不成的。” “若我告诉你,这次你若被我抓回晖冷阁,你必死无疑呢?” 亓官誉握紧手中的铁扇,目光坚定,“那便在此和师父一战。” 冷娘子冷笑,正欲说话,那红衣女子抓着一人扔在亓官誉面前。 亓官誉看见沈鹤,气道:“你怎么没逃掉?” 红衣女子道:“我在,谁也逃不了。” 亓官誉才不信红衣女子所言,他感觉沈鹤能逃走,没想到沈鹤会这么轻易被抓过来。 沈鹤侧着身子,眼前一切都扭曲了,亓官誉的脸他看得不大真切,虽然如此,他听出亓官誉对他的咬牙切齿,他有些委屈地说出了自己逃不掉的理由,“我……肚子疼。” 亓官誉:“……?” 红衣女子好心解释道:“毒发的症状。” 冷娘子道:“将他们二人带回晖冷阁,这是帮你们再杀一个人你们要付给我的报酬。” “成交。” 沈鹤忽冷忽热,全身冒汗,但总觉得毛孔放大让周围的寒气都钻进来了,冷得他发抖。 不应该啊,他一只猫妖怎么会中凡人的毒? 谁下的?什么时候? 平生第一次他感觉到这么冷,忽然想起怀院那几盆水下来后亓官誉在房间里瑟瑟发抖的模样…… 原来亓官誉那时候是这种感觉。 他模糊之间听见亓官誉的声音。 “师父,救救他……” 危机 “肚子。”沈鹤醒来还没睁眼便有气无力地说。 “……” “饿了。”说完之后他的肚子很有默契地叫了一下。 该吃饭了。 他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愣住,“这是哪?怎么这么黑?” 亓官誉声音如常,“地牢。” “地牢?”沈鹤看不清周围状况,但是他闻到了血的味道,顺着味道走去,他摸到了亓官誉冰凉的脖子,借着窗户外的月光他看到亓官誉的脖子抖了抖,没看见亓官誉的脸,“你受伤了?” “小伤。” “我看看。” 亓官誉执拗地背对沈鹤,“别看。” 沈鹤看着亓官誉瘦弱却莫名坚定的背影,怔了怔,“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不过是一天一夜,发生了什么?” “只是挨了一顿很平常的鞕子。”亓官誉虽然这么说着,声音却带上了几分鼻音。 “那你为什么哭了?” 亓官誉转头瞪沈鹤,眼眸之中闪烁着泪光和怒意,“我没哭。” 沈鹤:“……”好吧。 他没有再追问,躺回去自言自语道:“一般的毒对我都没用才对,现在仔细想想,我好像知道是什么时候中毒的了。” “什么时候?” “……”他总不能说他变成沈玉的时候,那张亓官誉写诗的纸被他吃进肚子里顺道把那纸上的毒粉也吃进去了吧? 太丢人了。 他说怎么那个掌柜觉得他有问题却一直不动他,原来是想先放倒他然后再抓他。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后面会发生晖冷阁刺杀事件。 亓官誉忽然开口,“木冥在隔壁。” “他也被抓了?”沈鹤贴着墙去探动静,随后说,“闻起来伤得挺严重的,你师父是要杀了他么?” “我好奇你的嗅觉和那条蛇比谁更厉害。” “我比不过它。”沈鹤认真地思考过后回答。 “头一次见你这么诚实。” 沈鹤勾唇一笑,“毕竟它也只有嗅觉比得过我。” 亓官誉:“……” 沈鹤对着墙喊:“木冥?木冥?”感觉气息很微弱,他提醒亓官誉道:“半个时辰内不救他他就死了。” 亓官誉沉默片刻,“我知道。” “难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哭的?”鲜血味很新,这二人的伤都是新伤,刚才应该是一起受伤的。 这冷娘子也太狠了。 沈鹤抖了抖,难道他的下场也是那样? 不行,得赶紧逃。 亓官誉开口,声音低沉,有些自责,“木冥还未进皇宫便被暗杀鬼面抓回晖冷阁,一直……一直被毒打到今日。” “所以你才哭的?” 沈鹤又强调这件事,亓官誉转头瞪沈鹤,眼眶一片通红,也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气红的,“……” 要是沈鹤再说一句,可能亓官誉会爬起来和他打。 “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怎么出……” 亓官誉话还没说完,便见沈鹤轻轻一跃抓住了窗户的铁拦,然后暗中聚内力一掌拍过去,那铁拦便坏了,沈鹤蹲在窗户上,笑盈盈地看着他,“走不走?” 亓官誉沉默地借着墙站起来,昏暗的光线遮住了他的神色,“你先逃,如果可以……把木冥带上。” “为什么?” “你们呆这里会死在我前面。” “不是,你为什么不和我走?” “师父不会这么快杀我,你先带走木冥,之后联系连玄和木纹他们会想法子救我,不要和母后说此事,她会担心的。” 沈鹤跳下窗户,拽住亓官誉,“小小年纪逞什么强?” 亓官誉扣住沈鹤的手腕声音清晰如常,一字一顿道:“这不是逞强。” 沈鹤不动,亓官誉不松口他就不走了。 昏暗的地牢里他们二人连对方的脸都看得不真切,却都较着劲不说话,等着对方松口。 亓官誉率先无奈地叹了口气,冷静地开口告诉沈鹤,“我脚受伤了。” 沈鹤一愣,蹲下伸手,沾上亓官誉脚腕上的一片血。 为防亓官誉逃跑……吗? 若是拎着两个走不动的人逃跑,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力气,万一撞上晖冷阁的人……指不定三个都跑不了。 他总不能在这些凡人面前暴露身份吧? 沈鹤认真地问,“死不了?” 亓官誉回答,“死不了。” “那好,我先走了。”沈鹤说完爬上窗户,从怀里拿出一包迷药和玉佩,扔给亓官誉。 “这什么?”亓官誉大概确认那两样东西是什么,迷药他可以理解,沈鹤的贴身玉佩为什么给他? “保护好它,它关键时刻能救你性命。”沈鹤说完便收到亓官誉默默扔过来的东西,夜间视力极好的他看清这是亓官誉贴身的那个香囊。 亓官誉淡淡的声音响起,“它也能救你性命。” 沈鹤嘴角抽了抽,这不就是一个护身符吗?有什么用? 等理解过来亓官誉的意思,他内心是暴躁的,“我没和你开玩笑,它真的能救你性命,和你这个破玩意不一样。” “破玩意?”亓官誉低低笑了。 沈鹤认识亓官誉这么久就没见亓官誉对他沈鹤真心笑过多少次,对猫倒是经常和蔼可亲地笑。 “你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吗?” “什么?” “骨灰啊。” “……”沈鹤差点没把东西扔下去,“谁告诉你骨灰能驱邪护身?” “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走。” 亓官誉听见旁边的牢房有动静,应该是沈鹤溜到隔壁救人去了,心中感慨了一下沈鹤在这方面的奇特能力,又看见一守卫听见动静正在走过来,沈鹤还没离开,若被发现可能就逃不掉了。 他铁扇被收,身上的暗器都被拿走了,想了想,从怀里拿出那送给沈玉却出现在沈鹤身上的簪子,催动内力射向那人的后颈。 那人立刻倒地。 亓官誉靠着墙坐下,全身的力气陡然消散不在,他肺部的几根肋骨一抽一抽的疼,胸腔之内仿佛堵着什么一样令他呼吸有些不顺。 亓官誉咳出一口血,脑袋嗡嗡作响。 晕过去之前他想着刚才趁沈鹤晕倒拿回簪子果然是明智之举。 再睁眼时他是被吵醒的。 “小师弟!小师弟!”一名轻装黑衣女子开了牢锁在他耳边低低喊着。 “叶师姐……” 女子将止血止疼的药给亓官誉服下,“我带你离开。” “那你……” “被发现不过是一顿罚,但你再不走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亓官誉心中一暖,感激道:“多谢。” “师弟,这是最后一次叫你师弟了,下次见面,便真的……是敌人了。”女子神情复杂,叹气,“你也……别再心软了。” 亓官誉脑子闪过木冥满身鲜血刀伤烫伤的模样,撑起身站起来,“师姐说的对。” “叶师妹,你想得太简单了吧?”一男子高声打断二人说话。 女子脸色一冷,“陈师兄。” “叶师妹想把叛徒带去哪里?” “陈师兄,林师弟曾多次在师父面前为你求情,看在这些的份上,放他走吧!” 男子笑得狰狞,“叶师妹在说什么胡话?这个是晖冷阁的叛徒,按晖冷阁规矩应当服毒分尸,师父念师徒之情才留他几天性命,他还是要死的,晖冷阁之人怎么可以违背阁主意愿?师妹,我没有这个资格,你也没有这个资格。” “陈目!”女子面露怒色,“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若不那么说我还真没发现晖冷阁里有那么多人向着这个叛徒。”男子看向亓官誉的眼中渐渐显露嫉妒和恨意,“来人,把他们绑了。” “陈目!你卑鄙!” 亓官誉拉住要动手的师姐,摇了摇头,“人太多。” 女子轻咬下唇,“打不打得过打了才知道!” 想要逃出去打赢陈目便可,但晖冷阁的师兄弟排序并非随便排的。 冷风雪的徒弟里论年龄亓官誉不是最小的,最小的有十二岁的,但论武功亓官誉是最差的,因此亓官誉上有多位师兄,下却没有师弟。 女子和陈目过招,不过几个来回便被陈目制住了。 “还是小师弟聪明。”男子上前嘲笑,说罢朝亓官誉的肚子狠狠地出了一拳。 亓官誉痛苦弯腰蜷缩,忍着不发出□□声。 “林誉!”女子被两人抓住,无法上前,她只能对陈目动口,“陈目,你若敢杀林誉,大师兄一定不会放过你,你想清楚了!” 大师兄代表阁中众人之意,和大师兄作对岂非和晖冷阁众人作对? 陈目面色阴沉,“师妹都如此说了,我自然不敢杀他。” 女子松了一口气。 陈目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林誉效忠盛朝皇室,早已叛出师门,而后勾结阁中众人破坏阁主大计,今日又蛊惑门中师兄妹欲意乱晖冷阁阁规,我今日代表师父断其经脉,废他武功,以防他日后再与晖冷阁作对。” 女子气急败坏,“陈目!你公报私仇!” 亓官誉趁着陈目分神,将沈鹤给他的迷药撒开,助师姐挣脱束缚,边咳边喊道:“去寻师父!” 那迷药虽迷住了些人,陈目捂住口鼻,孑然大怒,一边让人抓住女子,一边对亓官誉发泄自己的怒气,“林誉你不就仗着师父偏袒你你才这么嚣张吗?凭什么?事到如今,你以为师父还会护着你?” 亓官誉又被踹了几脚,咳血不止,眼中都是屈辱和痛色。 感觉要栽在这里了。 …… 沈鹤将木冥放在安全之地后施法隐去他的身形,随后便回晖冷阁,他的右眼皮一着跳个不停,好似在提醒他有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捏着亓官誉给他的香囊,神色微沉,方才因为光线太暗看得不真切,香囊上一片暗沉的血,大概是亓官誉的。 而这香囊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现在这上面的血似凝结成了一个图案。 他无暇顾及这些变化,想起自己给亓官誉的玉佩。 能救亓官誉性命的并非是那玉佩,而是在玉佩里面的二宝。 二宝那日化成人形后没多久便灵力不稳重新变回了猫回到了玉佩里面。 之后二宝一直没有动静。 但二宝一定知道外界什么情况,虽然平日里这家伙满口满口都是凡人狡诈,但是……还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沈鹤正出神,忽觉背后一阵异风袭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对准他双脚的飞刀,他险险躲开,回头一看,是一晖冷阁杀手。 “啧,好烦啊你们。”沈鹤转身再躲过背后射来的一飞刀。 被包围了。 “你怎么逃出来的?”冷风雪手中的小黑蛇吐着舌头盯着沈鹤。 沈鹤眯眼。 他得冷静,现下人太多,他打不过,得智取。 木冥已经安全,他需要回到亓官誉身边。 他双手举起,笑道:“逃跑失败,我输了。” 真相 “亓官誉呢?” “你把他腿都打断了,怎么逃?” 冷风雪听出沈鹤的嘲讽之色,冷冷地说道:“若非他执意不说出在晖冷阁中给他通风报信的人,何至如此。” “若是说出,你会如何处置那人。” “按阁规,杀了。” 沈鹤:“……呵。”亓官誉就是知道这样才死都不说的吧。 话说回来,亓官誉那顿鞕打,是因为晖冷阁要查间谍,若无此事,这冷风雪便只关亓官誉进地牢吗? 冷风雪冷着脸不愿再与沈鹤说废话,考虑到地牢守卫森严可沈鹤逃跑竟无一人察觉异样,她示意身边的人上前拿出一枚红色的丹药要塞进沈鹤嘴巴里。 那丹药长得就不像什么好东西,沈鹤极力拒绝,“你干什么?绑回去就绑回去嘛,我又没折腾什么你为什么要毒死我?我好歹也是……呜呜呜——”他闷住嘴巴,开始乱挥爪子,拍掉一双手伸过来的凡人魔抓,力气之大让粗鲁逼他服药的人都稳不住脚步被推开。 冷风雪似被沈鹤的声音吵到了,皱眉,“只是软筋丸。” 沈鹤眯眼,他倒不是怕自己被毒死在这,而是……肚子痛影响他的逃跑能力,如果是软筋丸那这就算不得毒药,对他没用。 然后他乖乖张嘴嚼了嚼发现不好吃厌恶地吞了下去,“谁发明的真难吃。” 众杀手:“……”这种东西谁还管好不好吃? 冷风雪有些没想到沈正之子是这个样子的人,声音的温度都降到了零度,“绑了他。” 那塞给沈鹤软筋丸却被踉跄退开出丑了的下属恶狠狠地绑沈鹤,沈鹤喊疼喊喘不过气了,可那人不理会,所以沈鹤折腾得更厉害,那人不耐,一脚把沈鹤踹倒在地,这还不够还要抬手去报仇 冷风雪目光无意间落在掉落在沈鹤脑袋边上的香囊上,身形一顿,用力的阻止下属对沈鹤动手,掐得下属跪地求饶,而她紧紧盯着那香囊上面的血色凤凰图案,没错,这是贺国皇室安夙长公主专有的标致,终于找到了,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的东西,终于出现了。 她多年冷淡下来的内心在看见熟悉又亲切的凤凰图案之后一点点地升温,看向沈鹤的目光越发炽热,“这东西是你的?” 沈鹤想抢回来,“还我。” 冷风雪问,“这里面是什么?” “骨灰啊。” “谁的骨灰?” “死人的骨灰呗。” 冷风雪越问越急,因为问不出想要的答案,沈鹤越答越随意,因为看她这和亓官誉一样的面瘫脸急他就觉得畅快。 “谁的骨灰?是不是……是不是你娘的?”冷风雪拆开香囊,抓了一把东西出来,里面真的有骨灰,还有一些血色的珍珠、以及……一朵爱丽丝花模样的雕刻木制品,她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有些激动,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 “我为什么告诉你?”沈鹤也好奇。 亓官誉说里面是骨灰他还以为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真的有。 可亓官誉他娘还好好活着,这不可能是他娘的骨灰?是谁的? 冷风雪小心翼翼地捧着,仿佛这是什么易碎之物,专注地将那些东西放回香囊,“你要怎样才愿意说?” 若是平时的阁主,直接就抬鞕抽过去了。 “快说!”那下属捂着被冷风雪捏红的手,怒视沈鹤。 沈鹤不爽,对冷风雪道:“这个人刚才踹我。” 冷风雪毫不犹豫地打了下属一 鞕,“如此够了吗?还是你要他的一条腿?” 那人惊恐磕头,“阁主饶命!阁主饶命!阁主饶命!” 沈鹤哑口无言,结巴道:“不……不不不我要他腿没用!” 这香囊怎么了?为什么这个女人看见之后像疯了一样? “是……谁的骨灰?”冷风雪跪在沈鹤面前,紧张问道。 沈鹤懵神,“不知道,只是……护身符。” 冷风雪眼眸愈深,想到了什么,忽而跪地,高声喊道:“恭迎新阁主!” 沈鹤呆住。 什么? 冷风雪举起香囊,露出上面的凤凰图案给众人,“此为晖冷阁阁主之凤凰标志,得此物既为新任阁主。” 众杀手齐声跪道:“拜见新阁主。” 沈鹤脑子飞快转动,凤凰?那香囊上的图案,是凤凰? 不对啊,这东西是亓官誉的,可亓官誉怎么有这个东西? 一人匆匆现身,道:“师父,叛徒林誉蛊惑叶师姐逃跑,伤阁中弟子数十人,现已经被陈师兄拿下。” 冷风雪脸色冰冷,“林誉不能死,将二人关入地牢,暂不处置。” 一杀手出声质疑,“师父,按晖冷阁阁规,应立刻处死林誉。” 冷风雪冷冷瞥了那人一眼,“你是在不满我的决定?” “弟子不敢,只是若不依阁规处置叛出者,难和阁中弟子交代。” 冷风雪皱眉似乎有些为难之色,眼眸煞冷数分,全身都散发着寒气,直逼那名开口威胁她的下属。 一女子气喘嘘嘘地扑倒冷风雪面前,磕头为亓官誉求情,“师父!今日放小师弟离开之事是弟子一人策划,小师弟从未蛊惑弟子与师父作对,求师父饶他性命!” “林誉是皇宫潜伏在晖冷阁的奸细,死不足惜!”一人道。 冷风雪气息更沉,满目冰冷寒气,似乎十分不耐,“我未下命令,谁也不能动他!” 沈鹤见冷风雪如此行事,笑了,虽然那日冷风雪和亓官誉说日后再见为敌,可今日也未见真的当做敌人啊。 “那个香囊……”沈鹤开口引众人目光聚集至他身上,清了清嗓子,说出一件令冷风雪大惊失色的事,“那香囊是亓官誉给我的。” “你说什么?”冷风雪声整整提高了一个分贝。 “那香囊是亓官誉的护身符。”沈鹤眨了眨眼,“按你刚才那说法,亓官誉才是你们晖冷阁的新任阁主。” “怎么可能?我检查过,他身上没有这个——”冷风雪想起林誉确实带着一个香囊,虽然和手中这个差不多,但那个香囊并没有凤凰图案。 她目光落在香囊的血上,陷入沉思。 沈鹤笑道:“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这个图案是沾上亓官誉的血才出现的。” 那条黑蛇凑过去舔了舔香囊上的血,异常兴奋。 冷风雪思绪百转,内心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亓官誉身中剧毒,而这条蛇从小就喜欢咬亓官誉,对亓官誉的味道尤其熟悉。 此凤凰标志是凰后一人所有,凰后死后她再未看见过。 女子不知他们说什么,只紧张小师弟性命,捂着受伤的左臂,顾不得鲜红流出的血,仰头求师父,“师父,陈师兄带人欲废小师弟武功,请师父救小师弟性命!” 听从陈目命令来此谎报状况的男子慌了神,他急忙对身后的人命令,“快,快去阻止陈师兄!” 若亓官誉真的因此而死,他定会被陈目连累没命。 冷风雪赶去地牢时,亓官誉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而她的另一个徒弟正聚着内力要往亓官誉的脑袋下手,这一掌下去,轻则亓官誉武功全失,重则亓官誉从此痴呆。 冷风雪勃然大怒,向来冷漠的脸满是杀意,一鞭子狠狠甩出去圈住陈目往回一拉,陈目和铁拦相撞,背部肋骨全断的声音咔嚓咔嚓一下下清晰至极。 沈鹤上前探亓官誉气息,见还有些气,吊在嗓口的心一下子放下了,还有气那就救得了。 亓官誉虽然晕过去了,但手里紧紧握着沈鹤给的玉佩,那玉佩隐约发着光。 沈鹤趁着他人没注意,施法掩去那微弱的光芒。 他告诉亓官誉紧紧握住那玉佩可以救命,没想到亓官誉真的辛了,还握得那么紧,他甚至透过亓官誉手指的血渍想象得出来陈目抢亓官誉玉佩亓官誉死不松手的模样。 其实就算不握那么紧,二宝纠结再三也会在最后一刻出手的。 亓官誉有时候脑回路真奇怪。 沈鹤想嘲笑亓官誉,但是亓官誉这惨兮兮的模样让沈鹤笑不出来了。 他对冷风雪表明自己可以救亓官誉,然后抱起亓官誉跟着冷风雪离开地牢去一个干净的房间。 把冷风雪赶出去之后,沈鹤深呼吸一口气,大放血把自己珍藏多年的灵力放了出来以那只沉睡的黑猫为媒介给亓官誉疗伤。 不一会儿便稳住了亓官誉的气息,虽然代价是他存了一百年的灵力以及他体内的我妖力蠢蠢乱动。 他辛辛苦苦攒了一百年的灵力,飞了,好心痛,要痛死了。 沈鹤晕在亓官誉床前,再醒来时,舒服地在柔软的床上滚了一圈,结果没注意到这床很小,他这一滚,直接摔地上了。 “哎呀!”沈鹤抱着被子不想爬起来,变成一只猫缩进了被子里。 门口的人听见动静,便进门送吃的,还小心翼翼的伺候他穿衣吃饭。 跟昨天那待遇完全不同。 冷风雪出现的时候沈鹤还咬住鸡腿。 “亓官誉醒了没?”沈鹤被伺候了几天整个人都懒了下来。 冷风雪点头,声音恢复冰渣子的温度,“醒了。” “那我去看看。” 冷风雪冷冷看着沈鹤,一字一顿道:“来人,把他绑在床上,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房门一步。” 沈鹤张嘴对此表示吃惊,鸡腿掉在了碗里,哐当一声和碗一起摔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为什么? 林雪 凡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沈鹤坐在床上,对于自己遭受的无头理的对待表示抗议,但是门外的人全当听不见,他喊累了冷静下来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特丢人。 亓官誉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耗时间? 啊,那个木冥……貌似被他丢在草丛里好多天了。 虽然伤已经治好了木冥不至于死掉,但是万一木冥一直昏迷着……会不会饿死? 他在木冥周围施了妖术,一般人不可能发现木冥。 沈鹤努力分析一个人不吃不喝能撑几天,然后默默地解开了身上的绳子,还是去看一看吧。 这种绳子对于他来说只需要变一把小刀出现就能解决得掉,再趁着那些笨蛋没发现悄悄逃走…… 他变成一只猫从窗户轻轻松松就溜上房顶,以防万一先去看看亓官誉吧? 虽然伤八成无事,但……自己救回来的人不看一眼总是感觉不放心。 他轻轻推开屋顶的一片瓦,用猫眼观察了一下房间里面的情况,然后从那个洞钻进了房间。 亓官誉听见猫轻声的叫唤,睁开眼睛,看见是小祖宗,重伤刚愈合脸色苍白的脸上扯出浅浅的笑容,“你怎么在这?” 他伸出手指勾了勾引白猫靠近,仅仅是这简单的动作便牵扯到伤口,微微皱眉,躺了回去,只转头发出有些虚弱却很温柔的声音,“过来,小祖宗。” 沈鹤为防这家伙再乱动,赶紧跳上床,窝在亓官誉的下巴下面。 他自认为他的猫身体态优美轻盈,压着亓官誉的脖子刚刚好。 亓官誉的喉结被白猫柔软的肚皮压着,动了动,白猫像是被按摩了一般舒服的“喵”了一声,不安分的动身子借亓官誉的喉结挠痒痒。 亓官誉半喘不过气半无奈地把猫轻轻揪开,“干什么呢,小祖宗。” 沈鹤:“……”怎么这样,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给我挠个痒都不行吗? 亓官誉小声呢喃,“你是来找沈鹤的,怎么找过来的?” 沈鹤:“……”我是来找你的啊,你也太弱了,老是被打。 亓官誉:“沈鹤真的很厉害。” 沈鹤听到亓官誉夸赞,很是享受。 “不过我不知道他在哪,师父也不愿意告诉我,只说等我好些了再带我去看他。” 沈鹤:那个脑子有病的女人把我关了起来! 亓官誉安抚性地摸了摸炸毛的白猫,喃喃道:“虽然他行事古怪不定偶尔还有点蠢,但是……救我多次,是个神奇……还有些神秘的人,如此奇人……性子古怪些好似也挺正常。” 他伸出手指逗猫,白猫似生气又似亲昵地对他的手指又咬又舔,只蹭得那一层绷带散开,再舔上一层白猫专属口水。 忽而有人推门而入,亓官誉赶紧把白猫塞进被子里,看见露在被子外面打到他嘴巴的猫尾巴,有些着急的鼓腮狂吹气。 猫儿被刺激得跳下床,三两下跳上屋顶离开了房间。 …… 它顺着记忆去藏木冥的地方,找了一圈都没见人,幻化成人身蹲在草丛后面托着下巴疑惑。 难道木冥醒来以后自己走了? 或是是……被其他妖拖走做粮食吃了? 沈鹤缩了缩身子,低声喃喃,“完了完了,要是真被妖吃进肚子里了,他怎么和亓官誉解释?尸骨无存好像是一件悲惨的事……” “谁……躲在那里?”一个犹如缕缕清泉淌过的温润男声响起,咬字清晰,颇有一种怡然从容之感。 沈鹤拨开草看去,只见一蒙眼白衣男子靠在树下坐着,因为背对着沈鹤,沈鹤看不清那男子的正脸,只是看装扮知道是一个和亓官誉一样的江湖人士。 略有不同的事,这个男子没有带刀剑,气息沉稳至极,手腕挂着一串开光的佛珠,手中拿着一面镜子,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周围摆着的一圈鬼画符在无风的地上诡异地乱飘…… 木冥……正晕在那男子的身旁。 那男子侧脸似准确的看着沈鹤在位置,沈鹤眼眸骤缩,在对上那英俊男子的侧过脸的眼睛前下意识地缩回头,一刻都没再犹豫变成一只猫借着草丛掩护着逃走。 不是他不想救木冥,而是,那个男子给他的感觉比连玄还危险。 不止是一个道士,更是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道士。 “妖?”哪怕沈鹤瞬间移去几丈之外,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声却如同做了标记一样在他耳边再次出现,尾音饱含疑惑,似乎对自己的判断有所怀疑。 沈鹤脊背一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撞上一层如同高墙一般坚硬的金光,这一下直接被狠狠地反弹回去,变成人身摔在了那白衣男子面前。 “确实是妖。” 沈鹤狼狈抬头对上那男子亲切和蔼的笑容,惧意参杂着怒气节节攀升。 男子见沈鹤如此警惕,面露歉意,温和笑道:“吓到你了,抱歉抱歉,有些惊讶所以力度没控制好。” 这道士似乎并不打算立刻对他出手,沈鹤这样想着,便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瞅了瞅一旁的木冥,又继续盯着那道士。 那男子并不介意如此露骨强烈的目光,“那个凡人身上沾有你的妖气,你刚才是在找他?” 沈鹤斟酌着说,“受朋友所托,救他性命。” “原来如此。”男子没有问为什 么救不救到底却扔在这里扔了这么久才来,起身抱拳行礼解释道:“我路过此地,察觉小妖躁动,便发现了你的朋友。” 这一片在成怀和成景的边境,妖气比城镇要浓厚,确实不□□全,这道士在此坐镇,便无妖敢靠近,也算是阴差阳错的护了木冥性命。 沈鹤撤去自己设在木冥身上的术法,将木冥背回自己身上,想走,但那道士看着自己,迟疑一问,“你不抓我?” “公子并未杀过人,我为何要抓?” “你不是生下来就抓妖的吗?” 男子愣了愣,轻笑摇头。 沈鹤斜眼好奇地多看了那道士一眼,“那……多谢。”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根草,给那道士,“这是谢礼,告辞。”说完不等那道士开口便消失在原地。 虽然正常人不会觉得这能称得上是谢礼,但是……这根草比普通的草贵重多了。 这可是他从兔儿仙的洞里面的那堆粮食里面偷过来的草…… …… 成怀徐府。 沈鹤向门口的侍卫说明身份后便被请去一房间休息。 见徐府上下进出的官员多,沈鹤问了问府里丫鬟,这才知道徐承瑄一直负责成怀少女失踪案,而那些失踪少女……诡异地出现在诗会之上。 现在都还没醒,无法盘问具体情况。 官府找了几个月都未找到这些少女,大家都以为这些少女是回不来的了。 沈鹤也弄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的结局貌似还可以。 “瑄哥哥,我不在乎那些!我喜欢你!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门外传来一少女高声毫不掩饰的告白。 “花音!你知不知道你是花家千金小姐?!我已娶妻,你若嫁过来便是妾!你让世人如何诟病你花家?我徐承瑄没有这样的功德值得你自降身份嫁给我!”徐承瑄向来儒雅温厚的声音此刻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怒火。 花音用更加大的声音吼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瑄哥哥,我喜欢你,我可以帮你、可以保护你。我也比林雪姐姐了解你,我可以在你难过的时候安慰你、可以在你高兴的时候陪着你——” “我此生只有一个妻子,决不会纳妾!” “林雪每日只会冷着脸,她根本不懂你为何要在旁人面前虚与客套,不懂你心中大志不懂你追求权势地位的野心不懂你的喜怒哀乐,她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 “啪”得一声,花音一脸不可置信。 这场弥漫硝烟的争吵戛然停止。 周围的下人都安静地跪下埋着头努力的装作听不见,整个院子静得吓人。 花音带着哭腔,“瑄哥哥,你……” 徐承瑄声音彻底沉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花音捂着脸轻咬下唇,和周围偷偷抬头的下人对上眼,才意识到一屋子的下人都在看着他们,有些慌乱,气势弱下,觉得有些丢人,“瑄哥哥,对不起,我太生气了所以才……我不是故意诋毁林雪姐姐,我只是……我只是……” 她只在他面前才有如此姿态,才卸下她身为花家小姐的傲慢。 徐承瑄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背以做安抚,“你性子如此,我不怪你,但你莫要再想你我婚事了,你我青梅竹马,我只愿你能遇良人,雪儿这些年待你亦不错,你若如此闹下去,她性子再清冷也是会生气难过的。” “我……我……瑄哥哥。” 徐承瑄恢复往常温和模样,耐心道:“你失踪这几个月急的就是花刃,可惜花家出了许些事,花刃没等你醒过来就先回去处理了,那些被你救回来的失踪少女都离开的差不多了,此事已了,你该早些收拾回成景去见你哥哥才是。” “我不想回去,我害怕那些坏人再来抓我。”花音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徐承瑄对她这耍无赖的撒娇模样实在是没有法子,无奈摇头,习惯性地敲了一下花音的鼻子,“你可别开你瑄哥哥的玩笑了,比脑袋你十个都不够我,但比武功,二十个瑄哥哥也不是你的对手,快回去吧。” “瑄哥哥!你刚才打我这事怎么算?虽然我说的是过分了些,但是你……你……好疼啊。” “是我下手重了。” “什么下手重了?你根本就不该下手!”花音怒瞪他。 二人打闹,虽然刚才吵得厉害……但两人冷静下来后很快就收住话,把方才的不愉快掀过。 “吵架原来能这么快就和好的?”悄然出现的林雪的声音冷得听不出喜怒。 ? 沈鹤透过门缝看外面突然出现开口说话的女子,小小的惊讶了,那不是诗会上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女子吗? 徐承瑄看见林雪,露出温柔的笑容迎了上去,伸手去圈住林雪的后颈,“怎么出来了,身体——” 林雪拿开他的手,委婉地抗拒着这带着几分占有欲地距离和姿势,闭眼扭开头没有说话。 人的脖子是柔软的,也是脆弱的。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它不只是命门,也是敌人的弱点。 徐承瑄知道她是生气了,也许是他没有按照约定时间回去见她也许是他在她面前和别人亲昵,反正都是因为他。 所以他没有因为林雪有些生硬的反应,反而更加小心翼翼地一手去搂住她,一手轻轻地过肩圈住她的肩,眼底有些笑意,“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吃醋了,如果是,那真是万幸,林雪终于会吃醋了。 沈鹤张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林雪?这个和冷风雪一样冷的女子叫林雪?而且还是徐承瑄的配偶? 这两人……怎么凑成一对的? 沈鹤觉得这个问题如同盛徽兮徐承尧看对眼一样是世上最难以解的谜题之一。 林雪依旧一身白衣,面纱取下,皮肤洁白如纸,比盛妹妹还要白,盛妹妹的冷较为温柔内敛偶尔还会转暖,但林雪的冷,是刻在骨子里的冰冷淡漠,虽比不得冷风雪那种嗜血冷漠,但也足够让人敬而远之了。 而徐承瑄笑眯眯的看着林雪,有些温柔,还有些宠溺,但眼睛很深邃,有些捉摸不透。 又想起徐承尧看盛妹妹的时候的模样……好像更加多的是坦率的痴迷之色,或紧张、兴喜、苦恼,偶尔还会有一些隐晦不明的炽热。 沈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在怀院都干了什么,怎么会这些凡人不一样的气质越发敏感了? 自我反省一下他也特意去学习什么,也就无聊的时候变成猫趴在盛妹妹怀里听课,偶尔盯着亓官誉倒过来的书本发呆而已…… 下山历练(一) 沈鹤打开房门,这些凡人都看过来,似乎没想到有一个人在这里住。 徐承瑄率先上前,“盛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此事说来话长。”其实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徐承瑄没有追问,“外面还是有些混乱,盛先生若是要回去,我派几个侍卫护送吧。” “我找徐承尧。” 徐承瑄愣了愣,“是承尧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只是有事找他。” “承尧在照顾盛小姐,先生随我来。” 沈鹤点头,看了眼一旁的林雪,林雪回以淡淡的神色。 是了,他想起林雪认识沈玉但是并不认识沈鹤。 徐承瑄带他弯弯绕绕一会儿便找到了站在一房前门口的徐承尧,徐承尧身边还有一个瓜子脸的姑娘,看起来很灵动妩媚。 徐承瑄看见徐承尧身边的汐汐,无奈摇头,“承尧,过来。” 徐承尧看见沈鹤,面露几分喜色,“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这几日烟玉晕着却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我去怀院寻你也不见你踪迹。” “说来话长,盛……”沈鹤看见徐承瑄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疑惑的目光,声音就停住了。 盛妹妹好好和徐承尧说她和他的关系再加上落霜曝光了他过去的一些黑历史以后,徐承尧对他就没那么大敌意了,似乎是觉得他不能够成为情敌造成威胁。 徐承瑄笑似非笑,“开学时你们打得不可开交,现在看着关系还不错啊。” 徐承尧移开视线拨了拨发梢,有些心虚的笑了笑,随后拉着沈鹤往屋子里走,“大哥,你这么忙,就别费心这个了,盛先生我招待就够了!” 说完他又对下人道:“安排汐汐姑娘住下,谁怠慢了汐汐姑娘我就拔了谁的皮!”说罢关上门,松了一口气,“沈鹤,你也好好想想怎么解决身份这件事了,我大哥向着我娘,我娘对你不喜,若是被她发现你们的事,肯定要跑到我爹那去说这事的……”他转头时沈鹤已不在他身边。 床边沈鹤的脑袋安静的贴着盛徽兮的手,他趴在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好似睡着了。 “沈鹤?”徐承尧远远看着沈鹤盛徽兮睡着的画面看得有些呆,这样子十分不妥当,若是让别人看见了必要嚼舌根子的,但是……他瞅见沈鹤眼眶下的许些乌黑,细细一看上次见沈鹤并没有那么憔悴。 听说沈鹤被抓了,亓官誉失踪,他派人找没有丝毫线索,现在人回来了就好,其他的,日后总有机会问的。 徐承尧看了眼睡颜恬静地盛徽兮,忍不住露出浅浅的笑容,“也好,这样子她醒来就能看见沈鹤了。” 徐承尧轻轻推门出去,被迎面而来的冷风扑得抖了抖,“啧,冷死我了,拿我的外袍来,我要出门。” 一贴身的随从帮徐承尧整理好衣服,“少爷要去哪?” “本公子去哪还要和你报告?”徐承尧斜眼淡淡地呛了一句。 那随从早已习惯了少爷这姿态,笑道:“是瑄少爷吩咐问的,若二少爷出门就多安排几个侍卫,以防万一。” 就算二少爷不喜欢一堆人跟着他如同监视一样。 徐承尧不耐地撩开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刘海,十分自然地回道:“身边惯用的两个就够了,要是那么多侍卫跟着我我这花楼去了也得被赶出来。” “二少爷说笑了,哪有人敢赶您。” 徐承尧愉悦地勾唇,“姑娘们的脾气都很厉害呢。” …… 沈鹤是被冷醒的。 可能这是救亓官誉的副作用。 他揉了揉眼睛,稍微睁开了一点点眼睛,看见盛妹妹还在睡,便闭着眼睛去摸盛妹妹的手腕,探一探盛妹妹的身子状况。 以防万一,还是用灵力温养一段时间? 二宝像是知道沈鹤什么想法,出声道:我提醒你最近这段时间你如果再动妖力,小心暴走。 沈鹤:可我是动灵力。 二宝:有区别吗? 沈鹤:你不是说过灵力比妖力温柔吗?妖力容易暴走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妖伤人的例子,而灵力容易四散,所以那些道士大多在过度用灵之后反噬而死。 二宝:每到这种时候你就容易记起这些没用的。 沈鹤:怎么会没用呢,这可是猫族长老亲自教的。 二宝: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善后,没有下一次了。 沈鹤闭眼,一手摸着黑猫,一手催动储藏的灵力,像往常一样帮盛妹妹调理体内的五脏六腑疏通筋脉。 另一边。 徐承尧去到花楼,点了花楼头牌,今晚要住下,让人不要来打扰。 在上好的厢房内,床上一女子睡得不醒人事,徐承尧悠闲地在喝茶,手指一下一下地扣在桌子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等人。 一下人推门而入,“二公子。” 徐承尧嘴角微微上扬,“你们和晖冷阁合作得如何?” 那下人摘下□□,露出一张冷漠的脸,若冷风雪在此,必能认出,这是前几日救她逃出清后所设重重包围的女子。 她面无波澜,漠然道:“与二公子无关,我就主人让我过来问二公子一句,二公子将晖冷阁有难的消息告知我家主人以此想要换的消息是什么?” 徐承尧背对着女子,“当年凤家……有没有通敌?” “盛家与沈家叛国通敌,此事人尽皆知,二公子不信?” “我只想知道,凤家有没有参与其中。” “……”女子拿出一张字条,“二公子所求皆在此中。” 徐承尧接过字条,纸张画有一黑色的凤凰图腾。 “主人有一问,二公子是如何知道晖冷阁会在诗会动手?” 徐承尧眯眼笑道:“自然是因为晖冷阁的人是我放进去的。” “难怪行事向来简单粗暴的晖冷阁会使用迷药迷倒众人,那……二公子又如何知道晖冷阁刺杀必会失败?” 徐承尧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猜的。” “二公子聪慧。” “所以我们会是长期合作的关系吗?” “主人喜欢和聪明的人合作。” “那就合作愉快。” 女子本要离开,想起了什么身子顿了顿,“二公子可要与我做一交易?” 徐承尧诧异,“你?”他一手托着侧脸略带暧昧地眼神停留在她的脸上,惹得她面色更冷,“姑娘如此美貌在下自然愿意。” 女子垂帘,沉默片刻道:“诗会上二公子所救白衣女子是何人?” 徐承尧笑容顿住,“姑娘喜欢她?” 女子闭眼,拔出小刀,冷道:“请二公子认真斟酌后再开口。” 徐承尧眨了眨眼,“知云姑娘为何问她?” “她似我一旧友。” “旧友?”徐承尧语气惊奇,“知云姑娘是烈仇教第一杀手,你这旧友也是个杀手?” “……也罢。”女子收敛了情绪,收好小刀,“告辞。” “知云姑娘不做这交易了?”徐承尧目送再未停留的女子离去后,笑容渐收。 嫂嫂?旧友?烈仇教?贺国? 林雪五年前被大哥所救,记不得过往之事,只知自己是一名医师,她为报答救命之恩许诺要医治大哥残废多年的双腿,后与大哥日久生情,二人便成亲结为夫妻。 他娘不喜林雪,多年来一直拿林雪来路不明这事说事,可林雪似乎依旧想不起过去之事,难道……和烈仇教有关? 徐承尧想不明白便不再想了,有机会让大哥自己去查,若林雪过去真的不简单……也要自家人先查个清楚,以免被外人拿去利用。 他拿着手中的纸张,犹豫良久都没有打开。 也许答案早就清晰了,是他自己非要个证据,或者……还希望这一切不是自己所想那样。 五年前父亲说过:“尧儿,你记住了,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盛家自取灭亡怨不得徐家自保求生之举。” 直到桌上的烛灯烧至一半,他才打开那张纸…… 然后房间里响起一阵停不下来的笑声,没有一丝的喜悦,“好一句良禽择木而栖……” 他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了,最后忽然收住了笑声,眼底一片阴郁和低落,在安静的、昏暗的房间里,喃喃自语,“说到底,你们都是一样的,却要我们……” “凭什么。” …… 半个月后。 怀院安排的课程不多,沈鹤每天除了问盛妹妹不下十个问题然后听盛妹妹解答和逗小猫兔子以外就没什么事要做了,以前亓官誉在的时候他还能和亓官誉闹一闹,现在……有点无聊。 之前徐承尧在的时候他总是缠着盛妹妹霸占他和盛妹妹聊天的时间,现在徐承尧不在,盛妹妹有空没空就想抓他给他科普一系列的凡人规矩,他有点头大。 做人好难,还是做只妖好。 他希望徐承尧快点回来,只是……又听说徐承尧不知道发什么疯天天呆在花楼里喝酒沉迷女色无法自拔。 沈鹤现在觉得特别可恶的是……徐承尧翘了快半个月的课了,可院里的老凡人全都见怪不怪当做不知道,这个样子他被盛妹妹抓着学习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后面半个月怀院准备选人作为护卫护送皇宫里的贵人去成景。 徐承瑄亲自来找他希望他前去,沈鹤其实有些犹豫,因为经过诗会一事,他元气大伤,虽说除了道士的大多数凡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但目前为止他运气都不是特别好,遇见的都不是所谓的“大多数凡人”。 “少爷,亓官公子回来了。”竹湘收到亓官誉回怀院的消息便来找少爷,这是少爷要求的。 说实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每天见到少爷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复和少爷说:“亓官公子还没有回来。” 她曾经在诗会之前问过少爷为何这么喜欢去捉弄亓官公子,少爷只说:“因为他生我的气不理我。” 她不懂这为什么可以成为少爷有事没事惹亓官公子摔出稀奇古怪的暗器的理由。 然后前几天她再问少爷为何这么关心亓官公子,少爷只说:“因为他是我的东西。” 她……听懂了。 竹湘说这事的时候沈鹤正在逗猫,因为房门打开,一只小猫立刻往外跑,沈鹤扑过去恶狠狠地抓住。 “什么?”沈鹤耳边都是猫的叫声,没听清竹湘说什么,拿几根绳子把兔子的腿和桌角绑一起,“最近在街上买回来的这几只兔子太不乖了,仗着没有缺腿缺眼睛一有机会就欺负我的小伙伴,先绑几天吧……” 竹湘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角落三只猫和四只兔子混斗,“……少爷,打起来了。” 沈鹤看过去,瞪了一眼那些猫,那些猫很有默契地躲进床底。 “竹湘你忙吗?不忙的话帮我抓兔子吧,有几只玩捉迷藏去了……” 竹湘重复道:“少爷,亓官公子回怀院了。” “亓官誉?”沈鹤动了动耳朵。 “听说二公子在路上撞上他的,好像……惹他不高兴了。” “我去找他。”沈鹤把粘着他的猫都扔到床上。 “少爷还是不要去比较好,亓官公子脸色真的很难看。” “徐承尧干什么了?” “嘲讽亓官公子没机会去成景历练。” 亓官誉在怀院的排名垫底,没有资格去,去了若遇上厉害的江湖门派也是送死而已。 沈鹤托着下巴思考,“若是徐承尧这么说他他确实会很生气。”毕竟怀院成绩尤其是武力值这一块亓官誉特别在意,就和别的笑他是小屁孩一样在意。 “可亓官公子应该听得出那只是二公子的玩笑话。” 沈鹤托着下巴,勾唇,“是啊,若是平日他肯定会假装不在意,然后半夜去徐承尧的床头撒些东西招蚊虫。” 竹湘:“……” “我去找他。”说完把一屋子乱斗中的兔子留给竹湘收拾。 安夙旧部 他敲了半天的门,没有人应他。 书侍告诉他亓官誉从回来以后一句话没说便进了房,不吃不喝。 沈鹤跑到窗户旁推开亓官誉的窗户,正巧和亓官誉严肃有些阴郁的脸对上,张口下意识地嘲笑,“哈哈哈,你这表情好难得啊。” “啪”得一声,窗户被亓官誉关上了。 沈鹤眨了眨眼,“亓官誉!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没有任何动静。 沈鹤重复喊了三遍,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亓官誉是真的心情不好,沈鹤有些抓狂的跺脚。 没办法,只好使出杀手锏。 一刻钟后。 书侍在外对亓官誉说,“亓官公子,有姑娘找你。” “不见。” “是……一位姓沈的姑娘。” “……” 亓官誉打开门,看见沈鹤笑眯眯地站在门外,两个书侍低下头假装什么也看不见,他黑下脸,哪有什么姑娘。 “亓官公子,聊聊呗,那天你的那个香囊到底——” 门“砰”得一声又关了。 沈鹤:“……” 果然是因为有关香囊的事才心情不好。 沈鹤深呼吸一口气,打算踹门。 两个带着杀意的女声挡在前面,“先生请离开。” 沈鹤觉得有点眼熟,“你们是谁?” “慧心。” “叶倩。” 沈鹤:“……” 他记起来了,叶倩是亓官誉的那个师姐。 半个月前那个想要救亓官誉出地牢的那女子。 那这个慧心……唔,好像上次和亓官誉抢簪子的时候这女的和另外一个女子在旁边死死瞪着他来着。 晖冷阁的叶倩在这他可以理解,毕竟晖冷阁和亓官誉之间似乎存在很多很多亓复杂的关系,叶倩在这八成是晖冷阁派来保护亓官誉的。 可这个慧心……这是哪路的人? 沈鹤想得脑袋疼,亓官誉身边又多了两个……这两个女子一脸护犊子的表情干什么呢? 他有些恼火还有些委屈。 他又没干什么? 二宝:沈鹤,有的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喜欢一个人静一静。 沈鹤:可我有话要说。 他微笑离开,下一刻就瞬移到了侧边,戳破窗户纸。 二宝:可你这样会让他心情更加不好。 沈鹤犹犹豫豫地捂住那窗户纸上的洞,“……” 二宝继续劝:过几天来不好吗?现在根本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小心你们稍微缓和的关系碎成渣渣。 沈鹤:谁稀罕!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双手,粗暴地推开窗户。 对上亓官誉阴沉含怒上面色,他飞快地把窗户关上,捂住那窗户上的洞。 二宝:干嘛呀你? 沈鹤:你说的有道理,我得听你的,过几天再来。 二宝:…… 晚上。 二宝真的觉得沈鹤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它被迫变回原形,很不情愿地跟着变成白猫的沈鹤偷偷摸摸地溜进亓官誉住着的院子,说是跟着走,其实是被拽着走,它俩腿上绑着红绳,这绳子原本是沈鹤用来绑那些不安分的野兔的。 二宝:沈鹤,你折腾你的为什么要带上我? 沈鹤:你得帮我声东击西啊。 二宝:声东击西是什么? 沈鹤:哼哼,盛妹妹教我的,就是要你帮我引开那两个女人。 二宝用一双嫌弃至极加白眼的猫眼睛盯着白猫的尾巴。 只需要动口这么一咬,沈鹤大叫一声招来藏在暗处因为亓官誉而出现的危险之人,它今天就可以回去睡安稳觉了。 可是如果真这么做了,今天它能睡觉明天后天就不知道能不能了。 沈鹤:兔儿仙洞里面的草。 二宝:成交! …… 慧心和叶倩守在门外,看着这只悠哉走过来的白猫毫不自觉也毫不怕人直接睡在门口正中央,“……” 沈鹤打了一个哈欠,见二人似乎在沉默了决定好了忽视它的存在,它便贴着门睡了过去。 这样子亓官誉一开门就能看见它。 再醒来时,在亓官誉怀里。 亓官誉声音微沉,“沈鹤真是……把你丢在外面是要干什么?” 哼哼。 披着白猫外壳的沈鹤内心偷笑,但它跳出亓官誉的怀里,趴回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亓官誉。 亓官誉上前挠了挠它的下巴,声音温柔清浅,“外面冷啊小祖宗。” 看吧,不让我进门,现在还不是乖乖地抱着我请我进门?沈鹤磨蹭得差不多了就跳上亓官誉的手掌,跟着他进门了。 “小师……少阁主,该上药了。”叶倩端着一些药酒和纱布。 亓官誉脱下上衣,露出背上尚未愈合的鞕伤,没有看见叶倩微微红了的脸颊,“麻烦师姐了 。” 慧心站在门口盯着在桌上吃东西的白猫。 沈鹤被这犀利的眼神冒犯到,呲牙。 亓官誉因此注意到慧心,对她说,“你毕竟还是母……清后身边的人,回去吧。” 慧心屈膝后一手握拳轻扣地面,目光坚韧肃立,“是。” 黑暗处有人开口道:“凤凰村在成景境内,请少主务必参与怀院历练一行,少主所中之毒的解药制作还差两样东西,其中一样便是在这凤凰村,名为长生蝶。” 亓官誉闭眼,声音较往常更加冷漠,“我会去的。” 叶倩道:“怀院下山历练的学子需跟随皇宫之人前往岁禅,少阁主身份暂时不能暴露,寻药引之时,由晖冷阁代劳即可。” “此药引非长公主殿下本人或亲系绝无可能得到。少主若不便暴露身份,可由我等在成岩助少主脱离皇宫队伍。” “成岩?” “成怀入成景岁禅和凤凰村都需经过成岩,在那里可在不暴露少主身份的情况下脱离成皇宫队伍。” 叶倩沉吟片刻道:“各位皆为安夙旧部,不必惊动皇宫之人,此事……由晖冷阁出面即可。” “若晖冷阁办事不利让人抢先夺走长生蝶,我们便取冷阁主之位代其辅佐少主登贺国皇位。”黑暗处带着面具身披黑袍的男子声音无情且饱含威胁。 叶倩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 男子不再理会叶倩,恭敬郑重地向亓官誉行礼后道:“我等于暗处等候少主命令。” 说罢,房间内除了叶倩亓官誉和猫再没有其他危险之人的气息。 叶倩有些生气地握拳,“这些人真的是……嚣张,消失了这么多年,对安夙长公主之死不闻不问,若非师父告知他们你的消息,他们如何能见借你重见天日?” 亓官誉抱白猫的手收紧。 沈鹤大眼睛眨也不眨将亓官誉与平常大不相同的神色清晰的看在眼里,喵了一声叫唤亓官誉。 亓官誉低头看着白猫,一猫一人对视,最后亓官誉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沉重地没有一丝笑意。 “小师弟,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师姐的话让他心中一暖,然而手上一清凉粘糊地触感让他低下头对上了白猫似乎表现出不悦的大眼睛。 叶倩从他身后缠上他的脖子,他身子僵了僵,轻轻推开叶倩,“师姐不必担心。” 不知为何,他似乎从白猫这双清澈漂亮的异瞳之中看到了浓厚地恶意。 叶倩有些害羞地看向别处,见亓官誉不说话,安静地环境下她更加紧张,说道:“从前几日你和师父在房中谈话后就一直冷着脸没有笑过,我还挺担心的……” “师姐是哪里人?”亓官誉为了防止自己盯着这个神奇的猫盯入迷而在师姐面前失礼,他移开放在猫身上的视线,问了一个他一直疑惑着的问题。 “贺国人。”叶倩想到了什么耳根子一红,“小师弟,对不起,其实我一直知道师父在找前阁主之子,师父那日是不是和你说了很多事?” 亓官誉低头,声音里的情绪不太真实,“非常多。” “其实师父为了你真的做了很多准备。” 亓官誉拿出绣中的香囊,看着那个凤凰图案,自嘲低语,“为我,哪里是为我……” 叶倩没有察觉亓官誉不对的情绪,“小师弟,盛朝皇帝阴险狡猾,若是让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必定会利用你,你会和我……还有大师兄一起回贺国的……对吗?” 亓官誉抬头,眼底一片清明坦荡,“师姐,我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谁?”叶倩没有想到这件事,眼眸微闪随后勉强笑道:“没关系,你可把她一起接去贺国。” 亓官誉摇头,“倘若事情真的如师父所说,那我为何要回去?” “为何不回去?”叶倩不明白亓官誉为何不高兴,“贺帝重病,两国是靠着当年的盟约才维持着现状,你是安夙长公主之子,安夙长公主在百姓心中颇有威望,你若回去你会受万民推崇,有我还有贺帝还有晖冷阁的帮助你成为太子轻而易举——” “我命不久已,不需要这些。” 亓官誉寡言了这么久第一次与叶倩述心事叶倩很高兴,她了解亓官誉,亓官誉若有想不通的事闷一段时间后就就会和她诉说,可她没有想到亓官誉悄悄地有了喜欢的人,没有想到亓官誉不想和她回贺国,甚至不想要那贺国太子之位。 她慌了,“怎么会不需要,当初你以为你是清后之子便背叛师门不就是为了做盛朝的太子吗?” 亓官誉看着叶倩,表情有些奇怪,他没有回答她,选择了沉默。 叶倩等得焦急,这种即将迎来美好未来的欣喜变成了忐忑不安,“林誉!” “转告师父,我要让她失望了。”亓官誉起身入内室,“师姐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就回阁里去吧。” 叶倩扯住亓官誉的衣袖,她还有很多话想说,怎么可以真的就这样结束? 亓官誉背对着叶倩,亦是背对着光,神色不清,“师姐,从前一直是你在照顾我的,就算我叛出师门你也一心想要救我,可是为什么……一夜之间这么奇怪了?” 说着说着只剩下像喃喃自语一样小声的声音,“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留住师姐了……” 叶倩怔怔地松开亓官誉的衣袖,看着亓官誉的身影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 亓官誉站在床旁,定住,面色沉重,沉重之下的复杂情绪多的让人看不清,让人生畏。 沈鹤在亓官誉怀里乖乖闭上了嘴。 亓官誉忽然放下猫,从床底下拿出一串钥匙,然后敲了敲自己脚底下的那块地板,敲至一出声响异常的一角,便按下机关。 地板里藏了东西!沈鹤瞪圆了眼睛,那挪动的地板还没挪好,它便把头钻进去。 然后迎面闻到了一股扑鼻醉人香味,香醇浓厚,令它猫脑一震,大半身子都钻进去了。 脚底一滑,差点整个身子摔进去,幸亏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它的后半猫身,亓官誉被白猫逗得笑出声,心情倒也没刚才那么低落了,“上次盛小姐做了许些酒,邀我和徐承尧去品尝,我觉得好喝,还想多要些,可惜你的主人太霸道,全都要了去,我只能私下里要盛小姐帮我去要几坛,藏了一个多月,这香味越发醇厚了……” 亓官誉坐在地上,用酒勺一勺一勺勺酒碗里,仰头就干,几碗下肚,皱眉,“味道不怎么样啊……” 沈鹤急得直跳脚。 桂花酒要慢慢品尝,哪有这么喝的?!! 这样子怎么可能喝出味道! “本来是留给沈玉的,可惜她没这口福。” 沈鹤怒咬亓官誉的衣服,爪子狂抓衣服撕破几个洞,内心无比躁动。 什么叫没口福? 分明是你贪杯管不住你的嘴巴所以提前喝光以解你的口腹之欲! 沈鹤:可恶啊,我也要喝,我好久没有喝桂花酒了,呜呜呜…… 忽然几滴液体滴在地板上的声音滴答滴答一声一声像是滴在他耳边,他牙齿都还没收回,直接呆住。 他又听见亓官誉带着许些哭腔地声音在沉淀着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响起:“我现在算是什么?” 双双醉酒 亓官誉脸颊微红,眼眸泛起一层水雾,还有些迷茫,这个模样新奇又可怜。 至少沈鹤是这种感觉。 后亓官誉捂住了它的眼睛,“不许看。”说完便继续灌酒了。 沈鹤作为小猫一只斗不过亓官誉。 好吧,不看就不看,不给看我喝酒总行吧。 然后一人一猫背对着对方一人仰头饮酒,一猫低头舔酒。 喝到后面沈鹤头有点晕乎乎的,猫爪子按在地上都有点发软按不住。 啊,喝多了。 他去看亓官誉,那家伙还在喝。 不行不行,伤口都还没恢复就酗酒,肯定不行。 他往外跑想要叫唤人过来,又发现外面看守的人都被二宝迷晕了。 这可怎么办? 最后,他变成沈玉,在听见屋内哐当一声巨响的时候便走进了房间,和醉酒迷茫的亓官誉两眼相对。 亓官誉在找酒。 藏的酒不多,所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小瓶了,摆在亓官誉的身边。 沈鹤摇了摇头,试图甩掉面前天地旋转的晕眩感,指着那瓶酒,脑子里只记下唯一一个念头——喝酒。 其实沈鹤醉酒之后挺温和安静的,这一点二宝非常清楚。 二人一齐抓着酒瓶,一拉一下他扯一下,沈鹤力气大些,所以抢赢了,赢了以后就小口小口的喝,姿态优雅倦怠。 亓官誉没有生气,拿着一空酒杯递过去。 沈鹤懒懒地瞅了他一眼,然后给他倒酒。 亓官誉喝完一杯又把酒杯递过去。 沈鹤喝了一口再倒酒。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十分和谐安静的喝完了最后一瓶酒,并没有因为这点小酒引发争斗。 亓官誉问,“你是谁?” 沈鹤重复,“你是谁?” “我是亓官誉。” “我是亓官誉。” 亓官誉皱眉,“你是亓官誉,那我是谁?” 沈鹤困意升起,趴在桌子上,念着后半句,“你是谁……” 亓官誉拿过床前的剑鞘,借着它起身,歪歪扭扭的身子看着要倒下去又立刻被他以神奇的姿势立回去,身正挺立地站着,面无表情,“对,你是亓官誉,我是林誉。” 沈鹤意识有些飘远,模模糊糊地想着,亓官誉和林誉不是一个人么…… 之后他渐渐睡下去。 可亓官誉一把将他推下桌子,生气地指着他,“你为什么抢我的东西?” 沈鹤醉了酒反倒一点脾气也没有了,躺在地上,开口说话要多省字就多省,“什么?” “你抢了我的师父、我娘、我爹、还有我的师姐、师兄……”亓官誉拿着剑鞘当剑,神色严肃,拿着剑鞘对着沈鹤又戳又挥动。 沈鹤有些不喜地抓住剑鞘,地板冰凉,稍微清醒了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懒懒地开口,“……哦。” “……”亓官誉直勾勾地盯着沈鹤,见沈鹤往外走,有些紧张地去扯住他的袖子,“你去哪?” “找盛妹妹。” 亓官誉面无表情的沉思起来,随后死抓着沈鹤的袖子,跟着他走出去。 沈鹤停住,转头看了一眼亓官誉,又继续往外走,也不问亓官誉为什么跟着他。 两个醉了的人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间,在走廊上像乌龟慢慢挪动一样在安静的夜晚里游荡。 沈鹤沿着院子绕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走出去,有些烦闷,转头又撞上石头一样硬不会让路的亓官誉,更加不高兴了,“不要跟着我。”说着就掰开亓官誉的手把自己的袖子收了回来。 然后亓官誉乖乖的跟在沈鹤身后。 沈鹤好不容易走到了院子门口,迎头便和一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撞上。 少年被他们二人吓得跳开了一米,看清是沈玉以后才回过神来,“沈鹤,你干什么你,大晚上的你吓死本大爷了,虽然我是猫不怕鬼但是也经不起你这样吓的,我活了这么多年了也是个老骨头了我,你懂一点尊老爱幼好不好?” 二宝刚迷晕了这院子的人,就化成人形想要熟悉熟悉走路,结果被沈鹤吓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亓官誉和沈鹤,“……” 二宝感觉到沈鹤沉默得有些不对劲,凑过去闻了闻,这两人满身的酒味。 “我的天哪,你们喝酒?!沈鹤!你喝酒为什么不带上我!” 沈鹤倒地,彻底醉过去了。 亓官誉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沈鹤,然后抬头望月亮,眯眼,也倒过去。 二宝嘴角抽了抽。 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把他们施法把他们二人移回了房间。 看着满地的狼藉,二宝再次气愤沈鹤背着它偷偷喝酒,认真思考了一下,手动收拾一下房间,再回沈鹤房间弄点醒酒茶。 看在它好心帮他收拾醉酒烂摊子的份上,明天他得多给它一根草吧? 沈鹤平日里吃什么东西都是往盛徽兮那里跑,解酒茶估计盛徽兮那里才有,这样想着,二宝溜出院子变回原形去了盛徽兮的房间。 房门是开着的? 二宝疑惑地轻声进去,又闻到了酒味。 味道是从内室传来的。 可盛徽兮一般是不喝酒上,更何况现在是半夜三更。 二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过去瞧了一眼。 盛徽兮坐在窗户旁的椅子上,侧着身子靠在窗户旁,窗户大开,夜晚的风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吹了进来,窗外幽静的月光悄悄的照射进房间,也照亮了她明亮淡然的眼眸。 她指尖捻着一把天青色的团扇,扇上以碧青色丝线绣着一只仙鹤,此刻团扇半掩着她的红唇,遮住半边泛起点点晕红的脸颊,她看着床上歪歪扭扭躺着的徐承尧,眼眸之中似乎有些为难又似乎有些看到了有趣之景的笑意,“这可真是……” 这几日她睡得不是很安稳,时常做梦梦到些过往之时,半夜睁眼醒来便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触及眼角未干的泪痕。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入成怀以后就很少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只需细细品一品这夜间景色声音,亦或者取一张纸一点墨一只笔一本书临摹打发时间,过一会儿便能睡下。 只是今夜不曾想到,徐承尧会带着满身的酒气闯进她的卧房,她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未听见开门的声响,只听得床上一声响这才看见徐承尧醉在她的床上了。 刚静下心来正悠闲着的盛徽兮遇着此状况,惊了惊也就没了下文,安安静静的这样看着,想着。 着急也是没用的。 落霜匆匆入内,室内没有点灯,许些状况她都看得不清楚,她借着月光率先看见靠在窗户旁,敞开着窗户丝毫不顾及身体的盛徽兮,“小姐!你在干什么?” 盛徽兮有些诧异落霜这个时间还没睡,看着落霜要关窗连忙阻止,“这屋子里闷得我透不过气,我就凉上一凉不打紧的。” “小姐,半夜三更该睡上一睡,哪有人这时候凉上一凉的?” “你不也没睡么?”盛徽兮阻止不了落霜,只能由着她关窗,由着她取衣物为她披上。 落霜语气微微责怪,“若小姐你房门动静小些,我还在做着美梦呢。” 盛徽兮掩扇笑出声,“这话说的奇怪,你若学一学竹湘睡便睡个痛快又哪里顾得上我。” 落霜去了隔壁的房间端了一冒烟的水壶过来,兑上些冷水边倒边回应,“学不来学不来,小姐莫要折腾了,喝上暖暖身子快些睡吧。”落霜说完闻到了什么,顿住身子,“小姐饮酒了?小姐!” “不是我呀,落霜。”盛徽兮两眼弯弯,有些好笑落霜现在才发现。 落霜寻着味道看到徐承尧,大惊失色,惊乎一声,“这……这……怎么回事?” “你别紧张,这二公子终于喝够了从花楼回来走错了房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你若是得空,不如泡一壶醒酒茶来?” 落霜看小姐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又气又无奈,“若是我未进门,小姐是打算由着二公子躺到明天?” “自然不行,我若是坐这坐到天亮,肯定要生病的,你们和沈哥哥辛辛苦苦照顾我这些日子不就白费了?”盛徽兮喝了小口温水,“可我也怕二公子醒来见着我又面对这情景会彼此难堪,刚有了主意你就来了。” “那小姐要打算如何?” “自然是去叫唤下人让他们抬这二公子离开,明日也不必怕旁人说我闲话,左右不过闹上几个月,皇宫贵人指名要沈家公子陪同入成景,沈哥哥身手厉害作为先生前行,我自然也是要作为沈家公子去的,等我回来这些笑话也都闹玩了。” 落霜哭笑不得,“果真不能和二公子待一块,二公子一身臭名声就是如此不上心招来的,小姐你怎么也学起他来了?” “不好吗?” “好,自然好,这样子小姐也少些胡思乱想,少些为旁的无关紧要之人的胡话伤心。” 盛徽兮笑得合不拢嘴,今夜见着半个月未见的人本就高兴,和落霜这么一闲聊更是不感觉冷了,“快些去烧些沈哥哥带来的醒酒茶,那茶比成怀里的都要有用,你也莫要忧心了,好好睡吧。” “是是是,奴婢就不占用小姐取笑二公子的时间了。” 盛徽兮目送落霜离开,“这丫头,惯会取笑我……” 徐承尧冷得缩着身子,下意识地扯身边的被子往自己身上盖,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可惜还是露出了一双脚。 盛徽兮连忙下椅子去脱了他的鞋子,扯了扯被子盖住他的脚。 他不伦不类的睡姿让盛徽兮蹙眉,随后她半推半扯着让徐承尧睡得平直一些。 闻到这人身上浓浓的酒味,被呛得起身用团扇扇了扇,喃喃自语,“这是喝了多少酒?明明是自己糟蹋自己,怎么我这么无辜的被子也被牵连进去?还不止被子,明日一闹,府里的丫鬟还得来清一遍这个房间,这些丫鬟也着实可怜。” 盛徽兮取出丝帕理了理徐承尧凌乱的头发,像来爱干净的她见了这几天没洗澡的脸靠近也不是,不靠近也不是,实在为难。 徐承尧似被吵醒了,又像是被什么梦困住了,半梦半醒,只能低声喃喃。 盛徽兮凑过去,听清了他梦中呓语着,“不要……等我……我不走……我……” 盛徽兮听得不大明白,见落霜进来,变要退开,不料徐承尧忽而睁眼伸手拽她,大喊:“不要走!” 这一拽可把盛徽兮拽回了床上,额头直接就撞上了徐承尧的额头。 徐承尧满头大汗,微微喘息尚未从梦中缓和过来,睁眼便和盛徽兮唇鼻相触,有些失神茫然。 享受 二宝惆怅的看着:活生生的话本戏啊。 他偷偷去厨房拿了落霜烧多了的茶水便回亓官誉的房间。 盛徽兮八成是不可能和沈鹤回沈庄的,也不知道沈鹤到时候会不会留在这里,若是沈鹤留在这里,它就悄悄回沈庄跟着兔儿仙修行,等几十年后再来嘲笑被花花世界坑得模样凄惨的沈鹤。 “沈鹤?”他开锁打开房门却没看见沈鹤和亓官誉。 这两人醉着酒不可能爬得上窗户吧? 又听见动静抬眼望去,看见一道修长的人影在飘舞的层层纱幔后。 二宝左眼皮狂跳,屏住呼吸撩开纱幔绕过屏风看去…… 窗外一缕缕纯白柔美的月光映衬得亓官誉的身影轮廓朦胧虚幻,连同乌黑有些凌乱散落的根根丝发都好似染上一层澄莹的纯银色。 他将一人压在墙角,与那人十指相扣,似霸道似试探地将那人困在自己的影子之下,近乎贪婪地、不安地在汲取那人身上的气息。 两人身体基本上贴合在一起。在此幽静的月夜里像是点燃了一簇簇暧昧的火苗,连同空气都变得灼热躁动。 二宝手里的醒酒茶摔在了地上,只听哐当一声,他呆若木鸡。 亓官誉听见声响,“嗯?” 他抬头看向二宝,脸颊微红,平日里清冷禁欲的五官此刻勾勒出几分散漫、几分茫然、眼眸之中暴露出几分露骨的占有欲和警惕。 亓官誉身后的人真的是沈鹤。 二宝颤巍巍的小手拿着一画本子,上面一页正是凡间男女醉酒之后的场景。 它活了几千年,自认为自己饱经沧桑,但他真的没能想到沈鹤有一天会成为一出戏的主人公。 沈鹤此刻是女儿模样,面带潮红,唇色鲜亮微肿,歪头迷茫的看了眼停下来的亓官誉,随后就伸出双手去环住对方的脖子,整个人往对方身上靠,而后反压上去,和对方互换了位置,靠上前去要继续亲。 然后这两人就旁若无人的继续亲吻。 二宝震惊完之后反复在画本子和面前两人之间来回看,内心崩溃地冲了出去,惊吓过后冷风吹过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沈鹤在和凡人亲吻。 沈鹤在和亓官誉亲吻。 沈鹤在和雄性凡人亲吻。 他蹲在地上满脸“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去哪”。 一公一母的两只小鸟很安静的从他头上飞过去,“……” 他猛得起身,扭头冲进房间,以掩人耳目的速度敲晕了两个人,然后扛起沈鹤就往外跑,仿佛身后有什么阴曹地府黑白无常跟着。 …… 第二天沈鹤醒过来有些头疼,低头看见自己周围围着一圈辣椒,呛得他不舒服的落眼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二宝洒了一身的水,沈鹤喝了太多酒本就不大舒服,被二宝弄这么一出更加生气,“二宝,你干什么?!” 二宝严肃的看着沈鹤,“这可是我连夜回沈庄找兔儿仙要来的除邪法子,你感谢我吧你。” “哈?”沈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需要除邪。 “你想想你昨晚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我和亓官誉喝酒,然后……醒来的时候……”沈鹤脸红。 二宝炸毛,吼道:“所以你这个家伙是明知道你在干什么才干的!!” 沈鹤被二宝忽然的吼声吓了一跳,一个辣椒就砸过去,“我只是看他可怜如他的愿给他一个拥抱而已……”他脑中忽然闪过零零碎碎的画面,自己的声音越说越没底。 昨日十指紧扣的触感、亓官誉灼热的呼吸声、充斥鼻间的亓官誉身上的味道、下巴被轻咬住的微通感、耳边温热压抑不住感情的喃喃声,一点点的带他回想起昨日的一时失控。 “啊啊啊——”沈鹤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变成一只猫眼里冒凶光疯狂撕扯枕头,弄出一层层棉花满天飞舞。 床上的东西被一只猫搅得惨不忍睹。 二宝捂住耳朵,“我就知道会这样。” 沈鹤救了很多的小妖,其中不乏有爱慕他的女妖,但他都看不上,他自己说过,能做他配偶的必须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猫妖。 亓官誉一个凡人,根本不在沈鹤的名单之内。 可是因为喝酒,两个人竟然有了肌肤之亲,虽然没有到严重的地步。 倘若没有人阻止,那么二人…… 二宝抖了抖身子,不敢再想下去。 他现在仍旧难以看沈鹤的脸,一看就容易想起昨天那个变成沈玉缠着凡人亲亲的沈鹤。 不忍直视。 丢猫族的脸,他有点不想认识沈鹤。 人和妖……还好亓官誉是男的。 若是女的,难保傻不拉几的沈鹤会不会陷入爱河,来一段禁忌的人妖之恋,然后成为话本里凄惨收场的男主人公。 二宝闭着眼睛咽下种种的心思,语重心长地说,“沈鹤,不要纠结,这都是酒的错,作为一只长寿的猫妖,不要生气千万不要去报复凡人,凡人本就容易被七情六欲左右,你道行不够难免中招——” “亓官誉会不会……不记得了?” “啊?”二宝睁眼,没有看见预料之中模样的沈鹤,反而看见一个红着脸咬着手指面露难色的沈鹤。 二宝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你们会……那样?” 沈鹤托着下巴努力回想细节,“他和我说了很多事,很伤心,我就学着盛妹妹安慰他,然后他……说喜欢我……” “要是他知道沈玉是沈鹤,你要怎么收场?” “可他又说他不喜欢我。” 二宝无语,“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沈鹤沉思,“本来是喜欢的但是不能喜欢,现在想喜欢了但是不该喜欢。” 二宝:“……”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说了他的很多事……二宝,你爹娘对你好吗?” 二宝自豪的说道:“那是当然的,我爹我娘曾经都是猫族里的长老,大家都很尊敬他们,他们在的时候我都不必担心被狐狸欺负。” “你被我救下这么久也没见你爹娘来找你。” 二宝垂下脑袋,“他们在上一次和狐狸的斗争里牺牲了。” 沈鹤见二宝情绪低落,变回人形,安静下来,想了想继续说道: “亓官誉说他想回到清后身边,但是那个慧心告诉他,他是前皇后的儿子,一出生他爹就想利用他夺取贺国政权,他娘为了贺国便和清后做了交易两人交换儿子,所以他从小在清后膝下长大。” 二宝对皇宫的故事十分的感兴趣,点头认真思考道:“所以亓官誉的亲娘是贺国的安夙长公主?” “对啊。”沈鹤见二宝注意力转移开来,便笑着应声。 二宝虽然不喜欢亲近凡人,认为凡人过凡人的日子,妖过妖的日子,两个种族互不干涉是最好的,但是它还是十分了解凡间的大事。 听说是学习凡间国家皇宫的古今之事有助于它处理猫族事务。 “安夙长公主尚未嫁给盛朝结盟和亲前在贺国百姓心中犹如神明,若非她无意皇位甘心辅佐自己的弟弟,以她的声望和才智足矣登基成为贺国女皇帝。”二宝赞叹,“亓官誉……有一个很强大的母亲。” “但亓官誉从小认清后为母亲,对清后的感情很深。他说在他记忆之中,那时清后还是清妃,凰后还活着,文帝和清妃感情深厚,清妃在宫中的各方各面都以皇后的规格置办,凰后的皇后之位犹如虚设,反倒是清妃对文帝冷淡至极。” 二宝惊奇,“真的假的?” “你不是对皇宫的事很了解吗?”沈鹤对二宝此刻的反应疑惑。 二宝摇头,“我又不生活在皇宫里,这些事一些是听民间百姓闲聊说的,一些是宫里朋友说的,自然不完全。” “那你知道的是什么版本?” “文帝做太子的时候就是个战功赫赫的将军,后登基为帝更是克己勤政,无意于儿女情长,因此后宫美人少得夸张,哪怕朝野上下纷纷献美人他也以各种理由拒绝。” 沈鹤闪过亓官誉的脸,若是亓官誉今后成了皇帝也要选一大堆的美人吗?他皱眉,“有这么多配偶不会吵翻天?” “又不是平常百姓,佳丽三千也是为了皇位和国家。” “为什么?” “说起来复杂。” “那亓官誉以后也要娶一堆的配偶?” 二宝白了他一眼,“你去问他。” “哦,你继续。” “在文帝收复分裂的疆土之后,就大赦天下,再后来和贺国联姻,立安夙长公主为凰后,与她琴瑟和鸣,甚至听从她的劝告扩充后宫,最后他们夫妻同心,共治天下,才有今日盛朝之辉煌朝代。” 沈鹤面无表情,很认真地问,“凰后建议文帝多收几个配偶和她争宠交.配?” 二宝嘴角抽搐,“你能不能换个说法?在凡间这叫选秀封妃嫔,还有你脑子里一窝子猫窝里争宠斗殴是不可能出现在皇宫的。” “那……然后他们夫妻同心共治天下?” 二宝:“……” 沈鹤:“……” 二宝叹气,“好吧,这个版本有点不真实。” 沈鹤托着下巴,“其实要知道到底什么情况也不难,过几日会要护送文帝前往成景,中途小小施个小术法,让他亲口说不就好了?” 也省得亓官誉纠结自己看到的美好的一切都像假的,伤心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忍着一身的病痛折磨为了她们而努力活着结果被利用被抛弃…… 可万一事实……确实这么凄惨呢? 甚至更加凄惨呢? 二宝轻哼一声,“要是你见到文帝了还敢动妖术你就试一试。” “不能用妖术?” “皇帝受天道庇佑,若被你一个修炼不过几百年的小妖就能伤到,那早死一万回了,一般对他用妖术最终都会反噬在自己身上的。” “原来如此。”反噬这种东西太难受了,沈鹤抱过十二岁的二宝,捏了捏二宝的脸,“还好有二宝在身边,不然我又要倒霉了。” “滚蛋!”二宝挣扎,耳朵却被莫名红了。 “哎?脸红了?害羞了?” “胡说!” “哈哈哈,我走啦走啦,去找亓官誉玩。”沈鹤放下二宝跑出去。 “你千万不要在皇族面前用妖力!” “那灵力呢?” “灵力就没事。” “哦~” “等等!”二宝忽然记起来沈鹤不是普通的妖,“你打算干什么?” 沈鹤扭头眯眼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放心放心。” 变化 沈鹤是真的去找亓官誉,还没见院子就听见人窃窃私语。 “今早起来那亓官公子一脸煞气吓了我一条。” “怎么了?” “他昨儿就心情不好,我本以为睡一觉也就好了七七八八了,没想到昨晚亓官公子在喝闷酒,那屋子里哎呦乱七八糟。” “就这样?” “不止这样,我进屋收拾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我收拾出来一条姑娘家的面纱!绝对是昨晚和隔壁院里姑娘发生了什么!” “亓官公子没和哪家小姐得近啊,你误会了吧?” “我敢对天发誓,那绝对是隔壁院里姑娘的,我伺候亓官公子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些东西。” “那也可能是……隔壁院里丫鬟的……” 这些人越说越离谱。 沈鹤翻了个白眼,从这两个坐在门前台阶上的仆人身后穿过长廊,虽然走远了也阻止不了那两人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因为现在还早,连下人也还在睡觉。 也不知道这两个书仆不舒舒服服的睡觉起这么早干什么。 啊,好像又可以理解,昨晚上就是那两个交谈的书仆之中的一个守夜班,被二宝用迷药迷晕在亓官誉门口。 今早亓官誉醒来肯定被满屋子的狼藉以及他自己的衣衫不整吓得不轻,自然也就有可能吵醒在门口地上躺了一夜睡得不舒服的书仆。 但另一个又为什么起这么早?看着也不像是这个院子里的书仆…… 伺候亓官誉的那书仆猜着猜着问道:“你不是伺候那个刚来几日的那个盛小姐吗?她身边有个长得机灵又秀气的丫鬟好像也认识亓官公子……” 另一书仆说道:“你说落霜姑娘?”他摆了摆手,肯定至极地说,“昨晚和亓官公子待一块的不可能是她!” “为什么?”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昨晚我睡得好好的,然后就被那落霜拍醒了,说叫我找两个力大的去搬个人,我纳闷着三更半夜的这主子们又折腾什么,结果被带着去到那盛小姐的房间,然后……哎呦我的天哪!”他狠狠地拍了自己的手,声音里都是现在想起来也还没缓过神的震惊,仿佛回到了昨天那情景。 沈鹤绕过长廊走到亓官誉的门前,停住脚步,有些在意地竖起耳朵去听,二人离他有些距离,且说话声音压低很多,他背着身子往后回走,直到能够听见那两人的悄悄话这才停止脚步,靠在长廊的柱子旁。 “怎么了怎么了?” “盛小姐戴着面纱端茶坐着,落霜姑娘带我进内室,那地方哪能是下人随便进去的,吓得我只敢低着头生怕多看了到些什么然后这眼睛就没了,然后……你知道我在盛小姐床上看见了什么吗?” “什……什么?” “大半夜的我差点没被吓死,二公子躺在那盛小姐的内室里,睡得可香了!” “不是吧!这……这……荒唐啊!” “二公子本就如此倒也不出奇,只是这盛小姐着实厉害,半点不紧张,半夜把人撵走,还要遣二公子身边的下人去收拾房间,压根不怕人嚼舌根子。” “……” 沈鹤憋笑,他还怕盛妹妹在徐承尧那里吃亏,如今也不用怕了。 他听了想听的东西便不再理会那两个滔滔不绝的书仆,去敲亓官誉的门。 敲了几下也不见人来开门,“亓官誉?” 难道他又睡过去了?他深呼一口气要大喊,这门忽然就开了。 沈鹤看见亓官誉严肃地跪在地上,吓得连退三步率先护脸。 “……” 沈鹤一只眼看去,“你干什么?虽然我是你的老师,但你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吧?” 亓官誉将身侧一把剑移至正中央,“沈玉。” “嗯?”沈鹤惊吓。 “沈玉在哪?” “啊。”