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缠绵久.》 1.倾酒。上 《与卿缠绵久》 巧克力流心团 20.02.09 爱上你之后,时间不再浩瀚无垠, 人生不再迷茫绝望, 冰封冻土里绽出十万玫瑰。[1] 宠一下。 本科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被誉为“人才培养基地”的省重点一中。 同盛产不良少年跟汽车汽修、美容美发人才的职高七中,仅仅两墙之隔。 但家长们每每观瞻到这两道巍峨高耸的隔离墙, 都甚感心安, 对一中管理层竖起大拇指。 据传早年间一中同七中接壤,七中人常常翻|墙而过, 每年总会有那么几个优秀且不谙世事的少年少女跟隔壁社会少年搞对象。 纵使一中组织了专人在墙下巡查, 也架不住老虎打盹儿。 事出多了, 对策就得跟上, 隔离墙不停的加高, 最后一中认输似得把操场后置了五米, 又多树了一面墙,直至今日已经无人能翻过了。 早恋无可杜绝,但跟普世价值观里学习差没出路的谈肯定不行。 尤其是因为学校监管不力谈上的, 更是大罪, 因此到了现如今。 两道隔离墙高达四米五, 快到顶的墙面里筑了凸出的玻璃碎片。 让人根本无从下手攀爬, 这样还远远不够, 最顶上附加了面带刺儿的铁丝网。 每个一中人在入学之初都听过那句让人啼笑皆非的“名言”。 “你可以超越自己, 但你永远超越不了那面隔离墙。” 乔卿久对此深以为然, 光明正大从门口出来然后再谈恋爱不行吗,用翻|墙来证明海誓山盟是不是脑子有病? 但她现在就遇见了一群脑子有病的,乔卿久在心里感叹了句, 七中也真是不挑人, 什么垃圾都收。 “好久不见啊,乔大美人儿。”为首的旧相识郭玲善阴阳怪气的开腔。 乔卿久抽了下唇角,扯出抹微笑望着她。 她不笑到还好,这一笑,反倒激怒了这位旧相识。 似乎是挑战了对方的大姐头自尊,郭玲善打了个响指,抬腿往隔离墙那边走,她带来的几个小妹堵在乔卿久身后,几乎是逼着她走进了隔离墙围出的死胡同里面。 两面隔离墙距离不过五米,除了正午日头高悬时刻,其他时候都是一片昏暗,浸在对墙打下来的阴影里。 普通人很少会过来这里,也鲜少有人往阴森森的死胡同里张望。 杜绝了部分早恋,结果创造了掐架的绝佳地理位置。 走到差不多中段的位子,郭玲善停下来,没往里走,她转过身,拧眉头呵斥乔卿久,“你特么的笑什么呢?” “我应该是个什么表情?惊恐?害怕?瑟瑟发抖?扯着你衣角说,郭姐我错了,你原谅我?”乔卿久耸耸肩,慢条斯理地讲,“要不然你给我示范一个吧,我实在是不会啊。” 晚春五月的太阳并没有完全发功,懒散地西斜方寸。 死胡同里剩下一条短短的光痕,恰好从乔卿久的头顶斜劈下来,衬着她半张脸明,半张脸暗。 “好晒。”乔卿久感慨着嘟哝了句,下一刻便扬手挡了下光线,朝着墙边挪动了下,把头埋进阴影里。 无线耳机彻底没电,萧恕叼着烟,单手把耳机摘下来按进充电盒里,便听见这两个字。 声音轻软,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嗲,很舒服,像是这个时节的风,剐蹭过面颊时候带着微凉的温度。 萧恕背靠着墙面,长腿斜撑着支棱在这儿,阳光打在他的小腿上,黑裤子吸热,烤的暖洋洋的。 今天确是有点儿晒。 这姑娘在陈述事实,但极其不适合现在这个状况,说是挑衅还差不多。 这音色跟记忆里萧如心的大相径庭,可又感觉到哪里有几分相似。 萧恕下意识的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四个女孩子围着一个,根本看不清中间那个女孩子的脸。 萧恕蹙眉,收回眼神,他一向没心思管这些事,更没有恻隐之心,爱咋咋地,他没睡醒,只想找个僻静地方抽烟。 现在不安静了,才显得有些烦躁。 修长的手指夹住烟,从唇边移开,薄唇吐出白雾,散在拂面而来的风里。 手机屏幕上跳着消息。 冯洲龙:[恕哥,我们下午二点二十跟土狗他们约的架,你可千万别忘了啊。] 指尖轻敲屏幕,萧恕留下个单字,标点符号都懒得打:[嗯] “你这是什么态度!”在乔卿久身后的女生尖声质问。 乔卿久回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说话,余光里看到了脚边的空酒瓶。 不知道是谁喝的,颇有行为艺术,在墙边立了一整排,向前延伸,乔卿久盯着酒瓶前移,看见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美则美矣,可惜大白天能躲在这里抽烟,多半是个脑子不灵光的。 乔卿久也没空多想,围着她的四个人里,只有郭玲善是她认识的,她们之前是初中同学,相看不顺眼挺长时间,磕磕碰碰不少,可从来没闹出过什么大矛盾,起码堵人这事从前是没有的。 就连郭玲善“考”到了自己隔壁,小一年了,乔卿久也没同她撞上过。 乔卿久不知道是虚长这两岁给了郭玲善信心,还是这一年里她终于认下小妹了,准备风光一把。 无论是任何一种可能性,乔卿久都没空陪她折腾。 母亲生日,她等会儿还得去蛋糕店取蛋糕。 好烦啊,这些人,乔卿久在心里怒骂了句,准备快速解决掉事情。 她右手抬到唇边,闭目,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平静的好像是在跟闺蜜叙旧。 就在众人震惊之余,乔卿久迅速的侧腰从墙边捞起个酒瓶。 “砰啷”一声巨响,玻璃“哗啦”泻在地上。 1.倾酒。下 小胡同空旷而宁静,任何声音都被扩大数倍。 所以即便萧恕非常不想听这个墙角,亦被迫听了个七七八八。 直到这声爆裂的声音响起。 他又一次扭头看过去,现在倒是能看清人了,因为周围的几位都退散开了。 女孩子手中的酒瓶只剩下半截,横截面尖锐。 乔卿久握着酒瓶指向郭玲善,声音仍旧是不改的平静,软软绵绵的,“我人也就这个态度了,估计没个十年八载改不了,请问你们还有事吗?” 萧恕勾唇轻笑,小姑娘还挺厉害,就是不太熟练。 “……”被来拉震场的三个女生都慌了,不是说好娇气包狐狸精的吗?来时候可没说这是个刺头啊。 她们面面相觑,最后拿眼神一致看向郭玲善。 乔卿久已经敛了笑意,那张乖巧的脸让人读不出喜怒。 她掂着酒瓶瞅身后跟自己隔了一米远的女生问,“你躲什么?我要捅肯定也不能捅你啊。” 言下之意是,要捅肯定捅你们领头大姐郭玲善啊。 “行吧,我这人就是比较客气。”乔卿久点点头,自夸说,“从来都是从下往上问候,生怕等会儿有人说,要动她们郭姐,先问问她们同意不,麻烦。” “客气”挺无辜的,在乔卿久这里莫名其妙的跟“拽”成了近义词。 乔卿久的视线重新回到郭玲善身上,眨着眼睛讲,“看你跟班们儿的意思是,这事咱俩解决就行,那请问,你还有事吗?” 话说的倒是很符合逻辑。 萧恕清楚的从背后看见被问候到的那个领头女生腿肚子打颤。 他嗤笑,就这胆,学别人堵人,是不是忒瞧不起人了。 郭玲善沉默不语,乔卿久耐心有限,她复而重复一次,“问你话呢,有事吗,没事还不滚?” 郭玲善寻思,我他妈的倒是想有事,可你看我还敢说话吗? “没…没有了……我们先走了。”酒瓶还对着自己,谁知道乔卿久这疯逼会不会真捅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郭玲善马上认怂,灰溜溜的往外走。 乔卿久自然懒得目送手下败将,她叹了口气补充道,“滚快点儿,没长腿啊。” 四人脚下生风,迅速的逃离了装逼失败现场。 障碍物不见了,萧恕才彻底看清手持酒瓶的女孩子,穿着一中的红白色校服,扎高马尾,生了双杏眼,眼尾下垂,黑眸流转,也正在打量自己。 身高并不算矮,但从萧恕一米八八的高度看过去,任何低于一米七的生物都显得挺娇小。 巴掌脸,五官柔和但不失精致,眼神清澈明亮。 无论从一个角度看过去,这都是副清纯无辜的脸庞,乍看上去楚楚可怜,不夸张地说,能在各个学校争波校花位子。 前提是萧恕没看到刚才那一幕的话。 萧恕顺手掐掉烟,踩碎地上的光斑,朝着女孩子的方向走过来。 乔卿久站在原处没动,她近视,一百来度的样子,除了上课时间不戴眼镜,刚才互相打量了半天,却只看出了个大概。 应该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着了一身黑色,衬衫塞进牛仔裤里,宽肩窄腰,手腕线过裆,腿长。 等人走近了,乔卿久才彻底看清楚五官,准确讲是少年。 驻足在自己面前半米处的少年棱角分明,有双狭长的眼睛,眼角内钩,双眼皮褶皱不大,眼尾微扬,勾勒出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瞳孔跟眼白的比例清明。 如果能忽略他眼里蒙地那层薄霜,乔卿久倒是想承认,这是双好看的含情眼。 “有事?”任谁大白天遇见傻子,都不会气顺,人家看戏看了全套,加之乔卿久也没跟陌生人装乖的习惯,破罐破摔地问了句。 “有事。”萧恕还真就接了话茬。 乔卿久面无表情看着他,没讲话,只见这位帅哥抄起个酒瓶。 “看着。”嗓音很冷,低低的响起,像是烈酒里忽然被抛掷进杯的冰球,杯壁都凝了雾。 肤色在这身黑的衬托下更为冷白,拇指抵着瓶口,另外四指微张抵住瓶身,手上青筋凸现,清瘦的腕骨扭动,猛然向前砸过去。 又获得了一个碎成半截的酒瓶,今日墙下的艺术作品算是无端遭了殃。 萧恕把酒瓶往前一撇,单手抄兜回眸问,“看明白了吗?” 乔卿久其实想说挺久的了,您这手挺好看的,上保险了吗?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哪里不对,也懒得讲了,她缓缓晃了晃脑袋,吐出两个字,“没仔细看。” “呵。”萧恕喉结滚动,发了个单音节。 接着他诧异于自己居然好心想多说两句话给她解释一下,抵是她那抹血色太艳,扎眼,自己看着难受。 “摔瓶冲前砸,惯性会让玻璃碴往前飞,飞不到你自己身上。”萧恕解释说。 合着这位哥以为自己没事砸瓶子玩呢。 “这样啊,你好厉害啊。”乔卿久竖起大拇指夸耀道,眉眼含笑,下垂眼的最大的好处对于她来讲不是好看,而是显得乖巧。 乔卿久自认自己的笑很标准,不掺假,是对镜练习过无数次得出来的最佳状态。 萧恕睨她,迈开步向外走,抄兜的左手摸出来包创可贴,在擦肩时候抛给她。 2.倾酒。上 宠两下。 这位哥的动作很快, 乔卿久没来得及看清楚抛来的是什么东西,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等抓到手心里才发现是包云南白药的创可贴。 连封口都没开那种。 神经放松下来, 乔卿久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被玻璃渣划破了,创口不算大,破了点儿皮, 血滲出来, 成了一道血痕。 因为跳舞,乔卿久受过很多伤, 时间久了, 痛感变得相当迟钝, 这类皮外伤一直是看见了才能感知到, 原来受伤了啊。 乔卿久扯了扯快从肩上滑下去的书包带, 转过身, 看见摔瓶哥挺括的背影,暗巷里稀少的光线落在他宽阔肩头,为他渡了层“助人为乐”的好人光环。 眯眼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乔卿久从校服口袋里摸出颗糖, 她平日里体力消耗大, 总备着些糖以防万一。 原本是想要塞进自己嘴里的, 但鬼使神差的, 乔卿久举起糖, 朝着那位哥的方向抛掷了出去。 思维未能跟上动作。 只见那颗无辜的柠檬硬糖在空中划出抛物线, 在砸到好人哥之前,被他反手接住了。 人类完全没有背后张眼的可能,建国后不许成精。 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位哥平时没少干架, 打多了就习惯了, 对背后袭来的异物,有了感知能力。 “谢了。”乔卿久补充讲。 萧恕接了糖,步子没停,更没回头,摇了下接糖的那只手,算作收到,继续往前走。 巷口传来大声的喊叫,“哥你抽完了吗,快点儿,那边杠起来了,可能会提前开打。” 乔卿久回头望,巷子幽深,的确没有其他人了。 这位哥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 不良少年打架是需要技巧的,而且干架之前,都是得带好医疗设备的。 讲究、体面。 端的是个人物,以后肯定能创大出名堂。 乔卿久刚把定义下完,就听见巷口又传来声,“大龙喊你给他带创可贴,你买了吗?” “没买。”萧恕无情答。 乔卿久攥着那包没开封的创可贴,怔愣了下。 你买了的啊。 她看着满身黑色的少年从只有一束光的昏暗处,走进满是光明的大街上。 这一幕莫名其妙的令乔卿久心生出种安宁,她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感受了。 父亲离世后,她努力扮演着自己乖乖女的角色,甚至扮演的更出色,更努力。 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了。 然而下一刻她这种思路便被截断,近视眼的世界里,二十米外人影模糊,五十米外人畜不分。 乔卿久看着那位哥上了辆奔驰g级越野的驾驶位,在巷口喊他的小弟利落的坐进了副驾驶。 两人驾车,风驰电掣的赶往……群架现场? 这世界真是特么的魔幻。 乔卿久低头,慢吞吞的撕开封口,抽了张创可贴,她把手举到阳光下,眯起眼翻转着确认,伤口上没有沾染玻璃渣,单纯的被划破了。 才斜贴创可贴,覆上伤口。 完成了“包扎”,乔卿久掏出手机,对着镜头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仪表,确认无误才走出巷子。 那包只用了一片的创可贴被她放进了书包里。 人在江湖走,未必不会再遇上傻子,还是备着点儿吧。 毕竟不能辜负那位哥一片心意。 社会少年随手送创可贴,可能这辈子就做了这一件功德,她不好给人家毁了。 省的以后遇到不测,在低下跟阎王诉说自己的一生。 恶事一面墙,好事一件没有。 多尴尬啊。 **** 没有熟人见过暗巷里发生的事情,乔卿久走出这个被隔离墙硬生生横断出来的地方。 敛去了所有的戾气,每一个举止都明晃晃的贴着“三好学生、软糯少女”的标签。 在阳光下,乔卿久家境优越、为人温柔,学习努力,跳舞尽心。 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连拒绝别人都是小心翼翼。 “对不起啊,我真的很想帮你这个忙,可我的确跑步非常慢的,实在是怕拉低了班级成绩,要是实在没人的话,我顶上也行,我肯定会努力跑完全程的。”长睫毛似蝴蝶羽翼扑扇,在眼帘处打出小片阴影弧度,面上挂着愧疚。 说的跟真的一样,体委都不忍心再继续往下劝她报项目了。 实际上乔卿久不是不能跑,她就是懒得跑,若不是去年才高一,她估计连运动会都得请个假。 什么集体荣誉感,什么体育精神,莫挨老子,我不在乎。 2.倾酒。下 能让乔卿久在乎的东西少之又少,有一个算一个,仅十只手指便能数的过来。 因为太少了,所以对待的都极其认真。 母亲周音六点钟下班,到家大概六点半左右,乔卿久早早取回了订好的蛋糕,放进冰箱冷藏,换了身衣服,给父亲上过香,便去超市买采购。 她挑挑拣拣,按照家里保姆给的购物清单买,拿是周音平日里喜欢吃的食材。 乔卿久厨艺尚可,但今天做了一道是松鼠鱼,这菜不太家常,她从前也没做过鱼。 但周音很喜欢,菜单上有这道鱼,就一定会出现在饭桌上。 鱼是拜托卖家杀的,开膛破肚这些血腥步骤早已完成。 没成想拎到案板上时候,还会两端翘起,神经反射的跳动。 乔卿久闭着眼,拿刀背又给鱼头来了一下,鱼不跳了,表面的滑腻感让她心生不适,几乎是全程闭着气,缓慢的完成了改刀。 炸鱼的时候油花飞溅,一片狼藉,好在成品尚能看,鱼皮碎了一块儿,单看一侧也看不出来。 乔卿久参考了三个餐谱后,倒是把糖醋汁调的恰到好处。 她折腾了整个下午,终于母亲进门前把五菜一汤摆上了餐桌。 两人吃饭,三副碗筷。 “妈,你尝尝这个鱼,我学着做的,也不知道喝不喝你口味。”乔卿久夹着鱼肉放进周音的吃盘里。 周音捡起来送进嘴里,她心中有事,尝不出滋味来,敷衍着答,“很好吃。” “那多吃点儿。”乔卿久笑笑说。 这顿饭把食不言进行的相当彻底彻底,母女俩都细嚼慢咽,吃了小一个点儿,中间乔卿久明显感觉到周音要开口,她端着碗等,可周音始终没讲话,气氛稍显诡异。 饭后乔卿久收好碗碟,拿出蛋糕,往上面插数字蜡烛,36。 “妈,祝你生日快乐。”乔卿久抬眸看着周音,认真的说着祝福。 打火机窜出幽蓝火焰,房间里的灯灭了,蜡烛的光晕只够照亮小半片蛋糕的范围。 周音坐在桌前,双手合十像是在许什么愿望。 睁眼时候却没马上吹灭蜡烛,而是迟疑着,借着微光去看女儿,嘴唇开开合合,最后横下心来讲,“还记得之前帮你换班的那个萧叔叔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乔卿久中考时候状态一般,过了一中分数线,但没能踩进重点班,是找关系调到现在班级的。 乔卿久轻点头答,“记得。” 不好的预感从心头蔓延开来,在下一刻做实。 “……他是你爸的发小、好兄弟,你爸走之前交代过他,说如果自己有不测托他照顾你。”周音开口之前觉得很难,但有些话说出来了,也就无法在中段叫停了。 乔卿久的脸隐在黑暗里,周音看不见她的神情。 即便在开灯的情况下,周音也心大的忽略了乔卿久手背上贴的创可贴。 “你萧叔叔其实找过我很多次了,说他可以照顾你,我都回绝了,我觉得还是自己带你比较好。”周音继续往下讲,声音哽咽起来,“但我有喜欢的人了,他不接受我带着你生活,而且我也不放心你跟他一起生活。” 乔卿久哭笑不得,是该不放心。 大概母亲这辈子选人的眼光都花在自己父亲身上了。 周音找的上一任男朋友对乔卿久动手动脚,周音当场就发了疯,拿着菜刀立在那个男人面前,如果不是乔卿久拦着,可能周音是真的会砍下去。 这一任看着倒是老实本分,除了一穷二白跟会对周音好之外,乔卿久竟然挑找不出其他优缺点了。 “久久,你原谅妈妈,我…到底才三十六岁啊。”周音低着头,不敢去看女儿的眼睛,近乎哀求的讲,“你萧叔叔为人稳重,他会单独给你安排住所,离一中近,你以后上学也方便,不过你放心,妈妈不是不要你了,你的生活费、课时费还有零花钱什么的我照给……妈妈能遇见爱自己的人不容易,你就成全妈妈好吗?” 这话说的委婉动听,实际上撕开表面哪层冠冕堂皇的皮。 翻译过来是:我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带上你太累赘,现实不许我同你相依为命了,把你交给别人,这样令我觉得非常轻松。 周音不算是来商量的,她在今天讲这话,让乔卿久根本无法回绝。 数字蜡烛的引线不太长,火苗晃了几下,灭掉了,一室无光。 乔卿久手心攥着睡裙的下摆,又放开,紧咬了下后槽牙。 她在黑暗里看向周音,心乱如麻,父亲离世后,乔卿久竭尽全力去把能做的都做了,她努力做到最好,为的都是不给周音添乱。 一刻都不肯停息,一年零三个月后,这是周音给她的回应。 在生日许愿吹蜡烛的时候讲,我希望你离开我,成全我。 她终归被视作累赘。 罢了,总得有一个人是高兴的吧? “嗯,好的,我其实也觉得现在去上学起的太早了。”乔卿久软声回,“住的近点儿好,能多睡一会儿,现在学业忙,我还总觉得睡不够呢。” 她抹黑站起来,去开灯,背身的时候迅速抽起裙角,蹭过眼角的泪。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周音如是大赦,语气轻松起来,“那这周末你请个假?我带你去见见你萧叔叔。” “行,我跟老师说,妈妈你安排吧。”乔卿久坐回餐桌上,唇角上翘,漆黑的眸里读不出半分难过,她指着蛋糕对周音撒娇讲,“我要吃这朵奶油花。” 3.倾酒。上 宠三下。 夜幕低垂, 弯月半拢在夜空之上,厨房的窗户开了半扇, 晚风灌进来, 吹扯着乔卿久身上的睡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乔卿久洗碗的时候心不在焉,硬生生把碟子磕出个豁口, 她关掉水, 侧目朝着卧室里看过去。 周音的房门紧闭,隐约能听见窸窣的说话声, 应该是在跟新男朋友开心的聊天。 她不想住进别人家里住, 即便那是父亲替她谋划好的, 对任何人来讲, 寄人篱下都不是个好选择。 可乔卿久没的选择, 她只能乖乖说好。 不然迎接她的会是周音的歇斯底里。 “凭什么我不能有幸福!你爸已经毁掉了我前半生, 你还想要毁掉我后半生吗!” 乔卿久不想进行这种无谓的争吵,她再一次扭开水,覆着泡沫的碗被冲洗干净。 流水连带着今夜努力创造出来的温情一同消逝在排水口处。 全都去她妈的吧。 一中重理轻文, 虽然从众的等到高二开学才彻底彻底分科, 没跟理工附中一样抢先高一下便分科。 但在入学之初就要求每个学生填写以后的文理意向, 按成绩先后排序, 文科意向生大概率会被取消进入重点班的资格。 乔卿久下午又请了假, 损失掉大把自习课的时间写作业, 重点班课业繁重, 往日她都是挑灯夜战来补齐的。 可现在她是真的没什么心情写作业。 转过几圈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乔卿久没去捡, 她光着脚踩地, 移动到父亲的灵位前,抱膝坐在地上,仰着头凝视那张遗照。 相框里的男人英俊,穿着身警服,对镜头标准的敬礼。 视线在某个点聚焦,紧接着涣散,最终模糊一片,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落在棉质睡裙上,洇湿了领口。 “爸,我有很努力的学习、跳舞。” “你在天上看着我呢对吗?” 乔卿久颤声讲,她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要离开这里了,下次来找我的时候,记得千万别走错了路呀。” 不发出声音的哭泣最为累人,乔卿久哭的筋疲力尽,洗完澡听套听力的功夫,人已经睡着了。 梦境并不踏实,噩梦翻来覆去的上演。 bgm还是外语版…… **** 废弃的仓库里亮着扎眼的白炽灯,两波人正在激情互殴,或者说用单方面压制的打群架来形容更贴切。 “草,萧恕你大爷,算我们认输行吗。”土狗朝地上吐了口血,骂道。 被点到名的萧恕正同没事人一样,慵懒地瘫在椅子上抽烟,一条腿踩在自己对面椅子的踏板上,另只腿曲着,冷漠地旁观着这场接近尾声的乱斗。 狭长的眼尾里蕴着不耐烦,土狗刚说完这句话,就挨了冯洲龙一拳,被打的人超后踉跄了半步。 指尖烟将尽,萧恕吐出最后一口白雾,站起来踩灭火星,解开袖扣,认真的把袖子往上折挽了几下,才朝战局中走过去。 “怎么打的这么慢。”萧恕低声问。 “我操|你妈。”土狗被这话激的暴跳如雷,肩膀撞开身旁人,挥着拳头朝萧恕冲过来。 萧恕站在原地没动,勾唇看着满脸通红的土狗,等人快靠近时候,突然伸出了两只手,控住土狗挥拳的胳膊。 肩背肌肉发力,黑色衬衫上被突兀的肩胛骨顶出痕迹,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土狗先是感受了两秒悬空的失重感,然后人重重的砸在地上,鼓膜被震的嗡嗡作响。 阴影覆下来,挡住了他的视线,腹部被击中,翻江倒海,土狗疼的骤然睁大眼睛,对上双阴鸷的眼。 痛感遍布全身,可没有这个眼神有威慑力,萧恕这双眼睛里透着杀气。 自家老大被对方撂倒,按照江湖规矩,得休战。 社会少年也是有道德的,双方齐齐收了手,分成两派对立站着,拿眼神跟嘴形问候对方爹妈。 蒋圣甚至还拿了手机录视视频。 “你想死吗?”萧恕踩着土狗的肚子,低头看着人,冷声问。 好汉不吃眼前亏,土狗刚想开口,就被萧恕又重重地踏了一脚。 萧恕恹恹道,“老子问你话呢。” 土狗觉得自己也惹到鬼了,你他娘瞅瞅这是让你讲话的态度吗?你试试被人踩着胃能讲出话来吗? 然而土狗真不敢说,他忍着疼,艰难的吐出个断句,“恕哥,我们错……嘶。” 萧恕终于肯收了脚,转而踢了下土狗的手臂,纠正说,“没你这弟弟,别特么叫我哥。” 打不过怎么还连加入的机会都不给人家??? 萧恕把不当人这事做到了极点。 “走了,有事你们聊吧。”萧恕从兜里掏出烟盒,冯洲龙狗腿的凑过去给他点上。 这话说出来,别说土狗了,就是萧恕这边人都抽动了嘴角,神情有些扭曲。 3.倾酒。下 萧恕大跨步出了仓库门,从后备箱里捞出瓶水,喉结滚动,就着寥寥月色,一股脑儿灌了小半瓶进肚。 他稍有洁癖,拿湿巾细致的擦手,每个指节都擦过去,然后用了张新的荡过外露的手臂,最后不忘仔细的给手机屏幕做了遍清洁。 仓库里冯洲龙正高声解释,“我们恕哥读书多,比较有文化,说话客气,但他真不是那个客气的意思,望你们周知。” 土狗非常想说,我还躺在地下呢,他什么人我还不了解了?用你说这屁话了? 有条未读消息,萧恕硬是垂眼通读了三次,才读懂他爹萧驰发来的这长段话是个什么意思。 [小恕,爸爸有个过命的好兄弟,乔叔叔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的。他前段时间意外过世了,走之前托孤给我,让我帮忙照顾他女儿。他女儿在一中读高一,跟你一个班,因为西四胡同的房子离一中最近、最方便,所以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介意她搬进去住吗?如果你觉得有人住进去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在附近给她租一个房子。] 萧驰这话说的小心翼翼,来来回回,跟套娃似的,基本上努力避开可能会触发萧恕雷点的禁区。 然而萧恕根本不在乎,他大马金刀的跨坐进驾驶位,头抵着椅背,神色自若的回过去:[你老婆怎么个看法?] 晚上十点多,萧驰秒回:[……你阿姨觉得我不应该照顾兄弟女儿。] 狭长的眼尾稍挑,萧恕留下行:[我不介意,让人搬进来吧,额外租房怪麻烦的。] 西四胡同那套四合院现在只有萧恕一个人住,二进二出,统共十一间房。 萧恕的想法很简单,继母唐媛媛怎么不开心,他怎么来,反正关上院门,谁也不认识谁,不耽误。 **** 乔卿久再一次见到那位给自己扔创可贴的帅哥是在隔天清晨。 凌晨五点半,整座城市还浸在熹微的晨雾里,花叶上泛着晶莹露水。 乔卿久肩上披着校服外套,打着哈欠,坐在离一中步行三百米的肯德基二楼窗边。 正低着头……奋笔直书的补作业。 面前放着两杯咖啡,其中一杯已经快见底了。 乔卿久晚上睡的早,作业一笔没动,理科卷子倒是完全可以早自习去现抄。 只是偏巧不巧,昨天还留了份语文卷子,八百字议论文,他们班主任是语文老师,空着交上去,就是等死。 解决办法是有的,让周音给班主任打电话,说自己昨晚病了,请假或者因病没完成作业。 可要让乔卿久等周音睡醒,同周音讲这事的话,乔卿久宁愿选择等死。 闭着眼都能想象到周音错愕的眼神,她会无比惊讶的问,“你昨晚到底干什么了,为什么没写作业?你不会是想学坏了吧?” 周音在某种程度上,是自私的,她永远先在意自己那点儿情绪,不会思考,不在乎他人。 起码今天早上,乔卿久不想跟周音打照面。 她住的离一中远,公交车直达也要四十分钟,平时自己上学的时候周音刚醒。 家里呆着压抑,乔卿久便先打车到了学校附近,这个点儿开门的只有便利店跟肯德基。 她自认自己不是个有偶像包袱的人,但也没坐在便利店门口,让人围观写作业的习惯,所以乔卿久来了肯德基,还特地选了二楼窗边最靠内的位子。 书读了小十年,在编造应试作文这件事情上,乔卿久如火纯青,她先是扫了眼论题。 然后翻到前面开始写阅读题,脑内回忆着几个能用得上的经典事例。 萧恕单手托着餐盘上楼,习惯性的往最里面走,便看见了昨天在巷子里摔瓶的那个姑娘——占了自己平时座的位子。 倒不是萧恕对她上心,只是这姑娘长相辨识度忒高了些,虽然低着头,可握笔的手上贴着创可贴。 乔卿久写的正欢,倏尔有小片阴影落在卷面上,她抬头,撞进双深邃的眼眸里。 这个头仰的突然,连带着萧恕也愣了愣。 片刻后萧恕勾唇,曲指骨,轻敲了下桌子,把怔住的人唤回神。 他指着对面的位子,哑声问,“能坐吗?” “随你。”乔卿久笑笑,软声答,然后继续低头跟语文卷殊死搏斗,没半分理人的意思。 萧恕坐在对面,慢条斯理的把培根蛋法风烧饼的从纸袋里挤出来,用油纸包着往嘴里送。 他吃东西向来很安静,除了酥皮跟牙齿碰撞时候发出的细微“咔呲”声之外,多数时候都是笔尖划卷面的声音占了上风。 女孩子写的相当认真,萧恕视线光明正大的落在她身上,也浑然不察。 脸是真的小,长发披散别再耳后,额间的碎发顺着脸颊的弧度垂坠下来,肤色白皙、脖颈细长,校服被她披在肩上盖着,内搭是件淡粉色圆领紧身衣,露出完美的一字锁骨,再往下是姣好弧度。 萧恕不经意间吞咽口水,默默在心里唾骂自己半句。 肯定是折腾一宿出了幻觉。 但凡是个人,看着认真写作业的女孩子,都不该有其他想法吧。 他这样想,然而目光依然没能移开,萧恕斜着坐,手臂撑在椅背上,长腿伸在座位之外,整个人都呈现一种松散且玩世不恭的模样。 乔卿久已然写好开头,另起一行,笔锋顿停。 清甜的声音响起,“你看够了没呀?” 4.倾酒。 宠四下。 长了这样一张脸, 加上舞台次数多,乔卿久习惯了被人注目, 早就自带了屏蔽器。 但大概是作业补的难受, 乔卿久突然就想问问对面人看够没。 又或者说想跟人扯几句犊子。 乔卿久扭动着手腕,扬起头。 早晨的阳光稀薄,从雾气里挣脱束缚, 洒在少年身上, 以高挺鼻梁为分界点,轮廓分明的脸半明半昧。 萧恕微微挑眉, 没应答, 三口两口的吞下手里剩的法风烧饼, 把包装纸拧成团, 抛回桌上餐盘里。 继续肆无忌惮地看向少女, 勾唇痞里痞气的笑了下, 然后身体前倾,轻佻讲,“瞅你咋了?” “没咋, 你瞅你的吧。”乔卿久纤长白嫩的五指张开, 抓着空气松动片刻, 又继续握笔同作文奋战起来了。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 仿佛刚才那一幕是萧恕的幻觉。 萧恕默然了三分钟, 终于认清了现实。 人家就是写累了, 随口那么一问, 根本没有、半分、想要搭理自己的意思。 现在好学生真是不得了,文智体美发展够全面啊。 流水线作文写多了的好处是:怎么都能圆回来,做到不跑题。 坏处是:写着写着容易走神儿。 签字笔下水流畅, 在卷面上留下一行娟秀的小楷。 “少年脊背挺阔, 眸里蕴着光。” “……”乔卿久在心里默默的叹上口气,再一次抬头,定睛看着坐在对面的黑衣少年。 他正在吃第二个法风烧饼,托盘里还有第三个没动的吃食。 在这件事情上,乔卿久完全可以理解。 打架是体力活,你打一宿架,你不得多吃点儿? 萧恕倒是完全不介意对方的注视,他眯眼,晃手里的烧饼,好心问道,“饿了啊?” 乔卿久曲肘托腮,长睫毛扑闪,黑眸清澈灵动,眼神又乖又纯,唇角弯弯,露出甜美的微笑,柔声答,“没有,我就看看你。” 长得是真可爱,记仇也是真特么的记仇。 萧恕耸耸肩,吃的有些干,发声时候带着丝哑,他大大咧咧的往后朝椅背上一瘫,“那看吧。” 于是乔卿久看着原本衬衫扣到顶扣的少年,单手覆上纽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纽扣上轻拨。 一颗、两颗、三颗。 萧恕慢条斯理的解着纽扣,视线直勾勾的看着少女,红霞从白皙的耳垂朝向脸颊绵延开来。 脸红归脸红,却并没有移开视线,少女既不退避,也不阻止。 萧恕随手把衬衫向两侧拉扯了下,冷白皮,喉结突兀锋利,锁骨精致,在左侧还露了点儿花体英文,好像是纹身。 乔卿久骤然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她觉得是今天的作息逆转了她的生物钟,脑子着实不太清晰,才在不经意在落笔时候,把心里想的付诸卷面之上。 她在抬头那一刹不过是想确定一下,到底对面人眼里究竟有没有藏着光。 这位哥有双好看的眼睛,但乔卿久现在没有余力去关注他的眼睛了。 因为这骨相过人的优越。 出于职业习惯,乔卿久甚至有在犹豫,要不要问,“哥你考虑学个跳舞吗?” “你还想再看点儿什么?”萧恕觉得挺有趣的,这姑娘跟其他递情书的妹儿不同。 “……”乔卿久又笑了,这次她笑的幅度大,绽出两个浅淡的小梨涡,食指抵着唇作噤声的手势,眨眨眼表情娇俏,示意这位哥别讲话。 萧恕配合的闭上嘴。 乔卿久轻车熟路的从书包里捞出手机,举起来“咔嚓”一声,把这一幕定格下来。 “好了,我还得补作业,拍下来拿回去慢慢观赏。”乔卿久解释道,重新提笔开始把作文填满。 她凭借着自己过人的文采,硬生生的把跑偏的这句拉回来了。 少年脊背挺阔,眸里蕴着光,任凭风雪交加,不改其志,自荆棘之中踏出追梦之路…… 萧恕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见过很多猪跑。 头一遭调戏妹儿,反被人调戏了一顿。 如鲠在喉,教养让萧恕无法打扰一个认真写作业的人,于是他吃完了,却没走。 “有事?”乔卿久把语文卷叠好,仔细的封进卷夹,又抽出张数学来,随口问道。 她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客气点儿问,你怎么还坐着呢? “好奇。”萧恕冷清答。 “问吧。”乔卿久轻声说。 人的声线是很奇怪的,它源自基因受原生家庭,除非后天刻意为之,否则难更改。 就比如你永远无法让一个土生土长的福建人,念出顺口溜。 乔卿久生于北方,但母亲是江南人,从小牙牙学语时候的腔调就是软调。 直接导致了现在她无论是骂人还是挑刺,语气都极其违和。 “你们一中的学霸现在都这么努力了?”萧恕手动忽略掉自己其实也读一中的事实,他是真好奇。 正常人谁凌晨五点多坐在肯德基,写语文卷? 乔卿久回敬他,“我遇见你之前也没想到,现在的社会少年,打架都是打一宿的。” “啧。”萧恕发了个语气词,反问,“谁说我打了一宿?” 乔卿久把签字笔在食指跟无名指之间来回转起来,顺着他的思路杠回去,“那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努力了?我这明显是惜命,早自习抄不完语文,才坐这儿补好吧?” 乔卿久今天心情很差,对着寥寥两面的陌生人,并没有再演出乖巧的心态。 她演什么都没有,人家看着她摔的瓶子。 “行吧。”萧恕颔首,“你说的都对。” 他没有跟小姑娘争论的心,况且现在六点出头了,已经到了萧恕平时睡觉的时间段。 困倦扑面而来,萧恕手臂伸直扶在靠背上,半敛眼眸,有一搭没一搭的刷着手机。 两人再无多余交流,升起的日头一点点儿的把雾气吞噬掉。 乔卿久只自己做了数学卷的最后两道大题,写完伸懒腰的时候发现对面人似乎睡着了。 他的眼睛太出彩,导致睁眼时候是很凌厉的一张脸,现在阖起眸,稍显柔和。 如果不是无家可归,应该没人会在这个时间段,来这里吧。 抵是因为某种同病相怜的缘由,乔卿久的心弦略动,她轻手轻脚的收拾好书包离开。 姐姐出事后萧恕晚上一直睡不着,都要早上六七点才睡。 且浅眠,萧恕是被小孩子的吵闹声唤醒的,睁眼时候对面已然没了补作业少女的影子,桌上凭空多了颗柠檬糖。 昨天收到的那一颗还在兜里,萧恕把那颗掏出来,放在手心,跟这颗凑了个双。 5.倾酒。 宠五下。 一中地处二环, 交通顺畅,这片区域除了被隔离墙隔离在五米之外的职校七中。 还有所重点初中——实验附中。 实验附同一中隔了两条马路, 教学质量极高, 年年为一中输送大批优秀毕业学生。 可以说南平城百分之九十学生的阶段性梦想都是:考入一中。 实验附中学子则更不能避免,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是。 “考上隔壁一中,就是你们这三年努力的最终目标。” 当然例外是有的, 高一二班就是个例外。 社会发展总是需要一些有钱或者有权的人推动, 学校发展自然也无法避开。 一中每届十五个班,每班定额五十人, 一班二班都是实验班, 共享整个学校里最好师资力量。 不同的是一班是实打实的靠考试排名进, 而二班多数是实验附中精英班降分直升上来, 仅有不到十个人是成绩优异, 一班人满被分进来补足空位, 或者后来找关系进入的。 乔卿久就属于后来找关系进的那票人。 虽然是直升班,可毕竟是实验附中花了大心血教出来的,二班人的成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劲, 多数人自己单靠成绩也能考进实验班。 就是考不进的也能在中考时候过一中分数线, 总算能说得过去。 毕竟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家长, 需要孩子撑出个门面, 就是强行拉拽着你, 也不许你往下落的太低。 家境好的原因直接就造成了, 二班这群人除了大型考试前一阵子努力, 剩下的时候都特别松散。 积极上进这种事情,只针对于课外活动。 早自习开始前,聚众抄改作业是二班常态。 乔卿久拎包刚坐下, 迟辰便拎着卷子, 匆忙从前排赶来,边跑边嚎,“久啊!物理作业给我!” “我昨儿有事没写。”乔卿久无情的抽出自己空白的物理卷,并伸出手,“你有抄完的吗,给我几张抄。” “我靠。”迟辰像是被雷劈中,戏精附体的往后挪了半步,朝窗外张望道,“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啊?” 乔卿久把笔掏出来,捻在手里晃了几圈,微笑提醒说,“太阳打不打西边出来我不知道,但你再不闪开,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让让。”冷清的御姐音从迟辰背后响起,应长乐单肩背包,桃花眼半敛,皱着眉瞅迟辰。 迟辰迅速侧身,给应长乐让出过道,手比划着,“姐,您请。” 应长乐跟乔卿久的座位隔了中间一条过道,两人关系极佳,平时挽手去厕所那种。 “卷子你还要吗。”见到应长乐的迟辰倏然收敛了不少,问乔卿久。 乔卿久冲应长乐努努嘴讲,“不用了,我现在已经有答案模板了。” 应长乐会意的掏出卷夹,放到乔卿久桌上。 教室里熙熙攘攘,应长乐跟乔卿久也有问有答的唠着嗑。 “你还有不写作业的时候啊?”乔卿久前桌还没来,应长乐放着乔卿久旁边的空位不坐。 占了别人的位子,倒着坐借了乔卿久半个桌子,好奇道。 乔卿久正以五个一组往上誊选择题,手抖抄窜了两个,赶忙回头划掉订正,直到抄到大题才慢悠悠的回答,“害,谁还没有个不想写作业的时候啊。” “不。”应长乐摇头,否定说,“我可以有,迟辰跟路沉眠那种更不用说了,他们一个月二十八天都不想写,但你,乔卿久,绝无这种可能。” 有抄的差不多的吃瓜群众,偷偷朝着他们的方向按下拍照键。 校园贴吧的百合cp贴“乐久:明艳御姐x软萌萝莉”又更新了图片。 配字:[这是什么神仙爱情,这宠溺的眼神,我写的作业只给你一个人抄,如果这都不算爱,那我此生再无悲哀!!] 这个橘里橘气的cp贴从高一军训乔卿久跟应长乐唱完军歌那一抱开始,长期首页飘红。 陈毅发完贴返回时候,发现首页飘着个自己没看过的hot贴。 定眼看清楚题目后,陈毅没控制住声音的大声叫唤,“妈呀!” 这声“妈呀”在吃流水席抄改作业的叨逼叨之中尤为突兀。 教室里所有人纷纷看向他,迟辰带头损道,“毅啊,饿了喊饿了么点外卖,别喊妈,没用。” 令陈毅震惊的题目是:[萧恕打服七中土狗,内附高清磕颜大图。] 首楼就是视频,头三十秒萧恕慵懒的半躺抽烟,长腿撑地,烟雾散去。 露出萧恕轮廓分明,稍显凌厉的五官,狭长的眼尾稍扬,漫不经心的瞟了眼镜头,剑眉轻蹙,声线低哑,很有磁性,“别拍了。” 然而拍视频的显然不怕死,坚持继续拍了下去,视频长达三分钟,行云流水的过肩摔,瘦削挺阔的身姿,外加一个离场潇洒背影。 剪辑水平不怎么高,胜在bgm选的好。 乱世巨星,谁踩谁知道,巨他妈a。 这贴顿时吸引了整个贴吧的热度,发帖在凌晨,到现在还不够七个点,已经涌现出五百多条回复,马上要第二次翻页。 回复内容大体可以分为三大类。 三分之一是夸奖:[牛逼,我们一中终于扛把子站起来了!] 三分之一是表白想求联系方式:[萧恕哥哥我肤白貌美胸大,加我微信……] 另外有一小部分人是:[满脸问号,等等在一中站起来了?你先确定,咱们一中有这么号人?] 作为原实验附中精英班直升的一员,时刻冲在八卦现场的陈毅立刻回帖表示:[有啊,怎么没有,你没见过就说没有吗?萧恕学籍就在一中,他只是不怎么来上课而已。] 这个“不怎么”用的就非常微妙。 满打满算,萧恕高一开始以后,可就没上过一天课了。 萧恕之前也是实验附中精英班的,这个教室里的人,十个有八个和萧恕是同班同学。 陈毅又是个著名大嘴巴,干啥啥不行,吃瓜第一名。 等到早自习结束,乔卿久已经又一次被动的把这位名叫“萧恕”的狠人生平听了一次。 之所以是“又”,因为萧恕这人当真名声在外。 乔卿久从高一入学就听他的大名跟事迹,没有高考压力的青春期少年们时间多,连带着夸大其词有一套。 她从萧恕这个佛性的名字开始,到萧恕初二转学到实验附中、长相如何英俊、性格如何奇怪,脾气怎么暴躁。 具体例子归结为:骑车下坡路从来不踩刹车、初三哪年当街把一个成年人打的送进医院。 再到今早…… 乔卿久刚抄完作业,爬在桌上,揉了揉太阳穴,吐槽讲,“进展飞速啊,才多久,萧同学这都已经成了西区三校扛把子了?” 路沉眠举着手机拧过头,更正说,“不,乔卿久你不懂,我恕哥是名副其实的扛把子,明明可以靠颜值,却非要靠实” “拿来吧。”教导主任庄义不知道何时闪现在走廊窗口,打断了路沉眠的话,刚才还人声鼎沸的二班霎那间安静的针落可闻。 路沉眠哀嚎着交上了自己的手机,庄主任心满意足的背着手又在二班转了一圈,教育道,“好好学习,玩手机的下场,就是写检讨,回头让你家长过来领。” 乔卿久唏嘘不已,好心安慰路沉眠讲,“你恕哥颜值能打不能打我不知道,但你手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是一定的。” “义庄误我!”路沉眠面如死灰。 教导主任庄义,外号是名字颠倒的:义庄。 每个被他请进教导室聊天的,出来时候都会产生片刻,杀了我的吧的心。 无一幸免,由此得名,义庄。 **** 二班的班主任怀孕大几个月了,预产期约莫在暑假,之前有说带完他们期末考再换老师。 乔卿久早起写语文卷的原因简单,一是自己不想死,二是不忍心让大肚子的班主任动气。 结果作业的语文卷没收,黄莺孕期到后面站着讲课实在撑不下去,才选择了坐着讲的。 黄莺今天带了另一位相熟的面孔进门,她带来了经常来班里旁听语文课的实习老师——李念。 二班这帮孩子虽皮,却很要脸,坚决不肯在外人面前给自己班主任丢脸。 这不,上课铃刚响,统统正襟危坐。 “呦嚯。”黄莺感慨,“你们今天挺乖啊,是听说什么了吗?” 众人纷纷摇头,气氛较往日稍显低尘。 “李老师,你别看他们现在这副乖巧样,等你成了他们班主任,就知道货比货得扔,学生比学生。”黄莺顿顿,在四十九双眼睛的注视下温柔讲,“得宠着。” “那可不!”迟辰带头接话。 班级里此起彼伏的响起,“得宠!” 黄莺双拳握紧,作收声的手势,拍了拍李念的肩膀,介绍道,“之前我说陪你们到这学期结束,但现在我肚子里的小家伙在跟你们争宠了,我要先离开一阵子了。接下来李念,李老师会接受我的工作,成为咱们班的新班主任,你们可别看她年纪小,就欺负她啊,让我知道,回来挨个收拾你们。” 人总归有些雏鸟情节,尤其是半大的孩子,黄莺拉扯着他们熟悉高中生活,相处了小一年的时间,离别早成定局,可这话说出来,班里几个女生依然皆泪盈于睫。 “行了啊,千万别哭,我可会嫉妒的。”李念按着黄莺坐好,看向二班这群活宝,笑着说,“你们黄老师先去拯救地球六个月,剩下两年,换姐宠你们啊。”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参差不齐的叫唤着“承蒙不弃”跟“请多关照。” 黄莺给这群孩子们上了最后一堂语文课,她没讲课本,更没说卷子,而是给二班的学生们讲了自己读书时候的趣事、学习方法,分享了一则人生箴言。 李念不肯让黄莺站着写板书,她帮黄莺写的。 黑底白字,“你那么憎恨那些人,跟他们斗了那么久,最终却变得和他们一样,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百年孤独》” “你们以后注定在各自擅长的领域里发光发热,但我希望你们记得自己出发时候的初衷。”黄莺说到收尾时候,自己也没能控制好情绪,别过头偷偷擦眼泪,喊李念来说两句。 气氛本就不严肃了,李念的风格偏向轻松,她挑了只新粉笔,捻在手里,柔声细语的讲,“我今年二十五,虚长你们不几岁,没太多人生阅历,在十几岁的时候除了课本,花在学习外最多的时间,是看网络小说《明朝那些事儿》。” “这些年来我正着反着都读过几次,既然你们黄老师说远方,那我就只能讲些苟且了。”李念这话引得大家哄然大笑,刚才那些悲伤的气氛,霎那间被扫空。 李念在讲台上鞠躬,“请多关照啊同学们。” 乔卿久托着腮,把李念在黑板上的那两段话,完完整整的抄在错题本扉页。 “有些事不是看到了希望才去坚持,而是因为坚持了才会看到希望。 我坚持,无论有多绝望,无论有多悲哀,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对自己说: 这个世界很好,很强大。 要坚信,你是一个勇敢的人。因为你还活着,活着,就要继续前进。[《明朝那些事儿》]” 这生活不尽如人意,乔卿久无力打破,她只能负重走下去。 萧恕在贴吧飘红的热度被换班主任冲淡,重提起时候已经是午饭,下午大家要给黄莺开送别会,所以乔卿久跟应长乐今天省时间吃食堂。 后桌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萧恕如何帅、如何拽。 人总是经不起念叨的,吃个饭的功夫听见了数十次萧恕的名字后,乔卿久终于忍不住了,她侧目把红烧排骨挑到应长乐碗里,并夹走应长乐的狮子头,咬着菜含糊不清的问,“萧恕很好看?” 闻言应长乐怔愣片刻,迟疑道,“如果你不怀疑我的审美,那的确很好看。” “……”行吧,乔卿久服了,应长乐是个相当挑剔的主,她能评价好看,还是很好看,那估计得惊为天人。 她没接话,无端想起了今早肯德基里,坐在她对面的黑衣少年,有双勾人心魄的含情眼。 不知道应长乐见了,会给出怎样的评定。 “说起来,你是不是没见过萧恕来着。”应长乐抽了两张纸巾,一张递给乔卿久,一张自己用。 乔卿久被逗笑,“我肯定没见过啊,我跟你们又不是同个初中的。” 应长乐叹气,“咱俩太亲近,弄的我都忘了这茬了,她们兴奋的原因是,今天贴吧有萧恕视频,你没去看看?” “我平时没有逛贴吧的习惯。”乔卿久面色一沉,幽怨说,“毕竟每次打开都是咱俩的同人。” 6.倾酒。 宠六下。 清狂汽车改装厂, 萧恕是因为空调被被人从身上扯掉而醒来的,他迷迷糊糊的睁眼, 正准备骂娘, 就发现叼走他被子的是冯洲龙养的那条柴犬。 好男不跟狗斗,萧恕认了。 他单腿撑着地,左手手背覆在眼睛上, 适应了一会儿光亮, 才清醒过来。 “饿了?”喉咙干,嗓音更低。 “嗷呜~汪。”阿柴摇着尾巴, 算是回答。 萧恕找到它的饭盆, 切好根香肠, 又倒了满满一碗狗粮, 拌匀俯身递给给它。 “你爹呢?”萧恕双手来回颠着矿泉水瓶, 问阿柴。 门口传来声回答, “这儿呢!恕哥你清醒一点儿不行吗,你问阿柴,阿柴敢说, 你敢听吗?” 发声人冯洲龙大包小卷的闪进屋里, 把手里东西往地上一摊, 上前两步, 抱拳对萧恕敬礼, 称赞道, “哥, 你是真仗义,昨天你这一出手,土狗直接喊我们叫爸爸。” 萧恕从昨天中午十二点醒, 到现在, 二十四小时里只睡了五个点不到。 正带着深切的困倦,睨了眼讲,“扰人清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不是不知道你在这儿吗,我要是知道你今天在清狂补觉,我打死都不能让阿柴进屋阿。”冯洲龙边解释边着补,“现在咋办,你再睡会儿?” 萧恕摸到烟,猛吸几口以后,耷拉着眼皮道,“醒了睡不着了,明儿再说吧。” 萧恕的睡眠质量差,日夜颠倒,大概得清早能睡,差不多中午醒。 这点冯洲龙跟蒋圣他们清楚得很,所以没到生死关头,绝不在萧恕睡觉的时候打扰。 今天当真是个意外。 “对了恕哥,大圣昨天拍了你的英姿,传到你们校园贴吧上了,可火了,想要你联系方式的小姑娘,乌央乌央的。”冯洲龙从购物袋里捞出个果酱面包,利落的撕开包装,随口讲道。 “靠,有病啊他。”萧恕闻言骂了句,立马从桌上捞起手机,一个电话给蒋圣砸过去,冷酷无情的警告,“我给你三分钟,你把帖子给我删了,不然我放火烧你家改装厂教你做人。” 冯洲龙淡定的咬面包看戏,萧恕这人,看着狠戾,打起架来不要命。 可对自己兄弟,说一不二的仗义,蒋圣敢干这事,就是了解自己死不了,但他还是乖乖删除了贴。 “对了,周六我爸喊咱们去钓鱼。”冯洲龙终于想起正事。 “去不了,周六我有事。”萧恕把睡的凌乱的发往后随便抓过去,露出饱满的额头。 他瞅着吃的正香的阿柴,勾唇自嘲地笑笑,“我周六得去看看我爸给我找的新室友,有没有气死我后妈的本事。” 这个长句信息量过大,冯洲龙九年义务教育的智商不足以让他掰扯明白利害关系。 冯洲龙沉思片刻,为萧恕出谋划策道,“问题不是特别大,古人说得好,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没有本事,教也要教会他气死你后妈。” “……”萧恕被噎住,竖起大拇指夸,“你没去讲相声,完全是给现在说相声那些人留活路呢。” **** 食堂里熙熙攘攘,饭菜的香气飘散着,两位贴吧扛把子“百合”选手视线焦灼的对望。 “好巧。”应长乐神情扭曲,“我也没有,但看情况,今天萧恕应该是高光时刻。” 乔卿久苦中作乐,来了兴致,“不然?” “我觉得行。”应长乐会意地点头。 两人一拍即合,匆匆扒了几口饭,把饭盘送到洗碗处,躲进了同一间厕所。 托这几届毕业生的福气,一中这几年在南平城稳坐高考首把交椅,连带着基础建设都愈发豪迈,卫生间装潢按照酒店标准来。 大理石地面,冷热水控温水龙头,空气清新剂加满,连隔间的门都换成了实木的。 比起卫生间的豪华,教室就古朴的感人,至今没装空调,每届学生都吐槽,但校方坚持不装。 美其名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1] 翻译过来其实不过八个字:钱装门面,热死自负。 她们选了靠窗的位子,动作极其同步的下载百度贴吧app。 乔卿久先下完,她点进贴吧,指尖向下划动,嘟哝着,“就这儿还爆红?首页都看不见贴。” “居然不在首页了?”应长乐还等着进度圈闭合,探头去看乔卿久的屏幕。 乔卿久又往下划了两遍,依然没有,她误以为是自己划动太快,略过去,所以重新翻上去又看了一次。 “……”这次乔卿久看的相当仔细,指尖抵着题目标题条点,校贴吧里,她跟应长乐的cp同人文可太多了。 每移动两三个表情,就能看见自己的名字,这感觉,真的不是特别妙。 三分钟后,乔卿久锁掉手机屏幕,歪头同应长乐说,“我受不了这委屈了,你找到贴分享给我吧。” 应长乐比乔卿久高一些,顺手勾住她的脖子,拉到自己这边,“我直接搜索了,早上萧恕那贴没了。” “那你看半天,看什么呢?”乔卿久微讶。 “选图呢。”应长乐指着屏幕上的图片,“现在八卦吃瓜群众的拍照水平可以啊,我准备拿这张当咱俩微信聊天背景。” 乔卿久嬉笑答,“别爱我,没结果。” “嘿,我就爱了,能咋的吧。”应长乐当着她的面把聊天背景换掉,并且盯着乔卿久换好。 乔卿久拗不过她,也换了一样的。 她低头换背景的功夫,听见应长乐小心翼翼地问,“久久,你还好吧?” 三楼卫生间靠着操场,偶尔能听见几声哨声跟守门这类的踢球用语,晚春的风柔和,带动窗台上的绿箩轻晃。 乔卿久今天很不好,只应长乐一人看得出。 跟应长乐的冷清不同,乔卿久基本上永远挂着抹笑意。 高一临近尾声,也没见过她跟谁急眼,非常柔和的一个人。 情绪皆被乖巧的外表隐藏起来。 应长乐早自习的时候就发现乔卿久今天不高兴了,两人在教室里只隔条不宽的走廊,打水卫生间吃饭都形影不离。 可应长乐硬生生拖到现在才问,并不问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完全从乔卿久哪里出发,问她好不好。 乔卿久庆幸于自己有这样的挚交好友,应长乐的存在某种程度上,给她打了剂强效救心针。 你看啊,虽然母亲为了自己的爱情,想要把我推之门外,可这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我的。 乔卿久把手机顺进兜里,低着头闷声讲,“不太好,要抱抱。” “抱抱抱。”面对突如其来的撒娇,应长乐哭笑不得。 乔卿久没真的抱上去。 首先,她是直的。 其次,卫生间的面积大小根本并不允许两个人抱起来,空气清新剂挂的再多,味也还是大。 一中操场的展望台坐席跟教学楼接壤,两人挑着阴凉的地方坐下闲聊。 应长乐坐后一排,双腿并拢,让乔卿久头靠着自己的腿,听她慢悠悠的讲烦心事。 “我爸走的早,你还记得吧?”乔卿久的声音很轻,散在风里。 “嗯。”应长乐点头,安慰说,“我人没出生,我爸就跑了。” 乔卿久忽然说不下去了,自己那些难过、矫情、拼尽全力却什么都抓不住的失落在此时都说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一样,可以对着比自己幸福的人哭诉自己惨,但你不能对着比自己还要惨的人说自己扛不住。 比起自己,应长乐才是实惨,父不详、母亲更是不着调的吓人,把女儿扔给非亲生的弟弟照顾。 这些乔卿久统统知道,她为应长乐心疼,而应长乐本人提及时候,只是淡淡地两个字,“算了。” 比起应长乐,乔卿久曾经拥有过漫长且幸福的家庭生活,所以不论她内心多野,习惯性外装在外的那层始终是清纯乖巧的,不似应长乐般直接顶着张明艳恣意的冷漠脸。 她们二人的性格反差因此鲜明,在外人眼里变得很好磕。 “应应,我将要跟你走上一样的道路了。”乔卿久言简意赅的省略掉那些情绪,总结道,“我妈不要我了,我要寄人篱下了。” 正午的光从槐树细密的叶片里露下来,打了满地斑驳,操场上学生们的欢声笑语离两人明明很近,但又极遥远。 应长乐顿了挺长时间才讲话,“那希望我们久久可以同我一样,遇到好相处的人吧,寄人篱下的开心些。” 十五六的年纪,除了成绩跟心情,其他事情统统无力掌控。 我们被迫接受。 **** 周音应该是真的着急跟新男朋友共度二人世界,当周就安排了见面。 “这是你萧驰,萧叔叔,这是我跟乔封的女儿,乔卿久。”周音挽着乔卿久的手双向介绍着。 乔卿久今天穿了身素色裙子,头发披散在肩上,眉眼都带着清浅的笑意,乖巧的喊,“萧叔叔好。” “你点些孩子爱吃的。”萧驰熟络的把菜牌推给周音,目光温和的落在乔卿久身上,和蔼的说,“都这么大了,长得真好看,跟你妈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现在是这样的,我家祖宅在西四胡同,离一中步行十分钟就能到,空房间挺多,我儿子也住哪儿,能马上拎包入住。”萧驰开门见山的先说了正经事,“如果久久介意跟我儿子住,叔叔可以在附近小区给你整租套房,反正不管你住哪里,叔叔都给你找个保姆阿姨照顾你,全看久久喜欢。” 这话说的敞亮明白,乔卿久常常在父亲回忆往昔时候,听到萧驰的名字。 两个人应该是真的熟,但是教养让她坚定的选择了西四胡同。 家里不缺钱,更有多余的房产,可周音希望女儿越快搬走越好,她着急要斩断所有关系。 又要面子的托付于人,而不是给钱让乔卿久买房或租房独居。 “你看啊,妈妈没有不要你哦,这是你爸给你找的托付,我只是完成他的心愿而已。” 南平城房价不低,乔卿久在人家寄住,又怎么好麻烦人给自己再租一套? “谢谢叔叔,我住西四胡同就好了。”乔卿久连忙讲。 中途周音出去接电话,萧驰给乔卿久夹菜,宽慰讲,“你跟叔叔不必拘谨,想当年我跟你爸住一条胡同,光着从屁|股玩到大,你爸长正经精神头,考上警校走了。我不行,混子一个,家里条件也不行,创业的资金还是你爷爷奶奶掏空了家底卖了胡同四合院借给我的……你爸爬树掏鸟蛋有一手,有一次啊……” 他们坐在包间里,三个人占了十二人包,空荡荡的,可乔卿久不上不下的心,略微有了着落点。 萧驰说的这些都是乔卿久没听过的,她对父亲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听得认真,接腔时候语气里藏不住的娇俏,“真的啊!” “真的啊。”萧驰哈哈大笑,“你跟我儿子的名字还是我俩年少时候有次喝大了起的呢,事事如心,倾酒捧杯,如心跟倾酒。” 这个来源乔卿久是知道的,但她想不到叫萧如心的男孩子,应该怎么面对世界。 气氛活跃起来,乔卿久轻松许多,她眨眨眼睛问,“叔叔,您儿子真叫萧如心啊?” 萧驰握杯的手稍停,语气夹杂了丝道不明的情绪。 杯酒下肚,才答,“我大女儿叫萧如心,儿子叫萧恕,如心恕。” “……”乔卿久后悔了,她不该问。 这名字,如雷贯耳。 猫死于好奇,她死于话多。 7.倾酒。 宠七下。 这顿饭吃到后半段的时候, 乔卿久食之无味,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脑海里闪过了近一年来同学们对萧恕的种种评价, 这位有着佛性名字的大哥, 脾气应该是真不怎么好。 乔卿久保持微笑,在心里对自己即将来临的寄人篱下生活,点上了无数根蜡烛。 如果时间能倒流, 她肯定没礼貌的选择, 哭着喊着也要让周音出钱在一中旁边给自己单独租一套住。 乔卿久借故离席去卫生间冷静,她才拐进卫生间。 另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 从正门迈进来。 两分钟后, 萧恕十分散漫的敲开了包间门。 乔卿久开着水龙头冲手, 指尖的凉意缓解不了心头的焦灼。 她的目的非常简单明了, 好好跳舞, 天天学习, 尽可能的活得有个人样,能让周音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时候,面上有光。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乔卿久找不到, 她几度想过自杀, 但下不了手。 好好活下去, 是义务, 是责任, 没得选。 但不代表乔卿久是个脾气好的人, 她能保持微笑的原因不过是多数事情她都不关注、不在乎。 真惹到了发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管不顾。 乔卿久深知自己并不是脾气好,仅仅是炸点被母亲弄得比较高罢了。 她靠着洗手台划手机, 她完全可以去问应长乐关于萧恕的事情。 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男生之间评价更精准, 于是找到迟辰的微信敲过去。 倾酒:[在?] 迟辰秒回:[破天荒头一次啊,久妹,什么风把你吹来敲我了。] 倾酒:[……你跟萧恕熟不熟?] 迟辰:[震惊全家] 迟辰:[熊本熊躲起来] 迟辰:[你好,再见] 乔卿久垂眸看着迟辰疯狂发送表情包,觉得自己有毒,怎么能找个智障问。 倾酒:[应应,你跟萧恕熟吗?] 应长乐没马上回消息,估摸着没在玩手机。 迟辰又会过来条:[推送名片:shu.] 乔卿久认输,合着迟辰误以为自己是看上萧恕,跟食堂里那些迷妹一样,来要联系方式的。 看着屏幕上推送的名片,乔卿久愣是把自己气笑了。 倾酒:[你倒是忒仗义了。] 迟辰:[都是我应该做的,这可都是看在应大小姐的面子上!你记得多帮我美言几句。] 乔卿久合计,我不在闺蜜面前说你是个傻子,都算照顾你了,你要求还挺高? 包间里周音跟萧驰还等着,乔卿久无法在卫生间逗留太久。 她右手捂在胸口,深呼吸,左手无意识的攥着垂在腰侧的蝴蝶结丝带,乔卿久心态不平的时候总下意识的去抓这些什么东西,攥到手里才会安心。 她对镜整理好表情,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装乖,你是专业的,少跟萧恕接触,有不和意见你闭嘴点头,伸手不打笑脸人,肯定能相处下来的。” 乔卿久,加油,装傻充愣你是头一号。 现实很快通知了乔卿久,人立flag,死的特别快。 乔卿久走到包厢门口,礼貌的叩响门,她没得到门里进来的应答,就看见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她平视看过去,开门人穿这件宽松的黑色v领卫衣。 再仰头,对上双狭长深邃的含情眼,这双眼睛乔卿久最近撞见的频率,实在太高了。 三天内三次,次次对视良久。 七十二小时之内,这位哥教学如何摔瓶不伤手,并且做好事抛了创可贴给她。 四十八小时之前,这位哥就坐在乔卿久对面,调戏未果被反调戏后,睡着了。 仿佛宿命般无从逃避的相见。 乔卿久当即愣住。 萧恕握着门把手,立在包间门口,挑眉看向面前的女孩子。 这次女孩子终于没穿校服了。 淡蓝色的收腰连衣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线,清澈的眸里写满了疑惑。 这张脸把乖跟纯两个形容词释绎到了极致。 “抱歉,我走错房间了。”乔卿久迅速反应过来,立马后退了半步,去看侧面墙上的门牌号。 212。 她还真没走错,“……” “是久久吗?进来啊。”包间里萧驰注意到门口的异动,发声招唤。 萧恕勾勾唇,眼尾挑了下,薄唇轻动,低沉的声线里藏了分笑意。 他抬手,拇指跟食指相措,打出清脆的响指,沉声提醒道,“看来你应该是走对了。” 说完萧恕侧开身,给面前人让出条进门的路。 乔卿久挪进去,脚踩在地面上,轻飘飘地,顿生出种游离在地心引力外的失重感。 此时此刻,乔卿久并且终于知道了古人为什么痛批“杞人忧天”。 现代伦理剧出现频率最高的句子是,“你不要想太多。” 周五乔卿久还在掂量,在学校里被传的风风火火,引无数女同学竞折腰的萧恕,跟肯德基里坐的那位眼睛勾人的哥,究竟谁更绝色。 现在名字彻底对上脸,乔卿久唯一的想法是。 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我真是他妈的了。 “这我儿子,萧恕。”萧驰见乔卿久回来了,热情的给她介绍,“他应该跟你一个班,二班是吧?” “……”乔卿久不知道怎么接茬,她就没跟班里见过萧恕。 如果不是萧驰分不清自家儿子读高几,那必然是一中高一有两个二班。 主座萧驰坐了,周音带着乔卿久坐在同侧。 “我这学期没上过学,她肯定没见过我。”萧恕的声线偏冷,嗓音极低,毫不留情的拆他爹的台。 乔卿久尴尬的笑笑,没讲话。 余光里就看萧恕从门口渡步过来,身都懒得侧一下,长腿直接跨过椅背,坐在了自己旁边的位子上。 空着的九个位子不够大哥你坐,非得做我旁边是吧? 行。 乔卿久发誓把装没见过进行到底。 萧驰估计是习惯了自己儿子这么讲话,他直接略过这段,“小恕啊,我之前跟你商量过,说有个朋友的孩子可能来家里借住。” “嗯。”萧恕回单音节,没什么表情。 气氛乍冷,周音打着圆场,“我记得小恕是比我们久久大两岁吧?久久你要喊哥哥。” 周音伸手在桌底按了下乔卿久的手。 萧恕这才侧头看着坐在自己右边的女孩,包间里的灯是暖黄色,努力营造着温馨的感觉。 女孩子没握筷子,右手把纸巾攥成团,指缝里露出个角。 “叫哥。”萧恕挑眉,眼尾上扬,冷淡道。 乔卿久偏头,对上萧恕的眼睛,长睫毛轻颤,唇线翘起弧度,软声喊,“哥哥好,我叫乔卿久,卿卿我我的卿,天长地久的久。” 女孩子声音清甜,萧恕的覆在腿上的指尖动了动,他的手隐在桌布之下,谁也没能看到。 “真乖。”萧恕轻笑应,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手机来,晃了晃说,“留个联系方式,搬过来之前联系我吧。” 8.倾酒。 宠八下。 “我们家久久特别爱干净, 平时她的房间都是她自己打扫,自理能力强, 做得一手好菜, 日常爱好就是跳舞,发不出什么大动静来……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周音喋喋不休的数着有关乔卿久的一切优点,活像卖瓜的王婆, 自卖自夸。 乔卿久听得头皮发麻, 可她无法发声去打断母亲的话,手心里攥的纸巾褶痕深重。 萧恕全程无话, 仅仅在周音终于停下喝水的时候。 冷声简单评价了两个字, “挺好。” 包间里的换气装置好像不太灵光, 乔卿久在周音的声音里呼吸困难。 刚喘上半口气, 就被萧恕无端端的这个“挺好”给噎住了。 两个孩子初次见面, 看起来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 萧驰和周音两位家长都松了口气。 从周音的角度出发,女儿很乖,根本惹不了事, 把她推走自己的目的便达到了;而从萧驰的角度看, 萧恕这小子今天终于给了自己这个老父亲, 半分薄面。 抱着大相径庭的心里, 周音跟萧驰在饭桌上开始碰杯。 萧恕慵懒的摊在椅子上, 筷子从始至终都没拿起来过, 专注的低头刷手机。 微信刚刚加上, 乔卿久往日有改备注的习惯,可现在当事人离的太近,她身体僵硬, 不敢有丝毫松懈, 提着心坚硬的坐在那里,伪装乖巧。 怎么看都不是方便下手改备注的时候。 长辈那边相谈甚欢,小辈这里,相隔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明明抬手便能触碰到对方的手臂。 乔卿久却在跟萧恕用微信打字交流。 准确点儿说乔卿久单方面微信打字。 迄今为止她跟萧恕的聊天框还是空的。 停在两分钟前那条:“您已和shu.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 乔卿久怀着绝望的心情,在聊天框里输入:[……好巧啊,商量个事呗,你当前几天没见过我怎么样?] 打完又觉得强人所难,毕竟他们不只是见过,乔卿久还在心情不那么舒畅的清早,随口调戏了萧恕两句,拍的图依然存在手机相册里。 思及此处,乔卿久又一个字一个的删掉重新再来。 短短几分钟里,即使九门功课同步学,也从不偏科的乔卿久首次体会到了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 人在极其尴尬的情况下,无论怎么斟酌措辞,都觉得自己说的有那么点儿毛病。 一来二去,删删改改,乔卿久终于逐字逐句的编辑好。 [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其实听说你名字很久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先表达好巧,再表达我知道你,最后夸耀对方。 完美。 乔卿久通读两次,正准备发送,聊天界面上忽然连着出现了两条消息,惊的她手抖把话发送出去。 shu.:[截图,图上昵称栏是“正在输入中……”] shu.:[我看你敲屏幕挺快的,九分钟了,你们学习好的,聊微信也是八百字起步?] 倾酒:[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其实听说你名字很久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shu.:[?] 萧恕这个问号打出来,代表着他看见了,撤回没有任何意义。 乔卿久认命,如果人生能重来,她死都不当人。 这也太难了。 她偷偷摸摸的把视线往左挪,映入眼帘的就是双骨节分明的手,正握着手机,指甲修剪的整齐,瘦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跃。 shu.:[你仿佛在逗我笑。] shu.:[这两天似乎没下雨,你如果想说自己被雷劈中,突然失忆,或者讲被车撞到脑子了之类的意外伤害,那我建议你不如改说,自己连夜做了三十套数学卷,沉迷在学习海洋里,忘掉了一切。] 听听,人能说出这话来吗? 乔卿久当场泄了气,愤慨的回击。 倾酒:[哥哥你冷笑话讲的好好笑啊,能教教我怎么说笑话吗?] 不知道前两天是谁大言不惭的拍照调戏扔糖,萧恕都快被这姑娘气笑了。 但是装乖总有装乖的理由,萧恕不拆穿,更没必要拆穿。 他垂下眼,把手机倒扣在腿上,没再回复什么了。 萧恕转动转盘,他的原意指向柠檬水,结果先被转过来的是果汁。 “喝吗?”萧恕好心问道。 乔卿久下意识的往左右张望了一下,周音与萧驰相谈甚欢,完全没有关注过这边,萧恕说话的对象只能是自己。 下一秒乔卿久主动握了杯子放到萧恕面前,语气软糯的回答,“谢谢哥哥。” 萧恕扯了下唇角,接过杯来,指尖不经意地碰到她的手,乔卿久很迅速的收回了手,脸上没有任何尴尬,好像没有察觉到瞬间的触碰。 但萧恕的确碰到了,是冰凉没有温度的一双手, 五月底,晚春初夏的交替时节,夜里温度都在十四度以上徘徊。 正常人不该有这样的体温,除非她内心极度恐惧。 萧恕黑眸微垂,若有所思,他非常了解恐惧时候的症状。 旁边坐的这眉眼笑意盎然的女孩子,无疑在害怕。 他敛眸,给也倒了小半杯,抿了半口,嫌甜,没再动过了。 他不动声色的瞥过去,坐在旁边的少女长发披散在肩头,顶着张温柔乖顺的脸,眼神清澈的像是汪山泉水。 察觉到萧恕在看他,乔卿久光明正大的看过来。 萧恕手里翻转着打火机,漫不经心的看着她,乔卿久冲他笑笑。 她这幅甜美乖巧的模样好像不会变,挑衅时这样、狠戾是这样、没睡醒补作业时候是这样、就连害怕时候。 都能维持着表面微笑的模样,让旁人看不出心思。 这种人,如果不是狠角色,就是有不能说的理由,只能维持表象。 不过乔卿久的声音极悦耳,冲她那声软糯的“哥哥。” 萧恕突然觉得自己无论哪种都能接受了。 9.倾酒。 宠九下。 “明天你跟王老师再请一天假吧。”周音把手提包放在中央扶手箱上, 跟乔卿久商量。 这话没说完,但乔卿久知道周音的心思, 她系好安全带, 推诿道,“我这周已经请过两次假了,这个比赛对我很重要, 七月上旬就要参赛。本身我就已经不是全天在舞团里, 落下的进度只能在周末赶,这周六已经请了, 周日不好再跟老师开口请假了。” 周音手一顿, 猛地砸向方向盘, 发出声巨响。 乔卿久闭上眼, 再睁眼时候, 周音方才还柔和的眼神消失的无影无踪。 “跳舞、跳舞、你就知道跳舞, 你们舞团没了你就没人能跳了吗!你有为你妈考虑过吗?”周音瞪过来,咬牙切齿的说,“你这周日请假跟下周六再请一次假, 难道不都是两天假?” “……”乔卿久哑然, 周音有躁狂症, 这种时刻的反驳只会让她疯的更厉害。 乔卿久不答话, 让周音觉得她是不屑答, 恨意翻涌上来, 难听的话脱口而出。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能嫁给你爸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生了你这种没有亲情观的女儿!”周音歇斯底里的嚎,“你不请我给你们王老师打电话,说你不想跳舞了, 你以后也不要想再跳舞了!” 每次都是这些陈词滥调, 尖锐的话语听了上万次,耳朵起了茧,也就变得不会那么在乎了。 乔卿久别开脸,朝车窗外看,车上贴了防窥膜,只能从内看外,不能由外窥内。 车窗给乔卿久镀了层保护色,她在玻璃上看见自己没有表情的脸,接着望见了从门口出来的萧恕跟萧驰父子俩。 萧恕比父亲高不少,走在前面,卫衣帽子松散的兜在了头上,无名指勾着串车钥匙,似乎被喊住,才停下了步子等萧驰跟上来。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萧恕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萧驰满脸都写着无可奈何。 最后他们在饭店门口分道扬镳。 周音还在骂着些什么,而乔卿久像是关闭了听觉,安静的欣赏了一出默剧。 落幕的画面是黑色卫衣兜帽少年优越的侧颜。 直到周音彻底停下来,乔卿久才曲指骨按压着肿胀的太阳穴解释说,“我明天下午请假,上午是真不行,有事,东西我会在今晚全部收拾好。” “我跟你。”周音的语调再度飙高。 乔卿久蹙眉叫停她的骂声,抬眸盯着母亲,缓缓讲,“不管你是怎么想我跟我爸,我们都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我不想跟你争这件事,没意义,明天我会搬走,一切如你所愿。” 车子开出几百米,周音终于安静下来,乔卿久阖着眼睛,放空自己。 脑海里忽然闪入一双深邃的含情眼,眼尾狭长、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乔卿久倏尔睁开眼睛。 因为我打扰到你们,真的很抱歉啊,她如是想。 然而那出默剧如果配了音效的话,内容其实是这样的。 萧驰跟在萧恕背后讲,“你明天有空吗?久久她大概是明天搬过来。” 萧恕停下脚步,淡淡答,“我有空,你让她搬吧。” “看到你们相处得来,我就放心了,她是我兄弟的女儿,我能有今天,说白了全靠我兄弟仗义。现在我兄弟走了,我不能不管她。”萧驰解释着,他同萧恕的父子关系其实很淡漠。 萧恕不乐意见他,微信永远挑挑拣拣的回复,转账记录都比父子俩一年到头的交流多,所以今天萧恕很给面子的来了,还说了那么几句话,让萧驰非常开心,“还有我会给你们找个保姆阿姨,按你心意挑。” “不按我心意的就不行是吧?”萧恕不耐烦地讲。 “那是一定的。”萧驰斩钉截铁道。 萧恕轻嗤,嘲讽说,“那我看唐媛媛不顺眼很久了,你什么时候能把她换掉?” “这不一样。”萧驰无奈说。 唐媛媛是萧驰现任,萧恕后妈,跟保姆不同。 萧恕一步跨三阶,站到平面上,头都没回,甩下句,“既然如此,做不到的事别再讲了。” **** 周音跟乔卿久闹的不愉快,回到家周音便锁上房门跟小男朋友语音去了。 乔卿久洗了手,给父亲上香,抱膝念叨了几句。 “今天见到萧叔叔了,他人很好,特别和蔼可亲,您别为我担心。” “嗯,虽然有点儿小意外,但我觉得他儿子人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不堪,我会保持好安全距离的。” “听萧叔叔说,我要搬去的地方是您小时候的住所,这样也挺好的,您看我的时候,顺便还能回忆下童年,整挺好。” …… 乔卿久对着父亲的遗像说了很多话,到最后自己埋头痛哭流涕。 因为饭局,手机被她设置了静音状态。 等乔卿久缓过神看到的时候,来自应长乐的消息刷了满屏。 应应:[你今天怎么想起来问萧恕了?] 好闺蜜大概就是你话说了一半,她却能无条件的为你铺出条路。 应应:[我跟萧恕不是特别熟,你也知道,我除了跟你熟,跟别人都没那么熟。] 应应:[萧恕是初二转到实验附的,他本来就比我们大上两岁,个子也高,又顶着转学生的名号,所以他最开始是因为长得帅出名的。] 乔卿久对此表示一万个认同,萧恕那张脸的确是祸祸万千少女的类型,尤其是眼睛。 应应:[人帅是非多,送情书的多,找事的也多。情书萧恕是全部挂门口让人自取回去的,至于找事的,统统打回去,传多了就奠定了他的基础。] 应应:[但我觉得萧恕最开始没现在传的那么阴鸷,谁还能由着别人欺负自己不还手了是吧?] 没什么毛病,你对我不客气,我还手,天经地义。 乔卿久亦是个中翘楚,我不痛快,你更别想痛快。 睚眦必报这个词在乔卿久这里。 不褒不贬,挺中性的。 她继续往下看。 应应:[萧恕的巨大转变应该出现在初三下学期,临近中考的时候吧,他家里出了挺大的事情(恰好我…监护人,就曲楚是他心理医生,所以我知道不少,但出于职业道德跟无法跟你明讲),反正萧恕后来没有念了,据说有人目睹了他当街打的人吐血,送进急救。这事我没亲眼看见,不好说真的假的,反正总有夸大。一中现在这栋新的实验楼是他爸捐的,所以学籍直接被按在了一中,我也有一年多没见过萧恕了,还真无法咬准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长篇大论,难为应长乐打字了。应长乐看着冷漠,实则是体贴的人,起码对乔卿久耐心,宁可自己辛苦些打字,也不发语音消息。 应应:[我猜你人在忙,不知道你为什么找我问萧恕,如果是好奇那我上面的答案足够了。如果是你突然翻到了萧恕的照片,看颜值动心了,那我劝你死心,你那张脸泡谁都足够了,帅气阳光的哥哥不好吗?年下小奶狗不乖吗?非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从我的角度看,萧恕这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但也不是个善茬,单纯图脸不值得。] 平时不八卦,遇事变垃圾。 说的就是乔卿久这种人,因为从来不参与讨论萧恕相关话题,更不去贴吧看自己同人百合文. 所以即便萧恕站在她面前两次,乔卿久也都只是觉得这位哥很好看而已。 互联网信息时代,信息来源差的结局便是:马上要同住一个屋檐下了,才发现原来是你。 这世界大概真的挺不待见乔卿久的。 倾酒:[收到,我才倒出空来看手机。] 倾酒:[还记得我前两天跟你讲,我要去别人家里寄住了吗。] 倾酒:[非常不幸,萧恕将跟我同住一个屋檐下。] 应应:[???????……………] 长串的问好跟省略号,完美的表现出了应长乐的心情,无法描述,活见鬼估计也就不过如此。 倾酒:[我先去收拾行李打包了,等我忙完再细说吧。] 应应:[辛苦啦,你去吧……] 在这个家里住了十几年,卧室里每样物品都曾是乔卿久的心头好,她记得清这个家里的布局,可以在黑暗中穿梭自如,不碰到任何一处阻碍。 可她要离开了。 吊着口仙气收拾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周音人出去了,乔卿久也懒得吃饭。 跳舞对身材要求特别严格,舞台上追光灯下,胖一点儿都影响美感,多数时候乔卿久都不太吃晚饭。 她仰着头直挺挺的倒在床上,点开跟萧恕的对话框。 这人没再发消息过来,乔卿久点着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 萧恕的头像是成片黑色,基本等同于没有头像,朋友圈背景跟头像呈现出巨大的反差,广袤无垠的雪原,枯木覆雪屹立在中间。 签名:。 他的朋友圈半年可见,发的不多,稍微下拉便能到底。 都是些与汽车有关的东西,仪表盘、转速盘之类的,乔卿久看不太懂,点赞和评论倒是有许多。 以“恕哥牛逼”出现的频率最高。 现在二班人都跟萧恕做过同学,好友重叠并不奇怪。 乔卿久点左上角返回去,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对话框里出现了条新消息。 shu.:[你喜欢什么颜色?] 吸取饭桌上的教训,乔卿久这次没有在输入框里打字了,她切到自己和自己聊天的界面框,开始酝酿。 左上又鬼使神差的出现了(1)。 萧恕仿佛是偷偷在她的手机上安了监控器般。 shu.:[现在改装看不见消息了是吧。] 乔卿久彻底服气了。 真特么是活见了鬼了。 10.倾酒。 宠十下。 乔卿久的卧室装扮的相当温馨, 粉红色墙纸铺了满墙,床头的小桔灯散着柔和的光。 她背靠再床头上, 低头捧着手机思索, 萧恕这句问话说的没头没脑,惹得乔卿久乱了方寸。 自知是自己叨扰了人家的正常生活,乔卿久本就非常抱歉。 即便萧驰再三再四的强调, 他同乔卿久的父亲乔封兄弟多年, 不提开始做生意的钱是乔爷爷、乔奶奶掏空家底给他的凑的。 单论自己年少时候家里穷,吃饭都是在乔封家里蹭的, 现在发达了, 也理所应当照顾兄弟女儿。 可乔卿久仍然不觉得那是应该的。 无论萧驰同父亲抑或是爷爷奶奶有什么交情, 都不是他需要提供住所、照顾自己的理由。 升米恩, 斗米仇, 真觉得亏欠大可以给些钱了事, 在这种情况下照顾自己是情分,绝非本分。 这二十年来萧驰生意兴隆,乔封是警.察, 作为国家公职人员, 为了避嫌的跟自己好兄弟减少了来往。 乔卿久只在小学前见过萧驰几次, 到今天之前都已经对这个叔叔没什么印象了。 思来想去, 乔卿久都觉得萧恕问题问的突然, 揣测一顿后, 觉得可能是应长乐帮她同萧恕说了什么。 倾酒:[你刚刚找萧恕了吗?] 应应:[??我跟他关系一般般, 你想我帮你说两句是吧,行。] 倾酒:[你别,我不是这个意思。] 应长乐几分钟后才回复:[……你先告诉我, 萧恕微信名叫什么, 我没备注的习惯,翻了一顿,没对上人。] 倾酒:[你别找他了,没事儿。] 平时不备注,找人火葬场,隔着屏幕乔卿久都能体会到应长乐的绝望。 因为她也非常绝望,她不知道回萧恕啥才好。 萧驰为自己提供住所,乔卿久心怀感激,之前撞见过萧恕两次皆是偶然,早知今日,绝无当初。 但是时光无法倒流,乔卿久下定了决心装乖到底,无论萧恕脾气如何,她都不去招惹就完了。 在与世无争这方面乔卿久的造诣非凡,佛起来她妈都不敢认。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萧恕性格再诡异、脾气再暴躁,奈她如何? 何况接触的几次看来,传闻,可信度不高。 乔卿久定定神,最后回了行字,把手机扔到一边,放空自己再床上摊成个大字。 **** 纯黑的阿斯顿马丁在环山公路上飞驰,夜风掠过车体线条,呼啸而过,转弯时候擦层地面留下两条胎痕。 月光倾泻下来,在某个瞬间照亮了驾驶者的脸。 狭长漂亮的眼睛无比专注的看着前方道路,视线凌厉,双手将方向盘控死,打到最大限度。 最后一个弯道开完后是直路,两侧是丰茂野草地,隐约能看见微小的车灯亮着。 萧恕的刹车点掌握极好,速度略降,彻底停下来时候正好在亮灯车的旁边。 “二十一分三十七秒。”蒋圣掐掉手里的计时器,给萧恕抛了瓶矿泉水,嚎道,“比上次快了将近一分钟!” 阿柴的狗绳系在车把手上,正绕着面前的一亩三分地,昂首挺胸的迈短腿,来回溜达。 萧恕单手接住水,摘掉头盔随手放在车顶篷,靠着车身轻喘。 山里温度比市区低,风在这个时候吹过来相当宜人,萧恕侧身去拥来风,清风照面,吹散热意。 萧恕抹了把脸,惬意的把额前湿发撸到脑后。 他缓了几分钟,等到心跳全然平和下来,才仰头灌水,喉结上下滚动,细密的汗珠顺着下颌流畅的线条淌下去。 “刚才过弯时候还是有些震,减震我觉得还可以再增加,等明天我跟蒋叔说一下。”萧恕沉声讲。 蒋圣没回他,萧恕蹙眉看过去,发现这兄弟蹲在地上,敲手机,笑的跟朵玫瑰花一样。 萧恕走过去,在蒋圣背后又喊了一次,“大圣。” 人依然不理他。 萧恕抬腿,轻踹一脚,蒋圣一个踉跄坐在地上,哀嚎喊,“哪个王八犊子踹老子。” 蒋圣回头看见萧恕,当即闭了嘴,朝空旷的野地骂,“冯洲龙!你不要以为你踹完我躲起来!就能嫁祸给我恕哥,我不是那种不分是非的人。” “草,你等老子出来的,不打死你个憨货我跟你姓。”闹肚子正蹲在草丛里拉野屎的冯洲龙突然被喊到名字,忿忿骂。 萧恕把阿柴的脖子上的项圈取下来,脱缰的阿柴非常兴奋,绕着萧恕的腿来回打转。 四分钟前。 倾酒:[我都行,不挑颜色。] 花了半个多点儿的功夫,不光没认清自己喜欢什么颜色,还囫囵的糊弄了一句。 萧恕挑眉,行,当他没问过。 草地里一阵攒动,冯洲龙神清气爽地跨到公路上,当即给蒋圣来个脑瓜崩,“大晚上的,你跟谁扯犊子呢。” 蒋圣挠挠头,“新认识的一个姐,搞室内装潢设计的,你们谁懂这个,给我出出主意呗?” 应和他的唯有阿柴。 阿柴,“汪汪。” “我,冯洲龙,九年义务教育从不及格,汽修汽车还是你爹教的。”冯洲龙竖起大拇指倒着往自己脸上一指,接着侧指萧恕,“我恕哥,除了人帅之外,你看他还哪儿像搞艺术的?” “哪个学校的毕业的?”萧恕直接忽略冯洲龙的调侃,问蒋圣。 “啊?”蒋圣懵逼,“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水平不错,咋了,恕哥你家要搞装修?” “嗯。”萧恕摸到烟,咬在嘴里点上,轻飘飘的来了句,“你问问她、或者她有没有什么搞装修的朋友,周末能不能加个班。” **** 悠扬的音乐戛然而止,乔卿久脚尖垫地,被环绕在正中间,下腰后空翻,接着昂首鞠躬谢幕。 “好了,上午先练到这里。”王怀雪拍手喊停。 练舞室里一众女孩子跳完最后的节拍,停下来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这个舞团隶属于南平舞蹈学院附中,是南平舞蹈学院下属中学。 按照舞制不同,年限也不同,比如芭蕾舞表演专业是七年制、而中国舞表演六年制,顺利毕业后直升南平舞蹈学院。 跳舞是她们的课业,终其一生的选择,多数人选择了这条路,会一路走到底,进入舞团从事跳舞相关的行业。 少数人会被迫离开,专业舞蹈表演很吃基本功,可以说没有跳舞的不受伤。 受伤的程度各不相同,轻则扭伤、挫伤、肌肉痉挛、重则应性骨折无法继续跳舞。 另外青春期发育后无法抑制的身型也会终结舞台生命,太矮不行,太高也不行,至于胖更是绝杀。 这一路前仆后继,实际上成名成家的不算多,努力固然有用,但基因天赋更为至关重要。 舞蹈学院的招生要求是:三长一小一个高,即胳膊长、腿长、脖子长、脑袋小、脚背高。[1] 另外骨架也至关重要,臀臼是否浅决定了是不是天生可以转圈,能转多大角度,这些都是后天无法通过努力得来的因素。[2] 乔卿久是难得一见的天赋型,骨相优越。她的身体仿佛是为了跳舞而生,其他人需要两三个月不停练习才能达到的动作,她生来就能够做到。 得天独厚,乐感极佳,让乔卿久成为了王怀雪门下最宠爱的学生。 王怀雪自己上春晚独舞,唯一的伴舞是乔卿久,连自己院里的群舞都让不读舞蹈附中的乔卿久跳首席。 不服气的人肯定有,可舞蹈界凭实力讲话,不服气吗? 你跳的比她好,你上,如果不行,你憋着。 乔卿久十三岁捧杯桃李杯少年组独舞冠军,迄今只差桃李杯青年组奖项,舞蹈生涯便是满贯,同龄人无出其右。 “我知道你家里有事。”王怀雪叹气,抬眼看乔卿久,最终没忍心呵责,“你走吧,但下周不能再请假了,我们七一就要上台了,你桃李杯还有独舞,自己上点儿心。” 乔卿久垂着头,看见自己的脚尖,“下周我每天下午都过来排练。” “嗯。”王怀雪点点头,应了。 乔卿久快速换好衣服,拿手机准备约车回家,然后跟母亲一起搬去西四胡同。 她刚按亮手机屏幕,便愣住了。 妈:[你跳完舞直接打车去西四胡同8号吧,不用回来了,我已经喊了搬家公司,等他们吃过午饭就把你的东西都拉过去。] 临近十二点,阳光毫不吝啬的洒下来,乔卿久站在光里,只觉浑身发冷。 就一定要这么着急吗? 生自己离开的慢一拍吗? 心被无形的手攥着,捏拧出血,血液朝着四肢百骸逆流奔涌,来带着运动过后的晕厥感。 乔卿久缓慢的蹲下来,往自己嘴里塞糖,她把自己叠好,缩在人行横道上。 点开萧恕的头像,咬牙敲过去,糖碎在嘴里。 倾酒:[我现在搬去西四胡同,你方便吗?] 那边秒回。 shu.:[过来吧,在等你了。] 11.倾酒。 宠十一下。 就七个字, 稀疏平常的像是在跟熟人聊天。 却在此时此刻把乔卿久从无边际的酸涩之中打捞出来。 你看啊妈,仅见过三次的陌生人, 都能容得下, 都肯收留我,都肯等等我。 你是我亲生母亲,为什么能这样对我? 乔卿久以为自己会哭, 指腹触到干燥的眼睑的时候, 方发现自己没有。 失望源自于期望,在漫长的消磨里, 乔卿久习惯了不在期盼母亲些什么, 以至于事到临头时候接受的很迅速。 当年正在执勤的乔封英雄救美了时年十八岁的周音。 周音年少, 疯狂迷恋上了大他十岁的乔封, 不管不顾的登堂入室, 乔封没有感情经验, 压根招架不住周音这种热烈的攻势。 隔年春,周音生下乔卿久。 乔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周音当孩子宠了十六年, 宠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事实证明了, 不是所有人都配为人父母。 周音无疑是各中典范, 她被惯的像个孩子, 渴望被宠溺, 无法担当一个母亲的职责。 周音在乔封逝世后发疯了一会儿, 紧接着飞速投入下一段爱恋里, 再下一段。 直到现在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爱,而乔卿久是个累赘,她必须甩掉。 出租车朝着西四胡同驶去, 乔卿久托腮看着窗外后移的景致。 她想了许多事情。 父亲是缉毒警|察, 常常出任务不在家中,这个职业危险,说是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并不为过。 周音觉得乔封是不爱他了,才会不顾自己生命,抛下她。 实际上乔封什么都想到了,他了解妻子,甚至能判断出,如果自己不幸殉职,周音不会照顾好女儿。 乔卿久想象不到父亲托孤时候的端着什么表情,是苦笑、抑或无奈。 就好像在母亲跟她开口,讲生日愿望是希望她搬走之前,乔卿久也没想过,自己原来是这样多余。 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夹在西四胡同跟舞蹈附中中间,出租车开过去的时候,乔卿久看向那个被岁月蒙上旧迹的花园小区,视线不停的转向,直到车子拐角,花园小区彻底消失。 玻璃窗映出她没有表情的脸。 **** 西四胡同八号的祖宅近年翻修过,除了外部墙体保持着原状,内里相当现代化。 外层是防盗门,内院加高了不少,另有一道指纹锁门,开门后是敞亮的四合院,左侧靠墙处挖了方方正正的水潭,两条锦鲤在其中游弋甩尾;右侧栽了两株石榴树,已然到了结果实的年龄,鲜艳的石榴花含苞待放。 斜左侧的房檐上方延伸出来块透明的玻璃板,板下覆着张躺椅,萧恕脚踏横栏,懒散的躺着玩手机。 原本是三进三出的院子,萧驰觉得自家进进出出还得过那么多门,麻烦死了。 所以拆了一道打通,撇开客厅、厨房、卫生间之类的功能性用地。 西四胡同八号,占地七百平,共有十一间能住人的屋子,门正对客厅,两侧是卧室,各五间。 坐北朝南那面是萧驰跟萧如心的曾经的起居室,还有下一间被萧如心改成了书房,虽然都没人住,可那三间是板上钉钉不能动的。剩下的屋子面积很小,十六七平的样子,怎么都不好在有大房间的情况下,让乔卿久住进去。 因此选择只有和萧恕同侧的房间可以安排,比邻萧恕卧室的那间屋子最大,萧恕大方的选了那间给乔卿久。 倒不是萧恕对乔卿久有什么心思,用蒋圣跟冯洲龙的话说,“我恕哥这种性冷的人,白瞎了脸,体会不到人间极乐。” 萧恕在凌晨五点的肯德基里遇见了埋头写着卷子的乔卿久,见到了哪个想把她推出门外的母亲。 这姑娘明明不愿意,却必须接受自己被扫地出门的事实,难受的浑身发冷,还要面上端笑。 挺招人心疼的,如果萧如心还在,估计会同情心泛滥成灾,为乔卿久不忿、难过上好几天。 本来人家活的就够特么不顺心如意的了,萧恕自诩不是个好人,但起码是个人。 冲着那两颗柠檬糖,他都不想给人家添堵。 萧恕觉得自己只是动了恻隐之心。 蒋圣新泡的姐姐业务能力相当不错,大清早,八点不到,就有设计人员上门测量规划,办事利落,十分对得起高昂价格。 就是如果问题能少一些就好了。 “监工”萧大少爷一早上分别被问到。 “请问是男性还是女性入住、什么年龄段、喜好风格如何、总体颜色要求、房间习惯布局……” 你以为就这些吗?显然不可能,这家装潢设计工作室简直巨细无遗。 “花粉过敏吗?平时喜欢坐飘窗吗?夜视能力几多?对光亮敏感吗?” 非常不幸,这些问题里,除了最开始的两个,萧恕统统答不上来。 但没关系,这年头,花钱的就是大爷,顾客至上。 萧恕镇定自若的答,“不重要,我相信你们的专业能力,怎么贵、怎么浮夸、怎么带感,怎么来,不差钱,你们看着办吧。” 只要钱给够,别的不算事。 遇上这种不挑剔的甲方,乙方深感涕零,打电话让人送材料时候都得多吼上两遍,加急,东西带齐。 这不,才短短小半个上午的功夫,房间雏形初现。 整个卧室以粉白为主,打梦幻风,顶篷贴了星月银河,考虑到年龄段,书桌跟梳妆台都安排了。 书桌尤其大,墙面上还覆了两条低垂的挂线,线上夹着五颜六色的小夹子。 萧恕进来环视半圈,指着挂线充分证明了自己的直男思想,“我们家挂衣服晒院子里就行了,这玩意用不着。” 设计姐姐沉默了三秒钟,尴尬讲,“这是给女孩子挂照片跟海报的。” 谁脑子有病,会在墙边晒衣服啊。 “……”萧恕闭嘴了,他迈出门槛,想到什么,回头叮嘱,“今天都辛苦了,我给你们每人加五百加班费,等会儿人进门你们小心说话。” 出来打工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喜欢这样利落不差钱的雇主,设计姐姐会意的笑笑,附和道,“老板你说,想我们怎么演都行,我当年就差那么点儿就读了中戏,至今怀揣着演员梦想。” 萧恕伸出食指晃晃,“不用演,真情实感就好,等下你们布置好了过来说一声,就说:一切都按萧老板的吩咐装好了,请视察,哪里不满意你们再改。” “好嘞,您尽管放心。”设计姐姐干脆答。 **** 胡同巷子很窄,车开不进来,乔卿久在巷口下车,数着门牌摸到八号。 院门大敞,因为是二进院,所以无法径直窥到内院,乔卿久站在门口四下观望,把巷子里的布置先记了个七七八八。 她在院外瞅了半天,确定的确没安门铃这玩意儿。 礼貌让乔卿久不好贸然进入,于是她给萧恕发了条消息。 倾酒:[我在门口了,我方便进去吗?] 乔卿久盯着手机等回复,片刻后耳畔传来声的,“不方便。” 声线低沉,极有磁性。 她微讶的抬头,看见萧恕立在门口,他今天穿了身居家服,宽松的长袖t恤、工装裤,蹬了双板鞋,眉眼半敛,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院外站着有钱给你捡吗?”萧恕挑眉问。 乔卿久摇头,指尖捏紧单肩包带,柔声回,“倒也没有。” 萧恕算是发现了,这姑娘只要人在紧张,必定得在手里抓点儿什么东西。 他抿唇轻笑,拖腔带调的说,“那你是等我接你进来呢?” “行吧,请进。”萧恕压根儿没给她答话的机会,做了个迎客的手势。 乔卿久跟在他身后迈进门,萧恕坐着时候总是吊儿郎当,可站着的时候,笔挺的像颗小白杨。 恰有风过,带着衣衫熨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突兀的肩胛骨,跟清瘦的腰线。 院里堆了许多纸壳箱,估计就是周音打包送过来的——属于乔卿久的私人物品。 院子里还有不少正在工作的人员,有人朝着乔卿久点头,乔卿久一一微笑示好。 “过来坐吧。”萧恕大大咧咧的坐回躺椅上,随手指了下旁边从房檐上悬下来的吊椅。 乔卿久乖巧的坐上去,腿撑地,固定住不让自己乱动,双手平铺放在腿上,定神看着萧恕。 “你这个姿势让我非常难做。”萧恕勾唇调侃,“我长得像老师?还得给你上课是吧。” 乔卿久黑眸流转,那不解的眼神,望着萧恕英俊的脸,轻声“啊?”了一下。 但她内心已经开始念,“莫生气,白了少年头。” 装乖多年,必不可能破功于一时。 “啧啧。”萧恕没为难,手探进裤兜里,掏出时候指尖勾着串钥匙,“给你。” “谢谢哥哥。”乔卿久从善如流的致谢。 萧恕本来收回了手,听见这声“哥哥”,忽然又起了玩心。 他把自己的手机解锁也放到乔卿久还摊着的手心里,抬下巴讲,“哥哥有选择困难症,到现在还没吃上午饭,麻烦你帮哥哥点个外卖吧。” “……”萧恕这话说的客气,令人无法拒绝。 可最关键的是,萧恕有没有选择困难症这事先待定,乔卿久她是真的有。 她咬着牙接过手机,把饿了么跟美团都打开,开始下刷。 “现在这院子就你我两个人住,左边的房间是我爸跟我姐的卧室,你住现在敞口装修那间,旁边那间是我的卧室。”萧恕双手抱头躺下去,悠悠介绍着,“你身后是正厅,除此之外的地方随便进、设施随便用,至于保姆阿姨,我不喜欢跟陌生人同住,所以你得选个钟点工,不能留宿过夜。” 艰难选择外卖的乔卿久指尖顿停,抬头看向萧恕。 那人躺着,她只能看见侧脸的轮廓,看不清神色,可她因为没有被归咎于陌生人,而心跳加速了半分钟。 12.倾酒。 宠十二下。 但事实胜于雄辩, 即使心跳加速也是治不好选择困难症的。 二十分钟后,萧恕终于躺不住了, 他无奈地发声问, “乔卿久,我希望你给我的回答是,你点完了, 现在正在配送中。” 乔卿久绝望的站起来, 走到躺椅边,低头看着萧恕的脸。 那张乖巧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 乔卿久扁着嘴, 委屈巴巴的嘟哝, “要不哥哥你在麻辣烫、烧烤、炸鸡跟小炒、春饼之间先选出三个, 然后我帮你投骰子怎么样?” “……”萧恕叹气反问, “骰子六个面, 你如果想比大小,那我得选出两个,而不是三个。” “对哦。”乔卿久面露惊喜, 粉唇开合软糯说, “哥哥你好聪明啊, 那你肯定能选出来是哪两个对吧。” 她小小的一只, 站在躺椅旁边, 身型打下细瘦的影子, 落在萧恕身上。 俯视别人习惯了, 乍被人俯视,萧恕浑身难受,他撑起身体, 上半身坐直, 跟乔卿久平视对望。 钢板对钢板,谁先眨眼谁是狗。 乔卿久落尽那双狭长深邃的黑眸里,她走神发呆,眼神空洞。 男人永远无法对着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子凶,尤其是在这女孩子才喊完你“哥哥”的情况下。 萧恕服输,伸手从乔卿久手里抽过手机,划了两下,选定烧烤。 他十分民主的征求了乔卿久意见,“鸡翅吃吗?” 乔卿久点头。 “牛板筋吃吗?” 乔卿久继续点头。 不管萧恕问什么,乔卿久都点头说可以。 说自己有选择困难症的这位哥,在三分钟内成功点完烧烤,把手机往侧边一扣,漫不经心的调笑,“你倒是真不挑食。” 乔卿久端着张笑脸,肯定说,“你这选择困难症倒是好的也真挺快。” “……”萧恕默然。 这姑娘怼人技能,入木三分。 偏偏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还不能怎么样她。 萧恕躺回去,随口说,“你随便逛逛吧,熟悉一下这个……” 他稍顿,斟酌着措辞,熟悉一下这个家?地方?还是房子? 这里对于乔卿久来说大概什么都不算,至多是个高中毕业之前的落脚地而已。 可西四胡同八号于之萧恕,是祖宅,是归处。 乔卿久敏锐的察觉到萧恕的想法,浅笑体贴讲,“我自己转一下就好了。” “西边是姐姐跟萧叔叔的房间对吗?”乔卿久再次确认道。 因为种种祖传原因,南平城长大的人都自带了辨别东西南北的天赋点,在形容地理位置方向时候极少用左右来形容。 刚才萧恕说左边的时候,乔卿久稍微反应慢了半拍。 “嗯。”萧恕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应声,“我还以为你也没有方向感呢,自己去看吧,门随便开。” 言下之意是,你哥特地说了左右,真没想到你居然分东西? 男女的思维方式大相径庭。 萧恕仅仅是随口解释。 在乔卿久那边自动译成了另一种含义:萧恕应该是跟某个没有方向感的女孩子相熟,因此连带着自己说话的习惯,都为了那个女孩子改掉。 午后阳光开始偏斜,四合院屋檐打下的阴影虚虚实实的落在乔卿久身后,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脚尖,下意识的往后缩了半步。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乔卿久惊讶,她弯腰,从刚才坐的椅子上捞过包,摸出手机,抬步去自主参观自己今后两年要住的居所。 正厅把四合院分成东西两端,乔卿久根本没往西边看,她从廊下绕到西边,正厅比邻着的屋子是厨房、然后是两个堆积杂物的空屋子,再往前剩下三个门。 尽头那个是萧恕的卧室,中间房门大敞,装修设计人员正在进进出出,乔卿久开了离自己最近的那间。 发现是个配置齐全的卫生间,最吸睛的不是圆形浴缸,而是整个卫生间布置的风格,非常少女风。 把干湿区域隔离出来的蕾丝花边帘布不提,洗手台的镜子居然是面自带灯光调节功能的化妆镜。 …… 乔卿久站在卫生间里仔细回忆,昨天萧驰叔在饭桌上很明确的讲了。 这里只有他儿子——萧恕一个人住。 那这布置可有些惊悚了。 少年人在经历过父亲离世、被母亲抛弃以后,理应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感到害怕了。 反正在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乔卿久对多数事情都不甚在意,得过且过,凑合活呗。 更没什么行善积德的思维想法,反正乔卿久坚信自己也不会有下一代,给谁积功德啊? 但她自认是人,且不论萧恕性格如何,乔卿久都觉得自己住进来是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 结合那天萧恕跟萧驰吵架时候的不耐烦,乔卿久拿她不偏科的文科思路,脑补出了大戏。 萧恕原本有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女朋友,但父亲萧驰不知道,安排了自己住进来,萧恕吵架拒绝无果,只好接受这个事实,毕竟对于未成年来说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有些事,越想越害怕。 乔卿久捧簇冷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水贴肤打的人一激灵,她定神安慰自己,“没关系,你又对萧恕没什么,你只是借住,你光明正大,你怕什么?大哥大嫂还能容不下你了?” 躺在阳光下玩手机的萧恕连着打了三个哈欠,脸色阴沉的起来把躺椅往阳光下挪了半米。 外卖小哥来电话的时候,乔卿久已经在发呆的洒食的过程中,把方塘里的锦鲤喂的泛白肚了。 萧恕拎着外卖袋子俯视可怜的鱼,叹气说,“你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啊?”乔卿久忽然被叫到名字,手抖把剩下的半把饲料也给抖进了方塘里。 萧恕挑眉,“……你是不允许这个家里除了你我之外,有其他活物吗?” 乔卿久注意到飘在水面上的鱼,霎时方寸大乱,她四下环想找东西,把刚才撒下去的饲料给捞上来。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注意。”乔卿久连连解释,奈何周围什么除了装饲料的碗,什么工具都没有,她绝望的看着萧恕问,“家里有网兜吗?” “我还真没有吃观赏鱼的习惯。”萧恕抿唇,眼尾稍扬,垫着手里的烧烤袋子,“进去吃饭了,蠢死的鱼我不喜欢养。” 说完就跨步进了正厅,主人走了,乔卿久立在塘边也无济于事,她跟进去。 这家烧烤店叫“非常烤”是南平城连锁的,创始人还跟乔卿久沾亲带故。以味道出名,外卖包装更是精细,自带了纸质托盘跟油纸,力求让客人在家里能模拟出烧烤店撸串的氛围来。 萧恕利落的把串儿铺到盘子上,给乔卿久递了套湿巾跟方便碗碟讲,“我去洗个手。” 乔卿久乖乖地坐在原处,三分钟后萧恕才洗完手回来,坐下后并没有马上吃,而是又捻了张湿巾,慢条斯理的擦蹭过每个指节。 他是标准的冷白皮,手指修长,筋骨明显,指甲修剪的整齐。 乔卿久看着他擦,内心想的不是这人洁癖的厉害,而是这双手该上多少钱保险。 乔卿久自认自己的视线柔和,因为没盯着脸看,很难被对方察觉到,可她还是摸了桌上的罐装啤酒,拿在手里,用纸巾擦蹭干净拉环口,假作掩饰。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掩饰些什么,但做人,不能暴露自己的奇怪控点。 有三分钟后,萧恕终于擦好手,抬眸就看见对面坐的小姑娘握了啤酒正擦开口。 “给我。”萧恕冲她抬下巴示意。 乔卿久把啤酒罐推过去,萧恕虎口卡住瓶身,食指轻扯。 “咔”得一声开了罐,然后萧恕又把啤酒推到了乔卿久面前,自己取了桌上的另一罐,如法炮制的开了。 误会有点儿大,乔卿久是会喝酒的,酒量还不错。 北方人多数喜欢在家庭聚会上小酌怡情,乔卿久从小跟着抿两口尝鲜,到十几岁已然酒量颇好。 但她当真没准备头天住进别人家,便跟人家喝上了。 “哪个…”乔卿久迟疑片刻,长睫毛轻眨,小声推诿讲,“我不会喝酒,刚刚是帮你擦的瓶口。” 萧恕咬着串看向她,眼神复杂。 乔卿久是皮相跟骨相都好的那类人,五官不算明艳,偏幼圆,看着相当显小。 有双圆的恰到好处的杏眼,眼尾微垂,像是橱窗里精致的bjd娃娃,举手投足之间都写着清纯跟无辜。 “厨房冰箱里有饮料,自己去看看喝点什么。”萧恕淡淡道。 乔卿久去而复返,手里多了瓶矿泉水。 他们对坐分食烧烤,把食不言贯彻执行到底。 “谁让你们在这儿装修的!”尖锐的女声传来。 “女士,您先别激动。”另一个和气的声音劝道,“是萧先生委托我们装修的。” 春日风和宜人,正厅门没关,把院子里的声响听的一清二楚。 乔卿久心里咯噔一下,举着钎子的手愣在半空,萧恕蹙眉。 “哪个……”乔卿久犹豫开腔。 萧恕伸手,把对着自己的烧烤钎子换了个面,分了大半把,冲向乔卿久,笃定说,“安心吃你的。” 13.倾酒。 宠十三下。 这种恼人的声音来源于萧恕名义上的继母——唐媛媛。 之所以说是名义上的, 理由简单,因为小三虽上位挤走了原配, 却始终没能获得法律公证的红本。 能在生意场上厮杀至风生水起的角色, 少有给自己找不自在的,花钱养人可以,结婚证别想, 萧恕他爹萧驰无疑是各种翘楚。 萧恕是真不知道谁给唐媛媛的勇气, 敢来西四胡同作妖。 若是平日里他根本不会让这人进门。 但今天乔卿久搬东西,装修设计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 也就没关大门, 没成想放了个傻子进来。 他面色一沉, 稍斜身, 刚准备出去会会唐媛媛。 便听见庭院里传来声暴呵, “唐媛媛!” 萧恕马上座了回去, 薄唇勾笑,掸了掸刚才动作带褶的衣服,重新捻了烤串吃。 “真的没关系吗?”乔卿久小心翼翼地问。 “跟你没关系。”萧恕心情明显又阴转晴, 抿着啤酒轻佻讲, “哥哥今天免费请你看场戏。” “你来这里干什么!”男声洪亮, “我有没有告诉你, 别来西四胡同!你还来干什么!” 乔卿久听出来这是萧驰的声音。 “那你凭什么答应别人住进来?”女声刺耳。 有装修的外人在, 萧驰估计要面子, 降了音调, “我们回家说不行吗,你就非得在这儿跟我闹?” 外面两个人都气头正盛,没在院子里看见萧恕跟乔卿久, 亦根本没去没深究人到底在家与否, 默认两人不在。 发声的女人并不准备息事宁人,声调拔高嚎着,“你怎么谁都得管,阿猫阿狗你都管的着是吧!” 莫名其妙被冠上不属于人类称呼的乔卿久皱眉,黑眸里原本的蕴着的光,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 萧恕咬下钎子上的肉,用力咀嚼,愣是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这人讨厌就算了,还很影响食欲了,萧恕对唐媛媛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你别太过分,那是我好兄弟的女儿,没我兄弟,就没我萧驰今时今日。我兄弟人没了,她女儿我理所应当照顾,谁拦都不好使。”萧驰顶回去。 两人你来我往的争执了起来。 “萧驰!我就问你,我是不是你妻子,你不让我管萧恕,行,我不管,你自己管。你看看你把萧恕管成什么样了?除了打架斗殴、花钱飙车,他还会干点儿什么?废物。” 乔卿久一人挨骂,至多是自己咬牙扛着,萧恕这完完全全是殃及池鱼。 萧恕压根儿不把唐媛媛当人,她的话对萧恕完全没影响。 萧恕满不在乎的垂眼撸串,吃不出味道全然是因为乔卿久在挨骂。 猛然听见对面人的叹息声,他抬眼,正撞上乔卿久端了啤酒,仰头喝呢。 “怎么?”萧恕乐了,调侃道,“你这喝酒学的倒也是真快。” 他把刚才乔卿久说自己选择困难症好的快的那句改了词,原封不动的敬回去。 乔卿久没反驳,酒罐从唇边移开,头低回到正常角度。 漂亮的杏眼里蒙着层氤氲的雾,眼角泛薄红。 外面的争论声依然未止歇,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他们在激烈的争吵里对视,眼神交错。 “唐媛媛,你别跟我说那些不着四六的东西,才十几岁的年纪,打点儿架怎么了?我这个岁数时候也还在街上打架,我不光打架,我还打不过别人呢。耽误我现在了吗?你会说话就说,不会说闭上嘴,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办事?你全家吃穿住行哪一样不是我花的钱?你偷偷给你弟买房,我说你什么了吗?做人不要太贪了啊!” 商人重利,但萧驰能走到今天,不是靠偷奸耍滑,而是稳扎稳打的走过来的。 萧驰不算是纯粹的商人,以利为先,钱财多了,看的就同身外物没差,萧驰能够接受唐媛媛花他的钱、接受她骗自己,能对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是个男人,情义两个字是横悬在他头顶的刀。 儿子萧恕无疑是他的底线,兄弟乔封托孤,乔卿久便成了萧驰的第二道底线。 今天唐媛媛当着陌生人的面一口气把这两条底线都踩的彻底。 再忍他就不是萧驰了,萧驰再开口时候已经听不出怒意。他在非常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行,那我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乔卿久就是我亲女儿了,你乐意最好,不乐意今晚你就可以收拾东西滚出去,这家里如果只能留一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你唐媛媛。” 此话犹如平地炸起惊雷,屋外骤然安静下来,接着就是嚎啕哭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乔卿久在萧恕那双深邃的含情眼里,找到垂头丧气的她自己。 “我非常抱歉。”乔卿久站起来,手握啤酒罐,去捧萧恕面前的酒罐,同他致歉。 修长的手指握住被碰过的酒罐,萧恕喉结上下滚动,灌了一大口,勾唇笑问,“你跟我抱歉什么?你觉得自己的存在惹我妈不开心了?” 乔卿久点头。 萧恕的笑意更深,宽阔的肩膀耸动,连带着眉眼都染了笑意,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乔卿久小口抿着酒,非常无语的看着他,心里那股子酸涩劲又涌上来。 “谁告诉你那是我亲妈了?”萧恕心不在焉的朝外面扫去,马上又把目光移到乔卿久身上,又吐了个音节,“嗯?” “……”这个反转是乔卿久完全没能预料到的,刚刚开盖准备涌上来的酸涩,立刻自觉的把盖给封上了。 萧恕捡了颗水煮花生,慢条斯理的剥开扔到自己嘴里,咀嚼完才说话。 许是烧烤不就主食,咸了些,他本就低沉的声线在此刻带了丝哑,扫空乔卿久因为争执带来的情绪。 “外面哪个聒噪的女人,叫唐媛媛,是我后妈。” “没有母慈子孝的电视剧戏码,我俩互看不顺眼,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估计就是我英年早逝,我最大的心愿是她早日被老头子甩了。” “看她不开心,我快开心死了。” “你要是还有本事惹她不开心,那你可赶紧去,哥哥谢谢你全家,哦不,谢谢你祖宗十八代。” 反转来的太突然了,萧恕吐字清晰,抑扬顿挫,每说一句还得停一下,最主要是为了吃个花生。 剥花生跟咀嚼花生的时间不长,可已经给了乔卿久足够的消化时间。 短短几句,勾勒画面感十足的大型家族纷争。 “吃吗?”萧恕伸出手笑问。 乔卿久回神,从萧恕手里接过花生仁,机械的扔到自己嘴里,竖起大拇指,“手艺不错,继续努力。” ……萧恕听出来了,这姑娘思路还没彻底上线。 他好整以暇的又吃了几串,在萧恕单方面进食的途中,乔卿久小朋友终于思索完毕。 她非常认真的盯着萧恕讲,“古人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你们十分不对付,那要我出去帮哥哥你再气气她吗?” 声音清甜,如果不是他们距离很近,萧恕听的真切,他都要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哈?”萧恕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乔卿久抽纸巾,双手贴合起来,拂掉油渍,再度确认,“真不需要吗?” 院里被某人喂的翻肚飘在水面上的锦鲤刚刚缓过来,摆动了两下尾巴,又飘着了。 微风拉扯石榴树的枝桠,叶子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动,哭声还在继续,只高不低,节奏感十足。 “需要。”萧恕弯食指倒扣,敲了敲桌子说,“行,去吧,气不过大声喊哥哥救你。” 这话里其实带了挺多层意思的:我知道你大概率打不过外面的女人,但你既然想去试试,我就让你去,不拦着,反正出了事情我护着你。 夹杂的是萧恕自己都没察觉到的。 深切的纵容。 事实证明了,萧恕太年轻,五分钟后,乔卿久就把他的世界观颠覆了。 乔卿久没再讲话,她低着头,从记忆里甄选出几个清晰的片段,在脑海里回放一次,酝酿完毕,霍然起身往外走。 萧恕立刻跟出去。 院外萧驰面色铁青,唐媛媛正抹着泪,看见正厅里忽然走出来的两个孩子,皆是一怔。 唐媛媛连假哭都顿停了。 乔卿久缓慢的踱步站到萧驰面前,朝着萧驰跟唐媛媛一人鞠一躬。 暴雨夜的电话通知、玻璃罩里没有血色的父亲、无法走回头路的殡仪馆……把自己拒之门外的母亲。 “对不起,打扰叔叔阿姨了,你们不要为我吵架。”乔卿久泫然欲泣,咬着唇,脸色苍白,哽咽着说,“我不住这里就好了,你们别为我离……” 话说到一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倾然坠落。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萧恕站在乔卿久身侧,抱臂看着她,眼皮一跳,心突然痉挛了一下。 唐媛媛见势头不对,马上发声想辩解,“阿姨不是。” “你闭上你的嘴,我告诉你唐媛媛,不想过了直说。今天咋俩就地散了,你一分钱都拿不到,让你弟弟把房子给我吐出来!”萧驰本就怒气冲天,现在被乔卿久的哭声一催,彻底炸成烟花。 他吼完,看向无声痛哭的乔卿久,伸手抚着小姑娘的发旋,心疼的安慰道,“久久别道歉,你不需要道歉,你凭什么要对她道歉?你就住这儿,开开心心得住,住一辈子最好,你妈不管你,叔叔管,你就是我亲女儿,从今晚后有我萧驰一口吃的,肯定饿不着你。” “还有你。”萧驰又看向儿子萧恕,交代道,“你别欺负久久啊。” 萧恕舌尖舔了舔后槽牙答,“嗯,我宠她总行了吧。” 乔卿久收到了安慰,却全然没有止住眼泪的意思。 哭的稀里哗啦,委屈巴巴的看着唐媛媛。 男人、尤其是成功男人的面子大过天。 乔卿久不看还好,这一看,萧驰更疯了,他抓住唐媛媛的手腕把人往门外拉,“有事出去说,你别对着孩子。” 原本在萧恕的认知里,乔卿久十来岁的小姑娘是干不过三十多岁的心机婊唐媛媛,乔卿久是莫名自信。 结果人家拿实力打了萧恕的脸,不好意思,你误会了,其实我是个王者。 真特么是个狼灭。 14.倾酒。 宠十四下。 也许是装修时候夫妻吵架太寻常, 装潢设计的工作人员估计没少见到这种大场面,职业素养很高, 连个围观的都没有。 乔卿久在萧驰跟唐媛媛离开后没能马上停止哭泣, 泪腺不肯听她的。 萧恕等她哭完,女孩子肤白,哭起来时候整个身体都颤着, 纤弱的一小只, 看着怪招人心疼的。 她拿手背去蹭自己脸上的泪,视线因水汽模糊不清。 搬到西四胡同八号的第一天, 乔卿久借故发泄大哭特哭。 她哭她自己。 耳畔传来脚步声, 由近及远, 又由远及近。 有温热的手掌覆在头顶, 轻轻揉了揉发旋, 然后停在头顶, 没抽走。 萧恕叹气,单手拆了纸巾包塑封,塞进乔卿久手里, 温柔道, “拿着。” 乔卿久茫然的看着萧恕, 她接过来, 指尖碰到对方的手心, 擦蹭而过, 还没忘记有礼貌的讲, “谢谢。” 明明什么都没干,被人哭着说谢的感觉,属实不太舒服, 萧恕收回手, 点点头,“那你哭会儿吧,先哭高兴再说。” “……”眼睛找不到确切的聚焦点,乔卿久仰头盯着萧恕,圆眼湿漉漉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慌乱的抽纸蹭脸。 最开始乔卿久是站着哭,后来哭累了,蹲下抱膝埋着头冷静。 空中西风带着大片云朵缓慢移动,落在人间,时而蔽日昏暗,时而天清气朗。 乔卿久哭够了,她保持着蹲下的姿势没动,稍微抬头,露出眼睛来。 脚下的光影随着云影变动了几轮,等乔卿久终于把心情整理妥帖,萧恕已然抽到第四根烟。 少年人慵懒的倚靠着柱子,狭长的眼微阖,熟练的吞云吐雾。 烟雾散去时候,乔卿久看清楚萧恕的脸,过分优越的五官,从发际线到没进衣物下的锁骨线条都精致无比,的确不负一中女生耽误吃饭时间讨论他。 大抵是乔卿久的视线过于专注,萧恕察觉到,看过来。 他掐了烟,朝乔卿久颔首问,“哭爽了?” 乔卿久走近,点点头,眼角残着薄红,眸里一片清澈,读不出悲伤的情绪。 灿然笑说,“哥哥对我的表现还满意吗?” 声音软糯糯的,只是因哭过,比起平时略低了一些。 这都不光是满意与否的事情了,萧恕觉得幸亏老头子不是在影视圈发展的,否则他现在就想送乔卿久去拿奖了。 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不拿奥斯卡真是屈才了。 “嗯,干得漂亮。”萧恕诚心诚意的夸奖,吊儿郎当的评价,“真是没白疼。” 乔卿久疑惑地看他。 萧恕抬手指向刚才卫生间的位置。 ——刚才让乔卿久进去洗手的、少女风的卫生间。 “去洗脸,顺便看看给你新装的卫生间,我屋里有卫生间,那间是你一个人用的,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跟设计的说,让他们改到你舒心。”萧恕一口气讲完,又兀自抽起抽剩下的小半根烟。 乔卿久怔愣片刻,顺便为被她喂撑的锦鲤默哀致歉。 乖巧道,“谢谢哥哥。” 萧恕摆摆手,表示自己承下这句谢意。 装潢设计团队很专业,不知道是谁交代过,房间里甚至安排了一个神龛。 周到的让乔卿久挑不出毛病,把整间卧室装修好之后,设计师小姐姐还体贴的问询,需不需要帮她把堆在院里纸壳箱搬到屋里。 周音送过来的箱子比乔卿久昨天整理出来的多许多,有几个箱子上印着,“专业搬家”的标示,估计是周音在今天上午她上课的时候,又多清理出些什么。 贵的东西除了贵,没有其他坏处,萧恕不差钱,所以东西净挑着贵的来。 卧室里的新家装没有刺鼻气味,门窗大开通风,乔卿久弯腰拆箱。 她先把装了珍惜东西的箱子拆好,拿纸巾细细的擦过父亲的遗像,供奉进神龛里。 “萧驰叔叔跟萧恕他们都待我特别好,您放心吧。”乔卿久边摆香烛,边同父亲讲,准备燃香的时候才发现,为了安全起见,打火机没有装箱打包。 乔卿久思量二三,最后站在了萧恕卧室门口。 她手起落,皱着眉纠结是出去买个打火机,还是今天先借。 胡同巷子深,手机导航显示最近的便利店是711,在去一中那条街上,步行往返十来分钟,倒也不算远。 乔卿久的选择困难症在这刻发作的彻底,内心的黑白小人掐架。 小天使:敲门啊!这有什么不能敲的!不就借个打火机吗! 小恶魔:去买啊!你怎么能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麻烦人家!人家不嫌你烦吗! 恶魔揪着天使的翅膀咬下去,天使嗷呜一口咬住恶魔的肩膀。 疯狂踢腿踹打,短时间内分胜负难分。 “……有事?”门忽然从里面被开了,萧恕神色带着倦意,懒洋洋的问。 乔卿久警惕的后退了半步,萧恕挑眉向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 裤子拉链拉好了啊,这姑娘怕自己? “哥哥下午好。”乔卿久眨眨眼,“我来借个打火机。” 萧恕了然,从兜里摸出来抛给她,“接着。” 黑色方型打火机在空中划出小条抛物线,稳当的落入乔卿久掌心。 她笑笑,“谢谢哥哥。” “嗯。”萧恕搓了把脸,勉强清醒了一些,好心问,“要烟吗?” 乔卿久摇头,“我真不会抽。” “啧啧。”萧恕拖腔拿调的发出语气词。 清隽的脸上印着‘不信’两个大字。 才说完不会喝酒,就仰头灌的乔卿久,信用度已然清零。 “我有事出去,不用等我吃饭、不用留门、晚上关好门窗。”萧恕哑声交代完,连围廊都懒得绕,仗着自己腿长,径直跨过廊下的栏挡,走出院门。 打火机表面做了磨砂处理,质感极佳。 乔卿久垂眼,反过面,发现是刻了字的。 流畅的花体,乔卿久轻声念出来,“hell is other people.(他人即地狱。)[1]” 得益于萧恕提供的打火机,乔卿久嗅着燃香的气味,缓慢的整理卧室。 先拆的都是她自己的生活必需品,分文别类的放好。 等拆开第一个周音打包的箱子时候,乔卿久的平和心态就被打破。 箱子里赫然是满满一箱的初中教科书,乔卿久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心态把剩下几个箱子拆掉的。 每拆一箱,心就下沉半寸。 早就穿不上的旧衣服、放在床底蒙尘多年的垫子、年幼时候喜欢的芭比娃娃,周音是把她整个卧室翻的底朝天,床底的封存物都清干净了。 也对,乔卿久想起来了,周音的新任好像自带了个拖油瓶。 自己的卧室要换新人,旧物自然需要通通带走,弃之如履罢了。 乔卿久从桌上捞了手机,给周音发消息:[东西我收到了,祝你幸福吧。] 接着她就把周音删了,电话号码拉黑。 事已至此,难道还应该努力去维系母女情深的原貌吗? 去他妈的吧,乔卿久不缺钱,父亲乔封虽然遵从本心当了名人民警察,但父辈家底丰厚,不然也不可能在早年拿出本金,支撑起萧驰做起这样大的生意。 卡里的压岁钱跟零花钱够她富足的活上大几年。 周音是许久后才发现被女儿拉黑的,她给萧驰挂电话,言辞犀利的批评,“乔卿久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一点儿不尊重我,动不动就拉黑,你让她把我加回来。” 彼时萧驰已经把乔卿久自动归为自己孩子,出于护犊子的心里反问周音,“你原来还知道你有女儿这回事呢?我以为你早忘了。既然她都无法在你家有个床位,又何必再联系。” **** 跳舞对身材的限制严重,中午烧烤吃的太油腻,加之乔卿久没胃口,干脆省掉了晚餐。 她没太多空悲秋伤春,令自己沉浸在情绪里的苦果乔卿久在中考时体会过一次了,靠关系进重点班的感觉实在不太妙。 人绝不可能踏入两条相同的河流。 因此夜幕低垂时候,乔卿久开始伏案写作业跟复习。 舞蹈附中的学生上午上文化课,下午练舞,近来快登台了,乔卿久下午都是请假去练舞的,课业多少有落下。 跟乔卿久在舞蹈方面的天赋出众不同,在读书上乔卿久资质平庸,做不到某些天才的过目不忘,更没有从小的学术氛围熏陶。 能保持现状全靠私下努力学。 桌上的台灯是明黄的护眼款,柔光落在课本上,映出娟秀的字迹。 临近零点时分,乔卿久终于完成了额外的测试卷,仔细对过答案以后在卷首划上了一个九十二。 看过思路后,又拿着演算纸,独立把最后那道物理题推算了一次。 投入深度学习之后乔卿久便没看过手机。 屏幕上很空,只几条新闻跟应长乐的消息。 应应:[你今天搬是吧,还行吗?] 乔卿久三百六十度给屋子里录了个小视频发过去。 倾酒:[挺好,住下来了。] 洗完澡躺在陌生的床上,乔卿久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有那么点儿择床。 楼房跟胡同的居住环境相差很大,住在一楼的感觉更为亲近自然,窗户里透进来的风都带着泥土的气息。 她并不习惯。 萧恕还没回来,乔卿久自觉没什么立场去问,她玩了几分钟手机,把原本五点五十的闹钟改成六点五十,足足调迟一个钟头。 一中的早自习七点半开始,从西四胡同步行到一中,爬的再慢,二十分钟也该到了。 手机放到床头,乔卿久关上灯。 奇妙的事情便发生,顶棚贴了星空壁纸,在屋内灯光全然湮灭以后,发出了淡淡的荧光,满目星河闪烁。 凌晨胡同里很安静,偶有蝈蝈俯在草堆里叫唤几声,乔卿久悬在半空的心被摆回原处。 因为寄人篱下,所以她小心翼翼,乖张行事,她在今天彻底对母亲失望透顶,却又因为这个房间的精致萌生出些归属感。 房间里的细节全部是为她设置的,是为了让她开心,才做到如此的。 人生得失之间徘徊,总有难过跟福报。 “谢谢呀你。”乔卿久对着空气柔声讲。 15.倾酒。 宠十五下。 翌日生物钟再次展示了它的强大之处, 不论你前一日多劳累多困倦,生物钟的存在始终敲打着你挣扎醒来。 乔卿久自然醒, 睁眼时候正正好好是五点十五分。 她在不那么熟悉的房间里苏醒, 恍惚间坐在床头先适应了三分钟。 乔卿久属于那种一旦清醒过来,便再也睡不下去了的主,她睡觉不喜欢枕枕头。 从前周音跟乔封都阻止过许多次, 可始终没办法看着人睡觉, 他们一走,乔卿久还是会抽掉枕头。 久而久之, 放任自流。 用应长乐的话讲, 睡觉不枕枕头那能叫睡觉?你属于脑供血不足昏过去了吧? 昏过去总比睡不着强上许多, 乔卿久平摊回去, 睁眼望着天花板上数星星。 确定了自己暂时没多睡一个点儿的命, 乔卿久挫败的认了。 萧恕明显不是个在家吃饭的主, 诺大的双开门冰箱里,各色饮品填了三层,看得出强迫症的痕迹, 一层饮料、一层啤酒、最下面一层是冰水。 唯一的食物是侧门的鸡蛋跟半袋吐司面包, 乔卿久好奇的把面包拿出来。 扫到日期以后, 乔卿久面无表情, 亲手送它魂归垃圾桶。 都过期快两个月了, 好绝一男的。 乔卿久轻手轻脚的关好房门, 准备去一中对面的街上买点儿吃的解决早饭。 然后就在胡同口, 撞上了她以为正在房间里睡觉的萧恕。 萧恕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深色长袖t恤配工装裤,食指随意甩着车钥匙, 大步挺阔的朝乔卿久走过来。 晨雾飘渺, 空气里的水汽含量很足,吸进鼻腔里稍微不适。 乔卿久在原处驻足,揉了揉鼻尖,等萧恕靠近,看着他的脸愈发清晰。 少年狭长的眼里带着几分倦意,轻轻打着哈欠道,“你走这么早啊?” “……”乔卿久非常想说,是您老睡得晚才对吧? “吃早饭了吗?”萧恕忽然问,声音低沉微哑。 出于个人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好习惯,乔卿久脱口而出一个“吃”,又立刻吞咽回去。 她还能把自己手里拎的垃圾袋里的过期的面包给吃了吗? 尤其是在垃圾袋透明的情况下。 萧恕挑眉,虚咳清了下嗓子,声音顿时清亮不少,“那你想吃点儿什么?” “都行。”乔卿久软声答。 “看不出啊,还挺好养活。”萧恕感慨说,然后伸手指指她左手的透明垃圾袋。 乔卿久会意的递过去,萧恕转身走回头路,带着乔卿久出巷子,在路过垃圾桶的时候隔着大半米远,精准把袋子投进去。 萧恕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他兀自的念了几个早点种类都没人回应,奇怪的回眸望。 才发现乔卿久人走在他两米开外。 萧恕沉默着的等她跟上来,幽幽道,“抱歉,忘了你腿短了。” 身高一米六八,身材比例极佳的乔卿久现在非常想锤死萧恕。 这么不会讲话出门真没让人打吗? 实际上想打萧恕的人海了去了,就是打不过他而已。 乔卿久没说出来,她扯了下嘴角疾步跟上去,刚才乔卿久是故意同萧恕拉开距离的。 这条街离一中仅一条双排马路之隔,按照萧恕的成名程度,若是不幸被拍到并肩,多半是又得上次贴吧。 这热度乔卿久不想蹭,本来莫名其妙招惹她的傻子就够多了。 再添个同萧恕关系密切的标签,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一中七点半后才算迟到,勤奋努力,六点半就坐在学校对街吃早餐的学生明显是不存在的。 萧恕领着乔卿久进了自己常吃那家港式早茶点。 吃的多了自然跟老板相熟。 见他进门,老板惊讶的讲,“你怎么又来了?” “嗯,带个人过来吃。”萧恕答。 乔卿久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奇怪,常客吃固定的店家难道不是寻常事吗?用又? 然而她没机会多琢磨,因为萧恕指着满墙菜牌,开口问她,“你吃什么?” 很显然,萧恕的选择困难症是假的,可乔卿久是真的。 时间充裕且有得选的情况下,她能选到不得不选。 萧恕找了位子,拿纸巾擦过自己面前跟对面的位子,准备工作做完,都没能听见乔卿久开口。 他看过去,发现乔卿久粉唇微动,纤弱的指尖正在点墙面上的菜牌。 绝了,让她选个菜跟送她赴死一样。 “老板、虾饺、凤爪、蛋挞。”萧恕报了几个,懒洋洋地问,“你吃甜包子还是咸包子?” 乔卿久卸下书包做到萧恕对面,毫无立场的表示,“我都可以。” “那就奶黄包、叉烧包,再来一碗皮蛋瘦肉粥。”萧恕讲。 港式早茶基本上都是做好的,煨在笼屉上热着,上菜很快。 “吃吧。”萧恕选了靠墙的位子,脊背贴着墙面,神色倦怠,没什么精神,含情眼里蒙上层霜雾,跟乔卿久初见时候一样。 挺招人的模样,乔卿久眼皮微跳,轻声问, “你不吃吗?” “哥哥吃过了,你好好吃饭。”萧恕淡然道。 如果说昨天剩的大半盘烧烤是因为有唐媛媛耽误食欲,那今天这摆了大半桌的早茶,算是充分证明了,萧恕点菜没什么谱,对乔卿久的食量误会极大。 乔卿久向来是秉承着早餐要吃满分饱的养生活法。 吃早饭这事,乔卿久对待的特别认真。 她尽力吃到嗓子眼,依然剩了不少。 “嗝。”不受控的打出饱嗝儿时,乔卿久掌心还托着半个蛋挞。 萧恕掀起眼皮看她,小姑娘两腮微鼓,杏眼低垂,活像只小仓鼠,轻声劝,“吃饱了就别吃了。” 乔卿久摇摇头,坚持把蛋挞下下去,喝水顺好后,认真的说,“我食量最多也就你现在能看到的水平了,以后点菜别把我当人了,浪费可耻。” “行,下次我注意。”萧恕颔首,估计是真的困,他发声时候带着浓厚的倦意,眼皮耷拉着,尾音拖的低长,磨得人耳朵发麻,“我其实困惑一件事情很久了。” 乔卿久边擦手边回,“那你问啊。” “《悯农》这诗你知道吗?”萧恕说。 学生背诗总是习惯性从第一句开始,还必须附加上作者名。 乔卿久自不例外,“李绅,春种一粒粟那首?” “嗯。”萧恕确定,慢条斯理的抛出问题,“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疑惑,到底谁是锄禾,谁是当午。” “……”乔卿久哑然无语,瞬间明白了萧恕的意思。 绯红骤然从耳垂攀爬到白皙的脸颊上。 乔卿久气鼓鼓的抓起书包,快速跑出了早餐店,书包上坠了个粉红色毛球,在半空中晃荡着。 小家伙生气时候真可爱,以后还是多逗弄一下吧。 萧恕抿唇,绽出抹笑意,调戏完人后愉悦喊老板,“麻烦结个账。” 老板跟萧恕还算熟络,翻着账本报了个数字,调笑讲,“刚刚那个学生妹是你小女朋呀?看不出来,原来你还会宠人的啊,自己吃完饭还特地带人陪她吃?” 萧恕低头转完钱,没答话。 但江湖规矩,没否认就是肯定。 “小姑娘乖招人稀罕的,以后多带她来啊。”老板笑眯眯地嘱咐。 “嗯。”萧恕低哼了声,敷衍应。 16.倾酒。 宠十六下。 一中以年级分布楼层鲜明, 高一就在最底层,高三则在最高层。 临近教师办公室, 坚持将年级越高行动越受限进行到底。 高一二班在二楼斜拐角处, 天高皇帝远的位置,教导主任每天巡查都得最后才能巡到二班。 早上七点出头,吃流水席抄作业的同学们以就位开誊。 乔卿久面皮薄, 进门的时候脸上的薄红还残了些许, 肉眼可见的明显。 “久啊,数学作业给我!”迟辰手臂下面夹着卷夹, 正靠在墙边抄, 见学霸进门立刻叫唤道。 乔卿久把书包单肩背着, 垂眼去翻数学。 迟辰等卷子的途中没在继续抄, 而是关切地看着乔卿久问, “你病了啊?” “啊?”乔卿久找到卷夹, 指尖点着卷子,眼神疑惑。 “你脸怎么这么红?”迟辰不解。 “……”乔卿久在心里骂了萧恕几次娘,镇定自若的抽出数学卷, 拍到迟辰旁边的桌子上说, “我上楼累的。” 迟辰点点头, “哦, 那你多喝热水啊。” 直男这点特别好, 就是情商为负数, 你说什么人家都不带多想的。 一中招生人数固定, 每班额定五十人,二班的实际上课人数只有四十九个,乔卿久是后调进来的, 所以她单独坐。 乔卿久把包放在外面的桌子上, 自己坐进靠墙的位子,双手环抱,把头埋下去。 不想做人了,萧恕是狗比。 今天她来得早,不少抄作业的都过来借东西。 被迫抬头的次数过多,乔卿久干脆一股脑儿把各科作业都摆在了旁边桌上,由人自取。 她闭着眼趴着,黑暗的时间里忽然闪进双深邃、带着玩味的含情眼,眸光闪烁,似是暗夜繁星。 乔卿久正在努力把那双眼睛从自己眼前驱逐出去,突然有人轻柔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作业在旁边,要什么自己拿,没有就是被借走了,你去串串借着抄一下。”乔卿久没抬头,闷声说。 应长乐刚准备开口问,迟辰突然扭过头说,“你家乔卿久不舒服,刚刚上楼梯累着了。” 此话一出,应长乐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她视线在看不清表情的乔卿久身上跟嬉皮笑脸的迟辰身上来回打转,突然冒出来句,“我们教室在二楼,上个楼给乔卿久累着了?” 扎心了老铁,说假话死不了人。 乔卿久绝望的扬起头,额前碎发被压的翘起,无奈道,“是你啊。” 应长乐把旁边仅剩不多的两套卷子往前推,自己踮脚坐在了桌子上,“你看手机。” 乔卿久从兜里掏出来,屏幕上空空如也。 下一秒消息弹出来。 应应:[怎么了?萧恕这狗比欺负你了?] 她们坐的近在咫尺,但是应长乐贴心的不在班级里提萧恕的名字。 她怕给乔卿久惹起祸端。 萧恕绝非不能提的名字,只是提起来会被围着八卦。 倾酒:[没有啊,但组织非常欣赏你对萧恕的判定,他就是狗。] 应长乐食指勾抬起乔卿久的下巴,桃花眼微眯,仔细得看了看,评价道,“你闷头趴着,脸上有印了。” 白皙饱满的额头上被校服袖子收口处压出几条棱痕,应长乐把她翘起的那撮毛按下去,才满意。 一套动作下来熟练的行云流水,贴吧里的百合cp贴又更了两楼。 迟辰边抄边多嘴,“久久你休息好了啊。” ??乔卿久非常想问,世界上怎么有迟辰这样的二傻子。 “义庄来了。”应长乐淡声讲。 她背对着教室做在桌子上,正对着后门的那扇窗户,视野非常开阔,是监视的好地方。 闻言迟辰迅速的搂好卷子正襟危坐,翻腾出英语书擂在作业上,假装自己正在专心早读。 三分钟过去了,教室里的喧嚷还在继续,终于装不下去的迟辰缓缓回过头。 发现提醒他义庄来了的应长乐同学,在光明正大的玩手机。 “应长乐你这个骗子。”迟辰转过身,幽怨的看着后座这对以坑他为乐的姐妹花。 应长乐抿唇,头稍侧,补刀表示,“对了,你看黑板了吗,今天林老师有事,临时改成支棱姐上英语了,早课连带着也一起换了英语。” “卧槽?”迟辰满脸震惊,惊恐地看向自己连名字都没写的英语卷。 乔卿久眉眼弯弯,单手比六,“你还有六分钟,在六分钟里,你需要抄完两张英语卷。” “现在是五分钟了。”应长乐伸出手掌。 “你俩英语卷呢!江湖救急,快给我一张啊!”迟辰哀嚎。 陈毅奋笔直书,头都没抬,“都在我们这呢,你过来抄啊,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他们几个人建立了个小群体,路沉眠负责念选择题,其他人往卷子上抄,节约了抬头看卷时间。 陈毅抄两份,他把路沉眠的卷子一起给抄了。 支棱姐——原名章秋,英语老师。 口头禅:支棱。 她能把支棱套用在各种场合,比如: “你这样不行,你得支棱起来啊。” “没写作业是吧,你去外面支棱着写。” 支棱姐上课向来是循环点名点名答题,无一幸免,稍微走神就是后排站着。 人不狠,站不稳,支棱姐以绝对压制的手段,成为了二班最令人恐慌的老师。 不过今天没抄完的不只迟辰一个倒霉蛋儿。 因为支棱姐提前三分钟进了教室,正好听见路沉眠念,“第50-55,cabbd.” 上课时候聚众抄英语的几位整整齐齐站在最后一排。 **** 今日午饭是食堂解决,乔卿久破天荒的否定了应长乐给她选的三菜一汤,坚持换成了两菜一汤。 原因是萧恕早上喂的太撑,到现在还是饱着的。 所有中学都会对艺术生的请假从优处理,乔卿久不是艺术生入学。 但专业过硬,拿过很多奖项,春晚伴舞更为她的舞蹈生涯着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乔卿久的到来,为一中外面那堵常年只贴各类竞赛奖项跟成绩的表彰墙上,添了不一样的颜色。 义庄挂上乔卿久照片当天,牛气哄哄的叉腰转了几圈拍手,也就是没锣,否则义庄还真能敲,“以后再看看理工附中还敢不敢说我们一中只会学习了!” “对,问问他们,你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怎么没发展出上春晚的?”保安赵大爷拎着收音机附和。 换了班主任以后,签黄莺名字的假条便作废了。 上周五乔卿久忘记换新的,出门时候赵大爷特地交代了,虽然都原因知道,但是流程还是得走一次,对学生负责。 乔卿久到办公室的时候,李念正抱着箱分装好的樱桃再往每个老师桌上放,见她进来,笑盈盈的递过来一袋,“我闺蜜家种的,拿去尝尝。” “我吃饱了。”乔卿久推诿,李念硬是塞给她,“吃点嘛,胖不了!” 她早前在学校实习了三个月,知道乔卿久的事情,非常利落的从抽屉里掏出一本签好的假条,爽快道,“都拿走,时间你自己填。” 乔卿久到舞蹈附中练舞室的排练了一个多小时后。 萧恕才朦胧的睁开眼睛,他习惯裸.睡,流畅的肌肉线条隐入空调被底。 手机又震了几声,萧恕抬手搓了搓脸,肉眼可见醒的有多艰难。 等萧恕人清醒过来,手机已经平静下来,萧恕给蒋圣拨回去。 “说。”声音嘶哑。 “恕哥你竟然没醒!”蒋圣惊讶的问,他跟萧恕特熟,知道萧恕这两年的作息大概就是早上六点多到下午一点多,七个点。 雷达稍动,最迟也不会超过下午两点半醒。 而现在俨然三点多了。 萧恕自然不会跟蒋圣说明,自己是回家路上遇到了某人,破天荒的动了恻隐之心,带人家去吃饭。 嘴贱调戏完、站在对面马路目送人家进学校以后,还扫见了光荣榜上人家的照片。 八开巨照,笑容灿烂夺目,看不见才有鬼。 好奇心来的莫名其妙,萧恕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在网页检索里搜了乔卿久这三个字。 结果单是奖项就拉了六页都没能拉到底。 17.倾酒。 第十七章。 乔卿久, 四岁开始师从著名舞蹈表演艺术家王怀雪学舞,加入向暖少儿艺术团。 童年期的一串奖项, 多半拔得头筹, 极少有二等。 制作词条的人非常上心,把重要事件统统加粗。 十一岁以专业第一名成绩考入南平城舞蹈附中(次年退学。) 十三岁获得桃李杯中国舞a级少年组独舞一等奖/同年获群舞—中国民族民间舞组表演一等奖。 …… 十五岁同老师王怀雪登台春晚,单人伴舞, 出演原创舞蹈《光阴故事》。 百科词条相对客观, 其他营销网页的标题各有千秋,但多半逃不开。 “天才舞蹈少女”“同年龄舞蹈演员无出其右”这类的词汇。 是否夸张且不论, 十五岁就上了春晚, 那确实挺牛逼。 萧恕虽然不看春晚, 但他承认别人牛逼。 承认的结果就是, 他去补了那年春晚的舞蹈视频。 乔卿久着白裙, 步履轻盈, 纤腰不堪握,裙摆反转时候是鲜明的大红色,提裙连着数十个快速翻腾, 红白交织翻涌成视觉盛宴。 举手投足之间露都是纯, 萧恕偏在她眼角抓摸到丝媚。 看的他某处异常清醒, 洗过冷水澡折腾完, 比平时晚了两个钟头睡觉。 少年人睡醒时候总会有些尴尬, 空调被斜斜的披掩着, 萧恕勾到烟盒, 不耐烦的问蒋圣,“你到底有事没事啊。” “有有有!”蒋圣激动地讲,“你不是晚上训练吗, 我爸说给你车换了新的减震刹车片, 让你早点儿跑两圈试试的。” “行。”萧恕应,打火机窜出蓝光,燃了指尖烟。 **** 纯黑色跑车在赛道上飞驰,引擎轰鸣,转弯时候车胎蹭地留下弧度极大的胎痕。 萧恕足足跑了四圈才停下里,降下车窗对掐表的蒋圣跟蒋宏竖起大拇指,“蒋叔厉害。” “这次的拐点不错,但你还能再快。”蒋宏放下计时器,也对他竖起大拇指,“比赛得赢啊,不然别说是我给你改的车哈。” 萧恕摘了头盔,露出全脸,手臂搭在车窗上,眼神坚毅,“我根本不知道输怎么写。” 少年意气风发,自当横刀立马。 “我年轻时候也这样。”蒋宏似是想起了什么,和蔼的笑笑,补充讲,“但你得注意休息,作息还是原来那样吗?” 萧恕没在讲话,神色恹恹,蒋宏没继续追问下去。 他咬烟抽了半根,就又开始继续跑圈了。 赛车驾照满十六岁便可以考出来,驾龄两年以上有资格参加职业赛。 萧恕刚十八岁几个月。 十天后萧恕将迎来他人生中第一场赛车职业比赛。 蒋圣的父亲蒋宏曾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车手,意外受伤后无法在从事需要高强度体能的赛车竞技。 这才退居幕后开了“清狂”汽车改装厂。 无法继续在赛道上飞驰,但没离开相伴一生的伙伴——赛车。 萧恕跟蒋圣是发小,亲到穿一条裤子长大那种。 他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玩卡丁车,在美国读书那几年还连续拿了几个卡丁车奖项。 基本上所有年幼时候玩卡丁车的,都会在成年后转型赛车。 萧恕自不例外。 现在蒋宏是萧恕的赛车教练兼职改车人,对他的一切习惯了如指掌。 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赛车而生,速度是此生追求。 蒋宏理解萧恕,因为他们是同种人。 **** 萧恕从两年前出事之后就失眠,如果不服用精神类安眠药。 根本在正常时间无法入睡。 时间久了作息倒也颇为规律。 早上固定的上香,困到眼皮睁不开,基本上七点前入睡,下午一点左右醒。 睡七个多小时。 卧室里有独卫,更没有出屋的必要。 不眠的夜太漫长,萧恕经常会从架子上拿几本竞赛题集打发长夜。 平时则多半泡在赛道或者清狂,根本不着家。 而乔卿久的生活也明显有悖正常高中生。 因为即将到来的舞蹈比赛。 她每天下午都会请假去排舞,群舞排练到傍晚饭前,然后再练两个小时左右的独舞。 舞蹈附中离西四胡同得四十分钟车程,乔卿久每天都是踏月色回去。 胡同里多半住的都是老人家,初夏常有三五成群的大爷大妈在路灯下摆桌下棋来乘凉。 蒲扇晃荡,观棋偏语,争执几句后又开始悔棋。 小卖铺窗沿下面堆了满满一排的玻璃酸奶罐。 是人间烟火,让人心生慰藉。 八号院永远很安静,乔卿久九点半到家时候,萧恕卧室的灯永远是暗着的,起来去上学时候萧恕的房门也是闭的。 两个中国人,活生生的措除了时差感。 如果不是门口放着的快递箱子、冰箱里偶尔多出来的那些,不属于自己购买的东西。 乔卿久都快要萌生出自己其实是独居的错觉了。 日子相安无事的往下过,他们各有各的训练项目。 对对方的诡异起居如何不甚关心。 毕竟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你并不扰民的合租室友几点睡了? 这天萧恕训练结束的早,十一点多进院。 去萧如心房间点过香,回屋的时候,注意到了隔壁的窗户透出暖黄色的光亮。 乔卿久人是在家的。 萧恕看着那抹光,恍惚间有一刹的错觉。 误以为乔卿久是因为那天随口的调戏,而躲着自己的。 这个想法来源于白天,冯洲龙的惨痛情感经历。 冯洲龙追女神追了三周,刚有起色,突然被拉黑,非要拉着“情圣”蒋圣给自己分析原因。 蒋圣看完聊天记录,头头是道的说,“你看,你这句话发的,看似卖萌,实则恶意调戏,什么‘你哦我!’。 你女神肯定看成你口我了,觉得你这个人非常没下限,不然为什么你发完这个,她就把你拉黑了呢?” 冯洲龙沉默且无助的表示,“我真不知道还能拆开,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卖个萌,大师我还能挽救些什么吗?” 本来萧恕觉得这三个人智商都不行,还嘲讽了几句,“要真是你女神看懂了梗,那你俩套路谁都不一定呢,洗洗睡吧。” 话不能说绝,这不,晚上萧恕就打了脸,啪啪响。 萧恕大大咧咧的坐在屋檐下,低着头打开了跟乔卿久的聊天界面。 他们的对话仍停留在了上周日,还是乔卿久搬进来那天。 倾酒:[我在门口了,我方便进去吗?] 再没有任何后话,周一吃过早餐后,两人仿佛活出了时差。 谈不上谁躲着谁,偏偏奇迹般地没再撞见过。 今天是周六了。 晚风轻柔,夹杂着石榴花的微弱香味,萧恕在输入框里删删减减。 他明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疯起来天王老子都管不住,开车时候不到极限不会剁下那脚油门。 现在却为了哄一个小姑娘,在这儿反复斟酌词汇,萧恕现在就是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在困的迷糊,头脑不清醒时候,随口调戏了乔卿久。 他把刚刚敲好的一行字删掉,挫败的顺着头像点进乔卿久的朋友圈。 她的头像是张远景照片,小图看不清,点大才发现,是跳舞谢幕时候的鞠躬。 朋友圈的背景则是离场时的背影,镁光灯没有聚焦,纤弱的背影正拉开下台的布帘。 萧恕莫名其妙的从照片里读出股寂寥,表演落幕,孑然一身。 签名:君子知命不惧,日日自新。[熊群] 内容不算太多,偶尔卖萌插科打诨儿,这星期都没发新的。 萧恕返回聊天框,简单粗暴的打下四个字。 shu.:[老子错了。] 发送。 握着手机等了约莫小十分钟,萧恕没能等来想要的回复。 但是他对面的卧室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 18.倾酒。 —————— 萧恕错愕地抬眼看过去, 入目先是双粉嫩的拖鞋,再是白皙修长的腿。 乔卿久人站在门口, 手里端着个空盘子。 她穿了件吊带绸面睡裙, 裙子不长,卡在大腿中间,露出细长直的腿。 脑袋上顶着干发帽, 端着副刚洗过澡的模样。 黑眸流转, 神色微讶,粉唇微微开合, 没发出声音。 显然也是没想过会萧恕坐在自己门口的。 萧恕眼里闪过丝转瞬即逝的光, 然后陡然平静下来, 神色淡然的仰头对上乔卿久的脸。 乔卿久并不避讳他的视线, 也光明正大的看过去。 视线胶着。 八号院坐落在西四胡同最中心, 深夜安静的出奇。 完全隔绝了现代社会的汽车轰鸣, 只有昆虫在草垛里,模糊不清的发出细弱声响,飞蛾扑撞在院外路灯上, 直挺挺的落下来。 方塘里锦鲤浮在水面, 吐出连串的泡泡, 呼吸完毕又心满意足的甩着尾, 钻进荷叶底下。 泛起涟漪的水面渐渐恢复了平静, 又一次把月亮揽到自己怀里抱好。 乔卿久的睡裙贴身, 勾勒出属于少女的姣好弧线, v字领,细吊带卡在白皙平直的肩头,锁骨凹凸有致。 这样的身材配上那张清纯无辜的脸, 看的萧恕眼皮一跳。 他稍稍收回眼神, 拇指在食指上半指节至关节处来回摩挲着。 漫不经心,更没有半分开口准备解释他为什么会坐在人家门口的意思。 沉默了两分钟后,乔卿久弯唇角先行开口,语气平和的问候,“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啊。” “嗯。”萧恕挑眉,眼尾上挑,懒懒散散的往旁边的柱子上靠了半寸。 不咸不淡地问,“饿了?” 交流的驴唇不对马嘴。 乔卿久勉为其难的接上线,认为萧恕是看到自己手里盘子才好心问了这样一嘴。 “原来是。”乔卿久轻声答,托着盘子掂了掂,莞尔说,“现在已经吃好了。” 萧恕颔首,抬眼看着她,“前两天我买了挺多吃的,都扔厨房了。” “我看到了。”乔卿久回。 声音软糯糯的,大有在寂夜里跟风声争谁更挠人心弦的意味。 可能是萧恕对数量词的估算不那么明确,双开门的冰箱都被他塞满了,零食点心更是摆了大半桌。 “然后你一样也没吃过。”萧恕继续讲,声线低沉。 乔卿久恍惚间从里面听出来那么点儿。 委屈?难过?不高兴? “……我平时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乔卿久定神,她觉得自己肯定是他娘的学习太用功,学出了幻觉。 “是吗?”萧恕似是而非的问,月光清寥寥地落在他身后。 五官分明凌厉,眼神深邃的像是要把面前人看穿。 乔卿久不想多跟这位哥纠缠,她还得回去写卷子,没得空扯犊子。 一不做、二不休,卖乖启动。 乔卿久耸耸肩,长睫毛轻颤,示弱地讲,“我怕胖,不敢吃零食。” 如果这话对着迟辰这种智商不行的钢铁直男说,那估计就糊弄过去了。 然而萧恕不吃她这套。 “呵。”萧恕低低的笑了声,戏谑道,“你零食不敢吃,夜宵倒是跟的上,随身携带糖带的倒也还挺勤快啊。” 乔卿久单手去攥裙角,脑子里瞬间又浮现出几行大字,交织循环。 ——“莫生气,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来又何必。” 多大点儿事,原谅他。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反正撞见不了几次,下次出门前我注意还不行吗? ——“我若气坏谁如意,而且伤神又费力。”[《莫生气》] 从前乔卿久一直都觉得不管内心如何,自己最起码演出了与世无争的最佳状态。 只要是个人,都不可能会再找自己麻烦。 但她不小心忽略了,就在几天之前的清早。 她已经跟应长乐一起,把萧恕归类到了牲口的分类里面。 牲口能算人吗?显然是不能的。 乔卿久向来觉得对一个人的评价跟判断,不应该是借由其他人口舌相传而来的。 没接触过,便没资格去评价,那样的认知不客观,完全取决的于最先那个传话筒的主观臆断。 所以无论她听过萧恕多少传闻,乔卿久都觉得未必如此。 她也从没有打算去深入了解过萧恕这个人。 可单凭萧恕给受伤的自己扔来创可贴、为寄住的自己新装了房间这两件事去判断。 乔卿久觉得萧恕这人还可以,性格不论,起码跟扛把子的暴戾不太匹配。 综上种种真相如何,乔卿久根本不关心。 风平浪静的住了西四胡同一星期,乔卿久都快忘了那个卧室还住着人。 萧恕是温柔可亲还是偏执阴鸷,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现在现实为乔卿久证明了,还真他妈的有。 乔卿久现在就想打死萧恕这个说话不好听的牲口了。 乔卿久在心里骂人,她不讲话,萧恕也不讲,就随性的倚靠在柱子上,修长的指尖玩转着方形打火机。 跟坐着的萧恕不同,乔卿久站着,保持同个动作一动不动的站久了,血液循环不畅,腿会麻。 乔卿久非常娴熟的点脚尖松动,落下脚尖的时候深呼吸,调整好心态。 她粲然一笑开口,“你没听过那句鸡汤吗?” “哪句?”萧恕反问。 乔卿久颇为郑重的讲,“没在深夜吃过饭的人,不足以语人生。” “我还真的头次听。”萧恕薄唇微抿,剑眉末梢略扬,那双含情眼里有星光闪烁,似是在努力憋着笑。 原本冷漠凌厉的脸上多了丝痞坏的气质。 萧大少爷平生头一次跟别人道歉,没得到任何回应,正不爽。 于是他跟乔卿久讲,“那你半夜吃完领悟出什么人生道理了?说给哥哥听听行吗?” “……”乔卿久现在根本不想编造人生领悟。 她特别想直接把手里盘子砸萧恕头上。 问问萧恕:你们社会少年,是不是大晚上不睡觉,都犯病? 理智让乔卿久保持微笑,她微笑的弧度更大,唇侧脸颊上梨涡明显。 “我深夜无眠,想到了句民间俗语,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乔卿久胡编乱造、掐头去尾的讲,“这星期忙的脚不沾地,都没好好问候。” 她编到这里时候卡了壳,差点按心声,把萧恕大名念了出来。 小幅度吸气调整后,乔卿久口若悬河,托着盘子绘声绘色的比划讲,“都没好好问候哥哥过得怎么样,深表愧疚。这不,今天周末了,我正准备出门看看哥哥回家了没,没想到心有灵犀,出门就撞上哥哥你正好坐在我门口了。” “啪、啪、啪。”萧恕直接给她鼓掌,抬下巴示意,含笑说,“别停啊,你继续。” “……”乔卿久疑惑的望着萧恕,她掰扯的难道还不够吗? 萧恕眯起眼睛,“你不是要问候我吗?我坐这了,你问候吧。” 行,妄图跟牲口讲道理,本来就有悖人伦纲常。 乔卿久服了,她认输了。 “哥哥你这星期过的怎么样啊?”音色清甜,眉目含笑,看不出半分愠色。 除了脸甜嘴甜,一无所有。 萧恕淡然道,“托你的福,我过得还行。” 乔卿久乖顺的点点头,“那希望哥哥每天都开心,万事胜意。” “你呢?”萧恕承下祝福,又看似非常客气的寒喧问回来。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得过且过。”轮到自己身上,乔卿久敷衍了事。 她心里惦记着没做完的数学卷,不想多聊,仰头打出大大的哈欠。 垂眼时候眼神迷离了不少,一副困倦的样子,“哥哥我把盘子放厨房,再吹个头就准备睡觉了,你也早点儿睡吧,早睡早起对身体好的。” 这困意袭来的可是有点儿太快了,刚刚还明亮的圆眼睛,现在都眯的成了条线,也不怕摔倒。 萧恕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演,并且终于配合了一次,“嗯,去睡觉吧。” “晚安呀哥哥。”乔卿久单手揉揉眼睛,迈步往厨房走。 刚走出几步,听见身后传来低哑磁沉的男声,“我本来是想问问你,你随身带的柠檬糖是在哪里买的。” 乔卿久的脚步没停,她没回头,风把软语带到萧恕耳边,“等下我把链|接发给你。” 厨房的门开着,水声稀里哗啦。 乔卿久刻意多拖了几分钟,等她回屋的时候,萧恕已经没再坐在院子里了。 她拿了浴巾披在肩头,把长发用手散开摊在浴巾上自然晾干。 开始入定刷数学卷的最后两道大题,等乔卿久再抬头。 墙上挂钟已经越了个一百八十度。 湿发快干透了,乔卿久是拿手机准备开个视频吹头的时候。 才发现萧恕发来过消息的。 因为平时多在上课跟练舞,所以手机都是静音的。 乔卿久懒得经常调整模式,索性就一刀切的常年静音。 除非有重要的电话要等,否则能不能联系乔卿久全凭意念和缘分。 很可惜,萧恕是没缘分那类人。 消息来自一个小时以前,主语搭配谓语,简单明了的四个字。 shu.:[老子错了。] 乔卿久不算心大,但的确不至于为了些小事记仇。 那天被萧恕调戏是真的气鼓鼓。 奈何忙碌了一星期,早抛诸脑后。 她掐指算了两次时间线,都不知道萧恕究竟为什么道歉。 算命算出他自己今晚犯会病,所以提前道歉? 乔卿久气尚且不顺,干脆假装看不见,没回萧恕消息。 **** 萧恕摊在电竞椅上,捧着手机玩游戏,每有消息弹出必定切出去看一眼是谁。 连着三次反复下来。 排位掉了七分,蒋圣挨骂一次,三人聊天小群直接被萧恕屏蔽。 电子竞技不图赢,难道图消遣吗? 扯淡,萧恕只为了赢。 萧恕关掉游戏,把手机提示音效调到最高,自己进浴室洗澡。 直到萧恕跟手机一齐砸到床上。 住在隔壁、信誓旦旦等下发链接过来的那人,都毫无动静。 萧恕皱着眉点进去朋友圈,确定自己没被拉黑,手却怎么都发不出一个问号来了。 屋里留了盏床头灯,点亮了小半片天花板,萧恕视线无法聚焦在任何一点。 白天的训练强度很大,开赛车需要高度精神集中,几轮下来让人疲倦不堪。 但萧恕无法因为困倦入眠,现在是零点四十七。 他在这个时间段,完全无法入眠。 只要闭上眼,就有混乱的画面涌进来。 时间过去几百个日夜,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他嘶吼大叫喊“姐姐”,没有人给他回答。 鼻腔里是煤气的刺激感,跪在冰凉的地上,手足无措的拨开萧如心的眼皮。 瞳孔黑漆漆的,涣散无光。 120车开不进胡同,院门外围了许多打哈欠的看客…… 急诊室的灯鲜红刺眼,脚步声纷乱。 父亲是狂奔到门口的,扶着墙喘息,唐媛媛的高跟鞋尖锐,看热闹不嫌大的嚎叫着,“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医生出来时候摇头,护士则拿着确认单,安慰说,“节哀。” 最后一次碰到萧如心的脸,只有脸皮是软的,薄薄的一层,没有任何温度。 白布罩在她头上,萧恕无数次想问,“姐,你怕不怕黑啊。” 萧如心离开前的场景成了萧恕的梦魇,最开始是心理性的睡眠障碍,他根本睡不着。 身体透支时候会眯眼短暂的睡上一阵子。 浅眠时候会被某个念头吓得醒来,手想去抓什么,始终落空。 混乱、噩梦、惊醒、幻想萧如心还在;阴谋论,萧如心究竟是被害还是真的选择自.杀;自己替她好好活下去…… (tps:珍爱生命,自杀绝不可取,此处是个意外,姐姐并没有真的想要自杀,后文会写到,你的家人朋友都爱你,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那段日子里萧恕看过不少心理医生,受过几次专业治疗。 成效甚微,他是在时间的推移下,渐渐从睡眠障碍,变成睡眠节奏紊乱的。 正常人晚上睡,熬夜修仙的不过凌晨三四点,而萧恕是每天早上将近七点,急救确认萧如心死亡以后的时间点,他才能够进入睡眠。 睡眠节奏紊乱指的是:二十四小时内,睡眠至觉醒节律模式与日常生活所处的环境所要求的节律严重不妥,主要诉诸在全社会能接受的时间范围内,无法入睡。[1] “我无法去跟你阐述明白,你之前的睡眠障碍,跟睡眠节奏紊乱,究竟是你好起来了,还是更差了些。”萧恕的心理医生曲楚相当直白的同他说明,“你这种确切的叫醒昼夜睡眠障碍,常于与重性精神疾病同时发作,特别是躁狂症的躁狂期和精神分裂症患者,另外在临床观察中,多数患者被诊断出心律有问题。[2]” “不过问题不是特别大,不睡觉心律检测肯定有问题。”曲楚好心安抚。 在萧恕持续了七个月日夜颠倒的睡眠后。 曲楚在萧恕的病历上写下:偏执性精神障碍,病因为目睹姐姐死亡,临床治疗效果弱。 萧恕才闭上眼,耳畔仿佛又听见了120的鸣笛声。 他立刻睁开,手撑着床褥做起来,大口呼吸,试图让自己安静下来。 被这段梦魇折磨久了,逃不出,避不开,可最起码已经知道如何让自己平静。 往日需要烟或者酒,安静的一个人待着。 今天大抵是哪里出了差错,又或许是因为院子里。 突然有了除萧恕以外的活物,绵长的夜里。 隔壁还有另外的人,这种认知莫名其妙的让萧恕觉得安心。 他鬼使神差的,划开手机。 指尖飞快的敲击屏幕,直接发了消息过去。 乔卿久才把今天的手帐制作完毕,正打着哈欠趴在床上,仔细的把胶带跟剪刀分文别类的放进整理好里。 屋里的吊灯已经灭了,昏暗环境里,手机屏幕骤然泛出的幽光被注意到。 shu.:[睡了吗?] 夜风从半开的窗里蹿进来,把帘布吹的鼓鼓囊囊,蹭在身上软呼呼的。 周末的夜晚太温柔,乔卿久半搂着自己的毛绒玩具兔子,长耳朵被她的肩膀压住。 乔卿久没打字,刚才是装困,现在是真困。 她按着语音键,发送过去。 倾酒:[语音] 萧恕点开,小姑娘的声色特别软,大概倦意上来了,真的乖。 尾音拖的有点儿长。 乔卿久对此毫不自知,她在用萧恕根本受不住的鼻音讲话。 她讲,“我躺好了,要睡了,哥哥早点儿睡,晚安呀~” shu.:[语音] 萧恕勾着唇,也发了语音回她,“晚安呀。” 声音是萧恕自己意想不到的温柔,以至于他发完后重新听的时候。 几度想要撤回。 乔卿久没有再回复过。 萧恕去门外瞅了一眼,侧面屋里黯然无光,应该是真的发完秒睡了。 **** 冰箱门开了又关。 西边,从前萧如心住的卧室里,亮起灯。 他进门时点的香早燃尽,香炉旁边散落了许多灰烬。 萧恕没再点上,他坐在正对遗像的那张藤椅上。 遗像里的女孩子面容姣好,乍看过去眉眼间跟萧恕有六七分相似,但没萧恕那么凌厉,是张柔和的脸,笑的夺目璀璨。 萧恕用牙撬开酒盖,手臂抬高虚敬照片里的人。 “姐,我们的家里住进了个女孩子,前几天好像跟你说过。”萧恕自嘲的笑了下。 “她叫乔卿久,外表看起来是个小乖乖,实际上挺野的。” “这点跟你有点儿像,所以我才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她的音色跟你的全然不像又哪里有点儿相似。” 萧恕抿着酒,低声讲了许多。 “大概是都外柔内刚的类型吧,反正她母亲看起来挺不靠谱的,倒是心真的宽,能放心自己女儿才这样小,就住进别人家。” “还是别人家有男性的情况下,果然是什么人都能成为父母啊。” 不会有人回应,萧恕早早习惯了这样自言自语的夜晚。 撕碎所有伪装,对着遗照袒露心声。 “我觉得她是那种即使特别慌、特别害怕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的人,她在装。” “我在她眼里,读出了另一个我自己。” “漠视一切,基本上对所有事情都不在乎,她以为自己伪装的特别好,其实并没有。” 萧恕仰头,喉结滚动,把剩下大半瓶啤酒饮尽。 又如法炮制的重开了瓶。 …… “笑起来特别甜,声音超软,跳舞非常有天赋,顶好的女孩子,前途光明。” 自说自话,转变话题也无妨。 “对了姐,我把数学竞赛的题刷完了,等明年我拿奖给你看好吗?” “姐,我好像动了恻隐之心之外的感情,我希望她能好好的。” 说到这里萧恕顿停,收声,酒还剩下小半,隔空浇下,魂归院里的石膏地。 一瓶半,远远达不到萧恕的酒量,连个头都没开呢。 可萧恕偏偏睡着了,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在天光大亮之前睡着。 并且没有被噩梦缠身,入梦的是乔卿久,她在萧恕梦里,连着跳了整夜的舞。 平日里没什么机会仔细观察乔卿久,结果在梦里把她的颦笑记了个遍。 这觉睡得异常安稳,从两点多睡到将近十一点。 萧恕在床单上画了整片地图。 他对着床单发了半分钟呆,迅速的扯下来扔进洗衣机里,眼不见为净。 萧恕的卫生间干湿分离,外面是洗衣机运作,玻璃门中是水声淅沥。 冷水从头顶浇下来,把那些不该有的躁热慢慢熨平。 萧恕赤膊出浴室,单手用毛巾揉着自己的湿发,去勾放在桌上的手机。 看到消息的时候眸色一沉。 倾酒:[我做了早餐,在冰箱里,按我口味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特别客套的话,大意是:反正我做了,合适你吃,不合适随你处理。 乔卿久并不是心血来潮同萧恕示好。 她甚至没有在最开始给自己解决温饱问题的时候,想起隔壁还住了个人。 这个三明治的由来非常简单。 乔卿久买的吐司在昨天早上吃完了,冰箱里现在这袋厚切吐司的主人属于萧恕。 巷子口小卖铺老板昨天去喝喜酒提前闭店,导致她没能买到新的。 作为一个跳舞的,尤其是即将比赛的跳舞的,身材管控大过天。 平时在学校没办法,可周六周日是肯定会忌口的。 乔卿久站在冰箱前纠结片刻,取了萧恕的吐司。 吃人嘴软,秉承着这种想法,乔卿久贴心的在给自己做三明治的时候。 多带出了萧恕的那份。 事实证明了男女思路差异是非常悬殊的,公众号诚不欺乔卿久。 在萧恕看来,这就是份精致的爱心早餐。 两片面包夹火腿、半熟溏心煎蛋、生菜和西红柿,连酱料都没放。 按理说应当寡淡的令人窒息。 鬼知道萧恕是如何得出“乔卿久精心制作”结论的。 第十九章。 清狂汽车改装厂门口,蒋圣跟冯洲龙并排站着抽烟醒神。 烟雾散去,蒋圣的瞳孔放大。 “我特么的看错了?”蒋圣震惊之余大力去拍冯洲龙的肩膀,把冯洲龙吓得一激灵。 他没站稳,超前踉跄半步,回过头大骂,“蒋圣你他娘的脑子有病啊?” 蒋圣没反驳,手指向前方。 “你看见哥斯拉了啊。”冯洲龙骂骂咧咧的看过去,立马往后缩了半步,把刚才前挪的硬生生给平回来了。 萧恕正朝着门口走过来,俊朗的脸上……带着笑意。 不似平时那种懒散的似笑非笑,而是和煦的、如沐春风的笑容。 萧恕本就生了双含情眼,眼睛走向狭长,眼尾略扬。 