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徵未兆》 灵徵未兆_1 书名:我们这里不准刷脸[快穿] 作者:不如睡 文案: 叶澄是一个前往玛丽杰克苏世界的任务者。 【哦,美丽的人儿,你那绝世的容颜让全世界都为你让路,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咣咣撞大墙。】 看完了世界简介,出于因地制宜的考虑,叶澄选择了“颜值”作为他的金手指,以为从此千山万水,任我横行。 直到他站在属于玛丽杰克苏的土地上。 “砰”的一声,虚拟的礼花绽开,系统的声音因为正式绑定而生动起来:【欢迎宿主来到杜绝靠脸,艰苦奋斗系统!009为您服务。本系统为遏制日渐风行的“颜既正义”价值观而特意研制。我们的崇高目标是!将“艰苦奋斗”的种子传播到万千世界!】 叶澄冷漠:【说人话。】 【靠脸捞好处会被电。】 叶澄:“……” 那我要这颜值有何用?! 从此,玛丽苏世界的画风发生了某些奇妙的改变: 【揭秘!合欢宗大师兄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绝代佳人疑是性冷淡!】 【疑惑!新兴机甲大神藏头遮面为哪般?】 【震惊!某花瓶明星和金主深夜相会,原是为了煮一碗西红柿打卤面!】 不,不谈恋爱谢谢,不接受包养,不想嫁豪门,我的心中只有艰苦奋斗。 【请注意:本文进度极慢,有恋爱线,不逆cp,叶澄是受。攻前期病弱。】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快穿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澄┃配角:季芳泽┃其它: ================== 第1章 深夜,街上人很少,只有零星几家店还开着。 几个嘻嘻哈哈的少男少女从街上走过,有一个女孩注意到了街角栏杆上坐着的人,小声示意同伴抬头看。 路灯昏黄。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只能隐约看到那人的侧影,但已经足够显出他的俊美。 ——再加上他深夜独自坐在路边,仰头望月的颓丧气质。啊,这真是一个,充满了忧郁气质的美男子,他的背后一定有很多故事,是在怀想他过去浪漫又造化弄人的爱情吗? 美男子叶澄坐在马路牙子上,伸着他的两条大长腿,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如果月亮能变成饼从天上掉下来就好了。 他绝望地想。 …… 叶澄是一个传说中的任务者,日常生活就是穿梭于各个世界,完成主神发布的任务。 主神挑选一些肉身死亡的人,和他们签订契约,让他们成为任务者。任务者成功完成一个任务后获得相应的积分,可以用来兑换主神空间的生存机会和奖励。整个契约及交易过程全凭自愿,人性化程度很高,公平公正童叟无欺。总之,员工待遇还不错。 遗憾的是,叶澄没有选择权,也没有积分,因为别人签的是劳务合同,他签的是卖身契。 既然是卖身,那自然主神给什么他就接什么,只能看运气。大到拯救世界,小到清扫垃圾,叶澄一直都兢兢业业,全年无休地奋斗在艰苦卓绝的第一线。 这一天,主神突然传来消息,由于他这些年的任劳任怨和突出表现,主神决定给予他奖励,将他升级为初级合同工,还非常慷慨地让他选择一个金手指,带去任务世界。 叶澄感到很欣慰。要知道,金手指这个东西,一般都要花高价积分跟主神兑换。他之前是无偿打工,手里连一根毛线都没有。看来多年奉献,领导还是看在眼里的。 ——想来就是这里放松了警惕,才导致了后面悲剧的发生。 灵徵未兆_2 分配的系统009一到,叶澄就先问任务类型。得知任务世界以玛丽杰克苏爽文为根基后,他的视线落在可供选择的几个金手指上。 进入任务世界后,任务者除了自己的脑子,其他一切条件都是未知。但从主神那里换的金手指,却是可以带进去的。虽然叶澄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但任务能完成地轻松点,当然是件好事。 叶澄沉思了片刻:既然是看脸的玛丽杰克苏世界,那无论想做什么,只要颜值在线,应该都不会太难吧。怀着度假的愉悦心情,他在金手指列表中点了一下。 【请宿主再次确认金手指的选择。】 【确认。我选超高颜值。】 …… 叶澄睁开眼。 富丽堂皇的房间,低调奢华的摆设。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屋子。叶澄的内心是很欣慰的。至少这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没有重重危机,也没有破房烂瓦。暂时看来,这是个和平,富有又安定的场景。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在这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有一张看上去非常舒服的床,床上还有一个脸色潮红的青年。 青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呼吸急促,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微微蜷缩起来,显然状况不太对劲,应该是吃了点小玩意儿。他穿的很休闲,衬衣加运动裤,都是薄薄的一层。大概是药的作用,他出了很多汗,再加上无意识地挣扎,整个场面看起来有点少儿不宜。衬衣的扣子全都散开了,露出单薄削瘦的胸膛来,裤子也被蹭下去一些,露出白色的内裤来。 他身体应该不太好,没什么肌肉,肤色透着一种苍白。 视线落在青年的脸上,就算是见过无数美人的叶澄,也忍不住挑了挑眉。难道这个就是男主?这个颜值,就算闭着眼,当玛丽苏主角,应该也绰绰有余了。 联想一下现在的场景,叶澄摸了摸下巴:【所以我这次拿到的身份,是霸道总裁强制爱?因为对主角求而不得所以将人掠来,先是灌了□□然后再霸王硬上弓什么的……】 009的声音礼貌而客气:【想什么好事呢?躺在床上的那个才是霸道总裁。你只是意外误入。】 叶澄:【……行吧。】 “大总裁不幸中招□□焚身,傻白甜误闯房间糊涂**”也是经典桥段。 不过这位霸总的画风好像不太对劲。 算了,玛丽苏世界无所不能。这一点,早在当年经历第一个玛丽苏世界时,叶澄就知道了。那个世界的主角是一朵娇花,请注意,是真.娇花。比起一朵仅凭花瓣和叶子就能掀起腥风血雨,无数修罗场的娇花,出现弱气又美貌的霸道总裁算得了什么呢? 叶澄此人并不善良,无心对躺在那里的霸总施以帮助。他不想占人家美青年的便宜,也不想被醒过来的霸道总裁按倒,上演带球跑剧情。 所以他只思考了一秒钟,就决定:此乃是非之地,还是走为上策。 叶澄转过身,直奔房门,结果拧了一下门把。门被反锁着。他转到窗户口向下看。行吧,可能玛丽苏世界中霸道总裁出没的房间,都是三百层起步。 叶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虽然说他可以一脚暴力破门,但是门既然被反锁,就代表外面可能有人。他不清楚现在具体情况如何,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叶澄靠在墙上:【九哥,传送任务线吧。】 009提醒他:【宿主,本次任务属于c级,任务线包括完整的世界剧情和原主记忆,可能数据量会很大,传送时间较长。】 大量数据流直接进入精神力,宿主可能会出现脑海刺痛,对外界的反应迟钝等不良症状。所以009之前带过的宿主,都会选择一个相对安心的封闭空间,再接收任务线。 这屋子状况未明,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进来,还有个中了奇奇怪怪的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的霸道总裁。实在不像是个安全常规的接收地点。 叶澄平静道:【没事。】 在等待数据传送的过程中,叶澄听到了一声钝响,他顺着声音看过去。 大概是因为药效,青年虽然昏睡着,但不断无意识地磨蹭挣扎。于是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他终于从床上滚下去了。 叶澄在袖手旁观和出手相助中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我还是把他弄到床上去吧。玛丽苏世界里,脸越好看的人越得罪不起。】 无论是出于微薄的良心道德,还是为了不得罪人,他都不好这么让人家衣衫不整地在地上躺着。 青年并不重,叶澄轻轻松松地就将他提到了床上。 在这个过程中,叶澄注意到青年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了。穿着湿衣服应该很不舒服。不过这关我什么事呢?叶澄无视了这一点,并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决定顺手给青年把衣服整理一下。 上衣不管,至少把裤子提好吧。 结果,叶澄刚把手搭在青年的裤腰上,本来在昏睡中不安挣扎的青年,就好像被触动了危险雷达一样,猛地睁开了眼。 青年上衣的扣子已经全部崩开,叶澄单腿跪在床上,手搭在人家的裤腰上,活脱脱一个犯罪现场:【……如果我说我是在给他穿衣服,不是脱衣服,他会相信吗?】 灵徵未兆_3 这没道理!刚刚从床上掉下去,再被提上来都没醒,我只是想给他提了个裤子,他就醒了?!他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青年的眼神只恍惚了一瞬,很快就锐利起来,他的手猛地攥住了叶澄的手腕,狠狠甩开,满脸厌恶:“……滚。” 看着病病弱弱的,手劲儿还挺大。 叶澄揉着手腕,看着上面很快浮出的一圈红痕,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小朋友有点不识好歹啊。” 青年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叶澄自己都算不清自己活了多久,喊青年一声“小朋友”完全不过分。但是青年就不这么觉得了,他只觉得叶澄是在羞辱他,脸上表情冰冷:“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你现在出去,我不跟你计较。” 尽管叶澄自己也知道,现在的场景,青年会误会很正常。但叶澄的内心还是有点火气。多少年没发过善心,好不容易发一次,居然遭到这种不公正的待遇。 反正现在也把人得罪了,再解释说什么误会,也只会被认为是心虚狡辩。 叶澄把手撑在青年身侧,慢慢露出了一个冷酷的反派笑:“拿人钱财,与人分忧。我收了人家那么多钱,什么都还没做,怎么好意思走?” 青年冷冷地和叶澄对视。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镇定又从容:“他们给你多少钱,我可以给你翻倍。” 叶澄微笑地拒绝了他:“做哪行都要有个职业道德,怎么好收二家钱。” 青年皱着眉试图阻挡叶澄伸过来的魔爪。 然而叶澄可是刀山火海里走过来的人,格斗技术非常不错,别说是中了药的病弱美青年,就算是彪形大汉也不在话下。所以他轻轻松松地就制住了青年的反抗。叶澄吹着口哨把床上的青年翻了个面,像小乌龟一样按在床上,然后三下五除二把他运动裤给扒了,远远丢开。衬衣很快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在被叶澄翻过来的瞬间,青年的眼睛猛地睁大,他似乎完全没预料到会有这个发展,浑身都僵了一下,挣扎的力度陡然加大。然而,这个出现在他床前的混蛋,力气竟大得出奇。青年的挣扎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青年的瞳孔猛缩,不可置信道:“他竟然让你来……怎么可能,我哥……” 叶澄挑了挑眉,把这几句零碎话语里的信息记住,但没有应声,只是随手捡了一条枕巾,给他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汗。 青年被叶澄牢牢按住。他大概是不想自取其辱,不再挣扎,也没有说任何威胁,收买,或者求饶的话,只是死死地闭着眼睛,侧脸埋在枕头中,拳紧紧地握着,能看到手背上的青筋。 这幅模样,倒是比刚刚可爱很多。 叶澄冷笑连连地,居高临下地,非常变态地,用被子,把不再反抗的青年,滚成了一个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接档预收文: 《给我一张好人卡》 谢江楼修了二十八年的仙,才发现自己是穿主角正是他的竹马陆行舟。 而他的任务是得到陆行舟亲自颁发的“好人卡”——“你是个好人,但爱是不能勉强的。” 陆行舟此人出身名门,相貌堂堂又天赋卓绝,平生最会装模作样,暗恋他的人能从西山排到北海,一年少说也要发三百六十五张好人卡。 谢江楼觉得这个任务并不难。 这一天练完剑,他一边擦汗,一边平静道:“陆行舟,我心悦你。” 陆行舟的动作停住了:“你说什么?” 谢江楼重复了一遍:“我心悦你。” 然后,他就被人给一把按在了墙上。 陆行舟的力气很大,死死地抓着他的肩,眼睛里像是有克制不住的火。 “什么时候合籍?明天早上还是今天晚上?你刚刚的话我已经用玉简录下来了,别想反悔知道吗?!” …… 陆行舟站在深渊边上。 他这一生,想报的仇都报了,想爱的人也死了。如果从同一个地方跳下去,不知道魂魄能不能再相见。 罡风刮过血肉,死前回忆这辈子最不甘心的事,陆行舟咬牙切齿。 当时谢江楼跟他告白的时候,他为什么没用玉简录下来啊?!事后不承认也太过分了吧! …… 沙雕版文案: 谢江楼:谈恋爱吗? 灵徵未兆_4 陆行舟:分手就自杀的那种! 第2章 这是个非常完美的卷儿,匀称而严密,将里面的青年馅儿裹得严严实实,只将脑袋露出来。叶澄还细心地将脚那边多出来的一截被子,往里折了一下。 叶澄看了看,觉得还是缺点什么,于是他用青年脱下来的衬衣和运动裤,在这个卷的两端打了两个结。没有系得太紧,但确保里面的青年馅儿不会轻易地逃出来。 青年被滚了个晕头转向。他恍恍惚惚地和叶澄对视,突然问:“所以你说有人花高价雇你,就是让你把我卷成一个卷儿?” 空气沉默片刻,青年似乎因为自己愚蠢的问题而感到非常丢脸,他向下缩了缩。 叶澄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应该可以好好交流了。” 系统的提示已经很明显了。他只是个误入的路人甲,这事应该是青年的麻烦。 他的态度非常平静,就好像刚刚那个扒人家衣服的不是他一样:“我对睡你,或者被你睡完全没有什么兴趣。出现在这里纯属误会。现在门从外面锁上了,我身上没有通讯设备。你有什么好办法让我们出去吗?” 青年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来:“没有。我劝你也别白费力气。” 既然现在误会解除,局面稳定,叶澄也不急着走了:“那如果我们待在这里,会遇到什么可怕后果吗?比如说被大佬捉奸,然后不由分说一起沉江之类的。” 青年的眼神有点一言难尽,他褪去了愤怒,有点无奈:“不会。等到傍晚,就该有人放我们出去了。” 这比叶澄预料的好一点。他点了点头,在青年身边盘腿坐下。 一分钟后,见叶澄没有动弹的打算,青年咳了一声,嗓子沙哑:“既然都是误会,那你能不能放我出来?” 他其实不太理直气壮。他冷静一下后,见叶澄这个表现,也觉得可能是误会了。他刚刚醒来的时候,态度确实比较差。 叶澄凉凉道:“不能。你现在情况特殊,鬼知道你会不会色迷心窍,对我图谋不轨。” “当然我得先提醒一下你,就我们刚刚展露出的武力值来看,”叶澄微笑,“谁会被谁操/哭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了吧?” 青年:“……我可以去洗手间冲凉水。” 叶澄已经问过系统,青年中的药不算烈,只要挨过去就好了。对身体损伤不大。 “身子虚的人少冲凉水。小心到时候感冒发烧一条龙。总之,”叶澄拍了一下被子卷儿,冷漠并且残酷,“为了我们两个共同的意志,我想你还是暂时乖一点,当个卷卷比较好。” …… 青年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彻底无可奈何,总之他缩在被子里,不动了。 叶澄也没心思在意青年怎么想。这床很大,他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开始梳理自己接收到的信息。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大明星的爱》。一听就是娱乐圈文。 讲的是一个叫做白苏颜的绝世大美男,进入娱乐圈后一路斩神杀佛,秒天秒地的故事。无数人为他痴狂,八仙过海,打成一团,逻辑与三观齐飞,阴谋共诡计一色。而白苏颜冷若冰山,谁都不爱,最后意外达成了“情敌握手言欢,共建后宫家园”的伟大成就。 叶澄将剧情一笔带过,没有细看。因为叶澄这次的任务,跟剧情关系不大。 叶澄现在待的这具壳子,叫做叶宜年。 虽然大家都在娱乐圈里混,但叶宜年和白苏颜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与一路顺风顺水的白苏颜相比,叶宜年的命不太好。 他家庭贫困,父亲早逝,还留下一大笔债,为了给家里还债,误打误撞地进了娱乐圈。他没什么才艺,也没有演技,然而一张脸挺出色,足以混口饭吃。叶宜年也没有什么火的野心和志向,就想着老老实实赚点钱混个温饱,谁知跑了两年龙套,阴差阳错地演了个白月光角色,就一炮走红,是公认的“花瓶”。尽管有了名气,他的处境并没有变得很乐观。 最开始是家里出了幺蛾子。虽然走红了,叶宜年本人仍然保持着过去一穷二白,艰苦朴素的生活习惯,除了必须置办的行头,钱都会攒下来,大部分交到母亲手里。叶宜年自忖,虽然说不上豪奢,但让一家人舒舒服服地生活,绝对是足够了。 但是母亲有一天突然打电话,哭着找他要钱。叶宜年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匆匆赶回家。刚开始家里说是舅舅做生意赔了,但细问起来又支支吾吾。叶宜年起了疑心,多番追问,这才知道原来他的舅舅赌博,很多次被债主找上门,一次比一次数额大。这么多年下来,家里竟然半点钱都没攒下来。 叶宜年和舅舅一家关系不错。在他父亲去世,他们最难的时候,父亲那边的亲戚都避而不见,只有这个舅舅,那时候帮过他们。后来叶宜年进入娱乐圈,工作繁重很少回家,母亲干脆搬去和舅舅一家住,没少承人家照顾。 这些恩情,叶宜年都记得,他心里是感激的。 所以他明知道母亲没什么主见,很依赖舅舅一家,把钱交到母亲手里和交到舅舅手里没两样,叶宜年却从来没有防备过什么。他自觉现在手头宽裕,也愿意养着舅舅一家。买房买车,表妹读的贵族学校,舅舅和舅妈说要辞职做生意,种种种种,叶宜年都没含糊过。 但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叶宜年听完现在的情况,整个人直接就懵了。 灵徵未兆_5 叶宜年平常忙,自觉没有时间尽孝,所以更不愿意在钱财上亏待了母亲和舅舅。这些年在外奔波,他自己没留多少,身上的钱大多都给了母亲。现在来找他要钱,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但是母亲和舅舅不信。他们不了解叶宜年那边具体的情况,只知道明星都能赚大钱,眼看着叶宜年越来越红,单是往家里拿的都那么多,怎么会相信他手里没钱。 舅舅赌咒发誓,说绝对会改过自新。舅母和母亲也边哭边劝,赌场说不还钱就要把他舅舅沉江。叶宜年苦笑,他真想说,那你们干脆把我沉了江吧,但看着家里惨淡一片的模样,叶宜年还是心软了。 他们都是叶宜年相依为命的亲人。 叶宜年极其严肃地组织了一场谈话,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次。 叶宜年东挪西借,总算是还上了。他把所有的钱都给了赌场要债的人,最后连卡带现金,身上一共还剩下五十二块三毛一。辛辛苦苦数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整个人就是一句大写的“穷光蛋”。 而且他工作也不怎么顺心。 他踏进娱乐圈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签的公司风气不太好,合同条件也极为苛刻。在叶宜年意外红了之后,公司就给叶宜年安排了数不清的烂片,广告和通告,总之要将拼命捞钱的宗旨贯彻到底,让叶宜年疲于奔命。这对一个刚走红的艺人来说,是很可怕的一件事,艺术价值被不断消耗,以后很难再更进一步。叶宜年本来就是靠脸出道,这样一来,口碑更是一落千丈。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倒霉孩子心态还算乐观。因为他本人也不太在乎是否能可持续发展。 叶宜年觉得自己不是很适合当明星。无论是因为脸被人追捧,还是因为不经意的一句话被人厌恶,都让他觉得不习惯。比起万众瞩目,他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在厨房里做菜。他苦中作乐地想:虽然公司安排的活又累又尬,但至少来钱是挺快。他再坚持一阵,等到熬过这一年多解约了,就去开个小饭馆。 他的舅舅显然没有把他“最后一次”的警告放在心上,很快就再次被债主找上门。这次叶宜年拒绝了替他还债。 一是他确实没有钱。二来,赌博这种事是无底洞,有一有二就有再三再四。既然舅舅自己改不了,就一定要吃点苦头才能戒掉。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这个家。 一开始还好,叶宜年苦口相劝,母亲和舅妈也没说什么。但眼见讨债的天天在小区门口堵人,逼得他舅舅不敢回家,躲在外面痛哭流涕地给家里打电话,家人的态度就逐渐发生了变化。 叶宜年向来性格温和,脾气好,但这次却非常强硬。无论母亲如何恳求,哭泣,甚至是责骂,他都咬死了牙,不肯松口。 有一天,母亲突然给他打电话让他回家。叶宜年回去之后发现,舅舅也在家,并且还受了伤,头上缠着绷带。母亲态度很强硬,一定要他帮舅舅还了这次的债。叶宜年告诉她,自己真的没有钱。结果母亲说让他去贷。这是叶宜年第一次和母亲爆发争吵。最后,他被母亲狠狠扇了一巴掌,连人带东西被赶出门外。 叶宜年站在门外,想着母亲丢下的那句“我没有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儿子”,和冷眼旁观的舅舅一家,头一次真切感觉到了什么叫“心凉”。 但越是这样,叶宜年越不能松口。母子关系彻底进入了冰河期。 没过多久,他流出辍学不良少年,耍大牌,被包养之类乱七八糟的传闻,还来不及解释清楚,很快被爆出来了更大的料,他不赡养寡母。总之,叶宜年简直一夜就成了过街的老鼠。公司为他象征性地辟了一下谣。但这种事本来就是捕风捉影,解释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叶宜年也无意站出来,大动干戈地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对峙,其中甚至还可能包括他的亲人。 在那条“不赡养寡母”的爆料出来后,叶宜年呆坐了一下午,拿着手机开开关关无数次,最后还是没打出去。就算打了,只要不是去低头认错,乖乖给钱,大概也只会被挂断吧。 那几乎是叶宜年最艰难的时候。无论是网上的留言,工作的压力,还是和亲人的决裂,都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本来就性格腼腆温和的叶宜年,变得越来越沉默。 他悄悄地安慰自己,再忍一忍,还有一年多,合约就结束了。而且,他还有一个偷偷放在心上,可以安慰他的人。 就在他为他舅舅还完最后一次赌债没多久,他参加了一场综艺,和一个年轻的新艺人搭档。那个青年刚进圈没多久,叫做贺笙,比他小五岁,大大咧咧,性格爽朗,在音乐和跳舞上很有才华,但是在生活技能上一塌糊涂。贺笙第一次吃到叶宜年做的菜,简直惊如天菜,从此拜倒在叶宜年的锅铲下,单方面宣布两人成了生死之交,隔三差五就去找叶宜年蹭饭。 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哪怕后来贺笙的名气一路直上,这一点也始终没有变过。贺笙虽然在生活技能上不拿手,但在其他方面却很照顾叶宜年。就连叶宜年被全网黑的时候,贺笙也一直站在他身边支持他。 叶宜年偷偷地喜欢贺笙。 有一天,贺笙来蹭饭:“叶哥,你真打算退圈,去开私房菜馆啊?” 叶宜年点了点头,跟他开玩笑:“到时候记得来捧场呀。” “那还用说?”贺笙闻着厨房的香味,突然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要不开业那天,我去给叶哥献唱吧!好不好?” 叶宜年在厨房,背对着青年炒菜,嘴角浮上隐蔽的笑意:“好啊。” 贺笙火急火燎地偷了一块刚出锅的土豆塞进嘴里:“那就说定了,我给叶哥站台唱歌,到时候叶哥给我打折!” 这时候的叶宜年,还没来得及想更遥远的事,没想过什么告白,追求,以后能不能在一起。他喜欢上这个人,珍惜又隐蔽。要是小菜馆开业那天,贺笙真的能来唱一首歌,就足够他开心许久了。 但是他没能等到这一天。 他赶了一天的通告,非常疲惫。夜里到了自己家楼下,叶宜年就让助理回家了。助理跟着他跑了一天,也累得够呛。 叶宜年刚打开房门,突然被一群人给按倒了。 是来要债的人。这些人在他家里等他,让他识相点,把他舅舅欠的钱马上还上。 叶宜年看了一圈人数,知道自己绝没有可能翻盘。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过去这一遭再说。他极力镇定,告诉这些人,他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但是他手里现在有的,都愿意马上给他们。剩下的钱,希望能再宽限些时日。 但是那些人却哄笑起来。 “没有那么多钱?这次让你跑了,下次堵不住你,我们怎么知道你还不还?” “要宽限也不是不行,但是得给我们点保证吧。大明星,你拍惯了电影,不知道会不会拍点别的。这次哥几个东西都带齐了,就看你是喜欢轮流,还是一起?” 灵徵未兆_6 领头的那人拍了拍叶宜年的脸:“我们不值烂钱,你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要是乖乖拍了,我们肯定相信你会还钱,宽限多久都没问题。” 叶宜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在这一瞬间,浑身血液冰凉。在那人过来扒他衣服的时候,叶宜年猛地反抗。因为叶宜年一直表现地很识时务,所以按着他的人也没太认真,竟真的让他挣开了。叶宜年朝着最近的阳台跑过去。那是开放式阳台,他想要呼救,结果在推搡挣扎中直接从阳台上摔了下去。 十二楼。 当场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叶澄:“就我们刚刚展现的武力值来看,谁会被谁操/哭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了吧?” 某不知名青年攻:“你说得对。” 主神:这么好的机会都握不住,活该做受。 【不会用别人的壳子发生关系】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月衍凤柳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果胶甲酯酶、晓风残月、唔啊?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南柯喵巷5瓶;渊君2瓶;枫岚、唐雨1瓶; 第3章 数据传送完毕,系统紧跟着发布任务。 【本系统名为“八荣八耻,艰苦奋斗”系统,特为遏制近年来风行的“颜即正义”价值观而研制,旨在将“艰苦奋斗,拒绝靠脸”的精神洒满万千世界。 本次世界名为:《大明星的爱》 本世界主线任务:在娱乐圈玛丽苏世界中艰苦奋斗,圈粉一百万。 本世界附加任务:完成原主叶宜年的心愿。】 任务者进入任务世界的方式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主神直接给任务者原创一个壳子,但这种方法按时收费,极耗能量,需要任务者用积分兑换。所以大家更常用第二种,就是借任务世界土着的身体。 主神手下设有多个分工部门,秉持着公平公正,契约自愿的原则,会根据任务详情和任务世界的具体情况,在任务世界挑选合适的亡魂,发出合同邀请。 谈妥合同之后,主神会将世界的时间线后退,任务者借用原主的身体完成任务,相应地也要为原主达成心愿。多方共赢,经济实惠。 叶澄闭上眼睛,灵魂就突然出现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中。 温文尔雅的青年站在正中间,哪怕这个房间之前只有他一个人,也是身形挺直,规规矩矩的模样。他朝着叶澄看过来:【是叶澄先生吗?】 【心愿的话,也没什么太大的遗憾。只是我答应了阿笙,和公司解约后开一家私房菜馆,开业时请他去唱歌。失约的话总觉得不太好。】他语气温柔,笑容中带着一点歉意,【希望不会和您的任务有冲突。】 叶澄抬起眼看他:【不报仇吗?】 枉死的人不想报仇,还真是少见。 叶宜年沉默片刻,苦笑起来:【报仇?找谁报仇?】 是找那些逼上门,直接害得他从阳台上摔下去的人,还是找那些,真正把他逼到绝境的亲人呢?无论再怎么俭省,叶宜年毕竟是个有知名度的艺人,他租房子的小区安全系数很高,小区大门,单元门,还有电梯,每一层关卡都需要刷卡。是谁告诉了那些人他的住址,又给了他们足以通行无阻的卡牌,甚至是他房门的密码呢? 叶澄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叶宜年。 叶宜年不太像是枉死的人,和叶澄见面以来,他一直都是气息宁静的模样,直到现在,才隐约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来。 【你可以在这里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我完成任务前都不着急。】叶澄未雨绸缪,【只是我得提前告诉你一声,我这个人吧,不太能受气。】 叶宜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我其实知道,他们也不是真的就想让我死。他们只是以为,我有钱,有办法。但是死了这一次,我觉得,什么情分都没了。】 叶宜年的苦笑褪去。有那一刻,他温柔的脸上,透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我思来想去,我这辈子除了欠阿笙一个约,也没有对不起谁了。我该还的,赔上这条命,怎么都还完了。既然这幅壳子给了叶先生,就请叶先生自便吧。】 【我会尽到赡养义务。】叶澄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又突然想到一件事,【哦对了,我手里还有一百积分,等我这次任务回来就过期了。你自己看着有什么喜欢的,直接在商城里全兑了吧。里面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 灵徵未兆_7 009强憋着,等他从空间里出来才尖叫:【宿主,那是新手赠送积分,你怎么能让他全兑了?!】 新手赠送积分就这么一次!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重要,多难得吗?! 叶澄不以为意:【这次任务时间久,叶宜年少说也得在里面住好几年。空荡荡的无聊死了。以前我没积分拿,没办法,现在有了,就让他用呗。】 009心在滴血:【那你好好跟他说一声不行吗?干嘛这样,这得浪费多少。】 普通人平常用的日用品在商城中不怎么值钱,就算把那块系统空间兑成总统套房,也用不了一百啊! 【你知道刚刚为什么他不说想报仇吗?就算他对那些亲人还有点情分,那些逼得他跳楼的打手,他也有情分?】叶澄却话头一转,说起了别的,【他只是觉得那些人势力大,怕给我惹麻烦。这种连报仇都害怕麻烦别人,要替别人想一想的人,你告诉他这玩意对我来说值钱,他能在里面傻站十年,也不舍得兑一分。】 【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一分没有,也顺顺利利地过来了。你要是想买什么,我这次任务争取完成等级高一点,到时候给你买。】他安慰009,【分是王八蛋,花完了再赚嘛。】 009倒不是自己想买东西。只是他见惯了守分奴,从没见过这么大手大脚的宿主,非常不适应:【但是宿主,你自己就没有点想要的东西吗?】 商城里商品应有尽有,其中积分最高的那件,叫做“梦想成真”。谁能真的没有**呢? 叶澄的声音平静:【我没什么想要的。我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 安慰完009,叶澄睁开眼,微微皱眉,看向被他捆在被子里的青年。 在叶宜年上一世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次经历啊。好在叶澄也有这幅壳子的具体记忆。叶澄往前回顾了一下。 叶宜年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其实是来试镜的。叶宜年得到这次机会纯属偶然。一位牌面非常大的大导演,路过本城办事,而他下一部准备拍摄的电影,还缺一个花瓶配角未定。叶宜年的经纪人打听到这个消息,深觉机会不容错过,多番运作之下,给叶宜年争取到了提前试镜的机会。 以人家的牌面,自然不可能专门抽出时间去见叶宜年。只能挑人家空闲的时候,叶宜年过去人家住的地方。 这个要求没什么好奇怪,好避讳的。因为这栋非常高的大楼,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住宿酒店。身为玛丽苏世界中的重要建筑,它兼具万千功能于一身,里面除了住宿,还提供高级餐厅,桌球俱乐部等多种多样的娱乐活动,甚至连会议室都有,全方位覆盖顾客需求。别说视个镜,在里面拍个戏估计也能胜任。 叶宜年的经纪人本来是要送他过来的,但到了下午,突然被一点事给绊住了。经纪人叮嘱叶宜年,导演的助手会在楼底下接他。经纪人出于重视的态度,详细地描述了那位助手的外貌特征,年近四十,穿着一身黑西装。 叶宜年刚进大厅,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那位西装男看到他之后,立刻走上前,彬彬有礼道:“请问是叶先生吗?” 叶宜年点头后,西装男朝电梯走过去:“请叶先生跟我来吧。” 上一世的经历,和这一世,就是在这里出现了差池。 因为叶澄结合两世的记忆一看,上一世来接叶宜年的那位真.助手,和这一位,显然不是一个人啊! 他们两个应该是彼此认错人了。这位“叶先生”并不是西装男等待的“叶先生”,这位“西装男”也不是叶宜年等待的“西装男”。 然而叶宜年并不清楚这件事,他们一路鸡同鸭讲,竟然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到了房间门口,西装男示意叶宜年“按照规矩,录像设备不能带进去”。叶宜年试镜无数,也知道一些剧组规矩严,在电影播出前,对剧情内容严防死守,所以乖乖地把手机交了上去。 他刚跨进房门,身后的门就“咔嚓”一声被反锁了。就在这时候,叶澄进来了,抬头看到了一个躺在床上的美青年。 叶澄惊奇:【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按理说,时间回溯,他直接在某一个节点进来,那他没有进来的过去时间段,这一世和上一世应该是完全吻合的,怎么会出现这么明显的差别。事实上,他做了多少次任务,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009解释道:【因为这次主神回溯的时间点,是叶宜年为舅舅还完赌债的那一刻。但是宿主你之前选金手指,耽误了一点时间。这段时间世界自由发展。根据蝴蝶效应,一个小小的差池,就可能会延伸出许多不同。】 叶澄听完这段话,已经完全不在意什么差别了,他只关心一件事:【九哥,你刚刚说,老大回溯的时间点是……】 009言简意赅:【五十二块三毛一。】 正是叶宜年给他那混蛋舅舅还完最后一次债,最贫穷困苦的时候。 叶澄嘴角抽搐了一下:【所以我现在的处境是……】 009无缝对接:【身无分文,债主无数。而且宿主,我得提醒你一下,你现在距离和导演约好的时间,已经迟到了足足半个小时了。原主是通过了这次试镜,在五天后拿到预付片酬,才艰难生存到下一笔到账的。你要是这次试镜失败……】 叶澄沉默了片刻,视线转向被子里的青年,正色道:【如果我现在反悔,把他从被子里扒出来睡了,然后再去替那位没来的“叶先生”领报酬。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009义正言辞:【请宿主牢记我们的宗旨。八荣八耻,艰苦奋斗。拒绝卖身,小心被电。】 …… 季芳泽刚刚昏睡着的时候,还不时有声音和动静,如今醒了,便一声不吭地缩在被子里,浑身紧绷,抵御汹涌的情潮。 突然,季芳泽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他睁开眼,正好对上叶澄饱含遗憾和扼腕的双眼:“……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灵徵未兆_8 叶澄没说话,走过去拿起房间的固定电话。 房间里的固定电话只能连接内线。那端声音甜美温柔的小姐姐,在听到他的要求和房间号后,立刻挂断了电话。 季芳泽低声道:“这楼是我哥的,我哥发话之前,不可能有人来开门。” 叶澄其实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不死心想着试一试。他看着那边被裹在被子里的青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如果我跟他们说你犯病了,危在旦夕,肯定会有人来开门看看吧?” 看季芳泽的反应,他跟他哥哥应该不是什么生死大仇,可能关系还不错。再看季芳泽削瘦的模样,偶尔犯个病应该挺可信的。 季芳泽抿了抿嘴唇:“我哥不会信的。我身上有健康监测装置,如果真的犯病,家庭医生会接到消息。” 叶澄:“……”行吧,是在下输了。 季芳泽看他一反刚刚的镇定,估摸着他突然想起来有什么急事,安慰他道:“等到傍晚,我哥就会放我们出去。” 叶澄抓了抓头发,不可思议道:“你哥怎么想的,就你这小身子板,能用得了一下午这么久?” 季芳泽:“……”他再也不想和这个混蛋说话了。 叶澄叹了口气:“那只能这么办了。” 在所有的办法都被否决之后,叶澄的第一反应,是踹开这扇门,然后狂奔到导演那里,抱住大腿,恳求导演再爱他一次。 然而在动脚之前,他非常理智地想到,看看这个房间的配置,再想想他比脸还干净的钱包,他十有**是赔不起这扇门的。踹门这么大的动静,到时候可能还没见到导演,就先被保安给围住了。 所以,只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了。幸好他还有系统,可以告诉他那位导演现在在哪个房间。 叶澄飞速地将季芳泽从被子里放出来,然后把床单拧成条儿,又连着绑窗帘的粗绳,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绑成一条很长的结实绳子。 季芳泽这下是真的惊了:“你想干什么?!” 这里是三百多楼! 叶澄一边找结实的地方绑绳子,一边回答季芳泽:“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季芳泽咬牙切齿,顾不上穿衣服,就要站起来去拉他:“你疯了?” 什么天大的事让你从三百楼爬下去?!这绳子撑死往下走三层啊! 叶澄推开季芳泽,把他卷回被子里,向床里面一滚:“大庭广众的注意形象,不要裸奔。大人有养家糊口的重担,急着去搬砖,时间真的浪费不起啊。” 药效上头,季芳泽正是手软脚软的时候,再一次被滚得晕头转向,恨不得爬起来打死这个混蛋。 “放心,哥哥可是飞檐走壁的高手,比这高的都爬过几百次。”叶澄走到窗边,顺着绳子下去之前,对着季芳泽扔了一个飞吻,“小朋友,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忘记给存稿箱设时间了……希望没有人注意到…… 哦对,我们攻大名叫芳泽。小名叫小芳……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莉奈、月衍凤柳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威武霸气双眼皮男神3瓶; 第4章 陆白凡非常非常地生气。 作为我国超一线知名导演,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等过人了。就算是制片人这种金主爸爸,也别想浪费陆导这么多时间,更别说是放他鸽子了。 今天!他看在自己多年老搭档的面子上!特意空出一下午时间,让那个撑死十三线的小花瓶来提前试镜!结果那个小花瓶竟然敢放他鸽子! 陆白凡咆哮道:“现在!无论是谁!来跟我求情,我都绝对,绝对不会同意那个人出现在我的摄像机里!太不敬业了!太没有时间观念了!” 他的老搭档霍自如连忙给他顺气:“老陆冷静一点啊,晴晴好不容易开一次口,我们再等三分钟!说不定人已经到门口了。” 霍自如是陆白凡专用编剧。两人多年搭档,情谊深厚。 灵徵未兆_9 叶宜年能得到这个试镜机会,就是走的霍自如的门路。他的经纪人,普晴女士,是霍自如的前女友。前女友的面子不是那么好驳的。尤其是这个前女友和他多年情深义重,手里握着他很多黑历史。 陆白凡:“没用!就算她这次要把你的果照贴满广电大楼,我也绝不会妥协!” 霍自如:“冷静啊冷静!再等三分钟,我到时候请你去蒸桑拿!” 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礼貌的玻璃敲击声。 两人只是停顿了一下,谁也没抬头,继续他们之间的暴走和劝说。 片刻后,又是三声。 陆白凡皱着眉站起来:“这鸟儿怎么还盯上这屋了,我去赶走它。” 霍自如正好面对窗户,嘴巴慢慢张大了:“我怎么觉得,我刚刚好像看到一只手……” 他话音刚落,一个男声从窗户那边模模糊糊地传来:“陆导,您在吗?我是来试镜的。” 两个人几乎是毛骨悚然地同时站了起来,面面相觑片刻,陆白凡大着胆子过去了,霍自如跟在他身后。 两人到窗边凑头一看,外面竟然真的扒着一个人!可能是出于礼貌,他一直扒着窗沿,吊在窗户下面,等到两人凑到窗前,他才扒着边缘撑起来。 那是一个非常秀美的青年。就算是纵横演艺圈多年的陆大导演,看到他,视线也会有一瞬的停留。但是此时此刻,就算是梦露在世,也无法再打动里面两个老男人的心了。他们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你到底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这里这么高!房间之间的距离这么远!外面的窗沿这么窄!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叶澄见两个人站在窗户里面,大眼瞪小眼,就是不开窗,只好出声道:“请问,我方便进去吗?” 陆白凡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给他把窗户打开了。 “两位就是陆导和霍编吧,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叶澄手脚利落地从窗户外面翻进来,根据叶宜年的记忆,上去就鞠了两个躬,“我叫叶宜年,是下午来试镜的,但是路上出了点意外。” 叶澄的表情和动作都非常自然,还顺便整理了一下有点凌乱的着装,就好像他刚刚不是从几百层的窗户外翻进来,而是从大门那里体体面面迈进来的一样! 陆白凡和霍自如不可思议地想。 见两人不说话,叶澄眼巴巴地看着他俩:“迟到真的只是个意外。我对陆导和霍编的敬仰之情,绝对是倾尽三江五湖水,奔流到海不复回。” 所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陆白凡一脸恍惚:“哦,你说你是来试镜的?” 叶澄深知未来一段时间的衣食住行,都要仰仗这位此刻的心情,整个人乖巧无比:“我还能试镜吗?” 前女友的威力在这一刻爆发,战胜了“走近科学,人类谜团”之类的震惊和恍惚,霍自如抢先答应了下来:“行啊!老陆!” 叶澄看了一眼陆白凡,见他没有反对,立刻打蛇滚上:“多谢陆导和霍编。” 陆白凡嘴角抽搐了一下,但可能是被刚刚叶澄翻窗的壮举被镇住了,也可能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无论如何,他没有再发脾气,只是脸色不太好:“你要试公子长歌是吧。给你的剧本看了吗?” 叶澄规规矩矩地站着,双眼专注,应答及时,谁也看不出来他脑海里正在跟009吵架:【是你让我来做演员。要是我每接一个靠脸的角色,你都电我一次,我早晚得被你给电死。】 009一边把通电按钮找出来,一边诚恳道:【规矩就是这样,不让靠脸,我也没办法啊!日常电一电,头脑更方便嘛。】 在009准备通电的千钧一发之际,叶澄不好意思地开口:“陆导您看,我能不能试一下那个暗卫?就是剧本里一直跟在公子颂身边的,蒙着脸的暗卫丙三。” 由于霍自如的面子,叶澄拿到的剧本是完整版。剧本大概讲的是,一个饱受欺凌,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公子颂,如何一路奋起,成为了称霸帝业的龙傲天。 公子长歌是公子颂的一母同胞的哥哥。他相貌秀美,温文尔雅,天资出众,仁者丹心,堪称完人。唯一的缺点是死的有点早。在他活着的时候,一直都是父王最属意的继承人,也是公子颂的庇护者。由于剧本是从公子颂落难开始的,公子长歌大多出现在公子颂的回忆中。而丙三则是公子颂的暗卫,身着黑衣,戴着面具,一直陪在公子颂身边,平常隐在暗处,几次危急时刻救主。 若看出场次数,公子长歌和暗卫的戏份差不多,都属于普通配角。但让谁来挑,公子长歌的角色都比暗卫要出彩得多。毕竟,身穿华服坐在花树下弹琴,怎么也比戴着面具,在泥地里摸打滚爬来得讨喜。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陆白凡有点惊讶,他挑了挑眉:“怎么,人家都是挑着往上走,你要从十三线奔往十八线啊? 陆白凡确实不太瞧得上叶宜年的咖位,但让叶宜年在他的电影里演一个脸都不露的小角色,还是有点过了。 叶澄从叶宜年的记忆里,知道陆白凡虽然脾气臭一点,但其实为人不错,所以找他卖惨:“陆导,您看我这把年纪了,再靠脸吃饭还能吃几年,我也想试着转型,去挑战一些不考虑外表的角色。我也不跟您套近乎,您给我个机会,让我试一试,要是我表现地您不满意,我马上就走。” 霍自如看着叶澄鲜嫩无比的一张脸,再联想一下他二十出头的年纪,眼角抽了一下。 陆白凡听完他的话,脸色倒好看了一些:“那就试试吧。” 他也知道一些,像叶宜年这样的艺人,天资普通,靠着脸机缘巧合红了,一些公司压根懒得培养他,只想着趁着流量捞一笔,根本不会考虑艺人的未来。虽然说天分不太好,至少还有点上进心。瞧着也谦虚,没有被一点名气冲昏头,肯放下身段去演不讨好的戏。 灵徵未兆_10 …… 试镜,讨论,最后拍板。 差不多定下来之后,陆白凡提醒他:“别以为是小角色,就能糊弄我。丙三这个角色对打戏,身手有要求,你要是没经验,得给我好好练练。” 叶澄已经跟俩人混熟了,告辞之前朝他们摆摆手:“放心吧陆导。您看我之前的那个翻窗,多干脆利落啊,到时候直接给您把威亚钱都省了。” 说完,叶澄就走了,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刚开始太震惊迷茫,后来又忙着试镜什么的,陆白凡和霍自如都忘了问叶澄之前翻窗的事了。陆白凡迷茫地看了眼霍自如:“现在的娱乐圈竞争压力已经这么大了吗?” 为了演暗卫,所以从楼下直接徒手爬了几百层,就为了展示一下自己的身手吗? 霍自如结巴了一下:“应,应该不至于吧?” …… 叶澄初步拿下了角色,想到未来的伙食有了着落,心情很不错。他吹着口哨下了电梯,在电梯口遇到两个人。 两个男人。一个面容俊秀,一个高大硬朗。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看上去面容俊秀的男人,正拽着那个高大硬朗的男人的耳朵。而那个高大硬朗的男人,不仅没反抗,还笑得非常谄媚讨好。 叶澄也没细看,他沉浸在喜悦中,手揣在裤兜里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真的是,迟到大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桦雾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似兮风月月非月30瓶; 第5章 那两人也丝毫没有注意刚刚走出去的叶澄。季安然现在心里只有一个问题,到底是现在就打死身边这个王八蛋,还是先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再打死他。 虽然这个楼是季安然的楼,这里面的员工也是季安然的员工,当初约季芳泽过来的,也是季安然。但问题是,给季芳泽下药并且把人关起来的人,真的不是他啊! 季安然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距离案发过去两个小时了,他想让员工立刻去开门,但又害怕里面有什么不好让人看见的画面,只好自己赶了过来。他怒气冲冲地质问罪魁祸首:“你到底给我弟弟吃什么了?!” 被拎着耳朵拖着走的贺埙不敢挣扎,极力为自己辩解:“好东西啊!当然是好东西!不是好东西我敢给咱弟弟吃吗?!除了四肢发软浑身无力,**上头不太冷静,绝对!绝对没有其他任何坏处!事后还能强身健体,心情舒畅!” 进了电梯,贺埙信誓旦旦地保证:“媳妇,我找的人你绝对放心,充分考虑了咱弟弟从小到大的一贯审美,能体检的项目全都体检了一遍,绝对干干净净,技术又好。我还特意叮嘱过,让他洗干净以后就老老实实地在床边坐着,到底做不做都听咱弟弟的。要是咱弟弟想做,他再过去,把咱弟弟伺候地妥妥帖帖。这次肯定能把咱弟弟的毛病治好。” 反正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季安然无情地对贺埙进行了殴打:“说谁有毛病呢?我看你有毛病还差不多。你吃错药了给我来这出?” 躲在电梯的角落里,贺埙非常心酸:“是咱爸非得让我干的啊。咱爸天天找人威逼利诱我,说我要是敢不听话,就把南美那个项目交给你。” 季安然深吸一口气:“我爸的意思应该是,让你给芳泽找个听话的小情人。你把我弟弟药翻做什么?!到底是谁睡谁?!” 贺埙懵了一下,小声道:“咱爸跟我说,芳泽那个啥,就是那方面,有一点障碍。年轻人脸皮薄,觉得丢人,所以才一天到晚冷着个脸,光往佛庙跑。他让我想想办法,不要声张。我找人打听了好久,才买到这个效果好,又没副作用的药。” “贺埙,你真是傻到没治了。你就没有考虑过,为什么我爸不自己做这件事吗?他是比你缺人手,还是比你少钱?”季安然无语片刻,他对此事的结果一锤定音,“你完了,芳泽绝对会搞死你。” …… 走到房间门前,季家大少爷犹豫再三,做了一件他这辈子都没做过的丢人事——贴着房门偷听。但不知道是他家建筑太真材实料,还是里面真的没什么动静,反正他什么也没听见。 季安然按了门外的通话按钮。 片刻后,被接通了。季芳泽平静冷淡的声音传出来:“你好?” 季安然听季芳泽还是以往的语气态度,听不出什么不对,松了一口气:“阿泽,我方便进去吗?” 那端顿了一下:“哥,进来吧。” 贺埙一边开门,一边叨叨:“我就说,咱弟弟没生气吧?不过这就可以进了?咱弟弟时间不太行啊。” 贺埙走进屋子,没发现另一个人的身影,惊奇道:“弟弟,我给你找的那个小美人呢?” 季芳泽根本懒得理这个傻子,他敷衍了一句:“变成蜘蛛侠爬走了。” 灵徵未兆_11 贺埙震惊地看着季安然:“咱弟弟竟然学会开玩笑了?” 季安然也懒得理他,看季芳泽虽然衣着完整,但显然皱巴巴的,脸色几番变化,想说什么,最后只憋出来一句:“芳泽,你没事吧?” “没事。”季芳泽摇摇头,视线落在贺埙那张英俊硬朗的脸上,“哥,你真的不考虑换一个吗?” 其实季芳泽也觉得他哥不太可能干出来这种事,但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哥的地盘,他哥的手下,所以他以为,他哥至少是知情的。现在看来,完全是家贼难防。 贺埙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倒霉孩子?姐夫,不,嫂子全都是为了你好。” “他把人给弄错了,来的压根儿不是他找的人。”季芳泽看都没看贺埙,只看着季安然,声音放低,眼睫垂下,“哥,我差点被人扒光睡了。” 季芳泽刚生下来就进急救室,天生羸弱,多灾多难,家里想了无数办法,医院玄学两手抓,才把人养成今天这幅好端端的模样。所以家里人都很宠他。但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因为病痛折磨,季芳泽偏偏冷淡又早熟,是那种天资绝佳,什么都能做好,但是不爱跟任何人太亲近,更喜欢独处的人。 季安然做了二十年傻哥哥,愣是没见季芳泽撒过娇。所以这次季芳泽一放下音调,季安然一颗傻哥哥的心立马就化了。 季安然狠狠地瞪了贺埙一眼:“回家我再收拾你,” 季芳泽先礼貌性地给贺埙下了点绊子,想着日久天长,以后再搞他也不迟。季芳泽收起了有点可怜的样子,面无表情道:“哥,你替我给爸打个电话。” 季安然转过头:“怎么不自己打?” 季芳泽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有点像冷笑:“短时间内,爸应该不会接我电话了。” “哥,我觉得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可能没有办法胜任爸交给我的重任。所以经过思考,还是由我去陪妈妈度假,换爸回来工作。还有,哥,你帮我告诉那老头子,”季芳泽有一点无奈,眉眼看着柔和了许多,“我真的没打算出家。” 所以别再瞎折腾了。 …… 季芳泽迈进佛堂,里面那位身穿僧袍的年迈僧人,正坐在蒲团上念经,所以他没有出声,只是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半个小时后,经声停止。僧人睁开眼,看向季芳泽:“季施主。” 季芳泽没有起身,只是双手合十:“大师。” 季芳泽幼时身体极差,除了相信现代科学医术,季家人也没少找庙拜。这位大师,是真的有佛法神通的人。季家求到他这里,大师留季芳泽在身边住了半年。也是打那之后,季芳泽的身体慢慢好起来的。季芳泽和大师的关系很好,如同晚辈与长辈,所以季父才总担心季芳泽要出家。 大师笑眯眯道:“恭喜季施主久别重逢,得遇故人。” 半响,季芳泽才叹口气。他托着腮,此时此刻,他才更像个二十岁,烦恼又迷茫的年轻人:“他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喜欢安静,最讨厌吵闹和喧嚣,所以他一直以为,能让他倾心等待的,会是一个沉稳,或者文静的人。没想到,是这样跳脱又欢快的一个人。 反正殿中无人,大师收起刚刚高僧的架子,眼神中流露出一点八卦:“既然跟想象的不一样,那你怎么认定是他?” 季芳泽没吭声。 虽然跟之前想象的天差地别,但只要看一眼,就觉得和其他人不一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要算下次申榜的字数,所以,最近几章可能会比较短小…… 算了我还是直接写中午更新吧,要是鸽的话,会在上一章的评论区请假。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衍凤柳、莉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燕归来10瓶;巧克力快回来9瓶; 第6章 幽静的古刹,年迈的僧人与迷茫的青年对坐。然而他们的话题却不那么地超凡脱俗,反而非常接地气。 无尘大师面容安详:“那小伙子长得怎么样?家是哪里的?家里几口人?做什么工作啊?” 大概无论多么超凡脱俗的人,在面对疼爱的晚辈的恋情婚事时,都得变成一个大俗人。而且现在环境又是明月高悬,寂静无人,多么适合八卦啊。 “长得挺好,”季芳泽其实没有很在意那人的五官。倒不是人家长得不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回想起那人,更深刻地记得他懒洋洋的神态,似笑非笑的一双眼。那种笑意和神态,自有一种神采飞扬的风流意气在里面,倒无所谓长相如何了,“家里的情况不清楚。至于做什么的……” 灵徵未兆_12 季芳泽想了想叶澄矫捷的身手,敢从几百层窗户翻出去的熊心豹子胆:“杂技演员吧可能是。” 无尘大师:“……你确定?”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季芳泽有点心烦意乱:“我也不清楚,明早找人查一下就知道了。” 季芳泽同志出身富贵,而且基本不看电视,所以他完全不认识叶宜年那张脸。 无尘大师看他皱着眉,一副不快又冷淡的模样,忍不住叮嘱他:“你追人家的时候,可别一天到晚冷着个脸。小心吓到人家。” 季芳泽想起来今天下午被叶澄扒光,然后捆成卷儿的经历,他垂下眼睫:“我估计我不太可能吓得到他,何况我也只是隐约有一点感觉,再看看吧。就算以前有什么,也不一定非得带到现在来。” 无尘大师看着自己无知的蠢弟子,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我还是建议你先对人家好一点。” 自己死前发的遗愿,喜欢人家到轮回转世都洗不干净,以后到底谁巴结谁,难道还用问吗? 此刻,话题中心的杂技演员,叶澄同志,正沉浸在痛苦当中。 …… 叶宜年作为一个比较红的人气明星,当然是有助理和司机的。他这次试镜,助理留在停车场等他。所以出了大楼,叶澄直接就去停车场,上车回家了。叶宜年今天不忙,试镜就是最后一项安排。 到楼下,助理和他告别时按照备忘录一条条提醒他:“叶哥,之前签的综艺,明天就要进节目组了,早上九点准时在城郊惠及酒店集合。晴姐说让你提前一小时到,上上妆,调整一下状态。还有,叶哥,节目组发了个主题梗概过来,晴姐发到你手机上了,让你今晚看一眼。这导演脾气不好,可千万别迟到了。明天早上需要我来接你吗?” 叶宜年是个很体贴,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他的助理和司机住的都离他家比较远,所以一些比较早的活动,叶宜年基本上不让人来接,直接自己打车过去。叶澄也没打算改变这个习惯。 叶澄摆摆手:“不用,我打车就行。” 至于钱的问题,叶澄决定参考叶宜年之前的办法,开个花呗。用五十二块三毛一活十几天,叶宜年都没这个本事,更别说叶澄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喜好奢侈的人,等下一笔报酬到账,还上就好了。所以生活完全可以照常进行。 叶澄刚进门,就瘫在沙发上了。 神魂的强大,也会对俯身的躯体产生改造和影响,但这种过程是逐渐的。他再怎么厉害,叶宜年现在的身体素质摆在那儿,不可能一下子变成超人。今天徒手爬了几层楼,他现在浑身都觉得酸。 他像没骨头一样瘫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爬起来,打算给自己倒口热水喝,再敬业地看一眼助理之前说的主题梗概。手伸进口袋里摸了个空。这时候,叶澄才想起来,叶宜年的手机还在那个认错人的西装男手里! 叶澄嘴角抽搐了一下。 台本倒无所谓,叶宜年上一世都看过,叶澄可以从记忆里调。叶宜年的手机设了指纹锁,里面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然而,叶宜年作为一个生活艰苦朴素的青年,他只有一部手机,经纪人,助理,司机,所有人的电话都在里面。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把手机弄丢了,也没有钱买新手机,他要怎么开花呗?他只能拥有五十二块三毛一,不,现在是整二十,因为另外那三十二块三毛一在手机支付软件里。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明天早上八点的集合,他怎么过去? 叶澄一个翻身爬起来,开始翻箱倒柜。零零散散,一共找出来十五块钱。而根据记忆,打车过去至少得一百五。坐公交的话,最快也需要四个小时,这还不算路上堵车,倒车的时间。更遗憾的是,现在公交已经停运,而最早的一班公交六点半开始运行。 贫穷真的令人窒息。 【我可以去找人借钱,我不去大街上借,找相熟的邻居借钱总不算刷脸吧?】 009飞快地翻着条例:【经过判定,找熟识度五十以下的人借钱,都属于刷脸。而方圆三公里内,和叶宜年熟识度超过50的只有之前离开的助理。他现在没在家,正开着车以每小时五十千米的速度前进。你要去追他吗?或者去五公里范围内的经纪人那里借钱?】 叶澄:【……算了,我不要脸,叶宜年还要脸。】 叶澄坐在沙发上,睁着一双无助的眼睛:【我能不去吗?】 009很客观:【你赔不起违约费。而且这次综艺,就是叶宜年遇到贺笙的那次,你确定不去?】 【但是真的好远。】 009经过周密的计算,建议叶澄早上四点半先步行出发,等到七点到达某一站牌,坐半小时公交车,然后再打车,在充分运用手里每一毛钱的情况下,尽量轻松地到达目的地。 叶澄谢绝了这个建议。 现在手机能不能拿回来还是个问题,手里就这几十块钱,能省点还是省点吧。反正比这更坑爹的任务,也不是没有做过。 009安慰他:【没事的宿主。一双长腿走天下嘛。你再歇一会儿,等到晚上十一点,我准时叫你起来出发。绝对八点准时赶到。】 叶澄:【……谢谢。】 以前带着一个最简单的,只能评定任务是否完成的初级系统,也风里雨里过来了,为什么现在升了级,配了智能系统和金手指,反而感觉日子更难过了呢? …… 灵徵未兆_13 帽子,墨镜,口罩,叶澄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出了门。 深更半夜,路上没什么人,就算有人,看到叶澄这幅打扮,也只会惊悚万分地赶紧绕道走。完全没有被人辨认出来的可能性。 眼看着月亮升过头顶,街上的人影越来越少,就连店面也只剩下偶尔零星一两家,叶澄彻底放松了下来。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叶澄觉得有点饿。他进去买了块面包吃。 坐在便利店对面的街边栏杆上,吃完面包,叶澄决定休息一会儿。 叶宜年毕竟是个年轻小伙子,一天又是翻墙,又是赶路,这幅壳子完全处于饥饿和疲惫的边缘线。 其实这点难受对叶澄来说不算什么,他过去走那么多世界,九天揽过月,五洋捉过鳖,吃苦受罪的时候当然也很多,这点难受,完全就是毛毛雨。但问题是,这些罪本来不用受啊! 叶澄抬头,忧伤地看着天上那轮,酷似大饼的月亮:【我正式宣布,我跟那个认错人的西装男,还有那个被下药的霸道总裁,梁子结大了。】 …… 一路披星戴月,在太阳缓慢升起的同时,叶澄终于站在了那个酒店的门口。他的经纪人普晴女士,还有助理陈柯,已经在等他了。 普晴见他满脸疲惫和沧桑,皱皱眉:“你昨夜去偷地雷了吗?怎么这幅样子?抓紧时间敷个面膜,然后上妆。等人都来了,就要拍见面的开头了。” 叶澄任由普晴扯着他往里走,乖巧不说话。 叶宜年年纪轻,底子好,再加上叶澄本人带来的身体素质的变化,一夜赶路过去,也没出什么皮肤问题。上过妆之后,看着又是个温柔完美,闪闪发光的人气偶像了。只是眼神里的变化,是藏不住的。 其他人还没到,叶澄坐在大厅里,主持人和摄像组就过来了。 大概是叶宜年平常呈现的,永远是端正得体,温柔内敛的形象,今天叶澄的慵懒和随意,就格外显眼,主持人跟他开玩笑:“叶老师是知道今天要过来,昨夜太激动了,没睡好吗?” 叶澄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是啊,昨夜做运动做过头了。” 主持人在来之前也做过功课,知道叶宜年是个内敛温柔,不太爱说话的人,比较担心会冷场。见叶澄起了话题,主持人笑起来:“叶老师还喜欢做运动?这可没听说过。昨夜都做什么运动了?” 叶澄回想了一下散步的属性:“有氧运动。” …… 属下办事效率很快,季芳泽早晨吩咐下去,不过一个时辰,叶宜年的资料已经送到了他面前。 季芳泽大概翻了一下。原来是明星。 他看了一眼照片,很漂亮的人,但意外地没什么感觉。 属下揣测着上司的心意:“叶先生参加了一场综艺,是直播,今天九点正好开播。季总,您要看一下吗?” 季芳泽皱了皱眉。 昨天才爬了那么高的楼,今天又早起去工作,做明星这么辛苦吗? 作者有话要说:季芳泽:“做明星这么辛苦吗?” 明星们:“不不不,做明星不包括徒手爬楼。” 好像也没有肥章……大家凑活着看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双双17瓶;yin1瓶; 第7章 叶澄没等多久,陆陆续续其他人都来了。叶澄根据叶宜年的记忆,一个个认人。 参加这次综艺的,一共是六个人,四男二女。 这个搭配看起来怪怪的。 其中四个,都是娱乐圈里的熟面孔,至少也是叶宜年这个二线鲜肉级别的。剩下两个,只能说是比较有潜力的新人,一个是贺笙,另一个是个女孩子,叫秋茗。 叶澄心想,所以这俩人,到底谁是太子,谁是陪读? 灵徵未兆_14 人到齐以后,女艺人沐雪繁跟主持人撒娇:“缘缘姐,咱这次要去哪个国家啊?” 在这之前,节目组要求大家提供过相应的一些材料,大家都能猜到,这次活动的地点应该在欧洲,但是具体去哪个国家,到那里要做什么,就完全不清楚了。 主持人只是微笑,不说话。 节目组要卖关子,大家也不追问了,只嘻嘻哈哈地跟同行的人打招呼。有的是早就认识,自然亲密一点,有的以前没接触过,但大家都有心交好,很快就熟悉起来。这场真人秀要持续不少天,这些天除了睡觉,基本上都和这些人待在一起了,混熟一点总没坏处。 何况又是直播,没有剪剪裁裁的余地,要是在团队里人缘不好,能分分钟被人剪出来一大堆黑料。 这种情况下,高岭之花白苏颜,瞧起来就有点不合群。不过好在,大家都知道白苏颜目下无尘,背景深厚,也没人对此有什么意见。 对,这次的真人秀邀请的演员里,有白苏颜。 这时候的白苏颜进圈没多久,已经靠着极其出色的一张脸,和身后无数人的保驾护航,成功跻身一线。不过因为白苏颜高冷,叶宜年内敛,两人虽然同拍了一场综艺,也没培养出什么交情。完全是面对面走过去,点头示意都嫌多。 不过,不仅是叶宜年,白苏颜好像跟谁都没交情。 白苏颜站在叶澄右前方,低着头看手机。叶澄能看到他的侧脸。其实白苏颜的长相是偏向于妩媚那一挂的,轮廓精致,眉眼细长柔媚,但偏偏是冰冰冷冷的神态,糅杂在一起,有着别同一般的风情。 确实有值得众生癫狂的资本。 叶澄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朝他走过来的青年身上。 开朗英俊的青年主动朝他伸出手:“叶哥,我叫贺笙。这些天请多指教啦。” 叶澄微笑着和他握手。他没有说什么场面话,眼底的神情,分明是叶宜年的温柔和内敛:“你好,我叫叶宜年。” …… 节目组的车很快就到了,上了大巴,主持人楚缘缘站在最前面:“欢迎来到本次‘生活不平凡’,本节目由粽子直播冠名播出。本节目持续七天。在此期间,希望大家能配合节目组的要求,不要偷偷违反规定,不要非暴力不合作,不要调戏主持人。” “现在,第一个要求,就是把各位的手机交上来!” 众人顿时哀嚎一片,但在楚缘缘的“淫威”下,还是被迫将自己心爱的手机交了上去。 收到叶澄这里,对上楚缘缘的视线,叶澄无奈:“我没带手机。” 大家显然不信,顿时起哄,这个年头还有人不带手机出门?楚缘缘眯起眼睛:“叶宜年同志,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从本主持人这里得到特权。我是个颜狗吗?不,我不是!” 叶澄扶额:“真没带。昨天不小心弄丢了。” 他总不能变一个手机交上去吧。 旁边沐雪繁起哄:“怎么能这么轻易地相信他?缘缘姐,搜一下!揩油的大好机会!” 叶澄看着虎视眈眈的楚缘缘:“缘缘姐,节目组有没有规定过,主持人不能调戏嘉宾?” 楚缘缘淑女笑:“没有这个规定呢亲。” 叶澄真诚地看着镜头:“我是真的不介意脱光了以证清白,只是为了咱这个节目组考虑,还是不要了吧。刚开始就被封,我怕赞助商会打死我。” …… 季芳泽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也心神不定。最后,他按照下属说的,打开直播软件,正好看到楚缘缘和沐雪繁包围叶澄,威胁要搜他的样子。 等到叶澄面对镜头说完那句“以证清白”的话,弹幕更是刷刷飞过,清一色的起哄。 【脱!我绝不相信他没带!请务必脱得彻底一点!】 【啊啊啊啊啊啊难道今天就是我老公的屏幕初裸?!屏幕录制已经准备好了。】 季芳泽:“……” 这什么垃圾节目?不是说最近严打□□色情吗,这节目怎么过得审?!举报按钮在那里? 不过,手机昨天丢了? 季芳泽皱皱眉,给自家的傻缺嫂子打了个电话。 …… 最后,叶澄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个遍,大家才不甘又震惊地承认,他竟然真的是个不带手机的神人! 沐雪繁就坐在叶澄身后,睁大眼感慨道:“天啊宜年,你竟然这么稳得住!我简直没法想象,没了手机该怎么活。” 灵徵未兆_15 主持人微笑:“没关系的,你很快就会设身处地了解到这一切,因为在未来的七天里,你们都将失去自己的手机。” “本次节目的主题叫做‘谁是大富翁’!在一个风景如画,民风淳朴,但与世隔绝的小镇里,你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穷小子。突然有一天,你接到了一封遥远的,远方亲戚的来信,邀请你七天后到他家做客。你决定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但是你没有足够的积蓄来支付路费。所以你决定先攒钱。为时七天,谁最早攒到足够的路费,就是我们本次回合的赢家。” “本次节目的拍摄地点,是一个非常小的欧洲小镇。通用语是英语,节目组会为大家提供必要的生活条件和安全保障。祝大家好运。” 这个剧情有点槽多无口,但是所有人都顾不上吐槽,开始排队问问题。 叶澄早就从叶宜年的记忆中,得到了这次节目的主题和流程,所以并不惊讶。但是其他人就有很多问题要追问了。 “如果有人用粉丝刷钱怎么办?” 要是有粉丝直接追过去送钱。那还比什么?直接看谁粉丝来得快就好啦。 “大概率不会的。等我们上了飞机,摄像就会终止,直到到达小镇再开拍。而我们去的这个小镇呢,是经过节目组严格筛选的。位置偏僻,人口少而简单,里面每家每户都熟识,可能一年也来不了几张生面孔。如果有非正当粉丝刷钱,节目组会进行过滤剔除。” “另外,为了保证节目的正常拍摄,我们不允许在直播中透露任何和镇名相关的信息哦。” 大家七七八八问了很多问题,最后安静下来。 白苏颜抬眼,突然开口:“我们有启动资金吗?” 楚缘缘大概也被他的美貌倾倒,跟他说话,自动放低八个度:“当然有的。这个本来是要到那里才能告诉你们,但是看在苏颜的面子上,我就提前告诉你们啦。开心不开心?” 叶澄这时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他相信,等楚缘缘说出后面的回答,他们一定不会感到开心的。 楚缘缘大声宣布:“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启动资金,那就是!你们现在身上带的现金数!” 空气陷入了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楚缘缘,面无表情。楚缘缘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众人身上散发的怨念。她眨眨来数一数自己身上的钱,看谁是那个站在起跑线的最前端的幸运鹅?” 信息化时代,街上买个烤冷面都可以手机付款,你不提前说一声,谁会在身上特意带现金?! 众人礼貌性地翻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口袋。 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叶澄,他倒不是高尚到不想破坏游戏规则,问题是他没有现金可以带。 这真的是个悲伤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室友又不去医院了。【每天都想打死我的室友系列】 第8章 一路奔波,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确实是个风景秀丽,悠闲又安逸的小城镇,一路上过去,到处都是繁花绿荫,窄窄的道路上连汽车都少见,放眼望去,都是悠悠然散步,或者骑自行车的人。 节目组在衣食住行上倒没亏待他们,给他们找的住处是一栋小洋楼,上下两层,还有个小花园,精致又可爱。冰箱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小洋楼门口停着六辆萌萌的自行车。如果还有别的想吃的想用的,可以向节目组后勤人员申请,只要不太过分的,都可以得到满足。 唯一严厉的硬性要求是,除了他们自带的所谓“启动资金”,节目组不会为他们提供任何可以在市场上正常流通的货币,并且节目组为他们生活所需提供的一系列用品,也不可以拿去换钱。各种意义上的换钱。解释权归节目组所有。 节目组把人卸下来,楚缘缘笑眯眯道:“今天剩下的时间,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休息,睡觉,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都可以。从明天太阳升起,我们的‘谁是大富翁’就正式开始啦。” 自认为交代完了所有的事,楚缘缘一行人迅速撤退,只留下他们六个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邰书辛最先开口,他眨眨来商量一下这几天怎么住吧?” 邰书辛是选秀节目出身,长相艳丽,性格张扬,平常走的是“心直口快,大大咧咧美少年”的人设。 这个节目组选人还挺注重差异性的。叶宜年,温和内敛;邰书辛,艳丽张扬;白苏颜,高岭之花;贺笙,阳光开朗。两个女孩子,沐雪繁是活泼甜美,而秋茗,显然要走温柔女神的路线。 邰书辛话音刚落,白苏颜就直接站了起来:“我要单独睡一间房。” 空气瞬间安静了。这个小洋楼一共有四个房间,而他们是六个人。所以肯定要有人一起睡。这个问题其实比较敏感。谁也没想到白苏颜会这么直接。 顿时,邰书辛的脸色就不太好:“要为女孩子着想,让女士先挑吧。” 白苏颜压根没理他,宣布完自己的决定,就直接提着行李上了楼。 邰书辛气死,还想找他理论。秋茗连忙劝他:“没事的,我和雪繁姐一见如故,正好晚上可以聊天。就让白先生单独住一间吧。” 灵徵未兆_16 沐雪繁坐在一旁,笑着点头附和,眼底的神色倒像是似笑非笑。邰书辛嚷嚷了几句,才愤愤地坐下。他转过脸,鼓着腮帮子:“小茗和雪繁姐住一间。宜年哥资历最老,剩下单独的一间给宜年哥吧。我和小笙住一间。大家觉得怎么样?” 这里面的心机算盘,叶澄不是看不出来,但他确实无所谓。 飞机上睡不好,叶澄困得要死,见分了房间,就飞快地跟大家告别。他打开行李箱,里面本来也没多少东西,一股脑全部塞进柜子里。系统提醒他,现在直播间切的是他房间里的镜头。叶澄头都没回,一边从柜子里翻睡衣,一边向他背对的摄像头摆了摆手:“我睡了,大家去看别人吧。” 然后随手向后一扔,一件t恤飞过来,正正当当地把摄像头遮严实了。 摄像头背后的导演:“……” 直播间的观众:“……” 好不容易可以只看叶澄的季芳泽:“……” 漆黑一片的直播间内,弹幕一条条飞过:【他怎么知道现在切的是他房间的镜头?】 【不可能知道吧,应该只是以防万一。】 【只有我一个人关心他扔衣服的准头怎么这么好吗?!】 …… 这些事都和叶澄没关系。他正在浴室冲澡,热水浇在身上,酸痛的肌肉都觉得舒服了很多。 009提醒他:【宿主,别忘了我们还要圈粉的。这是主线任务。】 叶澄给自己搓了一头泡沫:【我没忘啊。怎么了?】 009不开心,它觉得叶澄对任务的态度一点也不端正。就连身为系统的它都知道,刚刚的情况下,自己住一间房明显会招黑,而且两个人一起住,镜头也会多一些,还能接触到贺笙,多好啊。 叶澄:【你不是不让靠脸吗?颜粉都要被你筛掉,镜头多有什么用?最后还是要靠人格魅力。】 009:【哦,没有镜头的话,你打算怎么展现你的人格魅力?一个个面对面展现吗?还有,自己住一个房间就算了,刚刚镜头切到你,你竟然直接把镜头捂上了。】 【因为我要脱衣服洗澡啊。不关摄像头,你的意思是要我卖肉?】叶澄惊讶过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嗯,男色时代嘛,也不是不行。】 009咬牙切齿:【我是个正经系统,谢谢。】 叶澄调戏了一把系统,心情极好地哼起歌。 009生气,不想理他,但他哼的这歌旋律很独特,悠扬动听,就连系统听了,都感觉内核中的0和1要飞扬起来。009在数据库中查了一下,竟然没有查到,忍不住好奇心问道:【宿主,你唱的这是什么歌?】 叶澄把泡沫冲掉:【随口哼的。不记得了。】 009这才猛地想起,它来叶澄这里报道之前,有老系统来提醒过它,叶澄跟它之前带的宿主都不一样。 任务者死后签订契约,来到主神空间,他们的生活更像是佣兵。主神是任务发布者,任务世界是工作场所,积分是钱,主神空间是生活区。而主神空间的生存并不算艰难,有的宿主天资好一些,有的差一些,但只要勤勤恳恳,大家都能维持自己的生活,无非是生活条件好一些,差一些的区别。 绝大部分宿主除了工作,更经常待在主神空间,他们在主神空间有社群,有人际关系,也有各式各样的娱乐和放松。 但叶澄和普通的宿主相比,像是生活在另一端的人。宿主中很少有人知道叶澄这号人,但在系统中,却多多少少八卦过。 很少有系统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主神空间的。总之,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主神并不是特别苛刻的老板,就连0和1组成的系统,都有相应的休假和奖励,但叶澄是没有的。他从来完成一项任务,片刻不停,就直接奔赴下一个世界。他孑然一身,没有来到主神空间之前的记忆,没有假期,没有亲友,也没有任何盼头。甚至在自己来之前,叶澄连一个工作伙伴都没有。 如果是寻常人,大概早就崩溃了吧。叶澄却一直坚持了下来,是业绩最优秀的员工。据说无论多难的任务,从来没有失过手,也从来没有被任务世界牵绊过。 这几乎都不能算是一个人了。009来之前还想过,叶澄或许是那种面无表情,比最低级的非智能系统,还要冷硬刻板的人。来了之后却发现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很好相处,还会调戏系统,看不出和寻常年轻人有什么区别。 009突然很好奇,主神空间里,寻常人就算是想死而复生,也不过是五千积分的事。叶澄到底跟主神换了什么,能把自己换成这幅两袖清风,无期卖身的模样。 叶澄擦干头发上的水:【忘了换的什么了。】 009:【!】 它竟然直接问出来了!它直觉这件事应该还挺私密的。 009:【抱,抱歉。】 叶澄套上睡衣:【有什么不能问的。不过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我过去的记忆,也一起跟卖身契打包好,跟主神换东西了。】 009听了以后,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小心翼翼道:【那宿主你怎么知道,主神确实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了?】 灵徵未兆_17 叶澄挑挑眉:【九哥,年轻就是刚啊。你竟然敢说bos贪污枉法!】 009:【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全当我刚刚的一点同情心喂了狗! 叶澄笑起来。他灵活地跳到床上,打个滚,整个人埋进被子里,睡相很差劲地把枕头搂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系统也知道他累了,闭上嘴不再打扰他睡觉。 叶澄打着哈欠翻了个身,声音轻飘飘的:【放心吧九哥,我保证给你把任务完成地妥妥帖帖。】 系统小声嘟囔:【睡觉吧你。】 叶澄闭上就感觉到困意涌上来。 片刻后,他睁开眼,场景模糊一片,只能看清楚隐约的轮廓。叶澄知道自己在做梦。他经常做梦,虽然一睁开眼,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叶澄知道,这是他来到主神空间前的记忆。 他把记忆打包卖给了主神,只能在梦里看一看过去。但就算在梦里,也是什么都看不清的。 自己坐在窗台上,一条腿垂下来,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根草:“小芳啊小芳,怎么这么不贤惠呢?你把枕头都扔了,我抱着什么睡觉?” 看不清面容的青年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书,低着头不理他。但叶澄知道,他的嘴角此刻一定微微翘着。 叶澄突然就轻盈地跃起来,直接扑到人家身上,把青年按倒在床上。还拽着人家的领子,对人家耳朵呵气:“看书做什么?怎么不来看我?” 第9章 这一觉睡得很沉,整个人像陷在一团棉花里,又像是沐浴在春风中,和谁肩并肩看一朵花,有种岁月静好的自在和安逸。 叶澄的意识逐渐清醒,睁开眼的那一刻,嘴角的笑意还在,但是梦里的景象已经如同潮水般褪去,走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叶澄搂着被子,像是贪恋刚刚的睡意沉沉,忍不住又闭了一下眼睛。 009在他耳边真诚地感慨:【你睡相真的差。】 叶澄深吸一口气,坐起身,看着被扔到地上的两个枕头,真诚地叹了一口气:【确实差。刚刚太困了,忘了我睡觉床上不能留枕头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怪毛病,明明睡前还挺喜欢抱着枕头,但一旦睡着,就会把枕头扔到床下面去。 叶澄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已经是夜幕沉沉,繁星初上。他伸了个懒腰,踢踏着拖鞋出了门。 客厅里,沐雪繁他们几个正围在餐桌前说话。听到声音,大家都朝着他看过来,空气一时安静。 如果是旁人的话,可能会觉得有点不自在。毕竟六人之中,只有他和白苏颜两个住在楼上,又不合群地选择了下午休息。这种微妙的场景,很容易让人怀疑,人家四个是不是形成了关系更密切的小团体。 不过叶澄没有太在意,径直下楼。 邰书辛笑眯眯道:“叶哥,你就这么随便地出来了啊。” 叶澄莫名其妙地看了邰书辛一眼。他虽然穿的是居家服,但t恤短裤,出门扔垃圾都没什么不妥当,何况只是下楼吃个饭。 叶澄一开始就察觉到了邰书辛对他有种隐隐约约的敌意,但他懒得理,只是懒洋洋地从餐桌前走过去:“你说没化妆啊?没事,纯天然惊人美貌,不用太费心。” 作为完全靠颜值走红的艺人,这里面除了白苏颜,叶宜年这张脸还真不输谁。啧,嫉妒也没用。 邰书辛噎了一下,不再说话。沐雪繁笑意盈盈地看着叶澄走向厨房:“宜年是不是饿了?茗茗之前做了饭。我们给你和白老师留了一部分,在厨房的饭盒里。” 叶澄看了一眼饭盒里凝块的粥,还有凉成一块的主食,决定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在厨房转了一圈,发现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还挺齐全的。再打开冰箱,上下三层两开门,塞得满满的。 秋茗最先注意到厨房的动静,这姑娘长得温婉文静,宛如秋水,说话也细声细气:“宜年哥也会做饭呀。” 叶澄点点头:“平常自己做饭,会一点。” 邰书辛撇了撇嘴。果然,叶宜年这人瞧着温吞,其实心眼一点不比谁少。这年头会做饭当然也是加分项,这是想艹居家好男人的人设呗。不过,他幸灾乐祸地想,现在算过去,是国内晚上三四点,就算切的是厨房的画面,直播间里能有几个人?做了也是白费力气。瞧瞧人家秋茗多会挑时间,卡着国内凌晨时间做的。 倒是贺笙站起来,挽着袖子走过去:“我来给叶哥打下手吧。” 叶澄熟练地调着酱汁:“那帮我把剩下的菜洗一下。再看看这些食材有没有你不吃的。对了,吃姜蒜这些吗?” 贺笙露出一口大白牙:“吃。”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贺笙单看叶澄卷培根卷儿那个速度,就知道这是真会做饭的,不是现学现卖。 灵徵未兆_18 片刻后,叶澄把培根金针菇摆的满满的一盘子,刷上两层酱料,撒上芝麻,塞进了烤箱。大晚上地,他也懒得折腾,做的都是最简单的菜。 叶澄看着剩下的食材,想着做个虾仁豆腐汤。叶澄用小火慢慢煎虾,虾油出来后,又加入蒜瓣爆香,翻炒西红柿汁,香味很快就冲出来了。略带些酸,香气扑鼻,让人有点想咽口水。 沐雪繁闻着味道凑上来:“大家都是贴心的朋友,你怎么这么厚此薄彼,只问阿笙吃不吃?” 叶澄反问她:“你也帮忙做饭吗?” 沐雪繁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我不说要给你帮忙,就是对你最大的帮助。” 叶澄挥着锅铲,把香菇,笋丁什么的倒进去:“那饭后洗碗?” 沐雪繁在好吃的,和不用干活中犹豫了几秒,咬咬牙:“成交!茗茗,你吃吗?” 邰书辛早就回屋去了。秋茗站在厨房外,面色不太好看,勉强笑了笑:“我吃饱了,先回屋去了。” 等只剩下叶澄三个人,沐雪繁“噗嗤”笑了起来。 叶澄嘴角微扬:“这位知名女星,这可是在镜头下,注意自己的形象啊。” 沐雪繁“哼”了一声,一转身裙角飞扬,有一种娇俏可爱的美:“我去问问白老师吃不吃。” 沐雪繁走开,叶澄对着贺笙眨了眨眼:“你猜白老师会不会答应和雪繁一起洗碗?” 贺笙一愣,恍然大悟。他说沐雪繁怎么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敲白苏颜的门。为了找个人分担家务,沐雪繁也是拼了。 贺笙陈恳道:“我估摸着难度有点大。” 白苏颜这人,恨不得连呼吸都拿玻璃板跟别人隔开,答应下来一起吃饭都罕见,怎么可能洗碗?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很快气氛熟络起来。 贺笙来之前,对这次相处的同伴是有简单了解的。但是送上来的资料,和真人的脾性,显然有差别。尤其是邰书辛,他走的是大大咧咧的人设,他的粉丝还总是因为他“没有心眼,被人欺负针对”,给他抱不平。但今天一看,并非如此。 贺笙不是傻白甜,他也能理解这一点,尽管邰书辛针对的只是叶宜年,对他倒挺客气,贺笙还是觉得有些腻味。 其实叶宜年这个人,也和资料上不太一样。不过相处起来,倒比邰书辛要更愉快一点。真说起来,唯一一个人设和资料相符的,竟然是白苏颜。资料说他高傲冷淡,真人比资料上还高傲冷淡,简直是个移动制冷机。 叶澄收锅前,让贺笙尝一下味。 贺笙喝了一口汤,顿时眼睛亮了:“叶哥的手艺真好啊。” 比他家的厨子做得还好吃! 叶澄见没问题,就起锅盛汤了:“那当然,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开饭馆。” 邰书辛正好来客厅拿东西,闻言假笑道:“宜年哥手艺这么好,怎么不去开啊?” 梦想是开饭馆,还当什么明星?装模作样。 叶澄把烤箱里的盘子取出来,平静道:“因为我没钱。” 叶澄的视线看向摄像头,玩笑似得笑道:“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有些人瞧着面上光鲜,是个体面人,其实全部身家,算上现金和银行卡加起来,连一百块钱都没有。” 009迟疑地出声:【宿主,你这是……】 【卖惨啊。他们不是要说我不赡养寡母吗。这件事说破天,叶宜年也没错。他只是太要脸,又注重情分,不愿意站起来撕,才被人泼了一头又一头的脏水。】叶澄把汤端到餐桌上,【我可不是叶宜年。他们敢跟我不要脸,我也跟他们不要脸。看看最后谁的脸皮被撕下来。】 009:【可叶宜年还没有说过,要不要报仇。】 叶宜年没下定决心,009觉得最好还是别自作主张,省得到时候出力不讨好。 叶澄:【我也没怎么着啊,只是先打个预防针。要是他们以后不找人爆我料,我也不会找他们麻烦。】 饭都摆好了,还不见沐雪繁下来。叶澄心想:不会是被冻死了吧。 正想着要不要上去,楼梯传来脚步声,两个人的。沐雪繁竟然真的把白苏颜叫下来了。 一顿饭,除了白苏颜坚持要单独坐在桌子的另一端,整个过程都很愉快。贺笙和沐雪繁都对叶澄的厨艺进行极致的赞美。伴随着彩虹屁,所有的碗盘碟都被清扫一空。 吃完饭,沐雪繁一撇嘴,趴在桌子上哀嚎:“今天在外面逛了逛,就看了看地形,一点办法都没想出来。怎么办啊。除了演戏,我什么都不会干。他们缺剧组演员吗?我可以去里面当丫鬟。” 贺笙安慰她:“没事的,既然节目组让我们找活干,肯定有安排。先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转转。” 这种外来人口极其稀少的小镇,当然不会有那么多空闲工作等着他们。要是六个人转了七天,一个活都没找到,这节目就彻底搞笑了。节目组肯定有相应的安排。 灵徵未兆_19 饭饱之后,沐雪繁和白苏颜负责收拾厨房。让叶澄觉得惊讶的是,白苏颜竟然也规规矩矩干活,没有提出任何意义,而且看上去比沐雪繁这个家务杀手熟练多了。 大家散了场,叶澄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他下午睡了一觉,现在不太困。 而且,他还得等人呢。 夜色渐渐更深,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就连街道上,都彻底没了人影。 叶澄耳朵好使,他听到了悄悄上楼的脚步声。片刻后,很轻的敲门声响起。 秋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宜年哥,你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浆家的豆沙包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望月观星4瓶;yiviris、梦霓、yin1瓶; 第10章 叶澄听着敲门声响了好几下,才慢吞吞地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叶澄看着门口的人,眼神平和:“秋茗,有什么事吗?” 秋茗换了一身棉质的浅色长裙,居家又温婉,披着头发,站在门外仰着脸,房间的光从门口透出来,照的她格外清丽动人。她挠着胳膊,表情有点无奈:“宜年哥,夜里蚊子太多了,你这里有没有花露水啊。” 叶澄靠在门框上,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怕花露水过不了安检。” 其实他带了抹的药,不过人家也不是真的来借花露水的。这次他不转身找药,不给她进去的机会,唔,看她好不好意思站在门口说。 见秋茗还站在门口,不说话,叶澄好脾气道:“还有其他事吗?我屋里乱,现在监控又没开,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虽然号称是360度全天直播,但到了这边夜里一定时间,无论艺人有没有用衣服遮挡,这栋房子里的摄像头都会关闭,这是对艺人**的保护,也让人稍微喘口气。 不过,要是摄像头开着,估计她也不会来了。 秋茗沉默了一会儿,抓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宜年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个事啊。” “我,我这次能参加这个节目,争取了很久。我的经纪人说,让我一定要好好表现。就是公司给我定的居家路线,让我一定要争取到一些镜头。”可能是过于窘迫,秋茗的脸涨红了,说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我知道宜年哥做的比我好,但是能不能,就是把平常做饭的机会,能不能让给我?我知道来说这个很冒昧,但是宜年哥,我就这么一点长处,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秋茗这话半真半假。 她是科班出身,长相和气质出众,并且有辨识度,起步条件很好,是公司重点培养的新艺人。来到公司后出演了几部电视剧,心机演技都不缺,但就是缺那么点运气,没有红起来。经纪人很看重她下一步的发展,觉得是缺曝光平台,人设不鲜明,才想方设法,甚至用了一点不正当的手段,为她接了这个综艺。 公司给她定的人设,是温婉知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走“大和抚子”,“最想娶回家”的路线。这个人设没有什么爆点,但符合秋茗的气质,而且卖好了也很讨人喜欢。秋茗为此还特意报了个班,学了一下厨艺。下午做饭的时候,她发现沐雪繁不会做饭,还庆幸了一阵。谁知叶宜年晚上露了一手,做饭好像比她还要熟练一些。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点不能说出口的小心思,秋茗来到这之后,经纪人通过节目组一个员工悄悄通知她,这六个人里面有贺家的小少爷。 经纪人的本意可能是不想让她和贺笙起冲突。但秋茗听了,难免起了一些别的心思。贺家的小少爷是什么人,只要他一句话,想要什么都有了。更何况,贺笙又是英俊阳光的模样。 他们不分组,白天各自赚钱,可能不会有太多的交集。晚上回来,给大家做饭几乎可以说是最合适,又不刻意的展现自己的机会。 叶澄没说话。女孩子窘迫又难堪,她眼圈红了,勉强笑了笑,摆摆手,语速飞快:“宜年哥,算了,你就当我没来过吧。” 话刚说完,秋茗扭头就跑了。 整个过程非常行云流水。不过,叶澄心里没有任何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叶澄摇摇头,打算转身回去,就听到另一边的房门开了。 白苏颜站在走廊的另一端:“你不会当真吧?” 叶澄有点惊讶。他和白苏颜虽然都住在楼上,但房门各在两边尽头,秋茗刚刚的声音也不大。最重要的是,白苏颜竟然会管这种事不关己的闲事? 白苏颜站在那头,过道没有灯光,看不清脸色,但语气不怎么好:“你不会天真到,人家跟你掉两滴眼泪,说两句好话,就真的可怜人家吧?” “我拍了多少年龙套,演了多少个花瓶才站到这儿。人家刚出道一年,就跟我上一个节目。”叶澄挑挑眉,“我哪有资格可怜人家?” 白苏颜语气好一点:“你知道就行。那是黑莲花,建议你离她远一点。还有,靠脸吃不了一辈子,有什么优点赶紧展现一下。到时候脸不能看了,还能换条路走走。” 灵徵未兆_20 叶澄失笑,这嘴可真够毒的:“说人家是黑莲花,你是什么?” 白苏颜本来已经准备回去了,闻言顿了一下:“我是见血封喉,沾上就死。” 他的声音带了一点警告的意味:“所以离我远一点。” 叶澄靠着门,忍俊不禁道:“请问这位见血封喉同志,怎么突然好心出来提醒我?” 白苏颜诚实地丢下一句:“因为我比较希望接下来几天还是你做饭。” …… 叶澄回到房间。 虽然公司比较坑,但其实叶宜年的经纪人,也就是普晴女士,是个很负责又认真的人。她是真的想把手上的每个艺人带好。所以,这次真人秀是个挺好的机会,大平台,口碑好,要不是现在尝试推出直播和点播结合,邀请的嘉宾阵容不可能是这样而已。 想想看,毕竟是连故事主角白苏颜都要搭一脚的节目啊。 上一世,叶宜年也是下午休息,错过了饭点,自己去厨房煮了碗挂面吃。当天夜里,也有差不多的一番对话。 但可能是看人下菜碟,也可能是进了屋比较放得开,秋茗没有像现在这么干脆地离开,而是梨花带雨,说了不少卖惨的话。 叶宜年当时已经有了退圈的想法。何况,他自己是从底层摸打滚爬起来的,知道刚入圈的新人不容易,见一个女孩子窘迫可怜成这样,一心软答应了。反正谁做饭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日行一善了。 问题是,不用你感激,也别恩将仇报吧。 叶宜年上辈子,除了第一天夜里给自己煮了个挂面,这几天就没怎么进过厨房。一直到最后一天下午,录制结束,接下来的时间给大家自由休整。 秋茗不太舒服,三四点的时候就回屋休息去了。 到了饭点,见秋茗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沐雪繁突发奇想,决定自己下厨试试看。在她把厨房彻底炸掉之前,叶宜年接手了。想着反正节目录制已经结束了,不算和秋茗有冲突,叶宜年就炒了三四个菜,绝对家常菜,没有什么要炫技的意思。这就把马蜂窝给捅了。 秋茗从房间出来,发现叶宜年已经在厨房了,尤其是贺笙看着非常捧场,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在叶宜年黑料缠身的时候,秋茗那边推波助澜,为他顺道添上了“耍大牌欺负新人”,“全程让新人干活”,“明明会做饭却连帮忙搭把手也不肯”之类的奇怪罪名。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你自己没能搭上贺笙,这事不能算到叶宜年头上吧。 叶澄翻着脑海中的菜谱:【九哥,你说炒爆熘炸烹煮炖,八大菜系,我明天从哪个开始?】 【对了,还有点心。点心我也不给她留下。】 …… 第二天一大早,楚缘缘带着摄影师突袭,想要拍一下大家晨起的窘态。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了在厨房辛勤工作的叶澄。 楚缘缘走近:“你怎么起这么早?!” 叶澄手速飞快,皮和馅儿在他手上,简直像是一秒钟也没停留,就变成了一个个馄饨,滚到案板上:“昨天下午睡够了,今天就醒得早。馄饨吃不吃?” 楚缘缘看着叶澄素着一张脸,围着围裙,踢着拖鞋,满手都是面,一点也不光鲜亮丽的模样,脑海中只有一个疑问:“你哪儿来的馄饨皮?” 节目组确实提供了不少新鲜食材,但这里面的范围,应该不包括馄饨皮这么小众的东西吧?! 叶澄不以为意:“自己做的啊。” 楚缘缘虚心求教:“馄饨皮这种东西也可以自己做?” “挺简单的,跟饺子皮差不多。”叶澄掀开锅盖,水蒸气扑出,带出一点烟火气的晕晕来,“你们吃吗?” 楚缘缘犹豫了两秒。她来之前呢,其实吃了面包,但是吧,这个面包,跟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比,怎么就觉得这么没有存在感呢? 楚缘缘矜持地问:“够吗?” 叶澄利索地把案板上的馄饨一气儿倒进锅里:“皮和馅儿都有多的。包起来也就十分钟的事。” 水再次沸开,叶澄把备好的调料,紫菜放进去,很快香味就涌了出来。又续了两次冷水,馄饨终于出锅。 满满一锅,不仅仅是楚缘缘的份,叶澄招呼他们谁想吃随意,接着包自己的馄饨。 楚缘缘闻着香,吹了两下,塞进嘴里,咬开那一刻,她整个人呆一下。咽下去,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叶澄:“其实你家是什么天下第一馄饨第几代传人,有祖传宫廷秘方的那种吗?” 叶澄:“……跟家门口卖馄饨的大爷学的,他有没有祖传秘方我也不知道。” 灵徵未兆_21 贺笙从门外进来了,擦着额上的汗:“是我晨起跑步的时候,叶哥问我吃什么,我说了个馄饨,叶哥就做了。叶哥说不定别的更拿手。” 楚缘缘积极举手:“我明天能点单吗?” 沐雪繁敷好了面容,妆容精致地走出来:“不,缘缘姐,你来之前我已经排过队了,下一顿轮到我点单。” 叶澄嘴角含笑,不去听他们斗嘴,也没有理会秋茗隐约的视线。他看烤箱时间好了,转身把烤箱打开。 烤箱一开,有一种馥郁的甜香涌出来,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 楚缘缘探头:“宜年还烤了点心?” 唔,虽然早上吃甜点有点怪怪的,但是这个味道我可以试一试! 叶澄摇头:“不是给你们吃的,是赚钱的秘密武器。” 楚缘缘自觉猜到了他的想法,立刻提醒:“我们这里提供的所有补给,不可以直接拿去卖钱的。” 叶澄手指敲了敲烤箱,眼睛有点狡黠地微眯起来:“我不卖钱,请甜点店的老板免费吃一点,应该不违反规则吧?” 作者有话要说:唔,我知道小天使们对我雄起的期待,但是吧我这个人有点虚,肝不动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佘酒买月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三只水26瓶;巧克力快回来20瓶;晓风残月10瓶;燕归来4瓶;十八、yin、春老才觉短1瓶; 第11章 最近一档知名综艺节目的风很大,因为它新推出了一种模式,是直播和综艺结合。 其实这种模式并不被人看好,一来直播风险很大,艺人们不一定愿意参与;二来,原视频的播放,没有剪辑也没有特效,只有摄像头的切换,笑点和有趣程度,肯定不能跟精心剪辑过的视频比。 “生活不平凡”也还在尝试阶段,两条路子都走,先是开一个直播,等到节目录制后,也会出相应的剪辑版。 因为之前疯狂营销“全天从屏幕上陪伴自己的偶像”,加上节目组本来的口碑,直播间来来去去,人还是很多的。 目前来看,这档节目还是进展地挺顺利的。虽然没有后期,也没有固定剧本,但里面还是有很多看点。 比如说,甜美优雅女神沐雪繁,替老年住户遛狗反而被狗拖着狂奔三公里什么的。高岭之花真是无时不刻表现着自己的社交恐惧症,明明有一大摞招聘启事可供选择,最后竟然选择了去果园做苦工。而漂亮的秋茗小姐姐钢琴弹得很好,坐在窗明几净的餐厅里,优雅又温柔。贺笙和邰书辛去了酒吧应聘,贺笙弹吉他唱歌,邰书辛是跳舞小王子,风格不同的两个帅哥都大受欢迎,每天都有小姐姐搭讪,甚至还有英俊的小哥哥。 至于叶澄,他沉迷于各种烹饪,认为自己的表现一定能在这个节目中,为将来的菜馆打出营销的第一步。 画面切换间,网友纷纷表示很不适应。 【我总觉得我在穿插着看两个节目。】 【我也有同感。这个节目组应该分为两个部分,沐雪繁,叶宜年还有白苏颜一组,另外三个一组。】 【前面的兄弟说得对,因为后面三个是正常明星画风组,前面三个是人设崩塌画风组。人家弹钢琴唱歌跳舞,他们仨遛狗做饭爬树。】 里面也有叶宜年的粉丝:【唉,我哥哥还记得自己的人设吗?每天不是在家里下厨,就是在店里下厨。你是人气小鲜肉,不是美食博主啊。】 【以前出门都是金光闪闪的美青年,现在连个粉都不打了,每天穿着t恤运动裤就出门。年年,你不能因为经纪人不在身边,就这样放弃自己啊。】 【可能是知道脸快崩了,所以干脆不装了。】 【黑子guna,我们年年才二十三,至少还能再美十年。】 【唔,前面的朋友都冷静一点。只有我觉得,叶宜年做美食博主,比做艺人有前途吗?他每天做的东西,我都好想吃啊。】 …… 张秘书推开门,悄声走进来,不出意料地发现,季芳泽正拿着平板看视频。 就在前两天,张秘书突然发现,他家高贵冷艳,淡漠严肃的老大,竟然开始看综艺节目了。他不是向来认为这种娱乐无聊透顶,简直是对生命的浪费,只有白痴才看的吗? 经过悄悄的观察,他发现,他家老大仍然对综艺节目嗤之以鼻,他看的,是这场综艺中一个艺人的剪辑镜头。 更可怕的是,张秘书昨天来季芳泽这里拿文件,发现他家季总大老远出国谈生意,还随身带着一份叶宜年的个人资料! 灵徵未兆_22 他只是,追星,而已。 “追星”这个词,再次让张秘书那张严肃端正的面容扭曲了一瞬。 他还是很难把这个词和自家老板联系起来啊。 张秘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季总,所有的合同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季芳泽点点头,又皱起眉:“他这么卖,什么时候才能赚够钱。” 张秘书瞄了一眼平板,知道这时候不用自己发表意见,没有吭声。 其实人家叶澄的甜点生意做得还不错。第一天的免费试吃,让他成功地说服了甜品店老板合作,老板提供食材和场所,叶澄负责做点心,做出来的点心在店里卖,叶澄拿三分利。他的手艺摆在那里,再加上甜品店老板的大力推广,很快打开了销路。 但在季芳泽这种分分钟签下几百万大单的霸道总裁看来,他每天那么辛苦,做的认真又精心,只拿三分利就算了,光顾的还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看着实在是让人烦躁。 “查到他们是在哪儿录节目了吗?应该不远吧,坐飞机过去要多久?” 张秘书心想,幸亏我早有准备:“不到一个小时。” 季芳泽点头:“帮我买下午的票。” 一个合格的心腹,就应该时时刻刻都关注老板的兴趣爱好,张秘书这些天也非常关注这档节目,对节目的游戏规则很熟悉。他劝道:“但是节目组规定不能刷钱的,如果您突然过去,买两三个还好,一下子买很多的话,会被节目组发现的。” 张秘书看着季芳泽的表情,机智地补上一句:“而且对叶先生的风评,也不太好。” 追星要理智啊老板! 季芳泽却很平静:“没有一个人买很多,我们每人买两三个,陆陆续续分开去买不就好了。” 张秘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您的‘我们每人’的意思是……” 季芳泽表情如常,但在张秘书眼里看起来却格外冷酷:“我,你,还有外面的人。我记得这次谈合同,公司一共来了十二个人是吧。通知下去,大家收拾一下,下午出发,是这次团队的团建活动。” 张秘书的微笑慢慢僵硬了:“老板,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 季芳泽看向张秘书:“为什么不合适?不是明天回去的机票,今天下午都空闲着吗?” 张秘书心想,是刻意留了半天空闲时间没错,但是秘书团几个人早就约好去泡温泉喝咖啡。小程,小刘已经规划了最近的观光路线。李总,张主管已经拿出了夫人列的一大串购物清单。就等着这半天的空闲时间呢啊喂。不要因为你是老板,就这么任性好吗?! 季芳泽微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半天还是少的。我不来的时候,你们总是想法子推迟一两天回去。公费旅游愉快吗?” 张秘书沉默两秒,沉痛道:“我相信大家一定都对这次团建活动充满了期待。” 老板追星真的太可怕了。 …… 作为一个身价极高的霸道总裁,季芳泽拥有一个人数众多的秘书团,致力于为他解决各式各样的问题。 这群年轻人对工作充满了热情,在了解到老板的真实意图后,很快就从“玩乐计划泡汤”的悲痛中挣扎出来,投入到了无限的工作当中。他们抓紧时间详细搜索了小镇的详情,并且在飞机上紧急开了个小会议,会议主题就是“论如何不被节目组发现,他们对叶宜年同志的资金支持”。 经过激烈的讨论,他们一致认为,老板之前想的那个主意不行。老板不了解那个小镇的情况。那个镇子很少出现外来人口,突然一天出现十几号陌生人,还三三两两地,全都光顾了叶宜年在的甜点店,很容易引人怀疑。 在翻看资料的过程中,他们发现那个镇子是一位画家的故居,但是那位画家并不太出名,小镇也从来没有宣传过,所以一年只有很少的旅游人士光顾,大多是那位画家的崇拜者。 他们可以让老板假装是这位画家的粉丝,路过附近的城市谈生意,所以带着员工来这里转转。他们可以先集体去参观那位画家的故居,在里面徘徊一阵儿,再一起逛逛小镇,路过那家店,顺理成章地进去吃东西。 逻辑完善,策略迂回。 季芳泽对他们的讨论结果非常满意。 可惜这么完美的策略,还没来得及进行到一半,就夭折了。 季芳泽一行人推门,走进店里,还来不及到柜台前看一眼,正好碰到了来店里突袭,顺便买甜点吃的楚缘缘。 楚缘缘此人作为一个资深老江湖,眼神十分毒辣,为人十分多疑。她看了一眼季芳泽身后的一群人,和季芳泽视线对上,笑盈盈道:“宜年今天不在哦。” 季芳泽演技非常出色。他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悦,但出于礼貌,还是回了楚缘缘一声:“你说谁?” 楚缘缘眨眨眼:“你们不是来看叶宜年的吗?” 季芳泽严肃道:“我想你应该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说完,他看了一眼店铺角落里的摄像人员,面露迟疑,问老板:“现在不方便接待客人吗?” 灵徵未兆_23 老板是个非常和气的大叔,闻言笑眯眯:“当然方便,随便坐。这是单子。” 楚缘缘摆摆手,笑道:“啊抱歉,是我误会了。” 她暂时放下了一颗狐疑的心。主要是季芳泽一行人,一个个西装革履的,看着实在不像是疯狂粉。 这时候,叶澄正好端着楚缘缘要的点心,从后厨出来了。他把甜品放到楚缘缘桌上,对上季芳泽的一张脸,惊喜道:“呦,好巧啊。” 楚缘缘的视线立刻冰冷地转了回来。 季芳泽以及他身后的一行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兮风月月非月、果胶甲酯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是洛杉矶还是费城30瓶;彧子28瓶;双双10瓶;朝生暮死3瓶;燕归来2瓶;春老才觉短、yin1瓶; 第12章 遇到相识的人,总归是一件比较愉快的事。唔,虽然上一次相遇不是特别地愉快,但不知道为什么,叶澄对季芳泽印象还挺好的。总之,是个挺可爱的小朋友。 叶澄看着季芳泽身后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你们公司来这边出差吗?” 季芳泽面不改色道:“是啊,我在附近谈生意,有半天空闲时间,想着来哈多的故居看看,算是团建活动。没想到这么巧。” 叶澄他们来到这个小镇后,也对小镇的历史有过简单的科普。叶澄好奇道:“你喜欢这位画家吗?” 季芳泽点点头:“嗯。” 楚缘缘坐在他们之间,闻言优雅地笑起来:“呵呵。” 季芳泽仿佛没有听到,一双眼专注地落在叶澄脸上,有一点他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温柔。 季芳泽身后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眉来眼去。 【她竟然敢“呵呵”咱老大!】 【何止“呵呵”,她可能还敢把咱老大,还有我们都赶出去。】 【讲真,我好像发现摄像大哥在打电话叫人过来……他可能怕我们是脑残粉。怎么办?】 叶澄注意到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脑子一转,就明白了楚缘缘为什么是这副表情。 “噗。”叶澄简直啼笑皆非,“缘缘,这真不是来帮我刷钱的。我可没这么大的面子。我们俩就是因为一个乌龙,有过一面之缘,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那种。” 楚缘缘不知道怎么回事,叶澄还不知道吗?上次见面,这个青年不认识他,明显不可能追他的星。至于交情,把人家剥光捆起来的交情吗?不找他麻烦,都是人家宽宏大量了。怎么可能带着这么多人,来给他刷钱? 虽然说叶澄眼神很真诚,说的话也和之前季芳泽的表现对上了,但是楚缘缘看着季芳泽的眼神,心想,这话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叶澄还记得这是在人家店里,他兼职了服务员的角色,招呼大家坐下:“要吃点什么?” 叶澄知道楚缘缘不信,他也懒得掰扯这些,干脆把单子发出去:“随便点。相逢就是有缘,今天我请客!” 唔,除了要排除刷票嫌疑,其实还有个原因。上次把人家剥光捆起来,人家还关心他爬楼的安全。叶澄事后回想起来,难得觉得良心有点痛。 楚缘缘本来想说什么,听见这句话,似笑非笑地看了季芳泽一眼,优雅地坐了回去。 季芳泽也没想到这个发展,一时愣住。 张秘书连忙想老板之所想,摆手道:“这怎么好意思!我们人这么多。” “对对对。”他身后有人附和道,“我们吃的比较多!” 叶澄大手一挥:“没关系,我和你们老板投缘,大家都是朋友。” 季芳泽的耳朵瞬间红了。 不过叶澄没有注意到,他转过头,对着店铺老板笑道:“大叔,他们该给店里的费用,直接从我今天的分成里扣,可以吗?” 灵徵未兆_24 大叔笑眯眯点头,继续沉迷自己的电视剧。他喜欢这个来自异乡的漂亮年轻人,所以也愿意给他一些方便。 他的手一定被上帝亲吻过,在做吃食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而且手脚勤快,性格讨喜。自从他来这里打工,不仅是做甜品,店里店外的事都安排得很妥当,自己可以安心坐着看一天的电视剧,而且还经常有来自异国的美食投喂。 想到只有七天,还有些遗憾呢。难怪在异国,听说也是很受欢迎的明星。 虽然听叶澄说他们是朋友,他稍微有一点高兴,但是他也不可能真的接受。毕竟他本意是来帮忙的,不是来蹭吃蹭喝的。他的声音不大,但很坚持:“我们按原价付钱给老板。你们怕作弊的话,就把这次给他的分成剃掉。” 没能给他添上钱,至少别让他赔钱啊。 他走到冰箱柜前,视线扫过:“店里有什么现成的吗?大家逛了一下午,都饿了。” 他不想麻烦叶澄进去现做。 叶澄不是特别清楚,这里面有的东西不是他做的,于是他也凑近冰箱柜,挨个数:“现成的有水果布丁,牛轧糖,蛋糕杯,后厨还有刚刚出炉的南瓜派,水果派。不过单子上其他的食物做起来也很快。只需要等一小会儿。” 因为并排放着两三个冰箱柜,叶澄挨个看过去,身体向季芳泽的方向歪了一下。 叶澄敏锐地发现季芳泽有点不自在,愣了一下,余光注意到摄像大哥正朝这个方向。 叶澄心想,他可能不太喜欢入镜,只是进来了不好意思说。 叶澄退后了一步,刚好在镜头前把季芳泽挡得严严实实。 叶澄自然道:“外面也有座位,有花香,还能吹风,要不要去外面坐?” 外面的座位分布在玻璃窗的两侧,只要摄像大哥不特意转方向,那个角度应该不会被拍到。 季芳泽不清楚原委,但是叶澄这么说了,便点点头。 大家落座,点了单。因为大家都点的现成的,叶澄只要把东西端上去就好。 店里现在就这么几个客人,全部端完,叶澄闲了下来,看窗外,季芳泽一个人坐在街边,点的东西也没动,孤零零的样子。 片刻后,叶澄端着一块南瓜派走过来。 季芳泽抬起头,看着桌上的碟子:“我没点这个。” 叶澄站在他身边:“小朋友不要怕,这个是哥哥请你吃的。” 季芳泽想反驳叶澄他不是小朋友,但又想到资料里叶宜年二十三,刚好比他大一岁。只好闷闷道:“我叫季芳泽。” 叶澄温言,关掉了身上带的微型耳麦。季芳泽是素人,在节目中暴露出太多的私人信息,可能会给他造成困扰。 季芳泽见摄像大哥还在屋里面,叶澄又关掉了耳麦,轻声道:“别动不动就请别人吃东西。那个跳舞的,已经差不多攒够钱了。” 他虽然不看其他人的镜头,但是网上有相关的讨论,对谁现在赚了多少钱,有大概的统计。 叶澄眼睛睁大,片刻后无奈道:“我的天,你不会真的是带着人,跑过来给我刷票的吧?” 见季芳泽没有反驳,叶澄笑得前仰后合:“天啊小芳,你也太可爱了吧!” 季芳泽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转过脸,盯着路边的花花草草:“不要叫我小芳。” 叶澄离他很近,他这次注意到,季芳泽红透了的耳垂。 叶澄并肩和他坐在一条长椅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调侃道:“小朋友承认吧,你是不是哥哥的脑残粉?上次假装不认识我,其实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什么的。” 季芳泽知道叶澄是在开玩笑,但是叶澄现在的动作,对他来说,太亲密了一些。 季芳泽从小就是个冷淡严肃的宝宝,长大慢慢进化成了冷淡严肃的小少年,青年。在他稍微长大一些后,就很少有和人这样亲密的接触了。 但是这个人靠过来,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硬了,心跳变得很快,不是因为讨厌,是因为一些别的,他也说不清楚的原因。 玻璃窗外,两个不同风格的青年并肩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四周有繁花似锦,绿叶成荫。 不知道面容冷淡严肃的青年说了什么,秀美开朗的青年搭着他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严肃的青年抿抿嘴,有些无奈又纵容地看着他。 外人看来,几乎像是一幅画了。 店内的一个员工抬眼看到这一幕,吸管从嘴里掉了出来,茫然地戳了一下身边的人,小声道:“这还是咱老大吗?” 追星真的能让人丧失自我…… 他身边的人也很震惊:“应该说另一个人是个什么勇士?” 灵徵未兆_25 张秘书坐在他们对面,踩了自己手下一脚:“闭嘴。少说废话多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叶澄:这个小朋友太可爱了吧! 手下们:你在说谁???? 第13章 季芳泽小时候整个人比较脆,家里看得像眼珠子,严令禁止他吃外面“来历不明”的食物。毕竟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体,万一吃了什么不干净的,或者他那个脆弱的身体受不了的东西,又是一桩大事。 小小的季芳泽性格冷淡,会在爸爸要求给一个亲亲的时候,无情地用小手推开他的大脸,但家里的叮嘱和交代,都有好好记在心上。所以就算每天上学,要经过一条街的小吃摊子,零食铺子,也从来不多看一眼。 后来慢慢长大,身体养好了很多,但这个习惯还是一直保留了下来。除非必要的应酬,季芳泽基本上不吃外面的东西。 习惯是这样没错,但是季芳泽看了眼那块叶澄端上来的,还冒着热气的南瓜派:“你亲手烤的吗?” 叶澄坐在他身边,坦然道:“是啊。新学的点心,还是第一次做,除了我,你是第一个捧场的。尝尝看。” 这个南瓜派看起来不像店里其他的点心一样精致,南瓜的橘色,蓬蓬松松的,有种淳朴的厚实感,上面撒着各式的坚果。 季芳泽拿起叉子吃了一小快。 里面应该没怎么放糖,南瓜的口感很重,一口下去,尽是浓郁的南瓜软糯和清甜,里面又添了坚果的松脆和香气,是一种朴实的香甜和温暖,像是六七月的暮夏,傍晚天上都是彩霞,走在小土路上,两边矮矮的墙壁上,有将合未合的南瓜花。 季芳泽认真地一口口吃完,才放下叉子,看着叶澄:“很好吃。” 他的评价很认真。他承认,他是因为对叶澄有特殊感情,才会选择吃这块点心。但是这个点心,确实达到了让人尊重的程度。他不懂厨艺,也不知道这里面工艺复杂与否,他只知道,这块点心做得很用心,会让吃到的人,真心实意地满足起来。 这时候,叶澄本来该说“谢谢”,但话到嘴边,他看着身边青年认真的表情,笑起来,点点头认真附和:“是很好吃,因为做的时候很开心,也很认真。” 这是叶澄的手艺,用的是叶宜年做饭时的心境。 是叶宜年留在这副身体中,对喜欢做的事,认真又开心的本能。 虽然灵魂离开,但毕竟是居住那么多年的真正主人,会留下一些痕迹很正常。 叶宜年是温柔的居家系宅男。因为家庭原因,很小就学着料理家务减轻大人的负担,小时候早早做好饭,看爸爸妈妈回来以后的笑脸,是很开心的记忆。进去娱乐圈后,压力很大,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做菜,是他最重要的减压方式。后来,也是因为厨艺与贺笙相识。做饭对叶宜年来说不仅仅是乐趣,而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充斥着放松,幸福的情绪。 这种痕迹是可以屏蔽的,但很多任务者在进入任务世界后,为了不被周围的人发现端倪,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会选择模仿原主的性格和习惯。这些本能,能更好地帮助他们适应环境,并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叶澄很少这么做。 因为叶澄是没有自己的时间的,他永远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里穿梭,永远待在别人的身体里,如果每次都要扮演原主,那他什么时候做他自己呢? 这一次,他进来之后,屏蔽掉了这具身体中枉死的不甘,对亲人的复杂情绪,对贺笙隐忍不言的爱,只留下了这一处心情。 因为叶宜年的心愿是,开一家自己的饭馆,邀请贺笙来唱歌。 那至少,这家饭馆,应该是有叶宜年的初心在的。 这时又有客人来了,叶澄和季芳泽摆了摆手,就回了后厨。 这一去,就忙了起来,客人陆陆续续,叶澄没再有闲暇出来。 等叶澄闲下来,外面已经是夕阳落辉,到了店铺关门的时候。叶澄把店里打扫干净,和大叔告别,出了门,发现季芳泽竟然还没走。他带来的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听到声响,抬起头朝他看过来。 大概是夕阳的原因,此刻他的神情看起来格外柔和,竟像是有缱绻的情谊一般。 这一刻,叶澄心里突然有一种模模糊糊,不太好的感觉。他笑道:“怎么还没走?” 季芳泽站起身,走到叶澄身边:“有件重要的事忘了跟你说,又不好意思去里面打扰你,所以在这里等你。说完再走。” 叶澄往前走,用眼神示意他说。 季芳泽犹豫了一下:“之前的事,是我家中胡闹,连累了你,实在抱歉。” 之前被锁在一个房间的事,叶澄确实是被无辜牵连,还差点丢掉试镜。 叶澄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是这个,失笑道:“这个啊,我也没吃什么亏,没事的。” 季芳泽接着说:“你的手机还在我那里。” 灵徵未兆_26 最近大家都不用手机,叶澄都快忘了这回事了。他挺高兴,毕竟穷光蛋能省则省嘛:“劳烦你了。” “这有什么劳烦,本来就是我连累你。因为节目组不让用,所以我没有给你带过来。”季芳泽轻声道,“等你录完节目回去了,我再给你送过去。”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点私心。如果,等叶澄回去再给他送手机,就能顺理成章地再见一面。 走在路上,叶澄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你之前说过来这边出差,是真出差吗?” 季芳泽不明所以,诚实道:“是。离这里就一个小时。” 叶澄松了一口气。 所以是过来出差,顺道来跟他说手机的事的。 小朋友心肠挺不错嘛。 告别季芳泽,叶澄溜达着转过一个拐角,和站在那里的秋茗迎面碰上。 秋茗笑意盈盈:“有朋友来看宜年哥啊。” 叶澄点点头,温和道:“是啊。” 他早就知道秋茗在这里。她刚到,009就提醒叶澄了。 叶澄没有在意。 一来,叶澄不觉得他和季芳泽的对话有什么见不得人。二来嘛…… 【她要是这次不害我,我还不好意思跟她算叶宜年上辈子的帐呢。好了九哥,我们快点回去,马上就到叶氏私房菜直播广告时间了。】 …… 节目很快就到了尾声。说好的七天,但在第六天傍晚的时候,沐雪繁女士上气不接下气地遛完那群格外喜欢欺负她的狗狗,也成功达标了,作为全组的最后一名。 节目组见意外空出来一天,就决定大家放松一下,出去玩,做做游戏什么的。 叶澄婉拒了这次活动,因为他一开始和甜品店老板说好的,要去甜品店做七天工。秋茗也没去,她说自己不太舒服。叶澄还记得,她上一次也是这天不舒服的。 …… 楚缘缘坐在车里,拿着平板看直播间。到了这个时间,直播间会涌进来一批新的人。 楚缘缘对着摄像头,念直播间的弹幕。 “我来晚了吗?叶哥的小厨房开课了吗?不这位观众朋友,你来的一点也不晚,我们现在还没回去呢。” “缘缘姐,我宜年哥哥是真的打算将来转行做美食主播吗?不,不是这样的,他上次说过,将来主业打算开私房菜馆。美食主播应该只是副业。” “快点开始吧!一天就等这一顿呢!” 楚缘缘念了几条,面对摄像头,严肃道:“我们明明是一个正经的偶像综艺,每天粉丝们为自己的爱豆加油,都让我更加坚信这一点。但每次到了晚上做饭的时间,直播间的画风都会突然改变。我甚至会有一个错觉,其实我们根本就是一个美食课堂直播间。他这样真的很过分!导演说必须批评他!除非他今天做的饭还像昨天一样好吃!” 这时候,已经到了房子门口。楚缘缘对着镜头,龇牙笑道:“唔,让我康一康,最后一天,宜年做了什么好吃的等我们!” 动作夸张地推开门,楚缘缘进去,桌子上确实摆着很多菜,样式多样,有种酒店出品的精致感。不过,从厨房往外端东西的人,不是叶澄,是秋茗。 楚缘缘微微睁大眼,笑道:“今天是秋茗做饭啊。” “我今天什么事都没有,一直呆在家,叶哥还要去工作,就想着别让叶哥辛苦了。而且,”秋茗抿着嘴,笑容温婉,“毕竟是最后一天,就吃的丰盛一点嘛。” 楚缘缘笑容不变,但是后面进来的沐雪繁和贺笙,笑容就淡了一点。 之前说的还合情合理,后半句话说的,就是要踩叶澄了。 叶澄平常确实不怎么炫技,虽然做的好吃诱人,但都是家常菜。 叶澄这时候从房间出来了,刚洗过澡,换了一身家居服,神色如常,看起来无害又温和。 楚缘缘开玩笑道:“今天大家要失望了,叶哥厨房小课堂今天没有了。” 叶澄走下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虽然有位心灵手巧的姑娘做过饭了,但是为了不让直播间的同学们失望,也是为了持之以恒地给叶氏私房菜打广告,我还是稍微做一点。” 叶澄对着摄像头笑道:“桌上没有汤,我就给大家简单做个汤吧。” 灵徵未兆_27 第14章 叶澄走进厨房,朝镜头随意摆了摆手:“欢迎来到叶氏私房菜的广告时间。由于今天的饭菜已经被漂亮的小姐姐准备好了,所以今天就给大家煮一道汤,差不多二十分钟,刚好赶上另一边的螃蟹出炉。大家一起吃饭。” 秋茗笑意盈盈地在厨房另一边,她已经差不多把活儿做完了,现在只等着食材出锅,仍然留在厨房,慢慢悠悠地雕着一朵漂亮的萝卜花:“叶哥只用二十分钟吗?我还以为汤要做好,都得花大功夫熬呢,所以今天才没做。” 这话有点挑衅的意思,就连弹幕都觉得有点微妙了,刷刷飞过,立刻引起一场小的粉丝纷争。 叶澄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忍了,反而夸了她一句:“萝卜花雕得不错。” 秋茗笑容嫣然:“随便雕着玩的。叶哥不是说以后打算开菜馆吗,那刀工也得练一练。虽然有人说都是形式,但看厨师水平,还是首先看刀工的。” 叶澄挑了挑眉:“你说的实在很有道理。” 见气氛不对,楚缘缘来打圆场:“这是要做什么汤?都用什么材料?观众有人说,要跟你一起做。” 叶澄往常做的都是家常菜,里面经常穿插不少小窍门。一开始大家都是看热闹,到后面还真有一些人跟着学做菜。 “我先看看冰箱有什么。” 叶澄走进厨房,在冰箱里翻了翻,捡了几样食材出来。 豆腐,火腿,香菇,冬笋,鸡胸脯,青菜。 他回来看秋茗做了那么大一桌子菜,还以为食材会被用的七七八八呢。没想到东西竟然还挺齐全的。 哦对,秋茗这几天憋着劲儿,就打算最后一天表演一波大的,打一下叶澄的脸,大概看不上这么简单的食材。 桌上有些食材应该在节目组供给范围之外,估计是秋茗自掏了腰包。赚钱活动结束,节目组已经把手机什么的都还给艺人了。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是穷光蛋了。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叶澄沉浸在没有钱的悲伤中,犹豫地叹了一口气,把冰箱角落的罐子拿出来:“今天这个汤有点难度,而且大家没提前准备清汤,估计学不来。” 直播间立刻有人嘲讽。 【真能吹。就二十分钟,能做什么复杂的菜?】 【看了几天,真没粉丝吹得那么厉害,估计做个荔枝肉就是他厨艺巅峰了。说真的,老老实实当花瓶不好吗?一天到晚瞎折腾什么。】 【刷人设呗。他要真开菜馆,我就把键盘吃下去。】 【这俩人是要打擂台吧?不过秋茗都做了那么大一桌子,叶宜年只做个汤,还二十分钟,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只看菜色的话,秋茗应该确实比叶宜年厉害。】 叶宜年的粉也立刻反击。 在重重弹幕中,有几条飘过去,没引起什么注意。 【这个食材,我看着有一点眼熟啊……】 【这不会是要做我想的那个吧?!这个做不好真的会打脸!】 沐雪繁溜进来,好奇地看着叶澄拿出来的那个罐子:“wuli年年,这是啥?” “鸡清汤。前两天熬好的。所以我说大部分学不来,今天要做的菜,一半的功夫都在这道汤里,得提前熬。” 贺笙已经默默地在给叶澄洗食材了,洗好的,就搁在小筐里。 叶澄把盒装的内酯豆腐但在案板上,刀上蘸水,对着镜头眨眨眼:“秋茗说得对,做一个好厨子,刀工确实很重要,所以,在蹭节目热度打广告的最后一天,我要给大家来炫一下技。” “我刚刚说过了,这道汤一半的功夫在罐子里。现在,我要给大家表演另一半的功夫了。” …… 叶澄动刀开始切的时候,直播间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场明显震了一下。 他实在是切的太快了,几乎看不清落刀和起刀之间的动作。到了最后,周围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说话,只能听到清晰的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还有,不知道是谁稍微急促一些的呼吸声。 他把一块豆腐从头切片到尾,用手抹平,开始切丝,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停顿,看上去轻松又自如。 直播间的弹幕猛地慢了下来。 灵徵未兆_28 【开玩笑吧,这都切了多少刀了,豆腐还能看吗?这是剁豆腐沫?】 【谁来告诉我,我刚刚特么是不是看到了残影?这速度就算真是剁豆腐沫我也服了!】 【我靠居然真的是要做文思豆腐??他行不行啊?!】 【等下水的时候就知道是骡子是马了。】 可能是太过震惊,导致忽视了时间流速,好像眨眼之间,叶澄就已经切完了?!他用刀把豆腐接起来,准备往一旁备好的清水里放。 沐雪繁喊住了他:“等等等等。你这就要往水里放了?!” 叶澄莫名:“不然呢?” 沐雪繁好像比叶澄还紧张,她咽了一下口水:“我的意思是,放之前,用不用做个什么祷告之类的?” 叶澄失笑,没有说话,只是将豆腐轻轻拨进了水中。 一时所有的视线都会聚在那个平平无奇的瓷盆里。摄像大哥甚至又向前了两步,给了瓷盆一个无比清晰的特写。厨师已经彻底被摄像大哥给挤到一边去了,镜头里只剩下那个瓷盆,和里面的豆腐。 豆腐泡在水里,完全没什么备受瞩目的自觉,仍然是刚下水时,都在一处的模样。 空气安静几秒。 叶澄很淡定,他拿了一双筷子,绕过摄像大哥,轻轻地在盆子里搅了一下。 瓷盆中顿时发生了变化,随着筷子的搅动,豆腐全都散开,如同天女散花,一瞬间充满了整盆水,根根分明,宛如发丝。最让人震惊的是,水中除了漂浮的豆腐丝,并没有其他絮状物,水几乎可以说,还是清澈的。 楚缘缘接过叶澄手里的筷子,从盆里挑了几根儿出来,让摄像能更清楚地拍到,豆腐丝的宽度。 没有人说话,无论是现成的人,还是直播间的人,万言千语汇成一句话。 卧槽。 …… 接下来是香菇,冬笋,火腿,鸡胸脯,青菜叶,连切带处理,但是这次已经没人过来挤开他了,所以案板边的小碗里飞快地多出一堆一堆的细丝来。 直播间也没人刷弹幕嘲讽或者怀疑了,毕竟豆腐都切成那样了,其他的食材也不用细看了吧? 鸡清汤被煮沸,处理好的各种丝样食材挨个丢进去,进入调料后煮沸,然后捞起来放入汤盆。另一个锅里的鸡清汤中,豆腐丝已经浮上汤面。 叶澄用漏勺将豆腐丝捞出来,放入汤盆,这道汤记好了。 叶澄拍了拍手:“好了。二十分钟。” …… 叶澄脱掉围裙,解释道:“文思豆腐是一道很讲究的名菜。看着我做的快,其实之前熬汤底很花功夫。所以没有提前熬的汤底,只这么做的话,学不来味道。” 叶澄一边擦手,一边:“要是大家想看清鸡汤的话,等我回了家,再抽空给大家直播怎么做。” 片刻后,直播间有人发出了灵魂的质问:【这道菜我学不来,难道是因为我没有提前熬好的汤底吗?!】 后面紧跟着有人回答他:【不,是因为你没有那双手!】 【这一手得练多少年?叶宜年家真的不是祖祖辈辈做厨师的?】 …… 秋茗没再就叶澄的“厨艺刀工”做任何评价,叶澄好像也忘了之前秋茗话中带刺,最后的一顿聚餐,吃得很愉快。 到了夜间,叶澄下楼喝水,和秋茗迎面碰上。 四下无人,秋茗声音很小,面色带笑,却语出讥讽:“宜年哥确实是深藏不露。” 叶澄点点头,非常坦然,脸皮极厚:“承蒙夸奖。” 秋茗眼神很冷:“但是宜年哥,这世上这么多条路,你有的已经够多了,何必非要把别人挤得无路可走。事情做绝,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这世上的路那么多,没有哪一条刻着谁的名字,大家各凭本事去走。我让你是情分,不让你是本分。”叶澄挑眉,“姑娘,你总不能因为别人不愿意让着你,就来这么大的怨气吧。” 虽然叶澄那天晚上和009吹牛,要把八大菜系做个遍,但这几天,他做的全是普通的家常菜,毕竟是娱乐综艺,不是炫技大赛。喧宾夺主并不合适。而且叶澄每天上班,傍晚才回家,如果秋茗有心,完全可以和叶澄轮流着来,没有谁抢谁风头这个说法。 秋茗一直没有行动,等到最后一天,才来这一出,并且话里话外挤兑叶澄。叶澄本来只想用汤底做个青菜豆腐汤,被她挤兑完,直接升级了。 灵徵未兆_29 你不是说刀工吗?我就跟你来刀工。 叶澄笑了一声:“还是说,你要踩别人,别人不让你踩,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今天也是迟到的一天,你们打我吧。 第15章 叶澄跟着节目组回到出发地的时候,普晴女士已经在那里等他了,笑容得体,举止端庄,好像马上能出发参加一场盛宴。上上下下把所有该打招呼的地方都照应到了,才领着叶澄告辞。 到了车上,表面功夫不用做了,普晴上来就揪他耳朵:“小王八蛋我让你好好表现,你就是这么给我表现的?!” 叶澄很冤枉:“我好好表现了啊。一共七天,我从来没有消极怠工过,天天积极为自己争取镜头。” “你可真有脸说。”普晴女士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还记得自己吃饭的人设是什么吗?你去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不求你真的给我表现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男,别一天到晚泡在厨房行不行?就算你一定要泡在厨房,打个底画个眉毛再去和面切菜能累死你吗?!长得好看不是你这么放纵自己的理由。知道这七天你的颜粉跑了多少吗?来自己读读这些脱粉的微博。” “人家的艺人上节目都是唱歌跳舞弹钢琴,就算遛狗的,还能展示一下自己爱护小动物的心灵美。”普晴越说越觉得自己命苦,“我带的艺人倒好,去节目上耍大厨的。” 叶澄决定通过拉踩别人家的孩子,来安慰一下普晴:“白苏颜还爬树挖土呢,我应该比他表现地好一点吧。” 普晴面无表情:“哦,人家有金主,而且是好几个,你有吗?要是你也有,别说爬树挖土,你想天真无邪地铲沙子我都给你递桶。” 在女人的怒火前,叶澄决定低下他骄傲的头颅:“晴姐,我错了。” 普晴简直要气死。其实这次直播叶澄表现地不错,没有什么污点,相反人气还升了许多,可问题在于,这跟普晴想为他维持的形象不一样啊!普晴无奈:“以后那些男神角色,谁还愿意找你?你一上场,观众就特么记得你切豆腐的英姿了。” 叶澄往椅背上一靠,嘴上讨饶,眼中还带着笑意:“可是晴姐,我就是喜欢做饭啊。” 普晴斜眼睛:“喜欢做饭是吧?以后也别演什么仙尊皇子了,转型去接家庭伦理剧吧,演喜欢做饭的受气小丈夫。” 叶澄在后座挨骂,助理陈柯开着车,忍不住笑出声。 叶澄连忙借此转移话题,故作严厉:“咳,笑什么笑,晴姐生气就这么好笑吗?” 陈柯试图救叶澄于水火,连忙应声:“晴姐我错了!” 普晴凉凉道:“没事尽情笑吧,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照这么任性下去,他很快就发不起工资了,到时候也用不着助理了,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去切豆腐丝。” 叶澄和陈柯一起安静如鸡。 等普晴气呼呼地把不满发泄完,叶澄才轻声道:“晴姐,我不想再按照之前的人设走了。我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想每天都提心吊胆,怕哪里做得不好,让大家失望。” 叶宜年是高中辍学,半路出家,刚开始自然摸打滚爬什么都肯演,后来红了,普晴接手了他,他的演艺路才开始有一些人设之类的规划。他演技不行,当初能火,除了一张脸,就是因为演的那个角色好。这几年,为了维持形象,普晴给他接的戏,基本上都是按当初的那个角色形象来,是超凡脱俗,文静内敛的美人灯。 这个人设对演技的要求不高,但同样,叶宜年也要为了这个人设,牺牲一部分东西。他尽力地,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个体特征,从公众的视线中隐形。因为一盏美人灯不能被人看到逛菜市场,不能说自己最喜欢的食物是红烧牛肉面,也不能说我平常喜欢在家做家务。 这种近乎躲躲藏藏的生活方式,也是叶宜年心理压力的来源之一。后来黑料爆发,叶宜年的名气大幅下跌,也和人设崩塌有一定的关系。 普晴确实是真心为了叶宜年的前途考虑。但只能说,叶宜年真的不适合娱乐圈。 普晴顿了一下,解释道:“你现在才二十三,现在这个人设刚站稳,是吸粉的时候。如果想转型,也等过两年,人气稳定下来再说。” “这就是我打算跟您说的第二件事。过了这两年合同期,我打算和公司解约。我不想再接着演了。” 这下,何止是普晴,连陈柯都彻底惊呆了,反应过来大气不敢喘,小心开车。 普晴抚了一下刘海,平静道:“还有两年多,怎么现在就说这个?” 叶澄笑笑:“我提前告诉大家,也让大家都有个准备。晴姐,要是有什么带新人的活儿,你尽管开口。” 一般来说,艺人就算想解约,也会等到合同快要到期的时候,才真的提出来。你提前说出来,公司可能会给你穿小鞋什么的。但普晴对叶宜年不错,提前把话说开,也能让她早点把精力转移到别的艺人身上去。还有陈柯,也要为自己做打算。 车内安静片刻,就在陈柯担心普晴会跳起来当场把叶澄打死的时候,普晴终于开口了:“小王八蛋就是烂泥糊不上墙。” 虽然话不好听,语气也很差,却没有什么愤怒或者指责的意味。 叶澄诚恳道:“晴姐,还有陈柯,对不起。” 普晴摆摆手,不耐烦:“没什么对不起的。本来就是各人的选择,这些年我从你身上挣得也不少了。” 陈柯却舍不得叶宜年:“叶哥,你退圈以后打算干什么啊,还要人手吗?” 灵徵未兆_30 叶澄摸摸下巴:“应该是开菜馆。” 陈柯顿时高兴起来:“我去给你当服务员成不?一个月开三千,包吃包住就行。” 普晴一巴掌糊在陈柯脑壳上:“还能有点出息吗?” 等冷静一点,普晴呼出一口气:“其实退圈也没什么不好。怎么突然想开了,不接着给家里当牛做马了?” 叶宜年这些年拼了老命接戏,收入并不低,自己却过得紧紧巴巴,是为了什么,普晴也清楚。 叶澄平静道:“人总得为自己也想想。我突然觉得,这些年辛辛苦苦赚钱也没什么意思,反正我又不花。” 普晴有点惊讶叶澄态度的转变,但转念一想,他能想明白自然是件好事,面色好看了一点:“你自己留点心眼,别把钱都交到别人手上。开菜馆也得花钱的。” 温情时间最多两秒,普晴柳眉束起:“还有,别以为你要退圈,就能随便浪了。这两年还是得给我好好赚钱,知道吗?之前接的合约,无论是什么角色,也必须给我好好演了。” 车到了叶澄小区门口,叶澄下车,热情地招呼车里的两人:“别走啊,我今天下厨招待大家吧。” 普晴提着自己的限量款小包包坐在车里,慢条斯理道:“不吃了,我怕亲眼看见你切豆腐,想把你也给切了。走!” …… 叶澄回到家,洗个澡瘫痪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之前试镜的那个暗卫角色,预付片酬应该到账了吧。 既然有了钱,那搬家事宜也该提上议程了。 虽然说再来十个壮汉,打架他也不虚,但能避开麻烦当然还是好的。毕竟,叶宜年那些亲人对这里通行无阻,万一听了谁的唆使,给你放点违禁物之类的也防不胜防啊。 不过,现在第一件事,是先想办法把手机拿回来。 想曹操曹操就到,叶澄刚想到这件事,家里的对讲机就响了。 叶澄接通,保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叶先生您好,门外有一位姓季的先生来访,说来给您送东西。” …… 叶澄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反正最后,为了表示感谢,叶澄决定请季芳泽在家里吃下午饭,他亲自下厨。 走了七八天,家里一点储备都没有,两人就一起去逛超市。 叶澄再一次觉得,季芳泽这人真不错。相处起来很轻松愉快,不挑食,要求少,而且还会默默地帮忙推车子,让叶澄尽情地挑选食材。 走到冷冻区,叶澄兜里的手机响了。叶澄不急着接,反而惊诧道:“这么多天了竟然还有电?” 季芳泽看了一眼屏幕:“我充过了。这个电话这些天打过来好几次,但我觉得不好,所以没擅自接过。” 叶澄知道,这是叶宜年母亲的电话。叶宜年为了保护家人的**,家里人的电话没存过,反正所有的号码他都记得。 叶澄慢悠悠接通电话:“喂?” 那边女声传来,不太痛快:“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接电话?家里有事找你都找不着!” 这可多稀奇呀,叶宜年好歹也是个当红明星,行程网上都有,结果参加节目七八天,家里完全不知道。况且,儿子七八天不接电话,第一反应难道不该是担心吗? 叶澄平静道:“妈,你有什么事吗?” 女声不快:“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 “妈,我想先跟你说个事。”叶澄吞吞吐吐,好像硬着头皮似得,“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快吃不上饭了。你看家里能不能先给我转一点。等我过了这一阵,再还给您。” 那边沉默了一下:“家里哪儿还有钱,你舅舅那个讨债鬼,把家里都祸害干净了。你也不争气,多大人了还好意思找家里要。你自己先想办法找朋友借一点吧。” 电话不久后挂断。 009好奇:【宿主,你不是预付报酬到账了吗?】 叶澄冷漠:【哦。这是个窍门。为了防止别人跟你要钱,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他要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赶在十二点半之前了! 第16章 灵徵未兆_31 电话挂断,叶澄叹了一口气,或许他没什么资格评价,但他心里其实挺为叶宜年难受的。 叶宜年的母亲几乎一辈子都生活在桃花源里。她小时候是家里的幺女,兄长疼,父母宠,相貌又格外地好看,一路众星捧月地走过来。长大后,她千挑万选,嫁给了那个对她近十年痴心不改,一句“我现在想吃”就肯为她深夜跑遍所有街道的男人。 叶宜年的脾性是随了他父亲。那个男人生性温和开朗,娶到心上人后近乎百依百顺,工资不算多但全部上交,家里的家务从来没有让她沾过手。婚前婚后的生活没太大差别,她依然是那个生活重心第一位的公主,这一点就算叶宜年的出生也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叶宜年六岁的时候,就会在父亲加班赶不回来的时候,踩着小板凳给她煮面条吃,等她吃完再任劳任怨地给她洗碗。 这辈子她遇到的最大的坎儿,就是丈夫突如其来的重病,砸锅卖铁地治,人最后还是走了。那时候她沉浸在悲痛和惊惶中,后续的葬礼和债主,都是叶宜年出面应对这一切,后来更是直接从高三辍学,养家还债,就这么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现在。 她或许是爱叶宜年的,就像她也爱自己的丈夫一样。只是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她从来被呵护地好好的,不经历风雨,也不必为任何人考虑,养出一种几乎可以说是天真的自私来。反正想要什么,直接理直气壮地伸手要就好了。她被宠了四十年,没人拒绝过她,就算偶尔有,也不过是掉几滴眼泪,生几天气的事。 在她看来,从刚开始的父母,到她的丈夫,再到她的儿子,都是理所应当,应该满足她,照顾她的人啊。这世上,从来就有人待自己的至亲,比待旁人更苛刻。 但是叶宜年又何其无辜呢? 父亲病重的时候,他正上高中,忙里忙外,到处借钱,办理住院事宜,照顾父亲,成绩一落千丈。等到父亲离世,看着家里一贫如洗,负债累累,他知道他母亲担不起来这一切,于是默默办了退学手续。 叶宜年从小就知道,妈妈是女孩子,是家里最宝贝的那一个,要好好保护妈妈。 可一个高中生,哪怕你再早熟,再圆滑,终归还是要在社会上吃亏受气的,何况叶宜年本来也不是八面玲珑的性子。接触到娱乐圈只是个意外。对他而言,能赚更多的钱,已经足以吸引他一头扎进去了。 他能红,他的脸固然是重要因素,但也绝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这个靠脸的世界,因为长得好看就顺风顺水。叶澄清楚,他是真真正正吃够了苦头,才能抓得住那一闪而过的幸运的。 冬天别人不愿意下的水,他能在里面待一下午。第二天直接发高烧,脑子里全是模糊的,还强撑着去演少年春衫薄。摸打滚爬受伤都是家常便饭。 这些事,他不愿意跟家里说,一来他自觉是个男人,往家拿钱是应该的,诉苦仿佛就有些羞耻,二来,说了也没什么用。 他愿意像墙一样,自己承受风雨,为里面的家人提供庇护和依靠,完全没想到,人心有不足。你付出地越多,就越是不足。 叶澄相信,他们不是故意想让叶宜年死的,毕竟就算不提感情,叶宜年还算是个摇钱树呢。 可事实就是,人已经死了,而且无法再挽回。是他们给了那些人门禁卡和密码,所以当初到底是什么想法,有没有什么内幕,都已经不重要了。 人嘛,总要学会失去支柱,自己长大。叶宜年高中的时候就能做到,相信他舅舅一家,还有他的母亲,都这么大人了,肯定也可以的。 叶澄把手机放回兜里,轻松愉快地继续挑选今晚的食材。他没注意到,身后人欲言又止,最后一路的沉默。 买好了食材,叶澄还拐弯去了一趟卖酒的区域。来到这里这么多天,他有点馋酒了。 到了收银台,身后的人突然掏出来一张卡,伸到前面:“我来吧。” 叶澄抬手给他挡了回去:“说好我请你吃饭,怎么好意思让你掏钱。” 不等季芳泽再说,叶澄已经付完了账,两人提着东西步行回家。 一路上,叶澄兴致勃勃地畅想着今晚的菜单,季芳泽安静听着,偶尔在叶澄问他口味的时候,简单回答两句。夕阳下,走在叶澄的身边,两人提着菜,说着晚饭之类的家常话,季芳泽恍惚有一种,他们已经做了很久的恋人的错觉。 不,不一定是错觉。 回到家,叶澄换上拖鞋:“你随意坐,我去做饭。” 季芳泽挽起袖子要帮忙,结果两分钟后,叶澄无奈道:“你去洗菜吧。你和阿笙差不多,也就洗个菜的水平。别试图进行更高级的尝试了。” 至于沐雪繁,他连洗个菜的活都不敢交给她。 季芳泽知道他说的贺笙是谁,想起他们在节目中好像挺亲近,故作不经意道:“你和贺笙关系很好吗?” 叶澄点点头:“是朋友。” 季芳泽洗着菜,语气如常:“你们不是节目上刚认识的吗?” 叶澄没听出什么不对:“我交朋友一向很快啊。你看,算上今天,我们才见过三面,不也一样是朋友了吗?” 季芳泽洗菜的手顿了一下。 我跟他怎么能一样。我们上辈子,是很亲密的关系啊。想到这儿,季芳泽更心塞了。因为他发现,他确实是对人家辗转反侧,念念不忘了,可叶澄对他,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啊。虽然现在看着是挺亲近,但就节目那几天看来,叶澄这人好像性格对谁都这样!只要对他没敌意的,他都挺自来熟。 想到这儿,季芳泽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我上辈子是单相思?! 叶澄看他洗菜都洗得磨磨蹭蹭,非常无情地把他赶出了厨房:“别添乱了乖。自己去客厅看电视去吧。” 季芳泽抿抿嘴,表情有点委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去了客厅。他本来想按照叶澄的话,随便打开一个节目放着,手放在遥控器上,又放下了。 叶澄好像没有钱,还是不要开电视,浪费家里的电了。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里面忙忙碌碌的身影。 灵徵未兆_32 好像有点瘦。季芳泽想到了自己拿到的那份资料。 他这些年过得很不好,年纪轻轻就不得不辍学养家,工作非常拼命,吃过很多苦。他的家人,好像对他也不怎么好。 季芳泽握紧了手。 不该是这样的。 他对前世只有非常模糊的记忆,因为太过零碎,几乎不能说是记忆,而是一种隐隐约约的直觉。眼前的这个人,不该有这样的人生。 风流意气的少年郎,最耀眼的天之骄子,身边的爱慕和仰望从来没有断绝过。长辈疼宠,天资纵横,知交遍天下。金银玉石滚到脚边,都不该放在眼里的人。 不该是这样的。 …… 饭桌上,季芳泽轻声道:“你说我们是朋友了,那以后我能经常来找你吗?” 叶澄笑道:“虽然我非常欢迎你来打扰,但我应该很快就搬家了。我还没确定搬去哪里,等确定了再告诉你新地址。” “你打算搬家吗?”季芳泽一愣,“这个小区的条件还不错。” 无论是安保,还是**,便利,都挺好的。 叶澄不打算和他说家里的事:“是啊,因为一点特殊的原因,所以要搬走。” 季芳泽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因为他没钱,付不起下一次房租了。 这一刻,季芳泽的理智瞬间离家出走,他脱口而出:“我手里有空置的房子。” 叶澄手里的筷子顿住了。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合着季总这次过来,不是想和我做朋友,是打算要金屋藏我?” 作者有话要说:叶澄:小芳啊,你想包养我? 季芳泽:我不是!我没有! 叶澄:那你的意思是不想给我花钱? 季芳泽:…… 第17章 叶宜年没少遇到过这样的事。 出众的相貌不仅仅会带来便利,也同样会带来麻烦。这是叶澄和叶宜年都心知肚明的事。 刚入行的时候,叶宜年正好十八岁,好看的眉眼已经舒展开,少年感却未退,带着一种青稚的书卷气,没少惹来觊觎的目光。那时候是最苦的,因为他谁也得罪不起,只能婉拒之余,尽力给人家赔罪赔笑脸,人家的刁难,也得接下来。 好在他没遇见过那种丧心病狂,听不懂人话的牲口。 叶宜年后来人气慢慢有了起色,这种暗示和邀约也一直没有断过,只是递话的人等级跟着他的名气不断上升而已。直到后面有了普晴这个经纪人,才有人帮他挡下来这些事。 季芳泽的出现,叶澄一开始真的没往这方面想。 并不是他警惕性不够。一来,他的直觉告诉他季芳泽人不坏;二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季芳泽比黄花大姑娘还激烈的反应,让叶澄记忆犹新。总不能突然就从宁死不从,变成图谋不轨了吧? 但是季芳泽这句话一出口,微妙的意味就实在很重了。这实在很像某种试探。 不知道为什么,叶澄心里突然就涌现出一种不轻不重,似乎是失望的情绪来。叶澄心想,这是因为我本来把他当朋友,唔,虽然说只是见过三次面的朋友。这么一想的话,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失望。 叶澄往椅背上一靠,神情似笑非笑:“恐怕要让季总失望了。季总来之前不打听吗?我不接这种活儿。” 季芳泽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句“金屋藏我”就像是一声惊雷,外加无数炮仗,直接把他本来就过热的脑子给炸懵了。 他当时说出那句话,真的没有半点不好的心思。别说是包养,他甚至没想过,要借这个来讨好叶澄。他只是单纯地,不希望眼前这个人太辛苦。 但是叶澄说出那句“金屋藏我”,季芳泽却觉得心里突然涌出一种热切来。 就好像,这是他心心念念过很久,藏得最隐秘,最深切的渴望。 把这个人彻底藏起来,谁也不给谁看。季芳泽突然觉得脑袋有点晕,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极快地飘过去:我最烦他那些狐朋狗友上门来找他,不仅拖着他出去喝酒,还撺掇他夜不归宿。 灵徵未兆_33 那一阵头晕很快就过去,他扶着额心想:要是真能用金屋藏起来就好了。 好在他离家出走的理智在叶澄沉下脸的时候,及时回来了,没让他直接把心底话说出来,于是也就成功避免了被叶澄连打带踹地赶出门的结局。 他垂下眼睫,收回了刚刚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低声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叶澄却已经起了疑心,闻言只是靠着椅背,脸上笑容淡淡,没有说话。 季芳泽在桌下的手慢慢握紧,但面上表情却很镇定:“我接近你,确实是有一点事,想请你帮忙。” 叶澄笑起来:“我还有地方能帮得上季总的忙?” 季芳泽具体的身份背景,叶澄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绝对非富即贵。叶澄自己都活的艰难困苦,自觉没什么能帮得上季芳泽的地方。 季芳泽的表情很诚恳:“其实我一直有厌食症。我之前偶然在节目上看到你做菜的视频,竟然觉得很有食欲。之前会去那个镇子,也是一个尝试,看看我是不是真的能接受你做的食物。是我交友用意不诚,我很抱歉。” 尝试的结果如何,想想之前被吃的干干净净的南瓜派,和现在坐在他家餐桌前蹭饭的一大只,叶澄也知道了。 民以食为天。霸道总裁为食折腰,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何况,季芳泽稍显削瘦和苍白的模样,也确实很有说服力。 叶澄的面色好看了很多。虽然都是别有目的,但前者和后者的差别却很大,何况季芳泽还道歉了。 因为误会了季芳泽,叶澄甚至觉得有点内疚:“这次的饭菜还合口味吗?” “嗯,非常好吃。”季芳泽点了点头,有点难以启齿地艰难道,“其实我这次来,除了送手机,主要是想和叶先生谈个生意。我能不能请叶先生为我做饭。当然,我绝对不是说要一日三餐都麻烦叶先生,只要叶先生方便的时候,喊我一起吃饭就好。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强人所难,如果叶先生肯考虑的话,我愿意以重金相酬。就按叶先生每集的片酬算。” 这个主意是他临时想到的。 在刚刚那一刻,叶澄怀疑他用心的时候,他有想过直接告白。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既然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季芳泽没有要偷偷摸摸的意思。很多狗血电视剧告诉我们,拐弯抹角做朋友什么的,到时候可能会骑虎难下。说明了心意,正好可以摆明车马,郑重其事地追求。 但现在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如果他告白了,先不说叶澄会不会觉得唐突,首先叶澄就绝对不会再接受他任何金钱上的帮助。就算他没有任何要用金钱要挟的意思,但是叶澄会怎么想? 季芳泽权衡了一下,觉得比起及时表明心意,还是让叶澄过得轻松一点更重要。反正如果成功的话,经常在一起吃饭,日久天长,有的是机会。 叶澄本来就是乐于助人的性子,听完后失笑:“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顺便的事,不用谈钱。我不确定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但只要我在家做饭,你直接来就行了。” 季芳泽摇摇头:“白吃白喝像什么话。如果这样,我就不好意思上门了。” 主要目的就是给你钱花啊。虽然陪你吃饭,也是件特别好的好事。 叶澄闲闲道:“你要是非得谈钱,那就干脆别来了。我家只接待朋友。” 季芳泽:“……”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这年头想给喜欢的人花钱怎么就这么难?!但是又不舍得说不来! “这样好不好?”季芳泽脸色变幻片刻,好声好气道,“宜年,你不是要搬家吗?我不给你钱,但是我那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那套房子无论是地段还是安保都不错,而且我平常住的房子也在那个小区,就是楼上楼下。你不用再花功夫找房子,我过去吃饭也方便,不用每次开车跑那么远。一举两得的事情。” 至少,给他把房租省下来。 季芳泽本来是不爱说话的人,这次真的是绞尽脑汁推销:“你放心,那套房子没什么人住过,你过去以后尽管换锁换密码。我除了吃饭的时候,绝不会去打扰你。” 叶澄犹豫了一下,这件事他还是觉得不合适。他刚想说,我可以在你住的地方附近租房子,你过来也方便。季芳泽仿佛有什么预感,紧接着开口,把叶澄的话堵住了。 “别再拒绝了。其实这也是我的私心,因为我厌食症比较严重,以后肯定打扰你的时候不少。你要是连这个都不接受,我真的没脸去蹭饭。”季芳泽看着叶澄,眼神几乎可以说是恳求了,“而且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既然是朋友,空着的房子借给你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总之,在季芳泽坚持不懈的劝说下,叶澄最后还是松口了。本来叶澄还有点后悔,但看季芳泽明显亮晶晶,高兴起来的眼神,心就软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清者自清嘛。 季芳泽做戏做到底,晚饭到了尾声:“我能不能打包一点阿年做的菜带走?” 叶澄叹口气,站起身:“别,我给你做点新的,明天直接热一下就能吃。你这毛病是怎么来的,以前怎么吃饭的?” 明明之前也是一个气势严峻的霸道总裁,怎么现在瞧着越来越可怜巴巴了? 季芳泽完全无视了在他家勤勤恳恳几十年,终极人生目标就是把他喂地白白胖胖的吴妈,睁着眼睛说瞎话:“小时候没人管,饮食不规律,慢慢就成了这样。反正饿得狠了,总能吃一点下去。” 季芳泽跟叶澄闲聊,还不忘夹带一点私货:“宜年做饭这么厉害,以后的妻子真的有福了。” 叶澄没回头,乐道:“那这好手艺可白瞎了,我不会娶妻子。” 季芳泽心跳加快。 叶澄紧跟着一句:“因为我是单身主义者,信奉终身禁欲,既不走肾,也不走心。” 灵徵未兆_34 季芳泽:“……” …… 季芳泽跟叶澄告别,离开叶澄视线的那一刻,脸上温和友善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他极其沮丧地在路上走着。 原来上辈子真特么是单相思。 上辈子单相思就算了,这辈子喜欢的人还是个单身主义者。 不对,难道他上辈子也是单身主义者,所以我才单相思? 我恨单身主义。 第18章 季芳泽走后,家里只剩下他自己,叶澄高高兴兴地搞大扫除,扫地拖地,之前换下来的床单被套塞进洗衣机。 009听着他把一首小曲儿反反复复地哼,终于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不用花钱买新手机,还把未来一段时间的住宿问题也解决了,成本只要几顿饭。省下来一大笔钱,当然应该高兴。】叶澄理直气壮道,【开店就要好好地开,总不能随便一个犄角旮旯,再摆两张桌子就开业吧。我们现在正是攒钱的时候,当然能省一点是一点。】 说到这儿,叶澄才想起来一件事,连忙问道:【这不算靠脸吃饭吧?我靠的明明是我的厨艺。】 009看了眼刚刚的数据:【不算。】 难道那小子真的是厌食症? 009试探着问道:【如果算违规的话怎么办?】 叶澄大大咧咧道:【那就不去了呗。】 他其实真的挺怕疼的。虽然说刚刚答应了,但要是因为这个被电,那他就得考虑一下要不要反悔了。 009听他说的坦荡,一时也有点迷糊,不知道叶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没有这根弦儿。厌食症不厌食症这件事,它暂时持保留意见,就季芳泽看叶澄那眼神,说他没点别的心思,系统都不信好吗。 009想了想:【宿主,你之前走那么多世界,谈过恋爱吗?】 叶澄这样的人,就算没有出色的相貌,009相信也会有不少人喜欢他。 叶澄立刻否认,义正言辞:【九哥你别瞎说啊,我从没旷过工!】 哦,原来是个注孤生。难怪感觉不出来。 009冷漠地想。 …… 叶澄最近日子过得不错。 钱陆续到账,终于不用再因为没钱,整夜步行去上班什么的。说起来都是泪。除了日常开支,攒下来相应比例的创业资金,叶澄还能没事改善一下伙食,喝个小酒。 至于住宿上,季芳泽的房子自然条件不能差了。更重要的是,越是和季芳泽接触,叶澄越觉得这个人很难得。季芳泽出身富贵,从小到大的履历也极为优秀,却很难得地没有半点矜傲气,反而有一种微风入雨,不动声色的体贴。 搬家这种很容易让人筋疲力竭的事,叶澄都没费什么力气。季芳泽的秘书去接的他,一应水电物业所有资料,都放在文件袋里,交代地清清楚楚。换锁公司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当场就换了锁,钥匙只留给了叶澄。叶澄进屋一看,干干净净,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季芳泽也确实像他说的一样,只有在接到叶澄短信的时候,会上来吃饭,其他时候绝不打扰。叶澄本来还有点警惕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两人相处起来很愉快。季芳泽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个连洗菜都磨磨蹭蹭的家务杀手,到了现在,洗碗切菜已经不在话下。两人搭伙吃饭,叶澄掌厨,季芳泽打下手,配合默契。叶澄是闲不住的人,天南地北地瞎扯聊天,季芳泽大部分时候安静听着,偶尔接几句话,也恰到好处。 叶澄越发觉得,小芳实在是个非常温柔善良,体贴包容的人,他的那些下属,只因为他性格比较腼腆,不爱说话,就对他敬而远之,还偷偷给他起外号,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过,他也不能天天和“温柔善良,体贴包容”的季芳泽一起玩耍,因为叶宜年的工作量确实很大,系统不让他接看脸的活,但是叶宜年之前和公司定下的工作,总得接着去做。叶澄还得抽空直播做饭,一边靠厨艺给自己吸点“不看脸”的粉,一边给尚未开业的叶氏私房菜打打广告,实在是劳模本模。 好在叶澄本人也多年担任“拼命三郎”“工作狂”等荣誉称号,不至于在这里倒下。 这一天,季芳泽接到叶澄的短信,准时上门,发现叶澄没有等他打下手,已经开始忙活了。 季芳泽看着案板上白花花的一片,还有旁边桌子上几盆各式各样的馅儿:“今天吃饺子?” 灵徵未兆_35 叶澄摇头:“不是。吃粥,已经熬上了。” 季芳泽就明白了,他抿抿嘴:“明天要去别的城市吗?那也不用弄这么多馅儿啊。” 叶澄毕竟忙,就算有心,也不可能每顿饭都能赶回来,所以每次预料赶不及的时候,叶澄就会给他提前准备一些现成的食物。 叶澄一边飞快地包饺子,一边解释:“我明天要进组。可能要很多天都回不来。我盘了五种馅儿,还给你炖了排骨和鸡,你待会儿拿回去,冻到冰箱下面。这些你先吃着,过一段时间,我再抽空回来给你送补给。” 过了两秒,季芳泽才反应过来叶澄的意思。 哦对,叶澄是明星,要进组拍戏很正常。这么想着,他心里却杂乱一片。主要是这几个月,他已经习惯了经常看见叶澄的日子。就算叶澄去别的城市赶通告,也就分开几天而已。这一次,可就时间长了。 季芳泽看着厨房里的盆盆碗碗:“这些是不是弄了很久?” 叶澄不在意:“没,我今天一天都没活儿,正好给你弄吃的。” 季芳泽更觉得难受,这一天肯定是进组前休整的一天,叶澄本来该好好休息,收拾一下行礼,结果都浪费在给他弄吃的上了。 他抽走了叶澄手里的筷子:“别包了。我要吃的时候,自己包就可以了。” 叶澄犹豫了一下:“自己包行吗?” 季芳泽把东西端走:“皮和馅儿都是你弄得,我只是包一下,有什么不行的?” 叶澄想想也是,顿时放松。 季芳泽顺手解开叶澄身上的围裙,等他洗完手,给他递毛巾:“合作的演员都有谁?” 叶澄数了几个。其实季芳泽一个也不知道,但这不妨碍他平静了然地点点头。 回去查一下就知道了。 …… 吃完饭,洗完碗,厨房都擦了一遍。虽然很不想,但也确实该告辞了。 叶澄有点惊讶:“不坐会儿吗?” 平常吃完饭,季芳泽都会再坐一会儿,两人唠唠嗑,看看电视什么的。 季芳泽摇摇头:“不了。我还有点工作。” 明天叶澄还要赶路呢,要早点休息。 季芳泽搬了三趟,终于把叶澄给他准备好的饺子馅儿饺子皮,炖鸡炖排骨,都搬到楼下去了。 和季芳泽告别,叶澄回到房间,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叶澄看了眼上面那串熟悉的号码,笑起来。 算算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了。 叶澄接通了电话,然后按下了录音按钮:“妈?” 大概是上次通话不怎么愉快,叶母没好气地挂完电话后,一直没再打过来,大概是习惯性地等着儿子去低头讨好。奈何壳子里换了人,叶澄不觉得对她有什么感情和义务,除了每月月末打三千块钱,再没其他的了。 等了这么久,快三个月了,叶母终于又打了电话过来:“怎么最近都不回家了?” 叶澄语调很温和,像个一个再孝顺不过的儿子:“我最近工作比较多,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时间回去。等我忙完这一阵儿,再回去看您,行吗?” 叶母不太满意:“哪儿有这么忙?三个月都不回来。” 叶澄声音无奈:“妈,因为舅舅欠债的事,我忙活了这些年,家里一分钱都没攒住。家里现在只有我一个赚钱,我能不着急吗?我吃的又是青春饭,现在不忙什么时候忙?” 叶母声音不太好听:“我知道,你是心里埋怨你舅舅,埋怨我们。” 叶澄没说话。这些年下来,叶宜年拼了一条命养家,家里人却这样对他,他真的心里半点埋怨都没有吗?叶澄想着叶宜年的心情,语调中带了点疲惫:“妈,过去的事就别说了。我谁也不怨谁,只要舅舅以后不要再沾赌,我们一家好好过,就行了。” 那端沉默,叶澄心里吹了声口哨。因为叶澄知道,她会打电话过来,大概就是,叶宜年舅舅又赌钱欠债了。 叶母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家里的生活费不够了。” 她的声音有些羞恼。以前这种事,哪里需要她开口,叶宜年自己吃糠咽菜,也不舍得让她手头紧。 叶澄装傻:“我不是每月都给您打生活费了吗?” 灵徵未兆_36 “三千块够做什么?” 叶澄没有半点不耐烦:“妈,您有房子住,三千块吃饭生活,应该是够了。” “我要买别的东西。” “行,您要买什么,我买好了给您邮过去。” “你打钱过来,我自己去买。” “不行。” 叶母第一次遇到儿子这么直接的顶嘴,整个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尖叫道:“叶宜年!你说什么?” 叶澄礼貌地给她重复了一遍:“我说不行。” “妈,如果我上次说的不够明白,我现在再跟您重复一遍。从今往后,我一分钱都不会再替舅舅还赌债。” 叶母仿佛是心虚,顿了一下:“你瞎说什么?什么赌债,上次以后,你舅舅没去赌,就是我手里钱不够用。” 叶澄却没再听她解释:“妈,你有想过我吗?” “我当初辍学,养家还债,后来赚了钱,所有都交给您。因为我觉得父亲走了,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照顾您是我应该的。但是妈,你有替我想过吗?” “我这些年拼命工作,赚了多少,您心里是有数的,到现在一点都没剩下,这些我已经不想说了。上次我给舅舅还完债,手里一共只有五十多块钱。你想过我那些日子怎么生活吗?” “你有没有问过我租的房子什么时候到期,我能不能交上房租,有没有地方住?吃不吃得起饭?” “哪怕一秒钟,您想过这些吗?” 第19章 叶澄说完那句“您想过这些吗”,电话那端沉默了很久,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叶澄直接挂断了。 刚开始,他接这个电话的目的,只是为了给日后撕逼留一点证据。毕竟“不靠脸吸粉一百万”,鬼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完。他可能要在这个世界待很久,未雨绸缪总归是没错的。他虽然不大在意别人怎么说,却也不想被按着打脸泼脏水。但是说到后面,突然就觉得有点意兴阑珊。 想过没?自然是没想过的。 既然以前没想过,以后也不必再想了。 叶澄见过为了儿女不惜一切的父母,自然也见过完全不把儿女当人的混账。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实在没必要太较真,要不然叶澄早八百年就被气死了。 只希望那些人能识趣点,别来招惹他。 …… 叶澄来到剧组,迎面正好碰上了白苏颜。 之前叶宜年的记忆中,白苏颜是没有参演陆导的这场电影的。叶澄有点惊讶,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次他放弃原本试镜的角色,去演那个不露脸的暗卫去了,白苏颜应该是演那个盛世美颜白月光。 两人好歹是一个锅里吃过饭的人,叶澄友好地打了招呼,结果白苏颜就像完全没看见一样,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跟在他身边的应该是他的助理,也是一脸无视。 叶澄挑挑眉,旁边坐着的一个漂亮女艺人站起来,惊喜道:“哇,宜年你也在这个剧组!快来和我坐一起!” 这姑娘是这部电影的女二,叫做柳君灵,以前和叶宜年合作过,关系还算友善。她刚刚热情地招呼他,大概是怕他被白苏颜甩了面子,觉得尴尬丢脸。 等他坐下,君灵悄悄安慰他:“别理他,对谁都那样。之前冉姐给他打招呼,他都不理。” 冉敏敏是女一号,正正经经的大咖位,国内的影后已经拿了个遍,据说下一步打算跨出国门,去搏一搏国际大奖。 叶澄倒没觉得多丢脸,他只是觉得,白苏颜这个人看上去实在是很矛盾啊。 这世上确实有盛气凌人,谁也看不起,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没错。但叶澄想起那几天和白苏颜接触,总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先不说那天晚上白苏颜对他的提醒,只看平常,白苏颜其实是个事相对来说比较少的人。除了刚开始坚持要求自己住一个房间,他没再提出任何额外的要求。 节目组把手机收走,其实好几个人都不太高兴,只是为了荧幕形象,没表现出来而已,但白苏颜这样随心所欲,连一线影后面子也不给的人,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他不挑食,做什么吃什么,碗里从不剩饭,事后很自觉地洗碗收拾,比沐雪繁这种宁愿撒娇也要逃避家务的人强多了。明明有那么多选择,白苏颜选了又苦又累,还不光鲜的果园打工,一天到晚累得要死,白苏颜瞧着也没什么不满意。 如果忽视掉他对人的态度,他的性格,几乎可以算是相当随和了。他所有的反常,让人不快的地方,都在和人的接触上。 就好像是刻意的一样。 灵徵未兆_37 但你说这样的刻意,对他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刻意到处得罪人? …… 陆白凡和霍自如都正忙着,一时顾不上叶澄,叶澄就和柳君灵坐在一起闲聊。 柳君灵捧着一杯热饮,好奇道:“宜年,你演哪个角色啊?” 叶澄:“暗卫。” 柳君灵脱口而出:“演暗卫?那岂不是不露脸了?!” 实在是叶宜年靠脸打天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啊,刚刚柳君灵还琢磨呢,这剧本里还有哪个角色是适合叶宜年的。一听到竟然是暗卫,实在震惊,没来得及思考话就出去了! 刚说完,柳君灵就后悔了。这话说的既像是嘲讽叶宜年只演看脸的角色,又像是嘲讽他竟然只接了个不露脸的角色。天啊!她说话不过脑子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她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宜年你这么帅,把脸遮住太浪费了!” 叶澄却没生气,也没有微笑大度地示意没关系。他吊儿郎当地侧过脸,微微靠近,眼中含笑地斜了柳君灵一眼:“难道我的帅只体现在我的脸上吗?” 柳君灵的脸“哄”一下就红了! 她跳起来,结结巴巴道:“当然不是!” 叶澄失笑,他刚想说话。这时候,陆导出现在他身旁,一把把一张面具糊在了叶澄的脸上:“我的剧组禁止私自散发荷尔蒙。” 叶澄老老实实地站起来,把面具待上,乖巧听话:“好的陆导。” 陆白凡面色稍缓:“我记得你吊过威压吧?” “吊过。” 陆白凡满意地点点头,介绍身后的男人给他认识:“这是我们剧组的武术指导,姓荀。你这几天先不急着上镜,我提前把你叫过来,就是希望你好好地练一练动作。这个角色,主要是打戏。” “虽然你有武术功底,但是还是要好好练。”陆白凡面色严峻,“你要是不行,动作到时候过不去,就别怪我换人。” 当初他肯和叶澄签合同,普晴的面子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主要是看中了叶澄有一定的武术功底。其实这个角色,他原本是打算去武校找人的。但招来会武的,又怕适应不了镜头。如果叶澄能两样兼顾,自然最好。 叶澄乖巧:“荀老师,这些日子请多指教。” “客气了,不敢说指教。” 想起叶澄当日试镜时的表现,陆白凡对自己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被叶澄的外表所迷惑,发现他优秀的武术天赋,其实还是有点得意的。他轻咳了一声:“走,老荀,先让这小子试一试手,你看看他底子怎么样。” 一边朝里走,武术指导一边给叶澄讲:“暗卫这个角色,主要武器有两个,一个是暗器,一个是剑。暗器这个不急,主要是长剑,这个需要下功夫。” 武术指导对叶澄来演这个角色,感觉并不乐观。 长剑这种武器看起来潇洒帅气,是古代影视剧中武器头一把交椅,但是同样也对演员的要求很高。如果只会点鸡毛蒜皮,全靠后期的演员,就算后期上了天,也很难弄出陆导想要的那种效果。 “长剑你用过吗?” 叶澄谦虚道:“会一点。” “那就试一下吧。”武术指导抽出了一把木剑,他实在对这些当红小生所谓的“会一点”,不敢报太大希望,于是和蔼道,“随便比划一下就行。” 叶澄接过木剑,熟练地挽了一个剑花。 看叶澄的动作手势,武术指导的面色就舒缓了很多。看来确实会一点。 不等他开口说可以了,叶澄向前一步,剑猛地刺出,去势尚未耗尽,仿佛真的有人和他对打一般,他剑锋一转,身子像是长蛇一般翻折,避开对方的攻势,轻轻向后一跃,脚尖点在墙上,整个人轻松地翻上了两米多高的墙头。那么窄窄的一道墙,他连低头看一眼都没用,步子急速后退,手中长剑不断格挡刺出,剑影如织。 明明是木剑,但剑锋所掠,众人几乎疑心自己看到了剑光。 片刻后,叶澄当空跃下,稳稳站回了原本的位置,长剑收起:“献丑了。” 这个小院里站着的人不少,除了原本就在这里整理道具的场务们,还有陆白凡,武术指导,和偷偷跟过来的柳君灵一行人。安静片刻后,顿时一片哗然。 柳君灵喃喃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大隐隐于世?不,还是因为执意要进圈追梦,所以被门派逐出门墙?” 陆白凡没柳君灵这么大的脑洞,但是也看的出来,叶澄的水平极高,顿时高兴:“呦,专门学过啊。” 叶澄点点头:“嗯,小时候跟邻居家老大爷学过太极剑。” 武术指导:“……” 灵徵未兆_38 你学的太极剑和我知道的太极剑,真的是一个太极剑? 最后,他想了想,只好微笑道:“那你邻居家练太极剑的老大爷,身手够矫捷的。” 第20章 叶澄身手利落,省了武术指导大半的功夫,每次的武术动作,只要示范一下,叶澄转眼就能做出来。 他演的这个角色,沉默寡言,没有太多情感爆发,主要就是武打戏,所以叶澄这段日子过得非常游刃有余。 他甚至有精力继续自己的美食直播事业,为整个剧组伙食水平的飞跃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在时不时的美食攻势下,叶澄在剧组的人缘突飞猛进,就连陆白凡都对他态度和蔼仿佛一个老父亲。 除了白苏颜。他不接受叶澄的好意,准确地说,他不接受任何一个人的好意。 刚开始还有人想搞好关系,或是讨好他,碰了几次钉子,也就没人去自讨没趣了。剧组里白苏颜的风评不大好,大家都知道他有靠山惹不起,但背后也断不了说他坏话,连叶澄都听到过几次。但白苏颜完全不在意。 这一天,和叶澄搭戏的女二号柳君灵突然请假,所以叶澄的戏被取消了。他决定偷偷回酒店摸鱼,直个播,做个饭什么的。 站在酒店的大堂里,叶澄按下电梯的按钮。电梯慢慢从地下车库的负二楼升上来,在大厅打开,叶澄走进去,刚准备按自己住的楼层,发现已经被人按过了。 他才注意到,电梯里面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提着很多袋子。虽然全副武装,但是如果你们在一个房子里同住了七天,现在还在一个剧组,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是谁的。 唔,还有满电梯的小龙虾味儿。 昨天叶澄刚刚大展身手,做了一大堆小龙虾,礼貌性地送到白苏颜跟前,同前几次一样惨遭拒绝。 “我不想吃。” 啧。 两人四目相对,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叶澄认真思考了一下,到底是假装没认出来,还是假装没认出来。 最后叶澄靠着电梯壁笑:“下次想吃就吃呗,大家都吃,又没人笑话你。” 本来他还以为白苏颜不会理他呢,结果白苏颜眼中神色变幻好几次,艰难为自己挽尊:“我只喜欢吃蒜蓉口味。” 叶澄没有拆穿他,只是含笑点头:“我没做过蒜蓉口味的,下次试试看。” 白苏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电梯门开了,白苏颜快步走出去。叶澄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走在他身后。 不知是袋子里面东西太沉,还是塑料袋也承受不起如此尴尬的气场,站在房间门口,白苏颜正从口袋里掏房卡,他提着的一个塑料袋子直接破了。里面的啤酒,花生米,还有其他的什么的,滚落了一地。叶澄弯腰帮忙捡了几件,发现白苏颜用手实在拿不了,就好人做到底,帮他拿进房间。 本来打算放下就走,白苏颜却喊住了他。 叶澄停下脚步,白苏颜却又不说话。他犹豫了一小会儿,指着桌子上的小龙虾盒子,冷着脸低声问:“你吃吗?”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叶澄其实不饿,但他看白苏颜双手都握紧的模样,觉得不能打击了他社交的积极性:“我拿两个走吧。” 白苏颜给他拿了个干净盒子,让他挑小龙虾,自己去门口拿东西。 刚刚掏房卡的时候,他把手中的一个袋子放在地上了。 叶澄正拿起来筷子,突然听到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他扭头,发现是白苏颜关上了房门。 叶澄面露疑惑,从一些细节中,他发现白苏颜突然变得很紧张。 白苏颜低声道:“我听到电梯停在这一层了,等走廊没人了你再出去。” 叶澄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门突然被敲响,一个男声响起:“白哥,你在吗?” 叶澄听得出来,是白苏颜的生活助理。 白苏颜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就变了。他拉开柜子门,急促道:“快点进去!” 叶澄简直惊呆了。他只是来分一点小龙虾,为什么要搞得像是来偷情的一样?! 在白苏颜的低声催促,甚至是连拖带拽下,叶澄被他塞进了柜子里。 白苏颜关门前警告道,“别出声啊,出声死了别赖我。” 灵徵未兆_39 叶澄几乎是懵逼地待在柜子里,听着外面的对话。 门被打开:“什么事?” “白哥,郑总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让我过来看看。顺便邀你明天出去吃晚饭。” “不去。” 助理仿佛没听到似的:“郑总的人会明天下午七点来接。” 助理似乎看到了桌上的小龙虾:“白哥自己出去买的?怎么不让我们跑腿?” 白苏颜冷冷道:“怎么?我现在连自己出去买个小龙虾的资格都没了?要不你跟他们说一声,把我手脚直接砍掉?” “白哥,你说什么呢。”助理无奈,“行行行,我走了。白哥你好好吃吧。” 等房间安静下来,白苏颜拉开柜子门,叶澄爬出来:“你那助理是谁的人?” 白苏颜的表情很难看。不是那种平常表现出来的,故意谁也不理的冷淡,而是很愤怒,但是又不得不忍着的难看。 “就像你听到的八卦那样,是我的金主爸爸们。”他冷笑着,特意加重了那个“们”字。 他强压下内心的不快:“你等会儿再走,我怕他还在走廊里。” 叶澄在桌边坐下,拿起一罐啤酒:“反正现在也走不了,陪你喝一杯?” 白苏颜深吸了一口气,他接住了叶澄扔过来的啤酒,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大口。 他可能是被叶澄撞见刚刚的事,干脆自暴自弃,放弃自我了,之前的高冷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烦躁。 “我今天叫你,就是想跟你说,你以后别再给我送吃的了。最好连招呼也别跟我打,就假装没我这个人。” 白苏颜面对别人的好意,通常是冷面相对,几次下来自然就没人接近了。但叶澄待他始终态度如常,没有很亲近,也没有敬而远之,就像是对待一个普通朋友。但就是这份如常,已经让他很焦虑了。 “算我求你了兄弟,你家是有钱还是有势啊,没权没势的人就自觉离我远一点好吗?”白苏颜崩溃地抓着头发,“我不跟没权没势的人玩啊!” 叶澄也没生气,只是平静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白苏颜突然低落,他苦笑了一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帮不上我。” 叶澄举起啤酒,跟他碰了一下杯:“唔,至少我能听你骂人。” 白苏颜安静了片刻,突然开口:“我可能会骂的比较难听。” 叶澄点点头:“小点声就行。” 足足十分钟的国骂结束,白苏颜喝了一口啤酒润润嗓子。 “你知道吧,别人都说我有好几个金主。” 叶澄点头:“据说多金而英俊,背景强大,还痴情围着你一个人转。不少人因为这个怀疑你会下降头。” “是是是,有钱有势没错。长得帅也没错。围着我转也没错。”白苏颜简直崩溃如狗,“问题是,他们全是精神病啊我艹!” “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很久,足有七八年,没这么跟人坐着喝酒,聊天吃东西了。” 白苏颜苦笑,他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因为,我跟谁亲近一点,谁就要倒霉。” “我知道圈里都是怎么说的,贫民窟出身,进了圈想出名想疯了,脚踩好几条船。” “但其实我是上高中的时候开始遇到这些人的。我是孤儿,总之相信学习改变命运。那会儿成绩好,贪学校给的高额奖学金,去了私立贵族高中。” “早知道会在学校遇到这种傻逼,倒贴钱我也不去啊。” “刚开始我人缘还不错,大家都是高中生,虽然有人脾气差点,但相处起来也还好。后来慢慢地,跟我玩的人就越来越少,最后,跟我玩得最好的那个男生,突然摔断腿,然后转学了。只剩下固定几个。那会儿年纪还小,傻,看不出来怎么回事。” “后来到了大学,”白苏颜瞳孔紧缩,似乎是想起来一些他很不愿意面对的事,沉默片刻后脸色苍白道,“后来就不提了。” “总之,胳膊拗不过大腿,最后就成了这样。”白苏颜脸色古怪地笑笑,“你能想象吗?我以前也是那种呼朋唤友,下了学一起去打球撸串的那种人。我现在看见有人对我好一点,就害怕害了人家。” 可能是压抑地太狠,白苏颜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语句开始变得凌乱又快速:“反抗也没用。其实现在也挺好的。遇见的全是神经病竟然也有好处,多足鼎立,相互制衡。要不然估计早就被谁锁住关起来了。那群王八蛋什么都干得出来。希望神能保佑我永保处男之身。” “竟然还有人跟我说什么爱情?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怀疑除了这张脸,他们对我任何一点性格,爱好都不了解。”白苏颜冷笑,“这是哪门子爱情啊?” 白苏颜趴在桌子上,一罐啤酒下去,竟然有些醉意了。 灵徵未兆_40 “我他妈的,请人吃个小龙虾都提心吊胆的,这日子活的有什么意思。要不是为了,”他把这段含糊过去,没有说出来,“我真的觉得自己活够了。” “他们让我觉得,我就是个移动的灾难源。” 叶澄安静地听着,等白苏颜的话告一段落,突然开口问:“那群精神病里,有没有开赌场的?” 作者有话要说:对,其实我们是恐怖玛丽苏故事…… 第21章 就白苏颜这个酒量,最好还是这辈子都别沾酒了。 喝完第一罐,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要让叶澄赶紧走的事了。等喝到第二罐的时候,已经开始慢慢往桌子底下滑了,虽然眼神看着还清明,但嘴里却控制不住说胡话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泪目:“你这个人真的很烦,天天开小灶,我又不能吃。” 叶澄剥着花生米:“想吃就吃。你之前在综艺里,不是也天天吃了吗?也没见谁来找我麻烦啊。” “这能一样吗?那时候只有你做饭,不吃就得挨饿,所以吃了也有理由!现在是小灶,我敢吃吗我?!”白苏颜泪目,“只能每天眼巴巴看着你们吃!” 叶澄无奈,只能拿出来当初做幼儿园老师的耐心来哄他:“行行行,不哭啊。下次我半夜翻窗户给你送进来,好不好?” 白苏颜不断往下滑。叶澄有心扶一下他,但他好像对人的接触非常不适。所以叶澄只能眼看着他滑到桌子底下,彻底躺平了。 叶澄怕他磕到头,起身把桌子搬开,看着躺在地上的他哭笑不得:“你喝个啤酒就变成这幅鬼德行,这么多年的处男之身到底是怎么保下来的?” 白苏颜看着天花板:“我才不在他们眼前喝。我喝酒都把门窗锁好,拉上窗帘,再按上三个顶门器。” “那你倒放心在我面前喝。” “我也不知道。可能真的是,太久没跟人说过话了吧。”白苏颜认真思考了一阵,“而且我觉得我们属性一样。” 说完这一句,他就四肢伸展,高高兴兴地睡觉去了。留下叶澄一个人看着他豪放的睡姿:“……” 叶澄起身,把屋子里的垃圾,障碍物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四处翻了翻,果然找到了三个顶门器。 顶门器和窗户反锁无法兼顾。但叶澄观察了一下这个楼层,觉得除了他以外,能来去自如的人应该不多。于是他挨个把三个顶门器按好,转身翻出窗,再细心地合上了窗户。 幸好出门的时候想着通风,叶澄房间的窗户没有关,才能轻轻松松地翻了进去。 叶澄落了地,走到门口,将房卡插进卡槽,想起门把手上还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于是打开门,打算拿进来。 “芳泽?你怎么在这儿?” 季芳泽站在他门口,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转过身:“你回来了?” 叶澄让开门,放他进来。 “我给你做的东西吃完了?”不等季芳泽回答,叶澄已经自动默认他是来觅食的了。叶澄麻利地脱掉外套和鞋,钻进了洗手间,“我身上味儿太重,先去冲个澡,马上给你做吃的。” 季芳泽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和心思都落在房间那扇大开的窗户上。 他知道,叶澄之前没在房间里,因为他等了一会儿后,尝试着敲过门。但是屋里没有任何声音。 叶澄是从窗户进来的。 对叶澄来说,这种窗户大概只是小意思。 让季芳泽觉得心绪杂乱的,是叶澄走窗户背后的意义。他手里有房卡,又是正正经经的酒店客人,为什么要走窗户?这个酒店一楼灯火通明,有不少安保人员,叶澄不可能从一楼爬上来,不被任何人发现。 叶澄是从别人的房间翻过来的。 他一直都待在别人的房间,至少待了半个多小时,喝了酒,最后走的时候,还走了窗户。是什么样的人,叫他不能光明正大地走门,必须翻窗户? 而且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季芳泽感觉自己的理智在逐步崩塌,他很想问一问,叶澄刚刚到底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但他很快悲哀地发现。 就算他真的去了别人的房间,就算他真的是刚从别人床上下来,我有什么资格问? 如果真的以追求者的身份,也算合情合理。问题是他连告白都还没告,现在也压根不敢告白。万一告白了,他从自家楼上搬走怎么办? 灵徵未兆_41 果然追一个人就该早早摆明车马,走迂回线路做朋友,最容易骑虎难下,现在果然轮到他骑虎难下了。 还好,还有一件事能安慰季芳泽。 叶澄说了,他是单身主义者。没道理他在我面前就是单身主义,在别人面前就不是了吧。 季芳泽紧绷的思绪稍缓,终于注意到了耳边“哗哗”响起的水声。 他略带僵硬地侧头看了一眼水声的来源。 磨砂玻璃围成的浴室就在他坐的椅子旁边,是那种没有办法反锁,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的玻璃门。因为浴室的构造,淋浴就在靠近磨砂玻璃的一侧,水溅在玻璃上,季芳泽甚至能看清,叶澄身体隐约的线条和动作。 刚刚镇定下来的思绪彻底飞了,突然愤怒和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就涌上头了,季芳泽用力敲了一下身侧的玻璃:“大晚上不要用凉水洗澡!容易中风!” 晚上出去跟不清不楚的人喝酒鬼混就算了,回来还用凉水洗澡。 叶澄扶着玻璃墙,差点笑断气:“行行行,我什么都听小芳的,用烫水行了吧?” 季芳泽奇妙又悲哀地发现,他好像不那么生气了。就这种满嘴甜言蜜语,随便一句话就能讨好人的混蛋,其实单身主义只是不想负责任吧? 等叶澄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他发现,房间里没人了。 这房间一共就这么大,里外两层,外面客厅,里面卧房,可以说一目了然。人能跑到哪里去? 叶澄给自己找了干净衣服换上,打开房门,果然看到季芳泽在门口。 叶澄哭笑不得:“怎么又跑到门口去了?” 难道就在刚刚,时光突然发生了某种奇妙的逆转? 季芳泽进了屋,把手里的袋子放下:“我去楼下给你买了点葡萄解解酒。而且你在洗澡,我在里面不合适。” 叶澄不以为意:“我只喝了点啤酒,酒味重是因为我不小心撒身上了。而且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季芳泽动作一顿,他觉得,提高叶澄的防范意识很有必要。 季芳泽的表情严肃起来:“当然不合适了。这里的浴室不能锁,我要是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 叶澄一点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挑眉,非常惊讶:“小朋友对自己哪儿来这么大的自信?你对我图谋不轨?你是不是忘了上次谁被卷成卷儿了?来来来,我不穿衣服,还让你一只手。” 季芳泽:“……”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咬牙切齿:“上次我是吃了药,身上没力气。” 叶澄眼神慈祥,态度敷衍:“是是是,我们小芳最厉害了。” 季芳泽:“……” 为什么别人的暗恋,要么是心酸,要么是甜蜜,我的就那么生气呢?!我再也不想理这个混蛋了! 叶澄已经起身,准备出门:“我去借厨房,给你做吃的。吃面条?” 季芳泽的眼神经历了挣扎,最后变得温软下来,闷闷道:“……要西红柿鸡蛋卤的。” 这个简单又好做。不费力。 …… 季芳泽坐在桌边吃面条,叶澄没什么事,在脑海中和009说话:【九哥,这些人,你能查到他们的消息吗?】 他把叶宜年记忆中,最后找上门的那十个人的图像调了出来。 009:【你先说你要查什么吧。】 【九哥,你从叶宜年舅舅这次欠债的那个赌坊开始查,先查一下这十个到底是不是那个赌场的人,如果是的话,再查一下那个赌场跟白苏颜身边的那群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009:【我先试试看。宿主,你是觉得,叶宜年当初的死,和白苏颜有关系?】 叶澄剥葡萄:【不好说。只是有一点怀疑。】 009提出了质疑:【但是上辈子,除了那七天的综艺节目,叶宜年确实和白苏颜毫无瓜葛。】 就算那帮精神病到处发疯,也不应该找到叶宜年的头上来啊。而且,叶宜年出事,从头到尾其实逻辑挺清楚的。他舅舅是很早就赌钱成性,不像是有人给他设的套。 【我不确定是不是和白苏颜有关,但我确定,当初肯定是有人搞叶宜年。你还记得吗?当初叶宜年是先被爆出一堆似真似假的黑料,不等叶宜年解释,很快又爆出来“不赡养寡母”这件事,这一点被叶宜年的家人亲身证明,给了石锤。一件事是真的,连带着其他那些假黑料都被人信了。所以叶宜年的名声才怎么也挽不回来了。】叶澄的声音有点冷,【我相信这件事,是叶宜年的家人为了逼他给钱,才闹出来的。但叶宜年的母亲和舅舅都是不接触娱乐圈的人,平常连叶宜年的行程都不看。没有人在后面引着,他们能做得这么完美?】 灵徵未兆_42 【而且,那些后面来找叶宜年麻烦的人也有点奇怪。那些赌场的人个个人高马大,又是在叶宜年家里出其不备堵他,用得着那么多人?要是想逼叶宜年还钱,只要拍下来一些□□,或者真的是拍一小段视频,完全足够了。】 【足足十个人,带了摄像机过来。】 【你觉得这像是要拿把柄吗?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极端恶意的报复和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爱的小芳出现了。 第22章 叶澄正坐在那里想事情,突然发现身前多了一团阴影。他仰起脸,季芳泽站在他身前,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刚刚和009说话的时候,叶澄把手里的葡萄捏碎了,粘了一手黏糊糊的紫色果汁。季芳泽把他手里的葡萄扔掉,用热毛巾给他擦手。 叶澄另一只干净的手托着腮,笑嘻嘻道:“小芳真温柔呀。” 平常这么说,季芳泽都要不自在,偶尔还会耳朵红,这次却很平静:“你在想什么?” 叶澄长得很好,如果单从五官来看,是那种温柔又文气的相貌,但偏偏叶澄很爱笑,在他面前又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样子,所以倒遮掩了这部分特征,瞧着颇有些风流意气少年郎的意思。 但无论如何,叶澄总不该是刚刚那样的。脸上褪去了平常的笑意,眼中神色未明,带着一种晦涩的冷厉。明明屋子里的灯是暖色,却半点也照不进他眼里。 季芳泽不喜欢他这样,他希望叶澄永远都高高兴兴的。 叶澄笑意微收:“没什么。” 他不想骗季芳泽,但也不方便告诉季芳泽实情。 他不想说,季芳泽也没追问,换了话题:“我刚刚给你打电话,怎么一直占线?打通的那次也不接。” “在片场调成静音了,一直扔在包里,没有看到。希望晴姐没找我。” 说着,叶澄自然地把手抽了回来,去旁边包里翻手机。结果拿出来一看,屏幕正好亮着。 有人给他打电话。 叶澄看了一眼,挂断,关了屏幕。 但是就刚刚那一会儿,季芳泽已经看到了,屏幕上满满一串,全都是未接电话。 如果看上一世的话,这时候正好是叶宜年苦口婆心,说服了母亲和舅妈,不能再给舅舅还赌债,难得安生的一段日子。但是叶澄又不是叶宜年,早知道结果,懒得花这个功夫去跟她们白费口舌。他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每月三千,多一分没有”。那边打了几次电话,见叶澄态度强硬,也不再打过来。 但这两天可能是要债的终于上门了,电话又开始频繁起来。叶宜年母亲的,他舅舅的,舅妈的,后来干脆是要债的人的,一天换八十个电话号码打,拉黑都拉不过来。 叶澄被骚扰了两天,就打算换号码,今天刚拿到新的电话卡,还没来得及换呢。 叶澄把手机里的电话卡拔掉:“我打算换号码,你一会儿存一下。” 季芳泽面色很严肃:“有人给你打骚扰电话?” 叶澄耸耸肩:“要债的。” “你舅舅又去赌了?” 心上人家里的情况,季芳泽多少是了解的。知道他有个嗜赌成性的舅舅;知道他母亲耳根子软,待这个儿子向来骄纵又苛刻;也知道他这些年的积蓄,大多陪在了还债上。 他心疼叶澄,自然厌恶那些对他不好的人,但他也知道,从叶澄过去的行事来看,叶澄对他的亲人感情很深。 季芳泽想起刚刚叶澄独自坐着发呆,表情冷厉的场景,心紧缩成一团。 叶澄好歹是个明星,名声那么重要,他们竟然直接把叶澄的电话给那些要债的。 季芳泽冷声问:“多少钱?” 叶澄一愣:“什么?” 季芳泽重复了一遍:“他欠了多少钱?” 叶澄想了想:“好像是三百五十万。” 季芳泽转身,把热毛巾放到桌边:“其实金额也不算太大。” 灵徵未兆_43 叶澄懒懒笑道:“大总裁站着说话不腰疼。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九牛一毛,对我来说可不是。” 季芳泽声音平稳,好像在随口说一件特别小的小事:“那我来给你出这一毛吧。” 从理智上来看,季芳泽自然赞成叶澄现在的做法。身边有亲近的人嗜赌成性,这种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早早狠下心,让他知道不可能从自己这里拿到钱,熬过去,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可换成是叶澄,他就舍不得了。 打鼠切忌伤玉瓶。 现在看来,叶澄的舅舅他们,是铁了心要把这件事牵扯到叶澄身上了。开赌场的,要债的,那都是些什么人?为了要钱会干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好。叶澄不是不能跟他们耗,但能用钱解决,何必让叶澄担这个险? 实在不行,还完这一笔,他可以派人片刻不离地看着叶澄的舅舅,强制他不再涉赌。 叶澄摇头:“不是这三百五十万的事。” 叶宜年当初咬死了牙,不肯给他舅舅还钱,他心里害怕的不是眼前这三百五十万,是后面无数个没有尽头的三百五十万啊。 叶澄不想再说这件事了,他眉眼弯弯,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小芳啊,我知道你是拿我当朋友,但你这样真不行。” “傻乎乎的,心这么软,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你要总是这么对人好,多少家当也不够你败的。”叶澄本身就是那种手头松,对朋友很大方的人,但就算是他,都有点替季芳泽担心了,“而且帮朋友也不是这么帮的。你帮我一次,难道还能帮我一辈子?” 叶澄话音刚落,季芳泽已经沉声道:“我能。” 叶澄一怔。 “而且我不对别人好,只对你好。” 季芳泽的声音平稳,完全听不到他内心的忐忑。他看着叶澄,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我来替你解决这件事,好不好?不仅仅这件事,所有的事,我都替你做。” 告白来得很突然。季芳泽其实没打算在现在告白,他原本想着,相处更久一点,等叶澄对他的印象更好一点,或者说,至少等叶澄的处境更好一点,手头宽松一些。 可他已经等不及了。他不想再做朋友了。做朋友,很多事都要瞻前顾后,要缩手缩脚。但他想保护叶澄,也想照顾他,想名正言顺地替他解决掉所有的麻烦,让他永远高兴,永远也不用露出刚刚的表情来。 叶澄听完他的告白,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芳泽,如果你是因为想让我一直给你做饭的话,我……” 季芳泽打断了他:“不是。” “不是因为这个。”季芳泽轻声道,“是我喜欢你,看到你就很高兴的那种喜欢。” 叶澄这次没再沉默,他很快就给出了回答:“我很抱歉。” 只在一瞬间,季芳泽就发现,叶澄面对他的态度变了。叶澄面对他,总是放松又舒展的态度,但现在,季芳泽发现了他们之间隐隐约约的疏离和紧绷。 季芳泽没想过一次告白就能成功,但听到叶澄的回答,他还是觉得心往下沉了一下。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又成熟:“我并不是期待你现在就给我回应。我只是觉得,我喜欢你,想要郑重地追求你,照顾你。我可以追求你吗?” 叶澄叹了一口气:“我劝你不要白费功夫。不可能的。” 季芳泽以为叶澄误会了,神色微变,急忙解释:“我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之前也不是故意骗你,我只是……” “芳泽,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叶澄打断了他,“我并不是怪你什么。相反,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不能接受你的告白,所以不希望你再做无谓的付出。” 如果是在三个月以前,叶澄可能会怀疑季芳泽想包养他,但是三个月的相处,叶澄住在季芳泽的房子里,季芳泽对他守礼尊重,从没有过半点让他不舒服的举止。 既然不是想玩玩,那就是真心实意。 真心实意更惹不起。 叶澄的表情有点无奈,但很坚决:“我当初跟你说过,我是单身主义。说这句话时,我可能有点玩笑的语气,但其实是真的。我没有要恋爱结婚的意愿。” 季芳泽想了想,认真道:“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不用你,像你父亲对你母亲那样付出。我来对你好,行不行?” 叶澄平日里是个很好说话,也很照顾别人心情的人,但这一刻,他却格外地坚定和狠心:“如果我过去举止不合适,给了你什么误会,我向你道歉。等这次回去,我会搬走。” 季芳泽离开的时候,叶澄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对不起。” 他看着季芳泽难过,心里也不好受。 季芳泽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你不用觉得愧疚。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都是没办法控制的事。我都接受。” 季芳泽关上门,“咔哒”一声,房间重新归于安静。 叶澄瘫在床上,捂住脸:【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009凉凉道:【很明显好吗?!你见过谁会把刚认识几天的人往自己家里领的?】 灵徵未兆_44 叶澄觉得这个理由不充分:【不好意思九哥,但说句实话,我自己就是这种人。】 009心想,那是因为你是个奇葩。季芳泽一看就不是那种热情好客的人啊! 009纳闷:【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故意跟他暧昧呢。挺明显的啊,你真感觉不出来?】 叶澄也不是那种真的没心没肺的人啊,009觉得他对人情洞察还挺敏锐地。 叶澄平静道:【他要是单纯想睡我,我早感觉出来了。但是喜欢这种情绪,我感觉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节告白惨遭拒绝…… 第23章 季芳泽把门关上那一刻,整个人的气势都颓丧下来。 他远没有自己所表现地那么平静和从容。但是除了假装自己很平静很从容,还能怎么办呢? 被心上人拒绝,甚至是“你的追求会成为我的负担”,已经够丢脸了,还要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连哭带闹,还是不依不饶?那也太下作了。 站在宾馆门口,季芳泽突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这里离市区挺远,他是自己开着车来的,没让司机送。他存着一点小小的心思,过来的时候都是傍晚了,说说话吃吃饭,夜就深了,干脆在这个酒店住一晚。当然,他没想过要住在叶澄房间,但住在叶澄房间的旁边,楼上楼下,也很好啊。 但现在,他站在酒店停车场,觉得自己最好离叶澄远一点。 在车里安安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季芳泽终于动了。他开着车,一路疾驰,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夜色过半了。 这家寺庙很小,又在荒郊野外,现在关了门,看着有几分幽暗。但季芳泽对这里很熟悉,走了小门进去。 老和尚披着僧衣,打着哈欠从院子里走出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打扰老人家的睡眠好不好?” 夜里被人吵醒,实在是一件让人困倦又懊恼的事。老人家都不想摆高僧的谱了。 老和尚见季芳泽垂着头坐在院里的石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还有你,才活蹦乱跳几天,就不把熬夜吹风当回事了?” 季芳泽跟着老和尚进了僧房:“他不喜欢我。” 老和尚无奈,谈恋爱这种事为什么要来找和尚,不过自己养过的倒霉孩子也没什么办法。他给季芳泽倒了杯热水:“你们不是前世缘分吗?” “上辈子到底怎么回事还不一定呢。何况别说上辈子,就算这辈子我们在一起过,领过证,他现在不喜欢我了,我也只能乖乖滚蛋啊。”季芳泽端着那杯水,声音稍微高起来,“要不然怎么办?把他铐起来关在屋子里,逼他每天说一百遍‘喜欢我’?” 老和尚:“……你想的倒怪仔细的。” 季芳泽重新低下头,有点心酸:“想想总不犯法吧。” “所以干脆来跟我一起敲木鱼吧。”