沈鹤松了一口气,他差点以为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亓官誉声如常冷淡,只多了一些酗酒过后的沙哑,“我昨日……多少记得一些片段,我冒犯了沈姑娘……该娶她。” “哈?不是……你要以身相许?所以你是在求我帮你?”沈鹤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了。 对了对了,盛妹妹教他凡间礼法时有说过,除了个别些风流成性的公子可与流氓比较对女子有肌肤之亲,一般君子只会与妻子亲近。 亓官誉没看沈鹤,又道:“我问了书仆昨日有没有察觉什么异常,又想起沈玉平日行事,想来她和你一样是道士,只怕是看不上我的。”亓官誉垂于膝盖的双手收紧,“我——” “但你昨日又冒犯了她,不知怎么办了,你不会打算用这把刀自尽吧?。”沈鹤取笑他说道。 亓官誉闭眼,“沈鹤,我没在开玩笑。” 沈鹤退后靠着走廊椅后仰,“行行,你继续。” 他见不得亓官誉这个模样。 平时亓官誉被他呛一句肯定会有反应的,如今这安安静静的样子,只怕是被那香囊之事打击得没什么精神了。 不好玩。 “沈玉姑娘来去不见踪迹,我想你帮我见上她一面,此事我会当面与她理个清楚。” “可以。” 沈鹤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反倒让亓官誉生疑,“真的?” 他笑眯眯地说,“只要你让我高兴了我就让她来见你,让我高兴也很简单,第一,现在和我道歉,为你前几个月惹我不开心道歉,磕三个响头,围着整个学院喊五十遍我错了,第二,以后见着我要恭恭敬敬地喊先生,还有鞠躬。第三,以后见着我要笑,不准板着脸,不准忽视我,不准嘲讽我,不准——” 忽而嗖嗖几声拔剑的摩擦声响起,沈鹤话音戛然而止,“亓官誉,你干什么?你就算做不到也不用这么刚烈的选择自尽吧!” “谁和你说我拿剑是用来自尽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亓官誉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哇,我告诉你,我可对沈玉的喜好习惯了如指掌,你这一剑过来绝对娶不到沈玉!”沈鹤跳上走廊椅子。 亓官誉一字一句地回道:“我,不,娶,了。” “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毅力!” “……” “少年!你冷静!我重伤未愈你这么坐就是恩将仇报,会遭天谴的!” 亓官誉面色彻底黑下。 之后再听不见亓官誉的声音,只有沈鹤满地乱窜的摔杯推桌的声音,以及剑劈开物件的声音。 门外匆匆赶来的书仆被飞出来的椅子吓得转头逃走,还不忘记小声嘀咕,“哎呦,这两人什么时候又凑到一块了,造孽啊……” …… 几日后。 怀院选了几名善武的学生以及武教先生前往皇宫与宫中队伍汇合。 徐承尧心血来潮要和徐承瑄等人去成景游玩,带了几个花楼的姑娘还有沈家来的盛小姐,又选了些侍卫便跟着皇宫队伍同行。 沈鹤以武教先生的身份以有事为由拒绝了院里的邀请,后以自己原来的身份从徐家出发。 至于亓官誉,沈鹤是真没想到亓官誉最后会以比武的方式争取到了名额,虽然这比武在他看来实在是作弊做的过分。 亓官誉一身的暗器在比武上派上了用场,而且令他轻而易举的获得了胜利。 可如今的身形手法皆不是亓官誉从前的路数。 木冥还躺在床上养伤,那个连玄和木纹老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若是从前的亓官誉,根本没有人帮他。 而如今……晖冷阁都护着他,还有一批神秘的安夙旧部。 赢是赢得不光彩,但是也没人说暗器不能当做武器。 对于亓官誉来说,复杂的出生就是最大的后盾。 沈鹤和盛妹妹一个马车,竹湘落霜都随行。 皆是自己人,沈鹤摘了面具,躺在盛妹妹的膝上便要睡觉。 盛徽兮掀开帘子看了眼外头一脸煞气的亓官誉,低头对沈鹤道:“沈哥哥,你怎么总要招惹亓官公子这事我不管,可那个沈姑娘到底是你呢还是……真的有这个人?” “自然是我。”沈鹤不会和盛妹妹撒谎,除非迫不得已。 盛徽兮想起前几日从徐承尧那里拿来看的一本书里头的一些情爱故事,看沈鹤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奇异的打趣之色,“我想了许多也没想明白什么样的女子适合沈哥哥,如今看来……也并非一定要女子。” “嗯?”沈鹤脊背一凉,“什……什么?” 落霜捂嘴轻笑,“亓官公子平日里待人虽疏远却周到有礼,唯独见着少爷你,什么冷模样脾气都不客气的使出来,你这样戏弄他,小心日后脱不了身反倒真的成了这不一般的缘分?” “他这家伙从我初见他时就在压着性子,我若不刺激刺激他,他这沉闷的模样过下去,必然是院里叶老先生那天天坐着的石像模样,戏弄倒也说不上,只是找些乐子,他装不住的各自表情难道不是乐子吗?” 这话一出,落霜盛徽兮互看一眼,随后一同忍不住笑出了声。 落霜笑岔了气,“也该只有少爷你觉得这是乐子。” 为什么只该他觉得是乐子?沈鹤没懂自己怎么就惹得二人笑得那么欢,看向另一旁面色如常的竹湘。 竹湘提醒道:“二公子收藏了许些好书,落霜要来和小姐看一同打发时间,似有一本讲上一任皇帝风流□□的,其中那皇帝……与将军的故事颇为精彩。” 此话一出,又惹得落霜盛徽兮再笑出声。 沈鹤眨了眨眼,反应过来直接跳起来,撞到马车后又狠狠的蹲下捂头,“怎么……这样也可以?” 盛徽兮沉吟道:“旁人都说断袖之癖反常纲,古今有此癖好之人,下场好的没有几个。” 竹湘补充道:“但先皇帝如此枭雄人物都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立沈复将军为后,哪怕后来失了皇位也失了民心,也未曾为世人牺牲半分的感情。也许并非可以不可以,左右不过都是情之一事身不由已心不由人。” 竹湘毫无弃起伏的声音响起过后,盛徽兮笑容也淡了些,叹道:“在这人群里活着,怎么都得听过人言可畏这四字,又是如何了得的情分才能挨得过这相关的闲言碎语?” 沈鹤愣愣看着竹湘,心中想着: 所以,是真的可以? 尹子宸 马车内忽然就安静下来了,各有所思,尤其是盛徽兮,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略微沉重。 落霜看了一圈,最后停在竹湘头上的簪子上,调侃道:“也不知竹湘姐姐是遇了哪个贴心的公子了,平日里遮眼睛的小搓头发借这么一个发簪也就解决了。” 盛徽兮看去,竹湘惯来穿戴简洁,这一发簪并不起眼,所以若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的,又见竹湘神色似有破绽,惊讶道:“果真是有个贴心的公子!” “谁?是谁?”落霜说着说着动手要拿下细看。 竹湘呆了一会儿,慢了一拍,被抢了簪子,神色不似平常那么淡然,“还我。” 盛徽兮觉得有趣,在一旁戏笑,“我记得前几日来给我诊脉的是一位年轻的少年医师,好似……姓苏,那日他便说识得你,我问你你也不说何处认识的,只说只有一面之缘,如今……你若不说到我们满意,这簪子可就没了哦?” 盛徽兮竟然由着落霜戏弄她,竹湘总算是有些急了,“小姐!” 你一言我一言,马车里笑声不断。 沈鹤心里想着些理不清的事,掀开帘子去看亓官誉,发现亓官誉似乎在观察周围状况。 他记性好,还记得前几天晚上去见亓官誉时听见的那些事,等到了成岩,大概会有人出来配合亓官誉拦截马车造成混乱,他问落霜,“这是到哪儿了?” 落霜道:“再有一个时辰就到成岩了。” 沈鹤看了看徐承尧,沉思片刻,对盛徽兮道:“盛妹妹,一会儿待在马车上,若是见不着我了也不必担心。” 盛徽兮怔了怔,“沈哥哥有事?” “总有些事惦记着,也许我不和你们去岁禅了,你们帮我保密,后面若事情解决完了我就回来找你们。” 盛徽兮也不细问缘由,点头应下,“注意安全。” “嗯嗯。”沈鹤看向落霜竹湘二人,“好好照顾盛妹妹。” “是。” 一个时辰后马车队伍在成岩歇脚,沈鹤从马车里出来,四处看不到亓官誉的身影。 那日听到“长生蝶”后,他便去问二宝那是什么宝贝,二宝只说这是种药引,在凡间很稀有,虽不能真如名字所说那样长生不老,但它延年益寿的功效十分显著。 若是盛妹妹吃了,一定会多活几年吧? 他也不是要去抢亓官誉的东西,只是想跟着亓官誉一起看看情况。 得找个理由让亓官誉带上他。 凭着味道才在一偏僻处看到亓官誉,没有直接和亓官誉搭话,而是屏住气息从后面拿着根草去戳他的脖子。 亓官誉跳开,看见是沈鹤,脸立刻就绷紧了,也没说什么,绕过他想要走。 沈鹤上前挡亓官誉去路,“平日里小打小闹你逗当真了,可我救你很多回了你怎么不能当真一下?” “你若是不拿着这些事来笑话人,我现在肯定要把你供起来好好拜的。”亓官誉有些阴阳怪气地怼道。 沈鹤装作听不懂亓官誉的嘲讽,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什么拐弯抹角的法子, “我两次救你于危难之间,也并非如表面那般轻松,你若留心,一问你师父便知那日救你的情形如何凶险,尼把我供起来好好拜也是应该的。” 亓官誉:“……师父没有细说。” “你师父不怀好意,我放了大半的血救你,她确认你无生命安全过后便想软禁我。” 亓官誉确实不知道这些事,也相信沈鹤说的话,“我……”本来记着要问沈鹤这些事,但又出了沈玉那桩事然后被沈鹤戏弄,哪里还拉得下脸去问? “眼下我也想要去凤凰村一趟,你带我一程算是还我一桩人情。” 亓官誉面色一紧,“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凤凰村?”难道那晚上沈玉也听见了此事?又听见了多少?“沈玉告诉你的。” “是小祖宗告诉我的。” 是了,沈鹤是道士,几个月前还让他经历了一次和猫沟通的,沈鹤自己自然可以和小祖宗聊天。“你知道了多少?” “一点点。”沈鹤含糊答道。 这种机密的事若说全部都听到了会被杀人灭口的吧。 亓官誉盯着沈鹤,像是要把沈鹤看透。 “我对你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不会说出去的,你不用这么盯着我。” “……”亓官誉猜道:“凤凰村世代聚集无数隐居医师,但常人是无法入内的,你想为盛小姐求药?” 沈鹤惊讶,“半个多月不见越发聪明了。” 亓官誉丝毫没有因为沈鹤的夸奖感到高兴,“我可以帮你求药。” “我要亲自去。” “……” 沈鹤见亓官誉犹豫,眼珠子转了转,叹道:“也罢也罢,你有你的难处,沈玉若下了阴曹地府,也不会责怪你不救她的。”说着就转头要走。 亓官誉神色一滞,连忙拽住沈鹤衣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鹤偷偷一笑,收住后说道:“她天生体质虚弱,大夫说她虽天赋异禀,但活不过二十岁,除非遇上贵人能帮她取得一种神秘的药材,大夫还说此事向他人透露越多越不利于她病情好转……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具体的情况。” 亓官誉半信半疑,“……”天生体质虚弱? 许是平日里活蹦乱跳力大无穷的模样不大称得上体质虚弱,沈鹤咳了咳,“看来你也不是她生命里的贵人,无事无事,虽然你喜欢她但也不必做到这份上,我再另寻法子就是了。” 沈鹤这话像是在质疑他的真心,又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真心,亓官誉不知道沈鹤的话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决不能就这么由着沈鹤胡乱编造,若是沈玉听了,岂不是显得他比不得沈鹤,很没诚意? 亓官誉道:“我是不是她生命里的贵人不是你说了算,要带你去凤凰村也不是难事,方才只是还未考虑好。” 沈鹤瞬间亮了眼睛,拍了拍亓官誉的肩膀,赞扬道:“沈玉果然没有看错你。” 亓官誉看着沈鹤的笑容,只感觉自己此行不得安宁,“……” “有刺客!保护皇上!” 刺客?沈鹤看向亓官誉,“你的人?” 亓官誉弯腰前去,躲在树后,看着面前目标明确直冲皇帝轿子的一批蒙面刺客,皱眉。 沈鹤喃喃自语,“这些刺客真的在杀人耶,怎么看也不是你的人……” “怎么不是我的人?” “你会趁机杀人?” 亓官誉看着那被侍卫层层包围起来密不透风的皇帝马车,神色深沉,“也许我是为了复仇呢?” “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复什么仇?要真的把皇帝杀了,回过头来发现冤枉了人,你岂不是要蠢哭?” 亓官誉:“……” 沈鹤看戏看得入迷,“说真的,这皇帝身边的侍卫好霸气啊。” “那是盛朝皇帝自己成立的十镇卫。” “那你以后是不是也这么厉害?羡慕死了,我也想要,要有这么多人护着,走去哪都不怕道士了。” 亓官誉表情复杂,“……” “你这是什么表情?” “走了。” 他没有懂沈鹤身为一个道士为什么要怕道士,也不想问,因为很可能会听到一个他不能理解的原因,沈鹤这个人,好懂的时候很好懂,不好懂的时候怎么也懂不来。 沈鹤怕亓官誉藏着心思丢下自己,一路都拽着亓官誉的袖子,“那些人要真不是你的,那岂不是有另一批人和晖冷阁一样琢磨着要刺杀皇帝?” “要刺杀皇帝的人多了去了,这些人不足为患。” “你等等我,别跑那么快。”沈鹤有点头晕。 亓官誉看沈鹤那气喘吁吁弯着腰的模样,只觉得滑稽又好笑,“盛先生,你今日不会又感染风寒了吧?” 这其实是怀院里书仆们闲聊多了出的一个笑话。 盛先生来怀院几个月,几乎一半时间都在生病。 沈鹤是真的觉得喘不上气,若是平时哪里会这样,罪魁祸首就是面前的亓官誉,结果这人还在这取笑他,他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怎么的,脑仁又疼眼前又黑,“你……你……”话还未说完,胃里一阵翻滚,一口血吐了出来。 然后下一刻,他感觉力气瞬间被抽走,只能扑腾一声摔在地上。 “沈鹤!” 啊,这可真的是关键时刻出问题。 …… “并无大碍,公子无需担心。”一个温润明朗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耳熟。 沈鹤动了动眼珠子,睁眼。 那白衣男子见沈鹤醒了,温和笑道:“又见面了。” “是你。”沈鹤记得他的气息,他是上次顺便帮忙护着木冥的那个神秘道长。 “在下尹子宸。” 沈鹤缓缓起身,眼前一片黑,全身也没什么力气,他有些迷茫,怎么看不见了? “沈公子不必担心,这是你上次消耗过度的症状,过几日就能缓和过来。” 沈鹤呆了呆,“啊。” “这是药。”尹子宸将碗放在沈鹤手中,待沈鹤拿稳之后才松手,之后对亓官誉道:“你们二人聊,我去采些草药。” 之后屋内安静了下来。 沈鹤头一次经历眼睛出毛病,多少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没有说出来,现在无人说话,这种恐惧感放大,他有些不安的伸手去摸点什么。 然后摸到了亓官誉递过来的手。 亓官誉不说话,沈鹤有些疑惑,确认了身边有人,便想抽回手低头喝自己的药。 可亓官誉却抓紧了他的手腕,声音有些哽咽,“我……对不起。” “什么?” “尹子宸说你消耗过度灵力四散。” 对于修道之人灵力四散是危害性命的大事。 而沈鹤之前为了救他……是以性命相搏。 大战 灵力四散? 他又不真的是道士,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毛病? 那个尹道长明知他是妖还留心替他隐瞒身份。 凡间的道士也不都像二宝所说那般残忍呐。 他正想着事情,忽然一双冰凉的手盖在他的额头上,凉凉的还挺舒服的,但是沈鹤看不见,只知道是亓官誉,前几日他惹得亓官誉冷眼待他,这有些温柔的力度,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地缩了缩,“干什么?” “你的手有点烫,是不是发烧了?” 沈鹤听到亓官誉声音里担心,“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 “……”亓官誉安静了一下,“可你额头也很烫。” 沈鹤伸手去摸,真的挺烫的,“……” 为什么他会发烧? “所以就算你不是我也还是发烧了。” 沈鹤:“……”一点都不大度。 “我们在此休息两日,再去凤凰村。” “你不急吗?” “不急。” “……哦。” “药要凉了。” 沈鹤沿着碗边缘嗅了嗅那药,皱眉。 亓官誉道:“没毒。” 沈鹤小小的舔了舔,确认了除了有点苦没有其他问题,这才一口闷了它。 “在沈庄徐家的人会在你们吃食里下毒?” “谁敢。” “也是。” “你不问为什么谁也不敢?” “盛小姐在沈庄住着,你肯定会谨慎的。” 沈鹤点头。 不知道苏青收到二宝的信没有。 二宝说苏青心肠热,可能会来帮忙照应。 亓官誉问道:“盛小姐身子弱,你既不放心,为何要让她跟徐承尧来?” “她想要来,自然随她。” “现下我是真的相信你和盛小姐之间没什么其他关系了。” “为什么?” “……”亓官誉不答。 沈鹤看不清他表情,又听不见他声音,心痒痒的,伸手去摸。 亓官誉很自觉的扶住沈鹤,“饿了?” “我看起来很饿吗?” “你在怀院和别人比武的时候嘴巴就没停过。”亓官誉补充道:“可那时候看起来也不饿。” “……”沈鹤顺着亓官誉的手,摸上亓官誉的脸,还没掐到脸就被躲开了,“叫声恩人。” “……” “那叫声老师。”亓官誉对别的教书先生总是很恭敬,虽然几分真几分假看不出来,但大概的尊重和礼貌还是有的,唯独对他。 “不可能。”亓官誉一口拒绝。 “为什么?” “你又不是真的。” “可我确确实实教了你很多防身的招式,你打不过我也是事实。” “你今年和我一样大。”亓官誉用的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我比你大!” “大一个月。” “谁说的?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说过了,我比你大六七岁,我……二十五岁!”说比亓官誉大六七岁算少的了。 “沈正生前并未娶妻,传闻你是他和丫鬟所生之子,五年前沈正亡后你才被徐家发现,养于沈庄,那时候你十二岁,五年后二十五岁?”亓官誉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沈鹤呆住,“不对啊,我五年前……有二十岁了。” 他有点懵。 五年前真正的沈鹤觉得自己要死了,便遣散沈庄的下人,最后病死。 他刚巧和那沈鹤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冒充他成为沈庄的主人。 带盛妹妹回沈庄后,便两人在那住下,再之后徐家派人过来伺候。 他不是真正的沈鹤,自然不知道沈鹤的年龄问了徐家人才知道沈鹤年龄。 可为何亓官誉会说沈鹤五年前只有十二岁? 沈鹤感觉到亓官誉的目光一种停留在他脸上,心中一紧,这些弯弯绕绕亓官誉疑惑道:“你听谁说的?徐家人都知道我今年二十五岁。” “我猜的。”亓官誉语气略带试探。 “我长了一张十七岁的脸?”沈鹤伸出手指胡乱指向亓官誉,“你别以为你这么说就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不用叫我先生叫我老师!” “……” “好吧,不叫就不叫,那我救你这么多回又传授你武艺,叫恩人总可以吧?” “叫了就不用报恩了。”说完,亓官誉深呼吸准备开口。 “哈?!”沈鹤立马朝着亓官誉的方向扑过去,一只手拍到亓官誉脸上,捂亓官誉嘴巴加鼻子,嚷嚷道:“没有这个道理,恩人要叫,恩也要报!” 亓官誉被正压住,和沈鹤初见时被沈鹤压得差点见阎王爷的回忆泛上心头,他感受到了心理阴影的强大,“你起来!” “嗯?”沈鹤听到亓官誉语气里的难受,连忙挪开自己的身子,“怎么了?怎么了?”他伸手去摸亓官誉的脸去确认亓官誉的表情。 “你们……在做什么?” 沈鹤立马跳起来,尹子宸对他的印象应该是不错的,不能让尹子宸误以为他要对凡人怎么样,“他自己摔了。” 亓官誉起身收好方才慌乱的神色,拍了拍自己衣上的灰尘,回道:“扯谎。” 尹子宸有些惊讶的笑了,“两位关系真不错。” 亓官誉沉吟道:“失礼了。” 沈鹤退后坐回床上,哼,装模作样。 而后鼻子一动,闻到尹子宸身边还有一个散发奇怪气息的……人? 血腥味很重。沈鹤有些不适的皱眉,“你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尹子宸愣了愣随后浅笑,“看来沈公子受的伤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竟然连妖的气息都分辨不出来。” 沈鹤头一次认不出同类,有些较真地努力去嗅,又动耳朵去听那东西的呼吸,依旧不能确定,向前走想要靠近一点判断,却被亓官誉的手臂挡住了路。 “不要勉强。”亓官誉的声音里满是提醒。 沈鹤不高兴地拿开他的手,“没有勉强,他的气息真的很奇怪。” 他有些好奇的靠着感觉走过去。 他能确定,不是妖。 不知为何,有一种熟悉感,熟悉地让他有点焦躁。 亓官誉伸手捂住沈鹤的鼻子,声音带着满满的威胁之意,“不准再闻了。” “你好烦啊。”沈鹤狠狠地拍开亓官誉的手。 “恶人先告状。”亓官誉手背火辣辣的,退开不再挡沈鹤,声音冷下。 “你说谁是恶人呢?” “……还能是谁?”其实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更适合。 “你在欺负我看不见?” “谁叫你看不见的?” “……” “……” 这两人莫名其妙就吵起来的样子特别幼稚,尹子宸哭笑不得,上前拍了拍沈鹤的肩膀,“沈公子消消气,亓官公子怕你主动把另一只脚也伸进鬼门关才劝你的。” 尹子宸的气息靠近沈鹤,没有连玄身上那种有威胁力的压迫感,更多的是安抚情绪的温和感。 沈鹤只好冷哼作罢。 尹子宸温和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亓官公子可否帮我个忙?” “尹公子请讲。”亓官誉道。 尹子宸转身轻轻抹去身后闭着眼睛像傀儡一样的男子额间的那一点血,男子瞬间倒地,“他没有受伤,但可能脾气比较大,所以我要施法封住他的妖力,这期间需要二位公子为我护法。” 亓官誉沉吟过后点头,“尹公子放心。” 沈鹤疑惑,“脾气……比较大?” “这妖刚杀了不少人。” 完全听不出身为道士的尹子宸救这只杀了很多人的妖有什么意图,同样为妖的沈鹤心中莫名发毛,一肚子的疑惑都乖乖地咽了回去。 后来沈鹤困了,便渐渐睡了过去,起来之后周围很安静,但他感觉得到亓官誉的气息,那只妖还在,气息比之前平稳很多,尹子宸不在。 他听到火烧木柴的声音,那火的温度几乎烫到他,周围小动物都没什么动静,现在应该是晚上。 他伸手去戳了戳亓官誉的脖子,“那只……妖怎样了?” 亓官誉拍开他的手指,“……尹道长把他的妖力封住了,现在还没醒。” “哦。那尹子宸去哪了?” “寻吃的去了。” “这妖长什么样?” “长得和你一样,妖的模样。” “……”沈鹤无语,“这是什么回答?” 亓官誉似乎累了,有些不大理人,沈鹤没法子,只好收嘴,闭眼查看自己的身体。 他和平常的妖不一样,受了伤好得也比较快,只睡了一觉就感觉自己妖力恢复的差不多了,而这双眼睛,估计再睡一觉明天也就好了,根本不需要两三日的时间,想到这里,心情大好。 “亓官誉?”沈鹤察觉亓官誉呼吸平稳似乎睡下了,试探性地叫了几声便起身靠近那只“妖”。 他确信这东西绝对不是妖,也不会是半妖。 他伸出爪子摸了摸那“妖”的五官轮廓,连连点头,皮肤真好。 这水嫩程度绝对不是凡人能有的。 不是凡人、不是妖怪、不是道士,难道是……神仙? 好像道士也认不出神仙气息的。 他顺着那“妖”的肩膀摸到手,是一双很纤细修长的手,很冰凉,犹如在冰窖里泡过再拿出来的,可此“妖”呼吸平稳,有大概是正常的温度,如同妖的温度对于凡人来说偏低一样。 这只手残留着很浓的血腥味,在不久之前很多凡人死在这只手上。 神仙会杀这么多人吗? 不太可能吧。 沈鹤再摸,摸到这人怀里的一个像储物袋一样的东西,材料质地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好东西! 没有一丝犹豫他想要偷偷顺进自己怀里,却被一只手扣住了手腕。 亓官誉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沈鹤,你这习惯真的是一点都不好。” “你什么时候醒的?”沈鹤不舍得摸着那个宝贝。 亓官誉不打算就此放过,声音中微微带着几分警告,“道士偷东西和百姓同罪,要吃牢饭的,若有下次我一定抓你。” 沈鹤撇嘴嘀咕,“那也要你抓得住啊。” “我抓住盛小姐跟抓住你是一样的。” “什么?”亓官誉此话戳中沈鹤心头宝,气得沈鹤摸着地上的硬物就扔过去,“你敢。” “不问自取即为盗,你若在成怀时如此行事,莫说我敢不敢你也是要连累盛小姐的。” “你!”沈鹤心下一想,这可不就是凡间惯常的样子吗?妖族行事我行我素,一人之事亦是一人受之,然凡间不同,何苦在这和亓官誉生气? 他默默把那宝贝放回去,“行了行了,我不在你面前干这事,你也别打盛妹妹的主意。” “你想背着我干这事?” “不然呢,我就爱收藏这些,总不会因为你们不喜欢就停手。” “你爱收藏也没人阻你,可你可以买可以换可以要却不能偷。” “且不论他不是凡人我也不是凡人我行事要不要按你凡人的规矩,我平日里收藏的宝贝也都是你们凡人不该有的宝贝,可你们还不是争得头破血流占为己有,若非我偷,你们还得为这奇珍异宝牵扯无数凡人性命,真是无价宝贝,买或换我看都不成。” 亓官誉沉思,沈鹤今日行事确可理解,若事事以凡间规矩论之,必难有解,“你说的有道理,但……我的铁扇是皇宫之物由人打造,算不得你口中凡人不该有的宝贝,可你上次想偷。” 沈鹤噎住,“我……那件我就是借来看看,又不是不还你,凡人的东西在我这哪里算得上有收藏价值的宝贝!” 亓官誉信了沈鹤的话,但沉吟片刻又道:“我确实是不知道士行事也和妖族一样不计礼仪,但对比连玄行事,似也可明了。” 沈鹤这个假道士真猫妖有些心虚。 亓官誉又道:“但你方才所说异族珍宝凡人夺之,此为事实不错,可有一常理你需知,有人夺有人丧命亦有人判之,哪怕期间种种缘由交错,终是凡间此理为上策。” “……”沈鹤一字一字听着,隐约有些念头一闪而过,又道:“你能说人话吗?” “……”亓官誉见沈鹤看不见却睁大了眼睛像手很认真的听他说话然后思考,两人吵着吵着倒没像往常那样吵起来,心中的感觉很奇妙,“这是人间的规矩,成怀不比沈庄自在,你若想要身边人无恙行事自然不能随性。” 沈鹤蹲在火堆旁边,心思转了又转,最终耷拉下来,“我不喜欢这种规矩,我回了成怀就带盛妹妹回沈庄,行事自在。” 沈鹤连想到在成怀时他与徐承尧打架盛妹妹的行事,他也知道带盛妹妹回沈庄不太可能,似乎比起沈庄养病逗猫的日子更喜欢和很多凡人呆在一起,更何况下山之后盛妹妹越发开朗。 只是凡间规矩太多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守也有些不想守又该怎么办,可似乎一人回沈庄少了些什么,想到这些纠结,他心情有些郁闷。 沈鹤不说话亓官誉也沉默着,气氛有些沉闷。 亓官誉道:“土豆。” “……?!”沈鹤抬头。 “你刚才扔过来的是土豆。” “我喜欢!给我给我我饿了。”沈鹤朝亓官誉在的位置走过去,可是他看不见前面那只“妖”横在前面的两只脚,直接被绊倒,面朝大地,“哎呀。” 然后他听见亓官誉憋不住的笑声。 被嘲笑了,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爬起来扑倒亓官誉,可惜眼睛不好使,手一动又摸到一可爱的土豆,懒得和亓官誉计较,左摸摸右摸摸,摸到好几个,高兴坏了,全抱进怀里准备烤土豆去。 “沈鹤,不必想太多,若你哪天死守这些规矩了我反倒看不起你了。” 沈鹤溜到角落里摸土豆去了,打算着要藏一些回去给盛妹妹吃,在沈庄的时候盛妹妹最喜欢他烤的土豆,正想着就听见亓官誉这句话,呆了几秒,抓起一个小土豆就顺着亓官誉的气息扔过去。 沈鹤听见亓官誉低声惊了一声,就知道扔中了,很是得意,“谁管你看不看得起我。” 亓官誉反击扔来一土豆,沈鹤躲过,反手扔了一个,然后听见亓官誉噗通一声摔倒,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 亓官誉:“……” 沈鹤捂嘴笑道:“你若是永远这么弱,也就只能躲起来偷偷哭了。” “你……”亓官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染上似怒气似恼羞,“那天晚上……你也在?!” “哪天?”沈鹤恍然大悟,脸红,“啊,和沈玉喝酒的那天啊。”又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我不在,我怎么可能在,你和沈玉又没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在……” 晚上光线较暗,亓官誉只听出来沈鹤在说反话,又急又恼羞,“沈鹤!不准乱说,事关沈姑娘清誉!”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要乱说!”沈鹤也急了,小心脏扑腾扑腾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一直跳。 他如今有点怕亓官誉知道他就是沈玉然后带着晖冷阁一帮的人追杀他。 “沈鹤!你听明白了没有?” 沈鹤着急堵住亓官誉的嘴,也没看土豆大小直接扔了过去。 只听一碰撞响声起,屋子一阵安静。 沈鹤惊慌,“亓官……亓官誉,你不会被砸晕了吧?” 亓官誉上次好像差点被他压死来着的。 空气中弥漫着许些危险的气息。 “沈鹤!快躲开!” 亓官誉冷冽的声音传进沈鹤耳中,与此同时沈鹤感觉到一带着暴虐和杀意的气息直冲他而来,他急忙往别处跑,却因为眼睛行动不便再次被土豆绊倒。 然后一庞然大物死死压在他身上,像一座千斤重的大山令沈鹤完全无法反抗。 这个东西远比他要厉害。 沈鹤眼前一片黑暗,又被牢牢的挟持住,使不出一点点的力量,他完全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未知的恐惧升起,他只得喊道:“亓官誉!快帮我把这个东西拿开!” 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才是东西。” 蛇妖 “你才是东西。” 东西说人话了?沈鹤在黑夜里瞪圆了眼睛。 下一秒,手臂一阵刺痛,“啊!” 他被狠狠的咬住了手臂。 “亓官誉,他咬我!快帮忙把这东西拿开。” 沈鹤挣脱不开又惊又急,难道他要命丧于此? “松口!”亓官誉似乎也急了,然而他比沈鹤还偌,当下尚无办法,只能拔剑试探着干着急。 沈鹤四肢动弹不得,身上那东西獠牙刺进他的血肉之中,不是要吃他的肉而是要吸他的血,血液极速流失,他全身汗毛直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撞上面前怪物的脑袋。 随后一阵头晕,四肢一轻,他立马挣脱逃离原地。 亓官誉赶紧上来扶住他。 那怪物稍微被沈鹤的脑袋的硬度震慑到,随后恢复行动力气息再次逼进沈鹤,沈鹤抓住亓官誉的手,语无伦次的说道:“亓官……誉,快上,报恩的时候到了。” 此话说出来也只是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真感觉到那怪物即将再次和他接触时脑子心思百转一咬牙就要推开亓官誉和这个家伙决一死战。 他一只天才猫妖,妖术还没使出来,怎么可能用下下策。 然而,那怪物的气息骤然停住。 沈鹤头一次没推动亓官誉,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的血腥味,沈鹤闻得出这是他的血,但如今这血腥味里掺杂了亓官誉的血。 面前一片黑暗的他脑仁突突的跳,不好的预感升起,试探性地顺着亓官誉的手臂贴过去,“亓官誉?亓官誉你没事吧?为什么这么安静?” 亓官誉顿了顿才出声,声音有些沉,“无事。” “骗人。”沈鹤手掌凝聚妖力,凶悍的力量狠狠推向正前方和他有半只手臂距离的怪物。 那怪物轻轻松松躲开,随后一阵剧烈的干咳,声音沙哑到近乎撕裂,“难喝。” 沈鹤不知其神色也听出其嫌弃的语气,立马去抓亓官誉的另外一只手臂,染上一片粘糊的液体,怒火腾腾上心肺,“岂有此理,难喝你还要咬这么大个口!本猫不发威你当我是小鱼干!” 亓官誉一手横在沈鹤脖子前往后拽他,从怀里掏尹子宸给的东西扔了出去,趁机说道:“跑!” 沈鹤差点被石头绊倒,“亓官誉背我背我我摔了咋俩谁都跑不了。” 亓官誉气喘吁吁地说道:“不背,你太重了,你摔了我就先逃,找尹公子回来救你。” 沈鹤听出亓官誉话语之中深深的威胁,哪里敢摔,“忘恩负义!” “快点,那妖跟过来了。” “你闭着眼睛快点一个给我看看。”沈鹤闻到尹子宸的气息,内心激动,撒腿松开亓官誉的袖子冲向自己救星在的方向,“尹道长!救命!尹道长!” 被沈鹤甩在身后的亓官誉:“……” 那只追过来的怪物直接忽视亓官誉,只想抓沈鹤。 沈鹤一时不甚摔倒,内心十万个为什么。 他的血很好喝吗? 尹子宸刚好在附近,察觉到沈鹤和亓官誉的气息,细想一二便知出事了,连忙赶过来。 在沈鹤再次被咬之前捻了一术法震住那怪物,救下了沈鹤。 沈鹤松了一口气,尹子宸将那怪物敲晕,回头查看沈鹤伤势。 沈鹤起身抓着尹子宸的袖子,他头一次从道士身上知道何为安全感。 尹子宸愧疚道:“抱歉,我不该留你们二人看他,没想到他被封了力量还如此残暴。” 何止是残暴,恐怖如斯啊。 亓官誉回道:“非尹公子之过,我们也并无大碍。” 尹子宸为二人止血,然后将那只“妖”收进锁妖囊,一起回小木屋,而后查看那怪物的状况。 亓官誉问,“尹公子可看出异样?” “我封他妖力时没有找到他的妖丹,以为他是个还未形成妖丹但血脉强悍的妖,但我判断不出他是何种类型的妖。” 沈鹤脑子里把这怪物想象成一团黑球拳打脚踢了无数遍,咬牙切齿道:“也不见是妖。” “那是什么?” “反正不是妖,你看看我的手!他吸我血!我就没见过哪个妖一见到我就咬。” 亓官誉道:“你是妖的天敌,他一见你就攻击你似乎并无不对。” 沈鹤刚想说妖族对非仇敌的同族人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亓官誉这话可提醒了他差点就说漏嘴了。 “我以三重灵力镇之心脉,又以灵血结阵在他周围,按理来说是不会这么快醒过来的。”尹子宸看向亓官誉沈鹤二人,“他醒来之前有发生什么异常状况?” 沈鹤:“……”不会是因为他翻那家伙的东西破坏了阵法吧? 这……亓官誉也没提醒他有阵法这事。 亓官誉缓缓开口,“方才在屋中沈……” “啊!”沈鹤立马拍手打断,“土豆!一定是土豆坏了阵法。” 绝不能让亓官誉说他偷东西,坏了尹子宸对他的印象。 尹子宸这才注意到屋子内一片狼藉,火边甚至有几个被烤黑了的小土豆,他沉默了。 而亓官誉……也许是不太想提自己幼稚到和沈鹤玩土豆,也没有再说话。 尹子宸安静了一会儿,温润的声音略带无奈,“两位的关系是真的很好啊。” 沈鹤和亓官誉,“……” 两人不太好意思让温子宸帮他俩收拾残局,都很主动的让尹子宸坐着再结一次阵,他俩合作收拾乱糟糟的屋子。 “沈公子,亓官公子,先来吃点东西吧。” 夜间寒凉,亓官誉见屋内木柴不够,便去外头取柴。 沈鹤丢下手中的抹布,凑过去,“这是什么?” “摘的野菜熬出来的汤,还加了些药材,对沈公子的伤势有益。”尹子宸温和补充道:“不苦。” “叫我沈鹤就可。” 尹子宸轻笑,将野菜汤碗端到沈鹤手中,“沈兄快喝了它,也许后天这眼睛就能好,你们二人也就可继续赶路了。” “亓官誉都不急,我多养几天也没事。” “可我见他传信时神色凝重,似带焦虑,你们二人此行应有重要之事。” 沈鹤坐在火堆旁双手捂着碗,顿住。 所以这是照顾他伤势才在此停留的? 亓官誉进屋抱了些柴,将火烧大,照亮整个屋子,也暖了屋内的温度。 尹子宸放在锅中的白粥已好,勺了几勺进碗递给亓官誉,“我是修道之人不沾荤所以并未打猎,两位公子凑合吃着吧。” “多谢。” 沈鹤惦记着那几个烧焦了的小土豆,伸手去摸。 亓官誉瞥了眼,顺手拿起树枝干敲了敲沈鹤的手,吓得沈鹤把手缩了回去。 尹子宸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笑了,察觉锁妖囊中的那只“妖”似有动静,边将那只“妖”放了出来,细细查探。 沈鹤不死心叫亓官誉帮他拿土豆,,亓官誉不理他,他只能自己再用树枝去找。 饿了一天了吃这野菜汤今晚怎么可能睡地着觉。 亓官誉看沈鹤一人瞎找了一阵子,这才将那两个土豆推到沈鹤的树枝面前。 “尹兄,你救他干什么?”沈鹤边剥皮边问。 “我前几日路过一个镇子,镇子无一活人,细细查看才知那些死去的村民死之前都中了同一种毒,此毒为一十恶不赦的蛇妖所下,我前些日子伤了他后一直在追查他的踪迹,又在镇子里追着他的气息一路来此,这才撞见沾着蛇妖气息的……妖。” “这两只妖是一路的?”沈鹤问。 “蛇妖下毒控制中毒之人为他所用,之前有一村子被他控制,我和几位道友合力才将那个村子的情况稳住,此毒有传染的特性,他的目的是扩散此毒,而这只妖只一夜就将所有毒人都……杀了,似还和蛇妖打斗过,两人也许认识。” 沈鹤挪了挪屁股,“一个镇子有多少人?” “上千。” 沈鹤:“……这战斗力逆天啊。” “蛇妖此毒如今尚可压制,但若让他寻到凤凰村圣宝,中毒之人将比现在更难对付,所以我明日就要继续向西追查他的下落,二位若办完事便尽早离去,以免生变。” 传说凤凰村只迎有缘人,这蛇妖不像是有缘人,若不用非常手段很难寻得到凤凰村。 正巧亓官誉就是要去凤凰村,若那蛇妖真寻到……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沈鹤托着下巴,这蛇妖能让尹子宸这样强大的道士追查这么久,一定是很厉害的存在,心中一不好的预感又起,他问道:“尹兄,蛇妖找的圣宝不会是……长生蝶吧?” 尹子宸顿了顿,“正是。” 战斗力渣渣的亓官誉:“……” 战斗力不靠谱的沈鹤:“……” 这么多人抢? 尹子宸在这沉默的氛围之中似乎察觉了什么,哭笑不得,“你们不会也是冲着这东西去的吧?” 沈鹤将刚刚剥好皮的土豆递给尹子宸,“你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凤凰村,说不定正好在那里逮到那只蛇妖!” 尹子宸收下土豆,“多谢沈兄,我曾经试图寻凤凰村的入口,可……我与此圣地无缘。” 沈鹤劝道:“那时无缘不代表如今无缘,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亓官誉正要说话,尹子宸身后的那个吸血怪物就有了动静。 沈鹤被咬怕了,立马躲到亓官誉身后。 那吸血怪物睁眼便想要挣脱绳索,尹子宸沉思片刻,将土豆塞进他的口中,再次敲晕了他。 沈鹤:“……”这个怪物好像是第二次被尹子宸敲晕了,半夜会不会气得爬起来砍了尹子宸? 温子宸解释道:“他也罢凤凰村也罢,都留着明日再论吧,天色已完,该休息了。” 大师兄 沈鹤睡过去再醒来之后已是第二天下午。 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但面前一切景象都像是蒙上一层雾一样模糊。 他坐在床上,寻思着怎么这眼睛还没好全? 外头有人的声音,他下床开门去看,只见亓官誉和四个人在说话。 其中三人的气息他还算熟悉,木冥木纹连玄。 沈鹤走过去对亓官誉说道:“除了庙里那次,这是头一次见你的三大护卫都在身边呢,还多了个晖冷阁来的护卫,难怪你敢一人离皇宫队伍。” 那男子黑衣素装,腰间一把幽黑的剑,剑的煞气很重,估计剑下死过很多人,身上有叶倩的气息。 亓官誉看了看沈鹤的眼睛,“并不神奇,是你在怀院的时候见着连玄就跑,没机会看到。” “……”沈鹤感受到一旁连玄投过了的目光,闭上了嘴。 这可不得了,连玄上次没看出他是妖,这次长期近距离相处,岂不是要露馅? 又看见尹子宸出来,他赶紧躲到尹子宸身后,对神色疑惑的尹子宸压声凑过耳边说道:“那个那个白的发光的……和你我是同行。” 有尹子宸这样气息强大的道士在身边就不太可能露馅。 “哦?”尹子宸上下打量连玄,看出连玄年纪虽轻周身灵力却不少,小小惊讶了一番,未语。 “你不去和他打个招呼?” 尹子宸小声回道:“同行不同道,没有这个必要。” “不同道?” 尹子宸对沈鹤耐心解释道:“我修剑道,他修医道,此为不同道。更何况……道士多是独来独往,彼此之间就算碰见了没有交易就不会刻意来往。” “这是规矩?” “没人规定,但各自明白。” “这种各自明白可比规矩无头理多了。”沈鹤无法理解,虽然妖族向来行事随心,但多些朋友总不会有什么不好。 尹子宸只笑。 那黑衣男子皱眉,问亓官誉道:“小师弟,这二人是何人?” 小师弟?沈鹤看去,“我叫沈鹤,是亓官誉的朋友,这位是尹子宸尹道长,我朋友。”沈鹤眼睛还没好全,看不大清楚那男子什么表情,好奇一问,“亓官誉有几个师兄几个师姐?” 亓官誉冷冷插声,“你眼睛好了?” “当然好了,我可是沈鹤。”沈鹤笑眯眯的抬着下巴回道。 “呵。”亓官誉又恢复了冷淡的状态。 “所以啊,你有几个师兄几个师姐?怎么都叫你小师弟,你难道是最小的一个?因为年纪最小?”沈鹤心里偷笑,还是说是因为武功最差? 不知道冷风雪的徒弟里有没有年纪比亓官誉还要小但武功比亓官誉高的小家伙,要是有,亓官誉岂不是要叫人家师兄? “……”亓官誉怎么可能看不出沈鹤什么心思,明知故问里尽是取笑,扭头去拿剑和行李,“走了。” “小师弟,此行机密,他们要与你我同行?” 沈鹤听出了那黑衣男子语气之中的不赞同,“也算不得机密,誉兄要去做什么,我都知道。” “你……知道到什么程度了?” 黑衣男子声音很沉冷,现下更加沉了。 “自然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过我可不是冲着长生蝶去的,凤凰村是个好地方,有救命的东西。” 黑衣男子脸色一冷,手移到了剑柄上,立刻要拔剑。 亓官誉先一步挡在男子身前,背对沈鹤,正对男子,“大师兄,是我应允他们同行的。” 男子声音阴冷,“师父说过,知此事的外人,格杀勿论。”说罢握剑的手臂力度又起。 亓官誉死死按住剑,“大师兄!” 沈鹤不可置信,“那长生蝶是长生的东西,又不是救命的东西,你稀罕我又不稀罕,至于要杀人灭口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亓官誉的朋友……” “现在是,进了凤凰村,可不见得是。” “我是不是也不关你的事,我看你也不像亓官誉的朋友,不如我也杀人灭口玩一玩?”说着就要往前走。 尹子宸按住沈鹤的肩膀。 沈鹤乖乖收回脚,指向连玄,“那你怎么不杀连玄?他虽是亓官誉的侍卫,但根本不停亓官誉的管束,又是个道士,长生蝶管人寿,指不定他到时候为了长寿和你们抢。” 黑衣男子看向连玄,身子也转了过去,抽出剑,“有道理。” 连玄:“……” 沈鹤鼓掌,“对对对,很有道理。” 连玄挑眉看向沈鹤,“我上次也没怎么着你,怎么就记恨上我了?” 沈鹤缩到尹子宸背后,“……” 连玄没把亓官誉那大师兄看进眼里,对沈鹤兴趣倒是很浓,“我没看出来你修什么的,可你也不像是比我厉害的样子,不如……我们打一架?” “你打过他我再和你打。”沈鹤用尹子宸当挡箭牌。 连玄认真思考,“和传说中无妖不能封的尹道长打架?”随后摇头自答,“无趣。” 沈鹤还以为连玄要认输。 “为何无趣?”尹子宸声音温和。 连玄对尹子宸并无敬重,反有几分讥讽,“尹子宸道长只会抓妖,由此扬名,要是道长对我仁慈,切磋可不就无趣了?” “尹某确实不会切磋。”尹子宸不恼不怒,大方承认。 沈鹤翻白眼给连玄,小声嘀咕,“尹兄一只手就能把做成酱泥,这才叫无趣吧……” 尹子宸听见沈鹤在他身后的碎碎念,笑容都真诚了几分,“所以,连医师怕失一辈子都不能如愿和沈兄切磋了。” 连玄:“……”好似确是这个理。 这边你一句我一句聊着,亓官誉那边也未停下来,亓官誉多方面向大师兄分析沈鹤尹子宸同行的好处,这才稳住大师兄。 亓官誉道:“尹兄,你可想好是否和我们一同前往凤凰村?” 沈鹤抓住尹子宸的袖子,紧张道:“这……还要考虑吗?” 不是吧,要是尹子宸不去,他就得一路防备连玄了…… 尹子宸被沈鹤苦恼到脸色一变再变的表情逗笑了,“去。” 亓官誉和沈鹤异口同声道:“那我们立刻动身。” “立刻?那诸位等我片刻。”尹子宸因为屋子内正煮着的粥,稍稍犹豫,但面前这些人似乎不大可能和他坐下来吃完再走…… 沈鹤看向亓官誉,他这么着急怕尹子宸改主意,亓官誉这么着急做什么? 难道真如尹子宸所说亓官誉确实着急,只是照顾他的眼睛所以在此停留? 虽他说他眼睛好了,可也就说说而已……沈鹤扫了一圈周围的人,他一张脸也看不清,身后的屋子在他眼里就是糊了的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但除了眼睛,他身上也没什么问题了。 “小师弟,披上。”黑衣男子拿着一黑色外袍,语气比起刚才对沈鹤的时候温柔许多。 “大师兄,我不冷。”亓官誉余光感觉到沈鹤投过来的目光,不知为何有些别扭。 “身体初愈,受不得冻。”黑衣男子直接动手把袍子套在亓官誉身上,还想帮他系好。 亓官誉平日里是拗不过大师兄的,但此刻下意识的选择飞快的系好外袍,“大师兄,我进怀院以后学到了很多,身体也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改日你我二人切磋一番。” 亓官誉点头,“好。” 沈鹤眯眼,盯着盯着就变了味。 刚才这大师兄可不是这个画风啊。 亓官誉被沈鹤盯得莫名其妙,趁着大师兄不注意,悄悄瞪了回去。 路上。 沈鹤盯着并肩而行的亓官誉和黑衣男子。 看黑衣男子露出的笑容,越看越不顺眼。 这大师兄是精分吧,刚才还要杀他,亓官誉瞎扯了几句就改变主意。 沈鹤走着走着,一个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头,差点滑倒,幸好一双手扶住了他,然后松开。 沈鹤转头,微微诧异,是吸血的怪物。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对方眼睛上有一红色的类似布条一样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气息稳定下来的原因,他没有那么怕对方。 反而不怕死的打量起对方的穿着。 好像有点奇特,又好像有点眼熟。 “尹兄,那……家伙眼睛上面的是什么?” 尹子宸小声道:“此物眼瞳血红,世间难有,若被普通人看见,太吓人,若被道士看见,必被抓,所以我用红布蒙住他的眼睛。” “他穿的衣物是别国的吗?怎么感觉没见过。” “不知,他到现在没有开口说过话,可能是个哑巴。” 昨晚那家伙说亓官誉的血难喝的时候说话说的贼顺溜了,沈鹤想起昨天自个被吓个半死又是丢人又是愤怒,“不可能是哑巴,昨晚咬人的时候说过话。” “咬人?” “对啊!不止咬,还吸血!”沈鹤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那个深深的牙印,“你看!” 尹子宸严肃问,“身体可有症状?” “没有,幸好我是个妖,不然就昨天他那吸血的速度,你回来见到的就是躺地上的我了。” “那誉兄呢?” “没事,那家伙嫌弃他的血难喝,没吸多少,就是下口有点狠……” “为何亓官誉的血他不喝?你的他就喝?” “也许……是因为我是妖?” 尹子宸沉吟片刻道:“此物似乎对你有些不一样,这个无别人的时候,你和他聊聊。” “不聊。”沈鹤瑟瑟发抖,“会死的。” 尹子宸浅笑,“我送你些好东西,你帮我套他话,放心,我今早对他加了几层封印,他现在就和普通的凡人差不多。” “……什么好东西?”沈鹤试探问。 “保密。” “……套什么话?” “姓名、是人还是妖、从哪里来……能吃什么?” “为什么要问他能吃什么?” “我今早塞进他嘴里的粥他都吐了,水也吐,我总得知道他能吃什么不至于饿死他。” “好吧。”沈鹤也打算找个机会和这个家伙聊一聊,因为这家伙给他的感觉很奇妙。 沈鹤想着想着又一脚踩空,又被一双手扶住。 还是那吸血的家伙。 那家伙的脸有一瞬间在他面前清晰,但他眨了眨眼,一切又模糊了,“多谢。” 低沉的声音依旧沙哑,语气远比昨日要温和礼貌,“不用客气。” “凤凰村入口在这附近,我们先休息一下。”亓官誉开口说。 曼陀罗花 沈鹤四处张望,“这一片无树无草,一眼就能望到头,哪来的凤凰村?” 尹子宸将有关凤凰村的传闻讲给沈鹤听,“从里面出来的人说凤凰村不在这个世上,在两个世界的缝隙处,而这里离那里最近,有缘之人就能从这里进去。” “哇。”沈鹤表示惊叹。 这凤凰村似乎是个神奇的存在。 “誉兄有法子进去?”尹子宸把捆妖绳给沈鹤,去找亓官誉,亓官誉正在用小刀削一又长又结实的树枝。 “等到傍晚,就有法子。” 尹子宸温和笑问,“冒昧一问,有何法子?我听闻……唯有有缘之人和安夙旧人才能进入。” 亓官誉手顿了顿,随后,胸有成竹的笑看他的大师兄,“很巧,晖冷阁有安夙旧人。 ”他将手中成形的拐杖给尹子宸,“听我大师兄说只要结成两种缘,就能进凤凰村,一种是天缘,此缘随天,人不可定,一种是安夙缘,此缘如名,与安夙结缘,这是我亲手做的,麻烦尹兄给沈鹤,徬晚你二人用绳子绑着手,这就是法子,但我也不能确定你二人能否进去,我与沈鹤有缘,而尹兄与沈鹤之缘若深,便有机会。” “多谢。” 沈鹤本是坐着休息,忽然感觉绳子一点点拉紧,他睁眼之时直接就被拽倒,愤而抬头看见那家伙往一处走,完全把手被绑着这件事当做不存在。 说好的和普通人一样呢? 然后沈鹤用力的把绳子往反方向狠狠一拽。 那家伙被拽的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但还是稳住了。 沈鹤使出抓小鱼干的力气也没能再拽动那家伙一步。 那家伙也和他杠上了,往反方向拽绳子,一时之间,谁也拽不动谁。 亓官誉远远看着沈鹤坐地上和站着的比力气,嘴角抽了抽,又蠢又幼稚。 忽然雷声大作,滚滚轰隆声响彻天地,白云蓝天渐变乌云闪电。 “这是怎么了?” 沈鹤坐在地上呆愣住,被吓得不轻。 亓官誉抬头望天,眼中有些掩不住的惊诧,“这可还没到徬晚呢……” 随后空中一群蝴蝶骤现,夹杂着犀利的凤凰鸣叫声在空中舞动,雷光闪蝶身则隐匿,暗则蝶现,其向其势直冲向扯着绳子的二人。 亓官誉急忙朝沈鹤喊,“危险!” 人声再快亦未能快过此群蝶之势,瞬息之间,金光四散,刺得众人难以睁眼。 沈鹤眯眼见面前凭空出现一道金色的裂缝,一点点的扩大,直到划出一个和人身一样高的圆形轮廓,光芒这才一点点的弱下。 “这是入口,小师弟,我们走。”黑衣男子喜道。 沈鹤愣了好一会儿,“怎么这么随便……” …… 穿过这扇门,瞬间到了一村口。 左侧插在土堆里的一木板上有歪歪扭扭的“凤凰村”三个大字。 往里走周围都是用草和树枝盖成的房子,这条街上很冷清,没有一个路人。 店铺都关着门,不做生意。 走至街的拐角,才见一木板上写着“客栈”两个字敞开着门的小店。 门把上挂着一盏小灯。 外面是下午,这村子里却是晚上。 一条街黑漆漆的,这灯光算是惹眼的了。 “我们先再次休息一晚,明日再动身。”亓官誉的大师兄对此种情况并不陌生,没有看那个客栈,直接引众人往另一个方向去。 对旁人来说可能来过一次就是稀奇之事了,但是对于一些凤凰村常客的人来说,一日一次都不是什么难事。 “大师兄,我们不住客栈?”沈鹤悄咪咪的站进亓官誉和大师兄的中间。 “我叫叶洲。”叶洲拒绝了沈鹤的叫法,然后为了此行无人成拖油瓶缓缓的说道:“最近凤凰村不太平,每晚都有人死在街上,所以每到晚上街上无人,住那个客栈的多是凤凰村外面来的人,不安分,住那易生事端。” 叶洲敲一禁闭的门,有规律的敲了几下,门就开了,开门的人是叶倩。 叶洲脸色立刻沉下,“雪婆呢?怎么是你?” “你能来我凭什么不能来?” 两兄妹差点要吵起来,还好亓官誉出声,“师姐。” 叶倩立马变脸,脸上喜悦怎么都掩不住,“小师弟先进来。” 沈鹤撇撇嘴,怎么哪哪都有和亓官誉关系好的人。 叶洲扯住叶倩手臂,“你明天立刻回去,别在这里添乱。” “要不是你私下找师父,带小师弟来凤凰村的就应该是我和霍师兄,谁添乱呢?” “停!”沈鹤顺手拿过尹子宸手里的拐杖横在那两人中间,“有没有厨房?” 他一天都没吃饭了,才不陪这些凡人耗时间。 叶倩瞅见沈鹤是那日在晖冷阁救了亓官誉性命的人,态度就和善一些,“右边院子里。” “哦。”沈鹤立马拉着亓官誉要往里走,却被叶洲和叶倩一起阻止,那两人和亓官誉异口同声说道:“干什么?” 沈鹤挑眉,松开亓官誉,转手去拉尹子宸,“失误,你们继续。” 拿来帘布,立马拉下脸,心情不悦。 这些臭凡人,幼稚无聊吵死了。 进了厨房,沈鹤就闷头找东西。 尹子宸看出沈鹤心情不佳,虽也不懂沈鹤这忽然的生谁的气了,但也没开口调侃他,感觉到院子有气息,便出厨房,看见那个神秘的吸血男子。 沈鹤没注意到尹子宸离开,气着气着目光落在那瓶醋上,眯眼,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在厨房鼓捣了一阵子,后叶倩走进来。 “叶倩姐姐,可有空帮我端菜出去?” 叶倩被沈鹤迷人的笑容闪瞎了眼,“好……啊。” 屋里叶洲在和亓官誉交谈,神情很是严肃。 木冥和木纹休息去了。 连玄无聊地喝酒。 叶倩和沈鹤端菜上桌,众人这才停下。 叶倩似乎已经忘记了方才和叶洲小小的不愉快,对亓官誉说道:“小师弟,你们没来之前我还发愁雪婆没来厨房那些菜我要怎么做呢,还好沈公子和你一起来了,在凤凰村的这几日吃食就不用去客栈那打包了。” 沈鹤忍着笑,很诚恳地说,“来来来,先吃东西,我在沈庄这些年别的不敢说,做菜还是拿得出手的。” 沈鹤低下头挡住自己的表情,亓官誉盯上沈鹤奇奇怪怪的笑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愣住。 连玄最先动筷,夹,立马被呛到,吐了出来。 随后叶洲和叶倩一前一后在亓官誉面前狼狈的冲去院子。 沈鹤拍桌仰头狂笑,“哈哈哈哈哈……” 几十颗辣椒被我用灵力磨碎磨成粉末塞进豆腐里头,够你们哭的了。 正拿起筷子要吃鱼的亓官誉,“……” 尹子宸刚和那妖物上屋顶聊完天回来,就见那对兄妹在后院哭,饭桌上就沈鹤和亓官誉,一头雾水的坐下,“沈兄,他们都怎么了?” “放心放心,没什么,我头一次做菜,他们不大习惯。”沈鹤悠闲地托着下巴说道。 亓官誉表情复杂,“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鹤假装没听见亓官誉的话,催促尹子宸也试一试,尹子宸以不吃荤腥拒绝了,沈鹤也没强求,“那个谁,你要不要尝尝这鱼?这些东西可比我的血好喝多了。” 尹子宸看了眼那男子,眉眼稍显许些温和,“他叫温散。” “温散?”沈鹤夹了一块鱼肉给他,乐呵呵地笑道:“素不吃,肉你总吃吧?” 温散没有拒绝,虽蒙着眼睛,但却像没蒙眼睛一样,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闷进嘴里,好似没什么味道一样没好吃或不好吃的表情。 沈鹤感觉到亓官誉一直盯着他的神色判断着什么,掩下眼底的惊讶,对亓官誉道:“吃呀你,放心,你又不爱吃软趴趴的豆腐,我知道你不会吃才放辣椒,吃鱼吃鱼!小爷我头一次下厨,你怎么都得意思意思。” 亓官誉稍稍疑惑,夹了一块鱼肉,吃了,嚼了嚼,点头,“尚可。” “尚可?”沈鹤挑眉。 “那……再来一块?” “嗯。” 亓官誉很喜欢,连吃了几块,“你放了醋?” 沈鹤眼皮子一跳,“是啊,一点点。” 何止一点点,一整瓶啊,还怕不入味,特地闷了好久。 连玄用灵力把嘴巴里头那股辣劲化去,起身想收拾沈鹤,被尹子宸敲剑身的威胁声响给震住坐了下来。 少了那对兄妹,桌子上反而安静了不少。 连玄冷着脸,见亓官誉吃鱼没什么事,便也夹了一块,放进嘴巴里都没敢咬,酸得脸都扭曲了,转身再吐,“沈鹤!你放了什么?” 亓官誉茫然。 尹子宸夹了一块凑鼻尖闻了闻,皱眉,问温散,“你是吃不出来味道吗?” 温散顿了顿,点头。 沈鹤这会儿可高兴不起来了,连玄那才是正常反应,亓官誉越吃越欢是什么鬼反应?“你不会也没味觉吧?” 亓官誉意识到沈鹤想整他,可阴差阳错合了他的口味,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一惊恐声起,“救命啊!救命啊!” 亓官誉放下筷子,和沈鹤对视一眼一起跑了出去。 声音在右边起,一残影窜去街道的另一边,尹子宸拔剑道:“我去追,你们去救人。”说罢轻盈地跃上屋顶几步追了上去。 温散顿了顿也跟了过去,身形比尹子宸还要快,如同鬼魅,不一会便不见了踪迹。 沈鹤按住想要动的亓官誉,“我去救人,你去通知其他人。”说罢朝着声音的方向去。 一路到拐角,那人的气息越来越近,血腥味也越来越近。 直到墙角。 满地的鲜血,一人以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样圆,满是惊恐。 而那死人面前还有一个小女孩。 背对着沈鹤,蹲在那死人面前,穿着干净,与这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发出细弱的抽泣声,似乎在哭。 沈鹤走近。 那女孩转过头来,露出没有五官的脸。 沈鹤扯了扯嘴角,“小妖怪,这人是你杀的?道行不怎么样啊,让这人喊了这么多声救命现在还吊着一口气呢。” 这么多声救命的时间,都不知道能招了多少道士过来,竟然还不赶紧跑,在这里蹲着干什么? 是啊,杀了人为何不跑? “救救……他。”温柔稚嫩的声音从女孩的身体里出来,带着丝丝的哀求,“求你、救他。”女孩说完身体就一点点变虚。 “什么?”沈鹤上前去抓,抓了个空,这才看清女孩只剩一张皮的脸上眼睛的部位几滴泪痕尚未干,她身上的妖气外泄一点点,而那快死了的男子身上的阳气一点点的流逝,妖气笼罩了男子一圈,阻隔了周围靠近的阴气。 他眼瞳放大,像极了他救亓官誉的那次,这人不是她杀的,她在救人。 沈鹤手凝聚妖气,传给女孩。 女孩渐渐虚化的身影动荡着,又渐渐恢复了实体状态,妖气也因为沈鹤渐渐稳住。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沈鹤问。 女孩道:“蛇,在……毒人。” 沈鹤惊慌,“那蛇妖真的跑进凤凰村了?你见过他了?长什么样?有多厉害?” “真的、见过、很丑、很……厉害。” “还好尹道长和我们进来了,不然就亓官誉那几个菜鸟侍卫怎么可能应付得了。” “我命、护他,要你……帮忙、带他……走。”女孩说完此话,一个笑容轮廓浮现至脸上,五官忽现忽无,似乎在向沈鹤表示友好,若是其他凡人必会觉得这个场景十分骇人,但是沈鹤却注意到女孩额间的一朵曼陀罗花。 鱼 他怔了怔,二宝说过,曼陀罗花现于黄泉路上,而黄泉路在阴阳交界之间,妖不走黄泉路,只有人走。 人是死后见曼陀罗,而妖与曼陀罗花无缘。 妖身有花纹,则代表此妖生时为人。 沈鹤看着小妖怪身躯再次虚化,这才明白,这个小妖怪不是真的小。 至少以人身死后,和世间妖气合为妖,此妖物最为强大,执念越大,妖气越强。 她今日如此虚弱,绝不是因为她被蛇妖伤到这么简单。 女孩将一铁制拇指般大小的口哨玉坠交给沈鹤,“宝物、换、他命。” 沈鹤感受到那铁哨冰凉沉甸的金属触感,还想再问,却听见连玄走近的脚步声,急忙对小妖怪道:“躲起来。” 脚步声极快,来不及逃走了,“躲进这个男人的身体里,找机会再离开。” 连玄停在拐角处,声音里的情绪听不大真切,“沈鹤?” 沈鹤身体紧绷,他在死人周围,妖气乱七八糟,连玄道行没尹子宸深,就算他刚用了妖力,连玄也不会发现他的…… 连玄注意到沈鹤身前还有一人,立马上前,“怎么回事?”他上前一探,神色闪了又闪,冷笑,“调虎离山?” “什么?” “救不了了。”连玄拿出银针,点上灵力,就要往那男子心脏上下手,沈鹤急忙阻止,冷道:“你干什么?” 那男子身体中小妖怪察觉到连玄身上的杀意,没再隐瞒气息,挣扎着要从男子身体里出来逃跑,却被连玄先一步用灵力封在了男子身体之中。 沈鹤察觉连玄想要就此除了这小妖怪的意图,“这个男人也会被你一针扎死的。” “这凡人早就被这个妖怪弄死了,现在不过是具妖怪利用来逃跑的尸体。” “还有一口气在,你没看到吗?” 连玄面色沉了沉,不语。 “救救我……”男子声音微弱。 连玄甩开沈鹤的挟制,附身对男子说道:“你命数已尽,我只能帮你报仇,除此之外你可还有未了心愿?” “有女儿,卖至成怀,十年……十年……约定……赎之……”男子将沉甸甸的钱袋拿出,最终岔气没了声。 “好,我定帮你。”连玄持针,随即便要下针,就地除此妖,也绝了此人的命。 沈鹤横手挡住,“我能救他性命!” “方才这么久你不救现在我要灭妖你却以此来阻我。” “此妖不是凶手,现在判断为时尚早!” “我亲眼所见她想控制凡人身躯,如何不是凶手?你让开!”连玄一掌把沈鹤推开。 沈鹤心中火苗直窜,见小妖怪性命不保,立刻聚灵力于掌间将小妖怪拍出男子身体,助她逃脱。 连玄面色一凌,伸手便将那小妖怪打得露出实体。 沈鹤微怒,上前踹连玄,被连玄躲开,冷声道:“连玄,你不要太过分!我先抓到的,理应由我来处置!” 连玄回以冷笑,“越发觉得你不是道士了,什么先抓不先抓,谁先杀谁就能炼化其妖气,这个道理是个道士都懂。” 连玄说罢趁着沈鹤失神动手施术法困住沈鹤,令沈鹤动弹不得。 沈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小妖怪被连玄以灵力镇压得痛苦嘶喊,稚嫩的声音满是凄楚,灰飞烟灭之际女孩艰难的、执拗的转头看向沈鹤。 沈鹤眼睁睁的看着眼眶通红,在看到女孩没有五官的脸时,却似乎从女孩脸上看到了强烈的渴求之意,似有个稚嫩如孩童的声音悄悄的传进他的内心,一字一句在说,“救,他。” 连玄收住小妖怪散去之后的最后一缕妖气,捏于掌中,瞬间炼化成灵力,皱眉喃喃自语,“这种道行也敢出来作恶。” 沈鹤体内妖气不受控制的乱窜,似乎比沈鹤还要愤怒。 难怪二宝说道士比凡人还坏,杀了妖便能用其妖气炼化为自身灵力,难怪不分青红皂白直接除妖,原,来,如,此! 地上男子的血已经凝固,连同男子的气息也如同火柴上微弱的火光一样熄灭。 连玄收回对沈鹤身体的挟制,有些不悦,不仅仅是这周围因为人死而引来的妖气和阴气,还因为费了大力气却只得到这么个没什么用的“报酬”。 忽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强大的妖气,连玄抬头看去,却被沈鹤一拳打中侧脸。 沈鹤下了死手。 还有无形的灵力令连玄动弹不得,这股灵力丝毫不比连玄弱。 “沈鹤!你干什么!”亓官誉匆匆赶来就见沈鹤拽着连玄在墙角疯了一般的揍。 亓官誉连忙上前阻止,“沈鹤!冷静!不管发生了什么,先冷静!” 沈鹤很愤怒,这种愤怒来自于他身为妖族的愤怒,来自于连玄除妖之后的那个眼神,来自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握着拇指大的哨子打得最后哨子都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也没有捡回来。 亓官誉怒吼,“沈鹤!再打就死人了!” 沈鹤沾着血的拳头停住,他喘气,脱了不成样的外袍,对连玄的惨状没有一丝的愧疚。 打得太久了,本就躁动的身体更加灼热,亓官誉使劲拽着他,勒到了他的脖子,难受得很,他只能用更加大的力气推开亓官誉,也无处去管亓官誉什么表情,步子不稳也一步步地离开这个地方。 亓官誉起身,木冥木纹赶过来,“公子!尹公子受伤……这是怎么了?” 连玄哪一次不是白衣翩翩拿针扎人的模样,头一次这么惨。 亓官誉看了看连玄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转身捂住眼睛,声音算是恢复正常,“去,把连玄弄回去。” “哦。” 亓官誉听见铁哨子滑动的响声,停住脚步,随后去把它捡起来,神情莫测。 沈鹤打够连玄之后没有回去,他不想见那些凡人,不想听他们提问,不想解释。 但是冷静下来他想起似乎揍连玄的时候误伤了阻他的亓官誉,便悄悄变成猫趴在屋顶。 他听见叶倩在帮亓官誉处理伤口,还听见亓官誉闷声泄露的痛色。 尹子宸似乎也受伤了,不是打不过那个蛇妖,而是那个蛇妖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引得温散狂性大发陷入癫狂状态,尹子宸为了镇住他,被咬伤,失血过多。 温散把尹子宸抱回来的。 等叶倩将亓官誉、尹子宸、连玄三人的伤处理的差不多以后就睡觉去了。 沈鹤知道亓官誉的伤不太严重自己没有误伤也就放心了,躲在屋顶草中,对着月色疗自己的伤。 除了亓官誉不知道抽什么风不好好睡觉休息坐在门口抱着剑看外头想事情。 沈鹤猫眼睛往下一望就能看见亓官誉蓬松乌黑柔软的头顶,盯着盯着忽然感觉亓官誉的头顶正好够他趴在上面睡觉。 …… 第二天早上。 沈鹤被街上大声吆喝的声音吵醒,打了一个哈欠,低头看见亓官誉不再,便变成人形,去找东西吃。 昨晚受伤的人多,估计今天全体都要在远处休息的,他可以逍遥几个时辰再回去。 早上的凤凰街小店都开门做生意,这里的房屋吃食古玩和成怀的相比是一点也比不上的,但是这些人脸上纯朴的笑容却是在成怀那里难以看见的。 沈鹤闻见鱼香味,立马进了一客栈。 结果看见亓官誉坐在一旁,桌上就一道蒸肥鲤鱼。 沈鹤本来想走的,但是瞅见亓官誉脸上一道青色,脚就往亓官誉走过去,在亓官誉对面坐下了。 亓官誉看着沈鹤,也不怎么诧异,就着自己的饭碗夹鱼肉吃。 沈鹤也不客气,叫小二来碗饭,记亓官誉账上,很自觉的吃亓官誉的鱼。 亓官誉当做没看见他,自己吃自己的。 沈鹤动了动眼皮子,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没找你,只是出来出东西,刚巧想起你在成怀去酒楼吃东西的怪癖,便来试一试。” 沈鹤心情好或者不好都喜欢去成怀徐承尧推荐的那家酒楼吃饭。 招呼小二做水煮鱼,不加葱不加姜不加调料,只用自来水煮,然后沈鹤就这一道菜合饭吃,吃完了再饮一杯桂花酿,走出酒楼时心情就会好起来。 没想到基本上都闷在怀院里练武读书的亓官誉会知道这事。 啊,那个酒楼是徐承尧的,虽然不是徐承尧管理,但是酒楼女掌柜刚开始以为他没钱才如此吃,还想免费给他加小菜,后面他拒绝了,那掌柜就喜欢问他徐承尧的事。 这掌柜的估计对徐承尧有意思。 徐承尧要知道他的怪癖挺容易的,转头去和亓官誉取笑他这怪癖也不是不可能。 “结果就是……难吃。”亓官誉放下筷子,将碎银放在桌上,拿起剑就走。 “嘿!你别浪费啊!”沈鹤疯狂夹鱼肉,恨不得立刻吃得只剩下鱼刺。 店小人多,一些客人都没处吃,小二领着人来沈鹤这,收了亓官誉的银子,就想过来收盘子擦桌子招呼新客人,“公子公子,那位公子买的单,人都走了,你也赶紧的吧!” 沈鹤咽了一口饭,被对面几名凡人瞪着,实在是吃不下了,甩碗离开,嘀咕道:“没成怀的好吃。” 出了客栈,左右看看,不见亓官誉人影,嘴巴里还有没嚼完的饭,有些着急,又有些委屈。 昨晚亓官誉在门口守一夜分明是在等他,怎么今天这不过一会儿的时刻也等不了? “你找我?”亓官誉靠在门旁,面无表情,这疑问句若非尾音有些起伏,便可以当做肯定句听了。 嘴巴鼓鼓的沈鹤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了,亓官誉似乎在笑。 “走了。” 沈鹤乖乖跟上。 反正肯定是笑了,不是眼睛笑就是嘴巴笑。 “尹道长怎样了?”沈鹤问。 “毕竟是道长,好得差不多了。” “昨天发生什么了?温散为什么会发狂?” “具体的等尹兄醒了就知道了。”亓官誉犹豫片刻看向沈鹤问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沈鹤瞬间有些郁闷,“说了你也不懂 。” 亓官誉脚快脚步,扭头看前方,“那就别说了。” “哎!亓官誉!”沈鹤一把抓住亓官誉的手腕,“问你个问题。” “说。” 赎 “如果沈玉是妖,你会怎么办?” 亓官誉觉得沈鹤的问题有点好笑,“那你怎么还没抓她?” “怎么就沈玉是妖我就得除了她?难道你也以为是妖的话就得二话不说斩杀为快?” “你是这么觉得吗?”亓官誉感觉自己隐约套出沈鹤昨晚和连玄打架的原因了。 沈鹤一口否认,“当然不是!” “那你觉得我是这种人?你看不起谁呢?”亓官誉冷冷刮了沈鹤一眼。 沈鹤挠了挠后颈,看向别处,“有道理。” 亓官誉再道:“妖也罢道士也罢,于大多凡人而言都是异类,无不过是会敬而远之,若我怕这些,早在知道沈玉是道士的时候就知难而退了。” 亓官誉漆黑如玉的眼眸亮得让沈鹤不知如何对视,沈鹤挠了挠后颈,借此看向别处只给亓官誉一个后脑勺。 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又悄悄收住。 亓官誉想到了什么,眼神闪了闪,“……沈玉有没有跟来?”他微微低下头,身前双手交叉抱住的剑收紧了几分,不小心撞到头,见沈鹤没注意,立马把剑该抱为拿。 “什么?”沈鹤没有听清楚。 “沈玉在哪?”亓官誉其实觉得沈玉有跟来,上次……醉酒的事之后沈玉再没有出现过,也不知有没有生气。 沈鹤看不到亓官誉正脸,便小声道:“就在这啊还能在哪。” “什么?” “没什么。” “你刚才明明说了什么。” “……”沈鹤不知道如何回答,扭头对上亓官誉眼睛,“你真的喜欢沈玉?你们才见过几次面?也不见得多喜欢吧?” 亓官誉耳根子微红,斜眼道:“这叫一见钟情。” “什么一见钟情,你第一次见沈玉的时候她醉酒着呢,蒙着脸脸都看不到怎么一见钟情?”沈鹤想起徐承尧的一见钟情,开始手舞足蹈的表达自己的嫌弃,“那天你俩被徐承尧画进画里,沈玉面纱落地时,你盯沈玉的脸都盯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你确定不是见色起意?” 这些小细节亓官誉想起来的时候都是模糊又朦胧的心动时刻,可被沈鹤说出口却变了个味,显得这种喜欢十分肤浅,这可气到亓官誉了,亓官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也无法反驳。 沈鹤看亓官誉破囧,心中偷乐的同时又装着惆怅仰天叹道:“别慌别慌,我懂的,毕竟我是过来人,你正是十几岁的年纪,痴爱沈玉样貌也情有可原,毕竟沈玉确实生的清新脱俗——” 亓官誉气极反笑,嘲讽道:“过来人?你未娶妻未生子,无人喜欢你你也无喜欢的人,就这样子如何厚着脸皮说你是过来人?” 亓官誉生气说的这话可把沈鹤给吓住了,随即一想,什么叫做无人喜欢也无喜欢的人?“我——” “你想说盛小姐?可她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她,算不得。” “为何算不得?!她喜欢我我喜欢她如何算不得?”沈鹤被亓官誉笃定的语气刺激到了,反驳道。 “男女之情,有吗?” 沈鹤噎住。 “你可当不了过来人,至少我还有喜欢的人。”亓官誉说完这些气总算顺了,“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这可把沈鹤问住了,他总不能说,好巧,我就是你喜欢的沈玉吧? 亓官誉一脸怀疑和不爽。 沈鹤瞥了一眼亓官誉手里的剑,没吭声脚底抹油一般推开门回住处。 他才不和亓官誉打架呢。 …… 沈鹤进屋先去寻尹子宸,也不用问人,直接寻着气息去推开尹子宸的房门,“尹道长!” 房间内尹子宸和温散坐在桌子前,尹子宸手中端着一碗刚喝完的药。 “昨晚发生了什么?” 尹子宸见沈鹤面色精神,不禁笑了,“我还想问昨晚发生了什么,竟然让沈兄在屋顶睡了一宿。” “……”他就知道瞒不住尹子宸,“我的事说来麻烦,还是先说你吧。” “我?”尹子宸知道沈鹤想问昨晚的事,也没隐瞒细细道来,“那蛇妖确实来了凤凰村,说来惭愧,昨晚不小心中了那蛇妖的毒,多亏温公子才能好的这么快,中毒之后的事,就是你昨晚听见的那样。” “什么毒?”尹子宸和蛇妖斗了这么久都会着蛇妖的道,这只蛇妖是真的厉害,他也得想法子防一防,“可还有多的解药?我得存几瓶防身。” 尹子宸哭笑不得,“解药还真的没有。” “好吧。”沈鹤叹气,二宝要是在就好了,它见多识广,见过那毒也说不定。 “沈兄该说你了。” “我?”沈鹤想起连玄那家伙,心情又郁闷起来,瞅了瞅尹子宸,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说,总不能说连玄杀了那小妖怪,他就把连玄揍的差点断气吧? 最后问道:“尹道长可知为何妖的脸上会有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尹子宸沉吟道:“你昨天遇到了一只眉间有曼陀罗花印记的妖?” 沈鹤顿了顿,点头。 “世上的妖,有的是天生为妖,有的是后天为妖,你所说的大概是人死去之时与世界天地间弥漫的妖气合二为一,因而不能过黄泉路游荡在世间的一种妖。” “怎么就合二为一了?”人死了就死了,和妖气合二为一太不合理了。 尹子宸摇头,“因死时执念化成的妖远比普通妖族强大,并不常见,也难以辨认,唯有以妖身死前眉间会闪现的曼陀罗花印记可以辨认。” 沈鹤心思沉下。 所以那个小妖怪,是因执念而化成的妖? 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尹子宸见沈鹤听完这话后神色不大好,还想问几句,但敲门声起。 “尹道长?”亓官誉问道。 “进来吧。” 亓官誉带着一名中年男子走进来,“这是凤凰村的村长……” 那名中年男子面色憔悴,还没待亓官誉说完话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尹子宸面前,“求公子帮忙!” “这是做什么?”尹子宸自觉受不起,从凳子上起身,动作太快牵扯到伤口,被身后的温散扶住这才站稳。 “山中蝶妖作祟已杀数人,这几日大家十分不安,我与众人商议要请各位道长一同前往蝶山除那祸害村民的蝶妖,求道长一同前去,若除此妖村中宝物任您挑选!” “村长先起来。”此事太突然,此人来访也突然,更何况作祟的是蛇妖,怎么和蝶妖扯上关系了?“要论除妖的本领,尹某远比不上村中其他道士,若能帮上忙,自然尽力。” “道长谦虚了,我请了多位道长抓蝶妖,但蝶妖道行高深,无人见其真身,更谈不上抓他除他,可我听说昨日道长和那妖物在街上打斗,所以今日才来。” “可……昨日我抓的是这些日子一直在追踪的一只蛇妖,并非蝶妖。” “哎,道长有所不知,这实际上就是一只蝶妖。” “这是何意?” 中年男子叹气,“凤凰村的特别之处想必各位都知道,我也不怕和各位透露,凤凰村有一蝶仙,是大家的信奉的神,以往为了凤凰村清净,大家向她许愿,拒绝村外妖物和道士进村,后来进凤凰村的有缘之人也都是些心善的普通人,大家送些珍稀药草热心招待几次他们就会离开此地。” “可我看村长道士并不少。”沈鹤一路上就碰见了好几个。 “蝶仙每年都会闭关一个月,上个月闭关出来就变了,伤了无数上蝶山的村民,我们想要出村子去外头找法子帮她,可通往外面的道路却被她封住了。之后村中不停传出死讯,有人看见是蛇妖杀人,也有人看见是猫妖杀人,总之村中之人看见的杀人凶手千奇百怪。” “那为何你确信是蝶……仙?” “蝶仙所居蝶仙本来是座仙境,是蝶仙以仙力幻化而成,她擅长造梦造幻,幼时她与大家玩乐也喜欢变成各种妖的模样逗弄我们。” 尹子宸微微皱眉,怎么可能?他在外面追这只蛇妖追了几个月,昨晚遇到的那只分明就是蛇妖。 中年男子想起幼时欢乐不经显露几分怅然,回过神又继续道:“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大家愤怒至极,决定一同上山除她,但她在蝶山山脚设下玄声水阵,进去的人无一人出得来,前几日村中出现了从外面来的道长,我们才知通往外面的道路开了。” “为何道士能进来了?” 中年男子再叹息,“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吧。” 男子说完话,屋内一阵沉默。 沈鹤有点怕了,又是蛇妖又是蝶妖……危机四伏的感觉。 不行不行,他得想法子自保,靠其他人不一定靠得住。 亓官誉送村长离开,连玄迎面而来,沈鹤冷哼一声,坦然地站在门口。 连玄没有注意到他,问村长,“昨天死墙角的那个男人是谁?” “他啊,外面进来的一个可怜人,原本他是打算攒够钱之后去成怀为她女儿赎身,但误入此地,丧命于此。” “那你可知道有什么能寻到她女儿的线索?” “公子……认识他?” “他临死前的愿望,我答应了要帮他,我从成怀来,若有线索,找人不难。” 沈鹤冷笑出声。 连玄看去,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脸色瞬变阴沉想,现在杀沈鹤的心都有。 亓官誉面无表情得挡住连玄视线。 连玄:“……” 村长拿出从那可怜人身上找到的赎金和一画作,递给连玄,“这有他女儿的画像和他女儿佩戴的信物,公子心善,若真的找到人,他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定然尽力。” 沈鹤差点笑吐,原本那两凡人能活着团聚,哪论得到你在这帮人传递死讯。 他一想起这事就心中不平,恨得坐立难安,四处张望看见上次尹子宸手中的那个拐杖,立马拿起来,却被亓官誉看穿意图,拿住了拐杖另一端。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你扯一扯我拉一拉,一时之间,倒也算僵持住。 “这是什么?”打开了画像,上面画着的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和一个哨子一样的东西。 沈鹤远远就看清画上女孩的脸,再看那眼熟的哨子,脑袋一片空白。 玄声水阵 到了晚上,沈鹤偷偷出门,去找那个哨子。 “怎么不见了?”沈鹤找累了,就靠着墙,有些泄气。 那个小妖怪说那个哨子是个宝物,他还以为真的就是什么宝物,可……这是信物。 这个小妖怪正是七岁的模样,死前也大概七岁那样。 若他没猜错,昨天死的那个男子的女儿,就是这个小妖怪。 可惜那个凡人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女儿早在被卖去青楼的那一年就已经死了。 “亓官誉?”沈鹤抬头。 躲在拐角的亓官誉站出来,神色在昏暗的夜晚不大清楚,“连玄都告诉我了。” “他嘴巴里说出来的不是全部!”沈鹤不用猜就知道连玄不会说他什么好话。 “那个妖和昨天死在这的那个男人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沈鹤愣了愣,“亏你能把这俩想到一块。” “你这么聪明,总不会大发慈悲在连玄手底下护那只妖。” “那可说不准。”