平心而论的话,萧恕笑起来很好看。 就是他一笑, 在外人眼里比现实世界里出现哥斯拉大战奥特曼还吓人。 你能想象到冷酷无情,人狠话不多的社会大哥,笑起来的样子吗? 冯洲龙没见过,看蒋圣现在眼神呆滞的模样。 他判断,蒋圣认识萧恕十来年,估摸着也多半是没见过。 有且只有读不出人类表情的阿柴敢摇着尾巴凑上前去,绕着萧恕的裤脚来回打转。 “你俩中邪了?”萧恕走近,不解道。 蒋圣、冯洲龙:“……” 胡同里路窄,车开不进去,得停在胡同口左拐几百米的停车场里。 而清狂就在一中对面那条街,四舍五入还比去停车场还要近上百来米。 萧恕有车之后都是停在清狂这边的,反正白天他不在赛道就窝在清狂,不耽误用车。 “唉。”蒋圣挠挠头,大着胆子问,“恕哥你遇上喜事了吧。” 萧恕半回眸,睨蒋圣,狐疑不决道,“很明显?” 听听,人能说出这话? 要不是打不过萧恕,蒋圣跟冯洲龙可能早拿着镜子上去按头比划了。 您笑的人设都快崩了,还好意思问明显不明显! **** 人生就是大起大落,周日的早餐仿佛是乔卿久短暂的发了那么一下善心。 之后是工作日,因为萧恕的睡眠时间,上午不练车,都是晚上赛道空置下来时候夜跑。 连着两三天他跟乔卿久都因为作息相错没再撞见过。 萧恕倒是每天都去冰箱里瞅一圈,结果是,他想太多。 第三天深夜,萧恕在自己屋门口看见一个半敞口的纸壳箱子。 互联网时代,是人就会网购,萧恕不例外,可他的快递地址都写清狂。 没有送到西四胡同八号院的,要么这箱子是有人私自寄了没通知萧恕,要么是乔卿久的快递。 如果是前者,从外面取回的箱子不会被拆开,那只能是后者。 实锤完毕,萧恕垂眼。 他的洁癖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没鸡毛到出去吃饭坐不下去。 但起码在手上是很在乎的。 檐下无灯,唯月光把能笼到的地方打的通明,看不清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萧恕从兜里摸出张纸巾,裹在右手上,捏着箱子一边想把箱子拽起来。 有点儿沉,单边拎法使得箱子侧倾,萧恕动作很快。 拎箱、进门、开灯,一气呵成。 灯光把箱子里的东西照亮。 满满一大箱,都是柠檬糖,最上面还附了个[真心话贺卡]。 牛逼的带了自家淘宝店的名称跟微店二维码。 打印字体: 【据说亲亲对我的味道很中意,想拥有我的话,来这里为我赎身啊。——乔卿久】 酸掉牙了,怎么除了署名外的其他话,估计都不是乔卿久写的。 连留言都敷衍了事,让商家看着搞。 “……”萧恕瞅着这箱子糖,差点儿让隔壁那位气笑了。 乔卿久根本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我根本就不是忘了发链接,我就是懒得聊天讲话,你觉得糖好吃,我给你买一箱,没事别烦老子。 “行,你厉害。”萧恕把糖扔到地上,不忿的踹了脚踢到墙边。 没过多久那箱被冷落的糖又回到了地板正中央,萧恕坐在床上,双手合拢,耷拉眼皮沉思。 柠檬味极浓,从唇齿间溢出来,舌尖顶着糖从左腮移到右腮。 萧恕在屏幕上敲好字。 shu.:[谢了。] 他捧着手机等了半天,期间玩了两局极品飞车,才在十二点四十得到回复。 倾酒:[不谢。] 哪怕多打两个字,萧恕估计自己都不会咄咄逼人。 shu.:[……你打两个字用了一个多点?] 倾酒:[我们好好学习的,做卷子时候从来不看手机。] 乔卿久的解释合情合理,萧恕真的无言以对。 shu.:[对不起,打扰了。] 倾酒:[没事,我准备睡了,晚安。] shu.:[晚安。] 作息逆的时间长了,萧恕差点儿忘记,乔卿久是个正常的高中生。 课业繁重,有大把作业跟卷子,或许她还有很多时间是用在练舞上了。 熬到凌晨不是在刷手机玩,而是在实打实的学习。 萧恕以己度人了。 因为诸多乱七八糟的原因,已经十八岁的萧恕,现在本应该跟乔卿久一样读高一。 他们原本要走同样的路,唯一的任务是学习。 萧恕离经叛道,脱离正轨,但他终将回去。 已经不能让天上化成星注视着他的那个人,再失望了。 当夜,萧如心的供品盘里多了把柠檬糖,仔细的堆成了座小山。 **** 世事多繁碌,没有空隙去多想同住人,萧恕再见到乔卿久,是比赛后的清晨。 他喜好玩车,萧驰也支持他买车。 但用在赛道上的始终是那辆阿斯顿马丁 dbs superleggera。 这款车没有尾翼,甚至低调的不像是赛道跑车,但却在前端加了风刃,引擎盖里内置隐藏的气动装置。 加速后车前端似是劈开风的利刃,萧恕驾车领先冲破终点, 这是萧恕首战,即捧冠军杯,被蒋圣、冯洲龙还有车队里的几个朋友敲竹杠。 平均年龄二十出头的一群人,比赛过后彻底放松,嗨起来大有天地管不住我的气势。 喝到大半夜后又去包夜k歌。 左边麦霸冯洲龙握着话筒,操蹩脚的粤语唱励志歌曲《红日》。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右边是队友鲁花生,含泪阐述梦想,“小时候看香港电影,男主飙车特别帅,导致我从小就怀揣有一个赛车梦……嗝。” 鬼哭狼嚎、互不搭调,偏偏在这种场合里显得非常正常。 蒋圣拎着瓶从左聊到右,跟谁都能侃上几句,“鲁花生,你真想多了,男主帅不是因为他开车,而是因为他脸本来就帅。” 喝的名字都记颠倒了,损人的逻辑居然还能跟上。 萧恕老奶奶都不服,只服蒋圣。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从顶棚跃下,落在萧恕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眸里。 他松散的窝在沙发角落,手臂搭在靠背上,瘦长的手指握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 像是在等什么消息,又像是在思衬发消息。 有人过来敬酒时萧恕也会饮尽,但完全不参与智障活动。 虽不合群,可面子是给足了。 萧恕性子冷淡,为人桀骜,行事放|荡不羁,加上刚进队晚还不足半年,看不惯他的人肯定有。 同性相斥,还不算少数。 赛车烧钱,能玩得起的家境个顶个的不错,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但雄性生物的本能是慕强,几个队友都没在赛前对萧恕做什么,统统压着火想等萧恕比赛成绩出来对他冷嘲热讽。 现在没了资格,闷酒杯杯下肚,蔫成了白菜,自己凑了桌麻将,小赌怡情,打的不亦乐乎。 萧恕把微信通讯录从头到尾的划了一次,惊觉自己并非想跟人分享喜悦。 而是想跟某个人说,自己最近在做些什么。 若是单纯想要分享,那萧恕大可发朋友圈炫耀。 之前实验附中以迟辰为首的中二少年跟陈毅那张八卦的嘴,明天整个一中跟实验附中都能知道自己拿了赛车冠军这件事。 可萧恕不喜欢,他自诩生性凉薄,懒得同陌生人搭话,更不喜欢变成他人口里讨论的话题。 指尖在某个名字上顿停了半分钟,萧恕点开乔卿久的微信头像。 最顶上赫然是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 萧恕盯着那行字,轻阖眸,再睁开,还是“正在输入中…” 他的确没喝多,乔卿久在打字。 萧恕不知道是自己点开前她就在打,还是巧合。 反正乔卿久没让他等太久。 倾酒:[你要不要吃卤肉饭啊?] 快到十二点了。 萧恕挑眉,敲字回她。 shu.:[饿了?] shu.:[要我帮你点宵夜吗?] 乔卿久非常想问,自己是怎么在萧恕心里变成了。 吃饭选不出吃什么的人,她是有选择困难症,可有那么严重吗? 她还真误会萧恕了,萧恕以为的是,乔卿久饿到现在这个点儿,都没选出应该吃什么,实在扛不住才进行场外求助的。 倾酒:[我没有选择困难。] shu.:[你再说一次,你对天发誓] 倾酒:[我选择困难没那么困难。] shu.:[你自己信吗?] 乔卿久内心是崩溃的,天地可鉴,她不过是因为今天舞团放假,心血来潮的买了菜想做饭。 结果从前跟母亲同住久了,习惯成自然,买东西买成了双份。 很明显乔卿久的时间不允许她在一星期里做两次饭,她也真没那么多闲心,于是想起了隔壁屋“不常回家的人”,这才随口一问。 乔卿久愤怒的打字 萧恕的消息跟她几乎是同时发出来,萧恕先发,乔卿久在后。 shu.:[哥哥错了,你真没有。] 倾酒:[我只是是在做卤肉饭,想问要不要帮你带出一份来,不吃算了!] 发消息的前后顺序在这一刻就显得至关重要。 抵是真气急了,打字都带着那么点儿傲娇,萧恕勾唇,温柔的笑了笑。 shu.:[我吃,谢谢。] 倾酒:[语音] 包房里嘈杂,萧恕把无线耳机塞进耳朵里,音量调到最高。 女孩子的声音甜润,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出人气的两腮鼓起的模样。 “那你吃圆葱吗、吃香菇吗、吃不吃肥肉、五花肉皮呢……是喜欢甜口的还是咸口的呀。” 开始讲的话的时候还挺凶的,后来说多了,就变成了自己最常用的口气,软的不行,尾音绵长,令人暇生旎念。 二十秒不到的语音消息,萧恕反反复复的听了好几次。 他非常违心的忘记了自己不喜甜的习惯。 shu.:[我都吃,甜口咸口我不挑剔。] 倾酒:[好。] 萧恕再一次点开了乔卿久的那条语音消息。 他忘记了说自己第一场赛车比赛的成绩很好,忘记了刚才的纠结。 人这类生物太奇怪,好像需要很多物质、很多爱才能走下去。 却又在某个瞬间能因为不起眼的小事而感受到很多东西。 萧恕的世界里有轰鸣机械引擎、狂跳不止的脉搏、有灯红酒绿、笙歌不断。 多数人觉得该肾上腺素飙升的时机里,萧恕皆不为所动,冷眼旁观。 他的心现在跳的很快,比环山公路上因速度过猛,在栏挡前车体侧倾时还要快。 几百天的时间仓皇流过,忽然有人在午夜问他,你要吃我做的东西吗? “大龙、大龙!”蒋圣从左又喝到了右,勾着冯洲龙的肩膀把人从唱歌的位子上薅下来。 蒋圣对着冯洲龙挤眉弄眼,小声嘀咕,“大龙你快看恕哥!” 冯洲龙还没唱尽兴,“我恕哥啥时候都帅,还用看?” 他刚说完就打了脸。 萧恕依然窝在最角落的沙发卡座里没动弹,指尖多了根烟。 戴着耳机好整以暇的吞吐着云雾,隔着层寡薄的雾气,冯洲龙看见萧恕的唇线明显上扬,眼尾也轻挑。 “……”冯洲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肩膀的撞蒋圣的问,“是我喝多上头,瞎了?” 蒋圣摇摇头,怔怔然道,“你也看到了是吧?我也看到了。” “草?”两人异口同声。 萧如心走了快两年,她走后,萧恕就没真心的笑过了,多数时候都是出于礼貌的敷衍笑。 讥笑跟嘲笑倒是真心,不过那种真算不上是再笑。 蒋圣掰着手指算日子,“上次恕哥笑是27号,今天3号,卧槽,一周笑两次,这是有情况啊。” 冯洲龙神色凝重的点头,“你是他发小,你去问问。” 蒋圣后退一步,并伸手推了冯洲龙一把,“我们太熟了,他肯定会对我下死手,能对你客气点儿,你去!” “别想坑你爹。”冯洲龙转身跟蒋圣扭打在一起。 结局是冯洲龙胜,蒋圣被迫去问。 “有事?”萧恕的耳机还没摘,见蒋圣面部表情凝重的立在自己面前,沉声问。 蒋圣点头,萧恕摘了一边,“那你说。” “冯洲龙让我问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蒋圣语速飞快,吐溜完长句。 背对着两人正在装路人的偷听的冯洲龙:“……” 萧恕掀眼皮,他本来就是半躺在沙发卡座里,神色懒散,唇角的笑意早淡下来。 闻言忽然挺直脊背坐正,大大咧咧跨放的长腿翘起二郎腿。 萧恕指尖开合打火机盖子,足足顿了半分钟,才抬眸冷声问,“到底是哪个傻子看出来的?” 蒋圣、冯洲龙:???恕哥,你说我们傻可以,是事实。那你这话,到底是否认、还是肯定、还是双重否认等于肯定啊哥。 萧恕只没头没尾的答了这一句,就起身说自己去放水出门了。 剩下两个九年义务教育浑浑噩噩结束后,就没整了八经读过半天书的辍学少年扒拉手指。 甚至开启了百度跟知乎提问模式。 很遗憾,热心学霸跟精英人士,从来不在后半夜上网冲浪答疑解惑。 所以直到萧恕结账,众人散伙,蒋圣还在伙同冯洲龙纠结。 今夜无眠,两个惨兮兮喝的半醉的少年。 推算了整夜:“我恕哥的意思,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19.倾酒。 后半夜的厨房灯火通明, 乔卿久戴着框架眼镜,正持刀对洋葱下毒手。 她用的非常有经验的切法, 先将洋葱对半劈开, 然后竖切不到底,再横过来切丁。 饶是这种稳妥的切洋葱方法,还是在刀起时候沾染到了刺鼻的气息, 呛得乔卿久眼角泛红。 萧恕不下厨, 但他在乔卿久来以前找了个家政钟点工。 把乔卿久可能、不可能用到的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虽然同父母关系并不算亲厚, 但萧恕必须承认, 他身上的多数习惯继承自父辈。 父亲萧驰的野心跟义气, 母亲司榕的巨细无遗跟决绝。 萧恕从骨子里散着他们两人的烙印, 洗刷不掉。 厨房里的配置相当全, 常见的油盐酱醋必不可缺, 连吉利丁片跟炸鸡粉、面包糠、浓汤宝这类小众的材料都一应俱全。 且日期非常新鲜。 如果忽略他们统统没开封的话,乔卿久差点儿就以为萧恕是个热爱生活,平时还会做布丁的人了。 舞蹈附中的作息是上午文化课, 下午练舞。 单看假期的话其实跟正常的学校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起码在不撞表演的时候是双休。 桃李杯舞蹈比赛, 在中国舞蹈表演界的地位类比电影界奥斯卡。 因此临近桃李杯群舞表演跟个人表演赛的时候, 舞蹈附中的学生会停文化课, 全力以赴练舞。 乔卿久几乎每个周末的时间都泡在练舞室里。 她拿周六、周日两天的高强度训练去补工作日要上文化课的倦怠。 几乎所有看过乔卿久跳舞的人, 都觉得乔卿久是靠天赋吃饭。 只有乔卿久跟她的老师王怀雪知道, 那些正常孩子们休息的时间,统统被乔卿久拿来训练。 天赋难能可贵,天道诚然酬勤。 长期高强度训练会让人崩溃, 何况还要兼顾学业。 乔卿久今天下午在跳完后主动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她快疯了, 老师王怀雪应允。 热锅冷油,洋葱碎被推进去,“呲啦”声不绝断,油花迸溅。 她拿着勺子站在锅边试探性小幅度的推了一下在边缘的洋葱碎,等差不多不再溅油才凑过去。 灶台上的火转小,乔卿久专注的舞着锅铲,看着洋葱被油浸炸过上了焦黄色,气味也从刺鼻变得清甜。 切好的五花肉丁跟香菇整整齐齐的码在盘子里。 八号院里只亮了厨房的灯,午夜安静,食物的香气令人心态平和。 她在旁边的锅台上被放了煮锅,下五花肉,扔姜片焯水去腥。 在开料酒的时遇到了困难,瓶口封的有些紧实。 用力拉了两下后,乔卿久弃疗的超门口看了一眼,院子里很安静,萧恕没有回来的迹象。 她直接上牙把瓶封咬开。 挂壁上配有漏勺,完全可以在撇去水上浮沫以后用漏勺捞五花肉丁。 可乔卿久没用,她愣是拿着筷子一点点的把肉丁捡出来。 耗时耗力,乔卿久机械性的重复,神经全然松懈下来。 不似往日咬牙坚持,强压着自己去努力。 卤肉饭这类消磨时间菜品,乔卿久完全没有不耐烦,反之异常享受它的制作过程。 七点钟起床上课,下午去练舞室跳舞,晚上回家继续学到十二点半,这是最近乔卿久日常生活的全部缩影。 说痛苦,不及某些痛苦的千万分之一。 论好受,则完全没有正常文化生好受。 卤肉已经在锅里炖上,水汽顶锅盖,发出“咕咚咕咚”的缠人声响。 乔卿久立在灶台前发呆,水汽徐徐升上来,散在半空中,她伸出手去抓,什么都没握到。 一切皆如指间沙,马上高二了,再这样下去不行,最迟再半年。 她必须要做出选择。 究竟是选跳舞、还是专注文化课。 乔卿久的选择困难症严重到了某个地步,之前都是别人帮她选。 母亲觉得女孩子家跳舞好,所以她跳舞许多年,父亲觉得孩子还是要多读书,所以她从舞蹈附中退学进入正常中学念书。 从前乔卿久万事不需要自己选。 然而父亲因公殉职、被宠坏的母亲让乔卿久被迫长大。 行李被打包送到这来之后,乔卿久无比清醒的认识到,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思考过度专注,让她忽略了十多米外防盗门开合的声音。 胡同过道两侧窄,路灯间隔大,昏暗的路灯扯长萧恕的影子。 他迈进门,看见亮灯的厨房时,下意识的按手机去看时间。 凌晨一点四十七,萧恕以为是乔卿久忘了关灯。 等她站到门口才发现乔卿久人在厨房里面呢。 穿了睡裙,小小的一只,头上顶着颗丸子头,娇俏的不行。 光打落在她身上,裹挟着整个人都有种柔和感。 萧恕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女孩子半边侧颜。 衬在人间烟火气里,漂亮得像副油画。 姐姐萧如心的厨艺跟萧恕生母司榕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勉强吃不死人,咽下去能少半条命。 因此萧恕很少吃到亲人做的东西。 厨房除了煮泡面外,基本上没有开火机会。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厨房,给萧恕煮东西。 哪怕只是随手煮多了,分食给萧恕一碗也好。 炉灶上的东西煮了很长时间,香味飘出来。 咕嘟咕嘟的响着。 视觉、听觉、嗅觉、萧恕的五感都在此刻开启。 心里有藤蔓,枝桠飞涨,敲破萧恕坚硬的心脏外壳,努力往最容软的腹地延伸。 萧恕的左手还拎着今天拿到的奖杯,大头朝下。 他是倒拿的,随意的仿佛那是什么不重要的东西。 许是视线过于炙热,乔卿久稍侧目,看见门口的萧恕。 十几岁的少年身材抽长拔节般疯长,独有种清瘦的感觉。 瘦削却一点儿不显得单薄。 萧恕穿了身运动服,松散地立在厨房门口站着,像颗小白杨。 乔卿久略微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萧恕的视线灼灼。 盯的她浑身不自在,乔卿久偏头,肩胛骨顶起,脸颊蹭了两下睡衣。 柔声问,“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偷看被当场抓包,萧恕并不掩饰,他摇头低声讲,“没有。” 音色如常的低沉带着磁性。 “我只是饿了。”萧恕挑眉,看着乔卿久,慢条斯理的讲。 “……”乔卿久别开视线,伸手去开锅盖,用勺子搅动了两下,“还需要炖一会儿,米饭在锅里,也要等下。” 她的眼镜早摘了,眯着眼去瞅电饭锅的字幕,“还十四分钟。” “嗯,我等着。”萧恕接腔,从善如流。 乔卿久把盖子盖好,撑着橱柜看向萧恕。 一个人站门口,把门外的月光挡了个彻底。 另一个靠最里面,距离大几米,那么站着,谁也没有拉近距离的意思。 “出什么事了?”萧恕捕捉到她眼角残存的那丝红,蹙眉沉声问。 乔卿久困惑的望着他,“唉。” 萧恕扬手,指着自己眼角的位置讲,“红了。” ……乔卿久想说你真特么厉害,啥视力啊,这都能看见。 “切了些不乖的洋葱,呛哭的。”乔卿久解释道。 萧恕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手放下时候。 乔卿久注意到萧恕左手里的东西。 “什么奖?”乔卿久发声问。 凭心而路,这奖杯重量不算轻,可对于萧恕来说不值一提,如果乔卿久没问,他都快忘了手里还有东西。 “gt锦标赛的奖。”萧恕五指放松又提紧,掂了掂奖杯,微微收敛了些目光回。 一般女孩子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萧恕也不想同乔卿久炫耀些什么。 例如:我很厉害,这是我第一次比赛,拿了第一,你夸夸我这种话。 这种话非常适合中二少年吹逼,但萧恕不中二,而且也绝对不适用在一个年少便拿了许多舞蹈冠军的人面前吹。 “超跑锦标赛吗?”乔卿久确认道。 萧恕有些诧异,点头“嗯”了声。 那双水汪汪的杏眼亮起来,乔卿久竖起大拇指,笑吟吟的夸奖说,“那你很厉害呀。” “……”萧恕沉默了半分钟,刚才在ktv里时候,他曾经短暂的想要找个人同自己分享着喜悦。 然后被乔卿久打断,那些微弱的念头像是寒风里的火光,摇曳片刻久灭下来。 又在此刻莫名的被称赞恭喜,野火复生,势头燎原。 今夜好像是什么绝世好日子。 萧恕所有的想法居然都莫名的如了愿。 “还好,一般般。”他勾唇,谦虚答。 乔卿久眨眼,长睫毛轻颤,在眼睑下打出小片阴影弧度。 “没有一般,你很厉害。”发声时候没带着她惯有的甜腔调。 声线压低,眼神坚定。 乔卿久注视着萧恕,一字一句的讲出来。 “你非常厉害,所有荣誉都是汗水浇灌的,得来不易,理所应当被肯定,不该妄自菲薄,值得就是值得。” 乔卿久搬进西四胡同已然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她自己非常忙,没心思关心萧恕在做什么。 直到她今天才为萧恕那些晚归的夜晚找到归宿。 “谢谢。”萧恕抬腿走近厨房,两人之间的距离缩进。 乔卿久没躲,眼神不退避。 可惜她这个清凉的丸子头,挡不住泛起薄红的耳垂。 她在萧恕快走到自己面前时候,迅速伸手拿起勺子,举到半空问,“你来帮我尝尝咸淡?” “好。”萧恕不可置否。 盖子再次被打开,到了最后的收汁阶段,已经不需要再盖了。 大号汤勺就挂在锅边,乔卿久手里的是小号勺子,她自己用来尝味道的。 她舀了勺肉酱,带出时候还蒸腾着热气,贴心的举到自己唇边,垂眸吹凉。 乔卿久的动作非常娴熟,从她自身角度出发,也很正常,同住一个屋檐下,总不至于把人烫死吧? 可萧恕的角度看,女孩子粉唇张和,睡衣的领口开的有些大,他能把精致的锁骨收进眼底,再往下。 喉结上下微动,萧恕神色不变,眼神更是没收回来。 “好了。”乔卿久吹了几下,等到不在冒气。 她四十五度屈肘,想要把勺子递给萧恕,“你尝尝味道,看看淡不淡,我盐只加了一丢丢。” 萧恕没接,他低头,张嘴直接咬住勺子。 脑袋里有根刚才断了的神经续上,乔卿久骤然想起这勺子是自己用来调味的。 她尝过,现在正含在萧恕嘴里。 乔卿久陷入绝望的境地,她现在抽手勺子会掉,不抽这个姿势。 太暧昧了。 厨房的灯光不同于卧室,用了白炽灯,每个表情皆暴露在光下。 那根才接上的神经在下一秒,被乔卿久扯断。 一不做,二不休。 放手,反正勺子她洗。 似是察觉到了乔卿久的动作,萧恕突然抬手,轻轻托握住了面前人纤弱的手腕。 乔卿久体寒,不跳舞时候体温向来低。 此刻有温暖的热度从腕部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 物质是运动的,体温是互渡的。 萧恕刚刚喝完酒,他有些贪恋手心的温度,可理智不许他这样下去。 乔卿久呆滞几秒后皱眉,仰头看着萧恕,小声嘟哝着,“你” 刚发出个音节,温热消失了,萧恕松开了手。 “是稍微有些淡了,还可以再加点儿盐。”萧恕中肯的给出评价。 他们离得很近,小半步之隔,乔卿久仰头,萧恕低头。 乔卿久的皮肤很好,如白瓷般细腻,稍微红一点儿都能被看出来。 萧恕定神,俊朗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调戏的情绪。 反之非常正派,仿佛什么都没做过般坦荡。 像是仅仅配合乔卿久要求,低头试了个味而已。 被萧恕放开后的乔卿久认为大概是自己太敏感了些。 味道是她让尝的,勺子也是她递的,她又没同萧恕说,“你拿着勺子尝,别就我手。” 换位思考过来,如果是应长乐喊自己尝味道,那她会跟萧恕有相同的操作。 这是个挺寻常的举动,真没必要去忌讳。 萧恕作为男生,应该在这方面没那么多心思。 男孩子不太敏感,比如说迟辰,直男连上二楼累着自己这种瞎话都能信,还能送上“金句”多喝热水。 从这个角度看,萧恕就自己手尝个咸淡没什么不对的。 家庭因素使得乔卿久的共情能力超乎常人,她每次纠结时候都会换个立场考虑,现在她为萧恕找到了完美的开脱点。 但这个换位底线分明,比如说郭玲善带人堵自己这事。 乔卿久本人肯定干不出来,换位思考的基础是对方是正常人,而不是傻逼。 号称怕胖不吃零食的乔卿久,抵不住诱惑,跟之前已经攒过一场饭局的萧恕。 面对面坐在厨房里,吃了顿宵夜。 五花肉提前煎煮过,撇掉了不少油分,炖的软糯酥烂,香菇丁吸了肉汁,纤维富有嚼劲。 洋葱全部炖化融在汤汁里,一勺下去入口是满足的感觉。 夜晚在萧如心离开那天之后,对萧恕来说变得漫长、难熬,睁着眼等天亮。 这是许久以来,萧恕首次没有厌恶夜色。 他低头是可口的饭菜,抬头是乔卿久的笑颜。 乔卿久长相乖顺,最佳分的是说话跟笑起来时候,两腮明显的小梨涡。 这种幼圆完全没有棱角的脸型,人畜无害,就算是口吐芬芳问候十八代祖宗呢。 把音效抹了,你可能都以为她在夸你。 **** 宵夜吃的油腻,胃不舒服,乔卿久愣是回去做了两套卷子消食,拖到凌晨五点多,天光蒙蒙亮。 不知道是谁家养了鸡,扯着嗓子打着恼人的鸣。 乔卿久和着打鸣声躺到床上,沾枕头即熟睡。 晚睡晚起,是每个社会主义好少年都应当遵从的好习惯。 乔卿久同学没有辜负她共青团员的身份,她给自己放了天假,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生物钟被全然违逆,乔卿久睁眼时候日上三竿,下午一点出头。 这个作息让她成功在入住长达半个多月后,头回于白天见到了萧恕。 季节交替时候的气温不稳定,往往昨天还是短袖,今天就得加上外套。 睡着时候下过场来去匆匆的暴雨,气温骤然降低几度。 乔卿久睡的酣甜,未被雨声惊扰。 醒来时候盘腿坐在床上,对着玻璃上附着的雨滴发了几分钟呆。 她无比庆幸于这雨下在她熟睡时分。 否则就糟了,会是无眠夜。 乔卿久恐惧暴雨,像是命定的诅咒般。 每逢不幸临头,雨都下的很大,闪电划破乌云,又立刻被吞噬,雷鸣炸裂在耳侧。 五岁外公出殡那天大雨倾盆、十四岁亲手给父亲递上雨具。 站在门口笑盈盈的交代,“早点回来。” 乔卿久永远记得当日的雨,暴雨信号从橙色预警提到红色警戒,大雨倾倒整座城市。 父亲死讯传来时候,乔卿久误以为是雨声太大,隔断了信号,她少听见了些什么话。 撞破母亲跟人上床是雨夜、中考最后一场忽然落雨,坐在窗边考试的乔卿久满头大汗,一度握不住笔。 暴雨是乔卿久的魔咒。 心有戚戚地套上件粉白拼色的长款卫衣,乔卿久把手机揣在腹部的梯形兜里出门洗漱。 卫衣版型宽松,盖到大腿中间部分。 开门就看见萧恕正准备抬腿跨格档出走廊。 估摸是走廊这十来米多绕的路阻碍萧恕前途了,他才次次都得跨过去,从不走正常路线。 “早啊。”乔卿久刚醒,头发压的凌乱,声音奶气十足。 萧恕见状收回快着地的那只腿,朝乔卿久走过来,“下午会有钟点工打扫,你不用刷碗。” “其实我昨天收拾好了。”乔卿久轻声应答,她尚且没完全清醒。 朦朦胧胧的望着萧恕走过来,误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结果萧恕没在讲话,他在跟乔卿久擦肩而过时候伸手杂乱无章的揉了下乔卿久的头。 把原本就乱的发揉的更乱,撂下句尾音带着笑意的,“早安。” 睡多了人总会迟钝些,乔卿久是等萧恕人都走到院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被欺负了? 日了狗了。 她呆滞的杵在原地,为了让自己不显得那么智障,还拿出了手机。 屏幕上面应长乐已经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 应应:[久久?] 应应:[我到了,占好座位了。] 一中学风偏自由,鼓励学生们自主学习,周末不强制补课。 高一更是连晚自习都没有,六点钟即放学。 但每周末开放图书馆,有各课老师坐镇负责答疑解惑。 乔卿久昨天约了应长乐复习,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 应应:[乔卿久,你放我鸽子!] 应应:[你最爱的人不是我了,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读到这条时候乔卿久甚至想纠正,哪个歌原词唱的明明是,“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应长乐的逻辑反了! 可乔卿久不敢,因为应长乐极少喊她大名,多半都是久久,或者久宝,喊大名代表事很大,人在生气。 她瑟瑟发抖,她可怜无助。 乔卿久抹了把脸,一不做二不休的甩锅萧恕,给应长乐回复过去。 倾酒:[你听我解释,都怪萧恕,他大晚上非勾引我一起吃宵夜,我吃饱了睡不着,消食到天亮才睡着。] 应应:[???] 倾酒:[都是他的错,你信我,我这就过来,给我二十分钟。] 为了降低自己的错误,乔卿久迅速的冲进卫生间洗漱拎包出门。 快狂奔到一中,在马路对面等红绿灯时候才看到应长乐的最新消息。 应应:[你不用来了,我苦等一上午,都没等到你人,现在已经在跟曲楚吃火锅了。] 倾酒:[行吧,人生就是场错过,没得办法。] 应应:[滚。] **** 清狂汽车改装厂,蒋圣跟冯洲龙因为喝了酒,并且有共同的革命研究目标——萧恕的话到底是肯定句还是否定句。 他们折腾了一宿、外加场外求助、知乎提问,都没能得出个准确答案。 到大早上谁都不乐意折腾,就将就着都睡在了清狂这边。 萧恕进到内室时就看两个智障躺的四仰八歪,阿柴可怜兮兮的摇着尾巴凑过来,也不叫唤。 闭着眼都是知道是狗粮没了。 这俩智障看模样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的。 萧恕给阿柴添好水粮,决定去便利店买点儿东西。 他刚转身,就听见阿柴因为盆中有粮。 欣喜的“嗷呜~汪”了起来。 冯洲龙可能喝的没蒋圣多,又或许是因为阿柴是他亲儿子。 所以冯洲龙在阿柴的叫声中,缓慢的睁开了眼,冲萧恕的背影喊,“唉,恕哥你出去啊。” “我去趟便利店。”萧恕回身答。 冯洲龙想说,“要不你顺便帮我遛下狗,阿柴习惯好,早晚遛一圈解决生理问题。” 结果话到嘴边硬生生给咽回去了。 因为萧恕的眼神如刀,抵在了冯洲龙的后脖颈上。 冯洲龙一个激灵翻下沙发,大声说,“我跟你一起去,顺便溜下阿柴!” 学辅路左侧是一中跟七中,右侧是条商业街,因为临近学校,因地制宜。 所以商业多半是做学生生意,餐饮居多。 全家便利店的选址更是精妙,坐落在一中和七中交界处。 不偏不倚,两家饭吃的那叫一个敬业。 店里不许带宠物,像萧恕和冯洲龙这样两人一狗的组合,进店只能分开。 萧恕先买,冯洲龙殿后。 结账时候萧恕才看见了应长乐发来的微信消息。 时隔半个多月,应长乐依然没有找到萧恕微信给他备注上。 主要是忘了,乔卿久除了那天提过萧恕狗比外,再没提过。 乔卿久自认跟萧恕是相处融洽的合租关系,那应长乐何必去问候萧恕。 现在情况有变,应长乐还是现问迟辰要的萧恕微信号。 在自己列表里精准搜索后找到的。 人不在:[听说你勾引我家妹子?] 萧恕跟曲楚熟,却不代表同住在曲楚家的应长乐也熟。 他们做过阵初中同学,除了正常交流,私下不聊天。 应长乐在萧恕这里也是没备注的,光秃秃的三个字“人不在”。 萧恕从来不乱加微信,因此这人他肯定是现实认识,并且不讨厌。 出于礼貌,他回了句。 shu.:[你家妹子是哪位?] 人不在:[我家妹子是乔卿久。] 萧恕把烟咬在嘴里,还未点,垂眼轻叩屏幕,平直的唇线不经意的有了弧度。 他先把“人不在”的备注改成了“乔卿久的家属”。 然后才回复。 shu.:[嗯,我勾引了。] 人不在:[……也行吧。] 直白且坦荡,有问有答。 这天根本没法再往下聊。 而且萧恕也没空再跟“人不在”聊了。 因为他抬眼就看见熟悉的背影轮廓,黑长发披散在肩头,穿着半小时前见到乔卿久穿的那件粉白拼色长卫衣。 正被一群人前后拥簇着,逼进两校隔离墙下的暗巷里。 五个女生,断后的是个男的,黄毛,穿骷髅头亮片t恤,叼着烟,手里来回掂量着把瑞士军刀。 20.倾酒。 学辅路非主干道, 共两条,早年是横纵来车道, 因为临近学校, 事故频发而改成了单行道。 除了工作日跟学生上下学的时间以外,路上来往车辆都不算多。 一辆双层公交车缓缓驶过,暂时阻断了萧恕的视线。 车过, 乔卿久跟几个女生已经拐进暗巷, 黄毛叼着烟,慢悠悠的朝着巷子那边走。 萧恕眸色晦暗, 低头飞快的把阿柴的狗声系到旁边路锥上。 来车处转了红灯, 萧恕大步往对面走。 手起手落间, 唇上烟被点燃。 冯洲龙拎着满满一袋子东西出来, 就看见阿柴委屈巴巴的蹲在路边, 朝着对面不停叫唤。 “你恕哥哥呢?”冯洲龙满头雾水的看向脚下的阿柴问。 怎么自己买个东西的功夫, 萧恕就抛兄弃狗了? 不合适吧? 阿柴没搭理冯洲龙,抻着脑袋超前,大有向前狂奔的架势。 只可惜狗绳阻碍了它雄赳赳、气昂昂前进过马路的步伐。 冯洲龙顺着阿柴叫唤的方向看过去, 萧恕背影落拓。 “唉?”冯洲龙把狗绳解下来, 阿柴立刻如同脱缰野马狗, 小短腿安了马达往前跑。 冯洲龙被阿柴牵着……小跑着往萧恕走的方向赶上去。 萧恕人立在巷口, 跟黄毛骷髅头t恤站了个对面。 萧恕过来的时候黄毛还瞅了他一眼, 萧恕平静地回了个眼神。 意思明显:老子抽烟, 你有事? 黄毛见他没有进巷子的意思, 便立刻收了视线。 社会不良少年,尤其是混的不咋地,谁都打不过的社会少年。 到底是有些守则的, 总不至于别人随地抽烟都看不顺眼能动起手来。 毕竟很可能被反向操作, 做人要识时务。 冯洲龙牵着阿柴懵逼的站在萧恕跟黄毛中间。 只见方才还目中无人的黄毛立马掐了烟,挺直脊背。 冲冯洲龙大喊,“大龙哥好。” “嗯。”冯洲龙对黄毛这人没印象,他随意的摆了下手,敷衍讲,“你抽你的。” 冯洲龙老说自己九年义务教育没读完,实际上还是读完了的,不光读完了,还多读了两年。 七中是冯洲龙母校。 在跟着蒋圣他爸蒋宏学汽修之前,冯洲龙是七中扛把子,扬名立万那款的。 江山代有刺头出,后浪总想把前浪拍死沙滩上。 上次跟冯洲龙约架的土狗就是七中新一代大哥大。 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踩冯洲龙上位,结局很惨痛。 “你怎么过来了。”冯洲龙看着萧恕,不解的问,“怎么抽烟还得选地方。” 萧恕淡然说,“今天吹西风,我恰好没有吸自己二手烟的毛病。” 这个理由非常合理,黄毛跟冯洲龙居然都信了。 “行,那你跟这儿抽,我先去把狗溜了哈。”冯洲龙说。 萧恕点头。 冯洲龙走后,黄毛立马放松下来,又一次靠回墙边,时不时的望巷子里瞥上眼。 巷子幽深昏暗,一群人站的靠里,只能听见几句模糊的话。 看样子是还没动手。 **** 乔卿久真觉得自己是流年不利,不就偷懒请了一天假没去练舞吗? 至于这么给她教训吗,上帝真的没有心哦。 上午下过暴雨,直至午后也没有完全放晴,几朵浓云压在天际,昏沉沉的。 空气中飘散着泥土的气息,乔卿久揉了揉鼻尖,抬起头看围在自己面前的五位大姐。 应该是吸取教训,防止乔卿久再度抄起啤酒瓶做武器,五个人绕圈圈把乔卿久围在了中间,让她没办法去碰墙下立的酒瓶。 说来可笑,这五个人里,三个乔卿久有点儿眼熟,一个她认识。 认识那个叫郭玲善,眼熟的三个似乎是上次陪着郭玲善堵了她的小太妹。 乔卿久真服气了,同样的地点。 她们是觉得多带了个人就能翻盘了,还是怎么地了? 一中这道隔离墙非常完美的阻碍了学生校内翻墙搞对象,但间接为约架创造了绝佳地理位置。 早年为了安全是按摄像头的,可摄像头更迭速度跟不上损坏速度,因此作罢。 众所周知七中没有以读书为目的的学生,毕竟近年来经过教育体制改革,入学门槛被不断降低。 南平城中考总分六百九十五,其中九十五分是由体育分数跟开卷副科和物化实验构成的。 排名最低的重点高中划线在五百八分,而普通高中里最差的学校三百五就能入学。 这种落差分数线意味着,你哪怕初中抠脚只听过半年课,认识中国字,都能有个普通高中读一读。 然而七中学子可能是连中国字都认不全,隔壁六百五才能入学的一中学生乔卿久根本理解不了他们的脑回路,更不想理解。 谁没事去跟傻子共通脑电波。 “乔卿久,你应该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堵你吧?”发声的是五人组里乔卿久唯一没见过的一个女生。 烫了头夸张的紫色爆炸头,显得脑袋奇大无比,穿小皮裙松糕靴,浓重的烟熏妆,看不清具体五官。 “……”乔卿久眯着眼睛,仔细的盯着爆炸头看了半响,最后摇摇头,否定答,“抱歉,我实在是认不出。这样,出了巷子往左走,有个肯德基,要不你去公共厕所,卸个妆再问我试试?”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软糯,眼神又乖又纯。 绵里藏刀,最为致命。 “装他妈什么傻!”爆炸头暴怒,习惯性的歪头朝地下吐痰,“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许是平时没公德习惯了,爆炸头忽略了现在她们五个人的紧密站位。 这口痰直接在风力作用下,糊到了站在她左边的郭玲善腿上。 “日” 郭玲善刚发出音节,爆炸头幽幽盯着她,眼神不悦。 郭玲善硬生生把这句脏话吞下去。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郭善玲今天穿的是薄黑丝,没什么遮挡效果。 她被恶心的不行,左顾右盼,焦急地说,“你们有纸没有。” 另外三个人纷纷掏兜翻包找纸,最后有个妹妹从兜里掏出些皱皱巴巴,不知道擦过什么的纸,拇指跟食指提溜着纸团一角,“玲姐,要不你先凑合擦擦?” 郭玲善看着那团泛黄的纸,非常绝望地讲,“你还敢在寒颤点儿吗?” “行了,别忘了今天是来干什么的。”爆炸头非常不耐烦,“不就是口痰吗,矫情死你了。” 郭玲善面色铁青,大红唇开合,没说话。 她小妹倒是挺直腰杆,坚持站出来为自家大姐发声,“齐艳,你会讲人话不,我往你脸上吐一口好不好!” “你有本事再说一次!”爆炸头踩了加厚松糕底,约莫比乔卿久高出小半个头,是五人里最高的一个。 “算了。”郭玲善拉了一把小妹,她朝着巷子口望去,小声讲,“王海还在外面呢。” 小妹噤声,恶狠狠的瞪了爆炸头一眼,别头过去。 乔卿久莫名其妙吃瓜看戏三分钟,根本没有自己才是被堵那个的自觉。 她卫衣的口袋是梯型的,松垮的挂在腹部,乔卿久手揣进兜里摸出包纸巾,对郭玲善讲,“来,这有干净纸。” “那你不早拿出来!”郭玲善立刻伸手接纸巾包,抽了四五张纸,闭着眼睛擦蹭。 “我这不是怕拿早了不合适吗。”乔卿久唇角弯起弧度,解释说,“我非常清楚自己的立场,安静如猫才是我该做的。” 乔卿久拒绝用鸡这种生物形容自己,所以口动换成了她喜欢的猫。 说鬼话,干人事。 事实上乔卿久不光不安静,她还要挑衅。 郭玲善低头认真的擦蹭袜子,发声的小妹搀扶着她的胳膊,另外两个则也都关切的注意着自家大姐郭玲善。 乔卿久黑眸流转,朝爆炸头努努嘴,反问道,“这位大。” 她稍顿,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大妈,你是不是看港剧没看全?” “关港剧什么事!你喊谁大妈呢!”饶是粉底刷墙般上脸,都掩不住爆炸头不可思议的神情。 阴云遮天蔽日,两堵高达四米五的隔离墙阻碍了所有光线。 风从巷口涌灌进来,碰壁回流,气温比外面低了几度。 爆炸头忽然感觉到股莫名的凉意,从外露的后颈蔓延开来,她死盯着乔卿久。 ‘我带了这么多人,不说郭玲善她们是不是废物,瞅乔卿久这个乖巧模样,就是死鸭子嘴硬,内心吓得崩溃,撑面子的主。她能打过我?王海还在门口呢,我怕个屁啊。’爆炸头如是想,瞬间镇定下来。 “说你大妈啊,不然还有谁。我还以为不读书的人,起码会看看电视剧呢,属实是我搞误会了。”乔卿久神色自若,全然没有被围的自觉,还用手轻掸了两下卫衣的下摆。 仔细的把衣服上粘的纤维抖掉,乔卿久左右扭动脖子,边热身边讲,“港剧每次单方面压制着打人前,总会阐明一下原因,告诉对方,你是为什么死的。” “行,那我今天就让你死的明白点。”爆炸头翻白眼,凶狠的讲,“你知道自己勾引了谁的男朋友吗?” 乔卿久扯扯嘴角,努力维持僵硬的笑容,“你还能说明白人话不?” 爆炸头挽袖子,食指怼向乔卿久,“你他妈的有脸做小三没脸承认!贱货!” “啪、啪、啪。”掌声清脆洪亮。 闻声萧恕跟黄毛齐齐侧目看向巷子里,黄毛不认识萧恕,萧恕更没兴趣认识黄毛。 但他们站在巷口都不是为了抽烟,注意力全在巷中人身上。 黄毛王海其实不甚在意,毕竟他这个新认的妹妹齐艳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一群七中人对一个乖乖仔,能有啥悬念。 他来镇场子完全是因为齐艳撒娇又闹腾,还答应了完事去开房。 王海没能管控住下.半.身的请求,就来了。 **** 在五人诧异的眼神里,乔卿久收敛起伪装的笑意。 杏眼里闪过丝转瞬即逝的怒意。 “我问你话,是给你个面子,没想到你是真敢接腔,那我只好送你上路了。”乔卿久冷冷讲。 爆炸头指向乔卿久的手还没收回去,就在下一刻,乔卿久忽然抬手抓住爆炸头的手肘,用力一拉,爆炸头踉跄着向前扑过去。 乔卿久抬腿曲膝顶在她腹部,同时另左手手掌竖劈手刀落在爆炸头肘关节处。 “啊!!!”惨叫声响彻云霄。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得惊人。 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是痛感让爆炸头尖叫,她自己都忘了反抗。 等她想要去薅乔卿久头发的时候,乔卿久已然松了手。 惯性让她后跌半步,接着乔卿久一脚就踹了过来。 郭善玲的四人小组本身就是吃瓜群众,上回乔卿久手都没动,摔了个酒瓶她们就怂的不行,立马跑路。 属于声势能壮,欺软怕硬那伙的。 你说什么?为齐艳跟乔卿久动手? 绝无这种可能性,你行你上,我不行。 全是没立场的墙头草。 于是郭玲善她们四人小群体,非常整齐的,往后退了两步,为乔卿久跟齐艳流出足够打架的距离。 “草。”黄毛把烟往墙上按,抬腿就往巷子里冲。 萧恕掀眼皮迈步立马跟上去。 场面远没有想象中的混乱,乔卿久站着,帆布包被她甩在手边。 齐艳坐在地上,因为剧烈疼痛呛处眼泪,妆花的跟鬼似得,正左手捂着右手手臂大喊大叫,“王海你个杀千刀的干啥呢啊。” 王海健步冲向背对着自己的乔卿久,在离目标人物还有一米远的地方被骤然加诸在肩膀上的力量扼住。 王海皱眉回头,看见门口一起抽烟的那个少年,“你他妈眼瘸?没看见老子有事啊,借火滚边去等着。” 乔卿久听见声音回头看见萧恕时候,也怔了半秒。 “借火?”萧恕眼里含霜,幽幽讲,“借你命。” 手掌青筋毕现,萧恕按着黄毛的肩膀把人向后拖拽,王海一米八的大个,居然没能甩开对方一只手。 他来不及的多想,连忙去捞裤兜里别的瑞士军刀。 萧恕早看到了他带刀,根本不给机会,在快把人拽到自己面前时候,朝往他腿上用力踹过去。 双手发力把人往下按。 膝盖骨砸在水泥地上,沉重的声响。 接着“啪嗒”清脆的声音,开了一半的瑞士军刀落地。 “……”从被围到动手都没皱过眉的乔卿久在看见刀的时候。 彻底稳不住了,她眉心紧锁的看着萧恕。 萧恕下手狠戾,黄毛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他把瑞士军刀朝后踢远。 挑眉扫了眼现状,确定在场没有能打的了以后,上前两步,从善如流的揽过乔卿久的腰。 乔卿久咬唇看着他,动作未有半分抗拒,全由着萧恕。 萧恕稍稍使力,把人带进自己怀里,侧搂着。 平日里看她觉得纤弱,腰细的盈盈一握,抱到怀里才发现,只堪半握罢了。 “怕了?”萧恕低头,在乔卿久耳畔拿低哑有磁性的鼻音问。 21.倾酒。 萧恕的语气里带着自己察觉不到的宠溺。 呼吸带出的热气全然扑打在乔卿久白皙的脸上, 薄红从圆润耳垂开始蔓延。 见到黄毛带刀过来之前,乔卿久是没怕过的, 女孩子间事多, 难免会有人看不惯你,瞧瞧内涵或者明面撕.逼这类事情常见。 但她掩饰的非常好,表现在外的那面太乖顺, 迄今为止没遇到过任何问题。 生活里遇到的也都是乖学生那类人, 乔卿久根本不了解社会上动手到底能有多脏。 乔卿久被萧恕抱进怀里后人还在发呆,开始是在思考爆炸头她们怎么能这么无耻, 然后嗅到萧恕身上的气息, 很淡的香水味。 她咬不准具体的意想词汇去形容, 既像是雪松上覆的新雪, 又好似是山间扑面而来的清风, 带着阳光的味道。 乔卿久在走神, 没讲话,萧恕伸手把她垂坠到额前的发捋到耳后,落在乔卿久镀了层薄红的耳垂上。 圆润小巧的耳垂, 没打过耳洞。 正隐秘的暴露着主人的内心情绪。 春季款的长卫衣不算厚实, 萧恕掌心的体温隔着衣物传到腰上, 烘的乔卿久整个人都痒酥酥的。 乔卿久指尖微颤, 回神, 仰头看着萧恕, 杏眼含水, 软声说,“哥哥我好害怕啊,他们都欺负我。” “……”此话一出, 以郭玲善为首的围观四人组又迅速往后退了好几步。 如果不是这条巷子没有后出口, 且墙体过高。 可能她们现在就已经跑路了。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恶人先告状也没这样的啊。 一圈人逼乔卿久进暗巷里时有多嚣张,现在的表情就有多难看。 捂着手臂哭成鬼的爆炸头齐艳瘫坐在地上,黄毛骷髅t王海更是跪着呢。 姐姐,到底是谁比较害怕啊,事实摆在眼前,咱们就不能讲道理吗? 爆炸头实在受不了乔卿久这个神转变,声音尖锐的叫骂,“你特么打我,你怕个屁啊。” 乔卿久拿实力告诉在场所有人,想讲道理是不可能。 温柔和同理心一样,是居高临下人才能拥有的东西。 对着她们这群人,乔卿久弃善意如敝屣。 破口大骂她时候爆炸头讲道理了吗?黄毛持刀的时候说公平了吗? 发现自己打不过了开始就张口叫嚣说道理,世界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唔。”乔卿久呜咽一声,“哥哥你看,她们现在还凶我呢。” 戏精上身,萧恕见过乔卿久对怼唐媛媛时候拿奥斯卡的演技,按理说是见怪不怪的。 前提是如果他没看到乔卿久紧攥着卫衣口袋的左手的话。 这个小动作,代表乔卿久在紧张,是真的怕了。 她完全能接受稍微受些皮外伤,比如说上次玻璃划破手,乔卿久熟视无睹。 但无法接受刀伤,她马上要比赛,独舞乔卿久因伤放弃是她自己的事情,那群舞呢? 她跳首席,练到现在整支舞成型,没办法再被替补掉了。 桃李杯三载一次,年龄限定在二十五岁以下。 对于舞蹈演员来说的三年,意味着日夜的苦练,没有人耽误得起。 侥幸天赋加身如乔卿久依然心有余悸,如果萧恕没来,后果不堪设想。 她害怕了。 怪自己意气用事,在街上遇见这些人的时候,完全可以撒泼不跟她们进暗巷。 青天白日,怎么都没办法在大街上动手。 懊恼跟被污蔑做小三的委屈一并翻涌上来。 乔卿久是能够坚强的,但萧恕的怀抱太温暖。 驱散了寒意,乔卿久整个人都暖起来,水汽不受控制的在眸里氤氲成雾。 她就这样看着萧恕,扁嘴,瞪大眼睛撑着,不让泪水涌下来。 萧恕叹气,用下巴蹭了蹭她头顶的发眩,然后把她的小脑袋扣到自己肩膀上,“乖,有我在呢。” 腰上的手空了,萧恕的手掌贴着乔卿久的后脑,体贴的让她埋自己的肩膀掉眼泪。 同人不同命,都是找的姘头,这一幕对齐艳的打击太大了。 她对王海咆哮,“王海!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你就看你女人被欺负!” 黄毛明显是被下.半.身支配的动物,被齐艳这一催,热血上头,说话不过脑子,“给你了脸了是吧,你敢动我女人,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 乔卿久是真哭了,她哭起来吞忍着声音。 但萧恕感觉的到,因为有温热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布料。 心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捏攥着,明明才分开不到一个钟头。 伏在自己肩头的乔卿久昨晚还很开心的煮饭,今早睡醒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 行动慢半拍,呆的可爱,被欺负了都反应不过来。 现在就连哭都无法放肆,真他妈见鬼了。 因为周围没有能扶着的东西,所以黄毛暂时没能找到支撑点起来,他倔强的仰头去看萧恕。 眼神交锋时,黄毛打了个哆嗦。 黄毛对上双极好看的眼睛,狭长、锐利。 双眼皮很窄,在眼尾处形成锋利的褶皱。 瞳孔颜色极深,视线如利刃,隔空凌迟着王海。 “你大哥是谁。”萧恕咬字清明。 王海愣是听出种宣读送终遗言时候调子,他在心里暗自唾骂。 土狗七中扛把子,怕个屁。 “我大哥是土狗!”王海甩动头发,骄傲地讲。 “这样啊。”萧恕勾唇,顾虑到怀里还抱着乔卿久,没办法动手直接送黄毛上路。 于是萧恕非常文明的开启了嘲讽模式,“那还真是英雄不问出处,寻死不挑坟墓。” “好!好!好!你给我等着!”王海气急败坏,连着说了三个好,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无声哭泣起来会流鼻涕,乔卿久抽了一下。 想把自己的头抬起来,却又一次被萧恕按回去。 “给你蹭,在我怀里乖乖的,别抬头,我来解决。”萧恕低头,咬耳温柔呢喃。 乔卿久小声答,“好。” 然后左右晃动脑袋,鼻涕眼泪一股脑儿往他肩上抹。 萧恕轻柔的抚她的后背,把小姑娘炸的毛一点点儿梳顺。 口里念着,“摸摸毛,吓不着。” “你们这对狗男女……”黄毛梗脖子高声骂脏话,骂道中途停了,因为土狗接电话了。 冯洲龙溜完阿柴绕回巷口,没看见萧恕人,正准备发消息。 就听见巷子里传来大声的,“大哥,我让人给围了,你赶紧来救我啊!就在七中跟一中隔离墙这儿呢…好好好我等你,我肯定不让他们走。” 冯洲龙此人,之前在七中众多痞子里混出头的原因说来可笑。 他不是脾气最炸的,不喜欢好狠斗勇。 可他是最喜欢多管闲事的,出了啥事,有围观机会,冯洲龙都到场。 打架斗殴是七中家常便饭,基本上每天两场打底,上不封顶。 既然是干仗,那就得有立场,冯洲龙次次都游手好闲的围观。 总被某些不长眼的刺头误认为是对方阵营,朝脸就糊过来了。 那就没办法了,我吃个瓜而已,你居然打我。 冯洲龙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为了公平起见,他只好打回去了。 由于围观次数实在过多,冯洲龙同学把“瞅你咋的”这句东北名言的前半句贯彻到底。 冯洲龙的人生格言——我就瞅你了,你要是不让我瞅你,我就打到你喊爹。 自从几个月前彻底脱离七中,专心改学汽修之后。 能围观的事情骤减。 冯洲龙还为此跟蒋圣和萧恕感叹过:“无法围观的人生寂寞如雪。” 蒋圣跟萧恕齐齐让他滚。 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不围观是狗。 冯洲龙把狗绳拿在手里多饶了几圈,果断踏进入巷子里吃瓜。 在看清楚巷子里人的时候冯洲龙沉默了。 黄毛的手机惊的从手里脱落砸在地上。 萧恕面无表情的看着冯洲龙,眼底泛着杀气,对地上黄毛抬了抬下巴。 ……冯洲龙看见萧恕怀里有个妹子了,他吞咽着口水,忍下八卦之心。 “这怎么回事儿啊。”冯洲龙背着手,清了清嗓子问。 颇有主持公道的风范。 实际上背地里都快偏向到西伯利亚去了。 “大龙哥,这人打我跟我妹子。”黄毛见到“本家”来人,立马儿诉苦。 冯洲龙呲牙一笑,“哦?是吗,那可不行啊。” 他的视线来回在萧恕跟黄毛身上打转,微笑问,“我刚刚听你喊人来着,喊谁了啊。” 王海听说过冯洲龙跟土狗打架争谁大哥。 最后土狗输给了冯洲龙带来的萧恕,趴地上求饶的事情。 有视频,但土狗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警告七中谁传播谁倒霉。 所以王海到现在也只是听说,并没有见到真实场面。 可很显然,冯洲龙跟土狗不对付,现在王海说自己喊了土狗就是当场凉透。 黄毛的沉默使得冯洲龙猜到七八分。 “恕哥。”冯洲龙喊萧恕,“他大哥是土狗啊?” 萧恕轻“嗯”了声,算作肯定。 冯洲龙颔首,走近时候脚上踩了个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 瑞士军刀基本上都是折叠款,地上这个刀从壳里掀出三十度,显然是想用没来得及。 “你还动刀了?”冯洲龙仰头,再一次点清楚人数。 黄毛那边六个人,萧恕显然是后进来的,也就是他们六个对萧恕怀里一妹子,居然带刀? 冯洲龙揉了揉眼睛,伸手出声点了次人头,确认自己真的没瞎以后。 音量拔高,不可思议的问,“要脸不要脸了,六对一,你特么带刀?还有没有点儿职业道德了!丢人不丢人!” 没哭的时候眼泪可以憋着,可哭起来就无法马上停下。 乔卿久在萧恕的纵容下哭的痛快,除了不肯让傻子发现自己哭的凶不出声以外,实际上流了不少眼泪,萧恕半边肩膀都湿透了。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萧恕的洁癖不轻,可他现在除了心疼感觉不到其他。 只想把乔卿久搂的再紧点儿,不想放开,最好永远别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乔卿久披散着长发,萧恕用手指勾起一缕,发丝绕指顺滑,飘然落下,他又去挑新的发。 这些年来每一个萧恕喜欢的、爱的,只要没看住。 离开了片刻,就会消失不见。 岁月里失去寻不回的东西太多,所以能抓住的,萧恕决计不想放。 听见有其他人也为自己出头主持公道,乔卿久的泪腺酸涩,又止不住的溢出眼泪。 他们贴的紧密无间,萧恕用身体感知着乔卿久的动态。 萧恕抬眼睨冯洲龙,“你说话小点儿声,别跟干仗似的,吓着人怎么办。” 22.倾酒。 落单的信鸽立在墙顶的铁丝网上, 昂头正努力辨别着着回家的方向,阿柴在绳子允许范围内溜达, 吧嗒吧嗒的踩完水, 在风干的地面上洇出梅花印。 冯洲龙震惊的看着萧恕和萧恕怀里的背影。 女孩子娇小玲珑,长发如瀑,长卫衣下的紧身牛仔裤勾勒出细长的腿型。 不需要看脸, 光是这个背影往哪儿一站, 就能风靡万千少男。 萧恕单手搂着人,另只手抄兜, 冷漠地扫了眼冯洲龙。 冯洲龙一惊, 瞬间读取了萧恕的意思。 萧恕拿眼神表示, “这是你该看的吗, 你就瞎看?” 冯洲龙立马收回视线, 在黄毛惊恐的注视下, 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瑞士军刀。 隔离墙修葺的太高,导致巷子里少有得见阳光的时刻。 上午又下过场雨,地上水未完全干透, 齐艳跌坐在地上, 皮裙材质隔水还算好。 黄毛王海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跪在地上, 裤子沾水,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吓得尿裤子了, 狼狈难堪。 西北风涌进巷子里撞墙打圈, 直往人脸上扑打,萧恕另没用上的手忽然伸出来,轻轻去拢乔卿久卫衣的宽大下摆。 乔卿久察觉到衣服被拉扯, 头稍稍抬起。 因为身高差, 正好对上萧恕突兀锋利的喉结。 萧恕跟她一样是冷白皮,脖颈修长,颈筋分明,因为动作幅度使得衣服领口侧斜。 右边锁骨上的半块纹身装进乔卿久眼里。 黑色花体英文,跟肌肤的颜色反差鲜明“her people。” 她见过的完全的句子,在萧恕的打火机上。 hell is other people. [他人即地狱] 许是因为这句话太符合形容现状,又可能是因为某人喉结跟锁骨完美的长在乔卿久的取向上,视觉冲击力太大。 总之乔卿久忘了流泪这回事,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先是缓慢而迟钝的,在看到纹身那刻落下半拍,然后为了补那半拍,开始飞速跳动。 节奏全乱,如开战前示威的战鼓,不求拍子齐,可气势必须恢弘。 十六岁的乔卿久感受到了生平第一次心动,这是她的秘密。 乔卿久想要偷偷往后退,退出萧恕的怀抱。 太近了,心在胸膛里轰鸣轰鸣,乔卿久怕被听到。 心动对于当下的乔卿久无疑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 萧恕是来帮忙的,好心安抚自己,而自己又在做些什么呢。 觊觎人家的锁骨? “我。”乔卿久猛地向后退了几厘米发声。 “别动,马上系好了。”萧恕沉声道,环着人的手陡然收紧,把乔卿久搂回来,变得更紧。 乔卿久的卫衣下摆宽松,风往里面灌个不停,萧恕想要帮她系好,又不乐意放开手。 单手操作系衣服很不容易。 尝试两次失败后,萧恕脖子一抻,把头抵在乔卿久的肩膀上,自己往前挪动,这次直接把人抱了个满怀。 刚才还只是接个肩膀,现在贴的紧密无间。 这动作对于萧恕希望的举动来说十分友好。 萧恕可以愉快的用环着乔卿久腰的手配合自己右手,眼睛更是能直接了当的看到乔卿久背后。 因为动作跟心情皆顺畅不少,萧恕甚至嫌弃第一次蝴蝶结打得不够漂亮,复打了第二次。 “好了。”萧恕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问,“现在暖和点儿了吧?” “唔。”乔卿久的头依然埋在他胸口,没明确作出回答。 她不光暖和了,她还快烫死了。 抛开萧恕跟乔卿久,全场剩余七人,四人离线挂机,两人跪躺。 冯洲龙作为唯一一个目击者,看的目瞪口呆。 给人打蝴蝶结,这他妈是萧恕能干出来的事?冯洲龙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他揉了几下眼睛,反复确认。 粉红色蝴蝶结在风里招摇,居然还挺漂亮。 是真的,见鬼了。 阴风作祟,王海在风过时候打了个寒颤,顺着风力作用给自己的跪姿调整了一下。 因为疼痛发出声响。 萧恕皱眉,冯洲龙回神。 冯洲龙先是顿了半分钟,反复确认萧恕不准备跟怀里妹子再玩点儿什么暧昧动作后,才讲话。 “江湖事、江湖了、出来混得守规矩。” 冯洲龙不当大哥大半年。 腔调倒是没忘,“什么叫规矩?” 其实这并不是个疑问句,不过是带了疑问词用于强调,这样比较有威慑力。 这算是七中常见讲话方法,所以在场七中几位默不作声。 回答冯洲龙的是乔卿久,因为她真以为这是个问句。 虽然从始至终都没能抬头看看来人,但是听对方跟萧恕的对话,乔卿久判断说话人是萧恕朋友。 而且爆炸头跟黄毛都很害怕萧恕这个朋友。 “我都不认识她们的,她们几个女的堵我,骂我就算了,居然还喊外援带刀。” 乔卿久才哭过,又在害羞,原本就软糯的音色更添了丝惹人心疼的哽咽。 听的冯洲龙更恼火了。 朋友妻、不可欺。 冯洲龙自己都不敢欺负的人,还能让别人欺负着了! “这事得给个说法。”冯洲龙摸出烟,掐在手中没点,对黄毛努努嘴,“等你哥土狗来替你抗,还是你自己扛。” 黄毛绷着嘴不做声。 “现在、马上、立刻给我个准话。”冯洲龙不耐烦得吼道。 王海颤巍巍讲,“要不…还是等……等我大哥来吧,他就马上到了。” 这事冯洲龙做不了主,他望向萧恕,“恕哥,那等会儿咱们直接跟土狗谈?” “你想怎么解决啊。”萧恕揉了下乔卿久的发旋,声音温润,听不出半分戾气。 实际上看向黄毛的眼神如刃。 乔卿久头稍往上仰,呼吸到新鲜空气,清亮了几分,“你们江湖规矩怎么个算法?” 风抚过水洼,推起波纹,高墙上立着的信鸽终于找到了归家路线,振翅高飞,天空依然阴霾密布,阿柴得了冯洲龙味的磨牙棒,没空叫唤,巷子里静默一时。 乔卿久真不是明知故问,却也因此,众人都无法开腔。 说话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垃圾,谁会上赶子做垃圾。 最后萧恕的低笑声打破了诡异的宁静,“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啊?”乔卿久不解,惯性的晃了晃脑袋。 她晃完才意识到,自己蹭的是萧恕胸口,迟疑半秒后,当场装死不讲话了。 萧恕喉结滚动,虚咳清嗓子。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你跟你同学想看不顺眼,结下梁子,对方约你去校外打架。 你个人赴约,你同学也一个人,打完谁输谁叫对方大哥,这就叫江湖规矩。 你个人赴约,你同学带一群人,这就叫脏,赢了别人也瞧不起她,胜之不武。 你个人赴约,结果你同学告诉她爹妈说自己被欺负了,带教导主任来约架地点把你叫去开处分单,那今后你怎么报复在江湖上都算合规矩了了。” 他的音色很动听,低沉带着磁性,解释的明明白白,“今天有人没通知你便堵你,找外援还带刀,就是没规矩。因此我们也不必规矩的解决,你想怎么了结,都可以,我都听你的。” 如果除开句句都在隐晦的问候黄毛跟爆.炸头全家。 冯洲龙差点儿就以为萧恕这温柔的语气,他娘是在表白了。 “那要不然我们报警吧。”没有人看得见乔卿久的神情。 萧恕用自己的怀抱完全捂住了她。 不愧是隔壁学校乖学生,思路十分贴合社会主义道路。 爆炸头跟黄毛绝望的对视,在风中石化。 郭玲善抽动嘴角,想带着小妹脚底抹油,才迈步,萧恕侧目睨过来,淡淡道,“站着不舒服是吧?” 萧恕人狠话不多,省略后全然半句,“准备跟地上两个一起躺会儿是吗?”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您们忙。”郭玲善迅速的收脚,带人又往后退了大几步,就快趴在后面的墙根了。 爆炸头齐艳恨铁不成钢的回头瞪郭玲善,结果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正砸到她脸上。 是刚才郭玲善擦吐沫的废纸。 乔卿久轻飘飘一句话,对方带来的人先反目成仇,绝。 “噗呲。”围观群众冯洲龙忍不住笑出来。 他竖起大拇指,“恕哥,你女朋友真是个鬼才。” 头衔倏然扣下来,乔卿久愣住,等她准备解释的时候。 萧恕已然发声,避重就轻的略过称呼,好似没听见般,反问,“我家的,能不聪明吗。” “所以要帮你报警吗?”乔卿久视线受阻碍,所以萧恕现在同她说话的时候,总会轻轻揉下她的头发,示意是在跟她对话。 “喂!”齐艳听不下去了,她这种在社会上混的,特别忌讳这个。 主要不是怕进局子,反正还没成年,不能怎么样。 但齐艳害怕写检讨,笔跟她有深仇大恨,在里面写不出来检讨还不能走。 齐艳高声讲,“江湖事江湖了,有事不能好好解决?再说了,到底谁打谁啊。” 乔卿久一直垂在身侧的手,伸到萧恕腰间,隔着衣物轻轻挠了下,“先放开我,我要去吵架了。” 萧恕的t恤很单薄,被抱在怀里的小猫咪抓起来有些痒。 猫咪现在还有点儿凶。 萧恕应声放开了。 因为他怕贴的太近,某处的隆起被察觉到。 怕人被抱久了站不稳,萧恕单手扶着乔卿久,确定她腿没麻后才松手。 乔卿久白皙的脸上残存着薄红,仰头跟萧恕对视。 萧恕扬手,乔卿久不躲。 瘦长的手指落在眼前,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她泛红的眼尾。 “别哭了,有你哥在呢。” 好一副兄慈妹软的感人场景。 冯洲龙首次看清楚萧恕怀中人的脸。 乔卿久本来就生了张人畜无害的幼态脸,哭过后更是楚楚可怜,一双杏眼含水。 她同黄毛跟爆炸头三人并肩站在一起,任天王老子来评理。 都会觉得乔卿久是受欺负的那个。 冯洲龙心里咯噔一下,暗暗骂卧槽。 这脸真的绝了,冯洲龙想夸点儿什么,奈何自己没文化,一句卧槽走遍天下。 乔卿久冲萧恕点点头,侧过身俯视还坐着的爆炸头。 她居高临下,黑眸无波,“你说我做小三,你男朋友哪位啊?” “孙迅,你别装。”齐艳登时来了底气。 乔卿久在脑海里检索半天,也没想起这个名字,甚至连接触过都没有。 她回眸,指着黄毛问,“这人叫孙迅?” 乔卿久皱眉,“可我刚才明明听你喊他隔壁老王啊。” 一语双关,齐艳跟王海脸又黑一度。 “别跟我扯孙迅、王迅还是傻缺的,我统统不认识,你对象不配。” “你!”齐艳开口。 “你闭上你的嘴,我听不懂狗叫。”乔卿久打断她, “回家问问自己对象,绿帽子带的爽不爽,顺便再通知他,少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冯洲龙非常配合的提溜狗绳,阿柴不悦,“汪汪汪~嗷呜,” 乔卿久循声看到柴犬的时候眼睛亮了起来。 “你别生气,生太早了,等会儿给你机会,让你跟我家狗讨论人生。”乔卿久继续讲。 萧恕注意力集中全落在乔卿久身上,对她的举动观察入微。 于是萧恕慢悠悠的晃荡到冯洲龙面前,顺利把阿柴的狗链换到了自己手里。 然后回来同乔卿久并肩,柔声讲,“给你带回家玩。” “……”痛失爱子的冯洲龙不敢怒不敢言。 柴崽,阿爸对不起你。 等到阿爸打得过你恕哥哥时候,一定让你回家。 “我不懂你圈那套规矩,只能跟你讲法律。”阿柴不明白人类世界的复杂情况,但它跟萧恕很亲近,大概是感受到了萧恕对乔卿久的好感。 所以主动凑在乔卿久裤脚,歪头拿脸蹭她。 乔卿久垂眼,望着毛茸茸的团子,温和许多,“你堵我,我受伤了归你负责,你受伤了你自己负责,我算正当防卫。 千万别说你没动手,这地方没监控的,外面街上可拍到你们一群人前后夹击带我进来呢哦。” 尾音扬起,软甜但尖锐,“还是你有人证,郭玲善,你看到了吧。” 原本努力假装不在的郭玲善被点到名字,硬着头皮大声答,“看到了看到了。” 闻言齐艳松了口气,紧接着被气的喘气都困难了。 郭玲善仿佛猪油蒙了心,为了把自己撇干净不择手段,“我们跟齐艳完全不熟,她说今天找你谈事情,让我们帮忙做个见证,我们才来的,谁知道她对你动手,我们也很懵圈的。” “郭玲善!你给我再说一次!”齐艳暴怒,扭着脖子瞪郭玲善。 郭玲善耸肩,红唇扎眼,理直气壮的讲,“我是个有正义感的人,我再重复十次,那也是你对人家乖乖女先动手的啊。” “不错。”乔卿久跟郭玲善隔着短距离,遥遥称赞,“郭姐真是正义路人,刚才还拦着这位…” 郭玲善的语速快,乔卿久没听清她刚才说的人名,稍顿,“拦着这位齐大姐对我动手呢,见义勇为未果,但也算见义勇为,我回头给你送锦旗哈。” 乔卿久说话温柔的很,不带脏字。 可字字珠玑,堪比骂人全家。 她喊郭玲善时候喊姐,喊爆炸头时候是大姐,辈份立马拉开。 明显跟郭玲善熟络许多,齐艳满脑子嗡然炸开。 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郭玲善联合乔卿久故意坑她的。 “都是我们好公民该做的。”郭玲善抱拳作揖。 女孩子说话,萧恕跟冯洲龙十分体面的不参与。 冯洲龙内心深处快笑疯了,为围观多年。 萧恕这位天仙女朋友,是他见过口才最牛比的一个,没有之一。 开打前先呛死人再说。 巷子口突然飘来声,“王海,你大哥来了。” 老烟嗓,讲话像是扯老房子墙皮,听得人难受。 23.倾酒。 因为嗓音特殊、气势豪迈, 引得所有人转头看向巷口来人处。 乔卿久锁眉看过去,领头的男生年纪并不算大, 刘海飘逸, 活脱脱杀马特非主流风,起码跟刚才的声音对不上。 定眼一看,身后还跟了个小弟模样的人物, 是在太矮了, 所以被忽略掉。 土狗虽然挑衅不成输给了冯洲龙,且想认萧恕做大哥被拒绝。 但在七中势头依然不减, 俗话说得好, 山中无老虎, 猴子称霸王。 反正冯洲龙跟萧恕都不念七中, 输了赢了对土狗的地位没影响, 顶多是名声受损。 嚼土狗舌根会挨打, 因此七中人纷纷闭口不提。 巷子幽暗深邃,土狗视力不算太好,是走近才发现这群人里都有谁的。 萧恕跟冯洲龙的站位隔了大半米距离。 冯洲龙在前, 手里捏着把瑞士军刀, 冲他吹口哨。 萧恕在后, 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 旁边还站了个巨漂亮的妹儿。 王海跪在地上, 狼狈的不行。 “……”土狗当即想转身走路, 奈何猪队友没给他机会。 王海见土狗来了, 激动的不行,兴奋喊,“大哥你终于来了。” 后面的小弟生怕土狗没看见王海, 搭腔补充, “哥,海儿在地上呢,那儿呢。” 还给伸手给土狗他指了指。 如果杀人不犯法,土狗现在就想杀了王海。 什么破事都只会喊大哥,他没这个便宜弟弟。 阿柴蹲坐乔卿久脚边,嘴里叼着磨牙棒,圆咕隆咚的大眼睛漠视人类世界的一切。 乔卿久的指尖去勾萧恕的手臂,轻声问,“你们认识的吗?” 狭长的眼睛眯起,萧恕戏谑,“不算认识,这人原来想当我孙子,哥哥不答应来着。” “噗呲。”乔卿久没憋住,捂嘴笑出声。 土狗被噎的脸绿,手攥紧拳头,死盯着萧恕。 奇耻大辱,可惜打不过。 萧恕往前半步,站到乔卿久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把乔卿久挡得严实。 双手合十,松动骨节。 他懒散问,“土狗,来替人出头抗事啊,今天我心情好,允许你选个倒地姿势怎么样。” “不行,恕哥你先往后梢梢。”冯洲龙抢先发声,他转着手里的刀,嬉皮笑脸讲,“这事我不答应,头回见咱妹,见得仓促,没带什么东西,但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妹妹你喜欢这俩人什么以姿势跪,你挑,我跟恕哥帮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乔卿久迅速反应过来,萧恕朋友这个“咱妹”指的是她。 女朋友、咱妹、妹妹。 称呼换的太快,基于喊妹的时候多过第一个称呼,乔卿久终于放下心来,刚才是她听错了。 这兄弟说的多半是女性朋友,看到自己脸以后发现年纪小,便开始喊妹妹了。 乔卿久舞蹈跳出了名堂,可其实最初她是舞蹈同柔道一起学的。 底子打得好,身体柔韧度极佳,父亲又是警|察出身,常常会教她些格斗动作。 例如借着巧劲的反手擒拿,跟对付小流.氓时候主攻下三路。 乔卿久学的很认真,却非常少拿来实践。 所以猛然被问道希望对方怎么跪时候,乔卿久的第一反应是舞蹈姿势。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哥不是洁癖很严重吗,动手多脏啊,要不表演个劈叉?这事就算了吧。”她摸着鼻尖,柔声细语的讲。 在乔卿久小朋友这里,劈叉可是非常温和的基础款动作。 半点没有为难人的意思。 可在土狗那边,要血命了。 他堂堂一米八大汉,劈叉是个什么鬼。 萧恕对乔卿久这声清甜的“我哥”特别受用,心情大好。 幽幽看着土狗,抬下巴示意他快点儿。 “行,我们妹妹大度。”冯洲龙拍拍手,“那是你俩自己劈,还是我们帮你?” 土狗挠挠头,拉下脸扯着诡异的笑容,讨好道,“别这样儿,要不咱们再商量一下?” 上次土狗带了许多人,战局惨的不像话。 这次他身后的豆丁不算人,地上的王海更不能算。 别说双拳难敌四手,就是你给土狗四手,他也打不过萧恕一个人。 土狗心里门清儿,萧恕动手快准狠就算了,关键是真的会起杀心。 出来混,最重要不是头铁,而是得认怂。 土狗自认是穿鞋的,指定要害怕人家光脚的。 对方沉默不语,冯洲龙跟萧恕暂时没有逼问的意思。 乔卿久从口袋里摸出三颗糖,右挪动半寸,从萧恕身后探出头来。 先冲萧恕朋友喊,“哥哥,接着。” 柠檬糖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冯洲龙捞住,晃晃手笑回,“谢谢妹妹哈。” “给。”乔卿久手心托着糖,向前伸。 萧恕低头,注意力不在糖果,而是在她的手。 非常白,能清晰的看见蓝色血管,掌纹很淡,生命线跟事业线延绵交错,在尽头有许多三条分叉。 从前萧如心有一阵沉迷研究这玩意,还老是要给萧恕也看看。 萧恕永远配合的伸手,口里吐槽,“姐,你说你明明是个理工科进实验室的主,怎么开始搞这些伪科学了。” 萧如心极少反驳他,只笑着讲,“你还小,不懂,有很在乎很在乎的人,就会相信起莫名其妙的东西,超越自身唯物主义限度,竭尽所能的去找自己跟对方契合般配的点。” 当时的萧恕全当男女思维不同解释,直到许久以后。 萧恕在不经意间低下头,惊觉自己竟开始观察乔卿久的掌纹走向何如。 乔卿久举了半天,不见萧恕动手拿糖,也没回话。 以为他不吃,自顾自的想要收回手。 在抽手的刹那被萧恕抓住,他回过头看乔卿久。 含情眼里荡着笑,轻佻讲,“你喊别人也喊哥哥啊。” 乔卿久眨眼睛,长睫毛扑闪,“那我应该喊他弟弟?” 无辜吃糖.被殃及池鱼.并夺走爱犬的冯洲龙做鬼脸。 戏精上身,捂住心口念叨着,“我好难过,我心很痛。” “滚。”萧恕无情的回他。 看向乔卿久时候却是温润。 萧恕沉声说,“他叫冯洲龙。” 乔卿久点头,“记住了。” “所以给哥哥剥个糖,以示歉意吧。”萧恕松开手,“以后记得不要乱喊哥哥,你就我一个哥哥,懂吗?” “懂了。”乔卿久乖巧回,利落的撕开糖纸,再次举到萧恕面前。 场面再度僵住,不过这次是面对面了。 乔卿久凝视着萧恕的眼眸,在心跳到第六拍的时候,精准读懂了他的意思。 第九拍时踮起脚尖,同时口里呢喃着,“啊,张开嘴。” 萧恕薄唇轻启,乔卿久食指垫着糖塞到萧恕唇边,在用指尖轻轻的把糖推进口里。 仅隔了层塑料糖纸,指尖染了萧恕的体温。 乔卿久收回手,双手揣进自己卫衣的兜里。 “超甜。”萧恕揉着她的脑袋夸。 乔卿久气鼓鼓的看着萧恕,两腮鼓起来。 活像只囤粮的小仓鼠,可爱的不行。 不忍心再继续逗下去了,怕炸毛,萧恕舌尖舔着口里的糖。 甜味蔓延开来,挺上头的。 “你想好了没。”萧恕转头瞅土狗,冷声问。 土狗搓了把脸,恭敬喊,“恕哥。” 萧恕嗤笑,“别瞎认,没你这弟弟。” 王海手撑着地,艰难的转过身子,眼巴巴看着土狗,“大哥你干啥呢,他们欺负我,你们三怎么还唠上了。” 土狗气得头顶冒烟,瞪王海,“闭嘴,谁是你哥,我们就不认识。” 乔卿久对社会少年的哥哥弟弟什么辈分不感兴趣,她已经抱膝蹲下,开始摸狗头了。 口里的糖被她用后槽牙咬碎,碎糖块散在唇齿间。 长发从耳后落下来,挡住了泛红的耳尖。 乔卿久疯狂咬糖泄愤,萧恕讨厌鬼。 “龙哥、恕哥。”土狗在萧恕‘秀恩爱’的时间里,脑补出若干种思路。 1.他跟萧恕打一架,然后哭着喊着求萧恕放过他跟王海。 2.他跟冯洲龙打一架,结局同上。 3.他单挑两人,结局同上。 简直无路可走,最后土狗抱拳认命。 毕竟怂一时风平浪静,进一步一起挨打。 “这人我认识,平时就不太规矩,今天他喊我过来抽烟,我就来了,没想到两位哥哥在里面处理事情,多有打扰,请多包涵,没什么事儿吩咐我就先走了。”土狗咬牙,在王海不可思议的目光里,缓缓说。 他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爱豆丁突然仗义执言,“狗哥,那我们不管海儿了吗。” 土狗心里这个恨啊,他瞪了豆丁,手掌挡脸,小声嘀咕,“我现在能保住你就不错了。” “你等会儿。”萧恕开腔把土狗叫住,半回首去看乔卿久,平视的情况下干脆没看到人,余光里扫到粉红色衣角。 低头萧恕才发现人家正跟狗玩的开心。 乔卿久抢了阿柴的磨牙棒,阿柴摇尾巴呜咽,她又在阿柴叫唤之前又塞回去,摸摸头,复而又抢一次。 按犬龄算,阿柴才三岁,货真价实的幼犬,对人类险恶一无所知。 萧恕估摸着阿柴被乔卿久人畜无害的脸骗的彻底,完全没发现这姑娘皮起来尾巴翘上天。 “……”萧恕索性不打扰,他转回来。 摸出烟夹在指尖,缓慢地环视在场几个人,最后视线落回乔卿久身上。 萧恕指着乔卿久的背影跟土狗交代道,“这是我妹,不是你们那种认的妹妹,叫乔卿久,把名字给我记好了。今后谁找她麻烦,就是打我萧恕的脸,有任何事情直接来找我,明白吗?” 土狗学习不行,可其他套路门清儿,结合现场这场面。 估摸百分之九十是王海跟他姘头堵了人家萧恕妹妹,结果被反杀的不幸事故。 “ok,恕哥你放心,你妹就是我亲妹,找咱妹麻烦,得踩着我尸体踏过去才行。”土狗拍着胸脯作保证。 半天没讲话,专心逗狗的乔卿久仰头。 伸出手,指向地上黄毛,眉眼含笑,慢吞吞的说,“哪个……我哥不让我喊别人哥,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这人找我麻烦,不然你先履行以下你说的最后一句吧。” 乔卿久的逻辑清晰,仔细品下来居然完全没毛病。 土狗被怼的哑口无言。 “还不走,等我送你是吧?”萧恕下逐客令。 土狗麻利的带着小弟滚出暗巷,王海绝望的目送自家“大哥”离开。 **** 乔卿久没能跟爆炸头还有黄毛玩到最后,因为她摸出手机时候。 发现了几个未接电话,跟来自老师王怀雪的长消息。 王怀雪:[久久,郭妮今天意外出了小车祸,人没事,脚扭了,肯定是不能上台,群舞得重新排,你是领舞,看到消息马上过来排练。] 伤筋动骨一百天。 大下周桃李杯舞蹈比赛,这时候出了意外对于舞蹈演员来说是致命打击。 对于群体性舞蹈影响亦不小,必须争分夺秒的重新排出队形,把郭妮的位子排出去。 乔卿久跟郭妮关系不错,她在舞蹈附中读书时两人还坐过大半年同桌。 很腼腆的小姑娘,家境不是特别好,连续考了两年才考上舞蹈附中。 从十三岁开始一个人在南平城学跳舞,家里卖了套小房子来支持她的梦想。 如无意外舞蹈附中的群舞今年肯定能拿奖,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怎么了?”萧恕看着乔卿久的脸色突变,关切地问。 “没事。”乔卿久要站起来,萧恕伸手去拉她。 实际上乔卿久就算是整个人躺在地上,起身也完全不需要用手,单凭借腰力就能撑得起来。 可她还是顺势去牵了萧恕的手,此刻几多无助,希望有人能够拉她一把。 少年人手臂精瘦,线条流畅,手掌跟手腕处的骨节凹凸明显。 萧恕的手温热,乔卿久的冰凉。 指尖相触。 “你的手好凉。”狭长的眸稍暗,萧恕低声陈述完事实,又微眯起眼看着她说,“乔卿久,别对我撒谎。” “《行为心理学》上说,手掌温度前后的变化会暴露人是否在撒谎,人在害怕的时候,会下意识做好逃跑的打算,血液从四肢回流到腿部,表皮温度相差将近十度,上肢变得冰凉。” 萧恕已经不是第一次触到她的手,发觉乔卿久再逞强了,可现在他偏要拆穿。 乔卿久蹲在地上仰着头,看见萧恕棱角分明的脸。 肩脊宽阔,挡住了阴沉的天空,仿佛能够撑起所有。 明明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但好像这样风发的意气独属于少年。 “大下周有比赛,我队友出了意外,现在要赶去练舞。”乔卿久坦白从宽。 她握着萧恕的手站直,脚尖踮地让血液流通,把滑倒手臂中央的包带背好。 朋友出事自然难受,不是乔卿久有事就好,萧恕的心从半空中放平。 他颔首,“那要我送你吗?车停得不远。” 清狂离暗巷快步过去不过三五分钟的距离。 “不用,我约好了出租。”乔卿久摇头,望着萧恕,郑重地讲,“今天谢谢哥哥啦。” “啧。”萧恕挑眉,唇角勾起,“别口头道谢了,道谢有用的话,你哥出场价也未免太不值钱了点儿,等你什么时间有空的话。” 他倾身,乔卿久嗅到清冽的香水味,尾调是雪松。 萧恕指尖捻着她落在侧脸的发,轻轻别到耳后,带着薄茧的指腹触过脸颊。 更近了一些,呼吸带出的热气扑打在乔卿久白皙的耳垂上。 萧恕咬耳低喃,“亲我啊。” 乔卿久愣了一下,从卫衣口袋里抓出好几颗柠檬糖,掰开萧恕的手往里面塞。 她塞得太快,有糖落在地上,乔卿久顾不得捡。 匆匆撂下句,“我车到了,先走了。” 转身就跑。 24.倾酒。 乔卿久跑的很急, 迎面而来的风把长发往后撩动,她顾不上捋回来。 阿柴才接触乔卿久统共几十分钟, 居然还跟着跑了几步, 要不是被狗链约束,可能会追出去。 萧恕看着那抹粉红色身影消失在巷口,翘起的唇线归于平直。 迟疑片刻后弯下腰, 从地上捡起掉下去的柠檬糖。 糖上粘了污渍, 萧恕从兜里掏出湿巾仔细擦拭干净,把拿把糖都装好, 又开始慢条斯理的清洁手指。 “她姘头叫什么来着?”萧恕淡声问。 土狗走后黄毛王海的心态就彻底崩了, 他出来混全靠提土狗名字仗势欺人。 闻声立马狗腿的回答, “孙迅, 要不大哥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 或者把我帮你约他出来, 你们谈?” “你倒是卖的一手好队友。”萧恕嘲讽道。 黄毛呵呵一笑,“害,哥你这话说的, 我俩算什么队友, 明显是情敌, 分外眼红。” 萧恕不欲与他多聊, 撂下句, 抬腿就走, “明天下午两点, 带孙什么玩意,来这里等我。” 黄毛忙不跌地点头,“行行行, 我肯定按时带他过来。” 冯洲龙遛狗的功夫受了太大打击。 昨天他跟蒋圣研究了一宿的论题:“萧恕究竟有没有对象。” 今天便迎刃而解, 连真人都见到了,震惊之余冯洲龙疯狂打字给蒋圣发消息。 蒋圣一条都没回,十之八|九还在梦周公。 可并不妨碍冯洲龙燃起的熊熊八卦之火。 大龙人:[……我跟你讲那个妹子特别] 冯洲龙激情打字,打倒这里被迫停下,因为萧恕走到巷子口,才发现他没跟上来。 不耐烦的回头催促,“你不走,还准备跟地下两个交流人生理想,怎么坑队友吗?” “那必不可能!”冯洲龙应声,大步追上去。 口里念叨着,“哎,恕哥刚才那个妹妹多大了,哪儿读书呢,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也不跟兄弟说。” 上次给乔卿久装修房子的设计师还是冯洲龙先认识介绍给蒋圣的,奈何在装修完那天,就因为冯洲龙情商过低,被拉黑告终。 所以冯洲龙什么都不知道。 冯洲龙问了一大堆,萧恕一句就把冯洲龙怼没声了。 萧恕认真地回应,“叫乔卿久,我妹,不是认得,也不是亲的,住一起。” 萧恕自认自己这句话已经概括了他跟乔卿久目前的全部关系,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的确动了心,可还没开始追,因此非常严谨的固定在了现状的。 但是明显高估了冯洲龙同学的智力水平。 继昨天纠结了一宿萧恕说肯定句还是否定句后,冯洲龙再次陷入了困惑之中。 解救他的是下午终于睡醒的蒋圣同学。 多数职业赛车手都习惯上午进行组团进行练习。 萧恕因为睡眠时间跟正常人颠倒,所以多在下午跟傍晚练车。 昨天才比完赛,今天停训,赛场就只有萧恕一个人在驾车跑圈。 冯洲龙扒拉手指完整的把自己中午的传奇见闻附属给蒋圣听,并且抛出萧恕那句:我妹,不是认得,也不是亲的。 妄图分享困扰。 “你说恕哥到底是什么个意思,玩情.趣?喜欢把女朋友叫妹妹?”冯洲龙问。 然而这次蒋圣没有同冯洲龙为伍。 蒋圣体现出了他的情商,对冯洲龙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你傻啊,恕哥说是他妹妹,认识这么久你听说过他有妹妹吗?反正我打小儿就认识恕哥,就一个姐姐。”提到萧如心时,蒋圣顿顿。 缓了一下才继续,“如果是亲生的,应该姓萧。如果是认得,或者真是女朋友,那怎么可能会住一起?虽然萧叔叔对恕哥相当纵容,可按你描述那个妹子未成年吧,她家里人怎么可能允许。” 冯洲龙若有所思,“那他们是……?” 情商是个好东西,可惜冯洲龙一毛没有。 蒋圣认命的讲全,“你见过恕哥他妈吗?反正我从小跟恕哥活泥巴的时候就没见过几次,后来恕哥被他妈带去国外,在送回国读书以后,我也没见过。” 冯洲龙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恕哥他爸跟乔卿久他妈在一起了?” “你什么脑子,才反应过来?”蒋圣恨铁不成钢,“恕哥是不是性冷淡你还没个数了啊,给他递情书的妹子乌央乌央,哪个上位了?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就是他妹,恕哥多护短你又不是不清楚,有人招惹他妹妹还了得。” 阿斯顿·马丁破风而过,萧恕依然没停下来,每一次过弯都在心里计算更合适的拐点。 蒋圣总觉得哪里不对,脑海里闪过丝灵光,方才车还在眼前,现在尾灯都望不见了。 “你刚才说那个妹子叫什么?”蒋圣伸手晃冯洲龙的肩膀,“乔卿久?” 冯洲龙答,“对啊,乔卿久。” “卧槽。”蒋圣打开贴吧,熟练的在常访问里点进“南平市第一中学。” 首页飘红便是:乐久,明艳御姐x软萌萝莉。 主楼:应长乐x乔卿久百合专楼,请勿ky,如有异议,操场单挑。 之前提到过高一二班的构成模式,基本上百分之九十是由实验附中精英班构成,单拉出来个个学习也都说得过去。 可人世间的事情吧,总能出现那么点儿例外。 萧恕是例外、他好兄弟蒋圣更是。 同萧恕的不去学校念书不同,蒋圣那是直接创造了实验附中的奇迹。 成为了附中今后数十年里不得不提的一大人物。 蒋圣同学,中考出门忘带笔,懒得上楼拿,随手路边文具店买了根,没成想是假的。 三百多分选择,一分没有。 把班主任气得吐血,蒋圣自己倒是看得开。 一中对实验附精英班宽松,却也卡在了重考最低线上,三百分进不了一中。 重大考试无法重阅答题卡,所有老师都劝蒋圣复读一年重考,再次点儿进普高当鸡头。 “不了不了,不折腾那些没用的,这个叫天命,老天告诉我少读书,我不读了。”蒋圣如是讲,他志不在读书,而在改装车上。 蒋宏追着他打了三天,最后认了这事,唏嘘道,“路你自己选的,爬着走完吧。” 就这样,萧恕、蒋圣、冯洲龙三个各有缘由不上学的少年整日厮混起来。 虽然没继续往下念书,可蒋圣社交能力一流,同旧同学往来密切。 没事还去贴吧吃瓜,一中贴吧等级都愣是水到十级了。 上回萧恕的视频就是蒋圣发的。 蒋圣不认识乔卿久,却每天都能看见乔卿久的名字跟照片。 “是这个妹子吗?”蒋圣认识应长乐,他半边手掌挡住照片上的应长乐,指着另侧的女孩子问。 冯洲龙凑过去一看,激动答,“对对对,是她,贼好看。” 蒋圣叹气,“昨晚恕哥说的是否定句,别问我为什么,自己看,这妹子性取向是女,搞百合的,女朋友个球,你也就是没生到好时候。” “啊?”冯洲龙刷着蒋圣递过来的手机,狐疑地看他。 蒋圣郑重其事的讲,“如果正好生在战争年代,你去敌国当汉奸,给他们提供情报,为国做贡献,肯定能当烈士。” 萧恕下车时候,冯洲龙还在跟蒋圣对打。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观众席上抽烟,冷漠观战。 两人说是打架,下手却不狠,打了一会儿就齐齐看向萧恕。 开赛车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算是极限体力运动,萧恕的t恤被汗水洇湿大片,头发捋成背头。 烟雾被风带散,露出凌厉的五官。 “恕哥。”冯洲龙跟蒋圣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异口同声道,“你妹妹乔卿久搞百合,你知道吗!” “……”萧恕手里烟掉了,落在裤子上,烟灰四溢。 萧恕急忙起身抖落,还是在黑色牛仔裤上留下了块泛白的烧迹。 雨后的傍晚天际翻涌着大片红霞,压的很低,美则美矣,无端令人觉得沉闷。 蒋圣见势不对,率先启口安慰,“别激动哈,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是现在社会很开放,人人平等、恋爱自由。” “任何取向都该被尊重,世俗算个什么玩意。”萧恕打断他,声音嘶哑。 他拿到手边的水瓶,喉结滚动,仰头把剩下大半瓶一股脑儿灌下去。 冰水浇下来,智商找回场子。 萧恕抬眼问,“你认识乔卿久?” 蒋圣摇头,“不认识。” 萧恕嗤笑,“那你说她喜欢同性?” 蒋圣同情的看着萧恕,在他眼里,现在萧恕是个无助的哥哥。 “反正早晚都得知道的哥,咱妹还小,你别骂她哈。”蒋圣横下心。 把手机往萧恕眼前递,摊牌说,“恕哥你看,这是一中贴吧的高楼。” 拍照片的人审美还可以,又或者,应长乐跟乔卿久的脸怎么拍都没死角。 看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尤其是首楼含笑对视的那张。 萧恕把图片放大,指尖碰到乔卿久粉嫩的唇,“就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起哄架秧子这种事情常见。我蒋圣不是捕风捉影的人,我还特地去跟应长乐求证过了。”蒋圣对自己的手机非常熟悉,倒着操作行云流水,单手划开了微信界面。 蒋圣:[长乐啊,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应长乐:[?说] 蒋圣:[分享链接] 蒋圣:[姐,你别锤我,我就问问,你可以不回答] 蒋圣:[请问你在跟乔卿久搞百合吗?] 应长乐:[搞。] 得到了答复的蒋圣没有在打扰,主要这事儿很敏感,问多了容易被打死。 所以界面停在了应长乐的“搞”字上。 聊天记录不多,不用下拉,仅一屏而已。 萧恕的心态却明显不稳起来,因为应长乐的头像他见过。 就在今天,四个小时之前。 他顺着头像点进去。 昵称:人不在。 这人在萧恕微信里的备注是他才改的,“乔卿久的家属” 赛场的观众席颇为简陋,是黑红交错的石阶看台。 萧恕超后仰,背贴靠在后排的石阶上,凉意从脊背开始蔓延扩散。 脑海里飞速掠过许多片段。 昨夜煮卤肉饭的乔卿久、今早发来消息的应长乐。 那几条微信若是看成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显得有些过分深入了。 可若是看成对情敌的试探,便能全部解释得通。 “听说你勾引我家妹子?” 两人关系无疑非常密切,乔卿久的所有感受都告知应长乐。 “我家妹子是乔卿久。” 宣示主权。 “……也行吧。” 无奈之下随便敷衍了一句。 萧恕调戏完,乔卿久转身就跑掉了。 舌尖舔后槽牙,萧恕在内心深处暗暗的“草”了下。 是真急了。 萧如心自杀以后,漫长孤寂的岁月里萧恕在尝试同自己交流。 看见自己的内心,了解自己需要些什么,明白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知子莫若父,即便萧恕辍学、打架、飙车、成为职业赛车手,把出格的事情统统做绝。 萧驰依然放任自流的原因就在于此,他相信儿子萧恕明白该怎么走下面的路。 人生是盘盛大的棋局,取胜的方式并不只有一种,虽然行进缓慢,可步步为营,从未后退,朝着将军的目标前行足矣。 萧恕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乔卿久这件事情,并准备开始追。 奈何打死萧恕,他也不能预料到。 乔卿久喜欢女孩子,这不是努力能解决的事情,努力的方向特么的都是错的。 还努力他妈啊。 **** 除去首席乔卿久,原本二十人的群舞,因郭妮受伤变成十九人,大家不停的变换队形,终于在日落前设计出了新的方案。 分散到乔卿久身上就是多了高难度三个舞蹈动作。 她需要从原本郭妮的站位后空翻进入正中间。 连续空翻数次,调整好具体排位后,乔卿久后累的大汗淋漓。 瘫痪大字型躺在垫子上休息,连着打了一串哈欠,不知道是谁在念叨她。 “在念叨我,我念叨回去了哦。”乔卿久小声嘀咕着骂回去,殊不知萧恕巴不得被她念叨。 应长乐是晚上睡前习惯性清空微信消息时,才发现自己有消息没发出去的。 下午蒋圣找她八卦,曲楚刚好在炖汤,喊她过去尝咸淡。 所以应长乐匆匆回:[搞你大爷] 以示否定。 就小跑去厨房了,直到现在才发现消息旁边有个红色惊叹号。 因为信号不好没发出去。 所以蒋圣只收到了个代表肯定的:[搞。] 应长乐思量半分钟,最后懒得回了。 反正解释与否,贴吧里那群人一样磕的不亦乐乎。 连“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讲故事”这类鬼话都能说得出口。 她跟乔卿久越辩白,这群人磕的越上头,到如今她俩都不反抗了。 **** 乔卿久作息基本规律,稳定在一点之前昨晚复习跟预习。 不会早于十二点半就寝,睡到六点四十五起床。 晃晃悠悠解决早饭,在七点二十前进教室门,还留出十分钟闲聊时间。 她在西四胡同住了个把月,虽中间没有太多交流。 但萧恕也捉摸到了旁边屋里人的作息规律。 十一点五十,萧恕洗过澡,坐在院子里望天几分钟。 天空阴沉,无星无月,半点儿看头没有。 院子里没有月光,方塘内的锦鲤躲在荷叶下不肯探头,唯石榴花还在飘着淡香。 萧恕纠结再三,最终站定在乔卿久门口,有些事情得问清楚。 他刚准备扬手敲门。 屋里突然灯灭。 空翻幅度大,翻不好容易受伤,累心累身,加之乔卿久本来准备给自己放假的一天全毁了。 她决定不再努力了,早睡早安生。 “……”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 手机屏幕泛着幽光,提醒着萧恕。 现在远没到乔卿久睡觉的点。 25.倾酒。 萧恕足足愣了小半分钟, 以唯物主义无神论的思路否定掉了,乔卿久有透视眼, 能隔着门看到自己站门口, 所以灭灯的可能性。 他十分有骨气的打开微信敲字。 萧大少爷的人生理念:人固有一死,死,要死的明白。 若是今天他需要揣测乔卿久究竟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那他别想睡觉了。 虽然他本来也不在晚上睡觉。 指尖在屏幕上飞跃, 打出的字明显没太多底气。 shu.:[听说你喜欢女孩子?] 乔卿久喜欢在关灯后刷上十来分钟手机,等到睁不开眼再睡觉。 她刚刚把睡意酝酿到三分, 看到萧恕消息时候心跳了一下。 点看看全以后, 立马清醒了。 倾酒:[???] 问号三连。 shu.:[我就问问, 没有其他意思。] 倾酒:[请问你搞基吗?] shu.:[……我非常清楚自己的取向, 我不搞。] 乔卿久本来躺下了, 生生让萧恕这个问题气的又坐了起来。 萧恕人站在门口, 看着原本暗下来的窗户透出了橙黄光亮。 所以刚才,乔卿久关灯果然是再躲他? 倾酒:[所以你什么判定我百合的?] 萧恕垂眼打字,忽然有阵夹杂着牛奶香甜气味的风迎面而来。 卧室门被打开了。 乔卿久穿着睡裙, 长发松散的摊在肩头, 衬的肤白如雪。 翦瞳秋水, 正仰头看着萧恕。 乔卿久指了指自己的头, 微笑开口, “巧了, 你今天站我门口, 是准备问我百合不对吧?” “……”萧恕还真是,但他忽然不敢说了。 乔卿久像只炸毛的小猫咪,杏眼水波荡漾, 怒视着自己。 “你别跟我装傻。”乔卿久嗔怒道, “你现在把手机扔鱼塘里都来不及了。” 萧恕耸肩,低声安抚着,“我不扔,你别激动。” 不激动才见到鬼了。 乔卿久猛地上前半步,整个人快贴到萧恕身上。 她仰头,萧恕低头。 视线对上,乔卿久的眼神复杂,粉唇勾挑出抹笑,牵扯出浅淡的梨涡。 乔卿久是真的生气了,她能够接受萧恕这种纨绔公子哥儿调戏自己。 动心是她自己的事情,那是属于她个人的秘密。 乔卿久不会讲明、不会有下一步动作。 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乔卿久只想安生读书、考试、跳舞。 四平八稳的活下去。 但乔卿久绝对不接受,萧恕误认为自己的取向是女生。 萧恕肆无忌惮,会把自己搂进怀里,会关切的无微不至。 对自己作出许许多多暧昧的事情,远超过朋友的正常范围。 可原因仅仅是因为萧恕觉得自己取向有问题,不需要在乎世俗男女间的避讳。 又或许是觉得喜欢同性是病,理所应当的“可怜”她。 乔卿久不需要这种日狗的误解跟同情。 她不接受。 乔卿久不讲话,就这么盯着萧恕看。 长睫轻颤,黑眸湿漉漉。 此时无声最致命。 萧恕的大脑飞速运转,脱口而出,“你平时有看学校贴吧吗?” 同时不受控制的用食指跟拇指轻轻捏住了乔卿久的侧脸。 乔卿久生了张巴掌脸,下巴小巧精致,脸颊却有点儿婴儿肥的感觉,标准的幼态鹅蛋脸。 “不看。”乔卿久皱眉,没好气的答,“你别捏我脸。” 乔卿久的反应直接说明了她的取向笔直,萧恕安心下来。 话说错了,人反正已经惹到炸毛。 那不如再多逗一会儿。 指尖的触感非常舒适,萧恕霎时起了玩心儿,偏不肯放开。 萧恕嗓音懒散,“那你为什么不看啊。” “有女孩子给你递情书吧?”乔卿久不回答,反提问。 萧恕勾唇,“有的吧。” 乔卿久舌尖往左腮被萧恕捏脸的那段顶,鼓气以示反抗。 挣扎无果后又泄气,恹恹不乐讲,“那你知道都有谁给你写情书吗?” “我一封没拆过,再说了,递情书的那么多,我还得负责把情书对号入座,分出甲乙丙丁了?”萧恕沉声怼回去,“那你呢,情书也不少吧,暗恋的一大把?比如说下午那个傻缺爆炸头她对象,就是暗恋你对吧。” 乔卿久敷衍的不行,“是啊是啊,喜欢我的人排了整个操场,有男有女,种类繁多,任我挑选。” “嗯。”萧恕拖腔带调的低“嗯”了声。 哑着声评价,“你是怪招人的。” 萧恕的体温不断的从指尖传递到乔卿久脸颊,她脸皮本就薄。 不需要镜子,乔卿久都知道脸红的快烧起来了。 她厌恶有把柄被人拿捏在手里的感觉,隐藏在乖软外表下的反骨蠢蠢欲动。 乔卿久倏然抬手,抓住了萧恕的手腕,歪头咬在他虎口上。 萧恕不躲,更没挣扎。 他垂眸看着,全然纵容乔卿久对自己做任何事。 乔卿久现在的举动是单纯没过脑子的泄愤之举。 真真等张口咬了,却狠不下心用力。 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吮吸来的合理一些。 乔卿久在萧恕的虎口处轻吮片刻,放开时假作淡定,用手背蹭了下嘴。 眼神不躲,人未退。 “第一,我笔直,喜欢男孩子,应长乐也笔直,麻烦你少看贴吧那些乱七八糟的。” “第二,我招人怎么了,又没招你,你怕什么?” 乔卿久看似非常有条理的梳理完答案。 如果能够忘记掉自己迅速转身进门时候,因为同手同脚差点儿被自己绊倒的话。 这本应该是场完美的打脸。 乔卿久心有余悸的靠在门板上,做深呼吸平复心情。 门外萧恕看着自己发红,只着了浅淡一小圈齿痕的手。 目光温和,什么洁癖都滚球。 他就着这只手给自己点烟,尼古丁吸进肺里,整个人清醒不少。 半响后乔卿久听见门外传来声似是而非,带着玩味的。 “那你倒不如来招我试试。” 午夜寂静,低沉嘶哑的男声随着风穿透过门板,直直冲撞入乔卿久的耳蜗。 跟如战鼓鸣擂的心跳交错在一起。 乔卿久再难拿理智压制感性。 萧恕两根烟的功夫,屋里的灯才又灭一次掉。 十多分钟前发出的消息终于得到回复。 萧恕说完其实就后悔了,他意识到自己太急切。 失去过太多东西,并且每次失去都是再也无法寻回的、彻彻底底的失去。 经年累月下来,想要的便越来愈少了。 害怕失去,索性从开始就不去拥有,从源头杜绝了失望的可能。 但现在屋子里那个姑娘,害怕了手指冰凉却端着笑、紧张了会揪东西、遇事自己抗的、舞台上会放光、软糯时候让人想抱着亲、那么清澈的眼睛,偶尔会浮了抹难察觉的妩媚。 就住在自己的隔壁房间,大抵是因为学跳舞的原因,习惯垫着脚走路,像猫咪,活动不会发出声响。 安静的不行,几乎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可萧恕晚归时候能看见院子里有光了,厨房里多余出来的东西,石榴花枝干上系的丝带。 这些细枝末节的改变,皆使得萧恕安心。 乔卿久的存在给这个死气沉沉的院子带来了生机。 难捱的长夜之中,除了那些白底黑字的铅字和萧如心房间里的香火相伴。 一旦想到隔墙有人在酣甜入睡这个事实,萧恕便能压住那些即将冲破界限,在黑暗里张牙舞爪的梦魇。 萧恕喜欢上乔卿久了,想把她抱在怀里。 看好了,宠到天上有地下无,总之一定一定不能再失去了。 shu.:[哥哥错了,哥哥嘴贱,哥哥以后不会了。] 十几分钟后。 乔卿久单字回复。 倾酒:[滚。] 得了,没出手,好感度先拉到负数。 情书收到头大,被人倒追数年,却从来没追过女生的萧恕陷入困境。 **** 西边萧如心的屋里亮起蜡烛。 微光里,萧恕三鞠躬,把香直挺挺的插到香炉里,顺手收拾了下周围溢出的香灰。 萧恕问请天上人,“姐,我惹毛了喜欢的女孩子,现在该怎么补救?” 其实别说萧如心人不在了,即便萧如心还活着,估摸着也不能给萧恕任何实质性建议。 因为萧如心长了张貌美的脸,性格跟萧恕的冷淡截然不同,活泼开朗。 生来就是被偏爱那种人,应有尽有。 萧如心没追过人,解释不了倒霉弟弟的问题。 萧恕咬着烟等香烧烬,神明都没有给他指点迷津。 本着靠神不如靠己的社会主义价值观,萧恕回到自己卧室。 正襟危坐在书桌前,开始在搜索引擎里。 搜索:[如何哄女朋友开心?] 点开了几个网页以后,萧恕蹙眉。 另起新的页面,重新换了个问法:[如何追女孩子。] 关联问题之多和回答方面之光是萧恕未曾想到的。 可换个角度看,他不是一个人上网搜索方法。 世上本没有答案,问的人多了,便得出了结论。 萧恕缓慢的往下拖划,看的仔细,时不时还点点头。 其中有条回复点赞极高。 评论清一水的是:[谢谢答主,女朋友感动的都哭了,当场说非我不嫁。] 看着就靠谱的不行。 萧恕从左上角笔筒里捞了只签字笔,物理竞赛卷子被他的手肘压着。 懒得抬手,萧恕就着数学竞赛题册的解题空白处开始誊抄答案。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追人必须要有追人的态度。 连标准答案都不好好记,不配追乔卿久小朋友。 笔锋凌厉,行书飘逸。 回答很长,竞赛题步骤多,每道题解答处占二分之一八开纸的卷面——一张a4纸的大小。 萧恕愣是快写到底端才抄完。 答案如下。 [谢邀,本人普通中下长相,老婆校花级别。 首先要讲究方式方法,仔细观察、投其所好。 实名反对楼上那些说送999朵玫瑰感动死对方的,一看就是单身狗口嗨。 送花有风险,花语你了解吗?另外万一人家花粉过敏呢,那你就凉了。 建议稳重点儿,送假花,好看、貌美、永不凋零,象征着爱情忠贞不渝…… 死缠烂打,永不言弃,她说往东,你就先往西,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斯文败类永远是女孩子最喜欢的调调。 金丝眼镜鼻梁上架起来,兄弟们千万记得带人设。 嘘寒问暖,多送早饭,帮拿快递,遇事一定要记得四字箴言:多喝热水。] 萧恕反复阅读数次,并回忆萧如心喝热水的频率,觉得相当靠谱。 还特地取了只红笔,把“多喝热水”圈了起来。 萧如心在天有灵,奈何没有实体。 否则她第一个掐死萧恕,告诉自己这便宜弟弟。 “这个答主是骗子,回复都是因为不能只有自己被坑,你姐喝热水,那是因为近年来养生。” 晚上萧恕不睡觉,托梦都没办法托。 萧如心眼睁睁在天上看着,萧恕在作死路上越走越远,驷马难追。 **** 西四胡同八号院成夜不得安宁。 萧恕誊抄了半宿死亡笔记,并熟读背诵。 乔卿久做了整夜梦,梦境的地点在隔离墙下的暗巷里。 她被萧恕壁咚在墙上。 午后日光从墙头泻出淡淡的一条线,正正好好落在萧恕狭长的眸上。 含情眼半垂,视线锁着她。 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往头顶上举,下颌线紧绷,越来越近。 鼻息扑打在脸上,声音磨耳,“招了我必须要负责任。” 她别开脸,又被萧恕拖抬着下巴正回去。 “你躲什么?躲得掉吗?嗯?” 紧接着温热的唇凑上来。 …… 因为梦境画面过分不可描述,乔卿久惊醒时候口干舌燥。 睡裙蜷缩到胸前,不知道怎么睡的觉,她仰头看天花板上的星空壁纸,冷静了几分钟,依然没冷静好。 时间尚充裕,乔卿久花三分钟洗了冷水澡,对镜子涂膜护肤品时候。 连骂了十几次萧恕狗比。 北风驱散昨日阴云,下雨暴雨的天空碧蓝如洗。 工作日来临,巷口叫卖早餐的小贩络绎。 萧恕出门晃荡半圈,把中西早餐各安排一次。 为了达到保温效果,他甚至从外卖小哥手里高价买了个二手保温箱来放食物。 洗澡导致时间变得稍微紧走,乔卿久换好校服,咬着皮筋边扎马尾边出卧室。 仰面就撞上了梦境男主角。 翘二郎腿,坐在自己门口的横栏上,玩手机,旁边还放了个蓝色外卖箱。 乔卿久麻利地把马尾绑好,抽抽嘴角问, “你兼职外卖员了吗?” 声音不似往日清亮,略哑。 哑的原因就怪萧恕。 可惜罪魁祸首不自知,萧恕万分关心地讲,“感冒了?多喝热水啊。” “……”如果杀人不犯法,乔卿久现在就立刻送萧恕归西。 喝热水是吧,热水怎么没把你煮熟了。 突然被认成外卖员的萧恕并不恼,他好整以暇的打开箱子。 从里面拎出袋早餐,修长的食指微弯,勾着袋柄。 又拿出了杯红枣豆浆,用手探了塑料杯壁,自卖自夸般讲,“还热乎。” 乔卿久不等萧恕站起来递给自己,她直接凑过去。 从萧恕手里接过袋子,把早餐拿走。 接触注定会碰到萧恕的手,乔卿久把食指穿过宽松的袋柄,“放手。” 萧恕挑眉,抽掉自己的手指,他买的多,早餐袋并不轻,怕乔卿久拿不稳,还用左手触袋底托了下。 乔卿久勾住袋子,冷漠的甩下句,“谢谢。” 然后绕过围栏从正厅那边往院门口走,全程目不斜视,半个眼神不给萧恕。 无情之至。 乔卿久想表达的是愤怒。 然而比起她示人那面乖顺,脾气差时候的乖戾,才是萧恕最喜欢的那面。 萧恕喜欢乔卿久装乖的表象,也喜欢真实的她。 反差萌的关键就在于反差纠结有多强烈。 高岭之花跟衣冠禽兽、软糯任捏跟飒爽决绝。 人比猫科动物的好奇心还要重,萧恕最初是被乔卿久的反差所吸引,他想看看这姑娘到底有几副面容。 后来渐渐接触多起来了,发觉自己心动后。 每天都好似再开潘多拉魔盒,乔卿久身上总是能够冒出让萧恕意想不到的东西来。 他小心翼翼的圈住魔盒,只想一个人窥视。 经过长时间观察,萧恕发现乔卿久几乎不会在人前展现出自己的本性。 这个人的概念里,不包含——打不过还学别人堵人的智障。 如果萧恕没记错,昨天晚上加今早。 是乔卿久唯二两次,明确表现出来:自己不高兴了。 结合标准答案,萧恕在“要了解对方,分辨喜怒情况”这条上默默的打了勾。 早餐送达,首战告捷。 萧恕心满意足,回屋睡觉。 他的梦境同样被乔卿久填满,缱绻旖旎,风光无限好。 而乔卿久同学的早读跟大课间时间更是都在跟应长乐抱怨萧恕。 具体内容为,“你说说,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萧恕这么狗比的人!” 人狗比归狗比,豆浆倒是好喝,红枣味道浓郁,醇厚却不甜腻。 乔卿久喝完最后那口红枣豆浆,把吸管咬的扭曲泛白。 随手抛进垃圾桶里,愤愤不平地讲。 26.倾酒。 一中主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但是发展过程中有不幸出现偏颇。 展出了毛病,具体表现现在, 上午课间操分成了两个半块。 前十分钟做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 后十分钟跳一中自编的体操。 高中生做广播操都是随便糊弄糊弄就算。 毕竟跳槽跳的再好,高考又不加分。 不知道编操的体育老师究竟什么毛病,半点儿不贴合学生日常心理做事。 形容不出来具体是个什么状态, 反正这套自创广播操跳起来, 宛若群魔乱舞。 尤其是一中校服还是红白相间的,幸亏课间操时间在正上午, 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百鬼夜行呢。 课间操教室里留人不能过多, 乔卿久仗着自己有整打假条, 潇洒的在上面填了长假, 并讲义气的把应长乐的人头也安排上去。 两人除了领导巡查跟重要时刻, 基本上不去操场乱舞。 偶尔有生理期不想去活动, 懒得下楼找班主任请假的女孩子跟乔卿久说一嘴。 她也会把对方的名字加上去,予以方便。 乔卿久好说话,且装乖有一套, 应长乐为人冷清, 但初中三年相处下来, 班里人都习惯了。 两人人缘皆不错, 暂时没翻过车。 应长乐安慰人的方式向来特殊, 但十分使人受用。 她讲, “比萧恕更狗比的难道不是堵你的爆炸头吗?管不好自己男朋友, 找别人家妹子出气,正常人谁能干出这种事。” “你说的没毛病。”不提还好,乔卿久想来就气, “你说, 一中有人递情书暗恋我就算了,七中我根本不认识人,凭什么喜欢我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应长乐起身接水,顺势摸了摸乔卿久的脑袋,提醒道,“久啊,一中外墙可挂着你的高清照片,旁边明晃晃挂着你名字:乔卿久三个大字。” “……”乔卿久绝望了,她有气无力的讲,“我现在去和义庄哭诉,他会答应帮我扯下来吗?” 应长乐叹气,“这我报不准,但你如果现在起来陪我去打水,等会儿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哭。” 十几岁的女孩子总是喜欢成群结队的去做明明自己就能够完成的事情。 总结出来不过是:需要人陪。 人的生理需求从年少时候便初现端倪,只是因为群体性掩盖了特殊性。 难被察觉到而已。 晚春交替初夏时候的温度活像是阴阳人。 昨天长卫衣灌风,今天短袖校服稍觉闷热。 应长乐在瓶底灌了些热水打底,把水瓶挪到冷水伐下,乔卿久体贴的帮她按开。 细长的水流砸到水面上,音色脆声。 明媚阳光从窗口肆意撒进来,红木地板每个假期都重新漆面,可难抗住青春期兔崽子们的造作能力。 短短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愣是有了古朴的感觉。 外面的音乐声从严肃的体操配乐换成了《快乐崇拜》 “忘记了姓名的请跟我来,现在让我们向快乐崇拜,放下了包袱的请跟我来,传开去建立个快乐的时代……[1]” 应长乐和乔卿久同步嘘气。 暂不提这歌究竟好不好听,定时定点。 每天十分钟内单曲循环三次,是个人都得吐。 “久久。”应长乐双手握杯,桃花眼微半敛,迟疑着发问,“如果你讨厌萧恕、或者不喜欢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话,要不要考虑办到我现在住的地方来?” 从某些方面讲,应长乐和乔卿久同是天涯沦落人,但又不全是。 应长乐也没有和父母同住,不过应长乐是自己选的同曲楚住。 反正就昧着良心把曲楚不答应,应长乐就要闹了的事实抹掉,当成民主选择吧。 乔卿久咬唇,轻轻摇头。 应长乐误以为她害怕是叨扰到曲楚才不答应。 于是继续提议,“不然你搬出去住也可以的吧,我名下有间公寓就在一中附近,步行十分钟就到。” 应长乐初中读的实验附中离一中仅隔两条马路,房子是那个时候被母亲买下来安放她的。 “谢谢,真不需要。”乔卿久道谢,直接回绝了应长乐,半分犹豫。 乔卿久不需要在应长乐面前掩饰些什么。 她靠在墙边,喝着节奏感十足的跳操配乐。 坦然讲,“萧恕对我非常好、巨细无遗的那种好,比我妈都上心许多,他没有对我不好。” 应长乐点头,接腔,“但好归好,这并不妨碍你认为萧恕是个狗比的事实对吧。” 乔卿久伸出手,跟应长乐击掌而鸣,“没毛病!” 应长乐低头抿了口的功夫,就听见乔卿久又在碎碎念。 乔卿久的表达平和的像是在叙述早餐吃了豆浆加油条,内容劲爆的让应长乐差点儿把水喷出来。 她在讲,“我多半是喜欢上萧恕这狗比了,昨晚我居然在做跟他的春|梦。” 应长乐面无表情的把水咽下去,再三确定水瓶扭紧后。 反手把水瓶放到安全的地方。 “你跟我说实话,除了萧恕长得帅以外,你还看上他哪儿了?”应长乐双手扣在乔卿久肩头,潋滟的桃花眼里浸着不可思议四个大字。 “……”乔卿久冲自家闺蜜眨眨眼睛,“那你看上曲楚哪里了,脸吗?” 好姐妹之间互相补刀,永远能够捅到最真切的痛点。 应长乐登时泄气,摊手无可奈何的说,“我图曲楚傻,看不出我喜欢他。” “那我图萧恕狗总可以吧。”乔卿久笑笑答,“反正他也不会发现我喜欢他的。” 课间操的闲聊终结于相视一笑后的两声唏嘘。 十几岁的少女喜欢上身边人,无法言之于口,幸然能被同片屋瓦遮身。 想想那些字斟句酌给萧恕写情书,包了粉红色信封。 再三鼓起勇气红着脸送出去,萧恕却连信封上署名都没在乎过的妹子们。 乔卿久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要啥自行车啊。 她可是能被萧恕送早餐,且可以不搭理对方都没关系的人呢。 我在萧恕这里是特殊的存在,这样的认知使得乔卿久异常满足。 …… 第三节课下课,乔卿久再次陪应长乐去了水房。 目的是拿回课间操时候应长乐忘在台子上的水杯。 **** 初夏的阳光烘的人暖意盎然,蔚蓝天空中荡着几缕薄云。 一点五十六分,萧恕仰头,颈筋紧绷。 他眯着眼启唇,吐出缭绕烟雾,余光里有搓黄毛闪过去。 下午两点整,萧恕走进隔离墙下的巷子里。 颀长的影子被黑暗吞噬殆尽,烟还剩下三分之一。 指尖猩红碰到墙面,火花砰然灭了。 萧恕走得很慢,边走边解开袖扣,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折挽到小臂上方。 巷里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昨天下午持刀救姘头未果的黄毛,另一个萧恕不认识,但打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女爆炸头男朋友。 男生穿的吊儿郎当,其貌不扬,也顶了个爆炸头。 还特么是情侣发型。 萧恕扯扯嘴角,坚定不移的相信了,傻子都特娘是成双成对的。 “恕哥。”黄毛见萧恕进来,立刻笑呵呵迎了上去。 即便土狗昨天非常不仗义的扭头就走,可王海依然得管土狗叫大哥。 原因无他,唯狗腿熟尔。 土狗今早找了个僻静地方,三番五次的交代王海,“萧恕是咱们惹不起的人,惹不起你别惹他不就完了,又不跟你抢地盘的,对不对。” 王海连连点头。 土狗另外给他打了剂强心针,“你放心,大哥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如果萧恕敢来七中找你麻烦,大哥指定带兄弟们围了他,教萧恕做人。” 说的跟特么的真的一样。 王海听的泪眼惺忪,他就没动脑子好好想想。 萧恕打他就打他了,还用挑场子吗? 事总要解决的,否则得是土狗跟王海他们这边耗不起。 清狂离七中没几步路,萧恕跟冯洲龙的活动范围固定在这里。 这事没了,土狗就不能招摇过市。 你见过哪个当大哥的走在路上得东张西望、躲着仇家的?没点儿牌面了啊。 王海在土狗的授意下领着孙迅来见萧恕。 他对自己的定位相当精准——和事佬而已。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海特地花钱买了包好烟。 低下头,恭敬的双手给萧恕递过去。 结果萧恕连看他都没看他,大步流星径直略过了他往冲着孙迅去了。 王海保持着弯腰递烟的动作,“砰”得一声巨响惊地他冷汗如瀑流下。 萧恕手臂肌肉紧绷,动作极快,孙迅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揪着领子大力摔到了墙上。 “我听说你喜欢乔卿久啊?”声线冷得带低了周围温度。 萧恕没松手,孙迅脊背贴在墙面上,动弹不得,血腥味从喉咙里溢出来。 全然不同平日里的懒散跟漠然。 现下的萧恕眼神阴鸷,掩不住的周身暴戾杀意。 王海站在战局之外,都被这股子杀气波及,暗下决心今后看见萧恕定要绕着走。 孙迅想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哪儿知道那是您对象啊。” 可他说不出口。 脚悬在半空中,失重的恐惧、加上萧恕的怒目。 孙迅吓得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生怕声音大了惹恼这位爷。 “凭你也配吗?”萧恕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 孙迅贴着墙滑下来,瘫软的坐在地上,咳嗽几声后仰头,视线躲闪,“恕爷,我再也不敢了。” “乔卿久是我的人。”萧恕厉声陈述事实,摸出湿巾擦手。 他垂眼看着地上“烂泥”,仔细的擦蹭过每根手指。 空气中仿佛飘荡着易燃气体,见明火即炸。 萧恕擦完左手开始擦右手,都没得到满意的答复,不耐烦的补充问,“你知道了吗。” “……”孙迅震惊了。 大哥你突然打我一顿,然后站这儿不走,就为了问我。 “知道了吗?” 我要是早知道那是你家妹子,打死我我都不可能看照片喜欢她啊。 求生欲爆棚,孙迅火速开启复读机模式,“知道了、知道了、我真知道了。” 萧恕不再多留,路过黄毛时候停下脚步,掸掉袖口沾的绒毛。 黄毛明显颤了颤,往墙边瑟缩。 “滚回去告诉你们七中人,管好自己,再对乔卿久有不该有的心思,结局参考里面那位。”萧恕淡淡道,“只会比他更惨。” 声音恢复了往日懒散,威慑力却分毫不减。 王海点头如捣蒜,大声回应,“大哥你放心,乔卿久是你一个人,谁跟你抢我头一号不答应。” 洁癖如萧恕锤完人,有条件一定重新洗个澡。 西四胡同离这边步行其实也就十分钟,但萧恕懒得回去了。 他是直接在清狂洗的。 27.倾酒。 虽然冯洲龙跟蒋圣总标榜自己是“学汽修的。” 但实际上清狂还真不是汽车修理厂, 而是正了八经的汽车改装厂。 大多数普通人买车都是在经济力所能及范围内选择合适的,且绝不会再花大价钱改装。 改车的人分两种: 一种是玩世不恭, 喜爱飙车的富二代。 另一种是职业赛车手, 改装车对他们来讲是刚需。 这两种人常有交集,毕竟赛车竞技是烧钱的买卖,没点儿家底还真造作不起。 高速驾车注意力极度集中, 往往两三圈下来像是跑了五公里负重越野。 所以清狂的店内休息设施也是一应俱全, 装了淋浴间,备一次.性洗漱用品。 为改装完试车回来的人提供方便。 萧恕之前经常在这边凑合过夜, 衣服自然放了几套在清狂。 他冲洗完毕, 单手抓着毛巾擦头, 刚出浴室就对上了蒋圣和冯洲龙两个智障的窥探的视线。 蒋圣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手掐兰花指, “恕哥我记得你早上来时候穿的是灰色衬衫, 你怎么换衣服了。” 冯洲龙点头附和,“大胆点儿圣儿,把'我记得'三个字去掉, 恕哥今天就是穿灰色衬衫来的。” “所以你刚才出去干什么了, 回来要换衣服?”两人满脑子浓重颜色, 异口同声嚎出来。 萧恕冷漠的坐下, 侧头倒空耳朵里的水。 非常随意的问道, “一中高一是几点放学来着?” 蒋圣率先反应过来, 警钟大作, 上前一步,按住萧恕的肩膀,连连宽慰说, “哥, 你冷静,同性恋不是病,咱们妹妹这样我知道你短时间内很难接受。可教育这事必须要讲究方式方法,你不能逼着她分手,现在的孩子多叛逆啊,你越不答应,她越是要做给你看。” “可能咱们家妹妹现在就是对性别区分不明,只是跟女孩子玩的好,误以为两人在搞对象,未必真喜欢女孩子,没发生任何多余的东西,结果你这样一闹,适得其反,两人感情升华了,没事都搞出有事来了,回头再离家出走私奔,你说你闹心不闹心?我就问你闹心不闹心,你看我给你分析啊……”话唠属性发作,蒋圣口若悬河,从现在同性恋大方面入手,硬生生掰扯到关心青少女心理健康,中间夹杂了哪个少女不怀春的判断。 萧恕觉得自己是见了鬼才会听蒋圣在这瞎扯淡。 “你等会再继续,先让我说两句行吗。”萧恕比出暂停的手势。 “行,你说。”蒋圣捞起水润喉,大有一副我还有十万字得讲的模样。 萧恕窝在沙发里,长腿分开,坐的随意,漫不经心地吐出句,“我喜欢乔卿久。” 蒋圣这口水喷在冯洲龙胳膊上,冯洲龙震惊的甚至忘了锤蒋圣。 他木讷的说,“哥,我知道你帅的有今生没来世,但弯掰直你可是真敢想。” “还有啊,即使你们没血缘关系,那也是禁忌之恋,使不得啊哥。”蒋圣胡乱抹着水,急得团团转,“清醒点儿恕哥,那可是你妹妹啊。” “什么妹妹?称呼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子而已,难道你叫我爸爸,我就生了你这个儿子吗?”萧恕转着打火机,“乔卿久是我爸朋友的女儿,八辈子都跟我户口本打不着关系,暂住在我家,人是直的,我昨天亲口确认过了。” 轻描淡写讲,“我等下去追人,你帮我确定下高一几点放学。” 蒋圣、冯洲龙仔细的消化了半分钟,缕清思路,异口同声的发出国骂,“我|操。” “给爷爬。”萧恕摆摆手,嫌弃地讲,“别对爷有想法,爷心里早有人了。” 他滑动手机,斟酌着给乔卿久怎么发这条消息。 指尖在昵称处停留了半分钟,想改掉,又觉得改什么似乎都没有现在的“倾酒”合适。 如心倾酒,自父辈起定下的名字,挺般配,看着就顺眼。 shu.:[哥哥错了,放学去接你好不好?] **** 乔卿久习惯了在睡前给手机充电,她本质上是三好学生。 起码上午四节主课听的认真,不怎么碰手机。 充电一晚上,待机一整天。 昨天托萧某人的福,乔卿久回屋后只顾着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憋死,完全忘了还要给手机充电这回事儿。 大早上起床冲澡更是手忙脚乱,乔卿久直接从抽屉里拿了充电宝塞进书包里便出门了,也没有来得及检查充电宝有电没电。 因队友郭妮突然意外无法参赛,整个群舞被重编排过。 但人的记忆跟是不断加深的,就比如四十多岁的老人在起个音调后,仍然能够记起孩童时候朗朗上口的家乡儿歌,把后面的唱全。 原编舞大家日以继夜的练了两个多月,肢体比大脑的印象还要深刻。 毫不夸张的说,你让这群人闭着眼睛跳,都是原编舞的走位,出不了岔子。 肌肉记忆作祟,原编舞刻骨铭心。 这导致了音乐响起来的时候,许多人会潜意识不受控的按照原来的位置跳。 这种事情只能不停纠正,呵责无用,毕竟谁都没想到过郭妮会出意外,把自己要跳的步调位子记对又不是他们的错。 整个下午,舞团走了一遍又一遍的位。 王怀雪的声音从响亮到嘶哑,喊得都是,“错了,重来。” 没有人会抱怨什么,音乐响起时候所有人再就位。 读舞蹈附中的学生几乎没有其他路能走。 要么跳下去、要么回去考文化课。 她们失去了初中整三年跟高一的基础,文化课上难拼过其他人。 此路荆棘丛生,难见光明,并不是每一个跳舞的孩子都能够成名成家,多数人倾尽此生不过拿几个奖到了岁数开舞室、当老师;但若退步,迎着你的是深渊万丈,注定了是不上不下的普通人。 向前、向前、坚持下去,再努力一点儿。 荆棘后有繁花簇拥,掌声雷鸣。 常有人跟乔卿久聊天时不掩羡慕,打趣似得讲,“我是真的有那么一丢丢嫉妒你了,你说久久你怎么那么机智,没继续读舞蹈附中呢,现在哪怕你不跳舞了,也能去高考考个好大学。” “其实不是我自己选的,是我爸怕我有天不想跳了,所以非要我回去读正常的学校。”乔卿久抱膝温柔回,“跳完舞回去学文化课到十二点半,你喜欢这种生活吗?” 问话人吐舌头,骇然答,“那还是算了,现在提学习我就脑壳疼。” “所以啊,好好跳吧。”乔卿久宽慰讲。 当年尚且父亲有乔封为她谋划,乔卿久何尝没有为乔峰的选择吵过架。 她是出场就拿奖的人,何必费心去读书? 到如今才发觉乔封处处为她绸缪,哪怕有朝一日她想回头,回望后路早开。 **** 南平城寸金寸土,市内极少有提供学生宿舍的中学。 学校为了培养学生自主学习的能力,采取了阶梯式放学的时间方式。 高一没有晚自习,六点钟准时放学;高二八点;高三九点。 随着晚自习的时间增多,预示着离高考更进一步。 估计是一中当校长对阶梯式有什么偏好,连班级楼层都是阶梯排布。 高三年纪即最顶层,下楼要走五六层楼梯。 学生早、中、晚吃饭时间兼爬楼梯锻炼身体,平时课间如果想下楼干点儿啥都来不及。 属实是个教学鬼才。 六点钟刚巧碰到晚高峰,来接孩子的都是开车的家长。 来晚车位难求,只能往远了停。 萧恕提前半个点儿把车停在一中正对面,懒洋洋的倚着车门抽烟。 这感觉说实话挺奇妙的,萧恕理应坐在教室里上课,而不是在外面等人。 他抬眸看过去,教室的窗户都是大开着,有三两间嫌暗的提前打开了灯。 回首十八年的人生里,好像都是破碎的记忆片段。 萧恕没有任何一次,在同一个学校,完整的读到过毕业。 十五岁被送回国那年,萧恕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接着没多久,现实就高扬起手,把他的幻镜拍到粉碎。 上次坐在教室里握笔好像还是去年中考吧,已然恍如隔世。 萧恕收回眼神,阖眼去想乔卿久的脸,再睁眼时候心情静下来。 他抽两口就低头刷两下手机。 屏幕上赫然是大众点评——最适合情侣约会的几家餐厅。 上榜的几家稍显浮夸,主要萧恕心思良多,既不想让乔卿久发现,又希望她能感觉到点儿什么东西。 但谁会带着穿校服的高中生去吃法式大餐呢,忒僵硬了。 最后萧恕点开了人气排行榜。 由上至下挨个点开做比较。 萧恕看得认真,视线里晃过抹纯白,直接被忽略掉。 那天烧烤乔卿久吃的尚且高兴,萧恕正在比较人气高的几家烧烤的,分文别累的往备忘录里记,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朝着走过来。 “萧二?”熟悉的声音响起,萧恕寻声看过去。 来人衬衫西裤穿的挺括,扣子扣到顶扣,高耸鼻梁上架了副金丝眼睛。 一如既往的禁欲冷清。 曲楚,萧恕心理医生,萧如心发小。 萧驰跟司榕婚离了许多年,萧恕早先跟着司榕出国。 近年才回来,所以已经少有人喊他萧二了。 蒋圣原本偶尔会喊几声,后来许是顾虑到萧如心的离去,便再也没喊过了。 萧恕颔首,“你怎么来了?” 曲楚乐了,“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我接我家大小姐,你接谁?小女朋友?” “是啊。”萧恕挑眉,轻佻答。 28.倾酒。 春夏交接, 白昼存在的时间开始渐渐变长。 斜阳西移,学辅路左侧是教学楼覆下的阴影, 右侧萧恕他们停车这侧却是光亮一片。 日光在黑色车漆上倾斜流淌, 曲楚同萧恕并排倚着车身。 不过姿势全然不同,萧恕是松散到吊儿郎当,曲楚则是非常体面的挂边靠着。 曲楚的职业为心理医生, 具有良好的职业素养。 即使是天大的事情, 都能定然处之。 毕竟常遇到精神分裂病患随时随地搞事情,某些病患臆想症发作时候, 更是能把咨询室花瓶看成情人抱着亲。 学心理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病患告诉你有一百个人追杀他, 还能说出一百个人都长什么样呢。 曲楚自问称得上见多识广, 他方才不过是随口逗逗萧恕这个弟弟。 没想到人家萧恕很直白的告诉他, “是啊, 我等我女朋友。” “倒也应该的, 你好像成年了来着。”曲楚有些惊讶,面上并不展现出来,闲谈般问。 “嗯, 十八了。”萧恕答。 曲楚有日子没见过萧恕, 可无论是出于朋友情谊或者是咨询关系, 他都有话要问。 他在寻找最合适的话题切入点。 比如倚着的这辆奔驰g级越野。 “车不错, 像是你喜欢调。”曲楚熟练的展开了唠嗑附送谈心模式, “不过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迈巴赫那类超跑多点儿。” “嗯, 订了台, 现在还没到手呢。”萧恕淡淡答。 曲楚诚然是了解萧恕,现在萧恕赛道上用的是阿斯顿马丁,日常开的是奔驰越野, 心头好却是还没出厂的迈巴赫雷文顿。 说不好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还是真喜欢,总要拿到手,开起来才能比较。 反正目前萧恕最心仪的被曲楚猜中。 萧恕把烟塞到嘴里叼着,摸出烟盒递过来。 食指挑开盒盖,抬下巴示意曲楚也来一根。 曲楚摇头,无奈讲,“我家大小姐似乎不太喜欢闻烟味,闻到要闹了。” 于是萧恕收回来,破天荒的没戏谑他一番。 曲楚嘴里的大小姐是特定称呼,不是那种广泛的对女朋友的昵称。 大小姐这三个字,在曲楚这里,永远特指应长乐一个人。 而现在在萧恕这里,好巧不巧的也是特指。 特指乔卿久无话不谈到让人甚至以为她们百合的挚交好友应长乐。 “你家大小姐跟我妹妹关系很要好。”萧恕笑笑讲。 应长乐生性凉薄,认可的人不多,加上她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朋友少的可怜。 曲楚立马对上号,“乔卿久啊?” 他推抬金丝镜框,微棕的眸里掠过丝光,尾音拖的长。 听起来好像是在嘲讽,“恕啊,怎么刚刚还是女朋友,这才三分钟不到,就降级成妹妹了?” 萧恕吐着烟,躺平任嘲,“还在追,怕马上说出来把人吓跑了,你就当我口嗨,别说出去不行吗?” “行。”曲楚干脆答。 萧恕垂眼把店开烧烤店收藏好,侧目问道,“对了,你说像她们这个年级的女孩子通常喜欢吃点儿什么?” 这事问别人可能答不到点子上,但问曲楚,真就问对人了。 曲楚对应长乐的活动轨迹了如指掌,乔卿久的休闲活动基本同应长乐一起。 因此曲楚连带着对乔卿久小朋友有一定了解。 “我家那位喜欢吃火锅多点儿,你家那位火锅烧烤都喜欢,糖只吃柠檬糖跟黑巧克力,非常厌恶奶油,含奶油相关的都很拒绝……” 曲楚直接在“乔卿久”头上扣上了“萧恕家那位”的标签,萧恕十分受用。 曲楚的语速很慢,给足了萧恕往备忘录里手打的时间。 “还有,你家那位是不是有选择困难症,而且不轻?”曲楚顿顿问。 萧恕刚巧输完最后一个‘油’字。 抿唇轻笑,“已经严重到连你都看出来了?” “……”曲楚面容略扭曲,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默然半分钟后才开腔,“大小姐曾经的生日愿望之一是让你家那位挑选饭店,因为认识你家那位以来都是她在选择。天大地大寿星最大,那天我开车送大小姐,坐在车里愣是听她跟你家那位打了四十多分钟电话,你家那位都没选出来到底是什么,大小姐实在受不了自己选的。” 萧恕无语凝噎,掐了烟懊恼道,“的确是她的风格,打死做不出选择,我甚至怀疑她会不会因为挑不出到底吃什么,饿死在食物堆里。” “那不会。”曲楚异常肯定,“在学校里面有我家大小姐替她选,在外面的话不是还有你吗?” 下课铃声悠然响起,美妙的如同天籁之音。 不到半分钟,便有少年人抱着篮球率冲出来,书包松松垮垮的单肩背在身后,随着步调摇晃。 世上难有双全法,高一二班占据了二楼尽头位置。 是整个高一年级离校门口最远的班级。 却也因此,每次教导主任义庄收手机时候都是最后一个收到他们班。 自然放学时候就要比其他班的同学慢上一些。 曲楚的座驾是白色保时捷,停在萧恕车前面。 一黑一白、正对上校门口。 长相出众的两个男人并肩靠着豪车,成了不少女孩子的偷拍对象。 托蒋圣手欠的福气,萧恕在一中贴吧视频刷脸,扬名一中。 无数女生留言表示:[想要萧恕哥哥联系方式~] 这不,胆大的已经出现了。 三四个女生挽手过了车道,嬉皮笑脸地推搡着出一个满脸通红的女孩子。 女生站到萧恕面前,剩下的女孩子作鸟兽散退了好几步。 她清咳两声,鼓起勇气开口,“请问你是萧恕吗?” 萧恕眼睛半敛,甚至没抬头看清女生容貌,冷淡答,“你认错人了。” “……那、那。”女生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恕,憋出句,“那我们能认识下吗?我叫” “抱歉。”萧恕打断她,语调沉重,不可置否,“我有女朋友了,在等她放学,我不希望她误会,请你离开。” 拒绝的实在无情,女生转身跟同伴匆匆走了。 曲楚用肩肘去撞萧恕,“你就不能对人家女孩子温柔点儿?” 萧恕唇角微动,“那你千万温柔点,我学着呢。” 损人迟早遭报应,曲楚只是没想过,这报应来的如此之快。 曲楚刚正过头,就看见也有个姑娘刚站定在他面前。 这姑娘明显比刚才跟萧恕表白那位内向,扭扭捏捏半分钟,刚酝酿好情绪。 后面就传来了冷清的御姐音,听不出喜怒,“爸,你干嘛呢。” “……” 突然被抬了辈份的曲楚脸色一沉。 准备表白妹子惊恐的回过头。 路人萧恕努力憋着笑,狭长的含情眼微眯。 乔卿久生了张幼态初恋脸,五官柔和、看着舒服,属于极度清纯那类。 而应长乐则是明艳大气的款式,桃花眼妩媚勾人,气场极强,一眼惊艳。 别的女生站应长乐旁边都得她的气势被压着矮半头,唯有乔卿久是个例外。 所以她俩的cp才被磕到起飞。 应长乐走过来,把书包一摘,单手勾着给曲楚递过来。 曲楚接过包,举动自然而娴熟,俨然已是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 “不太巧妹妹,这是我爸,你别看他保养的好,显年轻,实际都四十多岁,快五十的人了。”应长乐满嘴跑火车,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末了语重心长地牵着姑娘的手说,“如果你真有心思当我后妈,我也不是那种不支持家长追寻第二春的女儿,但等你先成年再说。” 姑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赶忙给自己找台阶下,她抬手指着萧恕,“我其实是想跟旁边这位表白。” 刚刚还蔫坏憋笑的萧恕无辜中枪。 应长乐抱臂,平静的注视着萧恕。 活生生端起了副娘家人看女婿的打量姿态。 萧恕下意识的收起刚才那副懒散模样,他站直,笔挺的像棵小白杨。 掸了掸衣领,严肃回绝,“我等我对象呢,麻烦你再另找人表白吧。” 凭心而论,这姑娘长相姣好,自是没有乔卿久或者应长乐貌美,但扔到人群里也算是出挑模样。 大抵是没受过三分钟内被回绝两次的委屈,姑娘跺跺脚,转身就跑。 “小心车啊妹妹,天涯何处无芳草。”应长乐好心提醒,“何必单恋陌生人。” 曲楚无奈的笑笑。 见面分外眼红的不光只有仇人。 还包括前任、前闺蜜、等等诸多类型。 萧恕今天就发现了,头次上门的女婿和女方家里人见面,能抵得上半个仇人。 应长乐先是点点头评价,“有日子不见,萧恕你倒是越发英俊,表白的不少啊。” “没楚哥招人喜欢。”萧恕勾唇角应答。 应长乐瞥曲楚,曲楚掂着书包,满脸无辜。 “恕哥!”声音非常大,三人看过去,迟辰跟陈毅勾肩搭背的站在道对面,面露喜色。 萧恕挥挥手示意自己看到了,所幸这两个话痨没能过来,便被绕回来的车接走了。 学辅路两排道,放学时候萧恕停车这排站了道,就只剩靠学校那排通车。 接学生的车接了即走,不然就只能来回绕圈,迟辰和陈毅家小区住对面,两家父母轮流接送,比较省事。 这种情况导致谁都无法跟不是自己爹妈的人讲,“我有点儿事,您再绕两圈的。” 思路被打断,应长乐换了个话题问,“你来接久久?” 萧恕点头答,“嗯。” 桃花眼里写着不可思议,应长乐震惊问,“到底谁给你的勇气?” 十来岁正巧是桀骜不驯、鲜衣怒马,恣意人间的年纪。 这个时期的少年人很难一直接受自己被人怼。 哪怕应长乐的标签打着乔卿久闺蜜和曲楚家那位,也还是有些悬。 “我接个人还要勇气?”萧恕挑眉,压着声反问。 眼瞅着两个小朋友就要打起来,作为大人的曲楚蹙眉,未及他开口。 “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更不搞百合。你口里的女朋友如果是乔卿久最好、不是也无所谓。”应长乐懊恼的揉了下头,“反正我跟她都不能拿你怎么样。” 乔卿久喜欢上你了,跟你喜不喜欢她没关系的。 多说多错,应长乐直接抛出重磅炸|弹,“我的意思是,乔卿久下午不在学校,你跑校门口接谁呢?” 萧恕哑然,他刚刚就在朝应长乐身后张望,可始终没看到人。 西四胡同在右侧,按理说两人应该是一起出校门过道来这边才对的。 不等萧恕开口问,应长乐便主动把乔卿久卖的干净,内|衣都没给她剩下。 “她最近周一到周五下午都不在学校上课,在舞蹈附中排练,几点钟散场看她老师心情,据我估算肯定是不早于七点半的。” “等下我会把她的社交账号用微信发给你,她微|博刷的多点儿,生理期差不多每个月四号……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你一并问了吧。” 巨细无遗,萧恕服气。 他拱手抱拳,“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事您吩咐,我随叫随到。” 应长乐摇头,漂亮的眼睛轻眨,“还是别了吧,麻烦你打消对我性取向的怀疑,替我照顾好你家选择困难的那只,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了。” 卖完队友立刻假装无视发生过,应长乐直接绕到另侧,钻进曲楚车的副驾驶位子。 大小姐准备走了,曲楚自不多留。 他拍了拍萧恕的肩膀,交代道,“如果你还是睡不着的话,我建议你服药,或者来开点儿镇定的。” “好。”萧恕颔首回。 **** 夕阳余晖陨落在楼宇尽头,天色全暗下来。 奔驰越野灭了灯,停在南平舞蹈附中门口。 29.倾酒。 吸取在一中门口被搭讪的教训, 萧恕没有再下车,他把车窗降下来, 探头看过去。 华灯初上, 舞蹈附中仅有两层楼灯火通明,估摸着就是练舞室所在的楼层。 萧恕从左到右,一间一间的数过去, 一面五个练舞室。 然后又开始猜测乔卿久会在那一间里, 边猜边关注着门口有没有人出来。 萧恕觉得自己是脑子有病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但他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过来之前他已经给乔卿久发过微信消息, 说自己在门口接她去吃晚饭。 乔卿久没回复, 多半是在忙, 可练完总会看到的, 手机开了音效和震动, 所以根本没必要一直盯着。 幽蓝火光窜出来, 点燃了指尖烟,萧恕手半挂在车窗外,视线聚焦在南平舞蹈附中的牌子上。 他这样看了五六分钟, 烟没顾上抽几口, 更忘了掸, 积了长长一截烧过的灰, 重到支撑不住, 猛然砸到地上, 扬起灰尘。 想起指尖还有烟时, 已然烧到了尽头,萧恕猛地吸了口底,指尖灭掉微弱的星火, 把烟扔掉, 拨通了父亲萧驰的电话。 父亲萧驰同母亲司榕年少相识,自由恋爱,婚后各自事业起色良多,吵吵闹闹大几年。 婚姻彻底破裂的原因归咎于上位小三唐媛媛,萧恕最初是判给司榕的,在美国那几年按年为单位见父亲。 青春期少年跟父母本就容易疏离,加上各种杂七杂八原因,萧恕三年里只见过父亲两次,早淡得连妈都不认识了。 这种本来凭借着血缘关系维系的父亲亲情,在萧如心离世后关系更显浅薄。 萧驰对萧恕采取放养政策,若不是每个月银行卡的固定大额转账,萧恕几乎快要不记得自己还有父亲这件事的存在了。 电话接通的非常快,萧驰的背景音是酒杯碰撞的声音,“稍等。” 脚步声过后周遭安静下来,应该是找到了合适通话的地方。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萧驰关切问。 夜风从大开的车窗涌进来,风微凉,抚面连带着使人清醒了几分,萧恕自嘲地笑笑。 现在在萧驰眼里,自己只有出了解决不了的麻烦才会联系他。 挺可笑的不是吗? 儿子给父亲打电话,对方第一反应是儿子惹了祸端。 “没有,我准备回一中继续读书了,想让您帮我提前安排一下。”萧恕如实讲。 托萧驰给学校捐了整栋实验楼,顺便包揽全部实验器材的福。 萧恕高一一整年没上课,学籍跟座位都安然无恙。 可捐楼归捐楼,有些程序始终是省不了的,高中毕业证需要每学年的期末成绩,这年头事事联网,总不好为萧恕一个人弄虚作假。 而且竞赛会在高二开始,马上期末了,的确到日子该回去了读书。 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萧驰的喜悦,“爸爸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你振作了,想要走回正轨了,爸爸很高兴。” “嗯。”萧恕冷漠淡声回,又明知故问道,“对了,我约了乔卿久搭伙吃火锅来着,她平时在哪里练舞来着,我忘了问了。” 这话说的巧妙,三言两句间皆是与乔卿久不熟的意思。 心血来潮找人家吃饭,结果连人平时跟哪儿活动都还没认真搞清楚呢。 “在舞蹈附中哪儿,你们俩能相处好爸爸非常开心……”极少有萧恕主动打给萧驰的时候,当家长的自然免不了长篇大论念叨。 萧恕左耳进右耳出的听他讲完,吐槽说,“舞蹈附中是不是在东区?那也太远了,吃个饭还绕路,找她吃个饭不够折腾的,那算了,我自己吃得了。” “别啊,你有车,就辛苦点儿去接接妹妹呗。”萧驰宽慰道,“卡里钱够不够?上学花销大,下个月我给你打双倍。” 萧恕假作不耐烦,“行吧。” 萧驰顿了半秒又拿商量的语气,试探着问,“舞蹈附中确实远了些,不怎么方便,要不在家里给久久改个练舞室?反正西四胡同别的不多,就屋子多,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觉得能行吗?” 话术说的妥帖周全,萧驰经商多年,神经敏感。 萧恕这通电话打的说蹊跷着实带了几分蹊跷。 说正常吧,再正常不过。 校长早些天联系过萧驰了,如果萧恕不主动提回去读书的事情,过两天萧驰就该开口了。 因此萧驰这几句都在边缘试探,他想要知道儿子这通电话的意思是为了乔卿久开口。 结果还是真为了他自己,乔卿久不过萧恕随口一提。 “你想给她装那就装呗,西四胡同又没写我名,关我什么事啊?挂了。”萧恕察觉到父亲的意图,皱着眉快速撂狠话。 讲完不给萧驰机会,直接切断来电。 警报全部排除。 每个字都令萧驰觉得萧恕意不在乔卿久,大概乔卿久于萧恕,还不如火锅的吸引力大,他儿子可能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吃火锅尴尬,想搭伙。 萧驰包工头出身,搞建筑有一套。 跟儿子电话刚结束,便找了人约好时间,准备给乔卿久在西四胡同安排个练舞室。 **** 今天的舞练的十分不顺,拖着疲惫的身体反复跳错下去不会有好效果。 王怀雪破天荒的提前结束训练,在七点十五便放了人。 十多岁的小姑娘,偶尔休息时累的瘫在地上还不忘了捧着手机回消息。 乔卿久是个特例,她休息时间光看躺着天花板闭目养神了。 反正没什么人会在她练舞的时候联系她。 急事找她她也走不了,小事结束了再回也无所谓。 乔卿久是解散后才发现自己手机后开不了机。 充电线确认了接口完好,充电宝却怎么都按不亮开关,至此乔卿久才意识到自己充电宝没电,她白充几个小时的惨痛事实的。 在场除了她以外全是舞蹈附中住宿学生,根本没人会带着充电设备来练舞。 此时此刻乔卿久非常想感谢父亲乔封,她从父亲那儿继承了数不清的优点。 其中之一便是在手机壳跟常用包里放两张现金。 在当下这个乞丐都提供二维码的数据信息时代,随身分散携带现金的习惯救了乔卿久一命。 萧恕车正正好好停在舞蹈附中门口稍左的位子,没彻底挡死人家门口。 但出门肯定一眼便能看到,这么大个物体呢,这要是看不见,得近视成什么样? 加上萧恕给乔卿久发的消息十分详尽,怕女孩子不认识车型,体贴的连车牌号都写上了。 常理来讲,打死都不该是现在这个剧本。 跟老狐狸萧驰打太极累心,萧恕就低头喝了瓶水的功夫。 乔卿久已然大步走过了他的车。 萧恕扭好水瓶,眼皮一跳,下意识的探出头往左看。 红白校服,全城独一中一家,背影纤弱,马尾被扎成了颗丸子头。 萧恕摔门下车,大跨步追上去。 夜幕低沉,风扯着槐树,叶片相错,沙沙作响。 身后脚步声如影相随,乔卿久步子没停,反而越发快了。 月色透过树荫落下来,碎的斑驳陆离,有颀长的影子和自己的重叠了。 乔卿久屏息停下步子等对方。 见她停了,萧恕伸出手,越过鼓鼓囊囊的书包,才刚落到她肩上。 乔卿久迅速抬手,反手就是一个擒拿式,动作快、准、狠。 出手太快了,萧恕根本没来得及谦让乔卿久招式,便已经被她制住。 还真是小看自家小宝贝了。 常理来说乔卿久会回身猛攻对方下|三路。 然而扭过头看见那张过分英俊的脸,撞进双深邃狭长的含情眼。 乔卿久当场愣住。 “……”她立马放开手,轻甩了下,嗔怒道,“萧恕你有病啊?” 杏眼瞪人,不凶反像卖萌。 萧恕左手压着右手肩膀,含笑松动了下被掰疼的手臂,眼尾扬着,轻佻讲,“不乖哦,怎么现在都不喊哥哥了啊?” 乔卿久揉揉鼻子,嘟哝着,“你吓死我了。” 萧恕伸手抚着她的发旋,柔声安抚,“乖,摸摸毛,吓不到,我给你发过消息,说在门口等你,你没有看到吗?” 提手机的事情,罪魁祸首萧恕真算不上无辜。 “没电了。”乔卿久没好气地把锅扣回去,“都怪有人昨晚睡觉前堵在我门口,说我搞百合,让我忘了冲了。” 月黑风高杀人夜,一手机没电的姑娘家,听到身后脚步声,对方还拍她肩膀。 萧恕想象了下这个画面,真特么绝了。 他敛睫,低声下气的道歉,“对不起,我真没有想故意吓你,我觉得你应该看到了消息的。” 昏黄的路灯虚虚拢着两人的影子,在不远处的某点交集上。 人是分开站的,影确实头贴着,好似在接吻。 乔卿久近视的度数不高,一百二十度,平时不戴眼镜,跳舞时候会戴美瞳。 大概是这个原因,乔卿久觉得今天看到的萧恕跟平时不太一样。 乔卿久见过萧恕挺多面的,不羁、倨傲、淡漠、吊儿郎当跟慵懒、倦意十足。 生了双好看的含情眼,眼睛整体走向狭长,眼尾上扬,蕴着笑。 五官硬朗,配上这双眼生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语文成绩优越如乔卿久想不出形容词,只好归纳为特别好看。 没睡醒的话眸里自动蒙上层冰霜,谁都不太想理的模样。 她们初见那天萧恕估计没睡好。 风从萧恕身后来,裹挟着他身上的气味往鼻腔里钻。 “你是换香水了吗?”乔卿久揉了下鼻头,柔声问。 30.倾酒。 萧恕愣了下, 侧头在自己肩胛处嗅,果然有股很淡的花香味。 清狂的洗漱用品不知道是哪个睿智选的, 清一色的女士产品。 直男真的很少会在意到自己身上的气味。 萧恕会用香水的原因是:那是萧如心亲手给他选的。 萧恕回国后, 萧如心开始频繁起逛男装店。 美其名曰终于可以把我家小王子打扮的漂漂亮亮了。 “芭比娃娃不够你打扮了是吧。”萧恕总是不配合的拆台。 香水是萧如心给自己买时候,顺手帮萧恕选的。 萧恕拒绝了很久,萧如心追着他满院子跑, “真的很好闻的, 特别适合你,谁说男孩子不能用香水啊。” 萧如心还在时萧恕从来没主动喷过, 后来人不在了, 萧恕倒是开始每天用。 他在萧如心房间里找到会员卡, 用她的卡, 买了一瓶又一瓶。 于是那个始终有电, 可再也不会有人接听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又一条的消费短信。 萧恕在萧如心离开后, 终于按照她曾经期待的想法活了。 但希望看到的人不会再开怀笑了。 萧恕站的笔挺,唇线紧绷,勾人的眼睛没有聚焦点, 好像是在发呆。 “哥哥?”乔卿久轻声唤。 她的声音很软, 却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将萧恕从旧日回忆里猛然拉拽出来。 “没有, 没有换, 今天在别处洗了个澡, 是哪里沐浴露的味道。”萧恕摇头, 握拳虚咳,掩饰掉自己的落寞,“你喜欢原来的味道吗?” 刚才的动作太大, 书包带子滑到肩头, 乔卿久伸手捋上来,肯定道,“很喜欢。” “嗯。”萧恕伸手,盯着乔卿久。 哑声说,“我会一直、一直用你喜欢的味道的。” 他说的特别慢,一字一顿,郑重的如同在讲什么誓言。 声音极好听,又沉又哑,带了不太浓重的鼻音。 在这安静的月色下荡尽乔卿久耳朵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表白。 “那就承君此诺啦。”乔卿久灿然笑笑,脚尖踮起来,人也没高过萧恕。 乔卿久拍了拍萧恕的脑袋,欢脱讲。 她妄图打破这样的气氛,私心又把她拉了回来。 萧恕说的暧昧,乔卿久回答的意味不明。 黑夜掩盖掉白昼后,为许多东西镀了保护色。 那些戳不破道不明的心绪,摊放在暗处,谁也琢磨不到。 乔卿久不知道萧恕因何发呆,而萧恕不知道承君此诺有后半句。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1] 虽不知,但后来萧恕的确把这款前调柠檬、佛手柑,尾调雪松跟檀木的香水用到了停产,然后再也没用过任何香水。 “书包给我。”萧恕伸出来的手没收回去。 见乔卿久完全不理解他的意思,只好发声要过来。 乔卿久乖巧的把包从肩膀上卸下来,递给萧恕问,“怎么想起来接我了?” 话问出口就发现了问题,她从来没跟萧恕说过自己在哪里。 于是乔卿久补充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萧恕单手拎着她的包,悠悠答,“好奇心别那么多。” “喵喵喵~”乔卿久有模有样的学猫叫,双手攥拳在脸颊旁边比划。 可爱的不行,像她这种人,就该按在床上让她喵一宿教育。 萧恕唇角上挑,“有九条命就能随便折腾了吗?” 乔卿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继续又“喵”了声。 萧恕俯身,对上她的杏眼。 薄唇轻启,竟然跟着也“喵”了下。 “我答完了,走吧。”萧恕伸手把,乔卿久折下去的衣领摆正。 乔卿久,“……” 强中更有强中手,行吧。 舞蹈附中位置偏僻,路上少有车来往,萧恕走在前面。 乔卿久跟在后面,三步跨两步的去踩他的影子泄愤。 萧恕把包扔进后备箱,再绕到另一侧开副驾驶的门,回头发现身后人不见了。 乔卿久直接从另侧钻进了后座。 越野的车顶篷非常高。 萧恕拉开后门,侧身一条腿屈膝跪在座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乔卿久。 “下来,坐后面干嘛?我是你司机是吧。” 乔卿久眨眨眼睛,委屈巴巴地卖乖,“没有呀。” “那下来,坐前面。”萧恕温声哄。 乔卿久晃头,“哥哥你没看过微博吗?副驾驶是个高危位置。” “……”萧恕喉结滚动,溢出声轻笑,“你哥有赛车驾照,水平尚可,环山公路带你飙两百迈没问题,你怕什么?” 路灯在乔卿久这侧,昏暗的光打进来,照不到萧恕那侧。 后座的光线很暗,辨不清萧恕的神态。 乔卿久手撑着车座,往他那边靠,仰着头对上萧恕的脸。 下颌线紧绷,五官轮廓优越,那双泼墨的眸正锁着她。 乔卿久眸光流转,理直气壮地讲,“我说的不是这个高危,是长久争论的问题,副驾驶得是女朋友的座位。” 有女朋友谁大早上给她送早饭? “我没”萧恕快让她气疯了,刚开口说了两个字。 话就被乔卿久截断。 “我知道我暂时没嫂子,可爱慕你的妹子那么多,目睹我坐驾驶位,回头来砍我,我找谁哭去?”乔卿久笑盈盈地撒娇讲。 有点儿难缠,开始不讲道理了。 她明明没喝酒,清醒的很,是这时辰不对,月色太迷人。 今夜索性试探了个全套。 乔卿久决定要开始场旷日持久的单恋了,先从确定对方没有心仪对象开始。 萧恕招架不住她这套,曲指骨揉了揉太阳穴。 无奈讲,“我护着你,谁能动你,下来。” 话讲的狂傲,偏偏有令人信服的力量。 乔卿久望着萧恕的眼睛,往车门的方向挪了半寸。 不光把方才贴近的距离扯开,还离萧恕越发远了。 “要我拎你下来吗?”萧恕挑眉问。 结果回答他的是少女瓷白如玉的后颈,乔卿久开门下车,自己乖乖钻进了副驾驶。 从中央扶手箱处探出头来,软软糯糯的讲,“我听话,坐好了哦。” 萧恕被她逗笑,调侃道,“那你好乖乖啊,是不是还得给你唱儿歌夸夸你啊?” “唱吧。”乔卿久正拉扯着安全带,结果瞄了半天都没找到安全扣,只得求助得看向萧恕。 萧恕的副驾还真没人坐过,倒不是他也看微博。 而是萧恕生性凉薄,交好的朋友不多。 加之才成年提车没几个月,厮混的圈子里蒋圣跟冯洲龙又是俩智障。 开始每每出行都为了到底谁坐副驾驶大打出手。 谁也不肯让对方半分,最后永远哥俩好一起坐后排。 不熟的人萧恕又不会载,就一直空着。 安全扣长久没用,埋在了座位下面的缝隙里。 萧恕从乔卿久手里接过安全带,修长的手指卡进车缝摸索了几下,捞出安全扣。 “啪嗒”一声响,扣好了。 “不紧吗?”萧恕好意问,抬头就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致。 校服宽松,掩盖了姣好的身材,安全扣从胸前正卡过去,勾出道不浅的沟壑。 乔卿久挺有料的。 萧恕明明见过她吊带睡裙的样子。 可当下喉咙有点儿发干。 他在心里暗暗唾弃了自己两句禽兽,面无表情地坐回驾驶位。 “还行吧,是稍微有点儿紧了。”乔卿久调了两下长度,等勒得没那么紧后问,“你副驾上次是坐了个小学生吗?” 上台跳舞对身材要求高,乔卿久拿基本上不吃晚饭换来了早午餐自由。 她身材纤瘦,肩背没多余的肉,侧面看起单薄。 刚刚扣安全带的时候都觉得有些紧,松了约莫一掌多的长度才感到正正好好。 同龄人很难有这样的身材了,所以她合理推测得是未发育的小孩子。 “我能抽吗?”萧恕手指若有若无的敲烟盒,所答非问。 乔卿久抬手作请送的姿势,“你随意。” 萧恕点了根,没抽两口,换到左手垂在车窗外。 沉声讲,“我副驾没坐过人,出厂设置,所以显得非人类体型。” “……”乔卿久被这解释噎住。 “你是头一个坐哥哥副驾驶的,开心吗?”萧恕偏头看着她,轻佻讲。 嗓音冷清,话却是带了几分调戏。 内置灯的灯光不算亮,映落在萧恕漆黑的眸里,宛如星光闪烁。 乔卿久的心跳落下节拍,她不经意间又用纤弱的手指揪扯住校服裤子。 不落下风的回敬,“不胜荣幸,我可以在前面挂牌,写上我的位子了吗?” “写呗。”萧恕抽回手,微眯眼睛,吸了小半口烟,顺势把乔卿久的小动作收入眼底。 再开口时候白雾从薄唇里飘出来,萧恕笑着问,“写个名字而已,你紧张什么?还没让你选等下吃什么呢?” 乔卿久陡然把校裤攥的更紧了,惊恐的往窗边缩,“你可别为难我了,我这一天天够难的了。” “火锅可以吗?”萧恕问。 “可以。”乔卿久答。 “手机给我。”萧恕摊开手掌。 乔卿久从兜里摸出手机,平稳的放到他手里。 萧恕变戏法似的从储物格里找出条充电线,接在车载上,两秒后手机屏幕亮起,正在充电的图标。 “我没来的话,你准备怎么回家,公交车?”萧恕好奇问。 乔卿久浅笑,两颊梨涡明显,快速从兜里又掏出两张人民币,扯了萧恕的手塞进去,“包你啊。” 萧大少爷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能这么不值钱过,他轻嗤,“就这些?” 乔卿久把手机壳拆掉,剩下两百一起放到他手心。 “确实少了点儿,毕竟是我哥,便宜了跌份儿。”乔卿久自夸,豪迈道,“行吧,加钱。” “……”萧恕默然,把钱塞进口袋,怎么也算是乔卿久送他的头一件礼物了,得珍惜。 光是这样还不算完,乔卿久懊恼的搓了搓耳垂,“可惜书包放后面了,不然还能再加点儿。” 小姑娘脸上眉飞色舞,头顶飘着句非常嘲讽的大字。 ——没想到吧,爷随身携带人民币,数额不算巨大,但还凑合。 “差不多得了,在给价就不对了。”萧恕叹气,“你搞的我好像出来卖的似的。” 说完他把烟掐掉,发动车子。 跟乔卿久想象的完全不同,萧恕开的不快。 目视前方,单手磨着方向盘,老司机模样,稳得不行。 直到遇上红灯停下来,萧恕才接上方才的话题,“那你要不要说说哪里难?” 同住个把月有余,乔卿久跟萧恕奇妙的居然都不知道对方在做些什么。 好像合租室友都还有自我介绍的环节,萧恕跟乔卿久跳了步骤,最该自我介绍那天被唐媛媛打断,然后谁都忘了提。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大概乔卿久跟萧恕能陌路到她高三毕业搬走。 乔卿久把椅背往后调了些,半躺着,安全带又被她放开了段,可是侧躺还是难受,索性就直接解开不要了。 萧恕扫了眼,没阻止,懒声道,“这么相信哥哥车技啊?” “嗯。”乔卿久哼,“命交到哥哥手里了。” “我会好好珍惜的。”萧恕诚恳答。 红灯转绿,萧恕继续磨着方向盘,路灯间隔距离相当,映着他的侧脸。 乔卿久半躺着,看见光被萧恕高耸的鼻梁分割开来,眉目深邃,下颌线流畅。 暗下来、再亮起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反派的长相决定了你的三观。 如果这话当真,那萧恕的长相大概是每天能让人原谅他二十五小时那种了。 乔卿久开了口,基础没铺垫好,只有从头讲起了。 “我是学跳舞的,从小学到现在,勉强跳的能见人。”乔卿久说的相当谦虚。 萧恕并不戳破,假装自己没查过她的资料,安静的当个听众。 偶尔淡声“嗯”“继续”以示自己有在听。 “最近快到桃李杯了,桃李杯是对我们跳舞人来说,特别重要的舞蹈比赛。三年一届,年龄不同组别就不同,机会很少。原本我们练的挺不错的,把握很大,可前几天有个队友意外受伤,无法参赛,我们的舞蹈又重编过了。” 讲到这里乔卿久重重叹了口气,“我跳首席。” 这是个挺特殊的名词。 “c位吗?”萧恕发声确认。 “对的。”乔卿久应答,“我挺慌的反正,今年我参加两个项目,独舞跟群舞,独舞其实压力不大,同龄舞者里我侥幸拔尖。但群舞我是真的没底,毕竟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 她毫不遮掩的跟萧恕袒露心迹。 “我很想赢,可我撑不起大局,甚至会萌生出我竭尽全力了,即便群舞拿不到奖亦同我无关,不是我的错。独舞捧杯是我应得,轮不到他人评说。” “……大概我天生不合适群体性活动,集体荣誉感之流与我没缘分,我的难不在于集体荣誉。而在于错误的有了不该有的共情能力,提前忧虑到万一群舞拿不了奖,我朋友们该有多难过。” 乔卿久说了许许多多的话。 她倾诉了一路,萧恕倾听了一路。 “辛苦了。”车子停住。 萧恕歪头,正对上乔卿久侧过来的脸。 女孩子应该真的倦了,身体蜷在车座上,丸子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拆开来,长发盘久了打卷,披散在肩头,衬着如雪的肌肤。 萧恕眼皮痉挛,整个人越过中央扶手箱,带着薄茧的指腹捏住乔卿久的脸颊。 看着非常不像安抚的安抚道。 “不是的你错,人生从来不止是两难而已,同个时刻有很多难题,无法兼顾。” “但没有什么是火锅解决不了的。” 乔卿久拍开萧恕的手,作势又要咬他,嘟哝着,“你别老捏我脸,容易把脸捏大。” 萧恕倒是想捏其他地方,可他不敢,认怂。 “如果有,就两顿。”乔卿久坐起来。 张嘴咬住发圈,双手在脑后翻腾,三两下重新绑出了颗漂亮的丸子头。 特别正常的动作,但是咬住发圈总让萧恕想到不该想的东西。 他看向窗外,平复好心情,懒散讲,“哥哥请你吃好多好多顿火锅,但菜你需要自己选。” 听听,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31.倾酒。 ————————— 乔卿久气势颓然全无, 杏眼圆睁,抽鼻子, 可怜兮兮的盯着萧恕, “哥哥。” “嗯,喊哥哥干啥?”萧恕双手叠在头后,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 睨她问。 他招架不住乔卿久卖萌撒娇这套, 索性就压根不去看她。 可不看萧恕也没用,你打死乔卿久, 她都不可能会选菜。 僵持两分钟之后, 乔卿久开门下车, 拉开了驾驶位的车门。 风涌进来, 萧恕垂眼看她, 薄唇微启, “威胁哥哥啊?嗯?” 乔卿久轻咬唇,抖了抖校服在萧恕的注视下,直接坐到了地上。 仰头看萧恕, 从口袋里掏出颗柠檬糖, 剥开塞进自己嘴里, 大有威胁你咋地的驾驶。 萧恕感觉自己遇见到鬼了。 在调戏乔卿久小朋友的道路上, 他从来没赢过, 输得一败涂地。 萧恕迅速下车, 超乔卿久伸出手, “起来,不闹了,哥哥来点。” “我不起。”乔卿久摇头, 眉眼弯弯。 把萧恕刚才的话, 用自己的方式重复了一次。 她粲然一笑,“哥哥想我不闹了?嗯?” 如果能重来,萧恕打死都不可能再欺负乔卿久了。 怕了怕了,打不过。 萧恕带乔卿久来的火锅店开在小区里。 晚上八点多,小公园里的广场舞恰好散了场。 路过持舞蹈扇的大妈纷纷投来八卦的目光。 穿校服的少女坐在地上,额前碎发散乱,小脸清润,嘟着嘴委屈的不行。 少年站的挺阔,目光沉沉,满脸无奈。 怎么看,怎么是出社会不良少年,欺骗中学生感情的分手现场。 广场舞大妈显然比民警还要热心调解感情|事宜。 几个人合计了下,觉得宁拆十座桥,不拆一段姻缘。 再说了,这大晚上的,小姑娘老坐地上哪行呢,多凉啊。 眼见着三五个大妈步履匆匆的走过来。 萧恕脑壳嗡嗡疼。 在大妈走近以前,乔卿久火速站了起来,甚至没用手撑地,她就抬臀,双脚撑地,靠着腰部力量直接站起来了。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可以给到一百分一,满分一百。 多那一分给乔卿久骄傲用。 萧恕伸出来的手显得非常多余。 乔卿久淡声陈述事实,“没想到吧哥哥,我从地上起来不用手的。” “……”下一秒萧恕把手抬高,指尖勾了缕没被扎起的碎发。 青丝绕在修长的指间,垂坠下来,萧恕抬的更高。 捋着她散在额前的发,别到耳后。 “谁说手只能用来拉你起来,还能揉你脑袋。”萧恕边说边揉,仗着自己比乔卿久高二十厘米。 为所欲为,肆无忌惮。 广场舞大妈更近了,人未到,声先发,“阿姨吃的米比你们吃的盐都要多,跟你们讲哈,小情侣之间吵架。” “谢谢阿姨关心。”乔卿久笑容甜美,完全没有大妈想象的泪流满面。 萧恕借机多揉了几把,懒声道,“我家小宝贝儿突然闹脾气了,已经哄好了,就不劳阿姨们费心了。” 乔卿久面上带笑,悄咪咪抬脚,踩在萧恕的鞋上。 “乖点儿。”萧恕不动声色的按头把人往自己肩上揽,低声警告,“你是想让阿姨跟你说上半个点吗。” 乔卿久文能做数学压轴题、武能打社会少女、搞艺术还能跳首席。 仗着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所向披靡。 但人,总有要向现实低头的时候。 她不想被中年阿姨们拉着谈心。 “哥哥我们去吃火锅吧。”乔卿久眨眨眼睛,扯着萧恕的袖子。 单手摸摸肚子,瓮声瓮气的说,“我好饿啊。” 这幅兄妹和睦的场面,使得阿姨们满肚子说教无处发泄。 只得交代了两句,“好好过日子、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萧恕点头应下,笑的如沐春风,欺骗性十足,“我知道了,宠着她还来不及的呢,哪敢欺负啊。” 阿姨们才放下心来,结伴甩着扇子走开了。 人走了,终于不用再配合表演了,乔卿久松开手。 歪头看萧恕,确认道,“火锅店?” “嗯。”萧恕颔首,回头锁车,“走了。” 萧恕迈步走在前面,乔卿久快走两步。 跟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萧恕自觉放慢了步调,两人慢悠悠的走,月光和路灯拖着他们的影子。 这是个挺老的小区,矮楼鳞次节比,斑驳的墙面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流逝。 附近没学区跟商务区,住的多半是中老年人,还不到九点钟,便有一半灯灭了。 绿化很好,花圃里多的是乔卿久叫不出名的绿植跟花卉。 她好奇的看了大半天,乔卿久才认出一种。 原因无他,花结果了,合着还有人跟绿地里种西红柿? 钢筋水泥的城市待久了,见到这样的景象难免觉得新奇。 走路记忆力不集中,迟早遭报应。 她踢到块石头,脚下一空,身体前倾。 乔卿久平衡力极佳,下意识先往后仰半寸,准备自行纠正。 没想到直接栽进了个硬梆梆的胸膛。 萧恕眼疾手快的从后面挡住她栽倒,又托揽住她的腰。 把人扣在自己胸前,防止惯性前倾。 乔卿久惊魂未定,没有马上从萧恕怀里挣脱。 背贴胸的抱法,萧恕低头,能看见她白皙的天鹅颈,像是快细腻软润的璞玉。 萧恕舔舔牙尖,想要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呼吸带出的热气贴敷在乔卿久耳侧,吹的人酥麻。 “从地上起来不用手的人,走路平地摔是吧?”萧恕的声线清洌动听。 乔卿久回眸,嘴硬讲,“……我摔了吗,我这不是站的好好的吗!你不要胡说,小心我告你诽谤哦。” “啧。”萧恕掀眼皮,拇指跟食指摩.挲着她光洁的后颈。 这样的动作能在萧恕放开她以后,还能有支点不倒下。 讲道理是个非常体贴的绅士行为。 但乔卿久就是萌生出种,被命运揪住后脖颈的错觉。 她蹙眉低喃。 “唔”了下。 萧恕已然松开,戏谑讲,“好好走路,别东张西望。” 萧恕看向刚才乔卿久看的地方,默然几秒以后,艰难的开口,“你是想要那个西红柿吗?” 