老和尚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倒霉样,觉得实在没眼看,“算了。你在这里清清静静地住几天,好好想一想,顺便也给我除除草,修修屋子。” 季芳泽安静地接受了老和尚的安排。他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很久,长大后隔三差五也会再来待一段时间,不接触外界,也不去碰电子设备,只是安安静静地帮老和尚做些事。他现在脑子很乱,清修几天确实是个好选择。 老和尚打算离开,季芳泽坐在房间里,突然问:“我小时候挺不讨人喜欢的吧?师父,为什么你那时候会愿意留下我?” “说起来真的奇怪,我小时候应该很不对劲吧,我偶尔回想一下,都觉得自己像个天生的反社会,养不熟的白眼狼。”季芳泽的表情有种奇怪的意味,“我家里的人却全都能一如既往地待我好,就连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都很照顾我。” “当然我不是怀疑家人的爱和包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时候会觉得很不真实,好像我不该有这一切一样。” 老和尚只是笑着不说话,眼神慈爱地摸了摸他的狗头:“今天晚上加班加点把这几天的工作都安排好,接下来几天好好干活。” 家里的老头子和哥哥都健健康康,能挑大梁,季芳泽的工作不算太繁重。但就算这样,他把接下来几天的事都交待好,用邮件发出去,也差不多快天亮了。 安排好一切,季芳泽犹豫了一下,还是又发了一条消息给秘书:【找几个人跟着宜年。别被他发现,也不要插手他的事。只要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就好。】 …… 叶澄的低落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消失了,他坐起身,面上神情如常,开始询问009调查的进度。 009老实道:【我查了那个赌坊最近三个月内的监控,确实在里面看到了那些人。唯独没看到那天领头的那个人。三个月之前的已经被删掉了,要是想看的话,需要再花点功夫。】 【至于白苏颜身边那群人。我查了一下,那家赌场确实和其中一个人有一点弯弯绕绕的关系。但是导致叶宜年坠楼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他干的,还是不好说。】 叶澄点点头:【麻烦九哥费心了,帮我盯着一点他们。】 灵徵未兆_45 【这倒不麻烦。但是宿主,】009有点迟疑,【如果他们真的有人和叶宜年的死有关系,你打算怎么办?】 叶澄毫不迟疑:【那当然是去干他们啊。】 009迟疑道:【但其实这件事和我们的任务关系不大。叶宜年也没说过要报仇。他家人要钱的事,是甩也甩不开,我们必须解决。后面那件事,只要我们能躲过去就行了。】 说到底,他们的任务只是不靠脸吸粉,还有开饭馆而已。何必自找麻烦。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叶澄摇头,【而且九哥,就算他们和叶宜年的死没关系,如果他们真的像白苏颜说的那样,我还是要管这件事的。】 009不太理解:【为什么?】 【我和白苏颜是朋友嘛。】 009怀疑自己失忆了:【你们啥时候成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之前他请我吃小龙虾的时候啊。】叶澄看系统崩溃,稍微收了笑意,面色正经起来,【九哥,我不算是正义感爆棚的人。没看见的事,我也不会满大街上赶着去“行侠仗义”。但如果我看见的事,我觉得不应该,就要去阻止。】 【你看看白苏颜,你觉得是什么事,能叫一个本来爽快,甚至有点缺心眼的男生,把自己逼成这样?他无意识说的那些话,“出声死了别怨我”,“害怕害了人家”。你觉得那些人可能做过什么事?】 叶澄很平静,也很坚决:【我觉得这些事不应该发生。你觉得呢?】 009见他态度如此,没好气道:【反正现在掌控身体的是你,我又管不了。你别把你正经的任务忘了就行。】 叶澄连忙问:【我现在靠我出神入化的厨艺,圈了多少粉了?】 009看了一眼数据:【两万三百二十六个。还有九十七万六百七十四个,请宿主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叶澄哀声叹气地睡着了,希望能在梦里粉丝暴涨,早日达成目标,逃脱被电的命运。 但梦里并没有暴涨的粉丝,而是一片空茫茫的,被白雾笼罩的异域空间。 他站在白雾之中,仰着头,不知在跟谁说话:“我是不是永远也不能见到他了?” 回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一点机械的平稳,却又很柔和:“有一定的概率,但比较低,大概是几千万分之一。” 几千万分之一,那也是有可能鸭。 叶澄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愉悦了几秒,但是很快,他的笑意就再次褪去了:“可就算见到,我也不可能陪着他了,对吧?” 不等另一端回答,叶澄就高声道:“那我能再换一点别的吗?” 他仰着头,声音中有一点急切:“什么都行,你开价吧。我这里还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空气沉默很久,他身后的白雾突然散开,出现了一条小道。叶澄知道,人家这是不愿意跟他换,委婉地暗示他滚蛋。 “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呀老大。” “咱再商量商量吧!” “我以后不休沐行不行?!” 叶澄坚决不走,非常坚持不懈地在里面骚扰人家,最后终于如愿以偿了。 那声音有点迟疑:“其实这么换,你有点亏了。我有机会再找补给你。” “不亏。很值。”叶澄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感觉到自己心底的复杂,很舍不得,但是又很释然,“如果他什么都有的话,那没有我陪着,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在这一场交易中,他一共给出去三样东西。 未来,过去,还有爱。 …… 清晨,阳光照进房间,叶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009突然出声:【宿主,这里有一个意外发现需要通知你一下。】 叶澄的眼神一下子就清醒起来了:【什么?】 009的声音有点得意:【你不是让我留心那家最开始爆叶宜年黑料的娱媒吗?昨夜三点,我在他们家的工作邮箱里,发现了一封邮件,里面是这两天要发出去的通稿,和最初污蔑叶宜年的那篇文章,一模一样!】 【我顺着那封邮件往后查,写这篇文章的那个狗仔,前两天银行账户刚收到一笔来历不明的钱。打钱的那个账户,就是今晚约白苏颜吃饭的那个郑总的秘书。】 【怎么样?需要我帮你拦下来这篇吗?】 灵徵未兆_46 叶澄伸了个懒腰:【拦人家做什么,让他发呀。】 第24章 叶澄就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照旧去了剧组拍戏。 上午风平浪静。 下午,叶澄正坐在一边的小马扎上,看男女主的对手戏。陈柯突然上前一步,悄声把他叫了出来。 到了角落,陈柯把手机递给他,是普晴的电话。 “你刚刚看微博了吗?” 叶澄心知是什么事,没吭声,听普晴继续说。 “今天超凡娱乐的官微突然爆出来一篇文章,里面影射你高中辍学不良少年,耍大牌,欺负新人什么的。我已经找人去交涉了,但是超凡娱乐本来就是以明星黑料为卖点,不一定有效果。”普晴在电话那端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首先他没有指名道姓。就算最后爆名字了,以他们的口碑,公众也不会有多少人信。” “我看过了,里面只有高中辍学一件事是真的。真说白了,我们又没卖过学霸的人设,就算真被扒出来高中辍学,也不会太致命。只是难免会对你的形象,有一点影响。” 以后可能会更被人骂“花瓶”什么的。 叶澄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插嘴。 普晴平静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先不要发声。人家也没指名道姓说谁,我们急惶惶地站出来反驳,反倒落了下乘。” 普晴的处理方式其实是没问题的。 这篇文章确实不算什么,无论是娱媒口碑,还是从里面所谓的“爆料”程度来看,都只能说是流量明星与生俱来的小磕绊。叶宜年经历过的这种阵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真跟人撕,反而叫公众看了笑话。倒不如让这件事安安静静地过去。 问题是这件事过不去。这只是一个开始。后面接二连三的爆料,很多娱媒下场,所谓的各种“石锤”,有真有假,有断章取义,借位取图,还有几位新人落井下石。直到最后他母亲站起来,接受了采访,希望她的儿子能继续“赡养”她。叶宜年不愿意站起来跟母亲对峙,所以彻底被锤死了。 那时候普晴当然知道是有人搞事了,但是她已经控制不住局面。而且她也掰不过幕后的人。只能看着事情一步步恶化。 叶澄应下来:“晴姐,我知道了。” 普晴很放心地挂断了电话。 009冒头:【你真不反驳啊?】 叶澄揣着兜往回走:【他爆一个,我反驳一个,最后拖拖拉拉搞成拉锯战,顺便搞臭路人缘,你觉得有意思吗?再说我现在还在剧组里,剧组要求专心拍戏,不要搞事。我每天跟娱媒大战,老陆不得打死我啊。】 叶澄吊儿郎当地笑起来:【不如让他们尽情点火,等快爆的时候,我来给他一次性把火按下去,来的干净环保省事卫生。】 009有点难以接受:【那你岂不是要被骂很久?】 【这倒是个问题,最好还是速战速决。】叶澄若有所思,【所以,我来帮他加把火吧。】 叶澄走到小院里,正好迎面碰上白苏颜,他走过去极其非常特别,自然地勾住了白苏颜的脖子:“苏颜,晚上约饭啊。” 白苏颜整个人都吓呆了,他条件反射地一挣。 竟然半点没挣动。 叶澄看上去并不算强壮,是那种修长偏瘦的类型,但手劲儿却格外大,白苏颜的挣扎完全没有激起任何水花,甚至旁边的人都没发现他挣扎过。 倒是白苏颜的助理面色巨变,伸手就朝叶澄打过去,叶澄灵活地向后一闪,就带着白苏颜躲开了,非常惊诧地看着白苏颜的助理:“你干什么?” 助理冷笑,刚想说什么,白苏颜打断了他,声音冷淡:“叶先生,我晚上有约了。” 叶澄也不生气,他态度亲昵又自然,像是对待很亲近的朋友:“行,那就后天。” 叶澄说完,不等白苏颜反应,他松开人,对白苏颜眨眨眼,高高兴兴地往里面走了。 助理在白苏颜身后,突然笑起来:“我都不知道,白哥跟叶哥关系那么好。” 白苏颜垂下眼睫,表情厌倦又冷淡,他脱掉了刚刚身上被叶澄搂过的外套,丢给助理:“谁知道他今天犯什么病?给我拿毛巾过来,不,我要现在就回酒店洗澡。” 另一端,叶澄嘴里哼着歌:【我想,明天我的黑料就会如同井喷般出现了。】 009接茬:【也可能是今晚。谁知道呢?】 灵徵未兆_47 …… 夜里,叶澄留心着白苏颜房间的动静,等到白苏颜回来,他照旧从窗户那里过去。 白苏颜看到窗外的叶澄,整个人差点吓疯。两秒后,他拉开窗户,咬牙切齿地把叶澄拉进来:“你他妈昨天晚上是翻窗户走的?!” 叶澄翻进来,白苏颜想起今天白天的事,整个人气得发抖:“你是不要命是吧?对,你确实是不要命!你以为我昨天晚上都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他妈真想揍你!” 叶澄看着他的眼睛:“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白苏颜没听明白:“什么怎么办?” “昨天你喝多了,我没来得及问你。你真的打算一辈子这么跟他们耗?” “那我能怎么办啊?我所有的办法都试了,跑也跑过,求也求过,耍过心眼,我甚至划烂过一次脸。可每次反抗,除了会连累别人,没有任何改变。”白苏颜差不多明白叶澄的意思,收起脸色的颓丧,甚至勉强笑了一下,“你别管我了,别插手我的事。至少现在,他们顾忌着对方发疯,不敢真的怎么着我。” “那你觉得这个平衡你能一直维持下去吗?” 不可能的。根据原书最后的结局——“情敌握手言欢,共建后宫家园”,想一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白苏颜也知道,他面无表情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就随便他们呗。” “我不想再逃了。我甚至有时候会想,要是我能早点发现这一切,要是我发现以后一开始就选择听话该多好。不去想什么自由,朋友,就乖乖地被他们关在屋子里当个玩偶,谁进来就跟谁睡。如果我能一开始就这么想得开,可能也不会连累任何人。”白苏颜深吸一口气,压下嗓子里的喑哑,“我现在活该这么活着,这就是我的罪。” “所以你能离我远点吗?我真的担不起。” “太晚了兄弟。我今天早晨收到消息,有人要搞我,就是今天下午跟你吃饭的那个人。所以就算我现在离你十万八千里远,他们也会来找我的麻烦。” 白苏颜几乎方寸大乱:“那怎么办?” 叶澄拍了一下白苏颜的脑袋:“要不要合作?” …… 009给他泼凉水:【说的好听,干他们,你一个穷光蛋小明星,拿什么干人家?】 叶澄扒着窗户,漫不经心道:【九哥,做系统呢,最重要的就是乐观。办法总是有的,实在不行,我还能深夜摸到床头,把他们给一刀切了。你看看他们干的这些,是人事吗?】 校园霸凌,人身□□,强迫别人拍不雅照,有的人身上甚至还有人命。 009:【……我们有规定,不能肆意扰乱世界秩序。】 【所以我们走和平路线。】叶澄站起来,爬进屋子里,【他们这么喜欢拍照片拍视频,我就让他们拍个够。】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开始攒入v大肥章啦!不要嫌弃我现在短小! 第25章 大概真的是被叶澄的挑衅激怒了,这一次的进程,倒是比叶宜年那一世快了很多。 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叶澄的名声就烂大街了。 这种变化很明显。 刚开始超凡娱乐的那篇通告,除了普晴的那一通电话,完全没在叶澄的生活中激起什么水花。但是这几天,叶澄明显感觉到了剧组里人对他态度的变化。 他在剧组里人缘很不错。之前刚被人泼脏水的时候,有好几个人委婉地过来地暗示他,是不是得罪了人,要尽快解决。 但随着事件的发酵,在他的母亲和舅舅站出来指责他“不孝”之后,剧组的气氛就不一样了。 大家都是八面玲珑的人,也不至于让叶澄发现什么排挤,但是和他亲近开玩笑的人渐渐变少了。 叶澄也能理解,眼看着他要倒霉,趋利避害是人类本能。 况且不赡养寡母,被所有的亲人站出来在公众面前指责,在儒家文化盛行过的国内,仍然是极大的罪行。 就连剧组里和他关系最好的柳君灵都忍不住劝了他几句:“母子哪有隔夜仇?你回去道个歉认个错吧,先让这件事过去。” 叶澄只是摇了摇头,说经纪人在处理了。 因为他的事,剧组里人心浮动。陆白凡发了好几次脾气,才压了下来。 灵徵未兆_48 这一天午饭的时候,陆白凡拿着盒饭过来给叶澄讲戏。 叶澄突然问:“老陆,你没考虑过换个人演暗卫吗?” 陆白凡头也不抬:“每次你ng的时候,我都有这个想法。哦,说的容易。耽误的场地费,误工费,还有重新请人的钱谁来出?你个穷光蛋瓜娃子?那你两个肾可能不够卖。” “我名声最近好烂。” 陆白凡吃完了饭,站起身,居高临下:“说的好像你以前名声很好一样,花瓶专业户。老子既然定了你来演,只要你别给我演糊了,我就不会换人。” 大概是想安慰一下黑料缠身的叶澄,陆白凡勉强了一句:“你演的勉强还算凑活吧。” 这个安慰可真体贴。 叶澄失笑。 叶澄知道,陆白凡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上一世,叶宜年的黑料没这么快,但也是在这部电影彻底杀青之前。按照合同,艺人在拍摄期间爆出丑闻,剧组是有理由换人,但陆白凡最后也没换人。 所以说,叶宜年也有很多温暖的记忆在。 叶澄扒着饭:“放心老陆,我过两天一杀青,就去尽快澄清,绝对不连累咱剧组的名声。” 夜里,陆白凡坐在房间里,看这些天录下来的片段。 霍自如溜达着过来拿茶叶,瞅了一眼,忍不住感慨道:“小伙子真不错啊。” 身手好,有灵性,为人也很不错,谦逊爽朗,不浮躁。还心态好,够敬业。 陆白凡哼了一声:“演的勉勉强强吧。也就是身手好,其他地方太出挑,不像暗卫。” 霍自如叹气:“就是命不好,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家里也糟心。虎毒还不食子呢。”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不觉得叶澄会是那种无缘无故,不赡养寡母的人。 陆白凡盯着屏幕,眯了眯眼:“宣传部门不是老催吗。你让他们把叶宜年第一天来,耍剑那段花絮放出去。” “别的我不知道。他跟他妈关系怎么样,有没有被谁包养,这些我不知道。但我选他拍这个角色,没有那些不干不净的原因。” “老子选人看潜规则?我可去他妈的吧。” …… 第二天,叶澄叼着油条来剧组,一进来,迎面碰到道具组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一露面,几人立刻沉默片刻,生硬地转了别的话头。 一上午,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点奇妙。 这是前些天,他刚被爆大料时的表现啊。 叶澄回想了一下,非常纳闷儿:【捏造的黑料差不多该爆完了吧?难道他们又发挥了新的想象力?】 一直处于沉默状态的009回答他:【唔,宿主,我最近忙着盯那几个混蛋,一时没留心你这边的情况。我刚看了一眼,网上确实有了新料,是关于你被包养的事。】 【而且我个统认为,这次的锤很硬啊。】 叶澄挑挑眉。 捏造明星的黑料嘛,被包养当然不容错过,一早就有娱媒发了这方面的通告。但叶宜年又没被人包过,他也没有,怎么可能有硬锤出来?所以都是些借位的照片,牵强附会。 这次难道不一样? 009已经把最开始的帖子扒出来了:【扒一扒叶小鲜肉为何能突然走红,横行霸道?原来背后金主竟是他!】 叶澄:【……】 叶澄扫了一眼帖子,瞳孔一缩,图片里面的人是季芳泽。 叶澄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这个帖子是从叶宜年参加“生活不平凡”的开头扒起的。 【大家应该都记得,在那场综艺里,楚缘缘要求大家把手机全都交上去,那么多嘉宾里,只有叶小鲜肉没有交。他的理由是!他手机!丢了!】 【让我们再来看一眼叶小鲜肉重新用回手机是什么时候!】 灵徵未兆_49 下面附了一张图。 像素不太清楚,但能看清,是叶澄在一家超市里,正在接电话。为了表明日期,还特意拍了一张冰柜里鲜肉包装上贴的日期。 这是叶澄刚刚结束拍摄,回到家,跟着季芳泽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东西,叶宜年母亲打电话过来的那一幕。 照片特意用红色圆圈,把叶澄身后推小车的那个人圈了出来。 【大家看看这个人,难道不觉得眼熟吗?对!看过直播的大家应该都知道,就是叶宜年七天综艺的时候,去甜品店假装路过的那一位!这位实在长得太好看,后面裁剪过的节目里又没有他,我有点纳闷,就去查了一下这一位的背景。你们猜是谁?!】 【是季氏集团那位很少露面,画风极其高冷的二少爷!】 后面就是对季芳泽的一系列介绍,重点是多么有权有势有钱。 【上次还能洗是偶遇,一点也不熟,这次也是偶遇?刚从节目回来当天,就一起逛超市,还说不熟?】 【大家都知道,现在人没有手机不能活。叶宜年没来得及买新的手机,那他的手机肯定是参加节目的前一夜丢的。大家看这张图片上拿的这个手机,再对比一下他过去用手机的照片,还有参加“生活不平凡”回来以后,他参加通告,被拍到的拿手机的照片。】 下面按时间顺序附上照片。 【明显是同一只。】 【叶小鲜肉参加节目前一夜把手机丢了,结果刚从节目组回来,跟大佬逛了个超市,老手机就找到了?是丢在大佬床上了吧?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叶宜年参加“生活不平凡”,刚到集合地点的时候,特别疲惫没精神,当时楚缘缘还开玩笑问他前一夜干嘛去了。他说!运动!过头了!】 【除了这件事,我还有其他的照片和证据,等楼主空闲下来再接着爆。】 【估计经纪人和水军很快就又要出来给他洗地了。我就想问问,叶小鲜肉能不能解释一下,参加“生活不平凡”的前一天夜里,是去做什么运动了啊?】 帖子下面,一水的【是去做什么运动了啊】。打开叶宜年的微博,下面也全是问的,【解释一下吧,是什么运动啊?】 009:【……】 叶澄:【……】 009:【说真的,我看完都怀疑你被包了。】 叶澄:【不是,其他的也就算了。我真的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解释我那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啊!因为没钱步行一整夜什么的,有点太丢脸了吧……】 …… 剧组里的人明显对这件八卦很感兴趣,尤其是,大家注意到叶澄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过去无论外面说了什么,叶澄心态都很稳。他已经有了计划,那些事只当笑话看,随便他们怎么说。但这件事,却突然让他心里有点憋火。 大概是因为季芳泽。 自从那夜季芳泽突然向他告白,叶澄拒绝,他们之间就再没联系过了。叶澄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虽然他想和季芳泽做朋友,但既然人家想要的他给不了,再以朋友的名义牵牵扯扯也不好。 叶澄此刻,突然就有点明白白苏颜的心情了。 我自己的麻烦,却把别人扯进来。网上那些暧昧的揣测,辱骂,叶澄自己就当清风拂面了。但到了季芳泽身上,叶澄心里就非常不痛快。好在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就是叶澄最后一场戏,是暗卫为了护主突破重围,跟无数追兵厮杀,最后力竭身亡。 拍之前,陆白凡看了一眼叶澄:“嗯,杀气是挺重。开始吧。” …… 最后一幕,叶澄半跪在地面上,手中长剑半折,面上都是鲜血。 陆白凡刚喊了一声:“卡!收工!” 旁边柳君灵的声音比他还高,突然大喊了一声:“卧槽!” 陆白凡大怒摔剧本:“柳君灵!你不好好看戏,刷微博就算了!能不能小点声!” 柳君灵却吃了熊心豹子胆,没理导演,喊叶澄:“宜年!你快过来看!” 叶澄从地面上爬起来,接过陈柯手里的毛巾擦了擦脸:“怎么了?” 009替柳君灵回答了:【你家小芳出来帮你站台了。】 视频里,季芳泽穿着西装,打扮很正式,好像是在季氏的什么发布会上。 季芳泽看着摄像机,神色平静:“关于最近网上的传言,我借此机会来向大众澄清一下。” 灵徵未兆_50 “我与叶宜年先生,并不存在网上所流传的钱色交易。事实上,我之所以会多次出现在叶宜年先生的身边,确实不是巧合,是因为我单方面对他心存爱慕,所以故意接近。但当时的叶先生并不知道这件事。” “前不久,我刚鼓起勇气,向叶先生告白,但很遗憾被拒绝了。” “我不认为网上那些关于叶先生的流言有什么真实性。因为如果他想要钱,想要资源,所有的这些我都能双手奉上。而我被拒绝了,所以我并不觉得,他能瞧得上其他那些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有肥一点哦,我明天断更一天,后天入v,送上三十晋江币的肥章,希望大家支持哦。 关于结局,最后肯定是好结局啊这还用说吗?不过前两个世界,不会马上甜蜜谈恋爱。小芳要追一阵子啊。 第26章 这段视频很短,从季芳泽那句“关于最近网上的留言”开始,到季芳泽说完下台,一共也就两分钟。但视频画质清晰稳定,录的是季芳泽的正面,就算下面一片哗然,季芳泽的声音也始终很清楚,应该是哪家应邀媒体的记录视频,有人从里面截出来了这一段。 不过半个小时,这个小视频已经在网上闹翻了天,转发量破万,甚至已经有手快的娱媒把通告标题都挂出来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叶澄这阵子的“腥风血雨”,更重要的是季芳泽的身世。 季氏是全国最大的财团,房地产龙头,各行各业皆有涉猎。季氏正儿八经的二少爷,绝对是金铸的身份了。 柳君灵简直佩服地五体投地,看着叶澄的眼神犹如看珍稀动物:“卧槽叶哥,你真的拒过季氏的二少啊?!你也太富贵不能淫了吧!” 那可是季氏集团的二少爷啊!而且还不是什么包养!季家人挺低调的,除了正式的企业宣传,家里人很少在公众前露面,更别说是沾惹这种花边新闻了。季芳泽肯出来这么为叶澄说话,而且还是在季氏新楼盘的发布会上,绝对是情根深种啊! 叶澄看着那一方小小的屏幕,没有说话。 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此刻应该是洋洋得意的,再不济,也应该是暗自欣喜。毕竟,在大众看来,被别人追求爱慕,求而不得,大概是种特别值得骄傲的资本,更别说是季芳泽这样的相貌家世,又对追求他这件事言辞低微,郑重其事。 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为黑料缠身的小明星心折,低下头颅来,面向大众郑重其事地剖白心意,自称被拒,只是为了维护小明星的名声。 简直是灰姑娘的现代版本了!不,比灰姑娘还夸张。 这段视频能火成这样,也不乏这样猎奇的心理。 季芳泽这么做,是为了替叶澄洗去身上的那些污水。效果也非常明显,至少现在,叶澄能明显感觉到,剧组众人投来的视线中突如其来的羡慕或者嫉妒,而不是之前的微妙和隐约的鄙弃了。 但叶澄并不觉得得意,他只觉得难受。 因为他知道,他这次脱开泥潭,是踩着季芳泽上去的。 如果是之前叶澄被他包养的流言,虽然会对叶澄名声有碍,但其实对季芳泽没多大杀伤力。有钱人包小明星,完全是常规操作,小明星会被骂潜规则,被恶意又暧昧地揣测,但谁会去攻击金主呢?顶多是酸两句。只要不出来吭声,过几天大家就把金主给忘了。如果季芳泽家里人不在意的话,完全算不上什么事。 但现在呢?别人会怎么说他? 叶澄卸了妆,换掉身上的道具服装,从化妆间出来。 柳君灵刚挨完陆导的骂,看到叶澄出来,开开心心地喊他:“刚刚太激动都忘说了,恭喜你杀青啊!下午能做顿酸菜鱼来庆祝一下?” 叶澄这些天霉运照顶,柳君灵也为他提着一颗心,小心翼翼给啥吃啥,不敢提要求。现在看来他是有大佬罩的人,完全不必担心嘛,于是她又重新惦记起点菜的事了。 叶澄摆摆手,快步从她身边走过:“下次。下次请你们吃满汉全席。今天我有急事。” 柳君灵纳闷:“什么事啊?” “急着去开大型冤屈洗刷会。” …… 季芳泽这些天一直待在寺庙里干活,除了偶尔处理邮件电话,几乎不接触手机之类的通讯设备。他刻意不让自己接触叶澄的消息,也没人告诉他。 他身边也有几个人知道他曾经对叶澄有过好感,毕竟当初大家一起组队去给叶澄刷过钱,但是因为后面没什么消息了,大家都以为季芳泽只是一时兴起,没人放在心上。 季芳泽知道叶澄是艺人,名声很重要,所以那场综艺后所有和叶澄相关的接触,包括搬家,送东西,都是交代一个人去干的。 那小伙子性格严肃,有点死板,但最大的优点就是嘴严,只要你交代仔细的事,绝对给你分毫不差地办妥帖。 他之前交代找人保护叶澄,也是找的他,结果那傻小子严格遵循了只保护叶澄人身安全的指令,关于叶澄最近的困境,一个字也没想过要告诉他。 季芳泽根本就不知道叶澄被全网黑的这件事。 直到昨天晚上,他和叶澄的照片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别说属下,就连他哥,他爸妈都知道了,纷纷打电话来问,他才接到消息。 灵徵未兆_51 他第一反应是给叶澄打电话,但是他发现自己没办法联系到叶澄了。那天他没来得及问叶澄新换的号码,就仓促之下告白,然后落荒而逃了。 他思索了两秒,打电话问他哥:“哥,我们家最近有什么活动吗?很多媒体在场的那种。我想去。” “越快越好。” …… 季芳泽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低头看手机。里面的未接来电就那么几个,全是他认识的,没有陌生电话。 他没办法联系到叶澄,这些天,叶澄也从没想过给他打过电话,找他求助。 突然有人敲门,他没吭声,片刻后门打开,他哥进来了。 季安然的表情和语气尽力平静如常,但眼神简直是小心翼翼的:“吴妈打电话,问你今天下午回不回家吃饭。” 其实他是被全家委以重任,过来打探消息的。 今天一天消息变化实在太快,让他有点接受不来! 先是贺埙给他夺命十八call,告诉他,他弟弟跟一位男明星传绯闻了,并且给他发了那个扒皮帖子过来。 他弟弟有心上人了!被人拍到一起逛超市的照片!后来更是爆出了叶澄和季芳泽进出同一小区的照片!两人疑似交往同居中! 这个惊天好消息通过他传到家中,全家没来得及欢呼雀跃,他刚刚从网上把叶澄的资料查了个遍,他妈刚刚给相熟的人脉打电话,要查查是谁在为难她“儿媳”,他爸刚刚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哪天睡醒儿子出家了,他弟弟就直接去了季氏新楼盘的宣传现场。 下面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了。 嗯,没有在交往,其实是他弟弟单恋人家,并且已经被拒绝了。 并且是,都被无情拒绝了,还心心念念要给人家澄清名声的那种单恋。 所以他弟弟前些天突然一声不吭,就赶去庙里住了这么久,是因为告白被拒吗? 他弟弟不会因为这个看破红尘,真的决定出家吧我靠! 季安然极力思索,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安慰一下他恋爱受挫的弟弟。他还没开口,季芳泽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季芳泽听那端说了两句,猛地站起来:“开发布会?地点在哪儿?” …… 叶澄离开剧组,在车上给普晴打了电话,然后直奔公司。 他一早就跟普晴商量过,等到这部戏杀青,再正式对谣言进行澄清。毕竟看黑料来势汹汹,大概也是一场硬仗,需要花不少的精力和时间,免得耽误了拍戏的进程。 他们本来定好的计划是,他杀青当天放出消息,休息一夜,第二天正式开发布会。 但是叶澄看到那则短视频,突然就急切起来了。他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早一天澄清,还是晚一天澄清,但是牵扯到季芳泽,就不一样了。他不愿意听人说,季芳泽喜欢的是个品格卑劣,黑料缠身的小人。 反正普晴几天前就开始准备了,场所,设备这些都是现成的,提前一天也没什么不行。 消息下午传出去,傍晚七点,四个小时的时间,叶澄来到这里的时候,大厅里已经全都是记者,几乎有名有姓的娱媒都到了。 能来得这么快,这么齐,叶澄知道,是有季芳泽中午那番话的因素在的。叶澄苦笑,无论他如何解释回应,季芳泽说出那番话,名声恐怕要跟他牵扯好一阵子了。 叶澄走上台,闪光灯一片,闪得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眼神中有冷淡和凌厉一闪而过。 先不说普通娱媒的态度如何,这些人里面,肯定也有幕后主谋派来搅浑水的。 叶澄站到台后,对着话筒咳了一声,等到周围变安静:“最近网上有很多关于我的流言,具体我就不多说了,想必在座的诸位,还有关注这场发布会的观众,也都很清楚。那些流言已经严重损害到了我,还有许多其他人的名誉和生活,我觉得有必要站出来,为自己解释一下。” 下面立刻就有人提问:“那叶先生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发声呢?” 叶澄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这位先生的用词不太准确。事实上,自从流言传出,我的公司和经纪人一直在声明那些都是污蔑。我本人没有站出来,主要是我当时在拍戏。毕竟拍戏才是主业,澄清谣言是职业附带。” 叶澄压下了众人的喧哗:“本来我该先对最近的谣言进行解释,再等大家发问,但是由于不知道犯了哪路神仙,最近谣言太多,我自己都记不清有哪些,怕自己露了哪点没说到。所以直接进入提问环节。大家完全可以一个一个问,我会挨个回答。毕竟我自认问心无愧,没有什么是不方便回答的。” 台下顿时面面相觑。叶澄这么坦然,他们还挺惊讶的。毕竟这么做,就是完全把主动权交到记者手里了。 很快就有人开口:“请问网上流传的,你在高中时期因为不学无术,欺凌同学被学校开除的事是真的吗?” 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这人是普晴找来的托儿,第一个问题并不算太尖锐。 叶澄半秒也没犹豫,他飞快地按了几下遥控笔,同时回答道:“高中辍学是真的,被学校开除是假的。事实上不谦虚地说,我高中的成绩应该强过在座的大多数。 灵徵未兆_52 叶澄抬头看了一眼屏幕:“这是我高中时拿过的省三好证书,全国数学竞赛二等奖什么的,一直在家里压箱底,没想到还有发挥作用的一天。哦,还有高二会考的成绩单,一共九科,全都是a。如果还有人不信的话,我愿意现场给你解几道高考数学压轴题,虽然很多年没做过,但我对我的智商还是挺有信心的。” 叶澄环视一圈,诚恳道:“有人想试试吗?” “至于校园欺凌。”见没人想试,叶澄转了话头,“网上流传的那件我欺负同学的事,故事时间点是在高三上半学期,对吧?特别遗憾的是,我虽然是高三那年寒假辍的学,但我高三上半学期并没有在学校,因为要照顾重病的父亲,我申请休学了半年。所以我实在想不出来,我是怎么从医院跑到学校,三番四次把他关在厕所,拿烫水泼他的。” 叶澄的声音很清亮,也很平静:“休学时间,以及我之前亮出来的这些成绩,在我的个人档案里都有清晰的记录,稍后我会去劳动局申请个人档案的复印件,展示给大家。” 当初叶宜年是吃了猝不及防的亏,再加上与家人决裂的心理压力彻底压垮了他,才造成了后面的一切。但叶澄刚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应对今天了。 大概是叶澄的态度太过笃定和随意,话里的逻辑也很顺,一时竟也没人打断他,就连往日里风格最咄咄逼人的娱媒也没说话,任由他这么说完了。 等他话音落下,后面一个高瘦的男子站了起来:“作为公众人物,你对‘不孝’两个字怎么看?” 叶澄笑了。 这才是真的问题啊。大概是季芳泽的面子,言辞比叶澄预料的要温和一点,但背后的坑倒是一点也不少。你要是直接问他对亲生母亲的指责怎么看,他还能解释解释,你这么问,叶澄可怎么回答?他当然得回答,不孝是错的,但这么一说,岂不是相当于变相承认了他不孝?再解释也矮了一头。 说实话,叶宜年那么多黑料在外面飞,看上去好像十恶不赦似得,其实只是看起来多,充个数而已,没有任何石锤。他之所以被大家唾骂,归根结底还是在他那个“不孝”的罪名上。 叶澄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如果你口中的“不孝”,指的是她最近找我要钱而我没给她。对,没错。我确实没给她,而且还不接她电话。” 叶澄心里也明白,如果想要在舆论中取得不败之地,他应该表现地再可怜一些,最好是先出于对母亲的“敬重孺慕”,隐忍不发,任由别人质问怀疑,泼脏水,到最后“被迫”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红一下眼圈,掉上几滴泪。如此这般,才算是站足了上风,清清白白甩身离开。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叶宜年已经死了,只是暂时待在叶澄的系统空间,待到叶澄完成叶宜年的心愿,就会彻底离开,轮回转世。这幅壳子里待的人是叶澄,他只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实在懒得跟他们虚以委蛇。 话音刚落,整个大厅顿时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也明白这个问题背后的陷阱,但猜测多少种可能,都没人想到叶澄会这样说。 没有沉默,没有委婉,没有官方或者太极,也没有什么委屈作态,叶澄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很自如,在这种场景下近乎是铁石心肠的冷漠了。他完全没有半点回避,直接就把话题切入到了他和母亲的矛盾中,并且毫不顾忌地承认了自己拒绝给母亲打钱的事实。 媒体立刻就激动起来了。很多人面上都闪过不可置信,甚至是义愤填膺的表情。 立刻就有人高声道:“那你是承认自己弃养寡母了吗?!” 是超凡娱乐的记者。大概就是收了钱,写叶宜年第一篇黑料的那个。 “我没有。赡养父母并不等于对父母予取予求。我认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都尽到了赡养的义务。”叶澄语气果断,玩笑似地耸耸肩,“我不接她电话,主要是她的电话太贵,接一次就要三百五十万,我实在是接不起。” 超凡娱乐的人却没坐下,坚持问道:“但你的母亲和舅舅之前接受采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不是很清楚他们怎么说的,我没了解过,也不关心。但如果他们非要从钱上找我麻烦,说我不肯赡养的话,”叶澄微笑,“我每月都给她打钱,我有打款账单。” 那记者尖声道:“每月三千块的赡养费,相对于叶先生的收入来说,未免对自己的亲身母亲太苛刻了吧!” 叶澄看着那个记者,仿佛不是看着找他麻烦的人,而是看一个傻子,眼神充满了慈爱的那种:“银行的流水是可以查很多年的,我有最近四个月,每月只打三千块的账单,当然也有之前五六年的,几十万,几百万的打款记录啊。” 叶澄看向陈柯,陈柯已经机灵地拿出一摞纸,挨个发下去:“这是我前不久去银行打下来的,这几年我的转账记录。我隐去了具体账号,但是留下的信息可以看出来,另一个账户的开户人是我母亲。从我出道以来,单只是这一张卡,我总共往我母亲的卡中转过上千万的金额。这种东西也没必要造假,有心人一查就知道。” 屏幕上也显出相应的照片来,叶澄自己抬头看了一眼,第一页是零零碎碎的金额,一千两千,甚至还有三五百的,他笑笑:“让大家见笑了,刚开始那几年没什么名气,赚的钱少。” 是叶宜年刚入行的时候,摸打滚爬,演尸体,演小兵,一顿饭只舍得打一个素菜,从牙缝里省下来给家里的钱。 片场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叶澄沉声道:“从我十七岁那年,高中辍学开始养家,一直至今,我自认已经竭尽所能,问心无愧。” “出道以来,我一直都将收入的大部分交给母亲保管,但四个月前,我得知我的舅舅赌博,将家中所有的存款挥霍一空。所以我才改为按月提供三千元的生活费。我母亲名下有房有车,三千元完全可以满足她的生活需要。前不久,母亲再次因为舅舅赌博,打电话找我要钱。我实在拿不出来那笔钱,又不能忍受讨债电话的骚扰,所以更换了电话号码。” “我不知道大家对‘孝’的定义是什么,但是我实在是已经尽力。如果这算不孝,那我也认了。毕竟我一共也就两个肾,全割了也卖不了三百五十万。” 有人提出质疑:“叶先生工作多年,近两年更是流量新星,三百五十万对你应该不是太大的数额,你这么说是否有意卖惨?” 叶澄摸摸鼻子,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穷光蛋的坦荡:“那大家可太看得起我了。别说三百万十万,我全身上下,连现金带卡,连三十五万都没有,无房无车,无固定资产。当然这话大家可能不信。所以我说一句大家信的。” 叶澄看着镜头,声音不大,但却有一股锐利在里面:“我上次说过,那是我最后一次为他还赌债。别说我没有钱,就算我有。既然我当初说了一分也不会出,就一分也不会出。” “叶先生,你和你母亲所说的言辞完全不一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叶澄不在意:“我手机里有聊天记录,如果后续需要的话,我会放出来。” “叶先生这么说,是否对你的母亲和舅舅心怀怨念?” 叶澄礼貌地微笑:“那倒没有。我很清楚这世上没有谁必须爱另一个人,哪怕是血脉亲人也一样。她是我的母亲,对我有过生恩养恩,我也会尽到赡养义务,为母亲的晚年生活提供保障。” 灵徵未兆_53 “那叶先生的意思是,你的母亲是为了钱,故意出来污蔑你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或许在我母亲和我的观念中,对‘孝顺’这个词的定义差别很大,毕竟有二十年代沟。” 后面的一些问题,有的态度平和,也有的一看就是为难和陷阱,叶澄准备充分,心理素质也足够好,都从容地应对过去了。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场发布会的重头戏一共有两个,一个是叶澄被亲人指责“弃养寡母”,另一个是他和季芳泽的关系。 等到叶澄逻辑清楚,证据分明地解释完,暂时没有什么漏洞被揪出来,这个话题过去了,另一个话题自然就浮上水面。 大家明显对这件事兴致高涨,下面提问的速度也越来快。 “叶先生对今天中午季氏的那场发布会怎么看?” “叶先生,你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像季先生所说的那样吗?你为什么会拒绝他?是因为他有什么不良嗜好或缺陷吗?” “网上被爆出来你们出入同一小区,这件事你怎么解释?是季先生对你有什么强迫行为吗?还是说季先生对你们的关系撒了谎?你们其实同居了?” 叶澄的表情比之前严肃了很多:“我和季先生是朋友。之所以会进出同一个小区,是因为我出于个人原因临时搬家,季先生将小区中另一套房子借给我暂住。” “前几天,季先生确实向我告白,我选择了拒绝。但绝不是因为网上流传的什么缺陷,不良嗜好。事实上,季芳泽先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青年,品性正直,为人良善。我之所以会选择拒绝,是因为我本人属于无性恋。” 网上关于季芳泽的恶意揣测很多,毕竟在大家看来,你那么有钱,长得又好,条件明显甩叶澄十八条街,却被叶澄给拒了,肯定是你有什么严重的毛病啊。 叶澄的这句话简直像是一颗炸弹,比之前的每句话都劲爆,直接把人群炸懵了。 这个世界背景,公众对性向的接受度很高,艺人不必刻意掩饰自己的性向,但公然宣称自己是无性恋的,还是第一个。 至少这句话说出口,叶澄以后再想谈恋爱,就得仔细掂量一下了。 这时候,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三秒,突然响起的发问声,就很明显:“那叶先生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到达‘生活不平凡’集合地点时面色疲惫,前一天夜里到底去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丢失的手机,会在你从节目回来后,和季先生同时出现。你是前一天夜里,把手机丢在季先生那里了吗?” 叶澄:“……” 我能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吗? 整场发布会上,无论是什么样刁钻的角度,多么刻薄的问题,叶澄的回答从来没有打过磕巴。这还是叶澄第一次面对问题沉默。 记者们瞬间闻到了蹊跷的味道:“怎么了?这个问题不方便解释吗?” “手机的话,确实是丢在了芳泽那里,我们也是因为这个认识的。至于前一天夜里,我到底去做了什么过量运动。”叶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安详微笑,“如果诸位一定想知道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我改过来了……我人生中第一次,对我的智商,产生了真切的怀疑。 第27章 面对一厅的人,无数的闪光灯,还有直播镜头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叶澄难得地感到一阵窒息。 叶澄这个人格外具有苦中作乐的精神。在如此尴尬令人窒息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有精力想七想八。 嗯,如果我把下面这段话说出去,我相信一定能点爆全场,立刻被截成小视频在网上疯狂流传,直接就把季芳泽那个小视频的热度给挤没了也说不定。 叶澄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从容的微笑,就好像在说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其实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街头散步。” 大家安静地等待着后续。叶澄和众人面面相觑片刻。 最前排的姑娘忍不住问:“然后呢?” 叶澄微笑:“没有然后了啊。因为我散了!整整!一晚上!” 坐在下面的众人都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就连普晴都疑惑又费解地看着他。 …… 发布会上一片迷茫,但是此刻网上已经因为一条微博陷入了疯魔。 这次发布会来的媒体很多,所以网上有不少个实时播放的直播间,这是人气最高的那一个。 直播间刚开始播的时候非常混乱,几乎完全是粉黑大战,辱骂一片。叶澄吸的那波厨艺粉战斗力不怎么样,但叶宜年的颜粉还是很强的,好不容易等到蒸煮出面解释,自然要出一下这些天憋的恶气。 但是随着叶澄的澄清和证据展示,直播间里的辱骂讥讽渐渐平息,但是仍然有一些带节奏的人,或者是吵架吵急眼的,在里面冷嘲热讽。 灵徵未兆_54 叶澄说完那句“其实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街头散步”,直播间立刻就有人讥讽:【呦,叶哥不行啊,散个步就把自己散肾虚了?】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姑娘发了条弹幕。 【卧槽!我那天半夜在城东区碰到的那个人,不会真的是叶宜年吧?!】 【有证据再说,没图替你到家蒸煮洗什么地?】 【我还真有图!我去看看我的微博。】 一分钟后,这条微博迅速成为热门。 这应该是哪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的小号,没什么粉丝,没关注几个人,不发生活照,分享的都是生活中琐碎又开心的事。 就在叶澄参加“生活不平凡”的前一天夜里,这个号发了一条微博。 【凌晨回家的时候,竟然看一个特别有气质的小哥哥,没看清脸,不过大长腿已经足够让人流口水了。偷拍一张自己看!】 下面附着一张照片。路灯昏黄,像素也一般,拍的是那人的侧影。 火眼金睛的网友们仔细看了一遍,这个人看身高比例,再看外套里露出来的衬衣领子,还有牛仔裤,鞋子,再对比一下叶澄第二天到达录制现场时的着装。 好像真的是叶宜年啊! …… 叶澄对上众人迷茫的眼睛和微皱的眉头,终于无奈地低下了自己的头颅:“行吧行吧。其实我那天刚给舅舅还了债,手上没钱打车,回到家才发现手机掉了,既用不了花呗也联系不上助理,所以我只能大半夜步行出发去集合地点。” 见众人没有反应,叶澄苦哈哈解释道:“对,你们没有听错,我第二天无精打采,前一天夜里既没有去泡吧蹦迪,也没有去爬金主床。我只是步行从城东区走到了城西区,历时七个半小时。” 记者们:“……” 普晴、陈柯:“……” 直播间观众:【……】 最先反应过来的超凡媒体记者,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叶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吗?” “我知道你们可能不信,但是这就是事实。我当时替舅舅还完那笔债,全身只剩下五十多块钱,感谢‘生活不平凡’剧组的七天包吃包住,让我坚持撑到了下一笔报酬到账。”话已经说出口,叶澄突然就觉得没有那么丢脸了,他勉强为自己挽尊,“每行每业都有挣扎在贫困线以下的人群啊,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众人心说:这哪里不奇怪了?!简直太奇怪了好吗?! 叶澄好心道:“我就是沿着人民路直走,到平安街路口右拐,再穿过诚信巷,拐回到大路上去。要不你们去找找沿街有没有摄像头什么的?” …… 直播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如果有人误入一定会以为自己关闭了弹幕,但其实并没有。 足足三分钟后,才有弹幕冒出来。 【那条微博上拍到的背景图,就是在平安街和诚信巷的拐角,对吧?】 【所以他真的用一夜跨越了大半个城市,去赶早上八点的录制。】 一个追着叶澄狂喷的疯狂喷子,幽幽发了一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想骂他了……】 【孩子已经够可怜了,就放过他吧。】 一个坚持认为叶澄赚那么多,还只肯给母亲三千就是不孝的黑子,一改之前的口吻:【如果真的困难到这个程度的话,其实我觉得,还能一个月给家里三千,已经可以了。】 【我现在真的相信叶宜年没有金主了,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哪个金主能抠搜成这样。】 …… 叶澄环视四周:“我应该都解释清楚了吧,如果大家没有什么疑问了,那我们就到此为止?” 这场发布会解释下来,足足有三个多小时,叶澄大部分时间都在说话,到现在也觉得嗓子有点撑不住了。 无论如何,总算是解释完了。当然,后面会不会有意外反转,叶宜年的母亲会不会出来扮可怜这些都很难说。但公众的眼睛也不是瞎的,刚开始黑料密集爆发,大家可能还会觉得是他这个人人品恶劣,但是他这次解释过后,很明显有些黑料是泼脏水。 那以后再出黑料,大家都会掂量一下真相如何了。 叶澄就是为了这个效果,才会特意等到黑料发酵到现在,再站出来解释。 叶澄坐在公司休息室的沙发上。 灵徵未兆_55 陈柯站在门口,面色犹豫:“叶哥,你真不走啊?要不我陪你?” 叶澄摆摆手:“累了一天,你快回去吧。我就在这儿凑活一晚算了。” 他在公司的场地开发布会,这个消息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外面一定有不少乱七八糟的小媒体或者人在堵他。陈柯普晴他们还好,他要是出去,肯定又要折腾一番功夫。 更重要的是,叶澄也不知道他辛辛苦苦离开这栋楼后,应该去哪儿。 叶宜年原来租的那个房子,出于节省租金的考虑,已经被叶澄退掉了。除了现在身边的这个行李箱,他所有的物品都在季芳泽的房子里,但是去季芳泽的房子,好像也不是那么对劲。 去酒店也行。但去酒店和待在这个屋子里,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还是省点钱吧,叶澄是真的穷。 陈柯关门离开,休息室只剩下他一个人。叶澄慢慢地喝桌子上那杯胖大海。 【九哥,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放心,我盯着呢,已经有好几个露头了。】 【那就好。】 其实计划没多复杂,几乎可以说是相当简单了。叶澄从白苏颜那里得知那些人的行程和消息,然后悄悄潜进去,把监控设备安装在他们的车上,进行违法活动的房间里,009则负责随时监控数据。他们三个合作,一个有信息,一个有武力,还有一个有技术,简直完美顺利到没朋友。现在就只剩下等待,和最后的收网了。 三言两语交流完任务的进程,叶澄和009也不再说话了。 偶尔外面还会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和谈话声,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世界也变得越来越安静了。 一杯水慢慢喝完,叶澄盘腿坐在沙发上,靠着沙发背,一时竟有种疲倦从骨子里泛上来,一直泛到他的心,留下一道不轻不重的压痕来。 他知道这种感觉是孤独。 主神空间中其他人接任务通常不会太频繁,因为这种世界穿梭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这种危险并不单纯指的是任务中**上的威胁,同时也是更加隐蔽,对宿主心理上的影响。 想想看,你进入一个人的驱壳,接受他的记忆,模仿他的习惯,接触他的亲人朋友,如果任务时间短还好,十年二十年相处,最后再离开。很多任务者都承受不住这种别离和冲突。 但叶澄很少有这种情绪。他仿佛天生就缺那根伤春悲秋的弦儿。这么多世界穿梭下来,他好像从未沉迷于原身的感情经历,哪怕是后来自己结实的朋友,也从没有谁真正牵绊住他。 但偶尔,还是会觉得孤独的。一个人太久了,就算是石头做的心,偶尔也会觉得孤单吧。 叶澄正想着他是不是该出去找点酒喝,就听到隐约有人喊他的名字。 叶澄拉开了门,惊奇:“芳泽,你怎么在这里?” 季芳泽看到他,明显松了一口气:“我在外面等了你一阵,见你一直不出来,就进来找你了。” 叶澄看到季芳泽的那一刻,心中很高兴,但想起他对自己的心思,语气又淡了下来:“你大半夜等我做什么?” 季芳泽一怔,他看了眼叶澄的脸色,轻声道:“我怕外面有人堵你,你不方便离开,就过来接你啊。” 第28章 叶澄听到回答的那一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并不是惊讶,仔细想的话,季芳泽来等他这件事一点也不奇怪,他一直都是个寡言但是细心周到的人。 让叶澄心里不是滋味的,不仅仅是今天季芳泽来等他,也是今天季芳泽表态的那个小视频,因为季芳泽这两件事背后表明出来的态度。 叶澄过去走过那么多世界,当然也有待得时间比较久的,遇到过不怀什么目的,单纯对他有好感的人。他本人对这种事很不敏感,除非别人告白或者暗示,基本上无法分辨人家喜欢他和人家心地好,或者拿他当朋友之间的差别。 但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单是叶澄知道的喜欢过他的人,也不算少了。 有男有女,有性格相投的朋友,也有之前看不惯他的人。叶澄虽然在感情上有障碍,但为人处事还是熟练的。人家委婉暗示,他就委婉拒绝,人家直言告白,他也会郑重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话说开之后,有慢慢疏远,从此陌路的;有若无其事,还不死心的;也有死缠烂打,反目成仇的。 季芳泽是哪一种呢? 叶澄垂下眼睫,靠在门框上叹了一口气:“季芳泽,你为什么要对媒体那么说?” 灵徵未兆_56 季芳泽立刻就听懂了叶澄的意思,他平静道:“本来就是事实。” 叶澄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烦躁:“事实也没必要闹得满大街都知道,你五岁还尿床的事怎么不也说出去?!” 季芳泽抿抿嘴:“我一岁之后就没尿过床了。” 小时候家里有好几个阿姨照顾,小季芳泽又懂事,是很早就不尿床了的那种宝宝。 叶澄扶额:“我的意思是,说出去难道就不觉得丢人吗?” 季芳泽轻声道:“这没什么好丢脸的。就像你在发布会上说的那样,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从来不觉得,我喜欢你这件事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地方。” 叶澄叹气:“可我不会喜欢你,你做再多也没用。” “没关系。”大概是有了一次的经验,季芳泽这次看上去平静了很多,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眉眼间有无奈和从容,“我做这些,只和我喜欢你有关,和你喜不喜欢我没有关系。” 他做这些不是要挟恩图报。就像他不觉得他喜欢叶澄,被叶澄拒绝有什么好丢脸的,他也不觉得,为叶澄做这些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怕你被人堵着出不去,所以来接你。我怕你被别人说,所以就为你澄清啊。 我想到了这些,所以就做了。 叶澄一时无言。 正因为他看出季芳泽这番话是真心的,他才更觉得头痛。叶澄待朋友义气大方,所以朋友为他做的付出,他也能处之泰然。但朋友一旦升级为爱慕者,所有的好就变成烫手的山芋了。 走廊拐角突然有细碎的脚步声。 叶澄猛地把季芳泽拉进了休息室,关上了门。 季芳泽微惊:“怎么了?” 叶澄解释道:“可能是公司的后勤人员,或者谁加班,现在还没走。还是别让人看到了,到时候又有乱七八糟的传言。” 季芳泽迟疑了片刻,小心观察叶澄的脸色:“但是我从侧门进来的时候,在保安那里登记了。” 叶澄:“……” 对哦,季芳泽又不像他一样整天爬窗户,当然得走门。出于行业的性质,公司这个楼,所有的入口都有保安把守。 叶澄无奈地向后一倒,摊在沙发上。 行吧,你自己都不在乎,我也懒得管你了。 季芳泽走过去,拖着他的行李箱:“我们走吧?” 季芳泽那么大老远找过来,又不知道在外面等了他多久。叶澄本来拒绝的话,也有点说不出口了。拒绝别人的告白是一回事,糟蹋别人的心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两人偷偷摸摸地从楼里出来,上了季芳泽的车,在从侧门出去的时候,叶澄尽力无视了门口保安八卦的视线。 坐在车上,季芳泽没有问他去哪儿,就直接启动了,是回他们住的那个小区的方向。叶澄也没说什么去酒店之类的话,只是一路沉默。 季芳泽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合适的房子不好找。你这些天总不能都住在酒店吧。你还是先住着,等找到合适又安全的,再搬走。我这些天不会再去那边住了。” “当然,”他嘴角勾起一点点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不抱期望,却又难以死心的期待,“如果你还愿意继续我们之前的交易,住在那个房子里,有时间做饭给我吃,那我可就高兴地需要停车冷静一下了。” “你其实没有厌食症吧。” 季芳泽沉默片刻:“嗯。” 无论当初是为了什么撒的谎,到了现在,也不该再瞒下去了。 现在还不算深夜,他们正好路过城市的繁华地段,两边店铺都开着,高楼林立,到处都是霓虹华彩。 叶澄点点头:“所以你当初是出于喜欢我,想要接近我,照顾我的目的,才会说自己有厌食症。” 季芳泽抓着方向盘的手握紧了:“是。” “当初去小镇,也是因为喜欢我。” “嗯。” 叶澄叹了一口气,有点释然,又有些复杂:“原来是一见钟情啊。” 叶澄侧过脸,视线落在车窗上,那里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灵徵未兆_57 大概是相由心生,叶宜年是个很温柔平和的人,他的相貌柔和秀美,棱角不怎么分明,有一种内敛的温柔在。很漂亮的一张脸,但是对叶澄来说,有点陌生。 这是叶宜年的脸,不是叶澄的。 唔,可能他看自己的脸会更陌生。毕竟这么多年,他用自己脸的时候少,用别人脸的时候多,他都有点记不清自己的模样了。 叶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今夜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那些轻易不来一次的多愁善感,突然排着队来找他。 他心想,其实我走过这么多世界,交过朋友,也结过仇家,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叶澄是谁。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地想起他,记得他。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叶澄闭上了眼睛,放松了身体和心情,躺在椅背上。季芳泽的车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见他好像要休息,将声音调到更小。 叶澄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 这好像是一个带颜色的梦。 喘息,肢体交缠的温热。 事后,那人压在他身上,不但不松开,反而死死地搂着他,不依不饶地追问:“要是当时是别人呢?反正你就是想试试,是不是我都可以。” 叶澄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是酥的,麻劲儿从身后一直蔓延到大脑,伴随着满足后的愉悦感,共同组成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困意。他很敷衍地顺毛摸了摸趴在自己身上的脑袋,懒洋洋道:“胡说八道什么,别人哪有你长得好?睡一会儿好不好?” 那人坐起身,背对着他:“你睡吧。” 反正这人一直都这样,自己高兴了就想着睡觉。 叶澄大笑着爬起来,从背后搂住他,没骨头一样下巴搁在人家的肩膀上:“好好好,心肝儿,你说怎么办,要不我现在下海给你捞东珠去?” 那人不吭声。 叶澄叹气:“舍命陪君子。再来一次,行不行?” 又是一番混乱。 “我就知道,你是看脸。”过程中,那人咬牙切齿地,说不出的委屈,“看脸就看脸吧。反正,这张脸是长在我身上!” …… 他是五感很敏锐的人,在车停下的那一刻,叶澄就醒了,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累,脑袋昏昏沉沉,一时竟觉得四肢沉重到抬不起来,所以他没有动。 季芳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车,也没有喊他。叶澄脑海中只片刻闪过这个疑问,很快就又陷入昏睡了。 等他下次醒过来,他已经躺在床上了。 叶澄掀开被子,还没来得及下床喝口水,季芳泽就从房间外快步走了进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你生病了,烧了一晚上了。” 季芳泽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眉:“还是有点烫。” 009冒出头:【宿主,你没事吧?】 叶澄的意识还有点模糊,但这并不耽误他惊讶:【我这是生病了?】 这也太稀罕了吧! 009声音很小,显而易见有点愧疚:【我昨天跟你说完话,突然接到系统升级的通知,你这可能是升级的后遗症。】 叶澄很费解:【不是,你升级,为什么是我有后遗症?】 009不满:【你讲话好冷漠,就好像我没有让你开心过一样.jpg】 叶澄:【……所以你是去升级表情包了吗?】 009大发慈悲,给这个文盲解释一下:【因为我们绑定了正式契约啊,我升级你当然也也会有影响了。】 叶澄决定放弃理解这件事,反正他也从来没搞明白过主神这边的运作原理。 他和009说话,没有理会外界,一时看上去就有点呆呆的。 季芳泽又撕了一张退烧贴,给叶澄贴到额头上,然后忧心忡忡地出门给医生打电话去了。 叶澄规规矩矩地躺在被子里,和009唠嗑:【九哥,你不是一直怀疑,为什么叶宜年和白苏颜没什么瓜葛,还是被那几个疯子报复吗?我现在有一点头绪了。】 灵徵未兆_58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彻底放弃我自己了,啥时候写完啥时候更吧……反正是中午……断更的话,会在上一章评论区借楼请假…… 第29章 虽然说,已经通过那些娱媒背后的交易,确定了叶宜年的遭遇,至少黑料缠身这件事,确实是人为报复。但让人费解的是,叶澄和系统一直都没弄明白,叶宜年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无妄之灾。 如果说叶澄还算和白苏颜关系密切,是一个屋子里吃过小龙虾喝过冰啤酒的交情,可叶宜年那一世与白苏颜,确实是泛泛之交。 如果每一个和白苏颜这种程度接触的人,他们都要搞死,那可能只有从没见过白苏颜的人,不在他们的报复名单上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他们真这样肆无忌惮,那可能早就引起轩然大波了。结合那本扯淡玛丽苏的,和白苏颜的陈述,他身边那几个人虽然有一定的钱权势,但显然也不至于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 这背后肯定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是叶宜年遭遇这一切的重要原因。 叶澄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直到昨天,他终于找到了头绪。 【九哥,你还记得那张帖子吗?就是说我和季芳泽关系暧昧的那张帖。】 009:【想忘也忘不了,那言辞,那逻辑,那石锤,实在是娱乐圈狗仔界一大人才啊。】 叶澄:【……夸他的话就待会儿再说吧。里面最重要的那张照片,是从节目组回来当天,我和季芳泽在小区门逛超市时被拍到的。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妙吗?】 【在那场综艺之前,叶宜年见都没见过白苏颜。那时候他身上的麻烦,只有他舅舅赌钱这一件事。所以,他至少也是在那场综艺后,才开始被那几个疯子盯上的。我才刚从节目组回来,当天下午就已经有人盯我哨了。】 叶澄的眼神很冷:【所以问题一定出在那场综艺上。】 【但是那场综艺里,尤其是叶宜年的那一次,压根就没有和白苏颜说过两句话。我不觉得那场综艺有什么不对。】009提出自己的怀疑,【会不会问题出在别的地方,这张照片和他们没关系,是他们后来从别的地方找来的?叶宜年毕竟也是当红明星,有狗仔蹲他,或者被路人认出来,拍下照片也很正常。】 【不可能。那张照片的像素和清晰度,绝不可能是路人拍的。至于狗仔,】叶澄摇头,【狗仔抓明星的把柄,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要封口费,二是要爆料赚流量。我压根就没接到要钱的消息,但如果是要爆料,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爆出来?所以一定是和他们有关的人。】 009实在不解:【综艺里其他人和白苏颜的接触,有的比叶宜年更多。为什么被盯上的会是叶宜年?这不合理。】 【我之前也一直想不明白这一点。】叶澄笑起来,【九哥,你再看一眼那张照片,他的焦距重点在什么地方?】 009把照片的扫描件翻出来:【是你的手机。】 【对,是我的手机。这个手机之所以被肯定是我的旧手机,是因为那张照片,隐约拍到了手机背面的划痕。】叶澄笑道,【我逛超市,手机一直在兜里,只有接电话的那三分钟,把手机掏了出来。而且我接电话的时候,手机背面大部分应该是被我的手盖住的,刚巧把那道划痕清晰露出来的时间,只会比三分钟更短。而如果那个拍照的人离得近,我和你不可能没发现,所以他当时的距离一定很远。】 【说实话,你相信这完全是巧合吗?我才刚从节目组回去,有人刚好那天下午在我住的小区蹲我,季芳泽刚好来给我送旧手机,我接电话可能就那么一分钟,刚好被他清楚拍到手机背面的划痕。他有这样的运气,还偷拍做什么,为什么不去买彩票?】 009:【你的意思是……】 叶澄笃定道:【他一早就知道那天季芳泽会去我住的小区,给我送旧手机。他就是去蹲这件事的,所以才能那么“凑巧”地拍到那张“石锤”。】 009的声音因为震惊变大:【你的意思是,是季芳泽通知了人来拍你和他的绯闻?!】 叶澄扶额:【……我说的是秋茗啊九哥。你忘了吗,那天芳泽去小镇找我,我送他离开,秋茗那时候不是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吗?芳泽走之前说了一句,等我拍完了,就把东西给我送过去。秋茗应该也听到了。】 009这次是真听明白了:【你觉得秋茗是那几个疯子的人?】 这期节目,嘉宾一共是六个人,叶宜年,沐雪繁,白苏颜,邰书辛,都是名气不低的流量明星。剩下两个,贺笙家庭显赫,能参加一点也不奇怪,但秋茗是怎么上这个节目的? 当时叶澄就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没太在意。选另一个没名气的新人来,可能是节目组不愿意让贺笙显得太突兀,或者秋茗有什么自己的门路,这都不奇怪。 但昨天,叶澄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白苏颜的助理都是那些疯子放在他身边的“眼线”,他想自己去市里买个小龙虾吃,都得和那些人谈判,甚至是做出一定的妥协。但他参加那场综艺,要在节目组待七八天,身边没“助理”跟着,那些人能放心? 白天的时候,摄像头一直跟着,倒还好说。但是夜里呢,摄像头关了,节目组工作人员也都离开,整栋房子里只有六个艺人。如果他们要找眼线看着白苏颜,还有什么比同行的艺人更合适的人选呢? 如果是这样,那就都能解释通了。 为什么叶宜年明明和白苏颜没有接触,却会被那些疯子盯上。白天摄像头之下,自然是没有接触,那夜里呢? 你和白苏颜两个都是单独住一间房,又都住在楼上。你们夜里有没有什么接触呢?有没有夜里意外在走廊里碰见过?有没有打过招呼聊过天?有没有敲门借过东西?甚至是,有没有在一个房间里单独相处过? 谁说的准?不都是眼线一句话的事吗? 毕竟那些人也很清楚,白苏颜本质上,并不是一个真的冷冰冰,对别人的友善不屑一顾的人啊。 009叹口气:【这要是真的,可太无妄之灾了。我会从秋茗那边查查看。】 …… 灵徵未兆_59 季芳泽给家庭医生打电话,表示人已经醒了,但是烧还没有退下去,强烈希望医生能再过来一趟,进行一下全面的检查。 昨天一直待到凌晨才走的医生心很累,还得耐着性子应付季芳泽的“心上人健康状况焦虑症”:“给他吃点粥,然后让他把药给吃了。” 季芳泽倒也会煮粥,毕竟他家有电饭煲,那种把水和米放进去,按下煮粥键,既不会干锅也不会溢锅,半个小时后打开就能吃的那一种。 但是他总不能只让叶澄吃粥啊,而且时间也久,季芳泽决定直接去小区外面的粥屋买点吃的回来。 他隔着屋子,在客厅和叶澄说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片刻后,叶澄在卧室,听到了敲门声。叶澄以为是季芳泽忘带钱,或者手机了,走过去打开门:“忘带什么了?” 叶澄一怔。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陌生的青年,和季芳泽的眉眼很有些想象。 季安然提着食盒,见门打开,出现的人不是他弟弟,也有点懵。他知道叶澄生病了,住在这里,但是他以为,以他弟弟对人家的紧张程度,怎么也不可能是叶澄过来开门啊。 季安然反应很快,立刻友善又热情地笑道:“是叶先生吧。我是芳泽的哥哥。” 这脸一看就是真哥哥,叶澄有点没料到这个展开,他条件反射地让开了门,客套道:“芳泽出门买东西了。您先坐着等他,我给您倒杯水。” 叶澄说完才发现,这话怎么说的这么怪呢? 人家是季芳泽的亲哥哥,他算跟季芳泽什么关系,怎么在季芳泽家里,倒像是他是主人家似得? 但是话都说出去了,季安然也安安稳稳地在沙发前坐好了,叶澄只好按照自己说的话,去给人家倒水。 叶澄一边烧水,一边揣测着季安然的来意。 昨天闹那一处,季芳泽的家人肯定也知道了,那现在过来,无非就是那么一个来意。 叶澄把水放在季安然面前,在季安然对面坐下,从容道:“我明白您的来意。昨夜我突然生病,事发突然,只好借住在芳泽这边。我很快就会搬走。” 季安然一听这个发展,连忙摆手:“不不不,叶先生,我只是来送饭的。” 不不不,你一点都不明白我的来意!! 他指了指自己提进来的巨大食盒,笑容温和:“家里知道你生病了,想着外面的食物不干净,芳泽又从小就娇生惯养,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你,所以爸妈特意让我过来看看,把早饭送来。” 季安然这个语气,叶澄以为他误会了,委婉地解释:“芳泽昨夜好心收留我,我怎么还会挑三拣四?虽说大家是朋友,但也不好这样打扰。” 季安然了然地笑起来:“我知道叶先生和芳泽只是朋友。但是芳泽喜欢叶先生,愿意对叶先生好,我们家当然不会给他拖后腿。” 昨夜叶澄发烧昏迷,季芳泽给家庭医生打电话,所以季家全家都知道,叶澄生病了,今晚住在季芳泽那里。吴妈当时就闹着要过来,他家小少爷哪是照顾人的料,万一把人给照顾劈叉了,追人家的事就更没戏了!此事得到了季父季母的一致赞同。 还是季安然觉得不合适,害怕热情太过,把叶澄给吓着了,经过商讨,最后折中为,早上代表家里来给季芳泽和叶澄送早饭。既不打扰两人夜里单独相处的时间,又委婉地表示他家对这件事赞同的态度。 所以,季安然一大早跑过来,其实是来给他弟弟争取加分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夹子,要维持千字,所以断更一天鸭。后天给大家更两章!mua!这章留言,我给大家发红包鸭! 给两个基友的完结文打个广告。 《嫁给反派以后》薇我无酒 临画的穿书任务是,阻止反派兰渊玉黑化。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与反派相见的方式是……嫁给反派。 * 黑兰:阿临,嫁给我,你不高兴么? 奶兰:临哥哥,我心悦你。 白兰:美景是你,欢喜是你。此生……独一个你。 禁欲系端方君子+暗黑系斯文败类攻x吐槽系淡定美人受 攻有两重人格 《主神决定去死》质谱仪 倪子蛟是至高无上的主神,创造游戏世界,在无尽的光阴里欣赏着玩家们勾心斗角。 灵徵未兆_60 某天倪子蛟看腻了,想找人把自己干掉,正巧瞥见脚下有个奄奄一息的男孩。 ——想活下来吗? 男孩点头。 倪子蛟又往他手上碾了一脚。 ——想杀了我吗? 男孩点头。 倪子蛟笑了起来。 那么,欢迎来到主神游戏, 亲爱的弑神勇士。 当林佩终于杀进万神殿时—— 倪子蛟(兴奋.jpg):现在你可以做任何事了。【潜台词:快砍我!一刀剁了我呀小可爱】 林佩看着目露期待的主神大人,弯起嘴角,把他轻轻抱下了主座,带回家。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主神受x玩家攻 第30章 季安然解释完自己的来意,叶澄沉默了两秒。 他其实挺惊讶的。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是季芳泽单恋叶澄。无论从情感的角度来说,还是从世俗的身份地位来说,季家迁怒他,厌恶他,也都是正常的。叶澄没想到,季家对他会是这样的态度。 叶澄和季家半点关系都没有,他能得到这样的善意,是因为季芳泽。因为他们都很爱季芳泽,不太在乎面子,包容又温和。 原来,小芳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啊。 叶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有点高兴。但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 叶澄摇头:“季先生不知道,我这个人在感情方面有一点障碍,可能没办法回应诸位的期待了。” 季安然温和笑着,没有接他的话,反而莫名其妙道:“我能叫你小叶吗?我比你年纪大吧?” 虽然真的算年龄,叶澄可以叫季安然“小小小小小季”,但他只是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小叶,芳泽他,”季安然似乎不知道怎么说,重新组织了一下言辞,“芳泽在你面前,是什么样子的?” 叶澄想了想:“心底良善,待人热忱。” 季安然心想“咱俩认识的这是一个人吗”,但他是来给弟弟说软话的,不是来拆台的:“芳泽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很虚弱,大家一心盯着他的健康状况。等到两三岁,家里才发现,芳泽对周围的反应很漠然,甚至是厌恶别人的亲近和接触。专家诊断说智商没有问题,甚至很高,可能是自闭症。家里做了很多努力,但都没有效果。” “后来送到一位大师那里住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变好,无论是哪方面。但他还是性格闷得很,对家里人还好,也有几个亲近的下属,但除了这些,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更别说喜欢什么人了。闲着没事,就会跑去庙里住。” “我爸妈一直很担心芳泽会出家。当然,倒不是说我们对出家有什么歧视,只是我们都觉得,芳泽还很年轻,很多人间悲欢都没尝试过,不该过得这么孤寂。” “所以知道芳泽有了心上人,我们都很惊讶。”看得出来,季安然对自己的弟弟感情很深,眼神和口吻不自得地带上了长兄的宽容和溺爱,“原来我弟弟也会跟人献殷勤,会手足无措,会紧张,会为了给心上人刷钱,傻乎乎地带着一堆人跑去跟你‘偶遇’。昨天夜里你发烧,我听医生说,芳泽电话里都快急疯了。” 叶澄只是安静地听着,沉默不说话。 季安然终于说到了他真正想说的话:“你看,在遇到你之前,芳泽才更像那个在感情上有障碍的人。但是他遇到你,比寻常陷入爱河的男子还要傻一些。小叶,你厌恶他吗?如果你厌恶他,我一句话也不再多说。但是如果你对他印象还可以,能不能给他一个跟在你身后献殷勤的机会?” “能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小叶,无论你最后决定如何,我们全家都感激你。” 季安然实在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眼神真诚,言辞温和有礼,态度又放得特别低。纵然叶澄心里知道,这是在打感情牌,一时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了。 季安然看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再继续劝说,以免让叶澄心生反感。他站起身,把食盒打开,笑着转了话题:“别等芳泽了,你先吃吧。家里做了青菜粥,素春卷,三鲜包,不知道和不和你口味。” “我听芳泽说过,小叶做菜特别厉害。我妈还说,看你什么时候去家里玩,想跟你请教一下那道八宝鸭。” …… 灵徵未兆_61 季芳泽提着早饭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叶澄和他哥相谈甚欢的场景。 他快步走进去,放下东西,不动声色地把叶澄挡在了身后,微微皱眉:“哥,你怎么来了?” 季安然示意他去看桌上的食盒:“爸妈让我来给你们送早饭。” 季芳泽点点头:“谢谢哥。” 季安然和季芳泽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兄弟的情谊都在眼神的交流中。 季芳泽的眼里清清楚楚地写着:送完了早饭,你怎么还不走? 季安然:……人家叶宜年还知道让我坐一下,给我倒杯水呢?你一回来就赶我走,你是我亲弟弟吗? 季安然被疼爱的弟弟在心上插了一刀,面上还得保持微笑。 季安然安慰自己:对,这没什么奇怪的,恋爱脑的人就是这样。他要理解每一个母胎单身,好不容易心动又惨遭拒绝的倒霉蛋。虽然说弟弟有了心上人是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人气的弟弟,就不复之前那么惹人怜爱,反而突然变得欠揍起来了呢。 季安然起身告辞,季芳泽在叶澄开口之前,主动提出自己去送他。 两人出了门,季安然也收起了刚刚在叶澄面前的温和笑意:“郑西源昨天来电话了,说之前的事,都是一场误会。问方不方便请你吃个饭什么的。” 季芳泽眉眼冷漠:“他说是误会,有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 季安然不意外,却还是叹了一声:“你要和郑家对上?那可不太容易。” “郑家确实挺厉害。但郑西源能代表郑家吗?郑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之前原配生的那一个还没死呢,他就把郑家当作囊中物,自己给自己披上龙袍了?” 不等季安然说话,季芳泽低声道:“不管是谁,是多少人,我肯定要护着他。但是哥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带累家里的。” 季安然没好气:“我是问你这个吗?” 不过季安然确实有点好奇,那位叶先生相貌是好看,为人瞧着也不错,但这种条件并不算是顶尖,为什么偏偏会是他呢:“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季芳泽神色微怔:“我也不知道。” 虽说老和尚说是前世因,今世果,但是他不记得前世的事,叶澄对他更是没半点别的遐思。但是他还是喜欢这个人,好像一看见这个人,本是一潭死水的心,就活过来了一样。 “可能真的有命中注定,一见钟情吧。” …… 季芳泽去送季安然,叶澄坐在沙发上,和009一起盘点最近的收获。 这么盯了好些天,确实发现了不少秘密。 比如说,郑西源在自家的一个分公司里当总经理,表面一表人才,其实没少吃回扣,从公司里偷偷拿钱。郑家确实有钱,但当家人却把钱抓得紧,何况他头顶上还压着一个精明强干的原配大哥。他日子过得光鲜体面,但想要真的一掷千金,就不够了。 只是前两年,他大哥和他爹意见不合,被发配去西北开荒了,郑西源才冒了头,越发春风得意起来。 一朝得势,手边过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刚开始还忍得住,时间久了,老头子信任,那位大哥眼看着也不像要回来的样子,郑西源自然就有了自己的动作,只是足够隐蔽,没被人发现而已。 009:【可这些账本记录,就算我们发网上,也根本没人会关注。这跟明星绯闻又不一样。】 【发网上做什么,大肆传播,可能会被国家机关找上门。给他大哥发过去啊。】叶澄看着那些,嗤笑了一声,【呦,郑西源现在这么嚣张,说搞谁就搞谁,谣言闹得满天飞,把公司差点蛀成蜘蛛网,问过他那位在西北开荒的哥哥的意见吗?】 想必那位无比痛恨小三上位的继母,还有私生子弟弟的郑家大儿子,一定会非常需要这一份帮助。 009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叶澄:【我们这种没什么势力的小虾米,你又不让我给他们来个一刀切,当然要借力打力。】 下一位。 非常可怕辣眼睛的动态视频,好在009已经提前做过了贴心的马赛克处理。 叶澄看了眼屏幕男主角的脸:【这是专注二十年,喜欢强迫别人拍不雅照的那位?】 【是。要不然我也不会拍这种缺德的视频啊。】009很冷漠,【他这么喜欢拍别人的,想必也不在乎自己做主角吧。】 围绕在白苏颜身边的几个人,并不是一团和气的。 他们有的是好友,但大部分更是嫉恨彼此的情敌。但是不知道是原着的影响,还是白苏颜真的巧妙地维持住了一个平衡,他们之间小摩擦不断,但一直没有真的翻脸。并且在白苏颜的事上,他们一直都保持着某种一致,那就是将人圈起来,各有各的龌龊手段。 眼前的这一位,他手里拿着白苏颜好几位朋友的不雅照。当然,009已经想办法删掉了。 灵徵未兆_62 叶澄摸摸下巴:【这一位,他快和周家的宝贝独生女订婚了吧。这是个骗婚犯啊。直接在订婚典礼上放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还是先给周家那位暴躁千金发一份吧。记得把另一个人模糊掉,人家只是拿钱□□,不该受这种无妄之灾。】 【靠联姻上位,还敢在外面搞这些。吃个软饭都吃不敬业,还能干点什么?下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导师要开会吃饭,第二更可能要到晚上十二点啦。啾! 第31章 季芳泽送完季安然,回来看到叶澄坐在餐桌边,食盒里的食物都摆好了。 食不知味地吃了半碗粥,季芳泽还是没忍住:“我哥都说什么了?” 你们才见了一面,聊得还挺开心的。 叶澄停下筷子,回想了一下季安然的谈话主旨:“说你是个小可怜,弱小又无助,对我情根深种,不可自拔,我要是愿意把你哄开心的话,要钱要资源,都大大地有。” 当然后面这部分,季安然说地很委婉,只是暗示了一两句。这也没什么失礼的,就像相亲市场上的家长,难免要替自家孩子吹嘘一下经济实力。 季芳泽:“……” 以我对我哥的了解,总觉得他不会这么说。 叶澄斜着看了他一眼,笑得有点促狭:“不信啊?” 季芳泽被叶澄一眼看得整个人都木了,差点把眼前的粥碗打翻:“……信。” 叶澄看着季芳泽,这还是季芳泽表明心意之后,他第一次用完全不回避的态度,去面对季芳泽对他的新欢:“你哥说,你以前从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季芳泽也察觉到了这种不同,他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是。” “是因为我长得特别和你口味吗?” 面对这种送命题,季芳泽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话:“不算吧。” 叶澄故意逗他:“那是我长得不和你口味吗?” 季芳泽:“……” “但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们才刚刚见过一面。”叶澄从009那里,知道季芳泽看护了他一夜,“如果不是看脸,又是因为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句,季芳泽心里突然觉得有一点委屈,像是被人倒打了一耙,他小声反驳:“明明是你看脸。” 叶澄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择偶的重要标准是看脸?” “你不是单身主义吗?”季芳泽有点凌乱,但很快注意到了与他有利的重点,“我长得符合你的审美标准吗?” 叶澄微怔,一时没说话,气氛就变得尴尬起来。 这时候,他正好听到自己丢在卧室的手机响了,松了一口气,顺势离开去接电话。 季芳泽待在餐厅里,几乎是坐立不安,但是又不敢现在打断叶澄。 叶澄的声音从卧室传来,不大,但能听得很清楚:“苏颜?哦哦,说好到家给你打电话,我太困了,把这事忘了。我住在朋友家,是能信任的朋友。” 白苏颜?他什么时候和白苏颜关系这么好了? 季芳泽的视线落在卧室的门口。 叶澄是个轻易不藏话的人,季芳泽也上心,所以他对叶澄的友人网比较清楚,比如说沐雪繁,贺笙,柳君灵这些人,在叶澄那里是什么等级地位,季芳泽都从平常的言谈中推测一二。 叶澄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白苏颜。而且他们交谈的口吻这么亲密自在,能约好“回家给你打电话”,一定不是普通朋友。 叶澄拿着手机,踢踏踢踏地从里面走出来,大大咧咧的模样:“放心吧,我一个能打十八个,他们要是真给我耍这招,来多少哥哥都让他们有去无回。” “真的放心。我这边一切顺利。” 叶澄挂断电话,重新拿起筷子,季芳泽突然开口:“你和白苏颜关系很好吗?” 叶澄点头:“我们是朋友。” 季芳泽的手微微握紧了:“你知不知道你昨天那些麻烦,是怎么惹来的?” 灵徵未兆_63 叶澄平静道:“我知道。是郑西源嘛。” “前些天我去找你,你没在自己的房间,是去找白苏颜了?所以才翻窗户回来?你说的符合你择偶审美标准的,就是白苏颜那样的?” 叶澄先是为他的逻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也是,一般人确实想不出来,这世上竟然有人能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只因为有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和他们心中的禁脔走得近一些,就要用卑鄙的手段除掉那个人。季芳泽估计以为,他和白苏颜好上了,跟郑西源抢人,才会惹来这场麻烦。 “你知不知道白苏颜跟着多少人?”季芳泽几乎是猛地站了起来,“那样的美人蛇你也敢去招惹,你是色/欲熏心,不要命了是不是?!” 叶澄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他本来是想解释的,但是听了季芳泽的话,顿时冷下了脸:“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季芳泽被他一句话堵了个正着,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但是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叶澄见季芳泽眼睛都有些红了,他一时隐约觉得内疚,但一时又觉得,他又没真的和季芳泽在一起,季芳泽就这幅管天管地,妒火中烧的模样。这要是他真答应了季芳泽,岂不是以后出去跟朋友喝个酒,都得低声下气打报告? 季芳泽咬牙:“是。跟我没关系,那跟他有关系,你去找他啊!” 叶澄一点愧疚也被他给顶没了。他自觉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人家都说让你走了,难道还留下准备过节? 他站起身,直接拿上外套就准备走。 “等等!” 叶澄只当没听见,但季芳泽拽住了他的手腕:“你把药吃了。” “你去哪儿跟我没关系!跟谁好也跟我没关系!这个总跟我有关系吧!”季芳泽觉得心里像是火在烧,但还记得医生走之前的叮嘱,“我给你敷了整整一晚上的凉毛巾!” 叶澄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 这个理由真的很强大。 季芳泽看着他吃药,心里庆幸,幸好之前悄悄放在叶澄身边的两个人还没有撤,看来得再多来几个人。 季芳泽因为喜欢叶澄,才去了解圈里的事,自然对白苏颜的“丰功伟绩”有所了解。这其中的具体内情他不清楚,但他知道,和白苏颜纠缠不清的人,有两个手段很不干净,甚至带点黑。如果叶澄是因为和白苏颜感情上纠缠不清,那他接下来会遇到的,就绝对不只是黑料这么简单。 季芳泽想到这儿,又觉得心里很憋屈。 我喜欢的人要去找别人,我还得找人给他保驾护航。关键那个别人还是个脚踏七八条船的混蛋。 这世上还有比我更窝囊的人吗?! 叶澄喝完药,把水杯“啪”地一声放在桌面上。 季芳泽低着头,不说话,但是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叶澄那边,心微微提着。 叶澄却没有走,而是有一点无奈地开口:“我和白苏颜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别自己想跟我谈恋爱,就觉得所有人都想跟我谈恋爱好吗?” 季芳泽一愣,心中顿时狂喜,但一时脑中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反映到身体上,嘴硬道:“反正跟我没关系,你解释给我听做什么?” 叶澄挑挑眉:“真不听?” 季芳泽:“听!” …… “大概就是这样,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没办法当做不知道。”叶澄解释道,“何况我也没办法置身事外。因为秋茗造谣说,节目的那几天,她曾经看见我夜里从苏颜的房间出来,当然我发誓,我真的没进过苏颜的房间。我已经被那些人盯上了,这些黑料或许只是个开始。” 季芳泽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澄耸耸肩:“我有我的消息渠道。” 自然是系统。只要有了明确的方向,再有足够的时间,大部分痕迹系统都能找出来。 季芳泽竟也真的没在这件事上纠缠,只是顺着叶澄的话继续:“你现在已经有计划了吗?” 郑西源一个,和所有那些人加起来,可不是一个概念。就算是季芳泽,要同时对上这么多人,也要犹豫一下。何况叶澄本身并无背景。 叶澄点头:“我确实有我的办法。” 虽然不能把系统的事告诉季芳泽,但只要季芳泽不追根究底,叶澄是不介意把具体的信息告诉季芳泽的。单从这一点来看,他对季芳泽,确实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 季芳泽打开优盘,只震惊了几秒,也没有怀疑里面内容的真实性:“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他放下优盘,表情严肃:“如果你想让他们不再找你麻烦,这里面的东西绰绰有余。甚至是想让白苏颜摆脱他们,也未必不能谈。” 灵徵未兆_64 叶澄平静道:“我希望他们再也害不了任何人。” 季芳泽摇摇头:“那这些不够。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但是,让郑西源的大哥重新掌权,让方呈瑢失去周家这门联姻,这些都没办法真正毁掉他们的根基。” 这些确实会对那些人造成沉重的打击,但是想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只怕不够。 叶澄想解释这只是第一步,毕竟他手中能动用的现实力量太少,所以只能从这种方式逐步开始。 季芳泽没等他说,直接低声道:“我会帮你。” 叶澄到嘴边的话就噎住了,他沉默片刻:“为什么?” 季芳泽却绕过了这个问题:“我不是季家真正的继承人,大哥才是。所以我帮你,也只能动用我手里的这部分力量。但是你有这样具体的消息渠道,再加上我这边,对付他们并不是太难的事。我们来商量一下具体办法吧。” 他貌似不经意道:“今天要做的工作很多,你别去找白苏颜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晚十点吃吃完饭回来,而且作者手速太渣,近乎残疾,所以……反正等更的你们可以开始打我了…… 第32章 退烧药吃了会犯困,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叶澄就有点困了。 季芳泽看他打哈气:“你回屋里睡一会儿吧,这些事不急,等你睡醒再说。” 困意涌上头,再加上低烧的浑身酸痛,叶澄连一步也懒得走。反正现在坐的沙发也够大,他直接倒在沙发上,抓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就准备合眼睡觉了。 季芳泽无奈。昨夜叶澄在车上烧得昏睡过去,他是直接把人抱回来的,但是现在叶澄醒着,他就不太好直接这么干了。 犹豫了一下,季芳泽眼神游移,耳垂有点红:“要不我抱你去屋里?” 叶澄本来困意上头,听了这句话实在忍不住笑出来,微微眯开一只眼,从抱枕缝里看他:“你抱我?行不行啊兄弟?你这么娇弱,我可不敢。” 季芳泽:“……” “我一点也不娇弱!昨天就是!我抱你!回来的!”季芳泽咬牙切齿,“从停车场!到卧室!” 本来季芳泽只是试探着问问,要是叶澄不愿意,他就去给叶澄拿毯子,但现在,他觉得有必要维护自己的尊严,证明第一次见面时他的虚弱,完全是一场意外。 最后,在季芳泽无比的坚持之下,最终解决方案为,由他把叶澄背去卧室。 叶澄趴在他背上,还一边笑一边说风凉话:“哎呀要是不行千万别勉强。” 季芳泽差点气死,还得动作小心,别把人勒了摔了:“你要是再乱说,后果自负。” 虽然叶澄完全不觉得,季芳泽能对他造成什么后果,但是他察觉到季芳泽的恼火,反射性地顺毛摸:“好好好,我们小芳好厉害啊。” 季芳泽:“……”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混蛋?! 季芳泽小心翼翼地把叶澄放下:“你睡吧,我出去。” 叶澄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季芳泽去给他拉窗帘关灯:“你不用我表个态吗?” 叶澄说的没头没脑,但季芳泽明白他的意思,他关掉房间的灯,低声道:“不用。” 以你的性格,如果喜欢我,自然会和我说,若是不喜欢,我也不勉强你。 房间里的光线突然暗下来。 叶澄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表情:“你之前跑去给我刷钱,想尽理由为了免费给我房子住。前几个月我接到了好几个不错的资源,也是你安排的吧。这些事你都不想告诉我。” 刚开始那段日子,他做的都是他来之前,叶宜年定下的工作。因为系统靠脸吃饭的判定标准很复杂,很多叶宜年接到的邀约,他都不能答应。因为这件事,公司高层对他渐渐不满,再然后,他就接连收到了几份,对他而言很不错的机会,并且系统告诉他,这些不在靠脸吃饭的范围内。 那样的资源,如果不是看脸,为什么会找到他呢。一开始叶澄以为是普晴的运作,后来才想到,可能是有人给他拿钱开道。而拿钱给他开道的这个人,可能真的不是因为脸,才喜欢他的。 “后来你公然为我发声,让我踩着你洗白,这件事你说不需要我给什么回报。现在你又为了我,要平白无故地对上好几个仇家。你为我做了这么多,甚至不要我给你一个表态。付出不求回报,你是傻子吗?” 季芳泽扶着门框:“你帮白苏颜,不也是不求回报吗?” 叶澄摇头:“这不一样。” 这不一样,从表面看上去,固然是叶澄更傻。明明是自顾不暇的背景,只因为一句“意气”,“公道”,就要为了认识没多久的白苏颜,和那些人杠上。但叶澄心里很清楚,这件事自己付出的最大的代价,无非是任务失败,遭受反噬和惩罚。 灵徵未兆_65 这和季芳泽的付出,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件事。 就像他从没想过在任务世界找人相伴,除了因为他感情有障碍,没有喜欢上任何人以外,也是因为这件事不公平。 这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 两个人在一起,是相互陪伴。人家给出去的,是人生中很大一段岁月,甚至可能是人间白首,至此终年。而我呢,我给别人的是什么,一夜情吗? 就算他在这个世界里待上六十年,对他而言,和一夜情也没多大的区别。这段时光,在他过去的人生中,都只是沧海一粟,更别说他未来可能还有无数个日夜。 更何况,比起其他任务者,他还有更多的顾忌。既给不了心,也给不了人。这种条件,都多余说出来,谁疯了会愿意接受? 但如果是季芳泽的话,叶澄没什么缘由地想,或许会愿意吧。 叶澄看着门口的季芳泽,光线打在他脸上,把每一根睫毛都照得分明。 叶澄拒绝过很多人,内心坚定,从无动摇。昨天夜里,季芳泽去公司接他的时候,他还从来没考虑过要给季芳泽什么希望。 是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了? 为什么会是季芳泽? 是因为他格外地“傻”,一次次付出却什么都不跟他索取吗?是因为季安然说的那句“芳泽从小到大只对你不同,可能以后也不会再喜欢别人了”?还是因为其他的呢? 是因为我漂泊了这么多年,终于软弱了吗?也自私地想要寻一处陆地,稍微停留片刻。 “季芳泽,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模样呢?我其实不长这样,也不叫叶宜年。叶宜年死了,我只是借用他的壳子。” 叶澄没想过,这些话这么好说出口。一旦下定了决心,也不过是语气稍微有些疲惫罢了。 “至于我是什么。”叶澄笑了一下,“对你们来说,差不多算是一个鬼吧。在不同的世界里飘的孤魂野鬼。” 他等待着季芳泽的震惊,不可置信,甚至是恐惧。 季芳泽安静了一会儿,问他:“那你叫什么?” “我叫叶澄。” …… 说出“叶澄”这两个字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叶澄甚至觉得自己的话听在耳朵里,有片刻的迟疑和陌生。 叶澄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大概是做鬼的后遗症,我没办法喜欢任何人。而且,现在这具身体,除了里面的魂儿,其他的都不是我自己的。” 他这些话说出去惊世骇俗,但季芳泽只是轻声问:“你想让我陪你吗?” 季芳泽好像和叶澄有一种非同一般的默契,很多时候,叶澄的话只隐晦开了个头,或者心里模模糊糊的想法,说的完全是听起来不相干的事,甚至现在他自己,都不清楚颠三倒四说这些,是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 但是季芳泽已经听明白了,他甚至及时换了说辞:“你陪我吧,好不好?” “我可能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没关系,我只要人,不要心。” “但是人也不方便陪你睡。” 季芳泽眼睛里露出一点笑意:“我从小在庙里长大,虽然没能一心向佛,但一心向往柏拉图。拉一下手,或者抱一下可以吗?” 叶澄觉得话还是要说清楚:“我活了很久,以后离开这里的世界,可能……” 季芳泽打断了他:“你能在这里留多久?” 叶澄平静道:“最多六十年。” 这是每一个任务世界,所能停留的最长期限。 季芳泽走过去,把床上坐着的人抱在怀里,他抱得很紧,像是搂着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珍宝:“一言为定!” 叶澄突然被他整个抱住,低声道:“我知道这很不公平。当然如果你后面喜欢别人的话,我也能接受,只要你直接告诉我。” 季芳泽有点委屈,脑袋压在他肩上:“你非得现在说这么扫兴的话吗?” 叶澄失笑:“那说点什么?” 季芳泽也想不出来说什么,只好随便开口:“你中午想吃什么?” 灵徵未兆_66 两人就中午吃什么这个严肃的问题,进行了友好商谈。 片刻后,两人沉默着相拥坐在黑暗里,叶澄叹息道:“你不觉得我太自私了吗?” 季芳泽轻声笑,心情很好的样子:“你不自私的话,我连一秒都没有。但我现在有六十年。” 所以,你没什么好抱歉的。 季芳泽把整个人都环住,让叶澄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我陪你,你也陪我,说好的六十年,一年也不准少。”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段的时候,突然就想到牵丝戏。真的很好听呀! 今天瘦一点……明天可能也会瘦一点……周四肥回来! 第33章 清幽静谧的茶馆隔间里,两人对坐着说话。茶水早已经凉了,但是也没有谁在意。 眼看着谈话到了尾声,郑东城脸上的笑容更加自然,热络道:“最近刚开了个泰国新餐厅,听说还不错,不如我今天做东,请季老弟去尝尝?” 季芳泽早在之前把重点说完之后,就有点心不在焉了,他看了眼时间,摇摇头:“不了,还是下次吧。我今天要回家吃饭。” 郑东城好奇道:“季家二老从国外回来了?” 季芳泽眼底的神色温柔下来:“是回我自己的小家。” 郑东城了然,笑道:“也可以请弟妹过来嘛!” 季芳泽怔了一下,微微皱眉:“别这么叫他。” 郑东城看他的模样,心想,这可真是心肝肉啊,上心成这样。他随和地“哈哈”道歉:“是哥哥说错话了,但你们关系摆在那儿,理还是这么个理。请叶先生一起来呗,又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就是我们几个一起吃顿饭,也省的叶先生再花功夫做了。” “他不喜欢出来吃,而且今天轮到我做饭了。”季芳泽也不是完全不通世故的人,他略略欠身,“下次我请郑大哥吧。” 郑东城站起身,笑容无奈地打趣他:“行行行,那我就不留了,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啊。” 将季芳泽送到茶馆门口,郑东城看着季芳泽离开,正准备转身,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他停了下来。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年轻人从季芳泽身后追过来,轻轻松松就绕过了季芳泽身边的几个保镖,拍了下季芳泽的肩膀。两人对视,说了几句话,季芳泽突然就笑起来。 圈里顶尖的就这么些人家,大家就算不熟悉,也都是知道彼此的。季家的二儿子在众人口中,长得特别漂亮,但身体不太好,性格也很冷漠乖张。这几次接触下来,郑东城也觉得,季芳泽虽然不算眼高于顶,但确实格外冷淡矜傲。 笑成这样,还真是第一次见。季芳泽五官极好,褪去冷漠和气势的压制,竟漂亮地惊人。 哎呀,年轻真好呀,心上人一两句话,就笑得像朵花。真让满脑子阴谋诡计,钱权财富的油腻中年人羡慕。 郑东城的手下在他耳边低声道:“二少爷前两天回祖宅,给老爷子搬了几盆牡丹。” 郑东城脸上的笑意未散,仍然热络而友好,但是眼神却是冷的:“废物真的是废物,老头子教了这么多年,半点长进都没有。” 当初事情闹出来,老头子让郑西源去给季芳泽道歉,季家推掉了郑西源准备的饭局,只是打哈哈过去,老头子就让郑西源从公司离职了。老头子这么做,无非是给季家表一个态,毕竟是他儿子先找人家麻烦的,只要过了这一阵,自然会给他换条路子。 然而遗憾的是,不仅仅他的小儿子没有意识到他的用心良苦,季芳泽为了讨好他那位心上人,也没打算就这么轻飘飘地把事情放下。 也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工夫才把那些证据拿到手,送到自己手里。 真是冲冠一怒为蓝颜啊。 …… 陆白凡的那场电影快上映了,虽然叶澄在里面只是男十八号,但因为之前那段日子乱七八糟的事,叶澄名气暴涨,再加上剧组提前用他的花絮做宣传,维护过叶澄的名声种种种种。 总之,陆白凡喊他去跑宣传,叶澄尽心尽力地跟去了,最近都在外地,今天傍晚才回来。季芳泽急着去机场接他。 这些天他们的计划一步步实施,那些人也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到了端倪,几乎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季芳泽私心里巴不得叶澄别出门,就算出门身边也该带上十七八个人,把自己团团保护起来。但是叶澄不肯。他不是个能被人看在家里的人,别说工作,平常还要出去跑步,没事遛个菜市场什么的,没少被人认出来。 好在叶澄确实像他保证的那样,伪装小心,武力超群,跑得还快,从来没出过什么事。 “嘿!” 灵徵未兆_67 季芳泽正想着事,一个人从他身后突然出现,不等他反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儿,加个微信行不行?” 语气轻佻,举止也相当不规矩。 如果是平常,这种一看就很不正经的人,根本没办法接近季芳泽,就被会围绕在他周围的保镖拦住。 但是现在季芳泽身边的人都视若无睹,任由老板被人调戏。 季芳泽面色严肃,眼底却泛出一点笑意来:“抱歉,那可能不行。我已经有恋人了。” 叶澄微微仰头,露出鸭舌帽下的眼睛,狡黠地跟季芳泽对视:“他又不知道,你别告诉他不就行了?” 季芳泽叹口气:“虽然他对我很冷漠,不仅骗我出差回来的时间,而且下飞机不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街上的小美人要微信,但是我还是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叶澄震惊两秒,然后非常自然地把自己挂在人家身上:“他这么坏,小美人就别想他了,跟我好吧。哥哥疼你啊。” 季芳泽严词拒绝,表达自己对恋人的心意不可动摇,叶澄纠缠不休,最后两人拉拉扯扯,非常不成体统地上了一辆车。 坐在车上,闹完一阵,叶澄问他:“你去见郑东城了?” 季芳泽点点头:“嗯。东西已经全部给他了,再过两三天应该就会有消息。” 郑东城只会比他们更想让郑西源再无翻身之地。 这个车的后座是封闭隔音的,他们可以随意说话。叶澄靠在季芳泽身上:“我也拿到另两边的证据了。一个利用家里的关系走私文物,开的外贸公司洗钱,并且偷税漏税;另一个开赌场,放高利贷,手底下的娱乐产业还涉黄,闹出好几条人命,我已经把证据打包,一起发给有关部门了。” 叶澄的问题从来不在于他能不能搞定这些人,他有这样的消息渠道,本人又武力极强,真要慢慢磨,不过是早晚的事。 季芳泽更担心的是,叶澄被人发现其中的动作。 季芳泽从来没有问过叶澄,他那些证据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他也清楚其中的可怕之处。 虽然叶澄不会无缘无故地跟人过不去,但是别人会怎么想,谁没有一点见不得人的**?这种近乎无孔不入的可怕眼线和消息渠道,要是被人知道,一定会闹得人人自危,叶澄成为众矢之的。 他做得更多的,是想办法帮叶澄打掩护,将计划弄得更完善,更隐蔽,把很多动作盖上迷雾,让人猜不透方向。好在那几个疯子行事如此,仇家实在不少。 消息渠道009也为自己收集到的信息感到震惊:【真的是没一个好东西啊。】 【坏人不可能只干一件坏事。】叶澄凉凉道,【哦,虽然我搞囚禁py,搞校园霸凌,拿白苏颜身边的朋友威胁他,甚至搞出一条人命,但是我其他方面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你觉得可能吗?】 【只有垃圾才会干垃圾事。里倒是没什么,大家就是看个霸道强制爱的乐子,也无所谓背后这些主角是人是鬼,但如果变成现实世界,就很可怕了。】 【不过马上事情就结束了,】009也有点高兴,毕竟救人总是件好事,【白苏颜就可以出来撸串喝酒,也可以去见他的朋友,和孤儿院的孩子了。】 叶澄嘴角微微翘起:【嗯。】 季芳泽以为他这些天跑宣传累了,一动不动地让叶澄靠在他身上,环着他不让他掉下去。他偶然看了一眼车窗,发现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皱眉。 叶澄好像和他有心灵感应,不等他问司机,就开口解释了:“今天阿笙和雪繁约我聚餐,去阿笙那边的庄子吃晚饭。” 季芳泽:“……”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不识相的人?叶澄离家好几天才刚回来,他们竟然好意思今天来打扰别人的二人世界?! 季芳泽心里愤愤不平,委屈成一团,但是又不敢有意见。 自从那天之后,叶澄可能是心里觉得内疚,一直很顺着他,大事小事都愿意听他的,但季芳泽的直觉告诉他,他要是不想吵架,最好不要经常对叶澄的私事指手画脚,尤其是和朋友见面聚会这种私事。 他们去的地方在郊外,是类似古代庄园的构造,分成一个个隔离的小院子,清幽又静谧,池塘柳树,石山竹亭。 他们是第一个到的,叶澄去点菜,季芳泽自己坐在小院里的石凳上,等叶澄回来。 片刻后,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整个人都怔住了。 叶澄换了身装扮,缓带轻袍,甚至戴了假的长发,高高竖起,腰间配着一把长剑。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季芳泽在这一瞬间,几乎从眼前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另一个模糊的影子。 少年侠客步履从容,分花拂柳而来。 季芳泽怔怔道:“怎么这个打扮?” 叶澄眨眨眼:“我还以为你想看?” 当时叶澄黑料满天飞,陆白凡为了给叶澄挽尊一下,将叶澄刚来剧组时舞剑的视频放了出去。当时确实引起了很大的轰动,靠着那一段矫健的“太极剑”,叶澄“一百万粉”的任务也有了很大的进展。 灵徵未兆_68 而且还有了一个意外发现,叶澄注意到,季芳泽格外偏爱那一段花絮。 当时,季芳泽说了一句和陆白凡一样的话:“你不该演暗卫,该演意气风流的古代侠客。” 叶澄漫不经心地将长剑出鞘,挽了个极其花里胡哨,纯粹炫技的剑花:“哥哥今天舞剑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再有两章这个世界就结束了。 有小天使问叶澄现在是不是喜欢小芳。不算是,毕竟他现在把感情交易出去了,暂时不会对任何人产生炙热的爱恋。但是季芳泽对他是不一样的,叶澄走过很多世界,不是没人喜欢过他,对他好过,但是他一直很坚定,只在遇到季芳泽这里,才开始觉得疲惫,想要稍微停留。我比较想写的是,小芳永不动摇的爱,让叶子重新找回感情。 明天见啦! 第34章 那把剑不怎么高端,就是从剧组借来的普通道具剑,剑长三尺有余,是不太好把控的长度,但在叶澄手中,却仿佛比自身的手臂还要灵活自如,甚至快到能看见残影。 大概是因为纯粹表演给季芳泽看,叶澄的剑锋很快,剑风扫过,却不带半点凌厉的气势,反而是刻意朝着树枝下挂的众多布囊而去,布囊被刺破,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又被他的剑风挑起,映衬着夕阳的橙光,宛如一场暗香浮动的梦境。 翩然惊鸿影,矫矫若游龙。 季芳泽呆呆地看着,一时忘记了说话。叶澄也一直没有停,接连换了好几套剑法。 叶澄并不觉得吃力。 他也不记得自己的剑术是什么时候学的,好像一开始就会,可能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已经被他抛弃的过去。他不需要思考,也不用去斟酌,只要拿起剑,那些剑招和身法就仿佛是本能一样,深深刻在他的灵魂里,让他游刃有余。 直到夕阳沉沉,消失在天际,院落里的灯挨个亮起,叶澄才停下来。 他将剑收起,擦了一下额角的汗。 季芳泽走过来,帮他把长发摘掉,叶澄出了一身汗,觉得很热,顺手要脱掉厚重的外袍,季芳泽皱眉,脱口而出:“不许脱!刚出了汗,吹风容易着凉!” 自从之前因为系统升级发了一次烧,他在季芳泽心里俨然成了一个身娇体弱,需要呵护的宝宝。尽管这个宝宝能徒手爬三百楼,一个人打十八个,一把长剑舞到飞起,轻轻松松用剑气割断悬空垂落的绳索。 季芳泽刚说完那句话,就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太强硬了。 他知道自己性格不好,对旁的事冷淡,遇到叶澄又控制不住管太多,一点小事也要指手画脚。之前没在一起时,还能稍微克制,现在苗头却越来越明显。别说叶澄这种一看就性子洒脱的人,就算是个慢吞吞的老好人,也受不了他这样。 但要说随叶澄脱掉外衣吹风,季芳泽心里又不肯,他咬着牙,正无措之时,被人给敲了一下脑壳。 叶澄把已经脱到一半的外袍穿回去,顺便连腰带都系得严严实实,才含笑看向自己的男朋友:“好难哄的小芳。都穿上了,怎么还不开心啊?” 事实上一点也不难哄的季芳泽,耳朵已经慢慢红了,又有点迟疑:“我平常是不是管太多了?” “管呗。归你管了。”叶澄坐过去,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看到桌上摆着的摄像机,“这是哪儿来的?” “找庄子的工作人员要的。”季芳泽低着头,把里面的录像翻出来看了一眼,“后面天暗了,视频看不清,我到时候把之前清晰的部分剪出来,放在网上。” 叶澄给自己倒水:“放网上干嘛,我今天只舞剑给你看。” 季芳泽嘴角微翘:“你不是要涨粉吗?这个肯定比你做菜来得快多了。” 剧组之前放出来的那段花絮,叶澄执剑,步履如飞,当时在网上引起了挺大的轰动,粉丝暴涨。叶澄接到了很多相关的邀约,但都推掉了。他打算按照叶宜年的心意,慢慢退圈,一心开菜馆。 叶澄漫不经心:“急什么,有六十年呢。” 反正系统只计算粉丝流入,不会把流失的扣掉,慢慢搞他的私房菜,多参加几个厨艺大赛,开点美食直播,也是一样的。 季芳泽不再说这个话题,将视线转到了枝头。那些布囊单个都不大,又是绿色的,挂在枝叶繁茂的枝头很不起眼,季芳泽一心抗拒着接下来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的不速之客,没有发现端倪。 “你找人挂的吗?” 叶澄点头:“嗯,这个时节找不到合适的花树,就托阿笙帮我挂了花袋上去。” 季芳泽轻声问:“你以前练剑,都是这样吗?” “怎么可能?谁要是这样练剑,肯定会被他师父打死。”叶澄失笑,他托着腮,清澈的眼中映出季芳泽的模样,“我今天弄这些,纯粹是为了好看,为了讨好你嘛。” 季芳泽心里很高兴,却还硬撑着:“你以前这样讨好过很多人吗?” 叶澄大大咧咧地点头:“挺多的。” 灵徵未兆_69 季芳泽心重重坠下,口中泛出一种苦来。他知道叶澄与他经历不同,过往太多岁月,有过相伴的人也很正常,但是嫉妒这种事,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 叶澄又喝了一杯水,才大喘气道:“都是些熊孩子,没完没了地闹腾,不肯乖乖睡觉,只能这么哄他们。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超过十岁,还需要我舞剑讨好的人。” 内心凄风苦雨的季芳泽:“……” 下次说话不要大喘气,谢谢。 两人吃了饭,跑去外面的山坡看月亮。今天的夜色实在不错,明月高悬,晚风微凉,但是蚊子有点多。好在叶澄未雨绸缪,提前准备了驱蚊驱虫的药。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季芳泽把人搂在怀里:“他们大概反应过来了,有三个人结盟,从白苏颜身边着手,在找幕后的人。但是白苏颜掩饰地很好,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他们显然没把叶澄和季芳泽放入考虑范围。在他们看来,叶澄没这个本事,季芳泽没这个必要。 “其实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爱白苏颜。”季芳泽微微皱眉,有点困惑,“要是喜欢一个人,不可能是这样的。” 爱本就是最私密,最独占的一件事,是忐忑不安地揣测他的心意,为心上人赴汤蹈火,求他展颜。 但那些人做了什么呢? 明知他深陷痛苦,却视若无睹,甚至这痛苦本就是他们施加于白苏颜身上的。他们这么多人“喜欢”白苏颜那,不是争相去追求他,讨好他,反而是各自为敌想除掉对方,发现无法做到,竟然能“维持平衡”,甚至在困住白苏颜这件事上,“团结合作,一致排外”? 在他们看来,白苏颜的意愿,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 “要是有人把你拘禁起来,让你不能自由,一举一动都受人辖制。”季芳泽只想一想就觉得受不了,他搂紧怀里的人,“我可能会疯掉吧。” 叶澄的身体微僵,很快又舒展开:“怎么可能?谁能这么辖制我?” 他靠在季芳泽怀里,目光悠远:“要是真的有这种事,肯定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 季芳泽还是把那段视频裁裁剪剪,选出足够清晰也足够震撼的片段,发到了叶澄的微博上。 他听叶澄提过,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完成任务,要不靠脸涨够一百万的粉丝。虽然季芳泽完全不了解那边的机制,但想来全天底下的雇佣机制都差不多,完不成工作可能要被扣工资。要是再遇到不厚道的老板,可能会更惨。还是早点完成任务比较好。 如果说之前在剧组的花絮小片段,还可能是吊着威压,练了很多次,故意拍出来宣传的。这个视频足足有半个小时,毫无辅助设备的小庭院里,叶澄不断变幻着身形剑法,谁也能看出来其中的真功夫了。 视频传上去是什么反响,叶澄也没在意,只听系统说任务完成度在不断上涨。 三天后的下午,叶澄从菜市场溜达着出来,被一个女人堵住了。 这不奇怪,因为叶澄格外喜欢这个菜市场上的一家活鱼,经常过来光顾,没少被粉丝发现踪迹,但是叶澄艺高人胆大,仗着自己跑得足够快,从来不肯换地方。 本来叶澄也可以顺利绕过她跑路的,但看着她和自己俯身的壳子相似的眉眼,叶澄停了下来。 叶澄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他本来以为,他们会更早见面,比如说,被那些人当做棋子,在发布会跟自己当堂对峙,或者跑来痛哭陈诉自己的不孝什么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场发布会后,叶宜年的母亲和舅舅一家就彻底老实下来了。既没有打电话过来,也没有找任何人爆料。这让了解他们作风的叶澄感到非常奇怪,后来想想,大概是季芳泽在背后做了什么。 不过现在终于还是找上门了。 叶澄自顾自地向前走,叶宜年的母亲竟然也没吭声,只是跟在他身后。 他们到了一处拐角,009屏蔽掉了周围所有的电子设备,隔绝了他们的声音。叶澄转过身,冷淡道:“来找我做什么?我觉得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那女人的目光十分奇异,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家里欠着债,那些要债的人穷凶极恶。这些天,你连电话也不往家里打一个。你真的不管我们的死活吗?” 叶澄嗤笑:“别别别,可别把大帽子往我头上扣!事实上,你们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你们不是有房有车吗?那房子还是我当时挑的,记得很清楚,全款可不止三百五十万。欠债的那么穷凶极恶,你把房卖了换个小的不就行了?” 叶宜年当初,到底还是给他的母亲和舅舅留了退路的。他只是想让他舅舅吃点教训。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卖掉他买给母亲和舅舅的房子,总不至于真的出什么大事。没想到,就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听了这番话,她没有愤怒地指责叶澄,而是控制不住地退后了两步,眼底压制的惊惧浮了出来:“你根本!根本就不是我儿子!我儿子根本不会舞剑,也绝不会这么对我们!” 叶澄手揣在兜里,一点也没有被拆穿的惊慌:“唔,你竟然能发现,真是令人感动的母爱。不过,我都过来快一年了,你才刚知道,是不是晚了点啊?” 她的声音颤抖,看得出来很害怕,但是强忍着没有逃:“我儿子呢?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叶澄微微弯腰,直视着她的眼睛,“在你弟弟这次欠下三百五十万的赌债之后,那些人找你要过你儿子的住址和房门钥匙吗?” 只看她表情,叶澄就知道答案了:“那么穷凶极恶的要债人,你把你儿子的住址信息,还有所有的通行卡和钥匙,都给了他们。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不是我对你儿子做了什么,是你们对你儿子做了什么。托你们的福,那些要债的人在他家里堵他。”叶澄声音冷淡,“他死了。从十二楼摔下去,血肉模糊,尸骨不全。” 灵徵未兆_70 女人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尖声道:“这不可能!你从那里搬走了,那些人没找到人!是你!你占了我儿子的身体!” 叶澄懒得解释这之中的时间差,也无所谓她信不信。他只是觉得,她是叶宜年的生母,既然她来问,他也有必要把真相告诉她。 “我没什么必要骗你。”叶澄礼貌地点点头,“出于这具身体的法律义务,我会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也会赡养你。每月三千,按照通货膨胀调整金额。生病的钱另算。其他的事就别来找我了。毕竟我不是叶宜年,脾气也不太好。” “我比较建议你不要出去乱说,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另外,听说赌博这毛病很难戒啊。希望没有了叶宜年这个冤大头,你还能和你亲爱的弟弟一家相处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本世界完结倒计时。 第35章 局势最紧张的时候,叶澄嘱咐白苏颜想办法藏起来。 不过到了那时,他们也顾不上白苏颜了,想来那种癫狂和满是罪恶的“爱”,还是比不上自身的权势与安危的。这是一场费力的博弈,好在叶澄他们确实开挂。 有关部门的介入和调查,让那些人犯下的罪行被大白于天下,引起一片哗然。就凭他们做过的事,好几人肯定会锒铛入狱,纵然是手上稍微干净那么一点的那几个,侥幸逃过牢狱,但失去了往常仪仗的权势金钱,又得罪过那么多人,想必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那些打手被一一拘留清查,秋茗背后为他们做事,警察叫她去问话,场景被媒体拍到,顿时谣言满天飞,堪比当初被她陷害的叶宜年。无论如何,娱乐圈是一定混不下去了。 所有助纣为虐的人,都会受到该有的惩罚。 法院最后的宣判下来的那天,白苏颜给叶澄打电话:“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他们一起去了公墓,沿着一排一排的墓碑,走了很久,最后停留在了其中一块前。 很普通的墓碑,上面简单刻着名字,照片是一个笑容爽朗的年轻人,很年轻,可能也就是二十左右。 白苏颜提着一桶水,还有毛巾,跪在墓前,一点一点擦洗墓碑。叶澄提着白苏颜带来的好几个大包裹,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知道,这是白苏颜自己的事。 将墓地打扫地干干净净后,白苏颜在墓前摆上花束,然后接过叶澄手里的大包。 时令水果,点心,饭菜,素酒,还有香烛纸钱。 他带的东西实在太多,那些大包沉得让人发慌,里面各式东西一一拿出来,墓前几乎要摆不下。 白苏颜坐在墓碑前,点燃了香,轻声对叶澄道:“这是我孤儿院的弟弟。” “我从小就差不多长这样子,用大家的话说,就是有点妖。男生女相,要是在外面,可能会被熊孩子欺负吧。但是院长妈妈人很好,把一帮小孩子教得服服帖帖,很少会有谁欺负谁的事发生。” 叶澄结合自己过去一世的经历,顿时肃然起敬:“那真的很了不起。” “是啊。” 白苏颜嘴角轻轻勾起。可能人多年被仇恨和惊惶围绕,时时刻刻绷着,所以往常在外面,白苏颜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最多也就是冷笑。私底下,也大多是颓丧或者暴躁的模样。 这是叶澄第一次看到,白苏颜身上流露出这种,堪称柔软的情绪。 他嘴角扬起,但眼底却慢慢红了:“虽然孩子很多,日子过得也穷,但大家都相处地很好。要是外面的孩子欺负谁,大家都会护着。” “义务教育倒还好,但孤儿院负担不起那么多孩子上高中,只能挑成绩好的供。”白苏颜的视线落在那张黑白的照片上,“我当时因为成绩不错,去了那所私立高中,每年能拿到一大笔奖学金,就给了院里,好多供几个人读书。他是其中一个。” “其实只是举手之劳,我本来也该回报院里的。但是他一直都记得这件事。后来,他高中很刻苦,和我考去了同一个大学,去找我。我刚开始不理他,他也不生气,只是默默地想办法照顾我。然后他渐渐发现了端倪,就计划着帮我逃跑。” 说到这儿,白苏颜已经泪如雨下,话语几次断断续续,最后只说出来一句:“我,我一直不敢,来看你。” …… 白苏颜在这里待了很久,叶澄帮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好,就走远了,留下白苏颜一个人,和他弟弟说话。 白苏颜喊他一起,大概是不敢自己来面对故人坟茔。但是有些话,叶澄终归是不方便听的。 一直到天色将晚,白苏颜才离开。他眼睛肿得厉害,狼狈不堪,一点也不像是过去那个高岭之花。 叶澄和他并肩走在傍晚的公墓里:“你以后可以经常来看他。也可以联系你的朋友,回孤儿院看院长妈妈。” 哭过之后,白苏颜的鼻音很重:“嗯。” 坐在车上,白苏颜的表情还有些恍惚:“我以后是不是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叶澄摆手:“那不太行,你以后找我还是得偷偷摸摸的。我家里的醋缸子不太稳。上次贺笙找我抱怨,说他赛车的事被家里发现,被拎回去教训了很久,他强烈怀疑是我家芳泽背后通风报信,就是为了报复他三天两头来我家蹭饭。我想了想觉得也有可能。” 灵徵未兆_71 白苏颜眼底忍不住浮出一点笑意来:“你真的要退圈开饭馆吗?” 叶澄叹气:“你们到底要问多少遍?我店址已经选好了,等到装修好,就准备开业。已经跟阿笙商量过了,开业那天请他来唱歌。” 白苏颜思考了一下他能干什么:“那我去给你端盘子吧。” …… 叶澄是真真正正把开饭馆当做一件大事在准备。千挑万选准备了一年,终于万事俱备。 饭馆的地段清幽,面积不太大,但装修很用心,除了叶澄自己,还请了几位各有特长的大厨。 叶澄把请帖发出去,婉拒了其他友人来串场的好意,只请了贺笙来唱歌,为此还惹得季芳泽吃了好大一缸醋。 开业那天,生意很好,彻底打消了季芳泽“要不要找些托”的想法。应该是叶澄两年如一日,坚持用直播给自己的叶氏菜馆打广告的缘故。 这家饭馆叫“岁岁年年”。 …… 饭馆一切稳定下来,叶澄回系统空间的时候,发现叶宜年已经离开了。这里面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多了几样简单摆设,一张床,一个书柜,还有一副桌椅。 叶宜年留了信在桌子上。 【叶先生,当初你问我是否要报仇,我一直没有给你答复。其实我知道,我心中有恨,却仍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是因为很多事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反而推给你。 这种行为本来令人不齿,可你却依然帮了我,将所有的难以抉择都一一为我处理妥帖,比我所能想象更加圆满。 我执念已消,多谢。 刚刚收到工作人员通知,催我前往轮回。我不好让人家久等,也不擅长当面道别,就留了这封信。话不再多说,望君顺风顺水,一切珍重。 另外,我在商城兑换的时候查了一下,积分好像不会过期。一个人讨生活要节省一点,不要这么败家。 友叶宜年留。】 …… 叶澄从来都知道,光阴流逝是一件很快的事。 但事情到了眼前,才发现原来比自己想象地更快。 他们甚至,没能相守到六十年。 季芳泽身体不好,能坚持到七十岁,已经是竭尽全力,无论是现代医术,还是求助神佛,还是叶澄从系统那里换来的药,都回天乏力。 只是安静地等着最后的时刻。 叶澄坐在他床边,看着他,突然轻声问:“你想不想看一眼我长什么样子?” 季芳泽摇头,疾病已经摧毁了他的健康,让他变得很瘦:“我不看。” 他当然想看了。他喜欢这个人喜欢得不得了,从叶澄无意的言语中,窥得一点他过去的踪迹就能高兴很久。这些年,季芳泽知道了他的姓名,知晓他喜欢练剑,喜欢饮酒,知晓他三千世界来去。却从来没有真正看过一眼他的相貌。 他连叶澄昨天晚上吃了什么,都恨不得知道得一清二楚,当然想看叶澄真正的相貌。 但是他一点也不会把这种心思表露出来。叶澄向来是个心里没数的人,对朋友都好得过分,更别说对恋人了,平常待他颇有些宠溺无度的意思。要是他说自己想看,叶澄肯定会想办法给他看。 可是,如果叶澄能给他看,早在过去那些年,就给他看了。他看这一眼,不知道叶澄要付出什么代价。 叶澄拉着他的手,摇一摇:“看看吧。” 季芳泽把眼睛闭上,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我不。我不看。” 叶澄就笑着趴在他枕边:“怕我是个丑八怪吗?” 季芳泽嘴角翘起来,又落下:“可惜现在丑八怪是我,又老又丑,你心里不知道怎么嫌弃我。” 叶澄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冤枉,他自认并不是那种看脸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印象根深蒂固地留在季芳泽的脑海里。 季芳泽还在坚持:“虽然我现在不好看了,你以后看见别的更好看的人,也不要忘了我。” 不过到了现在,叶澄也不会再反驳他了,他只是柔声道:“不会的,小芳最好看了。” “真的,我发誓,我走过这么多世界,见过那么多人,从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 灵徵未兆_72 季芳泽却不信,他刚开始很喜欢在叶澄面前表现地“贤良淑德”,后面就开始暴露本性:“假的,白苏颜就很好看。至少也和我差不多。” 叶澄笑着捏他鼻子:“喂喂,白苏颜这个梗还能过去吗?换个新醋吃好不好?” 两人对视,季芳泽轻声道:“说好的六十年,是我先失约。” 叶澄心想:其实也挺好的。如果真的到了六十年,是他先走,留下季芳泽一个人,他该多难过呀。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叶澄给他掖好被子,然后故意皱眉:“你先失约,怎么补偿我?” 季芳泽没说话,叶澄就自顾自道:“就罚你看我一眼。” 话音落下,叶澄身上渐渐散发出浅金色的光点,从这具躯壳中溢出来,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 是个很漂亮的青年,玉冠锦袍,腰间佩剑,眉眼中有种张扬的意气。 慢慢地,和季芳泽梦里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青年走近,俯下身,亲了一下病床上那人的额头。 他们看上去一点也不般配。青年年华正好,但病床上的那人,虽然五官极好,毕竟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白发也苍苍了。 青年的动作却那么温柔又疼惜。 季芳泽看着他的脸,目光舍不得移开,嘴上却生气:“这辈子最后一件事,你也不肯听我的。” 青年弯着眉眼笑:“哎呀!我一辈子都听你的,最后一件事就不要计较了。” 季芳泽摸了一下他的脸:“我现在觉得,你不会喜欢我,也是件好事。” 你还这么年轻,岁月在你身上毫无痕迹,如果你也会喜欢什么人,往后这么多年,该难过多少次啊。 季芳泽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他说话越发紧迫:“要想我。” “好。” “偶尔想一下就行。不要想太多。” 怕你忘了我,也怕你难过。 “好。” 他们说着话,季芳泽慢慢闭上眼睛,不动了。 那时候,叶澄还没有回答完他之前问的话。叶澄拉着他的手,也像是雕像一样不动了。 他知道,季芳泽的灵魂已经离开了。 009想安慰他,悄声道:【宿主,他只是轮回去了。以后说不定还可以见到。】 【不会再见到了。】 叶澄站起身,打开房间的门,有人从他身边走过,进入房间,也有人留在叶澄身边安慰他,叶澄却像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一样。 【我一共走过五千六百八十三个世界,从没有碰到过,同一个人。】 【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叶澄扶着门框,突然就觉得,有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落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世界完】 看到有小天使质疑,我来解释一下,“芳泽“这个名字出自“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和季芳泽原本的身世有点关系,但是这里就不剧透了。虽然叶澄会用这个调戏他,但是这个名字本身是个正经名字。 叶澄: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下一个世界,叶澄:…… 第36章 灵徵未兆_73 叶澄回到了系统空间。他刚站稳,就咳了一口血出来。因为这里只是魂魄,并无真身,所以咳出来的,也是淡金色的液体。 他走了两步,便支撑不住,席地坐下,背正好靠在床沿上,整个人有点控制不住地发颤。 这是他最后在小世界显露神魂的后遗症。 主神待自己的任务者并不苛刻,除了系统本身设定的任务条件,只要顺利完成任务,别闹出世界大战,人体试验之类的乱子来,并没有太多的规矩约束。 但不同小世界俱有自己的运行法则,也可以说是“天道”。 去了一个世界,就要守一个世界的规矩。他去的这方世界,修行之道早已没落,科学当道。你徒手爬三百楼,深夜穿行整个城市,将一把剑舞出花来,还算在“天道”的忍受范围内,但你要是打算御剑飞行三万里,直接魂魄出壳凝成实体,就有点过分了吧? 009自知拦不住他,当时也没发表意见,但看他现在这幅宛如死狗的模样,没好气地骂他:【看看看,你们两个四十年都这么过来了,最后让他看一眼能起飞吗?】 叶澄一只腿屈起,手臂搭在上面,眼睛闭着,没什么表情:【他想看嘛。就最后一件,我能为他做的事。】 提起季芳泽,009的声音放轻了一些:【你还好吗?】 叶澄语气平静:【还行吧,受伤不算太重。】 009本意不仅仅是问他的伤势,但叶澄没有接话,它也不敢再接着问了。 其实季芳泽离世的时候,叶澄的情绪还算稳定,009并没有感觉到特别剧烈的情感波动,但是那串眼泪,却是真真实实地,叶澄自己都没留意到,就掉下来了。 009想起之前那一幕,突然说不出什么滋味。它从主神之前的召见和秘密指令中,隐约猜出了一点端倪。 它一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对叶澄而言,过往一切已成云烟,再不可追,属于爱的那部分已经被取走,然后结上了厚厚的冰层。主神还给他的那颗种子,又小又脆弱,真的能突破冰层,被人小心呵护着长大吗? 原来真的有人能穷尽短暂的一生,目光只围绕一个人打转。 原来被冰封的心,遇上那个人,还是能流出眼泪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长长久久下去,那主神还给他的那棵种子,或许真的能长大,重新把心补完整吧。 叶澄抹了一把脸:【我们走吧。】 【你不要休息吗?】 叶澄摇摇晃晃站起来:【新的任务还没来吗?】 009想起他以前的工作规律,解释道:【现在可以休息的,你现在是合同工了,不用一直接连不停地做任务。这次的任务积分扣除掉你多停留的年份,你还可以在主神空间里停留五年。】 叶澄就又坐了回去:【嗯。那就休息一下吧。】 009怕他自闭,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天:【你真的走过五千多个世界吗?】 叶澄应了一声:【嗯。】 就算之前就听叶澄说过,但009还是觉得震撼:【那岂不是很多很多年?】 就连不会被人类感情所牵绊的系统,都没有走过这么多世界的。 【有的任务简单,十天半个月的事,有的麻烦一些,需要几年。其实算起来,也没多久。】 009简直不能想象:【那怎么着也得有上千年了,上千年工作无休,你竟然没有罢工过?】 估计系统都得死机好几回了。 叶澄想了想:【凭着满腔工作热情,倒也不觉得漫长。】 009:【……老大现在不在,就不要这么虚伪地拍马屁了。你连基础工资都没有,哪来的工作热情?】 【不是为了在你面前拍老大的马匹。】叶澄嘴角微微翘起,【其实我一直很感激老大。我进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但这种感激却一直保留在我的潜意识里。后来我想了想,我肯付出这么多来交换的,一定是我非常非常在意的事吧。老大帮了我,所以我觉得自己也应该辛勤工作。】 009面无表情:【还说不是拍马屁。】 …… 叶澄脑海微眩,他进入这次世界后的第一个感知,就是外面似乎很嘈杂。 叶澄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四周的景象映入眼帘。 他进入任务世界的地点,仍然是一个装修相当不错的房间。 不过这次是古代文人的书房,房间里也没有被下了药的美人儿,只有一群彪形大汉,穿着盔甲,拿着武器,将他堵在这张长桌后。 灵徵未兆_74 009象征性地问:【宿主是否先接收任务线和原主记忆?】 叶澄看着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士兵:【我觉得,他们大概不会给我时间慢慢接收记忆。】 领头的那个人冷笑道:“我们哥几个都是粗人,奉命行事,不懂叶大人那套君臣大义,乱臣贼子。要是不想吃苦头,叶大人还是别为难我们哥几个,乖乖跟我们走吧!” 叶澄赞叹道:【多善良的好心人啊。直接就把情况给我解释清楚了。】 见叶澄没反应,领头的那人耐心耗尽,朝前走过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坐在书桌后那个刚刚痛斥他们,面色微白的文弱书生,慢慢撸起了袖子:“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呢,就喜欢让别人为难。” …… 这次和叶澄交易的人,叫做叶松寒。 清河叶家的嫡支公子,五岁成诗,七岁能赋,夏朝有名的神童。神童并没有因为长大而泯然众人,反而越发文采斐然,风姿出众。 弱冠之年夺得状元,入翰林院,因为深得帝心,破例赐南书房行走。堪称风光无限,翩翩浊世佳公子。 二十五岁那年,连累老父,牵连家族,身败名裂而死。 之所以落得这样的结局,主要是因为他意外结识过一个“朋友”,叫何闲。 他们少年时在一个文会上意外相识。何闲自称是江南人,来京城游历。两人一起辩过经义,言谈间非常投契,渐渐成了朋友。后来何闲回了江南,两人也一直互通书信,没有断过来往。 叶松寒一直以为他是江南何家的旁支子弟,压根就不知道他真名叫季恒闲,也不知道他是宁南王的儿子。 他单纯拿何闲当做好友,然而季恒闲对他却是别的心思。 后来,叶松寒高中状元,步入仕途。这一年,皇帝要去江南的行宫避暑,当然要带上自己的一干心腹大臣。叶松寒也在其中。 结果宁南王早有谋划,突然举兵造反,兵临行宫。季恒闲作为镇南王最得意的儿子,当然也领了一支兵。 反正也是顺便,季恒闲就想起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造反没能圆满成功。救兵及时赶到,将皇帝等人就走。但叶松寒被季恒闲抓走了。 叶家是什么人家,对皇权正统的忠诚,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当今陛下乃是先帝嫡子,堂堂正正拿着遗诏继得位,况且当今陛下对叶松寒还有伯乐之恩。 叶松寒当然不可能投降。 他一开始知道真相,只唾骂了季恒闲一句“乱臣贼子”,便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落在敌人手里,恐怕很难获救了。季恒闲防备着他寻死,把他锁在牢里,于是叶松寒便闭目绝食,一言不发。 他这样出身性格的人,是绝不畏死的。如果真是如此,可能也就是一段刚正不屈,贞良死节的佳话。 问题是,这是一本替身上位文。叶松寒就是里面倒霉催的,被替的那个“白月光”。 季恒闲少年时和叶松寒相识,对他念念不忘,但是当时他们全家还在南方装鹌鹑,他没办法做什么。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叫人心里痒。后来他意外遇到了一个出身贫寒,长相几乎和叶松寒一模一样的少年。季恒闲把人带回去,精心养起来,要他读叶松寒的文章,一举一动,□□着按叶松寒的模样教。 季恒闲使尽了办法,但叶松寒性格极烈,无论他怎么做,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季恒闲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特别恶毒的念头,他到处带着那个替身,连带兵谈判也不放下,举止狎昵放肆。 五六年的时间,不说内里才华如何,举止言辞怎么也学得七七八八了。那个替身跟叶松寒长得极像,又从来没有真正在人前出现过。别人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叶松寒投敌了,甚至为了活命,做了季恒闲的娈宠。 消息传回去,别说是叶家人,别的人也不信啊。但是很多人都看到了。叶松寒的堂弟连夜赶了过去。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应该真的是叶松寒。 叶父一辈子严肃端正,怎堪受此耻辱,为证叶家清白,消息传回来当天,在叶家大门前自刎身亡。母亲随后自尽。叶氏视他为耻辱,逐他出宗。百年清名毁于一旦。 叶松寒在牢狱中得到消息,当场陷入癫狂,眼中流出血泪,气绝身亡。 后面那个替身和季恒闲是如何相爱相杀,深情虐恋,多少男配乱入,就和叶澄没关系了。 叶澄看完原身的记忆,抬起头,视线从书房中扫过,最后停留在了墙壁悬挂的佩剑上。 叶澄拔出那把剑,剑身如雪,映出眉眼中的凛冽寒光。 “那个王八蛋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呼,第二个世界。 灵徵未兆_75 第37章 叶澄看都没看被他徒手撂翻的一群人,把长剑从墙上取下来,转身就朝外走。 他回想着叶松寒记忆里的事。 大夏朝传了八代,每个皇帝竟都挺英明,两三百年下来,国富民强,盛世融融。这一代的皇帝,也是个很不错的人。他心机城府都有一些,但性子很宽厚,知人善任,心里有疾苦,是个颇具浪漫情怀的人。简而言之,他不喜欢折腾,并且心眼挺好。当初他能顺顺利利继位,打败一干虎视眈眈的弟弟,除了他是嫡出之外,应该也有他这个性格的原因。 国家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朝堂上的势力相互制衡,外敌也不是什么心腹大患。确实不需要一个特别强势,好弄权术的君王。 他继位的这些年,纵然开头几个弟弟不服气,有些动作,但先帝离世之前为他清过路,后面自己又连打带削,几番波折,现在已经是一片河清海晏。 不过是例行的江南避暑,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更想不到是宁南王。 就算在众皇子各出手段夺位的时候,宁南王也不怎么打眼,后来皇帝继位,宁南王立刻自请了去了南方的封地,这么些年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宛如鹌鹑,连给儿子起名,都带个“闲”字。 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人,竟然能悄不吭声地养出这么一支军队来,直接兵临行宫。 皇帝和大臣们也不是傻子,他们当然不可能走到宁南王的地盘落脚。宁南王能带兵过来,一定是早和地方官员有了勾结。但是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不可能是直接大军开拔来的。 他带来的兵不会太多。 叶松寒稀里糊涂被抓,就一直待在牢里,对外面的情况一抹黑。 但叶澄思量几分,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他提着剑,将门口拦他的人挑翻,顺手将同一个院子的同僚救下,然后径直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皇帝下榻的行宫非常大,毕竟除了皇帝一家人,还有勋贵大臣们要安置。 叶松寒喜欢清静,特意找安排房屋的人提了一句。叶家本就极其清贵,叶松寒又眼看着前途无量,下面的人自然会尽心,给他分配的这处小院极为清幽,附近房屋少,花草多,离行宫中心地段比较远。同住的人也都是翰林院的年轻同僚。 宁南王的人手本来就不太多,季恒闲会带人跑到这边来,绝对不只是为了叶松寒,和几个官位不高的小翰林。 住在这附近的,还有一个人。跟叶松寒他们用高墙内外隔开,里面的宫室住的,是当今皇帝与皇后的嫡长子。 这位嫡长子据说身体不好,也性情冷淡,极少出现于人前,就连去行宫,也是挑着偏僻地儿住。但是皇帝和皇后对这个儿子的宠爱,是天下皆知的。当初嫡长子重病,皇帝曾大赦天下,广召名医,皇后亲为长子跪经三月,常年吃素。 如果说着附近有人值得季恒闲带兵过来,一定是那位嫡长子。 心思转念之间,叶澄已经到了墙边。他没人引路,不知道哪里有门能过去,但是他能翻墙。行宫的宫墙比不上正儿八经的皇宫高,但也有数米,叶澄脚尖向后一蹬,双手微张,直接腾空而起。 伴随着风声,009的声音在叶澄耳侧响起:【本次世界名为:《浊世佳公子》 本世界主线任务:在古代玛丽苏世界中艰苦奋斗,获得佳名流传的成就。 本世界附加任务:完成原主叶松寒的心愿。】 叶澄从墙头跃过,没有落地,反而直接跃上高树,看了一眼附近的地形,直接踩着树枝朝最精美,且嘈杂的院落跃去。 009看他没打算稍停脚步,刻不容缓的模样:【等等宿主,你不先去问问叶松寒的心愿吗?】 【让叶松寒安安静静地在空间里躺一会儿吧,给他倒点热水喝。我先杀个人再去看他。我相信这一点一定和叶松寒的心愿不冲突。】 009对他这个说法不太赞同:【万一叶松寒的心愿是把他吊起来,活着剐上九百刀呢?】 叶澄觉得009说的有道理:【那也不能让人跑了呀。这次以后就是两军隔江对峙了,我这么一个文弱书生,总不能直接踏水渡江,在大军中杀个七进七出,把他抓出来吧?】 009:【……我觉得你这么踩着七八米高的墙头,飞过去大发神威,和在大军里杀个七进七出,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到底哪里文弱书生了?! 叶澄敷衍道:【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这种事就不要太计较了。】 …… 季恒闲带着手下的一队兵,踏上院门的台阶。 季恒闲他们来的出其不意,又有内应接应,刚开始占了上风,很快攻破了院门。但是嫡长子身边的侍卫不少,又非常机警,反应过来后,立刻护着皇子退进了内院。 两方对峙,一时僵持不下,季恒闲的视线扫过这院落。只看外院的雕栏玉砌,就知道,里面的陈设该是何等的华贵精致。只怕比起皇帝此刻住的院子,也不差什么了。 这里在行宫地处偏僻,无论如何,也不该有这样华美的院落。只怕是特意推翻原本的院子,新盖出来的。 不过是个冷冰冰的病秧子,说不定脑子还有些问题,竟然也被宠得像什么一样,受到这样的尊崇待遇。不过,若是能把他抓到手,纵然父王那边失败,握着这样的人质,这趟也不算白白谋划。 灵徵未兆_76 季恒闲高声道:“堂弟,刀剑无眼,何不出来和兄长说说话?也省得动刀动枪,平白连累了手下的人。” 季芳泽站在院落里最高的阁楼上,从那扇半开半掩的窗户,安静地看着下面对峙的人群。 身边内侍很紧张,央求道:“殿下,我们下去吧,换个屋子也好。” 季芳泽摇了摇头。 坐在这里,院子里的情况一目了然,若是真的被人打进来,跳下去也干脆利落。 他知道季恒闲真正的目的,绝不会让自己沦为要挟父皇母后的人质。 然后,他的余光注意到了一抹白色。 那抹白色速度极快,像是一只巨大的白鹭,张着双翅,从天际坠落,灵活地踏过墙头,轻飘飘落在了对峙的双方之间。 白鹭落地,露出真容,众人才看清,原来是一个人。 这人穿着浅色的文人长袍,模样斯文俊秀。落地后,他被风鼓起的长袖宽袍随之垂落,衣襟发丝竟分毫未乱,若是拿上折扇或者书本,简直可以马上出发去参加诗会。然而此刻,他手中拿着的不是折扇和书籍,而是一把长剑,那剑看上去华而不实,有点像是文人书房里摆样子的挂饰。 但看过这人来时的冲势,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把摆样子的剑。 那人落地,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局势的紧张,而是神态悠闲,抬眼和季恒闲对视,嘴角微微勾起:“怎么着?故友重逢,不跟我打个招呼吗?” …… 他的话落下,季芳泽这边的人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口中泛出苦意来。 论起兵力,本来就是季恒闲那边的人占优势,他们不过是仗着守门勉强抵抗。现在又来了个身手莫测的帮手。算了,终归是难逃一死,只盼着能坚持到援军过来,不让殿下落入贼手。 然而,他们这边嘴里发苦,季恒闲那边的心情也很受惊吓。 叶澄虽然笑着,但眉梢眼底俱是冷意:“你不是派了一队人特意去‘请’我吗?怎么,我来了,你反倒没话跟我说了?” 季恒闲心里念头飞转,叹了一口气:“我竟不知叶兄除了文章华彩,还有这样的好身手。” 叶澄凉凉道:“彼此彼此,正如我也不知道何兄是宁南王的儿子。” 季恒闲想着刚刚叶澄的身手,一时迟疑着没有下令:“当初是我欺瞒在先,叶兄生气也是应该。只是昔日你我互为知己,把酒言欢。如今,叶兄真的要和我刀兵相向吗?” 叶澄惊诧:“我叶家世代忠良,你如今是乱臣贼子,难不成我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还是来帮你的不成?” “你的手下刚刚去请我,说你有话跟我说。”叶澄慢慢抬起手,将剑尖指向面色微变的季恒闲,柔声道,“既然你有这么多话要跟我说,不如就留下来,慢慢跟我说吧。” 季恒闲立刻向后退,他身边的侍卫见势不妙,立刻将主子拥簇着护在身后,让他向院外逃去。 叶澄横剑,一跃而起,脚步极快地踩过前面众兵卫的肩膀,飞快地向季恒闲逼近。 有反应快的兵将,见状立刻用手中的□□去刺叶澄,叶澄轻轻一跃,踩在数把□□交叠之处,竟生生将手腕粗的枪杆踩短,借势向前冲去。那些围攻而来的兵器,被叶澄一一挑开劈断,片刻也没能阻挡叶澄的脚步。 季恒闲甚至没能退到院门,叶澄就已经追了过来。他身边的亲卫对上叶澄完全是送菜。片刻不到,叶澄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叶澄几乎是像扔布袋一样,拖着季恒闲的领子,把人抡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隔着十好几米,一把扔进了内院,季芳泽手下的包围圈里。季芳泽手下的兵将反应也快。季恒闲撞在柱子上摔下来,咳了一口血,还没来得及抬起头,脖子上就架了七八把刀。 顿时整个院子的动作都凝固了下来。 这一番打斗下来,叶澄甚至衣衫都没沾上什么血,唯有那把剑,血顺着剑锋流下来。 叶澄的视线转回叛军之中:“如果你们不想让我现在把季恒闲的头拧下来,建议你们还是放下武器,准备投降。” …… 季恒闲被抓,眼看叶澄能以一敌百,人心顿散,有的选择了投降,有的逃掉了。但是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叶澄将里面几个将领卸了兵甲,抓了起来,其他也不再多管。 解决完了前面叛军的问题,叶澄转过身,扬起一抹和善的微笑,看向自己这边的同僚:“不知殿下如今在何处,可还安好?” 不知道是不是叶澄的错觉,他觉得周围的人好像全都僵了一下。侍卫中领头的那人干笑了两声:“那什么,这位,呃,这位侠士,殿下早已经被我们送走了。” 叶澄还没说话,一个内侍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态度恭谨:“这位公子,殿下召见。” 叶澄:“……” 侍卫:“……” 作者有话要说:侍卫:看他扔世子如同扔死狗,我必须把殿下的行踪隐藏起来!! 灵徵未兆_77 殿下:快把我一见钟情的这个人接进来!! 推个朋友的新文! 《我只想治病救人》 作者:铃鹿 席和光是一名手持剧本,穿梭于各个世界治病救人的任务者。 鉴于他是一名新人,岗前培训必不可少。 系统995:对于救治的病人,你一定要弄清楚他的病症所在,对症下药,这样才会有高评分,才能尽快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席和光:是! 然而…… 第一个世界席和光是白月光,救治对象是主角受。 他兢兢业业,替主角受和攻拉红线,扯姻缘。 结果转头主角受看上他了! 任务结束后,席和光心如死灰。 系统995:恭喜宿主,满分救治! 席和光:??? 第二个世界席和光是小替身,救治对象是渣男友。 这回他学聪明了,努力去追渣男友,不让男友的白月光有机可趁。 最后男友终于对他死心塌地。 任务结束后,席和光志得意满。 系统995:救治失败,倒扣100分。 席和光:??? 受(微笑):我只想治病救人。 攻(叹息):我只想你来救我。 本文又名《修罗场日常》 《全程高能》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第38章 之前侍卫说皇子已经被护送离开了,叶澄心里其实不信。 季恒闲来得这么快,又围了院落,哪能这么轻松就让人悄悄跑了。再说要是皇子都顺利跑了,大家还僵持个什么劲儿?院子里也不会有这么多侍卫了。 但叶澄也没说什么。 因为叶澄也不是真的想拜访那位殿下,谁不知道那位殿下身体不好,性子古怪不爱见人,又是帝后的宝贝心肝儿。万一哪句话说得不对,或者举止之间冲撞了人家,岂不是自找麻烦? 只是叶松寒的身份摆在这里,叶澄总不能直接跟大家说,哦,我就是跑过来逮个仇人,你们无视我,自便就好。 这么贸贸然翻过高墙,跑到人家皇子住的行宫内院来,叶澄只能有一个合理的名义,那就是护卫皇子。 他既然是以保护皇子的名义过来的,总得象征性地问问人家正主的安慰。既然人家不乐意让他见,叶澄就想着顺势告辞,谁知后面闹了这一出,让大家都很尴尬。 这位内侍脸圆圆的,看上去非常讨喜,笑眯眯道:“公子,不好让殿下等的,您快跟奴才走吧。” 叶澄跟在他身后,进了内院最高的那座小楼。 灵徵未兆_78 比起刚才站了半院的侍卫,这位皇子身边的内侍和宫女人数并不多。但却井井有条,举止有度,完全就是寻常深宫内院的肃穆和严整,丝毫看不出刚刚的杂乱危险。 叶澄踏入室内,他注意到密密珠帘后坐着一个人,想必就是那位殿下了。他没有抬眼,微微弯腰,行了一礼:“翰林院修撰叶松寒见过殿下。这是臣的牙牌。” 先自报家门,表示我们是一边的。 内侍接过他手中的牙牌,进了内室,递给季芳泽。片刻后,叶澄听到了一个微低的声音,带一点沙哑的稚意。 对,当今陛下而立之年继位,如今刚满十年,这位嫡长子,算来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叶大人请坐。刚刚有没有受伤?” 叶澄心中微诧,但面色和语气仍然平静:“谢殿下关心,微臣无恙。只是臣护卫来迟,让殿下受惊了。” 看得出来,这位殿下确实喜欢清静,进入室内,除了那位引他来的内侍,便再没有其他伺候的人了。宫女为叶澄端上茶水,便低着头悄声退下,守在门外。 “本殿,”这人似乎说话有些犹豫,最后低声道,“我并未受惊。” 空气就沉默下来了。 叶澄一时有点不自在。 出于现在身份的缘故,叶澄也不好大咧咧说话,但是这位皇子又不明确表示出自己的意思。你是想询问我的身份?打听外面的情况?还是就打算客套两句?你倒是直说啊。 好在很快,这位殿下就开了口:“我被围困于此,不知外面情况,但料想季恒闲一家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绝不会只是为了抓我。我想拜托叶大人一件事。” 季恒闲来得太快,一来就是围困,季芳泽不用看也知道他们家是造反了,却不知外面具体情境如何。兵力的大头不可能是在他这里,必然在他父皇母后那边。 就算知道父皇母后身边的防卫远胜于他,但是眼看宁南王竟能将军队隐蔽着带入行宫,季芳泽到底还是担心。 叶澄觉得自己猜到了季芳泽的意思,应下:“殿下言重了,前往救驾本就是微臣的本分。只是殿下这边?” 按理说,叶澄在这边解了围,去护驾也是应该的,毕竟他有这个本事。但是他也不好就把这位皇子随便扔在这儿。 季芳泽却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边被围,父皇母后那边只会兵力更多。**凡胎,再高的功夫,也敌不过千军万马。但以叶大人的轻功,要悄悄离开行宫,应该不难,我想麻烦叶大人去请救兵。” 珠帘后的年轻殿下低声道:“不必担心我这里。围兵退去,我自有隐蔽的躲藏之处。有这边的侍卫已经足够了。” 话说到这里,叶澄也不再多言:“是。” 季芳泽对他身旁的内侍道:“叶大人的武器不趁手。去将我库房中那柄父皇赐的那柄长剑,还有多的那件软甲,拿来给叶大人。” 内侍离开,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叶澄正想着是不是主动找点话题,珠帘后的人便站起身,开口了。 “附近淮江城驻军将领,是我母舅。我会写一封手书给大人,连带我的玉佩,请叶大人立刻前往淮江城,召卫将军前来护驾。” 叶澄无奈,这位殿下也太轻信于人了吧。这样随意地单独召自己见面也就罢了。皇族玉佩是什么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人?虽说他有牙牌,但这东西也可能是从别人身上抢来的啊。 幸好他是个好人。 珠帘内,季芳泽走到书桌后,很快写好了一封手书,盖上皇子印,又取下腰侧的玉佩,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叶澄本来就不是本地土着,对皇族的敬畏只是流于表面。见珠帘后的身影朝着里面去了,猜到大概是在写信。他坐在外面,看到桌面上宫女刚刚送来的茶水,就端起来抿了一口。 入口清冽,暗香萦怀,真是好茶。 珠帘被掀开,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响,叶澄端着茶,条件反射地朝那边看了一眼。 穿着浅色锦衣的少年掀开珠帘,缓步走了出来。光线穿过雕花窗,还有空中浮动的细小尘埃,轻柔地映在他的眉眼上。 茶盏从叶澄手中跌落,全部洒在了他身上,沾湿了那件千人中来去,不染尘埃血迹的长袍,然后“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七八片。叶澄丝毫也没在意此刻的狼狈,他猛地站起来,瞳孔紧缩,死死地看着朝他走近的少年。 叶澄的动作完全僵住了,一瞬间脸色所有的表情都褪去了,那种震惊和无措,完全来不及有什么掩盖。 这么大的动静,季芳泽不可能注意不到。他见叶澄脸色巨变,死死地盯着自己看,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微微皱眉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生疏的话语落入耳中,叶澄回过神,他心头巨震,纷乱错杂,随口为自己找理由:“殿下龙章凤姿,姿容绝世,臣一时看呆了。” 刚出口,叶澄也察觉到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是说都说了,再咽回去也来不及了。 这时候,他注意到取剑的内侍回来了。那内侍显然也听到了叶澄的话,目瞪口呆地站在他们身后,叶澄连忙接过剑,躬身道:“多谢殿下赐剑。救驾之事刻不容缓,容臣先行告退。” “拿上信和玉佩。” 伴随着信和玉佩一起递过来,还有一件外衣,是从季芳泽身上脱下来的。 灵徵未兆_79 “是常服,你换上吧。别把信弄湿了。顺便把软甲也穿上。” 伴随着季芳泽的声音,内侍已经手疾地帮叶澄脱掉了被茶水沾湿的外袍,软甲穿在里面,又给他披上了那件季芳泽的外衣。 明明还只是十六七的少年,但季芳泽显然属于身高出众,长个比较早的那一种。再加上叶松寒本身也是文弱公子的类型。这件外衣穿在叶澄身上,竟也不算太小。 叶澄急匆匆换上外衣,转身离去。 身后季芳泽的声音传来:“本殿等着叶大人的消息。” 叶澄脚步微顿,低声道:“殿下放心,臣定不负所托的。” …… 叶澄持剑离开。 季芳泽身边的内侍已经取了新的外袍来,给季芳泽穿上,嘴中还有些不平:“虽说他是来保护殿下的,这人也未免太浪荡轻浮了!” 竟然调戏到他们殿下头上来了?!要不是现在情况紧急,非得让陛下打他板子不可。 季芳泽垂着眼睫,心里沉甸甸的:“不知父皇母后那边如何了,还有阿峦。” 内侍安慰他:“殿下放心。娘娘和七殿下都跟陛下在一起,随身带着禁卫军,身边防护周全,定不会出事的。” 季芳泽没再说话,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这么盼望了。 …… 这一路很顺利。 淮江城并不算远,而且叶澄在路上走到一半,就遇到了皇帝那边派出来请救兵的人。 一道盖着玉玺的手书,一道盖着皇子印章的手书,再加上自己亲外甥的玉佩,卫将军片刻没犹豫,点上大兵就出发救驾,傍晚赶到行宫,正好和苦苦抵抗的禁卫军联手。 宁南王本来也是想着出其不意,最好能一举拿下皇帝等人为质,如今见事不可为,就立刻带兵撤走,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叶澄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这本的原书里提到过,宁南王这次的造反没成功,基本上没能杀掉几个重量级的人物。皇帝皇后更不必说。但是皇帝这边也同样没能对宁南王造成什么打击。 从此宁南王宣称如今的夏朝皇帝弑兄杀弟,上位不正,彻底与帝都朝堂决裂,靠着背后的几个异国,与大夏军队隔江对峙。这些都是后话了。 总之,就算没有叶澄,这场造反也是有惊无险的。 敌军退去,当天夜里,为表嘉奖,皇帝接连召见功臣。 叶澄也在其中。 皇帝对叶澄在危急关头,记得先去救下自己的嫡长子,随后又去搬救兵的行为非常感动,并感到非常惊奇:“朕竟从不知道叶爱卿还会武艺!” 叶澄淡定道:“回陛下,微臣小时候是学过武艺的,只是家父实在不喜臣舞刀弄剑。所以……” 后面的话他不必说,皇帝已经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话没错,叶松寒小时候确实跟着人学过一阵,也确实是他的父亲后来不许他学了。不过叶松寒在武术上真正的水平,完全和他的文采成反比。 皇帝不赞同:“哎呀,你父亲就是这个脾气,太过偏颇了!文武全才有什么不好?!” 说着话,皇帝的视线落在叶澄身上,突然凝固不动了。 这位刚刚转危为安,对叶澄大加赞赏的皇帝,就慢慢皱起了眉。 “叶爱卿,你身上穿的这一件外衣,朕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你为什么穿我儿砸的衣服??你现在就给我解释清楚! 古代朝堂纯属架空,不要跟我较真啊。这个作者脑子不好使的。 第39章 出了这么大的事,避暑当然不能再照常进行了,臣子们都劝陛下立刻回宫,再做打算。宁南王既然撕破脸皮,下一步说不定就是大兵压境,过江攻城。 灵徵未兆_80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虽说之前那贼子的手段简单粗暴了些,但道理是通的。如果皇帝真的出个好歹,皇子们都还年幼,定然会国本动荡。到时情况就未可知了。 但皇帝拒绝了。 首先,当初围宫是有心算无心,现在大家摆明车马,宁南王不过是靠着天险与这边对峙,皇帝不觉得宁南王真的有举兵打过来的本事。况且这行宫严格来说,也并不在江边上。其次,叛逆嚣张至此,举兵围宫,裂土为王,若是他们不能即刻给出打击,反而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逃回京都,朝廷尊严岂非荡然无存? 回京也需要花时间。如今一干心腹大臣都追随在侧,行宫又有重兵防守,正好朝廷决议,调兵遣将,与那逆贼一战。 经过商议,众人最终决定暂留行宫。 深夜,行宫里不如往常般静谧,侍卫兵将翻了一倍有余,行宫中的巡逻密集了很多,脚步声一遍遍来去。但在刚刚发生过逼宫的情况下,这种嘈杂的脚步声,反而更能给人安全感。 当然,帝后的寝殿附近绝对是安安静静的。谁也不敢大声喘气。然而皇后娘娘今天没能睡成一个好觉。 她第三次被皇帝翻身给翻醒了。 这还是围宫那件事之后,他俩第一天在一张床上睡觉。 救兵赶来,击退敌军,皇帝和众位大臣刚刚把跳到嗓子眼的心塞回去,没能多喘两口气,就开始不停地开会,要不要谈判,讨伐叛军的诏书怎么写,真要打仗调哪几支军队过来,谁做元帅,粮草哪里来,桩桩件件都是麻烦事,朝堂吵翻天。君臣干脆都睡在开朝会的大殿附近。等到商量出个一二三,事情告一段落,皇帝才终于能回到行宫内院睡个觉。 皇后也没能闲着。她虽然不用操心前朝叛军的事,但忙着安抚随行女眷,清点此次围宫的损失,打点前朝后宫的一应生活琐事,心里也很累。 好不容易晚上能休息一下紧绷的神经,还得忍受皇帝的失眠症。 透过床帘外的朦胧灯火,她平静地看着头顶黄色的幔帐,认真思考自己是贤良淑德地问一下陛下怎么了,还是直接一脚把他踹下去。 算了,这些天闹出这么大的事,皇帝压力大很正常。体谅一下他吧。 就在她闭上眼,准备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睡觉的时候,皇帝终于沉重地开口了。 “梓童啊,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太对。” 皇后娘娘闭着眼睛,假装自己没有醒。 梓童不想听他唠叨,梓童只想睡觉。 皇上推了一下她:“哎呀朕跟你说正事呢,别装睡了。你这属于欺君了啊。” 皇后娘娘无奈地眼睛眯开一条缝:“陛下,后宫不得干政,况且朝堂上的事,臣妾也不懂啊。您有什么心事,还是明天接着跟老大臣们说吧。” 今晚就踏踏实实睡觉吧行不行? “不是朝堂上叛军的事。外面的事朕什么时候跟你说过?”皇帝陛下非常委屈,又摇了摇皇后的胳膊,“朕是要跟你说咱儿子的正事。” 看来是真的睡不成了,皇后娘娘终于睁开眼:“哪个儿子?” 皇帝有不少儿子女儿,这是难免的事,当然明面上他的儿女都是皇后的儿女。不过他与皇后是少年夫妻,情谊甚笃,私底下也就不说场面话了。 既然说的是“咱儿子”,那就是皇后自己生的。但皇后光儿子就生了三个,一时想不出来是哪个孽障,把他爹给烦成这样,一边操心着叛军,还得一边抽空操心他。 皇后纳闷:“老七这些天没跟哥哥弟弟打架,小九留在宫里,也没什么闯祸的消息传来啊。” 皇帝告诉她:“是咱大宝儿。” 其实季芳泽并不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真按照排行来,他是第三子,但他是皇后的第一子,在帝后二人心中地位不同寻常,平常夫妻悄悄闲话,也总是冠以“大宝儿”之类非常俗气的爱称。 皇后娘娘顿时不乐意了:“我狸奴怎么着你了?” 狸奴是季芳泽的小名。季芳泽出生的时候小小一只,像个猫儿似得。帝后病急乱投医,想起民间都说贱名好养活,又说猫有九条命,小名就叫了狸奴。 她的狸奴,除了不爱说话,哪儿哪儿都好,乖巧又懂事,能惹出什么事来? 皇后这会儿连尊称和自称也不记得了。好在他俩十五六岁就做夫妻,那会儿天天“你”来“我”去,气急了动手锤皇帝一顿也是有的。 所以皇帝也不在意,只是皱着眉道:“朕想了想,还是觉得叶松寒和咱儿子关系不太对。” 皇后之前抽空听皇帝念叨过一句,对他这么多天还惦记着这件事,感到非常无奈:“人家不是解释了吗?不小心弄湿了衣衫,当时急着去请救兵来护驾,来不及换新的,狸奴就把自己的外衣给他了。” 皇帝却不赞同:“叶松寒是什么人?规矩最严明谨慎,为官四载,朕从没见他失态过。怎么去了一趟狸奴那里,好端端地就打翻了茶盏?手脚冒失成这样?” 皇后克制着自己不要翻白眼:“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臣妾记得,陛下有次去狸奴那里吃饭,不也打翻了汤碗吗?” 好意思说人家。 “那朕上次把衣服弄脏了,狸奴也没说把他的外衣给朕穿一件啊!” 灵徵未兆_81 “……那会儿咱大宝儿才十三。陛下,您真的穿不上。”皇后娘娘打了个哈欠,“这种没边的飞醋就不要吃了,啊。歇会儿吧,这些天还不够累吗?” 前些天实在是心力交瘁,一直没顾上,现在皇帝稍稍挤了一点精力出来,就开始琢磨了,越琢磨越觉得不对。 “还是不对。”皇帝干脆坐了起来,“他院子里那么多侍卫宫人,为什么偏偏脱自己的外衣给叶松寒穿?!” 皇后娘娘心想:皇帝的疑心病真可怕。当时那个情况,人家叶松寒辛辛苦苦,冒着风险去救驾,狸奴解衣推食以示信任亲近,不是很正常吗?虽说我儿子性格冷淡了一点,但也不是傻子啊。 “而且梓童你有没有想过,”皇帝越说越起劲,扒出来更多不对的地方,“这行宫这么大,内内外外多少院落,为什么偏偏他俩就住得那么近?真的有这么巧吗?” “不行,朕明天得去找狸奴问问。狸奴还太小,容易被那种花言巧语,别有用心之人欺骗啊。” 皇后:“……” 明明你之前,还老夸人家叶松寒心底纯良忠善。穿了你儿子一件外衣,就变成花言巧语,别有用心了。 行吧,你开心就好。 …… 深夜,不远处的一座院落里,屋子里仍然点着灯火。 季芳泽一个人坐在屋内,桌上摆着一大摞地图,俱是江水两岸重要城池附近的地形地貌。 因为之前的围宫事件,帝后再不肯叫自己的儿子住在偏僻的地带了,季芳泽被强制搬回了行宫最深处,和他的嫡亲弟弟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内侍福生弓着身进来,轻声道:“殿下,那日叶大人穿的外衫已经洗干净了。奴才这就给叶大人送回去?” 季芳泽头也没抬,淡淡道:“想来叶大人也不缺这件衣服,不必送了,就放在这里吧。” 福生:“……” 现在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叶澄的来历。叶家是世家豪门。叶澄作为叶家嫡支,当然不会缺这件衣服。可既然您不打算给他送回去,您让我洗了做什么? 还有,“放在这里吧”是什么意思?您这是要把这件旧衣服放在您的寝室里吗?!连殿下自己的衣服都好端端地收在别的房间的箱匣里。这算怎么回事啊? 福生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是人家是主子,当然人家说了算。见季芳泽说完一句,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轻手轻脚地把衣服放在季芳泽手边,退出去了。 季芳泽继续看地图,心思却忍不住有点跑偏了。他扫了一眼那件长袍,心烦意乱地抬起眼,正好对上房间另一面的大铜镜。 镜子中的少年眉眼极好,带着一抹恹恹的冷淡和审视。 叶澄那日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殿下龙章凤姿,姿容绝世,臣一时看呆了。” 说这句话时,那人眉眼间的漫不经心和敷衍,几乎要从神色里溢出来了。偏那人神态间总是带一点笑意,又看得人脸热。 季芳泽愤愤地拍了一下桌子:“这种鬼话,也不知道说给多少人听过!” 轻浮浪荡。 他看自己那副表情,若是没有猫腻,鬼都不信。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人,才失态到打翻了茶碗。 季芳泽把这个人的身影从脑袋中赶出去,怀着一腔说不出的委屈和愤懑,又低下头去看地图。 月上中天,渐渐朝东边挪去,季芳泽熄了灯,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没多久,门被悄悄推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有人溜到了他床上。 季芳泽无奈,冷着声音:“季青峦,你已经十二了。。” “哥,我才十二。” 行吧。季芳泽也不好把害怕的弟弟给丢出去,只好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季青峦却不放过他:“哥,真的要打仗吗?” 季芳泽淡淡道:“嗯。” “咱们不回京吗?” 季芳泽平静道:“等到战事告一段落,自然会回京。” “咱能赢吗?” 灵徵未兆_82 “能。” 季青峦就安安静静地睡了。 …… 清晨,季芳泽早早醒了,起来继续看地图。他对阵法上有些天赋,兵法也算感兴趣。虽说知道自己或许是纸上谈兵,也想看看能不能尽一份力。 季青峦揉着眼睛从里屋走出来:“哥,你怎么枕头底下还放着一件旧衣服啊?” 季芳泽:“……” 季芳泽没说话。旁边福生冲七殿下挤眼睛,季青峦却完全假装没看到,继续说道:“看着是男子款式。衣角里面刺着一个‘叶’字。” 季青峦抬起头,眼中有几分坏笑:“哥,这是哪一位叶大人的衣裳啊?” 当时皇帝召见叶澄,询问衣服的事时,季青峦也在场,自然一看就知道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季青峦,季青峦都想不到,他哥竟然会把谁的旧衣服藏在枕头底下! 父皇的怀疑没错,他哥和叶松寒的关系果然不一般啊。 十二岁的孩子此刻看上去格外早熟:“你若真喜欢叶松寒,就叫父皇赐婚呗。偷偷摸摸的干什么?你若开口,父皇没有不答应的。如今局势紧张,不方便大婚,你可以先跟他把事定下来。” 叶松寒瞧着年纪可不小了,万一被人截了胡怎么办啊? 季芳泽冷下脸:“闭嘴。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季青峦嘟起嘴:“……真是不识好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小芳不是太子啊。太子责任好重的,他在本书的主要工作,是专心和叶澄谈恋爱。 季青峦:父皇没有不答应的。 皇帝:不!朕绝不答应! 第40章 先是翻墙抓人,然后又来回奔波救驾,叶澄回到房间时,也觉得筋疲力竭,脱掉外袍和鞋子,强撑着洗漱了一下,就直接瘫倒在床上。 然而,叶澄却不能睡觉。他今天好不容易打完原身在皇帝这边的工,还得干他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进入系统空间。 一个挺拔秀美的男子正坐在书桌前,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灵魂对这些没什么需求,009还是按照叶澄之前说的话,给叶松寒倒了杯热水,不仅如此,还贴心地将灯光调成了柔和温暖的橙色。但这些似乎并没能安慰到叶松寒的内心,让他放松下来。 叶松寒的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明明之前还深陷于迷茫和痛苦,见到来人那一刻,瞬间挺直了脊背,站起身,勉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叶澄摆摆手:【你在这里随意就好。我不久留。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叶松寒却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在下心中还有一事不解。契约所说的回到过去,是指在下之前所在的寰宇时光回流?还是说,叶先生现在来到的,是另一个新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的大夏呢?】 叶澄给他解释:【是时间回溯。你原本的世界中,时间没有继续往前,而是退回到了你被抓之前。你的父母还好好活着。家门清名依旧。】 除了你自己不能回来,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真正地挽回,而不是把遗憾和痛苦继续留在另一个未知的时空。 叶松寒平静地和叶澄对视,过了几秒,他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刚刚隐藏在深处的紧绷和痛苦,一瞬间淡去了很多:【原来如此。】 【那这就是在下的心愿了。我没有更多的野心志向,只是父母宗族生养我一场,】叶松寒极力想表现地淡然,但说到此处,仍然控制不住地攥紧了手,【我未能光宗耀祖,侍奉父母膝下,已是不孝。若再沦为叛逆,牵连父母性命,家族百年清名毁在我手上,我真的,死也不瞑目。】 他眼眶泛出红血丝来,深吸一口气,微微偏过脸,轻声道:【叫叶兄看笑话了。】 叶澄去过不少古代背景的世界,知道在有些人心中,孝道,忠君,家族清名,这些东西的重要性是远胜过性命的。若非如此,叶松寒也不能在听闻消息后,悲愤癫狂,气绝于狱中。 叶澄点点头,郑重道:【我绝不会使叶松寒这个身份,沾染叛逆污名。孝敬父母,回报宗族,这些事我都会做好。】 叶松寒长揖到底:【多谢叶兄。】 【季恒闲你打算怎么办?因为我进入世界的时候,正好是宁南王围宫的时候。我想着你大概要报复他,就顺手把他抓起来了。现在大概在行宫的哪个地牢里。】叶澄这才想到人交给朝廷,好像他处理起来不怎么方便,【当然,如果你要我把他悄悄剁成饺子馅儿,我也能办到。】 灵徵未兆_83 【不必了。卑劣小人,何必脏了叶兄的手。】提起季恒闲,叶松寒情绪倒没太波动,眼中只有冷淡和厌恶,【既然落入朝廷手中,他绝无幸礼。】 说到底,叶松寒的执念,不过是父母安好与家族清名。他这样的一个人,是不会大费周折,咬牙切齿去恨什么人的。如果说他刚知道季恒闲的身份时,两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后来季恒闲又做出那样的事,那就真的是恩断义绝,情义两消。这个人已经完全不在叶松寒的眼里了。 【那另一位呢?和你很像的那一位。】 严格来说,叶松寒的仇人有两位,除了闲得蛋疼,恶毒至极的季恒闲,还有那位伪装成叶松寒,直接导致他身败名裂的原书主角受。 叶松寒似乎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叶澄说的是哪个,才淡淡道:【浮萍飞絮,身不由己罢了。】 他没有见过那人,但就算相貌再像,举止要模仿出□□分,恐怕也得数年之功。被养在府中,按照别人的一举一动学了好几年的人,想来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叶澄点点头。走之前,叶澄迟疑道:【呃,不知道和男子结亲的话,算不算有辱叶兄想要的清名。我记得你们这里是不禁两个男子婚配的。】 叶松寒微怔。 叶澄摸摸鼻子:【实在抱歉,我也不想因私废公,但我好像遇到了我过去的恋人。以防万一,就先问一下。】 叶松寒表示理解:【虽说男子结亲少见,但若两方情投意合,经得高堂应允,礼数周全,也是一桩美满姻缘。】 只有娈宠与佞幸,才会遭人唾弃,若是二人正经成婚,同寻常夫妻般相守,倒也不会惹来太多非议。反正他如今身上并无婚约。 以叶松寒的年纪和才貌家世,至今未婚,当然是有原因的。 早在幼年,父亲便为他定下了亲事,是父亲一位至交的女儿。虽说未行礼下聘,但已经交换了生辰八字和信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也曾见过几面。那位世妹温柔贤淑,举止有度,叶松寒是真心拿这个姑娘当自己未来的妻子看待的。 说好的十八岁成亲,结果临到头,叶松寒的祖父去世,要守三年孝。叶家本要退婚,不耽误人家年华。但那家人并未同意,那姑娘等了他三年。三年出了孝,成亲的事再次提上议程,姑娘却因为一场风寒病倒,最终去世了。 按理说,这个夫为妻纲的背景下,妻子去世了,丈夫没有要守孝的道理,何况叶松寒与那位姑娘还没有成婚。但叶松寒记得当初人家苦等他三年的恩情,坚持要三年后再重新议亲。 其实若这样变故未发生,从行宫回京后,父母便要再为他议亲了。但现在壳子里换成了叶澄,他总不能要求叶澄像他一样,为叶家传宗接代。所以还是随叶澄高兴吧。只是双方父母那一关,恐怕不太好过。 【恭喜叶兄再遇心上人。】叶松寒拱手,笑问,【不知是哪家俊秀?】 我帮你斟酌一下上门提亲的可能性。 叶澄轻咳了一声,摸摸鼻子:【是陛下的嫡长子。】 叶松寒一直是温和平静的,饶是刚刚叶澄说出想和男子结亲的话,他也一直保持着淡定,但是现在,他的表情有点僵硬了:【陛下的嫡长子?】 【嗯,对。他身体不太好,应该不继承帝位。所以和男子结亲,也是有可能的吧。】 在得到叶澄肯定的回答之后,叶松寒彻底笑不出来了。他一把抓住了叶澄的手:【往事不可追,叶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必再重提?】 叶澄迟疑:【这个,和不能继承帝位的皇子结亲,也会被唾骂鄙弃成佞幸吗?】 叶松寒语速很快:【唾骂鄙弃倒不一定,但可能被陛下杖毙。】 天下芳草无数,何必自寻死路? …… 在答应了叶松寒,会再慎重考虑之后,叶澄从系统空间里出来了。 他吹熄了灯,躺在床上,但是月光从窗户那边照进来,满室清辉:【九哥,你觉得,那是芳泽吗?】 009:【是吧,虽然模样稚嫩了很多,但再长几年,估计和上个世界的季芳泽一模一样。】 009当然知道那是季芳泽,但是他不太方便斩钉截铁地告诉叶澄。一来主神没有给过009明确的消息,这些都是它猜的。二来,你若告诉叶澄说这就是季芳泽,你就得给叶澄一个说法。你怎么解释? 叶澄既然把过去卖掉了,就不能再轻易碰触到过去。否则交易可能会失效。 主神都不告诉他,它这种小系统,还是闭嘴吧。 其实叶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仅仅是因为那张极度相似的脸。他走这么多世界,也不是没遇到过模样相似的人,但他仍然能分辨是不是故交。 那是季芳泽的魂魄。和上一世陪伴他的,是同一个人。 叶澄迟疑:【但是怎么会这么巧呢?】 若说在漫长的岁月之后,意外重逢,也就罢了。这才是他离开的第二个世界。 009敷衍他:【你离开上个世界的时候,不是还要死要活地掉眼泪。反正能遇到总是好事,还想这么多做什么。继续好不就完了?】 叶澄没说话。 灵徵未兆_84 009后知后觉地猜到了什么:【你不会是不打算跟人家好吧?!】 因为怕被皇帝打死,就真的不要你家小芳了??你也太负心汉了吧? 片刻后,叶澄轻声道:【你觉得芳泽上辈子过得快乐吗?】 【别人都儿孙满堂,幸福美满,他只守着我一个,守了一辈子,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只是看了一眼我的脸。还要因为不确定我的心意,总是担惊受怕,什么都记在心里。】 【这样的一生,真的快乐吗?】 009腹诽:我看他过得挺快乐的,一天到晚巴不得粘在你身上。还有,他疑神疑鬼完全是出自他自己爱吃醋的本性吧。倒被你说的像是小可怜一样。真是情人滤镜八米厚。 【若他还喜欢我,我自然无论如何都奉陪。但上辈子的事,他若不记得了。我何必再为了一己之私,去打扰他呢?】 009:【呵呵。】 你忘了上辈子他对你是一见钟情了。现在帅也耍了,面也见了,剑也拿了,衣也换了。再说这个不觉得有点晚了吗?你答应季芳泽也不能答应啊。 叶澄翻了个身:【而且,人家今年才十六岁!我这幅壳子都二十四了!怎么好意思对人家下手。怎么着这几年也该老老实实的,离人家远一点。】 【你之前都几千岁了,跟人家二十三岁的小青年在一起,那会儿怎么好意思的?】听着叶澄这句话,009觉得怎么有点不对呢,它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叶澄的私心,【你要是真没想过和人家好,想这么多做什么?刚刚还追着人家叶松寒问男子婚俗呢!】 你连成婚的事都琢磨上了,还跟我说这些?!虚伪不虚伪啊! 叶澄翻了个身,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打了个滚儿:【以防万一,以防万一嘛。】 作者有话要说:叶澄:我觉得芳泽应该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不能引诱他! 季芳泽:好的那我已经准备好引诱你了。 第41章 叶澄早上睁开眼,看着床上空荡荡的另一边,发了一会儿呆。 他昨夜又做梦了,但这次的梦,和他打包卖掉的过去没有关系,所以醒来后他还记得。 在上一个世界,他因为是别人的身体,没有和季芳泽发展到最后一步,但平常两人牵手,拥抱都不怎么顾忌。待到叶宜年的魂魄转世离开,他们就直接睡到了一张床。 刚开始叶澄不同意。 季芳泽不清楚,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毛病。平常醒着的时候也像个人似的,睡着以后完全放飞自己,睡相极差。每天睡之前好好抱着的枕头,睡醒之后,就被他扔在地上。万一他把季芳泽也踹下去怎么办? 但是季芳泽坚持,叶澄想着他被踹两次就乖乖认命了。谁知大活人和枕头受到的待遇一点也不一样。 每天早上醒过来,季芳泽不仅安安稳稳待在床上,他整个人都趴到人家怀里去了,像个树懒。虽说没把人踹下床,但是这同时也导致了另一个问题。 季芳泽十天里有七天,一睁眼就往洗手间跑。 叶澄觉得长此以往很不利于季芳泽的身心健康,于是就想分房睡。 他昨夜梦到的,就是他跟季芳泽说分房睡的那一次。 他只提了一句,季芳泽本来系扣子的手就顿住了,片刻后,几乎是气得打哆嗦:“我没那么想。” 季芳泽咬着牙:“我不是,想着一起睡的时间久了,能磨着你答应我。我没那么想。你说不愿意,我难受死也不会动你一手指头。” 叶澄愣了一下,简直要哀叹出声。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一副冷淡又沉稳的模样,性格也体贴宽容,结果现在暴露本性,心思简直细得像针尖。叶澄过去揪住他的脸,扯成一张饼,眼中带一点笑,凑过去和他对视:“别什么大帽子都给我往头上扣。你可冤枉死我了。我什么时候这么想过你?” 季芳泽心思细,爱生气,好在特别好哄。季芳泽搂住人,把脸埋在他颈间,轻声道:“我就是想,每天看着你入睡,睁开眼就看见你。” 叶澄这种性格,其实很难体会到季芳泽这种细腻歪缠的心思。他虽然待季芳泽与旁人不一样,却也不会想着一天到晚都和季芳泽在一起。 但此时此刻,旧梦中醒来,想着季芳泽那句“我就是想,每天看着你入睡,睁开眼就看见你”,叶澄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起身,穿上衣服,小厮已经打好了水。叶澄洗了脸,小厮把被他扔到地上的枕头捡起来,细细擦过,本来想放回床上,但叶澄突然开口。 叶澄把帕子四平八稳地搭回盆子沿上:“收起来吧,以后床上别放枕头了。” 四十多年时光,在叶澄的生命里,简直如同朝露一般短暂。但这短暂如同朝露的四十年,到底还是叫他改变了。 一无所有,四处漂泊的浪子,好不容易升起倦心,在小小的温软巢穴中暂歇。一旦有过停留,哪儿还能真的像过去似得,孑然一身,说走就走呢。 灵徵未兆_85 叶澄迈出门槛,心想:瞎想什么,人家还小呢。现在去套近乎,那可真是不要脸了。别说皇帝会不会大发雷霆,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啊。 …… 叶松寒虽然颇得皇帝青眼,但说到底,只是个官场的小虾米,所谓的“南书房行走”,也不过是“讲究文义”,平常为皇帝解释一下典故什么的,正事他是插不上手的。这种商量叛军应对的事,他当然更没资格参与。 不过也不能随意闲着,无论在哪里,该上班还得上班啊。叶澄就每天待在安排的宫殿偏房里,和几个翰林院的同事一起值班。 事倒不多,陛下也没心思召见他们。在其位谋其职,叶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也不操心别的。他最近在琢磨他自己的事。 他这次的任务,和叶松寒的心愿倒是很接近。 “留下佳名”这四个字,认真算起来,也有很多路子可以走。 第一个最简单,风华翩翩,引人心折的才子路线,这点叶松寒已经完美符合形象,名气也很不小,遗憾的是系统不让靠脸。直接给他排除了。 第二,为民做主,嫉恶如仇,详见最后一位门神——海瑞。这是“青天大老爷”的路子,可惜叶澄现在待在翰林院,不能外放,自然也只好放弃。 第三,以下皇帝面子为己任,直言进谏,代表人物魏征。当今皇帝挺好的,除了偶尔有些浪漫情怀,真没什么大毛病,不兴宫室,不爱奢侈,也算勤政。叶澄实在不愿意去做那个鸡蛋里面挑骨头,处处讨人嫌的人。 其他大搞发明,利国利民;上阵打仗,保家卫国等等等等,说起来都有种种不足之处。 最后就只剩下专心修书做学问这一条路了,既符合叶松寒的身世气质,又安全保险,不招人忌讳。等到年纪大一些,修书撰文弄个名头来,再去书院任职,教几个学生。无论如何,在清流文人之中,也能混个佳名出来了。 叶家这样的人家,也未必想让叶松寒爬到什么内阁高位去,清贵又的大儒,恐怕更合宗族的心意。 两全其美,一切妥当。 叶澄放下一件心事,下了班就溜溜达达地往住处走。 院子门口,几个小太监正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见到叶澄,领头的人连忙上前几步。 叶澄也认识,这是之前跟在季芳泽身边,喊他进去的那位内侍。他和福生并肩进了屋子,关切道:“福生公公怎么来了?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福生笑得喜庆:“上次叶大人来得及时,主子心里记着,便派小的来给叶大人送些东西。” “多谢殿下赏赐。” 福生身后的小太监们将东西放下,一一出了门。叶澄见福生还不走,了然道:“福生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倒是还有那么一件事。” 福生心里有点苦。他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个差事。本来皇子派身边的太监去接触前朝臣子,就是件遭忌讳的事,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说出去人家都不信。但是主子的命令也不能不听:“这个,叶大人啊,主子还有东西在您这儿呢。” 叶澄一怔,皇子玉佩,宝剑,还有软甲,他当天就交给皇帝身边的内侍了,难道季芳泽没收到吗?他解释道:“殿下的玉佩,宝剑,还有软甲,我都交到陛下身边的公公手里了。” “咳,不是这些。殿下说物尽其用,这些原本就是送给大人的。”福生将盒子一一打开,露出里面的宝剑,软甲,还有其他别的物件,然后轻咳了一声,“但是主子那件衣裳,还是请叶大人还给咱家吧。” 叶澄这下真是不明白了。 以季芳泽现在的身份,一件衣服,他能穿上三两次都算多了。一件别人穿过的,没什么皇子印记的常服,也值得专门让人过来要? 叶澄无语片刻。 好在那件衣服也洗干净收好了,叶澄找出来,给了福生。 …… 季芳泽的院子里,宫人比寻常多了几个。他平常喜欢清静,院子里本就静谧,如今更是个个凝神屏气,不敢弄出一点稍大的动静来。 屋里,季芳泽坐在软塌上,对面坐着一位宫装女子。 说起来,她年纪不小了,岁月却格外眷顾她,和季芳泽相似的脸上光滑细腻,五官极美,举止自有一番雍容气度。 皇帝夜里说第二天要过来,但是他实在没挤出时间,过来的人选便换成了皇后。 皇后坐下来,倒也开口没问叶松寒的事,只是仔细问了季芳泽最近的饮食,有没有哪里不松快不舒坦。 母子说着话,皇后的视线从屋内转过,问道:“怎么不见你身边的福生?” 季芳泽平静道:“儿臣让他去办点事。” 说着话,福生从外面回来了。他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一些面孔,本来是打算待会儿再去见殿下,但皇后刚才问起,站在屋门口的大宫女瞥见他的身影,便示意他来回话。 “手里拿的什么,过来给本宫看看。” 灵徵未兆_86 福生背上瞬间出了一层汗,见季芳泽不说话,便将手里的匣子交给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皇后打开,翻了翻:“这就是叫你父皇夜不能寐的那一件?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一件旧衣服,还大费周折地要回来。” 季芳泽没说话。 “你父皇昨夜跟我念叨这件事,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皇后放下那件衣服,挥手让人把那件衣服拿下去,“阿娘的狸奴,也长大了。” 皇后轻声问:“你是喜欢年轻俊秀的公子,还是说,只喜欢这一个。” 这里的人,俱是心腹中的心腹,说什么也不怕的。 季芳泽轻声道:“儿臣那日见他从云霄来,方知什么叫‘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皇后叹了一口气:“你是怎么想的?这世上有男子正经成婚,也有各成家室,互不相碍的。” 季芳泽:“既是心中所恋,自然要名正言顺。” 皇后闭了一下眼睛,揉揉额头,面露疲态:“你对叶松寒了解多少呢?他人品如何?家中可有妻室?” 季芳泽平静道:“他尚未婚配。” “可问题就在这儿。这样的人品家世,他今年二十有四,却还未婚配,甚至没有定下来的人选。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皇后轻声道,“这样的人,他不是心里有人了,就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瑕疵。你觉得他是哪一种?” 季芳泽没说话。 “在母后看来,他是前一种。”皇后喝了口茶水,继续道,“叶松寒这个人,母后虽然身处后宫,却也知道他的名字。你父皇那时候对他赞不绝口。但本宫对他印象深刻,是另一件事。” “当年弱冠折桂,打马游金街,半城闺秀都倾心。”皇后平静道,“你端王叔家的依兰郡主,最矜持傲气不过,琼林宴上远远看了叶松寒一眼,就闹着非君不嫁。端王妃就这么一个心肝女儿,拧不过,只好跑到宫里来求赐婚。叶家拒了皇帝的赐婚,因为叶松寒已有婚约。” 皇后看了一眼季芳泽紧握的手:“后来,他那位未婚妻似乎是去世了。此后再未听说叶家议亲。你可曾听说过,这世间有丈夫为妻子守节?更何况是未过门的妻子。叶松寒定然对他那位早逝的未婚妻感情极深。” 见季芳泽面色苍白,皇后心间刺痛,但这些话,她不得不说。 若季芳泽喜欢的是别的什么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叶松寒。 先不提叶家的家世门风,单说叶松寒的性子,也不是一道圣旨就能老老实实把人圈起来的。到时候,伤心的还是她的狸奴。 皇后轻声问:“纵然如此,狸奴,你还是心里想要他吗?” 季芳泽微低了头,转着腕间的一串佛珠:“他既无婚配,就是天给我机会。若不试试,我怎能甘心。” 皇后看着季芳泽此刻的神情,眼眶微酸,就笑了:“好。阿娘给我们狸奴想办法。” 你从来不找阿娘要什么,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心上人,阿娘一定会让你如愿的。 季芳泽猛地抬起了头:“母后,我不要您和父皇插手这件事!” 皇后摸着季芳泽的头,柔声道:“阿娘不会逼他的。阿娘只是让他来为你讲经义,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芳泽: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把握,制定方略,小心引诱。 皇后:儿砸放心,母后想尽办法,也一定让你如愿! 叶澄:……你们不要这样,其实我真的愿意。 第42章 皇后忙完宫务,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母子不过说了些话,天色就渐渐晚了。皇后盘算着时辰,准备离开。 季芳泽起身,轻声道:“孩儿许久没有和母后好好说话了。不如母后今日在儿臣这里用膳吧。” 皇后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来:“阿娘回去吃。” 季芳泽神色微黯:“是孩儿不孝。” “阿娘吃素吃惯了,闻不了油星,关我儿什么事?”皇后摸了摸他的脸,“阿娘只盼着,狸奴每天快快活活的,就好啦。” …… 清月从外面进来,看到皇后正坐在榻上,旁边矮几点着灯烛,正在缝一件衣裳。 灵徵未兆_87 待到皇后放下手里的针,她才出声:“殿下都开口了,娘娘怎么不多留一会儿呢?” 清月是皇后带进宫的婢女,七八岁的时候,就跟在皇后身边服侍,一直不肯嫁人。说是婢女,其实和姐妹并无差别,说话也没什么顾忌。见皇后这副模样,她口吻中带了些心疼:“便是要吃素膳,使唤奴婢回来提就是了。” 皇后抿了抿嘴唇,把做了一半的衣裳收好:“该说的,该问的,都说过了。狸奴好安静,本宫若在那里用膳,又是一番折腾。还不如让狸奴安安静静地看会书。” 清月把银耳汤递到皇后手里,皇后喝了一口,轻声问:“叶家的老太太年岁高了,平常最疼儿孙。如今行宫出了这样的事,叶松寒随驾,也不知老太太心里何等担心,清月你亲自回京,悄悄去一趟叶家吧。” 清月轻声道:“只怕殿下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她当时也在屋里,听到了母子两个的对话。 “那就不让狸奴知道。”皇后面色平静,语气冷淡,“若不是狸奴开口,依本宫的意思,干脆就别费这功夫,直接下旨把人抬进来。如今只是不让他们给叶松寒定亲,叫两个孩子相处看看而已,又没逼他们什么。” 清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娘娘是一心为了殿下想。只怕叶家不情愿,到时候反倒闹出波折来。” 当年依兰郡主的事,清月也还记得清清楚楚。端王爷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在一众王爷中最受倚重。他家的郡主也极得宠,当年陛下亲自赐婚,叶家也是咬牙不肯的。虽说当时叶家的理由是叶松寒订婚了,但谁知道是不是借口呢?毕竟叶家这样的家族,未必愿意跟皇族攀亲。 “叶家会愿意的。”皇后放下汤匙,“一个郡主算什么,难道能跟本宫的狸奴相比吗?” 清月没说话,心里却担忧。纵然在娘娘和她心里,殿下千好万好,可殿下毕竟是男子。这男子结亲之事本就少见,和皇子结亲,更有佞幸之嫌。叶家怎么会愿意?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淡淡开口:“若是公主,本宫还打不了这个包票。就因为我儿是男子,叶家才一定肯呢。他们这种忧国忧民的清流,不是生怕本宫的狸奴留下子嗣吗?” “叶家都是聪明人。你只管去说就是了。” …… 皇后离开,季芳泽坐在屋内,福生站在一旁回话。 季芳泽掐着手腕上的佛珠:“他怎么说的?” 福生老实回答道:“叶大人没说什么,收下殿下的赏赐,又把殿下那件衣服还给奴才,奴才就回来了。” 季芳泽微微皱眉:“没别的了吗?” 福生暗暗叫苦,哪儿能有别的什么呀。但当奴才就得哄主子开心,福生笑道:“叶大人仔细问了殿下的近况,是不是康健,瞧着很关切呢。” 季芳泽怔了一下,不自在地撇了一下头,轻声道:“敷衍客套的话罢了。” 福生给季芳泽换了热茶。 季芳泽顿了一下,语气稍有些紧张:“他没提过他留在本殿这儿的那件衣裳吧?” 福生:“……回殿下,没有。” 说到这儿,其实福生也暗自腹诽,您是把您留在人家那儿的衣服要回来了,人家留在您这儿的那一件,您倒是不提送回去。这说出去叫什么事啊。 季芳泽松了一口气,看着手边的茶盏,心又重新沉了下去。 叶澄那日看到自己的脸,震惊之下打翻了茶盏,洒了一身热茶也顾不上。那副神情季芳泽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他说的什么“一时看呆了”,倒像是看到了什么叫他极不可置信的故人。 他是想到了什么人? 是他那位早逝的未婚妻吗? 季芳泽慢慢攥紧了手。 人现在已经到他身边,来日方长,一定不能着急。 …… 皇帝夜里回来,皇后非常温婉贤淑地给他脱掉外衣,换上常服,又吩咐人给陛下端上来热着的鸽子汤,自己温柔地给皇帝揉额头。 皇帝好久没受到这样的待遇了。他昏昏欲睡地坐着:“朕有梓童万事足。” 皇后温声细语地跟皇帝说着琐碎闲话,话头慢慢转到了诸位皇子身上。 “臣妾今日去皇子们,大概是最近的事闹得,学堂有些浮躁。如今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京中,诸位皇子的课业可不能拉下。臣妾想着,与其闹哄哄地聚在一起,倒不如每人回自己的住处闭门读书。” 皇帝叹气:“梓童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些孽障若没个人管着,更无法无天了。” 现在不在京中,又是紧要时节,哪里分得出这么多大儒,给这群小混蛋安排一对一教学哦。 皇后微笑道:“老大人们忙,翰林院几位随驾的年轻大人倒还好。翰林院俱是才高饱学之士,为皇子们讲讲经义总是够的。” 灵徵未兆_88 皇帝欣慰点头:“梓童思虑周全,这事就麻烦梓童费心了。” …… 第二天一早,圣旨就颁了下来。皇帝命翰林院部分官员,前去监督皇子们好好读书。 这是个挺不错的差事,大夏的皇子通常是到了年岁,便去书房和兄长们一起读书,有资格为皇子讲学的,俱是名臣大儒。翰林院普通的臣子,平常是沾不上皇子的边的。如此一来,就算不是正经老师,好歹也是半师啊。 叶澄也被挑选在列。他被分去了三殿下处讲学。 叶澄听了之后怔了片刻,才应下。众人以为他是不情愿,纷纷隐晦地向叶澄投来同情的目光。 谁不知道呢,三殿下是帝后的嫡长子,心尖子,又因为身体不好,最是娇惯。平常上书房的课好像都少去,功课从来不做,不喜儒家经义,反而偏好兵书那些,让朱老大人颇有微词。要是性子温和也就算了,偏偏听说还寡言冷漠。重不得轻不得,实在是个烫手的山芋。 此刻被大家同情的叶澄,心情却和大家想的不太一样。 009的声音幽幽地冒出来:【不知道是谁说,人家还小,这几年要老老实实的,不去招惹人家。你果然还是对人家十六岁的少年出手了。】 叶澄喊冤:【我就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去给他讲书啊!你别说得我像是个变态,要去占人家什么便宜一样好不好?】 009感受到叶澄微微加快的心跳:【呵呵。】 叶澄摸了摸鼻子,压下微翘的嘴角:【我也不是故意去接近的,皇命难违嘛。】 …… 第二日清晨,叶澄穿好衣服,福生已经在门外等他了,领着他去见季芳泽。 福生是季芳泽身边最得用的太监,接连让人家跑两趟,叶澄本来想给福生塞点见面礼,被福生大力拒绝了。 福生擦了擦汗:这说不准就是未来的皇子妃,他现在巴不得给叶澄送点礼,哪里敢收叶澄的礼哦。 两人走了一阵,福生是季芳泽身边的老人,叶澄难免要打听一下情况:“在下听闻,殿下平日里更偏好兵书?” 福生简直像是被人踩了脚,义愤填膺:“这是谁在外面污蔑我们殿下?!叶大人,我们殿下从来不喜欢兵书阵法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最喜欢读正经的经史!” 他可打听过了,叶大人出身儒学世家,联想一下平常上书房讲学的几位大儒,心里肯定是偏好经史的。他可不能给主子拖后腿,让主子给叶大人留下坏印象。 叶澄一怔,笑着把这茬揭了过去:“那可太好了,在下对兵法了解不多,倒是经义擅长一些。” 叶澄走着,跟009唠嗑:【我怎么感觉这福生公公哪里怪怪的?是不是有点热情过度啊。】 009翻了个白眼:【哪里怪啦,你又不了解人家,说不定人家性格就这样呢?】 …… 季芳泽坐在书房里,翻着一本《左传》。 昨天他已经着人将书房细细收拾过了,地图兵书,还有他平日里写的一些笔记,都一一妥善收好,换上了朱老大人平常推崇的四书五经,各种儒家经典。 他平常接触外人不多,一时半会儿也打听不清楚叶澄具体的喜好,只能按照朱老夫子的喜好来。都是儒士,想来应该差不多。 季芳泽一大早就起了,检查了三遍着装是不是得体,才去了书房。他强自镇定地坐在桌案后,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芳泽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福生先进来:“主子,叶大人到了。” 季芳泽按捺着没有起身,语气中有一丝迫切:“快请进来。” 逆着光,一身官服的年轻男子从门外跨进来,身姿挺拔,眼中含笑,行了一礼:“臣见过三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叶家大概愿意,因为他们都不希望季芳泽做太子。 