就算他打不过连玄,可他也是妖族,自然没有不帮自己人的道理,“我想帮谁就帮谁。” 亓官誉将一个东西扔给沈鹤,“你的东西。” 是沈鹤找个大半天的哨子。 他说怎么找不到,原来是被亓官誉捡走了。 亓官誉走了几步回头问沈鹤,“这东西重要吗?” 沈鹤愣了愣,“重要。” 亓官誉道:“以后别打着打着气撒出来却丢了重要的东西,不值。” “别告诉连玄哨子在我这。” “为什么?” 沈鹤握稳这个东西,讽刺道:“这样他就知道自己错手杀了他要找的人,既然是错手,以他那豁达的性子没几天就把这事忘记了,太便宜他了,让他找吧。” “连玄杀的……不是妖?” 沈鹤扯了扯嘴角,“是妖,曾经是人。” “你……”亓官誉欲言又止,最后道:“你……为何待妖如此好?” “好吗?” “尹道长说你昨天在屋顶上哭了一宿。” 沈鹤的脸瞬间通红,气恼道:“他怎么胡说八道!谁哭了?你看我像哭的人吗?” “……”亓官誉认真思考起来,“不像。” “我只是怕我下了地就忍不住把连玄大卸八块,所以才待上面的!” 亓官誉忍俊不禁笑了。 沈鹤气鼓鼓地离开此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鼓捣这个哨子,只吹了几声,就感觉到周围源源不断的妖气聚拢,被他控制。 这是个好东西。 他握着这东西却觉得烫手。 那个小妖怪把这哨子给他求他救那个凡人。 可收了哨子却没做到。 第二天。 尹子宸打算和其他道士一起上山,叶倩被叶洲敲晕留在山下,其他人一同山上。 沈鹤从上山开始就没再惹连玄,一个眼神都不再给连玄,而亓官誉不知道和连玄说了什么,连玄也没有来招惹他,但总是监视他。 偶尔还会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 沈鹤本来不在意的,后来就受不了了。 连玄肯定是怀疑他的身份。 “天色将暗,前面起雾,此时不适合行路,我们在此休息,明天再动身。”亓官誉和去前方探路的尹子宸商量过后说道。 他们和其他道士一起行路,大家都同意在此休息,沈鹤观察了一圈,有道士有凡人,凡人是冲着山上宝物来的,可能也有人知道长生蝶,冲着长生蝶去的。 太多道士,沈鹤一路上都不怎么舒服,虽然尹子宸有想法子帮他缓解。 而他们这群人里除了脸色苍白的温散,尹子宸是最厉害的一个,夜晚困不住尹子宸的视线,所以尹子宸没有休息,去四周查看地形。 沈鹤有了机会不和这些道士挨那么近,开心得不得了,跟着尹子宸离开。 一路缠着尹子宸问他要锁妖囊,因为尹子宸说锁妖囊不止可以锁妖还可以锁人。 他要找个机会把连玄锁进去,否则连玄迟早发现他是妖这件事。 和连玄带一起他也膈应至极。 尹子宸被他的想法逗笑了。 想了想就给他了。 毕竟把道士锁里面并不会对道士造成什么伤害。 沈鹤却觉得,尹子宸其实也不喜欢那个连玄,毕竟连玄初见尹子宸那会儿并不友善,尹子宸嘴上不在意心里可比他记仇了。 和尹子宸单独相处借锁妖囊的目的达到了,沈鹤高兴,回去很快就睡着了。 亓官誉这几日忙着和其他道士聊天,没有空理他。 他也不想理亓官誉。 和臭道士走得近,迟早得和他分道扬镳。 当然,尹子宸不是臭道士。 沈鹤看不到亓官誉的正脸,索性闭眼睡觉。 半夜大家都睡过去时,他听见温散的动静,等了几分钟后才睁眼变成猫跟过去。 半夜三更,他挺无聊的。 结果路过亓官誉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他一脚,把亓官誉弄醒了,趁着亓官誉没发现它,赶紧溜。 温散蒙着眼睛往一个方向走,行动便利,明显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沈鹤跟着他,在一处停住了。 一个身披黑不能辨男女的人站在那,见到温散并不惊讶。 两人应该是约定好了要在这里见面。 那神秘之人挥手隔出一个空间,防止他们说话的动静被不远处的人听见。 那人转过身,沈鹤还没来得及看对方斗篷之下的脸,温散就瞬间掐住那人的脖子,像是要活活掐死那人。 那人挣扎之间,斗篷散落,沈鹤看见了女子妖艳的长相。 女子气息也在这一刻泄露出来。 沈鹤一瞬间就辨认出这是同族人,是一只妖。 “温……大人!” 温散忽然松了手,那女子剧烈咳嗽,眼神中含着温怒,却又不敢发作,“大人,我也没把他怎么着,你何必生气?” 沈鹤发现,温散此刻没有白日那么虚弱,白天是装的? 温散声音沙哑,温柔的声调藏着说不出的威胁之意,“你下次再用血来控制我利用我,我杀了你。” “别呀!”女子谄笑,美好的容貌衬得她楚楚可怜,眼尾的一滴红点鲜艳如血,“你不是想要同类吗?已经有很多个在诞生了。” “停手。我没有承诺过要帮你得到长生蝶,你只是在白费力气。” “什么?”女子笑容滞住。 “更何况,你用我的血去污染人类,制造的是怪物,不是同类。”温散眼中满厌恶,说完就转身离开。 女子瞬间提高分贝,“你不想回你的世界吗?凤凰村是两个世界的交界处,我已经知道凤凰藏在这里多年的秘密,只要你助我得到长生蝶,我就告诉你怎么回去!” 温散依旧往回走,漫不经心的低声回道:“别痴心妄想了,这世上没有长生。” “温散!”女子见对方完全不在意她的话,急躁之余有些气愤,脸上的表情都扭曲起来。 这只妖想要长生蝶? 沈鹤心头浮现一个答案。 “不如姐姐和我做交易?”沈鹤变回人身,勾唇。 …… 第二日。 沈鹤问尹子宸要了传信的特殊信鸽传信给苏青和二宝。 传给苏青的鸽子好好的传了出去,可传给二宝的鸽子没半个时辰就出了事。 按鸽子的速度,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可能飞出蝶山,没飞出去就死了,只能说明这地只是看起来风平浪迹。 尹子宸在一条小溪发现几具从半山腰漂下来尸体,尸体皆脸色全白,瘦如皮包骨,面容安详。 亓官誉警惕起来,“快到村长说的玄声水阵了。” 尹子宸正色道:“我先去前面探路,你们后面跟上若有危险,先退。” 叶洲眼眸闪过一阵精光,拉住要跟上去的亓官誉,趁着旁人未注意,小声道:“小师弟,我有法子绕过这玄声水阵,一会儿和人群走散,我们和他们分开行动。” 凤凰村此地与安夙长公主渊源颇深,晖冷阁又怎么会没有任何把握就来此拿长生蝶? 亓官誉点头,大师兄今日让他将木纹木冥留在山下接应也是怕人多误事,那二人毕竟不是晖冷阁的人。 目光扫过跟着尹子宸一同去探路的沈鹤,步子稍有犹豫,“你确定此阵不会伤人?” “小师弟放心,我不会骗你,此阵不伤人,顶多是让他们睡上一天,真正能伤人的只有山顶失去理智的蝶妖。” “好。” …… 尹子宸对沈鹤道:“按计划行事,你与她相处要小心,若有不对,立刻用我给你的法子逃跑,保命要紧。” 沈鹤会心一笑,“放心吧,尹道长。” 昨天和蛇妖做交易,蛇妖给他一颗隐瞒妖族身份的蛇瞳珠,他就把他知道的有关长生蝶的消息告诉他。 这蛇妖比他们这行人来的早,若所料不错,早在几个月前就来了,伪装成蝶妖四处变模样杀人,借此让村民以为是蝶妖发狂杀人,实际上是蛇妖为温散做实验。。 蛇妖夺不了长生蝶,需要助手。 他好歹也是妖族的,蛇妖同意和他做交易。 而后要了那个能隐匿身份的蛇瞳珠,蛇妖没了珠子,只要现身,尹子宸必能抓住蛇妖。 此计合尹子宸之力,无人干扰才能顺利进行。 玄声水阵就是最好的地方。 所以只能先和亓官誉他们分……?! 沈鹤转头就看见亓官誉二人脱离队伍往别处去了。 细想一二就知亓官誉和叶洲二人计划好要单独去拿长生蝶。 一路上这二人都不担心自己要的宝贝被别人抢走,原来如此。 “不厚道!”他原本还打算把他和尹子宸的计划告诉这二人,现在压根不用了! 他小小的郁闷了一下随后算了,正事要紧。 悄悄离开人群后走了一会儿,视野开始变得狭小,周围树木越发茂密,层层白雾几乎让沈鹤看不清周围的枝干。 温度也越来越低,丝丝凉意透过衣服刺进沈鹤的骨髓,他抖了抖。 越望前走越觉得没有尽头,令人生畏生退意,可往回望更是看不清来路,仿佛夹在两个尽头的中间,进退两难。 这里给他最大的感受不是冷,是静。 安静得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你是谁?”一个空灵沉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进沈鹤的耳中。 沈鹤加快步子,屏住呼吸,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不停的摇晃尹子宸给他的清心铃,闭着眼睛走路,但是心中有点点慌张。 尹子宸说这个玄声水阵就是一个普通的幻阵,只要拿着清心铃,什么幻觉也不会出现,一直走上一柱香的时间,迷雾就能散去,可这个声音哪冒出来的? 怎么和尹子宸说的不太一样? “你是谁?”那个女声机械的重复着这个问题。 更加神奇的是,沈鹤摇一下这个问题就说一遍,一层层的重音重复的都是“你是睡你是睡你是谁……” 沈鹤以为是自己敏感了,便停下清心铃,结果声音没了。 ??? 什么鬼? 随后声音虽然消失,但是沈鹤面前瞬间出现亓官誉的身形。 吓得沈鹤立刻抖铃,亓官誉的身形消失,声音又起,“你是谁?” “能不能换一句?”沈鹤疯狂摇铃。 下一秒,铃铛叮当得一声摔在地上。 沈鹤呆住,“这东西怎么这么不经摇?” 地上的铃铛声开始诡异的自动摇晃出叮铃叮铃叮铃的声音。 见鬼了,周围无风,铃铛怎么会响? 这声音犹如响在沈鹤耳畔一样虽没有震耳欲聋的效果却也让沈鹤脑子空白。 一刹那,他眼前的世界瞬间添上了白天的光线。 让他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悄悄的幻化成一座座房屋,如同海市蜃楼。 沈鹤怔怔看着这陌生的一切,有些茫然,“这是什么?” 那个声音没有再重复“我是谁?”而像是听懂了沈鹤的话一样,一字一顿的回答:“天空、白云、高楼、街道、路灯、公路、汽车、还有——” “还有?”沈鹤看见那个四个轮子的黑色大盒子,脑子浮现一个词,汽车。 他盯着这车,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沈鹤看清那个人的脸,双瞳一点点的放大。 那个机械的女声再次响起,“还有——你。” 那张脸确实和他一模一样。 沈鹤踉跄着退了一步。 只这一步,整个世界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方才那些陌生有神奇的景象就像是一场梦一样,除了在沈鹤的脑子里深深刻下,没再留下任何的痕迹。 空中迷雾一点点的消散,周围花草一点点的映入沈鹤的眼中。 尹子宸的话忽然一字一句狠狠敲在沈鹤心上,“若是不小心生了幻觉,不要相信,不要好奇,不要去想,不要沉溺,不然会再此跌进幻境,每一次它都会把新的东西放进去勾起的兴趣,但每次都会在你兴致正浓时拉你出来,一遍又一遍,全是假的……” 沈鹤狂摇头,下意识把刚才看见的所以都忘记,嘴里喃喃着尹子宸告诉他的话,“不要信幻境里看见的东西,不能信,不要好奇,不要去想……” 沈鹤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都在冰冷透骨的湖水之中,一点点的往下沉。 我去,要不要这么突然? 他拼命的挣扎往上爬。 越爬越心惊,有无数的人在一个接着一个往水的深处下坠,没有一个人挣扎,似乎都睡了过去。 沈鹤咬牙往上爬,他不能停,总感觉有一股力量通过水一点点的渗进他的五脏六腑一样催促着他的身体往下,自己的力量也一点点的在流逝。 越往上爬,这海水渐渐的不那么冷,可却让沈鹤脑中的神经越绷越紧,因为他感觉到暖意,这股暖意一点点的剥夺了他逆水上游的、挣扎的力量。 像是睡前的催眠曲,温柔、无声、无知无觉。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亓官誉! 亓官誉面容安静,头朝下,身子在上,整个人都被湖水推动着往下坠。 沈鹤看着亓官誉的脸在他面前从他的头顶下到他的脖子、胸口、腰间…… 他看见了亓官誉的袖子里掉出来的香囊。 那是他送给亓官誉的香囊,后面回到盛徽兮手中,不知怎么又回到了亓官誉手中。 沈鹤脑子里开始激烈的思想斗争,伸手还是不伸手? 一咬牙他伸手抓住了亓官誉软绵绵的手掌。 少年的手掌不大,纤细,此刻没有知觉,被沈鹤一抓就抓住了。 然后他整个人就被亓官誉和湖水拽着一同往下。 沈鹤直觉不妙,想要松开亓官誉往上游,却被无知觉的亓官誉握紧了手。 沈鹤看见亓官誉眉头一点点的皱了起来。 他只能一边游一边在心里亓官誉骂上几百遍。 直到氧气进入口腔,整颗头都探出水面,他才松了一口气。 “玩死我了!还好我喜欢抓鱼会游泳不然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亓官誉托上按,躺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看了看依旧握着他手的亓官誉,粗鲁地推了推亓官誉,人不醒,改推为捏脸,对着亓官誉的耳朵大声喊道:“亓官誉!亓官誉!醒醒!亓官誉!” 醒来他一定要好好和这家伙算账! “哎?亓……亓官誉,你别吓我啊?”沈鹤趴下亓官誉身上探脖子探气息探心脏。 没毛病啊。 总不能在这守着亓官誉吧?尹道长还等着他发信号呢,看了看亓官誉湿透的脸,沈鹤眼珠子转了转,随机露出贼兮兮的笑容,“没办法了,只能进你的脑袋看看了。” 说罢他将亓官誉身子掰成侧躺,靠过去,额头对住额头,闭眼,凝神。 分 沈鹤进入亓官誉的幻境之中,睁眼看见的是一个白色的世界,什么也没有。 走在其中,没有方向。 “亓官誉!”沈鹤放声大喊。 整个世界像是被惊动了一样,五颜六色的细线从四面八方朝沈鹤过来,犹如闪电一般难以捕捉。 颜色交错,瞬间将这个白色的世界染上绚丽繁杂的色彩,那根根如丝的细线坚韧如铁丝,紧紧缠绕住沈鹤四肢,令沈鹤动弹不得,再向前不了一步。 沈鹤察觉没有攻击他的意思,便没有挣扎,只动嘴巴大声再喊:“亓官誉!” 霎时,沈鹤面前凭空出现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的脸庞有些眼熟,神色气质和现在的冷风雪差不多。 但这个冷风雪,远比他遇见的那个要年轻很多。 而冷风雪旁边那个女子……眉宇之间透着一种飒爽英气,此时薄施脂粉,桃腮带笑,衣着精简,气质典雅内敛。 还有一只燃烧着火光的蝴蝶停在那女子的肩上,双翼扑动,扑落的火光像一颗颗闪耀的小星星一样留恋在女子的衣上,没有真的烧着女子的衣物。 沈鹤正想着这人是谁,亓官誉就出现了。 在他伸手就能够触碰到的距离。 “亓官誉!亓官誉!” 亓官誉似乎看不见他,而是痴痴的看着那两女子和那只蝴蝶。 沈鹤在那女子和亓官誉的脸上来回对比,惊觉女子与亓官誉五官和气场都很相似。 那女子伸出手指引那只蝴蝶落在她指间,如梦如幻辗转着天籁风韵的呢喃细语,“凤凰,你对我撒娇也没用,我真的要走了。” 冷风雪细细为女子拍去蝴蝶身上掉落的碎光,伸手恭敬地说道:“殿下,走吧。”说着伸手要去抓那只被叫做凤凰的蝴蝶,却抓了个空。 蝴蝶很不情愿的绕着女子转,如同低泣的声音悄悄在安静的空间里歌唱着什么。 但沈鹤听得不真切。 然后亓官誉动了,往前走。 女子背对着亓官誉看向远方,“阿雪,你说,我死后会不会回到这里?” “待太子殿下登基殿下成为皇后,死后肯定要入盛朝皇陵的。” 女子怅然摇头,“我才不要和那个傻太子葬在一起。” “除非不做皇后。” “那太亏了,我帮他这么多,他许诺给我皇后之位,这就是我预订了的,不能不要。”她凑到冷风雪耳边俏皮的眨眼,“我死后你悄悄的去皇陵把我从里头带出来,好不好?” “尸体太大,搬不动。” “那你就先在里头把我烧了,把骨灰带出来。” 冷风雪被女子的大眼睛闪到,闭眼,“长公主殿下,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讨论,你再不和我走,在外面等你的太子殿下该着急了。” “你得现在就答应我,不要把我扔在皇陵里,我要回这里,不要和那个傻太子葬在一起!”女子像五岁小孩一样坐地上撒娇起来。 冷风雪叹气,应下,“好。” 女子立刻起身,跟上冷风雪离去的步子,对蝴蝶低低呢喃道:“凤凰啊凤凰,你活得比我久多了,要是冷风雪不带我回来凤凰村,你去找我呗?” “殿下,莫要开玩笑,凤凰离村,此地就没了。” 二人和蝴蝶聊着聊着走远,声音也渐渐远去。 亓官誉看着这一切,心中升起许些惆怅,又在那女子侧目似和他对视的时候猛然醒悟,大步上前追过去,“别走。” 沈鹤看着亓官誉背影渐远,心中着急,手一动,就挣开了重重丝线,一刻不敢犹豫飞奔过去,“亓官誉!回来!” 他抓住亓官誉的肩膀,“那是假的亓官誉!你在幻境里!” “那是真的。”那个机械的女声突然出现,沈鹤被吓了一跳。 此话一出,随后整个世界都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裂缝,无数的火光漫天飞溅,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成红橙烈火之色。 那消失的女子和冷风雪再次出现在亓官誉沈鹤面前,和最开始的沈鹤看到的她们的动作神态再次重合。 一切又回到最开始。 唯独那只蝴蝶不在女子肩上。 沈鹤管不了那幻觉,疯狂摇晃亓官誉,拖着拽着不让亓官誉向前走。 一那只燃烧着火光的蝴蝶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度,从沈鹤的身后舞过,从亓官誉的眼前舞过,那个空灵飘逸的歌声回荡着说不清的寂寞和怅然,一同掠过二人的心尖,落在女子的肩上。 那在空中摇曳的火光却燃了起来。 沈鹤闻到布料烧焦的味道。 是女子的衣服。 女子的身躯在燃烧。 冷风雪似乎看见了,面无表情的面孔一点点的扭曲,那些惊恐、怨恨、愤怒、狰狞、抗拒全都不真切的暴露了出来,像是她的情绪,又不像是。 那女子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似乎很满意,然后倒地,任由烈火焚毁她的身躯。 亓官誉挣脱了沈鹤的阻挠,扑上前去,透过疯狂的火轻而易举的触碰到那个女子。 女子机械的声音又起,“真的,是假的,假的,是真的。” 沈鹤再次被重重细线缠住手脚动弹不得,但这一次,五彩斑斓的细线合成一根根厚实的红绳,红绳犹如在火里烤了一般无比炽热,直接透过沈鹤的衣物烫伤沈鹤。 绳子另一端燃烧起来,快速的蔓延,朝着沈鹤一点点的逼近。 亓官誉没有被那女子身上的火烫到,但是他可不觉得这个火不会烧着他。 可是动又动不得,这可怎么办? 沈鹤焦急着,见亓官誉陷抱着那个女子沉溺于悲痛欲绝,灵光一闪,便闭眼。 此地可以用妖术,就算困得住他的身体也困不住他的意识。 他分出一丝残识钻进那个女子之中,女子只是幻像,相当于是一具被控制的躯壳,没有灵魂没有意识,侵入其中自然轻而易举。 然后他控制女子睁开眼睛,挤出一个瘆人的笑容,幽幽的看着陷入悲痛的亓官誉,缓缓说,“我是沈鹤,亓官誉。” 亓官誉这一瞬间整个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下一刻惊吓过度直接把“她”松开,跳开,颇为狼狈。 “哎呀。”沈鹤头晕了一晕,再睁眼时已经出了幻境,正好和同他一起睁眼的亓官誉对上视线。 他俩额头对额头,靠得很近。 亓官誉像是触电一样起身。 沈鹤眨了眨眼,想起刚才在幻境里发生的事,闷笑起来。 亓官誉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哈哈哈哈哈……”沈鹤笑着笑着捂坐起来就忍不住笑出声了,“亓官誉……你最后那个表情好傻啊哈哈哈哈……” “你……差不多就得了。”亓官誉捂着眼睛咬牙切齿。 “哈哈哈哈哈……不行不行,我回去要和徐承尧说,太好玩了……” 亓官誉一剑插在沈鹤面前的草地里,神情透着十成的威胁,眯眼挤出一个可怕的笑容,“我忍你很久了,沈鹤。” 沈鹤用手撑着身子,一脚踹开腿间的剑,笑意尚未收住,好不害怕亓官誉的威胁,特别嚣张的提醒亓官誉,“我刚救了你,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就在那个凉快的湖底睡觉呢!” 亓官誉眼角一下一下的抽动,忍了又忍,沈鹤说的在理,除了最后叫醒他的方式有点过分,若非他小心脏没有问题,今天就得被沈鹤吓死。 沈鹤无辜地问道:“难道……你被我吓到了?” “……怎么可能。”亓官誉将剑狠狠地插回鞘中。 沈鹤笑够了就收了声,问道:“你不是和你的大师兄去找长生蝶吗?怎么在这?” “找到了,但是东西在蝶妖手上,还没聊上几句我母亲的事情她就陷入失常状态,再后来我和大师兄就被拉进幻境……你怎么在这?” 这个方向和队伍的去向不同,按理来说沈鹤不应该在这的。 “怎么,就准你们离队不准我离?”他还没说亓官誉什么也不说就撇下他们不仗义呢。 “……”亓官誉自知理亏,也就乖乖地听着沈鹤嘴上生气,“刚才多谢了……但你为什么能分散自己的意识?” “怎么了?”沈鹤僵了僵。 “我从那些道长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道士与常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可以运用周围的灵力化为自己的力量,你是怎么做到控制那具空壳的?” “……”沈鹤撇撇嘴,“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糟糕了。 “……你真的是道士吗?”亓官誉声音很平静,沈鹤听不出喜怒。 沈鹤心跳滞了一拍,面露不悦,“你在怀疑什么?” “我觉得……我的怀疑合理。” “呵。”沈鹤想到连玄,“是不是连玄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的有理。” 有理? 他说了什么? 什么有理? 沈鹤眼眸微沉,正要开口,忽闻得一淡淡的血腥味,顺着方向去看,只见成群上万的蝴蝶整齐的排列成一条线在空中纠缠。 一道金光闪过,它们全部都朝着森林的一处冲过去,之后没了踪迹。 “尹兄!”二人认出了那道金光的主人。 沈鹤和亓官誉顾不得其他,一同往那个方向去。 沈鹤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带亓官誉瞬移了过去。 然后看见尹子宸还有蛇妖都在,两人争夺的是被困在尹子宸所设阵中的成群蝴蝶。 沈鹤疑惑蛇妖怎会这么早现身。 他和尹子宸约好一人向东一人向西,谁先找到蝶妖就发射信号。 长生蝶在蝶妖手中,若蛇妖想要长生蝶必须先破这幻境再打败蝶妖。 他答应了蛇妖,等亓官誉拿到长生蝶蛇妖和他二人里应外合一起夺此物,现在长生蝶还未出现,蛇妖怎么直接和尹子宸扛上了? 这个连玄怎么也在这里? “尹道长,发生了什么?”沈鹤问道。 连玄看见沈鹤立马上前一掌把沈鹤拍离亓官誉,“离他远点,他是妖,你看!” “……?”亓官懵住,看向沈鹤,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看什么? 尹子宸对沈鹤道:“保护长生蝶,蛇妖我来对付。” 沈鹤懵住,“哪来的长生蝶,这就是一堆普通的蝴蝶而已啊。” “什么?!!”尹子宸蛇妖二人异口同声失声道。 他俩争了这么久,怎么可能看错? 亓官誉诧异,他眼中这也是普通的蝴蝶,那么……尹子宸不知不觉进了蝶妖的陷阱,看见幻觉了? 连玄不知道之前看见了什么,现在对沈鹤的眼神是一点都不掩饰的戒备和杀意,完全不听尹子宸沈鹤的对话,也没发现现下状况很诡异,手中银针毫不犹豫地射向沈鹤。 沈鹤没有想到连玄会趁他和尹子宸说话的时候玩偷袭,翻身去躲银针仍旧被刺了一针,还掉出了蛇妖给他的蛇瞳珠。 沈鹤捂住右肩,拔出那根银针,银针有毒,他面色冷下,闷哼一声。 亓官誉抬剑鞘抵在连玄脖子前,神色微急,“连玄,你干什么!” 连玄看了看蛇妖又看了看沈鹤,“他们两个是一伙的!” 沈鹤在亓官誉的视线下捡起蛇瞳珠,低头看着珠子,避开了亓官誉的目光,没有下一步动作。 现这可就麻烦了。 长生蝶还没出来,他们这些人就被蝶妖设下的幻境耍得团团转。 难道现在解释他不是蛇妖的人? 就在这时,连玄趁着亓官誉不注意再以灵力注入银针之中,针针沾毒,瞄准沈鹤之后攻击的速度极快,快的常人难以看见。 生死之际,沈鹤下意识的动用妖力挡下,对连玄的杀意再次涌上心头,“臭道士,我忍你很久了!”说罢他瞬间移到连玄面前拿开挡在前面的亓官誉,直击连玄右肩。 连玄吐血,“第一次见你我就猜到你有问题,也亏得你藏得这么久,生怕被我发现。” “我怕你?”沈鹤生怕连玄的血脏了他的衣服,先一步跳到树上,有感觉肩上的血液因为残留的毒素凝固住了,甚至让他这只手难以行动,“臭道士,卑鄙小人,只会拿你的破银针投毒耍阴招,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 亓官誉道:“你们的恩怨过后自行处理,现下先对付蛇妖。” 连玄情绪已经失控,“蛇瞳珠你不识的,我可识得,这是蛇妖用来隐匿气息的妖物,这两个人早就串通好了!” 亓官誉拔剑狠狠划了连玄左臂一刀,在连玄怒瞪过来时抬眼冷回,“你最不屑的是妖,眼下却中蝶妖幻境,我帮你清醒清醒,不用觉得丢人,也不用谢我。” 沈鹤噗得一声笑了。 开窍 沈鹤连玄争斗这期间,尹子宸打伤蛇妖多次,蛇妖渐渐落于下风。 她本就不擅长打架,往常就是有这珠子他躲道士才躲得那么顺利。 蛇妖想逃跑,尹子宸识破她的心思,一剑将她的手刺在树上,拿出锁妖囊要将她收进去。 一旦真的被收进去,她再难逃脱。 蛇妖惊恐,“温大人,救我!” 温散夺过尹子宸的锁妖囊,站在了蛇妖的身前,对上尹子宸露出错愕的表情,淡淡的声音里多了一份歉意,“抱歉,你不能动她。” 蛇妖借此把剑拔出,握着自己受伤的手,躲在了温散身后,温散面无表情地将蛇妖的伤口治好。 “你们认识?”尹子宸看着温散的动作眼眸愈深。 “是。” “那上次我问你你为何撒谎?” “……” 温散不说话,蛇妖嘲他明知故问,“你不知道?” 尹子宸声音冷如冰渣,“我不知。” 蛇妖得意笑道:“自然是因为有趣。” 尹子宸皮笑肉不笑,“有趣?” 沈鹤捂脸,尹子宸生气了,肯定生气了。 “道长哥哥,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对那些凡人下毒吗?”蛇妖舔了舔自己嘴角的血迹。 “为什么?” 蛇妖道:“其实那些不是毒,是圣物,它能让人长生不老,可惜那些凡人没这个福分,承受不起这些恩赐。” “你拿凡人做实验何必说那么冠冕堂皇。” “是他们想要长生不老,我只是随了他们的愿。” 尹子宸想起上次他中毒温散给他的解药,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你们又为何屠村?” “他们不配成为我的同类,所以必须死。”温散笑容依旧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让尹子宸如同跌入冰窖。 “温大人看他们可怜,赐他们早点入轮回,屠村?这是你们凡人愚蠢的说辞。”蛇妖不屑地摇头。 尹子宸看着无动于衷的温散,面露失望,“几百人……你说杀就杀了,明明有解药,为何要杀?!” “他们无用,我向来不做无用之事。”温散说完对蛇妖道:“离开这里。” 尹子宸当机立断,施法结阵,声音冷漠,“今日我还站在这里,就绝对不会放你们走,你们必须给死去的几千人一个交代。” 蛇妖有温散撑腰,一点也不怕尹子宸,她巴不得尹子宸和温散决裂敌对,“尹道长,你不是不杀生吗?” 尹子宸以血引灵,“今日,这戒算是破了。” 连玄道:“我来助你。” 沈鹤内心呵呵,连玄杀妖倒是积极,连死都不怕。 尹子宸和连玄合力结阵困他们于阵中,同念驱妖咒术。 蛇妖一开始还算淡定,后来见温散没有动作,而自己上妖力被这阵一点点的吸走,耳边是尹子宸和连玄念的咒术,她难受得在地上翻滚,向温散求救。 温散至始至终都站在原地,用漆黑如墨的眼睛隔着层层的金光看着尹子宸。 尹子宸不想看他,索性闭眼。 连玄见温散丝毫不被阵法和咒术所束缚,脸色大变,“为什么他什么事也没有?不可能的。” 只要是妖必然不会什么事也没有。 那就先除了那蛇妖,再慢慢对付他。连玄聚力化成数支虚状银针,直中蛇妖命脉。 “啊啊啊——”蛇妖双眼通红,眼睛里满是想把连玄大卸八块的恨意。 温散走出阵中,一步步走近连玄。 连玄还未张口,就觉得胸口一刺痛,随后空了,他低头看见温散刺穿了他的心脏,干脆利落。 连玄睁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缓缓倒地。 鲜血喷出来,弄脏了温散的衣服,但他神情自然,像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一步步走向脸色苍白的尹子宸。 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计算好了的,连同速度都没变过,哪怕右手刚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沾着满手的鲜血,也没能掩盖住他散发的贵族气息。 尹子宸有危险。 沈鹤想动,但尹子宸看到了他有动作,激动地阻止,让他不要过去。 然后尹子宸出剑,温散直接握住了剑身,完全不顾及手被割开,“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我骗你是我不对,但是你因为这样就想杀我?” “是。” 温散握剑的手收紧,血流得更多。 尹子宸抽不回剑,只能松开剑,抬手攻击温散脖颈,却被温散握住,后被敲晕了。 然后温散横抱起他,对蛇妖道:“我欠你的人情已经还完,下次见面尹子宸若要杀你,我必杀你,你好自为之。” 蛇妖看着温散,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心也没有法子,温散说会杀她,她信。 待那三人走后,亓官誉去探连玄气息,发现连玄呼吸微弱,尚有一息。 “沈鹤,救他。” “凭什么?”沈鹤当然不愿意。 “我多次将死都是他出手相救,沈鹤,我知道你们之间有恩怨,但是他行医多年,医术超人,救人无数,哪怕是现在,成怀之中也依旧有很多人靠着他的医术续命。” “他救人是救人,杀妖就不是杀了?” 亓官誉怔住。 沈鹤嘲笑,“是了,也是,毕竟你是人,他也是人。” “我不是——” “可是亓官誉,他说的没错,我不是人,我是妖。” 他有些难过,说不出的难过。 亓官誉拉住要离开的沈鹤,“沈鹤!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鹤!我能活到今日多亏了他,他人品如何我有几分数,所以不能见死不救,你们二人恩怨若弄清楚我必然让他给你一个交代,你是妖便是妖,我认你为救命恩人、老师、朋友,与其他无关,我亓官誉绝不是介意这些的人!” “……” 沈鹤没有说话,亓官誉有些慌,脑子里想了很多,一时之间却不知怎么表达,怎么表达自己想说的,但是他明白他必须说点什么,不然这误会就大了。 “我……”亓官誉道:“若要一命抵一命,他杀了多少救了多少是怎么都算不清的,只是……沈鹤……”亓官誉忽然泄了气,他不知道要如何说。 沈鹤沉默后说道:“可是亓官誉,我救不了他。” 不是不想救,是救不了。 他没有神仙的本事。 之后他没有看亓官誉的神情,离开了此地。 …… 现在要怎么办? 沈鹤捂脸蹲地低头拔小草。 亓官誉说不介意这些,可他高兴不起。 亓官誉不知道他为何不想救连玄,也不知道连玄若醒来必会因为知道他是妖而杀他的。 到时亓官誉怎么护他? 他不想回到成怀后成天提心吊胆防着别人杀他。 亓官誉此刻虽然把他当朋友,但亓官誉凡人朋友这么多,就他一个是异类。 郁闷,沈鹤很郁闷,又有点不知道为什么郁闷。 想着想着,忽然感觉到杀意,立马警惕,躲开了刺过来的小刀,他转身看见了蛇妖。 蛇妖道:“小猫妖,把蛇瞳珠还给我。” 沈鹤扔给她,“你不说我也会还给你。” “到底怎样才可以拿到长生蝶?” “你怎么还没死心?那个长生蝶只有她松口才会出现,现在蝶妖疯了,怎么松口?” “你一定还知道点别的事。”蛇妖眯眼,看着沈鹤的眼里暗藏算计和威胁。 沈鹤和她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撒手说道:“行,那你杀了我吧,我不过是一只被尹道长看做朋友的小妖,就算哪天他知道我死了,也不会找你报仇的。” 才怪,哼。 “你威胁我?” “不敢。” 蛇妖心中生起了一个好念头,便说了出来,涂了红指甲的手指划过沈鹤的脸,“我看你虽然年轻,但是这一张皮囊十分不错,我很喜欢,不如这样,你把这皮囊给我,我便……放过你?” 沈鹤厌恶地躲开蛇妖的手,忍着冲刺鼻尖的蛇妖身上浓浓的怪味,挤出一个笑容问,“姐姐的皮囊这么美丽,对于那些年轻男子是致命的诱惑,若换了我这皮囊……难道姐姐今后想吸女子精血?” “自然不是,我想要的是温散。” “什么?”沈鹤愣住。 蛇妖被沈鹤的表情逗乐了,耐心解释道:“小猫妖不必惊讶,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女人可以魅惑男人。” 什么意思?难道这个蛇妖打算用他的皮囊去魅惑温散? 沈鹤想想就恶寒,鸡皮疙瘩掉一地。 蛇妖对此事志在必得,“我看那尹子宸除了一张脸也没其他有意思的地方,温散不近女色我一直都知道,也是这几日才发现他还有这种爱好……” 沈鹤觉得这个女人真的是疯了。 “小猫妖,这皮囊,你是给还是不给?” “给,姐姐想要那便给你。” “小猫妖识趣,我今天就留你一命。” 沈鹤乖乖的把脸凑过去。 蛇妖两眼闪烁喜悦激动的光芒。 沈鹤看着蛇妖身后,状似吃惊地说道:“温散!” 蛇妖转身,沈鹤趁机拿出尹子宸给他的锁妖囊,直接就把毫无防备的蛇妖收进了进去。 “哼。”沈鹤拿着锁妖囊狂摇出气,“想拿我的脸?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出生就是这张脸,给你了我用什么?以为修为比我高就了不起?我背后可是收妖大师尹子宸尹道长!” 不知道尹子宸怎么样了? 沈鹤忽然想起刚才蛇妖说的话,“男人也可以魅惑男人?” 男人怎么魅惑男人? 他跑去湖边对着湖面照自己的脸,疑惑。 也没有特别好看吧。 他又俊又成熟又有男子气概,没有盛妹妹那样的韵味身段,这样的皮囊怎么可能魅惑得了男人? “这个蛇妖,脑子有问题。” 落 晚上。 沈鹤抓了一条鱼,慢悠悠地烤来吃。 现在尹子宸被温散带走,蛇妖对长生蝶虎视眈眈,亓官誉不仅没有法子唤醒蝶妖心智,身边唯一一个道士也死了,若再碰上蛇妖,死定了。 他来凤凰村只是来给盛妹妹找有用的药材,找不着就找不着,实在是没必要把小命搭在这里。 沈鹤狠狠咬下一口鱼肉,“行吧,你们慢慢抢,我明天就下山。” 顺便给木冥说一说这山上的情况,让他多找些人给亓官誉收尸。 虽说这样想着,心中有莫名烦躁,连同嘴里的鱼肉都不好吃了,索性不吃,后仰睡觉。 第二日,他避开人低调下山。 看着一个个陷入幻境在草地上瞎走的人,沈鹤无语。 一路上看了好几个人如此,沈鹤算是确认了,这玄声水阵真的不伤人。 “长生蝶!长生蝶!” 沈鹤顺着他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凤凰色的蝴蝶落在树上。 沈鹤:“……” 这些人一个推一个去爬树,爬上去想抓却抓了个空。 “啧啧”沈鹤无语,“长生蝶要是这么容易出现,还轮得到你们?” “沈鹤。” 沈鹤忽然听见有人叫他,“谁?”他四处去看,但什么也没看见。 他皱眉,看来得赶紧下山了,只要还在这山上,自己什么时候被蝶妖拉进幻境根本不能控制。 这蝶妖也很奇怪,费这么大的力气在玄声水阵上却也不杀人,那这个阵法要用什么力量维持下去? 他忽然察觉周围安静了下来,那些凡人瞬间消失,只有一只蝴蝶静静地停在树上。 怎么回事? 他想逃跑,却动弹不得。 沈鹤内心有点崩溃,不是吧?又来?蝶妖姐姐,我又不抢你的东西,你总是抓着我不放干什么? 之后又出现了一个男人,走到树下。 沈鹤看着他的侧脸,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好像没见过。 那个男人看不见沈鹤,对着树上的“长生蝶”说道:“过来。” 沈鹤噗得一声笑了。 这个男人真好笑,幻境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听他的? 可惜沈鹤想错了,那只蝴蝶真的就飞到了男人的指间上。 男人触碰到了它,明明其他凡人碰的时候都像是碰到幻象一样直接就穿过那只蝴蝶。 沈鹤想起那个机械的女声说的话,假的,也是真的。 也许,有缘便是真的。 沈鹤正想着,那只蝴蝶就瞬间消失。 男人对着空气开口说道:“凤凰,你不想知道她在哪吗?” 没有回应,但不一会儿,一声尖锐高鸣起,一只燃烧的火凤凰凭空出现在空中,不停扇动着翅膀,一个似乎透着愤怒的声音响起,“你竟然敢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我杀了你吗?” 沈鹤眯眼,这个声音……分明和幻境里那个机械的女声一模一样,二者的区别只是有没有情绪在里面而已。 男人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害怕,“我要长生蝶,这是她……的儿子活下去的药引。” 凤凰沉默了一阵子,又道:“你把完整的她还给我,我就把长生蝶给你。” 男人笑出声,“你一个月前不是知道了吗?她被烧得一干二净。” 凤凰声音燃烧着熊熊怒火,“那我就杀了你。” 天空一点点燃成红色,成千上万的火蝴蝶像流星雨一样落下,如同实质的火苗将大地的草木燃烧。 然而它们尚未触碰到那个男人,就被一火色屏障给挡在了外面。 凤凰愤怒地嘶喊,“凤凰印!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凤凰印为什么会在你身上?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狗皇帝!我要你为她陪葬!” “你杀不了他,我帮你杀了他,你把长生蝶给我,如何?”另一个男子身披黑衣,眼蒙黑布,说道。 文帝认得那男子,“原来是你在背后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亓官文,安夙怎么死的你很清楚不是吗?你也不必在这里说取走长生蝶是用来做解药,安夙的儿子在五年前就一起被烧死了,你要长生蝶,不过是为了做你长生不老的丹药吧?” 凤凰的心智本就不稳定,正处于失控的边缘,最受不得的就是一言一句的刺激。 沈鹤算是听明白了。 亓官誉的亲生父亲,也就是那个文帝,就是面前这个凡人。 可文帝现在不是应该在岁禅吗?怎么会出现在凤凰村? 文帝在这,那盛妹妹呢? 沈鹤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一刻也待不住,开始挣扎要走。 山上不太平,村里也不安全。 “沈鹤,帮我。”那个机械的女声又在他耳边出声。 “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想要我帮你你就告诉我怎么帮给我什么好处,别整这些幻境来骗我!”沈鹤见自己又莫名其妙进了一个白色的空间,又急又无奈。 “没有骗你。”一个蓝衣女子出现在沈鹤面前,轻轻挥手,一块像镜子一样的东西浮现在沈鹤面前,镜子里呈现出文帝和另外一个男子打斗的画面。 她再挥手,盛徽兮和徐承尧在街上逛街的场景出现。 之后画面又变,亓官誉和冷风雪往文帝方向去的画面出现。 女子将沈鹤心中想要看见的东西都给沈鹤看了一遍。 看了盛徽兮无恙,沈鹤便没那么着急了。 镜子上的画面一变再变,几乎整个蝶山之内的人一举一动都在镜子之中。 沈鹤吃惊,“你是蝶妖?” “是。” “他们都说你失去理智了。” 女子指了指外面那只四处放火开始烧毁蝶山的蝴蝶,“那是我的真身,我不过是一缕残识。” “还能这样?” “修炼到一定境界,就算是神仙也奈何不了妖。” 女子和兔儿仙很像,给人一种梦幻飘逸的不真实,区别在于兔儿仙高冷,这个女子则安静,连同声音都有种不争不抢、与世无争的平静。 “那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女子眼中划过一丝痛楚,“外面那人名为贺公,是安夙曾经的下属,一个月前告诉我安夙已死,恰逢我历劫,这才着了他的道,拼着最后一丝意识分了一残识藏于人间境,是我的错。”她看着境中各个地方争夺假长生蝶的惨状,“我设玄声水阵本意是阻止村民入山也是为困住发狂的我,不想,又被贺公利用。” 镜子里人血糊了画面,沈鹤瞅了眼便眯眼移开,感慨道:“你……想怎么阻止你自己?” “安夙……我当年和安夙以灵魂结契,她的血能让外面的我短暂的安静下来,只要有她的血,我就有办法结束这一切。”女子身形渐渐虚化。 沈鹤想要帮她,这贺公为了长生蝶不管不顾坏了水阵,只怕很快外面那个“凤凰”就能从山中出去,先不说这一村子的人要遭殃,盛妹妹她们可能在村中,亓官誉等人也在山中,一个人离开自然容易,但要找一堆人和他离开…… 沈鹤思索着,抬头却不见那女子,对着空气喊道:“刚才那个亓官文说人已经烧没了,骨灰可以不可以?我立刻去皇宫找给你,但是你得答应我,我帮你之后你要把长生蝶给我!” “长生蝶不行,那是亓官誉的,村中宝物,任你挑。” “行。”反正本来就是要给亓官誉的。 “那快放我出去!” 许久之后,沈鹤嗅到一股焦味随后晕了过去,隐约听见一女子很小的声音,应他,“好。” …… 沈鹤醒来,那只发狂的凤凰已经被贺公控制开始攻击亓官文,但是因为凤凰印,还有亓官文身边的道士,两边僵持着。 “啧啧,兔儿仙要是发狂是不是能一只手碾压一堆臭道士?” 他没有过多停留,悄悄下了山,出现在凤凰村村口,此刻村口的大门开了,却有一群人堵在门口。 挡在最前面的是村长。 “谁要是敢向前一步,我就下谁的头!” 蝶妖疯了一样的鸣叫从山上传来,村口又出现通向外面的门,引来一个个妖物,闹得村子人心惶惶,大家都感觉到了不安,收拾东西想逃出去。 见村长拿着斧头阻拦,又急又怕,“村长,你这又是何必呢?你也应该感觉到了,蝶仙赐给我们的神力在慢慢消退,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和外面的普通人一样,一旦她入村对我们出手,我们毫无自保之力!” 大家一人一句,吵了起来,“是啊!蝶仙大人法力无边,当初叫这些道士来也是算准了道士伤不了蝶仙大人,就指望着他们把大人封住,可如今大人发怒,我们留在这里只是送死而已!” 说着说着大家都往前挤,成群争着要出去,村长渐渐镇不住他们,拿起斧头就往最前面的一个人挥过去,斧头深深的陷入泥土里,吓得一个个都收了脚,连连退后。 村长红了脖子哑声喊:“怕死就更加不要出去,你们以为外面比里头好?就你们这一个个一着急就上串下跳的模样,要么把宝物卖了当那祸害,要么出去外头个个都活不过半个月!” “……”村长说的话大多都是对的,他们吵嚷声渐小,“那村长你说怎么办?我们在这地过了这么久,能不换地自然不换的好,可……” “守着,有力气的和我一起把村里那些害人的妖物给抓了,就算最后那些个道士全没了,好歹也磨了蝶仙一些力,她下来你们也不用怕,那时我们还有神力,困住她不难。” “我们不上去帮忙吗?” “帮什么忙!”村长狠狠敲了一下那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一改当初跪在尹子宸面前那个诚恳的模样,说道:“他们冲着宝物去的,全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死了正好,省得把村中宝物都偷出去!” 沈鹤鼓捣着要瞬移出去却怎么也移不出去,只能挤开人群出去,所以这些人的话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 啧啧,这算盘,打得真不错。 “嘿!你是谁?挤什么挤?” 村民都将视线放在沈鹤身上。 以沈鹤为中心围出了一个圆。 村长挡住要冲出去的沈鹤,“沈公子?不是应该在山上吗?” “我就跟过去玩一玩的,你们这一点都不好玩,我要出去……又或者我现在上山去找那些个被你们当成送死鬼的道士?”沈鹤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也不能出去?” 要是这些村民知道拿到骨灰就能解决蝶妖会不会让他出去? “……”村长默默让开。 “你们挤这吵什么呢……沈鹤?” 沈鹤转头看见了徐承尧。 徐承尧穿着一身粗布棉麻,若非是那张养尊处优出来的少爷脸,沈鹤差点认不出来。 没有那些看起来很昂贵的衣裳首饰,看起来顺眼多了。 徐承尧看见沈鹤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巧合。”沈鹤想到他不知道皇宫的去路,要是出去还得找苏青帮忙,这样太耽误时间,正好徐承尧在这,快速问道:“你知道皇宫在哪吗?” “知道,怎么了?” “正好,你和我去一趟,拿前皇后的骨灰?” “骨灰?”徐承尧没动。 “对,骨灰!”他凑到徐承尧耳边解释,然后徐承尧愣神,沈鹤等不了了,直接抓他走。 “停停停!”徐承尧拉住沈鹤,“骨灰不在皇宫!” “那在哪?”沈鹤见徐承尧犹犹豫豫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耐道:“凡人皇帝也在山上,快死了。” “骨灰在你表妹那里?” “盛妹妹在哪?” “跟我来。” “你怎么能把盛妹妹带进这么危险的地方?” “不是我想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文帝一开始就是想要来凤凰村的,说去岁禅只是打掩饰,进得来进不来全看缘分,皇宫一行人,进来了的也只有文帝和他的十镇卫还有我和盛小姐。” 徐承尧边和沈鹤解释边带沈鹤到一个屋子门口,阻止了沈鹤进屋看盛徽兮,而是亲自进去把那坛骨灰给沈鹤,“快去快回,别耽误时间。” “看一眼而已嘛!” “你一眼看下去唠叨半天文帝能死个几回了。” 沈鹤撇撇嘴,还是乖乖地送骨灰上山了。 山下乱,山上更乱。 沈鹤鼻尖满是凡人的血腥味,因为嗅觉敏锐,差点闻吐了 。 他以为他受得了,道士杀妖那么多,死了就死了,可单单是闻着这味,听着这一声声各种惨叫,他就觉得头皮发麻,心里直发怵, 刚开始好敢瞄几眼他们的死状,到后面,直接闭眼加速上山。 拿开盖子,摸到粉末状的骨灰,还未到地就准备冲上去洒一把。 然而他出现在文帝和蝶妖打架的地方,却不见蝶妖。 多了个坐在地上的亓官誉,还有几把剑架在亓官誉的脖子上,但亓官誉死死地看着一处,眼眶通红。 “亓官誉?” 沈鹤直觉不妙。 亓官誉向来爱面子,除了被他气得按着他在地上打架,上一次这么随便的坐在地上的时候……好像是知道身世之后喝酒那次。 他上前几步,看见了亓官誉眼中所看见的,抱着骨灰,一只手还抓着一把灰。 亓官誉不远处,文帝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而他的属下围着冷风雪,其中一人手中拿着剑,刺进了冷风雪的身体。 冷风雪平日里利落束起的长发此刻散落开,也将眼眉之间的冷淡一同化开,她的身上满身的剑伤,但是脸上依旧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眼睛里的恨意像要成实质的刀子一样对着文帝。 文帝的下属毫不留情的抽出剑,由冷风雪身体里的血涌出,红了一地。 亓官誉用手拿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这一次没有被阻止,跌跌撞撞地跪在了冷风雪的面前,张嘴断续地小声地轻声喊着,“师……父。” 冷风雪奄奄一息,眼睛里一片猩红,像是看不见亓官誉,眼瞳执拗地盯着文帝,眼底的恨意执拗得有些诡异可怕。 文帝轻轻皱眉。 下属便想要再补一刀。 亓官誉抬头喝道:“再刺就死了!”又不愿别人看见他的神色,低头抱住冷风雪,挡住冷风雪的眼睛,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再抬头看向那些道士,道:“你们可有法子将那蝶妖逼出来,如此可救她一命。” 围观的有的是文帝的下属,有的是冲着宝物来的,但此刻都犹豫着没有上前。 亓官誉抱着冷风雪的手收紧,一同想要收住的还有心底难以控制的各种复杂的情绪。 沈鹤脑中忽然闪过前几日山下他和连玄对持的场景。 文帝上前,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宽厚的手掌摊开一个结成冰一样的蝴蝶。 冷风雪像是忽然被刺激了一样,推开亓官誉,跪在地上,像牵线木偶一样被牵引着拿这短刀指着文帝,口中的鲜血却止不住在流,“凰为帝……凤为相……天下合之……此为天道!亓官文!就算你弑凰灭凤,盛朝百年之后也必亡。” 凰为帝,凤为相,天下合之。 这是先祖祭祀时卦出的预言。 从凰后死后,文帝每听见一次就杀一人。 此刻,文帝不至于和将死之人计较,更何况此些话实际上是蝶妖所说。 冷风雪忽然嗅到了什么,魔怔了一般,捂着脑袋痛苦的嘶喊。 文帝看向一处,神色深邃,微有动怒之色。 属下看见了躲在道士里的摇铃控制的贺公,“陛下,要怎么办?” 文帝看过去淡淡地说,“抓,至少要让他养伤一个月。” “是。” “师父!” 冷风雪失了神志,划伤亓官誉的脸,还将亓官誉当成亓官文,边骂边攻击亓官誉,“亓官文!把安夙还给我!还给我!” 亓官誉没有她力气大,又被她压在草地上,就在她的小刀要刺穿亓官誉的脖子时,沈鹤抓了一把骨灰撒在冷风雪的脸上,“喏喏喏,安夙在这里,还给你还给你,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沈鹤见冷风雪顿住,赶紧放下坛子,把亓官誉从冷风雪身下拉走。 亓官誉看见沈鹤,沈鹤拍了拍他的背,盯着冷风雪,小声对亓官誉道:“没事了没事了。”说罢还不忘记再抓一把骨灰给亓官誉,“快快快!拿着防身先躲,这妖怪认你做亓官文,你在这里会刺激他的,等我……等我把她镇住了,你再出来!” 亓官誉看向脸色如死人却仍旧被控制的冷风雪,又怎么做得到离开。 沈鹤挡在亓官誉身前,试图不让冷风雪看到亓官誉,边推亓官誉边将从尹子宸那得来的传送石给亓官誉,“你放心,等解决了蝶妖,我立马通知你,你立刻就过来!” 二人说话之余,那“冷风雪”也缓过神来了,挣扎着起身。 沈鹤狂抓骨灰扔过去,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怎么不起作用? 不对,怎么和说好的不对啊,骨灰都快洒完了也没见那谁出来解决她啊。 起 坛子被扔过去,冷风雪一掌就劈成了两半。 冷风雪肚子上的血因为她的动作流得更快,可她像是没有知觉一样,追着沈鹤要刺。 沈鹤爬上树咬手指,这可怎么办?他也不是等不了那个蝶妖残识,可冷风雪再多动几下一会儿蝶妖残识还没等来,她就死了。 她可不能死,他答应了亓官誉要在她临时之际让他们见上,所以她得留最后一口气和亓官誉告别。 对! 锁妖囊! 沈鹤看了看不远处和贺公纠缠的文帝等人,眼眸闪了闪,方才亓官誉喊着求着也不见他们帮忙,看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他想法子逼一逼让蝶妖从冷风雪身体里出来,再把冷风雪装进锁妖囊里,吊口气,直接去找亓官誉。 哼,这个蝶妖留给你们和她折腾吧。 正想着,一只蝴蝶轻轻掠过,如风一样温柔的声音响起,“多谢。” 沈鹤愣了愣神,低头一重影从冷风雪的身躯一点点的脱离出来,隐约间可窥见那女子曼妙的身形一晃而过。 沈鹤趁机打开了锁妖囊,冷风雪被收了进去,但一黑影从里面跑了出来。 糟了!他忘记蛇妖还在里面。 沈鹤在蛇妖没看到他之前,挥手隐身逃走,将蛇妖留给这里的道士。 “亓官誉,你师父来了!快出来。” 亓官誉迎面抓住沈鹤双肩,“哪?” 亓官誉神色很紧张,整个人像一根绷紧的琴弦,沈鹤指着自己的脸,“这。” 亓官誉没有被逗笑也没有被逗生气,捂住自己的脸,不愿沈鹤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沈鹤把冷风雪放出来,“我应下的事,自然要做到。” 冷风雪靠着亓官誉,气息微弱,沈鹤闭眼用妖术帮她疗伤。 她这才转醒。 沈鹤道:“我救不了她,她伤得太厉害了,比你那次在晖冷阁伤的还要厉害。” 亓官誉早已预料到了,没有抬头看沈鹤,轻声感激,“多谢。” 冷风雪忽然伸手抓住亓官誉的衣领,拉近亓官誉,说,“别怪她徒留一身伤病给你,她……是贺国百姓的神,是……安夙长公主。” 亓官誉知道这个她是他的母亲,是师父至死忠诚的主人,但……如何不怪? 他对亲生母亲没有印象,只知她留了他一身伤病,这伤病伴了他五年,五年床前身痛,日夜折磨。 亓官誉不忍落泪,还是怪了,“师父今日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就为了问文帝安夙怎么死的?” 冷风雪不答。 “师父,你越活越回去了。”为了这个没了命,还赔了晖冷阁这么多的弟子。 五年恩情,今后他也不必报答了。 冷风雪像是听出了亓官誉话中其他什么,失血过多让她有些恍惚,恍惚间从亓官誉的神色里看见长公主,又见一只燃烧着的蝴蝶落在亓官誉的肩头,亦如当年。 她露出了一个微弱而久违的笑容。 轻轻喃喃:“别怪她,她给你……取名时……取了好久,然后她高兴了好久……” “虽随不了她姓,但亓官誉……誉……庶几夙夜,以终……永誉。” 最后,冷风雪静静地闭上了眼。 直到尸体凉完。 沈鹤见亓官誉久久不回神,本想说一句人有生老病死,这是提前了一点,看她表情也似乎并无遗憾,所以别太难过。 但亓官誉忽然松开她的身子,低头不看冷风雪的脸,声音如常,只有几分低沉,“到死了也是为了一个她。” 沈鹤到嘴的安慰话硬生生被吓了回去。 这不像是好好告了别的反应,反而有点……怨气? 唔,真奇怪。 沈鹤挠了挠后脖颈,像猫一样乖乖地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瞅着亓官誉的表情,没有吵闹。 亓官誉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想抱起冷风雪,但是没那个力气,便动手挖坑。 似乎是想就地埋了她。 沈鹤很主动地凑过去帮忙挖坑,其实他很用妖术炸个坑出来,这样就不用脏手,但是在凡人这么伤心的时候还是不要再弄这么大响声吓人吧…… 亓官誉和沈鹤挖出个小小的坑以后,亓官誉停下了,问,“有火吗?” “有!”沈鹤拿了一根树枝,施术法点燃后给亓官誉。 亓官誉拿着燃着的树枝看了一会儿,就去烧冷风雪的衣角。 “你在干什么?”沈鹤惊而后腿,他怕火,不,应该说大多数猫都怕火。 亓官誉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师父生前说过,她死后不想被埋。” 所以……就烧了? 沈鹤拒绝接受这种死法,以后他变了,成死猫也不想成焦猫。 火渐渐烧起,亓官誉从别处拿了些木材过来,一一折断,长度粗细的树枝放在一处,叶子一片一片的摘下来放一处,其他的通通都不要,然后一个一个扔进火里面,很有节奏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沈鹤:“……”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在烧火,但是他觉得有点冷。 如果不是火苗下面有一具尸体,就真的以为亓官誉是在烧火了。 沈鹤往后挪了挪屁股。 那只蝴蝶在亓官誉肩上一动不动,在那火烧得特别旺的时候,直接扑进了火中,快的他只能看见一道耀丽的残影。 火光闪烁出一阵漂亮的、耀眼的金光,然后暗淡下来。 天差不多快暗下来以后,冷风雪也已经被烧得只剩下骨灰了,这些骨灰里还夹杂着安夙的骨灰。 沈鹤没能揣摩出亓官誉为什么说那句话为什么,但是有一点他还是感觉出来了的,亓官誉很难过,比当初知道自己可能被尹清欺骗和曾经差点被尹清杀还要难过。 他试探着凑近说道:“亓官誉,至少你师父和她的主子还有那只蝴蝶死后都在一起了,这也算是……” “下雨了。”亓官誉抬头。 沈鹤拉起亓官誉,“对啊,走吧。” “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沈鹤拽不动他,只好松手,“这山上死了不少人,晚上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怪要收魂,你确定?” “那我师父的魂有被收走吗?” “烧死的耶,妖要是烧死也就魂飞魄散了,更何况是人?” 所以不论是亓官誉的师父,还是那只蝴蝶,又或者是安夙,都入不了轮回。 “是吗?” “是啊。” “……” “……” 沈鹤无奈,“所以……还是要待着?” “……” 沈鹤转头,“行,那随你,我先下山了。”下午见徐承尧没太注意,现在想起来徐承尧的神情似有些不对。 亓官誉拽住沈鹤衣袖,“师父生前对我恩重如山,亲如我父母,死后至少守她墓上一夜。” 他还是怕了。 沈鹤这么久才看清了亓官誉眼中的疲倦,亓官誉本来就很怕这些东西,这是在对他解释,也是要他留下来陪他。 他一屁股坐回去,“你放心!我坐在这里哪个妖魔鬼怪敢过来我就一口吃了它!” “你这么厉害?” “对!你知道我是什么妖吗?” “我是猫妖!还是三百年就修炼成人的天才猫妖!” “三百年修炼成人很难?” “岂止是难,根本就不可能!但是,我创造了第一个奇迹!我跟你说……” …… 两人彻夜长谈,沈鹤一夜不睡没什么,亓官誉撑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就撑不住了。 毕竟这几日亓官誉都没消停过。 沈鹤趴在草地上,撑着下巴看着亓官誉。 少年眼睫毛很长,眼角有些红,紧缩眉毛,嘴也抿着,蜷缩着睡觉,睡得很不踏实。 一只蚊子嗡嗡得飞着,沈鹤看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也跟着皱眉,伸手把那只蚊子狠狠地弹走。 看见蚂蚁,沈鹤凑过去,轻轻的吹走,亓官誉手背上的蚂蚁沈鹤变回猫,爪子轻抬轻放,又大又圆的眼睛一点点的靠近那只蚂蚁,蚂蚁被吓得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然后沈鹤飞快的用猫舌头将蚂蚁舔掉。 亓官誉睁开眼,看见了小祖宗,刚睡醒,有些懵懵地想着小祖宗怎么会在这里? 随后,在看到来自小祖宗猫脸上那个熟悉有诡异的咧嘴弧度,脸瞬间红了,“你你你……沈鹤你……小祖宗!”从头顶红到脖子,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恼羞。 沈鹤变回人身,“哈哈哈哈……亓官誉,你的脸皮要厚时很厚,要薄时真的很薄。” 亓官誉黑脸,“沈鹤,整我很好玩吗?” “我可没整你啊,你对小祖宗撒娇的时候——” “闭嘴。”亓官誉扭头就走,不想听沈鹤说话。 “你还亲过我……——”沈鹤说到“亲过”忽然想起亓官誉似乎亲他不止亲过一次,就算形态不同,亲得也还是他…… 这么一想,沈鹤老脸一红。 “咳咳咳——”他收了这个玩笑省得他俩都下不了台,“亓官誉等等我。” 这时,一个信鸽飞了过来,似有灵性,落在沈鹤肩上。 是苏青的来信。 只一句:已到村中,蛇毒蔓延,无暇上山,听闻妖除,前辈可安? “公子!公子!”木纹匆匆赶来。 亓官誉吩咐过木冥木纹在山下待命,看着神情,怕是出事了。 “发生了什么?” “木冥中毒发狂,情况危急!” “中毒?” 乱 沈鹤抓着亓官誉就瞬移下了山。 速度太快,亓官誉还有些愣神,“木纹……呢。” 沈鹤一着急就给忘了,“他……慢慢下来也出不了事的。”他现在迫切的希望见上盛妹妹。 “徐承尧!”沈鹤顺着记忆来到徐承尧的住处,正好看见几个皇帝的镇卫在马上簇拥着一辆马车离去。 周围路过的村民伤得伤死得死,一个搀扶着一个走,又有些大夫匆匆行路,这山下的状况不必山上好多少。 “那是亓官文的马车?这么快就走了?” 亓官誉看向那些离去的皇宫之人眼中带上了嘲讽,“为了长生蝶而来,拿到东西了就走,这凤凰村的状况全当没看见。” 徐承尧刚送走文帝,就听到沈鹤直呼文帝名讳,亓官誉议论文帝,指了指屋里,提醒道:“直呼皇帝名字是要杀头的,宫里人还没走干净,你们说话悠着点吧。” 沈鹤立马闭嘴,杀头啊,皇宫的人他暂时惹不起。 屋里一人走出来,将三人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虽说我是宫里人,但今日来此与宫里无关,沈公子亓官公子如何说皇帝我也不会告密的。” 苏青笑吟吟地看着沈鹤,“沈前辈。” 徐承尧亓官誉齐声道:“前辈?” 亓官誉见二人关系像旧识,心中有一猜测,“这苏医师难道也……?” “是啊,惊不惊讶?”沈鹤朝着亓官誉挑眉。 徐承尧一头雾水,“也什么?” “秘密。” 徐承尧翻了一个白眼。 沈鹤想进屋看盛妹妹,苏青挡住路,严肃道:“前辈,借一步说话。” 沈鹤想了想,便和苏青去别处。 “前辈,村中数人中毒,此毒蔓延凶悍迅速,以我多年行医经验也不知其来历,中毒者会逐渐丧失神志四处咬人,似……会传染。” “你也没有办法?” 苏青叹气摇头,“我……救不了。” “难怪亓官文这么着急离开。”沈鹤沉思片刻,道:“如今只能尽快带未中毒的村民离开此地了。” 中毒之人无法子医治若他们在此逗留难免不会遇上其他麻烦,更何况他先前惹了蛇妖,若蛇妖回来报复,对付起来太麻烦,若带中毒之人出去此毒便会扩散,更加麻烦。 “可,盛小姐中毒了。” “什么?”沈鹤惊闻噩耗,心头一凉,“多……多久了?” “已有两天,不止是盛小姐,竹湘姑娘和落霜姑娘也中毒了。” “怎么会这样?为何她们会中毒?那徐承尧和她们接触这么久怎么没有中毒?”沈鹤顿时慌了,说话也不大利落,“不对不对!”说到底都怪那个亓官文!把人带过来说走就走! 把人带过来怎么就她们重点了其他人却好好的! “前辈先不要慌,三人症状轻,我有一法子可一试,但需要沈前辈帮忙。” “什么法子?” “此毒藏于血中,尚不知可用何药根除,但妖力对其有效,只是我修炼只几百年……” 可沈鹤修炼也不过几百年,妖力不多,若要寻个妖力特别多的……他认识的妖里只有兔儿仙了。 “我知道找谁了。” 沈鹤苏青二人聊完回去之后亓官誉徐承尧已不在原地。 他开门进屋,只见盛妹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正捏着帕子在吐,身旁竹湘落霜二人在旁侍奉。 “小姐!不能再吐了,今日也就喝了这么一点粥,全白费了。”落霜心急如焚,哭着念叨。 盛徽兮病病恹恹地样子,扯出个笑,似有几分调侃,又似安慰,“比起你家小姐我的身子,你倒是更忧心手里的粥白费不白费啊……” 落霜急得直跺脚,“胡说!” 这一动气也跟着不大好,扶住桌角面前适应她感觉到的头晕目眩。 竹湘端过粥碗,“你去休息吧,这会儿抢这功劳小姐也不会领你的情。” 这话说的怪里怪气,落霜开口要呛回去,但苏青先一步插进来拿过竹湘手里的粥碗,接下竹湘的话说道:“你们都不必抢这功劳,这有我就够了。” 盛徽兮看见许久不见她一直惦记的沈鹤,喜上眉梢,病气都散了不少,“沈哥哥!”喜完又惧自己过了病气给沈鹤,连忙捂住自己的鼻口。 苏青知她所忧,说,“盛小姐放心,我早已给沈公子服下护血丹药。” 沈鹤坐在床下,捂住盛妹妹冰凉的手,“难受么” “难受。”盛徽兮见沈鹤安然无恙,眉眼弯弯,“虽是难受却不算忍不得。” “徐承尧带你出来怎么也不知道护着你?我不知道你中毒了,若是知道早就在这了,怪我怪我,若记得给你传个信也不至于现在才知道你在凤凰村。” “沈哥哥别怪二公子,这事也不是他能护得了的,这几日他寻遍村里大夫也尽力了,你是没看到,这几日村里本来就乱,他借着陛下的侍卫拿剑架人脖子上逼着来给我看病……咳咳……”咳着咳着盛徽兮就笑出声,像是和平时一样给沈鹤讲笑话。 “那也无用,现在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沈鹤嘀咕反驳,表示自己对徐承尧的不满。 落霜回道:“刚才二公子有来过,说是和亓官誉商量好要去帮村民的忙。” “帮忙?”沈鹤只觉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此毒易传染,如今无解药,能帮什么忙? 但是以亓官誉那性子也许是不愿看这副景象的……沈鹤微微动容。 盛徽兮将一鲤鱼状的铃铛放在沈鹤手中,轻咳了两声,“这是我先前买下的小物件,鲤鱼吉祥,又经过大师开光,可辟邪护平安,沈哥哥收好。” 沈鹤看着那条又肥又大又红的假鲤鱼,眼睛一酸,看着盛妹妹难受他却无法,蕨嘴不大开心 鲤鱼能不能徒个吉祥他不知道,很好吃倒是真的。 沈鹤他们在屋内聊天,苏青目光停留在外面,忧心忡忡。 盛徽兮坐在床上也看得到,出声安慰道:“苏医师放心,一定会有解药的。” 解药? 这毒很可能是蛇妖下的,如果上次蛇妖所说不假,此毒便和温散有关,倘若找得到温散,或许有法子救这些村民。 但是……他现在都还记得连玄是怎么死的。 这些凡人的生死大概对于温散来说什么都不是。 他才不管这些闲事呢。 以二宝的话来说就是:凡人生死由命,非族人非恩人,何必趟这浑水? 沈鹤握着盛徽兮给的鲤鱼铃铛,逗弄了一会儿鲤鱼,之后一只兔子咬住了他的裤脚。 那只圆溜溜的、亮晶晶地大眼睛在卖萌,“哥哥……我弟弟中毒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兔妖? 也有妖中毒? “怎么就不知道离凡人远点?他们逮到你就想把你放火架上烤不知道啊。” 兔子委屈地快要哭了一样,“可……可……有个小孩子对我们很好,后来中毒了,没人敢照顾他,也没钱找大夫,我们……要报恩……” 沈鹤无法反驳,蹲在地上沉默良久,心里一团乱,最后烦到捂耳朵扭头,“我不管我不管,我也没办法。” “白猫哥哥……你求求那个医师,救救我弟弟……还有……还有那个孩子。” “不行,要救只能救一个。” “……”兔子耷拉下耳朵,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所以你要救哪个?给你三秒钟考虑,三、二、一……”沈鹤恶狠狠地逼迫道。 “救我弟弟!” “这就对了嘛。”沈鹤想要的就是这个答案,“这个忙我帮了。” “但是……你能不能救了我弟弟以后,告诉他你救不了那个凡人小孩?” “为什么?” “他要是知道凡人小孩是因为他才死的,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凡人小孩死了和他又没关系……有关系也不是因为他才……只是有关系而已……”沈鹤感觉自己的脑子乱成了浆糊,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清了,“反正……反正……反正……” 沈鹤抓狂,“我不救了!” 他不救谁都不用难过总可以了吧。 兔子变成一个光溜溜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可是哥哥你不救,我现在就很难过啊!哇啊啊啊——” 女孩哭得鼻涕横流,沈鹤懵住。 感觉衣袖被咬,低头一看,一群白嫩嫩的小兔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你们……你们犯规!” 竟然进行卖萌攻击,他沈鹤最受不了可爱软儒的生物了,这就像看见了又肥又大的鲤鱼一样…… “沈鹤,你想对我的族人做什么?”兔儿仙不知何时幽幽地站在了沈鹤身后。 “没……没干什么?”沈鹤从兔儿仙眼神里感觉到了杀气。 兔儿仙冷着脸扫过一地的兔子,还有那个哭成鼻涕虫还没穿衣服的兔妖,寒气愈浓。 一窝子兔妖瞬间被吓跑。 沈鹤:“……” 兔儿仙道:“情况我都听说了,我可以帮你。” “你想要什么?” “还没想好,过后再说。” “行,我带你去。” “不必,我认得她的气息。”兔儿仙看向一处,“找你的人来了。”说完她就化作一缕白烟。 沈鹤目送白烟消散不见,感慨道:“不愧是兔儿仙。”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沈鹤,你可有法子和尹兄联系?”亓官誉小跑过来,还没回过气就问道。 “你找尹子宸干什——”沈鹤视线落在亓官誉身后的村长,忽然明白亓官誉要干什么了。 “尹兄中过毒,也许有法子。”亓官誉见沈鹤犹豫,凑近认真地注视他再问,“可有法子?” 沈鹤嫌他靠得太近,推开他,“有。” 正好他也想联系尹子宸。 温现 沈鹤在屋内点起尹子宸给的香,“等此香燃尽,尹子宸就会知道我在找他。” “好。”亓官誉对徐承尧道:“你先带没有中毒的村民上山,如今水阵无主,让道长带路破玄声水阵,我和苏医师晚些和你们汇合。” “这些道士真的可靠?” “他们大多因争夺长生蝶元气大伤,至今不离开凤凰村就是因为想要藏在村中的宝物,与我们合作利大于弊。”亓官誉将他们的心思摸的差不多了,不担心他们在上山途中轻易溜走,“更何况,你这成怀富商之子的身份货真价实,又有皇帝留下的侍卫护你,他们不能动你,若有野心,还得巴结你。” 嘱咐完徐承尧后,他又对村长道:“此毒多半是蛇妖恶意为之,只怕后面会有所行动,为防蛇妖及其他妖物行恶,希望村长上山后在山脚、山腰设重重陷阱,还需寻一两个聪明的人留在村中和村中苏医师传讯,以便日后行事能互相配合。” “我这就去寻人!”村长被村中一件接一件的事扰得头疼不已,亓官誉的帮忙如同雪中送炭,他十分感激,走了几步又回头感激,“多谢几位公子,此恩情凤凰村人皆会铭记,来日必报!盛朝永存,文帝圣明。” 沈鹤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亓官誉送走二人后和沈鹤说道:“你……我知此事你不插手是情理之中,你可和徐承尧先上山,山中安全。”而后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和苏医师必会细心照顾,盛小姐他们一旦痊愈我便会派人送她们上山,若你还是不放心,我天天书信写她们三人状况给你。” “你不打算上山?”沈鹤怔住。 亓官誉体弱,根本不适合留在这里。 亓官誉似知沈鹤所想,笑道:“山中村民不愿离开此地,因为中毒之人皆是他们至亲之人,就算解毒很难、就算死在这里……所以我得留在这里等尹子宸回来,山中虽安,但无转机。”他眼眸炯神明亮,“更何况……” 凤凰村若是毁了,师父的墓也就没了。 “更何况?” 亓官誉亮出从师父手指上摘下来的晖冷阁阁主密戒,笑眯眯道:“更何况师父已死,我总得从这村子里拿些宝物回去贿赂我的师兄师姐,让他们多多辅佐我这个新任阁主。” 沈鹤定看亓官誉许久,露出同款眯眼,爱撒谎的凡人,“我不上山,我要留在这里陪盛妹妹。” “可……” 沈鹤伸手绕过亓官誉脖子放在他肩上,状似亲密的戏谑说道:“给你个现成的机会利用一下能救一性命的猫妖大人,你不要?” 沈鹤都做好了被亓官誉甩来手的准备了,结果亓官誉晃了晃神,伸手去掐沈鹤的脸。 “嘿,你干什么?” “你的脸……”亓官誉面露嫉妒,“不愧是妖啊。” “亓官誉!你知道我是谁嘛你,你不怕我吃了你?”沈鹤头一次被掐脸蛋,心情很复杂。 “现在知道生气了?当初你这么干的时候玩得可开心了。” “那那……能比吗?我是戳,你是掐!疼疼疼——”沈鹤张口要咬亓官誉的手,露出白白的牙齿,“你再掐我生气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把你吃了……” 亓官誉改掐为摸,摸得沈鹤眼眶红红的,情不自禁地落下生理泪水,红扑扑地脸像烧开了的水一样。 亓官誉像是在沈鹤的反应上看到了新世界,隐忍地眼睛里多了一丝亢奋,“以后分辨人和妖可以看脸耶,话说……沈玉漂亮得也不像凡人,她和你……” 亓官誉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沈鹤的表情又变得十分精彩有趣。 一般妖怪是不会和道士关系很好的吧,尹子宸这类道士是稀有存在,沈鹤会好运到遇上两个这种类型的道士? “沈玉也是……妖?” 沈鹤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和亓官誉说清楚他就是沈玉这件事? 会生气吗? 还会喜欢吗? 大概……不会了吧。 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笃定亓官誉知道真相后不会再喜欢他。 “你们……在干什么?” 进来的尹子宸还是穿着和亓官誉初见时的一身白衣,然后再次看见了熟悉的一幕,有些哭笑不得,“二位关系是真的很好啊。” 沈鹤连忙拍开亓官誉的手,恍然大悟,喊道:“你果然是冲着沈玉长的漂亮去的!” 亓官誉:“……” “沈兄,村中不太对劲……是发生了什么吗?” “此事说来话长,尹兄那日被温散带去了何处?他没有伤你?” 说起此人,尹子宸神色渐冷,“说不提也罢。”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对沈鹤道:“沈兄可有感觉道我身上有何异样?” 沈鹤沉默半响,吃惊,“你的灵力为何……” 尹子宸眼中闪过一片阴霾,笑容略带苦涩,“所以此次也不知能否帮上你的忙了,又或者还得要你帮我才行了……” 亓官誉不解。 沈鹤猜着八成是温散搞得鬼,灵力对于一个道士的重要性就好比妖力对于一只妖一样,尹子宸帮过他这么多回,也是时候要做点什么了,他认真地说道:“尹道长放心,总会有法子的!” “多谢。” 亓官誉不再探究他们二人说的是什么,问道:“尹兄,村中大半的村民都中了毒,此毒和你上次的症状有几分相似,你可知上一次在凤凰村追蛇妖时所中之毒如何解?” “温散的血就是解药。”尹子宸看向窗外惨象,目光灼灼,“待我恢复灵力必然抓他放血救人,绝不会让屠村之事再次发生。” 尹子宸平时温温和和地样子,好像没什么脾气,沈鹤头一次见他这么有斗志,虽然立志要放温散的血有点不太理智,但沈鹤还是默默补充道:“还有要除了那个神经病蛇妖。” “沈兄放心!” …… 半月后。 兔儿仙施妖术把毒血逼出盛徽兮、落霜、竹湘等人体内,三人痊愈。 之后兔儿仙不见。 苏青言中毒一次过后短时间内不会再中毒,盛徽兮便想留下来照看村民,因为村中人手不足,沈鹤百般劝阻,盛徽兮无可奈何,只好和落霜一同上山。 然而竹湘还是想要留在这里。 苏青对沈鹤道:“前辈放心,竹湘姑娘远比常人健康,只要按时吃我做的护血丹药,不会有事的,而且村中确实缺人。”看了眼竹湘姑娘又对沈鹤承诺道:“若有危险,我必护之。” 沈鹤勉强答应了下来。 其实兔儿仙治好她们三人以后,沈鹤就在考虑着要不要带她们离开此地。 因为这几日看村中的状况一日比一日严重,没有解药,就只能等着这些中毒之人渐渐丧失理智。 一个两个单他们几个人还能对付,可若是一群一群的发疯,就难对付了。 灵力对这些中毒之人根本无效,妖力面前能镇住他们一时,但过后仍旧会无效。 还有一个藏在暗处的蛇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些什么。 “不好了不好了!好几个村民发狂咬伤了尹道长!” “啧!真的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苏青和沈鹤去找尹子宸。 沈鹤用那只沉睡的黑猫帮尹子宸疗伤,尹子宸调整几天灵力渐渐恢复,所以出来照顾病人,他中过一次毒,本身又是道士,不怕被传染。 然而他没有料到前一秒还在感激他的村民,下一秒就陷入嗜血状态。 不止一个是好几个,像是锁定他一样冲着他上来就是几口。 他痛得想拔剑,但听见旁边孩子的哭声,终究还是忍住了,至少不能在孩子面前杀他的父亲。 索性后来沈鹤苏青来了,用妖术将这些发狂的人短暂的镇住。 这些中毒之人和温散一样不怕道士不怕灵力。 他看着那个村民痛苦哀嚎以及那个小男孩放声大哭的模样,忽然痛恨自己作为道士所学的都是抓妖,对妖有用的一切术法……对人,一点用处也没。 这几日,他在无数其他村民痛苦的声音里看着苏青沈鹤杀了那些人。 只能握紧拳。 竹湘跟着他来的,大概是第一次看见这场景,吓住了,他看她离得太近,将她拉开。 竹湘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活了这么久,眼睛总像是一潭幽静的深谭,但今日感到了绝望,因为有太多悲伤的哭声在耳边环绕,这几日她睡觉都好像是在哭声里睡过去的。 “这样等每分每秒都是痛苦,死只是一瞬间痛苦而已。这些人如果只是在等死,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个痛快?”竹湘看向苏青,语气很淡很平静,说的话却很沉重。 苏青几日几日没合眼,身为医者无法救人每一分每一秒也都很煎熬,竹湘此话让他不知如何回答。 沈鹤皱眉,他也觉得需要做决定了,可是还是有些迟疑,亓官誉每天每天都在问他村里的情况,一同寄过来的信还有很多是这些中毒之人的父母或子女写的。 各种字体,各种图案,还有各种山上人种的瓜果蔬菜鱼肉。 更何况亓官誉说他已经向外面的官府求救,不久一批道士和医师就会来,要他再撑几天…… “小轩,你知道刚才你父亲在哥哥耳边说什么吗?”尹子宸问失去父亲的小男孩,声音如常,温润明亮,打断了心思各异的众人。 “不知道。” “他说他在天上看着你,你要好起来,活下去,去山里找母亲。” “你骗人……”男孩哭声渐小。 “真的。”尹子宸温柔地擦掉孩子脸上的泪痕,“他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说这句话,藏在眼睛里。” “真的?” “真的。所以回去睡觉吧,你累了。” 尹子宸起身,见沈鹤苏青和竹湘都看着自己,愣了愣,随后温和一笑,“怎么了?” 沈鹤道:“从没见过你哄小孩子,原来……是这个样子。” “哈哈,沈兄说笑了。”尹子宸对竹湘说道:“若你有牵挂之人,也许就会明白,为何痛苦也有想活下去的念头,这里的村民求生意识都很强。” 竹湘怔住,她扫过周围村民的脸,意识到在他们痛苦煎熬的时候说这些话不好。 虽然这些话是她心中所想,自认为并无错处。 沈鹤好奇问道:“难道尹道长有牵挂之人?” “修道之人,怎么可能会有?”尹子宸擦拭手中的长剑,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牵挂之人我没有,但想要抓来放血的妖,有。” 沈鹤:“……”他总觉得尹子宸对温散已经生出了一种可怕的执着。 “抓我?放血?”温柔到极致的嗓音响起,语气里似有几分笑意,声音小的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温散悄无声息地出现,笑容比以往更加深邃,“你想救他们可以哦。” “你要什么?”沈鹤问。 尹子宸完全没觉得温散真的如他所说的要救人,那温柔的模样更像是在戏弄,还不如暴力来得实在。 