路边的野花多看了几眼,一定代表想折了它吗? ……正常人可能都没有萧恕这种奇妙的脑回路。 乔卿久忽然恶从胆边生,踮起脚双手捂在嘴边作传话筒状,凑到萧恕面前,小声怂恿道,“对啊,我看上那个长花的西红柿了。” 月光安静无声的撒在大地上,少年人黑衣落拓,定定看着女孩子。 重复确认,“真想要?” 乔卿久点头,“看着就挺新鲜,能好吃。” 僵持了半分钟,萧恕嘘气,叉腰十分无奈的说,“行,谁让你喊我哥哥呢。” 下一秒他小心的避开其他植物,踏入被人踩出的那条小土路,钻进花圃。 “你别…我开玩笑的。”乔卿久大声阻止。 但没用,萧恕手快,被揪下来的西红柿已然不可能再长回去了。 一不做二不休,萧恕把压枝的另一个也摘了。 因为自己有洁癖,他永远是随身带纸巾的,擦干净摆进乔卿久手里时。 女孩子还是怔愣的,看着不太开心的模样。 “不满意?”萧恕回头望,犹豫道,“不然回头弄个盆,我把整颗都给你挖回家?” 乔卿久惊恐的看着萧恕,宛如看着什么社会危险份子,“你这是毁坏他人财物。” “哦,是吗。”萧恕慢条斯理的清洁着手指,口气平平。 摘都摘了,总没办法给人家放地上。 乔卿久捧着西红柿跟萧恕继续前行,不过这次她走在萧恕身后。 美其名曰让萧恕帮她拍清障碍物,实则害羞了,不想看见萧恕的脸。 萧恕带着她拐过弯,前方有满满一大段路拥簇着栀子花墙,花枝从栅栏里招展出来。 嫩黄花朵怒放,花香扑鼻。 花墙愈来越窄,最后穿过矮矮的弄堂门,院子里豁然开朗。 露天的院子中摆了八张矮桌,红油火锅摆在正中间,鲜香扑鼻。 早过了饭点,院里座无虚席,火爆非凡。 小情侣互喂,吃的甜蜜、中年男人赤膊划拳、还有上了岁数的老人家慢慢悠悠的涮着菜,时不时同老友捧杯小酌。 乔卿久环顾四周,判断这里原来应该是个什么厂房的前身改造的。 坐落在老旧小区里,旧时破败的工业用地种满了栀子花。 愣是将废弃的空地变成了与世隔绝又很接地气的一家火锅店。 萧恕说的没错,火锅治愈人心。 是人间烟火,熨贴的抚平了心上烦恼。 “唉,恕哥你来了啊。”用托盘端菜的少年从厨房出来,看见萧恕时眼睛一亮。 利落的把菜上完,对着厨房里大喊,“妈,今天恕哥来啦。” 厨房里传来声中气十足的女声,“那你赶紧给他加个桌子啊。” “知道啦知道啦。”少年敷衍着,进屋搬出了张小矮桌,挑了块空旷的地方放下。 又拎着两把圈椅放好,仔细的抹了遍桌椅,朝萧恕挥挥手。 少年长得倒是清隽,可惜不是个哑巴。 他不敢跟萧恕造次,围着乔卿久嘴不停。 “你是恕哥女朋友吧,他第一次带人来。” “唉姐姐你吃点儿啥,今天百叶特别好、脑花你吃不啦?我家麻辣牛肉是必点的,不吃不是中国人……” “姐姐你别看恕哥他成天到晚神叨叨的话少,他就是蔫坏。” 乔卿久根本没听到后来少年叨叨啥呢。 她满脑子都是,你选百叶还是脑花。 乔卿久只想揪着这人问,“选择困难症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何至于此。” “啪。”萧恕打了个响指,吸引范加餐的目光,“话少点儿,吓到她了。按我之前吃的上,再加盘百叶跟牛肉,冰豆奶和凉粉,凉粉多加糖。” 俨然是这儿的常客。 “好嘞。”范加餐答,大声冲厨房把萧恕说的重复了一次。 等他喊完,萧恕眼尾微扬,看着依然被乔卿久捧在手心的两个西红柿,“就这么喜欢西红柿啊?” 乔卿久生怕他真把人家西红柿挖了,立马放在桌上,嗫嚅着,“没有。” “有也没关系。”萧恕无所谓道,“范加餐,我家姑娘看上你种的西红柿了,能带走吗?” 范加餐拍脑袋,恍然大悟,“我说这西红柿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我家地里摘得啊,你等着。” “……”乔卿久抽了抽嘴角,笑挂不住了。 她忧心半天,萧恕折了谁家西红柿,揣揣不安。 误认为自己在萧恕的犯罪道路上推波助澜。 结果他娘的是认识的,萧恕刚才犹豫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有洁癖罢了。 范加餐去而复返,抱着个塑料盆,盘里有个塑料袋,装满满一袋子西红柿。 “我说给你拿点儿西红柿,我妈非说等你走的时候我跟你去把柿子苗一起带走。”范加餐讲,还拎出个小纸包,“种子也给你拿了点儿,养死了你再种。” 得,不怪萧恕脑回路惊奇。 主人本人更惊奇,一步到位,养死重来都安排好了。 乔卿久服气了。 萧恕大剌剌地坐着,手里转着打火机,平静的看着乔卿久,抬下巴示意,“你喜欢的西红柿,开心吗?” 开心,死了。 乔卿久尴尬的道谢,“谢谢啊兄弟,你这名字挺淳朴的。” “那可不!”范加餐骄傲的拍着胸脯,“我妈说了,出自首古诗,那个啥啥啥啥啥。” 能把自己名字出处忘了的,乔卿久头回见。 “出自《行行复行行》,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萧恕听不下去了,替他讲完。 这下乔卿久更吃惊了,萧恕抬头点烟,撞见她的清澈见底眸。 下意识蹭了下脸,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指,疑惑问,“我脸上沾东西了?” 乔卿久摇头,竖起大拇指夸,“我真没想到,你还是个读过书的社会大哥。” “不,你误会了。”萧恕被逗笑,眸色一暗。 燃了烟,把打火机抛回桌上,身体往后仰,若有其事的讲。 “我们社会少当家,都特别有排面,别的可以不行,小弟名牌得背熟了。” 乔卿久心说:你看我信你的鬼话吗? 火锅端上来的速度很快,摆盘朴素大方。 白盘叠生菜,每盘都满满登登的装成了个小山丘,绕着九宫格铺开。 女孩子的通病,相机先吃。 手机在车上冲过电,刚刚才开机。 萧恕的消息她干脆没看,应长乐言简意赅的发了两句。 应应:[我在校门口撞见萧恕接你了。] 应应:[跟萧恕说你在舞蹈附中了。] 乔卿久回她:[嗯,接到我了。] **** 六月底的夜微凉,但周围都是炭火锅,热流涌动。 乔卿久脱掉了校服外套,露出短袖圆领白t恤,站起来高举着手机拍图。 萧恕跟着她站起来,乔卿久刚准备问你干嘛。 就发现有亮光落在桌面上,把食物打亮。 屋院里的灯火本不算明亮,他们又坐在加出的位子里,避开了照明好的地方。 拍起东西来色调暗淡不好看,萧恕拿手机开照明,为她补光。 “好啦,谢谢。”乔卿久举着手机快速拍了两张,人坐回去。 萧恕却没一起坐下,他去调料台盛了双份的蘸料。 麻酱打底,加了蒜蓉、豆腐乳、韭菜花、小米辣等常用麻酱配料的酱汁被放在乔卿久面前。 “可以吗?”萧恕放下才问。 果不其然得到了乔卿久的一句,“可以呀。” 许多人吃四川麻辣火锅的习惯是蘸油碟或者干料。 而对于正宗南平人来说,只要是涮熟的,都离不开麻酱。 浓香醇厚,热量爆棚,是抚慰味蕾的最佳选择。 若不是应长乐贴心提示过乔卿久是吃麻酱的。 那萧恕很可能还会为她多调一碗油碟,虽然萧恕觉得乔卿久估计因为懒得选,油碟也能够接受。 乔卿久算是萧恕见过的最能够随便的主了,只要你不让她选,好像怎么都行的样子。 筷子夹着毛肚在锅里七上八下,入口爽脆弹牙。 牛肉麻辣鲜香,唇齿留香。 真的是顶好的火锅店,比乔卿久吃过的那些贵价网红店高出许多层级来。 开在这样的地方有意境,却没有客流量,甚至门外连个招牌都没有。 “味道还行吗?”萧恕捞了肉,放到空盘里,推到乔卿久面前。 除了涮几下不离筷的东西,全程乔卿久都没得到机会去锅里捞些什么。 萧恕投喂的迅速,乔卿久猛吃了一阵,盘子里东西还是只多不少。 乔卿久咬着肉点头,含糊不清的答,“超级好吃。” 她吞下去,自己又夹了片毛肚在红油里滚,好奇问,“你为什么会来这样一家店的?” 乔卿久问的委婉,她没问萧恕怎么知道。 而问的是怎么会来,还跟老板混的很熟的模样。 毕竟萧恕这种点个烧烤外卖要擦三分钟手,每拿一个签字都得用纸巾抹签头的洁癖,会坐在露天火锅店里,自在的吃东西。 实在有违常理。 萧恕正用漏勺涮鸭肠,闻言手上公筷没停,边搅动边答,“我以前没洁癖,小时候就在这里吃火锅,习惯了。” 难怪,落座时候都不见他擦桌子的。 火锅这东西好吃,就是毁白衣服,油点溅到衣服上,乔卿久愣是咀嚼完嘴里东西,才起身问卫生间的位置。 萧恕给她指了下,顺着看过去,身后挂了个手写的牌子,指着卫生间方向。 “要我陪你去吗?”萧恕掸了下袖口问。 乔卿久拒绝,“不要。” 等她拐过来才发现为什么萧恕问要不要陪她的事情。 后院空旷安静,只有两盏白炽灯挂在墙上,照明范围不大,远没有前院热闹。 不过无所谓,乔卿久还算能打。 卫生间分了男女两侧,意外的很干净。 洗手台上除了洗手液、消毒液之外,还摆了除味剂跟一包卫生巾和简易包装的红糖姜茶。 手写纸条用透明胶带封着,贴在旁边。 字迹不算漂亮,话却是让人心头暖意盎然。 “敬请取用,前面有热水,还有止疼药,如果有特殊需要,给我打电话,130……” 油渍溅在衣服下摆,乔卿久用洗手液随便搓了几下,洗不干净,留下淡淡圈红晕。 她服输的放弃,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麻辣火锅吃的上头。 额间蒙着细密的汗珠,脸颊微红。 这样的状态完美的掩饰了许多事,为脸红找到了原因。 在萧恕坚持不懈的努力投喂下,乔卿久吃到了九分饱,她在卫生间墨迹了两分钟才出去。 出门就撞见了哼着小区从男厕出来的范加餐。 范加餐腼腆地笑笑,“姐姐你是恕哥第一个带来的女孩子。” “真的吗?”乔卿久轻描淡写地问。 问出口后感觉可笑,没什么立场问,可又的的确确想要知道。 萧恕太会了,如果没有长时间的跟女孩子相处过。 那乔卿久找不到萧恕这样会的原因。 但你要说他又过相恋对象,乔卿久也是不敢相信的。 哪个女孩子能把自己男朋友教育成有事没事多喝热水? “也不是。”范加餐答。 乔卿久的心忽然坠落悬崖。 范加餐踢着地上的石子讲,“之前恕哥经常会带他姐姐过来的。” “萧如心吗?”乔卿久恍然大悟。 以前父亲在的时候不太跟她提萧家的事,只说自己有个好兄弟,说自己的年少。 后来父亲走了,桩桩件件的事情重压下来,乔卿久更没有心思去细想。 “原来你知道如心姐啊。”范加餐语气里是难言的惊喜,“那太好了,恕哥这两年过的。” 他就只能说到这里。 因为两米开外,一点猩红明灭,萧恕从墙下阴影里踱步出来。 乔卿久今天带了美瞳,将他模样看的清明。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萧恕脸上带了几分落寞神情。 32.倾酒。 —————————— 弯月高悬于夜幕之上, 明星稀少,三两枚散落在黑暗里闪烁微茫。 风里隐约夹杂着浓油赤酱火锅的香气, 前巷的交谈声模糊的传过来, 竖起耳朵也难辨清其中词汇。 乔卿久刚被拽回到正位的心,不知道被什么锐利的东西轻轻的戳弄了几下。 酸软一片。 似乎在她的印象里,萧恕是永远不会难过的。 他总端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好像做什么都漫不经心, 习惯性懒散困倦。 看着冷淡,但人真的挺好的, 会把给朋友带的创可贴扔给自己。 正常人都不会喜欢有人住进家里, 打乱自己原本的生活节奏。 明明吃饭那天萧恕跟父亲谈的不算愉快, 可萧恕从未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厌恶, 并竭尽所能的布置了温馨的房间给自己。 这样倨傲的少年当如风, 引朋唤友举杯敬明月。 而不是在这寂寥月色之下, 吞吐着尼古丁,神情落寞。 不当着人面讨论他的事情,是当代人社交守则第一条。 “我妈喊我去端菜。”范加餐当即闭嘴, 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匆匆离开后巷。 毫无人性的扔下乔卿久, 头都没回。 虽然他们俩好像的确是没什么交情。 萧恕站在原处没有动, 乔卿久跟他之间隔着段不长的距离。 谁都没能往前走上半步, 隔空对视。 白炽灯的光亮扯长乔卿久细瘦的身影, 没有镜子。 但她很清楚知道自己的表情。 起码不是在笑着的。 乔卿久意识到自己很浅薄的喜欢上了两米开外的这个人, 比心动更多。 或许会陪他走上一段路, 如果奢侈些的话,勉强算上能参与萧恕的未来。 却完全不了解他的过去。 乔卿久没办法亲口问萧恕什么。 她把自己带入萧恕的位子上,若是萧恕问自己。 “你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能变成今天这幅乖戾模样。” 那乔卿久也不知如何作答, 她能说些什么呢? 把自己完完全全的铺摊开来, 阴暗的、疯狂的、暴戾的统统展露出来吗? 会吓坏萧恕的吧。 说我从小看着我父母吵架长大,为了不被波及到所以一直假装乖巧,努力变得优秀,生生做了十几年别人家的孩子; 说暴雨那天母亲好像有预感般,撕扯着不让父亲出门执行公务,我偏向着父亲,主动给他递了雨具,然后在天蒙蒙亮时,收到他了的死讯; 说我在父亲头七还没过时候,撞见母亲跟陌生男人上床,面无表情的摔上了房门; 说我其实根本不想要寄人篱下,可我没有办法,我是多余的那个人,我受不了母亲对我发疯了,我选择委屈自己跟你; 说我这些年来最害怕的一件事情,是跟我母亲站在一起的时候,有人寒暄着夸耀,“你长得真像妈妈。” 多可笑啊,孩子像母亲,对我来说是种诅咒,我见过母亲的歇斯底里,小心翼翼,生怕我遗传上她的躁狂症。 可我真的没有被遗传到吗?连我自己都不确定呢。 我甚至在某些时刻想要跟母亲一样诘责父亲,你是人民警. 察,肩负着国家大义,那你就不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了吗? 只有我自己知道,你第一次见到我,我摔掉啤酒瓶拿尖锐的瓶尖对郭玲善时动过什么心思。 我想的是:我已经这样难过了,每分每秒都在硬撑下去,谁如果再给我添堵,那大家干脆一起死掉好了,统统都别想好过。 还有跳舞这件事情,我其实真的没多喜欢跳舞,兴许三四岁指着电视上的舞者说,“我想要跟她们一样”的时候是真心的,我后来根本没多喜欢。 但我不幸的拥有舞蹈天赋,跳舞是我的特长,绝非爱好。 舞蹈于我更像是墙上奖状、表格里荣誉栏里的填充物,我不爱它,结果为了圆满我母亲的愿景跳个不停。 尽可能把生活里所有的空隙填满,不停的跳舞宣泄多余精力,安静下来时候望着天花板,想的事情是,怎么死掉来的痛快。 但我下不了手,我还有其他亲人。 我无法想象把我带大的爷爷奶奶收到我死讯时候会是什么表情,要让两个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接着再送黑发人吗? 我只能竭尽全力的活下去,我的命牵扯的不只是我个人,我有牵有挂。 并非是真选择困难,我只是害怕去做出选择,因为我之前怎么选都有错。 孩童时期选跳舞是错、后来送父亲雨具是错。 我追悔莫及,无力回天。 每个选择都把我自己推进万劫不复,我总想着如果当初,会怎么样,所以再也做不出任何选择。 难道我能够跟你说,你看得到我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我。 其实我疯得比谁都厉害,我只是装的像个正常人吗? 乔卿久不能,跟萧恕不熟悉的时候她不能。 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萧恕后,更加不能。 人性习惯趋利避害。 乔卿久只肯让萧恕看见站在阳光下的自己,她妥帖的收好自己的阴暗面。 又有什么资格去问萧恕,“你从前经历过些什么呢?” 短短对视的几分钟里,时间像是凝固起来。 老树生长多年,枝桠终于伸展高过石墙,树影却始终脱离不了墙覆下来的大片阴影。 像极了乔卿久的困境,花漫长的时间,终归逃脱不了原生家庭留下的底色。 其实倒也不能算是对视,他们的目光不具备攻击性,反之平和温柔。 就好像是在这样安静的月色下,目不转睛的看了对方一会儿而已。 萧恕指尖的烟从刚才开始便没有在动过了,持烟的手垂在身侧,另只手抄兜,黑眸没有光,似古井无波。 指尖烟已然烧到了最末端,烟灰落在石板地上,砰然卷起尘埃四溅。 这是这几分钟里唯一变化的物质,萧恕回过神来,扬手吸了口。 烟蒂被扔在地上,脚踩上去有火花迸出,立刻湮灭。 “你吃饱了吗?”萧恕开口,声音如常动听。 仅尾调漏了丝没能被完全掩住的哑。 乔卿久迎上去,摸了摸自己微微隆的小腹,犹豫道,“应该还能把冰粉吃掉?” “嗯。”萧恕颔首,“那回去吃饭了,范姨做的红糖糍粑跟蛋煎糍粑都是一绝,打包给你做早餐吧,你更喜欢那个?” “能双拼吗,小孩子才做选择呢,可我想都要。”乔卿久软声答。 她边说边偏头。 看见萧恕优越的侧脸,已经捕捉不到半分失落的模样。 就好像方才那几分钟对视,是乔卿久的错觉般。 萧恕抿唇笑,“啧啧,我们家乔卿久什么时候不是小宝贝了啊?做小孩子一样可以全都要的,那就双拼吧。” “谢谢哥哥!”乔卿久笑着说。 实际上没差别,乔卿久心里有过惊涛骇浪,面上却什么都展现不出。 我们早该习惯了带上“正常人”的面具。 不是吗? 这顿饭最后还是剩了些东西,不好说是萧恕食欲不振还是他点菜没数。 临走时候乔卿久终于见到了萧恕口里的范姨。 胖胖的中年妇女,满脸慈祥,头顶着厨师帽,白大褂干净整洁,手里拎着满满两袋子打包盒,召唤范加餐,“你把盆拿上,送他们到车上。” “好嘞。”范加餐吆喝着,大步上前接过袋子,往塑料盆里一放,双手抱好盆卡在胸前。 “口味还吃的习惯吗?”范姨笑眯眯地看着乔卿久问。 乔卿久点头如捣蒜,竖起大拇指夸,“好吃,冰粉我尤其喜欢。” 于是塑料盆里又多了一袋子冰粉制作材料包。 “那以后经常过来吃啊。”母子俩全是实在人,乔卿久拦都拦不住。 好在范加餐没真的把西红柿苗连根拔起给他们带走,不然乔卿久真崩溃了。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 范加餐捧着盆健步如飞,到了花圃边拍脑袋想起来自己没拿铲子。 花圃浇的是农家肥,用手刨出来的事范加餐想都不敢想。 他把盆交给萧恕,嘱咐说,“我去去就回,你们且在这里等我回来挖。” 结果范加餐前脚转身,后脚萧恕就带着乔卿久朝外走。 乔卿久三步并两步的跟上来,笑盈盈地问,“唉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范加餐回来发现我们走了不会生气吗?” “那我们回去吧。”萧恕转过身,假作往回走,“我算看出来了,你是真的想要西红柿苗。” “……”自作孽不可活,乔卿久扯他的衣角,拖着萧恕往停车处走的。 **** 舞蹈附中离西四胡同本来就远,不堵时车程四十多分钟。 这家火锅店跟舞蹈附中南辕北辙,折腾下来回程的路更长了些。 吃饱了的乔卿久话明显更少了,车里太安静,萧恕随手按开了电台。 彭羚的唱腔特殊,辨识度很高,她底气十足的唱着《我有我天地》。 “知道吗凌晨睡眼惺忪,和悠悠长夜作梦,我都想与你相逢。 仍然是我有我,自制造我梦与想。 曾扬言我世界,要冲破平凡状况。[1]” 临近午夜的高架桥上车不多,乔卿久看着窗外不停后置的隔音板。 每一面都相似,可的确是不同的。 终于开到空旷处,又望见了低处环线桥上的其他车辆。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萧恕忽开口。 彭羚正好里唱到最后一句。 “……从没界线跳越常限更适当,心底天窗,从今不可再关上。[1]” 萧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大抵是因后巷里那短暂的几分钟凝望。 从乔卿久眼睛里读出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似乎看见了同类,又不完全是。 甚至在开口那一刹萧恕就后悔了。 萧如心逝世的五百七十四天后,萧恕首次主动问其他人,你想问我的过去吗? 可他压根儿不知道从何讲起,更没办法去对着自己心仪的女孩子表露痛苦。 给你送早餐并非特地早起,而是我成夜难眠,我喜欢上你了。 你可以选择马上离开,在我彻底爱上你之前。 否则我害怕自己会近乎病态的希望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我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本能让萧恕镇定自若的驾驶车辆,心里闪过许多梦魇里的片段。 指尖沾染到的红、刺鼻的煤气味、苍白无力的对不起…… 血液里的每个因子都在叫嚣,“你是个病人,你的爱不健康、不正常。你可以喜欢她,但你要坦白,她那么好,她是无辜的,你不能骗她!” 身旁人过了半分多钟才讲话,这半分钟于萧恕而言,漫长的像是跨越了中世纪。 折腾到现在,乔卿久真的累了,语气里带着倦,音还是软的。 她问,“你是怎么跟人家火锅店老板娘熟成那样的啊?我觉得范姨对你比对自己亲儿子都要好唉。” 遑论乔卿久是真想问这个,还是贴心的可以避开。 总之大家都舒心。 萧恕紧绷的唇线终有了些上挑的弧度。 “范姨孤儿寡母带孩子,最开始就在学校对门的路边支摊卖四川冒菜,虽然是路边摊,但做的特别干净。我小时候我爹妈都很忙,我姐比我大十岁,那阵我还在念幼儿园,她读初中也忙得不可开交,放学比我晚许多。” “然后你家里人因为人家做的冒菜好吃,大有可为,所以支持他们开店了?”乔卿久合理推测,火锅吃的有些咸,她从横格里捞出来瓶矿泉水,眯眼确认过封线问,“我能喝吗?” “能。”萧恕肯定,继续说下去。 “其实差不了太多,当时我基本每天都在范姨的冒菜摊上等我姐来接我回家,偶尔我妈也会来接我,一来二去我妈就跟范姨认识了。不知道她们怎么谈的,反正我妈把她废弃的工厂借给了范姨开店跟居住” 乔卿久扭了几下,没扭开,本来就是随手拿过来缓解焦虑的玩意,喝不喝都一样。 她把水瓶放回去,轻声讲,“看不出来啊哥哥,年少有为,还有火锅店股份呢。” 萧恕单手控方向盘,领只手虚虚搭在上面,点了点,“开心吗?” “哈?”乔卿久不解。 萧恕解释道,“我的跟你的没差别,四舍五入你现在也是个有火锅店股份的人了。” “可以啊。”乔卿久感慨着,尾音拉的很长,“那我万一读不好书,岂不是能圆满开店的理想了,得来全不费功夫。” “倒是个出路。”萧恕接腔,“你之后学文还是学理来着?” 这还真不是个选择题,无论今后跳舞与否,乔卿久势必学理科。 但她偏偏不想回,懒洋洋的推诿,“哥哥你做个人吧,怎么能让我做选择题呢?” 萧恕轻笑,“那如果我跟你说,我其实没想过在你这当人呢?” 33.倾酒。 原本为了车内不过分安静的广播在彭羚唱完之后被乔卿久关掉了。 因为下一首还是怀旧系列——潘玮柏的《快乐崇拜》。 一中广播操专用曲。 乔卿久条件反射, 听到会想吐,所以给关了。 如果能重来的话, 乔卿久宁可耳朵受点儿折磨。 最起码能够在此刻假装音乐声音大, 她没听见萧恕说些什么东西。 阴差阳错是个坏东西,次次跟乔卿久过不去。 即便乔卿久早早过上了跟萧恕面对面喊哥哥,背地里喊他狗比的日子。 也没办法直接在本人面前说出来。 吃饱了火锅骂饲养员, 跟摔碗骂厨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未免太不是东西了。 好在萧恕随口那么一提, 过了便过了,并不求乔卿久的回应。 后来的路上两人又都安静下来。 西四胡同里停不了车, 萧恕开到了清狂门口停。 清狂作为汽车改装厂, 有容纳十六辆车的小型车库, 平常萧恕会停车库里。 但今天带了人, 他就懒得再开闸门停进去了。 越野车底盘比普通轿车高许多, 乔卿久中规中矩的踩着踏板下来。 仰头看见红色广告灯牌【清狂汽改厂】。 萧恕开后备箱拿了她的书包, 两条肩带并拢拿在手里。 又绕到副驾的位子,把那瓶乔卿久没打开的水拎出来,扭开了塞到她手里。 嗓音清润, 似笑非笑地侃她, “打不开瓶子, 干脆不喝水了, 还挺倔犟, 谁教你的啊乔卿久。” 乔卿久耸耸肩, 眼神清亮, “从小我家里人就告诉我,努力得不到的东西,那不要了根本不可惜。” 歪理一套接一套的。 萧恕说不过她。 他叹气, “罢了, 反正还有我在呢。” 弄脏的校服外套被女孩子松松垮垮的兜在臂弯里,萧恕顺手捞过来,跟书包同手拿着。 “刚刚我穿校服坐在地上,弄脏了,你别拿了。”乔卿久伸手想要拿回来。 被萧恕的手挡了下,“没关系,我不介意。” 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吃烧烤、摘番茄动个手要擦三分钟的人是乔卿久一样。 萧恕瘦长的手指挽了红白校服,没有半分不自在的样子。 乔卿久没办法,只能由着萧恕去。 她仰头喝水,视线持续停落在暗红色灯牌上,久没移开。 萧恕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仿佛拥有读心术般说,“没打错字,就是三点水青。” “真的吗,这事困扰我一个月了。”乔卿久微讶。 黑眸流转,头微微偏,好奇的看着萧恕,等他给自己解惑。 托学辅路单行道的福,之前乔卿久回家都是一中出门直接往北走,少有来南侧晃荡的习惯。 西四胡同跟清狂都在一中南边,搬到西四胡同步行上学之后,乔卿久才真正的注意到这家汽车改装厂的名字。 对于这个岁数的少女来说。 轻狂是常见词汇。 思维这东西万一固定下来,便很难再把固定的词组同其他词联系起来了。 当然乔卿久是个擅用搜索的人,清狂在百度百科上共拥有三种注释,其中第二种释义为放逸不羁,同“轻狂”。 所以乔卿久一直以为是老板打错字,不影响意思,懒得改。 “真的啊,老板我认识。”萧恕站在她面前,垂眼若有其事的讲,“我学汽修的,就跟这打工呢。” “……”信他有鬼了。 乔卿久沉默了三秒,踮起脚尖,微微起跳,迅速的拍了下萧恕的头,嗔道,“骗砸!” 使完坏转身就跑,萧恕在原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快步跟上去。 十一点多的胡同巷子里颇安静,因怕打扰到别人休息,乔卿久刻意放慢了脚步。 萧恕大步跟上来,同她并肩走着。 他左手拿的全是乔卿久的东西,娴熟得仿若本该如此。 “修车是假的,跟老板熟络是真的。”萧恕声线清洌动听。 他逐字逐句的讲解,“真的是三点水的清,出自李商隐的《无题》。” 月色清凌凌地铺散在石板地上,他们走在归家的路上。 归家。 这样的认知让乔卿久脸红心跳。 八号院在胡同深处,无意间拉长了并肩的距离。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1],清狂是痴情的意思。”萧恕字正腔圆的念。 乔卿久蓦然侧目,胡同里路灯稀少,她借着月光看清萧恕深邃眉眼,攥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上面似是还残着萧恕的体温。 少年人喋喋不休的为她解惑。 乔卿久停下脚步,萧恕回眸看她。 微扬的唇角带了浅淡的的笑意。 萧恕问,“是我背错了吗?” “没有。”乔卿久摇头,笑笑答,“你全对,我只是好奇,社会少年不光得背小弟名字出处,连广告牌来源都得记下来,果然混社会也没我想象的容易。” “那可不咋的。”萧恕轻佻应,又恢复了平常没什么正形的模样。 吊儿郎当,笑得痞气十足,“我们社会少年,多才多艺。” 乔卿久现在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刚才就该打爆他狗头! 让他贫! “来来来,你卖一个,我看看大哥卖的到底咋样,值不得那个票价。”乔卿久也来了劲。 她昂着头嘟哝,非常不服气。 萧恕无可奈何的笑笑,摸出手机,指尖扣了两下屏幕问,“诗朗诵可以吗?” 乔卿久抽了抽唇角,“行,你念吧,我看着。” 萧恕不太自在的单手解衬衫扣子,他原本扣到脖颈中段,不高不低的位子。 现下多解掉两颗,精致的锁骨展露出来,锋利的喉结随之滚动。 美色当前,乔卿久下意识的吞咽口水。 “别动。”萧恕突然把书包拦到肩上,弯腰蹲下来,衬衫从侧面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 乔卿久乖巧的站在原地,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 她穿了双丝带帆布鞋,鞋带是飘带打出来的,可爱的打紧儿,就是容易散开。 萧恕修长的手指捻着丝带两头,稍作比量,然后利索地打出个漂亮的蝴蝶结。 乔卿久无端想起来那天自己卫衣下摆的蝴蝶结,那件卫衣被她收进柜里,蝴蝶结始终没有拆掉。 萧恕系的非常快,再抬头时把手机屏幕冲向乔卿久。 “给你念这个好不好?”萧恕眼尾上挑,唇角噙着笑,“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好吗?” 有黑猫蹿上墙檐,黑夜掩盖了它原本的颜色,留下双幽蓝的眼睛。 正晃荡着尾巴,直勾勾的盯着下面的两只不属于猫星世界的丑陋生物。 “……” 乔卿久跟萧恕对峙多次,屡战屡胜,首次以失败告终。 蝴蝶结带来的那点儿温存顿然无踪。 她迅速打了个哈欠,捂着嘴,黑眸里蒙上层水雾。 茫然地看着萧恕,“我怎么突然困了。” 装得有模有样。 萧恕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停下来,“没事,那回去哥哥给你当睡前读物念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睡前听英语听力。”乔卿久坚定的拒绝他。 萧恕重新把书包拎回手里,漫不经心的讲,“我用英语念也不是不行。” “你行什么啊。”乔卿久小声嘟哝。 萧恕乐了,“我不行?嗯?” 讲道理,如果只看外表,萧恕这张丰神俊逸的脸,再配上动听的声线。 怕是来个不知道前情的,还真就相信了。 假如乔卿久真没听过萧恕辍学两年的故事,她还真能相信,萧恕会拿英语翻译过来给她念。 但很不幸,虽没特地关注过萧恕的生平。 可是萧恕同学因长相过于优越、事迹过于辉煌,被同学们口耳相传下来,乔卿久零零总总还是知道个大概的。 大哥你都快两年没读书了,你念中文牛逼,我算你小时候好好学习,唐诗宋词、四书五经一个没落下。 可你念什么英语? 但凡喝酒时候多就几个下酒菜,都不至于这么上头。 萧恕没有再调戏为难乔卿久,这姑娘还有作业要写。 折腾圈下来都快十二点了,总不能让乔卿久再凌晨五点钟起来补作业吧? 萧恕见识过她早上补作业的模样,对自己今夜的行为深感忏悔。 耽误孩子学习了,他有罪。 **** 进了八号院后两人各回各屋,未再有交流。 乔卿久洗过澡,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垫着散在肩头,瘫坐在椅子上发了几分钟呆。 她没开大灯,书桌上的护眼灯照亮区域不大,屋子整体偏暗。 天花板上的星月壁纸泛着微弱的荧光,无一不昭示着萧恕予她的温柔。 乔卿久定了几次神,从架子上取下手账本。 纸张上精心用贴纸贴了画幕,蝇头小楷落定于空白纸面。 周一,晴。 上午跟应应在水房聊天,下午练舞练的相当不顺,晚上跟萧恕吃了火锅。 写到恕字时候乔卿久顿了下笔,画风不再是流水账的记录日程。 萧如心应该是萧恕的逆鳞,不能轻易提及的对象,有某个刹那我差点儿开口询问,幸亏理智压抑住我的行动…… 我只是浅薄的喜欢上一个人对我的温柔,无法判定我是否是唯一承受温柔的个体。这是我的一个人的问题,不该妄想太多。 你会一直在吗? 她想问萧恕问不出口的话。 乔卿久写到这句,戛然而止。 合上本子后又发了两三分钟呆,才终于凝神开始专注地做起卷子。 对于应试考生来讲,做题是骨子里刻着的习惯,乔卿久未必真的多专注,可好在卷子是磕磕绊绊的完成了。 让她意识到可能无法用理智说服感性的是躺下闭眼后的辗转难眠。 乔卿久在床上摊成大字型,睁开眼是萧恕送她的满墙星空,闭上眼是萧恕的深邃眉眼。 身体在发出休眠的信号,大脑神经却不肯让她安睡。 有些念头一旦滋生,就会一直在心底反复演练,分析利弊,不得出答案誓不罢休。 算了吧、算了吧、真的算了吧。 别人睡不着数星星数月亮数绵羊,乔卿久睡不着数算了吧。 我只想平稳的活下去,到我没有牵挂那天,自己去死。 数到第六百七十二个算了吧的时候,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陷入睡眠。 凌晨三点多萧恕开门去给萧如心上香,隔壁房间没有丝毫光亮。 人大抵已经睡熟了。 院里晒衣杆上挂了那件被弄脏的红白校服外套,水落下来把地面小幅度的洇湿。 萧恕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站在院子里观察了小半天。 恍然大悟。 四合院不像楼房可以把衣物晾挂窗外或者阳台,都是直接在院子里搭杆晾晒的。 而乔卿久此前从来没在院子里晒过自己的衣物,她好像除了必须要用到的厨房、卫生间之外。 没有在八号院除了她那间卧室以外的任何公共区域,留下过自己存在的痕迹。 若不是夜里隔壁会亮起的灯,甚至让人根本察觉不到,院子里多住了一个人。 乔卿久以自己的方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今天开始,有些事情开始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 **** “我靠,你听我的,这题按我的做法,指定没错,路沉眠错了!他根本不行!” “滚,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你才不行呢!” “洛今你别站着了,快来评评理,说谁做的对!” “我……我觉得都对,但我的做法跟你们都不一样。” “靠啊!怎么还能有第四种做法?” 早自习前的教室热闹的仿佛早市,什么声音都有,杂七杂八的糅合在一起。 窗边的梧桐叶片遮挡住大部分明媚晨光,被浇多了水的绿植蔫黄的耷拉着脑袋,两台风扇呼啦呼啦的转着。 “来来来,不算白不算,算了图心安,马上分科期末考了,少女真不来上一卦吗?” 陈毅敲乔卿久的桌子,振振有词。 乔卿久昨晚没睡好,正趴在桌上补眠,恍恍惚惚的抬起头问,“算什么?” 迟辰站在陈毅旁边,手里捧着个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纸箱子。 箱子上面开了个圆洞,迟辰大力晃荡了几下,递到乔卿久面前,豪迈讲,“你命由你不由天,抽签、算卦、逆天改命了解一下。” “……”乔卿久当即要趴下装死。 被迟辰眼疾手快的制止住,他把抽奖箱往乔卿久旁边的空桌上一摆,手撑着桌面不许乔卿久趴下。 有模有样的虚拢着并不存在的胡子,神叨叨的讲,“唉久久你可以不相信,但你不能脱离组织群体啊。” 乔卿久面无表情地看着迟辰,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迟辰手臂划圈,兴奋得说,“现在在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抽了,你不抽多不合适啊,显得我们孤立你,我哪能害你啊是不是。” 那谁知道呢,乔卿久腹非心谤,慢吞吞地转过头,“我应也抽了吗?” 应长乐大小姐脚踩着课桌隔档,无线耳机塞在耳朵里,正在专注刷手机。 她桌上扔个折了两折的纸条,赫然是抽签纸。 得,好基友一生一起走。 乔卿久只想把这两个活宝打发走,继续趴着缓神。 她在迟辰跟陈毅期待的眼神下。 摸出张纸,摊开一看。 “理科幸甚有你、期末考试如你所愿、索托全圆满。” 合着全是吉祥话啊,难怪全班都参与了这个智障游戏。 “借你吉言。”乔卿久晃了晃纸条,敷衍道。 迟辰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讲,“别着急谢我啊,你看的是反面,还有一折呢。” 乔卿久双指错了错纸面,还真是两折。 她把另一面掀开来,睡意当即无踪,反之是头嗡嗡作响。 一、当众俯卧撑十个,姿势标准。(限男生) 二、扎一天双马尾。(男女不限) ps:既然参与抽了签就要玩得起哦。 陈毅探头看见最末尾几个字,拍大腿感叹,“这是什么?这就是命中注定啊。” 乔卿久看傻子似的看着他,陈毅意识到自己在正主面前嗑cp舞得过分了些。 立马收敛了表情,指指旁边听歌听的与世隔绝的应长乐,解释说,“这箱子里只有两张双马尾,应长乐同学刚刚也抽了扎双马尾。” 什么叫流年不利? 这他妈就叫做流年不利! 迟辰跟陈毅坑完乔卿久,便马不停蹄地跑去门口堵着新进门的同学继续坑了。 乔卿久搓了搓脸,扶着自己的桌子,斜身越过过道,去叩应长乐的桌子。 桌上出现双细白的手,应长乐摘掉耳机,朝她看过来。 乔卿久有气无力问,“真的要扎双马尾吗?我总觉得这两个人合伙在坑我们。” “不管你扎不扎。”应长乐认真答,“反正我不陪你扎。” “那就好、那就好。”乔卿久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我全听你的。” 应长乐桃花眼微眯,上下打量着她,末了不怀好意地问,“你昨晚干什么了?这么虚弱?” “……恶人先告状是吧应长乐同学!”乔卿久愤怒的站起来凑到应长乐旁边,勾锁着她的脖子。 贴着她的耳朵低声吐槽,“我还没跟你计较,你在萧恕哪儿把我卖了的事情呢,你竟然还调戏我!是人吗!” 女孩子是面皮薄的生物,稍微一闹疼,皮肤就泛出薄红。 应长乐受制于人,却不落下风,“那你对买家还钟意吗?” 这把轮到乔卿久脸红了。 支棱姐的提前进门打断了这场闹剧,窗户大开着,参差不齐的朗读声从二班传出来。 仅有两个迟到的同学躲过了抽签一劫。 但喜提走廊半小时罚站,不知是喜是悲。 早上还坚定不移的,朋友一生一起走,谁扎双马尾谁是狗。 等到中午,乔卿久已经跟应长乐约定好明天扎双马尾是扎高点儿,还是扎低点了。 原因很简单,十几岁的人,面子大过天。 早读连着第一节课都是支棱姐的英语课,课间十分钟被无情占用来做小考卷,想去卫生间的自己去。 等到第一节课下课,迟辰跟陈毅哥俩好勾肩搭背的上了讲台。 一个做仰卧起坐、一个做单手俯卧撑。 边做边念叨着,“愿赌服输,既然作为活动发起人,那肯定要做出个表率的。” 乔卿久算是见识到了,迟辰当真是狠角色。 连自己都往死里坑的人,你还能说点啥? 由于单手俯卧撑难度系数过高,打铃前迟辰还没来得及做完。 李念捧着教案进门就撞见这一幕。 她笑吟吟得靠在门口问,“怎么,迟辰你帮我把语文课改成体育课了啊?” “噫……”全班此起彼伏的发出嘘声。 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给李念说明情况,“老师他俩打赌输了,正在这完成任务呢。” 34.倾酒。 迟辰见老师来上课了, 正准备收手,就听见李念发声阻止, “既然如此, 那迟辰别起来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让五分钟给你完成任务,你一鼓作气给做完吧, 标准点啊, 你们监督他,不标准的必须重新做。” 跟二班前班主任黄莺刚中带柔的教学风格截然不同。 李念将将研究生毕业的年纪。 大不了这群孩子几岁, 什么梗都能接, 跟他们相处起来亦师亦友, 愉快非凡。 没几天就混熟了, 其他班级同学都嫉妒的咬牙切齿, 可没用。 是谁家班主任就是谁家的, 都是命里自带的,强求不得。 学校里篮球场位置不够,男孩子喜欢打球, 常为了场地起冲突。 之前二班跟十三班在操场上动起手来。 李念跟十三班班主任一同被叫进教导处, 半个多小时后才出来。 那天全班都很乖巧, 连迟辰和陈毅这种话痨选手都大气不敢出, 战战兢兢的等挨训。 没想到李念回来后没呵责什么, 她平平淡淡的看着大家上完了下午的自习课。 在快放学时候拍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你们一个两个垂头丧气的干啥呢?是知道打架不对了, 还是单纯的怕我批评你们啊?” 没有人敢搭话, 教室里安静的针落可闻。 斜阳从窗户里洒进来,暖洋洋的镀在李念身上,她身后黑板上的数学题还没被擦掉, 错误的范例那里被数学老师林戎画了个大大的叉。 李念半个身子靠着讲桌, 站的非常随性,目光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学生讲。 “打架未必是不对的事情,古往今来政权变更,没有不流血的。千千万万人提刀上场,拼死搏杀,往大了说为国家大义、往小了讲为家人安康。今你我脚下踏着的这片土地,也无一不是先辈们抛投头颅、洒热血换回来的。” “这样的架打的值得,理所应当被称颂,是英雄行为。当然我这样的例子可能举得不贴切,那我举个近一些的。” 兴许是教语文出身的人都相似,李念的语速都不是特别快。 条理清晰,言语间震慑力十足。 “如果在座的男生看到女生被欺负,在报警明显来不及的情况下,该不该出手?可能你们中多数人受到的教育都是不要多管闲事、不要打架,保护好自己。但我认为是应该的,我始终坚持,有些事情是对的,是该做的,怯懦旁观者没有资格批评勇武者莽撞。” “我不知道是咱们班人先动手还是十三班先动手,动手先后次序诚然决定了你是否占些理,但十三班的人挂了彩,咱们班可没人受伤吧?气总还是出够了的。” 李念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中午动手的几个孩子身上,温柔的凝视,不是假以温和壳子的讽刺,而是真的是在确认自己的学生安好与否。 “是非我不追究,事过了今天就翻篇了。你们多数人都满十六岁了,到了犯法需要负刑事责任的年纪,在学校里出的事情有老师给你担着,在外面你父母还能帮你扛几年,可我们又能扛多久?” “希望你们给我仔仔细细、明明白白的想清楚。世界上有该动的手,也有不该动的手,打个球、占个场地的事情,真的值得你们对自己的同学动手吗?” 那天李念就讲到这里,时间把控的再好不过,说完最后一个音节,放学铃便打响。 她甚至没去桌上拿走教案,径直离开了教室。 劈头盖脸的诘问有时只会激起少年们的逆反心理,李念是这个年级走过来的人,她把学生们的心里拿捏的恰到好处。 李念不要虚与委蛇的万字检讨,不通知家长。 她什么都没做,却比什么都做了还要令人深思。 乔卿久当天下午依然不在,没见到这样的场面。 据应长乐描述。 平时下课铃刚响三分钟,就该空的只剩下值日生的教室。 那天却没有人一个人拎包离开,大家沉默着在悦耳的放学铃声里,多座了近五分钟,才开始有人整理书包。 这件事后全班对李念这个新的班主任态度都更为热切了。 **** 一中学风素来崇尚自由,除了进门跟室外活动必须穿校服之外。 你人在教室里脱了校服外套穿自己的衣服,通常连义庄看到了都是不管的。 发型方面也放的相当宽泛,完全没有死对头理工附中那种刻板到女生刘海长度、男生头发长度都要拿尺量,超过了老师亲自给你剪的变态规定。 当然染明显色调肯定不行,但你要说自己染了个看不出来的深棕色,发尾烫了没多明显的大卷,谎称自己是自来卷,那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眼就过去了。 如果把一中比作老牌中学,那理工附中就完全是后起之秀。 虽然理工附中重本升学率直追一中,可两家路子大相径庭。 一中竞赛厉害,可绝大多数学生还是走高考路线考学的。 而理工附中从校名开始就完完全全应证了,在我们学校里文科生不如“狗”的思维模式。 不谦虚的说,理工附中每个学生都尝试过参加竞赛,天资决定了能走到哪一步被刷下来,但每个学生都尝试参赛是真的。 义庄每年开学都要明里暗里的表示,“有些学校教学成果不咋地,成天搞那些虚礼貌套的形式主义。” 据说理工附中那边不甘示弱,放言讲,“某些连仪容仪表都抓不好的学校能教出什么好学生。” 两校互掐,只有一中学生最得利。 近年来攀比风气愈足,一中的仪容仪表就愈放宽。 发誓要让理工附中了解:做人,靠的是内涵! 所以扎双马尾上学当真算不是什么为难人的惩罚。 起码不违纪,不过当事人会有点儿尴尬罢了。 但话又说回来,比起今天迟辰的单手俯卧撑,撑到一半撑不起来换了双手愣是咬牙多撑十个、班长沈朝背手蛙跳从左到右、学委洛今唱跑调的歌比起来。 扎双马尾这种事好像真的很宽容了。 当天下午校园贴吧里就冒出了新帖:[乐久,命中注定的双马尾。] 首楼(毅周八卦):[据知情人士透露,二班抽签游戏里,应长乐跟乔卿久双双抽到唯二的双马尾签,让我们拭目以待明天她们的双马尾,我先开个楼淘一下,我猜明天是一起扎低马尾!] 老子超帅:[低马尾+1] 你不行:[我觉得未必,可能是一高一低,攻受分明?] 毅周八卦:[楼上不专业,百合分的是t和p。] 你不行:[我百度回来了,那乔卿久跟应长乐谁t?] 问题涉及到了除了嗑颜啥啥也不会的大众盲区,干脆没人回复他。 然而这贴的热度没能维持多久。 因为下午有人在贴吧爆出来。 [西区扛把子,贴吧刷屏常客———萧恕将回学校念书,从高一开始读,如无意外,应该是高一二班。] 迟辰连发十八条朋友圈。 老子超帅:[王者归来!] 老子超帅:[我等你很多年了!] …… 因为他发前几条的时候没带人称,颇有失恋被甩发泄的感觉。 影响到了乔卿久刷朋友圈进度,所以被无情屏蔽。 因此乔卿久没能看到第十条以后的内容。 大概是被问的太多了,迟辰终于学会带了称呼。 老子超帅:[我恕哥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由于乔卿久跳舞不看手机的坏习惯,等她晚上坐在出租车回程上打开微信时候。 班级群已经聊了999+ 乔卿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群人半天唠出一千条,她直接左滑清空群消息。 反正真有事应长乐会通知她。 没通知就是没大事。 殊不知应长乐没特地告知的原因很简单。 反正乔卿久跟萧恕住一起,萧恕来不来上课的,还需要她发消息通知了吗? 事实证明还真挺需要的。 垂眼往下刷消息,有条六点多钟来自萧恕的。 shu.:[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 乔卿久盯着这行字,扯唇角绽开笑容。 **** 萧恕的睡眠有悖常人,本着一整年没去,头天上学总不能下午再去报道的心。 他十点不到就吞了氯|硝|西|泮躺下。 氯|硝|西|泮作为二类精神药品,是市面上最流行的迷|奸药源成分,普通人吃半片不省人事。 长期服用有依赖性,萧恕从最开始的半片增加到一片,再到现在需要吞下一片半才能勉强有睡意翻涌上来。 他睡的太早了,让乔卿久误以为萧恕没在自己睡前回来。 乔卿久坐在萧恕平常坐的横栏上,握着手机翻动社交软件。 从微信点到需要挂vpn的ins,来回一整轮。 中间有好几个瞬间,乔卿久想要发条信息给他,问问他在做什么。 却因为萧恕没有回复她的上一条。 不知道如何开口才算对,只得作罢。 翌日乔卿久特地早起了十分钟,用来……扎双马尾。 乔卿久记忆里自己小学毕业后便没扎过双马尾这种发型了。 对镜把两侧头发拆了又绑,来回几次才调整到同一高度。 好在不算难看,只是稍不习惯镜子里这样打扮的自己而已。 萧恕掐着点出门等乔卿久起床,发现对方的房门大敞,隐约能够听见水流声。 估摸着起早了在洗漱。 难得睡够的萧恕神清气爽,慵懒的倚门转着打火机等乔卿久出来。 乔卿久甩着指尖水从卫生间里出来。 两人看见对方俱是一愣。 萧恕仍是不改的黑色,穿了件棒球服,拉链松垮只拉到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纯黑v领内搭,锁骨的纹身半隐半现。 运动裤在脚踝处收紧,蹬了双白色板鞋,乔卿久垂眼,看见清瘦的脚踝。 眼皮褶皱没有往日压的深,漆黑的眸里没有半丝倦意,那层雾气散开了,像是终于睡醒了般。 乔卿久又嗅到了雪松清新的气味,她莫名其妙的对这种味道贪恋,小口吐息又多嗅了嗅。 “怎么突然想起来扎双马尾了?”萧恕先开的口,声线清润,应该是真的精神。 乔卿久伸手摸了下单边的马尾,抬眼冲他粲然一笑。 牵扯出浅淡的梨涡,“比平时丑吗?” “没有。”萧恕否定,低头和她平视,一字一句的补充道,“你超可爱的。” 她本身就生了张柔和没棱角的鹅蛋脸。 额前两缕特地出来的碎发,双马尾于乔卿久来说不光不丑,反而平添了几丝俏皮可爱。 萧恕饶有趣味的摸了下乔卿久的马尾,“收拾收拾出门了,为了庆祝你这么可爱,今儿哥哥请你吃早饭。” 35.倾酒。 这个岁数的女孩子日常生活里根本不需要带妆, 清汤寡水就足够惊艳世人。 满满的胶原蛋白昭示着“青春”两个字。 乔卿久的护肤步骤固定于水乳精华,托母亲周音给她养成的习惯, 无论阴晴都会多加一步防晒霜。 平常这套下来也不过寥寥三四分钟的功夫, 并不算慢。 但因萧恕在等,所以乔卿久还是有意无意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拍完爽肤水用手掌扇风,轻拍打着脸颊让水尽快吸收, 以便开始下一个步骤。 她单肩挎着书包, 手揉着脸颊把防晒霜推抹均匀,从屋里探出头来。 萧恕正在专心的喂鱼, 方塘里的锦鲤完美证实了鱼的记忆力真的只有七秒。 虽惨遭过乔卿久这种喂食没数的人毒打。 可是依然风残云卷的把飘在水面上的饲料吞到肚子里。 卧室门关合起来发出声响, 萧恕看过来, 乔卿久正从横栏那边跨过来。 嗯……不学好的, 终于也开始跟他一样不走正常路线了。 萧恕挑眉笑着看她踮脚, 毫不费力跨过来, 吹了个口哨,含笑夸奖,“腿挺长。” 乔卿久差点儿拿包抡他脑袋上。 幸亏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观念根深蒂固地驻扎在乔卿久小朋友心头中。 她眉眼弯弯, 揶揄萧恕道, “那哥哥天天跨过来, 就是为了确定下自己今天腿有没有比昨天短吗?” “……”萧恕哑然失笑, 吊儿郎当的答了句, “换个思路, 也可能是为了跟你炫耀我腿长这件事呢?” 萧恕边说边横着手掌比量了一下, 双手把两人腿长的差额演示出来,差了约小两掌的距离。 有一说一,乔卿久从身材不在比例上输人。 但抛开身高单谈腿长, 纯属是耍流氓。 乔卿久被噎住, 气鼓鼓的摸出柠檬糖塞到自己嘴里。 又摊开手掌假装要递给萧恕。 等萧恕伸手来拿时候,她倏然抽回手,后退了小半步,双马尾随着步调晃动,长发扫过肩头。 乔卿久笑眯眯的看着他,眸光流转,乖戾讲,“哥哥你说你怎么能抢我糖呢?我给你看看我在吃什么,你居然想要抢我糖?太过分了,谁家哥哥能干出这种事,你真的好丧心病狂哦。” “嗯。”被按头丧心病狂的萧恕点点头,迎了一大步,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 在乔卿久发呆的间隙,轻轻扣住她的手腕,低声凶狠讲,“打劫,把糖全部交出来。” 萧恕的白是作息日夜颠倒,长久不晒太阳捂出来的冷白色。 而乔卿久是天生冷白皮,后天防晒跟的完美,从始至终都没黑过。 乔卿久纤瘦且骨架小,萧恕大拇指跟中指轻轻环着,竟能错处半个指节的空隙来。 萧恕垂眸,能看见青蓝色血管在皮肤下交错。 事情发生的突然了点儿,乔卿久一时忘了马上抽离。 直到萧恕的体温把她微凉的手烘热,才缓过神来,她把攥成拳头的手掌摊开来。 努下巴示意自己输了,你拿好了。 萧恕拿走糖的时候,温热的指尖若有若无的抚过她的手心,有点儿痒。 “我不是给你买了一箱子柠檬糖吗?”乔卿久后知后觉地问。 某人剥开玻璃糖纸把糖含进嘴里,理直气壮的回答,“是啊,可我们这种社会少当家,比起送上门的,从来都更喜欢抢别人的,不都说路边的野花比家花香一万倍吗。” 还挺有理有据的,让人信服。 下一秒乔卿久觉得肩上一空,萧恕手勾住了她书包的提手。 有人拿包当苦力,不要白不要,乔卿久配合的把包卸下来递给他。 眼睫轻眨,戏谑道,“那哥哥你可真是生不逢时啊。” “是吗?”萧恕薄唇张合,吐出句,“你想说哥哥要是生在乱世,就没宋.江什么事了?” “我不是那么庸俗的人,宋.江不配你。”乔卿久摇头,盯着萧恕无比认真的讲,“应该是没西.门庆什么事了。” “……”萧恕差点儿让柠檬糖呛着。 这是嘲讽谁浪.荡呢!他浪.荡吗? 划船不靠桨,全靠浪。 **** 清晨的胡同里热闹非凡,晨练的大妈在自家门口推杯换盏,醉酒似得打太极拳;上了岁数的大爷搬了把藤椅躺在巷里,手中晃着蒲扇,老旧收音机吱吱呀呀的唱着听不懂的评剧戏腔;能年幼未到学龄的儿童咬棒棒糖,蹲在地上绕成圈打纸牌…… 人间烟火气的清早总能使人鼓起勇气面对一天的匆忙。 乔卿久两手空空,粉红色小书包被萧恕拿在手里。 她背着手昂首挺胸的走路,蹦蹦跳跳,双马尾随着步调轻晃,看起来刚刚扳回那局让她甚为高兴。 八号院在胡同深处,走到胡同口有段距离,萧恕跟她并肩而行,走在道路正中央。 两人共同沐浴在明媚天光之中,晴朗天空里云影稀薄。 这条路算是乔卿久每日必经之路,可是因为身边多了个人,总觉得哪里不对,不是别扭,而是从心底烘烤出来暖意。 乔卿久忽然想起了前夜归家时候,说来可笑。 明明一共就并肩走过两次,却因为清晨深夜,一出一进。 让人顿生出来某些不该有的错觉,仿佛他们从黑暗走进光明里,并肩走了很久很久。 临近胡同口有家小卖铺,出去就是早餐摊。 小卖铺出售老南平手工酸奶。 酸奶玻璃罐子封着,喝完了要把罐子还回来,店铺窗檐下放了个回收筐。 立着小黑板,粉笔字被蹭掉了一小半,并没了。 只剩下:瓦放处,四块五/瓶。 不知道是哪个有闲心的人把用酸奶瓶在筐里摆成了个心形。 这是家夫妻店,和蔼可亲的老奶奶跟总是眉头打褶的老爷爷一起开的。 今早看店的是老奶奶,老花镜托在鼻梁上,正慢吞吞地穿针打着毛线。 乔卿久照例从冰柜里捞了瓶酸奶,回眸举着酸奶瓶问萧恕,软软糯糯地问,“你要不要喝酸奶?” 萧恕摇头否定,“我不喝。” 下一刻乔卿久听见机器的报价声:[已收款四块五。] 老奶奶放下针,推了下老花镜,望望乔卿久,又看看萧恕。 问道,“你们俩一起的啊?” “是啊。”乔卿久取了吸管,刺破瓶封,小声答。 上了年纪的人多少耳背,乔卿久声音小,老奶奶没听见,重复着又问了萧恕一次。 萧恕把手里的粉色书包拎起来给老奶奶看,声音拔高,大声说,“我们是一起的。” 老奶奶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把针放到台面上。 佝偻着腰捞出来两个橙黄色的杏儿,用手抹了抹外皮,“那这就是乔家姑娘吧?我之前看着就觉得眼熟,终于想起来了,像小封。来,尝尝奶奶家种的杏儿甜不甜。” 乔卿久在这家店里少说买了几十次东西,老奶奶会请她吃糖、吃点心,但还是头遭被送水果。 对于老人家来说,自家种的永远是最好的,绝不会分享给“每天路过的、长相亲切的熟客”。 乔卿久自认自己的长相没发生过突然的变化,最起码眉眼不是今天才像父亲乔封的。 世事有时过于难以解释,乔卿久仅仅是跟萧恕站在一起。 老奶奶便能笃定的认出她是乔封的女儿,若是单人则认为是过路客。 萧恕道过谢,接了杏儿单手握着,洁癖暂时失效,乔卿久站在他身边小口咂着酸奶。 “真好啊。”老奶奶再次捻针,无端感叹上这样一句。 十数载光影匆匆如水流逝,老人家已迟暮,可印象里萧驰跟乔封依然还是胡同口疯跑嬉闹的少年郎。 固执地认为他们的儿女理所应当的相交甚好。 时间对所有生物一视同仁的刻薄,流速相当。 表现却不尽相同,十几岁时从心境到身体,每天都在成长变化,快的抓不住。 到了几十岁固定下来,日复一日重复着前一天的举动,甚至不翻动日历根本记不得过到了那天。 老人家有许多年没见过萧驰跟乔封了,现在看见他们的儿女站在面前,恍若昨日重现。 乔卿久咕咚咕咚的喝完,把左边的酸奶瓶并拢,新加入的瓶子被她继续拼进心形图案里。 老奶奶又拿起了阵线,针脚错了个结,“哎呀”一声吼,笑吟吟的拆开重新再来。 **** 真.著名选择障碍.乔卿久,非常主动交出了选择早餐吃什么的权利的。 萧恕干脆没问她,按着自己的心意把人领进肯德基大门。 经过几次吃东西的观察,萧恕总结出来,乔卿久真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上几口,不过对脆生的食材跟软糯的糕点更偏爱。 比如毛肚吃的多些,而煮过头的油豆腐这类不太需要咀嚼的东西则会剩下两三片在吃盘里。 掌握大方向后萧恕给她挑了和自己一样的培根蛋法风烧饼。 外搭三菇春卷、薯棒跟蛋挞。 反正怎么脆怎么来,并且贴心的多为乔卿久要了包糖。 萧恕喝咖啡干喝,不加糖不加奶,他单纯觉得乔卿久会喜甜而已。 时间不算晚,楼下空位很多,如果乔卿久选,她一定图方便座楼下。 然而她没得选,萧恕直接上了楼,领着人在靠窗最里面的位置坐下来。 跟在这里撞见补作业的乔卿久那天同个位置。 流水的作业,不改的法风烧饼和位置。 乔卿久撕开糖包往自己的豆浆里撒,撕到第二包时候好奇心按不住。 问起萧恕,“说来我们见面那天你是在这里吃早饭,还是宵夜?” “你指的是你偷拍我那天吗?”萧恕洗过手,顺便还把老奶奶给的两个杏儿也一同洗了,修长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折着烧饼包装纸,闻言抬眸反问。 乔卿久的手抖了抖,白砂糖撒到杯外,接过萧恕递来的湿纸巾抹着桌子。 秀气的眉头微蹙,嘟哝道,“讲道理嘛,我拍的光明正大行吗。” “行吧,是挺光明的。”萧恕抿唇低笑,“那天我是没睡,你不知道吗,我们混社会的,从来不需要睡觉。” 话说的半真半假,不睡觉是真的。 混社会?该读书的时间拿去飙车,应该勉强够得上混社会的环节吧。 “那可真不愧是你。”乔卿久终于把糖加好,满足的砸了口,甜味从舌尖开始蔓延,味蕾得到了充分满足,连着语调都更软了三分。 食不言,他们俩吃东西都斯文,细嚼慢咽,除了食物本身的脆响外听不见其他声音,足见家教良好。 两人坐在窗边最尽头的位置,早上来往多忙碌,在外面有位子的情况下少有人会走到这边区域解决早饭。 所以这边颇为安静。 七中没有早自习,八点钟上课,而一中则规定七点半前必须进校门。 两校虽比邻,可学生作息完美错开,加之两道隔离墙横断其中,倒也成效斐然。 窗外是因送学生而拥堵的单行道,穿着红白校服背大大书包的学生们鱼贯进入校门。 门口摊煎饼的阿姨手速飞快,忙得满头大汗……有拿着英语词汇本边走边背的学生,同学从后面快速跑过来拍他,把人吓得激灵打闹追逐起来。 乔卿久先吃完,她指了指窗外一中的方向,征求意见说,“那哥哥慢慢吃,我先去上课了?” “嗯。”萧恕颔首,轻嗯了声做回应。 乔卿久站起来,萧恕把书包递过去,她背好,手理着包带,犹豫说,“等下你去干嘛呀?” 萧恕掀眼皮,背靠在卡座上,似笑非笑地看她,“就这么关心哥哥呀?” “算了,你当我没问过。”乔卿久闷声道,迈步要走。 “等下。”萧恕把人喊住。 乔卿久低头。 看见萧恕手里托着表面还附着水滴的杏儿,“拿着尝尝吧,毕竟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 乔卿久离开后萧恕摸出手机,扫了下时间。 七点十五。 一中半点后算迟到。 他点开微信跟父亲萧驰的对话框,聊天记录不算多,压根儿不用上滑,就能找到要找的信息。 爹:[我帮你安排好了,看你心情随时回去读就可以,这是一中教导主任庄义的电话号码,你联系他,他会帮你搞定一切。] 萧恕把那串号码加入通讯录备注好,指尖没什么指向性敲在屏幕上,最后点开app store,下载了一个微.博。 他本身不太喜欢玩这些社交软件,日常打字都懒得多说。 小时候因为父母离异、搬家、种种使得萧恕整个小学转学了两次都还没念完。 在十二三岁最热衷社交的年龄段里,萧恕被母亲司榕带去了美国。 刚结交下几个好友,便又被送回了国内。 才跟迟辰那群中二少年称兄道弟上,生活学业渐入正轨,萧如心又出了事。 大几年下来萧恕每每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松口气,融入些什么群体里,就有意外把他拉出来。 生活仿佛再跟萧恕开玩笑,安生一阵给他一个巴掌,提示他命运多舛,别想好过。 挨得巴掌多了,索性就连多余的社交都不要了。 萧恕逛的最多的是汽车论坛,从不回贴。 前天应长乐发来的乔卿久的社交账号里有ins。 他关注了,不过乔卿久没回关,也鲜少在上面发自己的动态,还没她朋友圈更新的频率高。 进度条闭合,微.博下载完毕。 萧恕新注册了个账号,顶着微.博用户159xxx的名字,把推荐关注一键添加。 当即制造出完美的僵尸号。 后缀是萧恕本人的手机号码,他在昵称栏把号码改的面目全非。 搜索“一只倾酒酒”。 点击关注。 果不其然乔卿久的微博要比其他平台活跃不少。 转发的猫咪图片的频率特别多。 一只倾酒:[(づwど)喵喵喵~喵!全世界只有我自己没有猫。] 一只倾酒:[小喵咪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萧恕点开备忘录,在最下面加上条“19.超喜欢猫”。 刷了几条后,他目光落在条没有配图的纯文字上。 一只倾酒酒:[人生岂止两难,幸有火锅解百忧。] 时间是他们吃火锅挖西红柿苗那天。 萧恕看着这行字,平直的唇线略挑起,对空气兀自说了句,“老子让你可爱死算了。” 学辅路上从人流涌动到完全看不见穿校服的学生,只需要一个预告铃的时间。 七点二十八,萧恕离开肯德基往一中门口缓步走去。 三十二分,萧恕拨出了教导主任庄义的电话。 庄义依然站在门口堵迟到的,他看了眼来电人。 接起中气十足地说,“唉萧恕你来了啊,我就在大门口呢,你过来就能看到我了。” 萧恕把手机从耳边拿开,身姿挺拔。 上前两步,颔首恭敬道,“庄老师好啊,我就是萧恕。” 36.倾酒。 庄义的视线落在萧恕身上, 少年长相俊逸。 一身利落的黑色,肩背挺阔, 站的笔挺, 活像株青葱的小白杨。 眼睛狭长漆黑,非常好看,用老一辈的说法来讲, 怪拿人的。 得了, 又是张祸祸青春期少女的俊俏脸。 心理学上有个概念叫做首因效应,指的是你同一个人初次接触, 需要四十五秒钟便可以产生第一印象。 从表象上浅薄的判断出对方的内在素养跟个性特征, 这种印象带着极强的主观性, 基本上固有模式的在后续接触中占据主导地位。 托萧恕他爹萧驰豪气捐赠整栋实验楼且包办实验器械的福, 庄义其实早早做好了会接到个刺头的心里准备。 不过教导主任做了这些年,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没有教不好的学生, 只有不会管的老师!他信心满满。 庄义特地看过萧恕从前的履历,学生时代的学籍履历归档习惯性用回溯的方式写。 属于萧恕的那份。 高一:空白。 中考:六百三十二。 跟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差了十八分,但一中每年给实验附中的指标到校名额极多, 三十分以内的浮动皆在接受范围内。 打个比方为例:实验附中精英班直升上来的高一二班里也不是人人都考得够六百五的, 但都高过六百二十, 这算底线。 这点挺让庄义震惊的, 在他的印象里, 能捐楼的家长, 通常自家孩子必须是个二傻子。 毕竟从事教育工作数十年, 没见过哪个第一名家长颠颠给学校花钱的,没必要啊。 初三:基本空白。 初二那栏震撼庄义全家。 初二:全国初中数学联合竞赛(一等)、mathcounts(个人冠军)、amc8(杰出荣誉) 档案上显示萧恕读过两次初二,一次在美国, 回国后没升直接初三, 又复读了一次初二。 此前庄义一直以为萧恕十八读高一,是因为他辍学了来着。 数学竞赛上成绩斐然,虽然不跟死对头理工附中同样对竞赛过度功利。 但一中的政策也是全国联赛一等奖保送录取实验班。 抛开空白初三,萧恕实际上早早拿到了一中录取资格。 从书面简历上庄义做出了基础判断,这人是个天才,天才就没几个脑回路特别正常的。 竞赛生往往是学校里最难管的那群人,他们比同类人更早的拿到保送资格,不需要刷题准备高考。 人万一闲起来,就老给自己找乐子。 每年都有群保送的竞赛生被安置在空教室自习,爱来不来,但坚决不许回教室影响其他同学复习。 扰乱军心是大过。 庄义看萧恕资料时候自然没忘记带上萧恕准班主任——李念。 李念高中就是在一中念的,庄义实打实看着李念长大。 然后成为了自己的“同事”,因此更为关照有加。 “我算看出来了,这小子挺天才,叛逆且生了身反骨,他爸捐楼可能是因为他单纯不来上学。”庄义好心安慰李念道,“没事啊,这类学生都难管,难管你少管他点儿就行了,反正按他爸跟我说的,他是回来要个高一期末成绩,顺便高二搞竞赛的,估计压根读不到高三就能保送走了,送佛送到西,反正就待那么一年。” 提起竞赛这茬事,尤其是跟李念提,庄义觉得自己脑壳嗡嗡的。 李念就是竞赛不服管那伙头目,当年她伙同她同桌易轻尘分别斩获cmo(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银牌和金牌后。 又一起拒签了保送,回来参加高考。 庄义嘴皮子说破都没拦得住他俩的决定,气的在教室里团团转,念叨着,“年少轻狂要付出代价你们知道吗?” 李念真不知道,她跟易轻尘愣是高考裸分考了北大,以事实证明了。 年少何如?狂得起来。 庄义真心没话说,你俩牛逼就完了。 萧恕学籍档案只有三页,李念反复翻了好几次,眉头紧皱。 “害怕了?”庄义捧着枸杞水打趣说,“怎么样,现在自己做老师了,感受到我当时对你的无奈了吧?” “没有。”李念抬头问,“他父亲是不是叫萧驰?马也驰?” 庄义肯定道,“对啊,就捐实验楼那个,南平有名的建筑商。” “……”李念叹了口气,“那我认识萧恕。” “啊?”庄义疑惑得看向李念。 萧驰近年来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不夸张地讲,南平城百分之六十的新开发楼盘都由萧驰公司操刀建筑,知道他不奇怪。 但李念张口说的却是认识萧恕。 李念把档案放到手侧,揉了揉太阳穴,“主任你放心吧,萧恕可能没你想象的难管。他没上学那两年,是因为他姐姐。” “怎么讲?”庄义愣了愣问。 教导处坐北朝南,白日阳光明媚,李念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 眼睫半敛,神情悲怆,缓缓说,“他姐姐叫萧如心,恕拆开的如心。” 李念的话讲到这里,庄义的脸色跟着阴沉下来。 两人静默着,久久未能开口。 比起萧驰,在教学圈里,萧如心的名字流传更为广泛。 没什么出息时为了提面,总扣着这是谁谁谁儿子、谁谁谁女儿的名头。 而个人的成就足够高,父母的光环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就好像每个人都能喊出比尔·盖茨的名字,鲜少有人会提到他母亲玛丽·盖茨的辉煌事迹。 萧如心十五岁拿下oi(中国信息奥林匹克竞赛)跟ipho(国际物理奥赛)双金。 十六岁imo拿下(国际数学奥赛)金牌,保送中科大少年班……后来一路读下去,专利项目跟科研成果都在她的年龄段里出类拔萃。 当年“萧如心”这三个字横扫报纸头条,一度成为了李念这代人的阴影,别人家孩子的典范。 父母永远在批评你的时候加上句,“明明都一样大,你看看人家萧如心,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理工附中就是借着萧如心的势头在后续几年招生里标榜自己教学有佳。 把一代又一代的人带上竞赛之路。 红颜易碎,天妒英才。 萧如心在两年前于家中自杀,报道不知道为什么被压了下去。 但在教师队伍里,没人不知道这件事。 一中校长特地在早会上提及过。 校长问,“你我终其一生,奋斗在教育岗位上,到底要培养出向死而生的天才,还是培养出有健全人格、身心健康的人?” 所有老师的回答皆是后者。 想法虽美好,现实却残酷。 逝去的生命无法挽回,空余几句唏嘘而已。 “我跟萧如心曾经是冬令营队友。”李念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眼神坚毅。 她用着近乎保证的语气说,“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带好萧恕的。” 因为知道了萧恕的过往,庄义对他原本的标签不停的转变。 从不学无术二世祖、到年少轻狂竞赛生、再到因为家庭原因受伤害的少年。 本就夹杂带着几丝怜惜。 今天见到萧恕长得这样精神、这般礼貌。 虽然有几分倨傲不羁吧,可哪个少年能没有了? 没有傲气的就不是少年人了。 庄义当即认定了,萧恕这孩子从前不上学,绝不是他的错。 “唉,你等会儿。”庄义低头看了下时间,“陪我再堵五分钟迟到的,我带你进去。” “好的。”萧恕含笑应。 **** 早上多了个人吃饭,时间比平日拖后了几分钟。 又介怀于头上顶的双马尾,来迟一分钟算一分钟,乔卿久几乎是踩着预铃进的教室。 应长乐没比她早到多少,人还站着,低马尾垂在脸颊两侧,正在拉开书包拉链。 全班的讨论话题从“萧恕今天来上学。” 换成了集体的,“噫噫噫~双马尾赛高!” 八卦小能手陈毅看热闹不嫌事大,振臂招呼着,“来来来,阿久跟你家应长乐站一起,让我拍个合照呗。” 干啥啥不行,起哄架秧子有一套。 拯救乔卿久的是学委洛今,她的声音小,盖不过别人的。 于是凑到乔卿久面前,拍了拍她的书桌同她讲,“昨天下午你不在,英语老师喊你去办公室填个朗诵比赛的报名表。” 简直天使行为,乔卿久如是大赦,转身就走。 迟辰把后门打开,探出头喊她,“唉乔卿久你别跑啊,愿赌服输!” 乔卿久笑答,“支棱姐找我,你敢拦着?” “那我哪敢啊,您请!”迟辰立马抬手送客。 庄主任把迟到学生的名字记到小本本上。 给他们把闻鸡起舞、夙兴夜寐、焚膏继晷等几个形容勤奋早起的成语典故叨咕了两遍才放人。 托他的福气,萧恕跟着罚站了十分钟,折腾完早自习过了一大半。 早读连着第一节课都是李念的语文,她刚把背诵任务布置下去,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来电人:庄主任。 李念扫视整个教室,落在乔卿久空座的书包上,今天没迟到的。 教室里嘈杂听不清通话内容,李念出门去走廊接。 她前脚出门,后脚班级里背诗的声音小了一大半,李念又收回脚步,退进班里。 朗诵声顿时响彻云霄。 一群兔崽子。 “我就在门外,你们别想偷懒。”李念警告说,“不然抄《离骚》。” 庄主任效率奇高无比,带着萧恕进门后一路介绍,“那边是食堂,这儿是后勤部,管事的老师还没来,你课间操来报校服尺码跟拿书,等会进班级先跟同学借着看……我听你爸讲你主要是想通过竞赛保送,等下午各科老师没课了,我带你认识一下负责竞赛的几个老师。” “好。”萧恕什么都没听进去,随口附和着。 “对了。”庄义步子一顿,终于想起来看萧恕那里觉得不对了。 这孩子两手空空,没背书包啊! 他抽了下嘴角,嘱咐道,“你可能还不习惯上课,但抓紧进入状态,学生哪有不背包的!” “好的,我明天一定记得拿。”萧恕轻飘飘的搪塞回去。 教导处在一楼,教师办公室在顶层,一中是回字形的设计,中空口字处是小花园,立了几个乒乓球台,统共四个楼梯。 乔卿久听支棱姐嘱咐了几个注意事项,填好表格从办公室出来关门。 余光里撞进抹熟悉的黑色身影。 等乔卿久侧头望过去,那抹身影已经闪进语文办公室。 走廊里昏暗不清,加之乔卿久稍微有些近视,她自嘲的笑了下。 明明刚分开不久,萧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事实证明,人完全是可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的。 如果不相信,迟早遭报应。 乔卿久有幸见到了奇妙的一幕,她从后门进教室,全班大声朗诵着古文回头看她。 见是她又转回去,继续朗诵。 “……”乔卿久还是头回见没老师的情况下,自己班同学这样积极主动。 属实是她误会了,其实二班全体都以为李念还在走廊打电话。 乔卿久没同桌,坐靠墙还是靠过道全凭心情,如果乐意,斜趴占两个位子也不是不可以。 她低着头慢悠悠的从书包里把东西掏出来。 半分钟后,全班亢奋打了鸡血的朗诵状态突然一齐消失,教室里安静的可怕。 乔卿久抬起头,就特么看见讲台边站着的那个人。 一身黑,手撑着讲台边,懒散的立着,另手抄兜。 特松散的站姿,掩不住身上那股狂傲气。 五官凌厉,含情眼夺魄,狭长的眼尾挑起,漫不经心的抿唇笑着。 视线隔空和她的交汇,并没有丝毫要移开的意思。 萧恕仿佛自带镇定剂,李念压根儿不需要喊出安静来。 “你要自我介绍下吗?”李念问。 “不用了吧老师,我们基本上都认识的。”萧恕开腔,声线清冽。 像是夏热冰块被抛进可乐,碳酸气泡争先恐后的浮上来,在耳畔轻磨,非常动听。 迟辰已然克制不住自己的喜悦,拍桌喊出了声,“恕哥!” 不少女生羞怯的红了脸,悄咪咪的抬头看他。 二班构成特殊,百分之九十都是萧恕初中同学。 李念带二班之前做过许多功课,并不强求他一定要自我介绍。 但职责所系,到底班里还是有几个不是实验附中直升上来的同学。 “你倒是有名。”李念还是半开玩笑的问了句,“那有没有不认识的同学呀?” 小一年来口耳相传,连不关心琐事如乔卿久,在住进八号院前都曾经动过去贴吧看一眼萧恕长什么模样的心思。 大概这班里真的没有人不认识了他。 早自习下课的功夫,校园贴吧炸了锅。 不知道今天究竟什么神仙日子,应长乐和乔卿久双马尾、传闻级人物萧恕复课。 许多人等图未果,主动移动到二班门口想要围观。 奈何二班前后门紧闭,非常无情。 “念姐。”乔卿久忽然举手,借着站起来发声。 声音清亮,双马尾微晃。 水汪汪的杏眼里写满了困惑,她头略偏,食指交对,喃喃问,“可我不认识新同学唉。” 说的跟真的一样,萧恕差点儿就信了。 “有问题必须搞清楚,问的非常好!”李念边夸边转过头。 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萧恕”两个字。 “来萧恕,给你同桌隆重介绍下自己。”李念拍掉手上的粉笔末大气说。 分分钟被同桌的乔卿久绝望了。 招谁惹谁了? 如果时间能重来,打死乔卿久,她也不可能搬石头往自己脚上狠狠砸下去。 恨只恨平时八卦不积极,但凡乔卿久多听了两段八卦,都应该会知道,萧恕学籍在二班,定额五十人,她旁边的位子理所应当属于萧恕。 萧恕喉结滚动,溢出声低笑。 吊儿郎当的开口,“萧恕,名是黑板上的写法,今年十八岁,身高一米八八,体重七十二公斤,身体健康,没有传染性疾病,脾气尚可,体健貌端有婚房。” 全班静默,乔卿久在最后一排跟讲台边的萧恕隔着整个教室最遥远的距离对视。 连迟辰都惊的忘了附和,有日子没见,萧恕这性子大变? 你这自我介绍,活像是相亲内容啊大哥。 上课铃不合时宜的打响,萧恕侧目同李念讲,“那先不耽误老师上课了,我私下跟我同桌进行深入自我介绍可以吗?” 瞧瞧,多贴心的孩子,整得特别好。 李念无比欣慰地点头,“要好好跟你同桌相处啊,不许欺负她。” 乔卿久只想当场去世。 萧恕腿长步大,几步的功夫便站在乔卿久旁边的过道处。 他俯身敲敲桌子。 乔卿久抬眼看他,杏眸圆睁,两腮微微鼓起,气的活像只小河豚。 最近几年一中改了小班教学,每班人数巨减。 最后一排到后墙有很大一段空出的距离。 乔卿久今天坐了外面的桌子,她单手把自己放在里桌的包拎开。 努下巴示意萧恕讲,“你坐里面。” “可我想坐外面。”萧恕站着没动,漆黑的眸锁着乔卿久,淡声道。 “你坐里面出门更方便。”乔卿久低声解释,“后门能打开的。” 迟辰回过头,兴奋的搓搓手,“对啊恕哥,里面玩手机方便,墙边是死角!” “哦……我像是那种会逃课的人吗?”萧恕尾音拖长,唇角挑笑,“可我这人爱好特别。” 他一字一句,“特别喜欢棒打鸳鸯。” “没想到恕哥你还有这个爱好啊。”迟辰挠头,说话不过脑子。 无辜受到波及的应长乐冷冷地看过来,讥讽说,“你的确不逃课,那叫直接旷课,你还挺严谨啊。” “那是一定的。”萧恕轻佻答,没流露出半分不高兴的意思。 李念已然开始讲新的内容,依然有许多人的视线聚焦在后排。 乔卿久认命地往里面挪串了座位,把外侧空出来给萧恕。 “谢了。”萧恕把椅子从地面上拎起来,防止椅子蹭地发出尖锐声响,往后挪几寸。 他坐的没什么规矩,懒洋洋的半瘫着,孰若无人的掏出手机。 界面是校园贴吧,萧恕熟练的点进带了乔卿久大名的帖子,把热心网友拍的照片保存下来。 这届网友摄影水平非常不错,高清大图,壁纸预定。 屏幕上端弹出消息。 倾酒:[???] 倾酒:[???] 双倍问号三连。 shu.:[怎么了,你就这么不想哥哥上学?] 乔卿久上课玩手机经验基本为零,幸好天然地理位置优越。 她把书立在桌上,双手快速敲击屏幕。 倾酒:[不是的。] shu.:[既然否认了,那就是想哥哥上学,哥哥这不是如你心意来上学了吗?你开心吗?] 开心你大爷开心。 乔卿久偏头去看“自己新同桌”,她被萧恕换到了靠墙坐的位子,又挪动椅子,刻意把距离开的开了些。 萧恕一脚撑地,一脚踩在桌横栏上,充分演示出了玩世不恭是个什么态度。 大概是乔卿久的视线带刀,萧恕倏然侧目,跟她对视。 乔卿久占理,目光不退避,紧盯着萧恕,两腮依然微鼓,还未消气。 可爱,想戳下脸,看看会不会漏气。 半分钟后萧恕收了踩桌栏的脚,倾身往乔卿久旁边凑过去,淡声讲,“就这么喜欢看哥哥啊?” “是啊。”乔卿久柔声细语答,“我听说我同桌是个妖怪,没见过,所以多看两眼,怎么了?不给看?” “不怎么,你看个够。”萧恕坐正,没再讲话。 他伸出手,单手叩手机屏幕。 shu.:[有柠檬糖吗?] 倾酒:[没有] 连标点符号都不带,以表愤怒之情。 两秒后准备收回手的萧恕突然掌心一沉,乔卿久抽手的速度极快。 他垂眼,几颗柠檬糖出现在他掌心之中。 啧,小宝贝儿嘴硬心软有一套。 37.倾酒。 乔卿久不再理萧恕, 执笔垂头开始做笔记。 李念今天讲的是李白的《将进酒》,行文笔墨酣畅, 大气磅礴, 最关键背起来比《离骚》之流舒心许多。 学生时代语文课本是最佳读物,跟数理化那种走神十分钟,回来过了一光年的科目不一样。 哪怕睡了整节语文, 你醒来时, 字起码还是亲切的汉字。 但不少课后标注都非常畜生。 比如说:背诵三四段、背诵全文。 “又要全文背诵呜呜呜。”班里有人带头哀嚎。 “别呜了,你们找不到比《将进酒》更好背的了, 看看《离骚》, 再看看《逍遥游》, 一天到晚知点儿足行不行啊。”李念往黑板上誊着关键字, 半回头眸无情布置任务, “后天上课抽背诵, 没背下来的同学下午去我办公室背哈,豪华阳台景观位,包背包会。”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来陈毅, 你说下你理解下‘高堂’什么意思。”李念开始了点名环节。 正补数学作业的陈毅霍然站起来, 理直气壮道, “爹娘!” 大哥, 但凡你多看两眼书下注释, 都能看见, 写的是:高大的厅堂。 “别喊我妈, 我可没你这倒霉儿子。”李念气笑了,无奈的摇摇头,“我跟林老师不能比对吧, 我伤心了, 女人伤心后果很大的。来,陈毅你站会儿,清醒下,等下课我亲自找林老师要几套数学卷,给你加餐,让你沉溺在数学的海洋里遨游个够。” 全班哄堂大笑。 乔卿久也没太听课,刚才李念铺垫带入李白生平跟创作背景的功夫。 她已然把全首不认识的字都标好音,开始默背。 一中人才辈出,乔卿久的成绩基本在年纪三十到六十之间徘徊。 不进不退,异常稳固。 跟大多数准理科生对文科的放弃政策有所不同,乔卿久的数理化远没到出类拔萃的地步,可她的语文跟英语拉分不少。 不过乔卿久书读得相当功利,什么生平、典故、出处。 凡考试不考得东西,乔卿久统统不在乎。 背完了事,以后又不搞文字工作,知道这些作甚? 乔卿久低头背的专注,双马尾扫到桌面上,她用笔扫开头发挡住的书面。 萧恕并不打扰,他薄唇轻启,把糖吞进嘴里,玻璃纸折了几着,交错着打出个叉字结,抛到空空如也的桌面上。 继续玩起了手机。 贴吧里冒出个新帖子,标题劲爆:[西区扛把子萧恕疑似插足乐久cp。] 老子超帅:[这场三角恋该何去何从?] 毅周八卦:[别乱说啊,同桌就是谈恋爱?你怎么没跟你同桌搞基。] 我能学:[没图没真相,等我有钱了,一定买天利三十八套贿赂出说话带图的楼主来。] 老子超帅:[那大可不必,三十八套免了,王后雄也别cue我,否则我这辈子都不敢带图发帖了。] 上课时间刷贴吧的人数明显不算多,回复寥寥几楼,但始终飘在首页。 贴吧名“毅周八卦”的陈毅同学苦于罚站,暂时失去了回帖能力。 萧恕的贴吧号依然是现注册的,回帖还需要验证码。 u8732:[我觉得萧恕跟乔卿久还算般配?] 老子超帅:[醒醒啊大兄弟,什么年代了,早不时兴校园扛把子x软萌小白兔的配对了,你土不土啊?古早霸道总裁文爱好者吗兄弟?] “……”萧恕锁屏,偏头去看坐在自己旁边的乔卿久。 乌黑的秀发衬着白皙的肤色,圆润的指尖泛着淡粉。 樱唇无声念词,乔卿久好看的像是默片电影。 白是真的白,软的确软,萌更是挺萌的。 但把这两个形容词叠起来跟小白兔加在一起。 萧恕判断这位老子超帅可能是智商不太够,乔卿久如果还不算切开黑的话,那世界上怕是没有腹黑的人了。 **** 李念上课从不拖堂,下课铃刚响,同学们便得到了解放。 “商量个事啊。”陈毅一个猛子蹿到后排,双手并拢,卡住手机做拜佛的手势,“你俩让我拍个照行吗?” 乔卿久把语文书倒扣,指尖转着签字笔,没搭话,左手指了下萧恕。 示意:你别问我,问他去。 “恕哥。”陈毅期待的望向萧恕。 萧恕勾唇,身体前倾,凑到跟乔卿久差不多同一个水平面上,若无其事道,“那拍吧,尽量拍的漂亮点儿。” ……人言否?乔卿久懵逼的看着他,内心问候了萧恕八百次。 大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好讲话的时候呢? “好嘞!”得到了许可的陈毅欢快应,举起手机开始找角度,“唉你俩能凑近点儿吗?” “不能。”乔卿久冷淡讲,“你拍不拍,不拍我走了,还上厕所呢。” 陈毅挥挥手,“别介啊,你家应长乐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谁说我不是了?”应长乐的声音插进来,她的声线不同于这个年级女孩子的软音,是那种标准的御姐音,慵懒冷调,辨识度奇高无比。 世上一物降一物,暗恋应长乐的迟辰同学立马出手。 他勾住陈毅的脖子,把手机往下按,嘴里嘀咕着,“兄弟我想上厕所,你陪我去个厕所呗。” “放开老子,你特么上厕所还要人陪啊。”陈毅挣扎着,奈何迟辰身高更胜一筹,陈毅愣是没甩开。 迟辰夹着陈毅朝外走,“走嘛走嘛,一起遛个鸟。” 陈毅骂骂咧咧,“滚,要遛你自己遛去。” 乔卿久耳朵里被萧恕塞了无线耳机,耳机隔音却并没有声音。 她愣了半分钟确定对方的确不准备放声音,摘掉睨萧恕,“干嘛啊?” “刚刚的话题少女不宜。”萧恕收回耳机,没正型的笑笑。 下课时间后门大敞,乔卿久跟萧恕完全不需要回头,就能感受到身后过于炙热的视线。 乔卿久揉了揉太阳穴,垫着臂趴在桌子上,碎碎念讲,“你不转过去给围观群众个交代?” “你想我交代什么?”萧恕反问,“而且确定他们不是来看你双马尾的吗?” “我没您这热度,谢谢。”乔卿久没好气答。 萧恕托腮,含笑轻轻揪了下她的马尾,沉声肯定讲,“是有的吧。” 乔卿久扬手要打他,却落了个空。 萧恕人在下一刻起身,冷冷清清地给了围观群众一个轮廓分明侧脸。 “啪嗒”一声直接把后门锁上了。 这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撩的围观女生春心萌动。 无情,果然是大佬应该有的脾气。 乔卿久依然是趴着的,手掏进书洞里,摸出来本数学习题册,做好下节课的课前准备。 她幽怨的看着萧恕空桌子说,“你别跟我说你来学校就为了揪我马尾。” 看来是怨气不小。 萧恕温柔哄道,“我不是那种人,我也学习了。” 乔卿久想说你学你大爷你学,可她苦心经营的人设不能在教室里崩掉。 起码左上角路沉眠还在扭头围观呢。 于是话到嘴边软下来,乔卿久友好地问,“那我们上课讲诗,你背了吗,要不要我把书借给你看看?” “不用。”萧恕底气十足,“不是讲《将进酒》吗?” “那念qiang。”乔卿久更正说,“将进酒。” “哦,将进酒。”萧恕改过来,悠悠道,“古来圣贤皆死尽,惟有饮者留其名?是吧?” “那是皆寂寞。”乔卿久叹气,“来,过来,帮我把李白棺材板按住了先。” “行。”萧恕干脆答,伸出骨骼分明的手在乔卿久面前晃晃,“想我怎么压,我都听你的。” 乔卿久嗔,“你走开吧。” 下午坐在去舞蹈附中的车上,乔卿久心血来潮,随手百度了一下“古来圣贤皆死尽”。 毕竟学渣萧恕瞎说八道的居然非常押韵,颇带有李太白狂放不羁的感觉。 结果发现还真是李白本人的原句。 “皆寂寞”是宋本改的,属于后人订本改。 乔卿久以为是萧恕瞎猫撞上死耗子,结果后来应证了,某人扮猪吃老虎比猪演得都真。 “乔卿久之前好像也不是你们实验附中的吧?”阮惜戳了戳同桌高飞问。 “不是啊。”高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阮惜皱着眉讲,“那为什么看起来跟萧恕很熟的样子?” 高飞还在补抄数学大题,头都没回,“恕哥混熟了性子还行啊,谁说他脾气差了,你是对他有什么误解啊?” 阮惜没在说话了。 她不是实验附精英班直升上来的群体,关于萧恕的一切评价都是口耳相传听来的。 下意识的把萧恕归咎于了人狠话不多、用拳头解决问题,冷淡多金那款纨绔二世祖。 但阮惜仔细回想起来,似乎真的没有人理性分析过,萧恕性子究竟如何。 虽然传闻他动手打人、视频里也是潇洒利落的打人。 可同班同学们讨论他时,从未有恐惧和避讳。 倒是别班完全不认识萧恕的人传的有模有样,不知道还以为萧恕是个什么混世大魔头。 阮惜忍不住朝后多看了两眼,黑衣少年垂着眼睫看不清神情。 唯轮廓优越出众,额头、鼻梁、下颌骨再到流畅的颈筋、喉结,没有任何一处瑕疵。 校草级别。 这颗草正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偶尔会伸手逗弄下同桌的乔卿久。 乔卿久气鼓鼓的锤他,萧恕也不恼怒,突兀的喉结微动,似乎还是在笑的。 阮惜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快的加速。 到数学老师林戎开始拿着空间几何荼毒众人,都未能平复下来。 七月初夏,骄阳似火。 二班朝阳面,上午闷热,教室里窗户大开,深蓝色窗帘掩不住强光。 蝉附在梧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嘶吼,一中至今没装空调,前后四台风扇都争气投入了工作之中,仍有怕热的同学挥着薄本当扇子。 要说萧恕同学为人公平公正,完全不搞学科歧视。 语文课玩手机,数学课趴桌睡觉,一视同仁的态度。 乔卿久是服气的。 昨晚吃药睡了八个点儿,萧恕倒真不是困,可这个时间段在他平常的作息里就是用来睡觉的。 生物钟使得他没那么精神,他朝乔卿久这边趴着,眼眸轻阖。 萧恕眯成缝隐约能看清自家小姑娘的轮廓,校服外套被她脱下来,折好垫到身后,露出里面的贴身圆领短袖t恤,藕白纤瘦的手臂,玲珑的曲线。 乔卿久全然不察,萧恕看的肆无忌惮。 “唉,乔卿久。”林戎讲完一题,同学们正在低头订正。 林戎没事做,乍眼就望见了乔卿久旁边那个趴着的人,由于叫不出名字,所以他直接喊了乔卿久。 “照顾下你同桌啊,他这么睡能行吗?对身体多不好啊。”林戎笑呵呵的调侃。 林戎本意是让乔卿久把人叫起来。 没想到乔卿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从椅背上抽了自己的校服,双手摊开来,校服直接落下来,蒙罩到了萧恕头上。 严严实实,分毫不漏。 乔卿久还手动帮忙整理了下校服边角。 她盖的急切,注意力集中在桌上的位子,没发现萧恕垂在桌下的左手手指动了动。 “好了老师。”乔卿久黑眸灵动,非常无辜的说,“这样就不担心我同桌睡觉中风了,只能帮他到这里了,我尽了自己最大努力了。” 林戎差点儿被气过去,但乔卿久的目光极为真挚,乖顺的宛若真的没听懂自己的内涵,无法发作。 不少同学憋着笑,有甚者憋不住笑出声来。 小姑娘们面子都薄,作为男老师不好批评的太过,尤其是乔卿久真算不上做错什么。 没听懂老师话里有话,只能说太单纯,单纯算什么错? 可不了乔卿久,还治不了这群小兔崽子吗! 林戎抖抖卷子,瞪带头笑的路沉眠, “你笑什么呢,上黑板写二十九题。” “老师!我是无辜的啊!”路沉眠悲愤喊。 “要不老师我来做吧?”乔卿久举起手,不好意思的笑笑。 顺趟坐实了自己是真没听懂林戎意思。 “不用!”林戎豪气的指着路沉眠,命令道,“快点儿的,还不如个姑娘,是不是男生啊你。” 校服红白相间不遮光,却把萧恕偷窥的视线被全然遮挡住。 取而代之的是清甜完全不腻人的牛奶味香味,校服被乔卿久叠靠在背后久了,还隐约沾染着点儿她的体温。 萧恕用力嗅了几口,仿佛埋在她肩颈。 ‘看见那个表面乖顺像白兔的小可爱了吗?切开黑得吓死你,我家的。’萧恕如是骄傲地想。 38.倾酒。 数学老师林戎最讨厌的课无疑是上午第二节跟第四节。 第二节下课铃连带着眼保健操;第四节得放兔崽子们去吃饭。 拖不了堂的数学课完全失去了灵魂。 “第三套眼保健操:揉按太阳穴……” 同学们胡乱的揉着眼睛, 值周生拎着扣分小本本路过门口,注意力全在乔卿久侧边的位子上。 停留半天也没能看到盖着校服的萧恕有抬头迹象, 惺惺不乐被同伴拉走了。 阮惜在值周生离开后猛然睁开眼睛, 她挪开桌面上的数学书,露出几行写好的字迹,低头继续写了下去。 若是此刻直男同桌高飞偏头, 应该可以看见信上首行。 to:我喜欢的萧恕同学 “久宝, 防晒喷雾给我用下。”应长乐站在乔卿久身后,伸手捏了下她的肩膀。 学生待在教室里的时间久, 东西越放越多, 大到午睡抱枕, 小到咖啡冲剂, 尽可能的搬家到学校里来。 桌洞吞吐量也就能放下教科书跟辅导, 不少人在桌子侧面装挂钩掉个袋子放东西, 还有买收纳箱放在自己跟同桌座位之间储物用的。 女孩子交情好,有些东西共用,乔卿久从前一人占两个位子, 地方大, 所以应长乐的统统放在她这边。 取用不过伸个手的事情, 方便。 乔卿久迟疑了下, 轻声问, “用防晒霜行吗?” 喷雾她放在了萧恕现在坐的桌洞里面, 萧恕人盖着校服, 醒睡不明。 反正不太好拿。 应长乐不太喜欢防晒霜的粘腻感,反正晒太阳的机会不多,往往靠喷雾度日。 “唉, 只听新人笑, 那闻旧人哭啊。”应长乐摇头叹气的假装幽怨的念。 从乔卿久手里接过防晒霜。 “你要是这么讲,那我必须得证明给你看,你永远是新人了。”乔卿久经不住应长乐这顿激,当即扬手敲了对面的桌子,低声试探性的喊,“萧恕?” 广播操音乐夹杂着人声、脚步声,外界嘈杂纷扰,萧恕压根儿没睡,可他偏不作答。 应长乐依着墙面,挤了防晒霜开始往脸上涂抹。 “……”乔卿久咬咬牙,轻拍萧恕的背,“萧恕?” 仍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睡眠质量真绝,乔卿久自己作死蒙的校服,自然看不见萧恕隐在校服下,满载笑意的眼睛。 此路不通,另换它途。 乔卿久扭过头看向应长乐,狐疑道,“你涂防晒干嘛?出去买东西?” 一中有两家小超市,一家是跟她们同楼层的二楼,在休息茶水区,由学生会组织开的,开门时间不固定,食品种类平平,参考书倒是进的有模有样。 另一家在操场,开了个出不去人的小窗口,阿姨从窗口探头递东西,应有尽有,没有的你跟阿姨说一声,加点儿跑腿费,回头去拿就可以。 “我涂匀了没?”应长乐搓着脸问。 乔卿久仰头眯眼睛,伸出手,帮她把下巴上一点儿白抹开,“现在匀了。” “行。”应长乐拍了拍手,“今天日头好,我想出去晒个太阳,要带东西吗,我回来帮你带。” “你再说一次?”乔卿久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四个字。 她跟应长乐都不喜欢晒太阳,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若非必要,能不晒则不晒。 防晒霜跟喷雾备得齐全证明了到底多怕晒太阳这件事。 “我要出去晒太阳了。”应长乐重复讲,摸了下乔卿久的马尾,把发圈上的小樱桃正过来。 桃花眼微眯,叮嘱说,“你要是不想被围观的话,千万别跟我出来。” 打死乔卿久,她都不可能去操场跳广播操的,倒不是因为双马尾怕被围观。 反正丢人已经丢了两节课,她不在乎多丢上半个点。 发型跟衣衫一样,主要分人看脸,只要身材好、颜值高,就是披麻袋,人家都以为是模特走秀。 乔卿久没什么可害怕的。 她不去的原因很简单,跟应长乐单纯的在操场上随手比划糊弄事不一样,乔卿久如果去上广播操,一定会被体育老师抓着在主席台上领跳。 本身今天话题度就够高了,还生怕别人看不见自己双马尾? 这画面太美了,乔卿久死也不会去的。 “是不是姐妹了啊应长乐?”乔卿久眼疾手快的扯住应长乐的校服下摆,理直气壮地问,“你一个人晒太阳抛下我在教室?” 应长乐无情的把校服扯回来,单手叉腰冷冷清清地讲,“姐妹什么姐妹?我几时那你当过姐妹?现在顶多算个前任。” 陈毅刚上完卫生间,风风火火从后门闪进来拿篮球,正巧撞见这一幕,惊的篮球滚落在地。 口里念叨着,“不是...我进来的不是时候,我什么都没听见。” 乔卿久捂着脸摆手,往右一指,“看见门了没,抓紧出去。” 应长乐头也不回的走了。 乔卿久非常没骨气的追上去挽住她的手。 迟辰等两人走远,才进班里把篮球捡起来,抵在指尖转球,耍帅无果,又掉一次,暗戳戳的问,“乔卿久和应长乐分手了,我是不是就有出路了。” 陈毅大力拍他的后背,拍的迟辰一个踉跄,“做什么美梦呢。” 虽然跟着一同出门,乔卿久却不能陪着应长乐真去操场跳广播操。 所以她在卫生间多墨迹了一会儿,等到传来第一节广播体操的提示音,确定教室里人走干净,才慢悠悠的晃荡回教室。 本应该雷打不动趴着睡觉的哪位莫名其妙的醒了,正仗着自己腿长,没个正型的坐在课桌上玩手机,面对着后门,光明正大。 “被义庄抓到会没收手机,写三万字检讨哦。”乔卿久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威胁。 明明这个时间段,义庄固定在操场巡视。 “是吗?”萧恕抬眸,直勾勾的看着她。 教室里除了他们以外今天没留其他人,乔卿久不必装,她没好气地问,“你瞅啥?” “瞅你咋地?咬我啊?”萧恕指了下她的右手,虚虚打着哈欠装困,“三万字检讨啊?一起吗久宝?” 乔卿久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机还握在手里。 她默然拉开椅子坐下,红白校服已经被萧恕叠好放在了自己的桌上,乔卿久拿起来垫到座位后,顺带着抖出一封粉红色信封。 她从座位上捡起信封,正面写着三个半字。 萧恕收,半个字是个红笔涂画出的心形。 ……现在的女孩子送情书这么不走心吗?转交不打招呼,直接往对方同桌桌上招呼了啊。 “给你。”乔卿久递过去。 萧恕怔愣片刻,瞅着粉红的小信封,薄唇绽出抹笑,“久宝给哥哥写情书?” “那你可真是误会我了。”乔卿久软声怼他,“我这人能动口的事,从来不动手的。” 萧恕已然伸出手,才将将触碰到信封一角。 乔卿久徒然抽回手来,杏眼微凛,眸色稍暗,幽幽问,“你刚刚喊我叫什么?” 母亲周音喊自己为久久,迟辰跟陈毅这种比较熟络的男生喊全名,或者聊天时喊阿久。 唯有应长乐跟自家表姐宋知非以及老师王怀雪会久宝、久宝的这样喊。 萧恕来教室以后,应长乐只喊过她一次,就在刚刚。 乔卿久连喊了萧恕两次,萧恕全无反应,睡得特别酣甜。 “久宝是吧?”乔卿久笑盈盈的问。 “是啊。”萧恕颔首,破罐破摔答,“怎么了?” 乔卿久摸出颗柠檬糖,拆开塞进嘴里,用后槽牙咬碎,嘎嘣作响, 她瞪着眼睛讲,“哥哥最好告诉我,你因为天赋异禀,睡觉时候也能听到外界说话。” “那不一定。”萧恕顿顿,“分人吧,和你说话的我肯定能听见。” “我还得谢谢你对我这么关心是不是啊。”乔卿久质问道。 萧恕挑眉,轻佻回,“倒也不必,做哥哥的理应如此。” 他倾身,借着自己坐在课桌上的高度差,掌心托团住乔卿久的一侧马尾,向上攒。 直到整团都归在自己掌心里,还拿指尖调整了下发圈小樱桃的位置,把它正过来。 发丝细软柔顺,从指缝间划漏出来,蹭着手心微扬。 乔卿久拍开萧恕的手,“别玩我了。” “……”萧恕的手忘了收,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乔卿久迅速意识到话说的哪里不对,忙不迭地更正,“我的意思是你再别玩我头发了。” 她的左边马尾全被萧恕全然握起,整个耳朵都暴露在外。 白净圆润的耳垂泛出绯红,又害羞了。 萧恕没放手,乔卿久忘了拍落他的手。 清风把帘布鼓皱,光从缝隙里透进来,水生绿萝摇晃,模糊不清的广播操音乐切成了《快乐崇拜》。 时间恍若静止下来,两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身上,乔卿久背后没长眼,萧恕更没空抬头去窥探走廊里有什么人。 这一幕被眼保健操没能见到萧恕,查完教室复返的值周生用手机定格下来。 清晨还在感慨今天什么好日子,终于窥得萧恕真容,磕到百合发糖。 当下少女心久碎了一地,值周生决意连带着贴吧里磕cp的一起惨一惨。 “你们有事?”温柔的女声从后背传来,正在偷拍的值周生手颤,回头看见了二班班主任李念。 值周生疯狂摇头,慌乱地把手机塞到裤兜里,“没有没有没有,老师好。” “那别站在我们班门口了吧。”李念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对转校生的热衷,委婉地下了逐客。 “老师再见!”值周生立马脚底抹油灰溜溜的上了楼。 李念没多说什么,她目送值周生上楼。 自己走到后门门口,冲萧恕招招手,“萧恕,你出来下,我有事跟你说。” 乔卿久被唤回神,把着椅背看向李念,“念姐。” “嗯哼。”李念点头,关切问,“萧恕刚刚欺负你了?” 乔卿久晃头,眉眼弯弯,乖巧推诿答,“没有呀,我俩在玩游戏,谁输了扯对方头发。” 萧恕挑眉,李念则被逗乐了,她抱臂看热闹似的说,“那你俩再玩一局,老师等你赢回来。” 真的不知道今天石头为什么非要跟乔卿久过不去,此次砸落在她脚上。 乔卿久面带微笑跟萧恕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 输到第三轮,遑论乔卿久,连围观的李念都绷不住了。 李念叹气讲,“萧恕啊,你就让让你同桌不行吗?” “行。”萧恕干脆答,“那我全出剪刀吧。” 听听,侮辱谁呢,说谁非酋呢? 非酋就没有尊严了吗! 乔卿久不客气的出了三局石头,成功“赢”游戏了。 萧恕反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又配合的移动到椅子上坐着,在乔卿久面前把自己身体压的很低,让她坐着也能摸到自己的头。 赢得出乎常理,乔卿久是头回摸男孩子的头发。 没有女孩子的细软,发丝偏硬,她的指尖插|进萧恕的发间,轻触,宛若触电般收了回来。 杏眼闪过丝慌乱,马上被她的灿烂的笑意掩盖掉了。 “好了?”萧恕沉声问。 乔卿久轻“嗯”,表示已经可以了。 萧恕跟李念离开教室,乔卿久不经意的扭过头。 两侧皆是教室,白日里除开把头窗户处有亮光外。 走廊昏暗之至,少年笔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盲区里。 乔卿久摊开摸到萧恕脑袋的手掌,举到面前用力嗅了下,海盐薄荷味洗发露,特清新的味道。 她去拿自己放在桌上水杯,想要喝口水平复心情。 触到瓶壁的时候皱起眉。 水是温的,温度适中正好入口,乔卿久早上接过水,但接的全是凉水。 有人为她重新接过了水,能且只能是刚才离开的萧恕。 39.倾酒。 一中的教室楼层随年级升高而升层数, 李念带着萧恕一路上到六层,找了间高三毕业后空置下来的教室进门。 黑板上的板报还没擦掉, 五彩斑斓的粉笔画拥簇着励志短句。 画的边角其实为了改字有些糊掉了。 上一次李念过来时, 上面的字还是高考前的励志句: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1] 现在高考成绩已经出完,高三毕业生回学校拿志愿填报的信息。 于是黑板上换成了这样的句子:未至死局, 输赢何定。 句子本身没任何问题, 想说的无疑是人生漫长,考不好还能再其他地方翻盘, 不要因此气馁。 但李念看见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扭头换间教室聊天。 没想到萧恕看着黑板, 面色如常, 平和讲, “我没关系的念姐, 就这间吧。” “空教室很多。”李念轻叹, 解释道,“这一整排都是空的,换掉不费劲。” 萧恕拉开椅子, 在教师办公桌对面的位子坐下, 犹豫道, “真的没事, 我……” 他顿顿, 敛着眸, 嗓音沉哑, “早就接受了我姐姐不在了的这件事情。” 既定事实如此,凡人不得不接受。 哪怕我不接受,我发了疯, 萧如心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当事人发过声, 李念不再强求,她没坐在教师位,而是抽开了萧恕旁边的椅子坐下。 “我认识你姐姐萧如心。”李念开口时没站在老师的角度。 而是以姐姐、朋友的身份,稀疏平常的聊起天。 “我知道。”萧恕答,“我姐在的时候提过你许多次、我也见过你、记得你,就在我姐姐葬礼那天。” 紧接着李念跟萧恕同步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萧恕讲话太过直白,他把捅在自己心口的刀|拔|出来,带着血迹,平静的陈述着,任由血滴落在地上。 这样的平静是李念未曾想到过的,却被萧恕表现的理所应当。 萧恕俊逸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黑眸似古井无波带了三分疏离,冷冷清清的模样。 仿佛刚才在教室里看到他对着乔卿久时,那副发自真心的笑容,只是李念产生的错觉。 “念姐。”萧恕突然开了腔,嗓音微凉,“我能抽根烟吗?” 李念微微一滞,“你抽吧。” “谢谢。”萧恕颔首致谢。 窗户大开着,少年人松散地靠坐在窗台上,燃起只烟。 李念仰头看过去,吞吐带出的白雾模糊了萧恕的脸,眉眼跟萧如心有七八分相似,那股子傲气则是十分。 只一霎那间,李念恍若看见故人跟自己的年少。 喉咙干涩着开口,李念缓缓讲,“我十五岁就认识你姐姐,在数学竞赛的考场上,明明应该是对手,却在冬令营里同宿舍,意外成了要好的朋友。” “我姐姐提过,她说那年数竞,最开心的不是走到了最后,拿到了国际冠军,而是认识了个叫李念的朋友。”萧恕就抽了寥寥几口,双指便捻着烟柄掐灭,摸出张湿巾包好,扯着边角拎在手里。 一中的大课间时间很长。 从九点半到十点十分上课,长达四十分钟。 足够让李念把想说的统统讲完,“萧如心早前在你还没回国时候就跟我提过,说你估计是要回国念书了。如无意外,我研究生毕业后在一中教书时大概就是带你这届,跟我说万一是我教,让我千万多上心。我早早应允了她,然后现在我真的教到了你。” “我也答应过她,万一是念姐你教我,得给你争口气。”萧恕掀起眼皮,以最淡薄的语气,放声讲最不羁的言论,“所以我回来拿竞赛奖项了。” 几乎世界上大多数带了类似“一定、肯定、绝对”这类词语的承诺都是个虚无的骗局。 仅能表示承诺的瞬间心态坚定、想法如此。 但说来可悲又可笑,如果被许诺人逝世,那承诺往往会被生者拼尽全力实现。 李念跟萧恕都曾经是对萧如心许下承诺的人,而今能做的只剩下这些。 且不论天上人看到与否,地下人总要尽心。 遥远的嬉闹声结束,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响起来,楼下开始集合了。 “行。”李念放下心来,非常干脆的从连衣裙宽大的口袋里摸出半打假条,拍在桌上,“我跟庄主任都签好字了,随出随用,不够过来再开。别去翻墙,这几年一中外墙是越加越高,搞出人身意外怪不合适的。” 萧恕颇为无语地看着李念,淡声讲,“念姐,这后门过了点儿吧?” “过了吗?你真的能上完全天课吗?”李念佯装要抽回来。 “……”萧恕哽住,毕竟他还真不能。 “那不就得了,别谢姐姐,姐姐不需要。”李念摆手,把自己撇干净,“庄主任讲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还得看实验楼楼面,冲着你爸捐的楼,能不能让少爷你翻墙?你翻墙让别的同学看到了,抓你还是不抓你?不抓你肯定不行,校规在这,抓了你还能处分你吗?拿人手短好吧。” 砸钱的是大爷,跟哪儿都是江湖规矩。 李念说得合情合理,并且催促萧恕抓紧滚回教室,“今天记得找时间去后勤处领书买校服,还有少欺负你同桌,乔卿久是个乖宝宝。” 萧恕对李念说的每句话都表示认同,出了最后那个乖字。 宝宝的确挺宝宝的,乖不乖可得另说了。 目前教室里的同桌格局是二班前班主任黄莺在拿到学生名单当天,机器摇号筛出来的。 乔卿久会单独坐是因为她找关系进来,不在那份名单里。 原本的惯例是每周换位,单周按列往左移,双周每排后移一排。 公平公正,基本上保证了什么位置都能坐到,省得家长打电话来跟老师念叨换位的事情。 但李念接手了二班以后,这群小兔崽子犯懒,每周到了时间不自觉换座。 李念催他们换,他们就撒娇,李念压不住场,加上快到期末考试,学习紧张,便放任自流,懒得折腾了。 **** “你帮我接的水呀?”萧恕比其他集合的同学早进屋两分钟,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乔卿久手上算着数学题,头也不抬的问。 萧恕温声承认,“嗯,我接的。” 修长的手指捏动瓶盖,发出“咔嗒”的响声。 一抹粉红撞进乔卿久余光里,她愣是选完了这道题的c才抬眼。 桌上放着瓶草莓味牛奶。 是乔卿久平日里爱喝的牌子跟口味。 才从冷藏室拿出来,室温里冷热交对,瓶身泛出细密的水雾。 乔卿久用指腹擦出道水痕,试探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味道牛奶?” 她怀疑有人出卖她生活习惯,但没有证据,决定先套话。 萧恕耸肩,“家里冰箱放了半打这个,哥哥视力五点三,恰好不瞎。” 解释合情合理,ok,疑罪从无。 “念姐找你干嘛?批评你啊。”乔卿久抿着奶,用似是而非的语气掩盖自己的关心。 萧恕又伸出手,这次他先在半空比量了什么,突然轻按了下乔卿久左边的马尾。 他的棒球服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俯身压过来时,黑色v领内搭勾勒出清瘦流畅的肌肉线条。 “念姐让我别再揪同桌马尾了。”萧恕四两拨千斤的挑拣了李念最不值一提的话语。 乔卿久愤然瞥他,娇嗔道,“那你还来揪!” 萧恕抿唇乐了,“但我从来就没听过老师的话。” 乔卿久右边重新扎过,左右两侧的高低有差异,萧恕扯着发圈上的红樱桃,手动帮她调整过来。 正准备收回手,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乔卿久脸上。 小姑娘鹿眼圆睁,长睫毛扑闪,在眼睑下打出小片阴影弧度。 乔卿久脸型偏幼态,两腮稍微有些婴儿肥,笑得时候扯出浅淡的梨涡。 再往下,她唇边沾着点儿粉红色奶渍。 萧恕鬼使神差的用指腹碰了碰她的嘴唇。 乔卿久像只受惊的小猫咪,弓起背向后缩,萧恕眼疾手快,立刻伸手垫了下,防止她头磕到墙上。 迟辰是班里体委,四肢发达,最先冲进教室。 由于进门速度没降,看见这一幕时候也吓了一跳。 从萧恕跟乔卿久的角度出发,一个躲,一个防止撞墙吃痛。 可从外人不明真相的视角看……乔卿久人枕着萧恕的手,身体靠在墙边,萧恕另一只手撑在乔卿久的课桌上,把人围的分毫不漏。 这特么的是个标准的壁咚啊。 太近了,清新的雪松气息扑面涌过来,乔卿久听见自己超速的心跳。 她半阖着眸,别开视线,不去看萧恕的眼睛,小声喊他,“他们马上要回来了。” 萧恕确定乔卿久不会因惯性撞墙以后快速松开手,侧目眼神警告迟辰,嘴上轻描淡写地问,“迟辰,你看到什么了吗?” 大概是萧恕的眼神杀气十足,迟辰头一遭捡到了自己十七年没在线过的情商。 “什么?是谁在说话?恕哥是你吗?你在哪儿啊?左边还是右边?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啊?”迟辰装瞎装的很彻底,为了配合演出,还特地撞了下桌角,结果力道没控制好,抱着腿蹦跶嚎疼。 萧恕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找出湿纸巾,扯开口自己拿了张,又递向乔卿久。 乔卿久迟疑着看他,萧恕拇指抵着食指上的粉红色奶渍解释,“沾到嘴上了。” 短短五个字,萧恕竟硬生生把自己那些见不得人小心思摘得一干二净。 我人洁癖严重,不是今天才严重,你喝奶沾到嘴上,我必须给你擦干净,否则我浑身难受。 有什么毛病吗?没有吧?所以你千万不要躲着我。 如果躲着我,我只能去你卧室门口哄人了。 “哦,谢谢。”乔卿久抽了湿巾,胡乱蹭了一通,确认道,“现在好了吗?” 萧恕肯定答,“好了。” 下一秒乔卿久把没给到萧恕的粉红色信封拍到他桌上,“给你,别人送的。” 阮惜从正门进来,看到的那幕便是萧恕把自己的信封收进桌洞里,眼皮略动,心如鼓擂……萧恕收下了自己送的情书。 **** 一中实施封闭式管理,但食堂口味属实太难顶,校方可能自己也有清楚的认知。 吃不好直接影响到心情差,学不好,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学生们点外卖。 因为不是每家店主都知道顾客是高中生,早了电话一定没人接。 所以虽说是外卖,实际上可以选择的店家不多,基本上代代相传,就那么几家送的。 学生们以班级为单位、小团体订餐,店家做习惯了一中生意,稳扎稳打,卡点儿扛着保温箱到门口。 由此造成了中午的外卖盛况,无数学生在铁门里伸出手,接过门外的外卖,场面浩大的堪比送牢饭。 规划订外卖环节固定开始在课间操到上课前的间隙。 应长乐拎着草莓牛奶从后门闪进来,打眼就看见乔卿久桌上摆了瓶。 她把奶放下,冷漠的看着乔卿久问,“说吧,谁呛我行?” 坐在萧恕前排抱着水瓶牛饮的迟辰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在应长乐的注视下硬是给咽了回去。 “我。”萧恕冷声答。 应长乐蹙眉即展开,“那没事了,八块五,微信转账,支付宝红包,现金交易,你看那个比较方便。” 这是你对待情敌该有的套路吗姐妹! 别具一格啊,直接问情敌要个钱。 “……”乔卿久跟无意撞见真相的可怜围观群众迟辰双双陷入沉默。 “我在你心里连八块五都不值?”乔卿久幽怨的看着应长乐问。 应长乐摊开手欣然道,“久宝你这个思路很有问题,不值我肯定就不问萧恕要了,要完明天我给你买两瓶,不好吗?” 倒也合情合理,好像没什么毛病。 神他妈逻辑鬼才,在场除了萧恕之外皆被应长乐绕进诡异的怪圈。 应长乐拿实力证明了,数学次次能考满分的人,最起码思维方式就跟常人特别不一样。 在场不一样的还有萧恕,只是所有人都还没能发现。 用迟辰他的话讲,数学考满分的,全是畜生。 人畜殊途,理解不了是正常的,当然他是不敢当着应长乐的面讲这话的。 乔卿久中午吃什么,全靠应长乐安排,迟辰仗着自己体力好跑得快,跟陈毅一起包揽了下楼拿外卖的活。 正热心的走街串巷的统计订饭,自然没忘记算上萧恕。 “恕哥订饭吗?”迟辰生怕萧恕听不懂,二缺兮兮的上了段顺口溜,“多种选择,比如说: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白肚儿[2],统统都没有。” 萧恕揉着额角问乔卿久,“他一直这么智障吗?” 乔卿久看傻子似的看着迟辰,反问萧恕,“你好像比我认识他久一点儿?” “也是。”萧恕唏嘘,“谁能想到两年不见,好好一个人,学快板去了呢。” “你们能尊重我一下吗!”迟辰拍桌子,没底气地讲。 萧恕跟乔卿久异口同声答,“不能。” “我下午不上了,所以你订饭不需要管我。”萧恕打击完迟辰,终于做了个人,解释道。 支棱姐的课循例是没有人寻思玩手机的,谁玩谁站最后一排。 萧恕刚趴好,手臂被戳了戳,垂眸看见手边多了张便签纸。 行楷娟秀。 [你下午不上了?] 萧恕想回她一句,结果发现自己没有笔。 乔卿久等了半天不见纸条传回来,反倒骨骼分明的手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双手直接伸到了笔袋里,捞出只笔向左缩回去。 是乔卿久疏忽大意了,萧恕何止没书,连个笔都不带的。 半分钟后乔卿久收到了纸条。 萧恕的字意外好看,骨气劲峭的行楷,笔锋凌厉。 [你上吗?] 乔卿久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她下午循例去练舞。 萧恕这手字非常不符合他社会少当家的人设,若不是在教室里,乔卿久多半会直接怼他。 现在只能去写下来了聊表心意了。 [不上,还有大哥你人设崩了,社会少当家起码要有手狂草,你这不行,太工整,没有排名,还得多练练。] 最后一排,纸条从左到右来回了几轮,支棱姐专注的讲卷子,完全没发现这两个人的小动作。 萧恕新写的两行,字体不一。 第一行是如旧的行楷,工工整整。 [听你的,我练完了。] 第二行龙飞凤舞,铁钩银划的三个字。 [乔卿久] 乔卿久暗骂了句神经病,决定不跟他传了,她把纸条倒过来想收进自己书里。 结果本应该空白的背面写满字了。 满满当当的全是她的名字—乔卿久,字体逐渐控制不住,张牙舞爪,还真是特么特地练的。 40.倾酒。 第三节课时下课乔卿久陪着应长乐去卫生间。 女孩子们永远热衷于成群结队上厕所, 卫生间挤满了人。 乔卿久不上,她背过身站在洗手台角落低头玩手机, 等应长乐出来。 往日乔卿久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玩, 反正义庄不可能进女厕所,但今天不合适,因为她顶着头双马尾。 自己班的同学调侃归调侃, 都知道实际上是怎么个情况。 可其他班未必了解, 一中虽不限制发型,但大多数女孩子都是乖乖扎单马尾。 学生时代里穿千篇一律的校服、梳同款发型, 在外表上泯然众人才是最好过的, 出挑的永远是个靶子。 与应长乐的气场迫人, 眼风轻扫就压得住场, 没人敢叨咕她不同。 乔卿久长了张非常好欺负的清纯脸, 虽然不怕事, 可也不欲与人纠缠,再来几个像郭玲善或者爆炸头那样的傻子,不够烦心的, 此刻低调做人再好不过。 可乔卿久万万没想到, 却因此被迫听了波墙角。 两个女孩子正挽着手叽叽喳喳的对着镜子端庄仪容。 “你看见萧恕了吗!我觉得他比视频里还要帅啊!” “对吧对吧, 真的绝了, 不是说实验楼是他爸捐的, 他才能辍学一年还没事吗?” “这是什么小说男主角配置, 有钱还长得帅, 没人跟他表白吗?” “上午都是主课,哪有空啊,最起码也要等到下午才能开始吧。” “唉对了, 我上午去二班围观的时候, 发现萧恕跟乔卿久同桌了,感觉他对乔卿久特温柔啊,跟贴吧说的性子不一样,我以为得是个冷淡款呢,没想到是痞坏。” “你什么时候去围观的?居然不带我……你说萧恕会不会喜欢乔卿久那款装纯小白兔?” “萧恕喜不喜欢小白兔我不知道,但乔卿久不是正跟应长乐打的火热吗,怎么男女通吃,脚踏三只船还能算得上白兔?婊不死她。” 旁若无人,话算是越说越难听了,乔卿久原本装聋作哑的想法被打破。 二班在左侧,照理应该去左边的卫生间,但水房在右边,应长乐打完水顺手就来了这边解决生理问题。 讲道理二班人不应该会出现在这个卫生间,所以她们肆无忌惮。 当事人基本上听不到,所以久这样议论中伤别人? 乔卿久觉得挺脏的,她侧身,轻轻拍了拍说她男女通吃的那位。 “同学。”乔卿久抬起头,乖顺的脸上面带微笑。 每届招生六百人,乔卿久未必认识路人甲,但无人不认识乔卿久。 说话的女孩子脸色当即阵红阵白。 “我给你个忠诚的建议,喜欢谁去追谁,别拉不相干的人下水。”乔卿久的音色极平和。 有人在洗手,水声稀里哗啦。 听不出呵责的问候最扎心,乔卿久继续讲,“分科以后开始走班制,如果你乐意,考进二班,我的位子随时让给你座,可我看你好像没有坐在萧恕旁边的资格吧?” 女孩同伴的脸色跟着沉下来。 一中会在高二分文理后直接采取走班制度。 顾名思义,拎包走人换班。 高二每次期中期末考试以排名成绩换班,每班额定五十人。 制度偏向于绝对公正,因为哪怕是现在基本全员关系户的高一二班。 唯一拥有的特权也只是,考进前五十选择不换去一班,或者排名在五十到一百之间,继续留在二班。 否则都得滚,后门给你开一整年,享受最好的师资力量,这都学不好,就别占位子挡别人的路。 相当无情。 “我非常期待,今后可以在二班看到你们。”乔卿久莞尔,悠然道。 应长乐正从里面出来,扭开水龙头冲手,偏头问乔卿久,“你朋友吗?” “没有。”乔卿久捻了纸巾,等应长乐冲完递过去给她擦手用,杏眼微睐,淡然说,“我听见有人当着我面讨论我,所以加入了聊天室陪聊会儿。” 她的眼尾下垂,黑眸水润。 无论说话多刻薄。 看着她的脸都让人萌生出种乔卿久不是那个意思的感觉。 “这样啊。”应长乐把沾湿的纸巾握成团,扬手稳稳跑进垃圾桶,随口来了句,“说三道四当人面的,智商百分之一百一都有毛病,我告诉你几次了,别跟傻子玩,你听话了吗?” 应长乐看着乔卿久讲这话,表面上教育乔卿久,实际直接把两个嚼舌根的女孩子骂了一通。 两个女生都拉了下对方的手,说话难听的那位仰颈刚准备开口辩驳什么。 应长乐的眼神落下来,那是双极漂亮、美艳到带了攻击性的桃花眼。 应长乐一米七三,比这个年级的多少女生要高些,她俯视面前人。 明艳张扬到带刺的外表,配了慵懒沙哑的御姐音,“我可没她脾气那么好,奉劝你俩谨言慎行。” 如果说乔卿久的出名方式——跳舞、上春晚,在学生时代不算正途。 那应长乐就是正中之正了,她是数理化满分屠榜的选手。 根本不需要多接触,就能判定是狠角色。 好汉不吃眼前亏,加之快上课了,那两个女孩子迟疑了片刻,匆匆离开。 “唉,我还想让她们给你道个歉呢。”应长乐几多无语的看着灰溜溜的背影。 乔卿久叹气,“那你不如按住萧恕,让他跟我道歉,我战战兢兢做人这么长时间,被他带上了话题巅峰,我多无辜啊。” “是挺无辜的。”应长乐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乔卿久讲。 乔卿久没能跟萧恕讨个公道。 因为她从卫生间回来,萧恕已经不在教室里了。 原本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分两排,堆砌了小半米高的教材跟辅导书。 是去拿了书才走的。 要说萧恕同学到底算是旷课中的典范人物,见过旷下午的、旷上午的、旷早自习的,少有上三节课开始旷的。 但不得不承认,萧恕人走了,乔卿久轻松许多,起码围观的群众少了四分之三。 剩余四分之一估计是看双马尾来的,正常流量,不值一提。 **** “嗷呜~汪汪汪。”阿柴摇头晃脑的朝着萧恕跑过去,在他裤脚来回蹭,表示亲昵。 冯洲龙正在后厨炒菜,听见狗叫以为来了客,持着锅铲探出头来。 看见萧恕吓了一跳,“这才几点,你怎么就过来了?” “蹭饭。”萧恕掀眼皮冷淡答,领着阿柴走到茶几边,弯腰给它扔了个磨牙棒打发狗。 热衷于厨艺的冯洲龙登时来了底气,豪迈道,“你想吃啥,你点。” “看着做吧。”萧恕敷衍答,“蒋圣呢?” 冯洲龙了解知道萧恕口味,还真可以看着做。 “改装区改车呢。”冯洲龙已经回了厨房,又多挑了几样食材出来。 蒋圣灰头土脸的进休息室,看见沙发上半躺的萧恕,反应比冯洲龙还要大。 他直接吓得后跳半步,顾虑到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地方,无法用手揉眼睛,只好多眨了几下,反复确认自己没瞎。 “我靠,恕哥你怎么起来了?我专注修车忘了时间?” 萧恕配合的往下划了半寸,人懒散地摊进沙发里。 指尖转着手机,所答非问,“我记得你有个兄弟做猫舍卖猫的是吧?” 蒋圣连抽了几张湿巾擦手摸脸,“是啊,不跟你说过吗?他和他老婆喜好不同,所以分了家,一个培育金渐层、另一个培育布偶,都是拿奖猫的后代,有证书,血统贼正。” 萧恕对猫的品种不感兴趣,蒋圣这样说,他脑海里都对不上图片。 指尖轻点屏幕,把乔卿久微博转发里的猫咪图片保存下来。 “你看手机,我发你的是个什么品种?”萧恕问。 屏幕上的猫,皮毛充沛,宝蓝色眼睛又大又圆, 蒋圣定眼一看,非常无语的讲,“这就是金渐层,小时候看着像橘猫,实际上长大了颜值巨高无比。” 他还想问萧恕,你连人家猫叫什么名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存图? 没想到萧恕下一句更炸,“把你朋友电话给我,我问问他怎么个卖猫法。” “恕哥。”蒋圣不敢指萧恕的头,只能指指自己的脑袋问,“你是又一天没睡,脑子窜烟了,还是咋了?怎么想起养猫了。” “有人喜欢。”萧恕漫不经心的答。 萧如心刚走哪阵子,萧恕颓的彻底,不吃不喝不睡。 蒋圣急得团团转,不知道在哪儿看见的科普,养猫有利于治愈人心。 上杆子每天从朋友那儿抱猫去看萧恕,萧恕该喂还是喂,猫跳到他腿上他也不赶猫下去,就那么由着猫在哪里趴着。 但眼神空洞洞的,仿佛机械性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蒋圣试探性地问他想不想养只猫,萧恕则拒绝的干脆,“我没闲心照顾什么东西,别给我造孽了。” 后来萧恕渐渐变得“正常”起来,蒋圣也就再没主动提起过养猫这件事。 养宠物其实是个挺麻烦又磨人的事情,比养孩子还娇贵。 养个孩子起码长大了会懂事,养猫这种恃宠而骄的生物,除了宠着没别的办法。 弄坏东西拒不道歉,就喵,喵完下次还敢。 蒋圣了解萧恕,既然他说要养,那一定会好好照顾,不会是心血来潮。 但还是挺诧异的,蒋圣边划手机发联系方式,边戏谑道,“你倒是真宠她啊。” “嗯。”萧恕轻哼,反问道,“不宠她宠谁?” 其实蒋圣连他是谁都还没讲呢,萧恕自己已经给乔卿久带进去了。 蒋圣笑嘻嘻的讨打,“恕哥,你说我现在去泰国变性,你会像宠乔卿久一样宠我吗?” “你可以先投个胎试验一下,我绝不拦着。”萧恕无情答。 “唉。”蒋圣大声疾呼,“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手足是蜈蚣的手足,衣服是冬天的衣服,悲哀啊。” 然后他在走到洗浴间之前,被萧恕扔过来的纸巾包砸中了。 萧恕敛着眸警告,“闭嘴。” 冯洲龙生啃胡萝卜看热闹不嫌事大。 接着饭后轮到了蒋圣拍冯洲龙的肩膀,宽慰,“刚刚笑我是吧?你现在可以哭了。” 萧恕有悖平时时间点的过来清狂,统共待了一个钟头。 做了三件事。 问猫舍联系方式、吃午饭、带走冯洲龙儿子阿柴。 除开吃午饭,剩下两件全为乔卿久。 “我觉得乔卿久挺喜欢阿柴的,带去给她玩玩。”萧恕牵着狗绳如是说,想了想哪里不对,抬眼看冯洲龙,征求意见问,“可以吗?” “……”冯洲龙没吃完,捧着饭碗呆若木鸡,“我说不行你就不带我儿子走了?” 萧恕咬着烟没点,笑说,“哪你想多了,我随便问问你,显得我民主一些。” 你民主你大爷! 萧恕带上阿柴还把车开出了库。 蒋圣懒得再拿筷子,自己用手捏起炸虾片,咬在嘴里嘎嘎作响,笃定讲,“恕哥这会儿是动真心了,我看一中贴吧里闹翻天,恕哥今早儿去上学了。” 冯洲龙没接腔,闷头吃完了碗里饭,半响才讲,“……我一时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你过来之前,恕哥问了我一句,猫的寿命有多长。” 蒋圣一哽,手里剩下的小半片虾片没胃口吃了。 当兄弟的了解萧恕,他这人如果看上什么东西,那一定弄到手里,近乎于偏执的心态。 之余赛车上表现深刻。 赛车竞技这是项极限运动,动辄付出生命代价。 萧恕却乐此不疲,玩的非常疯。 大概在萧恕的立场上,完全可以为了喜欢的东西把命抛出去。 但东西跟人是不一样的,不是你拼尽全力就理所应当能够拥有的。 这点萧恕怕是无比清楚。 否则不会再开口说想养猫之前,先反复确认,猫的寿命有多长。 可能如果寿命短了,萧恕就不会养。 人走进死胡同之后吧,便极其难接受会失去这件事。 却又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拥有抵御时间的力量,因而期待着能拥有对方长久些。 人跟猫或许本质上并无差距,但实际截然不同。 你对猫好,宠爱有加,猫会心甘情愿的留在你身边,人未必。 这顿午饭大家吃到九分饱,谁也没能再往下继续吃了。 蒋圣跟冯洲龙无疑对萧恕还能喜欢上别人,能开心、肆意的笑这件事是高兴的。 然而他们这种局外人都已然能够猜到萧恕的想法,为此揪心。 当事人的犹豫踌躇,跟下定决心那一刻需要的执拗。 自当要比旁观者深刻上千万倍。 萧恕决定要追了,做兄弟的没二话。 除了支持,还有举双手双脚的支持! 41.倾酒。 中午大家都在教室里吃外卖, 萧恕半米高的书占据了桌子,生生把应长乐平时吃饭的地方挤没了。 乔卿久跟应长乐两人挤在一张桌子上吃, 吃的也不甚安稳。 一是今天双马尾的装扮本来就吸人眼球, 而两位双马尾的又离得又这样近,不少人嗑了一大口百合大法。 二是中午来围观萧恕跟偷偷送礼物的太多了,萧恕人不在, 他同桌乔卿久就成了传信筒。 当第八个红着脸腼腆出现问乔卿久能不能帮忙把信交给萧恕的女孩子出现时候。 乔卿久为数不太多的耐心终于全部耗尽。 她把饭盒往前面一推, 从抽屉里抽了张空白a4纸,用记号笔写下一行大字。 后来进门的女孩子只多不少, 但谁都不敢再打扰乔卿久了, 轻手轻脚的把情书放在萧恕那摞叠高的书上, 转身就走。 乔卿久写:[你是真的想让可能成为你情敌的人帮你交情书吗?] 不直面表白, 而选择送情书这种方式的女孩子。 从大概率角度讲, 可能长相清秀甜美, 但绝不会是惊艳绝伦的款式。 在这个颜狗头顶半边天的世界上,长得好看是王牌,出手被拒绝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真想追不必采取送背地里情书这类怀柔方式。 前前后后来送情书的浓艳挂美不过应长乐, 拼清纯又干不过乔卿久。 乔卿久一句绝杀, 扎心了老妹。 午休贴吧火热的时段, 首页忽然冒出条新贴。 【萧恕跟乔卿久这是实锤交往了吧?】 首楼图有点儿糊, 可像素再低也掩盖不住萧恕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 女孩子倒是没有露脸, 只一个背影。 双马尾, 把图放大,头饰是樱桃。 全年级人那么多,别人扎不扎双马尾不好讲, 但乔卿久今天扎了樱桃, 而且萧恕旁边的这个座位本来就属于乔卿久。 萧恕眉目极尽温柔,手托着女孩子的单边马尾,窗帘没拉严,漏了缝。 有束光落在两人肩头发梢。 图糊了,反倒徒添了几分画幕的风味。 一点即炸,整个贴吧都沸腾的讨论起来。 有人再讲:[放屁吧,老子现在回头还能看到乔卿久跟应长乐挤在一个桌上吃饭呢。] 八十二楼:[我刚刚去给萧恕递情书,看见乔卿久写了个“你情敌”,但我没拍照,所以我合理猜测楼主说的可能是真的。] 平时混迹在乐久cp楼里的两个常见id也下场发了言,就是画风截然相反。 毅周八卦:[别特么扯犊子了,都是男人,诚实点儿,你看见乔卿久双马尾没有顽劣心,你不想扯吗?我恕哥是玩心重、人是浑不吝,可你也不能按头他俩在一起吧?我扯你头发,一定代表我喜欢你吗?还可能是恨死你了呢。] 不小心窥破天机的迟辰还有点儿飘。 老子超帅:[……恨比爱长久。] 这话回得实在意味不明,立马湮灭在热切的讨论声之中。 一中学子在有些事上约定俗成,贴吧上的事情不会拿到线下现实世界里讲。 十几岁的年纪里,早恋这顶帽子压下来事非常大。 总不能因为我觉得,就按头别人在一起了,闹得沸沸扬扬,把人往教导处送。 同样的,学生们敢在贴吧畅所欲言讨论的原因是因为,贴吧里的任何东西,都不会被教导处当成证据拿出来说事。 据传早年庄义还有各班班主任闲来无聊,为了观察学生近况,也经常会去贴吧潜水。 那年贴吧里有个cp高楼,图片那叫一个真切。 没多久高楼里的两个对象被庄义请进教导处,两人坚决不承认自己跟对方谈恋爱。 不过实话实说,真没人会跟教导主任承认自己早恋。 可由于这两个学生人都刚,一口咬定是有人使坏,双方家长更是不相信自家孩子早恋了,根本没征兆。 所以事情闹的很大,监控处老师花了大半个月,调出了学校各个角落监控观察。 最后发现两人应该真的没事,男孩子信息竞赛出身,直接查了发帖人的ip,动了些不合规矩的方式,找到了发帖人,发现是自己仇家。 发帖人对此供认不讳,因为早恋最重的处罚是会被处分,所以他自导自演p图搞了这样一出大戏。 此后一中全员教职工不得以贴吧言论波及现实,坚决杜绝学生间闹矛盾打击报复的恶性.事件发生。 非抓个正着的早恋皆不算数。 这样的前情,造就了一中这群学生贴吧冲浪,百无禁忌。 **** 乔卿久在门卫处签字离开,上一个签字的是萧恕。 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萧恕下面一行,跟门卫大爷闲谈了两句才往校外走。 乔卿久边走边拆头上的双马尾,脚下忽然蹭过团东西,她惊恐地低头,发现是只看着很眼熟的柴犬,脖子上拴着绳。 她的视线顺着狗绳攀爬,就看见站在门边抽烟的萧恕, 萧恕神情慵懒,仰颈喉结滚错,吐出口白色烟圈。 白雾缭绕模糊了萧恕的脸,随着烟散去,又逐渐清晰起来。 中午温度高,萧恕的棒球服外套没有再穿了,上衣v领开的大,锁骨精致,露了半截花体纹身。 t恤下摆半截塞在裤子里,半截散漏搭在外,随意中带着痞性,还在耳后别了只烟,修长的手指来回拨弄着金属打火机。 “啪嗒啪嗒”的发着声响。 客观讲,萧恕这张脸,套麻袋走街上,人家得以为小伙子是出来搞行为艺术的。 阿柴用力扯着绳子,萧恕侧目,便见乔卿久出来。 薄唇微张,朝她吹了个短促的口哨。 乔卿久皱眉看他,手上动作没停,一边马尾已经散下来,她正在捋另一边头发,边拆边问,“你逃课不会就是为了来校门口遛狗吧?” 多余的樱桃发圈被她套在手腕上,红樱桃衬在白皙肌肤上,鲜艳可口。 萧恕轻笑,“久宝我们换个思路不好吗?为什么不能是,我带你喜欢的柴犬,来校门口等你?” 乔卿久迎着萧恕的视线,波澜不惊的给自己绑好丸子头。 松松散散的一大颗,顶在头上 才又终于开了金口,“所以哥哥带我喜欢的柴犬等我,是为了做什么呢?我下午有事,不能跟你出去玩的。” 萧恕之前以为自己会喜欢乔卿久上,很大一部分原因归咎于:八号院实在是太空了,那些漫长难捱的深夜里,只有伏在草丛里迷糊的虫鸣陪着他度过,自己想要人陪,或者是乔卿久有些地方与姐姐萧如心相似,也可能是她恰好在自己需要的时间节点安慰了自己的心。 直到今天上午,决定为乔卿久去养只猫,只因为她很喜欢的那一刹,萧恕才清楚的认识到。 他喜欢面前这个人,绝非那些谁都能代替的原因跟理由。 与恰好出现的时间点和得到了适时的安抚没有半毛钱关系。 乔卿久是乔卿久,她谁也不是,这种倔强倨傲跟直白坦荡没人能模仿的来。 萧恕舔了舔唇,饶有趣味地了下,把烟掐了,朝她走近。 萧恕伸手抽掉乔卿久臂弯里的校服,又越过她平直的肩颈拎了拎书包提手,淡声讲,“包给我。” 乔卿久虚虚回望了眼门口,保安大爷早早把门锁上了,并没有人会再出来。 梧桐树枝繁叶茂,完美遮挡了来自楼上的全部视线。 乔卿久立刻拍掉他的手,“你先说去哪儿。” 任谁平白无故因他人受到许多骚扰,都会来气,乔卿久大半个中午都在提萧恕收情书且不论。 她有更充分的来气理由,自己跟萧恕同一屋檐下,萧恕要回校上课。 全校好像都知道这件事,只她一人不知道,这样的认知让乔卿久生闷气。 乔卿久会在老师问候萧恕时对他百般袒护,但独处时分懒得装下去。 她完全能够以自己极佳的共情能力去换位思考一下。 没有人故意瞒着她,是她自己不关心外界对萧恕的传闻评价。 然而现在乔卿久暂时性抛弃了无济于事的理智,开始感情用事。 “你凭什么不跟我说你来上课?”乔卿久黑眸泛着水波,直勾勾的盯着萧恕质问道。 那人好整以暇的拿开耳后别的烟,叼在嘴里没有点上。 他俯身,两人挨得极近,乔卿久嗅到萧恕身上的清冽木香。 她偏头想要挪开视线,被萧恕的手轻捏着下颌正回来。 狭长深邃的眼睛里噙着笑意,萧恕的嗓音低沉微哑,磨着耳朵。 乔卿久能感觉到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在慢慢摩挲自己的下颌处的皮肤。 心跳逐分逐秒惊动。 萧恕使坏似得吹了口气,把声音压得更低,气声讲,“久宝,你耳朵怎么红了啊。” 乔卿久蹙眉看着他,娇嗔道,“要你管哦。” “对不起啊久宝。”萧恕道歉,“我以为你会知道的,是我没有单独跟你说,我的锅。” 他倏尔自嘲似的笑了下,手仍没有松开的意思,带了几分委屈讲,“但有件事我跟你一样震惊,而且我是真没想到,你对哥哥这么不关心,光迟辰一个人,就为我今天回来二班上学这件事,刷屏了十多条朋友圈。” “……”手动屏蔽迟辰朋友圈跟删掉班级群聊天框的乔卿久,是真的没话说。 她不占理,她说什么嘛。 “好了,现在你一局我一局打平了,让哥哥送你去舞蹈附中好不好?你可以在车上玩狗。”萧恕垂着眼跟乔卿久打商量。 他的眼睛真的太漂亮,白日天光映落在他眼里,会勾魂摄魄。 乔卿久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补几个小剧场———— 因为手机晋江更改错别字,导致字数抽成火星文抽多了,没存稿,所以补上几个无责任小剧场。 本小剧场不对正文负任何责任!如果你们喜欢,我可以考虑扩写! 【娱乐圈后台小剧场】 娱乐圈里呆久了舞台上什么奇装异服都见过,例如水球里唱歌、美人鱼造型,早就见怪不怪了。 今天的造型倒是中规中矩的日系jk制服,还算正常。 这是乔卿久她们团巡回演出的第七站,台下粉丝热情高涨,“安可”声震彻云霄,架不住热情,没办法又硬生生返了两次场。 单唱歌还好,乔卿久还要跳舞,等到演唱会结束时候,她基本上是被两个队友架着抬到后台休息室的。 乔卿久整个人瘫倒在沙发里,完全没有多余的神经注意到休息室里忽然空了,不光队友不在了,连化妆师都无影无踪。 某人轻手轻脚的进门,没发出任何声响。 “小七,麻烦帮我倒杯水。”乔卿久唤,半分钟后手里接到杯温水,还加了吸管,方便她不起身也能喝到,实在贴心的不得了。 “久宝。”低沉清冽的男声响起。 乔卿久扯唇角笑笑,以为自己累的出现幻听了。 萧恕的ai无人车项目启动没多久,每天忙的脚不沾地,而乔卿久所在的女团正在开巡演,两人有小半个月没见过面了,想他想的都出现幻听了,等下起来就给萧恕打电话。 下一秒乔卿久怔愣住,萧恕站在她面前,垂眼看她,声音嘶哑,“想不想我?嗯?” 萧恕明显是惨遭工作毒打,他这种矜贵洁癖的人,衬衫向来穿的板板正正、一丝不苟,现在微皱,脸上泛了细密的青色胡茬。 乍看就是好几天没休息好了,他手头的事情刚刚告一段落,就马不停蹄的飞过来找她,结果只赶上了返场的那段。 追光灯照在自家小宝贝身上,真个世界都是她一个人的,台下上万人在喊爱你。 萧恕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一起喊了。 乔卿久粲然,“想啊,我想死你了。” 萧恕单膝跪在沙发一角,倾身伏下来以脸蹭乔卿久白皙的脸颊。 乔卿久别过头,小声嘀咕,“好痒。” “忍着。”萧恕低语,温热的薄唇覆上去。 “唔…嘶。”乔卿久吃痛,泫然欲泣小声控诉道,“过分!你怎么咬人呢!” 萧恕勾唇,“我咬个唇而已,过分吗?我明明还咬过其他地方,久宝当时好像还乐此不疲呢,记得吗?那天我们在温泉。” “我不记得了!你闭嘴!”乔卿久挣扎。 萧恕带着薄茧的指腹扫过她泛红的圆润耳垂,“那我再帮你回忆一下好吗?” “不要,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乔卿久杏眼水光荡漾,央求道。 休息室也供化妆使用,实在是太亮了,四周都环绕着半身镜子,他们只要微微仰头,就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还有对方。 这样的感觉太刺激了,乔卿久承受不住,可有人要她必须能承的住。 “不好。”萧恕斩钉截铁的拒绝,“我要在这里。” 今夜休息室里的沙发无端从原位后挪了两寸,乔卿久在他怀里被弄哭,本就不足的休息时间又少了半宿。 【赛车小剧场】 乔卿久忘带钥匙,只好去赛车场找萧恕,等他训练完两人一起回家。 赛车作为世界上最贵的竞技运动,玩得有一个算一个,大概率得是富二代。 二代圈里最不缺盘靓条顺的姑娘们,可最缺的是像乔卿久这样又乖又纯的小可爱。 出来玩得久了,装纯跟真纯一眼就能分辨,萧恕带来这个是真纯。 趁着萧恕在跑圈,某位不长眼的二代哥拎着袋吃的凑到乔卿久面前,“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乔卿久眨眨眼睛,伸手在空气里瞎比划了两下,直接装哑巴。 “大圣,恕哥带来的妹儿不会说吗?”二代哥不死心问道。 “会说,但懒得理你。”萧恕边摘头盔,边往这边走,冷声道。 二代哥脊背顿生凉意,灰溜溜的走了。 萧恕在乔卿久手里塞了个牌子,让她举着,“禁止投喂,咬着自负” 落款巨大——我家的,萧恕。 【今日文章后缀小剧场】 久宝叉腰愤怒道:哥哥好招人啊!情书!情书!全是给你送情书的人都送到我这儿了,在正主面前舞,让我给你转交,我倒是敢转交,你敢收吗? 恕哥:那如果是你亲自写的,我估计我得装订好挂起来呢。 久宝:?行,这不怪你,那你给我解释下,你来上学,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你过分! 恕哥:嗯,我过分,我知道错了,所以能走了吗? 久宝脸色一变:你让我走?我露宿街头去吗。 恕哥:……首先,我说的走了是送你去跳舞,其次,你露宿什么街头,你得跟我回家,如果你愿意,我的床也可以让给你睡,我床大,还很软,不乐意睡也得睡。 42.倾酒。 冯洲龙训狗有一套, 阿柴被调.教的相当乖巧,萧恕把狗绳再手里多绕了几圈, 自己蹲下来用湿巾给阿柴擦脚。 乔卿久垂眼看着这一人一狗, 自己的粉红色书包被萧恕单肩背着,粉色同黑色形成了剧烈的反差,撞进眼底。 大概是因为洁癖, 萧恕擦的很仔细, 指尖顶着湿巾,一点点把梅花掌的污渍全部抹蹭干净。 天空碧蓝如洗, 几缕薄云浮动着, 午后阳光充沛, 跃在萧恕平直肩头翩跹。 清风擦蹭过脸颊, 带来丝凉意, 乔卿久把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 阿柴“汪”了一声, 萧恕正在擦他的后脚,又不能让前掌落地,姿势奇诡, 惹得它不太舒服。 “乖, 等会儿就好了。”萧恕温柔的摸摸狗头哄道。 “……”乔卿久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 才会去嫉妒一只狗。 萧恕对自己都没有这样温柔的。 “你等下。”乔卿久开口。 萧恕仰头, 跟正低下头的乔卿久撞上视线。 乔卿久浅笑弯下腰, 轻轻搂住阿柴的肚子。 阿柴特别乖, 只“唔”了声, 没挣扎,她把狗翻过来抱到自己腿上,四脚朝天对萧恕努努嘴, , “方便你擦。” “谢谢。”萧恕低声应,专注于擦蹭。 再抬头,发现,乔卿久正用指尖抚摸着阿柴皮毛充沛的肚子。 阿柴的软乎乎的,乔卿久玩的不亦乐乎,眼角眉梢掩藏不住笑意。 看起来应该真是特别喜欢小动物了。 “可以了。”萧恕擦完最后一下,忽然伸出手,跟乔卿久一样去戳阿柴的肚子。 乔卿久的手从上至下,没收住,碰上萧恕的。 谁也没抽回手,手指抵在哪里,接触面不算大,体温却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乔卿久要继续往下,萧恕不肯让开,挡住了她的动作。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乔卿久抬眼,软软糯糯的指责道,“你这是耽误我跟它促进感情,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怎么了?”萧恕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调笑。 乔卿久登时来的气,“那你快把手给拿开啊。” “怎么,我带来的狗,我还不能摸了是吧?”萧恕挑眉反问,“久宝你好不讲道理啊。” 两个加起来都三十而立的人了,竟然蹲在人行道上。 挣起谁摸狗肚子对,幼稚的跟三岁半孩子似得,自己却浑然不觉。 乔卿久扁嘴,“什么你带来的狗啊,你喊它试试,你看它答应吗?” “阿柴。”萧恕轻唤。 乔卿久怀里的柴犬圆眼睛滴溜溜转,吐着舌头,“嗷呜~汪。” 还真答应了。 “阿柴。”乔卿久学着喊。 结果没得到任何回应,这倒霉狗,白给它顺半天毛了! 萧恕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撤回手,站起来,借机摸了摸乔卿久的脑袋。 宽慰说,“好了,等跟你熟络了,你喊它,它会应的。” “我现在松手,把它放地上,你会重新给它擦脚吗?”乔卿久挫败感十足,小声嘟哝着。 萧恕居高不下俯身她,勾唇笑着威胁,“不会,我没那个闲工夫,你可以选择自己给它擦一次,否则我就把它送走,不给你玩了。” 权衡利弊后乔卿久没敢试试萧恕的耐心几何,她把柴犬稳稳的抱在怀里。 又一次让萧恕伸出来去拉她的手落了空。 乔卿久凭借极硬的实力证明了,抱着东西,哪怕是个不算轻的活物,她也不需要用手从地上起来。 不用你拉,就这么倔强! “啧。”这狗脾气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萧恕无可奈何的收回手,舔了舔后槽牙。 吃火锅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再次坐上萧恕的副驾,乔卿久终于肯定了,这人的副驾这几天也没人坐过。 依然是上次自己调的距离,乔卿久坐副驾喜欢把椅子往后倾三十度,位置舒适又不失仪态。 阿柴很安静,叼着磨牙棒,趴卧在乔卿久腿上。 萧恕开车时没什么话,乔卿久更不是话多的人,刷了几下手机便望向窗外。 熟悉的景致向后移,同一时段里,一中到舞蹈附中的路,乔卿久独自经过上百次。 小炒店外就着人行横道摆了矮桌,没位子的人蹲在路边饱腹,再往前过两个红绿灯,会有家咖啡店,美女老板这个时间段应该会坐在院子里荡秋千。 但今天身边多了个萧恕,腿上伏了只毛茸茸的柴犬,这是第一回有人陪着乔卿久走这段路。 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午后电台里王菲在唱《红豆》,嗓音空灵,诉尽痴缠悱恻。 “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1] 乔卿久陡然扭过头,从窗外看向萧恕,仿佛在认真的确认他的存在。 主干路限速,萧恕单手磨着方向盘。 这个角度看他,高挺鼻梁到流畅下颌,紧绷颈线跟锋利喉结,当真是优越到极限的脸。 “怎么了?”萧恕似是察觉到什么,沉声问。 乔卿久开始反思自己的目光是否过于炙热了。 “没事。”乔卿久随口瞎扯了个理由,“你有带阿柴平时吃的狗粮吗?我想喂它点儿,促进感情。” 她看见萧恕的喉结滚动,明显是笑了。 萧恕答,“低头。” “啊?”乔卿久不解其意。 “我说你低头。”萧恕补全了这句话。 乔卿久听话的低下头。 她脚边摆了个透明袋子,包装上花花绿绿,但赫然印着个巨大的狗头。 鬼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没注意到。 “你这观察力弱的,跟你的平衡力之强可真有一拼啊。”萧恕调侃道。 乔卿久哑然任嘲,顾虑到怀里有狗,侧倾伸手捞了最上面的袋子。 她倒在手掌里喂给阿柴。 阿柴卷着饼干囫囵往嘴里吞,乔卿久揉着他软乎乎的耳朵,连着喂了两把。 萧恕余光捕捉到一切,实在看不过眼,才无奈的发声阻止,“差不离可以了,别喂了,这是我朋友亲儿子,撑死了他能跟你拼命。你如果真爱好往死里喂,你可以回家喂咱们家锦鲤,我纵容你啊。” 乔卿久闻言立马移开手,阿柴瞪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女孩子很难拒绝这种毛多眼睛大的生物,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乔卿久嘟哝道,“……可它看起来没吃饱啊,狗比鱼智商高,吃饱了就能停下来,再不会吃了吧。” 萧恕叹气,颇为无奈地讲,“乔卿久,你对阿柴到底有什么误解,它跟你一般大。” 乔卿久把手里剩的饼干倒回袋子里,抱起阿柴,揉着它的小脑袋说,“你也十六岁吗?” “你怀里这个狗崽,四个半月,满打满算换成人类年龄,不超过六岁,只知饥,不知饱。”萧恕勾唇,笑着讲。 六岁的阿柴读不懂人类世界的奇怪想法,蹬着腿眨眼wink卖萌。 乔卿久偏过头碎碎念,“你才六岁,你全家都六岁。” “好好好,我五岁可以吗?”成年人萧恕绝不跟六岁的乔卿久较劲,这是原则性问题。 乔卿久欣然脆声答,“可以!” **** 车停稳在舞蹈附中门口,乔卿久道过谢谢。 把阿柴放稳在中央扶手上,单手抚着背让它别乱跑,准备自己开门下车。 刚伸手就被萧恕叫住,“等等。” 萧恕在乔卿久的注视下,把阿柴赶到后排,拉开扶手处的暗格,拎出个深蓝色丝绒小布袋递给乔卿久。 摸上去里面好像是个硬盒,乔卿久握着,晃晃问,“我能拆吗?” “不然呢?”萧恕被她的问题逗笑,“你当哥哥是诸葛亮吗?给你锦囊,让你不到危机关头不能打开啊。” 乔卿久解开抽绳,里面躺着个暗红色充电宝,充电线整齐的绕成一团,用卡子卡好。 “我手机有电。”她为自己辩白。 “知道。”萧恕耸肩,“可我怕你没电啊。” 倒也合情理,毕竟乔卿久是个有案底的人,她点点头,又说了次谢谢。 “得了。”萧恕薄唇抿着笑,懒声讲,“合着久宝你是个复读机,除了说谢谢别的功能上线都不完全啊。” 乔卿久睨他一眼,反身开门想下车。 第一次没推开。 乔卿久又推了第二次,车门纹丝不动。 她回眸看萧恕,这人屈肘撑在扶手处,唇线上扬,正笑的如沐春风。 “为什么锁车?”乔卿久问。 她的脸根本不具备攻击性,哪怕是在生气时候,那双杏眼里也只能解读出乖和纯。 萧恕反手撑的,衣领侧斜,露出锁骨上完整的纹身。 乔卿久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那处。 hell is other people.(他人即地狱) 黑色花体在冷白的肌肤上蔓延开来,最开端的h跟收尾的e笔划都拉的很长。 完全不像是印刷体,应该是手写的。 萧恕这个人,连身上的纹身都露着狂妄不羁。 乔卿久不明白这句话于之萧恕意味着什么。 可在她这里,无疑是道咒语。 多年来她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在曲意逢迎母亲周音对她的幻想。 乔卿久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没生这张乖巧的脸做伪装,可能只会更努力的在其他方面弥补回来,总而言之,她是一定会装作乖顺可人的,因为母亲喜欢。 她向来活在他人的期待里,举步维艰。 同萧恕端的是两个极端。 乔卿久全力压制着自己的内心,不敢有丝毫放任,在每个想要发疯不干的时刻,她都提醒自己,母亲周音要比她疯上一万倍。 她是冰面上踮着脚尖缓慢行走的人,能看见前面的冰底从中间碎裂开来宛若蛛网,只有最表层还粘连着没有完全断开。 乔卿久睁着眼,看着自己在随时可能落下水的冰面上前进。 几度回过头,入目只有茫茫雪雾,脚下退后的路早早断开,冰面之间断层巨大,后退回缩只能落尽刺骨冰水中。 这冰面有个统称,可以叫做世俗之见,抑或是他人期冀。 乔卿久是困顿于冰面上步履蹒跚的人。 而萧恕不是,他放浪形骸、离经叛道,几乎做尽了最这个年龄段所有不该去做的事情。 萧恕完全不在乎别人评价,把我行我素到了极致。 得不到永远是最好的,乔卿久远没萧恕般豁达恣意。 萧恕某种意义上是乔卿久想成为,可成为不了的人,她承认自己羡慕萧恕。 面前人在对着自己的锁骨愣神,萧恕由着乔卿久看了会儿。 食指指骨敲响扶手,温声唤,“久宝?” 乔卿久回过神,视线忘了马上收回来。 她眼睁睁看着萧恕原本卡在肩头的黑色衣物,又被往下扯了一大截。 贴了防窥膜,减弱了阳光的照射,但萧恕依然贴心的把上挡板给乔卿久别了下来挡光。 车里的香薰瓶是自灌那种,萧恕怕是灌了自己用的香水,乔卿久呼吸之间都被他身上的清新气息拥携。 她移开眼,听见声闷笑。 “这就看够了?”萧恕的声音很悦耳,低沉有磁性,微微带了点儿哑。 乔卿久想要把话题转回来,她别扭的小声问,“你还没说为什么要锁车呢。” “为什么锁车啊。”萧恕吊儿郎当的重复,尾音拉的很长,“你先看着哥哥,哥哥就告诉你原因。” 乔卿久没好气的说,“你讲话用眼睛?” “那当然了。”萧恕一本正经的说着瞎话,“达芬奇说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话音刚落,乔卿久偏头,栽进了萧恕深邃眼底。 长睫轻颤,黑眸含水,樱桃唇紧抿着。 校服裤一角又被她攥住,这是又在紧张了。 “害怕什么啊?”萧恕微怔,挑出抹笑,散漫道,“刚刚不是久宝先看哥哥的吗,侧脸怕你不够看,这不是特地让你看个够吗。” “这话真是达芬奇讲的吗?我读书多,你别骗我。”乔卿久嘴上逞强。 “行,那不骗你了。”瘦削的手指扯着衣领,萧恕继续往下扯了点儿,把半边肩颈展露无遗。 他的肩膀平直、线条流畅并不突兀,没有蓬勃的肌肉,锁骨异常精致,是独属于青少年的清瘦。 乔卿久霎时红了脸。 “那可能是博厄斯讲的吧,眼睛是灵魂的窗户,人的才智和意志可以由此看出来?”萧恕的声音很低,能在几个音节见听见鼻音。 明明两人之间还隔着些许距离,乔卿久愣是听出了种贴的极近时候才会出现的气声。 萧恕肩头那串张狂的花体英文似乎在疯狂对她叫嚣,“快来触碰我啊。” 43.倾酒。 阿柴在后座找到了可心的位子, 背对着埋头缩成团睡着了,毛茸茸的小三角耳朵垂下来。 电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萧恕按停, 中控区的真皮折返着阳光, 黑亮一片。 车里安静的针落可闻,乔卿久努力安抚着自己超速的心跳。 生物课上讲,身体要完成一个动作的顺序分三步, 骨骼肌先接受神经发出的动作信号, 骨骼肌肌肉收缩,肌肉附着的骨受到牵拉产生动作。 乔卿久感觉自己跳脱了正常步骤, 中枢神经跟大脑断联, 已经彻底放弃思考。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伸出手, 触到萧恕冷白的肌肤, 指尖被体温炙烫, 颤抖着后缩回来, 又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按在哪句纹身上。 乔卿久眉眼低垂,抵着那句英文, 轻声念了出来。 “hell is other people.”大概真的是句魔咒吧。 从发出第一个音节开始, 心火在霎那间被点燃, 以势头燎原烧至四肢百骸, 乔卿久没有马上抽回手。 萧恕注视着乔卿久的举动, 他不躲不避, 眸色晦暗不明。 “喜欢吗?”半分钟后, 萧恕开口问,声音低沉沙哑。 像是无端吞了口沙,每个字吐出来时都沙砾被打磨过, 嘶哑却动听。 乔卿久点了下头, 在机械性的点头过程中,缓慢的反过味道来,绯红从耳垂向脸颊蔓延开来。 她没有再抬头,触电般抽回手,缩着背到自己身后。 垂着脑袋软软糯糯的跟萧恕讲,“哥哥该你把门开打了,我快要迟到了。” 看着淡定,实际上紧张的说话都打结了,颠三倒四的。 被调戏的又不是她,萧恕无辜死了,他轻嗤了声,“那久宝自己打开吧。” “……我想说的是你把车锁解开。”乔卿久慌乱中口不择言的解释说。 她头压得低,萧恕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说话时候牵动的两腮,带了点儿婴儿肥的奶膘。 萧恕捏过,他鬼使神差的又伸出手,轻轻的捏了捏乔卿久的侧脸,还使坏的攒起来,揉了揉。 赶在乔卿久发飙之前收回手,萧恕稍微提肩,衣领回缩不少,他抬手按开车锁。 并且道貌岸然的为自己找到理由,淡声说,“公平公正,久宝刚刚捏我,我捏回去了。” “我捏你了吗!”乔卿久扔下句话,不欲跟他在多待,开门下车,嘟哝着,“我明明是摸了下。” 越野车底盘高,她这次是直接没用踏板,直接踮脚落得地,把门轻柔关上去后坐拎包。 家教真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东西,被逗成这副模样,都肯不去摔半下门。 萧恕勾唇,捞起副驾上落下的东西,迈长腿下车。 乔卿久单肩背着书包,往门口走,在铁门处被萧恕拦下。 他食指勾着深蓝色丝绒小布袋,沉沉道,“忘拿了。” 乔卿久用手掌拖住下端,把布袋直接从他手指上顺下来,点点头,“谢谢。” 舞蹈附中跟一中一样,封闭式管理,上课时间铁门关着,不过比一中先进点儿,只留了个窄窄的侧门方便教职工刷卡进出。 萧恕正正好好挡在了刷卡处。 阳光从萧恕身后斜打下来,拢长了影子,乔卿久站在萧恕面前,她的影子被萧恕的完全吞噬覆盖掉。 “你的确是没捏哥哥。”萧恕笑得痞坏,狭长的眸里噙着笑意。 他俯身压过来,头贴着乔卿久的脸侧,咬耳吹气讲,“可你摸了啊。” “……”乔卿久皱眉想要离得远些,肩膀却被萧恕的手卡住。 乔卿久横眉娇嗔,“放开。” “我不放的话会怎样?”萧恕漫不经心地问。 乔卿久抬眼,同萧恕对视,眼神里写着无辜,语气软了七分,“那哥哥想怎么办?你还能跟小孩子较劲,还能摸回来吗?” 这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又乖又纯。 如果萧恕跟乔卿久不熟的话,还真就信了,不好再逗她了,奈何萧恕太了解乔卿久了。 “乔卿久啊,你对哥哥到底有什么误解?我什么时候当过人?。”萧恕顶牙,勾唇肆无忌惮地答,“怎么办好呀,我觉得你的提议未尝不可,那我摸回去了?” 示弱对萧恕没结果,乔卿久放弃。 她睨萧恕,“可以你大爷哦。” 奶凶奶凶的。 怕是真不会凶人。 萧恕的笑意更深重,乔卿久眨眨眼。 下一秒她伸手,扣住萧恕的肩膀,稍使力。 萧恕扬手,乔卿久忽然别过肘,行云流水的去扭萧恕的手腕,刚才扣肩膀的举动竟是个假动作。 “不还手啊?”乔卿久松开手,兴致缺缺。 萧恕推开她的手,侧开身给她让出条路,笑着说,“除了摸回去之外,哥哥可不会动别的手。” “你走开。”乔卿久简明扼要的落下句话,刷开往门里钻。 萧恕杵在原处目送她进去,忽然乔卿久又扭头折返。 站定在萧恕旁边什么都没说,抬脚就踩上去,在萧恕的白色板鞋上留下了个鞋印。 然后愉快的甩着包进了门。 洁癖是吧,难受不死你哦。 直到乔卿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萧恕才低下头,看着鞋面上的脚印。 哑然失笑,他咬了根烟,抽完才离开。 报复心极强的小家伙啊。 以后还是要多逗逗,可爱死了。 **** 夜幕低垂,弯月高悬在天际,胡同巷子里很安静,下棋打牌的大爷大妈早已入梦。 萧恕反复刷着手机屏幕,他从下午开始给乔卿久发过几条消息,乔卿久一句都没回。 还在气头上,完全可以理解。 立在门口整理衣衫时萧恕自己都觉得可笑,曾几何时进八号院,自己家,还需要这般妥帖端庄仪容了。 他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整个人一僵。 院里没有光亮,黑漆漆的。 乔卿久搬进来快两个月,基本上每天萧恕进门时,院子里都是有光亮的。 十二点半之前是乔卿久卧室和正厅廊下的夜灯一起亮着,十二点后是夜灯散着昏暗的光。 可今天什么也没有了,心里登时空落落的。 萧恕按亮手机屏幕,已经十点四十七了,他径直跨过横栏,敲响乔卿久的房门。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萧恕给乔卿久挂了语音,同时手放在门把手上。 虽然是重新装修过的四合院,内里配套设备相当现代化,但萧驰本着一家人不必那么拘谨的传统思维,并没有给卧室上防盗锁。 室内有插销能从里面锁门,可无法从外面锁门。 乔卿久没有接,萧恕按下把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里空无一人。 托各种原因的福,南平城的治安在国内首屈一指。 负责任的讲,任何犯罪份子,或者有犯罪之心的人都会避开南平城作案跟进行亡命之旅。 南平城的天眼覆盖全城,案件侦破率高的令犯罪份子发指,在南平作案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乔卿久的身手明显还不错,防范意识非常强,普通的地痞流氓真不至于。 即便如此,萧恕的心还是咯噔一下沉到谷底。 他又一次给乔卿久挂过去,却被电话中断了语音。 来电人:曲楚。 萧恕挂断,继续给乔卿久打,曲楚又一次打进来中断了语音连接。 “我这边有事,等回头给你回电。”萧恕接通,直截了当的讲。 “别挂。”曲楚及时发声制止了萧恕挂电话的动作,不紧不慢的说,“你家乔卿久小宝贝丢了是吧?” “……”曲楚此话一出,萧恕提着心落彻底回肚子里去。 他走出乔卿久的屋子,大大刺刺地坐在横栏上,手横在栏杆上问,“人在你那儿呢?” “嗯。”曲楚肯定道,“正跟我家大小姐在卧室里写作业,听说你欺负她了?” 萧恕闷声答,“也不算是欺负吧。” 曲楚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没欺负人家会离家出走?” “曲医生,麻烦你注意你自己的措辞。”萧恕摸出烟盒,只剩了最后一只,他捻了烟,把盒子捏扁。 曲楚收笑,语气严肃,“行,我更正,准确的说是不告而别。” “得了哥,你还是别说了,越说越完犊子,这还不如上一个形容词好听。”萧恕揉了揉太阳穴,淡声讲。 “萧恕,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要学会接受现实。”曲楚调侃道。 打火机窜出幽蓝火苗,指尖猩红亮起,萧恕苦笑问,“你平时怎么哄应长乐的。” “……”曲楚顿了半秒答,“你觉得我会跟你一个情商,惹大小姐不开心吗?” 事可以做绝,话不好说死。 刚才应长乐出来交代了声让他给萧恕打个电话,报乔卿久的平安,说完人就进屋了。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应长乐又出来了,她没穿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发尾烫过大卷,披散在肩头,手里握着个空的玻璃杯,漂亮的桃花眼微眯,冷声讲,“曲楚,我现在就很不开心,我让你报平安,没让你卖掉久久。” 萧恕只听到了“卖久久”便戛然而止。 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反正乔卿久安全住在他家的事情传达完毕,曲楚利索的切断了电话,转头温声问应长乐,“你喝什么?怎么不喊我帮你倒,还要自己动手。” 萧恕听着忙音失笑,烟凑到唇边猛吸上一口,薄荷爆珠,肺里吸进凉气,整个人都镇定不少。 稍有不顺心便离家出走,还不接电话拒绝交流。 萧恕自认自己脾气够差了。 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乔卿久这脾气怕是还没有他好。 不知道什么毛病,反正是得好好惯着。 萧恕叼着烟敲手机,敲两个字顿半分钟,再继续。 “倒数第二道函数是三个答案对吧?”应长乐的书桌宽大,乔卿久跟她并排坐着也丝毫不显得拥挤。 应长乐没抬头答了声“对。” “ok,那我搞定了。”乔卿久把笔往桌上一扔,头往后仰,松动做题做到僵硬的肩胛骨。 “冰箱里有樱桃跟草莓,阿姨洗好了。”应长乐在草稿纸上圈下两个数字,开始了下一道题。 下午自习时候应长乐的作业就写完了,现在正在刷竞赛题册。 如果说跳舞是乔卿久的天赋,那理科就是应长乐的天赋。 应长乐之所以这个点儿还在刷题的原因是,她刚才躺床上玩了两个半点游戏。 活生生等乔卿久写到最后半面数学卷,才爬起来跟着她一起学。 美其名曰:不让久宝你学到最后觉得孤单寂寞。 乔卿久没打死她,还给她喂了两个草莓,绝对是真爱。 艳红的水果满满登登的装在玻璃碗里,沉在白色床褥上,好看的打紧儿。 乔卿久趴在床上玩手机,嘴里咬着樱桃,樱桃把露在外面。 shu.:[哥哥错了,以后不逗你了。] shu.:[明早想吃什么?] 问这种问题,不知道是道歉还是拱火。 大概是反应太慢,发现不对时候已经过了撤回时间。 萧恕拼尽全力往回找补。 shu.:[明天帮你带早餐?不用你选。] 她没回,而是暗搓搓地把玻璃碗调整了两下角度。 拍图、调色、加滤镜,一气呵成。 乔卿久纠结了两分钟配字,发送朋友圈。 倾酒:[全世界你最好了。] 高中生少有十二点前睡觉的,这条意味不明的朋友圈当场被刷爆。 陈毅可能在朋友圈买了房,他秒回。 陈毅:[这是官宣?] 迟辰:[这特么还能不是官宣?] 一群跟贴吧扯了大半天,“我磕的cp绝不可能是be,乔卿久跟应长乐长长久久”的人终于安下心来。 …… 二班人一串队形复制下来,连带着平时不吭不响的学委洛今都复制了条,不过她手动把不文明词汇删掉了。 洛今:[这还能不是官宣?] 这辈子盯着手机等人回消息的萧恕,再等乔卿久回复自己的过程中,戳完了手机上为数不多的app。 随手点到了发现那栏,下一刻他点开朋友圈。 队形已经足足刷了两页屏幕。 整整齐齐,看的萧恕都快认不出官宣两个字了。 乔卿久才把朋友圈的三十六条新消息点掉,刷了五分钟微博的功夫,切回来突然又出现了十多条。 她蹙眉点进去,依然是队形,不过只是借了自己的朋友圈回复别人。 迟辰回复shu.:[我靠,哥你原来会回复朋友圈啊,我以为你手机有毛病,朋友圈没得回复功能呢。] 迟辰回复shu.:[我这是无意中见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我磕的cp又be了?] 乔卿久顺着消息列表滑下去。 三分钟前。 shu.:[?你说全世界谁最好了] 乔卿久黑着脸把朋友圈删掉,手机抛到一边,把头埋进柔顺的空调被里。 “你这个什么睡法啊,倒趴着睡?”应长乐刷完题,把着椅背转过来,吐槽问。 乔卿久闷声讲,“你别理我,我想静静。” “静静是谁。”应长乐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问。 乔卿久不理她了。 有些事就是越想越气,几分钟后乔卿久翻过身来过来,发丝散乱粘在脸上,她烦躁的拨弄来开。 摸到手机,点开萧恕的对话框。 连发十张殴打表情包,恶狠狠的敲下行字。 倾酒:[全世界你最讨厌了!] 风水轮流转,这次是萧恕轮到萧恕不回她了。 应长乐的卧室很大,标准的公主房。 圆形露天阳台,薄纱虚笼在窗边,月色攀爬而入。 乔卿久盘腿坐在床上,置气似的扁嘴等萧恕回自己,等来的不是消息,而是语音请求。 她原本是想断挂,手抖不小心点成了接听。 “干嘛?”乔卿久气冲冲地问。 “久宝终于肯接哥哥电话了啊。”萧恕的声音清冽,夹杂着风声跟隐约虫鸣。 应长乐去洗澡了,墙壁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着针,乔卿久看着钟发愣,有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她扯开腿上抱枕下地,趿拖鞋走到阳台。 月色清凌凌的落在大理石地面,晚风微凉,电话没有被挂断。 微弱至不可差的呼吸声传过来,乔卿久倏然低头往下望。 奔驰越野赫然停在楼下,少年人慵懒的斜靠在车门上,像是有心灵感应般抬起头朝上看,黑眸深邃,薄唇勾挑,笑得玩世不恭。 “被久宝你发现了啊。” 许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幕,乔卿久依然无法用言语形容出自己当时的感受。 她站在八楼阳台,萧恕的车停在路灯下,那盏路灯昏黄,被车挡了大半。 落在萧恕身上的光源少之又少,可她偏偏将人看的无比清明。 “我买了你喜欢的蛋挞和草莓牛奶,蛋挞还热乎,牛奶冰着,是我送上去,还是你下来拿?”萧恕温声问。 43.5倾酒。 红色标识数字不断变换, 乔卿久是直到站在镜面电梯里,才发觉自己忘了换鞋的。 她身上穿着应长乐的睡裙, 趿拉了棉质一次性拖鞋。 电梯降速飞快, 心跳如战鼓鸣擂。 一梯一户,应长乐家在整个公寓最里层,走廊悠长, 乔卿久是用跑的。 原本就没未及平复下来心跳, 因为跑动而被催的更快。 等乔卿久想起应该故作镇定这回事的时候,自己已然站定在了萧恕面前。 萧恕唇角的笑意没收, 他把手机按灭, 塞进裤子口袋里面。 “八层楼, 不到三分钟, 你跑的挺快啊。”萧恕温声陈述着事实, 眼尾扬着, 黑眸里浸染了星星点点月光,滚动着描述不出的情绪。 夏日睡裙单薄,晚风拂折起下摆, 乔卿久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捻着裙角凝视他, 柳叶眉微蹙, 似是在思考什么东西。 萧恕回身开车门, 捞出棒球服外套, 在空中抖落开来, 直接按在乔卿久光洁的肩头, 低沉道,“不冷吗?” “还好吧。”乔卿久软声答。 何止不冷,甚至还觉得热呢。 他们在冷清月色下无声对峙。 乔卿久单方面生气离家出走, 现在萧恕人追来了。 却谁也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开口了。 乔卿久是早早下过决心不招惹萧恕的, 对方可以玩得起,但她不行。 普世价值观里喜欢把星星比作美好的事物,著名广告人李奥贝纳有说过,“伸手摘星,即使徒劳无功,亦不致一手污泥。” 乔卿久绝大多数时刻都是摘星人,事情既然做了,肯定就要摘到这颗星,否则登高一场的意义何在? 萧恕就如天上星,不过是非常特殊的那颗,乔卿久喜欢上这颗星,仰头凝望他,可以多看他、多拍他、对他笑。 但完全没有想要去试图摘星,更遑论妄想拉下天际抱在怀中拥有。 什么也不做,就可以一直看着他璀璨夺目。 不好吗?好的啊。 不期待则不失望,太多因素叠加起来,乔卿久在感情这方面佛的她妈周音都不认识她。 所以下午对萧恕上了手,做了不该有的举动,意识到那些掩盖在心底的小心思有破土冒头的征兆了,乔卿久的第一反应是先避开。 冷静下来就好了,她这样想,也这样做。 萧恕看着就是那种日常生活多姿多彩的主,不可能会长时间的纠结某个细节点。 明天周五了,应长乐同自己相熟,曲楚她也见过几次。 借住在应长乐家两天,度过周末,把锋芒别过去,当作完全无事发生过就很好。 在遇事卖萌混过去和冷处理上,没人比乔卿久熟练。 只可惜乔卿久千算万算没想过。 ——她的对手萧恕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主。 萧恕虚长到十八岁,从来没去哄过别人。 他成长过程中接触最多的两个女性:一个是他妈司榕、另一个是他姐萧如心。 司榕作为标准的女强人,混迹商场,手腕狠辣,为人处事说一不二,对萧恕的要求极严格。 “既然做了这件事,做不到最好的,那你为什么要开始做这件事呢?为了屈居人后吗?我司榕的孩子绝对不可以做第二。” 这点在他姐姐萧如心身上印证的彻头彻尾,萧如心自始至终只拿拿第一,被众人称颂艳慕。 在萧如心那里,萧恕是被姐姐宠着的弟弟。 少时歧路多波折,萧恕跟着司榕转过几次学、换过城市和国家,没有一个地方能安生待久。 可无论他在国内还是国外,萧如心都对这个弟弟倾尽所有。 她把自己这些年的竞赛经验整理成册,给萧恕说自己曾有过的迷茫绝望。 跟他讲没关系的,没有人有资格选择自己的出生。 如果能预知这漫长人生里可能遭遇到的苦痛经历,大概很少会有人有勇气出生了。 既然事实已经如此,抱怨无用,咬牙走下去。 萧如心性子柔同母亲司榕的大相径庭,可在某些方面如出一辙,对自己狠的不要命。 她唯一一次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亦是最后一次。 萧恕生命里的两位女性角色,没一个需要萧恕来哄。 乔卿久实打实的是除了亲缘关系外,萧恕接触最多的女孩子,也是他现在最想要宠着的人。 发现她没有按时回家的反应是祈求千万别出事,意识到人是被自己调戏过头生气了的举动是追过来哄。 萧恕其实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从西四胡同八号院到清狂提车的路他是跑着去的。 脚步声打破了胡同里的宁静,惊得不知谁家狗吠了两三声。 车灯照亮那一霎,萧恕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他似乎对乔卿久真的上心的过了头。 即便如此,萧恕还是来了,没半分犹豫,并且顺路买了乔卿久喜欢吃的点心。 他有在努力学习怎么对另一个人好,这门课他或许还要修行很久,但定然乐此不疲。 萧恕站在这里,看着乔卿久从楼上跑下来,脸颊因跑得太快泛起薄红,鼻息急促,甚至没能来得及换好鞋子。 这一刻什么都值得,那些作祟的自尊心,根本微不足道。 自己不过是喜欢上一个姑娘,恰好有能力在想见她的时候见到她。 那为什么不去见她? 花圃里种满了栀子花,有野猫从花丛里钻出来,窥过外界后扭头钻了回去,落下截毛茸茸的翘在外面。 萧恕的外套压在乔卿久的身上,睡裙是吊带,整个肩膀露在外面,外套贴在肌肤上,呼吸带入鼻腔的是清冽的木香,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耳侧传来他的声音。 五感皆被萧恕的存在充斥。 乔卿久在那双好看的含情眼里找到无比清晰的她自己。 “你。” “我。” 沉默的时一并沉默,开腔时又撞在一起。 萧恕轻笑了声,“那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乔卿久下意识的想去用脚尖踮地,等真的做了这个动作,才发现哪里不对。 她穿的是拖鞋,乔卿久默默的收回脚,假装没事发生过。 萧恕摸出烟,捏在指尖没点,薄唇启合,轻笑了下,非常认真的讲,“我没接触过什么女孩子,混迹在一起的都是兄弟,动手动脚习惯了,闹起来经常直接按住打一架。” “今天是我不对,没有掌握好玩闹的度,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我下次一定注意。”萧恕目光灼灼,道歉道的相当真诚。 可惜他生了张凌厉的脸,生来带着几分倨傲。 真情实感的道歉也总让人感觉到他下一句是,“我错了,下次还敢。” 并且事实会为乔卿久小朋友证明,萧恕不光是下次还敢,而且是越来越敢。 不过此时此刻萧恕的眼睛太好看,月色太温柔,乔卿久被迷惑了心智。 她往后退了小半步,给萧恕鞠躬,硬生生跟他对着道歉。 “对不起啊。”乔卿久声音软甜,“我不该任性得离家出走的,让你担心了,我才应该抱歉,本来借住就给你添了许多麻烦,还要你大晚上来找我……” 她究竟说了什么萧恕完全没能听进去。 刚才那一幕的视觉冲击力不小,乔卿久穿的是吊带,领口宽松,随着那个低头鞠躬的动作,领口垂坠下来。 白皙丰盈撞进视线里,萧恕喉结滚动,舌尖顶了顶牙。 暗骂了自己句。 半天没得到回应,乔卿久柔声唤,“哥哥?” “嗯,都是哥哥的错。”萧恕异常冷静的对她招招手,“过来点儿。” 乔卿久听话的凑近大半步,疑惑的看着萧恕。 萧恕低头,伸手扯起棒球服的最下端。 乔卿久下意识的想避开。 “别动。”萧恕沉声阻止,他把烟咬在嘴里,两手都空出来。 随着咔哒一声微响,拉链卡进卡槽,萧恕拢着外套两端,直接把拉链拉到了脖颈处,才满意的停下手。 “晚上风大,别感冒了。”萧恕取下唇间烟,若有其事地解释道。 乔卿久点头,乖巧答,“谢谢哥哥。” 萧恕垂眼看她,乔卿久其实真的不算矮,仰头刚好可以把下巴抵在他肩上。 可身材纤瘦骨架小,肩膀撑不起棒球服,长度松松垮垮的盖过臀。 大概是准备睡了,头发拆散披散在肩头,棒球服罩的急,现在终于被掩在衣服里的头发扫得慌了,她伸手把长发拨出来。 发丝纷乱落下,小姑娘翦瞳秋水,又纯又乖。 被乔卿久用这种眼神盯着,萧恕能做的只有多唾弃自己几次。 “人家才十六,萧恕可做个人吧。”他在心里默念。 萧恕把给她带的蛋挞和草莓牛奶从车里拿出来。 手抵蛋挞盒试了试温度,轻嗤讲,“完了,现在凉透了。” “没事。”乔卿久伸出手,萧恕却没有递过来的意思。 她疑惑地看着萧恕问,“哥哥还有事吗?” “你今晚要住应长乐家吗?”萧恕眸色晦暗不明。 乔卿久无法通过神色读出他的喜怒,她眨眼睛卖萌,试探性的讲,“我的书包跟衣服都还在上面呢。” 萧恕睨她,语气平淡,“你想住这边吗?” 乔卿久没来得及回应,他的下一句就接上了。 “如果不想的话,我可以在这儿等你全部拿下来,或者帮你上去拿下来。”萧恕重新倚回车门,长腿斜撑的地面,懒散道,“我和曲楚非常熟,你忍心让哥哥被兄弟嘲讽吗?” “……” 萧恕寥寥几句话,虽然没直接道明,你今天得跟我回家。 但直接把乔卿久的其他后路都堵的严严实实,他甚至留了个后手。 刚刚出来前,萧恕鬼使神差的从清狂车库随手拿了盒庆祝时系在后视镜上用的绸带。 如果乔卿久不回家的话,估计那盒质地柔软的绸带得派上用场了。 “我上去收拾东西吧。”乔卿久犹豫了十秒就做出了决定。 “嗯。”萧恕滑出个单音节,扬起手里袋子,“这些凉了的拿上去给曲楚跟应长乐当宵夜吧,回去路上给你买现做的。” 乔卿久满脸震惊,“你跟曲楚哥哥是什么塑料兄弟情?” 萧恕掀眼皮无情答,“他纵容他家大小姐拐老子妹妹回家,我没找他掐架很给面子了,他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乔卿久腹非心谤想,大哥你温润如玉的时间太长了。 社会少当家人设崩的过久,闹得我差点儿忘了江湖上你的传说。 乔卿久乖顺从萧恕手中接过食品袋,一起递过来的还有刻字打火机。 还是上次她问萧恕借的那个,磨砂质感,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十足。 乔卿久抬眸不解的看萧恕,这人再次咬了烟没点。 而打火机在自己手里。 风轻扯着花圃中的栀子花叶,沙沙作响,有飞蛾撞上路灯,直挺挺的落下来。 乔卿久把食品袋往后顺,卡到手腕上,自己凑到萧恕面前,踮起脚尖。 打火机瞬间蹿幽蓝色火舌,火光落在她跟萧恕的眸里,右手竖立拢着火,粲然笑说,“大哥抽烟。” 萧恕低下头,咬着烟凑近哪簇火苗。 幽蓝消失,猩红燃起。 “那我上去啦。”乔卿久身转的飞快。 萧恕回神时候只看见她纷飞的白色裙角,他吐了口烟,又猛吸了一大口。 修长的手指取下烟,扫了牌子。 今天的烟莫名有点儿甜。 **** 应长乐冲好澡发现本该在卧室里玩手机的乔卿久不见了,她边擦蹭着头发边敲开曲楚书房的门,“我家久宝被你藏哪儿了?” 曲楚放下手中书,朝窗外指了下,“萧恕过来了,你可以去帮乔卿久收拾下东西,她今天大概不能跟你睡了。” 应长乐耸肩,叹了口气,“行吧。” “还有。”曲楚叫住她,“今时不同往日了,别老张口闭口你家久宝你家久宝的了。” 应长乐默然不语,桃花眼锁着曲楚,就差把“你在跟我说什么鬼话”九个大字喊出来了。 大小姐这个动作表示生气。 曲楚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立马往回找补,“你说你跟萧恕这种醋精较什么劲,你能亲亲抱抱乔卿久,萧恕他能吗?他不能。” “他倒是想。”应长乐唇角弯弯,愉悦了起来,“我能做的萧恕都不行,我不跟手下败将计较。” 曲楚颔首,“嗯,早点儿睡,别学习到太晚。” 乔卿久匆忙过来借宿,除了书包什么也没拿。 她懒得换回校服,拎包顺便穿走了应长乐睡裙。 征求意见时候应长乐直接拉开了衣柜,豪迈讲,“你看上哪件随便挑。” 两个女孩子相处甚欢,但她们的哥哥们早早掐了起来。 不吃甜食的曲楚锁上屋门,冷着脸给萧恕发语音。 曲楚:[你滚吧,我不可能放乔卿久走的,以后她都住我家。] 萧恕秒回:[那没关系,你家有多余的房间,麻烦改成我的卧室。] 曲楚:[要脸吗?] 萧恕:[不讲了,我该去大厅接人了,书包太沉了,她一个人拿不动。] 45.倾酒。 风扇从左到右一百八十度旋转着, 带出阵阵热风,乔卿久单手撑着桌子, 把数学卷叠在英语卷底下, 仗着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优势双向操作写作业。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上辈子杀人, 这辈子教英语。”支棱姐把卷子卷成桶, 重重地敲着桌子,厉声批评, “你们自己低头看看, 你们这选择题做的啊, 猪到答题卡上按个蹄印, 正确率都能比你们高一倍吧?” 桌面上摊着昨天下午突击考的两百道选择题卷, 由于错误率惊人, 同学们大气不敢出。 小心翼翼的看着支棱姐,生怕不小心被安排到后排罚站。 例外肯定有,比如说萧恕。 这位哥早上陪乔卿久吃过早餐, 体贴的让她先进门, 自己抽了根烟才进学校。 故意打了几分钟时间差。 乔卿久不知道是该讲萧恕敏感的察觉到了自己不愿意跟他走在一起, 还是该夸他心思细腻。 总之结果是她想要的, 风云人物谁乐意谁当, 她反正只想当咸鱼。 萧恕进门就趴下了, 一中校服暂时没有他的尺寸, 所以穿的还是自己的。 他面朝着乔卿久的方向睡,半张脸被埋在手臂底下,仅露出的小半张脸, 骨相精致到极点。 长睫毛在眼睑下打出小片阴影弧度, 骨骼分明的手覆在冷白后颈上,肩胛骨的轮廓被单薄t恤展露出来。任由周遭环境多复杂,同学有多胆战心惊,都阻止不了萧恕睡觉。 乔卿久觉得这位哥多余来学校,卧室的床它睡觉不香吗? 同时也有些诧异于支棱姐对萧恕的放任自流,刚才支棱姐下地转了几圈,揪出了好几个桌上放着其他科卷子的同学。 就在乔卿久准备把萧恕拍醒时,支棱姐却仿佛他是隐形人一般什么都没讲。 把萧恕略了过去,直接绕过去往前排走。 操作之双标看的乔卿久叹为观止,但是伸颈透过窗看见那栋新实验教学楼,又觉得情有可原了。 “还有没答完的,你们怎么想的啊,理科不用学的只有史地政,可不包括英语。英语永远一百五十分,全不要了是不是……上升一分,干到千人,你们准备起步落后十五万了对吧。”支棱姐终于吐槽完开始讲卷。 乔卿久的理科在二班这一群“畜生”里并没多出彩,语文跟英语是她的拉分项。 支棱姐这题出的语法陷阱极多,饶是二班人,大多正确率也只有百分之八十左右。 乔卿久只错了六道,还都在第二页,所以边摸鱼写数学边等到支棱姐讲到她错的地方再听。 人如果注意力不集中,那往往会从一心二用变成三用。 比如说此时此刻,乔卿久只是翻了个卷角的功夫,余光跟着卷角扫过萧恕的脸,就忘记移开。 支棱姐在英文和中文穿插着讲题,粉笔在黑板上摩擦,因为用力过度断裂了一截。 坐在后排的少女开始看的小心翼翼,时不时得打量四周,结果发现没有人会注意。 被盯着的萧恕睡的正酣甜,呼吸声微弱。 萧恕属于五官昳丽、轮廓深邃的类型,配上漆黑如夜的眼睛,气场凌厉十足。 但这样的睡相反而多了几丝反差,半张脸埋在手臂里面,只留出一小节侧脸跟眉眼,倒是非常温和的一面。 乔卿久经常性在课上做不属于这个科目的卷子,但是从来没有在课上浪费过这样漫长的时间。 只为了去看一个人睡觉。 “七十到八十五不讲了,谁错谁就是二傻子,自己找同桌问一问,顺便跟你同桌道个歉,你拉低了他的智商水平,对不起。来我们看八十六题,洛今来读下题干。” 这题乔卿久是错了的,她才把黑笔放下,抓起红笔,自己桌面上就出现了双手。 冷白肌肤下能看到流动的青蓝色血管。 洛今在念,“so you missed the meeting.” 乔卿久咯噔一下扭过头,对上萧恕清亮没有半分倦意的眼睛。 他撑肘偏目,漫不经心地看着乔卿久,手贴着桌面继续往前挪了两寸,在笔袋里随意抓出只笔。 薄唇轻动,没发出声音。 可乔卿久莫名其妙的读懂了他的唇语。 萧恕在问,“能写吗?” 她以为萧恕有事,主动把卷子往左移了些。 洛今还在继续。 “_____.i got there five minutes before it finisher. a.not at all b、not exactly…… [1]” 萧恕就着边角落笔,行楷遒劲有力。 因为他写的角度是斜着的,乔卿久正着难读明白正句话。 她在萧恕写完之后转过卷纸,白皙的脸瞬间染上愠色。 萧恕写:[哥哥好看吗?别偷看了,让你光明正大的看个够。] 乔卿久气呼呼的用红笔在这行字上写下个大大的“滚。” 因为愤怒,连了笔。 萧恕又随意的框了个圆把这个滚圈起来,画上两个耳朵涂黑。 打气泡写:[我是一只红黑熊猫。] 乔卿久气笑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跟精神病计较了。 他们在卷上传话的时候支棱姐早早讲完了第七十八题,等乔卿久回过神来,跳到了八十三,她什么都没听到。 决心不搭理的那个人又忽然伸长手,在七十八旁边,用黑笔写下了一个b。 乔卿久用红笔把b划掉,小声讲,“你别闹了,我要听课的。” “嗯。”萧恕轻哼,把笔放回她的粉红色笔袋里。 打着哈欠再次趴窝回桌上。 乔卿久定下神,重新去读那道题,发现还真的是选b。 瞎猫撞上死耗子,居然真让萧恕写对了。 **** 萧恕连着表演了两天的上学睡过一上午,下午在门口等乔卿久送她去舞蹈附中,终于在第三天中午翻了车。 他循例在清狂蹭完冯洲龙做的饭,揉了几下阿柴的脑袋。 一人一狗在一中门口等到午休快结束,都没蹲到乔卿久人。 打了个语音,到自动切断都没有人接起来,萧恕才想起来在学校乔卿久应该是开静音的。 阳光过于温暖,阿柴趴在脚边睡着了,萧恕把第四支烟抽空。 都开始琢磨着在保安大爷的凝视下重新走进学校了,才收到乔卿久的消息。 倾酒:[你找我啊。] shu.:[你今天没在学校午休就去舞蹈附中了?] 一中午休时间:十一点半到一点。 一个半小时。 而舞蹈附中为了配合学生身体健康,饭后一小时不活动,下午两点午休才结束。 除非突发奇想,否则乔大小姐不会选择倒公交车的方式。 基本上都是打车,中午不会堵,五十分钟肯定能到。 所以她从来是在一中午休结束以后才出校门。 萧恕从十二点五十跟这儿等,等到一点二十,还没见到人,自然而然的想到她先走了。 事实上乔卿久同学本人还在教室里坐着,并且已经开始上历史课了。 七、八月份是舞蹈比赛聚集期,为防止学生沉迷复习疏于练舞。 舞蹈附中的期末考试就聚集在了七月初的周五跟周六。 周五上午放假,下午开考,周六考一天。 把后顾之忧全扫干净,剩下的时间全力备赛桃李杯。 所以乔卿久今天不需要去舞蹈附中。 她没跟萧恕说,萧恕更是没问。 毕竟乔卿久连着两天在门口撞见牵狗的萧恕, 萧恕都正义凌然的表示,“你说我遛狗没撞见你就算了,撞见了不送你,显得哥哥成什么人了?我不差那点儿邮费,不是那么回事。” 所以如果没收到这条消息,乔卿久差点儿真就相信萧恕跟她是日常偶遇了。 她不是个会上课玩手机的人,哪怕是历史课。 但最近的例外似乎太多了一些,她午休没睡着,低头玩了足足半个点手机。 反反复复的点开微信对话框,左划删去了几条推送广告,才悻悻不乐的把手机塞进桌洞最深处。 历史老师声音温吞缓慢,讲课有种催眠的能力,尤其是当历史课连着午休的时,二班往往有一大半人抬不起头。 乔卿久拿着记号笔在书上画重点,又把历史人物着了个诡异的色,鬼使神差得从桌洞里掏出手机。 看到了萧恕的消息。 莫名沉闷的心情明快起来,连带着历史老师的催眠魔音都悦耳不少。 她低头笑着打字。 倾酒:[我今天不用去舞蹈附中练舞,你这个点儿不是遛狗吗?] 因为傲娇把自己送进火坑的萧恕神色晦暗。 他先仰颈看天,大团云朵追逐打闹,又低头望了眼呼呼大睡的阿柴。 敲下行。 shu.:[……我这个点儿副业遛狗,主业你司机。] 乔卿久秒回。 倾酒:[这样啊,那老板今天给你放假。] shu.:[嗯,都听领导指示。] **** 跑车轰鸣而过,阿柴兴奋地嚎叫。 冯洲龙直接席地而坐,把手里的秒表晃了晃,仰头讲,“大圣,恕哥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比平时快几秒。” “看出来了,恕哥今天如果一直这样跑,那估计得换个发动机了。”蒋圣叼着烟,含糊不清答,“他还是挺宝贝他这辆的,据我判断多半是感情受挫了。” 冯洲龙摸着狗头问,“那怎么办?” “当然是等着给他换发动机了。”蒋圣看傻子似的看了冯洲龙一眼,“坏了还能不换吗?” 冯洲龙叹气,“……说真的大圣,我觉得你以后找对象别找初中生了,太禽兽了。” 蒋圣震惊答,“你怎么知道我最近泡初中生了?” “除了初中生,那个脑子正常的女的能喜欢你?”冯洲龙翻白眼回。 “我靠,冯洲龙你大爷。”蒋圣当即掐住了冯洲龙的脖子,扭打起来。 萧恕摘掉头盔,摇头摔掉发丝的汗,大大刺刺地坐在观众席上,冷漠地旁观两个智障打架。 他用湿巾把手跟脸都擦干净,摸到手机。 看到消息后目光不由自主地温和起来。 倾酒:[你晚上有什么想吃的菜吗?仅限于我会做的。] shu.:[晚上接你去超市买?] 回完这条萧恕去勾旁边的水,腿上手机突然一震动。 乔卿久秒回。 倾酒:[可以,反正是员工福利。] shu.:[小朋友不好好上课,玩手机被我抓到了。] 倾酒:[你有没有生活经验啊,周五下午最后两节自习,谁会有心思学习嘛。] shu.:[没,我只有给领导打工的经验,晚上想喝什么?还是草莓牛奶?] 倾酒:[六点放学……你晚点儿再接我?] 放学时比上学时还要备受忌惮,早上一起进门能解释为撞见的,那晚上上萧恕的车,答案是唯一的。 萧恕眉眼舒展开来,调戏着回了句:[怕被看到,哥哥接妹妹难道不是光明正大?] 倾酒:[那我不要你接了哦。] shu.:[不跟闹了,我等你电话,反正一直都在一中附近。] 太阳西移,烧红的血色从天边开始翻涌蔓延,萧恕冲蒋圣跟冯洲龙吹了个口哨,“走了,回去再打。” “我靠,恕哥你怎么这么快就笑了。”蒋圣摸了把脸,搭着冯洲龙的肩膀,“咱们妹妹这么好哄。” 萧恕瞥他,“别叫的那么亲热,那是我家的。” “行行行,你家的,晚上喝酒去啊。”蒋圣讲。 “不去,没空浪。”萧恕一口回绝,“等会儿该去接人放学了。” “卧槽。”蒋圣揉着耳朵,认真地问冯洲龙,“我听错了吗?” 冯洲龙同样恍惚,“我之前是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恕哥追人,他这真是上心,从早到晚不落下,你看看人家恕哥,再看看你,就知道为什么自己只能骗初中生网恋了。” 蒋圣大力拍他的背,“闭上你的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 周五放学铃响,同学们拎起早早装好的书包,宛若出笼的兔子,撒欢的冲向校门外。 应长乐坐在现在属于萧恕的桌子上,脚踩着椅子的横杠,居高临下的看乔卿久慢吞吞的叠卷子。 “你不跟我一起走对吧。”应长乐尾音平和,不是个疑问句。 乔卿久把卷子归进卷夹,轻轻点头。 等值日生迅速的擦干净黑板离开,诺大的教室里只剩下乔卿久一个人。 灯被热心同学随手关掉了,她走到窗边,绿萝枝桠蹭过手臂,痒酥酥的。 她拨出萧恕的语音,百无聊赖地探头看出去,黑色奔驰越野由远及近驶入视线内,停了下来。 语音被接通,声音蕴着笑,“下来吧,刚好我到了。” 若是足足绕了一中四圈也算刚好的话。 46.倾酒。 附近百货超市的停车场在最顶楼, 乔卿久低头刷手机,小口砸着草莓牛奶下车, 跟萧恕并排走着。 “你看点儿路。”萧恕无奈的喊她。 乔卿久头都不抬, 嘟哝着,“我有看的啊。” 信誓旦旦说自己看路的某人,两分钟后踩上地表凸起。 愣凭着自身平衡力站稳没摔倒的乔卿久悻悻收起手机, 感慨道,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由着我踩上去, 都不阻止的人。” 萧恕哽住, “……我也是真没想到, 你真半点儿路都不看。” “你不是在旁边吗。”乔卿久理直气壮。 “我怎么没把你给卖了啊。”萧恕挑眉。 乔卿久把吸管咬的扭曲变形, 抬眸认真讲, “我超贵的。” “嗯, 看得出来。”萧恕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朗声讲,“但恰好我什么都缺, 就是不缺钱。” 这话没法往下接, 再接下去就太暧昧了。 夏至后白昼被渐渐拖长, 青灰色天光从两侧的镂空处透进来, 他们并肩偏头看着对方。 偶有车灯闪过, 打亮谁精致的脸庞。 乔卿久动了动嘴唇, 没发出任何声音。 到点了, 车库里的照明灯忽然亮起,解掉了燃眉之急。 她揉了下自己的肚子,提议道, “我们快走两步吧, 我已经饿了。” 星期五晚上的百货超市热闹非凡,乔卿久从前没来过这家店,对商品排列路数一概不知。 其实就算知道,乔卿久也绝不可能在有人帮忙选择的情况下,挑出什么食材来。 她把选择权双手奉上交出,如果对方不要,可能还会硬塞。 萧恕推着购物车,乔卿久乖巧的跟在他旁边,校服外套被她脱下扔在车里。 穿过几条货架,味蕾被食物的气味勾起来,她被带到了萧恕熟食区。 这家超市的熟食区相当开阔,有座位,更像是个小型美食广场。 “干嘛?”乔卿久不解地看着萧恕问。 “不是说饿了?”萧恕低笑,吊儿郎当的讲,“原来是骗哥哥的啊?” 乔卿久在萧恕这里翻车数次,终于深刻认识到了这样一个道理。 随口就来的借口,基本等同于是随时落下砸脚的石头。 不过周边叫卖吆喝声不绝,有人持箸大快朵颐,在这种环境下哪怕是吃饱喝足的人也会下意识的想要再来点儿什么。 但乔卿久明显不是一般人,她笑盈盈地跟萧恕说,“那麻烦哥哥帮我选下,我应该吃点儿什么。” 萧恕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法儿都耗在乔卿久身上了,他挑了几样乔卿久看起来会喜欢的。 回头发现人没跟在自己身后了,视线扫了圈,找到人。 乔卿久找了个桌子,正低着头仔细的用纸巾擦蹭。 雄性生物的占有欲作祟释然,萧恕的视线略侧,就看见有个男孩子举着手机拍乔卿久。 啧,还真是不缺人惦记。 他迈步过去,直接挡住了男生的视线,“过来陪我等餐。” “可我都擦一半了。”乔卿久顿停,挣扎讲。 “过来陪我等餐。”萧恕重复,口气不容置疑。 乔卿久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但她不和精神病较劲。 她轻叹,“行吧。” 男生长相凌厉,从头到脚都透着不羁,女生乖巧可人,鹿眼灵动,清澈见底。 这样带着反差的颜值搭配难免吸睛。 看过来的反倒比刚才更多了一些。 乔卿久的舞台跳的多,追光灯打下来,全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多数事情习惯了就习以为常,她旁若无人地咬鸡翅,因为变态辣被呛的满脸通红。 说一句吹三口气。 萧恕体贴起身去给她拿了瓶冰牛奶,本意是让她顺一顺别再吃了。 结果乔卿久愣是不听劝的就着牛奶吃完了两只,萧恕越让她不行别吃了,她越咬下去。 都被她气笑了,萧恕把甜点盒子拆开挪到她面前,温声问,“乔卿久,你这是什么狗脾气。” 变态辣的确很变态,吞咽途中已经辣的够呛,后劲更是十足。 嗓子火辣辣的,乔卿久艰难张口,哑声答,“起码比你脾气好吧。” “谁给你的勇气啊久宝。”萧恕拿起第二串鸡翅,慢条斯理的咀嚼,眼神挑衅。 或许真的是能吃辣,乔卿久觉得自己在北方人里已经算可以了,可依然被辣的难受。 萧恕连着吃下去,脸不红、水不喝,什么也不就,干吃。 他们仿佛吃的不是同一种东西。 “你停一下。”乔卿久盯着鸡翅,突然萌生出个大胆的想法。 萧恕把嘴里的肉咀嚼完轻“嗯?”表示疑惑。 她歪头,眨眼睛撒娇说,“我怀疑你吃的是蜜汁烤翅,我吃辣多,你不要骗我!” “哪你咬一口。”萧恕把签字递过来。 乔卿久想也不想的大口咬上去,下一秒被辣出了眼泪。 她快速舀起一大勺巧克力慕斯含在嘴里,泪汪汪地看着萧恕。 萧恕顺着她咬过的痕迹咬下去,好整以暇,悠然自得。 勉强从乔卿久含糊不清的词汇里辨别出,“骗砸。” “哥哥又没逼你吃,何来骗你之说啊。”萧恕眼尾微扬,懒声应。 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引了不路人视线,萧恕冷眼睨回去,隔空对视。 盯着乔卿久看的青年尴尬的挠挠头转过身去。 乔卿久对此一无所知,满脑子只剩下“好辣好辣好辣。” 泄愤似的往嘴里塞慕斯蛋糕,杏眼圆睁,过了两分钟才彻底缓过劲来。 她把剩下的蛋糕戳的稀巴烂,小声碎碎念,“你欺负人。” “我欺负你,怎么了,你要欺负回来吗?”萧恕接腔,漫不经心的望着人讲。 目光落在她红艳的唇上。 妈的,想亲。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次,人家才十六,再吓跑了又要去曲楚家楼下哄人。 “萧恕。”乔卿久垂头丧气的喊他,“我们等下出去打一架吧。” 萧恕耸肩,溢出声短促的笑,“你打得过我吗?” 乔卿久轻轻拍了下桌子,嗔怒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别侮辱人嘛!” “我建议你下次放狠话别加尾音。”萧恕抽纸巾递给她,“不然总显得哥哥欺负你了,让别人看见多不好,哥哥多无辜啊。” 乔卿久唇角抽动,感慨万千,“你说这话也不觉得亏心我的哥,比我说我自己乖还没可信度。” “我家久宝宇宙第一乖。”萧恕如是答。 乔卿久觉得他是怕被猪油蒙了心,不肯在理他了。 萧恕点吃食发挥了他一贯的作风,宁可多,绝不可少。 因为被辣到,外加晚上本身就没什么东西的习惯,乔卿久分担的少之又少。 剩下挺多。 萧恕的手搭在椅背上,抬下巴问,“去买东西?” “浪费可耻。”乔卿久抱臂回,“而且你应该吃饱了,好像不需要我做饭了?” “你究竟对我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有什么误解?”萧恕反问。 他自问自答,“我拿迟辰举个例子,如果不控制,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他绝对可以吃下半头牛。” 乔卿久闭眼回忆了下迟辰的吃相,对此表示充分的认可。 她眯眼看萧恕,唇角弯弯扯出浅淡的小梨涡,像只使坏前做准备的小猫咪。 “可我吃撑了,走不动路了怎么办啊。”乔卿久娇里娇气地说,意在为难萧恕。 “久宝走不动了啊。”萧恕眸色一沉,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购物车,“你可以坐车里,我推你,反正你似乎没有什么想买的,估计全是我挑。” 熟食区的光线极佳,橙黄灯光打在食物上,为本就可口的食物增了色。 周围有人流移动,叫卖声、咀嚼声、聊天声交融在一起。 凑成幕生动的烟火人间。 父亲乔封职业特殊假期并不太多,母亲周音自己又没有从还是个孩子的思路中跳脱出来。 所以在其他小朋友可以坐进购物车里跟爸爸妈妈一起逛超市的年纪里,乔卿久偶尔会被保姆阿姨牵着在超市里蹒跚而行。 倒也并不是没有在宠爱里长大,起码乔封作为父亲,以一己之力倾尽了整个世界的宠爱给她,两家的老人亲戚皆对她宠爱有加,周音作为母亲缺失的某些部分早早被这些人加倍补了回来。 但她好像记忆里真的从来没有坐进过超市购物车。 其实不是没有羡慕过其他能够坐在车里的小朋友们,只是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乔卿久和保姆阿姨撒娇撒痴,要求对方把自己抱进车里去。 那不是她妈妈,她不可以麻烦人家。 “不敢坐进去吗?”萧恕清冽的声线把乔卿久从旧日思绪里扯出来。 乔卿久骤然摇头。 “那就是想坐进去。”萧恕站了起来。 骨骼分明的手紧握住购物车把手,颔首道,“那进来吧,乔卿久小朋友。” 刚刚这姑娘看见有小学生坐在购物车里的时候脚步明显顿了拍,这个动作被萧恕捕捉到了,所以他问了。 托进门就来熟食区的福,购物车里现在空空如也。 乔卿久身材纤瘦,整个人缩进车里,还留出了挺大的空间。 进去之前稍显尴尬,但完全坐下来,新奇感代替了微弱的尴尬。 毕竟后脑勺对着萧恕,看不到人,就当不存在。 “我重吗?”乔卿久抱膝,把头抵在膝盖上,软声问。 萧恕垂眼,白皙纤长的天鹅颈撞进眼底,他清嗓子答,“你有一百斤吗?” “……”体重九十二的乔卿久陷入沉默。 萧恕在短暂的沉默里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选择闭上嘴,疯狂往购物车里加东西。 乔卿久靠着把手那边做,直接导致了萧恕无法越过她把东西放进去。 于是萧恕拿一件,乔卿久接一件,再摆到自己前面的空位。 合作无间。 中途在玲琅满目的食品货架前撞上了另一个被母亲抱进在购物车里的真.幼龄萝莉。 萝莉扎着冲天羊角辫,站在购物车里奋地冲着乔卿久挥了挥手,似是默认遇见了同类,很开心。 乔卿久莞尔也朝她挥挥手。 小萝莉给她个飞吻,可爱的不行。 孩子的母亲非常年轻,以为两人是情侣关系。 跟萧恕打趣,“我家这个三岁了,你家这个多大了?” 萧恕抬手,揉了下乔卿久的发旋,语气不自觉地温柔起来,“我家这只大一点儿,三岁半了。” 乔卿久反手去拍萧恕,仰头软糯糯的说,“你才三岁半。” “不好意思。”萧恕轻咳,别过头,抿开笑意,“小宝贝到叛逆期了,有点儿凶。” 眼看着他还要顺杆儿跟年轻妈妈讨论“教育孩子”的问题。 乔卿久无情打断他,“哥哥我要吃巧克力,葡萄干坚果的蓝色包装那个。” 年轻妈妈眼底闪过丝震惊,不过转瞬即逝。 他们的长相过于耀眼,男生又对女孩子宠溺十足,看着想情侣之间才会有的举动。 可话说回来,十几岁这个年纪的情侣跟兄妹的确很难以肉眼区分开来。 哪有哥哥不宠妹妹的。 “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阿舟,妈妈也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呀。”年轻妈妈逗了下孩子,笑着点头推着车走开了。 乔卿久欢快的和萝莉道别,“阿舟再见哦。” “伸手。”萧恕把乔卿久要的取下来。 她听话的摊开手掌,手里一沉,差点儿没拖住,赶紧加了只手。 萧恕直接从货柜最顶上拿了人家还没来得及拆开塑封的。 八连盒。 “你喂猪吗?”乔卿久双手捧着巧克力盒子,扭头问。 萧恕指尖敲了敲把手,“久宝,哥哥不许你说自己是猪。” **** 初夏的夜晚宜人,乔卿久把焯过水的排骨推进汤锅里,喊靠在抽烟的萧恕进来剁玉米。 萧恕同学选择不困难,但下厨经验明显不足。 弃玉米段取整段玉米。 乔卿久持刀砍了两下,选择放弃。 “切几段啊?”萧恕接过刀问。 “再问自杀。”乔卿久拉着脸答。 他用力砍下去,玉米被剁开,连着菜板也跟着颤。 乔卿久被他手起刀落砍人似得操作,笑得肚子疼。 捧腹笑得肩膀抽动,半分钟才停下来,“大哥我见过做菜不行的,切菜跟你一样的真没有,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萧恕异常平静的讲,“你这种吃现成的都选不出的人,怎么好意思问我?” “……”乔卿久立马收笑,指着门口,“从我厨房出去。” 萧恕淡淡一笑,“这是我家。” 乔卿久摸摸鼻子,端着菜板把四分五裂的玉米推进锅里,侧身越过萧恕闪出厨房。 擦身时委委屈屈的说,“欺负人。” 院里的石榴花开全了,风过满院飘香。 炉上小火慢慢煨着锅汤,乔卿久换了宽松的棉质睡裙,抱着本英语书坐在吊椅上,借着廊下昏暗的光背课文。 萧恕从杂物房找出盏底端带夹子的台灯,卡在旁边的栏杆上,把灯对准乔卿久,照的她面前光亮一片。 乔卿久循着光看过去,萧恕人松散的坐在栏杆上,手掌撑着吊椅椅背,狭长的眼眸里蕴着笑,“想荡秋千吗?” “荡高点儿可以,低了不行。”乔卿久把英语书合死,放到腿上,用手压好才答。 话音刚落她就双脚离地悬了空,身体惯性朝后栽进了松软椅背里。 南平城近年来空气污染指数较高,肉眼能见到星空的次数屈指可数。 弯月坠在深蓝布幕里,乔卿久眯着眼睛找到了一颗黯淡的星。 她落回来,又再一次被萧恕推高,唇角不由自主的弯起弧度。 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肆无忌惮的笑,像是顽劣的幼童,不顾家长的命令,入夜依然沉溺游乐园不肯归家。 可不光没有人会呵责她。 还会有人问沉声她,“今天有开心吗?” “开心啊。”乔卿久在萧恕看不见的角度笑靥如花。 她在又一次升高时于心里默念,“谢谢你带给我的开心。” 47.倾酒。 暖黄的灯光映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 萧恕在最后的答案那里用黑色签字笔画了个大大的勾。 对勾跟十字叉这种东西都是用红笔划起来才有那个意思。 黑色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萧恕眼不见为净的把书划拉到一侧。 桌上的计时器还余下十三分钟。 他把计时器规定, 咬着烟望墙上挂钟。 十二点四十。 隔壁屋没有灯光透出, 厨房的灯倒是依然亮着。 萧恕渡步到厨房,乔卿久不在里面。 是个忘了关灯的小迷糊。 他扭头去按灯光开关,手一僵, 开关上方贴了张熊猫头形状的便签条。 [我已经加过盐了, 你可以先尝尝咸淡,如果淡了就再加点儿, 香菜跟葱我都切了沫, 在冰箱红盖的保鲜盒里。] 末尾画了个卖萌的小表情。 [(づwど)亲亲你的宵夜好了。] 可爱的不行, 萧恕随口一说, 乔卿久还真就当了真。 冲着她这份心意, 萧恕今夜也势必得喝口汤。 气温不低, 汤锅的保温效果极佳。 乔卿久贴心的在炉灶旁边放了干净的碗勺。 炖煮出的油花被撇的干净,汤熬的奶白,入口清甜不腻。 香菜浮在面上, 一点翠色映衬, 漂亮极了。 萧恕小心翼翼地端着碗, 从东边移动到西边, 汤面小幅度的泛起丝丝涟漪。 半滴都没撒出去。 萧恕摸黑进入萧如心的卧室, 把汤碗平稳的放在桌上才去开灯。 檀香味道浅, 烟雾徐徐缭绕着散开来。 相框里的萧如心笑容璀璨夺目, 萧恕单手捧起碗,笑得有些苦涩。 “姐,有人给我做了夜宵。” 他的吃相很好, 瓷勺完全不去碰碗底, 全程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两年来每个夜晚对萧恕来说都如出一辙的难熬。 现在好像终于、终于有那么一点点开始要好起来的势头了。 萧恕敛着眸无端回忆起母亲司榕的质问,“豪宅、跑车、奢侈品,你应有尽有,究竟有什么不满足?” 十三四岁的萧恕梗着脖子答,“我想要爱,想跟别的同学一样。” 司榕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讥讽的看着萧恕,“既想有钱满足私欲,又想要得到充分的爱,世界上的好事情你要占全套,萧恕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萧恕皱眉反驳。 那时萧恕太年少,要风得风、要雨的雨。 误以为整个世界都是他的。 后来发生的所有事都在不停的应征司榕的话。 如同恶魔垂首念下的魔咒,他依然有普通人十辈子赚不到的钱可以随意挥霍,但就连最后的港湾萧如心都会撒手弃他而去。 如果是之前“命运弄人”对萧恕来说算成语的话。 那萧恕从未想过有天命运会作弄到自己头上。 他负隅顽抗,毫无半分用处,只得全盘接受。 萧恕回厨房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带料的。 排骨被炖煮至软烂脱骨,莲藕粉糯,玉米脆甜,整个身体都暖起来。 他扬起头,透过厨房大开的门,看见月光清凌。 明明最开始歇斯底里要的是爱,到后来因为静夜里温热的汤就催出落泪的欲望。 萧恕把碗洗干净,晾进控水筐中。 回屋前在乔卿久卧室对窗的横栏上抽了小半根烟。 尚且未到需要开空调睡觉的月份,乔卿久开了半面窗。 “好像,是可能的吧。” 多年后萧恕终于可以把当年的问题,归纳总结成肯定句。 风将淡粉色帘布向屋内拂,又在对流后贴着纱窗,被窗台上的仙人掌顶凸出一小块。 对的,乔卿久小朋友养仙人掌。 萧恕随口问过为什么,别的小姑娘好像都喜欢多肉之类可爱的植物,反正不是仙人球。 得到的回答是:这是我唯一养不死的植物,万物有灵,作孽不太好。 乔卿久理由太过充分,令萧恕无法反驳。 药袋里的氯|硝|西|泮仅剩下最后两粒,萧恕捻着药片犹豫了下,含水吞服掉。 明天乔卿久不必去舞蹈附中跳舞,有概率会在家,他不希望自己错过乔卿久的整个上午。 氯|硝|西|泮这类精神类安眠药需要去医院拿病例开具,为了避免被用来自|杀,每次只能拿到三十片,普通人一个月的药量。 实际上萧恕对自己的睡眠放任自流久了,不甚在意,除非赛车比赛或者固定的越野训练在上午,否则不会吞药强迫自己入睡。 反正世事都已经难过成这样了,几点睡觉起码可以自己选吧。 他鲜少去开药,即便坐诊医生是曲楚,萧恕依然对进入医院的这件事厌恶之极。 平时一袋药能撑过小半年,但这几天每天早上都去一中上课,消耗极快。 眼皮开始打架,意识渐渐模糊。 萧恕进入睡眠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周末去开药吧。 **** 乔卿久卡在六点五十被生物钟唤醒过一次,摸到手机确认好星期六,自己不必练舞后。 又把头埋进被子里睡了个回笼觉。 这觉睡得极酣甜,梦里想要的应有尽有。 父亲还在,同母亲和睦相处,一家人在奶奶的农场秋游,风拂过麦田,金色海浪翻涌……桃李杯捧了冠军奖,萧恕在她额间落下轻吻。 如若没有被吵闹声惊醒,该是个美好的星期六。 “你又不做亏心事!凭什么不让我跟着你!”窗户没开,尖锐的女声传进来。 乔卿久的头个反应是画面快转到噩梦了,她迷茫的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星月墙纸。 声音越发清明的传进来。 男声浑厚,中气十足,“我回我自己祖宅,还用得着跟你交代吗!” 是萧驰叔叔的声音。 乔卿久直挺挺的坐起来,搓了把脸彻底清醒过来。 “凭良心说话,我以前有跟踪过你吗萧驰,你做什么我管过吗?如果不是我听见你打电话联系工人,我都不知道这事。”唐媛媛的声音拔高。 南平城近年来房价一路水涨船高,胡同更是有市无价,拆迁款上亿。 唐媛媛眼馋已久,虽然没能骗得萧驰跟自己领证,但最起码要把油水捞住。萧如心死了,萧恕跟萧驰的关系很差,基本上不联系,万一哪天把老家伙哄高兴了把胡同转给自己呢? 枕边风总归是比一年到头不联系的儿子吹的要起劲吧。 可现在莫名其妙的多住进了个乔卿久,上次接触过后,唐媛媛发现这小姑娘看着清纯无辜,实际上是个狠角色。 萧驰还要为她方便在八号院改建个舞蹈室,大有让她一直住下去的意思。 万一事情成了,那自己长久以来的计划就全泡了汤,唐媛媛气急败坏的讲,“萧恕是你儿子,当后妈难,我管不了,也不去管,那姓乔的又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要给她装舞蹈室!” 突然被叫到大名的乔卿久眼皮一跳。 萧恕戴着罩耳式无线耳机面无表情的翘着二郎腿,坐在乔卿久门口的横栏上抽烟。 他手边放着盒保温箱,仿若院中无人。 “我做什么事轮不到你管,上次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萧驰脸色阴沉,情绪尚算稳定,斥责道,“你如果听不懂我说话,那现在总该听懂了,唐媛媛,事不过三。” 乔卿久光脚下地,抽出件外套披在身上,刚推开门便撞上了坐在门口的萧恕。 院中争论的萧驰跟唐媛媛俱是一顿,双双看过来。 萧恕抬眼,黑眸如深水潭,眼神阴鸷。 薄唇勾起抹笑意,他摘掉自己的耳机,另手掀开保温箱盖子,拿出食品袋。 “接着。”萧恕把袋子递过来。 乔卿久皱眉接下,才发出个“我” 就被萧恕打断,“回屋去吃早饭,好好呆着别出来。” 他倾身,清冽的雪松气息覆过来,乔卿久头上一沉。 萧恕把他自己的耳机罩到了乔卿久脑袋上。 罩耳式耳机的隔音效果极佳,重金属摇滚乐在耳畔炸裂开来。 使得乔卿久无法再听到其他任何声音。 她被萧恕轻轻掰着肩膀,温柔地推回房间里。 门萧恕迅速带上,动作行云流水,明显是坐这儿恭候乔卿久出屋已久了。 乔卿久站在门口,对着后门晃动的挂件,足足怔愣了小半分钟。 她把早餐放到桌上,又伸手取下了头上的耳机。 寄人篱下最大的缺点便是,无法因自己而起的事情置身事外。 哪怕主人尽全力去护着她周全,乔卿久还是毅然决然的摘掉了耳机。 没半分犹豫。 这样的做法无疑是种自虐,但乔卿久坚持认为自己要听下去。 以后总是要还的。 即便萧恕同原本就继母唐媛媛势同水火。 可在她出现在八号院之前,萧驰应该同唐媛媛关系还算不错。 争吵声仍在继续。 “……过三又如何,你自己做事过火,还不许人说了吗!萧驰你把话撂下,你今天要是给你儿子养童养媳,哪行,我当后妈的碍不着萧恕他谈恋爱,我马上走。”唐媛媛阴阳怪气地吼。 乔卿久紧紧捏攥着裙角,闭上了眼睛。 “姓唐的。”萧恕的声音骤然响起,没有任何温度,冷得惊人,“如果你不会讲人话,我可以帮你闭上你的狗嘴。” 唐媛媛怒气冲冲地看向萧恕,视线撞上的瞬间,又立刻扭过头看向其他方向。 她不敢和萧恕对视,那双眼睛深邃的黑眸里暗流涌动。 目光交错的瞬间,唐媛媛窥见抹杀意。 她定神,嘘了口气,才看向萧驰继续讲,“你儿子萧恕否认了,如果不是,那我倒要问问那姑娘十几啊?你究竟安得是什么心?准备给自己找……” “啪。”巴掌声响亮。 乔卿久睁开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萧驰勃然大怒,打的极用力,唐媛媛半边脸当场肿起来。 “你敢打我?”她捂着脸,昂起头颅,得意洋洋地逼问,“我怀孕了,我怀了你儿子,你他妈知道吗?” 这话一出,房间里的乔卿久撑桌站起来,萧恕抿唇笑了,萧驰的脸色更黑。 院子里安静下来,风都停了。 方塘里锦鲤躲在大片荷叶下面,惊得不敢露头。 萧驰震惊地看着唐媛媛,唐媛媛嘲讽一笑。 半分钟后,又是声响亮的耳光。 “萧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唐媛媛不可思议的吼叫着,“我怀孕了啊,你是聋了吗!你居然还敢打我,你有本事打死我啊,一尸两命你敢吗!” “老子打不死你。”萧驰面目狰狞,从牙缝里挤出句话。 乔卿久扯开门要出去拦,萧恕挡在门口,垂眼看她。 肃声命令,“回屋去。” “不可以这样。”乔卿久着急,扬手就要去推开萧恕。 萧恕由着她推,巍然不动,直接伸手揽过她纤弱的腰,大力把人拽带进卧室里。 门啪嗒一声自动关上了。 48.倾酒。 乔卿久卧室是萧恕找人特地设计的, 粉白为主色调,天花板上坠星月壁纸, 为了营造温馨舒适的气氛, 处处精致。 可是他们之间并没有随着这环境的变更而有半分缓和,反而因为进到了密闭空间里而火|药味更慎。 “我过说了,你别管这事, 久宝你听点儿话。”乔卿久越挣扎, 萧恕扣在她腰间的手越用力,哑声讲。 “放开。”乔卿久嗔目怒道, “萧恕, 你别逼我跟你动手。” 萧恕松开手, 整个人退了两步, 直接以背抵靠在门上。 食指指骨弯曲, 揉了揉涨的生疼的太阳穴, 无奈的叹气道,“我可以按你要求放手,但这事你得听我的, 你不可以过去掺和。” 乔卿久上前一步, 仰头盯着萧恕, 眸色深深。 一字一顿, 无比认真地说, “萧恕, 请你给我让开。” 装乖装的太久了, 她似乎很少会把生气的情绪展露出来。 哪怕自己被傻子堵了,也只是心不在焉的怼几句,直接打回去, 不会墨迹太长时间, 更不会盛怒。 乔卿久生了这样毫无棱角的幼圆脸,毫无气场优势,凶起人来奶凶奶凶的。 “久宝,你今早的要求好像特别多啊。”萧恕勾唇,漫不经心地讲。 萧恕不光不让,还背着手直接把卧室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乔卿久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可外面是一个孕妇跟一个气急扬言准备动手的成年男性。 她生怕出事,心急如焚,只得握拳朝萧恕挥过去。 夫妻之间吵架是常态,琴瑟共鸣什么的,估计只存在于新婚燕尔和童话故事里。 乔卿久见多了周音和乔封争吵,激动起来摔打东西是常态。 周音偶尔会捶打推搡乔封几下,但乔封任她作闹,从不还手。 她完全是能够接受激烈争吵、言辞犀利的,可无法看着男人动手打女人,何况对方还是怀着孕的女人。 绝对不可以这样。 乔卿久这拳出的颇用力,意在让萧恕从门口闪让开来。 拳打在萧恕肩头,躯体碰撞发出声闷响。 萧恕低眉,看着她落在自己肩头的拳头,短促地笑了声,既没还手,也没有让开。 “白疼了。”萧恕轻柔握住乔卿久纤细的手腕。 用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细嫩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调侃道,“久宝你还真舍得打哥哥呀。” “让开。”乔卿久寒声重复。 萧恕挑眉盯着她,吐出三个字,“我不让。” 乔卿久猛地抽回手,手刀朝他劈过去,萧恕左右晃动避过了两招。 “你倒真舍得。”萧恕边躲闪边调笑。 “我不舍得,但你现在必须得让开。”,讲话并没有让乔卿久的动作慢上半分。 萧恕在她要抬腿踢过来的瞬间凝眉,乔卿久这个动作无疑是直逼下三路来的。 狠是真的狠,看来是真的急了。 生理差异就明晃晃地摆在这儿,男性如果踢到下三路的话,只会因为剧烈吃痛而弯腰,被迫门口闪开。 萧恕顶了下后槽牙,不得以还了手。 他借着身高避开乔卿久的手刀,接着迅速抓扣着她的手腕把人制住。 萧恕把她的手高举过头顶,另手揽着腰,基本上是把人从地上抱起来,让她脚不着地般带着大步向前,直接带着倒下压在身后的床褥上。 “久宝乖,别闹了。”萧恕单膝跪在床上,按着她的手。 垂眸俯视着乔卿久气红的脸,压着烦躁的心情哄人。 乔卿久小时候实打实的学过一阵子的柔道,后期跳舞太忙无力兼顾,才被迫放弃的。 父亲乔封也精心交过她几招合适女孩子用的擒拿防身,乔卿久练的算是非常不错。 奈何现实跟理想差异巨大,乔卿久三好学生一个,在现实里没有什么实战的对打经验,而且体力压制在某种情况下是绝对优势。 他们彼此留了余地,乔卿久对萧恕下不了狠手,注定受制于人。 “我不管你跟她什么过节,家暴都是不对,不可以。而且她怀孕了你知道吗?出事怎么办?不考虑她可以,你也不考虑萧叔叔吗!”乔卿久吼道。 萧恕始终没回嘴,只是死死的按着她的手。 乔卿久凝视萧恕,睫毛轻颤,闭上眼又立刻睁开,内心在进行激烈的交战。 她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圣母,仅仅是出于人道主义和对孕妇这个群体天然的保护感使然。 但纠结的原因更简单,是人之常情,动物尚且会竭尽全力的去保护自己的幼崽不受伤害,何况是人。 萧驰这般愤怒无疑是因为唐媛媛出口侮辱了自己和萧恕,萧驰于乔卿久算关系亲厚待她极好的叔叔,而萧恕是她朝夕相处,喜欢的人。 唐媛媛是陌生人,还是对她敌意满满的陌生人。 趋利避害和极度护短,是人类文明里无法避开的劣根性,乔卿久觉得自己不该为了唐媛媛和萧恕动手,不该咄咄相逼,可道德感催着她如此。 别过头避开萧恕的炙热的视线,乔卿久艰难地开口讲,“求你了萧恕,别让我因为这种事情讨厌你,我不想。” 屋外唐媛媛的尖叫并未止歇,屋内却如同被空气墙隔绝。 乔卿久听见自己因为着急而过快的心跳,呼吸起伏间。 她将萧恕眼底的落寞一览无遗。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是。”乔卿久低声的解释,万分懊恼,“我只是很着急……口不择言。” “我没事。”萧恕薄唇轻动,视线上移,停留在乔卿久的手腕上。 乔卿久的肌肤白皙娇嫩,他情急之下力道未能控制好,现在被捏着的腕泛着扎眼的淡红色。 萧恕轻叹了声,无奈地讲,“久宝,我是拿你真的没办法了。” 习惯之所以为习惯,估计是改不掉的了,哪怕是这样的情况下,乔卿久仍然用手指攥块了床单,紧张手里千万不能缺东西。 “我真是看不出,久宝你对她还挺有善心的,她对你可完全没有。”萧恕稍稍松落了下自己扣着乔卿久手,没有刚才握的那样紧了,但还是控着人的。 乔卿久亦不再挣扎,她再激烈的动过手后彻底冷静下来。 试图跟萧恕讲去道理,乔卿久柔声讲,“这不一样,如果唐媛媛是正常、健康的人,那么她出口对我重伤,那我肯定加倍奉还,我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的。可她怀孕了,不能动气的,这样不合适,你要么出去跟我拦着萧叔叔,要么让我出去,我自己拦。” 萧恕眼风扫下来,漆黑的眸子紧锁着乔卿久,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 “唐媛媛不可能会怀孕的,她只不过是找了个完美的借口针对你我罢了。” 下一瞬,萧恕冷声抛出了重磅炸|弹。 乔卿久怔住,无措的凝视着萧恕。 她从他眼睛里读出来认真,眼神是骗不了人。 手上的力道完全消失了,萧恕松开了手。 乔卿久看着萧恕的手掌从半中缓缓落下。 覆盖在自己眼睛上,她没有阻止,踏实得让自己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萧恕的气息跟声音萦绕在周围。 乔卿久甚至忘了收回自己高举在头顶的手,就放在原处未动。 萧恕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带着深切的倦意,微嘶哑。 开口很艰难,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生磨出来的一样。 低沉之至,“我爸……” 萧恕停顿半秒,视线聚焦在乔卿久泛薄红的手腕上面。 小姑娘白皙的肤色衬在肉粉色床单上,纤细的好像稍稍用力就会折断。 为了唐媛媛这种东西对乔卿久动了手,到底自己在做些什么破事啊。 萧恕咬了下后槽牙,哑着嗓子继续讲下去。 他说的非常慢,每个字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爸前几年出了场小车祸,失去了生|殖能力,这件事情只有我爸本人、我妈、跟我知道。” “这种事情对于男性来说,非常、非常难以启齿,所以唐媛媛是完全不知情的。” “……我很抱歉。”这样的走向乔卿久完全无法预料到,她整个人都落在震惊里,想要发声阻止萧恕别再讲下去了。 但萧恕并没有停下来,乔卿久的眼睛被他的手掌盖着。 清晰的感知到萧恕传来的体温越来愈低。 “唐媛媛图我爸的钱,我爸给她了,他们没领过证,单纯同居的情人关系,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不是对妻子隐瞒自己身体状况,更谈不上所谓伦理道德,你不必为此忧心。” “这事就只能有两个可能,要么唐媛媛为了针对你我找出了这样蹩脚的借口、要么她跟其他人乱搞上怀了孩子想要扣在我爸头上。” 萧恕说完这句停了停,确认乔卿久没有插话的意思后才继续。 “但你放心,唐媛媛很了解我爸,我爸更了解她,估计连她幼儿园同学有谁都查的一清二楚。如果孩子出生,我爸做的第一件事绝对是马不停蹄地去测验dna,唐媛媛不会蠢到和他人苟且留下证据的,毕竟钱她还没捞够。” 微风从窗台翻涌进来,把帘布吹的鼓皱,无声扯动屋内桌前挂绳上的照片。 神龛里乔封警服英挺落拓,有香灰被风带出落在红木面上。 灰色落在红色上,扎眼得太明显。 却没有人能够有余力去注意到它了。 乔卿久尚年幼,她经历过许多事,心理上比同龄人成熟很多。 该是娇俏肆无忌惮的岁数,可她遇事已经开始先权衡利弊。 承蒙祖上荫庇,乔卿久从来没有为了经济问题奔波劳碌过,那些污秽肮脏离她太遥远。 乔卿久站在自己的立场,出于正常的人道主义精神,做着无比正确的抉择。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正常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对孕妇动手。 哪怕只是扇耳光。 乔卿久本无意为难萧恕,就是想阻止。 可她的任何一个反应都是再向萧恕提出言辞犀利的质问。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就因为你跟你后妈势不两立,所以就看着你父亲对一个孕妇大打出手吗?这样的三观的你我没办法接受。” 但她没想到过萧恕不能说的理由是这样的。 生活远比电视剧要精彩纷呈得多。 可惜万金难买后悔药。 懊恼感自心底油然而生,冲向四肢百骸,把僵硬的身体唤醒。 乔卿久收回手,覆叠在萧恕的手臂上,哽咽道,“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我该相信你。” “没事。”萧恕自嘲的扯着唇角笑了声,喉结滚动,不紧不慢的说,“久宝的立场跟问题合情合理,是我家的破事多,你的问题换算下来,其实无非是问我面子跟你的信任我选哪一个。” 49.倾酒。 霎那间万籁俱寂, 乔卿久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开来,她除了萧恕的声音, 再听不见其他任何声响了。 乔卿久像是飘渺宇宙中同控制台失去联络的飞船, 几次三番的挣扎、不断的操作妄图去与联络地面。 却得不到任何有效的信息,有吱吱呀呀的不明信号传过来,是根本解不出的乱码。 绝望的时候乔卿久随意的切换了波段, 恰好接收到了萧恕的传讯。 亿万光年之外, 她孤立无助,即使消失掉都不会有人发觉。 陷落在失重的区间漂浮, 辨不清星系和航线, 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萧恕是她唯一的回应。 因为得到了萧恕的回应, 乔卿久才舍弃掉刚刚萌生的、想要毁掉飞船的想法。 哪怕宇宙就此毁灭, 我也要信任他, 我只能够信任他。 ——乔卿久这样想到。 **** 萧恕虚咳,清了清嗓子,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漫不经心, “那当然是选久宝你啊, 面子有什么重要的, 十块钱几吨, 先给爷来两百吨撒着玩, 爷有的是钱, 毕竟身价值三亿美金呢。” 眼睛依然被萧恕的手蒙着, 之前乔卿久看纪录片。 纪录片里的科学家讲,失去了视觉的人往往会在听觉或者是嗅觉感知方面异常灵敏。 当时看的似懂非懂,等到真落到自己头上, 成为剧中人, 乔卿久才发觉是真的。 她敏锐的听出了萧恕话里有违常理的地方。 正常人在秀自己身价时候,基本上不会用这个“值”字。 “值”更类似于对商品的估价评定。 可能有人会一时口误。 奈何倨傲如萧恕,绝不可能轻易把这样的词汇惯在自己头上。 院子里的争吵似乎还在继续着,可传到乔卿久耳畔模糊至辨不清母语词汇,又或者是她根本不想去听。 乔卿久的大脑飞速运转,抓住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她看不见萧恕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那双狭长的含情眼里是冷清、充满了倦意还是寂寥找不到聚焦点。 乔卿久无端回忆起了吃火锅那次,萧恕从围墙阴影下走出来时的神情。 心被什么尖锐的物体戳弄起来,不停的戳,让她感到酸疼,乔卿久努力想把这个物体拨离开来,奈何怎么样都抓不住。 唇动了动,最终她没有发出声音来。 萧恕垂眼把乔卿久的一举一动尽收入眼底,懒调讲,“今天天气很好,所以久宝还有什么想问的、想知道,不如一并问了吧。” “……”乔卿久依然沉默,呼吸沉重起来,带动身体轻微起伏。 鼻息吹热萧恕的手掌,萧恕无奈的笑了。 音调不自觉的降下来,温柔问,“很难开口吗?哥哥又不能怎么你,久宝这么紧张做些什么?” 理智跟感性在互殴。 理智让乔卿久不要去问萧恕。 这年头谁活着都得有点儿不顺心、不想为外人道的破烂事,刚刚才因为她的激动迫使萧恕已经说出了没有第四个人知道的真相。 该问的东西问,不该问的东西一个字都不要提,知道的越少越幸福,素来是乔卿久的处事行径。 尤其是在萧恕十之八|九会给她答案的情况下,乔卿久即便有想知道的,也很难问出口。 再次为了自己扑风捉影的疑惑问出口,不礼貌。 教养跟情分皆不许乔卿久这样做。 她披着软乖无害的皮,贯彻执行这种得过且过的生活已经许多年了。 每每有纠结处,乔卿久会在心里问上自己这样两个简单的问题。 跟你有关系吗? 必须得参与吗? 如无必要,通通视而不见。 可乔卿久早早回答过这两个问题了:有关系,有必要。 因此感性在驱动乔卿久去问,她想知道关于萧恕的一切。 感性最终压倒了理智,乔卿久的头明显向后仰了下脖颈,开口时声音带着颤,“那哥哥方便给我解释下,什么叫‘值’吗?” 萧恕皱眉,显然没意料到她会这样问。 甚至开始由衷庆幸自己遮住乔卿久眼睛的举动。 幸好、幸好。 “说实话啊。”萧恕眼睫半敛,谓叹道,“我这会儿不知道该夸久宝你心思细腻,还是说你实在太敏感了。” 乔卿久的用指腹微微挠了下萧恕的手背,她的指腹太软,动作轻柔的像是片羽毛。 “你可以当我没问过的。”乔卿久低喃说。 “那不行啊。”萧恕淡淡应,“我让你问的,你好不容易才问了,我自己又不说,什么毛病。” “就字面意思,你哥值三亿美金的意思。”萧恕苦笑,他觉得自己这回真的是彻底载在乔卿久手里了。 岁月仓皇流逝,带走的不仅仅是时间。 还有太多无可挽回的事,跟你深切爱着的人。 自然包含萧恕曾以为此生都不会提及的往昔。 他手里缺了根烟,但又舍不得放开乔卿久。 于是萧恕就这样单膝跪在乔卿久粉色的床幔上,尽可能调整心态。 平和的陈述下去,“我父母因为外面那位插足协议离婚,我亲生母亲也是个做生意的人,手段扼腕,规模跟我爸不相上下,但是近年来产业主要在国外了。他们离婚时我还小,被判给了我妈,我姐萧如心那时已成年,所以谁也不跟。” 萧恕以为自己多少会难过,但真的讲出口后,除了提到姐姐萧如心那刻有几分心酸之外。 内心居然毫无波澜,如同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早对父母全无期待,连失望的情绪跟着一同被抹干净了。 “我爸车祸后意识到自己无法再拥有新后代,所以一直想要回我的抚养权,但我妈不答应,她对我爸哪怕算不上恨之入骨,可怨气总是有的。直到我妈有笔资金链断裂,接续不上的话面临破产清算和股东追责。”萧恕另只手靠近乔卿久的脑袋。 勾起她的长发,绕在指尖,低头嗅了嗅。 忽然没正行的插了句讲,“你是用牛奶味沐浴露还是在屋里碰洒了牛奶没擦地?怎么整个屋子都这么奶。” “……”乔卿久原本浸在难过的情绪里,被萧恕这样没头没尾的切断思路。 唇线上扬,扯出抹笑意,故作轻松地嗫嚅道,“牛奶味香水,等会给你喷点儿,让你跟我一起奶。” 萧恕温和答,“那也不是不可以。” 仿佛是急着换牛奶味香水般,萧恕再往下说的时候语速明显快了起来。 “我妈最艰难的时候我爸出现了,当然或许是我妈主动联系了我爸,反正都没什么差别。结局是我爸给了我妈三亿美金,作为条件,我的抚养权变更,归他了。就这样简单粗暴,所以你哥值三亿美金,真金白银的三亿美金。” 萧恕一股脑的全部倾倒出来。 讲完反而轻松了不少,岁月夺走了许多,却也多少给予了些什么。 比如说直面现实的勇气,又比如乔卿久小可爱。 “萧恕?”乔卿久低声唤他名字。 “嗯,我在呢。”萧恕应答。 “我能听见你的声音了呀。”乔卿久故作惊喜说,“刚刚我不知道为什么,耳聋了半小时,现在终于能听见你的声音了。” 乔卿久无比体贴的表达着,有些话我听到过,但绝对守口如瓶,跟没听到过一样,请你安心。 萧恕捂在她眼睛上的手触到丝温热的液体。 他深呼吸了两下,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准备把手挪开,然后给乔卿久擦下眼泪。 结果被乔卿久压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硬生生给按了回去。 “等下再拿开哦。”乔卿久软语,带着哭腔威胁道,“现在拿开我咬你了啊。” 怕他真挪开,又强调,“我真的会咬死你的。” 大概正常人在听过这样悲惨的过去后,都会好好安慰对方一番,但乔卿久不是寻常人,萧恕更不是需要安慰的对象。 乔卿久为他难过的哭,但不许萧恕看。 萧恕轻啧,戏谑说,“给你买了早餐不吃,吃我啊。” “要你管我!”乔卿久娇气地回敬他。 他们极其默契地把悲伤的话题用玩笑隐略过去。 “哥哥不管你,你能长这么大吗?”萧恕本是随口的调笑,视线莫名不受控制往下扫。 乔卿久刚才脖颈后仰的那个动作无意挺了下胸,单薄的棉质睡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弧度。 当事人对此毫不知情,并且强行要求自己捂着她的眼睛。 萧恕喉结滚了滚,感觉到有几分口干。 他自诩是个正人君子,所以必然要多看两眼,以证明自己是个有定力的人。 嗯……结局自然以失败告终。 正人君子不等同于是圣人。 萧驰跟唐媛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院里安静如往昔,风扯掉三两片鲜艳的石榴花瓣,落在泥土里,获得了养分开出的花朵再次成为养分,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乔卿久的确乖巧惯了,但她从来不在人前哭。 若是严格按照网络上盛传的金句“没有在深夜通过哭的人,不足以语人生。” 来以深夜痛哭论人生的话,乔卿久怕是早哭到了八十岁。 几分钟静默下来。 乔卿久拍了拍萧恕的手,“你可以拿开了哦。” 萧恕垂眸向腹部以下看去。 ……按着乔卿久眼睛的手纹丝不动,他沉着冷静的讲,“再等会儿的,公平起见,给哥哥再捂五毛钱的,你困不困?要不然再补个觉怎么样?” “那没关系,等你好了再松吧,我不着急。”乔卿久异常理解萧恕,自己哭爽了,总不能让人家跟自己同步结束哭完。 做人得讲道理,你哭你哭,我纵容你。 实际上萧恕还真不是因为在哭所以等等放。 他本来好不容易平静的差不离了,又被乔卿久这个软乖的“那等你好了”弄得心神不宁。 50.倾酒。 萧恕把视线从乔卿久身上移开来, 毕竟再继续盯着她看下去怎么都不可能平复好了。 某处不听话,真是周而复始的激动。 这间屋子之前萧恕满打满算只进来过两次。 第一次是找装潢公司上门时被设计师带着进来, 看了个大体雏形, 交代过用全部最好的,还暴露了直男审美。 不过现在萧恕曾以为是晒衣绳的麻绳上坠了不少照片,乔卿久单人的、跟应长乐的, 还有一家三口的。 第二次是几天前, 乔卿久闹脾气去应长乐家借宿,萧恕推门进来看看人在屋里与否。 当时着急忙慌地, 没开灯, 手机电筒匆匆照了圈, 见人没在屋里就离开了。 所以这还是萧恕首次有功夫看清楚乔卿久住进来后卧室的面貌。 整间卧室都是以粉白色调为主装饰的, 设计团队非常专业, 后窗装饰成了飘窗的形式, 上面放了柔软的靠垫跟小桌子。 跟大多数胡同的只有前窗无后窗直接墙面接壤对家不同,父亲萧驰觉得全屋仅有前窗太压抑,通风跟隔音效果都不好。 仗着自己包工头出身, 艺高人胆大。 生生把屋墙后移了几米重建, 窗选用了半落地窗的形式。 萧恕屋里也是改了飘窗, 但乔卿久这边的明显用心许多, 小桌板一段是靠垫座椅, 另一段是挤成堆的毛绒玩具。 兔子耷拉着耳朵躺在熊本熊怀里, 黑白配。 衣柜大敞着, 椅子上还搭了条裙子,而行李箱被扔在了柜子最顶上。 目光放远,外墙攀了几株野生爬山虎, 窗纱单薄, 掩不住浓墨重彩的绿。 萧恕不由自主的扬起唇角。 还好,乔卿久在这里,过的应该还算舒服,且没有随时随地拿行李走人的想法。 明明在最开始的为她安排这些时,萧恕只想跟她做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阴差阳错到如今,希望她每天都可以开心,可以把这个地方当成自己家,可以理直气壮的住下去。 不需要虚与委蛇迎合其他人。 萧恕想要每天都能看见她的笑,抱在怀里宠得无法无天。 他瞅着那片绿,遥想起蒋圣同学作为“情圣”。 成天网恋跟初中生搞在一起,被他爹蒋宏发现追着暴打两条街后。 顶着张红肿的猪头脸,站在清狂的沙发上,大言不惭的发表自己对爱情感言时的场面。 蒋圣拍着胸脯自信的讲,“什么是喜欢?就是要星星那就不能给她摘月亮,老子要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捧给她。” 紧接着萧恕就把蒋圣从沙发上拉下来又打了一顿。 因为洁癖狗绝不允许有人穿鞋踩沙发,都得死。 喜欢上乔卿久后萧恕才发觉,像蒋圣这样的二傻子,一辈子可能还是能说出来那么两句至理名言的。 “唉,你要不要纸巾啊。”乔卿久软糯糯的发声。 萧恕平静时间有点儿过长,乔卿久思来想去都觉得可能萧恕应该接受不了用衣服抹眼泪的操作。 估计想找个纸巾擦一擦,但操作较为困难,因为乔卿久没有在床上放出了睡眠物品以外东西的习惯,离他们最近的纸巾盒在床头。 饶是萧恕手长脚长也没有可能在捂着自己眼睛的情况下,去够到床头柜上的纸。 为了防止对方陷入进退维谷的难题,乔卿久主动说,“这样,我可以自己捂自己,不看你,你去找纸巾吧。” “……”思想非常不正经的萧恕被噎了下。 又暗自连骂了自己两声禽兽。 他向下扫了眼,确认没有再次亢奋痕迹后。 萧恕调整好表情,把手缓缓从乔卿久眼睫上移开来,低沉道,“好了。” 闭眼久了,再睁开时候需要适应下光源。 乔卿久先是从萧恕的指缝里窥见橙黄色的线条,然后光聚集起来,猛地涌到眼前来。 她眯着眼适应了三秒,渐渐睁大。 世界光亮一片。 萧恕还是单膝跪在床上,不过身体挺直了,正温柔俯视着自己。 狭长略扬的眼尾找不出半丝红痕。 英俊的脸上更是没有一丁点儿难过。 本以为大家同步哭成狗,没想到你特么留我一个尴尬? 乔卿久反手撑着床垫做起来,别扭的转过头,悄咪咪的用手背去蹭自己脸上的泪痕。 萧恕轻笑了声,收回跪着的膝盖。 床垫软弹,乔卿久明显感觉到了重量减轻不少,紧接着又再度压下来。 “转过来。”萧恕温声喊她。 乔卿久不听话,反而把头移的更偏。 萧恕无可奈何的笑笑,感慨道,“啧啧,一点儿都不乖了。” 他伸手,托住乔卿久的小巧的下颌骨,强制把她的脸转向自己。 乔卿久杏眼圆睁,黑眸里的氤氲水雾没有完全散开来,眼尾薄红。 像只被大灰狼抢了胡萝卜的小兔子,无措之余只能哭唧唧。 “干嘛”乔卿久娇嗔道。 她太白了,皮肤娇嫩,眼尾的弧线下垂类似狗狗眼。 所以那么红尤其明显,看得萧恕极心疼。 萧恕跪在床上,低头看着乔卿久,左手指腹轻柔的摩挲了下她的眼角。 乔卿久惊讶的眨了眨眼,想躲开,却因萧恕捏着她的下颌骨躲不开。 如羽翼的长睫毛扫蹭过萧恕的指尖。 “疼吗?”萧恕蹙眉问。 “啊?”乔卿久不解。 “眼睛红了。”萧恕解释道。 “……”乔卿久差点儿咬人。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扎心不具体形容。 萧恕半点儿混社会的守则也不遵循,正常人谁能干出这种事? 如果不是刚才每个问题问的都有毛病,现在乔卿久不方便怼萧恕。 那她早开口问了,“萧恕你跟我讲实话,你是不是因为过于不会说话,打人只打脸,骂人就揭短,扎心不忘补刀往死里捅,仇敌满天下,为了防止别人报复你,才不得已出来当大哥的。” 然而这段话乔卿久始终没问出口,她的思路被萧恕全盘打乱。 萧恕的动作太轻了,似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瓷器。 他把乔卿久眼睑下残着的泪迹用指尖拭干净,用纸巾轻轻的蘸了下眼角。 末了揉着乔卿久的头顶,哄着,“哥哥错了,不该凶你,别哭了。” 乔卿久没讲话,她安静的盯着萧恕的脸。 两人靠的极近,能看清楚萧恕脸上细微的小绒毛。 乔卿久从来不是因为萧恕凶他才哭的,她是在为萧恕的过往哭。 “哥哥。”乔卿久敛眸,低声讲,“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了啊,再说哥哥生气了。”萧恕哄好人,自顾自的下了床,把乔卿久化妆台前的椅子倒放坐上去,漫不经心的调侃着,“对不起有用,要人民警.察干嘛?没给哥哥做早饭,并且不吃哥哥给你买的早饭,罪恶深重啊久宝。” “……”这特喵都哪跟哪儿啊,乔卿久盘腿面向萧恕坐好。 眼神复杂地仰头望着他。 可惜这脸长的太乖,哪怕眼神再诡异带着杀气。 也只能表达出以下这样情绪:我想吃糖了、我饿了、想要抱抱。 极度乖纯的近义词是欲念迭起。 萧恕舌尖顶了下后槽牙,心说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到乔卿久哭过以后坐在床上的样子,除了他本人。 他薄唇微勾,顿觉有几分口干,随手从桌上拿了个粉红色水杯,无视乔卿久的注视,喉结滚动,抿了一大口。 入喉的液体稍甜,萧恕愣了愣垂下眼,杯子很可爱,kt猫趴在边缘朝他招手,杯里的确是透明液体。 萧恕砸砸嘴里的甜味问,“你喝白开水加糖?” “大哥,我往自己水杯里加糖犯法吗?”乔卿久悻悻不乐地提醒,那是她的杯,她的。 “不犯法,味不错。”萧恕摇头,又喝了一口,把杯推回原处,好整以暇地讲,“为了弥补你的过错,是不是该把哥哥今明两天的饭都承包了?” 回应他的是个飞过来的毛绒抱枕。 乔卿久愤怒的拿枕头砸他,表情却是笑靥如画,“我的确有过错。” 萧恕接住抱枕,定眼一看,还是个滑稽的表情包。 他把抱枕覆在自己腿上,食指点了抱枕几下,肯定道,“没关系,能清楚的认知自己有错,就是进步。” “我错在怎么没往我杯里加整袋糖。”乔卿久笑容愈发灿烂,声音清甜,“没齁死你真是我大错特错错。” 自家萝莉奶凶又暴躁,除了哄着她还能有其他办法吗? 当然有的啊,加倍哄着她。 “嗯……”萧恕短促的笑笑,起身方才慌乱中乔卿久踢掉的拖鞋,规整好摆在一起,“下次多努力,过来把早饭吃了吧,不是说饿了吗?” 气是真的气不饱,反而会越来越饿。 乔卿久气鼓鼓地趿好拖鞋坐在书桌前打开了食品袋,萧恕没有再坐下,他刮靠在书桌的边角,慵懒的站着,手垂在裤线一侧。 “你吃了吗?”乔卿久把煎饼果子的封口拉开,同他客气了下。 “我说没吃,你准备让给哥哥吃吗?”萧恕戏谑道。 乔卿久挑眉,大口咬下去,含糊不清地讲,“我会让你看着我吃。” “你这孩子,心是真的狠。”萧恕耸肩,向侧面指,“我能看看书柜吗?” “我没有不能看的书籍,你看呗,而且这好像是你家?”乔卿久为了答话,吃得有些急,咽下去艰难,随手捞到水杯顺下去。 喝完才想起来萧恕才喝过,又面无表情的把杯子往桌子更里面推。 萧恕眸光扫过来,淡淡答,“现在也是你家了。” 乔卿久决定原谅萧恕了。 没什么理由,单纯看他很顺眼。 有些人的存在大概就是为了证明这样一个歪理邪说。 有的人你前脚想锤死他,后脚他笑了,你就想把全世界的好给他了。 挺有毒的。 但“反派”萧恕的五官的确决定了乔卿久的“怒气值”。 乔卿久吃东西很安静,她踢掉拖鞋盘腿坐在椅子上小口咬煎饼,料加的足,饼皮兜的困难,稍有不慎会撒出来。 书柜是开放式立柜,最顺手的两层尽是教辅资料,满满登登,看得萧恕不自觉地抽了下唇角。 顶层是舞蹈跟摄影工具书还有涂色本,挺符合乔卿久仙女人设的书柜。 萧恕特随性地扫过去,目光在边缘两格停下来。 一格里放着各种镜头,长短焦、鱼眼广角等等俱全。 另一格则是四个相机。 萧恕凑近了辨认出是索尼跟徕卡的单反、富士胶片、另有个粉红色拍立得。 摄影穷三代,乔卿久这套配置足够普通人不吃不喝挣两年了。 可她看起来并不怎么玩,也从来没展现过自己喜欢摄影这回事。 当然也可能是乔卿久玩,但不带萧恕玩,所以他没看到而已。 “你的拍立得能用吗?”萧恕转过头征求意见。 乔卿久应声点头,“不光拍立得能用,架子上的你可以随便用。” “我不喜欢自拍,但喜欢别人拍我。”萧恕伸手把拍立得拿在手里,朗声说。 “哦”乔卿久拖腔拿调的讲,“那每天来后门偷拍你的那些女生起不是顺你心愿?” 萧恕默然,“……” 他的愿意是想让乔卿久自觉点儿,多拍拍他。 “对了哦,你每次都睡一上午,没看到是吧?”乔卿久笑盈盈的损他,“下次她们拍你的话,我提示你转过头给人家拍正脸摆pose?” “看来久宝还挺喜欢别人收藏我照片的?”萧恕打哈欠,修长的手指扯着拍立得挂绳,在半空甩动。 乔卿久纵容着他,并启口不阻止。 萧恕端着玩世不恭的模样,顺势往后仰。 他半瘫在乔卿久床上,手肘弯曲撑着脑袋,含笑批评道,“成天到晚不学好,就想着帮别的妹子拍你哥英俊的照片,怎么有你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我真可怜。” “你可怜你大爷。”乔卿久小声嘀咕,“我才可怜呢。” 萧恕没回嘴,他打开拍立得,伸长胳膊对着自己的脸拍了两张。 然后换了个姿势又拍两张。 乔卿久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拍,想提醒他,“大哥你这张脸没死角,真没必要多拍。” “帮我选选那张好看?”萧恕把四张擂在一起,递给乔卿久。 乔卿久叼着蛋挞,把相纸在桌上摊开。 其实角度都差不离,就跟找不同一样,简直为难选择困难户乔卿久。 但她竟然真的挑出来,“就这个张吧。” “行。”萧恕夸奖说,“久宝难得选的出来东西。” 乔卿久睨他,吐槽道,“兄弟,讲道理嘛,我只是选择困难症,不代表我没审美,是瞎子,你可以侮辱选择困难症,但你不能侮辱我。” “还挺倔犟。”萧恕轻嗤,不知道什么从床上起来了。 他轻车熟路地从笔筒里抽了剪刀,宛若对整个房间熟悉的不行。 萧恕在乔卿久震惊的视线里,把把剩下她没选的三张全部剪碎,送他们魂归垃圾桶。 边剪边解释道,“这是为了防止你随手把哥哥照片送给其他妹子。”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把你照片送给别人。”乔卿久伸出手,猛然站起来,踮脚轻敲萧恕的脑袋,“我怎么就那么闲啊。” 敲完立刻坐下去,捧起蛋挞盒,仰视萧恕。 完全是什么都没干过的模样。 鹿眼水汪汪的,乔卿久眨眼睛,莞尔卖萌道,“哥哥我手上好像还沾了油,对不起哦,你记得洗头呀。” 选择困难症怎么了?不比你这种死洁癖强吗! “……好,我等下回去洗澡。”萧恕抿唇笑说,在乔卿久的注视下。 手动把自己照片挂在了那条坠着照片的麻绳上。 萧恕特地把乔卿久独照旁边跟应长乐的合照往边上挪了半尺,给自己的照片加塞儿。 完成动作齁,萧恕眸光一凛,低头看着乔卿久,幽幽道,“如果我发现你私自取下来,那我打死你哦。” 萧恕离开的非常快,可能是真着急洗头。 乔卿久把手里剩下半个蛋挞吃完,拍了拍手上的渣。 站在坠照片的麻绳前,伸出了手。 51.倾酒。 相纸上萧恕的笑容很浅淡, 几近于没有在笑。 是他最常见的那副慵懒的玩世不恭模样,眼睛走势狭长。 眼尾稍挑, 眸色漆黑如夜。 放荡形骸四个大字体现在萧恕的每个举动上, 然而偏偏有深情的星星碎落在他眼里。 还真是生了副得天独厚的长相。 乔卿久学舞蹈,长相优越者比比皆是,可素人里真没人出挑得过萧恕。 拍立得拍照非常考究光线, 而且拍出得相片实际上会有些的躁点显得模糊, 不太高清,如果是长玩摄影的强迫症患者看了会难受。 乔卿久麻绳上挂的照片基本上都是专业相机拍出来特地冲洗的, 没有一张出自拍立得, 哪怕它的确很方便。 包括这个拍立得也不是乔卿久自己买的, 是某年收到的生日礼物, 对方抵是对她了解的一知半解, 挑礼物时送的不可心。 乔卿久笑盈盈的收下, 却从没用过,本来是放在家中角落落灰的废弃物件。 结果被周音打包送来后,临时找不到其他放置的地方, 乔卿久才随手把它跟相机放在了一个格子里。 收到后乔卿久从来没用过, 萧恕是头一遭使用它的人。 指尖戳了戳相纸上萧恕英俊的脸, 乔卿久眉眼弯弯笑了笑, 戳不了萧恕本人的脸, 相纸总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乔卿久在床头柜上找到自己的手机。 相册里上划几下, 便看到了萧恕的照片。 是她第二次见到萧恕那天拍的。 凌晨五点、晚春、肯德基二楼窗边。 那时候以为不会再见面, 毕竟她是“乖学生”,萧恕是社会少当家,本该天差地别毫无交集, 才破罐破摔抱着调戏的心态拍下这样的照片。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 如今每日相见,萧恕的照片会跟生命里至关重要的角色们系在同一条线上。 乔卿久抱膝坐在床上,仰头凝视着萧恕的直男自拍看了很长很久。 这条麻绳挺长的,约莫得两米。 从左到右,打头是乔卿久五六岁坐在旋转木马上比耶,然后是八岁登台捧奖杯……十五岁春晚的后台,独照、跟应长乐、跟父母、跟老师王怀雪、跟舞团队友的合照。 基本上每张照片单拎出来,都能对应出乔卿久的成长经历的重大事件或者转折点。 现在中间凭空多出张萧恕的自拍,仿佛提醒着乔卿久。 生命平添的这末不羁色彩,早就刻进来了,挥之不去。 厚重帘布遮挡住光源,卧室里昏暗不清。 乔卿久低下头,给手机上萧恕的照片点了个收藏的小红心。 想了想又顺手发了条消息给他。 倾酒:[你中午想吃什么呀?] 萧恕回得非常快,就是回了跟没有回一样。 shu.:[等下,我去厨房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 倾酒:[?你洗澡洗的这么快的吗。] shu.:[……首先我已经从你屋里出来快半个点了,其次,我一个男生冲个澡真的用不上半个多点。] 倾酒:[……行吧,是我对洁癖有误解。] 乔卿久惊恐的看了下最上方的时间,十一点四十七。 如果萧恕没提醒,乔卿久根本不会发现,她竟然盯着两张照片,看了足足小半个点儿。 现在乔卿久觉得这手机突然有点儿烫手了。 大好的周末时光蹉跎一半,罪过罪过。 有错认错,坚决不改,善莫大焉。 乔卿久从床上爬起来,把内层窗帘一把拢到最尽头。 卧室设计的巧妙,帘布有两层,内层是深色遮光,外层是薄纱隔热。 柔和的光线照射进来,落在红木地板上,泛着淡金色光斑。 乔卿久自窗口探头看出去,萧恕换了宽松的白t,懒散的靠在躺椅上抽烟。 骨骼分明的手垂在侧边,肩上披了毛巾,未干的头发用手抓成了背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如果记忆没出现差错,这大概是乔卿久第一次看见萧恕穿浅色衣服。 初次见面至今也有两个多月,萧恕无论是衬衫、t恤还是外套跟卫衣,都没逃过深色系魔咒。 他五官线条优越凌厉,冷白皮衬深色好看的打紧儿。 尤其是这人平时不太爱笑,神情淡漠,不怒自威,扛把子的气质一下子就出来了。 固有思维让乔卿久想象不出萧恕穿白色的模样。 想看,等会再看。 发圈随意的绕两圈,把长发完成发髻,乔卿久出门去隔壁卫生间洗漱。 萧恕看过来朝她吹了个口哨。 乔卿久淡淡地瞟过去,双手举到耳边扑扇做了个鬼脸。 萧恕被她逗的捧腹大笑,直到乔卿久磨磨叽叽的洗漱完出来,还没能完全敛了笑。 “……就真有那么好笑吗。”乔卿久叹气,叉腰问。 萧恕敛眸,别开头吐出烟雾才转过来正了八经答,“别想骗哥哥做鬼脸给你看,哥哥可是很严肃的一个人。” “看到我手里这碗鱼饲料了吗?”乔卿久冷冷讲。 萧恕颔首。 乔卿久粲然一笑,“我现在非常想盖你脸上。” “别了吧,怪麻烦的。”萧恕坐起来,把指尖烟直接怼到水泥地上。 火星砰然湮灭,萧恕挑眉畅然笑道,“之前老想喂死人家锦鲤,现在改饿死了,久宝你跟它过不去可以直说,我帮你下点儿洗衣粉,直接毒死算了。” “等下想吃什么?”乔卿久不和他争论这个问题,跳过话题。 绝对不是她吵不过萧恕,就是觉得没意思。 乔卿久觉得萧恕活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吃饭这样的小事起码要可心点儿吧? 她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太喜欢说话,太喜欢安静了。 视线平和的定在萧恕身上,大概是没见过的原因。 总之平心而论,萧恕穿白色穿的很有气质。 阳光毫不吝啬的落在他宽阔肩头翩跹起舞,青葱温润的少年感油然而生,较他穿深色时掩了三分戾气,添了几分柔和。 萧恕指尖来回把玩着打火机,漫不经心的讲,“排骨汤还有剩下的,很好喝,再随便炒两个菜吧,西红柿炒鸡蛋跟腊肉炒蒜毫可以吗?” “你可以就行,我反正都会做。”乔卿久点头肯定道。 “喜欢哥哥穿白色啊?”萧恕骤然抬眸问。 “……”乔卿久自认自己对表情的把控非常到位,所以萧恕是怎么发现的? 她矢口否认,“没有啊。” “否定就是肯定的意思。”萧恕眯眼,晃着食指,薄唇轻吐出句,“那就是有了。” 乔卿久不理他了,转身就往厨房走。 “下午跟哥哥出去玩吗?”萧恕追问。 乔卿久头都不会,闷声答,“我要学习。” 萧恕悠悠道,“那要哥哥教你吗?” 乔卿久步子一顿,半回眸看向萧恕,面露难色,诚惶诚恐地表示,“我怕念姐冲到八号院拿刀砍你,为了你的生命安全,别了吧。” “……”萧恕被怼的哑口无言。 若是乔卿久提数学老师林戎或者英语老师支棱姐砍他,那萧恕倒可以反驳一二,但以他的语文水平教乔卿久,念姐估计真得追着他砍了,起码砍八条街。 萧恕选的都是家常菜,简单快捷,没为难乔卿久的意思。 但家常菜有家常菜的难处,比如说西红柿炒鸡蛋甜口还是咸口,加糖还是加辣椒。 乔卿久利落的用开水滚过西红柿,剥皮时想起这茬,她是个标准甜党,还要加少许番茄酱,所以准备喊一嗓子萧恕问问。 结果人刚转过头,就看见萧恕靠在厨房门框上,玩手机,这人仗着自己腿长,直接抵着门边角把门挡了个严实。 乔卿久用手背蹭蹭鼻子,柔声问,“你站这儿干嘛呢?” 萧恕勾唇瞅过来,“监工啊,刚刚得罪了人,现在怕你投毒。” 乔卿久当即要撂挑子不干了。 “别别别。”萧恕连声阻止,“你要是不做了,那哥哥可只能让你来点外卖了。” 这个威胁的杀伤力实在过大,乔卿久哽住,重新拿起了菜刀,“西红柿炒蛋你吃甜的吃咸的?” 萧恕没回答,反问乔卿久,“你吃甜的咸的?” “我吃甜口,还要加番茄酱那种。”乔卿久悻悻不乐答。 “巧了。”萧恕欣欣然道,“哥哥也喜欢吃甜的。” 正在清狂炒菜的冯洲龙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从厨房探出头来,“今儿恕哥不在,番茄炒蛋我做甜口了啊。” “妈的,终于能甜口了。”蒋圣激动的爆了粗口,“恕哥这种番茄炒蛋加辣椒的□□人士,怎么还没被外星飞船抓走?有没有人能管管了啊!” “这话等恕哥回头在了,你当他面跟他说。”冯洲龙举着铲子意味深长地讲。 蒋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不了不了,活着不好吗,我只是尊重番茄炒蛋,它应该是甜口的。” 难兄难弟,欲哭无泪。 殊不知。 萧.不光咸口还加辣椒.恕,正在用公勺疯狂往自己碗里舀甜口西红柿炒鸡蛋,连吃了两碗饭后疯狂称赞乔卿久厨艺极佳。 由此可见,有的人双标起来当真没什么底线。 中国驰名双标——萧恕。 午后乔卿久留在八号院学习,萧恕出了门。 他们各干各的事情。 萧恕没有约乔卿久同吃晚饭,乔卿久也没去特地询问萧恕今晚什么时候回家。 三点多钟萧恕发过消息,问乔卿久有没有在午睡。 乔卿久答没有,十几分钟后有外卖小哥送了下午茶过来。 或许是往日经历使然,两人异曲同工的保持了似近非近的安全距离。 我自然可以贴近问许多,但你未必喜欢,所以我只做你觉得舒服的事情。 但起码我要能够出现在你身边,无人可以取代。 **** “唉恕哥开始不是约了今天下午玩室内棋牌吗?怎么又改去飙车了啊?”看到群消息的冯洲龙不解的问。 蒋圣长嘘气,感慨万千,“我猜测是恕哥妹妹下午不来玩了,所以才改了飙车。” “那为什么咱们妹妹来玩就要改狼人杀跟密室逃脱之类的?恕哥不是不怎么喜欢玩这些吗,对他来说太简单了,没挑战。”冯洲龙一脸懵逼,“而且难道不是飙车更容易肾上腺素上升,让妹子心动吗?” “你带妹儿出去玩,是为了自己玩开心?活该你找不到女朋友。”蒋圣暗搓搓地损道,“恕哥都快宝贝死他这个妹妹了,危险极限运动不可能带她玩的,吓着了你负责赔吗?你赔得起吗?” 冯洲龙挠头,“凭我恕哥这长相、这家世、这智商,妹子大把,乌泱乌泱的,咱们妹妹虽然特别特别好,但没必要认死理吧。” 蒋圣低头聊着微信,敷衍的回答,“我建议你先找个长这样的,十五岁能上春晚跳独舞的,再跟爷讲有人比的了咱们家妹妹的屁话。” “……”冯洲龙闭嘴了。 “哦,还得加上能住进恕哥家里,并且让恕哥给她装修房间的。”蒋圣继续补刀。 冯洲龙抬腿就往门外走,念叨着,“我已经看到门了,我自己滚。” 后来没多久,这个讨论久就被推翻了。 因为乔卿久上了萧恕的车。 九头岭环山公路二十四个弯道,萧恕油门飙出一百七十迈,过弯不减。 围观群众看得一脑门汗珠,坐在副驾的乔卿久下车后面无惧色。 还照着萧恕脑袋弹了个脑瓜嘣,表示特别爽,想再来一圈。 神他妈再来一圈,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好一个漂亮妹妹,怎么比萧恕还要疯。 结果那天萧恕愣是足足开了三圈,等乔卿久喊停才算完。 惊得一起玩车的人下巴掉到地上。 直到乔卿久睡前萧恕都没有回八号院,她坐在萧恕常坐的横栏上玩手机,借夜风自然吹干头发。 所有的社交软件都被乔卿久逛了圈,屏幕上方的时间不断后置。 十二点四十三,平时她这个点儿就该上床放手机酝酿睡意了。 方塘水光捕获了皎洁的月亮,锦鲤摆尾打碎了弯月,水波平复后又拼接成影。 父亲乔封因公殉职后,乔卿久就再也没有于深夜等过一个人没交代几时归家的人了。 她其实知道自己不该等,可始终未必是事事都能自律,让理智全盘操控的。 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反复摩挲数次,乔卿久点开萧恕的对话框,发了出去。 倾酒:[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她没能在睡前得到萧恕的回复。 今天下午舞蹈附中的期末考试全部结束,明天开始练舞,周日不是乔卿久的假期,由不得她放任自流, 最后乔卿久是关掉手机,强迫自己睡着的。 隔日尿急起床,乔卿久推开门。 萧恕正坐在横栏上,曲肘抵着脑袋,声音低哑带着浓重倦意,“干嘛问哥哥几点回家?是想哥哥了吗?这么喜欢哥哥啊,才多久没见?” 52.倾酒。 胡同内院开阔, 晨光熹微笼着萧恕的身影,花叶上附着着露珠, 叶片承载不住重量, 无声滚落在地,洇湿成一个不规则的圆点儿。 乔卿久白净的脸上写满了惶惑,睡眼惺忪, 睫毛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 在上下打架,眼睛睁不完全。 朦朦胧胧地看见萧恕, 乔卿久在某个瞬间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于是伸手重重地掐了下自己的脸颊。 “唔……” 好疼, 哪怕精神不清明, 可反射弧并不会跟着一起迟钝, 痛感实打实的传过来, 乔卿久终于察觉自己不在梦中。 萧恕的视线落在乔卿久身上, 看着她做完了这系列智障举动。 他扬下巴,短促地轻笑了声,懒声调笑道, “大早上的, 久宝干嘛自残?生怕哥哥不够心疼啊?” “你…你才自残呢。”还没清醒完全, 起码口舌依然在打结。 乔卿久的声音比平常还要软, 极端困倦为她镀了层奶气。 甜的像个糯米团子, 让萧恕不由自主得想多欺负两下。 萧恕曲指骨敲了敲自己旁边的横栏, 低声唤她, “过来坐?” 乔卿久点点头,又摇摇头,总算在生|理|需|求的催促提示下想起了自己出门的目的——她尿急才会深夜出门。 “我去个卫生间哦。”她指了指右边。 “嗯。”萧恕点头应声。 乔卿久趿着拖鞋晃出去两步, 忽然又退了回来, 杏眼半睁,嘟哝道,“你在这里等我,别跑了,我等下就回来了,跑了我就去你屋砸门。” “嗯。”萧恕乐了,“哥哥都在这等你一宿了,不差再等一会儿,不会跑的。” 乔卿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才扭头钻进了卫生间。 她穿了鹅黄色睡裙,裙摆很短,估计是标准的居家睡裙款式,长度堪堪盖到大腿中端。 材质飘逸柔软,随步调摇摆,带的萧恕眼前明快起来。 他是昨天跑完环山公路才看到乔卿久消息的,看到后马上就给她回过去,却再没得到乔卿久的回复。 估摸着时间算,这小家伙该是睡着了。 所以萧恕干脆坐在这里等她醒过来。 看着白日天光撕裂漆黑夜幕的日子多到萧恕数不清。 可萧恕从来等的都仅仅只是天光大亮,他不等任何人,更等不到任何人归来。 他会选择许多方式打发掉这漫长的夜。 游戏、摇滚、飙车、酗酒、竞赛题或者是发呆。 虚长到十八岁,萧恕第一次为了别人一条平淡无奇的消息,在她门口呆坐整夜。 倒也并不是萧恕想要刻意跟乔卿久表达出些什么东西。 ——比如我喜欢你这样的情绪。 萧恕刚坐下时候只是单纯的想要跟往常一样,在乔卿久门口抽根烟而已。 有的事情挺奇怪的,难说明,这个人可以什么都没有做。 但你知道她一直在,就会觉得莫名其妙的安心。 乔卿久就是这样的人,她有种与生俱来的治愈感,那张乖纯无害的脸无疑是为她了许多加分的,可治愈感跟共情能力跟脸没关系。 知进退,分寸感拿捏的恰到好处,相处起来令人舒服。 但也只留在愿意跟她相处这个层面,乔卿久没能治好任何事。萧恕的梦魇依然猖獗,姐姐萧如心自杀那夜的场景历历在目,急救室的红灯刺眼,脚步声纷乱。 既定事实无法被抹掉,可惊醒时刻思及隔壁还有个活人存在,或是哪怕乔卿久不在,可她还会回来这件事,萧恕便能够快速安定下来。 昨天下午萧恕先去了曲楚那边开药。 曲楚与他多扯了几句,其中有个问题把萧恕问的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喜欢乔卿久。”曲楚托了下金丝眼镜,转动手里的钢笔,闲谈似得讲,“但出于朋友角度,我想跟你讨论下,你能分清楚,对乔卿久究竟是认真的喜欢还是因为精神过度空虚,所以在寻找使得自己愉悦并足够填补空闲时间的事物吗?” 萧恕沉默了三分钟,抬眸认真的问道,“心理学上有这样的病症吗?” 曲楚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回答说,“当然有,依赖型人格障碍,以过分依赖为特征。过于喜欢或者在某个人身上寄托过多的情感,亲密关系一旦面临崩盘终结,会体会到毁灭性的无助的感,会崩溃发疯。[1]” “……那以你的专业判断,我是吗?”萧恕双手合十,半低着头,闷声问,“依赖型人格障碍?” “我不知道。”曲楚抿着咖啡,淡然讲,“心理疾病的诊断不可能一撮而就,举个例子,当一个患者首次出现抑郁症抑或是躁狂症发作,往往会被诊断出单项,需要漫长的时间跟取样才能判定,有些人滞后八年才能彻底被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2]” 萧恕从兜里摸出颗柠檬糖,抛进嘴里。 硬糖替代了医院无法吸烟带来的的焦躁,萧恕颔首,“你继续。” “我自认对你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非常了解,且密切关注过你约一年半的时间,唯一能为你确诊的是偏执型精神障碍,因为你会频繁产生萧如心依然还在、或者她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的妄想。”曲楚的音色平和,让人听起来异常舒服。 “如果让我脱下这身白大褂跟你直说,那我能肯定你没有依赖型人格,你就是喜欢人家乔卿久,对人家特别上心,老想缠着人家妹子。你看,你是真上心,生怕自己有病吓着人家妹子。”曲楚戏谑说,“啧啧啧,萧二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信誓旦旦的跟我说,女孩子什么最麻烦了,你打死都不可能找对象的事吗?” “操,曲楚你大爷。”萧恕国骂道。 曲楚笑得如沐春风,摊开手,“分我颗你家乔卿久给的糖怎么样?” 萧恕冷着脸无情回绝,“那是老子的糖,你想都别想了,找你家大小姐给你买糖去。” “小气死了,我家大小姐的糖还不是你家久宝给的?”曲楚边揶揄,边操控电脑把开药记录给他打出来,“滚下去交钱吧,再见。” 所以萧恕只是喜欢上一个人,知道对方想找自己了,他就坐在乔卿久门口,让乔卿久睁眼推门就能看到他。 这样的想法纯粹得像是荒原上的新覆落的皑皑白雪、蜜蜡中的极品翳珀,上一秒才蒸馏出来的纯水,不掺杂任何杂质。 被冠上了“喜欢”两个字的名头,听来让人心跳加速。 乔卿久在卫生间逗留了几分钟,凉水扑打在脸上那刻,思绪如倒带般重演过刚刚的场面。 自萧恕的身影撞进眼里那刻开始。 乔卿久倏尔抬头,在镜子看到了脸颊绯红的她自己。 她没有让萧恕等太久。 出来时人明显已经彻底醒了,水滴没有完全擦干净,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淌下去,胸口湿了小片水迹。 “不睡了?”萧恕上下打量着她,薄唇轻启问道。 乔卿久摇头,“不睡了,现在几点了?” 金色的朝霞自云顶翻涌而下,天际已然亮了起来。 但今日似乎多云,乔卿久眯着眼望出去,难辨出具体时间点。 好吧,其实就是当代人没有观天象看时间的能力,全靠电子设备。 萧恕按亮手机屏幕,哑声报出时间,“才五点二十六。” 不上不下的清晨,远没到起床的时间,却又来不及睡个完美的回笼觉。 乔卿久揪着裙角,水汪汪的黑眸盯着萧恕的脸,悠悠问,“你是整夜没睡?” “不然呢?”萧恕抬眸同她对视,反问道。 “修仙快乐吗?”乔卿久移开视线,坐在了萧恕刚刚敲过的位子上。 萧恕侧目,看着圆润的耳垂血色|欲滴。 漫不经心地笑笑,“修仙一般快乐吧,倒是等你睡醒还挺快乐的。” “……我还是建议你多睡点儿觉,就不会出现幻觉了。”乔卿久忿忿回。 萧恕的视线全全落定在她身上,向下扫后怔愣了几秒钟。 忽然别开头,手握拳虚咳了两声,嘶哑讲,“你别坐着了,回去再睡会吧。” “啊?你困了啊?”乔卿久不解歪头,还晃着脚。 坐下前不觉有异,落座后才发现问题。 夏日睡裙为了凉爽跟舒适设计的太短了,站着还好,坐下后又上蹿几厘米,直接卡到了只能盖裆的长度上。 萧恕眸色晦暗,又多瞟了几眼。 乔卿久的腿笔直修长,莹白在眼前晃动,再多看两眼,是他妈的快出现幻觉了。 秉承着反正幻觉是一定的,不差多几眼的精神,萧恕又用非常正直的眼神,半阖着眼皮,多瞅了几眼。 “你昨天给我发消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是有什么事吗?”萧恕依然惦记着正经事,不动声色地边看边问。 “唔…”乔卿久抓了把头发,随口敷衍,“就是怕你出事,所以发个消息问一嘴。” 敷衍完乔卿久便后悔了,跟女孩子相处多了,话术难免固定。 换在萧恕身上完全不适用。 萧恕不出去打别人就不错了,他能出个什么事啊。 “怕我…出事?”萧恕眼尾一挑,自顾自的肯定道,“知道了,久宝就是关心哥哥呢。” 乔卿久霍然起身,娇嗔,“我回去睡觉了,再见。” “去吧,早安久宝。”萧恕笑意话里只增不减。 乔卿久没马上进屋,她再次回身跟萧恕确认,“你要不要吃个早餐再睡?我给你随便做点儿什么凑合一下可以吗?” 萧恕摇摇头,站了起来,借着身高优势揉乱乔卿久十分钟前才对镜子梳好的长发,柔声哄着,“我有吃宵夜,你回去睡你的吧。” 杏眼里水波荡漾,乔卿久望了萧恕三秒,犹豫了下,“那早安?” “还是说晚安正常点儿。”萧恕纠正。 “那哥哥晚安。”乔卿久乖乖地讲。 托乔卿久睡裙过短的福,萧恕冲了十几分钟冷水澡,依然在梦境里与她耳鬓厮磨,火热一片。 下午睡醒后的首件事情是把床单送进洗衣机,第二件事是下单同款三套,方便换洗。 **** 萧恕同学持帅行凶,引无数女生竞折腰。 样本数量过多,就难免有胆大的妹子跃跃欲试准备当面送。 奈何萧恕本人回一中上学快一星期,从来只上上午的四节主课,或者说只睡上午的四节主课。 上午课里一定有各班班主任的课,教师办公室在顶楼,正常情况下连堂课的老师都不会回办公室,而是在走廊答疑或者提前进下个班级。 作死被抓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所以大家造作都选在下午副课跟自习时间。 告白男主角不在,就唯有把情书送到位了。 萧恕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桌洞里发现几封粉红色信封,然后手动把她们拿出来,放进透明袋子里,挂在桌边。 且借了迟辰的记号笔,在袋子上龙飞凤舞的写下:麻烦自取回去,多谢配合,否则按星期清理扔垃圾桶。 乔卿久尝试损他,“哥哥人气不减啊。” 萧恕当着她的面开始翻袋子,连着翻出五封。 to:乔卿久 萧恕晃着信,吊儿郎当的讲,“同桌你好像人气比较高才对,送你情书的都送到我这儿来了?这些人不行啊,连你到底坐哪儿都弄不清楚,看起来不怎么上心啊。” 大抵是怕麻烦,萧恕在教室里有人的时候向来是喊她大名,或者同桌的。 “……”乔卿久看着那半打署名自己的情书,面色僵硬,当即哑火。 前排听墙角的迟辰扭过头插话,“恕哥这不怪别人,毕竟你现在坐的是阿久坐了一年的位子。” “这样啊。”萧恕捻着信当扇子扇风,慢条斯理环顾整间教室,说道,“这个位子好像本来就是我的?” 迟辰挠挠头,“话虽如此,但毕竟是阿久坐了那么长时间的。” 萧恕看向乔卿久,轻嗤,“同桌你对这位子有感情?要不咱们换一下?” “那感情好了。”乔卿久接话,萧恕占了中间的位子,直接阻碍了她和应长乐交流。 “可惜了。”萧恕感慨,“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助人为乐,但我可以满足你另一个愿望,帮你读一下他们写给你的情书吗?” 乔卿久睨萧恕,摆手拒绝,“来,大家兄妹一场,你把它们放回去,我们还是好兄妹。” 吃瓜群众迟辰捧着瓜不怕死的又补了句,“什么兄妹?” 迟辰的本意是:你们他妈的难道不是小情侣吗? 没想到乔卿久会意点头,并戏精上身,“大家兄弟一场,你现在给我放回去,兄弟还有得做,否则别怪我割袍断义。” 照理说这个威胁应该非常有震慑力,起码从乔卿久的角度看,是这样觉得的。 结果萧恕同学不以为然,反而抬手直接拆开了第一封的封口。 他没把信纸拿出来,而是往桌上随手一抛,慵懒的靠回椅背上,长腿蹬着桌杠,眼风凛然,冷声问,“割袍断义是个什么意思,麻烦乔卿久你给我解释下。” “……”,迟辰惊愕。 “……”,乔卿久骇然。 两人谁都没讲话。 萧恕皱眉。 可能是应长乐习惯了这两个活宝,又或许是理科好的“畜生”在某些思维方面相同。 应长乐十分平静的给萧恕解释,“他俩现在的表情意思是,知道你没什么文化,但没想到这么没文化,你以后说话把主语补全了,别让人误会。” 萧恕终于了然,重复道,“乔卿久,为了个匿名送情书的,你就准备要跟我割袍断义?你长能耐了啊?” 53.倾酒。 世界上还有比乔卿久更无辜的人吗? 起码从乔卿久本人角度看来是不可能有了的。 瞧瞧, 就这理解能力,还有妹子给他送情书呢?得多瞎啊? 乔卿久怀疑就是有漂亮妹子站萧恕面前娇羞无比地说, “萧恕我很喜欢你” 萧恕都能若无其事的给你来上句, “谢谢,不办卡、不买房、不扫码、不试吃,麻烦让让, 你挡我路了。” 后来萧恕用事实证明了, 乔卿久想的有些多,他必然不可能浪费时间说这么多字。 少了是单字“哦。” 多了是, “麻烦让让, 你挡我路了。” 谢谢都不会给别人加上的。 跟应长乐差不多一个路子的拒绝路数。 我不喜欢你, 因此连眼神都不肯给你半个, 从根源上掐死你对我的任何好感, 我这人就是没什么礼貌, 且不近人情,望你有自知之明。 你喜欢我什么我根本不问,也不会为你改, 但我的优点不会付诸再你身上半分。 总之是傲得妈见打。 但男孩子跟女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乔卿久见过应长乐当面撕情书, 斩断任何可能性, 对方脸阵红阵白, 下不来台, 可少年人多悸动, 表白失败这样的小事没几天就会被新鲜的话题盖过去。 总好好过长年累月的暗恋, 求而不得,痴心错付。 空虚一把年岁后发觉什么都不剩,除了幻想出来的回忆。 结果轮到萧恕这儿就没这样简单了。 女生拒绝男生天经地义。 男生拒绝女生多半会被小姐妹们议论骂上三天三夜。 乔卿久不知道此前萧恕因为这事被骂过几天, 她向来不参与小团体抱团取暖的活动, 只与应长乐一人交好。 反正这事挺惊奇的,因为来找茬的居然是个男生,不知道的还以为萧恕这张脸男女通吃呢。 事发在课间操结束,自由活动到上课前的三十分钟里。 一中每年都会在临近期末考试前一个月取消掉自创的广播操,给学生们多空出十几分钟“自习”时间。 看似用心良苦,实则毫无半点儿用处,高一高二的学生们很少会把学习当成氧气,少学一秒就与世长辞。 这多出的半个点皆是被拿来狂欢玩闹...偶尔也补抄下节课的作业。 乔卿久跟萧恕还有应长乐三人循例没有去操场跳广播体操。 南平城的七月初已然开始有了盛夏的热意。 教室里窗户大开,却无半丝风涌入,帘布巍然不动。 电风扇档位开到最大,几乎是人手一瓶冰水,抹蹭着额上的汗珠。 迟辰这样吃东西比较快的,手里还举了根冰棍,没三分钟就下去一半。 有人聚堆闲聊,教室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请问,萧恕是哪位?”男生的烟嗓沙哑辨识度极高,加之嗓门过大。 大半个班级的人都放下手里事,朝后门窥探过来。 紧接着忙着自己事的人也被同桌喊停,一同看了过来。 看情况来人应该挺有名的样子? 萧恕塞着无线耳机,正在玩deemo,这是款闯关类音游,他指上动作没停,头都没回。 冷冷清清的应了句,“我。” 看来是听得见的。 乔卿久仰头,发声人穿着一中红白校服上衣,体型魁梧,皮肤黝黑,留了头毛寸。 虽不问学校八卦事,但这人乔卿久起码是知道的,想不知道比较困难。 因为主席台念检讨,基本上次次有他,刷脸形检讨选手。 似乎叫杨木,总之是个绝世刺头儿没跑了。 杨木戳了戳萧恕的肩膀,趾高气扬道,“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萧恕没再答话,指尖飞速在屏幕上跳跃,专注的低头打着这局deemo。 本校著名刺头跟传说中的扛把子忽然杠上了。 一时间连着周遭的空气都带低了几度。 高手对决总要压着点儿身段,先说上几句无用的寒暄话,比如说俗套的“大哥今天来就是要你个认错态度”这种。 见面就动手的只有隔壁七中没文化的小混混。 杨木自觉自己比隔壁土狗那群人高一截,所以没礼貌过后,愣是抱臂等了萧恕小两分钟。 除了当事人跟乔卿久和应长乐四人以外,基本上在教室的都在看热闹,甚至于走廊里也有人驻足逗留,伸长脖子努力围观。 反而距离“可能成为案发现场”最近的两位贴吧常客。 神色自若,应长乐在玩手机,乔卿久在喝草莓牛奶,跟无事发生过一样。 瞧瞧什么叫般配?遇事波澜不惊,反应如出一辙。 然而谁都没能注意到,坐在教室第二排的洛今在听见烟嗓声音时候,脸色霎那间苍白如纸。 吃瓜难免拍图,直到闪光灯照进眼底,应长乐顺着灯光来处看过去,冷淡道,“差不多点儿,偷拍麻烦把闪光灯关掉。” 拍照的妹子慌乱的收起手机,尴尬地笑笑。 任周围环境混乱,萧恕自巍然不动的玩音游。 依然没回话的意思,杨木面子上终于撑不住了,他的手再次伸向萧恕,却在落在前被拍开。 萧恕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单手慢条斯理的摘掉耳机,敲了敲桌子,跟乔卿久温声交代,“你帮我把耳机充个电。” “好的呀。”乔卿久软甜回,伸手把萧恕随便放的耳机拿起,又勾到白色耳机盒,放了进去。 萧恕缓缓站起来,转过身看向杨木。 那股懒散劲儿没来得及消退,他挂边半靠在桌子上,努下巴,面无表情地问,“你谁?” “……”杨木的耐心在此刻彻底崩盘,他狞声回,“你不认识我?” “我向来不认识傻逼。”萧恕嗤笑,吐出句。 嘲讽之情溢于言表。 “操。”杨木骂,“老子是个讲道理的,打你之前肯定会告诉你为什么打你。” 萧恕要比杨木高上一些,在他靠着桌子没站直的情况下,两人将将平视。 出来混最忌讳的莫过于对方看着比自己牛比,萧恕人没回一中上课时,就名声在外。 一山不容二虎,一校不容二霸。 为此杨木对萧恕不屑已久,这算是积怨。 家族聚会上小辈们聚在一起玩牌,自家表妹阮惜嚷着抱怨了很久。 说自己一腔热血,给萧恕送情书得不到回应就算了。 萧恕还把情书装透明塑料里让人自己取回去,否则会每个星期会清理一次,直接扔垃圾桶。 杨木跟阮惜共同的表弟拍案而起,“原来你们一中还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打惜惜的脸就是打我的。表哥!一中不是你地界吗,这事你不管?放任着咱们家惜惜让人打脸?” “放屁。”杨木朝着表弟后背用力捶,“我是今儿才知道这茬,惜惜能看上他是他的荣幸,萧恕这小子忒他娘不识抬举了,惜惜你受了委屈怎么不早说,这口气哥给你出定了,你瞧好吧。” 杨木表妹阮惜送情书给萧恕示爱未果,这是新仇。 新仇旧恨叠一块儿,外加萧恕这幅油盐不进的冷淡态度,杨木看着就特么的来气。 跟谁俩拽的五七八万样呢,小白脸一个。 杨木侧身弯腰捞起萧恕桌边挂的那袋子情书,手拎着往空座位上狠狠一摔,怒骂道,“萧恕,做人得有原则,人家姑娘给你送情书是看得起你,你就这么辜负别人,是不是给脸不要脸了?” “??????”围观众人打死也没想到过会是这出戏,皆沉默。 “对不起,我听不懂犬吠。”萧恕冷然回。 他狭长的眸里闪过丝阴鸷,音色清冽悦耳,字字珠玑,“我以为我的意思很明确,但既然有人托你问,那我说的再明白点儿。” “我没对送这袋子情书里的人示过半分好,没撩拨过里面任何一个人,没回回应过一丝爱意,没玩欲擒故纵那套不入流的东西,更没消耗过她们的时间、感情。” 杨木一时被他的缜密逻辑震慑住,怔愣着竟忘了打断。 迟辰还在打字记录萧恕的至理名言,但手速没跟上语速。 著名八卦人士陈毅在这方面就显得经验十足,他直接开录音了。 应长乐没回头,桃花眼低垂点着手机。 忽抬头,径直望向左前方———阮惜座位的方向。 应长乐生了双潋滟妩媚的桃花眼,奈何视线极冷,直勾勾的在半空跟阮惜的眼神交汇。 罪魁祸首阮惜无措慌乱的挪开眼睛,去规避应长乐的视线。 只需要一眼,应长乐就肯定了杨木今天是为谁出这个头。 萧恕扬声继续讲,“我来上课不到半个月,每天坐自己的位子、谁自己的觉、玩自己的手机,至多调戏调戏我同桌乔卿久小朋友。” 他边说还边抽空垂眸宠溺的揉了下乔卿久的发旋。 再抬眼时,低头的温柔消失的无影无踪,萧恕完全没留下半分余地,“我于她人何来辜负二字?有人喜欢我,我就必须要喜欢她?这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道理,我不知道你为谁出头,但我很恶心这人喜欢我,要是实在喜欢我可以回家做春秋大梦,谁也别他妈想往我身上扣莫须有的罪名。” 余音绕梁。 教室里安静的针落可闻,前后门都大开着,竟连走廊里都绝了声响。 思路慢没跟上的尚在消化萧恕所讲的,专注吃瓜的已经抓到了重点。 ……萧恕刚刚公开说自己只调戏乔卿久,还摸了摸她的头。 关键是乔卿久没反抗,非常乖顺的任摸,害晃了晃脑袋,让萧恕摸得更全面。 俨然熟练的操作过许多次。 不知道今天什么黄道吉日。 萧恕和杨木两大校园扛把子对峙;传说级校草跟公认校花之一搞到了一起,还是乖的哪个;他们嗑了整年的双校花百合cp突然就be了。 因为槽口无多,导致围观群众的思维相当发散。 “你要吃糖吗?”打破暴风雨前宁静的是乔卿久软糯的声音,她掌心托了颗柠檬糖,举着问萧恕。 萧恕伸手接过来,利落的撕了包装纸扔进嘴里。 用后槽牙把硬糖嚼碎,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杨木大脑飞速运转,他是准备反驳萧恕几句再动手的,显得自己占理些。 但萧恕没给他机会。 “请问,你想好怎么死了吗?”萧恕挑眉,厉声问。 凭心而论,能考上一中的多半是学习过得去的主,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多了,刺头少有。 学习令人不得不冷静,还能没做出题就撕卷是咋的? 山中无老虎,杨木称霸王。 他盛气凌人久了,根本没受过这档子委屈,被这样一问,彻底炸了毛。 “萧恕,你特么的给脸不要脸。”杨木咬牙切齿地骂,“你家里是没女人吗?还是一家子都是跟你一样的贱|货。” 乔卿久的眼皮跳了下。 紧接着杨木就为他的嘴贱付出了代价。 萧恕面色骤变,眼神阴翳瘆人,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大步上前,肩膀挥动,手臂青筋毕露。 萧恕出拳速度太快了,快到杨木没来得及还手,整个人就被迎上来的巨大力道抡撞到墙上。 “砰”得一声撞上去,杨木的脊背将粉笔板报蹭花。 猛烈的撞击力让杨木头晕眼花,在他挣扎着举起手前,萧恕的手已经落定。 清脆的巨响,萧恕这巴掌打得狠,杨木侧脸火辣辣的疼,他觉得有什么液体从鼻子里淌出来了。 谁都没想过今天会见血,哪怕仅仅是鼻血而已。 走廊里脚步声急促,教室里有人惊呼。 “你他妈的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次。”萧恕暴怒,全然不掩怒意。 杨木想吐,他呛的不行,根本答不出来。 被萧恕揪着衣领往前拖挪,接着又撞在墙面上,“老子问你话呢,你聋了吗。” 萧恕后退了半步,杨木整个人瘫软得向摊烂泥,背部贴着墙面,缓慢的滑下去。 高一二班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实验附中精英班直升上来的。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们有突出的特质,天不怕地不怕、以及护短。 用迟辰直白的话形容大概就是:别看我们在班里天天骂你狗比,但别人骂你半句,我们绝对能冲上去撕烂他的嘴。 抵是如此观念释然,二班根本没人冲上来拉架。 毕竟杨木横行霸道久,上次二班为了篮球场跟十三班在操场干架就是杨木挑的头。 现在杨木又跑来二班出口不逊,大放厥词,二班人凭什么要袒护着外人? 难道凭他够脑残吗? 不借机才踩一脚算很客气了。 迟辰在这方面做得就非常兄弟,他起身下地,大步走向后门,直接把后门给关上了。 大有关门打狗的感觉。 阮惜坐在原处,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慢了。 跪坐在地上那个是为她出头的表哥,可她不敢动,不敢发声阻止。 因为应长乐的眼神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应长乐始终异常平和地注视着阮惜,阮惜却觉得自己在被应长乐拿视线凌迟处刑。 气氛压抑,萧恕居高临下地俯视地上人,杨木耷拉着脑袋,看不见表情。 “不想死就马上道歉,跟我家人道歉。”萧恕哑声吼,他完全可以揪杨木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但萧恕那样觉得会弄脏自己的手。 杨木动作非常迟钝的抬起头,眦目盯着萧恕,他笃定的认为在学校里出不了什么大事。 所以怀揣着那点儿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咬紧牙关没开口回答。 萧恕伸出手,身后突然传来轻柔地拉扯力。 他回眸,乔卿久站在他身后。 “你别管。”萧恕低声讲。 乔卿久摇头,拉过萧恕的胳膊,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递到他手中。 粲然一笑软声道,“大哥,这刀好使。” 杨木不寒而栗。 “……”萧恕勾唇,调侃道,“这么心疼哥哥啊,真没白疼。” 其实乔卿久的声音很轻,可在鸦雀无声地情况下,任何细微末节的声音皆被放大数倍。 这是什么个你打架我递刀的神仙爱情电影桥段? 关键是乔卿久人究竟有多乖,大家有目共睹,且不论外表颜值加成和学生必备的尊师重道上课听讲。 单论书读了一年,乔卿久愣没跟别人急过眼,起过半分摩擦,就足见其性格有多好了。 如今为了萧恕打架痛快,乔卿久直接双手送上裁纸刀? 陈毅带头感叹了句,“草啊。” 迟辰接过话头,跟着同感慨,“草。” 班级里此起彼伏的骂起来。 连带着一直没回头围观的应长乐也扭头,见状跟着骂了句。 阮惜心一横,彻底扭过头,留给应长乐一个背影,想要撇清跟这事的关系。 而杨木惊恐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两个人,仿佛见了鬼。 急促地脚步声由远及近,后门被大力推开。 气喘吁吁的义庄出现在门口,乔卿久还未从萧恕哪儿抽回自己递刀的手。 54.倾酒。 走廊里挤满了围观的学生, 刚才为了给匆忙跑过来的教导主任庄义让路,自发地散开了条缝。 然后又立刻聚拢起来, 睁大眼睛好奇地从后门窥看。 一中其实是有电梯的, 但只有教师刷工作卡才可以使用。 本就仅有一台,还因为设备老旧运行缓慢。 庄义来不及等电梯,他是接到学生报信后马不停蹄地从楼下赶过来的。 四十几岁的中年人没有少年人体力好那么, 庄义扶着门框, 呼吸粗重,指着萧恕高声问, “你们在干什么呢!” “在打架。”萧恕冷声答。 懒散的朝庄义瞥过来, 眼神淡漠, 倏然想起什么。 萧恕立马想要抽掉自己跟乔卿久交叠在一起的手。 却被用力乔卿久扯扣住手腕, 她人看着娇小纤弱, 可力道出奇的大, 萧恕竟没挣开。 当然萧恕也没多用力去挣。 他的视线跟乔卿久地在半空相撞。 萧恕挑眼尾,薄唇轻动,没发出任何声音, 用口型跟乔卿久讲, “快放开。” 乔卿久没答话, 她凝视着萧恕, 黑眸清明的映出少年瘦削颀长的身型。 她以沉默告诉萧恕自己的想法。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无比坚毅的在诉说:我不放。 但乔卿久这样的发力点注定了抓不稳裁纸刀。 “啪嗒”一声, 裁纸刀迎声落地。 庄义气得跳脚, 场面太混乱,身后围观的小兔崽子、地上躺着的、乖顺可人的、再加上面无表情的。 他本来还没有注意到乔卿久在给萧恕递什么东西。 等定睛看清楚落地的是什么后,庄义铁青的脸色又黑了很多, 大有铁锅锅底的色调。 庄义暴呵, “乔卿久!你干啥呢!你跟着他们俩胡闹什么!” 杨木此刻终于松了口气,庄义来了,萧恕总不可能再动手打下去了,起码自己是得救了。 乔卿久回眸,长睫毛扑闪,圆不溜丢的鹿眼里闪着迷茫混沌。 柔声解释道,“庄主任,如您所见,我正在给萧恕递刀呢。” 她讲这话的语气与往日无差,乔卿久仿佛是在稀疏平常的讲,“今天的天气很好,所以我们出去晒太阳吧。” 理直气壮地往火上浇热油。 “......都别看了,等下不用上课了吗!”庄义气冲冲地扭过头,冲身后伸脖仰首的学生叫唤,“是不是非得我喊你们班主任过来带你们回去啊。” 李念课间操时出校门办事,乘电梯回教师办公室才听到这出,下楼又好巧不巧的正撞上作鸟兽散群的围观学生们,再次减慢了她进二班的步调。 到底教龄二十多年,庄义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他深吸口气,有轻有重的依次安排起来,“迟辰跟路沉眠你俩先把杨木送医务室简单处理一下。” 天气闷热,乔卿久五指抓着萧恕的手腕,半个手掌同萧恕掌心相扣。 生生捂出了层薄汗,汗渍黏腻的附着在掌心。 介于萧恕日常的洁癖强度,几乎是每用上一次手就会擦一次,乔卿久突然萌生出了几分后悔。 她递刀是因为本身自己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惹事,但兜上事后也绝不怕事。 对于杨木这种找上门追着骂的,乔卿久向来不会手软。 何况乔卿久知道了萧恕的某部分曾经,辗转多地、被母亲因金钱放弃、跟继母过不去,加之他每次提到姐姐萧如心时眼底都闪过的些许落寞。 血缘亲密的女性毫无疑问是萧恕的痛点,而杨木张嘴愣是指着萧恕的脊梁骨,一口气戳了个遍。 能忍的是圣人,反正乔卿久忍不了。 乔卿久这两年的日子当真不算好过,萧恕的人生何尝不坎坷? 他们这类人的通病是漠视许多事,因为自顾不暇,实在没有过多的余力去哪些关注有的没的了。 同样的举动又会因长相和性别不同而被冠以不同的评价。 在萧恕身上就是冷酷无情,在乔卿久哪儿就是小仙女不食人间烟火。 成长经历使然,他们这类人肯定会在遇事后据理力争、寸步不退。 人生至此,连失去都习以为常,不可能会容许别人再随意给我添莫名其妙的堵了。 世人劝我以德报怨,那究竟以何报德?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动负责,出口成脏就付出代价来啊。 仗着在学校里,怎么样都不会闹得太过分吗? 把年龄跟学校当成作恶的保护壳了吗? 凭什么呢? 义庄进门,萧恕的第一反应是要开抽手,是因为他不想去牵连到乔卿久。 而乔卿久宁可崩掉自己维系多年的乖巧人设,也坚持不放开,是在用动作表达某种坚持。 我自然知道这一刻放开你的手,会省掉我自己许多事情。 你并不会因此对我有半句怨言,反正是你先要松开的。 可我偏不放,我要同你站在一起。 刀我递了,立场我站定了。 什么乖顺、什么被老师偏爱,从周音把我的行李打包送到西四胡同八号院那刻起,我早就不必再艰难维持了。 人世苍茫如浮萍,我最爱、最想她高兴的人两个人。 一个已成天上星,照亮我走夜路,另一个已经不闻不问,不会再关注我当下如何了。 我的人生在搬到八号院那天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能决定了,而我已经不能再放开你的手了。 起码这一刻我死都不要放。 乔卿久再抬眸,撞进双深邃的含情眼,她眉眼弯弯,冲萧恕笑了下。 “久宝。”萧恕低声唤她小名,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挠蹭过她的手腕,似笑非笑地叹了声,“你呀你。” 除了知晓内情的应长乐跟“当事人”阮惜以及不知因何缘故面如死灰的洛今,所有人的下巴颏儿都拉的老长。 战士啊两位。 要不是义庄在现场,陈毅都想冲上去给乔卿久和萧恕一人一个脑袋崩了。 打架不过是批评、检讨、请家长了事,算个人问题。 可你俩怎么还直接把自己早恋的事给暴光了呢? 萧恕就算了,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本身没回来读几天,了大不起继续不念了。 但乔卿久三好学生一个,这是唱的哪出?恋爱脑作祟直接陪着萧恕不读了? 有恋爱你俩私下好好谈,全班都能给你俩盖的明明白白,谁说出去我们孤立谁。 可你们这突然公开是干啥啊。 苍天大地啊,我的哥、我的妹。 **** 迟辰跟路沉眠一左一右,不情不愿的架着杨木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捞起来。 鼻血淌到了胸口,血液凝固成深紫色,杨木整张脸都肿得很高,配上他黝黑的肤色,有几分猪八戒的意思。 “义……”杨木脱口而出差点儿要喊出庄主任的外号“义庄。” 被庄义瞪了后马上改口,“主任,您可千万得为我做主啊。” 杨木什么玩意庄义再清楚不过,三天两头学校里打架斗殴都是他带头挑事,不过头次栽了而已。 还有力气说话就说明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 “少说两句话憋不死你!”庄义冷眼怼回去,不耐烦的跟迟辰挥挥手讲,“快带他滚去医务室吧。” 庄义回身,死盯着萧恕跟乔卿久握着的手,怒气冲天,“赶紧把手给我放开!干什么呢!你们俩跟我去教务处。” 萧恕蹙眉喉结滚动,话到嘴边,被乔卿久抢了先机。 “好的庄主任。”乔卿久放开萧恕的手,好整以暇的理了下校服,面上依然挂着招牌的笑意。 乍看之下还以为她不是去挨训,而是去领奖的呢。 这一生起落得失无常,谁又敢说为了心心相护的人站街,不值得被褒奖称颂。 萧恕不可置否的颔首,弯腰把落在地上的裁纸刀捡起来,大跨步放回桌上。 走路时带起阵热风,乔卿久又嗅到熟悉清冽的雪松气息,莫名安下心来。 “先等一下。”李念终于赶到了教室门口,她伸手臂堵住后门。 胸口因跑动轻微起伏,李念抬眸,平和的陈述道,“我起码要知道我的学生究竟犯了什么错?” 庄义眉头打褶,“刚刚我过来就看到萧恕跟杨木动手打架,你还问我犯什么错?” “他打谁了!”李念立刻接腔,高声问,“还有萧恕打架,乔卿久为什么要跟着去教导处?” 她像只护犊子的母鸡,站在门口,据理力争地问过程。 “……”庄义瞪李念,李念就瞪回去。 半分钟后李念侧身让开路讲,“我的学生,我一起去。” “你跟着一起过来吧。”庄义点了头。 李念当年是一中读的高中,那时庄义就已经是教导主任,他们曾经做过三年师生,那时候庄义就知道李念是真的遇事坚持自我,打死不改了,驴脾气一个。 若是年少的李念估计会直接拉着椅子坐门口,不许庄义把人带走。 然现如今为人师表,做事难免要顾及许多,时光把分明棱角打磨平滑,连带着改变了许多东西。 每个人皆有自我的立场,谈不上有错。 庄义是教导主任,负责学校的事务跟风纪,所以出了事他必须管,李念是萧恕跟乔卿久的班主任,二班的学生就如同她的孩子,所以她得护着。 庄义背着手大步走在最前面,乔卿久跟萧恕走在中间,李念沉默的跟在最后。 走廊里没有灯,把头窗户落进来的阳光照不到中端,抬头却又能看见昏暗后来自尽头窗户透进来的光源。 萧恕想问乔卿久:你后悔了吗?闹成现在这样,要跟我挨训。 他没办法问,所以偏头看向乔卿久。 似是察觉到了目光,乔卿久倏然侧目,黑眸里碎了星星,粉唇的扬起弧度只增不减,脸颊的小梨涡浅淡。 乔卿久这张脸上非但读不出半分追悔莫及,甚至还能辨出欣喜。 “等一下念姐!” 身后传来男声高呼,四人齐齐回头看。 陈毅举着手机朝他们跑过来,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 “哪个……我刚才为了八卦录了音。” 日常没收手机的庄义一拍大腿,“你上学居然敢带手机!” 其实庄义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没底气,基本上都带,看有没有被抓到罢了。 “我手机不要了没关系。”陈毅昂首挺胸,豪气地讲,“可我觉得是非黑白总得弄清楚吧。” “……”庄义被他这话噎了下。 即便从未生活过仗剑天涯,斩尽宵小的武侠时代,可你必须要承认,世上是有侠义精神的。 忽见不平该吼就得吼。 乔卿久含笑抱拳作揖,“大哥江湖中人,义薄云天啊,多谢。” “咦!”陈毅发出嫌弃的语气词,寒暄着,“久啊,你我兄妹一场,应该的应该的。” “别喊她妹妹。”萧恕挑眉,看着陈毅轻点点头,沉声讲,“谢了。” “靠,大家都是兄弟,你跟我说毛线谢。”陈毅吐槽,顶了萧恕肩膀一拳。 “你们怎么还聊上了,犯了事还不知道收敛点!挺骄傲啊!”庄义插过来,打断他们,吹胡子瞪眼的从陈毅手里取走手机,末了不忘教育道,“不许说脏话,赶紧回班上课。” **** 为了方便学生和家长,教导处跟教师办公室南辕北辙。 教师办公室在顶楼,莅临高三,教导处在一楼,随时随地抓高一高二这群没压力的小兔崽子。 四人径直穿过不少班级,往楼下走,预铃响过了。 依然有同学从前后门伸脖子瞅着这一行四人。 毕竟乔卿久跟萧恕都是一中上风云人物,贴吧开帖十分钟必红选手。 这两人看着云泥之别,半月前成为同桌就引发了热切讨论,真情实感嗑了整年百合cp的同学们有的房子塌了,有的依然固执己见。 甚至有粉头把贴吧名改成了:时光不散,乐久不休。 并且于[萧恕跟乔卿久交往实锤]的帖子里大放厥词。 表示:祝愿天下异性情侣都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此话一出,也被新出的“恕卿”党追着喷了小几十层回帖吧。 教导处坐北朝南,采光极佳,以会客室的方式装潢。 两个小沙发对放,中间是个容纳三人有余的长沙发,绕着茶几摆放,桌上摆了套黑瓷茶具。 这地方的装潢十年如一日的不改,李念年少时常来,来受表彰,偶尔为了易轻尘过来挨批评。 乔卿久现在经常来,来受表扬跟拿签好字的假条。 李念现在看乔卿久,恍若透过了十年时光,凝望见自己当年模样,为了心里那人义无反顾。 萧恕头次进来,奈何轻车熟路的仿佛进了自己家门。 他弯腰把电水壶的按钮按下去,非常随意的选了最中间的沙发坐下,还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唤乔卿久,“过来坐。” 55.倾酒。 乔卿久倒远没有萧恕这般坦荡恣意, 她看向庄义,指指沙发, 礼貌的问, “庄主任,我可以坐下吗?” 但凡是萧恕或者任何一个男生问出这样的问题,庄义肯定会干脆拒绝。 并且吹胡子瞪眼地嘲讽之, “你坐什么坐, 是没长腿吗?” 可偏偏问话的人是乔卿久。 不管承不承认,现实里就是有团宠属性的人, 你或许早早动了气。 但看见她的脸又觉得万事诚可原谅, 不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 乔卿久就属于团宠的这类人, 她长得太乖太纯, 言语举动叠起来, 没有一出不透着乖顺。 软糯的像是荒原上覆在最表层的白雪, 用指尖稍碰会融掉。 长辈们向来对小辈们宽容以待,这个小辈在十岁过后,就特指小姑娘了。 十岁以后的男孩子皮起来, 让你想把他吊着打。 庄义没办法拒绝乔卿久, 他沉默不语的看着少年人, 乔卿久乖巧的站在哪儿没动, 睫毛轻眨, 看起来实在无辜到极点。 最后庄义无可奈何地点头, 唏嘘道, “你坐吧。” 他回头就发现跟着进来的李念已经坐在了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垂眼划着手机屏幕, 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仿佛自己是个旁听席的陪审员。 ……庄义想吐血,自己这三个学生真是个顶个的祖宗。 电水壶沸腾的极快,水汽顶盖喷涌出来,带着阳光普照的房间里更热了几分。 “说说吧,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对同学动手?”庄义没一起落座,居高临下看着萧恕,厉声问。 “他来我们班找我,说他朋友跟我表白,被我拒绝了,他看不过眼,准备为朋友出口气,所以要来教训我。”萧恕边说边倾身把持电水壶,有条不紊的把茶几上的器具烫洗了一遍。 他用木夹往茶壶里拨弄了些茶叶,滚水烫进去,修长的手指按着杯盖,摇晃片刻把水倒掉,洗好茶重新加水彻了彻盖推回去。 仰头继续说,“杨木先骂了我几句,并且准备打我,然后我就动手反击了,请问庄主任,我的处事步骤具体有什么问题吗?” 要不是庄义听得认真,差点儿都要以为萧恕再问他泡茶步骤对不对了。 萧恕太淡定了,淡定的好像他半点儿没错一样。 “……他骂你,你就把他打成现在那个样?”庄义不可思议的问。 滚水烫茶一分钟即可,萧恕托抬茶壶,沏了四杯,用手指推着分别往庄义、李念的方向送。 乔卿久那杯萧恕以手掌作扇,在茶杯上端扇动了几个来回,让茶水没那么烫才给她推过去。 体贴入微,看的李念眼皮痉挛,这俩倒霉孩子,生怕庄主任看不出你俩有什么吗? 乔卿久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低垂着眼眸嘘气。 萧恕的眼神始终落在乔卿久那里,确定不会烫嘴后才收回来,抿着自己那杯茶,吊儿郎当地答,“不然呢,难道我跟他讲道理吗?我也没有其他意思,礼貌询问一下你。庄主任,如果有人用污言秽语问候你全家,你会心平气和的跟他讲道理吗?或者主任你觉得他现在被我打进医务室是我的错,正确操作应该是让他先打我几下,我再还手,才算正当防卫对吗?” 庄义背着手,从左边渡步到右边,他稍抬头,从窗口望出去,便能看见那栋新起的实验楼,楼面为经岁月洗礼,亮的扎眼。 俗话讲的好,拿人手短。 一中拿人家萧恕他爹一整栋实验楼,手软的异常,跟无骨章鱼没任何差。 但凡萧恕私下闹出来什么,比如迟到早退、翻墙、翘课。 庄义都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搪塞过去,可今天这事必须得妥善处理,毕竟那么多学生在看着呢。 作为学校管理层为了给学生谋更多福利,为五斗米折腰、趋炎附势未尝不可。 成年人心性已定,有成年人的处事方式,相对圆滑许多。 可是你总不能明晃晃的去告诉学生,“因为萧恕家里有钱,因为实验楼是他爸捐的,所以萧恕可以为所欲为,不需要受惩罚。” 教书育人,四个字必须得按重要程度递增排序。 一中立校百年,学泽绵延,每年送出无数优秀毕业生,在全国享誉有佳。 庄义停下脚步,抬头凝视着墙上挂的字。 笔走龙蛇的八个毛笔字,是一中校训:厚德励志笃学致远。 学校的存在是为了培养出健全的人格,绝不仅是考试机器。 绝不可以这样算了。 “先给家长打电话,通知你们家长过来解决问题吧。”庄义掏自己的手机,顺带着摸到了刚才陈毅给他的哪个,他把自己的手机从桌面上滑给萧恕,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茶,一口饮尽。 “主任。”一直坐着当空气人的李念突然发声提醒,“萧恕跟杨。” 她顿了声,乔卿久会意的提醒,“杨木。” 李念微笑冲她点头,又说下去,“萧恕跟杨木两个人打架,你只喊一方家长,恐怕不太合适吧?” “李念你是没看到刚刚那状况,另一个满脸是血,先去医务室了,等下我跟他们班主任要电话号码,肯定都得喊来,你放心,你先消停会儿,亏了谁也亏不了你们班孩子。”庄义揉着生疼的太阳穴,敷衍道。 又转面对着乔卿久说,“还有你,乔卿久你也喊家长过来,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觉得萧恕打架下手是不够狠吗,还用得着你给他递刀了?不危险吗?你这叫助纣为虐懂吗?他给你下蛊了是吗?” 乔卿久仰头,黑眸灵动,粲然一笑答,“那我必须给他递啊。” “啧,真是没白疼。”两人各占据三人沙发一角,萧恕伸手越过中间的位子,宽阔手掌落在乔卿久头上,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乔卿久给他摸,惬意的眯起眼睛,活像只被顺毛的小猫咪。 秀恩爱舞到教导主任面前的,这怕是头一对。 庄义气得差点儿背过去,在教育人方便他说第二,少有人敢称得上第一。 “别摸了!”厉声制止,“你们这个年级的女孩子情窦初开,很容易对长得帅、叛逆不羁的萧恕这样男孩子动心,没接触过的物种总是稀奇迷人的。” “老师知道,理解,可学习才是你该做的,早恋应该吗?那肯定不应该啊,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快乐吗?还有你不是跳舞吗,舞跳的多好,都上春晚了,年少有为,搞对象多分心啊,你能忙得过来吗?” 庄义仰着头跑语连珠、口若悬河,压根儿不给别人多说半句的机会。 萧恕的确听话的没在摸乔卿久脑袋了,他改用指尖去戳乔卿久略带婴儿肥的脸颊。 她脸型幼态没棱角,笑起来会绽出浅淡的梨涡,戳起来软嘟嘟的,手感非常好。 迫于形势压力,乔卿久又不好躲闪,只能憋着气由萧恕捏脸。 乔卿久可怜、弱小、且无助,准备等出了教务处门就锤死萧恕泄愤。 “你看老师给你个出主意好不好,你现在还小,主心骨就是学习,等你考上大学,那天高海阔任你玩,先等两年,高考完搞对象,老师第一个支持你们。” “你给我把爪子放下去!没完没了了是吧!”庄义冷哼,伸手指了指现成的例子高声讲,“你看你们班主任李念,她就是个典型,高中不早恋,跟自己高中同桌一起考北大,考上了谈恋爱了,现在婚都结了,和和美美,多幸福,你就说羡慕不羡慕吧……另外李念我跟你说,黄莺随机分班那套不合理,男生跟女生就不该坐一起,你瞅,闹出事了吧。” 下周约了易轻尘离婚的李念突然中枪,她别过头,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淡淡道,“主任啊,我坚决不同意您最后那句,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1],有些事越克制越反其道而行,正叛逆呢,别说不同桌了,跨班影响搞对象了吗?跨楼层都不影响高三和高一谈恋爱好吧。” “李念我跟你说……”眼看庄主任又要开始下一段演说。 “主任。”萧恕打断他,“您说这么多话,就不觉得渴吗?” 乔卿久则是个行动派,她立刻起身拿过庄义喝空的茶杯,添满递过去,“主任您先喝点儿水,润润嗓子。” 茶水淌入喉,庄义顺气不少,他找回了初始思路,“对了,先给你们父母打电话先。” 萧恕颔首,摸出自己的手机,头稍侧,乔卿久朝他看过来,视线仅相交的半秒便错开。 乔卿久福至心灵,霎那间明白了萧恕的意思。 萧恕点开通讯录检索,虚咳一声,“不好意思,我实在是背不下来我爸电话号码,得先找找的。” 现在的孩子可真是绝了,父母电话号码也不记。 算了,大数据时代,背不下来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庄义敲敲桌子,“那乔卿久你先打吧。” 日光毫不吝啬的落在少女肩头,她笑容极甜美能同天光争辉。 乔卿久笑盈盈地说,“萧恕不是已经再打了吗?” “他打跟你打能一样吗?你以为谈个恋爱,你俩真就算一家啊?”庄义气冲冲的反驳道。 “可主任,我俩真是一家啊。”萧恕唇线轻扬,无比笃定地讲。 乔卿久无辜地眨眨眼,软声喊,“哥哥。” 号码被拨了出去,萧恕比食指抵在薄唇边作噤声的手势,他把手机拿在耳侧。 教务处安静,冷清低沉的音色荡在巨大空间里。 萧恕正在讲,“爸,是我,你现在有空吗?有空就来趟学校吧,我跟我妹乔卿久这边出了点儿事,老师找你。” 56.倾酒。 夏日的阳光明媚, 带着热意,从无帘布遮挡的窗口毫不吝啬的洒进来, 床边的兰花绽了嫩黄花蕊, 远目瞻望能看见体育生在烈日下集训跑圈。 诺大的教务处里只有萧恕清冷的声音时断时续。 看客们没办法听见电话那头,萧恕的父亲究竟回答了些什么东西。 可能将萧恕的每句话都听得清明。 “庄主任让你现在过来,你看你那边方不方便。” “嗯, 好, 行,那我们等你。” “乔卿久没事, 是我跟人动手了, 没波及到她, 她帮我递了个东西而已。” “真没事, 你就放心吧, 嗯……他现在在我旁边坐着呢, 我把电话给她,要让她跟你报平安吗。” 乔卿久偏头,乖乖伸出手掌准备接手机。 萧恕却没有递给她, 继续讲道, “好的, 那你过来吧, 我会照顾好她的。” 语落萧恕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手伸到乔卿久的手掌上方, 温柔的用指尖点了点, “兜里还有糖吗?给哥哥一颗。” 乔卿久另只手摸兜,掏出几颗糖,放在手心里, 小声“喏”了一下。 萧恕取了一颗, 撕开糖纸含着,脊背往后靠,大马金刀,无比散漫地瘫坐在沙发上。 “念姐来颗吗?低卡菊糖,不胖人,柠檬味哒。”乔卿久笑盈盈地问。 李念也笑,“不胖那必须得给我来一颗啊。” 一室容纳四人,有人欢喜、有人平静、有人愕然。 庄义当老师这些年,自认为什么顽劣的学生都见过,什么早恋在他这儿都是纸老虎。 张口就是例子,根本不需要费心想。 比如李念她老公易轻尘,当年也读一中,也是李念同桌。 李念乖巧懂事,成绩优异,是一班班长;易轻尘放荡不羁,日常闹事,但理科成绩一骑绝尘。 他俩倒是没早恋,干的事可比早恋还出格许多。 怕易轻尘被处分记过,李念违纪给他开假条,竞赛厮杀双双拿奖,结果一同拒绝保送回校高考。 老师们循环反复,嘴皮子说破也没能让这两个兔崽子动摇, 那年教师办公室讨论的话题最热不过是:李念跟易轻尘这么般配,成天凑在一起,为什么不想着谈恋爱,拿着保送名额开开心心搞对象不行吗?非要淌高考的浑水干啥。 当年庄义就是私下觉得李念跟易轻尘有点儿啥的“粉头”。 高中毕业没多久这俩人真好上了,后来喜结连理。 为此庄义自豪地表示:我看人,贼准!小情侣但凡动过心,我都能看出那么些苗头。 依他的眼光看,萧恕跟乔卿久的举动分明是小情侣间的心心相护和宠溺有加,他俩要是没再早恋搞对象才见鬼了。 可光天化日的,这鬼还就真冒出头来了。 萧恕掏出电话后庄义看着呢,真就只有个下滑拉动的动作,根本不可能打字跟家长串供。 或者说谁早恋会提前通知家长,知道自己有天能被请到教务处,提前排练好剧本演戏。 最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乔卿久成绩好、人乖巧,时间长久了,庄义都差不多忘记了,乔卿久进二班,也是被人后安排进去的。 偏巧不巧,好像还是就萧恕他爹萧驰安排的。 这样串联起来似乎说得通了,人家捐栋教学楼,可儿子完全可以被破格录取,那为什么要捐——为了进不了重点班的小女儿啊。 庄义首次对自己抓早恋的眼光产生了深切怀疑。 萧恕好整以暇地瘫着,乔卿久双腿并拢,白皙的手叠放在腿上,坐姿淑女。 眉眼说像真不算像,可话说回来,男生跟女生的眉眼能有几分像。 好看却是如出一辙的好看,这俩颜值祸祸全校少男少女不成问题。 “哥哥我杯里没水了。”乔卿久轻声嘟哝着,“我渴。” 只见萧恕迅速挺直腰杆,从桌上勾过茶杯,含笑添了个八分满,平直的递过去,手稳的不行。 杯中水面基本不晃,小圈涟漪缓慢的散开来。 从漫不经心到任劳任怨,萧恕仅需要乔卿久说几个字。 萧恕对乔卿久这般宠溺娇惯,而乔卿久乖巧可人不惹事的性子。 萧恕打架她上前递刀,且拒不觉得自己有错。 若非热恋情侣,怕真的得是至亲了才行了。 庄义看萧恕,再看乔卿久,被窥视的两位面色如常,泰然处之。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三分钟之后,庄义开口,郑重其事地确认道,“乔卿久是你妹?” “不是我妹。”萧恕掀眼皮,手随性的搭在沙发靠背上,淡声答。 庄义心里咯噔一下。 萧恕接腔,“那还能是谁妹?” “问你什么答什么,少跟我这儿说话大喘气。”庄义冷脸批评,“那我们先说说打架的事。” “对不起,杨木没到场,这事我一个人说不了。”萧恕仰头,颈线流畅、喉结锋利突兀。 李念咬着乔卿久给的糖,把手机倒扣,点点头附和,“萧恕说的没毛病啊,这种双向的事,一家之言不能不信,也不可尽信,得对峙啊。” 庄义面色沉沉看了一眼李念,“你能不能认清自己的位置!” “认清了啊。”李念假作骇然,定神镇定自若的答,“我是他们班主任啊。” “你还知道你是班主任?”庄义无奈地讲。 李念微微一笑,指尖捻着手机斜角转动,“不然呢,就因为我是,我才必须得护着他们啊。” 二十分钟后,鼻子里塞着棉花球,半边脸肿得极高的杨木出现在教务处时候,萧恕和乔卿久正把着长沙发,光明正大的低头玩手机呢。 庄义坐在办公桌前,耳朵里插着耳机。 见杨木进门,拔掉耳机把枸杞水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我已经通知过你妈了,她等下就到。” 杨木惯性摸了摸自己鼻子,碰到痛处,嘶声叫唤起来,“主任!是萧恕打我!我是挨打那个!你找我妈干啥!” “呵。”萧恕喉结滚动,嘲讽了声。 “萧恕为什么打你,你不知道吗!”庄义拍案而起,虎着脸呵斥。 陈毅的手机有密码锁,这兄弟真是仗义,递完手机还借了迟辰的,给李念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解锁密码。 杨木撒谎不带眨眼,“我跟他吵了两句,他就对我大打出手,还有哪个乔卿久。” 他边说边抬手指向乔卿久。 却发现萧恕不知道何时起身,用自己高大的身体把乔卿久挡的严严实实。 萧恕冷眼看着他,薄唇吐出短句,“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别喊她名字。” 语气平静却让人听来不寒而栗。 杨木悻悻收回手,口里继续叨咕,“主任,他俩肯定早恋了,不然乔卿久能给萧恕递刀?” “你听不懂人话是吗?”萧恕压着怒意问。 “你俩闹够了没!”庄义叫停,“杨木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对吧?来我告诉你。” 手机解锁,录音播放。 沙哑烟嗓辨识度太高,想听不出都难。 “老子是个讲道理的,打你之前肯定会告诉你为什么打你。” …… “给脸不要脸!” “你家里是没女人吗?还是一家子都是跟你一样的贱|货。” 乔卿久半阖眸,长睫毛打在眼睑上,令人看不清她神情。 李念原本是跷二郎腿坐着的,听见这话,整个人一僵,换了姿势正襟危坐起来。 萧恕脊背挺得笔直,挡在乔卿久面前,覆盖下的阴影笼在她身上。 杨木觉得自己完了,怎么还他妈的有录音的。 庄义长叹口气,横眉冷对道,“杨木,老实讲,就别说萧恕了,连我听了都想打你,你讲的这叫人话?” “他妈的。”杨木小声爆粗,撇头朝地上啐了口痰,刚准备辩解。 只听庄义暴跳如雷,“你现在给我蹲下擦干净!” “……”坏习惯害死人,杨木作死不过两秒,报应接踵而来。 他迫于形势去庄义的办公桌上拿纸巾,蹲在地上擦自己的“节作”。 **** 萧家到萧驰这辈原本就是九代单传,自车祸后自己失去生|殖能力,萧驰便对萧恕异常上心,宠溺有加,星星月亮甚至能一起给。 奈何物质难弥补成长过程中确实的几年感情,父子关系说不上僵硬,就是一直单薄。 加之经历女儿萧如心自杀,萧驰开始大幅转变自己的教育观。 由着萧恕做任何他喜欢的事情,就图他能好好活着,别也搞出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已经不能再失去这个儿子了。 许是因此,萧驰来得及快,没用司机,自己开的。 一路连闯三个红灯,疾驰而至。 门卫打通庄义电话报备家长进门时,下课铃刚响。 整节课大家上的都心不在焉,关系好的担心萧恕和乔卿久,普通的是吃瓜没吃够。 唯祸从口出的阮惜最难捱,她急切的祈求下课,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萧恕跟乔卿久被庄主任带走后,不少人都悄悄瞥了阮惜。 阮惜不是实验附中精英班升上来的,跟班里人不算熟络。但这绝不是二班人不喜欢阮惜的理由,十几岁的年纪尚没有“自己人”跟“后来者”的明确区分划线。 而是因为两点原因。 其一:阮惜的成绩极差无比,仿佛中考被雷过劈开了挂。进班时成绩倒数第三。第一和第三分别是中考前没读过书的萧恕,跟考最后两门时被暴雨天ptsd惊扰的乔卿久。 乔卿久虽然是后门进班,可次次考年纪前六十,稳稳当当,就是二班人的实力水平。 但是正常考进来的阮惜次次考试都能喜提年级大榜倒数二十,多亏了高一没有走班制,否则阮惜早进十四班后排坐着了。 虽然难听,可成绩鄙视链在学生时代简直默认规则。 这人平日里烦人的得很,但他考第一,别人会开脱讲天才性格总是有缺陷,可以原谅。 其二:阮惜跟外班人抱团取暖,经常仗着“我哥是杨木”来横行霸道,欺负小女生。之前阮惜明恋江尽月,处处针对每天给江尽月送牛奶的同学,逼得人家小姑娘请假三天,再没来过。 这样极度利己的处事方法很难让人喜欢。 应长乐始终看着她,凌厉的视线让阮惜如芒在背。 铃声打响,阮惜立刻想要起身冲出教室。 比她动作还要快的是应长乐的声音,慵懒低哑,“阮惜,你跟我出来一下。” 阮惜扶着桌子没有动,心里咯.噔一下,透心凉。 应长乐起身,桃花眼潋滟,神情复杂,“或者你要我在这儿跟你谈,我没问题,怎么都可以。” 57.倾酒。 全班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往日阮惜仗着自己表哥杨木的名字作威作福惯了, 谁都不惧。 如果说刚才事情突然,有些人还未及联想到杨木为谁出头。 那此刻应长乐的发声, 无疑是为乔卿久在与阮惜对峙。 阮惜欺负外班女孩子的事, 班级里早有人看不顺眼,却因为与外班人不熟,没资格可以出头。 但现如今事发在乔卿久头上, 就谁也没办法当成无事发生过了。 “我跟你出去。”阮惜咬唇, 颤抖讲。 “不必了。”应长乐勾手取过萧恕椅子上拿袋情书,垂眸开始翻动, 两指夹起封粉红色晃了晃, 感慨道, “啊, 找到了。” 阮惜气冲冲地从前排大步走向后排, 就在她快到应长乐旁边时, 被人截住。 迟辰搬椅子,自己横在两排过道中间,堵上了阮惜接近应长乐的路。 双手抱臂冷漠的看着她, “想从此路过, 留下买路钱。” 而陈毅配合的堵上了另一条过道的路, 再远目, 出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从来一心只读圣贤书, 性子软的谁都可以拿捏的学习委员洛今, 正在挪动自己的椅子。 阮惜现在的成绩注定不可能留在二班, 最多不过半个月,期末考试结束就她就该滚出去了。 墙不必到,众人就先开始推了。 如若阮惜有智商, 动脑子稍加思索就会想起, 匿名情书不会在外皮署名。 那么应长乐怎么可能找得到? 不过是阮惜自己做贼心虚而已。 “ok。”应长乐把取出的情书塞回塑料口袋里,再次挂到萧恕座位的挂钩上。 她抬眼,桃花眼微睐,这长相太明艳,即便不开口气场也压人一头。 “既然事的确是你做的,那我们先说好。”应长乐冷声讲,“今天乔卿久如果没事,我当你是路人甲,她要是有事,我应长乐一定会让你加倍奉还,麻烦你以后少做那些恶心人的破事。” 从前阮惜的小群体里有不少人讨论过,像应长乐这种性格跟长相的人,理应是个大姐头,可偏偏她处事非常守规矩,巨反差,白瞎了那张浓颜的脸,浪费。 直到现在阮惜才明白,她们对应长乐的误解究竟有多深重。 应长乐这人不做事则已,开口连退路都不留下。 **** 教务处里杨木终于在义庄的监督下收拾好地板,理直气壮的举报,“主任他俩早恋,乔卿久还让萧恕用刀捅我。” “早恋个屁,乔卿久是人家萧恕的妹妹,你连人家一起骂了。”庄义揉动生疼的太阳穴回。 杨木惊讶回,“主任这你都信,他们肯定是骗你的啊。” 话音刚落,教务处门响三声。 萧驰西装革履,推门而入,因为萧恕挡住了乔卿久,边张望,边急切地问萧恕,“久久没受伤吧?” **** 日光斜落在萧恕身上,为他笼镀了层微薄的金光。 少年脊背挺得很直,似是广袤沙漠里的孤傲的小白杨,眼皮半掀,狭长的眸像是静水深潭,映着周遭一切景物。 长沙发把手宽大,乔卿久卧在沙发里,又被萧恕挡住。 从萧驰窥过来的角度看,的确难扫到少女娇小的身影。 乔卿久扶着把手探出头,明眸灵动,莞尔一笑,对萧驰甜软道,“没有没有,我没事,哥哥护着我呢,您放心吧。” 她实在太聪明了,她喊萧驰爸爸会让萧驰困顿无措,所以直接称呼萧恕哥哥,令旁人误解。 站在萧驰立场,乔卿久理所应当的喊萧恕这句哥哥。 杨木惊恐万状地晃了下身型。 李念站起来,冲萧驰微点头,伸出手,“您好,我是二班班主任,李念。” “我见过你。”萧驰礼貌的伸出手,同李念轻握,即刻松开,“如心朋友?” 李念肯定,“叔叔好记性。” “应该的,都是为了孩子。”萧驰寒暄着,越过杨木的猪头脸直接看向庄义。 萧恕的颜值得有六成继承了父亲萧驰,萧驰人到中年仍风度不减,英挺逼人,加之一身纯黑西装,气场十足。 庄义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 “庄主任好啊。”萧驰笑得满面春风,话倒是单刀直入,“不知道我两个孩子究竟犯了什么错?您直接跟我说就可以,遇事别为难孩子。” 庄义其实很难开这个口,尤其是萧驰方才跟李念提起萧如心后,开腔变得更为困难。 人生无可奈何的事情诸多。 庄义也有孩子,他了解作为父辈能为了自己儿女做到如何。 你让他怎么跟一个失去了女儿父亲讲。 “你儿子萧恕动手打了人,起因是因为有人骂他全家女人都死光了?” “你女儿乔卿久递刀,原因是有人骂了她死去的姐姐。” 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呢。 中国人最讲究死者为大这件事,说句难听的,人没了,做过的事皆可被原谅。 毕竟不原谅能如何,你追下黄泉去讨吗? 况且萧如心做错过什么?萧恕又做错过什么? 拒绝别人的表白不是错,平白无故被骂了全家,能心平气和的只有懦夫。 萧驰蹙眉喊他,“庄主任?” 庄义回神,斟酌着措词。 萧驰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数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如火纯青,他在庄义的迟疑里,恍若明白了些什么东西。 乔卿久已然起身,没有再坐下的意思,她端着茶杯乖巧的等在旁边,并不打断大人们交流,又随时可以给萧驰递过来。 萧恕随意地靠在沙发把手上,长腿斜支,面色凝重深沉。 “久久,你来说说发生究竟了什么?”萧驰偏头。 乔卿久微怔,鹿眼水漾,求助般看向萧恕,没有马上回萧驰的问话。 而是在收到萧恕的眼神信号后低下头,可怜巴巴。 “她们都说不出口,还是我来讲吧。”萧恕无奈的笑了笑,低声安抚道。 李念清亮的声音打断萧恕,“让我来吧。” 杨木大气不敢出,他感觉自己的鼻血又流出来了,堵着的棉花球快被血浸透。 “起因是这位杨同学冲进二班为他某位表白被拒的朋友出头,脱口辱骂萧恕,字词难听,萧恕动手打了他……具体多严重您直接看就可以了,乔卿久给萧恕递刀,所以三人全被请来了教导室。”李念言简意赅的缕了事件大概。 闻言萧驰的眉心紧皱,看着杨木高肿的脸,沉声问,“有多难听?” 李念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庄主任桌前,按开了陈毅的手机录音。 难听的话从听筒里传出来,直击人心。 萧驰伸手接过乔卿久手里的茶杯,仰头饮尽,拇指和食指转着空杯,盯着庄主任语气咄咄逼人问,“您找我来,是觉得我儿子萧恕跟我女儿乔卿久,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到底是萧恕动手不对、还是乔卿久给他哥哥递刀不对,还是最开始骂人的不对啊!”萧驰高声质问着,“我难道把孩子交给学校培养,是让学校教他们委曲求全的吗,就该看着自己家人被问候,无动于衷、笑脸相迎才算对吗?若是不能教好自己的孩子说人话、学会尊重,才是大错特错吧。” 若是仔细听其实会发现萧驰这段话里不乏诡辩。 但萧驰生意场上谈判谈的多,太明白如何抢占道德高地,绕死别人的思路,加上他的语气极快,一时庄义居然没能抓住反驳的点。 乔卿久低着的头未在抬起,全场没有人比她还要矮了,否则应能抓住她唇角勾挑起的弧度。 人明显是在憋着笑的,但表面上看起来就是在垂头丧气地反省,装的有模有样。 “您说的对,我也不觉得萧恕和乔卿久在这事上有错。”李念再次帮腔,“鲁迅先生讲的好,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挥向更弱者。” 她看看萧恕,又看看杨木,字正腔圆地继续说,“如果萧恕是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欺凌弱小,乔卿久助纣为虐,那我作为班主任,第一个抽他俩。可这位杨同学人高马大,出口成脏,是我校升旗台读检讨稿常客,这次明显是借势想要欺负人,没欺负成而已。” 萧驰的脸色稍缓,庄义虎着脸没有开口,他以沉默的方式认同了李念的说法。 “至于通知您过来的原因很简单,学生出了事情,我们有责任义务第一时间通知家长,仅此而已,并未有呵责萧恕与乔卿久同学做错事的意思。可有些事情虽然是对、是正义,但毕竟同学之间,还是不动手为好,您说是这个理吧?当然了,我完全相信萧恕和乔卿久的品格,他们绝不会对普通同学大打出手的。”李念话说的非常漂亮。 公正倒是肯定谈不上百分百公正了,是个人就会护短。 可李念说的合情理。 往烈火上猛烹热油的是乔卿久,她从萧驰进门后便低着头,没有再抬起过。 李念语毕,教务处里安静下来,便听见有人小声啜泣。 乔卿久用手背擦蹭着脸颊上的泪。 抬眼,漂亮的脸上泪痕遍布。 泪水顺着流畅的脸颊蜿蜒淌下,睫毛上挂了晶莹的泪珠,乔卿久哽咽的去扯萧驰的西装下摆。 声音软的像是才出生的小奶猫,委屈到了极点,“唔…对…对不起,我不该惹事的,可是他骂哥哥跟姐姐,我忍不住才这样的。” 萧恕眼皮一跳,心被什么东西揪住了。 给乔卿久三秒钟,她就能哭出片海洋,奥斯卡得主该给她让位。 这场面萧恕体会过,乔卿久害怕个鬼,不过是为了站稳道德制高点,把锅甩的干净。 哭无疑是添彩用的,可乔卿久说的每个字,都发自真心。 这出荒唐戏她本不必来参演,却因见不得有人骂萧恕挺身而出。 长到这么大,除了血缘至亲,能袒护萧恕到过往努力全不要的,就乔卿久一个人。 你让萧恕如何不动心。 “唉,没事啊久久,你没做错。”萧如心小时候萧驰忙于生意,多半是保姆带大的。萧驰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尤其是女孩子,普通女孩子不理则罢,可这是乔卿久,是他好兄弟的独生女。 现下萧驰稍显慌忙,只得拍了拍头安慰,“久久,你做的是对的。” 他瞥了眼还在原处发愣的萧恕,朝他招手喊道,“萧恕!你还愣着干什么呢!妹妹不都因为你才哭的吗,赶紧拿纸过来帮着哄哄啊!” 行了,活生生一副当爹的嫌弃儿子弄哭闺女的戏码。 有一家三口那个意思了。 “嗯。”萧恕舌尖顶了下后槽牙,表面上不情不愿地哼了声。 内心寻思老头子我等你这话等半天了,你当爷真不想哄啊,那不是没机会哄吗。 洁癖的好处在于永远随身携带纸巾湿巾等清洁物品,萧恕温柔地拍拍乔卿久的肩膀,“乔卿久,你转头。” 乔卿久听话的转过来,娇俏的脸上梨花带雨,眸里噙着泪,模糊看不清萧恕的脸。 萧恕抽纸巾,用指腹顶着在她眼睑下轻蘸,目光沉沉,仔细的如同在擦拭绝世瓷器。 哑声哄,“乖,不哭了,没事的。” “呜……”乔卿久小朋友属于哭出来难收住的类型,毕竟泪腺不受控,只有哭爽才能停。 “我不可能跟杨木道歉,但可以保证绝不会对正常同学动手,不会惹事生非。”萧恕叹气,揉了揉乔卿久的小脑袋,信誓旦旦的说。 而后云淡风轻的征求几位大人的意见,“那现在没我俩的事情了吧,我能带她出去吗?小朋友从小乖习惯了,没经历过被喊家长的场面,现在太害怕了,一直哭。” 杨木想说,“乔卿久害怕她妈害怕,递刀时候可不见她害怕,你俩还跟这儿装呢是吧。” 可被庄主任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杨木不敢讲。 只得忍气吞声,凶狠的瞪萧恕。 萧恕睨过来眼神淡漠,杨木不敢交锋,连忙别开脑袋。 “行了,没你们小孩子的事情了,萧恕跟乔卿久先走,过几分钟杨木再出去,不许打架,抓紧回班。”庄义发话,挥挥手赶人。 非常有经验,生怕一起出了教务处门又打起来。 采取分批次出门法。 萧恕颔首,半鞠躬回应,“嗯,谢谢庄主任,谢谢念姐,真的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乔卿久哭着不忘礼貌,哽咽着也道了一圈谢。 杨木梗脖子对这种处理结果显然不甚满意,猪头脸快拉倒地上去了。 瞧瞧人家家里两个孩子家教,再看看他,可见一斑。 **** 人还在哭,萧恕怕她不好好看路,于是去握了她的手,乔卿久没挣扎,由着他握。 牵手与握手看似是动词上的不同,实际上连带着含义跟情绪也不同。 牵手是四指并拢大拇指张开,虎口间相扣,手掌相贴,类似于小时候学校组织外出,老师让同学们两两牵手放走丢。 而握手则是十指相扣,紧密无间,类似于情侣之间才会有的亲热动作。 你让萧恕自己选,那他一定是想要去握手的。 但时候不允许萧恕如此,他们才走出教务处,这里是一楼走廊,进出老师繁多。 刚才笃定的咬死了他们是兄妹,那哥哥能对妹妹做的事情有许多,比旁人亲近千万倍,可始终无法逾越某条限度。 这个谎话让萧恕顺畅的为自己调戏乔卿久和乔卿久的忽然性情大变的递刀的选择有了解释。 更为此后他们并肩而行出入学校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跟依托。 有得必有失,既称是兄妹,那有些度便要拿捏好分寸了。 萧恕牵着乔卿久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贴心的在暖气片上铺了两张餐巾纸,“过来坐吧。” “嗯。”乔卿久鼻音发声,乖顺的坐再暖气片上。 萧恕站着,乔卿久坐着。 一个俯身,一个仰头。 光从身后的窗口照进来,在乔卿久肩头滞留,亦打亮萧恕清隽的面容。 “久宝乖,没事了。”萧恕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哄。 声声入耳,磁性低压似是含了沙。 乔卿久泪眼婆娑地凝视着萧恕,呜咽着反向安慰,“你别听他的,杨木说的都不对,你别听他说瞎话,你家里的所有人都爱你,都会在你身边,真的。” 得了,哭的稀里哗啦,原来是心底还记挂着这茬儿。 可惜连萧恕自己都不相信了,从出轨背叛婚姻的父亲萧驰,到为了生意三亿美金更换抚养权的母亲司榕,再到唯一港湾却选择了自杀的姐姐萧如心。 这十几年来发生过的桩桩件件事,皆在告诉萧恕:你不配,你留不住任何东西。 小时候总听到有人讲命运弄人,谁也没想过命运这玩意会玩弄到自己头上。 可真轮到自己了,总是无力回天的。 杨木在三分钟后才被庄义从教务处放出来,上楼时特地避开离二班近的楼梯。 好巧不巧的在窗边撞见了萧恕和乔卿久。 两人对坐,萧恕再次全然挡住了乔卿久的身体。 他回眸,狭长的眼里闪过狠戾,冷声讲,“不想死快给爷滚。” 杨木本准备怼他两句,身体不听话,脚底抹了油,上楼的步子飞快。 沉重地脚步声消失了。 萧恕认真的看着乔卿久,用指腹擦拭掉她的泪痕,认真确认道,“你真的吗?” 乔卿久忙不迭地点头,肯定讲,“真的,人人都爱萧恕。” “你说真的吗?”萧恕平直的唇线抿出弧度,漫不经心地调侃,“那久宝呢?” 