唔,这大概是一个集万千狗血于一身的世界…… 我明天要断更一天宝宝们,明天我们老师要期末考试…… 第43章 清晨,凉风习习,半点觉不出平日的暑气。 灵徵未兆_89 偌大的院落里安安静静的,空气中浮动着隐隐的清馥芬芳。循着花香弯弯绕绕地走过去,在一处无人的后院角落里,竟栽了满墙的野蔷薇。如今正是花开时节,一墙雪白轻粉,杂杂乱乱地挤在一起,没人细心打理,倒长出几分热闹自在的野趣来。 花墙下,一个青年在练剑。 他穿着广袖长袍,但回旋挥舞之间,倒不觉得拖累,反而飘逸潇洒地很。蔷薇花瓣本就轻盈拥簇,无风自飞,在他剑风扫过,更是如同纷纷如同花雨。 片刻后,叶澄收剑入鞘,擦了擦额角的汗。他之前就注意到了附近隐约投来的视线,但也没在意,如今练完剑抬头看过去,刚好对上阁楼端坐的少年皇子的双眼。 叶澄嘴角微扬,远远隔着几重柳枝,对阁楼上的人行了一礼。 季芳泽坐在窗口,微微点了下头,就偏过头去,不再看过来。 上午,书房内,叶澄迈进门槛,季芳泽已经等在里面了。 昨日的季芳泽大概是为表正式,打扮郑重华丽,气势十足。今日换了一身柔软的常服,长发被玉簪束着,周身也无什么装饰,看上去柔软又无害。 叶澄想起早晨的事,略带歉意道:“是臣晨起练剑,扰了殿下的安眠吗?” 季芳泽面色平静:“并无,我平日里也要晨起背书。正好温习叶大人昨日讲的功课。” 叶澄闻言笑道:“殿下勤勉好学,实在令臣喜悦。” 叶澄觉得谣言实在是不靠谱,哪个说他家小芳不喜欢读经史了?他昨日讲了挺久的课,季芳泽不仅丝毫没有不耐烦,课后还问了好些问题。不仅如此,还有晨起背书的习惯。 这样的学生还诸多不满意,朱老大人实在是位严苛的老师啊。 叶澄觉得他家小芳应该受到表扬,笑眯眯道:“不知殿下今早背的是哪一段?臣来听听是否有字句错漏。” 季芳泽:“……” 他早上就顾着看叶澄了,哪里有背书,好在他记性很好,想着叶澄昨日都讲了什么,不是很流畅,略带结巴地背了一段出来。 察觉到自己的磕磕绊绊,季芳泽心头一紧,顿时非常沮丧。早知道就不找这个理由了,现在叶澄会怎么想,不是觉得他敷衍,就是觉得他笨。 他低着头,等待着叶澄的反应。然后,他感觉到他的头好像被人摸了摸。 他抬起头,却看到叶澄站在他桌案前,双手放在背后,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摸他头的人肯定是叶澄。 趁书房没有人,偷偷摸皇子的头,太不尊敬了。 季芳泽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叶澄笑眯眯道:“殿下真厉害呀,这样长的文章,一早晨就背下来啦。” 叶澄倒是没怀疑季芳泽没好好背。他和季芳泽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脱离了校园,还真不太清楚季芳泽在读书时是什么样子。严格说来,其实季芳泽背得还可以,只是不算特别熟练罢了。 古代比较讲究棍棒教育,不像现代老师还得讲究学生的心理健康。就算背得流利,夫子为了不让学生骄傲,也会不轻不重地挑点刺,何况是这样磕磕绊绊的。碰到严厉的夫子,说不定还要挨手板,罚抄写。 但叶澄的心是偏的呀。他又不是真的拿季芳泽当学生,打算让他将来去考状元。他更愿意哄季芳泽开心。 叶澄就像每一个宠溺无度的家长一样,理直气壮地想:结果根本不重要,我家孩子已经很努力了啊! 季芳泽微低下头,闷声道:“叶大人说笑了,是我没好好用功。” 他想的却和叶澄想的不一样,他以为是有人提醒过叶澄,让叶澄不要太管着自己,才不得不昧着本心夸他。 叶澄见季芳泽沮丧,连忙安慰他:“殿下才十六岁,还小呢,记不牢也正常。” 季芳泽闷闷地想,这话里面的“十六”换成“六”,倒还能说得通一点。殿下才六岁,还小呢,记不牢也正常。哪有十六了,还这样哄着的。 季芳泽咬咬牙:“我明天一定好好背。” 叶澄完全像是哄孩子:“好好好。” …… 上午的课很快过去。 季芳泽看着叶澄收拾书卷:“叶大人昨夜睡得可好?匆匆搬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叶澄合上书箱:“劳殿下挂心,福生公公安排地很妥当,臣一切都好。” 叶澄昨日在季芳泽这里待到傍晚,打算告辞,结果福生告诉他,刚刚皇后娘娘穿了懿旨过来。 翰林院诸位臣子除了给皇子讲经,还要担负随时为皇子解惑,批改功课的任务,考虑到臣子们的住处,离皇子们的住处较远,皇后干脆下旨,让臣子们搬到指导的皇子院落里住。反正皇子们都未婚,住处也和后宫妃嫔们的住处隔开,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灵徵未兆_90 就在叶澄给季芳泽讲经的时候,他的行李已经全部被搬过来了,就安排在和季芳泽相隔一条走廊的屋子里。 叶松寒不是奢华讲究的性格,千里迢迢从京中带过来的,也不过是几箱子书,还有一些随身的衣服。其他的器具都是行宫自配的。 叶澄明显感觉到,他的住宿水平有了大幅的提升。 他也没多想,毕竟皇子的居所,自然是要比小官们条件好很多。 …… 日子过得平静,转眼就过去了十多天。 入夜,季芳泽坐在房间里背书。做完今天的功课,季芳泽丢下书卷,心中有些乱。 他没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这几天借着读书的名义,和叶澄日日相对,只差吃饭睡觉也在一起,却还是觉得不足。季芳泽心想,要是日日如此,和其他教皇子读书的先生有什么不同?若是这些时日没半点进展,等到回京,他回到宫中,便连这点朝夕相处的便利也没了。 他也没什么人能商量这件事,只好叫来最亲近的内侍,看能不能出点主意。 福生摸着脑袋,绞尽脑汁,提了一条建议出来:“要不,殿下去给叶大人送个宵夜,送个香囊什么的?” 季芳泽听了之后,眸子沉下来:“你当本殿是后宫的妃嫔吗?” 这些招数,季芳泽大概是知道的。后宫的娘娘们想求见皇上了,没事就会做点东西送过去。 福生这么一想,也确实觉得身份不合适,就算和叶大人在一起,他家殿下也不该是讨好人的妃嫔一方啊。于是他将两人的角色对调过来,重新想了个主意:“那要不您隔三差五赏赐点锦缎珠宝给叶大人?” 皇帝要是天天赏哪个妃嫔东西,那妃嫔能高兴地跳起来,肯定温柔小意。 季芳泽觉得这个更不靠谱:“你就不能出点寻常人的主意来吗?” 福生苦了一张脸:“主子,小的五岁就进了宫,也没见过寻常人家如何啊。” 再说就算寻常人家,大家也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接成亲,哪有这么麻烦的?您是说句暧昧话也不敢说,更别提别的了,这一天天的,可不就是纯粹的师生关系吗?您这什么也不表示,难道等人家叶大人自己开窍,来讨好您吗?他看叶大人也是举止规规矩矩,丝毫没哪方面的意思啊! 季芳泽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在两个烂主意之中选个稍微不那么烂的:“但是本殿不会做吃食。” 更不用说女红了。 福生连忙道:“殿下金尊玉贵,怎么能自己动手做这些,让膳房做好端上来,您给送过去,就能表示您的心意了。” 您要自己做,叶大人别说感动,能不能活到喝完都不一定啊。 片刻后,一碗清火解毒的莲子汤,外加几样叶澄喜欢的食物,就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季芳泽面前。 这些天下来,季芳泽也熟悉叶澄的作息。现在还不到叶澄入睡的时间,十之**在他的小。在福生的鼓励下,季芳泽便提着食盒去了。 …… 叶澄确实在看书。 叶澄本来就是个对生活抱有热情,兴趣爱好非常广泛的人。再说来到不同的世界,多多少少会受到原主的影响。就像上一个世界,他更经常下厨做菜,来到这里,便手不释卷了。 他现在看的,是从季芳泽那里得来的一本古籍。 季芳泽待他十分宽厚。不仅平常生活条件上厚待于他,知道他喜欢读书,那些珍贵的书籍字画,也由着他随便拿去看。 看到书的最后一页,叶澄突然想起来,他白天收到了一封家书。 将信找出来,他刚撕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拿出来,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里面的内容,就听到有人敲门。 “叶大人。” 芳泽怎么突然来了? 叶澄随手将那封信夹进了手边的书页中,起身去开门。 季芳泽站在门外,身边只跟着福生一个人。 叶澄连忙让开,只有季芳泽迈了进来。福生提着灯笼,站在门口,并且不等谁开口,手脚非常麻利地合上了房门。 叶澄见状,面色微肃:“殿下怎么来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要深夜密谈? 季芳泽手心里有汗,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会不会太明显引起叶澄的反感。但来都来了,他低声道:“我吩咐小厨房做了宵夜,结果发现分量不少,我自己吃不下,便来给叶大人送一些。” 灵徵未兆_91 叶澄这才注意到,季芳泽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季芳泽也不等他回话,走到桌前,就打开食盒,将里面一碟碟的宵夜端了出来。 叶澄怔了一下,视线扫过桌上的碟碟碗碗,一时神色有了些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记得吗,没有明确表示的话,叶澄是没办法分辨别人对他隐晦的好感。 哦哦,我们澄澄已经发现了小芳的秘密啦~ 第44章 季芳泽没有注意叶澄的神色变化,他正低着头,将食盒上下三四层的宵夜小食一一拿出来。为了充分印证“分量不小”,“自己吃不下”的借口,他吩咐小厨房直接按照三个人的饭量来的。 叶澄的小书房不大,但五脏俱全,被一扇屏风分为里外两间,里面是桌案,外面是一个小厅,摆着一张八仙桌,平常放置茶水。 就在叶澄微怔的片刻,季芳泽已经将食盒里的宵夜都摆出来了。手里没了事做,季芳泽一时心生犹豫,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按照他和福生两人浅薄的经验来看,要是对方也知情有意,那这时候,被送东西的人就该主动开口,邀请送东西的人留下。如果不出声,那就表示,送东西的人该识趣点,自己离开了。 但是季芳泽不想走。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过来,总不能放下东西就走吧。 幸好,没能冷场多久。叶澄就开口了:“殿下送了这么多的分量过来,可愿留下,和臣一起吃宵夜吗?” 季芳泽心里微松,正色道:“我正有此意,也好请教叶大人几个问题。” 叶澄打开门,问门外的人要碗筷,又顺手接过食盒,摆到角落去:“食盒这么沉,殿下怎么不找个人帮忙提过来?” 季芳泽轻声道:“不过是个食盒,我拿得动。” 很快,门被推开,福生身后跟着几个宫人,将碗筷,帕子,水盆都一一摆上来,又全都安安静静地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按理说,皇子用膳,是要有宫人在一旁伺候的。但两人谁也没提这一茬,也没人谈到什么规矩体统,合适不合适。两人自己洗了手,围着桌子坐下。叶澄含笑看着对面的人,觉得有点像上一个世界,两人在家里的餐桌前,对坐着吃饭。 叶澄突然抬手夹了一块豆糕,非常自然地放在季芳泽身前的碗里:“这碟翠玉豆糕清甜适口,入口即化,殿下尝尝看。” 季芳泽:“……” 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吃豌豆。 但叶澄平常待他从容有礼,亲近不足,除了上次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的摸头,再没有其他亲近的举动了。现在给他夹了菜,怎么也不能不吃啊。他咬咬牙,慢慢将那块豆糕吃了下去,微笑道:“确实清甜,我很喜欢。” 叶澄察觉到季芳泽语气中的勉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他视线扫过桌上的盘盘碟碟,眼中有一点无奈。 翠玉豆糕,酒酿圆子,蟹黄豆腐,蛋饺,酥肉饼,一盅桂圆莲子汤等。 有甜有咸,杂乱地很,都是宫里常见的吃食,用料既不算稀有,也不算昂贵。确实有点像皇子夜里突发奇想,小厨房什么现成做什么,端上来的宵夜。 按理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上辈子一起过了小四十年,叶澄对季芳泽的口味实在很了解。 所以叶澄发现,这里面有几样东西,并不合季芳泽的口味。尤其是豌豆,季芳泽简直对这种食物简直是深恶痛绝。 但是叶澄不能确定季芳泽的口味变没变,所以他小小地试探了一下。 如今看来,虽然换了世界和身份,季芳泽的喜好倒还是相似。仍然不喜欢吃豌豆啊。 叶澄和季芳泽虽然住在一起,但平常吃饭是分开的。叶澄的伙食由行宫的膳房统一供应。季芳泽在院子里有单独的小厨房。 小厨房里面的食材和人手,平常只负责供应季芳泽一个人,应该对季芳泽的口味最清楚不过。季芳泽要吃宵夜,就算再匆忙再赶,再捡现成的端,厨房也不会把皇子厌恶的食物端上来。 倒是叶澄,上次膳房端了一碟子豆糕过来,他吃了好几块。 这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叶澄过去十几天吃过的,比较喜欢的食物。 找人检查我吃过的盘子吗?这也太可爱了吧。 叶澄将那一碟豆糕,换了个位置,摆到季芳泽眼前,善解人意道:“殿下既然喜欢,就多吃一些。” 季芳泽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好。” 灵徵未兆_92 叶澄仿佛看到了季芳泽眼底的不可置信和头上突然耷拉下来的耳朵,心里非常罪恶,但又忍不住想笑。他停下了筷子,托着腮看季芳泽。季芳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正艰难地和一块豆糕做奋斗。 叶澄心想,如果说,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归之为对臣子的厚待。那宁愿吃讨厌的东西,也要想理由和我一起吃宵夜,总不能是我自作多情吧? 他看着季芳泽委屈兮兮地吃着豆糕,刚刚心软,想开口找个话题。门又被敲响了。两人同时一愣,不等叶澄开口,门就被推开了。 季青峦大迈步进来,伴随着大大咧咧的说话声。 “叶大人,昨天……”季青峦一进门就看到季芳泽,话头顿住,惊奇道,“哥,你怎么在这儿?” 季芳泽微微皱眉:“举止莽撞,也不找宫人通传,成什么样子?” 还有,什么叫我怎么在这儿,我不能在这儿吗? 季芳泽和季青峦住在同一个院落里。这院落很大,几乎算是个宅子了,完全塞得下叶澄和另一个同僚,平常应该没什么接触。但是季青峦精力旺盛,到处跑跑跳跳,两人自然也就碰上了几次。他似乎对叶澄挺感兴趣,偶尔会溜达过来,也没别的,就是翻翻叶澄的藏书,问些奇怪的问题。叶澄对小孩耐心也不错,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季青峦看了一眼明显只有他们两人的屋子,心里一乐。 呦,他本来还暗暗着急,想着怎么帮他哥一把,没想到进展很快啊。 这都关上门,两人单独吃上宵夜了。 季青峦顿时笑起来,有点暧昧地挤挤眼睛:“哥,你怎么不找福生守门啊。吃饭就算了,我要是再撞上点别的非礼勿视,那多不合适啊。” 这实在不能怪季青峦想多。本来送宵夜,就是件挺暧昧的事。何况是两人夜里关着门,单独待在屋子里吃。 季芳泽神色微变。季青峦这句话暧昧的意思实在太重了,他面色一厉,就想骂人。但季青峦对他哥的脾气实在了解,见季芳泽面色变了,连忙转开脸,看着叶澄一本正经道:“叶大人,本殿来拿你上次说的那两本书。” 叶澄看了一眼季青峦的眼色,宽容地为他解围:“七殿下稍等,臣去拿。” 季青峦连忙摆手,看他哥这个脸色,他哪儿敢使唤叶澄去拿。他把叶澄往八仙桌前推了推:“别别别,叶大人,你坐着安心吃。书放在哪儿了,我自己去拿。” 叶澄无奈,其实他上次根本没提什么书,但是现在也只能随口说了:“就在屏风后的书案上。” 季青峦跑进去,随手拿了两本书,就出来告辞了:“哥,叶大人,你们接着吃,我先走了。” 不等谁回答,他就火烧屁股一样跑了,走之前还记得把门“砰”一声关上了。 季芳泽现在满脑子乱麻。叶澄到底听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吗?这么明显的话,肯定听明白了。他现在是怎么想的? 叶澄见他脸色难看,以为还在生季青峦行事莽撞的气,于是安慰他:“七殿下年纪小,跳脱些也是常理。” 季芳泽勉强笑了笑:“是,他年纪小,就爱胡说八道。我对叶大人,绝无……” 叶澄安静地听他说。 季芳泽犹豫了一下,才缓慢说出了自己斟酌后的用词:“绝无轻慢之心。” 叶澄眼中含笑,轻声道:“臣自然是清楚殿下待我的心意的。” 接下来,叶澄倒是平静从容,该吃吃,该笑笑。季芳泽却是坐立不安,忐忑难言。 他到底生在宫廷,其实对这种说话说半句的风格非常熟悉,绝大部分时候也能轻易领会到别人未说出口的,更真实的另半重含义。 但他现在真的脑子一团乱麻,一会儿一个念头,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 他期间无数次想直接问叶澄,你到底清楚什么了,是清楚我对你没有轻慢之心,还是清楚,我对你真正的心意了呢?你要是真的清楚了,那你的心意呢?你是怎么想的,是觉得身份有别,不好直接翻脸,这句话是委婉地拒绝;还是你对我,也有同样的心意呢? 无数念头和疑问冒出来,却也不敢直接问。 他本身并不算一个特别优柔寡断的人,但在叶澄的事上,却难免有些瞻前顾后。 因为,要是叶澄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要是叶澄听完之后,觉得这是折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但是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季芳泽来之前就想过了,要给叶澄一点暗示,让叶澄慢慢往这方面想。只不过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季青峦就跑过来,直接给他把桌子撂翻了。 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眼看叶澄已经准备起身,去开门叫人,再不行动,今晚就没机会了。 季芳泽咬咬牙,站起身,试探着去拉叶澄的手。 他拉到了。 叶澄停下了步子,没有躲,也没出声,只是任他拉着。 灵徵未兆_93 季芳泽心跳如鼓:“我待大人,是琴瑟之约,白首之心。” 仿佛时间都停滞,被无限拉长,不知多久,他听到了叶澄的回答。 “臣待殿下,亦是此心。” 作者有话要说:直球! 第45章 福生站在门口,心中叫苦不迭。 他家主子过去就不是爱前呼后拥的性子,后来又瞧上了叶澄,见叶澄性格简朴,身边不习惯让人伺候,所以就更加不爱让宫人往身边凑。 这次过来送宵夜,只有一盏茶的路程,季芳泽身边只带了福生一个人,在一旁打灯笼。 福生把人送到叶澄书房门口,见人也进屋了,碗筷也送进去了,瞧着两人要一起关上门吃东西,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就去了趟净房。 走之前,他还特意吩咐了叶澄院子里的两个小太监,让他们守在书房门外,仔细听着里面的吩咐。 谁知就这么一会儿,刚好七殿下就过来了。福生不在,这院子里没人敢拦七殿下,就这么让人一路大咧咧地闯了进去。 福生回来之后,听小太监一说,简直后悔不已。 他家殿下好不容易和叶大人夜里单独相处一会儿,他一时不在,竟然让人给扰了。何况七殿下的性格,说句大不敬的,略微有一些不管不顾的骄纵,可千万别坏了他家主子的事。 福生屏息凝神听了半天,却也听不出书房里有什么动静,只能提心吊胆地站在门外。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家殿下的声音终于从屋里传出来,叫人进屋收拾。 福生连忙进了屋,一边指挥两个小太监收拾桌子,一边悄悄看两人的神色。 书房的窗下有一张小小的美人榻,榻中摆着一张矮几。他家殿下此刻就盘腿坐在榻的里面,低着头,似乎是在看矮几上什么东西。叶澄坐在他边上,一只手撑在矮几上,托着腮。那榻本来就小,两人还坐在同一边,距离极近。宽大的衣袖,一天青一牙白,交缠重叠在一起,灯火下竟有几分旖旎的情状。 福生心中一喜,连忙转过脸,不敢再看。 …… 季芳泽余光注意到那边快收拾完了,他看着几上的棋盘,轻声道:“这残局精妙,看得兴起,不如我和大人手谈一局?” 他倒不是真的想下棋。但是现在夜色已经有些深了,宵夜也吃完了,按理说没其他事,也该告辞了。只是,他实在舍不得现在就和叶澄分开。 叶澄却仿佛半点没领会到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夜深烛暗,盯着一处看容易伤眼。殿下若想下棋,不如等到明日。” 季芳泽就不说话了。他只是仇大苦深一样地看着棋盘。 叶澄瞧着季芳泽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心想我这人实在太坏了。他忍着笑,柔声道:“夜里吃了这么东西,容易积食,不如我陪殿下出去走走?” 季芳泽一秒开心:“好!” 中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分歧。 季芳泽让福生直接回去,他要单独和叶澄去外面转转。对这点福生抱有不同的意见。 福生能从小被选过来服侍季芳泽,也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一看两人当时的氛围,就猜到个七八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想去触季芳泽的霉头,打扰人家两个你侬我侬。但是在屋子也就算了,外面一直守着人。他实在有点不放心季芳泽单独跟叶澄跑出去啊。 叶大人也是贵公子长大的,哪里会照顾人?这要是吹了冻了,可怎么办? 当然,最后还是季芳泽说了算。 好在叶澄再三保证,他一定把季芳泽好好地送回去,也算是给了福生一点心理安慰。福生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叶澄提着灯笼,和季芳泽并肩出了门,沿着道路随意走着,路旁时不时有宫人和侍卫对季芳泽行礼。 走到一处岔口,季芳泽故作不经意地开口:“这地方我住了这么多天,哪里都看腻了,不如去外面走走。” 外面能转的时间可就长了。 “叫福生公公知道,又要念叨了。” 叶澄嘴里说着,脚下却没停顿,拐到了另一条路上。 灵徵未兆_94 季芳泽轻声道:“都是他们大惊小怪,我根本没那么娇弱。” 叶澄弯了弯嘴角:“福生公公也是一片忠心。” 季芳泽却犹豫了一下,正经解释道:“我幼时的确身体不好,总是生病,但现在已经大好了。” 叶澄眼中神色微暗:“殿下幼时身体不好,是有什么缘故吗?” 这个问题叶澄一直想问,但是之前他总不确定季芳泽的心意,也不方便追着季芳泽问,直到今天,两人确定心意,他终于能正大光明地问了。 上一个世界,季芳泽就幼时身体不太好,但是叶澄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好多了,除了晚年衰败太快,倒也没什么太明显的影响。叶澄当时除了难受,没有很在意这件事。毕竟出生时身体不好,有很多种可能。早产,母体营养吸收不好,这都挺常见。 季芳泽平静道:“我听母后说,我未出生之时,有一次母亲意外吃了些对胎儿不大好的东西。” 叶澄提着灯笼的手指紧了紧。 这当然不是意外,皇家女人之间的陷害倾轧并不罕见。但另叶澄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连续两个世界,季芳泽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幼时身体虚弱。他觉得,这很可能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有某种更深层次的缘由。这两个世界是这样,那是不是,季芳泽的每一次轮回,都是这样? 见叶澄不说话,季芳泽似乎是想安慰他:“我已经好很多了。大慈寺的惠和大师,无论在医术还是佛法,都很了不起。惠和大师为我调理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渐渐好起来了。” 叶澄突然就想起来上一个世界,季芳泽身边也有一位大师,他也是在那位大师的庇护之下,才好起来的。 他心想,得抽时间去见见那位大师啊。 纵然季芳泽现在好了很多,他也不舍得季芳泽在下一世还受这样的苦。 …… 两人并肩走着,说着琐碎的闲话。叶澄心里记挂着事情,也不怎么看路,由着季芳泽随便走。反正他也不怕迷路,真的迷路了,叶澄还能爬到树顶上看看去。 随着时间的过去,叶澄突然发现,好像他们遇见的人越来越少了。 叶澄停下了脚步:“殿下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越走越偏,周围都不见人了。” 季芳泽脚步一顿,有一点紧张:“我不喜欢到处都有人行礼,所以故意避着人走的。” 叶澄歪了歪头,嘴边笑意促狭:“真的是因为这个吗?” 他拖长了声音:“我还以为,殿下是故意带着我钻小树林呢。” 季芳泽其实并没有听谁提过“钻小树林”这种充满内涵的词语,却奇迹般听懂了叶澄的意思,他的脸“哄”一下红了个透,差点被自己摔死:“我绝无此意!” 叶澄心里狂笑。 说真的,上个世界他遇到的季芳泽,已经足够成熟稳重。上个世界也有足够开放的信息和途径,足以让他对追求喜欢的人这种事,装出个游刃有余的表象来。 但这一世,在宫廷中长大,却并没有真的接触过情爱的小芳,真的是,特别纯情可爱了。 季芳泽端正了神色,重复道:“我绝对没有要唐突叶大人的意思!” 叶澄却没接他的话,反而笑道:“殿下还叫我叶大人吗?” 季芳泽微愣,他试探道:“松寒?” 叶澄想了想,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殿下叫我阿澄吧。澄江一道月分明的‘澄’字,是我的乳名。” “阿澄。”季芳泽喊了叶澄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名字,叫起来比“松寒”要顺口一点。 季芳泽忍着心里的喜悦,礼尚往来道:“阿澄也别叫殿下了。父皇母后都喊我‘狸奴’。” 叶澄笑道:“‘我与狸奴不出门’的‘狸奴’吗?” 季芳泽点点头。虽然叶澄打岔,但他还记得刚刚的话,给叶澄解释:“我往偏僻地走,是想和阿澄两人单独待在一起,说话亲近一些,但绝对没有,想做什么不好的事的意思。” 季芳泽知道叶家肯定在意这些,他严肃道:“我今日拉阿澄的手,是我太唐突了。自然要禀过父皇母后,待到阿澄的高堂应允,写下婚书,拜了天地,才能,才能做别的。这些我都知道的。” 叶澄其实根本就没想那么远。季芳泽今天对他表白,他就顺势答应了。但答应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很多问题。纵然是前一世两人携手,但是现在毕竟是新的一世了,他不能用过去的事,再来要求季芳泽。 他应该重新对季芳泽坦诚一遍,再由季芳泽来做决定。 但是,上一世说的轻松,随随便便就说出了口。这一世,却不知怎么,有些难以启齿。 叶澄看着季芳泽在月光下,有些朦胧的侧脸,心想:我是害怕他拒绝吗? 灵徵未兆_95 我开始害怕,他接受不了我是个来历不明的鬼魂,开始害怕,他不能接受一个不能随意亲近的伴侣。 其实叶澄能给自己想出来一百个理由,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稍微有一些胆怯了。 因为他想和季芳泽在一起。 但是该说的话,总是要说的。自己的缺陷瞒着确定关系的恋人,这成什么人了? 一路向前,幽暗的树林到了尽头,外面是假山丛。 季芳泽注意到叶澄停住了脚步,跟着停了下来:“你走累了吗?” 叶澄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狸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这时候,一道幽幽的声音从假山的另一侧传来。 “不如先说给朕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请重点说一下你为什么叫朕的儿子的小名。 哦哦哦,大型翻车现场。 第46章 叶澄看着内侍忙里忙外地给他收拾行囊,内心非常郁闷。 【九哥你怎么这么不厚道,假山后有人也不提醒我一声?】叶澄抱怨道,【这得亏皇帝没啥耐心,他要是安静站那儿听我说,我直接被当成怪物烧死怎么办啊?】 【这能赖我吗?】009拒绝背这个锅,【眼看着十七八个大活人站在那假山后头,就算山挡住了你看不见,那么大的喘气声,你是聋子吗愣是没听见?】 叶澄也有点理亏,强自辩解道:【我这不是没注意嘛!】 按照他平常的观察能力,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没发现的。只是他当时正想着怎么跟季芳泽说,实在太紧张了,完全没留心。 009吐槽他:【你不能因为你想谈恋爱,就当全世界都不存在啊!】 …… 就在刚刚,叶澄组织了一路的措辞,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坦白。结果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意外遇到皇帝,人家都出声了,他们当然得去给皇帝见礼。 叶澄提着灯笼,一时没有动,示意季芳泽先走,他稍微退后一步,分出尊卑来。季芳泽察觉到叶澄的用意,却一点也不配合。明明之前还只是并肩走,现在反而直接去拉叶澄的手。 叶澄反射性往回抽了一下。 察觉到他的抗拒,季芳泽动作微顿,片刻后松开了他的手,整个人表情在夜色朦胧下不是很清楚,最后改牵住了他的衣袖。 感觉到衣袖上狠狠2的力度,叶澄无奈,很害怕衣袖被季芳泽扯烂了,被皇帝顺势按个“大不敬”的罪名,只好任由季芳泽牵着走。 他自觉不是那种只想偷摸占便宜,一见家长就腿软的混蛋,但不知道为什么,真的有种特别诡异的心虚感。 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绕过假山。叶澄视线大概一扫。 得,除了一片明黄,数位内侍宫女,还有好几位大臣。 大家伙这大晚上地,不早点回去睡觉,怎么跑到这地方来溜达。这下他也不用想着怎么回叶家出柜了。 叶澄几乎感觉到灼热的视线快把他的袖子烧穿了,若无其事地抽回袖子,弯腰行礼:“臣叶松寒见过陛下。” 季芳泽这时才松了手,平静道:“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看着这两个人一副平静如常,理直气壮,好像他俩不是深夜逛小树林被抓包,而是光明正大地在殿内觐见一样,差点被气得脑梗。 无数质问和咆哮的话在他脑海中盘旋,由于数量太多,不知道应该从哪句开始说起。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或者是你们两个大半夜地偷偷摸摸在小树林里做什么?! 立刻把叶松寒给朕拖下去打个半死! 灵徵未兆_96 气氛一时凝固。 还是季芳泽最先开口:“父皇,儿臣有一事……” 叶澄打了个激灵,抬手偷偷扯了一下季芳泽的袖子。结合季芳泽前面的话,他大概猜到季芳泽要干嘛了,但是现在这个时机不太好。先不说现在深更半夜地在园子里,周围站着这么多大臣,皇帝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和季芳泽把事情坦白清楚。 这个朝代可不像是前一个世界,你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完全是你俩自己的事,想分手就分手,想离婚就离婚。父母最多发表一下意见,最后做决定的只是你自己。 现在是封建帝制,君父时代。 皇帝金口玉言,当着外人面说出去的话,是绝不能容人随意辩驳反悔的,纵然季芳泽再受宠也一样。 他现在把请求赐婚的话说出口,皇帝若是不答应,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季芳泽如何下台?若是皇帝答应了,季芳泽日后听了叶澄的情况,想要反悔,又是一桩大麻烦。 实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皇帝高深莫测地看了两人一眼,打断了季芳泽的话,沉声道:“叶爱卿怎么会和朕的儿子在一起??” 叶澄不等季芳泽开口,上前一步:“臣近日奉旨为殿下讲解经义。殿下夜里突然有惑,来寻臣。臣与殿下谈得兴起,便一同出来走走。” 皇帝一愣。 你在给狸奴讲经义?这事朕怎么不知道啊?! 但是当着众人的面,皇帝只是笑了笑:“原来如此。只是陈阁老这些天一直念叨着,说折子太多理不完,想多拨几个人手过去。朕记得之前叶爱卿之前在南书房待过,不如去给陈阁老打打下手。陈阁老那里要得急,你今晚就直接搬过去吧。” 这其实是个好差事。叶松寒过去虽然有个“南书房行走”的名头,但陪皇帝赋诗撰文,聊聊闲天,和插手到政事之中,哪怕只是分分折子,完全是两个意义层面上的事。 现在大家都在忙着解决叛军的事,可平常的政务也半点没变少,所以朝堂要处理的事骤然变多。但就算是非常时刻,以叶松寒的年纪和资历,能在内阁稍稍插上一脚,也绝对是一件令人羡慕嫉妒恨的事了。 叶澄微怔,却没有马上领旨谢恩:“那三殿下的课业?” 皇帝微笑:“稍缓几日也无妨的。” 反正我儿子本来就不喜欢读书。 等你一走,朕马上给狸奴重新找个老师。换一个长得没那么好看,年纪七八十,不会花言巧语的老师来! 叶澄无奈。他还能说什么,只好道:“臣领旨。” 见皇帝不说开口放他们走,叶澄只好主动找理由:“陛下,容臣告退,回去收拾行礼。” 季芳泽之前被叶澄扯了袖子,就一直没说话,此刻也闷闷开口:“天色有些晚了,父皇,儿臣也告退了。” 皇帝笑呵呵:“去吧去吧,朕再派两个人给你们拿灯笼,正好也帮叶爱卿收拾东西,好早点搬过去。” …… 皇帝派来的这两个人不是拿灯笼的,完全是来搞督查的。 别说肩并肩,手牵手。叶澄稍稍靠近一点季芳泽,四只眼睛就探照灯一样照过来。叶澄实在哭笑不得。 季芳泽一路都没说话。眼看着进了院落,走到两人各自住处要分开的岔路口,季芳泽一声不吭,就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叶澄也顾不上那四个探照灯了,一把拉住了季芳泽的袖子:“殿下生气了?” 季芳泽冷着脸:“没有。” 两个小太监自然是明白陛下的心意的,见叶澄拉扯季芳泽,正犹豫着是不是大喊。叶澄已经回过头,塞了荷包给两个小太监,好言好语道:“我就和殿下说两句话。”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您要说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他们怎么也不敢放这两人单独相处。 叶澄拉着季芳泽往路边走了两步,也不在意两个小太监在一旁听着。他给季芳泽解释:“我只是觉得时机还不合适。” “什么地方不合适?”季芳泽猛地挣开叶澄拉他衣袖的手,“我说白首之愿,你答了情同此心,那就该大婚!哪里不合适了?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想和我成婚,只是随便说说糊弄我?” 叶澄看季芳泽红了,连忙哄他:“冤枉死我了,我哪儿舍得糊弄殿下呀?” 季芳泽转过脸:“花言巧语。” 这个人真的讨厌。 他喜欢上叶澄,没有谁有过疑惑。就算是眼光素来高的母后,也承认叶松寒的家世人品,相貌才华,确实有让人爱慕倾心的资本。 灵徵未兆_97 但谁也不十分清楚,他为什么喜欢叶澄。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从云端持剑而来,气度自如,对面上千叛军,皆不在他眼中。众人都觉得叶松寒是端方君子,但季芳泽不爱端方君子,他爱的是端方君子皮囊下的那个人,爱叶澄眉梢眼间藏不住的隐隐笑意,爱他闲庭信步,万事不在心头的懒散从容。 但他现在却又恨这个人的从容。叶澄随便几句话,就扰得他心头大乱,不知所措;再反观叶澄待他,向来游刃有余。就算是那句“臣待殿下,亦是此心”,叶澄也是含着笑,轻飘飘就说出了口,季芳泽仔细回想,也不敢十分相信。 现在自己都这么狼狈了,他也还是一副哄孩子一样的神情。 叶澄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严肃起来:“不是花言巧语。我只是觉得殿下年纪还小,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现在两个小太监听着,他没办法把自己真正的顾忌说出口。但他不希望季芳泽误会,自己是不想和他成婚。 季芳泽却冷笑了一声:“我今年十六,早已到大婚之年!” 世人比这更早成婚的,也绝不在少数。 “但是我已经二十有四了呀。”他心里对叶松寒说了一句抱歉,一点也不脸红地开始编造,“我如今过了弱冠之年,偶尔回想过去十几岁的年华,发现很多念头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年少时并不真正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叶澄轻声道:“我总怕殿下过两年会后悔。若是殿下现在就请婚,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 季芳泽皱了皱眉:“你不信我的心意?” “并非不相信狸奴。”叶澄眼中含笑,轻声道,“只是狸奴这样的人品相貌,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我自卑也是难免的事啊。” 两个小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路边,但是季芳泽和叶澄的话却清清楚楚地飘进他们耳朵里。他们的内心非常复杂。 我的天啊!这还不叫花言巧语吗??殿下您可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啊! 但是季芳泽完全没听见他们的心声,那边,季芳泽已经平息了怒气,他轻声道:“你是觉得我年少,不足以托付终身。我不怪你。这种事,说多少誓言都不过是空话。我自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四年,十年,二十年,盖棺定论,方证我心。” 叶澄听到最后那个词,整个人颤了一下。他一直都克制又守礼,此刻却突然抱住了季芳泽。他把人死死地抱在怀里,声音带上了哑意:“我相信的。我真的相信。我只是,还有些事没跟你说。再过了这一阵,我们再说大婚的事。” 盖棺定论,一生深情不负。 我相信的。 心中有愧的人,是我。 …… 皇后寝室。 “朕上次跟你说你还不相信。”皇帝怒气冲冲地冲进屋子,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整盏凉茶,一气儿喝下去,“你知道吗?叶松寒这些天在给狸奴讲经义,他搬到狸奴的院子里去住了!” 而且教吧,你们大晚上地去小树林里做什么?? “我知道啊。”皇后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卸着头上的钗环,一边平静道,“我安排他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先提个醒,我要开狗血……大家请谨慎选择。 好可怜的一个皇帝,简直是螳臂当车啊…… 第47章 皇后自从多年前为季芳泽跪经,季芳泽渐渐好转之后,就信了佛,吃穿用度渐渐节省起来。深夜,寝殿内只点了零星几盏小灯笼。朦朦胧胧的灯光,照过轻柔的帷幔,身旁是卸着钗环,身着素衣的妻子,有种岁月静好的安谧。 皇帝很喜欢这个时候。 他年少时虽是嫡皇子,但生在皇家,其实有很多外人不知的艰难和不如意。那时候,最叫他安心放松的,就是待在他妻子的小院子里。纵然,从王府搬到皇宫,地盘越来越大,但在他心里,只有他的梓童在的地方,才算是他的家。 从年少时躲在帐子里的喁喁私语,到现在彼此陪伴的家常闲话。无论外面什么样的杂乱纷扰,诸多权衡,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彼此依靠,彼此支撑。 但现在!他第一次在这个本该温暖放松的地方!感觉到了一种委屈! 他让自己镇定下来,努力为皇后解释。他相信事情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梓童怎么可能会同意那么荒唐的事情呢?一定是叶松寒那个小子蒙蔽了她明亮的双眼! “梓童,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朕的话,他们两个是真的……”皇帝气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朕今天撞见他们两个,唉,朕都难以启齿!” 皇后已经将琳琅卸尽,坐在妆台前没有起身:“臣妾当然相信陛下。臣妾只是觉得,叶家的那位大人瞧着还不错,配给狸奴,尚算般配。” 灵徵未兆_98 皇帝呆呆地站在原地,深刻地感觉到了一种被最好的小伙伴背叛的伤害。 他嘴巴张张合合半响,最后非常愤怒地喊出声:“到底哪里般配了?!首先他是个男的吧!这一点就非常极其特别地不般配!” “但是狸奴喜欢。”皇后打断了皇帝抓狂的团团转,“我前些日子去了狸奴那里。狸奴说想要他。” “不行!这件事朕不同意!惯孩子不是这么惯的!”皇帝非常不解,为什么皇后竟然会同意,“叶家的儿子不可能去给咱儿子做男宠。难道你真要他们大婚?!” “那就大婚。”皇后平静道,“狸奴好不容易有个真心喜欢的人,大婚也没什么不妥。” “正因为是真心实意,才更不能由着狸奴!他是少年情热,不管不顾,难道你就不为狸奴想一想以后?叶家最重名声,女儿都未必肯嫁进宫,何况是儿子?!叶松寒还是叶家这一辈里最出挑的那一个!就算我真的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给狸奴把人定下来,到时候也一定要在外开府,不分谁夫谁妻。这还都是小事!叶家能答应咱儿子娶妃纳妾吗?到时候是再闹和离,还是眼看着狸奴断子绝孙?!” “子嗣过继一个便是。” 皇帝冷下脸:“那哪儿有自己的儿子贴心?你别说了,反正朕就是不同意!朕已经给叶松寒安排了别的差事。” 皇后手猛地一挥,妆台上一个首饰匣子被甩了下去,首饰滚出来,摔得七零八落。 帝后在里面说话,侍从们都很有眼色地守在门外,里面传出来的话,他们都只当自己是聋子。但这一声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众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倒也没人冲进来救驾,大家见怪不怪地默默抱紧了自己,希望帝后的怒火不会蔓延到自己身上来。 皇帝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商量就商量,你摔东西做什么?” “你知道吗?我让清月去了一趟叶家,第二天,叶家就答应了。”皇后的嘴角笑意讥讽,“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答应吗?” 不等皇帝回答,皇后就接着道:“我知道。狸奴是嫡长子,这么多年品行没有什么瑕疵,又极受帝宠,本该是名正言顺,第一位的继承人!但他们私底下说,嫡长子寿命有缺,天不假年,若是立为储君,定是祸国之象!这些话,陛下只会比臣妾听得更多吧!叶家答应了,因为他们害怕,狸奴一旦有了子嗣,你就会立狸奴做太子!” “你想过让狸奴当太子吗?”皇后站起身,平常温婉的一双眼,如同利刃,“他们倒是忧国忧民。但其实你根本就没想过,对吧?” “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上面来了?”皇帝皱皱眉,“这是国事!不是你我两句话就能说定的!” “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季秉润!”皇后就站在原地,她的音调没有太大的起伏,但却透着一股凄厉,“当初常贵妃滔天权势,膝下八皇子极受帝宠,距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好在她把她的蠢侄女给了你做侧妃,我明知送上来的那碗汤有问题,为了帮你一把,一口都没剩全部喝下去了。那时候是冬天,那么厚的宫装,全被血渗透了,我手脚冷得像冰。我的儿子生出来,像是小猫一样大!差点就活不下去!那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皇帝没有说话。 “你当时说,将来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我的狸奴!”皇后的声音有了颤抖,“如今登上皇位,便口口声声跟我说‘国事’。这些年,我不问你,你就给我装傻!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想吗?” 皇帝闭了闭眼睛:“皇帝这糟心差事,是人人都能做的吗?!狸奴这个身体,你要他当太子,就是要他的命!” “是!我的儿子身体不好,不配当太子!难道连想要个男人都不行吗?!”皇后眼眶里已经全部是泪,“你们怕他天不假年,不让他做太子,我也不强求。我不知道我能护狸奴多久,但我活着一天,就要他快快活活地过一天!什么子嗣,什么名声,我都不在乎!” “行行行!”皇帝见她哭了,简直手足无措,“你实在生气就摔东西,打我也行!你哭什么呀。” 皇后把脸偏过去,不理会他。 皇帝给她擦眼泪,轻轻环住怀里的人:“梓童,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不会的,我发誓,就算不是狸奴,也一定是小七或者小九。一母同胞的弟弟,不会容不下狸奴的。再说,咱们还有些年头好活呢。” “叶松寒的事,”皇帝咬了咬牙,为了让皇后高兴起来,只好忍着心痛,试探道,“朕再把人调回狸奴那里去?” 皇后已经恢复了平静:“陛下金口玉言,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皇帝默默地看着她。 皇后缕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好吧,主要是如今叶家的信应该到叶松寒手里了。既然事已经定下来了,纵然一时分开,也不打紧。” 就算被分开,叶松寒也得想着办法,主动去找狸奴。正好让狸奴高兴一下。 皇帝一时有点呆滞:“定下来了?” 皇后眨眨眼睛:“陛下同意,臣妾同意,叶家也同意,自然就定下来了。” 皇帝很识时务地咳了一声:“有道理!不过朕觉得,狸奴年纪还不大,现在又是非常之时,大婚的事倒是不必着急。而且这个,虽然两个都是男子,婚前私会,说出去也不大好听。还是要找人守着才是。” 不知道为什么,总害怕自己儿子被占便宜。 皇后贤良淑德地微笑着:“这些自然都听陛下的。” …… 叶澄丝毫不知道,他前进道路上的巨大阻碍,已经被他的准.婆婆给搬开一大半了。他正忙得晕头转向,苦哈哈地给阁老们打下手。 大概是和这座行宫犯冲,短短两三个月,他这已经是搬的第四次家了,就在内阁办事的院子后面,充分确保他一盏茶都不用,就立刻到达办公地点。 本来内阁有不少德高望重的大臣,大家各司其职,有商有量,应对政事游刃有余。可惜现在皇帝调走了不少人,专门处理叛军的事,内阁里人手骤减,繁忙程度大幅上升。叶澄在里面打下手,连个倒班的人都没有,每天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就差睡在办公室了。完全挤不出来一丝丝时间,去见季芳泽。 灵徵未兆_99 午时,叶澄坐在桌案后,将新送来的折子,按照颜色样式,一一分好类。再想想下午的活儿,叶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挤出来时间,去见一下他家小芳? 陈阁老坐在竹椅上,慢慢喝了一口茶:“年轻人要学会胸怀天下,不要一天到晚想着那些小情小爱。” 咳咳,自从叶澄来到这儿帮忙,内阁的茶都比之前好了一些。三殿下果然受宠,好东西多啊。 这些天,关于叶家的叶松寒,和陛下的三殿下深夜私会,被陛下抓个正着的八卦,已经通过在场的大臣宫人之口,秘密传遍了前朝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陈阁老和当天在场的柳阁老住一个院子,还要知道地更具体一点。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点都不矜持。 叶澄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只能安慰自己。 异地恋也没什么不好的,距离才能保持新鲜感。算了,就当是享受一下鸿雁传书的情趣了。 …… 夜里,季芳泽坐在屋内,盯着季青峦做先生留的功课。 虽然季芳泽本人并不喜欢读书,但是监督季青峦,还是完全可以胜任的。 福生轻手轻脚地进来,将一张折好的信笺递给季芳泽。 季芳泽接过来,没急着看,反而看向福生:“又忙到现在吗?” 福生低声道:“是,叶大人刚回了院子。” 季芳泽打开信笺看了一眼。他刚开始,只是让福生去看看叶澄那儿缺不缺什么。不知怎么回事,就变成了现在每日传信。叶澄忙得连长一点的书信都没时间给他写,送过来的都是几句话,还有越来越短的趋势。今天打开,只有一句话。 【晓来梦见君,应是君相忆。】 传情诗这种事,本来在季芳泽看来,是一件附庸风雅,非常无聊的事。但想着叶澄含笑的眉眼,季芳泽突然就红了耳朵。 真是,花言巧语。 季青峦咬着笔杆,看他哥发着呆,一会儿眉眼温柔开心,一会儿又发愁地不行,含含糊糊道:“哥,实在想见,就去见见呗。” 这都快整成相思病了。 “什么时候去?”季芳泽回过神,将信纸收好,声音平淡,“白天他在内阁。虽说如今在行宫,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无缘无故怎么能轻易入内阁?要是晚上去,他忙了一天,都是正事,好不容易回去休息一会儿。我又没什么缘由,怎么好去打扰他。” 季青峦精神起来了。他非常希望能讨好他哥,然后摆脱写功课的痛苦:“有啊,理由找找不就有了。我那儿还有叶大人两本书没还他呢!哥,你受我之托,亲自去给他还书不就行了?” 不等季芳泽回话,季青峦已经站起来,喊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去把书拿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唔,不会很虐吧,最终都是为了甜甜蜜蜜地谈恋爱鸭!让我们小芳也感受一下被叶子讨好的感觉。 第48章 季青峦开了口,他手底下的小太监自然腿脚麻利,很快就将那两本书取了过来。 季芳泽看了一眼封面:“这不是他的书,是我的。” 季芳泽虽然不爱读这些,但是要寻些珍贵书籍来,却很容易。叶澄从他那里拿走了什么,他总是知道的。 季青峦趴在书桌上,极力撺掇季芳泽去看情郎:“哎呀,这有什么区别。就是随便找个理由嘛。要我说,连借口都不用找。父皇平日里去见母后,难道还用找什么理由借口吗?” 季芳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手里拿着的戒尺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季青峦打了个哆嗦,埋头做功课去了。 虽说天子权掌天下,明察秋毫,但在季青峦看来,反倒是父皇检查功课的时候,最好蒙混过关。母后和兄长就是另一个极端了。区别不过是,母后会温温柔柔地告诉他,做不完功课就取消所有点心和零花钱哦。他哥会直接在他想偷懒的时候,冷冰冰地揍他。 可是,季青峦看着根本不知所云的策论题目,内心非常悲愤:明明他哥自己都不喜欢读书,之前勤奋了几天,还是惦记人家教书之人的美色。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严苛啊? 季芳泽见弟弟不再东拉西扯,乖乖地继续奋笔疾书,放下了手中的戒尺,视线落到了那两本书上。 他并不打算去见叶澄。 灵徵未兆_100 他身体不好,并不过分关注朝政,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如今形势紧张,虽说叛军不成气候,难成大祸,但是毕竟涉及国家荣辱,朝廷是绝不肯轻易放过的。叶澄在朝为官,为国尽忠,为民尽力,本就是他应尽之职。何况,只从叶澄自己来说,能进内阁,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将来官途晋升,也会是很厉害的资历。 他不会去打扰叶澄做正事。 季芳泽手指从书的封面上拂过,想象以前叶澄翻书时留下的指尖温度。 虽然道理都明白,但还是想他啊。他刚刚跟季青峦说那两句没用的闲话,不过是因为,他有点想叶澄。 见不到人,看看他看过的书也好。 季芳泽拿起上面那本书,翻了两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 季芳泽微微皱眉,问季青峦:“这是你夹在里面的吗?” 季青峦当初只是用书做个借口,拿回去以后,这些天压根儿就没翻过。但实话实说又怕他哥翻那天的旧账,他念头一转,心想夹在书页里,还能是什么,就胡猜道:“是叶大人写的随笔。” ……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季青峦只听到了“哗啦”一声,他惊诧地抬起头,发现一旁桌上的东西,被人掀翻了一地。那两本书也散落在地上。 季青峦匆匆转过头,只看到他哥一个背影,还有“砰”一下被撞开的房门,不断地震颤摇摆着。 他和福生都惊住了。 季芳泽过去大部分时候都是情绪平淡,没什么喜怒哀乐的。后来有了心上人,便多了不少人气,更是终日心情愉快,整个人都慢慢柔和了下来。从没人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这是出什么事了?! 还是福生反应快,连忙追出去,眼前已经没了季芳泽的踪迹。他问了廊下值守的小太监,朝着季芳泽的去向追过去,生怕稍慢一步,季芳泽一个拐弯没遇到人,就彻底弄丢了他的踪迹。 不过没能追上多久,福生拐过一道路口,看到熟悉的身影,跳到嗓子眼的心就慢慢回到了原位。 这里是院子的一道侧门,再往外走,就出了这个院子了。 季芳泽就站在院子门口。周围值守的几个侍卫站得不远不近,似乎想过来,但又碍于季芳泽此时的异样,不敢过来触霉头。 季芳泽一手扶着门槛,身体微微颤抖着,福生远远看过去,竟一时觉得他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黑暗里的困兽,忍受着极大的痛楚,茫然四顾,却又无处可去。 福生示意周围的人离开,他走到季芳泽身旁,轻声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去做吗?” 季芳泽的手指死死扣着木质的门槛,指尖竟陷入了几分,半响后,嗓子沙哑:“无事,回吧。” …… 季芳泽回到自己的住处,季青峦正在寝室门口等他。 季芳泽走过季青峦身边,低声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青峦,你的功课明日再说吧。” 季青峦却没有因为摆脱功课而放松,他对门口几个内侍道:“你们都下去,我和我哥单独说几句话。” 季青峦当时见他哥愤而离去,立刻意识到问题是出在那张书里的纸上。他从地上找了找,发现他哥没有将那张纸带走,展开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实在放心不下,便等在门口,见季芳泽回来,也松了一口气。 兄弟俩进了屋子,季青峦关上房门。 “哥,你是怎么想的?要是你不想要他了,你现在就可以马上过去找他,把信撕碎了摔在他脸上,然后另寻良配。但如果你还想要他,”季青峦根本不等季芳泽回答,就把那信直接放在灯烛上点了,“你就当你从来没看过这封信。” 季芳泽看着那信被火舌灼烧,苦笑一声:“如何当做没看过?我本以为真的是两厢情愿,结果是母后让人家陪我玩呢。” 季青峦却不同意他的观点:“你心悦他,他也愿意同你在一起,这不是两厢情愿是什么?” 他才十二岁,但此刻说话的神情,竟是惊人地成熟和冷漠。 “这里就咱们哥俩,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哥,父皇可曾问过母后,若不是当年先帝赐婚,母后是否情愿嫁他?但现在又如何?”季青峦也知道叶澄对季芳泽意义极不一般,他几乎是苦口婆心,“父皇虽然见天吃咱们几个的醋,但扪心自问,谁在母后心里排的是头一位?依我看,母后的做法一点都没错,你先把人定下来,比什么都要紧。日后再对人家好就是了。” “哥,你这是喜欢的人是男子,还能有机会相处,你若喜欢闺阁女子,难道也要先跟人家相处试试看?那不成登徒子了吗?” 这年头大家都是先婚后爱啊,有什么好介意的? 季芳泽一直安静地听着,片刻后,才摇了摇头:“青峦,你在误导我。” “你是我弟弟,向着我说话,所以想办法为我开脱,叫我心安理得地去接受这一切。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是,若他是女子,我自然二话不说,上门提亲。因为女子没得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盲嫁于我,便是盲嫁于别人,我自然能先将人娶回来,再慢慢对他好。但他是男儿。男儿比起女子,不受世间诸多限制,他本来可以有很多选择。” 灵徵未兆_101 季芳泽的嗓子有些沙哑:“他或许根本就不喜欢男子,甚至可能是厌恶,本想着能娶娇妻美妾,子孙圆满。他或许在意自身清名,不愿和皇家结亲惹上佞幸之嫌。他或许,还有忘不掉的心上人。但是母后开了口,他的家族答应了,他没办法拒绝,只能来讨好我。” “如果是这样,我已经毁了他,还谈什么对他好。” 说实话,愤怒褪去,他不是不心动的。母后什么都帮他安排好了,他只需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接受叶澄的接近和情话,装作真的是两情相悦,最后顺理成章请旨完婚。这一辈子,只要他还喜欢叶澄一天,叶澄就得曲意留在他身边一天。 他是圆满了,但叶澄呢?叶澄怎么办? 季芳泽坐在黑暗里,轻声道:“青峦,你替我告诉母后,我不要他了。我不要了。” …… 叶澄这些天非常苦恼。 他虽然以极大的工作热情和敬业精神,投入到了王朝的建设当中,每天过得非常充实圆满,得到了陈阁老等诸多上司的赏识和看重。但是仕途变得坦荡顺利的同时,之前顺风顺水的感情之路却出现了一点小变故。 原本每天按时报到,给他和季芳泽互送情书的福生公公,突然不来了。 第一天,叶澄以为是忘了。 第二天,叶澄心想难道出了什么事,贿赂了一个小太监去给季芳泽送信。小太监很快回来,告诉他那边瞧着一切都好,信也交到了福生公公手里,但是没有回信给他。 第三天,叶澄又送了信过去。 第四天,叶澄又又送了信过去。这次终于有消息了,小太监告诉他,福生公公说让他以后别再送了。 第五天,也就是叶澄惨遭分手的第二天,他终于在月上中天之前,把公务给彻底整理完。然后他避过门口的侍卫和太监,悄悄从他的小窗子那里翻了出去。 …… 灯火悠悠,季芳泽坐在窗下,看着外面的月亮。 福生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因为今天叶澄没再托人送信过来了。 这也不能赖人家,是他家殿下非要跟送信的人说,让他以后别再写信过来。结果这一天就食不知味的,晚膳更是一口没吃。 季芳泽扯了扯嘴角:“本殿没事,你下去吧,给本殿煮碗粥过来。” 福生领命下去了。他独自坐着,心想,他总要学着习惯,以后没有叶澄音讯的日子。 然后,他就发现,有一张纸条,被什么东西系着,顺着窗沿垂到了他面前。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解开那道细绳,将纸展开。 熟悉的字体,好像还有点委屈。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不喜欢又有什么大不了,要能装一辈子,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弟弟:哥,先婚后爱都是常规操作。 叶家:儿啊,为了国家与人民,你就勉强委身给三殿下吧。 皇帝:分手了?朕同意!! 叶澄:……我兢兢业业给你们干活,你们能不能不给我对象说我坏话?! 把家信彻底忘了不能赖叶澄,要是叶松寒,他肯定能记得,但是叶澄对叶家完全没有归属感,又忙的要死,所以…… 第49章 季芳泽猛地站起身,他推开窗子,左右张望没看到想见的人,才想起那纸条是从上面垂下来的。他起身推开屋门,走到院落里,绕到那扇窗外抬头看。 飞檐翘脚,雕花木瓦,纵然在夜色中,也看得出精致和华美。 唯独看不到半点想看的人的踪迹。 外面值班的内侍也知道季芳泽最近心情不好,见季芳泽突然跑到院子里,一时摸不清楚他的意思,福生公公不在,众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走过来,低声询问:“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灵徵未兆_102 季芳泽看着暮色中平平静静,一如平常的屋顶:“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动静?” 内侍纠结了一下,没什么奇怪的动静啊,但是殿下问话又不能说“我没有”吧,只好试探道:“殿下可是觉得蝉声吵闹?奴才这就去把蝉粘走。” 季芳泽又看了一眼安静的暮色,想起他初见叶澄时的场景,心中明了。叶澄若是不想露出踪迹,他身边这些内侍宫人,确实发现不了。 季芳泽沉默了一会儿,摆摆手:“无事,不必相扰。” 季芳泽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也不见叶澄冒头,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片刻后回到屋内,重新坐回了窗边的罗汉榻上。 很快,又有纸条垂着下来了。 季芳泽迟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竟有些心虚之意,左右朝窗外看了一眼,见都低着头没人留意这边,还是飞快地拿来看了。 【欲把相思说是谁,浅情人不知。】 换言之,你个负心薄情汉根本不知道我多想你! 这次的言辞更加委屈,充斥着幽幽的哀怨,只是配上叶澄那笔潇洒飘逸的字,实在是不怎么搭配。再加上叶澄现在脑门上顶着的“骗子”人设,不仅无法让人心生怜惜,反而有一种口花花浪荡子,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欺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既视感。 至少季芳泽就没像叶澄想象的那样,立刻被他哄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季芳泽看着那张纸上的字,颤着声音:“骗子。” “混蛋!” 他想起叶澄第一次和他见面时说的那些话,简直气恨:“轻浮话就成日挂在嘴边,其实真心半点都没有。” “都是假的!” 他眼眶微酸,直接起身把窗户关上了,自己往里屋去了。 于是蹲在屋顶上,等待他家小芳回心转意的叶澄,只听到了“砰”的一声,下面的窗户被人重重关上了。 叶澄:“……” 看来这次他家小芳真的很生气啊。难道真的就因为我这些天一直没来看他吗?说实话刚确定关系就异地,确实过分了点,但是这也不能全怪我呀! 唉,叶澄托着腮,陷入了大部分男人都会陷入的痛苦和烦恼:工作与家庭之间强烈的时间冲突到底该如何调和? 尤其是当你老丈人同时还是你上司,并且一点也不善解人意的时候,这种困境会成倍加剧。 不辛勤工作就会被老丈人刻意刁难,无限度增加求爱路上的阻碍;太辛勤工作没时间陪恋人,又很容易惨遭分手。最后还可能会被一句话甩到脸上:你到底爱的是我还是我老爸的权势/地位/钱?! 叶澄过去潇洒单身,见别人焦头烂额,当时还感慨:真是人间悲剧。 但是现在人间悲剧落到他头上了。叶澄站起来,伸伸懒腰。那也没办法,不想被甩就只能想办法讨好人家啦。 …… 季芳泽坐在内室,看着手里的两张信笺,一时气恨,觉得他这些话都是骗自己,想要烧掉或者撕掉,又有些舍不得。 真要以后都不见面了,现在叶澄送来的每一张纸,都是日后的念想了。 这时季芳泽听到了开门声。福生去取粥回来了。季芳泽立刻将那两张纸叠起来收进了袖子。 他既然说不要叶澄了,就不能再藕断丝连。而且,叶澄这么夜里私自跑到皇子居所,要是被人发现,不管父皇罚不罚他,终究名声不好听。 福生给他端上粥,便安静地站在一旁。 季芳泽吃粥,心里却记挂着外面的人。 那扇窗边已经没有了动静,季芳泽心想,他应该走了吧。自己把窗户都关上了,叶澄再怎么好性子,也不是完全没脾气的人,总不会还等着他。他这么想着,却没有感觉到松了一口气,反而心里空得很。 正吃着粥,季芳泽突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响,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啪”一下撞在窗上。 这个动静可就有些大了,别说是季芳泽,只怕满院子的人都听见了。季芳泽来不及说什么,院外的探查声和脚步声已经接近。 季芳泽心跳极快,刚要开口,意外地发觉,外面并没有传来训斥和捉人的声音。 福生也快步走过去,打开窗看了一眼,夜幕茫茫,月色正好,什么也没有:“刚刚大概是有鸟撞在窗户上了。” 福生打算合上窗子,季芳泽放下了空碗:“开着吧,屋内气闷。” 这人胆大包天,再不顺他意把窗户打开,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敢下来撬窗户。 灵徵未兆_103 季芳泽找了理由,把福生和窗户周边的人都支开,自己坐回窗边,恨恨心想:传吧传吧,看你这次又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结果这次被绳子绑着送下来的,是一个竹篮子,上面还盖着一层蓝色的棉布。 他将篮子解下来,拿进窗内放在几上,掀开了上面的棉布。 篮子底下铺着厚厚的棉布。棉布里躺着一只猫崽,和巴掌差不多大,四仰八叉瘫成一个小小的猫饼,睡得昏天黑地的模样,完全没有留意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高空下降。叶澄非常懂得物尽其用的道理,还在人家的小猫爪子下压了一张纸条。 大概是察觉到文绉绉的情诗不好用了,叶澄这次换了策略,完全是比大白话还白的大白话。 【公平交易,我送你一只狸奴,你不要生气了,把我的那只也还我。】 季芳泽看了眼这只不知道叶澄在哪儿顺手捡的,灰不溜秋,睡得傻啦吧唧,一点也不好看的丑猫崽,差点被叶澄气死。谁是你的那只?还有,你就拿我跟它公平交易? 很快,第二张纸条就被递下来了,大概很得意于自己送猫的主意,觉得肯定把人哄好了,叶澄这次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屋顶蚊虫甚凶,未免我被抬走,狸奴可容我进屋暂躲?】 绳子这次没有被拉上去,仍然垂在窗前,大概是在等他的答复。 季芳泽一点也没有被他哄开心,并不想让他进来,并且有点怀疑叶澄是在装可怜。但他想想夏天确实蚊虫多,叶澄待在屋顶,的确可能被追着咬,最后还是心软了。 他手边没有纸笔,便直接探出手,拉了拉那绳子,示意他下来。 结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季芳泽压根就看清,一个身影已经从窗户轻盈地翻了进来,并且顺手关上了窗户,动作简直行云流水,除了窗户合上轻轻“嗒”的一声,完全没弄出半点动静来。 季芳泽虽然反应过来了,但他动作哪有叶澄快,稍微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被叶澄给按在了榻上。 这榻虽然宽大,但中间还摆着个矮几。季芳泽怕蹬翻了案几,引来众人围观,让叶澄染上污名,也不敢大幅挣扎,最后只好缩着腿,任由叶澄压在他身上,两人面部近在咫尺。 季芳泽的视线都落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长袍玉冠的文雅书生,本该是举止端方的君子,现在却压在他身上,含笑看着他,眼睛微微眯着,里面有一种略带危险的神色在。 季芳泽就喜欢他这幅神态,心间微颤,竟觉得此刻的叶澄身上有种惊人的艳色。 “殿下刚刚明知我在外面,还故意将窗户关上,真叫人伤心啊。”叶澄趴在季芳泽身上,说话的气音打在季芳泽耳边,轻声道,“殿下,我这还没进门呢,就被你给厌弃了?就算陛下要把后妃打进冷宫,也得有个缘由吧。” 季芳泽气闷。刚刚还又是情诗又是送猫,连哄带骗讨他欢心,现在见了面,怎么这个样子啊?! 叶澄倒不是真的生气。他故意做出这幅样子来,一是觉得不能太惯着季芳泽,日后养家工作的时候还多着呢,总不能每次一加班,就回家睡冷铺盖,吃闭门羹吧;二来,他好久不见季芳泽,也想逗逗他。 叶澄注意到了季芳泽缩着腿,似乎不想引来人的模样,顿时来了主意,坏笑道:“现在就给我说两句好听话听听,要不我就一脚蹬翻矮几,叫大家都知道你深夜跟人私会。” 季芳泽:“……” 我怕引来人是为了谁?! 季芳泽咬牙切齿:“你现在就蹬翻,让大家都知道,你深夜翻窗户进皇子寝室!” 叶澄想了想皇帝可能会有的表情和反应,深深地认为,还是维持无人打扰的现状比较好。他立刻换了剧本:“良辰美景怎堪负,我辛辛苦苦翻了窗户过来,偷香窃玉一点便宜都还没占,怎么能叫人过来?” 季芳泽听他说这些不着五六的话,简直咬牙切齿:“你之前的斯文规矩呢?” 叶澄惊奇:“斯文规矩的人怎么会夜里翻人家的窗户?” 叶澄还装模作样地恐吓季芳泽:“之前冷落我的事,你要是不给我说出个理由来,我可扒你衣服了。” 季芳泽气得发抖,他都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了,猛地起身。叶澄没有防备,真的被他掀开了。 季芳泽下了榻,拖着叶澄就往里屋走。 这里的动静大了些,门口很快就传来了骚动和询问声。 季芳泽厉声喝道:“谁也别进来!” 叶澄无辜:“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福生就守在外面,离得最近,他隐约听见了叶澄的声音,差不多明白过来里面是什么情况,立刻将其他人都赶走了,自己给他家主子守门。 叶澄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季芳泽是什么意思,顺着季芳泽的步子进了内室。季芳泽拖着叶澄往架子床上拉:“行,你想扒我让你扒,我们今天就洞房!” 季芳泽如今也口不择言了,他解叶澄的外衫:“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睡了不认账。你既然也心悦我,今晚留在这儿,我到时候死也娶你。” 口花花可以,来真的叶澄就怂了,他躲过季芳泽的手,试图改变话题走向:“哎呀不闹了,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们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季芳泽的动作停住了,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面色苍白:“你不愿意,是吧?” 灵徵未兆_104 “你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话?”他声音微颤,指着外面,“你不愿意,现在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唔,甜言蜜语大型翻车现场…… 所以说也不能完全怪小芳没有安全感,叶子确实有点口花花的毛病,喜欢欺负小芳…… 第50章 帝后宠溺,季芳泽这里的吃穿用度俱是好的。这床幔是云锦所制,又轻又软,夏日既能通风透气,又能遮挡蚊虫。季芳泽不大喜欢张扬艳丽的物件,所以宫里的织娘特意选了雨过天晴的颜色,又用银线织了暗花,据说夜间点着烛火,远看似烟雾摇曳,躺在其中,又如夜空湛蓝。 不过平常季芳泽倒没怎么留心过它,也半点没看出它的不同和好处来。直到此刻,床幔落在季芳泽的眼里,映出上面隐隐约约的人影来,才叫季芳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流光暗藏,旖旎生烟。 当然,季芳泽并不觉得这是叶澄某种暗示的邀请。毕竟之前他们还在说“为什么不能大婚”,叶澄还拒绝了他莽撞的拉扯,怎么可能正事说到一半,突然就拐到这上面来。 但是福生的话却控制不住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良辰美景,殿下若是还生气,平白辜负了。】 其实床幔颜色较深,里面的人影看不大清楚,模模糊糊的,身姿也不如何绰约,只是那是他的心上人,平常展颜一笑,就能叫他心跳如鼓。更别说,又是夜色时分,两人独处一室,那人又坐在帐中。 季芳泽再规矩,再告诫自己不要乱想,不要唐突了叶澄,也一时觉得喉咙有点干。 季芳泽走到屋门外的时候,叶澄就听到他的脚步了,安静等着季芳泽过来。结果脚步越来越近,突然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停住了。 季芳泽呼吸微重,却停在原地,看着没有要再走过来的意思。 叶澄本来也有一点忐忑,要不然也不会躲到帐子里来,见季芳泽不动了,奇怪道:【他怎么不过来?】 009倒是了然:大概是想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吧。 就在叶澄准备出声的时候,季芳泽终于动了。 他慢慢走过去,走到床边,却没有掀那床幔,只是规规矩矩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你是不是累了?” 也是,他白日里在内阁忙碌,夜里好不容易回去休息,又跑到自己这里来,还被自己关在窗户外面。 想到这里,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心疼,之前的旖旎倒散去了几分。季芳泽轻声:“你若累了,就安心在这里睡,我睡在外间的榻上,也不叫别人进来。只是你总要擦擦手脚,夜里才松快一些。你若不想下床,我去将水盆帕子端过来。” 叶澄没说话。季芳泽这才注意到,好像自从他进来,这人影就没怎么动过,难道已经坐着睡着了? 季芳泽掀开床幔,微垂着眼,虽说没在床外看到散落的衣服,但毕竟是在床铺内,他也不好乱看。 结果,帐子刚掀开,满腔柔情没来得及倾泻一二,季芳泽的视线突然倾斜,就像之前在窗边的榻上一样,直接被人按倒了。这次比刚刚那次还过分,之前只是压住他手脚,现在不仅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一只手死死地捂着他的嘴。 视线清楚下来的那瞬间,季芳泽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反抗力度陡然加重。叶澄早有准备,就这还差点没按住。他又不能真的对季芳泽下重手,场面一时混乱。 叶澄眼珠一转,轻声说了三个字:“叶松寒。” 季芳泽的挣扎停住了。他死死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寝室的青年。 叶澄干脆放开了捂着季芳泽嘴的手,季芳泽也果然也没有叫。 季芳泽原本柔情似水的表情,已经变得极其冰冷淡漠。他的语气倒也平静,但叶澄能听出话里藏不住的担心:“他在哪儿?你想要什么?” 叶澄看着季芳泽这幅表情,一时恶趣味:“我深夜至此,自然是倾慕殿下的颜色。殿下若是给我亲一下,我自然知无不言。” 话说到一半,叶澄连忙又捂住了季芳泽的嘴,生怕季芳泽怒而暴起,一嗓子喊出去。但是季芳泽却没挣扎,他仿佛有些怔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叶澄也不想真把人给惹毛了,到时候连人带猫,被一起扫地出门。 漂亮到近乎张扬的青年俯下身,整个人忍着笑,故意做出一副哀怨的模样,轻声道:“殿下刚刚还说,只要我乖乖躺下,日后一定娶我。人家如今在床上等你,殿下怎么这幅郎心似铁的模样?” 季芳泽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 叶澄接着含笑道:“殿下龙章凤姿,姿容绝世,臣一时看呆了。” 一句句两人私下相处时说的话,被叶澄重复出来。季芳泽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殿下待臣,是琴瑟之约,白首之心。臣待殿下,亦是此心。” “我还以为,殿下是故意带着我钻小树林呢。” 灵徵未兆_105 “殿下叫我阿澄吧。澄江一道月分明的‘澄’字,是我的真名。” 这一句,叶澄将最后的“乳名”换做了“真名”,看季芳泽的眼神,叶澄知道他听懂了。 “我并不是叶松寒,现在才是我真正的模样。” 叶澄松了手,这次是真的松开了。他翻了个身,从季芳泽身上挪开了,季芳泽也坐起身,低着头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 叶澄之前还稍有忐忑,现在看季芳泽闷着头不说话,安心下来的同时,又有点郁闷。他戳了一下季芳泽,季芳泽没理他。叶澄不高兴:“殿下之前还邀我同眠,怎么现在这么冷漠?难道是我如今的相貌不如之前吗?” 季芳泽的声音冷硬:“你这么生龙活虎,不如翻窗回你自己那里睡去!” 叶澄知道人真的生气了,他讨好笑道:“我这不是怕吓到殿下吗?” 季芳泽背过身,不看叶澄:“我看你吓唬我吓唬地挺开心的。” 叶澄拉人家的衣袖:“哎呀,不要计较这种小事啦。我们说正经事,我先给你说一下我的来历好不好?” 季芳泽往外拽自己的衣袖:“别跟我拉拉扯扯,嬉皮笑脸。” 叶澄的力度变轻了,片刻沉默后,才轻声问:“你是不是害怕我?我确实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你。” 季芳泽简直要气吐血。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恶人先告状的混蛋?!明明是他刚才戏弄自己,自己以为他有危险,心都快跳出来了,结果他还兴致勃勃地在那里演他“刺客”的剧本,还抽空儿调戏自己! 季芳泽抓住了叶澄的肩膀,用力一推,将人推倒在床铺间:“你一天到晚欺负我,戏弄我,还有脸说不会伤害我?!” “我害怕你?”两人的姿势较之前发生了颠倒,季芳泽把人辖制在床铺和自己的臂弯之间,声音恶狠狠地,“你看我害不害怕你!” 两人鼻息交缠。季芳泽低下头,似乎是要亲他,却在咫尺之间停住了。他哑着嗓子问叶澄:“好不好?” 他还记得,之前叶澄好像不太情愿和他亲近。 叶澄被他压着,躺在床上,从下往上仰视自己的小恋人,看他愤怒恼火,却不舍得对自己用力,看他在这个时候,还记得征求自己的意见。 至于自己的意见。叶澄微微抬头,亲在了季芳泽的嘴角上。 像是火星落入枯草,季芳泽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俯下身来亲他,力度近乎是恶狠狠地。身下被褥绵软,叶澄无处可躲,也没打算躲。他近乎是顺从纵容地,任由那人吻他的嘴角,舔开他的牙关。 得到了心上人的允许,季芳泽半点也不记得之前的守礼和规矩了。他平常瞧着像个斯文的冷美人儿,但在这事上却表现地极霸道,仿佛生怕叶澄推拒逃跑一样,手一直托着叶澄的后颈,微微用力,迫使叶澄仰起头,不许他稍有闪躲。叶澄刚开始还顺着,后面有些受不了,稍微偏了一下头躲开了,季芳泽也没计较,他不挑地方,亲着叶澄的侧脸,一直到耳根,脖颈。 最后能停下来,还是叶澄忍不住踹他。 叶澄起身,擦了一下嘴角,没好气:“你是小狗吗?怎么还咬人?” 季芳泽被叶澄蹬开后,神思清醒过来,其实也有点后悔自己的孟浪,他低声下气道:“我只是想亲一下。” 叶澄合拢了一下衣襟,开始逗季芳泽:“我才不信呢。” 玉冠早已摘了,他的外衣在刚刚的翻滚中彻底散开,揉在被褥之中,中衣也被扯掉半边,肩膀都露出来了。 “就算挣扎的声音都陷在被褥里,刚刚我挟持殿下的时候,殿下两只鞋都蹬掉了,落在木脚踏上,那么大的动静,守在门口的福生公公都没进来问。”叶澄斜睨季芳泽一眼,“殿下进来之前吩咐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季芳泽很委屈:“……我真的没有。” 是福生自己瞎想啊。 叶澄看季芳泽已经彻底忘记了之前自己逗他的事,心中微喜,故作大度道:“看在你好看的份上,就原谅你这次吧。” 今天晚上以来,气氛难得融洽,叶澄却没趁机说什么哄人的话,反而捏了一下季芳泽的脸:“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是个缺心眼啊?你连我是不是人都不知道,竟也不问,就这么跟我亲上了?万一我要害你怎么办?” 虽然叶澄也不希望季芳泽怀疑他,但是你这也太没戒心了吧。 “若真有恶意,你为什么要主动告诉我这些。”季芳泽乖巧地由着他捏脸,“况且你的身手极好,若是神仙鬼怪,或许还有别的神通手段。我自不必说,常与你单独相处,便是父皇母后和青峦,之前也数次和你极近地接触过。我虽说是个皇子,但也病怏怏的,不涉朝政,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恶意的目的,是你要来接近我才能达到的。” 叶澄恶劣道:“万一我是个采阳补阴的大妖怪……” “若你答应以后只采我一个,我就听话给你采。”季芳泽笑起来,把人搂进怀里,给他解打结的头发,“只要你不害我家人,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不逆,我们真的不逆,虽然小芳好甜…… 灵徵未兆_106 第51章 今夜的月光格外好,明明是只是一弯牙儿,却照得青石板凝霜覆雪。檐下缀着高高低低的冰凌,寒风偶尔吹过,发出忽高忽低的风声,格外幽清。 叶澄这人促狭,站在人家门外,还犹豫着要是小师傅开口问“是谁”,他到底是老实回答,还是不吭声,等开门吓他一跳。 谁知季芳泽身边藏着最顶尖的暗卫,不怕有危险,所以压根没问外面是谁,直接就将门拉开了。 月光斜映,照进门户里。 四目相对。 叶澄手里提着的那盏冰灯脱了手,重重摔在门前的青石板砖上,变成一摊碎冰。 冰灯落地的声响不大,但在这幽静的夜里,却恍如惊雷,把怔住的两人都惊醒了。 季芳泽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猛地就要关门,但是比不过叶澄手疾,还是被人挤了进来。 月光只照在门口那一方小天地,屋子里比外面黑了很多,季芳泽也不知道究竟是屋子里太暗,还是自己心神大乱,竟一时看不清叶澄的模样,只能听到叶澄沉重的呼吸声。 叶澄向来是个从容的人。其实从京都到虎啸关,险境重重。最凶险的那一次,遇上了不知是真是假的山贼,人数太多,难免顾此失彼,他为了救叶端璐,身上中了一箭,距离要害只隔那么一点点。 季芳泽替叶澄拔箭,心里都怕得不行,叶澄却还对他笑。 他这个人,不管心里如何,面色总是吊儿郎当,云淡风轻的。 但是此刻,他的呼吸声却很重,在寂静的暗色中清晰可闻,像是心中激起万丈狂澜,努力强压着,却还是从边边角角溢出来。 因为什么? 能因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这张脸吗。 季芳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格外狼狈和愤怒。他转过身,径直往屋里走去,躲避叶澄在黑暗中也灼热难掩的视线。 叶澄刚看到季芳泽的那一刻,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推开门,挤了进来。现在和季芳泽同处一室,他仍然心头纷乱杂复,就像是外界所有的画面声响,都隔了一层一样,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叶澄追上去,去拉人家的胳膊,声音听着有些混乱:“你转过来,给我看看。” 季芳泽重重甩开他的手。 叶澄平常脾气不错,这次却格外强硬,直接按着人家的肩膀,强行把人转过来:“给我看看,听话。” 季芳泽气得想打他,可一来舍不得,二来也知道打不过,只好用力推他:“你滚!” 僧庙寄居的屋子能有多大,两人推搡间,直接摔在里面的床上。 这下季芳泽倒是无处可躲了。叶澄一把抓住人家的手,按在头顶,另一只手掰人家下巴:“哎呀,怎么能对客人说脏话!太失礼了。” 季芳泽要被他气死。 到底是谁比较失礼?大半夜一不吭声地就来敲门,主人家撵他走,不走就算了,还把人给强行压在床上。这哪里是客人?简直是个采花贼!竟然还有脸倒打一耙?! 暗卫为什么还不出来?!这难道还不算危急关头吗?! 夜幕无法遮挡叶澄的视线,他一寸寸地沿着季芳泽的脸看过去。 其实细说起来,这和他曾经见过的季芳泽不太一样。他上个世界见季芳泽的时候,季芳泽已经二十多岁,是一个棱角分明的青年了。可现在他看着的这个人,还不大呢,瞧上去也就十七八的年纪,要稚嫩青涩一些。 若再长两年,大概就会长成他曾经见过的模样吧。 夜色里,有常人看不见的光点,在空中浮动,最后凝聚在叶澄的眼上。 不知空气寂静了多久,叶澄才松开了捏着季芳泽下巴的手。季芳泽心中羞愤难言,冷笑道:“好看吗?” 刚刚那股不管不顾的疯劲儿下去,叶澄才注意到两人处境的尴尬,他松开手,从床上起来,干笑了一声:“简直如同姑射神人。” 季芳泽坐起身,也顾不上整理衣服,眼睫微垂,声音冷得像冰:“我不是季呈佑。” “没说你是他呀。”叶澄还没彻底从震惊和不可置信中缓过神,但他已经下意识切换到了和季芳泽的相处模式,“你比他好看多了。就算我眼真瞎了,也不会把你俩认错啊。” 季芳泽显然没相信,反而问道:“那你激动什么?” 叶澄摸摸鼻子:“这个,主要是小师傅你风姿卓绝,我猛地一看见,太惊讶了,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 灵徵未兆_107 季芳泽被气笑了。这种鬼话,真难为他能说出口。 空气一时沉默。季芳泽心底就像被人破开了一个大洞,空得要命,往外渗着风。 片刻后,叶澄轻声问:“你姓季?” 季芳泽坐在黑暗中,像是坦然,又有点像破罐破摔:“是。” “皇族哪一支?” 很多过去不曾留意的细节,现在一起涌出来。叶澄心里已经隐约有答案了。 当今陛下与皇后感情甚笃,不纳妃嫔,这些年膝下子嗣不丰,极为多舛。皇长子体弱,极少出现在人前,据说一直在静养。 季呈佑偶尔和叶端瑜提起过,皇长子与他相貌颇似。 叶澄过去听季芳泽说过,他并非不受家人所喜,反而家中父慈母爱,只不过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才跟着惠和大师在外游历。那时候和叶澄在京城不远处的荒郊相遇,原本是回京中探望父母。 “是嫡支。”季芳泽的声音很生硬,还有一点自嘲的意味,“还有什么想问的,都问吧,我知无不言。” “我没什么想问殿下的。”叶澄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今日原本说好要给殿下做冰灯,却又失约,所以夜里做好了,给殿下送过来。并不是故意要冒犯殿下。” 叶澄的话没什么不妥,甚至刚才那激烈的情绪波动,也都被收敛起来了。 “如果殿下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季芳泽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滚吧。我才不稀罕。” 他已经足够狼狈了,不想在叶澄面前,展现出歇斯底里,毫无风度的模样。 叶澄离开了,走之前将门关好。 季芳泽独自坐在黑暗的室内,轻声道:“骗子。” 其实这话真的很没道理。从头到尾,都是他在骗人家。他对叶澄一见钟情,就遮着脸,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来接近人家。叶澄从来没给过他任何许诺和暗示,只是拿他当孩子一样哄,他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现在被拆穿,也应当是人家骂他是骗子才对。 但他就觉得特别委屈,真的特别委屈。 这种委屈,像是吃了一颗没熟的果子。人家明明已经告诉你是青的了,你却心里仍抱着不真实的期待,蒙着眼睛,非要去尝一尝。现在咬开,苦涩的汁水充满整个喉咙,又能去怪谁? …… 009本来还非常幸灾乐祸,等着看叶澄如何痛哭流涕,剖腹以示清白,解释自己这些天嚣张无比的种种举动,不料事情的发展竟如此地诡异:【你,你就这么走了?!】 【不走,留下来做什么?】 009:【这是季芳泽啊!你不想和他重归于好吗?!】 你当初在空间吐血吐成狗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云淡风轻,铁石心肠的模样! 叶澄语气中几乎带着一种漠然:【说得倒容易,任务怎么办啊?】 【任,任务?这关任务什么事?】 【蹬掉了闲散王爷季呈佑,摆出了“富贵不能淫”的架势,现在却攀上了身份更高贵的皇长子,你猜下一出评书要说什么?】叶澄的语速很快,也不知是想说服009,还是说服自己,【现在牌坊都立好了,又突然想改嫁,不觉得晚了点吗?这种事若传出去,“叶端瑜”这个名字,永远也摆不脱桃色传闻了。】 【可如果不叫别人知道,我难道让他给我当地下情人?】 009有点恍惚。它太不习惯这个对话了,要知道,过去都是它苦口婆心地提醒宿主,不要过度沉迷恋爱,要记得做任务。谁知叶澄竟然不敢常理出牌,面对再次相逢的季芳泽,第一时间想得居然是任务怎么办! 真不愧是蝉联年度最佳员工啊。 但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伤季芳泽的心了。四十年深情,其实还是没能软化叶澄的心吗? 【说完了任务,我们再来说说芳泽。】 【他是皇长子。】叶澄的声音难得有些疲惫,【九哥,不是每一个世界都能宽容顺遂,我们都知道,叶端瑜和季呈佑的婚约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把对象换成季芳泽,你觉得这现实吗?】 帝后共抚养了三个儿子。长子体弱,不现人前;次子聪慧仁厚,本是大家都看重的继承人,但是在先帝离世后的第一年意外身亡;幼子尚在牙牙学语,据说也时不时生病,既看不出资质,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 所以朝臣才会忧心忡忡,季呈佑也对皇储起了觊觎之心。 但现在叶澄和009都知道,季芳泽的身体并没有外人以为地那么差,至少一路从京城到虎啸关,翻山越岭不在话下。这种情况下,帝后怎么肯让季芳泽和一个男人厮守,更别说这个男人还是罪卒,曾经和他的皇叔有过婚约。 【就算我真能豁出去,任务不要了,或者另想别的主意,我从头再来。】叶澄的声音变大,【上一世他为了我,无儿无女,也没有正常的婚姻生活。难道这一世,我还要他为了我和父母决裂,闹得天翻地覆,被记在乱七八糟的野史,□□里,被人背后指点嗤笑吗?!】 灵徵未兆_108 【……你才认出来季芳泽多久,就想了这么多的事?】 叶澄一把捂住脸:【不想不行啊。问题就摆在那儿,不是你不想,就不存在了。】 【是,我承认,我是挺想和他在一起的。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爱不爱他,又能给他什么。就这样贸贸然让人家付出那么多。】叶澄苦笑,【你觉得这是人做的事吗?】 009无比赞同:【确实不是。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你都想的这么明白了,你怎么还不走?】 画面拉长,叶澄和009说了这么久的话,他仍然站在季芳泽的门外。 叶澄干脆坐下了,就坐在季芳泽门口,靠在人家门上:【因为我还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做个人。】 009:【……那您打算想多久?】 【这么重要的种族问题,我总得想个三五天吧。】叶澄抬头,看着月亮,【我想和他在一起,他也喜欢我。】 009纳闷儿:【你不是感觉不出来吗?】 叶澄托腮:【之前感觉不出来。知道是芳泽,就猜到了。因为感觉,芳泽不像是会无缘无故对陌生人好的人。】 【你直接说他不善良不就完了。】 叶澄假装没听见这句话,自顾自道:【既然两情相悦,当不当人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你不是说要想个三五天吗?!】 叶澄继续无视009的呼喊:【要是他一直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陪着他,一直对他好。如果他想当太子,或者是受不了我,我再离开好了。】 009:【所以你之前说的一大堆都是为了逗我?!】 叶澄扭头开始敲门,喊道:“殿下,我掐指一算,发现咱俩有前世姻缘啊!” 作者有话要说:叶澄:殿下,咱俩有前世姻缘啊! 季芳泽:其实是因为我比季呈佑好看吧! 叶澄:怎么会呢,绝无可能! 季芳泽:那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季呈佑好看吗? 第52章 月色如雪,寂寂僧院,寒鸦栖息在枯枝上,偶尔用鸟喙梳一下羽毛,本该是一副幽清脱尘之景。 现在叶澄一嗓子喊出来,鸟雀惊飞,寂静不再,连房顶的野猫都差点脚滑摔下来。还好季芳泽喜静,选的院落偏僻,附近没有人住,要不然被扰了清梦的人,非得组队出来打他不可。 然而就算如此,屋子里却半点动静也没有。 叶澄绝不相信这么短的功夫,季芳泽就睡了。但是因为刚刚并不愉快的相处经历,他也不太好意思不经过人家的允许,就直接推门进去。 【太过分了,竟然不理我。】 虽然晚了一点,但幸灾乐祸最后还是没有迟到,009义正言辞道,【想想你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好好检讨一下你自己吧。】 【我也没做什么啊。】叶澄靠着门框,把两条大长腿伸平,开始回忆,【好像有一天晚上,他特意跑出来安慰我,然后我告诉他,我有个情深义重,矢志不渝的恋人?】 009热烈捧场:【是的,就是你干的。】 【然后他说要给我治脸,我说不用了,因为我以后要守身如玉?】 【是的,就是你说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和季呈佑深情飚戏啊;在茶楼听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的爱情故事,并且大声叫好;】009微笑道,【对了,还有跟人家爸爸发誓,说这辈子都不想结婚了呢。这个季芳泽应该还不知道。啧,当时真是拦都拦不住。】 叶澄:【……谢谢,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我的罪大恶极,你就不用再给我补充了。】 叶澄长长吐出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继续敲门:“殿下,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还是没人吭声。 叶澄决定用出终极杀招。他叹了一口气,那些吊儿郎当和玩笑褪去,声音变得低落:“殿下,我从叶家去了河边,又搬着冰,从河边走来这里,感觉好累,真的走不动了。现在天气这么冷,我穿得又少,等到明早你打开门,就会看到一个被冻僵……” 灵徵未兆_109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季芳泽站在门内,面色比这冬夜还冷:“进来。” 叶澄仍然靠在门框边上,他仰头看着季芳泽,眼中闪过一丝笑,口中却还是可怜巴巴的:“我脚麻了,站不起来。” 他伸出手,等着季芳泽来拉他。 季芳泽却犹豫了一下,直接弯腰,把人给抱了起来。 叶澄突然离地,忍不住稍微挣扎了一下,季芳泽皱眉:“乱动什么?不是说脚麻了吗?” 叶澄就不动了。他靠在季芳泽怀里,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上一世,在季芳泽的要求下,他没少被季芳泽抱着走来走去。那么多年下来,叶澄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生怕季芳泽一个站不稳,两人一起摔成粉碎性骨折,变得渐渐习以为常。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看电视看得晚了,昏昏欲睡,就直接摊平在沙发,等着季芳泽抱他回屋。 季芳泽弯腰去抱叶澄的时候,是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的。 毕竟,刚听到门外那句话的时候,季芳泽觉得叶澄大概是在骗他,这个人嘴里向来没一句真话。但万一,是真的是累了,或者脚麻了呢? 直到将人搂在怀里,进了屋,季芳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真的把人抱住了。 这个处处刺他心,总是想着别人的冤家,现在就乖乖地待在他怀里。季芳泽见识过他驱虎逐狼的本事,但这人抱在怀里,却一点也不重,甚至有些文弱的感觉。心上人在怀,季芳泽还没来得及心跳加速,突然就开始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这是不是太瘦了,在军中被人欺负怎么办啊。 他胡思乱想着,手却很稳,将人放在床上,自己要起身,却被叶澄拉住了。 季芳泽轻声道:“你睡吧,我去别的屋。” 叶澄心想,我要是想和你分开屋睡,我费这心思敲门干什么? 其实叶澄能找出来一百个留季芳泽的理由,比如说别的屋子没有炭火之类的,但是叶澄想,我想跟我自己的男人一起睡,还找什么借口? 于是他直接握着季芳泽的手腕,往下一拉,在季芳泽摔倒的瞬间,麻利地蹬掉鞋,然后整个人扎在人家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准备睡了。 季芳泽躺在他身侧,半个身子被叶澄压住,被迫搂着他,整个人僵硬无比:“你放开。” 叶澄却好似没听见,自顾自问道:“殿下喜欢我吗?” 见季芳泽不说话,叶澄谴责道,“殿下不是说,我问什么,你都知无不言吗?” 季芳泽脑子里乱得很,下意识反驳:“但你不是说没什么要问的吗?!” 叶澄理直气壮:“我反悔了。我现在想知道,你喜欢我吗?” 沉默了很久,季芳泽轻声道:“喜欢。”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喜欢一个人又不丢脸。 叶澄的呼吸就在他颈边,伴随着说话声,一下下撩拨着季芳泽紧绷的神经:“殿下既然喜欢我,为什么竟避我如蛇蝎一样?” 季芳泽觉得自己快被叶澄逼疯了,他哑着嗓子:“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叶澄的声音藏着笑意:“你要是不愿意,你怎么不推我?” 季芳泽抓狂:“你要是非不放开,我能打得过你?” 人家是能虎口夺食的人,就算十个季芳泽也是白给。难道真的要喊暗卫来“救命”?! 叶澄忍不住笑起来:“你不推一下试试,怎么知道我不放开?” 黑暗中,季芳泽只是苦笑,他怎么可能主动推开他。这是他心尖上求而不得的人,就这样乖巧地,毫无防备地躺在他怀里。他恨不得把这人狠狠揉进身体里,去亲他,肆意地揉捏他,甚至对他做更过分的事。仅仅是克制心头的**,就已经用尽他的力气了。季芳泽突然就很委屈:“你到底想怎么样?” 叶澄仰起头,在季芳泽脸侧亲了一下,声音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疲倦:“好了,天都这么晚了,我明早还要回军营。我们不要吵架了,躺在被子里睡一会儿,好不好?” 季芳泽因为那个轻轻的吻,整个人僵住了。 叶澄却不理会他带了给季芳泽多大的冲击,只是自顾自地靠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其实一开始说累,叶澄是骗季芳泽的。整夜不睡虽然也会疲倦,但也远远不到要控制不了的地步,但此刻,他像很久之前一样,靠在季芳泽的颈窝处,倦意却真的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昏昏欲睡之间,他喃喃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但季芳泽听清楚了,他听到叶澄说——“季芳泽,我好累啊。” 季芳泽,我好累啊。就像很长很长,前途未卜的旅途,我撑着一口气,走了好久,现在终于看到终点了。 明明只是一句很寻常的话,季芳泽却突然心中剧痛。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抱着叶澄的手,像是怕怀里的人消失一般。他用的力稍微大了点,叶澄似乎被惊醒了,发出一声迷迷糊糊的询问:“嗯?” 灵徵未兆_110 季芳泽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很轻:“我不走。我给你把外衣脱了,稍微按一按身上,好不好?” 叶澄没应声,也不知听清楚没有,但季芳泽起身的时候,叶澄听话地松了手。在屋子里待的时间久了,眼睛已经渐渐习惯了黑暗,能看得清轮廓。季芳泽借着窗外的月光,为叶澄脱了厚重的外衣,把人塞进被子里,汤婆子塞在他脚下,又摸黑给他揉捏肩膀。 之前的时候,仅仅是抱着这个人,就旖念丛生,不能自抑。但现在,这人只穿了一身中衣,陷在厚厚的床铺间,睡得人事不知,任他摆弄,他却只记得,这个人很累,要让他舒服一点。 …… 清晨,阳光照进房间,叶澄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来,觉得浑身轻松通透,无比快乐,像是随时可以飞起来。 叶澄惊奇:【咦,和自己的男朋友久别重逢,一起睡觉,竟然还有这样的功能吗?难怪大家都说小别胜新婚啊。】 009非常麻木:【小别胜新婚没有这个功能,但是再加上整晚按摩就差不多了。】 叶澄一怔,看向身旁仍然睡着的季芳泽。他的眼睫很长,却遮不住眼下微微的青色。 【你说你累,他给你按了一晚上,半个时辰前刚刚睡过去。】 叶澄看着季芳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似乎有些甜意,但更多的是心疼。他昨夜睡得昏沉,只是刚开始季芳泽脱他衣服的时候,有个模糊的印象,后面就完全不记得了。 他很轻地戳了一下季芳泽的侧脸,小声道:“怎么傻成这样啊。” 叶澄看了一眼分外明亮的窗子,心想难道是睡过头了。他踢踏了鞋,打开窗子看了一眼,原来昨夜下了雪,外面已经是一片银白。 虽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晚,但现在太阳也已经升到了半空。 他该走了。 …… 季芳泽迷迷糊糊之中,像是习惯了一般,伸手向怀中搂去,却摸了一个空,困意顿时消散。 他猛地坐起身,迷茫地看向四周,屋子和平常每一个醒来的时刻一样,只有他一个人,看不出半点另一个人的痕迹。 原来是个梦吗? 季芳泽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身。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屋子里似乎比平常要冷一些。 季芳泽披上了外衣,推开窗户,然后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外面下过了雪,院子里银装素裹,正对着窗户的那处,站着一个雪人,辣椒做的嘴,正咧着对他笑。 作者有话要说:别人家的受:你放开我! 别人家的攻:好了不要闹了,我们来睡一觉吧。 我家的攻:你放开我! 我家的受:好了不要闹了,我们来睡一觉吧。 啊我知道有小可爱会觉得逆,但是我就是喜欢这种不能日天日地,但是能日受的攻,和日天日地,但是被攻日的受。嘻嘻嘻嘻嘻。 第53章 叶澄一路哼着歌儿,穿过早市,听着吆喝声,和许许多多的人擦肩而过。有不少人笑着和他打招呼。 叶澄长得好,脸上一道疤很具有标志性,偏偏又嘴甜性格好,在家待了几天,便把街头巷口都混熟了。卖茶叶蛋的大姐笑着打趣他:“笑成这样,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吗?” 叶澄就笑嘻嘻道:“是啊,天大的好事。” 然而好心情只能持续到回家。 叶父正站在院子里,打太极拳。叶澄进门的时候,叶父刚好打完一套,收手吐息,淡淡道:“做什么去了?” 叶澄面不改色,非常淡定:“回父亲,我今日醒得早,就出去跑跑步。” 到了这个时间点,叶家人肯定都起床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悄悄地溜回去,所以叶澄在回来的路上,早早就想好了借口。 叶父抬起眼,似笑非笑的模样:“是吗?” 灵徵未兆_111 叶澄下意识在小院里看了一圈,注意到一切风平浪静,叶端璐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檐下背书,决定装傻:“是啊。” 叶父向来在孩子面前有威严,叶家的孩子也都乖巧懂事,还是第一次遇上叶澄这种赖皮鬼,他气笑了:“来,把条子拿来给我看看。” 叶澄这才想起叶端璐之前和他说的话,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被抓到出去玩,和被误会出去逛青楼,可完全是两码事。但他又交不出条子,只能硬着头皮:“我忘找小师傅要了。” 昨天从看见季芳泽开始,就乱的不行,哪儿还顾得上找季芳泽开条子。但这话说出来,肯定没人信。 都是那三个混蛋害我!再加上乱说话的小鬼! 叶父一怔,脸色渐渐变了:“荒唐!” 他的脸色很难看,但却没发火,片刻后再次开口:“澄儿,我为你正正经经娶一房妻子吧。” 叶澄打哈哈:“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我一个罪卒,哪儿好娶妻子呢?” 叶父沉下脸:“我和你母亲自然会斟酌人选。” 叶澄可不敢答应,这季呈佑的事还没解释清楚呢,再冒出来一个未婚妻,估计下次就算装死,也未必能进季芳泽的门了。他讨好地笑了笑:“父亲,军法如山,我得在午时之前回到军营,要不然会挨打的。我先去收拾行李了。” 叶父冷哼:“你半夜去逛青楼的时候,倒不见你急着回去。” “真没去……” 叶澄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他若真去青楼寻欢作乐了,也就罢了,关键是他没去啊。哄了半晚上他家的小芳,现在还得回来应付老父亲的怀疑。叶澄还没来得及步入婚姻的殿堂,就提前进入了两面不是人的境地。 叶父冷声道:“既然你不肯娶妻,就把功夫都用到功课上去!” 房间里,叶澄气呼呼地收拾行李:“你这人太没有义气了,我以后再也不带你玩了。” 叶端璐一步步蹭进来,垂着头,包子脸微微鼓着:“大哥,父亲早上来叫我们读书,我隔着帐子,还以为是你,就……” 就问了几句话。 怎么现在才回来,都一晚上了。和尚哥哥的条子呢? 叶父顿时生疑。叶端璐再机灵,也才四岁,叶父又向来有威严,逼问了几句,就全说了。 显然,叶端璐也觉得非常内疚和自责。 叶澄端着架子:“哼,下次母亲再做了核桃糕……” 叶端璐闻词知意:“我的那份给大哥!” “下次父亲再留写大字的功课……” 叶父认为练字是每个人的基本功。由于叶澄本人显然缺乏自觉性,所以他有幸和叶端璐一起,被叶父留了练字的功课。 叶端璐连忙保证:“我给大哥写!” 叶澄一点也不为欺负小孩子而羞愧,终于屈尊降贵地点了点头:“哼,下不为例。” 叶端璐见叶澄脸色和缓,才有点委屈巴巴道:“但是大哥自己也有错啊,你为什么要去那些不好的地方,还骗我。” 叶澄捏住叶端璐的包子脸,拉成饼:“可我!真的!没去啊!” 把乱说话的小鬼赶出屋子,叶澄收拾行李。相比起回来时的一身轻松,这次的行李就多了些。尽管叶澄说不用,但叶母和方姨娘还是给他做了几身厚衣服,又准备了不少吃的。 叶澄把行李提起来,走之前去拜别叶父叶母。 叶父叶母关着门在屋内说话,叶澄就在台下等着。 他们声音并不大,但是耐不住叶澄的耳朵与旁人不同。 “他一看年纪就不大,天天惦记着四处玩,比璐儿还跳脱。”叶父的声音有些疲惫,“军里鱼龙混杂,他如今年纪还小,心性未定,被人带坏了怎么办?你告诉我,那些地方是好去处吗?!逛青楼倒也罢了,就怕他还学别的。” 叶澄:……现在告诉他,我其实是人老心不老,还来得及吗?而且我真的没有去逛青楼。 “他在军中,不知道训练有多累,你还给他留功课。哪有功夫写?”叶母不太赞同,说到这里,声音又低了两分,“毕竟不是真父子。” 虽说叶澄对他们尊重有加,但叶母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家老头子这个管上管下的脾气,用在亲生子身上也就罢了,用在叶澄身上,只怕徒惹两人不快。 叶父却是个牛脾气,还是“孩子会变坏,全怪作业太少”的忠实支持者:“宁肯累一点,也不要让他闲下来。若是真的染上恶习,可是将来一辈子的事!他既然叫我一声父亲,纵然落埋怨,也不能不管。” 片刻后,门打开。叶父从里面走了出来,将一小摞宣纸递给叶澄,面色淡淡:“要好好训练,勤做功课,去吧。” 灵徵未兆_112 “好了,老爷子。”叶澄突然很不见外地搭上了叶父的肩膀,哥俩好道,“我会乖乖把功课做完,真的不会和他们一起鬼混的。放心吧。” 一头是忧心忡忡,爱留作业的老父亲,一头是没醋也能咂出三分酸的恋人,任谁也不敢出去鬼混啊。 …… 罪卒营的轮休难得,所以一旦有机会出去,大家都会多带些军营允许的私货回来。 叶澄修完假回来,大中午地,和叶澄关系不错的人都挤到他的帐子里,看他有没有给兄弟们捎点好东西。结果叶澄打开包裹,最先拿出来一摞宣纸。 胡老四一看那满篇的字儿就头晕:“这是啥?” 叶澄恹恹道:“是功课。” 虽然他并不是个文盲,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算是饱读诗书,但是这世上哪儿有人喜欢做功课的?有那时间,欺负一下周遭的小朋友不好吗? 胡老四不耻下问:“功课是什么?” 另一人也来凑热闹:“虽然我知道功课是什么,但叶哥你回一趟家,为什么会带功课回来?” 叶澄心里都是泪,不耐烦地推他们:“我家是书香世家,当然要做功课。你们这种莽汉懂个屁啊!走开!” 众人大笑,显然没人把叶澄的话当真。 唯有知道真相的陈熠,还有林琼没笑。陈熠甚至颇有兴趣地拿起那摞纸,看了起来。能给叶澄留功课的,肯定就是叶父了。虽说名声不及当过帝师的叶家老大人,但在学问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一页页翻过去,陈熠稍微有些迟疑地看向叶澄:“端瑜,你这是多久的功课啊?” 叶澄将带给同袍的吃食分出去,还有些不明所以:“到下一次休假前的吧。” 陈熠叹了一口,将那摞纸还给了叶澄:“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虽说叶端瑜举止言谈不似文人书生,但在功课上竟能如此勤勉,难怪能考探花郎啊。 叶澄从陈熠的感慨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他接过来,翻了两页,只觉眼前一黑。 叶父将这一摞纸递过来的时候,叶澄没有细看,直接就塞进了包袱里,在他想来,就那么薄薄几张纸,纵然有功课,也没多少。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那几页纸不是作业纸,是题目纸啊! 这么一摞,密密麻麻地,全都写着论文题目啊! 叶澄想起自己临走前,为了不让叶父给他相看对象,主动发誓说会把功课做完,顿时心如死灰。他躺在铺上,叹人生之多艰,几乎要落下泪来:“太难了。这年头想娶个自己喜欢的娘子,实在是太难了呀。” 众人分着他带来的肉干,看叶澄突然就乌云罩顶,顿时议论起来。 “叶哥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在说娶媳妇难。” “他不是已经有媳妇吗?” “刚刚不是还在说功课?怎么突然就换话头了?” 有人猜测:“难道这功课是他媳妇给他留的?” 众人不敢相信:“不会吧?男人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温柔温柔就算了,竟然还留功课?!” 有人理智分析:“你看,叶哥刚刚不是说他家是书香世家,你看叶哥哪儿像书香世家出来的?很可能嫂子是书香世家的吧。嫌弃叶哥没文化,所以……” “对啊。之前叶哥还说过,嫂子洗衣做饭都不会。” 这个年头,确实只有大家闺秀才能这么娇生惯养。 众人顿时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真可怕啊,所以说大家闺秀不是一般人能娶的。” “叶哥真是太不容易了。” 陈熠无奈:“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到陈熠的声音,叶澄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陈兄,看在我曾经把你从敌人刀下捞起来的份上!帮我写点吧!” 陈熠:……他的探花郎果然还是花钱买来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日后,季芳泽见到叶澄的战友,发现所有人都对他肃然起敬……因为他是一个会给自己恋人留作业的男人! 灵徵未兆_113 第54章 叶澄面临着惨痛的“不想被催婚,就要老老实实沉浸在作业的海洋里”的困境,而在大夏的中心,作为他“绯闻男友”的季呈佑,也同样不好过。 皇宫内正在举办宫宴。虽然是半敞开式的大殿,但因为四周暖炉众多,众人并不觉得冷,捧着美味佳肴的宫女来去如同流水。更妙的是,这座殿外是一大片梅林,在冬夜花开点点,暗香浮动。若是向殿外看,会发现檐下,枝头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在夜里犹如繁星万点。 林中,更远处的花园内,到处都是三三两两提着灯笼闲逛的人,欢声笑语隐约飘入殿内。 今日是元宵佳节,难得的不拘束男女同游的日子。 皇帝坐在高台上,身周只有几位阁老和亲王,神情放松地看着下面的臣子四处走动说笑。只要不涉及正事,皇帝脾气向来不错,所以宫宴的气氛很是热烈。 皇帝抿了一口酒,视线回转,落到一直没说话的季呈佑身上:“九弟年纪轻轻,和我们这帮老头子待在一起做什么,何不出去转转?” 季呈佑突然被点,也不慌乱,只是无奈笑道:“皇兄正值壮年,莫要与臣弟说笑了。” 却避开了让他出去转转的话题。 “陛下这么说,让我们这帮真正的老头子情何以堪?”陈阁老摸着胡子,笑起来,“说起来,昱王殿下确实到适婚的年纪了。” 在高门之中,这个年纪还不成婚,并不多见。不过毕竟昱王情况特殊。皇帝这么说,是想为昱王赐婚了吗? 这次的元宵宫宴,男女分别在相隔的宫室内摆宴,但在殿外的梅林和花园,男女却可以自由游玩,严格来说,算是带一点相亲性质。 当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宫中又到处都是宫人,绝不会有什么龌龊事发生,最多也就是说说话,猜猜灯谜罢了。 皇帝笑起来:“是啊,朕就这么一个幼弟,如今还孤零零的,哪儿能不操心呢?” 季呈佑在听清楚皇帝的话后,眼神明显一变。他站起身,眼睫微颤:“皇兄,臣弟已经有婚约了。” 皇帝眼中神色微暗,面色不快道:“什么婚约!若父皇仍在,也绝不会让你和一个罪臣有牵扯。你之前胡闹要他做侧君,朕也依你了。既然他不识抬举,你以后也莫再提他!免得丢了皇室的脸!” 见兄弟二人起了争执,其他人可不想掺和到这种风波中,默契地纷纷低头吃菜。 季呈佑站在原地,明明周身是锦绣满目,却看上去格外孤单落寞。 皇帝似乎也心软了些:“你的亲事朕不胡乱插手,只要你喜欢,门第清白,朕都答应。” 季呈佑平常对这位皇兄很是尊敬,此刻却坚持道:“皇兄,臣弟暂无成婚的念头。” 皇帝哼了一声。 季呈佑勉强笑着,却任谁都能看出他眼中的哀求:“求皇兄容臣弟再玩些时日吧。” 皇帝叹了口气,意兴阑珊道:“随你吧。” …… 第二日,季呈佑进宫向太后请安。母子在里屋说话,身边只有心腹伺候。 太后脸色不太好看:“昨夜元宵宫宴,满朝文武都带了亲眷入宫,皇帝提起你的婚事,你为何拒绝?” 季呈佑坐在对面,面上颇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从盘子里捡了个栗子剥起来:“母后,他说让儿子自己选一门亲事,儿子能选吗?” 皇帝说的倒是纵容,任他选,但他能选吗?他若选了一门稍有助力的亲事,只怕平白惹来忌讳,若是没助力的,那他结这门亲做什么? 太后也不是傻,她只是觉得不甘:“纵然你现在不松口成婚,也可以出去转转。难得的机会!几位阁老家的孙女,还有成国公的嫡女都来了。” 对季呈佑的婚事,他们已经初步的计划和人选,但若是能和这几位实打实掌权的人物结亲,自然更好一些。换做平常,季呈佑是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这些人的家眷的。这年头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疼爱儿女的父母,肯定也要考虑儿女的感受。 季呈佑深吸了一口气:“母后,如今瑜哥还好好活着,我们分开才短短半年,我便改弦更张,在元宵灯会上与旁人有了牵扯,世人如何看我?” 太后颇为惊讶:“你不是派人去斩草除根了吗?” 季呈佑垂下眼睫:“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儿子派出去三拨人,竟一个也没回来。” “只怕是有什么特殊的倚仗!”太后眼中满是厌恶,冷笑了一声,“于你没有分毫助力也就罢了,到了如今竟还拖累你!” 全然忘了,当初正是因为叶家世代清名,不会助季呈佑夺位,先帝才选定了叶端瑜,做这个护身符。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哀家自有主张。” 季呈佑的手一颤,剥好的栗子便掉在了桌上:“如今他已经进了军营,只怕不好下手。” 灵徵未兆_114 太后的声音很冷:“哀家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男人。之前派人去截杀叶家人,还留了命令,让他们把叶端瑜给你活着带回来。你若真做成了,只要叶端瑜在世人眼里是个死人,哀家也不会阻碍你。可你偏偏失败了,让他活到了现在!” “佑儿,开弓没有回头箭。”太后摸了摸季呈佑的头,声音放软了一些,“你想想看,他在流放之际,尚且不肯给你做侧君。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指望和他同归于好吗?” “注定得不到的东西,早早毁掉,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 军营中,不见众兵将列阵训练的身影,反而无数兵卒热火朝天地围在一起,不时传出一阵阵叫好声。又是一月一次的军营大比。 圈内的训练场上,叶澄拿着一柄长/枪,三两下将对手的武器挑飞,然后直接一脚把人踹下了台。 一旁围观的徐集有点牙酸。他是另一个兵营里的百夫长,但和胡老四关系不错:“谁又招惹你们营的疤美人儿了,怎么看着这么杀气腾腾的?” 虽说在第一次参加军营大比的时候,叶澄以一口气撂翻十二个大汉,并且强迫人家提着裤子逃下台的凶残形象,在军中闻名。但随后几次军营大比,叶澄勉强捡起了一点同袍情谊。就算是不幸和叶澄对上,叶澄也不会让人输得太惨。 难道这一个月里,又有人狗胆包天,觊觎这位阎王爷的美色? 胡老四面无表情地坐在台下:“哦,他赶着打完今天的十场,然后回去做功课。” 徐集皱眉,甚至结巴了一下:“功,功课?” 乔二就坐在一旁,自来熟地接上话茬:“唉,就是夫子让回家写的那些。上过学没?” 徐集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道功课是什么,但问题是:“谁敢给他留功课?!” 活腻歪了吗?! 乔二一边为他家叶哥的英姿鼓掌,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那还用问,当然是嫂子了。” 徐集眼睛一亮:“呦,他有老婆了?” 八卦总是这么动人心弦,旁边几个外营的人也凑了过来。叶澄帐中的人,就七嘴八舌地给他们炫耀。 “那当然!我们叶哥这么牛逼,怎么会打光棍儿!” “嫂子还是个比叶哥都漂亮的大美人呢!” “啧啧。这以后生出来孩子,得长成什么样啊!” “而且还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大家闺秀!” 徐集有点不相信:“真的假的?” 乔二不快:“我们叶哥亲口说的!难道你觉得我们叶哥吹牛?!” 徐集怕惹来众怒,连忙解释道:“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们叶哥有没有说过,这娘子是怎么娶到的?” 乔二想了想:“应该是抢的吧。” 旁边一人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别瞎说,咱们叶哥是这种人吗?!而且就咱叶哥这脸,还用得着抢?” 乔二不服气:“但是咱叶哥以前不是做山大王的吗?我不是瞧不起叶哥,但嫂子那样的人品才貌,老丈人能愿意?就算不是抢的,肯定也是私奔的。” 这年头,读书人的地位高,瞧不起武人,更别说山贼这种犯罪分子了。叶澄能娶到这么一位娘子,真是高攀了。且不说面子上如何,连下一代的教育问题都解决了! 见众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徐集也稍微信了些,不由得心生嫉妒。 这姓叶的小子哪儿好了,天生神力就算了,竟然还能娶到这样的娘子?!真是老天不长眼。 但是还不等徐集把嫉妒表现出来,旁边已经有人摇头晃脑地感慨起来:“可惜就是太凶残了。可见人无完人啊。” 徐集一愣,不相信:“不会吧,读书人家的女儿不是最讲究那个,那个三从四德吗?”他之前做过大户人家的护卫,“再说了,她们走两步路都喘气,说话像猫叫,就算真放开了力气打,估计也就是给叶端瑜挠个痒痒。” 难道是直接拿刀砍? 乔二摸摸脑袋:“倒是没听说过打人,但是嫂子留功课啊!” 话题终于回到了功课上。 乔二等人七嘴八舌地,给徐集讲起了事情的经过,重点是形象具体地描述了,叶澄是如何被功课折磨地痛不欲生,铁汉落泪,但是碍于嫂子的淫威,只能点着油灯,狂补作业。第一次听说的人纷纷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徐集的表现尤其明显,不停地擦汗。 乔二问他:“你咋了?这大冬天还流汗呢?” 灵徵未兆_115 “没事,我就是觉得我家村边的小花也挺好的。” 虽然不是书香门第,虽然不是美若天仙,虽然还动不动就拿着扫帚打人,但是至少不留作业啊! 作者有话要说:季芳泽在军营外,听到的是:想当初,叶家玉郎与小王爷在城门前洒泪道别,情定三生,不离不弃吧啦吧啦。 季芳泽在军营内,听到的是:我们叶哥当年与一个大家闺秀一见钟情,嫂子的老父亲不同意,于是叶哥抢了就跑,结果现在还在为了讨好老丈人,天天做媳妇留的功课吧啦吧啦。 季芳泽:说!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第55章 军营大比,每个人都至少要参加一项比试,叶澄选择了打斗,一连打了十场,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晋级的事,就没再看下去,径直回了营帐。 叶澄在回营帐的路上遇到了穿着普通戎装的怀化将军。怀化将军身边只跟着几个亲卫,之前应该是在悄悄巡视军营大比的情况。 按理说,怀化将军作为整个虎啸关最高的军事将领,叶澄这种小虾米是没什么机会和他近距离接触的。上次见他,想来也只是个意外,叶澄远远施了一礼,就准备离开,但怀化将军叫住了他。 “叶端瑜。” 叶澄驻足:“将军有何吩咐?” 怀化将军摆摆手:“陪本将军走一走吧。” 叶澄落后一步,跟着怀化将军出了训练场。 军营大比是军中一月一次的盛事,大家都聚在训练场,除了必要把守和巡视的士兵,外面没几个人。 叶澄不知道怀化将军找他做什么,只是安静地跟在身后。 怀化将军四处走走看看,似乎真的只是想找个陪同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叶澄闲聊:“你今日怎么回来地这么早?” “怎么?”怀化将军似笑非笑,“瞧不上军中的对手?” 叶澄却摇头:“军中人才济济,我不过是沾了天赋的光。” 这不是谦虚。他若真的要比,自然样样能拔头筹。但拿他和其他的兵卒比,其实有点欺负人了。他毕竟不是真的二十来岁,也不是所谓的文人雅士。 怀化将军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我看过你的训练记录,很不错。” 自从那日见过叶澄之后,怀化将军其实有叮嘱掌管罪卒营的将领关注叶澄。不过这次,不是作为哪几个亲戚要他照顾的人,而是作为一个他欣赏的后辈,看重的苗子。 所以他知道,纵然叶澄一进军营,成绩就非常亮眼,但每次训练,叶澄也照样是最刻苦,最认真的一个。而且,罪卒营一向比较乱,阵营分明,但叶澄却很快就融合其中,甚至有了威信。他原本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能做到如此,实在叫人刮目相看。 这世上,自然有天赋卓绝之人,叶澄就是其中一个。但怀化将军更相信,这世上所有的成就,绝不会仅仅因为天赋就能达成。 “你在这里也待了几个月了,觉得这军中如何?” 这实在不该是一个将军,问一个罪卒的问题。 叶澄却认真回答道:“士气充盈,可战之师。” 怀化将军眼中神色未明:“但在太平时节,兵强马壮,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叶澄摇摇头:“虎狼在侧,岂能轻言‘太平’二字?” 大夏建国许久,占地颇广,其中鱼米之乡占了大半,最是富饶,但因为,难免。荣国是随后兴起,地处苦寒,生活条件恶劣,但也因此而兵事强盛,甚至妇孺都能上马杀敌。 数年前,荣国大举兴兵,大夏没有防备,接连被攻下数城,甚至差点被兵围都城。但大夏毕竟建国日久,国力强盛,回过神来,便没再让荣国占什么便宜。经过惨烈的厮杀,两国终于和谈。至此已经五年。 虽然边境时不时有些“土匪”之类的小摩擦,但也还算相安无事。 怀化将军看向叶澄的眼中多了几分赞赏,语带讥讽:“但可笑的是,自从前几年签订了那个可笑的条约,荣国没再大举兴兵,京中就有不少人觉得,如今已经到了太平时节,在朝堂上提了很多次裁兵。” 好在皇帝很信任怀化将军,这些年从来没有因为其他人的谏言,而对怀化将军有忌惮,掣肘的迹象。就叶澄目前看来,怀化将军也确实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他练兵有方,又治兵严谨,不愧是一方名将。 怀化将军冷哼了一声:“那些文人‘仁义礼智信’读多了,就脑子不好使了。一纸条约有什么用,荣国狼子野心,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叶澄从没以文人自居过,所以虽然怀化将军有些地图炮,也并不在意。 文武两方立场不同。怀化将军看来,荣国狼子野心,裁兵绝不可为。但养兵是件非常烧钱的事,怀化将军又在虎啸关多年,名望极为强盛。如今不打仗了,朝中文臣难免有些忌惮。这事也说不上谁对谁错。 灵徵未兆_116 但不得不说,书里的情节证明,怀化将军的判断是对的。荣国确实没想过要和大夏和平共处。再过两三年,荣国便会找借口撕毁条约,再度举兵。这一次,因为荣国的三皇子崭露头角,用兵诡谲,会打得比上一次更为惨烈。 但叶澄不明白,怀化将军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他不过是个小卒子罢了。 怀化将军却没再说下去,他淡淡道:“你回去收拾一下,明日随巡山的队伍一起,去虎啸山替防。” 叶澄微怔,应下:“是。” …… 将叶澄调入虎啸山的巡防营,只是一件特别小的事,但因为是将军开的口,难免在上层将军中流传了一下。 崔阳在屋中擦拭自己的铠甲,将军的一个亲卫突然来访。 因为两人关系好,那亲卫说话也随意:“将军答应了,让那姓叶的小子明日到你的营中来,去虎啸山巡防。” 崔阳愣了一下:“将军之前不是没答应吗?” “这次在大比的时候碰见了,说了两句话,将军突然就说叫他去。” “将军是真的想重用他啊。啧,一个罪卒。”饶是对将军非常信服,忠心耿耿,这亲卫也不由得有些嫉妒,“你也是,不防着就算了,干嘛还给他铺路?” 让叶澄离开罪卒营,到虎啸山巡防,是崔阳最先提出来的。 虎啸关,就是得名于这山。此山就在虎啸关外不远,连绵起伏,地形复杂,也是大夏对荣国的一道坚固防线。虎啸山内设有不少岗哨,每过三月,都会换人巡视,防备荣国藏兵入山,大军压境。 按理说,这差事是轮不到罪卒营的,因为大家对罪卒营的人没啥信任,害怕他们跑了,或者通敌什么的。 怀化将军开口,显然不是单单为了叫叶澄去巡个山。这是要叶澄开始熟悉虎啸山地形啊。 崔阳失笑:“他是有本事的人。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将军自己想用他,才答应的。” 亲卫离开,崔阳继续擦拭铠甲,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流放充军,其实死人是件很常见的事。一半的人都死在了路上,另一半里,大部分也挨不过军队的规矩和训练。每年流放充军那么多人,能活下来十之三四便不错了。 就这样简单随意的一件事,可叶澄偏偏不死,那就只能走别的路子了。 想让他合情合理地死在营中,崔阳没找到什么机会,但若死在山上,倒是有不少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 …… 巡山并不是一件好差事。 在军营中,虽说每日训练严苛了点,规矩多了些,但至少住在固定营中,热水热饭都是有的。但在山里可就不一样了,每一处岗哨留十个人,吃喝拉撒都是自己解决,还要出去巡山。 虎啸关的冬季格外漫长,倒不怕什么野熊蛇虫,但虎啸关这个天气,在屋内燃着炭炉,都难免冻得打哆嗦,更别说在野外了。 若是换一个人,突然天降此差,一定大呼倒霉。但叶澄倒还好。 他虽说对军中生活适应良好,但天天待在一片地方,难免也有些气闷,能换一下地图也不错。 更叫他意外惊喜的是,他竟然在山中遇到了季芳泽。 季芳泽并不知道叶澄来了这里,他是出来采药的。 虎啸山地处北疆,但物产却很丰富,平常断不了有山民来采药,打猎,或者砍柴。但这个天气,哈气如冰,入山的人就少见了许多。 季芳泽背着药筐,一路走来,有些疲倦。他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把空空如也的药筐放到一边。 他上虎啸山采药也不是头一回了,但这么倒霉的情况还真是头一次遇见,走了半下午,竟然什么也没找到。别说天麻人参什么的,就连一根柴胡也没看见。 正坐着休息,突然一团阴影罩住了他。季芳泽微惊,猛地起身撤了两步,抬头看过去。 他刚刚靠着的那棵树上,一人正用腿攀着树枝,倒吊下来,头发一晃一晃的,眼中全是笑意:“抢劫。” 季芳泽眼中顿时染上光彩,他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没钱。” 叶澄从树上跳下来,围着季芳泽转了几圈:“没钱就给点别的。” 季芳泽把空筐子给他看:“什么都没有,药也没采到。” 没采到药这件事,季芳泽一开始只是有些惊讶,倒也没什么失落。但现在看到叶澄,他竟突然觉得,没采到药,也成了一桩了不得的委屈事。 叶澄微惊:“这么惨啊。” 灵徵未兆_117 他知道这里已经算是山的内部了。季芳泽一路走过来,竟然什么也没采到? “不过每一行都有规矩。”叶澄非常诚恳,“我不能因为你可怜,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以后山头的生意还怎么做?” 他倒是挺自然地就适应了山大王的角色。 叶澄绕着季芳泽转了两圈:“我看小师傅长得倒是如花似玉,貌比潘安的。正好我家大业大,兄弟无数,还缺一位压寨夫人。” 按照叶澄的想法来说,这个时候季芳泽就该义正言辞,奋力抵抗了。但季芳泽显然和叶澄拿的不是一个剧本,他很淡定地点点头:“那就走吧。” “不过我得先干活。”虽然这位小师傅并不抵抗,但叶澄还没到见色忘公的地步,他摸了摸鼻子,“小师傅乖乖站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巡完山,再把你绑回去成亲。” 第56章 小师傅并没有像叶澄叮嘱的那样,乖乖站在原地等待,而是错开了几步,不远不近地跟着叶澄,大概是怕这个好不容易出现的“山大王”跑了。 叶澄注意到季芳泽在身后,也没回头,只是稍稍放慢了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在山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叶澄毕竟是横插一杠的外来户,暂时还没有和同住的几个人建立起深厚感情。所以他每次出来巡山,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山中巡防,虽说条件艰苦了一些,但自由度也大。上午下午各两次的巡防,只要你做完了,和另一处岗哨交接,就没有更多的限制。一般这种时候,大家都愿意早点回到房子里去,外面太冷了。 遇到季芳泽的时候,叶澄基本上已经快结束今天的工作了,所以他很快就到了另一处岗哨的范围,然后和季芳泽并肩往回走。 冬日的山林,并没有太多的危机,只是格外地冷。 季芳泽平常就很白,今日看着,却格外少了几分血色。叶澄心头微动,摸了一下他的手,竟是冰凉。 叶澄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要找什么,写个单子给我,反正我现在每天都在山里面闲转,顺便给你找了,到时候捎回去。你早点回去,这两天别再上山了。” 这山上确实冷,之前那场大雪,现在还在山间留着痕迹。叶澄自己就住在这山里,对山间的寒风深有体会。他有外挂加成,巡山的时候,偶尔都会觉得有些冻人。何况是看上去不太康健的季芳泽。 季芳泽却摇头:“你不是说,要把我抢回山里,做压寨夫人吗?” 叶澄换了副表情,语气中满是被生活逼迫的无奈:“实话说了吧,其实这山头不是我的。我就是个大王手下的小喽喽,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养不起另一个人。你就下山回家去吧。” 季芳泽将笑意藏在心底,面上却眼睫微垂,一副认命的模样:“但我家中门风保守,你既然抢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穷点也没关系,我可以采药养你。” 叶澄提着季芳泽的空筐子,往下倒了倒,什么都没倒出来,非常直男地嘲笑自己的男朋友:“靠这个养我吗?” 之前来虎啸关的路上,两个僧人白日不和他们同行,后来到了虎啸关,叶澄也就过年那几天和季芳泽接触过,所以他还真没和季芳泽一起采过药。如果季芳泽一直都是这么非,靠他采药,两个人非得饿死在山上不可。 叶澄同情地拍了拍季芳泽的肩膀:“要是运气不好,就换个行当讨生活吧。” 这种收益主要看脸的行当,不适合非酋。 季芳泽有点不高兴了,反驳道:“我才没运气不好。” 只有今天没采到药,但今天明明是特别幸运的一天。 叶澄却不在意他的话,很自然地拉起季芳泽的手,两人找了处避风的地方坐下。在山林内不能随意生火,叶澄便紧紧和季芳泽挨着,又搓了搓手,将热意腾腾的手,贴在季芳泽冰凉的脸上:“快说,都要采什么药。” 季芳泽感觉着叶澄指尖的温度,眼睫垂下:“是很要紧的药,又少见,还是我自己找吧。” 当然不是什么要紧的草药。 惠和大师是真正的高僧,眼里看见的都是寻常人家的苦难。纵然大夏相对富饶,但也仍然有穷苦百姓看不起病,惠和大师遇到了这种事,除了免费看病,也断不了舍药,所以才会常常在山林间采药材。 季芳泽倒没有菩提救世之心,只是他跟在惠和大师身边,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叶澄不在他身边,他没什么事做,便又捡起了旧日采药的行当。 谁知会在山上遇到叶澄。看来师父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果然结善因,能得善果。 季芳泽决定把这个善果发扬光大:“我打算在山里住一段时间,赶在春天前,多采些药。” 叶澄一怔,不太赞同:“山里哪有地方住?” 他知道夜里的虎啸山有多冷,几乎滴水成冰。季芳泽又不能住进岗哨的营房,若是露宿,真的会冻死。 季芳泽却平静道:“朝这个方向再走一阵子,有一座木屋,是我和师父一起搭的。我以前跟着师父在这里住过,也是冬天。” 这句话不是骗人的。虎啸山药产丰富,并且很多珍贵的药,比如说天麻,人参等,都是冬天采摘最佳。前几年的时候,师徒二人走到了虎啸关,便顺势在虎啸山上住了半个冬天,采集炮制药材。怀化将军治军严格,只要你身份确凿,没有疑点,巡防的士兵并不会太为难来山中讨生活的人。 原本季芳泽当然没有在山上住的打算,也把那屋子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但现在见到叶澄,便又想了起来。 灵徵未兆_118 他也不是有什么别的念头,平常也不会去打扰叶澄巡防,但至少,都在山里的话,每天至少也能见一两面吧。 叶澄并不是个会强迫别人如何如何的人,见季芳泽坚持,也没再出言反对。反正他已经做完了今天的事,就干脆跟着季芳泽过去看看。 巧的是,那屋子距离叶澄他们的岗哨并不远,虽然不大,但也很结实严密,屋里还砌了石灶,土炕,外面围着一圈篱笆。为了方便山民偶然借宿,屋外没有留锁,推开门看一下,里面还算干净,只有薄薄一层灰,不像是好几年没人住过的样子。 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跟在城里住着比。 叶澄自己连坟地都住过,也知道季芳泽这一世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人,但他还是舍不得。他拉住了季芳泽的胳膊:“听话,回城里住。” 季芳泽神色淡淡:“这是我师父交代的事。我这次上山,原本就是打算住些时日的。” 换句话说,又跟你没关系,不要管我。 叶澄靠在门框上,挑挑眉:“你原本就打算在这里长住,却什么都没带?就背了个破药筐?” 若是凑活一夜也就罢了,既然要长住,总要把换洗的衣裳,被褥什么的带过来吧。 “出家人随遇而安,不拘泥外物条件。” 叶澄凑近,压低声音:“你不是给我做了压寨夫人吗,怎么又变成出家人了?” 季芳泽想了想,还是更喜欢压寨夫人这个身份:“那我更不该走了,你见过住在山下的压寨夫人吗?” …… 总之,季芳泽回城拿了一趟东西,最终还是在这山里住下来了。 他也确实像自己之前说的那样,精力都放在采药上。叶澄早上路过木屋时,季芳泽会同时出门,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同行,叶澄照旧去巡防,季芳泽自去采药。叶澄下午巡防结束时,季芳泽往往已经回来了,就坐在屋子门口等他。两人会并肩坐一阵子,说说话,交换一下彼此的收获。 等到太阳西斜,只留下小半边还在天幕,叶澄会离开。 一开始,叶澄还总是担心这,担心那,怕季芳泽哪里不适应,受委屈。 然而季芳泽在这里过得如鱼得水。 他是惠和大师的徒弟,之前在虎啸山住过,刚来采了没两天的药,就被认了出来。 很快,名声传出去,方圆几十里巡防的士兵,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来他这里看。季芳泽不收钱,来看病的士兵便随意带些东西过来,山间打的野味,摘的菌子,或是大家都认识的草药。没什么可带,就顺手帮季芳泽捡捡柴,挑挑水。 来这里看病的人多了,渐渐传出一点流言来。 …… 这一天,叶澄巡山归来,途中逮到一只极肥的野兔子,便提着兔子耳朵,去找季芳泽。 刚进了院子,几个军汉抬着一个担架,从屋里面走出来。担架上摔断腿的汉子好心提醒他:“兄弟,你来晚了。过了未时,季大夫就不接诊了。” 这位惠和大师的弟子,年纪轻轻就颇有高人风范,不爱谈笑,医术高明,而且规矩极严。因为看病的人数量变多,他每逢单日,会在木屋中接诊,截止到未时。未时一过,再来的人,一律都不接待。 叶澄也知道,季芳泽在给山中的兵卒看病,但细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季芳泽这里遇上问诊的人。 叶澄笑道:“我不是来看病的。” 那汉子也看见他手里提的兔子了,了然道:“给季大夫送谢礼啊。季大夫规矩严得很,现在过了未时,也不知道收不收。” 他们说着话,季芳泽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传说中“规矩严明”,“不爱谈笑”,“未时之后不再接待任何人”的季大夫,就径直接过了叶澄手里的兔子,面色柔和地不行,然后熟练地帮他把背上的弓箭卸了下来:“今日怎么回来地这么早?” 季芳泽已经拿着东西往屋里去了,叶澄对着几人笑了笑,便追了上去。 几个直男一时陷入某种沉默。几人在山路间走着,躺在担架上的那个突然喃喃道:“我他娘地,怎么就感觉这么不对呢?” 前面年纪比较小的士兵开口道:“我爹每次种地回家,我娘就是那样,先把他的锄头,筐子卸下来。” 汉子终于想明白违和感在哪儿了,他一拍大腿:“难道,季大夫是个女的?!” “不可能啊!季大夫那身高,那气场,怎么可能是女的?” “有可能垫着鞋底啊,而且季大夫长得多好看!” 季芳泽确实有一张极出色的脸,但他常冷着脸,又有“大夫”的威严气场,平时没人敢瞎想。但因为刚刚的冲击太大了,一时令众人产生了动摇和疑惑。 “不对啊!那脸上带疤的小子,他不是有老婆吗?!爱留功课的大家闺秀那个!” 灵徵未兆_119 “是不是就是季大夫啊?” “不可能!大家闺秀怎么会学医!” 作者有话要说:叶哥情史新流言:扒一扒那个女扮男装,随夫上山的美貌神医小仙女。 深情王爷or大家闺秀or美貌神医,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我觉得,在叶哥因为功绩青史留名之前,他比较可能因为风流而名闻天下…… 给基友推一下新文,是非常好看的古耽呦! 《嫁给仙界暴君之后[重生]》 【攻受双重生】 前世的雪无霁少年成名,一剑霜寒十四州,被赞为“世间无人不羡雪”。 下场却是堕仙成魔、死无全尸。 重生后,雪无霁不想重蹈覆辙。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遇到的第一个变故是: 他嫁给前世的死对头了? ——死对头叫陆宸燃,前世一统仙界,手段血腥,喜怒无常,乃是个恶名昭彰的神经病。 而此刻这少年才十六岁,没有仙界暴君的模样。他拉着雪无霁的袖子,睡梦中低泣:“哥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 前世的陆宸燃喜欢了雪无霁一辈子。 但雪无霁死时,他拼着一条命,却连雪无霁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疯魔,为他成活。 当雪无霁最终知晓了一切,他在雪无霁耳畔轻笑:“我终于又见到哥哥了。现在,你再也没法丢下我了。” 雪无霁(受)x陆宸燃(攻) 貌美能打清冷受vs年下狼狗病娇攻 第57章 石灶里已经烧了旺旺的火,干柴在灶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锅里正煮着东西,腾腾的白烟从锅盖边冒出来,这屋子里暖意融融,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分隔成两个世界。 季芳泽在外面处理兔子。叶澄溜溜达达地走到灶边,熟练地揭开锅盖,给自己舀了一碗姜茶喝。 **的姜茶顺着喉咙流下来,叶澄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沁满了暖意,仿佛泡在温泉里,浑身都松懈了下来。 说起来,这山间的木屋,就算比起营房也要简陋一些,更不用提,和上一世现代社会的生活条件比。但叶澄就是觉得,这里和他们上一世的家差不多。 大概家这个字,不在于地段,大小和家具这些,只在于里面的人罢了。 叶澄喝完姜茶的功夫,季芳泽已经把兔子处理地干干净净,拎回屋里,抹调料,准备下锅。 这一世的季芳泽,虽然身世貌似比上一世还要好,但因为常年跟着惠和大师做“自由流浪者”,倒不像上一世那样十指不沾阳春水,家务多少都会一点。 叶澄看着他熟练地抹调料,心想:失策失策,当初跟他们显摆的时候,竟然还说得谦虚了。 叶澄坐在灶边添柴,有一点迟疑:“我不知道你这里有人在,回来地早了些。” 今天之前,叶澄从来没在季芳泽这里遇到过问诊的人,现在听说了季芳泽“不过未时”的规矩,也就明白了大概。 季芳泽的手微顿,语气淡淡:“怎么?怕人知道啊?” 叶澄听出其中危险的意味,连忙摇头:“岂敢岂敢。” 他原本是打算凭借“痴情”的噱头,连带着把自己宣传成“励志人生”,“行走的鸡汤”,但重新遇到季芳泽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一个真正的汉子,不应该总是想着走捷径!他要依靠自己真正的实力!声名鹊起!青史留名! 灵徵未兆_120 所以他并不介意,被人发现他和季芳泽的事。但是季芳泽让人避开了自己,或许有他的考量。 这两句话后,气氛一下子就沉闷了许多。 季芳泽背对着叶澄,手中动作未停,却有种麻木的机械感。 那天夜里叶澄走了,又回来敲门,他打开门放叶澄进来。叶澄没有给他什么交代,他也没有问,就这样含含糊糊地在一起了。 其实季芳泽是个特别小心眼,特别计较的人。 之前叶澄走得急,他没机会问。但这些天,多少次相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去了。他从来不提季呈佑,也不问叶澄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他不能承受失去叶澄的后果,所以就小心地避开了这边的雷区。 只要以后是他的人,再不去想别人,他也没必要非得去刨根究底,把所有人的伤口揭开。就像师父说的那样,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 但是,真的能以后都是他的人吗? 他见识过叶澄对那人的深情。月下三两句闲谈,眼里话中的情谊,不像是伪装。曾经口中那样喜欢的人,如今却被轻飘飘地抛开了。 他会这么对别人,将来也同样会这么对你。 这句话突然就冒出来,隐隐扎在季芳泽的心上。但季芳泽却不觉心寒,反而心中讥讽:但那又怎么样?若叶澄当真是矢志不渝,情深似海的人,你连现在都没有,还想什么将来? 叶澄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季芳泽的腰:“干嘛又不高兴?” 季芳泽微微低头,平静道:“没不高兴。” 叶澄却不松手,熟练地趴在人家背上,像一只超大号的树懒,季芳泽走到哪儿,他就摇摇摆摆跟到哪儿。 “谁惹到我的压寨夫人了?来,说来大王听听。” “没人惹我,可能是昨夜着凉了,刚刚又去外面待了会儿,突然有点头晕。我待会熬点药喝。” 叶澄想劝季芳泽下山,但知道季芳泽不会听,只好更用力地抱紧季芳泽:“上次真的太可惜啦。这片地段巡得严密,很少能碰见老虎的。下次再遇到,我一定不让它跑了,抓回来给你做虎皮褥子。” 两人细碎地说着话。明明两人都穿得很厚,季芳泽却觉得,能感觉着背上属于叶澄的温度。 季芳泽嘴角微微翘起来,心想: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如果真的将来会分开,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浪费了今日相伴的时光呢? …… 叶澄回了营地,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巡防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大家吵嚷着吃饭,闲聊,叶澄却始终心神不凝。 他还在想白天的事。 那时候,他直觉季芳泽有些不高兴,但他问出口后,芳泽的表现也看不出什么异样。真的是因为晚上太冷,着凉了吗? 是,这鬼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天气,明明在别的地段已经开了春,到了莺飞草长的季节,这里却还是寒风呼啸,冷得人骨子发抖。 芳泽他毕竟先天不足,如今受了寒,也不知道挨不挨得住,会不会病情加重。 叶澄想到这儿,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吃完饭,他找到了一边休息的程展:“程哥,我想休假。” 因为山中条件恶劣,一个哨所中的士兵,只要错开时间,一个人每月能自由休一天。程展是十人中最有资历的老兵,也是这个哨所的负责人。 程展抬了一下眼皮:“什么时候?” “就现在。程哥,我只要今天一晚上的假。”叶澄诚恳道,“明早就回来,不耽误我明天继续干活。剩下那一白天,就给程哥了。” “今晚又不是你值夜。再说天都黑了,今晚肯定来不及进城。你休这个假,有什么……”程展说到一半,恍然大悟。他眼中揶揄,“要去季大夫那儿啊?” 住在一起的同伴,难免知道的多一些。再加上季芳泽总是给叶澄带些冻疮膏之类的药物回来,给大家分。拿人手软,叶澄在哨所里的人缘倒是渐渐好起来了。 叶澄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笑嘻嘻道:“是啊。他今天不太舒服。” 程展知道他有些本事,也没拦他,没好气道:“去吧去吧。天都黑了,别瞎拐弯,要是路上被野兽叼走了,可别赖我。” 叶澄从哨所离开,像一只飞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间的山林。 白天的时候,担心会遇见旁人,叶澄还缩手缩脚。但是夜里,就不必顾忌这么多了。 他眼睛明亮,黑夜在他眼中无所遁形。他几乎没有下地,从树干枝头点过,甚至沉睡的鸟儿,也察觉不到刚刚有一个人曾在它们的巢边驻足。 季芳泽住的屋里,距离叶澄所在的哨所并不算太远。平常大概要一炷香的时间,按理说夜里该更久,但是叶澄却很快就到了。 灵徵未兆_121 现在天刚黑没多久,木屋里竟然已经熄了灯。 叶澄微怔,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去敲门。如果季芳泽已经睡下了,他再敲门,把人叫起来开门,冷风灌进去,大概只会病上加病。 叶澄走到门口,犹豫地轻轻推了一下,没推动。叶澄失笑,自己真是越来越傻了,芳泽夜里在山间,当然会插门。算了,还是在外面住一晚吧。 他的动作真的很轻,但明明是连鸟儿都惊动不了的声响,却被屋里的人听到了。 季芳泽的声音在夜里很清晰:“谁?” 叶澄不说话。他希望季芳泽以为是听错了。 但叶澄屏息凝神,却还是没能糊弄过去,屋里亮起了灯。 门被打开,季芳泽把人拉了进来。 叶澄无奈:“以前在城里也就算了,在荒郊野外,夜里也敢随便开门。就不怕是老虎在门口等你吗?” 季芳泽语气平静:“我知道是你。” 明明一开始,叶澄是下了决心,要教训季芳泽提高危机意识,但看季芳泽眼里全是亮光,开心和惊喜无法掩藏,叶澄又说不出扫兴的话来了,最后竟跟着一起笑起来。 叶澄很没有原则地心想:反正也不会真的有危险。 叶澄知道季芳泽身边有暗卫,个个都身怀绝技。他还知道,现在跟在季芳泽身边的,就有四个人,两个待在另一间小药房里,一个待在梁上,还有一个值夜的,待在屋外最高的树顶,整个人融入,宛如一截树干。 虽然平常不声不响,也不出现,但如果季芳泽遇到危险,他们一定会出手相救。 要不然,叶澄怎么也不敢把季芳泽一个人丢在这山上。 虽然见到叶澄很高兴,季芳泽还是面露担忧,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他在这山上住了近一月,除了每日巡防结束那一会儿,叶澄还从没有特意来看过他。 之前和程展请假的时候,还理直气壮,但面对季芳泽,叶澄竟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不舒服吗?我请了假,明早再回去。” 叶澄没说那些交换,但季芳泽却也猜到了几分。 季芳泽闻言,眸中一颤,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就像你很喜欢一个人,渴望他对你好,但是当他真的为你付出的时候,你又心疼地不行,恨不得只有你为他付出千千万,他只舒舒服服躺着享受就好了。 半响后,季芳泽闷声道:“对不起,其实我没有不舒服。” 叶澄微怔:“那你当时,是不开心吗?” “嗯。” 叶澄笑道:“那你不开心,我来陪你也一样。” 很珍贵的假,难得夜间相守的时光,季芳泽舍不得睡,但也舍不得叶澄熬夜。他明天还要去巡防呢。 最后,两人就握着手,并肩躺在床上,谁也不说话。 但静谧温馨的气氛被打破了。 夜里,屋外很急促地响起了敲门声:“殿下,情况有点不对!” 于此同时,009的声音同时在叶澄脑海中响起,非常严肃:【宿主!山里好像着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比较晚,抱歉啦。晚安。 第58章 叶澄的反应极快,几乎在外面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经从床上翻了下来。季芳泽跟在他身后,两人出了屋门。 夜幕深深,乍一眼看上去,并不能看出什么异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季芳泽觉得这夜间的山林突然透着一股危险幽深的气息。 敲门的是原本待在树上的那个暗卫,他视力绝佳,能看到常人所不及的地方,所以才会被选过来,专门给季芳泽放哨。刚刚,他发现突然有小范围的鸟雀惊飞,空中似乎有若隐若现的烟雾。 正是叶澄所在哨所的方向! 暗卫急促道:“殿下,山中有可能失火了!” 灵徵未兆_122 季芳泽尚未说话,叶澄却当机立断:“芳泽,你立刻下山。” 季芳泽一把抓住了叶澄的手腕:“你呢?” 叶澄已经麻利地,将手里抓着的外衣穿上:“我过去看看。” 如果说暗卫的猜测还可能出错,加上系统的话,就是十拿九稳。山上一定着火了。如果是意外走水,现在夜里温度极低,很可能火势还不大。他必须上山去救火。 等到火势蔓延开,一切就控制不了了。 季芳泽却语气如冰:“让别人去!” “我比他们速度快,只能我去。”时间紧急,叶澄的语速极快,他尽力交代着,“可能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真的着火了,你留两个人护着自己尽快下山,让其他人去别的岗哨报信。岗哨里肯定有常在山中的老兵。他们知道怎么做。” 季芳泽还要说什么,叶澄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听话。” 明明只是很轻描淡写,像是平常哄他一样的语气,却意外地坚定和果决。 季芳泽嘴唇动了一下,他心想,他拦不住这个人。 但跟上去,只会拖后腿。 留不出时间给他犹豫,季芳泽从脖子上扯下来一个东西,塞进叶澄手里,急促道:“千万千万别掉了。” 叶澄没有细看那是什么,应了一声“好”,直接塞进怀里,就转身离开了。 这次他用出了这具身体最大的潜能,不过转瞬之间,叶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纵然是对叶澄身手早有所知的暗卫,也不由得面色微变。 季芳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站在原地,语气冷冽:“乙五,甲六去附近哨所报信!甲二带着我的牌子去山下求援,乙二留下。快!” …… 叶澄的速度极快,寒风犹如刺刀刮过面颊。但事情的状态却比叶澄想象地要更恶劣一些。 他本以为现在是冬季,温度极低,火势不该蔓延地太快。哨所那边也有不少人在,很可能等他赶到了,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但仅仅过了片刻,叶澄的路都没走到一半,就看到了天边的火光,滚滚浓烟冲天直上。 叶澄苦笑:现在估计不用太费心报信了,只要山林中值班的不是瞎子,应该都看见了。 火势发展到这个程度,已经不是哨所屋里的那些水缸能解决的了。 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没有消防车,没有人工降雨,也没有卫星地图,要单靠人力,想在地形繁复,植物茂盛的山林里,铲出一条恰到好处的隔离带,实在是太难了,还可能搭进去更多人命。 从理智上来看,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撤退。纵然叶澄身手再厉害,他也不可能一个人解决得了这么大的问题。 这时候,火已经烧开,很难再辨别最初起火的地点在哪儿。但看这个趋势,哨所只怕难以幸免。 但叶澄已经走到了这里,眼看森林里还有不少往山下撤离,却被火势困住的士兵,不可能轻易掉头离开。叶澄便仗着自己轻功厉害,硬是冒着火,一路救人,一路往里闯。 这一路冲过去,眼看哨所越来越近,叶澄心里不对劲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 按理说,他们所里的程展是经年在山中的老兵,经验丰富,又性格严谨。对所里明火的控制非常严格,并且夜里都是两人轮流值班。火不该是从他们哨所燃起的。 若是附近其他地方意外起火,火势发展太快,他们没能控制住,程展也一定会敲锣示警,组织大家撤退。 他这一路过来,也救了不少逃下山的士兵,却一个自己哨所的人都没看到。难道是从别的方向离开了吗? 叶澄站在哨所外,火焰已经彻底把哨所包围了,到处都是熊熊烈火。除了火舌的声音,里面静悄悄的,完全听不出任何动静。 【里面还有活人吗?】 009停顿了片刻,疾声道:【有!】 叶澄转身冲进哨所,火焰已经将门烧塌了。里面浓烟滚滚,就算是叶澄,一时也呛得厉害,看不清前路。他刚进去,脚上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是程展!叶澄蹲下身一摸,是活的。程展气息极微弱,但意识还清醒着,似乎认出了叶澄,颤颤巍巍地指向住宿的屋子。 009提醒他:【一个在水房,其他的在屋子里!屋子马上要塌了。】 叶澄一脚踹开火门,屋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人。 【只有两个还活着!一个在西北角!一个被其他人压在底下!】 叶澄没有犹豫,直奔系统所指的方向,将两个人拖起来,就往外冲。 灵徵未兆_123 屋子里不断有火窜出来,房梁倒塌,叶澄一手揽着一个,左支右绌,难免灵敏不起来,狼狈地在火海里闪躲逃窜。 他本身修为再强大,这幅壳子也是寻常凡胎,经不起火烧。若是被困在屋内,一样是个死。 他拖着两个人,刚从屋子里窜出来,身后的屋子就轰然倒塌,火舌高窜,热气流喷在叶澄身后。叶澄觉得后背一片灼痛,却片刻也不敢停,直冲水房奔过去。 为了防止山火,每个哨所都会在厨房这种相对温暖的地方,储上大量的水。一个人趴在水缸边,应该是想取水救火,却来不及,就倒在了这里。 叶澄把人拖出来,咬牙切齿:【这件事绝对不是意外!他们是被下了药!】 以程展的老道和众人的身手,他们就算灭不了火,也绝不至于都倒在哨所里!甚至是屋子里! 【火可能就是从这附近烧起来的。】009平常机械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怒火,【我发现这房子外面好像被泼了油!】 所以火才会烧得这么快! 叶澄闭了闭眼睛:【他们应该是被我牵连了。】 叶澄知道,这所中十个人,除了他以外,都是普通军户出身,就算有仇家,应该也不至于要闹到下药烧山的地步。 倒是叶端瑜这个身份,昱王母子现在一定很想让他死。 但他身份尴尬,昱王母子不能让他死得存疑,又因为他武功高,寻常阴谋近身不得,所以才会选了这种方式。 看着外面一排躺着的四个人,009着急:【宿主,你背不走这么多人!】 他们四个不像其他被救下的士兵,可以自行逃命,只能靠叶澄。 以现在的火势,叶澄自己能不能跑出去都是两说,根本带不了四个人!那四个人也不可能等到叶澄再返回来。 叶澄喘着粗气,因为氧气过少,眼前一阵一阵地眩晕。他捂了一下额头,勉强站立着:【那就降雨灭火!九哥,帮我从商城兑个转换器。】 这个世界里,修行之道没落,叶澄又是外来户,被限制地更加厉害。他想动用天地间的灵力,必须从系统这里换转换器。 【你他妈想在这鬼地方施降雨术?!】009简直不相信自己的收音程序,【这里不是修仙世界!你以为你算哪块小饼干啊!你连买个转换器都差三分,你他妈不用防护罩啊?!】 在任务世界明目张胆地开转换器,等于在世界意识眼皮子底下挑衅。 主神商城不仅提供转化器,还可以提供不被世界意识打死的防护罩,但价格极其昂贵,人家有万千积分傍身的也就算了,你个穷光蛋怎么敢想?! 【九哥,就赊我三分吧。】叶澄笑了笑,【毕竟是因为我,才会有这场火。】 【突然降暴雨也可能会有泥石流!一样要死人!是神经病要烧山害你,关你什么事啊!你已经做的够多了!】009崩溃如狗,【没有防护罩就开大招,你他妈会被灵力活活撑死!】 不仅仅是这具身体被撑死,叶澄的魂魄也会受非常重的伤! 【就算泥石流,也比整个山都被烧掉强。】叶澄很疲惫,但语速却很快,【九哥,我不是自责。如果做不到,也就算了,该真正为此负责的,是指使放火的坏人。但我既然能做到,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被我连累死。我还有很多世,他们却只记得这一世。】 照火的这个蔓延速度下去,可能大半的士兵都逃不掉。更别说山林其他的生灵了。 【想想你家小芳啊!】 叶澄嘴角扯了扯,他捏住了怀里季芳泽给他的东西,硬硬的,圆形,似乎是一小块玉。叶澄的声音宛如叹息:【真抱歉啊。】 好不容易,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遇上第二次,就这么被他辜负了。 009简直有哭腔了,它看着转换器的图案一点点变亮:【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王八蛋宿主!一分提成都没拿到,还他妈赊账!还他妈要被活活撑死!】 叶澄重新感觉到力量在他身体里凝聚,这是他无比熟悉,却被禁锢的力量。 但是力量充盈的满足感只有一瞬,很快,剧烈的疼痛就充斥了他这个感官。 叶澄感觉着全身仿佛筋脉断裂的感觉,他疼得不行,决定骂人转移注意力:【我艹他全家个王八蛋,杀我用得着这么大牌面?!都不先买买凶,下下毒,上来就烧山?!】 如今的虎啸关,河面甚至还结着冰,放火烧山一旦蔓延开,失去控制,很可能整个虎啸山都要变成枯地。为了杀他一个,至于把这么多人,这么多生灵都致之险地吗?! 【人家之前警告过你啊!为什么别人都不遇见老虎,就你他妈能遇见。】眼看宿主身上气息从暴涨渐渐变得微弱,009心痛到不行,尽力和叶澄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你以为人家真是来给你送虎皮褥子的啊!】 叶澄一噎:【那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009没好气:【我也是刚想明白啊!我刚开始也以为是来给你送虎皮褥子的!】 叶澄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有冰凉的液体,一点点打在了他脸上。 那点冰凉的触感,暂时唤回了他的神智。但等他清醒一点,那雨水落下的触犯又消失了。叶澄的声音在脑海中,都极度微弱:【失败了?】 灵徵未兆_124 我不会连降雨术这点把戏,都做不好了吧? 【没有,下雨了,很大。】 这并不是009的声音,但叶澄已经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细节了。 【那我怎么感觉不到啊?】 没人回答他,他也没精力再等待回答,就失去了意识。 外面大雨倾盆,雨水已经彻底浇灭了大火,打在地面上,焦黑的树干上,发出细密又巨大的雨声。 但叶澄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也听不到。因为有一个硕大的,宛如气泡的浅蓝色结界,将他严严密密地罩在了里面。瓢泼的雨水落在光罩附近,便悄悄地消融了。 这不该是出现在这里的场景,却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了,刚刚对叶澄无情出手的世界意识,面对这一幕,却并没有攻击和排斥。 叶澄倒在地面上,眼睛紧闭,身上到处都是血,胸前半点起伏都没有,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 有一个人坐在他身边。或许,不能说是一个人,因为这个人的身体,也像那结界一样,散发着浅蓝色的光,有一种虚无和透明的意味。 那是季芳泽,又不完全像是现在的季芳泽。 比现在的那个季芳泽,更加艳丽,也更加冷漠和尖锐,似乎嘴边的笑,都带着讥讽的味道。 那个青年坐在叶澄身边,伸手,从他怀里拿出了季芳泽当时给他的东西。那曾经是一块血色的玉,现在正慢慢褪去血色,已经渐渐变得澄澈透明。 青年把玩了一下,语气淡漠。 【我真恨你。叶澄,我真恨不得亲手掐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写起来有点刹不住车,更新晚了……看在四千字肥章的份上,请不要打我…… 我们小芳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弱鸡的!他曾经也霸道酷炫(bushi)过的! 第59章 在乙二的护送下,季芳泽被裹挟着向山下冲去。 “停。”季芳泽跌跌撞撞地站稳了脚步,“我们就在这里。” 暗卫的脸色骤变:“殿下!还是让我护您下山!” 季芳泽摇摇头:“已经很远了。” 暗卫几乎是哀求:“殿下!” 这个地方确实距离刚刚的起火点,已经挺远了,几乎已经到了接近山脚的位置。但毕竟水火无情,一旦风势起来,这里仍然不算绝对安全。 季芳泽至少应该回到城里去! 在乙二他们看来,纵然是这满山的兵将,和他们几个人的命加起来,也重不过季芳泽的安危。如果季芳泽死在这里,甚至只是重伤,后果都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 但他们都是跟在季芳泽身边的老人了,知道季芳泽其实是个特别我行我素的人。 那位叶公子三言两语,就能轻而易举地说服季芳泽,改变他的决定;帝后和惠和大师,若是好好沟通,晓之以情,季芳泽大概也会听;但其他人的话,季芳泽完全就当没听到啊! 季芳泽果然没理他,只是双眼死死地盯着天边的火光。 他不能离叶澄太远。必须他和那块玉在一定距离内,那个东西才能用。 乙二心急如焚,但他从来到季芳泽这里的第一天,就说过他的主子只有季芳泽,这也是帝后给他的命令。他不能违抗季芳泽的意志,只能祈祷各路神仙,盼着那位姓叶的大爷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赶紧赶回来,把他家殿下也一起带下山。 但很快,前去哨所报信的乙五,甲六,都循着标记找回来了,叶澄却还是不见踪影。 乙二想再劝劝季芳泽,但转过头,他的瞳孔紧缩:“殿下!” 在他的视线中,本来一直好端端的季芳泽,突然捂住了心口,有血慢慢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 叶澄的意识慢慢回笼,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缓缓睁开了眼,眼前却还是一片黑暗。 灵徵未兆_125 他在脑海中喊了一下009,却没得到009的回应,反而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醒了?”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分不出什么具体的声色音调来,但极冰冷,听在叶澄耳中,像是有霜落在心里。 叶澄察觉到不对,猛地起身。他用的力量如此之大,就算面前是大象应该也能掀翻。他的四肢并没有被缚的实际触感,但他才刚刚跃起不足一尺,他的手腕脚腕处,就骤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拖力,直接把他摔了回去。 他重重撞回原本躺着的地方。本就破破烂烂,筋脉到处都是伤口,因为这次撞击,叶澄几乎疼得全身都蜷缩起来,脑袋里全是一片片的空白和噪响。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嗡响渐渐褪去,他才重新找回了意识。 然后叶澄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脸。眼睫,脸颊,嘴唇,一一流连过去。 那人的动作轻佻又狎昵,带着一种情//色的味道。叶澄全身绷紧,想要偏头躲开,却被那人捏住了下巴,他使出了力气,却半点也动弹不得。 叶澄毕竟不傻,他已经猜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了。 有人救了他,所以他的伤势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但这个人也同时囚禁了他。 他这是什么运气!在这样修行没落的世界,竟然遇到了功力高深的土着修行者!如果说叶澄是不受天道欢迎,被警惕防备的不速之客;那人家就是天道的亲儿子。 别说他现在全身的筋脉破地像筛子,就算他好端端的,人家的主场优势摆在这儿,他也未必能干过人家。 更雪上加霜的是,这位修行者看上去可不像是什么正派人。 “我救了你。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死了。”那人似乎坐在了他身边,声音寡淡,但听在叶澄耳朵里,却又不像全然冷淡,说不出的奇怪,“救命之恩该怎么报?” 叶澄筋疲力竭地仰着脸,无所谓地笑起来:“无以为报,那能不能不报?” “不可以。”那人礼貌地拒绝了他,反而颇为责备的样子,“这样会打击别人以后做好事的积极性。叶少侠这样心怀苍生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叶澄:“……” 他怎么觉得这人说话阴阳怪气,含尖带刺的。但想一想,叶澄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他一直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地奋斗在工作的第一线,除了最后那场让他狼狈不堪的降雨术,他和本地的修真界根本就没有半点联系。 怎么也不至于得罪了这位大佬啊。 那人却无所谓叶澄接不接话,自顾自道:“既然我对你是救命之恩,你就该以身相许。” 说了两句话,叶澄也稍微放松了一点,脑筋飞速地转着。 之前的时候,叶端瑜的这张脸,确实有叫人见色起意的资本。但他来了之后,先是在脸上留了疤,又因为降雨术受了重伤,现在只怕狼狈地看不出人形。 这人有这样的修为,肯定不缺财富美人,怎么也不至于饥不择食,瞧上他现在这幅样子。 叶澄揣测着,是不是此地修行艰难,同辈太少。这人想找个同修大道的道侣,又刚好看见自己施降雨术,所以才起了念头。 叶澄咳了一声,尽量平和道:“多谢前辈厚爱,只是小子本就天赋平平,经此一事,恐怕在修行上再难寸进。再加上相貌有瑕,只怕配不上前辈的好意。” 叶澄组织着措辞。季芳泽就坐在叶澄身侧,长长的睫毛低垂,视线落在叶澄的脸上,并没有在意他都在说些什么。 这是一片很浓重的黑暗,没有半点光亮,尽管季芳泽能清楚地看到叶澄的每个表情,但他还是挥了挥手,空中突然出现了很多浅蓝色的光点,在空中汇成几朵蓝色的兰花,将叶澄躺着的那张床照亮。有一朵轻飘飘地落在叶澄枕侧,温柔无比。 这片空间很奇怪,没有日月,也没有其他的光线,那些兰花的光亮只笼罩在两人之间,罩出一片极狭窄的,仅能容纳两人的小天地。稍往外一点,那光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再没有任何踪迹。 叶澄的眼前没有蒙任何东西,他睁着眼睛,视线却没有焦距,只是落在虚无的空中。那些兰花的光并没有映入他的眼中。 季芳泽静静地看着叶澄。 这不是叶澄以为的,那具叶端瑜的身体,而是他自己的。 叶澄很好看,这是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承认的事。这种好看,和季芳泽不一样。 季芳泽是那种仿佛带刺一般,叫人惊艳呆滞的昳丽;叶澄就是仗剑天下,风流意气,知交遍天下的少年郎。他目如朗星,面如冠玉,身上既有青年的清朗鲜活,又有一个男人该有的坚毅挺拔。 很多人爱慕他,季芳泽也爱他意气风发,洒然自若的模样。 但现在,他看上去那么狼狈,却叫季芳泽的呼吸一下子就变重了。 因为之前和天道的对抗,叶澄的衣衫凌乱,几乎是褴褛,尽管季芳泽进行了治疗,但他身上还是有不少细碎的伤口。头上惯带的玉冠也已经滚落,长发散在肩头膝上。他想要起来,但又动弹不得,以一种几乎无力的形象,躺在季芳泽面前。 如果叶澄能看到的话,他会发现,自己的手腕脚腕上缠绕着极粗的灵力带,那些灵力甚至还在蔓延,攀到他的腰上,甚至是颈间,一圈圈紧密地缠绕,只要主人心念微动,就能把他死死地捆住,勒出那些或青或紫的痕迹来。 他什么也看不见,面上不肯漏出分毫的仓皇,但那种戒备和不安,却难以遮掩。 灵徵未兆_126 简直像是走投无路,被逼入陷阱的美丽野兽。尽管他仍不死心,时时准备反抗,但抓捕他的猎人已经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季芳泽的视线从叶澄身上的伤口慢慢滑过。他知道,叶澄受的伤,远比现在看上去要更严重。那是用普通的伤药和灵力,无法轻易治疗的伤。 反正,他自己都不珍惜,我为什么要忍耐?就让他受伤,让他哭,让他知道自己的痛苦! “前辈!前辈!”叶澄似乎察觉到了危机,声音一下子拔高了,“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季芳泽轻笑了一声。 “结道侣讲究个你情我愿。我也仰慕前辈的修为人品,但我毕竟已经有了糟糠夫了。您说是不是?”叶澄大概觉得还是有挣扎的余地,“前辈这样的大能,想要什么样的仙子仙君不可得,何必为难我?” 季芳泽的手指就落在叶澄的颈间,其实在这个空间里,他们都只是魂魄罢了,但他仍然能感觉到叶澄体内几乎灼伤他的温度:“你不是,已经不要他了吗?我看你刚刚,舍生取义挺爽快的。” 叶澄刚张开嘴,来不及说出半个字,就被温热和柔软堵住了,随后就是发泄一般急切和热烈的咬噬。 季芳泽不想再听了。他觉得自己这一世的佛经实在没白听,竟然能忍到现在! 这种骗子,这样说话不算数,也不把给别人的承诺放在心上的人,就是欠教训! 心上人? 你这样的人,也有心吗? 如果有心,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多痛吗?! 叶澄僵了一下,拼命挣扎。随着他挣动,四肢缠绕的灵力越来越紧,他的下巴被季芳泽捏着,脖颈微抬,唇舌交缠在一起。他仿佛浸入了无边的海浪,唯一的选择就是承受。 季芳泽强硬地按住他,吻了片刻。他亲够了,就松开了捏着叶澄下巴的手,任由叶澄狠狠一口咬在他舌尖,嘴里渗出血来。 叶澄满脸都是厌恶,声音沙哑:“滚!” 季芳泽也不怕疼,咽了满口的血,故意笑道:“我也很好看的,不比你的心上人差。” “大家都是男人,你不会天真到以为亲几下,或者睡几觉,我就改主意了吧?”叶澄如今彻底和他撕破脸,连敷衍也懒得敷衍这人了,冷笑道,“真不好意思,老子和老子的恋人情比金坚!你就是长成天仙,我也不稀罕看一眼!” 季芳泽怔怔地坐在床边,片刻后,轻声道:“你很喜欢他吗?” 叶澄懒得搭理他,闭上了眼睛。这人却坚持不懈地问着:“真的喜欢吗?” 好像这个问题对他特别重要一样。 问的人认真,叶澄的回答也忍不住郑重起来,他低声道:“其实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但我知道,我只愿意和他在一起,不会再有别人。” 空气陷入某种沉默,叶澄躺在床上,过了几个呼吸,才听到那个救了他,又囚禁他的人开口。 “三天后,我会放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出场的,是我们拥有完整记忆的季.喜怒无常.黑化病娇.钮钴禄.小芳。太甜了容易腻,让我们稍微虐一下下。不过想也知道,无论是什么时候的小芳,应该也不舍得真的伤害叶澄的。 宝宝们,我明天要去走亲戚,请假一天鸭。后天见。 第60章 叶澄安安静静地躺着,之前的尝试失败了,他没再出声,也没再试图反抗,心里却一直在思索。 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认识上的错误。 他的眼睛看不到任何光线,这要么是他彻底失明了,要么是,他所在的这片空间,没有任何光。同样的,除了那人和他的对话,他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这是不可能的。每一个地方,都免不了有虫鸣,有风声。 最重要的是,叶端瑜的身体只是普通人,时间久了,同样会饿,会渴,会疲惫。他现在陷入一片混沌,但对时间还没失去最基本的感知力。这么久了,除了体内的隐痛,他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他现在,应该在一个类似于系统空间的地方。 现在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是魂域。 他的魂魄陷在了对方的魂域里。 叶澄的心直往深渊里坠去。他走过很多世界,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灵徵未兆_127 别看主神的每个系统都自带空间,但魂域并不是个烂大街的东西。就算在他走过的那些修□□,也只有最顶尖的一批高手,才能凝练出魂域。 如果世界的规则允许生灵修行,那叶澄就不会受到太多的限制,他的实力绝不会比那些土着的天之骄子差太多;而如果一个世界对天地间灵气的管辖极严,叶澄放不出大招,那这世界根本就养不出拥有魂域的高手。 所以叶澄从来没有考虑过,会遇到这么狼狈的状况。 然而,世间谁能不翻车?纵横了这么多年的任务世界,叶澄也终于翻车了。 魂域的主人,对这片空间几乎掌有生杀予夺的力量。叶澄已经失了先机,现在又受了重伤,如果那个人不放他,他可能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更可怕的是,不知道出了什么纰漏,009和他失去了联系,就连跟了他多年,最原始的任务判定系统也无法启动,他无法借助主神空间的力量。就算那人真的依言三天后放了他,他离开了这片魂域,没有叶端瑜的身体做“通行证”,他作为外来的异端,可能会被天道活活劈死,魂飞魄散。 这对于任务者来说,是最致命的一种情况。彻底烟消云散,连重新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刚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叶澄有点迷茫。他已经习惯了那些在不同世界穿梭,永远不停留,生命漫长无趣的日子。现在一下子就看到了尽头,觉得有点突然。 但他转念一想,人总是要死的,如果最后要停留在这里,有过季芳泽的世界,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 季芳泽托着腮,视线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床上那人。 如果叶澄可以看到的话,他会发现,他的枕边,席上,还有发间,落着成片成片的兰花。 那些兰花依偎在他身边,不断地分出一缕缕的微光,落在叶澄身上,修补着他身上的伤口。只要他稍微动弹一下,碰到那些虚无的兰花,那些散发着荧光的娇柔花朵,就会轻飘飘地散成光点,在空中飞舞,最后再留恋地落回他身边。 他闭着眼睛躺在这繁花锦簇之中,眼睫微颤,面色极苍白,长发狼狈地散在身侧,简直就像是被恶龙囚禁的公主。 季芳泽心想:不过他不是公主,他是叶澄。比这世上所有的公主都珍贵,也更难征服。 而那所谓的羸弱感,也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他比谁都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他是那种愿意在小事上处处迁就包容,愿意花功夫,帮路边不认识的小孩子摘花的人,看上去比谁都温柔,但其实心比谁都硬。他站在他认为正确的路上,不会因为所谓的感情和私心而动摇。 季芳泽曾经靠这个得到他,现在却又因为这个恨他。 自从他说完那句“三天后,我会放你走”,两人就再没有任何交流。季芳泽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在想什么?” 他很不习惯现在的安静。叶澄是个闲不住的人,性子活泼,话多,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能一应一和地唱上一段大戏。 过去两人相处的时候,季芳泽只要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在有其他人出现的时候,适当地把叶澄的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就可以了。这是季芳泽最拿手的本事。 他很少这样被叶澄无视,一时心中愤恨怨念都消了许多,竟有些委屈。 叶澄不搭理他。季芳泽伸手捏了捏叶澄的下巴,威胁的意味相当明显。 “我说我说。”叶澄能屈能伸,忍辱负重,顺便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在想我娘子。” 这人目前看来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可能还是想着和他结道侣,他不敢把人说的太明显,怕给季芳泽招难。 季芳泽收回了手,轻声问:“他是什么样的?” 在你心里,季芳泽是什么样的呢? 叶澄进行了适当的艺术加工:“美若天仙,大家闺秀,温柔善良,悬壶济世。” 季芳泽:“……” 他现在有过去和前两世的记忆,当然不会误会叶澄说的是别人,但这个形容…… 季芳泽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是有一点开心,但那甜又不纯粹,掺着点不好说出口的酸涩。 其实叶澄失去了之前相恋的记忆,还会选择留在这个季芳泽身边,他并不觉得意外。 叶澄这个人有点不明显的大男子主义,什么样的伙伴都能适应良好,但对恋人的标准格外直男。要脸长得足够好,性子要温柔文静,要足够喜欢恋慕他,就算不是多善良热血,也要有最基本的道德观和同理心,如果能再柔弱可怜一点,那就完美了。 他最初的时候,就是这么把叶澄骗到手的。 而这两个世界里的季芳泽,虽然失去了“身世可怜”这一层优势,但他体弱多病。并且在这两世中,季芳泽是在好人家中呵护着长大的人,至少看上去有一定的“善良伦理”。因为经历的限制,他们之间也没有起过任何价值观上的,会让叶澄觉得触及底线的冲突。 可不就是完美符合叶澄心中的“择偶标准”吗? 但问题是,他不是这样一个人。季芳泽从来就不是一个“温柔善良,悬壶济世”的人。 可能真的是因为血脉的原因,他本来就性格偏激冷漠,再加上他身世坎坷,在幼年时备受苛待,长大后又承受诸多不公,他真的很难再对世界抱之以爱和憧憬。 这种感觉太过深刻,纵然这一世父慈母爱,他除了叶澄,也在意家人的感受,但也仅限于此了。 灵徵未兆_128 他从来就不像叶澄以为的那样“温柔善良”。 在很久之前的过去,他对于扮演叶澄喜欢的模样,打击陷害潜在情敌这种事乐此不疲,充满斗志。 但是顺利和叶澄在一起之后,甚至是,地位终于渐渐凌驾与他那些好友同门之上,季芳泽却开始了新的烦恼和恐惧。 人永远都不会满足的。 如果我有一天,意外失去了这张脸;如果有一天,他发现,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那些定期来家里打秋风的猫猫狗狗;我最讨厌他随便出去溜达一圈都能结识七八个好朋友;那次他师弟被关了三个月禁闭,是我烦他总来找叶澄,所以夜里浇死了他师父让他种的灵药…… 如果他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模样,他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季芳泽的声音有些沙哑:“那都是假的。他一点也不善良。他给那些人治病,只是想找个理由留在山上。” 这人知道他说的是芳泽!这就证明,他并不是在降雨术那天突然注意到自己的! 叶澄心里微沉,面上却笑了笑:“人善不善良只看做了什么,又不看心里想什么。难道做善事还一定要人家欢天喜地,什么也不图地去做吗?前辈,你对人的道德水准也要求太高了吧?” 季芳泽却坚持道:“他根本不像你说的那么好!” 叶澄不想触怒他,但也不能忍受他诋毁自己的心上人:“至少他美若天仙这点没错吧?” 季芳泽一怔,轻声道:“我也很好看。” 至少和你说的美若天仙差不多。 “我还比他的修为强,我也会医术,可以治病救人。” 叶澄无奈:“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叶澄听着这人的话,心中生疑,这话听着实在有些幼稚,该不会这位是从小就在山中修行,身边全是修炼狂魔,对人情世俗一概不知吧? 如果这样的话,或许他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什么都不懂,全凭本能行事。 叶澄耐心解释道:“我说的这些,都是他的优点。但我又不是因为他的优点,才想和他在一起的。” 那人很执着地追问:“那是为什么?” 叶澄一时词穷:“什么也不为。我也说不明白。” 这句话说的有点没道理。你喜欢一个人,总该是因为喜欢他身上某些闪光点,比如说相貌好,知识渊博,性格有趣,人品正直,经济实力强,无论是外在条件,还是内在品质,这些都属于优点。但叶澄扪心自问,确实不是因为这些,才选择和季芳泽在一起。 因为他遇到过很多优秀的追求者,有保家卫国,护一方太平的将军;有手中仗剑,荡世间不平的侠客;有悬壶济世,不求回报的医修,有男有女,人品过硬,性格丰富。 但是他还是只想和季芳泽在一起。 大概,朋友是可以激起热血豪迈,并肩作战,肝胆相照的人,但恋人,是能叫人甘心停留,松懈了精神,只要想起来,就会不自觉变得温柔的人吧。 叶澄迟疑了一下,声音都忍不住变得柔和:“大概是因为我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心很软吧。” 季芳泽的身体不太好,但从世俗的标准来看,他并不属于应该被怜惜帮助的群体。他不是稚童,不是年迈的老人,也不曾身陷困境,被命运折磨,无力摆脱。 但叶澄就是心疼季芳泽。 在叶澄不知道小师傅是季芳泽的时候,叶澄就有些心疼他。不过那时候,叶澄以为是他有点像季芳泽,所以爱屋及乌。 叶澄轻声道:“我一想到他,就恨不得叫他一辈子无忧无虑,喜笑颜开。这大概就是喜欢吧。不过我也不是很懂。” 我也只是谈过一次恋爱,只跟一个对象谈过恋爱啊。 叶澄说完这句话,空气久久沉寂,没有人回答他。叶澄正在想是不是说错了,然后他感觉到,有人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脸。 季芳泽抿着嘴,眼睛也不看叶澄了,而是转向了别的方向。 别以为说几句好听话,我就会忘记你之前说话不算数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真相是: 猫猫狗狗来了。 叶澄:哎呀芳泽马上就回来了!你们快点吃!吃完赶紧走!还有你,不准把毛再掉在我家门口! 外出回来了。 叶澄:哦其实我一直是孤身一人,什么有人给我传信了?三个?哦哦我想起来了,就是认识了三个朋友!只有三个我发誓! 灵徵未兆_129 师弟被关禁闭。 叶澄:好了好了,都是师兄的错,我回去一定警告他!家法处置他!师兄正好有颗仙草没处用就送给师弟你了! 我们的cp是:叶.很认真地宠道侣.并且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说的.直男.澄和季.演技超群.修真界第一小白花.就爱胡思乱想吃飞醋.芳泽 至于叶澄总夸季芳泽各种好各种漂亮,并不是因为误会,而是因为叶澄的道侣滤镜比较厚…… 我不会真的开虐的,我是那种后妈吗?? 第61章 黑暗寂静之中,叶澄感觉不到真正的时间更替。他不是很相信这人会放他走,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这人好像一直都在他身边,时不时地问他话,只是他老实接话,那人也不会为难他。叶澄在这里待了一阵,觉得这人不是为了找道侣,而是为了找个聊友,聊聊生疏的感情问题。 叶澄正在思考,他的魂魄在这里,现实中叶端瑜的身体怎么样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那个声音再次在他耳畔响起。 “你可以走了。” 季芳泽将那些束缚叶澄的灵力收回来,按理说修行者对自己的灵力,就该如臂使指,无所不应才是,但季芳泽已经发出指令,那些灵力却退得极慢,依然留恋地攀扯着叶澄的手脚。季芳泽愤愤地走过去,把最后一缕扒在叶澄指尖的灵力扯开,丢到一边。 虽然他看不见,但也不要这么丢脸啊!八百年没见过了是不是?真没出息! 最后那缕灵力被扯下来,身上最后的禁锢消失,叶澄动了一下手脚,坐起身:“多谢前辈为我疗伤。” 这几天,除了刚开始那个强迫的吻,这人再没对他做什么,反而他身上的伤痊愈了很多,筋脉内撕扯的剧痛变得若隐若现。这对为他疗伤的人,也一定是巨大的损耗。 叶澄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不能真的对这位前辈以身相许,但道声谢也是应该的。 空气一片沉默,没人回答他,叶澄对着虚空行了一礼,便准备施术离开。 那人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你不问问我,外面是什么样吗?你就不怕叶端瑜的身体已经死了吗?” 叶澄动作微顿:“既然前辈这么说了,想必小子所借驱壳,尚且活着。” 尽管只是魂魄,但季芳泽却觉得,他的手脚都冰凉地过分:“你不问,是因为你从来就觉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舍生取义,死得其所。” 我其实不想问,可最后还是不甘心。 “你当日施降雨术,救众生于火海,自己良心倒是过得去了。但你想没有想过,你的恋人在山下等你,却只得到你的死讯,他是什么滋味?” 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难过? 叶澄本来只差一步,就能离开这里,但大概是因为人家给他疗了伤,叶澄想了想,还是中断了术法,决定最后回答他这个问题。叶澄的声音很轻:“当日,芳泽也在山上。我没下山,芳泽不会离开的。我救别人,也是救他。” 季芳泽冷笑:“你完全可以带他离开,但你选择了充英雄。” 如果叶澄不是到了最后关头,想要护住更多的人,选择了降雨灭火,他自己明明也可以从火海里出去的。 “强大的人保护弱小的人,何况那火因我而起。这本是我应该去做的事。”叶澄话头一转,耸了耸肩,“刚刚说的,是冠冕堂皇的面上话。我不是圣人,自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前辈既然修行,应该信因果吧。” 季芳泽却冷冷道:“火又不是你放的,因果算不到你头上。” 叶澄拿这个做理由,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我说的是救火的功德。我心里想着芳泽,去救这场火,功德就会算在他头上。”叶澄说的有些慢,好像这话很难以启齿似得,但他最后还是说出来了,“我不能永远在他身边,但功德可以。” “我总有一天,是要离开他的,就算不是现在,就算我今生陪他到死,下一世也还是要和他分开。我愿意去做这件事,去充这个英雄,是因为,如果有一天,他遇到危险,我希望也有别的人来傻乎乎地充英雄,来保护他。人都是有私心的,如果将来有灾难来临,我希望芳泽是活到最后,一直被保护的那个人。” “而且他身体不好,之前一世就是,这一世又是,可能是魂魄有损。如果有功德傍身,下一世应该会好一点。” “这世间的大功德,哪有不付出代价的?如今眼睁睁地看着机会在我眼前,我不能错过。” 叶澄离开了。 季芳泽呆呆地坐在魂域之中。他挥手,将身周一直环绕着的蓝色浅光回去,露出真正的魂魄模样。他的魂魄上满是裂痕,比叶澄之前那点伤严重多了,几乎是到了支离破碎的程度,但他的魂魄间,缠绕游走着无数金色的粗线细丝,将那些破碎和支离都小心地聚拢缝补起来,拼成了一个季芳泽。 这些都是功德。 相比起他身上的这些密密麻麻的功德线,当日叶澄救下虎啸山所获,不过是极细极细,几乎叫人无法分辨的一缕罢了。 灵徵未兆_130 “大功德。”他“哈哈”笑了两声,“果然是举世难寻的大功德。” 叶澄,如果那样一缕,连稍稍缝补一块的裂痕都不够的功德,就要你这样豁出命去换。 你是用什么,换了我如今三魂俱全,七魄犹在的模样呢?还有那些富贵荣华的身世,完美到几乎虚假的家人。 你用什么换的? 我真的,想都不敢想。 …… 叶澄从那人的魂域中离开,刚刚踏入外界,就立刻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他眼前一晕,再恢复神智,已经回到了叶端瑜的身体。 他都没来得及睁开眼,009的尖叫声已经出现在他脑海里。 【宿主!】009简直是惊喜与惊吓并存,分贝直接提到最高,【宿主你没事吧?!宿主你还活着!活着!】 叶澄麻木:【你再叫一会儿,可能就死了。】 他这样言辞刻薄,009却没心情和他吵架,还处于劫后余生,喜极而泣的喜悦中:【刚用完转换器,我就数据错乱了一下。等我把数据捋顺,你突然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我把你搞丢了,回不来了呜呜呜!】 叶澄无奈地打起精神:【好了好了,别哭了九哥,我不会找老大告你状的。】 009这次真的被吓到了,痛痛快快哭了好一会儿,才抽噎着缓过神,也没骂叶澄,给他解释了一下最近的状况。简单来说,就是天降大雨,浇灭了烈火。叶澄的魂魄突然消失,但009一直还心存期待,小心维持着这具身体的生命特征。简单来说,就是这幅壳子陷入昏迷,被上山来搜救的人带回去了,塞进了伤兵营,现在已经过了三天。 叶澄慢慢睁开眼,这个营帐中有看护的兵卒,很快就有人发现他醒了,给他端了水。 叶澄慢慢地喝着水,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发现这屋子里只住着他一个:【是芳泽的安排吗?】 之前那场大火,受伤的兵卒一定不少,叶澄可不觉得以他现在的身份,有什么资格住这种单人病房。 009对这种生死关头醒来,第一件事先找男朋友的人没有半点好感,并且给予了无情打击:【不知道,应该不是,因为这里是军营,而且他没来看过你。】 叶澄诧异,一时也顾不上单人病房的事了。 他不是躺在季芳泽的房间也就算了,身边也没有季芳泽的陪伴? 总觉得这不像他家小芳的作风啊。我都昏迷三天了,他竟然舍得把我就这么扔在公立医院? 叶澄面色微变:【芳泽是不是受伤了?】 009翻白眼:【你想多了吧。】 就算季芳泽为爱昏头,他身边那些暗卫,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陷入险境的。 叶澄再焦虑不安,他现在是半个残疾患者,昏迷了三天,全身大部分地方都裹了绷带,蹦着走都走不利索,再加上帐子里时刻看管的兵卒和大夫,他实在没什么机会去打听季芳泽的消息。 叶澄靠在床头,正焦虑无比地思考,到底该如何穿越重重阻碍,打听到心上人的安慰。 这些天他也发现了,与其说他现在住单人房,有兵卒专门看顾,不如说,他现在被看管监视起来了。那些兵卒不和他说话,也不许他出去。他接触不到任何外部的消息。 叶澄正想着事,营帐帘突然被掀开,一个将士出现在门口。 “叶端瑜,怀化将军要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我是顶着锅盖的短小君。 第62章 叶澄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所以起身动作比较慢。来喊他的那个将士,看着就有些不耐烦。 叶澄认识这个人,他是怀化将军的亲兵,看着是个挺爽朗的汉子,当初对叶澄也很和气。但今日的他,却看上去很不友善,再联想一下这两天对他的监管…… 是外面出了什么变故吗? 叶澄慢悠悠地站起身,跟在那将士身后。 叶澄住的帐子虽然只有他一个,却也是在伤兵营内。如今这伤兵营里,住的大都是那次火灾受伤的人。因为火灾就发生在叶澄所在的岗哨附近,所以里面大部分人都和叶澄相识,至少也是面熟。 叶澄出了帐子,一路上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似乎想和他说话,无奈亲兵冷着一张脸,谁也不准靠近。 灵徵未兆_131 走到一半,有一个人从旁边喊起来:“叶兄弟!我这些天找遍了都没看见你!还以为你那什么了呢!” 叶澄转过头。 是那天他在季芳泽门口遇到的,躺在担架上,腿摔断了的那个人。叶澄记得他叫鲁平,所在的哨所离叶澄不远。叶澄夜里回去救火,正好遇到他们哨所的人,鲁平想让其他人丢下他先走,那几个人却不肯,结果一起被烧断的巨木给困住了。叶澄那天一路救的人里面就有他们。 鲁平看到他很是惊喜,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亲兵脸黑下来:“将军要见他,鲁老赖你别捣乱!” “你少拿鸡毛当令箭!将军说路上不准他说话了?!”鲁平却半点也不怕他,横了他一眼,“我跟我兄弟说两句话怎么了!” 亲兵脸色难看,但大概是认识鲁平,或者有什么顾忌,没有赶他。鲁平拍了拍叶澄的肩膀,悄声道:“好兄弟!够意思!那天的恩情,哥哥都记在心里了。你在外面有人这事,我警告过他们了,绝对不能告诉弟妹!” 叶澄本来想对他笑笑,听完这句话恢复了面无表情:“……那我可真谢谢你了。” 鲁平打量了一下两人:“程石头,我兄弟伤还没好呢,你这是带他去哪儿?” 程石终于忍无可忍:“都说将军要见他!我怎么知道!你说完了就快滚!” 鲁平滚了,但在接下来的路上,程石对叶澄的态度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不像之前那么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了。 叶澄进了大堂,环视了一圈,发现周围人不少,连坐带立,满满当当地挤了一堂,怀化将军坐在堂上,他身边那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应该是虎啸关的太守。 这是要三堂会审啊。 叶澄的视线从堂前扫过,心中倒也不担忧。既然他是在伤兵营的营帐中醒过来,而不是在大牢里,就说明事情绝没有到不可转圜的地步。 怀化将军缓缓开口:“叫那人上来吧。” 堂外走进来一个人,叶澄看着眼熟,好像和他们所里叫庞一周的那个人有交情,偶尔会来所里送一点东西。最重要的是,叶澄和庞一周关系不好。 叶澄不太看得上庞一周的人品。就在着火前几天,庞一周私下里对季芳泽评头论足,出言不逊,被叶澄听见,两人差点打起来,还因为这个双双受罚了。 那人看了一眼叶澄,眼中带恨:“回将军,小的和一周是老乡,平常很要好。一周常跟我抱怨,说新来的那个小子看不惯他,总是找他的麻烦。” “着火那天,我中午和一周一起吃饭,一周跟我说,他前两天不小心说了一些昏话,和姓叶的差点打起来。姓叶的就背地里威胁他,说叫他等着,一定要弄死他。因为姓叶的武功高,一周有些害怕。我还劝一周说,肯定是放放狠话,说着玩的。”那人说着,便有些哽咽,“结果当天晚上就着火了。一周就死了。” “小的心里觉得不对劲,就留心去打探,一周的尸体已经下葬了,但小的发现,着火的时候,一周他们哨所的人都在所里,没人往外逃。这怎么可能?程展大哥最谨慎小心了,所里根本不可能发现不了火灾。小的和伤兵营中一个医童认识,那医童悄悄告诉我,大夫说程大哥他们好像是中了药。”这人捏紧了拳头,“这姓叶的在山上住着个相好,就是个大夫!” 虎啸山失火一事,虽然天降骤雨,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但仍然是性质极恶劣的事件,肯定要查当初失火的源头。其实山火发生的原因非常多,很多时候根本查不出什么,但伤兵营的大夫发现,有几个人好像中了迷药。这样一来,这件事就绝不是什么意外和天灾。那些人都还没醒,怀化将军就派了人,在附近哨所的士兵中查问,就问出来这么一件事。 太守抬起眼,冷声道:“叶端瑜!你还有什么好说?!” 叶澄失笑着摇了摇头。 叶澄一开始就考虑过,如果真的如他所想,这次烧山是为了杀他,那下药放火的,应该不是他们哨所的人。如果那个人是他们哨所的,就不会不知道叶澄当天晚上,临时请假离开了哨所。 但这就又有一个问题,按理说,哨所内较为封闭,饮食也都是长期的,不会临时供给,如果不是内部的人下手,哨所里的人是怎么中药的? 但因为大火已经把一切痕迹都抹消了,所以叶澄一时还不知道从哪里入手。结果现在,这人就送到他眼前来了。 如果这人告他玩忽职守,在值夜班的时候私自离开,导致火灾的话,现在同一哨所的人都没醒,叶澄还有点真说不清。但说他为仇放火,实在是太可笑了。 叶澄看着堂上诸人:“我承认他说的前半部分,我和庞一周确实关系不好。但问题是,着火那天晚上,我没在哨所啊。难道我隔空飞过去点火吗?” “我那天晚上请假轮休,在天刚黑的时候,就离开了哨所。后来是发现着火,半夜赶回去的。”叶澄啼笑皆非,“要不您多找几个附近存活下来的士兵来认认脸,我路上救了不少人,应该有人记得我。” 怀化将军和太守对视了一眼,太守点了点头,怀化将军就叫刚刚领叶澄来的人,出去叫人。 很快,大堂里便拥拥攘攘来了不少人,鲁平也在其中。众人对着叶澄看了半天,有不少人都说那天被叶澄救过,叶澄也确实是在从外往里跑。他们人数众多,又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不同哨所,不太存在都说谎的可能。 怀化将军身边一个年轻将领突然开口:“平常山里的士兵休假,都是白日离山进城,你夜里突然休假去做什么?” 叶澄懒洋洋地看了崔阳一眼:“崔校尉没听那人说吗?我有个相好住在山上,我夜里去我相好家,你说去做什么?” 面对叶澄挑衅般的态度,崔阳只是淡淡笑道:“那这件事便巧了,你刚好兴起,这月选了这天晚上去会相好,当天晚上就失了火。” 鲁平似乎在怀化将军前很有脸面,闻言大着嗓门插话:“将军,叶兄弟一路救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放火呢?再说了,他夜里在季大夫家里,哪有机会去放火?” 崔阳紧接道:“但是没人能证明,失火前他一直在那个大夫家里。刚刚他也承认了,那个大夫和他关系非比寻常,焉知不是为他做假证?或者,也有可能火是那个大夫放的,叶端瑜往里走,正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 …… 叶澄在这里吃刑事官司,季芳泽那边也不好过。 灵徵未兆_132 “这位季施主,老衲辛辛苦苦领着你吃百家饭,施百家药,就是为了叫你这么胡来吗?” 惠和一边捣着药,一边唉声叹气地看着身边那个钵,那钵里躺着一个虚无的人。 你爹娘给你找来那块血灵玉,是叫你到了生死一刻的时候保命的,不是叫你去追男人的。真是儿大不中留。这也就罢了,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你也不看看自己都碎成什么样了,还敢去给别人疗伤。真是不知死活。 季芳泽闭着眼睛,一声也不吭,但是惠和大师知道他醒着。 惠和大师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从一个小自闭团子养到这么大,小二十年,终于会和他好好说话,会跟在他身后采药治病,也会乖乖喊师父了,结果现在倒好,短短三天,又变回原来那个死样子了。 情爱果然害人不浅。还不如跟他一起敲木鱼呢,免得浪费了这一身道德金光。 “你真的决定要继续装死?”惠和大师看他一副饱受打击,心如死灰的蠢样,到底还是心疼自家徒弟,“那位叶施主,他最近好像在吃官司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比较晚,抱歉啦。晚安。 第63章 除了名气格外大,惠和大师平常看不出什么神通,洗得发白的僧衣,简陋的禅杖和木钵,还是个笑眯眯的老好人,遇到拦路打劫的流民,也会乖乖地把粮食交出去的那种。 现在,他那个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破钵,正散发着金色的佛光。季芳泽的魂魄小小的一个,就躺在那里面。 惠和大师的声音落下,季芳泽没动,但惠和明显看到季芳泽的眼睫毛抖了一下。 惠和大师笑起来:“说来也怪可怜的,辛辛苦苦受了那么多罪,明明是救火的功臣,却因为坏人诬陷,被关押起来。” 季芳泽翻了个身,冷冷道:“他活该。” 他这人就喜欢当冤大头,难道我能拦得住?再说,这点小伎俩,要是真的能伤到他才奇怪。 自家徒弟口是心非也不是这一两天才有的事,惠和大师适应良好地点点头:“徒弟啊,为师的家当也不多,撑不住你这么造。下次再遇见这么活该的人,你就别管他了。” 季芳泽的背影一僵,不再吭声。 惠和大师捣着药,语重心长:“年轻人要坦诚一点才可爱,你不要仗着人家叶施主性子好,动不动就放狠话,耍脾气。” 太不招人喜欢了。连他老人家有时候都想揍徒弟。 季芳泽坐起身,冷声道:“我与你谁年纪大,还不一定呢。” “跟谁你你我我呢?”