然后温散和和气气地说,“我要……”他指着要拔剑的尹子宸,“他。” 尹子宸瞬间消失在原地冲到温散面前给了一剑。 沈鹤目瞪口呆,“……” 苏青揣摩着这句话的意思,虚心向沈鹤请教,“前辈,他是在开玩笑吗?还是……就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沈鹤心跳加速,面上不动声色,“你理解的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啊。” “那个是哪个?” 尹子宸和温散打起来,至少尹子宸打得很认真,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战斗,而温子宸……迎刃有余的样子,时不时的磨磨蹭蹭。 沈鹤睁着大眼睛,不知为何有点兴奋,他的新世界大门在这一刻,打开了。 近 尹子宸拼了力气也没能伤到温散,而温散心情愉悦,温柔询问,“尹道长今日没用全力啊。” 戳到尹子宸痛处,尹子宸面露温怒,“卑鄙。” “不是不用,而是没法用啊。”温散瞬间出现在尹子宸面前,近到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似想要看清楚尹子宸的身体状况,“身体出问题了” 尹子宸抬手就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这该问你,你封我灵力。” “我不会那种能力,只会杀人。”温散诚实地说着,在尹子宸要动剑割破他大动脉之前轻轻后撤。 “就算没了灵力,我也照样能抓你。”尹子宸从袖子里掏出从沈鹤那换来的辣椒粉洒向尹子宸的眼睛。 温散微微皱眉,没什么感觉,但是眼泪止不住得流,模糊了他的视线,“几天不见你用毒?”虽猜着这是毒,但他不怕毒,自然不紧张,只是诧异。 趁着温散视线被扰,尹子宸迅速地出招,想逮个机会把温散弄进自己的锁妖囊里。 沈鹤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苏青犹豫问,“前辈,我们不帮忙道长在明天之前能拿得下他吗?” “我们?那个温散一只手两下就能干掉我们,真实的例子就是上次有个道士还没对他出招就被他掏心,那个血哗哗哗——” “可……解药他有,只能拼死一试!”苏青眼中斗志昂扬。 沈鹤虽然不为凡人着急,苏青却很在乎。 “这叫送死。” 竹湘拉住要跃上去掺合进去打架的苏青,“苏医师,先观望。”她呆了呆又阻止语言表示她的劝阻之意,“沈少爷说是送死那就是真的是会死。” 沈鹤:“……”怎么听着这话怪怪的? 好像也没毛病。 苏青沉吟片刻又问,“那为何他和尹道长……?” 三人视线再次聚集到房屋上越打越远的那两个人。 沈鹤拖着下巴,认真思考其中的原因,“可能……太无聊了,有个人追着他打的感觉比较有趣,所以……嗯对!” 竹湘:“少爷,你是在说温散?” “不然呢?还能是谁?” 竹湘:“……” 苏青更加认真的思考起来,“尹道长……前辈,他是尹子宸?” “是啊。” “成怀尹家的那个尹子宸?” “他是成怀人?我没有听他说起过。” 苏青细细道来,“传闻尹家庶出少爷十五岁那年因他生母偷窃嫡母珠宝被活生生打死而被赶出家门,四处流浪,之后做了道士,抓妖方面的过人之处,少有道士能比,所以皇宫文帝曾重金重位相邀之入宫,他拒了。” 沈鹤愣住,“没想到尹道长少年时期也并不平顺。” 从尹子宸的面上完全看不出这些悲惨的痕迹。 “后来尹家想要把尹道长重列入尹家祖籍,尹道长刚开始没有拒绝,后来被尹家设宴邀请,他就在宴上……用尹家祠堂的剑杀了他的嫡母还有附身在嫡母身上的妖。” “……” “此事人尽皆知,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苏青之言,远处尹子宸听不到,但是温散却分神听到了,还因此脖子上被划出了一个浅浅的伤口。 温散从容后退,抹到自己脖子上的血痕,笑容不知何时渐渐褪去,眼眸划过浅浅地深邃之色,“尹子宸,你若告诉我你只抓妖不杀妖的原因,我就救他们。” “为什么?”尹子宸怀疑温散还想着耍他。 温散自然地抬起放在两侧的双手呈现放松警惕地姿态,像是在感受风的温度,还转身留给尹子宸一个侧脸,也感受着尹子宸的目光跟随着,闭着眼睛的他笑了,“你想要交换我最重要的东西,自然要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换。” “好。”抓妖不杀妖的原因算得上什么重要的原因?不过当下有商量余地总不好这样没日没夜的打。 温散像是知道尹子宸在想什么一样,笑道:“我和人做交易是第一次,总觉得新鲜又有趣,但是想到欺骗这种事情我又不太愉快,所以,交易一旦开始,你若撒谎,这个交易便停不下来了……” 尹子宸听不懂温散的意思,道:“解药先给我,我以我的修为灵力起誓村民若能恢复正常,我就不会撒谎。” 温散再次转身正对尹子宸,双手依旧敞开着,含笑道:“解药在我身上,你来找找到就是你的。” 尹子宸眼皮子一跳,看不懂温散那温柔到惊悚的笑容究竟藏着什么,为了防止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动剑,他收好剑,闭眼走过去。 只能听温散的,“找解药”。 尹子宸是很认真的,然后温散也顺势轻轻靠在尹子宸肩上。 在感觉到尹子宸拿到装着他血的小瓶子后,突然揽住对方的腰,将对方的挣扎都收起了手掌之中,“下一次我若发狂,请尹道长离我远点。” 说罢轻轻推开尹子宸,“山中有一条河,虽然有点小,但那里的水每一次流动都透着安眠的歌曲,我很喜欢,尹道长这么聪明,一定找得到。” “什么?” 温散道:“明日夜晚,我在那等你,你若失约……”他声音渐渐小过风声,眼眸中的笑意骤然冰冷,“我便屠尽凤凰村人。” 之后温散离开。 尹子宸拿着手中的解药看着远去之人的背影,有些失神。 “尹道长?尹道长?” “这是解药。” 苏青欣喜,取过来查看研究。 沈鹤注意到尹子宸神色异样,问,“温散说什么了?” “他要我告诉他为什么我的剑没有一条妖的命,若是撒谎……” “温散脑子是不是不太灵光?撒不撒谎他怎么知道?” 尹子宸:“……” 沈鹤:“……” 这个问题想不明白沈鹤也没纠结。 苏青拿药小小的实验过后便稀释成分分成几份去救村民。 村中中毒的妖也不少,苏青负责给村民解毒,他也把妖聚集到一处替它们解毒。 仅仅一夜,中了此毒的村民都大好,大概用不了多久山上的人就能下来了。 蝶妖虽死,但是山上依旧留有几份蝶妖残识,妖力很弱也很散,这也许就是凤凰村至今没有消失的原因。 如果蛇妖不搞鬼,凤凰村可能还能存在很久。 沈鹤寻思着让兔儿仙来此地修炼,这对她的修为有大用,她应该不会拒绝,顺便带沈庄里的小妖怪一起修炼,再顺便把那个蛇妖给除了…… 省得蛇妖卷土重来。 更何况……冷风雪的墓在这。 以亓官誉的性子,肯定是想常常过来的吧。 但是他没有想到,兔儿仙还没到,蛇妖便先到了。 第二日早上尹子宸带竹湘和一批痊愈的村民上山。 沈鹤收到亓官誉书信,说是要下山亲自看看情况。 呵,估计是在山上呆闷了这才下来看情况的。 “前辈,官府来人了。” “估计带了很多道士,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去吧。”沈鹤撸猫中,爱不释手。 苏青是半妖,一般不主动暴露身份便不会暴露身份。 “小猫,你从哪里来的?” “西边。” “那你知道猫族族长在哪吗?” “你找族长干什么?”小猫斜了一眼沈鹤。 “我救了很多猫族的小妖,他们需要修炼,今日我救了你们,你们若要报恩就带他们去族里,好生照顾。” 那只猫考虑片刻,“好。” 成景此行,他忽然意识到万一他被连玄那样的道士抓到,或许还会连累盛妹妹竹湘落霜和沈庄所有的妖。 单他一个人是难以护住那些小家伙。 沈鹤忽然闻到许多令他不舒服的气息。 是道士。 随后飘来的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沈鹤疑惑。 他对小妖怪们说道:“快点离开,很多道士跟着凡人来村里了。” 之后出了屋子,正是徬晚,天色渐暗,街上无人,本来是很安静的,但尽头一队官兵走来,马蹄声噔噔个不停。 “吵死了,什么都解决了才过来收功劳。” “小妖怪,是你在坏我的好事啊。”一个妖柔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一双瘦如皮包骨的手袭向他的脸。 沈鹤敏锐的躲开,惊觉蛇妖不知不觉近了他的身。 那个蛇瞳珠隐匿气息的能力真的很强。 “不错不错,你藏了什么宝贝拿来给姐姐看看如何?” 不过半个月,一只小猫妖修炼得怎么可能这么快? 蛇妖眯眼打起了沈鹤修炼的宝物的主意。 沈鹤全身都戒备了起来,指着蛇妖背后道:“温散来杀你了!”说完顾不得蛇妖什么反应,赶紧逃跑。 没一会儿蛇妖便挡在了他的去路,“你紧张的样子真可爱,我现在不仅对你的脸感兴趣,对你的……身体也感兴趣。” 沈鹤捂身子,“你不是喜欢温散吗?” 怎么可以这么快移情别恋? 蛇妖咯咯笑道:“想什么呢?” 沈鹤被气的,“那你来干什么?” 报仇就报仇,不能痛快点吗? “尹子宸在哪?” 沈鹤感觉蛇妖不怀好意,支支吾吾说,“你说温散我就知道在哪,可尹道长……我和他也不熟……” “不熟他会把锁妖囊给你?” 沈鹤:“……” 蛇妖摸了摸沈鹤的脸,沈鹤不敢动 ,但是很厌恶。 闭上眼由着她摸,心里咒骂她几百遍,努力忍住一巴掌糊过去的冲动。 他还有活命的机会。 不能死在这里,只要等到兔儿仙,他和山上的人都不会死。 “小猫妖,你和凡人道士混得太近了,我今日顺便教你一课,待我抓了尹子宸回来找你,但愿你……学有所成。”蛇妖露出邪魅的笑容。 蛇妖离开,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沈鹤一刻不敢多待往村门口去。 还未到便听见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入眼满地血腥,还有几个小孩在放声大哭。 围在周围的是官兵,一个个身披盔甲,手拿铁器,抓、杀。 沈鹤瞳孔放大,他看见有的官兵手中牢笼关着的都是他前几日救的小妖怪,在笼子发疯了一般地挣扎、被伤得红了眼睛拼命自保,那些滔天的恨意一双双眼睛都难以承载。 空气中的妖气泛滥,这一片的天地都充斥着怨气、邪气、妖气、灵力,在无声无息的互相撕咬和掠夺。 “为什么……” 不是来救人的吗? 为什么。 沈鹤不敢再向前一步,也不敢出声,因为道士太多了,只要他有一点点的失控,今天必会丧命。 他得逃! 哪怕这么多的人和妖死在他面前,他也得逃,趁着他们还没发现他赶紧逃。 他救不了他们。 沈鹤全身颤抖,拼命地让自己的脚往后撤。 “立刻停手!你们不认苏医师,总该认得陛下的人!若继续屠杀,他日你们皆要偿命,家人连坐!”亓官誉怒气冲冲地骑马而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苏青和文帝留下的十镇卫中的两个。 官兵纷纷停了下来,道士也停手。 “谁带你们来的,让他出来!” 一官兵让路,一男子走出来,双眼呆滞,像是被控制了一样表情僵硬,露出一个笑。 他用黑黑的铁链牵着几个低着头走路的人,砍断那些人的手链和脚链,那些人瞬间抬头,猩红的血色立刻变黑,侵入他们的体内,他们眼瞳瞬间血红,脸上出现一条条狰狞的青筋,痛苦挣扎后扑向旁的人,撕咬、撞击,像发了狂一样。 这些症状和当初那些中毒的村民一样,甚至更加严重。 “杀了,把他们全都杀了。” 亓官誉脸色冷下,“糟糕了,这根本就不是文帝派来的,是蛇妖引过来的。” 不过一会儿,他们就被这些失去理智的人围住。 “苏医师!不必管我,你快上山,蛇妖不再此处必然是往山上去了。” “一起!” “不能让他们往山上去。”亓官誉坚定说道:“苏医师!山上的人拜托你了。” 现在情况,十镇卫在此尚能撑上一时半会儿,若他们都不走,只怕都要死在这里。 苏青一咬牙,郑重道:“亓官公子撑住!沈公子身边那位大人将到,必有生机。” “放心!”亓官誉听见沈鹤之名,眼眸略有动容,点头。 亓官誉面色沉稳,此种哀嚎满目之时他没有被周围影响,而是去寻找那个一开始就神色不对的男子。 这些中毒之人本来见人就咬,此刻却全部冲着他们来,那些道士逃窜全当看不见。 若杀那个男子,也许这些中毒官兵的攻击力会分散开,可博一线生机! 正在他看见那名男子时也看到了正在和那个男子纠缠的沈鹤,心中一喜,想必是沈鹤也和他想得差不多,忽然松了一口气,却不知不觉见深入重重包围,周围护卫皆被困住无暇顾及他。 他本就不擅长打架,一来二去就被按在地上,手臂被狠狠咬了一口,痛得他用了毕生力气去踹咬他的那个疯子! 这个踹开了那个又扑上来,他几乎脱力,大喊,“沈鹤!救命!” 随后便是各种难闻的气味充斥他的口鼻。 混乱之间,一双手狠狠得把亓官誉拽了起来,一瞬间带他离开了那个满眼满耳绝望的地方。 亓官誉脸色惨白,按压住手臂,他看见沈鹤慌乱的表情,模糊想着自己此刻一定很难看,“救……侍卫。” 之后他晕了过去。 沈鹤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那几个侍卫已经……死了。 沈鹤捂着眼睛,生怕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他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些村民那些妖丧命于此还是因为看见亓官誉如此惨象,或者说亓官誉身边那些在亓官誉被几人按压得看不见头时还拼命想要救亓官誉的侍卫…… 那些侍卫有晖冷阁的人、有皇帝的人、还有……木纹。 不远处那些发狂之人还在吼叫嚎叫,沈鹤有些害怕得靠在亓官誉的肩窝上,从未见过此等景象的他第一次瑟瑟发抖了。 如果二宝看见了一定会笑话他的吧。 他吸了一口鼻涕,一同将亓官誉淡淡的味道吸了进去,像是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将亓官誉抱得更紧,血的味道几乎覆盖了亓官誉原来身上很好闻的药草味,他想起盛妹妹,生生憋回自己的眼泪,忍着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得走,这还不够安全。 哪怕此刻因为妖力使用过度胸腔之中被熊熊怒火和疯狂的反噬所侵占,他依旧擦去嘴角的血,带着亓官誉瞬移至山脚一处隐蔽的地方,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施术法隐匿他们二人的气息。 “咳咳咳——”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很不好,面临死亡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拽住亓官誉的衣袖,从宝库里把黑猫给抱出来,像当年在山洞睁眼有意识时一样——那时候下着雪,他所有的无助和恐慌都因身边暖暖的黑猫而被安抚。 可惜三百年后的他已经长大了,没法躲在黑猫的肚子后面。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但愿苏青能够护住盛妹妹。 结 村中发狂之人往山上走,却被山脚重重的残阵困住,难以行动。 苏青上山,然而村长说山中一切太平,蛇妖并未出现。 竹湘和尹子宸和小姐刚见面不久,并不知村里发生了什么。 苏青怕她们担心,只含糊说沈鹤亓官誉二人与他分头行动,大概不久后会回来。 私下与尹子宸道明山下真实状况,尹子宸决定晚上让苏青去寻温散,“我灵力只恢复了五成,不足以对付蛇妖,更何况山中村民皆易中毒……我留在山上,你拿着这个地图,按着我的图去寻温散,若他肯再做一个交易……” 说到底,这蛇妖手中之毒与温散息息相关,温散若不出面,此事难收尾。 苏青要走,竹湘察觉异样,送苏青离开,虽没有开口询问,却一直看着苏青,像是等着苏青说些什么。 苏青轻叹,知道瞒不了她,便将山下状况说出,后将传信玉佩交给竹湘,让竹湘在危急之时摔玉唤他,承诺道:“待我办完尹道长托付之事,必会下山将沈鹤带回,不论生死。” 玉佩只有巴掌大小,质地温润,背面雕刻着盛朝紫鸢尾状的花图案,竹湘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抬头注视苏青,“少爷是个惜命的人……苏医师,你此去保重。” 苏青愣了愣,“好。”竹湘话少,就算是在山下照顾病人的时候,也都是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未主动与他有其他交流。 …… 送走苏青,竹湘回去却见正在吃饭的众人皆晕在桌前。 她上前摇醒小姐,“小姐!发生了什么?” 盛徽兮捂着脑袋,“竹湘?”她看了看四周,渐渐记起晕过去之前她看见村长带着几个人把尹子宸带走了,“村长在食物中下药,还带走了尹道长,不知道要带他去哪……我隐约听见他们要拿尹子宸去换亲人。” 竹湘声音瞬间冷下,抓住那名昨日在山下失了父亲的男孩,“尹道长被他们带去哪了?” 男孩被竹湘吓哭,“我……在屋子后头。” 竹湘不为所动,冷道:“倒是直接,弄晕了送尹道长去死。” 盛徽兮擦去他的眼泪,安慰道:“你带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竹湘抱过小男孩,“小姐若是出事,我没法和少爷交代,待二公子落霜醒来,不要耽搁带上人便寻个地方躲起来,千万不要进村。” 说罢她不等盛徽兮说话便转身去找尹子宸。 山中的村民不知什么时候商量好的,此刻都聚集在屋子后面。 尹子宸被下了药,全身灵力无法使用,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被绳子牢牢捆住,昏迷之中。 “村长,我们真的要把他……给那个蛇妖?” “不然呢,村里那些外地人说要帮忙解毒便强行把我们分开,我们也不知道村里到底什么情况,现在蛇妖打过来他们护不住害得我们的人被蛇妖抓住,现在只有这个法子了。” “可那妖要是反悔,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死在村子里了,难道你们还指望那些道士会出手?他们靠不住的!他们和村里的那些外地人一样,都是瞅着我们村的宝物,生死面前哪里会把我们的亲人当性命?” “可……这蛇妖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村长张口大骂犹豫不决的人,“你家二娃还在山下呢!你不要了?之前商量好了药都下了你现在怂?难怪你老婆跟着别人跑了!” “快快快!来搬他下山,别磨叽了一会里头那些人醒了就麻烦了!” “你们这样做对得起他吗?”竹湘冲出来挡在尹子宸前面。 “你……快抓住她把她拉走敲晕。”村长被竹湘厌恶的神色刺激到,被看得心慌也发怂,对一些村民道:“快回去把屋里那些外地人给捆了,快去!” “蛇妖说的都是骗你们的!村里的人都死了!”几个男子一同上来按住她要捆她,她极力挣扎更让那些男子大力压制,两只手的手腕手臂都青了,只能张嘴喊道。 “真的假的?” “什么叫都死了?”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村长道:“死没死下了山才知道,但害我们村里人中毒就是这伙人,那个叫温散的,蛇妖说这毒都是他害的,而这个尹子宸和那个温散是一伙的,都不是好人。” “……” “……” “对!说到底我们村本来好好的,就是因为这个蛇妖和这些臭道士来了,才会有这个灾难!他们要打就让他们打,这样拖着最倒霉的还是我们!” “对!可不能夹在他们之间被利用!” 竹湘见他们又统一了说法便不再理他们,挣扎着去摇醒尹子宸,“道长!道长!快醒醒!快醒醒!尹道长!” 不能让尹子宸落入蛇妖之手,这必死无疑。 她着急之余想起那枚玉佩,唤苏青,然而那些男子上来抓她,她没他们力气大,被狠删几巴掌,疼得都还没缓过劲就被敲晕了。 …… 再醒过来时小男孩在她身边哭,见她醒过来,便哭着道:“姐姐,快逃!他们……他们……” 竹湘拿过男孩手里割绳子的小刀,目光冰冷,没有等他们说话,上前就挥刀子要他们让出一条路。 他们虽人多,但都怕死,没有阻止,等人走了以后,才敢喊人去抓。 竹湘一路抱着男孩狂跑,刚才不小心割到一男子的手臂,小刀上留下一道血痕,后头有人追着跑,她向来淡漠,头一次经历这种事,除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也没其他什么情绪。 直到被逼着跑到悬崖边,竹湘无路可退,只能拿着小刀指着想要上前的人,一脸警惕。 男子的视线在竹湘脸上打量,令竹湘感到不舒服,似预料到这些人穷追不舍是为了什么,她手中的小刀几乎被她捏断一样。 男子步步前行,劝她别站那么危险的地方,她丝毫不敢不退。 就在男子即将抓到她的手时她眼中狠厉闪过,将男子扯向自己。 死也不能放过这个人。 拉扯之间,两人一同跌入悬崖。 竹湘是做好了死的准备的,所以刺骨的寒风在高速下如同刀刃刮过她的皮肤时她也未有恐惧,看着那个男子绝望下坠的模样,她反而在临死之前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意。 但是一双手揽住她的腰,天旋地转,她被带回了地面,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苏青,她感觉到不真实。 苏青松了一口气,语气略带温色,“竹湘姑娘,我给你的玉佩你为何不用?” 竹湘垂下眼帘,退出苏青的怀抱,小声道:“忘了。” 看竹湘如此,苏青不知如何发作自己担忧的情绪,只能叹气,“若我被那水阵困得再久一点,你就死了。” 他到了山下才想起来亓官誉安排山中村民设了重重陷阱在上山的路上,而他来不及了解位置,重了陷阱。 可事情紧急,他只能硬闯,幸运的是,他找到了温散,不幸运的是他似乎来得还是晚了些。 如今只能祈祷温散能在蛇妖对尹子宸动手之前先一步救人。 他和温散说了尹子宸的事,话都没说完温散就消失了。 …… 亓官誉醒来时感觉自己身上有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是沈鹤,还有气,没死,松了口气,又看到沈鹤怀里的黑猫,怔了怔。 他记得在寺庙的时候沈鹤抱着的就是这只猫。 伸手去探猫的口鼻,黑猫却忽然散发强烈的白光。 眨眼之间,白光就没了,如同幻觉一样,但如果是幻觉也未免太刺眼了。 沈鹤挂在亓官誉身上,呼吸均匀,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和平时那闹腾的样子截然不同,双手扣着亓官誉的脖子,神色很是恬静享受。 “嗯……”沈鹤似乎梦见不好的东西,蹭了蹭亓官誉的脸,闷着鼻子发出低低的声音。 “沈鹤,你给我起来,重死了。”亓官誉身上的伤口愈合了,但是还是晕乎乎的,只能小声说话。 “嗯?”沈鹤立刻起身,茫然得四处看。 沈鹤睡了一觉,神清气爽,身上的伤全好了。 哎,没办法,黑猫就是他的吉祥物。 “天黑了?”太阳早已下山,意味着温散和尹子宸的约定时间到了,“亓官誉,我们得去找尹道长。” “走。” 沈鹤认得尹子宸的气息,此刻却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怎么了?” “我找不到道长。” “血腥味太重。”亓官誉皱眉。 沈鹤和亓官誉对视之后便双双往一个方向去。 拨开草丛,入眼的是满地的尸体。 亓官誉认得其中一些人,小声多沈鹤道:“好像大多是山上的村民。” “难道温散没见着尹子宸就来屠村了?”沈鹤想到温散绝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连忙拉着亓官誉要走。 “不对。”亓官誉示意沈鹤看温散。 温散背对着他们,一只手刚杀了一个人,那人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貌似有个人靠着温散。 沈鹤眼眸陡然睁大,“尹道长!”太过惊讶他声音没压住,温散第一时间就扭头看了过来。 沈鹤亓官誉双双被吓住。 温散本身皮肤白得像是在发光,此刻那双血眸发着红光,透着极致的魅力和骇人的威慑力,与平日不同的是,此刻温散的笑容残忍又兴奋。 他锁定了沈鹤亓官誉,瞬间从几米之外的地方出现在二人面前。 横打抱着尹子宸。 尹子宸的惨状彻底暴露在二人面前。 沈鹤脸色霎白。 平日里尹子宸都是用左手用剑的,此刻左手不见,只有染血带孔的空袖,整个人像是和什么东西进行过激烈的决斗一样,白衣染血不复初见。 沈鹤见温散此刻面无表情,对他们没有杀意,他也就伸手想要去触碰尹子宸,“这……这眼睛……那只左眼为什么像在流血?” 温散视线缓缓移到沈鹤的手指上,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剁它一样。 亓官誉赶紧抓住沈鹤蠢蠢欲动的手指往回拉。 沈鹤看亓官誉,亓官誉挑眉。 沈鹤看向温散,收回手,有些委屈,为什么连碰都不让碰? “你能不能救他?” 沈鹤再次伸出手探尹子宸身体状况,发现尹子宸灵力全失,完全变成普通人了,“发生了什么?” 温散不答,看向手被十字架订在树上的蛇妖。 沈鹤拿出黑猫,给尹子宸输送灵力。 没有任何反应。 “修为被废,无法修复。” 不可控 对于道士来说,灵力受损和修为被废的区别很大。 温散轻轻地贴着尹子宸的皮肤绕过他的后颈,一手温柔地托着他的下巴,让他靠在自己的心脏处。 上次带走尹子宸时,他没有伤尹子宸,因为几度陷入痛苦境地时对方的手以及在体内温柔安抚的灵力。 他不知道尹子宸为何会失去灵力,等一个人在冰凉的深河里缓慢的思考时,他想起尹子宸说过的话, “我修行晚,为了尽快出师,修了无情道,不易大喜大悲,尤其忌情爱。” 初次他虽晕倒但尚有意识,用暖和的手在他脸上摸摸蹭蹭的尹子宸似乎有喃喃,“好生漂亮。” 之后在院子里,尹子宸看他的神色总有些他看不懂的痴色,他并不讨厌。 他失去了很多记忆,也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 但蝶山的玄声水阵让他记起了一切。 沉溺于幻境,让他的力量一点一点的恢复。 记忆即是力量。 哪怕陌生,哪怕一瞬间他的心像堕入深渊一样空旷的见不到底怎么也无法填满,他甚至因此想要就此沉睡,陷入永远的无意识。 但他和尹子宸约定好了要见面。 又刚刚知道了尹子修为受损的理由,他生起想要看对方知道理由之后慌张的神色,那一定很有趣。 他从深河中上岸,等□□的身子干了才穿上衣服静静地站在丛林里。 天上的月亮很圆,还泛着红光。 是月圆之夜。 他的力量又要没了,还好,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人能伤到他。 过了今夜,他就把尹子宸带走,带回……他的世界。 这张皮囊就是千年万年也不会老去,既然喜欢,在他身边看个够又何妨? 他要的只是消磨时光的乐趣而已。 待尹子宸看腻了不喜欢了,他便把这个无趣的人类变成他的奴隶。 挺不错的。 他是这样想的,但是没想到,尹子宸失约了。 没想到动了情的尹子宸会被蛇妖肆意折磨。 蛇妖吃了尹子宸的手和眼睛,断了尹子宸的腿,还动手废修为…… “没关系,还活着就行。”温散喃喃自语,可惜一想起蛇妖的肚子里有尹子宸的一部分,他心中的嗜血之意就难以消停,但他未敢动一分的力,生怕尹子宸被他的情绪波及捏碎。 他转身看向被订在树上的蛇妖,踩过尸体,缓缓走过去,“你真的很碍事。” 蛇妖惊恐颤抖,“温……温散!你放过我,我……你要什么我都尽力帮你拿到,我还救过你,看在这些的份上,你……别杀我!” 温散缓缓勾起一个微笑,“是啊,我得报答你。” “不不不!不用报答,留我一命!” “那就可惜了。”温散淡淡的笑道:“我还想着实现你的愿望呢。” “什么?”蛇妖眼中渐渐升起一阵狂热,“我的愿望?” “是啊。”温散对上蛇妖逐渐忘却危险向他露出渴求的目光,眼眸愈深愈发温柔,他的手指在尹子宸纤细的脖子上亲昵的摩擦,低头去贴着尹子宸的脸,启唇,露出不知何时伸出的长长的獠牙。 “你看你的手。” 蛇妖的手被十字架订在树上,伤口渐渐扩大、腐朽。 温散放下尹子宸,走上前去,拔下那个十字架握在手中,一股烧焦的烟气缕缕上升,他的手掌被十字架灼伤了一块,但他面不改色,看向蛇妖的笑容依旧温柔,“你已经成功了一半。” 蛇妖整只手被十字架刺穿过久,眼下无法控制的颤抖,还伴随着刺骨的疼痛,“温大人!你帮帮我,我想要永生,我想要力量,只有你帮我,我一定让你成为妖族的王!” “我帮你。”温散伸手刺穿蛇妖的心脏,在蛇妖的身体上开了一个大大的口。 蛇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突然发生的一切。 温散用带血的手拎起蛇妖的头,冷漠地上前粗暴的咬破蛇妖的血管。 永生? 用他的血制造了一堆不人不鬼的怪物,让他最近几日耳边都是人类各种绝望的哭声,让他的血被那些怪物的血影响躁动不安,让他只能在深河之中才能耳根清净,这样恶劣的行为直接杀了实在是便宜了。 温散擦去嘴角的鲜血,抱起尹子宸,淡淡地看着正在复活的蛇妖,“忘了告诉你了,永生的代价……是自由。” 永远活着,永不衰老……也永远只能是任他差遣的奴隶而已。 温散怜悯的看着蛇妖,转头时沈鹤二人已经不见了。 飘荡在空中的是几乎干涸凝固的血腥味,周围没有声音,安静到他能听见蛇妖抽搐颤抖的声音。 他眼底映照着一片红色,眼眸深处是深深的孤寂,他将尹子宸抱起,像是找到了温暖的东西一样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俯视地上的……吸血鬼,轻轻说道:“真是可悲啊。” …… 亓官誉带着傻眼的沈鹤疯狂的往山上跑,直到双腿无力地跪下,他气喘吁吁地问,“那……那个温散是妖吗?” 沈鹤僵硬摇头,“我没见过这种妖。” 亓官誉拉起沈鹤,“走,不能耽搁,他太可怕了。”他想起那些村民的死状就忍不住干呕。 沈鹤感觉得到恐惧,但他脑子里久久不散的是温散闭眼低头贴近尹子宸的模样,“他真的可怕吗?” “沈鹤!他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他用什么方法杀的人你看不见吗?他杀人之后什么表情什么情绪你看不见吗?”亓官誉第一次看见这么可怕的场景,这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沈鹤的安静让他失控。 但沈鹤转头看着他,将他的恐惧和害怕和愤怒都看进眼里,神色复杂,“因为这样,所以可怕?” 亓官誉深呼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沈鹤的手,偏开头,掩下自己的情绪,“大概对于你来说这些人的命没有价值,一个月的相处,我认得他们……”沈鹤疑惑的表情都在告诉他,沈鹤无法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对于沈鹤来说,也许只是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鬼故事。 他忽然不想说下去了,对方真的听得懂吗? 他握紧双拳扭头往前走。 他们之间隔着东西。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感到难以言明的难过。 为什么他觉得他知道沈鹤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但有件事他知道。 他们……迟早会分道扬镳的。 “亓官誉!”沈鹤喊住他,“你知道温散为何会杀这些村民吗?” 亓官誉停住脚步,看向沈鹤。 “你也认为一只妖杀一群人只是因为想杀吗?”沈鹤继续道:“尹道长会受这么严重的伤是因为蛇妖,那尹道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和你口中的那些村民在山上才对,他会在他灵力受损的时候带村民下山?温散和尹子宸约好了见面,温散赶来见蛇妖伤尹子宸为何还没杀蛇妖便先杀了这些村民?” 他看到了,尹子宸眼角的泪痕。 能让尹子宸哭的,不可能是蛇妖,不可能是姗姗来迟的温散。 “可他杀了村民,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杀了几百人,就算有理由,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理由不重要吗?亓官誉。”亓官誉坚定的眼神让沈鹤感到难以置信,他第一次见亓官誉这样愤怒的看着他,他呆呆的后退,有些无助。 如果是这样,若有一天他也杀了人,亓官誉会管他为什么杀人吗? 会吗?会让他偿命吗? 对他来说人命确实不重要,因为他是妖。 所以有一天他也许真的会因为愤怒因为失控而去杀人。 他不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非我同族,其命何轻? “沈鹤。”亓官誉觉得自己不够冷静,他脑子里很乱,看着沈鹤的眼睛他只觉得更加慌乱,那份警惕和失望远比面对温散让他更加紧张。 亓官誉上前抱住也拦住后退的沈鹤。 他们此刻情绪都太敏感了,不能再吵下去,再吵下去,会真的分道扬镳的。 亓官誉闻到沈鹤身上淡淡的药香,一如既往的熟悉,只是他抱住沈鹤才意识到,沈鹤在发抖、在不安。 他无法思考沈鹤所说之话和眼神的含义,但他知道,他不希望他们就此分道扬镳。 在怀院教他武功的是沈鹤,在晖冷阁给他生的希望的是沈鹤,在师父走时陪他守墓的是沈鹤,他执着力量时沈鹤在,他渴望活着时沈鹤在,他害怕一人时沈鹤也在。 沈鹤重重的扣住亓官誉的手臂,让两人贴得更近,也将自己的情绪埋得更深。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害怕身后可能会跟过来的温散。 只是在这片寂静的夜色里不停得从对方的气息里索取平静和安全。 一切都安静下来,亓官誉感受到分不清得心跳声,一下一下强而有力的跳动着,令他安心也令他陌生。 不知不觉之间,一种名为羁绊的东西悄悄的在他的心底发了芽。 脑中忽然闪现方才温散将尹子宸小心翼翼的拥进怀里垂下眼帘若隐若现的珍惜和温柔。 亓官誉怔住,沈鹤的肌肤像是在发烫一样灼伤了他,他却挪不开手,耳边是沈鹤温热的呼吸,手掌下是沈鹤柔软而脆弱的脖子,远远没有刚开始那样的僵硬和紧绷,仿佛……对他渐渐放下了戒备。 他被心跳声牵引着,情不自禁将之更深的拥进怀中,某种不知名的紧张和渴望几乎穿透了层层衣物霸道的占有着什么。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轻轻拧眉。 妒 苏青找到盛徽兮后和二宝合力送盛徽兮等人离开凤凰村。 二宝只答应了沈鹤护住盛徽兮,便一直以小祖宗的模样待在盛徽兮身边,没有插手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之后苏青找到沈鹤亓官誉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这俩人怪怪的。 一晚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这俩这么安静互相当空气。 他也没多问,只和二人说了山下现状。 兔儿仙昨晚到了之后看见了山下惨状,受了刺激,雷厉风行地把事情给解决了。 代价是耗费了大半的妖力。 沈鹤惊讶以兔儿仙那样爱惜修为一心执着飞升的性子竟然会大放血…… 兔儿仙本就是几千年的老妖怪,经此一遭,只怕还得再修炼几千年才能把修为补回来。 他这样进村见她,会不会被她变出一根超级大萝卜砸死? 沈鹤狂摇头,不对不对!又不是他逼她散修为救人的。 想来想去,能让兔儿仙大动干戈的原因不仅仅是凡人,更是那些受到牵连的小妖…… 他到村里的时候,只看见一名二十几岁的蓝衣女子站在那闭眼仰望着天。 沈鹤有些不确定地问,“兔儿仙?” 蓝衣女子回头,那双冰蓝眸依旧冷淡,“是我。” “你怎么……”沈鹤发现兔儿仙身上的妖力散却,可一股更加纯正圣洁的力量取而代之,“怎么修为反增了?” 兔儿仙没有很高兴,她道:“我一直以为凡人也罢妖也罢因果循环自有定数,却没想到是我偏执,若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至于送这么多的性命安息。” 兔儿仙表情沉痛,因为这些人和妖,她伤心了,沈鹤上前抱住她拍扶安慰。 他一直以为兔儿仙是一个薄情之人,一段恩情一次交易,可细细想来,兔儿仙早已还清对他的恩,却一直纵容他帮他。 兔儿仙不是一个薄情之人,恰恰是太容易深情入执念,才会脱离凡尘求个清净。 兔儿仙眼眸略微迷茫,似乎又悟出了什么,一字一句道:“我苦苦修炼几千年,费尽心思断情绝爱,认为它是我成仙之路的阻碍,可如今一遭自以为的自毁前程却让我离仙路更近只差一步之遥。” “这不是好事么?”沈鹤被兔儿仙身上自发而出的寒气冻到,默默的收回了爪子。 兔儿仙沉默良久,没有回答,冷道:“我将要历劫飞升,若无要事,不必唤我。” “哦。”沈鹤目送瞬间恢复往日神色的兔儿仙离开。 兔儿仙还是老样子。 苏青眼中流露出羡慕,“我听说妖族能成仙,但是一直都是听说,没想到真的有啊。” 沈鹤见亓官誉不见了,问道:“亓官誉呢?” “亓官公子在你和兔儿前辈说话的时候和一位公子离开了。” “谁?” “我听到那位公子唤亓官公子为……小师弟。” “叶洲?”沈鹤瞪眼,“这人从哪冒出来的?”他还以为叶洲死了呢。 沈鹤不喜欢叶洲,总感觉叶洲看亓官誉的眼神怪怪的,他看见这两人站一处他就不开心。 “小师弟,我会替你扫清一切阻碍助你坐稳晖冷阁阁主之位,这也是师父派我来凤凰村之前就下的命令,不论你将来是选择盛朝还是贺国,晖冷阁必倾力辅助!” “多谢师兄。” “长生蝶已落入文帝手中,安夙旧部定会有所行动,师父有交代我告诉你,安夙旧部早有叛徒,其忠不可全信。” “原来师父什么都替我想好了。”亓官誉怔怔说道。 叶洲眼中同样沉痛,但他收敛情绪,上前将亓官誉拥入怀中, “小师弟,师父此生本就是为安夙而活,晖冷阁的存在说到底也是为了安夙,但是如今……有我叶洲在一日,这晖冷阁就是为你林誉一人而存在的,不论你要去哪里皆随你意!” 亓官誉心中百般感动,大师兄从小便护着他,如今哪怕知道他的身世,也依旧护着他,他除了多谢再不知说其他,“多谢师兄。” 亓官誉送走叶洲后,收了眼中情绪,道:“沈鹤,偷听不是什么好习惯。” 沈鹤语气略带酸溜溜的嘲讽,“我还以为你感动的稀里哗啦完全不知道我在呢。” 亓官誉:“……” “那个长生蝶被你爹拿走了,你要怎么办?” “亲自去皇宫拿回来。” “回去做皇子?” “嗯。” 沈鹤:“……”兜兜转转还是得做盛朝的皇子。 可亓官誉的复杂的身份若是被发现…… 亓官誉瞅了眼沈鹤,“昨天……对不起。” “什么?”沈鹤回想起昨天的事就觉得别扭,怎么就亓官誉先道歉了?他扯开话题问,“你……那时候不怕我和蛇妖合作抢长生蝶?” “那只能说明我和它无缘,而且……我信你。”亓官誉似乎累了,借着手里的剑撑着坐了下来。 “我们又没多熟。”沈鹤蹲下去扒土。 “师父说过,做出选择,就不可犹豫,这一点,不计输赢都必须要做到。” 沈鹤心里五味杂粮,亓官誉听不见沈鹤说话,转过来看沈鹤,沈鹤立马翻了个白眼,撇过头去,“你那哪是信我,你是对你自己的判断的自信。” 亓官誉怔住,随后起身,许久之后转身,侧身看向沈鹤,似笑非笑,“要是你真的想藏了长生蝶,我也有法子拿回来的。” “什么?” “盛徽兮你总还是在意的,这点不会错,所以,总有法子的。” 沈鹤眼睛一点点的瞪圆,爬起来扑过去,“亓官誉!你说什么?!信不信把你和成酱泥丢进锅里大火闷烤?!” 亓官誉笑出声,“我入宫后与你不会常见,能丢我进锅里也就今天了。” 沈鹤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就不能常见了?你若想见我,出来见我不就好了?” 亓官誉差点被呛到,“我想见你做什么?” “重点又不是这个,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沈鹤无语。 亓官誉直勾勾地盯着沈鹤看了一会儿,看得沈鹤觉得莫名其妙,之后亓官誉扭头要走,“你和苏医师先回吧,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啊?”沈鹤觉得亓官誉今天怪怪的,不,从昨天开始就怪怪的了。 亓官誉想起一事,陡然停住脚步,问道:“沈玉……也是妖?” 沈鹤:“……” 该说是还是不是? 亓官誉没有回头看沈鹤,而是看向别处,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眸之中的情绪起起伏伏最终归于平静,“都这么久了,想来她也是看不上我的,你帮我传话给她。” “回了成怀你自己和她说。” 亓官誉看向沈鹤,笑容有些深,还藏了些让沈鹤看不清而且感觉到疏离的东西,“就不必见了,她……不可能喜欢我的。” “不必见?以后都不用见了?” “对。” 怎么忽然这么笃定沈玉不可能喜欢他? 怎么就沈玉看不上他了? 难道最近一连二的打击太大,亓官誉开始怀疑他自己的魅力了? 沈鹤怔怔想着,脑子里都是亓官誉最后的那个眼神,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做什么复杂的抉择。 沈鹤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一来二去脑子都要糊掉了越想越生气,将亓官誉给他的拐杖拿出来胡乱挥舞,“啊啊啊简直是莫名其妙!” “之前还说对她一见钟情,还说要负责任娶她……” 现在说拜拜就拜拜了? “不行不行不行。”沈鹤焦急得来回走动,“他得找盛妹妹想想法子。” 处得好好的他才不要就这么拜拜呢。 …… 沈鹤跟着苏青趁着这次机会在凤凰村找些珍贵的药草宝物,耽搁了几日之后才回成怀。 刚好盛妹妹和徐承尧也平安的回了徐宅。 苏青拿了好的药材,便和沈鹤一起去寻盛徽兮,一来是为盛徽兮诊脉,而来是看一看竹湘的伤好些了没有。 盛徽兮出门一月有余,又在凤凰村病了一场,这次回成怀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修养,宅子里来来回回都是徐承尧找来的名医。 甚至还有几名苏青认得的经常出入皇宫的太医。 徐承瑄毕竟是皇文帝身边红人,为自家弟弟请几名太医来府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好冬天已过,这天气暖了起来,不然盛徽兮这一养怕是要半年了。 沈鹤想进去找盛妹妹,可门口徐家这些丫鬟一个劲的盯着他。 沈鹤这个时候有了和苏青学一学医过几天做个医师的想法。 这样子进出盛妹妹的门就和在沈庄一样自由了。 也罢也罢,他刚得了许多宝物,不和这些丫鬟费口舌,变成“小祖宗”偷偷爬窗户进门。 竹湘不在房内,落霜在旁,苏青刚诊完脉,盛徽兮尚在昏迷之中。 “落霜姑娘,盛小姐这一个月要关门养着,宅中走动莫要着凉,尤其是雨天。” “我记下了。” 随后苏青将几味珍贵的药材拿给落霜,细细说明如何熬药,落霜一一几下,是不是问上一句,听得认真。 沈鹤趁机跳上盛徽兮的床,瞪了眼窝在盛徽兮被子里二宝假扮的“小祖宗”,二宝翻白眼之后乖乖消失,沈鹤愉悦的钻进属于自己的位置,靠着盛徽兮的脸颊又蹭又舔。 盛徽兮脸颊一片湿润,有些不舒服的睁开了眼,入眼就是小祖宗那双可爱的大眼睛,她目光柔和下来,头都没有那么痛了,“呀呀呀,小祖宗又饿了?” 她起身把小祖宗抱进自己的怀里,“咦?一路上又吃又喝好不容易大了一圈,怎么我睡了一觉你就瘦回来了?” 沈鹤:臭二宝!披着我的皮毁我在盛妹妹心目中优雅美丽的形象。 落霜上前给小姐递茶暖手,笑道:“小姐你是睡出幻觉了吧?” 盛徽兮笑着逗弄小祖宗,还不忘记回落霜道:“我做梦都想着小祖宗能胖,真出幻觉也该如我意才是。” 小祖宗一声声喵叫像是在撒娇,像是在人心间挠痒痒,盛徽兮咯咯笑了,“小祖宗,是不是你落霜姐姐趁着我睡觉故意不给你吃肉?” 小祖宗长长的尾巴轻轻的卷住盛徽兮的手指,有些得意的回应发声。 落霜无奈,“我哪里敢欺负它。” 苏青轻笑,“落霜姑娘,要与你交代的我都已交代,若有不懂的,可派人寻我。” “去皇宫找你?那可太难了。” 苏青怔了怔,随后道:“是我疏忽了,竹湘姑娘手中有我信物,那物可让她自由进出皇宫,落霜姑娘若有不懂之事,可让竹湘姑娘辛苦一趟。” “信物?”落霜撅嘴不高兴,“狡猾,竹湘太狡猾了,回来之后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问那日山上的事也不愿意说,若求她去皇宫寻你,她那性子肯定要惹事的,苏医师,不如你也给我一个信物吧?” 皇宫 落霜要苏青的信物,特别诚恳,苏青似在考虑,又似有些为难。 落霜像是没看见一样,锲而不舍的要,既不强势,也足够亲昵令人动容,盛徽兮无奈开口,“这信物哪里是你要便能给的?落霜,莫要失礼。” 落霜虽有不甘,但瞅了眼苏青的神色,倒也没再要,“我知自己是什么身份,做不来失礼这种事,只是见苏医师从凤凰村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开个玩笑罢了。” “是了,苏医师不必在意这丫头,她从小就爱开竹湘的玩笑。”盛徽兮也不点破落霜,只像往常一样调侃她。 苏青道:“落霜姑娘直率,这进宫的信物算不上很重要,只是身上并无多余的信物。” “我知道,若真是什么定情信物,竹湘便要嫁了。” 这话直白,让苏青不知如何接,盛徽兮也不懂落霜想什么,哭笑不得,“我看是你想嫁了,何苦拉竹湘出来背锅。” “我自然想嫁,竹湘也不见得不想嫁呀。” “你又不是她,怎知她和你一样?” 盛徽兮低头抚摸小祖宗的下颚,眼眸微闪,抬眼看苏青,“苏医师和竹湘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可猜得几分竹湘想什么?” 苏青沉吟道:“惭愧,竹湘姑娘性子内向,苏某亦不善言辞,无缘知竹湘姑娘心事。”又想起竹湘对他略微冷淡,又苦笑道:“只怕还不知不觉惹竹湘姑娘不快了。” 盛徽兮见这确实是苏青的真实想法,叹道:“竹湘确实是不擅表达……” 此话落霜听着似乎另有意思,意有所指,却又不知是何,开口对苏青道:“她性子呆慢,哪里会待人挑剔?苏医师不必多想,这世上令她不快是件很难的事情。” 苏青知她在安慰,浅笑,“落霜姑娘既如此说,那便是苏某想岔了。” “和小姐一般叫我落霜就好。”落霜见到了苏青除了苏医师以外不一样的一面,心生欢喜,便想和他聊天。 她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早有许多话题想问这个成怀风云少年之一,而苏青也很有耐心的回答她。 落霜对他感到好奇之余也升了几分敬佩,苏青很少与人这样细谈,也来了兴致,谈及自己的医术,他滔滔不绝的说起了自己对未来的构想。 小祖宗犯困,无聊的趴着,怎么还没聊完? 盛妹妹也爱听这些闺房之外的事情所以听入了迷,完全不给它挠痒痒。 “苏医师,你不想娶个貌美的妻子吗?” “世上疾苦之人甚多,苏某习惯四处游历,并无此愿。” 落霜捂嘴轻笑,“等到遇上心怡之人便有此愿了。”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盛徽兮听得倦了,苏青道:“不打扰小姐休息,苏某告辞。” “苏医师慢走。” 落霜送苏青离开房间,迎面撞上端茶而来的竹湘。 竹湘停住脚步,微微欠身给苏青行礼。 苏青颔首回礼,似有话想说,但见她低头冷着脸,犹豫一二便离开了。 …… 待下人散去,盛徽兮靠着枕头半躺在床边,若有所思。 外边的人以为她已经睡下,便窃窃私语。 “苏医师和盛小姐在屋里聊了许久,你可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只隐约听见落霜和苏医师的声音。” “真羡慕,也就伺候小姐少爷的能有这福气。二公子待盛小姐这样好,日后落霜竹湘嫁的人也不会差吧?” “就她们?一个总是指手画脚挑剔我们毛病一个不屑和我们多说一句话,就算二公子安排嫁了,也就给个面子。” 盛徽兮起身走近去听,随后觉得无趣,又回了内室。 刚来的时候还在意这些闲言碎语,现在只觉得到处都是这些话,不值得在乎了。 “不过……确实该为落霜竹湘二人婚事打算了,若是如她一般错过嫁人的年纪再考虑就难了……”盛徽兮喃喃自语。 小祖宗被放在柔软细腻的毯子上,盛徽兮去拿自己私藏的一些首饰,念叨着要怎么分给她们二人。 这些东西有的她也不知是哪来的,在记忆之中应该是去沈庄之前从自家里带过来的。 这些东西过于贵重,大多雕刻着盛朝花,属于皇宫之物,她未敢让他人知晓,怕惹来麻烦。 小祖宗看见一颗又大又圆发光珍珠散落出来,头一次见有它头那么大的珍珠珍,它好奇地跟着珍珠滚动,像玩毛球一样又撞又拍又咬。 结果就是它的爪子和牙齿没有那颗珍珠硬,它疼得直翻滚。 盛徽兮连忙把小祖宗抱到她的膝盖上,“小馋猫,什么都敢咬,你这牙齿还要不要了?” 小祖宗很不高兴,幽幽瞪着那个伤它牙齿的大胖珍珠,那个珍珠仿佛在嘲笑它的不自量力,它有感觉被冒犯到,趁着盛徽兮不注意,一爪子蓄力狠狠拍过去,直接就把珍珠拍碎了。 然后咔嚓咔嚓嚼珍珠嚼碎,虽然磕的它嘴巴疼,但是很有成就感,呸呸呸吐了出来。 “小祖宗!这不能吃的,快快快张嘴全吐出来。”盛徽兮被小祖宗弄出的动静吓到,没去心疼珍珠碎了,也没来得及想小祖宗是怎么弄碎的,只怕小祖宗吃坏了肚子,伸手要去扒开沈鹤的嘴巴。 它还没有傻到把这和玻璃渣一样的东西吞进肚子里。 呜呜呜得想要辩解一下可又怕动嘴吧咬到盛妹妹,进退不得,只能动尾巴动爪子。 盛妹妹,快把你的小手拿出来,不然我就要岔气了。 门外丫鬟听到声响走近要看究竟,她赶紧回神匆匆忙忙藏自己摊开的首饰,松开了小祖宗。 “无事,小祖宗贪玩,弄碎了个物件。” 小祖宗没防住,一颗颗碎珍珠就这么卡在它的喉咙里了,它张口想喊可感觉喉咙刺痛,声音硬生生收了回去,不舒服得来回走动。 丫鬟进来看见满地狼藉,“我的天呐!” 小祖宗脚底抹油了一般跑了出去,瞬间消失,直接去了皇宫。 进了一个碧玉辉煌的宫殿后无视那些凶神恶煞想要抓它的下人,直接冲进内殿。 内殿无其他人,亓官誉正在塌上休息,被外头骚动吵醒,匆匆披了一件外衫就要出去,一只小猫却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把他撞得坐了回去。 而小猫因这力差些被弹了出去,幸好亓官誉手疾眼快抓住了那巴掌大的小猫。 “小祖宗?” 沈鹤摇身一变,就恢复了人身,双目微红,揪着亓官誉的衣襟又急又无奈,张着嘴巴指着自己的喉咙不能说话,模样颇为可怜。 亓官誉尚未从小祖宗就是沈鹤这件事里回过神来,有些错愕,仰头就这样看着近在咫尺的沈鹤。 “来人!快来人!刚进了只不知道哪来的野猫,赶紧来帮忙抓它!” 沈鹤懵懵的意识到自己跑进了二宝说的夺命皇宫里,下意识揪紧了亓官誉的衣领。 外殿的下人脚步声渐近跟前,亓官誉当即回神,一手拉过轻盈的帘子将自己和沈鹤与外边的人隔开,一手掀起被子将沈鹤盖住,又侧身去护他,听着下人到了跟前,冷声道:“何事?” “公子恕罪,方才一只猫进了内殿。” “它从窗户逃走了。” 下人看向敞开着的窗户,上去将窗户关上,见屋内并无猫留下的痕迹,松了口气,“万幸万幸,公子册封在即,若因一只野猫坏了吉兆,就是我等的罪过了,保险起见,烦请公子起身,这屋内的物件都需换新。” 亓官誉声音沉下,“不必了,我不喜吵,你们先下去。” “可……” “此事就当没发生。” “是。” 亓官誉见人都走完,松了口气,再拿开被子时,沈鹤已经变回了小祖宗,有气无力地趴在塌上。 亓官誉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弄开沈鹤的嘴巴,眼尖看出沈鹤嘴巴里的是碎了的珍珠,“沈鹤,变回人先。” 沈鹤乖乖地变成人。 “并无大事,你自己吓自己,全吐出来就好了。”亓官誉帮沈鹤顺顺气,沈鹤这么难受都是自己憋气憋出来的。 沈鹤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想想也是,小的碎粒呛得住猫身的喉咙也呛不住人身的喉咙。 亓官誉看沈鹤这黑脸,本来紧绷的状态松懈了下来,咧嘴嘲笑,“真蠢。” 沈鹤呸干净嘴巴里的珍珠碎粒,拿枕头糊了亓官誉一脸,“你才蠢。” “就你嘴巴里的这些东西够你买一年份的桂花糕了。” “滚滚滚!”沈鹤肚子不舒服闷闷地回了一句。 亓官誉盯着沈鹤精致的侧脸,那一戳戳翘起来的呆发,配合着他不高兴嘟起来的嘴巴,脸颊甚至有团婴儿肥,越看越移不开眼。 沈鹤像是注意到了亓官誉奇奇怪怪的视线,连忙从亓官誉的塌上下去,整理自己的衣着头发。 形象即是尊严。 想起方才那下人的话,他问道:“刚才那个凡人为什么因为我进来就说要换掉所有东西?他们有毛病,一看见我就追着我要抓,我也没招惹他们啊……” 亓官誉解释道:“因为我不久就要被册封为盛朝二皇子,此为皇家大事,野猫出现逢大事自古以来预示凶兆,他们见你自然怕,怕他们掉脑袋。” “不公平!谁说的?怎么就是凶兆了?你们这是歧视!是污蔑!”沈鹤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感觉到了凡人对他们猫的深深的恶意,不爽跺脚,转头凑过去气势汹汹地问亓官誉,“你也是这么觉得的?觉得我专门带厄运给你?” 亓官誉认真地回答:“没有。” “对啊,猫头鹰才可怕好嘛,他们不止吃猫的尸体还吃你们凡人的尸体,讨厌死了。” 亓官誉怔了怔,“你怕猫头鹰?” “怕,看见它就得跑,以前还没怎么修炼的时候撞见它在天上飞我就得赶紧躲起来,一晚上都能听得见它在天上嚎叫,又吵又吓人,现在倒不怕那些没成精的猫头鹰,但是要是遇见成精的,必须要……”沈鹤拔出亓官誉放在一旁的剑,作出要砍的架势,“不死不休!不然他肯定会杀了我之后杀我的朋友!” 亓官誉看沈鹤这么严肃,戏谑道:“那你小心了,皇宫养了很多挠头因为,指不定有几头成精了的。” “啊?”沈鹤立马没了气势,犹犹豫豫地坐下来,“不是吧?我现在就得准备好和他来你死我活的大战?这……太快了太快了。” 亓官誉看着沈鹤手舞足蹈的模样一个劲地憋笑。 沈鹤眯眼,“你骗我?” “我没骗你,只是皇宫里的猫头鹰都是被养着的,你想死他们可不一定想死。” “他们怕死?” 亓官誉摇头,“他们活得舒服,不想死。” 疯子 亓官誉虽尚未被册封,但所有皆已经按照皇子的规格置办,殿中珠帘桌椅皆有讲究,摆放的瓷器饰品皆贵重奢华,呼吸之间都是桌前熏香的淡雅清香之味。 “沈鹤,天色已晚。”亓官誉在桌前练字静心,但是沈鹤四处走动,看见什么都觉得稀奇摸这摸那,是不是还发出各种感叹词,而他心中有话想问沈鹤可又顾虑种种,多重思绪烦乱之下,实在是静不下心。 外头零零散散的下了些毛毛细雨,乌云密布,雷声轰隆,一会将有大雨来临。 “哦。”沈鹤有些不舍,看了看外头张口问,“我想在这里睡觉。” 亓官誉指了指地板,“睡地上?回去睡盛小姐的床不好吗?” 沈鹤瞪眼,“你虐待我吗?我要睡你的床,我要和你睡,我要睡你怀里!” 亓官誉停住笔,抬眼看了看无比坦荡的沈鹤,脸不自觉有些发烫,“……为何?” “恩……”沈鹤被问住了,亓官誉不知道他是小祖宗的时候他不想都被迫被抱着睡觉,现在这问题……好像哪里不对? 睡睡睡……怀里?沈鹤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奇怪之处,猛得看向亓官誉,瞬间红了脸,连忙解释道:“我我我……我一直都是睡别人怀里的!哎……不是,我……”他指了指电闪雷鸣的天,“这种天气我睡不着,贴着你们凡人的心脏听着心脏声才睡得安稳,我是猫当然当然就……”睡怀里了啊。 “心脏?” “你们凡人睡觉的时候心脏声一下一下的,像盛妹妹,她身子虚,心跳声比常人小,可你的就比她好点了,我捂住耳朵专心去听就——” “听得见?” “听得见。”沈鹤眨眼,贴着当然听得见,没了衣服听得就更加清楚了。 亓官誉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什么,放下染了纸上一块的毛笔,起身道:“你回去。” “啊?” 亓官誉面不改色的扯谎道:“晚上文帝要来,身边有道士,你在这里肯定会被发现的。” “啊?可我都在这里这么久了也没被发现啊。” “不一样,万一呢?”亓官誉认真地吓他,“这里的道士杀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沈鹤懵了,“真的?” “真的。” 这时一下人在外说道:“公子,太子殿下来了。” 沈鹤立马爬上窗户,“我我先走了。”想到皇宫道士那么多,以后不能随便进来,又回头看亓官誉。 亓官誉想着让他快点离开,可见沈鹤回头与他告别,心下又不是滋味,见桌上几盘糕点水果,犹豫之下又叫住,“用你的小宝库把这些带走。” “啊?”沈鹤像是找到了自己犹豫不想走的理由,上前把东西收走,迟疑道:“那……走了?” “嗯。” 沈鹤还想偷听一下那个所谓的太子殿下和亓官誉要聊什么,但是感觉得到道士的气息,只好作罢。 趁着雨还没吓大,他赶紧溜出皇宫。 为什么不能有个法宝让他像那蛇妖一样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出了皇宫变成人身怀里还揣着一包肉馅的煎饺,塞进嘴巴方才一些些的失落都一扫而空,喜滋滋地回徐宅。 …… 第二日,雨还在下,沈鹤窝在被窝里睡懒觉。 昨日回到徐宅时盛妹妹已经睡觉了,他便直接回了房间。 这几日下雨,陈医师给的药吃的差不多了,苏青虽也开了药给盛妹妹,单终究没有陈医师那么了解盛妹妹的病情,他还是得写信问一问陈医师,或者回沈庄一趟。 “少爷不好了不好了!”落霜急急忙忙推门进来。 “怎么了?” “二公子被徐老爷罚板子,两人打了起来,现在还没消停,小姐担心,发着烧呢还要起身去寻二公子……” 沈鹤匆忙穿好衣服去找盛妹妹。 竹湘正拉着盛妹妹,盛妹妹要出门。 沈鹤当即把门给关上。 “沈哥哥,沈哥哥我不烧了,就出去一会儿!” 沈鹤堵着门,拿过落霜手中的门锁,门外雨声淋漓,他听不大清楚盛妹妹说了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盛妹妹雨天不能随便出门,不能动情绪,否则晚上做噩梦,甚至可能会记起过去旧事。 “沈哥哥,二公子方才从我这离开拿着剑,若无人阻止,错手伤了他父亲也有可能,沈哥哥!” 沈鹤气喘吁吁,“盛妹妹放心,我敲晕他把他带回来给你。” 确认门锁开不了以后,他拉着落霜往徐承尧那边去。 “徐承尧怎么就惹到他爹了?” “听说……听说和二公子有密切来往的酒楼老板怀了他的孩子,被徐老爷发现了——” “什么?!”沈鹤刚想骂徐承尧又心生怀疑,皱眉。 落霜怕沈鹤现在冲过去不去救人改变注意直接让徐承尧伤上加伤,急忙补充道:“这里面肯定又误会,二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们这些姑娘都很好,但是对小姐是不一样的!那徐老爷知道这事以后命人灌药,酒楼老板的孩子没了,二公子这才大发雷霆。” “行,我先不揍他,弄清楚再揍。” 怎么说他和盛妹妹也算是两情相悦了。 可不论什么原因,不管不顾行事弄得盛妹妹担忧,必须得揍。 他通过徐承尧认识的酒楼女老板只有一个,几次去她楼里吃鱼,怎么看也不觉得她会看上徐承尧这二货。 沈鹤去到前院,前院堪比比武场。 一群下人拉拉扯扯,又怕徐承尧砍到他们,又怕徐承尧砍到老爷。 徐承尧拖着伤痕累累的屁股,怒意滔天,看自己的父亲本来就不爽,如今是像看仇人一样不爽。 “二公子!二公子万万不能如此啊!” 这事闹得与父亲商讨要事的徐承瑄也无法子,因为上前劝阻还被疯了一般的徐承尧划了一剑。 想让人上前镇压吧可徐承尧也不是没脑子直接就来,还带了好些个厉害的人。 一片闹哄哄,吵得都能破院墙了。 此事想不让外人知道也不可能了。 徐承瑄脾气再温和也对自家弟弟生了怒意,“承尧!你看看你成什么样?你若有委屈与我说清我一一为你做主,何苦非要这样来生气?” 徐承尧气得面红耳赤,吼道:“他不分青红皂白堕别人的胎,今日若不去道歉,我就让他一命抵一命!” 徐老爷刚和徐承尧打了一架,此刻下巴挂了彩,沈叔拿着药酒来帮他敷。 徐承瑄道:“这样,我派人去问那位姑娘,她想要任何补偿都可以,这事是父亲鲁莽了,是误会!我会请成怀里厉害的大夫去给照顾她,直到她痊愈!” “放屁!”徐承尧真正愤怒的是父亲如此平静的态度,仿佛他现在的所有举动都是调料小丑。 他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自私、自大、自以为是…… 他烦了,气得浑身发抖,一剑就扔了过去,带着十足十要杀了自己父亲的念头。 “小心!” “老爷!” 沈叔来不及多想,上前抓住那把剑的剑身,太过紧张,抓着的时候用力至极,以至于狠狠地割破了手。 徐老爷脸色阴沉,他完完全全感受到自己儿子对他的杀意和恨意,指着徐承尧失望至极,“疯子!” 一旁刚赶过来的徐夫人被吓得直接就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来人!叫大夫过来!”徐承瑄喊道。 徐承尧被旁人强行按压在地,怒笑,“我本来就是个疯子,成怀的人谁不知道?” 徐老爷三两步上前,捡起那把剑就想要过去刺死他,旁人纷纷来阻,沈叔按着流血不止的手上去挡,“来人!把二公子带下去!” 徐承尧挣扎不过,但是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如同烧起来的火一样越烧越旺,“徐启,你别以为我是傻子,我一定一定要——” 沈鹤用一枚银针刺晕了他,“我先把他带走了。” 沈鹤速度很快,直接将人扛到了盛妹妹的屋子,开了锁,就扔在地上。 盛徽兮见徐承尧这般狼狈的样子,脸色苍白,去探徐承尧的呼吸,“沈哥哥,他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沈鹤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这伤不亏,那前院一院子的人都被他吓得不轻。” 这个徐承尧有时候真的是可怕。 十七八岁的人,智商却像个小孩。 “沈哥哥,你帮我个忙。” “你想见那个酒楼老板?正好,把她带过来亲自问一问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二公子不是这样的人,我更担心的是那位姑娘此刻处境不好。”盛徽兮低头看徐承尧,“他能为那姑娘动今日之怒,必然不希望那姑娘再受伤害,我得看着她才能安心。” 沈鹤沉默片刻,“好吧。”他让徐承尧身边的人带路去寻人。 那平日里打扮妖娆的女子见到沈鹤时似知道沈鹤要带她去哪,强笑道:“沈公子,好久不见。” 沈鹤感觉她气息微弱,似命不久矣,微微皱眉,“去见见徐承尧吧。” 马车上。 沈鹤的目光落在她用手捂住的肚子上,隐约还可以察觉里面曾经有一个生命。 也许是确实曾经有个生命在里面但前不久没了的原因,他总感觉面前女子身上萦绕着淡淡的死气,还有一些妖气跟着。 女子蹙眉,靠坐着,妆容与从前并无异样,眼睛却安静了许多,还有些沉寂,看着窗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沈鹤不知道说些什么,本来想问很多事,但是现在莫名觉得,不能问,也有些不忍问。 女子先开了口,很突然,“这场雨,和当年真像。” 沈鹤怔住。 女子眉宇之间都是倦色,但眯眼时那一双丹凤眼还是泄露了一丝天生的风情妩媚,她笑道:“我忘不了那一天,徐哥哥救我的那一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也是这样可笑的街道,一点没变。” 沈鹤为难道:“不会真的是徐承尧的孩子吧?” 他不太想对女子动手。 谈起孩子,女子心中一痛,“怎么可能。”她眼眸显露一丝复杂地恨色,“这个世界上,我对谁都能以身相许,唯独徐家人。” 埋 为什么? 沈鹤没有问出口。 下了马车,他让若娘闭眼,直接带她到了盛徽兮的院子里。 本想着这女子会惊讶,然后他施术法除她记忆,可她只是稍稍怔了怔,什么也没问,手中拿着伞也不撑,就这么安静地穿过庭院,走进屋子。 她很平静像是褪去表面的虚荣,毫无掩饰的表现出最真实的内心。 然而,太过安静了。 “你就是……徐哥哥经常提到的盛小姐吧。” 沈鹤听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说不清的激动。 之后若娘和盛妹妹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 这个孩子是其他人的,是徐老爷误会了。 盛徽兮早早叫了个大夫想要给她把脉。 她应该被徐老爷关了有一段时间了,那时候徐承尧不在成怀,根本无人敢帮她。 若娘拒绝了盛徽兮的好意,也不打算等徐承尧醒,只坐在那注视了徐承尧一会儿,便起身要离开。 盛徽兮看得出来对方身体状况不好,精神状态也不好,想要先留下她再做打算。 但对方坚持要走。 落霜进门对小姐说道:“大公子那边派了几名大夫过来,说是给二公子治伤,还说方才派人去寻那被关了的姑娘,那姑娘不在,就派人过来看看人是不是在这。” 徐承瑄那边行动真是迅速,前脚他刚把人给弄出来,后脚就被发现了。 落霜上前对若娘道:“这些日子苦了姐姐了,大公子正寻姐姐,姐姐也不必怕,他们来意是好的。” 落霜没来之前她们相处着的气氛就沉闷,此刻若娘依旧无动于衷,盛徽兮皱眉,“落霜,让这些人走吧,人多的我心也烦,二公子这不差这几个大夫。” “小姐!毕竟是大公子的好意。” “那也晚了!明明大公子先我们一步回的成怀,此事也先二公子一步知,好意却晚二公子一步,虽是好意,却也没说必须得收。” 落霜没听懂小姐什么意思,又怕得罪大公子的人,语气都紧张了几分,“小姐!你烧糊涂了。” 女子有些痴怔看着盛徽兮的侧颜。 盛徽兮未有察觉,只怀着烦闷,冷道:“你一字一句的回大公子,他这份好意是送不到人的了,也不必急,好歹也有这个心了,可二公子先他一步的好意也送不到人,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总不会是想这事好这就能好。” 每当小姐此种神色此种话语,必然是没得商量了,落霜只好送这些从大公子那来的人离开。 “咳咳咳——”盛徽兮动了气,捏着帕子忧心忡忡。 沈鹤抬手想直接施术法弄晕盛妹妹。 此刻的盛妹妹是不会听他的,可她的身子本就不好,只有这个法子让她直接睡觉最为简单。 盛徽兮先一步抓住沈鹤的手,边咳边笑,“沈哥哥,你若再二话不说把我锁屋里,我今后就……” “就如何?” 盛徽兮说不出就如何,沈哥哥可以拿落霜拿竹湘拿很多东西吓她,可她拿不出什么吓他,只能无奈。 “咳咳咳——” “不说了不说了,你去休息吧。” 盛徽兮看向若娘,见她没有说要走,神色微微放宽,问道:“姐姐如何称呼?”也许是同情她,总觉得亲切想要所问她些什么。 女子轻咬下唇,“盛盈。” “盛……盈?”盛徽兮觉得耳熟,有些高兴地笑了,“我与盈姐姐有缘,同为盛姓。” 沈鹤心中不好的预感渐渐明朗。 “我识得一人,与小姐相貌有几分相似,她曾经是我的主子,姓盛名徽兮字洁,小姐可认识?” 盛徽兮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个人,她曾经见过。 在哪里见过? 盛盈上前一步,深深地看着盛徽兮,像是要看清盛徽兮脸上的每一种情绪,一字一顿道:“小姐,可认识?” 沈鹤挡住,“不认识,这是我的表妹,盛烟玉,不是你口中的那个盛徽兮。” 盛盈怔怔看着沈鹤,随后闭眼,自嘲,“时过境迁,盛家变成了人人避如蛇蝎的存在……”她看向沈鹤,郑重地跪地行大礼,淡淡笑道:“沈公子,多谢。” 沈鹤怔住。 他自认为方才并未做什么让她感谢的事。 为何感激他? 盛盈转身对昏迷的徐承尧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眼中含着泪光,轻声道:“谢二公子救命之恩,谢二公子怜惜之意,谢二公子信任,真的,多谢。” 说罢她扶着门,最后回头看向盛徽兮,脸上的媚色褪去,笑得苍白,却很真诚,然后离开。 五感渐失,听不见身前身后他人的声音,雨声也渐渐消失,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悄悄引她入曾经那个瘦小的身躯,那天嬉笑玩闹的雨中凉亭,那个平静的盛府之中。 她命至尽头,失声喃喃道:“我本只是小姐身边的小丫鬟而已,不愿做什么……酒楼若娘。” 盛徽兮头痛发作,脑中人影重重叠叠,难以看清。 好似有人站在桌前,碾着墨,递笔,铺纸,摆香,躬身离开。 “头疼。”盛徽兮脑袋像是被人用针狠狠扎了一下一样,盛盈离去前的笑容久久不能散去,“沈哥哥,别让她走。”她踉跄摔倒在地,挣扎着起身要追出去,“你帮我告诉她,我认识她,让她不要走。” 沈鹤扶住盛徽兮,“好,盛妹妹你别着急,我这就去。” 他让她睡去后追了出去。 这个人知道盛妹妹的过去,还和过去的盛妹妹关系匪浅,否则不可能认出盛妹妹。 可他冲出去后在一拐角找到了人,那盛盈却死了,嘴角流血,安详死去。 早在来之前,她就服药自尽了。 为什么要自尽? 沈鹤不明白。 因为失去了孩子? 沈鹤有些失神,没有带伞,被冷到了。 真是奇怪,他又不是人,哪里像人一样那么怕冷? 他以为自尽的人都是很痛苦的,可为什么痛苦的人会死前露出那样的笑容? 那到底是痛苦还是不痛苦? 也不是第一次见凡人死他面前,可是这种与凤凰村那种又有不同。 …… 沈鹤一直守在盛妹妹身边,发呆想事情。 徐承尧先醒过来的,问他,“她呢?她呢?” 沈鹤看不惯徐承尧,现在越发看不惯了,“你醒来就问她,怎么不担心一下盛妹妹?”他嫌麻烦,直接把两个晕了的人放一张床上了。 徐承尧:“……” 沈鹤又道:“她没事,就是被我弄晕了。” 徐承尧的后颈隐隐作痛,“你下次动手之前能不能先动口?” “凭什么?” “讲点道理啊。” “你拎着剑当刀砍你爹的时候也没怎么讲道理。”沈鹤闭着眼睛陈述一件事。 徐承尧噎住,有关晕之前的记忆一点点浮上心头,他捂住脑袋,眼眸沉沉,“沈鹤,我梦见盛盈了。” 沈鹤还想着要怎么和徐承尧这个疯子解释盛盈死了,这下子不用解释了,“那就不用我说了吧。” 徐承尧沉默地低下头,遮住自己的脸上神色,“她……有和你说什么吗?” “说了很多,哪一句?” “关于我的。” “有。”沈鹤道:“她说她以身相许给谁都可以,唯独徐家人。” “……” “为什么?”沈鹤问。 徐承尧不答,起身离开。 沈鹤还想说些什么,但触及徐承尧眼底的痛苦之色,他闭上了嘴。 盛盈是盛家人,盛妹妹也是盛家人,徐承尧是徐家人。 也许盛家和徐家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如今这局面。 徐承尧藏了很多事。 沈鹤就这样守着盛妹妹直到她醒过来。 他实话说盛盈死了。 盛妹妹哭了,哭得很厉害。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 对于盛徽兮来说,她们明明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为什么没有了记忆也还是阻止不了这份难过呢。 沈鹤等盛妹妹哭累了睡过去了这才离开。 他隐约之间意识到,盛妹妹的过去和徐家有难以分隔的联系。 他得去找这其中的联系,他不想下一次这种难过来的这么突然。 可是,怎么找? 如果亓官誉在这里,就能给他出主意了。 沈鹤感觉自己因为盛妹妹的眼泪感觉到了难过,可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所以,他要去找亓官誉。 几日后。 苏青出宫见他。 苏青说亓官誉正在准备册封的事,现在出不了宫。 沈鹤便没有让苏青传信。 自己出门去盛盈的酒楼,酒楼换了个老板,该给他的待遇还是给他,但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吃完鱼之后离开酒楼。 一人拍上他的肩,见拍错了人,连忙道:“不好意思,认错了。”看了看沈鹤这身衣服又道:“公子可见过一个和你穿着类似的人?” “没有。”沈鹤觉得莫名其妙,瞅见那人腰间佩带的那个玉佩,那不是亓官誉的吗? 这几人打扮不似平常人,难道是宫里出来的? 沈鹤眼珠子转了转,难道…… 他扭头往回走,几步上了酒楼第三层。 “沈公子刚才不是吃过了吗?” “我来找人。” “找亓官公子吧?” “你怎么知道?” “他刚来。” 沈鹤心中一喜,迫不及待的去寻亓官誉。 亓官誉坐在角落里,戴着在怀院时他给他的那个帷帽,一身低调黑色,旁人只觉得亓官誉是个低调的江湖人士。 沈鹤一眼认出他,坐了过去。 “你不是在准备——” “嘘。”亓官誉将一块鱼肉塞进他嘴巴里阻止他说下去。 沈鹤嚼了嚼,没仔细就吞,鱼刺卡喉咙了,“呜呜呜——” 亓官誉脸色一变,凑过去,“喝水。” “咕噜咕噜。” “吞进去了没?” 沈鹤摇头,一脸难受地皱眉。 亓官誉急了,“张嘴我看看。” “啊。” “没看到啊……”亓官誉疑惑。 沈鹤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一处肿起来,指着那呜呜呜得叫。 亓官誉轻轻按道:“这里?” “呜呜呜。” “挺小的,你……灌水。” 沈鹤喝了几个来回滚之后狂咳。 旁的一桌烦他们俩一哭一急你一句我一句的样,用满口酒气的嘴喷道:“你俩小声点,就个鱼刺用得着叽叽歪歪半天不消停吗?” 沈鹤被熏了满脸,扭头和同样看那酒鬼不顺眼的亓官誉异口同声微笑呛道:“要不我帮你也卡一个试一试?” 酒鬼:“……” 盛家长女 “你偷偷跑出来的?” “不算是,尹清知道我出宫,文帝不知道。” “哦,她故意放你出来的,你出来干什么?”沈鹤刚一紧张肚子就饿了,“小二,来两个小菜!” 亓官誉小声嘀咕,“你说我出来干什么的?” “嗯?”沈鹤胃口来了,闻着菜香就醉了。 沈鹤刚要坐下,亓官誉看见沈鹤腰间的鲤鱼状铃铛,觉得有趣,多看了几眼。 沈鹤莞尔一笑,“这是盛妹妹在凤凰村时送我的,她说吉利。” 他也很喜欢。 亓官誉顿时失了兴趣,移开视线看外边,“鲤鱼吉利,你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吉利了还挂这个?” “啧,那不一样。”他瞅了眼亓官誉身边的衣物,恍然想明白了什么,“刚才街上那几个面瘫是跟你出来的侍卫,你为了甩掉他们随身带多了一套衣服……那你穿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干什么?害得我被他们误认,差点反手一个过肩摔。” 亓官誉心虚,低头吃饭,“巧合。” “问你个事,成怀盛家和徐家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比我早七八年出生吗?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亓官誉笑道。 “我……”沈鹤悄咪咪地说,“我比你早三百年出生!” 亓官誉笑容淡了淡,沈鹤不说他都差点忘记了,他俩种族不同。 沈鹤继续道:“我忙着修炼哪有心思管那时候的徐家盛家怎么样?” 亓官誉小声道:“老妖怪。” 沈鹤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小心老妖怪吃了你。” 亓官誉面无表情地踢了回去,正中沈鹤脚腕。 沈鹤捂脚,“踢你一脚你就生气,怎么这么小气?” 亓官誉瞅见尹清派来的那些侍卫找到了楼下,便重新带上帷帽,“我得走了。” “记得帮我查盛家和徐家那事。” “好。” 过了一会儿沈鹤看见亓官誉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服跟那几个侍卫撞上,聊了几句后亓官誉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 沈鹤感叹,啧啧,出来吃个饭都要躲着侍卫,亓官誉这皇子做的真憋屈。 他回到徐宅,见到徐承尧和一名年轻的蓝衣少女刚巧出来,忽然头疼。 其实他到现在都还存着给盛妹妹令寻良人的念头。 徐承尧隔三差五就和各种貌美女子纠缠不清,然后变成旁人口中一人一句的八卦闲谈,这样真的好吗? 想起在凤凰村盛妹妹生病时徐承尧一直挂心照顾,后面两人在山上遇事徐承尧也一直在盛妹妹身边,单这一份心思,就算他看徐承尧百种不顺眼,也生了感激。 也罢也罢,和徐承尧结缘的又不是他。 盛妹妹自有盛妹妹的道理。 那名少女,他见过。 身形步履灵动,细眉桃花眼樱唇,自成空灵风韵,神态细瞧能瞧出几分与盛盈不同的高傲,却又有几分相似的妩媚。 沈鹤初见她时觉得她眼睛清澈亮泽,如今一看却是多了几分执拗。 汐汐行礼道:“汐汐静候二公子佳音。” 都说这汐汐姑娘是青楼女子,但为何举止之间都是涵养? 沈鹤无视他们想从另外一条道去找盛妹妹。 盛妹妹院子里今天有些热闹,因为除了平日里伺候的下人,林雪也带着人来了。 都是姑娘,手脚麻利心思也细,在院子里摆上长桌,端上各色的小菜和果子糕点,聊得正欢。 落霜和盛妹妹学过些舞步和声技,便在屋檐底下,高台上高歌起舞,一旁竹湘以琴和之,一人抬眼一人低看便双双知步调曲音进退,心领神会,倒也自成默契。 过几日徐家老夫人过寿,林雪和徐承瑄便早几日从徐府过来宅里住着,帮忙筹备寿宴之事。 林雪今日一身素雅的白衣,抱着白猫,虽身边的姑娘们皆眉飞眼笑,但她只如常端庄的坐着,细看嘴角才可看见淡淡的笑容,目光注视着落霜和竹湘,见那二人偶尔的眼神交汇和各自的韵味,微微恍神。 沈鹤上下打量林雪,没看出什么妖力的痕迹。 诗会时候兔儿仙说林雪服用过疗药果。 疗药果是兔儿仙的东西。 若普通凡人服用了妖炼化的东西,身上会有妖力的痕迹。 许是他道行太浅又或者……林雪服用疗药果的时间太久,那东西已经和她融为一体了。 越是爱越会忘记。 那林雪忘记了什么? 如今她是徐家大夫人,与徐承瑄的感情也不像出了问题。 沈鹤正想着,林雪便敏锐地看向了他,他立马扭开头当做没看见。 林雪冷眉微动,想起身去找沈鹤,但被盛徽兮拉住了,盛徽兮小饮几杯,有些醉了,浅笑娉婷,“听宅里丫头说雪夫人舞艺冠压成景舞娘,今日可有缘一督夫人惊鸿舞姿?” 林雪对盛徽兮抱有几分好感,当下没有拒绝,也确实因落霜之舞生了几分轻舞之念。 “盛小姐今日是看不到的了。”姑娘们低低笑道。 “为何?”姑娘百态皆是别样风情,嬉笑之间令醉人心神,盛徽兮面露迷茫,不懂她们因何又羞又笑又是羡慕。 “雪夫人有喜呀。” 林雪淡笑,“无碍。” 落霜让了地,林雪从容上台,长发乌黑秀静,白衣翩翩出尘,俨然一身洁然素净。 竹湘心间微动,指尖跃动之间,奏出凡人圣洁仙境之景象。 