视线焦灼的异常,泪还在从眼眶里打转,载不住时落下。 乔卿久顿了小半分钟没回话,直到把面前人看的清明。 语气吊儿郎当,实际上萧恕此刻眉眼低垂,虔诚的仿若礼佛的信徒。 58.倾酒。 初夏的阳光太过炙热, 乔卿久感觉到自己的冲着窗口的背部被烤得冒汗。 校服材质闷热厚重,贴在肌肤上, 这感知实在令人难以忽略。 她微微抬眸, 对上萧恕的眼神,那双狭长的含情眼里浸染了细碎日光,眼尾还是稍挑着, 却全然找不见他平日里的轻佻和玩世不恭。 萧恕看的太认真, 他真的在等乔卿久一个回答。 乔卿久没有与他对视太久,因为没有人会忍心在这样的视线里撒谎。 起码她无法对萧恕说假话。 乔卿久的目光找不到聚焦点, 随意的飘移, 最后落定在萧恕凹凸有致的半边锁骨上。 萧恕来上学的时机不太对, 校服存货恰好没有他的尺码, 只好等等下批新生开学一起订做了, 所以萧恕就一直穿自己的常服。 这人似乎出奇的偏爱深色和v领涉及, 今天这件是暗灰纯色短t,领口开的不算特别大。 可乔卿久还是捕捉到了花体纹身的一点儿踪迹。 她很喜欢的一句,他人即地狱。 乔卿久活在他人的注视下, 敬业的扮演自己的乖顺角色, 如果人能够习惯了不做自己, 那做回来时候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换种角度说, 经历的痛苦多了, 痛觉就被打磨成光面, 变得没有那样敏锐。 很难说究竟我们生活在天堂抑或地狱里, 反正你我皆是池鱼笼鸟,无力跃出。 乔卿久始终去没问过萧恕在锁骨纹这句的意思,但那日在床上被蒙着眼, 萧恕无可奈何的讲从前, 她竟也能推敲的八九不离十。 对于父母来说,萧恕更像是没有感情的工具,不需要顾及他的感受,可以随便的更换生活环境,可以因为自己的利益而更改抚养权。 这样的生活境遇下,若是跟乔卿久一样活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顺着父母心意走,怕是会崩溃。 所以萧恕全然不理了,他轻狂桀骜、玩世不恭,什么危险就去玩什么。 他人的评价于萧恕无用,乔卿久甚至觉得,如果今天没有自己给他递刀,没有陈毅录音且仗义执言。 那么按照杨木的负伤程度,萧恕很可能被误会,成为施暴者。 这人多半懒得解释,神情无恙的躺在沙发里,哑声吐出六个字,轻描淡写地,“随你们怎么想。” 然后拎着包出一中校门,也许不会再回来。 背影潇洒落寞。 热泪缓慢的滑蹭过乔卿久的脸颊,最后坠落在校服上,把本就被洇湿的区域扩大。 走廊里靠窗的窗户大开着,有朗朗书声传过来,不知道是哪个班在上语文课,齐声朗读着鲁迅的《念刘和珍君》。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1]” 很奇怪,乔卿久能为萧恕挺身而出,放弃人设,却又连说句真心话的勇气都没有。 萧恕并不准备为难她,三两分钟的沉默里,似乎早早调整好心情。 他短促的笑了声,用指腹侃掉乔卿久脸颊的泪,又捻了纸巾去蘸,低声问,“久宝是只小花猫吗?” “你才是花猫呢。”乔卿久鼻音呛回去。 “嗯,我是啊。”萧恕温柔应,突然轻声“喵”了一下。 乔卿久让他忽如其来的学猫叫惊到,怔愣着“汪”回去。 “可爱死了。”萧恕揉了揉她的脑袋,“别哭了好不好,哥哥怪心疼的。” 乔卿久抽鼻子止哭,萧恕终于安下心来,在她旁边的暖气片上垫了纸,两人并肩坐在窗边。 他们挡住了部分落进来的阳光,光从他们肩颈以上斜照下来,打在一中古朴的红木地板上,泛出光亮的颜色。 谁没能有再开口,光的边缘因乔卿久和萧恕的身高差而参差不齐。 这束阳光太过明媚,暖得仿佛能把接下来人生的路全然打亮。 乔卿久用余光悄悄地看萧恕的侧颜。 教室里的读书声不绝,正好读到了最后一段需要背诵的内容,“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2]” 乔卿久在这段里蹙眉,迟疑片刻,眉间在声音完全消失前就彻底舒展开来。 她随意的晃着腿,从暖气片上下来。 面对着萧恕站,兜里摸出柠檬糖,托在掌心递到他面前。 软声一字一顿,郑重其事的讲,“普天之下,谁人不爱萧如心。” 乔封与萧驰年少饮酒,喝到酣畅淋漓处,祝福对方事事如心,倾酒欢愉。 以此取定下了各自儿女的姓名。 萧家女儿直接叫如心,而恕字拆开也还是如心。 包括乔卿久的卿久其实也并不是从开始就取了谐音的。 小时候乔卿久真的叫乔倾酒,但她六七岁时开始登台表演,周音嫌弃倾酒这个名字太英气,不够甜美,夫妻俩吵了足足小半个月,乔封抽了许多烟,才给她改成了现在的卿久。 说来可笑,明明是取自“与卿长久”的意思,但乔封还真的没能够跟周音长久。 “嗯。”萧恕被她的答案惹得哭笑不得,勾唇低声回,“是啊,谁人不爱萧如心。” 乔卿久莞尔,“我是人人而已,所以我不能免俗,我超爱萧如心。” 萧恕颔首,“我姐如果能见到你,她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你的。” ……好吧,乔卿久的本意是,萧恕实际上也可以叫萧如心的,所以她说自己爱萧如心,等于承认喜欢萧恕这件事。 可故事告诉乔卿久,人非要打擦边球,告白的太隐晦,基本就等同于是没说过。 教务处有人进去,门开了又再关上。 “为什么递刀?”萧恕忽然开腔问。 “因为你是我哥哥,所以我得护着你,不能让你白宠我吧。”乔卿久嬉皮笑脸的糊弄过去,自己往后退了小半步,指向卫生间的方向,“我去卫生间洗个脸哦。” 萧恕无可奈何的看着她,最后摇头宠溺道,“去吧。” 乔卿久特地在卫生间墨迹了一小会儿,冷水从扑在脸上,洗刷着泪迹,激的人令人清醒万分。 她出来时萧驰已经从教务处里出来了,站在刚刚她站的位子,正跟萧恕说话。 乔卿久稍加犹豫,迈步过去,礼貌的喊,“萧叔叔,给您添麻烦了。” 萧驰转头,看见乔卿久神色瞬间和蔼许多。 他大气宽慰说,“没事哈,我跟你们校长和庄主任都讲明白了、处理好了。只有我萧驰还活着,就绝不可能看你们被欺负。久久你放心,万事有叔叔给你撑腰呢,今天这事你做的没毛病,哪有看自己朋友被欺负的道理。你也就是个女孩子,当年如果是你爸在场,那直接就抄家伙上去动手招呼了,还惯刚刚那小子这臭毛病?打服为止……” 乔卿久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中年人都这么能说教,但她倒是明白了萧恕动不动就动手的暴躁性格从而何来。 有其父,必有其子。 萧恕单手抄兜,低着头玩手机,没有半分要看过来的意思,仿若旁人。 乔卿久甚至连他的眼神都不再需要,就意会到萧恕要同她装不熟的心态。 “你就跟叔叔亲闺女一样,还有今年家长会我给你开,你就别找你妈了,她不贴谱。”萧驰还在继续讲。 “好的,辛苦萧叔叔了。”乔卿久承情,她当时拉黑周音算冲动,家长会还真没考虑过,原本准备找自家原来的保姆过来凑数,没想到萧驰先帮她想到了。 萧驰摆手,“没事,反正我总得来给这小子开,你卡上钱够不够,用不用叔叔给你转点儿了?” “不用了。”乔卿久摇头如拨浪鼓,“都够的,我妈有给我按时转账,非常富裕。” “那行吧。”萧驰听到这话松了口气,看来周音虽然对女儿不闻不问,但到底还没那么过分。 “家里缺什么、或者有什么需要用车帮忙的,你就喊萧恕,他不去,你打给叔叔,我批评教育他。” 萧恕眼皮一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位八百年管不到儿子,基本上跟乔卿久母亲一样的打钱工具爹是以何种心态说出这话的。 关键是气势十足,恰有其事。 男人面子大过天,萧恕不拆他爹的台,持续刷手机,实际上朋友圈的内容划到了三天前,他什么都没看仔细。 末了萧驰拍了拍萧恕的肩膀,“还有你,千万别欺负妹妹,看妹妹为你都来教务处了,还哭了,知道不知道。” “你俩说完了?”萧恕明知故问,漫不经心地滑了两三下手机才仰头答,“知道了,我多疼她啊,早上要是遇上了,早饭都是我掏钱,不信你问她。” 乔卿久寻思说可别问我了,撒谎我不算在行。 问就是他差点儿把我三餐都包了,还往死里喂,您能给他说,以后少点菜吗? “……”萧驰连拉的老长,压下暴打萧恕的心,没好气地讲,“那还不该你出吗,你俩同住一个屋檐下,你不会早点儿起,每天去承包妹妹早饭吗。” 萧恕笑笑,看向乔卿久,吊儿郎当地讲,“也行吧,妹妹你平时几点起床出门。” “哥哥我平时六点五十起床,七点十五出门。”乔卿久有问有答。 萧恕小幅度点头,清冽的嗓音略带惊讶,“这么早啊,那哥哥给你钱,你自己吃去吧。” “……”乔卿久跟萧驰皆沉默不语。 半分钟后,萧驰唏嘘,“算了,别指望这小子,久久还是按自己的节奏上学吧,叔叔下午还有会,先走了,有事情给我打电话就好。” 讲完拂袖而去,半个眼神也没留给萧恕。 估计是真生气了。 成功人士的面子比天高,必须得运筹帷幄,至于管不了自己儿子这种事……萧驰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这事真处理起来远没有萧驰说的那样云淡风轻,情理跟规则多数时候无法共通。 毕竟是当众动了手,萧恕肯定留了手,对方没什么大伤,可直观看起来着实惨了些,面子算是丢的干净。 之前萧驰给一中捐教学楼保萧恕的学籍和给乔卿久换班,这次则承诺了捐赠安装全部教室的空调。 但他什么都没跟自家两个孩子说,在萧驰眼里孩子就是孩子,理所应当挺直腰杆活的肆意放纵。 别说萧恕现在才十八,就是萧恕到四十,那也是他萧驰的儿子。 只要他这个当老子的还活着,就还轮不到萧恕来提前感受这个世界的困难重重以及恶意深重。 至于乔卿久,兄弟不在了,那就比他亲闺女还亲。 在萧驰鲜衣怒马、招猫逗狗的少年时代里,数不清跟乔封对饮时究竟承诺过多少次,若某日他们中途先行半步,活着哪位一定代为照托家中人。 **** 父亲萧驰出来了,意味着大概率等下教务处里的人都会出来,这个地方绝对不合适久留。 乔卿久跟萧恕一前一后的上楼,乔卿久走两节,萧恕长腿跨两节。 反复三次后,乔卿久多上一层,不到萧恕跨步的层数,她转过身,勉强跟萧恕平视,忿忿不平的问,“显得你腿长?” “嗯哼,不然呢?”萧恕轻挑反问。 乔卿久眨眨眼,微笑道,“哦,那今后我早上自己走,自己吃早饭。” 萧恕倏然伸出手掌,贴着乔卿久的额头覆上,又收回来,贴自己的额头,舌尖顶了下后槽牙,“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 “刚刚不是你跟萧叔叔说的吗,还要给我钱让我自己吃?”乔卿久复述。 “生气了啊。”萧恕低声问。 乔卿久不答。 萧恕挑眉,薄唇轻吹气,额间散落的散发随着气流稍动,“我跟我爸关系不算好,不想让他知道我跟你关系还不错,相处融洽这回事,希望让他以为你我没有太熟。” “行。”乔卿久眯起眼睛,刚刚哭过,她的皮肤薄,眼尾的红还没散去,“那我现在想推你下去,因为嫉妒你腿比我长。” “好啊,来吧。”萧恕好整以暇,“我不反抗,如果久宝舍得的话,你推吧。” 乔卿久乐了,“拒不反抗啊腿长哥。” 萧恕淡然答,“哪舍得反抗久宝,等下惹哭了还是我哄。” “算了。”乔卿久转面上楼,萧恕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听到了声软糯的,“我哪舍得啊。” 59.倾酒。 二班就在西边楼梯口, 但一中的回字形设计使得每个楼梯口都不会正对着班级教室,而是带个拐角的楼梯间, 还在正对楼梯的墙面上铺了块镜子。 镜子上方印着“以铜为镜, 可以正衣冠。” 目的大概是时刻督促学生们注意仪容仪表,但非常以及极其的不幸,与初衷背离甚远的是, 学生们只会对着镜子挽裤脚、整理头发外加涂无色润唇膏。 乔卿久步子轻快的上楼, 抬头就看见了拐角处站着的应长乐和阮惜。 她眯眼看过去,应长乐还是端着往日那副波澜不惊的冷艳脸。 而阮惜的脸红成一片, 泫然欲泣, 不知道还以为她被应长乐欺负了呢。 乔卿久太了解应长乐了, 现在是第四节课上课时间, 应长乐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旷课跟同班同学在楼梯间里聊天, 聊到对方哭。 结合刚才发生过的事, 乔卿久灵光一闪,霎那间了然一切。 ——杨木口中的朋友、给萧恕递情书那位,无疑就是阮惜了。 “怎么了?”萧恕走在她后面, 见她骤然停下脚步, 温声问道。 乔卿久借着台阶的高度勉强仰视萧恕, 她眉头轻蹙, 小声说, “你要不然先回楼下卫生间抽个烟好不好?我这边有点儿事要处理下。” “我去楼下抽根烟?”萧恕挑眉戏谑说, “然后正好撞上庄主任上卫生间, 被抓个正着,再打电话把我爸叫回来批评一顿啊,久宝你好狠的心啊, 刚刚不还不舍得哥哥被庄主任骂呢吗?” 其实乔卿久这怎么乖, 能有什么事、或者能有什么必须得避开萧恕的事情。 况且这样时间节点的遇到的事,无非是与他有关。 乔卿久想他避,可萧恕不想避开。 “……”乔卿久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挣扎道,“那给我个面子,回避一下?” 萧恕散漫地笑笑,指尖转着打火机,懒洋洋地讲,“求我啊,只要你求求哥哥,哥哥就答应你。” 乔卿久跟阮惜没交情,犯不着为她低声下气。 “那还是算了。”乔卿久耸肩无奈讲,“才不要求你呢。” “啧啧,小傲娇。”萧恕好整以暇的感慨。 乔卿久撒娇似的软音回击,“死傲娇怎么了!死傲娇吃你家大米了吗!” “首先我没说死,说的是小,其次久宝你乖点儿,我不许你咒你自己。”萧恕若有所思,点点头几许说,“还有你没有吃吗?厨房那袋大米,如果没记错,好像的确是我买的吧?” 在八号院住的太自在,乔卿久几乎是当家住了,差点儿真忘了,那不是她自己的家,吃的还真是萧恕家的米。 “行吧,我吃了,你奈何我。”乔卿久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叉腰开始不讲道理了。 萧恕勾唇,温声捋炸开的猫毛,“没怎么,就是嫌你太瘦了,以后再多吃点儿,我家别的没有,大米管够。” “算你识相哦。”乔卿久摸摸鼻子,顺便揉了两下自己圆润的耳垂,为它忽然的泛红找到借口,喃喃小声吐槽,“说真的,我当时在暗巷里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是个哑巴或者高冷挂bking,反正不太喜欢讲话,熟了才发现不是,原来是个话痨。你说你那么好看一个人,可惜就可惜在会讲话这件事上。” 空旷走廊里本来就会使得回音变得异常明显。 萧恕抿唇,目光温柔。 “你为什么不答话?”乔卿久狐疑问。 “……”萧恕真真觉得女人心,海底针。 明明是乔卿久说的不喜欢自己话多的。 回话嫌话多,不回话还不行。 萧恕曲指骨按生疼的太阳穴,耐着性子给她解释道,“我是话不多,主要是平时懒得说,对你可能多一些,你不喜欢,所以我先闭上嘴了。” 乔卿久哽住,“那还是别了,你不说话太冷了。” 萧恕漫不经心答,“正好夏天给你降降温。” “滚吧。”乔卿久背着手又走了两步,迈上最后的台阶,整个人出现在平面上,萧恕单手抄兜,站在她身后。 乍看之下煞是般配的一对,阳光拉扯着他们的影子,被台阶截断了一大半。 乔卿久拖着影子往前走,萧恕便跟着她的步调走过去。 阮惜先看过来,本就落魄的脸上更镀了层惊恐。 应长乐对乔卿久的音色太熟络,方才听声就知是她。 此刻淡淡扫过来,稍点了下头,嗓音低哑慵懒,“都处理好了吧。” “嗯,解决完了。”乔卿久肯定答,她左右晃头活动了下颈椎,视线陡然落定在阮惜身上。 杏眼水波潋滟的,眸色漆黑如夜,乔卿久甚至笑了笑,牵扯起淡淡的梨涡。 “你们聊吧,我去卫生间抽个烟了。”萧恕宠溺的揉了下乔卿久的发旋,俯在她耳侧沉声道。 萧恕虽然直男,可是智商并不低,按这场面看,百分百阮惜就是写信告白那位了。 这种事情实际上没办法说的太明白,尤其是男女解决事情的方法从本质上就不同。 男生解决事情直接打场球或打一架就算了,可你总不能跟女孩子说咱俩谁打赢了就听谁的。 女生回绝男生哪怕骂上三两句也不会有人过度呵责,可男生对女生说重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性别有差距时最难顶,因此乔卿久刚才想让萧恕回避下。 萧恕也的确采取了乔卿久的说法,不过跟阮惜擦肩而过时停步,冷声留下了句,“我在班里说的很清楚了,希望这位女同学以后能够自重。” 句子不长,铿锵有力。 主要是杀伤力过大,阮惜为了萧恕悲秋伤春,精心写情书,做了头一个送出情书来的人,还跟自己大哥吐槽,结果到萧恕这里连名字都记不住,称谓仅仅是女同学。 唯一一次对话居然是请她自重。 阮惜觉得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碎的四分五裂,她自认长得还算不错,不缺男朋友,从来都是等别人跟她表白。 而今萧恕把她的少女心和尊严踩的粉碎,她却没有多余的时间哀悼逝去的少女心。 因为乔卿久在凝视她。 乔卿久没有开口,阮惜在这沉默里感觉到了不安,在她这类“小太妹”眼里,乔卿久这样的乖乖女,应该是大点儿声跟她讲话就会瑟瑟发抖,稍加威胁就会哭鼻子道歉说她错了的主。 给萧恕递刀可能只是恋爱脑上劲没多想,但绝不应该对她阮惜造成任何恐吓效果才对。 从来都是阮惜欺负别人,应长乐则罢,总算意料之中,可什么时候轮到乖乖女乔卿久也能踩她了? 思及此处,阮惜挺直腰杆怒目看过去。 乔卿久毫不慌张的对视,阮惜莫名其妙的抖了抖。 不该有,却偏偏就是有,寒意自四周裹挟,随着乔卿久的注视,从表皮一点点儿的向阮惜的五脏六腑渗透。 “你不说点儿什么吗?”乔卿久软糯问,似笑非笑地眨眨眼,征求意见道,“那要不我先说了。” 阮惜不耐烦地讲,“有话你特么倒是说啊,墨迹什么呢,我还得请你说啊。” “倒也不必,你这身价请我没用,十块钱三把,您可一把都不配,别觉得自己是盘菜,你大哥认怂,你不跟他一起认啊。”乔卿久莞尔,音调无比平和的嘲讽。 乖乖女他妈的啊,阮惜后悔了,她不该让乔卿久开口的。 早知今日,绝无当初聚会上的狂言妄语,世上更没后悔药。 乔卿久说的每个字都带着倒刺,捅进去,再带着阮惜模糊的血肉抽出来,“表白失败乃人生常事,失败了就要搞被表白对象,你的喜欢廉价到分文不值,令人恶心厌恶。” 楼梯间有床,乔卿久逆光站着,那张脸依然清纯无害。 阮惜却仿佛如见厉鬼,她眼神复杂地看着乔卿久,破罐破摔的回击,“乔卿久,装乖装的不错啊,绝世绿茶,非你莫属,我真是低估你了。” 乔卿久并不否认,轻声吐出四个字,“你奈我何?” 应长乐低头刷手机,极度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插话,“久宝你快点儿的,今天因为傻子弄得没来得及订外卖,等下早点去食堂还能有红烧排骨。” “哦,好的。”乔卿久应声。 语速明显加快了不少,“你等下可以回班级,站在讲台上大声喊你现在看到的我,复述我对你说过些什么,说我是装乖,其实人特别坏,平时不欺负同学就是为了维护我的人设,试试看会不会有人搭理你。” 阮惜后背发凉,她跟乔卿久的人缘压根儿不需要比较,阮惜自己什么风评她自己清楚得很。 乔卿久上前半步,刻意拉近了自己和阮惜的距离。 目光灼灼,盯着阮惜含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你不如我,不是我装的好,而是你作恶太多。” “你喜欢萧恕吧?”阮惜稳住自己的思路,毫不犹豫地想要去戳乔卿久的痛点。 早恋无疑是学生时代最难捱的事情,比打架要严重上许多倍。 “说实在的,我挺同情你的阮惜。”乔卿久轻叹,又盈笑意调侃道,“我喜欢萧恕啊,怎么了,现在还有人不知道这件事吗?” 阮惜刚准备放声大笑,便被打断。 乔卿久从容不迫的说,“不过作为妹妹的喜欢自己哥哥有什么错误?我不喜欢我哥才见到鬼了吧,你以为我和萧恕没被找家长吗?动脑子想想都知道我俩为什么能安然无恙的回班级好吧。我真的很怀疑,凭你跟杨木的智商,怎么考上一中的啊,中考真被雷劈了?” “……”阮惜面色僵硬,不可思议的念叨着,“这怎么可能。” 长时间没说话,当半天美貌布景版的应长乐开口即补刀,把终结话题,“阮惜,我劝你别挣扎了,他们真是兄妹。我证明,不光我证明,如果没猜错,最迟下周一,义庄得升旗台上讲这出。” **** 和阮惜掰扯完毕,还有小半个点第四节课才下课。 乔卿久陪着应长乐去食堂吃红烧排骨。 萧恕也去了,他陪乔卿久,且头一遭尝到了一中的食堂。 肋排烧的软烂,糖色恰到好处,数量给的不算少。 要说不正宗的地方是搭配了土豆跟胡萝卜。 “味道还行吗?”乔卿久边从应长乐餐盘里挑胡萝卜到自己盘里,边问候萧恕口味如何。 “我没想到,一中食堂居然挺好吃的,所以你们为什么总订外卖?”萧恕垂眼把自己盘里的胡萝卜也往乔卿久盘子里夹。 他夹头一块时候乔卿久愣了下,应长乐低头憋着笑。 “因为基本上多数人买不到红烧排骨。”乔卿久答,然后用筷子抵住了萧恕的筷子,阻止道,“你够了啊,别给我了,你不吃胡萝卜就倒掉,我吃不了那么多胡萝卜!” 这次轮到萧恕震惊,他满脸懵逼的问,“你不是挺喜欢吃胡萝卜吗?” 乔卿久皱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吃胡萝卜的?只是应应不吃,所以我帮她分担而已。” 尴尬是餐盘里多余的胡萝卜块。 萧恕淡定的把乔卿久盘里自己放进去的那块胡萝卜又夹回自己这儿,添了块排骨过去把胡萝卜的位置填满。 应长乐笑得开怀,她拍拍乔卿久的肩膀,“我如果让萧恕笑死了,你记得清明给我烧纸。” “应长乐你智障啊,我给你烧十亿让你跟底下斗地主好不好。”乔卿久咬着排骨,含糊不清的讲。 左腮微鼓,像只小仓鼠,哭过后眼角的红终于消退的差不多了。 应长乐笑说,“算了吧,我一个人下去斗地主缺人,你还得下来陪我。我们二缺一比较好喊人。” “滚哦,你自己下去吧,不吃胡萝卜的都是怪物。”乔卿久吐槽,战火引向萧恕,“你还助纣为虐。” 萧恕是真无辜,他勾唇,“我不是误以为你爱吃吗?” “我喜欢你就能给我吗!”乔卿久囫囵吞下排骨,随口怼他。 萧恕颔首,咬字清晰,朗声答,“那是自然,只要久宝喜欢的,我都可以给你。” 乔卿久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它正在不规则的跳动,大有继续加速的迹象。 “我喜欢排骨,你再帮我打一份去吧。”乔卿久猛然把盘子往前一推。 不是正常饭点,阿姨们正闲着,食堂里吃饭的三小只长得都俊俏,饭勺不光不抖,都是往满了打的。 乔卿久吃东西细嚼慢咽习惯了,盘子里还剩下半份有余。 可萧恕还真就说到做到,去窗口给她又添了份。 借口找的差,吃饭吃不下。 乔卿久兀自低头努力半天,宣布失败,妄图往应长乐盘子里转移。 应长乐不光不给她分担,还非常不讲义气的直接起来把盘子还了。 又努力吞了两块后,乔卿久绝望的看向萧恕,这人已经吃完了,盘子里空空如也,正拿了湿巾,慢条斯理的清洁自己骨骼分明的手。 “久宝吃饱了吗?”萧恕掀眼皮问。 乔卿久点点头,非常适时的打了饱嗝,以示自己真的不行了,她吃不下了! 萧恕悠悠道,“浪费可耻啊、粒粒皆辛苦、再说了,现在食堂没人,阿姨们看着呢,今天倒排骨,明天勺不满啊久宝。” “……”乔卿久回头,看见坐在倒饭口休息的阿姨,瞬间失去了悄悄去倒掉的勇气。 “这样,你求哥哥,哥哥帮你解决。”萧恕吊儿郎当地调戏。 “哥哥。”乔卿久鹿眼清亮,盯着萧恕,咬唇三秒,软甜说,“求你了。” 古话说的是士可杀不可辱,又不是不可以为红烧排骨低头! 萧恕后悔了,之后他的梦境里添了新词,连表情都录入的明明白白。 他伸手,从乔卿久面前把餐盘拖到自己面前,执筷子优雅的往嘴里送。 表情怡然自得,没有半分嫌弃和不悦。 下颌线流畅,吞咽时锋利的喉结滚动。 萧恕用过的湿纸巾被叠成方块,放在桌上,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乔卿久。 这人是个死洁癖,洁癖到每碰什么东西,都要花几分钟擦手,而他正在吃你剩下的盒饭。 似乎萧恕每次说出的话,一定会做到。 不过乔卿久信上几分而已。 心跳不再能被压制住,乔卿久敛眸,无措的摸出手机,随便划开屏幕,想要去找到其他事情转移掉自己的注意力。 她感觉自己像只河豚鱼,正不停的吁气,身体慢慢被某种甜腻到酸涩的物体填满,要炸开了。 屏幕最顶端弹出条微信消息。 乔卿久定神点开。 应应:[我今天算是彻底开了眼了,萧恕这种洁癖狗居然能吃别人剩下的。 应应:[久宝,他是真的很宠你。] 60.倾酒。 纤瘦的手指在屏幕上随意的轻扣几下, 乔卿久敲好字,不假思索的发出去。 倾酒:[我知道。] 萧恕多宠我, 连旁人都看得清, 那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是对我好、宠我,都并不等同于能够在一起。 最近的例子就在旁边,还正在跟自己聊天。 谁人敢说曲楚不宠应长乐。 曲楚那么矜贵的人, 一口一个大小姐叫着, 为应长乐眉头轻蹙,半句话戒掉拿起了小十年的烟。 但他们会在一起吗? 应长乐本人单方面直接作出了否定的回答。 喜欢来的容易, 心动就好, 可合适与否跟能不能长期生活在一起, 是分开来的三件事。 乔卿久和应长乐都是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步的人, 她们跳过了所有了步骤, 便很难再看清前序如何。 萧恕和曲楚的宠爱有加, 在乔卿久跟应长乐这里,从来不是交往或想交往才能获得的优待。 兄妹之情也可以待你好的啊。 今天这出闹剧以义庄误认为两人是亲兄妹落下帷幕,却也直接证明了。 早恋不会被允许, 哪怕是苗头初现, 家长老师对此避之不及。 放荡不羁如萧恕竟也会在师长面前假作同她不熟, 来打消会接踵而来的其他问题。 乔卿久更是没有勇气再多想了。 罢了, 现在不好吗, 何必痴人说梦, 非要妄想以后, 连带着把如今都弄得难过起来。 **** 萧恕和乔卿久正站在风口浪口的讨论中心,谁都不想赶热闹回班被围观。 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问题,反正他俩平时下午也都是不在学校上课的。 但具体操作方法有待讨论, 萧恕可以直接拍假条出门, 什么都不用拿,他上课根本不带包。 发的新书目前还堆在萧恕桌洞里,乔卿久如果没猜错,这位哥迄今为止都没有给书写上过自己大名,首页都没翻开过。 他空手走就可以了,乔卿久则不行,她得写作业。 今天好巧不巧是周五,要写整个周末的作业。 周一早上现补周末作业,跟玩火自焚到底有什么差别? 遇事难决无所谓,反正乔卿久有应长乐。 应长乐非常贴心的回教室帮她收拾书包,顺便还从萧恕桌洞里翻出了他的大半本假条,一并带到了高三空教室。 人放下书包就撤了。 应长乐美其名曰不喜欢看兄妹情深的戏码,牙疼,差点儿让乔卿久抓住打。 午休刚开始,校门口那幕探监的取外卖大戏才开始,所以他们选了上楼来空教室坐会儿,错峰出行。 乔卿久垫脚坐在窗台边上,窗外的槐树长得很高,枝桠伸长到跟楼层持平。 甚至她拉开窗户伸长手臂,就能触碰到翠绿的叶片。 蝉覆在树干上声嘶力竭的鸣叫,乔卿久刚把窗挪开一条窄缝,想要通气。 原本站在另个窗口抽烟的萧恕眉心微皱,迈大步走来,猛然伸手“啪嗒”一下,用力把窗关上。 仅仅是关上并不足以让萧恕安心,他单手把烟移得离乔卿久很远,确保即便乔卿久有什么动作,自己也不会因为条件反射伸手让烟碰到她。 才扬手蹭过乔卿久的耳边,直接将窗锁拍下锁好。 “这里是五楼,你坐在窗台上,去开窗?”萧恕蹙眉,视线锁着乔卿久,高声问。 乔卿久偏头眨眼卖了萌,柔声细语的解释道,“我没准备伸手,就是觉得太闷了,想开个缝而已。” “不可以,很危险。”萧恕紧绷的神经随着乔卿久的解释逐渐松懈下来。 他叹气,“你下来坐椅子,我来给你打开。” 乔卿久乖巧的点点头,脚尖踮到地,稳当的跳下来,补上句,“对不起,让你担心啦。” “没有。”萧恕摇头,把才锁上的窗开到最大,哑声问,“刚刚声音大,有没有吓到你?” “你不凶啊,没有吓到我。”乔卿久摸摸鼻子,避重就轻的提醒,“哥哥,你烟好像烧完了……” 萧恕晃神,低头发现真烧到底了,他用湿巾灭掉最后的火,包起来扔进讲台旁的垃圾箱里。 空教室的垃圾桶自然是空的。 白色湿巾落在深蓝平面里,反差的扎眼。 萧恕垂头盯着那团白,发呆了两分钟。 乔卿久只是想要开个缝,她这么大一个人,怎么都不可能从窗户的缝隙掉下去。 是自己多心,而且表现地过于激动了。 萧恕曾以为这样多的日夜过去,自己早就能够平和的接受萧如心离世的事实。 直到如今才发觉,原来他依然放不下。 姐姐萧如心在厨房开了天然气自杀,如果早些发现,便能够被终止,并不算周密的自杀计划,甚至看起来更像是场意外。 天才少女萧如心这辈子做的所有事都谨慎周密至毫无差错,唯独想死时候随意的惊人。 多讽刺。 此后无眠的夜或是深重梦魇里,萧恕重复幻想过许多次,要是那天自己早些回家,要是回家后能去厨房看上那么一眼,也许就能够终止自杀。 这样的悔恨在每个时刻拉扯着他的神经,乔卿久方才开窗的动作把他吓了一跳。 萧恕下意识的反应很大,他太怕失去了。 在乎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已经不能再接受离别了。 萧恕对着墙,又点了只烟,缓慢的吞吐着雾气。 乔卿久手臂撑在课桌上,托腮看着萧恕的背影。 少年站的笔挺,身姿颀长,白雾从他宽阔的肩头上方飘散出来。 明明没看到萧恕的脸,乔卿久却莫名其妙地从这背影里读出了几丝心酸。 因为自己对暴雨的创伤性应激障碍,乔卿久读过很多这方面的书。 她了解了许多相关,劝服不了自己,可越来越能理解他人。 正常人不该对刚才自己开窗的动作有那样大的反应。 除非萧恕非常避讳这类危险动作。 原因乔卿久不会开口去问,就如同她不准备跟萧恕说自己的从前。 发生过的事情永远存在,它督促着人长成如今的模样。 乔卿久毫不夸张的说,她现在的性格里,没单拎出任何一块,都能在成长经历中找到对应的那点。 装乖是基于周音的期待,被激怒时的狠戾源于乔封的性情跟教导…… 这些东西乔卿久知道,在记忆里鲜明如昨日重现,可她完全不想去跟别人讲出来。 每说一次就是掀开看似愈合的创口,血淋淋的,除了让倾听者为自己难过之外,没有任何用意。 能分享未经历过从前的人必定亲密无间,乔卿久不会去伤害这样的人,所以她不会再说出来。 同样的道理,使得她不会问萧恕什么。 萧恕这样做有他自己的道理,而自己恰好能够接受,总不能光由着他宠自己吧? “哥哥。”乔卿久朗声唤。 萧恕扭过头,“怎么了?” 乔卿久粲然笑说,“我周六比赛,下午要去比赛场地过场,今天不去舞蹈附中了,你不顺路的话我自己打车去就好了。” 每天都绕路送人的萧恕面色平静,吐着烟拖自己爹背锅。 “没事,送你去吧,上午老头子才交代过,没送你让他知道了不得砍死我?” “那不至于,杀人犯法。”乔卿久笑盈盈地接话,仰头把桌上剩下的小半瓶草莓牛奶饮尽。 萧恕非常体贴的等她喝完才接腔,“别看你哥天不怕你不怕,还是怕点儿死的。” “哈?”乔卿久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得看着他,调侃道,“我是不是可以去uc震惊部了,标题我想好了,震惊!社会少当家公然承认自己怕死,混社会只为当大哥。” “……乔卿久,你怎么这么皮啊。”萧恕挑眉,靠坐在她旁边的书桌上,懒调问。 本来他已经把乔卿久的空奶瓶拿在手里了,听完这话又放回去了,“自己扔吧。” “你怎么跟女孩子一样记仇啊。”乔卿久小声嘟哝,自己握住瓶子,朝着垃圾桶抛过去。 粉红色塑料瓶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砸在水泥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萧恕垂眼揉了下她的发旋,起来弯腰曲背用手纸包着捡起瓶子,在乔卿久炙热的目光里,给她捡回来了。 捡回来了。 萧恕把瓶身擦干净,冲乔卿久努努嘴,“来,再扔一次。” “人、能、干、出、这、种、事?”乔卿久咬牙切齿的问。 “你头天发觉哥哥不当人吗?”萧恕淡定答。 流浪不可怕,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记忆力还很牛比。 乔卿久非常认命的又投一次,为了保证能投中,她特地站起来投的,还比量了下距离,草草估算位置。 结局跟上轮没什么区别,不中垃圾桶的空瓶,扔到左边还是右边很重要吗? 眼见萧恕又要捡回来给她了,乔卿久一不做二不休,当即双手前推,整个人低头趴在桌子上,闷声说,“我因为空投不中垃圾桶被气死了,谁也别找我了。” 萧恕抿唇低笑,把瓶子和包瓶子的纸巾同扔进垃圾桶,淡声问,“你下午在哪儿排练?” “蓝百合大剧场。”乔卿久答。 “嗯哼。”萧恕点头,手机地图导航了下距离,持续性找打问,“久宝不是说气死了吗,怎么还会讲话啊?” 乔卿久彻底不理人了。 单薄夏季校服掩不住她突兀的蝴蝶骨。 萧恕定睛看了半分钟,阳光落在乔卿久脊背跟发梢,后颈细腻如白瓷,蝉鸣声依旧聒噪。 一中的广播电台每天中午会接收投稿放歌,今天不知道是谁点了首五月天的《笑忘歌》。 声音传到顶楼稍显模糊,男声混着吉他坚定的唱。 “屋顶的天空是我们的,放学后夕阳也都会是我们的。 青春是手牵手坐上了,永不回头的火车…… 这一生只愿只要,平凡快乐,谁说这样不伟大呢 自己和自己打一架了,想通想不通反正就是这样了,不会再流泪更多了。 有多少错误重蹈覆辙,有多少苦痛还不是都过来了……”[1] 萧恕无可奈何的扯出摸笑,宠溺的望了望还在装死,看起来已经提前午睡的乔卿久。 指腹摸到了兜里的打火机,刻字的地方微微凹陷下去。 除了答应过萧如心会竞赛拿奖外,他必须要承认,自己抱着些许私心才回学校刷脸读书。 但好像还是给乔卿久带来了不少困扰。 她本不必掺和这些事情,乔卿久可以义无反顾的参与,可萧恕无法当作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世上从来没有应该。 没有血缘关系的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做到什么地步,出自真心善待抑或是图谋不轨皆可以,却绝不是应该。 庄义跟李念能理解萧恕跟乔卿久今天的出格行为,选择息事宁人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是兄妹。 人应当无条件保护自己的家人。 萧恕划开贴吧app,点进一中贴吧。 不出所料的满屏幕都是他跟乔卿久的讨论。 飘红回复最多的三个帖子标题分别是: [恕卿cp:你打架,我递刀,很爱你。] [复盘萧恕、乔卿久、杨木三人爱恨情仇。] [应长乐约阮惜对峙,疑似为前女友出头。] 不得不说义庄每日没收手机成效甚微,小半个上午,三个帖子回复都翻了页。 萧恕点进第一个贴,入目就是照片。 看拍摄距离跟高清程度就是出自二班本班同学,图片上乔卿久扣握着萧恕的手,裁纸刀边缘从两人手掌心露出头。 发帖人—老子超帅 老子超帅:[我兄弟毅周八卦手机上交了,我来替他发帖,有图有真相。] 你不行:[大哥,你不觉得cp名没有乐久好听吗?我其实疑惑很久了,你们班磕cp拿脚起名吗。应长乐x乔卿久,为什么不取“长久”?] 别问,问就是没文化,起名直接抽最后一个字,再问自杀。 老子超帅:[长久还是乐久重要吗,反正都be了,磕新的不好吗?西区扛把子跟甜美小可爱了解下,应长乐独自美丽。] 你不行:[不了不了,我是百合死忠,爷的青春结束了,先出楼为敬。] 老子超帅:[来,兄弟们跟我一起把般配打在回复里,刷起来同学们。] 萧恕往下划了几条,光是般配就刷了小两百楼。 破坏队形的还是你不行:[我出去看了几个其他帖子,决定要不还是回来继续磕吧,太好磕了,我爬墙了,先刷般配为敬。] 萧恕懒得往下看般配了,他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指尖轻敲屏幕。 u8732:[般配。] 被温暖的阳光烘烤着,乔卿久确实是困了,她简单的打了个小盹,忽然觉得发被轻微的扯起。 萧恕修长的手指勾起乔卿久扎马尾的电话圈,缓慢轻柔的扯到低段。 长发倾泻四散,乔卿久迷迷糊糊的抬起头,乌发衬肤色如雪。 眉头微蹙,奶声奶气的嗔,“萧恕你干嘛啊。” 61.倾酒。 乔卿久睡眼惺忪, 长睫毛轻颤着,抬头看他, 黑眸没有聚焦点, 迷茫的不行。 午睡令人甚至不清。 “要喊哥哥。”萧恕抬手,把她垂在脸颊两边的发别到耳后,指尖似有似无的滑过白嫩的脸颊, 最后作恶似得用虎口攒了攒脸颊的肉, 温声哄着,“该起来了, 再睡下去, 久宝的排练就彻底迟到了。” “……”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乔卿久瞬间反应过来, 甚至忘了去还击萧恕, 她从萧恕掌心取过发圈, 边用手梳头边问, “现在几点了?” “已经一点十六了。”萧恕扫手机屏幕答道,“你们下午是几点钟排练来着?两点半?” 蓝百合剧场算是南平城最老牌的剧场,占地面积极大。 由于早些年看剧被认为是“不那么入流”的东西, 所以坐落于东城区边缘位置。 近几年文化产业发展迅猛, 奈何依然跟不上南平城地价的涨势, 蓝百合几次尝试搬迁都已招商失败告终。 剧场离一中有些远, 正常打车怎么都得个把钟头往上。 “是两点半。”乔卿久对距离远近跟开车时间没那么敏感, 但她下意识觉得可能不太够。 一中到蓝百合剧场三十多公里, 实际上别人来开就是不够的, 是萧恕硬生生把乔卿久能趴桌的时间压到了最长。 萧恕拎起她的书包,单肩背上,淡声说, “走吧, 足够了。” 粉红色书包跟纯灰色短t相遇了,交错出浓墨重彩的视觉盛宴感。 乔卿久两手空空跟在萧恕身后下楼,现在已经到了上课时间,走廊里很安静,有朗朗读书声忽远忽近的响着,他们的脚步声起伏,落被遗落在身后的楼梯间里。 车循例停在清狂车库,萧恕让乔卿久在原地等,自己去提车过来接她。 于是乔卿久就乖巧的站在原地等,她看着萧恕的脚下生风,过了马路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微风拂过衣角,勾勒出独属于少年人的清瘦腰线。 她脑海里倏尔闪过之前写过的阅读题,张晓风在散文里写,“少年振衣,岂不可作千里风幡看?少年瞬目,亦可壮作万古清流想。”[1] 答阅读分析时只当是浮夸不实单纯为了美感的句子,违心的用技巧作答,而今却在萧恕身上找到了完美的释意。 乔卿久又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她挂上无线耳机妄图掩饰些什么。 调歌的动作慢了两拍,堵住耳朵后,骨传声让她更为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 是千军万马冲锋前激荡人心的战鼓,没有任何节奏感可谈,却就是声声鸣擂,震天动地,足以激荡心情。 萧恕全程没有闯过半个红灯,安全的把人送到了剧场门口。 乔卿久甚至提前五分钟到门口,比舞蹈附中来迟的大巴车早到了两分钟。 萧恕送她到门口,日光揉碎了落在狭长的眸里,萧恕惬意懒散的笑,跟乔卿久打趣,“久宝要是不拿奖都对不起哥哥成天接送你啊。” “嘿。”乔卿久吐舌头做鬼脸,扬手指了指剧场的大门,“不是我自夸,十岁之后,我的独舞就没拿过除了头奖外的其他奖项了,我要是拿了第二,以后跟你姓。” “那还是暂时别了。”萧恕颔首,“去吧。” 乔卿久关车门的动作很轻,红白校服扎眼,萧恕目送她进门才开走,似是而非的对着空气讲了句,“跟我姓做什么,百年后墓碑上有我的名字就足够了。” 这一天萧恕难得开口问赛车俱乐部的队友要了代开罚单人的联系方式。 鲁花生咬着烟调侃,“咱们恕哥今天怎么破例了,你不是从来不违章吗?” 萧恕开赛车疯,开山路疯,可从来不在正常的车道上疯。 相反守规矩的像是新上路的司机,宁可慢三秒,都绝不压着黄灯冲线。 萧恕躺好任由嘲讽,等鲁花生调笑完,才感慨,“你没有心上人,你当然不懂。” “喂,嘲讽谁单身狗呢。”鲁花生愤愤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对象了不起吗!” 正跟初中生网恋的蒋圣头都不抬,“不然呢?” 鲁花生猛地拍他的后背,“来,大圣,你把手机放下,我们打一架先。” “滚滚滚,找大龙打去,你哥跟你嫂子正聊天呢。”蒋圣不耐烦得打发。 萧恕才跟代开罚单的联系完,约好了时间见面用对方的驾照开罚单。 他看似开的稳如狗,实际上限速五十的路,他基本上开七十,光是超速被拍到的就有足足六次。 **** 桃李杯舞蹈比赛三年一届,限制二十五岁以下,按年龄段划分组别。 13至15岁为少年乙组,16至18岁为少年甲组,18岁以上为青年组。 苛刻的年龄规划和三年一次的开赛导致每个人在限定期间里只能参赛一次。 这类专业赛事需要夯实的基本功,基本上人人都是从小学舞。 应出名要趁早那句话,少年组奖项的含金量在舞蹈界看来远比青年组高。 乔卿久13岁拿到少年乙组独舞和群舞一等奖,今年16岁,第二次参赛。 舞蹈附中的群舞走了两次场,确认无误后有工作人员组织群舞的同学们先坐大巴回去了。 王怀雪留下,等其他群舞过场完毕,指导手下学生的独舞。 乔卿久跟另个学妹一左一右的坐在王怀雪身边。 这学妹姓叶名宛之,十四岁,据说跳的非常好,是南平舞蹈附中新一代首席人选。 叶宛之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参赛,很紧张,一直在深呼吸。 王怀雪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开玩笑说,“挺好,金童玉女啊。” “嘿老师,谁金童啊。”乔卿久没正形的问。 王怀雪笑眯眯的更正,“好好好,一对招财童女,行了吧,小机灵鬼。” 她顿顿,像是想起来些什么,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小叶啊,别紧张,咱们学校的惯例就是拿一等,很少有二等的。”王怀雪拍了拍学生的肩膀,安抚情绪说。 叶宛之怯怯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干嘛。”王怀雪身体超后仰,把乔卿久的脸空出来,“你学姐上届民族舞少年组乙组一等奖,参赛时候比你还小一岁呢。” “这样啊。”叶宛之雀跃起来,“那学姐能陪我上个卫生间吗…我紧张就想上厕所。” 乔卿久欣然同意。 剧场的卫生间不算远,叶宛之亲密的挽着乔卿久的手臂,叽叽喳喳的问,“学姐你不紧张吗?” 问完又觉得自己蠢,没等乔卿久搭话就连忙解释,“没关系学姐,你都拿过奖了,这次好了是锦上添花,不好也还是一等……不是,我不会讲话,反正我就是那个意思,你懂的吧?” 叶宛之觉得自己越描越黑,手足无措的挠挠头。 乔卿久听过些关于叶宛之的故事,基本上是负面,却不是关于她本人。 例如叶宛之被偏执的母亲逼着练舞,母亲租房住在舞蹈附中旁边,每天看着她在舞蹈室练舞到凌晨,不太允许她和同龄人交流。 生日同学送了叶宛之透明色唇膏,被她母亲发现后追到班级里,问对方为什么教坏自己孩子。 此后同班没有人在敢跟叶宛之来往。 因为这样的家庭背景,让乔卿久能够接受叶宛之的低情商,她大抵真是好意。 可惜年纪尚小,除了跳舞之外不通人事。 如果乔卿久13岁拿奖后,16岁没再参赛,那她高枕无忧,说出去永远是一等。 但如果后面参赛了,成绩不如前面,则多半会被旁观者叹息上句,“伤仲永。” 所以连续参赛的才是压力最大的。 “嗯,我知道你是好意。”乔卿久没多说,而是温和的鼓励她,“我们会赢得,舞蹈附中的学生历来不拿第二名。” 叶宛之的眼睛亮了起来,“从来没有例外吗?” “少女,你还想创造奇迹啊,出息坏了你。”乔卿久笑意盎然的看她说。 叶宛之很长时间没得到过来自同龄人的善意了,心事一股脑摊开来扑在乔卿久面前,喋喋不休的说。 “姐姐我妈经常拿你给我举例子,你超级棒的。” “……你春晚跟老师跳的舞超美,我看过几百次呢!” “那姐姐能给我讲讲你第一次参赛时候的事情吗?” 与老师王怀雪的欲言又止不同,乔卿久洗过手,用纸巾蹭着指尖水,坦荡的回答了叶宛之的问题。 “那时候老师跟现在一样带两个学生比赛独舞,我十三,少年乙组一等,我学长十七,少年甲一等。” “真的好厉害啊!”叶宛之竖起拇指,又想起什么,“唉?是学长啊?” 学舞蹈的男孩子本就不多,跳民族的筛掉一半,跳到顶尖的筛起来就筛没了,不怪叶宛之诧异。 “嗯。”乔卿久点头肯定,“你有空可以去百度下,叫王。” 乔卿久愣了半秒,思索了下,“应该是叫尚向阳,我不熟,可应该还算有名。” “好!”叶宛之没多想,甚至没思考大家都是跳民族的,既然对方是搜索引擎里有姓名的主,那她为什么完全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不熟的定义其实相当宽泛。 王怀雪的儿子叫王盛阳,跟乔卿久称得上半个青梅竹马的人也叫王盛阳。 与如今放弃跳舞,改名换姓追求利益,抛下独自抚养他多年母亲的尚向阳何干? 时隔三年重新坐在桃李杯比赛场地,最难捱的莫过于王怀雪。 但王怀雪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乔卿久觉得自己必须替代老师安慰好自家学妹。 师门传统绝不能丢。 好不容易等到在场的群舞全部排练完毕,叶宛之强烈要求自己先走场,原因是乔卿久跳完,她可能就彻底失去本就稀少的信心了。 “你觉得小叶跳的怎么样?”王怀雪凑到乔卿久耳侧。 “很好,明天这个水平跳,一等基本上跑不了。”乔卿久理性分析道。 王怀雪又问,“那跟这个岁数的你自己比呢?” 乔卿久轻叹,“老师,你这是搞事情,故意拿天赋型跟努力型比较,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嘲讽我,还是明目张胆的嘲讽我了。” “倒霉孩子。”王怀雪摸了摸她的头。 乔卿久由着王怀雪摸,亲昵地蹭蹭她的手掌,“对了老师,明天拿完奖我有话跟您说。” “好。”王怀雪猜到七八分,和蔼答。 排练时的剧场里空旷,统共没有多少人在。 没有观众和雷动掌声,唯追光灯打下来跟随着你的舞步。 乔卿久最喜欢走场时跳舞,整个世界是她一个人的。 虽然台下哪怕万人,她也全然无视,只听自己一个人的,但终归不可一概而论。 有些舞是跳给其他人看的,为了功名。 有些舞是自己喜欢,随心跳的,为自己。 叶宛之才下台,呼吸还没有彻底平复下来,胸口轻微起伏着,她在台下痴痴看乔卿久跳,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老师,你说我这辈子还能跳到学姐的高度吗?”叶宛之哭腔问。 王怀雪被她问乐了,“刚才你学姐看你跳,跟我说,跟你比较是讽刺她呢,她比不了你努力,天赋型跟努力型向来两难全,想都占了别人不活了啊。” **** 萧恕在下午收到了来自娘家人应长乐的神助攻。 乔卿久的家属:[久宝明天在蓝百合大剧场比赛,应该是上午比完,你懂我意思吧?] 萧恕秒回。 shu.:[组织放心,我安排的妥妥当当,久宝不对鲜花过敏是吧?] 乔卿久的家属:[不过,她偏爱蓝、白、粉绣球多些。] 乔卿久的家属:[图片(一张二维码),这是家属入场码,她给我了,一个入场码可以进去两位,我的送你了。] shu.:[谢谢大哥,大恩不言谢,我记在心里了。] 应长乐非常冷漠的没回他。 “对了。”萧恕坐在车前盖上问观众席上四仰八摊的三位,“你们谁认识卖花的?要品质好的,新鲜的,货源足的,能同城送货,明天就要,价钱随她开。最好再给我介绍个明天能到货的卖永生花的。” 冯洲龙僵硬的抬起头,蒋圣把手机倒扣,看傻子似的看着萧恕。 不清楚情况的鲁花生自告奋勇,“大哥明天求婚还是表白,需要人力算我啊,我贼会来事。” “哥(恕哥)。”蒋圣跟冯洲龙异口异声的嚎,“大哥你冷静啊,人家妹子才十六岁,吓跑了兄弟们就得走街串巷贴寻人启事了,这么干真不合适。” 鲁花生一听,惊恐的往后缩脖子,嘟哝着,“不了不了别算我,陪你泡未成年太助纣为虐了。” “……”萧恕开始认真的反思,自己到底交了些什么朋友了,脑子没半个正常的。 他来回把玩着打火机,眸色深沉,幽幽道,“我家妹妹明天舞蹈比赛,我给她买花篮,有点儿牌面,你们懂我意思了吗?” 冯洲龙似懂非懂,蒋圣疯狂摇头,上前两步分析道,“大哥冷静,你要是明天送花篮,八天后兄弟们就得给你过头七了,你见过谁追妹子特么的送花篮的,不要命了是吧。” “那你说怎么来合理,两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你的全套计划。”萧恕云淡风轻地撂狠话,“不然七天后我们给你过头七。” 听听,人能干出来这种事? 萧恕真能,蒋圣任劳任怨,发动了列表里几个“知心妹妹”一顿操作猛如虎。 计划书写了两页手机备忘录。 62.倾酒。 夏日的天气如似顽童的脸, 晴雨不定。 从乔卿久进剧场到出剧场,堪堪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暴雨已然倾倒了整座南平城。 剧院大堂提前打亮了灯, 通明如白昼。 雨幕顺着巨大的玻璃罩蜿蜒淌下,遮挡了外界的一切景物。 王怀雪自己是有车的,但今天带着学生乘坐大巴来, 就没有开。 群舞的学生早早乘车回校了, 剩下乔卿久和叶宛之两个独舞的留到现在。 叶宛之的母亲驾车来接人,拿着伞侯在大堂, 见女儿出来立刻迎上来。 她们的住所就在舞蹈附中旁边, 顺道可以把王怀雪一同稍走。 蓝百合剧场地理位置称得上偏僻, 基本都是双程网约车, 送了上一单客人, 再门口接下一单回室内这样的。 平时约车就得打上一阵子, 遑论这种暴雨天气,王怀雪不免担心乔卿久怎么回去,眉头轻蹙地看向她。 “学姐你跟我们一走吧, 我让我妈妈栽你一程好不好啊。”叶宛之眼神明亮, 挽着乔卿久的手亲切问。 “不用了, 等下会有人来接我的。”乔卿久握着手机摇头婉拒, 随口撒了个谎, “刚刚给我发消息了, 说快到了。” 闻言, 王怀雪松了口气。 叶宛之点点头,有点儿遗憾,“那好吧, 我们先走了哦。” “嗯嗯, 你跳的很好,会拿到奖的。”乔卿久点头笑说,目送三人离开,自己坐在大堂沙发里,慢条斯理地剥开颗柠檬糖含进嘴里。 乔卿久近视度数不深,一百二十度出头,平时在教室里偶尔会带框架眼镜抄板书。 但每逢跳舞时必谨慎的带好隐形,她抬眸,无比清楚的看见玻璃上的水痕和外界阴沉天色,耳畔是惊雷轰鸣跟稀里哗啦的雨声。 谈起来着实有几分可笑,自从暴雨夜失去父亲后,乔卿久人生里每个至关重要的考试多半都会撞上暴雨天。 却又能够找到贴切的理由来破除迷信,南平城的夏日本来就是黄梅雨季,似乎也并不是神明在针对她一人降罪。 有红色车灯穿透层层雨幕从远处驶来,在剧场门前灭了灯。 糖在唇齿间满满的融化开来,清淡的柠檬味散在口腔里,乔卿久握着包带的手逐渐放松开来。 没关系的,现在是白天,是下午,不至触发她的ptsd。 午夜时可以纵容自己痛哭流涕,但白日必须要振作起来。 乔卿久在沙发上呆坐了小十分钟,把自己混乱成麻线团的心情抽条、分文别列的通通整理好。 如若没有意外的话,明天的桃李杯将是乔卿久最后一次跳专业的舞蹈比赛。 她已经决定了要终止继续跳下去这件事情,专业的舞蹈演员不该是她的出路。 马上就要高二了,课业负担越发明显起来。 兼顾学业和跳舞让乔卿久精疲力竭,再这样强撑不肯放,长久下去两边都会没什么好结局,她必须要放弃其中某一项才行了。 以乔卿久令人发指的选择能力,她是纠结了长达大半年的时间,才最终决定了放弃跳舞的。 理由简单的可笑,且毫无逻辑性可言。 乔卿久前天写完作业给父亲上香,抱膝坐在床上仰头看神龛时,忽然想要做出决定了。 于是她手机微信表情自己给自己发消息,摇了两次骰子。 大于三就跳舞,小于等于三就好好念书。 骰子不偏不倚的摇出两次三,一次二。 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凡人如乔卿久没什么好反驳的。 但乔卿久不可能把这种找打的事情付之于口,所以连跟昔日团友告别的措辞都斟酌好了。 “我四岁开始跳舞,到现在十二年了,实在是力不从心太累了,想要好好享受高中生生活了。” 多完美?没毛病。 路选定了,却免不了心里会有些纠结。 乔卿久开学高二,还有两年时间才高考,只靠文化课,变数其实良多,以她目前在一中的排位保持下去。 985是跑不了的,可要真想考顶尖的那几所得褪层皮才行。 若是继续跳舞的话则轻松很多,并非乔卿久妄自菲薄,她已经十六岁了,这行吃童子功和训练基础。 只要乔卿久跳下去,同龄人里不会再有黑马横空出世,超越过她的位子。 跳舞于乔卿久来说算是个巨大的舒适圈。 不过思来想去,好像她从没长久的顺过什么心,舒适与否更是无稽之谈。 罢了,选都选了,何苦徒添烦恼。 南平城的晚高峰拥堵,尤其现下暴雨,更是难捱。 因此乔卿久没给自己太多发呆的空隙,她从腿上捞起手机,准备尝试着约个车,实在不行的话,打顺风车也勉强能够能接受。 她按亮屏幕,愣了下。 “您有微信未读消息2条。” 划开都是萧恕发来的,消息间隔中间间隔了小半个点。 shu.:[在蛋糕店,有想吃的甜饼吗?] shu.:[我在剧场门口等你。] 乔卿久忽抬眸朝门口望过去。 雨帘依旧,较方才只增不减,她什么都看不清。 乔卿久几乎是用跑的从旋转门里出去,冷风呼啸着从领口和下摆钻进身体里。 剧场门檐是长方型的,能挡雨,但架不住雨丝随风斜扫,把有遮挡处也连带着打湿了大半片。 乔卿久左右张望,立在左侧的颀长身影正好偏头。 视线相撞,雨声噼啪。 萧恕左手虚握着把收起的黑色长伞,食指勾着塑料袋,装了杯外带的草莓牛奶。 额前碎发被风吹的散乱,咬着烟朝乔卿久点了下头。 修长指骨夹着烟从唇边挪开,手臂伸长。 雨势在瞬息之间湮灭微弱星火。 “你怎么突然来接我了啊?”乔卿久凑过去,莞尔一笑问。 萧恕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她,反问,“久宝带伞了吗?” 乔卿久摇头,诚实答,“没有,雨下的突然,天气预报又没报。” 萧恕挑眉,把手里的草莓牛奶给她,低声问,“那哥哥要是不来,你准备怎么回去,加钱碰运气网约车吗?” 乔卿久熟练的用自己的包交换萧恕手里的草莓牛奶。 抵是考虑到了天气阴冷,萧恕破天荒给她买了杯热的,拎着吹了会儿冷风,依然尚温。 暖意淌进肺腑,整个人都随之舒服起来,乔卿久语气软甜地夸奖,“哥哥你好聪明啊。” 萧恕揉了揉她的脑袋,“看过法治纪录片吗?出租车杀人事件,基本上都出现在雨夜。” “你要这么讲……好像还真的是。”乔卿久脑海里瞬间回忆起几步童年经典刑侦下饭纪律片的名字。 雨夜出租车、雨夜屠夫……反正统统离不开雨夜。 连刑侦小说里,也总要设定在暴雨天气,血水跟雨水夹杂着,痕迹被冲洗,犯罪份子最钟爱的作案天气。 乔卿久敛了笑,面无表情的看着萧恕。 心里那头刚开始跳的小鹿,被她亲手掐死了,连最后的叫唤都没叫出来。 别问,问就是乔卿久嫌弃小鹿撞的烦。 “所以你说说,多少事出在大雨天?为了你的生命安全,哥哥能不来接你吗?”萧恕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你要是出了事,哥哥先搞死凶手,然后陪你一起死。” “拿着。”乔卿久打断他,把草莓牛奶一起塞到萧恕手里,仰头认真地威胁,“吓唬小朋友得负责你懂吗?” 萧恕扯唇角反问,“哥哥像那种是不负责任的人?你想让我怎么负责?” 乔卿久手指勾住伞柄下端,萧恕意会的放开手,长伞落在她手里。 “当中劈叉跟做鬼脸被我拍,你挑一个吧。”乔卿久神情狡黠,黑眸清亮,往日总是乖得像只猫,但在萧恕面前懒得装,更像是只尾巴巨大的小狐狸。 萧恕甚至能够想到她现在快把毛茸茸的尾巴翘上天了。 “劈叉没可能了,鬼脸我不会,你先给我示范一下怎么样?”萧恕音调有几分嘶哑。 他下意识的把手边喝的举到唇边抿了口。 是真的甜,不知道为什么乔卿久会喜欢这种东西。 薄红肉眼可见的从乔卿久圆润的耳垂超白皙脸颊蔓延开来,她气鼓鼓,又没办法直说。 跟萧恕互怼次数多了,乔卿久甚至能够脑补出全套对话。 “你为什么喝我的草莓牛奶!” —“因为你给我了啊,而且好像是我买的草莓牛奶,理论上这是我的,我给你的,哥哥喝一口不行吗?” “可我已经喝过了!” —“没事,哥哥不嫌弃你。” “我有传染病的。” —“哦,那陪哥哥去医院做个全套检查。” 综上,乔卿久决定闭嘴。 萧恕本身其实是没反应过来的,他的洁癖是萧如心走后才出现,主要针对于手指清洁。 男孩子之间相处经常你喝我的,我喝你的。 虽说没人敢喝萧恕的,但见怪不怪。 乔卿久倏然的脸红暴露了全部,萧恕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草莓牛奶,侧头清咳了声,手垂到身侧,贴着裤线,连带把奶茶杯也藏在了身侧。 假装根本无事发生过。 乔卿久也忘了提让他做鬼脸补偿的事情。 气氛仅尴尬了半分钟不到,乔卿久便主动撑开伞,“我们走吧,再晚就要赶上晚高峰了。” 长柄伞异常大,容纳三人也绰绰有余。 萧恕站在远处没动,乔卿久已然走出几步,回头看他,神情困惑。 “你确定你来打伞吗?”萧恕懒调问,“小朋友还得努力长高啊。” 现实给了乔卿久无情的一巴掌。 “长得高就一定了不起吗!”乔卿久走回去,仰头跟萧恕对视,不服输的踮起脚尖,将将于萧恕平视。 她踮脚尖站得依然稳,身形丝毫不晃。 萧恕眸子微眯,“那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都要为了你低头的。” 排练时候挽了发髻,几缕落下的青丝散在耳侧。 乔卿久咬唇,喃喃道,“那给你撑好了。” 两人一伞并肩进入雨幕,剧场的停车场离门口并不算远,奈何雨势太大,疾步注定了带起水花,抨溅自己裤脚。 所以两个人走的都慢,踩过的水面泛起圈圈涟漪,又再势头正猛的雨滴里碎的不成样子。 越野车底盘高,适合雨天,又不适合雨天,撑伞上车太难。 萧恕开副驾驶的门,把伞前倾完整的护着乔卿久先上车。 自己小半边肩头落在伞外,仅片刻就洇湿一片,却全然不察。 他甚至在绕到主驾驶那寥寥几步里刻意拉缓了步调,将手中剩下的小半杯草莓牛奶喝的干净。 还是甜过头了,不过他很喜欢这个味道就是了。 这样的暴雨天收伞上车注定被淋上几秒钟,萧恕关门关的迅速,回身越过中控区把长柄伞放进伞壳中,几滴水滑落,滴在黑色真皮座椅上。 萧恕愣是无视掉,从后座捞过个纸品纸袋,稳当的放在乔卿久腿上,沉声说,“你的小甜饼。” 等把乔卿久安排明白,才开始照顾他这惊人的洁癖。 从落水滴的地方到每个指节都没有放过。 食品袋不算小,乔卿久打开装的满满登登,从最基础的原味牛角包到马卡龙都有。 乔卿久捻了块曲奇饼,刚送到嘴边准备咬,就又放了下来。 “怎么了?”萧恕还没开车,刚擦到第四根手指,他偏头不解问,“味道不好?” “没有。”乔卿久眯眼笑盈盈地看他,“是曲奇掉渣,你说如果我在你吃上,你会不会把我扔下去?” “……”萧恕哽了下,眼尾稍挑,手上动作慢起来,云淡风轻地答,“想吃就吃,我可以为你破例,反正不是头一次,上次哥哥不也为你摘了西红柿吗?” 他继续说,“对了,范加餐他妈给了整包西红柿种子,你想种哪里?” 乔卿久换了块不掉渣的芝士乳酪条,刚拿到唇边,就被萧恕的问题问住。 “好了,当我没问。”萧恕叫停,“让你选,是我的错。” “不是。”乔卿久欲言又止,不知道是否跟今日天气阴沉有关,反正她的脸色不太妙,“我这人养植物,唯一养不死的只有仙人球。” 具体参照她阳台上那盆粉红色仙人球。 “那还是哥哥给你种吧,就种石榴树底下怎么样?”萧恕低笑问。 “可以呀。”乔卿久小口咬着芝士条,重芝士入口奶香十足,令人满足,除了齁没别的毛病。 她忽然想起什么,脱口而出,“唉我的草莓牛奶呢?” 草莓.空瓶.牛奶被萧恕上车前扔进了后备箱垃圾桶里。 萧恕舌尖顶了下后槽牙,道貌岸然地拿了瓶矿泉水扭开给乔卿久递过去,“别吃那么多甜的,对身体不好。” “哈?”被萧恕喂了一大包点心的乔卿久觉得自己聋了,她踮脚示意自己腿上这包东西的存在。 萧恕全当看不见,一不做二不休,持续性胡诌八扯,“听哥哥的,哥哥不会害你,多喝纯净水。” “哥哥……草莓牛奶好像也是你给我买的。”乔卿久叹了口气,摊牌明说了。 萧恕冷脸,压着声线说,“那以后不给你买了。” “哦。”乔卿久满脸无所谓道,“反正有的是人给我买。” 自作孽不可活,最能说明萧恕的现状不过了。 他偏头,视线落定在乔卿久身上,眸色阴沉,幽幽问,“还谁给你买?” “应应会给我买啊。”乔卿久嘴里咀嚼着芝士条,说话含糊不清,软绵绵的。 萧恕放心下来,手虚握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的问,“那除了我跟应长乐,还有其他人给你买草莓牛奶吗?” 63.倾酒。 暴雨将天际撕裂, 倾斜而下,打在车顶棚声响清脆, 车窗外是蜿蜒水帘, 窗内因为温差蒙上了层白雾。 他们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雨,生生隔断出了一个异域空间。 整个世界除了面前这个人,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生物体。 乔卿久呼吸带入的空气是雪松针芒的清洌尾调, 舌尖芝士绵密。 她就算是个傻子, 萧恕接连问到现在,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何况乔卿久真的不是个傻子。 乔卿久三口两口的吞咽下芝士条, 仰头给自己灌了水顺下去。 “你这问题问得就好像我问你, 有没有人给你递情书一样没意义。”乔卿久明眸清亮, 看着萧恕缓缓讲。 她讲的认真, “我要是肯收其他人买的, 那一定是有的, 但我不收,别人买了我会推诿拒绝掉,强行要给我的话, 我会给人家钱, 但东西是一口都不会喝的。此前我只喝自己跟应应给我带的, 你出现后多了你。” “为什么?”萧恕勾唇, 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点着方向盘, 似笑非笑的问。 “我爸妈从小就教我不能吃喝陌生人给的东西。”乔卿久耸肩, 把食品纸袋的口仔细折好, 自己仰头半躺在车椅背上。 装乖许多年,破功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巧不巧全让萧恕撞上了。 乔卿久不必在萧恕面前装, 她非常坦然的说下去, “我从小就听爸爸妈妈的话,况且他人对我有意才会给我送喝的,我怎么能肯定他没加不该加的东西?” “虽然可能是怀着小人之心,以恶意去揣测了别人的好意,但最起码保证了我自己是绝对安全的。说难听点儿就是,别人喜欢我,关我什么事?对我好我又不是一定要全盘接受,需要全盘接受的怕不是只有赌场里的发牌荷官,反正输赢算别人的,与他无关。” “啧。”萧恕轻叹,“挺好,我们是同种人。” 乔卿久眼珠一转,娇俏道,“不然呢?” 她偏头,单手把自己头上的跳舞时盘的发髻拆开。 乔卿久左右轻晃,乌黑浓密的长发散开来,她抬眸,顾盼生辉。 大抵是又逢暴雨天,抑或是刚才在灯火如昼的大堂里下了决心不再跳舞。 她永远在白日天光里笑,暴雨连天时肆无忌惮的哭。 今天的乔卿久比起往日在日光下的时候,直白了许多。 乔卿久粲然问,“哥哥你说如果我们不是一种人,你还会不会开上一个多点,特地从市区过来接我?” “会。”萧恕不假思索的回答。 “是吗?”乔卿久似是不信,重复又问了一次。 萧恕的笑意更深,“哥哥看着就那么不像好人啊?” “真不像。”乔卿久点头,为了加深究竟有多不像,拿自己举例子,“如果你长得像好人,那我长得就不算乖了。” ……这例子萧恕真的没法反驳。 乍眼看乔卿久第一面的,有一个算一个,说她长得不乖不纯的,除了是以外瞎子,再没其他可能性。 “行吧,的确不像。”萧恕认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接你是肯定会接你的,这个地方太偏了,平时也不算好打车。” 若是往日的乔卿久大概会把分寸感拿捏的绝佳,萧恕说到这句,她就绝对不会再问了。 但这猛烈的雨势扰乱她的心,说话几乎没过脑子。 冲口而出便问了,“我没回你消息,我要是先走了,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萧恕微讶,却还是低声如实答。 他的声线低沉有磁性,合着淅沥雨声撞进乔卿久耳畔。 “第一,我提前给你发过消息,问你要吃什么甜饼,你没回我,所以我每种都拿了。以我对你的了解,除非生我气了,否则看到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复,没回就是在忙。” 经常闹别扭拖几分钟才回萧恕的乔卿久不知道怎么解释,选择闭嘴。 “第二,白跑一趟就白跑一趟,反正我是职业赛车手,日常也会跑圈,开车是我的爱好之一。” 幸亏冯洲龙跟蒋圣不在,否则哥俩好嘲讽死萧恕。 爱好?不知道谁每次遇上晚高峰就撂挑子不开了,大哥你的爱好是速度,不是日常开车,希望你对自己有个正确的认知。 萧恕明显是没有的,他不需要。 “哦,那好吧。”乔卿久突如其来的有些沮丧,她甚至找不到这种情绪的根源从何而起。 从逻辑上说乔卿久的问题从开始就是个悖论, 如若他们不是同种人,萧恕多半不会有兴趣多关注她为她装修房间、在门口等她说上那句“老子错了”。 乔卿久也就不会有后来问他要不要吃卤肉饭。 从最开始他们就没有熟络的契机,至多不过是同一屋檐下的点头之交。 明明问题是错的,偏偏提问者和回答人皆认了真。 车灯冲破层层雨幕,变成模糊的光晕,萧恕发动了车子。 电台里放着首周董的《烟花易冷》,强行了应着雨景。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乔卿久半躺着刷了几下手机,跟自家表姐宋知非讲好了明天入场的时间,感觉有些困倦了。 她双手叠放在腿上,眼眸半阖养神。 歌曲被中断,忽听到身侧传来声清明坚定的解答,“不管你我是不是同种人,既然相识,知道你在这里,遇上这样的天气我都会来接你。但的确不会买你腿上那包吃的,不会每天鞍前马后买草莓牛奶。” 乔卿久心头一跳,她没睁开眼。 萧恕更没在说其他话。 全程无言,乔卿久起初是装睡的,后来真的遁入了梦乡。 她很难在暴雨天安眠,遑论是睡在车上。 乔卿久睡醒时候窗外的雨声止了,自己身上盖着个纯色毛巾毯,萧恕人不在主驾驶位子上。 她撑着座椅直起腰来,把车窗按开来,发现萧恕是把车停进了车库。 萧恕靠在另台黑色跑车上抽烟,正兴致缺缺地把玩着磨砂黑打火机,偶有幽蓝火光在指尖拨弄开外壳后骤然腾起,掌心拢着那簇微弱的火光,又盖灭。 “睡饱了吗?”萧恕收起打火机温声问。 他吞吐之间带出阵白雾,短暂的模糊了他英挺凌厉的五官。 乔卿久眯着眼透过那层白雾,再找到他。 粉唇开合,柔声细语答,“嗯,我知道了。” 乔卿久所答非萧恕现在所问,只针对她装睡时分萧恕的那句话。 没勇气再萧恕说出的时候作答,但隔了无梦觉后,乔卿久似是而非地给了答案。 萧恕听得懂与否都好,反正她总算是给过答案了。 “再给哥哥五分钟?”萧恕挑眉讲,抖了指尖烟,“等我抽完,我们就回家。” 乔卿久答好,把毛毯在腿上叠成方块状。 她理好毯子下车,萧恕正仰着头吐烟雾,流畅颈线牵扯着锋利喉结。 乔卿久不由自主的舔了下嘴唇,她站在萧恕面前,杏眼水润,纯得不行。 于是萧恕好心问,“渴了?我去给你拿水。” “……”乔卿久的确有点儿渴,可她不是想喝水的那种渴。 她没法跟萧恕解释,只好捧着水瓶强行“咕咚”了大半瓶。 **** 次日雨过天青,湛蓝的天空里浮着丝缕聚不成团的云,空气里满是泥土的气息。 石榴花惨遭暴雨毒手,被打落不少,花瓣归尘变成了养料。 乔卿久站在方塘前喂锦鲤,萧恕才洗过头,肩上披着毛巾,湿发缕到额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大大咧咧的坐在躺椅上抽烟,视线全然被那抹红引走。 乔卿久今天穿鲜艳的红色裙子,裙摆很大,褶皱多且蓬松,随步调轻摆。 背后是松紧式,蝴蝶结交叉,收腰处左右也点缀了蝴蝶结,双松紧的收拢设计,把乔卿久婀娜的身姿一展无遗。 红裙衬得她…更可爱了些。 萧恕实在无法忽略乔卿久头上的鹿角发带,那两个毛茸茸的鹿角太招人,自己已经很克制上去摸两下了。 这类大型舞蹈比赛是需要选手带妆的,从服装到妆面都是配套齐全的。 群舞基本上是有后台老师统一妆造,独舞则是选手本人自己妆造。 乔卿久跳首席,为了区分开来,妆容不能跟其他人一样,所以她选择自己化。 发带,化妆时候的必备武器,防止刘海落下来阻碍进程。 乔卿久本人全然不觉得自己现在有什么违和感,直到萧恕的身影覆下来,修长的手指揪住鹿角,痞笑问,“你是小鹿波比吗?” “那个叫斑比,谢谢。”乔卿久无情的拍开萧恕的手,纠正说。 “好的。”萧恕颔首低笑,“等下要我送你去吗?” 乔卿久把被压塌的鹿角重新竖起来,软声问,“你有空吗?” “久宝比赛不是吗,没空爽约也得送你啊。”萧恕吊儿郎当的答。 乔卿久原地打转了圈,裙摆起转,她停下后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半开玩笑地说,“好的,我知道了,那你别送了,怪麻烦的。” 锦鲤上游水,把浮在水面的饲料吞进嘴里,吐出几个大小不均的气泡。 萧恕凝视她片刻,薄唇开合,“你说的对,可我不听你的,偏要送。” 乔卿久无可奈何的晃脑袋,“我上辈子欠你八千万是吧,跟我唱反调是你最大的乐趣?” “未必。”萧恕否定,“也可能是我欠你八个亿,而且好像我没唱反调吧,久宝真不希望哥哥送你啊?” 乔卿久不理他,走出几步又回头问,“火腿培根鸡蛋三明治,你要加几片芝士?” “两片。”萧恕朗声答。 “那我一片也不给你加。”乔卿久气鼓鼓地说。 三明治大概是除开速冻食品外最快手的的自制早餐了,乔卿久在吃早饭上还是将就的,当然不排除不需要选择的可能。 她买了个三明治机,基本上夹的东西固定是培根、火腿、煎蛋跟生菜芝士这几样。有没有新花样,全看萧恕往冰箱里塞了些什么,跟有没有点菜。 培根和煎蛋一锅,中途洗生菜,最后把所有东西归到一起,烤到两面面包焦脆就好。 乔卿久端着盘子出来坐在院子里吃,不情不愿地把凑到萧恕面前,把他那份用油纸包好的递过来。 萧恕咬开,前后各一片融化的芝士。 啧,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家伙。 以为换了个猫耳发圈我就不会继续摸了吗? 天真。 萧恕坐在躺椅上,乔卿久坐在横栏上,她故意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坐在最靠墙边的位子上。 男孩子吃饭终归要比女孩子快上那么点儿。 萧恕先吃好,长腿直接跨过栏杆,站在乔卿久身侧,伸出手,把猫耳归到一起,毛茸茸的触感落在手心。 乔卿久巍然不动,头都不抬。 “你不挣扎了吗?”萧恕好奇问。 “我挣扎有用吗?”乔卿久嘟哝着任由他摸。 64.倾酒。 这类大型比赛比起参赛选手还要紧张揪心的的往往是他们的亲属。 桃李杯八点开场, 舞蹈附中群舞的出场时间排在九点半以后。 乔卿久本身就是个喜欢预留时间主,萧恕开的又快, 她到的时候离七点还差三分, 离进场时间还差了十来分钟。 蓝百合剧场的巨大停车场愣是生生被停满了。 萧恕绕了圈停在剧院后身,陪乔卿久走过去。 颜值出众的少年少女并肩而行,不小心成了幕奇观。 因为提前到场的多半是家庭全家总动员, 上至银发苍苍的老奶奶, 下至襁褓里的婴儿通通到齐。 参赛选手被家人围在中间,太阳伞高举, 面包白水侯在手边。 场面颇为宏大, 剧场门外有家长自发立的花篮排成一排, 凑近了还能看见上面的白底毛笔字。 庆祝爱女xxx参赛。 乍看之下属实过分尴尬, 萧恕暗暗叹了口气, 幸亏听了蒋圣建议, 否则他就是放花篮中的一员。 阴凉地方早被占满,萧恕索性站在乔卿久身前,用自己的身体给她挡太阳。 两人站的极近, 乔卿久乖巧的缩在萧恕的影子里, 杏眼水汪汪的, 莞尔道, “我这算自带遮阳设备?” “啧啧。”萧恕调侃, “哥哥很贵的好吗?知点儿足。” “你怎么不说你没准备遮阳伞?”乔卿久眨眼卖萌问。 萧恕勾唇角, 克制住想去揉乔卿久脑袋的心思, 小姑娘的发型梳装好了,现在揉乱未眠太不是东西了。 “好的,哥哥错了, 下次给你准备个咖啡厅用的伞遮阳好不好?”萧恕温声哄。 乔卿久摇摇头, “那还是算了,太招摇。” “招摇?”萧恕抿唇笑了,“久宝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站在这里,用不用伞,似乎都很招摇。” 乔卿久顺着萧恕的视线往侧边看,不少女孩子正举着手机朝他们这边拍。 萧恕转过头时候皆没收回去,正好拍了个正脸,等到乔卿久看过来,纷纷慌张的别开脑袋。 “大哥,他们到底拍的是你还是我,你心里没个数了吗?”乔卿久拖腔拿调的缓缓问道。 萧恕默然,“……” 乔卿久忽然伸出手,“包给我一下。” 她的包是由萧恕在拎,因为东西多,所以拿了个帆布包,装的鼓鼓囊囊。 乔卿久摸索了两下,捞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相机。 自顾自地退了小半步对准萧恕的脸,口里念着,“你别动,笑一下…唉还是别笑了,你不笑好看。” 萧恕配合的按他说的摆姿势,还顺手解了颗衬衫扣,把领口开的更低。 颈线紧绷流畅,锁骨凹凸有致,乔卿久的手微颤,面上镇定的连拍了几张。 轻声说,“好了我拍完了,你扣回去吧。” “不多拍几张了吗?”萧恕低声笑,清瘦手指慢条斯理的涟漪把纽扣扣好,上签半步把乔卿久退的距离拉回来,“离进场的时间还剩很多,久宝还可以再拍几张的,今天哥哥心情好,由着你拍,随心所欲。” 乔卿久摇头,犹豫着讲,“不要了。” “真不要吗?”萧恕俯身,贴着她的侧脸,声音勾人沉哑,“你想好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萧恕的高大身躯将乔卿久的视线全部填满,此刻她的眼睛里看不见除了萧恕外的任何人或景物。 僵持半分钟,把乔卿久从激烈的心理斗争里拉扯出来的是击鼓声。 她在擂擂鼓声响起的刹那,差点误认成是自己过快的心跳。 居然还有家长雇了打鼓队,真绝了。 “你别勾引我,我等下还要跳舞呢,我紧张。”乔卿久嗫嚅。 讲个世纪冷笑话,乔卿久会在跳舞比赛时候紧张。 萧恕不逗她了,再逗就炸毛了。 他站直,冲乔卿久伸出手,“来,给哥哥看看,把我拍成什么样了。” 乔卿久皱眉,双手攥紧自己的手机,大有偏不给你的模样。 萧恕漫不经心地问,“讲点道理久宝,你拍哥哥,还不许哥哥看看拍成什么样啊?” 刚才乔卿久拍完去翻相册的时候发现苹果直接关联了人物,她不止有萧恕的一张照片,自然是不可能给他发现的。 “不许啊。”乔卿久理直气壮,“你没听过那句至理名言吗?” “哪句?”萧恕问。 乔卿久唇角上扬,牵扯出两腮浅淡的小梨涡,笑得狡黠,“永远不要试图跟女人讲道理。” 萧恕耸肩,淡声回,“名言说的是不跟女人讲道理,可久宝是小女孩啊,又不是别跟小女孩讲道理。” “你给我唱首歌吧。”乔卿久思维极跳跃。 “啊?”萧恕不解。 乔卿久眸光流转,“我给你证明下,小女孩到底有多不讲道理。” “在这里唱?”萧恕挑眉。 乔卿久轻点头,双手抱臂,委委屈屈地说,“哥哥我好紧张啊,没有哥哥唱歌就快紧张哭了。” “……”萧恕感觉自己活见鬼了。 但这鬼是他宠到这般无法无天模样的,扔是肯定不能扔了,除了顺着倒也没其他办法。 萧恕虚咳清嗓子,开腔清唱,他的声音很小,仅乔卿久一人能听清。 音色稍哑,英伦腔标准,萧恕唱《que sera sera》 “when i was just a little girl,i asked my mother,what will i be will i be pretty will i be rich here's what she said to me:que sera,sera.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the future's not ours to see. que sera, sera,what will be, will be.” 乔卿久其实真的只是口头上怼萧恕两句,没指望这位哥真的给自己唱。 “when i grew up and fell in love. i asked my sweetheart,what lies ahead will we have rainbows day after day……” 她在萧恕狭长的眸里,找到无比清晰的她自己。 周围环境熙熙攘攘,人流来去,动作各异,乔卿久只能看见萧恕,听见他的声音,在浅唱着安抚自己的歌。 人的情绪太奇妙,乔卿久知晓周音不会来,甚至没有过问过半句。 明明早安抚好自己,却还是在看见剧场门口,其他人有家人相伴的时候,有失落感翻涌上心头,乔卿久硬撑着没表露出来。 三年前比赛时,乔封还在,自己又何尝不是全家出动队伍里的一员。 时过境迁后,同样的比赛,同样的地点,剩她一人。 所幸不是茕茕孑立还是有人陪在她身侧。 杏眼里有波光闪闪,萧恕分不清是揉碎的日光落在她眸里,还是氤氲水汽作祟。 一首歌唱完,萧恕轻轻拍了下乔卿久的肩膀,自嘲说,“难听也不许哭,妆花了哥哥敢给你补,你敢让我补吗?” 气氛当场消失。 乔卿久眨眼强行把眼泪憋回去,“等下有事吗,没事进场坐会儿?” “想哥哥看你跳舞啊?”萧恕吊儿郎当地问。 “不看算了。”乔卿久倔强道。 萧恕掂了掂手里的包,“不请哥哥进去,包就不还给你了。” 乔卿久乐了,“你见过我被堵那么多次,应该知道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了吧?” “我知道啊。”萧恕打哈欠,“所以求你了,让我把包拿着给你送进去吧。” 乔卿久轻嗤,“你就没点儿社会少当家的风范啊。” 萧恕单手抄兜,满脸无所谓,“风范什么玩意,几毛钱一吨,我先来两亿扔着玩。” “二维码刚刚就发你微信了,等会儿扫码入场就好。”乔卿久笑靥如花。 萧恕垂眸,十分钟前的消息,大概是乔卿久拿起手机拍自己前就发过来了。 这二维码昨天萧恕就有了,应长乐给了他一个。 虽然东西是同个,但被当事人给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们说笑消磨了大部分时间,没多久进场时间便到了。 大堂分别,乔卿久去后台,萧恕去观众席。 不需要说加油跟必胜,乔卿久本身就是来赢的。 除了第一,其余皆不衬她。 **** 萧恕根据二维码显示的位子找到地方坐下,参赛方人性化十足,每个参赛选手两个入场码,每个入场码两个座位。 从父母到朋友全安排的明明白白。 比起其他位子的满满当当,乔卿久这四个位子只萧恕一个人来得早。 他非常礼貌的占据了最佳观赏位,低头开始联系等下送花的老板。 “唉,你认识乔卿久吗?”耳侧有清亮女声响起。 萧恕抬眼看。 来人肤白貌美,模样精致,有双跟乔卿久如出一辙的杏眼,露肩长t配热裤,茶色长卷发披散在肩头。 但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她怀里托抱着的那个等身大小的皮卡丘毛绒玩偶。 “我是乔卿久表姐,宋知非。”宋知非颔首,自报家门。 她把皮卡丘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让皮卡丘独占一个位子,大大方方的坐下,朝萧恕看过来,目光带着明显得审视。 入场安检措施极佳,限制人数入内,每家只能进四位,尤其是面前这个少年的长相和气场,当真不至于坐别人家的座位。 宋知非与乔卿久相熟,听过不少关于萧恕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对号入座,今天一见,弟弟长得倒是出众,起码脸算般配。 所以宋知非也没跟萧恕客气。 自己家养的小白菜,她作姐姐的,总归是要对想拱她家白菜的猪做个考量的。 “姐姐好。”萧恕点头应。 宋知非挠挠头,“你多大来着。” “十八。”萧恕答。 “行吧,那的确是该喊姐姐。”十九岁的宋知非起手就被认波了亲戚,心有余悸的找回点儿点场子,“我家久宝借住你家,听她说你对她很好,还帮忙装修了屋子,本来就多有叨扰,还麻烦你许多,辛苦了。” 萧恕含笑回,“不辛苦,久宝超可爱,为她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话是好话,就是句句把宋知非路挡上了,她本想为自家妹妹考量波人,话没说上几句,就开始觉得两人般配了。 倒也真不怪她,宋知非统共没比乔卿久大几岁,恋爱经验为零,在考量女婿方面毫无准备。 萧恕似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体贴道,“姐姐还有什么想问的,能答的我一定如实作答。” 主动的仿佛乔卿久真是他家的。 没等宋知非想到接下来该再问点儿啥,应长乐就拎着三杯奶茶上了台阶。 “姐姐。”应长乐唤人,把单独打包的那杯递给宋知非,“阿华田可可无糖。” 然后视线越过宋知非跟那只…巨大的皮卡丘,主动跟萧恕打了个招呼,“没给你买。” 她把自己那杯拿出来,手勾着袋子给萧恕递过去,“剩下这杯是久宝的,没你的份,但可以让你一会儿借花献佛。” “大恩不言谢。”萧恕边说边接。 宋知非叹了口气,问应长乐,“这门婚事你同意了?” 应长乐无情地拆穿她,“姐姐不是才见到人就同意了吗?我跟萧恕是初中同学。” “当事人还在这呢,你别说出来啊。”宋知非挣扎。 萧恕唇线微扬,抱拳作揖讲,“久宝我还在追,总之先谢谢两位姐姐认可了。” 宋知非认命的划开微信二维码,冲萧恕摇了下,“来兄弟,先加个微信,以后常联系,及时汇报追求进度,表白求婚用的到我的地方提前通知。” “如果我知道我家妹妹因为你不开心。”宋知非声音一沉,“那我送你入土。” “不劳烦姐姐。”应长乐插话,她音调是天生的冷,“我肯定先砍死他。” 萧恕没反驳,添加完好友又打上了自己名字的备注发送。 才坚定的跟乔卿久这两位挚友承诺,“我希望久宝一辈子都能高高兴兴的,如果她的开心有幸是我能给的,那除非我萧恕人死了,否则宠她一辈子无忧无虑,如果她没选我,那我祝她幸福快乐,万事顺遂,有用的到我萧恕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应长乐隔了个皮卡丘,加上早早挂了无线耳机,没听见什么。 宋知非却听得清楚,她摸着皮卡丘的肚子,缓缓说道,“我是乔卿久姐姐,所以听你这样保证,我非常欣慰。但我要是你,得不到的人我就不要,选择原地消失了。” “我哪儿舍得看不见她啊。”萧恕自嘲说。 65.倾酒。 舞蹈这种东西, 属于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的艺术。 第十二届桃李杯于早八点钟正式开场, 礼堂灯光瞬间全灭, 追光灯落在舞台上,报幕后第一组选手开跳。 除了坐在前两排的评委跟后八排的候场选手之外,剩下的人对台上跳了什么关注不高。 基本上都是自家孩子上场了看全程, 其他时刻昏昏欲睡。 古典舞和民族舞的配乐极其催眠, 半个点下来观众席睡倒一片。 从萧恕到应长乐这四个位子算是构成年龄最特殊的,但操作相当一致。 连带着那只巨型皮卡丘都低着头, 三个人整整齐齐, 埋头刷手机。 中途萧恕摘掉耳机抬头问了宋知非句, “久宝大概几点上场来着?咱们别玩过了。” 宋知非冷静答, “没事, 久宝知道我的习惯, 快到她的时候会给我发消息的,到时候喊你。” 得了,看来乔卿久也是个不抬头关心台上的主, 心里门清儿。 上午会把少年组全部奖项评完, 先是少年乙组, 再甲组。 蒋圣推荐的这家花店本就主打定制, 萧恕钱给足够多, 人家事办得自然明白。 还不到九点半就发来了消息, 鲜花已经全部到位, 工作人员开始在门口搭台了,保安已经贿赂完毕。 并且再次确认伴手礼的卡片上需不需要加字,他们连蓝牙打印机都带来了。 萧恕回:不用, 就按最开始的约定的那样发就好了。 他垂眼发完这条消息短暂的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了半分钟, 一眼就望见了坐在第五排的乔卿久。 为了搭配裙子,乔卿久头顶别了大号棕红色蝴蝶结,特征显著,想找到人并不难。 或许是萧恕的视线太炙热,但他本人更偏向于是乔卿久太敏感。 隔了小十排的人,乔卿久忽半回眸,隔空遥远的撞上萧恕的视线。 并没有想象中的隔着人群对望,又不是拍电视剧。 乔卿久仅仅扫了一眼,就转了回去。 下一秒萧恕的手机屏幕亮起。 倾酒:[你偷看我被我抓到啦!] shu.:[是我看的还不够明目张胆?你哥看你,怎么能叫偷。] 倾酒:[略略略,你就是偷看!] shu.:[嗯,我就偷看了,你想怎么样?] 倾酒:[你这个人就很过分。] shu.:[反正不是头天过分了,你总要习惯。] 倾酒:[好了挂了,漂流瓶联系。] shu.:[……] 倾酒:[对了,坐在你旁边的是我表姐,你觉得上次我们吃的非常烤那家烧烤味道怎么样?那是她家连锁店,你跟她说一声,把手机号给她,我承包你一辈子的烧烤。] shu.:[好,但你刚才少发了两个字。] 倾酒:[?] shu.:[表情包,爱你好了挂了,纸飞机联系。] shu.:[少了爱你。] 乔卿久不回他了,萧恕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宋知非好奇的看着他,低声问,“你羊癫疯犯了?” 萧恕瞬间收敛了笑意,把手机递给宋知非。 聊天记录不算多,宋知非看完面色凝重。 为了不打扰周围人睡觉,声音故意压得很小,“你俩是小学生吗?” “乔卿久可能是吧。”萧恕答。 “得了吧,你最多也就五年级。”宋知非损道,“把姓名手机号码发给我吧,我们家人言出必行,久宝说承包你这辈子的烧烤,那就得承包你这辈子的烧烤,少一天久宝都不能答应。” 萧恕按宋知非要求发过去,对方没在讲话,而是直接发了消息过来。 polaris:[我觉得你这种小学生可能还不知道一些事情,冲你刚才那句保证跟姐姐,我给你交个底。] polaris:[我小姨,就是久宝她妈,人非常不靠谱,小时候家里惯坏了,脑子有问题,才能把自己未成年女儿推出家门这种事。但不靠谱不等于真的不爱久宝,她能推倒你家,说明故交不浅,信任非凡。上代人的交情究竟如何,说难听点儿,跟我们这代人其实没半毛钱关系。] polaris:[可能唯一的好处就是如果你想法成真,我们不需要担心俗套的婆媳关系,你爹妈对久宝估计比对你都亲厚。久宝不缺钱,她早拉黑她妈了,依她的性子,要是看你不顺眼,或者有半分不自在,那早该搬出来住了,她早没有任何需要顾忌的事情了。] polaris:[她会住你家的唯一原因就是想住你哪儿,所以少年还是要加油啊,我非常看好你。] polaris:[记得删聊天记录,别被久宝看到谁卖她了。] shu.:[好。] **** 桃李杯限定每支舞蹈时长五分钟以内,以抽签的方式决定先后顺序,南平舞蹈附中的群舞抽到第一顺位。 观众们在遇到自家孩子时抬头,人均观看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纸飞机联系四十分钟后。 萧恕再次收到了乔卿久的消息。 倾酒:[等下到我跳了。] 少年甲组的比赛在十点半如期开始,主持人报幕后,整个舞台黑下来。 随着悠扬古琴声响起,追光灯打下来,乔卿久一袭水蓝戏服,头低垂,半身爬伏在地面上。 忽跃起甩袖,衣裙内衬了粉色,薄纱翻覆着飞舞,舞台登时全亮了。 十几个女孩子此起彼伏的从地上翻腾而起,水袖腾空,在纯黑舞台背景的衬托下,刹那间交错成了伏山水画。 编舞非常精妙,每个音节的踩点都到位。 这么多人,这么多复杂的舞步变幻里,萧恕始终能准确无误的找到乔卿久。 明明是场群舞,奈何萧恕眼睛里只看得到她一人。 圆场绕圈过后乔卿久忽然换上了件淡金外披,跟他人有了差别。 她径直从圈内空翻至最前排,跪拜着缓缓起身,开始了一轮领跳。 开场即巅峰,不知道对于后面的对手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群舞的评奖结果在独舞开始前,南平舞蹈附中不出意外的又获得金奖。 至于为什么说是又,因为少年乙组的群舞跟独舞金奖也是南平舞蹈附斩获。 萧恕指尖摩挲着光滑的屏幕,他有千万万语。 落定发出时,仅真情实感的扣下两个字:[很美。] 乔卿久是隔了会儿才回的,她回:[自然。] 傲得不行,但有足够的资本傲。 跟群舞的抽签恰好相反,乔卿久的独舞抽到了倒数第二名,此刻正坐在化妆间椅子上。 应长乐在小心翼翼地拆她头上的发髻,生怕弄疼她。 “你不爱我了,你都不给我带喝的。”乔卿久撒娇喊。 “再闹你就自己拆,我给你带了你就会喝吗?什么时候你上台前会喝水了,你不会喝的,草莓牛奶我买了,等下记得问你萧恕哥哥要。”应长乐无情拆穿她。 乔卿久正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给应长乐看,“你果然不爱我了呜呜呜。” 应长乐停手,桃花眼潋滟,幽幽道,“我爱你,有结果?” “……”乔卿久闭嘴了,“我错了,我是个哑巴,你继续拆,别停啊。” 因为对着半身镜,乔卿久不必回头,就能从镜中看到应长乐在干嘛,她正低头敲手机。 乔卿久好奇问,“跟谁聊天呢?” “萧恕。”应长乐答,“我准备让他进来给你拆。” “你别闹哦。”乔卿久反手就要去抢手机。 应长乐灵活的闪过,调侃道,“你搞得萧恕好像会答应一样。” 乔卿久拿过手机确定应长乐真没发,刚刚她在回曲楚消息以后,才重新坐回去,轻叹了口气,唇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笑,“与我有关,大概会吧。” 很难说这样的自信从何而来,可偏偏就有十分的笃定。 如果是自己的事情,萧恕会答应、会帮忙,义无反顾。 这认知让乔卿久倍感心安,甚至开始自己对镜动手拆发饰,应长乐把人揪回椅背,亲手给她拆了个干净。 家养了只团宠,不可能让她有机会自力更生。 本身就快跟别人跑了,再不往回揪几下,过两天就彻底在别人怀里乖了。 **** “下面是南平舞蹈附中乔卿久,古典舞《展翅》。”主持人官腔报幕。 萧恕眉头轻蹙,又展眉解颐,蹙眉是因为与乔卿久有关的一切他都看过数次,烂熟于心。 记忆若是无差错,乔卿久之前获奖跳的都是民族舞,刚才的群舞也是民族舞。 现在独舞改跳古典了? 聚光灯打落在舞蹈左角,乔卿久跪躺在地上脸向上,纤弱的手臂缓缓朝天伸出,指尖轻颤。 又收回,反复几次后,像是出生破壳的幼鸟,不断尝试着挥舞自己羽翼并不丰满的翅膀。 终于会飞了,乔卿久先是躺姿以手指和手臂表现生涩稚嫩的宛若自己真是只鸟,然后是跪姿上半身展示,她有双会说话的眼睛,满目承载着对世界的好奇。 最后才彻底站起来,着一袭鲜艳的红裙,长及脚踝处,高傲的像是只浴火而生的凤凰,无所畏惧,多次翻转再连着起跳,直接炫技把舞蹈推向最高|潮。 在高|潮处戛然而止,鞠躬谢幕。 乔卿久用她自己的舞,绘声绘色讲述了一个生命的兴起。 跳得人多了,台下的掌声始终是零星的。 此刻不知道谁先带头鼓起的掌,掌声雷动如潮涌不休止。 现场的媒体伏在摄影耳边,“今天头条定下来了,天不生乔卿久,舞届万古如长夜。” 萧恕还沉浸在乔卿久的舞蹈之中,半响没能缓过神来。 他完全没接触过舞蹈这个领域,可乔卿久带给观众的震撼不是假的,有自发地掌声为证。 自家小宝贝儿是真的非常厉害了啊。 **** 乔卿久捻着裙角下台,掀开布帘就看到了在等她的王怀雪。 微怔,杏眼里漫上氤氲水雾,气息未平复下来,胸膛轻微起伏着,哑声喊了句,“老师。” 王怀雪把手里的矿泉水瓶递给她,微笑应,“我过来提前恭喜你。” 从乔卿久四岁跳舞那天开始,就是王怀雪亲自教的,十二年匆匆而过,王怀雪熟悉她的每一个习惯,知晓她上台前不饮水,所以次次等在这里给她送。 这场景乔卿久经历过无数次,可今天大概会是最后一次。 水入喉,不解渴,反而更涩了些。 乔卿久下定了决心,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讲。 王怀雪是除了血缘至亲外,陪伴她时间最长的人,不单单只是她老师。 多年来王怀雪为乔卿久忤逆领导,破例让她算在舞蹈附中的团内,带她上春晚、上电视节目,不夸张的讲,王怀雪在她身上怀的希冀,绝不比曾经的周音要少。 乔卿久活到如今都在为了圆满他人的期愿努力,周音不仁,她不义。 然而王怀雪向来待她极好,话说出来,便是负尽了。 她们在灯光并不明亮的后台僵持了半分钟后。 王怀雪先开了口,语气温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久宝最后一次跳专业的舞蹈了吧?” 前台报幕声模糊不清,乔卿久迟钝的微微点了下头,妆容掩饰不住落寞神色。 她垂头呢喃道,“老师,对不起。” 王怀雪轻笑,凑近把她一把揽进怀里,从上至的抚着脊背,像是小时候乔卿久每次累到泪眼婆娑时一样安抚着人。 “大半年前你说桃李杯独舞想跳古典,你自己来编舞那时候起,我就猜到了七八分,早有心理准备了。”王怀雪温声说,语气里满是宠爱,听不出半分责怪,“再说了我最开始教你,是因为你有天赋,不学可惜了。而且我又不是没收钱义务教的你,别搞得欠我五百万一样好吧。” 乔卿久没抬头,在王怀雪怀里蹭了蹭脑袋。 王怀雪继续讲下去,“早些年带你出去,介绍你时候总说你是我徒弟,这几年别人提我,多半会加上一句,乔卿久就是她教出来的,久宝早就已经成为了我的骄傲和金字招牌。咋俩师徒一场,互相成全而已,谈不上辜负,更不需要对我道歉。” 讲到这里王怀雪收了笑,认真的讲,“我作为你老师,自然是希望你能一直跳下去的,你是我几十年来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没有之一,成名成家是迟早的事情。但我更希望你能过得好,跳舞太辛苦了,久宝家境优渥,文化课不错,你不是只有跳舞这一条路。” “我实际上很开心,久宝能够遵从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我带过太多学生了,她们中很多人咬着牙坚持跳下去的理由,未必有多热爱跳舞,只是我跳了这么多年,整个青春耗费在这一件事上,不跳下去可惜了。” “我很开心,你能够遵从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如果你觉得对我有亏欠,那答应老师一个要求,今后请过得尽兴,要开心快乐。” “好。”乔卿久仰头,坚定答,她比王怀雪要高一些。 抬头后从王怀雪的肩头看见通往舞台的路。 越靠近舞台处的灯光越昏暗,头顶高悬的这盏灯过于昏暗,照不清下台后的路。 乔卿久也看不清自己今后的路。 王怀雪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得开心啊,否则老师会后悔,后悔放你走了。起码在眼前看着,你跳舞,我还能再护着十来年呢。” “知道啦知道啦。”乔卿久撒娇撒痴,挽着王怀雪的手说,“说不定我混不好,没几天又回来跳舞了呢。” 王怀雪假装生气,虎着脸说,“可别了,我不要你啊,你混好点儿,别回来。” “知道啦知道了。”乔卿久抽抽鼻子答。 “你是在这儿等会儿,还是回化妆间?”王怀雪问。 乔卿久摇头,放开她的手臂,从旁边拎了两个塑料椅子过来,“等下就公布奖项了,回去也来不及卸妆,就还得再回来了,我在这儿等会儿吧。” “行。”王怀雪干脆应,“那你一个人在这儿吧,等下颁奖完就散了,我得回去了。” 目送老师离开后,乔卿久折着裙角,坐在塑料椅子上,杏眼里蒙上层浅薄的水汽。 乔卿久小幅度的眨了眨眼睛,确定眼泪不会落下来,才觉安心。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本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 可此时此刻很想要抱抱,要摸头安慰,或者跟什么人诉说上几句。 她没拿手机过来,更阻止了应长乐过来后台等她。 乔卿久两手空空,凝视着通往舞台的那截短楼梯。 许多年岁月尽负于登台的几分钟里,荣耀、掌声、鲜花,她的所有努力皆得到了应有的回应。 并没有什么遗憾的。 耳畔的音乐戛然而止,最后一位选手谢幕,掀帘看见乔卿久时怔了片刻,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乔卿久抿了抿嘴唇,把手伸到脑后,灵巧的双手翻动,散开盘好的头发,以手为梳,披散在肩头。 这类舞蹈的评分都是在每位选手跳完后,谢幕到报幕的一分钟里打完的。 现在只是综合整理分数,不一会儿就能开始公布成绩。 乔卿久垂着头去看自己的脚尖,突然听见门口传来声短促的口哨声。 她觅声偏头看过去,唇角绽开抹灿烂的微笑。 萧恕黑衣落拓,脖子上挂着本应该在应长乐哪儿的陪同证。 少年人单手抄兜,另手拎着杯粉红色的草莓牛奶。 站在后台的入口处,神态慵懒,狭长的眼尾稍挑,目光带着审视,缓步朝她走过来。 乔卿久就这样坐着没动,凝视着萧恕越来越近。 她望见萧恕从光线充足的地方,一步一步的往昏暗处走,走向她。 萧恕站在乔卿久半步开外,俯身和她平视,沉声讲,“我终于找到了你啦。” 话说的简单,实际上包含了许多步骤。 要找应长乐拿到陪同证,要从化妆间找到换衣间,再过来后台,指引的工作人员早离开了,得自己摸索着找过来。 萧恕把手里的草莓牛奶放好吸管,手拿着递到乔卿久唇边,喂她喝。 乔卿久乖乖地凑过头来,咬住吸管咕咚了一大口才放开,“给我拿。” “嗯,给你拿。”萧恕把杯子递给她。 乔卿久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梨涡比往日深重不少。 她侧腰把奶茶杯放在地上,直勾勾的盯着萧恕看,想要抱抱跟摸摸头,于是她真的这样做了。 乔卿久站起来,萧恕陪着她直起身子。 “久宝你”萧恕刚刚开腔,就被迫止了声。 与其说乔卿久是忽然伸手抱过来的,倒不如是撞上来的。 萧恕全无防备,被她猛然这样扑进怀里,接住人后惯性往后退了小半步才稳住身体。 身体贴的严丝合缝,萧恕回神的很快,托扣着乔卿久盈盈一握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的更深。 跳舞的裙子单薄,体温源源不断的互渡着。 66.倾酒。 为了在掀帘登台时不影响舞台光效, 后台靠近登台口处的灯光异常昏暗,诺大的空间里仅有靠入口处的两个白炽灯悬在空中。 灯泡的照明范围实在有限, 他们所在的地方昏暗, 从萧恕背后拢下来的影子被阴影吞噬掉大半。 乔卿久活像是只幼龄树袋熊,没头没脑的挂在萧恕身上,实际上连她自己本人都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甚至根本找不到扑到人家怀里来这个举动的由来。 她刚刚才跳过舞, 休息了小十分钟,气息尚算平稳, 又不算很平稳。 如无意外《展翅》会是乔卿久职业生涯里最后一支舞。 民族舞跟古典舞都隶属于中国舞分支, 本质上有差异。 古典舞对身韵、身法和技巧以及软度要求极高;民族舞则由于舞种分类不同, 要求也不一样, 有的需要对器械有较强的控制力, 有的需要较好地把握身体姿态。[1] 学舞之初所有人都从芭蕾基础训练开始学起, 后期才会选定分支。 乔卿久师从王怀雪,王怀雪早年跳古典出身,近年来改跳民族, 所以乔卿久民族跳的多, 极少跳古典。 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原因无外乎是:民族登台的机会和表演性比古典多许多。 母亲周音希望她跳民族。 可乔卿久本人喜好古典舞更多, 她在期待里跳了许多年别人喜欢的, 谢幕时总要跳自己热爱的。 她如愿以偿的跳完, 得到了老师的谅解, 等下公布奖项一定会有她的名字出现, 她不该难过的。 乔卿久下巴颏抵在萧恕宽阔肩头,眼眸半阖,脑海里闪过许多不切实际的念头和解释方法。 没有一种能够解释明白自己现在的行为。 似乎她不过是在某个怀疑自我到极点的瞬间, 想要得到温暖的怀抱和宠溺, 萧恕出现了,于是她义无反顾地抱了上去。 仅凭直觉本能,去紧拥住面前这个人。 除此之外,乔卿久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好在萧恕没有推开她。 剧场里开了冷气,裙纱单薄,静下来后才觉得冷,这怀抱太温暖了,乔卿久不想放开。 萧恕略微低头,白瓷般的后颈撞进眼底。 眸色晦暗不清,扣在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乔卿久配合的往上凑了凑。 非常小声的“唔”了下,像是只受委屈寻求依偎的小动物,爬伏在他身上躲避危险。 乔卿久垂落的发尾蹭过萧恕的手指,他嗅到她身上的牛奶甜香味。 并不是腻人的甜,而是很清淡的甜牛奶味,若有若无。 怀中人小小的一只,身体柔软的惊人,萧恕甚至有种错觉,只要自己再多用几分力气,就能折断这纤细的腰身。 他想要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又舍不得用半分力气。 只好顺着她的动作,在人快滑下来的时候托住抱得稳些。 “你别动哦,放手我会哭给你看的。”乔卿久软声撒娇,“你给我抱会儿好不好嘛,就一小会儿。” 萧恕本想说自己压根没准备放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你现在就是打死他,他也不可能主动放啊。 某些人得了便宜卖乖,懒调说,“那求求哥哥,哥哥再给你抱会儿。” “唔……”乔卿久发语气词,犹豫了片刻,小声嗫嚅出几个单音节。 当下的抱姿让她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萧恕能够想象出乔卿久的,可乔卿久完全想不到,看起来很为难,不准备继续抱她的某人,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笑意。 萧恕低头贴在小姑娘泛薄红的耳垂旁,轻轻吹了口气,圆润的耳珠肉眼可见的红的非常彻底。 他的音色本就清洌低沉,十分动听,故意压低再耳畔捏拿腔调磨的时候更撩人心弦。 “哥哥听不清啊,久宝再说什么?”萧恕呢喃耳语讲, “说不要抱了是吧,那我这就放开了?” 乔卿久下意识的收紧了搂着萧恕的手,脑袋左右晃了晃。 少年人的腰身瘦削,却是实打实的覆了层的肌肉纹理的,抱起来并不显得单薄瘦弱,反而令人顿生出安全感。 “求求你了嘛。”怀中人奶声奶气的讲。 萧恕心中柔软一片,他只需要单手就能把人搂的严实,另只手扣上乔卿久的后脑,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脑袋,哑声念着,“久宝乖,怎么了?” 乔卿久往日除了互怼快输掉的时刻会装乖卖萌撒娇,其他时候基本不会对自己撒娇。 这姑娘看着乖巧清纯,小白兔谁都可以拿捏的模样,实际上刚强的要命。 倒也不是没见过她软弱的时刻,上次在暗巷里,萧恕强行把人圈在怀里,乔卿久不过是借故示弱而已。 但这一刻,乔卿久是真的在寻求依靠,为了被抱着,她可以放下身段,软声说求字。 是真难过了。 在萧恕印象里,乔卿久头一遭这样。 哪怕她母亲说很多不那么中听的话,把她从家里推到陌生人屋檐下同住时,乔卿久也没有露出过这般脆弱的模样。 乔卿久没回答刚刚萧恕的问题,她就这样抱着。 萧恕由着她抱,他只要微微偏头,就能亲吻到乔卿久的侧脸。 可这个抱无关风月,萧恕怀中抱着稀世珍宝,松手就会落地碎成片,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欲有其他心思。 “哥哥。”静默了两三分钟后,乔卿久开口唤萧恕。 萧恕轻“嗯”了声答,“哥哥在呢。” 说完又强调了一次道,“哥哥一直在呢。” 乔卿久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气,他们抱的太紧了,彼此任何细微的动作都带动着对方的身体起伏。 “我以后应该不会再跳舞了。”乔卿久语速飞快,仿佛慢了半拍就没有勇气再继续讲完,“很奇怪,我自己选的不再跳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这样难过失落。” 她嗤笑自嘲道,“可笑吗,我自己选的,绝不后悔,却步步回头。我别扭的我自己都害怕,我这种人真的是好可笑啊。” “不可笑的。”萧恕刹那间全明白了,乔卿久在走他曾踏过的路。 那些纠结难堪,自我唾弃,他通通走过,在每个无眠的深夜里。萧恕曾经亲眼看着自己从高空跌落到沼泽里,几番挣扎,最终满身泥泞,越陷越深。 对于司榕和萧驰这样的成功人士父母来说,孩子更像是自己的门面。 纨绔二世祖绝不是个褒义词,司榕对自己两个孩子的要求极高。 萧恕从万众期待,跟姐姐萧如心一样全家的骄傲,到辍学飙车,成为许多人眼里的“社会少当家”,只用了半个晚上的时间。 那天萧家失去了一个女儿,两个“门面”。 鸡汤跟电视剧里,受到巨大伤害的人理所应当的逆袭站起来,因为没什么可以在失去了的了,不需要考虑后路如何。 可放在现实里实在太难了,已经双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那么努力起来给谁看呢?给自己吗? 你希望看到你的成功的人早不在了,你所有的付出只你独自喜悦而已。 作者写书落笔成文,“许多年后”四个字写成。 中间的苦难仿佛被一笔带过,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有过几多努力,才颤抖着身体,重新站起来。 萧恕没仔细的询问过乔卿久的过去,但却知道她的父亲因公殉职。 突然失去至亲至爱之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重创。 乔卿久性格似乎没有发生巨大改变,依然能够正常生活下去,消耗巨大体力去跳舞,始终装乖,以微笑示人。 不是乔卿久多坚强,而是她硬撑。 瘦弱的肩膀扛下了太多东西,乔卿久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崩溃决堤,又在白日里用劣质的木材修补好一切,完好无缺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倾塌过太多次的建筑,即便修缮再妥帖,用料再精细都没有用。 地基早就在缓慢的塌陷重铸过程中,变得裂痕累累。 萧恕敛眸,手停落在乔卿久柔软的发上,指尖一寸寸的向右侧滑动,停落在她的侧脸上,再缓慢的下移。 修长手指托抬起乔卿久的下颌,萧恕垂眼,对上乔卿久的眼睛。 杏眼里蒙着氤氲雾气,白皙的眼角泛红,泫然欲泣的状态。 “我们久宝才不可笑呢,如果久宝算可笑的话,那全人类没有不可笑的人了。”萧恕斩钉截铁的答,“人类是复杂无力的生物,步步回头,步步都再往前走,装得好像谁也没回头看过一样,并不是真的不后悔好吧。” 乔卿久被人卡着下巴,点头不方便,她眨了眨眼,泪不小心被挤出来。 没了水雾遮挡的眼睛看人清晰度大幅提高,乔卿久认真地盯着萧恕看,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啊。” 这样严肃的时刻,冒出句这样调侃的话,如果不是乔卿久讲的太郑重。 萧恕都快觉得她是在蓄意骗抱抱了。 可以是可以,但真没必要。 因为只要乔卿久想抱,萧恕可以给她抱一辈子,地点任选,阳台、车里、还是床上,都无所谓。 “哥哥只是长得好看吗?”萧恕调侃道。 抵是这时日特殊,乔卿久难得诚恳,“我见过好看的人太多了,但男孩子里,能现实接触到的,哥哥你是最好看的一个了,否则谁会心甘情愿喊你哥哥呢。” 得了,这还直接承认了颜控头顶青天的事实。 “啧啧。”萧恕感慨,“那哥哥以后都给你看好不好?” 乔卿久莞尔,“我们不是每天都见面吗,你那天能不给我看?” 十几岁的年纪就这点最好,日复一日的重复,有耗不尽的力气,敢于把几个月的时间看成永远。 后台这盏灯太昏暗,但乔卿久变换了位置,她被萧恕托抱着,看到的是萧恕轮廓深邃的五官,跟他身后的光亮。 这盏灯明明如此昏暗,她却又能在萧恕身上,看见来自光源处的一片明亮。 “那以后每天都见面好不好?”萧恕唇线微扬,在乔卿久的眸里找到自己的影子,惬意的踮脚把人抱的更往上。 乔卿久在萧恕并不长的那句话里释怀了许多,她难捱了一下子,仿佛只是为了找到一个人来认同她。 现在找到了,就不再纠结选定的事情了。 可以笑的话,是不会哭的。 乔卿久笑得灿烂,纤弱指尖捻着萧恕的衬衫下摆,捻成一团褶皱。 她柔声放狠话,“哥哥要是这样说的话,那我准备常驻你家了,你要是把我扫地出门,我就蹲在门口举失物招领牌那种,让大家看看你抛。” 乔卿久差点儿把抛妻弃女脱口而出,好在理智让她及时打断。 “抛什么?”萧恕挑眉,痞气问。 “抛弃未成年!行为有多无耻!”乔卿久理直气壮地讲。 萧恕把另只手也环到她腰间,身体后仰把人直接抱起,乔卿久双脚离地,失重感让她受惊搂紧萧恕。 这人抢在乔卿久开口问责前发声,悠悠道,“久宝实在是太轻了,以后得好好喂养。” “……”乔卿久杏眼圆睁,不忿的看着他,“你放我下来。” 萧恕勾唇反问,“不是你主动要抱抱的吗?还是你恐高?” 乔卿久春晚时候是吊威亚落地起跳的,会恐高才见鬼了呢。 “你不嫌累吗?”乔卿久剑走偏锋,体贴问。 “不巧,职业赛车手需要有体能训练,我举铁举得尚可,抱你不觉累。”萧恕答,又没头没问的来了句,“久宝什么时候才能成年啊。” 乔卿久一时没反应过来,误以为萧恕在问生日,如实回,“下个月就十七了。” “嗯。”萧恕暗自唾骂了自己句不是东西,平静地应声,视线落在了怀中人娇艳的唇上。 67.倾酒。 他们贴的太近了, 萧恕只要微微前倾,就能亲到乔卿久的唇角。 乔卿久似乎对自己的想法浑然不觉, 眼角眉梢挂着温软的笑意, 黑眸水漾的盯着自己。 萧恕想要作恶,骨血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他吻下去。 他的思维跟神经在催促着,清甜的牛奶味绕着他的鼻息纠缠。 乔卿久的呼吸之间粉唇张和, 眼神乖纯。 如果说刚刚的萧恕的确没想风月事, 专心致志的搂着稀世珍宝的话,那现下的萧恕, 想要毁掉这件宝物, 把她揉进自己的每寸骨血里, 平复当下躁.热。 萧恕被什么东西驱使着低下头。 乔卿久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她看着萧恕缓缓靠近, 再近一些。 近到鼻尖只隔堪堪两指, 与对方争夺同一口氧气。 乔卿久嗅着清洌的雪松气息,跟她平素喜欢的全然相反,可她莫名的喜欢这样的味道。 每次嗅到就像是置身于被骄阳炙烤的无垠雪原, 她平躺在松软的雪上, 温度适中, 不远处的雪松针尖上覆着厚重的新雪, 有风从山间吹来, 带着阳光的清新味道。 他们在对方眼中找到自己清晰的影子, 感官在不断的被放大。 萧恕的动作太缓慢, 他有在迟疑犹豫着要不要吻下去。 遇事不绝乃兵家大忌,失败是迟早的。 前台突然传来主持人洪亮的声音,“下面公布获奖名单, 少年甲组中国舞民族舞金奖得主唐霜……” 话音未落, 后台原本被萧恕随手带上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萧恕耳聪目明地伸手把乔卿久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不让进门人看到她的脸。 挽着发髻的女孩子跟同伴说说笑笑的走进来,撞见这样一幕,立马噤声后退了小半步,还伸手拦住了后面的人,不让她们再进门。 乔卿久上台穿的裙子太惊艳,甚至不需要露脸,便知是她。 进门的女孩子们是来上台领奖的,打头的女孩子叫唐霜,也是南平舞蹈附中的,群舞还跟乔卿久是队友。 唐霜和乔卿久的关系不错,休息时可以挽手上厕所的那种。 某种不涉及自尊的程度上讲,唐霜今天的民族舞金奖位子,是乔卿久拱手让给她的。 乔卿久今天如果跳的是民族,那么金奖就一定是她的,这是同年龄段舞者都有的共识。 凡人耗尽一生努力,不过是刚巧达到得天独厚者的初始高度。 有的事即便你不接受,那也是真实存在的,现实迫使你必须接受。 嫉妒这种情绪就像是旧墙边的爬山虎,雨水丰盛的年节注定疯长,住客觉得碍眼了又可以直接斩断除根。 打个比方说,谁都羡慕爱因斯坦的智商,但没人会嫉妒爱因斯坦,因为没用,谁会跟一个恒定存在的事实过不去呢。 同样的,乔卿久初登台拿奖那年六岁,距今已有十年,所有人都习惯了,不再怀着妒意看她。 舞蹈隶属于表演艺术,并没有竞技体育那么功利。 可桃李杯的含金量之大,对于每个舞者来说都至关重要。 乔卿久自己选跳古典,她不是刻意的、同情弱者那般让了条路给唐霜,并没有让唐霜难堪的意思,且结果就是现在这样的。 所以唐霜对乔卿久怀有几分感谢,在这样欢喜的领奖场面下,撞见乔卿久和绝美少年相拥,她的第一反应是护着自家乔卿久,第二反应是祝福。 唐霜挠了挠头,开口喊,“久久啊,我们该上台领奖了。” 萧恕低头问,“你们认识的啊?” 乔卿久其实想说这个圈子里大概真没人不认识她来着。 “放开我了。”乔卿久轻声跟萧恕讲。 萧恕扶着人站稳,才彻底松开手,乔卿久肤色白皙,掩不住薄红,她捻着裙角,遥遥对挡在门口的唐霜招手,“糖糖恭喜啊!” 唐霜这才放弃挡门,让后面人全部涌进来。 乔卿久给了唐霜一个熊抱,真情实感的恭喜着。 唐霜余光扫过萧恕,伏在乔卿久耳边呢喃了句什么东西,乔卿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三分。 萧恕懒散地立在乔卿久身旁,薄唇轻抿,狭长的含情眼里揉碎了星光。 他是五官轮廓深邃凌厉的昳丽长相,气场冷清,不笑的时候乍看觉得是个禁欲不好勾搭的货色,偏偏原本板板正正的衬衫因为相拥褶皱繁多。 徒添了几分浑不吝地气质。 进来的女孩子无一不在偷瞄萧恕。 然萧恕的目光全然聚焦在乔卿久身上,未分旁人半个眼神。 民族比古典要先比完,基本上大家都卸去舞服换好了自己的衣服过来领奖了。 有带了手机的女孩子鼓足勇气,刚迈出步子,没等她走到萧恕面前。 就听见有人轻咳了声。 乔卿久伸长手臂,拉扯住萧恕的衣袖,给他递上个眼神。 朗声讲,“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我家的。” 准备搭讪的妹子登时收回步子,并且反应速度极快的接上话头说,“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妹夫好啊。” 唐霜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竖起大拇指,跟着附和,“郎才女貌,端的般配!” 乔卿久舞跳的不错,从不树敌。 因为并不读舞蹈附中,见得少了,连难避免的小摩擦都省掉了,所以人缘极佳。 就算是真的一见钟情,也不会有人当着正主的面作妖。 何况这正主可真是占足了路人缘。 女孩子们总是比较亲近,热衷于起哄架秧子。 尤其是后台里来的都是今天得了奖的,心情甚佳,一时间恭喜声连绵起伏。 乔卿久甚至不知道是学民族舞的都对中国传统成语拿捏得当,还是她本人没文化了。 趁没上台的功夫,乔卿久被从最基础的郎才女貌开始,祝到笙磬同音、鸿案相庄,再到连枝相依,最后不知道谁来了句,早定终身之盟。 ……词多的简直可以去写书了。 乔卿久脑壳嗡嗡地,她求助地看向萧恕。 这人面色如常,还时不时的配合着,对发声祝福的妹妹点头,示意接受。 自己帮他挡桃花,他还顺杆儿爬了个痛快淋漓。 超过分! 乔卿久愤愤不平的去捏萧恕的手指,被萧恕轻而易举地反握住。 女孩子的手小,被萧恕的手掌包裹的完全,乔卿久的手指纤细若柔荑,萧恕捏着她的指尖,把玩的不亦乐乎。 当着众人面,乔卿久不好甩开去驳萧恕的面子。 只能忍气吞声地由着萧恕握捏,在心里给萧恕点了无数根蜡烛。 把她解救出来的是主持人的发声,“下面有请获奖选手上台领奖。” 以唐霜为首的女孩子们自发地按得奖顺序依次上台。 后台空下来,乔卿久侧目睨萧恕,眸色一沉,“哥哥,你玩我手玩的开心吗?” “开心啊。”萧恕尾音拖长,似笑非笑地答,“那久宝刚刚抱哥哥,开心吗?” 人不占理,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助! 乔卿久被他噎了下,略过萧恕的问题。 支支吾吾的解释说,“那我不是为了帮你挡桃花吗?你这人怎么这样呀。” “我怎么样了呀?”萧恕学着她的腔调反问,垂眼落在还交握的手上,他勾着乔卿久的手指轻晃,“能再给哥哥玩会儿手吗?” “不能!”乔卿久干脆的拒绝。 “唉。”萧恕叹气,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的手,“还真绝情啊久宝,翻脸不认哥。” 乔卿久快速眨动眼睛卖萌,手掌作扩音器形状放在耳畔,“你说什么?风好大,我听不见啊。” 萧恕无可奈何的耸耸肩,去刚才乔卿久坐的椅子旁,弯腰把那杯喝了三分之一的草莓牛奶拿到手里。 然后冲乔卿久招了招手,淡声喊,“过来。” “啊?你说什么?”乔卿久持续性装傻充愣。 萧恕挑眉,松散道,“风好大是吧,我数三个数,久宝不过来我就过去了。” 乔卿久背着手不动,微微向前抬腿,带动着蓬松的裙纱腾空又缓慢落下。 “一。”萧恕眯起眼睛,指尖点了下草莓牛奶的杯壁,沉声道,“既然久宝这么不乖,只能打几顿教育了了。” 被他娇纵习惯了,乔卿久才不怕呢。 萧恕会对她动手才见鬼了。 但是人在总是仗着胆大,天黑在坟前走,见不见鬼可真说不准。 乔卿久今天还真的就见到了。 萧恕上前时乔卿久根本没避开,因为她压根儿不觉得萧恕能对自己做什么。 这份自信满满,迟早连猫都害死。 萧恕扬手扣住乔卿久的纤腰,左手把草莓牛奶递到乔卿久唇边,温柔问,“喝吗?” 他们也不是完全没动过手,上次萧恕继母唐媛媛假装怀孕时候。 乔卿久和萧恕简单过了几招。 体力的压制是绝对的,但不代表乔卿久会轻而易举的受制于人。 除非她根本不想要挣扎。 “有话好好说,你不就想让我过去喝水吗!你放开我喝还不行吗!”乔卿久软软糯糯的同萧恕讲起道理。 萧恕侧目看她,眸色晦暗,喉咙里溢出声短促的笑,“我刚刚没跟你讲道理吗,没数三二一?” “……”萧恕说的正气凌然,乔卿久差点儿就要信了。 她妄图继续讲理,掰扯说,“大哥你要不仔细回忆下,你真数三二一了吗?” “我没数到一吗?”萧恕问。 乔卿久摇头,“你那是直接数了个一!” “行吧,那是哥哥的错。”萧恕知错就改,“三、二、一,好了,现在数完了。” 乔卿久知道错了,她再也不敢了,她连您能干点儿人事吗都懒得问。 萧恕可不止一次的说过,他不当人很多年了。 退半步海阔天空,乔卿久妥协问,“我错了,我真错了,我知道错了,哥哥想我怎么样?” 这道歉三连,虽不诚恳,但胜在悦耳动听。 萧恕满意的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问,“以后还敢不敢不听哥哥话了?” 乔卿久扯唇角,想否定,却迫于现实不敢否定。 可是现在这场景下,她真没空跟萧恕耗下去。 乔卿久真不介意萧恕抱不抱她。 进两步讲,她喜欢萧恕,对跟他的一切亲密接触都喜爱。 退两步说,哪怕她早恋了,父亲乔封有意见也没用,托梦一概当作是祝福;母亲周音估计根本不会知道,她根本没什么可怕的,抱就抱了,又如何? 但现在不一样。 唐霜一行人上台领奖了,等下就会下台,再公布新的获奖名单,会有新的人拥入后台,目睹萧恕抱着她的场面。 乔卿久即便什么都不在乎,可也实在是没有再后台秀恩爱的习惯。 别问,问就是要脸,跟不想其他人惦记上萧恕。 分析利弊后,乔卿久疯狂点头,“听听听。” “那久宝先发个誓保证下?”萧恕调笑讲。 “可以。”乔卿久飞快的扫过舞蹈帘布的位子问道,“哥哥想我怎么发?” 萧恕随口讲,“那就,如果我乔卿久以后如果不听萧恕哥哥的话,哥哥被气死吧。” 后台离音箱近,乔卿久在大气蓬勃的颁奖用交响乐里怔愣须臾。 她歪头,看傻子似的看着萧恕说,“哥哥你可真是个天纵奇才,让别人发誓,还是拿你自己生命发誓的,你算头一号。” “那就算头一号吧,久宝再不发,你朋友们可快下台了哦。”萧恕笑说。 “我乔卿久对天发誓,如果以后不听萧恕哥哥的话。”乔卿久稍顿,某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间,但猛地反应不过来,更抓不住是哪里奇怪,于是她继续讲下去,“萧恕哥哥就被我气死。” 萧恕颔首,扣在乔卿久腰间的手完全松开。 他把草莓牛奶递到乔卿久手里,快速的拍了下乔卿久的脑袋,夸讲道,“久宝真乖,哥哥去前台看你领奖了。” 萧恕是圈外人,他这般笃定乔卿久会拿奖,只是单纯是为了相信而相信而已。 草莓牛奶里的冰早化光了,杯壁上的水雾被萧恕细心的擦干静,杯里液体倒是尚凉,入喉把心底那点儿躁动压下几分。 乔卿久目送着萧恕的背影往门口光源处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能触及的地方,也没能立刻收回眼神。 **** 后来乔卿久习惯了用萧恕来发誓,说的比谁都溜道。 应长乐旁观许多次,但笑不语,没有戳破。 再后来乔卿久坐在萧恕卧室的飘窗上看书,书是随手从萧恕书柜里抽的。 团我说的是真的托夫斯基这样写道: 誓言是有时效性的东西,仅能够保证在那个时刻,承诺者真情实感的这样想, 人类往往为了保证誓言的真实性,会下意识的以自己内心深处以为的最重要的东西立誓。 比方说你发毒誓,发“如果我没怎么样就不得好死”,远不如,“如果我没怎么样,我全家死光光”,来的更有震慑力,更令人信服。 乔卿久沉默了三分钟,“啪”地一声合上书,蹑手蹑脚的走到萧恕身后。 突袭出手箍住萧恕的脖子,头抵在他肩头,咬牙切齿地问,“你说!是不是看过柜子里拿本团我说的是真的托夫斯基的书!所以那时候你才在后台让我用你来发誓的!” 有些事越想越气,尤其是乔卿久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次想忤逆萧恕怼他,都会回忆起自己的毒誓,收敛许多。 “亏我还因为不忍心,兢兢业业的听了你一阵话!你讨厌!你这个心机狗!坏哥哥!超过分!” 萧恕任由乔卿久箍着自己,根本不挣扎,他起身往后倾倒。 这个举动让乔卿久防不胜防,当即松开手,反而被萧恕搂抱着一同侧躺倒柔软的床板上。 她的双手被萧恕握着,高举在头上。 乔卿久委屈巴巴地看着萧恕,别开脸,超大声嘟哝道,“你这个骗子!狗男人!” 萧恕轻笑,整个人欺身覆下来,鼻尖相蹭。 他从光洁饱满的额头开始吻,吻得温柔细致,到眼角。 乔卿久长睫毛微颤,扫过他的唇,略痒,再一寸寸的下移,最后吻落在她的柔软的唇上。 呼吸全然被打乱了,乔卿久起初气急了咬紧牙关拒绝回应萧恕的吻。 可实在招架不住萧恕的攻势,索性放任自流的吻回去,乔卿久咬住萧恕的唇稍用力。 “嘶。”萧恕吃痛稍松口,又低头碰了碰她的唇,哑声问,“值得久宝那么生气吗?” “怎么不值得哦。”乔卿久嘀咕着,白皙的肌肤上泛着绯红,她用力呼吸着空气,身体轻微起伏,愤慨地讲,“我成天到晚用你发誓,连信女明天肯定不吃小甜饼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以你发誓,简直快成口头禅了。可你从来都不用我发誓的,你根本不爱我,你都不用我来发誓了,我对你不重要,我要闹了,你放开我,我们打一架吧。” 不爱她?不重要?这帽子就太大了,萧恕打死也不会背的,他迅速地意识到乔卿久生气的理由,是太在乎了。 萧恕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敛笑非常快,因为乔卿久明显不算开心。 女孩子的醋点真的诡异之至,萧恕跟乔卿久交往这样久,自认为对她习惯了解的透彻,奈何到现在都把握不住自家小宝贝儿的醋点。 女人心,海底针。 乔卿久的心,海底的微生物,得好好哄着。 “我不舍得啊,你这么宝贝,抱在怀里都怕磕碰着,又怎么舍得用你立誓。不过竟然被久宝发现了啊,好聪明。可你用我的名字发了那么多誓言,上天都听到了,现在已经改不了了,哥哥知道错了,不该骗久宝,久宝说要怎么办呢?我全都听你的。”萧恕边问,边单手解自己的衬衫顶扣,音色嘶哑,“久宝要不要来惩罚我啊?” 68.倾酒。 后台到观众席的距离不算太远, 出门拐过弯没几步就是观众席。 萧恕摸黑往后排自己的座位走,身后主持人已经开始了念新一轮的获奖人员名单了。 “获得古典舞少年甲组金奖的是来自南平舞蹈附中的乔卿久, 参赛作品《展翅》……” 萧恕停下脚步, 直接站在过道上回身。 三分钟后乔卿久打头上台,红裙妍丽,光彩夺目。 乔卿久贴心地时不时的回头望, 给后面的领奖选手留出足够的位子, 等到所有人都上场,自己才停止挪动站定。 她抬眸, 与数千人中, 一眼就瞥见了观众席过道上站着的萧恕。 表演类比赛总是不能缺少评奖词的, 主持人语速匀称, 念着观众们听不懂的专业词汇。 最先念到的就是对乔卿久的《展翅》的评价总结, 乔卿久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 她的视线跟萧恕的隔着漫长的虚空胶着纠缠。 乔卿久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能够迅速的找到萧恕所在的位置。 大概是这人气质本来就独特, 又不好好坐下,站着着实太出挑。 颁奖的流程非常固定,证书加奖杯, 单人合影, 最后再来个大合照就完事。 奖杯是铜质的, 拿在手里没什么重量, 这是对过去三年, 又或者更漫长年岁的褒奖。 同样的位置, 同样的奖杯。 如若时间得以溯洄, 比现在矮了一个头,十三岁的乔卿久应当笑得开怀。 乔封跟周音双手覆叠,在观众席上对她招手。 那年她还什么都没失去, 忧虑的不过是午餐该吃些什么。 可惜岁月如流水奔腾不息, 再回首时千帆早过,极目远眺,水面都已平静无波。 乔卿久在台上假笑得完美无瑕,过道上的萧恕站的笔挺。 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不像其他领奖者亲朋好友般热切地挥手飞吻。 萧恕只是薄唇开合,说了几个字。 两人隔的太远了,乔卿久看不清,读不准。 有人无声说:“我喜欢你。” 有人错解为:“恭喜你。” 说到底其实也不算是错解。 连我自己都不喜欢的我自己,何德何能被你所喜欢。 在我最难捱的时间节点里,你给我温馨的生存空间,拉我出混沌,拖着我不让我从半空跌落下去。 这样不争气,妄图自暴自弃,感觉世事无关紧要,却被你喜欢上的我,难道还不值得被人恭喜吗? 拍合照后循例对要台下鞠躬,以谢观赏。 乔卿久九十度弯腰,三鞠深躬。 一谢师恩如海,浩淼无际;二谢父母至亲,有荣与共;三谢至交契友,深情厚谊。 纯黑色帷幕缓缓落下来,属于乔卿久的职业舞者生涯至此谢幕。 后来出道进入娱乐圈的乔卿久依然有跳舞,她跳许多舞,出场即燃炸全场,台下观众、屏幕前看客动辄数万人。 可每次采访,被人问到印象最深刻的舞台时。 乔卿久答的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我十六岁那年的桃李杯。” 若是再被追问为什么,则会笑盈盈的多搪塞上句:“因为此后我看到了更大、更辽阔的世界,见繁花满地。” **** 古典舞的颁奖典礼结束后,上午的比赛就全部结束,午休过后是青年组的比赛。 随着灯光骤然亮起,观众们开始陆续离席。 独舞的妆造丰俭由个人决定,乔卿久的发饰远没有群舞那么复杂,需要有个人帮着拆。 她单手就能拆掉,刚才乔卿久在后台先抱王怀雪、后抱萧恕,耽误了换衣服的时间,现在才得空去换,定然要比其他人出来得慢上许多。 所以等她的都不着急,反正今天的事全推了,紧着她来。 乔卿久那么大一个人了,还不至于去换个衣服都需要人陪。 应长乐没有逆流冲到后台在换衣间门口帮人拿衣服的殷勤习惯,尤其是自己的卡给了萧恕,她想进后台也进不去,索性坐在原处没动。 宋知非自带大号等身皮卡丘毛绒玩偶,懒得跟人流挤在一起,于是也跟应长乐一起安稳地坐在位子上等别人先走光。 人流如退潮般迅速,没三五分钟,观众席就基本上空下来了。 “唉?”宋知非站起来揪着皮卡丘的耳朵,忽然想起些什么。 她左右张望,问应长乐,“萧恕呢?” “……”闻言应长乐下意识的往萧恕的座位上瞥了一眼,淡定答,“可能还在后台吧。” 宋知非耸耸肩,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 作为乔卿久亲生表姐,宋知非是实打实的娘家人,虽然在考量女婿方面不知道该问什么,可问应长乐就顺畅许多,“应应你觉得萧恕怎么样?他平时对久宝是跟今天一样好吗?” “我不喜欢萧恕,实在是觉得不出些什么,但我跟萧恕认识有几年了,他人还行,不会委屈咱们家久宝。”应长乐难得对除了乔卿久跟曲楚外的人话多,“据我观察萧恕对久宝是一直很好的。” 应长乐边说边起身,抖开拎奶茶的袋子,顺手把座位上喝空的冰拿铁杯子拿出来装进去,又伸手到宋知非面前,宋知非十分配合的把自己的空杯也装了进去。 “久宝喜欢萧恕,姐姐是知道的吧?”应长乐轻笑问。 “今天之前还不太确定,在猜测中,因为萧恕这个名字被久宝提到的次数太多了。刚刚看久宝跟他的聊天记录,肯定了。”宋知非仰天感慨,“长大了的妹妹泼出去的水,不光对只我那么温柔可爱了。” 应长乐点头,桃花眼微眯,半开玩笑的提议道,“既然姐姐跟我一样觉得萧恕抢了久宝,不然我们合伙买凶做掉他吧。” “法治社会、法治社会,别闹啊。”宋知非拍了拍应长乐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讲,“其实我之前总觉得你会跟久宝搞百合,还思考过许多次,万一久宝出柜,我小姨打久宝,我怎么拦着能让久宝顺利逃出家门,跟你私奔。” 应长乐抽唇角,叹了口气讲,“那姐姐你异想天开的可太远了,写剧本时候累人,注意休息啊,我跟久宝谈恋爱的可能性,比我买凶做掉萧恕还要低。” “哪有。”眼瞅着宋知非又要讲下去。 应长乐无情的打断她,指着还坐在椅子上的皮卡丘,“姐姐抱上你的黄耗子,我们该出去等久宝了。” “……虽然你说的对,但你别拆穿它是个耗子的本质啊。”宋知非双手环抱着皮卡丘,碎碎念讲。 “我不拆穿,它就不是个耗子了吗?”应长乐走的非常慢,在宋知非下台阶的时候甚至扶着她的肩膀,防止因为玩偶太大不平衡踏空。 她们特地人流错峰了一阵子,当下还留在大堂里的人并不算多。 三三两两的熟人聚堆在一起攀谈聊天,但基本上每个女孩子手里都举了簇三色绣球花。 应长乐跟宋知非刚刚从场内出来,就有笑容和蔼的小姐姐手挎花篮迎上来。 递上两捧绣球花,朗声道上句,“辛苦啦。” 碍于宋知非没手,应长乐帮她一起拿了。 花束配色用心,粉、白、蓝绣球都是淡色系的,以白纸扎束,丝带蝴蝶结捆底。 小巧玲珑的装饰品,握在手里丝毫不觉得突兀。 花束中间别了个四叶草形的贺卡,应长乐取出来翻开。 贺卡是打印的手写体,寥寥不过八个字。 “前程似锦,万事顺遂。——乔卿久。” “这季节的绣球可不好搞。”宋知非好奇问,“谁家这么大手笔?” “你”应长乐刚崩出一个字,就被垫着脚尖走路,悄无声息从后面凑上来的,还猛地勾住她脖子的乔卿久激了个踉跄。 应长乐把原本要说的那句“你家的”吞下去,桃花眼微凛,改口成,“你这倒霉孩子。” 乔卿久撒娇眨眨眼,无辜问,“我怎么了嘛。” 蓝百合剧场虽然老旧加之没投资换到市内点儿的位置,可到底是南平最老牌的大剧场,内里翻新装潢的非常现代化。 吸烟室就在大堂左侧,方才应长乐跟宋知非误以为仍在后台的萧恕,正在吸烟室里吞吐云雾。 整个吸烟室是透明玻璃围绕的,萧恕的视线始终落在出口出,刚刚乔卿久出来时他就看到了,不过自家小宝贝儿那副乍看就是要使坏的表情,让他没马上出去拆穿。 他掐掉烟,从兜里摸出小瓶的清新剂,推开吸烟室的大门,朝自己身上喷了几泵,才缓步朝乔卿久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现在还有人无差别送花啊,有排面啊。”乔卿久右肩背着帆布包,没正型的搭着应长乐的肩,探头去望她手里的卡,“让我看看是谁。” “先下来,你好沉。”应长乐抱怨道。 她顺从的把卡片举高,让乔卿久能够看个清楚。 帆布包从肩上滑下来,乔卿久就用手腕挽着,卖乖似的晃了晃包。 等彻底看清卡片上的字,乔卿久人愣住。 行楷骨气劲峭、笔锋凌厉,毫无疑问出自萧恕之手。 别问乔卿久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因为某日两人拌嘴,乔卿久说萧恕的字太好看,不符合社会少当家人设,让他练练。 萧恕写了满满一页a4纸,通篇皆是她的名字,如何能够认不出? 乔卿久发呆的间隙里,萧恕已然手捧着盒永生花,站定在她面前。 宋知非跟应长乐心有灵犀的后退三步,异常自觉的把自己当成背景板。 “包给我。”萧恕指尖勾过乔卿久手里的帆布包。 “拿着。”接着把花盒赛进她手中。 乔卿久乖顺的不行,萧恕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直到全套操作完成,人还没回过神来,只是机械性的配合萧恕的动作。 “我有点儿后悔了。”宋知非把皮卡丘往右边挪了挪,凑到应长乐耳畔,小声讲,“恋爱中的女孩子智商是不是都不行,我甚至怀疑萧恕给我家久宝下蛊了,这特么的听话听的被人卖了都得倒着帮忙数钱!” 理论上完全没毛病,宋知非的担心不无道理。 “……”应长乐沉默片刻,低声答,“姐姐说的对,可萧恕真的不缺钱。” “久宝是不喜欢哥哥写的祝福语,所以不理哥哥吗?”萧恕沉声问。 乔卿久没回答,她感觉自己的思绪有几分繁乱,今天发声的事情太多。 最后一支职业舞蹈,后台王怀雪的话,长久的拥抱,贺卡上自己的名字,全部都集中发生在这个钟头内,使得乔卿久暂且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其他。 本着反正萧恕不会害她的想法才顺着萧恕的动作做全套。 直到这人在耳畔吹起,用低音磨着说,“来抱抱。” 她才彻头彻尾的缓过神,凝眸瞪萧恕,吐出两个字,“过分!” “哥哥哪里过分?”萧恕狭长眼尾挑起,似笑非笑的问了句。 69.倾酒。 大堂四周是用玻璃罩绕起的, 高处贴了镂空的五角星贴纸,正午阳光肆无忌惮的洒落进来, 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细碎的星星。 乔卿久指尖攥捻着裙角, 仰头看着萧恕,愣是抿唇没讲话。 面具戴久了,就像是附着在肌肤上, 很难拿下来了。 装乖多年, 虽说乔卿久不介意人设崩不崩了,可真还没到破罐破摔的份上。 大堂里依然有还没走的人, 乔卿久没法跟萧恕对怼, 把萧恕说的话再重复出来一次。 只得忍气吞声, 以眼神威胁之。 萧恕神色自若, 全当读不懂这威胁。 “哥哥。”乔卿久莞尔, 牵扯出浅淡的小梨涡。 萧恕垂眸轻“嗯?”了声。 乔卿久左挪半步, “你看见地上这颗星星了吗?” 萧恕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答道,“看到了, 怎么?” “哥哥在我心里就像是夜空的星星一样。”乔卿久声音清亮。 这话就特么的非常悦耳了, 萧恕挑眉, 惬意说, “原来久宝这么看重哥哥啊?” “是啊。”乔卿久眉眼弯弯, 一脚踩碎了投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星星影子, “有这么看重呢。” 边说边用脚尖点了点地, 多踩了几次。 萧恕沉默片刻,柔声说,“只要久宝开心, 天生星还是地上影, 哥哥不在乎。” 他多骄傲矜贵的人,自比地上影的时未有半分迟疑犹豫。 萧恕要乔卿久高兴,连心都能给她,自是无所谓嘴上服软与否。 “……”乔卿久没能够在这局上扳回萧恕,反倒被将了军。 平白无故被塞了满嘴狗粮,宋知非倦了,尤其是剧场大堂旋转门开着,冷气不足,她搂着怀里这毛绒皮卡丘,又累又热。 宋知非上前几步,开口喊萧恕,“唉弟弟啊。” 萧恕平和回,“能别喊弟弟吗?” “不喊弟弟喊什么?”宋知非狡黠的笑笑,“妹夫吗?” 乔卿久眸色晦暗不明,粉唇刚启。 就被萧恕抢先发声,“姐姐还是喊弟弟吧。” 宋知非点点头,双手举着皮卡丘递到萧恕面前,“我带应长乐去吃饭去了,你帮久宝抱回家吧。” “好。”萧恕颔首,温声应,“幸苦姐姐了。” 眼见宋知非挽着应长乐的手准备往外走,乔卿久连忙揪住宋知非的裙角,“你俩干嘛?” “我们吃饭去啊。”宋知非回眸一笑答,“刚刚不是跟萧恕说了吗?你没听见啊?” 乔卿久蹙眉,不可思议地问,“你俩去吃饭,不带我?” “我俩吃饭为什么要带你啊?”宋知非反问,接着侧目看向应长乐说,“应应你说呢?” 应长乐小幅度的掂了掂手里的花束,桃花眼含水,理所应当的说,“我今天是来看你比赛的,又没说要跟你吃午饭,看完跟姐姐约了饭,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要以为你数学好,我就会相信你!”乔卿久委屈巴巴地讲。 应长乐耸肩,看向萧恕,“你家不管饭是吧,看把我们家久宝委屈的。” “……”得了便宜卖乖的萧恕单手搂着人形皮卡丘,另手揉乔卿久的脑袋安抚道,“乖,想吃什么?等下哥哥带你吃。” “嗯,那行。”应长乐跟宋知非异口同声,说完就姐俩好手挽手走了。 走的非常潇洒,就给乔卿久留了个背影,半个头都没回过。 这个世界对三岁的乔卿久未免太过无情了。 她还是个孩子,闺蜜出卖她可以理解,宋知非可是亲姐姐。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你偷偷给我姐打钱了对吧。”乔卿久狐疑的看着萧恕,尾调很平,不是问句,单纯的陈述句。 萧恕挑眉,“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你说我给宋家大小姐打多少钱,她会把久宝卖给我。” “也是。”乔卿久唏嘘,“我还是挺值钱的。” 萧恕顺着讲,“这不是巧了吗,哥哥什么都缺,就不缺钱。” “你能不能好好讲话。”乔卿久放弃捻裙角,转而扯住皮卡丘的耳朵揪了两下,好像在揪萧恕耳朵般质问道。 萧恕唇角微扬,“那哥哥说错了吗。” “没有,你说的都对。”乔卿久泄气,对此不可置否。 他们在某些方面相似到可怕,不少人终其一生是为了把物质生活过得更好,给下一代创造优越的条件。 而乔卿久和萧恕出生在富丽堂皇的了罗马。 除了琉璃瓦片、高奢定制这类物质外,什么都会可能失去的罗马。 反而因为这些东西生来就带了,根本感知不到突然拥有的快乐,失去却是痛彻心扉。 寻常人家里灯火可亲,家人围圆桌而坐,欢声笑语的场面,永远不会在他们身上上演。 说可悲太矫情,说快乐又真不快乐,总之是矛盾的。 乔卿久的父亲乔封,职业虽然是缉|毒警|察,拿不到多少工资,但他本质上其实是个有梦想的富二代。 乔封九代单传,由于职业的特殊性加之对妻子的了解,乔封把自己名下财产早做过公证过,乔卿久十八岁成年后会由她全权接手。 而乔爷爷和乔奶奶早年经商劳碌,晚年为了享受田园生活,在邻市开了个农场,本意是为了自己高兴。结果这几年原生态大火,两个老人家莫名其妙的占据了市场先机,赚的盆满钵满。 周音又是宋家千金大小姐,手握非常烤的股份,每年花红够寻常人吃半辈子。或许她在为人母上多有不足,可绝不会故意在物质上刁难乔卿久。她永远给乔卿久最好的,哪怕发现了乔卿久拉黑她,气得跳脚摔东西,每个月打给乔卿久的钱也只会多,不会少。 钱这玩意不是万能的,但没有万万不行。 比起穷困潦倒孤苦无依,乔卿久觉得现在过的还可以。 她不跳舞了还能去学习,不学习了起码还能去收房租过活,总归是死不了人的。 王怀雪肯这样轻易的同意让乔卿久放弃跳舞,考量里必定也是有经济因素的。 她真的不是只有跳舞这一条路能够走,跳舞可以作为乔卿久的爱好出现,而不是人生规划的必须项。 十六岁的乔卿久曾以为自己除了有钱外,没有其他退路。 同样十六岁的乔卿久在这一天认识到,自己的其他退路似乎出现了。 这退路姓萧,名恕。 如果够幸运,乔卿久希望这也是她的归途。 “走吧哥哥。”乔卿久松开皮卡丘耳朵,长睫轻颤,“想吃火锅了,你上次带我吃过的那家。” “范加餐那家吗?”萧恕问。 “嗯啊。”乔卿久点点头答。 萧恕把皮卡丘往上搂进,调侃道,“你又馋人家西红柿了?” 乔卿久把垂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走出两步,忽回头,笑眯眯地讲,“是啊是啊,你什么时候把西红柿给我种上。” 她穿最鲜艳的红裙子,与日光争得七分辉。 萧恕听见自己胸腔里振动的心,他压着,大步跟上去,漫不经心地答,“晚上回去给你种吧。” **** 乔卿久刚出旋转门,眼前就迎来阵热风,有什么东西飞奔扑向她。 萧恕眼疾手快的把她往自己身旁拽,让“不明物体”没有直接撞到她。 乔卿久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才看清楚跑过来的是个人。 她昨天才见过的师妹——叶宛之。 叶宛之参加少年乙组的比赛,早早比完了,且如愿以偿的拿到了金奖。 到现在还没走的原因是为了等乔卿久出来,由于家教严,叶宛之只能在母亲的陪同下等。 虽然母亲没说什么,可叶宛之习惯了不给母亲添麻烦。 她焦急的等在门口张望半天,见到乔卿久出来太激动,跑过来没刹住闸。 “不好意思啊师姐。”叶宛之挠挠头抱歉,红着脸腼腆讲,“恭喜学姐拿奖,你的《展翅》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还有……我能抱……抱一下你吗?” 小女孩不善与人交际,一激动连带着说话都结巴了。 乔卿久被她逗笑了,主动张开双臂,给了她个大大的拥抱。 萧恕搂着皮卡丘立在她身旁,宠溺的看着她。 “唔,希望我十七岁时候也能跟师姐一样!”叶宛之兴奋地讲,“还有谢谢师姐送我的花,真的超美的!师姐好贴心啊,我看她们收到花也很开心,都在说师姐你舞跳的好,人也特别好呢……” 如果叶宛之不提,乔卿久差点儿就忘了花束的事情。 无功不受禄,乔卿久摇头,“花不是我送的。” “唉?”叶宛之惊讶道,“可是落款是师姐你的名字啊。” 乔卿久眼神瞥向萧恕,笃定讲“是你替我送的对吧。” “嗯。”萧恕没掩饰的意思,直接就承认了,“久宝比赛,这点儿牌面,总还是要有的吧。” 叶宛之看看萧恕,又看看乔卿久,恍然大悟,“师姐这是你男朋友吧,他对你好好啊,好贴心的。” “叶宛之,讲完了吗?讲完我们该走了。”叶母冷脸严肃的插话,她至始至终都关注着女儿的一举一动。 能够允许女儿留下等待,特地对金奖师姐道声祝福,但绝不许女儿跟这种早恋的人走的太近,所以在叶宛之以羡慕的语气讲话时,立马发声打断。 “那师姐我就先走了啊。”叶宛之小声讲,又冲萧恕招招手,“师姐夫再见,要幸福啊。” 接着回头跃下台阶,三两步跨到母亲身旁,一起走远。 萧恕懒散地笑,“你不解释下吗?” “解释什么?”乔卿久明知故问。 萧恕扬手,指向叶宛之的身影。 “人都远走了。”乔卿久端着副无所谓的样子,从萧恕肩上的挂包里摸出两颗柠檬糖,利落的撕开糖纸塞进自己嘴里,又如法炮制的撕另一颗,举到萧恕唇边喂给他。 萧恕配合的开口含住糖,就听见自家小姑娘软声答,“我不想追上去解释了。” 何止不想追上去解释,她明明巴不得别人误解。 即便早早下定决心,要把暗恋这件事情进行到底。可人是会随着时间推移,想要更多的。 已经见识到了后台抱着自己、神情那样温柔的萧恕,就没办法跟从未见过一样。乔卿久动了私心,她不想其他人再看到这样的萧恕了,她想要萧恕抱自己,只抱自己。 与萧恕被误会成情侣,乔卿久不会恼怒,反而觉得喜悦。 如果可以,乔卿久希望一辈子都不需要再解释自己跟萧恕的关系了。 等到她再大一些,有足够的勇气,恋爱不会受到旁人诟病是。 要堂堂正正的站在萧恕面前,说喜欢,说喜欢很久很久了。 哪怕后来会失去,也好过从来没能拥有他。 “哥哥,你在这儿帮我拍张照片吧。”乔卿久涌动的情绪在心底雷霆万钧,至唇边云淡风轻。 萧恕颔首,把乔卿久的奖杯从包中取出来,稳当地交到她手里,“拿着拍吧。” 于是乔卿久左手奖杯,右手永生花,亭亭立在剧场门口,周遭准备路过的人体贴的先停了步子。 “三、二、一,好了。” 恰有轻风掠过,裙角被扯起。 数据永恒的定格下这一幕,这张照片在做了萧恕三年整的手机壁纸,直到乔卿久帮他更新了张舞台照后才退役。 乔卿久回头望,蓝百合剧院的铜字招牌随岁月折旧,甚至“合”字之前在台风天被吹跑了,换了新的,增光瓦亮反倒混在暗黄色里显得碍眼许多。 这是她十二年职业舞蹈生涯的终点,句号圆满的令人艳慕。 奖杯在阳光折射下璀璨耀目,面前的少年人脊背笔挺,正在等着自己归家,永生花妍丽。 岁月极无情,可又太温柔。 乔卿久走下台阶,站定在萧恕面前,漆黑的杏眼里浸然着日光。 她仗着萧恕不学无术,以为对方不会听懂。 一字一顿的说隐晦情话,“我刚刚好像隐约听到了夜半的汽笛声唉。” 这个梗出自村上春树的短篇集里的一个故事。 “[女孩问男孩喜欢她到什么程度,男孩子回答说: “半夜汽笛那个程度。” 我在深夜惊醒,孤身一人,四下漆黑寂静,竟连钟声也消失了。 觉得自己开始远离一切熟悉的东西,远得不可思议,仿佛置身于向海地不断下沉的铁箱里。我似乎不为不为任何人爱,不为任何人理解,不为任何人记起---我发现自己成了这样的存在。即使我就这么消失不见,死在铁箱里,也没有人会察觉。 氧气逐渐开始稀薄,我的心脏疼痛难忍,在我快放弃的时刻,听见了非常遥远的汽笛声,声音若有若无,但我知那是火车的汽笛,一定是,黑暗中我竖耳细听,于是又一次听到了汽笛声。 很快,我的心脏不再痛了,时针开始走动,铁箱朝海面慢慢浮升。 而这都是因为那微弱的汽笛声的关系。 汽笛声的确微弱,听见没听见都分不清,而我就像爱那汽笛一样爱你。」”——[村上春树《夜半汽笛声》] 乔卿久没想到的是,萧恕因为这样一句根本不指望他能听懂的话愣在原地。 还差点儿松手把怀搂着的皮卡丘扔到地上。 乔卿久揪着皮卡丘的耳朵往上提溜起来,提醒他,“你抱好哦。” 萧恕被她唤回过神,薄唇微启,狭长的眸里载满了笑意,回了句跟乔卿久一模一样的,“我好像也听见了夜班的汽笛声。” 乔卿久眸光流转,无辜地看着萧恕。 “久宝并不是一个人听见了,你没有听错。”萧恕声音低沉,磁性十足,雪松的清洌驱散了几许暑气。 萧恕俯身凑近她的耳畔,每个字都在拷问乔卿久的灵魂,“久宝是不是不知道,村上春树,是我们社会少当家行走江湖的必备读物。” 70.倾酒。 手机上的天气界面显示中午的温度足足有三十一摄氏度, 当空的烈日在孜孜不倦的烘烤大地,若眯着眼盯看沥青地面, 应当能看到贴地的滚滚热浪, 连伏在树荫下的蝉都热得发颤,放弃了长鸣,有一搭没一搭的嘶吼。 乔卿久跟萧恕面对面站在阳光下, 居然谁也不觉闷热, 未移半步。 他们能在对方眼睛里,找到自己清晰无比的容颜。 萧恕觉得自己病入膏肓, 药石无医。 这病名为乔卿久, 在萧恕前十八年人生里, 起落良多。 生于豪门、拿奖无数、被母亲放弃、目睹姐姐自杀、赛车撞到山路防护栏上, 半个车头悬空。 他生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傲性子, 能失去的都失去了, 早没什么再怕的了。 现在因为喜欢一个人,萧恕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想要拥有跟对方想不想和被自己拥有, 是两件事情。 萧恕思索过无数次, 假若乔卿久不喜欢自己, 那他可以多努努力。 方法用尽后如果还是不喜欢的话, 可能是命定, 世界上求而不得的事情太多, 委屈的不止他萧恕一个。 自己喜欢别人, 别人不喜欢自己,说到底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反正他不可能是会放弃喜欢乔卿久这件事情,他喜欢的人要开开心心, 要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好的东西。 这样的想法像是种子, 从萧恕动心那天开始萌芽,逐渐肆意生长,在整个身体里盘根错节的茂盛起来,牵扯着四肢百骸做出动作。 直到他听见这样一句不显山不露水的表白。 从前萧如心有阵子热衷于村上春树,妄图给萧恕安利,此次关注诺贝尔文学奖,看着村上陪跑数次。 萧恕总是打着switch拒绝,“我才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呢。” 直到萧如心离开后,他几乎把整个书架上的书都翻过一次。 得益于此,萧恕才能够恰能够好听得懂乔卿久这句。 在冥冥之中萧如心仿佛为他安排好了一切,萧恕对此由衷感谢。 乔卿久觉得脑袋里像是数万朵烟花窜天升空,迸裂炸开,噼里啪啦的响着。 是她太过自以为是了,她理所当然的认定了,萧恕这种遇事能说多喝热水的直男,不会知晓这句话的出处。 那些无法宣之于口,只敢借隐喻偷偷摸摸道出的心情。 猝不及防地被人戳穿,摊放在心仪之人面前。 乔卿久手足无措,连辩解的话都酝酿的缓慢迟钝。 她在心里反复问自己: “要不要将错就错直接撂挑子告白在一起吗?恋人之间究竟是怎么相处的?还会跟现在一样自在吗? 已知萧恕百分之九十是喜欢自己的,可真的在一起这个结果,会是萧恕想要的吗? 萧恕绝对不会拒绝自己的任何要求,如果自己开腔,萧恕一定是答应的。 可萧恕在教导主任义庄面前要放开自己的手,在父亲萧驰面前要装作跟自己不熟,他有他的顾虑。” 纠结了两分钟之后,乔卿久抬眸。 杏眼里铺满了迷茫,唇边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是她最惯用的装乖大法,旁人尚且无力破招,萧恕则更是吃极了她这套。 “哥哥,好晒啊。”乔卿久小声嘟哝道,手里握着永生花盒,就用手背蹭自己的肚子,“我都饿了。” 萧恕抿唇,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宠溺道,“那走吧,带你去吃饭了。” “嗯。”乔卿久用力点头。 “给我吧。”萧恕指了指她手里的奖杯和永生花盒。 乔卿久把奖杯给萧恕,装回包里,花盒双手捧着,在萧恕面前晃晃,俏皮道,“想要吗?这是我的,才不给你。” 萧恕眼带笑意,沉声悠悠然道,“花是我亲自挑的,久宝也是要跟我回家的。” 后台那一拥,把窗户纸戳破了个洞。 乔卿久那句被听懂得晦涩的表白语,近乎是撕裂了横在两人之间的薄薄窗户纸。 ——“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 ——“好巧,我也一样,只多不少。” 若是不喜欢,怎么会纵容你在我的世界里绝顶猖狂。 不过乔卿久焦急的想要把这层纸再粘补上,萧恕顺她的心把话题略过去,并不逼问,要她肯定的答复。 时年萧恕十八岁,出格的事情有一件算一件,基本上都略有涉猎,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然乔卿久十六岁,过了暑假才高二,恪守礼教的事有一桩算一桩,都是楷模。 萧恕的喜欢是希望自家久宝过得好,被全世界喜爱,所求所念皆成可真。 他完全不想让乔卿久因他被苛责诟病,哪怕全世界自己都能允给她。 先搁一搁好像也没什么,男朋友的称呼萧恕可以等等再要。 他们住在同个屋檐之下,白日里课桌比邻。 反正是他家的,谁也没办法从他眼皮底下把人抱走,伸手相碰的都得死。 71.倾酒。 范加餐家的火锅店坐落在老旧小区里, 离闹市区甚远,加之是废弃工厂改建, 没有室内位置, 所以营业与否全看天公作不作美。 夏日晴天的营业时间是晚上六点到凌晨三点钟。 毕竟真没有人自虐的坐在大太阳下,吃重庆火锅。 乔卿久对此一无所知,说吃火锅时也没多往这边想。 萧恕自然不会让乔卿久知道, 别说她想吃火锅、还是熟人店里的火锅。 就是乔卿久说想吃萧恕下海捞的鱼, 刚才那句表白的热切劲散不掉,萧恕估计真能跳海给她去捞了。 栀子花经晒不得, 上次来时震撼到乔卿久的花墙现在全谢了, 偶在深绿枝叶里窥得朵没来得及绽开的花蕾, 像是在鸡肉味老干妈里找到鸡丁般惊喜。 之所以脑海里会浮现出这样的比喻, 乔卿久感觉自己可能真是饿昏头了。 这条“花墙”不断的缩窄, 开始萧恕和乔卿久并肩, 后来就一前一后。 不远处飘来吉他声,得非常勉强才能听出调,还是托了调耳熟能详的福。 乔卿久走在前面, 弯腰穿过矮门钻进院子里, 就见范加餐正抱着吉他坐在屋檐打出的荫蔽下拨弦。 范加餐见他们来了, 兴奋的搂着吉他招手, 高声喊, “姐姐你们来了啊, 我妈在里面准备切食材, 等下咱们屋里吃,想吃什么你说话,咱们现处理现吃。” “好。”乔卿久微笑着点头, 立马才反应过来, 她来的不是时候,院子里根本没有其他客人。 萧恕揉了揉她的发旋,“怎么了?调子难听到你了?” “喂!”范加餐不满嚎叫道,“我弹得真有那么难听吗?” “……”乔卿久纠结了下,扯萧恕的袖口,舔了下唇角,低声问,“我说难听,他不会给我下毒吧?” 萧恕笑得肩膀抖动,足足半分钟才止掉笑意,认真答,“那不会的,除非他不想活了,渴了没?我进去给你倒杯水。” “好。”乔卿久放下心来,萧恕进屋倒水。 她站在屋檐下跟范加餐闲聊,“兄弟,你弹得是周董的《晴天》吗?” 范加餐眼睛一亮,欣喜回,“是的啊,姐姐可真是你慧眼识珠啊。” “……”他这自夸的让乔卿久不知道该不该讲,她面露难色,眉头微蹙,最后乔卿久还是觉得审美跟弟弟她总得要一个。 鉴于之前范加餐动不动就出卖自己,乔卿久决定要审美。 她叹了口气,“兄弟,不是我说,弹《晴天》能弹成这样的,你还真是第一个。” “第一个这么好听的?”范加餐挠挠头,羞涩问。 眼见范加餐准备再即兴弹上一段,乔卿久痛定思痛,立刻阻止,“第一个这么难听的。” 范加餐脸一黑,“真有那么难听吗。” “可以算特别、极其难听了。”乔卿久老实回。 萧恕端着水杯,出来就看见这两个三岁半的幼龄儿童起了争执。 “我弹得哪有那么难听嘛,除了你没人说我弹得难听!”范加餐据理力争。 “你跟我讲实话,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听过你弹吉他吗兄弟?”乔卿久问道。 还真没有,不过十四岁的男孩子永远不会在口头服输,且完全不开窍,范加餐没有谦让女孩子的意思,仰脖子嚷嚷着,“那你说我弹的难听,你行你弹嘛。” 乔卿久真不行,她妄图从艺术欣赏和会不会这门艺术里辩驳范加餐,奈何思来想去好像真的在不擅长的领域里,没有足够的发言权。 眼瞅着要落下风,萧恕的出现简直自带救生光环。 乔卿久直勾勾的盯着萧恕,奶气的喊了声,“哥哥。” 又指指范加餐,“有人欺负我。” 这谁特么扛得住,萧恕舌尖顶后槽牙。 当人家哥哥的,必须行! “说你弹的难听就是难听,你有什么不服的?”萧恕把水杯给乔卿久,眼风扫过范加餐,冷淡问。 范加餐彻底歇菜了,可尊严得有。 于是他又跟乔卿久解释,“我恕哥说难听我认,不是因为我怕他,而是因为他会弹,还弹的非常好听!” 如果吉尼斯纪录有卖队友谁个选项,范加餐认第二,估计没人敢自称第一。 他们来的太仓促,远不到人家正常的开店点,范姨正在厨房里炒红油底料,还得十来分钟才能开饭。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乔卿久勾勾手指,示意范加餐把吉他给自己,拿到后又递到萧恕面前。 简单直白的讲了三个字,“我想听。” “好。”萧恕含笑接过来,摆弄了下琴弦,“久宝想听点什么?” 乔卿久把范加餐坐过的高脚凳拖到萧恕身旁,粲然道,“你会弹什么我听什么,我不挑。” 他们这代人小时候多少被父母逼着学过那么点儿乐器,其中以钢琴位居排行榜之首。 可具体意义不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为了让你知道,有的东西没天分,努力还是做不到,趁早放弃。 乔卿久学过小半年钢琴,因为没能达到应有的水平,硬生生气得周音把琴砸了才作罢。 虽然乐器学的不好,可是乐理基础总是在的,乔卿久不准备为难萧恕。 青天白日突然让他弹点儿什么,也没个乐谱,难道现扒吗? 自然是萧恕会什么弹什么,她听什么,又不是真为了听曲儿。 乔卿久心理建设极佳,哪怕萧恕等下弹得比范加餐还难听,她也完全能够真情实感的夸上句好听。 别问,问那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但真等萧恕抱着吉他坐下,按压着弦开始煞有其事的调音时,乔卿久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萧恕大概是真的会。 调音对于吉他是非常重要的环节,不少初学者会选择用电子调音器,然而老手音准好,手动调试更方便快捷。 萧恕只花了三五分钟就调好音,抬眸对坐在旁边的乔卿久吹了声口哨。 乔卿久脚尖踮地转动身体,面向萧恕,手掌上托作请送的手势。 萧恕顺势把自己的手机放稳在乔卿久手里,“来帮哥哥举个谱。” “好。”乔卿久不可置否。 “好乖。”萧恕夸赞,别开头咳嗽清嗓子。 琴弦被按动,悠扬的曲调从指尖流淌出来。萧恕开口唱,音色微微哑,应和着吉他声,在闷热无风的午后,撞进乔卿久心房。 “你的不羁给我惊喜,曾说同你闯天与地,曾说无悔今生等你,也不担心分隔千里……多少欢乐常回味,天空中充满希冀,祈求再遇上,不放弃不逃避。[1]” 萧恕用粤语唱,语调出人意料的标准,会时不时得看上两眼手机上的乐谱,又好像根本不是在看谱。 他每看一次,视线都会在乔卿久脸上停顿片刻,琴音和歌词却不会落下半拍。 “谁得到过愿放手,曾精彩过愿挽留,年年月月逝去越是觉得深爱你。[1]” 萧恕唱至“深爱你”,视线忽落定在乔卿久身上。 他没有继续开口唱,而是压弦炫技,对乔卿久懒散的笑了下,才继续。 范加餐大大咧咧地坐在石阶上,看不见两人的神情有异。 屋檐落下来的影子笼着他们三人,乔卿久只要朝左边伸出手,就能触碰到炙热的阳光。厨房门大敞,火锅底料的醇厚香味源源不断的飘出来。蔚蓝天际上拥簇着几朵棉团,飞机驶过,在天空上拖出道长长的尾痕。 乔卿久甚至开始祈求宇宙爆.炸于这一瞬。 如果神明能够听得见我的祷告,信女愿意用任何代价,换此日心情长留。 萧恕唱到尾声,磁沉暗哑,“完完全全共醉一生也愿意。” 他弹完最后一个音调,掀眼皮望着乔卿久。 漫不经心里掺着几分认真,缓慢的讲出句,“完完全全共醉他生也愿意。” 乔卿久此前没喜欢过任何人,她并不知晓该如何回应。 犹豫不决时,先不由自主地点了两下头,意识到自己行为后又忙着往回着补,“你粤语特地学的吗?” 萧恕被她迷迷糊糊点头的动作取悦,温柔回,“没有,我妈是港城人,自带天赋点,喜欢听我唱歌?” “嗯。”乔卿久点头如捣蒜。 “那以后经常唱给你听。”萧恕说,自觉不够。 又重复强调,“让你点歌给你唱的那种。” 范姨探出头招呼开饭,吉他被萧恕放回高脚凳上,范加餐依然沉浸在萧恕的吉他声里,对自己的音乐生涯产生了怀疑。 吉他是同一把,自己弹的是烧火棍,萧恕弹的是天籁之音,人比人,气死为止。 小灶吃火锅,食材管够,现切现涮,范姨热情地把乔卿久喂的肚圆儿。 出店门时候乔卿久走两步停两步,小声叫唤着,“唔我实在是太饱了,我走不动。” 萧恕陪她站在树荫下消食,他难得没点烟,打火机拿在手里,“咔哒咔哒”的响着。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阿姨是港城人。”乔卿久随口提到。 “嗯哼。”萧恕气声应,“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讲给你听吧。” 阳光从叶片的间隙落下,打出斑驳陆离的影,夏日悠长无止境。 **** “哎,你说种这里会不会不太好啊,石榴应该会汲取土地里的养分,番茄万一不能活怎么办?” 乔卿久和萧恕双双蹲在石榴树下,手边放着铲子跟整包番茄种子。 他俩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乔卿久对自己非常有数,简直植物杀手,卧室里养的仙人球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萧恕抿唇不语,低头看土。 “哥哥你说话啊,我种就死定了。”乔卿久摸摸鼻头讲。 “……”萧恕面无表情,咬咬牙艰难承认,“我没养过,院里石榴树从来都是钟点工阿姨处理的。” 得了,不该指望洁癖如萧恕养花,乔卿久早该看清。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那我们等钟点工来种?”乔卿久准备站起来,就被萧恕的手轻按住背,不让她起来。 萧恕侧目,眼神坚毅,“我们试试。” 乔卿久怀疑地看着他,“你确定?” 萧恕晃晃番茄种子的塑料袋,“有这么多种子呢,养不出继续种,再菜,也总能活两颗吧。” “说实话,你种或许有希望。”乔卿久神情扭曲,“我种大概率没希望。” 今夜晴朗,月明星稀,皎洁月光洒在院子里,清泠泠的似水波荡漾。 萧恕和乔卿久人手一把塑料铲子,埋头铲地刨坑。 重复机械性动作久了,总免不了扯上几句犊子排解寂寞。 “你说特地给我装了个练舞室,结果没几天我就决定不跳舞了,好亏啊。”乔卿久挑了个话头。 萧恕不假思索,“我当时不是不知道你不准备跳了吗?” 乔卿久动作稍顿,眉眼弯弯,“是你让萧驰叔叔帮我装的啊?” 暴露的突然,萧恕懒得掩饰,“嗯,不许吗?” “许、许、许。”乔卿久嗲气答,“哥哥你好横啊。” 萧恕不理她了,番茄不需要挖多深的坑,没几分钟两人就挖好了。 小心翼翼地把种子埋进去,按照范姨口述跟网上教程填土浇水。 乔卿久摘掉手套,伸手到脑后,把绑头发的绸带拆下来。 又用铲子在两颗番茄种子的之间挖了个小坑,把绸带中段埋到土壤里,两端留在外面。 她拍拍手上的土,捻起两头,先比量了下长短,然后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好了哦,左边是你的番茄,右边是我的,我这个要叫滚滚,国宝!”乔卿久笑着说。 萧恕懒散讲,“那我这边这个就叫他生吧。” “叫什么?”乔卿久没听清楚。 “他生。”萧恕低声答,“他们的他,生命的生,他生,在粤语里是下一世的意思。” 白日里他唱,“完完全全共醉他生也愿意。” 天光落下来后,萧恕讲,跟她一起种的番茄叫他生吧。 乔卿久平衡力极佳,哪怕躺在地上起来都不用手扶,何况是蹲着。 因此她刚刚直起身体时依然没用手,萧恕解释的突如其来,乔卿久有刹那失神,身体惯性向前倾倒半寸。 萧恕立马起身托住她的腰,懒洋洋道,“久宝这算是投怀送抱吗?” 宠六十六下。 夜风朗朗,吹皱方塘里的水面,锦鲤撒欢似的摆尾,荷花小幅度的晃动,不知是因风动,还是因鱼动。 乔卿久踌躇半秒,本想决定撞死站稳就回屋,结果萧恕一句话怼过来。 她不服了。 都是出来暗恋别人的,凭什么总是自己被调戏嘛。 