惠和大师一直都是和善的模样,闻言却拿起一颗干莲子丢进木钵,将季芳泽砸了个歪倒:“臭小子,我是你师父!对长辈要尊重!” “你现在伤势也稳住了,打算什么时候回你自己身体里去?你再不回去,那几个跟在你身边的年轻人,就要自刎谢罪了。” 那天季芳泽突然昏厥,差点当场把几个暗卫吓疯,抱起人就往山下跑。路上碰到请救兵返程的甲二,怀化将军将人秘密带回了将军府。现在虎啸关附近所有的大夫都来将军府里转了个遍,结果什么也查不出来,简直闹得人仰马翻。早在季芳泽昏厥的当晚,消息已经被信鸽送往京城。 惠和颇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木钵里的佛光:“你再躺两天,你爹娘的人就该到虎啸关了。到时候你还不醒,肯定会被送回京城。” 难道你想和心上人分开吗?!不想就赶紧回自己身体里去! 这烧得是佛光吗?是他老人家珍贵的积蓄啊!都说一个儿子三个贼,现在看来徒弟也差不多。 周身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褪去,季芳泽的眼神难得有些迷茫。 他自嘲地想着:爹娘,真想不到,自己还能和这样的字扯上关系。再加上一个好师父,叶澄还真是把自己那点好东西原封不动都搬到他身上来了。 他拥有前后三世的记忆。虽然还不清楚这些年,在叶澄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想想他死而复生的现状,和叶澄上一世给他的解释,季芳泽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确实怨恨叶澄不懂得珍惜自身,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值得叶澄这样的付出。但他也知道,到了现在这一步,再说什么不值得,不稀罕,完全是得了便宜卖乖,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他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叶澄。 就这么回到那副身体里,忘记所有过去的事,继续心安理得,理所应当地享受那人竭尽所有,为他换来的一切吗? 惠和大师温和道:“其实徒儿你不去也没事,听说京中的昱王爷一直都心系边疆,想必昱王爷知道后,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季芳泽猛地站起身。 虽然他家的美人强悍了一点,不需要谁救,但英雄救美的机会绝对不能留给别人! 以前他以为自己在挖人家墙角的时候,就已经很理直气壮,妒火中烧了。现在知道自己才是原配,哪里忍得了别人来挖他墙角! 灵徵未兆_133 季芳泽语速飞快:“师父,我还是不打扰你修行了,再会。” 话音还未落下,钵中已经不见了人影,钵中的金光也慢慢消散了。 惠和大师将钵收起来,想起几天前,季芳泽突然出现在他钵中,光芒暗淡,摇摇欲坠的模样,嫌弃地摇摇头:“自己这么一个爱乱来的人,怎么好意思嫌弃别人乱来。” 这么说来,还怪般配的。都是不叫人省心的人。 …… 叶澄站在堂中,简单地将当日自己的行动说了一遍:“我冲进哨所的时候,发现除了程展大哥在屋外,另一个小兄弟在水房,其他人都倒在屋内。当时情急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来,确实有点不对。如果不是动不了,他们至少也该设法灭火,或者向外逃。我把人挨个背出来的时候,程展大哥还有意识。将军大可唤他们来问。” 刚刚听他们话中的意思,他救下的那四个人,现在至少还有两个活着。程展中药的程度最轻,又一直躺在屋外,如果说谁最有可能活下来,应该是他。 旁边一个穿着布袍的中年男子,应该是伤兵营的负责人,他严肃道:“他们先是中了药,之后又吸了太多的烟雾,现在仍昏迷不醒,到底能不能醒过来,也未可知。” 叶澄并不意外。如果他们醒了,肯定也会被传上来询问。 崔阳冷笑道:“这可真是巧。你的那位相好不知所踪,哨所里的人也都昏迷着。如今既无对证,自然随便你说!我还是那句话,你怎么证明你是无辜的?” “崔校尉,”叶澄挺拔如松,直直地朝着崔阳看过去,“您既然怀疑我放火,不该是您来找证据,证明我放火吗?” 虽说这里没有“谁主张谁举证”的说法,但道理是一样的。 “这人我都不认识他,随便他一句话,我就得想尽办法自证清白?证明不了我没放火,就是我放的火?” 这是哪门子的律法和逻辑? 叶澄站在堂中,仰头看着这位和他无冤无仇的年轻校尉,“那崔校尉,我也怀疑你和失火有关。你怎么证明,着火当天,你没在着火点附近。就算你证明了你没在,你怎么证明,你没有指示手下的人去放火?” 崔阳气笑了,厉声道:“我有什么理由去放火?!那山上一半都是我手下的兵!山上都是战场上并肩作战过的兄弟!唯有你一个是外来之人!不是你又是谁!” 叶澄意味不明地笑起来:“都是您手下的兵啊,那您要是想弄点火折子,迷药,甚至是油,肯定是易如反掌了吧?” 崔阳听到“油”这个字,眉心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看着叶澄的眼神更加狠厉起来。 鲁平站在叶澄身后,粗声道,“那我也没办法证明我那天没放火!是不是我老鲁也有嫌疑?” 被叶澄救过的几人也一起嚷嚷起来。其实因为巡山的特性,他们之前和叶澄并不算熟,甚至因为叶澄是插班进来的,大家对他多多少少有些排斥。但军中的汉子大多爽朗重义气,不说叶澄救过他们的命,单看叶澄敢为了哨所同伴的安全,冒着火往里跑,他们就信这个男人! 若真是他放火,要烧死同伴,他有必要往里跑吗? 他们和堂中坐着的这些人不一样,亲眼见识过当日火势的暴烈,蔓延极快,叶澄往里跑得那么深,若不是那场恰如其分到诡异的大雨,他想要活着出来,概率恐怕不大。在伤兵营见到叶澄之前,鲁平他们都以为叶澄死在里面了。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若说是为了“洗清嫌疑”,那也实在太扯淡了。毕竟命都没了,有没有嫌疑还有什么要紧的? 再说了,军中都是气血方刚的汉子,再严格的军纪,也难免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谁还没有个看不惯的人?谁还没放过两句狠话?那是不是以后再出了事,靠一句话都能随便给人定罪了? 崔阳看着众人为叶澄说话,心中暗恨。 “够了!”怀化将军拍了一下桌子,“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他转向一旁的文臣:“陈大人,您怎么看?” 太守看了一眼场下面色平静的叶澄:“确实证据不足。不如先将人看管起来,等到那几人醒过来,再做处置。将军意下如何?” 怀化将军点点头:“便听大人的。但他是我军中的人,如今又未定罪,还是应该留在军中才是。我会找人严加看管。” 太守微微颔首:“本官自然相信将军。” 这结果一出,下面为叶澄作证的士兵顿时起了骚动。鲁平满脸都是震惊和不平,他忍不住上前了一步,高声道:“将军!我愿为叶兄弟担保!此事绝不是他干的!” 怀化将军视线扫过下面,沉声道:“不过是先看守起来罢了,等到那几人醒来,查出真相。若他当真无辜,自然不会有事!你们闹什么!” 鲁平还要说什么,叶澄按住了他的手臂,笑道:“我信将军。” 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因为他对怀化将军的人品和手段有信心。他昏迷这些天,无论是他,还是程展他们都还好端端活着,就证明了怀化将军是有准备的。 怀化将军看着下面犹有不服,只是强自按捺的众人,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不怪场下的人不平,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单凭那人一面之词,绝对不足以将叶端瑜关起来。但问题是,因为有一个哨所的人身中迷药,这场火显然是有猫腻,并非意外。先不提放火烧山这件事的恶劣程度,单说那位当时正好在山上,他们就不能不谨慎啊。 真要说起来,叶端瑜出身高门,确实是这山上,唯一有可能认出那位皇长子的人。这才是他被小心关押的真正原因。 众人散去,怀化将军却唤住崔阳:“阿阳,你留一下。” 灵徵未兆_134 崔阳背上的肌肉微绷,转过身:“将军有什么吩咐?” 怀化将军微微皱眉:“今天你是怎么了?” 虽然今日三堂会审,但大家都清楚,叶澄身上的嫌疑并不算大,崔阳却表现地格外咄咄逼人。 崔阳垂下眼睫,遮住眼底阴暗的神色,他面带悲色,哑声道:“将军,烧死在山上的,大都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兵啊!他说不是他,可山上就他一个外来人!偏偏又是他那里出了事!” 怀化将军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也别冲昏了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还弄不清楚。” 崔阳低声道:“是。” 怀化将军离开,崔阳站在原地,慢慢攥紧了手。 今天这事,自然办得粗糙又有颇多漏洞,但问题是,崔阳根本没想过他们哨所中有人能活下来,所以也压根没准备什么善后。若他们哨所的人死在火中,一把烧得干干净净,没人会发现迷药的事,这场火自然就只是个意外。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他们哨所值夜的人睡着了,没来得及叫醒伙伴,导致了这场悲剧。 可偏偏叶端瑜当晚离开了哨所,甚至在火后返回,救出了几人!崔阳一招算错,没能及时出手,人被带回了伤兵营。偏偏有个大夫医术高明,那些人中迷药的事,当晚就被报了上去,立刻引起了怀化将军的重视,把那个哨所的人团团防护起来。崔阳根本没办法插进去手。 现在迷药的事被发现,一定要有个人背锅,崔阳匆匆之下,想把事情推到叶澄头上。他本以为,叶澄毕竟是外来之人,一旦被举报有放火嫌疑,一定会引起这次巡山兵卒的公愤。万万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愿意为叶澄说话。 这个叶端瑜,实在命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啾! 第64章 叶澄出来溜了一圈,又被压着关了起来。 不过他的日子不算太孤单。之前他被关在医帐,别人不知道他在里面,所以也没人看望他。现在鲁平知道,很多被他救过的人也知道。再到后来,罪卒营的人也知道了。 大家简直义愤填膺,他们营里叶哥好端端地被分去巡山,那么艰辛恶劣的工作,他都兢兢业业,毫无怨言!倒霉遇到火灾,还救了那么多人!现在竟然有人诬赖他放火?!乔二这种性格冲动的,当即就要冲去理论,还是被陈熠拦了下来。 这不是给叶澄帮忙,是拖累他。到了现在这一步,他们必须相信怀化将军,等待那几个人醒过来。 怀化将军把人关起来,不让叶澄出来,不让别人进去,但是没说不让人给叶澄提供一点小小的便利。 经过审查,陈熠把叶澄的那摞论文题目给他送进去了,叶澄可以安心在里面做作业!利用病假补作业!简直完美! 据说鲁平几个,还有罪卒营和叶澄关系最好的几个人,迅速结成同盟,他们怕叶澄无聊,将每天吃饭的地点转移到了医帐附近,也不和叶澄搭话,只是自顾自地大声说笑。吃完饭再马不停蹄地赶回去睡觉或者训练。 据说,他们还试图轮流给叶澄试饭试药。 毕竟,叶澄哨所的人中了迷药,然后附近失火这事是真的,谁知道凶手是不是还没死心,会不会突然狂性大发,把叶澄给毒死。 但是试饭试药的尝试,被医帐的看护人员无情拒绝了,直言如果他们再胡闹,就让他们全都滚蛋。医务人员的威严是不容挑衅的,鲁平等人只好悻悻放弃。 好端端一个关禁闭,门口简直热闹地像过年。 “他人缘不错啊。” 陈太守站在台上,看向医帐门口远远坐成一圈,大声嬉笑怒骂的人群。 他们能来这儿胡闹,绝不仅仅是自己的意思,应该背后还有很多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 怀化将军淡淡笑道:“军中服有本事的人,喜欢讲义气的人,信赖能生死相托的人。我说过,他天生就是做将领的苗子。” 最重要的是,大家不服这个决定。他们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叶澄有嫌疑,却将叶澄关了起来。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不服。他们不愿违背军纪,只是这样表达自己的反抗。 “他到底有没有放火我不知道,但我在想另一件事。”陈太守看着那些人,眼中流露出几分谨慎,“你有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 陈太守和怀化将军在这边关多年,一文一武,联手击退过荣国数不清的进攻,将虎啸关经营地和平安定,甚至渐渐有了繁华的气象。他们二人外表看着关系平平,甚至偶有摩擦,实际上却是至交好友。 陈太守也听怀化将军提起过,他对叶端瑜期待极高,想好好栽培他,将来做手下要将,甚至更进一步。 一开始,陈太守也只是感慨了一句能文能武,并没有太过在意。但现在,他为了这件事在军营中来来去去,听那些逃生的人将叶澄是如何在火海中把他们救出来的,听那些兵为叶澄鸣不平,陈太守心里就起了疑。 这样的武勇和胆气,太过惊人,再加上在军营中混得如鱼得水,实在不像是叶端瑜一个文人该有的样子。万一怀化将军尽心栽培了十几年,让他洗脱罪身,成为军中将领,结果又被查出来是冒名顶替,甚至是奸细,那可就完蛋了。 “我看过京中送来的画像和消息,也拿叶端瑜过去的事试探过他,查不出什么不对。”怀化将军面色平静,显然已经确信了叶澄的身份,“叶端瑜过年探亲那几天,我悄悄派人去了叶家查探。我的人隔着院墙,亲耳听见叶先生发脾气,说他在军营把心都待野了,让他今晚和弟弟滚去写十张大字,写不完两个人都不许睡觉。明天也不准再出门玩。” 说起这个,怀化将军也忍俊不禁:“听说他上次休假,带了好厚一摞功课回来,罪卒营里但凡是个识字的,夜里都帮他做过功课。他甚至还尝试过在罪卒营开个私塾,免费教其他人认字,束修就是将来学成出师,帮他一起做功课,为此还有模有样地搞了个大沙盘。可惜大家宁愿躺平被他揍,也没人肯报名。” 灵徵未兆_135 陈太守一怔,摇头失笑:“叶家门风最是端肃,怎么出了这么个促狭鬼。以前听闻叶端瑜之名,都说是如玉君子。” 说好的端方如玉,翩翩公子呢? 叶家确实有教书育人的传统。数百年世家有起有落,上至帝师,国子监,下至罪犯,烂草屋。祖祖辈辈都是爱教书的人。这样说来,叶端瑜还是很有叶家风范的,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都不忘尝试办学。可惜人家办学是为了教书育人,他办学是为了培养替自己写作业的接班人。 他和怀化将军都到了中年,叶澄这个年纪,比他们的孩子还要小一些,看到比较欣赏的晚辈,难免就宽容一些。怀化将军笑道:“叶家是书香世家,讲究个斯文知礼,他以前在京中,也是叶家年轻人里头一份的门面。哪敢活泼起来。连打马球,围猎这种事,都不准参加的。哪里看得出什么武勇和胆气来?” “之前荣国士兵假冒匪徒来附近劫掠,他曾斩敌十三人,这次更是在火海中救出许多同袍。若是着火一事与他无关,我当上奏,为他把这个罪卒的帽子脱掉。” 画像可以作假,试探可以早做准备,唯独这种家人间的关系,是很难骗得了人的。 “你倒是真看重他,比自己儿子也差不多了。”太守打趣了一句,眼中的笑慢慢落下,换做凝重,“但如今中药的人未醒,那医女又始终没有找到,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如果这次的事,当真和叶端瑜有关……” 季芳泽昏倒地不明不白,至今未醒,虽说他没在火中受伤,但他毕竟是在虎啸山出的事,真要追究起来,他们都要吃挂落。但皇嗣微服民间,意外受到惊吓,和有人蓄意谋害皇嗣,完全是两回事。 “当日火势暴烈,纵然叶端瑜早早让她下山,也未必全然安全,何况匆匆忙忙逃下山,一时流落到外地也有可能。我问过山上的老兵,那医女十之**是惠和大师的弟子,前些年惠和大师来虎啸山采药,很多人见过她跟随在侧。” 怀化将军皱眉,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火肯定是有猫腻的。但我想那位殿下在这里,应当只是个巧合。殿下从不在人前露面,若不是手下暗卫拿了令牌来,你我都认不得,何况叶端瑜一个小辈。” 太守淡淡道:“可他与皇室的关系,却不是你我能比的。你忘了吗,他与昱王一同长大,更有过数年婚约。” 怀化将军斜睨了陈太守一眼:“他现在家里有老婆,外面有相好,犯得着为了昱王去犯这种抄家灭族的罪?” 太守一愣:“等等,他充军之前,不是一直和昱王有婚约吗?” 城门惜别,终身不娶什么的,前两天还听见茶楼里说呢,怎么这么快就有娘子了? 两人早先已经聊完了正事,现在并肩走着,口里说的都是闲七杂八,被人听见非常毁形象的八卦。 怀化将军挤挤眼:“这小子以前人称叶氏玉郎,爱慕者众多,现在身上没了婚约,有那么一两个痴心的追过来,也不稀奇啊。听说家里的是个文采了得的闺秀。军中传得有模有样,难道还有假?还有那医女,若真是惠和大师的徒弟,比起名门贵女也不差什么的,愣是为了这小子,自己在虎啸山咬牙过了一冬天。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啊。” 陈太守:“……你怎么对这种事情这么清楚?” 好端端一个大将军,不该日理万机吗,怎么这么八卦? “哎呀,我侄女还在家单着呢。小妮子想找一个书生做丈夫,这就算了,关键这人还得抗打,你说说这不是为难人吗?” 陈太守沉默片刻:“放过人家叶端瑜吧,就看在叶家世代忠良的份上……” …… 季芳泽醒过来的时候,正是黄昏。有斜阳透过窗棱,照在地面上。 季芳泽刚睁开眼,周围已经围了数人,又是大夫又是喂水地折腾了半天。他又躺了一会儿,记忆才重新接上,顿时脸色大变。当初帝后从一个隐士高人那里,为他找来那块玉,要他随身携带,说到了生死关头能保他一命,既然现在叶澄用了,那必然是有危险。 他抓紧身边甲二的手腕:“端瑜呢?” 众人面面相觑。当日季芳泽突然昏倒,差点把他们吓疯,拼命往山下赶。好不容易到了将军府,请来了大夫,又查不出缘由来。一共八个暗卫,如今也不必轮班了,两个回京报信,两个上山下海地去外地找大夫,剩下四个全都一窝蜂地守在他屋里,熬药,添炭,盖被子,只差要去跳楼。哪里还能想起来叶澄这个人?如今季芳泽开口问,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乙五最机灵,劝道:“殿下,叶公子那样的身手,怎么可能出事?如今必然是在军中。要不等着怀化将军来了,您再问问。” 知道季芳泽醒过来,怀化将军和陈太守接连赶到了府中。 季芳泽想着怀化将军是一军主帅,想必也不认识叶澄,况且他如今是皇子身份,也顾忌着叶澄在顶头上司那里的名声,怕给他招来非议,不敢直接大咧咧地问,只好问起当日着火的事,希望能从中旁敲侧击出一点消息来。 怀化将军和陈太守对视一眼,便将大概情况说了说。有人中药昏迷,有人被告放火这种事,自然也不能避过。 “但那名被状告的兵卒,说他当夜没在哨所,而是轮休去了,”陈太守稍微含糊了一下,“去了山间的一位大夫那里。他是半夜发现着火,才前去灭火的。很多士兵都看到他是从外往里去的,只怕放火之人未必是他。” “我当然知道他没放火。”听着他们的话,季芳泽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如果你说的是叶端瑜,他那晚在我屋里,我俩就躺在一张床上!我睡外边,他睡里边!他有没有去放火,我还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怀化将军:这个男人,他已经不是风流,而是可怕了! 第65章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怀化将军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觉得口供对不上,脱口而出:“不是说他和一个相好的医女在一起吗?!” 季芳泽一愣,几乎是猛地坐起身:“他身边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医女?!” 难道在自己昏迷这几天,他从火海里救了什么医女出来,又沾上了烂桃花?这个混蛋也太没良心了吧?! 灵徵未兆_136 两人关注的重点不一样,一时牛头不对马嘴,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空气陷入死寂。 还是陈太守见过的大风大浪比较多,率先从惊人内幕中冷静下来,秉持着“不能叫皇室难堪”的为臣之道,淡定开口:“殿下竟和叶端瑜相识吗?若是殿下为他作证,叶端瑜自然能洗清嫌疑。” 毕竟他们就是怕叶端瑜对这位不利,现在人家是一张床上的关系,那还用再查吗? 怀化将军跟着沉声道:“陈大人说的是。” 怀化将军面色严肃,心里却暗暗叫苦。他想起来了,叶澄确实没说什么医女,只说了是相好。医女是鲁平那帮混蛋一直说的。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到底是叶端瑜那混小子还有个医女做红颜知己;还是这位殿下就是他说的相好。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我不知什么医女,”季芳泽手掐着被角,几乎要将那块厚被子扯烂,咬牙切齿道,“但他当晚确实和我在一起。后来我手下的暗卫发现着火,我被护送下山,他去了山上救人灭火。当晚他没有离开过屋子,着火的地方离我们有十几里之遥,绝不会是他放的火。” 如果别的事也就罢了,这种涉及性命和清名的事,季芳泽既然能为他辩白,自然不能让叶澄受这个委屈。至于那个医女是怎么回事,等见到人,再和他算账也不迟! 但季芳泽还记得,叶澄当初宁可划烂脸充军,也不愿给昱王做侧君的事。他知叶澄有傲气,恐怕不愿因为和他相识,受到什么特殊对待,也怕这两人因为叶澄和他的关系而看轻叶澄。于是季芳泽欲盖弥彰地为叶澄描补:“他不知我身份,只是在来虎啸关的路上偶然相识,是普通朋友。” 这个屋子里,除了季芳泽的几个暗卫淡定自如,其他所有人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殿下你在逗我?!普通的朋友,为什么他大晚上不好好在哨所睡大炕,要请假跑去你屋里睡?!最重要,你一个身份贵重的皇子,为什么要放他进屋和你一起睡?!而且还是你睡外面,他睡里面?! 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这就是普通朋友该有的交情吗?! 不过大家都是有眼力见的人,既然季芳泽说了是普通朋友,也没人反驳他。 季芳泽也知道这话说得勉强,但他并不感到羞愧,理直气壮地撒完谎后,冷冷道:“除了叶端瑜,难道没去查别人吗?” 他们当然查了。 最先查的,就是那个状告叶澄的人。毕竟这贼喊捉贼的事也是常有。但他们没查出什么不对。那人确实和在火灾中死去的庞一周是老乡,又因为同在一军,关系格外亲近。早在火灾前一阵子,他就和同哨所的人抱怨过,叶澄与庞一周不和。甚至叶澄在前几天,和庞一周差点打起来的事,他们哨所也有不少人知道。 庞一周死了,他到底有没有说过“叶澄说要弄死他”的话已经没办法对证,但除此之外,那人说的都是真的。 叶澄哨所活下来的人里,最小的那个已经醒了,却只说叶澄确实请假离开了,他们该睡觉睡觉,该值夜值夜。等到半夜,他好像被人推攘着醒了,却也浑浑噩噩,走不动道。对于如何中药,如何起火,一无所知。 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那场火已经把场地和证据都烧毁了。若不是真的有人中药,他们一定会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 季芳泽当时在场,还记得那日情景:“当日火烧得太快了。我身边有一位眼力绝佳的手下,发现不对时,空中只有一缕极淡的烟,寻常人根本看不到那种。那时候火应该刚刚烧起来,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身后已经火光冲天。放火的人,应该在附近放了干草,或者油之类的东西。” 虽然现在已是春季,但虎啸山的夜里仍然温度极低,寒气森森。若是普通失火,绝不该烧得这样快。 怀化将军和太守对视了一眼。 这点他们不知道。因为离着火点最近的哨所集体中了药,其他绝大部分兵卒,都是在火势迅猛起来后才发现的。 没人知道这火势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派兵巡守的地方,临近虎啸关,并不算虎啸关的深山地带,二十里一岗,平常巡得也严密,野兽寻常都不来这边,山里今日来了几个生面孔,有几个采药的山民在山里过了夜,都一清二楚。想不动声色地,将大量的干草或油运过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每个哨所中的油都是有定量的。想燃起一场大火,一两个哨所的供应只怕不够。 这不是几个人能做到的事。那这背后主使的人,应该在这山上有一定的势力。 怀化将军闭了下眼,拳头渐渐握紧了。 季芳泽却不在意他们怎么想,他极力回想着当日的情景:“当日端瑜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他在哨所用过了饭。那药不是下在饭食里。那个醒了的人说他们是安然入睡,到了半夜被惊醒,才发现中药。难道是等他们睡着,有人悄悄用了迷烟?” “当时是深夜,哨所里有人值班,外面的人想悄悄溜进去下药,应该难度很大。难道是认识的人?还是干脆有内鬼?” 季芳泽知道,所内连活人带尸体,一个人都没少,但这世上为了做成一件事,不怕死的人有很多。不能因为他们都身处险境,就彻底排除嫌疑。 在听到叶澄哨所的人中药昏迷的时候,季芳泽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一瞬间都停止了,后怕一阵阵地涌上来。如果叶澄那天晚上没有来看他,是不是也会中药昏迷,在火海中无力挣扎。自己发现着火后,能来得及让人救他出来吗? 一想到这里,季芳泽就觉得心中一股暴虐之意无法排解。 怀化将军摇头:“哨所附近都被铲成空地,有人靠近,台子上一眼就能看到。而且当时是深夜,就算有认识的人来,哨所值班的人也绝不会放他进去,反而会立刻敲锣示警。有内鬼的可能性很大。” 据那个醒过来的人说,他发现中药是在安睡之后。这点和叶澄的说法是相吻合的。 叶澄救人时,只有两人在屋外,正好是那人说的当晚值夜之人。事情的经过很好猜,吃饭洗漱之后,一切如常,两个人出去值班,剩下人去了屋子睡觉。迷药发作,是在睡觉这个时间点之后。 季芳泽却直觉不对。大概是自我中心和恋人被害妄想症,他总觉得这件事像是冲着叶澄去的。 如果只是为了烧山,这么大一片山,上百个哨所,为什么出事的偏偏是叶澄所在的哨所?可如果这事是冲叶澄去的,就不该有内鬼,因为哨所内的人知道叶澄当天没在哨所。 季芳泽突然开口:“巡山士兵的补给,是谁在管?尤其是炭和油。” 灵徵未兆_137 哨所中的米粮油炭和其他军需都有定数,每过七日,会定期补充一次。着火当天,刚好是补充过物资的时候。如果迷药不是下在吃食里,会不会下在炭里? 这样完全能解释地通。 季芳泽听叶澄提过,军中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再加上木炭并不宽裕,白天的时候,无论是巡防的人还是哨所值守的人,都不会用炭,就算做饭也是用的山间木柴。只有到了夜里,才会为了取暖点炭。屋里会摆有放火措施的炭炉。屋外值班的人,就直接烤炭盆了。 如果那药是混在炭里,一开始并不强劲,随着炭盆的燃烧,一点点散发出来,确实能叫人在神不知鬼不觉地中药。屋内虽然也设有通风口,但终究较小。值班的人坐在屋外,通风要比屋内更好一些,所以中药也比屋内的人要轻一些。值夜的那两个人,曾经尝试过示警灭火。甚至叶澄赶到的时候,程展还有一点意识。 至于油,炭虽然也是易燃物,却体积过大,若是要尽量小动静地运送,应该还是油最方便。 怀化将军悚然一惊。他的脸色极难看,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怀化将军作为虎啸关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之一,将军府修得还是很有些富丽堂皇的。如今季芳泽来了,自然将最好的屋子给了季芳泽住。 季芳泽靠在美人靠上,他长得极秀丽,因为虚弱而面色苍白,再加上附近锦簇玉堆,看上去很有几分无害富贵公子的意味。听说这位皇子在乡野间长大,在他昏迷的时候,甚至就在刚刚,怀化将军其实还没太把他放在眼里。 但就在刚刚这一瞬,具体说不出是什么变化,大概是他的眼神或者语气变了,气氛一下子就充满了压迫力。怀化将军竟觉得,他感觉到了几分面对愤怒的陛下时的压力。 “本殿也只是猜测罢了,此事真相如何,还要劳烦将军和陈大人多费心。”季芳泽的视线微微流转,落在怀化将军脸上,带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他说得很慢,清晰地咬着字,“父皇常赞将军是忠良之臣。本殿相信这件事,将军一定会给本殿一个交代的。” 怀化将军苦笑:“殿下放心。无论是谁,末将绝不会徇私。”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放火的人可能真的不知道季芳泽在山上,皇长子的出现完全是个巧合。但现在看来,季芳泽是要插一手,当做“谋害皇嗣”来处理这件事了。 事实上,就算季芳泽不在山上,他也不会包庇谁。 放火烧山,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得出来?如果是奸细敌军也就罢了,如果是曾经的自己人,就更加不能原谅。这场火,死了不少人。如果不是那场神迹一样的大雨,这场火还要死多少人?! 那些人!都是他们的袍泽!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我这个故事又要写好长了……晚安鸭。啾。 第66章 屋内,季芳泽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句,气氛有片刻的紧绷。但众人都不想将气氛闹僵,很快便掠过了那一段。季芳泽也缓和了面色,语气客气了几分,怀化将军和陈太守面上更加恭谨。众人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怀化将军迟疑道:“既然叶端瑜有殿下作证,自然洗清了嫌疑,但此事目前还不明朗,若立刻将他放出来,只怕会有一些麻烦。” 怀化将军和陈太守不会怀疑季芳泽说谎,但季芳泽的身份特殊,不能直接公布出去,证词在旁人那里自然没有这么大的说服力。当初关人就不太理直气壮,现在又没有查出什么明确的进展,又随意地将叶澄放出去了,只怕此事在军中更难服众。而且也可能会打草惊蛇,让幕后之人再起动作。 这位殿下和叶澄关系不同寻常,怀化将军有些担心季芳泽会因此不快,或者干脆强硬地插手此事。 “为什么要放他出来?”季芳泽的反应却和怀化将军担心地完全不一样,他靠在床头,敲了敲床板,语气平静,“有吃有喝有大夫,就让他在那里面待着吧,挺好的。对了,给他安排的大夫和看护,都换成年长的。要面目普通,粗犷些的,不要好看的。” 听怀化将军的意思,叶澄也受了不轻的伤,正好这些天在医帐里安安心心地养病,省得出来没事就有花花草草往他身上沾。到时候再冒出来个什么相好来,季芳泽真怕自己被叶澄活活气死。 在季芳泽心里,叶澄简直无一处不好,模样好,性子好,有才能,偏偏又自来熟,跟谁都能称朋道友,而且还有点喜欢美人的毛病,实在很难让季芳泽觉得放心。 这样想想,其实叶澄在军营也挺好的。 季芳泽看得出来,叶澄对军中的生活没什么抗拒,反而如鱼得水。而且军中风吹日晒,雨淋雪冻地,能有几个模样秀美好看的?自然比当初文人扎堆,才俊频出的翰林院,更叫他放心。 怀化将军的微笑有点僵硬。他觉得季芳泽说这话时的表情,很有他家夫人冷笑着把家里好看的小丫头统统都赶出去的风范。 但这个猜测有点太不敬,只能悄悄藏在心里。怀化将军无奈应下:“末将记住了。” 季芳泽刚醒没多久,他们也不好太过打扰。该说的话说得差不多了,见季芳泽没有其他吩咐,两人又看了看大夫给季芳泽诊的脉案,知道季芳泽并无大碍,便早早告辞了。 怀化将军送陈太守离开。路上,陈太守斟酌着开口:“北怀,殿下所说的,掌管木炭和粮油的人……” 当时怀化将军的脸色太难看,屋内所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季芳泽给了他面子,没有当场追问,但陈太守却不能假装没注意到。无论是作为一方长官,还是怀化将军的朋友,他都必须问起这件事。 怀化将军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山中巡防供给严格,能直接接触到大量木炭和油,并且有能力安排这样布局的,不过寥寥数人。如果事情当真如殿下所想,找出背后之人只是顺藤摸瓜的事。你放心,我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但这条线毕竟是猜测,文晏,查探药铺的事也要抓紧。” “那是自然。” 陈太守应了一句,知道他心里有数,也不再多说。若当真如季芳泽所想,那幕后之人多半是怀化将军信任的下属。 陈太守看怀化将军面色凝重低沉,便想活跃一下气氛。他换了话题,笑道:“你看重的那位未来的爱将,可真是了不得。”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某种一言难尽的情绪来。怀化将军扶额:“那混小子可真是个惹祸精。” 灵徵未兆_138 陈太守嘲笑他:“不是你说的吗?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人不风流枉少年是没错。”怀化将军苦笑,“可人太风流,恐怕很难活到中年啊。我真怕他没死在疆场,倒死在沾花惹草上。” 当初叶端瑜和季呈佑到底是不是情真意切,他们没亲眼看见,但那传遍天下的当朝请婚,叶端瑜落难,昱王爷长跪求情,这可都是千真万确的事。那昱王到如今,好像都没有成婚的消息传出来呢!当初有过婚约的王爷还一副痴心苦等的模样,他倒好,现在又把皇长子给弄到手了。 看殿下刚刚那紧张的样子,只怕不是随便玩玩,而是在意地很。说不定殿下说的“在来虎啸关的路上偶遇”都只是借口,真相是殿下他千里迢迢追着人家过来的,要不然为什么他俩刚好要一起来虎啸关? 陛下他知道自己的长子“千里寻夫”这事吗?! 还有,殿下他到底知不知道,叶端瑜这小子家里还有个大家闺秀?! 难道殿下甘心给他当外室?还是说,叶端瑜压根就什么都不知道,殿下只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忍气吞声地留在他身边? 这也太虐心了吧! 总觉得叶端瑜这小子的人头不是很牢固啊。 …… 屋内,崔阳正在用细布擦拭自己的铠甲,平常这是他最专注,最兴奋的时候,但此刻的他,却一把将那细布丢在了桌上,狠狠锤了一下桌面。 放火的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按理说,他早该带着其他安好的人回山中巡防,但是将军这次却换了另一支去巡防,让之前山上的人都留在了军营中,照常训练。 那个哨所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醒了,虽说崔阳觉得他们应该问不出什么,但计划接连出错,却让他的心里很烦躁。 自从叶澄来到军中,他便处处不顺心。那个人就是来克他的! 突然门被敲响,崔阳迅速收敛了表情,若无其事地去开门。门打开,外面是和他交好的将军亲卫:“阿阳,将军找你。” 崔阳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边往外走,边问道:“将军这时不是该在军中巡视吗,怎么突然找我?” 亲卫答道:“今日军务多,将军没去巡查,在屋内批文书,大概有什么事交代你去做,就让我喊你过去。” 崔阳进了帐子:“末将见过将军。” 怀化将军却没在批军务,而是背对着他,在看墙上的舆图。那是虎啸山的舆图,将军挥了挥手,让他过去,问了他几个有关地形的问题,他都一一回答上来了。这几年,他常带兵在虎啸山巡防,对虎啸山非常熟悉。 怀化将军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道:“阿阳,你在这边关多少年了?” 崔阳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恭敬道:“距离末将到虎啸关,已经有十二年了。” 怀化将军仿佛是起了怀旧之心:“是,十二年了。我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是个英姿勃发的少年人。我嫌你年纪小,赶你回去,你却不走,说定要在军中混出个人样,叫家中偏心庶子的父亲看看,谁才是家族真正的芝兰玉树。那几年,我们和荣国还正在交战,你虽然年纪不大,上阵杀敌却极卖命。如今,你官至校尉,在家里的子弟中应当是头一份了。” “将军还记得末将当时赌气说的话。”崔阳笑着,眼中带出几分孺慕来,“这十二年,多亏了将军的照顾和栽培。” 怀化将军转过身,他语气和缓,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反而冷得吓人:“崔阳,我今日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在边关这十二年,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叫你做出这样的事来?!” 崔阳脸色巨变,他满脸的不解和惊骇:“将军这话从何说起啊?!” 怀化将军虽然人至中年,又有两年没再沾血,但多年在战场尸山血海中练出的气势半点没有褪去。他慢慢朝崔阳走过来,竟叫崔阳喘不过气来。崔阳虽知此刻不能露出半点破绽来,却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崔阳惶恐,实在不知将军何出此言。” 怀化将军抬手朝他袭去,崔阳心乱如麻,竟抬手冲去墙边,拔起长剑,便朝怀化将军刺去。怀化将军一把打落他手中的剑,将人按在了地上。 帐外的亲兵听到动静冲进来,将这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崔阳被几人按住,脸贴着地,清醒了几分,急切道:“将军,刚刚是我冲动了,但我实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名,竟不叫辩解两分,将军就直接给我定了罪。” “你派人悄悄去外城,又分开了不同的店铺抓药。我们找到了那些店铺的伙计,他们指认了你手下的人。那日为出事的哨所送碳的人,还有为你额外取油的人,都已经招了。你想见见他们吗?”怀化将军看着此时犹不死心,拼命狡辩的崔阳,只觉得满心都是疲惫和愤怒,“崔阳,纵然我有一二对不起你的地方,那些山上的兵,曾有人跟着你出生入死,在死人堆里救过你的命!他们也对不起你吗?!” 崔阳知道事态已经不可扭转:“将军!我没有要杀咱们军中的人,我只是,只是……” 怀化将军替他接上了:“你只是想杀叶端瑜,为了杀他,宁愿把那么多人的命都赔上。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不公!”崔阳眼中终于流露出怨恨来,“他不过是一个罪卒!不过因为他读过几本书,你便百般看重栽培!我不服!我不服!” 怀化将军一怔,简直觉得可笑:“本将军在军中,栽培过数不清的人!难道人人你都要害死?难道栽培过你,便不能再栽培他人?” 崔阳已经破罐破摔,讥笑道:“事到如今,将军又何必遮掩!你连嫡亲的侄女,都要嫁给他!我为虎啸关立下过汗马功劳,你却属意一个区区罪卒,来坐这虎啸关将来的交椅!” 怀化将军大笑了两声,摇了摇头,面色肃然:“我不过是奉旨驻边,从未想过,要将这虎啸关当做自己家的东西。” 他的确动过牵红线的念头,但那不过是因为想给侄女找个良人罢了。他从未想过,要结什么亲,将虎啸关将军的位置传给谁。但既然崔阳这么想,这种话他只怕也是不信的。 怀化将军已经懒得和这种人再说下去,挥手道:“拉下去,搜查他的营帐和卧房,一角一缝都不要放过,所有的书信都递上来。” 灵徵未兆_139 他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山中巡山的人,一半都是崔阳手下的兵,是他在军中最大的仪仗,单纯是因为嫉妒猜疑,不至于做出烧山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来。可能是有人许了他什么好处。 崔阳被人拖着往外走,犹在挣扎着喊道:“我在边关待了十二年!十二年!如今休战,我不想做一辈子校尉!不想巡一辈子的山!我有错吗?!” 怀化将军看着他被手下人拉了出去,门帘垂下,面色终于浮上了悲痛和愤怒。 这种愤怒,从他猜到是崔阳的时候,就一直在心上燃烧,直到这一刻,尘埃落定。 果然是他。 当年英气勃勃,傲骨凌人的少年,到底是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样? 片刻后,怀化将军抬起头,看着从里屋走出来的季芳泽,抹了一把脸:“如今凶手已经捉到,但身后到底有没有别的人,还未可知。殿下是再多待些时日,还是就此随天使启程回京?” 季芳泽看着崔阳被拖出去的方向,神色淡淡:“谁说我要回京。师父交代我,要多与人接触,体味世间百态。我打算做个军医,体味一下军旅生涯。将军放心,我跟着师父多年,在医术上还是略有所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季芳泽:军中太危险了,我必须留下来,保护我方叶澄【就近看管他】。 怀化将军:总感觉你在这里,他更危险的样子。 今天该更另一篇了,但我写完这篇,已经到现在了,只能明天再说了…… 第67章 叶澄重新被看管了起来,无法和外界进行消息流通。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清白,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季芳泽的消息。 虽说他理智地安慰自己,季芳泽手下的人身怀绝技,论起保护人,未必就比他弱。但是这毕竟是山火,后面又天降暴雨,自然之威何其大,在没亲眼见到完好无损的人之前,他还是安不下心。 但医帐中一直有人看守,叶澄也没办法溜出去,只好暗暗心急。这一日傍晚,叶澄正奋笔疾书,帐帘被掀开,几个人走进来。是怀化将军的亲卫。 领头的亲卫和帐内的士兵说了几句话,就对叶澄道:“你可以出去了。如果身上的伤好全了,就早些回营中训练吧。” 叶澄收拾东西出了医帐,外面竟然还有人等他。 “叶兄弟!” 叶澄诧异:“老鲁,你怎么在这儿?” 这么多天过去,他的腿伤还没好吗? 鲁平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感慨道:“老哥本来是怕你受了委屈,孤零零地一个人出来心里难受,听到消息饭都没吃,赶紧赶过来。现在看来,实在是老哥我太天真了啊。” 鲁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我来一趟,总不能人也不见就回去。现在见到你了,哥哥我也不在这里碍眼了。” 叶澄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 这人是被烟把脑子熏坏了?叶澄一边觉得莫名其妙,一边转过身,准备赶紧回营洗个澡。然后他就怔怔地立在了原地。 夕阳斜下,将浅色的医帐都映成浅橘金黄。不远处的一个医帐门口,一个人正坐在马扎上,慢条斯理地择着药,没有抬头看他。 叶澄将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到人家身边,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位小大夫,我觉得身上还有些不舒服,能不能请您私下给我诊治诊治?” 小大夫放下手中的药,起身回了身后的医帐,叶澄连忙跟了进去。 这医帐不算大,却干净整齐,外面的架子摆着一些炮制过的药材,里面被架子隔开,角落里铺着一张床。 进了那个小小的休息隔间,季芳泽便伸手想去抱叶澄。 叶澄退后一步,讪讪地避开:“要不等我回去洗过澡,再来找你吧。” 虽说看管他的兵将对他并不坏,每日洗漱的水还是充裕的,但你要是想洗澡,那未免也太没有嫌犯的自觉了。 季芳泽却面色微厉,执意将人抱住:“伤都没好全,洗什么澡?回去也不许洗!” 叶澄很没有骨气地改口道:“是是是,只擦擦!我保证不洗!” 见季芳泽面色稍缓,叶澄拉起季芳泽的手,忍不住有些心疼:“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虽说只是军医,不用拉练,但军中规矩严格,怀化将军也不可能明着给季芳泽什么特权,里面的日子当然不如外面舒坦。 季芳泽面色平静,却不去看叶澄的眼睛:“我想过了,既然你我在一处,也该学着赚钱养家,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只靠父母养活。军医虽说饷银不高,但总算也有些进项。” 灵徵未兆_140 更重要的是,离家属也近。 叶澄把头靠在人家肩上,闷声笑着:“这可怎么办?罪卒好像没有粮饷拿。” 季芳泽没来得及回答,叶澄已经拉着季芳泽的袖子,仰着头,非常不要脸地装可怜:“以后哥哥就靠小芳养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罚我不准吃饭,好不好?” 季芳泽脸色瞬间涨红,他本来是有点生气,见叶澄之前,已经想好了,要好好和他算一下在火中为了救人,不顾及自身的帐,再顺便问问那医女是怎么回事。但所有想好的词,在见到叶澄之后,被直接烧成了灰。季芳泽瞪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反驳:“不要叫我小芳。谁是你弟弟?” “是夫君是夫君!”叶澄见季芳泽有恼羞成怒的迹象,连忙顺毛摸,从可怜兮兮转变为理直气壮,“别人家里都是夫君养家的。你都做我夫君了,怎么好意思不养我?” 季芳泽抱着心上人,心中欢喜,却忍不住和叶澄斗嘴:“因为别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可你也不主内啊!” 反正帐子里也没别人,叶澄飞快地在季芳泽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狡黠地笑着:“谁说我不主内的,虽然我不能给夫君洗衣做饭,但是别的事嘛……” 季芳泽感觉自己已经快冒烟了,他拒绝去想别的事是什么,他把人抱得更紧一点,严肃道:“你要我养你,以后就不能再和别人牵扯不清了。” 若是季芳泽以前说起这种话,叶澄一定会立刻反驳“什么时候有别人了”,“嫁了你以后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但此刻,他突然想起那片黑暗里,他被人捏着下巴,强迫的那个吻,不由得稍微有点心虚。 季芳泽的手劲一下子变大了:“真有别人?” 叶澄疯狂摇头,然后恳切道:“这世界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有时候难免会遇到眼瞎对我有意思的,这种事是不以我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对不对?但是我保证面对淫贼,我绝对宁死不屈,对你一片忠心可感天地!” 本来听着是开玩笑,表忠心的话,季芳泽却不知为何,听得心间一刺。他听不了叶澄提这种和死有关的话,闷声道:“不要轻言生死,我也不用你宁死不屈。如果真的遇到疯子,你摆脱不了,还是自己的安全最重要。我不在乎这个。只要你保证不主动找别人,我就满意了。” 叶澄心里软成一团,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季芳泽的脸颊,轻声道:“我保证。” 我恨不得叫你一辈子喜乐无忧,怎么舍得那么对你? …… 天黑前,叶澄终于回了罪卒营。他被关了十多天,但一点也没有颓废怨念,反而春风满面,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欠揍味道。 他既然被放出来,肯定已经洗清了冤屈,想必怀化将军已经抓到了幕后之人的证据。而他的心上人,除了气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什么伤也没有,完好无损,还有充足的精力和他掰扯他到底有没有沾花惹草。 林琼忍笑:“叶哥不像是刚关完□□,倒像是刚从温柔乡里回来。” 叶澄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哼笑道:“可不就是刚从温柔乡回来吗?” 搭伙吃饭是培养感情的绝佳方式,这些日子,帐中其他人和鲁平的感情突飞猛进,已经在每日进行的“医帐附近聚餐”活动中,从鲁平那里听到了“医女不惧苦寒,追夫上山”的“凄美”爱情故事,纷纷大为感动。鲁平刚刚看叶澄回来,还专门绕了一趟过来,把“新来了一个军医”的消息,挤眉弄眼地分享给了这些小伙伴。 胡四在他身旁,揉着因为一天操练而酸软的胳膊。因为刚开始叶澄逼他倒了三个月的洗脚水,他虽然心里服气了,嘴上却还是老和叶澄唱反调。看着叶澄眉眼间的欢喜得意都快溢出来了,乔二心里有些酸:“在这军里也能沾花惹草,你也不怕回去了,你娘子叫你跪搓衣板。” 叶澄诧异,像看二傻子一样地看着胡四:“这就是我娘子啊。” 乔二本来嘿嘿笑着,闻言大惊,差点一头栽进洗脚盆:“那大夫果然是女扮男装?!” 一开始鲁平确实和他们说的“医女”,但人家都来当军医了,他们也就把那个“女”字忘了。军营里搜身严格,怎么可能有女子混进来?反正无论如何,他们知道那人是叶澄的相好,不影响他们打趣叶澄。 可听叶澄这意思,难道那季大夫真的是女的?! 叶澄纳闷儿:“他比我还高小半头,怎么可能是女子?你干嘛反应这么大?” 民间契兄契弟不是挺常见的吗?难道这兄弟还恐同? 叶澄刚想和他们解释,他对自家芳泽忠贞不屈,绝对不会对这帮晚上偷懒不洗脚的糙汉下毒手,乔二已经崩溃出声:“叶哥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大家都是兄弟你怎么能欺骗我们的感情呢?!” 说好的大家闺秀,贤良淑德? 叶澄一怔,他回忆着自己过去和他们说的话:“我什么时候骗你们了?” 本来就美若天仙,十全十美啊。 乔二抓着头发,抓狂道:“可嫂子不该是女的吗?”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叶澄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们愿意叫他姐夫也行。我没意见。” 乔二:“……那还是叫嫂子吧。” 想起叶哥在比试中吊打全营的英姿,这个“姐”字实在很难和他联系在一起。 乔二坐在床上,还是有点纠结,他倒不是对契兄契弟有什么意见,他只是对想象中的“嫂子”突然变成了一个男人这种事有点适应不良。 他拍了拍身边的人:“你怎么没点反应啊?” 难道真的是他大惊小怪吗? 灵徵未兆_141 陈熠安详地躺着,没理这人。 他现在和乔二的感觉完全相反,知道所谓的“娘子”和“医女”都是一个男子后,他倒是感觉整个逻辑和故事脉络都通顺起来了呢。 …… 三天之后,崔阳的处理下来了,通报全军。因为这件事太过恶劣,所以会押送上京,再做处决。但无论如何,他是难逃一死了。 军中不少人都和崔阳有着深厚的感情,对这件事难以置信,但因为人证物证俱在,也没有闹起什么风波。军中仍有人固执不信,但更多的人对崔阳深痛恶觉。 不过这些事都和叶澄无关。 他正和季芳泽在一起。 拉练很重,其实两人相处的时间,比之前在山间巡视时,还要少很多。大部分时候,叶澄赶过来,只够兵荒马乱地吃个饭,话都说不了两句。但他还是日日都过来。 季芳泽也心疼过他太累。 叶澄就嘻嘻哈哈地调戏人家:“秀色可餐嘛,看着狸奴,饭都吃得甜一点。” 这一日,叶澄倒来得早了些。 “我如今也有粮饷拿了。”叶澄含笑把人堵在屋子里,“是狸奴怕自己养不起家,才帮我说了好话吗?” 他本来还以为,要等到大战的时候,才能摆脱罪卒这个帽子。 季芳泽却面色一肃:“没有。我没有这么做,是你自己立的功。” 叶澄捏了捏人家严肃的脸:“原来是我凭一己之力,终于成为了能养家的男人!不过是也没事,我愿意吃小芳的软饭。” 吃自家媳妇的软饭,天经地义嘛! 季芳泽却罕见地没有反驳“小芳”这个称呼,而是迟疑了一下,轻声道:“他想杀你。” 山火这件事,军中以崔阳因仇放火而结案,但幕后却还有更多的牵扯。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又极关心这场火灾的原委,自然知道得多了些。 比如说,崔阳招供,有贵人许诺事成后会调他入京,崔阳才会多番对叶澄出手,甚至最后铤而走险,放火烧山。 季芳泽没有提名字,叶澄却知道他说的是谁。他耸耸肩:“我猜也是他。我们来虎啸关的路上,不是遇到过不少贼人吗,估计一半都是他的人。” 叶澄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季芳泽却心都疼得颤起来了。他摸了摸叶澄脸上的疤:“我以后会对你好。” 叶澄有点想顺杆爬,哄季芳泽心疼他,但想了想,还是老实道:“我没喜欢过他。” 叶澄知道季芳泽身边永远藏着人,所以不方便说更多,他只是很郑重道:“当初的婚约,面上是情投意合,其实谁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对我是虚情假意,我对他也同样如此。我早就知道他害过我,甚至害过叶家,所以我没喜欢过他。我不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乔二:说好的言情,怎么能中途换成**?!随意串频道是不道德的! 陈熠:嗯,我一开始就在**频,现在感觉终于对了。 第68章 大夏地域广阔,山林众多,山火这种事并不罕见,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场,有时是**,有时是天灾,大部分时候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虎啸关这场火,因为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在外界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就算是有人提起,也只是津津乐道于那场在关键时分,宛如神迹般瓢泼而下,浇灭了火舌的大雨。 但就是这样一场看似平平的山火案,因为火点附近有哨所的人中药昏迷,被查出来是有人蓄意放火,虎啸军中最年少有为的崔校尉被抓,铁证如山,随后被押送入京。 时间过了数月,本来以为这事就此平息,以崔校尉嫉贤妒能,杀害同袍,被判秋后处斩结案,从此再不被提起。结果崔阳在临刑前,当着满城百姓的面,突然喊出此事背后还有主使,是京中有“贵人”找他买叶端瑜的命! 监斩的官员一时惊住了,没立马想起来给他堵上嘴,崔阳高喊之下,竟是剑指昱王!当场便激起了轩然大波,不到半天,上到阁老,下到更夫,全都听闻了此事。 若是其他人,其他事,就算那犯人喊破天,也未必能引起什么波浪,毕竟这京中王侯将相满地走,三品四品多如狗,谁杀了谁,谁要杀谁,谁被谁杀了,京里百姓闹不清这复杂的关系,也不是很关心。 但是,崔阳话里的两个人,他们却是认识的。 不像是外地人,只看过他们的话本子,京里住着的百姓,知道的更多。他们这么多年,都住在一座城里,见过两人并肩走在这街上的场景,一直从稚嫩孩童变成挺拔青年;记得那年叶家玉郎夺了探花,金尊玉贵的小王爷坐在高高的栅栏边,等探花郎路过,便向楼下抛了满车的花枝;记得那年花灯节,青衫缓带的书生连答了百道灯谜,将那盏光彩夺目的走马灯递到身边小王爷的手里。这京中的人,就像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的一样。 王爷要买叶端瑜的命?这怎么可能呢? 众人第一反应都是不信的,但崔阳信誓旦旦招出来的那些话,喊出来的那些证据,细想几分,却直叫人冷到骨头缝里去。 这场风波在民间还只是质疑疯传,但在后宫朝堂已是暗潮迭起。 灵徵未兆_142 朝堂上的众人,当然不关心他们两个之间的小情小爱,包括季呈佑是不是想杀叶端瑜,也不过是小节罢了。重要的是这件事背后的含义。 如果崔阳说的是真的,季呈佑竟然能把手插进边关重地吗?! 太后听闻消息当即大怒,要求皇帝立刻处死崔阳,为昱王正名。臣子们也纷纷上书,或是为昱王说话,斥责崔阳,或是觉得此事蹊跷,要求重审。皇帝也震怒,却不肯叫这事含糊着过去,为还昱王清白,下令将昱王暂时禁足,彻查此事。 当今皇帝素来是个和气人,就算再狷介不逊的臣子,也没喊打喊杀过,对自己活下来的一众兄弟,只要老老实实的,他也从来不给人家穿小鞋,反而颇多照顾。昱王是他最小的弟弟,又是当今太后之子,在众王爷中向来是头一份,和皇帝最是亲厚。 所以皇帝“彻查”二字一出,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意味。 这世间能活成海刚峰的有几个人?谁能经得起“彻查”二字?便是那清清白白的一个官,也难免有些人情往来,何况季呈佑本来就不算安分的人。拉拢势力,收买人心,处处都需要钱。 这场彻查宛如滚雪球一般,牵扯出的旧事越来越多,罪行也越来越大,震惊朝堂! 其中最骇人听闻的,便是那场导致叶家人流放的科场舞弊案! 叶家平反! …… 时至初冬,虎啸关早早便落了雪,给整个城拢上了深深的寒意。 马蹄落在雪里,声音融在雪中,却仍听得出急促,数十匹马从远处急速奔来。 季芳泽站在旷野中,远远眺望,看着马匹越来越近,他等的人面目逐渐清晰。 叶澄也看到了季芳泽,一路加速奔过来,快到人家身边时急急地拉了一下马缰,跳下马匹,身后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众人停在不远处,仍坐在马上,冲着叶澄挤眉弄眼。叶澄拿着手中的马鞭在虚空中甩了一下,对众人充满威胁意味地点了点,见众人如鸟兽散,才满意地转回去,看向身边眉目如画的青年。 叶澄牵着马,和季芳泽并肩在雪地里走着。 季芳泽轻声道:“大概到年后,叶家平反的圣旨很快就会过来。” 叶澄打趣地笑道:“那我以后可是名门公子了,离配皇子又接近了一点。” 他对这件事并不意外。皇权时代,当今又不是傀儡皇帝,只要他起了疑心,要对付季呈佑是轻而易举的事。崔阳的事不过是个最合理的引子罢了。无论他是不是只为了杀叶端瑜,只收买了崔阳一个人,他把手伸到边疆来,就是自寻死路,皇帝绝不能再容他。 季芳泽在结冰的河边驻足:“你想回京中做你的名门公子吗?” 季芳泽一直在坚持给叶澄找药。过了足足一年,叶澄脸上原本的疤痕已经好转了很多,虽说仍然能一眼看出来,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狰狞。若想重新入仕,未必没有可能。就算真的不能入仕,也能回去做个富家公子,去顶尖的书院做个夫子。京城繁丽,终归是比边疆苦寒要好。 叶澄却不回答,反而问他:“你呢?你想回京中做皇子吗?”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边疆立功,这是最保险,也最快捷的路子,但如果家属要工作调动,他也愿意为了家属稍微变动一下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慢慢谋划也没什么不好。 季芳泽摇头:“我其实没过过几天皇子的日子,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师父身边。虽说父皇母后总盼着我回去,但其实,我觉得我应该不适应宫里的生活。” 他知道,父皇母后当初同意他跟着惠和大师四处游历,其实已经不对他抱有更多的期待和负累,只盼着他能平安健康地长大,但这些年看着他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还是盼着能叫他回去,娇娇贵贵地养起来,而不是在外奔波。 尤其是二弟意外离世,父皇母后甚至有了对他托以重任的念头。 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他绝不是个合格的皇帝人选。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叶澄,也因为他没接受过皇室该有的教育,没有一个皇帝该有的责任心和慈悲。他是个心思特别狭隘的人,最多只有一亩三分地的肚量。那一亩三分地里,就能装下那么几个在意的人。 如果当皇帝,他真怕自己会干出烽火戏诸侯的事来。为了不让父母蒙羞,最好还是别回去长住,打消父皇母后这个可怕的念头,难得再惹出什么风波来。 反正父皇如今才三十多岁,身体康健地很,等闲还能再干上三四十年的皇帝。 只是,如果叶澄想回京的话,季芳泽考虑着回京后在宫外和叶澄同住的可能性。 叶澄故作惊喜:“那我们真是太有缘了。我也想留在北疆!” 作者有话要说:帝后:古人诚不欺我!生儿子不如养个叉烧! 明天我要回学校,今晚必须早点睡,只能短小一下下…… 第69章 圣旨真正传到虎啸关的时候,已是暮春,声势浩大。二品大员做钦差,司礼监主管太监随行,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整个虎啸关洒扫相迎。 虎啸关作为边防重地,没少迎钦差接圣旨,但那都是去军营,去将军府,去太守府。这次却不一样。 灵徵未兆_143 仪仗队穿过虎啸关的大街小巷,停留在了那条陋巷前。 这样小小的一处陋宅,就算将门全都打开,也不过能容下两人错身而过,和过去有资格迎接圣旨的地方天差地别。叶家人就站在门内,依次走出来,俯身于地,迎接着终于到来的圣旨和公道。 钦差与叶父原是至交,目光匆匆扫过去,发现叶家除了充军的大儿,一人也未少,竟觉得热泪盈眶。但他压下了那股嗓子里的哑意,轻咳一声,展开了那卷明黄圣旨。 * 深宫内,本该是最不经喧闹和吵嚷的地方,伺候的宫人连大喘气也不敢,此刻却传出怒骂和争执的声音。 “你如何敢!”身着紫色凤袍的女子眼中全然是怒火,“你竟然敢对佑儿下手!陛下临终前,你答应过陛下什么?!” 她是先帝的继后,再加上多年保养用心,岁月没在她脸上过多雕琢。在外人看来,她甚至比皇帝还要年轻一点。 但皇帝对这位年轻的继母很尊敬。他面色疲惫,却还是强打着精神:“母后,儿子确实答应过父皇,会好好照顾弟弟们。但九弟这次犯下的错,实在太大。他竟敢为了私仇,火烧虎啸山!” 皇帝确实答应过先帝。 先帝那年意外受伤,早早知道自己寿数有限,便一反之前过去对这个嫡长子的压制,和对嫡幼子的偏宠,更是在那有限的几年里,为皇帝扫清了登基的障碍,甚至为昱王订了一门男儿婚。临终前,就连财产都没有过多地留给昱王,只是希望即将继位的嫡长子,答应会照顾季呈佑。 他将态度放得那样低,就是为了保住心爱的妻儿。他是真的宠爱这位后娶的小妻子,爱他的小儿子。 他不喜欢这个不肖自己的嫡长子,却也承认,这个儿子并不是个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的人。 先皇没看走眼,皇帝答应了,这几年也没有因为过去受的那些蹉跎,欺负这对孤儿寡母。他给了他们地位和照顾,就算先皇在世,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可惜先皇没料到,他过去给予的疼宠和偏爱,已经无法让他的妻儿知道“进退”二字怎么写了。 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昱王不臣之心昭昭,她竟然还以为,凭借着先帝临终一句遗言,便能叫季呈佑全身而退? 当初崔阳在菜市口喊的那一嗓子,借着里面两个主角过去的风流艳闻,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 大概是添加了仇恨与反转,这一处“痴心子原是虎狼辈”的折子,可比之前的情意缠绵还要出来地快一些。 陷害忠良,祸乱春闱,火烧边关重地。件件都是天地难容的大罪。 如今满大夏的人都知道了,就算皇帝真想放他,也放不了了。 没人能救得了季呈佑, * 此时交通不便,消息耳闻口传,难免十句变作一句,还有半句是错的。 一直到钦差宣旨,离得近的百姓才知道,原来话本子里被奸王陷害的叶家人,竟是流放到了他们虎啸关! 四周顿时哗然。 大家都是相处了近一年的街坊邻居,几乎人人都登过叶家的门。 家主是个古板怪脾气的中年人,带点穷酸气的书生,每日被私塾里的熊孩子气得七窍生烟;家里一妻一妾,都是年岁挺大的妇人,温婉好脾气;家里三个男孩,老大参军,老二是个斯文少年,老三活泼调皮一些。 他们在虎啸关并不起眼,看不出什么富贵或是不凡的痕迹。 原来是叶家人。那个叶家。 竟是那个叶家的人! 纵然不听话本子,但稍稍读些书的人,都知道大夏叶家。最清贵的书香门第,出过好几任帝师,数也数不尽的大儒朝臣! 那,那位脸上落疤,刺配充军的叶家大儿,就是叶玉郎了?! 这样的大起大落,叶父接了旨,面色却依然是端肃模样,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喜悦来。 他小时候就是个古板少年,等长大了,就渐渐变成了一个古板的中年人。 钦差将圣旨交于他手,完成了公务,面色便亲近自然下来:“怎么不见端瑜?” 他们过去是通家之好,视对方的孩子如自家子侄,如今自然要问一句。 叶父面色也稍缓:“他仍在军中。” 钦差惊讶:“你也是的,消息早便到了,怎么也不差人把孩子叫回来。” 当初叶端瑜是因罪流放,但如今没有罪,自然不必再留在军中。端瑜文采非凡,人品清贵,岂能留在军中和莽夫为伍? 灵徵未兆_144 叶父摇了摇头:“为国守社稷,岂能惜己身。他不会回京。” * 怀化将军站在账内,翻看军务,状似不经意的模样:“没说要请假回家?” 他旁边的亲卫似乎也知道他在问谁:“没有,听郑将军说,训练也一直很卖力,没有偷过懒。” 叶澄摆脱了罪卒的身份,待遇自然好了很多。这几个月里,叶澄也回过叶家几次,况且他身边还有个皇子鞍前马后,对叶家平反的消息肯定是知道的。 他竟然不想回叶家? 纵然怀化将军私心里觉得虎啸关千好万好,他也得承认,这里不是什么吸引人才停留的地方。 当初在战时,好歹还有功勋吸引着有志之士前来。如今虎啸关数年未有大战,看上去一片和平之景,就连崔阳都想离开虎啸关,宁可踩着旧日同袍的血,也要去往京都禁卫,想混个出人头地。 若是虎啸关当真长久太平也就罢了,可怀化将军担忧荣国无信,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尽力练兵,提拔人才。 叶澄是个意外之喜。他能考探花郎,无论有没有家世盛名的原因,必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更难得的是,他有武勇在身。若假以时日,说不定能独当一面。 可天意难测,叶家突然平反了。 叶澄当初在军中,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必须在军中给自己搏前途,给家人搏命。但现在,他的死地已消去,眼看着前面就是金光大道,除非脑子被驴踢了,谁肯留下来? 脑子被驴踢了的叶澄正在拉弓。 他拿着军中最重的弓箭,拉成满月,松手之时,离弦的箭便宛如流星,直直地朝着箭靶掠去,一箭正中红心,箭羽仍在空中颤抖不止。 顿时满场都是叫好声。叶澄将弓放回原位,让开位置,擦着汗从人群中离开,去后面喝水。 陈熠不知何时挤到了他身边,欲言又止一番,终于还是开口:“叶哥,你不回家吗?” 当初纵然摘了罪卒的帽子,但毕竟曾是戴罪之身,想走也走不了。如今要离营,却是轻而易举了。 叶澄喝了一大口水,将水壶放下,余光看向不远处安安静静,坐在树下给一个汉子扎针的俊秀青年。季芳泽是这次训练的随行军医。毕竟军中要训练拳脚和弓箭,危险系数高,要是谁不慎断了胳膊腿,就送去季芳泽那里看看。 季芳泽在军中做了这么久的军医,和叶澄的关系人尽皆知。季芳泽虽然常冷着脸,但在军医中却意外地人缘不错,大家都愿意把这种活儿让给他,好叫他正大光明地多看几眼叶澄。 毕竟是在军中,两人见面不易。 看着季芳泽的侧脸,叶澄懒洋洋地笑起来:“不回了。家属都在这儿,我回哪儿去?” 见季芳泽那里空了,训练也一时轮不上自己,叶澄便晃晃悠悠地走到人家身边,假借胳膊痛之名,和人家美貌的小大夫搭话。 叶澄没个正行地蹲着:“殿下,钦差就没有圣旨带给你吗?” 他和季芳泽的事,季芳泽应该一直都瞒着京中。但之前季芳泽在火灾后昏厥数天,这前前后后的经过,帝后必然知道了。 他不信京中帝后就这样欣然地接受了,他想拱人家辛苦养大的猫崽的事实。 季芳泽回想了一下昨天的情景:“有。” 叶澄一点也不避嫌地打听道:“都说什么了?” 昨日司礼监主管悄悄到了季芳泽的住处。 “传陛下口谕。”那大太监也是御前数一数二的人物,面对朝中阁老也能平静以对,当时竟满脸都是汗。他面色泛苦,口中却学得惟妙惟肖,“朕死也不同意这门婚事!小兔崽子赶紧给朕滚回来!” 季芳泽心想:反正我又不是小兔崽子。 从这口谕里都能听出来,父皇近来一定身体康健,精神倍加。 于是季芳泽一边想着,一边平静应道:“没说什么,说等我得空,记得带你回家见一下父母高堂。”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啦,这两天不太舒服,更新也没什么保证。 这个世界快结束了吧,但还有一个情节和结尾没有写,所以大概还有几章。 晚安。 第70章 灵徵未兆_145 叶澄虽然决定留在军中,但叶家人即将启程回京,日后恐怕数年也未必能见一面,他总要去给家人送行。在确定他不走之后,他的长官爽快地批给了他好几天的假。 叶澄脚步轻快,一路和擦肩而过的人打招呼。 从去年叶澄踏入虎啸关的城门,到现在也才一年多一些,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军中,一共也就休过几次假,却已经混成了半个本地人。街上吆喝的商贩,河边洗衣的妇人,巷中玩耍的孩子,树下休憩的老人,这虎啸关半个城的人,全都和他混地熟稔。呃,除了某些比较特殊的地方,叶澄每次不得不路过秦楼楚馆的时候,都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的,平常总挂在嘴边的笑意收敛地一干二净,表情严肃无比,连一颗牙都不敢露出来。 平常他进城,走到哪儿都是笑语声。这次却和之前有了微妙的区别。 毕竟如今满城都知道了,后巷里住的那户叶家人,原来是大官出身,论起身份,竟比他们的太守还要贵重一些。而那个面上有疤,却仍笑得很好看,手脚麻利勤快,心底良善的青年,是个真正的名门公子。 自从钦差来过,就再没人敢随意登那扇寻寻常常的木门。并不是叶家人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这种身份差别带来的距离感难以消除。 但当叶澄眨着眼,含着笑看过来的时候,与他对视的诸人,就不知不觉地忘记了那种压力和不自在,心中重新亲密起来。尤其是年纪大些的,竟有些自责。 这不还是那个人吗?爱笑,懂礼貌,讨人喜欢,走在路边,会主动帮忙推车,提水,把树上的熊孩子提下来,是他们熟悉的街坊后生。怎么能不理人家,伤了孩子的心呢? 路口边有一棵很大的树,这片民区半数的大娘大爷们都坐在一起闲话,过了刚开始那阵别扭,便开口关心道:“这次是要回京吧,什么时候动身?可得赶在冬天前。” 叶澄蹲着身,把歪了半只脚的竹椅重新紧了紧,又去给另一个大爷修板凳:“我在军中当值,不回去。只有阿爹阿娘和弟弟们回京去。” 众人看着叶澄留疤的侧脸,想起前几日在街头巷边听到的话,心里酸涩地厉害。 若只是听戏本里的故事,顶天了也只是跟着众人落几次泪,骂几声负心汉罢了,但如今那个被辜负,被陷害的人,是他们熟悉喜欢的晚辈,那种痛恨,就真情实感,难以忍受起来。 “大娘过去可是这虎啸关出了名的媒婆,多少夫妻都是我牵的线,没有不圆满的。”陈大娘拍着胸脯,恨恨道,“过去的就别想了,大娘再给你找个好的!保准比原来那个强!” 她是找不来皇子皇孙。可这婚姻嫁娶,又不单单看身份。前一个倒是身份尊贵了,却不是那居家过日子的人!瞧瞧这烂心肝的,竟险些把人家一家老小的命给搭进去。 果然还是该找个本本分分,规规矩矩,一心向着自个儿男人,能持家兴夫的贤惠人! 叶澄连连摆手:“大娘,那可不敢,眼前这个还没娶回家呢。” 让季芳泽知道,只怕他小命难保。 一众老头老太太来了兴致:“竟已经有人选了?” 虎啸关位处边疆,过去又常年兴兵,所以风俗要开放许多。年轻人私下看对了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陈大娘已经开始盘算起来了,是东边的林姑娘,还是西边的方姑娘?还是说哪家的小伙子? 叶澄笑得有点羞涩,非常能引起一众长辈的怜爱之情:“是个大夫,在军中做军医。我是新人嘛,又是从文转武,有些任务做不好,常得人家照料,就……” 闻言,四周的老人顿时拍腿:“这个好!” 自从夏荣两国签订和平条约,京中其他地方或许已经沉浸在了暂时的繁荣安定之中,可虎啸关的老人还记得过去的血与火。 那些年,谁家没有当兵的儿子呢? 在虎啸关当兵,意味着要出战,会受伤,甚至死也是常事。便是再找个如何勤俭持家,贤惠温婉的,也不如找个军医有保证啊! 比什么王爷皇子可实在多了! 老人纷纷叮嘱叶澄:“人家这身份在军中肯定吃香,既然跟了你,你可要对人家好呀。” 千万别犯糊涂,再想着之前那个王八蛋了。 又有心急的大娘问:“什么时候办婚事?能不能赶在你爹娘走之前?” 叶澄摸了摸鼻子:“我倒巴不得早点定下来。就是岳家家业不小,我现在没个一官半职,虽说他中意我,我也不好一穷二白地去提亲。” 那倒也是,老人们便勉励他好好当差,早日把人娶回家。 叶澄一一应下,将老人们的东西挨个修好,这才回了叶家。 叶父坐在屋内,正整理自己这一年写的文稿:“听说你给自己选了门亲事?” 叶澄乖巧站在门边:“是。身家清白,人品无碍,读过诗书。” 这是叶家择婿择媳的硬性标准。 叶父沉默片刻:“殿下何时动身归京?” 叶澄微讶,表情无辜:“未听芳泽提起过。” 叶父想起伴随圣旨一起到叶家的陛下手信,想起里面从苦口婆心到暴跳如雷,再到最后“两人分隔日久,情自转淡”的打算,忍不住为他家圣主叹了一口气。 灵徵未兆_146 可见就算是天家,儿女也都是债啊。 耗吧耗吧,反正陛下也不能因为一点小儿女之间的私情,就把他叶家的儿子打死。 几日后,叶家人离开虎啸关,叶澄准备回军营。路过茶楼的时候,听见里面说得热闹,叶澄悄悄拉了下马缰。 当日他从军营回来路过的时候,这茶楼里说的还是“痴情郎变夺命锁,十年知面不知心”,短短几日,已经变成了“相逢虽晚缘未晚,历尽磨难始相知。” 那说书先生口中说的,正是叶澄这几日的杰作。叶澄在过去的某一世,当过说书先生,对写本子也颇有心得,这故事编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顿时引得满堂喝彩。 叶澄得意地露出一口白牙。 如果放在之前,叶澄或许会乐意当个被辜负的苦情人,好赚点同情和热度,但现在他有了季芳泽。 纵然他是叶澄,但在世人眼里,他就是叶端瑜。 叶澄只会和季芳泽牵扯在一起。 虽说换了主角,这故事目前可能只会在虎啸关流传,但等到日后,就未必了。 他真心实意要和季芳泽长久,那早晚都是要回去提亲的。 若能以实打实的彪炳战功,换取当殿求婚皇长子,没道理热度压不过当初的探花郎和小王爷。 叶澄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颇有些郑重地心想:必须要更兢兢业业呀。 毕竟这除了任务,还和他的终身大事有关。一个真正的男人,就该同时承担起事业与家庭的重担! …… 时光平静地过去,除了偶尔的“剿匪”,夏荣边境仍算维持着和平的局面。 但等到叶澄来的第三年,战争还是爆发了。前一世,叶端瑜被困后院,对外界的消息感知极为迟钝,只隐约知道是夏荣战争再次爆发,虎啸关战况凄惨。 叶澄之前还想过,该如何委婉地提醒边境将领,使大夏尽可能地做好应战的准备。但这三年待下来,他发现,尽管京中渐渐施压,民间也议论渐起,但怀化将军始终没有松懈过虎啸关的军备。 怀化将军一直在练兵,在巡防,像是随时准备着和荣国的大战。 叶澄虽然比寻常人的经历要多一些,却也不会自视甚高。这世间有的是天才和人杰。怀化将军是个很了不起的将军,有远见和谋略,不需要其他人多嘴。这个其他人也包括叶澄。 其他人在他麾下,只需要按命拉练,听令出战,就已经足够了。 这场战争之所以会打得惨烈,并不是因为虎啸关准备不足,只不过是时运和实力的对峙罢了。 这一年,大夏先后遭遇了旱灾蝗灾,全国粮价飙升。纵然是军粮补给,户部也不得不一拖再拖。其实户部也并不是要苛待边疆,只不过是一时筹不过来,军粮的运送便晚了半月。 可就在这时候,大夏多年的一个附属国竟突然投敌。与附属国相邻的城池,军防自然比不过虎啸关。荣国接连攻破了大夏两个小城,因此绕过了层层巡防的虎啸山,直接带着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粮道被截断,虎啸关成为孤城。 城内的粮草数量不足以支撑长久守城,而援军不知何时会到。 他们不能一直困守城池,必须选择出城迎战。 虎啸关需要突围的尖刀。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时间有点怪,稍微改了一下。 晚安。 第71章 荣国的军队出其不意,从天而降,虎啸关的兵将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仓促之下紧急撤回城内,开始守城。 怀化将军多年备战,手底下的兵将自然也有准备,最开始的慌乱过去之后,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荣国发动了几次试探性的攻击,都被挡了下来。虎啸关城内百姓和士兵的状态尚好,甚至算是士气高涨,但城内的将领官员,却食难下咽,夜不成眠,犹如高剑时刻悬在头上。 因为他们知道,城内缺粮。 虎啸关和外界的消息隔绝,不清楚外界具体情况如何。虽说虎啸关几日没有消息传去,京中肯定知道出事了。但援军能不能来,却仍是未知。 如今荣国大军按兵不动,几次攻城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显然是打着长期围城,叫他们粮尽弹绝的打算。荣国这次很可能是倾巢而出,大夏和虎啸关相邻守望的城池也陷入了包围和苦战,无法及时前来救援。 而最叫人煎熬的是,城内的情况比敌人以为的更糟糕!因为之前军粮推迟,没有及时送到,他们城里的粮食最多只能再坚持半月。 灵徵未兆_147 虎啸关城池历经多年加固,稳若金汤,他们或许能守得住半年十个月的城池,也不让荣国人跨进城门一步,但是他们的粮食补给却熬不住! 他们总不能等到真的无路可退,人心惶惶,再做打算。怀化将军等文臣武将商议了一夜,决定主动出击。 如今刚刚围城七八日,荣国一定以为他们余粮尚足,会安心守城,不会轻举妄动。他们此时动手,刚好能出其不意。 但比起打开城门,正式迎战,怀化将军选择了另一种战术。 派出前锋,悄悄夜袭敌营。 虎啸关中的兵力不如敌军,守城有余,但正面迎战没有什么优势。但如果真的能引起敌方营乱,或者烧掉敌方的粮草,城内再顺势出军,自然能事半功倍。 因为是夜袭,最先那批人只能从城墙悄悄下去,人手注定不会太多。 这次被选出来的,都是军中的精锐,身手厉害的人。 命令提前一日,沿着各级军官悄悄地下去,所有人都拭甲磨刀,养精蓄锐,等待着明日晚上的大战。 叶澄踩着月光中屋檐垂下的阴影,慢悠悠地向巷内走去。叶家人离开了虎啸关,但是这巷中的小房子却没卖,成了他和季芳泽的小家。 两年多的军旅生涯,叶澄屡次立功,如今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年轻将领了。按理说战时不得随意归家,但叶澄是怀化将军任命的,明日前锋队的队长。所有前锋队的人,只要家在虎啸关内的,怀化将军特许回家一夜,明日晌午之前,回到军中,准备夜晚的出战。 叶澄进了院子,发现满目沉沉,所有的屋子都没有光亮。叶澄走到卧房前,隔着一扇木门,将手贴在门上,想起当时在山中,他夜里突然去找季芳泽,到了门外却舍不得敲门的那次。 季芳泽站在黑暗里。虎啸关的冬日很冷,季芳泽却没有点炭火,甚至蜡烛也没有点一根,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冷冷地泼了他一身,叫他周身如坠冰窟。 木门嘎吱一声,有人渐渐走进,从身后抱住了他,侧脸贴在他的后肩处。 季芳泽僵硬地厉害,像是个冰柱子。 叶澄语气轻松:“几位兄弟,现在特殊时刻,让我们单独说说话,好吗?” 周围没有声音,但叶澄知道,那些屋檐上,房梁上的人都离开了这栋屋子。 季芳泽身边的暗卫只认季芳泽一个主子,除非涉及季芳泽的安危,否则皇帝的话他们也不听。 他们像是季芳泽的影子,安安静静,如影随形。就算季芳泽要跟谁上床,只要季芳泽不开口,他们也不会离开。 但现在,季芳泽没说话,他们却走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季芳泽是不会反驳叶澄的。 黑暗中,两人抱在一起,叶澄呼吸的微弱气流,就抚在季芳泽的脖颈处:“我会回来,我保证。” 季芳泽猛地推开他:“你怎么保证?你凭什么保证?!” 纵然你武勇盖世,千军万马之中,你凭什么说回来?! 那是前锋! 叶澄被他推开,嘴角却还是带着笑:“你还在这里,我舍不得死。” 叶澄从不畏惧死亡。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从印象之中,便开始在诸世轮回。在过去的时候,死亡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场场任务的圆满结束而已。 直到那一次在虎啸山,他落在那个人的手里,那人问的一句话,突然刺进了他心里。 叶澄才突然意识到,死亡对他来说,多了一种含义。 死亡意味着丢下季芳泽。 如果像上一世一样,是季芳泽先离开,那一切安好,可如果是他先离开,季芳泽怎么办? 他过去并不把小几十年的光阴看在眼里,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岁月静好”。他有时候甚至忘记了自己任务者的身份,而是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普通人,做一份差事,勤勤恳恳养家,看家中伴侣的脸色过日子,偶尔因为喝酒挨骂。 他沉浸于这种滋味,想尽可能地过下去,虽说心知不能永远,但多一年,多一天也是好的。 见季芳泽不说话,叶澄又过去歪缠人家,没个正性的模样:“说真的,还没跟你亲过嘴儿呢,怎么也舍不得死。” 这几年,季芳泽身边一直有暗卫,叶澄没找到什么机会开口,再加上季芳泽并不主动要求什么亲密行为,叶澄竟也渐渐习惯了。 一晃就是两年半。 到了这一刻,叶澄才陡然发觉,他和这个人也好了快四十年了,别说上床,竟然连嘴都没亲过! 灵徵未兆_148 上个世界是真的没办法,但这个世界灵气要多很多,不知道能不能从商城想想办法,把自己的壳子换出来。别人的壳子总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009非常冷漠:【哦,欠我的三分什么时候还?】 一个穷光蛋,还想跟人家亲嘴儿?谁给你的勇气?壳子就算比上个世界便宜,你也照样买不起啊! 叶澄:【我的任务也做了一部分了啊!】 这几年他巡城杀敌,在军中和虎啸关百姓中,也挺有名气的啊。难道一点都没攒下来? 【哦,等到任务最终完成,才统一结算。】 【……】叶澄悻悻,【这是对无产阶级□□的剥削。】 叶澄不想季芳泽难过,逗他道:“等我这次回来,攒一点功绩,才好向你家提亲嘛。到时候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娘家了!” 其实叶澄想过,提前劝季芳泽回京住上一阵子,好避开这场战争,但季芳泽却不肯和他分开,拖拖拉拉就到了现在。 季芳泽只是安静听着,不开口。他怕自己开口,就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他不能开这个口,让叶澄抛下他的同袍兄弟,去做逃兵。尽管他很想这么做,想的快疯了。 月光也止步在床幔前,不打扰依偎着躺在床上的两个人。 晨光照进屋子里,叶澄本想悄悄起身,但他刚动,季芳泽便坐起来了。季芳泽为他披甲,又送他出门。 临到门前,眼看要离开,叶澄却突然转身,单膝跪下,护甲坠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叶澄仰着头,看着日光下的季芳泽,眼中满是温柔和坚定:“我会为殿下,把胜利带回来。” 所以不用怕。我会赢。我会回来。 季芳泽站在叶澄身前,明明没有风,却觉得眼眶干得厉害。他摸了一下叶澄的头:“把自己也带回来。好好带回来。” 叶澄掷地有声:“末将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季芳泽大概是那种很舍不得他,很不情愿,但仍然会放他去的人。感觉小芳只是嘴上说得比较狠,什么囚禁啊,把人锁起来啊,他只是悄悄想想而已…… 晚安鸭。 第72章 季芳泽站在门内,看着叶澄转过身,身影从门前消失,视野中只剩下那一块小小的青砖地和对家的院墙。他其实想着,至少送叶澄到门口,可脚下却宛如生根,停留在了门内。 季芳泽最终还是没有迈出去这一步。 如果是现在,只需要忍住这一刻就好,可如果追到门口,就要看着他慢慢走出巷子。季芳泽不愿意叫叶澄觉得不安心。 因为这场战事,清晨的虎啸关不复过去的热闹,而是很安静,季芳泽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叶澄渐走渐远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上。 他仿佛是自虐般数着那脚步声,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巷子口传来一阵哭声,季芳泽知道,那家年轻的儿子也是军中兵卒,前阵子守城战中了一刀,被送回家修养。今日好了些,便又要回军中,家人追到这里送他。 那哭声把季芳泽叫醒,他抹了一把脸,从屋内取出自己的药箱,将家门合上,向着军中去了。 季芳泽毕竟身份特殊,自从战争爆发,怀化将军多次请求他住进将军府,被严密地保护起来。季芳泽拒绝了怀化将军的保护,但同时也卸去了军医的职责。 他并不单纯是个军医,比起治病救人,虎啸关中的官员将领更希望他能老老实实待在城内,不要四处乱走,随时被人保护着。 季芳泽当时无所谓,反正他做这个军医,只是为了见叶澄,别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但现在,他却突然感觉到一种别样的滋味。 他跟在惠和大师身边这么多年,知道惠和大师一直希望他能学会“想人之所想”,学会体会这世间的悲欢。 季芳泽觉得这有点难。这又不像是做功课,只要勤奋就可以。很多情绪你体会不到,就是体会不到啊。旁人赞美的山河佳景,他就是不觉得喜欢;旁人对他的爱慕厌恶,他也难有波澜。这世间的人无数,别人的欢喜悲痛,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定要与他人悲欢相通? 直到此刻,听着外面的哭声,季芳泽蓦然想到,大概,今日这满城的送别人,都是同他此刻一样的心情吧。 …… 晌午之前,昨夜回家的所有人都到了,三三两两围着坐在一起。 灵徵未兆_149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具体的战略计划,早在众位将领一次次的商议中确定,需要带的东西也已经备好了,这半下午更多的是进食,休整,保证夜晚有良好的状态。 打仗本就是个伤亡率很高的活儿,前锋尤甚,大家被选出来,对今夜的任务也心知肚明,为了缓解战前紧张的气氛,大家就天南海北地吹牛闲聊。 一个年轻一些的将士,突然叹了口气:“唉,在虎啸关当一场兵,竟然没喝过引虎醉。” 他是将门出身,到虎啸关入伍还没多久,因为精通荣国话,被选进了这次的前锋队。 叶澄坐在角落里,擦他的刀,闻言笑道:“等这次完事了,哥哥把那酒馆包下来,请你们喝个痛快,还叫倚翠阁最贵的姑娘来陪酒!” “听他吹牛吧!”旁边胡四“嘁”他,“只怕季大夫一瞪眼,你就腿软了。” 叶澄反驳:“谁说的,我可是一家之主,一言九鼎好不好?我说去就去,说叫就叫,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下不只是胡四了,所有人都冲他嘘声。 叶澄不得不放弃维护自己“一家之主”的形象,他摸摸鼻子:“我也可以在门口坐着等你们嘛。季大夫不至于门口也不让我坐。” 众人哄堂大笑。 “叶哥你这样真的不行!夫纲不振啊!” 叶澄非常沉痛地叹了一口气:“我一个二婚,兜里没钱,脸上有疤,老丈人还不待见,哪儿敢跟人家讲夫纲。” 在这时候,别说是被赐婚,就算是换个生辰八字,都算是结过亲了。说实话,叶澄也觉得季芳泽确实亏了,找他这么个要什么没什么,还总是身处险境的人。 “所以,这次要好好打,我才有脸去找老丈人提亲呀。” 叶澄将刀擦亮,看着外面已经暗沉的天色,站起了身:“兄弟们,大丈夫封妻荫子,就在这一仗里面了。” …… 虎啸关观察气象的那位官员,确实有两把刷子。今夜月亮隐藏在厚厚的云中,伸手不见五指,实在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日子。 夜色沉沉,一道道的绳索从城墙的隐蔽处垂落,将士训练有素地滑下来,落地无声。 夜袭其实是个有点尴尬的策略,因为人少未必能起到效果,而人多又不利于隐蔽,何况虎啸关无法大开城门,不能提供马匹。但他们同样具有自己的优势,首先,他们比荣国人更熟悉附近的地势,其次,荣国地处极北,又土地贫瘠,底层士兵普遍有夜盲症,夜里的战斗能力会降低。 为了轻便与快捷,他们放弃了沉重的铠甲,只着轻甲,带着各自的武器,沉默地按照计划行动。 前锋足有五百人。他们分了两批,其中一小批最擅□□。他们绕过敌营,顺利杀掉了附近放哨的斥候,然后在稍远处的高坡,将点着火油的箭射入敌营之中。那箭阵犹如火雨,落在木栅栏上,落在里面的营帐中,瞬间燃起火焰。 值夜的荣国士兵反应也很快,尖锐的哨声响彻军营。 趁着此刻,大部分人从箭雨的另外一侧突然杀了进去。如今已经深夜,荣国大部分士兵都已经进入安眠,被哨声惊醒,还没有反应过来。 虎啸关内,怀化将军站在城头,看着敌营那边火焰骤起,高声道:“儿郎们!开城门!” 虎啸关的城门轰然拉开,里面的士兵早已整装待发。他们现在不必再担心隐蔽的问题,马蹄声急促,大地震动。 混乱的厮杀和叫喊中,叶澄在角落中脱掉外面的黑衣,里面赫然是荣国士兵的装扮。 他们作为前锋,作用不在于能杀掉多少人,主要任务其实是引起敌军炸营,如果能更进一步,就烧掉敌军的粮草。 荣国士兵极多,军营范围广,如果要靠硬生生杀进去,根本不现实。他们选择了让一部分人假扮荣国士兵,趁乱混进去,寻找粮仓和主帐,发射信号。这个任务比正面厮杀更危险,一旦被发现,孤身陷入敌营,身后没有同袍,便是九死一生。 叶澄面部特征比较明显,按理说他不该领这个任务,但是他身手最好,又懂一些荣国话,于是便将自己编进了这一队。 叶澄低着头,一路选着隐蔽的角落,直直朝敌营深处走去。虽然他不确定敌军主帐的具体位置,但一军之将的住所,一定是在军营最安全的内部。 敌军人多,对粮草的需求极大,为防不测,一定不会将所有粮草都堆积在一处,就算烧掉一两处粮草,也未必会对敌军造成什么影响。但主帅就不一样了。若是主帅身亡,敌军一定会军心溃散。 一路上,他抓了几个看起来有些地位的地方将领,逼问主帐的方向。 纵然叶澄轻功绝佳,但随着渐渐深入,在他终于看到那顶外表平平无奇,只是四角画着隐晦荆棘图案的营帐的时候,仍然被发现了。 留在此处的,都是主帅的亲卫精锐,瞬间一拥而上。 叶澄拔刀,寒光闪耀之下,瞬间便取了数人性命。他极为骁勇,浑身沥血,在火光的照耀下,一张文秀的脸上疤痕极长,宛如罗刹,竟骇得直面的士兵向后退了一步。 数百精锐围攻的情况下,叶澄凭着一把长刀硬闯,竟势不可挡。 在他快要摸到营帐门口的时候,营帐中闪出数道人影,武器在空中发出凛冽的声响,利风直奔叶澄面门而去。 叶澄向后翻去,瞬间被逼退数十步,原本近在咫尺的营帐,再次变远。 灵徵未兆_150 在交锋之中,原本围攻的士兵统统褪去,将中间的地盘留给叶澄和这些人。 叶澄挡下一人的长剑,粗略看过去,只觉得同他对战的足有近十人,人人俱是内力深厚,堪称此世高手。 这绝不是军中寻常的武艺。 荆棘是荣国皇室的标志,这次领兵的,应该是荣国颇受看重的皇室。这些人很可能是荣国皇室的供奉。 单论武艺,叶澄比他们人人都强,但奈何人家人多势众啊,一人给他一下,他都得抵挡一阵,抽不出手来反击。叶澄心知这样下去不行,他咬咬牙,拼着受了一刀,反手杀死三人,从缺口中突围而去。 叶澄那一跃没能走远,只是走出数十步。他仓促地躲起来,刚刚那一刀落在他的右臂上,刀口很深,血流如涌。 外面到处都是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在搜他。 在躲藏与搜查间,他利用地势,再次杀死一人,此刻他仍然拿着刀,手臂却微颤,显然状况不太好。 009急死,想帮点忙奈何囊中羞涩:【你会使左手刀吗?】 【不会啊。】 009非常崩溃:【都说让你少点插旗多练功了!你看看你!非说什么打完仗就回老家结婚!这是人说的话吗?!你知道据不完全统计,说过这句话能活着回家的人有几个吗?!】 【对我来说,那不是插旗。】叶澄躲在帐子阴暗的角落里,用牙撕开里面的衣服,将流血的手臂仅仅缠绕起来,【是我答应他,】 脚步声渐渐越来越小,但就在脚步彻底消失的这一刻,叶澄从角落闪身而出,正对上已经悄然走到转角的荣国供奉。刀光在夜色中暴涨,一刀斩掉了那两人的头颅。 他滚着落到地上,爬起身,说完了后半句话:【就一定会做到的事。】 叶澄再次被敌军发现,在这一番角逐和厮杀中,荣国本来足有数十人的供奉,只剩下五人。 围攻之下,叶澄不得不离开了躲藏的营帐,再次来到了原先的空地中。 这一次,叶澄的动作明显慢了,身上的伤渐渐变多,他的右手颤得厉害,终于在一次抵挡中坚持不住,右手脱力,刀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的刀其实也是用精钢打出的利器,算是宝刀,但是今晚一夜的厮杀,已经卷了刃。 见刀落地,众人一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叶澄今夜的表现,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一夜厮杀,他们几乎要疑心这不是个人了!但无论如何,他们最终还是要杀了这人了! 就在此刻,本来已经站立不稳,垂死挣扎的人,突然暴起,左手夺过一人的长剑,踩在众人的肩膀上直掠而去!他身形竟比之前还快,手中剑锋几乎像是天间一道闪电,瞬间撕开夜幕,耀得众人下意识闭了一瞬眼。只在这一瞬间,叶澄已经破开了包围,直直冲进了那荆棘营帐旁边的小帐! 众人面色骤变,立刻栖身上前。 不等他们接近,营帐瞬间炸开,叶澄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里面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 叶澄不断提气跃起,身形跌跌撞撞,右臂还在不断渗血,语气却轻松:【我确实不会使左手刀,但我本来是练剑的嘛。】 009简直想抽死这个王八蛋,暴怒:【你他妈还有心思调戏我!不想你家小芳守寡就快点跑!往左!】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开学了,老师觉得我写的论文很垃圾,需要重头开始,然后我十月中旬还要准备一场很重要,很让人头秃的考试,所以我大概不能保持日更了……以后我每次更新就定成晚上十一点,如果我十一点还不发,那天就不更新了。 真的很抱歉鸭。 第73章 深夜,虎啸关内很是寂静。因为是孤注一掷,城内兵力倾巢而出,只留下了必须驻守城门的武备,还有失去了战力的伤员。 安置重伤员的营帐内灯火通明,季芳泽正在其中忙碌。走到下一个床位,季芳泽发现那上面的人是陈熠。 陈熠是最初和叶澄同住一帐的人,之前季芳泽还没和叶澄在一起时,在茶楼里遇到过他们。 陈熠在之前的一次守城战中,腿部受了很重的伤。 这条腿是保不住了,但是好在人总算是熬过来了。季芳泽给他换药。 陈熠在疲惫和剧痛之中睁开眼,声音虚弱:“是季大夫啊。” 季芳泽“嗯”了一声。 说起来,季芳泽到军中的日子只比叶澄晚上半年,军中的人大多和叶澄勾肩搭背,好得穿一条裤子,却仍然和季芳泽不熟。 这位季大夫看起来没什么武力值,除了叶澄,也从没对谁发过火,但大家伙就是莫名其妙地有点怕他,莫说称兄道弟,平常看完病,多说两句客气话都觉得不好意思。也就只有在叶澄身边的时候,大家才敢调侃一下。 灵徵未兆_151 两句问候之后,医帐重归寂静,季芳泽给陈熠换好了绷带,正在收拾药箱。 就在这时候,外面骤起喧嚣!喊打喊杀声,竟能从城外隐约传到这边来! 季芳泽的手微微一颤,拿着的药膏跌到地上,发出一声钝响。 陈熠了然:“叶哥也在那里吗?” 其实不用季芳泽回答,他也知道。叶澄骁勇善战,在这样的战役里,是不可能留在后方守城的。 陈熠看着帐顶,突然开口:“殿下,您既然不喜欢他受伤涉险,为什么不留下他呢?甚至,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带他走?” 作为当今唯一一个长大成人的皇子,如果他开口,就算怀化将军再怎么强硬,也不得不考虑他的意见吧。他看得出来,别说上战场,季芳泽压根就不喜欢叶澄留在军中。 这帐子里大部分人都在昏睡,陈熠的声音又小,没惊动什么人。 突然被叫破身份,季芳泽却没有半点惊讶和无措,只是弯腰把药瓶捡起来:“他想留在这儿。” 他何止不喜欢叶澄受伤涉险,他也不喜欢叶澄和别人关系好,不喜欢叶澄和别人勾肩搭背,甚至不喜欢叶澄被别人看到,但是那又怎么样? 他有很多不喜欢的事,唯独喜欢叶澄。喜欢从来不是随心所欲,喜欢就是煎熬,是妥协,是把自己放的比喜欢的那个人低,是为了他开心,宁愿压制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事。 尽管已经过去数天,但断腿的疼痛还是折磨着陈熠,他扯扯嘴角:“但是可能会死。” 在战场之上,再高的武勇,又能保证什么呢?他这样的,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不会。”季芳泽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答应过我会回来。” 叶澄可能确实是个混蛋,心里没数,爱管闲事,频频涉险,还喜欢对别人笑,对别人好,但他答应的事,不会做不到。 季芳泽收拾好了药箱,去了下一个伤兵处。 真好啊。陈熠心想。 明明是皇子之尊,因为一个喜欢的人,在这边疆之地待了三年,甚至因此身处险境,命悬一线,却还是没有丝毫的怨怼和后悔。 难怪叶哥都被治得服服帖帖,死心塌地的。 所以,他对季大夫许诺了“会回来”,应该就会回来吧。毕竟叶哥“夫纲难正”这件事,是全军出了名的。 回来吧。 每个人都回来吧。 …… 战场之上主帅被杀,对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叶澄一路闯进战局,提起内力,将“荣国主将已死”连喊了三遍,声音立刻传遍整个战场。怀化将军听到,厉声大喝:“先锋叶端瑜斩杀荣国主将!” 刚开始荣国的将领极力否认,但后方的混乱和疯狂传来,消息得到确认,就连荣国的将领都瞬间失去了继续战斗的意志。 荣国大军溃散逃亡。 战局平定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到了晌午。 大夏众士兵看着周围只剩下他们自己人,之前那种疯狂的搏命状态褪去,几乎所有人都一瞬间感到了力竭,他们丢下武器,瘫坐在满是血腥的战场。劫后余生的喜悦太过强烈,有人忍不住又笑又叫地喊出声,笑着便流下泪来。 他们真的以少胜多!击退了敌军!守住了虎啸关! 叶澄撑着一把不知是谁的长刀,瘫坐在一旁,看着众人欢呼雀跃,又笑又叫,眉眼间也浮上笑意。他右臂上挨的那一刀已经简单处理过了,除此之外,倒也没受什么别的大伤,只是力竭。毕竟再怎么强悍,这具身体也只是□□凡胎。先是刺杀荣军主帅,又是一夜奋战,就算是他也觉得有点撑不住了。 大家本来各自坐着,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一群人竟然挣扎着爬起来,抬着叶澄要往上扔。 叶澄参军时日不长,但因为骁勇善战,在军中颇有名气。战时,叶澄那三声“荣国主将已死”,不少人都听出来了。 斩杀敌方大将于敌方军营之中,这是何等的神勇与功勋!若非如此,这次战事岂能这么快就结束! 叶澄的眼睛瞬间睁大,他累得要死,挣扎了两下,最终也没摆脱被丢的命运。 大家还没见过叶澄这样“虚弱无助”的模样,顿时群情更加高涨!丢得越发高起来! “叶端瑜!” 不知是谁先喊起来,那声音越传越广,最后竟是震声响彻云霄。 “叶端瑜!” 灵徵未兆_152 “叶端瑜!” 怀化将军坐在远处的石头上,看着这边,忍不住也笑起来:“这小子这次是威风大发了。” 他派那些人深入敌营之时,本来想着,能在敌营后方引起骚乱,便达到目的了。若能烧掉敌军一处粮草,便是邀天之幸! 谁能想到!他竟然真的能深入敌营最内部,在重重保护之下,把敌军主将硬生生给杀了! 怀化将军都忍不住咂咂舌:知道这小子生猛,不过这也太生猛了吧! 照这样下去,估计陛下真得把儿子赔上。不过话也不能这么想,毕竟叶端瑜没立功的时候,陛下每月一趟秘密钦差,从呵斥命令,到装病卖惨,也没把大皇子给叫回去,看来儿子注定是要赔的,现在叶端瑜立功,陛下也算是有点安慰了,至少没白赔出去。 怀化将军很大不敬地想到:唉,这么一想,竟然还有点心疼陛下呢。果然儿女都是债啊。 …… 劫后余生和胜利的喜悦下,还是有一层浅浅的阴影。尽管怀化将军指挥精妙,尽管夜袭扰乱了荣国敌营,尽管叶澄深入敌营斩杀敌将,但他们还是死了不少人。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但是面对昔日同袍的尸体,原本胜利的喜悦也消去了很多。 众人齐力收殓了同袍的尸体,相互扶持着回营。伤兵营里挤满了人,乱七八糟地,也没谁有特殊待遇,只要不是重伤快不行的,都在帐篷里排队等着。 叶澄也被送了进来。他坐在里面,伸手拉住了送他过来的将士:“兄弟,能不能托个人,帮我回家报一下平安。我家里人还等着呢,在西城杏子街二十六号。” 那人看着叶澄已经被简单处理过,暂时不会有生命威胁的伤:“叶哥,你不回家吗?” 大家都知道,一天到晚被叶澄挂在嘴边的“家里人”,就是之前军中那位季大夫,医术十分了得。叶澄与其挤在这里排队等大夫,还不如直接回家呢。 叶澄还没开口,旁边胡四已经说起风凉话:“看他那样,哪儿敢回去啊。季大夫看见这伤势,还不得罚他跪搓衣板?” 叶澄面无表情:“放屁!我家芳泽温柔贤惠,什么是搓衣板?搓衣板是什么?” 然而胡四已经看破一切:“说这些干啥,那你回去啊!” 叶澄一噎。 众人大笑,调侃道:“我们‘战场无敌,孤身入敌营,斩敌将于千军万马之前’的叶将军呢?怎么提起回家就吓成这样了?” 叶澄脸上挂不住,警告他们:“闭嘴啊,谁也不许在芳泽面前提这茬。” “您这事迹传扬满军,想瞒过季大夫,只怕……” 话没说完,帐篷帘“唰”地被掀开,一个人站在帘外,面色冰冷。 帐篷里扯淡的几个人立刻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压力,他们干笑了几声,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后背贴着帐篷。就连伤了腿的人,都捡起拐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了。 “……我觉得其他帐篷也挺好的,我换个地方透透气。” “……叶哥我先走了,你和嫂子慢慢说。实在不行就跪下。” 叶澄眼睁睁看着这些人离开,声音中带着一种极度的悲怆和愤怒:【我当时为什么要和这些人挤一个帐篷?!果然有些朋友只能带给你伤害!九哥!我以后只和你做兄弟!】 009礼貌道:【你先想办法躲过这顿搓衣板再说吧。】 那些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帐篷帘子落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叶澄咽了一下口水。 季芳泽面色很不好看,却没有发火,也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只是低头,检查他的伤势。 叶澄收起了刚刚讨好的笑,他也不在乎自己身上脏,靠在季芳泽怀里,闷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 季芳泽不敢动他的胳膊,轻轻搂住他的头:“你答应过我,会回来。只要回来了,就没关系。” 叶澄却觉得比季芳泽骂他还内疚:“没能好好的。” 当初季芳泽说的是,把自己好好带回来。 季芳泽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很好了。” 这一夜,加一上午,季芳泽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害怕。尤其是战胜回营的时候,他站在门口,看着人流涌进来,却没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那一刻恐惧几乎达到顶峰。 现在人回来了。他什么都不想了。 其实真的已经很好了,没缺胳膊没少腿,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灵徵未兆_153 “我也该回家了。”季芳泽在他身前蹲下,“我背你回去。” 他一夜没睡,连着这一上午,都在伤兵营值班,现在差不多也到了极限,就是为了等叶澄回来,和他一起回家。 叶澄也不在乎被人看到,会不会被笑话。他趴在季芳泽背上,脑袋和季芳泽相抵。 季芳泽背着他,一步步走在虎啸关的街道上:“你不用怕我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早点结束战事。” 我是不高兴,但我明白。 叶澄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搂紧季芳泽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耳侧,低声道:“这次打完,我以后不当兵了,回朝给你做驸马,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两分钟…… 第74章 虎啸关兵临城下的困境被解,怀化将军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把季芳泽从他和叶澄的小家里刨出来,为他准备了精兵良将,请他立刻启程回京。 季芳泽没有再拒绝。 今时不同往日,他再留在这里,只怕整个虎啸关的官员将领都要提心吊胆。何况,他之前仗着山高水远,父皇多次派人叫他回去,都视若罔闻,这次再不走,只怕父皇真的能拉下脸,下令让人强行抓他回去。 叶澄却不能和他一起走。 荣国来势汹汹,真正的硬仗只怕还在后面。叶澄于千军万马中杀了荣国主将,正是在军中威望极盛之时,他绝不能在此刻离开。 叶澄将人送到城门口,季芳泽心知此事不是叶澄所能控制,却还是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回京?” 叶澄笑起来:“这么着急叫我去提亲?” 旁边的人已经知道季芳泽的身份,为叶澄的大胆心中一惊,却也不敢多看多听。 季芳泽却不在乎这些,他知道叶澄只是嘴上没把门,并不真的把他当女子附庸看待。相反,他更在意叶澄那话背后的亲昵与含义。他睨了叶澄一眼:“我早已及冠,自然急着娶亲。你若回来的太迟,只怕赶不上大选。” 叶澄连忙拉住人家的手,对着季芳泽“情深款款”地抛了个媚眼:“凭我和殿下的交情,难道就不能托托关系,直接进门吗?” 他那媚眼实在抛得拙劣,更像是挤眉弄眼,作怪地很,偏偏季芳泽就是吃他这一套。 “宫中规矩严明,托关系这种事……”季芳泽本来要拿一下乔,谁知叶澄突然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季芳泽手立刻一蜷,轻咳了一声:“也不是不行。” 该叮嘱的话早就说完了,就算舍不得,也该离开。 季芳泽上了马,低下头,和叶澄四目相对:“我在京中,候叶郎大胜而归。” “必不辱命。” * 战争带来离别和流血,但对于军中将士,也同样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机会。 荣国数年休养生息,有备而来。这次战争的规模极大,两国陷入苦战,有很多人死去,也有很多人活了下来,展示出卓越的军事天赋,声名鹊起。 在战争的阴影下,平常坊间言谈最流行的志怪传说,旖旎艳情,都被清扫一空,纵然是在春风软雨的江南,人们最关心的,也是北疆和荣国的战况。每一场胜利,每一个英雄,都被人们津津乐道,为大夏的百姓建立起胜利的憧憬和信心。 叶端瑜的名字无疑是其中最响亮的一个。 战无不胜构建起他的传奇,以少胜多,千里奔袭,斩敌将头颅于千军万马之中。 一次次的捷报被传信官通过快马,穿过一座座城池,传进大夏的政治中心,再飞向大夏的每一块领土。 人人都相信,他是上天赐给大夏的又一个将星! 而朝堂之上的重臣,比起边关威名赫赫,声名鹊起的青年将军,他们更关心朝堂上的另一件事。 在战争爆发后不久,那位从未在人前公开露面的大皇子,突然出现在廷议之上,正式参与到了朝堂议政之中。 所有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一种信号,陛下这是想立储了! 刚开始,很多人都感到不安。因为他们几乎都没和这位大皇子接触过,对这位皇子的品行能力完全没有了解。但是随着相处,众人欣慰地发现,这位大殿下虽然态度冷淡了一些,但还是不错的,平常很勤勉,虽说手腕强硬了一些,不太平和,但非常重视边疆将士百姓的生活安危,说明还是很有仁心的。 唯有皇帝心里有点苦。比起那些老怀大慰,认定皇位后继有人的臣子,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这个平常对谁都爱理不理的大儿子,根本就是惦记着边关那个姓叶的小子。 灵徵未兆_154 别说做太子,只怕战事一歇,马上就又跟着那姓叶的小子跑了。你说说把儿子到底养大有什么用?! 季芳泽刚回来的时候,皇帝半句也没有提他和叶澄的事。因为他知道这仗要打挺久,说不好就是三五年。两人见不着面,叶澄那边也不好说能不能活下来,完全没必要和季芳泽火烧火燎地争执。 一过三年,现在眼看战争形势一片大好,荣国很快就要投降,皇帝不必太忧虑国事,就开始惦记儿子的事了。 * 季芳泽沿着九曲回廊,走到亭中:“父皇。” “坐。”皇帝拍了拍石凳,“如今战事已定,再过一阵,边疆的将领就该返京受赏,阿爹还一直没有跟你谈过叶端瑜的事。” 季芳泽看着池中沉浮的锦鲤:“儿子喜欢他。” 皇帝没好气:“不必你说,朕也知道。” “父皇不同意吗?” 皇帝自嘲:“你一心想着他,朕和你娘说不同意,管用吗?” 季芳泽没说话。 片刻后,皇帝淡淡开口:“朕确实不赞同这件事。” “阿爹并不是想要你娶妻生子,也不怕外面有什么流言蜚语。你自小身体不好,没享过几天皇子的福,反而吃过很多苦,阿爹也没那么贪心,这辈子只盼着你平安快活。”皇帝看向季芳泽,“狸奴,阿爹不同意,是因为他这个人心思太重。你自小在惠和大师身边长大,心思没那么复杂,如果他和你玩手段,你绝对玩不过他。你知道他和你九叔的事吗?” 季芳泽抿了抿嘴:“知道。” 皇帝抛了一把鱼食,让鱼儿浮出水面:“当年他待季呈佑,也是珍之重之,连你娘都说他待季呈佑情深。但季呈佑落到今天的地步,有他七分的功劳。” 早在叶端瑜指控季呈佑有不臣之心时,季呈佑就已经一脚迈进死门关了。那场大火,只不过是个最合适的引子罢了。 季芳泽却冷声道:“他是自作自受。若不是他先出手害人,岂会如此?” “但是叶端瑜和季呈佑有十年的感情,青梅竹马!就在入狱之前,他们还在准备婚事。而他一共在牢里待了不到十天,推测出叶家的事和季呈佑相关,就立刻划伤了脸,状告季呈佑有不臣之心。他这是决心要季呈佑死。后来,季呈佑在城门送他,他照样能‘深情’以对,滴水不漏。” “是,他的推测是对的,确实是季呈佑先害他。朕也从来不觉得,他反击有什么不对。甚至单纯从臣子的角度来说,朕很欣赏他。”皇帝将视线收回来,面色非常严肃,“但是作为伴侣,他这个人心太深太狠,不是良配。” 季芳泽要说什么,皇帝却打断了他,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狸奴,你很喜欢他,朕是知道了。但是他喜欢你吗?” 季芳泽捏紧了袖口:“自然喜欢。” 看出季芳泽底气不是很足,皇帝淡淡笑起来:“狸奴,我们打个赌吧。如果他舍得为了你离开军伍,放弃在军中的赫赫威名,朕就为你们堂堂正正举办大婚,如何?” 怔了片刻,季芳泽却摇头:“我不打这个赌。他的功勋,都是他一刀一枪得来的,我自认不是什么天仙绝色,也不要他为了我放弃什么。” * 另一边,叶澄坐在马上,跟着一群人不紧不慢地赶路,还不知道他未来的老丈人正在使劲编排他,而他的心上人擅自拒绝了白送上门的“大婚”机会。 因为荣国请求和谈的消息已经传开,身边人气氛很轻松,畅谈着战后的打算。 这场仗打得,三年都没敢自在地休息了。 身旁一个私自参军的文官子弟却不太高兴,抱怨道:“我爹给我下了通缉令,说战事歇了,叫我立马滚回家。” 众人哄笑:“就回家做乖乖仔吧!” 青年不服气地摔了一下鞭子:“反正我已经回信了!我爹不是最喜欢叶哥吗,以前天天拿叶哥当例子骂我。我现在就跟着叶哥混!叶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说的是叶端瑜还在京中当探花郎的时候。 叶澄伸了个懒腰,拿起马侧的酒壶,喝了一口里面的烈酒,懒洋洋道:“那你惨了。这次回京受赏之后,我不打算回边疆了。” 青年一怔:“那要去哪儿?” 难道是要去京中禁卫?找找门路跟过去也不是不行…… 叶澄挑了挑眉,表情真挚无比:“我打算去当小白脸,吃软饭。”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我们来打个赌吧! 季芳泽:我不! 叶澄:我同意!跟我打行不行?! 灵徵未兆_155 第75章 数年苦战,荣国节节败退,终于派出了使臣求和,愿意对大夏称臣。战局就此平定。 皇帝下旨犒赏三军,令边疆的几位将军班师回朝,京中领赏。 朝廷当然不能把所有边关的将士都喊回来,只是让各将军挑选了精锐的小支部队作为代表。 叶澄作为这些年升得最快的青年将领,自然也在回京受赏的行列。 大军浩浩荡荡赶了老远的路,夜里在京郊扎营,只等着第二天天亮了,再进城。 夜里,叶澄在帐子里走来走去:“你们说,我明天是戴这顶紫金盘珠冠,还是戴那顶亮银狮子盔?” 如今他在虎啸关也是个响当当的年轻将军,不仅有了自己的帐子,身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亲卫。 林琼等人大半夜被自家将军骚扰,不能睡觉就算了,还得陪他挑这些,非常无奈:“叶哥,叶将军,怎么说咱也是考过探花郎的人,别显得这么没见过世面行吗?明天再怎么招摇,还能比你过去打马金街的时候风光吗?” 叶澄用怜悯的目光从这群光棍的身上扫过去,冷漠一笑:“哼。你们知道什么。” 林琼等人确实不知道叶澄这是发的哪门子疯,按理说他们叶哥上过血山,淌过泥海,看平常的作风,也不是那种爱名爱利,特别爱装逼的人啊。 叶澄心里仿佛装了一百只来回狂奔的火烈鸟,一会儿从心底过去一趟,闹腾地他睡不着。 明天就能见到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 第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城门大开,皇长子代表天子,率众臣出城,迎接诸将归京。 叶澄的位置就在怀化将军右后方,远远就看到站在城门,最前面的那个挺拔修朗的身影。其实距离还挺远,根本看不清人脸,但他知道那是谁。叶澄下意识拉了一下马缰,□□的马都感受到他的情绪起伏,跟着躁动不安起来。 怀化将军感受到身后人一瞬间的纷乱,无奈地轻咳了一声,低声道:“瞧瞧你那点出息。” 一开始,他还觉得皇长子有些不像话,为了个男人在边关一留数年,实在不是当太子的料子,结果这些年看下来,他欣赏的这位青年将才,也是个为了情爱,不要前程的主。 众人骑着马,距离城门越来越近,叶澄渐渐看清了那人的眉眼。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稚嫩的青涩,如今季芳泽的五官已经彻底长开了,眉眼简直比这三月阳春还耀眼。 两人对视,嘴角的笑慢慢扬起来。 叶澄身后,林琼淹没在一众兵将中,抬起眼看过去,差点从马背上滚下去! “卧槽!” 旁边人手疾地扶了林琼一把:“怎么了?” 林琼狼狈地坐好,摆摆手:“没事。” 他和早先的同袍们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疑。 他不会眼瞎了吧?!那前面迎接的皇长子殿下,怎么那么像季大夫呢?! 当初季芳泽突然不见了,乔二问了一句,叶澄只说是回家了。众人不清楚怎么回事,这么些年没再见过人,都以为是分开了,也不敢多问。 我说叶哥怎么突然跟个开屏的花孔雀似的! 叶.花孔雀.澄看着心上人越来越近,恨不得直接驱马上前,把人抢上马就走。可惜现在不是在虎啸关的旷野,季芳泽也不是那个闲暇时溜出来看他的小军医了。就算再怎么想念,也只能规规矩矩跟在怀化将军身后,下马,跪地接旨,听他们说着“国之栋梁”“微臣惭愧”之类的客气话,然后上马进城。 以他的身份,此刻想单独和季芳泽说两句话,也不合适。 叶澄察觉到心底的焦灼,也不由得失笑,多少年都没这么焦躁不安了,简直就和初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一样。 季芳泽早早便等在城门口,看着众人越来越近。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是否看出什么端倪,几乎不等众人下马,就大跨步地迎了上去。 身后众臣都怔住了。 他们这位皇长子殿下,平常素来冷脸待人,举止不紧不慢,很有些名士风度,怎么今日这样急切? 灵徵未兆_156 季芳泽将怀化将军扶起来,对上后面叶澄的视线,几乎是迫切地打量他。 黑了很多,也瘦了,好在看上去没受什么伤。 叶澄冲他轻佻地眨眨眼,季芳泽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将圣旨取了出来。 怀化将军还有点担心季芳泽会控制不住,毕竟他还记得,这位皇长子殿下在虎啸关,半点皇子的威严都不顾,恨不得粘在叶澄身上昭告天下。但其实没有。除了刚开始有点忍不住看叶澄,季芳泽后面一直都表现地很好。 他甚至亲自为怀化将军牵马,态度虽不多热络,却极为郑重,将身后一众将士感动地眼泪汪汪。 众人列队进城。 今日城内早就知是迎大胜的北疆将士进京,早早便洒扫准备,禁军在路上开道,维持秩序。街道两侧,还有楼阁上,都是等待看北疆将士的百姓。这一仗打得太久,纵然京中未遭战乱,但也同样人心惶惶。现在终于胜了!无论男女老少,都聚在街头,热情洋溢地等待着国家的功臣。 随着马蹄声整齐地响起,长长的列队开始进城,城内立刻响起了欢呼。那欢呼声太高,宛如浪潮,一阵高过一阵,整个城池都沉浸在喜悦当中。花枝,手帕,果子,这些东西不断被人丢进行伍,宛如一场盛大的香雨。 队伍中的将士人人昂首挺胸,纵然有人被枣子砸了脑袋,也没人生气,还有活泼跳脱一些的将士,甚至伸手去接那些花枝香囊,对着街边的年轻小娘子摆手吹哨。 这一刻,就算最严厉的长官,最严慎的文臣,也未有人呵斥阻止,反而脸上皆是笑意。 保家卫国,最风光得意的,不过就是这一刻! 为了表示对将士们的尊重欢迎,文臣们亦未坐车,就连季芳泽也骑了一匹马,在重重保护的列队之中,和怀化将军并行。叶澄等人充当护卫,围在周围。 两人仅错开半个马身,都看着前方,全程没有眉来眼去,宛然装作是两个正经人的模样。这实在让怀化将军松了一口气。 “叶家琢玉郎!” 欢呼叫嚷之中,叶澄突然听见这高声的一句,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然后接住了丢到眼前的一枝花。 那是一朵牡丹,花似皇冠,浅黄灿然,宛如细雕软玉,花瓣上尚有水珠,极为动人。这是一朵珍贵的“姚黄”! 竟有人舍得把这样的花剪下来,轻易地在街边抛出去吗? 叶澄愣了一下,便顺着花枝抛来的方向看过去。 阁楼上站着一个年轻的贵族女子。那女孩子似乎没想到叶澄真的会抬头看,和叶澄对视,瞬间红了脸,却没躲避,而是大大方方地对着叶澄福了一礼。 季芳泽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握着马缰的手紧了紧,冷笑了一声。 叶澄接住花枝,是下意识的反应,现在听到季芳泽冷笑,更是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儿。众目睽睽之下,叶澄从马上起身,抓着马鞍,往前倾了半身,将那朵姚黄插在了季芳泽冠间。 叶澄动作太快,谁也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了。但那朵花就留在季芳泽发间,成为了明晃晃的证据,证明刚刚他们没有看花眼!这片街道的喧嚣欢呼,都陡然降低了很多。 不清楚他俩关系的文官武将看到这一幕,宛如见鬼,季芳泽身周的护卫甚至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季芳泽就好像完全没发现这件事似得,依然稳稳地驾着马前进,只不过刚刚周身的冷气和不快,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如果仔细看的话,他的嘴角还上弯了一些。 皇子都没说什么,整个队伍便继续前进。叶澄回过身,笑着朝那个女孩子挥了挥手,便驾着马跟上去了。 只是随后,气氛便古怪起来。 季芳泽实在长得太好,纵然发间插了这么一大朵黄色牡丹,也不显怪异扭曲,反而映得一张脸格外妖孽,叫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红了脸。 但问题是,你是个皇子啊!这么正式的场合!插着朵牡丹花招摇过市!难道就不觉得不妥吗?! 周围的文臣武将在内心大声尖叫。 季芳泽一点也不觉得不妥。 他就这么插着那朵牡丹花,在满京人士的围观下一路穿过所有街道,一直到进宫赴宴,都没往下摘。 皇帝早已在行宫内外备下了酒宴,普通士兵被迎入行宫外的驻扎地,将领们便进宫赴宴。 皇帝和众将领执手相看泪眼,君臣相合了一番之后,立刻就注意到了季芳泽发间那朵牡丹。他都不必问这花是哪儿来的,已经沉下脸:“把花摘了!像什么样子!” 满朝文武内心附和:对啊!像什么样子!就给了你一朵花,还是从别人那里拿来的,要不要笑成这样子啊! 就算是钢铁直男,也从这一番变故中,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气息。 要不是叶澄今天才作为功臣回来,非得有一百个大臣站起来参他不可! 季芳泽也没和皇帝顶着来,他摘下那朵花,叫来一个内侍,叮嘱他找个小点的花瓶,将这枝花养起来。 虽然气氛有点微妙,但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也没人要扫兴,大家入了席,欢欢喜喜地推杯换盏,你来我往。 灵徵未兆_157 吃吃喝喝到了一半,大家都放下了杯盏碗筷,歌舞的伶人也都退去,终于进入今天最正式的环节,便是论功行赏。 叶澄作为这次大战最为亮眼,立功最多的年轻将领,也被单独拎了出来。 他的奖赏十分丰厚,军中官职连升三级,在怀化将军镇守的域内,做了一方边关城镇的主将,最重要的是,皇帝甚至封了他奉国中尉!虽然是最低的一级,但这毕竟是个爵位! 他还这样年轻,又是叶家的人,如今涉足军伍,皇帝如此优待重视,难免让很多大臣都觉得不安。只是叶澄的功绩太过亮眼,一时没人想冒头找他麻烦。 宫人捧着玉牌和诏书送到叶澄身前,叶澄却没有伸手接过,反而重重叩首在地上:“陛下如此厚待,臣羞愧万分,不敢领受。” 宫宴一瞬间寂静下来,皇帝向后一靠,似笑非笑:“叶爱卿多虑了。朕既然给你,便是你配得起。你既然不肯领受,那就是想要别的了。” 周围人已经开始不安,叶澄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冷凝。他垂下眼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语气坚定:“陛下英明,臣确实有事想求。臣早已年过弱冠,却还孤身一身。臣不求功名爵位,只想求陛下为臣再赐一门婚事。” 不等皇帝开口,季芳泽已经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席,跪在了叶澄身侧。期间含义,自然不必再多说。 皇帝:“……”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虽然众人对他俩的关系有些揣测,却还是没有料到这一幕啊!这,这也太荒唐了!这可是陛下的嫡长子! 皇帝冷笑了一声:“叶端瑜,你也该知道朝廷的规矩,驸马尚且不领实职,何况是王妃。你若执意如此,朕也不为难你,今日便卸了这一身军职,准备入王府吧!” 叶澄大喜,生怕皇帝反悔,立刻重重扣下去,高声道:“臣谢陛下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叶澄大喜:臣谢陛下成全! 皇帝大惊:不!朕拿到的剧本不是这样的!倒回去重新来! 为啥我的小剧场总是被吞掉。再修改一下! 第76章 自从在阴暗复杂的宫廷生活中过五关斩六将,从他那个偏心老爹手里得到皇位,皇帝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一脸懵逼的时候了。 他简直手都在颤抖!很想不顾颜面地当众大喊“朕反悔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皇上的心意,季芳泽微低头,看了一眼叶澄,语气略带责怪:“父皇刚刚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皇帝猛喘了一口气:“对!” 我儿子还是向着我的!别想把我儿子糊弄走! 季芳泽顶着皇帝赞许欣慰的目光,继续道:“在你回朝之前,父皇已应允了我,为你我堂堂正正举办大婚。你我同为男儿,既然合不上阴阳之道,又说那些‘王妃’‘驸马’的闲话做什么?” 皇帝:“……” 不!朕没有应允过!而且当初明明是你自己说不要打赌的!怎么能看到自己赢了,就又反悔提起当初的赌约!不要当着朕的面假传圣旨好不好! 季芳泽知道他爹在他的事上有点小孩气,生怕他爹真的给叶澄难堪,故意加重了语调:“若当真如此,岂不是让有功之臣寒心。” 虽然他不喜欢叶澄冒险,不过功劳还是挺管用的。用在这里刚刚好。 一直安静如鸡的大臣们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不不,他们都觉得这功臣挺高兴的,一脸自己捡了大便宜,恨不得当场结婚,生怕皇帝反悔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要寒心。 其实下面坐着的大臣们倒也不算太惊骇无措。 毕竟这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当年叶端瑜中探花,琼林宴上季呈佑当众请婚,那才叫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朝堂都沸腾了!那当时也是皇子,还是盛宠极热,有望帝位的皇子! 说实话,叶家这个小子,当年读书极好,是个清贵斯文的读书人,如今上了站场屡立奇功,也是个英姿飒然的少年将军。无论哪个时候,都不像是个祸国殃民的样子啊,怎么偏偏和皇家杠上了? 当初那一场请婚,里面还有许多算计权衡,是先帝筹划定下,这一场又是怎么回事?! 当今一共两个皇子,小的那个才七岁,怎么说也不到要定储君,防备儿子的时候。再看陛下的表情,也实在不像是早有预料的模样,别说欣然应允,不当场厥过去就不错了! 再看看叶大人,也是一副备受打击,不可置信的模样。唉,果然儿女都是债。 皇帝的视线匆匆扫过下面,想要寻找援军,众臣纷纷移开了视线。叶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也没动弹。 按理说,大家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可叶澄这刚刚浴血奋战回来,他虽然只参了六年的军,可这大夏和大荣打的一半的仗,都由他当前锋,斩敌国大将无数。单说这份功劳,要是真想配个公主,完全是够够的。 灵徵未兆_158 当然,他没瞧上公主,瞧上了个皇子,这件事是不太地道。 可先帝当年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儿子,亲自为皇子和一个男子订了婚。当时闹得腥风血雨,很多臣子上书反对,认为皇子如民间一般和男子定契,是十分荒唐无稽的一件事,可最终这门婚事还是成了。现在拿出来一看,妥妥就是先例啊! 再者季芳泽看上去也非常情愿。 这这这,这叫人怎么说?! 最终,皇帝有气无力地丢下一句“事关重大,容后再议”,把这件事给暂时揭了过去。 叶澄也没再坚持。皇帝说“容后再议”,他就乖乖叩了个头,退下去了。 后面的封赏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一切都顺风顺水。每个将士都得到了应有而丰厚的封赏。除了叶澄。 明明丢了爵位封赏,婚约也没请下来,结果宴后牵着季芳泽的手走了,看着简直比人家那封侯拜相的,还要春风得意。 吃完饭,皇帝火急火燎地把叶父给召进了宫,商议“棒打鸳鸯”的对策。 他相信,经历了季呈佑那个坑货,叶家人是绝对不会再愿意让儿子和皇室牵扯不清的!所以叶家人会是他最忠实的盟友! 他把人叫进宫,还没来得及开口责问,叶父已经跪下请罪:“臣有罪!这些年,那个孽障一直没有回过京,臣以为他早就死了心,实在想不到,他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皇帝对叶父也有点同病相怜,叹了一口气,叫人起来:“事已至此,先说说怎么办吧。” 他当然可以直接拒绝叶澄的请婚,但问题已经不是请婚的事了,而是这两个小兔崽子明显不打算散伙啊! 叶父却实在激动,简直是老泪纵横,不肯起身:“陛下放心。臣便是打死这个孽畜,也要绝了他的心思,定然不叫陛下为难。” “这个不知好歹的孽畜,不肯归家也就罢了,在边关也算为国效力。可自从入了军营,便没了半点规矩,功课松散,家信之中,竟是提笔写个字都写不好了,又破了相,莫说殿下的人品,随便人品稍好些的人家,他都是配不上的!” 皇帝觉得有点坐不住了,把人搀起来:“爱卿何出此言?端瑜在军中立下如此大功,是我大夏最顶尖的优秀男儿。当初是朕不察,才委屈了爱卿一家。” 放到六年前,以叶端瑜的条件,满大夏的人家没有他配不上的,便是皇家想嫁公主,也得掂量掂量。如今却不同往日。虽说如今叶端瑜名气正盛,可大夏毕竟重文轻武,叶端瑜年纪也大了,又破了相,在这婚事上,确实不如以前那般得意。 可这都是谁造成的? 当年和季呈佑的婚事,对叶家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叶家真的是一片忠心,不愿意叫皇家血肉相残,朝廷动荡,才忍痛舍了最优秀的儿子。 再想想皇家做了些什么?他爹为了自家的和平安定,强行许了个造反分子给叶家,差点把人家搞得家破人亡,人家好好的儿子破了相,大好的仕途戛然而止,又被他流放去充军,耽搁到二十六都没成家。说起来,确实是他们皇家对不起叶家。 但皇帝也委屈啊!那亲事又不是他给叶端瑜定下的啊!季呈佑是个王八蛋,不念旧情去害叶家,也不是他指示的啊! 凭什么要他把儿子赔出去啊! 叶父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微垂下眼,恨恨道:“陛下放心,臣已经想好了,回家便为那孽障定一门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若再敢有别的心思,祖宗家法饶不了他!” 皇帝一惊:“等等!”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皇帝轻咳了一声:“虽说孝字大过天,可咱们为人父母,哪儿真能狠下心肠呢?若是太过强硬,叫他们生出什么决绝之心来,可如何是好。” 你儿子要是真乖乖结婚了!我儿子怎么办啊!我儿子可没你儿子那么听话! 再三确定叶父不会给叶端瑜定亲之后,皇帝非常郁闷地把人送走了。 要不是他知道叶父确实是个性格古板的人,他真以为这人是来以退为进的,本来是要找个盟友,现在倒好,活像给自己找了个债主。还得替那个孽畜赶情敌! 难怪大臣都爱喊儿子叫“孽畜”啊! …… 季芳泽不知道他爹替他解决了一次重大危机,叶澄也不知道叶父竟然替他撬动了一点点老丈人的障碍。 他们两个正在约会。 庆功宴散,叶澄终于能如愿以偿,像在城门时想的那样,把人拉上马就跑。 出了城门,在京郊就可以肆意纵马,叶澄带着人,一路疾驰,去了一处幽谷,到处都是开放的幽兰,寂静唯美。 叶澄对这里不熟,但叶端瑜在京中长了这些年,记忆中很有几处好地方。 这里人迹不多,草长得很高,两人没下马,任由马儿自由自在地漫步,低着头吃草。 兴许是回到了京中,季芳泽又提前吩咐过,这次季芳泽身边没有跟着暗卫。叶澄听着009对附近人烟的检测结果,面上就露出点端倪来。 009警惕:【你在想什么?】 灵徵未兆_159 叶澄立刻露出正派而温和的微笑:【没想什么啊。】 009鄙夷:【我还不知道你,自从我前两天宣布任务完成,积分到账,你就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叶澄被说中心思,却还理直气壮:【我一个成年人,想和我的成年恋人共同制造一些黄色废料,这不是合理正当的人类需求吗?】 眼看着寂静幽谷,花前日下,孤男寡男,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呢? 但他该怎么开口呢,总不能直接就变身,然后把人按倒吧?会不会吓坏他家小芳呢? 季芳泽坐在叶澄后面,执着马缰,完全不知道叶澄在想些什么:“何必在宴上提起婚约的事?我根本不在意这个。” 不管他们有没有那个名义,有没有昭告天下,他都会和叶澄在一起。没必要闹成这样。季芳泽想也知道,纵然不会真的在内宅做王妃,往后朝堂之上,叶澄也要承受许多苛责。 叶澄非常不自觉地往后一仰,头靠在人家颈窝:“真的假的?真不在意?” 季芳泽垂下眼睫,声音淡淡:“有什么好在意的?” 叶澄却了解自己男朋友是个什么德行,他吊着嗓子;“我倒是不在乎有没有婚礼,就是怕啊,有的人吃醋吃到眼都红了,却还装大方。到时候翻起旧账,受苦的还是我。” 毕竟叶端瑜和季呈佑,可是有过堂堂正正的婚约的。季芳泽肯定也希望他们能堂堂正正的。 季芳泽气恨:“我什么时候叫你受过苦?!都是你自讨苦吃!” 叶澄想想也是。季芳泽对他确实好,明明知道他是个锤不烂的铜豆子,却恨不得拿他当个易碎的玻璃球护起来,倒是他经常不在意,让季芳泽提心吊胆。 他自觉理亏,连忙改变话题:“我这不是怕殿下龙章凤姿,太受欢迎,想先把地盘圈住再说嘛。” 季芳泽把怀里这个没有半句真话的人抱紧:“我不找别人。你不用担心。父皇和母后不会真的为难我们。” 他的身份看着贵重,其实是个大缺陷。因为在别人看来,他这样的人很难不留嗣。他不想用轻飘飘的话来给叶澄作保证,但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叫叶澄安心。他也害怕叶澄因为外面的压力放弃他。 季芳泽试图加强说服力:“其实我对那种事一点也不感兴趣,也不喜欢小孩子。” 叶澄心里忍笑,还一脸认真地问:“哪种事啊?和小孩子有关系吗?” “就是……”季芳泽结舌半响,委婉道,“就是会产生小孩子的事。” 叶澄故作懵懂,严肃道:“什么产生小孩子的事?你是说不想过继一个孩子吗?” 季芳泽觉得叶澄不可能不知道,还故意这样,又气又急,最后丧气地低下头:“别欺负我了。我为了你,真是什么都愿意了。” 叶澄笑死,侧过身,以一个极其别扭和缠人的姿势搂住人家的脖子:“哎呀不要这么害羞嘛,说说到底是什么事,看哥哥能不能为了你牺牲一下。” 过去他们在一起那两年,别说是进行产生小孩子的活动了,亲也没能亲几下。虽说在军营时间紧,但休沐放假也是有的,叶澄却从来没有过那方面的意思。季芳泽本来心里对这件事就多有揣测,每一个可能都戳他的心。听叶澄这么说,季芳泽冷笑道:“谁要你牺牲了?你不愿意,我也不稀罕你为我牺牲。” 叶澄知道再逗就急眼了,他直接搂紧人,向下一翻,两人搂着从马上滚了下去。 那匹马翻了个白眼给这两个恋爱上头的傻子,自顾自地朝着另一片一看就很好吃的草走掉了。 叶澄把人压在草地上,不准人家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殿下冰清玉洁,对那种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 季芳泽其实很喜欢叶澄这样的亲昵,摔了一下也不觉得生气,就这么搂着身上人的腰,安静地躺在草地上。 但日光下,压在他身上的叶澄,渐渐变了模样。 极漂亮潇洒的青年,是比原来的叶端瑜,更引人注目,也更让人钦慕向往的俊美与张扬意气。 他随手摘掉了自己发上的玉冠,扔到一旁,鬓边的长发垂落,落在季芳泽的脸侧,像是一场迷离而旖旎的幻境。让季芳泽想起以前偶然看到的,山间精怪低眉浅笑,便可将路过男子勾魂夺魄的传说。 叶.精怪.澄拖长了语调,眼中都是坏笑:“但是我现在特别感兴趣怎么办?殿下愿意为了我牺牲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叶父:不要小看古板的人。 皇帝:……你们这些骗子!都是骗子! 上一章的时候,我看到有小天使对叶澄接受皇帝说的“王妃”的事,表示质疑,我再在这里给大家解释一下,嫌啰嗦的就不要看啦!和后文没关系! 首先,现在他名满天下,有实打实退敌的军功傍身,大部分人不会觉得他是娈宠。 其次,叶澄刚开始说什么不肯以色侍人啊,气节啊,主要是为了摆脱季呈佑,和完成任务。只要任务完成,就算有人认为他是娈宠,以色侍人,叶澄本人也不在乎。 这和叶澄的人设有关系。 他和上本书的容瑾不一样。 灵徵未兆_160 容瑾当时是对幻境中的家国亲人感情很深,和顾如琢是对立立场,又是比较谨慎多思的性格,所以一开始不肯和成为皇帝的顾如琢谈恋爱。他更接近于温柔和普通人的性格。 但叶澄是那种看着温柔,其实果决,心有点狠的人。他有名门正派的怜弱情结,又有点大男子主义,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与他无关的正义付出牺牲,更别说是为了心爱的人了。这种只要他愿意,随便怎么付出牺牲都行啊。之前和主神签订契约就能看出来,他这个人比较疯,一般人也干不出来这种事。 阿瑾会思考犹豫,为了未来谨慎考虑,但是对叶澄来说,做王妃就做呗,如果季芳泽真的敢勾三搭四,真的敢囚禁他,对不起他,那分开不就得了。他有能力离开季芳泽,也不惧怕将来真的和季芳泽翻脸,走上敌对甚至你死我活的道路。 他不怕季芳泽辜负他,因为他这个人心狠。容瑾害怕自己将来会为了顾如琢失去原则,但叶澄不会。因为他不会为任何人失去原则,就算是小芳。 这种大男子主义的原则不是说,我不能给别人端洗脚水,不能做受,不能叫别人觉得我丢脸。而是说,他什么都不害怕付出,但如果真到那一天,季芳泽背叛他,那剁手剁脚,刮骨疗伤,对叶澄都只是寻常而已。他不会觉得因为季芳泽背叛他,世界就崩溃了。之前不是也写了,季芳泽有点恨他。因为叶澄是那种,对你好的时候是真对你好,但如果涉及到了叶澄的选择,你在他这里,不能动摇他的决定和决心。 这么说的话,还是顾如琢比较快乐,因为虽然前期辛苦一点,但只要他攻破了阿瑾的防线,就能安安心心地种田谈恋爱了。容瑾会把他看得很重。但是叶澄这种,你追到手了,还得继续提心吊胆,不敢过多地干涉他,生怕碰触到他的底线,这就算了,还得害怕哪天面临生化危机,这个混蛋就身先士卒了。 可能有人觉得他俩性格不太合适,但是我就是喜欢他们两个!小芳欺负起来很可爱! 第77章 叶澄把人压在草地上,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来历。季芳泽安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叶澄本来没把这件事太当回事。毕竟一回生,二回熟,也不是头一次跟季芳泽解释这种事了。上一次提的时候,还满心都是内疚和歉意,但他和这个人厮守这些年,脸皮也渐渐磨得厚了。 谈恋爱嘛,你情我愿,也没伤害到谁,干嘛瞻前顾后的。 可他是想开了,季芳泽这次却陷入了沉默。 季芳泽不说话的时间太久,叶澄本来安定的心,慢慢就有点提起来了。 唔,难道这辈子是皇子,就心里有忌讳,接受不了我不是正常人了?也对,好像古代皇室是挺介意这种神神鬼鬼的事的。 如果季芳泽真接受不了怎么办?!从刚认识到现在,一路都是季芳泽上赶着他,叶澄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谁知季芳泽愣了半响,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难得带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喜意来:“难怪你说你没喜欢过季呈佑。” 叶澄刚刚都被他沉默地忐忑起来了,正想着是不是该出言巴结巴结季芳泽,听完这句话,顿时无语。 他简直又气又笑,去掐季芳泽的脸:“咱这心眼儿还能稍微大一点吗?” 一般人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借尸还魂,要么害怕,要么生气,哪怕既不害怕也不生气,表两句“一如既往,绝不相疑”的忠心也行呀。他倒好,季呈佑都□□掉多久了,还惦记着争风吃醋那点事。 季芳泽扭了一下身,躲过叶澄来掐他的“钳子”。两个这么大的人,就在草地上扭打起来,叶澄揪季芳泽的脸,季芳泽就挠他痒痒。谁也不舍得使力气,像是两只收了爪子,只拿肉垫互挠的猫,简直傻得要命。 要知道,这年头但凡七岁往上的孩子,都不在地里滚着玩了。 “好了好了,我,我错了!”最后还是叶澄先松口,他笑得直喘气,摊平在地上,“夫,夫君饶命行不行?” 叶澄满眼都是笑意,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映照出季芳泽的模样。阳光照在叶澄的脸上发间,像是久封的珠宝突然显世,有熠熠生辉,叫人目眩神迷之色。 季芳泽一直怔怔看着,等到出声,才发现自己哑了嗓子:“如果好好伺候,可以商量商量。” 然后季芳泽就俯下身,堵住了叶澄嘴里的话。 叶澄怔了一下,随即配合地松了牙关,任由季芳泽探进来。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两人都没什么经验,只是凭借着想和对方亲近的意图,尝试着纠缠,摸索。 亲了半天,衣服都扯开了,季芳泽粗喘着气,死死地箍着叶澄,还压在叶澄身上舍不得起,动作却停了下来,没有下一步的意思了。 叶澄这次真纳闷儿了,就季芳泽现在这反应,他不信季芳泽不想。 难道是不会? 叶澄安慰他:“没事,不会也不要自卑嘛,哥哥可以教你。” 季芳泽抬起头,神色莫名危险:“你很会?” 叶澄谦虚道:“理论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季芳泽这才面色和缓下来,闷声道:“这地方什么都没有,怕你不舒服。” 叶澄眯眼睛:“年轻人很自信嘛。这荒郊野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十个你都打不过我。殿下,您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不舒服?” 灵徵未兆_161 “荒郊野岭,我也打不过你。”季芳泽听了,倒是没顾上计较别的,先挑了挑眉,“难道你就要跟我动手?” “家暴”的名头可担不起,叶澄连忙搂住季芳泽的脖子:“那哪儿敢啊,满大营都知道,季大夫在家说一不二,天天让我跪搓衣板。你皱一皱眉,我都吓得打哆嗦。” 季芳泽“哼”了一声:“骗子。” 说得好像他多害怕自己一样,其实都是假的。自己哪敢做他半点主? 叶澄希望赶紧越过这个话题:“你真的不想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我是修行者嘛,又不是普通人,不会受伤的。” 季芳泽迟疑:“不会受伤吗?” 叶澄只想哄季芳泽高兴,豪爽地一挥手:“真的不会。随便你怎么折腾。” * 叶澄躺在季芳泽的衣服上:“差,差不多了吧?” 叶澄觉得自己还算镇定,根本不知道在季芳泽眼里,他现在狼狈成什么样子。他嗓子哑地不行,浑身泛红,汗津津的,眼角更是极红,仿佛随时要落下泪来。只要季芳泽稍微一动,他就控制不住地蜷缩成一团。 季芳泽到后面,确实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心上人就躺在自己的身下,予取予求,谁也做不成柳下惠。但等他从难以遏制的兴奋和癫狂中清醒过来,看叶澄的可怜样,顿时有点后悔。好像是有点过了。 叶澄见季芳泽不说话,以为他还没过瘾,这次真的腿哆嗦了。 “我,我也不是说话不算数。我当然不怕你折腾。主要你看,你身体也不好,比较虚。咱,咱别因为这种事,再把腰给闪……”他说到一半,被狠狠撞了一下,没说完的话顿时跑了调,“啊!” 季芳泽本来都准备道歉了,结果听了叶澄的话,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种人,心疼他真是纯属多余! 季芳泽在叶澄颈间重重咬了一口,又把人抱了起来:“你放心!我虽然‘身体不好,比较虚’,但暂且还闪不了腰呢!” …… 婚事最终还是批下来了。 因为皇帝发现,叶家的小子好像是真的不打算回边疆了,而他的儿子就更别提了,自从那天庆功宴结束,直接就跟着叶家小子出了宫,一天天地夜不归宿! 皇帝刚开始还想端着架子和他们耗,故意对这件事不闻不问,导致皇后打上门,他才后知后觉并震惊无比地发现,他儿子并不是和叶澄在外面办了宅子,而是直接住进了叶家! 叶家老贼误我! 这批不批还有什么区别?! 批了还能叫两人在外开府,不批自己儿子直接倒插门到叶家去了! 在皇后的逼迫下,皇帝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旨,昭告天下,赏了府邸,择日大婚。 这场婚事引起的轰动就不必再提。纵然有不少非议,也因为叶澄今日的功勋与名声,再加上后面延伸出的种种“患难见真情”“落难将军”之类的话本子,舆论还是朝着金玉良缘的方向去了。 任务已经完成,如今外面如何说,也不影响什么了,不过被祝福总是比被非议要好。叶家平反,人一个也不少地回了京都,叶端瑜也已经放心离去。 除了这场婚事,叶澄再没有其他挂心的事了。 在大婚的前一天,叶澄接待了一个很意外的客人。 自从数年前,惠和大师和季芳泽在虎啸关分离,就一直在外游历,偶尔有信传来,却没有再回来找季芳泽。不知是不是听闻季芳泽要大婚的消息,才回到了京中。 “老衲曾经和帝后提起过,芳泽是受神佛庇护的人。但是陛下和娘娘只是嘴上应了,心里大约不怎么信。”惠和大师坐在席上,浑然不觉议论帝后是什么大事,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大概觉得老衲只是信口胡说吧。毕竟神佛庇护之人,怎么会从出生就体弱多病,甚至很多次,都差点活不下来。” “但如果想一想前情,”老和尚说话慢条斯理,“哪怕再强大坚韧的魂魄,被撕作成千上万片,直接化成粉末,还能再拼起来,甚至是转世投胎,这件事本身就是神佛庇护的奇迹了吧。所以,对转世之后是否康健,也不能太过强求。” 叶澄几乎是猛地站了起来:“这不可能!” 他并不是怀疑惠和大师是骗子。自从上一次施了降雨术,被那位前辈困了三天,叶澄就一直很谨慎,对此世的修行者也不敢再小看。 他毕竟是外来者,上次施降雨术已经遭到反噬,幸亏得人相救,才没直接重伤弹出此世。如果只看武力值,他肯定能成功干掉这位走路都慢悠悠的老头,但如果比道法神通,他肯定是不如人家这位土着高僧的。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魂魄受损,本就是后果极严重的事,伤及一点,就很可能会痴呆或者残疾。再重一些,很可能连胎也投不了了,要不然怎么会有“魂飞魄散”一说?芳泽只是幼年身体稍弱一些,如今看着和常人无异,昨天还差点把他折腾散架,怎么可能会像惠和大师说的这样?! 惠和大师却不因为叶澄激动之下的否决而生气,只是平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叶施主若是不信,自己想法子一探便知。” 看叶澄不知所措的模样,惠和大师叹了口气,解释道:“芳泽有功德护身,帮他将破损的魂魄缝补在一起。但魂魄受伤毕竟是件大事。每一次转世,对他来说都是一次新的动荡。所以在刚出生之时,他的身体是最虚弱的。等慢慢长大,反而会稳定下来,渐渐变好。” 灵徵未兆_162 一开始看见幼年季芳泽的时候,惠和大师还当这得是个几百几千世的大善人转世呢。谁知养了几天一看,就他徒弟这种,看见亲师父摔得头破血流,眼皮也懒得抬一下的臭小子,活几辈子也攒不出那么多功德金光来。 后来见了叶澄,他徒弟那满身闪瞎人眼的功德金光,和这位叶施主周身的气息,瞧着像是一脉同源,惠和大师才明白了。 他想着,魂魄碎成这样了,人家都能想办法给拼回来,无论是本事还是心意,都算是无可挑剔。皇帝极力反对,纯属吃饱了没事干,反正他想得开,直接把徒弟打包给人家就完了。 直到之前,季芳泽在他的钵里待了几天,惠和大师才了解到,叶澄原来是不清楚他和季芳泽之间的瓜葛的。 季芳泽心里也不知道是憋着什么气,不愿意告诉叶澄,惠和大师却意见不同。 既然都决定在一处,这不是一朝一夕,甚至不是一生一世的事,有事为什么要故意遮着掩着,故意不说。 叶澄显然受到的冲击很大,他怔忪片刻,勉强笑了笑:“多谢师父告知。” 惠和大师没再多言,起身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寝室,叶澄睁着眼,躺了大半夜。009也没敢吭声,等着叶澄质问他,叶澄却始终没提这回事。 第二日便是大婚。 这婚事不同以往皇子娶妻,处处都要重订规矩。 皇帝还是很小心眼,虽然两人都是男子,都穿男子婚服,都骑马,却还是坚持要季芳泽从宫里出发,到叶家接人。 叶澄生怕把皇帝气出个好歹,皇帝一提,不等季芳泽反驳,就连忙答应了。毕竟他把人家大儿子骗走了,还指望着皇帝再干三四十年,好好把小皇子培养成接班人呢。 大婚这一日,红绸满街,锣鼓喧天,喜糖和铜板洒了满街,引来小孩哄抢。 两人拜过天地,便携手来敬酒。新的府邸里宾朋满座,倒是没人闹季芳泽,可惜里面有不少都是叶澄过去的同袍,见叶澄终于如愿,纷纷起哄要灌酒。 季芳泽替他挡了不少,可惜人实在太多,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叶澄还是醉了七八分。 季芳泽把人抱回屋里,给他擦脸,看叶澄眯着眼出神,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脸:“想什么呢?” 叶澄翻个身,趴到季芳泽腿上,说话非常含糊:“我以前就觉得,我们说不定是认识的。” 要不然,明明这么多年,都狠绝冷硬的心,为什么偏偏对这个人软弱动摇呢?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如果说,第一世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想要有人陪伴,这一世的追逐,心心念念的牵挂,他还能说,他不喜欢季芳泽吗? 叶澄的话太含糊,季芳泽一时没有听清:“嗯?” 叶澄抓住季芳泽的手,亲了一下:“我就是觉得,努力工作实在太重要了。我以后一定给老大当牛做马!”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个世界完】 第三个世界,大概会写合欢宗冷若冰霜的大师兄? 第78章 叶澄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面很大的铜镜,里面倒映出他如今的相貌。 饶是叶澄自认对季芳泽坚贞不屈,视世间其他皮相如白骨,还是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 这次附身的对象,不同于之前叶宜年的温柔俊逸,也不同于叶端瑜的郎朗清隽。这是极其具有攻击力的一张脸,堪称色如春花,瑰姿艳逸。如今叶澄刚刚来到这里,为了谨慎面无表情,这幅壳子的眼角,尚且有春情妖冶控制不住地流出,若是展颜而笑,只怕瞬间就能叫人三魂丢了七魄。 稍微惊叹了一下原主的颜值,叶澄通过镜子,观察四周的情况。 这好像是一间寝室,虽然装饰地富丽堂皇,但意外不像是有人久住的模样。他坐在妆台前,身后的门边窗前站着几个垂眼低眉的侍女。 “大师兄。” 珠玉清脆的撞击声响起,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师父怕师兄这里没有合心意的配饰,特意找了这套十二时节团花簪,遣我送过来。”走进屋的这个,唔,难以分辨究竟是师妹还是师弟的人,脸上笑意盈盈,脚步轻盈宛如舞蹈,手里捧着一个匣子,“大师兄闭关这么多年,头一次在众人前亮相,正该好好打扮一番,叫他们开开眼。” 叶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人年龄还不大,既然自己又闭关多年,说话生疏点应该没大问题,礼貌地点点头:“劳烦。” 那人放下匣子,眼波一横,宛如秋水:“你我师兄弟,同在师父门下,师兄说话何必这样客气!” 叶澄知道自己的反应没出什么错,他们确实不熟。于是叶澄只微微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这人的眼神呆滞了片刻,脸蓦地红了,放下匣子退了两步:“师兄可别忘了晚宴的时辰,早早梳妆打扮。” 灵徵未兆_163 那人一转身,宛如一只蝴蝶,轻盈地飘走了。 叶澄挥挥手:“你们也下去吧。” 侍女们应了一声,便安静地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叶澄和他脑子里的009,气氛一时微妙。 叶澄眼睫微垂,扫过妆台前摆得整整齐齐的一堆脂粉螺黛,还有那满匣子的珠玉琳琅,对他目前的处境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叶澄语气麻木:【你把我送到了一个,男子娇俏无比,并且要“梳妆打扮”,才能参加宴会的地方。】 如果不是那人喊他“师兄”,而不是“哥哥”,叶澄真要怀疑009把他送到窑子里来了。 009讪讪:【哎呀做任务嘛,到什么地方都是有可能的。你都做过那么多任务了,难道还怕这个?】 叶澄没搭理它,自顾自地开始接收原身的记忆。 这次和系统做交易的人,叫做叶璃。 此世广袤,灵气充盈,修仙之道繁盛,比世俗皇权更高高在上。此方世界宗派林立,牵扯复杂,反正暗地里的你来我往,大小摩擦,自不必提。 叶璃所在的宗门,叫做合欢宗。只听名字,便不像什么正经宗门。事实上,他们也确实不是什么正经宗门。尤其在合欢宗早期,因为总有名门正派的弟子被骗去采补,丢了一身的修为,一度被公认为“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只不过数百年前,天魔横行,人族修士摒弃前嫌,共同合作。合欢宗当时的宗主,当着天下一众掌门宗主的面,下令严禁门下弟子涉及采补之道,只许修行双修之术,如有违者,一律废了修为逐出门墙。 如此几百年下来,虽然仍因为宗内风气受人诟病,但到底彻底脱离了“魔门”之名。 叶璃的身份稍有些复杂。他其实是合欢宗此任宗主的师姐的弟子。上一辈恩怨纷杂,他的师父早已不便以原本的身份出现,却又不舍得让弟子将来无宗门依靠。她本想让弟子随意记在合欢宗一位不起眼的长老门下,但合欢宗此任宗主和她情同姐妹,听她说完请求,直接将叶璃记在了自己名下。 叶璃从小就一直和师父单独住在合欢宗禁地,对外宣称闭关,等到师父身死,才现身人前,从此以合欢宗宗主大弟子的身份,在世间行走。 他容色盛,修为高,性子也爽快洒脱,再加上合欢宗宗主对他疼爱有加,视若真正的弟子,所以在宗门年轻弟子之中地位极高,人生并无任何为难不快之处。 后来,合欢宗门下新进了一个弟子,叫做苏云落,因为资质出众,成为了宗主的关门弟子,备受宠爱。他与叶璃完全是不同的风格,叶璃是艳若桃李,他便是清纯如莲。虽说单论容貌,自然是叶璃更胜一筹,但苏云落胜在气质纯净无害,言语举止又格外温柔,惹人怜爱。 不过这件事和叶璃关系不大。虽然在宗主名下,但他也清楚自己并非宗主真正的徒弟,对宗主之位并无觊觎之心,更不会因为宗主偏疼小徒弟就拈酸吃醋。 事实上,苏云落刚进宗门时,还是叶璃负责照顾引导,两人的关系很不错。 问题出在叶璃离开宗门,行走江湖之后。 美人总是有特权的,何况这个美人还脾气爽快,明眸善睐,打起架来也有两把刷子。 叶璃闯了几次秘境,结识了不少朋友,很快在年轻一辈的修行者中声名鹊起。 叶璃虽然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妖孽脸,又是合欢宗出身,但因为师父的影响,想法却意外地“正派”。他打算找个正经伴侣,走可持续发展道路,一起修行合欢宗的双修功法。 和他在秘境中结识的青炎宗少主,对他展开了追求。 叶璃答应了,两人很是恩爱了一阵,甜甜蜜蜜。可惜好景不长,苏云落同样出江湖历练。 三个月之后,叶璃被苏云落给挖了墙角。 叶璃这个人吧,说好听点是佛系,说难听点,就是有点没心没肺。他确实挺喜欢青炎宗少主的,在一起的时候也很愉快,但毕竟人家变心了,再说啥也没用了。这种事他在合欢宗没少听说,所以也没备受打击,对月垂泪,而是很爽快地离开了青炎宗少主,放他和苏云落双宿双飞,继续行走江湖,遇上了新的追求者。 新的追求者条件优秀,痴心一片,对叶璃紧追不舍。一起经历了不少事后,叶璃松口答应了。 三个月后,他又被苏云落给挖了墙角。 如此五六七八次,叶璃泡遍了名门正派的青年才俊,苏云落也挖遍了“名门正派的青年才俊”的墙角。 苏云落完全是跟在叶璃后面撬,和叶璃没关系的,他就不搭理,但凡叶璃瞧上眼的,确定了关系的,三月之内必然易主。 更叫人惊奇的是,叶璃因为恋情遍天下,风评终于变成了经典合欢宗弟子的风评,而在众人之间牵扯不清的苏云落,却仍然是一朵清清白白的白莲花。叶璃的诸位前男友,坚信苏云落纯洁无辜,纤尘不染,并且为此大打出手,争风吃醋。 在接到一个理由为“我不喜欢谈过太多次恋爱的男孩子”的分手通知时,叶璃出于“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人道主义精神,顺口提醒了一下这位新鲜出炉的前男友,这几天和他频频赏花喝茶的苏云落,恐怕也不符合他的恋爱要求。 那人大怒:“我与云落清清白白!你也是云落的师兄,怎能如此污蔑他!” 叶璃:“……行吧,你开心就好。” 叶澄:“……” 009:“……” 灵徵未兆_164 叶澄问009:【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009想了想:【说明苏云落的魅力无可抵挡?九大门派统统沦陷?】 【不,这说明白痴的分布是均匀的。】 叶璃是死在一场秘境的魔啸,并无任何阴谋诡计,也无仇人加害。如今是叶璃师父身亡,叶璃守满孝,第一次在合欢宗众人露面的时刻。 叶澄摸了摸下巴:【原主这被撬遍墙角,仍泰然处之的心态,能有什么死亦不消的执念?】 难道是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心中愤恨,想要再把墙角撬回来?这件事对他来说,可有点难度啊。 009提醒他:【这个待会儿再说,你该赶紧上妆,然后出门了。】 叶澄扫了一眼复杂程度堪比炼丹的梳妆台。 009微笑出声:【宿主,你需要购买商城的自动上妆服务吗?只要三分半,只要三分半,各式妆容带回家!】 叶澄无视了009的广告宣传,随手拿起一支螺黛,在眉上勾画起来。 009看着叶澄娴熟的动作,忍不住发出怀疑的呐喊:【你为什么会这个?!】 难道在遇到季芳泽之前,给哪家的姑娘画过峨眉?就说五千世了怎么可能还是老光棍! 叶澄在心里和蔼地微笑起来:【你真的想知道吗?】 009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不了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有点晚了对不起!大家给我评论,我超开心的!零分也不会拉低排名的!负分就不要啦!尽管放马过来! 第79章 【本次世界名为:《卿本佳人》 本世界主线任务:在修仙玛丽苏世界中艰苦奋斗,凭借刻苦修行,重新打通飞升之路。 本世界附加任务:完成原主叶璃的心愿。】 叶澄画眉的手微顿:【原书主角是苏云落?】 009惊奇:【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还没看原书吗?】 【猜的。】单从叶璃的记忆里看,苏云落实在是很符合玛丽苏主角的特征。叶澄心里转过几道弯,继续问道,【在原书里,是苏云落打通了飞升之路吗?】 叶澄过去没有专属的任务系统,所以尽管做过很多任务,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有什么规律。叶澄只能隐约能感觉到,主神分派的任务,是在尽量维护世界的运行。 但是009发布的任务却不同。跟着009跑了两个世界,叶澄就摸清了一点苗头。 不管是第一个世界的“吸粉百万”,还是第二个世界的“佳名流传”,其实重点都在“名声”,或者说“大众舆论”上。叶澄再重新回想一下009当初的自我介绍,就差不多明白每次任务真正的意图了。 从叶璃的记忆中,数百年前的天魔与人族之战,规模极大,死伤无数。在最后的决战中,人族最强的修士,强压修为不肯飞升,与天魔主决一死战。在那一战,天魔主身死,天魔一脉被人族驱逐,但飞升之途也因此崩塌,此后数百年,再未有修士飞升。 飞升对修行者来说意味着什么,自不必说。外患虽除,修真界却流言四起,陷入大乱。人族修为顶尖的几位大能,多次联手尝试打通崩塌的飞升之途,却未成功。 时间流逝,修真界倒也重新稳定下来。毕竟,能真的修行到飞升的地步的,只是极少数。只是众人没了悬在头顶的目标,修真界往日勤勉修行的风气,渐渐陷入颓靡。 这种情况下,若是谁能顺利打通飞升之途,在此方修真界,声誉会达到一个无可比拟的程度。 009肯定了叶澄的猜测:【书的结局,确实是苏云落打通了飞升之路,携数十位后宫一同飞升。】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这算是玛丽苏的常见结局,左拥右抱,功成名就。但叶澄心里却微觉异样。 这么多年上下属的关系,叶澄对主神的作风还是稍微有些了解的,主神一般不会发布这种,直接和别人抢功德的任务啊。 不过叶澄也知道,所谓原书的剧情完全不能尽信,只能做个粗略的参考。所以他也只是在心里记了一笔,并不再多想。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晚宴对付过去。 妆台上胭脂水粉,额黄螺黛,应有尽有。复杂程度光看着就让人心生敬畏。 不过叶澄动作利索地很,和009说话的功夫,已经收拾好了。螺黛寥寥几笔,将眉梢勾勒起,又拿起细粉,在眼角稍稍涂了几下。其实也看不出什么复杂的技巧来,但当他停下手,这张脸已经少了三分桃李艳色,多了三分风雪凛冽。 009看他这样快就停了手,好奇道:【你就化这么简单?】 灵徵未兆_165 他们都看过叶璃的记忆,对合欢宗的基本风格有很明确的了解。要知道,就算是自诩清流的苏云落,在参加合欢宗的宴会时,也照样是盛装打扮的。 【叶璃跟着师父住在合欢宗的禁地,和外人极少接触,就连合欢宗的宗主也没见过几次。合欢宗的宗主也不清楚他的性格。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前露面。】叶澄满意地看着镜中的人,【所以我想怎么化就怎么化。】 毕竟仙侠世界可不比前两个世界,你若贸然性格大变,指不定就会被怀疑夺舍。 009好奇:【那你还化什么?】 难道是隐藏的个人爱好? 叶澄翻了个白眼:【入乡随俗懂不懂?】 叶澄从一众华丽繁复的衣衫里,勉强找出了一件白底蓝纹的换上,又打开了刚刚师弟送过来的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按照月份排列着十二支玉雕花簪,一看就不是凡品。 宗主真的对叶璃很好。她并未见过叶璃几次,只因为和师姐的情谊,将人收在了门墙之下,一生对叶璃视若亲子。 这场宴,是宗主特意为叶璃出关所办,就是为了让众人看到她对叶璃的重视。毕竟叶璃和宗内弟子没有接触过,又突然出现,占了大师兄的名分,她怕叶璃在宗内吃亏。为了这一日,她早早就下令准备,一个宗主,事无巨细地将细节都准备妥帖。到了临开宴前,还忧心忡忡地命弟子送来了一匣子簪子来。 叶澄不爱涂脂抹粉是一回事,可长辈的心意,总还是要接受的。 他用白玉冠束发,又从匣中中抽出最尾那支梅花簪,从冠中穿过。 叶澄看着镜中的人:【好像还缺点什么。】 说着,他眼神微变,一双多情眼中暗藏的笑意消失地无影无踪,里面只剩遥远的距离和淡漠。 …… 晚宴时刻,太阳早已下山,可合欢宗的大殿内,却是亮如白昼。到处都是琉璃宫灯,里面珍贵的鲛珠散发着盈盈光亮。鲛绡清蒙,歌舞飞扬。 大殿靠近高台的部分,坐着的都是核心的内门弟子,趁着师长们还没来,坐在一起闲聊。 一人啧啧称奇,语中不乏酸意:“瞧瞧这阵仗,简直都赶上往年除夕的晚宴了,只为了给大师兄出关接风。” 其实对这个素未谋面,从天上掉下来的大师兄,众人都极为好奇,只是苦于这位师兄太神秘,实在没什么渠道了解。 有人看向一旁蓝色宫装的妩媚少女:“兰双,你是宗主最可心的弟子,可见过咱们这位大师兄?” “我可没见过,师父嫌我聒噪,说大师兄前两日刚刚出关,要好好休息,不许我去打扰。”少女对着身旁的人努努嘴,“只有清溪见过!” 众人连忙问清溪:“那位大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人?”之前给叶澄送匣子的少年倚在靠枕上,手中剥着一枚灵果,神色不似之前面对叶澄时那般亲热,“是位绝色的天仙美人!” “有多绝色?” 巫兰双脸上仍有笑意,但却一闪而过:“难道咱们宗内又要添一位美人了?” 清溪看了她一眼,语气中的讥诮很明显:“我这次说的天仙美人,可不是往日里的客气话。这次是真天仙。” 有人听出这两位宗主弟子语气中的□□味,连忙笑嘻嘻地打岔:“难道比清溪还美不成?” 清溪把小巧的灵果抛入口中,一口咽下,然后轻描淡写道:“我是区区萤火,焉敢与明月争辉。” 巫兰双听着清溪对那人追捧的话,心中的不快几乎达到顶点。 宗主座下共有五位弟子。无论是相貌,身世,还是修为,她都极为出众。合欢宗虽然摆脱了魔门之名,却也不至于迂腐,不讲究所谓的长幼次序。她自认是宗主最看重的弟子,从未将那个没见过的大师兄看在眼里。 谁知师父突然有一天,说起这位大师兄将要出关。此后师父的所作所为,简直让她咬碎了一口银牙。这哪里是不受宠,简直比他们几个加起来,都要受师父看重。 师兄和师姐都外出历练,此时只有她和清溪尚在宗内,她本想拉拢清溪,给那人一个下马威。谁知素来高傲,不怎么理睬她的清溪,去送了两次东西,便满嘴都是那人的好,连“萤火焉敢与明月争辉”都出来了。 她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天仙美人”! 众人说着话,突然察觉到场内一静,巫兰双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 她看见了明月清辉,洒在无人踏足的峰间清雪上。 …… 叶澄坐在高台上,无视众人扫过的灼热视线,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 【虽然你这个样子确实美到爆炸,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009礼貌并且好奇道,【你为什么要装高岭之花?】 你他妈之前做任务的时候,彻底放飞自我,也不怕被人揭穿。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空白模板给你发挥,你竟然要装高岭之花?! 灵徵未兆_166 叶澄一举一动,自带高冷仙气,谁也看不出来他在和009唠嗑:【都是为了任务嘛。叶璃这样的相貌,稍微平易近人一点,就容易惹来麻烦缠身。你不是不让我刷脸得好处?】 想想叶璃身边的狂蜂浪蝶吧,在苏云落出现之前,他简直是完美通杀,每天光拒绝献殷勤,自荐枕席的人,就要花一个时辰。 009鄙夷道:【其实你只是怕季芳泽吃醋,让你跪搓衣板吧?】 【哎呀怎么会呢?】 作者有话要说:又晚了一点,唉,我的拖延症算是没治了。【躺平任打】 第80章 合欢宗的规矩少,家宴也全然不似其他宗门般严肃正经,简直可以说是放浪形骸。 往往等宗主长老们说完了话,气氛便轻松热烈起来。弟子们奏乐跳舞,对饮玩闹,甚至酒到酣时,在角落里纠缠在一起,也是常事。宗主长老们也绝不会呵斥,不过一笑置之。 毕竟,虽然将正道深痛恶觉的“采补之术”割裂了出去,合欢宗仍然是那个爱美人,喜奢华,玩乐至上的宗门。 但今日的晚宴,气氛却显然不如往日般肆意放纵。大家没心思玩乐,都在悄悄打量坐在高台上的那个人。 众人都知道这场晚宴的主角是谁,更何况,宗主为了表示郑重,特许叶澄这次坐在长老席位的高台上。这位据说一直在闭关的大师兄,还没露面,就在合欢宗内引起轩然大波。众人不管是怀着好奇,还是藏着不满,都擦亮了眼,要看看这位大师兄是何方人物。 谁也想不到,竟是如此姝色惊人! 那人坐在台上,一手托腮,一手执杯,看着下面的歌舞,面上却没什么神情,只是慢慢抿着酒。那白玉的莹润酒杯,在他指尖也是黯然失色。 合欢宗无论男女,皆喜华美。纵然是在外面装一尘不染的苏云落,回到合欢宗也要盛装打扮。但看向打扮素淡冷清的叶澄,众人却又觉得,他本就该是这模样,若是让所谓的珠翠华服,遮掩了他的半分颜色,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清溪看着身边一众同门,从心高气傲,到目瞪口呆,再到正襟危坐,忍不住哼笑了一声:“怎么样?” 一人摇头晃脑:“轩轩如朝霞举。” 另一人顺势接上:“濯濯如春月柳。” 巫兰双自从叶澄进来,整个人便魂不守舍,此刻听到他们二人的话,也喃喃道:“此神仙中人也。” 一个面容清俊的锦衣青年叹了一口气。 旁边人戏谑道:“画公子,你不是最喜欢画美人吗,如今不欣喜若狂也就算了,怎么竟唉声叹气的?” 每一个门派都有众人眼里的奇葩,合欢宗的奇葩,便是人称“画公子”的画江临。他是宗内一位长老的亲子,天分极高,却从来不把修行当回事,反而沉迷于美色。 按理说沉迷美色,在合欢宗完全属于大众爱好,怎么也称不上奇葩。问题就在于,合欢宗其他人爱美人,都是想着和美人双修,再不济的那些荒唐人,不在乎修行,一心只想与美人共赴**。这位画公子倒好,既不搞双修,也不沉迷□□,满天底下溜达,只是为了寻人入画。 他画过名门翩翩公子,也画过乡野无邪少女,千姿百态,各有生动之处,以一手美人图闻名天下。因为素来只作画,不惹人,竟是合欢宗在外难得名声好的一个! 画江临摇了摇头:“我修为不成器,却自认有一点胜过在座诸位,便是见识过世间千姿百态的颜色。可如今被大师兄一衬,所有的画中人,竟都如同瓦砾一般。过去数十年,都付诸流水,怎么能不伤心呢?” 这话其实挺得罪人的,毕竟他也画过在座的诸位。但也没人觉得有毛病,反而纷纷点头。 “这样的相貌,便是半点修为不还我,要我白搭,我也千肯万肯啊。” 一人叹道:“可惜这位大师兄看着就不好亲近。” 有人附和点头:“我总有一种,我开口同他说话,他就会拔剑削我的感觉。” 画江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鼓足勇气站起身:“若能引如此佳人入画,被削两剑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刚开始不出名,为了画自己心仪的对象,没少被人追着打,对这方面非常有经验。 “画兄,你坐下吧,已经有人上去打头阵了。” 众人抬头。 巫兰双秀眉微蹙:“那不是隗浚的狗腿子吗?” 任何宗门内,都会有各式各样的团体。合欢宗内这一批的核心弟子里,巫兰双等人虽然说不上肝胆相照,却也拧成一团,和隗浚等人泾渭分明,就连宴会的座位也是一南一北。 隗浚是戒律长老的大弟子,看着温温和和的一个人,行事却张扬跋扈,欺凌同门,甚至屡屡有逼迫外门弟子的传闻,但偏偏受戒律长老的偏袒,修为在年轻弟子中又遥遥领先,等闲人奈何不得。 隗浚一向野心勃勃,视自己为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掌门大弟子,只怕他对叶澄不会有什么善意。 灵徵未兆_167 …… 009幸灾乐祸地提醒叶澄:【有人来了。】 叶澄抬眼,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心里大定:【找茬送人头的来了。】 这也是叶澄早就料到的事。合欢宗再如何推崇美人,喜好玩乐,也是个修行宗门。叶澄空降大师兄的位置,自然不能叫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必定会有人上来试试他的深浅。如果叶璃没有实力,就算有宗主偏爱,也坐不稳这个大师兄的位置。 叶璃在这场晚宴上,也遇到过同样的事。 那人摇摇晃晃地来到叶澄席前。他本也五官端正,但不知为何,却总有一种阴邪之意笼罩在印堂:“师弟在宗内近百年,竟不知有师兄这样的人物,实在是失礼。如今见了,便来为师兄敬一杯酒。” 这个人口中说着“敬酒”,倒好酒后,却要直接将酒杯递到叶澄嘴边。 宗主的眼神微冷,刚要说话,已经被身旁戒律长老截下话头:“璃儿一直闭关,和同门都不熟悉,如今正该和大家相识相识。” 叶澄坐在原地没有动,甚至脸上也没什么怒色。那人眼中闪过几丝轻蔑,手中的酒杯递过去,距离叶澄嘴边还有数寸,手却突然停住不动了。 灵力的威压渐渐散开,戒律长老面色微变。这次却是风水轮流转,宗主笑道:“年轻一辈的事,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要插手了吧。” 叶澄仿佛没有察觉到突然的安静,倚在美人靠上,平静道:“我闭关多年,对这世间规矩的印象,还停留在敬酒之人先喝的时候。” “师弟若真的诚心敬我,不妨先自饮三杯吧。” 叶澄话落,那人的手便开始不断颤抖。他面色狰狞,所有人都看出他的极力反抗,他的手却还是慢慢地抬起来,那杯酒一半灌进自己嘴中,一半洒在了衣襟上。尽管形容狼狈不堪,他的手却还是未停,径直朝着酒壶去了。显然是“要”按照叶澄所说,饮满三杯。 高台不远处,一个蓝袍男子站起身,面色微沉:“傅师弟不过是想敬阁下一杯酒,何至于咄咄逼人?” 青年对面,穿着蓝色宫装的少女笑起来,妩媚中含几分冷意:“隗师兄这样说才是奇怪。他自己上去敬大师兄酒,高兴地手都抖了,不知隗师兄是从哪里看出‘咄咄逼人’四个字?” 叶澄没有理会场下的对峙,只是看着面前汗如雨下的人:“师弟不知道我没什么奇怪,我却不似师弟这样孤陋寡闻。我知道这宗内有位隗师弟,十分了得,也很想与他喝一杯酒。” 叶澄抬起眼,目光凌厉地看向隗浚。说话间,桌边一支白玉酒杯便浮了起来。那酒杯极小巧玲珑,轻薄无比,但在叶澄的灵力裹挟之下,竟有剑音呼啸,厉光夺目,直直冲着下方的隗浚而去! 凌厉之势扑面而来,隗浚面色骤变,甚至来不及思考,就将袖子一挥,手中出现一把折扇,灵力挥出,与叶澄相抗,将那酒杯裹挟其中。隗浚只觉得力若万钧,眼看就要丢丑,叶澄却骤然收了势。 就在这一刻,隗浚刚好力竭。刚刚对抗的气势威压,一下就消失地干干净净,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那酒杯就稳稳当当地落在隗浚面前的案上,满满一杯酒水,竟是半点也没洒出来。 叶澄微微颔首:“遥敬隗师弟此杯。” 说罢,叶澄将自己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仍然是之前轻松自如的模样。 隗浚藏在袖子下的手臂却颤个不停,他心中满是屈辱和怒火,却也只能将面前那杯酒举起来,勉强笑了笑:“本该我敬大师兄才是。” 然后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堂中一时安静无声,清溪看了一眼明显脸色发白的画江临,小声戏谑道:“画兄,若能引如此佳人入画,被削上两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画江临苦笑:“我又想了想,佳人再难得,也得有命才能画啊。” 抬手之间,就能逼得隗浚如此狼狈,他更不够人家一勺烩,还是别轻举妄动了。 两人说着话,抬头却看到叶澄正看向他们这边,顿时吓了一跳,回过神才发现,叶澄原来是在看巫兰双。 叶澄转头,正好对上巫兰双的视线。 他只是想尽力避开某些方面的麻烦,却也不想在宗中混成孤家寡人。叶璃的这位小师妹,虽然过去看叶璃不太顺眼,但人品却不错。人家这次又帮他说话,叶澄就对她微微笑了一下,以示友善。 巫兰双本来在看他。叶澄对她一笑,她却避开了双眼。 自从叶澄逼退隗浚,宗主眼底的笑意就一直没有消去过,见叶澄向台下看,便笑道:“和我们这些老家伙坐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下去和你的师弟师妹们说说话吧。” 叶澄起身去了下面,只是坐在一边看大家说笑,并不参与。 这不是叶澄非要端架子,只是叶澄实在是对合欢宗一言不合就邀请同眠的风俗接受不来,宁愿远一些,也不愿意太“亲近”了。 众人渐渐都散开,下场玩去了,席位上只剩下叶澄,和不喜欢玩乐,只想着画画的画江临。 叶澄惦记着心事,问画江临:“修真界中显赫的人家,师弟可有听说过姓季的?” 叶璃的记忆中,并没有季芳泽的存在。但按照芳泽前两世的身世,应该出身不低。 画江临想了想,却摇头:“修真界宗门何其多,若说姓季的人家,肯定是有。但显赫的却未曾听说过。” 灵徵未兆_168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越来越近啦,我紧张地要死,所以更新就只能这样断断续续了,实在抱歉。 第81章 那只风魔从湖里窜出来的时候,何熙正在湖边净手。 何熙完全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一处青年弟子历练的秘境中,竟会出现风魔这种高级的魔族;为什么风魔竟会违背习性,隐藏在湖中;为什么他随身携带的魔晶石没有发出任何警报。他只是下意识想到,他要死了。 他有数位同门师兄在侧,可风魔向来以速度见长,又来得突然,没人能救下他。 这时,一道剑光从天际闪过,带着无可阻挡的披靡剑势,越过整片镜湖,朝那风魔掠来。风魔极力躲闪,却仍然受了重伤,自然也就顾不上何熙了。 何熙的几位师兄此时已经赶到,联手将那只受伤的风魔绞杀。 何熙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醒过来,下意识抬头看向湖的对岸。 那里是一片桃花林,红雨瓢泼,落英缤纷,本该是旖旎之境,但林中站着的那个人,却长身玉立,叫人视之宛如清雪拂面。 何熙怔住,等反应过来,湖对岸的人已经不见了。 接下来的行程,何熙一直都有些魂不守舍,师兄们以为他是受惊过度,对视几眼,倒也贴心地放缓了行程。 到了晚间,何熙坐在山洞中,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白天施以援手的,是哪一家的师兄?怎么从未听闻过?” 不说那一副相貌,单是那一招数里外逼退风魔的剑术,也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他为何从未听说过? 身旁几人没有说话,有的是没看到湖对岸的人,有的是不知道答案,唯有他的三师兄陆问之低声道:“那是合欢宗的掌门大弟子,叶璃。” 几人都吓了一跳:“竟是他?!” 他们都听说过“叶璃”这个名字,传闻他姿容绝世,天赋高绝。不过叶璃这人颇为神秘,这几年才偶尔出来走动,没多少人见过他,所以这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谁也说不准。而这名字被传得这么响,其实是因为一桩桃色新闻。 传闻青炎宗少主对叶璃一见钟情,百般讨好,甚至私自带着重礼去合欢宗求亲,结果叶璃连见都没见他,直接给他吃了闭门羹。青炎宗宗主大怒,和合欢宗宗主互相冷嘲热讽一番,亲自把儿子提回去关禁闭了。 大家本来也只是听个乐呵,关于叶璃修为高超的事,没太当真,谁知今日一见,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这次秘境试炼只准五十岁骨龄之下的青年弟子参加。他们在点星门的同龄弟子中都是佼佼。如今看来,合欢宗的那位大弟子,修为却远胜他们几个。 何熙:“原来是合欢宗的道友,他这次救了我,我也该去道个谢。” “别去。” 他的三师兄,一向是最温和守礼的性子,就算是身边的侍女倒茶,也要象征性地说一声“谢”。何熙本以为,他提议去道谢,其他人可能会因为那人的师门有所顾忌,他的三师兄总会同意。谁知第一个出言反对的,就是三师兄。 何熙还想说什么,三师兄抬起头,看着他的眼中竟有几分警告的意味:“不准去。” 点星门长幼有序,何熙也向来敬重这位三师兄,只好闷声应下。 到了夜间,何熙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起身。陆问之今日值夜,正守在山洞外。他在陆问之身边坐下:“三师兄也瞧不起合欢宗的门第吗?” 点星门实力强硬,门下弟子确实有不少人都心怀傲气,便是对其他一些名宗大派,也暗地里瞧不上眼。 “不是。” 陆问之平日里虽然话不多,却是个脾气很温和的人,不知为何,今日看上去格外冷淡。 何熙却没注意到:“那师兄今日为何不许我找合欢宗的道友道谢?” 陆问之看了一眼身旁因为被保护太好,而有些天真的小师弟,暗暗叹了一口气,决定把话说明白:“你若是恋慕他,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何熙脸瞬间涨红:“我没这个意思!” 陆问之笑了笑,没说话。 纵然此刻没有,多接触几次,自然也就有了。 何熙扭捏了一阵,却没走:“为什么不行?” 如今谁不知道,飞升之路已经坍塌。过去修行者一辈子苦修,不过就是为了飞升。如今飞升梦碎,修真界内一心向道的风气也渐渐转变,结道侣,生子都变得非常寻常。 陆问之低声道:“他修的功法是‘雁儿飞’。” 灵徵未兆_169 何熙一阵茫然。 作为点星门核心弟子,若说别的门派功法,他多少能说出一二,但说起合欢宗的功法,他是真的不知道。不过何熙看陆问之表情不对,结结巴巴道:“难,难道是那种,特别,特别□□的功法吗?” 陆问之苦笑。 若真是如此,至少还有些机会。 “恰恰相反。这功法名字温柔,却刚烈非常。”陆问之摇头,“大雁是忠贞之鸟,一生只择一偶。修行此功法的人也是如此,一旦择定之人死亡或者背叛,轻则修为再无寸进,重则哀绝而死。” 何熙顿时一惊。 修真界可不讲究从一而终这回事。毕竟大家活的年岁都长,这一生换上三五个道侣,结交七八个桃色知己,都不算什么罕见事。这算哪门子功法?!竟然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系在所谓的情爱上?! “所以,”陆问之定定地看向何熙,“就算要结道侣,他只会选修行相同功法的人,其他人绝无机会。” 何熙本来想问师兄是怎么知道的,但看陆问之眼底的忧色,又将这话咽了回去,心中酸涩,也不知是师兄,还是为自己。 …… 叶澄却不知道他因为爱管闲事的毛病,又惹来一段少年闲愁。 他是去湖边采一株落英草,救何熙纯属顺手,转头就将这事忘在脑后,所以等到几日后再次重逢,他根本就没认出来他曾救过何熙,只和陆问之冷淡地点点头,两行人就擦肩而过。 倒是巫兰双跟在他身后,将陆问之身后的少年先是眼神闪躲,见叶澄没理会他,又黯然神伤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等走远一些,便忍不住摇头道:“造孽呀造孽。” 叶澄不知她又发什么癫,没理她。 巫兰双却哼笑一声,继续道:“大师兄,你既然修了那狠心的功法,就该找个与世隔绝的山洞继续修行,这么随便出来晃荡,简直是罪孽深重。” 瞧瞧这走到哪儿碎到哪儿的少年少女心啊。 叶澄睨了她一眼:“哪里狠心了?溺水三千取一瓢,才是正理。” 画江临也来凑热闹,敲敲画笔:“若是别人矢志不渝,自然是佳话,咱们合欢宗也佩服的。可师兄这样的人品相貌,却是再狠心不过的事了。光咱们宗内,就哭了多少人?” 因为苏云落挖墙脚的事,叶璃都换过七八次恋人,他练的当然不是“雁儿飞”。叶澄作为继承者,自然也不是。只是叶澄的冷脸确实劝退了一群试图和他一起“修行”的同门,却没办法将上门推销弟子的宗主长老也一并劝退。 若是像上一世叶璃那样,一次次软言推拒,也不是不行,可叶澄却不堪其扰,正好想起来一件事。 叶璃师父修行的,正是“雁儿飞”。 其实单从品级上论,“雁儿飞”是一本上品功法,但因为条件狠绝,没有退路,合欢宗内极少有人修行。开什么玩笑,就算你一辈子不变心,哪儿能保证人家不变心呢?好,就算那人也修这功法,不会变心,那万一那人死了怎么办? 叶澄却觉得这个功法实在不错,于是当众宣布,自己练的是“雁儿飞”,如果宗内谁真的想和他一起修行,就干脆废掉现在的功法,转修此门。此言一出,合欢宗内再也没人惦记他了。 开了几句玩笑,等到四周无人,巫兰双却对叶澄轻声道:“大师兄,其实点星门的陆问之,倒也算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又对师兄痴心一片。” “雁儿飞”这门功法,前期确实进境极快,可双修功法,重点就落在一个“双”字上。到了后期,如果始终找不到双修之人,也会对修行造成极大的阻碍。 宗内如今修行“雁儿飞”的,只有叶澄一人。合欢宗的弟子们是什么德行,巫兰双一清二楚,肯定不能在里面找。反倒是更重规矩的正派弟子,倒可以考虑考虑。 “痴心一片?”叶澄神色淡淡,“不过是容色惑人。” 在苏云落没出现之前,谁不是对叶璃痴心一片呢?陆问之瞧着是挺好,最后也没逃过三月之期。 巫兰双想想也是,身家性命的事,确实不能这样轻易做决定:“宗内这次收新弟子,不知有没有天赋好的师弟师妹?” 叶澄眼中闪过似笑非笑:“自然是有的。” 算算日子,那位专门撬墙角的苏云落,也该到宗门了。 本来叶澄是不该在意这人的。他这几年没打听到季芳泽的消息,自然也没有找道侣的心,不怕苏云落挖他墙角。但他却直觉,叶璃的执念和苏云落有些关系。 叶璃的魂魄似乎被什么限制,没有出现在叶澄的系统空间里,只留下了一行字。 不愿宗门陷落,永坠恶名。 先不提叶璃死时,合欢宗还安然无恙,原书里苏云落重新打通了飞升之途,此后合欢宗本该声誉大振,又怎么会宗门陷落,永坠恶名呢? 作者有话要说:呼。晚安。 灵徵未兆_170 第82章 桃花落尽的时刻,秘境试炼终于结束。 试炼的年轻弟子陆续从秘境出口离开,难免会遇到其他门派的人。交情好的人上前去攀谈说笑,交恶有仇恨的人碰面,也只是互相瞪几眼冷笑几声,并不动手。 此界并不太平。数百年前的大战,人族获胜,天魔退回了极北之地。虽然天魔不再肆虐人间,可极北之地也是人族无法踏足的地方。所以他们谁也不知道,天魔到底已经式微,还是仍蠢蠢欲动,不知何时便会重新南下。 为了防备那一天,人族宗门间制定了很多约定。这场秘境也是其中之一,正是为了让门下年轻弟子多经历练,不至于在天魔南下时无力抵挡。 比起人族和天魔的仇恨,其他的龌龊都成为小节。谁若是在这秘境之前公然寻仇,大打出手,那便是天下共弃之。 叶澄站在不远处,看众人寒暄,察觉到明里暗里的视线不断地从自己身上扫过,头皮发麻,便微微皱起了眉:“江临,我先行一步,在东川等你们。” 这些年下来,合欢宗众人都知这位掌门师兄的脾性,平常最喜独来独往,讨厌为人瞩目。若不是这次宗主门下两位小弟子首次参加秘境试炼,秘境中又多少有些凶险,他也未必肯来这秘境。如今见他不耐烦,自然连声应下。 巫兰双挽着别派闺蜜的手,见她因此泫然欲泣,连忙干笑道:“师兄还是这幅样子,对谁都不冷不热的。” 清溪斜看了画江临一眼:“倒是唯独对江临兄,另眼相看。” 明明这次合欢宗来了不少人,其中他和巫兰双更是和叶澄同一个师父,叶澄却唯独喊画江临的名字。 画江临注意到有无数不善的眼光落到他身上,慢吞吞地摇着折扇,只露出一双微眯的眼睛,“主要是因为我从来不无事献殷勤。” 按理说,这些爱慕大师兄的人,也不乏形象出众者。俊男美女入画是很美,但是一群虎视眈眈的俊男美女…… 难怪师兄要跑了! …… 东川府距此不过数里,叶澄根本不需乘剑,身形转换之间,已经到了城门下。他顺手取出一条斗篷,大大的帽子垂下来,遮住相貌,才快步进城。 他离开队伍提前进城,除了要躲避众人“青睐”,也是另有事做。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开始寻找季芳泽,为此还崭露实力,比叶璃提前了很久出宗门历练。但这么久过去,季芳泽却始终没有音讯。 叶澄有心想问一下009,009却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接茬,叶澄也只好把事重新放回心里。 这次秘境试炼规模巨大,修真界出众些的青年弟子都要过来。叶澄一直都留着心,两个月下来,各门派的弟子见了个遍,却还是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难道真的在凡人境? 叶澄的脚步停留在了一家门前冷落的茶楼前,匾额上写着“七月”二字。 这世上哪儿都不缺做情报生意的,此处看着平平无奇,却是整个修真界最强大的情报组织的分店。 叶澄对着迎上来的伙计露出一块墨色玉环,伙计便将他领入了一件小小的隔室。 一个中年男子正等在屋内,见叶澄进来,立刻笑眯眯地起身相应。 这可是位要紧的大客户,不能有差池啊。 叶澄也不磨叽,直截了当:“画中之人可有消息?” 叶澄寻找季芳泽这件事,其实做得隐蔽,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也不会到这里来。叶澄想这世间重名之人太多,他也不能十分确定季芳泽没有换名字,便亲手绘了一副画像。 中年男子摇头:“并无十分相似者。” 当日叶澄送画来时,中年男子曾问他,要寻之人与画中有几分相似,叶澄答了“十分”。 中年男子见叶澄不再说话,便劝道:“小店虽未寻到十分相像之人,但容貌相似之人却颇多。道友要不要看看?” 当日叶澄说“十分”之时,中年男子便不以为意。活人顾盼神飞,自有气度,又因处境不同而姿态各异,便是这世间再高超的画师,又岂能将活人神韵,尽数付与画中? 叶澄心中失望,却也强打起精神:“请讲。” 中年男子显然早有准备,将一篮玉简摆在桌上,递了一个给叶澄:“付云国七公主,与道友所画最为相似。” 叶澄摇头:“我所找之人是男子。” 中年男子一连说了几个,都被叶澄否决,最后叹了口气:“其实按照道友所说‘瑰姿玉容,冰雪之态’,倒是合欢宗叶璃最合这八个字。可惜相貌又与道友画中不符。” 叶澄听了这句话,不由失笑。 他为了减轻这幅相貌带来的麻烦,故意做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确实是在学季芳泽。 灵徵未兆_171 看来,学得还蛮像的。 中年男子不愿砸了招牌,问道:“客官除了这幅画像,可有别的线索?” 叶澄犹豫了一下:“那人可能姓季。” 中年男子点点头,温声道:“小店自会尽力寻找。” 叶澄出了门,拐过几道弯,将伪装除下,想着合欢宗众人还不知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就打算找个隐蔽的地方喝点酒,等他们。 叶澄正盘算着这东川府出名的美酒,却陡然察觉到了一阵气息波动,眸光顿冷:“阁下藏头露尾,有何贵干?” 片刻后,一个人从拐角后显出身形。 竟是陆问之! 叶澄眉头皱起。如果说之前,叶澄只是为了防止搭讪,故意装作面无表情,现在的神色就是真正的寒风刺骨:“点星门素来以君子之道着称,陆兄如此行径,便是君子所为吗?” “我,我,”陆问之结巴了两声,垂下头,宛如做错事的孩子,“我并无恶意,只是在秘境出口时见到阿璃,一时情难自禁,想与阿璃说几句话。” 叶澄冷笑:“若是如此,何不堂堂正正邀约?” 陆问之显出一丝苦笑:“我若邀约阿璃,只怕阿璃拔腿就走。” 不等叶澄回话,陆问之似乎羞愧难当,留下一句“今日冒犯,来日必上门负荆请罪”,便转身离去了。 【我靠,这不是变态吗?!】009非常生气,【他跟踪你,不会是有什么坏心思吧?】 这几年,009也见过不少打叶澄坏主意的人。 【一个个的都是演技派。】叶澄嗤笑了一声,眼神却依然很冷,【你觉得他真的是从秘境那里一路跟过来的?】 【以他的功力,不应该能瞒过你啊。】 在那气息泄露之前,就连009也未察觉到他跟在叶澄身后。 叶澄:【他身上一定带着遮掩气息的法宝,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正好是我除去伪装之时。他很震惊他跟着的人是我,所以才会泄露气息!】 【也就是说,他要追踪的不是“叶璃”,而是从“七月”里出来的这个人。】叶澄深吸了一口气,【七月观星,正当合宜。“七月”可能是点星门的行当!】 叶澄离开秘境后一路乘风,直奔东川府,如果陆问之从那时就跟在他身后,很难不被发现!应该是叶澄进了“七月”,七月的伙计便传信给了点星门。因为秘境的事,陆问之刚好在东川府附近,便受命前来。叶澄在“七月”里待了挺久一段时间,这中间的时间,足够陆问之从附近赶过来,从叶澄离开“七月”便跟在身后,将除去伪装的叶澄看了个正着! 这件事也怨不得叶澄不够谨慎。 转手消息买卖,最要紧的就是一个“严”字,不探究来往买卖者的身份。“七月”能做出这样的规模,必然在这方面规矩严格。更何况,他找季芳泽,虽然不愿意大张旗鼓,但也不是什么太见不得人的事。 “七月”为什么要甘冒行当大忌,找人来跟他?想来他要找的人,和点星门有莫大关联,以至于连行当名声都不顾了。 009听了之后大惊:【那你放他走?我们要不要把人抓回来问一下?!】 【随他去。这可是好事。】叶澄转身,朝着巷子里的方向走去,【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下好了,找人的钱也省了,也不用往凡人境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3章 陆问之觉得自己筋脉内的灵力像火焰一般剧烈燃烧,他一路疾驰,时不时回头探看,发现叶澄并没有追来的迹象,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更觉迷茫。 他身边带着宗门秘药隐息香,本不该这样轻易被人发现。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掌门让他追踪的,从“七月”里出来的那个人,竟然会是自己的心上人。 当时太过震惊,脱口而出的谎言,连他自己都觉得拙劣不堪。叶澄也一定发现了端倪,却连追问他两句都没有,就这样放他离开了。陆问之知道,如果叶澄对他出手,他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是觉得无关紧要吗?可如果叶澄从“七月”里买的消息,真的是无关紧要的事,掌门为何会颁下密令,让他追踪叶澄的身份? 陆问之回到宗门,甚至来不及去换身衣裳喝口水,立刻被唤去了掌门那里。 掌门的静室内,素来温文尔雅的掌门坐在椅上,眉头紧皱,言辞中竟有几分迫切的意味:“问之,那人是谁?” 陆问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躬身道:“掌门,‘七月’开张,不问往来。那人可是有什么危害宗门的大忌吗?” 他在点星门素来受看重,自然知道“七月”是自家宗门的产业,也知道“七月”的规矩。当时见掌门急令,他来不及思索太多,直觉下听令而行,如今话到了嘴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灵徵未兆_172 空气沉静片刻,掌门的表情有些模糊,他似乎笑了一下:“只是我的一桩私事。确实是我坏了规矩。” 陆问之本身十分敬重这位掌门,见他因为自己的话难堪,顿时不安。 陆景林突然出现在静室之外,表情冷凝:“问之,你先下去吧。” 陆问之看了眼自家叔祖,又看了眼不置可否的掌门,躬身退下之前,还是把人说出来了:“是合欢宗的叶璃。” 陆问之离开,静室陷入寂静。此处本就是掌门的私所,周围设置了层层法阵,如果不经掌门允许,外人难以窥探丝毫痕迹,但陆景林还是挥手设置了一层屏障。 师兄弟一坐一立,隐隐成对峙之态。 陆景林率先开口:“师兄,这件事可能是巧合吗?” “不是巧合。”华爻的视线落在桌案上,旁边的一个卷轴展开,正是叶澄当时送到“七月”的那幅画像,“我一看画像便知道,他要找的人就是芳泽。” “既然不是巧合,你也知道探查的那人是谁了。”陆景林的神色有些疲惫,“师兄,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师兄,你真的要为了那个小崽子,一错再错吗?!”华爻的沉默似乎激怒了陆景林,他低声吼道,“你不要忘了,他是天魔主的儿子!” “可他也是我的儿子。”掌门看着多年跟随在他身后的师弟,表情依然平静温和,却有着某种坚定不移的力量,“他送到我身边时,像个小团子,孱弱又无辜。我每天晚上将他搂在怀里,用灵力蕴养他的经脉,一刻也不敢停。他身体太差,我寻了千年冰鲛珠,将他时间冰封,一点点用灵药喂着,花了几百年,才看着他从当初的一丁点,长成如今的少年。” “如果这件事真的被人发现,你想过怎么办吗?” 华爻轻声道:“知道便知道吧。我也没想过,真的能瞒一辈子。” 当年他不知天魔主身份,与天魔主有过一段情。后来战场相见,各为其族,彼此也从未留情。直到天魔主身死,手下奉天魔主生前之令,给他秘密送来了季芳泽。血脉告诉他,这是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越长大,就越像他的母亲。当年见过天魔主的修士不少,纵然华爻想为他安排个别的身份,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倒想得开。”陆景林看他这幅无怨无悔的倒霉样就生气,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你不怕身败名裂,堂堂点星门掌门,有个儿子是天魔,还秘密藏匿这么多年,传出去整个门派都不用做人了!” “芳泽根本不是天魔!”华爻猛地站起身,长袖将桌上的笔架摔在地上,“我们当时都测过的,你也亲眼看见了,他体内涌动的,是人族血脉!” “我知道,就连你们亲眼所见,仍然对他的出身如鲠在喉。何况是旁人?”华爻闭了一下眼,自嘲地笑笑,“我说带着芳泽离开,你们不肯。可我带着芳泽留下,你们又耿耿于怀。” “我这些年,做掌门不合格,做父亲也不合格。”华爻亲自俯身,将地上滚落的笔捡起来,“几百年了,我什么都不敢教他,也不准他出门,甚至要他日日饮用驱魔泉的水,就是怕有一天,他成为天魔,危害人间。” “你刚刚问我,我知道了那人的身份,要做什么。景林,我什么也不会做。如果我的儿子将来成为天魔,我会亲手杀了他。”华爻推开房门,看着静室对面薄雾笼罩的山峦。风拂过他的鬓角,他的神情平静一如既往,“但如果我的儿子什么都还没做,谁要伤害我的儿子,就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 叶澄完全不知道,自己不过是画了幅画像找人,就在自己未来公公的心里变成了“要伤害我的儿子,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的凶恶反派。 他虽然猜到线索在点星门,但因为一时脱不开身,只好选择暂时按兵不动,看点星门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他正忙着参加合欢宗选秀,啊不,收徒事宜。 叶澄站在宗主身侧,看着下面一排排已经通过筛选,能够进入外门的弟子,感到有些无语。 他过去还真没在合欢宗之类的宗门混过,所以对收徒的印象,都停留在名门正派的场面。哪家收徒弟,不是先验根骨,再考心志,九九八十一难走过来,最后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台上的大佬们才点点头,选人通过。 合欢宗倒好,根骨不根骨的先不提,反正相貌肯定是把关挺严格的。 叶澄看了一圈,真心觉得,下面随便哪一个,去凡间帝王家,参加个选秀应该绰绰有余。至于那些小不点,虽然一团稚气,没什么气韵,但也能看出个个都五官姣好,是美人的胚子。 宗主托腮,侧对着叶澄笑道:“璃儿看看有喜欢的吗?若是天资好,就让人跟着你学‘雁儿飞’。” 叶澄选择的“雁儿飞”,到底是宗主心头的一块病。宗主已经提过几次,希望叶澄能挑几个刚入门的弟子,教他们学“雁儿飞”,将来好选一个做道侣。 叶澄轻声道:“徒儿还是想寻一个有缘人。” “雁儿飞”讲究的是修行者对道侣的坚信不疑,若是只肯在同样功法里挑道侣,那算什么坚信不疑,只能说是利益绑定罢了。 宗主眼中浮出一丝伤感,避过了众人的耳朵,对着叶澄苦笑道:“师姐自己吃的苦头还不够吗?竟还教你这些荒唐念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宁死不移的爱?” 叶澄只微低了头,听着长辈训诫,并不说话。 宗主见状,知道他铁了心,叹了一口气,兴致缺缺地看着台下。 叶澄脑海中,009聒噪个不停:【你看到人了吗?是哪一个?】 009虽然也知道剧情和过程,却不像叶澄那样,能直接接收叶璃记忆中的画面。它对叶璃的相貌惊为天人,于是对能撬叶璃墙角的苏云落充满了好奇心。 叶澄无奈,提示它:【第三排左数第七个,那个穿浅蓝衫子的。】 灵徵未兆_173 009看过去,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惊讶道:【他能撬得动叶璃的墙角?还连撬七八十来次?!】 虽然看着也是一等一的相貌,但比起叶璃,还是差的有点多。 当然,作为一个有内涵和见识的系统,它的意思并不是说在感情里,颜值就是第一位。可除了相貌,叶璃的性子也不差啊,大方随和,既不骄纵,也不风流,相反还怪体贴的。他们竟然纷纷放弃这样一个没有明显性格缺陷的惊天绝艳大美人,转而追求一朵小白莲? 虽然这是一个没有道理可讲的玛丽苏世界,但是009还是感到有点惊异。 叶澄的视线平缓地从一众紧张的弟子身上扫过,但009却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异样:【苏云落排在第三排。】 【对,这不是你刚刚告诉我的吗?】 【可这个顺序,是按资质排的。】 一个修仙里,胜过此界所有天才,成功打破飞升禁锢的第一人,资质不说千年难见也就算了,竟然在入门资质的鉴定中,排在第三排? 其实这件事也不算太奇怪,毕竟里,也狠狠流行过一阵“草根男主”,具体表现为刚开始资质平平,甚至是很差,但通过一系列的磨炼和机缘,一步步升级,成功达到人生巅峰,藐视所有天骄。 莫说被气运厚爱的男主,就算是其他的普通人,通过努力和运气改变命运,也是很常见的事。 等叶澄回过神,已经到了宗门大佬挑选内门弟子的阶段。 宗主笑着朝台下指了指:“那孩子看着怪讨人喜欢的,上来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4章 “师兄!” 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成功地让叶澄在盛夏的暖阳里打了个哆嗦。 【都听了多少次了,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某种意义上比较钢铁的叶澄无比认真:【有。】 在他和系统耍贫嘴的过程中,一身青衣缀莲的少年已经从后面快步追了上来,拦在叶澄面前。尽管脚步很快,他仍然姿态极美,既有少年的青涩挺拔,又带着说不出的纤细意味。总之,那是一种非常柔软无害的美。 可惜对此满怀怜惜,并且迫不及待想要展开呵护的人群中,并不包括叶澄。叶澄在心底和009同步翻了个重重的白眼,面上却平静无波:“苏师弟。” 数月前的收徒,苏云落顺利地得到了宗主的青眼,拜在宗主门下。 叶澄并没有搞破坏。他虽然不太喜欢这个专职挖墙脚的师弟,但毕竟连叶璃本人都懒得计较,并不太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叶澄自然不会上赶着去打抱不平。在他发现苏云落有什么不对之前,他只想和苏云落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冷漠关系。 遗憾的是,这位小师弟似乎对他非常感兴趣。 明明宗门内有数不清的师兄师姐想要对他献殷勤,明明叶澄表现地相当冷漠和难以靠近,苏云落还是在接近叶澄的道路上越挫越勇。其实从这点来看,苏云落确实具备了升级流主角所应该具备的“坚韧不拔”的品质。 叶澄的视线从附近的众人身上扫过,思考着如果苏云落提出“需要帮忙”之类的请求,他该把这件事推给谁。 苏云落笑道:“师父请师兄过去一趟。” 叶澄推辞的理由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噎了回去,幸好他反应快:“多谢苏师弟。” 宗门间的山林小路上,偶尔有弟子经过,和叶澄打招呼。苏云落退后半步,安静跟在叶澄身后。叶澄也懒得应付他,干脆假装不知道身后有人。 走了一阵,接近了宗主的书房,人烟渐少,苏云落突然开口:“我几次去洞府找师兄,师兄都刚好不在。” 叶澄言简意赅:“真不巧。” 其实有时候也在,只是不太想和苏云落套近乎。 “我还以为,师兄是故意躲着我呢。” 一般这种话很容易被视作挑衅和矫情,但苏云落却不一样,他眼神干净,气鼓鼓中带几分孩子气,反而让人有一种无措和歉意从心底升起。 可惜所有季芳泽以外的美色都是纸老虎,叶澄只是眉梢微微挑起:“我又未做过亏心事,为何要躲着苏师弟?” 过去他总觉得芳泽这样不太好,总冷着一张脸,会失去很多朋友和善意。