林雪身轻如飞燕,抬手拈花动静皆是淡然姿态,眼眸冰霜却化开如入世不染尘埃的莲花,几分冷傲几分怜悯又似有几分温柔。 她的眼中没有他人,长袖遮面,再给你半面倾颜,望进眼底,只有你看不懂的意境和空灵。 仿佛你只是最简单不过的看客,偶尔的一眼却能轻易落入你的心间,你甚至来不及防备,因为她来的无声无息,也走的不留痕迹。 沈鹤怔然。 确实不负盛名。 与盛妹妹各分秋色,不差上下。 其美出世且心境极致。 “嫂嫂之舞无论是看多少回都觉惊艳,仿若再活几世也不得其境界。”徐承尧不知何时出现在沈鹤周围,感叹道。 不过…… 沈鹤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眯眼。 她没怀孕。 盛徽兮撑着一边的脑袋睡在了桌前。 旁人看林雪看得入迷没发现她醉了。 徐承尧瞧见她差些要倒去,连忙过去伸手托住她的半边脸颊,又怕她醒过来,一点点的将她横打抱起,让旁人不必言语,他稳稳地将盛徽兮带回了房间。 台上林雪未知台下之事,一舞醉人亦自醉,待舞终了才只盛徽兮被二公子抱回屋子里睡觉了。 “看来夫人今日兴致不错。”徐承瑄这几年经常外出,很少见林雪跳舞。 “怎么来了?”林雪浅笑。 徐承瑄伸手扶林雪下台阶,很是小心,“母亲做事稳重,我在前院无事便来看看你。” 姑娘们玩得差不多就散了,徐承瑄不见弟弟身影,问,“父亲刚和沈叔离宅,我没见承尧送行,猜着是躲到这里了,怎么不见他?” “和盛小姐在屋里。” 徐承瑄无奈,“真是不成样,还未娶回家……我去试探过母亲的意思,她不大同意 。” 提起徐夫人林雪也不大高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当初也不同意你娶我的。” 徐承瑄一愣,随后笑了,“是啊。”他探了探林雪的额间温度,察觉有些凉便道,“回屋吧。” 林雪看向沈鹤,顿了顿,“我与沈公子有话要说,你先回吧。” 徐承瑄没多犹豫,温和应道:“好。” 林雪待徐承瑄走后,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温柔。 沈鹤问,“你很喜欢他?” 林雪一怔,“公子这话奇怪,我若不喜欢,嫁给他做什么?” “也是。”沈鹤怀疑那疗药果是坏了的,林雪这哪哪都正常啊。 “你和上次在诗会冒充花小姐招亲的青衣姑娘认识?” “为何如此说?” “阿瑄在怀院见过那个姑娘。” “哦,确实认识,怎么了?有话要传?”他 “不是。”林雪稍有犹豫,似在斟酌该不该说。 她怀里的白猫认出了沈鹤,走在沈鹤身边去扯他的裤脚,“喵——” 沈鹤蹲下,看进毛色如雪一般干净的红色眼瞳里,伸手去挠它,“哎呦,怎么胖了怎么多?” 林雪头一次见小雪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没防备,听沈鹤的口吻好像认识小雪。 沈鹤看出林雪疑惑,抱起猫笑道:“这世上可不止白姑娘一人会易容。” “你……”林雪诧异,“你男扮女装招亲?” “此地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聊。”沈鹤想着也许可以问她关于盛家徐家的事。 徐承尧背后似藏了些心思,他要查,但在这之前他得先确认盛妹妹过去身份,且和徐家有何关系。 直觉告诉他,问徐承尧此事不安全。 在这徐家,林雪与他有些缘分,且看她心性,不似阴险狡诈之人。 “你有事想问?”林雪被沈鹤带到酒楼。 沈鹤让人上坛酒,来几个小菜,“想与白姑娘做个交易。” “交易?为何寻我?” “我虽不知姑娘为何易容出现在诗会,还知道有人要对我出手,但姑娘会出声提醒我,单这一点,我信姑娘。” “……”林雪道:“什么交易?” “你知道盛家吗?” 林雪顿住。 “我想知道徐家和盛家过往。”这事在徐家是个禁忌。 林雪眼眸微闪,“你是为盛小姐问的?” “对。”沈鹤大方承认,“我总感觉徐承尧有重要之事对盛妹妹有所隐瞒,我不放心。” 林雪淡笑,“这是家事,无需交易,承尧若说要娶盛小姐,那必然是真心相待。”她倒酒入口,点头道:“好酒。” “你若是在旁人面前喝酒,这肚子里有没有孩子可就瞒不住了。” 林雪莞尔一笑,“阿瑄说沈公子和承尧一样是孩子心性,注意不到这些,回去以后我要好好说他,每次他猜人都准,这一次……他猜错了。” “你们故意的?” “花音想嫁给阿瑄,这次甚至说到宫里去了,陛下也有几分意思想随了花音的愿,父亲母亲亦同意,我们无法子,阿瑄又怕父亲,便皆此法子拖着等父亲和沈叔外出游玩,之后再慢慢劝母亲。” 沈鹤嘀咕,“我怎么感觉徐夫人更凶一点?” “父亲常与沈叔四处游玩,与阿瑄承尧不亲近。”林雪未细谈徐家琐事,毕竟她也有事要与沈鹤说,“关于承尧,有一事需你告知盛小姐……承尧与盛家长女曾有婚约。” 沈鹤呆住,“盛家女姓盛名徽兮?” “对,姓盛名徽兮字洁。” 徐家(一) “当时成怀不兴商贾之流,徐家是靠盛家才在成怀站稳脚跟的,而承尧和盛家长女的婚约是两家联盟的重要标志,后来……盛家因通敌而被满门抄斩,我听阿瑄说承尧曾经求父亲让依约娶盛家女,也算是护下盛家唯一的血脉。” 沈鹤猜道:“然后徐老爷不同意,所以这两人如今的关系才这么不好?” “可父亲同意了,反而是承尧见了盛家女后婚约之事作罢的,如今这一言不合要打要杀的关系我也不明白。” 沈鹤陷入沉思。 他是在山脚见到盛妹妹的。 这二人发生了什么能让盛妹妹选择自尽? 林雪道:“听阿瑄说承尧从前乖巧听话,经过此事以后才性情大变,成了如今这模样,他待姑娘极好,皆因心中怜惜,不论是那盛盈,还是青楼汐汐,皆是怜惜她们身世,但娶盛小姐,绝非怜惜,你可放心。” 沈鹤:“……”这更加让人放心不下来。 林雪说完自己该说的看了看天色,起身说了最后一句,“徐家的仇家有所行动,近日,你最好带盛小姐回沈庄。” 沈鹤怔住。 林雪真的是个奇怪的女子。 说这话的神态和上次在诗会提醒他小心的神态几乎一模一样。 应该是知道一些不能明说的危险,但是又不希望他们卷进来才说这话的。 沈鹤轻笑,在林雪离去前说道:“多谢。” 回想盛妹妹和徐承尧相处以来的种种,他猛然发现,盛妹妹这般谨慎的人对徐承尧做的事理解多过不喜,这真的只是因为喜欢他这么简单的理由吗? 他记得初和盛妹妹入成怀时盛妹妹有送他一个坠子,那个东西也许……徐承尧认得。 说不准就是徐承尧很久之前送给盛妹妹的。 若是五年前就两情相悦,一人娶一人嫁不就好了?为何会到今日一人忘记前尘一人不知是故人双双再见再生欢喜? 初时徐宅宴会盛妹妹姓盛便被徐承尧刁难,他入怀院改姓盛做先生也因一盛字被徐承尧不喜,这人和盛妹妹过去发生了什么?如今真的忘记前事了? 若有一天他知道盛妹妹就是曾经的盛家女他会如何? 按着林雪的说法,他该是喜欢盛家女的,可按着如今徐承尧的行事,他该是厌恶盛家女的。 他总觉得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任由二人成亲,如今不说清楚,到时候吃亏的就是盛妹妹。 还是找个机会和盛妹妹回沈庄一段时间吧。 林雪不会无缘无故骗他。 站在院子门口就看见徐承尧卷着袖子拿着铲子在院子里挖坑。 落霜拎着水,盛妹妹拿着一袋东西。 徐承尧拍了拍身上的灰,欣喜说,“明年的这个时候这桂花树就开了,这种子可是别国上供进皇宫的,除了皇宫只此一处有种子,保证比厨房那桂花树开花好看千百倍。” 落霜:“二公子别炫耀了,快些挖坑吧。” 徐承尧满头大汗,挖着挖着就蹲了下来,“不行不行,找几个人来,我一个人得挖到晚上。” 落霜偷笑,“方才二公子信誓旦旦地对我家小姐说你一个人几个时辰就能帮我们把种子种下去。” “我……”徐承尧无力反驳,落霜怎么拉他他也不愿意起身继续,还无赖得再蹲一会儿。 盛徽兮上前,“都中午了,二公子先休息吧。”她拿过徐承尧手里的铲子,笑吟吟道:“我来。” 落霜顿时不吵了,一同上前紧张得把铲子夺走,落霜道:“小姐你可别添乱,你什么力气你不知道吗?一会儿满脸脏兮兮的又要怪我们嘲笑你了。” 竹湘出声提醒,“嘲笑的人只有你,没有我。” 徐承尧夺回落霜手中的铲子,递给盛徽兮,对落霜道:“脏兮兮有什么好怕的,无聊才可怕,不如你也一起?” 落霜拒绝,“我才不要呢。” 徐承尧捧住盛妹妹养出一点肉的双颊,满意道:“姑娘今日气色好,可以由着自己玩一玩。”说着帮睁着眼睛被吓住愣愣的盛徽兮卷起袖子,取下她手上的镯子,头上修饰的簪子,又蹲下温温柔柔地抬头看她,“这鞋子穿着做事容易脏,得脱了呀。” 盛徽兮脸颊微红,缩了缩脚,“我自己来。” “不过一会儿土里的虫子可能会咬你的脚……”徐承尧嬉笑眨眼,“能叮得你脚上一个红包一个红包的。” “怎么你就没事?” “我经常和姑娘们去爬树抓鱼,自然不怕它咬,你就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我也不怕它咬。” 徐承尧将盛徽兮不服输的模样看在眼里,捂着嘴巴憋笑,“那你来,我教你,再看看你到底怕不怕。” 盛徽兮觉得他嘲笑她,就算心里有些对虫子的害怕,也还是借他的手跟着他挖起坑来。 落霜在一旁看着,一直絮絮叨叨地说话,生怕小姐摔了。 竹湘站得最远,护着手里沉甸甸的种子,露出淡淡地笑容,似有所感,转头看见沈鹤,便对小姐道:“小姐,少爷来了。” 沈鹤纠正道:“不是少爷来了,是少爷回来了。” 竹湘明白过来沈鹤的意思,点头再对小姐说,“小姐,少爷回来了。” 盛徽兮玩得开心,转头露出甜甜的笑容,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沈哥哥!” 徐承尧怕她摔了,张开手始终跟着她。 沈鹤低头看她露在外面的脚,一些泥土上还有一些小蚂蚁在爬,他低头伸手瞧瞧施术法,这样子晚上就不会痒得睡不着了。 徐承尧拍他伸过去的手背,“姑娘的脚最碰不得,你收好你的爪子。” 沈鹤挑眉,“瞧瞧你那语气里的酸味,我是她表哥,又不是你情敌。” “那也不行。” “难道今后我和盛妹妹相处都得按照你的意愿来?” 两人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刚好有人过来传话,这才消停。 “二公子,汐汐姑娘来找你。” 上午才来说完,下午又来,之前也没见她来这么频繁。 徐承尧道:“我们去成景这些日子里,尹杰出尔反尔去扰她,我早上还和她商量着要怎么解决这事,现在她来估计是遇上了麻烦。” 盛徽兮也有听闻,这尹家公子还想着娶汐汐姑娘,一个有权有势一个无父无母的青楼女子,若不想后半生被迫做纨绔子弟的小妾,只能指望徐承尧能摆平这事,她道:“去吧,别让姑娘等急了。” 沈鹤趁他离开,犹豫着要如何开口说回沈庄一事。 “沈哥哥?” “啊。”沈鹤挠了挠后颈,“盛妹妹,你和徐承尧什么时候成亲?” “还……”盛徽兮没有和徐承尧谈及这件事,“还未到这个地步吧。” “怎么没有到!”沈鹤想了想道:“我找神仙算过盛妹妹你的命数,你若早日成亲,便能早日摆脱这一身的病,以后生活也就能和普通姑娘一样吃吃喝喝逛逛。” “真的?”盛徽兮听他这话便觉得高兴,“可……我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呀。” 又想到二人身份之间的种种差距,忽然察觉自己与徐承尧相处后很少想那些二人之间的许多世俗规矩和阻碍。 这徐老爷不管徐宅之事,宅中大多是徐夫人做主,他们二人过得了那一关吗? 沈鹤道:“盛妹妹,我们得回沈庄一段时间。” “为何?” “徐家近日不太平。” “沈哥哥这是什么意思?”盛徽兮紧张起来,“二公子可会有危险?” “我也不知其中缘由,只是,我们必须明日就走,盛妹妹,你们信我,今日就收拾东西,和我回沈庄吧。” 盛徽兮久久没有说话,深深皱眉,模样似不愿回沈庄,“沈哥哥,你对我和二公子的婚事,有何想法?” 是否还是反对他们二人成亲?也许盛妹妹是想这么问。 沈鹤心中郁闷,“我不喜欢你们在一起。”因为他不喜欢我,今后你和他待久了必然信他多过信我,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没那么喜欢我的。 盛徽兮轻咬下唇,她是知道的,“那我们还会下山吗?” 沈鹤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受伤,“你若要下来找他,我又哪里能阻你。” 沈鹤道:“盛妹妹,我明日来接你。” 盛徽兮还是在沈鹤离开的时候叫住了他,“沈哥哥,可否容我考虑几日?”她有她的念头,“我不想躲着这些事。” 沈鹤看清她的坚定,一时之间不知要说什么。 二宝说得不错,在凡间待得久了,人心里想要的就多了,能避开的也就不会避开了。 不止是她,他也是如此。 “好。” 若她要的就是徐承尧,哪怕他不懂,也会帮她。 就当是回报她满心满眼皆是他一个人的那五年。 沈鹤走出徐宅的大门,看着来来回回熙熙囔囔的街道,忽觉寂寞。 从前和盛妹妹待在一起觉得回到她身边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可如今觉得,哪里不对了。 沈鹤蹲在门口,呆呆地和路过的一只野猫大眼瞪小眼。 趁着野猫不注意,立马扑到它身上,把它逮近怀里,它稍稍抗拒了一下下,而后就没有多挣扎了。 沈鹤虽嫌弃它脏,但还是抱着他用自己的帕子去给它擦干净脸,不至于一张脸上只有眼睛干干净净的其他鼻子嘴巴全都黑得看不见。 他幽幽地对猫说,“要是不在人群里晃荡,我也就不会觉得你可怜了。” 徐家(二) 沈鹤想着想着眼泪就吧啦吧啦的掉了下来。 徐宅门口的侍卫想问他怎么了可被他狠狠瞪了一眼,谁也不敢再问了。 沈鹤双手拖着流浪猫,学着二宝的模样说道:“走,小爷带你去吃大餐,保证都是你这辈子吃不上的。” 小猫似乎听懂了两眼放光。 沈鹤摸了摸钱袋,却发现里头空荡荡的,瞬间没了精神,“没钱了,得找盛妹妹要……哼!我不去!”他委屈地坐在门口。 那两侍卫只觉得这沈家少爷自言自语。 沈鹤正愁着,便感觉一人挡住了他光线,他还未抬头便听见了亓官誉的声音,“沈鹤?” “你怎么在这?”沈鹤早上才见得亓官誉,如今亓官誉换了一身他没见过的衣服,闪闪发光,布料摸着很值钱,颜色以紫色为主。 盛朝以紫为尊,能穿得上这布料做工图样衣物的人也只有皇室了。 “我前日见太子殿下他就让我代替他来给徐老太夫人贺寿。” “……”那早上怎么不说? “今早回宫才应下此事的。”亓官誉避免身边侍卫听见,悄悄凑在沈鹤耳边小声说道。 又瞧见沈鹤眼角的泪痕,一怔,幸灾乐祸笑道:“怎么就哭了?” 沈鹤盯着亓官誉,觉得亓官誉嘲笑他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亓官誉瞬间嘲笑不下去了,见沈鹤哭势汹涌,心都提到嗓门上,结巴道:“男……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在这大街上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沈鹤开嗓大叫,“你哭得时候怎么不见你记得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规定的在大街上不能哭哭啼啼的!” “我没有。”亓官誉本来只是想要他不要哭了,谁想激将法不管用,只好坐在他身边,斟酌着说辞,刚要开口又转头发现两双八卦的眼睛,冷道:“你们进去传唤,太子殿下差人送礼贺老夫人。” “是!” 虽然早上才见,但早上见面匆忙,话都没能多说几句,亓官誉有话想和沈鹤说,顾忌身后侍卫一部分是太子的人一部分是尹清的人,到嘴边的话又斟酌换个含糊的说法。 亓官誉想的难受,沈鹤也看的难受,知亓官誉如今连说话都憋屈,挥手便施法,旁的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这样就不用顾忌外边的人了。 亓官誉从未见过这种情景,伸手在侍卫面前晃了晃,还回去拿过沈鹤给猫擦脸的黑帕子去擦那侍卫的脸,随后满意的微笑,仗着他这个皇子无实权就百种不屑和怠慢,这点报复算是简单的了。“难道整个世界的人都被你定住了?” “开什么玩笑,若是对外施法,这世上神仙道士那么多,我早就暴露身份死了。我只是对我们施法了而已,在他们眼里我们这的一个时辰只是他们眨眼的一瞬间。” “道士都没有这样的能力,妖真的是一种超越凡人的存在。” 沈鹤吸了吸鼻涕,觉得被夸了的自己哭成这样有点丢脸,闷声道:“你怎么混成给别人跑腿的了?” “我就一个凭空冒出来的皇子,给太子跑腿不丢人。” “你还说要做太子呢……” 亓官誉皱眉,“随缘吧,待弄清当年一些事,我……”他转头看沈鹤,忽然不说话了。 “你什么?找沈玉?省了吧,你若是知道了她真实身份也就发现她给不了你要的,何必多此一举。” 然后另寻一个姑娘,两个人成亲,沈玉什么的,还算什么? “你怎么知道她给不了我想要的?”亓官誉开口的语气难辨情绪。 沈鹤看向亓官誉。 亓官誉伸手攀上沈鹤的后颈,沈鹤一紧张就会挠的地方,“她是妖便是妖,什么模样我也不管,我要她陪我一百年,不论我在皇宫还是在江湖。” 沈鹤从亓官誉眼睛里看见了点强烈的侵略之感,温暖的手掌托住了他的后颈,手指上冰凉的玉戒也贴在了皮肤上,他下意识得往前躲了躲,反而离亓官誉更近,将那漆黑的眼眸之中的自己看得更清楚,这是亓官誉霸道的一面,“她是妖,她若不愿,你要也没用。” 亓官誉神色隐晦,“他若不愿,为何总在我身边?” 沈鹤答不上来,恼而推开亓官誉,起身,“巧合罢了,还有……她愿不愿意你问她去,挤兑我干什么?” “挤兑?”亓官誉错愕,怎么就成了挤兑?看沈鹤别别扭扭的我样子他想了想便不再说这事,改而问道:“你和盛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知道?” 亓官誉知他猜中了,心中不大欢喜,“能让你在意到哭的,我知道的只有盛小姐了。” “也没有发生什么,因为一些原因我想带盛妹妹回沈庄,盛妹妹却觉得我还想阻挠她和徐承尧在一起。” 亓官誉沉吟道:“毕竟你一直看不惯徐承尧。” “哦。”所以也难怪盛妹妹多想? 他知道,可是就是难受。 从前没有过盛妹妹因为他人误会他怎么样,如今就觉得满心欢喜撞上了一堵墙。 “盛小姐与你回沈庄一事我会帮你劝说的。” “嗯?” “你又不是傻子,盛小姐心若在承尧兄身上,上了山也还可以下山,你不至于用这种法子阻他们。” 沈鹤眨了眨眼,亓官誉怎么确信他不傻? 亓官誉挑眉,“难道你真的抱着这种想法?”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要霸占盛妹妹。 亓官誉道:“我帮你也要收好处的。” 沈鹤瞪大眼睛,“你什么人啊你,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收我的好处!” 他都不知道帮过亓官誉多少回了,也没向亓官誉索要好处啊。 亓官誉来了兴致,“有多熟?” 沈鹤:“……” “放心,这也不难,就是要你……” “什么?” 亓官誉浅笑,“要你一半的沈庄。” “……”沈鹤:“你做什么梦呢?”整个沈庄被他用妖丹养了五年,里面收藏了多少古董宝贝多少奇珍异兽多少灵丹妙药,这么好的修炼宝地要他分亓官誉一半? 亓官誉笑得总感觉藏着什么,沈鹤警惕,这家伙打什么主意呢? 亓官誉道:“不要你沈庄上的任何东西,那些东西对我这个凡人来说也没用,只是要一半的土地,这样我可以随时上山玩。” “就为了这个?” “是。” “……不行!”沈鹤还是拒绝。 这个理由还是有些奇怪。 亓官誉笑眯眯说道:“我也不怕告诉你,徐家老夫人寿宴之后徐家也许会有大事发生。” 沈鹤挑眉,亓官誉和林雪一样也知道些什么? “凤家你可有听说?” “知道一二。” “你让我查当年盛家与徐家之事,我没有查到什么,但却偷偷从太子那听到一些凤家与徐家之事。” 沈鹤无语,这个徐家事真复杂。 “盛家亡后,凤家被江湖门派灭了满门,此江湖门派名曰烈仇教。” “烈仇教?” “在凤凰村夺长生蝶的那个贺国男子就是烈仇教的教主。” 沈鹤张大了嘴巴,“那个抢长生蝶的贺公和安夙还有那个蝶妖关系匪浅。” “他们很可能是安夙旧部势力。”亓官誉猜测这一支势力很可能就是师父所指的安夙旧部之中的不可信势力。 “那徐家近日会发生的大事和你说的烈仇教还有凤家有何关系?” “晖冷阁除了擅长培养杀手,杀人以外,还有江湖数一数二的情报网,我在那五年学习的最多的就是收集情报,所以烈仇教这个门派我知道几分,它擅长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复仇,而……师父说过,它是盛家亡后兴起的江湖门派。” “盛家?这又和盛家有什么关系?” 亓官誉摇头,“尚不明确,说来复杂,但自从上次文帝与贺公交手后,便一直在追查他们下落,今日查到,他们的人混进成怀之中与不明之人勾结,似时隔五年的如今将有大动静。” 沈鹤脑子里一片空白,难道他们打算再来一次灭满门? 亓官誉道:“烈仇教当年灭尹凤家满门的法子最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如今若用同样直接的方式最终的结果不太可能和当年一样,因为徐家不是凤家。” “为何他们会盯上徐家?”沈鹤问完这个问题就想起了早上林雪和他说的话。 徐家借盛家兴起,若烈仇教真的是为盛而向徐家复仇,会盯上徐家这件事就不奇怪了。 “所以……”亓官誉捂住脑袋,“劝盛小姐回沈庄成否事关生死,而盛小姐不知其中弯弯绕绕,刚与承尧兄定情不久,正是胶着时期,定然不想分开,你确定不好好考虑一下分我一半沈庄?” “胶着时期,你倒是懂啊。”沈鹤幽幽的说道。 亓官誉被沈鹤看得心虚,看向别处,嘴角强压着几分笑容。 沈鹤纠结道:“也不是不可以分你一半,只是……我本来许诺要把沈庄给盛妹妹的。” “……”亓官誉笑不起来了,生气冷笑道:“盛小姐嫁给成怀第一富商少爷,未来日子好着呢,你把沈庄给她还不如给我来得实在。” “怎么实在?”沈鹤坐在台阶上。 亓官誉顿了顿,低头看了眼野猫,抱起它,走到最高一层的台阶,将它举起,低头对沈鹤信誓旦旦地说道:“我能让一千只一万只这样的猫妖有地能修炼。” 野猫满头问号:“……?” 徐家(三) “哈哈哈哈哈……”沈鹤笑得前俯后仰。 亓官誉以为自己被嘲笑了,皱眉,“这个理由不实用么?” 虽然这不是他要沈庄一半土地的真正原因,甚至只是方才一念之间想到的理由,但是他既说出口,必然要去做。 “不是不实用。”沈鹤一扫之外的郁闷,心中情绪复杂,只是仰头看着亓官誉维持着的动作和方才说的话,不知怎么的,移不开视线。 “那你为什么笑?” “因为你手里的猫只是普通的猫而已,不是妖。” 亓官誉:“……” 沈鹤笑得挤出了眼泪,自从出了沈庄许久没有这样畅快的开怀大笑了。 不,哪怕在沈庄,也没有感受过这样极致的开心,仿佛再不会有下一次能感受这样的情绪,所以放任着这份感觉肆意生长,不舍它消失,也便舍不得挪开看亓官誉的视线。 其实若要养成千上万只普通的猫,也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是成千上万只猫妖? 再说了,一个凡人想帮猫妖修炼,等猫妖修炼起来一口把自己吃了么? 一人一口都不够吃的。 不过亓官誉若真的这样做了,那些猫妖会吃他吗? 至少若再早上五年,早到他刚睁开眼的那个时候,亓官誉若从那个大雪纷飞的山洞里把它抱走养上五年……他一定不会吃亓官誉的。 沈鹤看亓官誉坐下来逗猫的温柔模样出了神,如今亓官誉脸上淡淡的笑容在他眼里早已不是在祠庙初见时那个故作老成和满身戒备的弱小凡人了。 如今少年还是少年,亓官誉还是亓官誉。 亓官誉伸出冰凉的手指浅浅的碰了碰沈鹤的一侧脸颊,怕沈鹤炸毛很快就收了回去,“这是什么表情?” 明明亓官誉的手指冰凉,应该是冷的,可他却莫名觉得被亓官誉触碰的那一块肌肤温度自发的升高,并且往整张脸蔓延,脸耳根子都烫了起来。 亓官誉瞧见沈鹤耳朵红了,便想要去看沈鹤的脸,可沈鹤却躲,他只能歪头凑过去,笑意盈盈,“沈鹤,你躲什么呀。” 亓官誉语气略带轻佻和亲昵,还捎带上了又沉又酥的尾音,沈鹤红了脸。 亓官誉目光落在沈鹤红润似乎很柔软的唇上,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正正经经地好好坐回沈鹤旁边,看向别处,嘴角却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瞅了眼沈鹤,不看他,他便悄咪咪地挪屁股过去,一点点的凑近,斟酌着说道:“那个……我……” 沈鹤立马起身,似是地板烧着了一样,一刻也站不住,不等亓官誉说话,他就挥袖隐去了这个术法,“我要去找盛妹妹。” 亓官誉:“……” 沈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宅里下人匆匆赶来,对一刻也不停下来有些慌乱的沈鹤行礼。 宅里人都认得亓官誉是徐承尧请来住宅子里的客人,还都奇怪怎么亓官公子自成景一去后就不见踪迹,如今这一出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还和宫里扯上关系了,他迎上去道:“亓官公子,你这是……” 亓官誉对外人依旧如往常一样浅笑之余留几分疏离,他身旁有一名太子近身侍卫上前说,“殿下要事在身,不便前来,特派我等来此贺老太夫人。” “原来如此。”下人无暇顾忌问亓官誉状况,连忙引贵客入宅。 “瑄公子可在?太子托在下相告一事。” “瑄少爷已在前厅。” “那徐老爷可在?” “不巧,老爷出门了,贺老太夫人的寿礼已经差人送到,估计着过几日是不回了的。” 这太子的人也不介绍亓官誉身份,亓官誉抱着怀里的猫也不插进去说话,无人注意他他也就收了笑容面色略显冷淡。 太子与尹家交好,徐家从前是凤家一派,而凤家又与三皇子较好,尹凤两家不对头,后来凤家没了,徐家并未投靠太子,一直是中立的状态。 后徐承瑄中举入朝为官受文帝器重,这太子便与徐家有了些来往。 今次被文帝派去做事,还着急着让近身下属过来传话,看来对徐家的拉拢之意不浅啊。 说起来,他拜别文帝时,文帝所说“许久未见徐允了,你代我请他入宫,若这次不来,以后都不必来了。” 此话令亓官誉费解。 为何特意避开太子的人让他代之转告? 传闻说徐家富甲天下,甚至可买下盛朝半壁江山,却不为皇室所控,文帝忌惮其势不喜之。 因而徐家老爷不涉朝政近几年一直在四处游玩,俨然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他为文帝放宽心明面上的退让,私下该结交的结交,该来往的来往。 如此看来二人关系应该不好,但文帝口吻似非传闻那般简单。 亓官誉一路都在想这事情,最终还是想不出什么头绪,也便不想了。 不论怎么,如今徐老爷人不在,也不必想了。 …… 沈鹤回到盛妹妹的院子,却不见盛妹妹,反倒听见隔壁院子兵器碰撞的声音,似正是难分高下之际。 是林雪和……汐汐姑娘。 沈鹤见其院门口的丫鬟游神中,在她面前晃了晃,“里面俩姑娘打起来了还不去叫人?” “啊?”丫鬟往里有忘了眼大惊失色,“啊!”然后往别处跑,“不好啦!不好啦!” 再看看里头两位杀气四放的姑娘,难怪丫鬟没有发现,这两人打架一句话都不多说。 沈鹤知道林雪是练过的人,但是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甚至体形有些瘦弱的汐汐姑娘也是个厉害的。 这出招路数是有章法的,但却少了些敏锐力道,当下多是情绪驱动着在攻击略显单薄,却招招向脖子,甚至出小刀去划,一招致命的心思很明显,而林雪并无伤人的意思,只躲和防守。 几番来回,林雪似听见外头脚步声渐多,心有顾忌,恍神之际却是让对方划中了脖子,浅浅一刀她微微皱眉,没耐心和汐汐再纠缠下去,眼眸狠劲闪过,一掌派在汐汐左肩上,将她拍倒在地。 沈鹤当即喊道:“先别打了,外头人过来了。” 汐汐撇下小刀,扑到沈鹤脚边,柔弱却执拗的喊道:“沈公子!她是灭凤家满门的那个魔头!若非她,你父亲也不会被天下人非议也不会喊冤而死!” 林雪冷眸闪现惊人杀意,她心中念头落下,拿起地上的小刀,便要动手。 汐汐见沈鹤无动于衷,又察觉林雪意图,立刻起身有些狼狈地往外逃,“救命!杀人了!” 沈鹤不明所以,手疾眼快转身施法定住那汐汐,挡住林雪,“你若再对她动手这宅里就谁都知道你喜脉是假的了。” 林雪顿住,念头收住了。 沈鹤去将汐汐扯进院子,把门给关上,见林雪靠近,怕她再动手,沈鹤紧张,林雪犹豫一二,说道:“我没想杀她。” “骗人,你刚才想杀的。” 林雪有些茫然,还有些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我……这样的念头我控制不住。”她似有些说不清的自责,好似自己生起了念头如今想来是件罪不可赦的事情。 沈鹤看出她的无助,顿了顿,安慰道:“先别慌,现在……刚才发生什么了?” 林雪似陷入她自己的思绪有些魔怔了,她看着手里的小刀,刀上还有一道浅浅的血迹,五年前失去的记忆在脑中飞快闪过,记忆里一种颠覆她认知的存在让她心生恐惧,她抓紧了手里的小刀,目光落在汐汐脸上,语气里泛起一丝无情。 沈鹤感觉面前林雪的气息一瞬间发生变化,与原来截然不同,还透着煞气,这种煞气是沾了无数鲜血才会有的,“你干什么?” 汐汐虽动不得,却感知得到危险,美丽的容貌都失了血色。 外面来了人,整个门被敲得颤动似要倒。 他听见亓官誉的声音,“沈鹤!沈鹤你在里面吗?” 林雪紧紧盯着汐汐,“先割了她的舌头。” 沈鹤被林雪眼睛里的骇人杀意吓到,拉着汐汐连连后退,脑子飞快想着要怎么阻止林雪。 若是叫亓官誉踢门进来,现在的林雪可能就不止是割汐汐一人的舌头那么简单了。 而且他人若进来林雪就暴露了。 要不两个都先敲晕? 他这么想着林雪便出招了,他急忙念道:“定!” 尴尬的是……林雪没有被定住。 惨了。 沈鹤眨眼来回在自己手上和林雪脸上扫视,立马放声喊道:“亓官公子!不要进来!”当然要感觉进来啊。 此话让林雪行动顿了顿,可门却被亓官誉狠狠的踢开了。 林雪不再犹豫,伸手去抓汐汐。 “救命啊!”沈鹤只能推开汐汐往亓官誉那边逃跑。 “嫂嫂!”徐承尧一声总算让捏着汐汐下巴要割她舌头的林雪停了下来。 亓官誉趁此上前将汐汐和林雪拉出安全距离。 林雪丢了刀,一院子的人望着她,闲言碎语入耳令她的头更疼了。 汐汐感觉自己能动了,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徐承尧的袖子,徐承尧一边安慰她一边让下人都出去。 “嫂嫂,你怎么了?”旁人都不敢上前,只林雪一人蹲在地上捂着头,也看不清神色。 林雪喃喃道:“阿瑄……阿瑄,他在哪?” “嫂嫂你别急,我这就去叫大哥来!” 汐汐却失声阻止,“别去!”她被林雪吓得不轻。 “好好好!”徐承尧看周围人都缩在门外,又不敢进又不想走,俨然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怒道:“快去前厅带大哥过来!别一个个贼眉鼠眼的!” “是是是!” 汐汐缓和过来一点气,便指着林雪,眼睛红了一圈,又是惊吓过度又是激动和仇恨,“二公子,就是她,就是她杀了凤家满门,当年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徐承尧脸色一变,“什么?” 汐汐扯着徐承尧,“二公子!我绝对不会认错人的,她满身都是血,我凤家的血!” 她拿过一把剑,方才怕得要逃,如今却直接冲过去要杀林雪。 徐承尧眼疾手快上去扣住汐汐手腕,“汐汐,我嫂嫂不是这样的人,她是医师,她曾治好我大哥的双腿,你的眼睛也是她帮你治好的,只是我没有告诉你!她不可能是你口中的那个魔头。” 汐汐紧紧盯着林雪,她努力回想过去那个夺她双眼的女魔头的面容,直到林雪抬头,她猛得推开徐承尧,“就是她……就是她!” “汐汐别这样,你……因为那个尹杰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弄清楚的,我你还不放心吗?”徐承尧半玩笑半温柔安慰她。 她听见尹杰二字便忽然看向徐承尧,眼里含着埋怨,“二公子,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却说要帮我,你……” “我什么没有告诉你?”徐承尧敏锐的感觉到了这几天汐汐对他反常的态度的原因,“尹杰他……” 汐汐甩开他的手,彻底失控,“二公子,你该告诉我的都没告诉我!” 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看向徐承尧身后的盛徽兮,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眼泪又划下,“我还怎么敢信你!”她指着盛徽兮,“你们都是活得好好的人,谁像我一样抓着心里的念头去撑着日子,你说你会帮我,可如今……”她摇头,怀着满满的怨恨,“你最终不过是寻常人,盛家女也罢,往事前程也罢,若前路坦荡光明,新欢旧爱不过是寻常。” 她只恨她自己,以为他懂她。 父母因徐氏而亡,这样的事,他怎么敢告诉她? 汐汐梨花带雨的哭着说了盛家女,说了新欢旧爱,盛徽兮心思细腻,又早有猜测,如何不知,却被汐汐这般哀伤的可怜模样憾动,揣紧了手里的帕子,指甲几乎刺进肉里。 沈鹤知道汐汐所指此事一二,注意着盛妹妹的神色,当即上前要让盛妹妹离开。 徐承尧知道汐汐心事,哪里生得来气,只感得几分汐汐的伤心,其中误会又不便去说,更何况新欢在此,他又是想到她会伤心,心绪又乱又慌,左右不是,不敢回头,只能挡住汐汐看盛徽兮的视线,叹道:“回吧,汐汐。” 汐汐看见众人各种异样目光,心中百感交集,狼狈之余内心悲凉。 徐承瑄姗姗来迟,拥林雪入怀。 见她脖子被划了一道,似受了很大的刺激,当即阴沉了脸,“来人,拿下那个青楼艺女!” “大哥!” “二弟,此事不必多说,你护着的人若无错处我不会冤枉,只是你太放纵她们了!“徐承瑄呵斥他。 汐汐淡淡嘲笑,“当真不会冤枉?” 徐承瑄本就在气头上,眼下对她更加不客气了,”区区一个青楼女子在我徐家大宅对大夫人动手,就算不懂算计此等行事有多愚蠢,也要看看你靠着谁才站在这里的吧。” 汐汐瞬间面无血色,此话真实得如同刀子狠狠扎进她的心,她哑然失笑,“有道理。” 徐承瑄要抓,徐承尧要阻,僵持之时,林雪在他怀里轻轻扯他衣袖,眼眸之中有些淡淡的不忍还有些迷茫,“阿瑄,算了。” 徐家(四) 前厅客人还在,此时处置也不大妥当,徐承瑄最终随了林雪的意思,放汐汐离去。 沈鹤虽疑惑林雪的情况,但林雪最后还出声感激他,并无异样。 但此事却在一夜之间传遍成怀大街小巷。 盛家女和徐承尧曾经凄美悲剧收尾的爱情故事还在添油加醋里被谈起。 而被皇宫注意到的却是汐汐此女口中所说的灭凤家满门的魔头和徐家雪夫人的关系。 本只是女子一句话当不成证据,可仅仅一夜,有关雪夫人身世的种种言论纷纷传起。 沈鹤一觉起来,那些下人都在八卦,可这种八卦却与往常八卦有些不同。 甚至有人在猜徐家和当年凤家被灭门有什么关系。 他去寻盛妹妹,却被落霜告知盛妹妹和竹湘刚去了后厅,说是徐夫人叫了徐承尧和林雪去那问话。 盛妹妹桌上有一画本子,上面画的就是徐承尧和盛家女的爱情故事。 小姐是盛家嫡女,自小被养在闺阁之中不染世俗繁杂,金贵受宠,性子娇鬼矜持,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便是个秀气的气质美人,诗词歌赋文礼德才更是无一不通。 而少爷是商贾之子,木纳呆儿,不通文武。 其父被盛家小姐的父母赏识,两人还没出生便订下了娃娃亲。 沈鹤飞速翻完话本笑乐了。 若这话本是真的,那小时候徐承尧就是个傻子,除了跟着盛妹妹其他的甜言蜜语什么也不会说。 被盛妹妹捉弄也不知道生气。 徐家两子,徐承瑄小时候摔断了腿,徐承尧天生智力低下。 旁人看不起他们,父亲也觉得他们不争气,徐承瑄直接被送走送去成景养,而徐承尧虽平庸但讨盛家小姐喜欢便留在了成怀。 盛家小姐虽捉弄他,却也护他。 他跟着她,学她所学,那些盛家的丫鬟们也都和他玩在一起。 二人一人优秀一人痴傻,却也般配。 直到盛家通敌一事出。 沈鹤看完话本子就去后厅。 盛妹妹站在外面不能进去,也听不见里头徐夫人说了什么。 沈鹤耳尖,隐约听见徐夫人训斥林雪欺骗旁人怀子一事。 沈鹤撇嘴,这事是两夫妻一起瞒的,怎么就全怪林雪了。 林雪也是硬气的,哪怕徐夫人根本不想听她解释,她也依旧将喜脉一事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徐承瑄上朝还未归,徐承尧插嘴护嫂,便将徐夫人的火气引到了自己身上。 无外乎是说徐承尧在外沾花惹草一事。 话至此处,徐夫人便叫人让盛徽兮进厅。 沈鹤直觉徐夫人要生事,想要一起进去,但盛妹妹阻了他。 竹湘也阻止道:“沈少爷若进去,肯定要发脾气的。” 沈鹤无法反驳,待盛妹妹进去以后,他问竹湘,“你和盛妹妹是不是越来越不喜欢我了?” 竹湘淡笑,“少爷,小姐昨日还愁着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他不会生盛妹妹的气。 “少爷,若小姐要入这徐家,这些事必须由她抗,你是帮不了她的。” “可我就是担心。” 沈鹤竖起耳朵去听里面谈话。 徐夫人让盛徽兮进来以后就让她坐下,又差人去找人来。 不一会儿,徐婉儿便出现了,一同出现的还有亓官誉。 沈鹤可没忘记刚到徐家的时候那宴上徐婉儿贺徐承尧搞得小动作。 徐婉儿喜欢亓官誉。 徐夫人待自己的女儿到了之后又让人将太子殿下的侍卫带来的那箱给自家女儿的东西拿上来。 徐婉儿上前看这些金银首饰,都是稀奇物,不是盛朝常见的,她看见一支簪子,来回把玩。 徐夫人见她喜欢,便说道:“这些贺国进贡的给后宫娘娘的一些东西,其中这金丝凤尾钗只两支,一支在清后娘娘手中,还有一支……婉儿,太子殿下差人特意送来。” 徐婉儿吓得如同被烫到了一样掉了那簪子。 徐承尧还以为他要挨骂了,可没想到母亲倒霉的是自己的妹妹。 他的妹妹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了,太子殿下那样的人不是她想要的夫君。 徐婉儿急得不顾下人在旁直跺脚,盖了那些首饰,“我不要,难看死了。” 徐承尧道:“这可是太子妃才有的殊荣呢。” 徐婉儿狠狠瞪徐承尧。 徐夫人也是知道自己女儿什么心思的,厅里的都是自己身边的老人了,不会乱说什么,她看了眼盛徽兮,又对一旁幸灾乐祸的徐承尧说道:“今儿下午尹家小姐要来,说是寻你有事,你今天不准出门。”她猜到徐承尧今天肯定是要去寻那青楼女子的。 沈鹤眯眼,尹家小姐? 徐承尧笑不出来了,“母亲,不能这样,我……”他看了眼被忽视的盛徽兮说道:“我和那尹家小姐从前是有说要订亲,但是后来尹家拒绝了,我和她清清白白,小时候见过几面,绝对谈不上熟!” 沈鹤在外琢磨着品出了这话像是解释给盛妹妹听的,也像是防着徐夫人故意拿这个事打压盛妹妹的。 他的心稍微放宽了点。 徐夫人也听出来了徐承尧什么意思,呛道:“我也没说你和她不清不白。” 徐承尧:“……” 徐婉儿噗得一声笑了。 徐夫人道:“婉儿,等太子殿下回宫,你随我入宫见清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徐婉儿:“……” 沈鹤在厅外噗得一笑。 亓官誉瞥了他一眼,“听到什么了?” “徐婉儿被太子殿下看上了。”沈鹤站得累了,靠在柱子旁。 亓官誉托着下巴抱着剑正站着,“你可知雪夫人来历?” “不知道。” “看你们似乎认识。”亓官誉一直目视前方,说完后瞥了眼沈鹤。 “她是徐家大夫人,我认识她不奇怪吧。” “你和她昨天去了酒楼。” 沈鹤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向徐承尧买了那个酒楼。” 沈鹤:“……”感觉被偷窥了。 亓官誉像是知道沈鹤在想什么,说道:“我刚才去外面逛了一圈,外面传闻稍加引导,雪夫人的处境会十分危险。” “稍加引导?谁那么无聊……”沈鹤想起那个专门复仇的烈仇教,发现真的有人会这么无聊,也明白了亓官誉的意思,他挪了挪身子,和亓官誉肩并肩,凑过去小声道:“后果很严重吗?” “只是徐家大夫人而已?” 沈鹤:“……”他连忙道:“朋友朋友朋友!我和她是……看得顺眼的朋友。” 亓官誉挑眉,“你看得顺眼的朋友还挺少的。”沈鹤刚开始看他不顺眼。 沈鹤:“……” 亓官誉道:“以徐承瑄的能力,处理这些谣言不难。” “那就好。” 就怕这仅仅是个开始。亓官誉没有说出口,因为其中牵扯的事太多了,包括太子的行动。 这里并不是和沈鹤说话的好地方。 其实他想让沈鹤再定一次时间,然后他俩在慢慢说话,旁人都干扰不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但是…… 厅内气氛渐渐严肃,徐夫人谈及尹家小姐和徐承尧若能订亲,对徐承瑄的仕途大有用途。 徐承尧不耐。 最后徐夫人让盛徽兮去休息,不打算放徐承尧离开。 亓官誉小声对沈鹤道:“晚上带她来徐承尧房间,明天她绝对会跟你回沈庄。” 沈鹤半信半疑,忽然被盛徽兮牵住了手,这是下山以来第一次,他甚至能感觉到厅里徐承尧醋到喷火的眼神。 但是亓官誉那面无表情但眼睛里都是的凶神恶煞是为什么? 还有竹湘来回在他和亓官誉之间投射灼灼目光又是为什么? 沈鹤内心满是问号,“……” 一路上盛妹妹一句话也不说。 他也不在乎旁人投过来奇奇怪怪的目光,走着走着,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盛妹妹在沈庄时喜欢牵着他的手围着沈庄长长的走廊聊天。 下山以后碍于那些规矩,盛妹妹有意识的减少了很多逾越之举。 “盛妹妹,怎么了?”沈鹤方才和亓官誉说话专注,没有听见后面的。 盛徽兮走在沈鹤前面,沈鹤看不清她的神色,“沈哥哥,你有没有觉得我和盛家女长得很像?” 沈鹤僵住,“好像……是吧。”就是一个人当然像啊。 盛徽兮声音颤抖,“我记得刚来徐宅的时候沈哥哥你说过让我以烟玉为名。” 沈鹤心中一咯噔,他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盛徽兮声音略微颤抖,“徐夫人说我和她长的很像,难怪他喜欢我。” 盛妹妹以为徐承尧因为她长得像盛家女所以才喜欢她的? 沈鹤莫名松了口气。 他还没有准备好告诉盛妹妹她就是盛家女这件事,总觉得,要更加谨慎一点,至少和亓官誉商量过…… 盛徽兮此刻心神不宁,并没注意到沈鹤的小心思,“那个汐汐姑娘说新欢旧爱……”她握沈鹤的手紧了紧,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扑进沈鹤怀里,说道:“沈哥哥,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我稍微……稍微想要冷静下来。” 沈哥哥给了她很多安全感,她觉得自己太依赖他了,这样子帮不了他的,所以一直一直想要……像话本子里的女主人公一样,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 沈鹤怔住。 盛徽兮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一直觉得一辈子认定一个人了那就是那一个人了,就好像沈庄里飞来飞去的鸳鸯鸟,少了一只也还有另外一只守着,如果我是那一只活着的,我想着的是无论明天什么样,至少昨天在心里,他在心里,别人都忘了这个死了的,我还记得,这样子……人死了就不是什么都没了不是吗?” 沈鹤想着这是什么意思,认真的认真的想着,想要明白盛妹妹的想法,想要说点什么,明白了才说得出安慰,这些安慰才能真的让她不要难过。 “新欢旧爱什么的……我最讨厌了。” 沈鹤感觉自己的肩膀湿润了,他道:“盛妹妹,你别哭啊。”他抹去她眼角的泪,气道:“都是徐承尧!什么都不说,他应该告诉你他的一些事,而不是让你从别人口中零零散散的猜这些事,这一次……你不是说要考虑回不回沈庄嘛,今天就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如果他还让你伤心,我们就回沈庄!” 沈哥哥还是在沈庄时那个会为她的难过手忙脚乱的沈哥哥,盛徽兮咧嘴笑了,取笑道:“那沈哥哥和亓官公子怎么办?” “什么?” 盛徽兮俏皮地眨了眨眼,“你和亓官公子不是就先皇帝和沈复将军那样的两情相悦?” “两……两情相悦?”沈鹤说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想起上次马车里竹湘落霜他们讨论的那个先皇帝和沈复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还有刚才竹湘的神情,捂脸,“你们这三个姑娘……” 徐家(五) 沈鹤带着三个姑娘一同吃晚膳,许久没有像在沈庄一样坐在一起欢欢喜喜的吃一顿了,他心情有些复杂。 想把亓官誉拉过来一起吃。 看了看盛妹妹的笑容,想到徐承尧,如今好像多少能接受几分盛妹妹对徐承尧的在意多过他这一件事了。 就好像……把亓官誉和盛妹妹摆在一起……他比较不出来在意谁多一点。$ 也不是对盛妹妹没以前那么在意的意思,而是他自己对亓官誉的在意是他无法言语的多很多。 盛妹妹是不是也想把徐承尧拉进来和他们吃饭? 沈鹤看向竹湘和落霜。 这两个姑娘以后是不是也会遇见什么想要嫁的郎君? 还是说已经遇见了? “沈哥哥,别游神了,快吃吧。”盛妹妹将一块鲤鱼肉送进他嘴里。 沈鹤张口闷进嘴里。 落霜调笑,“若二公子见了,又得吃醋了。” 盛徽兮心情好了,落霜提起徐承尧她也只挑眉,当作玩笑回道:“只怕如今他正愁着怎么从徐宅的墙爬出去见他那汐汐姑娘,想吃醋也看不着了。” 沈鹤再夹了一块肉进嘴里,皱眉。 竹湘恰好也含着一块鲤鱼肉,淡淡地说出了沈鹤的心声,“落霜,这鱼又焦了。” 这里四个人都会煎煮这鲤鱼,唯独落霜每回做都能焦一块。 “下次你来,我再也不做了。” 竹湘道:“每回焦了你都说你再也不做了,结果兴致来了也还是抢着来。” 落霜嘟囔:“我这不是只学会了做这道菜吗?” “是你懒。” “你想吵架?” “……” 落霜竹湘二人一如既往地拌嘴。 沈鹤一如既往地张嘴等盛妹妹投喂菜。 晚膳吃的高兴,他正想要带盛妹妹偷偷去徐承尧房间,亓官誉却上门说明日再去,徐承尧不在房中。 这货真的躲过下人爬墙去找汐汐姑娘了。 第二日。 亓官誉再此上门,神色严肃,“宅里雪夫人失踪了。” 正好落霜从外头逛街回来急匆匆地喊着出事了,进门差点摔倒。 “小姐!汐汐姑娘……她自杀了!” “什么?”沈鹤懵了。 盛徽兮道:“二公子在哪?” 亓官誉答:“已回宅里,在后厅。” 他们一同赶往后厅,还未进厅,便听见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随后响起的是徐夫人怒不可遏的责骂,“徐承尧!你大逆不道!” “母亲!” 徐夫人一巴掌拍在徐承尧的脸上,劲大得差点把徐承尧拍在地上,声音响彻后厅,听得沈鹤脸疼。 徐承瑄刚下早朝匆匆赶来就见弟弟被打,跪地阻止,“母亲!” 徐夫人指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厉声喝道:“你看看你宠出来的好弟弟!” “此事疑点重重,请母亲冷静,这青楼女子既自称自己是凤家遗女,为何多年屈做一名艺女,为何今日才写那一纸污蔑二弟与贺国人勾结意图谋反?” 徐夫人完全不能冷静,对徐承瑄同样火冒三丈,“冷静?怎么冷静!你知道现在徐家境地有多糟糕吗?就因为你们俩兄弟,你们俩兄弟都是被狐狸精迷了心智的蠢货!”她三拍桌面,气愤得恨不得这怒气能拍在他们身上。 今早收到外面的消息,说徐承尧在青楼女子榻上句句狂妄之词皆是对陛下的大不敬,那女子自杀前将徐承尧谋反的言论都记在纸上。 这女子就是徐承尧经常去找的青楼歌女汐汐。 这本无什么,可真正要命的是,这女子是凤家遗女的身份被证实。 世人都知汐汐姑娘是徐承尧的枕边人,而徐承尧又是出了名不屑朝堂不屑功名的文人墨士,这让汐汐一纸对凤家满门被通敌者灭门控告徐家包庇凶手的罪行变得可信,让被人渐渐遗忘的五年前的旧事再被提起。 这些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愈演愈烈,徐夫人整个人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徐承尧本该辩解他和汐汐是清白的,可他亲眼看见汐汐用一条白绫结束性命的场景,他亲手拿起那桌上以血书写的一字一句对他的怨恨和愤怒,百种焦灼痛苦愧疚缠绕心间,他有些绝望。 徐夫人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过气来,她已经书信一封给徐允,只盼他回来亲自处理这些事,这些事背后必然多人推动。“朝堂上是何种状况?” 徐承瑄面上也有些丧气,“有人上奏要求彻查上次清后娘娘遇险一事,还有……要查雪儿身份。”他抬头问母亲,“她没有消息吗?” “消息?”徐夫人冷笑,“你问你弟弟!” 徐承尧低低说道:“昨晚尹家小姐找我说完话后我不放心,半夜去看汐汐,结果汐汐上吊自尽,嫂嫂……就在屋内。” 徐承瑄脸色霎白,强忍住让自己冷静,“之后呢?” “之后走了。” 徐承瑄低下头,僵着脸。 徐夫人坐着从前几日开始回想这几日的种种事情,问徐承尧,“尹家小姐找你做什么?” “她来告诉我汐汐与尹杰来往甚密一事,让我小心。” 徐夫人猛得起身,怒极反笑,“好啊!一个设计陷害打压,一个献殷勤拉拢,结果就是合伙逼着我徐家求他们给条活路!” 亓官誉已猜出几分太子意图,徐夫人所想虽有偏差但大体上无错。 沈鹤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问亓官誉,“所以现在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事?” “徐婉儿嫁给太子,或者尹家小姐嫁给徐承尧。” 沈鹤皱眉,“不是说太子和尹家是一伙的吗?” “利益上是一伙的,但尹家一直与徐家有世仇,又知道太子有意拉拢徐家,便抢先出手,借此打压徐家势力,或者借此联姻。而太子早一步知尹家动静,特意来此悄悄给出第三条路,徐家和太子联姻,当然……若是如此,尹家就是太子眼中的废棋了。” 毕竟尹家成为太子助力有几分文帝的功劳,太子并不完全信任尹家。 自己的势力远比别人给的势力来得安全可靠。 沈鹤的心情像是被丢进臭水沟里一样难受,凡人的脑子是什么做的?“就没有第三条路吗?” 亓官誉再次想起文帝所说要见徐允的那句话,那个意味深长的神色,似乎悟到了什么,又怀疑这种想法,他拧眉沉思。 徐承瑄也知如今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母亲,如今该怎么办?” 徐夫人斟酌许久,道:“你,立刻休妻。”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徐承瑄似有预感却又难以接受,他跪近几步,用动作做着最无力的劝阻和恳求,“母……母亲!” 徐夫人心有了计谋,便没有方才那样的火气,恢复了平时那温和周到的模样,一字一句皆犹如在棋盘上下棋一样精打细算,清晰地敲在徐承瑄心上, “你娶她时不知她是杀害凤家满门的凶手,汐汐姑娘戳穿她的真面目后她便杀人灭口,伪造自杀假象,嫁祸给徐家二公子。” 徐承瑄生怒,“母亲!” 徐夫人指着徐婉儿,“那你妹妹嫁给太子?” 徐婉儿脸色瞬间苍白,欲言又止。 徐夫人指向徐承尧,“你弟弟娶尹家女?” 徐承尧看向帘子后面的盛徽兮,看进盛徽兮蹙眉担忧他的模样,低头悲痛欲绝。 徐承瑄同样沉默。 徐夫人知他向来懂事,上前扶起他语气微软,“瑄儿,你做大哥的,向来最懂事,也知道你自己要什么,你站在朝堂之中,耗费了徐家多少心血?背后又付出了多少的努力?这些你自己都明白,男儿志在四方,如何能被一个女人束缚住手脚?当舍则舍,方有成就。” 徐承瑄眼中黯淡,“若无林雪,何来今日徐承瑄。” 徐夫人的指甲几乎透过衣服掐进徐承瑄的身体里,“瑄儿,这个叫林雪的女人,你再怎么宠她爱她,她也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她懂你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吗?她知你求取功名的背后有多少付出吗?花音对你一往情深,其中多少好处你自己也懂……” 徐承尧实在无法忍受母亲对大哥的这些说辞,坦白道:“母亲!诗会上那场刺杀,我有参与,汐汐想报仇,我也想报仇,是我让徐家落入今日处境,与大哥无关!” “你报什么仇?” “徐允忘恩负义致盛家满门抄斩之仇。” “混账!”徐夫人声音颤抖,又惊又怕,惊得是徐承尧如何知道当年掩盖的旧事,怕得是旧事重提噩梦连连,“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难道不是?” 徐夫人再次给了他一巴掌,“难道盛家和凤家通敌是你爹的意思吗?你知道那个时候贺国正在出兵吗?你知道通敌是什么罪名吗?” “不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徐允背着盛家攀上皇帝,帮着皇帝打压凤家,凤家沈家盛家本是一体,因他一面感激盛家一面背叛,才会有如今沈盛臭名,通敌?是!是通敌了!那又如何?!” 徐夫人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竭斯底里对他又回嘴又吼又叫的是她儿子,“来人!给我打他二十大板!瞧瞧你说的这些是什么!今日若不给你教训,今后徐家就得折在你一个人手里!” 下人犹豫,“夫人……” “打!给我打!” 盛徽兮在屏风后面看着,沈鹤还怕她冲上去,可她远比他想象的镇定,直到他闻到血腥味,这才察觉盛妹妹一直忍着,用指甲盖掐着。 她不能上去,因为她帮不了一点的忙,反而还会给他添麻烦,反而还会惹徐夫人更加厌恶。 徐承尧自小最多被扇耳刮子,哪里受过这种伤,皮开肉绽,若是平时他早就求饶哭嚎了,可如今却只闷声咬破嘴唇了也不愿发声。 徐夫人见着血,还是心疼,叫人停手。 “通敌如何?通敌按律当诛九族。” 徐承尧声音虚弱,却吐字清晰,执拗地说道:“凤家为主谋,将罪名推给盛家,一干二净,若非招惹了人,如今还好好的,哪来什么诛九族?说到底杀与不杀,有罪无罪,只是皇室一念之间而已。” 你们冠冕堂皇便冠冕堂皇,我总不会学你们说自己大义灭亲。 徐家(六) “沈哥哥,我们回沈庄,现在就回。”盛徽兮说完此话就只留给沈鹤一个背影。 “竹湘,叫上落霜,收拾东西马上走。” 沈鹤想说上几句,但又不知要说什么。 他看不惯徐承尧,总想着看徐承尧笑话,但如今徐承尧这么惨,他反倒觉得他可怜了。 若是真走了,徐承尧和尹家联姻,他们就再没有可能了。 五年前这二人就两情相悦,难道兜兜转转还是一个有缘无分的结局? 沈鹤确实看不懂盛妹妹和徐承尧的情分,若是想在一起,为何要选择分开? 他转头看向亓官誉,亓官誉恰好也看着他,好像他们在想同一件事,又好像不止这一件事。 “走了。”沈鹤抬手告别。 亓官誉欲言又止。 沈鹤走了几步,想了想,又退后对亓官誉道:“不是要沈庄的一半吗?总得找时间看看地吧?” 亓官誉愣了愣,“对。” 沈鹤轻笑。 所以要是有空要来沈庄找他呀。 他还得在回沈庄之前去找一趟林雪。 但不知她会在哪。 沈鹤想了想,出门去了汐汐的住处。 汐汐虽为青楼女子,但看屋内颜色风格可知她平时生活远比其他青楼女子更加讲究细致。 旁人从外面锁了门,青楼虽还开着,却没有什么人敢上这一层楼,毕竟死了人。 那条白绫还挂着,干净轻薄,微微飘动,它曾经结束了一个人的性命。 沈鹤将白绫取下来,有些出神。 这条白绫和当年盛妹妹手里的那根很像,倘若不是他,盛妹妹的结局是不是也和汐汐一样,怀着世人难以理解的怨恨和哀痛决然死去? 昨日汐汐失控前看徐承尧的每个表情细微的变化在他脑子里闪过。 她被徐承尧所救,结果发现夺走自己过往所有的温暖的仇人就是徐家,而徐承尧对她有特殊的意义,否则不会在那里竭斯底里的责怨他。 他扫过内室每一处,在汐汐榻上被子一角下看见一张揉成团的纸,他取出来看,是一张画像,她画人的方式应该是和徐承尧学的,重在人的眼睛。 上面的人是林雪。 准确来说,不是他印象里的林雪。 眼睛和……昨日要割汐汐舌头时的冷漠很相似,嘴角勾着笑,有几分邪魅,还有几分意味不明的危险。 这人是汐汐五年前看见的那个灭门仇敌吗? 门忽然被一掌拍开,沈鹤收好白绫和画出去看情况。 林雪依旧一身白衣,眼眸淡漠,面若冰霜,看见是沈鹤,眼神松了下来,“你怎么在这?” “我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你。” “遇见我?”林雪看出沈鹤眼中担心,淡淡笑了,“阿瑄可还好?” “大公子?他不好,徐夫人逼他休你。” 林雪早有预感,脸上没什么反应。 沈鹤想起刚才的那张画像,试探着问道:“汐汐真的是自杀?” “是,我本来只是来问她她知道的事,可她算准了时间徐承尧会来,没料到我不是来杀她的,所以选择自杀。” 为的是让徐家乱。 “那你为何不回徐宅?徐夫人这几日必然想着法子要徐承瑄休了你,再换个说法把这些事摆平。” “我知道她想如何,其实她想安给我的罪名……也不全错。” “什么?”沈鹤拿出画像给林雪看,“这真的是你?” 其实他回想和林雪认识的种种,也感觉到疑惑。 林雪为何会被花刃追杀? 又为何乔装打扮出现在诗会? 林雪看到画像上的人就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一样,侧过身子移开视线。 这几日脑子疼得厉害,断断续续的片段被她想起,让她至今猜想的一切的真相渐渐明朗,而那个真相……她难以接受。 她转身,强忍着头疼,说道:“汐汐自杀前让我原话转告承尧,她懂二公子体谅,但……只能受之有愧。” 这是什么意思? 汐汐不仅自杀污蔑了世人控告徐承尧大逆不道的言论,虽不知徐承尧有没有说过这些话,但汐汐的作法,完全是要致徐家入险境。 沈鹤叫住要走的林雪,“你的那只白猫还在徐宅?” “昨天跟着我出来了。” 沈鹤眯眼笑道:“若要求救,让那只猫喊我帮忙。” 林雪:“……?” 沈鹤道:“你让它喊,它就会喊,只是你听不到,可我……听得到。” “……多谢。”虽不知沈鹤意思,但沈鹤想要帮她的心意她收到了。 之后沈鹤会徐宅时亓官誉已回宫,许是方才他离开的时候亓官誉和徐夫人表明了身份,还谈了些什么,徐夫人知道他们要回沈庄便看起来和和气气的送他们走。 徐承尧没有出现。 一路平安。 回到沈庄,盛妹妹便说累了。 徐承尧也许是不知道他们要走这件事,或者……是知道了也当作不知道。 过后几天,盛妹妹像往常一样和他们玩闹。 他们像是又回到了过去。 半个月后,沈鹤蹲在沈庄门口。 落霜终于忍不住了,问,“少爷,你成天跟个门神似的干什么?” 沈鹤抓狂,“亓官誉不来,还一封信都不传过来!” 落霜无语,亓官公子封完皇子紧接着肯定要开始接触朝堂各形各色的官员,站在山脚辉煌富丽的皇宫之中哪里能记得山顶人烟稀少的沈庄里还有个沈鹤?“那少爷你下山呀。” “不行!这显得我一直想着他一样。” “什么?” 沈鹤含糊道:“是他答应我要来的,凭什么我下山!”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林雪那只猫在叫唤他,他立马起身,往山下跑。 落霜一眨眼就见沈鹤跳下台阶往山下跑,“哎?少爷!你去哪?晚饭快做好了!” “我晚上不回来吃了!” 落霜哭笑不得,“方才还说绝对不要下山……” 沈鹤找到林雪时,是在山脚。 林雪是在山沈庄的途中发出求救信号的。 可他到的时候地上已经倒了一片了,看这些人的穿着似都是寻常百姓,此刻姿态各异倒在血泊之中。 而林雪手里拿着一把沾满血的刀,似冷血动物冷酷无情。 徐承瑄站在不远处,身后的下人们都在震惊之后表露出愤怒和憎恨,他们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美丽的皮囊之下有一颗恶毒狠辣的心。 徐承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不是的,你不是林雪……林雪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林雪从他眼中看到了和世人眼中一样的害怕,她心中微痛,面露悲凉,她再次解释道:“我是林雪,但在被你救回沈庄之前,我更是个杀手,是我杀了凤家上下几百余人,我还没遇见你之前,不是医师,不叫林雪,是叫凤央红,阿瑄,你……” 她进一步他则退一步。 徐承瑄身后的人上前要抓她,而徐承瑄的沉默让她牵强脆弱的笑容一点点的凝固,她心若寒灰,冷淡地砍下了一上来之人的头颅。 却感觉到腹部一痛,她捂住肚子,旁人见她身体有异便要动手,沈鹤上去将人敲晕,挡在了林雪身前。 “你怎么了?”沈鹤抱起白猫,扶她。 林雪的眼睛没有从徐承瑄脸上移开过一刻,眼眶湿润,轻咬下唇,“阿瑄,我让你一人前来,你为何带这么多人?” 徐承瑄不答,眼中有一丝动容,可很快就消失了,他鼻尖充斥着血的味道,看林雪的眼神也越发复杂,“你……先跟我回去。” 林雪很敏锐的感知到危险,她不安地躲在沈鹤身后。 徐承瑄道:“雪儿,你杀的这些人……你和我回去解释清楚,我们……” 林雪握刀的手颤抖,脸颊一片温热,她已经知道他的选择,“我不会跟你回去认罪的。” “雪儿!” 林雪神色一凌,将手中的刀毫不犹豫的射了出去,直接刺穿徐承瑄身边一鬼鬼祟祟之人的身体,她道:“徐承瑄,我原来不是这个样子那我该是什么样子?我早就坦白了我做的一切,今日约你来不是由着你为你的徐家伤我的。”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徐承瑄愤怒,“你知道因为你我经历了多少吗?你若是真的爱我为何不能委屈一二?我这么多年怎么待你你不知道吗?” “那你爱我吗?” 徐承瑄觉得可笑,“我为留你,忤逆母亲,我为娶你,考取功名,我为你心,事事由你。” 林雪泪流不止,“那为何你如今为你母亲、为你功名不复从前?” 徐承瑄怔住。 林雪狂笑。 如今若危及权势,他不会保她。 她早该知道,这哪里是爱。 她仅仅是他生命里耀眼的光,少时珍惜与仰慕,渐渐随着苦痛消失,如同她带他走过了生命里最黑暗的时候,走过了,便走过了。 徐承瑄面对林雪这有些癫狂的模样,捂着太阳穴,“雪儿,你……你知道你如今这个模样有多可怕吗?外面的人都说你是杀红了眼的疯子!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林雪激动的喊着,“徐承瑄,你问过我为什么杀人吗?”她彻底失控,”是,我杀人!我变了!我不再是你深爱的那个林雪!这可以是你休妻的理由,可是徐承瑄,你记住了,别来指责我,别用那双曾经承诺过我一生的眼睛指责我是杀红了眼的疯子。” “疯了疯了,这个女人疯了杀了这么多人还有理了。” 徐承瑄咬牙上前,“你和我回徐宅,我向你保证,谁都不会动你。” 林雪凉凉地笑了,她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许久后伸手道:“徐承瑄,一纸休书,你带身上了是不是?” 徐承瑄面容一僵。 她本以为徐承瑄今日如约而来是因思念而来,但她错了,徐承瑄早在来之前就做出了取舍。 “这么多年了,我也渐渐的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林雪似读懂了徐承瑄的心声,回道。 就算不休,她也不会留在徐宅,还会顶着雪夫人这个名头任性行事,而徐家将一直受她连累。 徐承瑄似也懂了林雪眼中的意思,以林雪的性子,确实确实会如此。 沈鹤上去拿过徐承瑄手里的纸,真的是休书,墨还没干。 以林雪的性子,是会如此行事,他懂她,徐承瑄恍然想到她也还是他懂的那个林雪,他有些动容,可伸手那休书早已不在手中。 二人一同离去,徐承瑄感觉整颗心都像是被巨石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来。 明明,这个结果没有很糟糕。 父亲已回成怀,谣言渐渐平息。 而徐家也……借新皇子亓官誉重获新生。 沈鹤看林雪精神状态不好,便拉她瞬间到亓官誉买的那个酒楼。 林雪稍稍怔神,看向沈鹤,“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鹤点了最爱的鲤鱼,夹进她碗里,“你以为我为何能听到你的白猫唤我。” 林雪强笑,“那我就放心把它交给你照顾了。” 沈鹤沉默,问道:“为何不回徐宅养子?”他发现林雪肚子里有很微弱的气息。 林雪不答,问道:“你可否带我去徐府门口。” 沈鹤点头。 在他们猫族,刚出生的小猫要父母一同抚养,少了一个,这只小猫都是可怜的。 小猫是两只猫相爱的结果。 恰如林雪和徐承尧曾经是相爱的。 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微冷。 沈鹤问林雪,“若你告诉徐承瑄你有他的孩子,他会如何?” 林雪抬头,“若刚才我说此事,若我没有杀那些人,他一定不会选择哄我骗我休了我,而是选择护我养我不让人伤我。” 沈鹤才明白林雪什么都明白,“你都知道,为什么不说?” 林雪答,“我不要最好的结果。”她抬头迎着冰冷的雨滴入眼,很冷但是依旧再次睁开眼睛看着徐府的牌匾,“我要最好的爱。” 若非亲眼看见她杀这么多人,他一定还爱着他眼中那个美好的林雪。 可她不再是林雪,她是凤央红。 这个孩子,只是会让他改变了主意,要她继续回府做雪夫人,可也……只是雪夫人了而已。 沈徐旧事 沈鹤陪着林雪站在徐府门口,林雪仰望着眼前高门,久久凝视不语。 直到她眼中的情绪皆化作尘埃,她咬破手指,在那纸休书上以血印章,从此缘至尽头,天涯陌路。 “走吧。” 沈鹤正想着要怎么劝林雪上山休养,林雪便晕了过去。 他将那只休书浮空送至徐府徐承瑄房间桌上,旁人时间皆已定住,无人知道。 之后悄悄带林雪上山疗伤。 又去兔儿仙山洞外面的那颗青枣树偷枣子,转头便对上兔儿仙那张冷死人不偿命的脸,吓了一跳,“我我我……我这是救人!” 兔儿仙并不惊讶也没生气,她看了眼林雪,“将她带进我洞里。” 沈鹤惊讶,“你要救她?”兔儿仙不是向来不爱管这些事吗? “我看一看那疗药果对她有什么影响,还有,沈鹤,你过来。” “嗯?”沈鹤凑过去。 兔儿仙一挥手便把他弄晕了。 她对躲在树后面好奇看着的小猫妖说道:“把沈鹤丢进池子里去。” 沈鹤不过修行了三百年便搅和进凡世因果,完全不顾及自己的修行 这次由她来关他几个月。 …… 沈鹤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自己在一个奇特古怪的世界里,那里的东西和景象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周围的人看不见他,他在那个世界漫无目的的走着,一直走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直到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走进了一个明亮的屋子里。 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在拿着一杆子东西在纸上写着什么。 一只黑猫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它的身下是一很厚沉的书。 那个写着什么的男子忽然停下来,托住懒猫的屁股将那本书抽了出来。 翻到末尾几页。 那上面的字是沈鹤从未见过的。 男子手指落在其中的几个字上,动笔在一张白纸上对照着写了几个字。 这几个字他看懂了。 一笔一划都是他熟悉的字体,端端正正的三个大字,“人间镜”。 他恍然想起来,在凤凰村的时候那只蝶妖说过她的残识躲进人间镜才保留了一丝神志。 他看向周围,有些疑惑自己怎么在这里?然后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忽明忽暗。 视线落在贴在墙上的大大的纸上,看清那纸上画着的那个人的五官,睁大了眼睛。 是亓官誉。 他才发现这个房间里的墙上贴着的都是亓官誉,各种神态、各种妆容。 之后他听见一声喵叫,然后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他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他被冰冷刺骨的水包围,只有一颗头露出水面。 他为什么会做那种梦? “沈鹤?” 他听见亓官誉的声音,转头看见在岸边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的亓官誉,不知为何联想到了梦里那些魅力四射的亓官誉,说起来,他还没有看见过亓官誉手和头以外的部位,在那梦里全都看见了,他的脸瞬间红成苹果,一股脑把头缩进水里。 低温降热。 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得起身,要从池子里出来。 这一操作可把亓官誉弄懵了一下下,随后看见沈鹤□□裸的上半身,透过水面隐约可以猜到沈鹤什么也没穿。 沈鹤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看了看发现这里是兔儿仙修炼疗伤的地方,托她的福,他感觉他的身体飘飘欲仙,立刻围着沈庄跑上几圈都没问题。 亓官誉在沈鹤身后盯着这人骨骼分明,没有一丝赘肉,分布均匀但每一寸都蕴含着力量的背部,“这是你的身体还是你偷来的?” 不知为何,沈鹤从亓官誉的语气里感觉到了对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 肯定是亓官誉羡慕嫉妒他的身材,沈鹤虽然并不吝啬于给亓官誉多嫉妒一阵子,但这里是真的冷,他还是拿一旁的衣服穿好,“这当然是我的身体,还有这张皮囊。” 他笑眯眯的转过去对亓官誉表现了他对自己皮囊的满意。 亓官誉想到因为中的毒改变了自己原来的体质,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拥有沈鹤这样强健的身体,略微郁闷。 “你怎么在这里?” 亓官誉走出此洞,说道:“我来这里好几趟了,兔儿仙说你今日会醒所以放我进来见你。” “好几趟?” 亓官誉瞥了他一眼,“兔儿仙说满三个月你才能醒,真的不多不少刚好三个月。” “三个月?!”兔儿仙真的是说关他就关他,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 亓官誉目光落在那颗青枣树上,想到刚才与兔儿仙所聊的,眼眸变得深邃,他道:“沈鹤。” “嗯?”沈鹤琢磨着林雪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徐承尧和盛妹妹那事,盛妹妹真的在沈庄安安静静的待了三个月?徐承尧就此和她结束了? “沈玉。” “干什么?”沈鹤下意识的回嘴,回完之后就发现尴尬了。 亓官誉早有猜测,在知道小祖宗就是沈鹤时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而第一次上沈庄和兔儿仙在此见面看见那颗青枣树之后,在兔儿仙说沈鹤有段时间偷她的青枣之后,他彻底明白了。 亓官誉没有说话,表情绷着,看不出生气还是不生气,沈鹤语无伦次地试图辩解,“我……我听错了,我和沈玉名字还挺相近的……” 亓官誉的表情只有细微的变化,沈鹤看不出,只感觉对方在三个月之后的今天气场越发强大,少了几分锐气浮躁,多了几分深沉稳妥。 沈鹤意识到瞒不了了,有些丧气地承认道:“是,我是沈玉,我骗了你。” 可他也一直想说这件事的。 不是故意要欺骗他的感情。 “我很生气,怎么办?”亓官誉装作不知道,看着躲到树后面抱着脑袋怕他揍他的沈鹤,无声地笑了。 沈鹤不敢看亓官誉的神情,一咬牙抬首挺胸站了出来,扬了扬自己的脑袋,“来,你生气就揍一顿吧。” 只是揍完之后就别生气了,情绪发泄完了就当这件事过去了,别和他一刀两断。 说完许久没有动静,沈鹤悄悄地睁眼去看什么情况,发现亓官誉捂着嘴巴弯着腰在很隐忍地笑,“……” 这人根本不在生气。 想想自凤凰村一别亓官誉种种奇奇怪怪的眼神和言语,他好像朦朦胧胧意识到这些奇怪的含义是因为什么了,“你早就猜到了?” “兔儿姑娘前几日提醒我的。” 沈鹤没明白兔儿姑娘是谁之前愣住了,明白之后就撸袖子要去找她讨说法,“还兔儿姑娘?她都是比我大几万岁的老妖怪了!” 亓官誉从他身后拉住他,贴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低声喃喃,“沈鹤。” 沈鹤整个人都僵住了。 亓官誉知道他是沈玉,没有生气,还在借机戏弄他…… 他似乎明白了亓官誉的心思,没有抗拒他亲昵的举动,只不适应地扭开头,怕对方靠在他肩上的肌肤和自己的下巴触碰到,烧起难以控制的温度。 亓官誉也该明白了他的心思,没有说话。 他想问亓官誉很多很多,但又不知从何开口,两人都安静了下来,沈鹤甚至能听得见亓官誉跳得有些快的心跳,无声的安抚了他的焦虑。 “亓官誉……” 亓官誉带着他往后靠在了树上,然后坐下,将他拉下来一起坐下,从身后靠在他肩上,低低抱怨道:“好困。” 他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很轻,像是累了,轻得很安静。 “亓官誉?”沈鹤眨了眨眼。 他叫了几声亓官誉都没醒,跟好久没睡觉一样。 亓官誉两只手都带着质地不俗的紫色玉戒,低调内敛,澄澈得犹如镜子,在阳光低下反射出神秘的紫光。 做了皇子就是不一样,身上带的穿的腰间佩的都让人羡慕。 可他不是人不羡慕这些,望天放空了一会儿亓官誉动了动脑袋继续睡,沈鹤觉得亓官誉的下巴隔得他难受,呼出来的气息扇在他脸颊,痒痒的,他忍了又忍,叫了亓官誉几声,亓官誉没反应。 他忍不了了就一爪子糊在他脸上,把他的头从自己肩上推开,“要睡回房睡。” 亓官誉有些懵懵的,还没睡醒。 “你是不是流口水了?”沈鹤感觉自己肩膀湿湿的。 亓官誉黑了脸,“我睡觉不流口水的。” “是吗?” “是啊。” “……” “……” 亓官誉微微整理了自己乱乱了的衣襟,开始和沈鹤谈正事,这三个月,成怀并不太平,“我劝不住徐承尧,他一门心思都是要弄垮他父亲,如今失踪,因为烈仇教和他早有来往,我们也找不到他的行踪。” 亓官誉细细说这三个月的事情,沈鹤这才知道,三个月前汐汐之事和林雪之事都在徐允回成怀之后亲自处理完了。 徐允回成怀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 有人从汐汐房中搜出顽疾药方,徐家以此女多年精神失常胡言乱语为由将汐汐之事收尾,而林雪之事引得百姓议论传出谣言说当年是徐家背地里向陛下告发盛家通敌。 徐允出宫后便投靠亓官誉,尹家和太子各有考虑就此收手。 却有人言当年沈家沈正贺国人身份在民间传播也有徐家的手笔。 烈仇教今次没派杀手行事,却借刀杀人。 人言可畏。 有时候皇室都必须在无法安抚百姓情绪之后做出点什么。 徐允要查出在背后搅动风云的人,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他的儿子。 亓官誉本也不知这些和徐承尧有关,是文帝第二次召徐允进宫他偷听到的,文帝和徐允谈话提到徐允,算是提醒他。 徐承尧猜到暴露,悄悄离开徐宅。 今天是徐承尧失踪的第二日。 沈鹤无语,“你怎么总能偷听到皇帝和别人的对话?” 皇帝那十镇卫是吃素的吗? 亓官誉:“……” “那……盛妹妹知道了吗?” “已知。” 正说着盛小姐,亓官誉便看到远处找他们的她。 想必是从落霜口中知道了此事,特意过来问他的。 他心中一直有一事疑惑。 沈鹤是猫妖,那真正的“沈鹤”在哪? 沈鹤又为何冒充沈家公子住在此地? 他说,“兔儿姑娘说你是为了盛小姐才做沈家沈鹤的。” “是啊。” 亓官誉:“……” 沈鹤看亓官誉那酸不溜湫的表情,挑眉,“这几个月兔儿仙到底和你说了多少我的事?”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兔儿仙知道他很多黑历史,沈鹤见亓官誉想要走,一把跳上亓官誉背阻止他避开这个问题。 亓官誉哪有沈鹤力气大,直接被扑倒在地,有些紧张,“沈鹤,你从我身上起来,她们过来了。” “你不说我就不起来了。” 说罢沈鹤还整个人压在亓官誉身上,贴着他,他怎么推都推不开。 说实在,他强烈意识到自己和沈鹤在身体上的不平等,这种感觉特别不美好。 他有危机感。 但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他还没有准备好在别人面前暴露他和沈鹤的关系。 可看沈鹤这一副他不说就不会从他身上起来的模样,只能无奈道:“比如说你和盛小姐在沈庄五年偷了她多少东西。” 沈鹤老老实实地从亓官誉身上爬起来,眯眼,“……”兔儿仙可不是什么寂寞了找人闲聊的兔妖,频繁和亓官誉接触打的什么主意? 沈徐旧事(二) “沈哥哥,徐老爷来访,有事与你说。” 徐允?这个时候来沈庄干什么?沈鹤看向亓官誉,亓官誉也在想这个问题。 沈鹤对盛妹妹道:“我现在和你去见他。” 兔儿仙站在洞口,其实在那两个凡人上山之时她就注意到他们了,想起前几日问林雪时林雪说的话,她悄悄跟着沈鹤去沈庄。 徐允此行只带了沈叔,进门让盛徽兮去寻沈鹤之后便四处闲逛,沈庄这地他并不陌生,大到房屋结构小到屋内方位摆向皆是透着他的心思。 “老爷,此地……构造精巧,景致怡人,是个难得的风水宝地。”沈叔忍不住赞叹。 徐允见他满意,发自内心地笑了,“你喜欢?” “不瞒老爷,正符合我的喜好。” “甚好。” 来人通报说沈公子已在前厅候着,他们便原路返回去前厅。 “徐老爷好。”沈鹤路上听了亓官誉的唠叨,礼貌且规矩地叫了一声。 徐允点头坐下。 相对与和自家儿子相处,徐允对沈鹤显然客气得多面色也温和得多。 亓官誉本是偷偷上来的,身份特殊,不便现身,便躲在屏风后面。 徐允寻来陈医师,又让盛徽兮坐一旁听。 之后沈鹤才知徐允是为徐承尧来的。 他要盛妹妹引徐承尧出来。 “如何引?” 徐允道:“听闻陈医师与盛丫头有些情分,若两情相悦,可借此传假消息成亲,等引出我那混账儿,下次再寻个好日子我亲自为你们二人主持婚事。” 这是想要骗徐承尧上山。 可若是徐承尧对盛妹妹的情分比不得他此刻要为盛家女复仇的心思,此计就没有什么用了。 沈鹤还未说些什么,盛妹妹就开口应下了。 盛妹妹没有否认她与陈医师的关系,这是真的打算放下与徐承尧的情了? 徐允见沈鹤犹豫,思虑良久又承诺道:“成怀中很传闻说你是我养在沈庄的儿子,你若对你真实的身世有兴趣,待此事一了,我可与你说个清楚。” 话说至此沈鹤不再推脱应下。 若这次徐承尧没有来,或者徐承尧来了却只是祝福,那以盛妹妹的性子,真的会和陈医师成亲。 