好胜心作祟,乔卿久轻咬唇,软语答,“是啊,我投怀送抱又如何?” 萧恕扬眉,眼尾微扬,勾勒出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托握在乔卿久腰间的手忽紧,距离再一次被人工拉近。 “这么不主动,算什么投怀送抱,没人教过你,投怀送抱的人应该做什么吗?”萧恕饶有趣味地调笑问。 乔卿久低头,对上萧恕清隽的脸,眸光流转,“真没有,看来哥哥经常被投怀送抱啊,经验很足?” 送命题已上线,萧恕直归直,虽然估计直到哪怕因为多喝热水被送进棺材办里,也会敲着棺材板发出激烈的声音:“多喝热水。” 但人活着才能发声,他不是傻子。 萧恕倒出手,食指轻轻刮蹭乔卿久小巧的鼻子,漫不经心地问,“久宝吃醋了啊?” “……吃醋?”乔卿久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粉唇微开合,“哥哥你闻到了吗?你家醋坛子打了。” “嗯。”萧恕颔首笑,“味还挺大呢。” 暗恋跟暧昧最快乐的地方莫过于进可攻,退可守。 尤其是在窗户纸将破不破的时候,基本上明白对方的心意,可又能够去探得更多。 像是在打开套了许多层的俄罗斯套娃,你已经知道了最会里面是枚闪亮的钻戒了。 但依然怀揣着欣喜的心情去一层一层的揭开。 每层皆是惊喜,壳内壳外都有刻着喜欢你三个字。 夏日星空比其他季节更容易窥看,奈何南平近年来发展飞速,早早不配拥有大自然的恩赐。 乔卿久借着抹月光和屋檐下不算亮的昏黄,带笑凝视萧恕的脸。 “生气了啊?”萧恕敛笑,认真答,“哪有人给我投怀送抱啊,情书都懒得拆呢。” “是吗?”乔卿久软语,把头慢慢的凑近萧恕的脸。 萧恕没动,看着乔卿久不断的贴近,在鼻尖快抵上时停下来。 大概都屏了吸,两双眼睛对望。 就在萧恕手托住她后脑,准备继续白天在后台没完成的旎念时,乔卿久突然用力别开脑袋。 她的长睫毛扫到萧恕的鼻尖,水润的眸里晃着不解,明知故问道,“哥哥你这是要干嘛啊,我可还不到十七岁呢。” 萧恕恨的牙痒,扣在她腰上的手指挠了挠,嗓音嘶哑,“闹人是吧?” 乔卿久的痒痒肉在腰侧,被萧恕猛然这样一挠“噗呲”笑出来。 萧恕“啧”了声,使坏的又挠了三两下。 乔卿久边笑边从萧恕怀里挣脱出来,笑意未能停止,口齿不清地念,“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啊。” “我那样了?”萧恕反问,提醒道,“我有你过分吗?” 小家伙宠坏了,无法无天,什么都敢用来闹了。 乔卿久扶着腰生生笑出眼泪,手又太脏,她只好用胳膊肘去蹭自己的脸。 还恶人先告状,跟萧恕讲,“你看你都把我弄哭了。” “这才哪到哪儿,就受不住了。”萧恕沉默了三秒,眸色晦暗,幽幽道,“我还能让你用别的方式哭。” 乔卿久愣了半分钟,这年头互联网发达,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以百度云里的少女漫发誓,她希望自己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别的方式哭。 “……你。”乔卿久眼角残存着呛出的泪痕,白皙的脸颊泛着绯红,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最后只说了一个你字,就匆忙跑回屋里去了。 萧恕目送着她纤瘦的背景,指尖还存着没褪的体温,低低骂了声,“操。” **** 本周末校园贴吧里最热门的三个主题贴分别是: [恕卿cp:你打架,我递刀,很爱你。] [萧恕和乔卿久这是实锤交往了吧。] 前两个都是旧帖,新帖周六晚上才开,居然硬生生的翻了三页。 [恕卿图楼:年少时候就该跟最惊艳的人在一起。] 镇楼就是之前爆出来的那张,萧恕掌心托握着乔卿久的双马尾,深色温柔,乔卿久气鼓鼓的侧目,却没有拍开他的手。 因为拍摄距离远,所以图很模糊,却意外带着朦胧的美感。 二楼是之前乔卿久想看,没来得及看就被萧恕要求蒋圣删掉的打架视频。 三楼则是萧恕看过上百次的,乔卿久春晚伴舞视频。 光是郎才女貌四个字,就队形了小几百个回帖。 讨论异常热烈,并且以事实证明了,人类的本质是颜狗。 从前磕乔卿久跟应长乐的cp,百分之八十是因为她们俩长得好看,二是因为性别相同。 现在磕萧恕跟乔卿久的,则是因为周五上午闹得太张扬,男女主角双双旷课走人,挑事的杨木回家修养,应长乐还给乔卿久出了波头。 三角恋配上江湖恩怨,在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无疑是爆|炸性话题。 吃瓜刚吃到高潮迭起部分,戛然而止,热度自然攀升不下。 乔卿久难得有空闲不需要练舞的周日,一夜无梦,日光从窗棂攀爬进来,透过帘布被风鼓起的缝隙,打落在红木地板上。 平时抱着的玩偶兔子被踹到了床地上,兔脸贴地,有口难言。 乔卿久是饿醒的,她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揪着兔耳朵把它扔到宋知非送的那只大号皮卡丘怀里。 隔壁日常送外卖那位已经去练车了,别问乔卿久怎么知道的,问就是刚打开屋门,就看见了放在横栏上的饿了么保温箱。 某人大概特地学过算命,知道乔卿久起床觅食肯定选不出吃什么,早早规划好了一切。 今日餐点备了两份,港式早茶搭配冻柠茶,烤肉饭配草莓牛奶。 萧恕算不准乔卿久几时能醒,索性都替她安排妥当。 乔卿久拎着餐盒坐在飘窗上,指尖摩挲着屏幕。 她想给萧恕发条类似于感谢的话,真输好后又一个字一个的删掉。 昨晚被调戏了,才不想跟他讲话呢。 反反复复输了删、删了输几次后,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叫声。 乔卿久找出菠萝油,投喂给自己的五脏庙,靠着柔软的抱枕,头往后仰,松散着筋骨。 悠闲的午后,冰块浸在红茶里,化的只剩下一点儿,柠檬薄片沉了底。 乔卿久把萧恕的备注,从[shu.]改成了[哥哥]。 这样的称呼每天都在叫着,她自认自己不是有节操的人,哥哥姐姐什么的信口拈来,不会有丝毫顾虑。 可把萧恕的昵称改成哥哥两个字,足足用了整顿饭的时间。 亲密又疏离,带着禁忌的快.感。 乔卿久正盯着哥哥两个字看,左上角突然出现了个(1),然后迅速增长。 她返回聊天界面,发现是宋知非在传图——昨天她跳舞时候的图片。 polaris:[图片] …… polaris:[高清大图,全程抓拍,不用谢,谁让我是你姐姐呢。] 倾酒:[收到。] polaris:[你还真不谢我啊。] 倾酒:[你不是说不要我谢嘛。] polaris:[倒霉孩子。] polaris:[对了,我刚刚点开萧恕视频看了看,觉得你入股不亏。] 倾酒:[什么视频?] polaris:[分享链接——百度贴吧] 乔卿久上次下好的贴吧忘了删,可也一直没看过,此刻顺着点开app,直接跳转了进去。 稍下滑,入目就是萧恕的视频,她没带耳机,点开就是《乱世巨星》的踩点bgm。 萧恕慵懒的半躺抽烟,长腿撑地,烟雾散去,露出轮廓分明,稍显凌厉的五官,狭长的眼尾稍扬。 漫不经心的瞟了眼镜头,剑眉轻蹙,声线低哑,很有磁性,“别拍。” 拍视频的兄弟显然不怕死,坚持继续拍了下去,视频长达三分钟,涵盖萧恕从休息到起来动手全过程。 行云流水的过肩摔,瘦削挺阔的身姿,外加一个离场潇洒背影。 乔卿久在这个瞬间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视频被发出来那天,几乎全校女生讨论的都是萧恕的名字。 与他朝夕相处这样久,每天对着这张脸,在看到他打架的时候,心依然不受控地跳动。 乔卿久感觉自己莫名有几分口渴,她把冻柠茶的吸管咬到变形,用手机号新注册了个贴吧账号。 在这栋图楼里,发了张刚刚宋知非传给她的照片。 明明乔卿久自己从来不看贴吧,在她跟应长乐cp风头最盛的时刻,对此不屑一顾,辩驳半句也嫌多。 现在愣是做着从前最不齿的事情,竟暗戳戳地开着小号,在图楼里发自己的照片。 只为了让旁人多夸上几句和萧恕般配。 少年人的心思呀,真是太难猜。 乔卿久磨蹭了许久才开始写作业,相册里更新了不少萧恕的照片。 数学卷翻面的功夫,余光里扫到手机亮起。 哥哥:[晚上想吃什么?] 倾酒:[都行。] 哥哥:[嗯,把图包发给我?] 倾酒:[????] 下一刻萧恕扔来了张截图,赫然是乔卿久下午注册的贴吧小号。 眼看着昵称栏那串:正在输入中…… 小心思被发现的乔卿久默默地把图片一张不落的给萧恕发了过去。 哥哥:[真乖。] 乔卿久重新算上数学题,智商才又回到峰值。 她回帖都已经在第四页开外了,如果萧恕没看贴,或者说没仔仔细细的爬全楼,到底是怎么发现这张只有她手里会有的照片的? 妈哒,又让萧恕给套路了。 **** 乔卿久跟萧恕的“神仙cp”只持续了四天不到,就在周一升旗仪式上被推倒了。 而且变相证实了某句经典单身狗语录。 “天下所有情侣,都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鉴于上周五萧恕跟本校著名刺头杨木打架,升旗仪式上义庄直接取消了国旗下讲话项目,公布事项处理结果。 “高一二班萧恕与高一十三班杨木同学于上周五课间休息时在教室内起口角冲突,高一二班乔卿久同学递裁纸刀事件。现公布事件处理结果如下:鉴于杨木冲入别班挑衅在先,萧恕动手在后,经协商,三人互相致歉并交五千字检讨书以儆效尤……” 义庄滔滔不绝,临近收尾,拍脑袋想起了最关键的事情,握着话筒吐沫星子直飞,“我跟你们讲,在一中早恋绝对是死路一条。你们不要在下面嘀嘀咕咕,以为萧恕和乔卿久明目张胆的早恋,学校还包庇纵容他们,萧恕和乔卿久是亲兄妹、亲兄妹你们懂吗?他俩是一家的,你如果在危机时刻给你亲哥哥递刀没伤人,处理结果绝对是跟他俩一样的!” 整个操场一片哗然。 惊叹声里隐约夹杂着几句。 “我是不是又有希望了。” “我磕的百合又行了?” 男声女声皆有,义庄在台上气得脸都绿了。 当事人乔卿久和萧恕“被兄妹”地明明白白,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双双面无表情的望天不语。 升旗仪式刚结束,二班门口就挤了不少别班的围观人群,为了方便同学打水和上卫生间,后门大开着。 乔卿久埋头趴在桌上,就听见门外有人在议论她与萧恕。 “是兄妹啊卧槽,怪不得长得都这么好看,我看贴吧图楼就觉得他俩五官有点像来着,真是他妈的了。” 神之五官有点像,萧恕轮廓凌厉如刀,乔卿久则简直柔和的没有棱角,睁着眼说什么瞎话呢。 “我还以为萧恕喜欢她呢,对她也太特别了吧,结果是人家妹妹,我觉得我又有希望了。” “那你还是醒醒吧,不是乔卿久也轮不上你。” 倒也不错,公开了挺好。 起码义庄巡视到二楼,后门围观群众鸟兽归林般散去后,正撞见萧恕在宠溺地揉乔卿久的脑袋。 义庄不是独生子女,在家排行老大,小时候也喜欢这样逗自己妹妹,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撂下句上午课间操主席台道歉就走了。 “我靠,你俩真是兄妹啊?”迟辰扭过头八卦。 萧恕随手抽了本书拍他的脑袋,冷声道,“话多。” **** 让萧恕道歉是绝对不可能道歉的了,他又没做错,道什么歉。 至于杨木更是不可能吃哑巴亏,义庄让他们当众道歉的本意是好的,事情出了,惩罚不重,可总要有个说法。 奈何遇上这两位大爷。 烈日当空,萧恕、杨木各持一个麦克风面对面站在主席台上。 萧恕单手抄兜,姿态慵懒,乔卿久含着柠檬糖站在萧恕身后,态度极其不端正,奈何演得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咳咳。”杨木瞪着萧恕,试了试麦克风,张口就来,蛮横道,“身为学生,打架肯定是不对,我觉得我没错,但咱们也别动手了,马上就要期末考了,我们走正常路线,比个成绩吧。” 杨木这狠话说的非常有水平,句句都十分利己,而且拦住了义庄上来抢麦克风的步伐。 成绩比拼是好事。 这还是杨木和他表妹阮惜花了整个周末想出来的方法,他俩初中读的是南平特别垃圾的某个初中,能考上一中算是机缘巧合。 阮惜她妈正好是这届中考数学组命题老师之一,冒着丢职位的风险给两个孩子偷了题,外加初中教学水平差,杨木正好吃了波政策红利,在一中指标降分的三十分内被录取了。 因此在阮惜提出这个羞辱计划后,杨木的反应是,“那万一我考不过萧恕怎么办?” “萧恕初三跟高一都没读,他爹给学校捐楼才能进来读,你闭着眼蒙题都能比他对的多。”阮惜恨其不争,嚷嚷着,“再说了,表哥你基础比他多两年,你怕什么,他肯定是倒数第一没跑啊,一中期末向来是八校联考,又不可能透题,我们赢定了。” 阮惜分析的头头是道,甚至忽然从地上拎出个纸袋子,“哗啦”全倒在了桌上,绿绿紫紫若干本练习册。 “表哥,你说你让萧恕打了,面子丢成这样,以后怎么在一中混啊,人家不在背后议论你啊。你吃点苦,努力学上半个月考赢萧恕,让他在操场上大喊三声我是贱人出了口这恶气,不好吗?”阮惜咬牙切齿的拱火。 萧恕掀眼皮,睨杨木,扯唇角讥讽的笑笑答,“行啊,那就比成绩吧。” “……”乔卿久十分后悔吃这颗柠檬糖了,她惊的差点儿把糖吞下去。 但凡喝酒多吃半颗头孢,能不能说出这话,大兄弟你对你自己的成绩挺自信啊?喝了多少啊? 杨木远没有萧恕高,仰头以蔑视的眼神看人,总是别扭的,他索性就不看萧恕了,攥着麦克风高声讲,“那我们在此约定,期末考试成绩见真知。你要是考不过我,就站在主席台上大喊三声,萧恕是贱人怎么样?大家做个见证,输了不遵守的是狗。” 台下过分安静了。 紧接着二班原实验附中直升的选手们。 以迟辰和陈毅呼声最高,带头喊,“恕哥!答应他!” 三十几个人愣是喊出了三百个人的场面和气势,乔卿久眉头轻蹙,萧恕这是啥人缘啊,大家这么想看他死。 “行啊。”萧恕戏谑道,“那你输了怎么办?我可两年没读过书了,公平点,你加码?” 少年人血气方刚,最忌讳别人说他不公平,杨木梗脖子嚎,“你随便开条件就完了,爷会赢不了你?” 萧恕垂眼,手指精准勾到乔卿久的手,把她稍稍往前扯了一丢丢的距离,懒声平和说,“那杨同学要是输了的话,绕着操场跑十圈,每跑到主席台喊一次,你跟给我递情书且找茬儿那个女的,都不如狗怎么样。” 乔卿久原本是心惊胆战的,可当萧恕勾到她的手,忽然安心下来。 他们之前完全没有提前沟通过关于学习的事情,萧恕上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乔卿久每天下午去舞蹈附中练舞,萧恕每天送她。 上午人过来,可皆是睡过去的,领来的新书到现在还没有翻开首页写上自己大名。 鬼知道乔卿久为什么会选择相信他。 乔卿久侧目而视,看萧恕的侧脸,阳光洒在他脸上,眉眼坚毅。 抵是过于喜欢面前这个人,仅仅是为了相信而相信罢了。 “我哥萧恕考不过你,我陪他站这儿喊我是贱人。”乔卿久歪头,直接对着萧恕手里的话筒说,“你如果考不过萧恕,阮惜不用跑,她站这儿等你每次跑过来了跟你一起喊就行。” 乔卿久的声音非常清脆,似是夏日床沿上的风铃,相撞时发出的悦耳音调,她并没有萧恕那般客气,直截了当的点了阮惜的大名。 反正已经闹得这样难看了,谁还在乎多难堪一分和少难堪一分啊。 把名字一起加上,通通不要好过。 人群里阮惜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周围同学向她投递来打量的目光。 阮惜的名声向来不好,坦白些说行事活脱脱是个小太妹,周五应长乐单独喊她出去,不过是二班人知道导火线是她而已。 乔卿久现在相当于直接告诉所有人,写情书得不到回应即找人家麻烦哪位是阮惜了。 杀人必诛心,乔卿久向来如此。 萧恕原意里没有带上乔卿久来赌的意思,出于男性的占有欲,怕是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心上人出去撩狠话,哪怕这局根本没有输掉的可能性。 他宁可自己让别人觉得小肚鸡肠连个妹子都要牵扯进战局,都不乐意让乔卿久趟浑水。 结果乔卿久主动淌了,拦不住。 那只好抱着她泅水,情侣间名声互相捆绑,何尝不是件幸事。 萧恕低声笑,话筒忘了挪开,于是整个操场回荡着低沉清冽,满是宠溺的那声,“久宝乖。” 72.倾酒。 大多数时刻人生都非常艰难, 可有的时候偏偏又让人觉得易如反掌。 太阳不遗余力地散发温度,把碧空中的云朵烤化, 丝丝缕缕的像是碎掉的棉絮。 台下吃瓜群众震惊全家, 连路过操场的围观行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望过来,义庄气得跳脚,万分后悔刚才自己巡视到后排, 他急匆匆地从操场最后狂奔而来, 大跨步上台夺过杨木和萧恕手里的无线麦克风。 李念站在班级最面前,双手环抱仰头看着乔卿久跟萧恕, 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同样是语文老师的池欢拍了拍她的肩膀, 轻声叹, “你说你这是什么破命啊, 怎么就摊上这俩活宝。” “倒也还行吧。”李念面上挂着笑, 目光平和的望着台上人, 温柔回,“这个年级不都这样吗,如果为了顾全大局而不为在乎的人出头, 经年以后想起来多半会觉得难过吧。但是所有事情都没办法回头, 来日万一他们回忆起年少时这一幕, 想到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里, 都没能护住身边这个人, 会难过自责的, 比起受点儿批评责罚, 我觉得还是未来不要后悔的好。” 池欢犹豫了下,想反驳她,却又思及李念正在和年少相识那位走离婚程序的现状, 最终没能多说什么, 轻拍了她几下肩膀了作安慰。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资格评价,这一刻的行为究竟值得与否,李念人站得离主席台比义庄近许多,可她只是仰头看着,没有提前去终止这场“闹剧”。 无关旁人如何看待,或者说作为当事人现在理应有什么样,恐惧、忧心的情绪。 反正乔卿久统统没有,她在此时此刻只能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满足,不是那种恋爱脑的,为了你我可以颠覆全世界,而是很踏实的一中感觉。 乔卿久失去过太多,想要的东西少之又少,因此显得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那么重要。 外人看起来觉得她就是个与世无争的小仙女。 其实真遇到想拥有的,乔卿久倔强死了。 乔卿久实在太容易满足,只需要萧恕站在她旁边,勾勾手指不需要发誓也能懂对方的心意,挚交好友如应长乐,外加一个足够考上985的高考成绩足以。 闹剧直接被义庄中断,改成了苦口婆心的劝学教育。 义庄妄图给学生们洗脑,让他们忘掉刚才发生过的笑话。 “我跟你们说,比拼学习是好事情,赌点儿有意义的,比如说五年模拟三年高考练习册之类的,坚决不能赌不该赌的东西!你们仨的检查加到三万字,下周一升旗。”义庄本想说升旗仪式,想想这三位大爷再拿上话筒,不定又口出什么狂言,立刻改了口,“下周去教导处亲手交给我!” “学习就像呼吸,要随时随地进行,停止呼吸一分钟就要去急救,一分钟不想着学习这件事,就该治治脑袋了!”纵然义庄声高震天,也没人听他的,学生们在台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萧恕、乔卿久和杨木,无疑给高中生无聊的生活添了浓墨重彩的戏剧性。 三人在主席台下背对人群,正对教学楼站成一排。 罚站地整整齐齐,杨木鼻孔冲天不看他俩。 萧恕嘘气,扯着乔卿久的手仍未放开。 反正“兄妹”在所有人眼里都成了既定事实,那哥哥与妹妹拉个手又怎么了? 那家法律都是允许当哥哥的拉妹妹手的好吧。 “久宝非要多说两句。”萧恕沉声问,“三万字检讨,你现在心里舒服了?” “舒服了。”乔卿久小拇指划着萧恕的掌心,眨眨眼睛歪头小声答,“我爽就够了,三万字算什么事。” “啧。”萧恕轻嗤,“那现在爽了?” 乔卿久软声回,“我爽了啊。” 萧恕无奈地笑笑,神色温柔,以宠溺的语气吐槽,“犟不死你。” “略略略。”乔卿久心情大好,两颊梨涡明显。 义庄滔滔不绝的讲了大几分钟,才宣布解散回班,要求二班跟十四班班主任上来把人领走带回去严肃批评。 杨木日常打架斗殴,主席台读检讨,没一天安生,十四班班主任见他如同见了活阎王。 人没走近骂声已经嚷出来了,“杨木!我告诉过你几次了!别惹事!别惹事!先撩者贱的道理你不懂吗!” “王姐。”李念慢悠悠的晃荡过来,礼貌的对十四班班主任颔首,“你看这事闹得,是我没管好我们班这两个小兔崽子,要不咱们各批各的?” 李念高中是一中读的,现在的十四班班主任当年教的她物理。 不管年岁几何,在老师眼里,学生永远都是学生,是小辈。 李念是一中老一辈教师看着长大的,她读书时人特乖、成绩好、嘴还甜,变相来说是个团宠。 自然是没人为难李念的,毕竟不会有老师谁能当着自己曾经学生的面指责:“你没管好你们班学生!” 往上推推,那可是她自己学生。 十四班班主任看着李念,神情缓和了几分,拍杨木的后背,“是这小子作,我全都看见了。” “没有没有,是我没教好。”李念垂眸惭愧道,又指指萧恕和乔卿久,“那王姐我带回去好好批评,就先走了啊。” “去吧去吧。”十四班班主任和蔼回,杨木恶狠狠的瞥向乔卿久,被萧恕如刀的眼神杀了回来。 **** 乔卿久垂头丧气的跟在李念身后,她低头看着脚下,直到脚下从红木地板变成了金属质地。 上次在教务处李念有多袒护他们,乔卿久是见过的。 虽然说话做事不怕任何人苛责,可给到底是给李念添了个大麻烦的。 她再抬头,人已经置身于电梯里了。 萧恕站在她旁边,一如既往的懒散模样。 “终于肯抬头了啊?”李念笑吟吟地问,“我还以为你为了三万字检讨哭了呢。” “念姐对不起,我错了。”乔卿久张口就是道歉,眸光水润,万分真诚。 李念没讲话,只是摸了摸乔卿久的脑袋。 电梯很快到了六楼,李念把他俩领进空教室,讲了句在这等我,就扣门离开了。 乔卿久跟萧恕一人一张桌子坐,没个正形。 “你猜念姐干嘛去了?”乔卿久瞅着门的方向问。 “大概是去拿戒尺了?”萧恕懒洋洋的答。 偏头看自家小姑娘的脸,安抚道,“久宝害怕了啊。” 乔卿久扭脸跟他对视,莞尔一笑说,“怕了,怕你被念姐打死,反正念姐不会打我,就算会,你会让念姐打我吗?” 萧恕勾唇,狭长的眸微眯,克制着从在主席台上就想要亲上去的心情。 最终只是以指尖轻轻的戳了戳乔卿久的脸,嗓音微哑,“小家伙。” 乔卿久懒得拍开他的手,由着他捏脸,皱眉讲,“说真的,你才回来读书没多久,不知道念姐实习期刚过,我们给她惹了太多事情了。” 李念手里握着两本作文纸,推门听见的就是乔卿久这句内疚感十足的话。 “行了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害我丢工作了呢。”李念递出作文纸,抬下巴示意他们拿着。“一人一本,写三万一,比要求的多写两页,开头结尾要诚恳,中间看着忽悠套话吧,反正没人仔细看。” “……唉。”乔卿久小声吸气,“念姐你不骂我们吗?” 李念饶有趣味地看着乔卿久,调侃问,“久久你好像很期待我骂你啊?想我骂你点儿啥。” 乔卿久揪着校服裤子不吱声。 “今天的事我看全程了,依然是杨木先放的狠话,所以我不觉得你们有错,十四班班主任也觉得是杨木的错误更多,要不然不会允许我直接把你俩带走的。” “我是当班主任的,出了事我给你们扛,天经地义,没必要对我说抱歉。”李念淡淡讲,“除非你对我道歉是希望我放过你俩早恋。” “我们没有。”乔卿久立马否认,并且极其认真的解释说,“我们是兄妹啊,那天教务处您不是也在吗。” “你跟萧恕是兄妹?”李念宛若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呛出来了。 李念她捧腹喊萧恕,“我不行了,我快被久久乐死了,你给她说说我跟你的关系。” 萧恕摸出包纸递给她,揶揄说,“念姐,笑多了会长皱纹的。” “……”李念瞬间止住笑,声还颤着,骂道,“倒霉孩子。” 乔卿久不解地望向萧恕。 萧恕叹气,不自觉地温和下来,“念姐跟我姐萧如心年少相识,我有没有妹妹,她门清儿。” 风从半开的窗口涌进来,杨柳抽长拔条,已有冒尖的枝桠与楼层同高,蝉鸣声聒噪不止。 乔卿久在萧恕语毕后僵住,她以为除开应长乐外,整个一中都不会有人在知晓她同萧恕不是兄妹。 因此为所欲为,陪着萧恕疯的起劲。 反正诸多合理与不合理,套在血缘关系下都能够说得通了。 儿子赌博,年迈老母织布还债;儿子活埋七旬老母,母亲发生自己爬进去的;妹妹被欺凌,哥哥持刀行凶…… 社会新闻里层出不穷的许多案例,无论是槽口无多,还是认为刑罚过重,网友大众吵闹至最后,无非落得一声叹息。 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在世俗和法律上是错的,可因为那个人是我母亲、儿子、妹妹,所以哪怕千夫所指,我也必定会为他背离全世界,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那时候母亲周音交了新的男朋友,想要对乔卿久动手动脚,周音转身拎着菜刀进门要砍,乔卿久拦住了。 但没多久就在周音未归的深夜见到了表姐宋知非。 宋知非拎着一袋子烧烤进门,疲惫不堪地说,“小姨现在派出所呢,特地让我过来陪你睡。” 乔卿久是事情过去两个月后才从父亲的旧同事那里知道当时周音为什么进了派出所。 周音到底还是砍了哪位对自己心怀鬼胎的对象,把人送进医院后花钱与对方家人和解了事的,对方自知理亏,又是情侣关系,也没想着告她什么的。 父亲的旧同事把当时他和周音说的话原封不动的专属给乔卿久。 —“我问过你妈为什么要这样做,分开好聚好散不行吗?” 你妈这样跟我说,“多数男人都有劣根性,尤其是像她前男友这种人渣,虽然没能得手,可已经动了心思。她绝不允许有人对你有潜在的威胁性,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警告对方,不该有的心思永远不要动,否则跟他拼命。” 周音这般为乔卿久考虑,从没有主动透露过半分,却又能够把她打包赶出家门,急匆匆地奔赴新的生活。 还真是复杂难理清的情感。 **** “咔哒。”乔卿久被清脆的响指声唤回现实里。 李念单手扶着腰问,“你上次的给我的柠檬糖还有吗?” “有啊。”乔卿久点点头,从兜里摸出全部的糖,掌心托着送到李念身前。 李念双手拢着,把所有的糖都拿到自己手里,万分满意地讲,“好了,现在我受贿了,你俩早恋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乔卿久仰头,小幅度的抽了抽唇角,“念姐,讲道理哦,我什么时候承认我早恋了?” 萧恕挑眉,手不知不觉的落到乔卿久脑后,一把扯掉了她的发圈,长发如瀑,从空中落下来。 “你干嘛!”乔卿久嗔怒,杏眼圆睁质问萧恕。 罪魁祸首懒散的笑笑,把捋下来的小草莓发圈戴到自己手腕上,晃了晃反问,“好看吗?” 萧恕的清瘦,骨骼分明,腕骨连接手掌的地方突兀,他特地把小草莓正过来戴。 很难说不好看,毕竟这样一双手,系塑料绳都好看。 “丑死了,还给我!”乔卿久违心说,伸手要去抢自己的发圈。 李念给自己剥了颗糖,拒绝看这两位活宝秀恩爱,冲萧恕打了眼色后掩门离开了。 萧恕虚虚扣住乔卿久手腕,漫不经心地笑,“不还拿哥哥怎么样?” 乔卿久眉头微蹙,“信不信我咬你?” “哦?”萧恕笑意加深,薄唇开合,把自己的左手抬到乔卿久唇边,“那咬吧,我喜欢重点儿的。” “咬死不犯法是吧?”乔卿久忿然。 萧恕悠悠道,“咬死算你厉害。” 听听,这是人话吗?乔卿久感觉自己不成全萧恕,就输了。 她垂眸,望见他的手腕,皮肤冷白,流淌的静脉血管清晰可见。 乔卿久缓慢的低下头,最后唇触碰到萧恕手腕的肌肤,她短暂的失神,忘了张口咬。 如果准确些形容,应该算是轻吻了上去。 “你不咬吗?”萧恕哑声问。 乔卿久仰起头,长发随着动作被撩起,萧恕另手帮她把垂在额前的,别至耳后。 “不了,先攒攒吧,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乔卿久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说起来我们跟杨木赌,你有信心吗?” 萧恕收回手,指腹随意的按过乔卿久吻到的肌肤,不紧不慢地说,“你有吗?” 乔卿久睨他,从桌子上下来,站在他面前。 用李念给的作文纸本敲萧恕的脑袋,“讲道理,既然是我跟你一起立的誓,我就必须有信心,否则我就得站在主席台上喊我自己是个贱人了。” “那个哥哥必不可能让你有机会骂自己,否则我还算个人吗?”萧恕凝眸低笑,自嘲道。 乔卿久摸着自己垂到胸前的长发,沉声讲,“你是不是人,这个概念现在真的非常模糊。” 萧恕默然,“……我能考过杨木的,你信我。” “我信你个大头鬼。”乔卿久小声吐槽,“虽然杨木估计也就是最后一个考场或者倒数那几名的主,照理说比他分底很困难。可大哥你几年没念过书了,你心里没个数吗?” 萧恕寻思他真没有,如果乔卿久问究竟他几年没好好睡觉,那他能答出来,精确到天数。 可问他究竟那天没读过书了?他那天都读过,无眠的夜实在太漫长,光是竞赛习题就足足堆了四五箱。 见萧恕不讲话,乔卿久误认为可能是自己讲话讲的过分,扎了学渣的心。 毕竟按照萧恕往日的风光无限,学习不行已经算的上是致命性降维打击了。 于是她语气特地缓和许多,以德报怨,暂时忘掉萧恕抢她发圈的事情。 乔卿久掰着手指算日子说,“不过没关系,今天周一,下周四开始期末考试,我们满打满算还有十天时间。” “其实真不用。”萧恕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他的数理化是按竞赛路线走的,母亲司榕对他要求异常严苛,哪怕在国外那几年,也请了高材生辅导,高中理科知识早在初二前就学完了,竞赛更是之前是萧如心手把手辅导出来的。 至于外语……你如果在国外待三年,不行也得行了。 萧恕觉得自己顶多需要学习下语文,奈何乔卿久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听我的。”乔卿久无情打断他,“我们从头开始补,基础分全部拿到,然后回头找应应给你要个笔记本,实在不会的就写公式吧,我觉得你智商起码没问题,杨木那一看就是脑子有毛病的,问题不大。” “为了你能考过杨木,今天开始给你补习,下午副科不上了,拎包回家我教你。”乔卿久决定道。 “那个感情好啊。”萧恕眸里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光,朗声答。 宠六十八下。 七月流火,酷暑难耐,雪糕成为了学校内销量最好的产品。 乔卿久坐在椅子上咬巧克力可爱多,看萧恕收拾书。 连名字都没写过的书头一次被装进了书包里。 往日萧恕包里放的,除了乔卿久的零食,就是乔卿久的杂物,以及他自己玩的。 导致他书包突然充实起来,乔卿久看着还有几分别扭。 萧恕单肩背着包,跟乔卿久一起在门口签字。 一中请假的人不算多,之前基本上每次乔卿久的名字都签在萧恕的下面,今天换了。 门卫赵大爷摇着蒲扇开玩笑,“原来你俩认识的啊?” “认识啊。”乔卿久写好,把笔盖上,莞尔答。 岂止认识,还住一起呢。 “那你俩之前怎么老一前一后走啊,不是请假做同件事?”赵大爷闲来无事,好不容易逮到能聊天的人,自免不了多说上几句。 好像还真的是同件事,萧恕往日虽然先走,可永远会等她午休完又回来送她去舞蹈附中。 “……”乔卿久噎住,推诿说,“他是我哥,特挑食,所以一般都是回家自己做饭吃,我嫌他做饭难吃,所以我都是在学校吃完再走。” 张口就来,说的跟真的一样。 萧恕差点儿就信了。 “嘿呀”赵大爷拍桌子激动道,“我平时瞅你俩就像是一家人,你大爷我这眼神,看人可准了。” “是是是。”乔卿久点头如捣蒜,敷衍着,“那我俩的确是一家的人。” 为了掩盖自己早恋或是明恋的真相,乔卿久总是念叨着自己和萧恕是一家人,萧恕对此不可置否。 乔卿久在某人的推波助澜里,保守估计起码说过上千次。 整个青春期里,他们的名字都捆在一起,等乔卿久发觉时,只笑萧恕心机狗,令自己在十六岁这年,把未来几十年提前定下了结论。 一中到西四胡同不算远,可夏日正午步行总是遭难事。 他们并肩出校门,乔卿久眯起眼睛看太阳,下一刻,粉红色蕾丝边内嵌的太阳伞挡住了扑面落下来的阳光。 乔卿久有些懵逼的看着萧恕。 “周六你不是嫌弃我随身不带伞吗?”萧恕镇定自若的撑着大号遮阳伞,转动伞骨,低头问,“现在公主殿下还满意吗?” “你跟哪儿弄来的伞啊?”乔卿久摸摸鼻子,轻声问。 这伞看着就不像是直男审美能买出来的。 “你猜。”萧恕逗她。 乔卿久不肯接话茬,扁嘴应,“你猜我猜不猜。” “你姐给的微信,同城某家实体店,昨天顺便去买的。”萧恕清清嗓子答。 “哦。”乔卿久满意了,嘴上不说,可眼睛里的笑藏不住。 萧恕挑了把最大的,大到足够把两个人完全罩进去,为了打伞终于规矩的双肩背了包,乔卿久的粉红色书包被他拎在靠外侧的手里。 乔卿久没负重,心情大好,走起路来不算规矩,一蹦三跳的。 萧恕却总能够跟上她的步调,把人罩在伞里,端的算得上是奇迹般的默契。 夏日悠长的仿佛没有止境,学辅路不是主干道,又作为单行路,车辆稀少。 乔卿久背着手左右张望,见没有车,眨着眼睛试探性地提议,“我们过去吗?” “是我色盲了?”萧恕抬手一指冷漠道,“我看那个灯它是红色的,久宝看到的绿的?” “……没有,它就是红的。”乔卿久悻悻答。 “那就等着。”萧恕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不许闯红灯。” 乔卿久低头,点脚尖在地上画圆圈,“知道啦知道啦,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还会是个守交通规则的人。”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萧恕云淡风轻地问。 乔卿久迟疑片刻,认真讲,“就鲜衣怒马、桀骜不驯,肆意张扬的那种人吧。” 全是夸人的褒义词,萧恕自己都听笑了,他点点头肯定道,“久宝说的对。” “喂。”乔卿久瞪他,“你谦虚点儿不好吗?” “我这种货色,向来是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的,估计我现在唯一会遵守的规则怕就只剩下交通规则了。”萧恕自嘲的扯唇角,“我总觉得吧,人可以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但总要把别人的命当命。非要寻死得在家里,利国利民,跳楼卧轨,那就是给人添堵。” 话糙理不糙,萧恕的落寞转瞬即逝,乔卿久没能抓住。 红灯骤然转了绿,萧恕漫不经心地转了转伞,“走了,先过道再说。” 他有意岔开话题,乔卿久并不准备追问。 马路对街就是家全家便利店,她兴奋的搓搓手,“哥哥你想吃冰淇淋吗?” “不吃。”萧恕回绝,并且连带着拆穿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十五分钟前你好像才吃了应长乐买的可爱多?” 乔卿久舔舔嘴唇,理直气壮,“是啊,所以现在想吃哥哥给我买的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去挑吧。”萧恕摸出手机给她,“密码是你生日。” “啊?”乔卿久发了个疑问词。 “0725。”萧恕重复,狭长的眼尾微挑,“记不得自己生日的,久宝怕是头一号。” 还真是她生日,乔卿久不解的嘟哝,“你怎么知道的?谁出卖我?” 萧恕指尖敲伞柄,懒洋洋地帮她回忆,“这周六、在后台、抱你时候你自己说的,你卖你自己。” “……”乔卿久扔下萧恕,攥着他的手机转身钻进便利店门。 萧恕百无聊赖地咬着烟,点火时仰头,无疑朝道路对面看过去。 全家吃两家生意,不偏不倚的开在一中和七中交界处,正对着那条由隔离墙绕出的暗巷里。 正午艳阳高照,是暗巷里一天之内唯一能被微弱光源照到的时刻。 三个月前某日清狂生意好,萧恕图清净,又因为没太睡醒厌恶见光。 于是躲在暗巷深处抽烟,乔卿久在暗巷中段被人堵,那天他难得动了恻隐之心,扔给乔卿久一盒创可贴,然后三天内遇到她足足三次。 命运的际遇奇妙至难以言喻,晚春时节的萧恕从来没想过,盛夏时会对乔卿久喜欢到如痴如狂。 早知道有今天,他当初肯定不扔创可贴,而是体面的放到乔卿久手里,顺便要个电话。而不是让乔卿久误以为他社会少当家,不学无术是个绝世学渣。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萧恕跟门外咬着烟感慨人生,乔卿久在便利店里拎着购物框,疯狂从冷柜里挑冰淇淋宣泄被萧恕调戏之愤。 结账时本来她都拿了自己的手机出来了,想了想却又不由自主地去萧恕的界面输入解锁密码。 0725,解锁成功。 鬼使神差的找到支付宝界面,拿萧恕的付了帐。 乔卿久不光不缺钱,还储蓄丰厚,周音被拉黑后端着架子不肯主动来加她,可每半个月给她转一次零花钱,越转越多,现在转一回快赶上普通人挣半年的了。 偶尔周音会想知道女儿的消息,可是自己先放弃的乔卿久,加上很信任萧驰的人品,所以到底懒得去过问,秉承着有钱花必定能开心点儿的准则,她是越打越多了。 在双方都不差钱的时候,花谁的就显得非常无所谓了,乔卿久想的开。 从她住进西四胡同八号院萧恕家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牵扯不清这情分几多了。 只是某人的手机解锁都换成了自己的生日,而她还不知道萧恕的生日是那天。 “好了,您慢走。”店员利落的把小票装进购物袋里,双手递给乔卿久。 **** 乔卿久悄无声息的钻进萧恕的伞下。 萧恕早早在余光里望见她,并没有乔卿久期待的惊讶模样。 扫过她手里的购物袋,淡声问,“买开心了?” “就还行吧。”乔卿久捞出个曲奇鲷鱼烧,撕开塑料封口小口咬下去。 黑色奥利奥饼干碎蘸在她唇角,当事人浑然不觉,顺着萧恕的视线看过去。 赫然是那条乔卿久提起来就头大的暗巷。 乔卿久咽下嘴里的冰淇淋,又沉默的咬了口,含糊不清的开腔,“我真真是太难了,次次被堵都在哪儿,还次次都让你撞见,说真的,要不是你不跟傻子玩,我都怀疑那些堵我的人是你雇来的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啊。” “……”一口突如其来的锅扣在萧恕脑袋上,这锅接不得,接了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萧恕直接伸出手,去测乔卿久额头的体温。 他先是用手掌心试,又用手背试,看着自己的手,严肃讲,“二百五十度,再不送医院抢救就来不及了。” “去你的!”乔卿久去打萧恕的手心,“你才发烧呢。” 逗自家小宝贝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萧恕对此乐此不疲,“你这小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你啊。”乔卿久不假思索答。 “什么?”萧恕是真的没听清楚。 母亲周音生长于江南,吴侬软语讲的比普通话多一些,乔卿久没特地学过,可耳濡目染多年下来,答单字时总带着几分腔调。 乔卿久别过头不肯理他了,暗戳戳的小声骂萧恕,“狗男人。” “大点儿声骂,哥哥不打你。”萧恕掐了烟,勾唇松散讲。 “哦。”乔卿久点头,“狗男人,腿真长。” 萧恕脸色一沉,冷冷道,“把前面三个字去了。” “我就不去。”乔卿久仰头倔强的瞪他。 说实话,乔卿久本身脾气怎么,萧恕不得而知,但越发放肆,还真是萧恕亲手纵容惯出来的。 自己惯出来的小宝贝儿,打不得骂不得,多凶一下就可能跑去别人家借住。 “行。”萧恕妥协,肩膀往上提,手腕挎住乔卿久的书包。 他从兜里摸出湿巾,指尖顶出个尖端,轻柔的擦层乔卿久唇角的饼干碎,“狗就狗吧。” 乔卿久眨巴眼睛,无辜的说,“你怎么弄的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萧恕默然不语,“……” 要不然我帮你回忆一下,你没有吗? 鉴于好男不跟女斗,宠自家宝贝应该。 最主要是重复自己是狗男人过于难受,所以萧恕选择吃亏。 萧恕难得吃瘪,乔卿久爽了,并且决定今天回去给萧恕制定详细的“预习”计划,力求一定能考过杨木。 理想非常丰满,现实骨感成了白骨精。 午饭是在外面解决的,即便萧恕在吃饭时车轱辘似的来回说真不需要学习方案。 乔卿久敷衍的点了数次头,她也只当萧恕是不好意思。 你想啊,萧恕这么大一个人,长了这么好看一张脸,跟哪儿都要风得风要雨的雨的。 就是学习不行,说出去多丢人啊。 乔卿久回到卧室的头一件事是换下校服,第二件事就是找了张白纸开始根据萧恕的自身学业情况做计划。 甚至坐在地板上从床下拖出书箱,翻找到了初中教科书和笔记,又精心挑选了套没做完的练习卷,准备等下试试萧恕的学业水平。 实在就不行从头开始教,学的更踏实。 乔卿久期末考第几是早已经不需要向谁交代了,周音不会在乎,在乎也没用。 可萧恕考不过杨木,他俩就得一起丢人了。 有的人丢起来轻如鸿毛,有的人必不可能丢,丢了不如从泰山顶上跳下来算了。 自己夸下的海口,许下的誓言,不行也得强行能行。 乔卿久双手捧住学习材料,拿的着实有点儿多,她用下巴抵着固定住,脚尖轻轻踹了两下萧恕的卧室门。 萧恕开门开的很快,但明显是刚洗过澡,换了身居家穿的纯色t恤,运动裤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间,湿发捋到额头后,毛巾还搭在肩膀上。 他垂眸无奈的把乔卿久手里的书捧到自己手里,“进来吧。” 乔卿久是头一次进萧恕的卧室,整个房间都是黑白色系,目之所及处除了书柜里书皮的颜色无法控制外,整体布局里再没有一丁点儿鲜亮的颜色。 “我能看看吗?”乔卿久问话时,萧恕正弯腰把这摞实在没什么用处的教材放到地板上。 他没看到乔卿久的举动就答,“随便看。” 乔卿久站在门口,指尖勾到放在柜面上的白色无线耳机,看位置,显然是萧恕刚刚在听,过来给自己开门时候才摘的。 她莫名其妙的好奇萧恕在听些什么,反正不管现在听什么,一会儿开始,就都要变成英语听力了。 为了祭奠萧恕即将失去的听曲儿自由,乔卿久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下,所以她软软糯糯的征求意见,“我能听吗?” “你听。”萧恕干脆应,定睛看见放在最顶上的书皮,抽了抽唇角,脸上有几分扭曲。 ——神他妈的王后雄教材全解初二数学。 乔卿久把耳机塞进自己耳蜗里。 女声空灵,宛若天籁。 “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晴天,闪了电。[1]” 乔卿久倏尔抬眸,看向萧恕,他们就在五月初见,她混沌的世界自那天开始,被闪电劈开,露了光进来。 那人在忙碌的给自己搬椅子收拾座位,还开了瓶新的草莓牛奶,估计是提前从冰箱里拿的。 “过来坐吧。”萧恕冲她招招手,又用手按了下椅子,觉得有些硬,蹙眉回眸问,“要不要给你加个靠枕什么的?” 乔卿久没听清他说什么,但看懂了手势,乖乖巧巧的走过去坐了下来。 众所周知,男孩子不需要软绵绵的抱枕,萧恕环顾四周,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 “我去你屋拿个抱枕。”萧恕伸手,摘掉乔卿久左边的耳机,柔声说。 乔卿久豪迈道,“我多得很,你随便挑。” 萧恕的书桌很大,台式电脑和键盘只占据了四分之一的位置。 桌面异常整洁,按他平时的洁癖看,乔卿久觉得得是边用边收拾,见不得乱。 萧恕特地把自己平时的椅子给乔卿久坐,他自己搬了厨房的椅子过来,乔卿久坐在左侧,正对着十来本牛皮纸包的东西。 从外面看不见名字,但能精准判断出,百分百是试卷题册。 现在的商家,为了博眼球,试卷出得五花八门,什么黄冈密卷、通关必备都是老套路。 现在都已经玩上盲抽这套了? 估计也就卖卖萧恕这种不学习的吧。 乔卿久好奇地拿了最上面的一本,准备看看自己手气如何,能抽到哪科。 结果翻开首页,映入眼帘就是复杂的几何图形。 乔卿久倒吸一口凉气,甩甩手,运气不佳,抽到了科数学。 这卷子包装的弱智,里面也跟正常的试卷有出入。 最奇妙的是竟然连蒙题必备的选择题都没有,直接就是大题,八开纸,卷面对折为分界线,直接就是两道大题。 题干被划过,演算过程填满了下面一整页的空白处。 连个解都没写,是萧恕能干出的事情了。 乔卿久默读了左边那道函数题,结果居然在画过重点的情况下,想不出该套用什么公式,以什么方法解题。 说难听点儿,她甚至连题干里的函数也没能看懂。 乔卿久绝望的找到卷头,赫然印的是:[2014年中国数学奥林匹克(cmo)试题] 73.倾酒。 “兔子和熊, 你比较喜欢哪个?”萧恕清冽的嗓音响起,他一手一个抱枕问道。 “兔子。”乔卿久答, 萧恕的椅子是转椅。 她直接握着卷册转到面向萧恕那侧, 手举着卷册晃了晃,“不准备解释下?” 萧恕把熊宝宝扔到自己床上,小熊宝宝捧着毛绒蜂蜜罐、穿红衣服, 落在纯黑色的床单上反差鲜明。 “解释什么?卷子是我自己做的, 不是借来的,这样解释吗?”萧恕搂着兔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乔卿久旁边的椅子上, 眼尾微扬, 眸里噙着笑沉声问, “我早说了自己不需要补习, 闭着眼都能考过杨木, 这孙子输定了, 可久宝你就是不信啊。” 乔卿久噎住,她还真就差捂着萧恕的嘴让他闭嘴,但凡喝酒多吃一颗花生米, 都不至于说自己学的还行了。 空气刹那间安静下来。 萧恕随性的揪扯着兔耳朵, 最后还直接把两个耳朵打了个不算漂亮的蝴蝶结。 乔卿久的内心非常复杂, 我特么的以为你是个真校霸, 或者说连校霸都赶不上, 人家当校霸的起码还上点儿学呢, 你可从来不上。 结果没想到你不务正业, 江湖不好好混,背着我搞竞赛。 乔卿久伸长腿,脚尖能踢到那摞初中教材。 神他妈的我给你讲讲题, 我们从基础讲起。 不如你给我讲讲题吧, 看我能不能听得懂。 “……我看着就这么像学渣?”乔卿久的表情着实复杂,萧恕先憋不住了,温声笑着问。 其实早有端倪,只是乔卿久的注意力不在这儿,或者说暗恋使人失去智商,竟全然忽略掉了。 她理应有许多时刻能发现萧恕的不对,在萧恕和她头天同桌讲《将进酒》是“古来圣贤皆死尽”时就该有所发现了,遑论后来传纸条的英语答案,随口就来的英文歌,标准的英伦腔。 乔卿久摇摇头,绝望的抬眼看萧恕,伸手猛然从他那儿把自己倍受蹂躏的兔子抢到怀里。 “我脸疼。”乔卿久艰难开口,难得不是特别甜调,却依然软绵绵的,“萧恕你看看,我脸是不是已经红了?” 得了,连哥哥都不喊了,直接叫大名。 是真的生气了。 萧恕耸耸肩,伸长手臂,乔卿久以为又是要摸摸自己的脑袋呢,也就没躲闪。 她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与萧恕亲密触碰,至鼻尖相抵都不会眨眼睛退避。 带着薄茧的指腹捏上白皙的脸颊,萧恕使坏似的去捏乔卿久的脸。 自己揉爽了才松开,对乔卿久震惊的眼神视而不见,慢条斯理地讲,“刚刚的确没红,现在我帮你揉红了。” “……”乔卿久愤怒的把兔子往身后一塞,脚尖踮地转向桌子,不看萧恕了。 她卷册直接卷成桶,敲响桌子,大声说,“大好时光,让我们一起来学习吧!” 萧恕轻“嗯”了声,表示不可置否,把乔卿久面前的剩下十来本卷册揽到自己面前,又从台式笔记本旁边取了半打空白a4纸。 修长的手指来回把玩转着根钢笔,语气轻佻,“久宝有什么想学的吗?数学、物理、化学、英语还是noi(信息竞赛)。” “我有个事想问。”乔卿久侧目瞥他,冷冷道,“杀人判几年你知道吗?” “怎么?”萧恕抿唇淡笑,“怕吵架吵不过别人,准备以后开嗓就叉腰问,你有没有死过老公吗?” 乔卿久攥着草莓牛奶的瓶身,叹了口气,“您能要点脸吗?” “我向来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萧恕吊儿郎当答,“可惜总有人说我脸好看。” 还抢在乔卿久发声怼他之前继续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久宝好像也夸过哥哥好看是吧?” “是是是,只怪我年少瞎了眼,是人是狗看不清。”乔卿久随声附和。 萧恕没在讲话,他执笔,垂眼在空白纸上写下两行字,又把纸递到乔卿久面前。 乔卿久定睛一看。 第一行:乔卿久小朋友的竞赛教学计划。 第二行:我什么都能交,鉴于我比较狗,可以摇骰子抽签决定学什么了。 乔卿久神色复杂地把纸推回去,“说你狗你就还真不准备当人了?” “不然呢,反正已经狗了,不狗到底,我亏不亏啊。”萧恕边讲,边趁着她不注意,抢走了属于她的草莓牛奶。 他直接仰头嘴对瓶口喝,喉结上下滚动,粉红色液体肉眼可见的快见了底。 “还行,味不错。”萧恕评价道,指尖点点桌子,“选好了吗?想学什么?” 乔卿久叹气,背往后倚,整个人像是条没有梦想的咸鱼,悠悠道,“想锤死你。” “啧。”萧恕轻嗤,回眸凝视她。 乔卿久明明人在放狠话,那双杏眼里却漾着水波,一眨一眨的,消音后估计读口型得读成,“想死你了。” 萧恕不逗她了,认真讲,“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这脾气跟脸这么不搭调,什么毛病。” “让你气出的毛病。”乔卿久没好气答,“等会儿麻烦帮我把初中教材卖废品谢谢。” “遵命,公主殿下。”萧恕一本正经的应,为了不让乔卿久那么失落,征求意见道,“不然你教教我语文?我这个真不行,估计及格都靠蒙。” 十个竞赛狗九个语文不如狗,这事儿追根溯源也不怪他们自己。 选了竞赛这条路的基本上孤注一掷,等拿奖保送,基本上很少有人会去参加高考。 英语算是锦上添花和日后科研必备,不能落下太多,多数人会单独补,但语文是真的真的没空去学。 萧恕理科很牛逼,英语算半个母语。 但真正的母语语文,可能是天书。 乔卿久勉强找回点儿场子,思前想后觉得没那么气了。 之前当众立誓完全是逞一时之快,和少年心性作祟,本以为自己教萧恕,萧恕学着半个月下来,大家都得褪层皮。 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跟萧恕之间没隔夜仇,比谁都更希望萧恕能赢。 现在不需要担心萧恕考不考的过杨木了,只需要担心二班多了个跟应长乐一样的“畜生”。 挺好。 乔卿久莞尔,“你语文大概怎么样?” 萧恕沉默片刻,“识字。” 等于没水平,行吧。 “那我看你古文似乎还行?”乔卿久再次确认,甚至萌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比如说自家这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能考进年级前十。 萧恕诚实的摇头,“小时候被我妈逼着背过《四书五经》,看《二十四史》,但长大了重心不在这儿,就再没接触过了,到现下基本记不住什么了。” 乔卿久其实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反正萧恕牛逼就完了。 她趿拖鞋回卧室扒拉语文教材,拎着作业,再回萧恕这儿时候,萧恕已经找好了数学笔记,且给她挑了两道基础的竞赛题,还贴心的标了可能没学到的计算公式。 阳光肆意撒落在院子里,石榴花叶的影斑驳碎了满地,锦鲤躲在荷叶的荫蔽下轻轻摆尾,在风吹日晒的摧残下,原本颜色明亮的丝带蝴蝶结没几天就泛了黄左右两边都有嫩芽破土而出。 植物杀手乔卿久难得有种出来的东西,每天回家都要蹲在地上拍几张照片记录生长日记。 惬意的午后时间飞快流逝,空调的温度合适。 书桌全归乔卿久小朋友所有。 萧恕一条腿伸长,一条腿弯曲,坐在飘窗上看语文教辅材料,争得乔卿久同意后偶尔发声背几句诗词,多数时候是默背。 一中的惯例是期末前一个月结课,复习刷卷一个月后期末考试。 乔卿久本身就是精力专注的人,做题效率奇高无比,不会的就先放放后钻研。 她完成了数学和物理的百分之九十五以后放下笔,伸懒腰,左手伸到背后拉扯着右手,松动僵硬的肩胛骨。 捻着作业卷一角转了一百八十度,朝向萧恕的方向。 他们俩卧室里的布置大同小异,窗帘都是双层的,一层薄纱隔热,一层厚重的实布遮光。 萧恕拉了薄纱,透进来的光温和并不炙热,以高耸的鼻梁为分界线,把他英俊的脸分割成明灭两块。 骨骼分明的手指托握着自己包了淡蓝色封皮的语文书,头发已经完全干了,或许是因为没吹的原因,稍微有几分散乱。 这幕太宁静,乔卿久对自己没拿手机过来这件事追悔莫及。 她没喜欢过其他人,不知道正常的恋人该是怎么样子的,总之她是笨拙的想要记录下关于萧恕的所有的。 从暗恋那天起,手账本里似乎没有那天落下萧恕的名字,手机的自动归类的人物里,萧恕的照片在不断的增多。 暗恋到能够同住一个屋檐下,肆无忌惮表达喜怒的,乔卿久觉得自己早早摘得业界头筹。 这不,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萧恕仿佛自带监控般抬起头,“有不会的?” “嗯。”乔卿久轻轻点了下头。 “过来。”萧恕温和的唤她。 乔卿久听话的握着卷子挪动过去。 萧恕依然坐在飘窗上,乔卿久半个身体靠着墙,随性地站着听他讲,嘴里含着柠檬糖,右腮微凸,活像个毫不尊师重道的学生。 “这题有三种解法,高一学到离散函数了吗?”萧恕执笔随手划出几个关键的条件,“算不出可以逆题干看,第三小问,问的是有且仅有一个答案的情况下求什么,所以这题第一问的答案肯不会只有一个。” 乔卿久尝试解题,无果,第一问的答案就得出一个,带入到第二问算不了了,才空下来。 “看这儿,你起手这个多元一次的方程解的不如先分开解两个三元一次然后往里面带,会容易得多,我算给你看……”萧恕的思路异常清晰,重点抓的极佳,基本上是通读题干后就能给出精准的算法。 应该是为了照顾听众感受,萧恕讲的很慢,巨细无遗,甚至延伸到同类题型的解题思路、怎么在不会的情况下得到公式分,看到哪几个条件必能用到的公式,单单一道题,萧恕写了小半面白纸的同类题做法,听得乔卿久如醍醐灌顶。 “好了。”萧恕停笔问,“懂了吗?” 乔卿久粲然一笑,软声回,“老师这么厉害,我要是还听不懂,岂不是有辱师门?” “不是我厉害。”萧恕否定。 “嗯。”乔卿久站累了,她坐到萧恕面前的飘窗上,小幅度的晃着腿,歪头讲,“不上课能学城这样还不算厉害,你想说自己是个天才?” 萧恕勾唇角,扯出抹浅淡的笑,淡淡道,“我算什么天才啊,站在前人肩膀上而已,第一个吃螃蟹的是勇士,后来多半只是效仿者,各类学科体系至今早已非常完善。” “我。”萧恕顿顿,继续以半开玩笑的调子讲下去,“我姐姐竞赛非常牛逼,她把自己所有的经验告诉我,亲自教我,她趟过得所有雷,我都成功避开来了。厉害的是我姐姐,并不是我,再说我只是不去学校上课而已,并不代表没刷过题,某天被雷劈了,突然获得了竞赛知识好吧。” 乔卿久竖起大拇指,真情实感夸,“姐姐牛逼,哥哥也很牛逼。” “就你嘴甜。”萧恕戏谑,把卷子放在手旁。 捞到自己的手机放到乔卿久腿上,然后身体向后倾倒,姿态极尽慵懒,掀眼皮讲,“拍吧。” “拍什么?”乔卿久拿起手机,不解地看向萧恕。 “你就差把想拍哥哥四个大字印脸上了,是觉得我视力不行看不见吗?”萧恕答。 “行。”乔卿久倔劲儿上来了,既然萧恕让她拍,那就没有不拍的道理嘛。 她熟练的输入自己的出生日期解锁手机,瞬间愣住。 刚刚在便利店付款时她是用过的,萧恕的锁定屏幕是片星空,解锁开就是支付宝界面,她也没切出去。 现在划开才发现,主屏幕竟然是自己桃李杯那天的照片,红裙艳丽。 乔卿久盯着萧恕的壁纸怔住,听见自己的心跳开始变得不再规律。 “乔卿久。”萧恕难得喊她一次全名,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手边的语文书皮问道,“你理科挺好的,以后学理怎么样?” 嗓音清冽,是淬过冰的柠檬酒,看着微酸可口,度数不高的样子,可真的大口饮下去才发觉实则醉人。 乔卿久学理这事其实算是板上钉钉的,她自认没有那么多充裕的时间去补文科,却还是脱口而出,“你是想我留在二班吗?” “不是。”萧恕干脆的否认掉,抬眼注视着乔卿久,坦荡答,“我是想你能留在我身边。” 卧室里开了空调,窗门紧闭,薄纱帘布巍然不动,被减弱过的阳光温柔的打落在乔卿久的脸上,有小部分光碎在她漆黑如墨的瞳孔里。 乔卿久暂时忘掉了自己拿着萧恕手机是为了拍他这件事情,就这样攥在手里,连屏幕都忘了锁掉。 她没马上答话,只是这样安静的注视着萧恕。 俗世多庸碌繁忙,父亲殉职后,乔卿久已经再也没有经历过这样安静无事的午后时光了。 往日总是在跳舞或者做题中消磨度过。 咸鱼半小时都会觉得辜负了些什么东西,她是来赢的,输不起。 但今天乔卿久忽然觉得输赢变的没那么重要了,赢了未必多开心,输了也不能否定付出过的努力,就这样平和地看着萧恕,哪怕虚度光阴也无所谓。 萧恕迎上乔卿久的视线,与她对视,不紧不慢地开腔。 语调平和,言辞并不激进犀利,“学理科吧乔卿久,今后所有的雷我帮你避,我来教你,无论是清华还是北大,都任你挑。” 少年人就是有这样的气魄,哪怕并没有任何宣誓的意味在,却偏偏令人深信不疑是真的。 萧恕的目光过于炙热,似是虚无的丝线,把乔卿久紧紧地锁在那里,让她无处可藏。 乔卿久整个人都暴露在空气中,就差双手捧出自己的心,拿到萧恕面前让他看看,是不是写的都是你了。 此刻理智无济于事,不如任由感性去肆意交|缠。 “好的呀,那我听你的,那就学理好了。”乔卿久眼角眉梢挂着笑,踢掉拖鞋直接盘腿坐在飘窗上,她手撑着覆在飘窗上的柔软垫子倾身靠向萧恕那侧。 两人的距离被刻意拉的极近,乔卿久头凑过来,长睫毛轻颤,软糯问,“可我要是考不上怎么办呀哥哥?” “久宝要是考不上的话。”萧恕饶有趣味地讲,突然伸出手,掌心摩挲着乔卿久小巧的下颌,最后以食指托抬起来,强迫她仰头与自己平视。 “那具体得分怎么个考不上了法了。”萧恕慢条斯理的讲,“如果是不学那种考不上的话。” 萧恕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这个姿势并不会让乔卿久觉得难受,她轻声细语地追问,“你会拿我怎么样?” “你猜。”萧恕狭长的眸微眯,“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我就坐你旁边看着你学,不学的话……嗯,哥哥有很多方法让你好好学习。” 乔卿久下意识的觉得,萧恕嘴里的“很多方法”,不会是什么特别好的方法,她选择闭嘴不问了。 祸从口出,少说话不会错的。 “学了状态差没考上的话,就完全看你想法了,想再来一年或者直接出国的话哥哥陪你去。又或者觉得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干脆不念了的话也不是不行,什么开心做点儿什么,我养你呗。”萧恕松开卡在她下巴上的手,转而摸头。 乔卿久前后稍微移动了下脑袋,自己用发旋蹭了蹭萧恕的手掌。 半开玩笑的揶揄,“有钱了不起啊哥哥。” “啧啧。”萧恕轻嗤,“有钱有什么用,还不是跪着哄久宝你呢。” “那你多哄哄我呀。”乔卿久得了便宜卖乖,唇角上扬,扯出浅淡的小梨涡。 “行啊。”萧恕收回一条伸直的腿,拍拍自己的大腿,“再坐近点儿,哥哥哄你。” 坐他腿上撒娇被抱着撒娇的话还是算了吧。 乔卿久幻想了一下这个场面,圆润的耳垂不自觉的泛起薄红。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饭了。”她迅速的转开话题。 萧恕低声笑,“你知道做什么吗?你就去做饭。” 恨只恨选择困难症严重,乔卿久噎住,扁嘴可怜兮兮的看着萧恕。 用最乖的表情,撂最狠的话,“……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晚上你想吃什么!否则饿死你!” “还挺凶。”萧恕舌尖顶后槽牙,“玉米排骨汤跟盐煎鸡翅吧,再来一个蒜蓉藕片?” 乔卿久点点头,光着脚把踢远的拖鞋穿好,又忽然回头。 跑去厨房做饭前,居然还记得捞起萧恕手机拍了张图,微信发给自己。 萧恕好奇乔卿久镜头下的自己长什么模样,相册里没找到,微信记录的那一条还被她给删掉了。 做事是真的很严谨了。 **** 期末考试前所有的课程都已结课,每天是无休止的做卷子、讲卷子。 就这两件事,循环反复。 当学生的基本上习惯这个节奏,每年两次,没有任何例外。 大家抱着老师家长极具欺骗性的,等你们熬过高考上了大学,就撒丫子玩儿的期待学下去,比打了鸡血还努力——毕竟期末考试后会开家长会。 萧恕显然是不习惯这种学法的,哪怕他背负着‘沉重’的赌注,却依然在每天上午睡的不省人事。 李念了解萧恕的情况,完全没有担心他考不过来督促几分的意思。 不知道是外面那栋崭新的实验楼还是萧驰新承诺的假期给全校安空调所致,反正资本的力量无穷无尽,没有任何老师特地去叫醒萧恕,纵容他白日补眠。 二班多数同学则都是萧恕的初中同学,在萧恕还没放荡不羁、旷课辍学的年岁里。 他和应长乐一样,是数理化无限趋近满分的“畜生”。 杨木和萧恕比成绩简直是个巨大的笑点,哪怕喝酒多吃两颗头孢也不至于有这样的自信。 不过二班人素来不屑吹成绩,尤其是初中时的成绩。 萧恕离经叛道久了,先抛开颜值不论,单做过的其他出格事也盖过旧时成绩太多。 所以贴吧里每次讨论起萧恕都没人提他的成绩,久了外班吃瓜群众真当萧恕是学渣了。 对此二班人除了手动给杨木和阮惜点蜡烛和找乐子外,没有其他想法。 杨木前三天还每天课间都抽空来二班后门观望一二,估计是自己心里没什么底,看看对手学的怎样。 结果看一天自信心增强一百倍,到第三天鼻孔快冲到天上去了。 可惜没人搭理他,否则估计杨木能在二班后门搭戏台先唱上段赢家致辞,第四天直接就不再来了。 没有挑战性的对手跟死狗有什么区别?你会每天去看看埋掉的死对头有没有诈尸吗? 阮惜倒是三番五次地回头看向萧恕和乔卿久的位置。 乔卿久偶尔会递给她的轻蔑的眼神,后来烦躁了,直接在课间时当众过去敲阮惜的桌子。 “有病治病,没病就把你老喜欢转脖子关注别人的习惯改了,我烦你,谢谢。”乔卿久话说的直白,毫不留情,主席台早上撕破了脸,现在她同阮惜大有不死不休的感觉,不必再伪装友善了,怪恶心的。 阮惜气的跳脚,皱眉头冷笑,“乔卿久,你还能小公主几天啊?你等着瞧吧。” 乔卿久满脸无所谓,双手摊开,“我等着呢,等着瞧你跟你哥履行诺言呢啊。” 阮惜扭头指着趴桌睡的正香的萧恕,嘲讽道,“凭他这种废物吗?” 这话难听,可并没有成功激怒乔卿久,乔卿久神色自若的笑着反问,“那我想问一下,既然萧恕是废物,那连废物都不喜欢的你,算什么东西?废物都不如对吧?骂人不惜连着自己一起糟践,你太能了,我说不过你。” 乔卿久端着这张人畜无害的脸,不加脏字的捅刀怼人。 鬼知道究竟是谁说不过谁,阮惜恼怒地拍桌子夺路出门。 乔卿久笑盈盈的回到座位上,顺手拆了块巧克力布朗尼,小口咬着,心情愉悦的太明显,唇角的弧度久未消失。 焦糖布丁跟巧克力布朗尼都是曲楚手工制作,由应长乐带给乔卿久的。 她只在吃甜食上挑食,牛奶基本上只喝草莓味复原乳、点心类凡带奶油的统统不行。 用乔卿久自己的话说就是:“我一年到头吃甜品的次数扒拉手指能数明白,再不吃点儿可心的,不用活了是吧。” 萧恕是在乔卿久吃到第二块时候睁眼的,他用手掌搓了搓脸,嗓音嘶哑,“谁给的?” 乔卿久把盒子推到他面前,“曲楚哥哥做的。” “嗯。”萧恕的神情肉眼可见的缓和不少,“别喊他哥哥,以后喊他叔叔。” 闻言应长乐扫过来,萧恕接住她的眼风,懒散道,“大小姐有什么意见?” “没有。”应长乐冷淡回,“你说的对,以后我跟久宝一起喊叔叔。” 预铃未响,支棱姐已经手捧着摞英语卷进门,洛今主动站起来帮忙发卷。 教室里翻找换书卷的声音稀疏响起,乔卿久抽出本英语练习册抵在数学练习册上,俨然是双向操作熟练工了。 萧恕自桌洞里找到手机,给曲楚发消息。 shu.:[把你做的这些甜品教程发给我。] 曲楚几分钟后才回他:[?你准备炸厨房,想开点儿弟弟,西四胡同那可是你家祖宅啊。] shu.:[滚,我家小宝贝儿觉得你做的好吃。] 曲楚:[现在吃飞醋都吃到我头上了?] shu.:[你是不是惹你家大小姐生气了。] 曲楚:[……她跟你吐槽我什么了?] shu.:[想知道信息,拿出你的诚意来。] 曲楚:[分享] 曲楚:[这个方子太甜,按配比减百分之三十的糖比较合适,材料我这边下单,寄你家。] shu.:[谢了。] 曲楚:[所以大小姐跟你吐槽了我什么?] shu.:[我怎么知道?我让你拿出诚意来,又没说你拿出诚意来,我跟你交换。] 曲楚:[……你放学别走。] 萧恕锁屏笑得肩膀微抖,乔卿久余光里扫到,好奇的侧目,翻开便签本给他传小纸条。 ——你看冷笑话大全呢? —不,我写冷笑话呢。 ——你是小学生吗? —家里数学比较差的那个一般默认是年纪小的宝宝。 乔卿久把便签条倒扣到墙边不给萧恕了,气鼓鼓的抄起笔埋头做数学题。 高一每天六节课,一般情况下只有上午四门是主课,下午的两门为副科。 理科预备生循例是不会听史地政这三科的。 虽然不需要再去练舞了,但乔卿久仍旧会光明正大的交假条翘掉下午的课,反正不旷白不旷。 比起有背景音的做理科卷子,乔卿久更喜欢回家自学。 而且她好像已经渐渐习惯在萧恕的卧室里学习了。 许多时候养成习惯根本用不上二十一天,只需要环境适宜,且能保证长时间固定存在,人就会下意识的对舒适区产生依赖。 乔卿久的复习资料都被搬到了萧恕房间,理直气壮的占了竞赛题册旁边空着的小半边书格。 他们偶尔会并肩坐在书桌前写题,萧恕写数学或者物理,乔卿久就也写数学和物理,不过萧恕的题比她的要难上十来个等级。 这是很奇妙的感觉,明明最开始乔卿久是来教萧恕的,最后却变成了萧恕在教她。 她就坐在萧恕的身边,和他学着同一门科目。 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漫长、艰辛,可抬头就能够看到终点的追逐。 乔卿久对这样的目的性十足的奔赴甘之若饴。 **** 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萧恕原本是想按掉的,可看到来电人后又接了起来。 来电人是蒋宏,清狂汽车改装厂的老板、萧恕赛车教练兼他死党蒋圣的父亲。 如果没有急事的话,蒋宏很少会特地打电话联系他。 萧恕“嗯”和“知道了”交替讲了几声后,又说“我这边目前也有事,得考虑下能不能去,等下回复您。” 乔卿久亦停了笔,等确认萧恕彻底挂断之后,抢在他前面开口保证道,“哥哥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会好好学的。” “久宝好乖的。”萧恕颔首应。 蒋宏找他的确是有事的,他们车队里有人和别队结了梁子,圈内规矩解决方式是跑赢对方。 不论你们队谁跑,赢了就行,输了按赌什么履约。 蒋宏喊萧恕没事的话就过来镇个场。 蒋圣跟冯洲龙都不是职业车手,所以本质上不算车队里的参赛选手,萧恕与其他人认识,但没那么熟络,基本上是点头之交。 萧恕去了是情分,不去也没人能诟病他什么。 天大地大乔卿久最大,所以萧恕回答蒋宏,他需要考虑一二。 既然乔卿久发话了,萧恕决定过去卖自家教练个薄面。 这人出去前又在桌前墨迹了十来分钟,乔卿久从厨房端着微波炉加热好的牛角面包回屋时,萧恕才刚停笔。 “走了,在家乖乖的、锁好门、有什么想要的给我发消息。”萧恕交代的巨细无遗。 乔卿久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用叉子叉着牛角包,无奈问,“我又不是真三岁。” “三岁半在我这里统称三岁。”萧恕扣上鸭舌帽回她,“一样是小宝贝,真走了啊。” “走吧走吧,不送你了。”乔卿久咬着酥皮,含糊不清的摆摆手。 她乖了这些年,学习于乔卿久来讲,是件再容易不过的小事,从来不需要别人来督促。 萧恕走后,乔卿久又刷了面物理卷,就莫名其妙的没什么心情继续刷下去了。 她百无聊赖地翻开萧恕走之前写的东西。 发现前面是题号,后面是公式跟解题思路。 看着着实有几分眼熟,乔卿久把刚才写过的物理卷挪过来逐道题对照,发现萧恕写的是她接下来要做卷子的。 萧恕岂止是唠叨,简直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乔卿久托腮看着白纸上遒劲的字迹发笑,意识到自己在花痴这件事已经是小十分钟后了。 可怜、弱小、还花痴,就怪萧恕是狗。 抵是与自身洁癖挂钩,萧恕的卧室里整洁的惊人。 书柜自不必说,乔卿久看过几次,基本上是分学科归放的书籍,连人文和天文都特地区分开来。 床褥板板整整,一丝不苟。 乔卿久恶从胆边生,恃宠而骄地想试试如果皱了萧恕会不会马上叠好。 她拿着手机摸上空床,抖开叠成豆腐块的被子,钻进去被窝里玩手机。 被子里都是萧恕的气息,清冽的雪松混着尾调的檀木香,似有似无,清淡到让嗅觉捕捉到时候会觉得有几丝“捉到你了”般无厘头的欣喜。 这样的环境过于安神,乔卿久刷了没几分钟手机,眼皮就沉重的难以掀开了。 她混混沌沌地闭着眼睛,不忘了在睡前达到最佳入睡舒适感,单手从睡裙里扯掉内衣扔到旁边。 这是乔卿久整个下午的最后一个动作,完成后彻底坠入甜蜜梦境。 **** 萧恕懒得多留,来了就直接替鲁花生比完,且冷酷无情地拒绝了鲁花生要请吃饭的想法。 鲁花生哭丧着脸,就差跪地上抱大腿说,“恕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大哥,你给我个面子咱们一起吃个饭,喝顿酒今天把之前那点儿不愉快一并全了呗。” “了了了,说起来我跟你之前有不愉快吗?”萧恕蹙眉,他自认记忆力不算差,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他俩之间有什么过节了。 “……”鲁花生挠挠头,大声吆喝,“恕哥你真是个爽快人,以后咋俩就是亲兄弟了。” 青天白日的萧恕莫名其妙被认了个哥哥,这弟弟不认还不让自己回家。 鲁花生是个标准的纨绔富二代,早年他爸赶上好时候,煤矿起家。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鲁花生,就是简单的粗暴的:老子有钱且讲义气,但没得文化,也不需要。 具体多没文化,从鲁花生的自我介绍上就能直接体现出来,“我爹姓鲁,我妈姓花,他俩生了我,所以我叫鲁花生。” 真的是印象想不深刻都困难。 萧恕对乔卿久话多、对蒋圣和冯洲龙话也不算少。 可对外人能少说半句,则按字数讲话,以讲能明白为准。 就在他准备再次回绝的时候,专业解围的话唠蒋圣,牵着阿柴溜达过来。 蒋圣一把勾住鲁花生的肩膀批评教育,“得了鲁花生,你就别为难恕哥了,他明显是下午在家陪他媳妇儿,抽空过来给你解决个麻烦,现在还得赶回家跪键盘呢,你就行行好,放他走吧。” “这咋不早说呢!”鲁花生一拍大腿,小跑着回到自己车上,从后备箱里拎出个精致的深红色纸袋,双手递到萧恕面前,“恕哥带回去给嫂子尝尝,巨特娘的好吃,不好吃我头扭下来给你当皮球踢。” 萧恕收了,即便他对人头皮球没兴趣,可还是想多试试乔卿久爱吃的东西都有什么。 主要是他不拿着,鲁花生不让他走。 **** 夏日昼长夜短,七八点钟天光才会彻底暗下来。 萧恕赶在南平的晚高峰前回到八号院,他回来前给乔卿久发了两三条微信消息,问想吃点儿什么。 乔卿久没回,不知道是选不出,还是在专注做题呢。 他随意挑了几种不会肯定踩雷的菜品打包,本来鲁花生给的礼盒是准备一同放在厨房的。 想了想还是拿进了卧室。 三个多点儿没见到自家小宝贝儿了,总是要哄上一哄的。 萧恕轻手轻脚的扭开卧室的门,屋里没有开灯,算不上昏暗,勉强可以看清一切。 乔卿久不在桌前,更没在飘窗上坐着。 倒是他的床上鼓鼓囊囊的多出了一团生物。 萧恕在门口玄关处愣了愣,他没换拖鞋,直接袜子踩在地板上凑过去。 乔卿久睡的酣甜,呼吸均匀,长睫毛覆在眼睑下,两只藕白的手臂随意的落在胸前,精致的如同橱窗里的bjd娃娃。 床品清一色的是纯黑的,其他颜色落上去扎眼的惊人。 于是萧恕不可避免的看见放在枕头左边的淡蓝蕾丝内衣。 不知道该说乔卿久太信任自己,还是对男人的劣根性不甚了解。 萧恕屏吸,内心挣扎了半分钟,最终辜负这信任,他弯下腰,以伸指尖勾住系带把淡蓝拿到自己手中。 布料的质地柔软,34c,还挺有料的。 74.倾酒。 淡蓝蕾丝是外层, 内层布料材质类冰丝,滑的惊人, 托握在手心里像是件适手的玩具, 残存着甜腻的牛奶香,让人难以放开。 男孩子间开玩笑的尺度很难有上限,往日蒋圣和冯洲龙在讨论三上悠亚还是桥本有菜谁更好看, 并因为没得出统一答案而干仗时, 萧恕总觉得他俩脑子有坑。 这种东西难道不应该是看过即忘的存在,有必要争高下吗? 我见诸君多智障, 料诸君见我应如是。 蒋圣和冯洲龙对萧恕的评价是:你要是天生性子冷淡那可以, 但你如果喜欢男人, 那兔子不吃窝边草, 你另找。 萧恕一挑二差点儿锤死这两个弱智, 他很明确的知道, 自己不是弯的,只是对这方面没那么重的感觉。 直到遇上乔卿久、心里住进了这个的姑娘,才发现人非圣贤, 理所应当。 夏日衣衫轻薄, 睡裙也多是短款, 乔卿久往日很少注意长度, 颦笑间全然察觉不出萧恕某些禽兽不如的心思。 但最近总是同处一室, 终于开始非常妥帖加内衬之类的。 乔卿久好好穿睡裙, 照顾到的不光是她自己, 而是特么的照顾萧恕呢。 如今她完全不设防备,真空用被子把自己半裹成只茧宝宝,睡在萧恕的床上。 这画面冲击力太大, 萧恕不可置否地有哪处悄然昂头。 他在床边站着看了快又十分钟, 而乔卿久依然睡得昏沉,没有半点儿要醒的意思。 萧恕抿唇,指尖捏捻着手中的淡蓝色。 做人,还是不当人。 大概是个辩证的哲学问题,因为怎么选都有道理、都是对的。 萧恕第一次理解了乔卿久的选择困难症有多痛苦,以后还是自己帮她选吧。 “久宝。”萧恕低声唤睡美人。 乔卿久敛眸未回应。 萧恕又喊了一次,“乔卿久?”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些,可依然还是语调轻柔。 确认在熟睡,完毕。 萧恕单膝跪在床上,靠外侧的床垫微微下陷。 天光消逝的迅速,泼墨夜色吞并掉最后一抹翻涌的红霞。 自然光源消失了,乔卿久成为新的光源。 寂夜里蹒跚太久的人永远对光有着偏执、趋近病态般的渴求,像是不顾一切闷头撞向火焰的飞蛾。 深切想要拥有某样东西,便可以为之倾尽所有。 没人知道那些难捱无眠的漫长深夜萧恕如何度过,他刷尽萧如心曾刷过的题、翻遍萧如心柜子里的书、把从前萧如心想他做,可他没做到的事情统统做完,可惜这一切的一切,萧如心再也不会睁开眼看到了。 回望过去的十八年光景,萧恕两手空空,在乎的、不在乎的,他根本什么也留不住。明明那天如果自己能够敏感些,从姐姐发来的消息里察觉到不对劲,早些回家,又或者他回家后去厨房看那么一眼,结局可能都不会是这样。 奈何没有如果,萧恕活在自责跟无休止的幻想里,他彻夜不眠,揣测萧如心是否是被人谋杀的、不断的推算自己那天少做些什么,早回来几分钟可以救回姐姐。 萧恕在快疯掉的边缘游荡,夜里宛如孤魂野鬼,哪怕他歇斯底里的在院子里吼叫,也不会有任何东西作答;白日披着张人形外皮,淡漠冷眼旁观这人世,每个山路过弯的节点都无所谓会不会坠崖死掉。 乔卿久入住的突然,猛地把萧恕非人的作息打乱、又重塑。 她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去做,仅仅乔卿久存在这件事情,于萧恕来说,就是某种救赎。 萧恕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他有尝试放开乔卿久,给她自由。 可乔卿久本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愈发靠近,主动“表白”。 那抱歉了,今后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萧恕缓缓低下头,每近一存,呼吸就重一分。 他在做一件单拎出来会被自己唾弃的事情,准备趁着乔卿久睡觉,借她的信任偷偷亲吻她。 可萧恕并不准备停下来。 对或者错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宁可遵从此刻的本心,不顾后果的吻下去。 两唇相贴,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让萧恕痴迷。 他轻吮,乔卿久眉头轻蹙,粉唇微微开合,似乎不太舒服的呜咽了声。 萧恕惊恐地松口,再度确认乔卿久还在睡后。 自嘲的勾唇笑笑,又一次落下轻吻。 脑袋里空荡荡的,找不到任何理智。 萧恕在某个刹那甚至开始期待乔卿久醒来,让自己能有机会说喜欢她。 亲了如何?他倒是想负责,就怕乔卿久不给他机会。 **** 乔卿久的眼皮很沉,午睡时间过长,脑供血不足,让人神智不清。 她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亲吻她,一时难以分辨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毕竟男主是萧恕这样的了无痕的梦,乔卿久这段时间做的太多太多了,醒来面红耳赤,捂着胸口平复三两分钟就当无事发生过,熟练工了。 熟悉的清冽香水味钻进鼻腔,她决定不挣扎,放纵自己一口气睡到饱,把这个香甜的梦续下去。 然后乔卿久就听见了萧恕在叫自己的名字。 这音色她太过熟悉,喉咙有些微哑,刚准备回应,才发出了个单音节,就被堵住唇舌,无力开口。 乔卿久在须臾之间清醒过来,心跳从平缓至极速只用了半秒钟不到。 萧恕在吻她,这个认知让乔卿久短暂的丧失思维能力。 本身就是睡眠被强行亲醒,思路根本上动作,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这个温柔的吻。 她犹豫了很长时间,任由萧恕在她口中予取予求,不做反抗。 直到被松开也没有睁眼,将装睡到底。 萧恕卧室里带独卫,卫生间的门开合,发出轻微的响声。 水声淅淅沥沥地传到耳畔,在萧恕看不见的地方,乔卿久倏然睁开了眼睛。 冷水浇下来,萧恕闭目仰头,迎着水,流水淌下去,心情却久久无法平复。 刚刚他看到了,乔卿久的指尖原本时没捻被角的,可他亲完,发现被子被圆润的指尖捏出了一个尖角。 乔卿久大概自都己没有意识到,她会在紧张的情况下手攥东西,她原本装的趋近完美,却在这里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装睡的事实。 或许不够坦率,可依然勇气可嘉的纵容自己的内心,去做每个自己喜欢的举动。 他们是同类人。 理所应当在一起。 **** 萧恕这个澡的时间被刻意拉长,虽然本身就需要长那么一点儿,为了解决掉什么事情。 他揉着头发出来时乔卿久已经“醒了”,原本放在床头的淡蓝蕾丝消失不见。 长发重新绑了个侧马尾,扎得有点儿低,像是随手拢了圈的。 乔卿久盘腿坐在床头刷手机,听见声响抬眸。 看见萧恕的时并没有故意装出惊讶,杏眼浸着层水气,波光潋滟。 她乖巧如常,似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开口问,“唔,哥哥你能帮我去拿瓶草莓牛奶吗?” 萧恕自是应允的。 跟草莓牛奶一起递过去的,还有鲁花生硬塞给他的那盒点心。 外盒是深红丝绒质地,纹理以压的形式印了朵艳丽的玫瑰,手一摸就知道是好料子,暂且不论点心味道究竟如何。 光是这盒子就能给装进去的东西提价三倍。 乔卿久神情复杂地掂盒子问萧恕,“你下午所谓的有事,该不会就是为了去给我买这点心吧?” “不是,我朋友送你的。”萧恕手持毛巾,懒散的靠在床头柜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揉着自己的湿发。 “哦。”乔卿久点点头,眸色晦暗,幽幽问,“女孩子送的?” 萧恕终于明白乔卿久这突如其来的脾气是为什么了。 他耸耸肩,淡声反问,“送你的,哪个女的这么不长眼,追我送我家小宝贝儿礼物啊,自寻死路?” “……”理是这个理,乔卿久智商尚未回到水平线,脱口而出的问题过于智障。 尴尬的只能吃点心泄愤。 常理来说,外包装华丽的食物,内在必定貌美,却不怎么会太好吃。 毕竟好吃又好看的,极少能够装进礼盒里储存。 乔卿久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免不了喜欢漂亮点心,她抱着些许期待打开盒子。 除了震惊,就是震惊她全家。 “怎么了?”萧恕看乔卿久的表情不对,好奇问。 乔卿久默然无语,把盒子转向萧恕那面,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盒子里整齐的八等分,每格装了块保鲜膜包的点心。 点心有酥皮有光皮,无一例外的是圆形,红色可食用印章直接印在表面,把这是块什么点心标的明明白白。 要是萧恕没记错,十来年前,他上小学那阵儿,街边推车摆摊卖的点心,外形就长这样,五块钱一斤,口味任选。 “感情预算是全花包装上了啊?”乔卿久抽唇角,笑盈盈地调侃。 这古早风的地摊儿点心、配上这华美包装盒,审美真的绝了。 前无古人、后来估计也不会有来者。 “要不……你先尝尝味道吧。”萧恕喉结滚动,嗓音嘶哑。 他别开头虚咳一声清嗓子,“我送你点心的朋友拿自己的头保证,要是不好吃的话,他把头扭下来给你当球踢。” “我要他的头干嘛?”乔卿久小声吐槽,可还是听话的伸手挑了块牛舌饼。 她盘腿坐在萧恕床上,枕头垫在床头方便自己靠着。 松散的宛若在自己床上般随性。 乔卿久指尖才划开半边塑封,忽想起些什么,略有顾忌地问萧恕,“如果我在你床上吃酥皮点心,你会不会打我啊?” 对于死洁癖来讲,大概是挺大的忌讳吧。 “……”萧恕冷冷清清的睨她,“你小脑袋瓜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疼你都来不及,哪儿舍得打你?” 信你才有鬼,刚刚不还趁我睡,亲我呢吗。 乔卿久吐舌头,扁嘴借故去撒娇,“那你立字为据!” “行,等下立。”萧恕干脆道,把毛巾扯掉,折了两下扔到床头柜上,自己挂着床边坐下来,冲她摊开手,“给哥哥挑一块尝尝,我跟你一起在床上吃,总可以了吧?” 乔卿久垂眸找了块看起来甜度最低的绿豆糕递过去,轻声呢喃,“万一你疯起来,连自己都打呢。” “哥哥在你心里印象就这么差?”萧恕挑眉,自问自答的讲,“那我可真是太伤心了。” “呵。”乔卿久微嘲,不理他了。 或许是对这盒‘地摊货’的期待度过低,乔卿久第一口咬下去,只觉惊为天人。 外皮酥松软糯,起酥层数非常多,内陷椒盐和芝麻的配比恰到好处,口齿留香。 高端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法,长得像校门口地摊儿五块一斤的,吃着是有价无市的味。 这点心把乔卿久对传统点心的偏见一扫而光,她泪眼汪汪的咬下去第二口,侧目看萧恕。 “你那块很难吃?”萧恕沉声问,“我觉得我这个绿豆糕尚可,我朋友的头暂时能保住,不然你尝尝我的?” 萧恕把自己咬过的地方掰掉,点心渣落在床单上,白色落在黑床单上,扎眼的很。 乔卿久摇摇头没接,“我是因为太好吃,感动的。” “……乔卿久,你出息呢。”萧恕抿唇笑着调侃,“一块点心就至于感动哭了啊。” “是六块!”乔卿久把腿上的盒子往自己身前拢了拢,嘟哝道,“我哪儿有出息啊,有也都耗你身上了。” “嗯。”萧恕被她的小声嘀咕取悦,温柔的哄骗,“那以后你的点心只有哥哥能喂了是吧?” 乔卿久狐疑不决地瞅他,圆溜溜的鹿眼里写着“挣扎”两个大字。 嘴里的点心没完全吞咽下去,乔卿久含糊不清的回,“如果是你自己做的,那算了,求你了哥哥,咱家厨房挺不容易的,别三天两头炸它了行吗。” 萧恕前两天不知道抽哪门子风,抱着箱烘焙材料说自己要烤布朗尼。 乔卿久对萧恕的厨艺水平一无所知,直到目睹他废掉了四块歌帝梵黑巧克力、两排鸡蛋、一盒坚果以及无辜的烤盘。 智商水平跟动手能力不成正比,说的就是萧恕本恕了。 “我……给你买!”这糟的确是萧恕理亏,他面无表情答。 乔卿久是吃点心吃饱的,晚饭随便挑拣了两口。 萧恕默默的给鲁花生发微信问点心哪里买的。 两个点之前勉为其难的收下,两个点之后:麻烦把地址给我下,谢谢。 萧恕,真香史上再添辉煌的一笔。 **** 乔卿久吃撑了,站在院子里玩手机消食。 大号皮卡丘占据了躺椅的位置,她下午抱出来晒玩具,忘了给收回去。 当然更确切的说是她懒得搂回去,等下让萧恕给她抱回去好了。 夜晚是夏日里难得宜人的时间,弯月高悬,轻柔的风拂过脸颊,乔卿久站的随性,双手向上伸到最大限度,舒舒服服地抻懒腰。 萧恕从西边的亮灯的屋子里捧出个大号塑料箱子,放在石桌上,又调整了下照明灯的方向。 乔卿久好奇的凑上去,发现他抱出来的是套书法工具。 白釉黑花镇纸履平宣纸,萧恕有模有样的坐着准备工作,见她过来了,点了点砚台和墨,温润道,“帮哥哥研个墨吗?” “多才多艺啊萧小恕同学。”乔卿久粲然一笑,捻起了墨块。 “是是是,生活不易,才艺少了不配。”萧恕随声附和,突然顿了顿,修正措辞,“不配当久宝哥哥啊。” 乔卿久耸耸肩,没回答,她端正站姿,保持着墨块跟砚台垂直,垂眸认真的研起墨。 她以为萧恕是饭后闲来无事找消遣,起码在萧恕写前两个字的时候,乔卿久依然是这样认为。 萧恕显然是学过书法的,笔锋凌厉,颇具魏晋之风。 他一笔一画的写,写完“悉听”两个字后,提笔看向乔卿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下。 “尊”是这样写的,乔卿久非常有眼力介的在空中比划。 然后看着萧恕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卿”字,熟稔的宛若在写他自己的名字。 她凝眸去看萧恕的侧脸,唇线略上扬,是带了笑意的。 衣料随着脊背的弯曲勾勒出独属于少年人的腰腹的线条,清瘦流畅,可又不显单薄。 抱上去令人踏实,乔卿久抱过的,还想再抱抱。 习惯了萧恕放荡和懒散模样,他这样专注的写书法本就是件稀奇事。 何况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乔卿久无力抵抗这种诱惑,她回忆起唇舌相贴的触感,在丢盔弃甲前掐着指腹强制冷静些。 “久宝。”萧恕在右下印上自己姓名的印章,侧目而视,哑声问,“喜欢吗?” 宠七十二下。 萧恕没加主语,问的意味不明。 乔卿久如果想要糊弄过去,大可以坦坦荡荡的道一句喜欢,然后附上后缀的“你字是真的好看,没有人会不喜欢呀。” 可她没有,乔卿久双手背在身后,脚尖在水泥地面上画圈圈。 她仰着头看萧恕,目光灼灼。 夏天的风吻过萧恕的侧脸,又亲上乔卿久的。 从晚春至盛夏,只小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到并不算短。 时间的流速理论上相当,但又截然不同,于苦难折磨中的人来说,漫长的像是没有止境,于欢心喜悦的“小情侣”来讲,又如滚滚东逝的流水。 四合院露天开阔,被喂撑了几次的锦鲤还坚强的活着,一起种的西红柿冒了嫩芽。 乔卿久的记忆力太好,她还有写手帐的习惯,每次翻看都像是在复习,去加深记忆。 她甚至能够清楚的记得跟萧恕同住后的每一个动心的瞬间和对方细枝末节里透露出来的温柔。 一个人喜不喜欢你是完全可以感受到的,或许行为可以骗人,但眼神和细节是说不了谎的。 乔卿久忽然觉得,如果余生都在重复这样悠长的夏夜,未尝不是件幸福的事情。 她沉寂的时间很长,萧恕没催促什么,他就这样笔挺的站着,可收敛了往日漫不经心的模样,认真的看着乔卿久,手指摩挲着打火机把玩。 打火机转到底部,那把句让乔卿久心头跳动的短句露出来。 “我喜欢的。”乔卿久的语调轻快,开口前深呼吸,把压在心底的秘密吐露出来后,连带着躯体都轻盈了几分。 萧恕在她发声的须臾,停下了转打火机的动作,薄唇上扬。 低低的“嗯”了声,狭长的眸半眯,把乔卿久看得更清楚,颔首肯定道,“我知道了。” 他没再多讲半句,好像启口问话只是为了得到句明确的肯定。 上次在蓝百合剧院门口,乔卿久一时大意,隐晦变成了直白,可终归蒙了层薄纱。 彼此之间依然是可进可退关系。 萧恕要她好好答,乔卿久就好好答了。 失去太多的人最容易满足。 “我们会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吗?”乔卿久似是而非地问了句。 萧恕摇头,把打火机放在手旁的石桌上,摸了根烟出来。 没等他再去勾打火机,乔卿久先他一步拿到了自己手里。 她微微垫脚,凑到萧恕面前,“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蹿出,火光落在瞳孔里,烧得心头滚烫。 “不会。”萧恕把烟夹在指尖,没抽。 盯着乔卿久一字一顿,认真道,“等你成年,我们会换一种关系,等你到二十岁,我们可以走进新的人生阶段,前提是你愿意。” “不管久宝你怎么选,我会一直一直等到你愿意你那天的。”指尖烟烧到三分之一,载体承不住烟灰的重量,轰然坠地,尘埃小幅度的四散。 萧恕猛吸了口,转头逆风吐掉白雾,回眸轻笑问,“所以亲爱的公主殿下,现在有什么想我为你做的吗?” 乔卿久直接坐在石桌上,她和那张写着“悉听卿便”的纸并排坐着。 手掌撑着微凉的桌面,身体四十五度倾斜,莞尔讲,“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对吗?” “嗯。”萧恕咬着烟点头,肯定道,“杀人放火、修桥补路,只要你想得到,我都能为你做得到。” “萧恕呀。”乔卿久笑盈盈的感叹,“有钱可真好,哪怕我想要摘星,只要钱花够也可以送我上卫星观光位对吧。” “不然呢?”萧恕反问,石桌配套的凳子上坐下,“你想要星星吗?给你买一颗,属你的名字啊。” 他们原本的身高差距被打破,现在换了乔卿久俯视萧恕。 乔卿久的眼神依然纯净,可唇角弧度明显。 乖纯里露着抹狡黠,“我不要星星,我要。” 她故意顿了顿,萧恕却紧张的连带着呼吸都屏住了。 “你怕什么啊?”乔卿久画风忽转,眨着眼睛无辜地看着他,调笑道,“我只是想要你给我唱首歌而已,有那么吓人吗?” 萧恕无奈的笑,诚恳答,“乔卿久,你说话少大喘气,我怪紧张的。” “嘿。”乔卿久笑意愈深,“大哥你打群架时候不紧张,我长这么可爱,你紧张?不合适吧。” “别贫了。”萧恕温柔哄,他掐掉烟,“想要什么?” 乔卿久自我保护意识低下,又或者说面对萧恕的时候警惕性为零。 她的睡裙仍然不算长,正借着石桌下有空档晃着腿,莹白纤长的小腿没规律的晃,看的萧恕心猿意马。 “想让我干嘛?”萧恕重复问,补了句,“你别晃了。” 乔卿久对自己有多勾人毫无自觉,她不可思议道,“喂,你们男人装都装不过三分钟的吗?刚刚你还说我想干嘛都行,现在光是晃个腿你都不允许了?” 接着戏精附体,假装悲伤的抽鼻子拭眼角,“呜呜呜,你这个骗子,得到了就马上翻脸不认人,不珍惜我了……” 萧恕勾唇,慵懒的转着打火机没说话,一副我就看你能讲到哪儿的看戏脸。 “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喜欢我,全都是泡沫,一霎那烟火,嘤咛。”乔卿久实在编不下去了,她盯着萧恕,“你都不哄我。” “玩够了啊?”萧恕开腔,狭长的眸里闪过丝光,幽幽道,“老子爱、老子喜欢、老子珍惜。我不知道谁叫没有人,但算这人实相,敢爱你,他死了。” 萧恕抬下巴点点她的腿,淡声讲,“另外我劝久宝你没满十八岁前少跟我面前晃腿,除非准备提前用腿量我的腰围。” 乔卿久默然,“……” 薄红霎那间从耳垂攀爬到两颊,带着丝缕缕的热意。 “唔。”乔卿久规规矩矩的坐好,垂头躲开萧恕炙热的视线。 “所以刚刚想让哥哥为你做点什么?”萧恕追问。 乔卿久小声嘟哝,“想你给我唱歌,随便什么都好,反正想你唱给我听。” “好。”萧恕答的非常干脆,“坐这儿等我。” 乔卿久没有抬起头,可她看见了灯光下的影子伸长,又从视线范围内缓缓消失。 三分钟后,吉他拨弦声从她背后响起。 乔卿久刚准备扭头看过去,就被萧恕阻止,“别回头。” 她乖巧地没看过去。 曲调极舒缓,萧恕温柔的低声唱。 他唱的特别慢,每个字音咬得都出奇的重,却出奇的好听,横冲直撞的从乔卿久耳朵里往心里钻。 “愿我会揸火箭,带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两人住。 活到一千岁,都一般心醉,有你在身边多乐趣 共你双双对,好得戚好得意,地裂天崩当闲事 就算翻风雨,只需得到你。 ……我与你永共叙,分分钟需要你,你似是阳光空气。 [1]” 乔卿久仰颈,让眼睛里噙的泪花不落下来,深蓝夜幕无边际,微风努力去撩乱额前的碎发,却只挪了分寸而已。 她开始庆幸自己没回过头,最起码不会让萧恕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殊不知萧恕走向狭长、永远漫不经心的眸里,同样有水光粼粼。 他们不过是红尘俗世里最普通的尘埃,论悲催惨不过失孤儿童穷困潦倒、论幸福也不若普通的正常家庭,全家绕圆桌围坐,灯火可亲。 可现在有了对方的陪伴,就不再自己是一个人了。 这样的认知足够让萧恕和乔卿久想要痛哭流涕。 多数意义上他们什么也不缺,普通人为之奋斗一生的财富、荣耀,他们唾手可及。 大概同样有在拿到各自领域头奖可无亲人庆贺的时刻想到过,是否上天夺走了我的幸福,以天赋弥补给我。 若如此,我宁可不要着天赋殊荣,要最普通的陪伴。 萧恕唱到最后一个音节,复弹了最后两句,改掉了歌词。 “分分钟需要你,你似是生存氧气。” 那天乔卿久始终没回头,萧恕也没再多唱另一支歌,他的心脏里被搬进了架子鼓,鼓点爆裂。 因为乔卿久有软语答,“只有你需要,我就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成年后说永远多半带着丝自己都不肯信的自我安慰。 但少年人启口说永远,是真的在努力幻想,拥有对方的未来。 今夜天气好,所以不再学习了。 乔卿久和萧恕在院子里坐了许久,偶尔相视一笑,无聊的跑去拿尺子量谁的西红柿苗长得更高。 多数时候就是那么坐着,玩手机。 乔卿久是被萧恕催促着洗漱回去睡觉的。 某些人卡乔卿久的作息,比乔卿久自己都要精准。 回屋的乔卿久发现水壶里忘了烧水,她拎着水壶刚到门口,就听见门外那人轻飘飘的对着空气讲了声,“全宇宙最喜欢你了。” 幼儿园小朋友才说全宇宙呢,萧恕连三岁也没有。 乔卿久轻手轻脚把水壶放回了原处,自己倒头栽进被子里。 她决定明早再烧水了,现在要回味一下萧恕那句——全宇宙最喜欢你了。 她两岁。 就喜欢这种无限大的定语。 哼。 **** 有喜欢的人陪伴在侧的周末总是转瞬即逝,整个周末下来,乔卿久的数学和物理得到了小幅度的提高。 之所以是提升的不多,不是萧恕水平不行,或者不会教人。 而是因为乔卿久本身起点就不算低,还恃宠而骄,数学题算的不说多溜到。 坐萧恕腿上这件事倒是轻车熟路起来了。 乔卿久会在算不出题的时候含颗柠檬糖,然后杏眼圆睁,盯着萧恕,咬唇看上几秒钟,小声喊“哥哥,我不会。” 喜欢上这么个粘人的小嗲精,萧恕真的很高兴。 她们偶尔会嬉闹动怒,乔卿久不小心坐到萧恕腿上,于是萧恕恶从胆边生,扣着她的腰,学桃李杯那天后台时乔卿久的语气。 头抵在她平直纤瘦的肩膀上,嘶哑道,“再给哥哥抱会儿。” 礼尚往来,乔卿久由着萧恕抱,手指不规矩的去扯萧恕t恤的下摆,把衣角两侧系成扣结。 萧恕还会踮脚,把往下滑的人搂得更紧点儿。 午后的光从薄纱帘布里照进来,抻扯着他们的影子,在光亮的地板上投出密不可分的一团。 乔卿久还妄图教萧恕炒菜,毕竟人活着总不能三餐全是外卖。 由简入奢易,乔卿久特地甄选了只要长手就能做的西红柿炒鸡蛋。 为了劝说萧恕进厨房,乔卿久撂下话,“只要你学会了,我就跳舞给你看呀。” 诱惑太大,萧恕无法招架,点头同意了。 乔卿久炒第一盘的时候,萧恕在旁边记笔记拍照,学的不可谓不认真。 等萧恕同学本人上场,他单手打鸡蛋的姿势多帅气潇洒,成品就有多见不得人、多难吃。 萧恕用事实证明了,三餐吃外卖。 最起码毒不死自己,让他开火还不如直接饮弹自杀来的快。 想萧恕纵横江湖十余载,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除了做菜。 没有他想看却看不到的艺术作品,除了乔卿久承诺的这支舞。 乔卿久咂着草莓牛奶笑他,“所以说人出来混还是得跌点儿跟头,这样再跌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挫败了。” 萧恕掀眼皮,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桌子,内心经过艰难的交战后,沉声讲,“想看久宝跳舞,你会给哥哥跳一个吗?” “不会啊。”乔卿久单手托腮,娇俏答,“哥哥没学会炒蛋,我不想跳呀。” 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卖萌有效的。 这个名额乔卿久攥的死死的,萧恕心甘情愿的服输。 **** 高一考九门,一中和理工附中以及另外六个重点高中联合出卷,八校联考。 从周三下午开始考到周五。 在学生们间被戏称为“保命之战”。 考完直接褪层皮,往往得睡一整个周六才能活过来。 但为了保证学生生命安全,成绩条设计的人性化十足,会分三种。 分别是:九门合并的、理科的、文科的。 以供参考。 所以二班一群理科预备生,大考前对文科的重视度无限趋近于零,包括语文。 语文是门不那么需要过度重视的学科,因为它的下限非常高。 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从小到大说了那么多年的母语,很难拿到特别难看的分数。 一百五十分的卷子,再怎么样,一百分总还是能有的吧? 高又能有多高?考到一百三十分已经算你人牛逼了,上一百四那是文科状元,跟理科生没缘分。 但语文分高要付出的努力跟回报没那么成正比,得靠长期积累。 临时抱佛脚得抱数理化。 “拿到卷子先填古诗词背诵,别本来记得,结果激情答卷给答忘词了,哭都没地方哭。我不管你会不会,你得把卷子给我写满,字能站就别学狗爬,尤其是咱们班某几个同学,你是上天派来折磨老师的吗……给作文留出四十到五十分钟时间,注意审题,谁写诗歌我让谁站主席台上朗读你的大作。”李念深知自己班这群兔崽子的习性,念叨了几句考场注意事项,就摆手让他们开始自习了。 萧恕头朝着乔卿久的方向,枕着她的兔子靠枕阖眸小憩,乔卿久在专心的做物理题。 前排路沉眠转头跟后座的迟辰已经讨论起了数学题,起初还顾虑着正在自习,刻意压低了声调。 结果理越辩越表明,题越辩越复杂。 讨论进入白热化阶段,迟辰激动的敲桌子。 路沉眠笔敲迟辰的脑袋,“听我的,应该这样。” 乔卿久贴心的把无线耳机塞进了萧恕耳朵露在外面的那只耳朵里,她的指尖根本没碰到萧恕的脸,某人却倏然睁开眼。 乔卿久怯怯收回手,凑近小声讲,“原来你没睡着啊。” 萧恕懒散地嗯了一下,算是肯定。 乔卿久动动嘴唇,又去勾了平日里上课时用来传递纸条的便签本。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是白天睡晚上学? 萧恕伸长手臂,轻车熟路的从乔卿久笔袋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钢笔。 ——不一定,晚上可能用来想你了来着。 乔卿久别过头不理萧恕了,讨厌鬼! 两人争论的正火热,迟辰忽然噤声,路沉眠皱眉不解的看着他,好奇道,“怎么了?” 迟辰扬手往他身后指,路沉眠顺着迟辰的手,看见了面带微笑的李念。 “老师我错了,我不该在语文课上写数学!”迟辰反应最快,嬉皮笑脸的致歉,双手合十祈祷状,肩顶下路沉眠的肩膀,要他跟着自己找台阶下。 李念没讲话,她就站在桌边,指了指数学卷子,示意路沉眠收起来。 路沉眠脸色一沉,张口吹气,有意无意的犟了句嘴,“都说了自习还管这管哪儿的,反正我是要学理的,又不靠语文拿分。” 路沉眠的声音不算大,但整个班里只有他们这桌在光明正大的发声,因此所有人都听的真切。 “……”教室里霎时间静的针落可闻。 “别说了。”迟辰跟路沉眠的同桌都低声告诫路沉眠。 李念平日里跟他们玩的很开,也护着学生,上次陈毅追出去把手机递给义庄,还是李念给他要回来的呢。 二班人嘴上不说,心里是尊重李念的。 “老师你不过是个师范毕业的,我以后可是要上清华北大的,你不能拦我的路,你这是耽误我学数学。”路沉眠梗着脖子喊。 青春期的少年有种特质,天不怕,地不怕。 往好听了讲叫少年意气,难听了就是自负。 “不识好歹。”萧恕皱眉低声骂,李念跟萧如心一样,在他这里都是姐姐。 椅子蹭地的尖锐声响,萧恕刚刚弓起半个身子,还未来得及直起身体,宛若葱白的指尖覆上他的手,乔卿久用力,按住了的手,咬唇对他摇了摇头。 乔卿久凑过去,贴付在他耳畔,轻声呢喃,“我也想打路沉眠,可你现在打他,就是给念姐添堵呢。” 萧恕叹气,忿然坐下,乔卿久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抓住。 “哥哥心情不好,给哥哥玩会儿手。”萧恕左手拖过便签纸,写下了行字。 字体清秀俊逸,除了没有右手笔锋凌厉外,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乔卿久抽了下唇角,萧恕这人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从前怀揣着小心思,疏于了解这些,现如今换了立场位置,才发觉想知晓一切。 萧恕指腹带着薄茧,微糙,在柔荑般的小手上摩挲而过,带着乔卿久心尖稍痒,乔卿久抬眸看他,口型说“好痒。” 萧恕写:我想玩,忍着。 75.倾酒(别跳) 李念虚虚扫过萧恕和乔卿久的位置, 见萧恕已经被按住了,瞬间安心不少。 上回的三万字才交上去, 可能不再进教务处了。 下一刻, 她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拿起了路沉眠和迟辰争论的那张数学试题卷。 李念快步上了讲台,把黑板从正中央分成左右两块,分别抄下了卷子上空着的最后两道大题题目。 抄完后就直接在黑板上开始解题。 一道几何, 一道函数。 李念似乎根本没有顿笔思考的过程, 连演算都基本省略,行云流水般在黑板上作答。 从高三毕业后至今, 她有大几年时间没写过数学题了, 拿起卷子的时候也的确是生生赌了半口气, 但事实证明了, 你花尽全力学过的东西, 是刻进到骨血里的, 它是你的一部分,见证过你的荣辱,且永远不会辜负你。 少年时为了能够与易轻尘在一起的时间长久些, 李念和他一样去参加数学竞赛, 披襟斩棘, 虽没走到最后, 却也拿到了cmo(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银牌。 讲台下坐着的同学们都震惊了, 其中以路沉眠的震撼程度最高, 他戳了戳坐在坐在后排的迟辰, 压低声线问,“咱们念姐不是教语文的吗?我记错了?” 迟辰目光呆滞的看着黑板,点头反问, “我还想问你呢, 我念姐她不是教语文的吗?” 这套卷子是高二的竞赛题,上周数学老师发错了,早早在班级群里通知过不用写了。 迟辰和路沉眠是著名偏科狗,数学精,所以才在语文课上可劲儿钻研呢。 十分钟后,李念写完了最后一个数字,粗略演算草稿的过程就写在黑板一侧,单独的框了起来。 她转身,视线扫过整个班级,语气平和,“我今天在黑板上解答这两道题,这些并不是想炫耀些什么,老师理所应当要比学生会的多,仅仅我想告诉某些同学,做人要懂得尊重。不是因为我是你老师,所以你应该尊重我,而是你应该尊重身边每一个人品行端正的人、正视他们的合理诉求,而不是因为你认为他在某些方面人不如你,就去鄙夷对方,我非常不喜欢这样的人。” 手里的粉笔被李念折碎,抛入旁边的垃圾桶,下课铃尚未响起来,李念垂眸看表,抬头望向路沉眠说了最后一句,“还有,严重偏科未必能有好结果。” 讲完李念捧了教案直接离开教室。 满教室都沸腾尖叫起来。 迟辰带头喊,“我念牛比!” 乔卿久趁乱和萧恕说话,她晃动还被萧恕牵着的手,“你现在玩够了没!” 萧恕手上动作没停,痞气十足的在乔卿久贴过来的脸颊上吹气,“给哥哥亲一口,就放开你怎么样?” 乔卿久别开脸,粉唇开合,无奈地笑了笑,用肩膀去顶萧恕的,娇俏嗔道,“你别闹了。” 李念估计是真的动了怒,她走的时候还差小五分钟才到下课时间。 直接甩下了这帮兔崽子让他们自己悟去了。 萧恕与乔卿久现在被官方盖章是兄妹,即使再亲昵的举动都不会有人在乎了。 磕天磕地磕制片人的都有,但谁跟现实里磕真人骨科,那可真是又蠢又坏。 他俩坐在教室的随后一排角落,举动无人注意,离得最近的是应长乐和迟辰。 前者对他俩的事情门清儿,见怪不怪,后者正握着手机,在激动的高声朗读李念的生平介绍。 一中官网其实是有刊登每个在职老师生平的,但是网站维护更新都比较慢。 李念才转正没多久,是近期才放上她的个人信息的。 当学生的其实鲜少会去关心自己老师有多牛逼,主要是没必要。 你见过哪个高中生没事出去吹嘘,我班主任是谁谁谁,可牛逼了的。 有的事不看则已,一看惊人。 “别吵吵了,你们还听不听啊。”迟辰自发地维护秩序,八卦的同学们竖起小耳朵。 “化学省赛二等奖,cmo(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银牌!”迟辰摇头晃脑的念,突然停了半拍,感慨道,“我靠,念姐这是没签保送是吗?这怎么还有个南平市高考理科第十三名考入北大中文系啊,我的天啊,我是万万没想到,我念姐这么溜。” “不对吧。”路沉眠脸色苍白的伸头去看迟辰的屏幕,“念姐不是北师大汉语言文学毕业的吗?” 迟辰叹气,把手机屏幕倒转直接拍到路沉眠脸上,“北大中文本科,北师大硕士,兄弟,你节哀顺变吧。” 乔卿久向来两耳不闻八卦事,但想听不见都难,她跟班里同学一样震惊,嘟哝了句,“念姐好厉害啊。” 人如果装逼没装对地方,死的就很安详,下课路沉眠就灰溜溜的去跟李念道歉了。 后面两天,路沉眠弃数从语,手捧着语文背诵本,一刻也不停歇。 迟辰喊他出去打球,路沉眠摇头晃脑的背诗,抽空回他句,“不要耽误我学语文。” 简直白日见鬼。 萧恕慢条斯理的揉着乔卿久的指腹,把玩的不亦乐乎,半分诧异也没有,与吃惊的众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你都知道的对吧。”乔卿久根本没有用疑问句,尾音平和,陈述事实。 “我当然知道啊。”萧恕掀眼皮,懒洋洋地回,“喊哥哥。” “凭什么呀?”乔卿久杏眼圆睁软声问。 萧恕抿唇轻笑,“不想喊的话就算了,我还是再玩会儿吧。” “哥哥。”乔卿久不情不愿地喊。 之前她明明喊得比谁都溜道,为了装乖巧,张口就来。 现在两人的关系基本戳破,再叫起哥哥,就总觉得哪里不太多了。 “嗯。”萧恕颔首,不咸不淡的嗯了下,依然没放开。 乔卿久等了小半分钟,无奈讲,“说好的喊了就放手呢?” “久宝啊。”萧恕压低声线,附在她耳畔沉声讲,“你再回忆一下,我说的是不喊就再玩会儿吧,可从来没讲过,你喊了我就会不玩。” “请问。”乔卿久目光炯炯的望着萧恕,咬字清晰伶俐的下定义,“您是禽兽吧。” 萧恕连着点了三下头,“你说的对,我是禽兽,为了防止我禽兽不如,所以我再握会儿。” “……”乔卿久没话说了,她放弃挣扎。 倒是迟辰打发走路沉眠,扭头看到这一幕后仗义执言,“恕哥你怎么老欺负你妹妹啊。” 乔卿久随口附和,“是啊,你怎么老欺负我!” 萧恕左手转笔,抬眸扫迟辰,狭长的眸半敛,幽幽道,“我家的,我不欺负,难道让你欺负吗?” 话是很在理,就是哪里不太对。 以迟辰的情商要想感知究竟哪里不太多,的确是为难到他了。 迟辰挠了挠头,“唉,那行吧,你们家事。” 行个鬼,乔卿久在心里吐槽。 解救她出来的是应长乐,大小姐握着水杯敲萧恕的桌子,直接跟萧恕沟通,“久宝陪我去接水,等下带回来还给你。” “行。”萧恕干脆利落的放了人。 乔卿久的水是萧恕早上帮忙打的,她完全是出来陪应长乐。 水房里人不算多,应长乐刚扭开水龙头就听见乔卿久正在碎碎念,“你俩让我觉得,我是个宠物,出门得被牵着,否则会走丢。” 水流砸进瓶里,汩汩作响。 应长乐眼疾手快的在瓶口快满时关掉水,偏头答,“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不就是个团宠?” “略略略。”乔卿久有被这个说法取悦到,做了个不那么鬼脸的鬼脸。 应长乐没搭理她,淡然喊,“走了。” 她在回教室的路上却忽然提醒道,“我不知道萧恕那边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阮惜跟杨木不是善茬。虽然你们赌约已定,可难保他们表兄妹俩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万一有这个心,动不了萧恕,肯定是找你这儿下手的。” 应长乐的分析合情合理,乔卿久其实想到过这茬,但她武力值不算太低,跟阮惜撕百分百能赢,所以没多放在心上。 没想到萧恕和应长乐的想法相当,仔细想来,从大上周五萧恕和杨木动手至今,她就真的再没有落单的时候了。 大家有在悄无声息的护她呢。 **** 夏夜的雨总是来的突然,乔卿久冲个澡的功夫,出来就发现飘起了细雨。 她从屋檐下伸出手探,雨丝细密如牛毛,抚在身上成不了水滴,落在方塘里涟漪浅淡。 他们俩种的西红柿苗被一个透明的玻璃罩罩起来了。 如果乔卿久没有记错的话,她洗澡前“儿子们”可还住的是露天居所。 萧恕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它们准备的玻璃罩,倒是实用。 明天周二,一中停课全上自习,下午收拾教室,提前放学,就等周三开考了。 实际上复习到周一深夜,就真的没太多挣扎必要了,乔卿久把语文背诵本摊平,持电吹风吹头发。 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十七,照理说吹完头发,她就该上床酝酿睡意了。 电吹风的档位开至最大,耳畔被嗡嗡声充斥。 长发哪都好,就是吹干麻烦,乔卿久在萧恕卧室里墨迹到太晚才离开。 否则往日她习惯了在要洗头这天,早一些儿洗澡,以时间自然风干。 关掉吹风才发现这噪音到底有多美妙。 细雨在吹头的间隙里转成瓢泼,雨滴奋力敲砸着大地,蜿蜒成流,将白日闷热一扫而空。 乔卿久深呼吸,手紧紧的揪着裙角,把棉质睡裙捻的褶皱成团。 她妄图去调整自己的心态,指尖碰到水杯时,险些抓不住杯体,乔卿久双手捧杯,大口喝水,放下杯子又立刻去抓裙角。 却还是无法压制住恐惧,乔卿久霍然站起来,猛地将背诵本倒扣于桌上。转身爬上自己的床,她坐在床头,把自己圈在被子里。 空调没开,可亮着的温度表告诉乔卿久,现在室内温度二十三摄氏度,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没关系的,一切都过去了。”桌前的台灯没关,护眼灯泛着柔和的黄光,但照射范围有限,这束光照不到床头,乔卿久所在的位置。 她怔怔凝视着光源,自言自语讲,“求你你别再想了,想也没有用的。” 眼前开始模糊,旧日回忆伴随着雨声翻涌上心间,乔卿久低头,把脑袋埋进被子里,闷声哭腔对空气说,“该睡觉了,求你了,清醒点儿吧。” 靠床的窗帘忘记拉起来,雨势只增不减,玻璃窗上水流蜿蜒,如布幕,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模糊。 偶有闪电撕破天际,屋子里亮起一下,又马上暗下去。 乔卿久终于在这闪电里溃不成军,放声痛哭。 父亲乔封出事那天就是这样的暴雨夜,周音像是有第六感般拉着丈夫的手,不肯让他去出执行任务。 是乔卿久主动给乔封递雨具,还帮他拦着母亲,目送他出门的。 那夜乔卿久睡的并不安稳,周音坐在床头责怪了她一夜,不停的念叨着,“你就向着你爸,多危险啊,要是出事怎么办呢?” 乔卿久迷迷糊糊地反驳,“那爸爸是警察,他职责所在,怎么能不去,而且南平治安这样好,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啊。”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就是自信的讲了大话。 暴雨呼啸下了整夜,雨未停歇,她与彻夜未眠的周音收到了乔封的死讯。 乔卿久不记得自己和周音是怎么冲出家门的,她们甚至连伞都忘了带。 周音下台阶踩空,乔卿久拉不住她,两人一起踉跄跌在地上,手擦蹭在地上破了皮,血涌出来,却感觉不到痛,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雨。 她嚎啕大哭、她悔不当初、她扯着母亲的手道歉上万次,都换不回父亲活过来。 南平的梅雨季并不算长,可那年的似乎被无限期的拉长了。 乔封走的最初四十九天里,每逢阴雨连天,乔卿久就会请假,在父亲的灵堂里坐上一整天,无语泪满衫。 她好像从接到死讯那天开始,得了遇见雨天就情绪失控的病。 周音发现的很早,尽职尽责的带她去看医生,努力帮着她纠正。 能用的方法都尝试过了,人的承受能力究竟有多强大,真的只有陷入过绝望的人才会明白,如果还想要继续生活下去,就必须学着接受所有痛苦。 乔卿久到现在依然能够独自克服大部分雨天,白日落雨或者是小雨心情会低落,可不影响正常的生活,却仍然避不开狂风急雨夜。 这是她的梦魇,雨锋似刀刃凌迟,空气里带着潮湿,她无处可逃。 **** 萧恕并不是第一次听见乔卿久在哭了,八号院的格局如此,乔卿久的床头靠的那面墙,就是萧恕书桌贴的那面。 从前隔壁深夜传来时断时续的啜泣、或是撕心裂肺的大哭,萧恕听见了,偶尔会点支烟听上半响,然后扣上耳机。 他什么都做不了,哪怕萧恕是心疼的。 可以笑的话,没有人会选择哭。 比起讲别哭了,萧恕更倾向于让对方哭个痛快淋漓。 若是连发泄的资格都被剥夺,那这人生未免太可悲。 但现在位置不一样了,从前萧恕是乔卿久的朋友、哥哥、室友。 现在他大概可以算是乔卿久的依靠了。 萧恕在乔卿久卧室门口徘徊,握拳想敲门的手抬了又放,终究没能去叩响。 淡粉色帘布透出团光亮,雨水顺着屋檐瓦片的痕迹淌下来,在水泥地上激起阵阵水雾。 他去厨房拿了半打冰啤酒,跟往常一样,坐在乔卿久门前的横栏上,对着那扇关上的门,安静的饮酒。 夜风猎猎,东风吹斜雨,完全不会被带入萧恕这侧的檐下。 萧恕喝到第三罐,乔卿久卧室的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了。 他循声抬眸看过去,喉结微微滚动。 乔卿久穿真丝系带睡裙,白皙平直的肩头一览无遗,可萧恕无暇顾及这无边春|色。 因为自家小姑娘长发散乱,眼尾泛着红,“难过”两个大字印在脸上,看见萧恕坐在门口时,甚至慌乱的收回了跨出来的那只脚。 “要喝点吗?”萧恕拿起罐啤酒,哑声问。 乔卿久没回答,她轻点头。 萧恕做了个抛的手势,然后才抛出,啤酒罐在空中划出弧线,乔卿久双手稳稳地接住。 她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与萧恕长久的对视。 冷月被乌云密布掩盖,天际绯红一片,萧恕背后的布景是模糊雨帘,乔卿久能且只能用力去看清楚萧恕的脸。 易拉罐的传导效果出奇好,乔卿久的指尖被冰得发颤。 她单手打开啤酒,仰头牛饮小半罐,才开腔,“哥哥,你知道吗,我其实非常非常讨厌暴雨天。” 萧恕没做声,他努下巴,示意自己有在听。 乔卿久就说了这一句,没再往下继续,靠着门框去看萧恕优越的侧颜。 萧恕也不追问,有幽蓝的火光蹿出来,指尖猩红忽亮,他给自己点了根烟,有一搭没一搭的吞云吐雾。 散漫地仿佛他没有再等乔卿久出来,不过是在她门口喝酒打发长夜,恰好撞见她而已。 给足了空间,乔卿久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 不说他们就是在这雨夜打了个照面,隔空对饮了听酒。 说的话,萧恕将是她最忠诚的聆听者,乔卿久可以对着他畅所欲言。 “我要回去睡觉了。”乔卿久喝光最后一点儿酒,把瓶身捏扁,抽了下鼻子,软软糯糯的讲。 萧恕颔首,也不留她,“好,那久宝晚安。” 乔卿久没有动,她痴痴望着萧恕,闪电骤然劈开天空,她的眼前闪过光亮,密云又迅速合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乔卿久上前了三两步,站在萧恕身旁,低头看他,指甲掐着指腹,哽咽讲,“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出生在富足的家里,母亲是设计师,父亲是缉|毒警|察,小女孩在跳舞上很有天赋,得天独厚的那种天赋,父母虽然经常拌嘴吵架,可总体来说还是非常幸福的……一切完满在收到父亲死讯的暴雨夜被打破,此后她完全无法在暴雨夜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之前对母亲多有抱怨,父亲待她如珠如宝,宠爱有加,整颗心都是她的,但我父亲是个警|察,他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们平安喜乐。我母亲不懂他、不肯去理解,在他离开后立刻找到新的对象,我认为母亲对我父亲不忠。” “但从很多角度讲,我母亲出生时早产,正好生在最动荡那几年,后来为了弥补,我外公和外婆对她溺爱有加。她每天拎包去父辈安排的闲职喝茶,做精致的头发指甲,有能够吹嘘的女儿跟丈夫,她被保护的太好,受不起任何风吹雨打,只想被爱着。这两年我的共情能力越来越强,学会换位思考,不断去理解我父母,却更加无法放过我自己。若是我在我母亲的生活环境生存了几十年,我一定会变得跟她一样,我有什么资格去责怪我母亲的不是?” 乔卿久的话戛然而止,啜泣声代替了言语,萧恕将烟反手仍掉,星火瞬间被大雨湮灭。 “你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你有我,我不会先你死,更不会走。”他起身把乔卿久用力扯进怀里,嗓音嘶哑,“乖,借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明明是她需要借肩膀哭,萧恕这怀抱太温暖,乔卿久根本不舍得放开。 乔卿久埋头在萧恕胸口,起初是低低的啜泣,轰雷滚滚,她失声痛哭,歇斯底里,“其实我没说完,那天是我艺术节彩排的日子,如果我拉着我爸不让他去,要他好好在家睡觉,明天去看我彩排,那结局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我当时是想让他觉得我乖,我长大了,能够理解他工作性质和其他人不同了。” “我任性一些就好了,只要我能留住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萧恕什么都没讲,温柔的拍着乔卿久的背安抚,虔诚无比的亲吻她的发旋。 他们在滂沱大雨中相拥,泪水合着雨声,有人痛哭不止,有人心如刀绞。 尘世间的爱意皆指向团圆,但最亲厚的,父母的爱是指向分别。[1] 父母子女一场,送别避无可避,子女要继承着父母的血缘、爱意,继续努力生活下去。 可这离别来的太过突然,乔卿久全无心理准备,那时她比现在还要小上两岁,家里所有人都很健康,离她很远。 十四岁的年纪,穿素白孝服跪在灵堂里,每个路过她旁边的人都在劝她节哀顺变。 时间把旧时蒙尘,乔卿久有好好活下去,学会了顺应变化,但从来不知道怎样能够节省哀伤。 三岁把她架在脖子上让她骑大马,穿过大街小巷;六岁陪她在海滩露营,沙堡被涨潮的海水冲走,乔封夜里拿着手电筒重新堆起来,就为了让她早上起来开怀一笑;九岁给她铺满广场放烟花,讲为了我女儿不被哪个混账小子用两个烟花感动,我先为她放整个广场的;十三岁得桃李杯金奖,人人夸耀,说她今后在舞蹈界前途无量,乔封送她礼物,摸她的脑袋,跟她说哪怕她一事无成也没关系,反正还有爸爸在呢。 乔封不在了,乔卿久间接导致了他的离开。 她装成正常人生活,实际自责感在深夜游离,雨夜化作鬼魅,缠绕她身。 “我都明白的。”萧恕沉吟,“久宝乖,我明白的。” 乔卿久仰颈,双手紧紧箍着萧恕劲瘦的腰,对上萧恕的眼睛,迷茫地看他,“是我理解的那个明白吗?” “嗯。”萧恕肯定,“跟你差不多,我无法在抛开药物辅助的情况下安眠。” 几乎每个知道提到萧如心的人,脸上都是没有笑意,还挂着几许失落的,心思细腻若乔卿久不可能察觉不到端倪。 她是不敢朝着坏的地方猜,更不敢启口问。 在这样的情景下知晓答案,竟连安慰萧恕的能力都没有。 她被抱的更紧,紧到一呼一吸之间都带动着萧恕的躯体轻微起伏。 世上喜欢皆是因为与这个人一起会开心,可爱恋是能够深切体会理解对方的痛苦与之分担。 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理解对方的痛苦。 萧恕和乔卿久皆曾匍匐在同一段路上,满身泥泞。 然后在交界处看见对方,挽着手拼命站立起来,再走下去。 雨一直下,水流汇成小溪,锦鲤惊的躲在荷叶下不肯探头。 夜晚的时间流逝无可察觉,这相拥太久,久到乔卿久都不再哭了。 “我该回去睡觉了。”她扯出抹勉强的笑,嗲气地撒娇。 萧恕垂眼看她,没松手的意思,懒调问,“你能睡得着吗?” 乔卿久扁嘴,“不试试怎么知道啊。” “嗯,那回去吧。”萧恕点头,虚虚把扣在她腰间的手放了圈,人还在自己怀抱范围内。 跳舞的职业病,乔卿久惯性踮脚,然后蹙眉马上扶握住萧恕的肩膀。 “哥哥……”乔卿久叹气,诚实的讲,“我腿麻了。” 她的本意是萧恕站着不要动,让她扶一小会儿就好。 结果萧恕才松的手又扣回,身体微微前倾,左手向下卡在她膝盖弯曲处,直接把人结结实实的悬空横抱了起来。 失重让乔卿久下意识的去勾搂住萧恕的脖子。 “轻点儿勒久宝。”萧恕调侃道,“你要谋杀亲夫?” “怎样!”乔卿久嘴硬的答完,把脑袋埋进他颈窝,彻底不理他了。 她被萧恕安稳的平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床头柜的水杯里新添了热水,眯着眼能看见白雾蒸腾。 萧恕没回屋,他把乔卿久飘窗上的玩偶堆到一侧,自己占了大半边。 手里捏了本语文背诵本,时不时的翻动着。 嘴上说着反正睡不着,不如试试来她屋里看书,可能效率会高一些,实则是为了陪某个小家伙渡过暴雨夜。 乔卿久求之不得,自是不会拆穿,她背靠着大号皮卡丘,倾斜身体四十五度对着萧恕的方向坐。 这人从脸到身材再到嗓音,就连喜欢用的香水味都戳中乔卿久的喜好点。 就该是她一个人的。 耳机里在放《飞女正传》,杨千嬅从哀婉卑微唱到坚定不移。 “也许生于世上无重要作为,仍有这种真爱耀眼生辉。 仍有生死之交可超越一切,我已不顾安危誓死都一齐……难自爱都懂得怎相爱找得到一个人共我分享这身世,还未算失礼。[2]” 轰雷没预警的炸开,乔卿久却不再恐慌,她仰着头光明正大的看心上人。 雷鸣短暂,雨声重新占据主场。 乔卿久揪着皮卡丘的耳朵挪动到萧恕面前,跪坐在床边低声唤他,“萧恕。” “怎么了?”萧恕把背诵本倒扣,偏头看她,体贴问,“又害怕了呀。” 乔卿久摇摇头,莞尔一笑,感慨道,“我只是在庆幸,终于找到一个人,共我分享去这难言身世。” 萧恕没说话,他是直接用动作回应的。 他翻身下飘窗的速度太快,背诵本被带掉落在地上,已无人能够去理会了。 乔卿久被以吻封缄,她睁着眼看萧恕贴近,不躲不避,后脑被萧恕多余的控住。 两唇相贴,手指攥皱身下的床单,呼吸紊乱交错。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铿锵把地都砸得颤抖。 世界天翻地覆,唯独眼底面前这个人是真的。 他们青涩的接吻,从对方眼里找寻到不一样的自己。 把所有的真实付诸在这个炙热又浅淡的吻里,鼻息交错去争夺同一处的氧气。 萧恕放开她的唇,笑着捏了下她的脸颊,“换气啊久宝。” “我。”乔卿久大口吸气,白嫩的脸颊泛着薄红,胸口起伏,“我不会啊。” 萧恕再次亲下来,如果上次是浅尝辄止,那这一次就是蓄意在掠夺城池。 牙关被撬开,萧恕肆无忌惮的汲取,乔卿久放纵他予取予求。 “怎么这么乖?”萧恕松口,唇蹭过她的脸颊,低沉问。 乔卿久大口呼吸,鼻音讲,“我只对你乖。” 这个吻完完全全脖子以上,手放在后脑,是附和晋江规则规定的,谢谢qaq。 **** 宠七十四下。 乔卿久忘了自己被萧恕吻过几次,她数不清,更没有余力去计算。 总之是在不断的触碰中学会了换气和亲人。 睡前她已经能够反客为主的去热吻萧恕了,而且跳动的神经让她根本不想睡,可不睡就会被亲回来,玩大了她又不可能帮着萧恕去解决。 只好埋头打哈欠装困,最后一吻是她主动,她赢了! 虽然不知道这种双向亲吻有什么胜利可言,但乔卿久偏偏弱智的觉得结束吻是自己主动,就很值得高兴。 她被萧恕塞进被子里后闭眼假寐,却依然按不住自己的心跳。 萧恕回房间冲完澡复返,直接拆穿了她。 拆穿的方法极其过分,比钓.鱼执.法还要过分上万倍。 萧恕就坐在她床边,床垫下沉,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捻她的耳垂,声线刻意压低,磁性十足,在耳畔磨人问,“久宝你要是睡着了,你就眨眨眼啊。” 乔卿久一时不察,被他清越低沉的声音勾引,长睫毛微颤,真就眨了眨。 睁眼就发现自己被坑了。 “……”萧恕笑得前仰后合。 乔卿久顶着被子,气鼓鼓地瞪他,娇嗔道,“骗子。” “讲点道理好吧。”萧恕无辜的摊手,“我只是发现你装睡,可你不眨眼,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啊。” “不讲!”乔卿久别过头,躲进被子里,闷声讲,“你平时不上网冲浪啊!” 萧恕把她蒙到脑袋上的被子掀开来,狭长的眼尾挑着,“怎么,网上有这个段子?那你冲浪没冲好,掉水里了啊。” 乔卿久无处可藏,委委屈屈的痛诉,“是跟女朋友讲道理的都凉透了!” 说完用力从萧恕手里把被子抢了回来,这次比上次保险,她直接翻身趴着把脸冲下了。 “啧。”萧恕轻嗤,显而易见的被女朋友这三个字取悦到,他伸手揉了揉乔卿久的后脑,只得到了一声不太满意的“嘤咛”。 脸直接冲床单的确是舒适不了的。 萧恕视线扫遍整张床,准备给乔卿久垫个枕头,才发觉她床上,居然没有枕头? “久宝。”萧恕温润喊她。 “干嘛。”乔卿久不情不愿地答。 “你枕头哪去了。”萧恕问。 “我,乔卿久,睡觉从来不用枕头。”乔卿久幽幽回。 这诡异的睡觉习惯被诟病多次,乔卿久以为萧恕会跟应长乐一样来上句,“睡觉不枕枕头,那纯属脑供血不足昏死过去。” 结果这人厚颜无耻的表示,“那太好了,以后可以枕哥哥的手睡。” 如果不是打不过,乔卿久能爬起来跟萧恕打一架。 ——绝对不是床上那种打。 最后执拗不过某人,还是翻了个身侧卧阖眼,萧恕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她的肩膀哄着人。 倒没俗套的哼摇篮曲,但萧恕真把之前在清狂门口随口开的玩笑履行了。 他给乔卿久用英文念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 低哑的伦敦腔喝着雨声,温柔的念着,乔卿久的眼皮渐渐难睁开。 她坠入梦境之前萧恕过身,话音没停,可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萧恕灭了床头灯,摸黑又坐回来,熟悉的雪松味道再次涌入鼻腔。 乔卿久觉得身心完全松懈下来,雨声也变得没那么难耐。 “your voice is water open beneath stars,collected from abundant rain, gone to low places. the night is moist, the ground wet,air still, trees silent, and tonight i love you. (你的声音是星星下面开阔的水,由丰富的雨水积聚而成,流向低地。 夜晚潮湿,地面潮湿,空气寂静,树林沉默,今夜我爱你。)”[3] 萧恕没有再照着书读了,他在黑暗里注视着床上人,对她说最隐晦的告白词。 呼吸间都是她惯用的牛奶香味,甜到心尖。 乔卿久睡着了,一夜无梦至天明。 很少熬这样的大夜,眼皮沉得抬不起来,乔卿久挣扎了几番才彻底睁开眼睛。 雨过天青,太阳携高温去把地面烘干,水迹消失的太彻底,令人怀疑昨夜的暴雨如注和痛哭纵情是否皆是场幻境。 这样的错觉在乔卿久坐下来窥看窗外的那一刻被打破,萧恕拢着黑色件外套靠在飘窗上,骨骼分明的手放在腿上,仰头阖眸在安睡。 乔卿久反手撑着床垫,盘腿坐着看萧恕的睡颜,从饱满额头看到高挺鼻梁,目光落在薄唇上时脸忽然烫起来,她后悔于昨夜自己没有多喝上几听,连酒醉断片的辩词都没办法使用。 故意略过去继续向下,是微凸喉结,和露在v领t恤外的精致锁骨。 “哥哥好看吗?”乔卿久肆无忌惮地看了会儿,萧恕倏然侧目开腔问。 他才醒,音色沙哑。 “不好看谁看你呀。”乔卿久调侃道,顺手把床头柜上的水杯给他递过去,等萧恕喝上,才想起这是她的杯。 不过也罢。 直接接吻都亲了,还在乎间接的吗? 她拢着长发,把头发全归到胸前,“我一直好奇一件事。” “你问。”萧恕颔首,似笑非笑的承诺着,“对你我有问必答,童叟无欺。” 乔卿久破罐破摔地撂下疑惑,“你怎么总能发现我在偷看你?” “没听过那句争执时的名言吗?”萧恕把杯推到移动书桌中间,双手枕在脑后活动颈椎,“你没有看我,怎么能知道我在看你呢?” 乔卿久被他的逻辑折服,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老看我?” “除了喜欢你还有别的解释?”萧恕漫不经心地吹气,额前碎发轻动,勾唇戏谑道,“久宝这么聪明,总不会以为我关注你,是想暗算你吧?” “滚吧。”乔卿久左看看右看看,床上唯一能扔出去的,就只有宋知非送的那只人形等身皮卡丘。 萧恕体贴的捞过只兔子给她递过来,“来,扔这个。” 乔卿久一把抢过兔子搂在怀里,暗戳戳的连着骂了几句狗男人。 萧恕对此不可置否,没反驳的意思。 按亮手机划了两下屏幕征求意见,“我们午餐吃外卖火锅怎么样?” “行啊。”乔卿久朗声答,骤然返过劲来,“现在几点!” “十二点四十七,中午了。”萧恕精准报时。 乔卿久绝望的抓了两下头发,掀被子在床角找到自己的手机。 她每周一至周五是固定设有闹钟的,昨晚发生许多事,但记忆并不纷乱,反而清晰的可怕,乔卿久更没有关掉闹钟,可屏幕上明晃晃的没有那条几分钟后重新提醒。 “所以,我们是一起旷了波课。”乔卿久叹气,平静的总结现状。 “不。”萧恕否定,“我跟念姐请了假,说我高烧,你送我去医院了,另外你闹钟是我关的,没闹鬼。” 这话听着特搞笑无厘头,实际上包含了几个重要信息。 萧恕要咒自己一波、要撒谎、还要握着乔卿久的手机熬到六点十分,在闹钟响起的瞬间把它按掉。 “辛苦啦。”乔卿久唇角绽出甜美的笑意,手背揉了两下眼睛,趿好拖鞋从床上起来,“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差别,期末考试前一天,当众赌成绩的两位直接旷课了,不知道还以为咱俩自愿认输,已经在家自挂东南枝了呢。” “可我很喜欢这种欲扬先抑的节奏。”乔卿久黑眸流动,狡黠地说,“我们就装作没学过的样子,等考试成绩出来,才知道谁是弱智那个。” 萧恕笑笑,打了个哈欠,“那久宝觉得我能考多少名?” 乔卿久指着摊在飘窗上的背诵手册,“这就完全取决于你语文水平了,不过众所周知,一班二班的语文普遍也就那样吧。” 从路沉眠昨天拍案而起杠李念就能看出来对语文的态度如何,二班人多数和路沉眠态度差不多。 上心全上心在数理化上了,语文考个平均分就绰绰有余了。 红油在翻腾,肥牛在跳舞。 乔卿久吃的正愉悦,屏幕亮了下。 她点开发现是条好友申请,昵称浮夸之极——惜惜阮殿下。 脑残果然体现在方方面面。 备注:你俩还没考就认输了啊?主席台等你俩。 乔卿久不欲和傻子浪费时间,但还是回了她一条备注,没加好友。 倾酒:[我在主席台等你,不见不散。] 76.倾酒。 一中期末考除了学生们稳定戏称“保命之战”外, 还有另一个称呼叫做“梦里作弊”。 顾名思义:你想作弊,还特么不如直接去做梦。 你见过谁家高中期末考试还自带金属探测器的?我们学校久带。 除了一中, 纵观整个南平城, 你都找不出第二家以高考为标准监考期末考试的高中。 为保证成绩真实有效,每考场额定三十人配两位监考老师,每层走廊移动监考, 教室摄像头全开, 专人电脑随时切考场观看,实在着急上卫生间有人陪同, 大门敞开了上。 阵仗排面极大, 上过几次本地的报纸和新闻, 连微|博热搜都有幸上过。 校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讲, “期末考试不过是阶段性学业测评, 低了则自勉, 人应该直视自己努力获得的成绩如何,作弊一定是错误的。但因为种种原因,或许会有学生被迫作弊, 校方把所有源头掐掉, 坚决保证考试的公平、公正, 为的是对每个学生负责。” 八校联合出卷, 毫无提前透题可能, 更没有作弊可能。 考多少是多少, 全凭实力运气。 抵是如此严格的考试, 萧恕和杨木的这场赌局才令人看头十足。 头一门循例是考语文,八点开考,乔卿久和萧恕七点半踩着早自习铃声从后门闪进去。 班里人手语文复习材料, 别管背不背的下来, 临时磨刀,不快不光也无所谓,主要胜在心里能得到点儿安慰。 落坐姿是要帅,心态要稳,相信直觉,既然蒙了c,就坚决不改b,赢不赢都得过日子。 迟辰摇头晃脑的念着《赤壁赋》转过头来,“恕哥阿久,你俩来了啊。” “嗯。”萧恕冷清的应,把乔卿久的粉红色书包放到自己桌上,给她拉好椅子,又把零食和咖啡从自己包里统统转移到她包里。 “我有个宇宙级疑惑。”迟辰好奇地问,“恕哥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放阿久包里?你俩不是住一起吗?我问过大圣了,他说你俩是住一起的啊。” 不八卦会死星人,考前依然孜孜不倦地八卦。 萧恕干脆懒得理他,慵懒的踩着桌横翻看打印出来的成语注解。 乔卿久甚是钦佩这种不怕死的八卦精神,迷信的为了攒人品给迟辰解答了他的问题,“因为我选择困难,今天考试,我不知道带什么书好、带多少,多了看不完,少了不安心。太墨迹了,出门前还在纠结,所以我哥提前安排了我。” 合情合理,事实真就是这个样子。 迟辰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夸萧恕,“恕哥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哥哥你大爷,老子是她男朋友’,萧恕腹非心谤道。 考场按期中考试的名次排,乔卿久就在二班考,根本不用挪窝。 萧恕之前没上课,直接被安排在最末位的考场,倒数第一的位置考。 冤家路窄,他隔了个过道就是杨木。 两位主席台前以成绩立誓的“扛把子”作为“死对头”,相聚最末考场,并排考试。 要不是杨木颜值实在配不上萧恕,磕不起来,乔卿久都快怀疑贴吧中午要开出新的cp贴了。 每场考试中间休半个点,乔卿久今年根本不需要拿着成绩向谁交代,周音又不可能追到八号院来问责她为什么成绩后退。 加之复习时萧恕教了她不少考试技巧,所以干脆在休息时间跑到萧恕哪儿去串考场。 大家总是会在嘴上哀嚎着“考完就算”、“下一科加油”,却免不了口嫌体直的去对答案。 一中回字形设计,二班在最左侧,末考场是阶梯教室,在最右侧。 乔卿久一路小跑着过来,中间遇到的每个打水、上厕所、放风的人,无论乔卿久认识不认识,凡是打过照面,都要问上句,第x题你选的啥? 在对答案这件事上,大家永远努力的妈都不认识。 乔卿久进考场时萧恕正懒散地靠着椅背转笔,见她来了,表情没什么变化,不见惊喜。 用笔杆敲了下桌子,淡淡道,“坐。” 乔卿久乖巧地坐在桌上,偏头看萧恕,不能免俗的问,“第三题你选什么?” “c啊。”萧恕笃定答,连疑问词都抹了。 乔卿久点头,还未来得及说她也选c。 就听见有人冷哼,大声插话讲,“选个屁的c,那选b。” 定眼一看,得了,发声人是杨木。 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兄妹档纷纷齐聚最末考场。 阮惜扯了凳子坐在杨木左边过道上,他俩刚刚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乔卿久眼里除了萧恕没旁人,加上这俩人着实没什么出挑气场,就给忽略过去了。 直到他俩双双转头来挑衅,乔卿久才反过味。 萧恕对此嗤之以鼻懒得搭理,乔卿久没他大度高冷,笑盈盈地抱拳讲,“原来是你俩啊,两位凭实力坐最后一考场,佩服佩服,我怎么就没有这种能力呢,还得千里迢迢跑过来。” “乔卿久,你怎么说话呢!”阮惜嗓音尖锐的喊。 乔卿久无辜的眨眨眼,刚准备自己怼回去,萧恕就站了起来,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掀眼皮冷淡的扫阮惜和杨木,神色阴郁,冷清道,“抱歉,我们实在不会犬吠。” “草|你妈。”杨木拍案而起爆粗。 他的骂声极大,震慑力十足,直接吸引了刚刚寻班到门口的义庄。 义庄虎着脸从后门闪进来,暴呵,“杨木!考试你还不忘闹事!你给我滚出来!” “……”杨木脸色一黑,踹了一脚椅子不情不愿的跟着义庄出门。 阮惜气得跳脚,把桌上的几根笔一齐扑腾到地下泄愤。 “大姐,你可悠着点儿,别闪了腰。”乔卿久愉快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不忘乘胜追击的补刀,“考完第一科就把所有的笔毁了,剩下的几科交白卷,是不是太随意了点啊?” 她都没好意思继续往下讲,在心里吐槽:‘万一你随便蒙几道就对了呢,人品差我理解你,对几道的运气都没有吗?’ 话是句句夹枪带棒,奈何乔卿久这张乖巧之至的脸摆在这儿,怎么都让人挑不出错。 恨只恨从前阮惜借着杨木的名声在学校里横着走,人缘差到极点,连个帮忙捡笔的也没有,她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最后是乔卿久弯腰帮她捡了落在自己脚边的那只,放在桌上轻声叮嘱,“我在主席台等你。” 乔卿久从来最末考场到走,统共没呆上几分钟,气完人就走了。 萧恕送她回二班。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并肩而行,举止亲昵,在学校里是百年难遇的场面。 早恋是巨大的忌讳,老师家长避之不及。 其他人早恋只敢藏着掖着,专挑无人可见的地方牵手,在学校里只敢用眼神和细枝末节的小动作表达欢喜爱意。 可托殴打杨木被请家长的福气,哪怕现在萧恕懒散的搂着乔卿久的肩膀在走廊里招摇过市、乔卿久踮脚为萧恕整理衣领,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管天管地,管得到人家哥哥跟妹妹感情亲厚,没事嬉闹吗? “高兴了吗?”萧恕随口问。 “啊?”乔卿久装傻充愣。 走廊里熙熙攘攘,有人追逐打闹,有人站在窗边背书,还有猜拳放松的。 “你刚才坐的位置,抬头应该能正好看到义庄过来,所以你才故意激怒杨木的,我说的有错吗?”萧恕不留情面的拆穿她。 自家宝贝儿,真的白切黑。 乔卿久眉眼弯弯,握拳怼萧恕的胸口,“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试图揣测我的内心,还无中生有,小心我告你诽谤哦,再说了,明明是你说他犬吠激怒他的,又不是我嘛……”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没理,从理直气壮到细若蚊音。 萧恕垂眸宠溺的笑,抓住她捶自己的手腕,温柔而专注的看着她,附在她耳畔低语。 乔卿久愣了三秒,猛地抽出自己的手,红着脸转身跑进了二班。 **** 距离开考数学还剩下五分钟时间,乔卿久托腮趴在桌上,闭目萧恕的脸浮现在眼前,又立刻睁开来。 她用手掌去探自己脸颊,烫的像是发了场高烧。 都怪萧恕!是狗吗? 期末考前一天激.情吻了半宿,但乔卿久没抗拒后期反而主动亲上去,责任对半分,就算了。 可谁考前能干出这种扰乱军心的事情来? 萧恕刚刚贴附在她耳畔,温热的呼吸吹过来,低沉清洌的嗓音荡进耳蜗,直往心里钻。 萧恕讲,“来告我诽谤啊,最好判我终身被你监|禁,你不光可以吃我家大米、每天晚上来我房间造作、亲我到自己呜咽、还可以对我这样、那样,随久宝你喜欢,我任劳任怨、绝不反抗。” …… 谁要对他这样那样啊!什么人哦! 满脑子黄色废料!过分! ‘想看正装下跪和他喵给我听。’乔卿久心里想着不要,思维却不受控制的开始有画面。 她晃晃脑袋把那些不该有的思想倒空,默念了三次“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能考好。” 愤怒的在才发的草稿纸上写下萧恕的名字,落笔想画叉的时候又于心不忍,只好咬牙切齿的在旁边画了个大大的对勾。 这场监考的两位是李念和另一位语文老师池欢。 随着广播通告的:“现在开始拆卷分发。” 池欢先举起牛皮纸袋封口的卷集,当众拆开,然后低头清点每列分发的张数。 李念捧着摞草稿纸从第一排第一位开始发,按一中考试规则,学生可以自备草稿纸,当然也可以不准备,用完了直接举手问监考老师要就好。 但这科考数学,卷子都可能答不完,多数人还是习惯自己带上几张的。 李念会把纸拿起来,对光翻看桌上的每张草稿纸,确认没有多余痕迹。 讲个冷笑话,据说从前有位“睿智”的学生作弊。 他把两张白纸叠着垫起来,在第一张上以圆珠笔用力写下公式和例题,把第二张带着痕迹的纸带进考场装作空白草稿纸。 按理说他的想法没什么毛病,可考试的没有出题的精明是一定的。 那场的监考老师摸了摸草稿纸,忽然觉得手感不对,举起来对光一看,印迹凹痕就出现了。 这位同学被没收作弊工具后还得到了扎心吐槽,“老师见过的纸,比你吃过的盐都多,以后别跟我搞这些没用的玩意儿。” 李念拿起乔卿久草稿纸的时候愣了愣,就在乔卿久以为她要收走写了萧恕名字那张时,微笑地放回来,拍了下她的肩膀,“行吧,写祈愿的话合规矩。” “……”乔卿久默然无语。 迷信这玩意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双标的很,拿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吧。 左眼跳财,必然是真的,今天买彩票;右眼跳财,封建迷信是糟粕,绝不可取。 一中学生崇尚科学,平时坚决不搞迷信活动,考前倒是求神拜佛,十字架、佛珠一应俱全。 口里念的咒都是:“蒙的全对、考的全会。” 不少人喜欢在草稿纸上写上什么励志名言,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可有必须是通俗句子,“我可以、我能行、我要考到前十”这种可以,和规矩。 你要是写“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那不管这科是不是考语文,你都将失去你的草稿纸。 在一中,作弊和超越操场那堵隔离墙的难度相当。 痴人说梦而已。 乔卿久不知道李念为什么会略过这张写着萧恕名字的草稿纸,她落笔时单纯为了泄愤,本就没准备留着。 联考总是为了展现出自己学校的能力,往死里出题,数学卷并不简单,甚至大有让学生祭天的意思。 我们学校学生可以不行,但别人学校的学生也绝对不行,简单的题拉不开差距,难题考验教学水平。 送分的只有前六道选择题和两道大题。 微风鼓起帘布,阳光在窗台被切割,风扇从左至右的转着,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响彻耳畔,偶有叹息声响起,又会立刻消失。 第二考场的人对成绩有绝对追求,没理由说放弃。 乔卿久埋头苦算,大题算到白热化阶段。 真的用上了这张正中间就是萧恕名字的草稿纸,她本来卡了一梗,扫到萧恕两个字,莫名其妙的闪过某日下午的场景。 草莓牛奶里杯壁渗出水雾,乔卿久用手抹开道痕迹,玩心大起的画了长长的波浪号。萧恕把她的脑袋扳正,用红笔点着她做过的题,“这类题会在题干给你设陷阱,可以先看第三问,第三问的必要条件多半会在第二问里被得出来,但可能不是第二问的最终解,往上推条件。” 乔卿久深呼吸,跳过手边算废了两次的算式,去读第三问,打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落笔有如神助。 较二考场的笔耕不停,末考场就显得轻松了许多。 读过书的人不论成绩好坏,有一个道理总是要认得。 数学和物理这两门学科,行的是真可以,不行的是除了“解”字以外半个字都写不出来。 写解还不给分,不写倒扣,你找谁说理去? 杨木草草把会的题挑着做完,难得一见的用排除法去蒙了几道选择,然后神态轻蔑地用手撑着桌子去看萧恕那边的情况。 桌距间隔远,他根本看不清对方写了什么。 萧恕似乎还在挣扎,骨骼分明的手指握着笔在答题卡上作答。 就那么虚虚的瞥了一下,杨木的心霎那间彻底落回肚子里。 就萧恕这种答题连草稿纸都不用,在卷面上划拉两下就写答题卡的主,你特么的以为数学卷是语文啊,为了不空着太难看抄原题都给你几分情面分? 杨木内心狂笑,愈发觉得表妹阮惜聪明绝顶,能想出让自己跟萧恕比拼成绩的好主意,躺赢啊。 瞅这傻子除了脸啥也没有,不会还强行答题,真特娘的是个弱智。 加上刚才被义庄叫出去痛斥了三分钟的仇怨,杨木在心里diss了萧恕上万次。 然而他这种靠着作弊透题上一中的学渣,大概真不明白世界上有门学科叫心算,有种人叫天才。 接下来两天乔卿久依然有事没事来末考场串门儿,有时坐萧恕的椅子,萧恕站在她背后,轻柔的捏她肩膀给她放松,有时靠在墙边和萧恕闲扯上几句有的没的。 都是诸如“中午你给我点了什么外卖”“晚上回家我想吃两块布朗尼”“你想不想吃柠檬酱啊,我看到了教程”此类无聊而日常的话题。 刚开始末考场还有人会对萧恕和乔卿久投以视线关注,习惯了所谓的兄妹日常对话后,纷纷回归手里的复习资料了。 半个小时的时间,抛开厕所排队和来回跑动的路程。 其实来了真呆不了多久,好不划算,乔卿久明明是个怕麻烦的人,却在萧恕这里屡屡破例。 恋爱令人神智昏迷,却甘之若饴。 最后一天下午考历史和地理,对于理科预备生来讲,基本上把会的写上就可以停笔发呆了。 一中虽然出三份成绩条,但红榜默认以理科排榜,地理才开考半小时,已经开始有人放笔不写了。 萧恕更直接,写完自己名字,选择题象征性的全部选了c,就趴桌开始小憩。 阮惜每科都会回头望几次,初时尚且有几分忧心,背地里与杨木讨论,“你说乔卿久教了萧恕几天,他不会学的比你好吧?” 杨木拍着胸脯保证,“你别看他写个不停,那是写歌词给自己找心里安慰呢,我昨天看他在答题卡上写数学最后的道大题,都特么的写满了,就是二班水平的人,能算到最后一道题第三问的又有几个啊,他就是垂死挣扎怕在我面前露怯呢,你慌什么?” “唉……”阮惜唏嘘,“可惜他那张脸了,什么破性子,恶心。” **** 放弃了跳舞,又考完了试,周末全拿来消遣。 乔卿久百无聊赖的抱着笔记本去萧恕房间上网,被他手把手教了小四十分钟的守望先锋怎么玩,她头一次接触这类fps游戏,可人聪明,学的非常快。 萧恕去巷子口取个宵夜的功夫,回来发现自家小宝贝已经打完一局,还拿到mvp(最佳贡献)了。 这惊人的学习能力,非常适合再教她点儿别的,接吻已经教会了,接下来还可以…… “夸我。”乔卿久打断他的带颜色思路,坐在椅子上,把脑袋往后仰,鼓着腮看他要夸。 萧恕顺势捏住她的鼻尖,让她呼吸不畅。 懒洋洋的称赞,“不愧是我家宝贝儿。” 乔卿久拍开他的爪子,嘀咕道,“又是自夸。” 萧恕把烤翅塞进她嘴里,挑眉拆开句子,逐字逐句的问,“那个字有错?不愧是你,还是我家宝贝儿?” “你看我有理你嘛。”乔卿久撕咬下块鸡皮,泄愤似的咀嚼。 萧恕无奈地笑笑坐下,给她递了张湿巾,温柔喊,“久宝。” “谢谢。”乔卿久不察,礼貌应。 “你有理我啊。”萧恕浅笑讲。 不知道被套路了多少回的乔卿久小朋友,决定不再言语,专心爆头。 多数女孩子会选择辅助类的职业,可乔卿久不太喜欢,萧恕也不强求,双dps一样很快乐,反正过来的都是送。 他们双排打到深夜,没输过,中间蒋圣妄图加入队伍,被萧恕冷酷的拒绝了。 谁也不能影响他们二人世界。 都得滚。 蒋圣知趣的点了观战,接着就刷爆萧恕的私聊界面。 sheng0001:[那个叫倾酒的半藏是咱们妹妹不?] sheng0001:[呜呜呜妹妹是第一次玩吗,好溜啊,你放我进去,我切dj奶你们好不啦。] sheng0001:[那你明天带妹妹来练车吗,鲁花生说给妹妹准备了点心。] 萧.没的感情的宠乔卿久工具.恕终于回了条:[不去,有事。注意措辞,让鲁花生也注意措辞,谁是你们妹妹,让鲁花生同城快递给我寄过来,明天下午我要看到点心。] sheng0001:[……你无情,你无耻,你收人点心还不让人家跟妹妹说话,我不跟你聊了,再见。] shu.:[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你想死,但没必要无理取闹。] “唉。”乔卿久发语气词,“有人加我好友。” “点拒绝,不要跟陌生人打游戏。”萧恕淡淡回,又若无其事的征求意见,“想撸猫了,久宝明天陪我去找个猫咖逗猫吗?” “好啊。”乔卿久雀跃道。 她在潜移默化里习惯被萧恕安排,完全没有多想过为什么自己昨天微博转了家猫咖的营业广告,今天萧恕就提出去撸猫。 直到抬眼发觉这家猫咖的名字甚为眼熟。 乔卿久左搂布偶右抱美短,指腹顺着猫咪柔软的皮毛,甜声陈述讲,“哥哥你偷看我微|博了。” “关心心上人而已,怎么能叫偷。”萧恕和她坐在同侧,懒散地瘫在沙发里,手落在她左边布偶的脑袋上,修长的指尖来回拨着猫咪小三角耳朵,弄得它喵喵叫。 既然说不过他,那不如就牵个手吧。 乔卿久大大方方地握上去,十指交错相扣,唇角微微翘起。 猫咪睡着了,柠檬薄片浸在冰红茶里,夏日午后悠长得没有尽头。 **** 潮水退去后才知道谁在裸泳。 一中成绩出得向来极快,老师加班加点批改卷子,立志让学生们在欢度周末后就能拿到自己的催命符——成绩条。 周一早自习是海啸前岸边人最后的狂欢。 迟辰从走廊里把书搬回来,单腿跪在椅子上,扯着政治书的一角仰头高声喊,“天下苦政治久矣!我终于解脱了!理科我来了!我知道你等我很久了!” 边嚎边绕着班级跑了半圈,在窗边潇洒自如的将政治书扔了下去。 乔卿久咬着包子看傻子似得看着迟辰,萧恕冷漠地把拿吸管捅破豆浆塑封给她递过去。 等迟辰怀着激动的心情坐回座位上,乔卿久才含糊不清的嘟哝了句什么。 迟辰不解的挠挠头,萧恕翻译给他听,“她说,高二还有会考,得考政治,你扔的太早了。” “我靠!”迟辰震惊了,夺门而出。 李念提前捧着卷子来,正撞上迟辰冲出去,随口问了句,“他尿急?” 陈毅迎上来帮李念拿东西,笑得脸上打褶,解释道,“他放飞自我把政治书扔楼下了,结果发现高二还得用,现在下去捡了。” “……”李念扯扯唇角,吐槽说,“考完试把智商给落家里了?” 乔卿久努力吞下口中包子,含糊附和道,“不,迟辰从来不带智商上课。” 语文第一门考,成绩第一门出,其他科目的成绩还在录入中,大概最早得第三节课才能看到成绩条。 拖一分钟,晚死一分钟,学生焦虑的想知道排名,又不希望出成绩。 但今年较为特殊,除了自己的成绩外,还得关心萧恕和杨木的。 贴吧高楼早在他们主席台对杠立誓那天就开了。 楼主是熟悉的老面孔,毅周八卦。 贴名劲爆:[两大扛把子对赌成绩,究竟是道德的缺失,还是人性的自信?让我们拭目以待。] 或许是同考场窥探过萧恕答题的原因,杨木难得没在前两节课来二班后门溜哒。 倒是阮惜假装路过,伸长脖子去看萧恕的语文成绩。 一百零二。 不高,甚至到不了二班平均线。 如果不出意外,阮惜觉得应该是萧恕分数最高的一门了,她笑自己多心,趾高气昂的走了。 走前没忘了嘲讽,阮惜的嗓音尖,让人听起来不舒服。 她努力营造出轻飘飘的感觉骂“垃圾”,结果从自己口里讲出来,就别扭又生硬。 萧恕和乔卿久根本不搭理他,眼神也没给一个。 期末考完试,连带着课间操也停了。 义庄站在一楼告示板前贴换新的成绩排行榜,学生们三两成群,叽叽喳喳的等着换完榜第一时间凑过去看。 贴好又用手从左至右抹平了一次,确定粘合性,满意得点点头,冲后面的学生招招手,中气十足喊,“来看吧。” 他前脚走,后脚大家凑上来,然后他们就在这个只刊各科和总榜前十的榜单上看到了,足足看到了六次萧恕的名字。 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皆是榜首。 英语并列第二。 理科排名全校第六。 陈毅左顾右盼确定安全后摸出手机对着拍了张图,兴奋的冲上楼报喜。 榜前吃瓜群众鸦雀无声。 大哥,我们知道你可能不是个单纯的扛把子。 但你这是不是有些过分惊人了? 你想杨木死,我们都知道,可你不能连带着我们一起嘲讽啊。 考不过一年没上学的,日子不过了哦! **** 乔卿久背倚着墙看少女漫,学委洛今才进门,就把她和萧恕的成绩单递过来。 洛今有点儿胖,看起来整个人圆滚滚的,特好说话,大家都拿她当开心果。 她喜欢班长江尽月,人人看得出。 此刻洛今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磕磕巴巴的恭喜,“阿久,你们赢了。” “辛苦。”萧恕冷清却礼貌的回复道。 他仅是扫了眼,甚至没仔细去看每科的具体成绩,平静的像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 “我们赢啦。”乔卿久伸手抬下巴,对洛今莞尔一笑说,“来,击个掌庆祝下!” 萧恕和杨木动手那天,应长乐在班里公开指责阮惜。 素来怯懦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洛今居然帮忙拖了椅子拦住阮惜离开的路。 乔卿久自认与洛今相熟,但没那么要好,起码达不到洛今会为自己出头的友情。 心思细腻如她觉得洛今和阮惜、抑或是和杨木发生过什么事情,才导致洛今这般厌恶他俩。 乔卿久间接为洛今出了头,她不问缘由,只会一起庆祝。 洛今伸手,小心的和她击掌,对着两人鞠了躬,意味不明的说了句,“谢谢你们。” 便转身跑去发其他同学的成绩单了。 阮惜上个卫生间的功夫,在隔间里听到外面有人议论萧恕。 “萧恕竟然考了全校第四,好几科都是满分,联考题这么变态,数学能及格就不错了,萧恕满分。” “真的假的啊,他不是没来过学校读书吗?” “我能骗你,年级大榜能骗你吗?我听二班朋友讲,萧恕初中时候就拿数学竞赛冠军来着。” “有一说一,我想给他写表白信了。” “害,你说的跟谁没想过一样,你快点儿上,上完回去看成绩单了。” 阮惜在隔间里听得真切,难以置信的跑去十四班找杨木,没能找到人。 她焦急的站在门口剁了几下脚,还怀有丝期待,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嚼舌根的女生乱说的,这种事情三人成虎,反讽也说不准呢。 走廊里来往的人凡是见到阮惜的,都目光同情。 阮惜横行霸道这样久,从未有过这般待遇。 她心中涌起剧烈的不安感,刚迈进二班门口,就被条藕白的手臂拦下了。 乔卿久笑得人畜无害,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班里所有人听清,“阮惜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张过分漂亮的成绩单就立在阮惜面前,萧恕的名字赫然摆在姓名栏。 阮惜头一次觉得宋体也扎眼,她脸色阴沉,怒目死盯着乔卿久不放。 乔卿久睁着杏眼,异常无辜的瞪回去,戏谑道,“主席台上发的誓,总不会有人突然玩不起了吧?” 骤然有只骨骼分明的手截断了阮惜看向乔卿久的视线,萧恕把手往下压,直接盖道乔卿久眼睛上,温和的哄着,“久宝乖,话说多了会被拉低智商的。” 一语双关,把阮惜讽刺的彻底。 狭长的眸微睐,萧恕瞥过面目狰狞的阮惜,沉声警告,“玩不起也让你哥直接来找我聊,再多看我家小朋友一眼,那我就只能对你不讲礼貌了。” 萧恕本人不在乎所谓的名声如何,他人评价与萧恕何干? 不跟女生计较该是每个有教养的男人的准则。 但并不代表萧恕会由着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乔卿久做些什么。 哪怕只是言语和眼神上的针对也不行。 阮惜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想要去和萧恕对视,结果根本分不到他半丝注意力。 萧恕低头望乔卿久时薄唇带着弧度,神情宠溺且温柔,可连看她一眼都觉浪费。 这是种很诡异的情绪,挫败夹杂着难过,分不清究竟是那种更占上风。 阮惜自认为没多喜欢萧恕,不过是看中了他这张脸和冷峻的气质,见色起意而已。 但这一瞬萧恕的双标对比太过明显,使得阮惜恍惚间回忆起动笔给萧恕写那封情书时的心境。 不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她是真在某个刹那,对萧恕上过心的。 阮惜被气的发抖,身体微晃,闭上眼睛别开头。 “阮惜,你的成绩单。”洛今直勾勾的站在她面前,把属于阮惜的那份成绩单递过来,平和的讲。 “……”阮惜感觉到寒意由脊背蔓延,浑身的鸡皮疙瘩立起来,曾经对洛今做过的那些恶,在她闭眼睁眼的间隙浮上心头。 她像是看到了鬼魅般,踉跄着向后退了小半步。 洛今面无表情的重复着,“喂,阮惜,你的成绩单。” 阮惜依然没有去接,反倒是应长乐开了腔,御姐音清冷,“洛今,你给我吧,我拿给她。” 洛今摇了摇头,坚持道,“我要自己给她。” “阮惜。”洛今压低了声音,干笑了几声。 结果没控制好笑法,呛到自己,嘶哑着嗓子,“你的卷子。” 阮惜是听过洛今这样讲话的,当时洛今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喊,“阮惜!你迟会早遭报应。” 而自己在做什么呢?当时似乎举着手机录像,狂笑不已的告诉洛今,“世上真的会有报应这件事吗?如果有的话,那要什么时候才会应验啊。” 洛今现在的每个举动,都在以无声的方式通知阮惜,“你的报应开始了。” 乔卿久早早察觉到洛今与阮惜有过节,她身体力行的越过萧恕从洛今手里抢了成绩单,一把塞到阮惜手里,嚷着,“自己拿好。” 然后把剩下小半沓的发放工作扔给了萧恕,自己勾搂着洛今的脖子讲,“今今陪我去趟厕所啊。” 洛今得救了,是乔卿久救了她。 “喏,我也不知道你会想喝什么,就直接按我喜欢的买了。”乔卿久把草莓牛奶递过去,温柔讲。 洛今点点头捧到手里,“谢谢,等下回班了我给你转账。” “不用了。”乔卿久扶着栏杆眺望一楼的大厅,仍旧有同学站在红榜前指着萧恕的名字说些什么,多半是夸奖。 厉害吧,我家的啊。 乔卿久粲然笑笑,歪头说,“一瓶喝的而已,我请得起,别再推诿了,再算下去,我是不是还得还你一片加长版苏菲420夜用啊。” “……”洛今摇头如拨浪鼓,“不用,是我应该做的。” “那请你喝东西也是我应该做的。”乔卿久顺着话茬说下去,洛今红了脸继续道谢。 乔卿久和洛今从点头之交升级成朋友的起源就是卫生巾。 之前有段时间因为忙着练舞,总是熬夜学习,乔卿久的月经提前了几天,偏巧不巧的应长乐那天去参加数学讲座,没跟她一起上卫生间。 乔卿久沉思片刻机智的敲了下旁边的门板求助,三分钟后得到了从底端递进来的加长卫生巾和整包餐巾纸。 洛今等在门口,手里是个黑色塑料袋,一看就是二楼超市卖卫生巾的必备搭配,还攥了板止痛药,贴心的问她痛经吗,要不要吃药,她哪里还有冲泡的红糖姜水。 乔卿久笑着否定说自己很少痛经,可洛今还是在进了教室后主动拿走了她的杯子,为她打了瓶温水。 洛今的下唇被她自己咬破了,就在刚才她给阮惜递成绩单的时候。乔卿久不知道阮惜和洛今过节多深,可以洛今这般性格,怕是事情不会小。 这姑娘平日里不声不响,连聊天都要别人起个头,任由大家开玩笑揉捏搓圆,解答问题的很耐心,几乎包揽了老师布置的任务,没人乐意放学后留下画板报,她就一个人慢吞吞的完成,从来没抱怨过半句苦。 标准的奉献形人格,人是真的很好,可太容易被欺负了。 乔卿久知道的,所以她得护着洛今。 77.倾酒。 “这次我们班的数学平均分高过一班二点一分, 这说明什么?说明本阶段你们在数学上异常上心,老师那是非常的欣慰。”数学老师林戎耿直且扎心的站在讲台上抖萧恕的卷子, 得意洋洋的夸奖, “但有些同学一年三百多天坐教室里,暂且不论学的到底怎么样吧,到现在还不写解字被扣分, 你每天是来学校坐着梦游的啊。” “笑!还笑!我说的就是你!梦还没醒啊路沉眠!你写八百个解字交来我办公室!下次再看到谁不写解, 我送他写八千个增强记忆力!”林戎掰断粉笔头冲路沉眠脑袋砸过去,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二班人基础就在这儿, 稳扎稳打, 题难大家就一起难, 不耽误, 又上了心复习, 考得都还算不错, 起码今年没有除了阮惜之外的人离开二班。 萧恕和应长乐基本上把理综三科的头筹包揽了个遍。 奈何谁也不好去开这两位“畜生”的玩笑。 他俩一左一右的坐哪儿,人站过道中间都能感受到气温莫名的低了好几度,就乔卿久这种笑容甜美的小太阳也拉不回来。 别人是年岁增长脾气越发随和, 萧恕和应长乐这两位越大越冷, 以前还知道笑笑呢, 现在笑的敷衍死了, 不敢惹不敢惹。 最主要是他们初中就是跟一个班读的, 打击受多了, 不习惯也被迫习惯了。 人嘛, 总是要接受现实荼毒的。 一中暑假放三十天八月下旬开始接个小学期补课,九月一号直接正式开学,公布成绩后的四天上午由老师上课订正卷子, 下午两节自习后三点钟放学, 周四开完家长会就直接放假了。 订正卷子这三天时间学校会放松监管,平时玩手机偷偷摸摸背着人,套在袖子里、卡在笔袋中,时刻观察周围动向。 现在摊放在桌上也不会有义庄冲进来没收,跟哪儿玩的都是手机,但在学校玩的最香,平常压抑久了,难得放纵。 外班人诧异萧恕的成绩,上个厕所也要讨论几句,可班里人居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阮惜震惊之余黑着脸去拍同桌高飞的肩膀,没好气地问他,“喂,萧恕初中时候成绩很好吗?