现在想来,其实冷着脸也有冷着脸的好处,会大量减少麻烦,当你不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必费心去掩藏。 要知道,宗门内确实有一些人和苏云落不太对付,但大多都被扣上了狭隘,嫉妒之类的标签。叶澄虽然从来对苏云落不假辞色,反而没人说他不喜欢苏云落,毕竟他一直都是“冷漠脸”。 灵徵未兆_174 苏云落站在门外通禀:“师父,师兄来了。” “璃儿快进来!” 宗主正坐在榻上,见到叶澄,笑意明显浓重了很多,将手中的匣子递给叶澄:“我刚好得了一道琉璃手串,素气地很,传说是前任佛子随身带过的,有佛光护体,你拿去戴着玩吧。” 这一幕落在苏云落眼底,他唇畔笑意不变,只是眼底一抹浓色加深。 全宗门都知道,掌门大弟子叶璃,是宗主的心间肉。但凡有些好东西,恨不得都送到他那里去。 宗主拉着叶澄絮叨了好一会儿,才说到正题。 “这一届的折桂宴,时间定在七月十三,帖子已经送过来了。”宗主笑意盈盈,“璃儿,你想去吗?” 所谓折桂宴,取了人间皇朝“蟾宫折桂”的名头,其实是一场宗门间的年轻弟子大比,十年一办,每宗出十人,进行比试,最后择出前十名。每次的竞争非常激烈,甚至屡有死伤。 前十名的奖励虽然丰厚,却也不被这些数千年积累的宗门放在眼里,最重要的是这场比试背后的意义。年轻弟子是一个宗门的根基和未来,十年一比,所有的天之骄子都要从此扬名,未来究竟是谁家独占鳌头。宗内弟子在折桂宴上的排名,不仅仅关乎门派声誉,甚至能决定一个宗门占据资源的多少。 宗主对叶澄向来宽容,甚至溺爱,语气中并不强求叶澄参加,可是这种关乎门派基业的事,叶澄既然在宗门中站了一席之地,自然是义不容辞。 见叶澄应下,宗主很高兴,取出请柬,递到叶澄手上:“具体去的人选到时候才会定下,璃儿先拿着吧。” 叶澄一眼就看到了请柬上的星痕点点,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点星门。 折桂宴由几大宗门轮流举办,这一届的折桂宴,就办在点星门。 那个大概有芳泽下落的地方。 叶澄得到线索不久,就去闯了点星门。他甚至不需要顾忌掩饰什么,只要通过009,换上自己的身体,谁也认不出他原来是合欢宗的叶璃。 外门被他踏了个遍,无果。他又试着向内门走,数次夜探,有两次被发现,甚至差点被点星门坐镇的供奉抓住,却还是没有找到半点季芳泽的痕迹。 若不是当初“七月”的反应太过诡异,叶澄真的会以为,是不是自己猜错了。 现在机会又来了。 …… 点星门内,陆景林正神色焦躁地踱来踱去:“必然是有人发现端倪了。自从合欢宗的小子在‘七月’问了那张画,点星门连续被人夜探了好几次。就连师叔祖出手,都没能留下来那个人,那人至少也是练虚境!” 华爻正在描绘一张星图,神色平静:“可我们谁也不认识那个人。” 这世上练虚境一共才有几人?都是各大门派中轻易不会露面的供奉。 “这才是最可怕的。”陆景林夺过华爻的笔,严肃道,“那是一个全新的,谁也不认识的练虚境!” 华爻和陆景林对视,从他的瞳孔中看出了他的忧虑:“不可能。如果来的是魔族,宗内数以万计的魔晶石,不会没有警告。” 听到华爻的反驳,虽然不知道掌门师兄的判断是不是真的,陆景林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想了想:“折桂宴人多口杂,我们要不要先把人送走?” “送去哪儿?如果他们早有预备,要来找人,那把人送出去,才是最危险的做法。”华爻轻声道,“他们来过好几次,却都没找到人,那就说明,芳泽现在所在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我考完了!!今天是比较短小啦,但是我明天给大家双更!我保证! 第85章 这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白云蓬松而柔软,有一团小小的阴影迅速地从地面掠过。 地面有孩子惊讶地抬头:“刚刚那朵云飘得可真快!” 旁边的孩子好奇:“可是那朵云为什么会闪闪发光?也有星星在上面吗?” 此刻,叶澄正站在那朵“闪闪发光的云”上。 合欢宗喜欢华丽的东西,包括出行工具,事实上,宗主长老们本来打算找鸾鸟拉车,伴随鲛绡飞扬,清音环绕,但在最后一刻,他们充分考虑到了叶澄“清雅”的审美,将鸾车换做了一条闪闪发光的云舟。 其实叶澄远不像众人以为的那样挑剔,他善于欣赏每一种美,如果需要的话,甚至可以亲手给巫兰双缝一条完美符合合欢宗标准审美的裙子,但面对宗主长老们“纵容宠溺”“真拿你没办法啊”的眼神,他默默地接受了这种好意。至少现在人设不会崩塌了。 现在,叶澄正站在这个,合欢宗所能找出来,不丢面子范围内,最“朴素”的飞行工具上,安静地朝远处眺望。 灵徵未兆_175 这时候应该没人打扰他。因为此刻正是晌午,合欢宗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包括跟随过来的长老,都会真心实意地为了“防止皮肤晒黑”这种会让其他门派笑掉大牙的理由,而躲在各自的船舱里。 但一个人从背后缓步走了过来。 少年在他身旁站定,没有看他,而是和他一同看着下方,用一种说不出的赞叹语气:“可真漂亮,是不是?”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目的地,下面从一开始零零星星的光点,渐渐汇聚凝结,变成了一条斑斓的银带。点星门庇护域内,就算是烈日,也不能遮掩星辰在人间的闪耀。 苏云落看着下面柔和而又璀璨的星芒,“真想见识一下,点星峰的碧汉明河。” 叶澄平静道:“我想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私入对方宗门禁地,会被当场击杀,而合欢宗不会为此要对方给出任何交代。” 苏云落眨眨眼:“师兄,我只是说说罢了。难道真的会有人想闯点星门的禁地吗?” 叶澄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心虚:“自然没有。” 苏云落注视着他的眼睛,只是弯了弯嘴角,便转身告辞了。 009简直目瞪口呆:【他知道你闯了点星门?!】 叶澄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连点星门的人都不知道是我,否则我现在应该满天底下地躲避追杀,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看星星吗?】 009:【那他为什么这么说?】 【是我的错。】四周无人,叶澄也不在意破坏自己的“高冷形象”,疲惫地搓了搓自己的脸,【那天知道折桂宴办在点星门,我可能表现地有点失措。】 而苏云落是个观察能力很敏锐的人。 【他在诈我。】 【我发现他真的对你很感兴趣。】009脑洞大开,问道,【你说他会不会喜欢你?】 【……所以你觉得他上辈子挖叶璃墙角,也是喜欢叶璃吗?】 009:【有可能啊!】 叶澄无语片刻,但还是耐心给自己的伙伴解释道,【九哥,如果你喜欢上一个系统,会怎么做?】 【系统之间不谈恋爱谢谢,但如果喜欢上的话,】009迟疑了一下,颇有些肉痛道,【把积分送给它?】 叶澄淡淡道:【对,如果你喜欢谁,记住你应该巴结讨好他,而不是往死里得罪他。而且我觉得,他可能不是对我,或者对叶璃本人感兴趣,是对“叶璃”这个身份感兴趣。】 这话其实有点怪异,009没有听太懂,但叶澄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这个世上,确实有集齐十二星座,或者十二生肖恋人打算的人士,不排除苏云落有集齐“叶璃所有物”的特殊爱好,但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他因为某种特殊,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才对叶璃格外关注。】 【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苏云落并不仅仅是对叶璃的道侣感兴趣,而是对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感兴趣。包括他的师父,他的同门友情,他一开始扬名在外的嘉誉。】 …… 点星门真正的宗门所在,坐落于无边无际群山之中,每一座都以天边星宿为名。除了点星门的内部弟子,谁也没办法把它们都了解清楚。 此刻,点星门的掌门正站在一座平平无奇的峰头之上。 华爻向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模样,从容不迫,温柔而又可靠,是点星门所有弟子信赖而崇拜的对象。但此刻,面对身边的少年,他竟显得异常地笨拙和无措:“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少年只是坐在陡峭峰边那块巨大的石头上,闻言头也没抬:“没有。” 季芳泽在看星河。 点星门是星辰笼罩庇护的宗门。所有人都知道,在最高的点星峰上,低头向下看,却不会看到地面楼阁,而是会看到笼罩山腰的引星海。夜晚的时候,上下星河交接,壮观无比,让人宛如置身天际星子之中,所以有着“碧汉星河”的美誉。 但其实从上往下看,可以看到引星海的山峰,并不仅仅是点星峰。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季芳泽从未离开过这座山峰,所以他的生活中并没有太多的乐趣可言,大部分时间,他都坐在这块石头上,安安静静地看那片,无论白天黑夜,都缓缓流动的壮丽星河。 华爻嘴唇动了几下,大概还想说些什么。 片刻后,季芳泽察觉到他还没离开,有些奇怪地抬起头,随后了然,伸出手:“拿来吧。” 季芳泽接过华爻递来的玉瓶,一饮而尽。喝完后,季芳泽的脸色明显苍白了很多,整个人甚至软了一下。 华爻想将人扶去屋里,季芳泽却摇头:“你走吧,我还想再看一会。” 华爻站在他身侧,一起看向下面一闪一闪的星海,轻声道:“你以后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星星。” 灵徵未兆_176 季芳泽几乎想要嗤笑,他从未离开过这座山峰,看上去也永远都不能离开这座山峰了,所以星星从哪里来?等着从天上掉下来吗? 但想想这个在他面前一直小心翼翼,好像一句不对就会哭出来的男人,季芳泽只是皱了皱眉:“我不是点星门的人,别把那套话用到我身上来。” 在点星门,找到自己的星星,意味着找到至死不渝,相伴相生的道侣,是很浪漫的一句话。 华爻又站了一会儿,看季芳泽似乎没有再说话的打算,转身离开了。 季芳泽背对着他,漠然地心想:拥有星星,也不是什么好事。 找到那颗星星,然后亲眼看着属于自己的星星陨落,甚至自己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是什么感觉呢?还不如从来没拥有过。 至于他,一个同时流着人族血液,和天魔血液,不被任何种族接受的,奇怪的生物,连他父亲都不敢让他迈出这座山峰一步,又能期待什么呢? 他才不稀罕什么星星呢。 …… 何熙作为接待各宗门来客的弟子,正站在宗门的广坪上,看着远处的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师姐戳了他一下:“你这几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何熙恍惚地抬起头:“啊?有吗?” 一位师兄坏笑道:“我们小熙也到了想星星的年纪了。让师兄猜猜,广袖门的师妹都还没来呢!还是丹霞宗的师姐?” 众人扒过来七嘴八舌地追问,何熙涨红了脸,看到广坪中的星石发出光芒,连忙如获新生:“有客人来了!注意形象!” 众人飞速回到原位,整齐地排成左右两列,衣带整齐,表情严肃,正气凛然。 一辆巨大的云舟渐渐从天边驶来,带着闪闪发光的耀眼。 一个师弟眺望过去,小声道:“是广袖门吗?” 这个风格。 “应该是。” 云舟接近,众人渐渐看清了云舟的面貌,也看清了舟头站着的人。 “我靠!广袖门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仙气凛然,绝色惊人的道友!我觉得我找到我的星星了!” 一个女孩子咽了一下口水:“但那个道友是男的!还是留给我们吧。” “但是我可以弯的!” 被众人忽视的何熙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那是,合欢宗的掌门弟子!” “合欢宗?合欢宗不是恨不得鸾鸟拉车,把珠光宝气四个字写在脑门上吗?什么时候换风格了?”一个师兄非常没节操地摆摆手,“哎啊不管了,你说我到时候直接问生辰八字合适吗?” 何熙又气又急:“那是陆师兄的心上人!” 陆问之的名字在点星门年轻弟子中震慑力太大,顿时没人咽口水了,大家都规规矩矩地把视线收回来了。 一个师兄眯了眯眼:“不过小何熙,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何熙一噎,刚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看到一道星痕从天际驶来,落在空中,等待着云舟的驶来。 正是陆问之。 可陆师兄一直在内门忙碌,怎么会刚好知道合欢宗来了?只能是叶璃通知他的。 何熙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涌上心间,他扯了扯嘴角:“我有点不舒服,找个师弟来替我,我先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晚,不要等,明天早上肯定可以看啦!晚安! 第86章 当然不是叶澄通知了陆问之。他没有到一个地方,先通知自己的暗恋者的习惯。事实上当他看到陆问之出现,然后被众多暧昧打趣的视线包围,简直感到一阵阵头疼。 叶澄咬牙切齿地想:如果让他知道是谁提前通知了陆问之,一定把那人吊起来打! 灵徵未兆_177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人家的地盘,叶澄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出让两个门派难堪的事情来。 好在陆问之也没有让叶澄为难,他就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接待者,引着合欢宗众人向接待客人的住处走去。 叶澄看着那座繁花围绕的小园,迟疑一瞬,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陆问之已经开口:“放心吧,就是宗门原本的安排,我一点也没插手。” 陆问之自嘲地笑笑:“我知道,就算我顺手递给你一颗果子,你也一口都不肯咬的。” 明明是这样暧昧又奇怪的话,合欢宗众人却没一个表示诧异,就连领队的长老都默不作声地直接往里去了,对他们掌门弟子的困境视而不见。 其实,点星门在结道侣这种事情上,风评还不错,而且陆问之也算是很优秀的青年才俊,大家都觉得至少也可以相处试试看嘛。 门口只剩下叶澄和陆问之。 “我有时候也会很难过,叶璃。”陆问之垂下眼睫,眼神中有一些迷茫,“我也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啊。我只是爱慕一个人,所以讨好他,为什么竟会被人避之如蛇蝎呢?” 叶澄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心底多少有些歉意。 他对待陆问之的方式,细想起来确实有些冷酷,也并不完全出自他的本心。 别人都仗着美貌混得风生水起,他却靠美貌得到一颗果子,都要被009电上一圈。 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装高岭之花。叶璃的外表太具有震慑力,这种震慑要远远强于前两个世界,所以注定他要面对更多的,由于外表而得到的殷勤和讨好,叶澄如果不想被一天到晚电成一只刺猬,就只能选择无条件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刚开始拒绝陆问之的时候,叶澄并不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直到他渐渐发现,陆问之对他的某些关心,已经不会得到009的警告了。 这意味着什么,叶澄已经从季芳泽的身上明白了。 是有些真心实意的喜欢。 其实他和陆问之并没有接触过太多,叶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他立刻选择了和陆问之彻底断绝往来。叶澄其实没想到,今天的陆问之仍然耿耿于怀。 叶澄组织了一下语言:“陆兄,我一直都记得,当初你我第一次见面,你为了救两个幼童,陷入邪修的陷阱。所以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之所以那样待你,并不是厌恶畏惧你,只是因为我们不可能。” 陆问之却执着道:“就因为那个功法吗?我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叶澄这次却没有再敷衍他,而是认真道:“因为我有了喜欢的人。” “你记得吗,就是你在‘七月’外跟踪我的那一次,”陆问之表情有些尴尬,但也没反驳。叶澄笑了笑,继续平静地,“我那次是拜托‘七月’帮我找人。我要找的是我心上人。我很喜欢他,但是我们因为一些原因暂时分开了。” 陆问之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但他却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失魂落魄,甚至给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希望你早日找到他。” “多谢。” 陆问之迟疑了一下,还是哑着嗓子道:“我没办法告诉你,我为什么那天跟着你。我只能提醒你,如果你只在‘七月’里问过你的心上人,那恐怕你的心上人,有些不太妥当的地方。你最好不要再贸然去其他地方打听。” 陆问之绝不相信自己的掌门,是个会因为小事而以权谋私,打破“七月”规定的人。 “七月”那件事后,叶澄也顾忌到这一点,没敢再去别的消息贩子那里打听。他看着陆问之,心念微动:“我一直找不到他,你能帮我看一下画像吗?”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找了季芳泽太久,却始终得不到消息。如果不是点星门横插一脚,他几乎要以为,芳泽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了。叶澄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内心已经到了焦灼的地步。 陆问之接过玉简,贴在额间看了一眼,肯定道:“他不在点星门。我在点星门数十年,绝没见过这样一个人。” 画中之人容色几乎不逊叶璃,神态更是生动逼真,几乎下一秒就能从画中走出来。这样的一个人,哪怕他只见过一面,也绝不会毫无印象。 看过那副画,陆问之其实也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像是突然空了一块,又像是放下一块重石。 如果没有极深的感情,也画不出这样一幅栩栩如生的画来。应该,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吧。 不是因为厌恶他,而是因为有了真的喜欢的人,所以和其他的爱慕者保持距离,他可以接受这样的原因,并且感到有一点庆幸。 他爱慕过的,确实是个很好的人。虽然看着冷漠,但其实很温柔,会随意地出手帮助和自己无关的人,专情又洁身自好。 不过,如果他喜欢的那个人眼瞎就好了。啧,真嫉妒啊。 看着陆问之离开,009怀疑道:【他会不会在骗你?】 【不会。】叶澄摇了摇头,【陆问之其实是个君子。】 009嘟囔:【一个会跟踪人的君子。】 【所以,对他下命令,要他去跟踪我的那个人,一定对他来说很重要,并且非常值得信任。这种信任足以让他在不了解具体情况的基础上,毫不犹豫地执行“跟踪”的命令,并且在那之后通过撒谎这种他完全不擅长的手段,来隐藏那个人的信息。】叶澄微笑起来,【你猜猜这个人是谁?】 【所以他说的是真的,季芳泽不在点星门。】 灵徵未兆_178 【那倒也不是。】叶澄若有所思,【至少,我们可以先把陆问之有资格去的地方,统统排除掉了。】 陆问之在点星门地位很高,不仅仅是因为他卓越的天赋,也因为他的出身。要知道,点星门现任掌门的师弟,那个一路跟着他披风沥雨,出生入死,堪称第一心腹的人,也姓陆。 所以陆问之没资格去的地方,实在不多。叶澄省了□□烦了。 【你可真够缺德的,人家喜欢你,坦然相告,你却想着利用人家,在人家宗门里找麻烦。】 【什么叫找麻烦,我也是坦然相告啊,我只打算找我男朋友。】叶澄一边回想着之前探索的点星门地图,一边心不在焉道,【如果我发现我的男朋友好端端地生活在点星门,没有遇到任何人为的不公,我保证我不会找任何人的麻烦。】 【何况你也太小看陆问之了。纵然今日是陌生人问他,他也一样会坦然相告。你以为陆问之是什么人?满脑子风花雪月,失恋就跳楼的中二少年吗?】说着,叶澄却突然话锋一转,【所以你有没有发现一些问题?】 009并不太想和叶澄拼智商,于是直接不耻下问道:【什么问题?】 【我说过,我一直觉得苏云落不太对劲。】 【但是你除了直觉之外,没有证据。】009老老实实应道。 他们主神空间的任务者又不是土匪,不讲究“宁杀错,不放过”,“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如果叶澄没有明确的证据,他不能只因为直觉,就找苏云落的麻烦。这既不符合主神要求,也不符合叶澄的道德观。 【我一开始以为,叶璃只是眼光不够好,所有喜欢的人,都是抵挡不住白莲花攻势,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二百五。一开始那个青炎宗少主也确实证实了这一点。】叶澄挑挑眉,【但是你觉得陆问之像是那样的人?】 叶澄肯定道:【他可能有点天真,有点好骗,但他绝对不是个纯二百五。】 009一想也觉得有点道理,但是:【叶璃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突兀的地方。如果有隐情,难道叶璃就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叶璃才是最该了解那些人的人。他不可能没怀疑过,但他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不对。那些之前还爱着他,信誓旦旦的人,就是变心了。 最后叶璃也只能归结于,苏云落确实魅力无穷。 叶澄也发愁地揉了揉眉:【或许我们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二更!我也很想立刻写小芳和叶子的恩恩爱爱,狂撒狗粮,但总要有个过程鸭。 晚安。 第87章 七月并不是桂花盛开的季节,但是为了应景,点星门还是想办法栽出了一大片盛开的桂花林,好在那里举办折桂宴。 夜间的风微凉,将暑热散去,空气中浮动着桂花轻柔的香气,深吸一口,就连唇齿间都是馥郁的甜意。如今还未到折桂宴正式开始的日子,繁花簇枝下,点星门的气氛也并不紧张,反而有种闲适静好的感觉。 叶澄本来还想着,这次合欢宗跟来的人不少,他想单独一个人“出去转转”,恐怕得花点心思。 后来他发现他实在想多了。 到点星门的当天晚上,合欢宗已经有了一半的人夜不归宿,其中包括带队长老,接下来三天人越来越少,最后整座小园,只剩下叶澄一个人了!就连阴魂不散的苏云落,都不见了踪影。 叶澄也不太想知道他们都去哪里了,毕竟合欢宗的弟子情人多,关系乱是出了名的。甚至宗门门规第三条就赫然写着,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可以,不许把麻烦带到宗门里来。 叶澄就像是没有发现窗边花枝上一闪一闪的星光,按照自己往常的习惯,在花厅用过晚膳,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星灯的光芒并不刺眼,因为顾忌到夜晚的氛围,而变作柔和的橘黄,屋中人打坐的身影映在雪白的窗纸上,也落入窗边的“小眼睛”里。 【点星门这手段可有些下作。】 【唔,虽然他们是下作了点,不过咱也确实不是啥正大光明的人。】 所以还是大哥别说二哥黑了。 叶澄从商城里兑了一张符,贴在床头。这张符也不知道是哪位符箓大师闲着蛋疼发明的,唯一的作用就是制造不在场证明。不仅能够将影像完美投射,如果有人站在外面和叶澄说话,叶澄就能立刻听到,并且做出答复,就好像他一直待在屋子里一样。 前提是,只要别有人推门进来,看到空荡荡的床和符纸。 小园寂静,突然有一阵风吹过,角落的窗户似乎没有关严,被风推着,发出“哒哒”的声响。在那一瞬间,枝条的那颗星芒似乎耀眼地闪烁了一下,最后却仍然归于寂静。 叶澄的身影宛如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园。 每个门派都将自己的宗门内地视作最严格的底线,绝不允许外人随意窥探涉足,为此会有各种各样压箱底的手段。点星门是其中最低调的一个,既没有听说过什么镇山神兽,也没有弟子巡逻,但点星门却是最难探查的所在。 叶澄一开始不知道这一点,他小心地避开人群,轻松地混进了点星门的外围,还瞎操心了一下点星门的安保问题。直到他越发深入,被一位长老的神识察觉。 叶澄惊了一下,但当时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叶澄发现,他无论如何躲,都躲不掉,最后差点折在点星门那两位修为高深的供奉手中。 灵徵未兆_179 重复经历了好几次这个过程,叶澄才终于意识到原因所在。 因为点星门那些仿佛装饰一般,到处都是的星芒,在必要的时候,都会变成点星门的眼睛。 所以那天陆问之跟踪他,他才没有发现。点星门本就是最擅长追踪和躲避的宗门。 …… 叶澄披着一条黑色,但缀着星光闪闪的斗篷,走在高大的乔木林间,草枝上的夜露偶尔沾湿他的袍角,却没有因为他的脚步发出任何声响。 这一点都不低调的斗篷实在不适合“鬼鬼祟祟”地夜行,但竟然意外地适合点星门这个地图。当然这种适合并不仅仅是说,叶澄被人发现的时候,可以蹲下假装自己是个大星星,而是这条斗篷可以躲避来自那些星芒的“视线”。 这是他发现真相后,从系统商城花巨资换来的“屏蔽道具”,以至于他在这个道法丰盈的修仙世界,都必须过得紧张巴巴,不能再随意用积分换身体了。 唉,那句话果然是金玉良言,有了家室就必须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009:【我们现在去哪儿?】 【排除掉我们之前去过的地方,再排除掉陆问之不能去的地方……】 【去点星峰?】 点星峰是点星门最高的一座山峰,据说点星门的建宗之本——星阵机关塔,就建在那上面。那应该是点星门最不允许人随意踏足的地方。 叶澄抬头,看向那座最瞩目的高耸山峰:【如果想把一个人藏得密不透风,不该那么高调才对。】 但是叶澄也没有其他的头绪,他不能指望着陆问之给他泄露更多的点星门机密,干脆狠狠心朝着点星峰去了。 叶澄千辛万苦地走了小半夜,刚接近那座山峰,甚至没来得及登上哪怕一个小台阶,他突然注意到,身周的星芒突然变得快速闪烁起来! 叶澄简直崩溃:【我又被发现了?!】 明明这次他小心翼翼地收敛起自己的灵力波动,也不敢再用神识探路,完全是靠脚走的啊!难道这斗篷根本不管用! 【冷静一点!我发誓商城出品一定有保证!】 说话的间隙,叶澄已经听到了凌厉的风声和隐约的打斗声,他选择了相信009,匆匆选了一丛灌木,挤在枝叶最繁密的地方,然后用斗篷将自己整个人裹了起来。叶澄的斗篷散发着隐约的星辉,完美的和周围的“土着”星芒融合在了一起。 叶澄躲在斗篷里,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想到万一009不靠谱,那些人就会发现他们要抓的人正老老实实蹲在这里的场景,简直觉得头皮发麻。好在系统确实没那么不靠谱。 喧嚣的声音越来越近,叶澄已经听出来了,那是点星门的弟子在追捕什么人。 是其他人夜探点星门被发现了。 发现事情与自己无关,叶澄放松了一些,开始有心情吐槽。 怎么一天到晚这么多人夜探点星门禁地?点星门这是藏着多少秘密啊,难怪把“眼线”挂的铺天盖地。 战局不断地朝叶澄这边转移,打斗声和叫骂声也越发清晰,渐渐落入叶澄耳中。 “你们点星门的掌门,和天魔主不清不楚,哈哈,也敢奢图正道领袖!” “简直一派胡言!” 叶澄就蹲在不远处,听着八卦,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要知道,在这方世界,人族与天魔之间的仇恨可不是说着玩的,甚至能战胜人族根深蒂固的正邪之分。点星门掌门和天魔,还是天魔主谈恋爱,这消息如果是真的,传出去绝对能引爆整个修真界. 那几人抵抗了一阵,渐渐失去了生息。点星门诸人开始收拾残局。 就在这时候,点星门的领头人突然停住了脚步,厉声道:“不对!这里还有人!” 叶澄心里“咯噔”一下,半点没有犹豫,直接从灌木中一跃而起,身形宛如一道流光!他的判断是对的,因为他才刚刚离开,一道星芒已经激来,将他刚刚藏身的灌木炸的四分五裂! 陆景林只看了一眼叶澄的身形,意识到他是那个练虚境,当机立断:“开星阵!” 他话音落下,周围柔和的闪烁星光,突然光芒暴涨,直直朝天空而去,将整片星空照成一片刺眼的白,直接淹没了空中叶澄的身形。 半柱香后,光芒褪去,一切重新回到之前的模样,陆景林却没有看到该看到的尸体,顿时脸色大变,朝华爻的居所掠去。 …… 星光涌上来的那一瞬间,叶澄根本来不及躲开。他以为这次至少也要去掉半条命,结果却在紧绷中发现,那些光芒虽然耀眼如昼,却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只是温柔地将他包围在里面。 叶澄迟疑:【这就是点星门的大杀招?】 灵徵未兆_180 【它们以为你是同伴。】009得意道,【我就说你积分没白花吧。】 叶澄感觉到他不受控制地动起来,似乎有东西在不断地推自己:【现在它们要带我去哪儿?】 009干巴巴道:【额,这里的星星应该都是有固定位置的,你个新来的,又没座位,它们当然会嫌弃你占地方,可能会把你扔出去?】 夜晚,季芳泽没有事做,照旧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看着面前的星海,然后他注意到,似乎有一道闪光朝着自己这边划过来。 那是…… 有一颗星星掉下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星星:别占我座位,去你自己座位那里! 今天没有二更,晚安! 第88章 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尽管夜幕低垂,却仍然能看到大块大块的白色云朵,山下的引星海缓缓流动,与天上的星子交相辉映。站在山峰的边缘,仿佛随手就可摘星。 整个场景就像是一副巨大的,梦幻的画。 但再美的画,安安静静看上几百年,也没有什么滋味了。今天却格外不同寻常。 在点星门,星辰的光辉不灭,怎么会有星星掉下来呢? 是出什么事了吗? 季芳泽看着那道流星在天边滑过的痕迹,怎么觉得,似乎有点像奔着自己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应该躲开,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真的挪动脚步。 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那么远地飞过来,怎么样也不至于刚好砸到我身上吧? 然后他就被砸了个仰倒。 那颗“流星”从天而降,一点角度偏移都没有,正正好扑进他怀里。季芳泽来不及做什么反应,被迫揽着怀里的“流星”,倒栽葱翻了好几个跟头,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才看清怀里的原来是个人。 这个人完全没有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要不好意思的意识,就算现在,还趴在他身上不肯起来,眼睛亮的像星星,说着不知所谓又轻浮的话:“你也在这里看星星吗?真是好巧啊。” 季芳泽沉默了片刻,对现在这个荒谬而少见的场景实在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有些迟钝地想:点星门好像很害怕自己被发现,那这个人鬼鬼祟祟到这里来,是想要找点星门的麻烦吗? 虽然他对点星门没太多的感情,却也不想让那个男人惨兮兮地身败名裂。 季芳泽转头,注意到天际的星轨开始发生变化。 看来不用自己动手了,很快就会有人到这边,把“问题”解决掉了。 然后这位莽撞贸然,又不懂矜持为何物,第一次见面就趴在人家身上不下来的不速之客,显然也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他的视线从天空转回来,对身下的人露出一点讨好和乖巧的意味,抬手指向一旁的屋舍:“唔,我能去你屋子里躲一下吗?” 像个落入猎人陷阱,却丝毫没有自觉,还像猎人求救的傻猫,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意味着什么。 季芳泽:“……” 他不太习惯和华爻以外的人说话,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身上的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季芳泽的脸色:“就躲一下,不可以吗?” 季芳泽:“……去吧。” 那人好像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话,面对一个陌生人的许诺,显然安下心来,飞快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冲进屋子里去了。 季芳泽看着他的背景消失在自己的屋子门口,才终于站起身,重新坐回那块他。但那些看了几百年,早就烂熟于心的景色,好像一下子都失去了颜色,变得苍白虚无起来。 外面的人都这么奇怪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华爻不准他出去,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星轨的运转到了某个角度,看不见的屏障被打开,山峰的顶端突然出现了几个身影。 平常七八天也见不到一次人影,今天倒是热闹。 华爻整个人绷紧地像是一根很快就会断裂的弓弦,看到季芳泽好端端坐在以往的位置,稍稍放松了一些。他下意识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芳泽,你这里……” 灵徵未兆_181 他迟疑地看了一眼四周,注意到地面上草枝凌乱,似乎有拖拽的痕迹,整个人面色苍白了一瞬:“你有遇到什么人吗?” 季芳泽平静道:“没有。” 华爻身后,陆景林等人怀疑地对视了一眼。陆景林轻咳一声,上前一步,很艰难地回忆着自己曾经见过的,长辈哄孩子的场景,对这个少年轻声笑道:“芳泽,你跟叔叔说,刚刚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不认识的人?” 季芳泽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陆景林话中隐藏的质疑而生气,只是漠然道:“你们可以随意搜,请自便。” 陆景林对上季芳泽黑白分明,宛如寒露的一双眼,有点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心里暗自骂道:自己不喜欢他绝对不仅仅是出自对他血统的偏见,这熊孩子怎么一天到晚看上去这么瘆得慌? 其实季芳泽长得并不恐怖,相反他长相极好。华爻是当年整个修真界都出名的如玉君子,而当年的天魔主,排除掉仇恨,也确实是个绝色佳人。季芳泽的五官更像天魔主一些,却又糅合了华爻的优点,细说起来,并不比合欢宗那个掌门大弟子差。 陆景林对“叶璃”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刻,既因为那人曾经在“七月”打听过消息,也因为那人在点星门引起的波澜。合欢宗的人刚来了五天,据说那人还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可陆景林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年轻弟子偷偷地谈论叶璃,语气中满是青涩单纯的爱慕与快乐。 但是看着同样相貌出众的季芳泽,陆景林发现自己很难将“爱慕”,“快乐”之类的词语,同他联系起来。 那一瞬间,陆景林突然有点不是滋味,隐约明白了掌门师兄为什么对这个小崽子这么愧疚。 尽管谁都看出来季芳泽眼中的不虞,但华爻还是放出了自己的神识。那神识极强大而厚重,瞬间就将这个不大的山头的每一个角落席卷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发现。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那痕迹可能只是季芳泽在那里踢了几下草。 华爻仍然微笑着,但看上去很疲惫,或许还有些手足无措:“好,爹爹走了,你想要什么,就传信给我。” 尽管他知道,他的儿子什么也不会找他要。 季芳泽又坐了一会儿,一直到星轨恢复正常的流转,他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门被推开,屋里没太多装饰,几乎一览无余。里面没有人。但是季芳泽并没有惊讶,他径直朝着内室走去,掀开了垂落的床帐,眯起了眼睛:“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记得我只答应让你在屋里躲一躲,没说让你躲到我的床上去。 叶澄躺在季芳泽床上,面对床主人的质问,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怕他们进屋里。” 事实上,如果那些人要进来,就算叶澄躲进床底下也没用。他只是有点想念他找了很久的恋人,迫不及待地,希望感受一下他的气息。 009冷嘲热讽道:【恕我直言,你这种行为真的很猥琐。】 叶澄:【闭嘴,这叫情趣。单身狗走开。】 尽管叶澄嘴上坚持这是情趣,但他心里也知道,在他的恋人什么都不记得的现在,这种行为确实有点失礼。现在,他必须得爬起来,以免真的得罪他某种程度上有点“古板”的恋人,然后重新把他的公主殿下给追到手。 叶澄作势要起身,然后他的瞳孔剧烈地缩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根本起不来。他的四肢被某些看不见的东西给捆住了。那些东西来得悄无声息,没有给他任何预兆。 下意识应敌的反应很快就褪去了,叶澄干脆放松了所有的力气,像个没骨头的人一样摊回床上,任由季芳泽打量他,坏笑道:“如果你想让我留在你床上,直说就行,用不着这么麻烦。” 床边坐着的少年默不作声,好像叶澄被困住这件事,完全和他无关一样,又好像他根本没听到叶澄这句近乎狎昵的话。他只是像个有点好奇的孩子,摸了摸叶澄的脸。 叶澄吊儿郎当:“好摸吗?” 究竟是自由自在地倚在床上,还是被绑在床上,叶澄不打算花时间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只想好好看看他的恋人。 叶澄眼中倒映着季芳泽的模样。 这一世的季芳泽似乎还只是一个少年,身量有些单薄。尽管那些缠绕着叶澄,冰冰冷冷的气息告诉他,眼前的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无害,但不知道是因为暖色的床帐,还是因为叶澄眼底无法掩饰的笑意,少年在他眼里,就连冰冷的表情都自带无限柔光。 季芳泽并不在意他的视线,他似乎对叶澄的脸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细细密密地,从他的眼睫,一直摸到他的唇角:“你来找我之前,就没人提醒过你吗,天魔是会吃人的。” 床上的青年没像季芳泽想象的那样,露出厌恶和恐惧的神色,而是笑意不变,就好像他对面的人不是什么混血的怪物,天魔的种子,而是他最珍爱的宝贝一样。 季芳泽轻声道:“你想说你不是来找我,只是路过吗?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怎么会?我当然是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原本躺在床上,宛如俎上鱼肉的青年,却一下子弹起,朝他猛扑过来。捆在叶澄手腕脚腕的无形绳索立刻缩紧,与他相抗,向后剧烈地拉拽他,可此刻叶澄爆发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季芳泽的估计。 季芳泽面色微变,立刻后撤,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瞳孔被越来越近的那人占满,最后再也没有其他事物的容身之地。那人扑进了他的怀里,就和刚刚降临在这座荒芜的山峰时的姿态一模一样。 不过这次,他没有向后仰过去,而是被抵在了床头。 一阵隐约的香气从怀中人的衣襟处散开,落在季芳泽的颊边,是他刚刚就闻到的,当时却没能分辨出的味道。 灵徵未兆_182 季芳泽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或许下一个瞬间,就会有冰凉的刀尖或者绳索抵在他的咽喉,直接夺走他的命,他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是桂花的香气。华爻曾经给他送过一大把桂花枝。 季芳泽闭上了眼睛,认命地迎接着自己轻敌导致的后果,然后他感觉到自己颊边一软,阴影便退开了。 那人重重地摔回了床上。 这一番变故太快,等到一切结束,季芳泽才慢慢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从他布下的限制中短暂挣开,只是为了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个事实让季芳泽的脑子“嗡”地一下,陷入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混乱。床上的人似乎在说什么,但季芳泽已经彻底听不到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中毒了,脸热得要命。尤其是刚刚被亲到的地方,简直像是火烧一样。 季芳泽猛地一挥袖子,屋内的灯光彻底熄灭,然后门被“砰”地关上了。屋子里只剩下叶澄一个人。 叶澄无辜:【怎么走了?】 009:【……可能是招架不住你流氓的手段。】 叶澄若有所思:【不过九哥,你觉不觉得,刚刚那一幕好像有点熟悉?】 【你说你耍流氓的那一幕?】 不,是被看不见的,像有生命的绳索一样的东西锁住,然后重重摔回床上的那一幕,好像有点熟悉啊。 作者有话要说:叶澄:我怎么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季芳泽:不,你瞎说,你不是,你没有。 第89章 黑暗的房间里,叶澄因为某种熟悉的感觉,陷入了沉思。 他做了这么多次任务,也曾经很多次落入困境,但是和现在情况最相似的,也立刻让他想到的,就是上一个世界,他因为降雨术而失去意识,醒过来后发现被困。 他被困住的那三天,好像也是这样。四肢腰环都被无形的绳索紧紧缠绕,如果他乖乖地待在床上,只是活动一下手脚,那他就摸不到什么触感,也不会有任何被压迫紧逼的感觉,但一旦他想离开床,那些平常仿佛不存在的绳索,就会瞬间活过来,把他死死地拖回去。 和刚刚的感觉很像。 叶澄心想:不可能吧,上一个世界,芳泽明明就是个普通人。而且这也说不通啊,如果那人是芳泽,为什么要好端端地把他锁起来?他家芳泽温柔乖巧,可不像是喜欢搞这种“情趣”的人。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就被重新推开了。星光从敞开的门口漫进来,季芳泽背对着星光,站在门口,挡出一片阴影。但叶澄的视线却不受黑暗的干扰,清晰地注意到了季芳泽脸上未褪去的薄红。 叶澄瞬间把之前的困惑给抛在了脑后,心想:真纯情啊。 如果是上一世的芳泽,哪儿会落荒而逃呢,恨不得立刻把他按住,趁机把条件提到天上去。 季芳泽转过身,合上门,也不点灯,就这么在黑暗中缓步走到床边,坐在叶澄身侧,也不说话。 叶澄也不知道季芳泽在想什么,他的侧脸在枕头边蹭了蹭,小声嘟囔道:“我们时间又不多,就非得这么傻乎乎地对着看,不能说说话吗?” 安静了片刻,少年的嗓音才在黑暗中响起:“不会,时间会很长。都到了这里,你还想走吗?” 叶澄一噎,解释道:“虽然我很想留下来,一直和你在一起,不过待会儿我恐怕真的得走。我有些事要忙,等我忙完了,再回来找你。” 那张符纸可顶不了太久,万一被人发现“叶璃”不在屋内,再结合今天夜里点星门的“盛况”……叶澄可不想因为他的私事,引发宗门大战。 话说完,季芳泽还没吭声,叶澄自己先皱起了眉:【我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009冷漠道:【对,一般渣男玩弄了纯情少女的感情,想跑路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 季芳泽显然不像009一样受过众多“痴心女子负心汉”故事的熏陶,但是他也没被叶澄说动。他摸了摸叶澄的发:“你走不了。就算你能挣脱挟持我,你也走不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是这个地方没那么容易出去。”季芳泽像是在摆弄一个心爱的娃娃一样,饶有兴致地将叶澄散落的长发,一一抚到后面去,“这里要进来难,要出去更难。” 叶澄怔了一下,他心里升起了一个让他有些难受的猜测:“你不知道怎么出去吗?” 尽管不知道叶澄能不能看到自己,季芳泽还是点了点头:“你不用来哄我,我自己也出不去。” 这个地方布着一层叠一层的星阵,那山下流动的引星海,作用不仅仅是好看而已。 灵徵未兆_183 叶澄心中刺痛,他开口还要说些什么,但季芳泽已经不耐烦和他说话了。季芳泽俯下身,学着叶澄刚刚亲吻他的模样,在叶澄脸侧一下下亲着,动作有些笨拙,但是却能轻易察觉到他的沉迷。 柔软的触感落在叶澄的额头,眼睛,鼻梁,脸颊,轻柔地像是雪花,一片片都落在叶澄的心上。 叶澄侧过脸,主动迎过去。季芳泽当时整个人僵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无师自通,撬开了叶澄本就不设防的唇齿。 宛如一场岁月的颠倒大梦。季芳泽像是沙漠中太久没有喝过水的旅人,一感觉到甘甜的那一瞬间,连神魂都感觉到明显的颤栗。 季芳泽模模糊糊地心想:或许华爻他们对他的忌惮是正确的,他可能确实是个怪物。天魔的血流淌在他的身体里,让他有着邪恶的本能。要不然,他这股想要把人吞吃殆尽的冲动又是从哪里来呢? 他身下的这个人,太具有诱惑力,比他吃过的所有灵果,饮过的所有甘泉,都还要让他生出渴切和占有的**。 黑暗之间,神魂颠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近乎力竭的渴望才渐渐感觉到满足,变成一种温柔和缓的亲密。 靠在季芳泽怀里,叶澄正感受着爱人的温存,突然感觉到手掌心一烫,打了个激灵。 是他留在屋内的那张符! 那些捆着叶澄手脚的绳索,似乎因为它们的主人就在叶澄身边,而对他放松了警惕,成功地让叶澄翻身起来,和季芳泽颠倒了位置。 叶澄捂着季芳泽的嘴,轻轻“嘘”了一声。季芳泽果然安静了下来。 一阵敲门声突然出现在屋内。但两人都知道,他们的屋外没有人。这声音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的。 叶澄平复了一下气息,沉声道:“谁?” 紧随着敲门声,是一个清朗的少年的声音:“叶道友。” 叶澄想了想,还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不过也不必他问,门外人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何熙站在门外,看着心上人映在窗上的身影,心底有些紧张:“我是点星门十二代弟子何熙,前来告知道友,明日申时,点星门在纤凝台办宴迎客。” 叶澄应道:“我已知晓,多谢何道友。” …… 季芳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这个人是他捕获的猎物,他应该拥有生杀予夺的处置权,但是现在,他的猎物却堂而皇之地压在他身上,还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和他一听就心生厌恶的人在那里絮叨个没完没了。 就好像他真的能去参加明日那个该死的宴会一样。 就好像自己有多见不得人似得。 可季芳泽又想了想,他可不就是见不得人吗? 季芳泽感觉到某种剧烈的愤怒和酸楚从心底涌出,一口气蔓延到他的牙关处。 就像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的父亲从不许他离开这座山峰,并不仅仅像他说的那样,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也同样是对自己的忌惮和提防。 这种感觉,大概是委屈吧。 感觉到唇边温热的血肉,季芳泽很想重重地咬下去,但他张开口,最后落下去的力道,却比刚长乳牙的傻兔子,还要轻上三分。 而被他咬住的年轻人,轻轻怔了一下,却没有愤怒和不快。黑暗中,青年的眼睛格外明亮,里面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全是温柔的情绪。 叶澄一边应付着符对面的人,一边又气又笑地把季芳泽的嘴揪起来,捏成小尖嘴的形状。 都换了三辈子了,怎么咬人的毛病还改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短小,我明天给大家双更补偿!晚安! 第90章 黑暗中,两人上下交叠在一起,这姿势太过暧昧贴近。季芳泽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上青年每一下悠长而平稳的呼吸,看清楚他每一根细长而弯曲的眼睫。 叶澄手心滚烫的触感渐渐消退,这说明那间屋子外的人已经离开了,那张符暂时安静了下来。 叶澄松开捏着季芳泽嘴巴的手,敲了敲他的额头:“都多大了,还咬人?” 明明在刚才,愤怒和酸楚快要溢出胸膛,可当叶澄的视线回到他身上,那种不甘就又变得可以忍受起来。季芳泽突然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叶澄,于是翻了个身,把身上的人“倒”下去,自己埋在枕头间,嘟囔道:“反正你也出不去。和他废话做什么。” 灵徵未兆_184 “谁说我出不去的。” 季芳泽却显然不信,眼中流露出一点讥讽:“那你刚刚还问我做什么?” “出门跟领导请假是必要程序嘛。”叶澄将他的白眼看了个正着,于是去掐他脸,“小孩子要开开心心,蠢乎乎的才可爱,不要一天到晚愤世嫉俗,横眉冷眼的。” 季芳泽不太高兴,含糊道:“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几百岁了。” 季芳泽知道,山间景色一轮回,便是一年过去了。 叶澄感觉到自己舌下漫开的苦涩,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季芳泽的头:“我到时候带你出去玩啊。” 叶澄还记得,季芳泽之前摸着他的脸,眼中无法掩藏的好奇和陌生。如果芳泽说的是真的,他已经过了几百年,那他现在这种言行举止间的幼稚和好奇,显然是不应该的。 除非他生活经验匮乏,极少与外人接触。 叶澄一直提起出去的事,似乎触怒了季芳泽。季芳泽坐起身,背对着叶澄,语气冰凉:“你若想走,就试试看。只是我要提醒你,你一旦碰到外面的星阵试图离开,立刻就会有人收到消息。而点星门绝对不会让见过我的人活着离开。你若能胜过他们所有人,刚刚也不会着急要躲起来了。” 季芳泽抿了抿嘴,稍微放轻了语调:“你留下陪我。我不让他们伤害你。” 叶澄拉着季芳泽的袖子坐起来,像他过去习惯的那样,顺势趴在季芳泽的背上。季芳泽现在身量还未彻底长开,仍有些青涩和单薄,但叶澄却没有任何欺负人的心理负担。 “我对你,对点星门都没有任何恶意。” 叶澄实在很了解,他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如今并不熟稔,就算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季芳泽也不会真的相信他。所以他只是亲了亲季芳泽的头发:“明天见。” 再拖一会儿,天空的夜幕就会渐渐褪去,露出浅浅的鱼肚白。他必须得走了。 等到他再一次次过来,芳泽就会慢慢相信,这个人不是骗子。等到折桂宴结束,或许他就可以将芳泽偷偷带走。不管有什么隐情和难题,他总能想出办法的。 上一个世界他毫无还手之力,是因为他在那人的魂域,身边所有主神和系统的力量又都被剥离。如今芳泽比起上世界那人,却显得生涩很多,想真的困住叶澄,还是稍差了一些。 季芳泽猛地伸手去抓叶澄,但刚刚还在他怀里,乖乖随他摆弄的人,却仍然化作青烟,消失在了空气中。 季芳泽茫然地坐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床铺。片刻后,他突然站起身,快步从屋里走了出去。 这座山上明明布满了一叠又一叠的星阵,不可能那么容易出去的。就连陆景林,都必须靠华爻带路,才能进出这里。 在哪儿呢? 刚走到院外不远,季芳泽的脚步猛地止住了。他慢慢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站在树下的青衫男子。 两人沉默着站了很久,最后季芳泽先开口:“父亲,你没走吗?” “我走了。但是我觉得不太对,所以又折了回来。”华爻的嗓音哑地厉害,借着星光,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学会了天魔隐,是不是?” 是血统极高的天魔才能修行的秘术,可以躲避比自己境界高很多的修士的神识探测。 “天魔”二字一出,空气中原本因为夏季,而稍有的一点暖度也跌至冰点。季芳泽没说话。 华爻强忍着心中的暴怒:“是谁教你的?” 在这件事面前,甚至刚刚来过的人是谁,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季芳泽耸了耸肩。尽管已经想过无数次,但真的面对这一幕,还是觉得非常可笑。他也真的笑出了声。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没人教过我,自然而然就会了。或者说,是我体内流的血,”季芳泽甚至故意加重了这字眼的分量,“你憎恨的‘天魔’的血,教会我的。” 季芳泽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和华爻也有过温馨和睦的时光。他小时候也不太爱说话,不会像别的幼崽一样,对父母撒娇亲昵,但他也曾真心敬慕依赖这个被他称作“父亲”的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 是从某一天,他脑海里突然有了某些模模糊糊的印象,所以他去问自己最信任的父亲,什么是天魔。是从华爻明明什么也不教他,尽量将他与外界环境割裂,但他还是渐渐懂得了很多,华爻所不希望他懂的东西。 季芳泽是个相当敏锐的人,哪怕在他孩童的时候。所以他就渐渐变得更沉默,小心隐藏起那些自己“不该”学会的东西。 他假装不知道,那些一年比一年复杂的密布星阵,是为了防备谁。他假装自己看不懂华爻眼底与日俱增的痛苦和猜疑。 他告诉自己,其实没什么不好,反正他本来也不想出去乱走,不喜欢和人接触,讨厌吵吵嚷嚷的环境,这里住着也还好。但今夜,他不知道为什么,前所未有的绝望和疲惫席卷了他,终于觉得再也忍不下去了。 季芳泽勾了勾嘴角,展现出截然不同于往常的尖锐:“你问我为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那些血就流在我的血管里,就算你再怎么不承认,再怎么粉饰太平,也改变不了这件事!你的儿子,是你和一个天魔生的!” “我愿意被你们生下来吗?我愿意做一个,不被任何种族接受,然后一辈子都要被自己父亲锁起来的杂种吗?!” 看着华爻眼底的震惊和刺痛,季芳泽靠在院墙上,语气中满是疲惫:“父亲,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如果你这么害怕我,忌惮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呢?让我们都解脱吧。” 灵徵未兆_185 他终于承认,他已经厌倦了这里,厌倦了这些闭着眼都能描摹出的石棱和枝丫,厌倦了这些一天天,一年年安静流转的漫天星辰。 季芳泽想起今夜掉落的那颗“星星”。 他想到有那个人的地方去。 …… 叶澄的身影从季芳泽的手边消失,等到再次凝聚成实体,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叶澄撕掉了床头那张已经作废的符纸,然后,那个一直规规矩矩映在窗纸上,打了一晚上坐的身影,就伸了伸懒腰,然后躺下了。 叶澄胳膊枕在脑后,摇头晃脑:【太可爱了吧。亲一下都脸红。】 【你还能要点脸吗?】 这一世的季芳泽,虽然说是活了几百年,但好像还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我只是亲了一下他的脸。】叶澄极力为自己辩解,【后面那种,是他先亲我的。】 【他那一看就是在学你!】 叶澄却不认同:【如果刚开始亲他的人换成别人,比如说,比如说换成苏云落!难道芳泽也会这么回过去亲他吗?】 009竟然觉得叶澄说的该死的有道理。如果换成别的人,季芳泽大概根本不会为他遮掩,直接就交给点星门了。 叶澄在季芳泽那里,从来都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找回季芳泽的喜悦慢慢褪去,叶澄喃喃道:【我以为他会一直过得很好。】 其实没什么依据能证明这一点,但过去的叶澄却非常笃定,就好像有谁给他保证过一样。他知道季芳泽会过得很好,家庭美满,宁乐平安,虽然身体可能有些虚弱,但终归会慢慢好起来。 所以,虽然一直找不到人,虽然也很想念,却也没有太多的担心和不安。他从没想过,竟然会是这样。 平常提起和季芳泽命运相关的话题,009总是不说话。叶澄心里也有猜测,并不去为难009,只当自言自语。 009这次却没有装死,它很小声地告诉叶澄:【其实这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可能会很晚,莫等,明天早上看。谢谢之前给我捉虫的小天使。如果大家发现我里面有错别字,有断句,欢迎提醒我啊。 晚安。 第91章 桂花小小的,一朵朵挤在一起,变成一簇簇的轻黄璀璨,藏在绿叶间,虽然不似桃李般明媚夺目,但也自有一股风流意态。 纤凝台就在这一大片桂花林之间,桌案一张张错落地摆放着,桂花瓣偶尔被风吹着,飘落在案上杯中,连杯中清淡的酒,都多了几分口齿生津的甜意。 众人坐在席间,纵然是谈笑也克制矜持。但那些年纪不大,跟来见世面的小弟子,视线却控制不住地向某一个方向屡屡飘去。 修真界有不少后天改善相貌的方式,所以在座的诸位还真没有长相不好看的。但长相中上,和极致的美貌盛宴显然是两回事。 蓝色宫装的少女,皓腕如同霜雪,正执酒壶微曲,清澈的酒水流入杯中。儒雅俊逸的少年,手中拿着折扇,对着所有看过来的人微笑点头。那一处席位上,足足数十人,各有不同,都是世间难见的颜色。 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中间席位的青年。他似山间雪,又似云中月。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让人恨不得粉身碎骨,为他将眼中的冰雪融化。 叶澄将杯中的酒饮尽,轻轻按住杯口,对执壶的巫兰双摇了摇头:“不必了。” 巫兰双无视了画江临眼中“给我倒一杯”的提示,随手将酒壶丢给他:“师兄是担心明日的对手吗?” 明日便是折桂宴的第一场对决。 叶澄当然不是在担心这个。别的行不行另说,打架这种事他从来不带怕的。他在思考,为什么华爻没有出现。 折桂宴虽然只是年轻弟子间的比试,但能来参加的,都是各门派最杰出的苗子,比试结果具有极重要的意义,各门派的重视自然不言而喻。合欢宗光随行的长老都来了三个。 可以说,折桂宴是在修真界举足轻重的盛事。 这样一场各门派齐聚的盛事,第一日正式的宴席,点星门最上面的那张椅子坐的却是陆景林。点星门解释说,掌门昨夜观星有所感悟,去了点星峰的机关塔闭关。 这个理由无可挑剔。毕竟点星门的力量从星辰而来,从来就神神秘秘的,其他人也不太能搞得懂。 灵徵未兆_186 可叶澄却没办法安下心来。他总觉得华爻的缺席可能和季芳泽有关。 清溪也看出叶澄的不安,传了密音入耳:“师兄也察觉到这次折桂宴不太对了吗?” 叶澄微怔,嘴唇微动:“如何不对?” 叶澄素来不和其他门派的人走近,这些天又一心都扑在找季芳泽上,但凡出门必定侦查地形,还真没留心过最近的气氛如何。 清溪也不是很确定,有些迟疑:“我总感觉,点星门有点紧张过度。” 清溪不同于之前一直“闭关”的叶澄,他从小就在合欢宗众人的照料下长大,之前也跟着年龄更大的师兄师姐参加过折桂宴,只不过这回是第一次以参赛弟子的身份来而已。 折桂宴确实要紧,可点星门在名门正派中也是有名有姓,承办折桂宴少说也得十回八回了,本该熟门熟路,泰然处之才是。 叶澄突然就想起昨夜他偶然遇见的,同样夜探点星门,然后被杀的那几个人。 昨夜和芳泽久别重逢,又没多少相处的时间,叶澄难免被冲昏了头脑,没有仔细追问季芳泽的具体处境。但他当时躲在屋子里,听华爻对芳泽说的那句“爹爹走了”,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再加上那人喊的“你们掌门和天魔主不清不楚”,结合芳泽口中隐约提及的“天魔”二字,叶澄隐约想到了一个可能。 换做别人,可能根本不敢往那方面想,或者哪怕是想了,也会无比震惊和不可置信,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可叶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很自然地接受了华爻和天魔主相恋,生下了季芳泽这件事,所以也明白了为什么点星门要这么藏着掖着,如临大敌。 这可比什么正道大侠与魔道妖女相恋,要严重太多了。 叶澄想起昨夜那几个人,慢慢捏紧了酒杯。 当然,他并不是站在点星门这边,觉得华爻这样对待芳泽是正确的,但至少点星门是不会伤害季芳泽的人身安全。可那几个夜探点星门的人,到底安的什么心,就不好说了。 无论那背后的人,是极度憎恨恐惧天魔,还是想要借此打击点星门,芳泽都是首当其冲啊。看来这场折桂宴是很难太平结束了。 叶澄抬头,正好迎面对上高座上陆景林的视线。无论从主客,还是问道先后的角度,叶澄都该主动给人家示好。于是叶澄淡定自若地对陆景林点了点头。 陆景林坐在高位上,表面正襟危坐,举止得体,但实际上恨不得现在就动用星阵,长出八百只眼睛,好好地观察一下在座的人,想把那个在背后使坏的人或门派找出来,防备他们的发难。 宴会结束的那一刻,陆景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深刻体会到自家师兄这些年的痛苦折磨。 陆景林回到内山,已经有长老迫不及待地迎上来了:“查出来是哪个了吗?” 陆景林摇头:“实在看不出来。昨夜我是靠桂花香闻出灌木丛有人的,可客人住的地方,漫山遍野都是桂花。人人都带桂花香。至于功法,被抓的那几个,用的都是烂大街的功法。至于那个练虚境,我根本认不出他的路数。人人看着都不像。” 陆景林又问:“师兄呢?出门了吗?” 长老们摇了摇头:“你自己去看吧。” 陆景林实在放下不下,敲响了华爻的门:“师兄。” 片刻后,门被打开,华爻出现在门后,面容明显憔悴了很多。华爻示意他噤声,转身将门关好,才开口:“芳泽睡了。” 陆景林有些意难平:“那小崽子过的倒是滋润。” 想不理人就不理人,想发脾气就发脾气。 他师兄这些年就过得容易吗?又当爹又当妈,一个人把襁褓里的孩子带大,还天天害怕儿子变成反社会。可怕的是,他确实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天越来越像反社会。 华爻揉了揉额角:“今日宴上如何?” “没找到什么线索,”陆景林连忙安慰他,“但也没有人发难。” 华爻却没什么高兴的感觉,他扯了扯嘴角:“我们都知道,早晚的事。” 既然那些人已经找到了这里,昨日又将话说的那么明白,显然是已经有了七分把握,一定会在这场折桂宴上闹出来。 “让问之今晚来找我吧,我带他进机关塔。”华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堵回了陆景林将要脱口的拒绝,“长老们也同意了。” 陆景林气得浑身发抖:“当初是你非要死皮赖脸做这个掌门的吗?!这还没出事呢,就急着和你撇关系?” 点星门这个地方,就像每一个修行宗门一样,极重个人天赋。华爻是点星门近千年来天赋最杰出的天才,唯一被引星海承认,允许登上机关塔第九层的人,这些年为点星门引下了无数星辉之力。 换做别人,点星门绝不会同意藏匿“天魔之子”。 华爻却不像陆景林一样愤怒,他甚至还能带着往日那有些无奈的笑:“应该的。他们总要为宗门考虑。” “景林,我也累了。昨日芳泽说,他受够了,其实我也受够这样的日子了。”华爻仰起头,看着那片陪伴了他一生,也禁锢了他一生的星海,轻声道,“是死是活,是绝境还生,还是身败名裂,都直接来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修仙真的要猝死了,原谅二更稍微有点短小吧,晚安。 灵徵未兆_187 第92章 华爻送走了怒气冲冲的师弟,看着那写满了“义愤填膺”四个字的背影,失笑着摇摇头。 多少年了,还是这幅模样。可能永远也学不会什么叫妥协和隐忍吧,不像他,早已经在无休止的命运嘲讽中认命了。 华爻转身回到屋子里,竟对上季芳泽的视线,不由微怔。 屋中有一个巨大的池子,里面的水清澈见底,看不出来任何威胁,可沉浸其中的季芳泽却脸色苍白若纸,甚至唇色都像消失在那片苍白中,唯有长眉和眼睫如同泼墨。 华爻走到池子边坐下:“疼得厉害吗?” 季芳泽的声音很虚弱,断断续续的模样:“好,好了吗?好了的话,我什么时候,回山上去?” 华爻柔声道:“以后不回去了。芳泽不是还没去过点星门以外的地方吗,爹爹带你去看看吧?” “不。”不等华爻开口,季芳泽已经闭上了眼,“你可以杀了我,不忍心的话,就放我出去自生自灭。我不会乱说。” 尽管华爻从不和他说外面的事,可季芳泽也隐约察觉到了最近的局势。如果没有的话,谁也没办法空口白牙去污蔑点星门的掌门。而季芳泽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证据。 华爻安静了片刻,轻声道:“我不会那么做。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你对我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不得已的负担。你是我收到最宝贵的礼物,是一颗小星星。” 华爻从不主动和季芳泽提起他的母亲,仿佛那是他最痛恨的污点,今日却一反常态。 季芳泽睁开了眼睛:“她是什么样子的?” “很温柔,很美,眼睛亮得像星星。”华爻有些陌生的回想着,已经过去太久了,他太久不敢想起曾经刻在心上的身影,仿佛连回忆都成了一种不能承受的背叛和痛苦,“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应该刚从北境出来,对什么都好奇。” 华爻的话听起来有些干巴巴的:“她其实不吃人,也不会主动攻击伤害别人。” 她看上去就完全像是一个天真无邪,温柔善良的少女。可他们之间的仇恨决裂并不因为这点而有所缓解。 她不吃人,但她的同族要吃人,她喜欢人间风物,但她的种族满心都是侵略。 她只会站在她的同族这边。华爻也一样。 华爻摸了摸季芳泽的头:“我从不后悔在战场上杀了她,但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将你养大。我之前,心态不太好,把很多压力转嫁给你,是我的错。” 季芳泽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避开华爻的抚摸:“我能回去山上吗?” 虽然觉得昨天那人是骗子,但还是想着,说不定那人真的会回去找他…… 华爻温柔而不容拒绝道:“不能。太危险了。” 季芳泽恹恹地翻了个身,拒绝再和华爻说话。 …… 桂花林间,一行人从小路缓步而来。 本来尚算安静的人群中,开始有窃窃私语声。 如果说之前,只是因为容貌出众而备受年轻弟子的关注,当叶澄在擂台上一剑击败五行宗那位少年天才继承人,“叶璃”的名字一夜传遍了各个门派。 众人终于意识到,虽然身处合欢宗,但这个人并不是依靠相貌才坐到掌门大弟子的位置上的。他有着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相貌的天赋与能力。 所以叶澄突然发现,他本来就习惯了的示好和暧昧,突然变得更猛烈起来。 叶澄走到席位处,注意到这次合欢宗临近的座位旁,竟然坐着陆问之。在几位长老的暗示下,合欢宗众人非常手疾地将其他座位一占而空,将和陆问之紧挨着的座位,留给了叶澄。 叶澄:“……” 对上叶澄的视线,陆问之很无奈地笑了笑。 这可不是他安排的。自从叶澄上次明确拒绝了他,陆问之就再没有刻意接近过叶澄。这次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位“热心”的同门或长辈自作主张。 叶澄无语了片刻,就坦坦荡荡地坐下了:“多谢。” 其实叶澄知道,这次他来到点星门,陆问之明里暗里帮他挡了不少人的打扰。无论为了什么,叶澄还是很感谢陆问之的这种善意。 陆问之见叶澄并没有误会,也松了一口气。 灵徵未兆_188 当初一见钟情的惊艳,因为渐渐了解到这人隐藏的温柔和善良,开始转变为心动,再到现在被拒绝,最后变为释然和纯粹的欣赏。陆问之觉得,就算没有缘分,其实和叶澄做朋友也挺好的。他并不愿意再因为自己过去的心意,再给叶澄造成什么困扰。 今日的对决没有合欢宗的人上场,叶澄和身边的陆问之三三两两地说着话,因为谁也没了心头的负担,反而颇为投契,就像一对交好的朋友。 说话的间隙,叶澄低头去喝水,从白玉杯壁映射的景象中,看到一双凝视的眼。 那视线倒并不阴森或满怀恶意,但看了却让人格外不舒服,像是一种时刻紧随的窥探。 那是苏云落的眼。 叶澄心头一动,突然问道:“单从性格来说的话,问之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暧昧,尤其是从过去曾喜欢的人口中问出来,但因为叶澄问得坦荡,陆问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陆问之想了想,有一点不好意思:“只说性格的话,因为我这人比较无趣,所以可能会喜欢热情大方一些,爱笑又爽朗的人吧。” 叶澄的视线落在擂台对峙的剑修身上,状似不经意:“我身边很多人喜欢,说话细声细气,善良柔弱的性格。” 陆问之点了点头:“哦,那是挺好的。” 很礼貌的一种反应,完全看不出什么感兴趣的迹象。 叶澄直觉陆问之并没有说谎。如果单从这些话来说,很显然叶璃本身的性格更符合陆问之的择偶偏好,而不是苏云落。 叶澄在恋爱脑,找季芳泽的同时,也并没有将任务抛之脑后。他一直在仔细寻找飞升的线索,以及观察苏云落的举动。 上一辈子被苏云落撬走的好些人,这辈子也一样在追求拥有叶璃相貌的叶澄。但这辈子,无论是青炎宗少主,还是其他几个人,包括陆问之,苏云落都没有要主动接近的迹象。 无论是叶璃上辈子的记忆,还是叶澄现在的观察,都证明了一点,苏云落只对“叶璃”已经“拥有”的东西感兴趣。 当“叶璃”不再喜欢,接受那些人,那些人也就对苏云落失去了意义。 可万事都应该有一个动机,叶澄回忆了一下,并不觉得苏云落是恨叶璃。 叶澄的眉头微微皱起:【九哥,青炎宗的少主,就是之前叶璃的第一任恋人,是不是最近在追苏云落?】 【好像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澄却没回答它,而是继续没头没脑地问道:【陆问之是叶璃的第几任恋人?】 【第六任?】 叶澄的语速极快:【其实苏云落刚到合欢宗的时候,就经常找叶璃要东西。比如说,找叶璃用过的基础功法。都是些不要紧的小玩意儿,叶璃也没在意过,就直接送他了,并且因此以为苏云落这个小师弟是格外喜欢他,后来也慢慢送他一些比较珍贵的礼物。所以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 【如果我们猜的没错,苏云落一直在试图“夺走”叶璃的东西,而这种过程,是从易到难的。】 从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到更珍贵一些的东西,从有些偏好喜欢苏云落类型的青炎宗少主,再到原本不喜欢苏云落的陆问之。 【苏云落可能有一种能力,就是夺走叶璃的东西。而随着他一次次成功,他的这种能力就会越来越强。】叶澄轻声道,【到最后的时候,就可以鸠占鹊巢,夺走一些在我们看来很难被夺去的东西,比如说气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迟到了十分钟,又没有肥章,你们可以开始打我了…… 第93章 随着擂台之上的对决渐渐步入正式,弟子间的窃窃私语已经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就连陆问之也下意识将脊背挺得更直,专注地看向擂间。 经过几轮筛选,留下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自己下一次擂台上的对手。 叶澄的视线随着众人一起,注意力却放在和009的交谈上。 009:【虽然你的猜测听起来有点道理,但你怎么确定,苏云落从叶璃那里夺走的是气运。说真的,夺人气运这种事虽然不是做不到,但也太罕见了些。】 气运是个很玄妙,说不清楚的东西。 世间从来不缺少天赋与刻苦并重的天才,但却拥有截然不同的命运,有人根本来不及,有人夭折在半路,也有许多人能一路登峰,无限地接近心中向往的目标,但最后真正成功的,却只能有一个。 很多故事的主角,为何总能逢凶化吉,绝地还生,正是因为他们身上拥有“创世者”所给予的气运。 叶澄:【因为这次我接到的主神任务是“凭借刻苦修行,重新打通飞升之路”。】 灵徵未兆_189 【重新打通一方世界崩塌的飞升之路,让天地灵力重新流转,这样的功德,也只比救世差一点点而已。老大发布的任务虽然又多又杂,但总归来说,老大不会让自己手下的任务者,去抢原本属于任务世界土着的功德和机缘。】叶澄轻轻转动手中的玉杯,【所以当我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就怀疑苏云落有点不对。我原本以为是采补。毕竟那些叶璃的前恋人,脑子和品味先不做评价,天赋和修为都很不错。】 【为什么是原本?我觉得有可能啊!上辈子苏云落身边围绕的,都是各门派备受看重的核心弟子,可能就是他采补了那些人,在他飞升之后事发,合欢宗才会陷入危机!】 【但这样的话就解释不清苏云落对叶璃的执着,总不能只有叶璃喜欢过的男人,才有采补的价值吧?】叶澄微微蹙起了眉,【况且九哥,你不修仙,所以不能理解飞升之路对修行界的意义。如果现在苏云落宣称,他靠采补可以重建飞升之路,搞不好苏云落能直接在修真界公开选个秀。】 如果是这样,可能其他门派会有心结,但也绝不会到了“宗门陷落,永坠恶名”的境地。 【可照你这么说,就算苏云落有特殊的能力,抢走了叶璃的气运,取代叶璃成为了那个飞升的人,也照样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合欢宗会陷入那样的处境。还不如刚刚的猜测呢。】 叶澄叹了一口气:【所以说肯定还有我们没想到的地方。】 这并肩而坐的半个下午,并未像陆问之想象的那样尴尬。正相反,陆问之发现,当他不再追求者的态度对叶澄,而是像朋友一样和叶澄自然地相处,是一件相当愉悦的事。 擂台结束,众人散去,两人并肩走在桂花林中,一同离去。陆问之好奇道:“我看叶兄这两日似乎开怀了许多,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陆问之是个很体察入微的人,虽然他这位新收获的朋友为了躲避殷勤,一天到晚都板着一张脸,但陆问之还是察觉到叶澄这两日与先前的不同。 像是整个人都从过去的焦虑和紧迫中舒展开了。 叶澄的眼中明显流露出一丝愉悦:“我找到人了。” 陆问之微惊:“真的在点星门?” 点星门有那样的人,他却完全没有印象吗? “是。”想起之前陆问之对他的提醒,叶澄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找人,不会做出有损点星门利益的事。” 陆问之并未将他仍在寻找季芳泽的事告诉其他人,既然对方以诚待他,叶澄自然也要以诚相待。 陆问之笑了笑:“我信叶兄。” 009感慨:【这孩子也太好骗了。】 叶澄反驳:【我没骗他啊。】 他真的不会伤害到点星门的利益,不过可能会有点,只有一点点,伤害到他们掌门的私人感情而已…… …… 山间的水涧边,季芳泽安安静静地坐着。他的手指垂入水中,指尖不时散发着一闪一闪的光,将这一池小小的水面,变成一个运行的星阵。 点星门拥有各式各样的星阵,现在季芳泽施展的这一个,叫“星见”。 点星门那些像装饰一样无处不在的星芒,在“星见”的施展下,会成为施术人的眼睛。 自从那日夜里,将陆问之带入机关塔,华爻像是彻底放下了心结。他不再用星阵将季芳泽锁起来,不再让季芳泽去饮用或浸泡驱魔水,甚至在季芳泽说,自己想四处看看点星门之后,华爻将“星见”教给了他。 如今的华爻,简直就像被什么追赶着一样,迫不及待地去补偿季芳泽。 季芳泽毕竟是刚开始学点星门的法术,只能驱使那么一两颗星芒,看看点星门的一个小角落。但这似乎已经让季芳泽足够满足,这几天都一心沉浸在这个法术里。 华爻走到季芳泽身后,柔声问他:“芳泽在看什么?” 他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笨拙地尝试着去了解季芳泽的生活。 季芳泽沉默片刻,挥了挥手,平静无波的水面便泛起一丝丝的涟漪,有景象浮现其上。 华爻顺着这一幕看过去,最先注意到了陆问之,笑道:“这是你陆师弟,景林的侄子。” 说完,华爻才留意到和陆问之并肩行走的叶澄。华爻突然想起,当初去“七月”打听季芳泽的,正是这个叫“叶璃”的人。 华爻轻声问道:“问之身边的那个人叫叶璃,是合欢宗的掌门弟子。芳泽认识他吗?” 季芳泽眼睫微垂,看着水幕。 这好像是一片桂花林,只看那些枝头的深黄浅黄,就能想象到林间此刻的暗香浮动。两个相貌极好的青年,一个清冷,一个温润,并肩在桂花林间走着,不时有桂花瓣落在两人的衣袖间。在这一处小小的水镜中,形成一种外人难以插入的和谐氛围。 两人不知说到了什么,那个美得惊心动魄,但神色清冷的青年,突然就弯了一下嘴角。那表情并不如何夸张生动,但他眼中流露出的温柔和喜悦,却是那样真。 季芳泽猛地挥手,搅散了那一池静水。他站起身,冷冷道:“不认识。” 他才不认识这个骗子。 在他面前,不是真的脸,也不是真的姓名,说出的话,也没有一句真的。 灵徵未兆_190 不是说,白天有重要的事情去做,要去打架吗?这是打架的样子吗?明明一天都和那个男人待在一起。 骗子。 …… 夜深人静,叶澄心里哼着歌,走到两人约好的地点,意外地发现那里没有人。 平常都是季芳泽比他早到的。 叶澄也没多想,毕竟他知道,季芳泽每天是背着华爻出来找他的,说不定今天华爻在芳泽那儿多待了一会呢。叶澄找了棵枝叶茂密的树,爬到枝头,一边吹着夜风,一边眺望着等待自己的恋人。 季芳泽一下午都看着叶澄和那个陆问之说说笑笑,心里委屈,本来不想来,但想想又不太舍得,便在不远处的拐角磨蹭了一会,眼看着马上要到约好的时间,才拐过来。 谁知等他到了,却发现树下空无一人。 季芳泽一懵,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星辰的轨迹,还没超过约定的时间啊。 难道,已经走了吗? 季芳泽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该生气,又有点懊悔。他盘腿坐在树下,刚想好好冷静一下发热的脑袋,就再次被一颗喜欢“从天而降”的“星星”砸了满怀。 叶澄趴在人家身上,忍笑道:“喂,明明早就到了,在那边转什么呢?” 季芳泽没想到被叶澄看了个正着,顿时羞恼:“我每天都等你,你等我一会儿怎么了!” 叶澄举手投降:“等等等!天荒地老我都等!不过就算罚我等,也总得有一个理由吧。” 季芳泽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没理由。” 你自己白天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两人拉拉扯扯地拌嘴,像是一对在一起生活了无数年,还是小孩子气的伴侣。 星光下,叶澄看向季芳泽的侧脸,只觉得满心都是温柔:“芳泽,等这次折桂宴结束,你愿意和我离开吗?” 季芳泽微怔,不去看叶澄,而是抬头看星空:“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我不是说带你出去玩吗,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如果哪里都不想去,我们就折一条树枝抛起来,指向哪里,就往哪里去。” 这个世界里道法横行,如果精打细算的话,积分也勉强够用。他可以用“叶璃”的身份长期闭关,然后用自己的身体,编造一个新的身份,陪在季芳泽的身边。 反正他孤身一人,也不怕连累谁。等到他将任务的所有谜团解开,设法避开合欢宗的危机,再用“叶璃”的身体选择飞升,就可以了。 季芳泽轻声道:“我会是个非常沉重的负担。” 虽然那日和华爻争吵,可季芳泽心里也清楚,他拖累了华爻良多。如果没有他,华爻应该是云淡风轻,意气风发的模样。就是因为有他的存在,不得不因为“父亲”这两个字的责任,而变成今天疲惫不堪,在深渊边摇摇欲坠,随时会一无所有的模样。 叶澄吃吃地笑起来,亲了一口季芳泽的侧脸:“那可真是全天下最甜蜜的负担。我能申请背上吗?” 季芳泽握紧了手:“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迟到了,对不起。【垂头丧气】 晚安鸭。 第94章 到桂花真正要开的季节,折桂宴也渐渐进入到了尾声。 大多数宗门的弟子已经结束了此次折桂宴的比试,所以一扫之前的紧张气氛,每天除了看打擂,八卦一下最终谁会夺魁,就是兴致勃勃地在点星门境内乱转,沉浸在公费旅游的快乐当中。 桂花树依偎的小轩窗下,叶澄正坐在榻上,慢悠悠地擦自己那把剑。合欢宗众人挤挤攘攘地或坐或立,都在这间屋子里。 明日是最后一场对决,叶澄对剑宗飞霜剑仙的关门弟子。 公认的战力第一的门派中,战力第一的青年弟子。 长老紧张地连辫子也不梳了:“你明天还是用剑吗?” 叶澄点点头。 灵徵未兆_191 他确实会不少武器,但剑仍然是他最得意,也最喜欢的那个。 另一个长老揪了一下飘逸的胡子:“人家是剑宗弟子,咱跟人家比这个,会不会有点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啊?我们是不是也该发挥一下咱们宗门的特长?” 虽然大家早就知道,自家掌门大弟子战力卓越,在宗内委实是个百年无一的天纵奇才,但合欢宗并不是以战力而着名的宗门,自家的天才放到外面是个什么水平,众人就有些没信心了。谁也没想到,叶澄竟然能在折桂宴走到现在,距夺魁只有一步之遥,难免有些紧张过度。 画江临有点好奇:“咱们还有特长?” 合欢宗不是一直都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谈谈恋爱,泡泡美人吗?打架的时候信奉“打不过就跑”的终极原则。 “倒霉孩子说什么呢!”长老慈爱地用力拍了一下他的狗头,“当然有了!我们宗门过去的幻术可是一绝!” 清溪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们打算让大师兄上台去用媚术吗?” 众人想象了一下,实在很难将白衣蓝霜,神色凛然的青年和媚术联系在一起,纷纷露出了愁眉苦脸的表情。 “嗡”地一声,叶澄将长剑入鞘,露出了一个让众人看了就想打哆嗦的浅笑:“比剑或许还有胜算,用媚术,是想让人家一剑把我的头削下来吗?” 巫兰双见状,连忙缓和气氛,她依恋地坐在叶澄身旁:“师兄若是夺魁,可想好要什么了?” “诶对,点星门可有不少宝贝。” 折桂宴魁首的彩头不同于其他九人。魁首可以向每届折桂宴的举办方,提出一个要求。尽管这个要求限制颇多,不能超出举办方的能力范围,不能,但仍然弥足珍贵。 “早就想好了。”叶澄站起身,将这群闲着没事干,就知道捣乱的人赶出去。 苏云落走在最后,等众人都出去,突然回头笑道:“原来师兄也会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我有时候真觉得,对师兄来说,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不被放在心上一样。” 不管眼前这个人,冷清到底是真性情还是伪装,苏云落都必须承认,他确实是个防备心重,**也相当寡淡的人。被他划分为自己的“所有物”的东西实在太少,让苏云落也不免感到某种无处着手的沮丧。 “我又不是石头,自然也会有喜怒哀乐,有在乎的东西,有在意的人。”叶澄的嘴角垂下去,眼中的冰冷第一次展露无遗,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留给苏云落,“对我而言,如果真的是很重要,放在心上的存在,谁敢来抢,我就会直接把他的头削掉。” …… 擂台之上,剑光交织,如同狂风,又似飞雪。看台上修为不够的年轻弟子,几乎看不到台上两人的身影,仅仅因为那交锋的凛冽剑气,就喘不过气来。 当等到风停下的那一刻,擂上两人的身形崭露在青天之下,看台上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呼。 尽管他们都知道,合欢宗的叶璃一路决胜,实力非凡,但亲眼看见这一幕,众人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看台上,两人相对而立,容色绝世的青年手中持剑,剑尖抵在另一人的咽喉处。另一人的剑已不知何时脱手,就插在不远处的擂台上,发出“嗡嗡”的声响。 叶澄撤回长剑,向对手行揖礼:“承让。” 一直沉默如同石头的黑衣青年终于开口:“你该来剑宗。” 叶澄礼貌地点了点头,并未对这番话做出任何回应。他快步走下擂台,一阵风将他的衣袖吹起,心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被吹得鼓鼓的,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他心想,终于结束了。 折桂宴之后,他可以单独找华爻谈谈,提出将芳泽带走。 当然,芳泽很珍贵,很重要,无论是在他眼里,还是在华爻眼里,绝不是一个折桂宴魁首“彩头”就能决定他的来去。只不过这会是一个很好的由头。 反正,芳泽也会向着他。 华爻可能会有一点生气,不过他们可以偶尔回来看看空巢的老父亲嘛。这样华爻也可以继续安安心心地做自己的点星门掌门了。 战局已定,华爻从看台上站起来,刚要开口,就被一个男声打断了。 “等一等!” 叶澄随着众人的视线,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微微皱起了眉。 那个站起来的男人,是青炎宗的宗主。之前青炎宗的宗主曾为了把他的傻儿子提溜回去,去过一趟合欢宗,叶澄和他见过一面,绝不会认错。 但叶澄也记得很清楚,青炎宗宗主并不在来客的名单上。 华爻的眼神像是一摊古井无波的水,只是微微扬起嘴角,像是讥讽:“青炎宗宗主倒是好兴致,来点星门这种小地方,竟还隐姓埋名吗?” “点星门可不是什么小地方。”青炎宗宗主摇了摇头,“折桂宴是所有宗门的大事,我也不愿打扰。可现在折桂宴结束,有些话,就不得不拿出来讲讲了。在座诸位,门派云集,正好可当见证。” 华爻袖子一甩,语气似冰:“请。” 灵徵未兆_192 青炎宗宗主叹了一口气:“事关重大,我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还是请弥陀宗的师傅们先说吧。” 几个人从席上站起来,朝着台前慢慢走了过来,正是弥陀宗的僧人。最前面站着的那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面容稚嫩,衣着朴素。可大家都知道,这位小和尚在弥陀宗的地位之高。 小和尚语气平缓,但一开口便是惊雷炸起。 “师叔祖已在三月前离世。” 这位小和尚的师叔祖,是弥陀宗辈分最高的僧人,也是世间最德高望重的佛修。他已离世三月,外界竟然无人知晓?! “师叔祖前往极乐之前,挂念人间,曾抽了一支签。”小和尚闭了闭眼睛,面上闪过一丝悲戚,“据卦象所言,天魔主已经重现人间!” 这下子,几乎所有的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神色,露出了震惊不安的神色。 何熙年轻气盛,少受蹉跎,最先忍不住喊道:“就算天魔主重现人间,大家齐心协力,共对天魔便是。青炎宗何以对我点星门掌门出言不逊!” 青炎宗宗主的视线一直落在华爻的脸上:“那便要问华兄自己了。华兄顾念父子之情,就丝毫不顾忌人间大义吗!” 这话中挑衅的含义太过明显,点星门的弟子们一瞬间站起来,对着青炎宗冷目视去。 华爻做了这么多年的掌门,很受爱戴。所以当他抬手的时候,尽管愤怒到颤抖,点星门的弟子还是强迫自己安静了下来。然后他们就听到,自家掌门的声音平静。 “他是我的儿子,不是天魔主。” 点星门的弟子一下子就懵了。他们从不知道掌门竟然有儿子。但现在这点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青炎宗冷笑了一声:“他是你的儿子,也是上一任天魔主的儿子!” 如果说之前的话,还有让人误会不解的余地,这句话就彻底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已经没有人坐着了,几乎所有人都控制不住站了起来,现场乱成一团。就连点星门的弟子都不可置信地朝着华爻看去,甚至有人哭着喊出声。 “掌门,您快解释啊!” 华爻仍像过去一样,温润挺拔,只不过脸色微白。他站在正中间,像是一棵站在漩涡中心的树:“我们都知道,天魔主的传承,从来不是靠血缘。何况他根本不是天魔,更不可能是什么天魔主!我养了他这么多年,最清楚不过,他是人族。” 其实华爻知道,不会有人信的。 就算当着所有人的面验血脉,证实芳泽是人族,那些怀疑猜测,也永远都不会消除。 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一直被恐惧笼罩。他害怕芳泽的身份暴露,害怕给点星门引来灾祸,害怕他保护不了芳泽,也害怕芳泽真的有一天成为天魔。恐惧了几百年,可当这件事真的到了眼前,华爻却发现,他此刻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以承受。 华爻甚至略带疲倦和解脱地笑了起来:“我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给谁解释?” “他若为祸人间,我不饶他。可他没有。” “我的儿子不是天魔,他从没有伤过人,从没有做错过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我的锅盖爬走……】 晚安鸭! 第95章 “真是想不到。” “这怎么可能?我现在也不敢信!那可是万点华星浩气存的华掌门啊!” “不是说,华掌门当年成名,就在对抗天魔主的战役上吗?” “可华爻都自己承认了,他就是和天魔主有染,甚至生下了孽种!” 已经没有人再关心所谓的折桂宴了,接二连三的惊天巨闻已经扰乱了所有人的心神,什么矜持端肃都被抛在脑后,到处都是议论这件事的声音。 桂花树香意正浓,合欢宗的长老坐在树下,叹了一口气:“华爻这样的人物,最后竟然毁在儿女情长上了。” 画江临趴在石板上,构思他的“少女摇桂图”,随口问道:“不是说是人是魔还不确定,要过几日当众验明正身吗?” 当日华爻承认了他与天魔主育有一子,但坚持那孩子是人族血脉。如今争执被暂时搁置,各门派的掌门宗主都在路上,等到众人汇集一堂,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验证季芳泽的血统。 长老怜爱地摸了摸这傻小子的狗头:“那还用验吗?肯定是人啊。” 另一个长老解释:“点星门又不是华爻一手遮天,那帮老头子现在再装死,当初肯定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就算华爻疯了,那帮老头子可不疯,他们怎么也不敢把真的天魔藏在宗门里啊,谁的儿子都没用。” 灵徵未兆_193 所以大家都知道,季芳泽一定是人。 画江临惊讶:“既然如此,那大家还吵什么?” 巫兰双实在受不了:“江临,我能求你一件事吗。有外人在的时候少开口,不然别人会以为我们合欢宗里有傻子。” 画江临摔下笔:“说话归说话,不要人身攻击好不好?!” 巫兰双要打他,画江临连忙躲到叶澄身后,见叶澄不吭不响:“师兄在想什么?” 叶澄靠着树,看向漫天星辰:“我在想魁首的彩头,点星门打算什么时候兑现给我?” 画江临诚实道:“只怕现在点星门顾不上了。” “不给的话,就只好自己取了。” …… 七日后,点星门,问星殿内,但凡有名有姓的门派,都云集至此。 大殿几乎一望无际,黑色的玉髓铺就的地面,泛着清寒的星光,殿角的玉铃不时发出泠泠脆响。 这样严肃重大的场合,自然不适合太多的人。殿内只有各门派的宗主掌门,主事长老,最多再加上几位随侍的弟子。 叶澄安静地站在合欢宗宗主身后,抬头对上陆问之担忧的眼神,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偏头望向殿门处。 背着光,一个身影慢慢从殿门处走了进来。 叶澄的视线急速从季芳泽身上四处掠过,好在此刻所有人都在看季芳泽,并没有显出他什么异样来 应该没受什么伤。叶澄松了一口气。 那日之后,点星门全面戒严,他快有半月没见过季芳泽了。 众位年纪长些,曾见过天魔主的修士,纷纷点了点头:“形似天魔主。” “既无异议,便开始吧。启阵。” 季芳泽站在大殿之间,他从未一次见过这么多人,也从未暴露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之下。那目光有惊奇,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厌恶和恶意。 季芳泽倒也不在乎,他表情淡漠的从众人脸上看过,也没有在哪处停留,便安静地垂下了目光。 叶澄看着正中间的阵法亮起,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009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叶澄的声音沙哑,【他受苦,就是我的错。】 【我是个男人,我本该保护我心爱的人。可现在,我却在看他受苦。】 阵法一点点亮起,站在最中间的季芳泽除了脸有一点苍白,并没有什么其他异状,他甚至身形挺拔,连一瞬间的摇晃也没有。 这不是点星门的阵法,是弥陀宗的“诛魔阵”,如果阵法中站着的是天魔,就会被当场绞杀。季芳泽不是天魔,但他身上却流着天魔的血。所有驱魔的东西,都会对他造成一定的伤害。 这比华爻给他的那些禁制,要难承受多了。季芳泽垂着眼睫,近乎漠然地感受着筋脉内的剧烈刺痛。 叶澄在这里。那个和叶澄走得很近,能让叶澄对他微笑的人,也在殿中。他站在这里,已经够难堪了,不愿意再失态。 足足一刻钟,叶澄觉得自己的口中已经尝到了腥甜,阵法终于停止了。 季芳泽仍然站在阵法中央。 结果落定,华爻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轻松的神色。 几位掌门对视了一眼,青炎宗的宗主站起身:“我们商量过了,华兄。如今虽然证实了人身,可令公子毕竟身世如此,往后也难免会受些纷扰。弥陀宗还缺一位守崖人,不如让令公子去弥陀宗长住一段时间,听听佛音。” 这不过是委婉的说辞罢了。谁都知道,一旦进了弥陀寺,这些人再也不会让他有出来的机会。 华爻站起身:“跟谁商量的?你们跟我商量过吗?” 青炎宗宗主好脾气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正和你商量吗?” “如果你现在是在和我商量,那我直接告诉你,我不同意。”华爻长袖震起,“我不会让我的儿子生死由人。”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灵徵未兆_194 五行宗的宗主一向和华爻交好,起身劝道:“华兄,你既然没有直接带着孩子走,就是还想好好将这件事处理的,对不对?华兄,你不信别人,还不信我吗?我发誓,只是住在弥陀宗,各门派会轮流派人看守,绝不让任何人伤及他的性命。” 弥陀宗的僧人也站了起来:“华掌门,弥陀宗绝不会伤害令公子。” “凭什么?我的儿子做错了什么?” “可你没办法证明,他将来不会变成天魔主!” “你们不是说天魔主已经显世吗!既然已经显世,又与我儿何干!” “好。” 一个声音打断了所有的争执。 大殿中间的少年抬起头,面色充满厌倦:“可以,就去弥陀宗。” 华爻面色微变:“住口!” 季芳泽却径直道:“在点星门关着,和在弥陀宗关着,难道有什么区别吗?你前两日不是还说过,我以后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要去弥陀宗。” 华爻还未说话,已经有人拦下了他:“华掌门,大局为重!” 华爻举目望去,周围全是不赞同的目光,无论是不太对付的门派,还是自己的知交朋友,哪怕是点星门众人,在听到众人的要求只是将人关入弥陀宗,不会伤及性命时,也对华爻摇了摇头。 陆景林按着华爻的手,目光近乎哀求。 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当着众人的面验明正身,又由季芳泽自己主动提出要去弥陀宗,纵然以后都失去自由,但也终究性命无忧,点星门的声誉保住了,甚至华爻也不一定要退位。这比陆景林之前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季芳泽转过身,背对着华爻,语调冰凉:“你不用来找我,也不必再为我做什么,我不会领情的。” 其实季芳泽一直都知道,他的出生和到来,远不像华爻想象的那么美好,以为是什么“馈赠”,“星星”。 其实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而天魔主也成功了,她成功地报复了她爱慕过的这个男人,让他从天之骄子,变成如今痛苦不堪的模样。 现在就让这场噩梦结束吧。 华爻现在对他愧疚正浓,或许愿意为了他与众人对抗。但真的没必要。华爻除了他,还有很多在乎的东西,他的宗门,他的师兄弟,没必要真的为了他,闹到众叛亲离,亡命天涯那一步。 季芳泽竭力让自己表现地平静无波,但他还是没忍住,路过合欢宗的席位时,偏头看了一眼心底的那个人。 长身佩剑的青年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面色如覆寒霜。 季芳泽多少有点遗憾。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叶澄了。竟然连对视一眼也没做到。 不过想想也挺好的。 没人会知道他们认识。他可以一遍遍在深夜回忆,那颗从天而降的“星星”,渐渐成为属于他自己的刻骨铭心。没必要让任何人知道。就连叶澄最好也赶快忘记,如同清风拂去尘埃。 他不想让叶澄成为第二个华爻。 记得华爻说过,那个叫陆问之的人很厉害,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那应该和叶澄很般配啊。不过想想,随便那个人,应该都比一个天魔之子,要更配得上叶澄吧。 …… 深夜,叶澄兑了一张符贴在床头。 【你真打算去劫狱?】 【不然呢?血统都验完了,难道真看着他们把人带走关无期?】 009犹豫半响,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将来真的变成天魔,甚至天魔主怎么办?恐怕就连华爻,心里也不敢真的完全确信这件事吧。】 叶澄想了想:【就算是,那也没什么啊。】 009震惊:【你这也太没原则了吧?】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爱好多管闲事,正义感过剩的宿主吗? 【这怎么能叫没原则?】叶澄和009讲道理,【你觉得,就算芳泽真的因为血统之类乱七八糟的原因,成了天魔主,他会对一统魔族,称霸人间这种事感兴趣吗?】 灵徵未兆_195 009:【……你的逻辑太过圆恰,我竟然无法反驳?】 是哦,他又丧又懒,还愤世嫉俗,只对围着你转感兴趣。 叶澄语调平淡:【我从不介意什么血统种族这种事。所有天生的,不能选择的东西,都不该被歧视和怪罪。如果他真的无缘无故,要伤害别人,我一定会阻止他。但现在,我只想保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叶澄也是男友力爆棚的一天。 其实我真的觉得,受也可以宠爱和保护攻啊。改一下,大家都是人,谁比谁差啊! 第96章 夜色沉沉,寂静无声,唯有星辰的光芒仍旧闪烁。 未有风动,却有细碎的树叶声从不远处响起,守门的弟子非常警觉,猛地抬起头,只看到一只雪白的猫,站在树端舔着爪子。 有广袖门的师妹“啊”了一声:“是和师叔的雪团!竟跑这儿来了!” 众人都有所耳闻,广袖门的和淑仙子是个彻彻底底的猫奴,去哪儿都带着爱宠“雪团”。而这只猫又格外任性,最喜到处乱转,每过上十天半个月,广袖门众人就得轰轰烈烈地展开一场找猫运动。 如果你不打算跟和淑仙子闹个你死我活,那最好就别招惹她的猫。众人尝试着将猫抓住,但那猫看着膀粗腰圆,却实在是个水做的猫饼,无比地灵活能逃,而一旦他们尝试使用法术,猫咪的毛就会紧张到全部炸开,疯狂地叫。如果这一幕碰巧被来寻猫的和淑现在看到,实在是有理也说不清。 好在猫咪戏弄了他们一会儿,似乎觉得无趣,便自己闪身离开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打起精神继续巡逻。 广袖门的少女带着些天真烂漫的神态,问身旁的同伴:“你们说,这样重要的人,怎么会让咱们这样的小鱼虾来守道?” 其实能待在这里的,都是天下五宗中最优秀的核心弟子,放在哪里都不算“小鱼虾”。可少女知道他们看守的人的重要性,本以为掌门长老会亲自看管。 她身边的青年摇了摇头:“怎么会全靠我们?牢中必然有大能守阵。至于掌门长老们,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做。” 在他们带着人魔之子离开之前,各门派真正意义上的高手,会一直守在华爻身边。比起牢中柔弱无能的少年,华爻才是真正的关键。毕竟除了华爻,谁还会为了牢中之人拼命呢? 猫咪就这样陆陆续续地通过了好几道关卡,只留给那些弟子们一道高贵冷淡的背影。 一棵大树的枝头,叶澄将手中009友情提供的特制鱼干塞进猫咪嘴里:“谢了。” 猫咪接过小鱼干,大发慈悲地给了这个愚蠢的人一个询问的眼神。 叶澄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后面的路就不用帮忙啦。毕竟是我男朋友嘛,耍帅的机会当然留给我了。” 再往后,别说是和淑仙子的猫,就算是天王老子的猫,只怕也不管用了。很可能一露面就会被当场击杀。 猫咪给了他一个冷笑的表情,狠狠在他脸上蹬了一脚,接力跳去了另一根树枝,很快便消失了。 他们藏身的树不远处,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湖面。 叶澄知道,此处设了幻阵。 此处偏僻,本就没多少人来,再加上这幻阵实在做的精妙,如果不是叶澄每天半夜三更在这里和季芳泽约会,他也不会那么快就发现端倪。 这片湖现在呈现的面积,比它真正的面积要大那么一点。 叶澄选择现在动手,也经过了深思熟虑。 除了合欢宗,叶澄大概就对点星门的地形最熟悉。他连弥陀宗的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如果这幻阵设在弥陀宗,只怕找死叶澄也未必能找到。 更重要的是,叶澄不知道到了弥陀宗,他们会怎么对待季芳泽。他们是保证了不会要季芳泽的命,可断手断脚,剔筋削骨,也照样算是活着。不是叶澄非得把人往坏里想,实在是他不敢冒这个险。 里面必定有大能把守,但叶澄自认打起架来也不怯谁。只要他动作够快,在大批人马赶到之前,带着芳泽逃出点星门,自然天高海阔,有无数藏身之处。 …… 身边星灯璀璨。季芳泽坐在榻上,安静地发呆。 这幻阵中并不像众人想象的那么戒备森严,形似牢房。说实话,布置这屋子的人,在懂得享受上比华爻强了不是一星半点,论起舒适程度,比季芳泽原本住的屋子强多了。 屋内只有季芳泽一个人。 季芳泽发够了呆,感觉有些口渴,下意识想站起身去倒杯水。然后他猛地感觉到身体一坠,他摇晃了一下,却还是趔趄地摔倒在榻上,手腕上的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灵徵未兆_196 很细的锁链,却有着无比惊人的重量,甚至季芳泽动作稍快一些,皮肤就会传来灼烧般的痛感。 季芳泽对这种待遇也没什么感到不适。毕竟从小到大,他早就明白了一件事。虽然他不是天魔,但因为他的血统,他身上还是贴着“天魔预备役”的标签。 季芳泽这几天也熟悉了身上这套锁链,如果动作缓慢,他还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只要不离开幻阵范围,就不会真的受到致命伤害。但季芳泽看了眼不远处的茶杯,干脆就这么歪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反正,体质摆在这里,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只是有些难受罢了。 季芳泽觉得,就算不吃不喝真的会死,大概他也懒得去吧。 前所未有的厌世和沮丧席卷了他。 华爻或许以后还会弥陀宗看他,但叶澄为了避嫌,应该不会再去见他了。 所以今天就是最后一面。 之前被关在这里,还心心念念地想着,等到验血统的时候,应该还能再见他一次。 现在最后一面也见完了。 就那么一眼,他还不看自己,也不知道在那里和那个姓陆的眉来眼去些什么。 季芳泽烦躁地翻了个身,然后他感觉到一阵异样。在他坐起身的那一刻,身边一直平稳闪耀着的星灯,闪烁了一下。 这是有人要闯阵? 难道是华爻?不是说不让他来吗? 季芳泽皱着眉,闭上眼,将神识散发出去,脸色微变。 闯阵之人隐去了气息,但季芳泽实在太熟悉他了,只需要一丁点痕迹,就能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他眼神闪烁,握紧了拳,不等他做出什么决定,已经有人狼狈不堪地从阵外跌了进来。 叶澄半身都染满了血,看着季芳泽,尚且不可置信:【人是真的吗?怎么这么容易?!】 外面确实有几个高手,但比起叶澄想象的刀山火海,还是差了许多火候。 【你先看看季芳泽身上锁的东西再说话!】 屋内蔓延着无数细锁链,多头与房间连为一体,缠绕在季芳泽的身上。 那锁链貌似平平无奇,但其上似乎刻画着无数阵法,修为高如叶澄,只要看上一眼,也会生出头晕目眩的幻象。 不必再看第二眼,叶澄也知道,这锁链绝非凡品。这才是真正困住季芳泽的杀招。 季芳泽看着叶澄:“你来做什么?” 叶澄重重咬了一口舌尖,那血腥气在一定程度上驱散了叶澄脑中的晕眩。他闭着眼睛冲过去,将灵力汇聚在双眼的部位:“你不是答应要和我浪迹天涯?难道你打算抛下我,独自去弥陀宗吃香喝辣?” “你没听他们说吗?我可能会变成天魔。”季芳泽的声音很轻,“就算不会变成天魔,你和我一起,也会被所有人通缉追杀。” 如果他老老实实待在弥陀宗,众人对他的猜忌可能还不这么大,但如果他逃了,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宝贝,咱能出去再进行考验问答吗?时间宝贵,”叶澄满头都是汗,他的手快速在锁链上滑过,“你让我先想想这玩意儿怎么解开!等到其他人赶过来,就全完了。” 他再能打,也不敢一挑整个修真界。 季芳泽却像没听到,只是强调道:“会很危险。要一直提心吊胆。” “嗯。” 季芳泽按住了叶澄的手:“你真的要带我出去吗?” 叶澄差点崩溃:“祖宗,咱能出去再说吗?!” 季芳泽站起身,他身上的锁链应声而落:“那走吧。” 满头大汗的叶澄和拼命支招的009:“……” 季芳泽已经走到幻阵边上,回头看他:“你不是说赶时间?那快点。” 叶澄:“……哦。” 作者有话要说:芳泽其实还是有一点厉害的……他之前是不想伤害华爻,后面被众人发现,又觉得终于来了,没必要逃跑,折腾所有人。 灵徵未兆_197 大概心理就是,反正也没人爱我,我要自暴自弃。随便你们怎么样好了。现在有人爱他了! 第97章 如今正是深夜,点星门却不似往常般安宁寂静,法术的痕迹照得深夜亮如白昼,搜查和说话声不断传来。 巫兰双只穿了中衣,松松散散地披着一件紫色衫子,怒气冲冲地走到院内,一把推开院门,掐着腰,杏目圆瞪:“大半夜做什么扰人清静!” 站在门口的青年弟子见她如此形貌,轻咳了一声,避开眼睛:“今夜有贼人扰阵。我等是剑宗弟子,奉掌门之令搜查贼人的踪迹。还望道友行个方便。” “这么大的阵仗,难不成人被救走了?”巫兰双皱眉,微带讥讽,“你们不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吗?” 合欢宗虽然势力尚可,到底不算什么“根正苗红”的名门正派,这次没有参与对季芳泽的看守和关押,留下来看过了血统验证,明日便准备启程回宗。 苏云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师姐,宗主有令,请剑宗的道友入内。” 青年行揖礼:“多谢。” 合欢宗的人很配合,剑宗的人也未过分打扰,这座小院二十多间屋舍,很快便一一搜查完毕。 只剩下角落最偏僻的那处屋子。众人已经走到屋前,这样大的动静,屋子内却没什么反应,雪窗上隐约映着一个人影,一动也不动,像是完全没听到外面的嘈杂一样。 巫兰双冷声道:“这是我师兄的屋子。师兄夜里常常会闭门打坐到天亮,此刻定然设了结界,封了六识,才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你们若不信,尽可找院内的仆役打听去。” 剑宗领队的人,正是叶澄在折桂宴最后一场的对手,闻言叹了一声:“叶道友天资惊人,却又能如此勤勉,难怪有今日成就。” 巫兰双听他赞叶澄,面色好看了许多:“我师兄夜里从不出门,那么多眼睛都看着呢,屋内怎么可能会有贼人?便不必查了吧?” 青年却摇了摇头:“事关重大,也为了叶道友自己的清白,还是查一查为好。” 巫兰双皱眉:“封闭六识之人怎可随便惊扰?若出了什么事,算在你头上吗?” 合欢宗众弟子见巫兰双态度如此,便一起拦在门前,隐隐和剑宗弟子对峙。苏云落站在合欢宗弟子的队伍中,神色有些迟疑,小声道:“师姐,要不还是叫醒师兄吧。这可不是小事。” 众人虽然顺着巫兰双的意思,挡在了叶澄门前,但对苏云落的话,还是大多露出了赞同的神色。打坐被扰断,虽然也会遭到一定的反噬,但比起“涉险窝藏贼人,放跑天魔之子”的罪名,就微不足道了。 巫兰双的视线掠过安静的屋舍,尽力将眸子中的焦急压下。她不敢让开。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知道叶澄有时候夜里会悄悄出去,而那窗上打坐的身影却从未消失过。 如果她让开,叶澄正在屋子里打坐,自然皆大欢喜,那点反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如果她让开了,叶澄却不在屋子里,那就真的说不清了。 不止今晚说不清,之前的每一个夜晚,都说不清楚了。 剑宗的弟子明显因为她的坚持,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剑宗青年拔出了腰间佩剑:“道友若坚持不让,我们就只好得罪了。” 这边的对峙很快吸引了长老们的注意。 一位长老快步走了出来:“剑宗的弟子果然威风,让你们搜查还不够,要喊打喊杀吗?” 青年神色未变,示意长老去看眼前的屋子:“我们并未有心得罪,只是有令在身,一处也不敢落下。” 巫兰双心下绝望,对长老解释:“师兄正在打坐。他们非要现在进去。” 如果长老发话叫她让开,就再也不会有人站在她这边了。 长老并没犹豫,直接道:“让开,阿璃不会介意的。省得让人把脏水往我们宗门身上泼。” 剑宗的弟子显然已经怀疑了,在合欢宗弟子让开的那一瞬,便快步上前,猛地推开了屋门。 那屋子并不大,众人站在门前,房间几乎一览无遗。 眉目含霜似雪,侬丽逼人的青年正盘腿坐在榻上,在门被推开的那瞬间睁开了双眼,一阵灵力的波动从他身周散开,逼得门口的人往后连退了几步。 不等众人反应,屋内打坐的青年便猛地喷出一大口血,身子直直地向后倒去。 这下连合欢宗带剑宗,所有人都惊住了。 “师兄!” 巫兰双最先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便冲上去将人扶住了。 屋内外一时寂静,咳血声总算止住,脸色苍白如纸的青年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灵徵未兆_198 合欢宗的长老上前查看伤势,叹气连连:“早说让你找个双修道侣,就是不听!已经到了单修功法的极限,怎么能硬往上闯!这可怎么办?” 巫兰双看师兄的伤势不像装的,眼里瞬间盈满了泪,对屋外叫道:“你们满意了吧!快搜吧!看看这屋里藏着多少个贼人!” 剑宗弟子满脸都是尴尬。 这谁能想到?在别门别派的地盘,打个坐已经顶天了,这位大兄弟竟然敢冲瓶颈。真是艺高人胆大。 不过说到底,确实是他们在别人修行的时候硬闯进来,才直接造成了这种后果。 领头的青年上前了一步,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地面那滩血上扫过:“叶道友,实在抱歉。” 叶澄神色平静:“无事,既然是搜查贼人,我这里自然也不该避过。” 剑宗弟子陆续入内。这屋子并不大,实在没多少能藏人的地方。剑宗弟子又用神识扫了好几遍,什么也没发现。 领头的青年突然开口:“我能看一下叶道友的肩膀吗?今夜劫人的贼人肩膀被刺伤了。” 话虽没说完,但众人知道,他怀疑地上的那口血是为了遮掩其他伤口的血腥味。 叶澄止住了合欢宗众人的愤怒,痛快地解下衣裳,露出一片洁白光滑的肩膀,没有任何伤痕。 一众人都面红耳赤地避开视线,唯有领头的青年神色平静,若有所思。现在人也在这里,屋内没有其他人的痕迹,肩膀也没有伤口,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大概是,他不相信叶澄这样的人,竟然会在这种时间地点,这么莽撞地闭关冲颈。 青年的视线从屋内缓慢地扫过,他走了两步,在叶澄枕畔一抹,看着指尖隐约的细碎星芒:“这世上有一种树,唯有在引星海畔能存活,平常会随着季节时令的变化,化作寻常花树。但枝叶花朵一旦被摘下半个时辰,便会化作星芒般的碎霜。如果叶道友除了打擂,便是在屋内打坐,叶道友应该不曾去过点星门内地的引星海吧。” “你怎么解释?” “是我送的。” 陆问之从屋外走进来,神色不太好看。任谁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受伤,脸色也不会好看的。 “我心悦叶道友已久,所以约叶道友去看引星海,叶道友不愿去,我昨日便在引星海侧摘了一小枝桂花,托了兰双道友偷偷放在叶道友枕畔,希望他夜间能梦到引星海。这粉末可能就是当时落下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巫兰双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再没有其他的疑点,剑宗的人告辞。 合欢宗长老巴不得叶澄立刻放弃所谓的坚持,找个能双修的道侣,便喝令众人离开。 陆问之看着叶澄嘴角的鲜血,神色复杂:“伤势如何?” “并无大事。”叶澄低声道,“多谢。” 他们都知道,在他来到点星门的第一天,他们就把话说开了。陆问之早已放弃追求他,当然不会托人送什么花枝。那点星芒,应该就是叶澄带着人逃跑的时候,不小心粘在身上的。刚开始只是一朵极小的桂花,因为在剑宗弟子推门那一刻,才刚好化作星芒,叶澄没有来得及处理掉。 陆问之叹了口气:“也不算帮你,终究是掌门的孩子。” 陆问之离去,叶澄躺在榻上,翻了个身。 小小的季芳泽艰难地从枕头底下钻出来:“他送了你桂花?” “对,没错,就是他送的。但是现在这个一点也不重要。”叶澄突然冷不丁地开口,“我想先跟你谈一谈,你既然能逃,为什么要一直待在他们手里?” 季芳泽往枕上爬的动作微微一顿。他与叶澄才相识数十天,正经相处的时间更短,却觉得已经相识了成百上千年一样熟悉,只听叶澄开口的语气,季芳泽就感觉到事情不太妙。他想了想叶澄全程把他护在身后,一路杀出去的模样:“可我只会解开链子,不会打架。没你帮我,我逃不出来的。” 叶澄冷笑:“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巴不得去弥陀宗来个几日游呢。” 季芳泽小声道:“就算我真逃了,又能去哪儿呢?” 人族会追杀他,魔族也不会接纳他。就连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放弃了他,他又何必逃出去呢? 叶澄其实知道,季芳泽就是在故意装可怜,但奈何他就吃这一套,明明还有些生气,心里却已经软成了一团。 叶澄推了小小的季芳泽一个跟头:“我有点生气,你别跟我说话。” 季芳泽一点也不生气,艰难地站起来,重新爬到叶澄耳朵边:“你缺个双修对象吗?” “一点也不缺。” “不是的,我听到了,你缺。” “关你什么事?” 灵徵未兆_199 “救命之恩,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就去合欢宗给你做双修道侣吧。” “哦。谢谢,但我这人比较高风亮节,做好事不求回报。” 季芳泽抱住了叶澄的耳朵:“你会不会一直喜欢我?就算我真的变成天魔,也一直喜欢我。” “如果你狂性大发,见人吃人,非要掀起战争,统治修真界……” 季芳泽委屈:“如果我狂性大发,见人吃人,非要掀起战争,统治修真界,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就打断你的腿,把你关起来。现在放心了吗?” 季芳泽显然很满意叶澄的回答,在叶澄耳边躺下:“说好了。” “那就快点睡觉。我明天还要装病人。”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又修,总觉得不太满意。实在抱歉啦。 第98章 阳光从窗纸上透进来,叶澄伸了个懒腰,蹭了蹭床单,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枕头不见了。 时光安静了几秒,叶澄猛地睁开眼,打算去床底下找人。 009提醒他:【在你怀里。】 叶澄小心地掀开被子一角。季芳泽睡之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模样,已经变得有些灰扑扑的,缩在叶澄的被子里,皱着眉,委屈巴巴的模样。 叶澄甚至能想象,他夜里睡着如何“狂性大发”,把人推下床,季芳泽是怎么艰难爬回床上,然后把自己“塞”进他怀里的。 叶澄这个人真的很坏,他一点也不感到内疚,反而很没有道德素质地戳了一下睡着的季芳泽的肚子,看他皱着眉翻了个身:【我道侣也太可爱了吧。】 【请记住,这可爱是用你最后仅剩的积分换来的,从今天开始,你又回到了无产阶级的怀抱。】 叶澄对此没有丝毫的不适应:【咦,我才刚开始学会攒家底,就马上成家了?我这么成功的吗?】 【……你开心就好。】 大概是感受到被子不见了,季芳泽揉了揉眼,坐起身,然后对上叶澄的视线。 “你晚上把枕头推下去了。” 叶澄起身收拾床铺,未加思索,便漫不经心道:“还不都是你的错。” 其实季芳泽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叶澄睡相不好会是自己的错。但是看叶澄理直气壮,好像很有什么依据一样,只好委曲求全地点点头:“哦。” “你想好了吗?下面打算去哪里?” 季芳泽慢慢抬起头:“不是说,你会和我一起吗?” 叶澄把人用两只手指提起来,用湿帕子把人擦得东倒西歪:“对啊,我和你一起。亡命天涯也要有个路线啊。” 季芳泽扶着叶澄的手指站稳:“为什么我们要亡命天涯?我们不是没被发现吗?” 季芳泽歪了歪头:“我可以跟你回合欢宗,暂时藏起来。等我想办法换一个新的身份和相貌,就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你身边。” 然后做你的道侣。 叶澄的动作放得轻了一些:“我以为,你厌倦了躲躲藏藏,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的日子。” 季芳泽很少和叶澄提及他过去的生活,但叶澄能隐约察觉到,季芳泽那股无处发泄的郁愤和不甘。事实上叶澄也完全可以理解,换做他因为所谓“血统”的原因,被关押数百年,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其实还好,我也不是很喜欢出去。” 要不然,也不能容忍数百年的孤独和□□。 “我只是厌倦了,作为谁的错误和负担继续存在罢了。” 叶澄心疼之余,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季芳泽的头。 他不知该如何评价华爻,华爻顶着压力,庇护了季芳泽数百年,小心翼翼将季芳泽养大,但他也没有给季芳泽正常的生长环境,数百年的□□和芥蒂,让两个人都痛苦不堪,在最后的关头,无论他是如何考虑权衡,终究是放弃了季芳泽。 灵徵未兆_200 季芳泽似乎知道叶澄在想些什么,摇了摇头:“你们可能都觉得我在说气话。其实我真的觉得,他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内疚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幅样子。” 季芳泽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华爻会觉得内疚,对天魔主,对季芳泽。 华爻不知道她是天魔主,可她自己一定是知道的啊。明明是她隐瞒身份在先,欺骗了华爻,却又因为华爻不肯为她背弃人族而怀恨在心,怀着报复的目的,生下了季芳泽。明明自己的出生,没有经过华爻的允许,也完全不被华爻所期待。 华爻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季芳泽坐在叶澄指边:“这不是他的错。他将我养大,我其实也感激他。可惜我能做到的最大回报,就是让我这个□□烦消失。他早就该放我去自生自灭,本来也不值得,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痛苦。” 叶澄敲了一下季芳泽的脑袋:“小孩子不要这么深沉。” 季芳泽的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但叶澄发现,季芳泽把他关于“爱”那部分的期待,都删掉了。 不熟悉的人,常常会以为季芳泽为人冷漠,难以接近,但叶澄一直都觉得,芳泽其实是个很敏感的人。他像是曾经受过很多伤害的小动物,将自己藏在黑暗的洞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装作冷漠又警惕地看着四周。要很多很多的爱和温柔,才能把他哄出来。 华爻心中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芥蒂和怀疑,如积月累,大概消磨掉了父子之间最基本的“爱”吧。 季芳泽抬起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变成了麻烦,厌倦了我……” “那怎么样?” 叶澄以为,季芳泽会说什么“那就丢掉我”,“干脆让我自生自灭”之类的话,略带不满地眯起了眼睛。 季芳泽轻声道:“我大概会疯掉吧。” 爱这种东西可能真的会让人变蠢吧。他才见了这个人多久,竟然就生出了奇迹般的信任和依赖。他已经不敢想象失去这个人的场景了。如果连叶澄都离开他的话,可能他这个人,真的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 合欢宗的气氛最近不太美妙,这主要是因为合欢宗的宗主心情不太美妙,以至于下面的弟子只敢低调谨慎,小心做人,连情感纠纷都明显变少了。 至于原因,那就说来话长。 两年前的折桂宴,掌门大弟子叶璃一剑破万法,在强敌环绕之中摘下桂冠,本该是件举宗欢庆,记入宗史的大事。当时消息传到宗内,宗主立刻下令采买布置,就等着一行人回来庆功。 谁知紧跟着出了点星门掌门与天魔主生子的事,庆功宴只好推迟。留守宗内的众人眼巴巴地盼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盼到人回来,结果叶师兄干脆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据说是夜里闭关,被前来搜查屋舍的剑宗弟子冲撞,当即走火入魔,吐出数口精血,修为大损。 大师兄回到宗内,片刻没有停歇,立刻就去了禁地闭关。 众人面面相觑,又把一应庆祝装饰给摘了下来。 这一闭关就是一年半。半年前大师兄终于出了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这下宗内气氛该多云转晴了,谁知反而是阴转暴雨。宗主一改往日宠溺,严令大师兄必须立刻现在马上,将寻找道侣这件事提上议程。到底是在宗内挑个新人同修功法,还是和外面一片痴心的青年才俊好好相处,必须给个章程出来! 至于功法的威胁,魂契誓约,总有办法能解决。退一万步说,就算将来真的和道侣分道扬镳,面临危险,那也比现在就随时可能走火入魔要强。 大师兄冷着一张脸不说话,最后被逼急了,干脆使出“走为上计”,试图通过“出门历练”避避风头。宗主追到宗门门口,最后没追上,当众怒斥“找不到对象就别给我回来”! 现在三个月过去了,大师兄还没回来。 其实在修真界,三个月时间真的不算多久,谁出门历练,不走个一年半载都不好意思回来。可惜宗主不这么觉得,见他真不回来,怒火干脆彻底升级。 画江临站在宗门的小道上,踢着小石子,垂头丧气。 明明是大师兄惹宗主生气,凭什么没收他刚画好的美人扇,还一个月不许他再画画。画画怎么就是不务正业了?!这就是□□裸的迁怒啊! 清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可以现在去重新画一扇。” “我不要命了?” “放心,宗主现在顾不上和你发脾气。”清溪眨眨眼,“大师兄回来了。还带了个柔弱无比的小美人。” “什么?!”画江临简直被这消息震惊地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小美人?柔弱?多柔弱?” 清溪想了想:“比苏师弟还柔弱。” 其实苏云落在合欢宗的画风中,也比较奇怪。 画江临:“……那是够柔弱的。” “大家现在正哀嚎呢,没想到大师兄瞧着冷冰冰的,竟然会喜欢这样风格的。” …… 灵徵未兆_201 宗主的静室内,宗主用凌厉的眼神看向屋外,还是没能赶走那帮看热闹不要命的兔崽子。里面竟然还有两位长老?! 宗主转过头,看向自家大徒弟牵进来,怯生生躲在叶澄身后的少年,勉强提起一个算是和蔼的笑容:“我还未见过这孩子呢,不知是哪家的弟子啊?” 那少年还未开口,叶澄直接应道:“狸奴是山间猎人的孩子,与弟子在山间相逢,没有接触过修行。” 那也就是说,不一定有修行的天赋根骨,也没有显赫的出身,甚至连知根知底都算不上? 看着自家护犊子一样的徒弟,宗主简直气得肝疼:“我问你了吗?!那么多话你怎么不去打快板!” 苏云落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看着平常冷冰冰的人一反常态,对身后之人的维护,眼底虚浮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那些可有可无,也不在乎的东西,就算夺过来又有什么意思?这才算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唔,我真的短小吗?那明天稍微粗长一下好了。 第99章 无论如何,那个叫做“狸奴”的少年还是在合欢宗住了下来。 尽管宗主拒绝为他们二人举办结契大典,并且对自己过去喝令叶澄“马上找个道侣回来”的事情选择性失忆。 唯一让宗主稍感欣慰的是,至少叶澄没有主动提起合籍的事,他带来的少年也乖乖巧巧的,没什么不满的模样。但是宗主夜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太妥当,于是将一众小辈丢过去投石问路。 巫兰双等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叶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指灵活地摆弄着,不知在做什么。等他们走到近处,叶澄刚好完工,手里蹲着活灵活现一只草编的小猫。 画江临当场表演了一个平地摔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巫兰双对同伴的丢人现眼感到无奈,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转头对叶澄笑道:“大师兄,我们得了套剑谱,剑式有些地方弄不明白。” 叶澄起身,将编好的小草猫放到身边少年的手里:“我去去就回。” 那声音和往常听起来没什么不同,但几个人却莫名从中听出了几分缱绻意味来。 少年仰头:“我在这儿等你。” 画江临躲在巫兰双身后,偷偷打量这少年。 这位叫“狸奴”的少年虽然也能称一句“小美人”,但在美人如云的合欢宗,实在不算多起眼。 肤色不够白,头发不够顺,五官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但当他接过那只“小猫”,仰头看着叶澄时,阳光洒在他脸侧,如墨般的瞳孔专注地映出叶澄的脸,那一瞬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 画江临画了那么多年的美人图,对“美人”这两个字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大师兄还是你大师兄,眼光很刁钻嘛! 叶澄翻了翻那套剑谱,在剑坪前一套行云流水,将剑式一一演练,最后收剑入鞘:“说吧,什么事?” 这整个合欢宗,就找不出来几个正儿八经练剑的。眼前这三只更是剑都不会拿。 画江临向后退了一步,示意“我打酱油,不关我事”。巫兰双和清溪本意是想不动声色地打探一下,谁知出师未捷身先死,只好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表述了自己的来意。 巫兰双很为难。 她素来谁也不服,唯独最崇拜这个大师兄,若说其他事,她肯定是要向着叶澄的,可这件事毕竟不是什么打架吵嘴的小事:“师兄,师父的顾虑也不无道理。” 你喜欢的这朵小白花,确实是靠不住啊!什么山里猎人的儿子,从小身体不好,与世隔绝,前不久父亲也得病死了,一应亲戚都断绝了往来。这说直白点,不就是一无所有,查无出处吗? 先不说那些修为背景之类的势利话,就说万一他是个骗子怎么办啊?你找个知根知底的,大家好歹都是有名有姓的人,至少会顾忌着脸面和背后的宗门交情,你这从深山来挖出来的小道侣,背景干净地像白板,到时候一甩手跑了,去哪儿找都不知道。 清溪小心道:“其实师父也后悔了,说自己当时太着急,说话过了些。” “你们以为,我是被师父催急了,随意找人支差吗?” 巫兰双和清溪都不说话,唯有画江临大咧咧地摇头,被巫兰双悄悄踩了一脚。 “不是。”叶澄摇了摇头,“我选狸奴,只是因为我心悦他,他也刚好喜欢我。” “但如果他是骗子,”巫兰双有点怕叶澄生气,连忙改口,“哪怕不是骗子,他毕竟年纪小,一直长在山林,也不知有没有定性。” “当日师父太生气了,我没来得及说就被赶出来了。”叶澄决定把定心丸给他们回去交差,“我肯定会等到师父点头,再与他正式结契。” 灵徵未兆_202 他和芳泽有足够漫长的时间相伴,没必要为争朝夕,让长辈寒心。 “其实选谁都可能被背叛,甚至我也不敢保证,就会一直喜欢他,不是吗?” 巫兰双气鼓鼓:“我们还不是怕师兄吃亏。” 合欢宗奉行及时行乐,莫太当真。偏偏这个师兄,看着冷冰冰,但其实是很认真的人。 “那就是代价啊。喜欢谁,决定和他在一起,后面可能面临的所有风险,都是必要的代价。”叶澄说着话,眼睛眺望远处,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潇洒,“我既然现在要这个人,就已经准备好付出代价了。” 叶澄离开。 “我就说你们瞎操心吧。”画江临靠在石柱上,耸了耸肩:“说真的,就算大师兄真的和谁结契,那人背叛了大师兄,我也不相信大师兄会真的因为这种事一蹶不振。什么样的功法都没用。” …… 季芳泽目送叶澄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把玩着手心里的草编,嘴角悄悄扬起一个笑。 此刻正是下午,树荫遮去了阳光,季芳泽坐在大石上,有清风拂面吹过,带来不知是什么花的香气,并不浓烈,很是清冽。他坐着这里,等叶澄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立刻看到他。 季芳泽感觉到某种不受欢迎的气息,原本轻松随意的表情收了起来。 片刻后,一个少年出现在路的尽头,看到季芳泽坐在这里,微微惊讶地睁大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啊,是你啊。”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季芳泽,含糊了一声,便笑道:“我来找叶师兄。” 季芳泽低下头,声音不大:“他不在。” 苏云落自来熟地在季芳泽身侧坐下:“那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季芳泽稍微往更远的地方挪了一下,拉开了和苏云落的距离。 苏云落笑容不变,依然是轻松口吻,听上去颇为亲近:“我们之前见过,你有印象吗?师兄刚带你回来,在宗主静室的那次。但当时太匆忙了,没来得及说上话。我姓苏,名云落,是宗主的小弟子,你跟着师兄喊我名字便好。” 按照正常逻辑,这时候季芳泽就该介绍自己的姓名了,但他没有应声。事实上,他从看到这个人第一眼的时候,就直觉地升起厌烦之意,但他还记得,他要装作一个刚从山林中出来,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免得给叶澄惹事。 “按照旧俗,我本该唤你一声‘师兄’,可如今毕竟未正式合籍,你又未曾踏入道途,好像也不太合适。”苏云落苦恼了一会儿,才试探道,“我听大师兄唤你‘狸奴’,我能这样喊你吗?别看我们瞧上去差不多,其实我比你年纪要大些,只是修行之人看着小罢了。” 见季芳泽低着头不说话,苏云落也没觉得多奇怪。毕竟是背井离乡,跟着所谓的恋人,来到陌生的环境,而这个陌生的环境,还显然不太欢迎他,过去若是个活泼开朗的人也就罢了,顶多有些挫败;但若是平常就羞怯内敛,现在多惶恐沉默也不奇怪。 也正要如此,他才能有机会啊。 苏云落只当季芳泽默认了,便自顾自地说起话。 “我这次来能见到狸奴,那些人可要羡慕死我了。大师兄这些年推拒了多少青年才俊,仙子佳人,宗里大家都好奇地不得了,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间绝色,能叫师兄都收了心。可惜师兄拿你当宝贝,提也不肯跟我们提一句。”苏云落皱了皱鼻子,“不过说来也巧,师父前不久刚发脾气,命令师兄找个道侣回来,师兄就遇到了狸奴。可见果然姻缘天定,自有命数。”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而另一个又只是个全程低着头的普通人,苏云落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季芳泽,满含温柔笑意的视线里,藏着最隐秘的恶意。 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那样高高在云端上,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也不在乎的人,竟然会喜欢这样的人。 这样一无所长,无依无靠,又卑怯胆小的人。面对恋人的师弟,明明那人态度已经足够和善亲切,竟然连说出自己正式姓名的勇气都没有。 可能所有人都觉得,这样从世俗间各种意义上“穷困潦倒”的人,能被叶澄看上,实在是三生有幸,无论如何也该对叶澄死心塌地才对。 但其实不是,就是这样的人,才最容易动摇,最容易背叛。因为会自卑,会患得患失,也因为不懂得手里东西的珍贵。 苏云落知道,合欢宗很多人都猜测,叶澄是为了应对宗主的命令,才找了这么一个,看不出哪里出彩的人来交差,但苏云落却觉得,叶澄是真的喜欢这个少年的。 因为叶澄是个多骄傲的人,根本不屑于伪装和做戏。 但换个角度来想,像叶澄这样的人,相貌天赋修为无一不是顶尖,却还有那样骄傲的性格。恐怕谁也不敢自信,能永远留住他。而叶澄恐怕也很难说出什么情话软语,体会到对方这种微妙的挫败和恐惧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季芳泽,却像听到了感兴趣的话题,稍微抬起了头,犹豫半天,终于慢吞吞开口:“他拒绝了很多人吗?” 苏云落眼中笑意更浓,开始扳指头:“对啊,好多人。宗里几乎一半的人都仰慕大师兄,外面的就更多了,青炎宗的少宗主,点星门的陆问之,广袖门的云霞仙子,都是很厉害的人物,但狸奴可别生气,师兄可不像宗门其他人,有那么多情人。他平常都独来独往,也就对宗门里的江临师兄另眼相看,和兰双师姐,清溪师兄的关系也算亲近。对了,狸奴这几日逛我们宗门,感觉如何,是不是很漂亮?” 季芳泽把玩着那只小草猫:“阿叶说最近不太合适,让我待在洞府附近。” “啊?这样吗?”苏云落有些无措,但很快又安慰他,“其实宗主,还有同门的态度,狸奴不用太介意。大家也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师兄过去也没在宗门中提过,突然将你带回来,大家可能一时有点接受不来。” “大家都很崇拜大师兄。而且大师兄这么厉害,将来肯定是要做宗主的啊,大家难免就会对他的道侣,多一些期待。等你们正式合籍了,大家肯定会慢慢接受,发现你的好的。” 看着默不作声的季芳泽,苏云落心底慢慢轻松了起来。 季芳泽虽然没怎么理他,但也没有对他表现出明显的不满。 灵徵未兆_203 这说明他猜的是对的。 这个人确实陷入了极度的自卑和不安,以至于明明觉得他的某些话很刺耳,却因为这是合欢宗第一个对他表示友善的人,而忍下了自己的不快。 他也没想一下子就把人抢过来,只不过先埋个种子罢了。 等到季芳泽发现,他和叶澄近期无法举办合籍大典;等到他发现,修行很辛苦,而他再怎么修行,也赶不上叶澄的万分之一;等到他发现,原来叶澄身边有那么多非常优秀的追求者,而叶澄对他稍有疏忽…… 慢慢就会有裂痕和可趁之机。 时间渐渐推移,季芳泽站起身,小声道:“我想下山去接他。” 苏云落善解人意道:“我陪你吧。” 离开叶澄洞府的范围,到了山脚,便有了其他弟子活动的踪迹。 苏云落有一句话没说错,合欢宗众人确实对季芳泽很好奇。因为季芳泽的现身,一传十十传百,周围“意外路过”,“因事停留”的人越来越多。 在人群快变成汪洋海洋的时候,叶澄终于回来了。 剑光闪过,叶澄的身影出现在季芳泽身边。 叶澄看着季芳泽:“怎么在这儿?” 季芳泽抬起头,眼圈红红的看着叶澄,眼睫微垂,颤抖如同蝴蝶,任谁也能看出他此刻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还努力忍着。他一手指向苏云落,声音沙哑,带着强压的哭腔:“他说,你根本不喜欢我,把我带回来,只是为了应对宗主。” “他还说,你觉得我不够好,见不得人,所以不愿意让我认识你的同门。” “他还说,合欢宗的风气特别乱,每个人都有很多情人。你对你们宗门的画江临特别‘另眼相看’。” “这些都是真的吗?!” 叶澄:“……” 苏云落:“……” 周围竖着耳朵的围观群众:“……” 作者有话要说:季芳泽:一个合格的大魔王,除了平常又懒又丧,关键时刻还要学会告状。 第100章 现场那么多人,竟然能成功达到“鸦雀无声”的境界,实在是件难得的事。 众目睽睽之下,苏云落的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眼睛睁圆,不可置信道:“师兄!我,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他又气又急,脸都涨红了,有些语无伦次:“我说,怎么可能说这些话?我图什么啊!” 苏云落在合欢宗人缘素来不错。大家平日看他年纪不大,又温柔可爱,都很照顾他,见苏云落窘迫成这样,也不免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一位苏云落的爱慕者最先站了出来,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季芳泽,又转头对叶澄恳切道:“大师兄,这没凭没据,虽然这是你的心上人,但也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个没名没姓,也不知来路的小子,也看不出是什么绝色,偏偏搭上了大师兄,刚到宗里就惹恼了宗主不算,还这样血口喷人。 苏云落面上还有些委屈,又强撑着笑,朝季芳泽走了一步:“狸奴,可能我之前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别生气。” 随着苏云落靠近,季芳泽猛地退后了一步,躲在了叶澄身侧。 叶澄被季芳泽拉着袖子,明知季芳泽是装的,还是忍不住放轻了语气:“没事。我在这儿呢。” 季芳泽抬起头,被人那样针对地指责,也不为自己的辩解,只是固执地看着叶澄:“他真说了。” 季芳泽从袖子里摸出那只草编的小猫,递给叶澄:“你给我的留影珠,说谁敢欺负我,让我录下来,等你和他们算账。” 苏云落本来还有些不安,但见他拿出留影珠,反而放下心来。 他自觉表现地和平常无异,对季芳泽也足够热情友好。至于他的那些话,虽然是有些隐晦的挑拨,但至少听起来是没什么明显恶意的,季芳泽说的那些话,完全可以归结为他自己“心思太重”。 这留影珠拿出来,并不会让人相信他,反而会让季芳泽在宗中的处境更加艰难。 不过,苏云落实在没想到,这山里出来的少年,竟然有这样的城府心机。看来日后要改变策略啊。 灵徵未兆_204 叶澄接过那草编的猫,几下将它解开,露出里面的珠子:“你之前按错地方了,没能打开。” 季芳泽脸色微白:“按错了?不是这样吗?” 叶澄耐着心,手把手又教了他一遍。这留影珠本就是由灵力驱动,若是普通人想用,需要动用他人事先储存好的灵力,步骤确实复杂了些。 季芳泽若是第一次用,确实很容易出错。 众人看着这一幕,脸色就有点微妙了。苏云落坦坦荡荡地站在人群中,脸色看不出什么不对,心中却非常恼火。 若是真的将当时的影像录下来了,大家一看,自然就一清二楚。现在季芳泽毫不犹豫地将留影珠拿出来了,显然深信自己占理,只是因为“意外”出了岔子,没能录下来。 大家会怎么想? 原本信苏云落的人,只怕也要半信半疑了。 苏云落抬头,果然发现叶澄原本就对他不冷不淡的神色,更加冷厉。 叶澄将季芳泽护在身后,没再追问这件事:“苏师弟今日登门,是有何贵干?” 苏云落抿了抿嘴:“我门前的浮生醉开了,想着大师兄新结鸳侣,便想请师兄和狸奴去我那里赴宴赏花。” 叶澄点了点头:“我是粗人,不喜花草,狸奴更是生性喜静,不愿出门。以后这样的事,便不必想着我们二人了。” 苏云落显然很委屈,跟在叶澄身后,急急辩解:“大师兄,你也想想看,我有什么必要这么做!我只是见狸奴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想着陪他说两句话罢了!” 苏云落要落下来了:“我一见狸奴,就觉得亲近,怎么会说那些话!” 叶澄微微皱眉:“苏师弟多虑了。我并无怪罪苏师弟的意思,只是你我本就交情平平,如今我又有了家室,还是请苏师弟少来吧。” …… 刚进家门,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叶澄就直接笑倒了。 他靠着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冒出来了。 季芳泽站在门边,看着在外面一直高冷淡漠,哪怕是关心,也清清淡淡的心上人,一进屋就直接笑成了一个傻子。 季芳泽伸出手指,将他眼睫上的泪珠擦掉,心里有一点隐约的满足和欢喜。 这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风景,只有在他眼前的,才是真正的叶澄。 叶澄扶着腰:“哎呀我不行了,哈哈哈哈,这也太可乐了。应该当场打开留影珠,把那一幕录下来!” 苏云落一直都是一副岁月静好,天真体贴的模样,这还是叶澄头一次看到他的脸色瞬间涨红,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叶澄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笑了半天,刚离开门,就趴到了季芳泽的肩上,亲了一下人家的侧脸:“这也太厉害了吧!” 苏云落完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季芳泽扶着不当回事的叶澄,心里有点委屈:“他真的欺负我。” 那些看似友好的话,翻译下来,不就是他说的那些意思吗?季芳泽见识过的人并不多,但察言观色,体会人的情感,是与生俱来的本事。他能非常清楚地体会到苏云落对他的不屑和恶意。 叶澄完全没觉得他家小芳受到了欺负,但此刻当然要抓紧表态:“那我帮你打他。” 季芳泽垂下眼睫:“你也欺负我。” 叶澄体会到某种不妙,连忙要求重审此案:“我可不敢。你别瞎说。” 季芳泽停下步子,安静看他,叶澄睁着眼,努力无辜地和他对视。 季芳泽语调平静:“说说吧,青炎宗的少宗主,点星门的陆问之,广袖门的云霞仙子,合欢宗的画江临,都是怎么回事。” 叶澄懒洋洋地靠在季芳泽肩头:“你说谁?我一个也不认识。” 什么“追求者关我什么事”,“我们现在只是纯洁无比的朋友”,“江临心里只有艺术”之类的话,说了也是多余。和季芳泽长久相处的经验告诉叶澄,直接坚决否认就完事了。 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是谁啊?我心里只有你! 季芳泽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但还是觉得不舒服,闷闷不乐地拖着身上的人往屋里走。 季芳泽其实也知道,他这种情绪很没有什么道理。他早在点星门,就知道有很多人喜欢叶澄。可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叶澄这样好,谁能不喜欢呢?其实叶澄已经足够洁身自好了。 到了床边,季芳泽要放下叶澄,叶澄却死死搂着人家的腰,把人连带着一起摔到蓬蓬松松的床上去:“干嘛?还不开心吗:” 灵徵未兆_205 季芳泽乖乖和叶澄面对面躺着,戳了一下叶澄的脸,有点不甘心:“那个叫苏云落的,也喜欢你吧?” “宗里几乎一半的人都仰慕大师兄”,“大家都很崇拜大师兄”,“大师兄这么厉害,将来肯定是要做宗主的啊,大家难免就会对他的道侣,多一些期待”这种话,啧,当谁听不出来一样!要不是不想给叶澄惹事,真的很想当场揍他。 叶澄神色微肃:“那你可就说错了,人家是看上了你。” 季芳泽觉得叶澄的态度非常不端正,不仅不反思自己的错误,还试图胡言乱语,蒙混过关,于是丢下叶澄,怒气冲冲地给叶澄洗灵果去了。 叶澄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唉,做人丈夫可真难,明明是大实话,怎么就不信呢?】 009:【呵呵。】 叶澄却像个傻小子一样,满心都是谈恋爱的喜悦,非常想找个人唠唠嗑。他翻了身,随便把被子抱在怀里:【九哥,你有没有觉得,芳泽好像比以前活泼了很多,更可爱了。】 009心想:可爱倒是没看出来。至于活泼,你这么一天到晚宠着惯着,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能不活泼吗?再活泼一点,估计就要家暴你了。 幸亏叶澄和季芳泽不会有孩子,要不然非得被叶澄给惯成大魔王不可。 009拒绝和叶澄交谈,叶澄就自己在那里滚来滚去,把自己卷成个被子卷。 【我和芳泽第一次见面,就是我把他给卷成卷儿。】 009礼貌地为他做出了补充:【是他对你嗤之以鼻,然后你出于强烈的报复心态,把他脱光了,卷成个一个卷儿。】 季芳泽端着一盘灵果怒气冲冲地回来,试图把床上幼稚的人拽起来,被叶澄无情拒绝,又不想让叶澄把果汁蹭到被子上去,只好自己坐在床边,让这个大型毛巾卷枕在自己腿上吃果子。 季芳泽沉声道:“你以后离那个叫苏云落的人远一点。” 叶澄一边啃果子,一边举手发誓:“我保证连呼吸都隔着结界罩儿。” 季芳泽却难得严肃:“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对他这个人的感觉很不好,不是因为我瞎吃醋,而是别的原因。” 叶澄心想,原来吃醋的人也知道自己是在瞎吃醋,一边问道:“什么原因?” 季芳泽迟疑:“我也有点说不明白。但是他让我觉得有点危险。” 叶澄挑眉:“他让你觉得危险?” 不应该啊。苏云落的修为如何,叶澄心里还是有数的。而季芳泽过去在点星门,华爻不肯教他什么,但这两年叶澄发现,季芳泽在修行上的天赋非常惊人。苏云落对上季芳泽,应该完全就是送菜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啾! 第101章 山林间,画江临正领着两个人四处转悠,出宗门任务,要摘十株根须完好,即将成熟的银霜草回去。 这任务并不难。主要是画江临他爹前不久刚收了一对亲传弟子,又看不惯他一天到晚待在画师里,干脆把他丢出来,让他带带师弟师妹熟悉一下宗门任务的流程,也算顺便给宗门做贡献了。 少女顺着草丛,寻找银霜草的痕迹,突然听到打斗声,心中好奇,便悄悄拨开那些茂密的草丛,顺着声音看过去。 河的另一岸,一人持剑,被数十头巨大的灰狼围绕其中。 少女看那人腰间配着同宗的令牌,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跑回去,喊师兄来救援。 众人顺着踪迹过来,画江临看了一眼河对岸和群狼围斗的人,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才摆摆手:“不必管他。” 少女着急:“可是……” 莫说是同门,便是遇到不认识的修行者被妖兽围困,也该施以援手才对。 画江临见身边师弟师妹担忧的目光,淡定道:“你们看着便是。” 说话之间,那人剑光乍破,便取走了数只灰狼的性命。剩下的几只似乎畏惧了,最终转身离去。 那人擦去剑上血迹,抬头往河这边看了一眼。他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眉目冷淡,带着股不耐烦的劲儿,也没理他们,直接转身就走。 那样高大的灰狼,定然是开了神智的妖兽,群狼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生物,那人能这样轻描淡写地逼退狼群,定然是宗内了不得的人物。 少女好奇问道:“师兄,刚刚那个是谁啊?” 画江临懒洋洋道:“是叶师兄。” 灵徵未兆_206 少年顿时激动道:“是叶璃师兄吗?听说叶璃师兄是上一届折桂宴的魁首!” “叶”这个姓并不少见,在合欢宗都有不少姓叶的人,但能叫画长老之子称一声“师兄”的,应该就只有掌门大弟子,叶璃了。 叶璃在合欢宗的年轻弟子中,简直就是一个传说。 瑰姿艳逸,据说自从入世以来,至今还在蝉联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称号。这也就罢了,偏偏在修为也一骑绝尘。 折桂宴是整个修真界的盛事,但凡参加的,都是各宗门数一数二的佼佼者。而“魁首”这样的位置,从来都属于剑宗,五行宗之类以战力出众的门派,合欢宗往常能挤进前十,便值得庆祝了。可这位叶师兄,却能一人一剑,在这样的盛事上,将修真界此代所有的天之骄子都压得黯淡无光。 如斯佳人,又有剑锋凛冽,实在很难不叫人仰慕。只是他们入宗门不久,大师兄也不是爱招摇的人,至今还未见过人。 所以两人一听“叶师兄”三个字,顿时兴奋起来。 不过,少女疑虑地想到,刚刚那人虽然长相不错,但里“姿容绝世”,好像还有一段距离啊。 画江临摇了摇折扇,扇上美人笑颜如花:“那你们就想多了。不是大师兄,是大师兄的道侣,也姓叶。” 过去的画江临自然只有一个“叶师兄”,但随着一年年过去,大家都慢慢默认了那个从山里出来的少年,会成为大师兄的另一半。长辈们跟着叶澄喊他“狸奴”,这些下面的弟子自然不能喊他小名,听他自称姓叶,便喊他一声“叶师兄”。 两人一愣。 “什么鬼!”少年心直口快:“不是说大师兄的道侣是个山里出来的柔弱少年,从来没有修行过,手无缚鸡之力,连个虫子也不敢杀吗?!” 刚刚那人剑锋拂过,连夺数只狼妖的性命,这和“手无缚鸡之力”差的也太远了吧?! 画江临沉吟了片刻:“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两人不解。 “他刚来的时候,确实是个未涉修行的普通少年,看着身子骨也不大好,爬个山都气喘吁吁的。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都来宗里快三年了,能没进步吗?” 少女咽了下口水:“但是这进步也太大了吧?” 画江临叹口气:“所以说天才从山旮旯里捡个小道侣都是天才。这个天才的世界,还让不让普通人活了。” 傻乎乎的少年摸了摸头:“不是啊,我前两天还刚听陈师兄说,不知道大师兄怎么会喜欢这样的,连个路都走不好。” 然后又巴拉巴拉抱怨了很多,什么一个普通人,啥也不会,就会巴结着大师兄装可怜之类的,听起来慢慢都是怨念。 画江临敲了一下师弟的脑袋,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合欢宗其他人都喜欢这样敲他脑袋了,这种怜爱傻子的感觉确实很不错:“那是他们傻。” “这么说吧,他平常只有在大师兄陪着的时候,才会在宗门内四处走动。而大师兄在他身边时,他确实连个路都走不好,做什么都笨手笨脚,一个御剑口诀要学八百遍,动不动就撒娇装可怜。但是大师兄不在的时候,我劝你别去故意招惹他。这三年练下来,他随随便便切十八个你是不在话下的。” “你以为人家真的蠢吗?”画江临的眼神满是怜悯,“那只是人家小道侣的情趣啊。” 叶澄是合欢宗风云人物,他的道侣自然也备受关注。尽管叶澄不常在下面的弟子前出现,季芳泽更是极少单独在外行走,却也拦不住下面弟子的好奇和流言蜚语。 少女最先按捺不住好奇心:“师兄,我听说大师兄的道侣,就是这位叶师兄,特别骄纵,平常吃个灵果,都必须大师兄剔了核,切成块,一块块喂到嘴里去。稍有不满,就当场将果盘掀翻!” 少年补充道:“还动不动就发脾气,大师兄在外和谁多说一句话,就让大师兄夜里给他端洗脚水!” 画江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用折扇挨个敲过去,“等再过半个月,就是大师兄和他的合籍大典。你们想知道,就亲眼看看是什么样,别一天到晚听这些没边的瞎话。” “其实说实话,虽然宗内很多人对他不满,觉得他配不上大师兄,我却觉得他没什么不好的地方,除了醋劲儿有点大。” …… 季芳泽绕过人多的地方,从小路回到他和叶澄的洞府。他打开枕边的寒玉匣子,将怀里采摘的灵果放进去。 这匣子里已经装了半匣的灵果,都是极难得的品种,是季芳泽这些日子一个个采回来的。 季芳泽拨弄着那半匣果子,又悄悄把日子算了一遍。还有十六天。 今天第一百零一次算完,季芳泽趴在床头,非常沮丧。 合籍前一个月不准见面,这规定是谁想出来。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合籍呢,反正他们之前天天住在一起,叶澄也不会看别人,跟合籍有什么差别? 这边季芳泽正懊恼沮丧,那边叶澄在宗主处商议合籍具体事宜。 叶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见宗主兴致勃勃,便随着她们自己的心意布置。 回去的路上,叶澄遇到了苏云落。 灵徵未兆_207 这三年下来,苏云落又尝试接近了季芳泽几次,都被季芳泽躲了过去。到最后,整个宗门都知道,苏云落对季芳泽非常不满,满怀恶意。也因为这个,叶澄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不理会他。 事实上,苏云落这两年很老实,叶澄几乎都要忽略掉这个人了。 苏云落站在路边,像完全不知道叶澄对他的冷漠,温和笑道:“还未恭喜师兄,等了五六年,终于抱得佳人归。” 叶澄本想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听到这话,还是顿住了脚步:“师弟是修行过度,昏了头吗?我与狸奴相识刚刚三年。” 苏云落微笑:“哦,是吗?可能是师弟记错了吧。” 苏云落微微前倾,靠在叶澄耳侧,语气轻柔而诡秘:“但是师兄,纵然我记错了,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在这宗门里,处处都是眼睛,塔内点着魂灯,我就住在宗内弟子最多的瑶花山,半步不离宗门。师兄又能怎么办呢?你能杀了我吗?若师兄有十足的把握能悄无声息地杀了我,恐怕我早就化作一抔黄土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苏云落不是突然发疯啊,他是抓住了叶澄的把柄…… 【顶着锅盖爬走……】 晚安! 第102章 叶澄的脚步很快。 有弟子在路上碰到他,本来兴冲冲打算上前打招呼,却在叶澄从自己身边走过时,咽下了嘴边的问好声。 大师兄往常虽然也没什么表情,但也没现在这样,一靠近就让人觉得心里害怕。 009担忧:【你没事吧?】 它跟着叶澄也走过好几个世界了,第一次感觉到叶澄心底有这么强烈的杀意。 叶澄拐过一处山脚,崖壁消失不见,放眼是辽阔之景。夕阳时分,天边有大块大块厚重的云朵,镶着金边。合欢宗的亭台楼阁,矮山溪流,在夕阳的笼罩下,看着极柔和又华美。叶澄向西北方眺去,可以远远看到另一座山头上,树荫笼罩间,有小小的朱色檐角翘起。 季芳泽现在就住在那儿。 叶澄盘腿坐下,看着那一处小小的屋檐,长吐了一口气:【我没事。】 【幸亏我现在不和芳泽一起住,不然很难把糟糕的情绪藏起来啊。我又不会对芳泽撒谎。】 009顿时忘了刚刚的话:【为什么你要把糟糕的情绪藏起来?】 【不然呢?这种事,芳泽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叶澄托着腮,【我只想把好的东西给他。不想他烦恼,也不想他不开心。】 【你这种想法也太直男癌了吧?很容易被人甩的。】 叶澄难得有点得意:【芳泽才不会甩我。】 可能是人真的不经念叨,叶澄刚和009秀完恩爱,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叶澄回头,正是他很快要合籍的道侣。站在夕阳下,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角,看上去衣带当风,美好到不可思议。 季芳泽明显很紧张,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好巧啊。你也来这儿看斜阳吗?” 此处是合欢宗的最高处,视野又开阔,是合欢宗看日出,看夕阳,看星星的最佳根据地,颇受一对对情侣的青睐。 叶澄笑起来:“是啊,真的巧。” 才不是。没他陪着的时候,季芳泽才没有任何类似于看夕阳的“闲情逸致”。想也知道,季芳泽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季芳泽走到叶澄身边坐下。 季芳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平常在叶澄身边,也不是非要和叶澄腻在一起,练剑看书,有很多事可以打发时间,但当叶澄不在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点星门的那座矮山上,做什么也提不起兴趣。今天勉强给叶澄摘了灵果回来,又强迫自己在床上躺了半天,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出了门,一路寻了过来。 叶澄靠在季芳泽怀里,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这几年,季芳泽离开了点星门,待在叶澄身边,身量竟渐渐地长了,不再是维持了上百年的单薄少年模样。叶澄没有问原因,季芳泽也再不提起他原本在点星门待过的数百年岁月。 “你不高兴吗?”季芳泽给叶澄梳着头发,有点忐忑:“是不是我不该来?” “才不是。”叶澄更过分的把整个人都埋在季芳泽怀里,把重量也都给他,“我什么时候见到你都开心。就比如说现在,我从之前的一百个不高兴,变成了现在的十个高兴。” 季芳泽想了想:“是宗主不愿意我们合籍吗?其实不合也可以的。” 灵徵未兆_208 季芳泽暗搓搓地想,这样就不用再熬接下来不能见面的十五天了。 叶澄搂着季芳泽的脖子:“不是。宗主现在特别希望咱俩赶紧合籍,就怕你将我无情抛弃,跟外面的野花野草跑了。” 季芳泽眼睛亮亮的,很显然有点高兴,但还是揪着叶澄:“所以到底怎么了?难道你临阵反悔,不想跟我合籍了?” 悔婚这样的滔天大罪可不能沾上关系。 叶澄叹气:“如果你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季芳泽打断了他:“是苏云落吗?” 叶澄轻声道:“要不我们离开合欢宗吧。”就像我们曾经说的那样,被所有人一起追杀也没关系。 “他知道了又怎么样?”明明设了结界,可季芳泽还是咬在叶澄的耳畔,“他要揭穿我,无非就是要证实我有天魔血统,到时候验证天魔的那些方法摆上来,我和他一人走一遍,看谁先死好了。” “没关系的。”季芳泽直直地看着叶澄的眼睛,“我以前天天把驱魔水当白水喝,诛魔阵我也走过,我难道还怕他吗?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了。等到合籍大典上,他若真敢站出来,我自然应付得了。你不要做什么事,以免节外生枝。” 叶澄安静片刻,点了点头:“好。” “唔,夕阳下去,很快就会有星星亮起来,你不要看星星吗?” 季芳泽很坚决:“不看。” 于是两人手拉手一起下山去,说着不知所谓,没任何意义的琐碎话。 叶澄问季芳泽:“你看烦星星了吗?” “不是啊,但曾经沧海难为水嘛。” “是,点星门的星星确实比合欢宗的好看,毕竟人家是专业的。” “又说错了。” “哪儿错了?” “都不对。” 我见过最好看的星星,是在点星门,却不是点星门的星星,说到底,还是合欢宗的星星啊。 叶澄陪着季芳泽回到住处,看着他进了屋子,才转身离开。虽然今天见了面,但不想被宗主揪耳朵唠叨的话,还是不要一起住。 等到两人分开,009才冒头:【不是,我怎么没听懂你们的意思?】 【芳泽的意思是,他认为苏云落才是真正的天魔。】 009惊呼:【什么??他怎么发现的?不是,我天天和你在一起,怎么不记得他跟你说过这件事?!】 【芳泽不是说过好几次吗?他觉得苏云落不对劲,他觉得苏云落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 009礼貌中不失尴尬:【不是,请问这些话里哪里提到了“天魔”两个字?!】 【魔这个种族,有种很奇特的天性,叫做“血统压制”。】叶澄懒得和009仔细解释什么叫心有灵犀,只是继续道,【我甚至觉得,他很可能就是弥陀宗卦象里那位,现身人间的天魔主。】 【这怎么可能?!苏云落那样的菜鸡最多也就当个大头兵,他都能当天魔主,那天魔还玩什么?早点回家吃冰去吧。】 【没人规定天魔主必须战力超群。天魔这个种族素来天赋诡秘,多有奇异的神通,换人气运,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而且苏云落不是菜鸡,别忘了,上一世他成功飞升了。】叶澄步履缓慢,和身边问好的弟子点了点头,【如果苏云落是天魔,就能一下子解释通所有的事。】 重建崩塌的飞升之路,将此方小世界与上位世界的灵力流转重新打通,是功德披身的大事。在苏云落飞升之后,这种功德和气运,也同样会荫及他的亲族,种族。 在这种情况下,魔族重出极北之地,占领人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教养出天魔主的合欢宗,自然也就成了人族的罪人,以至于“宗门陷落,永坠恶名”。 009听完叶澄的分析,顿时欣喜:【我觉得季芳泽这个主意很不错啊!如果苏云落才是天魔主,到时候季芳泽反将一军,正好把身上的嫌疑洗干净。顺便咱们干掉苏云落,把任务也做个七七八八了。】 叶澄的声音却听不出任何高兴:【那万一苏云落不是天魔呢?或者说,万一他有办法应对寻常天魔的测试呢?】 【苏云落不是傻子。如果他是天魔,他敢这样直接跑到人族的宗门,不会完全没有准备。我们不能等到合籍大典由他出招,那就太被动了。万一到时候苏云落没有异样,我们怎么收场?芳泽会成为真正的众矢之的。我不能冒这个险。】 就像季芳泽说的那样,他老老实实待在弥陀宗便罢了,但一旦他逃了,修真界和他就是不死不休。五年前,季芳泽从点星门消失,整个修真界为之轰动。现在几大宗门仍然在追查季芳泽的下落。 009察觉到某种不妙的预感:【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苏云落不是邀请我去杀他吗?】叶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我若不去,怎么对得起他盛情相邀?】 灵徵未兆_209 009:【……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没有积分了。】 【去杀苏云落而已,没必要躲躲藏藏,伪装身份。】 009试图阻止他:【我觉得你这个决定非常冲动,先不说人家一看就早有准备,你不一定杀得了人家。就算你真把他杀了,人家可能是天魔主耶,身边小弟还不是一群一群的?谁知道他都把消息告诉谁了,到时候爆出来季芳泽的身份,你就成了杀人灭口,更说不清楚了!】 【不会的。我若能杀了他,他就会显出天魔的标志。我到时候自然能说得清。苏云落是天魔,那他的话就不会被任何人相信。他所针对的芳泽,就算身份暴露了,也还有喘息之机,不是不能商量。大不了我陪着他去蹲弥陀宗的大牢。】叶澄的思维很清楚,【我若杀不了苏云落,因为残害同门而远走出逃,他也一定不会再把季芳泽的身份说出来。】 叶澄声音平静:【苏云落要的是什么?他不是要“叶璃”死,而是要夺走活着的“叶璃”的一切,芳泽绝对是他的重要目标。所以他才要阻止我和芳泽合籍。我估摸着,就算他得不到,只要逼我失去,他应该也能驱散我这边的气运。如果我独自逃走,他巴不得我永远不要出现在芳泽眼前,怎么会把芳泽逼到绝境,逼我不顾一切,重新回到芳泽身边?】 009礼貌道:【我能稍微补充一下我的看法吗?】 【说。】 【季芳泽一定会把你活活打死。活活的那种打死。】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我,我不会真的逼他们分开那么狗的。我保证。】 叶澄(对天发誓):我什么时候见到你都开心。我一定乖乖的,什么都不做。 季芳泽(深情凝望):我绝对相信你。 这是两个猪蹄子的故事。 第103章 叶澄在房间里又坐了一阵,待到夜半时分,最是寂静困顿的时候,才站起身。 他这次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也没必要伪装或收拾什么,就这样平平常常地出了门。 叶澄一路思考着此次出手的路线和策略,009也不敢打扰他。 瑶花山确实是合欢宗内门弟子居住最密集的地方,但这种密集是相对来说的。合欢宗占地广阔,内门弟子的数量总体又不算多。平常叶澄夜里也去过瑶花山,不过是零星灯火罢了。 从他布下结界出手,到被宗内其他人发现,至少也有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现在只看苏云落有多少保命的底牌。 叶澄将一切都盘算地很好,结果,他发现今晚的瑶花山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而这种热闹似乎是以苏云落的住所为中心了。 叶澄:“……” 他在山脚站了不过一两息的功夫,立刻就有弟子注意到了他。 “谁在那儿!” 那弟子见到叶澄,却不像以往般露出欣喜和恭敬的神色,反而有一瞬间的惊恐:“大师兄怎么过来了?!” 叶澄总不能说自己来杀人,只好顺着话头继续:“我夜间在外面散步,听见这边嘈杂,就过来看看。” 然后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不能过来吗?” 那弟子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干笑了两声:“师兄,这边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人发生了一点小摩擦。” 叶澄却没那么好糊弄:“那你拦在我前面做什么?” 那弟子支支吾吾,一脸苦相,最后看了眼四周,像是说什么重大秘密一般小声道:“大师兄,我看您还是赶紧跑吧。” 叶澄实在不懂这是怎么个情况,两人对峙之间,有一群人从瑶花山下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正是季芳泽。其他人都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像是有点防备。 季芳泽走到叶澄身边,停下脚步,声音极为冰冷,像是强忍着暴怒:“你来这里做什么?” 叶澄见到季芳泽,一瞬间感觉到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万分后悔刚刚没听那位师弟的劝告,强自镇定:“我过来……” 季芳泽却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语调嘲讽:“瞧我真是昏头了。你一个月不见我,自然有别人可以见。” 不等叶澄接话,季芳泽已经猛地挥了一下袖子,直接乘风而去。 那弟子大着胆子推了叶澄一下:“大师兄,别管什么一月不见面的规矩了,快去追啊!” 再不追,只怕这辈子都不用见了。 灵徵未兆_210 叶澄满怀杀心和决心来到这里,还没见到苏云落一面,就被晕头转向地催促着追季芳泽去了。 那弟子看着叶澄的背影,满心都是同情:“大师兄今晚只怕惨了。” 有人附和他:“就算大师兄今天和苏师弟见了一面,也不用动那么大的雷霆之怒吧。” 差点轰了半座山。要不是大家拦得快,今晚整个瑶花山的人都得睡外面。 “苏师弟也是,大师兄都要结契了,怎么还不死心?” “大师兄那样的人,真的很难让人死心啊。” …… 季芳泽走得很快,叶澄又在后面愣了一会儿。所以等他追上去的时候,季芳泽已经回了屋子,闭紧了门。 叶澄只好敲门:“狸奴。” 季芳泽不应声,叶澄便靠着门坐下。 片刻后,季芳泽拉开了门,冷声道:“你回去吧,我今天不想见你。” 叶澄趁着没人,非常厚脸皮地趁着门开,挤了进去,将人抱住:“没人了,不用做戏了。” 季芳泽冷笑,一把揪住了叶澄的领子:“谁跟你做戏?我问你,你今晚去瑶花山做什么?” 叶澄乖巧被揪:“我去附近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季芳泽深吸了一口气:“叶澄,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 “我过去觉得,我这个人是不是不太对,因为过去的经历,所以对谁都很难信任。尽管是你的承诺,我还是半信半疑。现在我发现,多怀疑一点真的没什么错。” 009无缝衔接:【因为你这个人确实不值得信任。】 叶澄:【……你就别落井下石了。】 季芳泽丢下叶澄的领子,走到椅子上坐下,将脸埋在手掌里:“你是要去杀苏云落。” 叶澄没有出声。季芳泽也不需要他出声:“你早就盘算好了主意,要么杀了他,一了百了;要么自己出逃,离开合欢宗。” 也抛下我。 叶澄没有否认,也没有对自己的撒谎道歉,而是反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你说在合籍大典上,举证他是天魔。你肯定也想过,你感觉到的等级压制,只能说服我。如果苏云落有办法应对普通的天魔测验。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让我假装成不知情的受害人,是吗?” “今天我出手,就算失败了,我至少能肯定自己活着逃出去。合籍大典上,在座的全是高手,就紧盯着你,你打算怎么办?” 本来只是神色疲惫沮丧,安安静静坐着的季芳泽,突然站起来吼道:“像你这种嬉皮笑脸沾花惹草没心没肺!随随便便对别人许诺,又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叶澄一时被镇住了。 叶澄有点委屈:【我觉得他夹带私愤,我什么时候嬉皮笑脸沾花惹草没心没肺了?】 009:【呵呵,有本事你现在跟他顶嘴啊。】 季芳泽却还没有发泄完,他猛推了叶澄一把,将他压在墙上:“你以为我会让你装作不知情的受害人吗?那只是你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想法而已!你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我却还记得!就算死我也要你和我死在一起!” 季芳泽重重地咬在叶澄的肩膀。叶澄的肩颈僵了片刻,就松懈下来。他摸着季芳泽的头发,像是安抚一只受惊了之后挠人的猫咪:“对不起。我不该只考虑自己的想法。” 季芳泽的牙关慢慢放松了,他把叶澄按在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别跟我说对不起。你也不许对不起我。我也会很小心,不准你对不起我。” 季芳泽态度非常强硬,一点也不小猫依人:“如果到时候真的证明不了,你就带着我硬闯出去。” 叶澄被压在他怀里,点头也点不了,只能闷声道:“好。” 季芳泽还觉得不满足,补充道:“就算你留恋这边,要装作不知情,我也一定指认你!就是你当初主动带我跑的!不管蹲大狱,还是下黄泉,你都必须跟我一起。不准离开我。” 叶澄搂住他的腰:“遵命。” 季芳泽这才有点满意,他微微松开叶澄:“好吧,其实我对合籍大典上的指证,是有点信心的。我今天去找苏云落打架,除了防着你去杀他,也是想去查一点东西。” 叶澄问他:“查什么?” 空气安静了下来。叶澄也不催促他,直到季芳泽自己愿意开口。 灵徵未兆_211 “其实天魔有一个很重要的,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消除的特征。”季芳泽低下头,“那就是天魔会吃人。” 季芳泽因为那一半的天魔血统,得到了模模糊糊的天魔传承。但是他极少和叶澄提起这些,甚至他后来发现了苏云落对他隐隐的血统压制,也只是隐晦地提醒了叶澄。 他知道在人族心里,是如何看待天魔的。尽管叶澄表现地并不如何在意,但是他还是不想把自己血液里的另一面,展现给叶澄。 叶澄微微皱眉:“但是高级的天魔,是可以摆脱对人族血肉的渴望的。” “那是假的。” “人族对天魔的了解,其实并不像人族想象的那么多。所有的天魔都会吃人,这是藏在骨子里的。”季芳泽轻声道,“只不过越是高级的天魔,得到下面魔族越多的供奉,所以在战场上,也就不怎么表现出对血肉的渴望了。” 所以,华爻以为,他认识的天魔主其实不坏,只是和他种族有别,立场有别,这件事是假的。她从头到尾都是为了骗他罢了。天魔的世界,比人族想象的要残酷太多了。 叶澄脸色微变:“你在苏云落的屋子里发现了什么?!” “没有。”季芳泽却摇头,“我在苏云落的屋子里,甚至他附近半座山的弟子居所里,都没有发现任何痕迹。这和我的猜测一样。” 季芳泽继续道:“苏云落不可能吃合欢宗的弟子。因为这太显眼了。而他发现了你对他的杀意,这两年都没有离开过合欢宗,也不可能出去寻找目标。” “我一开始怀疑过,会不会他周围的合欢宗弟子里,还藏着低级一点的天魔,想办法为他提供血肉。所以我这两年一直都有仔细地盯着他。你们不是都以为我吃醋吗?其实我除了吃醋,也是为了这个。但我什么都没发现。这说明,他为了不被发现,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血肉了。他现在对血肉的渴望,一定非常非常强烈。” 叶澄摇了摇头:“你想在合籍大典上,让他露出嗜血的一面。但是苏云落绝不是一点血肉就能打败的。” 苏云落这些年在合欢宗,也出战过,见过不少血腥的场面,但他没有露出过任何痕迹。这说明他控制地很好。他们最多也就是放一点血,不可能为了试验苏云落,弄出血山血海的场景来。 季芳泽的声音很轻,似乎不动声色间已经松开了叶澄,还往后缩了一下:“但我的血不一样。” 季芳泽在叶澄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我是人和天魔的混血,血对天魔拥有极强烈的吸引力。我从来没有在苏云落面前流过血,苏云落不知道这件事,很难做到早有防备。” 叶澄沉默很久,才轻声问:“如果苏云落不知道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 季芳泽低头看着地板:“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也在我,呃,我母亲身边,待过一段时间。” 如果不是报复华爻的心太强烈,估计他也不太可能活着从天魔域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我的锅盖爬走……】 晚安! 第104章 粼粼星光流转之下,陆问之穿过一层层的星阵,踏入了引星海的内部。他看向眼前的人:“问之见过掌门。” 华爻坐在亭中,低头看着星海中波澜闪烁,再一次纠正他:“问之,如今你才是点星门的掌门。” 俊拔的青年身形挺直,却眼神固执,明显没有要改口的意思。 当年那件事后,虽然没有人明着提出责备和追究,但华爻却主动提出了卸任掌门一事,并且进了引星海的最深处,再未离开过。 剑宗之类的门派,掌门一定要修为深厚,战力卓绝;广袖门则看重资历;青炎宗看重血统;而点星门素来只看重一件事,那就是引星海的承认。陆问之虽然尚且年轻,但他成功登上了机关塔的第八层,未来由陆问之继任掌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只等他位列,就正式举办继位仪式。 华爻也未再纠缠这件事,含笑看向陆问之:“问之来此,所为何事?” 陆问之轻声道:“合欢宗发来请柬,七月初七,掌门弟子叶璃要举办合籍大典。” 华爻神色平静,像是听到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事,只是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掌门,你要去吗?”陆问之也知道自己这话实在是问得很荒唐,便补救道,“就当散散心。” 华爻失笑,摇摇头:“我去做什么?” 陆问之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想说,但又犹豫该不该开口。华爻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我累了。问之,你回去吧。” 陆问之顿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便告退了。在离开这里之前,陆问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华爻坐在原位,已经重新将注意力放入星海中。他从星海中借了数颗星子,在演变某个新的星阵,嘴角噙着一丝笑。 陆问之突然就想起陆景林前一阵子的抱怨。 点星门最风度翩翩,如玉君子的掌门华爻,以前其实是个傻乎乎的“星呆子”。 灵徵未兆_212 星海自然瑰丽多姿,奥妙无穷,但再怎么美的东西,看多了也会厌倦疲惫。尤其是对修行不久的弟子来说,观星是件很枯燥乏味的事。但华爻却是个意外,他对星海极度痴迷,是那种能十几年都不动弹,一心沉浸于星阵推演的人。只是后面当上掌门,再不能像原来那样了。 当然,陆景林的原话是,要不是那群过河拆桥的老王八蛋,非把人从星沟沟里挖出来当掌门,也不至于那么倒霉催地遇上天魔主! 华爻刚将自己禁锢在引星海时,陆问之心里满是愤怒和哀戚。但此刻,看着华爻嘴角的笑,陆问之突然发现,过去那些年围绕不去的忧郁和沉默,似乎都从华爻身上消失了。 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如今,再没有什么负担和痛苦,掌门又可以重新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陆问之离开。 华爻随意拨弄了几颗星子,海面上渐渐浮现出一幅情景来,有一点模糊,但也能看清幕中人脸上的轻松和欢喜。 “这么一转眼,都要成亲了。” “好像比在我身边开心很多啊,臭小子。” 华爻嘟囔了一句,就将这件事抛开,重新沉浸到自己对星图的演变中去了。 …… 合欢宗流行的普遍价值观是少做承诺,及时行乐,所以对这种正式的合籍大典,还真没有多少可参考的经验。宗主和众位长老商量了一下,决定怎么有排场怎么来。 七月初七那一日的清晨,合欢宗到处都开满了红色的榴花,山路边,殿堂下,远远看上去,整个合欢宗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又像是天边夺目的云霞。 鸾鸟环绕着宗门飞舞,长长的尾翎在天际划出美丽的弧度,清鸣伴随着悦耳的编钟声,让人一听就忍不住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叶澄这次不能躲清闲了,宗主亲自把他提过来,让他站在山门前迎客。 陆问之登上台阶,就看到往常一身素淡的朋友,被打扮成了一根金光闪闪的红蜡烛,就算是他这样的厚道人,也忍不住笑出声。 说实话,叶璃这样的盛世美颜,就算裹个破麻袋也不怕。只是叶澄平常“高岭之花”的形象太深入人心,这样一反差,就格外好玩。 叶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陆问之摸了摸鼻子,笑意还在:“叶兄,恭喜啊。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叶澄眼中也含了笑,对他拱了拱手:“承君吉言。” …… 叶澄在外迎客,里面也没闲着。其实早在好多天之前,该布置的东西都已经布置好了,但是宗主对此事极为重视和紧张,眼看着到了当天,又催着弟子们再最后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合欢宗将这次合籍的地点定在了望天台。 到时候,叶澄与季芳泽会在所有宾客的见证下,同叩天地,定下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的誓约。 苏云落刚刚出现在附近,就有弟子注意到了他。有人拦在他面前,干笑两声:“苏师弟怎么来了?” 苏云落笑道:“我看大家都忙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那人连忙笑道:“有啊。我正好要有件事请你帮忙。你过来帮我看看,客人的座位是不是合适?” 说话间,苏云落就被那人拉着,朝远离望天台的方向去了。 自从宗内开始准备合籍事宜,苏云落就从来没能真正插上手过。每次他一靠近,所有人都如临大敌。苏云落当然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会是这个态度。 这几年下来,他和季芳泽交过几次手。结果就是合欢宗大多数人,都觉得他一心恋慕叶澄,刚开始处处为难季芳泽,后来又试图介入其中。 就在合籍前半个月,季芳泽还因为他,和叶澄狠狠吵了一架。 合欢宗的人担心他因为“心上人”成亲而想不开,为此在合籍大典上动手脚,所以处处都防着他,不准他插手具体的事。 苏云落心中嗤笑。 叶澄以为隔绝了自己,不让自己提前准备什么“驱魔”的手段,就一切大吉了吗? 这也未免太蠢了。季芳泽说到底,终究还是人。如果不能当场把季芳泽打成天魔的原型,那那些“驱魔”的手段,又有什么用呢? 季芳泽真正的致命处,就只是他自己的身份而已啊。 苏云落转过头,看向山门的方向。 弥陀宗的人,应该也快到了吧。 …… 灵徵未兆_213 日头渐渐升到半空,客人都到齐了,叶澄有了一小会儿空闲。本该乖乖地坐等接下来的程序,他却趁别人不注意,借口离开,溜去了季芳泽的住所。 招待那些人有什么意思?在吉时到来之前,他们还可以说一小会儿悄悄话。 季芳泽现在住的,原本就是叶澄的住所,叶澄自然也有进去的权限。叶澄想给季芳泽一个惊喜,但等他悄无声息地进去,却注意到季芳泽坐在椅上发呆,面上没有任何喜色,反而是空白一片。 对上叶澄的视线,季芳泽勉强笑了笑:“你怎么来了?不怕被宗主骂吗?” 叶澄走过去,摸了摸季芳泽的手,冰凉一片:“你很紧张吗?” 季芳泽低下头:“有一点。” 叶澄强行抬起季芳泽的下巴,和他对视,严肃道:“到底怎么了?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才发现我不是真爱,打算悔婚。” 季芳泽当然不会悔婚,但叶澄觉得,季芳泽也不是会因为面临凶险,而露出这幅表情的人。 季芳泽不说话,叶澄声音平静:“如果你觉得还有什么没想明白,那就我出去说,先不合籍了。” 叶澄转身要走。 季芳泽拉住了叶澄的衣角,低声道:“如果苏云落真的露出天魔嗜血的模样,那应该挺丑的吧。” 叶澄点点头:“嗯。” 季芳泽站起身,紧紧抱住叶澄,在他耳边很小声:“如果我将来真的变成了天魔,也变成那样,想吃人,那怎么办啊?” 你还会喜欢我吗? 他一直不愿意和叶澄谈起关于天魔的事,也不愿意让叶澄真正了解到,天魔是什么样的,就是害怕这个啊。 他过去的时候,觉得华爻的担心很无稽。种族都已经确定了,有多大的几率会改变?但现在又觉得,人和天魔的混种,本来就是极稀少罕见的啊,谁知道将来会不会真的变成天魔。 叶澄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但也没有立刻安慰他,而是认真想了想:“不吃会怎么样?” “会很渴望。如果长期接触不到人的血肉,这种渴望就会越来越强烈。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真的忍住一辈子。” 叶澄就放松下来:“那你可以喝我的血啊,一月一次,改善伙食。” 见季芳泽呆呆的,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叶澄只好和他讨价还价:“最多半月一次,我们要懂得可持续发展啊。” 季芳泽像是陷入了魂不守舍,张口好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叶澄拉起他的手,耐心问:“你想说什么?” 季芳泽咬了咬嘴唇:“我想说你是不是该走了,我怕一会儿宗主来抓你。” 叶澄:“……” 快步向外走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叶澄回过头,对季芳泽笑了笑,神情格外柔软:“不用害怕。我会一直拉着你,管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我最近太辣鸡了,总是迟到,所以我决定明天给大家双更补偿。 【先把话说出去,要不我怕我明天打退堂鼓……】 晚安。 第105章 席位间,青炎宗的少主喝下了一杯闷酒,神色怏怏,和周围的欢喜不太相称。 虽然他现在已经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但叶澄还是他求之不得的白月光啊。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能融化那隔着云端的冰雪。 他既然想知道,就催着身边的弟子去找个合欢宗的弟子问问,那跟叶澄合籍的人,是个什么来路。 他身边的弟子吓了一跳:“少主可别忘了宗主之前的话。” 临出门前,青炎宗宗主已经放过话了,他要是敢在合籍大典上闹出什么事,丢了青炎宗的脸,就打断他的腿,然后扔到地牢去关禁闭。 青炎宗少主不快道:“不过是看叶璃把他当宝贝似地藏着,有点好奇罢了,我能惹出什么事来?” 就算他爹不舍得把他腿打断,叶澄肯定也毫不犹豫的。 灵徵未兆_214 苏云落刚好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此刻慢慢走过来,接话道:“可不就是个必须藏起来的宝贝吗?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青炎宗少主见到苏云落,当即把注定得不到的叶璃抛在了脑后:“云落很高兴吗?” 苏云落的愉悦不经掩盖:“今日宗内有喜事,我自然高兴。” 你眼巴巴地盯了一个人近十年,小心谨慎地处处观察,他却滴水不漏,连一丁点可趁之机都不给你。可就是这样滴水不漏的人,如今却要自寻死路。 今日之后,何止是失去一个心上人那么简单,他在合欢宗的地位,在外界的佳名,也都要一起失去了。 众人说话间,一阵钟声层层叠叠地从高处荡开,连响七下,从合欢宗最高的那处山峰上,有一大群珍贵的灵鸟衔着灵力幻化的花枝,排队从天空掠过,伴随钟声翩翩起舞。那花枝繁茂,随着鸟儿的飞舞,从枝头抖落作花雨,又在空中散成光点,飘落在高台四周。那里面蕴含的强大灵力在广场间散开,高台两侧的琼兰缓缓开放,让所有人都感觉到精神一震。 叶澄已经被带着完成了沐浴焚香,祭告历年掌门等仪式,现在就站在高台下,旁边陪着自己的准道侣。 过一会儿,他们要携手徒步登上望天台,点燃上面禀告天地的长香,然后在天道和所有人的见证下,结为道侣。 季芳泽看着那一路过去的琳琅满目,密语传音问叶澄:“这也都是合籍的规矩吗?” 叶澄无奈。当然不是。合籍最重要的,其实就是通禀天地,立下誓约那一步,只要这一步做到位了,他俩就算在大街边上合籍,也拥有一样的效力。 叶澄小声给季芳泽解释:“宗主看我对你痴心一片嘛,所以故意办隆重点,多请些人,将来你要是把我甩了,全修真界都会知道你对我始乱终弃,让你没法混。” 当然,里面还有些别的缘故。只不过合欢宗看重排场,肯定是重要原因之一。 时辰到了,叶澄主动对季芳泽伸出手,歪头看他:“走吧?叶夫人。” 季芳泽看着阳光下,身边的恋人。 这张脸不是他一开始就喜欢的那张,但他仍然能在这幅皮囊下,看到他熟悉的,所爱的那个人。在这个人身上,他已经得到了太多,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爱。 点星门地牢里奋不顾身的相救,这五年倾其所有的陪伴和信任。到不得不做选择的那一刻,叶澄想到的是保全季芳泽。 他平日里常和叶澄说自己的贪心,要叶澄许诺千年万年,要叶澄发誓生死相随,但在他心里,其实已经足够了。 季芳泽伸出手:“你说谁是叶夫人?” 这样重要的场合,两人还有心思传音拌嘴。 “是你当初主动说要和我姓叶的啊,现在反悔也晚了。” 那台子很高,平常乘风御剑,很轻松就能到达那个高度,但如果徒步的话,就需要走上一阵。 两人刚刚踏上台阶,有合欢宗的弟子悄悄来报:“宗主,弥陀宗的客人到了。” 合欢宗大多数人都皱起了眉,唯有宗主神色平静:“来者是客,快请进来吧。” 弥陀宗的人出现在殿间,宾客中引起了一阵短暂的骚动。弥陀宗是规矩严格的苦行宗,和其他宗门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这种合籍之类的凡尘俗礼,从来是不参与的。怎么会来这里?而且来的还是那位年轻的佛子转世? 合欢宗的弟子走在前方领路,想要将这迟来的客人带到空白的席位上去,但弥陀宗众人走到台前,便停下了脚步。 层层环绕的武僧之中,少年的小和尚叹了一口气:“林宗主,贫僧也实在不愿意来做这个恶客,只是今日事关重大,才不得不上门打扰。” 合欢宗宗主坐在正中,干脆没有起身,面色显然不怎么好看:“不管诸位大师有什么要紧事,难道就不能等到礼成之后吗?” 旁边一个面色通红的高大和尚冷声道:“正是为了宗主好,才要赶在礼成之前说这件事。” 小和尚微微颔首,默认了这人的话。周围众人便露出惊疑的神色来。弥陀宗的和尚虽然平常有点讨人嫌,但一门的信誉摆在那里,绝不会信口雌黄。 台上二人才刚刚走到一半,周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叶澄却只是牵着季芳泽的手,神色平静地继续往上走。 但是季芳泽却止住了步子,转向弥陀宗众人的方向:“既然诸位大师有要紧事,那先听一听也不要紧。” 叶澄的动作就顿住了。 他们原本说好的,宗主会替他们拦着弥陀宗的人,他们在台上祭拜天地后,便选择血誓。两人割伤手臂,将血液融入一壶清水,然后共饮此杯,以示从此同生共死。 这合籍的法子自古有之,绝不会提前惹起苏云落的怀疑。如果季芳泽的血有用,苏云落就会显出嗜血的模样,甚至直接变回天魔。到时候,众人哪里还顾得上季芳泽。纵然弥陀宗的人再提及季芳泽身份这桩事,也一定是数日之后了。 但现在,季芳泽却没按照他们说好的那么做。 季芳泽甚至不敢看叶澄的表情,松开牵着叶澄的手,转身就往台下去。叶澄下意识伸手去抓他的手臂,但季芳泽却扬了一下袖摆,红色的袖子从叶澄手心滑过,转眼人已经出现在弥陀宗众人之前。 季芳泽虽然在这里住了三年,但在合欢宗众人的眼里却没太多印象。没见过的人胡乱猜测,见过的人也只是觉得,他不爱说话,不爱出门,只有在叶澄身边时,才像是活了过来,成了会笑会翻白眼,爱吃醋,脾气大的主。 众人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阴郁和恨极的眼神,趁着一身红衣,竟像有阴风扫过一般:“我自认从未得罪诸位,诸位却这么千里迢迢地过来坏我好事。” 灵徵未兆_215 他是真的恨。 就算做再多的心理准备,再怎么预料到今日会发生的事,今天终究是他和叶澄合籍的日子。今日之后,他和叶澄便是名正言顺的道侣。可苏云落却苦苦相逼,连今天也不让他安安生生地过了。 话刚落下,季芳泽也不等谁插嘴,直接抬手便向弥陀宗众人攻去。 弥陀宗素来对天魔恨之入骨,当初让季芳泽跑了,这些年一直坚持追查他的下落,如今见他出手,自然不能饶过他。 季芳泽形单影只,又手无寸铁,那边却早早做好了抓他的准备,高手云集。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根本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季芳泽已经重重摔倒在地上。刚开始大家都没有意识到他受了重伤,直到血液渐渐从那身红衣,流到了地上,染开一大片。 就在这时,人群中各处,突然传出了几阵极恐惧的惊叫。 伴随着周边弟子的退散,众人仓促看去,便看到好几双黑色的翅膀在人群间展开,有的在合欢宗的席位,有的在别的宗门的席位。但其中最显眼,还是苏云落背上的那一对。 那翅膀巨大无比,像是世间最浓重的阴暗组成,黑得似乎能滴出墨来。经历过天魔之战的人,立刻就想起了当初黑翼铺天盖地,从空中卷携而来的景象! 就算年轻些的小辈,看到这样一双翅膀,也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浓重的黑翼之下,那人,不,已经不能形容为人了,那天魔的身量渐渐拉长,原本清隽秀丽的脸,在嘴边獠牙和脸上魔纹的映衬下,有种说不出的邪气。 那些天魔在化形的下一刻,眼神便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垂涎和渴望,朝着地面上的季芳泽扑过去! 离得最近的就是苏云落。他的速度也最快。 但天魔尚未触及到季芳泽,叶澄的剑锋已至。他一剑逼退了苏云落,其他事便与他无关了,反应过来的众人早已一拥而上。 苏云落果然不像他平常伪装成人族时那么脆弱。他对季芳泽血肉的渴望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在众人的围攻下清醒过来,当机立断,振翅向外逃去。而在苏云落离开之前,他长啸了一声,剩下的天魔似乎很不甘心,但还是放弃了地上的季芳泽,振翅追随苏云落。 人族中的主要战力也随天魔而去,场内便空荡下来。 本来处处繁花锦蹙,珠玉琳琅的场内,变得一片狼藉。季芳泽还躺在原地,身边环绕着好几个人,包括弥陀宗那位传说中佛子转世的小和尚,都在为他疗伤。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伤的重不重,只能感觉到血仍在不断地向外涌。 但这不是最让他觉得恐惧的地方,叶澄一直没来看他。 季芳泽想坐起身,但是被小和尚制止了:“不要起来。” 这时候,有一阵脚步声接近,季芳泽眼睛微亮,虚弱地躺回去了。 他熟悉的声音淡淡响起:“伤势如何?” 小和尚天真笑道:“季施主没事,只是看着吓人,养两天就好了。早就说好的嘛,我师兄下手有分寸的。” “嗯”了一声后,那脚步声又远去了。 季芳泽:“……” 我真的,真的特别讨厌和尚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说他俩都是大猪蹄子。 一更发送!不要等第二更,会比较晚,大家明天起来看吧! 晚安! 第106章 叶澄御剑去了一处无人的山崖上,坐在上面,看着下面空落落的一片发呆。 009却显然很高兴:【我们的推测果然是对的!】 合欢宗会落到后面的下场,果然是因为苏云落的飞升。就在苏云落显出天魔原型的那一刻,合欢宗隐藏的危机已解,任务提示叶璃的心愿——【不愿宗门陷落,永坠恶名】,已经彻底完成了。 这次任务不同过去,没办法从原主那里知道具体的情况,009一直提着心,生怕猜错了。如今完成,自然松了口气。 但它也知道叶澄心情不好,于是开解他:【恭喜你终于再次脱离赤贫了。你回头可以去跟你家小芳洞房花烛了!】 叶澄哼笑了一声,没说话。 【你到底在生气些什么?】009有些无奈,【你应该很清楚,季芳泽做的才是对的。以前不都是他无理取闹吗,现在怎么换成你了?】 灵徵未兆_216 【是啊。就只能他无理取闹,我就不能吗?】 叶澄其实自己也很清楚,机会难得,本来就应该做到万无一失。他根本不用去听季芳泽解释,也能替季芳泽列出个一二三的理由来。 如果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可能会存在很多问题。距离太远,出血量太少,可能对苏云落的刺激不够。如果他们没办法逼出苏云落的原型,一切都会变得不可控。现在不仅逼退了苏云落,季芳泽联手弥陀宗,在很大程度上也替自己的身份做了一重保障。 可叶澄还是难受。 他都不知道,季芳泽是何时联系地弥陀宗,在苏云落之前,还是苏云落之后?又是如何在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说服了弥陀宗众人,同他联手做戏。 他也不敢回忆起,他看到季芳泽重重摔在地上,受伤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如果不是苏云落来得太快,唤起他最后一点理智,叶澄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对弥陀宗的人下杀手。 等到后面天魔退去,危机解除,他没马上赶去季芳泽身边,季芳泽以为他在生气,其实叶澄是吓的。他击退苏云落,回头看着季芳泽身边那一大片血,觉得自己脚都软了。 想想真的可笑,以前在那些危险的世界穿梭的时候,尸山血海也不是没见识过,现在季芳泽受伤,还没问个具体情况呢,就直接吓懵了。 叶澄不想回忆自己脚软的丢人时刻,生硬开启话题:【就算另有打算,他也可以先和我商量。他拿我当什么人了。】 【你当初打算宰了苏云落从此孤身一人,亡命天涯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和他商量商量?】 叶澄简直绷不住严肃的表情了:【反正你就会一天到晚说我!跟着他挤兑我!你到底是谁的系统啊?】 009嘲讽脸:【你不也就会跟我逞威风吗?!有本事你现在去说他啊!跟我哔哔什么!】 叶澄:【……】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 叶澄的日子不好过,季芳泽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出了那么大的事,各个门派自然要聚个头开开会,因为事情发生在合欢宗,所以大家就把地点定在了合欢宗。合欢宗众人忙着接待各派掌门,之前合籍的事自然就没人再提及。 季芳泽躺在床上,看着屋顶,一脸的心如死灰。 当然不是他重伤难愈。那位僧人确实有分寸,他肋间的伤,并没有伤及内脏,现在除了疼,没别的危害了。也不是有人给他脸色看,那位小佛子如今就住在他隔壁,大概是对自家师兄伤了他有点内疚,一天要过来把八次脉,合欢宗也拨了小弟子照料他,颇为精心。 但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叶澄没来看他。 季芳泽知道,叶澄这次肯定是真生气了。 季芳泽想找人问一问,但又心想,叶澄肯定是知道他在这里的,既然不来,那就是不想来。他当初决定在合籍前把这件事挑出来,就是想着,再给叶澄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何必现在又去干扰他的选择。 人躺着不能乱动,就只剩下胡思乱想。一时想着,像他这种本来就自带一堆麻烦,也看不出哪里好的人,现在又不听话,叶澄烦他也是应该的;一时又想,装什么圣人啊,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自己还不清楚吗,叶澄要是真不要他,他就跑去一哭二闹三上吊。叶澄人好,不可能不管他的。 还没真的想出个头绪来,季芳泽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当初苏云落的事,虽然叶澄早早和合欢宗的宗主通了气,但这发生的事,显然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只是叶澄不愿开口,季芳泽又受了伤,不好立马来问。现在过了一天,几个医修都说没问题,正好几个大门派的代表也赶来了,便想索性一次来问个清楚。 小佛子怕季芳泽动作大了,会裂开伤口,便自告奋勇当季芳泽的代言人。季芳泽正恹恹着,不想搭理这群人,就任由小佛子说着,自己只是魂不守舍地点头。 小佛子正襟危坐,表情肃穆:“贫僧是在六月末接到季施主的信的。当初季施主在折桂宴上,就察觉到合欢宗内那名叫‘苏云落’的弟子气息有些不对,所以从点星门离开后,意外有机会接触到合欢宗的叶璃道友,季施主便借此来到了合欢宗,探查此事。” 现在托季芳泽的福,一口气找出了这么多隐藏的天魔,大家也非常识趣地不再提起当初季芳泽“越狱”的事。 至于小佛子说的这番话,也确实是季芳泽的原话。因为当时季芳泽不能确认最后结果如何,所以不愿意将叶澄扯进来。他虽然在叶澄面前话说得硬,但也就是话说得硬罢了。 难道他要死,还真的拖着叶澄一起死吗?他自己死,他不甘心;但让叶澄和他一起死,他又舍不得。 小佛子看季芳泽点头,便再接再厉,继续道:“季施主观察了三年,始终没有确切的证据,却得知苏云落已经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并且对叶璃道友敌意颇深,打算在合籍大典上,将这件事说出来。季施主便将计就计,传信于贫僧,将此中内情一一告知,希望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借血肉之力,激出苏云落的魔性。” 只看苏云落的原型和魔纹,应该在天魔中等级极高,说不准,便是那位弥陀宗大师卦象中的天魔主。 细说的话,这里面当然还有很多问题,比如说弥陀宗为什么会选择信任季芳泽;苏云落混迹合欢宗必有图谋,为什么要针对叶澄;为什么季芳泽的血可以刺激天魔,但看季芳泽神态疲惫,暂时便也不细究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加深防备,然后对门派弟子加紧筛查。 唯有合欢宗的宗主,脸色很难看。众人也猜到她为何不快,只能装作没看见。 众人告辞,关着的门打开。季芳泽在众人进来后,便被扶着坐起身,所以此刻,守门那人的身影就落在了他眼里。 季芳泽脸色巨变,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想起来刚刚小和尚都说了些什么,简直眼前一黑,对小佛子咬牙切齿:“你瞎说什么!” 灵徵未兆_217 相比起这几天受的心理折磨,还有此刻的悲惨局面,之前挨的那一刀,实在是他这几天受的最轻的罪了。 