徐允办事很快,不过几天,沈家小姐要和陈医师成亲的消息便传遍成怀,二人成亲之事也风风火火定在半个月后,设宴在沈庄。 半个月后。 沈庄此刻上下张灯结彩,红红火火,该有的成亲的样子都有。 若是沈家公子成亲可能还会有些从前和沈家深交的人前来,但是沈鹤表妹成亲,没什么人会上山。 徐允说他会在今日上山。 沈鹤见盛徽兮喜怒如常,与陈医师的相处亦如常二人仿佛心照不宣。 他问盛徽兮,“徐承尧真的会相信吗?” 盛徽兮只答,“会的,他若了解我,会知道我是认真的。” “若是不来呢?” “那我认了。” 沈鹤寻兔儿仙让她看盛妹妹和陈医师的姻缘,兔儿仙告诉他,盛妹妹可以活很久。 “少爷,亓官公子来了。”落霜道。 “他怎么来了?”不是说上次回去的时候进门就看见文帝坐那吓得他半死,所以要过段时间再来玩吗? “说是替清后娘娘送贺礼。” 清后娘娘? 沈鹤和亓官誉也有十来天没见了,每次一见面沈鹤都要抓亓官誉像要藏起来一样,她们怎么找都找不着。 盛徽兮知沈鹤此刻应是打着同样的主意,无奈,“你和亓官公子去地下室取那把琴来。”又特意提醒道:“莫要强迫亓官公子和你瞎跑,他今日不是偷偷摸摸来的,你们在宴会开始前必须回来。” “好好好。”沈鹤应下。 没有强迫。 亓官誉今日带上了木冥,他要带走亓官誉,木冥还想跟他们一起,他不高兴,可也无办法,好在地下室机关多,他小小的扯个谎就把木冥给甩掉了。 亓官誉全程当作不知道,见木冥被隔在墙外,沈鹤愉悦的叉腰,这种时候猫爱捉弄人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若是有尾巴,这尾巴只怕拍地板不知道拍多少下了。 “沈鹤,你这样一会儿木冥要拔剑的。” “我怕他?”沈鹤挑眉。 他就喜欢和亓官誉两个人待着,谁阻他他踢谁。 亓官誉笑着点头,“走了,拿琴。” “你说……”沈鹤把困扰他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盛妹妹贺谁在一起会比较好。” 亓官誉道:“沈鹤,其实我是希望盛小姐和徐承尧在一起的。” “为何?” 为何? 亓官誉没有回答。 他无法说沈鹤闭关三个月的时候他觉得时间有多漫长。 无法说他意识到现在的他每一次想要找沈鹤要伪装多少顾虑多少。 皇宫犹如牢笼。 送一封信他也要顾虑是否会被对他虎视眈眈的人截走,因为他身边无一人是自己人。 从前信任的木冥也因为要防备尹清而有所保留。 从前依赖的大师兄也无法在明面上和他直接接触。 从前有几分交情的徐承尧也因心中执着因他和徐家联盟而设下重重防备待他。 唯一是自己的人的木纹……也已经死在凤凰村。 他无法说他唯独能够在沈鹤找到安全感,可不想想要沈鹤给的怜悯和安慰。 更无法说他开始害怕若没有能束缚住沈鹤的存在在成怀,沈鹤会像这三个月在池子里一样安静的睡上几百年。 亓官誉不说话,可沈鹤歪着脑袋等他说话,好似他要是不说,沈鹤能一直这样看着他。 样子有点呆,还挺可爱的。亓官誉扭开头,“为什么沈庄会有地下室?” “我来的时候这里就有了,这个地下室超级大的,机关也特别多。”沈鹤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子摸到好几个开关,然后几扇门都打开了,他一一对亓官誉说道:“这其他的门走远了都是会回到上面,只有这一个门是到下一层的。” 沈鹤带他到最下层。 其实他一直很纳闷一件事,建造这个沈庄的凡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弄了这么多弯弯绕绕也没埋什么伤人暗器,他破了这些机关去倒最下面一层才意识到这沈庄原来的主人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最底下那把琴才弄这个地下室。 啊,当然,还有很多的书。 亓官誉随着沈鹤来到最底层的房间,没有跟着沈鹤去看琴,反而对那些书上心了。 “走了走了,这地没什么好玩的。” 亓官誉找到密格里面的一叠信纸,神色越发严肃,“沈鹤!你看这个。” 沈鹤凑过去,只见上面写着,“沈正,原名贺瑜正,贺德帝之胞弟,幼时战乱失踪,辗转入盛朝被沈家收养,为沈家养子。” “尹家主母之二女尹清,与其私交甚密。” 沈正和尹清的个人信息都被收录在此。 落笔人是徐允。 “太子殿下欲纳尹清为妃,尹女拒之。” 此太子殿下若猜测不错便是当今文帝,那这些信皆是从文帝做太子一直到文帝登基这段时间里徐允和别人的信。 之后的信都是别人在给徐允报告沈正的状况。 ——凰后与尹家联合送尹清入宫为妃,沈将军于边疆已知此事,大怒,与贺一战,败而失州。 ——再探。 ——沈将军贺人身份被不明之人泄露。 ——查。 ——贺国大败,凰后为贺欲逼文帝送沈将军回贺继位登基,文帝吞并贺国之计将破。 ——文帝暗中离宫,预计在盛贺边境与沈将军见面。 这些信零零散散大概是这个意思,亓官誉看完之后深深皱眉,“吞并贺国之计。” 世人皆知沈正是在盛贺边境身亡的,若这信上消息属实,文帝离宫去见沈……必然是要处之。 否则以沈正之才登上贺过帝位,能否掌控不得而知。 沈鹤对皇宫那些事并无兴趣,关注的点也和亓官誉不同,他翻看这些信,喃喃道:“这徐允为什么一直在查沈正和尹清?” 像个跟踪狂一样。 这里不止有徐允和神秘人的信,还有徐允和沈正传的信。 这两人关系似乎也不错。 难怪徐允会收留沈鹤。 沈鹤蹲在地上看,看着看着就要失去兴趣的时候,他看见了一本……令他瞬间来精神的好东西,他立马把亓官誉拽着蹲下来看,亓官誉看得整个人都结巴了,“这……这……” 沈鹤翻了几页,啧啧叹道:“亓官誉,你们凡人和我们妖族繁衍后代的区别好大啊。” 好多亲亲。 那凡人和妖族又要如何? 这画本子上是两个男子。 亓官誉瞪大了眼睛,是被沈鹤这种方式的问题吓到了,又像是从中听出了什么不得了的意思,生怕沈鹤因此受启发生起什么念头,赶紧夺过沈鹤手里的画本子,合上,抛上高架,动作一气呵成。 沈鹤看得正津津有味,被亓官誉夺了书,呆住,“你干什么?” 这么害羞吗?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显然此刻的沈鹤没有扪心自问,他和亓官誉牵个小手都脸红,若干这种“正常”的事会不会害羞。 反而凑过去想要看亓官誉有趣的表情,一遍又一遍问,“你是不是害羞啦?” 亓官誉:“……” “你为什么害羞?” 亓官誉:“……” “这有什么好羞的?” 亓官誉忍无可忍,捂住他的嘴巴,“……” 沈鹤:“呜呜呜——”他被唔得透不过气,伸手去拿开亓官誉的手,气急败坏了一口咬住亓官誉手背。 亓官誉松手,看见一个牙印留了下来,瞪他。 沈鹤咬完就后悔了,亓官誉不是二宝,细皮嫩肉的咬个印子上去没五六天难消,“我不是故意的。” 亓官誉生气地别开脸低头去看书。 沈鹤扯了扯亓官誉的衣袖,“真不是故意的。” 要不然—— 他把亓官誉的脑袋掰过来正对着他,在亓官誉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沈鹤:“……” 亓官誉:“……” 亓官誉转头愣愣看着沈鹤,沈鹤脸红。 “沈鹤。” “嗯?” “我还在生气。” “啊?” “左边。”亓官誉指了指自己没被亲过的左脸。 沈鹤犹豫。 亓官誉想了想,凑过去亲了一下沈鹤的左脸。 沈鹤被偷袭了,扭头看亓官誉。 亓官誉笑眯眯的说,“这样我也不生气了。” 结 等盛徽兮拿到琴的时候看见别别扭扭的两个人,只满头雾水。 但她有重要的事要和沈鹤说,便没有取笑他们,“沈哥哥,二公子已被徐老爷抓住,我和陈医师约定好的,若二公子现身,这个亲事就作罢。” “盛妹妹有主意就好。” 还未开席徐承尧就迫不及待的上山……沈鹤感慨万分,无论外头的人传徐承尧怎样个疯子样,这个疯子也是个很实诚的人。 沈鹤又问,“那徐承尧现在在哪?” “在后院,徐老爷在与他交谈。” 交谈?上次两人打得你死我活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这能交谈吗? 沈鹤迟疑片刻,又问“那盛妹妹你……不在乎吗?” 不在乎徐承尧过去之事吗? “……在乎。”盛徽兮看向后院,眼眸之中的情绪都是他不能理解的温柔,她轻声道:“可更想体谅。” 沈鹤怔住。 他想起了盛盈对徐承尧郑重的三拜,想起盛盈说的话。 ——这个世界上,我对谁都能以身相许,唯独徐家人。 这是盛盈的恨。 可三声道谢,是对徐承尧的感激。 他又想起汐汐。 ——二公子,你该告诉我的都没告诉我! ——你最终不过是寻常人,盛家女也罢,往事前程也罢,若前路坦荡光明,新欢旧爱不过是寻常。 这是汐汐的恨。 可托林雪传达给徐承尧的话却同样是感激。 ——谢二公子体谅,但……受之有愧。 哪怕汐汐最终是选择利用徐承尧来复仇,但终究是怀了愧疚。 沈鹤想:也许盛妹妹会喜欢徐承尧不止是盛妹妹有盛妹妹的道理,也是……徐承尧有徐承尧的好。 “沈鹤,他们二人说了什么?”亓官誉拉沈鹤躲起来去听。 沈鹤想了想,拉住亓官誉的手,闭眼让亓官誉感他所感。 徐承尧一直执着的事情是五年前徐家与文帝联手之事。 徐允却告诉他,联手只是因为当年凤家野心勃勃有篡位之心,不曾想凤家会把盛家推出来保全自己。 盛氏夫妇一生清誉,只错了一步——为凤家与贺国通信做中间人。 这一步错,招至满门祸事。 “盛家累世功绩难道不足以抵消这一罪过?” “贺国屡犯边境,常胜将军初败,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外忧内患,盛家是众矢之的,哪里能管其中道理。” 人人都怕招惹上杀生之祸,文帝求制衡各方势力,以稳皇位,大事为捍卫国之领土,小事为盛家引火自焚,孰重孰轻,文帝顺势而为,引民愤于盛家,保沈正亦稳边境。 亓官誉明了其中利弊,又回想自己被派来徐家,顺势与徐家联盟,其中多多少少是文帝的安排。 他初为皇子,身后无人,这一举动,虽算是收了一方势力,但也因为趁机搅和了太子的棋局成为了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太子之势日益壮大,文帝为他铺路是为平衡朝局,他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 亓官誉握紧了拳头,如今想起文帝温温和和的目光就不寒而栗。 事事求平衡,事事顾大局,可这是他人利用此道理做出来的局。 所以这些所谓平衡所谓舍弃只是饮鸩止渴。 沈鹤似有所感,用肩膀撞了撞亓官誉,眼睛似在问话。 亓官誉摇头不答,他收敛情绪,尝试冷静。 那个皇位,他想要,可如今身旁有沈鹤,他也不是那么想要了。 徐承尧自然不信父亲的话,今日徐家此种状况,复仇指日可待,父亲这些话不过是要他收手才说的。 徐允也知徐承尧不会偏信他的话,又道:“我已经知道这半个月是谁在你背后帮你隐藏身份,不止我知,陛下也早已知晓。” 徐承尧以为父亲施软不行想要来硬的,他早知会被查到自己与烈仇教联手,只没心没肺的笑,“哦,是吗?” 徐允冷笑,“清后娘娘时机把握的不错。” 徐承尧笑容僵了僵,随后笑得更大声了,似对徐允的猜测感到吃惊,“父亲大人,难道是皇帝开始忌惮清后,所以想借此也除一除?” “你也不必笑话,陛下自有道理。” 徐承尧冷哼一声,“道理,好一个道理。” 徐允安静地沉思了一会儿,又道:“承尧,你当真要执迷不语?” “父亲大人,你究竟是以什么立场劝说我?” “你既然还叫我一声父亲,又何必问。” 徐承尧笑得挤出了眼泪,“你以为我为什么叫你父亲,没有为什么,只是我得叫,除了能叫一句父亲,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徐允沉默。 若非陛下提点,他至今还不知徐承尧变得沉迷酒色、挥霍无度究竟是为什么。 可一旦陛下提点,那便是到了不得不提点的程度。 陛下要他选择,若徐承尧一意孤行,徐家陪葬还是弃徐承尧一人。 一如当年,必须有人站出来给出一个“真相”。 当年盛家站出来了,沈家也站出来了。 盛徽兮虽听不见里面说了什么,但看徐承尧的神色,以及他们此刻的沉默,她的心不断下沉,这就是最糟糕的结果。 徐允起身,最后说道:“就算你不把我当父亲,那你母亲你大哥呢?不必说什么他们不会被你牵连,承瑄前段时间出事时你可曾见陛下出手?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不够狠抛不下那些个养的纵你的人也没你大哥那么会算计,有的只是自作聪明,随你罢,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他说完就出院子,对沈鹤等人道:“由他考虑一日,明日我们便带他下山。” 至于下山会如何,不必说破了。 沈鹤皱眉,他不懂他们那些前程往事,但有一点,他知。 若徐承尧一意孤行,便是与盛妹妹渐行渐远。 他握着盛徽兮初入成怀在马车上她给他的那个玉坠。 这是一线生机。 他不再躲,直接冲进院子,一把拽起徐承尧,将坠子放在徐承尧手中。 徐承尧看见这个坠子先是一愣,觉得眼熟,细细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失控得拽住沈鹤,激动问,“你怎么会有这个坠子?” 果然,这就是盛妹妹和徐承尧的定情信物,便宜这个小子了,他恶狠狠地甩开徐承尧不客气的手,道:“你已经惹盛妹妹伤心一次了,不,除了惹得她回沈庄那次,五年前那场大雨里,你也伤了她一次,若这一次你还惹她生气,我便带她离开沈庄,去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徐承尧听着沈鹤的话,喃喃道:“五年前的大雨?盛……”他看向不远处面露怅然悲色转头要离去的盛徽兮。 初见她时。 ——夫人刚才所说沈姑娘我听着也十分亲切,也十分喜欢,可……盛朝为生烟玉之国朝,亦如盛氏为育烟玉之宗氏,如何敢用一句亲切便背弃? ——烟玉之姓是取盛朝之盛字,夫人大概误解成了其余意思,才会说盛不吉利,此为烟玉之过,望夫人原谅。 盛烟玉? 她真的叫盛烟玉? 脑中飞快回想自己与她相识相知相惜的过往,又记起那日她在诗会上看舞娘所言:舒妙婧之纤腰兮,扬杂错之袿徽 ——舒妙婧之纤腰兮,扬杂错之袿徽。 ——你去吧。我也就不必再听你假惺惺地说喜欢我,我只当你腻了,只当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徐承尧像是明白了什么,慌忙得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衣衫不整,顾不得身上带着伤,顾不得多日为休息眼前发黑,他只是盯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想要拼尽一切去抓住,去留住。 亦如当年大雨之中。 ——你去吧!从此以后你也不必再假惺惺地为他们讨好我!我只当你再也不会回来! 他以为她是讨厌他的,讨厌到哪怕去死也不愿意嫁给他成为他的妻。 因为他是傻子、呆子,他只会跟在她身后,下雨的身后给她撑伞、下雪的时候给她披外衫、她笑的时候傻傻的盯着她的笑不会夸她让她高兴、她哭的时候呆呆的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哭得越来越伤心。 他以为那时候她真的不想要再看见他,所以他走了。 可他想说他从来没有为父亲母亲去讨好过她,哪怕父亲母亲在他耳边说无数句,“好好和盛家小姐玩,她喜欢你,你就好好陪她。” 他想说,想讨好她都是他自愿的。 可是他怕她不想见他的时候他还说话她会嫌他烦。 后面他蹲在屋檐下,等雨停了,他觉得雨过天晴了她应该肚子饿了,他买了她最爱吃的馒头,回去找她。 可她不见了。 “小姐!” 徐承尧几乎是摔在盛徽兮身上的,吓得落霜上前和盛徽兮一起扶住他。 “你没事吧?”盛徽兮这样近看他才发现他面容憔悴,碰到的手都是冰冷冰冷的,比她还冷,她着急着要扶他去去屋子里。 “落霜,去打些热水来。” 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他,哪怕他做出了选择不要她,她今日见着他便还是要看他好才放心。 她心中告诉自己:最后一次罢,最后要他好一次,今日之后…… 徐承尧靠着她,进了屋,他整个人都窝在她的肩上,拉扯之间,他再次隐约看见了她肩上的那个类似胎记的印记。 他忽然笑了,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笑了,笑到伤口抽痛,狂咳不止。 盛徽兮嘟囔道:“不止是疯子,还是傻子,是呆子!” 行事疯癫不顾后果不顾常理也就罢了,为了那些个因为世事规则身世坎坷的姑娘们成了世人嘲笑的傻子,还痴呆惦记一个在话本子里刁蛮任性恣意欺辱他的高门小姐。 她为他顺气,喊落霜落霜没声响,她便起身要去找人,徐承尧一把拽住她的袖子,还没缓和过来喘着气生怕她走了还两只手紧紧拽住。 不论他是傻子还是呆子亦或者是疯子,她也还是喜欢他。 为了她想成为的不是这疯子,是想着要成为配得上她的人而已。 怎么还是这样惹她伤心了? 他懊恼愧疚后悔着急,“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 盛徽兮被他坦然的目光吓到,“我知,我知道的。”她看向别处,想冷下来待他,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可我也烦了你这心意,既然选了那盛家女,你对我这心意在好不过不在,你在这时候还要告诉我,我只觉得厌烦。” 她轻轻说着,似怕他有伤在身听了会过于伤心,都未敢说更重的话,可又气自己不能狠下心,也和这个徐承尧一般成了个痴傻之人。 “旁人说的混账话太多,你定是在乎了几分的,但我顾得了许多却也顾不得许多,对你掏心掏肺是我的心意,可我也顾不得把它藏起来,你是如何厌烦,我也是顾不得收敛这心的,只等你有一天习惯罢了。” 盛徽兮怔住,“这是什么话?”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徐承尧从她身后埋在她肩上,遮住自己哭了的模样,闷声道:“我这就去寻父亲我招了都招了,除非他不许我娶你。” 她又道:“你不想去寻你那盛家女了?” 徐承尧抱紧盛徽兮,“我许诺你,必定不会负你,只是唯独盛家女,对不起,求你,莫要拿她开玩笑,我真的求你,我们莫要提她了。” 别记起来过去的事,若是忘记了,就连同过去那个傻子呆子都忘了,别记起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让我们都后悔的事。 盛徽兮感受的到他的心,明了,破涕而笑,“既如此,让我开最后一句玩笑吧。” “什么?” “若盛家女活过来站在你面前,你要如何?” 徐承尧吃瘪无言。 落 沈鹤躲起来 徐承尧还不算太笨。 亓官誉伸手遮住他的眼睛,“行了,走吧。” 他点头,跟着亓官誉离开。 兔儿仙不知何时和沈叔聊了起来,沈鹤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兔儿仙最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她竟然关心起凡人的身体状况…… 亓官誉若有所思,“听说……沈叔是徐允五年前外出雇来做管家的,不仅做事稳重周到,还有一身好武艺,只是他经常待在徐允身边,徐允随身带着精通武艺之人,都没人见过沈叔的身手。” 沈鹤心中一动,“不如,我去试一试他?” “等等——” 亓官誉还没来得及阻止,沈鹤就先动手了。 这算是偷袭,兔儿仙自然知道沈鹤在旁,也知是他出的手,没有动。 沈鹤一拳置于沈叔眼前,再近一分便会伤到对方,然而沈叔笑眯眯地站着。 沈鹤的拳头停在空中,疑惑。 沈叔赞扬道:“沈公子好速度。” “为何不躲?” “并无杀意。” 沈鹤心道原来如此,正要收拳却不知沈叔话未说完,还有后半句,“非出手时机。” 语罢,沈叔周身气势忽变,抬手将自己眼前的拳头一抓,推其肘,一个过空肩便将翻至地上,又稳稳托住沈鹤的背部,不让其受较大的伤,温和笑道:“此为最佳偷袭时机。” 亓官誉现身,“沈先生手下留情,沈鹤并无恶意。” 沈叔和蔼一笑,“亓官公子莫忧,我与沈公子……切磋一二。”尾字话语骤变,他将沈鹤带起又出招去试探。 沈鹤连连躲开沈叔,并无退意,斗志昂扬,应道:“那便切磋一二!” 二人打了起来。 沈叔是成怀中数一数二的神秘高手,江湖中也找不出几人能与之相比。 亓官誉前几个月在徐家有幸见识到沈叔处置徐宅细作和在民间传播流言的人的手段。 其行事作风当得上快狠决三字。 武如其人,如草原雄鹰猎物精准且迅猛。 兔儿仙难得笑了,“莫看沈鹤平日如此懒散,胜负欲却很强。” 亓官誉视线一刻未从沈鹤身上移开,眼眸之中闪现别样的光彩,“是啊。” 兔儿仙指了指沈叔,对亓官誉道: “亓官公子,你可知……我为何会对这个凡人感兴趣?” “不知。” “我炼有一疗药果,与后山那颗青枣模样相似,功效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服下此果之人,会放下心中的执念,或是爱而不得,或是家族仇恨。这个凡人……今日之成就与疗药果有关联。” 亓官誉怔住。 兔儿仙继续道:“林雪服用此果,忘记前程后成为雪夫人,又与徐家无缘而重为凤央红。” 她方才细细询问才知林雪早年曾用此果救昏迷不醒的沈叔。 阴差阳错之间,改变了一对姻缘。 她对亓官誉说这些最终是为了沈鹤,因修为即将突破瓶颈,她似窥见几分天机,“亓官公子,世人多有执念,或如林雪、沈叔被迫放下执念,或如徐承尧选择放下执念,你又会如何选择?” 亓官誉若过于执着身世,便会被卷入皇室斗争的漩涡。 成怀情爱,多是意难平。 更何况是亓官誉与沈鹤这样有违常理有违天道之情意? 如何处之? 她知亓官誉能懂她的意思,点到为止,再不多言,悄悄离去。 亓官誉久久望向沈鹤。 那些旧事,他真的需要知道吗? 为何不早早脱身远离成怀与沈鹤逍遥度日? 百年之后,沈鹤一人会去哪? 不,他有百年吗? 沈鹤和沈叔刚开始打的时候有些应付不来,但后面渐入佳境,一是沈叔有意教他,二是他全神贯注的想要赢便越发冷静的去学习。 他神采飞扬,“亓官誉!我厉不厉害?!” 他想炫耀,可亓官誉没回应他,神色中带有心事,他忽觉无趣,连忙喊停,“不打了,改日再战!”说罢跑过去凑近了要看清亓官誉的表情,“怎么了?” 亓官誉闷头不答。 “难道是想到这一辈子都比不过我,就不高兴了?”沈鹤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 “是不是?”比不过他有什么大不了的,不丢人。 “……” “不是吗?”大不了他做些牺牲让亓官誉赢几次。 “……” “肯定是。”算了算了,他教亓官誉多赢几个人不就好了? 亓官誉接收到沈鹤投过来的同情的目光,回了一个白眼,“谁说我比不过你。” 沈鹤勾勾手指头,扬了扬下巴,“那来比比?” 亓官誉看了眼一旁笑得云淡风轻的沈叔,拿开沈鹤的手指,“不比。” 人前只能比武,比武他当然是赢不了的。 …… 徐承尧第二日老老实实和徐允交代了一些事。 他根本不知清后娘娘与烈仇教又联系,后来与烈仇教合作了几次,才发现清后娘娘与烈仇教有交易。 这次徐家之乱,与她有关系。 之后徐允要徐承尧就此和烈仇教断来往。 徐承尧答应但要徐允同意他与盛徽兮的婚事。 徐允这才明了自家儿子为何一夜之间改变主意。 “不必下山再成亲。”徐允道。 徐承尧顿了顿,“父亲何意?” “旁人都知盛小姐成亲之事。”只是都不知是和谁成亲。 “会不会太着急了?” 徐允解决了徐承尧这事,不用大义灭亲,心就放了下来,边饮茶边道:“若是你母亲知道,必然要反对的,先斩后奏这种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成亲之后便自选一地,搬出去吧。” 母亲确实不会同意此事,可若在沈庄成亲,有父亲见证,此事也就算数。 只是……徐承尧看向盛徽兮,盛徽兮会心一笑,说道:“虽说是为了引你上山才有这假成亲,但该有的成亲的样子也都还好好的准备了。” 徐承尧磕头,“多谢父亲。” 沈叔一脸怅然感动,他好多年没有听见过徐承尧发自内心的磕头行礼叫徐允一声父亲了,徐允臭着脸似乎还有些不太高兴,大抵是因为下山之后他得替二公子承受徐夫人的怒火吧。 可当下总得说话让人先起来吧? 沈叔开口,“二公子快起吧,你需知老爷还是疼你的。” 徐允淡淡对沈叔道:“我是怕他转头就反悔。” 他太了解他儿子这臭脾气了,盛烟玉有这本事让徐承尧就此罢手,对于徐承尧必然足够重要,若他不早早成了这桩事,指不定徐承尧下山后还给他惹什么幺蛾子。 徐承尧:“……” …… 沈鹤头一次见嫁衣,上手又摸又蹭。 “哇!啊!啊!” 站门口的亓官誉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掀开帘子一看才知沈鹤见着盛徽兮头上金灿灿的金饰凤冠,伸出爪子去抓,甚至想抠一个闪闪发光的小宝石下来,还大声惊叹。 盛徽兮笑容满面,摸自己头顶的凤冠,“沈哥哥你想要这个?”她说着就要把沈鹤看中的小宝石从凤冠上弄下来。 沈鹤兴奋的搓搓手掌,“这个看起来硬得过我的牙齿。” 徐承尧刚混进后院就见沈鹤对盛徽兮动手动脚的,撸袖子要把他丢出去。 亓官誉拔剑把徐承尧堵在了门外。 徐承尧被惊吓到,以为亓官誉护着沈鹤,伸出手指控诉道:“你看看他,要是以后他对你娘子也动手动脚的,你受得了吗?” 亓官誉觉得自己以后不会有娘子的,所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徐承尧高声喊,“烟玉!动头上的东西不吉利!” “不吉利?” 沈鹤赶紧让盛徽兮收手,“还是算了,我……要你耳朵上的那个。” “耳朵上这个?”盛徽兮说着要取下来给他。 徐承尧气坏了,可亓官誉挡着他只能在门口跺脚,“亓官誉!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你看看那个沈鹤!” 亓官誉道:“沈鹤是舍不得盛小姐,这才想要盛小姐贴身的东西收个宝贝。” “你怎么知道他是这么想的?”他只感觉沈鹤纯粹是没见过这些东西所以想从盛徽兮身上要一点,过后肯定要拿去花掉的。 “我就是知道。”亓官誉一动不动地挡住徐承尧入屋。 落霜来时便见门口两个大贵人在挤眉弄眼,“怎么了?” 徐承尧想着要落霜评评理,亓官誉这段时间胳膊越发往沈鹤那拐了,“他……” 亓官誉抢声道:“人都说没拜堂之前新郎见娘子兆头不好。” 徐承尧:“……” 落霜意识到这个问题,连忙把徐承尧往外推,“是啊是啊!二公子你随便闯进来我第一个不答应!” 亓官誉微微朝徐承尧勾了勾唇,含蓄地表示挑衅。 “可……” 亓官誉收了剑,沈鹤捧着手里的宝石递过来给他看还说道:“亓官誉,这个和你屋子里藏的那些是不是很像?” 亓官誉拿起来,眼眸一亮,语气微微惊讶,“是啊,比我收藏的那些还要漂亮。” “萤火虫亮还是它们亮?”沈鹤问亓官誉。 亓官誉看向盛徽兮,“萤火虫亮还是它们亮?” 盛徽兮见他们二人都瞪大了眼睛神色一致,又互相靠得近,远远看着仿佛是一个人,两人眉宇之间都有几分相似,掩口失笑,“晚上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沈鹤亓官誉一同点头说道:“对。” 之后徐承尧盛徽兮二人简简单单的成了亲。 徐承尧无所谓,只怕盛徽兮委屈。 可盛徽兮觉得沈鹤落霜竹湘都在,成亲虽然冷清重要的人却都在身边,并无遗憾。 徐允终究是觉得这样成亲怠慢了盛徽兮,拜完天地之后还让沈叔去与盛徽兮说下山之后再大办一次。 徐允与徐承尧依旧不对头,他自觉他待在这里他自己不自在徐承尧也不自在,喝了杯喜酒便要下山。 亓官誉送徐允出沈庄,徐允犹豫一二,说道:“劳烦殿下替我传话给清后娘娘,当年陛下确实在边境见了沈将军最后一面,却不是陛下夺他性命,沈将军到最后是为护陛下而亡,话已至此,望娘娘行事再三斟酌。” “徐老爷放心。” 师父曾经说过,沈鹤很可能是尹清的亲生儿子。 被养在凰后身边,五年前被尹清送出宫。 如今却由徐允养在沈庄。 沈鹤若是文帝之子为何放养在沈庄? 通过地下室的那些信……他若没料错,沈鹤是沈正和尹清之子。 而徐允知道此事。 难道徐允一直让人监视尹清和沈正的原因是……他对尹清有情谊? 若沈鹤是假冒的这件事被徐允发现…… “殿下,天色已晚,回去歇息吧。” 亓官誉转头看向落霜,“沈鹤去哪了?” 落霜摇头,“我也纳闷呢,不过……小祖宗出现了所以这少爷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现的。” 亓官誉似有不好的预感,“为何?” 落霜想起来小祖宗那大摇大摆跟在抱着盛徽兮入洞房的徐承尧后面那模样,就忍不住咧嘴笑,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少爷一走小祖宗多半就醒着,而小祖宗醒着的时候少爷总是不会在的。” “……”亓官誉想到徐承尧和盛徽兮刚入洞房,沈鹤今晚喝了些酒,不会去搅局吧?“小祖宗……在哪?” “跟着小姐进屋去了。” 亓官誉心中一咚,立马绕过落霜直冲盛徽兮徐承尧的房间。 局 “下雨了。”盛徽兮站在窗边。 一室旖旎的红色,大红的喜字在烛光的映照下愈发喜庆和热烈,偶尔进来的凉意悄然被暖色驱散。 她脸上的苍白照映着淡淡的红色,眼底安静的光彩犹如缓慢流动的泉水打在青苔上的声音,透着一丝温柔,一丝怅然,一丝虔诚。 徐承尧将酒杯轻轻贴上脸颊,试出温热,便递给盛徽兮,“听落霜说过,你幼时雨天生了重病,若非沈鹤,早已不在。” 盛徽兮抱着小祖宗顺它的毛,如今回想过往仍是历历在目,“是啊,沈哥哥寻了陈医师,这才撑了过来。” 徐承尧怔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像一场梦。 只是这场梦做过无数回了。 “还好……”他的低声喃喃有些模糊不清,恰似他想说的也复杂得无法言语。 盛徽兮回头,“还好什么?” 徐承尧笑吟吟说道:“还好你没嫁给沈鹤或者陈医师。” “我倒是想嫁。”盛徽兮垂帘玩笑道,“嫁谁不是嫁?” 她是一点都不怕他伤心,像在谈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徐承尧问,“如今呢?” 盛徽兮伸出手指攀上他的脸颊,两腮点点晕色,她淡淡的笑容蓄着情意,“如今是想要贪心一点,嫁个两情相悦。” 徐承尧合住她的手,闭眼承诺道:“我许过很多姑娘一世平安,因而成为世人眼中的多情公子,又嘲我朝夕欢爱不过尔尔,却都做了那朝夕囚燕,何苦来?” “那你会如何待我?” 徐承尧在盛徽兮眉间一点朱砂红上落下一吻,“许你一生欢喜。” 烛光拉长了二人的背影,摇曳着红妆新婚暧昧氛围。 二人诉情正浓,徐承尧将她拥进怀里,觉得心中空了许多年的一处被填得满满的,满腔的喜悦像是已经溢了出来。 不论将来会如何,此生有这一刻,再无遗憾。 就在徐承尧和盛徽兮二人坐在床边,深情对望之时—— “砰!” 亓官誉几乎是撞开了门冲进来的,对上惊愕的新婚双人,有些尴尬,“虽然对不住,但是你们等一下。” 目光落在正在铺满桂圆红枣的床上装作在啃东西吃的小祖宗,亓官誉气还未顺过来,就一把揪住小祖宗按进怀里,连同将他看见的小祖宗掩饰兴奋而眯眼眯成一条缝的模样也按了回去。 他被一室暧昧暖色熏得面红耳赤,绷着脸道:“猫还小,我先带走了,你们继续 。” 说罢转头离开,颇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 “哈哈哈哈哈……” 亓官誉盘腿坐在青枣树下,一手立着长剑,看沈鹤不顾形象躺着大笑的模样,眼神里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点都收不住。 “不行了不行了!哈哈哈哈……”沈鹤头一次见亓官誉的害羞红透整张脸,说着伸手要去摸亓官誉的耳朵,“来来来!给我取取暖!” “滚!”亓官狠狠地拍开沈鹤的手,抬手要拔剑鞘去打他,却因为剑插进土里太深拔不出来,“……” 亓官誉又气又无奈,卯足了力气把剑拔了出来,却不得对沈鹤动手,又狠狠地插了回去。 沈鹤见他生气,硬生生把笑声都憋回去,“好了,我笑够了,不笑了。” “你说好了就好了?”亓官誉冷瞪他。 “那……”沈鹤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抬手动了动手掌,“给你打一下。” 他感觉认真哄生气的亓官誉的感觉太古怪,他又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亓官誉忍无可忍,上前扑倒沈鹤,沈鹤不防顺势躺了回去,惊扰了一地碎草。 沈鹤睁眼被亓官誉散落的秀发遮住了视线,对方眼底的点点光亮在夜间与身后黑夜的星辰仿若融为一体,无比漂亮和耀眼。 唇间温热又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轻松便可挣脱的力度无声无息的让他接受迎合。 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他闭眼察觉亓官誉的长发划过他的脖颈,他睁眼伸手扯回想要退开的亓官誉,攀上冰凉上脖子,掀起一片滚烫。 “唔——” 他的呼吸被强烈的夺走,放在亓官誉耳后的大拇指情不自禁的摩擦和抚摸,汲取着隐晦的占有欲。 亓官誉的呼吸攀上他的喉结,又贴上他敏感的耳垂,低沉的喃喃道:“沈鹤,你知道他们成亲后必须要做什么吗?” “什么?” “生,则共生,生,则求生。” 亓官誉声音淡淡的,眼中却蕴含着沈鹤难以看清的执拗。 沈鹤怔怔看着亓官誉。 亓官誉不说的事太多了,不说的情意也太多了,他恍然发现,自己看得清的太少了。 所以,哪里能懂。 哪里能……懂几分平常里有几分情意,几分玩笑里有几分深情,几分认真里有几分虚假,几分野心里有几分得失。 他眼中是一百年的欢喜,亓官誉眼中却是一世的欢喜,这其中,究竟有多少距离? 亓官誉道:“沈鹤,我们成亲。” 沈鹤弯眼笑道:“好啊!” 亓官誉见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几个月的忧虑皆抛,发自肺腑的笑了。 “你俩又喝醉了?”变成人身的二宝走近。 亓官誉从沈鹤身上退开,沈鹤起身,“二宝,你来的刚刚好。”他对亓官誉道:“这可是猫族的长老,见证过猫族无数雄雌猫的结契,啊,就是成亲。” 亓官誉看二宝觉得眼熟,“这是那晚出现的那个小孩……?” 二宝炸道:“我不是小孩!我大你一千多岁你才是小孩!” 沈鹤介绍道:“这是二宝,修炼了一千多年了,最适合做我们成亲的见证人了。” “哈?你们要干嘛?”二宝直接不妙,挣扎要跑,沈鹤却早有预感牢牢抓住他。 “我和亓官誉要成亲。”沈鹤眨了眨眼。 “……” 空气中安静了一阵子,二宝跳开,“沈鹤!你疯了!” “结契这种事情,我不懂,你来得刚刚好,现在这个时候也刚刚好……” 二宝:“这根本就不是刚刚好的问题!” 开玩笑! 一个猫妖和凡人结契? 这种事情有违天道,一但结成,代价小到妖气全失,大到坠入魔道。 它憋了一肚子的道理要告诉沈鹤,却被亓官誉一个磕头给震住了,结巴狂摆手要亓官誉起来,“我又不是你们人族的长老你拜我干什么?” 亓官誉道:“沈鹤要和我成亲,就依着凡间的流程,缺一个见证人,烦请二宝长老做这个见证人。” “我……” 沈鹤撇了亓官誉一眼,“不是沈鹤要和亓官誉成亲,是亓官誉要和沈鹤成亲。” 二宝:“……”这有什么区别吗? 亓官誉看向沈鹤,认真答道:“是亓官誉要和沈鹤成亲,沈鹤答不答应?” 沈鹤扭开头红脸道:“……答应。” 二宝没法子开口说给沈鹤亓官誉听自己准备好的一堆“代价”。 若这些管用,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的话本子了。 第二日。 沈鹤和亓官誉拿着二宝给的青绿色宝石躺在树下,靠在一起将宝石放在太阳底下把玩。 二宝口硬心软,沈鹤磨着磨着二宝就还是简单的给他和亓官誉结了个契。 其实在猫族里结契有很多好处的。 但这种契的力量远比正常的要弱得多,二宝只送给了他们一个能互相传信的宝物,滴血为主,一方死亡则废。 这是结契双方必然会有的。 今后他和亓官誉传话会方便很多。 亓官誉收藏了很多宝石,头一次见这种白天还发着光的宝石,“这样拿进宫岂不是很惹眼?” “放心,这光芒只有我们才看得见,普通人看着就觉得它是普通的宝石而已。” “那道士呢?” “道士也看不见,这是猫族镇族之宝。” 沈鹤察觉几道陌生的气息,停了下来。 亓官誉问,“怎么了?” “最近有好多小妖溜进沈庄。” 兔儿仙拎着几只被她暴力抓住的猫妖走了过来,“沈鹤,这些猫妖不能收留在沈庄,容易召来是非。” 猫妖们化成五六岁的小孩,被打得鼻青眼肿。 沈鹤道:“兔儿仙,你就不能下手轻点吗?对小家伙何必那么暴力?” “偷进我修炼的池子,我没夺它们妖丹算不错了。” 沈鹤为猫妖疗伤,过后问它们来历才知它们是从成怀逃过来的。 “凡人皇帝下旨令太子殿下抓一作祟的妖,那些道士这次抓妖盲目,见一个抓一个,我们没有办法,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亓官誉皱眉,“什么妖需要文帝下旨抓拿?” 一般涉及妖族之事都是越低调越好,可这次却是由太子出面…… 沈鹤思考之后说道:“你们可以在这躲三日,三日之后自行离开。” “不要啊!前辈我们就不能多呆几日吗?”几只猫妖委屈巴巴地求他。 沈鹤笑眯眯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们砍下一只腿或者一只眼睛什么的……” “什……什么?” “我沈庄只收留受伤的妖或者残弱的妖,你们妖力虽弱,却比我沈庄大多的妖厉害多了,我要是收留你们保不准哪一日你们欺负我的小妖怪。”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怎么可能那么干?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躲一阵子,等过阵子查得不严了我们离开离开,决不会耽搁。” 这些猫妖一人一句都是想要留下来,兔儿仙被吵得不耐烦了,冷冷吓道:“这地方被我隐匿起来,你们成群闯入哪里是逃命过来的,分明就是觊觎我的修炼宝地,这一次我放过你们,再有下次,我刨了你们的妖丹。”说罢一挥袖子就将这些小妖怪瞬间赶出沈庄。 沈鹤:“……”是了,兔儿仙最讨厌和别人分修炼的资源,若是什么妖都上山,资源就会少。 “沈鹤,若是道士发现沈庄,我立刻就走,决不会帮你收拾烂摊子。” “哦。”沈鹤撇撇嘴。 “我历劫在即,你早些带闲杂人等离开此地。” 兔儿仙说完就离开。 沈鹤:“……” 亓官誉沉默片刻道:“沈鹤,我今日得下山了。” 妖王 沈鹤也想和亓官誉下山,但是山下不太平,而且这些不知什么原因涌入沈庄的小妖怪总不能任由兔儿仙一个一个赶下山吧? 沈庄是一定不能让它们待的,但他可寻别的地方让他们去。 沈鹤找兔儿仙加强了沈庄的屏障,之后抓藏起来的外来小妖。 三日后。 徐允寻人要徐承尧下山。 这几日连下小雨,盛妹妹身体不适,留在山上。 陈医师为盛妹妹开药过后离山告辞。 沈鹤一直对着绿宝石说话,不过亓官誉那边没有声音。 一日守着睡着的盛妹妹昏昏欲睡时,绿宝石光芒忽闪忽暗,沈鹤听见有人叫自己,睁眼发现是亓官誉的声音。 “沈鹤?” 他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我在。” “沈庄近日可有事?” “加了一层屏障,外来的小妖也送去别处了,无事。”沈鹤将绿宝石贴在耳边,“为什么你喊我我听得见,我喊你这么多回没见你有反应?” “保险起见,我平时把它和其他宝石放在一起,没带身上。” “哦……”沈鹤想了想,说道:“我没那么容易被道士发现身份,过几日雨停了我便和盛妹妹下山。” 亓官誉语气变严肃,“沈鹤,千万不要回成怀,苏青身份已暴露,我与徐承尧合力将人救出城外,一个时辰之后要你去城外接应,行事小心。” 此话说完,沈鹤再怎么问亓官誉那边也没了声音。 沈鹤皱眉。 苏青常年进出皇宫,又是半妖之身,身上没什么妖力波动,怎么会暴露身份? 一个时辰后,他到了城外,刚好见架着马车的徐承尧被城门侍卫拦下,侍卫要马车里的姑娘出来。 沈鹤想了想,变成沈玉悄悄溜进马车,探出头去打断了马车外的僵持,永帕子捂着口鼻,捏着声音说道:“怕给两位小哥哥过了病气,这才一直补出来的,小哥哥们通融一二,可好?” 语罢还眨了眨眼。 苏青被关在天牢一两日,因为在皇宫有几分声望,虽上头下令动刑,行刑之人也没真的往死里下手,所以苏青虽狼狈却还清醒,但一路上都很沉默,情绪有些低沉。 沈玉帮徐承尧瞒过门卫后边离开,徐承尧直到沈庄也没能明白沈玉什么时候进马车的。 沈鹤上来就问苏青如何了,徐承尧才将事情娓娓道来,“我一直与烈仇教有接触,暗中打探才发现抓妖一事与他们也有关系。” “太子和烈仇教何时联手的?又为何联手?” 徐承尧摇头,他们联合的目的尚不明确。 苏青眼前一亮,但看了眼徐承尧,没有开口。 待徐承尧去寻盛徽兮后,他才和沈鹤说,“我一直在思考我何时疏忽暴露了身份,可总觉得他们似乎提前知我是妖才拿道士的法宝来试我,也许……是在凤凰村暴露身份的。” 他平常行医用寻常手段,唯有凤凰村那一次,他为护病人心脉,动用了妖丹。 也只有动用妖丹,他才会泄露妖气。 “这一次烈仇教和太子又交易了什么?” 苏青道:“陛下心思难测,尤其是誉殿下来了以后,陛下行事越发难猜,太子野心勃勃,他与烈仇教合作的原因大多是为储君之位,而烈仇教……也许还是为了向徐家复仇。” 沈鹤感觉自己此刻脑子里好像有无数条打结的线,怎么理也理不清。 这些凡人的弯弯绕绕不去细细思索根本不能理解。 但有一样他是知道了,一旦太子他们计划得逞,一定要遭殃的是亓官誉。 “苏医师?”落霜进门见苏青身上都是大小的鞭伤,惊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沈鹤刚脱了苏青的上衣要施法给他疗伤,苏青见落霜来,赶紧抬手,“落霜姑娘勿进,在下刚从牢中出来,妖邪侵身,不宜近人。” 落霜只觉得他此话奇怪,依旧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什么妖邪不妖邪的,苏医师,你药箱可在?这背上的伤有几日了再不处理就溃烂了。” “我……沈前辈可……” “沈少爷哪里会上药?上次帮小姐上药已经是好几个月的事情了,那一次疼得小姐不敢吭声怕坏了少爷的兴致,结果小姐一夜难入睡……”落霜手脚利落的去拿药箱,熟练地为苏青上药,还一边说着。 沈鹤不否认自己是个手残,本来想用妖术直接解决的,这些落霜来了就不用妖术了。 “所以这是发生了什么?”落霜看这一身的伤,心都提到嗓咽了,“谁下这样的手?” “只是入天牢坐了几天。” 落霜顿了顿,见苏青遮遮掩掩,便说道:“虽洗不得澡,但身子还是要擦干的,我一会儿去打水,少爷帮医师擦身,莫要让伤口沾水……” 苏青有些招架不住落霜的担忧和温柔,求救沈鹤沈鹤装作看不见,又看见门口面无表情的竹湘,愣愣一笑。 竹湘沉默转身。 苏青又是一愣。 待到晚上,沈鹤将宝石放在桌上弹了又弹,喊了几声不见宝石有反应,便变成猫身围着它呈保护姿态,然后闭眼睡觉。 …… 皇宫。 文帝坐在亓官誉殿中桌子前,没有去看亓官誉处理的奏章,反而专注地把玩一个盒子里的宝石。 亓官誉跪在地上,垂帘。 虽好似低头等待着陛下问话,可他一直紧绷着,时刻注意着文帝手上的动作。 直到文帝拿着那颗“绿宝石”,盖上盒子,亓官誉心中的不安被推到最深处,他开口想要转移文帝的注意力,“父皇,今日帮苏医师越狱逃走的人是我。” 他猜着文帝早知道了此事,今日破天荒来他这里用晚膳,二人尴尬吃完饭之后还来“关照”他。 那个放宝石的盒子他没有向往常一样藏起来,一是沈鹤刚和苏青碰面,知道了很多事 此刻肯定担心他,他总得找机会和沈鹤聊天,二是这么多宝石就算摆在桌上天天看着它也不会有人起疑。 不料文帝突袭。 文帝像是认为他在主动招供罪行,又好像是看穿了他在掩饰慌张,只盯着手里的绿宝石,没有回应。 他又道:“母后身体一直不好,苏医师尝尝为她看病,再加上我多番哀求,母后这才答应帮我送苏医师出皇宫。” “那皇宫外又是谁帮你将人送出城?” 亓官誉低头,“父皇早已猜到,何必问我。” 文帝轻轻冷笑,“太子可不会这样反问我。”他将那颗宝石重重的扔在桌上,“砰”得一声,宝石和桌面碰撞的声音向是承载了圣上的温怒,引得太监宫女心头一颤,纷纷跪下。 亓官誉瞥了眼桌上完好无损依旧在发光的宝石,沉默下来,“……” “全都滚出去。” “是。” 亓官誉松了一口气,闲下心来吐槽了一下这个宫殿明明是他的,怎么皇帝像是要在这里歇脚一样。 虽然心中这样想着,他也还是规规矩矩地转身离开。 然而文帝叫住了他,“亓官誉,回来。” 亓官誉闭了闭眼收了自己不耐烦的表情,转回去对着文帝又恭恭敬敬地跪了回去。 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知道你身上的毒是前皇后下的吗?” “回父皇,我知。”五年前,凰后自焚之前对清妃之子下了毒,此事人尽皆知。 “你知道你是谁的儿子吗?” 亓官誉一怔,随后正色道:“父皇,儿臣五年前虽被晖冷阁所救,但自从选择入宫之后便和晖冷阁断绝了关系。” 文帝在怀疑他根本不是清后的儿子,而是晖冷阁的人,冒充清后之子另有目的。 文帝沉默许久,重复问道:“你知道你是谁的儿子吗?” “儿臣的母妃是当今国母。” “你是谁和谁的儿子?”文帝再问。 什么?亓官誉脑子飞快转动。 这是什么问题? 他是尹清的儿子,自然就是文帝和尹清的儿子,还能是…… 亓官誉想起在沈庄地下室看见的有关尹清和沈正的种种,他猛然抬头看向文帝,文帝的眼睛漆黑深邃,没有透露一丝的情感。 难道文帝认为他是沈正和尹清的儿子? 若是知道,怎么会什么都不说? 这是什么意思? 文帝不说话,一直在等亓官誉的回答,亓官誉几番斟酌,试探说道:“儿臣不是谁和谁的儿子,出生于皇室,是盛朝的皇子,是皇兄的臣,更是陛下的臣,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越狱一事,任凭父皇责罚,只求父皇不迁怒于母后。” 文帝笑了,笑声里没有一丝怒气,仿佛刚才的威压都是他的幻觉,他抬头一怔。 文帝道:“誉儿,你很像你母后。” 亓官誉:“……” “起来吧。” “父皇不罚,儿臣不敢起。” 文帝笑容里泛起一丝意味不明,“那便……罚你两个月后亲自去寻涅槃草吧。” “涅槃草?” 文帝终于起身,“解你身上的毒的最后一味药,就是这涅槃草,长生蝶保存在皇陵,至多三个月便会自行消失,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若寻不回来,你这毒就再无可能解了。” 亓官誉不解,“世人都说父皇多年寻药是为长生不老,为何……” 文帝站在亓官誉身前,“誉儿,你有时候必须得和徐家那混小子学一学,少信世人。” 这么多年寻药,等的就是他。 亓官誉呆怔住,心中滋味难言。 只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一切还没发生之前,他的父皇还是记忆里那个和蔼温柔的父皇,他也还是尹清之子。 可师父死前的笑容历历在目。 他不是尹清之子,幼时记忆里温婉的尹清也不是他的母亲。 幼时那个拥有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凰后、那个不被父皇宠爱的贺国公主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的亲生母亲为了不让他成为皇室的棋子,一出生就将他和尹清的儿子交换。 没有任何感情的那个异国女人是爱他的人,还活着的这个女人是五年前差点害死他的人。 “誉儿,你可知你大哥昨日与我说什么吗?” “不知。” “说起……先帝和沈复将军的旧事。”文帝笑容不变,眼中却无丝毫笑意。 亓官誉心中一沉,随后肩上一只手落下,又是一沉,文帝的声音坚定而蕴含深意,“誉儿,你若活着回来,尹家、徐家,都是你的,太子之位,也是你的。” “可有两件事,你要知道,中此毒之人,活不过十八岁。” 亓官誉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若没有涅槃草,刚巧你大哥和贺公抓了很多妖,寻千年妖丹替之也可。” 传闻妖族万年才出一妖王丹,此丹可解世间百毒。 妖王(二) 沈庄上。 徐承尧盛徽兮两人天天在他面前秀恩爱,他受不了了便叫兔儿仙教他妖术,结果兔儿仙再次把他敲晕了丢进池子再设结界。 兔儿仙的结界他暂时破不了,琢磨着以他和二宝的聪明才智,大概需要两个月才能破兔儿仙的结界才能从这个冷飕飕的山洞里出去。 之后除了修炼就是打探亓官誉的消息。 出不去所以只能让二宝帮他联系亓官誉。 亓官誉被派出去找传说中的涅槃草。 听说涅槃草是文帝修炼长生不老的药材之中的最后一味药。 他不想再听不懂亓官誉说的话,所以趁着被关着好好的和二宝学习有关成怀有关凡人有关皇室的情况。 盛妹妹没有随徐承尧一道下山,一是知林雪在沈庄养子,此事对外必须保密,林雪又需人照顾,她便留下来照顾她,二是徐家徐夫人送信来要二人下山规规矩矩的办一次亲,徐承尧先行下山试探情况,若是真的,便准备八抬大桥来沈庄迎娶盛妹妹入门。 盛妹妹以为兔儿仙是道士,又以为他有天赋成为道士,高兴极了,每日变着法来送东西给沈鹤吃,顺便让沈鹤试吃她新学的各种菜式。 因为徐承尧说徐夫人喜各种美食,当初花音那个野丫头就是凭借着一手好厨艺让徐夫人喜欢上的。 沈鹤被关了两个月之后,一掌拍碎结界从里面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呼吸新鲜空气,“终于解放了。” 已经在兔儿仙手里栽了两次了,为以防她再次偷袭,下次和她说话一定要离她远点。 今天盛妹妹没有来,来的是竹湘,开口的话就让刚高兴没多久的心情又沉了下来,“少爷,小姐晕过去了。” “什么?”沈鹤来不及问其中情况,就离开后山去找盛妹妹。 还未进门就察觉到整间屋子都被妖气围绕着,他捏散那些不断涌进去的妖气,“盛妹妹?” 盛徽兮侧身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嘴角还溢出一血丝,似做着噩梦,紧紧蹙眉。 苏青在旁为她诊脉,神色凝重。 落霜在侧有些慌乱地未她拭去血迹,声音里带着哭腔,“少爷,这要怎么治?” 沈鹤上前去探她鼻息,“怎么会突然这样?” “就……晚上下了一场雨,小姐说头晕便早一个时辰歇息了,我没发现不对……今早却见小姐床下一摊血……”她想起早上看见的场景,声音都抖得说不出话了。 苏青连忙起身安慰,“落霜,莫急,此事不是你的错。” “可我……”落霜心中焦急,眼眶红着落泪。 她头一次见小姐吐那么多血,心中隐约感觉到小姐要不好了。 苏青上前抱住她,轻声安慰道:“先出去吧,我和沈前辈想想办法。” 竹湘沉默上前将苏青带走,把门从外头关上。 “二宝!出来!” 二宝守在一旁,见凡人都离开了,便化成人形,知沈鹤要质问它为何不通知他,先一步说道:“昨天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就这样了,要不是我护住她的心脉,现在早就一命呜呼了。” 沈鹤坐在床边,见盛妹妹手逐渐冰冷,赶紧上去哈气捂热她的手,喃喃自语,“怎么回事?按理来说已经成亲了,喜气也沾上了,为什么病气这么重?” 苏青见他着急,说道:“前辈,我们得先合力稳住盛小姐的气息。” 沈鹤猛然回神,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对,先稳住她的气息。” 至少不能让阎王爷把她的名字给记下。 整整一个下午,沈鹤和苏青二人都在房中未出房门一步。 落霜竹湘在外守着一步也未敢移开,迫切想知道里面的状况可没有吩咐又不敢进去打扰。 亓官誉带着人一路无阻进了沈庄,看见落霜和竹湘在外,察觉到二人异样。 亓官誉身后一侍卫看着房门,说道:“殿下,有人要死了。” 亓官誉一怔,上前问竹湘,“发生了什么?” “小姐……” “前辈,不可以!” 门内传出一极力阻止的声音,是苏青。 几名道士纷纷拔出剑,眼眸之中皆透着杀意,“殿下,房内似有妖。” 落霜惊恐,“妖?” 亓官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何?” “这屋内有妖气。”说罢便要上前去踹门。 落霜挡在门前,激动喊道:“医师正在里面救我家小姐性命,你们不能进去!” “陛下有命,见妖即抓。”那些侍卫粗暴地推开她。 竹湘微微皱眉,当即拔出亓官誉的剑,架在亓官誉的脖子上,神色凌厉,“不准进去!” 侍卫神色皆变,“你不想活了?” 竹湘不答,剑依旧架着,似乎只要他们敢上前一步,她就敢割破亓官誉的脖子。 亓官誉对侍卫冷声道:“退后。” 这些侍卫都是文帝派到亓官誉身边的,一是陪同亓官誉去寻涅槃草近身保护,而是监视。 此刻犹豫着不进不退。 落霜咬牙道:“我家小姐是徐家承尧公子刚娶的夫人,你们今日若闯进去扰医师救我家小姐,我明日就上徐宅要二公子找你们讨个说法!” 徐二公子的大名谁不知道,他向来是将姑娘看得比性命还重,若里头那位真没了性命,他们二人直接被他两刀砍掉脑袋都有可能。 竹湘见侍卫退下,便将剑还给亓官誉,“亓官公子,抱歉。” “无碍。” 房内又传来苏青的声音,“前辈,不能再继续了,你会没命的!” 亓官誉将剑给竹湘,放声说道:“他们若是敢向前一步,你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出了事我担着。”说罢他推门进屋。 进屋便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沈鹤在放血。 就像上次救他一样。 可是盛徽兮的情况更加严重,单单是血已经护不住了。 所以沈鹤想要断尾护其心脉。 苏青被沈鹤的举动吓到,拼了命得阻止,“前辈,还有别的办法的!” 二宝:“沈鹤,你疯了吧!” 猫尾是猫妖的命门,若断猫尾,妖丹再不能强大一分,此生修行也将止步于此。 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盛徽兮已经吐了好几口血,殷红的血湿了衣前一块,呼吸急促。 沈鹤完全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亓官誉皱眉,上前扣住沈鹤拿着小刀的手,沉沉喊道:“沈鹤。” 沈鹤抬头,眼眶湿红。 亓官誉看向盛徽兮,犹豫一二,将涅槃草拿出。 涅槃草自行浮至盛徽兮的身上,散发出耀眼的红光。 不一会儿,那涅槃草消失,盛徽兮面色渐渐多了几分血色,呼吸也平缓了下来。 苏青怔怔看着这神奇的一目,“这是……” “这是涅槃草,无论多严重的伤都能治好,只是……涅槃草的另外一半不在我手上,这个只能延缓她的性命。” “那怎么办?”沈鹤像只猫一样凑近去探盛妹妹的鼻息,丝毫未理会自己手上衣上染到的血。 亓官誉将他拉起来,对苏青道:“苏医师,劳烦你去唤落霜打盆水来。” “好。” 苏青离去后亓官誉对沈鹤说道:“沈鹤,不用担心,从温散手中拿到另外一半涅槃草后,盛小姐便可痊愈。”他撕下一块衣角,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给沈鹤包扎手上的伤口。 “温散?”沈鹤呆坐着任由亓官誉擦脸,“那……那我们现在去找他要。”说着要起身。 亓官誉把他按着坐回去,“明天去,现在太晚了。” “可……” “沈鹤,你要休息。” 沈鹤撑着床边起来,笑道:“我又不是凡人。不需要休息。” “沈鹤,你比凡人弱多了。”亓官誉沉声道。 他?比凡人弱? 沈鹤嗤笑,对上亓官誉认真的表情,便说不出话了。 两人沉默对视许久,沈鹤败下阵来,“好,明天再去。” 时隔两个月的再次见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沉闷。 沈鹤施法给自己疗伤,等他手上的伤口完全消失以后,睁眼时便感受到亓官誉一直盯着自己。 大概是有话想说。 沈鹤道:“为何另外一半涅槃草会在温散那?” “尹子宸想要涅槃草恢复修为,温散先我一步找到它,后来发现没用便想给我,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 “他要见你。”等将沈鹤带过去以后,温散就会给他另外一半涅槃草。 “见我?”沈鹤诧异。 见他做什么?他记得他没有招惹过温散…… “只说是有事想要确认。” 沈鹤沉默片刻道:“好。” 沈鹤和亓官誉聊完便变回原形躺在他怀里睡了。 他确实累了。 需要调整。 二宝跑出去找兔儿仙要了些药材给沈鹤疗伤。 第二日。 沈鹤醒过来发现亓官誉抱着他坐着撑着脑袋睡了一宿,他没有吵醒亓官誉,悄悄的变成人形。 可他一有动静,亓官誉便醒了。 估计是睡得很浅,有些迷茫地看着沈鹤,轻轻的打了个哈欠,“好了?” “好了。” “徐承尧今天上来,我们和他打完招呼再走。” “好。”这段时间还得要徐承尧照顾盛妹妹。 亓官誉在信中说了盛妹妹的情况,所以徐承尧连夜上山,他们吃完早膳没多久徐承尧便到了沈庄。 盛妹妹刚好这时醒了过来,知道沈鹤要为她寻药,要落霜竹湘搀扶着去看沈鹤一眼。 因为匆忙,穿得很少,她原本就很瘦,又因为这一次鬼门关走这么一遭,更加瘦弱了。 徐承尧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盛徽兮将沈鹤拉下的鲤鱼铃铛递给沈鹤,露出一个苍白却柔和的笑容,“沈哥哥,何时回来?” 今日风有些大,又透着丝丝秋日的凉意,吹乱了她散落的温柔长发。 沈鹤咧嘴笑了,“很快。” “那是多快?”盛徽兮轻咳一声,大概是生病突然,她也怕了哪日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也未能见上想见的人一面。 “可能明日就回来了。”沈鹤将盛妹妹赠予他的鲤鱼铃铛施法让铃铛察觉到他的气息就响起来,又想起万一自己回不来呢? 他从亓官誉头上快速的拔了一根头发,将亓官誉的气息留在铃铛上,之后重新将它放在盛妹妹手中。 铃铛在盛徽兮手中响起悦耳的声音,似随风而动,又似因人而动。 “盛妹妹你身子不好,莫要像从前一样在走廊等我回来,只要我或者亓官誉回来,这个铃铛就会响,你收好。” 这一次,不是要他平安,而是要她平安,这铃铛该留给她。 盛徽兮浅浅一笑,“好。” “徐承尧,我把盛妹妹交给你了,我回来要看见她好好的。” 徐承尧点头。 他们二人虽互看不顺眼,但终究都是为了盛徽兮。 沈鹤最后看向落霜和竹湘,嘱托尚在喉间,她们便会心一笑,他也便收了声。 亓官誉按住沈鹤的肩膀,“沈鹤,走吧。” 妖王(三) 成景。 沈鹤和亓官誉去到了之前尹子宸和他们一起呆过的那个小木屋。 进去之前,沈鹤被亓官誉拉住,疑惑道:“怎么了?” “此事了后,我们离开成怀吧?” “好啊。” 亓官誉愣了愣,他没有想到沈鹤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 沈鹤其实早有这种想法,因为他们总是因为这些因为那些的原因待在一起都要偷偷摸摸的。 他不喜欢这样。 可在听二宝讲皇宫之事后,发现虽然他想要离开,但也许亓官誉不想。 也许会因为权位、又或者是身世仇恨。 亓官誉微微低头,轻笑。 沈鹤问,“你在开玩笑?” 亓官誉摇头,“我认真的。” “那就好。” 他们二人一同进屋。 不知道尹子宸怎么样了? 温散这么厉害,尹子宸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屋内的情景令沈鹤大吃一惊。 尹子宸坐在木椅上,温散跪在他面前,正抓着他的手,獠牙刺进他的肌肤,一丝丝鲜血溢了出来。 温散注意到沈鹤,血瞳尚未来得及收回,直接暴露在沈鹤面前。 尹子宸慢一步听见动静,用还完好无损的一只眼睛看着沈鹤,微微一笑,“鹤兄,好久不见。”说完他感觉手上微微刺痛,皱眉,低头道:“晚上再咬。” 温散眼眸微冷,有几分不悦,但还是松开嘴,顺便舔了舔尹子宸的伤口,咬痕消失,“怎么不见你对我笑?” 尹子宸不答,面容冷淡。 气氛有些沉闷。 沈鹤看情况不对,目前谁都打不过温散,为避免尹子宸遭罪,他问温散,“尹子宸的伤你治不了?” 温散缓缓起身,“我没有这个能力。” 沈鹤也没有这个能力,尹子宸的伤和旁人受伤不一样。 尹子宸淡淡说道:“不必费心,如今有和没有……都是一样的。” 沈鹤道:“我会想办法的。”他看向温散,“我需要涅槃草救人,你说我若来了便将东西给亓官誉,是真的吗?” “无论是欺骗还是被欺骗,我都不喜欢。” “那你找我做什么?” 温散露出标志性的微笑,“自然是有必须找你的理由。” 尹子宸闭眼抬手,露出手上被绑住的绳子,“我和亓官公子出去走走。” 温散忽略了沈鹤投来的异样目光,温柔笑道:“我哪里绑得了尹道长?” 尹子宸心中冷笑,面无表情的扯断绳子。 他当然可以解得开,可解得开一次温散还会绑第二次。 更何况,他逃不走。 沈鹤嘴角抽了抽,“……”这两人奇奇怪怪的。 待亓官誉和尹子宸出去,沈鹤问,“你困着尹道长就是为了他的血?” “也许是也许不是。”温散漫不经心地说着,“只是有趣罢了。” 这点倒是和妖有些像。 看来在温散还没觉得无趣之前是不会动尹子宸的。 其实对于现在的尹子宸,呆在温散身边是最安全的。 “你找我做什么?” 温散道:“我一个月后便要离开这个地方,找你只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 “啊?” 温散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再次说道:“离开这个世界。” 沈鹤眨了眨眼,“你要死了?” 温散也不像是要死了的状态啊,难道要自杀? “……”温散皱眉,“你不知道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温散:“……” 沈鹤:“……?” 温散微微皱眉,确认了沈鹤是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有些诧异有些困惑,但他没有多纠结,将沈鹤拉近自己,“如果想要涅槃草,便不要动。” 沈鹤绷着身子,“你要我的血?” “不,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记忆。” “什么?”温散并不打算详细解释,獠牙刺进沈鹤的血管,“嘶——”沈鹤狠狠皱眉,拼命忍住揍温散的冲动。 外头忘记拿东西而转头回来的尹子宸和亓官誉进屋便看见了这一幕。 “温散,你干什么?”尹子宸声音带着几分温怒。 尹子宸睁眼,猩红的双眸察觉尹子宸此刻少见的怒色,收回了獠牙。 亓官誉将沈鹤拉离温散,看着沈鹤的伤口,沉了脸。 沈鹤为何不反抗? 沈鹤开始头晕,但他知道这绝不是因为失血。 脑子里的画面变得陌生而混乱。 他想看清楚,却只能看见一只猫紫色的眼瞳。 沈鹤捂着头有些痛苦,亓官誉阴沉着脸,“你干了什么?” 温散用大拇指抹去嘴角的血,掩下种种神色,低低地笑了起来,喃喃道:“原来如此……” 温散的行为总是无法揣测,尹子宸无奈地叹气,“鹤兄,抱歉了。”他走近温散从他怀里精准熟悉地将涅槃草拿了出来交给亓官誉,“去救人吧。” 温散并不反感尹子宸的举动,在沈鹤亓官誉离开之前,对沈鹤说道:“沈鹤,一个月后若你记起来所有,那时候还想和我离开,那就去凤凰村吧,我和尹子宸在那里等你。” 沈鹤有些迷茫。 记起来所有? 他忘记了什么吗? 温散的话不像疯言疯语,因为最开始遇见温散他心中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种亲切让他对温散少了几分该有的恐惧。 说起来温散对沈鹤确实比对旁人和气得多。 尹子宸看着沈鹤的背影出神。 温子宸笑容淡了淡,遮住尹子宸的眼睛,“说起来,涅槃草已经到亓官誉手里了,你也该说你要说的了。” 上次他想要知道尹子宸的过去,可因为屠了村先违了约,尹子宸不愿意告诉他。 尹子宸露出淡淡的嘲讽之色,“你对这件事还真是执着。” 他看向窗外,缓缓说道:“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我杀了我的嫡母是因为嫡母被妖附身,但其实……我只是借那只妖为理由复仇而已。” 为生母复仇。 尹子宸腿脚不便,温散将他抱上床,又欺身压在他的身上,温柔的眸光闪烁着戏谑,“所以……你愧疚到不愿再杀妖?” 尹子宸闭眼由着温散的动作,想起了过去的事,笑容里有一丝牵强,“那只妖……是我的生母。” 她死后因为执念而附身在嫡母身上,她为了复仇而成妖。 十七岁的少年一夕之间杀了最恨的人和最爱的人。 报复的快感最终变成了自我谴责。 温散附身一吻落在他的眼睛上,似乎在安慰,“虚伪。” “虚伪?” “杀了便杀了,你的生母总不会责怪你为她复仇,何必自责?” 尹子宸觉得眼角微痒,躲了躲,却被温散霸道地掰回来,和对方近距离相对,退无可退,他在对方黑不见底的眼眸之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脸庞。 “人类就是这样脆弱又固执的存在,区区一百年的时间都在陷入自己给自己编制的局中,可悲又虚伪,杀了就杀了,承认然后忘记,何必将自己困住。”温散留恋尹子宸身上的味道,眼眸之中一片深情,开口的话却无情。 尹子宸避开温散眼中的嘲讽,“你不懂。”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因为不甘成为道士,也曾杀妖不手软,将那当作理所当然的事。 可那一次,他忽然明白,道士的道也只是普通人的道。 何为是非,护人即为是,为人即为是,伤人即为非,为妖即为非,这是道士的是非。 生母之死,是噩梦,是至今不能忘记的噩梦,那大概就是杀了那么多妖的报应,只是他的报应比其他道士来得早,还幸运的清醒了过来。 “当初能毫不犹豫的除妖是因为能除,而如今明白妖也是人的一部分,又或者人才是妖的一部分,这双手也便不能再除妖了。” 温散道:“你是在怜悯妖,怜悯敌人,因为怜悯所以才会愤怒,愤怒我杀那些害你的村民?” 尹子宸道:“世上的人都是普通人,普通的去做着错事而因为太普遍不被裁判,偶尔不幸的人里也有些幸运的人能够醒悟,也只是偶尔,总不能因为幸运而去苛责那些不幸运的人吧?” “哪怕他们害得你再修为全无?” “……” 温散眼中似真似假的温柔渐渐消失,“可笑。” “所以说,你不懂人。” “我不是人,为何要懂?” “也是……” 温散对尹子宸的漠然感到不悦,张嘴去咬对方的脖子,没有露出獠牙,只是纯粹的想要对方感觉到疼痛。 “温散。”尹子宸疼到语气泄露几分不满。 温散附身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了一句话,他微微愣住。 倏地,温散右手掌猛地托住我的后脑,人更贴近,唇间的温柔霎间变得粗暴,辗转厮磨落在了他的唇瓣之间,随后掠夺呼吸、占有领地、纠缠不休…… …… “你为何任由他咬你?”亓官誉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内心便有些暴躁。 “这是条件。”沈鹤捂住自己的伤口,“放心,不严重。”他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得快点回成怀。 但亓官誉的状态有些不对,甚至不愿意看他,他犹豫一二,狠狠拍了一下亓官誉的背,令亓官誉往前倒去又抬手揽住。 亓官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沈鹤你干什么?” 沈鹤勾唇,“闲得慌。” 亓官誉:“……” “话说……你把涅槃草给了我,你要怎么向皇帝……” 沈鹤话还没说完,亓官誉便突然倒地。 沈鹤瞪圆了眼,“不是吧?我也没用什么力气啊。” “亓官誉?”沈鹤疑惑的唤了几声,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这才发现亓官誉是真的晕了过去。 “怎……怎么了?”沈鹤查看亓官誉的身体状况,结果发现亓官誉的心跳在慢慢的变弱。 他呆住,“亓官誉,别吓我。” 他才为盛妹妹的事松了一口气。 虽然试图借黑猫救亓官誉,心跳虽稳了下来,可亓官誉怎么都醒不过来,他向成怀的二宝求救,护着亓官誉坐在原地,一边护住亓官誉心脉,一边等二宝来。 等着等着,天黑了。 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徐宅的大门前。 他冲进去,穿过一个个院子,进了盛妹妹住的地方。 看见盛妹妹穿着侧身躺在窗边,手中拿着她最爱的团扇,落霜站在她的身后,她脸上的神色淡淡的,眼眸眺望远方,门上挂着鲤鱼铃铛,哪怕微风吹过,铃铛依旧没声音。 她眼中的光芒有些黯淡,温柔地声音响起,“你知道这世上最伤感情的东西是什么吗?” 落霜摇头。 她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最伤感情的,是世间的道理和规矩。” 复仇 “沈鹤!醒醒!沈鹤!再不醒我就把你的宝石收走。” “不行!”沈鹤睁开眼。 二宝双手抱拳,“原来现在喊盛徽兮不管用了,以后要喊亓官誉。” “盛妹妹如何了?”沈鹤紧张地问道。 “被徐承尧接去徐宅了,好着呢。” 沈鹤腿被压麻了,这这才想起亓官誉还枕着自己,没醒过来,将另外一半涅槃草交给二宝,做了一个噩梦,脑仁疼得厉害,“亓官誉身上的毒发作了。” 二宝瞅了一眼,说道:“若我猜得没错,这涅槃草是救他命的。” 沈鹤怔住。 不是皇帝炼丹药用的? 沈鹤沉默片刻,“二宝,我的妖丹是不是相当于千年妖丹?” “……你想用妖丹救他?” “二宝,你回去将这涅槃草给盛妹妹服下。”沈鹤不答二宝也该懂。 “沈鹤,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你的妖丹是沈庄的根,若用妖丹救他,沈庄的小妖怎么办?你妖力全失,又如何维持人形?道士在成怀抓妖,你又要如何自保?” “于情于理都要救他。”难怪亓官誉要他和他离开成怀。 是早已做好了命不久矣的准备。 他还在担心亓官誉放不下皇宫种种,可在亓官誉心中那些权势地位从前就不是最重要的,如今依旧不重要。 “二宝,拜托了。” 二宝不想答应,可它无可奈何,“回去之后一定要让兔儿仙锁你几个月!” “等我……一个月。” 他早就问过二宝。 对于皇帝等人在成怀抓妖的举动也有几分怀疑。 千年妖丹,百毒不侵,可解百毒。 他早该知道,文帝哪里是为长生不老。 一个月后。 亓官誉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没有前几日那么沉重,眼前也不会莫名其妙就漆黑一片,四肢行动还较平常要轻盈得多。 却不见沈鹤,只有一纸在旁:成怀见。 亓官誉四处张望,周围不见一人。 细雨蒙蒙,一点点侵湿他的衣裳,他将纸收好,动身回成怀。 树上一只湿淋淋地白猫探出头来,墨绿色的眼眸目送亓官誉离开。 它觉得有点冷,便缩回树叶里索取暂时的温暖。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徐宅门口。 他冲进去,穿过一个个院子,进了盛妹妹住的地方。 他闯进每一个房间,都没能找到盛徽兮,更加看不见落霜和竹湘。 他喊到喉咙嘶哑,却没有一个人出现。 直到一个雕刻着桂花的丝柔帕子轻飘飘地落在他肩上,抬头,他看见了徐宅大院新建的一朱红阁楼上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他冲上高楼,张口想喊她却发不了任何声音。 盛妹妹侧身躺着眺望远方,手中拿着她最爱的团扇,落霜站在她的身后,她脸上的神色淡淡的,拿着鲤鱼铃铛的手伸出去迎风,可哪怕微风吹过,铃铛依旧没声音。 她眼中的光芒有些黯淡,温柔地声音响起,像是问落霜,又更像是自言自语,“你知道这世上最伤感情的东西是什么吗?” 落霜摇头。 她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最伤感情的,是世间的道理和规矩。” 那铃铛就这样从她手中脱落,随着微风从高楼坠落。 “盛妹妹!”沈鹤有些茫然地醒过来,发现是虚惊一场。 可这场噩梦让他右眼皮子跳个不停。 身侧是黑猫,而他已经恢复人身,他俯身贴在闭眼的黑猫耳边,“多谢。” 黑猫总是在他危机之时帮他。 他无暇在此地逗留,妖丹已无,只能用灵力瞬移回成怀。 却又因妖力微弱,只能分几次去短距离瞬移。 一定不会有事的。 怎么可能出事。 …… 沈鹤因为强行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妖力而大伤元气,回到徐宅时已经咳了好几回的血了。 “盛徽兮在哪?”他抓着一个丫鬟问。 丫鬟被他满身的血吓到,哆嗦着指着一处,“玉……玉夫人的院子在那边。” 玉夫人? 烟玉的玉? “她可有发病?” “没……没有。” 沈鹤松了一口气。 是了,二宝若将涅槃草带到,怎么可能会出事。 他收了脸上的担忧,面露笑容,去了盛妹妹的院子,“盛妹妹!我回来了。” 他还未进门便听见了铃铛的响声,抬头,看见了挂在阁楼至上的鲤鱼铃铛。 徐承尧在盛妹妹的院子里建了座高楼,站上去像是能看尽成怀一般。 “落霜?” 院子里静悄悄的,沈鹤意识到他回来得太早了,这个时辰盛妹妹还在睡觉。 “竹湘?” 沈鹤视线落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 徐承尧寻人将后厨的桂花树移到了盛妹妹的院子里,转眼间快要入冬了。 桂花开完这一次下一次再开大概要明年春季了。 转眼间,他和盛妹妹入成怀将近一年。 他出神之际看见林雪的那只白猫趴在树下睡觉。 他走过去,看见那只白猫身后有人便绕过桂花树去瞧,只见盛妹妹静静躺在院子里那颗桂花树下,穿着一身的淡黄色的纱质衣裳,苍白的脸和那身艳丽的鲜黄形成鲜明的对比,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做着一个美梦。 只是什么美梦会开心倒落泪? 哪怕他妖力微弱到难以再分辨普通人难以看清的妖气,他也看见空气中、院子里若隐若现的妖气。 门口的鲤鱼铃铛“叮铃叮铃”的响着,此刻这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轻快得有些怪异。 他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平时一听见动静盛妹妹就醒了,很少有睡得那么香的时候,他不能打扰她。 背着身子退了几步拦住一个要从院子里出去的丫鬟,“竹湘和落霜你认识吗?她们在哪?” “竹湘姑娘刚去了火场,落霜……我正要去找她……”丫鬟眼神躲闪,在看见沈鹤身后的落霜后,立马跪地行礼,改口道:“霜夫人。” 沈鹤转头,脑子一片空白。 落霜脸上薄施粉黛,一身鹅黄色衣裙,相比盛徽兮的清丽更显美艳夺目,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 “落霜。”沈鹤指着身后的盛徽兮,一直盯着落霜,“盛妹妹,她生病了,你怎么能让她在那里躺着呢?” 落霜正想解释些什么,经过沈鹤提醒,有些僵硬地看向盛徽兮,绕过沈鹤,一步步走过去,手上紧紧抓着的润滑的帕子,张了张嘴,似想喊“小姐”,但最终只是嘴唇微微颤抖,收了声。 蹲下,用戴着象征地位的蓝色玉戒的手指去触碰盛徽兮的鼻尖,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煞白,身形不稳,朝后倒去,被身边的丫鬟扶住。 她盯着盛徽兮的脸,有些喘不过气,忽然紧紧拽住身边丫鬟的手,几乎要掐进肉里,失声喊道:“大夫!快!找大夫来!” “是……是!”丫鬟被落霜惊慌的神色吓到,连忙去唤。 沈鹤一步步向前,“怎么这么慌张?我抱她进屋就好了。” 落霜起身阻他,“少爷!少爷!小姐贪凉!只是贪凉晕了过去,你……你在外头有一两个月,一身的寒气,小姐受不得这些,你先出去!少爷你先出去!” 沈鹤听不见落霜说了什么,突然暴怒,推开落霜,扑上去跪在地上 抓起一把把散落的桂花瓣,对着空气嘶喊,“滚开!离她远点!” 他看见妖气和阴气笼罩着盛徽兮的身子,空气中弥漫着黑色,他眼瞳瞬间变成青绿色,身体不受控制泛起实体的绿色的妖气,一口一口地去吞噬想要侵入盛徽兮体内的东西。 “啊!妖!他……他真的是妖!”成怀里关于沈鹤的谣言传得到处都是,一个丫鬟看见沈鹤眼睛变成如此,惊恐万分。 “吃人了!妖怪要吃人了!” 旁人纷纷逃窜。 落霜踉跄着出了门,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抓着一丫鬟说道:“快!去叫少爷过来!” “可……” “快去!”落霜喝道。 “是!” 沈鹤疯了一般驱赶着周围的妖气,但是在旁人看来只是失控了要杀人而已。 盛徽兮的气息早就断了。 他起身冲出院子,推开阻碍他的人,去寻徐承尧。 徐承尧在附近。 在徐宅的亭子里。 那里是徐承尧盛徽兮合奏之处。 他看见徐承尧站在亭子里,身边有一千金小姐。 肌肤娇嫩、桃腮带笑、气若幽兰,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细看眉眼还有几分像盛徽兮。 徐承尧为那女子戴上一紫鸢尾花,之后又一阵嬉笑。 沈鹤怒不可遏,脑中一条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满腔怒火化作暴虐,上前狠狠将徐承尧踹倒在地,扑上去如同愤怒的狮子一样蛮横拽他,“徐承尧!” 徐承尧正高兴着,被这一拳揍得头晕目眩,沈鹤行动蛮狠,徐承尧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少爷!” “来人!抓沈鹤!” 沈鹤大声质问徐承尧,“你明明答应我了要好好照顾盛妹妹的!为什么她死了?为什么死了!你他妈还在这里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 徐承尧脸上挂彩,觉得莫名其妙,“哪来的疯子?!!” “少爷!离他远点,他是妖!” “你个骗子!满口谎话!你配不上盛妹妹!你给我说清楚!”沈鹤被几名道士一同施法镇压念咒,脑袋像是要炸裂一样,他捂住头,不甘地死死的盯着徐承尧,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道士见他挣扎得厉害,拔剑便砍下他的尾巴,飞溅了一地鲜血。 沈鹤痛不欲生,“啊啊啊啊——” 沈鹤被好几个人粗暴地按在地上,眼里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瞋目裂眦,“徐承尧!