好到一年没上课,还能考第一?” 高飞正在跟前桌双排吃鸡,两人正跑毒激战决赛圈呢,突然被人打断了半秒,还是这样没礼貌的打断法,心里不太舒服,高飞边操作边轻飘飘的回了阮惜句,“不然你以为怎样啊,我恕哥初二数竞就得奖了。” “……”阮惜被怼得哑口无言,平时不当人,迟早要翻车。 跟她混迹在一起的小姐妹全是国际部花钱进来读的,从来没人跟阮惜说过萧恕的从前如何。 杨木虽迟,但到。他在第三节课下课杀到二班后门,指着萧恕不可思议的讲,“你他妈的肯定作弊了!” “呵。”萧恕轻嗤,讥讽道,“我作弊?我抄谁的啊?” 迟辰和路沉眠考的不错,心情大好,加上物理滑铁卢正在找寻心里安慰的陈毅跟迟辰同桌串了位置,三个人不知道从哪儿搞了副扑克,在斗地主玩。 “王炸!”陈毅站起来摔掉手里最后两张牌,睨杨木添油加醋的嘲笑,“能抄到年级第一,我恕哥多牛逼啊,也是个本事了。再说跟最后一考场里能抄出第一,是不是忒搞笑了,杨木你行你上啊,能跟一中作弊成功,我跪下喊你爸爸。不行的话,风里雨里,我们全班主席台等你履行诺言吼。” 上次篮球场的结怨的事二班人没忘,这个岁数的人若意气相投能对饮拜把子,若看不惯你则处处为难。 嘲讽杨木就嘲讽了,压根儿不需要挑日子。 用迟辰的话讲就是,“我们占理、我们还有恕哥,我们怕什么?” 萧恕嘴里含着柠檬糖,抬眸不屑地看着杨木,语气恹恹讲,“成绩是我堂堂正正考出来的,你觉得有问题,可以去找老师另出套卷,我全校直播答题,如果非要这样你才肯履行诺言的话,我可以配合你。” 少年和光不同尘,萧恕慵懒的瘫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勾扯着领口,锋利喉结滚动,显得松散又狂妄。 “另外我希望你可以站在主席台上喊你是贱.人的时候追加个道歉,对我家人道歉,你怎么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无所谓,我任你觉得,我不在乎。”萧恕不咸不淡的讲下去,“但别牵扯上我家人一起骂,你可以选择不道歉和把发过的誓当放屁,但我提醒你一句,马上就要放假了,出了校门可就没人能让我停手了,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是比较清楚的。” 萧恕话说的平淡而直白,就差告诉杨木,不道歉我出门搞死你了。 “你想的!”杨木本来想说“你想的美”。 他握拳怒气冲冲的看向萧恕,对上双狭长阴鸷的眸,顿时改了口。 出来混的都明白,一个人究竟能有多狠戾,不在于他放的话够不够狠,打架够不够凶。 而在于他有没有动杀心。 这和谐社会的,寻常小混混或者扛把子动个手,诉求非常鲜明,我要求你听我的,不听我的我打到你听我的。 但如果我不听你的,你就要搞死我,那就过分了,我只能喊你大哥。 人在江湖走,谁狠谁头牌。 杨木也算是个好面的人,他握拳狠狠的砸向萧恕的书桌,震得桌上成绩单浮动,“周四操场见。” “记得向我道歉。”乔卿久接腔,杏眼眯起,一字一顿地说,“带上阮惜,一起道。” 杨木努努嘴唇想骂人没骂出口。 “就按她说的做。”萧恕冷冷道。 杨木甩手离开,跟着一起出去的还有阮惜。 萧恕捏了下乔卿久的脸颊,勾唇散漫地笑,“下午还上吗?不上的话去看哥哥玩车?” “好啊。”乔卿久点头,乖顺应。 **** 午餐是在非常烤解决的,夏日烧烤是最优选,中午店里人不算多,店员引着他俩说坐空调这边,被乔卿久拒绝了,她选了最里面的位置坐。 乔卿久和萧恕如出一辙的喜静,但往日外露的性子随和柔软,不会特地表现出来,可有的东西骨子里是带了的。 刚见面就崩掉人设,现在关系又是……反正她不必在萧恕面前装,随性所欲的按自己喜好来。 “为了庆祝你全校第六,所以今天我来点哦。”乔卿久自信满满,唇边梨涡浅淡。 萧恕用茶水烫着餐具,抬眸安慰道,“你真不用这么努力,我自己点就行。” “相信我,我来点,我们肯定能吃上饭,我保证!”乔卿久小朋友伸出四根手指比四,“我对天发四。” “……”萧恕静默半分钟,把餐具归位,颔首说,“行,少吃一顿也饿不死。” “瞧不起谁呢?”大数据时代,乔卿久抬手扫码。 没过两分钟就有店员迎上来,面带微笑的重复,“乔小姐是吗,我这边显示您点了两份您平时的固定餐品,请问需要帮您取消一份吗?” “不用,我点的就是两份。”乔卿久豪气答,指了指萧恕,“你问这位还要加点儿什么就可以了。” 得了,萧恕以为乔卿久转了性,突然治好了选择困难。 原来是自家烧烤店,早知道她这毛病,提前录入了个人喜好,直接以套餐形式点选就行。 萧恕没加,但让服务生从头到尾报了一次菜单,自己顺带录了波音。 要把自家小宝贝儿爱吃的东西统统记录在案呀。 **** 乔卿久回八号院换了身衣服,原因无他,单纯为了让萧恕显得不那么禽兽。 带妹儿出去玩的人有很多,但带穿校服出去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躺平任嘲。 萧恕坐在横栏上抽烟等她,百无聊赖的滑着手机屏幕,跟冯洲龙交代,让他下午记得把阿柴带到车场,狗到人到,否则人也不用过来了。 之前送乔卿久去舞蹈附中跳舞的时候天天带阿柴给她在车上打发时间玩,最近忙期末考,有日子没见过阿柴了,偶尔会撒娇说想它。 从冯洲龙回复的字里行间,就能看出他的愤慨:[你根本不拿我当兄弟!你就是馋我儿子!我冯洲龙就是名字倒着写!就是死了!也不会把我儿子带给你撸的!] shu.:[你随意,我要见到狗。] 冯洲龙:[你做梦!] 萧恕不回他了,因为乔卿久终于收拾好出来了。 她画了淡妆,下垂眼线末端微微上扬,把原本过圆的眼睛拉长了些,清纯里带了丝妩媚。 着水蓝色的雪纺纱裙,上身收腰修身,裙摆剪裁不规则,把腿部线条显露的淋漓尽致,又冲淡了上半身的端庄,增加了几分俏皮的感觉。 长发发尾夹了卷披散在肩头,有星月镶钻的卡子在衬在黑绸里,闪闪发光。 “好看吗?”乔卿久单手伸高,原地打转,裙摆随着动作飞舞。 像是只小孔雀,随时会开屏。 萧恕指尖点了点打火机,哑声答,“好看。” 乔卿久弯腰,和坐着的萧恕平视,眸光流转,尾音带着笑意,“你家的,能不漂亮吗?” 倾身时莹白晃到萧恕眼前,本人却对春光泄露毫不知情,还在调戏人。 “呵。”萧恕伸手,卡着她的下巴轻柔摩挲。 他生了副英挺的五官,偏偏眼尾是挑的,不是那种标准的桃花眼,却载了风情,散漫地笑起来让人觉得轻佻浪荡,不笑的时候又冷淡至极。 乔卿久被这双深邃的含情睛蛊惑,忘了拍开他的手。 “再跟哥哥撒娇,下午我们就在卧室里玩了。”萧恕痞笑,吊儿郎当的调戏。 “哦。”乔卿久眨眨眼,明知故问道,“我才十六岁,你能跟我玩什么?” 她生怕怼的不够,反唇相讥补充讲,“犯法的哥哥。” 萧恕松手,指腹轻点她涂了口红的唇,背往横栏后靠,懒洋洋的问,“亲人犯哪门子法?” “……”乔卿久后退了大半步,拉开安全距离,嘟哝抱怨着,“你把我口红弄花了。” “我还能用其他方式,让它花得更厉害一些。”萧恕眸色晦暗,幽幽讲。 乔卿久疯狂摇头,“不了不了,我想出门,有话好好说。” “刚刚不是还浪呢吗?”萧恕轻哂,“别停,继续啊。” “我不跟你计较!”乔卿久嘴硬。 萧恕用触过她唇的指腹在手臂上抹开,偏橘的红里夹杂了点儿闪亮的金粉,是真挺好看的。 他们步行去清狂提车,路过胡同口小卖铺时乔卿久如常去买酸奶。 胡同口的槐树不知道见证了几载春秋,高过院墙,枝繁叶茂。 阳光斑驳的透下来,乔卿久垂着头,玩心大起的去踩那些光痕。 萧恕无奈又宠溺的抱臂看着她,能干出这种事情,估计超过不了四岁。 “你们是一对儿吧。”老奶奶和蔼的笑着问,她打得还是萧恕第一次陪乔卿久上课时的那团毛线,但已经初见了毛衣的雏型。 “嗯。”萧恕颔首,直接肯定了。 老奶奶慢吞吞地穿引着毛衣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奶奶能不能看到你们结婚。” “你还能看到他们生娃呢。”忽然插进来另一个苍老的男声,老爷爷抱着碗桑葚从后门晃出来,吹胡子瞪眼的批评,“老太婆成天瞎想什么呢!” 老奶奶把毛衣针往桌子上一推,也拌起嘴来,“你咋个总是凶我啊。” 乔卿久连忙赶上前劝架,“爷爷奶奶别动气,不值当。能看到的,我保证,过两年就能。” 萧恕闻言挑了下眉,直勾勾的向她看过来。 言多必失,乔卿久闭嘴了,她的思路非常简单,劝架就直接从根源上掐断原因。 既然老奶奶担心的是:能不能看到她和萧恕结婚。 那她答:肯定能。 事情就了结了。 老爷爷和老奶奶的确是停止了争论,还用一次性纸杯装了满满当当的一杯桑葚给她带走吃。 可新的问题迎头赶上。 “久宝。”萧恕温柔喊她。 乔卿久全当听不见。 萧恕抿唇笑,“不是说过两年就结婚,这就反悔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桑葚已经完全熟透了,深紫色的果肉上挂着晶莹水珠,乔卿久揪着把抿了两颗,酸甜可口。 抚慰了她卖掉自己去劝架的幼小心灵。 “再不说话我们就回去让爷爷奶奶评评理了啊。”萧恕威胁道。 乔卿久抬眸,委屈巴巴的看他,“我刚刚就是为了劝个架,你这人怎么上纲上线的啊。” “行吧。”萧恕叹了口气,一副落寞而孤寂,为情所伤的模样,“是我错付了。” “几个菜啊哥哥。”乔卿久掐着腰戏谑,“喝酒时候但凡多吃两颗头孢,至不至于醉的这么厉害。” 萧恕睨她,“现在怎么突然不委屈了啊。” 乔卿久快速往前走了两步,回身站到萧恕面前,“装乖对你没用,所以我摊牌了。” “那你摊。”萧恕不可置否。 余光里扫到抹红,乔卿久定睛追着这颜色看过去,发觉是属于自己唇彩的颜色。 阿玛尼302,锦鲤色。 洁癖如萧恕没擦掉,还在手背上蹭开了。 这大概是很奇妙的体验,会让人生出种成就感来。 会有人为了我,去更改他的习惯脾性。 怎么可能不为之动心? 乔卿久勾起萧恕的手,十指修长,骨骼分明,腕骨处微凸,顶好看的一双手。 她低头,在萧恕手背印下完整的唇印,笑盈盈地讲,“现在看着就顺眼多了。” “这算是提前盖章?”萧恕晃了下手,沉声问。 乔卿久扭过头往前走,微风把她的话传到萧恕耳畔,“你要是偏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啊。” “行,还三年零七天。”萧恕跟上来,漫不经心的讲。 “什么三年零七天?”乔卿久不解。 萧恕懒调科普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定婚龄,男性二十二周岁,女性二十周岁。” 有人忽红了脸,难得没反驳。 有人算的明白,就差坦白说。 情侣间谁人都祈愿过天长地久和永不分离,可到走到最后的寥寥无几。 萧恕和乔卿久在这个闷热、蝉鸣嘶吼的炎炎午后,那最不着调地方式说他们的今后。 却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 他俩到清狂的时候冯洲龙和蒋圣都在,阿柴晃着尾巴朝乔卿久跑过来,“嗷呜”了两声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她的脚踝,萧恕按着狗头把它挪开。 蒋圣从车底探出脑袋,极其上道的喊了句,“妹妹!” “……”最近这便宜哥实在是太多了,乔卿久认都认不过来,求助似得看向萧恕。 “她敢叫,你敢应吗?”萧恕扔了根磨牙棒给阿柴,把狗打发走,冷淡问。 乔卿久耸耸肩,示意不关她的事,自我介绍道,“我叫乔卿久。” “蒋圣。”蒋圣自报家门,匍匐钻出车底,站起来抖了抖灰,疯狂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大嫂好。” 乔卿久这辈份是坐火箭飙升的。 萧恕没否定,薄唇微勾,显然被这个称呼取悦到了。 乔卿久无所谓别人怎么叫,况且叫的是事实,她莞尔一笑回蒋圣,“我也知道你。” “恕哥经常跟你提我是吧。”蒋圣扯干净毛巾边擦手边展示他的话痨属性,“我和恕哥从小就认识,小时候追她的妹子乌泱乌泱的,他一个也不待见,嫂子我跟你讲啊……” 萧恕无情打断了蒋圣, “大龙呢?” “出去试车了,等下估计就能回来了。”蒋圣答完继续和乔卿久白乎,“嫂子读二班是吧,我初中同学基本上跟你一个班。” “嗯嗯。”乔卿久点头,竖起大拇指,软糯的讲,“我就是从同学那儿知道你的,中考买了假涂卡笔,选择题一分没有,神仙啊!” 蒋圣噎住,迟缓地吐出句,“我靠!” 萧恕按着毛巾拍了拍蒋圣的肩膀,警告道,“不许爆粗。” “嫂子欺负我。”蒋圣嘘气,控诉讲。 “我哪有。”乔卿久半敛着眸,杏眼圆睁,辩白着。 萧恕端着副主持公道的脸,偏心回,“她陈述事实而已,我外卖快到了,你去门口帮忙拿回来。” 蒋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门口等外卖小哥,回来时阿柴已然被萧恕装进了狗包。 他看看手里的两杯草莓牛奶,显然是没有自己份的。 蒋圣悲从中来,把草莓牛奶往桌上一放,哀嚎着扑上去按住狗包,“恕哥你不能带阿柴走啊,大龙交代过,你带走他儿子,他会锤死我的。” 萧恕斜靠在桌子前,长腿半伸,嘴里咬了根烟,懒得搭理他。 乔卿久勾过草莓牛奶,柔声细语的道了谢。 蒋圣转换思路,立刻去和乔卿久卖惨,“嫂子,你看恕哥。” “我看了啊。”乔卿久捧着杯,眉眼弯弯的注视着萧恕,视线在半空交汇。 “放心吧。”她的声音极其动听,是山涧流水潺潺,琅铃做响。 萧恕抿唇没讲话,蒋圣松了口气。 下一秒蒋圣就进了icu。 因为乔卿久讲,“等你被人锤完了,我肯定第一时间给你打120急救。” 听听?人能说出这种话?果然人相处久了,连说话的方式都跟着像。 蒋圣绝望的用毛巾抹了把脸,苦口婆心的劝,“嫂子,少跟我恕哥混吧,你看你一仙女,被他带的这么刻薄,以后还怎么上天。” “呵。”萧恕笑出声,揉了下乔卿久的发旋。 乔卿久唏嘘,“虽然很幻灭,可我的确比萧恕刻薄多了,望你知。” 蒋圣沉默,“……” **** gt锦标赛是汽车场地比赛,有固定的赛车场,练车基本都在车场,而这两年赛车电影里的都是拉力赛,即汽车道路比赛。 两者在形式上差异甚广,车型改造起来也不一样。 但职业的车手基本都能开,也会私下约着上道跑拉力。 萧恕就钟情于拉力,然而拉力需要与领航员的绝佳配合、需要成千上万次的跑路段,现实不允许他把全部的时间付诸于赛车这件事上。 他还得学习呢,天上砸不下来数学满分,不要闹。 赛车作为世界上最昂贵的竞技运动,玩车的多数是富家子,当然也不乏有偏执热爱赛车,抛妻弃子卖房子玩的。 高速和弯道漂移直接导致肾上腺素飙升,快感冲头。 男人的劣根性使然,根本无法抗拒这种快乐滋味。 他们到的时候赛场里还没其他人,乔卿久抱着阿柴坐在观众席上,看萧恕跑圈。 纯黑阿斯顿马丁劈风呼啸而过,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过弯时摩擦地面留下胎痕,乔卿久不懂赛车,可她看的非常专注。 因为开车那人是萧恕,所以爱屋及乌。 “嘿,妹妹好啊。”乔卿久注意力全集中在那辆飞驰的跑车上,没发现有人坐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 她侧目,看见位漂亮美艳的大姐姐,穿旗袍款连衣裙,细高跟,红棕色大波浪长发,指甲是猫眼石绿,从头发丝开始都透着股精致劲儿。 “姐姐好。”乔卿久乖巧的回应。 “我叫林故若。”林故若伸出手,冲着赛道抬了下下巴,调侃道,“你是萧恕家的小宝贝儿吗?” 乔卿久反问,“他经常带人来吗?” “没有。”林故若否定,慢条斯理的讲,“姐姐从来只管独一无二的东西叫宝贝儿。” “那姐姐一定也是谁的宝贝儿。”乔卿久展颜回。 林故若无可奈何的笑笑,夸奖道,“真可爱。” “可惜我不是。”她稍顿,收了笑意,目光放远,乔卿久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入口处进来了一群人,其中冯洲龙和蒋圣乔卿久是认识,不认识的也有两三个。 最显眼的那位五官端的出众,和萧恕是不同风格的长相,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面上笑意十足,举手投足间把“纨绔”两个字释意的淋漓尽致,已经换好了防护服,单手抱头盔,边拉防护服拉链边朝这边走着。 还冲他们这边勾了下手。 很明显,这个动作只可能是对着林故若去的。 “男朋友?”乔卿久好奇问。 “少儿不宜,再问自杀。”林故若仰头把长发束拢成高马尾,单手划开手机,“方便给姐姐个微信吗?晚上有空带你去吃饭,不带狗男人。” 乔卿久在某方面和男孩子异曲同工,对漂亮大姐姐毫无抵抗力,她立马就加了。 两分钟以后,乔卿久目睹林故若迎上去踮脚和这位纨绔哥在她面前激.情拥吻。 行吧,成年人的世界果然很复杂,她还是个宝宝。 鲁花生早早注意到了观众席上的女孩子,真他娘的貌美,想泡。 他们圈里最不缺的就是盘靓条顺的姑娘们,说句难听点儿的,陪酒的公主们个顶个的会来事。 打着清纯女大学生称号的海了去了,玩多了鉴婊能力飙升,区别装纯和真纯也就扫一眼的事儿。 鲁花生四下环顾,做出了两个判断。 第一、这姑娘是真的纯。 第二、这姑娘看起来没主。 他可能是真的瞎了,才没认出来乔卿久手边放着的狗包里,装的是阿柴。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鲁花生转身就去车库拎了盒准备进献给萧恕的点心回来。 暗戳戳的凑到乔卿久面前,单手抄兜装帅,捧着点心盒递过去,讨好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刚刚鲁花生准备勾搭的时候冯洲龙就看到了,可他是真真正正见识过乔卿久实力的。 并且刚刚承受夺子之恨,他报复不了萧恕和乔卿久,还不能想看乔卿久虐鲁花生爽一下了吗? 蒋圣更是默不作声,手搭在冯洲龙肩膀上等看连台好戏。 他们都在等乔卿久开口怼人,结果出乎意料的,乔卿久根本没说话。 她似羽翼的长睫毛微颤,眨了眨眼睛,伸手在空气里瞎比划了两下,直接装了波哑巴。 鲁花生满脸懵逼,不死心的再度确认道,“妹妹你不会讲话的吗?” 乔卿久食指在耳朵边打了两三转,然后双手在胸前打了两下叉。 不光装哑,还直接装聋了。 林故若气喘吁吁的趴在容磊胸前平息,附在他耳畔低语了两三句。 容磊也偏头看过来。 乔卿久演得有模有样,智力水平不行如鲁花生真的信了。 故事里说有些人,为了泡妹子,什么手段都想得出来,鲁花生思量片刻,摸出手机打了行字,举着屏幕讲,“那妹妹你认识字不?” 乔卿久往他身后指了指,鲁花生挠头,脊背忽然顿生出种凉意。 明明是盛夏时节,赛道上翻涌着滚滚热浪,觉得哪里不对已经来不及挽救了。 “认识、会说话,懒得搭理你而已。”萧恕清冽低沉的声线从背后传来。 萧恕的声线辨识度过高,鲁花生虎躯一震,僵硬的赶紧收回手里的点心盒,意识到萧恕就在他背后以后,又迅速的再双手抱到胸前掩饰。 乔卿久笑靥如花,声音清甜,藕白的手臂挥动,“哥哥你跑完啦。” “嗯。”萧恕勾唇散漫地笑了下,说道,“再跑怕你被人调戏了。” 这声哥哥叫的有那么几分意思,鲁花生的第一反应是这是萧恕他妹。 似乎想泡兄弟妹妹也不是什么大罪过,喜结连理嘛。 于是鲁花生挺直腰板乐呵呵的讲,“恕哥,你缺妹夫不?瞅我可还行。” 乔卿久杏眼水汪汪的,偏头越过鲁花生去看萧恕,嘟哝着,“调戏到没调戏,但好像有人准备上你的位。” “我上谁的位?”鲁花生的智商不许他立刻反应过来。 萧恕大步上前,翘着二郎腿坐在乔卿久身旁,手虚虚搭在她平直肩头,掀眼皮睨鲁花生,“听说你准备上我的位?” “可不是听说啊,他就是撬你墙角呢恕哥!”蒋圣大声嚎。 “瞧一瞧、看一看,还有没有点儿江湖规矩了,小鲁啊,你听猛的,居然妄图泡大嫂。”冯洲龙跟着吆喝。 鲁花生满头冷汗,谁特么的知道你们俩夫妻情趣是称乎兄妹啊,他急忙辩解道,“不是,恕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嫂这点心就是送你的。” 林故若像只树袋熊,伏在容磊胸前,红唇夺目,看着容磊感慨万千的补刀,“唉,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 不知道是对着谁内涵呢,容磊掐着下巴堵住了她的唇。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桥都能被鲁花生的泪冲塌了,他急切的解释,“我真不知道这是大嫂,否则你借我一万个胆,我也不可能去撩大嫂啊。” 萧恕的指尖在乔卿久肩颈处摩挲,他长期摸方向盘,指腹带了薄茧,有些微微痒,却并不难受。 他点了两下头,作出精准判断,“所以你的确勾搭她了对吧?” 鲁花生无助地望了一圈儿,发现这群兄弟是个顶个的落井下石好手,绝望之余抓着基本等同于没有的毛寸承认错误,“我有错、我是个人罪人,我再也不敢了。” “那行吧。”萧恕四两拨千斤的略过道歉,“错了总要有点儿表示的,把你点心师傅的联系方式交出来吧。” 乔卿久偏头和萧恕含情脉脉的对视,补充讲,“我想要很久了。” 这对小情侣别管是斯文败类还是白切黑,都是不当人的主。 做好了忍痛割爱大出血准备的鲁花生懵逼的问,“就这?” “不然呢?”萧恕反问,“你如果闲的没事找锤,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蒋圣和冯洲龙哥俩好,异口同声的喊,“我们可以一起成全你。” “你们成全个屁!”鲁花生扭头骂骂咧咧的回,挠头懊恼讲,“恕哥我跟你讲实话吧,这点心是我家保姆做的,她家祖上是路边卖这些玩意儿的,后来城市规划就不干了,我也是偶然发现她做这些东西好吃的,盒是我定制的,怕你们嫌弃不是正经师傅做的,不好意思告诉你们,才一直不说的。” 鲁花生掏出手机滑了两下,“她电话我发你微信了,等我回家交代她一声,你想吃就给她打电话,我让她做好了直接给你发同城速递。” “……”萧恕和乔卿久十分默契的扯了下唇,谁能想到会是这出呢。 点心师傅真人不露相啊。 萧恕不咸不淡地讲,“那还是算了,还是照旧,你帮忙带给我吧。” 他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最起码自己媳妇儿吃个点心还要别人买了给他这种事,萧恕不喜欢,所以随口去诈鲁花生要联系方式。 但既然是人家保姆做的,也真没必要越级去折腾人了。 “磊哥。”萧恕喊容磊,揶揄道,“别亲了,我家小朋友未成年,别教坏孩子,咱俩跑一场去啊?” 容磊愣是在被萧恕点名后接完了这个吻,揽着林故若的纤腰扬眉戏谑回去,“那你可千万记得你家小朋友未成年。” 言下之意是:有本事你别亲你家那位啊。 乔卿久聪颖,霎那间明白潜台词,圆润的耳垂肉眼可见的红起来,林故若食指点了下容磊的额头,警告说,“你别欺负我罩的小朋友啊。” “你变了若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很爱我的,你现在居然帮着别人说话了。”容磊顺势揉了把腰调侃说。 林故若拍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你哪位?” 众人免不了又是一顿嬉笑。 乔卿久开腔,软软糯糯的讲,“被亲完就不认人的,兄弟你混的是真不行啊。” 得,不愧是萧恕家养的。 白切黑属性值爆炸。 关键是林故若还跟着点头,振振有词的表示,“他吻技实在太差,试过后我不想再认识他了。” 容磊心生凄凉,奈何无法对林故若和乔卿久任何一个发作,只得冲萧恕勾手挑衅,“你过来,赛道上教你做人。” 萧恕从鲁花生手里接过那盒点心,塞到乔卿久手里,“看哥哥赢给你看?” “输了我也永远看你呀。”乔卿久莞尔,温柔答。 “真乖。”萧恕起身,拂开她额前的空气刘海,薄唇轻印上去,低声呢喃道,“赐我幸运吧小公主。” 乔卿久仰头,漆黑的杏眼里映着萧恕颀长的身影,“巴啦啦魔法,全世界的幸运,加成!” 蒋圣捂着冯洲龙的眼睛,自己闭眼,神叨叨的念咒,“我看不见,我看不见,秀恩爱,死得快。” 鲁花生机智的把头扭了个方向,眼不见为净。 结果正撞上容磊在和林故若索吻,容磊被|干脆的拒绝后死皮赖脸的扣着人亲,鲁花生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去车底。 观众席上放了记录成绩用的纸笔,萧恕翻开背面写下八个大字,直接把纸放到乔卿久腿上,才心满意足的去和容磊飙车的。 林故若好奇萧恕写了什么,凑过去一看。 【禁止投喂,咬到自负。】 行吧,也没什么大毛病。 容磊的跑车是亮红色兰博基尼lp700-4,起赛点在观众席,六圈定输赢。 蒋圣和冯洲龙一人一表作裁判。 萧恕扣好头盔,靠在车前,对乔卿久做了个比枪的手势,乔卿久笑着比了个心。 “别秀了,爷看的头疼。”容磊调侃着,伸手握拳放得很低,萧恕同样握拳和他上下对了两下拳。 各自上车,随着一声枪响。 一黑一红两辆跑车加速冲出,引擎声轰鸣,绝尘而去。 视线无法捕捉到闪电的踪迹,同样也无法肉眼的直观看到萧恕和容磊的驾车轨迹。 乔卿久从前对赛车并不感兴趣,好在此刻赛道上只两辆车,颜色泾渭分明,区分的彻底。 黑红跑车你追我赶,距离拉的很近,难分彼此。 她就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对每个过弯和刹车点毫不知情,却无端为此热血沸腾。 喜欢竞技的人无法拒绝这种比拼时刻,场上赛车的速度牵动着观众,令人热血沸腾。 乔卿久在这一刻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人特地跑去隔壁市看一场f1方程式赛车了。 萧恕在最后一个过弯点甩开容磊半米,加速冲刺。 兰博基尼紧随阿斯顿马丁之后越过作衡量线的蒋圣。 车窗被摇下。 78.倾酒。 蒋圣和冯洲龙对表宣判, “恕哥比磊哥快0.47秒,恕哥赢了。” “不及当年勇、不及当年勇。”容磊吊儿郎当的念叨着, 凑到林故若旁边坐下, “宝贝儿,我输了,不给我一个吻安慰我一下吗?” 林故若眯起眼睛, 吐出个单字, “滚。” 萧恕在他后面开门下车,左手拎着头盔站在乔卿久面前, 接过她递来的草莓牛奶。 大概是有了对照组, 或者是恋爱中的人没味觉。 萧恕觉得这草莓牛奶的确是好喝, 怪不得乔卿久会喜欢。 “都给哥哥喝好不好?”萧恕垂眸温柔征询意见。 “你喝。”乔卿久眉眼弯弯, 软语答。 萧恕直接就着吸管喝空, 抿唇称赞, “好喝。” 边夸边瞥向容磊。 这是嘲讽谁没对象呢? 萧恕走上赛车这条路算是容磊拉着他入的门,种种原因夹杂在一切,两个人初见就打了一架, 后来会成为这样要好的朋友, 是谁也没想到过的。 无论承认与否, 世上就是有爱屋及乌这回事的。 乔卿久在萧恕看容磊的这抹笑意中, 恍然大悟林故若为什么确定了她是萧恕带来的人后, 会对她示好了。 容磊摊开手, 怨念的看着林故若, “若若,我水呢?” “我是小卖铺吗?”林故若悠悠答,“还管卖矿泉水?” “……”容磊被噎了下, 舔了舔唇角。 鲁花生适时递上了瓶矿泉水, 语出惊人的感叹着,“磊哥,情场赛场双双失意啊。” “有种人是不用说话的。”容磊喉结滚动,灌下大半瓶,眸色一沉,威胁道。 林故若接了话,顺下来,淡然一笑,“死人都是不用说的,有需要联系姐姐,我家开殡仪馆的,送葬一条龙服务,全南平没有比我家更周到的。” 容磊乐了,他失意个屁,关键时刻林故若还是向着他的。 “问问你家宝贝儿晚上想去哪儿玩、吃点儿什么,我请。”容磊心情大好,双手撑着膝盖俯身侧目而视问道。 “……”乔.知名选择困难症.卿久,并不想被关照厚待。 “等下去环山公路兜个风,然后选个湘菜馆吧。”萧恕指尖勾着乔卿久裙子上的蝴蝶结,思量片刻讲,“若姐和我家这只都挺喜欢吃辣的。” 容磊颔首,干脆回,“行啊,不过我问你家小朋友,你抢答,什么毛病?” 萧恕无奈的耸肩,“我家宝贝儿选择困难症,你再问两句她想吃什么,她能纠结的摇骰子。如果坚持要问,可能会哭唧唧的求我帮她选……” 这段话萧恕没说完,因为乔卿久非常迅速的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漆黑如墨的杏眸圆睁,作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你再说我就杀了你哦!” 事实证明了,没有人能逃脱女朋友的制裁。 风水轮流转,容磊在狂笑。 九头岭环山公路大大小小一共二十四个弯道,是南平玩车这票人最钟爱的飙车场地。 早些年地下飙车族再九头岭赌黑车,玩命飙车,出了不少事故。 经过数次整改,现在规范了不少。 容磊在山下开了家超跑俱乐部,萧恕也随手投了钱,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换了场子。 “带你上去兜个风?”萧恕就着乔卿久的手咬了半块她吃了的牛舌饼,沉声问。 “你什么毛病,老喜欢抢我手里吃的。”乔卿久含笑吐槽,随口嘟哝了句,“为什么不是飙车而是兜风啊,你千万别跟我说,这个俱乐部是供富二代泡妹兜风用的。” 鲁花生、蒋圣、冯洲龙三人齐齐仰头看天花板装死,谁也不肯坦白从宽,是他们中有人泡妹子时为了耍帅带妹飙车,妹子在车上吓哭了,车停开门就干呕了几分钟,吐完拎包就走,还不忘甩个巴掌的日狗往事。 后来他们中有人带妹儿,就都是兜风了。 人活着有什么不好的,挨巴掌它不疼的吗! “怕不怕?”萧恕越过中控区边把粉红色头盔给乔卿久扣好,边问。 某人摇着头,结果发现她卡着头盔,摇与不摇没什么区别,于是又摘了下来,“你开我怕些什么。” “头盔戴上。”萧恕强调。 乔卿久嘟嘴装作听不见,去给自己系安全带,不紧不慢的讲了句,“你不是也没戴?” “行吧。”萧恕的尾音拉的很长,瘦长的手指轻轻叩点了两下方向盘,像是在琢磨什么事情。 最后收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突兀的喉结滚动,凝视乔卿久认真的讲,“那你的命现在就交给我了。” 萧恕甚至没有去系好安全带,就已经猛地踩下了油门。 突如其来的起速,乔卿久整个人被冲力带向椅背,跑车在山路上疾驰而过,车窗开了条小缝,耳畔是呼啸的风。 巍峨群山和应接不暇的景物在眼前游弋片刻就迅速滞后。 乔卿久不害怕,她心潮澎湃,甚至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上升,直冲到脑,短暂的放弃了任何思维能力。 向前、向前。 这一刻唯一的想法。 他们是被命运戏弄于股掌之中的人,痛失所爱、被至亲弃之如履。 可以在暗夜里相拥亲吻,亦能在阳光下一往无前。 那些血淋淋的伤口,都因为身旁坐着的这个人出现了,开始有了愈合的迹象。 我想要把更好的我自己给你,所以我在努力自愈了。 萧恕飙出两百迈,过弯不减,山下俱乐部里实时监控的围观群众看得一脑门汗珠。 “等下恕哥下来不会挨打吗?”鲁花生好奇问。 “我猜妹妹可能会先哭一毛钱的。”冯洲龙肯定道。 “我赌哭两毛的。”蒋圣加码,并且扭过头拉人下注,“我们赌今晚谁请吃饭吧,磊哥和若姐压什么?” 林故若再给自己补口红,闻言扫过来,音色清亮,“估计会再来一圈吧。” “……行。”蒋圣竖起大拇指,“磊哥呢?” 容磊懒洋洋的摊在转椅上,咬着烟没点,“我媳妇儿说赌什么,我就赌什么,都听她的。” 大概是为了配合自己的习惯,监控室的装潢也相当舒适,林故若“啪”的一下合上化妆镜,没有反驳容磊,却也没有笑着应下。 气氛登时有几分奇怪,幸亏剩下三只都是情商拌饭不够咸的主,毫无察觉,又换了新的话题唠嗑。 这条路环山,起点亦是终点,十三分钟萧恕的车回来了,一群人伸长脖子等着看乔卿久的反应,车窗降下来,坐在副驾的乔卿久面无惧色,还照着萧恕脑袋弹了个脑瓜嘣。 她长嘘了口气,推开了车门。 就在鲁花生以为乔卿久要下车吐一会儿的时候,乔卿久双手交叠,左右扭动松了下僵硬的肩胛骨,又再次坐回了副驾驶,“好爽,我想再来一圈。” 鲁花生的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神他妈再来一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吧。 好好一个漂亮妹妹,怎么特么的比萧恕还要疯。 萧恕给自己点了根烟,手垂在车窗外,意味深长地看了乔卿久一眼,“很喜欢飙车?” “嗯哼。”乔卿久语气词肯定。 “等你成年了教你开。”萧恕朝着窗外吐掉嘴里白雾,直接灭了刚燃的烟,发动车子。 这天萧恕愣是足足开了三圈,直到乔卿久喊停才彻底停下来。 林故若成功替容磊赢了几顿饭回来。 山风拂乱裙角,乔卿久被萧恕抵在车门上,明眸流转,稍显慌乱。 宠七十九下。 晚霞翻涌将天际烧的火红,山上温度骤然低下来,远眺群山,薄雾顿生。 风温柔的擦蹭过身体,却始终缓解不了此刻的热度。 乔卿久手攥着裙子,无措地看着萧恕,轻声呢喃着,“哥哥,现在可是白天。” “我知道啊。”萧恕心不在焉地瞥了眼周围环境,手指勾挑起她散落在侧的碎发,别到耳后。 指尖停在圆润的耳垂旁,忽起了某些心思,缓缓地捏上去,又松开,反复几次,揉捻的耳垂坨红一片。 “所以是白天又怎么了呢?”萧恕的音色偏低,磁性十足且悦耳。 但不能离得太近了去听,太磨人。 从前乔卿久不觉自己有声控的毛病,可听多了萧恕讲话,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本质是个声控狗。 “老师说了,不可以白日。”乔卿久难得自己讲话噎住,她尝试开口,“不能白日宣。” 萧恕笑得散漫,引着她往下讲,“不能白日宣什么?我读书比较少,不知道啊。” 你读书少个毛线!你问问你卧室成排的四开门书柜同意吗? 乔卿久气鼓鼓地盯着萧恕,那个字在唇舌间打滚儿,结果怎么也无法脱口讲出来。 果然人不能太自信,乔卿久着实过于低估她自己的节操了。 眼看再逗下去就真炸毛了,萧恕见好就收,替她讲完,“久宝想说白日宣.淫?” “……”乔卿久别开头不看萧恕,闷闷不乐的问,“不然呢?” “哥哥、好、冤、啊。”萧恕一字一顿,颇为郑重的讲,“我就想帮你别个头发,久宝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乔卿久咬着唇倔强的不答话。 “再说了,这青天白日的,确实不太好,但如果久宝想的话,我也不是不能配合,都听你的。”萧恕薄唇勾挑,痞气的讲。 乔卿久用力踩萧恕的aj,在红白鞋字上留下痕迹,弯腰曲背从他手臂下钻出来,得意洋洋的打了个响指,跑去和林故若亲热了。 没想到吧,爷柔韧性好得很。 哼,男人都是狗。 我最最最最喜欢狗了。 **** 一中期末考试抓得紧,考完的那周轻松的无法想象,上午老师讲卷,偶尔恨铁不成钢的骂上几句,骂完也就真的完了。 用迟辰不太精准的比喻来讲,“只要考完试,我就是幼儿园小班的学生。” 二班老师没有某些班的变态要求,比如说化学考不够70分,假期抄两百次化学方程式这种的。 当然不排除二班人人都考得够70,除了阮惜。 阮惜早早递了文科选择表,恐成二班唯一一个出去学文的,周一上午出了成绩后,阮惜就直接请假不准备再来了。 她原本就不属于这个班,只有阮惜自己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考进来的,中考作弊而已。 二班的老师和同学都端的算得上温和,虽然学生们之间成绩攀比少不了,但也多半是和自己或者好友较劲,没人特地来说上阮惜两句什么。 反倒是多是安慰阮惜的,从最初的“刚上高中不适应”到后来的,“没关系的,大不了你以后学文科,重头再来就好。” 可阮惜在每次考试后拿到自己的卷子都会惊慌的左顾右盼直接塞进桌洞里,生怕别人多讨论她些什么,回到家中迎来的也是母亲的叹息和责骂。她只能跟着国际部那些不需要太努力的二代厮混在一起,当大姐头,仿佛被人吹捧喊上声惜姐,就能够找到自己的尊严一般。 阮惜走的时候甚至把柜子的东西一起请走了,她不需要再做二班留的作业,更是对这个班级毫无留恋之情。 她捧着自己的箱子,经过后门时候质问乔卿久,“现在你高兴了?” 彼时乔卿久正在和萧恕玩二十四点,分神睨阮惜,笑眯眯的答,“你觉得自己配让我高兴吗?” 阮惜气急,踢了下门板径直冲出了后门,摆在箱子最上面的课本落在地上,也不回头去捡。 “高兴了?”萧恕把手里的牌重新拼好,他手气不佳,这次无论如何也凑不到二十四点了。 乔卿久用力点头,大声讲,“快乐!” 受过的委屈足够多了,乔卿久这辈子只忍两个人。 一个是母亲周音,退到悬崖边无法再忍的时候还会拉黑,更何况陌生人? 另一个是萧恕,虽然目前为止萧恕还没有让她需要忍耐的地方。 **** 周三下午萧恕的车队有场友谊赛要比,为了正常陪乔卿久上课,他几乎是每天都靠着氯|硝|西|泮强行安眠入睡,但药效使然,起得早难免有几分困顿。 所以周三是乔卿久这一个多月来,自己头一次自己上学。 萧恕说早上一起吃个饭,他再回来继续睡,被乔卿久坚定的拒绝了,“开玩笑,赛车这种高度注意力集中的事情,你睡不够是想让我担心死吗?” 即便如此,萧恕依然妥帖的给乔卿久在学辅路对面那家港式茶餐厅订好了餐品,免去她选择的困难。 放学后乔卿久和应长乐相约去看了场电影,电影实在难以入目,二十分钟后双双跑路告辞,出来时门口收3d眼镜的服务生感慨,“又是两个看不下去的。” 行吧,反正自己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可以原谅。 她们转场去逛街,试衣服到一半,乔卿久玩心大起,发图片给萧恕。 倾酒:[哪件好看一点儿?] 她发了三件,风格迥异。 一件泡泡袖露脐的分体牛仔套装、一件明黄色婆娑长裙、还有一件是cla系lolita风格的裙子。 萧恕回答的不算快,过了几分钟才回。 哥哥:[全都要。] 倾酒:[可我是小孩子啊。] 哥哥:[嗯,所以你做选择,我是成年人,你穿这几件都好看,我全都要。] 哥哥:[转账。] 这是笔六位数的转账,数字不算吉利,122222元,说谁二呢! 乔卿久干脆的拒收:[我都买好了,钱你留着养我吧。] 知道她不缺钱,萧恕也没再多提,只道等下上场了,可能回复不及时。 应长乐和乔卿久解决掉晚饭,回西四胡同时,天色昏灰,介于明暗之间,弯月坠在天幕中,路灯已然全亮了起来。 车进不了胡同里,乔卿久大包小卷的拎着东西,艰难地从帆布包里找出外门钥匙。 对的,考完试连书包都不需要拿了,没人管的。 她走近,才看清楚门槛下站了个身材姣好的长发女人。 那人是背对着乔卿久站的,带了大檐遮阳帽,她看不清脸,只能判断出基础的性别。 但又把门口挡得严实,让人无法越过她去开门,乔卿久犹豫了一下,轻声喊道,“请问,你是来找人的吗?” 季悦然循声回过头,乔卿久微怔。 这样炎热的盛夏怎么防晒都不为过,可已然是日暮西山,这人依然带着墨镜口罩,把五官捂得严严实实,难免令人生疑。 季悦然摘下墨镜,探头左右看了看这条巷子,确定没有狗仔跟拍后,谨慎的往门槛那边缩了缩,才拿掉了脸上的口罩。 “我认识你。”季悦然挂着清浅的笑容肯定讲,“乔卿久是吗?桃李杯两届金奖选手。” 乔卿久不觉得自己有多有名,春晚跳过舞的在大众眼里也就是惊鸿一瞥,不会特地去关注自己的生平奖项,但季悦然要是了解,她也不意外。 圈内人关注过可能成为竞争对手者的资料,再正常不过了。 季悦然下一句问的在乔卿久看来就有几分匪夷所思了,“你认识我吗?” “……”乔卿久同样是以微笑,礼貌答,“天下谁人不识君。” 突然爆红到下至公交车站牌,上至三里屯led广告上的人物,她们这个年龄段的人不认识才可怕呢。 “你住在这里啊?”季悦然又问道。 “这里是我家。”乔卿久眉头微蹙,仍是好声好气的回应。 “哦。”季悦然点头,跑语连珠的问,“那你跟萧恕是什么关系?你该不会是他的小女朋友吧?妹妹你成年了没有啊。” 季悦然是选秀出道,跳舞唱歌皆是垫底选手,靠的主要是那张清纯脸和人够惨,就家境清寒为人多努力,赚钱养家糊口那套嗑。 以甜美性子好努力向上攀爬的人设博得不少关注,不过荧幕上人设和现实里有出入倒也正常。 就是没想到会这样招人烦。 乔卿久没回话,季悦然的语气尖锐起来,带了两分咄咄逼人的意思,“你知道的萧恕的过去吗,就跟他在一起,你都不会害怕吗?” 购物袋里虽多是衣物,可因为数量过多,还是有几分重量的,勒得手指有些疼,她绝不许有人讲萧恕的不好。 乔卿久抬眸冷淡答,“如果你找萧恕的话,他人不在家,找我的话,我本人除了广告和媒体强制推送外,并不想要认识您。” “麻烦让让,我要回家了。”乔卿久直截了当的下逐客令。 她以为自己说的够明白,没想到季悦然宛若智障般,直接整个背贴靠在了门上,防止乔卿久越过她进门。 乔卿久叹了口气,把手腕上的购物袋卸下来放在脚边,单手抄兜抬下巴挑衅道,“你公司知道签了你这种弱智吗?”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管我了!”季悦然脸色瞬变,高声呵斥道,“你配得上萧恕吗!” “那又是谁给你的勇气,跟我说萧恕如何了?你觉得自己配得上?”乔卿久反问,音色非常平和,可字字带刺儿,“是你最近走红的太容易,让你飘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吗?” 季悦然深呼吸平复着节奏,努力不被乔卿久激怒带跑思路。 显然让乔卿久忽然夹枪带棒的原因是自己话题提到了萧恕的事情,她意在萧恕,本就不该和乔卿久辩其他。 季悦然之前在萧如心学校附近的咖啡店打工,萧如心习惯早晚都过来买上杯咖啡,渐渐的熟络起来,偶尔萧恕会来店里等姐姐。季悦然暗示过、表白过、勾引过,可惜萧恕对她爱搭不理,恰好有人问她要不要被包装暗箱出道赚钱,她就去了,现在人红了底气免不了就足,所以特地来八号院找寻“最初的梦想”了。 当然梦想与否另论,萧恕家非常有钱,流量明星什么的累死累活,公司层层分下来,倒手挣不了多少,豪门阔太的生活多滋润啊。 她不是没有萧恕的微信,那时候借故店里收款机坏了,只能微信扫码时加的,结果隔天给萧恕发消息,就显示了红色感叹号。 乔卿久不想跟她在门口耗时间,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讲,“喂,请问季小姐你还有事吗,没有的话你让开行吗?好狗还不挡道呢。”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萧恕骗来的无知小女孩而已。”季悦然始终是小太妹出身,初中没毕业就打工了,真经不起这般讥讽,当场回了嘴。 “嗯。”乔卿久点点头,又嗤笑了两声,才讲,“如果您和萧恕有什么深情厚谊,何必站在门口堵人,如果没有,那您又是以什么资格与我说这番话。” 季悦然张口|爆粗,“我特么的。” 乔卿久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她,“你该不会准备说你是流量明星和萧恕般配,而我只是个跳舞的,没资格和他在一起吧?” “……”季悦然默然不语,她真就准备这样说来着。 季悦然与乔卿久生得同款幼态脸,皆是楚楚可怜那挂的,不过季悦然没有乔卿久那般乖纯,全靠眼下那颗特地点上去的泪痣加了分数。 夏夜的胡同里热闹非凡,吃饱喝足的大爷捧着象棋马扎,唤上三两好友对战,摇蒲扇的阿姨搂着在襁褓中的婴儿,用家乡话唱着谁也听不懂的童谣。 在短暂的沉默里,乔卿久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送季悦然致命一击,“我要是没猜错,你签的是似锦,经纪人应该叫做张荫。” 季悦然不解乔卿久的意思,理直气壮地回,“那又怎么样,这些资料网上全查得到!” “可我并没有心思去关注一个卖惨出身的女团成员啊。”乔卿久摊手,无可奈何的说,“你大可以回去问问你经纪人,她有没有找过我,许诺你们公司a级签约待遇,捧我在你所参加的节目里出道,代言三七分,公司三,我七,要求我尽管提,但我拒绝了,我不喜欢选秀,更不缺钱。不知道张荫从哪儿淘到了你,是觉得你跟我像,可以当我的代餐还是怎样,总之我觉得选了你,大概会是她职业生涯里最大的滑铁卢。” 季悦然在乔卿久的话里发愣,她不可思议的望向乔卿久,眼睛里带着被迷茫和困惑。 在三分钟前,她甚至觉得乔卿久与自己有几分相像,或者萧恕本就是喜欢自己这款的,她完全可以轻松上位的。 乔卿久低头滑了两下手机,举着放到季悦然面前,“喏,我知道你不信,张荫也可能不会承认,但记录我没删过,你可以自己看上一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有飞蛾义无反顾的装向路灯,直挺挺的坠落下来,翅膀破碎不堪。季悦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此刻她的心情,熟悉的头像,熟悉的昵称。 张荫给乔卿久发的最后一条消息赫然是:[我找到了个看上去跟你有六分像的姑娘,但差了点意思,你觉得加颗泪痣的话,加在左眼还是右眼好一些呢?] 乔卿久客气的回:[都可以吧,我个人更喜欢左眼的。] 季悦然点的那颗痣,就在左眼。 乔卿久原本没准备把事情做的这样绝对,起码她不认为张荫挑选艺人有错,抑或是季悦然照着自己整容有问题,大家都是工作恰口饭而已,对于别人的事情乔卿久一向懒得上心。 若不是季悦然非堵着门议论萧恕的话,她百分百不会把这些事抖给季悦然看。 生而为人,乔卿久觉得自己尚且称得上善良。 但忍无可忍,真的不必再忍。 季悦然靠在门板上,防盗门冰冷没有温度,寒意从门板传递到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连指尖都凉了起来。 “你知道萧恕他姐萧如心吧。”季悦然艰难的攥紧拳头,咬牙恶狠狠的说,“你知道他姐怎么死的吗?” 乔卿久骤然笑了,唇边梨涡浅淡,避重就轻的回,“你知道你自己会怎么糊吗?我现在出去拆穿你的人设是伪造,性格实际上恶劣之至,你觉得你正当红,这盆水淋头泼下去,精心化的盛妆会不会掉呢。” 她食指抵在唇边作噤声的手势,警告季悦然说,“我不是你们圈内人,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拉一个位子没坐稳的流量下水太容易了,你别逼我做这个恶人,我对你了解萧恕什么过去、了解多少,通通不感兴趣,可如果你大肆宣扬的说出去,那我保证会双手为你献上违约合同。” 季悦然目光如刀,紧紧地盯着乔卿久,似是再考量她这话有几分真假。 毕竟面前人不过是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子。 “呵。”乔卿久溢出声短促的笑,“你大概在背书我个人资料时,资料里没写到过我家很有钱吧,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流量和资本对刚,有谁能,又有谁肯去保住你。” “现在麻烦你从我们家门口让开,不然我报警了,今晚头条就可以是季悦然为情所困骚扰女高中生。”乔卿久弯腰,重新拿起堆在再侧的购物单,威胁道。 季悦然动动嘴唇没说话,可人迅速的从门口移开,顺势带上了口罩和墨镜,没忘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回答她的只有防盗门关上的声音。 乔卿久并没有因为季悦然的出现而情绪波动,她对萧恕无条件的信任,就好像是雏鸟无条件的信任破壳时见到的亲眷一般。 既然决定了要与这个人走接下来的路,那么除非萧恕亲口说出来,否则隐瞒起来的乔卿久一概不回去追问。 她没谈过恋爱,也不知晓其他情侣间会不会无话不谈,全无顾忌,放弃掉隐私,但最最起码在她这里,萧恕可以只说他想让自己知道的过去。 之前因为唐媛媛作怪,乔卿久已经误会过萧恕一次,强逼着他把不可说说了出来,现如今的乔卿久不会再做同样的蠢事。 好奇和窥探过往没有任何意义,凡人既无力扭转时空,了解后不过是跟着叹气罢了。 反正萧恕的未来她会全权参与到,整个未来都是她的,没必要去探索从前。 乔卿久把买到的衣服按材质分类,能机洗的全部扔进洗衣机了事,半躺在院里躺椅上,就着夜幕吃完打包回家的甜品。 开门声从院外传进来,乔卿久的耳朵微动,马上放下手机双手交叠再身前,闭目装睡。 脚步声轻缓,由远及近。 清洌的雪松气息钻进鼻腔,萧恕低笑,嘶哑讲,“久宝如果再装睡的话,我就只学童话故事,去亲醒睡美人了啊。” 乔卿久在下一刻缓慢的睁开眼睛,水漾的眸里荡着刚睡醒的迷茫感,月光洒落在白皙的脸颊,莹润生辉。 “果然在装睡。”萧恕穿最简单的纯色t恤,修身运动裤,弯腰盯着她,眼尾上挑,狭长的眸里蕴着笑。 “我哪有。”乔卿久打着哈欠狡辩,装的有模有样,去生硬的扭转话题,“你比完了啊?你第几?” 萧恕也不故意为难她,双指轻轻的捏了下她的脸颊,愉悦道,“当然是第一啊。” “恭喜你哦。”乔卿久不喜欢这种自己躺着,萧恕弯腰的姿势,她反手撑着躺椅坐起来。 坐的太急,额头直接撞上萧恕的下巴。 两人齐齐吃痛的发出“嘶”声。 “……”乔卿久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控诉,“你欺负我。” 萧恕可能是史上较为无辜的一位背锅侠,不过本人乐在其中,他伸手挪开乔卿久捂着额头的手,把自己的手换上去,温柔的对着额头吹气哄着人,“痛飞飞,久宝乖,不疼了啊。” 最开始真的只是想要学着父辈哄婴儿时的模样,在头上吹口气的。 萧恕对天发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为什么会不断的下移,落在少女微嘟、粉嫩的唇上。 夏日炎炎,睡裙自然主打清凉款。 乔卿久今天穿了件无袖的,胸前印了抱着蜂蜜罐的熊宝宝,裙长及膝,倒是不短。 可为了谋求舒适,领口开的属实有些过大了,偏偏乔卿久对男孩子脑子里的想法不甚了解,萧恕又掩盖的非常好,从没暴露出过什么,活生生把人惯的不知世事。 “乔卿久。”萧恕哑着声音喊她大名。 被喊到的女孩子却已开始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被萧恕抓包。 国际惯例,喊大名就是有大事。 乔卿久的心正不上不下的忐忑,连季悦然的原因都考虑到了,有几分心虚的抬眸去看萧恕,软糯的问,“怎么了?” 萧恕勾唇,指尖触到软嫩的唇上,“给哥哥亲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清冽低哑的少年音钻进耳畔,带着引诱,像是魔王挥袖使下的咒语,另乔卿久无力抗拒。 她眨了眨眼睛,轻轻的舔了下唇角,却碰到了萧恕的指尖。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吻了上去。 清寥月色有见证这一吻,不过是浅尝辄止的双唇相贴,甚至没人去攻略唇齿城池。 青涩到无法言喻,十指扣的密不可分,眼神迷离又明亮的印出对方的身影。 “我好喜欢你的。”乔卿久认真的讲道。 萧恕同样严肃的回答,“我知道,我也一样。” 上帝无心之间掀翻了灯火,火星细碎的漂在空中化作满天星辰,其余都被揉碎了撒进萧恕深邃的含情眼里,这双眼睛里有日月星河,然后全是乔卿久一人。 没人去加深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倒是萧恕有虔诚的去吻怀中人光洁的额头。 祈求天地成全你我,怕发生的,永远不要再发生。[1] **** 盛夏阳光和雨水充沛,种下的番茄种子萌芽肉眼可见的蹿高,乔卿久从卧室里拿了保鲜膜和网购的手工用小木棍,塑料筐里零零总总一大堆做手工的用具,而萧恕正借着照明灯的光在设计图纸。 他们要给番茄苗做一个透明的伞罩,需要通风漏光,且能够挡雨,还不会被暴雨压塌的那种。 是刚才乔卿久提出来的,他们俩平时在家的日子不算特多,如果突然下了暴雨,没能给番茄苗扣东西,就死光了。 毕竟总不能随时关注天气预报,发现快下雨了停了手上事赶回家,就因为我养的番茄在屋外吧。 萧恕在旁边粗略的写了设计方案,就开始画图,乔卿久坐在旁边的石椅上……监工。 人要是没事做,话就会多起来。 乔卿久托腮半趴着看萧恕认真的侧脸,好奇问,“说起来,为什么你家院子里都没有蚊子的啊?” 之前可能是没到日子,乔卿久不甚在意,现在偶尔教室里都会被咬上那么几口,成天到晚有人在哀嚎“你们谁有花露水或者是蚊虫叮咬凝胶,借我用用。” 她属于最复杂麻烦的那类人,蚊子喜欢咬乔卿久,可乔卿久不喜欢花露水的味道,基本不到忍不住,才不会不喷。 照理说八号院按住房的楼层算,算一楼,又养了花花草草,蚊虫应当会多才对,可别说夏日扰民户的蚊子了,乔卿久好像连蚂蚁也没怎么见到过。 萧恕用游标卡尺比着木棍的尺码,随口回,“装了电子驱虫器。” “超声波那种吗?之前我买过,效果很差。”乔卿久追问。 “电磁波那种,直接干扰神经系统,让蚊虫鼠蚁不会接近,或者暴|毙。”萧恕锯掉木棒长的那块,解释道。 他低着头,乔卿久看不见他的神情如何,却在声音里听出了几分难过,“家里装的是我姐姐以前的作品,效果很不错吧。” “……”乔卿久奋力点头,“姐姐是真的很棒啊。” 他们并没有陷入沉默的境地,萧恕的难捱只是一闪而过。 乔卿久迅速的换掉话题,“你说我要不要网购点儿化肥啊,这样儿子们长得快点儿。” “别了吧。”萧恕指尖一顿,抬头颇为震惊的感慨道,“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养不活植物了,给番茄苗上化肥,你对你儿子们是真的狠心啊。” “喂,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那不是你儿子吗。”乔卿久不假思索的回。 萧恕怔愣了下,散漫的低笑,“久宝喜欢男孩子啊,我都行,听你的。” “你走。”乔卿久在萧恕意味深长的笑容里反过劲来,踢掉拖鞋光着脚去踹他的腿,“你烦死了。” “我走哪儿去啊,走过去抱着你做手工?”萧恕温声调戏道。 乔卿久低头不理他了,划了几下手机觉得无趣,又重新牵扯了话头闲扯淡。 实际上乔卿久感觉自己特无趣,想着不要问,就当没见过季悦然,无事发生过,可又真心想问上那么句。 想和做终归是两件事情。 她把塑料膜扯开又合拢,倏然轻声问,“哥哥你对季悦然有什么看法?” 送命题上线了。 萧恕手上动作没停,仔细的挤着502胶水,反问道,“季什么然是谁?我认识的吗?” 得了,这戏码乔卿久经历过,还是跟萧恕一起经历的。 隔离墙下爆炸头信誓旦旦的讲着:你是个小三,泡我男朋友! 乔卿久满脸问号:你男朋友名字我根本不认识,哪位啊? “没事,你当我没问过就好。”乔卿久舒坦了,她把手里的塑料膜扔开,惬意的趴在桌上,看萧恕忙乎。 萧同学一看就是从小热衷于物理力学和乐高积木的选手,才花了四十来分钟,就像模像样的搞出了两把透明的伞,木棍做伞骨支撑,塑料膜做伞面。 他指尖捻着伞把转了圈,眸色晦暗,“所以你刚刚问的那人是谁?” 乔卿久摇头,妄图蒙混过关,“你不认识。” “久宝。”萧恕把伞放回桌面上,换了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着,他凝眸锁着乔卿久,似笑非笑的问,“哥哥看起来真的很蠢吗?” 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可萧恕自诩称得上了解乔卿久。 如果刚才她问的这人与自己全无瓜葛,那乔卿久势必不会发问。 既然乔卿久问了,那说明有关系,或者别人单方面认识自己,而乔卿久对这个人不甚了解,想要寻求自己的建议或者对这人的印象。 乔卿久憋着口气与萧恕对视,视线胶着炙热,她节节败退的认输。 “今天我在门口见到一个找你的人,叫季悦然,她长这样。”乔卿久划开手机找到季悦然的照片递给萧恕。 萧恕低头仔细的辨别了阵,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中里找出看着相似的人。 浓妆艳抹的写真照对于直男来说,实在太难认了。 “这人好像是我姐之前学校门口咖啡厅打工的,她追过我,我拒绝了,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她对你做了些什么?”萧恕解释完,直接接了句问话。 他不关心季悦然什么毛病,只在乎乔卿久。 “没什么,想上位而已,失败了。”乔卿久耸耸肩,无所谓的讲着,话锋忽转,“仔细说起来,你觉不觉得她长得像我啊?” 萧恕伸长手臂,握拳虚虚敲乔卿久的小脑袋,揶揄说,“我可以允许你放低自己的颜值,但我绝不许你侮辱我的审美,她做梦才能长得像你。” 乔卿久绽出甜美的笑容,“你这么会说话,怎么可能之前没找到过女朋友,你不要骗我哦。” “女朋友这种东西,不是只需要乔卿久一个贯穿人生百年就足够了吗?”萧恕温润回。 亘古不变的星月见证了少年人没什么正形的诺言。 年少多好啊,一瞬即做一生。 79.倾酒。 周四晚上家长会, 学生们从中午饭后就开始收拾教室和绘制板报,杨木和阮惜履行诺言的时间在放学后。 时间点卡的特微妙, 是杨木要求的, 放假大家归心似箭,很少有人会到操场围观,况且人的记忆力有限, 整个暑假过去, 丢人事能忘得差不多。 萧恕与乔卿久和应长乐三人的任务是擦窗户,但硬生生让活力十足的迟辰给挤走了。 “两位行行好, 你们兄妹去哪儿溜达不行, 成全小弟和女神擦窗吧。”迟辰说得自己好像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再也不能与应长乐接触了, 不知道还以为这兄弟准备弃理从文呢。 乔卿久本来是拒绝的, 没有人可以拱她们家白菜, 她是被萧恕拎着后颈带走的。 迟辰在身后感恩戴德的喊, “你们兄妹俩的大恩大德,我迟辰没齿难忘。” 乔卿久寻思着:别的不说,就你说我俩是兄妹这事, 我记下了, 改日肯定找你寻仇。 教学楼里所有班级都在大扫除, 萧恕喜静, 带着乔卿久往操场走。 一中回字形设计, 二楼下来的在拐个角就是图书馆, 乔卿久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伸手扯了扯萧恕的衣角,“我想先去借本书。” 萧恕对她事事有求必应,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临近放假图书馆里没什么人, 只有负责图书馆里的老师趴在桌子上翻看着书, 见人来了应了声,就又低头看书了。 乔卿久是想来借套《明朝那些事儿》的,因为之前李念提过这本书,说她这些年反复读过许多次。 乔卿久倒是不缺钱买书,可就是好奇,很想看看那些看过的人,有什么标注见解。 一中图书馆汗牛充栋,但书架分类做的极佳。 不需多时,乔卿久就在历史归类里找到了全套的《明朝那些事儿》,足八本。 “我们都借了?”萧恕跟在后面,随口问。 固定每人每次可以借五本,如果乔卿久想的话,萧恕拿自己的名义借就好。 “不要。”乔卿久摇头,目光从1扫到8,最后只抽出了第八册结局,“我想先看个结局。” 萧恕颔首,拇指摩挲着食指,半回眸确认位置,低笑答,“可以。” 历史归类位于整个图书馆的最里面,层层书架阻隔起来,几乎是个隐秘的死角,只有一条能进来的路,这条路现在被萧恕堵死了。 他飞速在脑海里计算了一下自己与乔卿久的身高差,有人从后面看到这一幕能看到多少东西,得到了什么都看不到的答案,才把心中所想付之行动。 “给我,哥哥帮你拿。”萧恕伸出手,下一刻他指尖顺着书面攀爬,握住乔卿久纤弱的手腕,用力把人圈到自己怀里。 乔卿久心中一惊,稍作推诿,没太用力,蹙眉问,“你干嘛?” 清冽的雪松气息包裹着她,唇落在侧脸上,又有修长的指尖将头摆正。 光从书架和书的缝隙中透下来,打出忽明忽暗的光块,乔卿久睁大眼睛,看着萧恕温柔的亲吻,然后又慢条斯理的讲,“想亲你啊。” “……”亲完开始说动作了,谁用你总结啊? 乔卿久被萧恕半圈在怀里,焦急的讲,“这是图书馆!” “我知道啊。”萧恕低哑答,磁性十足的声音在耳畔磨着,“所以请麦克斯韦、海森堡、贝克勒尔、伦琴等等名家俱为你我做个见证。” “你怕不是疯了。”乔卿久叹了口气,无奈道。 然后她偏头主动亲了上去。 既然已经疯了,就不如一起来疯个够。 萧恕狭长的眸里闪过丝惊讶,又立刻接受,重新占了主导位置。 下课铃不合时宜的响起来,打断着浅尝辄止却总是反复的亲吻,乔卿久用手背抹了抹嘴唇,眉目弯弯,“你为我发了疯,我必须要奖励你。” “那谢谢。”萧恕的便宜卖乖,抱拳作揖。 **** 操场左边种了排枝繁叶茂的槐树,树荫浓密,体育器材立在其中。 萧恕慵懒的靠着双杠站,乔卿久原本是站在他旁边的,但人非常不规矩的摸了摸双杠,像是在确定干净与否。 紧接着她回身,站到了双杠中间,抬腿绷直脚尖勾到一侧单杠,双手使力借着巧劲坐了上去。 她坐在双杠上,晃着腿低头仰视萧恕,笑盈盈的说,“上面的空气的确清新许多。” “你好能啊。”萧恕挑眉夸。 “那我当然行,你行吗?”乔卿久挑衅道。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下一刻萧恕就教了乔卿久做人,他上双杠根本不需要借力和用脚,直接双手撑起即可。 “我还行吗?”萧恕坐在乔卿久旁边,侧目问。 乔卿久竖起大拇指,“……你牛比。” 高处视野宽阔,乔卿久上来的原因纯粹就是闲的无聊,又懒得站着,观众席那边太晒,坐地上又脏。 没想到刚坐上来,就看见有个衬衫西裤的男人在动作熟练的翻墙。 讲道理,翻墙逃课的不在少数。 可翻墙进校门的,乔卿久头一遭见,大白天的,这是喝了多少啊? 她一脸蒙圈的拍了拍萧恕的肩膀,指着身后轻声讲,“那边好像有人在翻墙。” 萧恕顺着乔卿久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起跟着沉默了半分钟。 易轻尘利落的跳下来,挺直腰板儿拍了拍裤子上土。 紧接着萧恕摸出手机拨通了义庄的电话,他简明扼要,“主任,我在操场打扫卫生,撞有社会人士翻墙进学校,怀疑他有不轨企图……嗯嗯,好的,辛苦您了。” 萧恕挂掉电话,就对上乔卿久困惑的眼神,“怎么了?” “我没想到,哥哥你还是个正派的人。”乔卿久仰头嘘气,一副见到鬼的模样。 “我哪儿不正派了?”萧恕漫不经心的提问。 “调戏小朋友、泡小朋友、亲小朋友,你除了刚刚那件事,那件事正派了?”乔卿久掰扯着手指数他的罪状。 萧恕直接握住了她的手,“你说的对,但刚刚那件事我也不是因为正义才举报的。” “哈?”乔卿久不解。 “你没觉得刚刚翻墙那位有几分眼熟吗?”时间有许多,萧恕循循善诱。 有一说一,旁边坐着萧恕这种人间绝色,你让乔卿久觉得别人颜值如何高,是件挺困难的事情。 可欣赏水平高如乔卿久也必须得承认,翻墙那位也是真绝色,她蹙眉思量,忽然福至心灵,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是前一阵上过热搜那位富二代吗?” “嗯。”萧恕颔首肯定,“易轻尘,钱途基金二股东之子,是我们。” 他讲到这里突然收声留白,把悬念卡的恰到好处,勾起了乔卿久的兴趣,乔卿久催促他,“你快继续说啊。” “想听?”萧恕勾唇,吊儿郎了地讲,“那说喜欢哥哥。” “幼稚鬼。”乔卿久别开脑袋小声吐槽,却又咳嗽清嗓子,无比认真的讲,“乔卿久喜欢萧恕。” “久宝好乖。”萧恕夸奖,含笑娓娓道来,“记得之前我们被叫进教务处,义庄教育我们时候怎么说的吗?他说‘你看你们班主任李念,她就是个典型,高中不早恋,跟自己高中同桌一起考北大,考上了谈恋爱了,现在婚都结了,和和美美,多幸福,你就说羡慕不羡慕吧。’” “偏巧不怕,易轻尘就是念姐这位高中同桌,也就是念姐丈夫,当然了,我看现在这翻墙的场面,可能是前夫,估计是作死爽一时,追妻火葬场呢。当年我姐萧如心和念姐还有易轻尘他们一届竞赛,彼此熟识,念姐之前经常来家里找我姐,然后一起出去玩,所以我认识易轻尘。”萧恕总结,顺便防止自家小宝贝儿炸毛,一股脑儿把自己怎么知道的都交代了。 “啧啧啧。”乔卿久咂嘴感叹,“那你刚刚居然只是给义庄打了个电话,我要是早知道他是念姐前夫,我可能会拖延一下,让义庄在操场留住他了。” “怎么,你要为念姐出头?”萧恕问。 “不,成年人的事情我管不了。”乔卿久否定,“我让他教教你,怎么能避开作死的道路,以后不许再欺负我了。” 萧恕哑然失笑,“拜托,久宝你拿我跟易轻尘比,是不是过分了啊,谁能干出他那破事啊。” “有嘛,才没有呢。”乔卿久自问自带,双手都离开了杠腿还晃着,“不知道是谁在图书馆也不做人。” “好好坐,别掉下去了。”萧恕纠正。 乔卿久瞥他,为自己解释,“我的平衡非常好,但凡撑力够的我都能站起来的,真的。” 说罢她还就真准备站一个。 萧恕见识过乔卿久这方面能力,跳舞时候忽然起跃至半空,落地后脚尖踮地,身型不晃。 他是信的,可相信并不代表就完全不会担心,连连发声阻止。 然后以他高声重复三次“萧恕全宇宙最喜欢乔卿久小朋友了。” 乔卿久才放弃给他展示自己的平衡力。 任你平时怎么高冷、怎么刚、怎么不做人,还不是要因为怕我受伤万分妥协。 下课铃打响,二班吃瓜群众们拎着包急匆匆地冲到操场同学们下课了就看见这对俊男美女,双双坐在双杠上,玩手机,一副傲视群雄的模样。 这场面真的他妈的如画,可惜你俩是兄妹。 否则贴吧写手为爱发电给你俩安排上万字同人不是问题。 跑圈当事人“杨木和阮惜”慢吞吞的爬下楼,正在往操场走,以迟辰带头,许多人站在教学楼通向操场的门口,参差不齐的吹了口哨表示讥讽。 80.倾酒。 杨木和阮惜想的很美好, 特地挑选了放假后丢人,可惜实在对自己的人缘过于高估了。 这对表兄妹怕是真不知道平日里横行霸道得罪了多少人, 以至于阮惜在看到主席台两侧的观众席零零散散快坐满一半的时候, 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脚,不想进到操场里了。 他俩并排挡在了教室通往操场的门口,后面还有才拎包准备去赶场围观的人, 认不出他俩的背影, 理所应当的吆喝着,“前面俩同学啊, 你俩要出去就快点儿出去, 不然借过下。” 进退两难。 阮惜咬着嘴唇踌躇, 杨木用力拽了下她的手腕, 恶狠狠的说, “惜惜我们出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能让人指着脊梁骨骂我们。” 少年人远比成年人看中誓言和面子,哪怕杨木是个小混混、无恶不作, 可他讲三分道义。 硬撑着也不肯让人在提到他名字的时候挂上句, “哦, 杨木啊, 那个打赌输了, 死不认账的家伙。” 乔卿久和萧恕双双望向门口, 杨木和阮惜磨蹭了会儿, 还是走了出来。 不论有多少过节,做过多少恶心人的破事。 可最起码此时此刻,乔卿久是觉得阮惜和杨木是挺直了腰杆的。 恶心人的事海了去了, 他们不认账, 自己与萧恕也不能怎么样。 遑论他们人品如何,单就到底履约这件事情上乔卿久是佩服的。 少年人总是把誓言看的极重视,重诺、玩得起,说明人可能没想象里那样糟糕。 “下来吗?”萧恕跃下双杠,仰头问乔卿久,伸长了手臂给她扶。 阳光被槐树的茂密的枝叶阻隔,只有小块的光斑散落在荫蔽处,稀少的像是晴夜中的晚星,眯眼能看见塑胶操场上翻滚的热浪,蝉在嘶吼长鸣。 “好热。”乔卿久嘟哝着摇头,“我懒得下去了,你过去跟他们讲吧,我微信语音把我要说的发给你。” 萧恕颔首,“那乖乖坐着等哥哥回来。” “我几时不乖了?”乔卿久低头,眉眼弯弯的问。 萧恕指尖勾了下她搭在双杠上的手,“我去了。” 杨木和阮惜异曲同工的带了帽子,帽檐宽大,打下的阴影隐掉了半边脸。 阮惜始终低着头,有颀长的影子由远及近,最后黑白aj出现在视线范围里。 “我替我家乔卿久传达下要求。”萧恕面无表情,冷清道,划开手机直接放了乔卿久的语言消息。 “今天天气热,阮惜不用跑,站主席台看你哥跑吧,杨同学直接按我们约定的来就可以,我在树荫下看着你们呢。”乔卿久的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公事公办的讲着。 “听完了,按她说的来就可以。”萧恕垂眸按掉手机,心不在焉的讲。“我没有其他要求,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说完转身走了,主角之一的乔卿久根本没到场,萧恕又潇洒离场,看客免不了唏嘘感叹少了些乐趣。 背后迟辰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卷纸做了面小旗,吆喝着,“来,参赛选手这边就位了啊。” 陈毅和路沉眠人手一个三脚架,高清单反摄像都安排上了。 不知道之前什么仇什么怨,反正今天是一并还清了。 奇耻大辱。 杨木脑海里浮现出这四个字,他开始跑了,跑的尽量慢,快到主席台的时候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一中操场四百米一圈,十全四千米,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是要命的距离。 但杨木不同,他还是个体育生,中考能进一中,体育加分必不可缺。 杨木包揽了他们班运动会各类长跑项目,甚至在高一运动会打破了本校五千米纪录。 五千米于杨木,不过是日常训练的某个环节罢了。 明明才只跑了半圈,杨木并是觉得累,他只是难开口喊出来。 这样的词汇拿来自喻实在是桩难事。 杨木攥紧了拳头,他闭着眼叫,“我是贱人!” 阮惜面如死灰的颤抖了一下。 在操场最角落,主席台和通往操场的门的间隙里,洛今靠着墙壁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滑下去。她听着操场上传来的声音,一声、两声、三声……才发觉自己依然无法释然,更无法原谅他们对自己做过的恶。 用贱来形容这对表兄妹,未免太轻松了一些。 等萧恕晃荡回乔卿久面前时,旁边已经没了他的位置。 应长乐把买的冰水和可爱多袋子挂在双杠上,自己也坐了上去。 乔卿久咬着草莓可爱多和应长乐嬉笑,萧恕知趣的没打扰,自觉的拿了剩下的那个口味。 “喊到第几声了啊?”乔卿久吃完,揪起宽大的校服把蛋筒碎屑抖掉,随口问。 “我没数。”萧恕答,“但少不了,那么多人帮我们数呢。” 主席台上的人较刚才比更多了一些,甚至不乏出了校门又被好友叫回来围观的真吃瓜路人。 “嗯。”乔卿久哼声肯定。 “不过说实话久宝。”萧恕抿唇轻笑,淡淡讲,“刚才我以为你会手下留情,比如说不让他这样喊了。” 乔卿久迟疑了一下,“那我没有,你会觉得我心地不善良吗?” “不会。”萧恕不假思索的否定,他挑眉,“太善良的我配不起。” “啧。”乔卿久嗤笑,目光放远聚焦在杨木身上,解释道,“我其实是真的有想过的,阮惜一个女孩子,这样做是不是对她来说不太好。可我转念又想,提出这个赌约的本来就是杨木,他们兄妹俩是以为你学渣,自己赢定了,所以当众逼着你立这样的赌约。” “我甚至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杨木是现在的赢家,他会怎么样,很不幸,得出的结论不足以让我放过他们。如果不是哥哥你有天赋够努力成绩本身就好,那么现在跑圈的一定会是你跟我,喊话内容只会比现在多、不会少。” 乔卿久叹了口气,诚恳的讲,“真遗憾,我是寻常人,不是甜心小可爱,更不是圣母,人若无理由犯我,我势必加倍奉还。” 萧恕踮脚,伸手温柔的揉了揉乔卿久的脑袋,“你是甜心小可爱,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漂亮背景板当不下去了,应长乐开腔打断这俩人秀恩爱,戏谑道,“得了吧,你看看整个高一,还谁比你黏人比你长的乖,甜心小可爱。” “不过我觉得贱人来形容这对表兄妹,只能说太贴切。”应长乐是天生的御姐音,哪怕说乔卿久可爱时候,也是带着慵懒和凉意的。 她仰头,看着郁郁葱葱的叶片,缓缓道,“你们俩在学校的时间都少,知道的不多,之前阮惜明恋班长江尽月,但高二有个学姐也喜欢江尽月,学姐每天早上来教室给江尽月桌上放罐牛奶而已。大家都知道的是那位学姐被阮惜和她的小姐妹逼的请了三天假,没再来过咱们班。 但那位学姐和我一样是数学课代表,出事后她回来上课的第一天,我在六楼数学活动室和她一起数卷子,随着伸手的动作,校服袖子上缩,我看见学姐手腕处缠了纱布,她异常惊恐的拢下袖子,抬眼确认我看到与否。” 乔卿久怔愣住,犹豫着问,“学姐是?” “应该只是自残,不重,否则不会回学校。”应长乐云淡风轻的讲下去,全然不提自己为什么能够判断伤势不重的原因,“我根本没打算问,可学姐叮嘱我千万别说出去,否则阮惜又该找她的事情了。我不知道阮惜做过些什么,反正肯定是特别过分的事情,才会把正常人逼到自残的地步。我厌恶阮惜,却也和学姐没那么熟络,我没立场去做任何事情,我是旁观者、是理中客。今天跟你说这事不是为了让你舒心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不过是觉得阮惜和杨木应该得到这样的惩戒,或者远远不够。” (tips:请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来过渡苛责自己,错的不是你,请不要伤害自己。) 杨木依然在跑,他跑的非常慢,像是在故意拉长时间,让围观的人陪他一起在这烈日当空的环境下消磨。 树荫下三人齐齐沉默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十六七岁的年纪,因为懵懂的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就活该要被恶性针对吗? 况且谁来定义这个“不该喜欢”,阮惜和杨木吗? 把自己当成神了是吗?即便是神明,也会因被众生厌恶唾弃而扯下神坛。 观众席上人正在以无声来控诉着杨木和阮惜做过的恶,没有任何一位出现来正义的告诉乔卿久和萧恕,“同学们要互相友爱,算了吧。” 连应当出现的教导主任义庄都没有来,没有人通知义庄。 虽然还可能是因为今天家长会,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萧恕随手举报了易轻尘翻墙。 社会人通过这种手段进入学校,可比学生们起哄架秧子严重多了。 杨木跑了将近一个小时,中间迟辰甚至好心拿了水慢跑着递给他,让他缓缓再继续。 那瓶扭开了的水被杨木直接拍掉,附送了声暴喝,“滚开!” 带着冰渣的矿泉水瓶砰然落地,水淌出来,把红绿交错的塑胶跑道洇的颜色更深。 人之初究竟为善为恶,古往今来争论不休。 但在杨木拍落那瓶水的瞬间,乔卿久突然想通了,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不必纠结于此。 “萧恕。”乔卿久朗声喊,“晚上我们去吃粤菜吧,我想吃牛肚和虾饺呢。” 难得乔卿久能够选定吃些什么,萧恕自然是点头应允的,然而他忽略了自家小宝贝儿说的是我们。 二人世界是不可能二人世界的,应长乐电灯泡照得增光瓦亮。 虾饺来了应长乐先给乔卿久夹到盘子里,榴莲酥上了乔卿久先喊应长乐帮她尝尝好不好吃,她再试着下口。 真不是二班人腐眼看人基,才觉得这俩人百合的,萧恕摸了摸自己的头,觉得微微泛着绿光,他不知道自己吃的哪门子飞醋,反正是背地里疯狂给她监护人曲楚发消息。 shu.:[你人在哪儿?过来把你家大小姐带走,我不管她饭!] shu.:[你别跟我装死,我要带我家宝贝儿去看电影,速回。] 饭吃到快收尾,曲楚才大发善心的回复萧恕,内容非常简单,就三个字,拒绝的明明白白,顺便道尽了自己作为“老父亲”的无能力为。 曲楚:[管不了。] shu.:[您能有点儿出息吗?] 曲楚:[你先管得住你家久宝再跟我说话。] shu.:[那能一样吗?乔卿久是我心上人,应长乐又不是你心上人,你有什么管不了的?] 曲楚回了个“滚”然后没再搭理他了。 ?现在的监护人都是什么毛病。 81.倾酒。 一中的暑假以放假那天开始计算, 固定放三十天,八月下旬回校开小学期赶课程。 乔卿久生在七月底, 盛夏最炎热的时节里, 她的长相太符合夏季,五官柔和,眉眼温婉, 笑起来与落拓天光争辉。 她的生日萧恕没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原因是早就被人安排好了。 一中七月二十三号放暑假,乔卿久二十四号生日。 组织活动大户陈毅早早预定了这天, 借着乔卿久生日趴的名头搞同学聚会。 “阿久啊, 你不看僧面看佛面, 总要为了班里同学着想。万一期末考砸了, 家长会回去挨竹竿炒肉, 这个假期可能就被关在家里学习了, 而且周六大多数补习班就开课了。你是唯一能够让他们有最后通风机会的人,总不可能不让孩子去参加同学生日会吧……”陈毅分析的头头是道,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最后忽然从兜里拍出沓纸卡, “你看, 生日会邀请卡我都给你安排上了。” “……”乔卿久沉默了三分钟, 长叹了口气, “你这是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啊。” 陈毅没听出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总之乔卿久同意了就是好事, 他激动的拍桌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看见门了吗?”萧恕懒散的撑着手肘从桌上爬起来, 随手指向后门, “自己出去。” 陈毅非常听话的从后门出去了,又从前门进来开始直接分发邀请卡。 迟辰贴心的在陈毅走后代替他的工作,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张首行写了个数学算式的草稿纸,用笔点着给乔卿久和萧恕介绍,“为了让这个生日趴更具有趣味性,且贴合中学生放假起居情况,所以我们设计了全套愉快玩耍方案。上午十一点半午饭、下午包场看电影、晚上去ktv唱歌,以上场地都定下来了,饭店我家的、电影院毅哥家的,ktv是班长家的。” 行吧、实力派、真不愧是你们。 得益于二班同学的家庭背景,聚会一条龙,连需要担心的可能性都直接杜绝了,全是自家生意,给你包圆了。 **** 今年的零点毫无意外的是和萧恕一起过的,水果点心和慕斯蛋糕乘在托盘里,被平稳的放在了床褥上。 乔卿久盘腿半瘫在床上,身后靠着那只巨大的皮卡丘黄耗子,长发扎了个松散的丸子头。 屋里只亮了盏护眼灯,空调屏幕上是23度的绝佳室温,萧恕拎着可乐和冰桶从门口进来,乔卿久甚至没侧目去看是谁。这是种习惯性的笃定,对出入自己卧室入无人之境的人信任至死。 萧恕才洗过澡,换了平日里乔卿久总会多看上两眼的纯白t恤,他在床边坐下,床垫柔软,坐下的时候乔卿久能感觉到明显的下陷。 她动了动脚趾头,但并没有准备给萧恕让出更多空间来,就是这么横,在她床上只能听她的! 今日不宜饮酒,萧恕单手给某人开可乐,视线有意无意的扫到她身上,运动短裤把莹白修长的腿衬的一览无遗。 大概是对自己身材只有ac数的原因,乔卿久穿的相当清凉,背心配短裤,萧恕眸色晦暗不明,边往玻璃杯里扔冰块,便往上扫,落在丰满圆润处……嗯,这吊带背心设计挺好,自带胸垫。 冰块在可乐里打起滚,杯子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乔卿久“呀”了一下,抿着嘴唇,笑盈盈的讲,“正好我有点儿渴了。” 她仰头就着萧恕的手去喝可乐,倾斜度不够喝着不爽,萧恕又不肯放手把杯子给她,乔卿久只好握住萧恕的手拿高,自己惬意的喝下小半杯。 “好爽!”乔卿久抽纸巾擦着唇角感慨,冰可乐,人类之光。 萧恕挑眼尾轻笑,转了下杯,贴着乔卿久喝过的地方,把她剩的小半杯饮尽,“还有更爽的。” “啊?”乔卿久不解的问。 “没事。”萧恕欲言又止,脑海里忽然闪过很多念头,别开头虚咳了两声,含糊道,“等你明年生日就知道了。” “哦,那好吧。”乔卿久没有追问,她今晚的注意力全在选秀节目上,正在疯狂给漂亮妹妹打榜,发誓要让漂亮妹妹成团。 萧恕好奇的凑过去,乔卿久往左边挪了下,倒出皮卡丘的脑袋给萧恕靠,又把左手边的冰淇淋桶递给他,水汪汪的杏眼眨了几下,撒娇撒痴说,“哥哥你喂我吃好不好,我没有手。” 才不是没有手呢,只不过萧恕过来了,乔卿久就懒得自己动手舀冰淇淋,但想吃。 那是好不好的事情吗?萧恕能喂十辈子。 他边喂边扫了两眼屏幕,萧恕对综艺节目向来没什么兴趣,女团选秀类更不必说,根本连名字都没听过。 乔卿久倒是非常兴奋的刷着弹幕。 倾酒酒:[崽!妈妈爱你。] 萧恕扯了下唇角,差八分钟才十七岁的少女,正在云养比她年纪大的崽?可爱死了。 “唉哥哥你看哪个妹妹最好看。”乔卿久张大嘴抿掉勺子上的冰淇淋,举着平板莞尔问。 萧恕把平板挪开,狭长的眼睛微眯,注视着乔卿久认真讲,“我面前这个妹妹全宇宙最好看。” “唔。”乔卿久骤然脸红。 “冰淇淋好吃吗?”萧恕低哑问。 “好吃啊。”乔卿久肯定道,唇角沾了点儿冰淇淋,白色的。 萧恕声线温润,沉沉的在说,“那哥哥能尝尝吗?” “你尝尝。”乔卿久想点下头说你尝尝啊,这个朗姆酒口味的真的很好吃的,但她没能说完,也没能点头。 因为下颌被萧恕修长的指尖托抬起来,温热的唇覆盖上来,把所有的话吞下肚。 呼吸交错在一起,乔卿久没有挣扎,反而无比配合的享受这个长吻。 她被拥在怀里细细密密的亲吻,十指扣握着,床褥微微凹陷,皮卡丘被迫睁着圆不溜丢的眼睛看着他们恩爱。 卡布奇诺冰淇淋被木勺挖出了个大大的圆坑,被埋在冰块桶里,但表层已经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 手机落在左侧,因为长久没有使用而自动锁了屏。 墙壁上的时钟慢悠悠的前行,分针越过零点。 黑屏的手机开始不断的弹出消息,亲朋好友的祝福纷至沓来。 而乔卿久没办法第一时间看到,十七岁的乔卿久做的头一件事,是与萧恕接吻。 这吻跨过了她的十六岁,来到她的十七岁。 这人猝不及防的闯入她的十六岁,拥着她踏进十七岁。 卡在零点的祝福太多,从身体健康、万事胜意,再到前途似锦、顺遂无忧。 方方面面祝了全套,就连许久未联系的母亲周音,也卡在零点,给她转了笔接近七位数的生日红包,这些乔卿久想统统与萧恕分享。 因为她喜欢永远萧恕。 **** 睡前胡闹的下场就是乔卿久足足比平时的入睡时间晚睡了小一个点儿,而萧恕则重新洗了澡。 虽说这个生日趴的本质是大家考完试后借故聚会,但乔卿久始终是主角,萧恕便毫无意外的担负起了——为自家选择困难症女友挑裙子的责任。 乔卿久大概是把大半个衣柜都抱了过来,萧恕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看她在卫生间换完了出来转一圈、又换完了出来再转一圈。 形容裙子如何貌美这件事,实在是过于为难直男朋友了,在最开始萧恕还本着寿星第一的精神努力夸耀。 “这条貌美,蕾丝花边尤其好看。” “好看!你白,这明黄色特别合衬!” “这个有点儿露,但我在,也不是不行。” …… “我觉得上一条比这条强点儿……具体强在哪里,我真说不出来,宝贝儿你放过我吧。” 事实证明了,性别和爱美之心有时是可以战胜选择困难症的,乔卿久在最后挑了件淡粉拼白的连衣裙,cla系的洛丽塔小裙子,甜美有余,又不会过分华丽庄重。 她对镜扎低公主头,唤萧恕帮忙摆正头顶的蝴蝶结,穿红丝绒高跟鞋,优雅里平添几分俏皮。 两人到场的时候陈毅已经张罗着点好了菜品,乔卿久人缘极佳,加上二班本来就有谁过生日中午拿蛋糕在班级里分食的习惯。平日里大家也都给别人过生日,在教室里唱生日歌,轮到自己时自然没多尴尬。 放眼望去这局来了三十几个人,除了个别真有事的,基本上都来捧了这个场。 少年人聚餐时候饭量激增,平时能吃一碗,到了场面上硬能撑出一碗半的量。 反正就是不肯服输的云饭量。 相交甚好的坐的近,天马行空的聊着各自的话题,偶尔有人插话却又都能够接上三两句腔。 不知道谁点了几箱啤酒,一局零零散散的喝下来,等到第二场能去看电影的时候,人数少了一大半。 别问,问就是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再问就是不能喝还吹水,天打雷劈。 “来阿久,今天你过生日,我敬你一杯!”路沉眠举着杯子说。 “……”乔卿久伸手去握杯,中途被萧恕截了杯,沉声道,“我替她喝。” 萧恕和路沉眠碰了下杯,利落的干了,路沉眠喝了两口,顿了顿才继续喝完,脸红耳热的讲,“庆祝我们同桌的友谊天久地长!” 李念听了这成语得打死他。 那辈子也没和路沉眠同桌过的萧恕叹了口气问,“你这是喝了几杯啊?” 路沉眠扶着椅子,伸手比出了个三。 三杯啤酒下肚就知道谁在逞能,真的只有十几岁才有这样愉快而轻松的场面了。 酒文化在中国源远流长,南平属于北方,多多少少大家还是能喝上点儿的。 来敬乔卿久的女孩子她照单全收,但男孩敬的,萧恕统统代喝了。 周音没来乔卿久的家长会,乔卿久压根儿没去通知她这件事。萧驰一个人开两个孩子的,再次将乔卿久和萧恕的兄妹关系坐实。 现在这个情况下,别说萧恕无限宠溺乔卿久,为她做些儿什么了。 就是乔卿久今天喝大发了站桌子上高声喊,“萧恕我爱你。” 大家也会非常理解,竖起大拇指感叹上句:“你们兄妹感情就是好啊!” **** 鉴于低估了高中生假期起床时间,午饭局开的就比原定计划晚,等吃完午饭安置好喝大了的同学,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包场的电影究竟讲述了什么,大概真的没有人能够记得住。 起码乔卿久是记不住的,影院里灯全灭掉,她和萧恕坐在最后一排的恶角落里,手指起先是交覆着,然后被紧扣,放在中间的爆米花太碍事,萧恕把它挪到了另一侧。 荧幕上变换着画面,乔卿久偏头凑近,主动吻上萧恕侧脸。 大概是真的酒精误人所致,现在乔卿久的脑袋里有几分空,突发奇想的亲了过去。 送上门来的吻,自然不可能只亲脸就算了,萧恕右手扣着她的头,试探性的在唇上轻啄。 “来亲一会儿嘛久宝?”萧恕的音色清洌低哑,在耳畔沉吟。 乔卿久却认怂似得稍微缩了下脑袋,“唔,可是好多人都在这里,会被看到。” “我们坐在最后一排。”萧恕循循善诱,“没有人会看过来的,放心吧久宝。” 乔卿久犹豫不决,澄澈如水的眸望着萧恕,大概是在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萧恕并没有开口继续,而是用指尖轻柔蹭着乔卿久的手指,安静的等待她的答复。 视线长久落在萧恕的薄唇上,乔卿久舔了舔唇角,眸光流转。 她吸气,身体前倾小声呢喃,“那我们就稍微亲一小会儿?” 82.倾酒。 某些事情开始了就不会那么容易结束, 可惜乔卿久太年少,萧恕又把他的狐狸尾巴掩饰的太好。 牙关被轻而易举的撬开, 鼻息交错互换, 纠缠之间乔卿久被吻得呜呜咽咽,手被某人反扣着,连推开都失去了撑力点。 应长乐坐在他们前一排, 安静的……低头玩手机。 顺便在心里问候迟辰大弱智, 能在暑假黄金档里挑出最烂俗的国产爱情片。 “我不行了,快让让, 我去个厕所。”有人忽然站起来哀嚎着, 捂着肚子喊旁边人让位。 乔卿久整个人僵住, 就在她准备用力别开头时, 忽然被萧恕的手按住后背往下压。 他们借着前座椅背的高度差隐藏自己, 应长乐却已经站了起来, 挡坐在两人中间的位置。 “唉,阿乐你怎么站起来了啊。”迟辰热心的给酒醉的同学搭了把手,回身扫见应长乐站着, 不解地问。 应长乐面色如常, 平静的答, “中午吃多了, 坐着难受, 想站会儿消食。” “我也觉得吃的又点儿撑, 那我陪你站会儿呗。”迟辰挠头笑笑, 从中间朝后排走过来。 诺大的电影院里就十来个人,三三两两组对坐的很是分散,都是自己班同学, 也谈不上讲话耽误谁看电影的事, 毕竟这破片,谁看谁瞎。 迟辰大大咧咧的开了手机电筒,照亮楼梯往上面走。 眼看着就要被发现,萧恕依然没有结束这个吻的意思,乔卿久只得狠狠心,用力咬了下他的唇,萧恕吃痛松开,轻声“嘶”了下,没发出大声响。 他们弯着腰借着荧幕散出的微光对视,乔卿久被亲的脸颊绯红,杏眼里晃着水波,而萧恕的视线晦暗不明,领口并不算大,可是弯腰到这个程度还是泄出了圆润莹白。 应长乐没回头,关注不到萧恕和乔卿久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但她在迟辰还差两三排过来时发声,挪动了身形朝着过道走,推脱道,“不用,我想吃沙冰,刚刚看到外面有卖的,你陪我出去买吧。” 迟辰忙不住跌地点头,爽快答,“行啊。” 脚步声渐远,乔卿久警惕的按着萧恕的脑袋,自己先抬头小心翼翼的抬起脑袋环顾四周,确定安全后才彻底直起身子。 好基友一生一起走,乔卿久再次宣布应长乐是她此生挚友。 对于应长乐同学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我们必须要大力表扬。 而对于萧恕这种说好了浅尝辄止,实际上吻到脱力的大尾巴狼,乔卿久选择暂时不要搭理他。 男人全是骗子! 乔卿久甩手出去找应长乐了,把萧恕一人留在影院里欣赏豆瓣影评三点四分的烂片。 萧恕抿唇,回忆着刚才的那幕,在手机里写下两个倒计时。 距离可食用,365天。 距离一生之盟,1095天。 他在输入1095的时候顿了顿,觉得时间有些长,却又立刻展眉解颐。 才一千天而已,反正人会始终在他身侧,日子慢慢过吧。 亲得实在狠了些,自家小宝贝儿跑出去了,萧恕愈发觉得这电影台词聒噪,也直接离了场。 刚出门影院大门就撞见了靠在商场横栏旁边,手捧着草莓牛奶沙冰的乔卿久。 “给哥哥吃一口?”萧恕和她并肩站着,垂眸问。 吸取昨天晚上冰淇淋的经验教训,乔卿久紧张的用手捂住沙冰,嘟哝道,“才不要给你吃呢。” 萧恕耸耸肩走了,折返时候手里多了个加大号豪华草莓沙冰,上面多缀了几个冰淇淋球和布朗尼蛋糕。 乔卿久看到时候眼神明显的亮了一下,又傲娇的迅速低下头不去看了。 这家沙冰是可以自己加料的,可应长乐不知道和迟辰去哪儿了,她选不出来加什么,刚才排队的人又多,不好让后面人等自己选完再买,乔卿久就直接拿了最基础的款式。 “哥哥跟久宝换好不好?”萧恕把自己的沙冰举得很低,让乔卿久即使低头也能看到,温柔哄着人。 乔卿久迅速的握住萧恕的沙冰碗,又把自己那碗吃了三分之一的塞到萧恕手里,小声嘀咕讲,“我这是怕你吃不完哦。” 萧恕等乔卿久吃了第一口后,轻嗤道,“吃了哥哥的沙冰,就代表跟我和好了。” “……”乔卿久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恕,嘟哝说,“我现在吐出来可以吗?” 萧恕散漫的笑了笑,“吐出来不行,或者再让我亲一下,这口算我的。” “你好无耻啊。”乔卿久真情实感的感慨道。 “也不是头天这样无耻了。”萧恕接腔。 乔卿久把勺子戳到冰沙里立着,往左边挪了两步,扁嘴警告,“你离我远点儿,你的无耻劲儿传染到我了。” 她挪两步,萧恕跟着挪两步。 几勺沙冰的时间,乔卿久就快把自己挪到扶梯口下楼了。 “再跟着我,我报警了哦。”乔卿久瞥萧恕,娇嗔道。 萧恕利落的从兜里摸出手机给她,勾唇调侃,“警察叔叔不管别人家事,追女朋友又不犯法。” 他俩眼里只能看到对方,全然没有注意到扶梯上行那边迟辰和应长乐正缓缓上楼。 应长乐拎着个蓝色纸袋,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迟辰两手空空直接悄声溜过去拍萧恕的肩膀,“嘿,恕哥你俩跟这儿站着干啥呢?” “哄人呢。”萧恕漫不经心答。 应长乐把纸袋卡在手腕处,从乔卿久碗里抽走蛋卷,没言语。 “我跟你说恕哥,女孩子得哄着,阿久今天生日,你招她干嘛啊。”迟辰正气凌然的给萧恕讲经验,“我有表妹,这事我熟练,你听我细细道来……” 萧恕颔首,“那你说。” 一个有勇气说、一个是真的敢听。 乔卿久神情有一霎扭曲,迟辰大兄弟,就你这种明恋应长乐,还但能让应长乐自己拎购物袋的水平,居然叭叭教萧恕做人呢? 人家萧恕都泡到了,你还在死海里裸|泳呢。 清醒点儿不行吗?但凡中午喝酒多吃一颗花生米,都不可能这么飘。 **** 电影绝不会因为谁的半途离开而停止放映,洛今坐在江尽月旁边,爆米花桶放在两人中间,电影过了大半场,却分毫未减少,少年显然对这类爱情片不感兴趣,江尽月同样喝了不少。 此刻正闭目养生醒着酒,许是家教过分严苛,江尽月连坐着看电影都不得轻松,全无懒散模样。 与刚才还瘫在最后一排仿佛没骨头的萧恕形成了鲜明对比。 洛今偏头悄悄的看江尽月,她和江尽月从小就认识,父辈早年是同个单位工作,一个大院长大,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江尽月对她非常好,是那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就像是亲哥哥一样。 可洛今想要的不是兄妹,她自己清楚的很,却无法鼓起勇气开口与江尽月言明。 小学六年级时洛今生了场大病,用激.素类药物,人像吹气球般飞速的发胖,病好了以后她很努力的减肥,却依然跳脱不出圆润微胖的阶段。 她不漂亮,有些胖,和身材颀长俊朗的江尽月并排站。 没有人会觉得他们之间能有些什么。 不般配是打眼通过外面就能看到的事实,没办法更改。 何况……又因为阮惜也喜欢江尽月,而闹出了那件永远无法开口说出的事。 电影里女主哽咽的念着台词,“世界那么大,大家都忙着生,忙着死,忙着活着,顾及你的疼痛难过,希望你快乐的人,其实真的不多。 ”[1] 洛今心里泛着酸,眼里只有身旁坐着这个人,她希望江尽月永远快乐,更希望这快乐与自己有关。 可惜好像不太行,即便她已经竭尽全力。 续到第三摊ktv的时候,真就没剩下几个人了。 大家多多少少喝了些,有几位午餐桌上下来不飘不晃的,在影院起了后劲。 你送我、我送你,外加好友喝多离场的,反正礼物和祝福皆送到,就一起走了。 留下的皆是酒量特别好以及和乔卿久、萧恕相熟的了。 应长乐自然是会陪全程,连带着迟辰和陈毅这对好基友更是跑不了。 江尽月也没走,主要是ktv是他家的场子,他回家而已,没走的必要,洛今也就跟着一起来了。 之前没料到玩到这轮就剩下他们几个,江尽月安排了巨型包间,服务生引他们进门,上果盘和酒之前愣是先送了只猫进来。 双色手套布偶,皮毛充沛,眼睛像是蓝宝石。 被从猫包里放出来后迅速蹿到江尽月腿上趴下,晃着毛茸茸的尾巴,还伸长爪子去勾江尽月旁边洛今的裙子。 乔卿久看到猫咪的时候眼睛倏尔亮起来,抛下萧恕凑到江尽月面前,“我能摸摸你的猫吗?” 萧恕眸色晦暗不明,视线锁着乔卿久,勉强分了三分给那只布偶猫。 的确是挺可爱的。 有猫了不起? 乔卿久和江尽月算不上多熟,但人家有猫,可以熟点儿。 江尽月点头,疏离却十分礼貌回,“过生日的人最大,它很乖,你可以直接抱走摸。” 乔卿久迟疑着,猫趴在江尽月腿上,她不好下手抱,看江尽月也没有抱起来送她怀里的意思。 就在乔卿久纠结的时候, 江尽月偏头喊坐在自己旁边的洛今,“今今,你抱给乔卿久吧。” 洛今得了指示,软绵绵的答“好”,熟练的伸手摸了下猫咪的耳朵,侧身托着它的肚子,把整只猫从江尽月身上抱了下来。 布偶猫性情温顺、且黏人,别称布偶狗。 显然是跟洛今非常熟,被抱起来后只“喵”了两声,并不挣扎。 “它叫小今,哪个…”洛今搂着猫咪,“久久你敢抱吗?你敢的话我送你怀里,稍微有点儿沉,要不然我搂着你撸也可以的。” “我抱吧。”乔卿久笑盈盈的伸出手,猫咪被稳稳的放在她怀里,软乎乎的一大团,整个人心都化了。 她抱着猫重新坐回萧恕身边,萧恕边敲手机屏幕,边自嘲似得问了句,“猫比我宝贝啊久宝。” “啧啧。”乔卿久咂嘴,抚着猫咪的脊背,“哥哥你怎么还跟猫吃醋啊。” “猫重要我重要?”萧恕回完消息,抬眸低笑,再次问道。 “你你你,全世界萧恕最重要了好吧。”乔卿久莞尔敷衍,应长乐抿着果酒懒得插话。 如果此刻乔卿久有窥看萧恕的屏幕,则会发现他正在跟猫舍老板聊天。 shu.:[您好,我想问一下,我之前排队订的猫还有多久可以抱回家?] 金渐层猫舍:[现在是三个半月,疫苗全部打好了,可以抱走了,但猫咪小照顾起来肯定要更尽心,我们可以代养到六个月绝育后送到您哪儿,您可以提前抱走,但需要交一笔保证绝育的费用,或者直接卖掉繁育权。] shu.:[那我后天去抱猫方便吗?请您把它需要的所有用品清单发给我,我来准备,繁.育权我这边需要买断。] 不就是猫吗?萧恕又不是没准备,只是猫咪这种生物出生的头几个月离不开专业人士的照料和母亲,所以他一直没往回抱。 眼瞅自家小宝贝儿因为只猫对别的男孩子笑了,萧恕决定提前把猫崽子抱回来了。 几分钟后洛今拎着包凑到乔卿久这边,应长乐右挪,好意给洛今让出位置,但洛今笑眯眯的摇头,没坐下。 她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带猫罐头和营养膏递给乔卿久,乔卿久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江尽月。 麦克风把持在迟辰手里,江尽月没有在唱歌,而是在安静的喝酒,偶尔低头刷几下手机。 洛今和自己怀里的猫关系亲密,甚至这猫都是用了洛今的名字命名,或许能够以这猫天性如此、江尽月随口取的做解释,但试问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在包里装上特定猫咪的营养膏和罐头呢? 除非洛今和江尽月关系特殊,乔卿久能想到的最特殊的关系,就是自己与萧恕这种,人在同一屋檐下,宠物自然得认两位主。 可看着却又不太像,洛今喜欢江尽月这事,是个女孩子都看得出来,可江尽月对洛今究竟是个什么心态,乔卿久看不出,更不会去猜。 如果说萧恕是那种打眼看着外表冷清放荡,内里柔软的主,那江尽月就是打眼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冷漠到极致的人。 乔卿久与他不熟,她贯彻执行着不管别人闲事的优良美德。 “还有这个。”洛今从包里再次掏出个礼物盒,“生日快乐啊久久。” 乔卿久双手接过来,温柔的笑着道谢,“我可以拆开吗?” “你拆你拆,但就是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用到。”洛今摸了摸鼻子,小声讲。 “唉?”乔卿久不明所以的打开盒子,发现是个很精致的钥匙链,刮了三个小玩意儿,毛球、永生花小瓶子还有个带着两个按钮的长方形类似u盘的东西。 另外覆了张说明卡。 [专业防身定制——拉毛球下金属环,即响起警报,120分贝警鸣;红钮录音,内存256g,支持48小时无间断录音,可联网同步云端;蓝纽启动手电筒功能,强光照射;自带定位功能,拉下警报插销后第一时间短信通知紧急联系人发送实时定位,发送后电话再次通知,实时通过短信发送活动轨迹。] 一看就是用了心选的礼物,颜色是乔卿久喜欢的粉白拼色。 实用之余的确是永远用不上为妙。 礼物有时不在贵重与否,而在于心意几何。 乔卿久现在的心情说不清、道不明,她欣喜于洛今这般用心的为自己选择礼物,这样的定制品价格不会便宜,可又关切的担心,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人,不会想到要送出这样的礼物。 “我很喜欢。”乔卿久攥着防身钥匙链,仰头看着洛今,认真的讲,“谢谢,我会一直一直带在身边,但希望我们都不会用上这种东西。” “嗯。”洛今用力的点头,然后去看江尽月的位置,往那边指了指,“那我回去了,有事情你直接喊我就好了。” 乔卿久搂着猫不放,萧恕背靠着沙发,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指尖转着打火机把玩,领口蹭的有点儿往下,露出小半截纹身。 “哥哥。”乔卿久自知理亏,挪着身体贴近萧恕做,软声唤他,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凹凸有致的锁骨上。 “嗯?”萧恕回单字,顺手拉了下衣领,挡的严严实实,不给她看了。 83.倾酒。 乔卿久碎碎念, “小气。” “你有猫了还不够看?看哥哥干嘛?”萧恕掀眼皮,漫不经心的讲。 怀里的布偶猫恃宠而骄的露出柔软的腹部, 乔卿久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 继续对萧恕卖萌讨好,“哥哥。” “有话就说话,总喊我做什么?”萧恕推出根烟, 拿在指尖没点, 清冷回。 乔卿久不气馁,她搂着猫往萧恕身边蹭, 光滑的手臂蹭着萧恕的手臂, 软甜喊, “萧恕哥哥。” “别卖萌。”萧恕铁了心给她点儿教训, 讲完就咬上烟, 神情恹恹, 不搭理人了。 “略略略。”乔卿久嘟嘴做鬼脸,索性就不哄了。 男人都是狗,哄他还不如亲一会儿了事呢。 回家再亲吧, 这儿人多。 吞云吐雾半支烟的功夫, 乔卿久已经和应长乐搂猫自拍完毕, 正低着头精修。 萧恕沉默着给自己剥薄荷糖, 目光灼灼望着她俩。 他们都懒得唱, 麦克风一直在迟辰和陈毅两个二货里传来传去。 却忽然换了女声, 气息非常飘渺, 算不上多好听。 洛今坐在江尽月旁边,低低的唱刘若英的《后来》,大概是真的不擅唱歌的缘故, 最初的三两句跑调到西伯利亚大草原。 没有人会嘲讽发笑, 相反陈毅贴心的拿着打气圈,跟着曲调轻晃。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1] 唯有这句高潮,洛今的调卡的无比精准,不是歇斯底里,只是平平淡淡,像是在讲着句无主的问句。 乔卿久和应长乐在这句后开始轻拍手掌,为洛今打拍子。 四十平的包厢对于七人一喵来说实在过于空旷浪费,但值得庆幸的是在座皆是好友。 他们才十几岁,通通选了理科,成绩稳定,开学会在同个班级,连座位都不会变动。 午餐时杯酒下肚,有人站在椅子上高声喊,“二班永远不分离!” 有人信誓旦旦的和声,“劳资就是学到死,也一定不会掉出二班的!” 多年后我们可能失约散落天涯海角。 但此时此刻我身边坐着的你,是我十七岁这年最珍贵的你。 事实证明,萧恕对乔卿久根本生不起来什么气,气不过三分钟。那点儿所谓的傲娇,早在她垂眼颦笑,握着猫咪爪子和自己挥手那一瞬烟消云散。 酒足饭饱唱够歌,各回各家。 曲楚过来接走了应长乐,江尽月和洛今一起。 萧恕的车停在午饭的餐厅旁,晚风拂着乔卿久的裙角,她眯着眼在仔细的拽下身前的猫毛。 “我们直接回去吗?”萧恕勾唇问。 实在太多,扯不干净,乔卿久放弃仰头去看天空,今夜晴朗,明星弯月齐聚一堂。 乔卿久粲然一笑,“回去吧。” “我们走回去吧。”她稍顿,像是怕萧恕不答应,又补充道,“消个食,反正明天没事,你又不会睡的太早,我们走回去吧。” 好像怕萧恕不同意似得,乔卿久颇为郑重的重复走回去这件事。 其实她根本不必多重复一次,认识以后她提到的每个要求,萧恕尽是应允的。 南平生活压力大,夜生活繁复,可灯红酒绿仅限于周末和节假日。 时逢周四,远不到娱乐场所红火的时候,临近凌晨,ktv下面的商场关了门,接上行人稀少,晚风拂面,酒气消弭三分。 乔卿久一蹦三跳的走在萧恕身侧,时不时的歪头看萧恕,昏黄路灯拢着他们的影子,然后是下盏路灯。 他们没走主干道,小路上连车都没有,乔卿久眼睛里只有身边这人,也不好好看路,差点儿撞到凹进人行道的石墩上。 “……”萧恕叹了口气,非常自然的去抓住乔卿久的手,把人扯到内侧,自己换到外侧,“你们平衡力好的人,是不是走路从来不看路的?” 乔卿久不恼,笑意盎然的盯着萧恕的脸抬杠道,“对啊,怎么了?” “没怎么。”萧恕摸了摸发红的鼻尖,借着微弱的光,把乔卿久映进自己眼底,喉结滚动,“你是真的不乖啊。” “你拿我怎样?”乔卿久绷起脚尖,踢地上的小石子,五指滑侧进萧恕的指缝,和他十指紧扣,有恃无恐的反问。 “不乖就不乖吧,反正我在呢,不会让你摔倒的。”萧恕叹气答,用力把人攥的更紧。 说来可笑,这两人都是南平出生,土生土长的土著居民,却都像是不认路,且自信的不开导航地图,朝着跟家完全相反的方向行进。 走出大半条街,萧恕忽然晃了晃她的手,“午饭人多,忘了问你,许了什么生日愿望啊?” “你没听说过愿望说出来,就不会灵验这件事了吗?”乔卿久轻声回。 “好像是这样的,那不要说了。”萧恕低笑,笑自己唐突,想着如果是自己力所能及,那就立刻让她实现。 乔卿久抿唇浅笑,扯着萧恕在原地驻足,空下那只手伸到唇边,虎口和食指抵三角形做传声筒的模样,她的声音打破只有模糊虫鸣的静夜。 “乔卿久会一辈子和萧恕在一起的。”她讲话的声音很大,更像是用喊得。 临进小卖铺伏案看球的老板推开窗户探出脑袋,看到是对小情侣,以为又是喝多了吼天长地久的老路子,无可奈何的摇头,“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这是我的生日愿望。”乔卿久看着萧恕清俊的脸,掷地有声的讲“我从前向来不信鬼神天地,后来我爸走了,我骂天地不仁,凭什么正义者死,作奸犯科者生,再后来我向上帝祈祷,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你对我唱《谁愿放手》那天的心情长久。” “现在我不问了,也不求了,发生的事情就算神明也无力回天,那听到就听到了,随便帮不帮我实现。”她一改往日腔调软糯,一字一顿,郑重的像是在发毒誓,“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只要你还喜欢我,那我们就一直一直在一起,哪怕来日欺山、赴海、践雪径。” 乔卿久顿了半分钟,在萧恕狭长的旱情眼里窥到失态的自己,“或者某天你会厌倦、会不再喜欢我了,但我不会改掉喜欢你这件事情的。” 桃李杯比赛那天,两人暧昧,关系未破将破。 乔卿久在前台,宋知非与萧恕闲谈。 萧恕讲:“我希望乔卿久能高高兴兴的,如果她的开心有幸是我能给的,那除非我萧恕人死了,否则宠她一辈子无忧无虑,如果她没选我,那我祝她幸福快乐,万事顺遂,有用的到我萧恕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今天她生日,十指交错,已是恋人。 乔卿久对天起誓,这辈子不会放开萧恕。 两个加起来还不到不惑之年的人,立下沉重的诺言。 如果身边有年长者看到,定会笑叹上声“少年无知、亦无畏惧。” 可惜没有人,时至今日,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乔卿久和萧恕的选择加以评价。 来啊,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中的人。 来跟我比谁更为偏执啊? 萧恕半响没开口,他垂眼盯着乔卿久,薄唇轻挑,无端笑了一下。 倏然手用力,把人拉进怀里,唇触到乔卿久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口,蜻蜓点水的一吻,即放开,未深入。 然后萧恕的吻落在乔卿久的眼睑上,他们都阖了眼,空出的哪只手拥着对方的腰线。 路灯肆意拉扯着两人重叠的影子,宛若这处只有一人而已,树干上本该沉睡的蝉忽而嘶吼了一声儿,又安静下来。 胸腔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波涛般汹涌,激荡着拍打海岸,心跳声交错,根本分不清是谁的。 他们虔诚的如同朝圣的信徒。 若是这刹宇宙爆炸,时间定格,也不会觉得后悔。 压抑的过久,痛快淋漓的喜欢上什么人,得以相拥,已经足够了。 左侧高楼林立右侧旧楼墙皮落尽,是南平城内的常见景象,初来乍到的人见了会有种魔幻都市的感觉,西装革履和汗衫凉拖仅一马路之隔而已。本质其实不过是地价寸金寸土,实在开发不起,只得搁置罢了。 新旧交替两代南平经典建筑物,在暗夜里无声见证下所有。 “现在我跟你一样高了哦。”乔卿久站在台阶上,萧恕走在台阶下的非机动车道上,她俏皮的比着两人身高差。 萧恕无奈的笑笑,宠溺道,“蠢不蠢啊。” “你不就喜欢蠢的嘛。”乔卿久反唇相讥,不惜把自己拖带着骂蠢。 “不是我喜欢蠢的。”萧恕严肃纠正道,“是我喜欢乔卿久小宝贝儿,无论她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 “哦,你就是馋我可爱。”乔卿久随口应。 “我还馋你身子呢。”萧恕混不吝的吹口哨答。 乔卿久握拳捶他肩膀骂,“禽兽!” 萧恕不躲,任她捶打,“那我宁可禽兽,总比禽兽不如来的好。” “滚吧。”乔卿久啐道。 “你拉着我,我怎么滚?”萧恕轻佻问。 乔卿久不理他了,过了会儿又兀自开口,声音细若蚊音,散在风里,却完整的被萧恕捕捉道,“我明年这时候就十八岁了。” 话音才落,坨红从圆润耳垂迅速攀爬到白皙脸颊。 疯狂暗示自己还有什么时候可以的,乔卿久怕不是头一号。 “……”反倒轮到萧恕怔愣住,他愣了下,溢出短促的笑,眸色晦暗,嘶哑讲,“大马路上呢,别逼我不做人啊。” “你还是滚吧。”乔卿久小声嘀咕的骂着,“狗男人。” 他们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见到路口便拐弯,默契的没有问去哪儿,显著性标志物越来越多,可回家真的不是走这条路来着。 应该是寿星光环没来得及消退,乔卿久没发作选择困难症,大气的承包了24小时便利店里所有的关东煮。 虽然好像只剩下了五串,收银员昏昏欲睡,不忘职业道德极佳的道上声,谢谢光临。 地下通道里空无一人,脚步声合着回音,侧边浮雕大字写着这条街的名字“长安街”。 不知不觉竟走了很远的路,从西城一直晃到了贯穿东西两城的中轴线上。 建国以来许多历史事件发生在这条街上,每年的阅兵就在此处,别称十里长街。每走一段就能看到肃穆的武警在站岗,放眼整个中国,没有比这条街道更安全的街区。 再往前走上阵,就到看升旗的广场了,来都来了,不如去看场升旗。 乔卿久把最后一粒鱼丸塞到萧恕嘴里,仰头喝光杯子里的汤问道,“你带身份证了吗?” “想看升旗?”萧恕会意,“我带了。” 乔卿久耸肩,“可我没带,我就问问。” “没事,输身份证号就能进去。”萧恕肯定讲。 乔.仗着某人宠自己无法无天.卿久,最终输身份证号成功进了广场看升旗。 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日,却也有不少人带足东西席地而坐等待日出升旗。 有风尘仆仆的旅客、有怀抱婴儿的父母、还有萧恕乔卿久之流不经意走到这儿的过路客。 月光落满大地,困倦的人们睁不开眼,乔卿久喝了两轮,又走了这样长的路,本该醉意夹杂着疲惫想要睡,可她无比清醒,不觉累。 杏眼亮晶晶的闪着光,宛如丛林间游走的小鹿,从茂盛的枝叶里探出头脑,看见了从未窥探过的世界,毫不掩饰她的好奇之心,四处张望着。 萧恕大马金刀地坐,乔卿久顺势坐在他腿上,揽着他的脖子,呼吸间是雪松的清洌气息,撒娇撒娇的嗔,“还要好好久久才天亮,你给我讲故事吧。” 84.倾酒。 事实上萧恕真的不会讲故事, 追溯到他年幼的时候,好像没听过什么故事, 那时母亲在事业上升期, 忙得不可开交,萧如心大他九岁,等他能听懂故事那会儿, 姐姐已经初中开始了竞赛生涯。 萧如心在这方面比较重视, 课业空闲之余尝试过给萧恕讲故事,但非常不幸, 明显萧如心也不是听正经故事长大的主, 于是她把听过的讲给萧恕。 今晚是“焦耳——光和声的速度不同”明晚是“阿基米德——王冠和黄金共同放入水中发现浮力计算”, 不知不觉的寓教于乐, 对于三、四岁的萧恕来说是启蒙, 对于已经读到高中的乔卿久来说, 是智障故事。 萧恕本人的作文水平从他拉低了几科满分的语文成绩便可探究竟。 但提出要求的是乔卿久,所以当男朋友的必须讲。 广场里禁烟,萧恕低头, 薄唇埋在乔卿久细腻的颈上蹭了两下, 才缓缓开口, “久宝想不想听我姐姐的故事?” 犹豫片刻之后, 又补充讲, “我姐是很传奇的人, 结尾你知晓, 不想听我可以换一个讲。” 呼吸带着热度落在脆弱的侧颈,熏得人酥麻,乔卿久跟着迟疑, 轻声细语回, “你不会难过吗?” 她不是不想知道,和萧恕有关的所有,她统统想要了解。 不问的原因是太多旧伤难愈,每次提及是撕开表面的血痂,切肤钻心之痛。 乔卿久没有说不想听,她只问萧恕讲出来会不会难过。 因此萧恕开了腔,他的声线是天生的清冷,音域低,像是低鸣的大提琴。 “我姐姐萧如心是真正的天才,除了省略步骤被扣分之外,她从小到大从来不会有做不出的题,初二开始参加竞赛,十五岁拿下oi(中国信息奥林匹克竞赛)跟ipho(国际物理奥赛)的双金,拿下imo(国际数学奥赛)金牌的时不到十六岁,保送中科大少年班。凭借一己之力把差一中实力许多的理工附中生生奶成了竞赛中学。” 萧恕如数家珍的讲,语气骄傲,“她是报纸常客,一代南平少年的阴影,别人家孩子典范。那时南平所有家长批评自家小孩子,不外乎是:人家萧如心还比你小两岁,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货比货得扔。” 乔卿久梗住,叹气接上句,尽可能把气氛往欢快了带,“说实话,这种感觉我懂。我勤勤恳恳比你多学了两年,你考全校第四、我考第四十,不需要别人问候我,我自己都想把自己扔出去。” 本来挺严肃的气氛,生生被乔卿久搅乱。 “啧。”萧恕轻哂,“我考第几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还不满足?” “满足啊,满足死了。”乔卿久附和,“前两天你去赛车没来学校,我站在年级红榜前面指着你的名字和应长乐开玩笑,我说看见没,厉害吧,我家的。” “然后呢?”萧恕好奇道。 “然后我扭头就看到其他人羡慕的看着我,毕竟全校默认咱俩是兄妹来着。”乔卿久指尖插进萧恕半长不长的黑发里,有几分扎手,可她玩的不亦乐乎,“应应欺负我,她点了自己的名字,说就差我了,问我几时能和她同榜。” 萧恕稍稍仰头,薄唇贴着粉嫩的脸颊轻啄,低沉问,“那你怎么答的。” “我答缘分未到,等到了就跟她一起去屠榜。”乔卿久语气轻快,没半分难过。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因为这类人少。 乔卿久跳舞花的时间多,能学到现在这名次已算极好了。 一中前十的选手个顶个的比她有天赋、还比她努力。 考不到是常情,乔卿久没什么可抱怨的,是她自己的问题。 “下回她再问你,你就答期中就能和她同榜。”萧恕又嘬了口,拖着懒散调子,却偏偏令人信服,“我教你。” 当学生的谁不想考高分呢? 又有几个真能拔得头筹呢? 乔卿久的手指轻捏萧恕的后颈,杏眼半敛,假作威胁道,“现在我揪住了你命运的后脖颈,考不到我就杀了你。” “行啊。”萧恕干脆回,“你不好好学,我就亲亲你。” “滚,这是不平等条约。”乔卿久手上用力去掐了一小下,娇气的嗔道。 萧恕踮脚把乔卿久搂得更紧,手掌去抚她的背,蝴蝶骨突兀,喂了这么长时间,总不见胖点儿。 “我刚刚故事讲到哪里了?”萧恕边顺毛边把话题拐回来。 乔卿久怔然回忆片刻答,“货比货得扔。” 萧恕哽住,“……再上一句呢。” 乔卿久展现了她惊人的瞬时记忆,诚恳道,“人比人得死。” 刚刚提起来那点儿悲伤的气氛被一扫而空,两人对视须臾,皆开怀的笑起来。 故事既开始,便要有结尾。 三五分钟以后,他们先后收笑。 萧恕才继续讲下去,“少年班里八成人会选择读研,我姐不例外,她在麻省理工读电子工程和计算机科学,主要科群是人工智能与决策,人工智能是她研究的方向。后来她回国读博,她尝试根据细胞的属性特征用逻辑回归做二分类进行癌症预测[1]、开始无人车项目……” “虽然我是她弟弟,说话不算客观,但我依然要讲,我姐是个天才。她的项目太超前,很少有人能够理解她,也注定短期内无法推广应用,所以她选择了离开。” 喉结滚动,萧恕抵是觉得难捱,故作轻松的转话锋,“我姐走了之后我晚上睡不着,经常半夜出来晃,以前没带身份证来看过升旗。我还在夜里做过挺多别人说有意思的事情的,我一个人做觉得乏味,你在旁边才发现别人真没骗我,以后你有空,我多带你玩。” “好。”乔卿久答,“我没关系,你如果愿意,可以说出来,我想要听。” 调子哽咽起来,萧恕讲的很慢,乔卿久没再开口,她安静的倾听,“我父母从商,多忙碌烦忧,很少能够顾及到我,某种意义上讲,我是跟我姐姐相依为命长大的。她出国读研那两年,每有空闲就会放弃休息来看我。后来我被送回国,她放弃了全世界最顶尖的人工智能实验室、志同道合的朋友,选择回国读博,如果她没回来,大概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夏夜的晚风惊人温柔,掠着翠色草尖婆娑。 乔卿久仰头能看见大红灯笼照亮牌匾上的伟人,萧恕再次埋首于她颈间。 他们谁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却无法忽略掉对方的存在。 那天在八号院门口撞见知晓前情的季悦然,对方红着眼圈歇斯底里的质问她,“你知道萧恕他姐萧如心吧,你知道他姐怎么死的吗?” 乔卿久不知道,不准备问。 她不需要旁人来跟她讲自己心上人是什么样的人。 结果在今天无意间窥得前因后果,唯一的情绪是心疼。 萧如心究竟是要对萧恕怀有多少爱意,才能够放弃良好的实验环境回国。 人在梦想破灭后又该有绝望,大抵犹洪水溃堤,势不可挡。 萧恕和萧如心谁都没有错,但萧恕把所有的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在每个深夜游荡难眠,无数次的从记忆里拉扯寻找自己哪个环节错了。这样的感觉乔卿久懂,她无数次幻想过,如果那天暴雨夜,她拉住了父亲的手,会是怎么样? 世上没有如果当初。 萧如心年少天才,锋芒毕露,同辈中无人能比,她是有能力的理想主义者。 她只忽略了一件事情,个体无法脱离时代框架,构想可以天马行空、能力可以出尘绝俗。可个人在历史面前太渺小了,这样的渺小以沧海一粟并不足以比拟,应该说是氢原子和宇宙。 多数人扼腕叹息,讲她才二十几岁,时间很长,一次失败代表不了任何事情,从头再来有什么可以怕的? 为什么要走这样的极端,不成功,一定要成仁吗? 乔卿久从前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的,因为她没有那么热爱跳舞这件事。 今天她觉得自己有了。 “萧恕。”乔卿久哑声唤。 “我在呢,你说。”萧恕嘶哑道。 乔卿久软声问,“你还记得你第二次在暗巷见到我的时候吧,有个爆.炸头非说我抢了她男朋友那次。” 萧恕低“嗯”算作肯定。 “那天我接了个电话,神色大变,然后就走掉了。是因为我有个队友出了小车祸,伤到了脚,编舞需要改动。”乔卿久讲得同样非常慢,他们讲话的声音都不大,只够对方听清,接近耳语,细细密密,诉说着世上心酸事。 “她叫郭妮,我之前在舞蹈附中读书时,她是我同桌,家里卖房让她来南平跳舞,十二三岁开始就一个人在南平生活、住舞蹈附中的宿舍,人很好,很腼腆。当时医生给她的诊断是扭到了脚,没什么大问题,但她在自己上卫生间时再次扭伤了脚,一个月内连着扭伤两次,韧带部分撕裂。这次诊断结果是踝关节反复扭伤,对普通人来说依然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平时生活多注意即可,对舞者来说,这是致命伤,意味着她今后无法在大型赛事上跳任何一支群舞,因为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扭伤掉链子。” 乔卿久叹了口气,“郭妮趁着室友上课,在寝室自杀未遂,所有人都去看她,都去劝。我因为课业和附中不一样,是最后一个去医院劝她的,我本身不太会灌鸡汤,自负点儿往难听了讲,你让得天独厚的人去跟勤勉努力的讲没关系,本身就离谱。但来都来了,我只能跟她讲:即使不跳舞,也会有很好的人生,那么多人不跳舞了,未必活的不好,我们才十几岁,一生这样长呢。” “你知道她怎么跟我说吗?”乔卿久问,她这话显然不是让萧恕答的。 萧恕默契的没有开口,而是等着乔卿久讲下去。 萧恕骨骼分明的手落在乔卿久头顶,温柔的打转揉了几下。 乔卿久闭上眼睛,昨日画面袭来。 医院的空气里弥散着浓重的消毒水气温,床头果篮鲜花一应俱全,郭妮手腕上系着纱布,脸色苍白,面上带着笑问,“你要不要吃个芒果,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吃的。” 彼时距离乔卿久在舞蹈附中和郭妮同桌那年,已经过去了四年。 对方记得自己的喜好,而自己是来劝她的。 乔卿久打了半天草稿的话就在唇边,她的视线从郭妮的脸飘到床头柜,再到窗边,到最后就只劝了句,“人生很长。” 听见声轻笑,郭妮音调忽扬,清脆悦耳,异常坚定的反问,“如果我不能跳舞,那活到八十岁有什么意义?” 乔卿久永远记得那个午后,杨柳抽长拔节到了三楼高,新叶泛着生机,墙面旧的泛黄。 有些人,一生逐梦。 谁有资格评论反驳赖以为生的梦想有错呢? 乔卿久陪郭妮坐到晚饭点,郭妮给她剥了个芒果,她吃完才走的。 来劝人,反被人说服;来探病,病人给她剥水果。 在探病劝人方面乔卿久认废物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 乔卿久低头,把自己的脑袋从萧恕手底下挪出来,杏眼里波光粼粼,“我觉得姐姐和郭妮是同样的人,错不在你,劝没有用。” 她不等萧恕说话,直接压上他的唇。 多说无益,人事难改。 不如痛快淋漓的吻容易。 这种事情哪有女孩子主动的道理?萧恕眼角略挑,反客为主的亲回去。 准确点儿说,算是撕咬,话题沉重过度,都不算高兴,清淡的吻不衬这夜,不衬浓烈的爱意。 澄澈天光撕开夜幕,自东至西席卷翻涌而来,乔卿久脸颊绯红,唇角微微肿起来。 数不清亲了几次,前半夜高歌、发誓,后半夜耳畔呢喃,快到清晨时谁也没空言语。 所有的心事和杂话,皆在交错的鼻息和缠绵亲吻里被道尽。 五点,军装仪仗队扛旗正步进场,吃面包的、哄孩子的,还有亲昵的小情侣纷纷停了自己手边的事情,伴着国歌起身仰望国旗。 升旗是件无比神圣的事情,不容半分亵渎,中国人骨血里永远流淌着这样的观念。 萧恕和乔卿久手牵着手,仰头看向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红色旗面迎风招展。 宿命感莫名其妙的生了出来,忘了谁说过的,在南平的话,一定带心爱的人去看一场升旗仪式。 **** 当然,后来有证明,这宿命感可能还不如只奶猫来的天定。 隔日清晨六点半,晶莹剔透的露珠从石榴花叶上滚落,门铃声倏然响起。 蒋圣介绍的猫舍和他本人一样,在违背约定时间这件事上极不靠谱。 送猫送的太早,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好几个小时,萧恕犹在梦中,是乔卿久晃荡去开的门。 前一天通宵跋涉,兴奋过度,乔卿久同样没睡醒,正混混沌沌的,以为是签个快递,就见对方捧着个外皮画草莓的纸盒递过来,礼貌问,“您好,西四胡同八号,萧恕家对吧。” 乔卿久忙不住跌的点头,“对,您给我就好。” 对方利落的把盒子往她手里一送,交代道,“剩下的东西下午会送来。” 讲完转身就走了。 奶猫太小又有几分怕生,缩在草莓盒子的角落里,盒子很大,只有中间掏了个心形,一眼看下去根本不见猫的存在。 众所周知,女孩子拆快递的手速极佳。 更周知的是,人在没睡醒的情况下,根本不会马上确定快递是什么东西,何况是别人的快递。 乔卿久以为是萧恕的快递,搂着盒子回屋,潇洒的滚上床褥睡回笼觉。 日光笼着飘窗上的薄纱落进来,两个小时后,意识渐渐清明,乔卿久缓慢的睁开眼睛,耳畔传来声奶气的“喵”。 行吧,一看就是还没睡醒呢,梦里能有猫。 她再次闭上眼睛,准备再多睡会儿。 可生物钟不允许她这样堕落,作为新时代的高中生,怎么都睡不过整个上午,乔卿久扯开空调被望着星空壁纸天花板冷静半分钟。 猫叫声完全没有消失,甚至越来越频繁。 由此证明了:人如果通宵,很难补回来觉,你看,好好一个人,净他妈的做白日梦。 乔卿久光脚下床,脚边忽然蹭过团毛茸茸的东西,她以为自己又踢掉了床上哪只毛绒玩具,弯腰去捡。 低头就对上了只猫团,通体黄色,蓝绿色的眼睛又大又圆。 猫团:“喵~” 乔卿久盘腿坐在地上,看似镇定的和它对视,一起“喵”了起来。 两分钟后,卧室门被叩响,萧恕得到主人首肯后推门,手里拎着带猫粮和罐头。 他进门后的第一个反应是往后退了半步。 毕竟任谁看到自家小宝贝儿和新来的小猫咪一起坐在地上。 你喵一句,我喵一句。 都得陷入沉默。 “哥哥,我有个事情跟你讲。”乔卿久抓紧时间喵完属于自己的那声,指着猫仰视萧恕,她刚醒没多久,又喵多了,声音奶气十足,“这是我捡的猫,我要养它。” “……喜欢这猫啊?”萧恕勾唇,漫不经心地问。 等他走近了从袋子里拿出个猫罐头,利索的开了盖子,弯腰递给乔卿久。 先摸了摸她的脑袋,含笑道,“这是我的小宝贝儿,叫作乔卿久。” 又俯身更低了些,点了点猫脑袋,惹得小猫咪摇尾巴大声喵。 萧恕混不吝地轻笑,“这是我给我家小宝贝儿买的小猫咪,省得我家宝贝儿为了别人家猫和主人搭讪。” 85.倾酒。 正午艳阳把屋檐下照的通亮, 光从萧恕忘了关上的门里透进来,把红木地板照的亮润。 乔卿久仰着头, 手掌落在猫咪的脊背上, 从眼角到指尖皆泛着温柔颜色。 她怔然愣了半分钟,没有反应过来萧恕的意思,开口又不受控制的又学着猫咪, “喵”了声。 “……”萧恕眼尾一挑, 低笑问,“我没猜错的话, 你这是跟它争宠呢?” “我没有!”乔卿久反过神来, 急忙解释道。 作为作息稳定的学生党, 放假伊始开始跟萧恕造作且日夜颠倒, 起来又莫名其妙的拥有了只心上猫。 乔卿久发呆才是人之常情。 “你给我买的猫啊?”她有点儿不相信, 再次确认。 萧恕摇头, “不,不是我买的,天上掉的, 突然掉了只你喜欢的金渐层。” “滚。”乔卿久蹙眉, 软糯糯的说。 奶凶奶凶的, 想捏脸, 萧恕克制住自己, 给足了乔卿久第一次见小猫咪的面子。 乔卿久低头看看猫, 又看看萧恕, 征求意见,“我们给她起个名字,你说叫什么好?” “就叫猫猫吧。”萧恕含笑随口回。 “你好敷衍啊, 以后你喊别的猫也叫猫猫, 家里这只知道会被气死的。”乔卿久把猫抱进自己怀里,温柔的顺毛,又双手搂着肚子举到眼前,眨眨眼睛说,“要不叫毛球吧,名字贱的一般都好养活。” 萧恕迟迟没有回话,乔卿久好奇的把注意力移到他身上,发现这人正在低头玩手机。 乔卿久蹙眉,“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叫毛球不是吗?可以,我正在加纪念日。”萧恕朗声答。 “纪念毛球第一天来我们家?”乔卿久好奇问。 “不。”萧恕否定,“纪念你第一次没有选择困难,独立起名。” 乔卿久平稳的把毛球放进草莓牛奶盒里,扯着萧恕的胳膊把他从自己卧室里拉出来,不忘关上屋门,防止毛球跑出来。 萧恕顺着她的动作被扯进隔壁自己的卧室,唇角勾起,漫不经心地问,“久宝,我们是要干点儿什么吗?不方便让毛球看到?” 乔卿久但笑不语,盯着萧恕看了会儿。 沉默令人毛骨悚然,萧恕大脑里飞速回忆自己这两天有没有作大死行为,例如多喝热水、这颜色不好看,统统否定了以后,一口气还是提在心口。 “谁选择困难?”乔卿久粲然一笑,捋着长发问。 萧恕非常百密一疏,非常诚实的回答,“你选择困难。” 话出口就知道哪里有错了,悔不当初,然而没用。 乔卿久轻车熟路的摸到萧恕床边坐下,长腿交叠伸直,纤长的指尖把腿上的裙摆摊平,垂着眼默然片刻,猛然抬眼,开始了她的表演。 “我选择困难,什么都选不出来,你嫌弃我选择困难,你根本不喜欢我,你有别的猫了,你根本不爱我了。”乔卿久长了张毫无棱角的清纯脸,语气哀婉,黑眸水漾,不知道还真以为萧恕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祸从口出,萧恕本人属实不算无辜,他抱臂,懒懒散散地站着。 一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操作的模样。 乔卿久恃宠而骄的继续,“你偷偷看我微|博,给我买猫,还不告诉我,害得我本来约了若若姐去乡下玩,现在只能在家玩毛球和陪你,你好心机啊。” “……”闻言萧恕扯唇角,眸色晦暗,确认乔卿久再没有多余想说了以后,他缓缓开口,嗓音清冽,“若若是谁?” 事实证明了,是个人就会在心上人面前口无遮拦。 萧恕如此、乔卿久亦然。 “就上次你带我去赛车场,那个漂亮大姐姐呀。”乔卿久轻声软语答。 萧恕嗤笑,迈步走近,手指托抬着她小巧的下颌骨,迫使她抬头和自己对视,无法在眼神躲闪,“所以你本来准备跟漂亮姐姐去乡下玩,不带我,不告诉我,准备等你人到了乡下,生米成熟饭再通知我的对吧?” 乔卿久哽住,卖萌挣扎道,“哥哥,你听我解释。” “行。”萧恕喉结滚动,神情不愠,“你解释吧。” “……我那个。”乔卿久欲言又止,给自己点了一千根蜡烛。 什么叫天道好轮回,轮回的真快,苍天真公平啊。 乔卿久叹了口气,一不做二不休的摊牌交代,“说乡下也不是真乡下,就是我爷爷奶奶在郊区有个农场。若若姐说最近和她男朋友吵架了,想去散散心,我说正好我想去看他们,要不然跟我去郊区玩两天吧。” “我不是不想带你去,就是吧。”乔卿久挠挠头,懊恼道,“我不想让我爷爷奶奶知道我现在住你家的事情,我怕他们担心,我爸的事情就已经够让他们闹心了,再让他们知道我妈做的这些破事,老人家受不住……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吧,我没有故意想瞒着你,我就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讲这事儿。” “行。”萧恕意味深长的答单字,“就是你爷爷奶奶不能知道你住我家、连带着不能知道我们交往,毕竟你未成年,这儿算早恋。” “但我这样见不得人吗?”他盯着乔卿久,故作生气的嘶哑道,“所以我跟你这儿算什么?偷情吗?” 乔卿久的下巴颏被萧恕控着,自己摇头不了,委屈巴巴的否定三连,“才没有、你不是、偷个鬼。” “乔卿久。”萧恕低沉念她的名字,漂亮的眸里染了危险颜色,他拿乔讲,“既然不是,那就来哄哄我吧。” “你想我怎么哄。”乔卿久理亏,轻声呢喃,“我都听你的。” 下颌的托抬力忽然消失,萧恕收回了自己的手,痞笑了下,“哄人还要我教?没诚意啊。” 乔卿久指尖捻裙角,又松开,唇边梨涡清浅,她伸出手去拽萧恕的,借着这点儿撑力站起来。 再次展现了自己惊人的平衡力,乔卿久将将站稳,下一刹那她踮脚尖,吻上萧恕。 是她先主动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变成某人的主场。 一呼一吸间是清冽的雪松木香,城池被攻陷沉沦,萧恕扣着乔卿久盈盈不堪握的腰,把人亲到呜呜咽咽。 乔卿久腿软,很难在这种情况下站稳,她只能去搂萧恕,把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不让自己滑下去。 半响后萧恕气息不匀的问,“你这样就算哄我了?” “你……”乔卿久红唇潋滟,手抵在他肩上,不让他在亲下来,她努力平复呼吸,含糊不清的讲,“那你还想怎么样哦。” 萧恕抿唇,未答话,动作却直截了当。 乔卿久在瞬间被他带倒栽进柔软的床褥里,紧接着萧恕英俊的脸覆下来。 双手被他举高锁在头顶,乔卿久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恕。 “不反抗啊久宝?”萧恕舌尖顶了下后槽牙问。 乔卿久半敛眸,回避掉灼灼目光,“那我想你开心点儿嘛,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可以。” 有些话在特定的情境下,会显得意味完全不同。 比方说新婚典礼上的海誓山盟,可能仅仅当天有效,但酩酊大醉后的我永远爱你,一定是真的发自肺腑。 现在他们在床上,乔卿久讲这话就不得不让萧恕往其他地方乱想。 卧室里太|安静了,空调带出来的气流吹不动窗台上的帘布,没人讲话的时,便能听见对方错乱不均的呼吸声。 萧恕眸光温柔的从她光洁额头看到眉目,再到鼻尖唇角,如果人类可以真的把心脏捧出来的话,那么此刻,他想捧自己的心给乔卿久看看。 这里写满了你的名字,我喜欢你到发了疯,永远不会放你离开我。 “久宝。”萧恕温柔把她额前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捏着圆润耳垂,让它红的更厉害。 乔卿久微微晃头,“哥哥你别捏了,我痒。” 萧恕压低声线,在她耳畔呢喃,“说爱我,就放开你。” 人生苦长,矜持无谓,反正少年人从来不会羞于表达自己的爱意。 乔卿久笃定的讲,“哥哥我爱你。” “……”话是萧恕让乔卿久讲的,可他现在人真的不是特别好,主要是某人没成年,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就很难受。 “唉?”乔卿久不明所以,见萧恕望着自己失神,又软语重复了一次,“全世界我最爱你了。” “我知道。”萧恕闷声肯定,他低头吻在乔卿久眼睑,“我去下洗手间。” 人有三急,乔卿久体贴道,“那你去吧。” 她没拿手机,也没抱猫,一个人坐在萧恕床上,墙上指针缓慢的游移。 时间被拉得很长,乔卿久坐了会儿,看着阳光不断的在地板上攀爬,又看看时间,萧恕进去太久了,她有几分担心。 稍加犹豫,乔卿久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两下门,水声忽停,“哥哥你没事吧?” 萧恕没什么大事,但有事,因为门外那只小宝贝儿,本来他快好了,结果这声令他手上动作一滞。 “再喊一声。”萧恕清咳,对她讲。 “哥哥。”乔卿久乖巧叫人。 萧恕在心里国骂了句,重新打开水龙头,水声稀里哗啦,吞噬掉粗重的呼吸声与低.喘。 他猛然抬眼,看见镜子里眼底通红,欲.念满身的他自己。 没得到回复的乔卿久有继续乖乖继续喊人,她乖起来调子软的像是海绵,按下去又慢吞吞的弹回来,又软又甜,带着点儿嘟哝的意思,“哥哥你都不理我。” 萧恕在这声里发泄出来。 **** 暑假并不算长,满打满算三十天,但对于学生来说已经算是最长的假期了,以后他们会知道,这可能是未来人生里,除了待业在家以外,最长的假期。 应长乐陪曲楚出国度假,乔卿久在家搂着毛球哼歌,而萧恕每天日常招猫逗乔卿久。 据不完全统计,他们的猫毁灭性的抓坏了三个毛绒玩偶,现在正在磨萧恕的书桌桌角。 乔卿久趴在萧恕的床上,面前摊着本数学竞赛练习题,手里转着笔蹙眉,几分钟后她扔掉笔,整个人趴下去,蹬着腿装死喊,“我不会,数学是洪水猛兽,你是想害死我!” 萧恕揪着她的衣领把人拎起来,执笔给她写了两个公式提醒,“它很可爱的,你再试试。” “我不想再试了。”学数学使人神志模糊,乔卿久绝望的挣扎,疯狂转移萧恕注意力,“哥哥你看毛球啊,她又又又再抖自己的毛,你不是洁癖吗,你快去教育它啊。” 萧恕瘦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儿,“好像没哪个洁癖强迫症,会允许你从外面回来不换衣服,直接滚我床单吧,我只是平时比较在乎手干净与否罢了。” 乔卿久晃着腿,歪头含笑讲,“那你这洁癖还挺特殊啊。” “是啊,否则不能养毛球,多可惜啊。”萧恕按开扫地机器人,一扭头,发现毛球突然蹿了上去,蹲在扫地机器人上,像个巡视的监察官——如果忽略机器人掉边扫,她边掉毛的话,场面还算和谐。 萧恕从前并不会这样,针对手部的过分清洁,是从萧如心离世那天开始的,他托着萧如心的身体,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探鼻息,指尖触到暗红色血液,黏稠的粘在他手上,红得扎眼,他咆哮如雷,可是已经得不到任何反馈。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洗手,他甚至大半天都站在卫生间里,水流不止,他一次一次的洗。 洗到手背上出现红点,感觉刺痛不已。 他怔愣着关掉水,约曲楚复诊,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某种体现,萧恕有在一点点的努力纠正。 然而他不准备跟乔卿久解释这件事,往昔太沉重,不如教到数学题来的痛快。 乔卿久“嗷呜”一声,不得不重新拿笔努力算题。 期间下过两场夜间暴雨,乔卿久就抱着玩偶缩在萧恕卧室里,她抱玩偶,萧恕搂她。 他们能看上整夜的电影,或者是打整夜游戏,总之可以不用哭泣,来渡过难捱的雨夜。 但事实证明了,萧恕可能是准备挑战吉尼斯翻车记录。 乔卿久选不出来电影,萧恕在连着陪她看了几部恐怖片后,决定选个女孩子可能会喜欢的,毕竟自家小宝贝儿看恐怖片面不改色,且批评穿帮、不合理、主角行为降智。 于是萧恕选了个名字看着就像是爱情片的《最爱》。 “你真要看这个啊?”乔卿久难得在选择上有自己的建议。 “你看过吗?不好看?”萧恕好奇问。 乔卿久不可置否,摇头说,“好看,就它吧。” 方才为了配合气氛,卧室里的灯全灭了,谁都懒得去开,窗外大雨滂沱,电影拉开帷幕。 和名字完全相反的剧情,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闭塞村庄,村民卖血为生,却因为无良商人共用针头感染了艾|滋|病,染病的人被关在学校里等死。 被丈夫抛弃女人和被妻子赶出家门的丈夫相爱了,两个知道不远未来将死去的末路恋人,挨家挨户敲门的发喜糖,一次又一次的高声朗诵着他们结婚证上的内容。 电影和片名毫无瓜葛,看的人心头哽咽。 暗夜里看不清彼此神情,乔卿久扭过头,去蹭萧恕的脸,讷讷道,“你给我讲个笑话吧,我不能哭,我绝对不要在雨天哭。” 这心魔难破解,可你在我身边,你帮我破障。 萧恕笑话讲的冷,可乔卿久笑得打滚,笔记本险些被她推到床下。 挠痒痒肉的全是讨厌鬼! **** 这样的生活规律且糜.烂,偏偏让人欲罢不能。 在连续重复半个月凌晨两点睡,中午十一点醒,一三四五下午和萧恕同坐学习,二六日和萧恕出去玩的日子后。 乔卿久收到了个聚会的邀约。 中国人讲究情份,有些聚会哪怕是鸿门宴,该去的也还是要去那么一遭。 何况这聚会远到不了鸿门宴的地步,她想去,但是可能会见到不想见的人。 萧恕送她去,恋人间大概有心电感应,乔卿久明明尽可能的掩饰,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情低落。 快到地方的时候萧恕却忽然发问,“要不然久宝不去了吧,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喊蒋圣他们去野外烧烤怎么样?” “过几天吧。”乔卿久苦笑,解释说,“今天总还是要去的,郭妮的送别宴,舞蹈附中中国舞学制六年,我初一读过,然后重新读的正常初中,我曾经的朋友马上要开始读第六年。部分人会继续考学、部分人将在下半年找舞团、还会有人放弃跳舞这件事情,大概过了这次,就天南海北,再难聚齐了,我必须得去。 ” 萧恕颔首,“那等你结束,我来接你?” “不用,她们又不是洪水猛兽。”乔卿久调笑说,语气一沉,“我就是有点儿难过,毕竟大家认识了这样久,从小就认识。” “乖。”萧恕抚她的发旋,“那看结束时间吧,晚了我接你。” 乔卿久用力点头,“好。” 班里所有人都到齐了,还来了不少学长学姐。 酒过三巡,有人喊着前程似锦抱头痛哭。 乔卿久坐在郭妮旁边,她因为腿伤不能再跳舞,失落的甚至尝试过自残,最终不得不与自己握手言和。 这世界很好、很值得。 郭妮拉着乔卿久的手说,“谢谢你劝我,我觉得自己或许会好起来吧,再过几天我就要就离开南平了,回老家读书,然后会正常参加高考,运气好的话继续读书。” “跟你同桌的时间不算长,可我真的很喜欢你。” 郭妮说要离开时眼底带着几分落寞,说喜欢乔卿久的时,则真心实意的带着笑。 她只说运气好的话会怎么样,可乔卿久知道,运气差的话应该会直接进入社会,努力忘掉前尘旧事,平凡而安稳的生活下去。 乔卿久握着郭妮的手,想说什么,却没能开口,可有件事情她有了决定。 十二三岁旧相识,到十七八岁分离。 整个青春期里朝夕相对,赛场上共舞的人,说不会难过是假的。 哪怕乔卿久不读舞蹈附中很久了,依然被这铺天盖地的难过席卷。 若是没在快散场的时候见到某个人的话,应该算的上是很开心的一天。 班长喊服务生结账,却被告知了已经买过单,在座你看我我看你,皆表示自己没买。 正是迷惑之际,包间门再度被推开,身长鹤立的白衣少年闪进门,满面春风的说了句,“大家好久不见。” 乔卿久轻蔑的扯唇角微笑,不见为好。 暮色苍茫,萧恕坐在八号院门口,手边放着半打冰啤酒,懒散的滑着手机,等自家小宝贝儿回来。 四十分钟前乔卿久说准备走了,现在应该快到了。 他砸着酒,时不时地伸头望向巷口。 目光锁住某个点,淡蓝色在由远及近的走来,萧恕懒散的摊回躺椅上,心不在焉的继续看手机。 萧恕在心里默默的读秒,如果不是屏幕上的时间精准无误,他甚至以为自己关心过度,读快了。 刚才的距离并不算远,乔卿久走了八分钟,还没到门口? “我到家了,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否则我马上报警。”乔卿久警告说。 一抹淡蓝撞进视线里,萧恕掀起眼皮,扫过乔卿久不耐烦的脸,落在尾随她的男生身上。 见两人并没有身体接触,才松了半口气。 萧恕右手拎着酒瓶的腕骨轻转,冷冷道,“兄弟,不合适吧,这是我女朋友,你是准备在我家门口,对我女朋友做点什么吗?” 白衣少年蹙眉没回答,反而上下打量着萧恕。 “或者说,你找死?”萧恕霍然起身,把乔卿久拉到自己背后,面无表情的问。 86.倾酒。 入夜的胡同巷子里不算安静, 饭后打牌的人们早早搬出牌桌,摇蒲扇的老人家蹲坐在马扎上, 收音机吱吱呀呀的唱着听不懂的戏文。 他们三人站着, 脸色皆不愠,硬生生将周遭温度带低不少。 “久久,这是谁?”白衣少年蹙眉, 启口喊乔卿久的小名问道。 萧恕半回眸, 看自己身后的乔卿久,漆黑如夜的眸里大写着:他那位? 乔卿久神色自若, 淡声答, “你聋了吗?” “……”尚向阳眉头褶打得更深, 他自认生了张俊朗的脸, 起码在成长过程中, 是被夸耀好看长大的。 可和挡在乔卿久面前这人比起来, 从相貌到气场尽被压了一头。 雄性动物之间仅需要半个眼神,就能判断对方是否对自己所有物有所图。 这是与生俱来的占有欲,非常不幸, 萧恕和尚向阳都很强烈。 “你刚刚没听见我男朋友说, 我是他女朋友, 那我给你重复一次。”乔卿久手掌落在萧恕的肩上, 缓缓道, “这是我男朋友, 背后是我们家, 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乔卿久寥寥两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尚向阳怔然愣住, 消化了下后, 上前半步,语速飞快,“你才十六岁,怎么可以和人同居?” 萧恕眉眼微挑,压着心底郁怒,刚准备讲话,就感觉到乔卿久手上的力度忽重,朝夕相处的关系,甚至不需要话语和眼神交流,便了解对方的想法。 所以萧恕单手摸了烟盒,推出一只咬在嘴里,不再多言。 “你现在叫什么,尚向什么?”乔卿久从萧恕背后走出来,仰头问。 “尚向阳。”尚向阳认真答,“向往的向,阳光的阳。” “呵。”乔卿久点头,轻声嗤笑,反唇相讥,“几时轮到你管我了?” 打火机开合,蹿出幽蓝火舌,燃起指尖猩红,萧恕站得很直,活像是棵沙漠里的小白杨。 他大概是才洗过澡,套了件深灰色t恤,下摆松松散散的坠着,乔卿久刚才在后面对着萧恕的后颈看了许久,想咬上去试试。 不过现在有另件事要解决,然后才能回家撸猫撒娇撒痴。 “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你小时候喜欢我,我那时候为你考虑才没答应你。现在我回来了,你的事情我当然要管了,你家里人知道……”尚向阳似是真的紧张,口齿不清的往外吐噜词。 萧恕吞吐着白雾,冷眼旁观。 “你等会再讲,醒醒酒。”乔卿久做了个叫停的手势。 乔卿久心底默默骂了句娘,怎么遇到这么个傻子,她拍萧恕的肩膀,萧恕把烟拿在左手转头看她,低声“嗯?” 她伸手,手扣着萧恕的后颈,把他的头往下按,同时自己仰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乔卿久会亲上去的时候。 乔卿久指尖勾扯住萧恕的衣领,迅速的扫到那排手写花体的纹身,唇落在那串魔咒上,这次反倒是萧恕没反应过来了。 又飞速在心底默念了句,他人即地狱,去他妈的五好少女。 遇事不绝直接摊牌,老子开心最重要,万事去他妈的。 “首先,我们从来没青梅竹马过,如果按你说的,那老师门下教的所有学生都跟你青梅竹马,你大概没一百个青梅,也得有八十个,其次,我没喜欢过你,喝假酒去医院,不要跟我这儿发疯。” 尚向阳身型微动,眼底模糊不清,他咬舌镇静下来,将将看清少女没有棱角的漂亮脸庞。 月挂柳梢头,巷子里的路灯昏黄幽暗,门口屋檐下的那盏白炽灯只笼着乔卿久和萧恕两个人,他们的影子交错落在背后的防盗门上。 此幕温柔的宛若油画布幕,点烟的少年和牵他手的少女,站在共同的家门口。 前提是今天没有不速之客的话。 乔卿久讲的非常慢,力求对方能够听懂,也因此显得无比郑重。 “我老师王怀雪的儿子叫王盛阳,跟我乔卿久勉强称得上半个青梅竹马的人也叫王盛阳。” “与如今放弃跳舞多年,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改名换姓,抛下独自抚养他多年母亲的尚向阳何干?” “我们早就不认识了,请你明白。” 她尾音忽然扬起,厉声质问道,“当年你选择离开,我没劝阻、没诟病过半句,仁至义尽。所以我相当好奇,三年不见,你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找我,又有什么脸,干涉我怎么活?” 尚向阳攥紧拳头,咬着薄唇没回答。 “我有东西要给你,拿了再走。”乔卿久撂下这句话,指尖滑过萧恕的手掌心,转身进门。 修长的指尖夹着烟取下,萧恕抖掉烟灰,散漫又恣意的笑了下,手里的酒瓶不知何时放下了,活脱脱是个桀骜不驯的社会不良少年模样。 赢家理所应当有炫耀的资本。 尚向阳目送乔卿久进屋,才把注意力挪到了萧恕身上。 他从来没输过,少时跳舞,男性舞者本身数量就少,他又因为母亲的原因学的很努力,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后来跟生父回家,富二代的生活更是奢侈萎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些年里尚向阳想要的,统统拿到了手里,直到刚才。 乔卿久多乖的人啊,怎么会喜欢这种抽烟喝酒的不良少年? 竟然还同居了?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肯定是被蛊惑了! 巨大的失落夹杂着愤怒涌上心头,尚向阳盯着萧恕,艳极生哀的脸上绽出抹笑,“你配得上她吗?” 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这样的勇气,实在可嘉。 无知者无畏,却不妨碍别人嘲讽他。 “……”萧恕比尚向阳高出不少,垂眼看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冷清答,“起码比你配多了。” 萧恕难得多说两句,讲着真冷笑话,“乔卿久没出生时候,我们娃娃亲就定下了,那时候你可能还在跟你剩下八十个青梅玩过家家呢吧。” 四目相对,气氛较方才更为尴尬。 “你能给她很好的生活吗?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她不跳舞了你知道吗?”尚向阳抛出质问三连。 萧恕勾唇,狭长的眸里浸着灯光,黑发落拓,并不遮掩薄凉之气。 他把烟掐掉,指尖来回把玩着打火机,拖着懒调讲,“说真的兄弟,觉得我学习差的有很多,可怀疑我没钱的,你是第一个,我甚至想给你鼓掌了,以此哀婉你从没拥有过的智商。” “我叫萧恕,如心恕,我建议你下次开口之前,先了解一下你对面人的家境,看看自己配不配和我谈钱。” 门外剑拔弩张,八号院里温馨宁静。 乔卿久进屋主要是想找尚向阳还叫王盛阳时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结果刚进屋就被毛球拖住了。 毛球叼着个纸团,趴在她拖鞋上不让她往前走,自己家闺女,除了宠没其他办法。 乔卿久只好弯腰把毛球搂怀里,单手抱着,另手从床底托出个杂物箱子翻找。 尚向阳送了她个拍立得,住在自己家时就被闲置在杂物堆里当作废弃物,周音打包送过来后没找到地方放,随手摆在了相机那格。 后来萧恕拿了他自拍,乔卿久也懒得再放回去,收拾东西时候随意扔在了杂物箱里,一起放进了床底下。 现在的问题是,她不止有一个杂物箱。 乔卿久搂着毛球翻翻找找,终于在犄角旮旯扒拉出来。 她单手拎着拍立得挂绳,抱猫出门,听见萧恕低沉清洌的声音悠悠传来。 “乔卿久是我家宝贝儿,按我的方式办事的话,凡是让她不高兴的人或者东西,全部需要消失。她似乎不想我管这件事,我顺着她的意思,毕竟数十年后我离开人世,在司仪的悼词文稿中,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关于乔卿久的形容会占到半数以上,所以我必须得让她高兴,这是我的责任、更是义务。” 萧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在不算安静的夜色里流淌,化成水滴砸到乔卿久的心头。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某些难言的情绪比阑珊拍岸的潮水更汹涌,满的快溢出来了。 门随着“吱呀”声被推开,乔卿久埋步再次出现在尚向阳面前。 尚向阳穿了身白,更衬的他此刻脸色苍白。 乔卿久伸出手,拍立得被挂绳吊着,悬在半空,“这是你送我的拍立得,送的时候你还没改名换姓,我对你谈不上心里抵触,不过玩摄影的很少会用拍立得,所以对我来说它只能是废弃品。你说自己很喜欢我,却不肯花三分钟了解我的爱好,一知半解随便送的罢了。” 图穷匕首现,非要逼谁旧事重提的话,那撕破脸好了,总之别给我心上人添堵。 你叫王盛阳大家是朋友,叫尚向阳你是令我厌恶的陌生人。 不管是几年前,还是现如今的乔卿久。 都没有对你动过半分心意,麻烦把你不知从何而起,诡异到极致的自我感动收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 “……”萧恕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尚向阳不可思议的望着乔卿久。 “我没有用过,我男朋友倒是从杂物堆里捞出来自拍过一次。”乔卿久边说边松开手,拍立得应声落地,从高处坠下,屏幕碎了半块,“钱等下我男朋友转给你,还有事吗?没事滚吧,再站这儿我就报警了。” “我。”尚向阳动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单音节,带着颤音,再次确定,“我想问,我在你心里到底。” 乔卿久干脆利落的打断,“你不在。” 说完她转身进门,留下萧恕在门口结账。 她没回过头,看不见曾经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少年,如何失魂落魄的离场。 人世间千万事,努力可以得到的固然多,但得不到也是寻常百态。 总有人高高在上觉得自己应该拥有想要的一切,多可笑啊,凭什么? 尚向阳两手空空的来赴这场没有人邀约,却肯定会见到乔卿久的聚会,离开时带着碎掉的自尊心。 前尘旧念付黄土。 **** 萧恕又咬了根烟,重新瘫回躺椅上,给乔卿久挂语音。 接通的非常快。 萧恕言简意赅,“人走了,出来。” 乔卿久拆着发饰从门口探出脑袋,乖顺问,“干嘛呀。” 在生活质量方面,萧恕素来追求极高,他的躺椅是双人款,自己瘫正中间,旁边还留出了块不小的地方。 他拍了下身旁的空位,“坐下说,我这身高俯视惯了,仰视你怪难受的。” “嗯。”乔卿久点点头,顺势坐下去,她今天束了公主头,刚拆下蝴蝶结卡子,正在盲扯固定用的黑色u型卡。 “哥哥帮了你那么大忙,不感谢我?”萧恕沉声问。 乔卿久笑盈盈的推诿,“那是你情敌唉,讲道理行吗?” “行。”萧恕答,他倏尔伸手搂住乔卿久的腰,用力把她往自己怀里揽。 萧恕躺着,乔卿久坐着,她完全没防备,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带跑,她趴伏在萧恕肩头,嗔道,“你干嘛啊?” 萧恕单手控着她的背,不让她起来,左手星火碰到墙面,擦出火花,瞬息暗下来。 “你想对我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啊久宝。”萧恕浑不吝的笑,手指勾着领口,慢条斯理的扯开,直至在平直肩头卡住。 精致锁骨上的纹身全然展露出来。 乔卿久看过不止三两次,可每次看到,心跳依然会漏掉节奏。 这句话于她如同魔咒,让她拥有打破平素伪装的力量,即便对着曾经相熟的人,也能不再费力装作温柔乖巧模样。 乔卿久是真的很喜欢这句纹身,更喜欢面前这个人。 “不是想亲吗?你就差写自己脸上了,来吧,我给你亲。”萧恕喉结滚动,字里行间尽是引诱。 “……”乔卿久莞尔,撞进双深邃的含情眼里,她低下头。 87.倾酒。 晚风习习, 吹不散心口热度,乔卿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低头, 她自认除开暴雨夜和崩溃时, 其他时刻都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举止,甚至连微笑和装乖都在反复练习后达到了无懈可击的状态。 然而却屡次三番在萧恕这里翻车。 大概是萧恕才洗过澡的原因,沐浴露的薄荷气味清新而浓烈把他原本寡淡的雪松木香遮掩掉。 乔卿久唇落在锁骨上, 贴上去, 像是在吻什么稀世珍宝。 连亲吻都带着克制,怕毁掉分毫。 “就这么喜欢啊?”萧恕压低了音调, 清越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乔卿久仰头, 换了指尖去触, 纹身的地方微微凸起, 她敛眸, 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摩挲过去, 郑重地讲,“我很喜欢,也准备去纹一个, 会疼吗?” “……”萧恕挑眉, 托在她腰间的手收紧, 暗哑问, “看我的还不够?” 乔卿久眨眨眼, “我想纹跟你一样的, 在同一个位置好不好?” “纹锁骨会有点儿疼。”萧恕慵懒讲。 “可我不怕疼。”乔卿久认真答。 萧恕眸色深深, 指尖挑开乔卿久脖颈处的衣领,触上娇嫩的肌肤,“但我会心疼。” “想纹。”乔卿久坚持。 “行。”萧恕不再劝阻, 仰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等上秋吧,夏天纹身伤口不容易恢复,不能碰水,洗澡也很麻烦。” 乔卿久笑盈盈的亲回去,头埋在他颈窝,软玉低喃,“我以为你还得劝劝我呢,说什么纹了以后难洗啊,小姑娘不要纹身之类的。” 萧恕宽大的手掌揉着她的后脑,“为什么要洗掉?” “就那种。”乔卿久抽鼻子,声音越来越少,“分手洗掉和前任一样的纹身什么的。” “……呵。”萧恕嗤笑,“久宝,我太惯着你了是吧。” 修长的手指顺着绸缎般黑发下滑,在乔卿久无瑕的后颈停留,指尖温热,语气却是阴恻恻的,令人听来压抑,“我有退让很多次,可你没有跑开,还撞了上来。是你招惹我的,那除非我死了,否则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拥有下一任对象了。” 乔卿久晃头把自己的脑袋埋的更深,去嗅薄荷的凉爽气温,“唔,好的。” “好什么?”萧恕把人从颈间拖出来,和她对视。 杏眼里水波荡漾,头顶白炽灯的光落在她眼底,比壮丽山河来的更具瑰丽色彩。 乔卿久一字一顿的讲,“那你记好了,除非你死了,否则千万别放开我。” 不到最后,凭什么觉得你会比我偏执,来比一比啊? 萧恕薄唇轻抿,笑意横生,应和道,“好。” 趴胸口不让人低头的姿势不舒服,乔卿久试了几次,选择放弃。 她整个人都爬到躺椅上,干脆在萧恕身上鸭子坐下,“我有两件事跟你说。” 乔卿久找到了合适惬意的位置,可萧恕不太好,他舌尖舔了舔后槽牙讲,“你说。” “第一件是解释下我跟刚才那个穿白衣服的弱智的关系,他以前叫王盛阳,是我舞蹈老师王怀雪的儿子。我们学艺术的一般情况下都是从小到大师从谁,就一直学下去的,如果没有特别特别出格的事情,不会更换老师。 我五岁开始就学跳舞,的确很小就认识他了,但我真没喜欢过他,我对天发誓,半分喜欢都没有过,至多只能说是很小就认识的朋友。我老师单亲妈妈,很幸苦的把他带大,他爸发达了回来找儿子,他二话没说就跟着走了,头都不回,改名换姓,他离开我老师时候我才刚刚十三岁,根本没有喜欢异性的概念。” “我就喜欢过你一个人,只喜欢你。”乔卿久见萧恕脸色不好,终结掉这个话题,超大声的表白。 然消萧恕完全不是因为她讲自己的旧事而难受的,乔卿久坐的地方不对,偏偏她自己本人没这个意识。 水汪汪的眸清澈见底,又乖又纯的望着萧恕,双手食指对顶,嘟哝着撒娇讲话。 “过去就是过去,现在就是现在,我无条件信任你。”萧恕艰难的挤出这句话,又叹了口气,别开头哑声讲,“你能先下去,或者往上点儿坐吗?” 乔卿久歪头卖萌,不解问,“为什么?” 萧恕噎了下,选择坦言,他低沉的声音散在晚风里,飘进乔卿久耳蜗,惹得她脸红心跳。 “我硬了。”萧恕就讲了三个字。 乔卿久触电般的从他身上移开,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手足无措的站在躺椅旁,讷讷讲,“那怎么办?” “明年你在问我怎么办。”萧恕想静静,“我先去冲个澡,等出来再听你说第二件事。” “喵喵喵。”罪魁祸首乔卿久无辜的学毛球叫。 萧恕拿她没办法,可并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她,少年站起来,手若有若无的带起t恤的下摆,露出紧实的腹肌,捕捉到某人悄悄挪开的视线后才作罢,“以后让你摸个够。” 乔卿久拉下脸,故作冷漠的往后指,“门在哪儿,自己进去。” 半个小时后 ,洗完第二次澡的萧恕迈出屋,乔卿久就坐在他门口的横栏上,左手搂毛球,右手刷手机,闻声抬头,眼神躲闪。 她轻轻咳嗽了声缓解尴尬,“你好了吗?” 萧恕伸手把毛球揪起来,自己单手托在掌心,无可奈何的笑着问,“怎么?要是没好你准备帮我解决吗?” “……”乔卿久奋力压下慌乱的思绪,“那…那好像也不是不行……我。” 她磕磕巴巴的讲,有几分崩溃,“主要是我不会啊。” 萧恕嗤笑,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毛球跃到横栏扶手上,昂首挺胸的在上面走猫步。 没走两步咕咚一下滚了下来,整个猫嗷呜一声打滚儿,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乔卿久神情复杂地看着毛球问萧恕,“它真的是只猫吗?你见过谁家毛能在上房揭瓦时候能掉下来了?” 萧恕同样无语,可自己选的猫,跪着也要挽尊。 他随性的转着打火机说瞎话,“咱们家猫就能掉下来,而且这玩意随主人,你成天走路不看道,平地将将摔倒还能站稳的原因是你三岁半,而毛球它就只有三岁,体谅下吧。” “我信了你的邪。”乔卿久弯腰把毛球从地上捞回来,按在自己身边。 萧恕起身,换了个方向坐,坐在逆风处,给自己点了支烟,白雾朝反方向飘散,到达不了乔卿久身边,“刚才你把第一件交代好了,现在该说第二件了。” “哦。”乔卿久嘟哝道,“第二件是我姐姐宋知非前段时间写了部文艺片的剧本,讲舞蹈演员的一生,在选主演,开始她问我去不去,我拒绝了,别开玩笑,我还得在家学习和谈恋爱呢,哪有空去拍电影啊。” “所以你现在准备去拍了。”萧恕启唇,吐掉口中烟,“那去吧。” 乔卿久侧目,透过淡薄的白雾看萧恕英俊的侧脸,他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平静的像是在听自己报今天晚饭的菜名。 “我以为你会不开心。”她的声音微弱,近乎难闻。 “我为什么要不开心?”萧恕挑眉,勾唇反问,“因为你会少休息时间陪我吗?” 乔卿久点头。 “你未来能活到多少岁,就有多少年是属于我的,我赢了大满贯,不在乎你因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少陪我的那一点点时间,人的劣根性使然,我当然希望自己开心,可我更希望你能开心。”清冽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悠长夏夜里,方塘里的锦鲤在和它的新小伙伴嬉闹,摆尾掀起水花涟漪。 萧恕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毛球的脑袋,毛球气鼓鼓的瞪他,敢怒不敢喵。 他继续讲下去。“但我很好奇,为什么久宝原本拒绝了,突然又决定去出演。” 乔卿久身体往后靠,软弱无骨的瘫在横栏上,头卡在栏杆上,视线被半屋檐线横断切分开来。 一半无际夜空,一半雕梁画栋的屋檐。 “说来你可能会感觉可笑,我这人没什么追求,不是很想做别人家的孩子,胸无大志更不想要成名出道之类的。” “小时候跳舞,因为我妈喜欢我跳舞,我恰好非常有天赋。又因为我跳了那么多年,总要有个回报,所以我要赢,赢完了我就离开了,对舞台没半分眷恋。” “我是非常矛盾的人,我爸因公殉职以前,我在浩瀚如汪洋的爱意里长大,看上去乖巧,实际上叛逆的要死。后来被迫长大,发现自己实际上是特冷淡的人,没有梦想,得过且过。有足够的钱,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谈不上努力,更谈不上自暴自弃。” 萧恕没有打断她,偶尔低“嗯”两声,表示自己有在聆听。 “之前有跟你讲过郭妮,就是我那个车祸受伤不能再跳舞的朋友的事情,你还记得吧?”乔卿久话里夹杂着声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叹息。 “记得。”萧恕应答。 “今天她和我说,她要回自己老家了,应该会重新读高中考大学,或者是尝试失败后直接找工作之类的。”乔卿久唏嘘不已,“她其实特别努力,跳的很好的,我老师非常看好她。她因为不能继续跳舞尝试过自.残,我理解她,对职业舞者来说,跳舞不光只是梦想,是动辄十几年的青春,是舍弃掉属于正常人的玩乐社交时间换来的台上几分钟起舞。” “虽然我放弃了职业舞者这条路,可今天在聚会上,我突然想为我的朋友们,或者说想为和我一样跳了许多年舞蹈的、千千万万的陌生人做点儿什么事情。