小佛子有点迷茫:“怎么了?贫僧说的不好吗?” 叶澄点头微笑:“说得好啊,实在是太好了,非常精辟。我和这位季施主之间,确实就是虚与委蛇,将计就计的关系。” 众位大佬就当没看见这一幕一样,非常过河拆桥地季芳泽留在原地,自己溜达着走了。还有个稍微好心一点的,顺手把尚且迷茫的小佛子也提溜走了。 合欢宗宗主走了两步,看叶澄还站在那儿,怒声道:“还不给我滚过来,在那里丢人现眼些什么!” 季芳泽看叶澄转身,顿时眼圈就红了,他声音很轻,带着泣音:“你别走。” 叶澄本想先顺着宗主走了,等夜里再溜回来,谁知季芳泽一开口,他就心软了。叶澄一边痛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轻咳一声:“师父,您先走吧,我找他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叶澄逃不出小芳的五指山啊…… 我睡啦!晚安! 第107章 找人家算账? 谁跟谁算账还不一定呢。 合欢宗的宗主冷笑了一声,怒气冲冲地甩袖子走了。 在季芳泽来到合欢宗后,叶澄就渐渐从“门下最疼爱的弟子”,变成了“门下最没出息的孽障”,平常没少看宗主恨铁不成钢的脸色,所以对此也适应良好,只是摸了摸鼻子,就转身进了屋子。 季芳泽靠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其实叶澄来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生气的,后来又听到那一番让他又气又笑的解释,本来想着,这次一定要和季芳泽谈一谈,至少也要好好数落他一顿。 结果他一进屋,对上季芳泽的视线,嘴边的话就拐了弯:“伤口疼不疼?” 季芳泽眼泪“哗”一下就流下来了:“你这一天去干什么了?” 叶澄顿时手忙脚乱,坐在床边,给季芳泽擦眼泪,还要制止他,不让他乱动:“哎呀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呀。” 季芳泽一边掉眼泪,一边喊道:“我都受伤了,特别疼,差点就死了!你还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地上!我连哭都不能哭了吗!” “呸呸呸,不许胡说!”叶澄为自己辩解,“什么叫把受伤的你孤零零丢在地上,我看到有很多人照顾你。” 又问清楚了伤势,才敢走的。 “那些人又不是你!你知道我多害怕吗!” 季芳泽平常虽然有点小脾气,但在叶澄面前,还是挺要面子的。叶澄还真没见过这幅稀里哗啦掉眼泪的阵仗,当即表示投降:“好啦好啦,我的错,对不起。” 这一天一夜的提心吊胆,在见到叶澄后变成了无穷无尽的委屈,季芳泽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了哭声,只是还时不时地抽噎着。 “这也太没天理了吧?上次我骗你,你不仅当场把我抓获,还又是数落我,又是咬我。”等到季芳泽终于平静了一些,叶澄有点郁闷,“怎么现在你骗我,还得我哄你?” 这一点也不公平! 季芳泽眼睛和鼻子都通红:“那你也可以数落我,咬我啊,干嘛不来看我。” 叶澄托腮,眼中带着一点笑:“那瞧你说的,我哪儿舍得对你发脾气啊。你这不是难为我吗?好了好了,咱能不梨花带雨了吗?” 才不是呢。季芳泽哭起来稀里哗啦的,和梨花带雨一点也不沾边,倒像只被大雨打湿的狼狈猫崽,可怜兮兮的,又很惹人怜爱。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季芳泽无视了伤口的疼痛,还是坚持把人搂到怀里,喃喃道:“我宁愿你打我骂我,也别丢下我不理。” 叶澄简直冤死了。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还以为季芳泽在他这儿过着什么水深火热,忍气吞声的日子呢。 叶澄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把患得患失的心上人哄开心了,这才起身,去给他脆弱的准道侣端药。 009:【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刚刚你说“算账”两个字,你师父对你冷笑了吗?】 你要能在季芳泽面前硬气起来,那简直是在做梦。 【九哥,现在闭上嘴,我们还能做兄弟。】 灵徵未兆_218 …… 如果说之前季芳泽的身份被揭开,只是为安定已久的修真界再次笼上了名为“天魔”的阴影,那这次天魔化身各宗弟子的事暴露,终于让众人真正意识到,天魔显然已经开始步步渗透,卷土重来了。 弥陀宗当日虽然来了不少高手,也做好了应对天魔的准备,但却低估了弟子中天魔的数量。在其他天魔的拼死掩护下,化身苏云落的那位很可能是天魔主的高级天魔,终究还是逃了出去。 各宗开始大幅检查宗内弟子,竟陆陆续续又找出了不少天魔化身,还多是内门弟子,让不少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修真界迎战的气氛空前强烈。 现在就算是合欢宗宗主自己合籍,也没心思大办了。叶澄从书房里找出来一沓宣纸,写了七八张请柬,选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和季芳泽合籍。 比起上次红烟十里,繁花锦蹙,这次合籍只是在两人的小家门口,没怎么收拾,就摆了几张宴客的桌案,桌案边摆着花瓶,里面插着的也不是明艳的桃李,而是几支桂花。 香意浮动间,两人携手点燃了三支长香。微风吹过,桂花枝摇摆,烟却直直地向上空飘去,像是直接飘到最高的天空上去。 待到香燃尽,两人磕了三个头,这便礼成了,又上前给长辈敬茶。 宗主翻了个白眼,把那杯长辈茶喝了下去,将早早备下的礼物丢给两人:“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好修行,不要老是折腾来折腾去。” 华爻笑容温和,没说什么,只是送了一对星子做的配饰。这两颗星子本是想相伴而生,就算相隔万里之遥,彼此也能找到对方的方向。 季芳泽的身份暴露,难免有人旧事重提,对他另一半天魔的血脉有些微词,但季芳泽有功劳在先,弥陀宗对此保持沉默,合欢宗和点星门的态度又足够强硬,自然也不了了之。 有些风言风语,叶澄每每听见,都要去和人打架,反倒是季芳泽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还劝阻了叶澄好几回。 主要是他不喜欢叶澄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就算打架也不行。 三年后,人魔之战爆发。人族北境再次沦为战场。有无数人死在对决之中,也有无数人在血雨之中成长起来。陆问之在北境驻守三十年,借星辉之力,几度击退魔军,阻敌于关外。青炎宗的少主也从寻花觅乐的纨绔,几经生死,一盏刀光闻名于世。 种族存亡之战,所有过去的矛盾和龌龊,都化作虚无。人族修士再次结盟,共御外敌。 …… 天下剑仙,皆出剑宗,本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数千年前,却有一个人打破了这一惯例。 数千年前,正是人魔之间第二场大规模的战役时期,那个时代天骄辈出,群圣崛起,但其中最要耀眼的,还要属叶璃剑仙。 这位剑仙的一生颇具戏剧性,他出自向来纵情声色,绯色不断的合欢宗,却从小习剑,天赋惊人,并且一生对自己的道侣矢志不渝。道侣两人恩爱甚笃,形影不离,在战场上屡立奇功。人魔之战的最后一役,叶璃剑仙斩天魔主于剑下,结束了长达近百年的战争。 此后,叶璃剑仙携道侣归隐。数百年后,其道侣因病离世,叶璃剑仙于当夜堪破俗尘,立地飞升,重铸崩塌的通天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个小故事完。下面我要写百万替嫁新郎?反正我要开狗血了…… 【这一章是短了点,但是要完结嘛,我也没办法。我明天新世界双更!(必须先把豪言放出去的我)】 晚安! 第108章 在修真界,人可以活很久很久,远不像之前的世界,六十年就差不多算是一生,好在这一次完成任务的时间也足够漫长。 随着时间过去,叶澄停止了修炼,身上的灵力也仍然在一天天增长。叶澄开始想,如果真的到了他控制不住,要飞升的那一天,该怎么和季芳泽说?他一旦飞升,任务完成,就会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叶澄有很多奇怪的秘密,比如说他有时可以变成两个人,不是易容术,而是真真正正的两个人,除了季芳泽谁也发现不了;比如说在季芳泽还被幽禁在点星门时,叶澄就已经开始寻找他。 但季芳泽从来不问他,所以叶澄也不去提那些事。他们就像两只过冬的松鼠,挤在一个小小的窝里,互相取暖,你一颗我一颗地给对方剥松子,不愿意去看外面的风雪。仿佛看一眼,就会被割裂。 叶澄想了很久,一次次斟酌说辞,直到叶澄发现,他压根飞升不了。 斩杀天魔主后,灵力在暴涨,似乎每时每刻都要溢出体外,但是通天之门始终未曾对他露出迹象。 魂牵梦萦的人还在人间,心心念念都是凡尘俗事,又如何能破劫飞升呢? 相伴数百年后,季芳泽的身体渐渐衰弱下去。请来的医修都说是早年用千年冰鲛珠冻结时间的后遗症,但叶澄却知道,只怕也和季芳泽魂魄有损脱不开关系。 叶澄和季芳泽额头相贴。 季芳泽难得没有要求叶澄发誓保证什么,而是抓着叶澄的手,十指相扣:“我知道,很快又会见面的。” 叶澄点点头,轻声道:“我保证。” 灵徵未兆_219 “但现在分开还是很难过。”季芳泽留恋地摸了摸叶澄的眼睫毛,“其实我偶尔也想去你的世界看一看。” …… 叶澄回到系统空间,靠在书柜上。 009:【你没事吧?】 叶澄像是被什么惊醒一样,站直身体:【没事,有点想喝酒。】 009这次倒是好声好气:【那就喝!我请你!】 它知道叶澄心里不好受。一次次与爱人别离,就算知道可以再见,也不是件好过的事。 更重要的是,它是跟着叶澄抽成的。叶澄每次任务完成的好,积分赚得多,也花得快,这一进一出,009现在也算是个小富统了。 叶澄却没提起兴致,而是迟疑着问道:【九哥,你之前说过,芳泽这一世的身世是件好事,这话怎么说?】 009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还记得第一个世界,你是为什么留在季芳泽身边的吗?如今你又怎么说?】 叶澄微怔。 他现在已经有点想不起来过去的心情了。刚开始对季芳泽的冷漠,后来的内疚和妥协,好像都隔着一层水幕,变得模糊不清。季芳泽从当初的可有可无,渐渐变成了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只要想到季芳泽,他就会觉得心像是被小猫肉嘟嘟的爪子轻轻踩了一下,柔软地不可思议。 在过去的无数岁月里,像是从他身体里剥夺掉的,他怎么也体会的心情,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无师自通地明白了。 他知道这叫什么。 这就叫喜欢。 009打断了叶澄的感慨,旁观者清道:【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季芳泽的脾气越来越大,管得也越来越多了吗?】 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季芳泽很清楚叶澄不喜欢他,所以不敢轻易试探叶澄的底线,勉勉强强保持着一个相对理性,温柔大度的形象;第二个世界就轻松了不少;到第三个世界,已经自动学会了撒娇卖萌,耍赖撒泼和管天管地。 叶澄摸摸下巴:【这么一听,真的很像只不断扩充地盘的猫崽啊。】 说着,叶澄向后一仰,到床上去滚了好几个圈,还“嘿嘿”傻笑了几声。 009:【……你干嘛?】 好端端的笑什么,失心疯吗? 叶澄严肃脸:【没什么,就是觉得我男朋友过分可爱。】 009冷漠:【走吧,该做任务了。早点赚够钱,好把你可爱的男朋友娶回家。】 …… 这次的任务世界,科技的发展程度要远远超过之前的几个世界。 人类渐渐将征伐推向太空,彻底进入了“星际时代”的新纪元。 但科技的高度发达和信息的高速流通,并没有使所有人的思想都变得开放和自由。星澜帝国中,以皇室为代表的极端守旧派,仍然严格遵守着一些外界所不能理解,认为匪夷所思的规则和制度。 叶家是星澜帝国的老牌贵族,也是极端守旧派中的一员,皇室的坚持拥护者。 叶家实行严格的宗族大家长制度,家规的地位至高无上。族中子弟无论男孩女孩,无论嫡枝旁支,都要在家中读私学,一直养到十八岁,女子嫁人,男子根据家里的安排,出去读书或者就业。 叶家这一代的家主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进了军部,将来会继承家主之位,下面有一儿一女,分别叫做叶栖寒和叶栖桐;二儿子在家族的私学教书,生有一子,叫做叶栖彦。 叶澄这次的身份,就是叶栖彦。 叶栖彦在叶家过得还算不错,虽然他的父亲在家族中没啥地位,但却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叶家虽然没多少人情味,他们的小家庭却很温暖。 变故发生在叶栖寒十七岁那一年。 叶栖桐作为叶家唯一的嫡女,早早便与皇室的三皇子定下了婚约,只等着到了年纪就完婚。 但就在成婚的前两天夜里,叶栖桐说找他有事。叶栖彦进屋后被击昏,等他醒过来,就发现他的堂姐不知从哪里拿到了明明是违禁物的外貌转化器,提取了他的基因,扮作他的样子,离开了守卫环绕的小楼,然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眼看就是结婚典礼,皇室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准备,星际各地的客人都已经来到了都城,如果到时候没有新娘,皇室就会成为全星际的笑柄。新娘必须以“叶栖桐”的身份出现,并且将这个身份永远持续下去。 当初和皇家最受宠的三皇子结亲,叶家本就是高攀,现在要换人,总不能拿旁支来糊弄,唯一的人选只剩下叶栖彦,刚好相貌和年纪也相似。 叶澄无语:【不是,为什么封建家族会同意让男孩子代替女孩子嫁人?】 灵徵未兆_220 人家封建王朝也没有这么搞的啊! 009解释:【现在发明了生育仓,无论什么性别组合都能繁衍后代,所以就男女平等了嘛。】 【哦,那他们还挺会选择性封建的。】 总之,婚礼如约举行,三皇子迎娶了叶家“叶栖桐”。而在婚礼不久后,叶家宣布叶栖彦病逝。 如果这是一个替嫁小甜饼,那这个传说中自大暴躁,唯我独尊的三皇子,应该是个表面冷酷,但是内心善良的人,从此夫夫携手开启幸福婚姻新篇章。 可惜这是一本女主独立自强,带领一众拥护者,摆脱守旧派家族封建禁锢,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大女主文。 三皇子本来就不太看得上叶家,又因为叶栖桐逃婚让他丢尽脸面,所以对叶栖彦极尽漠视和冷淡。 这点倒也无所谓。反正叶栖彦对三皇子没什么期待,也没做好成为一个男人“妻子”的准备。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要残酷太多。 叶家虽然也规矩严格,但因为他不怎么受重视,父母又温和慈爱,所以并没有受过太多限制和苛待。但嫁入皇室后,生活完全换了一番模样。 因为他身份不能被人知晓的缘故,他身边永远跟着以两位数计量的侍女,无时不刻,睡觉和洗澡也必须待在众人的视线中,既是监视他,又是“教导”他;他无时不刻都得扮演成女子的模样,就算是在卧室,也必须穿着女式睡裙;他没有任何私产,连衣服上的每一颗纽扣,夜里都有人盘点检查;他的光脑被没收,不允许私自联系包括叶家人在内的所有人,除了皇子妃必须出席的场合,他不能以任何理由出门;他永远在不停地上课,从言行举止到爱好习惯,都会受到斥责和挑剔。 叶栖彦从小就不是那种特别聪明,或者承受能力特别强的孩子。他只是个很普通的,乖巧的,没经历过什么磨难的十七岁少年。他最先选择忍耐,无法再做到忍耐后就试图反抗,但是他孤立无援,四周全是敌人。 他想过在大庭广众之下求助,但是他第一次尝试失败了,他被压在石板上跪了一天一夜,皇后警告他如果再有下一次,他就会直接“病逝”。 叶栖彦妥协了。他不想死,他还很年轻,有太多想尝试的东西,有太多没实现的梦想。他也想念自己的父母,还期待着能再见到他们。 皇室也不想真的逼疯他,在他妥协之后,也稍稍放松了一点,允许他每月见一次家人。叶栖彦不想让父母痛苦煎熬,所以也勉强自己振作起精神。 但日子没过几年,叶栖彦的人生又出现了波折,三皇子突然表示自己遇到了此生挚爱,态度强硬要求离婚。 叶栖彦难以形容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狂喜。 但帝后勃然大怒,表示绝不允许离婚的丑闻出现在皇室之中,最受宠的三皇子都被关押起来,叶栖彦因此受到迁怒,处境更是进一步恶化。 多年的抑郁和厌食早已摧毁了叶栖彦的健康,这段时间的大喜大悲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叶栖彦尽职尽责地扮演了七年的“叶栖桐”,最终以“叶栖桐”的身份病逝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比较晚,莫等!明天早上看吧! 晚安! 第109章 上一世,叶璃死后在人世漂浮数百年,违反了转世局的规定,所以径直入了轮回,没有出现在系统空间。这一次,系统空间再次迎来了访客。 青年坐在椅子上,华丽的宫装也无法遮掩他的瘦骨嶙峋,尽管此刻再没有人要求他,他仍然下意识挺直了脊背,眼睫微垂,神色娴静,形态表情完全是一个美貌的柔弱少妇。 叶澄为他倒了一杯茶,语气和缓:【您的心愿是什么?请尽管说吧。】 叶栖彦对叶澄温柔地笑着,指尖却捏紧了华丽的袖角,看得出和人的交流让他很紧张:【我这一生,刚开始在叶家,后面又在宫中。我父亲,曾经和我说,外面和叶家很不一样,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想出去看看,过不被控制的生活。哪怕是饥寒度日,穷困潦倒也好。我希望每个人见到我,都会喊我自己的名字。】 而不再是噩梦一样的“叶栖桐”。 叶澄站起身:【我会如您所愿。】 …… 叶澄回到叶栖彦的身体,任务提示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本次世界名为:《自由赞歌》 本世界主线任务:在星际玛丽苏世界中艰苦奋斗,激励数以万计的人站起来反抗封建残余和不公命运的压迫。 本世界附加任务:完成原主叶栖彦的心愿。】 叶澄向后一靠,沉吟道:【叶栖彦的心愿不难办。】 如果原本的结婚人选还在,叶栖彦自然不需要替嫁。他只要在叶家再待上个半年,就可以出去上学,见识广袤无垠的新世界了。 【当然我并不觉得包办婚姻是对的,也很欣赏她追求自由,反抗压迫的勇气,但是我觉得这是她的事,没理由要别人来买单。或许她真的没想到叶家会让叶栖彦替她嫁过去,但是她肯定能想到,她在婚前打晕叶栖彦,扮成叶栖彦逃走,叶栖彦必定会承受叶家和皇室的怒火。】 灵徵未兆_221 叶澄懒洋洋道:【如果她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想必也能理解我反手把她打晕,让她一直躺到结婚现场吧?】 009:【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怎么说?难道里面还有内情?】 【那倒不是,主要是你现在已经嫁完了,来不及打晕她了。】 叶澄立刻坐直身体,睁开眼看向四周,这屋子果然富丽堂皇,处处都是奢华痕迹,摸了摸床头的碧绿雕花,翡翠的,如果是叶栖彦在叶家的房间,大概用不起。 叶澄扶额:【不是说叶栖彦结婚后,身边一直都跟着很多人吗?】 他刚进来这具身体的时候,明明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才会直接接收记忆,又进入系统空间的。他还以为这是在叶家。 【如果你打开门,就会发现外面站满了侍女和护卫队,而他们之所以全都站在外面,是因为今天是你的新婚夜。】 见叶澄开始卷袖子,009连忙道:【你冷静一点啊,万一一会儿有人进来,你也得冷静处理!外面那么多护卫,可都是带着杀伤性武器的,而且你要树立反封建反压迫的形象,就必须从长计议。你现在一口气把人给打死,我们就只能做恐怖分子和通缉犯了。】 叶澄深吸了口气,009安慰他:【你要这么想,至少还是有一个好消息的。】 【说。】 【皇家姓季。】 【这算什么好消息?!我现在只盼着他不在这里!在这种鬼地方,要是能过得好才怪!】 …… 季清恒风度翩翩地和一位伯爵碰了杯酒,将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面带微笑地听这位伯爵赞美今天婚礼的盛大完美,以及他和新娘的般配。 季清恒将眸子里的厌恶隐藏地很好。 他其实厌恶极了,厌恶这场他没有发言权的婚约,也厌恶那个让他丢尽了脸的叶家,还有现在房里的那个冒牌货。 叶家的女儿已经够糟糕的了,哦,还是叶家女儿的冒牌货! 季清恒实在是不愿意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听这些刺耳的话,他放下了酒杯:“诸位,恐怕我得失陪一下,去看看我的新娘子了。” 众人便善意又调侃地笑起来,放他离开了。 季清恒快步离开了宴会厅,却没有朝房间去,而是去了花园。 他的心情烦躁又糟糕,只想着离这一切越远越好,脚步越来越快,渐渐就走到了花园的偏僻处。 夏夜的花园凉风习习。他突然就闻到了一阵馥郁但又陌生的香气。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皱起了眉。 星耀皇室的标志一共有两个,一个是十八颗主星构成的星图,另一个是象征“永恒”的郁金香,所以皇宫的花园里,郁金香四季长存,是永恒的主角。其他有浓烈香气的花,都不被允许栽种在皇室的花园里。 而这香气显然不是郁金香。 只有一个人会在这里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必担心被拖出去打个半死。 季清恒转身要走,却刚好撞到一个瘦小的身影。 “晚上好,我的弟弟。”季清恒眼里有鄙夷,但面上却还带着敷衍的假笑,“又在伺候你的那些宝贝树吗?那种野地里捡来的东西,难道不是随便插在哪儿都能活吗?” 如果只看形貌的话,绝不敢想象,这个少年会是皇室的成员。他的衣服倒还能隐约看出质地华贵,但他的手上提着一桶水,衣服上,脸上,都沾着泥土,与其说是个皇子,倒更像是个园丁的儿子。 季清恒注意到自己的礼服洒上了水,皱眉道:“不是说过很多遍了吗,这些脏手的活儿,就叫下人去做。” 那少年像是完全没听到他说话,站稳之后,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季清恒心头火气,忍不住暗骂了一声。果然泥腿子到哪儿都是泥腿子。然后愤愤地离开了。 季芳泽提着那洒了半桶的水,又走了一阵,来到了花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种着两株桂花树。 这是他的树。 他知道,虽然这花园里足足有十个园丁,就算再将花园扩大一倍,人手也绰绰有余,但没人会管他的树。他们不敢管他,制止他,却巴不得他疏忽大意,好让这两棵树死掉。在所有人看来,这花园里只该拥有最尊贵的郁金香。这两株树就像是绝色佳人脸上的麻子一样不合时宜。 所以他必须自己小心翼翼地照料它们,直到他们开花。 季芳泽将那半桶水小心地洒在桂花树下的土地上。然后他丢开桶,坐在树下,仰头看着广袤无垠的星空。 灵徵未兆_222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反反复复地做一个梦。 梦里面,有一颗巨大的星星从天而降,伴随着一阵轻柔馥郁的香气,落入他的怀里。那是他此生最渴望得到的宝贝。他每次在梦里接住时有多么欣喜若狂,醒来后就有多失魂落魄。 季芳泽知道那不是郁金香的味道,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很意外的一次出行,他在田野间闻到了梦里的那个味道,知道了这叫“桂花香”。于是他想方设法,竭尽全力,移了几棵桂花苗进来。事必躬亲,无微不至,他甚至和这树苗住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养到今日的模样。 季芳泽摸了摸微粗的树干,心想:等到桂树开花,香气盈袖,那颗“星星”就该掉下来了吧。 他正想着,突然感觉手心微烫。季芳泽一怔,将蜷着的左手伸开,原本白皙的手心里,突然隐隐约约浮现银白色的清辉来。 这是一颗小小的星星。 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尽管从没有人看到过那颗星星,就连季芳泽自己也从没看到过,但是他却知道,自己左手的手心里一直都藏着一颗星星。 为了便于分辨,季芳泽管手心里的这颗叫“小星星”,未来会从天而降的那颗叫“大星星”。 现在这颗小星星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比较短小,不要敲我的锅盖……晚安! 第110章 009从知道现在的时间点,就一直忧心忡忡,担心如果三皇子走进这间屋子,叶澄会当即将人打个半死,从此他们一人一统就沦落为恐怖分子和通缉犯,在追捕下亡命天涯,永远无法再成为正面形象,宣告任务的彻底失败。 它担心地一晚上没敢休眠,叶澄倒是坦然,见屋子里没人,将那身繁重的礼服脱掉,就钻进被子里睡了。 第二天清晨,太阳才刚冒出一个头,天只能算是蒙蒙亮,就有人轻叩了两下寝殿的梨花木门。叶澄在门响的下一秒,就睁开了眼睛,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房间的门已经被推开了,侍女捧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鱼贯而入。 堆纱绣花的床幔被掀开,一个穿着繁复宫装的中年女子站在床前,神情严肃而刻板:“日安,王妃殿下,是时候起床梳洗了。” 这位女侍官对叶澄来说并不陌生。她是皇后的心腹,在那场婚礼之后,特意被派到了叶栖彦的身边。皇后给她提出的唯一任务,就是确保叶栖彦时时刻刻都维持着属于王妃的“体面”和“幸福”。 叶澄没有起身,甚至动也没动,直接闭上了眼:“出去。” 女侍官微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语气仍然刻板冷硬:“王妃殿下,上午十点举办的家宴,是您在皇室内部的第一次正式亮相。如果您不想在这种场合丢脸,我想还是早早起来准备为好。” 叶澄睁开眼,语气出人意料地耐心:“相处第一天,我觉得我有必要心平气和地和诸位谈一谈。我是泥腿子出身,并不害怕丢脸和沦为笑柄,却很在意个人**和生活质量。如果你们希望我好好配合皇室的体面,我也希望你们可以尊重我,学会什么叫‘非请勿入’。” 女侍官却显然没打算和他“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对身后的侍女道:“请王妃起来更衣吧。” 叶澄眉眼骤然冷下来,抬手就打翻了最先靠近的侍女手中的水盆。水盆摔在地上,水打湿了侍女的宫裙和地上的羊毛毯子。 女侍官显然对此早有准备,她拍了拍手,本来一字排开的侍女便安静地退到一旁,露出站在后面的几个妇人。她们身材高壮,手脚粗大,行动之间又有些武勇的影子,显然是为“特殊用途”准备的。 这具身体未经历过之后几年的蹉跎,现在的素质还不错,叶澄轻轻松松地就撂倒了这几个妇人。 女侍官没料到叶澄有这样的身手,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露出了几分怒意:“王妃是想要我叫外面的护卫进来吗?” 这里的人是皇后精挑细选出来的,都知道这位王妃其实是男性,所以也不必拘泥男女了。 叶澄礼貌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你不仅可以叫他们进来,还可以让他们用激光枪指着我的头,送我去参加王妃的第一场公开亮相。” 女侍官脸色铁青,冷冷道:“常闻叶家也是礼仪之家,王妃的教养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叶澄假笑:“是啊,就像我从没有想过,原来皇室的侍女竟然可以不经过主人的允许,直接推门而入一样。” 女侍官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冷静下来:“王妃选择嫁进来,难道就是为了为难我吗?若是今日出丑,激怒了陛下和皇后,王妃日后在宫中如何立足,日子只会更难过。” 叶澄嗤笑一声:“今天的尊严都没有,还去想日后怎么过?” 不等女侍官开口,叶澄已经冷下声音:“出去,学会敲门,等待主人应声再进来。如果你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的话。” 这一次,女侍官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试图违背叶澄的意志,带领一众侍女退出房间,合上了房门。 敲门声再次响起。 叶澄刻意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请进。” 009看着他站起来洗漱:【呃,我还以为你会选择暴力突破。】 叶澄挑了挑眉,对这些侍女摆出来的繁复裙装不太满意,但他也知道现在绝对不可能恢复男儿身,随手指了一件:【你能免费提供我金刚不坏之身和土遁千里之术吗?】 灵徵未兆_223 【那怎么可能?】 叶澄拒绝了侍女的服侍,自己皱着眉把裙子穿上:【所以我怎么赤手空拳地打出去?别忘了,他们手里不仅有枪,还有飞船,激光炮等等等等。退一步说,就算我真的能闯出去。你信不信今天我刚闯出去,公开表明自己的身份,明天叶栖彦的通缉画像就会遍布星网。理由都是现成的,陷害王妃,冒名顶替,被发现后畏惧潜逃,说不定还能给我按个敌国间谍的罪名。你说,大家会相信星澜皇室,还是相信在公众中毫无影响力的我?】 叶澄差点把自己勒死才将那裙子的腰扣上:【这衣服可真是杀人于无形啊。虽然顾客没有具体要求,但我们也不能让“叶栖彦”的名字以通缉犯的身份闻名于世吧?】 更别说成为反抗压迫,追求人权的精神领袖了。 009松了一口气:【你能想明白就好。说实话,这个女侍官的态度有点出乎我意料啊。】 在叶栖彦试图反抗的时候,她可没这么好说话。009还以为会争执不下,一触即发呢。 009想了想:【不过也是,你毕竟有武力支撑。】 叶澄摇了摇头,想到空间中青年满身的哀寂,叹了一口气:【不是的。】 相比起叶栖彦,皇室确实力量强大,但叶栖彦的手里也不是一无所有,尤其是在婚礼结束的初期。 为什么皇室会同意这桩听起来可笑又后患无穷的替嫁,因为皇室要“面子”。皇室要在公众面前,展示完美无缺的面貌,包括“幸福美满”,“令人羡慕”的婚姻,这势必需要叶栖彦的配合。 在初期,皇室甚至无法威胁叶栖彦的性命。毕竟才刚刚结婚,婚礼上还健健康康的王妃突然暴毙,外面会怎么猜测?这是叶栖彦最有资本和皇室谈判的阶段。 但是变故发生的时候,叶栖彦年纪太小了。他才十七岁,连叶家的门都很少出,过去十七年的生活也简单幸福,从没想过会突然面对这么复杂的局面,也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处理和应对。他平常温和惯了,面对周围环境的强势和明暗威胁,下意识选择了忍耐和包容,却不知道在面对某些人的时候,忍耐和包容是最错误的决定。等到他终于试图反抗,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叶栖彦的处境,其实是在不知不觉中,一步一步恶化的。 叶澄拒绝了佩戴那套一看就死沉的首饰,理由是不想把假发当场坠掉。他也拒绝了厚厚的妆粉和一看就让人牙酸的细高跟。 大概是想着先把这次宴会应付过去,以后再和叶澄算账,这次女侍官没有再对叶澄指手画脚,而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只有在叶澄动作不熟练的时候,上去帮把手。 临出门前,叶澄看了一眼屋内的等身镜。 镜中的少年披着亚麻色的长发,身量高挑纤细,在脖颈上蓝色宝石的映衬下,肤色如雪,五官虽然比不得上一世的叶璃绝色精致,却有种一尘不染般的安静和温柔。也难怪叶家会决定由叶栖彦替嫁。 众人沉默地穿过一条条长廊,侍从在两侧沉默地避让。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踏上了高高的台阶,台阶之上,是一座空旷而的宫殿,天花板高如天穹,从四角渐渐向上,漫成一个圆弧,玉石铺就的地面光滑可以照出人影。 这样大的一座宫殿,叶澄竟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009:【这种地方还真是叫人毛骨悚然。难怪能养出来那么多变态,把好端端的人逼成那样。】 【九哥,你觉得,是什么导致了叶栖彦的悲剧呢?】 009本来张口就想说,但话到嘴边,却又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是所有人。】 【对,是所有人。】 是叶栖桐,她的逃婚是一切的开端;是叶家,直接做出了让叶栖彦替嫁的决定;是三皇子,他明明厌恶包办婚姻,自己却无力反抗,还迁怒同样无辜的叶栖彦,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是皇帝和皇后,他们剥夺了叶栖彦的人身自由,完全无视他最基本的独立人权;是叶栖彦身边的女侍官和随从,用日复一日无法喘息的坚持,彻底压垮了他对生活的期待。 是每一片雪花造成了这场雪崩。 一扇厚厚的木门开启,露出里面华丽而明亮的大厅。里面没有多少人,想也知道,在参加第一场正式露面之前,皇后一定会亲自“教导”他一番。 叶澄站在门口,对着屋内面色冷淡的皇后,露出了优雅而亲切的笑容。 可能他们都觉得自己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可能叶栖彦不够聪明,不够有城府,但在任何一个承认人权的文明社会里,都不该发生这样的事,一个独立的人格,被这样活生生地抹杀掉。 这个极端守旧派组成的畸形环境,确实很需要“自由革命”。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到有小可爱问,为什么不让叶栖彦也假死,摆脱这个环境。我在这里解释一下,因为在叶栖彦的前世,几乎所有事情的决定权,都在皇室手里。皇室又不考虑他的死活,干嘛要放他走? 皇室觉得“嫁进我的门,就是我的人,和我的死人”;而且之前世纪婚礼,所有人都见过叶栖彦的脸。怎么可能放他假死,出去逍遥快活?所以叶栖彦只能真死,或者是以“叶栖桐”的身份活着。 第111章 现在是工作日的上午,但这并不耽误皇室成员们聚在一起,进行一场家族聚会。 华丽的宴会厅内,众多皇室贵族正三三两两地说着话,视线却时不时地飘向旁边那对新婚夫妻。他们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男子穿着一身军装,高大英俊,女子一身束腰礼服,温柔美丽,挽着男子的胳膊。两人宛如一对恩爱眷侣。 皇后站在这对璧人身旁,笑容慈爱,语气温和地向叶澄介绍他身前的一位中年伯爵。 灵徵未兆_224 叶澄随着皇后的介绍,一脚微微后撤,双手轻轻拎起宽大的裙摆。他的头微低,亚麻长发在脸侧垂下,脖颈修长如同天鹅。这是一个完美而标准的屈膝礼。 【你为啥连这个都会?!】 上个世界会化妆,还能解释为见多识广,现在这种欧式宫廷贵妇的姿态礼仪,怎么也不可能是看看就会了吧? 叶澄沉吟了一下:【你真的想知道吗?】 009上次惧于叶澄的淫威,没敢细问,这次它实在太好奇了,于是肯定道:【想。】 【我以前在一个任务世界里,扮演过古典宫廷女教师。】 【噗。】 叶澄语气平和:【你觉得很好笑吗?】 009严肃道:【没有,我就觉得教书育人也挺好的。】 叶澄的表现显然很不错,直接后果就是,身边皇后微微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而这场宴会的客人,本来对他隐含挑剔和检视的皇室成员,笑容也变得热情亲切起来。 这是一个漫长而自由的宴会。 在开场后不久,重要人物都一一介绍之后,叶澄和三皇子便分开了,分别融入了不同的交际圈。 在礼貌地告别了一个贵族小姐之后,叶澄走到大厅的一角,随意端起桌上的一块小点心,在旁边沙发坐下。 倒不是应付不来这场面,实在是这该死的裙子,腰真的太紧了。真不能想象这些看着娇滴滴的贵族女士,是怎么长期忍受这玩意儿的。 这块区域按照潜规则,是特意给疲惫的人暂时休息的,本该无人打扰,结果他才刚坐下没多久,一块小点心还没吃完,就有脚步声渐渐接近。叶澄抬头,发现正是他的“新婚丈夫”。 季清恒手里端着一杯酒,坐在叶澄旁边,转过脸,刚好背对着人群的方向。于是在宴会上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男人,脸上浮起了讥讽的笑容:“你倒是在这种场合过得如鱼得水。” 叶澄慢条斯理地把点心吃完,才放下盘子,擦了擦嘴角:“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不如鱼得水的?” 季清恒嗤笑:“没做过亏心事?我可不信一两天的速成礼仪班,能培养出你这种程度的宫廷女子礼仪。说说看,你是怎么费尽心思,处心积虑替代掉你的堂姐的?” 尽管叶澄所在的地方并不显眼,但因为他们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仍然有不少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有贵妇忍不住笑着对身边的人眨眨眼:“年轻人啊。” 在外人看来,这一对小夫妻感情极好,像是连片刻的分离都难以忍耐。王妃才刚脱离人群,坐到角落,三皇子就忍不住追了过去。两人也不知挤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 可惜这里的情景和大家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殿下,请不要用您那可怜的智商和能力来揣测别人。”叶澄用小扇子遮着嘴角,眼睫垂下,脸上满是新婚的羞涩,“因为这会让人笑掉大牙。” “还有,您真的想多了。我堂姐那样娇生惯养的小姐,宁愿成为家族的耻辱,被家族除名,到外面去餐风露宿,都要逃离和您结婚的命运。实在没有任何人会费尽心思想嫁给您.” 三皇子眼底染上怒色,忍不住抬手:“你!” 叶澄一扇子敲在三皇子的手背上。那扇子小巧玲珑,上面满是厚厚的羽毛,再加上叶澄的动作轻飘飘的。任谁看来,这都更像是某种**,实在没什么杀伤力。但三皇子英俊的面容却立刻扭曲起来。 他几乎用尽了自己的意志力,才忍住没有当场叫出声。 在接触到扇子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巨大而难以忍耐的疼痛,如果不是那疼痛褪去地很快,他甚至要以为自己的手骨折了。 叶澄接近了他,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声音很低:“希望您往后能记住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规则,保持和我的合适距离,因为我对白痴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在三皇子的沉默中,叶澄站起身,回到了人群中。 叶澄和一个又一个的人点头示好:【芳泽不在这些人里面。】 009:【那可就难办了。】 皇室发展了数千年,早不知有多少代,很多偏枝已与普通公民无异,散布在满星系中,人数非常庞大。这场宴会几乎包含了所有有名有姓,算是混得不错的皇室成员,如果季芳泽不在这些人里面,那叶澄想靠一个“季”字把人找出来,可就是大海捞针了。而且叶澄现在还人身受限。 叶澄喝了一口香槟,没有接话。 这场宴会一直举办到夜里,才落下帷幕。 三皇子等到最后的客人离开,立刻便抽回了被叶澄挽着的手,丝毫没有掩饰对叶澄的冷淡和敌意,转身离去。 叶澄顶着旁边侍从异样的眼神,也不觉得有什么,泰然自若地准备回去睡觉。他还没来得及转身,一直如同幽灵般,安静跟在他身后的女侍官便冷硬道:“王妃,皇后殿下有请。” 打了小怪出大怪,这是打完小报告,算账的来了。不过叶澄也确实需要走这么一遭,早点解决早点完事。 灵徵未兆_225 小厅内,皇后已经换了一身礼服,正站在桌边,修剪着花瓶里的插花。 叶澄走进去,皇后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只是继续摆弄花枝。身周的侍女没有一个出声提醒。但是叶澄却没有在一旁安静地等待,更没有像之前一样,做出女子的屈膝礼。他只是站直身子,坦然出声:“我想我已经展现出了我的诚意和能力。您是不是该考虑听一下我提出的交换条件?” 皇后放下手中的银剪刀,声音冰冷,完全不复今日宴会时的慈爱温柔:“这是你的义务。” “哪条法律规定的义务?” 皇后看着眼前的人。 眉眼还是那副眉眼,他还穿着那身柔美华丽的裙装,长长的假发泛着温柔的亚麻色。但这个在宴会上毫无破绽的“贵族女子”,此刻展露锋芒,任谁也能看出来,这是个挺拔又骄傲的青年。 骄傲而不逊,这是最不该出现在皇室里的东西。 皇后精致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戾气和冷意。 能养出来逃婚女子的家族,果然里面人人都生反骨! 皇后身边的女官上前一步:“皇室条例,王妃有义务维护皇室尊严。” “王妃是谁?”叶澄反问,“王妃是我叶栖彦吗?” “住口!”皇后胸口剧烈起伏着,“你从嫁进来,就只能是叶栖桐!在说话之前,先想想你们叶家!别忘了你们叶家得到的一切!” “您尽可为我的失礼迁怒叶家,撤爵入狱都请自便,实在不必顾虑我的感受。至于您和叶家的交易,难道现在是叶家在扮演这个王妃吗?”叶澄却始终态度理智,语气平和又坚定,“我确实因为叶家,而被迫出现在这里,但我不接受别人强加于我的义务。如果您需要我的配合,我只接受商量和等价交易。” 皇后听到最后这句话,冷静下来,语气带有嘲弄:“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我可以按照皇室和叶家的要求,扮演叶栖桐,我可以在外人面前做的很完美,无论哪方面。但是在没人的时候,我仍然是叶栖彦。我不接受没必要的监视和控制。”叶澄坦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另外,您肯定不能同意我随便出门,我可以接受不出去,但我要一台模拟仓和新的光脑。军里最先进的那种,无法跟踪的匿名设备。我不会在星网泄露身份,但也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皇后没有多做考虑,冷声道:“可以。” 叶澄便点头,也没问什么时候兑现,似乎很信任她:“另外,皇后殿下,我能要一份尽可能详细的皇室名单吗?包括旁支的那种。” “做什么?” 叶澄笑道:“我既然答应了做个体体面面的王妃,自然要开始熟悉业务,尽量做到至善至美。” 皇后看了他一会儿,开口吩咐身边的女官将名单给他。 叶澄离开后,皇后身边的女官有些忧心忡忡:“皇后殿下真的要答应他吗?这位王妃生有逆骨,恐怕今日得意,日后更得寸进尺。” “为什么不答应?有所求不是坏事,就让他安安心心地做王妃,也没什么不好。”皇后的眼珠像是暗色的琉璃,反射着幽寂的光,“何况,就算让他得意,又能得意多久呢?聪明人总是过分仰仗自己的聪明,不知道天高地厚。” 叶澄走在花园里。 009还反应不过来:【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叶澄哼笑一声:【他们这种人,要整治一个人有的是法子,没必要现在和我大吵大闹,为难还在后面呢。何况,大家对活不了几年的人,总是宽容的。】 【我这么有主意,难以控制,难道他们真的会和我和和平平地做交易?等到过几年,这段婚姻淡出人们的视线,我就该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又迟到好久,明天双更补偿!晚安鸭!小芳明天就出来了! 第112章 009很快就明白了叶澄话里的“要整治一个人有的是法子”,是什么意思。 刚开始的十多天,叶澄作为“新妇”,要连轴转地参加宴会,出席典礼。这段时间倒还好,自从叶澄顺顺利利地从皇后那里脱身,宫里的侍女没再给他下马威,出入敲门,遇到什么不合规矩的,大多时候只是提示一嘴,并不多言。叶澄也投桃报李,举止得宜,很快三皇子妃的美名就传了出去。 这皇宫像个大剧院,众人就像是住在同一个剧组的演员,一旦开锣就各就各位,演一出繁华佳景,等观众散了就各回各家,谁也不稀罕搭理谁,互说“日安”都嫌累。这相处太过自然,以至于这些天一直疑神疑鬼的009,都有些松懈下来。 一直到三皇子彻底结束婚嫁,回到军校读书,和谐终于被打破了。 倒也不是说有人明目张胆找叶澄的茬儿,只不过叶澄在屋子中闲下来,就会发现处处都过得不顺心。 比如说,没有了宫宴,叶澄独自在屋中用饭,一日三餐端上来的都是味道淡如水的营养液。理由都是现成的,皇家科技院研究出来的特供营养剂,对身体再好不过,宫里皇帝皇后都吃这个。你也不能去扒皇帝皇后的餐桌。 你平日不想穿裙子,可以,但是送上来的虽然是上衣下裤,却更像女子骑装的款式,衣角镶边绣花,颜色艳丽,腰和鞋子永远都小码。 光脑和模拟仓倒是送来了,瞧着应该也是军中的高科技,没有打折扣,但你登进去一看,里面没有一分通用货币。 灵徵未兆_226 009简直气疯了:【这手段太下作了吧。】 【我以为能有什么本事呢。】叶澄靠在沙发上,光着脚丫子,【搞来搞去,还是多少年前的老一套。幸亏现在都是高科技照明取暖了,否则搞不好还能让我缺烛少炭。】 【不是,他们这么做难道有什么好处吗?大家像之前那么和平相处不行吗?】 【能恶心我啊。】叶澄平静道,【人家也没让你吃不饱,没让你穿不暖,平常吃的用的也全是高级货。接下来零零碎碎的小事还多着呢,难道你能每一件不顺心,就大闹一场,威胁他们?如果真这样的话,很快跋扈的名声就会传出去。】 皇室要靠叶澄配合来维持颜面,叶澄又何尝没有顾忌?他之前和皇后交易,说要最高级的光脑和模拟舱,皇后也确实兑现了。就算他现在再去重新提一遍条件,皇室还有别的新招数等着他。他要在宫里住很久,衣食住行处处都拿捏在别人手上,别人想叫他不痛快,有的是办法。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吃哑巴亏?】 就算迟钝如009,也察觉出了现在局面的重要性。皇后使出这些绊子,其实是在和叶澄角力。因为他们要的从来就不是和平相处,而是绝对的压制。叶澄一直和她硬碰硬,会身心俱疲,名声变差;可叶澄稍一弱势,后面势必是步步紧逼。 叶澄站起身:【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去哪儿?】 叶澄拉开房门,看着天空盘旋而过的白鸽:【民以食为天嘛,先把伙食问题解决一下。我记得皇后好像养了一大群鸽子□□宠?】 那么一大群,应该够吃很多天了吧。 …… 叶澄手里拎着两只鸽子,大摇大摆地从花园中穿行。 星澜的皇宫非常大,被一道道高大的门墙分为不同的区域。在叶澄和皇后的交易里,叶澄住的这片地方,他平日可以自由活动。大概是怕叶澄在不知情的人面前暴露了身份,或者是想给叶澄点颜色瞧瞧,自从三皇子离开,宴会告一段落,原本无处不在的侍从,就全都消失了。 叶澄这一路走了这么远,竟然一个人也没遇到。送来的每一样东西,平日的清扫打理,全都是机器人在做。叶澄简直都怀疑,这片区域里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叶澄也不在乎。 叶澄走得好好的,突然脚步一顿。 星澜皇室偏爱作为皇室标志的郁金香,花园里除了郁金香,其他全是没有任何香味的植物。叶澄这些天已经熟悉了鼻尖全是郁金香的味道,但在刚刚那一刻,叶澄隐约闻到了另一种香味。 009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叶澄就换了方向,朝着偏僻处走去。 那味道越来越清晰。等叶澄拐过几道弯,终于看到了那抹熟悉的金黄色。 叶澄慢慢走到那两株桂花树下,摸了摸树干,神色怔怔。 在上一个世界,大概是因为初次相遇是在折桂宴期间,叶澄又满身带着桂花香,所以季芳泽极爱桂花,每次换了住处,第一件事就是先移植几株桂花苗,费大工夫养起来。就连平常喝茶吃点心,也偏爱桂花的味道,常常笑称他们两个是“桂花为媒”。 叶澄当然知道这跟桂花没半毛钱关系,就算这个世界没桂花这种东西,他也会跋山涉水去找人。但是他自然不会反驳季芳泽,平常听多了,也难免有点往心里去,见到桂花就觉得不一样。 009知道他想起了季芳泽,讪讪道:【皇后给的名单上没有季芳泽的名字,可能关系要更远一点,或者不是皇室的人,只是刚好都姓季。】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我就怕是又有什么龌龊,叫他过得不好。】 009安慰他:【不会的。再说你都来了,如果真的有人欺负他,你好好保护他就好啦。】 叶澄深吸了一口桂花香,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对,我总会找到他的。】 叶澄在这树下坐了好一会儿,本来已经起身离开,但走到一半,又想起过去季芳泽总是折了桂花,插在屋内的花瓶里,干脆又折了回去。 叶澄观察了一阵,终于选定了“辣手摧花”的对象,结果他才刚刚伸手折了一枝下来,身后就响起了清亮的少年声。 “你在干什么?那是我种的花。” 叶澄的身形微僵,他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花枝,确定已经折下来了,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这角落偏僻,又是孤零零的两棵树,叶澄还以为这是野树,怎么会想到是有主的?这下被主人抓了个人赃并获,实在是有点尴尬。 叶澄转过头,对上少年的脸,本来到了嘴边的道歉,转头变成了狡黠和耍赖:“唔,但是我就想折,怎么办?” 少年似乎有些戒备紧张,整个人都崩地很紧,没有说话。 叶澄提起手边的鸽子,笑眯眯道:“你想吃鸽子吗?我拿鸽子跟你换,怎么样?” …… 季芳泽跟在那人身后,看着他如同变魔术一般,爬上一棵高大的乔木,拿着一把不知道哪儿来的小餐刀,砍断几根树枝,又三下五除二,搭成一个烤架。 幸好皇室为了“情趣”,还保存着点蜡烛这种古老的传统,不需要叶澄钻木取火或者凸透镜取火。叶澄也懒得费事,回屋找了条裙子里衬点燃,连带着点燃了烤架下东拼西凑的木头燃料。 灵徵未兆_227 鸽子架上烤架,随着火舌的舔舐,油脂一点点滴下来,香味溢散,非常地吸引人,可季芳泽的全部心神,却落在对面转架子的人身上。 季芳泽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期待着那颗梦里的那颗星星从天而降。梦这种东西说来无稽,但是季芳泽就是相信,那颗星星一定会出现。有人答应过他的。 半个月前,季芳泽手心的那颗小星子突然亮起,季芳泽就知道,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一刻,终于要来了。 他将手举起,漫天星辰的光芒,都凝聚在他掌心。他看到了画幕像是投影仪一般在他眼前展开。 这本该是一件让人惊悚的怪事,但季芳泽却顾不上惊讶,他只是看着画幕。 那是一场宴会。季芳泽不需要身临其境,就能想象到那轻歌曼舞,觥筹交错的场景。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挽着季清恒,站在大厅间微笑的人,就是他等待了那么久的“星星”。 原来他梦里的“星星”,是一个人。 尽管季芳泽对这鬼地方的事和人都漠不关心,但他也知道,季清恒刚刚结婚了,现在挽着他的手的人,一定就是他的妻子。 梦中的那颗星星终于落下来了,却不是属于他的。 季芳泽难以形容那一刻心里涌起的绝望和暴戾。画幕在那一刻犹如灯光般熄灭,漫天繁星下,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他。 季芳泽再没去看过那两棵他视如珍宝的桂花树。他只是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拉紧窗帘,也不开灯。反正也没有人会管他死活。 他怕看到不该看的画面,所以只敢在皇宫举办宴会的时候,才打开光幕。他就这样在黑暗里,看着光幕不断亮亮熄熄,里面全是这人的身影。 那人永远穿着各式各样的礼服,含笑站在季清恒的身旁,和不一样的人周旋。 季芳泽心想:他不喜欢季清恒,他真正开心的时候,笑意不该是这样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谁说婚姻必须有喜欢,他已经选择了成为季清恒的妻子。比起皇室最风光受宠的三皇子,他才是一无所有,更没有资格谈喜欢的那个人。 季芳泽警告自己不可以越界,以免给那人带来麻烦。自从三皇子离开,宴会告一段落,他就再没有打开过光幕了。 这一天,他看着外面的太阳,突然想起自己许久未见的桂花树,决定去看一看。 然后他就看到了桂花树下的人。就算隔着这么远,他也能一眼认出来,那是谁。 季芳泽远远地停了下来。如果真的遇到,他能说些什么呢?他该怎么介绍自己? 还嫌不够难堪吗? 季芳泽原本只是打算,远远地看着叶澄离开。 谁知那人突然踮起脚,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折一枝桂花。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让季芳泽瞬间心跳如鼓:那是我的桂花树,我理应去找他要赔偿。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会很晚,不要等啦,明早再看吧! 晚安! 第113章 叶澄感觉火候差不多了,烤架一转,先递给一直呆愣愣盯着他看的季芳泽。 叶澄现在非常确信,这附近除了他们两个,应该没什么侍从了,否则他这又是打鸽子,又是生火的,不可能没有人来阻止他。 大概皇后想对他实行封锁政策,让他感受一下“身处孤岛”的痛苦,只是不知道季芳泽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看季芳泽紧张成这样,倒也没必要现在谈这些。 季芳泽看着面前的鸽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傻乎乎的。 叶澄眨眨眼:“你不吃吗?” 季芳泽倒也不嫌弃手油,等到手忙脚乱地接过那只鸽子,才反应过来,这次见面第一次开口:“你中午没吃饱吗?” 虽然大家都是老夫老夫了,但毕竟在季芳泽看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叶澄出于男性自尊,也不愿意表现地很可怜一样,淡定道:“不是,只是偶尔加餐。” 他看了眼季芳泽小心翼翼拿着的那只鸽子,补充了一句:“我自己也吃不完两只。” 季芳泽这才低下头,慢吞吞吃起来。 灵徵未兆_228 这鸽子烤得不错,外焦里嫩,季芳泽却颇有些食不知味。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处于一场难言的梦境,随时都可能醒过来。他仍然待在他黑漆漆的屋子里,从来没有正大光明地走到这个人面前。 见季芳泽低下头,终于轮到叶澄悄悄打量季芳泽。 这一世的季芳泽大概十五六岁,衣着看着精致华美,像是标准皇室风格,绝对不是什么园丁侍从之类的角色。但如果是皇室成员,这些天他参加了那么多宴会,从来没有见过季芳泽出席,而且皇后给他的皇室名单上,也没有季芳泽的名字。 难道是皇帝的私生子吗? 叶澄决定小心地试探一下,尽量不要问得太露骨:“你住在这附近吗?我过去怎么没见过你?” 季芳泽点点头,声音略低:“我平常不爱和人打交道,你没见过也是应该的。你呢?是什么人?” 叶澄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已婚身份”。他想起季芳泽往日的醋劲儿,感觉到一瞬间背后有阴风吹过,令人毛骨悚然,他干笑了两声:“你知道新嫁进来的三皇子妃吗?” 季芳泽眼睫微颤,轻轻“嗯”了一声,等待着接下来的痛楚。 “其实我是新王妃的族兄,不起眼的叶家旁支,叫叶澄。”叶澄勾上季芳泽的肩膀,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王妃本来就性子腼腆,再加上刚嫁进来嘛,难免有些认生,就想有个娘家人在身边。所以我就被选出来,给王妃做管家。平常也不用干什么,就是给王妃跑跑腿,传传话。” 叶澄一边说话,一边将今天和季芳泽的相遇,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他这次出门,从一堆花花绿绿里选了身最朴素低调的衣服,又将上面的花边宝石都暴力拆除了,说是和王妃沾亲带故的管家,倒也合适。刚刚他去屋里拿东西,季芳泽也没跟着,而是在园子里看烤架。这园子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短期内也不会有谁来拆穿他。 季芳泽就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说瞎话,配合地点了点头。 叶澄见季芳泽果然信了,心里满意地点点头,还不忘给自己完善一下人物设定:“王妃喜欢清静,前些天把大部分随从都打发走了,只留下皇后赐的几个女官。我今天突然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吓了一跳。” 季芳泽垂下眼睫,解释道:“我是园丁的孩子。园子里的花娇贵,总不能没有人照顾,所以我就留了下来。我会很安静,不会打扰到王妃的。” 看着季芳泽那身衣服,打死叶澄也不信这种话啊,但因为说话的人是季芳泽,叶澄便真诚热烈地捧场:“原来是这样,不过你平常还是躲着点宫殿那边走,毕竟王妃当时发话了嘛。” 这样的话,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露馅的可能了吧。季芳泽也不是什么皇室中心人物,不可能知道三皇子妃已经换人的秘密,怎么也不会将自己和那位传说中嫁给三皇子的“女子”联系起来吧。 季芳泽的眼睛清亮,专注地看着叶澄,乖巧地不得了,仿佛叶澄说什么都会答应:“我会躲着走。” 其实季芳泽很清楚眼前这个人是谁,但仅仅是从这个人嘴里听到一句对“三皇子妃”身份的否认,都足以让他心生狂喜。 这个下午对季芳泽来说,出乎意料地美好。 他和心心念念的人坐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共同分享了两只鸽子,然后再将“罪证”毁尸灭迹。等到所有痕迹都消失,季芳泽以为他们要分开了,叶澄又主动提出,让季芳泽带着他在花园里走走,好剪一捧花带回去,给“王妃”插瓶。 季芳泽尽量放慢步子,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哪边花朵开得不好,就带着叶澄往哪边走,暗自期盼着这里的花不要让叶澄看上眼。这样他们就可以多待一阵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神灵听到了他的愿望,事情果然也如他期盼的那样,他们走了整整一个下午,逛遍了大半的花园,叶澄始终没有为任何一朵花停下脚步。 一直到天空颜色渐渐变暗,叶澄才遗憾地开口:“我这人没什么审美情趣,看什么花都一样,实在瞧不出什么好。” 季芳泽心里高兴,忍不住在语气中泄露出一点痕迹:“没关系的,我可以明天接着带你看。” 叶澄达成诱拐小少年的目的,也心满意足道:“明天见。” “明天见。” 叶澄走回自己的屋子,连脚步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都听着比前几日欢快了不少。 【啧,多少年老夫老夫了,还玩这种情趣?】 叶澄的回应充满了某种嘚瑟的情绪:【啦啦啦啦啦~】 【好了好了,】009实在受不了,试图转变话题气氛,【这次的任务你打算怎么办?人家都已经决定好卸磨杀驴了,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提起任务,叶澄也稍微严肃了一点:【当然不能。我之所以要维持现在的局面,是因为他们需要时间,我们也需要时间。如果想推翻极端守旧派的势力,成为鼓舞人权自由的领导者,我们势必需要声望和公众支持。】 【恕我直言,你在这里做王妃,恐怕不太可能攒得起声望值。】 其实在星澜敌国,嫁入皇家并不意味着深居简出,相夫教子,相反,一个合格的皇室成员应该了解自己的政治身份,尽量地为皇室争取公众声望和支持。比如说皇后和前两位皇子妃,每年都会参加各种慈善活动。 但遗憾的是,这条路叶澄走不通。因为叶澄的特殊身份,再加上他不服管教的性格,皇室势必会想尽办法打压他,尽量减少他在公众面前的出现频率,更别说替他刷声望了。 叶澄笑起来:【谁说我要以王妃的身份刷声望了?为了能延长我和皇室之间的“和平期”,我会尽量“安分守己”,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叶澄拍了拍送到他屋里的模拟仓:【至于知名度和声望,都要靠它了。你还记得叶栖桐离开叶家后,是靠什么打开新局面的吗?】 星澜帝国的皇室看起来显赫强大,但经过近千年的发展,已经远远不如过去中央集权的时候。皇室虽然仍把控着议会一半的席位,但真正的军权早已旁落,除了皇室禁卫军,其他军队的调动权,都掌握在军部的手里。军部元帅才是实际上的军权控制者。每一代都有皇子们接连加入军校,就是皇室为了重新插手军权,但军队只崇拜真正的强者,所以皇子们的努力收效甚微。 星澜帝国看似歌舞升平,但外面始终面临很多威胁,和其他人族国家摩擦不断,星际海盗时不时的劫掠,还有外星种虎视眈眈的入侵。在这种情况下,星澜帝国整个社会的氛围,是非常尚武的。每年各种等级的机甲大赛层出不穷,政府举办的,各军校举办的,甚至个人举办的,为了减少伤害和资源消耗,多以星网作为媒介。 灵徵未兆_229 如果能在正式的机甲大赛上打出亮眼的成绩,这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一举成名天下知”! 【玩心眼比阴谋飙演技,我还真不一定能比得过这帮人,但是比打架,比精神力,我倒不觉得我会输给谁。】 面对叶澄的意气风发,009沉吟片刻:【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你的新光脑里一分钱都没有,怎么去参加机甲大赛?】 机甲大赛,就算是再野鸡的小比赛,你也总得有一台机甲才行吧?真以为星网里就不用花钱买了? 叶澄:【……】 作者有话要说:啊,这是一个管家和一个园丁的恋爱,才不是什么禁忌之恋呢。 雄心壮志第一步:钱从哪里来? 第114章 星网上的机甲虽然不像现实中一样昂贵到普通人完全无法承担,但依然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当然像叶澄这种一分钱都没有的穷光蛋,就算机甲大促销,五毛钱两个,他也照样买不起。 【你作为一个匿名用户,就连三年级小孩想找个人替他写作业,也不会选择雇佣你的。】009催促他,【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快点开口借钱。之前的宿主想借还不能借呢。】 009以前带着别的宿主做任务,也遇到过穷困潦倒的困境,但因为它这个系统的属性,当时的宿主根本不可能靠脸得到好处,不得不从“头”开始,艰苦奋斗。哪儿像叶澄,直接天降一个完全不在乎颜值,只为叶澄自己神魂颠倒的季芳泽。别说要钱了,要命都给。 老大果然还是偏心叶澄。 【九哥,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也需要顾及男性自尊啊。】 【你在你家小芳面前哪儿来的男性自尊?】 叶澄想了想,觉得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可在芳泽看来,我这才第二次和他见面,就找他借钱,还借挺大一笔,他会不会把我当骗子?】 【跟自己男朋友借钱,那能叫借吗?连吃个软饭都磨磨蹭蹭的,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我觉得能不能干成大事,和吃软饭应该没有必然联系吧。】 【所以你到底借不借?】 季芳泽陪着叶澄走在花园里走着。他的心思全放在身边的人身上,所以很快就发现了叶澄的心不在焉。 是觉得无聊了吗?也是,这片花园虽然面积不算小,但却因为所谓的“皇室传统”,被修得古板无趣,千篇一律。遍布的郁金香无非就是颜色的差别,又有什么好挑的? 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园丁,如果不逛花园,他们又能一起做些什么呢? 季芳泽抿了抿嘴,刚准备说话,身边的人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季芳泽像是被火燎了一下,幸好在下意识把手抽回来之前,控制住了自己。但他整个人还是僵硬的,很艰难地将脖子转过去,就对上一双闪啊闪的明亮眼睛,那眼睛的主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带点讨好的模样。 “我们应该算朋友了吧?” 季芳泽根本就没听到叶澄说什么,只是胡乱地点点头,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脸不要太红,以免让叶澄看出什么的端倪来。 “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叶澄深吸一口气,眨眨眼,“那我能不能,呃,就是,找你借点钱?” 虽然现在和季芳泽只有两面之缘,但其实叶澄并不觉得这话多难说出口。可能是因为他早就习惯了和季芳泽不分你我的日子;又或者他知道,季芳泽是不会拒绝他的。 季芳泽一怔,似乎没明白过来话题怎么会突然转到借钱上,但还是连忙应下:“能。是转到你腕上的这个光脑账户吗?” 怕叶澄以为他不愿意,在叶澄点头之后,季芳泽直接伸手,对上叶澄的光脑,将一笔钱转了过去。 叶澄低头看了眼里面的数额,差点表演平地摔跤。 季芳泽这时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叶澄要借多少,有些忐忑:“不够吗?” 叶澄连忙拦住了他又要转账的手:“够了够了。我就是觉得,皇室园丁的工资还挺高的?” 季芳泽放下心,平静地点了点头:“嗯。待遇还可以。” 叶澄嘴角微抽了一下,他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保证:“我肯定会还给你的!到时候翻倍还给你!” 季芳泽眼睫垂下,不怎么在意的模样:“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我留着也没用。你不够可以再来借,不用急着还。” 季芳泽看着地面上鹅卵石拼成的花纹,难以控制自己心底突然升起的阴暗念头:借吧,欠的越多越好。反正,最后总要还的。 叶澄看着季芳泽,难得不是满怀欣喜温柔,而是有点发愁:【九哥,你说他这么好骗,以后万一遇到骗钱的坏人可怎么办啊?】 灵徵未兆_230 【呵呵,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个儿吧。】 叶澄:【我怎么觉得你在嘲讽我?】 【咦,你竟然能听出来?】 平常叶澄的智商自然是吊打009的,但每次叶澄面对季芳泽的时候,009总会油然升起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009是真想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是看着同样的场景走过来的,叶澄到底为啥会觉得季芳泽柔弱可爱,需要保护呢?难道爱情是一种致瞎毒药吗? 叶澄本来想的是,先从季芳泽这里借一点钱,买一个最便宜的机甲,然后通过打小比赛赚奖金,一点点慢慢把装备升上去。这个过程听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让很多人望而退步,毕竟精神力的等级已经是难以跨越的横沟,而机甲等级的每一步提升,中间的花费是成几何状递增的。最新研发的顶级机甲,更是有市无价。 叶澄也不指望能在装备上碾压众人,只想着尽量换个好点的,好参加三年后的全国机甲大赛。 星耀帝国的星网中,各种规模的机甲比赛层出不轻,甚至每天都要擂台。但说起全国机甲大赛,大家还是默认为军部举办的那场。 这样一场最具权威性的盛事,报名门槛却并不高。全国举办海选,任何人只要拥有机甲,都可以参赛。每年保命人数高达上百万。整个赛程为期三个月,这样一场一场打下来,最后抉择出前一百名。 如果能在军部机甲大赛上夺得好名次,立刻就会被各大军团定下,每届的头几名,更是军团哄抢的对象。 叶澄一个人势单力孤,要想对抗皇室,必然需要借势。和皇室关系平平,又威望甚高,行事强势的军部,自然是最佳选择。 这下好了,因为季芳泽的大力赞助,叶澄和009不仅达到了脱贫的标准,更是一步到位,可以直接去逛一逛高级市场了。 …… 季清恒挂断通讯,回到屋子里来,满脸都是冷淡和厌恶。 一个金发青年靠在沙发背上,看到他的表情,懒散道:“是谁的通讯啊?让我们三皇子烦成这样?” 碧眼黑发的青年笑容促狭:“让我猜猜看,是我们的新王妃吗?” 屋子里这几个,都是跟着季清恒从小玩到大的,既是朋友,也是心腹。如果说季清恒最信任谁,在谁身边最放松,自然是他们几个。这几个人都清楚,季清恒对那位和他有婚约的叶家大小姐不满意。他们本来还猜测结婚后会有改观,结果又发生了逃婚的事,季清恒对他新娶的那个王妃,直接从不太感冒,变成了深痛恶觉。 季清恒嗤笑一声:“不是,他才不会给我发通讯呢。” 那人巴不得他彻底消失呢。 季清恒在沙发上坐下,神情阴郁,语调嘲讽:“是我母后,叫我回去陪陪新王妃,以免外面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几人对视一眼,也对这种“家务事”没什么办法,只好转移话题。 “诶,清恒你知道吗?”辛文浩直接从沙发背上翻过来,勾住季清恒的脖子,“七号竞技场出现了个新角色。” “七号竞技场”听着随意,像是什么违法赌博的灰色地带,但其实是七大军校联合办的,星网上规模最大的机甲对练机构。平常闲着没事,军校生常在上面约战,保持训练。 辛文浩看着嘻嘻哈哈,其实最是眼光高,心气傲,能叫他特意提起来说一句的,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季清恒提起点精神:“什么来路?最近也没新招生啊,哪家军校新出来的黑马?” 不怪季清恒这么想,所有人都知道,整个帝国真正懂得机甲的人,要么待在军校,要么已经从军校毕业。 “七号竞技场”虽然不限制进入者的身份,但真正有两把刷子的人,大家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新人? “不知道,是匿名身份,按着军中最新款的防追踪系统。” 众人顿时都来了兴趣:“军队的大佬应该没这么不要脸,到竞技场和我们这些小虾米对练吧。难道是哪家的小少爷?” 辛文浩摇头:“不知道。反正傲得很,个人信息只有一个‘狸’字,上来就自动匹配约战,打完就走。有人发讯息加好友,从来没理过。” “叫我们辛少爷这么上心,”仇余江晃了晃酒杯,一脸好奇,“难道还是个举世难寻的高手不成?” 辛文浩只是神秘地摇了摇手指:“你们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季清恒坐在沙发上,听他们说话,神情若有所思。 军中最先进的匿名光脑,他还记得,他那位“王妃”前不久倒是要了一个…… 但辛文浩说的人不可能是叶栖彦。 先不提叶栖彦到底有没有这个天赋。季清恒虽然不清楚叶栖彦现在的具体情况,但他从小在皇后身边长大,最清楚自己母后慈爱温柔外表下,那些绵里带针,叫人坐立难安的手段。 那匿名光脑里要是有一分钱,他都得惊掉下巴,更别说买机甲了。 季清恒摇了摇头,把之前荒唐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幸灾乐祸地想:现在指不定在哪儿餐风露宿,吃苦受罪呢。 灵徵未兆_231 作者有话要说:小芳【阴郁】:他越借越多,利息越滚越厚,到时候还不了钱…… 叶澄:还不了怎么样? 小芳【丧气】:那就别还了。 叶澄:……别啊,商量一下,肉偿行不行? 第115章 本该“餐风露宿,吃苦受罪”的叶澄,和季芳泽挤在一间小屋里。 这是真.园丁在花园临时休息的屋子,皇后将所有的侍从都遣散了,只留下智能设备打理,这里自然也就空了下来。这屋子不大,因为是临时休息的场所,也没多少家具,季芳泽将屋子整个捯饬了一遍,就成了他现在的“住处”。 这屋子除了一盏能源灯之外,实在看不出多少星际时代先进科技的痕迹。 角落里的壁炉里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上面支着一个小锅,里面有白色的鱼汤翻滚,悠悠地冒着香气。 叶澄躺在摇椅上,腿上盖着一张厚毛毯,舒舒服服地在鱼汤香气的环绕中眯盹儿。季芳泽则坐着一个小板凳,在壁炉边负责看柴火。 009和叶澄闲唠嗑:【你这是对金主该有的态度吗?屋子是人家的屋子,家具是人家的家具,鱼也是人家带来的鱼。你怎么好意思让人家看火,自己躺着?】 换个人来看,打死也看不出他俩谁是债主,谁是穷鬼。 【这逻辑很通顺啊。屋子是他的屋子,鱼也是他的鱼,躺着的人,也是他的人嘛。】 叶澄翻了个身,摇椅就“吱吱呀呀”地响起来。 季芳泽听到这边的动静,转过头,对上叶澄眯开一条缝的好了。” 等叶澄慢吞吞地从躺椅中起来,季芳泽已经将鱼汤盛在了碗里,端上餐桌。 叶澄丢下小勺,直接端起碗将汤喝下去,烫地连声哈气,但鲜美的滋味还是顺着味蕾散发开,让整个人都变得滋润起来。叶澄放下碗,感慨道:“这不就是我以前过的神仙日子吗?现在就缺一点了。” 季芳泽抬头:“缺什么?” 叶澄托腮:“还缺一只顺便摸的狸奴。” 季芳泽听不懂这其中的隐喻,抿了抿嘴角。虽然他很小气,连人工智能都不愿意让它们踏入这间属于他和叶澄的屋子,但如果叶澄喜欢的话:“改天养一只。” 叶澄摆手,笑容促狭:“我早就看好我想要的那只了。只不过现在还不能正大光明地揣回家。”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那只脾气大,如果还没把我身上的烂摊子处理好,就贸贸然揣回家,可能会挠我。” 叶澄提到那猫的语气太过亲密,季芳泽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那就换一只养。” “那可不行。”叶澄的视线映出季芳泽的侧脸,里面像是有一弯水,晃啊晃,“我就喜欢这一只。” 鱼汤喝完,两人待在屋子里各做各的事,倒也不吵闹。叶澄拨弄着自己的光脑,不知在做些什么;季芳泽坐在壁炉边,看一本和园艺有关的书。 “接下来的几天,我可能没办法再出来和你见面了。”叶澄突然抬头,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 季芳泽手里翻到一半的书页,一下子变得重若千钧,叶澄突然不能再和他见面,他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果然,叶澄下一刻耸耸肩,叹气道:“我刚刚接到消息,三皇子明日要回来,这里大概要重新热闹起来。我也不能像现在这么清闲了。” 虽然又要以三皇子妃的身份面对众人,但叶澄并不担心会被季芳泽发现。如果之前那一连串的典礼宴会,季芳泽都没有出现,那后面的场合,大概率也一样不会出席。 季芳泽丢下书,面朝壁炉,拿起旁边的火叉,胡乱拨弄着里面的柴火,来掩饰自己慌乱苦涩的心情。柴火被拨开,露出里面煨着的栗子,瞧着像是能吃了。季芳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直接伸手去拿,顿时烫伤了指尖。 叶澄瞥见,抓过季芳泽的手一看,顿时心疼不已。叶澄熄灭了炉火,拽着季芳泽的手腕,拖着他往外走。皇后只打算让叶澄不好过,并不想真的让他有个三长两短,所以基本的生存智能还是开着的,治疗仪可以应付大部分的小伤小病。 季芳泽的指尖已经燎起了小小的水泡,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看着叶澄:“既然他们对王妃不好,为什么王妃还要留在这里?” 叶澄也不觉得季芳泽这话有什么奇怪,这些天,园子里空无一人,外界不管不问的情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可能是王妃自己要求的。况且叶澄平常也没少吐槽皇室这一家子奇葩。 虽然叶澄还不知道季芳泽的真实身份,但季芳泽显然并不拿帝后和三皇子当亲人,对叶澄的吐槽接收良好。 叶澄翻了个白眼:“谁想留在这鬼地方?” 灵徵未兆_232 季芳泽轻声问:“王妃想走吗?” “做梦都想。”叶澄在季芳泽身边,从来不拿自己当三皇子妃,说起“王妃”二字,他心里想的仍是叶栖彦,顿时叹了口气,“可惜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因为叶家?” “只是一部分。”叶澄想了想,“最重要的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皇室绝不会放人。” 后期陷入极度绝望的叶栖彦,显然已经顾不上所谓的“叶家颜面”,“家族利益”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没办法离开皇家。 叶澄看着季芳泽烫伤的手在治疗仪的作用下,渐渐恢复如常,终于松了口气,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教训他:“你是傻子吗?下次要是存心想受伤,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保证揍你!”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繁星已经挂在枝头。叶澄和季芳泽穿过花园,并肩往回走,季芳泽突然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叶澄失笑,心底藏着密密麻麻的疼:“这就叫好了?” 这么一点点,甚至都算不上温柔的关心,就觉得算是“好”,过去是多没人疼啊。芳泽身边的人都是瞎子吗?怎么舍得不对他好呢? 两人顺着路回来,先到季芳泽住的地方,叶澄和人道了“晚安”,就摆摆手,朝着更远处的宫殿去了。 但是季芳泽站在原地,看着叶澄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却没有进屋子,而是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急促,很快就走出了这片花园,那些对叶澄封闭的高墙和门锁,都在季芳泽路过时,顺从地打开。他很快就遇到了一对巡逻的卫兵。领头的那人认出他的身份,呵斥了身后质问的下属,沉默着对季芳泽行礼。等季芳泽离开后,那人立刻就传了通讯出去。 季芳泽来不及遇到第二队巡逻兵,就有一个小型的飞行器迎面驶来,在他面前停下。一个人影急匆匆地从上面跳过来,正是皇后身边的心腹女官。 她向来注重优雅矜持,很少有这样慌张匆忙的时刻:“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季芳泽嗤笑了一声:“我难道不能出来吗?” 女官僵硬地笑了笑,语调都很不自然:“殿下当然可以出来。只是殿下要去哪儿?怎么能让殿下自己走呢?快上飞行器吧。” 季芳泽知道她的目的,但还是安静地登上了飞行器:“我要见季则。” 季则是当今陛下的名字,但是女官却没有指责他无礼,而是飞快关上了飞行器的门,对着驾驶员耳语几声。 皇宫主殿的一间宫室内,皇帝,皇后,大皇子和二皇子齐聚一堂,之前大概正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 二皇子率先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季芳泽站在门口,视线从诸人的脸上扫过去,轻声笑道:“我以为,比起在座的诸位,我才是更有资格来这里的人,不是吗?” 皇后轻飘飘地看了二皇子一眼,等他噤若寒蝉,才神态慈祥地对上季芳泽:“芳泽,到舅母这里坐。大晚上地跑出来,是身边缺了什么东西吗?” 季芳泽站在门口没动,径直开口:“我要出去上学。” 皇帝终于开口,皱着眉:“怎么突然要出去上学?外面乱得很,不安全。” “我想我们之间没必要进行这些虚与委蛇的排场。”季芳泽面色冷淡,“你们顾忌我母亲留的后手,不能怎么样我,但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就被你们锁在宫里。” 皇后要说什么,但季芳泽下面的话,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愿意签下契约,放弃正统的继承权。就算有朝一日,我的身份被所有人发现,你也不会为人诟病。你想要的名正言顺。” 皇帝的呼吸都沉重了几分,他尽量让自己的开口不要太急切:“你要什么?” “我有两个条件。一,我要出去上学,我母亲曾经在帝国大学读书,我也要去那所学校;二,我喜欢住在花园里,我希望周围就像现在一样安安静静的,不要有太多人来打扰。” 皇后想起什么:“那附近还住着一个人。” 季芳泽不耐烦地打断她:“无所谓。保持现状就可以。” 夜风清凉,季芳泽独自走在花园里。 他腕上的光脑发出隐约的闪光,周围安安静静的,光脑的声音只出现在他脑海里:【小主人,你真的要签那个协议吗?】 【嗯。其实签不签都没什么区别。我身份有污点,又从未在公众场合露过面,季则把持议会多年,母亲的死忠早已所剩无几,就算真的暴露了身份,也不可能真正动摇季则的皇位。只有季则这种做梦都怕别人指点的人,才会在意这玩意儿。】 【那您是真的不打算继承主人的位置了吗?】 【不。】过去光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季芳泽向来不在意,但现在,在他决定放弃继承权的这一天,他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我想要那个位置。所以才必须从皇宫里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鸭! 灵徵未兆_233 第116章 皇室花园里的一应气候,都以适宜郁金香的生存为第一准则。强烈的阳光照射在每一块郁金香生长的区域上,但因为刻意控制的低温,人身处其中,却并不觉得炎热干燥,反而有种冬日暖阳下,浑身都懒洋洋的舒适和懈怠感。 叶澄打着哈欠,身上歪歪扭扭地披着一件外套,穿过花园,最后停留在花园角落的小屋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 叶澄推开门,眼睛迷成一条缝,整个人如同梦游一般,摇摇晃晃地,熟练找到屋子里的躺椅,把自己缩在了上面,还不忘给自己盖上毯子。 季芳泽看他一副宿醉刚醒般的模样,无奈地放下手中的书,去给他倒杯热水。 热气氤氲,季芳泽看着杯子里干桂花上下沉浮:“昨晚干什么去了?” 被糖渍过的桂花冲的水,喝在嘴里甜蜜蜜的,叶澄感觉自己快要炸裂的脑部神经,都舒缓了几分。他朝皇宫主殿那边努努嘴:“这不是麻烦精终于走了吗,我一高兴,就熬夜打了一宿的游戏。” 如果机甲对战也算竞技类游戏的话。 三皇子这次在宫内停留了五天,他白天得陪着这位大爷到处作秀,晚上门外又守着侍女,所以一直没有进入模拟舱。好不容易等到三皇子终于滚蛋,叶澄这几天憋得浑身难受,就痛痛快快地在星网的机甲里待了一晚上。等到他略带颤抖地从模拟舱里爬出来,就发现天色大亮,干脆跑到季芳泽这里来混吃混喝。 季芳泽看着叶澄喝完那杯水,面色平静地将空杯子接过,无视了眼巴巴看着他,显然还想喝的叶澄,回去继续看书了。 叶澄托腮,看着一旁这个,既是他现在衣食父母,又是他未来顶头上司的大宝贝,含笑道:“怎么不高兴了?” 季芳泽看着书,头也没抬,平静道:“没有。我还要。” 叶澄就非常幼稚地摇来摇去,让摇椅发出“吱呀”的声音,试图干扰季芳泽读书:“我睡不着。” 季芳泽翻了一页书:“睡不着就去打游戏。多通宵几天就能睡着了。” 叶澄:“……” 叶澄睡意全无,掀开毯子,蹭到季芳泽身边去:“什么书这么好看?” 竟然都顾不上看我了。 凑过去一看,叶澄就怔住了。 过去季芳泽手边也总是拿着几本书,应该是为了扮演园丁更像一点,大多是《一百天成为好园丁》之类的种植相关的书。但是他现在手上拿的这本,却是《银河史记》。 叶澄抬头环视四周,这才注意到,他五天没来,这间小屋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 本来就不算开阔的小屋,如今多了几个书架,更显拥挤。书架上摆满了厚厚的书,都是名字严肃正经的大部头,而一旁的书桌上,也堆着一厚沓资料。 叶澄溜达过去,翻了翻最上面的几页,是一套历史题,都做过了。 季芳泽不知何时放下了书,走到了叶澄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用手指了指某个地方:“这个地方我没找到答案。” 叶澄帮他把答案圈出来:“要考帝国大学?” 季芳泽点头:“嗯。我母亲曾经在那里读书。” 那里面,有他母亲的老师和同窗,是他母亲起步的萌芽地,也藏着他母亲曾经坚持的梦想。如果说,他想从什么地方积蓄力量,那帝国大学是他最好的选择。 叶澄没问他为什么一个小园丁会有帝国大学毕业的母亲,也没问这些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纸质资料从哪里来,只是帮他把其他几道没做的题也圈出来:“挺好的,好好加油。” “你以前也想去那里读书吗?” 见叶澄一语道破他的目的,又将这些很难找到答案的题轻松做出来,季芳泽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叶澄点点头:“是啊,想去考古系,为了考上,准备了好多年。” 在叶栖彦还是“叶栖彦”的时候,他当然也有自己的梦想和人生目标。 在叶家人看来,叶栖彦委实没有什么价值,精神力和体魄都很一般,没办法参军,心眼也不够多,参政也差点火候。但其实叶栖彦是很安静又专注的性格,在读书上很有天赋。他受到父母的影响,一心希望将来可以做一个古文化研究员。 叶澄翻着那些资料,因为想到叶栖彦,眼中有些伤感:“可惜后面要到皇宫里来,只好放弃人生梦想了。” 季芳泽轻声道:“以后一定可以的。” 叶澄笑了笑,没说话。 纵然他以后可以离开这里,获得自由,甚至是到帝国大学读书,但叶栖彦的人生和梦想,终究是已经终止在无尽的绝望中了。叶澄所尽力追求的“愿望实现”,不过是给亡者的一点慰藉罢了。 灵徵未兆_234 叶澄靠在书柜上:“如果我以后,可能会威胁到皇室的利益,比较严重的那种,你会介意吗?” 季芳泽就像听到一件很荒谬,很让他不解的事:“我为什么要介意?” “我以为,皇室给你开的待遇还不错?” 那一大笔显然不是园丁该有的巨款;这满屋子珍贵的纸质书;还有帝国大学的考试资格。叶澄有些郁闷,虽然我非常配合你的演出,但是你也别这么漫不经心啊。实在太虚假了。 季芳泽显然不觉得虚假:“我的工资不是他们一家五口开的。” 说着,季芳泽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其实姓季的也不全是坏人。” 叶澄看着他身旁这个“姓季的”,点头:“那是自然。我指的是就是他们一家五口。” “唉,你以后去读书,我就不能再见到你了。” 虽然舍不得,但叶澄也就是那么一说,他当然知道,读书是件大事。每个小孩子都应该在合适的年纪,去学校里好好学习,接触一下同龄人,多交几个朋友。哪儿能十几岁的年纪,天天窝在花园子里看《一百天成为好园丁》? 季芳泽放下书,看着叶澄不舍的表情,心底泛出点甜意:“可以见到,我每天晚上会回来住,照顾花园。” 叶澄忍笑:“所以一边读书,还要一边做园丁吗?” “勤工俭学。” 叶澄埋头在季芳泽肩上,笑得肩膀一耸一耸,不能自已。 虽然莫名,但看叶澄高兴,季芳泽也没刨根究底,之前的火气也被叶澄搅散了,无奈瞪了他一去睡觉,以后不许熬夜打游戏。” “遵命,长官。” …… 季芳泽的行动力很强,那日和叶澄坦白了要考帝国大学,很快就获得了入学资格。这再一次露出了巨大马脚,毕竟就连三皇子当初考帝国大学,也不是说进去就能进去的。这至少说明,季芳泽的天赋和知识储备,至少有一项很惊人。 不过季芳泽的马脚多到数不清,这件事对叶澄最大的意义,就是他没办法在白天看到季芳泽了。 叶澄本身其实是个沉迷武学,追求强大力量的人,再加上没有了恋爱分心,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模拟仓里,对机甲的熟悉程度直线上升。 【季芳泽果然是祸国妖妃。】 【你说什么?】 【我说,你好像收到了一张挑战帖。】 009说这话时,叶澄才刚刚登录“七号竞技场”。他点开信箱,果然看到了一封信,微微皱眉。 “七号竞技场”里训练的人很多,各种等级都有,所以竞技场通常会根据每个人的机甲等级,来随机匹配对手。因为竞技场的匹配很公平,会尽最大可能地让每个人都达成提升的目的,所以像这种指定对手的挑战帖,通常只会发生在相熟识的朋友,仇人,或者高层次的对手之间。 叶澄自觉自己不符合任何一种情况。他在线上无牵无挂,没有相识的人,又担心因为登录规律被有心人发现端倪,只是偶尔在“七号竞技场”出现,所以在“七号竞技场”的等级并不高。 他实在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人,专门来给他下战帖? 009看了一眼信的最下角,写着一个“仇”字:【仇家有个小子,在剧情里是季清恒的小跟班,要接下吗?】 叶澄将挑战帖关掉:【接啊,为什么不接?】 他既然决定依靠这样的一条路,挣破牢笼,那早晚都要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毕竟,如果之前完全查无此人,后面突然在全国机甲大战上崭露头角,应该很奇怪吧?女主当初不也是一步步打上去的? 满帝国这么大,还时不时还有外国来宾,叶栖彦又测过精神力,只是一般,只要小心一些,怎么样也不会让众人怀疑到他身上的。 另一边,早早将战帖发出去,却一直没有受到回应的仇余江,突然受到光脑的提示:“咦,那小子接了。我还以为他不敢呢。” 辛文浩摇头:“话可别说太满。你忘了上次被那个叫凤来的一年级学生打脸了?” 仇余江面色不太好看:“我哪儿知道那穷小子天赋等级这么高?” 季清恒插了一句:“所以让你话别说太满。” “这次不一样。现实中的人看不出到底有多少本事,‘七号竞技场’里的等级排名还有假吗?这小子用着那么好的装备,都注册两个月了还是f级,能是什么能人?”仇余江嗤笑一声,“况且,我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的凤来。” 作者有话要说:想想这小反派还怪可怜的,现实里被原女主打脸,星网上被现男主打脸…… 晚安! 灵徵未兆_235 第117章 “七号竞技场”内,一张宽大的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着一排排的挑战对手。 虽然在星网上对战,并不会真正伤害到对战者的身体,但对战者的精神力受到的损伤却是无比真切的。在星网对战刚刚出现的阶段,不乏有因为精神力受创而造成严重心理阴影,精神力等级下降,甚至直接脑死亡的例子。“七号竞技场”的初衷是为了给众人切磋学习的场所,为了安全起见,设置了对精神力状况的阈值保护,所有战斗保存实时录像保存,在线其他人随时都可以入场安静观看。像是这种由一方主动发起的挑战,更是会直接将对战双方的名字提前在展示屏上播放出来。 众人扫了一眼,有人注意到角落的两个名字。 “呦,是仇家的小少爷,又去挑战狸了。” 有人忍不住咋了咋舌:“这是现实里有仇吗?怎么还没完没了地杠上了?” “怎么可能?你和谁有仇,还一次次送上门被仇家吊打啊?这分明是爱在心头口难开吧?” 这个称号为“狸”的人,是在一年之前出现在“七号竞技场”的。 匿名账户,配着一套级别不错,但市面上就能买到的机甲,刚开始打过的几场对战,看着也只是中规中矩,甚至操作还有一点笨拙的痕迹。按理说,这样的条件在“七号竞技场”,实在没什么好让人注意的。毕竟在这里大家一点也不好奇你的身份,只在意你的实力。 但“狸”这个称号,却在短短两个月间,直接爆红全场,起因就是和仇余江的“爱恨情仇”。 仇余江的挑战帖下出去,叶澄应下来,两人将对战定在了三天后。这原本只是件小事,谁知挑战名字滚动显示的时候,刚好被自己的仇家看到。 仇少爷的这位仇家,玩机甲只是个业余小爱好,本质上是个学新闻学的文弱书生,过去无论是在机甲训练,还是在日常生活中,都经常被仇余江暴揍。见此机会,他一不做二不休,在“七号竞技场”的内部贴吧发了个长帖,标题起得极具吸引力——【仇小霸王挑战文弱新人,咄咄相逼之下,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此贴写得跌宕起伏,极具戏剧性,从仇余江如何“劣迹斑斑”开始说起,一直到描述“小新人”如何苦苦避战而不可得,在仇余江的威逼利诱之下,只能无奈应下挑战,被仇余江当众虐待玩弄,为了增加说服力,还把“狸”之前打过的那几场,全都做成了3d动图。 仇余江作为仇家的小少爷,帝国大学高材生,三皇子的亲密友人,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高手,在竞技场内有点名气。虽然竞技场没有明文规定,但你一个高手,下帖子去挑战默默无名,手脚笨拙的初学者,这事确实太不地道。 尤其是仇余江公然在帖子里回应。 【老子想打谁就打谁!这只小猫咪敢接贴,要是没点本事,就活该被打退网!】 这嚣张的态度顿时引发热议。 于是在两人正式对战的那一天,人潮涌入观战,就等着三分钟战斗结束之后,谴责仇余江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 三分钟之后,“七号竞技场”的精神力保护机制开启,仇余江被迫从星网弹出。看那开局就兵败如山倒,最后干脆被按着打的架势,估摸着得留下那么一点心理阴影。 大家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崩溃。 你他妈明明是深山的大脑斧,跟这儿装什么小猫咪啊?!看看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众人收起了自己的愤慨,怀着对仇余江的淡淡怜惜,离开了这个寂静空间。就连和仇余江不死不休,恨不得互刨祖坟的死对头,都默默地删掉了那张石锤打脸的贴。 由此,“狸”一战成名。 本来吧,丢了这么大的人,大家都估摸,按照仇余江那种嚣张傲慢又爱面子的性格,估计好几天都不敢出门见人了。谁知十天后,仇余江再次挑战“狸”,从此越挫越勇,一趟趟地送上门。一直到现在,引发众人无数联想,谱写了一个个可歌可泣的故事。 叶澄倒是无所谓这些无聊之下的八卦产物。他登上竞技场,点击“进入对决”,属于仇余江的黑色机甲已经在场内等候。 009好奇:【他到底为啥一次次找你啊?受虐症?】 【刚开始那一次,他估计是震惊太过,不愿意相信现实,觉得下次一定能打败我,然后挽回颜面。】 【现在呢?】 都被打了这么多次了,总不可能还不愿意相信现实吧? 叶澄淡淡道:【学武哪有不挨打的?他是真心想要通过对决,一步步提高自己的。】 虽然厌恶三皇子,也厌恶三皇子身边这些人的某些品质,但叶澄必须承认,他们也有自己的优点。 比如说仇余江。他这个人傲慢自大,对弱者不留余地,如果“狸”确实是个新学者,又因为不清楚规则,贸然接下了他的战帖,仇余江在对决之中,绝不会对“狸”留有分寸。但“狸”的外壳下是叶澄。叶澄轻松击败了他,他就心服口服,愿意为了提升自己,而一次次挑战叶澄,克服其中的煎熬折磨,不介意外界的猜测嘲笑。 战后,叶澄收回机甲上的武器,准备离开。 往常打完就走的仇余江,却突然叫住了他。 “你肯定也要参加军部的机甲大赛吧?” “再过一个月,就是团队形式的预选赛。我们组还差一个人,你愿意加入我们小组吗?” 团队预选赛,其实是面向优秀那一批军校生的内部渠道。比正式的军部机甲大赛提前一年举办,六个人为一队,如果团队拿到前三名,团队可以选出三名成员,直接进入机甲大赛个人赛的决赛,省去了前期大部分战力消耗。 灵徵未兆_236 叶澄微怔。 在原剧情中,弥补三皇子站队空缺的人,是化名“凤来”的女主,叶栖桐。也是因为这件事,叶栖桐渐渐打入了他们的内部,建立了战友情谊。这些人成为了叶栖桐身边的第一批追随者。 009提醒他:【其实这个主意不错。你要引导“自由觉醒”,就需要追随者。他们都出身极端守旧派家庭,又隐约有反抗的意愿,是好苗子。】 见叶澄不回答,仇余江似乎有些着急:“你别看我菜,其实我在我们组里面是垫底。我们组的实力并不弱。” 叶澄摇了摇头:“多谢,但很抱歉。” 仇余江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你已经有队伍了?” “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话听着有些敷衍,但他们确实不是一路人。三皇子是间接害死叶栖彦的帮凶,叶澄永远也不会跟他和解。 叶澄从模拟舱里爬出来,冲了个澡,缓解身体的疲惫和酸痛。 洗完澡,叶澄看看时间,也到了季芳泽平常放学回来的时候,于是换上衣服,出门约会。 这一年来,他和季芳泽平常相处自然随意,其中也不乏甜蜜和暧昧,现在只等他解决了原身的身份问题,就可以表明心意。 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阔别一天的季芳泽,叶澄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可惜走到一个必经的拐角,他被一个人给堵住了。 那人靠在墙上,歪歪扭扭的,拖长了声音:“晚上好啊,王妃。” 叶澄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这一年,在叶澄和季家人的角力下,季清恒就算回到皇宫,也不会再住在叶澄住的这片宫室。这片区域大多数时候空无一人,叶澄平日里行动就自在了很多。他一开始察觉到这边有人,还以为是偶然来处理事务的侍女。 “我来看我的王妃,难道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吗?” 三皇子突然靠近,叶澄闻到了浓郁郁金香掩盖下的酒气。 三皇子显然醉得不轻,口齿含糊:“倒是我的王妃,你这大半夜的,是要去哪儿?” 也不知道是大半夜发什么神经,怎么跑到这里来醉酒,叶澄压根儿不耐烦应付他。在三皇子快要靠到他身上时,叶澄直接抬手捏住了他的后颈。 季清恒轰然倒下,叶澄都懒得扶他,刚起身要走,他看到了走廊尽头站着的季芳泽。 叶澄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可没忘记,他在季芳泽面前一直扮演的都是王妃的管家。也不知道季芳泽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叶澄一时竟觉得踌躇,不知该怎么开口。但也不需要他开口,季芳泽已经走近了。 季芳泽看都没看地上昏迷的三皇子,只是盯着叶澄。他从未这样冷淡地和叶澄说过话:“你当初说,想要离开这里,如今看来一载已过,夫妻关系不错,所以初心已改吗?” 叶澄本来还因为自己明知季芳泽的身份,却对季芳泽撒谎的事,有些心虚,一听这话倒是放下了心结。看来大家都是半斤八两啊。他靠在墙壁上,嘴角笑意漫不经心:“原来殿下知道我的身份啊。” 季芳泽无视了他话中的信息,也没有揪着他的身份不放,只是固执问他:“你现在还想离开这里吗?拿回自己的名字,去帝国大学读书,报复让你失去一切的皇室,从此不被任何人束缚?你还想吗?” 叶澄点了点头:“自然。” “我可以帮你。我能帮你。” 季芳泽抬手,大拇指拂过叶澄□□在外的锁骨,与其说是摩挲,不如像是用力的揉搓。季芳泽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场面,那人半伏在叶澄身上,似乎吻在叶澄锁骨的画面。他不是不知道,叶澄是季清恒的妻子,就算发生过什么,也是正常。但是亲眼看见这一幕,他还是失控了。 他几乎分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顺从着自己内心无处宣泄的火:“但我也不能白白帮你,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叶澄脸上的笑意不变,语气温柔,但熟悉他的009已经瑟瑟发抖地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了:“你想要什么代价?” 季芳泽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相处中和他诸多暧昧,却还和别人纠缠不清的人。他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要求想提。 你以后只跟我好,我不让你用别人的名字,不关着你,我什么都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竭尽全力。 但最后,他只是沙哑着嗓子问:“你能给什么?” 009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要玩强取豪夺??】 季芳泽能有这出息? 叶澄简直被季芳泽气笑了:“只有一分钱,爱要不要?” “成交。” 叶澄:【……】 灵徵未兆_237 009:【……】 作者有话要说:想起我的基友质问我,小芳就不能霸道总裁一下吗?! 好了,你要的霸道总裁。 怎么会欺负小芳啦!叶子怎么舍得欺负小芳! 晚安! 第118章 如今正是黑夜,走廊上没有灯,只有星光铺洒在走廊的边上。季芳泽抬眼,对上叶澄的眼睛,心头微微颤了一下。刚刚的嫉妒冲昏了他的头脑,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和叶澄离得很近,甚至稍稍一低头,就能亲到叶澄的嘴角。 季芳泽的拇指摩挲叶澄的锁骨,他的手就松松地卡在叶澄的喉咙间,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卡住叶澄那细长的脖颈。这是一个绝对控制和狎昵的姿态。 忽略掉地上那个躺着的诡异身影,这一幕确实非常暧昧,而季芳泽之前脱口而出的那些话,也因此带上了桃色和威胁的意味,足以让每一个正常人都产生某种联想。 所以叶澄刚开始听到季芳泽那些话时,真的很生气。 他很了解季芳泽的性格,了解季芳泽对他的爱和偏执,所以能理解季芳泽此刻的愤怒和嫉妒。甚至叶澄一开始隐藏自己的“王妃”身份,也是为了这一点。 季芳泽是个心眼不比针尖大,特别爱吃醋的人,有些特别在意的点,偶尔还会旧事重提。叶澄基本上都是“好好好”,“行行行”,“听你的”,“我保证”。009因此常嘲笑他“惧内”,但其实叶澄并不真的害怕季芳泽。 他只是喜欢季芳泽。 叶澄是个很讨厌被约束禁锢的人,但他喜欢季芳泽,所以心甘情愿为季芳泽低头。那些可能会让其他人烦恼,甚至心生厌恶的“小心眼”,“斤斤计较”,“作”,在叶澄看来都只是生活中调剂的夫夫情趣罢了。他乐意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被季芳泽“为难”,哄季芳泽开心上,就像季芳泽也同样会为了他,做出很多原本并不想做的事。 喜欢是一种柔弱无声,却又无比强大的力量,会让你心甘情愿地为这个人背上沉重的枷锁。 但季芳泽现在做的事,在叶澄看来,不能称之为“喜欢”。 如果季芳泽是选择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嫉妒和对叶澄的渴望,那他本质上,和皇室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皇帝他们不也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和叶家“做交易”吗? 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来交易的,包括人的尊严和自由,也包括爱。 这个皇室是有毒吗?怎么所有人的脑子都有那么点道德问题?就连他的小芳都学会趁火打劫了? 叶澄正满心都是怒火,打算好好和季芳泽谈谈人生观和价值观,然后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季芳泽达成了有关“一分钱”标的物的交易。 叶澄迷茫片刻。 他刚刚确实是说“一分钱”对吧?而不是什么奇怪的限制性条件? 见叶澄不吭声,季芳泽默认达成了交易。他收回了放在叶澄锁骨间的手,拉开了他和叶澄的距离,转身离开。 刚刚和叶澄对峙,擅自摩挲叶澄的锁骨,好像已经用光了他全部的勇气,背影颇有那么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叶澄从无语凝噎中清醒过来,连忙追上去,拉住了季芳泽的胳膊:“等等。” 季芳泽停下了脚步,但只是微微侧身:“怎么了?” 昏暗的环境下,叶澄眯了眯眼,敏锐地注意到,季芳泽眼角好像有那么一片红痕。叶澄突然也不知道说什么,摸了摸鼻子:“我刚刚说谎了。” 季芳泽声音低沉:“什么?” “我现在连一分钱也没有。你忘了吗?我还欠着你一大笔钱。” 季芳泽的第一反应永远很出人意料:“你没钱用了吗?” 叶澄轻咳了一声,拽着季芳泽的胳膊,把人强行转过来:“我本来就欠你很多钱,恐怕付不起你帮忙的报酬。” 季芳泽终于明白叶澄的意思了,他甩开叶澄的手,退后了一步,喃喃道:“你别太过分。” 虽然他也不是真的想从叶澄那里,得到那一分钱,但是连一分钱的帐都想赖,这也太,太看不起人了吧?我现在都这么伤心了,你这么欺负我,难道还要我倒贴钱给你吗? 叶澄看事情怎么朝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了,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不需要你帮我,但我……” 季芳泽的反应却比叶澄想象的剧烈,他直接打断了叶澄的话:“你刚刚答应过我的!” “我不管!”季芳泽胸膛剧烈起伏着,说话速度极快,“随便你怎么弄到那一分钱!都得给我!” 灵徵未兆_238 然后,根本不等叶澄回应,人转瞬消失在了昏暗的花园里。 009对这对白痴感到很无语:【……你刚刚为什么不告白?】 叶澄也冤枉:【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啊!】 009鄙夷:【你要是不心虚,少说点废话,直接告白,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叶澄怏怏地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约会的人都跑了,你还去干吗?】 【当然是去讨好我跑掉的约会对象。】 【你身后躺着的那个不用管吗?】 【哦对,谢谢你提醒我。】 然后叶澄返回去,非常迁怒地狠狠踢了这个“□□”一脚。 …… 等季芳泽回过神,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大力地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心快得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 他没有点灯,就这么靠着门,滑落地跌坐在地上。门紧闭,窗帘也严密地拉着,整个屋子沉浸在黑暗里,就连星光也无法入内。这样浓重纯粹的黑暗,让季芳泽想起,当初他连叶澄的面都还没见到,只能独自在紧闭的屋子里悄悄打开光幕,看着叶澄和季清恒以“恩爱夫妻”的身份,出席一场场宴会。那时候,就是这样的黑。他下意识握紧撑在地上的手,然后抓到了一片柔软。 这屋子到处都铺着很厚的绒绒地毯,就算赤着脚走在上面,也不会感觉到任何不舒服。 叶澄的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为了不被追踪到身份,也从来不用他的匿名光脑网上购物,所以这屋里所有实体的东西,都来自于季芳泽。 季芳泽从小就是个对物质条件很冷漠的人。所以,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这间空荡荡的屋子慢慢填满的呢?吱吱呀呀的摇椅,厚厚的毛绒毯子,精美齐全的茶具…… 因为叶澄喜欢,因为想让叶澄长长久久地留在这间屋子里。怀揣着这样的幻想,连每一次置办家具的过程,都变得无比快乐。 快乐,对季芳泽来说,是个特别奢侈的词。 他的身世很复杂,既尊贵,又低微。 尊贵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星澜帝国的上一任女王。那是个非常了不起,浑身都带着光芒的女人,就算她死去十多年,光芒仍然未曾褪去。她强大坚毅,又温柔仁爱,人民敬爱她,议会追随她,就连军部都与她关系融洽,当时所有人都相信,她会带着星澜走向更美好的未来。可惜星澜的光明女王,在一场变故中去世了。 低微是因为,季芳泽是个私生子。 他伟大美好的母亲在他记事前,就已经死去了,他的父亲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的所谓亲人,也就是星澜现在的皇帝一家,因为他母亲暗藏的后手,不敢在物质上亏待他,但也仅仅是物质上不亏待他罢了。他们巴不得把季芳泽养成傻子。 幸好季芳泽身边还有母亲留给他的光脑。这个光脑并不算活泼的性子,但也勉强履行着教导季芳泽的责任。 季芳泽就这么孤孤单单地长大了。 他不介意这些人对他的冷待和算计,他所有的期待,都放在那颗梦里的“星星”上。而他手心的那颗莫名其妙,谁也看不到的小星子,也加强了季芳泽的信心。 现在那颗星星来了。季芳泽果然从他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觉,就好像黑白画板一下子就有了颜色。忐忑,期待,幸福,这些词就这样降临在他的生活里。 原来晚上闭上眼睛,想到明日还可以见到他,就会忍不住想要微笑。 季芳泽死死地抓着地上的毯子。 我就只有这么一点,一点想要的了,为什么不能夺到自己手里来?别人可以欺负他,我为什么不能呢?我可以开出更优渥的条件,我只要他这个人。 但是不能啊。只有叶澄眼底浮现出一丝半毫失望,难过的神色,就像凉水浇下来,把他所有的渴望和野心,都浇灭了。 当时慌不择言,叶澄的一句气话,就成了季芳泽的救命稻草! 一分钱! 他现在一定以为我是个傻子! 就在季芳泽自暴自弃的时候,屋门被敲响了。 “谁?” 叶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开一下门。重新制定交易规则。” 季芳泽磨蹭半天,垂着头打开门:“就当我之前的话都没说!” 叶澄自顾自地抓起季芳泽腕上的光脑:“我现在没钱,先给你打欠条。” 灵徵未兆_239 叮咚,三条消息提醒。 分别是三张欠条。 一张是还之前借的钱。 一张是一分,换季芳泽的帮助。 最后一张,没写金额,就写着四个字——“全部身家”。 季芳泽迟疑抬头:“这是……” “嗯,我现在穷鬼一个,除了仇人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给你开空头支票了。我以后赚的每一分钱都给你,再加上我这个人,跟你再换点东西。” 季芳泽没说话。 叶澄已经自顾自接上了下一句:“换你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19章 不可置信;喜极而泣;尴尬无措…… 这些在告白场景中,被告白一方的经典反应,统统都没有出现。 季芳泽迟疑了片刻:“你说要我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009见缝插针:【都说让你与时俱进,别选择这么土的告白方式了!你看连季芳泽都拒绝你!】 叶澄无语,双手捧住季芳泽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乱麻:“……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个人贩子吗?把你卖到山里做奴隶?或者是个食人族,洗干净把你煮煮吃了?” 季芳泽被摇得晕头转向,等叶澄放开他,他的头发就乱糟糟地,眼睛有点失焦,像是喝醉了一样,晕乎乎地看着叶澄,在星光铺洒下,整个人看上去特别地乖。 叶澄显然被迷得五迷三道,轻咳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我们相处了一年,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我见都没见过几次季清恒,怎么会喜欢他?我喜欢你。” 季芳泽有些迷茫地重复了一遍:“你喜欢我?” 叶澄用力点头:“要不然我一天到晚待在你这里做什么?蹭吃蹭喝吗?” 话刚出口,叶澄就觉得哪里不太对。他这一年,好像确实是在季芳泽这里蹭吃蹭喝? 好在季芳泽这时候顾不上挑叶澄毛病。他的眼睛慢慢亮起来:“你喜欢我。” “对。” 季芳泽简直像是被巨额彩票砸中的大傻瓜。他呆看了叶澄半响,突然猛地将人拦腰抱住,在空中转了两个圈,声音里的欢喜快要溢出来:“你喜欢我!” 叶澄也忍不住笑起来:“喂喂喂,别转了,把家具踢翻怎么办?” 季芳泽听话地停下了转圈,却还不肯将人放下,就这么举着,靠在屋内的墙上,头埋在叶澄怀里。 叶澄摸了摸季芳泽的脑袋:“我本来想等我有了自由的身份,能够离开这里,再向你表明心意。” 季芳泽的声音通过布料,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语气却斩钉截铁:“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叶澄却摇头:“我自己有计划。最多还有一年,我就可以摆脱‘叶栖桐’的身份了。你不用插手。” 虽然知道季芳泽肯定心甘情愿,但叶澄知道季芳泽是个心思重的人,他不愿意让季芳泽在往后的日子里,心里存着那么一丁半点的不安,怀疑叶澄是为了利用他,才与他在一起。 季芳泽不满地哼唧,叶澄揪住他的鼻子:“不许卖萌。其实你已经帮我很多啦。” 叶澄没说虚话。先不提这一年的蹭吃蹭喝,如果没有季芳泽借他的那笔钱,叶澄现在或许还在想办法打工,赚基础机甲呢。说不定他根本就没办法赶上这一届的机甲大赛。这一耽误,又是三年。 …… 刚刚告白成功,按理说两人应该度过一个美妙而浪漫的夜晚,至少也拉着手看个星星,赏个花,但因为走廊里还躺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的不□□,叶澄还是早早回了自己的屋子。 果然,天刚亮,叶澄屋子的门就被“砰砰”地敲响。 叶澄拉开卧室门,看都没看门外的三皇子,走到客厅里,从智能机器人手里接过一杯热水。 灵徵未兆_240 三皇子就跟在他身后,捏着自己的脖子,一张脸黑得要死:“昨晚上你把我打晕,就扔在走廊里?” 他昨天看着醉醺醺,其实根本没怎么喝醉,说白了就是借酒浇愁而已,所以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的。 叶澄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有事说,没事滚。” 在非必要场合,他对这一家子实在没有任何耐心。 三皇子知道他在叶澄这里得不到什么好脸,深吸一口气,咽下满心的怒火,冷着一张脸道:“父皇和母后,让我们尽快要个孩子。” 这也是他昨夜踏足此地的原因,本是因为苦闷,躲在走廊喝闷酒,想着待会儿过去和叶澄讲,结果被叶澄打晕了。 叶澄的动作一顿。 在叶栖彦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时候,是叶栖彦身边如影随形的女侍官通知他的。成婚一年后,皇帝皇后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令他们两个为皇室添丁进口。 在这个时代,人工受孕器的发明,让两个男子也同样可以孕育后代。 叶栖彦第一次展现出抗拒的一面。 他生活在一个有温情和□□,所以对自己的孩子也抱有美好的期待和责任感。他不能逃离这里,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也身陷这样的囚笼。 他的抗拒并没有用,他被众人按住,强行抽走了一管血。 但是这件事最后没成,直到叶栖彦离世,也没有孩子的消息。那时候三皇子和叶栖彦关系淡漠至极,两人除非公共场合,从不碰面,所以叶栖彦和叶澄都以为,是同样厌恶包办婚姻的三皇子,阻止了这件事, 没想到三皇子的态度竟然是同意? 叶澄起身:“你可以走了,告诉他们交易内容里没有这一项。” 三皇子微惊:“你要拒绝?” “不然呢?”叶澄比他还惊讶,“难道你觉得我们有孕育后代的感情基础?!” 三皇子捏了捏鼻梁,神态疲惫:“都已经到这里了,就别说那些感情不感情的蠢话了。” 对上叶澄嘲讽的眼神,三皇子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想反抗,想离开这里,不是吗?” 叶澄向后靠:“我没有,别瞎说。” 其实三皇子对眼前这个,名义上是自己王妃的男人,感情很复杂。 刚开始,他对这桩婚事不满,后面更因为叶栖桐逃婚的事,对她的冒充者心怀厌恶。但是他很快发现,这个成为他婚姻另一半的男人,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不是处心积虑想替代堂姐,嫁进皇家的野心者;也不是唯唯诺诺,为了所谓家族利益,而全然放弃自己的怯懦者。 皇帝和皇后都不喜欢叶澄,认为他愚蠢而狂妄,只能看到眼前这一点局面。在他们看来,叶澄谈的条件,所谓的反抗,都只是没有意义的事,早晚要被“处理”掉。但是三皇子却能察觉出,不是这样的。 叶澄是个骄傲而笃定的人。他的眼睛里有火,决不允许自己破罐破摔,由别人决定命运。 如果,不是在这种命运下相遇,他应该就会喜欢这样的人吧。 三皇子掩下眼底复杂的神色:“你也有自己的计划,不是吗?但是无论什么计划,你都需要时间。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你以为你还像当初那么安全吗?” 叶澄当然有察觉到,因为他表现出和叶栖彦截然不同的不逊和反抗,皇室的动作比上一世更快,已经开始隐约放出三皇子妃身体不太好的消息,渐渐限制叶澄出现在公众前的频率。 叶澄轻笑:“新婚一年,王妃就死了,还是太快了点吧。” 三皇子摊手:“可如果你连公开露面的机会都越来越少,一天到晚被锁在这个破园子里,就算给你一万年,你又能做出什么呢?” “这一次是破冰的好时机,你可以拿着这件事,再去和他们做交易,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同时,如果我们之间有了孩子,你身边的限制也必然会适当放松。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会更方便。” 叶澄摇了摇头。 三皇子实在不明白:“不过是一管血,就能换来更大的利益,你到底为什么不同意?” 他没想过使用强制手段,毕竟他心知肚明,他打不过叶澄。 叶澄眼中趣味闪过:“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不是向来厌恶控制和强迫吗,他们许诺了你什么,让你这么卖力地来说服我?” 三皇子避开了叶澄的视线:“不管你信不信,我说这些,只是为了你好。你以为你不同意,就真的能避开这件事吗?你对父皇和母后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他们之前只是懒得管你,如果他们真的想做一件事,你的意见不会有任何价值。” 三皇子快步离开。 在他身后,叶澄的声音清朗:“你害怕被放弃吗?” “既厌恶皇室的管控和强迫,又害怕失去皇室带给你的特权与光环。”叶澄放下水杯,嘴角勾起,“想要自由,又没有反抗的勇气。甚至还毫不怜悯地为了自己的利益,将自己的亲生骨肉视作工具和玩偶。” 灵徵未兆_241 “这样的你,简直和你厌恶的那对父母一模一样。” 你凭什么瞧不起叶栖彦? 真不敢想象,一个找人替自己跳火坑的女主,和一个同反派一样自私自利的男主,竟然能引导自由革命?不知道他们推翻极端守旧派,接手守旧派势力之后,能建立什么样的“新世界”? 真是想想都让人厌恶和乏味。 第120章 叶澄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在他看来,他已经和皇室达成了某种平衡。 在皇室决定干掉他之前,在他等到时机决定彻底脱离之前,如果大家的脑子都没问题,那彼此就都该明白,谁也别惹谁是最佳方案。 可惜皇后显然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于是在“三皇子妃”入住皇宫一年多以后,叶澄第一次迎来了叶家人。 叶澄原本在模拟仓里训练,接到通讯,就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衣改良版的长袖长裤,直接去了花厅。 叶老爷子坐在沙发里,慢悠悠地喝着茶,见到叶澄,眉头紧皱,斥责道:“你就穿成这样?” 叶澄走到他对面坐下:“嗯。哪里不对吗?” 叶老爷子却没有暴怒,他只是脸色冷下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叶澄。虽然早就已经从皇后那里隐约听闻了这个孩子的不服管教,但真的直面这一幕,他还是有些吃惊。 他对叶栖彦并不特别了解,但印象中,这孩子很像他的二儿子,文静乖巧,喜欢看书,不爱说话。这样的孩子好拿捏,所以他才会放心地选择叶栖彦,代替叶栖桐嫁入皇家。这才短短一年,怎么有了这么大的差别? 但不管他过去是伪装,还是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变化,他都已经成为了三皇子妃,叶家再和他硬碰硬,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叶老爷子叹了口气:“栖桐,我知道……” “我不叫栖桐。”叶澄打断了他,“我知道您年纪不小了,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孙子孙女分不清吧?” 叶老爷子端起脸色,严肃道:“我们当初怎么说的?!叶家只当她这个人死了!你就是叶栖桐!” “我听季清恒偶然提起,他们学校里新来了一个,叫凤来。”叶澄看着这个在叶栖彦生命中,一直扮演威严长辈的老人,“爷爷认识吗? 叶老爷子眼中带着困惑和不满:“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外人?” “梧桐百鸟不肯栖,止避凤凰也。”叶澄笑意间带着嘲讽,“现在爷爷听懂了吗?” 大家都是演技派啊,如果不是书里面,多次提到了叶家人对化名“凤来”的叶栖桐的帮助,叶澄也很难判断出,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他所谓的“只当她死了”的孙女,正在帝国大学里混得风生水起。 叶老爷子脸色微变:“这些没根据的猜测,你胡说些什么!” “好吧,那我再重新问一个问题。”叶澄语气不咸不淡,但话里面像是带了刀,“当初她是怎么离开叶家的,是谁给了她相貌转换器,又帮她逃离了叶家。你查出个结果了吗?” 叶老爷子显然也看出他来者不善,不再表现出强硬的一面,沉默片刻,像是老了很多岁:“我知道你心中有恨,难道爷爷就愿意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吗?可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叶澄哼笑一声:“您不是最注重家族利益吗?当初劝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叶家的家训,叶家子孙该以家族利益为重。难道这家训也分人吗?堂兄帮助堂姐逃婚,置家族利益于不顾。难道就因为我替她跳了火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牵扯到自己选定的继承人,叶老爷子有点坐不住了:“他们已经付出代价了。” “如果被逐出家门,也算是某种惩罚的话,那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受到这样的惩罚。至于堂兄,您不会就罚了他几天禁闭吧?哦不,堂兄在军部上班,一天也不能缺席,难道您罚了他一点零花钱?” 多少年没这样被小辈顶撞,叶老爷子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冷声道:“你受家族养育二十年,难道这就是你的回报吗?” “停,这点我要提出反对意见,我是受我父母养育二十年。” “你的父母。”叶老爷子语气中的轻蔑难以遮掩,“你的父母都是靠叶家养着,你吃的喝的,哪一点不是来自叶家?” “我的父亲曾经有过坦荡而光明的前途,后来到底为什么选择留在家中私塾,这点我们都心知肚明。所以并不存在,谁靠叶家养着这种说话。其次,养育幼儿和赡养老人,都是公民义务,并不捆绑销售人权。您需要我给您念一下帝国宪章吗?” 叶老爷子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皇后会态度极其冷淡地,要求他过来一趟。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这么能噎人?! 叶老爷子也终于收起了所有慈爱或威严的面目,冷淡道:“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难道就不想见一下你的父母吗?” 叶澄看着这位叶家的“统治者”:“我真想不到,你还有脸提起我的父母。你敢让我的父母来见我吗?见他们唯一的儿子。” 那是一对看上去傻乎乎,喜欢研究在叶家人看来“完全没用”的知识,对恶意和伤害不太敏感,很爱自己孩子的夫妇。原书快到结尾的时候,偶然有提及,叶栖桐的叔叔婶婶搬离了叶家,不再和叶家其他人联系。独子的离世,一定对这对夫妇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灵徵未兆_242 叶老爷子声音冷厉:“既然你已经不把自己当叶家人,老夫也无话可说,希望你好自为之。” 叶澄有点惊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亏我以为这是个大boss,原来只有这点战斗力?】 009:【其实我更惊讶,原来他也有所谓的慈爱吗?难道他是个绝顶偏心眼,只是对叶栖桐他们一家好,对叶栖彦一家的态度,就是“管他们去死”?】 在上一世,这位老人也是叶栖彦见的最多的叶家人。剥去那些温情和道德的面纱,面对叶栖彦的困境,这位老人展现出的,是绝对的无情和冷酷。 【那倒不是,叶栖寒是叶家继承人,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的。至于叶栖桐,叶家的女儿小时候是不进行精神力检测的。估计他头一回发现,原来叶栖桐竟然有这么高的机甲天赋!虽然说“当她死了”,但毕竟没死嘛。现在帮点忙,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不信你翻翻的结尾,叶家应该也不会伤筋动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叶家的家主的确做到了“一视同仁”,对有用的予以厚待,对没用的随你去死。】 【好了,没用的人,你该上线了。你约的小朋友们还等着你呢。】 叶澄回到模拟仓,登录星网,果然长租的训练室里,三个人一个都没少,两个在对战,另一个在熟悉新换的武器。 在交手告一段落后,一个活泼年轻男孩子的声音响起:“狸哥,你突然跑出去,是什么事啊?” 李苑特别佩服这个在星网上认识的“狸”,单说精神力本来就算是大神了,对机甲掌控力很高,训练还特别认真。果然真正的男神都是汗水堆出来的。 叶澄启动机甲,一边热身,一边漫不经心地概括了两句:“有人特意跑来我这里,对我呼来喝去,要我为了人类的繁衍和家族的荣誉,赶紧去生一个孩子。” 叶澄选择这三个作为自己的团队赛队友,是认真考虑过的,倒也不担心被揭穿身份。 李苑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橙色机甲:“……媛媛,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像你妈说的话?” 程媛翻了个白眼,没理会自己话多没眼色的竹马,对上叶澄的时候,声音里带着隐约的敬慕:“狸哥,我们来练练?” 半下午很快就过去,众人筋疲力竭,叶澄看着快到季芳泽放学的时间,就打算告辞。 平常沉默寡言的岳谦突然开口:“狸哥,我们队伍只有四个人,还有两个名额,我想举荐一个指挥系的学弟进来,可以吗?” 李苑性子要活泼一些,也勉强算里面和叶澄最熟的人,连忙解释道:“狸哥,是这样的。我和老岳都不要保送决赛的名额。要是咱这次真的能闯进团队赛的前十,我们只要送媛媛上去就行。剩下的名额归你和学弟。” 叶澄作战的实力非常强,他们三个虽然不算顶流,也绝不会拖后腿,如果再加上那个指挥系的学弟,要闯进前十,可能性很大。 程媛抿了抿嘴,眼睛有点潮,又用力地眨了回去。 她出身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世家,之前也过着相对自由而快乐的生活。半年前,她还幻想着将来毕业后的生活,但是她被通知,家里早就列好了联姻名单,向来疼宠她的父母,给她最大的宽限,也就是让她自己在名单里选一个顺眼的。 她没有勇气,也没有自信能彻底叛离家族,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自己的人生,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李苑知道了这件事,就嘻嘻哈哈地邀请她参加团队赛,岳谦也沉默地答应了。他们半句也没提,但程媛知道他们是为了帮她,如果能进入决赛,就可以获得直接进入军部的资格。 唯有军部,才能不惧怕任何势力,让所有家族老老实实让步。 “我和老岳就算靠自己打擂台,也能打上去。你这么菜,不让你进让谁进?再说,就算这次不行,我们还能下次,下下次,下下次再来,你不行啊,你得赶在青春的尾巴尖,你家把你嫁出去之前,赶紧抱上军部爸爸的粗大腿。” “你去。” 话说的轻松,但说实话,这样的机会,谁不想要呢?她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还上这样的人情。 叶澄想了想,也觉得毕竟是团队混战,有个指挥也挺重要:“是什么人?” 李苑跳起来:“狸哥,那个学弟别看才一年级,实力特别强,之前学校举行模拟演习指挥比赛,简直是技惊四座!把三年级的学长都打懵了!” 一听这个,叶澄来了兴趣:“叫进来先看看?” 李苑连忙发消息过去,半响后苦着脸:“他说他赶着回家陪男朋友,什么事明日再说。唉,为什么一年级的学弟都有男朋友了,我还是个单身狗?” 叶澄看了眼时间:“我也急着回去陪男朋友,再会。”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鸭! 第121章 叶澄和季芳泽挤在小小的屋子里,看着锅里的汤“咕咚咕咚”冒泡。 叶澄不知怎么,回想起李苑大加赞叹的那个一年级的学弟。李苑为人跳脱,岳谦却老成,他们都夸那个人,想必真的有过人之处。然后叶澄就很自然地想起,季芳泽在帝国大学里,应该也是读一年级。 其实季芳泽刚去上学的时候,叶澄出于一个男朋友的自觉,当然要关心一下季芳泽的校园生活,但他很快就发现,季芳泽不太想和他谈论这些。叶澄还旁敲侧击了两天,是不是上学不愉快,同学有没有欺负你啊,后来实在没发现什么不对,季芳泽平常在家也很开心。叶澄只好理解为小孩子正常的厌学情绪,也就识趣地不再多提。 季芳泽平常放学好像也不忙功课,所以叶澄对帝国大学一年级的理解,也就停留在还算轻松的层面。今日听李苑闲聊,倒好像压力挺大的,所以叶澄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学校里功课辛苦吗?” 灵徵未兆_243 季芳泽尝着汤的咸淡,按照叶澄的口味又加了点盐:“还好。在学校就都做完了。” 其实没有。但是叶澄不会在这里过夜,等叶澄回去了,他有的是时间做功课。 叶澄扒拉身边的人:“我听人说,帝国大学挺难读的。” 据说各种校规校级非常繁多,连一年级都要参加各种模拟,长期垫底的话,还会被劝退。 季芳泽动作微顿:“别闹,汤都洒了。” 听人说,听谁说的? 不可能是三皇子,也不会是宫里这些人,想必是星网里认识的网友吧。也挺好的,他白天不在,总要让叶澄有个去处。而且他也知道,叶澄在外面有自己的谋划。平常偶然几句,季芳泽也能猜到,叶澄应该是想走机甲大赛的路子,所以之前才在他那里借钱。 凭心而论,机甲大赛确实是条通天路,但是有多少人能走到顶呢?他的心上人在他看来固然万般好,可作为叶家弃子,想必在这方面天赋只是一般。季芳泽知道叶澄这人看着嘻嘻哈哈,其实颇有些傲骨,所以也从未说破过这件事,并不去打听。 季芳泽只是随口应道:“可能我读的专业比较冷门吧,所以倒还好。” 上次定情之夜,他说出“我会带你离开这里”这样的话,被叶澄拒绝,季芳泽想了想,倒不觉得有什么。也是,如果现在做不到,那说这些承诺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你心里真的有一个人,下定决定为他做什么事,不必说给任何人听。 可能这一路会有些难。他过去十几年,都待在宫里做他的隐形人,没有经验,也没有人脉,就算有母辈的余荫,现在也不能帮他太多,所有的一切只能从头开始。 但是想想叶澄此刻的处境,再想想母亲当年,以女子的身份当上王储,压得下面的弟弟退避三舍,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季芳泽就觉得,其实那些熬过的夜,下过的功夫,也不是那么难了。 叶澄一听,连忙应和:“清闲好啊,清闲就能多陪我啦。” 两人很是互相怜爱了一番柔弱的对方。 第二天,叶澄满心都是“不仅要摆脱困境,将来还要努力工作,养活专业冷门的男友”的熊熊斗志,所以当他看到室中间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产生了瞬间的迷茫。 李苑大惊小怪:“狸哥,你怎么了?” 叶澄看着独自待在角落里,形容冷淡,却异常熟悉的侧影,干笑了两声:“新队友的年纪这么小,我有点惊讶。” 感觉自己走错了片场。 星网中的季芳泽完全没有做出任何掩饰,展现在众人眼前的,就是自己的形貌,而他显然没有认出包裹在机甲外壳之下,也调整了声音的叶澄,所以只是皱了皱眉:“我们可以先合作几天。如果依然不能彼此信任的话,完全没必要组队。” 团体赛和擂台赛,意义完全不同。擂台赛比的纯粹就是单兵作战能力。一个作战能力超凡的将领,在战场上确实会起到极大的鼓舞作用,但大多数情况下,战场还是无数人的对决。这其中有太多重要的因素。胜负不是一两个个人的实力能决定的,伙伴间的彼此信任和配合,却是绝不能缺少的条件。 团队赛设立的初衷,其实就是为了给非作战系的“技术工”,提供相应的机会。 指挥系听起来威风,但其实是个非常复杂和繁琐的专业,下面分支细算的话,可以衍生出无数内容。如何快速考查和利用地形,分析对方战术,甚至如何对敌方进行数据分析,追踪反追踪,都包括在内。 像这种场地广阔,除了寥寥几个队友,四周都是敌人的战场,有一个靠谱的指挥,实在太重要了。 叶澄当着这些人的面,也有点拿不准该怎么对待季芳泽,听到季芳泽的话,顿时严肃起来。 其实这个人是不是季芳泽,并不重要。无论如何,他们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对待这一场比赛。这关乎他的任务,也关乎程媛的命运,和其他三个人的前程。 如今“七号竞技场”外租的训练室,已经将模拟作战准备地非常完善,只要你交了足够的费用,里面会有各种各样的地图和设置条件。随时刮着十级狂风的荒星;光线难以到达的沉沉宇宙;生物繁复的原始星;所有可能出现的敌对物种…… 一天下来,显而易见,五个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很多,就连季芳泽冷冰冰的脸,都带上了几分认可。 叶澄本来还想着,怎么留一下季芳泽,等大家都走了,再表明身份。但季芳泽在外人面前,显然是个酷boy,结束最后一场模拟,看了眼时间:“我该回家了。” 就直接退出了星网。 今天的模拟因为季芳泽的加入,有了质一般的飞跃。等季芳泽离开,李苑顿时兴高采烈地挤挤眼:“怎么样?别看这是个一年级的学弟,但真比起来,绝对不比某些大四快毕业的学长差!” 叶澄其实有点好奇季芳泽的大学生活:“但是他毕竟才刚入学一年,怎么会比四年的学长强?” “这玩意儿又不看年龄。果然天才的世界嘛,发生什么都正常。” “但是,”叶澄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一下,“我记得,大一好像还挺多课的?” 季芳泽的课表,他还是很清楚的。 “这个,”程媛犹豫了一下,“可能是请假过来的吧。” “真的牛逼啊。”李苑感慨道,“竟然能从老魔王的手底下请到假,不愧是指挥系新一任的系宝。狸哥你是不知道,季师弟在学校简直风头无量,长成这样就不说了,还这么厉害。” 程媛突然开口,话里带着一点隐约的憧憬和八卦:“还对恋人特别好。” 灵徵未兆_244 连岳谦都难得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叶澄挑眉:“怎么说?” “季师弟在学校追求者特别多。”这点还是程媛知道的更清楚一点,因为她的一个朋友追过季芳泽,“但从没见他接受过谁的好意,一接到表白,立刻就直言拒绝。” 她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季芳泽有男友。既然是宁愿选择请假,也不肯占用陪男朋友的时间,那为什么和爱慕者保持距离,自然也就一清二楚了。 叶澄忍不住嘴角上弯:“真好啊。” 他喜欢的这个人,确实足够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就是打怪啦!我最近快要答辩,有一点忙,短小君只能出来遛一遛了……明天争取给大家肥章! 第122章 季芳泽从舱中出来,往外走。 他确实是请过假的,毕竟他要租借学校的模拟仓。因为知道他打算参加这一届的机甲团队赛,人称“老魔王”的系主任,也痛快给他批了假条。 军部举办的机甲大赛不限年纪,但老师并不鼓励低年级学生参赛。本身能力不够,去了也只是打几分钟酱油,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准备。可如果真的有例外,教授们觉得他们水平可以去试试了,还是愿意大开方便之门的。毕竟三年才办一次,就算不去军部当值,早点在大佬们眼前冒冒尖,积累积累经验,也是件好事。 季芳泽在学院里确实算是风云人物,至少他穿过长廊走出去,一路遇到的不少人和他打招呼。季芳泽说不上多热情,但也一一礼貌应对过去。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过日子,自然也就不能摆着过去那谁都不理的架势。 到了门口,将卡牌等一应东西交给门口值班的学长。那学长对他挤了挤眼:“刚刚外面有个特别漂亮的小学弟打听你。现在还在门外面守着呢。” 季芳泽点点头,面上没有任何波动,连好奇都没有,就这么转身出去了。 学长痛苦捶桌:“这帮小孩到底怎么想的,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啊。” 漂亮的小学弟小学妹,学长也很需要关爱啊! 季芳泽出门不久,果然被人拦了下来。他低头看着光脑,翻来覆去,发现叶澄今天没有发信息给他,有点沮丧和不耐烦:“不接受告白。” 叶栖桐噎了一下,没好气道:“谁找你告白!” 季芳泽抬头,看着这位突然找上门的陌生人,莫名其妙道:“那你堵我干什么?” 叶栖桐被他这理所应当的傲慢神态给气得不轻,但是她还记得自己的来意,所以勉强收起难看的脸色:“我听说,季同学你也要参加团队预选赛。” 季芳泽不是第一天放出参赛的风声,这些日子也有不少队伍邀请过他,所以一听就明白了。虽然很不理解,这人为什么不选择提前发通讯,而是在这里堵他,但季芳泽还是解释道:“抱歉,我已经有队伍了。” 他已经决定加入今日见的队伍了。 叶栖桐一愣,下意识问道:“和谁?”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和三年级的李苑学长。” 谁知这人还不走,闻言反而放松了眉,语气中带了几分笃定:“你不听一下我们队的队员吗?” 季芳泽早就不高兴了。他讨厌所有耽误他准时回家的人,见这人还不识趣,径直绕开了她。 叶栖桐自从进入帝国大学,发掘出超凡的机甲天赋,就过上了顺风顺水的日子。脱离了家族的光环又如何?就算那些傲慢的世家子,她也凭借自己的实力,赢得了尊重。 她从小到大,就算在叶家,也被捧作掌上明珠,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无视!如果说之前,她对同样一年级就闯出名声的季芳泽,还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现在就只剩下气恼和厌恶了。 叶栖桐强忍着心底的不快,追了上去,语速很快:“我叫凤来,我们组长是五年级的季清恒。组里有两位s级战士,三位s级。若不是我们组的指挥临时遇到意外,也不会来找你!” 这样的队伍配置,确实足以吸引人。 学校里的机甲系和指挥系素来被大家戏称为“完美情人”。指挥在团队赛固然举足轻重,但强大的战士也是立身之本,他们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大多数决心参加团队预选赛的人,会提前一两年,就慢慢确定队伍成员,进行长期的信任磨合。 季清恒的队伍原本也有自己的指挥,是位非常出色的大四学长,可惜前不久竟然遇到了星际暴流,受伤无法参赛,必须重新找。 可惜稍有些名气的指挥系学生,都早早有了固定队伍。这时季芳泽冒出头,叶栖桐才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或许平常,他们也未必看得上这个乍然出头的指挥系新生,但现在,季芳泽却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季芳泽恍若未闻,继续向前走。 灵徵未兆_245 “你选择李苑的队伍,是被骗了!他们根本就没准备好,”叶栖桐估量了一下到飞行器站点的距离,试图说服季芳泽,“只是为了送程媛上去,才临时决定参赛。” 帝国大学的基础学制是四年,但很多人都会选择继续深造,李苑也是其中一个。所以他原本是没打算参加这一届机甲大赛的。 “我听说他们还请了个校外的援助?”叶栖桐冷笑,“如果他们的队伍真的有实力闯入前十,为什么没有校友肯加入?连六个人都补不齐。李苑和岳谦实力确实不错,但程媛却只是平平。” “他们愿意为了程媛白费功夫,难道你也要为了他们的友情,荒废自己的时间吗?” 她紧盯着季芳泽的神色。她对自己的口才向来有信心。 季芳泽已经站在了站点下:“首先,我年轻,荒废得起。” “其次,我眼没瞎,是靠眼选的队伍。” 那个请来的外援,强得不像话。季芳泽甚至怀疑,他根本不需要指挥,单靠硬碰硬也能到最后。程媛也绝不像这个人说的那么没用,单兵能力虽然稍逊一筹,但论潜伏和耐心,却比李苑等人更强。 至于这一队,单看队长是季清恒,就足以让季芳泽失去信心和兴趣了。 “最后,”季芳泽转过身,眼神嘲讽,“这么不请自来,纠缠不休,没有眼色,背后挖人墙角,说人坏话。你真的很烦。” “要到了战局最后一刻,才能知道,谁是真正的荒废时间。” …… 叶澄之所以没顾得上给季芳泽发通讯,是因为他在犹豫一件事。 季芳泽显然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在学校的具体状况。昨天他问的时候,季芳泽可是一点口风都没漏,还下意识撒了谎。 那他到底要不要和季芳泽坦白这件事呢? 坦白吧,好像有点尴尬,等于直接告诉季芳泽,我揭穿你撒谎了哦。可不坦白,万一再像之前那样,在意外场合猝不及防地掉马,互相都觉得对方是大骗子。季芳泽生气怎么办? 其实在星网上训练机甲的事,叶澄没瞒过季芳泽,只不过两人平常有太多话要说,季芳泽又表现地对这方面不感兴趣,叶澄也就没跟他提过自己在竞技场的化名。 【九哥你说,】叶澄像是每一个发现孩子长大,不愿意和自己交心的苦恼家长,【芳泽为什么不愿意和我提他在学校的事?】 这个009倒是旁观者清:【他肯定想等到有点成绩,再告诉你。】 【这还不够好?】 考进了热门专业,又表现地极为出色,让上面的学长都啧啧称奇。 叶澄嘟囔道:【还想怎么优秀,才算有点成绩?】 009翻白眼:【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天色渐昏,路尽头的那片小乔木后,季芳泽的身影出现,看到叶澄在屋前站着,快步走过来,牵住叶澄的手:“怎么在外面等我?” 叶澄有点心不在焉,又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试探:“嗯,今天好像回来的有点晚?” 其实叶澄的手很暖,外面也不算冷,但季芳泽还是下意识地给他挡住风:“嗯,下午有点事,耽搁了。” 叶澄侧过头看他:“是什么事?” 季芳泽脚步微顿,好像对叶澄的追问有点惊讶,但还是老老实实道:“我想参加一个比赛,所以要花时间准备。今天和队友商量事,就误了点时间。不过我保证,我以后肯定会按时回来的。” 终于进入正题,叶澄眼睛亮晶晶:“什么比赛?要紧吗?” “没关系,”季芳泽把叶澄按在沙发上,自己坐在他身旁,满意地将人搂住,“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比赛,没什么要紧的。不用耽误我们的时间。” 叶澄:“……” 009:【……军部都要哭了。】 感觉季芳泽好像也不是很排斥告诉他参加比赛这件事(无视掉季芳泽对人家比赛的诋毁),叶澄干笑了一下:“我跟你说个事。” 季芳泽歪头杀,整个人萌萌的:“什么事?” “唔,其实我也在那个比赛里。好像还和你一个队?”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季芳泽坐直身体:“你是狸?” 叶澄点点头,等着季芳泽问他,怎么会对机甲有这么高的驾驭力;为什么今天白天没有一见面就和他相认;参加机甲大赛是不是有什么谋划…… 然后季芳泽端肃了脸色:“季清恒是不是邀请过你加入他的队伍?” 灵徵未兆_246 叶澄一愣,反应半天才想起来,好像之前季清恒有个小弟,是邀请过他加入季清恒的队伍。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仇余江当初邀请他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叶澄快速拒绝后就把这事忘了,也没跟谁说过。难道仇余江会把他被拒绝的事到处乱说? 季芳泽不太高兴:“我当然知道。” 叶澄可能不知道,“狸”这个称号,在各军校的学生之中,绝对算是大名鼎鼎。一个横空出世的黑马,明年机甲大赛的决赛上,必然有他一席之地。尽管从来没人弄明白过他的来历,但这并不影响大家对他的极度关注。 当初一年级的凤来加入季清恒的队伍,在学校引起轩然大波。难免有人看不惯凤来,就在闲谈时提起,其实季清恒队伍一开始看中的是“狸”,只是被拒绝了,才退而求其次。 虽然没多少证据,但相信的人却不少。 之前季芳泽也觉得,“狸”确实有这样的实力。甚至季芳泽会答应李苑的邀请,到他的队伍中试试看,“狸”的存在也是重要因素。但现在,他却突然有了别的联想:“他为什么邀请你?” 叶澄哭笑不得:“能因为什么?因为我能打呗。难道他还能隔着厚厚的机甲层,看到我的美貌?” “那他知道是你吗?” “当然不知道。” 季芳泽才开心一点:“不许让他知道。” 叶澄也不明白,这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到底哪里刺激到了季芳泽脆弱的神经,总之,季芳泽完全忘记了,要隐瞒叶澄学校里事情的初衷,也忘记了追问叶澄种种不合理之处,三句话离不了季清恒。 “万一在战场上遇到季清恒,必须和其他敌人一致对待!” “那怎么能行?”叶澄懒洋洋地躺在季芳泽腿上,顶着季芳泽的死亡射线,“必须先杀他们队啊!” “一句话也不许和季清恒说!还有他身边那个姓仇的小子!” “我保证战书都不下,遇到就直接偷袭!” “也不许看他!” “喂喂喂,这样过分了吧,难道要我盲杀?” 季芳泽紧张了半晚上,还试图举例说明:“他们队里没有一个好人。后面进去的那个叫什么鸟来,今天还去门口堵我,说咱们队的坏话!” 季芳泽飞快地对这个队伍拥有了归属感,明明今天走的时候,还冷冰冰地丢下一句“磨合看看”,现在已经一口一个“我们队”了。 叶澄一边忍笑,一边疯狂点头。 半晌,等季芳泽冷静一下,叶澄故意叹气:“唉,亏我还以为,你知道了我的马甲以后,会夸我两句厉害呢。” 虽然说让季芳泽像个满心崇拜的小女孩有点难度,但至少也称赞两句吧。 男孩子在配偶前是很需要自尊心的啊! 季芳泽脱口而出:“你在我心里,本来就比这个厉害多了。” 季芳泽说的含糊,叶澄却听明白了。 也是,他知道季芳泽在外面被称为“天才”,当时也没有很激动。 因为他们已经是彼此心里最厉害的人了。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其他事,都没办法造成更大的震撼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比较肥了!是我今天的极限了!晚安! 第123章 第二天,几人按照约定时间进入同一间训练室,没有多做寒暄,便直接进入了场景模拟。 军部机甲大赛采用的模拟场景千奇百怪,遇到什么都有可能,所以队伍更要尽量尝试和磨合,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这一次他们遇到了虫星。 光线近乎于无的星球上,到处都是乱石和废弃的金属障碍物,就连普通的探测器也□□扰失效。所有人都只能靠摸索前进,不得不放缓了脚步。 周边寂静无声,队伍频道里只有季芳泽的声音,清晰如在耳边:“停步,前方检测到生命波动,朝八点钟的方向转移,注意脚下虫洞。” 灵徵未兆_247 众人躲好,片刻后,果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翅膀和触角摩擦的声音,从他们刚刚在的方位传来。 既然到了虫星,那他们自然要挑战一下虫族女王。 女王的巢穴非常隐蔽,但季芳泽还是发现了它。 指挥系机甲抛弃了强大的武力和防御,设备都用在侦查等方面,这意味着他的耳目最为灵活,也意味着他最容易被敌人干掉。众人便小心翼翼地将季芳泽护在中间。 他们在季芳泽的指挥下,顺利避开了一队队虫族的士兵。 训练室的模拟很逼真,这里既然是“虫星”,那虫族的战力,就足有一个星球那么多。他们只有五个人,根本没办法硬杠,只能想办法潜入。 就在他们渐渐接近女王巢的时候,不知如何触发了一处虫洞,原本平坦的地面,瞬间张开大口,将五个人吞了下去。 兜头而来的,甚至都算不上攻击,仅仅是密密麻麻虫族扑过来的,宛如狂浪一般的冲击力,就能直接把人裹挟在其中,彻底失去方向。 众人从模拟场景中弹出。叶澄还好,只摇晃了几下,剩下的人已经干脆瘫在地上干呕。 他们根本不可能把一个星球的兵力都杀光,打到最后,所有人的机甲被活生生卸开,直面虫族巨大的狰狞口器,简直是心理阴影。 季芳泽闭着眼睛,坐在地上,揉了揉额角,将经验记下来:“模拟场景‘虫星’发生了调整,出现了原有设备无法识别的新型虫洞。” 其实这场模拟的分数并不低,也没出现什么大差错,但是季芳泽的脸色并不好看:“难道还有人一天比一天退步?” 叶澄也看出来了,程媛几个状态不是特别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程媛低声道歉。 李苑捏紧了拳,解释道:“昨天凤来邀请你加入他的队伍,你拒绝了。今天那王八蛋跑去媛媛班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劝她退赛,别耽误别人的时间和机会。我和他吵了一架,火气有点压不住。” 他现在想起来这件事,还想“呸”那个王八蛋一脸。但现在是在训练,李苑深吸一口气:“抱歉,我会尽快调整。” 季芳泽直接问程媛:“所以你要退赛吗?” “当然不。”程媛神态坚定,“如果我要退赛,还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她的朋友为了她,努力了这么久,她怎么能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就伤害她的朋友呢? 程媛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我确实实战经验不够,可能会耽误季学弟和狸哥。” 李苑和岳谦是她的朋友,但其他两个人,是没必要受她连累的。 季芳泽点点头:“经验不足那就练。起来吧,准备下一场。” 李苑咽了一口唾沫,僵硬地扭转脖子:“现在吗?” “对。” …… 等到季芳泽终于发话,今天的训练结束,所有人都像被瞬间抽了骨头。连脱离机甲的功夫都没有,就直接瘫下了。五台机甲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场面非常滑稽。 李苑喘得要命,竟然还记得骂人:“我呸,这凤来,真不要脸,挖墙脚,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什么狗屁机甲系新星?他李苑第一个不同意! 岳谦小声:“你说得对。” 程媛也没工夫伤春悲秋了:“算,算了,随便她吧。” 叶澄饶有趣味地笑起来:“我突然发现,我们队里现在,所有人都和凤来有仇了。” 叶澄平常很少提起自己的事,明显是不愿意暴露现实身份,三人也很识趣地避开。所以他这一说,大家都很惊讶。 李苑气也不喘了:“咦,狸哥,你也和那个叫凤来的小子有仇?” “有啊。” “竟然连狸哥都惹,这小子是烦人精转世吧?” 连程媛都好奇到:“是什么仇啊?” “现实里的一些仇。”叶澄想了想,“非得形容一下的话,大概就是在比赛里遇到的话,会杀到她打白条的程度吧。” 面对叶澄春风带雨的温柔语气,屋子里三个青梅竹马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 灵徵未兆_248 感觉狸哥怨气很重啊。那小子到底干什么了! 叶澄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叶栖桐并不无辜。她和亲兄长共同谋划这一场逃婚,两人必然想过之后叶家会如何做。叶栖彦就是所有人选定的牺牲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叶澄也能理解。所以也难免要承担一点别人的报复。 上一世的叶栖桐,就是在这次预选赛,以一年级学生的身份,获得了晋级决赛的资格,从此成为了她这一级机甲系学生的首席。 希望她这次还是这么幸运。 …… 李苑走在校园的梧桐大道上,和两个好友复盘今天的失误,突然想起一件事:“刚刚怎么没注意到学弟?他啥时候走的?” 程媛迟疑了一下:“应该一结束训练,就走了吧。” 不是每次都赶着回家陪男朋友嘛? 主要当时大家都关心叶澄的八卦,连岳谦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实在顾不上训练一结束,就没啥存在感的季芳泽。 李苑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大家都和凤来有仇……季学弟和凤来有啥仇啊?” 岳谦:“听说昨天凤来邀请季芳泽,语气很不客气。” “原来是这样。” 星网的训练室内,“早已经走掉”的季芳泽,正和叶澄所在的大机甲靠在一起,神态亲密温柔。如果被李苑他们几个看到,一定会大跌眼镜。 在星网上,从来以机甲形象示人的“狸”,身上的机甲竟然渐渐消散。等所有的机甲部位都消失,露出空中飘浮的青年,季芳泽就张开双手,把人接在了怀里。 叶澄也不挣扎,落在季芳泽大腿上,就顺势亲密地搂住季芳泽的脖子,笑意促狭:“今天不急着回家陪你男朋友嘛?” 星网登录的是精神力,就像人们常说的灵魂。叶澄此刻用的是自己的脸,但星网中本就可以调整相貌,所以季芳泽也没有任何惊讶。 看叶澄神态,季芳泽入戏也很快,亲了一下叶澄的耳侧,语气轻缓中带着几分调笑:“昨天陪他,今天陪你,好不好?” 叶澄故作不快:“我想让你天天陪着我。” 季芳泽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也行。反正糟糠夫已经看烦了。” 叶澄眯起眼:“那就让他走吧。给你的新欢腾地方。” 季芳泽嚣张地把人公主抱起来,转了两圈,语气中的快活难以掩饰:“那不行,都是我的。” 闹了半晌,季芳泽趴在叶澄身上:“你和那个什么凤来有过节?” 其实季芳泽比那三个人还惊讶,因为他知道叶澄是个心多宽的人。如果能让叶澄想着报复,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过节。 叶澄简单明了:“她是叶栖桐。” 季芳泽瞬间冷了脸:“叶栖桐还活着?” “当然,而且过得很不错。”叶澄耸耸肩,“叶家也知道,一直在暗地照料她。” 暗恋她的,欣赏她的,和她惺惺相惜的,更是一摸一大把。 季芳泽心中很是不平。不仅仅是因为,叶栖桐的逃婚让叶澄和季清恒结为夫妻,更因为叶澄受的委屈。 叶家本该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家族,叶家对他的心上人如此冷酷,却对另一个掩藏纵容。 他捧着叶澄的额头:“你还有我。” 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帮助你,保护你,为你实现所有的心愿。 叶澄主动亲上他的唇角:“我也只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答辩……祝我好运……晚安! 灵徵未兆_249 第124章 两个月的训练和磨合,对于打算参加军部机甲团队预选赛的队伍来说,简直短到不可思议。可惜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了。 不过他们也并不气馁。 李苑三个人是十多年的朋友,默契自然不消多说。叶澄没有这样的先决条件,好在他的单兵实力足够强,反应足够快,弥补了这种不足。季芳泽的加入,更让几人坚定了搏一把的决心。 明天就是团队预选赛开赛的日子,今天的训练便早早结束,好让大家得到充分的休息,应对明日的比赛。 众人脱离了机甲,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 叶澄因为一些原因,选择了和这三个人组队,但这种信任并不足以让他暴露现在的身份。所以他从不在他们面前散去机甲的形态。 今天也一样。 巨大的银白色机甲缓慢地蹲了下来,伸开了手,摊在几个人面前,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诸君武运昌隆。” 其他人笑起来,挨个将手放在机甲的手心。 机甲的手心泛着冰冷的银白色金属光,将众人的手衬地格外小。但这并不妨碍众人拍掌的兴致。 “战无不胜!” …… 第二日早上八点,程媛登录星网,出现在“七号竞技场”的大厅。 每一届的军部机甲大赛,“七号竞技场”都会被征用,作为比赛场地。比赛期间,所有人可以通过官方渠道,观看比赛过程,却无法登入“七号竞技场”。 因为此刻比赛还没有正式开始,人们聚集在大厅,也就没人登入机甲。 程媛转头,刚好和叶栖桐四目相对。 叶栖桐当初去劝她退赛的时候,正是整个专业都必须上的大课,所以学校里不知道这件事的人,还真不多。所以周围顿时有了点异样的注视。 叶栖桐仿佛不屑般,移开了视线。 程媛面无表情,并不理会,开始低头联系自己的队友。 她当初多少受到凤来的一些影响,训练时状态不佳。季芳泽留下她,说了几句话,彻底点醒了她。 我如果是你,不仅不退赛,还要更加努力,用实力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们,我就是有资格拿到那个位置,才算不辜负那些为我的人。 她的队友很快就找了过来,唯独缺了一个。 李苑解释道:“狸哥不愿意露脸,等到比赛快开始的时候,才会进来。” 叶栖桐刚好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嗤笑了一声:“藏头露尾之辈。” 她对这一队的所有人都感到很厌恶。拒绝她的季芳泽,毫无自知之明的程媛,帮着程媛的李苑和岳谦。还有那个藏头露尾的“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仇余江曾经想要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队伍,叶栖桐只要想起这个人,就感到极其不舒服。 他们队里面脾气最爆的人是李苑。但她这话一出口,反而是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季芳泽,最先冰冷地看过来。 季芳泽薄唇轻启,里面的轻蔑比叶栖桐更胜:“刻薄狠毒之人。” 叶栖桐:“你!” 她身边的队友拉住了她。现在毕竟马上要开赛,如果这时候闹出什么乱子,影响比赛资格就糟了。 季芳泽却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反而越发言辞冷厉:“如果到了比赛里面,凤同学还敢这么正大光明地站在我眼前,我一定好好教教你,叫你学会什么是真正的‘藏头露尾’。” 季清恒的眼神带着警告的意味:“学弟。” 学校里没人知道季芳泽和皇室真正的瓜葛,季芳泽很少提自己的事,平常遇到季清恒,两人连招呼都不打。众人只以为他是出自普通家庭,只是碰巧姓季。这点皇室众人倒也乐见其成。 季芳泽冷冷地直视回去。气氛僵硬地可怕。 通知恰在此时响起,众人眼前一黑,眼前再亮起的时候,已经不是刚刚的竞技场大厅,而是一片空荡荡的无边领域。就算眼前这么多人,个个都已经登录了机甲,但在这片空间里,仍然算是渺小。 同一组的人站在同一片光圈内,仔细刚刚下发的比赛规则。 季清恒视线的角落,映入不远处那台银色机甲。 他心中情绪复杂。 灵徵未兆_250 凤来确实有天赋,但和“狸”那样的高手,完全不具备可比性。可能很多人觉得“狸”平常对决没什么太出彩之处,不是学院派,是野路子,所以不大看得上“狸”。但季清恒却知道,这个人的锋芒,远比众人想象的锐利得多。 这样的助力,最后竟然落到了季芳泽的手里。 不,或许这场比赛的组队只是巧合而已。日后的事还说不定。 叶澄没注意他“现任丈夫”的“含情脉脉”,他的一颗心都放在比赛规则上。 今年的比赛规则竟意外地简单,就那么几条。 所有参赛者为同一阵营,面对相同的敌对环境,按照击杀敌人的等级获得相应积分。 击杀一名同阵营的参赛者,杀人者队伍获得五分,被杀者队伍倒扣五十分。每位参赛者共有五次重新登录的机会,所有成员的所有重新登录机会耗尽,队伍退出比赛。 最后队伍整体算分,进行排名。 比起往年的参赛者多方阵营,多种复杂分支任务,这次的规则简单到不像话。好像只考虑单纯的战力,杀掉的敌人越多,也就得分越高。 因为规则简单,所以留给大家的时间也不多。十分钟后,冰冷的机械声在空中响起。 【请各位参赛者注意,比赛即将开始。请大家和队友站在同一个光圈内,以免发生传送失误,和队友分离。】 【情景加载中……】 【情景加载完毕。祝各位比赛顺利,武运昌隆。】 叶澄睁开眼,最先闯入眼中的,便是一片茂密的绿意。 这好像是什么未开发的山林,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和繁盛的花草。而且这地方并不阴森冷暗,反而天空蔚蓝,阳光明媚,眼前藤蔓开着白色的花朵,耳边鸟鸣清越,到处都是天然的美好景象,让人忍不住放松下紧绷的神经。 程媛开启远放视角,仍然是一望无尽的绿,可见这片山林实在面积不小。程媛有点困惑:“这里是绿色原始星?” 那些开发过的星球,虽然也有绿化,但显然不能做到如此浑然天成。 李苑也顺势猜测:“难道有星际敌军偷偷驻扎在这里?” 这种猜测有些道理,毕竟,一个尚未完全开发的原始星,本地的土着再如何强大,也绝不可能跟高杀伤力的机甲抗衡。他们不会是赛场安排的敌人。 最合理的猜测,就是有差不多科技水平的军队偷偷驻扎在此处,准备跃迁偷袭。 季芳泽的声音突然响起,宛如惊雷:“所有人不要乱动!这里是虫星!” 李苑下意识反驳:“虫星根本不可能长这样!” 所有人都知道,虫族之所以被星际各文明视为公敌,就是因为它们从不创造和建设,反而拥有强大的破坏力和食欲。它们几乎会吃掉一个星球上所有的东西,让每一颗占领的星球,都只剩下黄沙和石层。 季芳泽并不因为李苑的反驳而生气:“别把你的脚丫子再往右挪了,我检测了你脚边的虫洞,对,就是那种肉眼无法辨别,旧设备也检测不出来,我们曾经掉进去,被数不清的虫族活活撕裂机甲,的那种新虫洞。” 李苑的脚僵在了空中。 季芳泽声音平静:“看来我们赶上了军队对虫族认知的更新换代。” 作者有话要说:答辩结束啦!今天事比较多,再把短小君拉出来溜溜。明天我给大家更六千字! 晚安! 第125章 一个小时内,所有的队伍都意识到了,他们比赛的场景,是一处与过去的认知截然不同的虫星。当然,极少一部分队伍是依靠自己宝贵的经验和判断,剩下的大多数则是通过某些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一间宽敞的屋子里,四处都是操纵台,散乱的座位上坐了不少人。这屋子放眼望去,所有的墙壁都是光屏,分为一个又一个小窗口,上面分布着参赛各队的现状。 一个军官模样的青年男子靠在操作台上,看着又一支队伍触碰到了蜘蛛虫布下的隐蔽蛛丝。大缕的蛛丝从空中喷射而来,队伍努力用武器割断蛛丝,但身上缠绕的蛛丝不减反增。在挣扎之间,队伍中六个人,都裹成了茧,被赶来的蜘蛛虫拖回了巢穴。 如果蜘蛛虫打算快速杀死他们,虽然死法惨痛了一些,至少他们还可以登录重来,如果这些蜘蛛虫打算拿他们当产卵的温床储存起来,一直存到比赛结束,那可就好看了。 青年男子摇了摇头:“这帮傻崽子呦,难道就没人事前熟悉熟悉经典地图吗?基本功都做不好,还比个屁啊。” 他身边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军官,一头红发明艳,闻言翻了个白眼:“你这个地图不是刚做出来的吗,他们上哪儿熟悉去?” “但是军部早在三个月之前,就开始零零碎碎地改‘竞技场’内虫星的设定了啊。难道他们就一点启发都没有受到吗?” 灵徵未兆_251 因为眼前的生机勃勃,还真有不少队伍下意识忽略了虫族的威胁,导致开赛后的第一个小时,就伤亡惨重。 红发女军官却毫不相让:“竞技场里有上千个基础地图,其中叠加复杂情况根本无法计量。能把里面地图熟悉个七七八八,已经算不容易了。谁能想到你这么变态,临时开新地图!我看就以你那些变态设定,都用不着比五天,所有人就全死光了。” “这是我变态吗?这就是战场上可能面临的现实啊!他们以后上战场,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几千个基础地图。比这还变态的多了去了!” 看这俩人快要吵起来了,旁边一直安静坐着的叶栖寒,笑着打圆场:“还是有好几队,表现很亮眼的。” 青年漫不经心地向后一靠:“就是。真正优秀的战士,才不在意环境好坏呢。我觉得这比之前的虫星好多了,到处都是花花草草,多调节心情啊。” 红发女军官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站起来,朝另一边去了。 叶栖寒脸上仍然带着平静的笑意,似乎没看到红发女子对他的冷待。 他是走毕业招兵的路子进来的。虽然说起来也是统招,但他毕竟是保皇党的世家出身,父亲在军部占有一席之地。后面他又紧跟着进了父亲所在的,着名的“皇家军团”。大家对其中的猫腻,自然心照不宣。所以这些真正的天之骄子,多少有些瞧不起他们这样的人。 而且,新上任的这位军部元帅,是位显见的强硬派,军部中守旧派的处境,已经越发艰难了。 他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角落,看着里面正奋力和一支虫族厮杀的蔚蓝色机甲。 妹妹若能这个年纪,就在军部机甲大赛夺得亮眼的成绩,日后进入军部自然成就无量。叶家再暗地里帮衬帮衬,或许叶家的前途,以后还要落在妹妹身上。 至于她和季清恒等人组队,叶栖寒也同样乐见其成。 这些人本就实力和家族兼具,现在结下战友情谊,日后必然是极大的助力。 至于季清恒,大皇子从政,二皇子直接奔向艺术的怀抱了,如果三皇子能真的在军部这条路上走下去,那日后的王储之位,还是有很大希望的。当初蔷薇女王,不就是因为军部的支持,才力压自己的弟弟,登上了王储之位吗? 这本来就是他的妹夫,妹妹和他走近一点,也是应有之理。 在叶栖寒正思量的时候,青年突然来了兴致,坐起来:“这一队不错,还没死过人呢。” 这个屋子里坐着很多人,基本上都是各个军团重点培养的年轻军官。他们过来这里,既是做裁判,保卫比赛的公平和过程安全,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军团挑选人才。 青年叫做卓琼,是军部这些年最耀眼的新生之星,水平和眼光一样高,简称眼高于顶。能被他这么赞一句,顿时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卓琼盯着光屏看了一会儿,眼睛微微眯起来:“这一组的侦查,有那么两下子嘛。” 竟然一次都没用过隐藏虫洞的招,这绝不是靠运气。 …… 叶澄的队伍组成一个菱形,叶澄走在队首,其他三人各占一角,将季芳泽包围在中间。 这一路过去,除了几只不痛不痒的散虫,他们竟一次虫族大部队也没遇上,李苑迟疑道:“我们是不是也该闯一下虫洞?” 他们现在已经明白了,比赛要求提到的“按照击杀敌人的等级获得相应积分”中的“敌人”,自然就是指不同等级的虫族。 只要厮杀,才能获得积分。 他们是为了积分而来,这样谨慎地避开虫洞,固然不会被杀,但这样下去,也不可能赢得比赛。 “先等等。”季芳泽的声音在频道内响起,“我想着,军部不会无缘无故,造一个现实中不存在的环境,让我们来参赛。” 现实不存在,再演练无意义。军部不可能拿三年一届的机甲大赛,开这样的玩笑。 岳谦接话:“可这里真的一点都不像虫星。” 如果不是他们之前亲眼看见,有一支队伍,被地面裂开的虫洞吞了进去,恐怕现在也很难相信。虫洞就像是虫族士兵的驻扎营地,深藏在地面之下,只会出现在虫族占领,并驻扎的星球上。 整个星际都知道,虫族拥有强烈的吞噬和破坏**。但凡占领一个星球,虫族巨大的士兵数量和吞噬**,能很快将一个原本美丽的星球,化作一片荒芜。 而他们所在的这一颗,不仅外表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甚至还有一些野生小动物。这实在是有违常理。 程媛的声音很轻,仿佛声音稍大些,就会惊动什么一样:“因为有一种更强大的,能够压制它们吞噬**的存在,命令它们不许吞噬。” 虫族是等级社会,严格的等级制度下,低等级的虫族犹如奴隶一般,受到高等虫族的驱使和命令。程媛话中的意义自然。 李苑反驳她:“怎么会有虫族下这样的命令?” 吞噬是虫族的本能。吞噬完一颗星球,就去寻找下一颗。这一直是虫族的生存准则。它们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保护,或者“节省”。 叶澄一直都安静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担当着探路和保护的角色,现在却突然开口:“产卵期的虫族会违背自己的天性。它们会放弃‘及时行乐’的想法,将某些‘食物’储存起来,作为自己,或者刚出生幼虫的储备粮。” 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傻,叶澄话说到一半,就全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灵徵未兆_252 “产卵期?” “但这是一颗星球!” 连岳谦都控制不住自己,发出几声尖音:“怎么会?” 什么样的虫族,产卵期竟然要保存一整颗星球,作为,作为储备粮?! 叶澄声音平静,仿佛说的只是什么家常话一般:“这颗虫星,可能是很高等级的虫族,甚至是女王为自己准备的,产卵的温床。” 叶栖彦的记忆中,只有他在叶家的过去,和宫中困守的日月。而书中提起叶栖桐参加的团队赛,也只说这是一颗奇特的虫星。只不过叶澄从后面的剧情中,看到了虫族女王产卵,虫族为此大举进攻其他星球,立刻就联想到了这颗虫星的奇特之处。 女王产卵期间,会非常脆弱,所以这里的地下,才会藏着那么多的虫族守卫。地面上虫族的痕迹少且隐蔽,就连虫洞都被做的极其隐蔽,因为它们想将这颗星球,伪装成原始星。 等到女王产卵结束,刚好这颗星球可以做女王和幼虫的食物。实在是一举数得。 监控室内,卓琼因为对季芳泽的侦查感兴趣,将声音切到了他们的内部频道。刚好听到了这番话,监控室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卧槽”声! 卓琼惊叫了一声:“卧槽!这是哪个王八蛋给家中的小辈泄题了!” 红发女军官隔着老远翻白眼骂他:“怎么可能?!这题不是你出的吗?这模拟背景,都是没日没夜地锁在军部封闭间内,花了足足一个月,一点点弄出来的!连叫个外卖的自由都没有,谁有机会泄题!” “那肯定是有人以前跟他提过一嘴。” “呵。这世上有的是天才,你就不承认吧。” 虫族女王产卵的情景,目前仍算军部机密。那些大佬又不知道这次团队赛的内容,怎么会好端端地违反军纪,和家里的晚辈说这些。 卓琼摸了摸脑袋:“这不能这么牛逼吧。我觉得这不符合基本法啊。” 那些还没正式进入军部的小崽子,难道不都是眼高手低,纸上谈兵,缺乏实践的吗? 随口一说就正中真相,让毕业的老学长还怎么混?!实在太过分了! 另一边,叶澄的话刚说完,李苑等人就感觉到自己的膝盖有点发软,差点当场瘫痪。 虽然他们平常训练场景排到“虫星”的时候,也动不动就提起寻找女王巢,挑战女王。 但是那时候提到的“女王”,其实指的就是虫族在这个驻扎星球上的首领。 和这种产个卵,要保留整个星球做储备粮的真/虫族女王,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要想不开,保证我会写六千字!!我自己是个什么人,难道我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我能申请把第二更换到明天中午吗……今天再写三千,我可能会猝死………… 第126章 “这他妈军部大佬都搞不定的bos,给我们这群小萌新做比赛背景?”李苑愤愤不平,“今年的出题人太不要脸了吧!” 岳谦叹道:“所以这次没有制定复杂的任务目标啊。” 军部显然也没想让他们做出什么成绩来,就是让他们和虫族士兵厮杀,获得积分。 哪怕你一口气不停地掉进虫洞,被杀了足足五次,只要你在死之前,杀掉的敌人足够多,那也能有一笔不菲的积分。 李苑嘟囔:“那也不能掩饰他是个变态的事实。” 监控室内,大家听到李苑这番耿直的话,纷纷偷眼去看卓琼,送上冷笑声和干咳声。 卓琼笑眯眯:“这李家的小朋友很不错啊,真是天真又耿直,一看就适合咱们军部。” 难道李家的鸡贼老头子没打算将小儿子送进政坛,这傻乎乎的,进去也是一辈子擦地板的命。 众人都笑起来。 一个茶色长发的女子,调出这个队伍的资料,“咦”了一声:“这个队伍的很奇特啊。一共五个人,三个三年级就算了,怎么还有个一年级的?” 叶栖寒笑道:“今年有两个一年级的学生参赛,一个是机甲系,一个是指挥系。这是指挥系的那个。” 女子皱眉:“怎么还有个匿名的?这是在开玩笑吗?参加军部机甲大赛,还藏头露尾的?” 灵徵未兆_253 叶栖寒曾经多次听叶栖桐提起那个“狸”,所以多少也有了解:“这不是他自己设置的匿名,而是军部前几年新出的匿名设备。外面只能看出一个id,除非大动干戈,调用军部最先进的探测装备,否则无法探查具体出处和登录身份。” 红发女子冷声道:“军部每年出的机器,都是有数的。想知道是谁,回去查一下不就行了。” 叶栖寒无奈笑了笑,没有说话。 哪儿有那么容易。真要说起来,这些年非法流出去的设备,可不算少,就连地下拍卖场都曾经拍卖过五台。真追究起来又是一场大风波。 卓琼笑道:“比起机器是怎么跑出去的,我更关心,这是哪家养出来的秘密武器啊?藏得这么严实?” 军校生里面的拔尖生,不说了如指掌,至少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这个称号为“狸”的人,绝对不在军部过去的选拔名单里。 小小的光屏之上,到处都是浓密绿意。高大的枝头,安静地趴着一只螳螂虫,没有任何生物波动,颜色和周围融为一体。如果不是监控室有数据提醒,在座的人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发现它。 但现在,一台机甲灵活地从树后攀上来,连一片叶子都没惊动,悄无声息地了断了这只螳螂虫的性命。以螳螂虫的敏锐度,这只“哨兵”甚至来不及放出信号,就这样静悄悄地死掉了。这台机甲用的是激光剑,螳螂虫血液的味道犹如草木,可以说,这场杀戮连一点硝烟气都没留下。 叶栖寒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了一声,这一届出现这样的高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要被吸引走了。不过,好在妹妹的年纪还小,还能等下一届。 卓琼若有所思:“这剑法绝对不是花架子。难道真是古武家族里出来的?” …… 叶澄从树上跃下。季芳泽非常无奈地在队伍中宣布:“只有一分。” 李苑苦哈哈:“所以我们现在还是找个地方,好好地猫起来?” 本来还想着去虫洞里闯一闯,现在看来,闯一次虫洞,得到的积分,根本无法弥补被杀掉的那五十分啊!可以预见,这次比赛,大部分队伍都会以负分收场。估计他们只要不死,就能打败绝大多数人了。 岳谦摇头:“不可能。” 这是选拔赛,军部要是这么搞,最后选出来图你什么啊?图你保命的本事强吗? 程媛若有所思:“军部是不是希望参赛者合作?” 五六个人的队伍,自然无法和虫族大军抗衡,但如果大家联合在一起,能实施的计划可就多了。 李苑平常咋咋呼呼,现在说话却一针见血:“如果合作,怎么保证对方不下黑手?” 杀掉参赛者,得到的那五分先忽略不计,对方队伍却要扣五十分。现在可不是真战场,大家拥有天然统一战线。说白了,这些虫族都是假的,参赛者才是彼此真正的竞争者。 如果有人临阵反水,这完全不算什么背叛,而是典型的兵不厌诈。 更别说,谁来打前锋,谁来做诱饵,这些分配肯定有的扯皮。 季芳泽却赞同程媛的看法:“但是唯有合作才能打破僵局。至少目前来看,合作的好处,比相互厮杀要大多了。” 毕竟你不清楚对方队伍还有多少次机会,你反水杀一次对方,对方的队友再报复回来,最后就会变成恶性循环。还不如大家先合作一把,凭本事去拿虫族积分,或许你根本不用出手,对方就死在虫族手里了。 岳谦平常不爱说话,现在却笑道:“真到了那时候,那就只能比一比,看谁反水比较快了。” …… 一个山洞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白色蛛丝,洞穴的最里面,一排排的白茧被悬在空中。他们或许曾经想过挣扎,但现在已经认清了现实,安安静静地悬挂着,一眼看过去无比壮观。 这数量显然不是一两个队伍能够拼凑出来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各位,也摒弃前嫌,干脆设定了开放的沟通频道,通过扯淡来打发时间。 “来吃了我啊!快来把我的机甲撕开!吸干我!我一点也不害怕!我他妈还有四次复活机会没用啊!” “我恨啊!”这个大兄弟惨痛地哀嚎着,“我的激光炮,我的星辰斩,别人都在外面哗哗地刷分,我他妈才开局五分钟,就要在这里吊着结束我的比赛旅程了!最惨的是,我的队友也全在这里!” 连蹭分的机会都没了。 终于有一个麻木的声音打断了他:“你就知足吧。老子的队友倒是跑了,我已经收到好几次他们壮烈牺牲的提醒了。等回去我女朋友问我,你们队得了多少分啊,负二百五。” “新进来的告诉你,外面的人也没有在哗哗刷分,而是在尽量延长自己脆弱的生命。” “以前跟虫族硬杠就已经够难了。现在竟然还学会用拟态和陷阱了?这他妈简直防不胜防。以前根本没有先例。” “我出去要打电话投诉出题组,这题超纲啊!” 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的机甲被蛛丝层层缠绕,声音接听设备远不如平常那么灵敏,但附近的动静,还是能隐约听到一点的。 那个开局五分钟就被拖进来的兄弟已经很有经验了:“又有难兄难弟要加入我们了。你说他们的机甲里,会不会安装娱乐设备?” 灵徵未兆_254 早知道要在这里待这么久,就不带那些子弹和炮了,带点小电影多好啊。 但片刻后,他们预料的蜘蛛虫拖动茧子进来的声音没有出现。 “不对。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的声音?”有人仔细竖起耳朵,“有人在外面狙蜘蛛虫?” “我靠!为啥人家就能远远地找到蜘蛛虫的行踪啊!” 其实蜘蛛虫并不难对付。蜘蛛虫喷射的大量蛛丝确实黏性绝佳,难以摆脱,但他们也有致命的缺点,就是这蛛丝的射程并不远,而蜘蛛虫没有其他的攻击手段,速度也只是一般。如果能稍微拉开距离,依靠远程武器,蜘蛛虫就只能束手就擒。 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开局没多久就中招了。一开始大家都没想到这是虫星,防备心都放在别的地方,再加上这里的植被太密集,探测力度普遍减弱。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被蜘蛛虫的蛛丝粘住了。 频道里顿时一片沸腾,纷纷期盼着外面的队伍能大展神威,将这一窝蜘蛛虫一网打尽,然后进来看看他们这些可怜人。 大家都是竞争对手,他们也没指望对方能出手相助,进来杀了他们也好啊。至少还能重新再来,也比傻乎乎困在这儿强。 有人念念有词:“神保佑我,让他们进来杀了我吧。我保证绝不记恨!只要你们今天杀了我,我们就是一被子的好兄弟!” 一个陌生的青年声音突然出现在公共频道里,虽然是一本正经地说话,但他的声音好像天生就带着某种笑意:“你确定?亏我辛辛苦苦地从蜘蛛虫的尸体里,把蛛丝的溶解液给榨出来。” 原本嘈杂的公共频道顿时一片安静,谁也没料到这个展开。 这兄弟是在开玩笑吧。他们这一排排“五分”挂在这儿,堪称巨额财富,竟然有人不心动? 那青年却显然没有开玩笑。伴随着一阵阵液体的喷射声,最前面那排的人,已经渐渐看到了外面模糊的光线。 青年也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一边帮他们脱身,一边漫不经心道:“把挂着不动的参赛者杀了,这分来得有什么意思?我们队想去闯一下女王巢,但是人手不够。你们有兴趣加入吗?” 作者有话要说:答应的二更……【不要敲我的锅盖,爬走……】 第127章 叶澄没有“虎躯一震,八方来拜”的主角光环,所以,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答应和他一起“干票大的”。对那些委婉拒绝的人,叶澄也没挽留,干脆利落地把人放下来,就此告别。 走了一半,留下一半,最后三十来个人站在一片空荡荡的蜘蛛洞穴里,和叶澄几人面面相觑。 “这次真是多谢你们啦。”开局五分钟的大兄弟性格很是自来熟,最先搭话,“兄弟你是叫“狸”吧?唔,其实我想说,狸哥你们想进攻女王巢穴的话,有什么计划没?” 其实这些人肯留下来,很多都是看在叶澄等人出手相助的份上。大家都是军校的精英生,或许他们现在还没想清楚这颗星球真正的情况,但事有反常即为妖的道理,大家还是明白的。 虫星本就是难度颇大的地图,这里又分外诡异,虫族的战力更加强劲。所有人都知道,虫族是等级社会,每一颗虫星里,都必然存在一个最高等级的统治者,被称为“女王”。“女王”的巢穴一定在整个星球最隐蔽的地方,外面有最多的虫族兵力,如果直接去闯冲,别说他们三十个人,就算三百个人,估计也是送菜。 叶澄看了眼周围一堆堆慢慢融化,很快就要分解于无形的蛛丝:“计划就是,再把我们重新吊起来。” 大兄弟及众人:“……” 叶澄并没有和他们开玩笑,这确实就是叶澄他们队的计划。 他们之所以会找到这里来,是因为在丛林中前进的时候,发现了战斗痕迹。 季芳泽在附近的树干上,发现了蜘蛛虫留下的大量蛛丝,以及地面上被压塌一片,东倒西歪的野花野草。 季芳泽通过观察,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一个小时之前,有人在这里走进了蜘蛛虫的陷阱,和蜘蛛虫发生了战斗,可惜战败。蜘蛛虫把战败者,用蛛丝裹起来拖走了。 虫族是很野蛮的种族,会将自己捕获的猎物当场撕碎,吃下去。它们只会在准备产卵的时候,才会暂时储存食物。 但如果真的如叶澄的设想,这颗虫星,是一个等级高到难以想象的“女王”产卵的温床。那这个星球上,会有其他的虫族,敢和“女王”同时产卵吗? 只有一种可能,蜘蛛虫和其他虫族的任务分工不一样,那些直接击杀参赛者的虫族,担负的是护卫和警戒的职责,而蜘蛛虫,则在为“女王”收集储备粮。 叶澄等人为了印证这一判断,在附近寻觅等待了很久,终于再次发现了蜘蛛虫的痕迹。他们亲眼看着蜘蛛虫将捕获的机甲缠绕成茧带走,悄悄跟随在它们身后,找到了蜘蛛虫的这个大巢穴。 在等待和观察的过程中,季芳泽很快制定好了计划。 李苑负责触动蜘蛛虫在远处的陷阱,将一两只蜘蛛虫引走。然后是叶澄攻击巢穴,触怒蜘蛛虫,引得它们倾巢而出。叶澄的速度足够快,像遛风筝一样将它们带到开阔地带,早就藏在附近的岳谦和程媛,则负责狙击。 等这些蜘蛛虫被□□杀死,叶澄等人返回巢穴,将所有人救下来,然后联合愿意合作的人,继续伪装成被困的虫茧,等着剩下那两只存活的蜘蛛虫,把他们送进女王的巢穴。 按照虫族对食物新鲜度的要求,最多三天,他们就可以和女王的口器面对面了。 灵徵未兆_255 健康环保,一步到位。 这个计划说起来不算太复杂,但执行起来,却着实有些难度。 比如说李苑,他既不能杀死那两只蜘蛛虫,也不能被蜘蛛虫抓到,还不能跑得太远,让那两只蜘蛛虫对他失去兴趣,已经快要崩溃了。 叶澄听着频道内季芳泽的提示:“我的队友快坚持不住了,剩下的那两只蜘蛛虫可能很快就会回来。到底干不干?” 众人一时没接话,满心的吐槽不知从何说起。 被缠成食物,直接送到女王眼前。这确定是一步到位,不是一步到胃吗?! 程媛和他们解释道:“蜘蛛虫的囊袋里有一种油,只要提前抹在机甲上,蛛丝就没办法真的粘住机甲,只是从外面裹成了一个空心的圆球,将机甲装在里面而已。我们会在茧上留出探测的空隙,遇到进入女王巢穴,你们唤出武器将蛛丝割裂,就可以直接从茧里面出来了。” 听完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计划,五分钟大兄弟,秦远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兄弟,你们平常都这么刚的吗?” 他在学校经常被老师骂“莽夫”,真该让他的指导老师来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莽”和“刚”。 他们队简直了,何止是一个“刚”字了得啊!刚刚挂在这里的,至少也有六十个人,算一下就是三百积分。他们竟然放弃了足足三百积分,就为了实施一个这样的计划! 这计划有没有成功的可能,当然有,甚至在秦远看来,这是最有可能成功深入女王巢穴的计划。但这个计划里可能出现的意外太多了。 万一蜘蛛虫就是打算留着自己慢慢吃呢?万一蜘蛛虫打算让他们风干个六七天,再送给女王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的被送到了女王巢穴,谁知道女王是喜欢单独进餐,还是被众虫围观?这女王到底是什么级别的战力,他们能打得过吗? 这些都是猜测。 一旦出现一个意外,原本唾手可得的三百分白丢了不说,还白白浪费了生存时间和复活机会。 太刚了,实在太刚了。他喜欢! 秦远这一队当即表示,这把他们干了。 秦远虽然被众人戏称为“开局五分钟”,还是最惨痛的全军覆没,但他这支队伍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们是铁狮军校这一届的王牌兵,以纯粹的狂暴战力闻名。沦落到现在这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地步,纯属一时大意,并且题目与自身属性严重不和。 现在有人带他们绕过这些圈,直接躺着就能进入他们擅长的对轰环节,何乐而不为呢? 秦远一表态,剩下的几支队伍默默对视了几眼,也选择了赌一把。 就算现在离开,他们也没有更合适的计划。 更何况,就像叶澄刚刚说的,如果在这样的背景下,靠厮杀同为人族的参赛者,来得到积分。就算真的赢了,又有什么意思呢?人心里总得有点壮志和豪气。 有人笑起来:“不去骚扰一下女王殿下,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来过虫星?” …… 一个略带尖细的男声在内部频道想起:“老大,我怎么觉得,现在的情景怪怪的?” 难道军部机甲大赛,不是热血的对战,艰难的求存,子弹与激光起飞,鲜血共长刀一色吗? 为什么他们现在在聚众抹油?! 秦远已经积极地抹完了油,成为第一个被蛛丝重新包裹的人:“哪里怪了?赶紧给老子抹,抹多点,万一到时候斩不开虫茧,老子就活活打死你知道吗!” 另一个女声插进来:“老大,我们真的要跟着他们干啊?” 秦远“嗯”了一声:“你想想,你杀零碎虫子才能得几个分?要是真能把虫族女王给宰了,岂不是分分钟得个成千上万分,比在外面累死累活强多了。” 队伍中刚刚说话的那个尖声男子,闻言还是有些犹豫:“他们队那个不爱说话的,叫岳谦,是帝国大学的。这应该是帝国大学的队伍。咱们听他们的,是不是有点……” 铁狮和帝国大学,向来对军校第一把交椅的位置暗搓搓不对付。我们铁狮的人,什么时候跟在帝国大学学生的屁股后面当过小弟?这要是传回学校去,岂不是英名尽丧? “你傻啊!谁让你一直听他们的了?他们叫上咱们,就是怕里面战力太强,为了进去以后有人分担压力。但虫族女王就那么一个,到时候谁杀了算谁的。真到了拼武力的时候,难道他们还能轰过咱们?肯定是咱们吃肉他们喝汤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28章 监控室内,众人看了会儿热闹,便纷纷散开,回了自己的位置。 灵徵未兆_256 虽然聚堆儿指点江山,嘲讽学弟学妹是很开心,但是他们毕竟不是来玩的。 红发女子紧紧地盯着自己负责的光屏,将一个因为被高等虫族连续三次击杀,而精神力出现溃散的参赛者送了出去。现在眼前的区域里,已经暂时没有了参赛者的踪迹,于是她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在屋子里溜达着看了一圈,最后站在卓琼身旁,皱眉道:“人怎么不见了?” 卓琼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你说谁?” “刚刚那个抹了螳螂脖子的。” 卓琼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看角落里安安静静的蜘蛛虫洞。光屏里除了一排排悬挂在空中的白茧,就只有两只蜘蛛虫藏在角落里。 “被蜘蛛虫捉了?” 红发女子心里顿时失望至极。 因为星澜帝国面临的外界威胁,军部向来地位崇高。普通人对于军部机甲大赛的认识也很是简单粗暴,军部是青云上,大赛是登天梯。 但事实上,面对优秀的机甲战士,军部远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高高在上。他们可以提供给这些年轻人资源和机遇,但也同样需要新鲜血液的补充。更别说军部分为七大军团,顶尖的人才一共就那么多,自然也存在竞争。 军校和军部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到底每年有多少尖子生,各个军团都是有数的。 这场机甲大赛里,真正的高手,其实大多都已经接到了不少军团的邀请。如果他们在机甲大赛里表现亮眼,自然更进一步,有更多的选择和更好的待遇,但对大多数人来说,毕业后的去向,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比如说铁狮的秦远,不管他这五天是大杀四方,还是在蜘蛛茧里吹牛度日,所有人都知道,第三军团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入伍编号,只等他毕业罢了。 但是这个代号为“狸”的人,没有人认识他。 如果说之前,大家还不确定他的实力,当他顺利地抹掉那只螳螂虫的脖子,连一片叶子也没惊动,屋子里所有人的眼都亮了。 这是一个野生的天才,无人知道他的身份,也就意味着,他还没被人定下来。 这样一个漏网的大鱼,没道理不去捞一把。 红发女军官虽然表情冷淡,但其实已经准备等这次比赛结束,先下手为强,去联系一下,谁知才这一会儿的功夫,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已经知道这里是虫星,明明有那样的天赋和灵敏度,却还是这样轻易被蜘蛛虫给捉了起来。 比那些没有脑子,一进来就撞进蜘蛛网的铁狮白痴,还要叫人失望。 卓琼坐在沙发上,歪歪扭扭,满脸郁闷:“唉,你们至少还能观观战,虽然这帮小崽子打得烂了点,好歹也在打啊。我倒好,就在这儿盯着一拨又一拨的傻子撞进蜘蛛网,然后被蜘蛛虫拖走,当成储备粮吊起来。” 红发女军官看好的苗子吹了,更懒得听他抱怨,起身离开了。 卓琼闭上嘴,和坐他旁边,与他同看这一片区域的另一个人对上视线。两人都笑了笑,一个吊儿郎当,一个温文尔雅,谁也没说话。 卓琼低头,点开自己的光脑。 他已经收到了队友的回复,他们暂时没办法找出来“狸”的真实身份。 卓琼想了想:【先联系李苑他们三个,把邀请发到他们家里去。】 “狸”和他们组队,必然有些交情,何况这三个人的表现也可圈可点,虽然现在还在三年级,但先下手为强嘛。 【对了卓哥,老大说让你留心一下他们队里那个叫季芳泽的指挥系。】 卓琼挑眉,啪啪地按着通讯:【老大也太饥渴了吧?!人家才一年级!】 虽然确实比某些四年级往上的平庸之辈,还要强一些。能想到以“储备粮”的方式深入敌穴,真他妈是个鬼才! 但就算再鬼才,他们也不能对一年级的小崽子下手啊。其他军团会嘲笑他们第一军团的。 【……你想多了。不是让你对他下手,那是老子的故人之子,你他妈给我盯仔细点,一旦出了什么事,小心老子削你。】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老大不是一向信奉“小崽子就该多受精神和□□的摧残”吗?这什么故人之子啊,这么小心翼翼的。 果然多么英明神武的领导,都会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毛病。这是军部机甲团队预选赛,又不是我家举办的厨艺大赛,多少眼睛盯着呢,我能做什么。 爱削就削吧。 通讯发出去,卓琼抬起头,继续带着无聊的表情,看向那个安安静静的蜘蛛洞穴。 唔,其实他这个计划真的很好,有很大的可能能够实现,如果他们面对的,真的是产卵期内,相对虚弱的虫族女王的话。 这群惹人怜爱的小东西,不会留下终身阴影吧? 灵徵未兆_257 …… 秦远觉得自己现在就快留下终身阴影了。 这个团队预选赛真的和他属性不和。刚进来就被蜘蛛虫抓,可以想见,以后“五分钟”的称号将会伴随他终身。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脑子有坑的队伍,将他救了出来,他得以再次抉择自己的命运。而他没有听懂上帝的暗示,在刚刚逃离虫茧的情况下,又自己跳回了那个火坑。 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开赛第三天,别人都在外面痛快厮杀,而他还在虫茧里荡秋千。 甚至还不如以前被粘着呢,他现在像是待在一个空心的球里面,偶尔还会在虫茧里滚个狗吃屎。 已经有两支队伍趁蜘蛛虫离开捕食的时候,切开了虫茧,选择离开。好在蜘蛛虫的智商并不高,只要不亲眼看到,也不会起什么疑心。 秦远一边摇晃,一边想着,再等半天吧,如果半天还是没反应,他们也只能走了,最起码也得出去喝个汤啊。 叶澄调到和季芳泽对接的频道:“你感觉怎么样?” 他在这里再吊个十天八天,也是小意思。季芳泽却不一样。 因为知道这里面所有的频道,都可能被外界监控室切入,季芳泽并不怎么和叶澄说话,更不会提到和现实有关的事。所以叶澄问他,他也只是轻声:“我没事。” 但这两天的毫无动静,还是给季芳泽带来了一点压力。他忍不住在后面接了一句:“可能我的猜测是错的。” 或许蜘蛛虫的储备粮并不是给女王准备的,或许他们这五天都只能挂在这里,一无所获。 其实平心而论,季芳泽并不因为现在的情况,而多么内疚懊悔。他做出的判断,都是根据线索,最有可能的发生的情况。但在情报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每一种判断都可能会出现巨大的偏差。 没有料事如神的指挥,也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很多事情就是如此。 但季芳泽知道,这场比赛对叶澄来说很重要,对叶澄认可的朋友们,也很重要。 叶澄待在和季芳泽紧挨着的茧子里,问他:“让你现在重新制定计划,你会怎么做?” 季芳泽想了想,坦诚道:“还是这套方案。” 在地面上活动的虫族数量并不多,而且隐藏的危险同样重重,他们没办法靠这个,得到占有绝对优势的积分数量。闯虫洞?他们人太少,光里面基础等级的虫族就能堆死你,得的分还不如扣的多。 季芳泽思来想去,他还是会做出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判断。 叶澄躺在茧子里,翘着二郎腿:“这不就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了一阵“嗡嗡”声,像是大量翅膀拍打,以及肢节摩擦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后面突然消失,像是落到了洞穴门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公共频道内,唯有秦远低声道:“终于来了。” 这个洞穴附近,只有寥寥几只蜘蛛虫,它们不可能有这样的动静。虫族的领地意识很强,而洞穴附近没有打斗的声音。只有一种可能,那些后面出现的虫族,是奉命来完成某种任务的。 有人通过留出的小缝隙,看了眼探测器的结果。洞穴口密密麻麻的,有很多的飞蚁。 很快,众人就感觉到,支撑着虫茧,让它们安静挂在空中的蛛丝好像断了。一阵坠地的失重感之后,包裹着大家的虫茧,重重落在了地面上,甚至还弹跳滚动了几下。 然后,虫茧似乎被什么网一样的东西托了起来,开始颠簸着前进了。 众人安详地躺在虫茧里,默默祈祷:请这群长着翅膀的小天使,把我直接送到女王的嘴边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29章 飞蚁们的动作很快。它们将一个个的茧背起来,展翅飞升了天空。 好在茧子里的大家都是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转惯了的人,并不会晕机。 “老大,我现在有点激动,心跳有点快。” 虽然他们队一向很刚,但虫星地图走过那么七八百遍,真的能直面虫族女王,也没几次。更别说像现在一样,躺在虫茧里,被虫族直接送到女王巢穴了。说出去太他妈有牌面了! 是的,因为现在情况的发展,所有人都开始相信,季芳泽的猜测是对的。毕竟蜘蛛虫没理由把自己辛辛苦苦捕获的食物,让给据说关系不怎么好的蚁族。 “闭嘴,难道我不激动吗?到时候动作都给我麻溜点,要是让帝国大学的人拔了头筹,回去学校会被活活抽死。” 灵徵未兆_258 平常也就算了,这可是军部机甲团队预选赛。 秦远压了压自己“砰砰”的心跳。 在空中飞驰的时间并不久,那些从虫茧细碎缝隙中,透进来的微弱的光,彻底暗了下来。 他们进入了地下。 尽管没有人开口要求,但所有人都默默关闭了自己的探测系统,默默抱紧自己,伪装成奄奄一息的蜘蛛茧牌的肉罐头。他们才进入虫穴不久,已经感知到了周围浓重的虫族威压,可想而知,越是往里,虫族的强者越多。都到了这一步,谁要是临门一脚被发现了,虫族不动手,自己都想把自己杀了。 被搬运的颠簸持续了很久,他们感觉自己被放了下来。 一声隐约的门响之后,周围再也没有动静了。 季芳泽最先弹出了探测器的一角。 这是一个黑乎乎的屋子,除了他们这几十颗一窝出来的茧子,还有不少其他各式各样的“储备粮”。 秦远靠在茧子壁上:“估计这就是‘橱柜’了。也不知道女王饭量怎么样,是喜欢分批吃,还是一口吞。” 如果分批吃的话,那只有最先见到女王的人,才有机会。接下来的这些,在先行者刺杀女王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会被送到女王面前了。所以到时候,这个勉强结合在一起的联盟,可能就会瞬间分崩离析。 毕竟又不是真的种族之战,大家都是为了积分而来。 大概这次欧皇真的站在他们这一边,秦远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女王的饭量还是挺大的,所以他们这一批“茧”,连带着其他的“食物”,在不久后,从突然塌陷的地洞中掉了下去。 卓琼坐在监控室,托腮看着女王巢里的“盛况”。 如果现在虫族的女王真的在闭门产卵,那他们还真的有可能杀掉女王,得到足以让整个军部震惊的分数,从此飞黄腾达,走向人生巅峰,收军团的邀约信收到手软。 但就算是现在这样,走到这一步,只要队伍战力差不多,想必前十应该能榜上有名。毕竟这里面虫族的等级不容小觑,只要能杀掉一个,想必队伍的积分也能胜过其他队了。 只可惜他们军团没能提前一步,找到那个“狸”的真实身份。 那地道并不长,众人从空中坠落,“咚”地一声,好像纷纷掉入了一个巨大的水池。 就算在厚厚的虫茧里,大家也感觉到,这个屋子明显和之前阴冷的地下巢穴不一样了。 隐约的光线从缝隙传过,温暖的水汽渗过虫茧,甚至还有隐约的香气笼罩身侧,让人有一瞬间的放松和迷乱。 无论等级高低,虫族素来没什么生活品味的追求,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繁殖和扩张。 这必然是女王产卵的巢穴! 就是这一刻! 汤池中的白茧纷纷爆开!剑光与星辉在洞穴中爆开,秦远不愧是铁狮这一届的最强者,动作最快,径直朝着虫族威压最强的方向扑过去! 无论哪一个种族,分娩前后都是母体最虚弱的时候。况且虫族戒心极重,通常会选择封闭产室,独自产卵!这是最好的时机!绝不能把机会让给别人! 然后秦远就直直扑进了众虫的怀抱。 好在一众虫族也因为这神奇的展开,懵了几秒,没能当场把他切成两段。 秦远惨叫一声,身形灵活如同猿猴,猛地向后跃起,靠断了一支机械臂的代价,从虫堆里挣扎了出来。 众人粗略一看,这个封闭的房间极为开阔,一旁至少有三四十只高等虫族,向他们投来了阴森森的视线。 那个全程信誓旦旦的一年级小鬼,一边躲开虫族的攻击,一边平静道:“唔,看来时间线比我们预料的要靠前一点,现在女王殿下并没有进入产卵期,而是还停留在选妃的阶段。” 他竟然还能语气平静,并没有万分内疚的样子! 所有人顿时觉得,比起这一整窝的虫族,还是自己身边同为“队友”的参赛者,更欠揍一点! 秦远一边提刀对上周身的虫族,一边崩溃地大喊:“我他妈,我就知道帝国大学里养不出什么好东西啊啊啊!” 原本他还以为,是这几个人自知实力平平,纵然是产卵期的虫族女王,也不敢单独对上,才找他们帮忙。秦远还为自己打算直接动手抢功,感到过那么一丝丝微弱的愧疚。现在看来,这黑心的王八蛋可能有提前猜到现在的场景,所以才带他们来挡兵! 这还是个人吗?!太他妈心黑了吧!! 果然,在所有队伍为了抢首功,直接冲出去的同时,季芳泽所在的那支队伍慢了半拍,落在后面。以至于大部分的虫族,都被他们这些“积极”冲出去的人吸引了仇恨度。 “啊啊啊啊啊啊!我恨!”秦远被好几个虫族围攻,一刀将其中一只虫族的触角砍断,“为什么虫族就不能文明一点,实施一夫一妻制!哪怕一次睡一个也行啊!女王就了不起吗!” 灵徵未兆_259 季芳泽队伍中的四台机甲,将迎面扑来的几只虫族联手拦下,剩下那个叫做“狸”的人,径直从他们身边跃过,犹如一把破风的利刃,直直奔着里面盘踞的女王而去! 秦远心中冷笑。 这颗星球显然不一般,里面“女王”的级别,绝对高到吓人。大家敢打女王的主意,是以为女王在分娩期,现在这种情况,他以为他自己能搞定这个虫族女王吗?未免太狂妄了一些。 现在看起来,人族的战力显然不如虫族,等到人族陆续战死,虫族腾出手来,自然会掉头对付“狸”。他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糕。季芳泽队伍中战力最高的,显然就是“狸”,可他却被女王拖住了手脚,根本无法击杀其他虫族,获取积分。 他秦远纵然吃了这个哑巴亏,季芳泽他们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虫族的女王原本待在房间的中央,并没有动手,巨大的复眼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些胆敢挑衅它的食物。见竟然有人敢朝它攻来,顿时勃然大怒,张开口器,猛地尖嚎出声。 