我一定要杀了你!” 复仇(二) 亓官誉寻了一个小镇子买了一匹马,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成怀,入城去了酒楼,未能撞见沈鹤,反而听到成怀人皆传苏青是妖,还杀害当朝太子,一个时辰后便要在火场行火刑以平众怒。 知道此事后亓官誉再坐不得,留了字条给掌柜便出酒楼。 沈鹤若知此事,必然前往火场,若大闹火场,就完了。 “亓官公子!” 亓官誉拉住缰绳,叫他的人是竹湘。 竹湘跑得匆忙,微微喘气,“公子若去火场,带我一程。” “上来!” 亓官誉听竹湘细说才知他昏迷了一个月。 这段时间成怀发生了许多事。 苏青藏于沈庄之事被太子发现,太子带数人上山。 后太子死于沈庄,皆传是苏青杀的,苏青主动下山,陈述冤屈。 陛下下旨收苏青入大牢,行刑。 “你可看见沈鹤?” “少爷没回来。” 大概是错过了。 “亓官公子,苏医师是冤枉的。”二人到了火场,竹湘下马说道。 “我已通知成怀之中晖冷阁之人,尚有一丝生机。” 竹湘道:“公子可否借我把小刀?” 竹湘神情坚定,亓官誉大抵知她心思,伸手将腰间刻有晖冷阁凤凰图腾的小刀和尹清给他的鸣镝交给她,“拉响可召四方高手。” 他也不怕被文帝追究。 沉思一二,他脱掉了隐匿身份的装束,在火场周围查看状况。 苏青被绑在一木桩子上,火柴堆围了他一圈,他手腕被割开,道士用血画了一似禁锢住他的妖力的阵法,他穿着他平日里那一身的医袍,偏白的脸庞在重重重兵和道士包围之下依旧面如平常。 成怀人在几米之外指指点点,或有被苏青救治过的人在对此刑表示不满,但道士施法令苏青现出原型,苏青眼瞳泛起一层层黄色,半边脸颊惊现诡异图案,其两条尾巴卷起阵阵狂风,吹灭了周围一圈火把上的火。 此形一出,又还有多少人敢为他说话? 亓官誉转了一圈,见时间差不多,便往外走。 人群之中四五名男子跟着他。 他就知道防他出手。 他将这些人引到一处,那些人上来便用剑架在他脖子上,“誉殿下,陛下请您回宫。” “我若不回呢?” “陛下下旨,不敢不从。” 若他反抗,必然强行带走。 亓官誉脸上露出被威胁之后的不悦,“你们让我跟你们走回去?” 他将这些高手引走,晖冷阁下手成功的几率也大一些。 男子等人早早备好马车,“殿下,请。” 亓官誉依旧抱着一丝希望沈鹤就在这附近,望向火场一眼,不甘的收回视线上车。 他如今,只能做这些。 亓官誉一路上都没反抗,被带着去见文帝。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可知你大哥之事?”文帝淡淡问道。 “……”从火场来的,怎么可能不知? 文帝又道:“太子之位不能空着。” 亓官誉沉默了一会儿,磕头道:“儿臣……比不得皇兄。” 若这样做上这个位置,今后必然是文帝的傀儡。 更何况,他已决定和沈鹤离开成怀。 “承尧那小子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娶了尹家的大小姐,承瑄也已与花家定亲,这太子你若不做谁敢做?” 亓官誉垂帘,掩下种种思绪。 明明徐承尧娶的是盛徽兮,为何现在娶了尹家女? 难道是盛徽兮出了什么事? 亓官誉抬头,“父皇,涅槃草被他人取走,儿臣命不久矣,实在不能做这东宫之主。” 都快没命了做什么太子。 “涅槃草没了便没了,有千年妖丹此毒便解。” 亓官誉脸色沉下,“苏医师?” 文帝只笑。 太子之死难道是文帝设的局? 为了让他登上太子之位? 为尹清……? 他不信。 五年前徐家合力皇帝扳倒野心勃勃的凤家这若是事实,沈鹤是尹清和沈正的儿子若也是事实,那文帝也该知道他不是尹清的亲生儿子。 那文帝一心为尹清才助他成为太子这理由并不充分。 那能是为什么? 亓官誉回想起之前文帝一而再问他是谁和谁的儿子。 “誉儿,你知道你名字的由来吗?” 亓官誉脑子里都是不能对接上的零散信息,在对上文帝深邃和蔼的眼眸后,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文帝陷入回忆一般,出神道:“庶几夙夜,以终永誉,誉这个字她取得很好。” 原来文帝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的儿子。 所以哪里是为了尹清扶他上太子之位,根本就是为了满足他当年未完成的野心。 为了这个……任由太子和烈仇教来往,他们都是棋子。 搅动成怀局势,观之任之,再寻一恰当时机,悄然收网。 亓官誉再不和文帝拐弯抹角,“涅槃草是我主动选择不要的,而苏青的妖丹也不可能到你的手上,我也不会做这个太子的。” “誉儿,你终究是太过自负。” 文帝挥了挥手,几名侍卫上前,“太子微感风寒,不宜操劳,从今日起殿内休息,每日医师为其诊脉,直至痊愈。” …… “苏公子,你可还有话要说。” 苏青失血过多唇瓣发白,咬字清晰说道:“我苏青在成怀行医几世,只救人不杀人,我没有杀太子。” 监斩官手拿牌子,冷看百姓百种神态以及苏青述说冤枉,面容肃穆,“此事铁证如山,不容你狡辩。” “苏某在宫中陛下身边多年,人品如何陛下一清二楚,我要见陛下!” “时辰已到,行刑!” 此字一落,如同重锤锤入竹湘心中。 也在这一刻人声鼎沸,却是谩骂多于抗议或不忍。 也是这一刻,数名蒙面男子一跃而上高台,搅乱那些烧起来的火柴。 “来人!抓劫法场的同犯!” 竹湘握着小刀,想趁着这个乱局上去救人。 但是藏在暗处的武官更多,好像就等着这个时刻。 竹湘等不到最佳时机,只能冒险逆向冲上高台。 竹湘慌乱着为他解开绳子,扯了一块衣袖捂住他流着血的手腕。 “是谁?”苏青无力站着只能倒在竹湘身上。 竹湘不答。 苏青闻得竹湘身上淡淡的香味,伸手轻轻地去触摸她的头发,有些虚弱但依旧温和的笑道:“没想到……竹湘姑娘这样勇敢,平日是我小瞧你了。” 耳边各种兵器碰撞的声音,时不时还有惨叫声,竹湘有些颤抖的手拿着一小孩给她的东西,她塞进苏青手中,“你看看,是不是逃命的东西。” 苏青见一道士袭来,将竹湘推开,那道士的长剑刺穿苏青护住心脏的手,然后刺穿了苏青的心脏。 苏青跪地。 竹湘从道士后面将小刀狠狠扎进了道士的大腿上。 趁着那道士痛得嚎叫之际,去拉苏青起身逃走。 竹湘终究是没了力气,没法背动苏青。 救人之事终究计划太晚,大批武官围得火场水泄不通,晖冷阁数人皆被抓。 竹湘也意识到走不了了,她眼眸闪了又闪,跪下用手去破坏阵法,试图让苏青恢复妖力自行逃走。 她以人身去破坏重重灵力注入其中的阵法,怎么可能轻松破坏得了,但她孤注一掷要他逃走,哪怕双手被灵力割破,手上膝盖上的血都难分的清是谁的,她眼眸依旧坚定而专注得惊人,似乎察觉不到任何疼痛。 苏青看着竹湘的举动眼眸复杂,复杂之余又夹杂着什么异样的情感,他去阻她,“竹湘姑娘,请代我问候霜夫人。” 他用仅仅恢复的一丝妖力温柔地轻轻地点在竹湘额间,浅笑道:“她成亲那日的喜酒在下不敢去,可否在坟前,补上?” 竹湘意识渐渐模糊,她拽着苏青的衣袖渐渐松开,眼眶渐渐湿润,模糊了视线,“不要死,我……” …… 落霜回到盛徽兮的院子里,盛徽兮已经被扶进房间,房间里的人在商量着人死了要怎么办。 落霜呆呆看着空荡荡的树,恍然被铃铛声惊醒,身边一丫鬟在问,“霜夫人,二公子找你。” “把她埋在这里。”落霜说道。 “可……盛夫人也算入了徐家,死了该入徐家祖坟。” 落霜面露不悦,高声嘲讽那名丫鬟,“我说埋这里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如今这徐家人谁想让她入徐家祖坟?” 落霜取下那鲤鱼铃铛,泪痕已干,神色有些呆怅,“她大概也不稀罕入了。” 丫鬟不敢多问落霜要不要去见二公子,只吩咐旁人去办了此事。 落霜又问,“可有竹湘的消息?” “听说火场死了好多人,竹湘姑娘怕是……” “派人去查。”落霜想起被道士抓起来关在后院的沈鹤,“还有,莫要让沈公子被抓的消息泄露出去,二公子那边我会亲自去解释的。” “是。” 复仇(三) 沈鹤想变成猫,回到盛妹妹的怀里,回到沈庄的长廊,回到窗外大雪纷飞可屋内炭火正旺的每一个冬季。 他失了尾巴,只能颤抖着缩在桌子底下。 他知道落霜时不时会来看他,但不会推门进来,而是在外头询问下人他的情况。 “霜夫人,竹湘姑娘……” “竹湘有消息了?”落霜特意离远沈鹤的房间。 “有黑衣人火场救苏青,但不敌官兵,都被抓了,苏青已死,竹湘不知怎么的疯了,还伤了数名道士,之后……失踪。” 沈鹤听见她们说竹湘,化成人形,走到门前去听。 “此事不要声张,你下去吧。” 沈鹤推开房门,道士在门口设了一道结界,他出不去。 落霜走近,“少爷……” 沈鹤这几日虽过得浑浑噩噩,却还有意识,他不是傻子,听着一声声的霜夫人,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什么,“落霜,我们聊聊。” 落霜遣散看守。 沈鹤不知从哪里开始问,也不敢轻易去问。 “少爷,半月前小姐忽然倒地,太医说她救不了了,徐承尧疯了一场,受了刺激将小姐忘了。” “…然后爱上尹家女,将她娶进门?” “……”落霜默认,“二公子待小姐极好,小姐死前都是盼着二公子好的,少爷,莫要伤二公子,莫要让小姐死不瞑目。” 沈鹤的眼泪又在眼眶打转,他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将盛妹妹忘了便再娶,凭什么?盛妹妹真的盼着他好吗?盼着他再娶一个漂亮的姑娘?” “小姐是通敌盛家之女,陛下施压,徐家借尹家自保,二公子再娶,这是无可奈何之事。”落霜破坏了门口的结界,将那鲤鱼铃铛递给沈鹤,“少爷,你离开成怀吧,离开这里还能保住性命。” 保住性命? 凭什么盛妹妹死了徐承尧还好好的? 他要去找徐承尧,他要让徐承尧记起盛妹妹。 “少爷!事已至此,故人不可归,何必强求多一人徒增难过?” 沈鹤转身吼道:“你难过吗?你若真难过为何放任他们二人一人困守院中一人另娶新欢!” “难道这件事是我一个婢女能够阻止的吗?” “那你便不要阻我寻徐承尧!” 落霜动怒,“少爷只知要为小姐讨说法,你知道若二公子恢复记忆会做什么吗?你知道徐家会因为二公子变成什么模样吗?小姐不会希望徐家变成下一个盛家!” “你怎知她不会?” 他们二人吵起来,院子外的丫鬟进来,“霜夫人,二公子找你。” 沈鹤大步上前去问那名丫鬟,“你为何叫她霜夫人?” 丫鬟被沈鹤狰狞地模样吓到,“霜……霜夫人是二公子纳的二房,自……自然是……霜夫人。” 沈鹤看向脸色忽白的落霜,怒笑,“落霜,你满口都是为了盛妹妹,到底是为了盛妹妹还是为了你自己?” 好一个霜夫人? 不过一个月,便入了徐承尧的眼。 他还以为他回来是要喝落霜和苏青的喜酒,不曾想,不曾想…… 落霜面露难堪,怨道:“少爷不必用这样的神色责怪我,我不过十六,想嫁人想过上好日子有何不对?少爷明明可以早些回来,若早些回来,我们怎么会孤立无援?我只是在自保!总不会指望旁人帮我得到我想要的!” 他道:“这就是你要的?不惜背叛盛妹妹?落霜,当初让我救你回沈庄的人你还记得是谁吗?” “我没有背叛小姐!” “可你……你嫁给徐承尧!你嫁给徐承尧……”沈鹤被气得浑身颤抖,“嫁给徐承尧这就是最大的背叛!” 沈鹤的怒火如同滔天巨浪,充斥着整个院子,落霜第一次见沈鹤生气,他眼中的愤恨与敌视犹如一把实质的刀子,她目光凉凉,“旁人一看便知的道理在少爷这里要少爷明白难如登天,我只识得二公子一人,若要什么,也便只有这个法子,小姐已死,嫁给二公子又如何了?” 沈鹤退了一步,眼前陌生的落霜让他再说不出一句话。 他愤怒他指责他焦躁,但袭来的巨大的悲凉和现实让他的这些情绪都无处发泄。 她说的何尝没有道理,她只是在为她自己争取未来,可为什么这些道理完全不能让他再向从前一样亲切的唤她落霜。 沈鹤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往外走。 他还能对她说什么? “少爷,小姐命中注定如此,你做的够多了,不必为小姐赔上性命。” “多谢霜夫人救命之恩。”沈鹤语气疏离,“全当是你还我当年救你之恩,从此以后,不必再唤少爷。” 落霜欲言又止。 沈鹤离去前生生定住脚步,“你知道这世间最伤感情的是什么吗?” 落霜怔住。 “最伤感情的,是人世间的道理和规矩。” 为了那些自己眼中有道理的道理,总是容易在不知不觉之间赔上感情。 他被关在徐宅这几日养了几日的伤。 回到盛妹妹的院子里,看见了桂花树下的坟。 院子里的东西都已经被搬空,无人靠近这里。 盛妹妹是真的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鹤!”一个只有沈鹤腰处那么高的小孩子从沈鹤身后抱住他,“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 二宝号啕大哭。 就在前几日道士攻上了山。 兔儿仙早在苏青自投罗网的时候就飞升成仙了,所以沈庄小妖就这样被皇宫道士除了个干净。 沈鹤回沈庄时入眼的是一片废墟。 昔日沈庄朝气蓬勃皆已过去,他内心悲凉到了极致几乎麻木。 什么都没有了。 他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抱头大哭。 二宝懵住,再哭不下去,吸了一口鼻涕,“沈鹤,我们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好不好?” “不好。”沈鹤闪烁着泪光的眼睛里都是不甘,“那些道士,那些杀了沈庄小妖的道士,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我们就两个人能做什么?不过是白白牺牲性命罢了。” “我要那些道士偿命。” 沈鹤抱着睡着的黑猫,眼眸闪烁墨绿的妖异光芒,透着几分冰冷和偏执。 徐承尧欠盛妹妹几分我便要他偿还几分。 …… “殿下,你何苦为难自己?”木冥无奈道。 他实在不明白了,旁人要做上这个位置千难万难,公子较旁人轻松许多却不想做太子。 不想做太子难道要回去做那晖冷阁阁主? 其实这皇宫比起江湖更加适合公子,公子为何要为那沈鹤忤逆陛下? 前几日与太监换装要逃却被发现,文帝直接让人打他三十大板,让他下不了床,可公子还不死心,养了几日又要下床。 “我让你去徐家找沈鹤,可有消息?” 木冥摇头,“那霜夫人说沈鹤没有回徐宅。” “不可能!”沈鹤留了字条给他必然会回成怀,除非遇上什么麻烦,“那沈鹤身边的那个小少年你可看见?” “没见着。” 亓官誉要起身穿衣却因屁股连带着腰一块都疼,趴了回去,揣着被子想事情,越想越怕沈鹤出事,“木冥,你去酒楼找楼主,也许有沈鹤的消息!” “这……”木冥有些为难,清后娘娘让他看住亓官誉,他不能离开。 “陛下驾到。” 亓官誉听见这些声音更加心烦,可眼下只能求文帝放他别无他发。 他得冷静。 合理的理由才能说服文帝。 “为太子诊脉。” “是。” “……” 一刻钟后太医喜道:“陛下,太子并未中毒。” “你确定?”文帝微怔。 “千真万确,太子身体健朗。” 亓官誉臭脸,心中冷笑,屁股上挨的三十大板全当看不见吗? “都退下。”文帝淡笑,“看来那沈鹤的妖丹还是有用的。” 亓官誉僵着扭头去看文帝眼中的意思,百种心思掠过,他被子下的手握成拳头,沉声道:“父皇,我做这太子,无论你想如何利用我我都会照你心意去做,这些看守的侍卫能否撤去?” “利用?你怎么会如此想。” “不然如何想?父皇不过是怕我和晖冷阁之人合作也与贺国合作,毕竟我是安夙之子,有贺国皇室血脉。” “是冷风雪告诉你的?誉儿,你知道的不少。”文帝本就是带太医来解亓官誉的毒的,再多久留并无意义,他起身要走。 “父皇!放我出宫!” 亓官誉不顾身份的大喊大叫让文帝神色微微不悦,“誉儿,你若要这个皇位这就是你的,你若不要便什么也得不到,莫要走先帝那条路,行事当多加衡量利弊得失啊。” 不论要与不要,都没有沈鹤这个选项? 亓官誉积压多天的情绪在看清了文帝的利用之心后终于爆发,化作眼中深沉的阴郁戾气。 半月后。 木冥打探到徐家的情况匆匆回宫和亓官誉禀报。 “沈鹤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令徐家重金找来的道士一个个修为尽失,皇宫派过去的道士无论多厉害也都不是他的对手。”木冥头一次见道士伤亡这么惨重。 亓官誉沉思片刻说道:“我要出宫。” “怎么出?”随着亓官誉的伤好起来,陛下派过来的侍卫越来越多。 “今日宫中为何有些不同寻常?” “前皇后忌日,陛下每年都要在这个时候让人守在皇陵外头祭拜先皇后,殿下不必在这这几天花功夫,陛下每次这个时候该上朝还是上朝,并不会在这天花过多心思。” 亓官誉看了眼窗边的凤凰花,视线落在远处的宫殿,“我记得……隔壁就是凰后的居住地。” 昨天半夜,他看见文帝去了隔壁宫殿,深夜前去,只带了高公公。 他勾唇道:“木冥,明日你去烧了那凰后的宫殿,之后回母后那里,不必寻我,我一人逃走。” 亓官誉 “你听说了吗?徐二公子新娶没多久的那玉夫人没了!” “迟早的事,这样没了总好过被休。” “说起来今年徐家真的是多灾多难,那大公子摊上了个女魔头,二公子又摊上一个罪臣之女,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我看也就折腾到这了,新太子继位,陛下撑腰,稳坐东宫,徐家这次攀上了好主子,联合尹家、花家一体,朝堂又能安稳一阵子了。” “但愿徐家不会是下一个凤家。” 沈鹤坐在酒楼一角,将这些凡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上,面色冰冷,他隐约意识到,不知不觉他在乎的人都被算计,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苏青被抓,皇帝夺其妖丹,是为亓官誉。 林雪被休、汐汐自尽,最终逼得徐家投靠亓官誉。 盛徽兮之死……沈鹤心中一痛,徐承尧娶尹家女,三家联和,皇帝又在其中做了多少算计? 最终受益的,都是亓官誉。 小二待亓官誉来了以后引沈鹤去一厢房。 亓官誉还未来得及换下太监服。 “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沈鹤久不见亓官誉,今日再见,却没有那么高兴,更多的是恍惚。 亓官誉道:“我答应要和你离开成怀,必然做到。” 沈鹤眼睛一酸,扭开头,“怎么出来的?” “我让人烧了一座宫殿,宫里人忙着灭火,趁乱逃出来的。”他想起离去前看见的在熊熊火势前火光照映出来文帝的表情,他知道他赌对了。 不论是什么原因,文帝都是在意凰后的,只是藏得很深,也许除了高公公,没有人发现。 这个认知让他的内心对文帝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亓官誉,她死了。”沈鹤小声说道。 亓官誉知道沈鹤说的是谁,但他更加在意的是面前面色苍白的沈鹤,“……” “亓官誉,哪怕你如今想走也走不了了,是不是?毕竟皇帝为你登上那个位置似乎花了很多心思。” 厢房里一片死寂,和厢房外热闹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比。 若是半月前他一定可以告诉沈鹤他父亲做这些都是为了计划,可如今…… 沈鹤转身要走。 “你去哪?” 沈鹤轻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我走不出成怀了。” 亓官誉怔住,若沈鹤出了这扇门,必然会报仇报到底,虽不知沈鹤用了什么法子坚持到今日,但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的下场。 他伸手圈住沈鹤的肩,牢牢地扣住,“沈鹤,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就算再艰难……” 他拿开亓官誉的手,“我过不去了。” “沈鹤,自私一点,为了你自己,你不能……为了盛小姐直接赔上性命,盛小姐不会希望看见你这样的。” “我不这样,难道要看着徐承尧再娶?落霜说盛妹妹是病死的,我不信,谁说的我都不信,我要徐承尧记起来,哪怕他记起来之后有多痛苦,我也要承受我如今承受的痛苦!甚至更多!我要他在盛妹妹坟前忏悔,我要他一字一句说清楚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那些沾满我沈庄鲜血的道士散尽修为灰飞烟灭!”沈鹤眼中的恨意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难以扑灭,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他的仇恨。 “沈鹤,我们说好要离开成怀的,你想食言吗?”亓官誉伸脚将门踹得合拢,不让沈鹤出去。 沈鹤冷道:“亓官誉,我必须要报仇!若我知道这一切和皇帝脱不了干系,处理完徐家,下一个我要收拾的就是皇宫的皇帝,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他们偿命,到那时,你又是否会食言?” 亓官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从未被这样陌生的沈鹤注视过,明明不是这样的,记忆里嬉皮笑脸、高傲自恋的沈鹤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 如今的沈鹤已经失去理智了。 “沈鹤……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难过,你想要知道的我都会帮你,可你不能这么轻易以性命为代价去行事,我……”亓官誉小心翼翼地上前。 沈鹤一步步后退,“你去做你的太子你的皇帝吧,我也顺便帮你清除限制你的人,不好吗?” 沈鹤根本听不进亓官誉的话,退至门上无路可退,便想开门离去。 亓官誉双手托住沈鹤的脸颊,不让他逃走,拉近二人距离,紧紧贴在一块,附身去吻他,有一些急迫、一些强硬、一些慌乱、还有一些想要传达他不安的心情的强烈爱意。 “沈鹤,你等我一个月,我会把徐承尧带到你面前,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我们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你信我,我会陪着你一件事一件事去做完它,可你如今勉强自己行事,九泉之下,你如何面对盛徽兮?” 沈鹤怔怔落泪,嘲讽道:“你要如何帮我?” “等我成为太子,等我成为皇帝。” “……好。” “我们说好了,谁也不能食言!”亓官誉见沈鹤安静下来,松开沈鹤,却看见沈鹤嘴角溢出一丝血,猛得抬头要问,却因一阵迷香,视线渐渐模糊,倒在地上努力要去看清沈鹤的神色,却怎么都看不清。 沈鹤抹去嘴角的血丝,捂着胸口,忍着疼痛,将那鲤鱼铃铛放在亓官誉手中,久久凝视之后离去。 一切都太晚了。 他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回到沈庄,回到那青枣树下。 天上下起了小雪,地上白蒙蒙的一片,掩盖了所有的颜色。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每年下雪的时候他都不会冷,心不冷,身也不冷,可今年,也许是没了妖丹庇佑,他身体很冷,冷到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出了幻觉一样,仿佛手是透明的。 黑猫有吸收灵力的能力,还有通过他吸收和储存灵力的能力,虽然非常慢,但足够他强行吸收道士身上的灵力了。 可是他没有什么妖力在身,每一次都是在透支性命。 他伸手去摘青枣,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青枣,他怔了怔,有些疲倦的坐下。 不是幻觉,他快要死了,还是彻底消失的那种,连灰都不会留下一点点。 怀着黑猫依旧睡着。 这一次怕也帮不了他了。 “沈鹤!沈鹤!你看看兔儿仙留下的这些东西里面哪个是救命的宝物!”二宝抱着五颜六色的东西,摊在地上着急地让沈鹤看。 也许还有救命的机会。 沈鹤趴在树下瞅了一眼就不再看了,“二宝,你帮我看着亓官誉好不好?反正你有几万年的寿命,你去皇宫,做他的猫帮我护他一百年,我就把我小宝库里的所有东西都给你……”他觉得很困,说话声音变得和蚊子一样小。 二宝哭道:“沈鹤!你别吓我!我不会帮你的!你要护自己去护!你要是死了你那些宝物我直接偷走!一个也不留!” 沈鹤拿一个小石头在树下刻了一只猫,还有一条鲤鱼,想了想,又在猫的身边刻下一只狗,在鲤鱼的中间重重划下一条线,分成两半。 “亓官誉,我分一般给你,你……别怪我食言……” “哇啊啊啊啊啊啊——”二宝碰到沈鹤,沈鹤的身子一点点的透明,“臭沈鹤!死沈鹤!天天想着那些凡人!就是不听我的话,和我回猫族不好吗?离那些凡人远一点不好吗?现在好了,你才活三百年就挂了!” “二宝,你好吵啊。” “你也管不着了呜呜呜——” 沈鹤呼吸微弱,一颗青枣聪树上掉了下来。 在怀院的时候,他总是坐在树上看着亓官誉练武。 那时候只觉得枯燥无味。 甚至无聊到用尾巴勾住头顶的树枝,用倒过来的姿势盯着亓官誉,又或者去抓树上的虫子,在亓官誉休息的时候用尾巴把虫子甩过去。 然后亓官誉总是被吓得围绕练武场跑。 真是傻子,明明用剑把虫子刺死就好了。 沈鹤有气无力的委屈道:“二宝,我不想死。” 他忽然不想死了。 他还没有在亓官誉的怀里度过一个像样的冬天。 亓官誉的怀里一定一定比盛妹妹怀里还要暖和。 他用仅剩的一点妖力钻进黑猫的身躯。 黑猫睁开了眼睛,走到青枣面前,围着青枣和一颗即将黯淡下来的绿宝石,缩成一圈,闭上了眼睛。 在二宝响彻沈庄的哭喊之中、在白雪皑皑荒无人烟的天地之间,随着黑毛身上属于沈鹤的气息消散,那颗绿宝石的光芒也彻底消失。 他怕亓官誉一个人活着痛苦,但最后只能在心中悄悄的说上一句:亓官誉,对不起。 那颗绿宝石忽然散发一阵强烈的绿光,随后宝石中间突然裂开,变黑,它是一片死寂的黑色。 重生 沈鹤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人醒来会把有的梦给忘记的。 他睁眼发现自己在一个白色的空间里,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有紫色瞳孔的黑猫一脸怨念看着他。 沈鹤挑眉,先不论这地方是怎么回事,这只猫怎么和他家小间那么像?“你是什么东西?” 但他知道他家小间是一只可爱正常的猫,不可能有这种像人的表情,更加不可能用这种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看着他,毕竟他对小间非常好。 “沈鹤!你坑死我了!”黑猫呲牙要扑到他身上,他伸脚一踹,毫不怜惜的将黑猫踢了出去。 他记得他和发小去吃饭,剪刀石头布他输了便去付钱。 他隐约看见发小跑了出去,他跟上去。 一辆车飞快撞向发小,然后他…… “沈鹤,我救了你,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放你回去。” “我回去不会断胳膊断腿吧?”他记得他死得挺惨的。 “……不会。” “那行。” 黑猫暂时收了那些在沈鹤看来莫名其妙的怨念,一本书浮在空中。 这是他最新写的书,叫《人间镜》。 “因为很多很多复杂的原因,这本书的结局被更改,你要将各个人物的结局修正。” “多少个?”他心中疑惑太多,但就目前而言,保证自己没有被这只来历不明的东西坑是首要的事。 “嗯……大概三对。” “谁这么缺德改我安排好的人物结局?” 黑猫:“……”就是你自己啊。 “不过你这修正的意思有点含糊啊。”沈鹤拎起黑猫,意味深长地说着,“没有什么具体一点的含义么?” “你现在问我我也说不清……”黑猫觉得自己应该再理直气壮一点的,但是他现在只能用这个理由应付沈鹤。 沈鹤无趣地松开黑猫,“好吧,那就到时候再说。”欺负一只猫不是他的作风。 况且他确实是被黑猫救了,若能安然回去见发小,也许还有机会赶得上发小的演唱会。 黑猫:“……”沈鹤的性格真的是恶劣,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让身为作者的沈鹤来修正结局是最合理的事,再拖下去,他的主人就要被困在书里出不来了。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沈鹤惹的祸。 可他刚把沈鹤的一些记忆给清除,只能把这一切全都吞进肚子里去。 …… 沈鹤再睁眼时,在一个红色调为主的宫殿之内,“贺国?我什么身份?” 他对贺国的皇宫风格还是有印象的。 “我也不知道……”黑猫的声音从他身边的一根拐杖里传出来。 他很怀疑的甩了甩拐杖,“你……在这里面?你让我装瘸子成天带着你?” 系统文他见得多,可没见过哪一个系统躲拐杖里面的。 黑猫:“……这是随机的。”随着它开口,拐杖上面出现一个嘴巴,在一动一动的说话。 “……”沈鹤:“你平时在人前还是闭嘴比较好。” 黑猫:“……” 他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能说这身子的主人刚来这里没多久。 拉开门,外头不是宫女,是太监,见他出来,二话不说抬手就把他推回房间,把门关上了,一点也不客气。 行吧。 这个随机出来的身份不是一般不讨喜。 他坐回床上,躺下闭眼,回想书中剧情。 想着想着睡着了。 梦里见着一个亭子。 一少女在弹琴,一少年在吹箫。 他听着听着忽然惊醒,想想自己有写这个剧情,是男主和白月光的初见,不过后来白月光病死了。 可梦里的人脸清晰形象,仿佛真实存在一样,虽说和他描述的外形差不多,却也令他觉得惊奇。 还从没有做过这么真实的梦。 肚子咕咕叫着,似乎在抗议没有进食,他看天色已暗便起身。 没有人送晚膳进来给他吃,他站在门口,活动了一下筋骨,深呼吸一口气,抬脚把门踢开。 “啧”没想到这个身子这么“柔弱”,踢一扇古代纸做的门都踢不开。 虽然没踢开,但是成功的让外面的太监打开了门。 沈鹤道:“我要吃东西。” 那俩太监翻了个白眼转头就要关门。 沈鹤抬手就一人一下敲晕他们。 不给他送也行,他自己去找。 除了这俩太监,再没有其他人守这这院子里。 这里离冷宫近,有些偏僻。 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像样的厨房。 可惜厨房里有人。 他躲起来看去,是一个黑衣女子。 不是宫里的人,但却是个身份尊贵的人。 一是皇宫不兴黑色,二是此女衣上图案精致特殊。 那女子似乎在煮东西,该放的已经放了,现在正在等着东西被煮熟。 她似察觉到动静,偏头看了过来。 沈鹤还没来得及感慨此女的敏锐,便因女子脸上遮住眼睛的红布条微微愣住。 喂喂喂,开什么玩笑,黑衣红布女,这不是终极大反派吗? 不是快大结局了这女的才会出来的吗? 难道说……他现在在的时间就是这本书快要完结的时候? 都快完结了怎么修正? “谁在那里,出来。”女子语调平缓僵硬,每一字的间隔几乎一模一样。 他起身,“漂亮姐姐,我是来找东西吃的。”虽然这个“姐姐”的黑唇浓眉僵尸肤色再加上她无形间散发的阴郁淡漠,比起漂亮更多的是阴冷邪异。 女子动耳细心听着沈鹤的呼吸和语气,似乎在判断沈鹤是否在撒谎。 以沈鹤对她的了解,她要动手的可能性有一半,未避免这种可能性扩大,他继续说道:“啊,我好像闻到鱼的味道了,你在煮鱼?” 还好他最讨厌吃的就是鱼,所以他对熟了的鱼的味道十分敏感。 女子没有回答,沉默离开。 “哎?你的鱼……”沈鹤纠结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让大反派的鱼煮上一整夜,把鱼盛出来,他托着下巴思考人生。 终极大反派半夜来厨房吃鱼? 这么想都很奇怪吧。 他有设计反派这种喜好吗? 虽然讨厌鱼,但是好奇心驱使他去品尝了一下反派做的鱼,意外的……挺不错。 没有六七年是做不出这味道的。 他放下筷子,见有土豆番薯,便剥皮丢锅里煮。 吃饱后悄悄回房,将那俩个太监丢到房门外,关门以摔断拐杖为由威胁黑猫说清楚他们现在所在的时间点。 他猜得不错,确实是快大结局了。 男主亓官誉已经成为盛朝皇帝。 他的白月光盛徽兮已死。 后宫佳丽三千,就差再来一次暴风雨就能合并贺国盛朝。 黑猫说去了盛朝见到重要人物才能知道到底是那些感情线出了差错。 他微笑抚摸脆弱的拐杖,威胁道:“你再敢隐瞒像时间点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就把你拿去厨房切成一片一片……” 黑猫吓到嘴巴颤巍巍。 第二日。 那俩太监看见沈鹤就记起昨晚的颈椎之痛,低眉顺眼道:“陛下有请公子。” “带路。” 贺国新帝是贺生棋。 在安夙长公主自焚于盛朝皇宫后,贺国派贺生棋去盛朝为质,在亓官誉继位后,贺国帝病危,贺生棋就被亓官誉放回贺国继位。 其人温润如玉,品如君子,不擅权谋。 沈鹤进门不止看见贺生棋,还有那个反派大boss。 “殿下,这就是黎公子。” 这是在把他介绍给反派? 他规规矩矩的跪地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记得他没有写这种情节。 “是你?”她认出他是昨日和她厨房撞见的人。 虽眼睛看不见,但听声音听得出来。 “你们二人认识?” “偶然见过。” 之后二人开始聊正事。 是沈鹤熟知的关于盛朝皇帝寿庆典礼的。 然后贺生棋和圣女合作以圣女作为贺礼献给亓官誉。 然后亓官誉纳其为妃。 此计为美人计,说普通也不普通,亓官誉虽后宫佳丽三千见一个纳一个,但并不沉溺于美色,就算圣女是人间绝色在亓官誉看来也不过是又多见了一个美人。 贺生棋要的是和亓官誉做交易,自然要使出不一般的美人计,其特殊之处在于……圣女又一张和盛徽兮相似的脸。 可沈鹤左看看右看看也没觉得圣女的脸和他梦中梦见的那个盛徽兮长得一样啊? 还有……他们正常走剧情,那他这个黎公子是哪号人物? 贺生棋发现沈鹤明目张胆盯着圣女,若是平日圣女早就把这人眼睛挖下来了,可今日不知为何迟迟没动手。 沈鹤感受到贺生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意识到自己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收回视线。 贺生棋道:“听闻殿下见过沈家公子,可否请殿下看一看这黎公子与那沈家公子有几分相似,而那誉帝又有几分可能答应朕的请求?” 这和沈家公子有何关系?沈鹤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那圣女轻飘飘地站在他面前,没有摘下红布看他容貌,因为圣女从不摘红带,她伸出手要模沈鹤的面相,又察觉到沈鹤意图挣扎,漆黑的十指染上黑气,死死地摁住了沈鹤的头。 她的手每一次移动都很僵硬,肉眼可窥见其关节一节一节咔嚓咔嚓移动。 最后她放下手,“一模一样,可以乱真。” “那就太好了。” 沈鹤对于自己的身份渐渐有了成形的猜测,从进殿一直安安静静的他指着自己问道:“我是献给盛朝皇帝的贺礼?” 见面 直到被关进盖上红布的笼子里,沈鹤才真正意识到,他确实是作为贺礼献给男主。 因为长的和沈家公子像。 “他们说的沈家公子是谁?”他不是很确定的问了问藏在拐杖里的黑猫。 “……就是……就是沈家沈鹤。” “……你说他?”他记起来他确实写过这么个同名同姓的人物,但这个人物早早就下场了,撑不到这个时候……“这是你说的bug?” “不是,虽然过程不对,但结局与原著没有出入。” 他没明白,可黑猫含含糊糊的,他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是,这成为贺礼的待遇也不知道该说糟糕还是该说不错。 “昨天的鱼,为什么没吃完?”大反派忽然来找他聊天。 “……晚上吃多了容易睡不觉。” “进入盛朝你便是沈家公子。” 他看大反派心情似乎还可以,便大胆和她聊天,“漂亮姐姐,虽然我不知道为何要装成沈家公子,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她沉默后继续说道:“沈家公子和亓官誉都爱吃鱼、爱猫,你做到这两点,就能留在盛朝皇宫。” 然后将一只小奶猫放进笼子里。 看来大反派来和他聊天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告诉他要怎么让盛朝皇帝收下他,他套不了她什么话,“倘若我做到了这两点还是不能留在盛朝皇宫呢?” 她思考了一会儿,冷冷回道:“那便没用了。” 沈鹤:“……”原来他这个“贺礼”送不出去就得没命。 还真是要谢谢这小姐姐那么直接告诉他。 这个故事的主要人物都在盛朝,黑猫所说那三个bug大概都在盛朝,并且很有可能在男主的后宫里,他确实应该好好的冒充那沈家公子进入男主后宫。 可……为什么冒充沈家公子就能进男主后宫?他百分百肯定他写的是一个皇帝成长史…… “沈鹤!bug来了!bug!” 刚进入盛朝成怀,那个拐杖就非常激动的开口了。 这种时候这个遮挡笼子的红布发挥乐它的作用,不至于让旁人看见这么惊悚的一目。 “在哪?” “正在靠近。” 难道是在迎接他们的人里面?那bug应该是皇宫的人。 他正猜着是谁,就听见一个轻浮的男声响起,“鸿胪寺徐承尧奉陛下之命,迎接贺国诸位。” 徐家二公子徐承尧? 这货不是应该隐居山林潇洒快活了吗? 果然是bug,徐承尧厌恶官场,按照正常的方向怎么可能入朝为官? “黑猫,你这下可以说怎么修正了吧?” “他一年前丧妻后便没有再娶,后一直宠爱小妾,小妾名为落霜,原本应该是皇帝身边的十镇卫之一苏青的官配,阴差阳错……” “我记得徐承尧喜欢亓官誉的白月光,白月光死后他是孤独终老的,哪来的丧妻?” 徐承尧前期是花心公子,爱上白月光之后就变成了深情男二。 “……”黑猫艰难的说道:“他……娶到了亓官誉的白月光。” “……”哦呵,这可真是bug。 “所以,只要让徐承尧休了落霜,这个bug就算是修正了。” 沈鹤托着下巴思考,“这个bug要修正现在看来时机未到。” 得找机会去徐家观察观察他们二人的状况。 “圣女大人,这是……?” “献给陛下的贺礼。” “殿下有心了,陛下已在前殿等候陛下多时。” 他看不清外头的状况,轿子颠簸了一阵子便被放下,大概是到盛朝皇帝面前了。 他现在才感觉到自己坐到了臀部发麻,换了个姿势跪坐起来,又下意识的挺直腰板,有些紧张。 也许身为作者的他有幸能面对面见到自己笔下的男主,这种奇妙的事即将到来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圣女面对贺生棋都没跪,对着亓官誉却是规规矩矩的跪了。 沈鹤有些疑惑,圣女不像那种因为男主的国家更加强大所以服软的人。 若说是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导致她对男主怀有其他情愫所以才跪……她之前还直呼男主名字,难道这二人有点什么? 大殿很安静,黑猫乖巧的闭着嘴,沈鹤也不能问男主身上有没有bug,若是没有那最好了,男主身上出bug意味着世界主线出了问题,主线可不是那么容易修正的。 亓官誉不开口,她自行起身,直截了当进入正题,“这是贺国皇帝献给陛下的贺礼,预祝陛下万寿无疆 ,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听说是巫族圣女,没想到……是你。” 沈鹤有些晃神,虽然这二人简单的几句话透露了很多信息,他应该专心去思考其中意味,可他的注意力因男主无波无澜却有些冷淡的嗓音有些分散,有一股掀开帘子的冲动驱使着他伸手。 圣女又道:“陛下这模样,不像是没想到。” “你既清楚,又何必做贺国说客?” “自然有求于陛下。” “你要什么?” “听闻霜夫人想做上小姐的位置。” “……” 圣女的声音骤然冰冷,“我要徐承尧弃了她,就像当年弃小姐一样。” 这话的意思……反派和落霜有仇? 之后那圣女退下,大殿归于一片寂静。 “陛下,你识得圣女大人?” “从前算是旧友,可如今……”亓官誉话为说完,语峰一转,扬声道:“来人,掀开它!” 此话一落,关住沈鹤的笼子就暴露在空气中,沈鹤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得眯起了眼睛,有一瞬间因无声的大殿屏住呼吸。 他缓和过来视线首先沿着层层阶梯仰望到皇位上的男子。 那精致的黄色衣袍上绣着代表盛朝的紫鸢尾花,衣袍上栩栩如生的紫色纹理图案繁杂神秘皆象征着他身份的尊贵,手上眼花缭乱的玉戒扳指价值连城,面容上的威仪不言而出,和沈鹤对视后的眼眸细微的闪过一抹难以言明的情绪。 “这就是贺国皇室的诚意?” 那尊贵的皇帝语气不屑。 美人计他见得真得太多了。 沈鹤表示他俩距离太远了,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皇帝似乎也这样觉得,指着沈鹤,“过来。” 沈鹤瞬间黑脸,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对方的语气像极了他叫唤他家哈士奇的语气。 他敢百分之百赌这个男主身上一定有bug。 他笔下的男主虽然气质清冷、为人高傲、有野心不服输,但内心善良、怀有赤子之心,偶尔呆萌傲娇,绝对不是面前这个高高在上漠视将人当做礼物的行为的人。 男主的性格就是为什么他原来的剧情里知道笼子里的圣女不是白月光后依旧收其入后宫,因为男主考虑到若不要,那个关在笼子里“楚楚可怜”的姑娘下场会很惨。 可现在这个男主……他感觉他要是不让对方感兴趣,他出宫殿的下场就不用猜了。 沈鹤怀里的小猫咪似乎被他一瞬间“丰富”的内心活动感染到了,轻轻“喵”了一声。 这似乎让皇帝意识到这个“贺礼”怀里抱着一只猫,所以还没等沈鹤爬完阶梯到男主面前,就听见男主透着淡淡厌恶的声音再起:“把他们都扔了。” what?!!自认为自己心态比较佛系的沈鹤差点没踩空滑倒,不仅仅是皇帝说的话,更加是他看清了那个皇帝的脸。 和他发小兼男神的脸一模一样。 这……过分了。 男主身旁的高公公提醒道:“陛下,毕竟是贺国的心意……这样不太好吧?” 沈鹤抱着猫大步上前,“为什么扔?” 就算美人变成汉子,但也是明眸皓齿的美男子。 亓官誉彻底看清了面前这个男人的五官,脸色也彻底冷下,“我最讨厌猫。” “……”沈鹤被噎住,因为对方的表情像极了他在饭桌上看见鱼的表情。 有讨厌的东西,人之常情。 但是,说好的喜欢猫呢? 两边侍卫上前要架他下去,他聪明得先一步退后。 主要是对着一张和他发小兼男神一模一样的脸他心态有点崩,需要冷静冷静。 男主顶着这张脸,他如何毫无芥蒂的看着对方和他的后宫谈恋爱? 还未出大殿,便被数人围了起来。 小猫咪被惊吓到,从沈鹤手中逃走,钻回了笼子里,又一脚踩到棍子,棍子从笼子里掉在地上。 “哐当”了一声。 高公公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见那长长的东西只觉得像兵器,严肃道:“抓住他!” 闹大了。 沈鹤弯腰捡起拐杖当做棍子阻那靠近的侍卫,又从怀里拿出自己从厨房里偷来的辣椒粉洒向侍卫,趁机要逃却因喵叫的小猫分了神,被几名侍卫按倒在地。 该死! “将他的武器缴了!” 作为在现代安安稳稳度日的社会主义青年,头一次意识到这种开了刃的剑离他脖子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再往内失手一厘米就见血了,他连忙解释,“我不是刺客!这也不是武器!是拐杖!拐杖!” 古代人这么认真,他惜命,不想在这里挂掉。 亓官誉心中一动,“呈上来!” 沈鹤扬声道:“我是小地方来的,不懂规矩,以为陛下不喜欢我,也就想离开以免惹陛下心烦,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沈鹤话未说完就听见“哐当”一声拐杖从亓官誉手中脱落,顺着梯子一层一层滚到他面前。 大殿鸦雀无声。 高公公小心翼翼的询问神色大变的主子,“陛下……可有不妥?” 他伺候陛下也有一年了,从未见陛下有这样的情绪波动,说不上是高兴,只让人心惊胆颤,“把……把他打入大牢!” “放开他!”亓官誉的声音里有着他自己都没能控制住的颤抖。 大殿之上,一人在上,一人在下,相隔几米。 一人黄袍加身,一人异世为奴。 一人煎熬,一人困惑。 沈鹤站起身子,怔怔看向高台那名男子。 那男子等不来沈鹤回神,一步步走下高台,有几分忐忑、几分激动、几分渴望,又走得很慢,因为几分怀疑、几分退意、几分恍惚。 他走近沈鹤,在撞见沈鹤眼中陌生的目光之后,心瞬间坠入谷底。 不是沈鹤。 不是他的沈鹤。 他拽住沈鹤的衣襟,语气夹杂着燃烧起来的怒火,“一次次找这些赝品来欺骗朕,你们真是聪明!越来越聪明!今次找到了朕最厌恶的人身上!” 心思 沈鹤被留在了宫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男主这么生气还是把他留在了宫中。 问黑猫黑猫也只告诉他,因为盛徽兮嫁给徐承尧所以导致了亓官誉的人设崩了,本来应该是禁欲系男主,如今却变成后宫佳丽三千的滥情男主,本来应该会拒绝和贺国以及反派大boss合作,如今却已经达成共识进行着交易。 正常来说盛徽兮是嫁给男主之后死的,所以盛徽兮成了男主的白月光,盛徽兮也是男主在夺帝之位上心性始终向善的原因。 可如今这盛徽兮却是嫁给了徐承尧,所以男主多年爱而不得。 他猜着男主这么厌恶“沈鹤”,也许是“沈鹤”在过去做了恶毒男配…… 黑猫让他帮助男主放下执念,这个bug就算修正成功。 这个执念八成是爱而不得。 可如今他成天被关在这个宫殿里,一步都出不去,那男主也像是遗忘了他一样半个月从未来找过他,他怎么修正? 这个男主真的是奇奇怪怪的,说是厌他却又好吃好喝供着他。 还有,那个圣女为什么会把他当做礼物送给男主? 坐等时机不是他的风格,他目光落在拐杖上,心中一动,拿起拐杖就打开门,看见外头十镇卫之中的一个,“我要见陛下。” “陛下没空。” “你转达陛下,我知道这拐杖的秘密,陛下明明感兴趣的,不是吗?” “……” 他猜今天或明天就能见到男主了。 黑猫:“你怎么知道拐杖的秘密?”连它都没想到亓官誉会对这根拐杖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知道?”沈鹤挑眉,这黑猫的语气里有几分不明意味的紧张。 黑猫:“……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那你为何……” “不这样怎么见他?” “可若他来了知你骗他,岂不是要遭殃?” “大不了杀头,然后你我任务失败同归于尽。” 黑猫:“……你是在开玩笑吗?” “你若好好和我说你知道的,应付那男主一二,那同归于尽这种事当然是开玩笑的。”沈鹤确信黑猫知道点什么,他若不逼一逼,今后行动都会很被动。 黑猫不吭声了。 沈鹤也不着急,闭眼休息。 …… 另一边殿内。 “他吃了什么?” 高公公答,“黎公子依照只吃了些素菜。” 亓官誉深深地拧眉。 “陛下这般在乎黎公子为何不亲自去见那公子?” “有何可在乎的?”亓官誉有些疲倦的闭眼,“将看他的人都撤了,只是个赝品,随他在宫中自生自灭罢。” “……陛下,黎公子要见你。” 亓官誉语气冷淡,“不见。” “可那黎公子说他知拐杖的秘密。” “那便……”亓官誉沉吟片刻,道:“将他舌头割了。” “是。” 亓官誉脑子闪过沈鹤的脸,又和大殿之上那个赝品的脸重合,他睁开眼,眼中一片阴霾,“那脸我看着不大顺心,你替我划了。” 高公公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回道:“……是。” …… 沈鹤醒过来时左右两手皆被人抓着,一太监拿着小刀上前。 身边一宫女还端着一排排大大小小的刀具、一盆水、一药膏、几张棉布。 男主没来,反倒来了这么些人,沈鹤哪里感觉不到危险,冷脸道:“盛朝陛下真是肆意妄为,我好歹是圣女大人亲自送来的代表两国和平的贺礼,陛下如此做法是对贺国的挑衅!” 这男主竟然要对男人的命根子下手!太狠毒了! 那太监似乎明白沈鹤的意思,笑眯眯地说道:“公子说笑了,陛下要的是公子的舌头,不是那里。” 沈鹤:“……” “动手!” “等等!”沈鹤的声音被门外一女子的声音压下。 太监宫女纷纷跪下,“清太后。” 那女子雍容得体,威严仪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奉陛下之命,割黎公子舌头以做惩戒。” “荒唐!这是贺国贵客!” 沈鹤:“……”这位清太后貌似不知道他不是贵客是“贺礼”。 女子久久凝视沈鹤,之后对太监道:“此人我带走了,皇帝若不满,来我慈宁宫寻人吧。” 清太后……他记得,这沈家沈鹤是尹清和沈正之子。 这也许是尹清出面救他的原因。 不过……他记得尹清在当上太后没多久就死了。 一进慈宁宫,清太后便晕倒在地。 “太后!太后!来人,宣太医!” 沈鹤去探,太后发着高烧。 所以刚才是强撑着去救他吗? “太后娘娘……”前来的太医皆摇头。 “还是尽快禀告陛下吧……” 尹清声音沙哑却坚决,“别告诉他,谁也不许告诉他。” “太后,你这又是何苦?终究母子一场……” 尹清别过脸,虚弱的声音透着冰冷怨恨,“他不是我儿子。” 一宫女小声抽泣,对沈鹤道:“公子先随我去休息罢……” 尹清看向沈鹤,有些迷茫,起身阻止,“过来!你过来!” 沈鹤走过去。 尹清有些痴痴地看着,“沈郎,我们的儿子在哪?到底在哪?” “太后糊涂了!都说了糊涂话了!” 沈鹤被尹清抓得手疼,皱眉轻轻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沉思一二,对那宫女说道:“姐姐再不去寻陛下,这两人便见不上最后一面了。” 尹清口中还喃喃着“不见他”。 宫女起身要去寻陛下,却被一匆匆赶来的宫女拦住,那是太后贴身的宫女,她说道:“陛下就是不孝,见不上便见不上。” “慧心姐姐!太后说气话你怎么不劝反信呢,平日陛下如何待太后你应该失最清楚的。” 沈鹤记得慧心是位重要的配角,笑道:“慧心姐姐,你若是真为太后好,便该让陛下来,毕竟你当初与陛下所说的真相并不完全,造成今日二人隔阂,与你也有几分关系。” 慧心脸色煞白。 宫女赶紧去寻陛下。 沈鹤看了眼有些癫狂的尹清,默默退出去。 直到在拐角看见亓官誉面色沉重走进太后寝殿,沈鹤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一条线是正常的。 慧心表面上是尹清的人,其实是凰后的人,所以后来告诉了亓官誉关于亓官誉的身世之事。 可慧心不仅仅是凰后的人,更是贺公之人,故意说凰后和尹清之间有仇,造成亓官誉与养母尹清的隔阂。 后亓官誉利用尹清架空父亲登上皇位。 直到亓官誉知道真相后尹清已死,这件事是亓官誉心中永远的痛。 书中尹清这个人物死前没有见亓官誉,却留下了遗书,这份遗书坦白了尹清待亓官誉如亲生之子。 “不要像我一样执着于一个人、一件事,不要生执念。生死之别,世理之高,痴人难留,痴人难活。念权势地位名誉身世道义也罢,念爱恨嗔痴求不得放不下也罢,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人生执念,则万劫不复,亦难悔死棋难回生棋。”沈鹤喃喃。 这些遗书之词,如今大概是他们二人面对面的遗言。 书中亓官誉执着白月光之死,久久不能从悲伤中醒来。 这便是执念。 生死之别,世理之高,痴人难留,痴人难活。 不一会儿,宫殿内传出一阵阵哭声,沈鹤意识到尹清去了。 挺突然的,但其实也不突然。 他这样算是稍微改变了一下结局。 但是如今这么多bug,可真正让黑猫找他帮忙修补的bug都是主要人物身上的bug,所以尹清这条线细微的变动大概不会造成什么大的bug吧。 亓官誉从殿里被多人簇拥着出来,他心情似乎不大好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可那些侍卫固执跟着他,他语气微怒,“别跟着我。” 沈鹤啧啧感叹,还好这亓官誉只崩坏了一部分,至少这是为尹清在难过。 他现在应该进宫殿找太后的人庇佑,毕竟尹清生前最后一件事就是救他,看在这一点,心中有愧的亓官誉应该不会动他。 可他扫过亓官誉一人离去有些落寞的背影,脑子却不受控制地闪现亓官誉抱着一女子的场景,闪过亓官誉跪在地上挖坑的场景,转身离开的双脚陡然定住。 心脏飞快的跳动了一下,一股油然而生的酸涩感让他鼻子一酸。 他怔然。 那是什么? 他有些缓不过神来扭头去看亓官誉,下意识地跟上去。 跟着对方去了御花园。 走过长长的石头路。 心中的这股熟悉感和欣喜之意因为他跟着亓官誉源源不断的涌上心头。 有些陌生,不像是他会有的情绪。 是谁满心满意的催促着他去跟着亓官誉,看着亓官誉的背影心中满是欢喜,仿佛可以走一辈子。 他不敢停下脚步,仿佛只要稍微慢那么一步,远那么一步,他就会失去这些感觉。 然后只要再快一点,他就可以看清那些闪现的画面是什么。 他盯着亓官誉,轻轻地跟着。 忽而天空下起毛毛细雨。 他脑子闪现一个女子抱着一只小猫坐在走廊上,女子正要伸手去呈雨水的场景。 那个女子……是盛徽兮。 他有些茫然地停住脚步。 就这一下的失神,他跟丢了亓官誉,前面无人,身后亦无人。 他脑子一片空白,刚才看见的一切又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醒来什么也抓不到。 就算绞尽脑汁想拼命想起,他也想不起来。 他感觉自己跟踪别人的行为有点蠢,更加蠢的是自己跟踪的时候心里竟然有跟踪的快乐。 “你跟着我做什么?”一把锋利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离割破他的皮肤只有一厘米,那个声音平静过多反而有些死寂。 沈鹤转身,亓官誉不知何时发现了他并且绕到了他身后。 这是正常的吧,毕竟他跟亓官誉跟那么紧。 他想了想,不对,这不正常。 男主中毒始终未解,天生羸弱,所以身边护卫很多,护卫团强大,无人能近身,男主的十镇卫比往代皇帝培养的十镇卫都要强大。 男主怎么可能会悄无声息的拿着剑架上他的脖子? 他上次在大殿上并没有多少时间细细看亓官誉的面相,如今这样近的距离,他总算看清楚笔下剑眉星目的男主。 没有一丝病气。 这个男主的毒已经解了。 谁解的?这也是bug吧? 亓官誉见沈鹤愣愣的不说话,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襟,剑也贴上沈鹤的脖子,“你跟着朕做什么?” 只要沈鹤动一动脖子,剑就能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伤口。 沈鹤眨了眨眼,看清亓官誉眼中未能散去的阴郁,不知为何并不怕这个想要割他舌头的男主,“陛下,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亓官誉冷笑,“你还真以为朕留下你,你们贺国计划第一步就成功了?”他粗暴地推开沈鹤将沈鹤推到在地,用高高在上地姿态说道:“不过是朕无聊了,来了兴致罢了。” 沈鹤没有被亓官誉这盛气凌人的模样迷惑,悠然起身。 刚才从黑猫那里套到了话,有些惊讶,还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男主此刻有些焦躁的神色让他不得不相信。 他还疑惑了怎么久为何反派和贺国拿他这个令男主非常“讨厌”的男人做贺礼。 他边理自己乱了的衣衫边嗤笑。 他脑子也是秀逗了,男主的bug就是沈家沈鹤,求而不得的对象也不是盛徽兮,而是沈家沈鹤。 亓官誉因这个熟悉的动作怔住。 沈鹤眨了眨眼笑道:“陛下你半个月前就说我入不了你的眼,这我早就知道了,所以陛下不必着急告诉我你留下我不是着贺国的道。” 亓官誉看见沈鹤眼中的戏谑,脸色一阵红一阵黑。 所以他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都是误会 “你到底是谁?”亓官誉看着沈鹤的眼睛,难以移开视线。 这个人真的会沈鹤一模一样,甚至有时候某些神态动作都是一模一样。 若非饮食喜好不一样,若非看他时候的眼神那样陌生,他真的要以为面前之人就是沈鹤。 但是他尚在的理智告诉他,这个“沈鹤”是被训练出来的“沈鹤”。 亓官誉见面前之人因为他的手劲皱眉,下意识送了力度,有些自己也不懂的谨慎,“为什么我送给……那个拐杖会在你手上?” 他不会认错的,那个拐杖是他亲手削出来的,当初沈鹤拿到手上还嫌弃了几次,他俩还差点扯断它。 沈鹤不知亓官誉的心思,勾唇道:“旁人都叫我黎公子,可巧得很,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什么?” “沈鹤。” 亓官誉沉声道:“竹湘给你取的名字?她为了复仇,真的是无所不用啊……” 沈鹤眸光一闪,“竹湘?这是谁?” 亓官誉看了他,侧身看向别处,“把你锁笼子里的圣女。” 他忽略掉亓官誉莫名其妙的嘲讽,问道:“你和她很熟?她为什么复仇?” “我和你熟吗?” 他愣了愣,差点就脱口而出“我和你的脸很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前一秒还在男主的剑下生死攸关,这一秒就若无其事仿若认识很久的老朋友,这确实有些套近乎了。 他咳了咳,老老实实回道:“不熟。” “你到底为什么有这个拐杖?” “我……沈家公子临终前送给我的。”他试探性说道。 亓官誉面无表情,“所以你不仅是他临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还碰巧得了我送给他的拐杖?” 临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啊。 沈鹤感觉亓官誉的表情似乎不太和悦,改口道:“不是送给我,是他托我还给你。” 亓官誉微笑,“那你为什么……今天才给我?” 沈鹤:“……”这……编不下去了。 亓官誉的笑容渐淡,“果然还是要割了你的舌头。” “为什么?” “我最讨厌满口谎言的人。” “这世上满口谎言的人太多了,与你非亲非故对你撒谎又有何不可?你这样也要讨厌,未免太过自负。” “非亲非故。”亓官誉神色微痛,“好一个非亲非故。” “是吧?”沈鹤挑眉。 亓官誉道:“朕是天子。” 沈鹤:“……”臭屁小孩,不过十九岁,果然还是登基太早,不知道要谦虚一点。 亓官誉不满沈鹤不敬的神色,“你为何会知道慧心当年对我撒谎?” 他托着下巴思考,“……陛下可知未卜先知?” “你想说你有国师之能?” “你不信?” “若是有这能力你至于被竹湘送来盛朝?” “……也许我是借机行事?” “为了成为朕的男宠?” “……也许是为了为陛下解忧。” “你是贺国人,不为贺皇解忧为盛皇解忧?” “陛下心有执念,若解可利万民,贺迟早是陛下囊中之物,贺民亦是万民,解陛下之忧便是解贺皇之忧。” 亓官誉觉得沈鹤之话可笑,“朕之疆土广阔稳固,朕之百姓安康,朕之朝政二分而衡,何来执念?何须解忧?” “陛下,沈家公子沈鹤可是陛下之忧?” “自然不是。”亓官誉平静且无丝毫犹豫便答道。 “陛下……” 亓官誉出声打断,“你确非常人,贺国既拿你交易送给朕,朕也已应下,若朕许你一官职,要你从此效忠盛朝,你要还是不要?” “不要。”开玩笑,要了官职二人便是公事公办,怎么做任务修bug? “那你便学着以男色侍君吧。”亓官誉的提议被拒绝,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聊得好好的,亓官誉这一生气也便没得聊了。 他没有错过亓官誉眼中的不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久违的感觉到生气,但他还是劝自己冷静。 他是现代人,不能用现代思维定义古代思维,他来这里是做任务的,不是交朋友的。 估计男主不会惦记着割他舌头的,所以他选择回去休息,可御花园太大,绕不出去,就在走了一个时辰一个人也遇不见以后他准备好了在御花园过夜时,亓官誉派来了一侍卫送他回房。 “为什么你们御花园没有守卫或妃子在?” “……” “陛下怎么知道我还在御花园迷路?” “……” “为什么你们陛下这么晚才让你们来?” “……黎公子,陛下明日要去徐宅,公子请早些收拾行李一同前去。” “……”虽然他想问很多为什么,但这些侍卫大概是不会回答他的。 男主警戒心太强,他想要修正男主身上的bug不能急。 先不论为什么要带他去徐家,这刚好是他想要的,便先顺其自然了。 亓官誉和那个竹湘达成协议,那落霜被休一事基本成定局,此次亓官誉去徐家也许是为了此事。 …… 第二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亓官誉好像在悄悄的整他。 不论是昨天御花园一个人也没有,还是今天让侍卫带路去皇宫门口。 说着是要在皇宫门口见面,可他走到脚软到了皇宫门口却看见一辆辆辇轿下一个个妃子在那。 就他一个人是走过来的。 一个个绿肥红瘦各有风韵的妃子带着各自的上等宫女和一系列撑排面的中等宫女,大包小包有人拎着,抬头不怕晒,低头不怕渴,就他一个人有些可怜兮兮。 他盯着百种令人不舒服的目光拿着拐杖一一扫回去,之后臭着脸走去角落。 这些女子的美貌已经超过了他能够想象的程度。 还有,这个男主有毛病吧,去个徐宅带这么多妃子,先不说可以惹出多少争宠剧情,那徐宅住得下这么多人吗? 他还以为亓官誉就带了他,想到这里他笑了,他的这种想法有点奇怪。 一女子上来搭话,“你可是黎公子?” “是。” 女子身旁一贴身宫女提醒他道:“这位是陛下最宠爱的玉美人。” 沈鹤:“……”这宫女的存在是专门用来拉仇恨的。 宫女见沈鹤无动于衷,心中嘲讽沈鹤不懂看人眼色,再道:“公子尚未有封号,见着这里的各位美人都得一一行礼。” 玉美人柔柔一笑,“公子身份特殊,在我这便不必行礼了。” 沈鹤确认,这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来找碴的,眯眼笑怼,“怎么玉姐姐那么得宠也还和其他姐姐一样是个美人?” 玉美人黑脸,忍了又忍笑着说:“我听高公公提起过你,你在宫中也住了半个月了,可还习惯?” “还可。” 宫女又出声,“美人总是多虑,陛下向来雨露均沾,怎么会嫌弃黎公子男儿之身而冷淡处之呢?” “雨露均沾?”沈鹤的重点不是她们的重点,但是她们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他感到不爽。 他想,主要还是因为男主顶着她男神的脸四处招花惹草。 玉美人将一帕子递给沈鹤,“公子怎么不带个贴心人?这种炎热的天气,得委屈公子了。” 沈鹤收下帕子。 走了一个小时腿有些酸痛,身上也黏糊糊的,身上也没带什么方便擦汗的东西,因个人喜好也不愿意用衣袖擦汗。 他敏锐嗅到帕子里的一丝粘糊的味,细细去闻有些甜味。 又见那二人有奸计得逞的得意之色,眼眸微闪,勾唇用帕子擦手。 臭亓官誉,你等着倒霉吧。 待亓官誉风风火火的现身,他瞧瞧地躲在妃子之后。 亓官誉掀开帘子看不见沈鹤,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琢磨着这人在哪,看向侍卫,侍卫本就盯着沈鹤,眼神一交流,亓官誉才看见沈鹤在和他的妃子嬉皮笑脸,黑了脸。 挥手示意侍女去将人拽上车。 侍女微微诧异,随后粗暴将沈鹤扔上车,沈鹤懵了懵。 亓官誉道:“就算你也是朕的人,可终究是男子,男女有别,离朕的妃子远点。” 车上除了亓官誉就只有玉美人,如今多了个他,玉美人面色有些僵硬,神色还有些慌,一手拉着亓官誉要离他远点,生怕亓官誉挨到他。 他挑眉。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在乎别人顶着自己在乎的人去招花惹草。 很好。 他目光落在玉美人身上,在他们措不及防的时刻伸手去双手捧住亓官誉的脸。 他的目的是为了让玉美人对他使的小把戏亓官誉也一起受着,摸着亓官誉的脸觉得舒服还磨蹭了好一会儿,见玉美人脸色惊到发白,便没注意到自己的举动给亓官誉带来的惊涛骇浪。 轿车外侍女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揪住沈鹤后领狠狠拉离亓官誉,重重地撞在马车一侧,高声怒喊,“放肆!” “嘶——”沈鹤恼火,抬手就糊那侍女一脸。 侍女敏锐意识到沈鹤手上有不明的东西,自行补脑后警惕起来,勒住沈鹤脖子,“陛下,他手藏毒物!” 亓官誉冷脸,“抓。” 沈鹤真没想到这个亓官誉这么干脆就信这是毒药然后下命令,被勒到差点断气,情急之下抓起拐杖去阻侍女。 侍女抬手用小刀一挡,那拐杖就一分成二了。 他瞪大了眼,为何他砍半天都砍不断的拐杖这么容易断? 那小刀背光之下,隐约写着一个誉字。 黑猫:“沈鹤,你不赶紧把我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拼好,我们就一起同归于尽吧。” 他听见黑猫在隔空威胁他,而且好像是认真的,因为声音特别机械化。 黑猫:“你也别想见你男神了。” 他掏出辣椒粉撒了侍女一脸,窒息感消失他甚至来不及喘息就冲下马车去拿断成两半的拐杖。 侍卫用兵器围了他一圈,他脖子动弹不得。 抬头看向亓官誉,拿着那两截拐杖,“陛下,你可有胶水?不……绳子!绳子也好!” 亓官誉看着沈鹤双眼通红,下巴沾上了灰尘,这拐杖似乎对于沈鹤十分重要,心神一乱,神色复杂,“这是普通树木做成的东西。” 为何哭成这样。 “陛下,这东西对我很重要。”他还想回去见男神。他脑子飞快转动,想起自己头上就有个绳子,伸手一扯把两根拐杖捆在一起,听见黑猫说话不公式化了,这才松了口气。 眼睛不舒服伸手一摸又忘记自己手上有辣椒粉,被呛得眼泪止不往下流,“咳咳咳——” 亓官誉想说点什么,沈鹤抬手抹眼泪,“那什么……你等等,这辣椒粉效果有点强。”然后认认真真的抹掉眼泪,眨眼睛。 亓官誉:“……” 徐宅晚宴 亓官誉确认了他手上的东西是无毒的蜂蜜后便让人放了他。 因为这一闹剧,原本规定好的出发时间也被推后。 亓官誉洗完脸上的蜂蜜重新点人上车出发,冷脸全程不看沈鹤。 沈鹤小声叫拐杖里的黑猫,又感觉拐杖轻轻颤抖,这才放下心。 “你将这种东西抹朕脸上是为了招虫子过来?”亓官誉被他嘀嘀咕咕吵得烦,开口问。 他瞥了一眼一旁心虚瞪他满满威胁的玉美人,看向帘子外,惆怅道:“陛下仁慈莫要和我这等顽劣之辈计较,小的怕虫,所以招虫子来捉弄陛下,可陛下这么威武,怎么可能怕虫呢……”他开始无头无脑的转移男主的注意力。 总不能在这种时候说是玉美人捉弄他,他心生不悦所以去捉弄亓官誉吧。 人家玉美人待在亓官誉身边也有些日子了,深得圣宠,他不过一个冒牌货,孰重孰轻,谁更可信太清楚不过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亓官誉怕虫。 就算他拍亓官誉的彩虹屁,亓官誉依旧生气了,“下去。” “什么?” “从车上下去。” 亓官誉眼底莫名出现的不悦毫不掩饰。 然后他就被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主赶下车了。 ……? 发生了什么? 他被马车外伺候的人嘲笑,只一头雾水。 他有说什么吗? 他都这么降低姿态好生奉承了,这个皇帝怎么不吃这套? 这皇帝真的是阴晴不定! 还好那沈鹤死了,没死岂不是得被皇帝气死? “黎公子,没有备用马车,委屈你同小的们一道骑马了,或者和下人们走路。” “我骑马。” 作为一个成天待家里写作的宅男,宁愿尝试自己从没骑过的马,也绝不行万里路。 …… “陛下。”玉美人见亓官誉眉头深拧,面露几分痛苦,“是……头又痛了?” “以后。”亓官誉看向外面上马的沈鹤,每每看见那张脸就想起过去一些事,又仿佛回到了一年前魔怔一般寻沈鹤的时期,他闭眼,“将他送至宫外。” 玉美人将帘子拉下,“陛下莫要再想了,过去的人和事都已过去,这些贺国人总是自作聪明,臣妾去了徐家就亲自去安置黎公子去处,不会委屈黎公子也无需陛下忧心……” 玉美人话未说完,就听见马车外那黎公子惊吓失声喊着,“亓官誉!亓官誉!亓官誉!” 这三声一落,陛下立刻起身下了马车,她再掀开帘子,看见那个尝尝不露真心的陛下此刻流露出来的紧张和慌张。 这个陛下,几乎一刻也没有犹豫就迎了上去要回应那个“沈鹤”。 “也许生了和那沈家公子一样的皮囊,也不必管那皮囊里面是什么人,总能得到陛下一些在意。” …… 亓官誉将圈住他脖子的人拿开,不顾下人的目光,怒道:“你不会骑马为何要上马?” 沈鹤不爽亓官誉摔他,起身扑上去摔对方,“关你何事?” “大胆!”侍卫上前。 亓官誉不怒反笑,“那你叫我做什么?” “我……”沈鹤一怔,“我……不知道。” 亓官誉同样怔住。 之后一阵沉默,陛下不开口谁也不赶吭声。 沈鹤出声,“陛下为何不责怪我直呼陛下名讳?” 亓官誉起身,躲开沈鹤的视线,“来人。” “陛下恕罪。”沈鹤以为亓官誉真的要追究他的责任。 “押他上马车。” 沈鹤抬头,只见亓官誉踩上马鞍挥鞭扬长而去,颇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陛下!”侍卫纷纷上马追去。 驾马离去的英姿引得妃子一阵惊呼,沈鹤被丢上马车,愣愣看着。 这肯定是慌了吧? “公子早知那帕子有问题为何不说?方才在陛下面前又为何不说实话?” “陛下是名君,我虽长了一张和沈家公子一模一样的脸,也不可能借此轻易得陛下信任,美人和陛下相处更久,陛下不会信我却会信你。” “公子若实话与陛下说,我一定会被赶出宫的。”玉美人笑容略带苦涩,“公子,你可知我见陛下第一面陛下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 “陛下问我,要荣华富贵还是要如意郎君。” “这是何意?” “若要荣华富贵则入宫,若要如意郎君则出宫,我后来才知,留着宫中的姐妹要的都是荣华富贵。” 所以……皇帝后宫都是摆设? 沈鹤眯眼,“玉美人,我非盛朝人,你与我说这些不怕我利用我的皮囊欺骗你们盛朝皇帝?” 玉美人眼底黯淡,强笑道:“公子不会的,虽初见公子……却觉公子面善,今求公子……救陛下性命。” “救他性命?” “我是最早一批入宫的秀女,本无缘侍奉陛下,恰逢那时陛下日兴夜寐,痴迷朝政,以至于病倒床前,我去照顾陛下,陛下口中叫着的是那……沈家公子。” “陛下和沈家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沈家公子怎么就抢了盛徽兮的戏份? “此事我不知,但……前几日,我无意间偷听到陛下与贺国皇帝的谈话。贺国皇帝要被压在天牢的凤央红,陛下要的却是那……人间镜。” 沈鹤诧异。 他记得书中剧情贺国皇帝也是那凤央红,但男主要的……是贺国皇帝东边一块易守难攻的城池,这也为日后两国开战盛朝胜利奠定基础。 怎么就和人间境扯上关系了? 人间镜原本在凤凰村,后被贺公取走作为礼物献给了贺生棋,日后落入大反派之手,取得亓官誉血液后逆向开启人间镜致使盛朝上下跌入人间镜中。 若这交易成,人间镜就会落入亓官誉手中,哪里还有反派的事? “贺皇答应了?” “人间镜乃如今贺国国宝,贺皇陛下自然有犹豫尚未答应,不过……陛下手中另有筹码,也许不久之后还会与之再谈此事。” “……” 原本是贺皇重礼求之,如今却颠倒过来了。 人间镜能取凡人记忆制作幻境,也能给凡人编织美梦。 联想如今男主的感情线,根本无需他人告诉他男主要人间镜干什么,他猜到了几分。 他真的没想到,好好的皇帝成长史变成了皇帝痴情史…… 开什么玩笑。 死了的人回不来,再美的梦也是梦,他的男主怎么可能走这种智障结局? 他一定要想法子让亓官誉从过去走出来。 …… 徐宅门口。 他还没下车黑猫便出声:bug出现! 玉美人完全听不见黑猫的声音。 他看去,门口除了下人还有一貌美夫人。 想必这就是霜夫人了。 带着面具的圣女大人先下的马车,站在那霜夫人面前,霜夫人当圣女是贵客,笑着迎接。 圣女应该和这霜夫人是旧相识,还是仇人,不然不会在亓官誉面前要求亓官誉想办法让徐承尧休霜夫人。 竹湘……这名字和圣女一点也不相配。 可竹湘落霜这名字放一起叫着挺顺口的。 一个让人想起春夏,一个让人想起秋冬。 “黎公子,你今晚打算在马车上度过?” 正想着事情的沈鹤被圣女大人叫到,就好像上课睡觉被老师发现一样一个激灵站起身子贺马车生生相撞。 “我现在就下。” 反派大boss不能惹。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反派大boss还能惦记着他。 他是不是该感动一下? “少……少爷!” 沈鹤看向落霜,只见落霜神色又震惊又欢喜又忐忑。 沈鹤在落霜即将抓住他的手的时候退后躲开,心中有些不明的排斥,“夫人,你认错人了了。” “错了?”落霜喃喃道。 “我姓黎,是贺国人,第一次来盛朝,从未见过夫人。” “黎……公子。”落霜挤出一个笑容,“妾身失礼了,公子莫怪,实在是公子与我旧时恩人太像了。” “霜夫人的少爷是沈家公子?” “……是。” 沈鹤皱眉。 又是这种不属于他的怪异感觉。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回想起刚才自己危险之际想起的人,他越发疑惑。 一些荒唐的猜想在他脑子一闪而过。 圣女打断道:“霜夫人请带路。” “是。” 前厅内徐承尧带了无数的姑娘在吟诗作画。 圣女道:“听闻霜夫人深得徐大人宠爱。” “大人说笑了,妾身不过是在尽心伺候夫君。” “那霜夫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二人一问一答,圣女问的都是些霜夫人的私事,且话中有话,霜夫人脸色不大好看。 沈鹤在这二人之间来回琢磨,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说是仇人也不像啊。 算了算了,落霜徐承尧这边的bug他暂时不必理会,也许顺其自然就能修正,现在主要是亓官誉。 “大人,陛下在哪?” “应该是在盛夫人的院子里。” 落霜脸色煞白,“大人……大人怎么知道……” 沈鹤不知道落霜话语后半句是什么,直觉反派大boss此刻的心情非常糟糕,他赶紧离开。 那盛夫人应该是说盛徽兮。 亓官誉会去盛徽兮的院子是也就代表着这二人相识,但是因为沈家公子的存在并没有相爱。 这沈家公子到底是哪里来的bug? 又为何会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难道…… 亓官誉站在那盛开桂花的树下,背对着他。 那桂花落满那少年的衣襟,却满身落寞,在转身之时,露出一双沉寂的眸。 原来,这身寂寞是因为少年郎荒如沙漠的眼睛。 他笑,“陛下,你到底是 徐家晚宴(二) 沈鹤调侃完的那一瞬间,亓官誉的神色便冷下,那里面哪有身为少年的茫然和脆弱,有的只是身为帝王的无情和傲慢。 “出去。” 亓官誉赶沈鹤走。 沈鹤不想走,也不怕亓官誉一个不高兴把他当做出气桶,自顾自右转走上高楼。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份自信从何而来。 楼梯许久不修理,每上一层阶梯他都能感觉到梯子在震动,仿佛再增加一点点的重量就会崩塌,扶手积了厚厚的灰尘,他完全不愿意借扶手寻求继续上去的安全感。 但也许是好奇,他停不下来,被催促着小心翼翼地往上走。 “沈哥哥。” 一女子的声音猛然出现,他脚下一空,整个人往后倒去。 一双手托住他的背部,将他推了回去,嘲讽地声音响起,“连路都走不好?” 他心有余悸,没有理会亓官誉的嘲讽,仰头看着层层阶梯,脊背发凉,“陛下,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 “……” 他没听见亓官誉的回答声,转头去看亓官誉,撞进亓官誉神情莫测的双眸,试探道:“陛下……也听到了?” “玉夫人死时无人知晓,也许死后未去投胎而是化作孤魂在此游荡……”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他当初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没有设置鬼怪这类存在。 “既然害怕,那就离开,我有心与贺皇交易,你不必花心思留在我身边,回宫之后我会放你离去。” 他挑眉,“怎么会怕?”说着继续往上走。 他若不花心思留在亓官誉身边,怎么修正bug? “陛下,为何这玉夫人的院子里会有高楼?”他给徐宅的设定里并没有这一出。 “徐承尧建的。” “既然是徐大人所建,那当年必然十分宠爱玉夫人。”男二娶了白月光,这般宠爱符合常理,可为何白月光最后还是病死了?而这男二另娶尹家女,又纳小妾,刚才一路他见到不少盛装打扮的女子,恐怕都是徐承尧纳的妾室。 “……” 沈鹤见亓官誉不说话,又转头去看,发现亓官誉的脸色冷了下来,连忙移开视线,闭嘴不再说话。 生气了。 无意间看见那高高挂起的铃铛,怔了怔,上前取下,细细去看。 这铃铛……是原著里男主和盛徽兮的定情信物啊。 盛徽兮死后,男主将这东西贴身带着,寄托相思。 “叮铃”一声之后,铃铛像活了起来开始疯狂的颤抖响动,沈鹤回神,被吓了一跳,“这东西……” 亓官誉猛得看去,目光落在沈鹤手中铃铛,上前夺回,沉寂已久的眼眸闪现激动与希望,他左顾右盼,试图从层层纱幔之后看见他想要看见的人。 “陛下?”沈鹤从未见亓官誉情绪波动这样大。 亓官誉喃喃道:“他回来了,一定是他回来了……” “谁?” 亓官誉在阁楼里乱走乱翻却找不到他要找的人,又察觉铃铛的响动渐弱,仿若要回归平静。 他的沈鹤,是不是回来了? 是不是出现在院子里,正准备走? 等等。 他通过高楼窗户看见院子里有几道进出的人影,一刻也待不住,要冲下阁楼。 “哎?等等我!”沈鹤不知道男主忽然怎么了,看着男主似乎精神有些不正常,着急追上去忘记弯腰就不小心撞到阁顶柱子,吃痛得捂额头,一封放在阁顶柱子上的信掉落。 他捡起信封边甩信封的灰尘边跟着亓官誉下楼,“陛下!你慢点!” 亓官誉太过着急,最后几层梯子没稳住,摔了一脚才到平地上,他起身,推开拥上来扶他也挡住了他视线的下人,紧紧握在手中的铃铛已经安静了下来,他的心却紧紧绷住,隐约有些暴躁,还没起身就着急下令道: “把这个院子围住,刚才进来过的人全部抓过来……不!把徐宅围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出去!否则,杀无赦!” “是!” 不一会儿,多名侍卫就合力将方才进出院子的丫鬟男仆都带到亓官誉面前。 亓官誉扫了一遍,阴沉道:“都在这里了?” “是。” 那些莫名其妙被抓过来的丫鬟男仆见陛下周身都是低气压,不明白怎么惹陛下生气,皆瑟瑟发抖,连连磕头,“陛下恕罪!