那声嚎叫极为尖利,屋子里所有的人,甚至包括虫族,动作都猛地一顿,出现了某种偏差。实力稍微低一些的,无法自控地跌在地上,五官已经渗出血来。 唯独那个直面朝它奔来的人,动作丝毫没有停顿。 女王在族内地位尊贵,从未真正上过与人族的战场,但种族的记忆让它对这种生物并不陌生。 那人在它庞大的身躯笼罩下,近乎渺小,而那身奇奇怪怪的机甲,在它看来,也不过是稍微坚硬一点的“果壳”罢了。巨大的蝎尾猛地朝叶澄刺去,尖刺划过的空中,出现若隐若现的扭曲裂缝,那是被它割裂的空间痕迹! 叶澄自信能够闪开女王的攻击,但如果他一味闪开,也就意味着他无法接近女王。 他没有时间和女王慢慢磨,因为女王身后有无数军团,他却空无一人。他的队友已经给了他竭尽全力的帮助,他必须足够快! 叶澄一脚蹬在墙壁上,硬是挨了好几下,从空中俯冲而去! 他耳边满是轰鸣,同队队友死亡的通知,机甲各部位出现故障的声音,叽里呱啦吵得人头疼;口中俱是血腥,连眼前的画面都变得扭曲,但是这一切都不影响他斩出那蓄势的一剑。 激光剑的光芒在那一瞬间爆开,几乎照得所有生灵无法视物。 一截蝎尾从空中轰然掉落! 女王发出愤怒和疼痛的叫声,虫族的战士顾不上眼前的对手,转身回援。与此同时,房间外面也传来剧烈的爆破声。 在女王求救的情况下,外面的虫族也顾不上什么不得入内的禁令了,正打算强攻进来。 叶澄滚了一圈落地,剧烈地喘息着。 刚刚斩落蝎尾时,女王的血液喷溅在他的机甲上。 女王的血液显然有剧毒,叶澄机甲的外壳已经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显然快要报废。 但是女王还活着。 叶澄一秒都没犹豫,直接做出了选择。 监控室内,这块战斗的动静太大,卓琼之前的隐瞒显然已经无济于事,众人都挤在光屏前,看着里面激战的情景。 很多人的表现都有亮眼之处,但其中最受关注的,显然还是和女王对砍的“狸”。 有人忍不住猛拍大腿:“卧槽!这小子把机甲脱了!太他妈猛了吧!” 叶澄卸下了机甲,身形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再没有任何防护,但显然他的速度也因此加快了。他手中拿着一把卸下来的激光剑,将机甲中心的高级能源石扣下来,直接按在那柄长剑的凹槽里,转身朝女王扑去! 那块高级能源石,足以供整个机甲高度运转五天,但这一刻,它在叶澄的催动下,疯狂地将能量注入了那柄并不算多高级的激光剑中。 这样剧烈的能量源爆发,按理说正常的机甲都会被融化,更别说人类脆弱的□□,但叶澄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压力,一路势如破竹。 连续斩杀三名拦路的高等虫族,他最终将那柄剑插入了女王的心脏。 女王抱着同归于尽的恨意,临死前选择了自爆,叶澄本也到了强弩之末,身形微顿,消散在了空气中。 与此同时,女王陨落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虫族,整个星球陷入□□。本来隐藏在地下的虫族部队大量涌出,与其他存活的参赛者展开厮杀。 秦远仍有存活机会,身形出现在初次登入的地点。虽然身上的伤都已经全部愈合,但他仍然感觉到了某种奄奄一息的痛苦,猛锤了一下地面:“妈的,为什么老子比赛的时候,竟然会遇见这种百年难遇的挂逼!我恨!” 监控室内,众人匆忙地查看其它光屏。 “没看到人。” “这里也没有。” “不对啊,他不是还有存活机会吗?” “应该是星网保护机制启动,把他弹出线了。” 灵徵未兆_260 也是,不穿机甲直面虫族女王,身体直接被能量余波震成灰,就算猛人自己顶得住,星网估计也不敢让他继续了。 “对了,刚刚他卸掉机甲的时候,你们看到他的脸了吗?” 看倒是都看到了,但没人认识啊。有人手疾地将刚刚扫描下来的人脸,放到人口档案里去对比。 结果查无此人。 众人泄气:“是捏出来的假脸。我的天,他是搞特务出身的吗,怎么藏得这么严实?” 叶栖寒坐在一旁,微微皱起眉。明明是陌生的眉眼,明明不认识,但那个叫“狸”的人,总让叶栖寒感觉不太好,又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他认真想了一会儿。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像他那个顶替了栖桐身份的堂弟。 但是怎么可能呢?他那个堂弟,他最清楚不过了,别说是战场厮杀,就算杀只鸡,大概也做不到吧。 叶澄的队友在“复活”之后,没有离开初始登入地点,而是继续等人。 但是“狸”战死的通知出现,这里却没有刷新出那个熟悉的机甲。 “可能狸哥太累,被弹出星网了。” 毕竟是连虫族女王都宰了的男人。 星网的保护机制向来周全,大家倒也不怎么担心。 众人的兴奋未散:“我现在都感觉像是在做梦。狸哥真的把虫族的女王给杀了?” 季芳泽见叶澄没有再出现,干脆利落道:“我们组现在分数也够了,我有点私活要干,就不和大家一起了。” 反正现在大局已定,随便大家怎么作死,都不可能从前十掉下来了。 李苑好奇道:“你要去做什么?” 季芳泽平静道:“有几个仇家也在里面,我要去杀一杀。” 季芳泽知道,叶澄之前是有这个打算的。虽然叶澄现在被弹了出去,但他想做的事,却不能不做。 李苑瞬间睁大眼,和季芳泽勾肩搭背:“这种事怎么能让一年级的小学弟自己去呢?” 岳谦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他们身后。 “那快走吧。”程媛快步从几人身边走过,“地图这么大,光找人都得找一会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章肥肥的!【骄傲】 晚安! 第130章 比赛的第四天,难得没有虫族出没的区域里。仇余江看着眼前这阴魂不散的几个人,简直要气死了:“有本事我们正大光明地比啊!仗着自己分多搞自杀袭击,算什么本事!” 他们组没找到合适的指挥,暂时由季清恒担任,所以组里六个人都来自机甲系。单从战力来说,自然不怕季芳泽几个。可问题是这帮人不惜“命”,宁愿多换一,也要拖他们组的人一起。这就算了,还一而再再而三。 死一次就是五十分。 这帮人现在倒是一骑绝尘,随便玩玩也能过关了,可季清恒他们组却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李苑瞪大眼,从前方的枝头上翻下半个身来:“你们六个人,我们才四个,也好意思说正大光明地比?再说,我们哪里违反比赛规定了?” 一开始,大家不知道季芳泽要去找谁,都是出于同组情谊才跟过来。现在知道是找凤来的麻烦,大家的热情瞬间涨了几个度。 季清恒拦下了暴怒的仇余江,看向显然是领头人的季芳泽:“我知道你是冲我来。但是今天的事……” 季芳泽都懒得听他说完:“你想多了,真不是冲着你来的。” “我们今天来这儿,不为别的,就是找你们组凤来的麻烦。你们让她别躲在最后,堂堂正正地站出来,我就和她正大光明地比,一直到她被杀干净,或者我被杀干净,自然不会再盯着你们组其他人。” 李苑插了一句嘴:“不对,是一直到他被杀干净,或者我们组所有人被杀干净为止。虽然没什么必要,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们愿意一对一地轮流跟他比。” 灵徵未兆_261 仇余江气笑了:“那扣的不还是我们组的分吗?!你们一群人,还有三年级的学生,逮着一个一年级的学弟杀,能不能要点脸啊?” 岳谦难得冷笑着说了一大段:“当初嚣张到劝别人退赛的时候,不知道要脸,现在看见自己分不够,就知道‘脸’字怎么写了?” “怎么?”季芳泽没理会仇余江,视线只落在对面最后的那个人身上,“不是曾经大放厥词,说最瞧不起连累队友的人,后面又嘲讽别人是藏头露尾之辈吗?轮到自己的时候,就躲在队友后面,不敢出来了?” 要是为了积分,将自己的队友抛下不管,说出去也不用做人了,所以季清恒这边大部分人都表示了反对。 气氛极为紧张。 叶栖桐在机甲之内,气得浑身发抖。 她都不敢想,周围的几个队友现在是怎么想她的。 当初她去拉拢季芳泽,还能说是为了队伍的利益,但开赛前那一场的冲突,确实是她出于私心,率先出言挑衅。她万万没想到,她瞧不上的这一队竟然能有这样的实力,更没想到,只因为这点小事,他们就不依不饶。 或许之前,她的队友也不会觉得她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但现在因为她的缘故,让队伍被针对,丢了那么多分,很可能无缘前十。 别说是得到队伍内的决赛名额,能不被其他人记恨厌恶,已经很不错了。这个队伍里各个非富即贵,她现在却只是个没什么仪仗的平民,怎么能承受得起这样的敌意? 叶栖桐捏紧了拳头。 她万般艰辛,脱离叶家,又日夜苦训,费尽心机,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能功亏一篑! 叶栖桐站了出来,语调平静:“既然如此,那就如诸位所愿吧。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程媛学姐,被程媛学姐的爱慕者刁难,也是应该的。” 明明是这样,天赋一般,又性格软弱无能的女人,却靠着一张脸,得到这样的厚待。 命运真是不公! 季芳泽从那声音里,都能听出叶栖桐的不甘,他摇了摇头:“我不是来给程媛出头的。不过想来你这种人,从不将自己的恶放在心上,也很难回想起,自己曾经伤害过多少人吧。” “你曾对程媛说,你做事做人,全凭自己的本事,所以自觉问心无愧。那今日,我也凭你所说的本事,来找你报仇。”季芳泽拦下了身旁想要上前的队友,从腰间拔出了长剑,“我不必告诉你原因,因为我不需要你道歉和忏悔,只需要你得到惩罚。” 你们没人爱他,我爱他;没人在意他,我在意他。他失去的,我都要给他一一讨回来。 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人生,才值得珍惜。 …… 季芳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从赛场出来,本就筋疲力竭,后面又发生了一些事,还要费精力应付那一对皇室夫妻,现在每一根骨头都是酸的,脑子涨得厉害。 他看了眼远处宫室的方向,没有灯。 叶澄应该是睡了。 明天再去见他吧。也不知他那时候从星网弹出,有没有受什么伤。 季芳泽推开木门,也没开灯,拖着疲惫的步子,朝床的方向走过去。 一个含含糊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回来了?怎么这么久?” 在叶澄想来,他们队的积分已经一骑绝尘,季芳泽又不是什么好胜心强烈的人,见自己弹出星网,本该早早就跟着出来才是。 要不是这两天实在腾不出精力,009又告诉他季芳泽还在比赛里,叶澄都想闯出去找人了。 季芳泽微怔,步子都轻了几分:“你睡吧,明天再说。” 叶澄打着哈欠爬起来,搂住人家的腰,等季芳泽顺势坐下,就将头枕在季芳泽腿上,声音懒洋洋地:“我这两天,每天睡20个小时,再睡就傻了。” 季芳泽的手微顿,语气中带了几分急切:“你受伤了?” 虽说星网有保护机制,但这种事,毕竟说不准。 叶澄摆手:“没有,只是消耗太过,休息几天就好了。我现在就想和你说说话。” 其实他的精神力倒还好,但这具身体一时适应不了这样的强度,好像进入了修复期。 季芳泽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叶澄的头:“我陪你躺一会儿,好不好?” 叶澄的回答是把他拉了下来。 两人并肩躺着,叶澄还很不客气地把头枕在季芳泽肩上,但大概是太累了,季芳泽没什么和暧昧相关的**升起,只是觉得,好像身上那种空落落,让他紧绷着的疲惫,一下子化作了散开的倦意。 倦鸟归林,收起长羽。 灵徵未兆_262 大概,和叶澄在一起的这种感觉,就是归宿吧。 困倦一点点涌上来,但季芳泽还记得叶澄想和他说话:“我们组应该是第一。我在赛场里遇到了点杂事,所以多待了一阵。” 季芳泽还有好多话想说。 比如说,我把叶栖桐的复活次数杀干净了,不管他们组能不能晋级,她肯定是拿不到名额了。 退出比赛之后,我还见到了我母亲的故友,他们看在母亲的份上,愿意照拂一下我,却没有要帮我的意思,但没关系,只要我能展现出足够的价值。 总有一天,我能叫你正大光明,随心所欲。 但最后,他只是搂紧了叶澄:“你怎么在这里呀?” 虽说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恨不得黏在一起,但过去叶澄从未在他这里过夜。 “我在这里等你,好久没见,就想最快见到你。” 其实才两天,叶澄大部分时间还都在睡觉,但在他感觉中,好像已经很漫长了一样。难怪大家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就算钢铁一样的意志,也能慢慢给你磨成五谷杂粮粉。 叶澄说着话,眼皮已经开始往下掉了。他还强撑着精神和季芳泽开玩笑:“我的天,这是吃了**药吗?要是有危险可怎么办?” 季芳泽拍拍叶澄:“睡吧。我会保护你。” 其实这里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叶澄也从来想过,要季芳泽来保护他什么。 但季芳泽这句话之后,躺在季芳泽怀里,叶澄一改这两日隐约的睡不安稳,慢慢陷入了最沉沉的熟睡之中。 叶澄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 好像自从他找到季芳泽,找回了“喜欢”的能力,那些过去缠绕在他身周的执念和痛苦,已经得到了满足和平复。 但今日,他又梦到了那久远的,已经被尘封的过去。 他跪坐在地上,一改往日的闲散与从容,狼狈到近乎不堪的地步。怀里的人仍是平日好看的模样,干净整齐,连发丝也没怎么乱。 但这一刻,真正要崩溃的人,却不是叶澄。 “我就是恨你,为了报复你。”那人抓着叶澄,“你从来都只敷衍我,不肯真正听我的。你还骗我,你想为了别人,离开我。我也要你尝尝,永失所爱的滋味。我要你内疚,痛苦,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不是啊,我知道不是。 叶澄将脸埋在那人肩膀处,有液体渐渐晕湿。 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你滚回去吧。反正,你也忘不掉你的师门,放不下你的朋友。叶澄,我放过你了。” “我再也,再也不想见你。别找我了。” 这是那人留给他最后的话。 他怀里紧紧抱着,死也不想松开的人,就这样化成了碎沙,从他膝前,指尖,被风吹走了。 叶澄跪在地面上,他从没想过,他竟然会有这么怯懦的时候,根本没有勇气抬头。他死死地抓着地面上的枯草:“你不是知道吗,我,我惯来爱敷衍你,从来,就不肯听你的话。” 黑暗里,季芳泽搂着叶澄,倒一时没什么困意,刚好听到这一句呓语。他心头突然软成一片,摸了摸叶澄的眼角,竟有泪意。季芳泽忍不住揪了一下叶澄的眼睫毛,嘟囔道:“不听就不听吧,你不听还有理了?这么理直气壮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31章 第二天,季芳泽起床,看向被子里翻滚的叶澄,问他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 叶澄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在被子外,还有点魂游天外:“我梦见你让我滚,说以后再也不想见我了。” 季芳泽拿热毛巾糊在叶澄脸上:“梦里就别刁难我了。” 季芳泽将热腾腾的早饭摆在桌子上:“现在各军团的人在到处找你。我昨天也收到了不少通讯,打听我认不认识你,我都否认了。” “还不到时候,等到真正的决赛结束,再说吧。” 灵徵未兆_263 季芳泽点点头,拿起军校的外衣:“我走了。你把饭吃了再接着睡。” 他今天还要去学校上课。 门关上的声音之后,屋子里留下叶澄一个人靠在床头,脸上原本轻松慵懒的笑意,渐渐消去了,换作怔忪。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偶尔会做梦。但是那些梦都像是水面的浮萍,只在梦里若隐若现,等他醒来,便全都消散了,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唯有这一次,大概是当时的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叶澄从梦里脱离,那句话却犹在耳边,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和绝望。 009:【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叶澄摇头:【没有。只是一点点很模糊的东西。】 009想了想:【如果你想得回原来的记忆,其实可以去和bos商量一下。】 跟随叶澄这么久,对叶澄和主神当初的交易,009也猜到了七八分。按理说交易出去的东西,不该轻易回来,但叶澄在主神那里,向来有几分优待。 这个也完全可以理解,谁不喜欢勤勤恳恳,态度端正,任务完成率高,还千年无休的员工啊! 如果叶澄的“喜欢”可以回来,那“过去”也未必不可以。 叶澄在桌前呆坐了片刻,捧起桌上的热粥:【不了,交易既出无悔,没必要去为难老大。何况,想不起来,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逼得芳泽都说出那样的话,过去一定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叶澄只是稍微回想起梦中模糊的情景,就微微打了个冷颤儿,好像平生所有的胆气,都在那一刻用尽了。 …… 团队预选赛结束之后的第三天,军部在官网公布了比赛名次和影像,顿时点炸了全帝国。 平常不接触机甲的普通人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含义,只觉得这次的第一看上去帅到没朋友,懂行的人却彻底懵了。 虽然说每届的比赛里,都难免有黑马的出现,但是这次的黑马,也太黑了吧! 整队混到女王巢里也就算了。一个人单抗虫族女王,这是人干事?! “太夸张了吧?我知道这款机甲,就是普通的市场款,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速度?这他妈要是里面没猫腻,我就当场把我的机甲给吃下去!” “要是秦远这样的天之骄子,我也就信了,‘狸’是哪号人物,你们真的不是在逗我吗?” “这是皇室的阿哥,还是元帅的亲子啊?军部终于也折腰了,给‘太子爷’改星网数据?!” 军部收到的质疑信简直繁如雪花,以至于军部不得不又破例发了一条声明,表明军部已经对比赛的全过程和结果进行了权威鉴定,其中没有任何违规和差错。 无论网上激起什么样的波澜,军部官网上置顶的那条消息,始终没有修改或者撤下的意思。 最后这么多人,无论是选择相信军部的解释,还是坚持其中有猫腻,大家的焦点最后都集中到了一个问题上。 这位单抗虫族女王,带着自己的队伍,拉下第二名足足五百积分的“英雄”,到底是谁?! 军部只公布了个一看就非常假的代号,并没有更多的信息,于是当时和叶澄同组的人,就立刻成了热门。 李苑三人原本就不知道叶澄的身份,又猜到叶澄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是平常相处的细节,也绝口不提。 这场风波持续了足足一个月,各种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却始终没有真正确切的消息,也就渐渐消退了。军团也同样没有太深究。 “狸”既然参加机甲大赛,就是想着加入军部的,他们不必着急。 傍晚时几个专业共同的大课,年迈的老教师结束了今天的教学,走之前开口叫季芳泽:“芳泽,你们组团队赛的奖杯下来了,来办公室拿一下。” 当初参赛填的资料里,季芳泽既是指挥,也是队长。 季芳泽跟在老师身后离开,原本安静的教室里,顿时响起了兴奋的“嗡嗡”声。 虽然这比赛对教室里的大部分学生来说,还很遥远,和他们没有关系,但是他们年纪中有人,能跃过一众学长学姐,在赛中拔得头筹,他们自然与有荣焉。 叶栖桐慢慢地收拾桌上的东西,注意到周围隐约投来的目光,默默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这一个月的日子不好过。 当初叶栖桐是唯二以一年纪的身份,去参加团队预选赛的人。不同于季芳泽参加了一个没什么名气的队伍,她加入的队伍,在整个帝国大学都颇有名声,那时候的她走到哪里,都是羡慕和嫉妒的目光,哪里受过这样的嘲讽! 她原本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军部的参赛视频放出来,自然有人翻看,就注意到了她被季芳泽不依不饶追杀的那一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将这一段截下来,传去了学校的内网,顿时人尽皆知。 灵徵未兆_264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站在她这边,觉得季芳泽他们仗势欺人,不顾及同分的情分,但不知是谁将她当初劝程媛退赛的那一幕录了下来,顿时“出言狂妄”,“明明自己连累队友,还好意思说别人”之类的罪名,都扣在了她头上。叶栖桐顿时在校内风评恶劣,就连原本的队友,也渐渐不再联系她了。 帝国大学分为东西两区,东区是普通专业,西区则是军校。 如果顺利的话,从预选赛上回来,她本该成为西区这一年级的首席!她原本距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但现在一切都毁了。 她当初说的有什么错?程媛本就资质平平,他们队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不过是仰仗那个“狸”罢了! 但世人多趋炎附势,见他们得意,便一味赞美追捧;见她失势,便落井下石。 甚至这一届,有人联名推选了季芳泽做首席。一个指挥系的首席,哈。 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办公室内,老爷子将今早军部送来的奖杯,从橱柜中取出来,递给季芳泽。 老爷子素来以严厉和残酷在学生中闻名,但此刻面对自己的得意门生,却每一条皱纹里都写着“慈和”两个字。 “决赛虽然还有几个月,但也该早早准备才是,要不要老师给你筹划筹划?” 季芳泽摇头:“多谢老师,但我不参加决赛。” 老爷子面色一变,两只眼睛瞬间瞪圆,里面多了几分怒气:“他们没给你名额?!” 一般来说,除非指挥在比赛发挥失常,这团队的晋升名额,是要留一个给指挥的。何况季芳泽在决赛中的表现,明明可圈可点。 难道是看芳泽年纪小,故意糊弄他的学生?! “是我主动不要的。”季芳泽解释道,“我年纪还小,不急着进军部,这次参赛也只是想历练一番。我拿这个名额,也没有什么意义。参加决赛太浪费学习的时间。” 老爷子顿时大慰:“你能这么想就好。” 到了决赛,就是完全一对一地打擂台,季芳泽没什么优势,能学到的东西也有限,如果不急着进军部,确实没必要。只是机甲大赛的名头太诱人,学生舍不得放弃也正常,他才不开口罢了。 “你若想进军部,什么时候都有的是人要,没必要急。可在学校的日子,就难得了。” 这次比赛,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狸”给吸引走了,但在老爷子看来,季芳泽在赛中展现的侦查,推测,组织能力,放在各军团眼里,未必就比“狸”要逊色。 一人之勇固然惊人,可战场之上,难道是一人之勇,就能决定所有事的吗? 老爷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和机甲系那个叫‘凤来’的学生,是不是有什么冲突?” 比赛上的事,老爷子也听说了。 他委婉道:“芳泽,老师没什么别的意思,但大家毕竟都是同学,将来也会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凤来他出身十三星系,可能有些习惯和你们不太一样。” 十三星系地处偏远,周围被时空乱流环绕,有些地方甚至连星网都不能覆盖,可能很多年,才能出一个凤来。 他终究还是怜弱和惜才的,不愿意看自己的得意弟子,和凤来产生什么冲突。 季芳泽托着奖杯,沉吟了片刻,轻声道:“老师,说这话可能有背后挑拨的嫌疑,但我觉得凤来这个人不太对。” “他的籍贯写的是十三星系的废土星,但我过去因为家中长辈的原因,对废土星也有一点了解。废土星上的塔戈尔族,将银狼视作他们族内的神灵。并且在十五岁的那一年,他们会把银狼的图腾刻在左肩上,表达对神灵的敬畏。” “我一开始不喜欢她,是因为我偶然听她和同伴玩笑般提起,过去人们如何猎狼,觉得她忘宗背典,不尊重自己的同族。但是这次在机甲大赛里对决的时候,我和她曾破开机甲,以命相博,但我砍伤她肩膀的时候,没有在她肩上看到那个图腾。我这话句句属实,您可以去看比赛里的录像。” 总算说到这一步,也不枉他辛辛苦苦地翻资料,又在比赛里满地图找她了。 季芳泽的眼神诚恳:“我不知道,是她特意调整了星网中的身体外形,还是说,她的肩膀上根本就没有那个图腾。” “老师,废土星终年被烈阳和风暴环绕,自然环境恶劣,您看凤来的相貌举止,真的觉得她像是废土星的人吗?” 老爷子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会慢慢去查。你先不要和别人说。” 帝国大学的每一个招生名额,都是实打实放出去的,如果叶栖桐是顶替了别人进来的,那被她顶替的那个人呢? 季芳泽礼貌地和老师告别,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心情非常愉悦。 叶家为了所谓家族荣誉,可以轻易葬送一个人的一生。那如果叶栖桐的身份出了纰漏,很可能会被人发现,叶家为了维护秘密,又会怎么对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灵徵未兆_265 第132章 季芳泽走后,老爷子打开通讯录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本校的同事,选了一个外校的朋友。 “呦,老贺,怎么有功夫找我啊?” “我记得你是研究宗教学的?” 老朋友惊奇:“你不是一向管我叫‘研究跳大神的’吗?” “少废话,我问你个事。我听说废土星上的土着居民塔戈尔族,认为银狼是他们的神灵,甚至会把银狼的图腾刻在左肩上?” “废土星?”这个地方太过偏僻遥远,以至于这位专家也认真想了一会儿,“对,是有这么回事。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去废土星调研过,那里大到建筑物,小到纽扣,到处都能看到银狼图腾。那里的人认为,把银狼纹到左肩,就能得到银狼神的庇护。” 贺老爷子皱眉:“强制性的,每个人都得纹?这玩意儿不会触犯人权法吗?” “这是人家的宗教信仰,都是自愿的。当然肯定也有不纹的,不过少,反正我年轻时见过的每个塔戈尔族,都以肩膀上的纹身为荣。” 贺老爷子挂断通讯,想起刚刚季芳泽的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可信的人,到废土星去查明真相。 废土星地处偏远,距离首都星,光是单向旅程,都需要一个月。这会是一个大工程。 按理说,一个学生没什么证据的话,不该引起这么大的重视,但他教了季芳泽一年多,知道这个学生性格沉稳,从不会信口开河。 如果帝国大学里真的发生了,有人冒名顶替入学名额的事,那这绝对是一件,足以轰动整个学校,让整个招生办员工全都受到牵连的大事。 必然有人在其中,给顶替的人行了方便。 到底谁去废土星调查,才能既有让所有人信服的权威性,又不会打草惊蛇。 贺老爷子拨了校长的通讯:“校长,恐怕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跟您说一下。” …… 木屋里,叶澄翻了一页书:“你又回来晚了。” “我的错。”季芳泽将奖杯取出来,放到叶澄面前,“我去拿了我们的奖杯。” 叶澄看了一眼。军部实在是有些抠门,这奖杯并不如何闪耀华丽,只是普普通通的模样,但其中的意义却对每个军校生都非同凡响:“只有一个的话,该怎么分?” 季芳泽拨弄了一下奖杯:“队内自己商量,也有人干脆捐给学校。” 其实,如果这个奖杯给叶澄,大概没有谁会有意见。 叶澄点头:“你和李苑他们商量吧。” 季芳泽知道叶澄不会想将这东西占为己有,但出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私心,他还是特意拿了回来,先让叶澄看一眼。 季芳泽犹豫了半晚上,才在睡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哪方面?” “关于如何离开这里,重获新生。” 叶澄回答地很快,显然早就想好了:“拿到军部机甲大赛的第一名,然后在收视率全国最高的颁奖仪式上,宣布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这些年的倒霉遭遇。可能会对皇室和叶家,造成那么点不太友好的影响,不过我记得你应该不介意。” 季芳泽看着他的心上人:“然后呢?” 叶澄想了想:“然后进入军部,好好努力多立战功,成为军部下一个竖立起来的标杆,从此致力于推翻极端守旧派的各种特权和腐朽规则。我知道,不管什么社会,都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公平和黑暗。但至少每个小孩子都该去学校上学,而不是上什么家族私学,和囚禁有什么区别?就算皇室也不该肆意践踏人权。” 叶澄的回答很详尽也很坦诚,但这不是季芳泽真正想听的东西。 季芳泽再一次意识到,他和叶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叶澄的世界里,好像没有特意的“报复”。 他打算拿回自己的身份,让真相公之于众,让那些人因为自己犯的错,得到关于法律的惩罚和道德的谴责。他甚至考虑到在极端守旧派的规则下,还有很多其他的受害者,所以打算和守旧派这样的庞然大物杠一杠。 错的事情被纠正。 对叶澄而言,好像这样就足够了。 但凭什么呢? 灵徵未兆_266 凭什么叶栖桐做错事,让你陷入这样痛苦和为难的境地,却只是回归她自己的身份,顺便受到一点类似于“被迫退学”,“道德的谴责”,这样不痛不痒的惩罚呢? 季芳泽突然开口:“我告诉我的一位老师,出身废土星的凤来,肩上该有一个银狼图腾,而我们学校的这一位,身上并没有。如果顺利的话,学校的调查组这周内会出发前往废土星求证。” 叶澄微愣,摊摊手:“其实你还有个更好的办法揭穿她。凤来的性别上写着‘男’,而叶栖桐是个女人。连前去求证的功夫也省了。” 叶澄也考虑过揭穿叶栖桐,但是他在帝国大学毫无人脉,他的话不会有人信。他也不想提早暴露身份。没想到季芳泽已经做了。 季芳泽扯了扯嘴角:叶澄没听懂他的意思。 季芳泽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他这么大费周折,花了很多时间,终于找到叶栖桐身上的破绽,又在机甲大赛上撕裂叶栖桐左肩的衣服,说服他的老师去查证“凤来”的身份。 他这么做不是想揭穿叶栖桐,而是他知道,这个查证的过程会非常长,不可能不惊动当初操作这件事的叶家人。 顶替偏远星球学生的入学名额,甚至还是帝国大学,会点爆整个帝国所有人的神经。 瞒不住的,所有人都会紧盯着这件事,要求追查到底,叶栖桐进了警局,到时候一切都不可控了,很可能连带着叶栖彦替嫁的事,全部都会暴露。 叶家绝对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或许叶家的那几个掌权人,确实很爱叶栖桐,愿意为了她牺牲叶栖彦的一切,愿意为了她铤而走险。但是当叶栖桐的身份有暴露的风险时,叶家会怎么选择呢? 叶澄甚至没有明白他真正的用意,季芳泽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最后冷静下来想想,竟是觉得后怕和庆幸。 夜里,叶澄闭着眼睛,呼吸悠长而平稳,听着身边的人翻来覆去大半夜,终于慢慢不动了。 叶澄叹了口气,起来给季芳泽掖了掖被角,又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既然那么怕我知道,为什么还要试探着告诉我呢? 他没办法真的认同季芳泽的行为,尤其是,在他多少能猜到后续的情况下。但是他也同样没办法,去指责一心为了他的季芳泽。 叶澄非常自欺欺人地想:芳泽也没做什么啊,他揭穿学校里冒名顶替的人,也是每个学生的义务。叶家之后要做什么,芳泽也决定不了,和他没关系啊。 …… 一个周末,叶栖桐匆匆赶到一家餐厅。包间里,一个挺拔的男子正站在里面。叶栖桐语带抱怨:“哥,你没事找我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吗,尽量假装不认识。” 叶栖寒转过头,素来对她疼宠有加的哥哥,面色犹如寒霜:“你还有脸问?!我多次叮嘱你要小心!你在哪里露了马脚,让人找去了废土星!” 叶栖桐听明白叶栖寒的意思,顿时手脚冰凉:“不可能!我一向小心的!” 叶栖寒根本不想听她解释:“今天早上,我收到了通知,学校组织了调查组,去废土星核实去年考上帝国大学的学生的身份,幸亏我当初准备完全,那小子之前也没四处乱说,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你回去立刻请几天假,从学校出来。” 叶栖桐眼中隐约浮现出一丝警惕:“哥,你让我请假干什么?我在学校那儿,可是个整年住宿舍的贫困生。” 叶栖寒态度强硬:“我不管你以什么理由请假。废土星的人肩上都有银狼图腾,你必须在学校的调查组传消息回来之前,把这东西给我纹上去。对了,你平常让谁看到过你的肩膀吗?” 叶栖桐因为是女子,所以平常很注意这一点,她很快就想到了:“只有当初团队赛那次。” 叶栖寒面沉如水:“那段视频,有心人都能看到,倒不能判断是谁找你麻烦了。” “就是季芳泽!当初我就感觉到,他是故意针对我的左肩!他就为了程媛那点事,这么害我!” 叶栖寒听了叶栖桐的话,恨不得上去给她一耳光:“你到现在还没发现不对吗?!你想想他姓什么!” “姓季。但季清恒说不认识他!不对,”叶栖桐喃喃道,“难道是皇家知道了我的身份,要教训我吗?” “不对。皇家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是谁!”叶栖寒沉思,“这件事可能比你我之前想象的更复杂。你记得快点请假,就以身体不适,要进行详细检查的名义,去首都星第三医院。我今晚回去就安排人,尽快纹身。”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33章 叶栖桐回到学校,正想着如何请假,腕上的光脑突然闪了一下。她低头,发现是今年体检的结果通知。 【发现精神力有不自然波动,建议到医院进行详细检查。】 叶栖桐的体检一直都是叶栖寒在安排,看到这条消息顿时松了口气。 学校唯几知情的人将秘密保守地很好,叶栖桐的请假申请交上去,老师检查无误,便批了假,还关心了几句。 灵徵未兆_267 精神力不自然波动的严重性可大可小,一般来说没什么问题,但也有极微弱的可能,是精神力溃散的前兆。 叶栖桐按照哥哥的叮嘱,去了第三医院。接待她的医生并不是她往常见惯了的那位,但叶栖桐认出了医生袖口隐约的叶子纹路。 叶栖寒站在叶家的落地窗前,皱着眉问通讯对面的人:“还没有接到人吗?” 一个年迈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接到了。” 叶栖寒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他转过头,看着背后的老人:“爷爷。” “你帮你妹妹逃婚,又为她运作身份,让她顶了那个废土星的名额,去帝国大学读书。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想过叶家吗?”叶老爷子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继承人,眼底都是疲惫和失望,“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能给她纹身,甚至能给她变性,你能把她真真正正地变成那个废土星的小子吗?!” “这些我当初都考虑过。”叶栖寒语调急切,“废土星上环境恶劣,秩序混乱,就连人口普查都做得很差,其中有很多文章可以做。我给了一大笔封口费,让他们家搬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 “如果真的有人按照妹妹留的地址找过去,那家人也会表示,他们家有一个叫‘凤来’的女儿,出生时为了省一笔钱,没有登记档案,后来偷偷用哥哥的光脑报考,意外考上了帝国大学。他们家觉得不去太可惜,就干脆让小女儿拿着哥哥的光脑,申请修改光脑上的名字,去了帝国大学读书。” 叶老爷子摇了摇头:“你觉得,帝国大学的那帮老狐狸,会相信你安排的这番说辞吗?” 先不说事情能不能像叶栖寒安排的那样发展。如果学校真的产生了怀疑,铁了心要查,这里面有太多的破绽了。只要学校找到他们家当初的邻居,这一关就无论如何也过不了。 “我早该在你帮那个孽畜逃婚的时候,就狠狠给你个教训,而不是心存侥幸,以为你会有分寸,让你把叶家一步步送入这样的险境!”叶老爷子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拐杖,语气淡淡,“你回去收拾收拾,给我滚去下面历练几年,以后不要再管那个孽障的事了。” 叶栖寒沉默片刻,低声问道:“爷爷打算怎么安排?”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谎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死无对证。她被查出了精神力异常波动,这种病症要是严重起来,直接死了也是有的。” “爷爷!”叶栖寒看着老人面色,显然不是在开玩笑,脸上顿时渗出汗来,“如果好端端的人突然在这关口没了,不是明摆着,里面有猫腻吗?” 叶老爷子淡淡道:“对,确实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交易了帝国大学的入学名额,但是这跟叶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这件事闹大,让叶栖桐落到调查队手里,那才是真正的不堪设想。相反,把事情的线索掐断在叶栖桐这里,再将尾巴扫干净,及时止损,才是最好的办法。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当初冒险送她进帝国大学,就该想到有今天。” 叶栖寒控制不住地喊出声:“既然如此,那您当初为什么还要栖彦去代替妹妹!” “他现在被囚禁在宫中,早晚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叶老爷子突然暴怒,“我为了你们兄妹,把栖彦的一辈子都葬送了!那也是我的孙子!而你们回报了我什么!” “是,栖寒,你是我现在唯一的孙儿,但如果你以为,我因此必须无限容忍你,那你就错了!”叶老爷子在叶栖寒兄妹面前,向来扮演着一个威严而不失慈爱的祖父形象,这是他第一次对叶栖寒展现出极端冷酷的一面,“你别忘了,有叶家,才有你‘前途无量’的今天。” “如果你执意要当个好哥哥,我也不逼你,只当我白养了你们兄妹,叶家活该被你们祸害一场。到时候事情爆出来,你就带着你的妹妹,滚出叶家,蹲监狱去吧!” …… 这一天的大课,早早就到了的季芳泽,一直到课程结束,都没有看到他讨厌的身影。 所以在放学后,季芳泽一改往常恨不得一秒到家的模样,放慢了收拾东西的动作。 因为大课往往是一天中的最后一节课,所以教室里气氛很放松,到处都是谈笑声。尽管声音嘈杂,季芳泽还是从里面分辨出了自己想得到的信息。 “凤来上次体检,被查出精神力波动异常,请假去了医院。” “啊?没事吧?我听说这个病严重起来,也挺恐怖的。” “怎么可能有事,这现象在军校里挺常见的,一般都是训练过度造成的假波动。一万个精神力异常的人里面,也不一定出一个严重的。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这可不一定。 季芳泽收拾好东西离开,却在一个人不多的小路口,被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子拦了下来:“季先生,我们家主想找你谈一谈。” 自从季芳泽他们组在团队赛拔得头筹,来找季芳泽的军团不少,所以偶尔的几个路人,也没人留意这一幕。 季芳泽绕过他:“没时间,赶着回家。” 那人就笑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季芳泽耳朵里:“赶着回去陪我们叶家的二少爷吗?” 茶社里空荡荡的,对坐的蒲团上,一个看上去年迈又慈和的老人,正在慢悠悠地冲着茶。 “殿下不必担心,老头子不是来找麻烦的。” 他并不完全确定季芳泽的身份,但季芳泽住在宫中,季清恒称之为“弟弟”,这些事还是能打听出来的。在叶老爷子想来,只能是陛下的私生子。 季芳泽没有否认这个称呼,看来他猜对了。 叶老爷子亲自动手,为季芳泽沏了一杯茶:“我那可怜的孙儿,在宫里孤零零地住着,能有殿下这么一个知心人陪着,老头子也算心中安慰一点。” 灵徵未兆_268 季芳泽过去住在宫里,鲜有人知,但来到帝国大学后的事,却很好打听。他在帝国大学中名头颇盛,却不是因为他长袖善舞,相反,他的性格堪称冷淡。能让一个冷淡的人,心心念念地为别人出头,除了那点情情爱爱的事,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其实这件事并不难猜,只不过季清恒等人不知道“凤来”是谁,叶栖桐没想到季芳泽和皇室的关系,这才两方都灯下黑罢了。 叶老爷子倒是很有些好奇,季芳泽是怎么知道“凤来”身份的,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看着季芳泽因为他提到叶栖彦,而微变的脸色,心中满意:“我承认,当初的事,是委屈了栖彦。但叶家当初也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栖彦那孩子因此怨我,我也认了。细说起来,其实殿下和我们叶家,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不是吗?相反,我们可以合作。” 季芳泽心中嗤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合作的。” “殿下如果不想那皇位,又何必这样拼命呢?” 季芳泽没有急着否认,而是质疑道:“季清恒是你们正儿八经的姻亲,你会帮我?” “不过是名义上。何况,殿下也知道的,栖彦终究不是栖桐,皇家为了让这件事永远埋葬,不会放过栖彦的。我纵然努力争取,也不过是多拖几年罢了。”叶老爷子长叹了一声,“那也是我的孙儿,如果有一丝可能,我自然是盼着他好的。便是为了栖彦,我也愿意站在殿下这边。只盼着殿下,日后能好好对待他。” 季芳泽看着杯中旋转的碧色茶叶:“你想错了。他不愿意跟季清恒,同样不愿意跟我。我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叶老爷子却微微笑起来:“栖彦自小养在家里,天性单纯,哪里知道什么好坏呢?在一处的时间久了,他自然会明白殿下的真心。” 出了茶社,登上公共飞船,季芳泽坐在最后一排闭目养神。他腕上的光脑悄悄闪光:【小主人相信他的话吗?】 【不过是想稳住我,让我不要再提叶栖桐的事罢了。当然,如果日后我有点本事,和我合作合作也未尝不可。毕竟季清恒现在厌烦透了叶家,大皇子看他们和季清恒有亲,也不会拉拢他们。】 如果他对叶栖彦求而不得,叶家在他这儿,首先就占了三分面子情。 【他们找上门来刚刚好,毕竟我也得稳住他们。至少在阿澄拿到第一,将一切都抖出来之前,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34章 那日请假之后,凤来再也没有出现在帝国大学的校园里,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很快,所有帝国大学的学生都听说了,他们学校机甲系里有一个天赋颇佳的低年级学生,突然患上了精神力崩溃,辗转好几个医院抢救,最终宣布救治无效。 尽管团队预选赛已经结束了,但偶尔叶澄队伍的几个人还是在星网的训练室里聚一聚,一起训练。 休息的时候,李苑突然提到了这件事,语带惋惜:“过去觉得凤来这个人很讨厌,现在想想,却只觉得可惜。好不容易才考出来,本来也是前途无量,怎么好端端遇到这种事?大家都猜测说,是废土星上的辐射导致的。” 在那一瞬间,季芳泽整个人都感觉到了僵硬,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转头看向叶澄,但是叶澄只是点了点头,像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八卦一样。 夜晚,火声“噼里啪啦”,让整个屋子都暖洋洋地,叶澄枕着季芳泽的腿,看一本纸质的:“怎么最近都心不在焉的?” 季芳泽回过神,帮叶澄翻了一页书:“就是在想,还有六个月。” 叶澄也轻叹了一声:“对啊,还有六个月。” 他倒是对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满,但有些恩怨与真相,还等着解决和昭告天下。 季芳泽找话题:“叶家最近来找过你吗?” “没有。他最近不是正急着和你联络感情?老头子活成精了,才不会来我这儿自找没趣。” “季清恒这一家子呢?” 叶澄似笑非笑:“他来没来找我,我感觉你比我还清楚。至于皇帝两口子,他们现在用到我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因为叶澄的不逊和难以掌控,皇室对他的容忍时间,显然比对叶栖彦的更短。 自从上一次,他拒绝和季清恒繁衍后代,叶老爷子来见了他一次,不知道叶老爷子对皇帝皇后说了些什么,他们转变了策略,和叶澄好言相商,表示孩子他们会自己想办法,叶澄只需要偶尔在公众场合露一下面就好。 叶澄心里知道,他们已经想好了如何安排他的“结局”。在星际时代,难产倒是彻底绝迹了,产后抑郁却仍然伴随着选择亲自孕育的母体。 只要季清恒妥协,皇室随时都可以弄出一百个,属于三皇子的孩子。选择权并不在叶澄的手里,与其等待皇室采取更激烈的手段,倒不如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怀孕至少也需要七个月,时间足够了。 …… 凤来在医院出事的时候,帝国大学组织的调查队甚至还没来得及到达废土星。学校知情的人自然怀疑是消息走漏了风声,有人灭口,但经过数位专家的检验,得到的诊断结果都一样,常年暴露于风暴辐射之中,又因为过度训练导致的精神力快速衰竭。 灵徵未兆_269 调查队最后还是坚持去了废土星,那家人看上去很老实,调查组只是稍一询问,就慌乱而无措地承认,当初考试和如今在首都星读书的人,是他们家未曾登记在册的小女儿。他们也想过让儿子去读,但咬咬牙去测了一趟精神力,却发现儿子精神力平平,根本不可能考上帝国大学。不舍得放弃这次机会,于是无奈之下,只好任由女儿拿去了儿子的光脑。正因为害怕这件事被邻居告发,他们才选择了搬家。 调查队委婉地告知了凤来出事的消息,那对夫妇悲痛和震惊的表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调查队去了他们家过去的住址,问了几户邻居,他们家确实有好几个孩子。家中孩子太多,小的孩子不上户口,在当时的废土星,并不算什么罕见事。 调查组来之前,甚至还特意悄悄收集了凤来的头发,在废土星的医院做了dna检查。凤来与那对废土星的夫妇,的确存在极亲密的血缘关系。 到了这一步,大多数人都已经相信,这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废土星人口普查混乱,导致妹妹借用兄长身份入学的事。 纵然考试和入学的人一致,但这同样是一件严重违纪的事。但因为凤来出事的缘故,受惩或退学的事自然无从谈起,甚至考虑到废土星十多年前的状况,这户人家漏报人口的事,也被当地的□□小惩大诫了。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灰扑扑的二层小楼,在废土星已经算是不错的条件了。这户二楼常年紧闭的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有人站在黑暗中,看着楼下调查组的人上了飞船,消失。 身后的门打开了,中年女人面带笑容:“阿恒,吃饭了。妈妈今天做了你喜欢的菜。” 少年只是站在窗口,看着外面:“他们走了。没人会再来问这件事了。” 女人突然就眼圈红了:“阿恒,我们本来就不能去的,名额放着也是放着,卖了也好。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我们养好身体,再读个别的学校,别的专业,也一样的。” 屋子里,少年的头发因为疏于打理,而长长地垂在脸颊处,却遮不住他眼底的阴郁:“母亲,帝国大学每年都招生,每届招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在收到通知书后不久,就发生了精神力降级。你真的相信这是巧合吗?难道老天爷也觉得我出身废土星,天生命贱?” 中年女子突然捂住脸:“但是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已经废了啊!已经废了!我们拗不过人家的!那里面就有人家的人!难道真的要被弄死,才甘心吗!你为什么就不能认命!我宁可你当初就没考上!” “那个顶替你去上学的人,也出事了。这就是报应!”女子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拉住少年的衣袖,“我们不想这件事了,好不好?” 少年紧紧捏着窗帘,回头看了一眼面容沧桑的母亲,勉强笑了笑:“好,我不想了。我认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短小的一章……明天补偿大家!晚安! 第135章 军部主办的机甲大比三年一次,完整赛期长达整整一季,几乎是举国盛事。所有的娱乐项目都被关停,星网登录人口却不减反增。到了决赛场的最后半个月,星网观赛的平均登录数量,几乎达到全帝国人口的三分之二。 台上的这场对决已经进入了尾声,有早早淘汰的军校生问身边的同学:“喂,这次大比你看好谁?” 那人翻了个白眼:“现在台上这一位,模拟里的虫族女王都单枪匹马地宰了,今年黑市都快被他逼的开不起赌盘了,你说我看好谁?” 如果说之前团队预选赛,“狸”是匹谁也料不到的黑马,影响力也只在军校之间。决赛场上十二场连胜,连斩数个夺冠热门人选,迅速点燃了所有人的关注和狂热。 “艹,以前每次大比,几个军校为了抢第一,只差见面就拔刀,结果今年的桂冠要被军校外的人摘了。我都能想象到今年结果出来,网上得怎么说。” 军部举办的机甲大赛,因为不许已经入伍的将士参加,每届决赛的名次,几乎都被几大军校的在校生垄断。往年若有其他人能闯进前十,就已经是惊人战绩了。 “群嘲是肯定的了,现在只希望这位不要在获奖仪式上念招生广告,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校长得当场吐血抢救。” 到了现在这一步,眼看就到了最后的赛场,“狸”仍然没有表明身份,也没有接受任何招揽,大部分人都开始猜测,他是哪个不知名学校或组织培养出来的秘密武器,就为了在最后一鸣惊人,当来年的招生范本。 季芳泽坐在众人之间,安静地看着台上的银灰色机甲。 平常在他怀里动不动就笑,脾气好到不会生气的人,转身在台上变得光芒万丈,季芳泽却没有什么落差。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用目光追逐他,季芳泽甚至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熟悉和甜蜜。 对决毫无悬念地结束,季芳泽退出登录,写自己的请假申请。帝国大学向来严格,哪怕是决赛的日子,也要求不参赛的学生如常到学校报到,集体观战。 但是决赛那一天,季芳泽想留在宫里,守在叶澄的模拟仓外。 叶澄当场宣布身份,皇帝两口子也会立刻知晓此事,做出反应。叶澄那时还在宫中,可能会有危险。 光脑难得主动劝阻他的选择:【小主人,我不建议你那一天留在宫里,如果你以后想夺回皇位,你至少也需要皇室成员的支持。】 可以想见,叶澄日后必然要和皇家杠上,如果季芳泽早早和叶澄公开了关系,叶澄今日的行为和季芳泽联系起来,季芳泽日后必然举步维艰。 【我不想当皇帝啊。】 就算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光脑,也忍不住无语了片刻:【……你之前说你想。】 【我说过吗?】 【你说过,第八章的时候。】 灵徵未兆_270 【好吧,那我反悔了。】 那时候以为叶澄身陷困境,想为了他拼命往上爬,和欺负他的人对抗,现在看叶澄自己也轻轻松松地扛过坏人,季芳泽又想收回野心的触角,回到他和叶澄的小窝里去。 光脑试图激起他的雄心壮志:【但是夫人日后还有很多事想做,你不想帮他吗?】 季芳泽沉默片刻,轻声道:【这么说可能有些自私,但在我看来,他的安全,比他的理想重要太多了。】 伪装成光脑的智能机甲认真想了想,诚恳道:【问题是,夫人比较能打,你留下也是拖后腿啊。如果小主人真的担心夫人的安全,最好的方案是把我留给夫人,你留在宫外做技术类的支援。】 季芳泽:【……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叶澄表示他的意见和季芳泽的光脑完全一致。 机甲留下,人乖乖走掉。 所有的担心忧虑都留在了辗转反侧的夜里,清晨告别,季芳泽不提比赛的事,却又磨蹭着不肯走。叶澄眨眨眼:“想说什么就说。” 季芳泽想了想,面色平静,语气中却露出一点委屈和醋意:“你喜欢机甲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叶澄“吧唧”亲了季芳泽的侧脸一口:“没有多一点,只喜欢你。” 季芳泽心满意足地走了。 叶澄唇角带着笑,像往常一样看着季芳泽离开,脚步轻盈地回到安放模拟仓的偏僻宫室。 合上舱门的那一刻,他心中平静到近乎没有波澜。 所有的这一切,谁对谁错,谁黑谁白,终究要有个结果。 场上的对手很强,但叶澄一路走过来,已经面对了太多的强者。他有强大的实力,强大的意志,纵然战场老兵也不能相比的战斗经验。这一刻,没人能阻止他。 获胜那一刻,为了保障比赛不受干扰而关闭的外界频道被打开,纵然机甲有声音保护装置,仍然欢呼如雷,让叶澄有瞬间的耳鸣。叶澄放眼望去,只能看到数不清的人影。 但他知道,他视线中看到的,还只是很小很小的部分。 叶澄站在台中央,等待着欢呼褪去。裁判的声音响起,请他稍作休息,参加下午的颁奖典礼。 叶澄却摇头拒绝了。 “不啊,我等不及颁奖典礼了。我这样一场一场地打下来,就是为了这一刻,想在最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说几句话。” 尽管无论大家有没有说话,叶澄的声音都能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边,众人却还是安静了下来。 叶澄的声音很轻松:“当然,绝不是大家猜测的招生广告。” 众人忍不住哄笑出声。 “大家不要笑啊,我是很严肃地在说话,希望大家把我接下来的话当真,因为,我很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不接受任何招揽,不对外表明身份,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已经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叶澄将说的消息,可能会震撼无比,手快地点击了录制。 叶澄的语速很快,吐字却清晰:“在过去的两年内,我原本带有身份识别的光脑被销毁,人身自由受限,以三皇子妃的身份被囚禁宫中,极力抗争才有匿名光脑可用。我名为叶栖彦,是原三皇子妃的堂弟。” 叶澄的态度平静,并不多仇大苦深,也不在意自己放出了一颗什么样的惊雷:“如果诸位动作慢点,我可能会被皇室灭口。” “不过哪怕死去,我也希望以叶栖彦的……” 他的话甚至没说完,全帝国公民的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站在台中心,刚刚博得机甲大赛冠军的机甲,就这么消失了。 他所在的星网被强行切断了。 星网内所有的频道都寂静无声了几秒,比刚刚夺冠更嘈杂和激动的喧嚣声瞬间响起,像是一场巨大的风暴。 “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这是恶作剧吧?怎么可能啊!听听都觉得匪夷所思啊!当人权所不存在?!” “这要是恶作剧,牢底都给你坐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那人可是机甲大赛冠军!谁他妈用这样的前途去恶作剧啊!” “光脑怎么说?囚禁他还给他用这么高级的光脑?不怕他报案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是的,我在军里的科研所,那个匿名设备就是为了训练和作战研发的,平常很鸡肋,根本没有实名,别说报案了,逛个论坛都不能发帖!皇室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有这个作战的本事!” 灵徵未兆_271 整个星澜帝国都炸了! …… 皇室的动作比叶澄想象地更快。 发现自己被弹出星网的那一刻,叶澄推开舱门,一个闪身,从屋子的小窗口跃了出去。 因为双方的角力,这偌大的区域里,一直都没什么人。哪怕皇室真的要派人赶过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皇室紧急切断了这一片的星网,意味着这一片的监控系统,也会有片刻的空白。只要离开了屋舍,这附近这么大,叶澄又对地形了如指掌,有信心能躲过一段时间。 星澜发展到现在,无论内心如何,至少谁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践踏人权,相信议会和军部,都不会让他等太久的。 …… 答应乖乖去上学的季芳泽,却出现在另一个朴素而空荡的房间里。 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外面显然兵荒马乱,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穿着军装,上面的军衔标志让人眼花缭乱:“这就是你之前暗示我的,可能会发生的事?” 季芳泽深吸了一口气:“陈叔,我可以用性命和人格为这件事作证,他说的都是真的。之前不说,只是怕打草惊蛇。” 中年男子和身后的军官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按照性质来说,这件事本该由议会和法庭来处理,更加名正言顺。但因为扯上了军部举报的机甲大赛,军部插手也说得过去。 这件事的影响难以估量,无论如何,都该给全帝国一个交代才是。 季芳泽跟了上去:“我也和你们一起去,我有他的定位!” 飞行器上,一个文职模样的人探出头来,惊奇道:“你能在军部最先进的匿名光脑上安装跟踪设备?!” 季芳泽略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能。” 你在开玩笑吗? “那你为什么有他的定位?” 季芳泽看了眼自己的手心,那是唯有他可以看到的星星:“因为我们在谈恋爱。” 众人听完,皆以为他是在叶澄身上装了跟踪设备,但其实没有,是他手上那颗星星的功劳。 帝国名为星澜,季芳泽一开始也以为,这颗星星是什么气运之子的象征或标志。但在季芳泽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它展现出的唯一功能,就是引领季芳泽找到叶澄。 其实这么说来,这也确实是他最需要的功能。 作者有话要说:崽啊,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是气运之子,因为这是一本谈恋爱的…… 昨天说写肥一点,但确实写不动了,哭唧唧。 我感觉我最近真的卡文严重,明天请一天假,重新理一下思路。不好意思啦, 第136章 季芳泽用最快的速度说服了母亲的旧友,但他们仍然不是第一批赶到的人。 当军团的飞行器出现在皇宫大门外的广坪上空时,那里已经围满了记者,皇室的大门紧紧关闭,外面站着一排排的皇家护卫。 皇室显然顾忌风评,并不敢真的和记者产生暴力冲突,试图用相对温和的手段劝退记者,记者却执意不肯离开,现场乱成一团。 注意到飞行器上第一军团的标志,记者们顿时沸腾,也不再全都围着大门,一连串的“咔嚓”声响起。 季芳泽看着紧闭的大门,皇宫周围环绕的能量壁,足以将里面所有的动静都隐藏在内。他双手紧握,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没有出声。 陈钰扫了眼季芳泽显然紧绷的脊背:“之前发给皇室的信函,收到回复了吗?” 卓琼调开光脑看了一眼,语气中有几分讥讽:“没有,估计皇室的侍从官,现在还没来得及看到我们的拜访信呢。” 想也知道,在几乎全帝国公民的面前,爆出这样的惊天秘闻,现在皇室一定收到了数不清的,来自各大媒体,人权组织,其他不知情的皇室成员,议会,军部等对象的信函,要求皇室给一个说法。 仅仅是接下来的这一会功夫,门口聚集的飞行器越来越多。 灵徵未兆_272 对待某些在帝国中颇有影响力的不速之客,显然不能像对待媒体一样简单粗暴地拒之门外。片刻后,华丽高大的宫门慢慢打开,一个经常出现在皇室宣传录像的中年侍从官站在门外,请陈钰等人进去。 一个记者立刻高喊出声:“为什么要进去说?所有聚在这里的人,想必来意都是一样的,希望皇室对今天发生的事做出解释。难道普通民众就没有权利知道真相吗?!” 中年侍从官带着标准的礼貌微笑:“我现在就可以回答诸位,今日星网上那一处闹剧,纯属子虚乌有。关于具体的事宜,皇室明天会召开会议,邀请各位记者朋友参加,对这件事进行详细解释,并且追究造谣者的责任。如果有必要,三皇子妃也会通过视频出席会议。” 记者却不肯退去,直接堵住了侍从官的退路:“我们现在就要见到王妃。” 侍从官脸上的笑意冷淡了一些:“正如之前的声明所说,王妃如今正在孕期,并且状况不太好。因为一个不知道来历,甚至很可能居心叵测的人的恶作剧,把正在怀孕,身体虚弱的王妃带到人群面前,如果出了什么事,是诸位来负责任吗?” 记者们却并不畏惧:“皇室不肯让王妃出面,究竟是担心王妃的身体,还是真如‘狸’所说,正被你们囚禁?” 其实,和前两位热爱出现在公众面前,经营良好形象的皇妃不同,三皇子妃的存在感一直都不高。但是因为在皇室的宣传中,这位皇妃出身守旧派叶家,性格极为文静,喜好植物与烹饪,所以也没人怀疑过。 直到这件事爆发,众人回想过去,才猛然警觉出其中的一些端倪。 那场所谓世纪婚礼上,穿着华丽婚服,嫁给三皇子的“少女”,好像就只有“三皇子妃”这样一个空洞的头衔,所有的有关消息都出自皇室之口。除了皇室的重要典礼,“她”从未出现在过公众眼前。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也是在众人稍微冷静一下后,依然对皇室保持怀疑的重要缘由。 面对这样的一场混乱,陈钰等人冷眼旁观,并不出言偏向哪一方说话。 皇室派出的这位侍从官显然深谙外交之道,态度强硬却又礼貌,既寸土不让,坚决否认这件事,也不至于让群众情绪更加激烈。再加上皇室护卫的隐隐威慑,如果这样下去,很可能就会暂时安抚住门前的媒体。 但他们没来得及,就在众人态度软化的前夕,一阵能量波动从皇宫内部深处散开,这波动甚至穿过了皇宫边缘的光壁,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普通人尚且懵懂,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和军旅有些关系的人,脸色都变了。 陈钰面色极沉,立刻张口要说什么,但他张口的这一瞬间,一阵巨大的轰响在耳边响起,饶是他也忍不住恍惚了一瞬,眼前的景象像发生了某种扭曲,眼前出现隐约的星点。 下面东倒西歪的人站稳身体,下意识朝声源看去。皇宫的正上方,一道银色的光边迅速褪去,那是被击破的能量壁。一台灰紫色的机甲突然出现在原本空荡荡的天空,它的周围环绕着数十台机甲,配合默契地朝他击去,险象环生。 陈钰一直都是严肃淡漠的表情,哪怕面对私底下颇为关照的故人之子,也不会做出多少亲昵的姿态,但这一刻,他却猛地按住了一个按钮,飞行器的四壁渐渐消失,让他的视线变得更加开阔,空中的景象一览无遗。 他看着空中那抹熟悉的灰紫,喃喃道:“薇姐。” 底下的人全都惊呆了。 星澜帝国的人对机甲并不陌生,星网里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机甲比试,门票从免费到高额不等。但在现实中见到机甲对决,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还是头一次。 谁都能看出来,这台机甲和叶澄平常在星网上用的那台,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在这个关头,突然冒出的孤单机甲,追捕队伍,再一次将人们的情绪激到高峰,纷纷追问宫外的侍从官,这是怎么回事。 侍从官一时焦头烂额。 卓琼看着那台尽管二十年没有显世,但仍然时不时出现在教科书上的机甲设备,咽了下口水,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季芳泽:“你还缺人谈恋爱不?其实我也单身。” 季芳泽才没工夫理他,只是紧张地看着空中的战况,恨不得在上面的人是他自己。 之前强行打破皇宫保护的能量壁,显然给叶澄造成了不小的损耗。那台被围攻的机甲,虽然目前还算应对得来,但机甲的许多部位,都时不时地冒着火星。 如今可不是星网模拟,就算身体受再重的伤也是假的,精神力还有阈值保护。如今稍有不慎,可能真的就伤筋动骨,非死即伤了。 季芳泽看向陈钰:“陈叔现在看到了,皇室嚣张至此!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灭口!难道陈叔就坐视不理吗!” 陈钰摇头:“皇室只是还没反应过来能量壁破了,很快就会命他们停下来。” 皇室能维持现在的地位,离不开公众的支持与好感,不可能做出这样公然挑衅所有人,自掘坟墓的事。 现在毕竟真相未明,如果他的人上去就插手,还是于理不合。 说话之间,那台原本游刃有余的灰紫色机甲,突然在某处产生了明显的动作迟疑,围攻的机甲们抓到了破绽,一拥而上。灰紫色机甲被流弹击中,顿时如同流星般,带着剧烈的火星和浓烟,从空中一头栽下。 陈钰脸色巨变:“组织人撤离!” 下面的这帮人,大概是被星网保护傻了,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台失控的真机甲会有多大的杀伤力!还在傻乎乎地仰着头看! 来不及了! 陈钰和其他几个反应够快的军官,瞬间唤出自己的机甲,猛地跃起,想要联手截下空中下坠的那一台。 然后,那台俯冲而下的巨大灰紫色机甲,还在高高的半空中,就猛地散成了一片片虚影的蝴蝶。里面的驾驶员为了减少伤亡,选择了强行收回机甲。这也就意味着他再也没有任何防护! 密密麻麻飞散的蝴蝶中,一个瘦高的人影简直微不可见,从里面迅速栽了出来。陈钰等人将全力放在应对骤降的机甲上,一时措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栽了下去。 下面一阵惊呼。 灵徵未兆_273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摔成一滩肉泥的时候,一辆飞行器从空中疾驰而来,突然抛出了一条棉被模样的东西。那“棉被”在空中就迅速膨胀,瞬间就变得一大块救生气垫。 坠下的人刚好落入了漂浮在空中的蓬松气垫当中,狠狠地翻了几个圈,然后摊平不动了。然后整个气垫,才如同降落伞一般,慢悠悠地落到了地面上。 季芳泽慢慢走到飞行器的边缘,看着下面趴平装死的人,声音冷冷:“难道你还打算让我过去请你,然后才肯起来?” 闻言,叶澄迅速爬起来。其实就算季芳泽来不及接他,他也有别的办法自救。但是叶澄深知,当你的男朋友在生气,显然不是为自己辩解的好时候。况且…… 叶澄对着他的男朋友露出八颗牙:“我知道你肯定会接住我啊。” 就算所有的人都没来得及,季芳泽也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37章 季芳泽没能按照自己真正的心意,给他冒失的男朋友一个啰里啰嗦的教训,因为叶澄对他笑完,就开始捂脑袋:“我觉得,我可能,有点想吐。” 话刚说完,他就直挺挺地晕过去了,将季芳泽吓了一跳。 为了不被提前发现,叶澄过去没有机会试验这台机甲,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在现实中驾驭机甲,并且一上来就玩高难度的把戏。虽然机甲是受精神力驱动,但这具身体的限制毕竟摆在这里。 季芳泽将怀里的人抱起来,也顾不上之前有什么计划了,转身要走。 “你不能带走他。”那位侍从官终于放下了故作平静的面具,急急上前几步,却被蜂拥的记者拦在了数米之外,只能高声喊道,“他是皇室正在缉拿的逃犯!” 季芳泽满脸都是冰冷,嗤笑一声:“什么时候皇室有资格决定谁是逃犯了?” 空中的十几台机甲避开地上的人群,缓慢落地,大概是因为没接到下一步的指令,不远不近地停留在季芳泽等人,隐约形成一道阻隔的墙。 侍从官无视了记者的追问和录像,只是坚持道:“今天中午,你怀里的这个人利用相貌转换器混进了皇宫!我们有理由怀疑他和那个所谓的‘狸’是一伙的,是那些可笑的恐怖组织成员,或者干脆是敌国间谍!” 卓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觉得这场闹剧简直是对他智商的侮辱:“我的天,别告诉我皇宫就像菜市场,只要有相貌转换器谁都能进去。另外,如果他是硬闯进去的,为什么皇室没有立刻通知首都警卫局,而是封锁消息?” 尽管谁都知道,皇室拥有护卫军,但按照法律皇室没有资格私设牢狱,这种事是归警卫局管的。 侍从官冷冷道:“显然这位先生的时间把握地非常好,我们还没来得及。” 一直安静旁观的陈钰突然开口,出乎意料地温和:“真相究竟如何,我相信会有很多证据告诉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人送到医院去。” 陈钰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和皇室彻底撕破脸。这毕竟是一件大事,其中到底真相如何,牵扯到多少内幕,他也不可能听季芳泽一面之词。但事情发展到现在,陈钰对皇室实在无话可说。 只看这副阵仗,就算“狸”撒谎了,只怕这背后的真相,对皇室来说,也不是什么能见得人的事。 旁边另一个军团的飞行器上,站着一个年轻军官,眉眼英俊而张扬,和秦远颇有些相似:“显然这位侍从官大人最想做的,就是当场把人弄死。” 侍从官显然没料到他们会突然放弃置身事外的立场,开口替季芳泽说话,僵硬道:“秦少将,您说笑了。” 秦方厌恶地扫了一眼:“怎么?这宫里的主子个个都犯病了?这么大的事,就让你出来应付?” 侍从官扯扯嘴角:“这件事只是一场闹剧和卑劣的陷害。” 人权会的代表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子,说话也细声细气:“恐怕这件事的性质,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重新定义。” 侍从官还要说些什么,他突然像收到了什么指示,低头看了眼光脑,假笑了一下:“真相自然要查,但就这样将人交出去,我们又怎么能保证,得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呢?” 陈钰面色平静:“怎么,陛下觉得我是幕后主使,会对皇室不利吗?” “自然不会,只是此人背后牵扯极多,将军是以什么名义插手此事,将人带走呢?” 秦方不耐烦:“他可能是这一届军部机甲大赛的冠军,也就是军部的人,你说谁不名正言顺?实在不放心,你们也派人跟着来,不就完了?在现场多找几个代表一起,总不能都想害你们皇家吧。” 侍从官显然面色不甘,却也只能如此:“那就劳烦诸位跑一趟了。” …… 秦方是代表第三军团跟过来的,非常自来熟地和飞行器上的每个人打招呼,又去看了眼昏睡的叶澄:“我看过他比赛的全息视频,能把我家那小子按着打。这样的人,很难想象谁能囚禁他。” 虽然是用赞叹的语气在说,但其中却不乏怀疑。 季芳泽坐在床边。尽管飞行器非常平稳,但他还是小心地护着叶澄的头:“他是精神力二次发育。等到进了皇宫,才突然涨起来的。那时候他没钱,没武器,甚至过去的光脑被销毁,连个正当身份都没有,没办法逃出去。” 灵徵未兆_274 季芳泽话里与叶澄的亲密几乎一览无遗,秦方等人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但凡识货的人都能看出来,那台灰紫色机甲,是上一任蔷薇女王的“密刺”。当初蔷薇女王离世,机甲“密刺”不知所踪。 现在“密刺”突然现世。而这个少年又姓季,看言行举止,似乎与驾驶机甲的那个人关系匪浅。 所以,叶澄的钱,机甲是从哪里来,也就很清楚了。 季芳泽才不在意别人知不知道他和叶澄的关系,大大方方地看向众人:“多谢诸位刚刚施以援手,为我们说话。” 秦方摆手:“他这样的天赋才华,不该被这种破事糟蹋了。” 季芳泽把叶澄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什么人都不该。” 陈钰微怔,看着叶澄手腕上那抹灰紫:“是,什么人都不该被践踏。你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很像你母亲。” 那是个极有魅力的女人,并不仅仅指她的外貌,更是说她的人格魅力,尽管军部与皇室向来分割分明,但那几年的军校生,仍然有不少人想要追随她。 她也从不以自己出身皇室而蔑视或羞辱他人,而是尽力帮助身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她就像那些古老童话中描述的完美君主,温柔而慈悲,希望身边的每个人都过得好。 她甚至在憧憬未来时提过,想要削减皇室的特权,包括议会内,皇室拥有的大量席位;里面诸多不合理的皇室保护条例。 故人已去二十年。如果现在皇位上的人,仍然是季薇,一定不会发生,这么可笑的事情吧。 季芳泽却只是摇头:“我不像。” 他心知肚明,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点也不像他那位母亲,倒是叶澄,平常说话举止,颇有几分类似的意气在其中。这大概也是“密刺”,他张口一提,就自愿为叶澄所用的原因吧。 陈钰的判断没有错,第一医院很快给出了诊断结果。精力耗费太过导致的阶段性昏迷。只需要足够的休息,就会慢慢醒过来。 而当时在皇宫门口的记者很多,大多开了实时直播,所以陈钰从宫中救了一个人带走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帝国。 记者并不能进入医院,但是仍然大部分人都不死心,宁愿安静地等在医院门口,等待第一手消息。 陈钰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立刻就被记者围了起来:“陈将军,请问您带进医院的这个人,就是‘狸’吗?他是否真的以三皇子妃的身份,在皇宫中被囚禁两年?他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当时在宫门口,人口混乱,又急着去医院,陈钰没有理会记者的提问。到了现在,陈钰倒也捡起了自己的耐心:“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大概两三天就会醒。” “至于事情的真相,自然要深究到底。”陈钰的脸色沉下来,“无论是敌人对皇室的刻意诬陷,还是皇室对无辜公民的肆意迫害,帝国都绝不姑息。” 病房中,叶澄躺在床上,脸色有些白,闭着眼睛,难得看上去有几分乖巧和孱弱的意味,季芳泽知道他没事,放下心来的同时,就忍不住想拍几张照片。 正找角度的时候,光脑显示屏突然弹出一个消息提醒框。 是一封新通讯。 季芳泽点开。 【我听说了星网上的消息,你是那个“狸”吗?你之前说的事,是不是真的?】 早在一个月前,那时候叶栖桐的事过去,叶家在废土星的布置,才慢慢松懈下来。季芳泽才想办法和那户人家取得联系,避开叶家的监视,发去了一封通讯。 但那家人似乎被叶家吓破了胆子,没有回复他。季芳泽原本还在想着,等叶澄安全下来,要不要亲自去一趟废土星。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既然动了手,就必须下狠手,不留后患。 季芳泽慢慢输入:【我是他的恋人。我想为我的恋人讨回公道。你就不想为你的孩子讨回公道吗?叶栖桐咎由自取了,叶家的债却还没消。】 第138章 虽然叶澄从空中坠落,到昏倒在季芳泽的怀里的过程非常短暂,而皇室击落了所有的飞行摄像仪,但鉴于所有的记者,都高举着他们手里的“武器”,他们还是拍到了叶澄的脸。那些影像看上去并不非常清晰,但已经足够让人分辨出,晕倒的人显然就是他们过去两年里见过的“三皇子妃”。 只不过和那个总是穿着女式礼服,微笑着站在一群侍从官前的“少女”不同,这是个斯文又英俊的青年。 皇室根本没办法阻止影像的外泄,既然已经蜂拥着来到这里,记者们显然已经决定为了这个百年难遇的大新闻,忽略皇室的报复。 外界因为这件事,掀起了轩然大波,星网上到处都是讨论的声音,就算,也于事无补。在这个人权被刻在□□碑最上面的时代,大部分普通人都没办法想象,在帝国的某个角落,甚至是一直备受人民尊敬的皇室中,会发生这种事。 也有不少人相信皇室“外来闯入者”的说法,坚持那人只是个和三皇子妃长得极像,随便那个反皇组织里培养出来的“阴谋”。 灵徵未兆_275 但这种话语声,因为皇室始终没有让真正的三皇子妃在人前露面,而渐渐变得微弱起来。 叶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季芳泽在给他擦脸。 房门礼貌性地响了两下,不等里面的人出声,秦方就出现在了门口,双手环胸:“我觉得保姆机器人可以做得更好。” 季芳泽将毛巾丢回水盆里,端回洗浴间,然后跟在秦方身后出了门。 他并不担心叶澄的安危。 虽然这个病房看起来非常普通,容易被人侵入,但这是在第一军团的医疗院,房间里安放着实时监控,外面随时都守着非常多的,来自不同势力的守护者。 这种复杂的局面,才会让叶澄更加安全。 他们一前一后到了小花园里。 秦方坐在一张长椅上:“你应该知道,现在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真实身份那么简单了。” “所以呢?” 秦方觉得这话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有人想让我问一下你,是不是愿意通过更和平一点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季芳泽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秦方对面:“你是以自己的身份来做说客,还是以军部代言人的身份?” 秦方笑了一下:“陈将军不能左右整个军部的意见,也不能因为和你的交情,就不顾整个军团的处境。所以他最近可能不太好意思见你。我脸皮比较厚,就被派来了。” “我一直以为这些年,军部和皇室的关系非常紧张。” 当年蔷薇女王在位期间,皇室与军部曾有过短暂的“蜜月期”,等到女王的弟弟登上皇位,试图获得更多的权利,关系就再次结冰。 “确实很紧张,但和势同水火,你死我活还是有点距离的。毕竟军部的初衷,就是为了星澜的和平与安定,不是吗?” 虽然皇室早过了说一不二的时代,但现在仍然具有很大的一部分权利。尽管大家都对皇室现在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满,但不会有人愿意看到,帝国产生巨大的动荡。 “星澜的和平安定很重要。难道真相就不重要吗?” 秦方的表情似乎有些难过,但他最后还是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虽然这么说有点违背普世价值观,但确实不那么重要。如果不是因为他有在机甲大赛夺冠的本事,可能连这样的水花都不会激起。” “现在他昏睡着,我们认为,比起叶家,或许你更能代表他的立场。军部绝不会错过这样的人才,他会获得一个正当而自由的身份,其他的条件和让步,你们可以慢慢跟皇室谈。好了,现在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现在就可以给出我的回答。我拒绝。”季芳泽非常没有礼貌地打断了秦方的长篇大论,“如果他只是想离开皇宫,重获他原本就该拥有的自由身份,或者再得到一点所谓的好处,那他完全没必要硬生生地在那个牢笼一样的,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和他正常交流的鬼地方,待上足足两年。他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涨到了现在的精神力,获得你们所谓的‘谈判资格’了。” 秦方沉默了片刻:“你可以再想想,现在的拒绝,究竟是真的为了他好,还是说,为了宣泄你心中的,对皇室的不满。” 季芳泽的身份,不少人已经了然于心。他的立场确实和现在的皇室对立。 季芳泽嗤笑了一声。他没必要跟任何人解释。 “好吧换个其他的说服角度,就算你们坚持,也未必能得到满意的结果。别太相信人权会。我想他们未必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经常发生一些违背人权的事。” 季芳泽的视线冰冷:“那就拭目以待好了。” …… 很快军部就明白了,季芳泽所说的“拭目以待”是什么意思。 一封简短,但表达明确,逻辑清晰的求助信,突然出现在了一个知名援助律师的个人首页上。那位援助律师是守旧派家族最近二十年,每一个年轻人耳闻能详的反面教材。他出身首都星的古老世家,却“自甘堕落”,常年为普通人和相对有权有势的世家打纠纷官司,并因此被家族除名。据说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全靠过人的危机意识,和一众好友的保护,才没有早早死于数不清的“意外”。 一个来自废土星的少年,经过许多年的努力,再加上难得的天赋,终于收到帝国大学机甲系的录取通知书。帝国大学机甲系的通知书,无论是对什么出身,什么背景的年轻人来说,都算是命运的转折点。但是他却没能真正得到这次机会,因为一场“意外”,他的精神力发生了迅速降级,跌出了帝国大学的入学门槛,然后有人敲响了他的家门。 他们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钱,然后一个他从来不认识,见都没见过的人,成为了他的妹妹,并且以他的身份,去了帝国大学读书。 在文章的最后,那位律师加了一句话——“不得不说,每次和所谓的守旧派世家扯上关系,‘意外’的发生频率总是那么高。” 或许这个事件,没有当初机甲大赛上最后那一幕那么劲爆,但其中有太多的点——人口登记漏洞,身份剥夺,非法摧毁一个年轻人的精神力,买卖帝国大学入学名额。 无论是哪一点,都足以点爆所有人的神经。 叶澄当初在星网上只来得及说寥寥几句话,但这并不耽误众人通过那几句话,揣测到更多的一些东西。 他是原王妃那个据说已经离世的堂弟,那原本的王妃,那个叫做叶栖桐的女性,又去了哪儿?是死了?还是说,以其他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所以,当众人知道,求助信中那个代替少年去上学的人,是一个年轻女性,并且早在几个月前,已经因为精神力崩溃而宣告死亡,连身体都被火化。 所有人都想到了四个字——杀人灭口。 灵徵未兆_276 事件再次掀起了新的舆论高峰。 一个出身平民的议员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将皇室派来的说客赶出了家门:“为了帝国光辉?你们根本就不配提起这四个字。” 季芳泽拒绝了秦方的提议,却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受到刁难。他们仍然能好端端地待在这个医疗院,没有更多人打扰。想也知道,是谁帮他们拦下了外界的压力。 就算陈钰在这件事上,没有坚定不移地站在季芳泽这一边,季芳泽也发自内心地感激他。 不久后,季芳泽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 “老师,我没想到,你也会来劝我。” 贺老爷子瞪了自己的得意门生一眼:“我当然不是来给缺德冒烟的皇帝当说客的。说实话,这件事一出,大概军部也要改变原本的主意了。” 如果说叶澄的事只是个个例,还可以说守旧派内部的瓜葛,那新爆发出来的这件事,就触犯到更深的底线。 因为“王妃”只会在某几个家族中诞生,但每个普通的家庭,都随时可能会出现一位,足够刻苦,足够聪颖,还有天赋的孩子。那是不是当他们的亲人费尽数年的力气,终于得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也会被更有权有势的人轻易夺走? 当所有人的利益都面临被侵害的可能,爆发出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 贺老爷子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但说实话,这件事和皇室没多大关系,完全是叶家做的。” 除了当事人,可能贺老爷子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也是他安排的人,在学校的调查组离开后,仍然坚持停留在废土星,与那户人进行接触。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去想这些事了。现在群情激愤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昨天晚上消息才爆出来,今天已经有人开始在皇宫前静坐示威。 “有什么区别?没有皇帝的庇护,叶家能有这样的权利吗?他们都是一伙的。老师,你们都说为了帝国的安宁,但这样的权利集团,肆无忌惮地践踏帝国法律,真的能让帝国安宁下去吗?” 贺老爷子表情复杂,自嘲地笑笑:“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得意门生,还是一位真正的殿下。” 季芳泽有些疲惫地闭上眼:“老师,我的初心可能没有我说的,那么光明磊落。但是我发誓,我不是想把他拉下来,自己坐上去。” 季芳泽感到有些疲惫,还有一点难以言喻的委屈。但是下一刻,他发觉自己的指尖,碰上了一抹温热,仿佛什么安慰一般。 因为第一次驾驶机甲就疲惫过度,而躺在病床上昏睡了五天的年轻人,终于睁开了他明亮的眼睛。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里面的坚定却一览无遗:“我也发誓,他真的不想。” “他懒的要命,要不是为了我,才不愿意掺和这种事。” 叶澄坐起身,对老人家礼貌地点点头:“请您告诉外面的人,我醒了,并且不打算接受任何协商解决。” 贺老爷子像是不赞同,摇头摇到一半,却又忍不住笑起来:“年轻人啊。” “是啊,没办法,谁叫我是年轻人。”叶澄耸耸肩,“在我死之前,他们必须得给我一个公道。” 他答应过的,给叶栖彦的公道。 叶栖彦没有了重新再来的机会,但是做错事的人,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等到贺老爷子离开,房间只剩下两个人,和安静工作的监控。叶澄问了问时间,顿时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昏迷这么久,完全错过了趁热打铁的最佳时机。不过,他歪头看向他身旁端着水杯的男朋友:“看来,我昏睡的时候,你帮我把事情都做好了?” 季芳泽矜持地垂下眼睫:“只是做了一点点。” 叶澄笑道:“难怪古人说,得一贤内助,夫复何求啊。” 季芳泽紧绷的神经,都因为叶澄的醒过来,而放松下来:“哪个古人说的?” “我们非得现在讨论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古人吗?趁着敌人到达战场之前,快过来让我搂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我今天不短了吧!快完结了,应该不太久了! 第139章 敌人没能迅速达到战场,因为陈钰拦住了他们。 宽大的兜帽阴影下,只能看到一个形状优美的下巴,一个女声响起:“陈将军,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为了某些私情旧谊,和皇室作对了。” 这个素来严肃的将领,此刻表现出了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我自认并无私心,立场完全是出于公义,但既然皇后坚持这么揣测,那我也无话可说。” 这个衣着低调,悄悄出现在医疗院内,身后只带着两个随从的人,正是如今的皇后殿下。想必她从出生到现在近五十年,还从没像现在这么落魄和难堪过。 灵徵未兆_277 皇后见陈钰不打算让开,冷笑了一声:“我想陈将军恐怕不能代表军部的意见吧,我来到这里,经过了元帅的允许,陈将军打算公然抗命吗?” “这就不必皇后费心了。皇后有这个功夫,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把皇室摘干净吧。” 看着陈钰的背影,皇后突然放弃了所谓的矜持和骄傲,微红了眼圈,大声喊道:“陈钰,季薇是你的朋友,难道我就不是吗?你们当初已经帮她抢走了原本属于阿则的位置,现在还要再帮她的儿子,逼死我们吗?” 陈钰有些疲惫:“我想你们可能永远不会明白,我们选择帮薇姐,仅仅是因为我们相信她。皇位没有原本就属于谁的说法。传男不传女那套可笑的准则早就被时代抛弃了。” “没人要逼死你们。为什么就不愿意承认,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皇宫外到处都是静坐示威的人群,帝国大学全面封校,近百位知名律师联手向法院提交了彻查申请,连议会都开始正式商讨‘退位’的事!事情闹到这一步!完全是因为你们做了不该做的事。”陈钰说到最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德不配位,咎由自取!” 皇后向前半步:“帝国大学名额的事,我们真的不知情!” 提起这个,她就咬牙切齿。如果仅仅是叶栖彦的事,绝不至于让事情发酵到这种程度! 他们都不敢轻易染指帝国大学的入学名额,叶家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一家子丧门星!所有的事都因他们而起! “那叶栖彦的事呢?在你们这些守旧派的家里,儿子可比女儿重要多了,叶家不能白白把一个儿子给你们当囚犯吧?你们给了叶家什么好处?和叶家嚣张到草菅人命,买卖入学名额有关吗?” 皇后张口要说什么,陈钰干脆抬手阻止了她:“别说给我听,我恶心。” 皇后神色带上了几分悲意:“我知道,你们因为季薇,如今都瞧不起我,但我也有我的苦衷,阿钰。” 陈钰笑起来:“是啊,有人拿激光枪顶着你们的头,逼你们这么做。说真的,我很惊讶你竟然能毫无障碍地提起‘季薇’这两个字。” 皇后昂着头:“我为什么不配提起她?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 “这件事充分说明了一个道理,多聪明的人都会有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她竟然选择了把她的儿子托付给你。” 陈钰离开,皇后的脸色阴沉到可怕。 身后的女侍官愤愤不平:“娘娘何不直接当着他的面,发通讯给元帅?看他敢不敢当面和元帅对着干!” 皇后没有理会她,径直转身离去,黑色的斗篷在空中甩出了凌厉的弧度。 陈钰这样大大咧咧地带着人,将她拦在疗养院门外,期间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止他。这不可能没有经过元帅的默许。 看来在这一段时间内,又出了新的变故。足以让元帅改变态度的新变故。 …… 病房里,陈钰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然后看着床上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话虽这么说,但陈钰并没有半点要回避的意思,叶澄于是放开了他的男朋友,坐直身体:“陈叔。” 陈钰看了眼低眉顺眼的季芳泽,心里颇有点“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郁闷:“我帮你们拦住了一位来势汹汹的娘娘,但这只是暂时,要想得到真正的,强有力的庇护,你们还是得拿出点筹码来,好让我送去给元帅。” 叶澄靠在病床上,并不惊讶:“想必元帅已经想好,要向我索取什么筹码了。” 陈钰神色难掩复杂:“我听说你过去的精神力只是平平,也未真正接受过军事训练。” 在那场决赛场上的闹剧后,很多东西对有一定渠道的人来说,并非难以打听的秘密。 所以众人才更加不可置信。在叶澄昏睡的过程中,人们已经做了很多证实和检验,他确实就是叶栖彦,如假包换,从一个喜欢读书的普通少年,变成了一个属于战场的天才。 “可能是发现,普通人甚至没资格好端端地自由活着,所以才长出了大家都看重的筹码吧。” 叶澄唇角的微笑平静:“我是个两袖清风,以吃软饭为生的穷光蛋,唯一的筹码就是我自己。我愿意为军部效力,如果军部不介意我偶尔搞搞副业,加入反旧派组织的话。” 陈钰表示好奇:“有这个组织吗?” 听起来不像是正规民间组织。 季芳泽点点头:“有,刚刚成立的。虽然还没得到官方组织的认证。” 加入者还不少。至少李苑他们几个第一时间加入了。还有那位世家头疼榜上第一的律师。 如果叶澄只是想让现在的皇帝两口子退位,让叶家等人下台,大家集体为了自己的错误去蹲监狱,或许没必要搞出这么复杂的阵势。单看眼前这一关,他们大概就过不了了。 但如果希望能做一些更长久,更深远的影响,就不得不把步子埋的远一些。 陈钰也只是问了两句,甚至没有进行更深的讨价还价,对着叶澄伸出了手:“军部欢迎你。你应该清楚自己的价值,我们可能不会像安排普通初入伍的士兵一样安排你,具体的训练事宜,稍后会再进行通知。” 叶澄看了眼季芳泽:“允许家属随行吗?” 陈钰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瞥了眼安安静静坐着的季芳泽:“芳泽不用上学吗?” 灵徵未兆_278 “总会毕业啊。” 陈钰的手伸了半天,满头黑线:“等毕业了再说!到底答不答应!” 叶澄握住了那只手,笑意从容:“自会全力以赴。” “我该走了。”陈钰看了眼时间,在离开病房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在不久前,凤恒的体检结果出来了,他的精神力确实是因为人为的破坏,而发生了降级。现在首都星最顶尖的一批医者,正在努力尝试修复。” 凤恒是那个废土星的少年。外界不清楚他的去向,其实已经被军部悄悄带走了。 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为了检验某些事。 现在检验结果出来了。 是一项全新的,军部没有备案的科技。 这个消息暂时被封锁住了,因为一项全新的,未知能否破解的,可以让人不知不觉发生精神力降级甚至崩溃的科技,很可能会造成极大的社会恐慌。 皇室竟然让叶家背着军部,偷偷研制针对精神力方面的新武器,军部是绝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009看着叶澄渐渐接近了任务目标,难得多愁善感起来:【我有时候会怀疑,其实我们就算完成了任务,让那些人受到惩罚,得到的也不是正义。】 是因为叶澄拥有出色的战斗天赋,因为叶澄有足够的“价值”,因为各个势力之间的矛盾和角逐,才得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如果今天被囚禁的仍然是叶栖彦,恐怕犯错的人,也不一定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所以这就是我们以后要做的事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40章 叶澄在医疗院住了一周,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除了医生,军部的人,还有前来取证的其他机构。 在外人面前,叶澄通常靠在病床上,面带微笑,除非必要并不多话,偶尔点头或摇头示意,被追问到一些过去具体的生活时,还会脸色苍白地闭上眼睛。但众人没有一个觉得他无礼,反而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后,纷纷将言辞放得更加温和温婉。 等到众人面色激愤而同情地离开,叶澄就冲一直安静守在身旁的季芳泽挤眼睛。 开庭的那一天,陈钰给他送来了一套军装:“穿着去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 叶澄接过那身简单的制服,笑意真诚:“多谢。” 过了这么多岁月和山河,叶澄其实也不是个满心理想主义的人。他很清楚,律法是律法,现实是现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立场,不是说你遭受了不公的命运,就一定有人为你主持正义。否则“青天”之名,又从何而来呢?真按照律法,每位官员都该是“青天”。 所以这次,他也做好了孤身对敌,四面楚歌的准备。但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军部曾经希望他与皇室和解,但在他拒绝之后,仍然庇护了他。这一周的安宁是因何而来,叶澄心里很清楚。 他虽然有些本事,却终究只是星网上比过几次赛,未曾真正在战场上显示什么价值;季芳泽虽有母亲的那一点情面,可毕竟人走茶凉,到底值多少也不好说;皇室背着军部研究精神力攻击的新武器,确实行为过界,但军部可以私下和皇室协商。 很多事斗篷一盖,含糊着就得了两全其美,没必要太在意下面有没有血肉模糊。 可是军部最终选择了帮他。 像是外面静坐示威的人群;联名为他辩护取证的律师;彻夜赶稿的记者;这一周拒绝出席皇室会议的议员…… 在大家心里,“公道”二字终究还是有些分量的。 …… 军部的飞行器落到第一法院门外时,季芳泽稍稍握紧了叶澄的手。他知道叶澄足足等了两年,才等到这一天。 叶澄歪头看他,挠了挠他的手心。 季芳泽有些甜蜜,又有些无奈把叶澄的手攥紧。 真不能指望这人有什么正行。 陈钰余光瞥到这一幕,翻了个白眼。 作为季芳泽某种意义上的长辈,又是叶澄的最坚持的“庇护者”,他这些天没少见到这两人,实在对这对情侣的腻歪程度吃不消。 灵徵未兆_279 这样严肃正经的场合,他都有一点紧张了,他俩还有功夫**。 开庭的场地极大,数千的席位坐得满满当当,有各大报社的知名记者,有议会成员,有各个正式组织的代表,还有从星网上随机抽取的,五百个公民“见证者”。 叶澄在一方坐下,和对面的席位上熟悉的面孔们一一对视,唇角微微上扬,甚至礼貌地点了点头。 他们过去有过很多次谈判和交锋,虽然叶澄素来不落下风,也不觉得皇室能怎么着他,但日复一日地看着对方眼中高高在上的轻视和算计,总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 现在他们总算是,处于一种完全平等交流的状况下了。 皇帝的脸色黑如焦炭,对上叶澄的视线,只是冷冷地移开了目光。他这一生见过太多次比这更大的场面,更多的瞩目,但唯独这一次,在众人的注视下如坐针毡。 法院的□□送到皇宫,简直是建国以来头一次,丢尽了皇室的脸! 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上思考过去最在意不过的皇室脸面了。 台上头发和胡子花白一片的老法官,敲响了他的小木槌。 最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叶澄的身份。 皇室没有在这一点上做文章,坦然承认了叶澄正是叶家那个据说死去的叶栖彦,也是过去两年里,众人看到的三皇子妃。 叶澄微怔,看向对面沉默不语的皇帝。 或许叶家某些人愿意和皇室达成更深的协议,到法庭上否认叶澄,但这件事与叶栖彦相关,就绕不开叶栖彦的父母。叶澄不信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愿意妥协。何况还有dna,现场一抽血,什么也明白了。 还有那些无处不在,作为皇室宣传教材广为流传的各种官方影像。 除非皇室能拿出来一个,和他面部扫描一模一样,并且经得起所有技术验证,没有进行整形的真.王妃,否则他们没办法扭转乾坤。 与其在这点纠缠,最后被无情揭穿,倒不如早早放弃,在别的地方着力。 道理这么说完全是对的,但仅仅是替换光脑身份,把公众当傻子耍地团团转这些事,再加上当初在宫门前侍从官的颠倒黑白,就足够让季则在公民心中的信誉跌破冰点,说不定会引咎退位。在叶澄的印象中,这是个权力**非常重的人,没想到竟然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 皇帝站起身,面对数不清的摄像头和它们背后的帝国公民,声音忏悔而稳重:“当初原本定下的王妃逃婚,经过商议,我们决定让叶家另一个年纪相当的孩子,作为联姻的继续,嫁入皇家。因为事态紧急,也因为这件事并不光彩,所以偷懒取了个巧,没有另行通知人选的更换。” “我承认,这一点是皇室做错了,不该欺骗公众,对大家撒谎,这件事造成的后果,我愿意全部承担,并不怨言。但如果说我们囚禁他,这怎么可能?当初这件事,是所有人一致同意的。如果我们当真强迫了他,他为什么不向外界求助?两年下来,那么多公众场合,他向谁求助过?” “可能这两年,我们之间的生活有某些不愉快,”皇帝看了一眼叶澄,表情中的痛心疾首,万分真切,“但我万万没想到,竟会发展到这一步。这两年里,我心中总觉有愧,一直将栖彦视若亲子,并未亏待过他。我身边诸人,均可作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晚了,我保证明天有肥章补回来。晚安啦。 第141章 皇帝的话说完,整个法庭寂静了片刻。 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把皇帝最后说的那句所谓“作证”的话当真。 皇室仍然保持着过去的某些做派,皇宫里成群的仆役和侍从官,明面上说的是雇佣,但实际上和过去的奴仆差别不大,他们自然会站在皇帝那边。 这种证词当然不具备效力。 可问题是,正如皇帝身边的人没办法作为皇帝的证人一样,季芳泽也同样没办法为叶澄作证。 甚至这些天,因为季芳泽出面为叶澄做的许多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很难掩盖,成为了对叶澄不利的构陷。 “栖彦,过去两年,若是皇家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我给你赔不是。”皇帝眼神疲惫,带着一点悲伤和指责,“可终究做了两年的家人,纵然你如今想结束这段关系,自然也可以体体面面地离开,何必用出这样的手段?” 皇家律师看向上面的**官:“据我所知,对方当事人与他身旁坐着的那位季先生,关系匪浅。” 叶澄一把按住了身旁骤然要起身的季芳泽,对这番指控,只是神色漠然:“是,我们是恋人。” 皇家的律师点点头:“而季芳泽先生,恐怕与我的当事人一家,有一些误会和矛盾。我有理由怀疑,这就是对方污蔑我方当事人的动机。” 法官安静地听完,示意叶澄这一方辩护。 不用叶澄说话,身边自愿前来的那位律师已经站起身:“法官大人,首先我要说的是,我的当事人叶栖彦先生,比那位原本的王妃殿下,叶栖桐小姐,刚好要小四十三天。” 席上众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很快,更多的人明白了。 当初那场婚礼,就举办在叶栖桐成年礼后的一个月整。 灵徵未兆_280 “所以,无论皇帝陛下说的是不是真的,当时换婚这件事,是否征得了所有人,包括叶栖彦先生的同意,这段婚姻关系都不成立,并且成年的那一方,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关于这一点,我们稍后会发律师函给三皇子殿下。基于这一点,我的当事人可以和任何单身人士保持正当的恋爱关系,而不必受到法律或道德的职责。” “另外,我们今天真正的主题,是叶栖彦先生是否遭到了皇室整整两年的人身控制。” 对方律师立即道:“我方可以提供叶栖彦先生多次在公众前露面的影像,行动自由,举止自然,足以证明叶栖彦先生并未受到□□和控制。” “那只是因为我的当事人受到了威胁和恐吓,在不确定能否摆脱困境的情况下,不敢违背囚禁者的意志。” “我方反对。按照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如果你们不能提出相应的证据,就不能这么污蔑我的当事人。” 叶澄的律师没有再打无用的口水战,而是面向法官:“按照我的当事人所说,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一共使用过两台光脑,一台属于王妃殿下‘叶栖桐’,另一台则是现用的匿名光脑,我申请调用数据局中这两台光脑的出行记录。在最近这两年内,除了皇室需要他出席的公共场合,他未能踏出过皇宫一步。” “那只是因为叶栖彦先生喜欢宅居罢了。在星网几乎能比拟现实的现在,这个社会上不乏常年累月待在家中的人群。如果你同时调用那台属于‘叶栖彦’的光脑,你会发现,在过去的十八年,他也未曾有几次离开叶家的记录。难道他过去的十八年,也一直处于控制之下吗?” 这点严格说来,竟然还挺真的,叶家对未满十八岁的家中子弟实行严格的管制,叶栖彦本身也的确是个不爱出门的性子。 但叶澄还有其他的证据。早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在筹备这一幕了。 叶澄的律师将几份打印好的体检报告书交了出去:“我的当事人,缺少了最后一针,没有打全etv疫苗。” 当初外星种病毒入侵,在帝国掀起一场伤亡无数的病疫,数年才终于停歇。相应的疫苗研发出来,从此成为每一个帝国公民必须打,由国家免费提供的疫苗种类。 这个疫苗周期漫长,分别要打六次。十八岁成年后的三个月,是最后一针的期限。 “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宅居,再怎么不爱出门,也不可能连这样普遍和至关重要的疫苗都不去打。那时候才是‘婚礼’举办后不久,难道我的当事人,从那时候就开始筹备今天这一切了吗?” 叶澄坐在这里很少开口,但此刻却补充道:“在我进入皇宫后,那台认证‘王妃叶栖桐’身份的光脑,实际上并不在我手中。因为不被允许离宫,我希望能得到一台至少可以联网的普通光脑和模拟仓,因此触怒了皇后,被关押在空无一人的西殿区域,只有人工智能维持我的基本生存。那是我最痛苦和无助的时候,完全顾不上疫苗的事。” “后来我与皇后达成了协议,我会尽力配合三皇子妃的身份,然后得到了一台匿名光脑。光脑的匿名,也绝不像他之前所说,是发现了我热爱机甲,才为我配置了军部的科技。因为那台光脑里,没有一分余额。而且我当时还没发生精神力增长,也并不怎么接触机甲,他们只是为了限制我在星网上的活动范围。” “如果不是意外遇到我现在的恋人,我可能根本挺不过那一段时间。” 律师插了一句:“而经过权威人士的鉴定,我的当事人确实存在长期精神压力过大,而导致的中度抑郁。” 这场官司打得全国瞩目,在所有人的,一点点的拉锯战,坚持了足足三天。 人身自由真的是个很难界定的概念,所以尽管双方据理力争,在场的十位权威法官最后的表态,还是达成了“五比五”的局面。 皇室欺骗大众,婚约失效还涉嫌骗婚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但是关于是否“控制叶栖彦人身自由”,还是无法裁决。 最后的决定权,落在场上年迈的**官身上。老人顶着所有人的视线,轻轻地敲了一下木锤,声音轻松到仿佛在开玩笑:“那就进行民意裁决吧。” “我不觉得,我的决定能具备,让任何人都信服的公正力。所以究竟相信谁,究竟真相如何,就让民众来决定吧。” 民意裁决是星澜帝国的一种特殊司法程序,就像很多很多年前的,充满哲学光辉的国度,由全体公民的投票结果,来裁决一件事。 星网的普及,足以达成这样的条件。 星澜的历史上,只有过寥寥几次民意裁决,每一次都是举国震动的大事。 投票持续了一整天。在结果宣布的那一刻。 “这不可能!” 皇帝猛地站起身,身后的座椅仰倒,发出吱嘎的哀声。他死死地盯着光屏上的结果。那鲜明的对比,昭示着最后的结局。 他早已接到了皇室集体成员,还有议会的暗示,在这件事之后,会写下退位诏书。这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主动能维持最后的体面。所以无论如何,他的政治生涯都已经结束了。 但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比法官们径直判他有罪,更让他痛苦和不可置信! 他身旁的皇后尽管极力打扮,仍然掩不住憔悴,但她倒没有太过失态,伸手去拉皇帝,被皇帝粗暴地一把打开。 “这太可笑了!” 皇帝环视四周:“我,我兢兢业业,做一个好皇帝,而我的臣民,却这样背叛我!” 叶澄那边倒也没有什么欢欣鼓舞的姿态,大家轻松地相视一笑,开始收拾东西。 这之后,究竟是坐牢,还是如何,法院自会根据具体的罪名,斟酌出合适的结果。 皇帝推开面前阻拦的法院工作人员,跌跌撞撞地朝这边扑过来。 季芳泽下意识挡在叶澄面前。尽管叶澄并不怕他,但还是欣然接受了对方的心意,躲在季芳泽身后,只露出一个头,冷淡烦:“请问有何贵干?” 灵徵未兆_281 皇帝凭着一股气来到对面的席位,却在这一刻,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失魂落魄。 今日之后,他不仅要引咎退位,可能还要面临牢狱之灾!他所有的儿子也失去了继承权! 没有一个皇帝,会拥有一个坐牢的父亲,母亲,和弟弟! 皇帝看着季芳泽,在他脸上,找到了一些有关过去的痕迹。他沙哑着开口,带了一点怪笑:“最后还是你赢了。怎么,准备什么时候公布身份,光荣登基?” 季芳泽懒得理他。 这种自己将权力和威严视作一切,并且肆意践踏别人来证明自己权威的人,已经成了彻彻底底,无可救药的烂人,什么都无法说服他了。 叶澄却饶有兴致,欣赏着他们脸上的绝望和不甘:“是啊,我们打赢了,你们输了。你打算说些什么呢?” 皇帝此刻清醒过来,捡起了所谓体面,只是冷冷道:“是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你们母子,都是招揽人心的高手。” 他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季薇的阴影之下。他还记得当年,季薇受到人民敬慕,近乎到了一呼万应的盛况。所以他这些年,在名声和民心上,费劲了心机,但是最后,还是输给了那个女人的儿子。 叶澄和他们打交道两年多,也有点明白这些人的脑回路了。他靠在桌子上:“这里面根本不存在“技”的问题。因为真相就是如此。真相就是你不如你姐姐,就是你们真的囚禁逼迫了叶栖彦。” 在这里,他用了“叶栖彦”三个字,但并没有什么人留意到其中不对。 叶澄勾勾嘴角:“大家只是不瞎而已。做个令人真正信服追随的皇帝,可不是每天表现一下完美生活,秀秀恩爱,做做慈善那么简单啊。” 就算再怎么性格冷清的人,也不可能两年都没有任何现实中见面的朋友和家人,不出门去任何地方,连体检医生都不见。 谁都知道肯定有问题啊。 叶澄很好奇,为什么皇帝会觉得,大家会选他?明明民意裁决筛选严格,水军也不可能买到啊。 难道皇帝当久了,就能有非同一般的膨胀的自信心吗? 将人留在身后,叶澄等人离开。 季芳泽突然开口:“刚刚季清恒坐在对面的席位上,你看他了。” “我没有,你乱讲啊,别瞎说。” “就是看了。” “好吧看了一眼。我就是在想,叶栖桐到底死了没,要是没死,大概还可以去狱里再续前缘。” 毕竟,叶栖彦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帝国大学名额买卖的案子,还没开审啊。 这还只是个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不肝了不肝了,睡觉。晚安! 第142章 叶澄取回“叶栖彦”身份后,叶家有不少人来联系他,但让他意外的是,里面竟然没有叶栖彦父母,所以他也就没理会。 一周后,帝国大学入学名额买卖案正式开庭。这个案子引起的关注度,并不比之前那场“真假皇子妃”要小。 凤恒一家早在给出季芳泽回应后,被帝国大学的老师保护起来,后来辗转在军区的医疗院,经过多名专家的共同诊断,证明他的精神力确实因为人为的原因遭到破坏。调查组被重启,凤家原本居住的社区街坊,过去的同事同学,最后证实凤家确实没有凤来这个人。 到此为止,这场处心积虑,逼迫偏远星系考生让出入学名额的事件,已经是板上钉钉。 破坏源从哪里来?当初联系凤家,一手促成交易的人。是谁为凤来的体检和入学提供了方便。凤来的死到底有没有人为因素。 叶家在知道事情可能败露后,曾经为此进行过仔细的扫尾,但如果众人已经有了猜测和调查的方向,这样复杂的安排,很难不留下任何马脚。 叶栖寒作为嫌疑人,从偏远星系被召回,出现在了被告席上。 对消息渠道灵通的人来说,这本是一场没有什么悬念的判决,但是过程还是出人意料了。 因为这一次出席的人中,有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人。 法院的示意下,叶栖桐揭开宽大的兜帽,慢慢走到被告席,她哥哥的旁边。 叶栖寒面色阴沉地能滴水:“谁让你来的!” 灵徵未兆_282 她没有回答叶栖寒,只是看向不远处旁听席上,她喊了十八年“爷爷”的老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她,不像是过去十八年,在叶家那样养尊处优的优雅美丽,也不像是做凤来时那么强势傲慢,现在的她短发稍稍长了一些,随意凌乱地披在肩上,面容极为削瘦,眼底满是阴霾和冷意。 她的声音也变了,沙哑中带着某种寒意:“我的爷爷想要杀了我。而唯一对我好的哥哥也要被我害死了,我不来,是要像孤零零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地度过一生吗?” 在叶家,她的父亲忙于军务,母亲素来只在乎华服美饰,她放在心上的亲人,满打满算,也就这么两个而已。 叶栖桐站在被告席间,面向法官:“没必要再来列数别的证据了,我是叶栖桐,也是凤来。入学名额这件事,我才是真正的主谋。我承认我有罪。可这里还有一个有罪的人,涉险谋杀。因为在收到那封‘精神力波动异常’的体检报告之前,我很清楚,我根本没有精神力异常的迹象。” …… 叶澄那天因为要办理军部入职,没有到法庭,这些事还是听季芳泽提起的。 “据说是一个小发射器,放在叶栖桐床头的花瓶里,叶栖寒提前把人带走了,这才捡回来一条命,只不过精神力算是彻底毁了,连模拟仓都用不了。叶栖寒在回首都星之前,应该把她安顿好了。她会出现在法院,一半是为了报复想杀她的祖父,一半大概是为了叶栖寒。” 主谋和帮凶,可不是同一种量刑。 叶澄给桌上的小铜钱草浇水,随口应了一句:“兄妹情深啊。” 他并不因为这件事,就觉得叶栖寒兄妹有什么可怜可敬之处。或许叶栖桐觉得自己很惨,但是他们兄妹当初肆意摧毁别人的生活和希望,却也没见他们可怜可怜别人。 季芳泽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好像那盆铜钱草有没有喝饱水,比叶栖桐等人的生死存亡重要多了:“你不在乎庭审的结果吗?” “不在乎啊。”叶澄放下水壶,坦然道,“现在全天底下那么多人盯着呢,该坐牢的坐牢,该枪毙的枪毙。这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 这样的结果,叶栖彦应该也可以安心了。 “这铜钱草就不一样了。”明明季芳泽没有把吐槽说出口,叶澄却好像会读心,笑意盎然,“这是咱们小家的新成员,当然要精心呵护。” 叶澄如今已经从军部的疗养院搬了出来。季芳泽在帝国大学附近,买了一套小小的房子,一室一卧一书房,住他们两个人刚刚好,连一个人工智能都多余。 季芳泽就听到“咱们小家”四个字,轻咳了一声,把原本要说的话都忘了,看那盆丑啦吧唧的铜钱草,好像也瞧出了那么点叫人喜欢的盎然绿意。 季芳泽拨了拨那圆圆的叶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军中?” “等军部通知,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叶澄搂住季芳泽的腰,把头靠在季芳泽肩上。他不习惯因为暂时的分离,就表露出什么小儿女般的情绪,但心里终究是不舍的,“你呢?我听说议会公布的皇帝候选人名单,你也在上面?” 蔷薇女王一生未婚,季芳泽是她唯一的儿子,守旧派虽然瞧不上私生子,可按照法律,也同样享有相应继承权。如今季则因丑闻被迫退位,季芳泽也出现在公众眼前,从血缘来说,他也是极接近皇位的人选。 季芳泽覆着叶澄的手背:“我不想去参加。” 先不说其中要经历多少明争暗斗,只看叶澄是打算在保家卫国的路上走下去了,以后还不一定在哪个星系驻守,他就算真的当上了皇帝,到时候困居首都星,岂不是要异地? 叶澄点头:“那就不去。” 季芳泽注意到厨房的定时到了,却又不想放开叶澄的手,于是两个加起来不知道多少岁的大人,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我会在帝国大学继续读书,同时继续打理反旧派的事,帮那些来求助的人摆脱困境,吸纳新成员。这样的话,我们以后和皇室世家的冲突,恐怕不会少,我去竞选那个位置也不合适。” 叶澄一怔:“你还记得反旧派。” 在星澜,成立民间组织是件很容易的事,只要一个发起者,在星网上填写申请表,然后五个公民签字加入,这个民间组织就成立了,比大学里办社团还容易。也因为如此,星澜的民间组织多如繁星,但里面有影响力的却是凤毛麟角。 叶澄玩笑一样,拉了当初预选赛上的队员,成立了这个“反旧派”,事后就没再怎么提起过。 没想到季芳泽还记得,并且这么认真地把它加入了自己往后的计划。 季芳泽打开锅盖:“嗯,我记得。所以你在外面,不那么拼命也可以,你想做到的事,我都会尽力帮你。” 为了不引发厨房事故,两人在厨房门口分开,此刻叶澄就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看着季芳泽尝咸淡,关火的背影,眼神说不出的温柔。 虽然营养剂足以健康维持生命,人工智能也可以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但季芳泽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哪怕做的不那么好。 餐桌上,两人吃饭吃到一半,叶澄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听说,你在我身上安了追踪器?” 季芳泽手里的汤匙“哒”一下掉进了碗里。 叶澄挑眉,心中微讶。从卓琼口中意外听到这件事,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季芳泽当时随意想的借口,就说出来逗一下季芳泽,没想到季芳泽这个反应,有点像心虚啊! 叶澄来了兴趣:“难道真安了?我怎么没发现?” 季芳泽顿时紧张:“我没有!不是我安的!” 叶澄就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男朋友纠结万分的表情。 季芳泽纠结了好一会儿,微微丧气,把手心摊开给叶澄看。 别人是看不到他手心的光的,无论他有没有打开光幕。但叶澄问了,他也不好在这样的小事上撒谎。 灵徵未兆_283 他下意识地催动了那颗星星,思索着怎么和叶澄解释,但叶澄却好像真的看到了一样,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他的视线紧紧落在季芳泽的手心:“这是……” 在季芳泽小时候,他也好奇过这究竟是什么,那时他身边只有一台智能机甲,勉强充当着长辈的角色。 “密刺”搜索了好大一片数据库,然后告诉他,这是星辰的祝福。 季芳泽也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哪个星辰的祝福会像个偷窥狂!唯一的功能就是找叶澄,偷偷看叶澄在做什么! 虽然说,虽然说在发现这一用途后,他还是觉得这是星辰给他量身定做的祝福,但是他怎么跟叶澄开口? 谁也不会信吧!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叶澄却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这是一份礼物。” 来自上一个世界的,季芳泽的生父华爻,送给他们的合籍贺礼。 一对相伴相生,亲密无间,永远也不会真正分离的星辰。 叶澄在腰间挂了数百年,离开那个世界后再没有见到,他曾经以为那和许许多多的其他事物一样,留在了它们原本的世界。 没想到,还能见到它。 可是既然季芳泽的那一颗还能发挥作用,就说明,属于叶澄的那一颗,还在他身上。 他赤条条一个灵魂来到这里,那颗星子唯一能栖身的,就是他的魂魄。 这才是真正的,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43章 【难怪点星门的老头子,要恨死天魔主了。这样的天赋,如果不耽误那一茬,成就不可限量。】 叶澄却摇头:【修行讲究破障。他虽然一时停驻不前,但堪破情障,心境稳固,日后一定能走得更远。】 叶澄停留在那个世界的最后几年,已经很少听到华爻的消息,据说还在引星海里闭关。 009难得听叶澄提起这些事:【可我去过的修仙世界,很多大能都有恩爱道侣,你不是也和季芳泽牵扯不断吗?】 它不了解叶澄的过去,尤其是在一片混沌中,连叶澄自己都不记得的过去。但它至少能看出来两件事,叶澄过去是练剑的修行者,人埋在骨子的里东西是永远不会失去的;第二件,就是叶澄过去和季芳泽相恋。 【我没有情障啊。】叶澄失笑,【九哥,破障和抛妻弃子,六亲不认完全是两回事。芳泽不是我的障。】 他是他一路跋山涉水,都不觉疲惫的终途。 …… 过去的历程中,叶澄没少在军中待过。军旅生活大抵都差不多,艰苦的训练,严明的军规,枯燥的日常,但叶澄是个不喜欢被管束的人,却意外地并不觉得军中的生活难以忍受。 毕竟,偶尔还是有稍微放纵一下的时候的。 “呦!今天不用给家里的领导做月总汇报?” 拜之前那场众所周知的庭审所赐,所有人都知道,叶澄和季芳泽是一对爱侣。和叶澄亲近的战友,则知道的更多,比如说被关了两年的人性格一点都不阴沉,当然也不自闭,反而很是爽朗大气;那位看上去美貌惊人,又寡言冷淡的青年,面对自己的爱侣,也会展现出温柔和孩子气的一面。 叶澄不在意他们的打趣,随口应道:“他今天要考试。” “所以终于有胆子去跟我们喝酒了?” “我不是没胆子,是没时间。”叶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和戏谑,“能看芳泽,谁稀罕看你们?” “嘁!半年里还不是有六个月得看我们!” 几个人找了个小小的酒馆,要了几壶啤酒。一月只有这么一天假期,明天还得训练,众人也不敢真的喝醉,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有人习惯性操心:“话说栖彦,你男朋友今年是不是读六年级?该找工作了。” 灵徵未兆_284 不等叶澄说话,有人感兴趣地猜到:“要去最高法院吗?听说**官很欣赏他。不过进了法院就必须从民间组织离职,还是直接进政界好一点?有‘赞歌’背书,想进议会也不是不可能吧?” 虽然就读于指挥系,但鉴于这几年季芳泽的发展方式,大家都不觉得他还会入伍。 这些倒不是叶澄说的,只不过现在季芳泽真的很有名,有名到连这些不怎么关心时事的同袍,都难免听说过一丁半点。 四年时间,一个原本像是玩笑一般设立的民间组织,从成员都还有可怜兮兮的五个,逐渐成长为了在星澜都颇有影响力。 每个组织都有自己成立的宗旨。当初“反旧派”这个一听就充满了敌对意味的名字被改成了更缓和的“自由赞歌”,但它真正做的事,针对的对象,却没有丝毫的更该。 当初的两场官司,沉重地打击了皇室,叶家更是几乎不复存在,守旧派元气大伤。季芳泽这些年帮了不少人,做了不少事,也是在他的奔走和坚持下,原本独属于世家的所谓“私学”被法律明文宣布禁止,无论是任何身份,在七岁之后,都必须去国办的学校读书。 在叶澄的预料里,他建立的那个简陋的民间组织,只是个小小的芽,本该在他军中崭露头角,有了一定地位之后,才开始成长和改变,但是季芳泽提前做到了。 【幸亏在法庭上,任务已经宣布完成了。我现在感觉你男朋友比你更像是反封建斗士。】 叶澄抿了一口啤酒,嘴角翘起来:【我与有荣焉。】 众人闲着没事干,还为季芳泽的“职业规划”争执了几个来回,叶澄却只是笑笑:“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到了。” 遥远的首都星。 季芳泽仔细地看着入伍协议,注意到上面没有具体分配地点:“我要去第七星系。” 虽然他们已经答应了这个条件,但陈钰还是板起脸:“第七星系第七星系,一天到晚第七星系。。要都像你这样,满脑子光想着夫妻团聚那点事,还怎么保家卫国?” 季芳泽却半点不羞愧:“所以我和他一起来保家卫国啊。再说,夫妻团聚本来就很重要。” …… 星历两千八百年,过往的人和爱恨都化作星际间的尘埃,只能从历史影像和记录,窥探到一点过去的痕迹。 叶栖彦的名字被记录在悼念历届元帅的石碑上,真正称得上“昭告天下”。 就算过去了数百年,人们提起这个名字还是毫不陌生。 放学后,几个女孩子走在街道上,嘻嘻哈哈地吃冰激凌。 “你看今年军部出的记录片了吗?” “看了啊,铁血元帅系列之叶栖彦,说真的,单看剧情的话,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脑洞大开的狗血电视剧。” 最先提起这件事的红衣少女显然性格很活泼:“这说明,生活比编剧的脑洞更狗血。真的很像故事男主角你们不觉得吗?听听着剧情,年纪轻轻被当做堂姐的替身嫁进皇室,囚禁两年,然后精神力飞涨,拿到了军部机甲大赛的第一名。从此恢复自由身进去军部,在外星物种侵略战争中屡获奇功,堪称帝国英雄,一路青云直上爬到了元帅之位。” “那时候竟然能随意换置光脑这么恐怖?” “听说婴儿的光脑dna固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另一个少女补充道:“这就算了,哪个元帅不是从战斗英雄过来的。关键是他还有堪称帝国之恋的感情戏!被囚禁期间遇到了一生挚爱,前任女王的独子。一路帮他逃离皇室,还为了他拒绝了皇帝候选人资格!成立了一个组织叫’自由赞歌’!就为了帮恋人抱打不平,随便成立了一个组织,就成了现在的’自由赞歌’!’消灭不公的正义之剑’!说出去你敢信吗??” 随着时间流逝,“自由赞歌”却留了下来。只是随着守旧派的衰败,组织宗旨也渐渐拓宽了,和“人权会”并肩。 “随便换个出品方,都得被唾沫星子淹死不可,这居然是军部纪录片??”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可以去看看这两位的采访视频,都不是虐狗,简直屠狗了!季先生的原话——’我一生最大的事业,就是让他开心。’采访全程都是没啥表情,唯独提起叶元帅,那叫一个柔情似水啊!” …… 回到系统空间的叶澄,没有休息,也没有像过去一样立刻转去下一个任务世界。 他坐在床上,只是怔怔地看着虚无。 【你在想什么?】 【想那颗星星如果在芳泽手心。我的那颗应该也在我身上。只是我下意识以为它留在了上个世界,才没发现它。】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随着他的凝视,终于有星辰的光芒慢慢在手心浮现。 他看着那颗星星,问出了他一直怀疑的问题。 当我离开任务世界的时候,我的爱人在哪儿呢?是已经去了新的世界投胎吗? 但是又说不通。因为他在系统空间停驻的时间有长有短,可季芳泽在任务世界的年纪,却并不呈现相同的规矩。 他和季芳泽的年纪总是相当的,身份往往都有关联。与其说是巧合,倒让他想起另一种可能。 灵徵未兆_285 主神是可以为进入任务世界的外来魂魄,造一个全新的身份的。 他手心的星芒越来越扩散,可这光并不刺眼,渐渐覆盖住了整个屋子。然后他借助这星光,看到了床边闭着眼睛,安然熟睡的季芳泽。 比起他在这片系统空间里见过的其他魂体,季芳泽的灵魂既强大又脆弱,就像他之前看到的那样,被无数金线串在一起。 因为还不够完整,所以看不到吗? 009也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叶澄。叶澄却并不多惊讶,只是走过去,摸了摸季芳泽的侧脸。尽管他只能摸到一片虚无,但他的动作还是下意识放温柔了。 009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回避一下,就听到叶澄开口:【走了,做任务。】 【现在?!】 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难道不陪一下你重伤的男朋友吗? 【不赚钱,怎么养重伤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他们一直在一起。】 正文完。 不过后面还有番外。包括他们的前世,和叶澄与主神的交易。 晚安! 第144章 青崖山一年四季都笼罩着葱郁碧色,春天不会开出百花烂漫,冬天也不会覆上皑皑白雪。听上去是个很枯燥无趣的地方,但谁也不会瞧不起青崖山。 因为青崖山上有一个门派,以山为名,是这片大陆最顶级的剑宗,四大宗门中位列行首。 季芳泽就住在青崖山上。 不过他不是青崖的弟子,甚至也不是仆役一流。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是什么。 从记事起,他就住在青崖六山中的破云峰,受到破云峰峰主莫凡的亲自教导。这说出去,是件足以让他受到天下十之**少年人的羡慕,但季芳泽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因为他过得不好。 他住在后山林里的一间草屋,周围荒凉安静,没有任何邻居。六岁那年开始,他每天要很早起,去山脚下的溪涧提水,这种事很没必要,因为在破云峰,连仆役都会引水诀,但是他必须做,因为这是他的“早课”。等挑好了一缸水,他会进入莫凡的洞府,开始一天的“学习”。 不知情的人,大概以为他跟着凌云剑莫凡,会学什么高深的剑法,再不济也得背点世间难寻的心法口诀,但莫凡只是要求他“静思”。 一个小孩子,懂什么静思?其实就是在黑暗到没有一丝光的房间里关禁闭。一直到日薄西山,才被放出来,再重新下山,打满一缸水,这是他的“晚课”。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莫凡从不承认季芳泽是他的弟子,也不喜欢他,让季芳泽自己来说,大概是厌恶更准确。莫凡是破云峰的峰主,而且是一位颇受尊敬爱戴的峰主,他的态度当然会影响到周遭人。 再加上本身性格也不算讨喜,所以季芳泽一直过得很孤独。 大部分人不会欺负他,也不会亲近他,只是保持着冷淡的距离。但那只是大部分。 任何一个门派,都会出现一些不合适的事,尤其是这个门派里还有小孩子出没的时候。 孩子或许不懂太多复杂的事,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峰主不喜欢他,却还是要亲自教导他。但有些人的嫉妒与恶意却仿佛与生俱来。 季芳泽第一次遇到叶澄,是在一个傍晚。 他被按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身上的灵力压制,完全不得动弹。周围站着五六个年纪仿佛的男孩子,这些人虽然只是入门不久,但对付他已经绰绰有余了。 离他最远的,衣着好像纤尘不染的男童看着他的狼狈,表情天真,明明是这样小的年纪,却能有那种浓重的恶毒:“你知道峰主为什么给你起名叫‘芳泽’吗?我爹说,那是因为你是个杂种。” 季芳泽死死地握紧拳头,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上的枷锁骤然变轻,突然消失了。 一个清亮的少年声从他们身后响起:“好稀奇!我倒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 这是用膳的时间,又地方偏远,所以几个男童完全没想到会有人出现,顿时神色骤变。 领头的那个男童一瞬收起眼底的阴沉,做出单纯委屈的表情,对着从山林间走出的清隽少年,率先告状道:“师兄,是他先动手的。” 灵徵未兆_286 季芳泽站起来,感觉到小腿有些痛,面对这番指控神色漠然,转身就走。 确实是季芳泽先动的手。他走了五躺山路,一直到夕阳余晖将近,才打好的那一缸水,被人用引水诀倒在了水缸前的地面上。他倒无所谓莫凡满不满意,但是这关系到他的晚饭。 白衣佩剑的少年走到一众小孩之间,没看离去的季芳泽,只是扫了眼男童袖子上的冰蓝绣样:“冰城白家的子弟?” 男童略有不安的心终于平定下来,略带得意地瞥了一眼季芳泽渐远的背影:“家父冰城城主白臻,在下是为了参加青崖一月后的弟子选拔大会,来破云峰借住。” 少年点点头,表情平静,语调也没什么改变:“那你可以提前回去了,记得带着你的小伙伴一起。” 男童脸上的笑慢慢落下去了:“我不懂师兄的意思。” 少年却懒洋洋道:“师兄叫得太早了。意思就是,青崖不会有任何一个山收你们入门。” 不等众人反应,少年便转身离开,朝着季芳泽的方向去了。 季芳泽当时已经走得远一些了,但少年还是眨眼就追上了他,笑眯眯地看着他。 “要不要我帮你提木桶?” “你提着这个木桶做什么?” “我都不知道这儿居然还有条近路!” 季芳泽那时还没修炼出百忍成刚,巍然不动的心境来,于是在叶澄追着他到溪涧时,终于忍无可忍:“莫凡不喜欢我。” 少年眨眼:“嗯?” “也就是说,我给不了你什么好处,甚至会连累莫凡讨厌你。” 季芳泽后来回忆,他人生的前几年是一片晦涩和黑暗。好像他第一次看到别的色彩,是被一个无礼至极的少年人,从背后高高举起来,还抛出去好远,他一抬眼,就看到了橘色侬丽,夕阳将落的天空。 “小朋友不要年纪轻轻就这么愤世嫉俗,哥哥带你去玩啊。” 季芳泽被他像提小狗一样,偏离原本方向,扑棱着挣扎了两下,突然很生气:“我还要打水!” “我刚刚走的时候给你打满了,放心吧没事的,我经常帮师弟师妹们做功课,从来没被发现过。” 季芳泽本以为会立刻有人拦下他,但眼看着少年一路提着他下了破云峰,直奔青崖大门,看到这一幕的弟子和长老都假装没看到,于是只好认命。得知少年真的要“带他去玩”后,小小的季芳泽问了一句:“玩什么?” 那少年竟好像被他这个问题难住了似得,很认真地想了半天:“我平常都自己看书,和同伴一起练剑,下棋,偶尔偷偷下山喝酒。” 他好像被什么给启发了,眼睛突然亮起来:“我知道了!” 季芳泽虽然觉得他可能脑子有病,但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脑子有病的家伙还挺好看的。 十几岁的少年带着个七八岁的幼童,就这么溜出了青崖山。 那一天正好是人间的元宵节,夜市灯火璀璨。他们将那条长长的夜市从头走到尾,看杂耍,看灯,吃元宵。 那一碗元宵有甜有咸,比起破云峰的灵食自然逊色许多,却颗颗都是季芳泽没尝过的滋味。 灯影阑珊,走马灯上佳人才子,四时锦簇,头顶时不时有烟花炸开,共同构成绚烂的佳景。 但集市终有散场的那一刻。黑夜寂静,只留满山碧色树影,季芳泽突然向后微不可查地退了一步。 少年牢牢牵着他的手,语气温柔:“不用怕。回去好好睡,不会有人找你事的。” …… 叶澄看着季芳泽进了屋子,小小的个头只能在窗纸上映出矮矮的影子,洗漱,上床。 屋子的灯熄了。 他转身,看到背后站着的高大男子,平静行礼:“三师叔。” 莫凡背着手,眼睛在黑夜里宛如剑光,“阿澄,这不关你的事。” 他纵然有些生气,却还是用了“阿澄”两个字,可见对叶澄的偏爱。 直面破云峰峰主的不快,叶澄却不见什么悔色和惧意:“师叔,我路过破云峰,看到门内有人倚强凌弱,以多欺少,如何能不插手?” 莫凡其实也很看不上今早那几个人,皱眉点了点头:“我说的是你日后不必再插手季芳泽的事。” 叶澄却还是没点头,语气诚恳:“三师叔,不管大人过去有什么恩怨瓜葛,他今年才七岁。” 灵徵未兆_287 他过去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从没见过,也不了解具体状况。但只看今日的事,和季芳泽远不同与寻常孩童的表现,叶澄便大概猜到过去如何。 大多刚入门的弟子,都和季芳泽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叶澄做大师兄习惯了,一向娇惯下面的师弟师妹,看不了小孩子吃苦。 “如果师叔实在难以忍受心中芥蒂,不如将人给我吧,我也带过不少师弟师妹,有些经验,不会办砸的。” 莫凡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消失在了夜幕中。 …… 不知道少年做了什么,季芳泽真的没有挨罚,甚至他一觉醒来,昨日那几个欺辱他的男童,也从破云峰消失了。 莫凡依然不喜欢他,他依然每天需要早起,需要挑水,静坐,但他的生活又和过去不一样了。 一天静坐归来,他的草屋旁边,立起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草屋,少年正躺在门口的草席上晒太阳。哦不,是晒夕阳。 少年冲他摆手:“我觉得这地方不错,适合居住。要一起晒夕阳吗?” 季芳泽没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不想和脑子有病的人说话。 夜晚来得很快,季芳泽盖着一床薄被子,因为夜间的温度骤降,他将所有的衣服都盖在被子上,仍然觉得冷。他的晚饭量不大,这会儿已经饿了,这种饥饿更加重了他的寒意。 这倒不是谁故意虐待他,而是破云峰的规矩就是这样。 大家只吃灵食,寡量少餐,盖单被,着布衣,尽量减少物欲的诱惑。 但已经入了道的孩童,和季芳泽这种真正的普通小孩子,承受能力自然不一样。这一点也不难想到,只不过是没人在意他过得好不好罢了。 就在他缩成一团的时候,窗子被敲响,那个讨厌的声音又开始了:“我煮了肉汤哦,热得烫嘴,想不想吃?” 季芳泽翻了个身,不想理会他。 然后他就听到窗户“吱嘎”一声,不等他起身看看,就感觉被子被掀开了一条缝,身体突然一凉,紧接着就是一阵汹涌的暖意笼罩了他,让他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有人直接把整只的他抱进了怀里。 明明不请自来,问也不问,就像个混蛋一样钻进他的被子,竟然还好意思嘟囔:“挺漂亮的小家伙,怎么这幅臭脾气?”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更前世篇了。 晚安! 第145章 季芳泽不喜欢叶澄。 准确地说,虽然人生已经过了七年,但他还真没找到什么他喜欢的东西。他不喜欢青崖山,不喜欢破云峰,不喜欢莫凡,不喜欢那些欺负他的人,同意不喜欢那些不欺负他,也不理会他的其他人。 也曾经有人对他表露过善意,但这种情况从不长久。因为季芳泽不喜欢他们,也从不回报这种善意。 无论世人如何看青崖,是尊崇或是恐惧,在小小的季芳泽心里,青崖是一座巨大的牢笼。他讨厌青崖山上的一切,包括晨钟暮鼓,一草一木。 所以他当然也不喜欢这个嘻嘻哈哈,一看就知道在青崖顺风顺水,连莫凡都要给他面子的家伙。 但是这一天,季芳泽没有挣扎,也没推开他。 可能是因为太冷了。 反正少年成功地像是个婆婆妈妈的老母鸡,把他团吧团吧揉成一团,连脑袋都一起塞在了自己怀里:“小孩子要保持充足的睡眠才能长高,既然不喝汤就睡觉吧。” 少年人的身体并不算多强壮,只是修长而已,但却热得像火炉,将他完完全全笼罩其中,仿佛能把所有的寒冷与,抵抗在这块薄薄的被子之外。 季芳泽睡着了。 他本以为会一夜无梦到天明,但是他半夜被冻醒了。 他坐起身,看了眼床边什么都没盖的自己,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身旁裹着被子睡得昏天黑地的少年。少年还是死死地搂着什么,但那已经换成了季芳泽的枕头。 七岁的小孩子面无表情地想:果然讨厌这人是有道理的,至少他本来还可以有床薄被子。 灵徵未兆_288 然后他抽出来叶澄怀里的枕头,丢到了地上,重新躺回了床边。 少年仍然紧紧闭着眼睛,没有被惊醒,但因为怀里空了,他下意识胡乱摸索了一番,然后把离他最近的,软乎乎的一团,搂进了怀里,心满意足地哼唧了一声。 季芳泽重新闭上了眼睛,这次是真的一觉到天明。 …… 清晨,季芳泽走在山路上,提着一桶水。他太小了,还不能用担子。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过的话,就会发现他今天的脚步比以往的时候快很多,因为他旁边跟着一个非常聒噪的家伙。 当然,叶澄虽然自来熟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变成唠叨鬼,但季芳泽就是觉得他聒噪。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哪怕他不说话,季芳泽也觉得心烦意乱。 这人怎么生了一双这么聒噪的眼? 生着一双聒噪眼的少年,好像完全觉不到季芳泽的漠视和敌对,手提着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木桶,跟在季芳泽身边,自顾自地吹着口哨,和树上那些早起吊嗓子的鸟儿们一唱一和。 刚开始的时候,季芳泽以为那两桶水是帮他打的。谁知那人走到山顶,直接把水浇在了一棵树下。 叶澄回头,对上季芳泽的视线,眨眨眼睛:“小孩子可以偶尔偷一下懒,但大部分时候,功课还是要自己做。就算撒娇也没用。” 季芳泽转身,他还需要再打四桶水。少年摘下腰间的佩剑,像烧火棍一样,把两只空木桶串起来,翘起来扛在肩后。两只木桶叮叮当当碰个不停,季芳泽忍不住有些恼火:“你真是青崖的弟子?” “如假包换。” 问题就在这里。青崖怎么会有这种人!一群伪君子里,什么时候出了个无赖? 再次提着一桶水,走到山顶的时候,季芳泽终于闷声开口:“这算什么功课?” 自从相见以来,叶澄一直都是轻松的神态,但是这一刻,他的眼神很认真:“你觉得,三师叔为什么让你做这些呢?” 季芳泽没有犹豫,小小的脸上满是漠然:“因为他不喜欢我。” 叶澄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季芳泽的头:“是啊,他不喜欢你。但他不会因为不喜欢你,就故意欺负你。他要你做这些只有一个原因,因为这是你的功课。练剑是修行,挑水也是。” 季芳泽笑了一声,里面讥讽的意味很浓:“可挑水这项修行,全破云峰只有我一个人需要做。” 叶澄敲了敲他的脑袋:“我不是和你一起吗?” 季芳泽躲开他的手,没再说话。 叶澄也不介意他的态度,等到一缸水被挑满,他站在树下的水缸边,和季芳泽告别:“我会来接你放学。” 季芳泽就这么有了一个邻居,他们每天一起起床,一起挑水,挤在草屋的小桌子上吃饭。叶澄在窗户边挂了一串风铃一样的挂饰,季芳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从那天开始,他们就可以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看到满天辽阔的星光。 那时候,叶澄的话就会变多,给他讲很多有趣的故事和传闻。季芳泽安静地听着,因为他能感觉到,叶澄是想教他。 那些别人不愿意教他的东西。 而他想学,因为他想变强大,想离开破云峰,离开青崖山。 为了这个,就算忍耐一下叶澄的聒噪,也是值得的。 星辉洒在床边,小孩子闭上了眼睛,略带嘲弄地想:不管怎么看,叶澄的出现对他来说都是稳赚不赔,能赚一天是一天。谁知道他这份心血来潮,能支撑几天? 这一撑,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足足一个季度,虽然青崖山没有一年四季,但时光却不会打半个时辰的折扣。 这一天,季芳泽从静室里出来,却没看到往常站在门外等他的身影,而是一只纸鹤慢慢落在了他手心。 那纸鹤上画着黑豆子的眼睛,甚至还点了个樱桃小嘴,非常滑稽,半点都不像只正经纸鹤,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季芳泽拆开了纸鹤,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这几天有些事,不能回去住啦。我找管事多要了几床被子,记得都盖上。】 季芳泽站在原地看了半天,在引来其他人奇怪注视之前,面无表情把那团纸揉乱,丢进了水潭。 …… 叶澄是青崖山的大师兄。 修道之人生命漫长,同一代的弟子中,比他年长的人并不少见,但是他才是大师兄。因为他的师父是青崖掌门,更因为他足够强。 灵徵未兆_289 这就意味着他身上也有不少责任。 叶澄突然接到师父的命令,要临时派他出去办点事。时间比较赶,来不得等季芳泽放学,叶澄便留了只纸鹤给他。 他本以为最多是三五天的时间,谁知途中又遭变故,竟然一连耽搁了整整十天。回山的路上,叶澄难得露出几分纠结和苦恼。 师父交代的事倒是圆满做好了,但他哄了三个月,才收起爪子,肯在他身边偶尔露一下肚皮的小东西,不会生气吧? 事实证明叶澄的担心并不多余。 因为他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他自己盖的那座草屋门口,丢着不少东西,有被子,有碗筷,还有他挂在窗上的那串风铃。看上面的灰尘和落叶,很可能他刚走,季芳泽就把这些东西给扔到这里来了。 叶澄躺在树底下,透过斑驳的树叶晒太阳:“啊,这下可有点难办了。” 傍晚看着季芳泽面无表情地和自己擦肩而过,然后重重摔上了门,草屋都差点散架了。叶澄夜里像刚开始一样去翻窗,发现里面竟然锁了。 这两天他一直在烦这件事。 好友满脸不耐烦:“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你又不是他爹。” 在他看来,这件事只能用八个字来精确形容——“小兔崽子,不知好歹”。 叶澄用手挡住直射他双眼的阳光:“我虽然不是他爹,但他却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怎么了?” 叶澄一本正经道:“小孩子有特权嘛。本性又不坏,发发脾气怎么了?” 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模样,享受被宠爱,被陪伴,就算要严厉教导,也实在不必采用这样的办法。三师叔的那套老办法,是针对年纪大些的人的。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这哪儿能静心,不把人逼疯就不错了。 “说真的阿澄,大师兄的位置不适合你,你更适合去当老妈子。”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叶哥就是这么个圣父心过剩的人……他给自己的定义是,季芳泽的监护人。 晚安! 第146章 晨光熹微,清隽修长的少年站在树底下,神情专注地仰头看天,好像天上写着什么得道飞升,种族兴亡的大秘密一样。 不远处草屋的门打开,一个小孩子提着一只水桶,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一直到小孩子的身影从山道间消失,叶澄的肩瘫下来:“谁能告诉我,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孩子,为什么脾气会这么大?” 一个人倒挂着从树上露出头:“师兄,要不我刺你两剑,你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晕倒在他的门口,我就不信他还能无动于衷。” 叶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谢谢你了,但是我怕我会忍不住还手。” “噗嗤”的笑声接二连三地在周围响起。 叶澄无语:“你们偷偷看热闹也就算了,没必要这么嚣张吧?” 最前开口的那个师弟还摇摇晃晃地挂在枝头,口吻故作哀怨:“师兄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对新师弟这么温柔可亲,对我就这么冷漠无情。” 叶澄踹了一脚树,把上面的旧师弟踹了下来:“如果你今年也七岁,我不仅能对你温柔可亲,还能对你‘柔情似水’。” …… 季芳泽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悠长而沉静,但是他的眼睛却睁着。 他睡不着。 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吃火炭长大的,手脚热得要命,只要他在,整个屋子都是暖腾腾的。等到季芳泽自己睡被子的时候,却怎么也捂不热。 那串风铃被他扔出去了,所以窗边的星海也消失了,唯有月光透过白纸窗,不远不近地打在季芳泽床前不远处,更显得屋子里凄清幽冷。 他今天傍晚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叶澄,旁边的那个草屋也没有光。 叶澄走了。 挺好的。 灵徵未兆_290 按理说,他应该巴结叶澄。虽然他还不知道叶澄的具体身份,但季芳泽又不傻。莫凡是什么样的人,平常谁的面子都不给,脾气最是严苛,叶澄能在破云峰来去自如,甚至将自己带下山,却没有任何人来指责干涉,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如果他聪明,就该在叶澄面前表现地乖巧一点,讨人喜欢一点。季芳泽虽然年纪小,这样简单的利害关系,他还是明白的。 但是他不想。 他一直告诉自己,是因为叶澄太聒噪,但是现在叶澄离开了,他孤零零地躺在黑暗中,终于承认内心的想法。 以前一直睡冷被子的人,暖和的被子睡久了,再被打回原形,就会比原来更难熬。这种恐惧甚至比冷被子本身更叫人难以接受。 叶澄只在他身边陪了三个月,他就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独自好好入眠,如果是半年,一年,甚至更久呢?终有一日,叶澄是要离开的。那一天之后,他该如何自处呢? 季芳泽其实没那么生气,他也知道自己没资格生气。他一直不理叶澄,只是希望叶澄现在就离开。 他已经过得够倒霉了,不想再让自己日后变得更倒霉。 今天叶澄真的离开了。 然后他躺在床上,突然觉得,今晚比过去那十多天还要冷。 他待在黑暗里,漠然地看着床前那片惨败的月光:没关系,他总有一天会重新适应,适应孤单和寒冷。 就在他准备闭上眼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好像哪里不太对。 床前的那一片月光下,突然开始有了阴影起伏。 刚开始是一只小老鼠,长着长长的胡子,摇头晃脑地有点可爱,从他床前飞快地溜了过去,紧跟着是一声“喵呜”,一只小小的幼猫踮着脚,跟在老鼠身后慢慢踱步,跃跃欲扑。 越来越多的动物在那片月光中出现又消失。 雄鹰盘旋着飞过,伴随着叫声,下面有马群肆意奔腾;一会儿,又变成了鱼儿在荷叶间嬉戏,一只白鹭猛地冲下去,吓得鱼儿们四处逃窜;小鹿在溪边饮水,突然听到母亲呼唤的时候,欢喜地跑回去,和强壮美丽的母鹿依偎在一起。 等到孔雀都拖着大大的尾巴,摇摇摆摆地从月光下走过,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 季芳泽站在门口,看着月光下蹲着的少年:“你是要把百兽山都搬过来吗?” 叶澄站起身,没提起这些天的碰壁和不愉快,只是笑道:“我从山下跟一个老人学的,叫皮影戏,好看吗?” 季芳泽没说话,转头回屋,但是屋门却没关。 叶澄非常自觉地跟进去,随手关门,躺到床上,熟练地把人抱进怀里:“这个没有颜色,黑乎乎的一片不好看,我下次带你去看正宗的皮影戏。” 季芳泽闭着眼,像当初第一次被叶澄抱着睡一样,身体有点僵硬。片刻后,他宛如小兽一样,蹭了蹭叶澄的脖子,声音很小:“我还要吃元宵。” 叶澄苦恼:“只有元宵节才有卖元宵的。” “我不管。” “行行行,我们吃。真的买不到,我就亲手给你包。” 黑暗里,季芳泽软软的,抱起来很舒服,叶澄又放下了一桩心事,很快就进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然后他含含糊糊听到季芳泽说了什么。 那声音太含糊了,叶澄没听清。 他强撑起眼皮:“怎么啦?” 季芳泽往他怀里钻得更紧一些:“没什么。我说晚安。” 叶澄胡乱亲了下季芳泽的额头:“晚安。” 季芳泽闭上了眼睛。 寒意被驱走。刚刚还怎么捉不到的困意,好像一瞬间涌了上来,季芳泽几乎立刻就困了。 其实季芳泽之前想问叶澄,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变成了一团含糊不清的呓语。 其实他知道答案。 因为叶澄是个好人。 因为他很可怜。 所以只要他一直很可怜,叶澄就会一直对他好。 灵徵未兆_291 既然害怕失去,那就努力留住好了。 …… 叶澄和季芳泽和好了,而且比之前更好。 季芳泽好像一夜之间就融化了满身凝固的寒冰,开始尝试着和叶澄亲近。他开始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慢慢学会撒娇,学会依恋叶澄,而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于此同时,叶澄身周的朋友,也明显感觉到了叶澄发生的某种变化。 “师兄,今晚瑶台要开新酿,要不要一起去?” 叶澄收回剑锋,明显心动了片刻,但最后摇了摇头:“下次吧,我答应了早点回去陪芳泽看书。” 晋元不高兴了:“我上次约你,你说要陪小家伙去山下逛夜市,上上次约你,你说要给小家伙做元宵。到底什么才能约到你?我又不是约你抵足而眠,不耽误你回家哄孩子睡觉。” 叶澄拍拍师弟的肩膀,完全没有什么内疚之心:“下次记得白天约我。” 时桑打圆场:“要不师兄带小家伙一起来嘛,让我们也熟悉熟悉。瑶台一年可就设这么一次宴,错过岂不可惜?” 叶澄犹豫起来。他这个人有点爱酒的小毛病,但因为修行的缘故,青崖有门规,除了特殊的年节典礼,不许门下年轻弟子多饮,唯有瑶台的酒,用灵果酿制,又用秘法去浊引情,小孩子喝了也没事。所以不在禁列。不去确实有点可惜。 何况他心里还存着另一件事。 芳泽乖巧,可又孤僻了一些,他陪着芳泽快半年,从没见过芳泽和除了他以外的人有交情。这怎么能行呢?多结识一些师兄也好,万一自己日后有事离山,芳泽也有人陪伴照应。 叶澄回到草屋,见季芳泽已经挑水归来,正在灯下习字。他走过去,握着季芳泽的手,帮他纠正了一处失误,然后问他:“今夜瑶台要设宴,会放烟火,你想去看吗?只有我的几位好友在,也是你同门的师兄,人都很好。” 季芳泽笔触一顿,一团墨迹在纸上晕开。他抬头:“好啊。” 时桑早已定下了厢房,不大,七八个少年人坐在里面,很是热闹。大家都对叶澄捧在手心里的“小家伙”很好奇,不由伸长了脖子看。 季芳泽仿佛是腼腆,只是紧紧拉着叶澄的手,躲在他身后,任谁逗都不说话。叶澄只好挨个瞪过去,用视线将这群吵吵闹闹的师弟给逼退。 瑶台的酒很醇厚,烟花也很漂亮,宴上的气氛也很浓烈。 但宴散归来,走在黑暗的山路间,叶澄拉着季芳泽的手,突然问:“你是不是不喜欢那种场合?” 季芳泽刚想开口否认,叶澄已经摸了摸他的头:“那下次就不去了。” 叶澄略带歉意:“我以为你会开心,才带你去的。” 季芳泽搂住了叶澄的手臂,靠在他身侧:“我开心啊。” 他不喜欢酒,更不喜欢那些和叶澄熟稔亲近的人,但因为和叶澄在一起,所以还是很开心。 叶澄此刻会顾及他的情绪,他更觉得开心。 …… 第二天,叶澄送别了季芳泽,照常去练剑,却被一道纸鹤叫去了掌门理事的内堂。 堂内坐着三个人,一位掌门,两位峰主。叶澄一一见礼。 掌门只是自顾自地喝茶。他右手边的中年女子看着叶澄,笑容分外慈爱:“澄儿,你这些天在破云峰也住了不少日子,什么时候到我的流霞峰住一住?” 叶澄沉默片刻:“多谢五师叔美意,但弟子打算在破云峰长住。” 莫凡重重放下手中茶杯:“你留在破云做什么?” “回三师叔,他是我师弟,我是他师兄,我自然要尽到责任,教他读书,教他明事理。” 叶澄没提这个“他”是谁,但在座的人都清楚。 众所周知,青崖山这一代的首徒叶澄,十五结丹,一剑斩出天地异象,可谓风光无限。可他还有个外人不知道的习惯,那就是护短。 众人也习惯了他护着下面师弟师妹的情景。 可这次他护的对象不一样。 莫凡冷声道:“他不是青崖的弟子。” “他是。”叶澄的声音不大,却很坚持,“师叔,他是青崖的弟子。” 莫凡作为六位峰主之一,叶澄这样直接的反驳实在不太合礼数,但堂内没有人动怒,不仅仅是大家都很宠爱他们这位青崖首徒,也因为叶澄说的是事实。 灵徵未兆_292 堂内众人陷入沉默。叶澄说的不错,季芳泽是青崖的人。可青崖收留他,已经是仁至义尽,要真的接纳他,就算是向来宽容温柔的流霞峰峰主,也很难做到真的心无芥蒂,一视同仁。 掌门终于慢慢开口:“就算他是你师弟,这满山的小孩子都是你师弟,怎么不见你去关心关心别的人?” “可这满山的孩子,没有人像他这样。” “是没有人像他一样,”莫凡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闪过一起说不清楚的情绪,“天生恶骨凶相,难以根除。” 叶澄语速很快:“我们不教他怎么知道他不行?” 叶澄深深鞠下躬:“弟子知道诸位师长在担忧什么。但师长们既然留下他的命,就是盼着能好好解决这件事。何不让弟子试试呢?” “求师长们允许弟子教他十年,若不能引他向善,弟子与他同入戒谷。” 叶澄离去后,留下满室寂静。 片刻后,女子苦笑:“这孩子在剑道上的天赋举世无双,可看心性,实在不像咱们剑门的人,更像是修的禅宗。” 坐在首位的掌门,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笑眯眯道:“可不管剑门还是禅宗,最终修的都一样,挑水练剑,俱是修行;守心渡人,也是修行。随他修去吧。” 叶澄在剑道上的天赋确实极为出众,但他如此看重叶澄,以首徒之位相托,最大的原因,并不是叶澄的剑道天赋。 道心澄澈不染尘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47章 傍晚时分,暮鼓的声音从远处悠悠荡开,伴随着天边的火烧云,一直传到破云峰顶。 夕阳的光照进黑漆漆的房间,打在季芳泽的背影上。这意味着今天的静思结束了。季芳泽从蒲团上站起来,跨出了静室的门。 八年时光过去,足以让那个提桶水都跌跌撞撞的小孩子,变成挺拔的少年。他的五官渐渐长开,又迅速脱去了婴儿肥,从小时候的童稚可爱,变得有了侬丽夺目的惊艳和色彩。 破云峰顶的学宫也刚刚散课,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少年人。 几个少女站在殿门外,时不时向里张望,其中一个粉裙的少女被围在中间,看上去分外妍丽可人。 眼见季芳泽的身影从里面出来,嘻嘻哈哈的同伴推了她一下。 粉裙的少女脸微红,却还是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和季芳泽打招呼:“季师弟。” 季芳泽礼貌地点了点头,从她身边走过。 打招呼的少女鼓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同伴中。有好友为她打抱不平:“什么人啊!怎么这样!” 少女却为季芳泽辩解:“季师弟一直都这样嘛,除了大师兄,谁也不爱亲近。” 旁边有人冷笑着接了一声:“那是靠山,可不得巴结着吗,有大师兄罩着,自然眼高于顶。” 粉衣少女脸上的笑顿时消下去了。她对季芳泽远谈不上爱慕,只是觉得那位师弟好看,想认识一下罢了。但是她却十分不喜欢这位言辞刻薄,隐隐以她未婚夫自居的直系师兄。所以她没接话,直接离开了,留下郁继愤愤站在原地。 身边有关系不错的友人,隐晦地劝了一句:“季芳泽直到现在都无法引气入体,注定无缘大道,你和他计较什么?” 郁继握紧了拳,勉强压下眼底嫉恨:“我只是心中不平。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巴结上了大师兄,竟敢给茵儿脸色看。” 友人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说实话,季芳泽刚刚的表现,远算不上给谁脸色看。说到底还是迁怒和嫉妒罢了。 季芳泽不知道这段背后的小插曲。他原本走得不急不缓,直到一个身影映入眼帘。 长身玉立的青年站在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松树下,锦衣负剑,正含笑望着他。 季芳泽的脚步加快几分,面色倒没多激动,可谁若仔细看,就能看到他眼睛里闪闪的光:“师兄怎么来了?” 随着季芳泽渐渐长大,叶澄上次接他放学,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当然,他们也早就不再挤一张床,叶澄住回了他旁边的草屋里。 “方才有事找莫师叔,顺手把你提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山路上,叶澄突然开口:“芳泽,我打算明日就闭关,大概要两三个月。” 这件事季芳泽之前就听叶澄提过了,倒也不惊讶,只是乖乖点了点头。他已经不再是个任性的小孩子,知道这次闭关对叶澄很重要,自然没什么抵抗情绪。倒是叶澄有点放心不下。自从他与季芳泽相识,还从未分开这么久过。 灵徵未兆_293 第二天清早分别的时候,叶澄想着自己要再次重点叮嘱的话。 要好好修行啊,就算我不在,晚上的功课也不要落下,我回来要检查。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事,就去找时桑他们巴拉巴拉。 结果他满肚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季芳泽已经先一步开口,表情非常严肃:“师兄要好好闭关啊,不用担心我,也不要惦记别人。我到时候会去洞府外接你。” 叶澄失笑,忍不住揉了揉小少年的头:“好。” 众人都以为这场闭关最多只会持续三个月。但三个月过去了,叶澄没有出来。 刚开始没人担心,这只是个小小的关卡罢了,叶澄怎么可能过不去?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到第四个月的时候,青崖的弟子内渐渐有了流言。 季芳泽终于忍不住去找了时桑。时桑的面色难得凝重,显然也很担心叶澄,但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带着季芳泽到叶澄闭关的洞府前看了一眼。 厚重的青石板垂落,上面刻着极高明的阵法,将内外分隔成两个世界,里面的人不会被外面的人打扰,外面的人也无法探知里面的情形。季芳泽摸了摸那石板,眼睫微垂,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时桑向来温和好脾气,虽然和季芳泽不算太熟,但也有几分爱屋及乌在:“闭关本就没有时限一说。如果大师兄真的有危险,掌门和长老们肯定会选择强行破关。所以大师兄一定没事。” 这话不过是为了安慰季芳泽罢了。 闭关这种事,不是到了生死一刻,外面的人谁敢贸然闯进去?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也是非死即伤了。 季芳泽点点头,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叶澄这场闭关真的持续了很久,外界弟子从一开始的猜测不断,到声音慢慢平寂。虽然门派高层仍然沉默,但还是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叶澄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青崖的年轻弟子间笼罩着一片悲戚和哀色。 但作为叶澄最护着的人,季芳泽的生活仍在继续。他每天挑水,静思,看不出什么悲痛的迹象来。门内不乏有人觉得他忘恩负义,甚至当面出声指责。季芳泽却只是面无表情地从那些人身边走过去。 只有很少的人注意到,季芳泽半夜会离开破云峰,到叶澄闭关的门外坐一会儿。 月亮越过头顶,季芳泽站起身。 他平常都安安静静地来,安安静静地走。叶澄听不到,说话没有任何意义。 但今天他忍不住对着石门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出来?旁边的屋子没人,我晚上睡不好。你留的功课我都做完了,书也都看完了。” 夜色寂静,无人回应。季芳泽转身离开。 走到破云峰山间的一处小道上,季芳泽突然察觉到不太对。他记性极佳,又在夜间走过很多次这条小道。前方那棵树的树荫,好像比之前大了不少。 他脚步微顿,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剑光突然在夜色中闪过,直奔而来,季芳泽却脚步不变,只是将袖间的灵石轻轻挥了出去。 灵石撞在剑刃上的清脆声响起,那人为了躲避直逼眼前的另一枚灵石,翻身落地。而季芳泽丢出的其他灵石也刚好落地组成阵法,瞬间星芒一闪,将那人围困其中。 他一直没有正式踏入修行,叶澄也从不教他引气入体,但叶澄有教他学别的护身之法。 季芳泽不在意这个人是谁,不关心他的来意。他现在没心情去和任何人计较。所以他甚至都没朝那边看一眼,只是漠然地从那人身侧经过。 郁继突然被制,筋脉间灵力的流转都凝滞下来,顿时以为季芳泽是用了什么高级的法器,心中更是嫉妒难平:“有什么好得意,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叶澄修为五年未有寸进,我就知道他欺世盗名,根本就没资格做大师兄!这次闭关足足半年未出,你以为他还能活着出来吗?!” 季芳泽的脚步顿住了。 …… 最后一点游离在外的星芒慢慢融入体内,像是雕像般枯坐了半年的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察觉到体内的变化,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来。 他其实两年前就察觉到了进阶的迹象,但师父担心他过急则夭,让他缓一缓,把根基打实一点,谁知一缓就是两年,这次直接冲过头,跳了两阶进入灵寂,只差一步便是元婴。 确实凶险,好在还是顺利过来了。 成功进阶的喜悦还没维持多久,叶澄就苦下了脸。 外面师父他们不知道情况,一定很担心,自己肯定要挨骂。估计芳泽也要生气。 不知道这次皮影戏还好不好用。 掌门一见叶澄就清楚了原委,也不知道自己是该为自家徒弟有出息而眉开眼笑,还是为他的莽撞和自己这些天的担惊受怕而大发雷霆,一时表情非常纠结,最后温柔地让他滚去休息。 灵徵未兆_294 走出掌门静室,晋元他们正在外面等他。 叶澄刚出关就被掌门叫走,没顾得上留意四周,现在才发现等他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怎么没见芳泽?” 不会吧,生气到都不来接我吗?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最后还是晋元先开口:“季芳泽一个月前被关进了寒冰洞。” 叶澄眼间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差点杀了一位同门。” 叶澄多在意季芳泽,这些年又当哥哥又当师父,简直和心尖子也差不多了。他们都和叶澄相交莫逆,不可能不关心这件事。 叶澄眯了眯眼:“那个差点被他杀了的同门做了什么?总不能大家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他就冲上去捅了别人两刀吧?” 他多了解季芳泽,根本不相信季芳泽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来。 时桑将当时的事简单描述了一下。 叶澄点点头:“所以背地里搞偷袭的人只是挨了二十尺,反抗的那个人被丢进寒冰洞关了一个月。” 晋元不在意叶澄的情绪,他的表情非常严肃:“问题在于他不是仅仅要反抗。他当时已经用阵法制住了郁继,但还是选择了继续对郁继动手。幸亏之前打斗的声音惊动了一位长老,若那位长老稍晚一步,郁继就被他宰了。他意图杀害同门!” 叶澄还没开口,反而是向来温柔随和的时桑,率先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郁继明知芳泽未曾练气,却半夜在山道上持剑埋伏芳泽,焉知不是想至他于死地?郁继不过是没成功罢了,可芳泽也没真的杀了他。我觉得戒律堂这次刑罚过重。” “是,你要杀我,我反手杀你,天下本就弱肉强食,这是天经地义的规矩。”晋元却话头一转,“但是你们别忘了,他今年才十五岁,他可没去过战域,甚至没跟人比试过,只怕连血都没见过几滴。结果头一次动手,他就敢杀人!” 晋元看向叶澄:“师兄,你最清楚他的身世,清楚掌门他们心中的芥蒂。你觉得掌门和峰主们会怎么想?就连我也觉得,他心狠太过!” 作者有话要说:严格意义上来说,小芳确实不是个好人。 晚安。 第148章 “师兄,难道掌门和诸位峰主,不知道你与季芳泽好吗?”别看晋元平常说话直,他出身在一个王朝世家,过去还在继母手底下混日子,自然其他人更明白些弯弯绕绕,忍不住劝了一句,“今日你出关,长辈们可有人跟你提起这件事半句?” 既然不提,就是希望叶澄也不要再提了。 叶澄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晋元,如果犯事的人不是芳泽,不捡是谁,随便换一个师弟,会是今日的局面吗?” 众人都沉默不语。郁继出手在先,若是换做别人,纵然下手狠了要受罚,也不至于被关进寒冰洞。 晋元苦笑:“我也明白师兄的意思。可今日犯事的不是别人,偏偏就是他。” “他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自然不一样。”时桑已经开始拽他的袖子,晋元却不肯罢休,“师兄问我,我也想问师兄,在你心里,难道季芳泽和郁继就一样吗?如果今天易地而处,失去反抗能力后差点被人杀死的是季芳泽,师兄还会觉得刑罚过重吗?” 顿时有人厉声喝道:“魏晋元!” 气氛一时凝滞。 叶澄却没有生气,他只是慢慢收起眼底的自在,正了脸色:“可能你不信,如果无缘无故先动手的是芳泽,我亲自押他去寒冰洞,更不必说为他求情。我觉得这个判决不公平,和被罚的人是谁没有关系。” “师父也好,你们也好,总觉得我偏心他。其实在我心里,你们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世人待他苛刻不公,我没办法改变世人的想法,只能尽力补给他。” “晋元,你说他和别人不一样,但其实没有。他和别人唯一的不一样,就是你们心底觉得他不一样。” 说完,叶澄没再看众人的反应,径直转身离开了。 本来大师兄越阶出关,好端端的一场喜事,竟闹得不欢而散。众人难免埋怨了魏晋元两句。 “你这话说的可有点过了。” “你明知道大师兄要生气了,还非得说个没完。” 魏晋元也有些后悔,但还是坚持道:“你们知道什么,大师兄为了他,都顶撞了多少次掌门了?大师兄足足护了他八年,难道以后还要一直这样下去?本就是不相干的事,何苦要大师兄白白受他连累?” 灵徵未兆_295 “魏晋元。” 这声音明明很轻,却不知为何使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看向开口的时桑。 时桑素来脾气最好,从没和谁拌过嘴,一句重话也没说过。但是今天他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冷意:“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岁那一年,也不过是青崖外门无人问津的小弟子。你父亲被继母所惑,一定要带你离山归家。父命子归,谁也拦不住。是大师兄知道这件事后连夜下山,一路追到淮南城,硬是把你抢了回来。” 时桑眼神清澈如水,问他:“这件事和大师兄相干吗?” …… 寒冰洞其实是一座外表普普通通的地牢,这里面看不到什么冰霜的痕迹,但是那股侵入骨髓的寒意,却时时刻刻提醒着里面关押的人,这是什么地界。 季芳泽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里,周遭的房间俱是空的。 黑漆漆的一片中,照例到了“问罪”的时辰,有脚步声接近:“你知错吗?” 季芳泽几乎蜷缩在角落里,眼睫都止不住地抖,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没错。” 于是那人就离开了,周身寒意更胜,季芳泽甚至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因为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被冻僵了。 一个幽冷的声音,轻飘飘地在他脑海中响起,在这片漆黑中,有种某种蛊惑人心的诡秘:【到今日为止,他已经出关七天了,但是他没来接你,连看你一眼都没来,指不定在哪里风流快活,又认了多少好师弟好师妹。】 【若他真心待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教你修行?你体内流着天生就该修行的血,以你的资质,若是有人好好教导,五年结丹,十年元婴未必不可能。若是你今日有修为傍身,青崖山的人怎么敢这样随意地揉搓你?】 【叶澄是怕你抢了他的风头,还是和其他人一样,打心底里防备你?他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别人是真小人,他是伪君子罢了。】 季芳泽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地蜷在角落里,懒得理那个声音。但这声音喋喋不休,实在太烦人了,他终于第一次选择了回应,满怀厌恶地挤出一个字:【滚。】 那个声音却不生气,反而笑出声:【你也动摇了,不是吗?】 季芳泽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 白痴。 …… 叶澄当然不像是这鬼鬼祟祟的声音说的那样,在外面风流快活,吃香喝辣。 他在戒律堂。 就算他在青崖山,受宠到众人都护着的地步,戒律堂已经发出去的惩戒令,也不可能为了他轻易更改。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大家都清楚,他和季芳泽关系极近,说是半师也不为过。师父替弟子受罚,也算是天经地义。 众人终究是疼他,原本在寒冰洞关半年的刑罚,放在他身上,只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关十天禁闭罢了。 十日过去,莫凡站在门外,表情复杂:“你可以去寒冰洞接人了。” 叶澄站起身,因为跪的时间有点久,走路稍有点瘸拐:“三师叔,你们都疼我,从小到大,我没正经挨过罚。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在黑屋子里干坐着,竟然这么难熬。” “说实话我觉得你们这样很没意思。尽管他什么都还没做,你们心里就认定了他有问题,然后不公平地对待他,欺负他,等他被逼得忍无可忍,动手反抗,你们又要说,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他这番话实在是有些刻薄,顿时戒律堂的长老喝道:“叶澄!” 莫凡眼底有点难过:“在你心里,我们都成了坏人了。” 叶澄表情迷茫:“不是的。弟子知道诸位长辈平日里慈爱公正,所以弟子才不明白,为什么放在芳泽身上,就变成这样了?” 莫凡看着叶澄的迷茫,心中微痛。叶澄是掌门师兄的弟子,却是所有峰主心尖上的肉。他小时候顽皮地很,偏又很会哄人体贴人,没有人不疼他。大家眼看着他长成这样优秀的青年人,天赋出众,品行正直。 “明明是师父和诸位师叔教我的啊,执手中剑,管不平事。” 莫凡闭了闭眼睛:“天下太多不平事,岂能件件都管?” “可这一件就发生在我眼前。” 莫凡叹了口气:“你且去吧。还有两年。”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49章 寒冰洞在肃己峰下,窄窄的一道门嵌在山壁间,外面只有两个年轻弟子守着,看不出半点地牢的模样来。 灵徵未兆_296 见到叶澄前来,寒冰洞前守卫的年轻弟子连忙起身行礼,眼底俱是雀跃:“还未恭喜大师兄出关!” 叶澄对两位师弟笑了笑,看向那扇平平无奇的门:“我来接人。” 其实两人早已猜到了叶澄的来意,听到大师兄出关的消息,他们就知道季芳泽关不长了。在青崖大多数弟子看来,戒律堂这次对季芳泽的惩戒实在过重。 大家平常读的是道卷剑谱,又不是圣贤书。别人都半路埋伏,杀到脸上来了,不还手难道还等着被人杀?偷袭的人怎么不讲讲同门情谊啊? 何况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叶澄出不来了,季芳泽一直跟着叶澄,说是半个“遗孤”也差不多了。戒律堂判决的风声出来时,青崖的年轻弟子中有好些人去求情,若非如此,可能最后的惩戒会更重。 如今大师兄出关,众人欢喜的同时,也觉得松了口气。反正自有大师兄去管。 沉稳些的蓝衣青年笑道:“我这就去带季师弟出来。” 叶澄想了想:“还是我进去吧。” 他还记得上次罗师弟在里面待了三天,出来的时候都冻得走不利索。芳泽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月,也不知是什么光景。 季芳泽就躺在冰凉的石砖地面上。这地牢本就是为了惩戒犯下大错的弟子,连张草席都没有,寒意从身体的每一条缝隙渗进去。 那个声音还在絮叨个不停:【这青崖满山俱是小人。天既然生你,你就是天经地义。何不顺应天性,修习你父亲一族的功法,杀出青崖,从此天长海阔,谁还敢欺你辱你?】 季芳泽终于不耐烦了:【你能闭嘴吗?】 【你不能对一个心魔要求这么高。】 季芳泽睁开眼,在黑暗中闪着嘲讽的意味:【你不是我的心魔。】 那声音老神在在:【若我不是你的心魔,我为何能穿过这青崖满山的大阵,不被任何人发现,与你对话?】 季芳泽重新闭上了眼睛:【那是你的事。】 【……我说你小小年纪,就不能有点报复心和活人气儿吗?小孩子太死板一点也不可爱。】 季芳泽没再理他,直到一阵石门推开的声音响起。 这还不到平常送饭和问罪的时间。 季芳泽猛地睁开了眼睛,只是这次眼底不再是冷漠和讥讽。 那声音闲闲道:【猫妈妈来叼小猫回窝了。】 季芳泽下意识想坐起来,但因为全身都冻得僵硬,一下子没能顺利起来。本来他还要再起来,但想了想,又按照原来的模样躺好了。 这一番动作之间,来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牢门前。 叶澄看着地牢里蜷缩着的少年,心头猛地一恸,像被刺了一针。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太心疼,之前和长辈争执,也不过是觉得对芳泽不公罢了,并不十分将这刑罚放在心上。 就算学堂里的童子也难免挨手板,何况是剑门?练剑哪有不吃苦的?他自己算是极得宠的了,从没吃过罚,可十五岁结丹之前,身上也整日都是青紫,练剑练到夜间端不起茶杯。至于顽劣些的师弟师妹,就算有他护一护,也难免三天两头挨罚。 寒冰洞虽然十分难熬,到底不真正伤及根骨。 叶澄自以为能泰然处之,但看到季芳泽冻得青白的脸,发现自己的修行还是不太够。 旁边引路的师弟已经打开了牢门,叶澄快速进了牢房,单膝跪下,摸了摸季芳泽的脸颊,冷似寒冰。 季芳泽的眼睛亮闪闪的,声音却不大,像是受惊之后,蜷缩在角落里的幼猫:“师兄。” 叶澄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嗓子间的堵塞,轻声道:“师兄背你,好不好?” 季芳泽点了点头。这倒不是他趁机撒娇,他估计自己确实站不起来,就算真能摇摇晃晃站起来,叶澄总不能看着他爬回去。 季芳泽伏在叶澄背上,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兄,这几天一直有声音缠着我,叫我跟他学什么功法。” 于此同时,那声音在季芳泽脑中哼笑起来:【啧。小崽子不识好人心。】 叶澄面色未变,神识瞬间放出数里,将整个寒冰洞笼罩其中,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这番动作惊动了坐镇的长老,出声询问。叶澄将事情经过说明,长老也重视起来,问了几句之后先将两人打发走,派人去通知了掌门。 季芳泽语气忐忑:“这事是不是很严重?之前师兄不在,我……” 季芳泽话没说完,叶澄却明白他的意思。青崖山的长辈们对季芳泽素来冷淡严苛,季芳泽怕他们也是情理之中。 叶澄面色凝重起来,声音却还轻松:“没事,青崖山不是让人来去自如的地方。就算有人的神识能来,撑死也就是和你说两句闲话。如果长辈们来问你话,我会陪着你,不用怕。” 灵徵未兆_297 少年趴在青年的背上,感受着青年的体温,听着青年不疾不徐的话,嘴角微微翘起来:“嗯。” 走到门口,叶澄正好看到准备离开的两个守门弟子。 活泼些的那个率先开口:“大师兄,长老刚刚传信说放我们两个半天假,让我们快点滚蛋。” “正好一路,走吧,顺便看看你们这半年的功课有没有长进。” 原本领路的蓝衣青年很高兴:“正好有问题请教师兄。” 活泼青年却苦下脸:“大师兄你现在怎么变得和我师父一样,张口闭口就是功课。” “对别人自然不必如此,但对你却很有必要。你还有脸抱怨陆长老。” 这小子懒的要命,别人都赶着修行游历,他倒好,挑人看大门的时候格外自告奋勇。陆长老好端端一个沉默寡言的高冷剑客,硬生生被这不肖徒弟给逼成了个碎碎念的话唠。 季芳泽有外人在时都不爱吭声,只听着三人一路说话。 【你瞧,你一心想着他,为了讨他欢心,不顾忌自己惹上麻烦。他却不知道有多少好师弟好师妹。】 【那些人查不出来我的,等他们发现根本没有神识入侵的痕迹,要么你在撒谎,要么是你听到的是你自己的声音。你不信我是你的心魔,青崖山的那些老头子会不会这么相信你?】 季芳泽恹恹地闭上眼,没理他,但也没告诉叶澄这件事。 走到路口,叶澄和另外两人告别,背着季芳泽继续走。 季芳泽终于开口:“师兄怎么不御剑?” 如果御剑就能早早和那两个人分开了。 叶澄把人往上颠了颠:“我们一路走回去,正好晒晒太阳嘛。” 太阳是万热之源,用阳光驱掉寒冰洞的寒气,既温和又见效快,再好不过。 季芳泽原本心思没放在这上面,听叶澄一说,确实觉得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叶澄索性不走了,找了块阳光直射的平坦草地,将人小心翼翼地放下来,又按倒:“刚刚晒了背面,现在该晒正面了。” 好端端一个人,被他说的像是晒被子一样。 但季芳泽实在很乖,就躺在草地上,一双眼睛片刻不移地落在叶澄脸上。 叶澄坐下,让季芳泽枕在自己腿上,又轻轻打散季芳泽被冻的硬邦邦的头发。 季芳泽微微仰头,叶澄忍不住又挠了挠他的下巴。季芳泽忍住嗓子间的呼噜,矜持道:“我也有好好做功课。” 你也可以来考我。 无奈叶澄从不担心季芳泽的功课。季芳泽简直是他带过最乖的,最不必操心功课的人,比一干偷懒耍滑的师弟师妹强出去十条街。 而且叶澄是典型的家长思维,心疼纵容谁的最高程度,就是不让写作业,所以他含笑道:“小芳真听话,下次我少留些功课。” 季芳泽心里遗憾。 没办法,好学生被欣赏,笨学生被关注,在叶澄这里总得舍掉一头。 于是他翻了个身,脸朝着叶澄,搂住叶澄的腰,抢先一步道:“该晒侧面了。” 叶澄“好好晒”的呵斥被堵在嗓子眼,无奈闭嘴。两人就这么安静依偎着,风和日丽。 半饷,叶澄的声音轻轻响起:“对不起,这次是师兄来的晚了。” “关师兄什么事?”季芳泽脸埋在叶澄怀里,心念一转,“师兄要是真的过意不去,今天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我怕我晚上冷。” 叶澄失笑:“多大人了?” 但他想着季芳泽因为小时候受冻,一直都怕冷,偏偏又被关进寒冰洞这么久,心就软了,终究没有说出来拒绝的话。 一直到夕阳西下,热意渐渐散去,季芳泽突然心平气和地开口:“师兄,你别和掌门他们拧着来。其实他们对我已经算不错了,因为有些事你不知道。” 在寒冰洞的时候,他想好了一千种,一万种哄叶澄心疼他的话,逼叶澄和那些人对立,渐渐站到他这边的办法。 但到了这一刻,他发现他舍不得。 叶澄动作微顿:“什么事?” 灵徵未兆_298 “我不告诉你。”季芳泽搂住他的脖子,“我不敢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50章 房间里摆着一个大浴桶,里面漂浮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颜色令人望而生畏。 叶澄微抬下巴,示意季芳泽:“进去吧?” 虽说在外面晒了一天太阳,但还是要想办法散散寒气。季芳泽看了一眼叶澄,没有动。 叶澄完全没意识到这眼神的意思是需要他回避一下,反而无奈:“泡药浴也要我陪?这桶可有点小。” 季芳泽噎了一下,见叶澄大咧咧站在那里,完全不觉得任何不对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趁叶澄转身取药包的时候,飞快地脱掉了衣服,钻进了桶里。等叶澄转过头,就只能看到黑漆漆的水面,和一个露在水面上的脑袋。 叶澄挑眉:“呦,身手见长啊。” 季芳泽浸在水里,乖乖地任由叶澄拆了他的发髻,头发散了一肩。然后叶澄将刚拿的药包拆开,里面的东西洒进浴桶。 季芳泽看着灰色药粉落入水中,瞬间消失:“师兄,这是什么?” 他其实不关心这是什么,只是想和叶澄说说话。 叶澄一边洒药,一边漫不经心道:“调料,全洒完就该吃了。” 叶澄将药撒完,抬头后一怔:“你脸怎么这么红?” 季芳泽刻意往水下沉了沉:“水太热了。” 这水确实热,弄得屋子里水汽缭绕,季芳泽只觉得血一阵阵往上涌,简直让他头晕目眩。 和叶澄说话期间,季芳泽的脸越发地红。叶澄看着都觉得不对劲了:“是不是这药有问题?要不你先出来,我去请位懂医的师弟来看看。” “别!”季芳泽躲开叶澄摸他脸的手,“我只是冻太久了,身上有点麻。师兄你刚出关没多久,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干脆去隔壁打坐调息吧,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 叶澄被催促着离开,还有些放心不下:“等水不烫就可以出来了。我就在隔壁,你要真不舒服就喊我。” 这是季芳泽第一次迫不及待地希望叶澄离开,连忙点点头:“好。” 屋门被合上,一室寂静,季芳泽闭着眼睛靠在浴桶,眼睫一颤一颤,像是细长的鸦羽。他突然极烦躁地拍了一下水面,水花荡起,溅在地面上,像是下了一场春雨。 少年仰着脖子,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整个人滑了下去。他浸在木桶中,感觉着水淹没他的头顶,像是他心中无法掩藏却也无法示人的秘密。 【原来你喜欢他。】 那个短暂停歇了一白天的声音,在这一刻又冒了出来,带着某种极深又恶劣的趣味。 【那又怎么样?】季芳泽任由自己浸在水中,肺腑间的空气慢慢变少,他却神色漠然,【青崖山有一半的年轻弟子都喜欢他。】 【可你和别人的不一样。】 季芳泽嗤笑了一声:【我又和别人不一样了。】 他原本不怎么理会这个声音,现在却突然觉得说说话也好。因为很多话,他也没有别人可说。 【你比别人更接近,所以也比别人更绝望。因为你我都很清楚,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对自己养大的小崽子动心思。你刚刚就什么都没穿地泡在桶里,他却连避讳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如果叶澄避讳,至少说明他有一点介意。叶澄越是坦荡地接受季芳泽的亲近,就代表在他心里,季芳泽只是个师弟,甚至可以说,只是个孩子。 【你打算一辈子撒娇卖痴装可怜,博取他的怜惜,在他心里做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吗?你甘心吗?】 季芳泽反问:【不然呢?】 【拜我为师,修行你父亲一族的功法。我保证不出十年,你就能把他抢回去关起来,用镣铐拴在床上。只需要一点小手段,你甚至可以让他怀孕。靠他可怜你才能留在他身边,和逼得他一步也不能离开你,你更喜欢哪一个?】 季芳泽缓缓吐出一口气,气泡咕噜咕噜路地冒到水面上:【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骗我听你的。如果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做,才会永远失去他。】 季芳泽多少松了口气,这人既然选择想方设法利诱他,就说明目前这人是没有什么威胁能力的。 【对,你有可能会永远失去他。】那声音并不介意被季芳泽揭穿他的真实用意,狡黠道,【可如果不试试,你就永远也得不到他。】 灵徵未兆_299 在水下待了很久的少年,突然跃水而出,溅起巨大的水花。他湿漉漉的脚踩在地面的草席上,披上中衣,才缓声道:【我从没想过一定要得到他。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迈出去这一步。】 【你在撒谎!】那声音斩钉截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我最了解你们深渊一族的天性!如果你真的不心动,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是为了和我解释,还是为了说服你自己?!】 季芳泽湿着头发,胡乱披着外袍,摘下窗边的那串风铃,拉开了屋门:【滚吧,别再来烦我。如果你不想我去找青崖山的老头子,宁可自请搜魂,也要查一查你来历的话。】 这两间草屋堪称近在咫尺。季芳泽三两步过去,刚到门前,另一间草屋的门就开了。 叶澄换了件更柔软的家常素衣,长发松松垮垮地挽着,显然已经洗漱过了。他站在门前,眉眼柔和:“怎么跑过来了?” 按照叶澄第一次夜翻窗户的行为延续,他们过去一起睡,都是在季芳泽的屋子里。 季芳泽进了屋,先把风铃挂在窗前,然后乖乖地坐在床边,任由叶澄给他一点点烘干头发:“那边到处都是水,懒得今天收拾。” 叶澄想起自己刚刚听到的隔壁水声,不由失笑。 芳泽平常看起来严肃又淡漠,没想到泡个澡还玩水。 待擦干了头发,叶澄一指点灭了灯,屋子被黑暗笼罩,只留下一地星光倾泻。 自从季芳泽十岁后,叶澄觉得必须锻炼孩子的独立性,两人再也没有一起睡过。按理说,两个不大不小的男孩子挤一张床,盖一张被子,应该很拥挤很不自在才对。但叶澄并没有感觉到这种不自在。 他熟练地将人一把搂在怀里,然后两个人一起裹成被子卷儿,像是很多年前一样笑问道:“今天想听故事吗?” 季芳泽感觉着叶澄的温度,偷偷侧耳去听叶澄的心跳。不急不缓的,和他强力压制的心跳完全不一样。 叶澄并不是那种非常强壮的人,相反,他看起来修长匀称,甚至可以说是偏向清瘦。季芳泽偷偷看过叶澄的腰,细得像是一把能握住。 可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一具身体,比谁都能更让人安心,更让人心生恋慕,思之如狂。 季芳泽知道,这青崖山有很多人喜欢叶澄,和他一样的喜欢,但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根本不敢说。 叶澄在剑术上天赋非凡,在这方面竟比小他数岁的季芳泽开窍更晚。他心里只有同门之谊,没有男女之思。 叶澄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季芳泽在黑暗中睁开眼,一点点用视线描摹叶澄的轮廓。 其实那个声音说的是对的,他撒谎了,他当然想过得到叶澄。 他小时候就心机重,想过如何让叶澄更喜欢他,对他更好,如何在一众讨厌的竞争者中,独占叶澄的关心和温柔。等他长大了,渐渐发现心底的旖思,自然就想的更多了。 每个人都想得到自己心爱的人,何况叶澄对他这样信任,这样不设防。季芳泽有太多的计划可以做。比如说让叶澄先“糊里糊涂”地对不起他。 但季芳泽忍住了。 他告诉自己——【师兄绝不可能接受被算计】【这样可能连师兄弟都做不成了】【师兄更喜欢乖巧可怜的类型,不能走偏了】。 其实归根结底,是他舍不得。 就像他明知道,只要他装装可怜,说几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这样对我”,就可以让叶澄和青崖长辈的关系更加僵硬,更加偏向他。但他选择了帮青崖山的人说话。 他舍不得叶澄左右为难。那些老头子对自己是陌生人,甚至是讨厌憎恶的人,但对叶澄来说,都是最亲近信赖的长辈。 叶澄在乎他,也在乎那些老头子。所以他愿意先退一步。 季芳泽伸出手,戳了戳叶澄的侧脸:“我可能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心机重的坏人。可我如今连为难为难你,都舍不得了。” 什么算计强迫,也就是梦里想一想,白高兴一下吧。 叶澄不知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是因为这一抬手的骚扰,睡得有些不安稳。叶澄把人往怀里更紧地搂了搂,嘟囔道:“我们不冷。” 季芳泽趴在叶澄怀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嗯,我不冷。” 这就够了。 叶澄梦里都记得他怕冷,这还不够吗? 既然叶澄不懂,没必要强求更多,他是叶澄身边最近的那一个,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问题在于叶澄不会永远不懂。 晚安。 灵徵未兆_300 第151章 一清早,季芳泽被掌门叫了去。 掌门坐在静室内,看到叶澄也跟了进来,瞪了一眼:“怎么,怕我吃了他啊?” 叶澄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扯了扯掌门仙风道骨的胡子:“那哪儿能啊,我知道师父您吃素。这不是怕他胆子小,说不清楚吗?” 叶澄知道自己的这些长辈不喜欢季芳泽,所以平常也刻意带着他避开。季芳泽还是第一次见到叶澄和掌门相处的情景。叶澄虽然平常也嘻嘻哈哈,但总归是可靠的形象,不像此刻竟带几分孩子气。 这种发自内心的信赖和依恋,是做不得伪的。 季芳泽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能说明白的。师兄去做自己的事吧。” “听见没,小孩子都比你懂事!”掌门把自己的胡子抽出来,没好气道,“放心,你师叔们也不吃人。赶紧给我滚去练剑!” “那我走了,您和师叔可都是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不要欺负小孩子啊。” 季芳泽站在屋内,神情专注地看着叶澄的背影消失,才转过头,低眉顺眼道:“掌门。” 掌门心里痛骂了那个孽徒三百顿,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季芳泽的脑袋:“走吧。” 静室拐过一道屏风,有一面水镜。水镜后有一间开阔的屋子,地上画满了法阵,里面坐着七八个人。 季芳泽走进去,刚好听到有人嘟囔了一句。 “小王八蛋,心偏的没边了。” 作为被“心偏的没边”的那个人,季芳泽只好当做没听见,乖乖巧巧地走过去站在正中,半低着头,接受众人打量的目光。 过去他想起青崖山这些人,觉得他们既虚伪又高高在上,满心都是愤懑和敌意。但现在看作是师兄的长辈,虽然彼此仍没什么好感,但妥协一下好像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昨夜众人已经检查过了青崖大阵和寒冰洞,今天无非是问得更仔细一些。 季芳泽将事情经过详细阐述了一遍,只是隐去了有关叶澄的那部分。 一直沉默的莫凡突然开口:“你听那个声音提起过他的来历吗?” 季芳泽想了想:“他曾说‘我最了解你们深渊一族’,但我不确定这话是真的,还是他故意说的。” 众人对视了一眼。 季芳泽的身影消失在水镜之中。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一直闭目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晶莹如冰雪:“没有其他神识。” 少女是那面水镜的器灵,如果有神识附在季芳泽身上的什么器物内,瞒不过她的眼睛。 流霞峰的峰主轻声道:“莫非真的是心魔?” 青崖山千年大阵,就算战火连天的年代,也能将门内年幼的弟子护得滴水不漏。要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哪怕只是神识,也让人难以相信。 被关入寒冰洞后出现的声音,只有季芳泽本人能听到,诱使他修行本族功法,报复青崖山。单从目前的结果来说了,真的很像是因为对惩罚怀恨在心,而生出的心魔。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虽说季芳泽一直没有正式踏入修行,不该生出这样强的心魔,但毕竟他的情况和普通人不一样。 众人都看向莫凡。虽然莫凡平常不怎么说话,但在季芳泽的事上,无疑莫凡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莫凡微阖着眼:“我不知道。以后他的事,我不会轻易插嘴。”, 倒是掌门坐在首座,笑呵呵道:“我觉得不是心魔。” 众人安静下来,连莫凡都睁开了眼看过来,准备听听他的高见。 “因为我的徒弟只是烂好心,不是冤大头。” “嘁。” 众人一哄而散,留下掌门孤零零地叹息道:“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对自己的掌门尊敬一点呢?” 莫凡面无表情:“大概是因为大家一想到自己的掌门,在做重要判断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我徒弟做什么都对’,‘我徒弟真好’,就感到很绝望,所以实在尊敬不起来吧,” “……其实有时候我只是随便抱怨一下,你不理也可以。”掌门的心态很平和,给自己倒茶的同时,还给怼自己的师弟也倒了一杯,“你最近怎么了?” 莫凡一直都是青崖山对季芳泽最警惕的人,大家也明白他的这种警惕从何而来。所以他今天的表现非常反常,众人走得那么快,也是为了让他们两个单独说说话。 莫凡看着茶叶在滚烫的水中沉浮:“我最近在想,我这些年这样对他,究竟是真的因为警惕,还是我生出了心魔而不自知。” 灵徵未兆_301 掌门的表情微顿,收起了那种老好人一样的笑呵呵。 “其实师兄你们早就发现了吧。”莫凡摸了摸那滚烫的茶杯,“所以你才会那时候让阿澄去破云峰给我送东西,这孩子确实人如其名。” 是他把季芳泽带来青崖山,也因为他和季芳泽之间的血缘关系,所以大家默认将人交给了他抚养。等终于有人发现事情不太对,已经有些晚了。 人心毕竟都是偏的,比起身世复杂,说不上是亲是仇的季芳泽,他们当然更在乎莫凡。心魔这东西,一个弄不好,是要走火入魔,甚至身死道消的。 他们不敢直接开口,但又不能眼看着事情越变越糟,所以那一段时间,掌门才会频繁地派叶澄往来于破云峰。 他们看着叶澄长大,都很了解这孩子。不需要任何吩咐和暗示,只要叶澄看到了这件事,一定会插手。他就是这样的人,自己认定对的事,哪怕所有人都反对,也不会向后退。 而莫凡对叶澄的容忍度无疑也是极高的。 就像掌门预料的那样,叶澄数年如一日,把季芳泽护在了羽翼之下。莫凡因为渐渐放开手,也清醒了几分。 莫凡嗓子沙哑:“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栽在心魔劫上,我终于看懂了我的私心,也知道这件事可能是错的,但是我就是放不下。” 掌门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当事人不是他。连他想起来,都觉得悲伤惨痛的往事,何况是莫凡。 “我永远也没办法将他当做晚辈来爱护。”提起过往,莫凡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目眦欲裂,“他是无辜的,我妹妹就该死吗?!” 掌门冲上前,一把按住了莫凡的手腕,表情严肃:“阿凡,你冷静一点!” 莫凡咳了一声,猛地扭头,他身前的茶杯中晕开了一丝血色。莫凡抬起头,脸色比刚刚苍白了很多:“我也知道,盈盈的死不能怪在他头上。他只是个婴孩,什么都不懂。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就是放不下。” “师兄,若早知盈盈注定要死,我宁可当年死在深渊。也好过现在,报仇无门,心魔缠身。” …… 青崖山的人没有查出什么结果,那个声音也再没来骚扰季芳泽。这件事就像是场幻觉,平淡无波地结束了。 莫凡闭关的事也同样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到了莫凡这样的境界,等闲闭个十多年的关,都是小事。年轻弟子们只会偶尔猜测,是不是莫峰主又要进阶了。 季芳泽开始像一个普通弟子一样,跟着青崖新招的外门弟子一起上课,练剑,修行,日子过得很平静。 他学的并不快,当初在读书和阵法上展现的非凡天赋,好像半点也没有点到修行和练剑上,尽管叶澄时常给他开小灶,他还是泯然于众人。照这样下去,只怕连内门弟子的资格都混不到。 叶澄有时会发愁:“你若不喜欢练剑,把阵法捡起来也成啊。要不师兄送你去位阵法大师那里修行?” “不要,不想去。” 叶澄苦口婆心:“外面这么险恶,你没点本事傍身,以后怎么在外行走?” 看书是能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可没办法护住小命啊。 季芳泽低头看着叶澄从山外带来的山水杂记:“我跟着师兄啊。” “但是我总有不在的时候。” 季芳泽淡定地翻了一页书:“师兄又不会一直不在。我在青崖等师兄回来就是了。” 叶澄毕竟是青崖首徒,时不时要代表青崖出山办事,季芳泽早已习惯了陪伴他和等待他的日子。 叶澄抬手,把他的头发揉成一团糟,无奈道:“小孩子长不大。师兄倒想一辈子护着你,可你早晚要有自己的人生啊。” 叶澄平常也时不时会有这样的感慨,被魏晋元等人吐槽为“姆妈综合征”,所以季芳泽没有当回事。 他只是顺势蹭了蹭叶澄的手:“我的人生里永远有师兄啊。” 季芳泽的人生,就是和叶澄在一起。而叶澄过去对他实在太好了,所以他完全没想过,原来叶澄也要有自己的人生。 他在叶澄过去的人生中,已经占了太多的分量和位置,几乎达到了“师弟”所能达到的顶峰,以至于在叶澄接下来的人生里,他该渐渐退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莫等二更,明早见。 晚安。 第152章 一清早,季芳泽被掌门叫了去。 灵徵未兆_302 掌门坐在静室内,看到叶澄也跟了进来,瞪了一眼:“怎么,怕我吃了他啊?” 叶澄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扯了扯掌门仙风道骨的胡子:“那哪儿能啊,我知道师父您吃素。这不是怕他胆子小,说不清楚吗?” 叶澄知道自己的这些长辈不喜欢季芳泽,所以平常也刻意带着他避开。季芳泽还是第一次见到叶澄和掌门相处的情景。叶澄虽然平常也嘻嘻哈哈,但总归是可靠的形象,不像此刻竟带几分孩子气。 这种发自内心的信赖和依恋,是做不得伪的。 季芳泽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能说明白的。师兄去做自己的事吧。” “听见没,小孩子都比你懂事!”掌门把自己的胡子抽出来,没好气道,“放心,你师叔们也不吃人。赶紧给我滚去练剑!” “那我走了,您和师叔可都是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不要欺负小孩子啊。” 季芳泽站在屋内,神情专注地看着叶澄的背影消失,才转过头,低眉顺眼道:“掌门。” 掌门心里痛骂了那个孽徒三百顿,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季芳泽的脑袋:“走吧。” 静室拐过一道屏风,有一面水镜。水镜后有一间开阔的屋子,地上画满了法阵,里面坐着七八个人。 季芳泽走进去,刚好听到有人嘟囔了一句。 “小王八蛋,心偏的没边了。” 作为被“心偏的没边”的那个人,季芳泽只好当做没听见,乖乖巧巧地走过去站在正中,半低着头,接受众人打量的目光。 过去他想起青崖山这些人,觉得他们既虚伪又高高在上,满心都是愤懑和敌意。但现在看作是师兄的长辈,虽然彼此仍没什么好感,但妥协一下好像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昨夜众人已经检查过了青崖大阵和寒冰洞,今天无非是问得更仔细一些。 