我等都是霜夫人派来打扫院子的,并不知陛下在此,并无冒犯之意!” 沈鹤心中生奇,为何是一妾室派人来打理徐承尧前妻的院子。 亓官誉的贴身侍女知陛下性情,问道:“陛下在找什么人?” 亓官誉不答,盯着手中的铃铛,铃铛安静得仿佛他刚才听见的声音是错觉。 沈鹤道:“陛下,你在找沈家公子?” 亓官誉看向他。 他从亓官誉的神色之中确定他猜对了,心中微微叹气,亓官誉这模样真的有点可怜,可是……人死不能复生。“陛下,沈家公子不是死了吗?” 亓官誉眼眸骤缩,铃铛落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样。 可明明一年前他就知道了的。 沈鹤也因亓官誉这好似今日才知道的模样愣了愣,“难道陛下……” “滚!”亓官誉捂住眼睛,压着怒火,“全都出去。” “是。” 男主还执着着沈家公子,要放下这份执着,得先让男主不再看清现实。 亓官誉见还有一人没离开,沉沉说道:“朕让你们都出去,你聋了吗?” 这神情真吓人。他张口想说话,却觉眼前一晃,脸上一阵刺痛,脸颊被锋利的小刀划了一刀,贴着脸颊的几缕发丝也被小刀利落的割断,悄然落地。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亓官誉。 亓官誉神色冰冷,一字一句都是厌恶,“你若再仗着这张脸以下犯上,朕一定不会手下留情,出去。” 沈鹤抹去脸颊血丝,本来对亓官誉的同情也变成了嘲讽和不爽,转身离开。 亓官誉沉默许久,捡起铃铛,自言自语,“对啊,这东西见到我和你都会响,并不是你回来了……” …… 他冷着脸回自己的房间,一腔的怒气无处发泄,只得拎着拐杖在院子里乱甩。 黑猫:我还以为你挺看的开的,人家男主是皇帝,和你又不熟,会这么对你不是很正常吗? 他微笑,“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 可他就是感觉到憋屈。 一定是因为男主长了一张和他男神一模一样的脸,所以他才因为男主对他的警惕和厌恶感到不开心。 一定是这样的。 黑猫发现一封信从沈鹤怀里掉出来,问:那是什么? 沈鹤捡起来,“刚才在玉夫人的阁楼里捡到的。”看着信封上的字念道:“沈鹤亲启……” 沈鹤?和他同名同姓的那个沈家公子沈鹤? “这盛徽兮和沈家公子认识……这是bug吧。” 原著里男主无意间救了盛徽兮,送她在沈庄山脚陈医师住所修养,一直到五年后,陈医师带她入成怀求药。 黑猫见他要拆信看,道:又不是给你的,你怎么能拆呢? 沈鹤挑眉,“一般这种无意间被发现的道具都是剧情发展的关键存在,我不拆不是傻吗?更何况这个世界都是我创造的,怎么不能拆?” 黑猫:……有道理。 沈鹤撕开信封,里面有一玉坠子和几张信纸。 写信之人不愧当了成怀才女之名,字体典雅规范,栩栩如生,令他不由得他脑子闪过梦中女子坐在案前提笔之时的模样,女子一字一句写着: ——沈哥哥,你何时归来? 今年桂花再开,我做了少许桂花酿,埋于桂花树下,沈哥哥回来之时,一定会发现的吧? 许些糕点甜酒的作法我教了竹湘几日竹湘就学会了,着实令我惊讶,我还以为竹湘做不来这些,果然,竹湘若是真心想做想学,也并非做不来落霜会做之事,只是大多时候,她懒罢了。 她平日里寡言少语,今时今日我才知道,她和沈哥哥最像。 ——我说竹湘为何要找我学那桂花酿,原来……是喜欢上苏医师了,可惜了,苏医师与落霜两情相悦。 ——今日上街,被骂了一通,难怪竹湘不让我出门,这些人真是可笑,随便听信这些谣言成天议论这事,那盛家通敌确该被骂,可我又不是盛家人,何苦对着我骂盛家? ——我想起来了,我是成怀盛家盛徽兮,我是罪臣之女。 我与承尧,早有姻缘。 只是那时,我不甘下嫁于他,不忍苟且偷生。 而今,兜兜转转,还是成为了他的妻。 这也算上天怜悯,半月夫妻,足矣。 ——原来可笑的,是我。 这徐宅,这成怀,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二公子已忘记徽兮,徽兮也不再喜欢他,沈哥哥,你若回来,莫要寻他讨说法,徽兮终是这俗世俗人,扛不来这世人唾弃。 盛家通敌,是为大罪,盛徽兮既生为盛家人,便无法做那盛烟玉。 ——原来沈哥哥真的是妖。 徽兮竟然还想着要陪沈哥哥到老,如今想来,真是玩笑。 沈哥哥可以活很久很久……这样甚好。 如此徽兮也就……不怕沈哥哥记恨了。 ——今一生,盛家十二年,沈庄五年,徐家一年,至今日而终,恰是十八芳华,兄长宠爱,友人在侧,情爱一场,徐家一遭,不算白来。 沈哥哥,你待徽兮之恩情,今生无以为报,来世愿能再唤你一声哥哥,全一世兄妹之缘。 徐宅晚宴(三) 黑猫见沈鹤反复看这些信纸,神情认真,不由紧张:怎……怎么了? 沈鹤从凳子上起身,恍然大悟,“所以说,这沈家公子是罪魁祸首!” 黑猫还以为沈鹤因为这封信记起来了什么,结果沈鹤是在琢磨剧情和任务,虚惊一场。 “你看看,盛徽兮的这封信透露了两件事,第一,她认沈家公子为兄长,还在沈庄生活五年,说明这二人关系匪浅。第二,她与竹湘落霜都认识,说明落霜会嫁给徐承尧与她有关。”他说呢,这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bug。沈鹤继续道:“按照时间线,这沈家公子很有可能将盛徽兮救回了沈庄,这才导致亓官誉和沈家公子发生交集。” 更阴差阳错令盛徽兮和徐承尧凑成一对,令落霜和苏青这对的结局也发生偏差。 不过真正令他吃惊的是反派大boss竟然会化名竹湘出现在盛徽兮身边,这是有意谋之还是巧合?若是有目的,那是为了什么? 反派大boss是在本书的大结局之际出现的,一上来就设定了她是恶人,这个世界……自动补了她的过去? 亓官誉对他戒心重,竹湘性情残暴,徐承尧……这信中写徐承尧忘记了盛徽兮,且不论这是什么意思,徐承尧和亓官誉关系密切,他过多接触徐承尧会更加造亓官誉忌惮。 若他想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下只能从霜夫人这里下手。 黑猫像是猜到沈鹤在想什么,说:罪魁祸首已经死了,这些事情对我们修正bug没有用处。 沈鹤懒洋洋地说道:“有句话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怎么知道弄清事情根源对修正bug没有用处。” 黑猫道:“修正bug不需要修正过程,只要一个正确的结局。” 这句话的逻辑在沈鹤看来是错误的,没有过程哪来结局?可他没有傻到纠正一个机器猫的想法,也懒得纠正,“行,那你全当是我的好奇心作祟。” 黑猫:你也会有好奇心? “说得好像我不是人一样。” 黑猫:那我好心提醒你,距离竹湘于成怀祭天只有半个月,半个月之内你若不能解决这三个bug,就回不去了。 沈鹤一愣,随即嘲讽道:“你这提醒可真是及时啊。” 竹湘祭天失败一事是这本书的最后一个事件。 黑猫不吭声了。 “黎公子,徐大人在东院设有舞宴,派奴婢前来请公子出席。” “舞宴?”沈鹤正愁着,想到要去面对亓官誉,更加不开心了,“舟车劳顿,不去。” “那……晚上西院的歌宴?” “休息,不去。” “那……明日午后设在园子里的诗宴公子可要前去?” “……” “明日晚上还有一赏月宴。” “徐大人真不愧是成怀富商之子,有钱没出花啊。”一天两宴,一连两天不带停的,这徐承尧有毛病吧? 最后累死累活得不还是那些丫鬟男仆? 黑猫看沈鹤心情不佳,默默提醒:这话若传回去,那徐承尧对你的印象可就不只是男宠这么简单了。 沈鹤打发了那传话的丫鬟,“随便,嚣张跋扈的男宠和男宠这两者也没什么区别。” 黑猫:去宴席可以打探消息,有助于你修正bug。 “急什么,徐承尧的宴席那么多,等上一两天,等到亓官誉亲自来请我去,我再去。” 亓官誉总不会无缘无故带他来徐家,更加不会由着他在徐家睡上几天不见人。 他借口身体不适两天没出房间半步,两天后确实如他所料,亓官誉亲自上门请他赴宴。 前几日划伤他那事亓官誉不提他也不会提,面上只当没发生过,来请他了他也爽快的答应前去。 宴会上。 徐承尧左边一舞娘右边一歌女,而那正夫人尹慧语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全当看不见徐承尧和舞娘的嬉闹。 沈鹤啧啧摇头,没脸去看深情男二,被丫鬟引着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抬头便看见对面的贺生棋和竹湘。 没想到,贺帝也来了。 贺帝见他看过来,微微颔首,随后与徐承尧交谈。 一举一动之间皆是温润儒雅的书生气息,很难让人相信这人会是以武为尊的贺国皇帝。 这宴席之上很多官员皆是第一次见贺生帝,因为之前在盛朝当质子时常常称病修养,很少见外人。 登基不过一年处理国事虽比不得先贺帝,却也不差。 仔细观察贺生棋行事,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能说此人深藏不露,锋芒微露,不可小瞧了。 可他知道,这贺生棋胸无大志,并无野心,只是善于伪装情绪,本质上是纯善之人。先贺帝病逝后贺国皇室无合适储君,贺公有意推其上位,贺生棋担了这生为皇子的责任,才顺其自然做了这皇帝。 黑猫之前的话提醒了他,也不一定非要让亓官誉对他放下戒备心再想法子劝那亓官誉放下那沈家公子。 这样太耗费时间,像亓官誉这种慢热的性子,半个月内想要取得对方的信任难如登天。 既然只要一个结果……何不用最简单粗暴的法子? 贺生棋想救凤央红,凤央红手中有疗药果,他何不与贺生棋联手取那疗药果给亓官誉服下,管它这果子根不根治亓官誉心结,只要让他忘记沈家公子这个人,也就没有所谓放不放得下这个人了。 “二公子好雅兴,不过是得了一批好艺女,就连连设宴招摇炫耀,生怕旁人不知道。”一女声从外传进来,声细尖锐,透着几分醋意。 “今日贵客在此,落霜妹妹,不得无礼。”尹慧语一听这声音就知是落霜,就算不得夫君喜欢,她也是正夫人,少不得要露一露这正夫人的威严。 “哎呦。”落霜手拿一把青羽圆扇,置于唇前,遮住几分看见些生面孔的惊讶,不慌不忙的给这些大人物们行礼。 尹慧语淡淡说道:“妹妹下次还是看准了什么地方再说话才是。” 落霜勾唇,一双桃花眼勾起几分笑意,“姐姐说的……是二公子心里想的?” “瞧妹妹说的,这二公子叫了一年了……妹妹可不是丫鬟了,还这样换,实在不妥。” 往日里叫徐承尧一声二公子,是因徐承尧贵为徐家子,而今徐承尧已得陛下重用,有了官职,可称一声“尧公子”,也就霜夫人不理会那些规矩,见了徐承尧只叫二公子。 “无妨,无妨,无妨!”徐承尧有些醉了,说话的气息不稳,“落霜妹妹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落霜莞尔一笑,更显少女活泼,“就知道二公子喜欢我这么叫。” “这种小宴最要不得那些规矩体统,妹妹,坐我这来,今日刚有了些新鲜玩意儿正要寻人送你那里去,你就来了,真是……”徐承尧见了落霜很是高兴,根本不在意自家正夫人的喜怒。 沈鹤见那尹慧语的脸色难看得别提多吓人了。 这霜夫人是真的被宠得上天啊。 一酒杯被猛得按在桌上,发出一阵响声。 沈鹤扭头去看,是竹湘弄出的响声。 她虽闭着眼睛戴着黑色面纱,他依旧感受到了来自反派大boss的阴冷寒气。 这竹湘……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一会是不是得出人命? 徐承尧还没来得及问圣女大人怎么了,一名丫鬟就匆匆上前,将一物双手托起呈上,“圣女大人,您的簪子……” 竹湘冷声道:“你差点弄丢了我的东西……”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沈鹤有点坐不住了,因为竹湘眼中有杀意。 “那东西那么珍贵抵得了一条性命?”徐承尧问道。 这圣女的东西自然抵得上丫鬟的性命,若徐承尧没醉,大概是不会问这个问题。 竹湘道:“这是用来祭天的圣物。” “祭天?”徐承尧嗤笑一声。 尹慧语怕徐承尧顶撞圣女大人,起身去扶徐承尧要带他走,“圣女大人莫怪,这丫鬟随圣女大人处置。” “求尧公子救救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接受任何责罚,只求公子救命!” 徐承尧甩开尹慧语,如同孩子一般伸手指威胁道:“别碰我。你,别碰我。” 他步伐虚浮,艰难的走到那恐慌求饶的丫鬟面前,嘀咕道:“世上女儿,多是……自伤……你且起身,不过是……是摔了个簪子,何苦说的这样严重。” 尹慧语只能求助落霜,“妹妹……” 徐承尧拍落霜的手,拽着她的衣袖,“姐姐!这个妹妹……求救呢……”他被拉扯,一阵晕眩,语无伦次地说着胡话。 “二公子!你先起身,明日醒来你就要嚷嚷着丢人不出门了!” “可这个妹妹跪着呢,她怎么不嫌丢人?落霜姐姐,她怎么办?”徐承尧确定是醉到傻了。 “落霜!快带大人下去!”尹慧语催促道。 落霜不傻,她知道徐承尧是什么人,今日这婢女处置不得。 她无意间扫过竹湘手中的簪子,微微一怔,这个簪子……有点眼熟,“圣女大人,这圣物,可否给妾身一观?” “它被徐宅的丫鬟摔坏了,你若休好,此事我就不计较了。” 沈鹤在旁看着竹湘说这话觉得奇怪,这还能商量着不杀人的语气不像是反派的作风啊…… 而那簪子……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簪子。 他也不记得自己写过什么长这样的祭天圣物…… 正琢磨着,他忽然看见被吹开的面纱之下,竹湘眉间的黑色火焰纹闪烁红光。 这是圣女使用蛊术时才会出现的。 他来不及思考竹湘为什么这个时候动蛊,下意识站起来对落霜道:“小心!” 而这一刻,落霜转头怔怔看着沈鹤,一旁跪地的丫鬟却受了刺激一般起身扑向落霜,掐落霜的脖子,推挡之间,那簪子摔落在地。 下人上前将那疯了的丫鬟按在地上。 “落霜,呼吸!呼吸!”徐承尧酒醒了几分,连忙让被掐得顺不了气的落霜回神。 落霜腿软坐在地上,这件事发生得突然,窒息的恐惧萦绕在它心上,久久不能散去。 竹湘捡起地上碎成两半的簪子,将落霜狼狈的模样收入眼底,“这簪子是已故之人赠予我的珍贵的圣物,刚刚好,抵得上霜夫人尊贵的性命。” 落霜看向竹湘,透过面纱她感受到对方毫不掩饰的恶意,这事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被扶起来,“圣女大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竹湘将簪子递给落霜,“霜夫人可记得已故之人?” 竹湘的声音里含着诡异的笑意,落霜盯着那簪子,脑子闪过一年前三人同在马车上嬉闹的场景,心中感受到的熟悉感终于明了,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圣女大人”,“你……到底是谁?” 竹湘取下面纱,一身黑衣黑纱,红布遮面,妆容虽妖魅异彩且已无旧时一丝韵味,脸上冰冷也添上骇人的阴气,却足够落霜认出她是何人。 相比落霜脸上的惊喜、震惊、疑惑、激动,竹湘脸上无表情亦无血色,机械冰冷地说道:“霜夫人的血、十分适合做、祭天的、祭品。” 人间镜 “你……你是……竹——” “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跪拜,贺生棋起身行礼。 “发生了何事?” 竹湘道:“听闻贵国火场有异,巫族派我前来为陛下祭天求福,不料今日这霜夫人失手毁坏了祭天圣物,半月后祭天大典少了圣物,只能……寻祭品代替。”她意有所指。 落霜怔怔盯着竹湘的脸,跪下失语,忘记了求饶。 亓官誉瞥了一眼落霜,道:“盛朝从不用活人祭天。” 沈鹤盯着亓官誉的神色变化,发现亓官誉对这事并无太多波动,也不知是不在乎这圣女喜怒,还是早知会有此事发生。 “那陛下想如何?” 亓官誉垂下眼帘片刻抬头淡淡说道:“霜夫人冒犯圣女,即刻起逐出成怀,贬做庶民,永不入贵籍。” “陛下——”徐承尧出言被打断。 “或者,徐爱卿你亲自送一合圣女心意的祭品?” “……” 落霜脸色煞白,直到被压下去也没有出口为自己求请或求徐承尧救她。 待众人散去,他去捡起那碎了的簪子,看那裂痕分明早就被人弄断,只需要轻轻一推,这簪子便会断开。 今日之事原来是说好了的。 “黎公子,贺皇陛下有请。” 他正好也要找贺生棋。 …… “黎公子在盛朝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陛下,你若有话,不如直说。” 贺生棋微微诧异,笑道:“黎公子依旧是个直爽之人。”他继续说道:“盛朝皇帝昨日同意与朕交易,也与朕说清对你的安置。” “所以?” “所以黎公子可还习惯盛朝的生活?” “……”沈鹤不清楚贺皇笑容里的真假,试探道:“……还挺习惯的?” “好。” “没了?” “没了。” “……”沈鹤没想到贺生棋来这里就是为了问他这事,“那我还有事。” “黎公子请说。” “陛下手中可有疗药果?” 贺生棋浅笑微滞,“此乃贺国秘果,你如何得知?” “……”完了,他把这事忘了。 沈鹤绞尽脑汁寻找合理的理由,贺生棋问,“你是贺公的人?” 如今这世上知道秘果一事的贺国皇室只剩下他还有贺公以及……被盛朝视作杀人魔头的凤央红。 “我不是贺公的人,但……”贺生棋虽是贺公扶植登上皇位的,但一直希望脱离贺公的控制,不然也不会冒险和神秘巫族圣女联合,他严肃说道:“陛下,其实我能未卜先知。” 贺生棋:“……” “我若说出陛下和凤央红的往事,陛下可否信我?” “朕和凤央红?”贺生棋放下手中茶杯,看向窗外,语气不变,“朕要寻失踪近半年的贺公,毕竟他是朕的叔叔,而凤央红是他的亲传弟子,又有传言凤央红发疯杀人之前见过贺公……”他眼眸带着凉凉地笑意,“黎公子倒是说说,朕和凤央红有何往事?” “陛下不必恐吓我,我什么也知道,却什么也不会说,因为我和陛下的利益是一致的。” “哦?” “陛下和凤央红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直到凤央红十五岁那年被她师父贺公送往盛朝,从此你再寻不到她的音讯。” 贺生棋笑容渐淡。 “陛下,我还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 “比如凤央红化作徐承瑄之妻林雪被休之后的行踪,又比如为何凤央红会疯。” 贺生棋眉头一点点的拧起,紧握的拳头一点点的泄露了他心中强烈难掩盖的情绪,“你……知道什么?” “陛下,我知道凤央红被关在哪里,也知道凤央红被贺公送来盛朝之前就服用了秘果,更知道人间镜如何解这秘果之药效。” 贺生棋猛然起身,“不可能!圣女说过人间镜没有这种能力。”待亓官誉将凤央红给他,他先将人间镜借给圣女一用,圣女便帮他解凤央红身上的秘果药效,之后再如约将人间镜给盛朝。 倘若人间镜能解秘果药效,圣女骗他为借那人间镜有何意图? “世人都知人间镜有编织幻境的能力,也知以贺国皇室血脉一次可编织一场梦境引一人入梦,可所有人都不知这人间镜其实有主,此主为巫族中人,她若以她的血为引,可看凡人过去未来,可轻易让万人入幻阵,可在幻阵中下蛊致万人死亡。” 只需一滴血,竹湘便能激活人间镜。 “你的意思是……圣女为人间镜之主,她……”贺生棋想起之前他与圣女提及祭天为贺国百姓祈福一事圣女拒绝,可却愿意在成怀主持祭天大典。 沈鹤见贺生棋逐渐凝重的神色便知贺生棋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他又道:“陛下,不必过于忧心,圣女在盛朝生事,于陛下于贺国并无坏处,只是这人间镜若落入圣女之手,陛下行事便十分被动。” “那你的意思是我抢先将凤央红救回,而你有办法用人间镜救她?” “是。”沈鹤笑眯眯说道:“若凤央红能救回来,陛下也就没必要将贺国国宝赠予盛朝,之后人间镜借给圣女,圣女与盛朝相斗,贺国坐收渔翁之利,有何不可?” “……你要什么?” “我要一颗秘果。” 既然黑猫说修正bug要的是一个正确的结局,那目前沈家公子之死对剧情的影响在于……亓官誉有可能选择幻境从而导致无人阻止圣女,盛朝有可能因此而覆灭。 他只要阻止亓官誉在圣女之前接触人间镜,就算不能让亓官誉忘记沈家公子,也可以让圣女祭天的剧情在亓官誉拿到人间镜之前发生,亓官誉自然得为了盛朝于圣女对抗。 圣女计划失败后本书就大结局了,之后亓官誉寻人间镜寻死也都不关他的事。 若不行,便用秘果让亓官誉忘了沈家公子。 “你为何要秘果?” 沈鹤惆怅道:“陛下,在下……爱一女子爱到肝肠寸断,可那女子早亡,在下……痛不欲生。” 贺生棋:这理由真的是…… “陛下不信?” 贺生棋道:“黎公子今年十五,传闻天生有断袖之癖。” 沈鹤:“……” 这就尴尬了。 贺生棋:“……” “既然痛不欲生,那我送你下去见她,如何?” 门被“砰”得一声踢开。 竹湘站在门口,阴森冷气全开。 沈鹤感觉自己几乎看见了她周围的黑气。 他躲到贺生棋背后,“陛……陛下,你得信我,我还知道十岁那年凤央红气你不陪她玩,洗澡的时候在你——” “我信你。”贺生棋连忙捂住沈鹤的嘴。 竹湘此刻不仅眉间黑色火焰发红,连眼睛也闪现红光,直勾勾地对着贺生棋,出口的声音犹如带着蛊惑人心的魔性,“陛下,将方才听见的,全都忘了吧,明日启程莫要忘记……你我之约。” 沈鹤伸手要去挡贺生棋的眼睛,却感觉自己的肚子一痛,随后肚子里犹如有火焰在燃烧一样,烧得他全身的温度骤高,他眼前发黑,蜷缩在地上,不一会儿整个人犹如坠入冰窖,冷得直哆嗦。 竹湘道:“你既然能未卦先知,怎么不知道……你中了我的蛊?” “你……等等!”他看着竹湘手中的小刀离他的心脏越发的近。 他难道要死在这里? 眼看着那小刀要插进他的心脏,他猛得闭上了眼,脑中闪过自家男神的脸。 哎,他还没告白呢。 又听“哐”得一声,利器相撞发出了一阵响声之后双双落地。 “圣女大人,这人,你动不得。” 竹湘被几名侍卫围了起来,“听闻陛下不喜欢这个贺礼,我将他处理了,岂不更好?” 亓官誉抱起地上的沈鹤,冷冷警告竹湘,“既然他是朕的人,就算要杀,也只能是朕亲自来。” “陛下不是恨少爷吗?我送一与少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给陛下泄愤,陛下为何……不敢动手?” 亓官誉注视着怀中早已昏过去的人,这张脸越是像沈鹤,他越是痛苦,若是再少几分理智,再多恨几分,是不是就可以将这人当做沈鹤肆意玩弄肆意诋毁肆意埋怨? 可他偏偏将他与沈鹤的过往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到他一刻也不曾弄错,“这个人不是沈鹤。” 这个长得和沈鹤一模一样的人。 不是他的沈鹤。 对着一个不相识的人表达任何的情绪,皆是无意义的。 时至今日,他早已不渴望表达愤怒、责怪、怨恨、后悔和淹没在沈庄青枣树下说不完悲痛…… …… 他将怀里的人放在榻上,竹湘的话萦绕耳边,他恨沈鹤吗? 恨沈鹤什么? 他无数次在想,倘若那时他死了,沈鹤会像为盛徽兮那样不顾一切的去为他伤心吗? 他茫然地坐在一旁。 与沈鹤的相处之中多是欢喜,如今那些只觉得遥远。 他感到害怕,害怕再过很多年,沈鹤和父皇、母后、师父一样变成习以为常的故人。 “陛下,徐大人派人送来一副旧时画像。” “呈上来。” 亓官誉打开那副画,怔住。 这是当年徐承尧为他和沈玉画的。 那时的他并不是沈玉就是沈鹤。 那时的沈玉压在他身上,知道有人在画她,就着那个姿势,咬牙坚持不动一个多时辰,而他略微僵硬地撑着草丛,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玉看了一个多时辰。 亓官誉不由自主地笑了。 笑了之后又收住笑容,一股悲凉感在心底泛滥,他看着画像上那少女,恍惚道:“你说你走不出成怀了,你可知……因为你……我也被困在此地了?” 他低头捂住脑袋,像一年前失去师父一样无助,他喃喃道:“沈鹤,待我拿到人间镜,我一定……一定要将我们的过去留在那里。” 我一定要忘了你。 因为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林誉。” 亓官誉听见这熟悉的名字,脑子瞬间空白,僵硬着扭过身子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人间镜(二) 沈鹤感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身上,他差点窒息,清醒过来发现是亓官誉的脑袋枕在他身上。 他回想起晕过去之前的事,想起那把小刀依旧心有余悸。 亓官誉救了他,若不是亓官誉,他今天就死在这了。 他看着亓官誉的睡颜,晃了晃神。 这亓官誉……也许是可以商量的。 若是可以,他也就不必背着亓官誉去冒险和贺生棋合作。 贺生棋心中并无天下,所做之事,只为了凤央红。 倘若能让亓官誉信他……可又如何让亓官誉信他……? 他被枕得不太舒服,戳了戳亓官誉的脸颊,纠结于要不要直接叫醒亓官誉,可又下意识想磨上些时间让亓官誉躲睡会儿。 亓官誉张了张口呼吸,一股子的酒味扑面而来,沈鹤皱眉。 这是醉了……那这种反常的举动就说的清了。 亓官誉睡得不深,被这么轻轻一戳便有了动静,“沈鹤,别闹。” 他停住动作,沈鹤? 差点产生错觉以为亓官誉在叫他。 果然昨日捡回一条小命也是托了这张脸的福吧? 这么一想,方才想要获取亓官誉信任的念头就此消散,一是不现实,二是太麻烦。 他最怕麻烦了。 “亓官誉!起开!” “嗯?”亓官誉睁眼发现沈鹤一脸不耐,睡得迷迷糊糊面露不悦,“你怎么这么小气,我被你气吐血了都没和你计较……” 沈鹤来了兴致,“怎么就吐血了?” “你骗我,说好的等我一个月,说好的让我帮你,结果我连谁伤你的、你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痛不痛苦、谁陪着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点头,“那确实挺过分的。” “……” “这么过分忘了他不就好了?” “不,我要……找到他……” “为什么?” “……”亓官誉彻底睡了过去。 沈鹤轻轻地从亓官誉身下离开,犹豫一二,给亓官誉盖了被子,推开房门。 “黎公子好。” 他打了个哈欠,瞅了眼那两个站得笔直的侍卫,“你们不睡觉吗?” “职责在身,不敢偷懒。” “那还真是敬业。”他伸了伸懒腰,看这天色,大概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天亮。 一侍女端着洗漱盆过来,脸红笑道:“黎公子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他笑道:“侍女姐姐,你可别想太多,昨夜陛下喝成一摊烂泥,做不来那档子事。” “你……你……”侍女脸更红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要怎么评论沈鹤的直接,只好扭头离开。 “哎?洗漱水留下……”他无奈,小声嘀咕道:“脸皮子这么薄,怎么伺候皇帝……” 侍卫耳朵好,听得见,目视前方,提醒道:“黎公子,陛下在你后面。” 沈鹤立刻转身,果然看见衣衫不整的亓官誉靠在门上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这醒得也太快了吧。 亓官誉二话不说将他抓进房间,关上门。 他立马认罪,“陛下息怒!”宿醉的人第二天早上起来脾气都不大好,更何况皇帝爱面子…… “你干了什么?” “我……”他急忙刹住车,“没干什么。” “林誉是谁?” 沈鹤僵住,“什么?” “昨晚,你叫了这个名字。”亓官誉喉咙有些干,是宿醉的原因,也是紧张,他紧紧盯着面前之人的脸,不想错过一丝的神色,又或者说……不想错过一丝希望。 “那是我的一个朋友。” “是那个让你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朋友?” 沈鹤:“……陛下昨日偷听了多久?” “从这一句开始。” “……陛下若无事我便先走了。”他低着头要走。 亓官誉将他拽回来,对上他错愕的脸,闭眼,松开他,而后一边头痛一边自嘲道:“是我魔怔了。” 沈鹤近距离看见了亓官誉脖子上挂着一块黯淡的玉戒,眼熟到让他有些挪不开眼,“那我……先……” “沈玉。”亓官誉再次出声。 沈鹤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心跳漏了一拍,转身,“陛下在叫谁?” 亓官誉看向别处,语气冷淡,“无事,你退下吧。” “是。” 他随手抓了一下人询问,才知昨日霜夫人就被赶出了徐宅。 徐承尧迎面赶来,正和身边人说着话,“那画昨日你送到陛下房中没?” “送了。” “然后呢?”徐承尧心中着急,昨日宴上碍于人多无法为落霜求情,回去之后便想法子,无意间发现那幅画……他摔了一次,此后回想过去就容易头疼,这副画才让他隐约意识到他与陛下有几分交情。 他就指望着这几分交情能让陛下放落霜一马。 “陛下醉酒……许是今日才能给个回复。” “醉了?那正好,趁陛下没清醒过来,去匡他一句话留下落霜姐姐。” “噗”得一声,沈鹤忍不住笑了。 这徐家纨绔公子怎么做了官了想法还这么单纯? 徐承尧发现亓官誉身边那个男宠在此,心中虽不爽被取笑,但有事相求,只能笑脸相迎,“黎公子……陛下醒了没有?可需要宅里丫鬟去伺候?” “陛下身侧有人,不需要徐大人费心,若要为霜夫人求情,大人求陛下还不如去求圣女大人。” 徐承尧一愣,随即跳脚,“我就说……是那圣女刻意刁难!” “再或者徐大人去问一问霜夫人是否和圣女有旧怨未了。” 徐承尧心中有了主意和方向,顺畅不少,对面前黎公子的印象也有所改观,“多谢黎公子提醒。”他瞅了又瞅沈鹤的脸,感叹道:“公子和那沈家公子沈鹤当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徐大人也认识沈鹤?” “自然认识。”徐承尧对沈鹤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年前沈鹤二话不说上来的那一拳,过后想起来自己与沈鹤竟然一同入怀院学习过,实在是神奇,而至今他也没搞懂为何那时沈鹤拼了命的想要杀他。 “看徐大人脸色,看来与那沈鹤相处并不愉快。” 一旁下人说道:“怎么可能愉快?当初为了抓沈鹤,徐夫人招募了成怀大半的道士,结果全都死了,人人都说那沈鹤是妖族妖王,尚未成长起来就被徐家发现,还好是早发现早些除了……” “妖王?沈鹤是妖?”他又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那——” “少爷!老爷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关我什么事?” “听说……沈叔不行了。” “沈叔?”徐承尧咧嘴一笑,“可算是不行了,父亲陪他四处游玩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少爷你说这话小心老爷抽你。” “那也要他有这闲功夫啊,先不管这事,我问你,落霜姐姐住哪,我去看看她。” “这就带少爷去。” 徐承尧一进落霜的房间,落霜便扑过来跪地,“二公子!我不要离开徐宅,我不要离开成怀!” “落霜姐姐,你先起来。”徐承尧道:“你可认识圣女大人?” 落霜轻咬下唇,“不认识。” 徐承尧一阵苦恼,之后安慰道:“你先去成景我大哥那住一段时间,等那圣女离开盛朝了我再找陛下想法子接你回来。” 落霜扑通一声再次跪地,激动道:“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走的,她想杀我!她恨我夺她所爱,她想杀了我!” “谁?落霜姐姐你先冷静。” 落霜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拽着徐承尧的衣袖,“二公子,你偷偷将我带进徐宅,我要去玉夫人的院子里,我去那里,她不敢在那里动我的!” “玉夫人?玉夫人是哪个?”徐承尧被落霜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弄得有些混乱。 “就是……就是二公子的一年前娶的那个玉夫人!” “她?父亲安排我娶的那个?刚死才一年,听说那里闹鬼,不吉利,你这胆子要是去那里待不着一天,别闹了,我在成景寻个好去处你去藏几天。” 落霜猛得推开徐承尧,“二公子!你想打发我走?” “我没有。” 落霜惨笑,“你有,打发上一年,我也就和小姐一样被你忘得一干二净!” “你怎么说起胡话来了,玉夫人是父亲强塞来的,我又不喜欢——” 落霜崩溃大哭,“你喜欢!你最喜欢的就是小姐!每夜每夜做梦梦着的都是小姐!既然忘记了?为什么不彻底一点?那些什么诗宴、歌宴、舞宴都不是我喜欢的!和你幼时定情之后重逢的也不是我!” 徐承尧整个人都呆定在原地,太阳穴隐隐作痛,“那……是谁?” “是小姐。” …… 多位大夫为昏迷的沈叔诊断之后皆摇头表示沈叔脉象平稳,查不出状况。 当然是查不出的。 因为林雪为沈叔治伤用的是秘果,此秘果确有起死回生之效,却也夺了沈叔重要的记忆——身为沈家沈正将军的记忆。 如今昏迷,是此秘果的副作用发作了。 林雪的秘果是其师傅的高仿品,有副作用也不足为其。 恰好亓官誉在宅中,徐允去求亓官誉让他见凤央红一面。 亓官誉与贺生棋的交易将近,不可能暴露凤央红行踪,只能拒绝。 不久之后下人又来报,“尧公子晕倒,原因不明。” 人间镜(三) 徐允彻查徐承尧服用秘果一事,后与他夫人大吵。 这一段剧情并不是他写的,但联想至今知道的种种信息,他大概猜得出徐承尧身上发生了什么。 徐夫人手中的秘果大概是早年时候从林雪那得来的。 徐承尧与盛徽兮幼时两情相悦,因家族纠葛而被拆散,后亓官誉的出现,这二人的缘分便散了。 如今因为沈家公子沈鹤这一变数,徐承尧与盛徽兮重逢续缘,可又因家族纠葛,悲剧收尾。 他坐在走廊上缕清这些剧情后惋惜一叹。 盛徽兮与男主在一起好歹是正常病死,而和失忆的徐承尧在一起……只怕是在成怀人对她身份的指责之中抑郁而亡吧。 “这个沈鹤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生生拆了几对cp。”他一边咬桂花糕一边自言自语。 “你在干什么?” 他被突然出声的青年吓到,“咳咳咳——”呛到之后冲进亓官誉的房间灌水,咕噜咕噜几下子“噔”得将茶杯放下,“你是谁?” 青年扬了扬眉毛,“我是木冥。” “木冥?”男主十镇卫之首。 “你认识我?” 他低头收好情绪,“不认识。”果然敏锐。 “可我认识……你的脸。” “木大人认识沈鹤?若不忙可否给我讲讲?”他见木冥犹豫,将手中的桂花糕递给对方,“这样也好知道今后如何不触犯陛下逆鳞。” 木冥坐在一旁,不客气地拿过整盘子,“你不必知道那些旧事,陛下不会留你在身边。” “我也不稀罕留在他身边,只是……为陛下感到不值。” 凤央红被关在成景徐承瑄府上,若贺生棋与亓官誉要交易,必然在成景附近。 眼下亓官誉没有理由带他一同前去,他只能自己争取了。 “什么?” “木大人可问过陛下若拿到人间镜会如何用?” “自然是奉做盛朝宝物。” “大人大概不知道,人间镜有编织幻境之能,陛下痴情于那沈家公子,也许这么急切于得到人间镜,是做好了放弃江山天下的打算,着急寻死呢。” “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大人去问陛下不就知道了?” 木冥被他提醒,倒真的信了几分,放下糕点去寻亓官誉。 他一杯一杯饮下从盛徽兮院子中央挖出来的桂花酿,舌尖的清甜味道皆透露着酿酒之人的用心,他心中生起几分惆怅,“可惜了这桂花酿,没等来要等的人,只能由他这个同名同姓同相貌的人代饮了。” 但这也不错了,若永远埋在树下,更加可惜。 不一会儿,亓官誉赶来。 木冥小声对亓官誉道:“陛下,这家伙这几日都在打探你的消息,如今还找上我,以我的观察……陛下魅力无边,男女通杀,这黎公子喜欢上你了。” “咳咳咳——”沈鹤被酒水呛了一脸。 亓官誉:“……” “木大人,你误会了。” “你是如何得知人间镜一事的?”亓官誉遣散身边人,直接问道。 “陛下若带我一同去成景,我便如实相告。” 沈鹤思来想去,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和亓官誉摊牌明说,不然他会被丢在徐宅眼睁睁得看亓官誉贺生棋还有竹湘前去成景进行交易。 亓官誉眯眼,语气不善,“朕都还未告知贺生棋交易地点是成景。” 沈鹤:“……那……那人间镜之事我是听陈美人说的,至于成景……” “凤央红被关押在成景,所以你猜朕会安排交易地点在成景?” “对。”沈鹤点头之后摇头,“不对!不对!我不知道凤央红被关押在成景。” “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沈鹤琢磨不透亓官誉眼中的平静,开口说话差点咬破舌头,“好像是对……” 怎么感觉亓官誉并不生气也不好奇他为何知道这些事…… 亓官誉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嘴角的糕点渣上,伸手去抹掉,淡淡吐出一个字,“蠢。” 沈鹤:“……?!” 他要是蠢,被他写出来的亓官誉岂不是更加蠢? 亓官誉起身,“我明日启程去成景,黎公子……就好好在徐宅待着吧。” “陛下!”他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我既然知道人间镜一事,便不可能什么置身事外,陛下不想伤我,为何不将我带在身边?难道陛下怕我这样一个文不就武不能的存在会影响陛下的选择吗?” 亓官誉站在门口,轻轻拍手,门外两排侍卫整齐排列在外,“朕的十镇卫,送给你。” “……”沈鹤震惊到疯狂眨眼睛,如果他没有理解错意思的话,亓官誉是想用十镇卫囚禁他。 至于吗?有必要吗? 十镇卫全部离身,这个男主是疯了吗? 也许是沈鹤惊愕眨眼的模样太过熟悉,亓官誉无声笑了,“你又是为什么会认为朕不敢伤你?” “陛下说恨沈家公子,可种种行事,皆不是恨。” 亓官誉走近他,“那是什么?” “是……”他皱眉,没有将那个答案说出来,任由对方伸出冰凉的手去触碰他的脸颊,带着若有若无的温柔。 “你可能不是文不能武不就的贺国人,还可能不只是恰巧相貌和他一模一样,甚至可能你就是贺生棋或者什么人安插过来的人。” 他这样近看亓官誉的眼睛,看清亓官誉眼中的冷静和睿智,更加不解。 既然清楚,为何…… “你不是沈鹤这件事我很清楚。”亓官誉开口说着,“你也该庆幸你有这样一张脸,因为它,朕不忍动你。” 亓官誉没有想要隐瞒这件事。 “陛下,你不想知道我到底知道多少事吗?”他们对话的节奏被亓官誉牵引着,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并不舒服。 亓官誉不愿继续聊下去,走出房间,“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沈鹤满脑子都是问号,知道这些事情的他,难道不是该被压入地牢十八般酷刑一一过一遍吗? 从前以恨掩盖伤痛的人如今幼为何对着一个算不得亲近的人坦诚? 亓官誉看起来很安静步伐也很沉稳,仿佛要去的是无比向往的地方,是等待已久的地方。 已经做好了抛弃所有人的准备。 他猛然意识到,亓官誉身边哪有什么亲近之人,能称作重要的人都已经化作森森白骨。 “亓官誉!”他冲出房间追上去,想要留住那个背影。 木冥挡在前,“陛下说了,从今日开始,你不可以踏出房间——” 他推开木冥,“亓官誉!你既然知道我就算长得和沈鹤一模一样我也不是沈鹤的,那为何不明白人间镜编织的幻象就算再真实也同样不是真的?” 冰冷的刀刃抵在他脖子上,他甚至能感受到错乱之间自己的皮肤被割破,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挣扎,踹开一侍卫后他看着停下脚步的亓官誉,像是发现到了希望,吼道: “你是皇帝,你若离开,你要这盛朝百姓怎么办?清后娘娘得知沈正死讯,早有自尽之念,可最终为责任甘愿留在深宫百年,冷风雪得知安夙长公主死讯,早有跟随之意,却为找到你保护你而活着,难道对你来说没有比情爱更加重要的东西吗?” “退开。” 也许是亓官誉看他狼狈,终于开口命令侍卫退下。 “亓官誉,自私一点,你不能为了一个沈鹤赔上你的所有,这什么也改变不了,只是增添一出悲剧,沈鹤……不会希望看见你这样子的。” 院子里十分安静。 沈鹤等着亓官誉开口说点什么,有些煎熬,最终等来了亓官誉转身。 “那日……朕也是这样劝他的,劝他不要为了盛徽兮的死不顾一切。” “哈?”他感觉头顶犹如有一道天雷劈下,弄了这么久,这亓官誉既然是……单相思。 那就更不能放任男主冲动自尽不管了,他双手合拢万分抱歉,“我的错我的错,陛下陛下我们冷静冷静,你真的不能碰人间镜,否则圣女大人以成怀所有人祭天的时候就无人阻止了——” “黎公子。”亓官誉因面前之人激动的模样哭笑不得,“你似乎误会了什么,朕要人间镜只是一时起兴,并不是非要不可。” “哈?”沈鹤彻底呆了。 一人走近院子说道:“陛下,马车已经备好。” “朕知道了。”亓官誉转头再对沈鹤道:“黎公子所说圣女祭天之事朕很感兴趣,成景一行,黎公子一同前往吧。” …… 弄了半天,亓官誉要人间镜只是好奇,并非要把这条命搭进去,顶多是用人间镜消除记忆。 这不就刚好如了他的意吗? 他只用防着圣女在交易时利用人间镜夺亓官誉性命就够了。 人间镜的功能他一清二楚,做到不让亓官誉沉迷于幻境并不难。 “陛下,瑄公子有急事来报。” “停车,让他过来。” 凤央红被徐承瑄关押着,还是将人送到交易地点的负责人,小说中交易地点是成景岁禅,这是出了什么变故? “陛下,凤央红被人劫走了。” “可查到是什么人?” “那人留下了一纸条,上面写着如果要凤央红,就去凤凰村找他,他叫……温散。” “温散?”亓官誉微微诧异。 “陛下认识?” “算是。”亓官誉思考片刻就让木冥与后几辆马车里的竹湘和贺生棋说明情况,之后改变行程,前往凤凰村。 如今的凤凰村只是普通的村子,村中宝物全在皇宫之中保存着。 “温散是谁?” 亓官誉闭眼不想说话。 沈鹤撇撇嘴。 不说就不说,他不认识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不过……带走凤央红这一出真的是一场及时雨,直接打乱圣女的原计划。 人间镜(四) “啧啧啧,这长得也……也太逆天了吧。”他透过车帘看向外面的温散。 身为作者的他都想象不出这样的颜值。 “妖都是这样。”亓官誉出声。 他看向亓官誉,笑吟吟问,“那沈鹤也是这么逆天?” 亓官誉沉默了一阵子,似乎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比温散更……” 他半信半疑,戏谑笑道:“红颜祸水啊……陛下,你那么喜欢沈家公子,就没有想过也许只是刚好有那么一个完美的存在出现在你经历生死悲欢的时候成为你的救命稻草而已。” “黎公子一看便没有心上人。” “哈?”他还以为这话能治一治亓官誉的深情,结果反被嘲讽,要是他没有心上人,亓官誉这个人……不甚至这本书的就根本不存在了。 这样还不算完,亓官誉说完话忽然将他扯近。 “你干什么?”向来淡定的他握拳试图拉来他们的距离。 马车里的暧昧氛围在亓官誉不言语的行为之中持续发酵,车外木冥的出声将这一切打破:“陛下,温散要亲自与你叙旧。” 他趁这时挪了挪屁股,从亓官誉的正面施压下逃开,有些紧张的摸了摸后颈,看向别处。 亓官誉对木冥道:“告诉他,朕要先看见完好的凤央红。”随即因沈鹤的小动作晃了晃神,“黎公子方才所说是事实不错,但……就是生了喜欢,那些理由便不重要了。”他松开沈鹤,“若真要论这些道理,黎公子不妨试着做一回朕的救命稻草,看看朕会不会对你心生爱慕。” 沈鹤:“……” 你看看你身边那些个个拎着大长刀的彪悍侍卫和指甲缝里都藏毒的笑面侍女,我做你的救命稻草? 呵呵。 做你个大头鬼。 木冥再次传话:“陛下,温散说将沈鹤给他便将凤央红给我们。” 亓官誉的脸色瞬间阴沉。 沈鹤早就死了,温散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还是故意说出来戏耍他? 竹湘从马车上下来,也听见了木冥的传话,知道若不想法子,局面就会僵持住,她对亓官誉道:“陛下,此地灵力充沛,可祭人间镜。” “圣女想在此地进行交易?” “是,只需要陛下拖延一刻钟,人间镜之幻阵便成,可将温散困入阵中。” “好。”亓官誉深深看了眼竹湘,“圣女只需将温散和徐承尧困在阵中,应该不会失误将所有人困在人间镜中……吧?” 竹湘面无波澜,恭敬道:“陛下放心。” 沈鹤皱眉不解,“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他早应该察觉的,也许这二人的交易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竹湘抬手再次催动种在沈鹤体内的蛊,沈鹤想要开口提醒亓官誉的话全都被迫咽了回去。 竹湘看向沈鹤的杀意毫不掩饰,“陛下,此人心思不纯,不宜留着。” 沈鹤痛得说不出一句话,心里把这圣女骂了几百遍。 心思不纯的这个你才对。 “竹湘,留他性命,他只是……喜欢上朕了而已。” 沈鹤:“……” 呵呵。 “……是,陛下,开启幻阵需天子之血。” 沈鹤想开口让亓官誉不要给她血,却突然闻到一阵迷香,全身开始无力,意识渐渐不清醒。 该死。 …… “沈鹤!沈鹤!你醒醒!” 他被黑猫叫醒时,亓官誉和竹湘都已经不见了。 那个竹湘有问题。 竹湘作为守镜人,启动幻阵根本不需要借用亓官誉的血,她在骗亓官誉。 天子以血为证,圣女以血为媒,指引天子与天道相通,以万人鲜血为祭品,可阴阳颠倒,时光倒流,生死替换。 竹湘是为半月后的祭天大典做准备,她想私自与天道交易。 那今日开启幻阵必然会放过亓官誉。 “亓官誉去哪了?我昏迷的时候他们又说什么没有?” 黑猫:“一里外。” “我昏迷了多久?” “差不多一刻钟。” “卧槽!想想法子让我隐身去找——”沈鹤掀开帘子入眼的是地上横着躺着的一排排士兵,“行吧,不用隐身了。” 一个幻阵,全军覆没。 等沈鹤找到亓官誉时,亓官誉躺在血阵中央,手腕的鲜血还在流出,他是结幻阵的力量之源,而血阵外围昏迷的徐承尧,是入阵者。 竹湘正跪在阵外,正闭眼念咒结阵。 沈鹤想冲进去救亓官誉,可他尚有几分理智,知道自己写的幻阵是什么设定,这样贸然冲进去只会被困入幻阵,亓官誉的血流失更快。 就算心急如焚,也只能在阵外来回走动想法子,挠后颈咬手指都不足以缓解他的焦急,“这个圣女怕不是假的吧?明明可以用自己的血筑阵,为何要用亓官誉的血?能不能好好走剧情?凡人流这么多血这条命能去半条,她是疯了还是脑子秀逗了……” 对对对! 他得先想办法割开竹湘的血。 幻阵一旦开始便不会停。 这里能作为幻阵力量之源的除了亓官誉就是竹湘。 竹湘虽然闭着眼在专心结阵,却并非察觉不到外界情况。 在沈鹤要放她血的时候她睁开了眼,抬手一掌要拍碎沈鹤的心脏。 沈鹤有所防备抬手抓住竹湘手腕,阻止那只苍白无血色还泛着黑气的手掌触碰他的五脏六腑。 竹湘眼中的冷意渗毒,“今日你这条命,我收了。” 仿佛有数万只蛊在沈鹤体内蠕动,沈鹤一边恶心难受,心中的无名火一边越烧越旺,他怒笑,从竹湘身上找到几个药瓶子,精确的拿了蛊毒的解药服用,“圣女大人,蛊毒已解,你想怎么收我的命?” “你怎么知道这一瓶里的是解药?” “想知道?那就停止半月后的祭天大典。” 竹湘冷笑,白日做梦。 沈鹤也没指望竹湘这一句能起什么效果,拿起小刀在竹湘手臂划了一刀口子,“圣女大人,你拿万条人命祭天成功,想要什么?” “我要的就是成怀人的性命,他们该死。”竹湘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表露出了一份真实的恨意。 为什么该死? 原著中的圣女祭天是要毁灭盛朝,而这个过往叫做竹湘的圣女祭天……是为了复仇。 为谁? 他还想套她一些话,不远处却传来求救声。 只见徐承瑄往他这边逃来,身后追着的人犹如洪水猛兽,让徐承尧失了往日的温和,“救命!” 其后的是一名红衣女子。 那一身的红沾着新鲜的血,衬得她脸上的嗜血之意越发浓烈,她身形瘦弱,神色悲怆,透着撕心裂肺的痛意和恨意,许是神志不清,也如传说中那般早已癫狂,眼中的所有情绪都带着偏执和疯狂。 这个人,是凤央红。 “凤儿!”一声带着担忧和痛苦的男声紧随凤央红而来。 徐承瑄摔倒在地。 凤央红紧紧盯着徐承瑄,步步靠近,手中长剑沿着地面的泥土划出一道清晰锐长的线。 就在那长剑即将将徐承瑄砍成两半的时候,徐承瑄绝望嘶喊:“林雪!” 长剑停在半空,凤央红微微皱眉,神情的松动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正常了不少,仿佛回了一丝神志。 徐承瑄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心生喜悦,一遍又一遍叫她的名字,“林雪,我是徐承瑄,你还记得我吗?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我知道至今为止你杀人都在痛苦,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我们的过去……你是林雪,不是凤央红……” 沈鹤皱眉。 凤央红是人格分裂。 主人格就是叫凤央红,那林雪不过是因为徐承瑄而分裂出来的副人格罢了。 “滚!离我远点!”凤央红松开了手中的长剑,她这句话并不是对她自己说,而是在对徐承瑄说,“我不想再看见你,滚!” “林雪?林雪是你对不对?”徐承瑄一直想着法子让林雪回复理智,这一刻无比的欣喜。 沈鹤知道他为何这么高兴。 亓官誉继位后重用徐承尧,徐承瑄从前因为皇帝重用而获得的权势渐渐离他而去。 若能从林雪口中问出秘果解药,徐承瑄便立下大功一件。 他叹气,凑到贺生棋身边,“陛下,快些把凤央红带走吧,他俩再聊下去凤央红更加痛苦。” 贺生棋看着那二人相拥,方才被凤央红划伤的左臂鲜血还在流着,可他像是感知不到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凤央红。 林雪满面泪光,眼神呆滞,痴痴喃喃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 贺生棋声音没了往日的温柔,生硬而冰冷,“徐承瑄,你们的孩子……不是被你亲手送给贺公了吗?” 徐承瑄的身子僵住,随后激动解释道:“不是!我……我不知道那是我们的……我不知道贺公会杀她……” 林雪看向贺生棋,“什么?你说什么?你们谁在骗我?” 贺生棋看她如此模样,心痛不已,淡还是强忍着愤怒和心痛,挤出一个笑容:“凤儿,我不会骗你。” 林雪看向徐承瑄,心瞬间跌进冰窖,徐承瑄括噪试图解释的言语和慌乱的神色就是最好的证明,“我的孩子……死了,我要杀了他。” 一瞬间她又变回了凤央红,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眼眶和剑上的血一样红,“师父……” “雪……” 凤央红冷笑,挥起手中长剑。 “啊啊啊——”徐承瑄的双腿被林雪砍断。 “徐承瑄,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用你自以为是的好意来找我。”凤央红见血之后又忽然平静了下来,可神色都是大悲大痛之后的空洞与麻木,她的神色带着几分凄楚,似乎和林雪的神态重叠在一起。 徐承瑄躺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痛到发出恶毒的咒骂,“林雪,我要杀了你,你杀人无数,不得好死,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凤央红仰天大笑,眼底虽一片悲凉,语气却满是不屑,“可笑,你所做之事虽未杀人却胜似杀人,凤不过夺当初赠你之物以此泄愤,你便抛却过去情分要杀凤千刀万剐,可凤被伤身亦伤心……说到底,你有何资格指责凤错了?” 大结局(上) 凤央红砍了徐承瑄双腿不久后彻底失去理智,对着空气喊打喊杀,嘴里还不停嚷嚷着要杀了师父。 贺生棋想敲晕凤央红带回贺国治疗,但无法近凤央红的身。 后凤央红疯到开始自残。 贺生棋开始强硬靠近,连被她刺了几剑最终阻止了她的自残,扎针令她动弹不得。 “陛下,这药效起作用要一阵子,她有伤人的力气,陛下快将她手中的剑拿开,以防她——” “别动她的剑,若是拿开,她会更加不安。” 在她还未睡去之前,贺生棋将她拥入怀中,触摸到她冰冷的双手拼命的想要去捂热,喃喃着哄她入睡,“凤儿,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你是谁?” “朕是你的棋哥哥,是喜欢你的棋哥哥。” “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 “我疼。” “朕知道,朕的心……陪着你疼,很快很快你就不会疼了,这是最后一次,疼这最后一次。” “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朕绝不会骗你,朕……朕记得小时候朕最怕密室,朕答应过你,若朕骗你,朕便一个人进密室呆上一个月。” “疼……我头疼……我的心脏好疼,我的孩子好疼,她被师父丢进了炼药鼎,她被……” “凤儿,再忍忍……我会帮你报仇的,你要的,我都在准备着……” 直到凤央红彻底失去意识,贺生棋都在叫着“凤儿”。 竹湘出声提醒,“贺皇,我与誉皇陛下约定要利用人间镜让徐承尧恢复记忆,凤姑娘的癫狂之症与疗药果大有关联,一同入阵若恢复记忆,可有一线生机。” “多谢。”贺生棋在凤央红额间落下一吻,便将她放入阵中。 竹湘所说不错,凤央红的癫狂之症与疗药果大有关联。 她若恢复记忆,也许会接受贺生棋的帮助,于今后治疗益大于弊。 其实凤央红与贺生棋是初恋悲剧,之后凤央红错手杀了贺生棋,自责自尽。 这里的剧情也许会改变这一对的结局。 黑猫并未说有bug,那此刻剧情的改变他便不必阻止。 最重要的……还是亓官誉。 他想过许多种法子,最终咬牙选择放自己的血。 好歹他是个异世之人,血虽然没亓官誉这天子金贵,却也能撑一撑,如今只祈祷自己早点从幻境中将亓官誉带出来了。 人间镜是照应人心的存在。 他睁眼时身在一片空白之中,面前一面镜子立着,照应出他的模样。 “你是谁?”一个清冷而有些机械的女声从镜中响起。 “我是——” 女子的身形出现,从镜子里飘了出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沈鹤,你为什么少了一半?” “……这话听着真吓人。” “你来这做什么?”她飘到他的身边,转了一圈回到镜子面前,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什么?” “我没法帮你找回你的另一半,你得自己去想起来。” “哈?哦……你认识沈鹤?”他很淡定地问道。 “我是人间镜的守镜妖,你们都叫我长生蝶,新的守镜人已经出现,我的使命快要完成了,之后可以回凤凰村了,我以为凤凰村的人没了我的庇佑会离开村子,结果他们都还在,谢谢你。” 长生蝶?好样的,亓官誉有救了,“啊……不客气。我来救亓官誉出去。” “陛下?我只感受到一普通女子的气息。” “她在哪?”许是长生蝶掌管人间镜内,而亓官誉作为阵的力量源,不在长生蝶的控制之内。 长生蝶触摸镜面,闭眼默念着什么,一阵蓝光闪过,镜子里映照的不再是他们,而是凤央红的脸。 只是,这个凤央红与沈鹤见过的不一样。 她穿着雪色舞衣,手捧着暖手炉,在漫天大雪之中玩雪,奔跳,回眸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的眼睛,光彩夺目。 一少年舞剑刺向她,她惊呼、滑倒。 少年捂腹大笑。 少女气恼扔雪。 那是十二岁左右的凤央红和贺生棋。 那时的凤央红还未拜贺公为师。 而拜贺公为师后,她成为了杀手。 之后的剧情基本上与沈鹤所写一样。 令他微微在意的是凤央红作为林雪的时候和沈鹤有过的几次交际。 那个沈鹤真是跳脱。 直到……凤央红被徐承瑄休,之后她的人生轨迹脱离原著。 她在沈庄养胎。 在沈庄呆着两个月左右以后,盛徽兮送一批青楼女子上沈庄。 这些都是身世凄苦的女子,凤央红问盛徽兮,为何要救她们? 盛徽兮只道:世上女儿,多是自伤。 沈鹤记起徐承尧说过同样的话。 这二人,大概都生性善感。 她们曾经受徐承尧庇护,如今徐承尧失忆,徐夫人换了徐宅大半的下人,还将她们全都赶了出去。 为的,就是徐承尧平稳地娶尹家女。 盛徽兮将那些女子送上沈庄后长住了五六日。 之后离开。 道士上山,贺公救她走。 她以为师父念情谊才保她。 直到一日教中挚友提醒她离开,并且在第二日被杀,她才意识到,师父不怀好意。 她逃跑,撞见徐承瑄。 将孩子托给他。 却在奄奄一息之际看见师父手中抱着一个婴儿。 师父为报复她背叛烈仇教背叛他,而毒杀她的孩子。 被徐承瑄关着的无数日夜,她逐渐麻木。 徐承瑄越是紧逼她,她越是冷漠。 “你以这样的喜欢,让我心中动摇,是我的错,不该信你,可你也错了,你把我当做你幻想中的那个梦中情人。你喜欢的是你的梦中情人,根本不是我凤央红。真是可笑,我就是这个模样,凤央红就是这个模样。你当初有多喜欢我,如今你的模样就有多讽刺。热烈深情的是你,失望憎恨的也是你,说来这一切,是你自作自受。你们就是如此可笑可憎的人。爱人时光冕堂皇,伤人时道貌岸然。” 长生蝶因为沈鹤忽然的长篇大论回头疑惑相望,“什么?” 沈鹤凝望镜中的凤央红,“这是她的心声。” “你怎么知道?” 沈鹤笑语,“我猜的。” 长生蝶大概看不懂这些,挥挥手,将凤央红的记忆都拿开,从众多幻象里找到真正承载着凤央红灵魂的躯壳,“这女子已入幻镜,她的记忆我也还给她了,我直接送她就好了?” 沈鹤点头,“之后如何,全靠他们二人了。” 长生蝶感知到了什么,对沈鹤道:“我感觉到亓官誉了。” 沈鹤感觉自己的身体虚化严重,应该是身躯撑不住了,他待在这里也只是浪费自己的血,还不如出去等。 长生蝶也是这么想的,“沈鹤,我会把亓官誉带出去的,你先离开。” “好。” 长生蝶一人行动更加方便,化作蝴蝶穿过无数幻境进入亓官誉的梦境。 亓官誉站在一颗青枣树下,拿着一颗绿宝石,像一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在等沈鹤。” “沈鹤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 “在外面。” “不,沈鹤不在外面。” “可沈鹤不在这里。” 亓官誉笑了,“我知道,我只是想见一见沈鹤,哪怕是假的,我也想最后见一见,他走的时候我没有好好道别,我只是想……着,这一次如果他不来,我得把记忆留在这里了,可我又不想忘记他,所以,哪怕是假的,也让我见一见他吧,然后,我带着过去,活下去。” 长生蝶眨眼歪头,疑惑,“陛下,你真奇怪。” “看来,我见不到他了。”亓官誉有些失望,放下绿宝石。 长生蝶将绿宝石瞬间戴回亓官誉的手指,“陛下,沈鹤等你。” …… 许多蒙眼的黑衣女子围在阵前助竹湘结阵。 竹湘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杀那名与少爷相貌一样的贺国男子。 她有预感,此人不立刻除掉,半月后的祭天大典必然不成。 身为巫族圣女,她的预感八成会成真。 可…… 她看着那张脸,犹豫了。 恰恰是这犹豫,她失了机会。 温散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我认得你,我们在凤凰村见过。” 温散想要通过聊天拖延时间救沈鹤的意图太明显,竹湘示意下属挡温散,她下定决心要动手。 “我都说我已经感觉到沈鹤的气息了,你们偏说沈鹤死了……”温散摇头不明白人类到底怎么想的。 “少爷确实死了,因为成怀的道士。” 竹湘的刀落在沈鹤的脖子上只差一厘米就可以悄无声息杀人时,温散瞬间出现在竹湘身侧,伸手弹开了那把小刀。 “沈鹤还不能死。”温散轻飘飘说着。 “你到底是什么?” “我?”温散认真思考过后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没资格知道。” 竹湘面若冰霜,眉间黑纹发红光,她抬手想要对沈鹤再出手,温散再次阻止她,与她纠缠。 “竹湘姑娘,倘若沈鹤见到你如今模样,会做何感想?” “与你无关。” “不如你把沈鹤交给我,我保证,你想要杀成怀人的计划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那些人,不该死吗?”竹湘眼中染上怨毒。 温散像是看穿了竹湘的怨恨,“其实人类生来就该赎罪,与妖与我并无区别,你若真想为死去的人做些什么,将所有人杀了岂不痛快?” 竹湘用小刀划破自己的皮肤,血液流出,却瞬间变黑,化作像是用世间最毒的药炼制出来的毒气,“你若阻我,我便先杀了你。” “是吗?”温散在看见竹湘身后的人之后,退至树上,笑容深了几分,“我的朋友来了,让他陪你玩吧。” 竹湘太过注意温散,不想没有察觉他人气息,警惕心起,立马转身给了身后之人一掌。 “竹湘姑娘。” 竹湘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之后全身一僵,可此杀意已不能收回,对方硬生生受了这霸道强悍的一掌。 “是我……我是苏青。”苏青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正中心脏,他认出了竹湘的背影,却未想到竹湘早已不是当年的竹湘,遮住双眼,又如何能认得出他? 竹湘伸出去的手下意识缩了回来,多年沉寂下来的心狠狠一颤。 苏青闷哼一声,慢慢滑落跪在地上。 竹湘慌忙去扶他,扶手抖到扶不起他,便一同跪下,伸手去摸他的脸,去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苏青。 “自那日火场一别,已有一年,我想着竹湘姑娘有些傻,所以一醒过来便立刻来……” “别说了!”竹湘害怕他说下去,害怕他让她相信他是苏青,害怕自己伤到了苏青,害怕苏青看见如今这个模样的她。 温散靠在树边,如果有茶,他一定是最优雅地看戏不嫌事大的绅士,“我这位朋友现在就和普通人类一样,只要在心脏上来一掌,就会一命呜呼。” 竹湘看出温散就是故意的,愤怒起身,“我杀了你——” “竹湘,别怪他,是他的人救了连玄,连玄在火场救了我。” 竹湘慌乱去摸苏青的手腕,“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一直觉得竹湘姑娘的眼睛太冷,而火场那日我才发现……比起冷,我更不喜欢竹湘姑娘眼里有难过,我……还想再看一次竹湘姑娘的眼睛……这一次想看得更清楚一点,还有竹湘姑娘,那日没说完的话,我也……” 竹湘扯下遮住眼睛一年的红纱,泪珠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眼泪有几分是因为阳光刺眼,但更多更多……大概是早在小姐死的那天,眼睁睁看着苏青灰飞烟灭那天就该出现。 是痛苏青冤死,痛小姐身世,恨世人薄情,恨落霜背叛,怨自己怯弱与无力。 大结局(下) 沈鹤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反派大boss哭得稀里哗啦那一刻,他以为他还没出幻境。 “看来不算太晚。”一个平静的女声出现。 “哪里不晚?!我都说了叫你别找你那堆破铜烂草了你非要找出来……” “当初是谁把这些破铜烂草当宝贝的?”突然出现的是一白衣女子,穿着朴素简洁,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不像是尘世之人。 “不是我,是……”女子身边孩童支支吾吾最后道:“是沈鹤!” 在一旁守着被治疗中的亓官誉的沈鹤突然听见这一句沈鹤,心脏漏了一拍。 竹湘抱着怀里的苏青,在看见兔儿仙后,眼眸瞬间闪现几分希望,“求兔儿姑娘救他,一切皆是我之过,我愿以性命相赎。” 兔儿仙看了眼孩童,孩童不情不愿的上前撸袖子,一副大人的模样严肃地去为苏青治疗。 兔儿仙挥手为苏青治疗后,将竹湘怀中的人间镜收进袖中。 竹湘磕头,“多谢。” 兔儿仙淡淡摇头,“竹湘,你不是好的守镜人,你是镜中人。” 竹湘闭眼,“是。” 沈鹤看见神童三两下就把苏青救过来了,而亓官誉身边的太医还在焦头烂额之中,他冲过去扯了扯孩童的衣袖,“神仙大人,他可还有救?”指向失血过多的亓官誉。 那名孩童不耐烦地转过身,“神仙的灵力很贵的好不——”他看见沈鹤的侧脸之后声音戛然而止。 “嗯?” “沈鹤!”孩童扑进沈鹤怀里放声叫道。 然后哭得满脸鼻涕。 他懵了懵,一边惊诧沈鹤的人缘怎么这么好,一边惦记着亓官誉的伤,连连安慰说道:“对对对!我是沈鹤我是沈鹤!快快快!救救亓官誉,沈鹤没亓官誉会死的!” “你都为他死——”二宝哭声停住,炸毛一掌拍开这张和沈鹤一模一样的脸,“你是谁?沈鹤早就死了!你是哪个混蛋凡人竟敢冒充沈鹤匡本大爷的妖力!” 说完还激动的掐着他的脖子使劲摇晃。 “停停停!别摇我!别——”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作为一个现代人,今天劳心又劳身,早就撑不住了,那里经得起这小孩童大力气这般动作。 …… 兔儿仙为沈鹤疗伤,知亓官誉守在门外一宿不离开,叹而开门,“黎公子无碍,请陛下回去休息。” 亓官誉眼眶通红,声音透着几分颤抖还有几分一夜未眠的嘶哑,“他就是沈鹤……对不对?” “陛下,人间镜的另一边可通向异世,温散是异世人,沈鹤,也是。他是为离开而来,不是为陛下而来,陛下认识的沈鹤,早在一年前便……死了。” 沈鹤做了一个梦。 他是被气醒的。 因为梦里他的意识刚进入自己原本的身体,耳边林誉的声音就响起:“沈鹤,这是我女朋友茵茵,我们交往一年了,最近准备结婚,可惜你看不见了。” 他想吐血。 发小性取向正常,他是知道的。 单相思是真的苦啊,他和亓官誉苦到一块去了。 之前想着对方还没女朋友,自己还能争取扳弯一下,现在好了,在床上躺一年,人家连结婚都安排上了。 一年……等等! 为什么是一年? 他在书里明明只有一个月。 “沈鹤。” “……”迷迷糊糊之间,他听见亓官誉的声音。 他分辨的出来,亓官誉的声音和林誉的声音不同。 林誉声线成熟稳重,而亓官誉的声线有些温柔,淡淡的那份温柔让他觉得安心。 “温散与我说了他的世界,原来你生活在那样的地方。不走好不好?”说完亓官誉自嘲一笑,“好像……在开玩笑。” 随后一冰凉的吻落在沈鹤的唇上。 沈鹤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若亓官誉再晚几秒退开,他一定装不住。 等亓官誉的脚步声远去,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沈鹤睁开眼,发呆。 “黑猫?” 黑猫:我在。 “最后一个bug在哪?” 黑猫:最后一个bug是……温散。 “温散?” 黑猫:不过……这个bug不需要你修正,只需要你回到你的世界的时候顺便把他送走。 “你想说借人间镜送我和温散走?那也要那圣女大人肯帮我们才行啊。” 黑猫:那个兔儿仙有这个能力,开启异世通道轻而易举。 “你确定她会帮我?” 黑猫:她会。 “你怎么这么笃定?唉……等等!她叫兔儿仙?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你们认识?” 黑猫沉默。 如果沈鹤记得兔儿仙,那便肯定知道为什么。 可惜沈鹤不记得。 沈鹤的记忆是黑猫删除的,所以人间镜无法帮助沈鹤恢复记忆的。 “兔儿仙……兔儿仙……这名字……这神仙姐姐看起来冷漠,名字却那么萌。” 待兔儿仙再来为他检查时他说明异世身份,又说了要带温散离去,兔儿仙并无一丝诧异,特别好说话,直接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和温散离开的时间定在三日后。 地点兔儿仙选在了沈庄。 至于为何是沈庄,兔儿仙只说了句“有始有终。” 两日后,亓官誉突然上门,“徐承尧记起了所有,他现在在盛徽兮墓碑前,你……去看看吧。” 沈鹤不解,“我看什么?看大男人哭?这有什么可看的。”他沏好茶,示意亓官誉坐下,“我沏的茶,不会差的。” 亓官誉沉默坐下,浅尝小口,而后一口饮下。 他在亓官誉还想灌茶之前急忙阻止,“这不是酒,喝不醉的。” “朕眼不瞎。” “我知道徐承尧难过你也不会好受的,你若要喝酒,今晚我陪你喝,喝个痛快。” “你有这个时间?” 亓官誉此问令沈鹤心中一咯噔,“当然有,必须有,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久……但……但我觉得我们很投缘,难得,很难得。” 亓官誉闷声笑了,“投缘……投缘?那真不错……木冥,拿酒来!” 沈鹤有些心虚,他不明白这种心虚来自什么,他不敢告诉亓官誉他今晚要走。 也许是因为人间镜中看见了亓官誉的温柔,也许是因为前几日的那个吻。 亓官誉是个偏执的人。 也许真的已经将过去留在了人间镜。 那这个吻,是什么? 若他说要走,亓官誉会如何? 他们边喝酒边聊。 直到……太阳下山,天色暗下。 “你要走了?” 沈鹤停住脚步,“对不起,我——” “那便走吧,朕政务繁忙,就不送了。”亓官誉的声音在月色的衬托之中有些低沉还有些清冷,这份冷意甚至能驱散醉意。 “真的?”沈鹤想在亓官誉的眼里看见难过,却又怕看见。 “真的。”亓官誉披着薄薄的外衫,散开的长发飘逸虚幻,眼眸之中的安静显得那样不真实,他郑重说道:“保重。” “保重。” 此一去,再不会见了。 亓官誉,就算你只是我做的一场梦,我也会尽力为你勾勒一个美好的结局。 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带着远比疗药果更加抚平你过往伤痛。 …… 沈鹤连夜赶路,到沈庄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温散也刚到,站在人间镜前,见沈鹤如约前来,低低嘲笑之后叹道:“人类之中的薄情之辈也不少。” 沈鹤挑眉,从这家伙出现至今就一直对他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黎公子。”竹湘出声。 沈鹤这才发现竹湘也来了,难道是来给她送行?他想起了那封信,“对了,竹湘姑娘,我在玉夫人的院子里找到了一封信,原本是给沈家公子,沈家公子去世,交给你保管最为合适。” 竹湘看见信上小姐的笔迹,又抬头看着笑吟吟地沈鹤,神情略微复杂,她垂帘道:“好。” 二宝拍了拍苏青,“你要不要和我去天生修行?” “多谢长老,不过……人间很好。” 二宝哼了一声,“好个鬼,我看你就是贪恋凡间情爱。” 沈鹤瞥了二宝一眼,“神仙说好听点就是单身贵族,说难听点就是单身狗,羡慕凡人情爱吧你就说出来,不丢人。” 二宝顺手摘了树上青枣就砸沈鹤,“本大爷又不是你,傻不拉叉的!” 沈鹤眯眼,语气威胁满满,“你说谁傻不拉叉的?” 二宝缩了缩,躲到兔儿仙身后,“他欺负我!” “别生事,闭嘴。”兔儿仙刚接收人间镜,正忙着。 苏青竹湘与故人告别完,便和他站在一块,回头与沈鹤相望。 看竹湘口型,是在说:“少爷,慢走,保重。” 沈鹤怔住。 人间镜已经打开,镜中白雾通天,搅动天地风云,原本的天和日丽霎间细雨绵绵。 沈鹤抬头看着这颗青枣树,小小的青枣被淋后水润水润的,和树下撅着嘴巴无聊坐着的孩童一样可爱。 沈鹤问,“神仙大人有名字吗?” “我叫二宝。” “这名字谁取的?” “沈鹤。”二宝起身,小眼神背着兔儿仙低头瞅了眼树的一角。 兔儿仙冷声道:“时间到了,沈鹤,快回去吧。” 沈鹤心底生起异样感觉,目光无意间顺着二宝的视线落在那歪歪扭扭的图样,脑中一片空白。 兔儿仙微微皱眉,上前挡住,语气微急,“沈鹤,你非书中人,在书中逗留并无益处,只会扰乱——”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叫沈鹤。” 兔儿仙怔住。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了,问温散,“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认为我就是沈家公子沈鹤?” 温散伸手走进人间镜,想起了一个人,眼神变得温柔,“尹子宸还活着的时候,我尝过,你的血,所以你的灵魂,我认得。” 沈鹤呆住。 那一刻,千万疑惑像是有了答案,他推开兔儿仙跪在树下去看那图案。 他是不是也……忘记了什么?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血液滴在人间镜上,属于他的有些陌生却有有些亲切的过去呈现在人间镜中,无数的记忆涌上脑中,一同席卷而来的是作为妖、作为猫、作为沈家公子沈鹤、作为那个喜欢逗弄亓官誉的沈鹤的过去和情绪。 “沈鹤?你不想回去见林誉么?你不想回去见你的朋友么?你——” “我记起来了!我是沈鹤!我是猫妖沈鹤!” 兔儿仙无奈闭眼。 …… 皇宫内。 “明日你便出皇宫吧,朕会为你另造一个身份,从今以后,你不再是陈美人。” “陛下,陈浅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陪在陛下身侧。” “不止是你,后宫所有人都会有个好去处。你所说再冷的心终会被真心捂热也许不错,但在朕这里,没有这回事。朕已有一次情不自禁的喜欢,此生只有一次,足够了,其余所遇皆不是朕所要,所以,朕不会喜欢你,此生都不会再去喜欢任何人。” “陛下……” “陈浅,你可以选择留在深宫之中,你可以赌一赌,朕,做不做得到。你可以用你余生去赌朕的决心。” “为什么?陛下,你这样做究竟有何意义?” “朕,只要沈鹤。” 陈浅痛哭。 “为何哭?”亓官誉不懂。 “臣妾是为陛下伤心,陛下此心决绝,此生……孤矣。” 亓官誉轻笑,“朕心甚明,此生……足矣。” 陈浅深深不解,“陛下啊,究竟为什么是沈鹤?” ”他是朕……年少欢喜,是朕良师挚友,是朕心之所向。” 沈鹤站在门口,鼻子一酸,不再犹豫,拥上去亲他,笑道:“还有情之所往。” 亓官誉怔住。 陈美人红了眼眶,转身离去。 “不是要走吗?” “不走,我——”肩上忽然一痛,“亓官誉,你咬我干嘛?” “我还以为我们的缘分这么浅,浅到人间镜也帮不了。” “我失忆不是因为疗药果,而是那个拐杖……对,就是那个破拐杖,它——” “沈鹤,我只原谅你一次,你若再轻易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 “……好。” 番外 沈鹤发现,亓官誉有点神经兮兮的。 天天派一堆侍卫跟着他。 只要睁开眼睛,木冥就会对他挤出一个丑到他无法容忍的笑容,说:“玉后娘娘,该起身了。” 只要吃东西狼吞虎咽,木冥就会说:“玉后娘娘,请注意仪态。” 只要爬墙爬树抓虫,木冥就会说:“玉后娘娘,请为陛下着想。” 一个月后,沈鹤终于爆发了。 皇宫上下鸡飞狗跳。 “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娘娘不见了。” “快快快!所有人都去找,要是陛下下朝看不见娘娘肯定要大发雷霆的!” “哎呦!这皇后娘娘怎么这么调皮!”高公公急得直跺脚。 皇宫城门处,一个鬼鬼祟祟的太监偷偷溜出了皇宫。 确认身后无人后,丢开闷热的帽子,长长呼气,“狗屁玉后娘娘!狗屁皇宫!狗屁古代规矩!” 是了,亓官誉不想纳妃,便要他扮成女子坐上那皇后之位。 还总琢磨着他要逃跑,派人监视他。 那个木冥明明是个侍卫,成天装做一个太监一样伺候他饮食起居。 呵呵,滚蛋吧。 笑成那样,哪天忍不住是不是得在他饭里下毒? 皇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行了不行了,再在这么个每天按部就班还自然散发低气压的皇宫里闷下去,他会快速断气的。 沈鹤蹲在街角撸猫,回想往事。 虽然说记起来自己和亓官誉亲亲,但还是有很多事情没记起来。 问亓官誉吧,就觉得不大对劲。 之前问亓官誉他俩为啥会在一起,亓官誉的回答更是莫名其妙。 “在徐宅后厨,我怕虫子所以爬上树摔了下来,然后被亓官誉接住?在凤凰村我被村民差点弄死,然后亓官誉危急时刻出场,我哭得稀里哗啦?我羡慕徐承尧盛徽兮甜蜜恩爱所以逼迫亓官誉和我成亲?我嫉妒叶洲所以和亓官誉告白?” 流浪猫看着沈鹤自言自语,盯着沈鹤手里的绿豆糕点,眨着大眼睛,伸爪子要去勾,可原本拿糕点喂他们的沈鹤自己吃了起来,小猫们满头问号。 “我是这种人吗?我怎么可能做这些事?亓官誉肯定在撒谎,你们说……对不对?” 小猫们:“喵——” 对对对,快喂我们吃东西。 “算了算了,反正我纸条留在房间了,要是他不打算和我去玩,那我就自己去。” 反正亓官誉藏在床底下的宝石和金腰牌都在他手里。 沈鹤正美滋滋地想着亓官誉的宝石能当多少钱,便听见车马惊啼。 “驾!驾!驾!” 徐承尧轻装策马扬鞭,没带一人在侧,眉宇之间公子哥的浮躁自傲皆无,更多的是恣意与洒脱。 “徐承尧!徐承尧!” 徐承尧看见沈鹤,也不废话,伸手给沈鹤。 沈鹤借他之力轻松上马,“你怎么在这?” “听闻陛下知道你不见的消息皇宫乱成一锅粥,我便想着时候到了。” “什么时候到了?” “陛下不想我辞官,我这个时候将你虏走,逼他下旨,你猜他会不会答应?” “啧啧!承尧兄,好办法!” “多谢夸奖!承尧可比不得鹤兄,在十镇卫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来。” “你以为我是谁?我那儿做事不兴动手动脚,动的都是脑子!” “哈哈哈哈……” 两人欢声笑语,都为自己的机智无比骄傲,直到在成怀门口看见亓官誉和亓官誉的俊马。 沈鹤瞅了眼亓官的誉面无表情,偷偷戳徐承尧,“快快快!掉头!” “掉哪呢?”木冥在后笑道。 “沈鹤,你偷走我的宝贝想去哪?” “那不是偷,是拿!” 亓官誉黑脸。 徐承尧嘴角一抽,嘀咕道:“你俩在脸皮方面真的是越来越像了。” 沈鹤一掌把徐承尧拍下马,扬鞭策马而去。 “沈鹤!那是我的马!你给我停下来!” 沈鹤畅笑,“承尧兄,借我用几日,改日还你。” “有你这么借的吗?!!” 亓官誉将一袋银两扔给徐承尧,“这匹马估计不回来了。”随即跟了上去。 “不还了?陛下……什么叫不回来了?喂!沈鹤!保护好我的马!那是盛徽兮买来送我的无价之宝!” 徐承尧疑惑,“不回了是什么意思?人也不回了?都不回了?” 徐承尧的声音消散在天地之间,一同消失的还有马啼声和那两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