季芳泽将事情经过详细阐述了一遍,只是隐去了有关叶澄的那部分。 一直沉默的莫凡突然开口:“你听那个声音提起过他的来历吗?” 季芳泽想了想:“他曾说‘我最了解你们深渊一族’,但我不确定这话是真的,还是他故意说的。” 众人对视了一眼。 季芳泽的身影消失在水镜之中。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一直闭目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晶莹如冰雪:“没有其他神识。” 少女是那面水镜的器灵,如果有神识附在季芳泽身上的什么器物内,瞒不过她的眼睛。 流霞峰的峰主轻声道:“莫非真的是心魔?” 青崖山千年大阵,就算战火连天的年代,也能将门内年幼的弟子护得滴水不漏。要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哪怕只是神识,也让人难以相信。 被关入寒冰洞后出现的声音,只有季芳泽本人能听到,诱使他修行本族功法,报复青崖山。单从目前的结果来说了,真的很像是因为对惩罚怀恨在心,而生出的心魔。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虽说季芳泽一直没有正式踏入修行,不该生出这样强的心魔,但毕竟他的情况和普通人不一样。 众人都看向莫凡。虽然莫凡平常不怎么说话,但在季芳泽的事上,无疑莫凡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莫凡微阖着眼:“我不知道。以后他的事,我不会轻易插嘴。”, 倒是掌门坐在首座,笑呵呵道:“我觉得不是心魔。” 众人安静下来,连莫凡都睁开了眼看过来,准备听听他的高见。 “因为我的徒弟只是烂好心,不是冤大头。” “嘁。” 众人一哄而散,留下掌门孤零零地叹息道:“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对自己的掌门尊敬一点呢?” 莫凡面无表情:“大概是因为大家一想到自己的掌门,在做重要判断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我徒弟做什么都对’,‘我徒弟真好’,就感到很绝望,所以实在尊敬不起来吧,” “……其实有时候我只是随便抱怨一下,你不理也可以。”掌门的心态很平和,给自己倒茶的同时,还给怼自己的师弟也倒了一杯,“你最近怎么了?” 莫凡一直都是青崖山对季芳泽最警惕的人,大家也明白他的这种警惕从何而来。所以他今天的表现非常反常,众人走得那么快,也是为了让他们两个单独说说话。 莫凡看着茶叶在滚烫的水中沉浮:“我最近在想,我这些年这样对他,究竟是真的因为警惕,还是我生出了心魔而不自知。” 掌门的表情微顿,收起了那种老好人一样的笑呵呵。 “其实师兄你们早就发现了吧。”莫凡摸了摸那滚烫的茶杯,“所以你才会那时候让阿澄去破云峰给我送东西,这孩子确实人如其名。” 灵徵未兆_303 是他把季芳泽带来青崖山,也因为他和季芳泽之间的血缘关系,所以大家默认将人交给了他抚养。等终于有人发现事情不太对,已经有些晚了。 人心毕竟都是偏的,比起身世复杂,说不上是亲是仇的季芳泽,他们当然更在乎莫凡。心魔这东西,一个弄不好,是要走火入魔,甚至身死道消的。 他们不敢直接开口,但又不能眼看着事情越变越糟,所以那一段时间,掌门才会频繁地派叶澄往来于破云峰。 他们看着叶澄长大,都很了解这孩子。不需要任何吩咐和暗示,只要叶澄看到了这件事,一定会插手。他就是这样的人,自己认定对的事,哪怕所有人都反对,也不会向后退。 而莫凡对叶澄的容忍度无疑也是极高的。 就像掌门预料的那样,叶澄数年如一日,把季芳泽护在了羽翼之下。莫凡因为渐渐放开手,也清醒了几分。 莫凡嗓子沙哑:“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栽在心魔劫上,我终于看懂了我的私心,也知道这件事可能是错的,但是我就是放不下。” 掌门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当事人不是他。连他想起来,都觉得悲伤惨痛的往事,何况是莫凡。 “我永远也没办法将他当做晚辈来爱护。”提起过往,莫凡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目眦欲裂,“他是无辜的,我妹妹就该死吗?!” 掌门冲上前,一把按住了莫凡的手腕,表情严肃:“阿凡,你冷静一点!” 莫凡咳了一声,猛地扭头,他身前的茶杯中晕开了一丝血色。莫凡抬起头,脸色比刚刚苍白了很多:“我也知道,盈盈的死不能怪在他头上。他只是个婴孩,什么都不懂。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就是放不下。” “师兄,若早知盈盈注定要死,我宁可当年死在深渊。也好过现在,报仇无门,心魔缠身。” …… 青崖山的人没有查出什么结果,那个声音也再没来骚扰季芳泽。这件事就像是场幻觉,平淡无波地结束了。 莫凡闭关的事也同样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到了莫凡这样的境界,等闲闭个十多年的关,都是小事。年轻弟子们只会偶尔猜测,是不是莫峰主又要进阶了。 季芳泽开始像一个普通弟子一样,跟着青崖新招的外门弟子一起上课,练剑,修行,日子过得很平静。 他学的并不快,当初在读书和阵法上展现的非凡天赋,好像半点也没有点到修行和练剑上,尽管叶澄时常给他开小灶,他还是泯然于众人。照这样下去,只怕连内门弟子的资格都混不到。 叶澄有时会发愁:“你若不喜欢练剑,把阵法捡起来也成啊。要不师兄送你去位阵法大师那里修行?” “不要,不想去。” 叶澄苦口婆心:“外面这么险恶,你没点本事傍身,以后怎么在外行走?” 看书是能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可没办法护住小命啊。 季芳泽低头看着叶澄从山外带来的山水杂记:“我跟着师兄啊。” “但是我总有不在的时候。” 季芳泽淡定地翻了一页书:“师兄又不会一直不在。我在青崖等师兄回来就是了。” 叶澄毕竟是青崖首徒,时不时要代表青崖出山办事,季芳泽早已习惯了陪伴他和等待他的日子。 叶澄抬手,把他的头发揉成一团糟,无奈道:“小孩子长不大。师兄倒想一辈子护着你,可你早晚要有自己的人生啊。” 叶澄平常也时不时会有这样的感慨,被魏晋元等人吐槽为“姆妈综合征”,所以季芳泽没有当回事。 他只是顺势蹭了蹭叶澄的手:“我的人生里永远有师兄啊。” 季芳泽的人生,就是和叶澄在一起。而叶澄过去对他实在太好了,所以他完全没想过,原来叶澄也要有自己的人生。 他在叶澄过去的人生中,已经占了太多的分量和位置,几乎达到了“师弟”所能达到的顶峰,以至于在叶澄接下来的人生里,他该渐渐退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莫等二更,明早见。 晚安。 第153章 草长莺飞二月天。就连青崖的绿,似乎都变得青嫩了些。 前不久,秋云谷突然冒出一个魔修,杀人如麻,谷中百姓前来求救。青崖派出弟子除魔,叶澄带队。但等到除魔的弟子尽数回来,叶澄却不见踪影。 众人见状,便难免有不知情的人问起叶澄的去向。 灵徵未兆_304 跟在叶澄身边的几位弟子对视了一眼,皆促狭又神秘地笑起来:“师兄这次除魔,在路上救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受了伤,师兄便送人家归家去了。” 魏晋元翻白眼:“师兄哪次出门,要是不救上那么七八个身陷困境的人,我才奇怪好吧。” 送人回家这件事,听起来是稍觉暧昧,但放在叶澄身上,大家还真不觉得稀奇,很可能是那姑娘受伤严重,或者回家的路上凶险。 “这次不一样。”一个弟子摆摆手,“我发誓,那姑娘真没什么不方便,或者难言之隐。” 众人摩拳擦掌,威胁道:“别卖关子,快点说!” “说说说,别打!师兄把人救下来,双方互通来历,原来那姑娘家和师兄家是世交。师兄就传信告知了家里,结果师兄母亲回信,说巧了,让他亲自送那姑娘回家,顺便去拜访一下’多年未见’的长辈。”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相亲,吧?” 虽然大家加了个“吧”以示疑问,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也有数了。 震惊过后,大家就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师兄还需要相亲?!门内多少人眼巴巴看着,竟然让外人拔头筹?!多少人得活活哭死。” “真的假的,师兄就这么乖乖去了?!” “那姑娘是哪家的?好看吗?什么境界?比流霞峰柳师妹如何?” “哪家的不能乱说,怕师兄回来打我。反正只看相貌,比柳师妹还要强些。” 虽然他们修仙的人,素来男女一样,不讲究凡人间的“三从四德”,“清名闺誉”,但毕竟事还没定,八卦归八卦,具体的事还是不好乱说的。 消息一日就传遍了青崖山,甚至有峰主也听闻了这件事,饶有兴趣地问到了掌门头上。 叶澄拜师多年,他的合籍大事不是家中父母说了就算的,也得问师父的意见。 掌门笑呵呵地摸着胡子:“都是修道的年轻人,又不急着合籍,大家先接触接触嘛。我看那姑娘确实挺不错的。” 七天后,叶澄回到青崖山,就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等到傍晚,和最亲近的几个师弟聚在一起吃饭,忍不住有人坏笑着问出声:“大师兄,我们是不是要有师嫂了?” 席中刚好坐着两个这次跟在他身边的人,叶澄用筷子丢他们脑袋:“嘴上没把门是吧!胡说八道些什么!” 两人嬉笑着躲开:“师兄饶命,我们只是提起有这么一位姑娘,可没敢说别的。” 见众人目光灼灼,叶澄无奈举起手:“八字没一撇的事,只是先见一见。人家姑娘还不一定愿意呢。别出去瞎说。” 叶澄这句话一出,有几人脸色微变,但很快就压了下去,掩藏在了起哄声中。 “见了我们师兄,哪有不愿意的!” “师兄这么说,想必自己是愿意的!” 叶澄警告他们:“不许提人家了啊。” 大家见叶澄表情严肃,也就压下了心中好奇,但毕竟都是年轻人,话题又引到了这上面,便一直在附近打转。 有人问道:“师兄,你想合籍吗?” 踏上修行之路,就和凡间截然不同,合不合籍都是常事。叶澄之前明明什么苗头都没有,所以大家才一听就很震惊。 叶澄也不害羞,大大方方道:“也没什么不好啊。将来有人同行,大道不孤。而且我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这倒是,叶澄平常对思慕什么的比较迟钝,也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但是对年幼的师弟师妹都很温柔照顾。 有今夜格外沉默的人,鼓起勇气问道:“那师兄想要什么样的道侣?” 叶澄这次倒是不犹豫了,显然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认真道:“长的好看,聊的投机。” 旁边有人忍不住露出嫌弃的眼神:“师兄你也太俗了吧。” 不要求什么灵魂共鸣也就算了,要求心地善良,温柔可亲也行啊。怎么可以直接说喜欢长的好看的! 叶澄哼笑一声:“小孩子懂什么。” 大家翻白眼:“嘁!” 叶澄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灵徵未兆_305 找道侣最重要也就两件事——聊天睡觉。当然紧着这两点找了! 第二天还有早课,大家也没聚多久,早早席散。 叶澄走在山路间。他喝了一点点酒,感觉微醺,夜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季芳泽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季芳泽在有别人在的时候,通常都不怎么说话,所以叶澄也没有在意他在席间的沉默。 一直走到草屋前,两人要分开的时候,季芳泽站住了脚,轻声道:“师兄喜欢那个姑娘吗?” 叶澄无奈:“不是说了不提吗,怎么又提起人家了。” 那帮家伙八卦就算了,怎么连芳泽也这么八卦? 季芳泽却坚持问道:“师兄喜欢吗?” 反正只有芳泽一个人,叶澄也不怕芳泽乱说,解释道:“一共才认识十几天,哪有那么快喜欢不喜欢?人家也说不上喜欢我呀。” 季芳泽看着月光下,脸色微红的叶澄,也不知是酒意,还是某些想想就让他心头刺痛的情绪。他扯了扯嘴角,感觉自己几乎是麻木的:“但是师兄送她回家,还在她家里住了好几天。” 叶澄坦率道:“接触了几天,我觉得那姑娘挺好的,决定先当朋友处处看。” 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嘛。既然双方家长意向强烈,那姑娘满意,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试试呢? 就算最后不成,多交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她很漂亮吗?” “你们有很多话说吗?” 季芳泽穿的并不多,但他感觉不到凉意。他跌跌撞撞走了两步,拉住了叶澄的袖子:“所以对师兄来说,只要长的好看,聊的投机就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顶着我的锅盖】 第154章 寒潭里,黑色的鲤鱼摇摇晃晃地,长长的尾巴宛如轻纱,想从两块大石间的缝隙里游过。叶澄蹲在寒潭边的大石上,非常缺德地用剑柄堵住那条窄窄的石缝。那条鲤鱼游惯了这条路,猛地碰了一下头,疑惑又委屈地原路游回去了。 欺负笨鲤鱼并不能使他感觉到快乐,于是叶澄长长叹了一口气,扭头看自己的几个师弟:“芳泽最近很不对劲。你们有没有谁知道他怎么了?” 众人莫名。 “没觉得不对劲啊,芳泽对我们一直是冷漠脸。师兄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怎么不对劲了,说来听听。” 其实叶澄也知道问他们大概率没啥用,但是他心里烦,又没有头绪,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就是那天晚上,他问我喜不喜欢那姑娘,然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还躲着我。截止到现在都七天了,我统共和他说了十句话不到!” 身后,魏晋元收剑入鞘,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大大咧咧道:“这还不简单,小孩子闹脾气,担心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呗。” 叶澄嘴角抽搐:“喂喂,注意你的措辞。” 魏晋元在叶澄身边盘腿坐下:“话糙理不糙啊。他七岁就跟在你身边,说一句长兄如父不为过吧?他是个别扭性子,师兄你又当公主似得宠了这么多年。现在你突然说要找道侣,虽然还只是个苗头,他怎么可能半点不担心?我当初知道那老王八蛋要娶新人进门的时候,觉得天都塌了。而且看看我本人的经历就知道,这种担心是非常有必要的。” 他和他爹也有过父慈子孝的时候,哪儿能想到日后,当初让他骑在脖子上看灯会的男人,会为了另一个儿子,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呢?咳,当然他相信叶澄不会弄死季芳泽,可道理是一样的。 连他们这些关系亲近的师弟们,都难免有点失落的情绪,何况是季芳泽? 叶澄被师父叫去交待事情,等回到破云峰,已经是半夜。 属于季芳泽的那间草屋已经熄了灯,安静地立在黑夜中,昭示着里面的人早已休息。 过去他每次回来,不管多晚,都会看到灯火明亮,季芳泽坐在窗前看书。虽然季芳泽从来不说,但叶澄知道,那是季芳泽在等他。 但现在,叶澄已经数日不曾见过灯下读书的身影了。 叶澄本来打算回屋,却想起白天魏晋元说的话。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鬼使神差地站在了季芳泽门前。他抿了抿嘴,轻声道:“芳泽,就算师兄以后有了道侣,我们之间也和过去一样的。” 他说完这句话,也没想过季芳泽会回应,转身要走,身后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怎么可能和过去一样?”季芳泽衣服整齐,完全看不出就寝的痕迹。明明今日白天才远远见过,但这一刻,叶澄却突然觉得他瘦了不少。季芳泽缓步从屋内走出来,夜风吹起他宽松的外袍,声音也和风一样轻飘飘的,“你以后合籍了,还会睡在我旁边这间草屋里吗?我晚上怕冷,还能随时去找你吗?” 灵徵未兆_306 叶澄微怔,看来晋元说的是对的,芳泽真的在介意他将来会找道侣这件事。叶澄突然想起当初,魏晋元的父亲将魏晋元带走,他连夜下山拦人,带着魏晋元回青崖山的路上,本来傲慢又倔强的小孩子,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场景。 叶澄心软了。季芳泽今年也才十七,算不得多大呢。 他摸摸季芳泽的头:“就算师兄日后真的有了道侣,也不会不管你。况且,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 足以让你长大,不再依赖我。 季芳泽却显然没听进去,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叶澄:“但总会有那么一天,对吗?就不能不找吗?不合籍不行吗?” “芳泽。”叶澄的声音无奈,又带了一点责备的意味。 倒不是叶澄多喜欢谁,也不是他一定要合籍,而是他不能接受季芳泽这种带有逼迫意味的要求。找不找道侣是他自己的事,就连父母和师父也只能提出建议,决定权应该在他自己手里。 在过去的数年里,季芳泽都很乖巧,不用叶澄多费心。哪怕偶尔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只要他这么低低唤上一声,季芳泽就能飞快地注意到,但是这一次,季芳泽却没那么“懂事”。 “师兄,” 夜色中,叶澄注意到季芳泽的手伸过来。他被拉得稍微踉跄了一下,不等站稳身体,就被人死死搂在了怀里。 叶澄不舒服地轻轻挣扎了一下,下巴刚好抵在季芳泽的肩头。他突然发现,原来他过去单手就能抱在怀里的小团子,不知不觉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我也想懂事,想听话,不想让你讨厌我。所以我这些天都不找你。我想提前试着过一过,和你只是普通师兄弟,没有更多联系的生活。但是师兄,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觉得我已经快疯了。” 季芳泽的声音突然放得很轻,像是撒娇的幼猫:“师兄,你再疼我一次吧,别找道侣了,好不好?” 叶澄伸手拍了拍季芳泽的背:“芳泽,你先放开,我们慢慢说。” 结果他话音刚落,无奈地发现季芳泽反而搂得更紧了,像是怕一松手,他就跑了一样。 最后的希望被叶澄拒绝,只有季芳泽自己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绝望。他死死抱着怀里的人,像是抱着海面上唯一的浮木:“她就那么好吗?你才和她认识多久,就这么死心塌地了?” 如今还只是接触试试,你已经为了她这样对我,日后你与她合籍,我又算什么? 叶澄简直崩溃,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和芳泽说话这么费劲。他刚要说什么,突然察觉到侧颈有湿热的触感。 叶澄整个人僵住了。 这种亲吻,或者说舔舐,绝对不是礼貌性的,而是充满了某种隐晦和色\情的暗示。 这太明显了,明显到叶澄连自欺欺人都没办法。 季芳泽的手在叶澄腰间摸索,轻轻咬了一下叶澄的耳朵:“师兄,难道我不好看吗?我不信她比我好……” 他话都没说完,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 叶澄扇了他一巴掌。 叶澄拎着季芳泽的领口,眼底全是怒火。他从未用这么冰冷的声音和季芳泽说过话:“我教你这么多年,就教你这么自轻自贱?你是青楼里的妓子吗!拿这个跟人谈条件?!” 叶澄简直想揍死这个混账东西,但看他狼狈无措的眼神,咬碎一口牙,才勉强忍住了心中的暴怒。 他怒喝道:“说!哪个王八蛋教你的!” 季芳泽甩开了叶澄的手,跌跌撞撞退后两步,摔倒在地上:“没人教我。” “师兄,你真的看不明白吗,我喜欢你,独占的那种,梦里都梦到的那种。我离不了你。” “不是师兄自己说的吗,想找个长得漂亮的,聊的投机的人。我不行吗?” 明明说着说服叶澄的话,却连自己都觉得苍白和绝望。 因为他了解叶澄,他知道自己不行。所以他一开始想忍。但真的忍不了啊。 路被他走绝了。 或者说,在叶澄提出,将来可能会有一个道侣的时候,他眼前就没有路能走了。 季芳泽坐在地上,安静等待着接下来的判决。 叶澄脑子里嗡嗡一片,根本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他深吸了一口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是。” 叶澄落荒而逃。季芳泽坐在原地,像是一尊雕像。 灵徵未兆_307 那个阔别两年的声音,再一次冒了出来,怜悯中带着笑意。 【你看,他不要你了。】 季芳泽眼珠子僵硬地转了转,笨拙地站起身,没有进屋,而是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你还要去追他吗?他都这样无情地对你了。】 季芳泽摇了摇头:【我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55章 淮河的夜晚灯笼遍布,人流如织,四处都是欢声笑语,带着轻浮与妩媚的气息。 淮河最大的那一艘画舫今日竟被人包了场,远远地飘在远离河岸的水面上,避开了众人的视线。 画舫大厅里的台子上,伴随着丝竹管弦,一个锦衣丽人正唱着金缕衣。 唯一的观众歪歪扭扭地倚在台下的大迎枕上,合着乐声打拍子。这位年轻公子哥,一身紫袍上金丝织出的鸾凤尾羽呼之欲出,腰系玉梁宝钿真珠带,头戴紫玉鹊尾冠,手拿玳瑁雕花折扇,连扇坠都是东珠攒的,搞不好还是夜明那种。总之,浑身都散发着“老子巨有钱”的气息。 “我真的很好奇,你一天到晚穿成这样,遇到过多少次打劫的?”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船舱里,公子哥对面的座位上,毫不客气地拿过案上的酒壶,仰头喝起来。 晏长东甩开自己的折扇,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青崖终于因为养太多吃白饭的所以破产了吗?要不然你堂堂三十二代首徒,为什么搞得像个要饭的一样?” 叶澄一身磨了边的破衣烂衫,身后负剑,腰间挂着一个褪了色的酒葫芦,头发随意地扎成一束,还戴着一顶破草帽。 和晏长东比起来,确实和要饭的差不离。 叶澄端起酒壶一饮而尽,稍解喉中,才翻了个白眼:“在灵寂山混了半年,我连怎么说人话都快忘了,你要还能打扮地像个少爷一样,我就服你。” 灵寂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连绵广阔的山脉,据说因为曾有神灵在此陨落,所以不允许任何法力施展。总之,叶澄靠一双脚,在里面足足走了半年,才走了个遍。他刚出林子,气都没来得及喘就御剑赴约,能像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呦,在深山老林里当了半年野人,刨出来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没?” 叶澄很没形象地往后一躺,叹了口气没说话。 晏长东就知道结果了,哼笑道:“打人一时爽啊。” “你就别扎我心了行不行?”叶澄抬手捂脸,“我后悔得恨不得那一巴掌扇在我自己脸上。当时真的再生气也不该打他。” 距离季芳泽离开青崖山,已经足足三年了。 刚开始叶澄知道季芳泽离家出走,简直气疯了,心想这次找到人了绝不能姑息,非得抽他一顿狠的不可;找了一个月,叶澄就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粗暴,想着找到人了不能发火,要好好说;现在三年过去,人却了无音讯,叶澄终于开始往最坏的方面想,是不是以后真的找不到了? 叶澄梦里都辗转反侧:也不知道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要我说你也不用太担心,能悄无声息离开青崖山,手里绝对有几把刷子,没你想的那么弱鸡。”晏长东轻轻踢了叶澄一下,“而且我也很好奇,就你这个脾气,他是干了什么大逆不道,人神共愤的事啊?让你气到扇他巴掌?” 叶澄有气无力:“求你闭嘴吧。” “行啊,不说这个就说点别的。我不小心说漏嘴,我妹妹知道你从灵寂山出来了,想约你出去走走,吃点东西什么的,你去不去?” 叶澄坐直了身体,低声道:“我很抱歉。” 当初他救下的,正是晏家的小女儿。叶家和晏家是世交,叶澄五岁离家求道,所以不认识晏家比他小六岁的千金,却和同龄的晏长东一起长大。后面他们各自进入不同的门派,这种交情也没有中断。他们始终是挚友。这也是叶澄当初决定试试看的原因之一。 但季芳泽不见了之后,他实在是提不起那个心思了,也就委婉地对晏家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行吧,小王八蛋最终还是顺利达成目标了。他现在对合籍,道侣之类的词,简直都有心理阴影了。 现在叶澄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众长辈喜欢用“小王八蛋”亲切地称呼自己了。养孩子确实是个活一天像一年的催命活儿。 “其实我妹妹说,如果你只是为了找人,她不介意你这几年忙得像狗,活不见人。”晏长东看了眼叶澄的表情,“行吧,真的不成了?” “嗯。” 其实叶澄也不仅仅是因为季芳泽。他当初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甚至认为是顺理成章的。两家世代交好,所有人都很乐见其成。而他也怜惜那个为了保护无辜村民,差点被魔修杀掉的温柔姑娘,愿意保护和照顾她。 灵徵未兆_308 但季芳泽离开后,叶澄想了很久,后知后觉地发现,或许自己当初的决定确实是不负责任的。 他怀抱着担负责任和顺其自然的态度,其实对晏家姑娘也不公平。 晏长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愿意让你做我妹夫。要我说你这人做朋友做兄弟都无可挑剔,谁跟你做道侣,心稍微细那么一点,日后下场就是被你活活气死。无奈我爹娘妹妹都被你的人模狗样给迷惑了,不听我这个忠臣劝告。” 叶澄满心都是内疚,非常沮丧:“对不起。” “对不起个屁,你是三媒六聘了还是始乱终弃了?”晏长东用折扇敲敲桌子,“以我妹妹的容貌和嫁妆,外面排着队要娶好不好。也不怕告诉你,我早已给我妹妹看好了三宫六院,你自己识相拒绝再好不过。” 叶澄知道晏长东是不愿意让他有心理负担,也配合地转了话题:“你传信给我,总不至于就是要看看我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模样,好挖苦讽刺我吧?” 晏长东冷笑:“你真是狗咬吕洞宾。我一得到消息就赶紧传信给你,为了等你,还花了这么多钱包画舫,你到底听不听?” 叶澄狗腿地给晏长东倒了杯酒:“听听听,晏大爷您请讲。” 晏长东满意地端起酒杯:“我前两天听说了一件事,有几个散修疯疯癫癫,说深渊的结界被人偷偷打开了,有深渊之人在外肆意杀戮。” 叶澄无语:“这种事谁会信?” 当年十六位真人以神魂为引,画了个惊天大阵,封闭深渊,从此河清海晏。这事谁不知道?十六位真人如今都还活着呢,破个缝能没人知道? “我也不信。”晏长东深色凝重,“但那是晏家守护的领地,所以晏家根据那几个散修的说辞,派人去探查,发现确实有一个村落被血洗了,而且用的是深渊的法决。我们都知道,深渊的功法,外面的人是学不会的。” 叶澄皱眉:“我不信结界破了,难道是当时深渊有族人逃窜在外?不该啊,如果是这样,怎么会隔这么久才突然作案?” 之前有作案的话,根本不可能这么久都不被发现。 “这件事晏家不敢久瞒,也瞒不住。幸亏你刚好这时候出来,最迟后天,各门派就该来人了。” 叶澄惊讶,一时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瞒?” 晏长东顿了一下:“你没想过,季芳泽也有一半深渊血统吗?” 季芳泽的身世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晏家是做生意的,五花八门也顺带买卖一点消息,自然清楚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其实晏长东也不觉得叶澄会包庇季芳泽,但是毕竟他的好友一直在找季芳泽,这件事总要叶澄先知道才是。 叶澄这才明白晏长东的意思,失笑摇头:“你想多了,不可能是芳泽。” “阿澄,你和他三年未见,也别把话说太满。”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不是小芳。 晚安。 第156章 两人就在画舫上过了一夜。第二天,晏长东早早起身,倒没去喊隔壁的叶澄,反正他给的钱,足够叶澄在这里睡到天荒地老。 他在这里停留,原本就是为了找个地儿等叶澄,现在把该告诉的事都告诉了,他也该回晏家了。 结果到了岸上,晏长东一掀车帘。叶澄正躺在他的马车里,旁边摆着他珍藏的酒,嘴里吃着他的茶点,还一脸嫌弃:“太甜了。” “……能拜托你从我的马车上滚下去吗?” “我倒想自己走,关键是不认识路啊。” 晏长东嘴角抽搐,发现叶澄当了半年野人,吃没吃苦不知道,反正脸皮是没磨薄。他恨恨地拉上车帘,外面那四匹神俊非凡的马,就慢悠悠地自己走了起来:“你之前不是还斩钉截铁,说绝对不是你家小芳吗?” 那你现在在我车上干啥? “邪魔外道,滥杀无辜,人人得而诛之。我也要去为世界和平贡献力量。况且我不去,我怕你们把脏水往他头上泼。” 他信季芳泽,可别人未必信。在名门正派里,总有那么几个人是知道季芳泽身世的。 马蹄的嘀嗒声不知从何时消失了,马车平稳地滑向天际,周围的纱幔飞扬,远远看去像是一只高飞的鸟儿。晏长东叹了口气:“你就这么肯定不是他?” “废话,我自己养大的我不知道?”叶澄突然发觉到有点不对劲,坐起身,“你好像很肯定那个人是芳泽一样。” 晏长东迟疑了一下,坦白道:“其实也不是很肯定,只是有一点怀疑。好吧,我还有件事没告诉你。” 灵徵未兆_309 叶澄挑眉。 “那几个散修是闻着血腥味儿过去的,正好迎面看见了一个人从村庄里走出来,那个人和他们对视了一眼,等他们回过神,只剩下村庄里遍地的尸体。他们中了‘梦南柯’,忘记了之前看到的人的模样。晏家的供奉花了大功夫追溯他们的记忆,只得到了两个消息。一,那人非常漂亮;二,他是个男人。” 叶澄反驳:“天底下好看的男人多了。” 晏长东摇了摇头:“在那种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们看到那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竟然是漂亮。你想想看,那得是什么程度的漂亮?” “我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反正漂亮到这种程度的男人,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你家小芳算一个。他还有半边的深渊血统。我能不怀疑他吗?” …… 因为叶澄插了一手,晏长东的马车拐了弯,没有直接回晏家,而是去了当初遇难的村落。 为了不破坏线索和痕迹,晏家没有掩埋尸体,而是用一个封闭类的法器将村落围了起来,尽量保持了刚发现时的模样。 有晏家少主的脸做凭证,他们自然顺利地越过了晏家的封锁。 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三天,尸臭与血腥味混杂着扑面而来,叶澄面色未变,只是在路过一个幼童的尸体时,弯下腰,轻轻地在那孩子惊惧的双眼上拂过:“没有活口吗?” 那位领路的晏家长老摇了摇头:“没有。” 叶澄在村落里走了片刻,观察了几具尸体,都有部分残缺,灵台里也已经没了半点魂魄的痕迹,神色沉重道:“确实是深渊的功法。” 深渊封闭,是叶澄八岁那年的事。他对深渊的存在留有非常深刻的印象。况且青崖这些年也从来没有对深渊放松警惕。叶澄对深渊的了解,未必逊于曾经入过深渊战场的修士们。 这时,突然有一个原本守在结界外的晏家弟子,快步追上了他们,对着晏长东欲言又止。叶澄对晏长东点点头,示意他自去处理,然后独自向前走去,试图找寻线索。 叶澄路过一处,突然放缓了脚步。他蹲下身,挪开一块碎石,发现下面压着一张小小的,宛如纸片般的东西。 他盯着上面的线皱起眉。 这是皮影? 但是民间皮影多是颜色各异的小人,这样才能演故事,为什么他手里的却是一只胖猫? 怎么有点眼熟? “阿澄。” 晏长东的声音远远地喊他。 叶澄不知为何,下意识将那只皮影收进了袖中,才转过头:“怎么了?” 晏长东的脸色非常难看:“那些门派暂时不会过来了,因为玄一门长老来的过程中,发现又有一个村落遇害了。” 叶澄等人赶过去,发现那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各个门派的弟子分散开来,长老们在一旁说话。禅宗的人环绕着整个村落,正在念《往生经》。 时桑最先注意到叶澄的到来,也没叫喊,只是带着几个青崖弟子走到叶澄身边,苦笑道:“魂都没了,念这个有什么用?徒慰生者罢了。” 叶澄问道:“这次有幸存者吗?” “有。是一对新婚小夫妻,前几天去邻村走亲戚。但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这次来的都是各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场面地位,就站在村口的老枯树下商议事情。 看尸体的情况,确实是深渊一族的手笔无疑了。但现况还远远没有到松口气的地步。最直观的问题就是,这个深渊的人,是哪儿来的。 莫非深渊真的开了口?大家谁也不敢信这件事。难免就有人将视线转到了青崖众人的身上。 当初青崖的莫凡,赶在结界封闭的前一刻,背着自己的妹妹从深渊里冲出来的事,可有不少人都看到了。 他妹妹莫盈被深渊的异族,抢去了近一年,却还完完整整地活着,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而不久后莫盈离世,青崖山多了个叫“季芳泽”的弟子,就养在破云峰。 而季芳泽早已在三年前离开青崖,不知所踪。 玄一门的长老轻咳了一声:“玄一门座下的弟子已经将消息散出去了,会留意一个美貌的年轻男子。不过那人也可能会换相貌。” 一个年轻的声音却突然插进来:“至少是两个人。” 众人扭头,看到一顶草帽下年轻的脸。 “我刚刚从第一个遇害的村落过来。那座村庄的屋舍和周围环境,都没有遭到大规模破坏。遇害的人表情恐惧,身体却没什么挣扎的痕迹。” 这件事很奇怪,就算有人用结界罩住了村子,大家逃不出去,可在生死关头也还是会反抗逃跑,怎么会让村子看上去完整有序呢? 灵徵未兆_310 除非他把所有人的身体都控制住了,安安静静地等他杀。 但这可不是一件小工程。深渊的人吞魂是为了增加修为,那个村子里都是普通的,未修行的人,神魂不可能多强大。这件事单从结果来看,根本划不来。 除非是两个人,一个人修为高超,控制了众人,另一个弱小的人,只负责吞魂。 众人认出了叶澄。他是青崖这一代首徒,地位在青崖很高,要参与这种商议,也没什么不对。 有人提出了异议:“但这个村落里,众人明显是有挣扎痕迹的。” 叶澄叹了口气:“这可能说明那个真正吞魂的深渊族人,在越变越强,从’被哺乳’,渐渐学会了’自己捕食’。我们必须得快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57章 夜里,众人在附近的小县城落宿。青崖山来的弟子不多,就睡在一间大房间里。 其他几人已经睡了,叶澄坐在窗边的榻上,看着外面的月色,不知在想什么。 时桑走过来:“师兄在担心芳泽吗?” 叶澄抬头:“你也怀疑是他?” 叶澄不是没注意到,周遭人从他身上滑过的,意味不明的视线。 出乎叶澄预料,时桑摇了摇头:“师兄看人的眼光,我是信的。而且芳泽过去在青崖,也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其实真正的原因,时桑没说出口。他不了解季芳泽,但他还记得,当初那个什么都不爱搭理,每天耷拉个脸,看谁都像横眉冷对的小鬼,是怎么跌跌撞撞跟在叶澄身后长大的。 明明很讨厌和他们吃饭,平常碰面一句话也懒得和他们说,但只要叶澄去了,还是会乖乖地跟过去。 其实季芳泽在青崖山的处境没有叶澄以为的那么水深火热,年轻弟子中想和季芳泽交好的人并不少,但是他的一双眼永远只追着叶澄看,只会对叶澄微笑。 叶澄确实是个好师兄没错,但是能在叶澄身边,像宝贝一样待十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时桑心想,如果有一件事,做了就会让叶澄厌恶,那季芳泽应该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吧。 叶澄笑了笑,心里却沉甸甸的。他摸了摸袖中藏着的那一片小小的皮影。 今天白天,他一直留意着众人商议的内容。 没有人提到“皮影”两个字。看来在第二个遇难的村庄,没有人发现同样的东西。 或许只是个巧合,说不定是哪个小孩子格外喜欢猫才特意做的,不小心丢在了外面。 其实说出来很无稽,谁也不会信,但叶澄就是莫名觉得,这只猫有点眼熟。让他想起来他第一次把季芳泽惹毛,大半夜蹲在季芳泽窗前,演的那一出山寨皮影戏。 叶澄捂住眼睛,默声道:“搞什么,小孩子就不该到处乱跑,这次抓到一定要揍他。” 他仍然相信季芳泽,但与此同时,他希望这件事半点也不要和季芳泽扯上关系,哪怕是误会和路过最好也不要,脏水泼到头上,不是那么容易洗干净的。 …… 不知道是已经设法逃走,还是发现了周遭多出来的危险气息,那个深渊异族没有再犯案。 时间一天天过去,气氛却没有丝毫和缓的意思,反而随着消息传开,整个大陆所有的门派都默默加强了警戒,就算距离这里最远的冰原也一样。 深渊造成的杀戮,和普通的凶杀不一样。深渊异族杀人,是为了吞噬掉人族的魂魄,并因此越来越强大。而被深渊吞噬掉的人,连轮回转世也无法做到,只能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靠吞噬魂魄来提高修为,这种极端的邪魔外道虽然少见,但在修真界也不是没有过。大家还不至于只为了这个就吓得坐立不安。问题在于,这可不是什么九死一生,条件苛刻的高端邪魔功法,而是深渊异族的种族天赋。 换言之,每一个来自深渊的异族,都可以这么做。 人族虽然数量庞大,但能修行的人万中无一,而在那些能修行的人里,要出一个元婴修士,平均要五六百年。而深渊里一个最低等级的异族,只要能不停歇地吃吃吃,不被人族修士杀死,大概只要一年,就足以与元婴修士匹敌。 深渊是突然打开的。如果不是当初发现地比较早,修真界当即展开你死我活的血战,十六位真人又以自身为引,布下大阵封闭深渊,可能人间早就被深渊攻陷了。 当初的腥风血雨才刚刚过去二十年,“深渊”二字,足以触痛整个修真界的神经。 好在让众人颇感欣慰的是,十六位真人还安然坐在各自门派的禁地之中,表示结界完好无损。 灵徵未兆_311 而所有门派的代表陆续赶到,一众有实战经验的修真界前辈们,观察了这两个村庄的惨状,最终肯定了一个结论。 通过啃噬人族尸体的某部分,作为吞噬魂魄的途径,是深渊“幼崽”的特征。这好像更加重了季芳泽的嫌疑。 这就是叶澄一直担心的事,凶手始终找不到,而大家对凶手特征的推测,却越来越趋近于芳泽。 因为两件惨案都发生在晏家庇护的领地,而晏家也及时采取了一定的封闭措施,所以各门派还是倾向于那人并未远遁,派了人在晏家暂驻。 叶澄也没离开。 这天他戴着他的破草帽,继续一副落魄侠客的模样,在附近的几个偏僻小山村闲逛。眼见天色将晚,一个师弟突然赶过来:“师兄,抓到了!” 叶澄微怔。这么快? 那个师弟却误会了叶澄一瞬间的沉默,偷偷地凑过来,小声道:“我看过了,不是季师弟。” 叶澄转身回晏家,走到议事堂外,抓住的那人正好被押下去,叶澄抬头看了一眼,相貌最多只能算是尚可,完全看不出什么风华绝代的意思。 “确定是他吗?” 晏长东出来迎他:“嗯。异族吞噬魂魄有成瘾性。那个异族就躲在城里,忍了半个多月,大概实在忍不下去了,出来捕猎抓了个孩子,刚把人弄回家准备开吃,就被两位玄一门的长老抓了个人赃并获。” 叶澄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蹊跷:“这么巧?” 晏长东捏了捏额角:“不是巧,那两位长老一出门,就有小孩子送来一封信,写着凶手的藏匿点。两位长老觉得反正也不远,就去看看吧,谁知竟然是真的。” 叶澄无语。 “我也觉得这件事蹊跷,有不少事都说不通。但留在这儿的几位大能都探查了那个人的灵海。吞噬了那两个村庄的异族,应该就是他。” 只要把真正犯事的人抓到了,到底背后有什么猫腻,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叶澄却莫名在意那封信:“那封信在谁那儿?” “估计在玄一门的宁前辈那儿,但我用玉简刻了一份。” 说着,晏长东从袖中摸出玉简,丢给叶澄。 叶澄接过看了一眼,整个人僵了片刻,然后玉简也顾不上还,转身就走。 晏长东一怔:“阿澄,你去哪儿?” 叶澄丢下两个字:“闲逛!” 说话间,叶澄的身影已经宛如一阵风般不见了。晏长东嘴角抽搐,吐槽道:“我信了你的鬼。倒不如说要去砍人更逼真一点。” 叶澄从晏家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他几乎忘记了避开街上的行人,身形极快,视线急速地从身边每一个路过的人身上扫过。 随着时间过去,天色越发地黑,街上的人已经变得越来越稀少。 叶澄终于在一个街角停下了步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晏家这些天一直暗地里筛选和排查附近的人,尤其是针对最近刚到的,容貌出色的男子,芳泽既然避开了这种排查,是不是说明他转换了面貌,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以至于有了固定的身份和住所? 他知道我在这里,却不肯出来见我吗? 甚至,从送信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芳泽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叶澄突然摸到了袖子间的皮影。 每个城市都会有夜市。别的地方随着夜幕的降临,渐渐陷入黑暗和安静,这里却依然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在这里的夜市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皮影老人。 别人都选在热闹火红的地方摆摊,连带着不住的吆喝,他却挤在一个小角落,打着那么不起眼的几个灯笼,而且幕布上演的也不是才子佳人,传奇演义,而是单调的动物奔跑和玩闹,伴随着动物的叫声。好在这年头夜晚的娱乐活动不算多,所以也有那么几个人在看。 突然,伴随着一声清晰的冷笑,大家发现有人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一个落魄剑客模样的人,已经直直地站在幕布前。 因为那人实在有种气势汹汹,下一秒就要拔剑砍人的架势,所以原本对他的不满也一下子消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剑客的身上,没人注意到幕布上的皮影停住了。 叶澄也不理会众人眼光,“咣当”一下,将背上的剑扔在了幕布前的桌子上,冷冷地环视了一圈:“他欠我钱,我来砸场。” 灵徵未兆_312 于是广大人民群众就一哄而散,还不忘领上自己的小板凳。眨眼之间,这个角落就只剩下叶澄和那个幕布后的老人。 叶澄哼笑了一声,根本没给那个可怜兮兮的老人家开口的机会,直接一剑划破了幕布,顺势宛如切豆腐一般,利索地将老人刚刚布下的那块,充当阵眼的灵石,给切成了两半。眼看要发动的传送阵法,在最后一刻被打断了。 叶澄长剑一横,将人给堵在了墙角:“有本事你接着跑啊。”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芳,为了叶澄克服懒癌,走上拯救世界的艰难道路,还要被抓被骂被逮捕。 晚安。 第158章 夜晚,屋子内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细长而缓慢的呼吸声。 一直抱着剑倚在床头,似乎陷入沉睡的人,却突然睁开眼,平静道:“龙筋的,你割开一个角都算我输。” 床里面背对着叶澄侧躺的人,猛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如果有月光照进来的话,就能看到,那人有一只手被捆在床头上。那绳子并不短,不会让他感觉到行为太受限,却保证这人不能轻易地离开床。 季芳泽自从被叶澄从夜市抓到,两人就一直没说话。叶澄冷着脸不开口,季芳泽也不知道说什么。现在被发现了小动作,知道肯定逃不掉了,季芳泽干脆仰面躺下,自暴自弃地开口:“你到底找我回去做什么?!” 叶澄气笑了:“什么叫‘回去做什么’?你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你还觉得自己挺有理是吧?” 季芳泽突然喊道:“那不是我家!” 季芳泽像是终于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一点也没有之前乖巧听话的模样,反而有说不出的愤怒和抗拒。 黑夜并不能阻挡两人的视线,但他始终没有看叶澄的方向,只是死死地盯着头顶的床幔:“我想你有一点弄错了。青崖自始至终,都只是你的家,不是我的。青崖于我只是牢笼。我想离开青崖有什么错?我不能离开青崖吗!叶澄,你要你自己的人生,我就不能有我自己的人生吗!” 叶澄沉默片刻:“你刚刚叫我什么?” 叶澄平日里的声音就像他的眼睛,总像是蕴藏着某种笑意,但这一刻,他的语调仍然平静,却让季芳泽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所以你不打算认我做师兄了?季芳泽,你觉得你很委屈,我他妈不委屈?我辛辛苦苦养了十年,那么大一个师弟,你说不见就不见了?” 季芳泽重新转过身,背对着叶澄,颤声道:“反正你有的是师弟。” 叶澄掰他肩膀:“季芳泽你给我坐起来,别以为撒娇耍赖能把这件事混过去,你以为我没有心,说这种话我不会伤心吗?” 季芳泽死死地扒着那边的床板,不肯面对他:“我就是不想让你更伤心,所以才走的!我不愿意做出来,让你觉得我很可怕,会讨厌我的事。” 叶澄干脆一个起身,从季芳泽身上翻了过去。他顺手捏住季芳泽的下巴,让他不能再躲开:“哈,你能做出来什么可怕的事,说来听听?” 季芳泽下意识闭上了眼,但刚刚逼近的那一瞬间,叶澄笼罩而来的气息,却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叶澄,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了解我。” 叶澄耸耸肩膀:“我发现这句话这几年出现的频率比较高,每个人都跟我说,我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你。” 除了我自己。 “我之前一直在骗你,我没我表现的那么弱小无害。” “然后呢?”就算当初不知道,看季芳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青崖大阵,一夜消失地无影无踪,叶澄心里也有数了,“那又怎么样?” 季芳泽是在寒冰洞的事之后,才变得“平庸”的。并不是为了骗叶澄,而是季芳泽不想再惹麻烦。他开始想要在青崖山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所以努力收敛起自己身上的锋芒,不想再触碰任何人紧绷的神经。 “师兄你别逼我了。”季芳泽睁开眼,疲惫的语气中,藏着一丝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怨怼,“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是多艰难,才主动决定离开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件事,是下了什么样的决心;不知道我放弃了近乎占据我整个生命的渴望。 为什么我这么想保护你,宁愿背叛我自己,也不去伤害你,反而是你步步紧逼? 季芳泽勉强笑了一下,试图说服他:“你有过那么多师弟,大家也不会一直都在一起啊。就像你说的那样,长大后就去过自己的人生。师兄你明知道我的心思,又不可能答应我,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去呢?我如今已经及冠,也有了自保之力。师兄你就当我下山去游历了,说不定再过几年,我就忘了呢?” 叶澄没有反驳季芳泽,却也没放开他。 他确实有很多的师弟师妹,其中不乏小时亲近,长大后一点点拉开距离的人。叶澄看着他们和自己渐行渐远,从不会觉得可惜或悲伤,相信对方也是如此。因为他知道这是个必然的过程。 但季芳泽是不一样的。 大概是季芳泽在他身边的时间最久;大概是季芳泽格外地乖巧懂事;大概是,叶澄知道季芳泽一点也不想离开他。 如果季芳泽真的想去过自己的人生,那为什么会选择以一个皮影人的身份,度过这三年呢?这世间多少精彩,不比这些死物要来得鲜活诱人? 灵徵未兆_313 每次摆弄那些动物的皮影,看着它们一次次单调地奔跑飞翔,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下定决心,要远离叶澄,为此冷落了叶澄很多天,但叶澄没有离开,而是在他床前的那一小片月光间,为他演了一出不伦不类的“皮影戏”。那几乎不能算是皮影,没有颜色,只有投下来的黑色阴影,也没有人物和剧情,只有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动物,看一会儿就会觉得很单调。 但他们因此和好了。 季芳泽嘴里说着想离开的话,心里却始终留在那个十多年前的夜晚,暗自期盼着叶澄来找他,来哄他,跟他和好。 这三年,季芳泽始终在等叶澄。 季芳泽等着叶澄答应他离开。他自认这个说辞足够有说服力,叶澄只能放他走。他猜测着叶澄接下来的反应,但他没想到的是,叶澄轻轻地在他脸上打了一下。 真的很轻,几乎都没什么声音,像是实在舍不得如何,却又心中生气,只能象征性地“打”了一下,妥协和宠溺的意味要远远大于惩戒。 叶澄也不再撑着身体,而是躺了下来:“反正你就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那点事,是吧?” 这张床不大,季芳泽本就睡在里侧,叶澄这一躺,空间更是狭小,季芳泽侧着身,几乎像是把叶澄搂在怀里。 季芳泽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克制着自己稍稍往后退了一下,苦笑:“如果师兄真知道我满脑子都是什么,就不会这样随意地躺在这儿了。” 也太没安全意识了。 叶澄没接他的话,而是没头没脑道:“我早就不和晏姑娘联系了。” 周遭安静了下来。 叶澄几乎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感觉自己脸上在发烧。他甚至难得自欺欺人,希望季芳泽不要再开口,好让他假装自己没说过那句话。 偏偏季芳泽这时候如梦初醒,结结巴巴道:“师兄,师兄是,是什么意思?” 叶澄翻了个身,就像季芳泽之前对他一样,用背影表示自己的冷漠。 季芳泽半趴在叶澄身上,像是一只急切等待投喂的猫咪,语气中带着急促和恳求:“师兄?” 他扒拉叶澄的眼皮:“师兄,你理理我。” 这会儿倒是一口一个“师兄”叫得欢了。 叶澄几乎是长叹了一口气,把骚扰他的猫爪子给扒开:“我不找道侣了,行了吧?” 妈的。早知道最后还是要为了小王八蛋妥协,还不如一开始就答应。搞得自己现在很没面子。 身后季芳泽的呼吸突然就变得粗重,叶澄甚至听到他很丢脸地咽了好几下口水,搓了搓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叶澄以为这下终于能清静下来,让他安安静静地装死,顺便检讨下自己的节操,认真考虑一下接下来的事。 季芳泽却又突然凑过来,他这下趴在叶澄身上,没有之前那么多顾忌,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重重地压下来。他几乎和叶澄额头相抵:“师兄,那我能亲你吗?” 叶澄“啪叽”一巴掌糊在季芳泽脸上,把人推开,猛地坐起来,横了他一眼:“你知道得寸进尺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季芳泽就这么保持着刚刚被叶澄推开的姿势,侧躺着眼巴巴看叶澄。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非常亮,润润的,有点像是叶澄曾经见过的奶猫,饱含依赖,却又掺杂着少年人真挚又纯粹,近乎于虔诚的爱慕。 他的声音说不上多细软甜蜜,却带着说不出的,让人心浮气躁的感觉:“师兄。” “师兄。” “阿澄。” 他一声声地喊着,声音不大,却不间断,好像不这样,满心巨大的欢喜就要从心里漏出来。 叶澄突然就觉得,心里像是塌了一块,柔软地一塌糊涂。他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凑过去亲了一下季芳泽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你知道得寸进尺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应有尽有。 晚安。 第159章 “亲都亲了,我还是年纪比较大的那个,难道不要脸地装失忆?” 灵徵未兆_314 晏长东听完了这个言简意赅的,关于为什么“一个晚上过去我兄弟就多了个准道侣”的解释:“……我还以为你亲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把脸撕下来扔到大街上去了。所以你们当初是因为这个闹翻的?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叶道友,是什么让你从‘打了他一巴掌’直接发展到‘亲都亲了’的?” 叶澄向后一靠,礼貌性地推卸了一下责任:“要不是你之前动不动就把‘漂亮’之类的词挂在嘴边,我怎么会一时色迷心窍?” “你色迷心窍唯一的原因就是你这个人好色。” 叶澄面无表情:“别乱讲。我没有。” 好吧,其实还是有一点。 以前季芳泽一直跟在他身边时,哪怕已经从小豆丁,长成了风华无限的少年郎,他也仍觉得季芳泽是个小孩子,最多只会偶尔感慨一下,啊我家小孩真好看啊,从没往别的方面想过。 所以季芳泽对他告白的时候,叶澄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落荒而逃。他还没来得及冷静一下,决定委婉拒绝,还是怒斥两声,让小孩子别胡思乱想,人就直接不见了。 三年分别,再大的火气,再多的说教,都得被抛到脑后了。 尤其是叶澄打听到,那个单调的,每天只会演一些奇奇怪怪动物的皮影老人,已经来到这座城市三年。他难以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我他妈养了十年的心肝宝贝,谁敢这么让他伤心?! 我怎么能舍得他这么伤心。 算了。小混蛋就会戳老子的心。要命也给你还不行吗? 定位一旦改变了,再看床上侧躺的人,心态自然就和过去有了微妙的差别。叶澄曾经觉得自己闭着眼睛也能把季芳泽的每一根头发丝都画出来,但三年时间终究在他们之间留下了陌生的痕迹。 这陌生既让叶澄失落,又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有点痒的感觉。 昨夜,和季芳泽对视的时候,叶澄突然意识到,晏长东说的是对的,季芳泽确实很漂亮。 这样漂亮到惊心动魄的人,还是自己私心里承认了的未来道侣,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他,亲一下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叶澄把所有的逻辑理清,顿时最后一点纠结和惭愧也消失了。 晏长东倒是没再继续纠结这件事,问道:“你认真的?那你打算怎么跟你师父,还要父母说?” 叶澄理直气壮:“就直接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地方吗?” 晏长东无语地瞥了叶澄一眼。当然有,简直多了去了。 叶澄这人虽然不摆架子,偶尔穿得破破烂烂也适应良好,但他确实是位衔着金汤匙出生并且长大的公子哥。叶家何等的家世,青崖何等的威名?叶家父母还有青崖的师长,能接受他们的芝兰玉树,和一个什么都没有,还身世颇有污点的人,结为道侣吗? 不过以晏长东对叶澄的了解,这些都不足以成为叶澄心中的顾虑。 虽然叶澄在外名声极佳,但晏长东知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叶澄确实是个非常任性,很让人头疼的家伙。小时候就是这样,我觉得对的事,想做的事,就不会改变主意。只不过绝大多数时候,叶澄并不会把事情办砸,所以才没从“芝兰玉树”变成“闯祸篓子”,“榆木疙瘩”。 果然,叶澄平静道:“找道侣是我自己的事。” 晏长东勾勾嘴角:“这下我总算有理由,彻底打消我家这几位的念头了,不过叶叔他们要头疼了。” “我会好好和父母,还有师父他们说。” 晏长东八卦完了好友的感情问题,话题回到正事上:“昨夜几位大能联手,对牢里那人用了抽魂术,现在完全确定了,血洗村庄的人就是他。” “他是当初深渊异族留在人间的后代,母亲是个普通的人族女子,在他刚出生时就死了,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世。好端端过了二十年正常人的生活。一年前,有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告知了他的身世。然后他接受了那个人所谓的‘教导’,开始修习异族的功法,之前也偷偷摸摸吞过魂,但是都是选流浪汉之类没人在意的人,而且频率极低,所以没有被发现。” “你也知道,这玩意儿有成瘾性。他大概吞了五六个魂魄,终于忍不住了,要求‘教导’他的那人帮他,然后就有了接连两个血洗村庄的惨案。这都是用抽魂术慢慢提出来的,绝不会有假,但问题是,我们没有找到更多的,有关那个声音的消息。” “现在看着是抓到凶手了,但这人其实只是个嗜血的傀儡。所有的事都在那个声音的掌控之中,没有透露半点和自己有关的消息。大家检查了这人的住处和周遭器具,也没有发现其他神识的痕迹。线索彻底断了。” “既然那个声音教了这人噬魂术,大家就怀疑那个声音也是深渊异族。” 叶澄微微皱眉。这个描述太熟悉了,让他猛地想起了五年前,季芳泽被关入寒冰洞时,提到过的奇怪声音。 当时因为什么都没查到,这件事不了了之,季芳泽后来也再没提起过这个声音。 此刻这个声音的出现,让叶澄突然感觉到了某种暗藏在未知内的危险。 “其实也有人怀疑你家小芳,毕竟他出现的太巧,很容易被联想成‘为了脱身弃车保帅’,好在他的灵海确实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噬魂的痕迹。” 叶澄摇摇头,没去理会这些无谓的猜忌:“我在想一件事。先不提那个声音是什么身份,我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被抓住的那人才刚开始噬魂,实力弱小,他能杀戮两个村庄的人,一定离不开那个声音的帮助。但那个声音引导他修习深渊功法,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 如果说是希望这人通过噬魂变得强大,再拜托他去做什么事,那个声音就不该纵容这人大规模杀戮。因为这样一定会引起人族修士的警觉和围捕。事实上,这人确实被抓了,那个声音也试着没出面救他。 灵徵未兆_315 真的很矛盾。 作者有话要说:我明天回家,路上千里迢迢,可能需要断更一天…… 晚安! 第160章 既然想不通,干脆也不想了。 叶澄在这里又盘桓了几天,案子没什么新的进展,便来找晏长东告别。 晏长东并肩和叶澄往外走,穿过一道走廊,不远不近地看到月洞门旁的挺拔青年。那青年相貌和气质极为出色,一身普普通通的长衫,也能穿出明月天山般惊艳孤绝的味道来。这道月洞门人来人往,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应该是特意嘻嘻哈哈路过,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青年身上,但青年只是靠在墙边,微微抬头,漫不经心地看着不远处的一棵花树,神情淡漠无波。 明明叶澄一句话都没说,但当他出现在这条路的尽头,仿佛这么远都能有所感应,季芳泽刚好抬头看过来,周身的寒冰如春水般化去,嘴角翘起,眼神柔和地像是瞬间有阳光漏进去。 晏长东忍不住挑了挑眉:冰峰融化时的场景本就动人,更何况是只为一个人融化。叶澄这种天生就保护欲强的人,怎么可能扛得住? 他用胳膊肘戳了戳叶澄:“你这就带季芳泽回青崖了?” 叶澄给了他一个“媳妇儿不带回家带回哪儿”的眼神:“不然呢?” 叶澄虽然是叶家备受宠爱的小儿子,但他七岁离家上青崖学剑,从此和叶家人聚少离多,真要说起来,比起叶家,大概青崖更像是他的家。 叶澄走到了季芳泽身边,刚转过身,打算对自己的兄弟进行友好告别,有一个温柔的女声突然从身后响起:“叶大哥。” 季芳泽猛地攥住了叶澄的手。 叶澄面上神色不变,转头看向月洞门后走出来的温婉女子,礼貌地笑了笑:“晏姑娘。” 谁也不知道的小角落里,叶澄动了动手指,悄悄挠了下季芳泽的手心。季芳泽意识到叶澄没有挣开他的意思,才发觉自己刚刚一瞬间有多僵硬。他的力道确实有些大,但他此刻不想松开。 季芳泽是认识晏清宁的。 他当初离开青崖,浑浑噩噩地漂泊了一段时间,最后选择了在这里落脚,其实就是想来看看,这个曾经叫叶澄起了合籍念头的人,是什么样子。 叶澄就这么握着季芳泽的手,大大方方地和晏清宁寒暄了两句,才与季芳泽携手离去。 晏长东转头看向身边白裙蓝衫的女子:“亲眼看见,这下死心了?” 自家妹妹自己知道,平常看着温温柔柔,其实内里颇有些心高气傲。几面之缘,她也未必多喜欢叶澄,但她瞧上的人,为了这样的理由拒绝她,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 晏清宁转身,裙摆拂过地上的青石板,像是一朵白色的花:“就算我没机会了,季芳泽又算什么赢家?他现在装可怜把人拢住了,可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把戏,难道他能使一辈子?” “我不是想跟你抬杠啊,但季芳泽在这件事上就是赢家。”晏长东翻白眼,“不信你现在就追上去对叶澄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要是多看你一眼,我把脑袋剁下来给你。别说你,就算是他的竹马,你的老哥我,他也只会劝我去看病,药别停。” “他答应季芳泽,跟‘离家出走’这四个字关系不大,只是因为离家出走的人是季芳泽罢了。”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比起季芳泽的患得患失,叶澄对季芳泽的感情,并不能称之为爱,更像是某种妥协。 但晏长东不这么觉得。 什么算爱?非得失魂落魄,要死要活才叫爱吗?那叶澄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爱。 他是个原则感很强,内心坚定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叶澄,在知道季芳泽的心思之后,宁愿冒着得罪一众亲朋好友的风险,推掉了之前答应过的事,选择对季芳泽妥协。 晏长东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兄弟这辈子是逃不出季芳泽的手掌心了。 …… 重新踏上青崖台阶的那一刻,季芳泽发现,时光仿佛没有给青崖留下任何痕迹,这里还是三年前的模样。 但他如今的处境与心情,却和三年前离去时大相径庭。 季芳泽在路上想了很多,关于回来后可能受到的惩罚和阻力。他也知道,比起那位出身名门,性情温柔,几乎找不到什么缺点的晏姑娘,叶澄的长辈不可能中意他。 可他要和叶澄在一起,所有叶澄在乎的人,都是他不得不过的关卡。 前方明明困难重重,但是季芳泽紧紧握着叶澄的手,就感觉心中生出了无限的勇气,甚至是厚脸皮。好像过去所有盘桓在心中的怨愤和尖锐,都不能再打倒他。 灵徵未兆_316 当众人明白叶澄是来真的之后,青崖和叶家的压力倾泻而下,年轻弟子之间也流言纷纷,一直传到外面去。 哪怕是从来笑呵呵袒护他的师父,也神色复杂地表示了自己反对的态度。 季芳泽只是安静地陪在叶澄身边,从没开口说过一句诱导和挽留的话,但叶澄始终没有动摇。他扛住了所有的压力。 几番僵持,双方各退一步。 青崖不肯为他们办合籍大典,但也不再干涉两人之间的关系。 两人就这样在青崖住了下来。 在一起的日子,有很多甜蜜。 叶澄每日练剑修行;季芳泽就坐在不远处的树下看书摆阵。等叶澄做完功课,两人一起散步,下棋,看月亮看星星,一起去山下的小镇子里买刚开窖的桂花酒。叶澄本就是个爱玩会哄的人,在一起之后更是处处都记对他好。 可也有不那么开心的地方。 比如说,叶澄身边总有那么多人,就连猫猫狗狗都喜欢来找他;比如说叶澄作为青崖首徒,难免有很多事要去做;比如说,叶澄不同他住。 他们仍然住在破云峰的那两间草屋里,一人一间,泾渭分明。每次到了入睡的时候,叶澄就会和他告别。 季芳泽过去偶尔还会撒撒娇,哄叶澄过来占占便宜,现在却再也张不开这个口了。 他不知道叶澄究竟怎么想,怕看到叶澄脸上的为难和拒绝。如果那样,就太难堪了。连假装叶澄是因为喜欢才和自己在一起,也没办法再假装下去了。 季芳泽夜里独自躺在草席上,看着床边的星光流转,心想: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只要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可以了。 可青崖岁月静好,山下却波折不断。 当初那一起不明不白的深渊噬魂案,除了引起修真界人们的警觉,并没有造成更大范围内的影响,但是谁也没想到后面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三年间,深渊异族杀戮噬魂的事件频发,都是新手作案,每次一个被抓,另一个就很快冒出来,全都是当年深渊在人族女子间留下的遗子。短短三年,竟发现了上百起! 比起过去十多年风平浪静,如今简直像是换了人间。如此高频率的案件发生,很难再瞒过大众的眼睛。 尽管十六位真人保证阵法尚且完整,深渊结界牢不可破,可“深渊”即将卷土重来的消息还是日嚣尘上,整个人间惶惶不可终日。 尽管叶澄什么都没说,但季芳泽还是渐渐减少了自己外出和接触外人的频率。甚至在叶澄又一次要下山办事的时候,他委婉地表示了自己不想同去。 叶澄知道他顾忌什么,坚持道:“没关系,你想和我一起就一起。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季芳泽却只是笑道:“师兄忘了吗?过几天就是初雪,我们说好要一起集初雪,来年酿酒喝。师兄要去办事,只能我自己留在家中扫雪了。” 你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我怎么舍得别人因为我,用斜眼看你。 就在第一场雪落下的当天,季芳泽刚把一瓮雪水埋在地下,就有客人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到家事好多,不敢说能日更。 晚安! 第161章 季芳泽不慌不忙地将那一瓮雪水埋好,压实了土,慢悠悠转过身,正好对上破阵而入的众人。 这片地方位置偏僻,附近就只有这两间小草屋。叶澄刚住在这里的时候,也热闹过一阵。后来发现季芳泽不喜欢有外人来,叶澄便将一众师兄弟都打发走,无论谁找他,都要远远地飞鹤传信。 再后来,季芳泽摘下心间明月,回头再看这两间草屋,隐约有了那么点“家”的归属感,闲来亲手在附近种花种树,摆下一层薄薄的防护阵,就像是乡间小屋外的矮篱笆,并不起什么正经的防范作用,不过是委婉地表示“此户有主,闲人勿入”罢了。 现在有人推翻了他的篱笆。 他一抬手,在众人隐含戒备的目光之中,光晕在指尖散开,一根被碰断的幼芽摇摇摆摆,重新接了回去:“诸位不请自来,是要做恶客吗?” 今时今日,能叫人气势汹汹找上门的,无非就是他的出身。但之前都好好的,他最近也没有离开青崖,怎么会突然有麻烦? 来的人不少,大概有七八个,微微散开,隐约将季芳泽包围其中。季芳泽粗粗扫过去,心微沉。因为他不知道今天这一出,是这些人自己的意思,还是青崖高层默许的。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并不想和青崖的人发生冲突,可对方在叶澄不在家的时候找上门,又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只怕今日的事不能善了。 果然,下一刻,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沉声道:“我们今日来,是有一些事要查证。你恐怕要和我们走一趟。” 灵徵未兆_317 季芳泽认得这人,是破云峰的一位长老。但两人一点也不熟,也不知道今日怎么会是他打头。难道是莫凡的意思? 季芳泽神色淡淡,也不似以往在叶澄身边时那样乖巧:“闻长老有什么事,便在此直说吧,我一会儿还要收集枝叶上的雪水,不方便离开。” 如果单纯是有事相询,就绝不会是今日的架势。 “既不敢跟我们走,定是心里有鬼!此等异族败类,师父何必与他浪费口舌!直接拿下便是!” 这声音里满是怨毒,季芳泽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人很瘦,相貌倒是不错,却无端有一种阴森之感,看着他的视线像是一条蛇。来的这群人只看修为境界,至少也是金丹期以上的人,唯独这个人弱的要命,也不知为何会跟来。 这人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但季芳泽一时没想起来,也懒得花功夫去想,于是漠然地转开视线:“我若不去,诸位是要动手了?” 季芳泽话音刚落,几人就突然暴起,剑光与灵气交织,一起朝季芳泽逼去!于此同时,一直恶狠狠看着季芳泽的那个人,从袖中抛出一块玉牌。玉牌在空中化作粉末,顿时一层黄色的光在空中散开,又消失于无形。这是一个空间法器,将周围一片封闭了起来! 季芳泽翻身一跃而起。他没有武器,也并不反击,只是一味闪躲。 几人自恃修为高强,又是以多战少,原本以为拿下季芳泽不过是一两息的事,谁知场面看似惊险,他却总是恰好避开了众人的攻击。 众人的视线顿时微变。 一番缠斗,被众人逼至结界边缘,看上去势单力孤,无处可躲的季芳泽,却在此刻突然笑起来:“不是青崖让你们来的。” 看到那块玉牌的时候,季芳泽就确定了几分,现在领教了这些人的路数,心中已有了十分的把握。这里面除了打头那位长老,其他人根本不是青崖的弟子! 有人冷笑道:“除魔卫道,本就是我辈职责所在,何须谁来指示。” 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好热闹的阵仗!” 话音落下,一个青年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季芳泽知道魏晋元一向不喜欢他,常在背后对叶澄说他坏话,想不到此刻却是他赶了过来。 魏晋元站在季芳泽身前,扫了一眼:“闻师叔,大师兄不在,你带着外人到青崖里,对他的道侣喊打喊杀,不合适吧?” 魏晋元面上神色淡然,心中却不轻松,紧紧握紧手中剑柄。 原本是时桑非拉着他,说大师兄出门,他们要时不时上门照看一下季芳泽,走近了才察觉有异。时桑赶去请救兵。魏晋元身上带着一件能无视结界的法器,虽然看眼前这阵仗,他进来也是送菜,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师兄的道侣吃亏,只好硬着头皮闯了进来,希望能拖些时间。 长老沉声道:“未禀天地,未拜高堂,算什么道侣。就算当真做了道侣,他与深渊有牵扯,大义之下岂容小情!” 魏晋元却分毫不让:“便是您怀疑他与深渊之事有关,也该禀明掌门与诸位峰主,堂堂正正开戒律堂!哪里有带外人直接来抓人的道理!” 魏晋元的视线落在队尾那个阴郁之人身上,他显然比万事不走心的季芳泽记性要好:“莫非,师叔还在记恨当年,季芳泽与郁继师弟发生冲突一事?” 长老竖起眉毛:“你血口喷人!我出现在此,只为公义,毫无私心!” 两人还在争执,但闻长老带来的人,显然已经没有耐心听他们辩论,而是直接出手袭向魏晋元。 那长老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神色微变,想要上前,却被身后那名阴郁的弟子拉住,耳语几声,最终还是沉默地站在了原地。 一人笑道:“魏小友,你挣扎也是徒劳,何不干脆让开?” “我若让开,日后再没脸见大师兄!” 季芳泽看着魏晋元拦在他身前的模样,有点头痛。魏晋元显然不是这几人的对手,最多再过十息,就会落败。看这些人的招式,可没有对他手下留情的意思。 季芳泽原本没想真的和人动手,只是一味闪避,等待有人来救。毕竟他渐渐长大,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事别人能做,他不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能忍一忍,何必给师兄惹麻烦? 可他心里烦魏晋元,偶尔给他下绊子,偷偷拔掉他的灵草,害他挨骂是一回事;魏晋元冒着危险进来救他,他却眼看着魏晋元受伤,就是另一回事了。 师兄到时候不得心疼死那小子?怎么想也划不来啊。 季芳泽侧身避开掠向自己的刀光,叹了口气:“停下吧。” 之前停了的雪,不知何时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来,越过那层虚无缥缈的结界,落在众人肩上发梢。 季芳泽终于不耐烦了:“叫你们停手听不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除了最后那一下,应该也不会很虐吧,前面都是甜甜甜才对…… 第162章 灵徵未兆_318 叶澄与众人告别,走在园间,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叶兄。” 叶澄回头:“夏兄?” 夏珺站在不远处,看着叶澄的眼睛,一时出神。 他很早就知道叶澄,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这满天下的修真门派的年轻弟子,谁不知道?青崖首徒叶澄,八岁入道,十五结丹,青云会上以一敌百,从此名冠天下。 但他以前不知道,叶澄是这样一个人。 锦带玉冠的青年五官极俊秀,但常人第一眼看过去,很难会立刻注意到他的相貌,而是被别的东西先吸引。 他神色总是快活的,眼底总是含着笑,像是个不知人间忧愁的富家公子,明明周身天寒地冻,荒芜灰败,但他站在其中,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鲜亮。可他又没有那种富贵养出来的娇惯与轻浮气。负剑而行,有着足够从容和坚韧的力量。 夏珺的手指忍不住在袖子间蜷了一下,面色却温和:“后天便是疏影山的梅花会,叶兄不留下看看吗?” “疏影山?” “是。此去三百里便是疏影山,其上遍布梅树,正以‘疏影横斜水清浅’得名,每年冬季举办的梅花会,附近门派的弟子都会前去,观花会友,别有意境。” 叶澄眸子一动,明显感兴趣,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从青崖往返,最快也要五天,今年是赶不及了。等到来年,我早些带了家里小孩过来,再与夏兄一同赏花。” 夏珺有点摸不着头脑,笑道:“是青崖新收的小师弟吗?” 叶澄就笑起来,这种笑和他平常的笑不一样,好像每一个字都不自觉咬轻了几分:“其实是我的道侣。” 夏珺神色微变:“倒未听闻叶兄举办合籍一事?” 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叶澄是什么身份,若是有了合籍道侣,外界不可能没有耳闻。 叶澄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他年纪比较小,要再等两年,才考虑合籍一事。” 按照来时的脚程计算,归途需要四天。第二天夜里,叶澄躺在树枝上,借着月光,看季芳泽飞鹤传来的信。 【青崖下雪了。】 其实叶澄出发之前就知道,他十之□□是赶不上今年这场初雪了,当时倒也不觉得有多遗憾失落。但这一刻,看着这简简单单几个字,想象着季芳泽坐在窗前,认认真真地将纸鹤点燃的模样,突然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归心似箭。 叶澄跳下树枝,连夜御剑赶路。他的速度极快,甚至顾不上将所有的严寒和冷风都阻挡在外,偶尔夹杂着雪花与细碎冰棱扑面而来,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但叶澄莫名很快活。 他平常大多时候也是快活的,哪怕枯燥地练剑,也能从中找点乐趣出来,但今日的快活,却和往常都不一样。 他一路披风沥雨,赶去见季芳泽,觉得心像是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 情势危急,时桑也不敢跑远,直奔破云峰搬救兵。破云峰执事的长老赶到时,战斗差不多已经结束了。 魏晋元受了伤,季芳泽挡在他面前,除了脸上多出一道划痕,倒没受什么别的伤。反而是对面几个人则更惨一些,皆失去了战力,甚至有两人已经重伤昏迷。 这些人的身份很快就弄清楚了。云泽近来水鬼肆虐,云泽郁家的家主来到青崖商议此事,这些人正是那位郁家家主的随从。 长老将重伤之人看押起来,带着其他人去求见掌门。 掌门原本在殿内议事,听到通传,很快便传了他们进去。 大殿之上,除了青崖几位高层,还坐着一位季芳泽不认识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笑眯眯的模样,却很难让人心生亲切之感,反而无端有股冷意。 中年男子慢悠悠地拍了拍手:“三个金丹,两个元婴,不对,再加上那位闻长老,一共是三个元婴。都奈何不了这位小兄弟。想必结婴有一段日子了,还是说,已经进入了分神?” 掌门平日里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了:“比起这个,难道郁家主不该先跟我解释一下,诸位郁家的道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打伤了我青崖的弟子吗?” 季芳泽和郁继的梁子已经过去数年,但当时闹得大,众人还不至于忘了。流霞峰的峰主笑意盈盈:“郁家出手伤人,莫非是不满当年青崖戒律堂的审判?如果带人来踢山,这点人倒是不太够。” 郁继无故偷袭同门,其实早在当年事发,便该被逐出青崖,只是当时无人能证明郁继真的动了杀心,而季芳泽在制住他之后,还出手重伤了他。青崖众人商议之后,便各打五十大板,结了此事。 郁家主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郁继,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感情:“他伤人不成反被伤,不过是咎由自取,丢尽了郁家的脸。我还真不是为他而来。” 掌门淡淡道:“那我还真是好奇郁家主的来意了。” 郁家主的视线落在季芳泽身上:“我只是突然好奇一件事,当初这位小兄弟在制住郁继之后,仍然痛下杀手,究竟是因为被偷袭心中郁愤,还是当时已经控制不住,想要杀人吞魂?” 此言一出,青崖众人脸色都沉了下来,殿内剑鸣阵阵。一位峰主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灵徵未兆_319 “我的意思就是,这位小兄弟年纪不大,竟能有如此修为。不到三十的元婴期,我这辈子也没在人族中见过几个,倒是深渊里这种事挺常见。” “大师兄二十五结婴,玄冰宗的墨师兄结婴之时,亦不过二十七。青崖往上数十代,足有十七位前辈在三十岁之前结婴。如果您还觉得不够,青崖过去还有位真人,四十年无法筑基,苦修剑术,结果一夜入道,升至大成。” 魏晋元的眼神中尽是讥讽:“您没见过几个,是您的见识少。不要因为自家孩子天分跟不上,就自暴自弃,平常多娶几个脑子好用的老婆,家族还是有希望的。” 他一个小辈贸然插嘴,又出言不逊,青崖却没人呵斥他,反而都老神在在地坐着,青崖对此事的态度可见一斑。 郁家主脸上的笑消失了,淡淡道:“魏家的孩子啊。” 魏晋元正义凛然:“是啊,尽管把帐都记在我们魏家头上。” “不要扩大打击范围。”清亮的话音落下,一个青年从门外跨了进来,含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子不教父之过。郁家主,你只管把帐都记在他爹头上就是。” 这是个锦衣玉冠的青年人,看着更像是个富家公子,但他背上那柄平平无奇的剑,却昭示着剑修的身份。 叶澄先是扫了一眼季芳泽和魏晋元,见两人没什么大碍,心才算是彻底放下,对着座上众人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尊和诸位师叔。” 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一抬眼就看到一片杂乱,花折树倒,连屋子塌了,若不是破云峰的师弟及时告知内情,真的要被吓死了。 他没注意到,他看过去的时候,季芳泽僵了一下。等他移开视线,原本一脸冷漠站在那里的青年,悄悄地往魏晋元身后躲了一下。 殿内气氛一下子便和缓了许多,掌门摸了摸胡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叶澄规规矩矩道:“回禀师尊,弟子已将东西完好带回。” “弟子想问郁家主几句话。”得到肯定,叶澄转身,“芳泽不是第一天待在青崖,当初伤人一事,也过去七八年了。郁家主突然怀疑芳泽杀人吞魂,总有个依据吧?” “郁家主不必拐弯抹角地试探,也别再提那套年纪小修为高的说辞。先不说这多可笑,郁家主在找人上门之前,应该不知道芳泽的具体修为吧,要不然,也不至于派了这点人去。” 连他都不知道好吗。他们平常形影不离,但凡有动手的时候,都是他上,季芳泽最多也就是布个阵法辅助一下,叶澄甚至都不知道他还会打架! 郁家家主看向叶澄:“短短三年,上百深渊遗子犯案被杀,人间堪称风声鹤唳,却还是不断有人选择听从那个声音的蛊惑,修行深渊的功法。难道深渊的遗子都是疯子和傻子吗?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直到我前不久发现了一件事。他们不是傻,不过是瘾性难耐,明知是死路,还是忍不住往上踩。” 叶澄却听不懂这话:“他们修行深渊功法之前,根本没有沾过吞魂,哪儿来的成瘾性?” 郁家家主平静道:“他们沾过。所有深渊遗子都沾过,包括你护在身后的那一个。” 他话音落下这一瞬间,季芳泽感觉到灭顶的恐惧从心头漫上来。他心头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杀意,哪怕当初叶澄闭关不出,郁继口出狂言,也不能和此刻相比。好在这些年,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克制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所以他硬生生忍住了,一步也没动。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现在这场面,他打不赢,就算能打赢,他也不能动手。否则叶澄会怎么想他? 他不想在叶澄心里,真的成了一个嗜杀成性的魔头。 所以他只能僵直地站在原地,等着铡刀一点点从头顶落下来。 郁家主喝了口茶,自顾自说道:“为什么深渊人口始终不多?因为深渊遗子在腹中之时,需要母体的魂魄供养,这是他们的本能,虽然不至于像是吞魂一样,将母体吞吃殆尽,但孕期本就凶险,再加上魂魄受损,母体堪称九死一生。故而深渊女子很少有愿意受孕者,深渊才会把主意打到人间女子的身上。而带有深渊血统的孩子,从生下来,就沾着母亲的血债,带着噬魂的恶瘾。只不过这种来自母体的供养,灵海里察觉不到罢了。” “叶小友与他相处甚密,平常他有哪些不同常人的症状,想必更为清楚。”郁家主看向高座,轻笑,“我一开始以为青崖不知情,但看诸位这反应,实在叫我大吃一惊。这样的孽种,你们竟能容他?” 叶澄懵了。他下意识看向台上诸人。诸位长辈面沉如水,却也没反驳。于是叶澄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过去一直以为,莫盈师叔是单纯的难产而死。 这一瞬间叶澄想明白了很多事。 为什么莫凡会逼着芳泽从小“静心”,其他长辈也不干涉这种明显过激的手段;为什么已经入道,芳泽夜里还这么怕冷;为什么一向开明的师父,不赞同他与芳泽合籍…… 一片寂静之中,流霞峰峰主闭了闭眼睛,沙哑的声音中闪过一丝悲意:“尚在腹中的懵懂稚儿,全凭本能行事,岂能因此就断定罪行?” 当初莫师妹被救回青崖时,已经是怀孕后期,根本没办法去胎。后来莫师妹在生产中死去,他们心中也悲痛万分。但他们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养大季芳泽。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季芳泽什么也不懂,他毕竟是无辜的。只要季芳泽别迈出去不可挽回的那一步,他们就没想过要杀死季芳泽。这和他是不是叶澄的道侣,没有半分关系。 “深渊留在人间的遗腹子,可能最多也就那么几百个,这上百人都忍不了,凭什么他就能忍得住?更凭什么,刚好是他,年轻轻轻,就有如此的修为境界?” 青崖一位峰主沉声道:“他当初从外归来,当众验过灵海,干干净净。” “青崖的莫盈真人当年被深渊魔主所俘。季芳泽在深渊之中,想必也算血统高贵,焉知没有躲避探查之法?你们如何证明他没做过?” “你拿不出证据,这世上难道有随意诬告,逼被告之人自证清白的道理?你如何证明他做过?” 一直没说话,好像被此事惊住了的叶澄,突然开口:“我敢以命担保他没做过。郁家主也敢以命担保他做过吗?” 叶澄抬起头,语调平静:“若是郁家主敢,我便与郁家主开生死台。” “你死,此事了;我死,他同我一起。” 灵徵未兆_320 “阿澄,胡言些什么。”不等郁家主开口,掌门站起身,一锤定音,“我们青崖都是些提剑的粗人,却也知道有理有据一说。郁家主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没有确切的证据,还是免开尊口,以免引起麻烦,就不好了。” “看来青崖是执意要护着他了。” 郁家主转身要走,跟随他离去的几位郁家人,却被守在门口的青崖弟子执剑拦下。 纵然是好脾气的流霞峰峰主,也忍不住冷笑道:“莫非你们郁家在青崖闹完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既然这几位这么喜欢在青崖乱转,就留在青崖做客吧。若再有下次,只怕郁家主也得在青崖住几年。” 郁家主终于有了怒意:“我此上青崖,是不愿青崖一时执迷,误入歧途。你们如此信他,却不知天下人信不信!” 掌门平静:“我青崖守护人族千年,二十年前深渊一战,更是死伤过半。青崖执剑,不过是为了心中道义,何曾在乎过天下人怎么看。” 郁家主拂袖离去,只留下殿中青崖诸人。 季芳泽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走到叶澄身边,甚至不敢抓叶澄的手,只是拉着他的衣袖,脸色苍白如纸:“师兄,我真的没有,我是难受,可我没害过人。我真的……” “我知道。”叶澄打断了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季芳泽脸上的伤,对他笑了笑,“你先回家等我,给自己上点药,好不好?我还有些事要与师父说。” 季芳泽不敢松开叶澄,恨不得当场把灵海,把心都剖出来给他看,好自证清白。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松了手:“好。”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在家里等师兄。” 掌门等季芳泽和魏晋元离开,想具体问问这次外出的过程。 叶澄却突然跪了下来。 “这又是闹什么?” 叶澄重重叩首:“弟子不孝,求师父逐我离开青崖。”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觉得叶澄挺爱小芳的,只不过他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直男”,又喜欢到处哄小孩子开心。所以平常就看着不走心,但是到大事上,是绝对不会害怕的。 第163章 “臭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掌门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一个性急的峰主就先开口了,气得直拍桌子,“就让他们来!难道我们青崖怕他们吗?!” 流霞峰峰主也柔声道:“阿澄,你不必在意今日之事,这件事说到底,并不是为了你。” 掌门轻咳两声:“听见了没,还不快滚起来,难道等着我请你?” 傻小子还是年轻太冲动,动不动就你死我活的,像什么样子! 叶澄却没起身:“弟子并非一时冲动,而是之前就有这个念头。” 这几年深渊遗子的事越闹越大,叶澄从中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先兆,恐怕近来传闻的深渊即将重启一事,并非空穴来风。季芳泽在外界的处境越发微妙,他显然也有所察觉,所以才会选择在青崖闭门不出。 可如今看来,青崖也不是真正的久居之处。 郁家不足为惧,但郁家是第一个闹上青崖的,却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如今尚未和季芳泽合籍。青崖收容了一个具有一半深渊血统的弟子,和这人是青崖首徒,甚至是未来掌门的道侣,完全是两回事。 纵然青崖不会因他而违背道义原则,可外界反复施压未果,到了真正的战时,难免会质疑青崖的立场。 青崖自然可以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但他作为青崖的弟子,又岂敢以一人之故,累青崖千年清名? 叶澄在夜里反复思量过很多次,他已经不再适合做青崖的首徒了。 殿内寂静片刻,掌门抬手,拦下了众人口边的话,神色平静:“阿澄,你入我门下二十余年,我知你道心通明,聪慧良善,所以从不干涉你的选择,只希望你顺心而行。但今天这件事不是个小事,你真的想好了吗?” 叶澄叩首:“求师父成全。” 青崖之中人才济济,师弟师妹中才德兼备之人亦不少见。况且修行之人年岁长久,他现在离开,师父和师叔们要重新慢慢斟酌人选,也来得及。 看掌门的意思,似乎要默许这件事,流霞峰峰主有些急了:“便是真不做这个首徒,也没有必要离山啊。” “可弟子若留下,下一任首徒选出来,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毕竟在这里做了二十年的大师兄,哪怕他现在离开,下一任首徒也不会好当。若是他不走,日后青崖年轻弟子中定起纷乱。 掌门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想好了,我也不再拦你。走之前,去跟你几位师叔道个别吧。” 灵徵未兆_321 叶澄低声应“是”,虽然是他自己提出的,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尘埃落定这一瞬间,竟觉得没有勇气抬头。 叶澄这人,向来活的坦荡自在,极少对谁心有亏欠过。但这一刻,明明众人也没表露出失望和指责,他心中的内疚和痛苦,却像是潮水一样淹没他,让他觉得近乎窒息。师尊教他,青崖养他,近三十年,师父师叔,师弟师妹,无不爱重有加。 他本该一辈子留在青崖,为青崖征战守卫,教徒育苗,最后在历劫或战斗中死去,本命玉牌葬入青崖埋骨地。可今日,他却要为了一己私欲,违背所有人的意愿和期望。 “便是不做首徒,也照样是我的徒弟。臭小子别天天就顾着陪你道侣,没事常回来看看。别一天到晚害怕这个,担心那个的,怎么越长大越没出息了?” 掌门还记得,叶澄刚到青崖时的模样,可如今转眼二十年过去,他早已不是那个刚过掌门腰际的小孩子了。自从他长大,又要维护“大师兄”的尊严,掌门很早就不再像对待孩童那样对待他。 但此刻,掌门走下高位,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摸了摸叶澄的头:“你没有愧对谁。” 他到青崖那年七岁,那么小的人,剑都拿不稳,却从来不用谁督促,日日修行刻苦,还知道照顾同门。这些年,教导师弟师妹,为青崖奔波理事,但凡要年轻弟子出战,他永远都在第一个。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是师父的骄傲,也是青崖的骄傲。” …… 魏晋元偷偷瞟了身边的季芳泽一眼。虽说认识了很久,这还是他敬爱的大师兄的道侣,但是魏晋元和季芳泽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也没什么交流的经验,他只好硬着头皮:“你先回去,还是在这里等师兄?” 出乎魏晋元的意料,季芳泽摇了摇头:“回去。” 两人并肩而行,魏晋元没话找话:“屋子都被那帮王八蛋给弄塌了,真该找他们要赔偿,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收拾?” “不必。” 眼看着要走到分叉口,魏晋元终于结束了一路的纠结神色,郑重道:“这次谢了。” 虽说一开始他是去救季芳泽,但后来看也知道,季芳泽本来就不用他救,反而是为了救他,更惹出了一大堆麻烦。魏晋元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季芳泽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魏晋元转身:“……算了当我没说。再见。” 季芳泽回到他和叶澄的小家。众人知他不喜外人出入这里,也没自作主张,只是将外来人的痕迹,其他的并未收拾。 这里一草一木,都是他这几年亲手打理出来的,如今触目一片狼藉。 他没急着整理,也没急着上药,而是随意捡了处树墩坐下,在这里发呆。他的状态很不稳定,好在这里也没人打扰他。他一时眼睛浮现隐隐约约的血红,心头无端的杀意横生;一时又像冷水浇在头上,熄灭了所有的凶性恨意,只剩下一个最尖锐,也是他最不愿意去想的念头。 师兄现在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他很小的时候,非要厌恶莫凡和青崖众人,甚至想过要如何报复他们,可等到渐渐长大,又觉得他们当年的做法未尝没有道理。 他确实是,带着罪孽出生的人。 他在那里坐了很久,像是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直到他突然感觉到脸上一抹温热。 有人用指腹摸了摸他的脸:“不是让你回来上药吗?” 季芳泽抬头,双眼通红,一把扯住叶澄的手,将人拽得一趔趄,跌进了他怀里:“师兄。” 他有点害怕直面叶澄,心中恨意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为什么我一退再退,却还是不断有人逼我?难道出身是我自己能选的吗?! 叶澄被他死死按在怀里,以一个别扭又不舒服的姿势,坐在他的腿上,那力度大的连转个脖子都够呛。当然叶澄也顾不上转脖子,他下巴抵着季芳泽的颈窝,艰难地伸出手,拍拍季芳泽的背:“好了好了,不伤心了。下次我们也去郁家找他麻烦,好不好?” 季芳泽不说话,也不松手,叶澄任由他抱着。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挤在一个可怜巴巴的小树墩上。四周积雪未消,伴随着翻出来的泥土,折断的枯叶,乱七八糟的,一点也不好看,但没人在乎。 月亮渐渐爬上来了。雪后的夜,总是最难熬的时候,但此刻他抱着叶澄,并不觉得寒冷。他听到叶澄问他:“过两天,我们单独出去玩一阵子吧,你想去什么地方?” 季芳泽一怔。他当然愿意和叶澄单独出去,但这个时机不合适:“等过些日子,我再陪师兄出去吧。” “不是以青崖弟子的身份出去办事。我们换个身份,出去散散心,四处走走,顺便避一下风头。” 虽然季芳泽平常不说,但叶澄自己也知道,他真正留给季芳泽的时间并不算多。而季芳泽是一个需要很多爱和陪伴的人。 季芳泽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青崖再过不久,不是要办收徒大典吗?” 青崖七年开一次收徒大典,按理说,叶澄该留下操持此事才对。 叶澄把下巴搭在他肩上,虚拢着将人抱住:“下面能干的师弟师妹多得是。交给他们好了。对了,你想不想去看梅花?我这次出门,听说有处疏影山,遍地梅花。虽然是赶不上今年的梅花会了,但是梅花期久,单纯赏赏花也好。” 虽然季芳泽巴不得叶澄每时每刻都陪着他,但他也知道,叶澄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这不符合叶澄平日的作风。 灵徵未兆_322 季芳泽迟疑:“是不是不太合适?” 叶澄:“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古人不是都总结好了吗,‘娶了媳妇忘了娘’,大家都这么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季芳泽:“……” 叶澄不等他回答,轻轻松松地从他怀里钻出来,朝那一片狼藉走去:“还不起来干活,难道今晚上睡树杈吗?这两日收拾一下行囊,我们便启程吧。别错过了梅花花期。” 季芳泽看着叶澄的背影,试探着问道:“师兄不是说来年要用雪水酿酒吗,我今日刚好埋了一坛在地下,要不要一起带走?” 叶澄停下了步子,背对着他,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带它做什么,等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再挖出来酿酒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慈爱摸头:师父为你骄傲。 心里大声咆哮:把孩子教的太实诚后悔死我了!!! 晚安。 第164章 山崖上,掌门站在篱笆内,照顾他那一小块艰难活下来的菜田。他突然放下水瓢:“来了还躲什么,看老人家自己忙活,也不知道出来帮帮忙,现在的年轻人,哼。” 空中有水纹荡开,季芳泽出现在他身边。 掌门平常对小辈是很和蔼的,但看到这个把自家宝贝徒弟打包带走的臭小子,还是忍不住有点心梗。 蠢小子眼睛是瞎的吗?怎么找了个这么五大三粗,还不贤惠的媳妇儿呦!就看着老人家自己在这里辛苦劳作,一点爱心都没有。他徒弟可是个连路边猫猫狗狗都要喂一把的人,两人性格差距这么大,平常不会打架吗? 季芳泽垂下眼睫,冷着一张脸,却在掌门的示意下,乖乖地接过了那个木桶。 掌门这才点点头:“什么事?” 季芳泽单独来见他,这可真是稀罕事。要知道,但凡叶澄不在,他们对彼此都是绕着走的。 季芳泽弯腰浇水,草屋附近的花草树木都是他在照料,所以动作很熟练。将所有的菜都浇完,他才抬起头:“如果我自己主动离开的话,他可不可以留下?” 话说完,季芳泽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刚刚语气太僵硬了,毕竟是在做求人的事。他抿了抿嘴,苍白地描补道:“我这次不让他找到,他就不会再和你们吵架了,也不会再有人质疑青崖的名声了。你们能不能留一留他?他其实不想离开青崖的。” 掌门的神色有点微妙:“阿澄知道你过来这件事吗?” 季芳泽没说话,掌门就明白了,他用水瓢敲了一下季芳泽的脑门,神色颇有些发愁:“你跟着阿澄,别的都没学,就自作主张这点还挺像。” 季芳泽忍着没有躲,挨了一瓢,倒也不痛,就是额头湿漉漉的。 掌门没给他回答,反而转了话题:“阿澄当初说要跟你合籍,我劝他等一等,倒也不全是顾忌你血脉的缘故。而是我觉得,你们两个性格不合适。” 掌门也不怕季芳泽在背后捅他,一边转身向外走,一边还自顾自说个没完,像个啰嗦的老头子:“阿澄这个人,外面看着光鲜,无处不好,其实为人不羁,行事固执,算不得良配。而你性情偏激敏感,又对他过于执着。生活中很多冲突,哪怕此刻你一时忍了,长此以往,又能忍他多久呢?” 好比最近的一个例子,叶澄打算离开青崖,多大的事,他之前硬是没跟季芳泽商量过。 这并不是他不尊重季芳泽,而是叶澄的天性,这些年受的教导和经历所致。 他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又做惯了独当一面的大师兄,手下要照应一众鸡飞狗跳的师弟师妹,于是习惯了自己做那个承担压力和责任的人。 一开始无意,后来又有心,季芳泽在叶澄面前,多是文弱乖巧的模样。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根深蒂固。 在叶澄心里,季芳泽永远是那个弱小孤僻,需要他搂着才能安睡的小崽子,让他充满怜惜和保护欲。 他越是爱重季芳泽,就越恨不得将所有痛苦挫折都与季芳泽隔离开来,自己哪怕私底下碾地粉身碎骨,也要硬挤着给他撑出个“无忧无虑”来。 这是一种掏心掏肺,却又“居高临下”的爱。 可问题在于,季芳泽并不真的是个毫无主见,软弱无邪的小白痴。只不过他过去一直在仰头看叶澄。他本来以为自己什么也得不到,所以现在只要得到一点甜头,就欣喜若狂,那些叶澄让他不快的地方,都下意识忽略了。 但长久过日子,不是这么个过法。 季芳泽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反驳:“师兄没什么不好的。” 掌门白了这好不容易追到男神,好几年了还整个人都五迷三道,没出息的傻小子一眼。 不过掌门的本意也不是为了吐槽自己徒弟,只是见季芳泽来找他,所以顺手提个醒罢了。见季芳泽没听进去,他也不在意,越过那一道篱笆,沿着青石板路向前去。 灵徵未兆_323 青石板的尽头,有一座青砖黛瓦的小院。 掌门推开虚掩的门,进去,然后转身,看着门槛外的季芳泽。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再想想他的来意,掌门倒也有点能理解自家徒弟为他做的一切了。 掌门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阿澄在‘自作主张’这方面,有点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你要是打算忍他这个臭毛病,就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回去继续收拾行囊;要是不打算忍他,就拿行囊拍到他脸上,告诉他,你不想跟身无分文的穷光蛋私奔。” “怎么选都可以,但是最好不要私自跑掉。因为阿澄不会顺水推舟,只会勃然大怒,到时候打断你腿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好了,快滚吧。”掌门面无表情地摔上了门,“家务事要学会自己解决,不要来为难一个老人家。” 年纪轻轻的,怎么好意思让老人家给你背黑锅?万一他以为是我撵你走的,我冤不冤啊! 季芳泽趔趄着向后挪了一步,好悬鼻子没被拍扁。他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门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只好离开。 他知道自己是个小心眼的人,不喜欢所有会夺走叶澄注意力的人和物。叶澄要为他离开青崖,按理说,他该高兴才是。 但是,这毕竟是青崖啊。 他因为魏晋元等人找叶澄太频繁,会偷偷给他们下绊子;叶澄之前想养只猫,都被他装傻充愣地糊弄过去了;要不是因为叶澄对不会撒娇的植物没兴趣,季芳泽能把家周围的花花草草都拔了。 但是他从没想过,要把叶澄从青崖带走。 这是叶澄从小长大的地方;是融入叶澄灵魂与骨血,与他密不可分的家;是叶澄的来历和归途。 他何德何能呢? 季芳泽站在破云峰的岔口,看了眼下山的路,可是他想起掌门今日的话,终究还是将那条路抛在身后,回了他和叶澄的小草屋。 …… 他们是傍晚离山的,没有什么人来相送,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告别。叶澄始终笑意盈盈,看不出什么伤感的情绪来,就好像这真的如他所说,只是一次暂时抛下身份与责任,轻松自在的旅途。 两人本是御剑而行,但走到一处,叶澄突然停了下来。 他对着季芳泽笑了笑,轻声道:“你先往前走,在山脚下的小镇里等我,好不好?” 季芳泽没有问怎么了,只是点点头,径直朝前去了。 叶澄看着季芳泽的背影消失,才转过头。 青崖由层层叠叠的群山环绕而成,深处有主峰六座,外面群峰不可计数。此处便是外门山峰中最高的一座,由此向内看去,青崖内山的六峰,染上夕阳的余晖,尽收眼底。 叶澄闭了闭眼睛,撩起袍角,对着青崖主峰的方向,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磕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以为早就平静下来的心,像是有利刃重重地刺了一下。叶澄咬紧牙,忍下了喉间和眼内剧烈的酸楚。 叶澄还记得季芳泽在等他,所以不敢多停留,想站起来,却不知为何脚下一软,跌坐在地。然后他看到了一处袍角。 叶澄抬头。 说好在山下等他的季芳泽,正站在他眼前。叶澄心脏微缩,但季芳泽没有问什么,只是蹲下身,轻声道:“我背师兄。” 叶澄没来得及给出回应,已经被季芳泽轻轻松松地背了起来。叶澄下意识搂住了季芳泽的脖子,脑子里有些混乱,和不知所措。 他特意支开季芳泽,一时不习惯在季芳泽面前展现出软弱无能的一面,二来,他也不愿意让季芳泽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觉得亏欠了自己什么。 他自己做的决定,原也不该让季芳泽承担什么。 但现在,恐怕季芳泽早就猜到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走在山间,之前叶澄刻意营造的轻松气氛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季芳泽看似步子平稳,神色平静,脑海中却不断回想刚刚抬头对视间,叶澄微红的眼眶。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小心翼翼地将叶澄保护起来,永远不让他受到任何风霜的伤害。 可是,好像叶澄面对的所有逼迫和两难,都是因他而来。 季芳泽收紧了环着叶澄膝窝的腿:“阿澄,我会对你好。” 我一定会对你好,不让你的这些年,都成为笑谈和空付。 叶澄本就有些不知所措,又趴在季芳泽背上,不习惯这样依靠季芳泽的处境,口中便干干地调笑道:“我们小芳长大了,都知道照顾师兄了。” “嗯。” 灵徵未兆_324 季芳泽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换作别人,更像是随口的敷衍,叶澄却突然就觉得,疲惫轰然而来,心里强压下去的酸涩也重新争先抢后地冒出头。 叶澄下巴放在季芳泽肩上,脑袋和他轻轻抵着:“那就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65章 疏影山的梅花会早已结束,在那之后,又断断续续下了几日雪。 疏影山地处偏僻,梅花会后,便无人问津。之前集会的痕迹也尽数被大雪掩盖,只留下空荡的山路,和满山的腊梅,宛如一位位穿着蜡黄色罗裙,披着白色大氅的娇客,含笑注视着在山间散步的两人。 偶尔有鸟雀在枝头蹦蹦跳跳,震落雪沫与花瓣,然后展翅向更深的林间飞去。 季芳泽喜欢这种与世隔绝,好像天地间只有他和叶澄两个人的感觉。叶澄本来只打算在这里停留几日,但看季芳泽睁大眼,四处张望的模样,顿时决定在这里住下来。 乾坤袋内空间广阔,而房屋类的法宝也不少见。可惜这两位虽然互为道侣,却还是典型的“说走就走,啥也不带”的单身汉思维。叶澄的乾坤袋里除了在外行走的必需品,就是到处收集的佳酿,季芳泽更干脆,连酒都没有。 好在他们还有“自己动手”的乐观精神。 选址,采石伐木,叮叮当当地盖起房子,还必须做简单的家具。 当初能劈开山河的剑,现在刨木头也非常顺手。叶澄将一样家具做出来,季芳泽就拿去上漆。有些东西自己做不了,两人便手牵手,到遥远的集市上买。 这种生活,在季芳泽的记忆中,完全是罕见的。叶澄不用去指导师弟师妹的功课,没有随时随地都会找上门的青崖事务。他也不必终日惶恐于深渊带给叶澄的压力和麻烦。 他们就像是凡尘里最普通不过的一对夫妻。 这一天,叶澄忙着赶工,季芳泽便独自出门买东西。 等季芳泽从集市回来,就发现,叶澄在院子外面等他。 虽然只分开了一小会儿,和过去的等待相比不值一提,但季芳泽的心情还是莫名迫切。他心跳加快,眼里只剩下那个坐在院落门口的青年,脚步也越来越快。 叶澄早早做完了活儿,闲来无事,一边等季芳泽,一边还在附近的高处堆了个特别特别大的雪人,那雪人粗糙地很,头和身子一般大,简简单单地堆在一起。 叶澄看到季芳泽的时候,也注意到那雪人的头似乎摇摇欲坠,不过他没当回事。季芳泽如今的修为境界,别说这样一个大雪球,就算雪山崩了,他也能从里面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然后叶澄就安安心心地坐在那里,看着距离他越来越近的人,“咚”地一声被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雪球压趴下了。 叶澄:“……” 叶澄连忙冲过去,哭笑不得地将人从雪里刨出来。虽然知道季芳泽并不是真的怕“冷”,但叶澄还是先把那些雪都化去,才伸手拉他。 季芳泽反应过来,觉得刚刚那一幕真的很丢脸。他拒绝了叶澄拉他起来的动作,躺回地上。叶澄干脆和他并排躺着,嘲笑他:“多大人了,还不会看路。” 那么大个东西从天而降,难道就没感觉吗?! 季芳泽侧身,面对叶澄,苍白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在看你。” 叶澄和季芳泽呼吸相融,这距离有些过近了,他本来想退开,却刚好听到这句话。 于是叶澄看着季芳泽眼中的自己,俯身亲了下去。 季芳泽极少得到这种待遇。叶澄平日虽然对他好,却并不常和他有什么过界的亲密接触。 他像是一只趴在冰天雪地里,等待了许久的猫,浑身都快冻僵了,他等待的鸟儿才姗姗来迟。他将爪间的锋利都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只露出柔软的肉垫,恨不得连嘴里的尖牙都给磨平了,生怕吓跑了那只在他唇边轻轻试探的鸟儿。 他知道自己心里的狰狞和恐怖的占有欲,害怕因此吓到叶澄,所以尽管恨不得当场把人按住,一口一口咽下去,还是乖巧地躺在地上,并不展现出什么威胁性。 叶澄其实亲的很温柔,这是个缠绵又纯情的吻,并不带什么欲念,但心尖上的人,趴在自己身上亲来亲去,有些反应不是说忍就能忍住的。季芳泽感觉到某种不太妙的预感,叶澄随时都可能发现他的不对劲。他不知道叶澄会是什么反应。 但是今天的气氛太好了,他觉得可以试试更进一步,于是他在叶澄和他唇齿分离的间隙,抬手试探着搭在叶澄腰带上,轻轻喊了一声:“师兄……” 但是他声音落下那一刻,叶澄恍如大梦初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起来了。叶澄眼珠子乱转,就是不敢看他:“咳,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柜子门忘了做。” 季芳泽眼睁睁看到嘴边的雀儿“扑棱”一下飞走了,连挽留都没来得及。 是我太着急,吓到师兄了吗? 他坐在雪地上,深吸了一口气,想将喉咙间的郁卒和不甘咽下去,但咽了半天,还是咽不下去。于是他恨恨地捶了一下地面,震落一地腊梅花瓣。 灵徵未兆_325 …… 叶澄随意找了个借口独自出门,一路直奔最近的城池,进了一间茶室。 晏长东正坐在里面喝茶:“不是在陪你的小道侣,怎么突然良心发现,有时间找我?” 叶澄:“找你要点东西。” “什么东西?” 叶澄摸了摸鼻子:“那什么,你不是书多嘛。有没有双修功法之类的东西,给我看看。” 晏长东惊讶:“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这个了?” 叶澄委婉道:“我以前只看过男女的。” 晏长东终于明白了,非常无语:“你不是已经和人家好上三五年了吗?” 三五年了你才想起来找我要这玩意,你是不是有病啊? 叶澄忍不住悄悄看了眼结界是否牢固:“我以前忙啊!” 晏长东鄙夷:“别给自己找借口。你能有多忙?” “少废话,给不给?” “给给给,我兄弟的终身幸福,能不给吗?不过我觉得你也没必要找这个,问问季芳泽不行了吗?” 小狼崽子惦记叶澄这么多年,说起来,也怪能忍的。 “他应该也不懂吧,我哪儿好意思问他?” 晏长东这些年也习惯了叶澄对季芳泽的不正确认知,选择性地忽略了前半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问他才名正言顺好不好。难道你们还停留在嘴唇碰嘴唇的阶段?” 叶澄沉默。 晏长东非常不能理解;“那你们这些年都干什么了?” 叶澄给自己也倒了杯茶,颇有些丧气:“他到现在都还喊我师兄。本来也有几次,气氛正好,我想,反正就是和他稍微亲近一下,结果他喊我师兄,我就,不敢动了。” “在床上喊爹的都有,你道德底线这么高?” 叶澄用死亡视线凝视这个骄奢淫逸,动不动就开黄腔的好友:“你不懂。” 叶澄难得有点迷茫:“芳泽性子有点执拗。我总担心,他不是真的恋慕我,而是不够成熟,怕失去我。所以我一直没有正式提合籍的事,也不大敢对他做什么过界的事。” “因为我若对他明着示意,他肯定说愿意,但是我没办法确定,他到底是真愿意,还是为了讨好我,才愿意。而且,自从我答应了他,他其实也不大主动和我亲近了。” 叶澄苦笑:“你别看我要了这个东西,有没有机会用,还是两回事呢。” 这还不好办,晏长东鄙视他:“你喝点酒,醉醺醺地回去,脱两件衣服,稍微表示一下兴致。他若激动主动的话,你就顺水推舟,水到渠成;他要是但凡有一点抗拒,或者不接你这茬,你就倒头一栽,假装睡死过去,第二天装失忆。进可攻,退可守,一步到位。”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66章 叶澄一开始喝得并不多,毕竟按照晏长东的那套计划,今晚还是有一点演技上的需要的。万一醉得不省人事,满嘴胡话,可就不太妙了。 他在晏长东的注视下,喝了两壶,保证身上带着酒味,但是神智还清楚,便装作跌跌撞撞的模样回了家。 谁知家里没人。 叶澄不知道季芳泽去干嘛了,在屋内等了许久,不见季芳泽回来。他犹豫了一下,把晏长东那里要过来的“秘籍”从乾坤袋里翻了出来。 晏长东此人浪荡惯了,身边“藏书”无数,也不知道叶澄喜欢哪种,干脆给了他一大摞,让他带回去慢慢“学习”。 叶澄也看过这种书。 青崖规矩严,但十四五岁的少年,难免会好奇。有一次,不知是谁从外面偷偷带了一本来,大家挤挤攘攘地挤在屋子里看,结果被叶澄抓了个正着。在一众师弟们战战兢兢的目光中,叶澄淡定地把书从头翻到尾,然后揣进兜里,罚他们挥了一万次剑。 那时候,满心都是吓唬师弟们的快乐,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或好奇。至于那本被他没收的书,大概随手扔在哪个角落里了,叶澄没兴趣翻第二遍。 灵徵未兆_326 但此刻,叶澄摸着那一摞画册,却觉得心跳微微加快,忍不住做贼心虚地设了个封闭的结界。 他掀开了最上面的那本书。 好像,和男女的差别也不大。 叶澄又翻了一页。 这样的话,会不会有点难? 叶澄将看完的一册丢开。他本来就有点紧张,现在看完这个,更觉得浑身不舒服,坐立不安。季芳泽的身影还时不时在他眼前晃,晃得他喉咙有些干,脸热得要命。 叶澄觉得自己需要喝点酒,冷静一下。 而且叶澄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的酒量如何,季芳泽是清楚的。如果像现在这样,喝的太少,应该很容易被发现不对吧。怎么说也要到真正微醺的程度。 于是他成功说服了自己,从乾坤袋内自己的珍藏中,随手摸了一坛出来,仰头喝了一口。 …… 自从那日的事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便有些不自在。季芳泽察觉到叶澄似乎在躲他,心里难受着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这日叶澄找了借口出门,季芳泽在家中待得气闷,干脆也离家了。他没什么事好做,也没心情做任何事,像是只被主人扫地出门的流浪猫,避开其他人的痕迹,垂头丧气,又漫无目的地在荒野间行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他躺在了一堆枯叶上。 其实这点脚程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季芳泽却在这一刻,感觉到筋疲力竭。 他用手遮挡在眼前,不去看刺目,会让眼睛酸涩的阳光。 那天是叶澄先亲他的。季芳泽还记得,叶澄吻下来之前,看他的眼神,分明也有痴迷和缱绻在里面。 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师兄还是喜欢女子,只是偶尔因为他的脸,控制不住情动,所以在发现他不同于女子的反应时,才会避之不及。 可他就是一个男人,一个有着强烈占有欲,甚至是控制欲的男人,哪怕脸再好看,平常装的再温柔乖巧也一样。 人是永远也学不会适可而止的生物。明明之前,季芳泽还觉得只要在叶澄身边,哪怕这辈子都只能止步于此,也足够了;但真正面对这样的现实,心底却是强烈的不甘。 但是再失落,再难受,甚至赌气想着干脆走掉,等到天色晚了,还是要乖乖回家。 季芳泽本来以为,这次回来地这么晚,叶澄说不定会提着灯在外面等他,但是他一直走到山腰的小院前,都没看到人。他能感觉到,叶澄已经回来了,但院子里却寂黑一片。 他失落了几息,垂着头推开院门,然后脚步一顿。 他先是闻到了一股酒香,随后察觉到右手边的屋子外,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结界。 结界的灵力熟悉而温柔,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于是他站在结界之外,试探着喊了一声:“师兄?” 结界内没什么动静,他又等了片刻,才隐约听到一点动静,他正要竖起耳朵细听,结果一个酒坛子“咕噜咕噜”从屋里滚了出来。 季芳泽:“……” 不用猜也知道,必然是喝醉在里面了。 季芳泽没好气地抬手,明明是叶澄设下的结界,却在他面前乖顺无比,缓缓在空气中散开。 叶澄正在窗边的台子上,转头看着窗外。他背倚着窗台,垂下来一条腿,周围散着几个空酒坛。月光借着窗户,温柔地笼罩在他身周,是黑暗屋子里唯一的光。 叶澄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头,口齿清晰,眼神清亮,还带着笑意盎然,完全看不出分毫醉意:“小芳回来啦。” 十几年前,季芳泽还是个戾气满身,愤世嫉俗的小孩子,叶澄私底下总爱拿这个称呼逗他,然后看他皱着脸,在发火和漠视之间犹豫不决。但等到他长大,尤其是三年分别之后,叶澄就很少再这么叫了。 叶澄张开双手:“来,师兄抱。” 于是季芳泽走过去,把人抱了下来。 虽然从抱,变成了被抱,叶澄也没什么意见,老实地躺在季芳泽怀里,仰头看他的脸。 季芳泽三两步到了床边,却舍不得将人放开,干脆自己倚在床头,让叶澄坐在他腿上,伏在他怀里。他解开叶澄的发带,慢慢地给叶澄揉捏后颈:“今天家里来客人了吗?” 虽然叶澄偶尔兴致来了,也会独饮,但最多只是小酌两杯,绝不会喝成这样。 叶澄先是摇头,后面又点头,答非所问:“我今日见了阿晏。” 灵徵未兆_327 季芳泽抱着叶澄的手紧了紧。 叶澄的朋友多到数不完,其中季芳泽最不喜欢晏长东。不仅因为叶澄曾经有过与晏清宁结为道侣的念头,也因为这人是个浪荡公子哥,约叶澄见面,十之□□都在些声色犬马的场合。 虽然季芳泽也知道,叶澄不会做什么,但叶澄踏进那种地方,就足以让他胡思乱想,妒火中烧到内伤了。 季芳泽:“晏师兄是有什么事吗?” 要不然怎么特意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讨人嫌? 这个问题很简单,叶澄却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好像在回忆什么。片刻后,他坐直了身体,一脸清明地,开始解腰带。 他的衣服并不复杂,可惜叶澄喝多之后,虽然口齿清晰,手脚却软得一塌糊涂,所以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反而弄得乱七八糟。 季芳泽不明所以,但还是帮叶澄脱掉了外裳:“师兄困了吗?” 叶澄稍微端正了表情,好像这件事很严肃一样:“不困啊。要脱两件才行。” 现在虽是冬季,但修道之人超脱了凡俗,叶澄的衣着与春夏无异,再脱一件中衣,就只剩最里面的亵裤了。 但叶澄坚持,季芳泽只好又帮他脱了一件。现在他也不好意思再抱着叶澄了,想把人塞进被子里,但叶澄比他动作快,见两件衣服脱完了,就顺势趴回了季芳泽怀里。 还和刚刚的姿势一样,但季芳泽内心的感受却和刚刚截然不同。 季芳泽微微仰着头,生怕那一片莹白的玉石再落入视线,也不敢再环着叶澄,双手抓紧身下的被褥。 叶澄却自顾自地接着刚刚的话题,说道:“我从阿晏那儿拿了几本功法,觉得挺有意思的。” 季芳泽收起了心底的旖旎,起了几丝慎重。功法这东西可不是随便练的,而且还是几本? 他问道:“是什么功法?我能看看吗?” 叶澄坦坦荡荡地从乾坤袋里,取出厚厚一摞,散乱地丢在床上,示意季芳泽随便看。 季芳泽随手拿起一本,掀开一看:“……” 他懵了一下,合上,看了一眼封面,上面什么也没写。他又唰唰向后翻了两页,丢下这本,接连翻了三本,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 如果不是叶澄正趴在他身上,他大概能直接惊地站起来。季芳泽脸色变换,最终捏紧了叶澄光滑的手臂,声音尽量温柔:“师兄,你跟我说说,为什么晏长东会给你这些?” 晏长东今日灌了师兄酒,又给了师兄这种书。莫非晏长东对师兄也有觊觎之心吗?! 叶澄老实道:“是我找他要的。我先备着,担心我们到时候要用,又找不到。” 季芳泽愣住了。他没说话,只是眼神落在叶澄脸上,像是里面藏着幽暗又巨大的凶兽。他嗓子哑的要命:“师兄要这些,是打算跟我一起用吗?” 叶澄的表情隐约有些不安,他甚至开始有些结巴了。他从季芳泽身上起来:“我就是,随便要来看一看,觉得有点新奇罢了。当然你要是愿意,我们就试试,要是觉得不合适,我们就早点睡吧。” 季芳泽和叶澄气息相融,两人的脸颊几乎贴到一起:“师兄想试试吗?” 叶澄委婉表示:“其实也不是特别想,就一点点。” 季芳泽摩挲着叶澄的腰,力气大得像是恨不得掐断一般,语气却温温柔柔的:“师兄今天看过这些’功法’了吗,喜欢哪一种?” 叶澄反应有一点迟钝,但还能判断出,现在进入顺水推舟的阶段了,于是他点点头:“我都可以。” 季芳泽俯身,将人慢慢压在了床上,细细密密地吻他的耳侧:“那我们都挨个试一遍,看师兄喜欢哪个,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叶澄太紧张,然后真有点喝多了…… 大家新年快乐哦~最近尽量少出门,注意安全。 晚安。 第167章 叶澄这一觉睡得很沉,不知睡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间,他习惯性地搂了一下身侧,却揽了一个空,于是疲惫激灵一下散去,下意识睁开了眼。 叶澄觉得头有点痛,想抬手揉一揉,这才发现何止是头,浑身都疼地要命。 他麻木地想,难道自己喝酒喝到一半,刚好修为到了渡劫期,天雷把自己劈成了半身不遂吗? 灵徵未兆_328 叶澄躺在床上,看着头顶青色的床幔,过了好一会儿,酒后的回忆才渐渐出现在脑海,包括这床幔是如何落下来的,以及那些炙热,禁锢和纠缠。 他一脸灵魂出窍的表情,闭上眼睛,往被子里缩了缩。 嗯,虽然过程有点偏差,但是结果总归是好的。可见晏长东的经验还是管用的。而且经过了那不知道换了多少次姿势,一度失控的过程,以至于他后面很想倒头装死,他再也不会怀疑,季芳泽对他的真实情感了。 想必现在再听季芳泽喊“师兄”,他也不会杞人忧天了,反而有点想打哆嗦。 话说回来,季芳泽人呢? 叶澄艰难地转了个头,视线向外扫去。 屋内还是一片昏暗,只有窗口倾泻的隐约月光,但是叶澄并不会天真到以为,现在还是他醉倒的那天夜里。 毕竟在他印象中,折腾都折腾到天亮了。 蒙蒙的床幔外,季芳泽正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像是在发呆,什么也没做。 季芳泽听到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转过头:“师兄醒了?” 叶澄张口“嗯”了一声,声音沙哑。 季芳泽将备好的灵果递到他嘴边。 叶澄张口含住,灵果在入口的一瞬间化作清凉甘泉,喉咙盈润的同时,整个人都清醒了三分。 出于结果的圆满达成,叶澄现在对晏长东的话还是比较信服的,于是他扒拉扒拉自己的记忆,又找出一条“金科玉律”来。 晏长东特意叮嘱过他,别完事了自己倒头就睡,要记得安抚人家,和人家说说话。要不然等你睡醒,很容易陷入“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不高兴”的困境。 当时他几乎是昏过去的,自然顾不上什么安抚不安抚。现在才想起来,不知道会不会有点晚。 于是叶澄强撑着爬起来,趴在季芳泽肩头,亲了一下他的侧脸:“怎么不睡觉?” 他没穿衣服,两人肌肤相触之间,不久前灼烧一般的记忆在脑中一闪而过,叶澄略微紧绷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季芳泽抱着叶澄,蹭了蹭他的脸颊,嘟囔道:“我觉得像是做梦,不知道自己是睡是醒。” 叶澄打了个哈气:“做梦也要躺下做。” 于是两人并排躺下,挤在一张被子里,竟然还觉得挺宽敞。叶澄躺下的时候,忍不住“嘶”了一声,季芳泽一下下给叶澄揉腰:“是我不好。” 叶澄怀里搂着人,困意再次涌上来,强睁开一只眼:“哪里不好?” 季芳泽轻声:“我自制力不够,伤到师兄。” 他渴望叶澄太久,又一直反反复复地猜测,期待,又失望。这种反复是一种巨大的消耗,能把人逼得筋疲力竭,仿佛陷入绝境。喘息与纠缠之间,季芳泽甚至分不清这次是真实,还是又一次虚无缥缈,及时行乐的梦。 如今等叶澄醒来,四目相对,季芳泽终于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随即开始后悔自己表现地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饭的疯狗,不够体贴。 后面叶澄明显不想了,季芳泽却没放开他。毕竟在梦里,叶澄大部分时候,也是不愿意的。 叶澄还以为是什么事,闻言安下心,哼笑道:“伤到我?” 他再喝一百坛酒,哪怕掺点毒/药下去,也不至于真的让人按着欺负,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想什么呢? 被自家养的猫挠了几下,怎么能叫“伤”呢? 叶澄挠了一下自家道侣耷拉着的耳朵,声音疏懒:“别沮丧了,这次表现地不错,下次继续努力。” 不就是被雷劫劈个几次吗,小意思。 …… 叶澄自认并不是个享乐**特别浓重的人。虽然偶尔惦记季芳泽的美色,也不过是有情人之间难免的事,并不太过在意这个。 所以他完全没想到,一整个冬天,从外面冰天雪地,再到寒意消融,大半的时间,两人竟然都腻歪在那点事上。 一次事后,叶澄披了件外袍,推开窗子,发现远处的山间,竟有了成片的茵茵绿意。 季芳泽从身后搂他腰,被他一拐子推开。 季芳泽委屈:“师兄。” 叶澄回头,无奈地拍开他坚持不懈凑过来的手:“在这里待了一冬天,你就不想出去走走,看看别处的山水人情吗?” 灵徵未兆_329 季芳泽摇头,诚恳道:“不想啊。” 叶澄平静点头:“既然想,那我们就商量一下去哪儿吧。” 季芳泽:“……” 当初从青崖离开,叶澄要瞒着季芳泽,心里又沉甸甸地压着事,几乎什么都没顾得上带。反正在他心里,青崖永远是他的家,所以家当带不带都无所谓。 这次却不一样。 虽然这院子只能算是简朴,但毕竟是两人亲手盖起来的,里面种种家具摆设,都是一起添置,自然不能随意丢在这荒山里。 两人花了远比盖房子还要大的功夫,才把院子装进乾坤袋,打包带走。等以后再想在哪处荒山定居,就可以直接搬出来住。 说的是商量去哪儿,但其实很随意。本来说好去鱼龙舞看夜景,但中途打酒的时候,听打酒的小二说白陀寺有斋会,就干脆拐了道去吃素斋。结果还没到白陀寺,就遇到了魔修伤人一事,千里迢迢追去了辽山。 除完魔,辽山附近的城池里,他们遇到了青崖的一队历练弟子。 叶澄还记得自己离开青崖的初衷,所以只是远远看着,并不上前打扰。 大概是哪里没掩饰好,看的时间又太长了,不知道被哪个火眼金睛的师弟给认了出来,众人一看他居然远远站着,不打算上前相认,再想想过去的不辞而别,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拥而上。 叶澄自觉没脸还手,所以就挨了两下。 众人打了两下,见大师兄竟然不还手收拾他们,心里正发虚,刚好看到季芳泽买东西回来,顿时四散逃命。 这位可没大师兄那么好脾气。 叶澄离开青崖的事,已经在外面传开了,这一幕又被其他修行者看到。于是“青崖首徒与深渊遗子关系暧昧,执迷不悟,终被逐出师门,昔日师兄弟街头重逢竟刀兵相向”的传闻越传越烈。 倒不必叶澄费心去和青崖划清界限了。 离开了青崖威名的庇护,那些过去隐藏在暗处,想要找麻烦的人自然也都接连冒出了头。 也不完全是因为季芳泽,毕竟过去叶澄在修行的年轻一辈中,风头无两,又爱插手管闲事,虽然知交遍天下,但得罪的人只会比朋友多。 叶澄过去名声甚佳,季芳泽也没有明确的罪证,所以比起明捕,他们遇到更多的是暗杀。 尤其是郁家将深渊遗子,天生对魂魄具有成瘾性的事情公布出来之后,他们甚至遇到过九死一生的绝境。 二人在冰原遭遇围剿,叶澄当场进阶,季芳泽引雷劫为阵,斩杀化神期三人,重伤九人,此事震惊天下。从此暗杀便在两人身周绝迹。 无论什么时候,实力才是真正至关重要的东西。道德卫士再恨不得斩妖除魔,也没见谁好端端地,非要冲进深渊里去,可见面对让他们代价惨痛的“除魔卫道”,也还是要慎重考虑的。 过去的叶澄和季芳泽,虽然绝对称得上天之骄子,但论起真正的战力,那些修道多年的“前辈”,未必将他们放在眼里。如今数年历练,在生死之境多次来回,已经有了让众人慎重对待的实力。 处境好转之后,叶澄回过几次青崖,但总是悄悄地去,悄悄地走,并不过多停留。师弟们一开始不服气,围追堵截了他好几次,又是好言相劝,又是恶语相激,见叶澄不松口,最后也只好接受现实。 后来,在季芳泽坚持不懈的枕头风下,叶澄终于答应再找个深山老林安定一段时间。但这次的定居也没能长久。季芳泽率先提出了搬家。 因为叶澄有一次带了晏长东在家中落脚,于是叶澄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了地址,成群结队跑到他家来喝酒,喝醉了就在屋里躺成一排,严重影响夫夫生活质量。三番五次,季芳泽面上不说,心里恨不得把他们挨个倒吊在门口的大树上。 痛定思痛,只好连夜搬家。 两人如同一对平凡的散修夫夫,在世间行走。互为后背,互为依仗。偶尔也吵架,大部分过不了半盏茶,总有人先低头。 他们没有举办合籍大典,未昭告天下,但天下皆知他们是一对形影不离的爱侣。 就连时光,都因为身边的人,而变得飞快又模糊,粗略看一眼,全是欣喜又珍贵的痕迹。 因为瓜田李下的缘故,两人并不刻意关注深渊的事,但也难免有所耳闻。随着时间过去,深渊遗子伤人一事在渐渐平息。 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深渊一共才多少人,便是所有的深渊遗子都算上,数量也该渐渐尽了。 到叶澄离开青崖的第十年,已经有足足三年,不曾有深渊遗子伤人的案件传出,就连季芳泽都觉得,“深渊”二字在人间造成的动乱和惊慌,该再一次平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68章 三月雨空蒙,沾衣欲湿。 灵徵未兆_330 野外,人迹罕至,偌大的湖泊上,只有一条孤孤单单的小舟。 叶澄披着蓑衣,坐在舟尾,手中拿着一根自制的简单鱼竿,看上去就像个格外俊俏的渔翁。 鱼竿微微下坠,叶澄猛地抬手,水花四溅,一尾鱼儿甩着尾巴被他提了上来。 叶澄将鱼儿从吊钩上解下来:“瞧这白白胖胖的,别怕,我们不吃你,就是想带走养两天,给你画几幅美鱼像。” 说话间,原本零星温柔的水滴,突然变得细密起来,交织在一起如同帘幕,湖面上的涟漪越来越多。伴随着雨幕,浓郁又清新的灵气在天地间荡开。 舟舱前的布帘被骤然掀起,季芳泽的神色凝重。 叶澄脸上的笑已经收敛,手上的力气一松,那尾鱼儿掉回水中,很快就摇着尾巴消失在湖水中。 片刻后,飘摇的急雨渐缓,慢慢停了下来。太阳从云层中跃出,金光倾泻而下,原本寂寥的湖面突然长满了亭亭玉立的青白荷花,又转瞬即逝,化作灵光散开。 “真人灭,润泽万物。”叶澄伸出手,捻住了一片残留的荷花瓣,又看着它在指尖消散,神色浮上凝重和一丝悲意,“五行宗的青莲真人陨落了。” 举世皆知,大陆一共十六位真人,以身化阵,坐镇深渊。 真人几乎是这片大陆中修行的顶点,彻底摆脱了生老病死的禁锢,下一步便是破壁飞升,绝不可能轻易陨落。 莫非,是深渊又出了什么变故吗? 季芳泽从船舱中走出,眼中忧虑一闪而过,牵住了叶澄的手:“师兄?” 叶澄回头,眨眨眼,嘴角扯出一个笑:“鱼跑了。” 见叶澄没有提出要去一探究竟,季芳泽松了一口气,接过叶澄手中的鱼竿:“我再给师兄钓。” 其实季芳泽还在母亲腹中时,深渊就已经彻底关闭,这一生并未真正接触过深渊。但不知为何,他对深渊的忌惮却极为浓重。 如果可以,他希望叶澄离深渊的事越远越好。 但有些事,就算你避开,也会找上门。 三日后,叶澄趴在院子里的大水缸上,逗弄里面的两尾红鲤鱼。但经过这两天的相处,鲤鱼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位新主人的外强中干,并不怕他,自顾自地游着。 叶澄无聊地抬头。 季芳泽坐在不远处的廊下,手中拿着一卷阵法图,低头看着,只留给他一半侧影。廊下载着几棵杏树,杏花开得热闹,熙熙攘攘挤作一团,枝头仿佛都被压低。偶尔有风吹过,站不稳的花瓣,就落在季芳泽铺平在廊间的衣摆上。 好一副杏花吹落美人裳。 季芳泽原本看得认真,但察觉到叶澄朝他偷偷摸摸地过来,手中的图顿时变得乏味。他未抬头,嘴角却已经翘起来,安静等待着叶澄的“偷袭”。 但是他还没等到,屋檐下的那串风铃就响了起来。 叶澄打开屋外的结界。 门口站着五六个人,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人。他面容斯文俊秀,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头发却全白了,眉间更有甩不掉的阴霾。他看着叶澄,黑色的眼睛像是一潭沉寂的死水:“叶道友,有要事相商,不得不前来叨扰,实在抱歉。” 叶澄一开始没认出来这是谁,但很快,他面露震惊,向前走了半步。 灰袍男子:“可否移步一谈?” 叶澄很少有什么事避开季芳泽,但是这次,他没拒绝这个人的提议。 叶澄没有离开太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单独一人回来了。 “我们得回一趟青崖。”叶澄顿了一下,低声道,“刚刚那位前辈,是青莲真人的丈夫。” 叶澄幼年时,也曾和这对道侣有过两面之缘,尚且记得,女子活泼爱笑,男子儒雅可亲,如今再见,却是一个化身虚无,一个白了长发。 季芳泽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叶澄说。 自从多年前,他们突破了道侣间最后一层屏障,关系便越来越亲密自然。两人单独在一起,就算各占一个角落,做自己的事,眼神交汇,也有温柔和纠缠在里面。 但今日,叶澄明明就站在他身前,不到一手臂的距离,却让季芳泽有一种不可触及的错觉。 “三天前,深渊内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里面突然暴起破阵,竟比起当年镇压之时,要强盛了许多。青莲真人猝不及防,又首当其冲,在紧要关头散了真元,化身阵眼,勉强压了下去。现在的阵,最多只能再撑十五天,必须要再在上面叠加一个阵法。如今此世已无其他真人,唯有大乘期的修士顶上。” 季芳泽看着叶澄的眼睛,心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你要回青崖坐镇吗?” 这样的事,青崖不可能置身事外。如果大乘期修士尽出,确实需要有实力强劲之人坐镇。叶澄距大乘只有一步之遥,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灵徵未兆_331 叶澄轻声道:“阵法需要的大乘期修士不够。我要回青崖闭关,冲击大乘。”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69章 空气一时沉寂,季芳泽像是没听懂一样,追问道:“突破大乘之后呢?” 叶澄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底似乎有一点歉意。这歉意像是火星落入干草,瞬间将季芳泽极力压下的火气给点燃了。 他闭了闭眼睛,手指紧紧地握着宽大的袖口,指尖几乎要陷入掌中:“先不说你赶鸭子上架,会不会留下什么后患。只说突破以后的事,师兄,你想过后果吗?” 叶澄笑着弹了下他的脑门:“能不能突破都两说呢,就担心上这个了?” 季芳泽没有笑:“我知道你能。” 叶澄拉住他的手,慢慢掰开他紧握的手心,不让他伤到自己:“就算突破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当初十六位真人就是摆的这个阵,不也好端端地摆成了,什么事都没有吗?大乘期的修士自然境界不如真人,但人手翻了三倍,又只需补足阵法一角……” “我比你懂阵法!”季芳泽打断了他,“深渊为何突然暴起?以青莲真人的修为境界,竟然只能以死平息!深渊的力量从何而来,如今还有多少余力?这些谁也不知道!他们十六个真人都压不住的大阵,要大乘期的人去填补。你以为这是数量就能弥补的差距吗?万一阵破,就是十死无生!” 死在深渊,便是形神俱灭,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季芳泽极罕见地对叶澄冷了脸,猛地将手抽了回来:“我不同意你去!” 数十载光阴相伴,形影不离,按理说,早该褪去了当初神魂颠倒的光环,便是打上几架也不出奇。可季芳泽在叶澄面前,素来温声软语,千依百顺。哪怕偶有疏漏,极强的占有欲和妒心冒出头来,叶澄也懒洋洋地全盘收下,并不挑拣嫌恶,反而温柔相待。 这是他们第一次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冲突。 院中过去的轻松惬意,早已消散地无影无踪,就连那两只在大缸中游来游去的鲤鱼,也悄悄躲去了浮萍下,不敢再露面。 叶澄的视线远远落在那株杏树上。那棵杏树生在蓬莱玉阶,仙风灵露灌溉着长大,却不幸被他俩一眼相中,挖走种在这间院子里,从此装在乾坤袋里东奔西走,少有安定的时候。 今年也才刚刚开花。 他过去在青崖,做什么不做什么,从来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就算真的下一刻要以身殉道,也不必留给谁只言片语。因为他所在乎的人,师长,亲人,朋友,会在他坟前为他浇一壶酒,却绝不会因此伤怀太过,一蹶不振。 但季芳泽不一样。他没有信念理想,没有亲友故交,有的只是那根单薄的,唤作“叶澄”的枝丫。 叶澄第一次在心中起了朦朦胧胧的软弱念头,如果我真的死了,芳泽怎么办呢? 但只是一瞬间,这个堪称软弱的念头就被他压了下去。 多思无益,何况——“总要有人去。” 季芳泽不假思索,冷笑了一声:“那就让别人去!” 话音落下,季芳泽下意识心头一紧。 青崖素来教弟子卫道守心,为天下先。季芳泽脱口而出这句话,语气自私凉薄到了极点。若是仍在青崖,只怕要再去寒冰洞待上一阵子。 他倒不在乎青崖戒律,但他知道,叶澄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叶澄是不会喜欢他这样的。 随即,季芳泽又憋着一口气想到: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都到了这一步,我还怕什么呢? 但叶澄没生气。 他看着季芳泽,像是看着什么弥足珍贵的宝物,有一点无奈,但更多的是温柔:“但是前面已经没有别人了。” 深渊的威胁一直都在,这些年,就是别人在前面顶着。当年无数先烈宁死不退,十六位真人断绝飞升的希望,以自身灵力支撑阵源,才有这二十余年的太平安稳。如今前方无人可用,多少和大乘沾点边的修士,冒着反噬的风险临时闭关。 叶澄于情于理,于恩于义,都不能独善其身。 “难道我不是大乘期吗?叶澄,打架论道,我不如你,修为阵法,你不如我。”季芳泽反问,“为什么没人来找我?” 叶澄轻声:“因为他们不信任你。” 季芳泽哂笑,言辞尖锐:“既然不信我,可见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想来也未必缺一个你。” “若阵破了呢?” 灵徵未兆_332 这次他们将家安置在鲜有人迹的野湖岸边,四周寂静,只有水鸟远远的清鸣,伴随着叶澄平静的声音。 “我七岁那年上青崖,其实是为了避难。那时候战局惨烈,深渊每下一城,便十室九空。得知深渊逼近落叶城,叶家众人发誓要与城中百姓共存亡。只有我最小,什么都不会,被送去了青崖。那里也不安乐,昨天还抱过我的师叔,可能第二天就死在了战场上。青崖触目皆白,年幼的弟子日夜不停地点燃引魂香,却召不回片缕英灵。” “我此刻自然可以怯懦,将责任都推去别人头上。可若阵破了,这世上再没有十六位真人可以封印深渊。待到叶氏举家共赴战场,青崖重新挂满白幡,沿途尸骨遍野。芳泽,你也要我视而不见,苟且偷生吗?” 有些事,哪怕明知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往后退。 季芳泽抬手,轻轻拂过叶澄的眼睫。叶澄没有躲闪,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坚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以往情动之时,季芳泽总忍不住去亲叶澄的眼睛。这里面倒映过青崖的一草一木,装过山川湖海,也装着数不清的情义和牵绊。但在床/笫之间,仿佛所有一切都被泪水尽数洗去,季芳泽会觉得,这双眼睛里就只装着他一个人。 但今天,季芳泽发现,其实这一双眼,和他当初第一次见叶澄时,别无二致。 这么多年,叶澄从没有变过。 季芳泽突然就生出了很多很多难过。 他转身,宽大的袖摆在空中划出痕迹,像是坠落的鸟。 “我问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其实你心里都一清二楚。你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那就是丢下我,去赴你的生死大义。”季芳泽自嘲地笑了笑,“你担心我难堪,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我却没有自知之明,纠缠不休。” 这原本只是妥协之前的丧气话,但不知为何,季芳泽的身周突然有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意涌上来,好像跳动的心脏都被冻结了一样,脑海一阵恍惚。 一个声音幽冷又诡秘,像是经年不休的梦魇,从过去近乎遗忘的记忆中翻腾出来。 【像他这种宁折不弯的正道修士,想知道他有多在乎你,不是看他肯为你付出多少,而是看他肯为了你,做多少‘错’的事。】 【你以为他对你温柔体贴,小意忍让,便是待你有心吗?那算什么?不过是不痛不痒,小恩小惠罢了。】 不对,这不是很多年前,那个声音曾经蛊惑他的话吗?这声音早在十几年前,就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 他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季芳泽捂了一下额角,眼睛在叶澄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一瞬间涨得通红。叶澄见他站不稳,下意识上前扶他,他却猛地一把推开了叶澄:“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叶澄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神色惊疑:“芳泽?” 季芳泽已经在眨眼之间,退出了这间院落。他站在院外,挥动袖子,满院安静的青翠绿荫,锦蹙繁花,突然就开始疯涨,渐渐变成了坚不可摧的墙壁。 叶澄的反应本不该这么慢,但他完全没想到,季芳泽为了阻止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季芳泽站在院外,透过那些枝叶间的缝隙,看着里面叶澄惊怒挥剑,神色如同冰凌:“师兄,这阵法自我们盖起这间院落,我足足雕琢了十年。你打不开的。” “就在这间院子里,你曾经答应过,将一辈子都许给我。既然师兄如今要毁诺,我也只能自己守住我该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小芳只有在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才敢放狠话…… 晚安…… 第170章 深夜,水缸里的鱼儿也陷入安眠。 地上的一块厚重的青石板,稍微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最后被慢慢推开了。 魏晋元慢慢从地下露出一双眼,环视四周,心中激动不已。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虽然他有母亲留下的法器傍身,能悄无声息地穿过大部分结界,但这毕竟是连师兄都破不开的阵啊! 难道这些年师兄沉没于小情小爱,修行日渐松懈,而我发愤图强,一日千里…… 叶澄用剑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蹲在坑里傻笑什么呢?” 魏晋元翻上来,解下发间那根平平无奇的蓝色锦带:“师兄,快走吧。我躲去屋里,尽量多拖一会儿。” 叶澄却没接。他眼睫微垂,看不出什么表情:“不用了,芳泽把阵解开了。我们走吧。” 自从那日不欢而散,已经过了三天,叶澄再没有见到过季芳泽。 这阵和季芳泽关系紧密,如果当真要暴力破阵,季芳泽必会受伤。所以叶澄设法传信青崖求助,想试着借用魏晋元母亲留给他的法器,悄悄离开。 但在魏晋元冒头的那一刻,叶澄发现,笼罩在四周的结界,被解开了。 灵徵未兆_333 魏晋元跟在叶澄身后,犹豫了一下:“师兄,你是不是再和季芳泽好好说说?” 既然把阵解了,就说明季芳泽让步了,何必还闹得这么僵?此行凶险,若是当真不幸,这可能就是最后诀别;若是活着回来,以后不还得过日子吗? “不必了。” 叶澄走到廊边,抬手折下了一支杏花,背影笼在浓浓的夜色中,看上去有几分寂寥:“我想,他也不愿意再见我了。” …… 季芳泽站在不远处的湖边,看着属于叶澄的那道剑光在空中滑过,转瞬失去了踪迹。 他身后,有人叹息一声:“你把人费心关起来,又眼睁睁地看他走,真是好蠢的年轻人。” 要么狠狠心,不管会不会反目,总算把人留下来;要么一开始就放人走,至少还能落个识大体,明大义的好。现在情义两失,到底图什么? 除了叶澄,季芳泽平常谁也不爱搭理,如今却突然有了倾诉的**。他看着早已没有痕迹的夜空,苦笑道:“我求也求过,吵也吵过,最后把他锁起来,他搬救兵也要走。难不成真的跟他刀兵相向吗?” 那人从树下的阴影中走出来,竟是青崖的掌门:“阿澄传信到青崖,说你将他困住了,我当时很惊讶。” 虽然他和季芳泽真正的接触不多,但看季芳泽安安静静跟在叶澄身后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有这种脾气的人。 季芳泽回头,月光下,露出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嗯,是心魔。” 当初那个声音是如何进入到深渊遗子的脑海中,众人没弄清楚,只能归结于深渊一族的特殊之处。但是季芳泽如今已进大乘,神识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根本不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他的识海。 季芳泽事后回忆,也不得不承认,当时魔怔了一般,并不谁使了龌龊手段,全是因为他自己。 那声音实在是个操控人心的高手,当初为了惑他,没少从他对叶澄的心思上挑拨。他当时满心防备,嗤之以鼻,可有些话终究还是悄悄记在了心里。 掌门看清季芳泽的眼,一惊的同时,又觉得费解。 心魔这玩意可不是个善茬,一旦陷入其中,人会变得越发执拗,到最后面目全非,众叛亲离。按往常的经验来说,季芳泽既然将叶澄困住,那是宁愿亲手把人杀了,也不该轻易将他放走的。 季芳泽却不在意他想什么。眼睁睁看着叶澄从掌控中消失,他心底强压下去的暴躁又开始蠢蠢欲动,无数可怕又荒唐的念头在脑海中不断闪现。季芳泽深吸一口气,从乱成碎麻的思绪中,勉强捡出个头来:“这个关头,掌门既然来见我,想必我在信中的猜测,也有几分准确。” 青崖掌门笑道:“我来倒不是为了这个。” “我只是听说你们两个吵架了。”按照魏晋元的原话,可能还有人身□□和家暴倾向,“所以过来看看而已。” “年轻人要体谅老人家的指导**。”掌门冲季芳泽眨眨眼,“就算深渊明天就要开启,人族一路奔向灭亡,该调解的道侣矛盾,也还是要调解的。” 季芳泽恹恹地站着,看上去对满足老人家的指导**没有任何兴趣。 掌门摸了摸季芳泽的头:“所有人都会竭尽全力,如果最后还是出事,那就是不可抗拒的命运。在那之前,为什么要浪费了现在的好时光呢?这些天,你不想陪着他吗?” 无论是闭关,还是去赴阵。 季芳泽看着月光下粼粼的湖面,扯了扯嘴角:“你们才是一样的人。” 叶澄也喜欢摸他的头。 性格也像。对他们来说,死亡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简直就像顺手把折断的花枝扶起来一样,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但季芳泽做不到。他永远也不能像叶澄期待的那样,像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和叶澄分一壶花茶,赏一轮冰月,然后看着叶澄心平气和,头也不回地去奔赴命运。他只要想到将来叶澄可能会离开他,甚至安全受到威胁,就没办法再泰然处之。恐惧如影随形,浇灭了所有的闲情与意志,直接将他击溃。 季芳泽不想再继续讨论他和叶澄的问题,改了神色:“无论您懂不懂阵法,既然已经来了,愿意听我说几句吗?” 掌门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我练剑不太行,反倒对阵法稍微懂一点,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深渊的封印阵法,发现一件事。” “其实阵法将破这件事不是个意外,不,也不能说完全不是意外。”季芳泽这话有些绕口,“深渊是早晚要开的,只是布阵的人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的这么快。” 这些事季芳泽早在信上提过,青崖掌门也没有露出惊疑的神色,反而平静道:“这事我是知道的。青崖虽然大多是练剑的莽夫,但这事往大了说关乎天下苍生,往小了说,青崖也出了三位真人,自然要慎重对待。” 季芳泽接道:“这阵法本身并无问题,甚至可以说极为精妙。以真人为源,化四方牢笼锁链,锁住界口,是天下间了不得的大气派,任谁也要赞一句滔天之功。” 季芳泽顿了一下:“唯一的问题是,深渊是会不断变强的。” 深渊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山崖巨谷,而是一方窄小的异界。那里等级分明,灵力稀薄,渐渐形成一套邪恶阴毒的功法,可以通过彼此吞噬魂魄,增长修为。不知因何机缘,开辟了一条界路,犹如一条长长的走廊,将两界连接起来。此界人口众多,又灵力充盈,在深渊看来,犹如羊圈,顿时掀起两界之战。 这个阵法确实能将这边的门锁住,让另一边的人无法通过。但要长久锁住界口,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工程,浩大到哪怕真人为源,也必须精雕细琢,不得随意挥霍灵力。 这个阵法只是刚刚好压制了深渊的反抗,并没有太多的余力可调动。 灵徵未兆_334 青崖掌门苦笑着摇头:“当初一堆老头子,但凡在占卜之道上有些斤两的,都联手推测天机。深渊那边灵力稀薄,又生育艰难。在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哪怕可以通过生育而增长整体实力,也会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想要打破这个法阵,至少也要上千年。在这千年间,新的真人会产生,阵法也会不断修进,自然有更多喘息的余力,来解决深渊的问题。” 季芳泽垂下眼睫:“但是现在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这个过程被急剧缩短了。” 青崖掌门苦笑:“是啊。现在我们终于知道,为什么深渊遗子排着队去送死了。” 那些安安静静在人间长大的,两界血统混合的人,被奇怪的声音蛊惑,犯下残杀同胞,吸食他人魂魄的大罪。他们有的天分高些,躲躲藏藏,竟也能至金丹元婴;有的天分平平,便在犯错后不久,被轻易舍弃。 等到长久蛰伏的深渊骤起反抗,人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些看似疯狂,误入歧途的深渊遗子,原来都是被迫不及待宰杀的人畜。 他们被此界的人杀死后,魂魄没有进入此地轮回,而是归于深渊,成了深渊内其他人的养分。 季芳泽和他们的猜测显然是一致的:“深渊遗子只是加快了这一切,就算没有他们,深渊日复一日休养生息,积累人口,也终有一日,会突破阵法的限制,哪怕你们再在阵法上叠加一百层也一样。想要一劳永逸,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炸毁通道,以绝后患。” 这条界路本就是意外,两界之间隔着苍茫虚无,一旦彻底斩断,就不可能再次找到方向。 “我们自然也试过,但是做不到。要炸毁通道,至少要将阵法的一个点固定在通道的另一条尽头,深渊之内有烈烈浊气,我们的人无法真正踏上深渊的地界。当初,”掌门顿了一下,“人间女子被抓去深渊,也不过是在通道中暂住。” “那你们现在可以再重新试一下了。”季芳泽转身,声音在夜色中沁凉如水,“既然我有一半深渊的血统,死后魂魄会归于深渊,想必肉身,也是可以穿过通道,进入深渊内陆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71章 不知何时,明月已经蒙上了一层云,半遮半掩之间,夜色转暗,风也多了几分浸骨凉意。 季芳泽声音淡漠:“我知道你们中大部分人不相信我,可能怀疑我别有目的,但你们应该也很清楚,想要彻底炸毁通道,我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当初众人肯定也想过这件事,甚至那些被掳走的女子,背后未必没有这样的隐情。但现在结果已经很清楚了,人族无法踏足到通道的另一端。 穿过封闭多年的路,到一个未知又凶险,身遭皆是敌人的地方埋下阵点,炸毁两界之间的通道。这件十死无生,注定有去无回的事,只能交给深渊遗子来做。 可当初深渊留下的那批孩子,这些年也死得差不多了,现在想重新捡起来培养一个,既要修为强劲,还得自愿牺牲,恐怕是在做梦。 “希望你们能尽快做出决定,毕竟时间不等人,我也不是所有时候,都这么乐于奉献的。”季芳泽向后退了两步,突然对背后伸出手,借着一缕幽风,将什么捏在了指尖。 掌门心思都沉在季芳泽的话里,余光瞥了一眼,看到季芳泽指尖嫩白的一角,像是什么花瓣。 季芳泽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的杏花瓣:“或许下一刻,我就反悔了,决定把人重新绑回来,藏到深山老林里去。从此两人闭门隐居,再不问世事。” 说着,季芳泽的声音低沉了一些,语气中颇有几分心驰神往的意味。 掌门沉默片刻,斟酌字句道:“其实这次重布阵法,风险虽有,与生机也是五五开。若能顺遂度过,众人定会吸取此次教训,立刻着手改进阵法,到时阿澄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但季芳泽前往深渊,先不说他能不能顺利到达另一端,就算他真的做到了,通道炸毁,他也不可能回来了。 他一定会死在深渊,若是落入敌手,只怕立时魂飞魄散,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以季芳泽的行事作风,想必不会太在意所谓天下苍生,若想与叶澄长相厮守,这才是最不该选择的路。 季芳泽闻言微怔,脸上的冰冷神色,也在这一怔间柔软了些:“掌门以为,我心中难消的执念,是什么呢?” 不等青崖掌门作答,季芳泽却自顾自道:“当年寒冰洞后,那个声音纠缠了我一段时间,惑我修行深渊功法,说只要我肯,不出十年,师兄必是我掌中之物。我当时答,我没想过一定要得到他。” 季芳泽在叶澄面前,极力规避与深渊有关的一切,而面对其他人又沉默寡言。所以这些事,还是第一次说出口。 季芳泽的声音并不高,在夜风徐徐中竟有几分温柔:“我前两日一时冲动,将他困在里面,却不觉得快活,反而备受煎熬。夜里坐在湖边发呆,突然想起当时这番对话,方忆起初心。” 他爱叶澄,怕叶澄受到伤害,故而生出心魔,并非为了独占和厮守。 既然爱白鹤高洁从容,展翅疏阔,又将白鹤困于牢笼,剪去双翅,岂不是与心中执念背道而驰。 掌门神色复杂:“你当真想好了?” “是。” 或许在世人看来,让叶澄前去赴阵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对季芳泽来说,叶澄身处险境,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待所谓“命运”的抉择,每一刻就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煎熬。 倒不如,由他亲手将周遭的荆棘除掉,若他成了,从此白鹤山高海阔,再不必受此困扰;若他不成…… 也算一了百了。 灵徵未兆_335 “我想把话说在前面。”季芳泽垂下眼睫,“既然叶澄这次不顾我的意愿,那我要去做什么,也没必要让他知道。若是他提前得知这件事,我便不会再去了。” 他怕叶澄拦他,也怕叶澄不拦他,更怕叶澄打算和他一起进入界路。既然不会有自己想要的结果,又何必徒增烦恼。 “可他总会知道的。” 季芳泽背对着他,声音没有什么波澜:“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青崖掌门离去,季芳泽踩着湖边湿润矮小的茎叶,慢慢向前走。还是熟悉的方向,但这次的心情却和以往截然不同,因为家里已经没有他期待见到的那个人了。 季芳泽突然想起那日来寻叶澄的男子,明明面容还年轻,眼底却一片死寂。听叶澄说,那是青莲真人的道侣,因为痛失爱侣,一夜白头。 若我死了,师兄也会为我白头吗? 别白太多。白的多了,就不像那个意气风发,潇洒快活的少年郎了。 只需白上那么一两根,藏在青丝底,就刚刚好。 院落在夜幕间格外沉寂,季芳泽坐在廊边,杏花树下,闭上眼睛,好像还在那个和风醺醺的春日下午。 他坐在这里看阵法图,察觉到叶澄悄悄从背后接近他,于是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看叶澄是想捉弄他,吓唬他,还是,想要吻他。 可惜,他大概是没机会知道了。 …… 叶澄这次的进阶很顺利。他早已到达了临界点,如今不过是水到渠成。 破关而出之时,外面等候着不少人。叶澄见到了好几位久未谋面的长辈,本该好好说两句话,但他只是勉强笑了笑,神思便跑去了别的地方。 季芳泽真的没有联系他。 也好。 叶澄摸了摸袖间的那一枝杏花,心头微颤。 如果芳泽真的找来了,要求他别去,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踏上这条路。 三日后,深渊入口处。 方圆百里,渺无人烟,越是接近入口,土地便越是贫瘠,从零星的花花草草,渐渐连沙土也没有了,到最后,触目皆是坚固的黑色岩石,像是将天光都吸入其中,以致天色阴暗。 阵修们早已将一切布置妥当。 奇异的岩石地面上,被掘出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复杂沟渠,里面流动着赤金色的液体,时不时溅开,在外面的岩石上,留下焦灼的痕迹。 叶澄自认心性坚韧,也在靠近的时候,心中忍不住升起急躁之感。 难怪将境界定在大乘期,修为再低一层的,根本顶不住。 这阵法只要成了,入阵之人会成为阵源,不断抽取灵力供给,平日并不限制人的活动范围。但今日,剩余的十五位真人也尽数到场,身形在半空中漂浮,若隐若现。 随着中间那位白发阵修的厉喝,原本零零散散站着的诸人,一个个腾空而起。阵点随之闪烁,爆发出通天的红光,将人收纳其中。 叶澄落入阵点,闭目运功。 这一次,他们只需尽力运转真元,无论发生什么都撑下去,其他倒不必他们费心思,而是归于外面的阵修。 临近叶澄的,正是玄冰宗的墨聆,也是这三十二位大乘期中,少有的“少年人”之一。不知是有些紧张,还是心理素质太好,墨聆轻笑了一声:“阿澄,若是这次顺利,总该能不醉不归一次了吧。你这家伙有了道侣忘了兄弟,我可好些日子没跟你喝过酒了。” “恐怕不太成。”叶澄感受着灵力从身体里抽出去的感觉,“如果能侥幸活下去,我得马上连滚带爬地回去负荆请罪,长跪不起,求我家那口子允许我当牛做马,偿还我不告而别的滔天大罪。” 墨聆:“……” “噗。” 叶澄这话不是密语传音,周边几个人都听到了,忍不住笑起来。 其中一位有了道侣的老先生,显然对此有些经验,长叹一口气:“直接跪在剑鞘上吧。实在不行,找个剑法熟练的朋友,帮忙把衣服砍烂,脸上抹点灰,总该能捡回一命的。我还带了假血,到时候分你一点。” 周围刚好有青崖的一位峰主,听不下去了:“臭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 你你你,你就不能振振夫纲吗!就算振不起来,他现在又不在,你就不能外面装一下吗?! “弟子不想有出息啊。”叶澄闭上眼睛,顺着阵法牵引,将更浓烈的真元传了出去,嘴角微微翘起来,“我就想回去见他。” 灵徵未兆_336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72章前尘28 亲亲看到这里是因为订阅比例不够哟,前方正文正在解锁中,感谢支深夜,街上人很少,只有零星几家店还开着。 几个嘻嘻哈哈的少男少女从街上走过,有一个女孩注意到了街角栏杆上坐着的人,小声示意同伴抬头看。 路灯昏黄。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只能隐约看到那人的侧影,但已经足够显出他的俊美。 ——再加上他深夜独自坐在路边,仰头望月的颓丧气质。啊,这真是一个,充满了忧郁气质的美男子,他的背后一定有很多故事,是在怀想他过去浪漫又造化弄人的爱情吗? 美男子叶澄坐在马路牙子上,伸着他的两条大长腿,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如果月亮能变成饼从天上掉下来就好了。 他绝望地想。 …… 叶澄是一个传说中的任务者,日常生活就是穿梭于各个世界,完成主神发布的任务。 主神挑选一些肉身死亡的人,和他们签订契约,让他们成为任务者。任务者成功完成一个任务后获得相应的积分,可以用来兑换主神空间的生存机会和奖励。整个契约及交易过程全凭自愿,人性化程度很高,公平公正童叟无欺。总之,员工待遇还不错。 遗憾的是,叶澄没有选择权,也没有积分,因为别人签的是劳务合同,他签的是卖身契。 既然是卖身,那自然主神给什么他就接什么,只能看运气。大到拯救世界,小到清扫垃圾,叶澄一直都兢兢业业,全年无休地奋斗在艰苦卓绝的第一线。 这一天,主神突然传来消息,由于他这些年的任劳任怨和突出表现,主神决定给予他奖励,将他升级为初级合同工,还非常慷慨地让他选择一个金手指,带去任务世界。 叶澄感到很欣慰。要知道,金手指这个东西,一般都要花高价积分跟主神兑换。他之前是无偿打工,手里连一根毛线都没有。看来多年奉献,领导还是看在眼里的。 ——想来就是这里放松了警惕,才导致了后面悲剧的发生。 分配的系统009一到,叶澄就先问任务类型。得知任务世界以玛丽杰克苏爽文为根基后,他的视线落在可供选择的几个金手指上。 进入任务世界后,任务者除了自己的脑子,其他一切条件都是未知。但从主神那里换的金手指,却是可以带进去的。虽然叶澄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但任务能完成地轻松点,当然是件好事。 叶澄沉思了片刻:既然是看脸的玛丽杰克苏世界,那无论想做什么,只要颜值在线,应该都不会太难吧。怀着度假的愉悦心情,他在金手指列表中点了一下。 【请宿主再次确认金手指的选择。】 【确认。我选超高颜值。】 …… 叶澄睁开眼。 富丽堂皇的房间,低调奢华的摆设。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屋子。叶澄的内心是很欣慰的。至少这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没有重重危机,也没有破房烂瓦。暂时看来,这是个和平,富有又安定的场景。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在这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有一张看上去非常舒服的床,床上还有一个脸色潮红的青年。 青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呼吸急促,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微微蜷缩起来,显然状况不太对劲,应该是吃了点小玩意儿。他穿的很休闲,衬衣加运动裤,都是薄薄的一层。大概是药的作用,他出了很多汗,再加上无意识地挣扎,整个场面看起来有点少儿不宜。衬衣的扣子全都散开了,露出单薄削瘦的胸膛来,裤子也被蹭下去一些,露出白色的内裤来。 他身体应该不太好,没什么肌肉,肤色透着一种苍白。 视线落在青年的脸上,就算是见过无数美人的叶澄,也忍不住挑了挑眉。难道这个就是男主?这个颜值,就算闭着眼,当玛丽苏主角,应该也绰绰有余了。 联想一下现在的场景,叶澄摸了摸下巴:【所以我这次拿到的身份,是霸道总裁强制爱?因为对主角求而不得所以将人掠来,先是灌了□□然后再霸王硬上弓什么的……】 009的声音礼貌而客气:【想什么好事呢?躺在床上的那个才是霸道总裁。你只是意外误入。】 叶澄:【……行吧。】 “大总裁不幸中招□□焚身,傻白甜误闯房间糊涂**”也是经典桥段。 不过这位霸总的画风好像不太对劲。 算了,玛丽苏世界无所不能。这一点,早在当年经历第一个玛丽苏世界时,叶澄就知道了。那个世界的主角是一朵娇花,请注意,是真.娇花。比起一朵仅凭花瓣和叶子就能掀起腥风血雨,无数修罗场的娇花,出现弱气又美貌的霸道总裁算得了什么呢? 灵徵未兆_337 叶澄此人并不善良,无心对躺在那里的霸总施以帮助。他不想占人家美青年的便宜,也不想被醒过来的霸道总裁按倒,上演带球跑剧情。 所以他只思考了一秒钟,就决定:此乃是非之地,还是走为上策。 叶澄转过身,直奔房门,结果拧了一下门把。门被反锁着。他转到窗户口向下看。行吧,可能玛丽苏世界中霸道总裁出没的房间,都是三百层起步。 叶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虽然说他可以一脚暴力破门,但是门既然被反锁,就代表外面可能有人。他不清楚现在具体情况如何,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叶澄靠在墙上:【九哥,传送任务线吧。】 009提醒他:【宿主,本次任务属于c级,任务线包括完整的世界剧情和原主记忆,可能数据量会很大,传送时间较长。】 大量数据流直接进入精神力,宿主可能会出现脑海刺痛,对外界的反应迟钝等不良症状。所以009之前带过的宿主,都会选择一个相对安心的封闭空间,再接收任务线。 这屋子状况未明,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进来,还有个中了奇奇怪怪的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的霸道总裁。实在不像是个安全常规的接收地点。 叶澄平静道:【没事。】 在等待数据传送的过程中,叶澄听到了一声钝响,他顺着声音看过去。 大概是因为药效,青年虽然昏睡着,但不断无意识地磨蹭挣扎。于是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他终于从床上滚下去了。 叶澄在袖手旁观和出手相助中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我还是把他弄到床上去吧。玛丽苏世界里,脸越好看的人越得罪不起。】 无论是出于微薄的良心道德,还是为了不得罪人,他都不好这么让人家衣衫不整地在地上躺着。 青年并不重,叶澄轻轻松松地就将他提到了床上。 在这个过程中,叶澄注意到青年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了。穿着湿衣服应该很不舒服。不过这关我什么事呢?叶澄无视了这一点,并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决定顺手给青年把衣服整理一下。 上衣不管,至少把裤子提好吧。 结果,叶澄刚把手搭在青年的裤腰上,本来在昏睡中不安挣扎的青年,就好像被触动了危险雷达一样,猛地睁开了眼。 青年上衣的扣子已经全部崩开,叶澄单腿跪在床上,手搭在人家的裤腰上,活脱脱一个犯罪现场:【……如果我说我是在给他穿衣服,不是脱衣服,他会相信吗?】 这没道理!刚刚从床上掉下去,再被提上来都没醒,我只是想给他提了个裤子,他就醒了?!他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青年的眼神只恍惚了一瞬,很快就锐利起来,他的手猛地攥住了叶澄的手腕,狠狠甩开,满脸厌恶:“……滚。” 看着病病弱弱的,手劲儿还挺大。 叶澄揉着手腕,看着上面很快浮出的一圈红痕,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小朋友有点不识好歹啊。” 青年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叶澄自己都算不清自己活了多久,喊青年一声“小朋友”完全不过分。但是青年就不这么觉得了,他只觉得叶澄是在羞辱他,脸上表情冰冷:“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你现在出去,我不跟你计较。” 尽管叶澄自己也知道,现在的场景,青年会误会很正常。但叶澄的内心还是有点火气。多少年没发过善心,好不容易发一次,居然遭到这种不公正的待遇。 反正现在也把人得罪了,再解释说什么误会,也只会被认为是心虚狡辩。 叶澄把手撑在青年身侧,慢慢露出了一个冷酷的反派笑:“拿人钱财,与人分忧。我收了人家那么多钱,什么都还没做,怎么好意思走?” 青年冷冷地和叶澄对视。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镇定又从容:“他们给你多少钱,我可以给你翻倍。” 叶澄微笑地拒绝了他:“做哪行都要有个职业道德,怎么好收二家钱。” 青年皱着眉试图阻挡叶澄伸过来的魔爪。 然而叶澄可是刀山火海里走过来的人,格斗技术非常不错,别说是中了药的病弱美青年,就算是彪形大汉也不在话下。所以他轻轻松松地就制住了青年的反抗。叶澄吹着口哨把床上的青年翻了个面,像小乌龟一样按在床上,然后三下五除二把他运动裤给扒了,远远丢开。衬衣很快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在被叶澄翻过来的瞬间,青年的眼睛猛地睁大,他似乎完全没预料到会有这个发展,浑身都僵了一下,挣扎的力度陡然加大。然而,这个出现在他床前的混蛋,力气竟大得出奇。青年的挣扎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青年的瞳孔猛缩,不可置信道:“他竟然让你来……怎么可能,我哥……” 叶澄挑了挑眉,把这几句零碎话语里的信息记住,但没有应声,只是随手捡了一条枕巾,给他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汗。 作者有话要说:莫凡最后送了小芳一程,让他魂魄见到了阿澄 晚安…… 灵徵未兆_338 第173章 传的信没人回,魏晋元循着记忆,找去了叶澄和季芳泽之前的住所。 但湖边光景一时新,褪去春日的嫩黄新绿,长出了悠悠浮萍,那一座青砖白瓦的院落,连带着杏花鱼缸,也不见了。 亲人朋友同门,谁也不知道叶澄去了哪儿,联系不上他。好在青崖的魂灯始终是亮着的,无论在哪儿,总算性命无忧。 深渊的噩梦终于落幕,伴随着炸成飞灰的通道,渐渐被人们遗忘。 青崖新招了很多弟子,有些从未听说过叶澄的名字,但大家都知道,首徒之位始终空悬。 深山老林,罕有人至。 但人再少的地方也要注意锁门。 叶澄忽略了这条金科玉律,所以这天外出归来,就看到有一位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正坐在他的院子里,满眼都是挑剔。 “你不回青崖做你的大师兄,打算在这鬼地方,当一辈子的野人吗?” 叶澄没问他是怎么找过来的,卸下肩上的竹筐,掀开院子角落那口大缸上的木头盖子,从里面舀了一瓢,递给晏长东:“我自己酿的,尝尝?” 叶澄过得随性,晏长东却是纸醉金迷的公子哥,像这种野路子生手酿的酒,对他来说与砒/霜无异。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把那一瓢“砒/霜”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苦得要命。 这他妈是黄连酿的吗? 晏长东“咚”地一声,将瓢扔到缸里,溅起酒花四溢:“我真的受够了!” “我来之前,所有的朋友,轮着番地给我耳提面命,让我说话小心点,温柔点,千万别刺痛了你脆弱的内心。” “怎么了?啊?人死了,成了你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儿,提也不能提了是吧?”晏长东狠狠推了叶澄几下,“谁没死过几个至亲至爱啊,这就爬不起来了,要躲在深山里哭一辈子丧?叶澄你还是个男人吗?让季芳泽知道了也瞧不起你!” 叶澄被他推得连连后退,几次想张口说话,都被晏长东给堵了回去,最后只好一个反手,把人按进了黄连酒缸:“我没说不让提啊。” 晏长东挣扎:“咕噜咕噜……” 叶澄见他老实了,才松开手,没好气道:“你现在一提再提,我不也没痛哭流涕,寻死觅活吗?” 晏长东:“呸呸呸!不能好好说话吗!动手动脚地做什么?” 叶澄白了他一眼:“谁先动手动脚的?” 黄连酿的酒,终于短暂浇灭了晏长东满脑门子的火气。晏长东仔细看了看叶澄,发现他虽然穿得像个要饭的,但精神倒还不错,本来想一拳打他个鼻青脸肿,发泄一下这些年的担忧,最后却拐了一个弯,落在了叶澄的肩膀上。 故友多年后重逢,没有喜极而泣,互相殴打了对方几下,就坐在廊下说话。 晏长东:“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叶澄漫不经心地削着一根萝卜:“回哪儿去?” “自然是回家!” “阿晏,我不会回去了,无论是青崖,还是叶家。”叶澄打了一个手势,制止了晏长东略带火气的话,“这跟芳泽的事没关系。” 时至今日,他已经能很平静地提起当年往事了。 “我不是恨谁,真的。我也知道,当时做出那样的决定,谁也没有错。甚至,如果我提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会阻止芳泽,而是选择陪他一起去。”叶澄眼神怅然,但更多的是清醒,“我只是觉得,既然之前选择了离开,再回去也只是徒增尴尬。” “我七岁离家,再没在叶家长住过。至于青崖,晋元心思玲珑,时桑为人稳重,完全撑得起局面。何况下面还有其他出彩的师弟师妹。师父不过是觉得对我有愧,才一直保留那位子。我为私情出走这么多年,有什么资格坐回去?” 他爱叶家,也爱青崖,但是有时候,错过去的就是错过了。他已经不能,也不愿意再回去了。 “好,就算不回青崖,那也没必要留在这里。”晏长东今天难得地沉不住气,一开始的激愤平息,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朋友们的嘱托,带了点刻意的“温柔”来,“做点别的也行。要不去晏家住几天?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他知道,如果他今天没办法说服叶澄跟他离开,下一次,他恐怕很难再找到叶澄的踪迹。 以前的时候,叶澄随随便便消失个三五年,没人会太在意,叶澄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但现在不一样,他真的很不放心叶澄的状态。 叶澄却摇头,把削好的萝卜掰了一截,递给晏长东:“我现在就在做我想做的事。” 晏长东掂量了一下萝卜:“你在这儿能做什么?种萝卜吗?” 叶澄啃了一口,甜津津的,说不定芳泽会喜欢:“专心修行。” 灵徵未兆_339 晏长东:“我记得青崖修行走的是入世的路子。” 况且,叶澄也不是那种特别追求力量的人。他性情活泼爱笑,骨子里充满保护欲,喜欢热闹与温馨,动物缘好,喜欢小孩子。 这样鬼气森森,幽静寂寞的地方,他以前一天都不愿意待。 叶澄把萝卜缨子丢掉:“我想尽快提升修为,破壁飞升,然后去一趟深渊,把芳泽找回来。” 晏长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鬼地方不是正常人进不去吗,你要去那儿找谁? 是是是,天才就是了不起,我知道你将来肯定能飞升,到别界中去。但人家都是由雷劫和命运决定下一站,谁还带自己指定的?你以为你在坐青崖班车? 深渊难道是你家后花园,说去就去,你他妈找得着路吗?难道闭着眼在虚空里瞎摸? 槽点太多以至于不知从何说起,这些话排着队在心里转了一圈,最后他拍了一下那口大缸:“你喝这玩意儿喝太多,脑子发癫了吧?!” 叶澄白了眼如临大敌的晏长东:“放心,没练什么教人起死回生的邪功,没疯,也不是要自爆。” “我只是觉得,既然有一半深渊血统的其他人死后,魂魄会归于深渊,为什么芳泽的不会呢?”叶澄说话间,看不出什么执念来,反而很平静,“我想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芳泽的魂魄。” 不好的预感终于还是应验,晏长东心一沉,严肃起来:“阿澄,你清醒一点。” 如果季芳泽魂魄犹在,无论叶澄要去哪儿找他,养魂或者是寻他的转世,晏长东都绝不会出言干涉。 可季芳泽不是。 他死得尸骨无存,魂飞魄散。那碎片太小,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个人的存留,更别说转世。从叶澄怀里散开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化作虚无,彻彻底底从世界上消失,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 有个词叫“事已至此”! 叶澄靠在走廊的柱下,曲起一条腿,风吹过他的衣襟和面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算我能破壁飞升,最可能的结局,也是死在无尽寻找的虚无中;或许我千辛万苦找到了深渊,却发现自己进不去;甚至,我真的进去了,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大梦成空。” 你这不是都知道吗? 叶澄侧头,眼睛在阳光下折射出浅浅的光:“但我想去。” 晏长东所有的话都噎在嗓子里。 因为他知道,叶澄就是这么个人——我想做的事,和我该做的事,就一定要去做,辛苦也没关系,不被人理解也没关系。 当初为了季芳泽离开青崖,是如此;后来不肯为了季芳泽放弃赴阵,是如此;现在他决心为了那千万分之一的希望,前往深渊,也是如此。 谁都拦不住。 晏长东觉得眼眶有点酸。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件什么样的事。 他的朋友是这世间最潇洒快活的儿郎,从此却不会再享受人间的快乐和喧嚣,而是去赴世间最寂寞,最凶险的那条路,至死方休。 叶澄碰了一下晏长东的肩膀:“我从小不就这样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怎么骂我,死脑筋,榆木疙瘩。” 晏长东推开他:“滚滚滚,榆木做错了什么。” 二十年后,入夜,淮河画舫。 晏长东闭目倚在美人靠上,身后是悠悠河水,远处是火树银花。 正对面的台上有一对丽人,换了书生青衫,正演着一出好友分道扬镳,挥泪相送的离别戏。 晏长东闭着眼睛打拍子。 突然有一阵雷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那雷真的很远,传过来只有很小的动静,便是台上表演的歌姬,也没人因此受惊,戏腔圆润动人。 晏长东却突然将手里那小巧玲珑的白玉酒壶,“扑通”一声扔进了淮河:“这首不应景,换一首重聚的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灵徵未兆_340 第174章 在虚无间漂泊,没有任何方向和指引地寻找一个单独的界壁,就像是一只失去了视觉的鱼,在浩渺无边的深海里,寻找一块小小的鹅卵石。 随时会有暗流和其他凶险,一不留神,就会悄无声息地葬身海底。 叶澄在里面飘了很久。 等到灵力快支撑不住,就进入下一次碰到的界壁中,停留一段时间。各界之中遇到的天地人都不一样,有的山川险峻,有的众生温柔。 叶澄偶尔会找个小酒馆坐一下,人群喧嚣,大哭大笑,有各种各样的故事。叶澄坐在角落里,慢慢喝一杯酒。可能在没有光亮和声音的虚无中漂泊久了,好像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和他隔着一层薄膜,等一点一点渗进来,就变成了淡淡的孤独。 但不是所有灵力快要匮竭的时候,都刚好能碰到供他落脚的站点。 叶澄感受着丹田中的灵源渐渐枯竭,无法再覆盖他的全身,筋脉如同火烧般疼痛。 好运气大概真的用完了,从上次破界,他再没碰到停留点。 叶澄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样子,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到了这一刻,也只能坦然承认:这应该就是尽头了。 他没能找到深渊,更别提找到季芳泽。 其实这个结局,叶澄也想过很多次,并不算太难接受。 只是,有一点遗憾而已。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力所不能及;原来,那真的就是最后一面了。 反正什么也看不到,叶澄干脆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意识渐渐脱离,恍惚间,他听到一个古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滴!检测到上百次破界经验,不同环境下适应能力极强,强烈建议人才引进!】 …… 叶澄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没想到自己还能睁开眼。 他在这间古古怪怪,狭小封闭的屋子中醒过来,还来不及思考现在的处境,一道光门就在眼前打开。 【您好您好。】一个圆滚滚的小家伙走了进来,大概是肉眼很难看见的腿太短,被什么绊了一下,于是咕噜噜滚了进来,声音从仓促变成了惊叫:【啊!】 叶澄伸出两根手指,把晕头转向的小家伙提起来,摆正。 小东西有点窘迫:【多谢。】 “该我谢你们才对。”叶澄眼中含笑,神色却郑重,行了一礼,“多谢相救之恩。” 小家伙外表看上去似银似锡,浑圆似球,却有灵智,叶澄看不出是什么来路,只能猜测大概是器灵一类。 小家伙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我救的,是外出寻找人才的哥哥们救的。】 【对了,】它像是想起来什么,厚厚一摞纸突然出现在叶澄面前,【看一下这个。】 看到上面熟悉的故乡字迹,叶澄瞳孔微缩。但他没表现出来,而是神色如常,快速扫了一遍。 这是一封雇佣契约。 小家伙轻咳两声,像是小孩子故意做出一副大人模样:【我们诚挚邀请您,成为我们的任务者,而我们也会奉上丰厚的奖励,作为回报。】 叶澄犹豫了一下,婉拒道:“承蒙相救之恩,本该竭力报答。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 小家伙愣了两秒,语速变得飞快:【真的不能考虑一下吗?成为正式员工的话,我们这里奖励很丰厚哦!】 叶澄歉意地笑笑:“抱歉。” 叶澄心里的弦悄悄绷紧,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虽然这小家伙看起来傻乎乎,很天真的模样,但叶澄知道这地方绝对不简单。在他昏倒之前,附近是绝对没有界壁的,还有他晕倒前听到的声音,都说明,这个地方的生灵,至少有绝不惧怕虚无的力量。 空气沉默片刻,叶澄刚想着要不开口问问,就听到了哽咽声。 【这是我第一天上班!】 小家伙的五官明明很小,叶澄却莫名看出点伤心欲绝的意思来。 灵徵未兆_341 它诞生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有点傻乎乎的,没有其他系统那么精明强干。根据过去的经验,哥哥们都觉得没人能拒绝主神的合同邀请,这是个清闲又绩效高的好岗位,想了办法把它调过来。 结果它第一天上班!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还是哥哥们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高端人才! 小家伙干脆嚎啕大哭起来:【我第一天上班!你是我的第一次!却连看都不看就无情地拒绝我!】 叶澄:…… 虽然心里告诫自己,要提高警惕,叶澄还是无奈地弯下腰,揉了揉小东西的头:“别哭啊。我再看看,再看看成了吧?” 说哭就哭的小孩子真可怕。 叶澄接过那摞纸,耐下心,仔细看起来。 小家伙见他真的有仔细看,也慢慢止住了泪,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大家教它的诸多话术,让它尽量高贵冷艳,于是一边哽咽,一边亡羊补牢道:【我们老大很厉害的!你这样冷漠地对待我,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小孩子少看点奇奇怪怪的话本。”叶澄用那一摞纸敲了敲小家伙的头,“我认真看过啦,但是真的不行,我要去找我的道侣。” 小家伙眼睛一亮,矜持道:【我们这里员工福利很好的。如果你表现优异的话,我们不仅分房,还帮忙解决家属工作哦!】 “真的这么好呀?我特别想答应。”叶澄笑着,口中说着哄小孩子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还能不能找到他。不如这样,我先去找他,等找到了再回来?” 小家伙犹豫半天,迟疑地问:【你真的会回来吗?】 说实话,叶澄心里还真没太期盼过,自己能活着找到芳泽,所以先答应也不算骗小孩吧:“我……” 刚刚封闭的光门再一次打开,一个明显更大些的团子走了进来,声音成熟平静:【叶先生。】 小家伙明显神色惊喜,“哒哒”跑到了大团子身后。 叶澄摸了摸鼻子,有种正哄骗小孩子,却被人家家长抓包的罪恶感。 大团子性格并不可爱,说话虽然礼貌,却透露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小孩子没有工作经验,给您造成困扰,非常抱歉。】 【我没给谁造成,唔……】 大团子伸出手,按住小团子的嘴,把它推在墙上,无视它小短手小短腿的挣扎。 明显大团子更有经验,简洁明了地介绍完了工作性质。 【因为检测到叶先生有多次穿越界壁,在不同世界中生存的经验,我们非常诚恳地邀请您加入我们的队伍。如果您有什么要求或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看我们能不能解决。当然,我们是正规工作机构,白纸黑字,童叟无欺,如果商量不妥,我们自会送叶先生离开。】 叶澄心中一动,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下崩地很紧。他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紧张忐忑过:“你们知道深渊吗?” …… 光门合上,大团子收起手脚,在空中漂浮着向前。 小团子眼巴巴跟在它后面,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怎么样?怎么样?能签吗?】 大团子:【他确实属于难得的高端人才,但他要的东西太难了。虽然不是完全做不到,但超过了我的权限,也超过了他本身能提供的价值。我觉得这个条件不划算。】 【怎,怎么不划算了!我们不是按任务次数结算积分吗?!积分攒够了才能兑换奖励,我们又不会吃亏!只要做的任务够多,够难,总会换到足够的积分啊!】 【但他要的,和其他任务者要的不一样,没有现成的库存和流程。】大团子很耐心,解释道,【他想把魂飞魄散的恋人找回来,哪怕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个漫长又艰巨的工程。如果我们跟他签合同,现在就得着手开始做。】 本来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但大团子刚刚把数据库调出来查了一下,发现他的道侣是为抵抗两界入侵而死,所保护世界的天道给了他一道功德,所以才没有直接消散在虚无中。 【他可能要做一千次,一万次任务,才能勉强攒够。万一他做不到,事实上我觉得他肯定做不到,】大团子淡声道,【那我们之前付出的时间和能量,就白费了。】 小团子的速度慢了下来,满脸都是失望:【……这样吗?】 大团子转头:【你很喜欢他?】 小团子有点害羞:【也不是啦,就是,就是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 笑起来很温柔,眼睛亮闪闪的,手心也很温暖。更主要的是,他应该很想念他的道侣吧,之前一个人在虚无里飘了那么久,穿梭上百个世界,在它看来,几乎算是奇迹了。 如果它们都不帮他,他肯定没办法把人找回来的……难道就这么孤零零地继续漂泊,直到下一次死亡吗? 大团子见它沮丧,无奈地叹了口气:【行行行,我启动特殊合同,报给主神,让他去和主神谈。要是主神也不肯签的话,我就没办法啦。】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灵徵未兆_342 第175章 叶澄走在一条长长的通道上。 小团子漂浮在他身周,示意他向下看:【下面是飞花城,任务者的居住区,还只是小小的一个哦,其他各种城市还有很多。我们这里绝对不比你见过的任何一个世界小。】 这通道极高,城市却一眼望不到边,入目到处都是浅白轻红,隐约能看到其中点缀的檐角楼阁。叶澄试探着用神识向下探去,却发现用不了。 他的神识一离开他三尺,就消弭在空中。 就像在虚无里一样。 小团子一路围着叶澄详细介绍,口干舌燥,飘得也有些累,于是试探着落在叶澄肩上,见叶澄没有反对,干脆高兴地在那里扎营。 路的尽头,白雾笼罩。 小团子伏在他耳边,悄悄道:【你别害怕,老大不难说话的。】 饶是叶澄有些紧张,也忍俊不禁,摸了摸它的头:“好。” 小团子有点害羞:【快去吧。】 叶澄走入那一团白雾中。 白雾随着他的身影散开,又在他身后合拢,淹没来路。 他进入一处被白雾封闭的空间,里面有温暖的灯光,座椅和热茶。 一道温和又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叶先生,我看过相关的报告了。你的愿望对我们而言,恐怕也是件大工程。】 “我不着急,可以等。”叶澄早已从小团子口中听到它们的顾忌,现在有求于人,自然姿态要放低,“您看这样行吗?我可以先去完成您发布的任务,期间您什么也不用做。如果我能攒够,您再救人;如果我中途放弃,那过去我付出所有的时间精力,全算我自己的。” 【这个条件对我们很优厚。但是来不及。】主神的声音平稳无波,【你想找的人,等不了那么久。】 季芳泽因功德而未散,但那一缕功德,不能永远撑下去。 叶澄藏在袖子中的手握紧,指尖刺痛手心。他立刻放弃了之前考虑的说辞,其他的说法在脑海中转了一圈,最后选择了单刀直入,坦诚相待:“您让我来,想必是想签我的。” 主神友情提示他:【我们确实有提前预支积分的先例,但因为你的愿望很难,条件也会相对应地非常苛刻。】 叶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点头:“您说吧。” 这地方怎么从小家伙到老大,都瞧着傻乎乎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要求意味着什么,苛刻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我可以将他散落的灵魂碎片收集完整,想办法进行修复,然后在他的魂魄相对稳定之后,将他送去下界,再次进入轮回。】 【但因为目前还不知道,做成这件事需要多少代价,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代价会前所未有地巨大。所以我们会和你签一个不限期的合同,并且暂时扣押你的积分。这也就是说,契约只能由我们单方面解除,你必须一直打白工,直到将我们付出的代价完全补上。另外,】主神顿了一下,【为了防止你中途反悔,我希望能收走你的记忆,作为你预支积分的代价。】 叶澄平静地点点头,仿佛他听不到的不是什么霸王卖身条款,而是什么五险一金优厚待遇:“可以。” 【孩子,定任何契约之前,都要经过仔细的考虑。而人的过去,也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加重要。】 主神的声音仍然平静温和,叶澄却莫名从里面听出一点隐约的指责来,大概是因为他回答地太快,像是不假思索。 好吧,他曾暗自想过,这里的生灵太过天真纯善。如今看来,对方也觉得他是不懂事,单纯无知的小孩子。 叶澄抬起头:“我明白这些条款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即使芳泽活过来,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意味着他会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奴隶”,人生中只剩下一个接一个的任务;意味着他失去所有的主动权,将一切都依托于另一方的信用。 【你好像很信任我们。】 主神平常不怎么亲自接触任务者,但也很清楚人类刚开始面对它们时,会有的戒心和猜忌。 像叶澄这种,如此严苛而双方不对等的条件,连仔细询问都没有,就一口应下,还真是平生仅见。 叶澄歪了歪头,笑起来:“小家伙,就是之前领我来的那个,一直在和我讲这里的规则。我想所谓积分,应该就是我们那个世界所说的功德吧。” 有关天道功德,叶澄说不上太懂,但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他见主神并不反驳,于是笑道:“一个以拨乱反正,建功立德为己任的地方,总不至于骗我这样的小人物。” 更重要的是,能凌驾于虚空之上,把天道功德当银钱发的地方,绝不会缺少效忠者。人家没必要非得利用他,这里却是他唯一的希望。 灵徵未兆_343 他或许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心存过一丝妄想,但在虚无中漂泊这么久,叶澄已经很清楚,以他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找回芳泽。 既然是自己上赶着做买卖,就该秉持感激之心,又怎么能让人家冒着赔本的风险呢? 沉默片刻,主神的声音重新响起,低柔了一些,像是一个笨拙的安慰:【我不会骗你。】 叶澄素来有自来熟的优良传统,见契约大致敲定,毫不见外地把自己定义成了“自己人”:“老大,我看积分兑换中,好像有不少长命百岁之类的,和命格有关的祝福。” 有的是兑给将来退休转世的自己;有的是兑给上一世的亲朋恋人。 【嗯。】 “人真有命格的话,”叶澄想起季芳泽过去的经历,喃喃道,“芳泽的,恐怕不会太好吧。” 除了叶澄,季芳泽并没有感受过太多来自世间的善意。而且,叶澄现在也很难判断,自己的出现对芳泽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没有自己的话,或许芳泽会失去一些乐趣,但说不定,会好好活着。 过去多思无益,叶澄甩掉心底的阴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不是永远也不能再见到他了?” 见不到也没关系,反正他忘了,我也忘了。 但是,我不能让他就这么去转世啊。 他已经够苦了,我不能再让他一遍又一遍地经历那样的人生。 “大头都换了,老大,再换点吧!我这人吃苦耐劳,再多干个千八万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实在不行,我到时候翻倍还。”叶澄厚着脸皮,“或者您看看,我这里还有什么您感兴趣的。尽管开口,什么都行!” 主神大概没见识过这种空手套白狼,蹬鼻子上脸的行为,沉默了好一会儿,委婉示意他滚蛋未果,只好勉强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如果你愿意以你的“爱”,作为代价的话。】 叶澄怔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神色如常地笑起来:“成交。” 其实叶澄能理解,为什么主神会选择取走这两样东西,作为预支的代价。 因为过去和爱,都是最难以摆脱的牵绊。 唯有心如铁石,无牵无挂的人,才能穿梭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中,不放缓脚步。 不过也没关系。 反正,他早就把属于他的过去和爱,都弄丢了。 …… 小团子等在门口,虽然把叶澄送到这里,它的任务就完成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却没走。 不知多了多久,白雾散开,一个人影从其中缓步而出。 它立刻睁大眼,看向那个人,神色期待:【老大答应把你的恋人找回给你了吗?】 它看到那个眉眼好像一直在笑,提起自己的道侣,又满眼都是温柔的男人,怔了一下。 叶澄蹲下身,看着这个小不点:“你说什么?” 小团子没说话,反而是叶澄想了想,迟疑道:“我……曾经,有一个恋人吗?” 小团子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急切道:【对。你说是你的道侣啊!】 叶澄微微皱眉。 以他的性格,如果真的和谁定下道侣之约,想必很喜欢那个人,决定要一生陪伴和保护那个人。但现在,他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陌生。 过往如同浓浓白雾,看似朦胧,却又遮得分毫不漏。别说那个人的点点滴滴,叶澄甚至想象不出来,自己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喜欢……这种心情,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你知道这是什么,却摸不到。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叶澄看这小家伙,好像急得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他有心想哄一哄,但任务急迫,他只好将小团子抱起来转了一个圈,放下来,“飞一圈,不伤心啦。我现在赶着去做任务,等回来了,去找你玩。” 然后他就匆匆离开了。 大团子从另一端出现,来到小团子身后。 小团子看着叶澄的背影,眼泪汪汪:【他,他都忘了。】 灵徵未兆_344 不记得他曾经多喜欢那个人,为了找回那个人,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走过多少寂寞漫长的虚无。 大团子叹气,走过来,牵住小团子的手,领着它往回走:【难道你觉得,他记得,是一件好事吗?】 它比小家伙要见识过更多的人心,不像它那样天真单纯。 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付出和征途,如果记得的话,或许有一天,会觉得不值和后悔吧。 …… 三个月后,大团子出现在白雾中:【主神,已经检测到季芳泽的魂魄,共散为三千六百八十一片,全部回收,预计需要一千余年。开启回收的话,应该将人安置在哪儿?】 其实这种事,系统也能安排好。但叶澄毕竟是主神亲自签下的契约,而且给了优渥到令人震惊的条件,所以下面的系统就报了上来。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但主神少见地犹豫了一下,反而问了个无关的问题:【叶澄的任务怎么样?】 【非常高效。招聘部门的评估很准确,他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主神一锤定音:【塞到叶澄的系统空间去好了。】 大团子一愣:【可是这样不符合我们的员工权益规范。】 【没关系,他是包身工,不享受员工权益规范的保护。】主神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平和,丝毫不像是苛待员工福利的坏老板,【这样可以省好多能量。】 【至于省下来的能量,做个连接器,到时候把季芳泽丢去他的任务世界转世好了。】 大团子明白了,它低声道:【可是,您不是已经收走了他的“爱”吗?】 既然已经没有了“爱”,再遇到那个人,又有什么意义呢?擦肩而过,对面不识,难道不是更悲哀吗? 【做生意呢,要学会走一步看三步,万一有人愿意再用别的,比如说好命格之类的东西,把叶澄的“爱”换回去呢?当然,如果最后没人愿意换,】主神想了想,【那也不关我们事。】 又不是我们谈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芳身上,那些把他拼起来的金线,就是叶澄这些年的积分。 这篇文就到此为止啦。叶子和小芳永远在一起。 这篇文写的过程好艰难,断更卡文,不定期更新,大幅修文,这些惊天巨坑我全部踩了一遍,到了后面,都不敢看大家的评论。我一直以为,我最后得单机结尾…… 感谢大家遇到我这种坑比作者,不仅没骂我,还一直陪我到现在。何以感恩,唯有红包。大家在这章留言,我会发红包感谢。 接下来,我会把隔壁番外篇的坑填一填,再准备开新坑。想再看他们甜一甜的小天使,可以去隔壁蹲一蹲。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