想让外界知道我们的努力、挣扎、无可奈何,当然可能我就是中二病犯了,情怀不灭吧。”乔卿久自嘲的笑了下。 “反正聚会上捧杯声、啜泣声、祝福声交错不段,我却在某个须臾间想起好多好多年以前,我爸觉得我跳舞好辛苦,累到大哭,边哭边压腿,然后和我妈争吵。” 乔卿久伸手,她慢慢地朝萧恕那边移动,被萧恕抓住,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才觉安心,有勇气继续讲下去。 “我爸说,女儿不是只有跳舞一条路可以走,为什么要让她这样痛苦。” “我妈歇斯底里,问我爸就因为路多,就可以随便放弃已经能窥见繁花簇拥的康庄大道了吗?” “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现在我爸听说我不跳了,能不能在天上给我鼓掌、我妈知道我不跳了,会不会很生气。”乔卿久苦笑, “平生万事,那堪回首?”[1] “乔卿久。”萧恕轻唤她的名字。 “你说。”乔卿久侧目瞥萧恕。 萧恕抿唇,目光温柔,“我喊喊你而已,你继续说吧,哥哥在呢。” 她怔愣了下,直起身体,左右晃脑袋,松动因为瘫姿不好造成的脖子生疼,“提个意见呗,这种时候你能不能别自称哥哥?” “为什么?”萧恕明知故问,他掐了烟,侧身轻柔的捏着乔卿久的后颈帮她舒缓。 “这样总让我觉得自己在搞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乔卿久吸了口气,鼓成包子脸盯萧恕。 萧恕玩世不恭的笑笑,头凑过来贴在乔卿久耳畔,用声音磨她,“你没有对我做不的了的事情吗,我锁骨红了一块儿,哪只猫咪咬的?” “我不是!我没有!你血口喷人!”乔卿久脸色绯红,激动道。 她直接伸手去扯萧恕的衣领,然后默默的松开手,转过头,思考人生。 乔卿久小朋友遇到了人生头一个瓶颈,谁也没告诉她,只是轻轻吻上去,吻久了也会有痕迹啊。 太丢人了,不想活了,想跑路回屋。 可是萧恕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捏她的后颈为她放松。 命运的后脖颈被把持的死死的,乔卿久异常绝望,“你放开我,我想静静。” 萧恕短促的笑了两声,爽朗回,“那这不是巧了,哥哥小名就叫萧静静,你转过来看我吧,不是想哥哥了吗?” 这人怎么回事?不让他自称哥哥,他偏要!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当没事发生过。 乔卿久僵硬的把话题移动到正轨,她语速飞快,不过脑子,结果讲的磕磕巴巴,“我姐宋知非其实是个职业编剧,她的署名是p.” 深呼吸平静下来,乔卿久佯作淡定道, “polaris,写部以舞蹈演员生平为蓝本的文艺片剧本,想要邀约我出演女主,本子我看过,大概就是讲了舞者的一生,年幼开始跳舞,磕磕绊绊,流过泪、受过伤、捧过杯,最后只能做一个普通人,对曾经的辉煌绝口不提,在台下看台上新生代舞者起舞到泪流满面。” 温热的体温从后颈源源不断的渡过来,乔卿久从未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求生欲,她回眸,坚定的讲,“这剧本,没有男主角,不谈恋爱,专心跳舞,搞事业,认真的。” “这样啊。”萧恕眼尾微挑,含情眼里满载笑意,漫不经心的说,“我原来还想问问姐姐,女主要是选定久宝的话,男主不然选我吧,我不光不要钱,还带资进组,吻戏什么的更不需要借位,免掉了尴尬,有助于拍摄进度,看来我没机会当众秀恩爱了,有点儿小失望呢。。” 乔卿久心里那点儿仅存的羞涩感一扫而空,她面无表情的讲,“我以为你是正经人,是我错了。” 拿捏着她后颈的手不知何时松开,扣在了后脑,萧恕倾身覆下来,“那就再不正经点儿吧。” 88.倾酒。 骄阳似火, 空气干燥的仿佛随时会被点燃炸裂开来,怀柔影视基地里依然不减忙碌。 巨大的遮阳伞下, 少年人枕着只皮卡丘慵懒的瘫在躺椅上, 手边放着杯草莓牛奶,袋子里还放了干冰保持低温。 萧恕仰起头,就看见乔卿久穿jk制服, 上半身是领结白衬衫, 下半身百褶裙卡在膝上几厘米,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腿, 她在露天舞台不断地走动, 时不时的起舞, 试验着位置。 本来组里是有舞蹈指导的, 但乔卿久进组后, 那位舞蹈指导主动请辞了。 原因无他, 唯技不如人而已。 舞蹈指导摊手表示,“你们如果找个不会跳舞、或者会跳但是不算特别特别顶尖的演员,我来指导她跳舞怎么有美更具镜头感, 可以。但我毕竟我自知之明, 我教不了乔卿久, 这世上哪有寻常人来教天才的道理, 恰哪碗饭都是恰, 隔壁组也非常缺人, 我就先撤为敬。” 舞蹈指导撤的很迅速, 导致乔卿久只能懵逼的看着剧本上的“此处由舞蹈指导指导演员跳舞镜头”沉默。 乔卿久敲着剧本无可奈何的问,“翻找余生都不会给我指导,我自己就瞎几把编呗?” 宋知非同样非常无辜, 她眨着眼睛把鸭舌帽扣的更低, “那现在你只能随便编了,我敢帮你编,你敢跳我编的吗?” “……”多说无益,乔卿久抱拳自己上台了。 萧恕是躺着的,但躺的位置极佳,宋知非把自己的躺椅让给了萧恕,她自己站着,和导演并拍看拍摄镜头。 视线细密如丝网,始终跟随着乔卿久的身影。 台下的她会撒娇,台上的她会发光。 在乔卿久跳跃的几个瞬间里,萧恕心头忽然浮现出一个短句。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从前背到《洛神赋》里的这句,不解其意,萧恕单纯的背了下来,多年后却为这两个形容词找到了最合适的归宿。 “咔,现在休息半小时。”导演叫了停。 乔卿久迅速从台上跑进伞下,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她捧着草莓牛奶咕嘟下大半瓶,惬意的眯起眼睛。 “累不累?”萧恕起身,把躺椅让给她坐,自己弯腰持湿纸巾温柔的给她擦额头上的汗。 夏天拍外景是真的很难捱,一动不动也会大汗淋漓,何况乔卿久还在不停的跳舞。 萧恕有几分心疼,然而乔卿久不觉得苦,眉目带笑意,反过来宽慰他,“我超超超喜欢这个剧本的,跳的舞也是我喜欢的,所以真的不累的。” “那行。”萧恕懒调应,指了指自己的侧脸,不做人道,“可我等了你好久,我好累,久宝来给我充个电好不好?” 乔卿久杏眼圆睁,犹豫了一下,左右环顾,发现周遭并没有人在关注她,通通在疯狂吹风扇缓解热意。 她仰头刚准备凑过去,骤见一把折扇横于两人中间。 萧恕挑眉神色不悦的瞥过去,马上就换了脸色。 乔卿久嘟哝道“谁啊”,扭头立刻甜美的喊了声“姐姐。” 光明正大回自己伞下乘凉的宋知非现在觉得就他妈的非常离谱,不得不承认即使明知道自己家白菜已经被连盆抱走的情况下,看到抱盆的人也还是会气鼓鼓。 宋知非属于后知后觉生气的选手,她蹙眉看着萧恕质问道,“光天化日的!你为什么勾引我们家久宝?” 萧恕唇角微勾,大方承认道,“我的确是勾引了,可姐姐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改的。” “……”宋知非哑口无言,无能且狂怒,只好把乔卿久剩下的半杯草莓牛奶拿在手里,转身要走。 “唉,姐姐你等等。”萧恕发声叫人,宋知非回眸。 乔卿久伸手去拽萧恕的手,想让他别说话了,每次听他讲话,都想锤他。 萧恕由乔卿久拉着,另只手捏了下她软乎乎的脸颊,温声解释道,“我买了三杯草莓牛奶,另有两瓶零度可乐,都在车载冰箱里冰着,需要我现在过去给姐姐拿瓶可乐吗?” 宋知非闻言当即回头坐下,翘起二郎腿指使道,“那你还不快去。” “没充电走不动路。”萧恕漫不经心的扫过乔卿久的唇。 乔卿久咬唇侧目看宋知非,宋知非甩开折扇,晃起来,似是而非的讲,“我这扇子不透光,看不见什么。” 想亲我妹妹,不可能,你有冰可乐,那可以。 做人,最重要的是没有原则。 乔卿久拍宋知非的肩膀,呢喃道,“姐姐你过分。” 边吐槽边微微起身,手反撑着躺椅,唇落在萧恕的侧脸,轻贴后移开,知道自家小宝贝儿害羞,萧恕低笑,没为难她。 **** 乔卿久决定出演的剧本题材非常小众,算是部小成本的文艺片,剧情并不繁杂,场景也不需要动辄全球各地的切换。教室、练舞室、舞台等日常景致来回即可,甚至连拍摄时长都短的惊人,预计是十五天拍完。 凭良心说,乔卿久这电影拍的端的舒心,虽然从前没拍过电影,但自幼登台表演,连春晚这种大场面都撑得住,对于镜头当然没有什么怯懦感。 加之《落幕》这剧本是宋知非写的,参照的原型本来就是自己妹妹乔卿久,即便加上了戏剧效果,也和乔卿久的成长经历有八十分相似。 不像那二十,多半是因为宋知非写的女主是普通人,不是乔卿久这种得天独厚的天才。但女主每个阶段都是乔卿久自己经历过的,每只舞都是她当年跳过的,那些迷茫、痛哭、坚毅,无一例外的淌过漫长年岁,刻在骨血里,永生难遗忘。 甚至在她的建议下请了舞蹈附中的同学们当群演,在需要群舞的时候配合得当,ng的次数少之又少。 乔卿久很认真在演绎角色,情绪充沛,但完全没有任何压力,她不是娱乐圈内的人,不指着这电影作品成名成家,连出演钱也一起卷给贫困儿童了,是少年意气促使她来出演女主的。 这样的剧本常理来说应该会因为没有商业价值拉不到赞助,上映场次寥寥无几,最后毫无水花涟漪,或许运气好会在豆瓣有个高分评价,可打分人数仅仅几百而已。 开机连个微博都没开,全组佛系的不行。采用了乔卿久这种素人作主演,没有私生跟拍骚扰,萧恕是全场唯一拿相机拍图的。 但事情发展永远不会框死在“常理”中,《落幕》是宋知非的编剧作品,polaris的署名足够让人想要一窥究竟,导演则第六代导演里的领军人物陈岸,近十几年产出的作品口碑都不错,许多演员凭借陈岸作品称帝夺后,是个能扛起票房的导演。 某年陈岸指导的电视剧和电影屠屏拿奖,史称“陈岸年”。 宋知非和陈岸,中青两代电影人里最被看好的两位,第一部联手的作品,又可以直接说是任性之作。 《落幕》开拍起就没有宣发、没有路透、选用新人,在怀柔八月的夏日里安静的开始,在此后数年里圈内人人称道,是文艺片里的里程碑作品。 可对于此时此刻的他们来说,这是部拍摄轻松愉快,除了天气热没有其他毛病的电影。 萧恕在宋知非的“撺掇”下出境饰演了位暗恋乔卿久的男同学,关键是别人来演,萧恕不同意。 用导演陈岸调侃的话讲,“我们这电影小成本到说出去别人都不信,不光男女主没片酬,连道具情书都是演员自备的。” 宋知非晃着折扇补充说,“那不光道具自备,差点儿还免费带资进组了,我不是那种要未成年赞助的人,我拒绝了。” 萧.语文水平不行.恕,目前角色定位是个闷骚寡言少语的竞赛学霸,暗恋乔卿久许久,毕业前用物理题表白心迹,结果乔卿久看不懂,委婉的说,“同学,我明白解不出题难受,病急乱投医,可我是个舞蹈生,你让我做物理,是想我当场去世吗?” “那你跟我在一起,我每天给你做物理题,给你续一辈子命怎么样?”萧恕抿唇笑,含情眼里蕴着日光,他穿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腰带束的一丝不苟,宽肩窄腰和眉梢里的爱意皆展露无遗。 少年人不懂成人世界的规则道理,不会故意遮眼掉几分爱意,来揣测对方和给自己留下后路。十几岁的年纪里,有几分喜欢,便悉数献上几分,仿佛有勇气对抗全世界的阻碍。 黑榜上的课程表被蹭掉一小半,乔卿久攥着那页她解不出的物理题怔然发笑。 **** 拍摄顺利,进度完全不赶,休息时间非常多,萧恕承包全组茶点饮品。每天陪乔卿久来剧组,偶尔会手持几本竞赛习题练习册,自己在纸上做,乔卿久闲下来时随口给她讲上两三个解题技巧。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多,时常有人见了会误以为萧恕是乔卿久补习老师,开玩笑似的来劝,“孩子这么累,少学点儿吧,别逼她了。” 萧恕冷漠的颔首,晚上回酒店才开始履行下午的承诺。 他长腿斜支靠在乔卿久的桌子旁,修长指尖翻动桌上的练习册,翻一本把一本放在自己身侧。 乔卿久端正的坐在桌前,根本无法越过萧恕这么大个拿到练习册,“你干嘛?” “剧组里人跟我说,让我宠着你点儿,具体表现在不要逼你学习。”萧恕压低声线,清冽悦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所以今晚我们不学习了。” 89.倾酒。 阳台上的窗帘没有拉, 月光从栏杆处翻越下来,洒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熠熠生辉。 “我觉得我自己尽力宠你了, 可居然连旁人都觉得不够。”萧恕低头,把她垂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流连不移开, 倏尔捏住圆润小巧的耳垂, 细细摩挲,“那我觉得我必须做些什么了。” 乔卿久莞尔, 梨涡浅淡, 身体往椅子后面略倾, 潇洒的讲, “那来吧, 我倒要看看你能对我做什么?我十七。” “啧。”萧恕咬后槽牙, 对某人这种仗着自己未成年,有恃无恐的行径,全无办法。 出来混没那么容易, 正当乔卿久感觉自己赢得一局, 调戏成功。 随着响声乍起, 两本imo竞赛题从半空落下, 斜着砸在了酒店的书桌上。 “……”乔卿久惊恐地看着萧恕, 往后瑟缩。 萧恕眼角一挑, 笑意横生, “来,十七岁的你,干点儿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 做点题, 冷静一下吧。” “你这是打击报复。”乔卿久握紧拳头,愤愤不平地说。 萧恕连连点头,肯定道,“等你什么时候数学比我好,你再让我做题,报复回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乔卿久愁眉苦脸的半趴回桌上,手指软弱无力的勾了几次笔,都没拿起来,装乖撒娇嚎,“萧恕哥哥我好累,我不能学了。” “这样啊?”萧恕慢条斯理的吐着字,“那亲会儿充个电再写?” 乔卿久瞬间就拥有了拿起笔的能力,萧恕笑得肩膀抖动。 《落幕》按照原计划顺利杀青,仅仅三十天的暑假也彻底宣告尾声。 一中的规矩就是放三十天,哪怕开学是周五,刚开学就要双休,仍坚持周五就要开学。 否则得放三十三天,不符合历年规则,用义庄在开学典礼上的话讲,“不是不能多放三天,可学习这种事,跟呼吸同等重要,不能再浪费生命了同学们,抓紧撒丫子追赶朝阳吧。” 乔卿久在桌洞里找到了被折断的笔杆,还有张写了字的名片。 行楷遒劲有力。 [抱歉,手抖折了您的笔,请务必联系我赔付,这是我的微信号。] 名片上明晃晃的挂了一排职位,易轻尘。 这名字乔卿久在热搜上见过,这人她在放假前看过他翻墙而入的背影,最近一次见到他的名字,却是在图书馆无意借的那本《明朝那些事儿》的扉页上。 翻开就是: [我喜欢你,要在一起吗?——易轻尘,2009年3月5日] 已知李念很喜欢读这书,乔卿久会借也是因为她的安利。 按时间线推算,外加上义庄拿来教育她的话,易轻尘这表白是写给谁的,再明显不过了。 乔卿久不知道李念那时候有没有看到过这段写在书上的表白,但她不纠结要不要告诉李念,因为第一节课下课,萧恕就帮她把这本书送给李念了。 她是不需要自己动手的小朋友,所有事都轮不到她烦恼,只要开心过好每一天就足够了。 暑假过后难收心,遑论熬过一天又是休息日,教室里嘻嘻闹闹,气氛好不欢乐。 应长乐仍旧冷漠脸英语课写数学,数学课写物理、陈毅和迟辰照样八卦嘴碎、萧恕依然上午趴桌昏昏欲睡,下午倒是没有回家了,因为乔卿久不走了。 除了去年整个学期风雨无阻没请过一次假的学委洛今居然破天荒的请了假,所有事情都如旧。 宁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大的征兆,放学一个多小时后,正在院子里切西瓜的乔卿久接到了班主任李念的电话,语气焦急的问,“你有没有见过洛今、能不能联系上洛今,那你知道她常去什么地方吗,能帮忙去找一下吗?” 这个电话李念打给了许多人,洛今清晨和母亲说自己好像快来月经了,肚子疼想要请一天假,洛母对素来乖巧的女儿没有怀疑,帮她请了假。 等到晚上下班回家才发现洛今不在家,书桌上留了字条,人离家出走了。 **** 乔卿久握着手机的指节骤然收紧,脸色微白,萧恕跟着蹙眉,等她挂掉立刻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谁找你?” “念姐找我,说是洛今突然离家出走了。”乔卿久语速极快,“我想出门找找她。” “那我陪你一起去。”萧恕颔首接腔道。 现行的规定,失踪案如果符合六个显著特征,比如失踪现场有明显被侵害痕迹的、未满十四周岁的等等,才可以立刻立案侦查。[1]洛今满十六周岁,留条离家,按照程序来说需要等待二十四小时后才可以启动立案程序。 李念和洛今的家长同在警察局报案,自己乖巧可爱的女儿失踪了,家长情绪异常激动,质问着,“我女儿失踪起码快两小时了,为什么你们还不能去找?” “女士,您的心情我们理解。”负责记录的警察连连点头表示万分理解,“可规定就是这样的,孩子满十六周岁赌气、闹别扭离家出走几小时,想开了可能就回家了。如果每个的失去联系两小时的,有正常行为能力的孩子我们都要满城去寻找的话,的确是非常耗费警力的事情,请你也理解一下我们职责所在……” 离家出走这种事情终究是会影响到孩子名声的,不好让太多人知道,能够找回来无声无息的解决最好。 明后天是周末,李念和洛今家长唉声叹气的商量了半天,结合洛今青梅竹马。 ——住她家对门的江尽月的说法,李念联系了乔卿久、应长乐两个人,让她们帮着找一下。 多几个人总是希望多一些的。 上周立了秋,入夜后的风凉爽起来,乔卿久回屋拿包,萧恕回屋拎了车钥匙和件外套出来,两人匆匆忙忙的走进浓重夜色里。 手机响了两声,垂眸是应长乐发来的消息。 应应:[念姐打给我了,可我不知道去哪儿找,我们分一下地方吧。] 乔卿久驻足停下脚步,萧恕回眸看她,递过来个困惑的眼神。 她把手机屏幕举给萧恕看,无奈的叹了口气,“应应的消息,说实话,其实我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才好。” 萧恕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似是安抚。 洛今是原来实验中学精英班升上来的,身材微圆润,胖乎乎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学习努力又认真,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这是个吃力不讨好还事情多的活儿,没什么愿意干,洛今做的非常好,包揽了所有能自己完成的任务。 有人来问题也会逐一解答、之前学校有个马路画活动,二班人不乐意牺牲休息时间,洛今就一个人慢吞吞的画完了整副长图,从未抱怨过半句。 厚厚的镜片没能完全遮挡住她眼睛里的光芒,大家看起来都挺喜欢她的。 可喜欢是分轻重的,不讨厌即能称作喜欢,洛今平时不太喜欢说话,就算大家围在她桌前聊天,也要别人喊她名字,才会腼腆的加入讨论里。 偶尔有活泼的同学搓揉洛今的脸夸,“洛今今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洛今只会眉眼弯弯的笑着不答话,没见过她和班里谁特别要好,在女孩子成群结队挽手上厕所的年纪,洛今永远独来独往。 标准的奉献性人格,连正当的需求都不那么会表述出来,去年运动会没人报长跑,大家统统随口就来的扯犊子推诿说自己跑不了、真不行。 洛今接下来这个重担,那天乔卿久去找安静的地方接母亲周音的电话,回来发现自己旁边的位置空了,应长乐正在穿号码牌,莫名其妙的要替洛今去跑长跑。 按乔卿久对应长乐的了解,应长乐如果不是脑子窜烟了,打死也不会去参加项目的。但当她抬眸看到脸色苍白,抱膝蜷缩坐在最后一排的洛今时,忽然就明白了。 大家都是女孩子,生理期时什么样,有数。 如果应长乐没有主动提出想代洛今跑,那么洛今大概率会忍着痛跑下去。所有事情都想自己扛下来,即使难受、即使不舒也不会说上什么,可待人特别特别好。 洛今就是这种人,性子温吞、不言不语,可很奇妙,洛今这样不言不语的性子,她喜欢江尽月,全班居然都能看得出来。 乔卿久和应长乐与洛今皆是截然相反的性子,却不妨碍她们和洛今成为了朋友。 却仅仅只停留在普通朋友的阶段,班里其他人和洛今认识四年,也并没有多熟络,又何况是乔卿久。 南平城很大,常住人口两千二百万人。 一个人落在其中,不过沧海一粟,漫无目的的寻找起来,难于上青天。 乔卿久脑海里闪过许多和洛今聊天时的画面,惊觉自己竟然连对方的喜好都说不出半个。 幸好江尽月的消息来的及时,那股无能为力的劲头被冲散。 江尽月把乔卿久和应长乐拉了个三人群,然后直接开了群语音。 “洛今留字条离家出走了,念姐应该和你们讲过了,她妈早上八点出门上班,晚上七点才发现人不见了的。暂时无法估计洛今是几点钟离家,我和洛今从小就认识,现在想到了几个她可能去的地方,我们分头找一下,你们觉得可以吗?”江尽月有条不紊的讲着前因后果,清越的音色甚至听不出半分焦急。 乔卿久和应长乐齐声答好后,江尽月说了下去,“洛今常去的地方有美术馆、天文台、one up咖啡厅……小时候最喜欢游乐场的摩天轮,等下我会把这些地方的地理位置坐标分享在群里,我们根据各自现在所处的方位一一排除里的近的地方。” 昏黄的路灯扯长乔卿久和萧恕的影子,不知道是谁心灵手巧的把破碎的蒲扇叶编成出了新花样,捆在路灯杆上,随微凉的晚风晃着。 乔卿久忽然抬眸,黑亮的杏眼里渡了层水色,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恕看。之前她一直感觉自己是个特佛系的人,直到彻底和萧恕在一起后,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喜欢、享受偏爱和拥抱亲吻这个人,才发觉实际上是偏执的。 大概是因为有了喜欢人的经验,才倏尔为了洛今这个朋友感觉到心酸。 乔卿久在等江尽月彻底分享完地理坐标,江尽月毫无疑问是对的,这样的寻找方法最科学合理、效率最高,比无头苍蝇式的碰运气好上万倍。 可江尽月太冷静了,冷静的连旁人都能察觉出他对洛今没那么关心,当然又或许是他们太熟络,洛今不过在与心上人闹脾气,过会儿消气就好了。 乔卿久是局外人,不了解事情全貌,自认更是没什么资格评价其他人的感情。 她知道自己的难过由何而来,因为真的有拿洛今当朋友,义愤填膺了吧。乔卿久在和萧恕胶着的视线里重新挂起微笑,摇摇脑袋让自己镇定下来,“看你一会儿就舒服多了。” “……”萧恕薄唇微勾,把外套换着拿到左手,迎上前半步牵起乔卿久的手,掌心摩挲而下,顺着指缝交错,十指相连,懒洋洋的讲,“那等回家给你看个够。” **** 江尽月分享的迅速,巨细无遗,甚至想到了洛今曾经说过喜欢、想让自己陪她去,但自己没陪的店。 他现在其实真的不太好,起码远没有乔卿久觉得的那样冷静。 江尽月脑海里滚动着闪出无数和洛今的片段,他们认识许多年,从自己能记得事情开始,就知道家属院里有个妹妹叫做洛今。 还不到读幼儿园的年龄,父母忙,洛今的奶奶帮着带洛今,两家关系好,本着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正好成双的想法,一起照顾了江尽月。 那时候小孩子们总是喜欢玩过家家,他演爸爸、洛今理所应当的演妈妈。 然后小学、初中、高中。 他比洛今大几个月,连名字都是两家联动着起出来的。 江尽月犹记当时洛今学东西慢,经常忘记写自己的名字,他就每次都帮洛今写上,写多了,有时拿到卷落笔都先是洛今的名字。 他们始终读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身型拔节抽条,棱角越发分明。 曾经理所应当的事情也跟着变得不在正常,青春期到来后,老师会刻意的不让男孩子和女孩子同桌,情书像是雪花般塞进桌洞里,红着脸在门口堵他的女生总是变换面孔。 江尽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觉洛今似乎是喜欢自己的,即便这并不令人难以接受。 洛今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生了场大病,休学了小半年,整个人胖了整圈,病好后她晚上开始慢跑,江尽月会陪着她绕小区一圈圈的跑,暖黄的路灯拖着他们的影子,又迎来他们的影子。 他自己性子冷清,洛今在大病后更为腼腆唯诺,江尽月根本无法判定自己喜欢洛今与否。但能保证一件事情,就是仅且只接受洛今对自己的好意,拒绝其他人。 洛今很好、非常好,温婉可人,待他极好,自己全家都很喜欢洛今,他养的那只布偶猫直接以洛今的名字做称呼。 江尽月一度觉得这样下去挺好的,根本不需要改变,他们才高二,学习考试是正经事,为什么要去考虑情情爱爱的来干扰自己? 假期他和洛今去上补课班,班里有个妹子在开课第二天就站讲台上公开放言要追江尽月。 家教严格让江尽月养成了外表温润实则冷漠的性子,他懒得搭理,不去理会。 可有些事情不想数学题,遇到了解的出得分,解不出跳过。 放言追江尽月的妹子性情开朗,哪怕江尽月对她爱搭理不理,也不会有半点儿气馁,反而越挫越勇。 人好像就是会奇怪的被与自己性格相反的人吸引,当然不排除只是好奇,想知道究竟为什么对方会有这样的性子。 一中的假期很短,江尽月和洛今连补课班全程都无法上完。 在江尽月这里,那个妹子是团攒动跳跃的火光,泛着幽蓝的外焰,他驻足观望,因为自己心中是霜雪寒潭,所以火光忽然出现,灼热他的眼眶。 江尽月不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团火焰,他不过是在看自己好奇的东西。 如果非要论出喜欢不喜欢,那未免有些太荒唐。 可这个荒唐的问题,在他昨晚陪洛今夜跑时被认真的问了出来。 月上眉梢,清泠泠的月光落在沥青路面上,洛今突然停下脚步,推着站到马路牙子上,将将和自己平视。 江尽月不明所以地看着洛今。 “江尽月,我想问你两件事情,你好好回答我,可以吗?”洛今极少用这样坚定的语气讲话,她总是留着余地,不肯让人为难的。 江尽月下意识的点头应,“好。” “你是喜欢上叶龄了吗?”那个像火焰般鲜明的女孩子,就叫叶龄。 江尽月摇头,不假思索的否定,“没有。” 洛今的目光平静的令江尽月感觉到寒意,她问下去,“所以是不喜欢,还是不确定?” “我不确定。”江尽月回的太诚恳,没掺半丝假,却因此伤人心。 白日下过雨,水洼里有半轮残月,风一过,就碎得斑驳陆离。 洛今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她吸了口气,像是在艰难的做什么决定。 然后江尽月听见洛今问,“那你喜欢我吗?” 这回他没有马上回答,江尽月迟疑片刻,给了一模一样的回答,唯独语气小心翼翼起来。 他答,“我不确定。” 洛今没有再问下去,她点头,若有所思,“那我们继续跑吧。” 讲完洛今跳下马路牙子全力跑了起来,江尽月跟在后面追,男女体力呈现压倒性的优势,他不费吹灰之力的跟上洛今的步调。 风声擦耳掠过,好像刚才那幕从没有发生过一般平静,夜色如旧。 直到今早,江尽月循例出门,却没有看到应该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一起出门去学校上学的洛今,才发觉哪里不对。 不过洛今的消息发来的很及时,她说自己昨天跑得急,肚子疼,今天请了假,江尽月就没多想。 “小伙子,到了。”出租车司机的吆喝声把江尽月拉回现实,他付了钱下车,轻车熟路的在路口找到小卖铺,他买了打火机和蜡烛。 微信发过的地点在被不断的排除,心渐渐的沉下来。 江尽月现在没有其他想法,他来不及后悔昨夜的回答,他只想赶快找到洛今,带她回家。 只要她好好的,自己什么都可以答应她。 这个公园位于旧少年宫后身,近年来随着幼儿教育规模不断扩大,老少年宫校址撑不起人流,早早搬迁,顺带着后面的儿童公园也荒废了下来。 公园久无人维护,器材油漆脱落,露出金属锈色,脚踏板掉了半边。 目之所及处无不沾染了岁月的痕迹,连金属都会被侵蚀腐败,何况是年年岁岁长大的人呢? 江尽月踩倒丛生杂草,找到了防空洞,小学三年级以前他们一起在少年宫上兴趣班,经常会来这个公园玩,久而久之发现了这个防空洞,把它当成了秘密基地。 那时还一起学着电视剧里探险,大家手拉手往最深处走,可因为里面太黑了,好像没有一次能走完全程。 “今今?”江尽月站在洞口朝里喊,回音传回来,无人应答。 江尽月蹙眉,他不知为何有种笃定的念头,觉得洛今会在里面。 燃了蜡烛,一手举蜡烛,一手手机照明,往防空洞内走去。 空旷的防空洞里荡着脚步声,蜡烛的火苗开始微弱,最后熄灭,江尽月的心渐渐沉下去。 火灭意味着再深处,就没有氧气了。 往前走危险系数极大,江尽月想来自持稳重,此刻却控制不住地朝前迈步。 他才走两步,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江尽月立刻退步,接起来。 应长乐挂的是群语音,乔卿久同时接线,大概同样是在什么狭隘的地方里,带着模糊的回音。 “我找到洛今了,人在一中和七中那条暗巷里,现在在陪着她呢。久久过来吧,我不太擅长和人谈心,江尽月就先别过来了,她不想见到你,你顺便和叔叔阿姨说一声,等下我们会送洛今回去的。” “好。”江尽月如是回了个单字,然而他没有卸下心头这重负。 因为他转过头来准备往回头,手机电筒直勾勾的照亮身侧那面墙。 他扫见了行字。 像是用记号笔写上去的,字体很幼稚,歪歪扭扭的,还特地多描过两三次,显得边缘平滑而厚重。 江尽月蹲下来,看着那行字怔然,深邃的眸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洛今很喜欢江尽月,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他蹲着,看了这行字好久好久,视线模糊,又清明起来。 **** 她们已经找过了许多地方,曲楚的车停在一中对面的全家便利店门口,她下去买水,正撞见了进来买东西的蒋圣。 蒋圣同学虽然潇洒到中考涂错卡干脆不读了,可架不住他是个社交达人,常年出现在朋友圈点赞评论队伍中,见到应长乐自来熟的讲了句,“唉,你怎么还没回家啊,刚才我在巷子口抽烟,听到有人哭,把我吓坏了,走近一看才知道是洛今。” 他挠了挠头,好心讲,“我一个男的,不太好问人家一姑娘发生了什么,要不你帮我去看看呗?” “……”应长乐当然要去,她就是来找洛今的。 谁也没想到过洛今会在一中旁边的暗巷里。 奔驰越野急刹停在白色保时捷后,乔卿久跳下车,快步走进暗巷。 萧恕随后下车,他上前敲了下保时捷的车窗,“这位家长,借个火呗。” 曲楚降车窗,抛出来个银白打火机,反讽道,“谁还不是人家家长了?” “不。”萧恕否定,“只有你是,那是我女朋友,谢谢。” 90.倾酒。 十点过五分, 一中在九月一号彻底开学前是不上晚自习的。以学辅路为中轴线,左侧的一中和七中灯火全灭, 右侧的便利店、饭店依旧灯火通明。 暗巷幽深, 白日也无法窥看到最深处,现在隔着马路看过去,像是张开了大口的巨兽, 把走近的人完全吞噬掉。 萧恕望着暗巷咬了根烟, 半只手掌笼火点燃,又将银白色打火机递回给曲楚, 问道, “你家大小姐都带什么进去了?” 曲楚摘掉金丝眼镜, 哈了口气, 仔细擦层着镜面, 不紧不慢地说, “你就这么着急啊,再陪哥哥唠会儿嗑呗。” 萧恕挑眉看他,没言语。 曲楚耸肩笑了下回答, “带了一把折叠椅, 一个手电筒, 一兜子吃的喝的, 你家小宝贝儿喜欢的她应该都买了。” “嗯。”萧恕点头, 示意自己知道了。 应长乐是办事非常周全的那种人, 就是事发太突然, 曲楚车上的确也不会常备有多余的折叠椅。 “我过去送个东西,唠嗑等下来巷口唠。”萧恕吐出口白雾,沉声说。 “行。”曲楚点头, 干脆回。 萧恕从后备箱里捞出自己的折叠椅和军用手电筒, 朝巷口走去。 他在巷口反手持手电筒,用力敲了两下墙面,铝合金制外皮击墙发出清脆的响声,萧恕提高音量,冲巷子里喊,“我来送个东西。” 洛今离家出走,多半是有心事,萧恕和她不熟。人家女孩子的事,萧恕不想知道,也不准备听墙角,他来给自家乔卿久送东西,就光明正大的说来送个东西。 片刻后最深处传来乔卿久的回答,带着回音,“我过来拿。” 乔卿久小跑着从黑暗里出现,撞到萧恕眼底,朝他伸出手来,手电筒开了强光,光源范围足。 她寻着光而来,却只有一条路,像是搬到八号院后的日子。 偶有崩溃时刻,极难捱过去,但住隔壁的那个人始终在有光的地方等着她。 “我去巷口等你。”萧恕言简意赅的交代,便转身退出巷子。 乔卿久在原地怔愣了半秒,同样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 人生长不过百年而已,左右最幸福那几年,不过是心里知道,不管自己去哪儿了都有人在等你回家的日子。 **** 应长乐带来的折叠椅空着,刚才她让给乔卿久坐,乔卿久起身离开了,所以就空了。 为了防止两校学生来往乱搞而加高的隔离墙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线,两个强光手电筒,外加两个手机电筒齐齐启动,也不过只是堪堪照亮了三人所在的一角。 椅子多了一把,洛今却仍然不肯坐,她保持着双手抱膝的蜷缩姿势,趋近于某种防卫状态,可眼神非常柔和,还透着丝迷茫。 在乔卿久来以前,应长乐已经在这里陪了洛今将近二十来分钟了,可她俩什么都没聊。 洛今扫了眼来人后礼貌的颔首,应长乐同样回以礼貌的点头,然后这两个人就一起在墙角,一站一蹲度过了二十分钟,僵持不下。 应长乐性子冷,和乔卿久的装乖不同,她是真的冷,能不讲话就懒得讲话,和她那张美艳极具攻击性的脸毫不搭边。 乔卿久只得担负起聊天的重任。 谁让她是在场唯一一个能聊的呢? 乔卿久打开折叠椅,但没有坐到椅子上去,她蹲下和洛今平视,眨了眨眼睛,轻声细语的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家出走,更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躲在这里。但你的家里人和同桌江尽月现在非常着急,念姐现在跟你妈妈在一起,我已经跟她们说找到你了,要她们不要担心。” “嗯。”洛今抽鼻子发出声闷哼,小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应该的,我们是朋友呀。”乔卿久莞尔一笑,温柔道,“我跟她们要了点儿时间,她们暂时不会过来,等下我和应应会一起送你回家,这样可以吗?” 乔卿久生了张乖顺没有棱角的长相,在与人交流方面自带了技能点加成。 讲话看上去软绵绵的,可实际上开场就坦荡的告诉洛今这样的事实:我们既然找到你了,等会一定是要送你回去的。 大前提乔卿久讲清楚,才能再说后话,如果洛今抗拒、表示坚持不想回家,要继续离家出走,那现在就势必是其他局面了。 离家出走是不可能让你离家出走的了。 巷子里长年累月的不见阳光,墙角霉菌滋生,还有簇簇白蘑菇爬墙生长,看不见则已,能看到实在难让人忽略。 晚风撞上墙面又折返,带来难闻的气温,乔卿久和应长乐非常厌恶这样的环境,可谁也没有和洛今打商量,提出“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蹲”的这种要求。 她们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 洛今看着乔卿久,沉默了小一分钟答,“嗯,我等下会回家的。” 悬在心口的石头轰然坠地,乔卿久登时轻松不少,她没有回过头,自然看不见好友应长乐坐在折椅上,半干不干的长发披散垂在颈侧,桃花眼半敛,若有所思的模样。 应长乐刚洗完澡就接了电话,来不及吹干头发便出来找人,好在夜风温和,烘得差不多了。 “你要喝点儿什么吗?或者吃点儿什么?”乔卿久体贴入微的问。 洛今动动嘴唇,微圆润的脸上苍白没有血色,沉沉应,“不用。” 乔卿久亦不强求,她笑盈盈的宽慰,“你如果有什么心事的话,或许我和应应可以当你的倾听者,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很难受的,说出来的话往往会舒服许多。” “应应替你跑过长跑,你借过我卫生巾、替我出过头,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唱过歌,你送过我生日礼物,起码在我和应应心里,你是我们的朋友。如果想说些什么,你统统可以说出来,畅所欲言,今天出了这个巷子,我们会守口如瓶的。”乔卿久诚恳讲,怕洛今不相信,又补充说,“唔,我俩可以发誓的。” “不用、不用、不用。”洛今慌乱的摇头,还摆了摆手解释说,“我拿你们当朋友的,我知道的。” 她不伸手到还好,普通人在长时间半蹲后,上肢忽然晃动,身体很难保持住平衡。 眼见洛今要向后倾倒,乔卿久迅速起身,半弯着腰的按住她的肩膀,自己连带着晃了身形,将将把洛今固定在原处,没让她摔倒。 乔卿久长吁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应长乐同样站了起来,见两人都没倒下,才定神。她上前伸出两只手,冷冷清清的讲,“一人一只,都给我起来说话,蹲半天了,我看着你们都替你们累得慌。” “……”差点儿带着乔卿久一起摔倒的洛今不好意思再执意蹲着了,她听话的起来,紧接着被乔卿久和应长乐按到椅子上坐下。 应长乐从购物袋里捞出瓶矿泉水,开了盖子递给洛今,又如法炮制的给乔卿久递了瓶草莓牛奶。 今夜月色不明,暗巷中的光源只有手电筒发散出的强光,打在灰暗的蘑菇上,气氛诡异。 清甜的水润湿喉咙,洛今抿着起了干纹的唇,双手攥着瓶身,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人。 她大概有话要说,不知怎么开口。 踌躇不决。 乔卿久不催,应长乐更是散漫的拉了椅子坐下,把发尾撩到椅背后面,垂眸滑起手机屏幕。 “我……”三两分钟后洛今终于艰难的吐出音节,“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起。” “都可以,你想讲什么都可以,我俩会无条件倾听。”乔卿久手撑在椅子的钢管支架上,身体半倾,随和的笑着讲,“今晚我俩为你加钟。” 洛今轻轻点头,下一秒乔卿久的笑意就全然消失。 因为洛今讲,“应应有和你说杨木和阮惜对我做的事情吧?”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 乔卿久有点儿发懵,耳畔风声乍起,寒意自心地升起,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洛今,应长乐同样半回眸,开扇的桃花眼微眯的扫过。 挚友对视,堪堪一个眼神就足够了,乔卿久什么都能读懂。 许是当时应长乐撞见了什么事情,关乎到洛今,而后守口如瓶,连极亲密的自己也没有吐露。 乔卿久攥着拳答,“她没有跟我说过,一个字也没有。” “原来这样啊。”洛今垂头,喃喃自语,再抬头时认真的讲了句,“那真是谢谢你们。” 应长乐锁掉手机,语调是如常是冷清,可少了那丝慵懒的温吞,“如果你说这困难,我可以帮你讲这段。” 她不是乐意多讲话的人,但比起让洛今来讲这段破事,应长乐觉得还不如她来说。 受害人重新叙述案发经过,真的难受。 洛今凝视着应长乐,低声问,“可以吗?” “可以。”应长乐肯定道,又再度确认,“那我讲了?” 随着洛今的点头,应长乐缓缓开口。 御姐音低哑,调子是冷的,却总也凉不过乔卿久接下来听到的事情。 “去年刚开学时候,有一次我忘了拿手机,到家才发现,曲楚就开车送我回来拿了。当时高一已经走空了,高二和高三也开始自习了。我拿了手机路过女厕所时候,洛今冲出来撞到了我,她说了句抱歉就冲下楼了,书包拉链没拉,掉了两本书在地上。” “我捡了书往教室走,想着给她放回去,再出来正好撞见杨木和阮惜从厕所出来,他们很大声的讨论,现在手里有这种照片了,看以后洛今还敢不敢再纠缠江尽月了。” “就是这样,我自觉不是热心人,更不喜欢管闲事,所以后来我看洛今没有想捅出这件事的意思,就没多说什么。” “毕竟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应长乐垂眸,纤长的手指把着手机转了圈讲,“被人欺负至此,这对我而言是要刚到底的事情,可对于洛今来说,或许当作没发生,别再提及是最好的选择。” 阴风阵阵若利刃擦身而过,乔卿久眉头紧皱,指甲掐着指腹不语。 绝大多数程度上来讲,乔卿久都是团宠出身那种人,她这十来年在人际关系上总是顺风顺水的。 可毕竟不是人民币,有人讨厌是必然,然而讨厌归讨厌,究竟能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又是另一回事。 在阳光下待久了,被善意围绕,险些忽略了背阴处滋生的恶。 曾几何时乔卿久被不认识的爆.炸头堵在这条巷子里,她觉得自己解决了,然而后面进来那人带了刀。如果萧恕当时没出现呢?胜算又有几成,会不会比洛今那时的处境要好。 因为没有如果,所以连她自己都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多想。 在乔卿久的认知里,这种因为自己喜欢谁,就以下作的方式针对喜欢这个人的其他女生,起码不应该出现在一中。 从前听应长乐说起那位暗恋江尽月的学姐如何,乔卿久只是叹息,她同样是理中客,不能为任何人做出决定。 但是乔卿久在这个瞬间恍然大悟,阮惜与杨木操场跑圈时候应长乐这种性子冷淡的人为什么会特地过来看热闹;生日时洛今送的那份别致小巧、具有许多功能的报警器又是何原因。 洛今明明在自己受到了伤害后选择吞声忍气,却屡次三番的帮着乔卿久和阮惜对峙,她是在竭尽全力的保护其他人不要和自己一样受伤。 “……”乔卿久词穷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表达感谢太轻,安慰又显得无用,索性跟着一齐沉默下来。 “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感觉阮惜他们也不敢发我的照片出来,发了我会和他们玩命的。倒是久久要小心,我感觉阮惜和杨木会负气对你做不好的事情,才送你报警器的,之前还以为应应和你讲过我的事,你知道呢。”洛今强颜欢笑,反过来宽慰讲,“而且我今天离家出走,真的不是因为被拍了照片这事儿,完全是因为江尽月罢了。” 云被风打散,弯月露了头,然而巷子墙高深邃,未分得半分月色。 “我想给你们讲讲,我和江尽月的故事,阮惜拍了我照片,不过是个由头而已,她到底不敢太过火,没露点什么的,内衣还在的。”洛今故作轻松,乔卿久和应长乐脸色凝重。 洛今的声音轻,散在风里,事情沉,压的人喘不过气。 “真的要讲起来,又觉得没什么能说的大事了,无非是青梅竹马,父母是世交好友,家住在对面的俗套故事开头。” “我的名字还是和江尽月配套取的呢,据说我爸当初是个二愣子文艺青年,和我妈表白心迹,讲今夜月色真美,觉得今月是很好的寓意,所以给我取名叫洛今。” “然后我们开始长大了,同班好多年、同桌也好多年,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一直一直一个班。全世界大概都能看出来我喜欢江尽月这件事了吧,只有他本人不知道。” 乔卿久附和道,“是啊,我们都看出来了。” 应长乐则换了个角度,“江尽月大概也是真不知道。” 世上事哪里容易分明白,从小的玩伴对你好,十几年如一日下来,亲厚的像是家人,会被觉得理所应当,哪天稍微差了些都会觉得难受。而突然冒出个陌生人对你好一点点,却又会出于礼貌教养,觉得别人没义务对你好而心生感激。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罢了。 洛今仰头给自己灌了口水,“我知道他是真不明白,他要是假不明白,我或许不会这样难过了。” “我其实是不太聪明的人,之前又生过场大病落了些学业,这些年为了追上他的步调,我半口气都不敢多喘,生怕不小心拉开了和他的差距,我一直、一直、一直努力的待在他旁边,小尾巴似的寸步不离。” “结果假期我们去补课班,有个女孩子站在讲台上说喜欢他,他就多看那个女孩子几眼,他很少会多看我的,哪怕我一直在他左侧。我真的好累了,我大概不会再去喜欢他了。” “我也没有准备真正的离家出走,我乖了十七年,想作一下,想试试江尽月能不能找到我来着。”洛今的语速慢下来,头垂着,带了鼻音,“他能找到最好,找不到我就再自己回家。之前我和他提过几次,想知道暗巷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可自己怕黑,不敢进来看。所以我就再这里等他,然而他没有找到我,我来了才发现,没什么好看的,传说是假的,更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条巷子罢了。” 乔卿久温柔回,“他举例了许多你想去、常去的地方,刚才江尽月去了少年宫公园的防空洞找你。” “这样啊。”洛今若有所思,沉默了半分钟,才缓慢的讲。 她说的实在太慢了,仿佛是在从身体里将什么东西剥离开来般艰难的挣扎。 “那大概是我们没有在原地等我们。” 哀婉低沉至连风听了都会停下驻足不前,洛今语毕,风止。 江尽月尽心尽力的找洛今了,他去了小时候总去的防空洞里。 洛今写下那句“永远喜欢江尽月”时真情实感,不掺假半分。 可是江尽月看到那句话是十年后,他们早不在同一个时间线里了。 十年前的月光和今晚的或许同一个,但我们早不是十年前的我们了。 洛今仰起头,泪蜿蜒淌下,她从两道高墙的间隙里努力去窥看到月亮。 重新解读了他们名字的寓意,尽月,今月。 最贴合不过是那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1] 空荡荡的巷子里有啜泣声断断续续的响着,应长乐潋滟的桃花眼半阖,乔卿久黑润的眸子失去了颜色。 洛今为她自己哭,为明白喜欢这种情绪为何物后付出真心的不到回应的荒唐年岁哭。 心是吸满了水的海绵体,不需要用力,轻轻一戳,就有酸涩溢出来。 **** 暗巷外应该早早离开的蒋圣拎着酒精灯和烧烤架去而复返,在萧恕和曲楚质疑的目光里,从风尘仆仆赶来的小蓝帽送餐员员手里接过两大包烧烤。 “恕哥、楚哥,你们看我干啥,来帮忙啊。”蒋圣蹲在地上点火,仰头吐槽,“她们女孩子在里面谈心,你俩就跟巷子口抽烟干瞪眼啊,真把自己当性转般薛宝钗了啊,准备苦等十八年?” 萧恕眼尾微挑,咬着烟懒得理他,伸手虚虚指了下蒋圣身后的位置。 蒋圣不解其意,摇头晃脑的嘀咕着,“行,俩大爷,等着吃吧。” 曲楚是三人里面性格最好的,他推了下金丝眼镜,礼貌解释道,“萧恕的意思是你架身后石墩上烤,方便,不然就得弯腰或者蹲着吃。” “……”蒋圣朝后瞄,果然看见半米高的石墩,面容逐渐扭曲,吐槽道,“那恕哥倒是早点儿说啊。” 萧恕耸肩,颇为无奈,“那么大一个石墩,谁知道你能看不见。” 曲楚叹了口气,伸手拦住准备和萧恕干架的蒋圣,横在两人中间。 一边觉得现在的小朋友脾气真是火爆,迟早把他们抓起来上心理健康教育课,一边不怕事大的煽风点火。 曲楚语气极温润,镜片下微褐的瞳孔闪过丝光,“冷静,大圣你要冷静,你打不过萧二。” “……”蒋圣不可思议地看向曲楚,“楚哥,你觉得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说的起码是事实。”曲楚认真的讲,“其实我不该掺和,可讲道理,如果你让萧恕揍了,然后撂挑子回家了,今天这烧烤就只能我来烤了,我不想烤,所以不能让他打你。” 萧恕薄唇轻抿,做出副勉强的样子,“行吧,看在你是厨子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91.倾酒。 说起来很奇怪, 你握拳信誓旦旦以为会付诸一生来实现的梦想,可能第二天睡醒就放弃。 以为自己会喜欢一辈子的人, 在经历过几次碰壁、三两次失望后, 便如堤溃蚁穴般抹杀掉所有希望。 洛今哭的稀里哗啦,痛快淋漓,她在模糊不清的世界里看到了许多年少的片段。 江尽月生得好看、夸上句惊才绝艳不算过分。 这些年来对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子不在少数, 可洛今的喜欢是日久生出来的情愫, 是抹杀不掉的整场青春年少。 出了这条巷子,洛今依然是江尽月的同桌、是他住对门的青梅。 也就只是这样了。 这是独属于十几岁少女的秘密, 它见不得光, 在夜里被两个不会说出去的人听到, 消失在岁月的洪流里。 洛今哭了很久很久, 应长乐和乔卿久谁也没有讲话, 就那样安静的在远处陪着, 等她哭到爽了,一人递纸巾,一人递零食。 动作同步就算了, 脑电波还共同。 清甜和慵懒两种音调交织在一起, 异口同声的问洛今, “你饿不饿啊?” 说完洛今带头破涕而笑, 她胡乱的擦层脸上的泪, 把揉皱纸巾捏在手里, 浅笑讲, “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今天周五,明天放假。 洛今这种人,连撑不下去的日子都要挑的恰到好处, 不耽误第二天的日常, 她们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有人坚决不允许。 三人分工明确,乔卿久拿应长乐带进来的购物袋、洛今和应长乐一人一把折叠椅。 学辅路上的路灯不算明亮,昏黄的散着光,反倒是风带着钻到鼻腔里的烧烤焦香味存在感更强。 乔卿久举手电筒走在最前面,抬眸就撞见这一幕。 萧恕右手拿着根烤鸡翅,左手拎了瓶冰啤酒,左边臂弯里还揽了件外套,他坐在旁边的石墩上,长腿斜撑着。 狭长的眼睛忽然扫过来,落定在乔卿久身上,萧恕勾唇,沉声唤她,“过来。” 乔卿久听话的走过去,手中的购物袋被萧恕拿走,换了串烤的恰到好处的脆皮鸡翅。 她出门出的匆忙,随手罩了件宽松的连衣长裙,南平城四季分明,夜里已然染了凉薄秋意。 刚刚在暗巷里就冷得发慌,可因为短期内接收到的信息量更大,心底生寒,暂时就忘了躯体的凉意。 出来后彻底松懈下来,有风掠过,从下摆阔大的口里钻进去,带着乔卿久指尖微微颤。 “冷不冷啊你,出门也不知道加个衣服。”萧恕把酒瓶稳当的放在地上起身,双手抖开外套,压在乔卿久纤瘦的肩头,音色清越的命令,“先套左手,把手伸出来。” 乔卿久上小学以后就没享受过谁给她穿衣服的特殊照顾了,她笑盈盈的跟随者萧恕的指导动作进行。 鸡翅从右手换到套好的左手拿着,看着萧恕低头,微敛的眼睛,薄唇轻抿,在自习的为自己整理着衣物。 萧恕顺手拿了自己的外套出来,穿在乔卿久难免大上不少,盖过了臀线。 “手再抬下。”萧恕扯起两侧下摆,瘦长的手指穿梭,系出个漂亮的蝴蝶结才满意道,“好了,吃吧。” 蒋圣健谈且话痨,称洛今一口一个“学委啊”,热切的往她手里塞烤串,王婆卖瓜似得夸,“尝尝、尝尝,别客气,我可是新疆塔里木烤串第十七代传人,烧烤技术没得说,要不是南平不能摆地摊儿,不是我吹,现在整条学辅路都该是我家烧烤城了。” “嗯嗯嗯,果然很好吃。”洛今咬着烤串,竖起大拇指夸奖,眼尾的红没褪,可全然没了难过模样。 于是真.烧烤城家.大小姐乔卿久选择安静的听蒋圣吹牛皮。 曲楚同样按着应长乐穿了外套,不过是应长乐自己的外套,曲楚养孩子久了,车上常备着应长乐吃穿用度的,萧恕尚年少,还有的学。 简易烧烤架是蒋圣从清狂拿过来的,说白了就是酒精灯垫底烧锡纸,反正他点的都是成品,胜在能够加热,不至于凉着吃。 少年少女们面容出挑,绕着个没有炭火的烧烤炉,在马路边或站或坐,来往路人无不侧目而视的观望上两眼。 当事人却是不甚在意,喝酒的只有萧恕一个,因为家近,等下完全可以步行回去。 乔卿久完全不避讳与萧恕亲昵,因为她相信洛今即便知道自己早恋、不是兄妹,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她们未曾承诺过彼此什么,单纯的因为相信而相信。 洛今坐在小马扎上,仰头去看广袤无际的夜空,乔卿久用草莓牛奶的玻璃瓶口去撞萧恕手里的酒瓶,碰出清脆声,又开怀爽朗的笑。 他们聊许多话题,从小时候捏橡皮泥总喜欢混在一起,美其名曰是混色;到小学偷偷看电视,算着家长回家的时间,站机顶盒旁边摇扇子散热…… 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暗巷,但没有人回头,他们面朝着马路,对面便利店的灯牌是蓝白色的。 夏天快要过去了,可这天不会过去,它会在记忆深处鲜活如初。 多年后洛今成了翻译家,有人采访她,问道:在翻译夏日时为什么总带着股温柔气息? “因为我见过最好的夏天。”洛今粲然笑答。 蒋圣点了不少东西,大家吃到凌晨才散场,曲楚开车送洛今回去,乔卿久牵着萧恕的手走在回八号院的路上。 胡同里静谧,只闻隐约虫鸣,路灯下不知道是谁停了小三轮,把本就虚晃的光影截掉一半。 乔卿久拽了拽萧恕的手,又干脆直接抱住,半个身体挂在萧恕身上,不让他往前走了。 萧恕顺从的低头看她,指尖戳她白嫩的脸颊,漫不经心的笑着问,“你撒娇啊。” 乔卿久晃脑袋,感慨道,“我只是看着洛今才发觉,原来喜欢人这样辛苦啊。” “不辛苦。”萧恕收笑,认真讲,他的五官轮廓深邃,昳丽至极,乔卿久在他眸里看到安静湖泊,精准的找到她自己,“喜欢我就不辛苦,舍不得你辛苦。” **** 洛今在星期一照常上课,她离家出走的事情被处理的很迅速,没造成任何影响。 怕她不擅长撒谎,乔卿久在那天下课主动凑过去问候解围,“今今你上周五是不是痛经啊,我平时都吃这个牌子的止疼药,你下次试试。” 乔卿久说话的声音恰如其分,不高不低,周围的人都能听得见。 女生谁还没个痛经的时候了,下个话题吧。 至于听到的男孩子,那听到就听到了,已经读到高二了,还觉得女孩子来月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建议重读小学生理课。 “谢谢。”洛今接过来道谢,又从书桌里拿出盒小点心,腼腆地笑笑,“我做的,你们要不要尝尝?” 点心做的精致,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乔卿久给自己挑了块巧克力的,又帮应长乐和萧恕选了块,然后回到后排没什么正形的坐在桌子上吃。 曲奇饼酥脆的掉渣,她用手掌托着,吃的颇为小心,萧恕弯指骨,反手扣桌面敲了敲,“别接了,直接吃吧,等下我扫地。” “你介意多扫点儿吗?”应长乐抽了卷纸垫着,懒洋洋地侧目问道。 萧恕睨过去,“介意,所以你自己接着去。” “啧,真无情。”应长乐戏谑。 前排洛今已经给左邻右舍分完了一圈,到最后才转到等候多时的江尽月面前,盒子里只剩下两个口味,她把盒子推到江尽月手边,莞尔道,“都给你啦。” 江尽月从洛今分食点心开始,便保持着写物理题的姿态,他的笔没有停过,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过在写离题万里的无关公式。 课间休息,班级里熙攘,没人注意到这幕哪里不对。 洛今仍旧和往日没差,最多的通通给到江尽月,可是选择的先后次序改了,除了江尽月本人外,没有人察觉。 他笔尖微顿,划出道长长的墨痕,偏头转向洛今,望着她发愣,“你。” “嗯?”洛今眨眼睛,好奇的看他,“怎么了?” 江尽月自知失态,摇头答,“没事,你吃吧。” 洛今低哦了下,居然真就把盒子又拿了回来。 “……”江尽月默然不语,为了假作放松转的笔划落,滚了几圈后落到地面上。 正巧萧恕从前排拿扫把去为乔卿久打扫,他走的好好的,天降签字笔拦路。 萧恕停下脚步,懒洋洋地睨过去,正对上江尽月的视线。 没仇没怨,交错即分离,萧恕不准备弯腰帮江尽月捡。 他心无外物,一心只想乔卿久。 作息是挺奇妙的东西,固定下来也就习惯了。 萧恕这个月陪着乔卿久剧组奔波,随她的作息度日。 捱到凌晨三四点起码可以没负担的睡着了,偶尔旧梦惊破,他在床边摸到手机,看到屏幕上乔卿久的笑颜,就能从中牟得无尽安宁。 托萧恕和杨木教室大打出手那出的福气,一中在暑假里赶工安完了空调。 八月底的热意尚未完全散尽,25度的空调吹的人心情舒畅。 为此陈毅特地去贴吧盖了个楼,标题直指嘲讽杨木。 [谢谢杨木同学打自己脸,为广大学子求福利。] 南平的夏天常在三十五度左右徘徊,一中人苦教室老旧风扇久矣。 带出的风是热的不说,偶尔还扭大了罢工不转,需要人工摆正。 若说往日还对萧恕这种狂妄不羁的性子有几分揶揄,那这空调就彻底为萧恕扳回了好感度。 少年人之间没有深仇大怨,得了人家好处,便不说人家坏话。 午休时间乔卿久循例陪应长乐去操场散步,她们不愿意晒,却又不能接受自己发胖,饭后坚决不肯马上坐下。 乔卿久是回教室才发现萧恕不在的。 桌上有张纸条——我去天台抽根烟。 相当古早的留言方法,但着实了解她,乔卿久的确没马上看手机。 教室里已经有人趴桌开始进入午睡,她从桌洞里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和应长乐低声打了个招呼,轻手轻脚的从后门绕出去,直接上了天台。 一中的天台不上锁,是开放式的,供觉得教室闷学不下去的高三学生透口气。 相对的防护网加了足足两米高,生怕有学生想不开跳楼。 乔卿久抬腿跨过台阶,刚迈上到天台,就闻左边传来声清冽熟悉的低唤,“久宝,过来。” 她随声扭头,望见靠在墙边的萧恕,新高一尚未入学,他仍旧穿的是自己的私服,纯黑的t恤,鸭舌帽。 整个人懒散的靠在栏杆上,薄唇吐出白雾,散尽后展露陷在阴影里的凌厉眉目。 92.倾酒。 一中的地理位置极佳, 回字形设计使得天台左侧没有高楼遮挡物,下眺是塑胶操场。 明媚的阳光落在萧恕宽阔肩头翩跹, 为他整个人渡了层模糊的金色轮廓。 乔卿久扬唇角, 向过去无数次一样,朝他走去。 萧恕在她走过来之前灭了指尖没抽完的烟,他倚着围墙向后仰, 喉结锋利突兀, 微微滚动,吞吐出白雾, 散在风里。 万年不改的v领的t恤, 随着这个抬头的动作, 花体纹身露出一小块来。 乔卿久站在他对面, 旋即脑袋上被扣上帽子, 萧恕摘了自己的鸭舌帽给她, 淡淡道,“怎么过来了,这儿晒。” “……”好气氛撑不过三秒钟, 乔卿久清浅一笑, 反问他, “不想让我上来, 你给我留什么纸条?” 萧恕垂眼看她, 薄唇轻启, “有家室的人了, 和女朋友交代去向,不应该?” “哦。”乔卿久点点头,眸色一转说, “那我下去午睡了, 再见,你慢慢抽吧。” 她讲完转身要走,手却在瞬息间被扯住。 “干嘛拉我。”乔卿久回眸,杏眼圆睁,语气带了点撒娇撒痴的意思,“不是说不要我上来吗,那我下去你还不让,萧恕你好不讲道理哦。” 萧恕伸手扣着乔卿久纤细的手腕,他拇指和剩下四指的转动到掌心向手腕内侧,再缓缓向下探,最后达到十指相扣。 漫不经心的低笑了声,懒调说,“来都来了,你跑不掉了,就跟这儿陪哥哥。” 乔卿久不太用力地甩了几下,反而被萧恕牵得更紧。 “乖,哥哥错了。”萧恕温柔的哄。 乔卿久挑眉,不为所动,端着副我就看你怎么哄的样子。 萧恕张口就来,“以后不逗你了好不好?” 恋爱中的人没道理可循,乔卿久眯眼看他,忽然想舔一口喉结,再看一次萧恕失控低喘的模样,可她不能,于是敷衍得拉自己家猫回应,“你昨天骗毛球以后不欺负它时候也是这个语气,我读书多,不是猫,我才不相信你呢。” “真不逗你了。”萧恕讲的信誓旦旦,眼神热切。 正当乔卿久准备信他一遭的时候,萧恕拖腔拿调的补充,“再逗你的话,就罚我逗十次。” 听听,人能说出这种话来? 乔卿久另手握拳头,去锤萧恕的胸口,没到胸口直接送了个菜,被萧恕直接拉进怀里。 她的背靠着萧恕硬邦邦的胸膛,呼吸明显慢下来,乔卿久心念电转间挣扎,焦急说,“这儿有监控,快放开!” 萧恕手臂环抱着她的腰,死死圈住人,埋首在她耳侧呢喃,“怕什么,出了事我一个人扛。” 乔卿久想说这是谁扛的事吗,两个人谈恋爱你一个人扛你妈啊,你强迫我跟你恋爱了是咋的。 罢了,爱咋咋地,大不了请家长再来一遭三万字检查。 反正周音也不能拿怎么样自己,喜欢她安排住家的萧恕有罪吗? 如果喜欢人都算罪名,那乔卿久愿意被判无期徒行。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被发现明天写就完了。 萧恕原本是没必要天天来上课的,起码从乔卿久的角度看是这样,一中竞赛搞的不如理工附中那般热火朝天,但竞赛生和艺术生都是有请假特权的群体。 条条大路通向罗马,一中从来不会做出阻碍学生前途的事情。 萧恕的竞赛水平足够拿奖保送,他完全可以自学,现在来上课就算了,为了陪自己还上全天。 付出从来都是双向的才有意义。 感知到怀中人不再挣扎,萧恕调戏道,“久宝发什么呆呢,不怕了?” “发现就发现吧。”乔卿久大有破罐破摔的架势。 她微微扭过头,却因为身高差异,正对着萧恕的脖颈,鼻息扑打在萧恕修长颈线上,换了萧恕怔愣。 萧恕别开头轻咳,掩盖掉尴尬,扬手指向天台的右侧对角线处。 乔卿久困惑的看了过去,发现那边用石头绑了个悬的不高不低的红色气球。 天台围墙大概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加上防护网后有几分像监狱的意思,但好在面积够大,中间并不会被防护网打出的阴影覆盖。 上来背书的基本坐在中段开阔的地方,学校还特地在那边放了几排书桌供人使用。 “谁这这么有闲情雅致,跟天台绑气球玩?”乔卿久不解,喃喃问。 萧.闲情逸致.恕噎住,答道,“我绑的。” 乔卿久的眼神变了,她震惊问,“萧恕,你几岁啊,居然随身携带气球。” 萧恕一百个冤枉,他无奈的回,“那是我挡监控用的气球,我看着很智障吗?” “……”人最怕就是尴尬。 乔卿久沉寂半响后,选择用个直接的方式冲掉这局面。 她拍拍萧恕的手背,软语讲,“我不走,你先放开我。” “那你求哥哥,否则不放。”萧恕慢条斯理的讲,语气极尽痞气。 乔卿久服软,“求求你了。” 萧恕低笑了两声,缓慢地挪开禁锢在她腰间的手。 若是能够忽略掉加高的隔离网,其实天台眺望出去的景色别致。 一中和七中的操场比邻,红绿塑胶操场对称,中间夹了两道高耸的隔离墙,形成了暗巷。 可居高鸟瞰,发生过许多故事的暗巷,竟然只是道很小的暗色分界线。 参照物足够大,所有东西都像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乔卿久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萧恕的身上,萧恕坦荡的由她肆意打量,过了几分钟才笑着问,“看了这么久,不交点儿钱,不合适吧。” “啧啧。”乔卿久嗤笑,“我看你还要交税?” 狭长的眼尾蕴着温柔神色,萧恕眼眶深邃,黑眸像是能够将人吸进去,乔卿久在这凝视下节节败退。 她手覆在萧恕肩头,踮起脚,刚准备亲上去,耳朵微动。 空旷的楼梯间传来脚步声。 步调沉稳,愈发清明。 恰是学生群体天生拥有这样的敏感,对老师的脚步声察觉异常迅速。 两人脸色均是一变,萧恕明显也听到了。 乔卿久骤然回神,她甚至没有收回手,还将另只手一同放在了萧恕肩上。 “三、二、一,就是现在了。”从教学楼跨上天台有个不低的门槛,脚步声会停顿一拍。 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久了,交换半个眼神就知道今天的菜缺盐还是对方想要辣椒油。 何况他们还喜欢彼此,要多了解对方有多了解对方。 “哥。”乔卿久面朝萧恕,大声疾呼。 萧恕勾唇角,语气略显阴郁,“久宝你别再说了,说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我和阿姨合不来。” 脚步声再响起,乔卿久的剧本刚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她焦虑的跺脚,手把持着萧恕的肩膀,整个人在微微颤抖。 不得不说,有时候你根本想象不到,某件异想天开决定去做的事情会给你后续带来什么好处。 乔卿久在暑假拍了部电影,学到最多的就是如何表演出情绪。 陈岸是名导演,异常会指导和说戏,短短半个月,乔卿久受益良多。 之前萧恕觉得乔卿久的演技高超,能拿奥斯卡,现在他觉得乔卿久能同步拿三奖了。 她的声音拿捏恰如其分,哀求里带着点儿撒娇卖萌,“我妈真不是那个意思,她这人不会做事,你听我说啊……” 天台诚然是高三背书透不过气时的好地方,可对于青少年们来说,更是恋爱圣地。 教导主任庄义没事就来天台溜达一圈,总能待到三两只倒霉鸳鸯,下周一送到主席台前竖立典型。 萧恕正对着进入天台的楼梯口,庄义刚进来,他们的视线就在半空相撞,萧恕无可奈何的扯唇角。 乔卿久对此视若无睹,仍边写剧本边表演着她的剧目,“就我妈她的确不会说话,这事儿是她的错,可她真不是有心的,你信一次我行吗?” “我知道了,我没有怪……”萧恕开腔。 迅速被乔卿久打断,“哥哥你先听我讲完好吗。” 战功赫赫的老庄头头一遭失了手,他上来前是准备看看哪对小情侣借着午休时间来天台恩爱。 结果面前这场面毫无疑问是重组家庭闹了矛盾,兄妹不想在人前谈,所以上楼来聊。 萧恕抿唇摇头,扬手宠溺地揉乔卿久的发旋,“庄主任来了。” 乔卿久回头,故作吃惊模样。 眼角泛着薄红,她放开抵在萧恕肩上的手,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 转身冲庄义鞠深躬,怯怯道,“主任对不起,我们不该在午休时间出教室。”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重组家庭更是不会太容易,乔卿久这幅梨花带雨的乖巧模样,任谁看了也不好再责怪上三两句补刀。 庄义叹气,摆了摆手,语重心长的劝慰,“唉,都是一家人了,遇事就多磨合吧,你们聊你们的吧。” 说完转身要下楼,眼瞅着弯腰跨回楼梯间,又收回脚,强调说,“午休结束就回去上课啊,别耽误学习。” “知道了,我们马上回去。”乔卿久带着鼻音应声。 脚步声由近及远,乔卿久终于嘘出口气,她怼了萧恕胸口一拳,惊魂未定地讲,“幸亏我反应快。” 萧恕眉眼带笑,没反驳,指腹按着她的眼角,“下次别这怎么走心了,看你哭我怪心疼的。” “那下次不哭了。”乔卿久软声认真的讲。 杏眼里的氤氲雾气没完全散尽,衬得人楚楚可怜。 “该哭还是得哭。”萧恕挑眉,十分混不吝地讲,“被我弄哭不好吗?” 93.倾酒。 一中提前开学的补课学期里是没有晚自习这回事的, 要到九月一号新高一入学,乔卿久他们才会开始高二的生活模式, 晚自习到八点钟。 下课太早或者太晚皆有几分尴尬, 之前她和萧恕完全旷掉下午的课,自己在家复习期末考试,晚饭多是乔卿久自己做的。 女孩子, 尤其是曾经常年跳舞的女孩子, 对体型基本上达到某种天生的苛求。 乔卿久之前每天练舞四个小时以上,早、午餐吃的随心所欲, 晚饭则吃的相当敷衍随意, 现在不跳了, 运动量巨减, 更是挑挑拣拣的怎么清淡怎么来。 但六点钟放学, 再买菜回家做饭这种事, 乔卿久做不出来,萧恕也不舍得乔卿久这么折腾。 家里又没个照顾起居的大人,索性统统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家。 “我有几分后悔了, 早知理科如此艰辛, 早当时就该义无反顾的投入文科的温柔怀抱。”乔卿久食指勾着洛今送的毛球报警器, 她当了钥匙链, 绵软的毛球随着她轻挑步调摇曳摆动。 萧恕右手牵着人, 左手拎着个粉红色书包, 无奈的笑着应,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久宝你后悔吧,看看有用吗?” 乔卿久扁嘴, 摇头晃脑地回击, “你就是吃定我了,你这个人思想道德水平不行!世风日下!” “是、是、是。”萧恕肯定三连,敷衍道,“我还想道德沦亡呢,可惜你年纪不够,我道德感太强。” 乔卿久片头,长睫毛扑闪,嘟哝着,“你怎么这样啊!” 萧恕垂眼看她,混不吝的吹气,额前散碎黑发浮动,他勾唇,“我哪样了?” “……你。”乔卿久在斗嘴上从不甘于人下,只可惜脸皮薄,尚未开口,绯红就从耳后开始向脸颊蔓延。 气势上就矮萧恕一头,虽然她本来也比萧恕矮不只一头。 乔卿久气得两腮鼓鼓囊囊,萧恕没有空着手,沉沉问,“久宝今天是小河豚吗?生气会鼓起来那种?” 乔卿久一秒泄气。 萧恕没停嘴,依然调侃,“河豚挺好吃的,明晚吃河豚怎么样?” 这就非常欺负人了,知道她选不出,还问怎么样,过分! “……”乔卿久冷漠的瞥萧恕,眼风往下扫,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她迟疑片刻,觉得拌嘴归拌嘴,不要松手为好。 夏日高温,令人胃口不佳,他俩都不是在吃饭方面过于讲究的人,能高能低,干净卫生即可。 最近三两天都是在学辅路上随便找家吃的,七点出头,烧红的晚霞翻涌在天际,远没有要匆匆落下帷幕的意思。 乔卿久牵着萧恕的手,拐进胡同口,朝着八号院,他们的家走去。 穿着背心摇蒲扇的大爷站在老友门口高声喊,“老张,出来打麻将了,今天老徐拿了茉莉花给你消火,他说再也不给你点炮了!” 尚不到路灯亮起的时间,胡同左边却已经架好了照明灯,防止看不清麻将,右前方凹出的那块平地,持太极扇的阿姨正吱吱呀呀的调适着收音机。 人间烟火,有令人心生安宁的力量。 每次上学他们走的都快,可放学回家就又不约而同的放慢脚步。 不长的路被拉的很长,嬉闹追逐的小朋友在离乔卿久半寸远的地方刹住闸,晃晃悠悠的站稳。 乔卿久笑着从兜里摸出柠檬糖,给他们分掉,换得几句甜甜的“哥哥、姐姐好。” 明明是她给的糖,好处萧恕却占了,他的称呼还排在前面。 乔卿久小气的想,下次把糖全给萧恕,让他来发,自己就能赚回来牌面了。 日落的迅速,几朵流云拂过,天色暗下两分。 萧恕忽然停了脚步,乔卿久困惑的仰头看萧恕,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 站在路中间的中年人西装革履,站姿笔挺,背头梳的板板正正,眉眼与萧恕有七分相像。 这人是萧驰,他也并不是不速之客,不过是个回家看看儿子的父亲而已。 只是他来的时机似乎不太对。 如果人类能够提前预知未来,那在刚刚,乔卿久负气时,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松开萧恕的手。 而不是现在,耳畔听不见任何声响,笑意在脸上挂着,忘记消退。 乔卿久清楚的感觉到萧恕的手一点点从自己手里挣脱出来,她咬紧了牙关,想要去抓紧,不让他松,结果理智不停的驱使着她放开萧恕的手。 心在被什么东西揉圆捏扁搓条,又塞到小小的格子里,上了锁。 这是萧恕第二次要她松手,上次是在教室里,她给打架的萧恕递刀,她坚持不放开。 可现在乔卿久必须放,他们在早恋,世俗绝对批判这件事情的发生。 况且他们而今同住一个屋檐下,即便他们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做过,但能说清楚吗? 不是欲加之罪,一定难辞其咎。 有的事就是这样的,你知道当下的抉择为最优解,放开手,等萧恕的父亲萧驰离开,照样万事大吉。 非要在家长面前拉着手叫嚣坦白:我们在早恋。 没有任何益处。 道理乔卿久全清楚,从她和萧恕交往那天开始,她就通通了解。 这路固难走,但于喜欢萧恕的乔卿久来说,是坦途。 然而她仍为这样的抉择难过,这难过的感觉不针对谁。 像是涨潮时的海浪,起初是温吞地,慢慢涌上来,又回落下去一些,紧接着汹涌的冲上来。 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 交往两个月后,乔卿久首次体会到恋爱的酸涩感觉,因为尚年少,无力在家长面前光明正大的说喜欢,那些心意只能在阴影里萌生,等待阳光全然覆下来的时刻。 须臾间,乔卿久思考过很多事,是萧恕先开了口。 他的音色如旧清冽悦耳,萧恕低低的喊了声,“爸。” 萧驰难以置信的看着儿子,他的神色带了几分恍惚,路灯“啪”地一声骤然亮起,昏黄的路灯扯长他高大的影子。 天快彻底黑了。 “你先进去写作业吧。”萧恕把粉红色书包递给乔卿久说, “我和我爸聊会儿天。” 乔卿久回神的迅速,她接过书包,点点头,又和萧驰问好,“叔叔晚上好,那我就先进去了。” 刚抬腿,又被萧恕揪住了校服后领,她回眸蹙眉。 萧恕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打火机,来回反复把玩着,他抿唇轻笑,低声道,“给你拿了一路书包,不和哥哥打个招呼就进门,不合适吧?” “……”乔卿久感觉这人戏多太过了,临了非要再着重强调下他们的清白关系,拿个包要讨声谢。 “谢谢哥哥,明天你少装点儿书,我帮你拿。”乔卿久莞尔,唇边绽出梨涡,软糯糯的陪着他装。 她进门进的太顺利,顺利的乔卿久背贴在第二道防盗门后,钢门微凉,才察觉短短不过几分钟,竟浑身是汗,校服黏腻的贴在背后。 乔卿久敛眸,去看自己的左手,她扬手,闭眼虔诚的亲上去,上面仿佛还残存着萧恕的体温。 毛球听见声音,从正厅里昂首挺胸的甩着尾巴走出来,蹭到乔卿久腿边喵了起来。 **** “爸,抽烟吗?”萧恕上前两步,摸出烟盒,抵了过来。 如果萧驰没记错,这是萧恕近年来,第一次喊他叫爸。他在这声“爸”里恍惚许久,除了愧疚,另有丝丝缕缕的难过。 父与子之间,究竟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呢。 萧恕这声喊出来,意味着他在主动服软示好,因为他不想让乔卿久难堪。 萧驰白手起家,商场上杀伐果决,人送外号萧敢拼。年过五十,到了知天命的时候,少年人那些小心思,他看在眼里,门清儿。 可他今天来真不是故意堵谁的来的,就仅仅是因为和萧恕不喜欢的唐媛媛彻底了断了,又刚好路过八号院,过来看看儿子,并准备亲口告知一下他这个喜讯。 哪怕看到了乔卿久和萧恕拉着的手,猜测到他们在早恋这件事,萧驰也不准备苛责半分。 乔卿久是他兄弟的女儿,那就是他亲女儿,萧恕喜欢与否,他都会照顾乔卿久一辈子,这是男人间的约定,没有任何人或者事情能够打破。 “抽。”萧驰干脆答,他抽出一根来,咬在嘴里,想给自己点上,但打火机突然罢工,反复连着推盖几次都没蹿出火苗来。 当老子的在儿子面前丢脸,萧驰脸色登时变了。 萧恕无所谓地耸肩,凑过去不咸不淡的讲,“我给你点吧。” 他的打火机从没换过,始终是哪款刻着hell is other people的磨砂黑。 萧恕手拢幽蓝火苗,为父亲点上,又抽回手给自己也点了根。 父子俩站在八号院门口,各倚一边,同步吞吐着烟圈,两人都懒得更改自己的节奏,索性就由着同步了。 “我和唐媛媛大上个月就分开了,她不会、更不敢再来骚扰你们。”萧驰掸掉烟灰,嘶哑讲。 萧恕微微颔首,脸上不见喜悦,淡声回,“知道了。” 萧驰望着高出自己小半个头的儿子,解释道,“爸爸今天过来,没其他别的意思,单纯来看看你。” “嗯,看吧。”萧恕十分坦荡,有问必答。 萧驰问,“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萧恕答,“挺好,吃好喝好。” 萧驰飞黄腾达许多年,已经很难在找到自己去讨好他人的路子了,聊这种天难免尴尬,可今天气氛不错,他也着实关心萧恕生活,又不得不多问。 “钱够花吗?有什么喜欢的车,爸爸给你买啊?” “跟老师相处的还行吗,要不要我打点下?” “……” 等萧恕一一作答完毕,烟快抽到底了。 萧驰没有等烟彻底烧空的习惯,他利落的将剩下的四分之一怼在墙面上,星火碰撞,暗了下来。 他虚咳,抛出今天最后的问题,“你是喜欢乔卿久吧。” “嗯。”萧恕掀眼皮,回肯定的单音节,紧接着他以同样的方式在墙上捻灭烟火,收起了懒散浪荡模样。 他单手抄抖,站得笔直,活像棵沙漠里的小白杨。 还特地重复了一次,加上了父亲的问题,萧恕和父亲对视,一字一顿,笃定道,“我是喜欢乔卿久。” 萧恕放手放得有多干脆,肯定时就多认真。 “你倒是真直白。”萧驰和蔼的笑,“既然在一起了,那就竭尽全力对人家好吧,乔卿久是我兄弟的女儿,我兄弟没了,她就是我亲女儿,你要是惹她难过,我只能大义灭亲了。” “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萧恕轻嗤,“我哪舍得她难过?” 94.倾酒。 萧驰来的匆忙, 走时低着头,反而缓慢了不少。 半分钟后靠回墙边抽第二支烟的萧恕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垂眼划开, 赫然是条转账。 [您尾号5888的储蓄卡于8月27日转入人民币2888888.00元,活期余额16883242.23元] 打钱这事上,萧驰大方不得了, 生怕儿子不够花, 房、车他跟在后面给萧恕买,零花钱每个月准时准点的打。 这笔钱是多打的, 萧驰另外多发了条消息给萧恕:[恋爱基金, 要好好照顾阿久。] 萧恕瘦长白净的手指敲下行字, 又一点点的删除掉, 最后回复了个单字:[好。] 他虽然和父亲关系不太好, 但凭心而论, 倒也真的没什么正面冲突,单纯的性子合不来罢了。 在萧恕年幼时,萧驰忙于生意, 基本没怎么照顾过他, 自然就更不会有什么家暴和针对的情节。 后来父母离婚, 对于三年见两次面的“亲人”, 想有巨大矛盾冲突都难。 时间会蹉跎许多事, 包括却不限于感情。 萧驰在萧恕刚回国时想要缓和父子关系, 尽心尽力的往回着补。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补回来啊, 年幼时萧恕蹲在地上看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接他回家,可以骑在爸爸脖子上撒娇,羡慕的不行, 又懂事的不肯说出来, 其实他很清楚,说了也没有用。 回应最多的是:“爸爸忙,等下次一定。” 少数是:“你如果下次还考第一,爸爸就带你去游乐场。” 萧恕年幼时从没考过第二,但萧驰从没履行过他的承诺。 一定的久了之后,萧恕便不再期待了,不管他有没有人抱者骑马,照样能生活的非常好,他才不嫉妒其他小朋友呢。 萧恕中间那大几年国内国外的飘,转过许多次学,现在想来竟已经记不清一年到头要再黑板上写几次自己的名字,做自我介绍。 他对父亲和母亲的感情相当复杂。 说恨,谈不上恨,他们给了自己生命、富足无比的优越条件,能让自己随心所欲的做事。 说爱,唯有苦笑,活了十九年,萧恕竟想不出任何一件与父母有关的温情事宜。 萧恕和萧如心曾经接受过同样的教育,只能做最出色的那个,否则就是失败者,被父母灌输着“誓死不做第二”的人生理念。 不做第二对于姐弟俩算不上什么困难事,由奢入俭才难,从来是最优,你让他突然降级到良好,才是为难他。 年少时萧恕曾经学着书里讲的那样,与母亲沟通,“我按你要求的做到了,你想要我得到的奖,我通通拿到了,可你答应陪我去的环球影城,什么时候能够实现?我想要你在乎我点儿。” 司榕却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讥讽的看着萧恕,她的妆容精致,带着攻击感。 萧恕夹着指尖星火,猛吸上一大口,他闭上眼,犹然记得那天母亲的神情语气,“既想有钱满足私欲,又想要得到充分的爱,世界上的好事情你要占全套,萧恕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没可能的,姐姐萧如心优秀了一辈子,至死也没有得到父母曾承诺的关爱。 那些存在于幻想里,用于勾着他们前进的爱意,永远会被替换成价格昂贵的礼物。 在父亲萧驰和母亲司榕哪里,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什么样的承诺都可以先行给出,愿景达到在反悔即可,反正小孩子哭哭闹闹就过去了。 萧恕曾在叛逆期做过许多事来抵抗母亲的行径,全以失败告终,母亲冷漠的告诉他,“我希望你别在做无用功,我没空看你闹孩子脾气,如果再有下一次,你这辈子都不要想再开赛车了。” 曾负隅顽抗,毫无用处,被迫全盘接受。 母亲会直接拿捏着萧恕喜欢的东西来威胁他听话。 渐渐的,萧恕学会了掩饰自己的喜好,他喝许多酒,并不表现出偏爱哪一种;买许多车,却不会只开这一辆。 无欲则刚,萧恕厌恶透了被人拿捏的感觉。 可人哪能没有欲望呢? 萧驰在萧恕三五岁时,就会把他的玩具车锁进保险库里,和蔼的摸他的头说,“明天的比赛拿第一,就还给你,还可以挑新的。” 很多重意义上说,萧驰与司榕的性子都相像,应了那句话,不是一种人,不进一家门。 萧恕回国以来萧驰倒是没对他有过任何要求,反而百般纵容忍让,卑微的像个深爱儿子的老父亲。 但萧恕非常清楚,最开始不过是萧驰想着和不亲厚的儿子先修复下父子关系,然后再说其他事。 但萧如心的事情来的太突然,白发人送黑发人无异于照着萧驰的脑袋给了他一榔头。 萧驰不敢再用从前的方式对待萧恕,生怕萧恕不开心学女儿的方式走极端,他现在就只有萧恕一个儿子了。 可暂时不敢,不等同于永远不会。 萧驰能够接受自己的儿子因为亲姐姐逝世堕落逃避现实一阵子,因为他很确定,萧恕绝对会回学校参加竞赛拿奖,这是未亡人对故人的承诺,所以他纵容。 但现在萧驰已经发现萧恕喜欢乔卿久这件事了,乔卿久极大可能会成为他的筹码。 萧驰在观望,观望萧恕对乔卿久的喜欢有多深,可以拿乔卿久让萧恕做些什么。 其实他不必再试探,任何人用乔卿久来威胁萧恕,让萧恕做任何事,萧恕都会无条件答应,只要乔卿久好。 往日萧恕不希望萧驰发觉出自己喜欢乔卿久,他竭力掩饰,等在舞蹈附中门口给父亲打电话的意思无非是想在家中给她安个练舞室,却拐了很多弯,不去言明。 在教务处里先声夺人的称兄妹,除了让义庄误会之外,更是在套路父亲。 刚刚他异常迅速的松开乔卿久的手,想的是别让父亲发现,自己那么那么喜欢乔卿久这件事,他根本不惧早恋与否和他人言辞攻击。 萧恕唯一害怕的是,乔卿久被当成对付自己的筹码。 也不是不能把这事儿瞒过去,反正自己吊儿郎当习惯了,玩世不恭的模样。 表白信每周塞满桌洞,大可以否定掉父亲的问话,回上句,“我和她随便玩玩而已,没多喜欢。” 父亲有百分之九十可能性会相信,至多是批评几句,“不许伤人家心,好聚好散,否则我揍你。” 萧恕咬着烟仰头,喉结滚动,烟圈徐徐上升,再消散,他攥紧了拳头。 他不能、更不想否定掉自己喜欢乔卿久这件事,哪怕说谎是最好的选择。 这么多年下来,早不是当初十三四岁会问母亲说凭什么他不能拥有爱的小孩子了。 回应说喜欢乔卿久,很喜欢的那一瞬,萧恕突然明白过来了,他的反骨从未被年岁压垮。 无论过多少年,都尽在当年。 他喜欢一个人,堂堂正正的喜欢,得到了对方的喜欢,他配拥有这份喜欢。 谁说他不配拥有爱了? 乔卿久是经历过许多苦难后,神明赐予他的爱。 他不退、不避,往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爱谁谁吧。 **** 旧事纷杂如潮,等萧恕彻底理清楚,没抽两口的烟已烧到尽头。 他开锁进门,乔卿久正抱着毛球背对着门口,蹲在那两颗番茄苗前喃喃自语。 乔卿久之前除了窗台那盆粉红色仙人掌外,没成功养活过任何植物,因此对于番茄的生长非常关注。 养了毛球之后更是怕猫踩到,特地自制了一个透明的“大棚”,能透气能透光,还不怕压。 萧恕放轻脚步挪至乔卿久背后,耳朵微动,才听清楚她念的是什么。 小姑娘平时讲话就带着点儿吴侬软语的腔调,现在四下无人,能听她说话的只会喵喵喵。 更是放飞自我。 乔卿久低着头碎碎念,“你萧恕哥哥是什么狗东西,你说是不是?” 毛球非常配合的,“喵~” 乔卿久继续,“连你也觉得他狗,看来是真的狗,你说是我的‘滚滚’长得好,还是你萧恕哥哥的‘他生’长得好?” 之前种的时候给番茄取名,乔卿久坚持要取个国宝名字,萧恕随口拿了白天给她唱歌里的两个字用。 蝴蝶结左侧是滚滚,右侧是他生。 讲道理的话,同块土地,同样的日照、浇水,种出的植物在结果前基本上大同小异。 偏偏乔卿久今天就是要找出点儿不同来,她其实不太好,面上表现不出来,可真的不太好。 人总是贪心的生物,如果她没有和萧恕谈恋爱,保持着自己最初的想法,暗恋萧恕,那么每日同进同出,哪怕撞见有人腼腆的给萧恕告白,乔卿久也能一笑而过。 因为没资格介意。 怕就怕在有资格上,被牵习惯的手,忽然放开,让她联想到了不太好的事。 乔卿久在努力的把自己的思维摆到正轨,不停的劝慰自己,萧恕松手是再好不过的抉择。要是今天出现在门口的是周音,她的第一反应十之八.九也是先松开萧恕的手,而不是继续抓着火上浇油。 共情能力强,加上能够互换立场站在对方角度思考问题。 十分钟前乔卿久觉得自己劝好自己了,于是起身去方塘边喂鱼。 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每次她发呆都要去祸害一下锦鲤。 乔卿久低着头从水面上看到自己没有笑意的脸,整理好的心绪又断开来。 她曾经亦有过这种笃定的,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的时刻。 比如在父亲因公殉职,她递雨衣拦着母亲,让父亲出门那天。 又或是母亲生日时,说久久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讲,被打包送到八号院那天。 这是来源于乔卿久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感,怕在乎的人一去不返,怕轻松的话带着隐喻,怕松开的手再没握回来。 乔卿久不停的和植物、和猫咪讲话,她坚持不要让自己停下来,完全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 直到她听见身后熟悉的轻笑,温热的掌心落在她发旋,轻揉慢抚。 “滚滚长得比较好。”乔卿久蹲着,看不清背后萧恕的脸,不过着声音里蕴着笑,她提着的心落下不少,看来萧恕和萧叔叔谈的还算和谐。 那只宽大的手掌没有在发旋长留,它不断的向下,划到乔卿久白皙细腻的后颈上,萧恕玩车,方向盘摸太多,指腹结了层薄薄的茧,蹭在肌肤上痒痒酥酥。 萧恕眸光晦暗不明,幽幽道,“既然和毛球告密,说你萧恕哥哥是狗,那我狗给你看怎么样?” 95.倾酒。 乔卿久进门后心态崩过一波, 没有开灯,此时院子里只有清凌凌的月色, 和她手机的电筒。 小小的光束落在番茄苗上, 黄光穿透绿叶,在土地上留下影子。 “那你也要先让我起来,再狗给我看吧。”乔卿久抽鼻子, 奶气道, “我还抱着猫呢,你这是按住我命运的后脖颈, 我哪敢动, 不敢动, 不敢动。” 萧恕低笑, 松开手温润讲, “那先起来。” 乔卿久背对着萧恕, 猛地站起来,这些日子里她不断的证明了一件事。 她们跳舞的,平衡力都贼牛逼。 乔卿久转过身迅速, 她的动作极快, 旋即间就整个人扑进了萧恕怀里。 同时松开手, 毛球在低空落到地上, 整个猫打了滚才站起来, 炸毛似得大声喵喵叫, 见没人搭理它, 又气冲冲的跑回了正厅里。 萧恕没有准备,乔卿久不沉,奈何冲力不小, 他退了小半步才接稳人。 乔卿久俯在萧恕怀里, 肆意嗅着清洌的雪松味道,她仰起头,对上萧恕狭长的眸,在这双含情眼中寻到自己。 她的手不安分,开始是一同放在萧恕胸口,食指和中指不断的向上攀爬,学着萧恕刚刚向下的样子,唇角微微扬,杏眼圆睁,带着狡黠的笑意,报复心十足的小家伙。 萧恕并不阻止她,反而看戏似得想看乔卿久能闹腾到什么地步。 于是纤弱白皙的双指一寸寸的挪动,先是停在萧恕心脏的位子上,乔卿久莞尔,“这是你的心,它在为我跳。” 萧恕眸色晦暗不明,压着声线,“它在为你跳,跳的飞快。” 然后将领口拉的更开,乔卿久触上那串不管看过几次,吻过几次,依然为之热血沸腾的纹身,“这是你的纹身,等到冬天,我会去纹一个一模一样的,只是还没想好纹在哪里。” 夜风忽起,方塘里水面朝着同一个方向泛起波纹,石榴花叶婆娑擦蹭,沙沙作响。 “……”萧恕注视着怀中人缄默,不由自主的收紧了扣在她腰上的右手。 女孩子的手很软,柔荑般的摩挲着,最好停在了萧恕的后颈。 乔卿久眨了眨眼睛,长睫毛扑闪,梨涡浅淡,软绵绵的讲,“现在轮到我,抓到你的后颈了。” “所以呢?”萧恕的音调更沉,磁性十足,他侧头在乔卿久耳畔呢喃,“你抓住了我的后颈,是想对我做些什么吗?来啊,做啊。” “……”乔卿久咬唇,脑海里有根紧绷的线,崩断开来。 她捏捻着萧恕的后颈,左手与他十指交缠,无意识的舔了舔唇角。 乔卿久大概只清楚自己生了副人畜无害的纯情脸,不知道她从耳垂到脸颊泛着薄红,眼里水雾荡漾的模样,究竟有多欲多勾人。 萧恕也不催促,他就安静的等,等乔卿久说自己想做什么。 ‘吻我。’两个字在口舌间千回百转,乔卿久不需要镜子,她知道自己烧红了脸,心跳按耐不住,扑通、扑通,节奏全然打乱。 从前也不是没有主动索吻过,少年人讲究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意,确定关系后不会再刻意试探什么。 有七分就做七分,绝不多演三分。 乔卿久自认对萧恕有十分满分的喜欢,可仍旧羞涩于这般宣之于口的索求。 她恃宠而骄,换了个方式,用自己的眼神讲话。 眉目之间无声传达的皆是:来亲我啊,吻我好不好,求你了。 换了往日萧恕一定如乔卿久的愿,可今天他偏偏不太想,才松开过手,是他主动松的。 乔卿久不好受,他也不好受,统统在渴求从对方身上获得更多的爱意。 气氛旖.旎,可没有人有行动,一时僵持不下。 钢板对钢板,乔卿久率先破了功,她晃晃牵着萧恕的手,委屈巴巴的讲,“我想要萧恕哥哥亲我。” “好。”萧恕喉结滚动,溢出单字,手臂用力把乔卿久往上托了下。 温热的唇贴上来,鼻尖相蹭,有谁微微偏了下,他们在月色下纠缠,争夺同一口赖以生存的氧气。 这个吻非常凶,丝毫未有缱.绻厮磨的意思,无论是乔卿久抑或是萧恕,都在用力亲吻对方。 没有人开口问为什么。 乔卿久不问,“为什么你要放开我的手。” 萧恕也不问,“你怪不怪我放开你的手。” 许多事不必非要言明,爱侣间最忌讳掰扯对错,他们第一次喜欢别人,可因为经历过许多事情,早早学会退让和共情。 千万万语不必聊,还是接吻来的痛快。 毛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叼着自己的玩具咸鱼摇摇晃晃的从正厅蹿了出来,它蹲在咸鱼上,蓝宝石般的圆眼睛发亮,不解的看着四脚兽。 乔卿久被亲到呼吸不得,才求饶的被萧恕松开,她没力气的被萧恕半搂带进屋里,某人还非常不要脸的摸出手机,给乔卿久抓了拍张照片。 虽然萧恕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可最起码他不上脸,唯有胸膛被呼吸带着起伏,和额间散乱的黑发暴露出刚才的激烈。 “你……拍我干嘛。”乔卿久努力平息,轻声问道。 萧恕勾唇笑,把手机举高给她看图,慢条斯理地回答,“让你看看,自己被我亲成什么样了。” 乔卿久当即伸手要去抢过来删掉,结局是她跪在床上抢不过站着可以随意移动的萧恕,哭哭唧唧的把头埋进被子里装死。 **** 没有晚自习,学业较为轻松的小学期转瞬即逝,迟辰哭丧着脸哀嚎,“新高一要来了,晚自习也要来了,如果能重来,我要读高一。” 前排的路沉眠扭过头照着迟辰脑袋一拍,“你怎么不说选李白呢!” “你上学期期末语文诗词填空不就比我多对了两个吗!你别逼逼!”迟辰敲桌子挑衅。 路沉眠嚷,“对啊所以我总排名比你高两名啊,怎么了。” 迟辰拿了本练习册,卷成桶拍了回去,念念有词,“是是是,高了两名我也是你爸爸,长辈比较大度,从来不在乎小辈青出于蓝。” 前排两个弱智又开始掐架,最后一排的冷漠脸配温柔无害脸三人组熟视无睹。 洛今抱着一小沓小考本进屋,才让这场闹剧得到了短暂的终结。 迟辰绝望的看着洛今问,“不是吧,今天合格的就这点儿吗?支棱姐可太狠了吧。” 支棱姐是他们的英语老师,人狠话不多,每天课前都要小考单词和句子翻译,不合格的本会被扣下来,下午自习去办公室重考。 “……没有。”洛今苦笑,紧接着颀长的身影闪进门,江尽月跟在她身后,手里捧了大叠小考本。 迟辰和路沉眠双双松了口气,重新开始互殴。 江尽月弯手臂拢住手里的本子,冲洛今伸出手,“都给我吧,我来帮你发。” “不用,我自己发就行。”洛今摇头,江尽月却强硬的把剩下的拿走,她两手空空看着江尽月的背影,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乔卿久知道前情,对他人的感情不予评价,她拉住洛今的手给她塞了几颗柠檬糖,自塞自夸的说,“是代糖,好吃不胖那种。” 洛今收回视线,温柔的点头,“对了久久,刚刚我在楼上拿东西,撞见音乐老师了,她让你有空上去找她一下。” “行。”乔卿久抬眸看了眼讲台顶上的挂钟,还有十来分钟才上课,下节是语文,她站起来和萧恕交代了一声,“我上去一趟,如果等下上课还没回来,念姐问起来。” “我就说你被音乐老师叫走了。”萧恕接腔,懒调道。 乔卿久竖起大拇指夸,“哥哥机智。” 为了不影响高三学生上课,一中的音乐教室和室内体育馆都设置在了西面那栋楼,和二班的位置南辕北辙。 乔卿久站在音乐办公室门口轻叩了两下门,听见声温柔的,“请进。” 高中的音乐课和美术课多半是被占用的,主课老师说上句,“今天美术老师出门调研,和我调课了,回头再补一节美术课。” 然后知道毕业你也不会再看到这节应该补上的美术课,音乐课同理。 普通学生一年到头见到这两门老师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 但艺术生则不一样,乔卿久虽然不是特长生考的一中,可的的确确是按特长生的身份拿假条的。 去年有两场大型文艺汇演,音乐老师找乔卿久代表一中出个舞蹈节目,她每次都干脆的答应了,两人关系不错,相处融洽。 有两次乔卿久下午出门,正遇上从家里午休完毕回校上班的音乐老师,音乐老师总是笑盈盈的把自己手里的水果点心塞给她。 “久久啊。”音乐老师欲言又止,不太自在的捋了下头发,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下周有个中学生歌手大赛,老师是之前找过你,你回绝了,照理说老师不该再找你的。” 乔卿久乖巧的坐在对面,表情如常。 音乐老师见她并不排除,才继续讲下去,“原本参赛的同学近期练歌太多,忽然咽喉炎了,她是真唱不了。这是个双人比赛,牌亮条顺不跑调就行,你看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帮着应付一下?” 这话说的极有分寸,是真的在征求乔卿久的意见,没有命令的意思。 乔卿久粲然,开口是委婉的回绝,“老师我跳舞的确行,术业有专攻,唱歌真的很一般。” “嗯嗯。”音乐老师眼底转瞬即逝过一丝失望,马上打起精神来宽慰乔卿久,“没事啊,老师就是随口一问,我再找别人吧。” 她从抽屉里拿出个粉白盒子,递过来给乔卿久,“老师是福建安溪人,老家特产就是乌龙茶,之前总是觉得你们小孩子不爱喝这个,今年回去发现有水果味的了。买了白桃乌龙,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拿回去尝尝吧。” “谢谢老师。”乔卿久轻声应,双手接过盒子起身准备往外走。 乔卿久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从前会为一中出节目跳舞,因为她是半个艺术生,得了学校的优待,理所应当为学校争光。 这事其实没法说,偏要总结的话大概是就是那句:母校就是你能骂,别人骂一句你都得扯头花的玩意。 真不是荣誉不荣誉的事,运动会迟辰求爷爷告奶奶,项目凑不齐人,乔卿久就是目送班级倒数第一也绝不会上场。可你要是让别校说一中全是书呆子,她打死都不会同意。 一中每年在中考时招特长生的名额极少,声乐更是凤毛麟角,音乐老师不容易,乔卿久知道,可她不是什么真正的甜心小可爱,为难她自己的事,她不乐意做,没人能逼她。 跳舞的原因,习惯了踮脚走路,乔卿久扭开办公室门把手时,眼风扫到了盒子上的字——久久。 她骤然停下了脚步。 这盒茶本身就是音乐老师为她准备的,没有在说话前送出,估计是怕乔卿久觉得拿人手软,又在她回绝后送了出来,如果没有写乔卿久的名字的话,可能会是买卖不成仁义在的解围。 却偏偏就是写了,乔卿久这瞬间的心情非常复杂。 人是脱离不了感情的动物,礼物不贵重,但是别人千里迢迢拿回来的。 她回过头,音乐老师已经在低头做其他事情,刚才在墙边接电话的美术老师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在与同事嘀咕抱怨,“阿姨给我打电话,说我家老大又闯祸了,把他妹妹欺负哭了,都当哥哥的人了,还不人省点儿心。” “害,你家老大才几岁,七岁八岁讨狗嫌,大了就好了。”音乐老师笑着调侃。 “……”乔卿久心思一动。 她早在不知不觉中将哥哥这个名字固有华,连听人随口提及都会想起萧恕。 乔卿久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天傍晚松开的手,和那句撇清关系用的,“喊哥哥。” 不如气他一下吧,就这一下,我先不告诉他我为什么突然去参赛唱歌,让他来哄我,也让他来跟我说想要亲我,否则我总是被调戏的那一个。 我要他更在乎我一些,我知他在乎,可我要明目张胆的在乎。 交往接近两个月出头,乔卿久第一次心机的想要闹脾气。 “老师,周六比赛还是周日?我来唱吧。”乔卿久转头,音色清亮。 接着拿到曲目的乔卿久就想骂娘,人不作,真的不会死。 谁能跟她说明一下,高中生歌唱大赛,一男一女对唱就算了,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意味不明,既能看成励志,又能看成是情歌的曲目?? 96.倾酒。 音乐老师欣喜难当, 拍着大腿说,“久久你肯帮忙就太好了, 名次什么不重要, 我们重在参与。” “……”乔卿久垂眼看着这歌词单凝噎,拿不拿名次先往后稍一稍的,老师我现在主要是觉得我还能不能活到上台那天。 她非常想问问, 到底是谁选的, 能选出这歌。 这合理吗?让萧恕知道自己和人上去对唱这歌,误会了怎么办?不活了吗? 歌词单首行赫然是歌名《我们都一样》。 乔卿久在心底默默骂了句娘, 不, 我们不一样, 我有男朋友, 我不想唱了。 但说出去的话和泼出去的水没差, 乔卿久自认不是君子, 可依然驷马难追。 她硬着头皮问音乐老师,“老师,咱们就只能唱这个吗?这歌是不是会有点儿暧昧, 不合适吧?” “合适啊,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音乐老师不明所以, “都是规定曲目, 全是青春励志歌曲。这次比赛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 大家抽签选歌, 抽到那首就那首, 防止选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健康。” 言下之意就是:就这首了,不能改。 乔卿久磨牙, 抽签的姐妹运气不行啊, 抽完了还嗓子发炎唱不了了。 “周六上午比赛,和你搭档的是高二七班的高冷,等我跟他讲下。今天周四了,你们找时间对几遍,差不离、上台不跑调就行,拿第几不重要,重要是不能弃权和搞的没牌面。”音乐老师巨细无遗的交代着,“你班主任那边我也会跟她讲的,这两天给你批假。” 乔卿久不是差那两天假的人,她就是万分想问:老师,既然你就是为了找两个长得好看的上去撑场,我自带同伴上场可行吗,保证他好看的让人忽略再唱什么。 然而她问不出口,哪位叫高冷的同学乔卿久不认识,或者说打过照面但不知晓名字。 这和交情没关系,人家为了这场比赛准备多时,因为自己的“空降”,让人家退出,算什么事啊。 虽有为难,却有最起码的操守,乔卿久咬着牙应下了。 就是出教室办公室后有点儿恍惚,她想不到怎么和萧恕解释这事。 一中的惯例是每年升一次楼层,去年在二楼,今年搬到了四楼同样的位置。 语文课已经翘了小十分钟,乔卿久不在乎翘全了。 她缓慢挪动下楼,去操场的小卖铺给自己买了根草莓味可爱多。 主席台这侧种着许多梧桐树,枝繁叶茂,挡住了当空烈日,乔卿久坐在最上面,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放这首《我们都一样》,小口小口的咬可爱多。 食之无味。 乔卿久答应音乐老师完全是一时冲动,外加赌了口气,她以为这类高中生歌唱比赛,唱的歌必定又专又红,结果时代在变化,失策了。 自幼跳舞开始,乔卿久就只跳群舞和独舞,群舞就是整个舞团的女孩子一起跳,独舞则是她单人完成。 她以前没有过和异性双人登台表演的经验,现在……更不想有。 歌词单被折了两下装进兜里,乔卿久顺势摸出了手机,她警惕的回头扫过身后,确认没有义庄的存在。 翘课操场玩手机,被抓到就又是主席台下读检讨书。 屏幕亮起,就看到来自萧恕的几条消息。 哥哥:[不回来上课了啊?] 哥哥:[还没从音乐老师那儿出来?] 哥哥:[说吧,去哪儿玩躲猫猫了。] 乔卿久定下神来,抿起嘴唇,笑容浅淡,开始逐条回应。 倾酒:[不回去上语文课了,下节课回去,念姐没问吧?] 倾酒:[出来了呢。] 倾酒:[我在] “跟谁儿聊天呢,手机交出来。”浑厚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怕什么来什么,义庄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操场上,顺便抓住了在玩手机的乔卿久。 人赃并获,乔卿久摘下耳机,非常顺从的把手机递过去,并且准备让义庄先批评,批评完了她再解释。 “你不上课在这儿干什么呢?”义庄狐疑地问,他心里乔卿久向来是个乖巧孩子,不该有出格举动,但仔细想想,自从萧恕来了,这对兄妹出格的还少吗? 乔卿久迅速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被她嫌弃的歌词单,在半空抖开,“报告主任,周六我参加高中生歌唱比赛,坐操场练歌呢,已经跟老师请过假了。” 义庄定睛一看,发现还真是,他作为教导主任,对学校内的事宜门清儿,那旷课的事情先告一段落,还有更重要的。 义庄上下打量着乔卿久,不紧不慢的诱供,“那刚刚在跟谁聊天呢,笑得这么璀璨?我跟你说,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就是学习,除此之外的心思都不应该有……” 如果是往日的乔卿久估计会听义庄说完这套经典台词再讲话,但今天不行,她着急回萧恕消息呢。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索和萧恕近期的微信界面有没有不能见人的东西。 好在他们每日都在一起,上学到回家,没什么可以用微信交流的地方,你会对住你隔壁的女朋友用微信说喜欢你吗? 你出门右拐敲门当面直说,它不香吗? “主任,您能让我按下手机吗,我按开您就知道我和谁聊天了,我真是清白的。”乔卿久黑眸灵动,端的是副乖巧模样。 义庄将信将疑的把手机拿在手里,看乔卿久伸手解锁。 屏幕亮了起来,微信聊天框保持着原样,输入框里是乔卿久刚刚没发出去的“我在。” 备注是她曾经鬼迷心窍填上去的“哥哥”。 要说义庄纵横教育界数十年,抓早恋的功力如火纯青,他觉得乔卿久刚才低头回消息的神色多半就是早恋呢,自从见识过有的学生给对象备注是“老师”以此躲避家长制裁之后,义庄觉得也不能完全排除现在小男孩和小女孩备注是哥哥妹妹的毛病。 秉承着严谨做事的思想,义庄征询乔卿久的意见,“我能往上稍微看一眼吗?” 乔卿久神色如旧,坦荡答,“当然,您看,对面真是萧恕,不骗您。” 义庄说到做到,说稍微,就没多翻动,他手指往上轻滑。 内容是这样的。 哥哥:[我在囤食材,周末吃红烧排骨和土豆牛肉。] 倾酒:[行,那我在卖可乐这儿等你过来。] 哥哥:[?人跑哪儿去了。] 倾酒:[你再往前点儿,买薯片呢。] 再向上。 哥哥:[你现在过来把这两道数学题改了,否则我去你房间抓你过来改。] 倾酒:[……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消息不是每天都有,但实在过于日常了。 义庄彻底放心了,他把手机还给乔卿久,背着手点头,“那行吧,你继续练歌吧,进了教室可不能玩手机啊。” 虽然大家戏称教导主任叫义庄,但义庄非常讲道理,他不会干涉艺术生使用电子设备,因为那是必需品,同样也懒得找和乔卿久发消息的萧恕要手机。 高中校园里有两类人永远是例外人群:艺术生和竞赛生。 偏巧不巧,乔卿久和萧恕给占全了。 义庄从操场回教学楼,正撞上单手抄兜往操场走的萧恕,萧恕懒懒散散的问了声“主任好。” 义庄气呼呼的当没看见人,甩手走了,他能怎么办,能再让萧恕去主席台念一次搞事检讨吗? 乔卿久重新坐回看台上,鼻子微动,嗅到熟悉的柑橘前调,接着是清洌的雪松木制香气,她先发制人的开腔,撒娇道,“哥哥我想吃可爱多。” “行。”萧恕应声,仗着自己腿长,三步一跨下了台阶,去给她买了根,附送一瓶冰的草莓牛奶。 两个旷课且没人能管的人并肩坐在操场上,乔卿久机械性的往嘴里送雪糕。 萧恕忽然起了烟瘾,顾及乔卿久在侧,生生压了下去,他低咳清嗓子问道,“义庄批评你了?这么不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被抓了?”乔卿久舌尖卷掉唇边的雪糕渍反问。 萧恕摸出纸巾,抽了张拿在手里,挑眉回,“我恰好拥有正常人的推理水平。” “你来之前我吃过一个了,现在我吃不完了。”乔卿久敛眸,初秋的日头仍毒辣,可爱多化得挺快的。 她不是不会撒谎,可她不想对萧恕说谎。 以为吃着东西能少说两句话,才发觉心中有事,吞咽都跟着困难。 乔卿久在坦白从宽和缄口不提之间反复横跳,萧恕瘦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手腕,“不吃给我吧。” 她听萧恕的话听习惯了,下意识的遵从着递过去,接着听见旁边传来细微的“咔嚓”声。 萧恕在咬她刚刚吃了的可爱多,见她的视线转过来,扬唇角调侃道,“不舍得哥哥吃啊。” 乔卿久在唇齿间酝酿多时,最终没说出口,她手撑着膝盖,去看萧恕过分优越的侧颜。 就那么一瞥,乔卿久决定不说了,反正周六上午就比赛,今天都周四了,没两天的事。 去他妈的,善意的谎言可取,她才不想给萧恕添这个堵呢。 太阳向西蚕食着树荫,萧恕不喜甜,但还是卡着下课铃响前吃完。 他擦净自己的手,又拉过乔卿久的手仔细拭干净,狭长的眸里尽是温柔。 “久宝乖,别不高兴了,义庄就是告状,那也是跟我爸告你的状,我爸护着你,问题不大的。”他的音色清越带着磁性,如低音大提琴,声声荡入乔卿久耳畔,和她的心跳共鸣。 因为实在太喜欢对方,所以选择自己扛下一切事,尽可能的不让对方多想闹心。 乔卿久答应去比赛的本意是承音乐老师的情,外加对萧恕撒娇撒痴,却在发作前提前把自己卖了。 她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萧恕撞见萧驰,迅速放开她手那天的立场,只是她自己还不明了。 **** 高冷同学人如其名,除了唱歌之外,基本上不讲话,相貌平平,但声乐世家出身,唱的一口好歌,从美声到民乐都行,奖项丰富。 周四下午乔卿久抽空和他在声乐教室里简单沟通了一下,表示自己是个凑人头的,水平就普通ktv不跑调水平,“这样高同学前面就一人唱一段,谁也别抢谁,末尾合唱一个小节了事。” 高冷点头表示可行,并且提出了个更直接的建议,“同学你看你觉得那几段唱的更熟,我可以多唱几段。” 多好的队友啊,乔卿久非常感动。 他俩都有多年登台表演经验,连带鞠躬谢幕不过五分钟的业余比赛,实在没必要搞的多重视,最关键是重视也没用,乔卿久是临时拉来充数的,只有高冷是专业的。 乔卿久自认瞒天过海,毕竟自己只在周四下午小时了不到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就回了教室。 周六要消失的上午更好解释,闺蜜闺蜜,需要时候自然应该拿来挡枪。 “周六上午把你家乔卿久借我半天,去陪我买个东西。”应长乐在周五下午如期和萧恕打商量。 彼时萧恕正在打手游,明明 carry全场,却在应长乐发声后走位频繁失误。 他头都没抬,修长的指尖没有章法的滑动屏幕,演了组排的蒋圣和冯洲龙一波,温声首肯,“行,那久宝结束喊我,我去接你。” 好在萧恕回神的快,这局前期优势大,有惊无险的赢了。 蒋圣的消息从顶端弹出:[恕哥,这是我的晋级赛啊,你不是真想演我吧,不是吧、不是吧?] 萧恕轻车熟路的从乔卿久桌洞里摸出颗柠檬糖,扔进嘴里,面无表情的回了:[再开一局,这次不演你。] 周五下了细雨,没有人注意到,西楼音乐教室门口,枯死的花盆里,多了几撮烟灰。 97.倾酒。 周五晚上萧恕和乔卿久去范加餐那儿吃火锅, 最近来的次数多了,范阿姨和乔卿久早已熟络的不行, 百忙之中不忘交代范加餐记得把桃树种子一起给他俩装走。 番茄苗真的是她随口一说, 算个天大的意外,可奇迹般地存活了,乔卿久近来信心爆棚, 觉得可以将自己“植物杀手”的颓名一举洗净。 范家母子不光经营火锅有一手, 整片的花圃和栀子花墙都是两人亲手种下的,现成的养殖高手, 乔卿久掏出手机备忘录, 靠在厨房门口。 范阿姨一边给毛肚切片, 一边口述, “养东西, 就和做人一样, 先得把基础打好。最重要的是土要肥沃,如果是黄土高坡上的土,那打死也种不出什么东西, 你就把种子埋你家石榴树下面就行。” 八号院那颗石榴树是萧如心种的, 无独有偶的是, 那棵石榴树苗同样也是问范阿姨要的。 这事对萧如心来说是件小事, 当时萧恕跟了母亲, 她一个人也来这边吃火锅, 等萧恕回国, 石榴树已亭亭,更是不会特地去提它的来源。 反而是乔卿久随口问了嘴,“阿姨您也知道我家有棵石榴树啊。” 范阿姨才笑盈盈的讲, “当然知道了, 那可是如心一路扛回去的呢。” 坐在厨房外特供桌子上抽烟的萧恕一怔,他明显也是头一遭知道石榴的来源。 乔卿久眉头蹙眉,担心的望着萧恕,见他神色无恙才彻底放下心来。 旧事无法更改,所以他们总是小心翼翼的,尽可能不去碰对方的伤口。 明天上午乔卿久就要去歌唱比赛了,说实话,她有点儿紧张,不是因为比赛紧张,而是因为她和萧恕说了谎话而紧张。 乔卿久可以说是非常能藏事的那种人了,这是她多年装乖卖萌练就的技巧。 哪怕心里已经踩在对方坟头,问候了对方祖宗十八代,表面还能谈笑风生说您辛苦了。 除了从眼睛里流出来的喜欢,以及不受控制的脸红外,乔卿久觉得自己在内敛方面是可以拿奖的。 她谋算了许多种可能,为自己铺好所有退路。 如果被萧恕撞破,就马上扑进怀里要抱抱卖萌撒娇,萧恕不会拿她怎么样,再说她也的确没和高冷有任何关系,连人都是前两天才认识的。 但恋爱是人智商不复从前,乔卿久忘了,她和萧恕从来都是同一种人。 在隐藏情绪方面,乔卿久敢认第一,萧恕亦绝不屈就于第二。 回家后一切如常,桃子种子没有摸黑种下,乔卿久照例在萧恕房间学习,她是那种习惯放假头一天就完成作业的选手,但今天她最近写的都是数学竞赛卷。 而萧恕……萧恕从来不写学校作业,他连课都不听,写什么作业啊。 高中竞赛的路子是阶梯形选拔制度,过五关斩六将才能走到最后,以数学为例,那些省级赛不论,能拥有保送最低资格的是全国数学联合竞赛,在全国联赛中取得优异成绩,前400名学生有资格参加由中国数学会主办的中国数学奥林匹克(cmo)。 cmo中成绩优异的60名左右的学生可以进入国家集训营。经过层层选拔,将有6名表现最顶尖的选手进入中国国家代表队,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imo)。[引自竞赛赛制资料] 数学和物理全国联赛的初赛都在九月初举行,复赛则在九月中,至于决赛,物理十一月中旬,数学十二月初,正好岔开。 多数竞赛生为了保底会选择两门竞赛,一门觉得失利就马上放弃转战另一门,而萧恕选两门的原因是,选三门就容易没空陪自己乔卿久小宝贝儿了。 一中学风开放,竞赛这种事,你觉得你行,你想报的这科上学期期末年纪排名排在前三十,你就可以报。 你敢报,我敢教。 并且在竞赛期间,报名竞赛的学生获得校内一切通行证,可以不上课去空教室自习、不需要交日常作业,万事以竞赛为先。 毕竟省奖降分、国奖拿保送,对于高中生来说不是小事。 虽然不像对手学校理工附中那样全员竞赛,但一中尽可能的为竞赛生扫清了一切障碍。 托萧恕上学期期末悉心教导的福气,乔卿久的数学年级第十七名,她报了数学竞赛,不少人觉得她是陪应长乐报的,但实际上她是为了陪萧恕报的。 乔卿久只是单纯的想试试,看看自己竭尽最大努力学过了,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她的朋友和恋人都参加数学竞赛,所以她跟着来见见世面,走他们走过的路,乔卿久秉着这种心态,完全没什么压力。 萧恕的日子过的更是与假期无异,曾经有负责竞赛的老师劝萧恕过来上课,他们提供赛前训练,萧恕给面子的去了一趟,分别完成了三套老师给的练习卷。 竞赛老师阅卷后沉默的摆手,“要不你还是回家自学吧,在这方面老师对你帮助不大。” 萧恕带走的还有乔卿久,当时他非常没正形的坐在桌子上,看乔卿久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训练卷,抬眸和老师打商量,“这是我妹妹,您看她这天赋,我带回家一对一自己教行吗?” “这是我好朋友,老师您实在不放心萧恕的话,我教她吧。”应长乐将签字笔塞进笔袋里,走到乔卿久桌前,冷清道。 “……”今年一中最有天分,最有希望拿国奖的两位数学竞赛选手,双双表示,我们想带走乔卿久,我们自己来教,人家乔卿久本人都同意了。 那竞赛老师还能说什么?你们行你们教好吧。 于是萧恕依然闲散,多半时间都在辅导乔卿久中渡过,他偶尔会在学校埋案写上两套卷子,但学的最多的时候大概就是乔卿久写作业时了。 乔卿久觉得人要有自知之明,她从前完全没考虑过数学竞赛,半路出家,想拿到好成绩的可能性不太高,所以其他科目也没有彻底抛下,课照上,作业酌情写。 萧恕卧室的书桌很长,足够容纳两人。 护眼灯发散着柔和的光,乔卿久低眉,认真的算着道数学大题,萧恕在她旁边,把她刚刚没思路的题写出了三种不同的解题思路。 “哥哥,你说我能拿奖吗?”乔卿久从草稿纸上誊下她的答案,身体向后仰,扭动脖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含笑软声问。 萧恕笔尖一顿,半回眸,借着橙黄灯光看她,乔卿久大方的任萧恕注视。 半响后萧恕认真答,“能拿是肯定能拿,具体看你上场时候心态了,没有意外,大概会折在复赛,省级二等吧。” “为什么呀?”乔卿久黑眸灵动,“你还会算命的吗?” “会啊。”萧恕尾音拉的很长,他长腿撑着地,将椅子往后挪动,他的电竞椅带转轮,不会发出难听的蹭地声。 萧恕摸了摸乔卿久的脑袋,“我掐指一算,你命中缺我。” “啧啧。”乔卿久轻嗤,“那还算到别的了吗?” 萧恕挑眉,揶揄道,“小朋友问题多,可不是件好事。” 他嘴上说的是不准备答复的意思,但还是给乔卿久仔细的分析了一波,“多数竞赛选手从高一就开始准备竞赛了,他们是冲着保送拼的,放弃其他科目,拿大把时间专攻一门或者两门课。” “虽然你数学成绩一直不差,基础打得非常好,但竞赛和正常数学考试不一样,你自己最近也感受过了。” “人家总不能白比你努力那么长时间。省二以上才开始有降分,不太好的学校可以保送,而省三则没什么用处,是安慰奖,既然参赛遭罪了,就肯定不能白忙乎这一趟。”萧恕咬了根烟,没抽,他勾唇恣意的笑笑,“你有我教你,四舍五入就是我姐在教你,我姐本科时候曾经辅导过两个竞赛生,他们分别拿到了国奖的金牌和银牌。” “放心吧久宝,有哥哥在,不会让你输的。”萧恕话说的轻佻,带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但就是能给人一种笃定的力量,明明连初赛都还没开始,愣是让萧恕说的好像乔卿久已经稳拿奖了一样。 这是某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乔卿久完全能懂,每次重要舞台上台前,有人问她紧不紧张,她同意觉得没必要,这是属于我的舞台。 从年幼时开始,至今十余年,我登上我该在的地方,有什么可紧张的? 竞赛于萧恕如跳舞于乔卿久,是最轻松不过的事情,日复一日的练习,刻在骨血里流淌的东西,是永远不会辜负你的。 十一点钟萧恕就强行收走了乔卿久没写完的卷子,催促她回去睡觉。 高中生没有多睡觉的道理,平时乔卿久要学到十二点,她眼皮一跳,误以为萧恕察觉到什么。 紧接着萧恕就抿了口冰水解释道,“你明天不是和应应去出去玩?早点儿休息,别再放她鸽子了,你放她鸽子,曲楚就来锤我,行行好吧久宝。” 乔卿久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走前弯腰,手把着萧恕转移的扶手,在他侧脸轻吻,长睫毛扫过他的脸颊,自己下意识的仰头避开,“晚安吻,你也早点儿睡觉。” “嗯。”萧恕应允,目送乔卿久出门,给自己燃了只烟。 他的手机屏幕被按亮,赫然是曲楚半小时前发的消息。 曲楚:[我家大小姐明天不会出门的。] 萧恕才倒出空来回复。 shu.:[?] 曲楚:[我家大小姐带点儿强迫症,所有事情要计划好。习惯了每天回家后将第二天要穿的鞋子朝向门口摆,如果不出门,则会由着它是进门的方向,朝内摆。] 曲楚:[你千万别跟我说巧合,我观察大小姐观察的比她妈都了解她。] shu.:[知道了,谢谢楚哥。] 萧恕真不想知道曲楚到底有没有应长乐她妈了解应长乐,他只是需要确认件事,来佐证自己心里的判断。 现在他证明完了,乔卿久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完全尊重乔卿久的意思。 不过尊重是一方面,作为恋人想看到心上人的每场舞台,也算是人之常情。 指尖在青轴键盘上翻腾,噼里啪啦的声音打破寂夜。 互联网大数据时代,这类比赛简直不要太透明,萧恕又给陈毅发了条微信。 陈毅干啥啥不行,八卦第一名,回复的相当快速,内容精准的和网上如出一辙。 毅:[周六早上八点到十二点,中学生歌手大赛,对了咱们学校参赛的是你妹和七班高冷。] 萧恕让陈毅这个“你妹”噎了下,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乔卿久,可还是不太熟悉这个称呼。 毅:[每个学校都组织了人穿校服去观看撑场,我有个朋友明天就被抓壮丁去撑场,大好的周末,睡觉它不香吗?恕哥你也去吗?] shu.:[凑人头对吧,你告诉你这个朋友,他明天不用去了,我穿校服,替他去。] 毅:[行啊,那感情好,我通知他一声,对了恕哥打游戏吗,我差两局上王者。] 萧恕没回陈毅,他人往椅背一摊,直接上了游戏组陈毅:[排吧,我帮你打两局。] 萧恕这样说,陈毅也不好说我是想让你带我上去,不是真只让你带两局好吗! 两局后陈毅感恩爱戴的发微信吹了萧恕十几条,这个段位有一个队友是孤儿就玩球,萧恕一个人caryy了全场,两局了事。 萧恕敷衍完“包打听”去乔卿久门口的围栏上坐着,给自己点了只烟。 乔卿久今天睡的比平时早,屋子里没亮灯了。 九月初的秋意不浓,晚风却已经渡了凉意,萧恕没有抽第二根,他捻灭星火,跨过栏杆,朝着西边萧如心的旧居所走去。 无神论者是相对而言的,曾经萧恕也是不信神佛的,可当有亲眷离世,便不得不开始相信了。 今夜星明,似是萧如心在天上看着他,萧恕习惯在起床和睡前为姐姐点上两柱香,与乔卿久交往后,乔卿久也会过来点香祭拜,但没有萧恕这般准时准点。 西面的卧室里亮起灯,萧恕长腿勾过板凳,坐在灵位对面,沉默的看着照片里的人。 他的声音非常低,反正只是在说给天上人听。 “久宝要和别的男孩子去唱歌了,她没告诉我,但我悄悄发现了。” “其实不告诉我是对的,我这人非常小气,不想看自己女朋友和别的男生同台。” “我知道这种心态不太对,是人就一定会与外界接触,况且她本来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但我还是非常嫉妒,为什么与她同台那人不能是我?” 萧恕对着牌位说了许许多多的心里话,他讲自己的偏执、讲自己的私心、唾弃自己的占有欲。 他本身是桀骜不驯的性子,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因为喜欢上什么人就全部改掉。 不如承认吧,自己嫉妒的发了疯,还只能配合乔卿久演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萧恕讲完,也就纾解的七七八八,他明天同样需要早起,把椅子归位后,他起身离开卧室。 没有注意到关门后,原本亮着的檀香骤然灭掉了。 **** 双人歌唱演出,没那么多正规的要求,乔卿久穿正式点儿的礼服即可,她最不缺礼服。随便从衣柜里找了条裙子套上,选都没选,更别提选择困难的事了。 妆是最常用的那种舞台妆,打扮没花什么时间。 叫车软件上提醒她,司机还有七分钟到达胡同口,乔卿久拎包出门,毛球跟在她身后跑了几步,送她到门口,又折返回院子里玩纸团。 五分钟以后,萧恕的卧室门开了,他才洗完头,肩上披着条毛巾,有一搭没一搭的擦着头发。 萧恕径直跨过围栏,毛球忽然感觉到阴影笼照了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扬起来,用宝蓝色眼睛看着四脚兽。 “好玩吗?”萧恕勾唇,蹲下与她对视,“你妈妈出门了,等下我出门去堵它。” 毛球还是那副无辜的表情,于是萧恕伸手,无情的抢走了它的纸团,看毛球无能狂喵,笑得肩膀抖动,“要怪就怪你妈,不带我出门,不舍得欺负她,只能欺负欺负她闺女了。” 如果萧恕能听懂喵星话,那么毛球现在说的是,“我靠啊,冤有头债有主,爸你这是干啥呢?人干事?” 估摸着即便网约车姗姗来迟,乔卿久现在也应该上了车,萧恕才回屋吹头换了校服。 说真的,萧恕的校服两天前才跟着新高一一起拿到手,还没捂热乎呢,平时就不怎么穿,周末还穿,实在过于弱智。 他无可奈何的给自己外面罩了件外套,戴好鸭舌帽还觉不够,又找了个口罩,对镜确定打眼看不出是自己才放心。 临出门前萧恕非常体贴的将纸团还给了毛球,并且喂了两块小鱼干,以做讨好。 乔卿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说不出来究竟哪儿不对,反正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因此她频繁往后张望。 网约车司机挺健谈的,半开玩笑的说,“妞儿和对象吵架了啊?放心,后面没跟车的。” 周末清晨,路上车不算多,一眼就能看个清明。 “没有。”乔卿久苦笑着否定,“我就是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我呢。” 她的第六感极正确,奔驰越野疾驰在另一条通往演出地的路上。 无论走了哪条路,相爱的人终将在目的地相见。 98.倾酒。 对于高中生来说, 主业是学习,热衷的是运动会、春游、元旦等等连带放假的活动。 至于乱七八糟的比赛, 都是领导们剃头挑子一头热琢磨出来的东西。 就比如说现在这个中学生歌手大赛, 不知道哪位领导觉得学生们课余活动不够丰富,特地策划的产物。 乔卿久命不太好,这是第一届, 按乔卿久本人的理解就是, 去他妈的丰富课余生活。 九月一号全市开学,你九月第一个星期就比赛, 你这是让学生假期在家练歌, 练好了凑合比完好好学习才对吧, 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第一届比赛, 没有明确的规章制度, 各校参赛人员多半是临时凑数, 连带着场地也非常小家子气的安排在了市少年宫剧场,管理随意的可怕,萧恕来了才发觉, 自己好像根本不需要穿校服。 因为摇蒲扇出来遛弯的阿姨站门口问了句, “能进去看看吗?” 门口工作人员也连忙请她进门, 阿姨不放心, 又加问了句, “那我等下还能出来吗?” “能啊, 里面坐不满, 阿姨您可以挑旁边点儿的位置坐,有事您离场,不耽误什么。”工作人员讪笑回。 萧恕扯唇角, 口罩下的神情有点儿扭曲。 这……实在是没什么排面和观众的比赛啊。 乔卿久在后台看见高冷, 微微颔首,高冷同样点头示意,就低头继续玩手机了,两人没有交流,安静的等待上场。 比赛离谱到什么程度?不光唱什么抽签,连出场次数都是现场抽签决定的。 一中排在前几个,乔卿久乐得这个结果,早唱完早了事,还能赶上中午和萧恕吃午饭,整特别好。 萧恕挑了第三排最边缘的位置坐下,他简单粗略的计算了一下视野范围。 少年宫的舞台不大,但是观众席分了上下两层,位置不算少。 站在正中央看观众席基本上正对的是中间那一块儿,极少有特地往看前排边缘的,何况他现在这打扮,身型隐在座位里,帽子覆下的阴影将眼睛也隐去了。 等下乔卿久如果能认出自己,那萧恕没话说。 就真爱呗,还能咋的。 “金秋九月,秋风送爽,在这个新学期新气象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第一届中学生歌手大赛……感谢来宾……”报幕冗长而无趣。 萧恕靠着椅背懒散的瘫下去,余光里侧面有亮光闪过,刚才拿着扇子来凑热的大爷大妈已经有扛不住先走的了。 他百无聊赖的阖眸补眠,台上人唱的歌左耳进右耳出,就是紧张唱跑调了萧恕都难发觉。 如此几轮备受折磨后,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下面有请南平一中的乔卿久和高冷同学,为我们带来励志歌曲《我们都一样》。” 萧恕骤然从混沌中惊醒,仰头看向舞台中央。 帷幕缓缓升起,乔卿久着一袭水蓝色斜肩礼服裙,聚光灯下面若桃花,温柔又清纯。 她不是那种丰姿冶丽的惊艳长相,可台风极强,压得住场面。 萧恕甚至听见了观众席间有人嘘声和小声与同伴交谈,“快快快看,这个妹子绝了。” 萧恕抿唇轻笑,当然绝,不看看是谁家的。 如果乔卿久旁边没站别人就最好不过了,他眯起眼睛分了些视线给乔卿久旁边的男生,微微扫过边收了回来。 是人就有劣根性,萧恕对此非常坦荡,乔卿久旁边一起唱歌的男生个头和穿高跟鞋的乔卿久将将持平,其貌不扬,身材微胖。 这样的角色完全不会令萧恕觉得有威胁性。 男声气息浑厚,“推开窗,看见星星,依然守在夜空中,心中不免多了些暖暖的感动。”[1] 然而当乔卿久开腔后,事情便没萧恕想得那么舒坦了。 女声迤逦,“你在我的生命中,是那最闪亮的星,一直在无声夜空,守护着我们的梦。”[1] 萧恕原本放在腿上,无声点节拍的手指顿停下来,眉头轻蹙。 乔卿久莫名其妙的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感觉到了熟悉的视线。 这几段都是高冷的词,乔卿久走了下神,面上带着招牌式的笑意,握紧话筒看向观众区,草草扫了一圈,却并没有她看到她心里想的那个人。 她在心底笑着吐槽自己因为太喜欢萧恕,连带着什么上台的时刻,都希望萧恕人也在,也能看到。 但明明是她故意瞒着萧恕的,不知道自己这期待个什么劲呢。 观众区昏暗,萧恕又瘫着,只有小半个脑袋露出来,戴了口罩,鸭舌帽压的又很低,帽檐打下的阴影更好的隐藏了他的存在。 这帽子是萧恕从清狂里现拿的,他去开车,走在学辅路上遇到了遛狗的冯洲龙。 冯洲龙兴奋的牵着阿柴跑了两步,拍他的肩膀,“恕哥,今天怎么这么早,不是你风格啊。” 萧恕愣住,摘掉口罩冷漠问,“我都这打扮了,你还能认出我了?” 冯洲龙挠头,“哥,你这帽子是限定款,你放眼整个南平,估计都找不出第二个,我还能认不出你了?” “……”萧恕无言以对,他差点儿把这茬忘了,于是随手征用了蒋圣放在清狂里的鸭舌帽。 “我的爱只想要你懂,陪伴我无尽旅程,你知道我的梦,你知道我的痛。”[1]随着高冷感情充沛地唱下去,萧恕的眸色越发晦暗。 如坐针毡,萧恕现在非常不爽。 他骤然明白了乔卿久瞒着自己不让自己知道她会参加这个比赛的原因,因为不管这歌究竟是再歌颂些什么,他听了都一定会生闷气。 歌声绕梁动听,然萧恕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那几句,他反复做着心理建设,劝慰自己,这只是个普通的比赛,不要这样在乎嫉妒,没有这种必要,却还是攥紧了拳头。 等乔卿久唱完鞠躬谢幕,萧恕立刻起身离场,他蹲在少年宫门外抽烟,大片大片的乌云从东边缓慢的飘来,一点点将艳阳天蚕食殆尽。 爱什么人多数时候就是这样,你明明已经快气疯了。 可出门抽根烟冷静的功夫,还是要担心等下万一下雨,你心上人带没带伞,会害不害怕。 **** 乔卿久比完的虽然非常早,可人不能马上走,因为比赛结果要在所有人都唱完后才会公布,她从后台回前台找了个空位置坐下,百无聊赖的划着手机。 才早上八点四十,照理说萧恕应该还没醒,她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朋友,给萧恕发消息。 倾酒:[哥哥我出门了哦。] 萧恕没有在少年宫门口逗留太久,主要原因是保安大爷不许他在门口抽烟,说他带坏小朋友,理由很充分,萧恕没得反驳。 他驱车去给乔卿久买草莓牛奶和点心,几分钟后才看到乔卿久发过来的消息。 她让应长乐帮她撒慌,结果自己发消息的时候又不忍心多骗萧恕两句,干脆省略掉了和谁出门、去干什么。 看得出是真无聊,估计身边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短短八分钟内发了好几条。 倾酒:[你中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啊,如果起得晚的话我回家给你做饭?] 倾酒:[或者出去吃也行,你看这家店可以吗?] 倾酒:[每天起床第一句,学习数学要努力。] 倾酒:[截图] 截图是数学竞赛卷子的照片,萧恕抿唇,登时舒心了不少,宁可在比赛场做数学卷也不聊天,说明真的乖。 他特别想回乔卿久一句,可他不能。 乔卿久瞒着自己演到这里了,现在拆穿,估计小家伙要炸毛。 奶茶店九点钟才开门,这家店是南平连锁的鲜奶店,店面良多,虽然算得上网红,可也没有没开门就排队的架势。 萧恕来的有点儿早,把提前来开门的店员小姐姐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让他先进来,自己稍微收拾下就开始给他做。 大概是觉得一中的红白校服太丑,萧恕直接把外套拉到了脖颈,他单手抄兜,站在奶茶店门边垂眸看手机,整个人显得凌厉且禁欲。 “哪个……您好,我朋友想问你要个。”清亮的女声响起来。 萧恕抬头,冷漠地睨过去,看见两个挽手的女孩子,说话的是短发那位,长发的低着头满脸通红。 “我女朋友昨晚睡前说想喝草莓牛奶。”萧恕收回眼神,淡淡道,又问店员,“快好了吗?” 店员正在封塑封,干脆的讲,“马上了,您是带走对吧。” “嗯。”萧恕肯定,拿完就离开了。 说话的两个女孩子是这家店常客,和店员姐姐有说有笑的讨论起来。 “刚刚那个男生真的好帅,呜呜呜可惜有女朋友了。” “我真的好吃这款啊,冷漠酷哥,在线给女友买草莓牛奶。” “你快醒醒吧,没听他讲吗,他都和她女朋友同居了,你没机会了,还是赶紧点奶茶解忧吧。” 天气预报远跟不上天公闹脾气的速度,清晨艳阳高照,堪堪不过一个钟头,黑云已压城。 萧恕踌躇片刻,最终将车开回少年宫停车场,他知道他现在最该做的是回家躺着,等乔卿久回来后假装才起没多久。 再给草莓牛奶换个杯子,当成是外卖点的,按乔卿久的口味加了点儿炼乳。 他今天没有来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上午的时间足够他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压下去血液里作祟叫嚣的占有欲。 这是最优选,可惜萧恕不会、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乔卿久去淋雨。 临近歌唱比赛结束,少年宫门外聚集了许多撑伞接人的家长。 萧恕基本上等于来了就没走,才勉强占据了最前排的位置,他撑黑伞,伞骨木制,他从不在人群中抽烟,因此含了颗柠檬糖。 暴雨如注,从伞面滚落,如蒙纱珠帘将人笼了起来。 场内有人鱼贯而出,看起来是比完了。 乔卿久好静,不喜与人拥挤,所以坐在原处没动,准备错过人流再走,同样没动的还有高冷。 她懒得问对方为什么也不走,反正肯定不是等自己一起呢,无所谓。 颁奖磨磨叽叽了半天,比原定散场的时间拖了足足半个多钟头,有人接的都着急,不假多时场内便空了起来。 乔卿久拎包起身往外走,顺路先去了趟卫生间。 少年宫颇为老旧,不似蓝百合剧场那般玻璃前堂,只有一扇双开的大门。 乔卿久是出了门口才发现下雨的,身后和侧面同时传来男声。 “乔卿久。” “久宝。” 她没回头,诧异的循着那声久宝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伞身微倾,乔卿久隔着雨幕,模糊地看见熟悉的身影。 萧恕长身鹤立,往日那股懒散劲儿一扫而空,气压极低,宛若雨中煞神。 他持伞立在滂沱大雨中,与乔卿久对视,连天大雨滴将视线隔开,萧恕踩水朝她走过来。 高冷是刚刚收到父亲到了的消息才出门的,无意间撞见走在前面的乔卿久。 虽然不熟,可出于同校且同台过的情谊,高冷原本准备问问,如果乔卿久没带伞,要不要自己送上个一程半程的,他爸开了车来。 不论喜欢与否,总之很少能有人看乔卿久这样乖顺的女孩子在雨天无助的打车。 现在看到她有人来接,高冷索性懒得再多说什么。 高冷不说话,乔卿久却不能当作自己没听见,她遏制住自己的心跳,回头礼貌的冲高冷点了下头,想说上句谢谢什么的。 “我。”乔卿久刚开口,萧恕就已经发声,断了她的后话,“我是她哥哥,来接她回家。” 高冷被萧恕这自我介绍,介绍的有几分蒙圈,他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扑面而来的敌意究竟为何,当哥的怕有猪拱他们家白菜? “……”乔卿久眸色一沉,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处没动弹。 “那行,我先走了。”高冷指了指前方父亲的方向讲。 萧恕颔首,礼数周全的回,“好,辛苦。” 随着这句辛苦的出口,乔卿久脑海里的缺了块的拼图彻底完成。 刚才她在台上唱歌时觉察到的视线不是她想多,不是偶然,萧恕就在台下看着,不然不会道上这声辛苦。 乔卿久很了解萧恕,连自己都对高冷没什么印象,萧恕就更加不可能认识高冷了。 既然不认识,那突然开口抢先介绍他们的关系,还可以认为是萧恕听见高冷喊自己,觉得自己和对方认识,所以先发制人,让高冷断掉送自己的念头。 可这声辛苦又从何而来,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对着陌生人讲辛苦?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萧恕看过了演出,因为在交往的原因,习惯性的代替乔卿久说话做事。 这句辛苦是他替自己说出口的,可惜萧恕用的立场是哥哥。 哥哥替妹妹说辛苦,远比替恋人说出口,要天经地义的多了。 雨势只增不减,大有倾倒整座南平的意思,少年宫外台阶数层,雨水奔腾而下,蜿蜒成流。 乔卿久攥紧肩上包袋,上前一步,从屋檐下被纳入萧恕伞中。 “哥哥早就发现我会参加这个歌唱比赛了是吧。”乔卿久笑靥如花,下垂眼灵动,尾音平淡,用的是陈述句。 “是。”萧恕沉声答。 她抬眸,视线锁着萧恕,缓缓道,“那我在唱歌时,你也看到了吧,刚刚那个人和我同台来着。” 萧恕喉结微动,“我的确看到了。” “那我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你不做回复?”乔卿久叹了口气,不可思议地问,又自问自答的说着,“也对,回了不就什么都暴露了吗,不回才是最优解。” 萧恕含情眼半敛,若有所思,没回应。 “那你为什么又要来接我?”乔卿久不肯罢休,逼问道。 “下雨了,不放心你。”萧恕抿唇,低沉的嗓音和着雨声,无形中把乔卿久浇的透心凉。 伞下英俊的少年和面容姣好的少女对站沉默,伞外暴雨稀里哗啦的敲响着大地。 乔卿久没有再讲话了,她垂头丧气,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处心积虑,结果一切尽在萧恕掌握之中,负气接下这场比赛,为的就是气萧恕那天放手时撇清关系让她喊哥哥。 现在她不光没有赢,还一败涂地的又再度获得了萧恕一句“我是她哥哥”的开场白。 往日乔卿久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会作的人,顶多是和心上人撒撒娇,卖萌达到目的就收手。 萧恕对她有求必应,她根本不必作。 多可笑,明明这人事事皆顺她心意,却在她极度需要确定的事情上屡次三番的翻车。 乔卿久年幼时曾经生活在非常幸福的家庭里,她的安全感统统来源于爱。 后来父亲早逝,母亲极度不靠谱,乔卿久一度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再失去些什么东西,知道自己养不活植物,就只养仙人球这样生命力强大的。 更是不再把希望和期待放在任何人身上,她活她自己的,能活成什么模样,就活成什么模样,自在的不得了。 直到喜欢上萧恕,开始种下番茄苗,开始有一只小猫咪,开始畅想与他的未来。 他们这种人才最可怕,曾经应有尽有,如今却只得眼前心中这个人,倾自己全部心思都在萧恕身上,“哥哥”这样的称呼,对于刚刚十七岁,处于热恋期里的乔卿久太残忍了。 她心头有团火,烧的极旺,理智在烈火中翻滚。 乔卿久迫切的需要冷静,感性已经占据了躯体,驱动着她的行为,她往右挪了半寸,在萧恕没反应过来的瞬息,冲进雨幕里。 99.倾酒。 爱意是双向的, 乔卿久正难过,萧恕同样也不会好受, 在他怔然的间隙, 站在他身前那个人忽然离开。 萧恕猛然伸出手去抓,乔卿久的闪躲速度极快,萧恕扑空只抓到丝冰凉雨水, 他收回手, 转过身错愕地去乔卿久的背影。 水蓝色小礼服瞬间被暴雨浇湿,小小的一团, 正在朝台阶下走。 门口台阶很多, 好在为了照顾年幼的孩子, 设计的阶面距离宽大, 不容易让人摔倒。 此刻少年宫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 忽然而至的暴雨让路人行色匆匆, 无暇顾他。 萧恕撑伞站在原处,凝望着乔卿久往下走,他没有马上迈步追上去, 雨天路滑、台阶太多, 他不想乔卿久为了躲自己摔倒。 乔卿久慌乱中跑的还相当有章法, 反而让萧恕松了口气。 下了三两阶台阶才发现自己穿着高跟鞋跑不快, 乔卿久甚至还停下脚步, 脱了个鞋。 萧恕算着距离, 在乔卿久下到第六阶的时候, 挪动了自己的步调。 雨水无差别的浇灌下来,乔卿久被打的睁不开眼睛,走的极慢, 身后几步外熟悉的脚步声一直在跟随。 如果世上当真有神明, 那么在这一天他会看到寻常且并不普通的一幕。 穿礼服提高跟鞋的少女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身后俊朗挺拔的黑衣少年如影,始终跟着少女的步调,随形在几步之外。 影视剧里动不动就是泼水,配上句,“让你清醒清醒。” 乔卿久之前觉得多半是荧幕效果,直到自己淋了雨,才发觉倒是诚不欺她。 她冷静了不少,主要是换了她是萧恕的位置,又当如何? 高冷同学也就读于一中,他们完全不熟,不肯定高冷会不会出去乱说。 现在全校都觉得她和萧恕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难道萧恕能因为不爽,上去跟人家来一句,“我是乔卿久男朋友,来接她回家吗?” 萧恕不能,但不妨碍乔卿久生他的气,他明明什么都猜到了,偏要装作不知道,那好啊,就来心疼我吧。 乔卿久小时候多在练舞,并没有空参加其他兴趣班。因此少年宫来的不太多,对周围的地理环境不熟,她漫无目的地晃荡,看见条幽暗小巷,便顺势拐了进去。 雨天路滑,萧恕怕跟的太近乔卿久起了逆反心理跑掉,结果她突然这样一拐,消失在了自己视线范围内,萧恕的心咯噔一下慌乱起来,连忙大步追上去。 好在乔卿久根本没走远,她立在巷子里一出凸出的广告牌下,双手环抱在胸前,杏眼圆睁,隔着雨幕看萧恕张皇失措的急行。 伞极大,萧恕出了裤脚外,未被打湿半分,和落汤鸡似的乔卿久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礼服本身就是收腰托胸的设计风格,此刻湿答答的全贴在身上,把玲珑曲线勾勒完全。 乔卿久等萧恕在自己面前站定,才眯起眼睛,狡黠的像只小狐狸,软声讥讽道,“萧恕啊,你这么喜欢当人家哥哥,出来谈什么恋爱啊。” 萧恕耸耸肩,斜持长伞,和她一同站到牌子下,收了伞支好,把乔卿久上下打量了个遍,确认人没事,光脚走这一路也没有受伤后,才缓缓开口,不咸不淡的回击,“那老子为你去上学读书,你去和别人唱情歌是怎么回事?” “……”虽然那不是情歌,可听起来真的很像。 这事真格讨论起来的话,着实算是乔卿久理亏些的。 谈恋爱时间长了,被萧恕顺着太久。 乔卿久差点儿就忘了萧恕这人从前一开口,自己就想提刀杀了他的本性。 萧恕嘴上问,行动却没停,他利落的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压在乔卿久肩头。 秋雨瑟瑟裹挟着凉意,外套带着萧恕的温热体温和熟悉清冽的香水味,乔卿久呼吸稍顿,没有拒绝,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真不是她故意破坏气氛,谁让萧恕里面穿的是一中的红白短袖校服呢? 一中秋季校服倒还算好看,夏季校服不知道是谁设计的,极其离谱的在右侧胸口处印了个巨大的飞鸟图案。 据说寓意“鹏程万里、前程似锦。” 但实在是太土了,难看到不忍直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多数一中学生在学校没有重要活动的时候,都是穿秋季校服,内搭自己的短袖,进了校门就脱的。 这样做的人数多了,学校管不了,觉得学生穿的舒服心情好,更有利于学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凑合,弄的现在每次有重大活动,都在前一天广播通知:明天领导莅临我校指导,统一穿夏季校服。 这还是乔卿久头一次看萧恕穿一中校服,她受过专业表情管理训练,可她还是非常想笑。 “……”萧恕不可置否的扯唇角,指尖拨开贴在乔卿久额前的湿发,无奈哄道,“行了,别憋着了,笑吧,不打你。” 这谁还敢继续笑啊。 乔卿久挺胸,别开眼睛,倔强道,“你让我笑我就笑,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那你想怎么样,我听你的。”萧恕挑眉,嘶哑问。 乔卿久最见不得他这幅无关痛痒的样子,恶向胆边生,大力掀开外套淋雨,撂下句,“反正我哥才不会管的到我去跟谁唱歌、唱什么歌呢!” 说完抬腿就要走,头都不回。 前车之鉴,萧恕早有准备,他在乔卿久迈步时突然发力把人扯回怀里。 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她白皙如玉的后颈,萧恕埋首咬耳讲:“那以后就别喊哥了。” “哥哥!”乔卿久赌气偏喊,“哥哥你放开我!” “听点儿话。”萧恕眸色晦暗,他忍了很久了,不准备再惯着这毛病了,为了气自己和别人去唱情歌就算了,还淋雨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怎么不上天? 生气可以,倒是发话让他去淋雨啊,掐着自己脖子让他心疼,是什么毛病。 萧恕掐着她盈盈一握的腰,手从外套下摆钻进去,带着薄茧的指腹碰到细腻的肌肤,摩挲着轻轻的捏了下,在乔卿久惊愕的凝视下,劈头盖脸地吻了下去。 身高差本来就存在,她又光着脚,整个人站不太稳,匆忙的松手扔掉了手里的鞋子,反手勾住萧恕的脖颈,才彻底稳住姿态。 良心发现、吻到餍足的萧恕终于松开口,他搂着乔卿久,慵懒调笑:“来,久宝,再叫大声点儿,我听不到。” “……”乔卿久气鼓鼓的瞪他,她合理怀疑,如果自己再喊一声哥,萧恕就还能再亲十分钟。 她错开脑袋,害羞似得将把头埋在萧恕肩膀处,实际上她是想去咬萧恕锁骨一口泄愤,却苦于一中这倒霉校服领高失败,只好再次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萧恕。 萧恕低笑,压着声线逗弄,“别这样看我,大雨天的,又在外面,不合适干别的。” “你还干少了吗!”乔卿久气急败坏,高声问。 萧恕眼尾蕴着笑意,手臂收紧,把乔卿久往怀里又带了点儿,舔舐了下她外露的颈,微微抬头,贴在她耳侧喃喃又说了句浑话,看她圆润耳垂愈发红艳,才彻底不调戏了。 “我不是不想再别人面前承认你是我女朋友这件事,相反我无比希望给你身上贴个标签,让全世界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别人不要再惦记你,你有主。”萧恕收敛笑意,垂眼认真讲,“但我现在没办法承认,我混不吝惯了,别人怎么说我、怎么看我,我无所谓,但这样看我家久宝不行。” “我要你被全世界偏爱,应有尽有,不许别人说你半句不是。”萧恕喉结滚动,声音很低,带着磁性,只乔卿久一个人能听到,反正他也只说给乔卿久一人听,“非常抱歉,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是我的错,我道歉,以后不会了。” 安全感的缺失是后天很难弥补的事情,猫或者狗如果遭到过一次遗弃,再后来被收养后尚且会小心翼翼,况且是人呢? 萧恕曾经厉声阻拦乔卿久坐在窗边,因为他目睹过失去,无法在接受任何一点意外的发生。 乔卿久现在的行为无疑是在高声叫嚣:“如果我觉得无法从你这里得到足够的爱和安全感,那我就回去伤害我自己,以此来谋求换取你对我的重视和在意。”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疯法。 萧恕对此欣然接受,因为在最最开始,那些暧昧纠缠拉扯的日子里,他做过上万种预设,最差不过是求不得,既然得到了,那么就一起来疯啊。 谁都不是好人呢。 乔卿久手掌忽然横断挡在了眼前,隔开萧恕炙热的视线,头上的水还在往下淌,眼泪可以别扭的当成泪水,哽咽声却是难掩的。 她低哑着,像委屈的小动物,萧恕以为她想要说些什么郑重的要求,不自觉地竖起耳朵。 结果乔卿久呢喃半天,萧恕才终于听懂,她说的是,“等会回家换身衣服,和我去吃上午发给你的那家川菜,要不然我就不和你天下第一好了。” “……”缱绻又凝重的气氛被打破,萧恕不可置否的笑笑,“久宝,你还真是,好哄啊。” 乔卿久嘟嘴睨他,咬着粉唇不答话,太喜欢了,连多责怪都不忍心,能为难的只有自己罢了。 算了算了,迟早能成年的,总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的在人前携手说这是我此生挚爱的。 至于现在当如何?闹也闹够了,亲又亲不过腿软,万事不如去吃辣。 **** 乔卿久和高冷的歌唱比赛拿了个三等奖,临时搞的搭配,总算是幸不辱命。 经过了萧恕和应长乐按头日夜颠倒的学习一星期后,数学省赛初赛在九月中旬的周日正式拉开帷幕。 参加竞赛的人毕竟是少数,全市都在同一个考场进行考试,应长乐和乔卿久同楼层,姐妹俩携手去洗手间,出来看见应该在楼上考试的萧恕正懒散的靠在走廊一侧等人。 乔卿久摔着指尖的水出来,萧恕福至心灵般抬起眸,冲她招了招手,唤她,“有话跟你说,过来一下。” “……你俩住一起,有话在家不够说,非要快考试了来说句悄悄话,可真行。”应长乐淡声吐槽完萧恕,又拍了拍乔卿久的肩,“考试顺利,我先进场了,你们说吧。” 好学生当了许多年,乔卿久其实是不畏惧考试的,她连期末考试都不怕,自然就更不会害怕这种得奖锦上添花,不得证明没缘分的考试。 她对自己的定位清晰,单纯临时抱萧恕,过来配着好友和恋人走场的。 考多少是多,考多少是少。 说得再难听点儿,你见过谁敢要求一个艺术生拿出数学竞赛成绩的?如果有,乔卿久第一个锤它狗头,教它做人。 “我真不紧张。”乔卿久望着萧恕,耸肩认真的讲。 萧恕微微颔首,贴近她耳侧,声音磁性十足,“我知道你不紧张,但作为你男朋友,我还是要告诉你做题秘诀。” 侥幸分得窗边的座位,法式梧桐枝繁叶茂,窗台上有不知名的植物,绽着红黄相接的花,然而乔卿久无暇观赏。 偶有三两声叹息响起,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她握笔,同样专心致志的为道填空题计算了将近五分钟,额间渗出层细密的薄汗。 乔卿久一度以为自己不会紧张,毕竟数学这门学科,不会的再怎么挣扎也没用。 奈何会百分之六十,就特么的尴尬,她给算出的答案誊到答题卡上,读下一道题前得以喘息片刻。 脑海里浮现出萧恕那句做题八字秘诀:实在不行,多想想我。 ‘萧恕你大爷。’乔卿久骂完继续低头努力奋战。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用的,起码乔卿久每骂一句,总能给自己提起点儿战意。 这竞赛数学是萧恕和应长乐教的,他俩在负责竞赛的老师面前信誓旦旦地讲:我来教就行。 乔卿久自己可以不要脸,但绝对不能给他俩丢人。 将近四个小时的艰难奋战,铃声响起那一刻,乔卿久将将结束最后的检查,她尽力了,能做的都做了,听天由命。 怎么说呢,这天命就还挺眷顾乔卿久的。 萧恕则表示信天命,不如说我这嘴开过光。 半月后一中校门外的公示栏里更新了新的内容,三人的名字俱在其上。 恭喜以下同学在全国数学联赛中获得名次。 第一名:萧恕 第二名:应长乐 比起他们两位这排位,乔卿久的名字要落后许多,前缀是省级二等奖,不过拿也到了不少高校降分二十分的优待。 陈毅和迟辰带头吹乔卿久牛逼,贴吧又是爆.炸了一波。 毅周八卦:[我磕的百合和神仙兄妹不得不说的故事。] 毅周八卦:[应长乐去竞赛了,乔卿久也陪着去了,你品,你细品。] 三甲里连中两个,时隔四年,一中终于在竞赛上压过了理工附中的风头。 义庄每天早上站校门口抓迟到时都要先对着大榜观瞻两眼,感慨上句“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至此乔卿久的竞赛探路之旅宣告终结,萧恕和应长乐成功进入省队,下一场是中国奥林匹克竞赛的冬训营。 他们的征程是星辰大海,是国际奥林匹克竞赛的金奖,不能在中途驻足停留。 如果说联赛前还是倦怠期的虐菜期的话,那么出了成绩之后的萧恕明显收敛了不少。 一中无条件给予竞赛冲入省赛的学生提供条件支持,萧恕和应长乐两人申请了间自习教室。他们不再每天回二班消耗时间听课,多数时候都窝在西楼的小教室里刷题学数学。 乔卿久没有这种逃课的优待,从前是萧恕来班里陪她,现在变成了自习时间她拎着书包跑去西楼自习室里陪萧恕。 教室不算大,堪堪摆了八张书桌,以中轴为界,应长乐占据窗边优势位置,萧恕坐靠走廊那边。 团宠乔卿久随便蹿位置,坐那边都行,她昨晚接了从前舞蹈附中好友的哭诉电话,睡得迟了,写了几笔觉得困倦,想着趴会儿起来,结果一觉睡到了放学铃响。 随着悠扬动听的铃声,乔卿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手肘撑着,茫然的看向前方,黑板上写满了数字和汉字,最后的答案画了个圈。 汉字内容很有意思,清秀和锋利两种粉笔字,分别出自应长乐和萧恕的手笔。 [这步有问题,你看我操作。] ——[等下,你忽略了个条件。] [现在好了。] ——[行,你对。] 乍看就知道是这两个人遇到了道需要讨论的题,碍于乔卿久再补觉,不好讲话,于是选择了这样的交流方式。 乔卿久唇角翘起弧度,她先是看向右侧,应长乐扎了高马尾,垂在肩头,正专注的算题,窗外是烧得橙红的晚霞。 又偏头看向左侧,入目是瓶雀巢拿铁,下面垫了张纸巾,已经湿透了,目光稍稍放远,是萧恕凌厉优越的侧颜。 骨骼分明的手掌摊放在桌上,另手持笔,眉目舒展而认真。 乔卿久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就过来了,到现在过去了四个小时,她来时候萧恕和应长乐是怎么学的,睡醒就还是怎么学的。 哪有人随随便便能成功,背后付出的努力不为常人所见而已,乔卿久伸手拿起拿铁,指尖在瓶身水痕处擦出道痕迹,发现盖子是扭开的。 她轻笑,咕嘟下小半瓶咖啡,终于将睡意全部驱散,抽了练习册也开始学习。 天赋如应长乐和萧恕之流尚且这般努力,她有什么理由睡饱了还继续趴着啊? **** 李念和二班的数学老师兼竞赛教学老师林戎午休后共同站在这大榜前闲聊。 “林老觉得他们能走多远?”李念用手指点了点应长乐和萧恕的名字问。 她年少时是林戎教的,哪怕自己当了老师,也尊师重道的喊上句林老。 林戎年近花甲,多年钻研数学,这样的经历让他的头发免去了花白之苦。 毕竟没头发,就不会白。 “少年天才虽为人称颂,可不一定是件好事。”林戎摇晃着手中折扇,岁月压弯了他曾经挺拔的脊梁,吁气叹道。 这事大实话,李念没反驳,她年少时亦是进省队,拿到中国数学奥赛银牌的选手,见过无数少年天才。 这些天才们无一例外曾在十几岁时达到人生某个巅峰状态,而后继续走上坡路的有、泯然众人的有、不如从前心态崩了的有……离开人世的也有。 总之少年天才的路不是那么好走的,被捧得太高,摔得就太痛。 林戎大概猜到了李念再想写什么,他和蔼的笑笑说,“别多想了,你我会护着他们,一直走到他们能走的,最远的地方。” “那是自然。”李念郑重其事地答。 **** 九月是实实在在的多事之秋,学生们才从假期的快乐里回到正常学习轨道上,十一就要到了。 运动会连带着十一假期,足足能够放上八天假。 今年迟辰吸取教训,坚决不用班级荣誉感捆绑乔卿久参与项目了。 他假哭,打感情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敲着桌子,“久啊,如果你不参加,咱们班就没人能参加这个项目了。” 乔卿久托腮眨着眼睛,“那就不参加呗,倒数第一和弃权我觉得差不了多少,只要不比,就不会输啊,今今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萧恕近来多在西楼自习室自学数学,乔卿久旁边的位置空了下来。 洛今总是会捧书过来坐她旁边的位置,不知道和江尽月闹了什么矛盾,乔卿久没问,也乐得旁边有人。 老实人洛今犹豫了下,在迟辰期待的目光里,顺着乔卿久的歪理邪说附和,“其实我也觉得,既然注定了拿倒数第一,为什么还要费事去参与啊。” 迟辰痛心疾首地看着洛今,戏精似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了抓,又摊开,“难道你们做事一定要有结果吗,人生有些事情不就是徒劳无功的吗?” “当然要有结果了。”洛今没有被说服,她反驳道,“人生确实许多事注定徒劳无功,可那是不知道结果时才会去做的。如果早知道结果不是想要的,那为什么偏要为难自己去做,就为了给自己的人生添堵吗?” 同班五年,迟辰第一次见到洛今对别人的观点进行否定,他愣了一下,忽然不知道如何回击。 他挠着头看向了洛今背后,江尽月正巧拿着个装满了水的粉红色水杯从后门进来。 迟辰立马招手喊江尽月求助,“尽哥,你快管管你家洛今。” 江尽月被这句话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乔卿久含着柠檬糖回眸,扫过江尽月略显落寞的脸,又收回视线,没讲话。 “喊他没用,他管不到我的。”洛今的声音依然软,可坚定的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因为我说的是对的。” 江尽月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把洛今的水杯放在她现在做的桌上,撂下句,“我听她的。” 迈大步回到了自己第二排的位置上坐下,背挺得极笔直,没有再回过头。 直男迟辰读不懂空气中的气氛,却也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他不敢再多说,转过头去动员其他人参赛了。 “今今。”乔卿久含笑唤洛今,摊开手掌,“来吃糖吧。” 一中的惯例是大型活动前没有晚自习的,九月二十九号晚上六点整,下课铃才响,就有学生率先拎包冲出了校门口。 乔卿久完全没能享受到这种假期的快乐,因为她在西楼陪着两位竞赛大佬自习。 从前应长乐是那种数学课写物理、物理课写英语、英语课玩手机的主,自由散漫,奈何成绩好。李念亦或是前班主任都在这方面抓的不算太严苛,能学好就行了,管你什么习惯学。 萧恕则更不用说了,创下了连续一整年没来学校上课的先例,按乔卿久最开始搬到八号院时对萧恕的不仔细观察,他属于白天睡觉、晚上出去飙车喝酒的那种人,把桀骜不驯发挥到极致。 这样两位现在学的天昏地暗,应长乐不打手游了、萧恕不去玩车了。 看的乔卿久目瞪口呆,自己学起来都更努力了一些。 乔卿久曾经好奇的问过萧恕,“男朋友,你是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所以这样努力吗?” 彼时萧恕靠在屋檐下的栏杆上抽烟,星火明灭在静夜里,他勾唇笑着摇头,“不是,我和应长乐都不是对自己没信心拿头筹才学成这样的。” “那为什么呀?”乔卿久蹭过去,拉着萧恕没拿烟的那只手,握在自己手里翻来覆去的把玩着。 萧恕垂眼由着乔卿久玩自己的手指,挑眉。 他别开头超逆风处吐出白雾,才道,“学海无涯,另外大概就是出于对对手的尊重吧。” “玩半天了,玩够了没有?”萧恕忽然转了话题。 乔卿久吐舌头,卖萌讲,“够了够了。” “那现在换我玩你了。”萧恕音色清冽,他把自己的手微微抽出来,转而握住乔卿久纤弱的手玩了起来,“竞赛这事和你跳舞不太一样,跳舞要功底,没十年的基本功不可能跳的特别好,所以同辈里一定没有人能超越你。” “可竞赛不同,有些人数学本身就不错,比如久宝。只是从前没考虑过走竞赛的路,或者是没得到好老师指导开窍。毕竟不是每个天才都知道自己是天才的,万一有黑马横空出世呢?”萧恕玩得兴起,扯高乔卿久的手,自己低下头,在她手背上覆下一吻,“国赛冬令营决赛前三十名进入国家集训队,同时各个高校当场签约保送,你可以理解为我和应长乐再提前准备高考复习。还好吧,没多拼,我还能跟你谈恋爱,应长乐还有空给你讲冷笑话呢。” 乔卿久不服输的用力拽过萧恕的手,同样落了个唇印,她觉得不爽,张口轻轻的吮一小块,吻到有红痕才放开。 放开了又心疼的揉着,委屈巴巴地问他,“你疼不疼啊。” 萧恕最见不得她这副小可怜模样,哄着人回去睡觉,自己进屋去洗凉水澡了。 乔卿久陪萧恕下楼拿外卖,保安赵大爷天天对着公告栏里的照片,早见怪不怪了,竖起大拇指夸奖,“明天运动会,今天你们还学啊?” “学啊,主任不是说了吗,学习就像是呼吸。”乔卿久粲然一笑答。 因为总是下午上完课后就过来西楼自习,乔卿久基本上每天都要在晚饭后回趟二班拿下午老师才发的卷子,顺便整理书包,今晚自不例外。 乔卿久是吃的最慢的一位,吃完后她熟练的拎起自习室前的垃圾袋,摸着自己的肚子交代,“我回去拿卷子了哦。” 虽说今晚取消了晚自习,却也允许自愿自习的学生留校的,校内走廊里的灯火通明,乔卿久慢吞吞的下了两层楼,朝着二班的方向晃去。 同一时间,作为体育特长生的杨木才结束自己的训练,从操场上楼拿东西准备离开。 几分钟后,应长乐给自己灌了口温水,突然想让乔卿久帮忙带瓶咖啡上来,她坐在桌子上给乔卿久打电话,拨出去没人接,正蹙眉,就听见萧恕指着自己旁边的桌子,淡声讲,“她忘了带手机,你找她做什么,我去吧。” “行,那你给我带瓶咖啡上来。”应长乐欣然接受。 萧恕点头,抄起被乔卿久落下的手机,大步迈出了门。 **** 乔卿久完全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在楼梯口撞到杨木,二班在三楼,她才刚刚下完四楼,就见杨木正用手袖擦着汗往楼上走。 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上下楼,脚步声被放大的异常明显。 杨木抬头和乔卿久垂眼的瞬息,大概心里痛痛都浮现出了“冤家路窄”四个大字。 “操。”杨木毫不掩饰低低的咒骂了一声。 “呵。”乔卿久不再装乖讥讽的回敬一笑。 她这笑激怒了杨木,人高马大的少年倔强的昂起头,问了乔卿久近期最讨厌的一个问题,“你知道萧恕的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这让乔卿久感觉神经病人的脑回路往往是共通的,怎么来自家门口堵萧恕的季悦然这样问,现在杨木也这样问。 别人的家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萧恕和他姐是你们养大的?吃你们家大米了?管的这怎么宽,怎么不去修路? 乔卿久瞥过右上角的天花板,小小的红点正闪烁,为了安全着想,一中的监控几乎遍布了除开卫生间的所有角落,她与杨木都暴露在监控之下,无处可藏。 又用手捏了两下校服外套的兜,乔卿久再反复确认着一件事情。 自己带了钥匙,而洛今送她的毛球报警器,被她当做了钥匙链,随身携带。 “抱歉,不想知道,总之你不会比我清楚,我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乔卿久理性确定安全措施齐全后,耸耸肩,拖长调子,没好气地回答。 仇人相见,若是分外眼红则还好,怕就怕只有一人眼红,另一人无关紧要。 这是最最拱火的,因为会显得眼红那人像个笑话。 杨木攥着拳头,气急败坏讲,“你姐姐?你和萧恕到底什么关系,我不清楚?你认识一个人,叫尚向阳吗?” 乔卿久脸色骤变,不管是为了洛今还是为了萧恕,杨木这个人都绝不能再留在一中了。 而现在,走廊里的监控反而误事了。 100.倾酒。 楼梯间正对着面镜子, 往日走过来总会不自觉地照上一照,然而现在成了个摆设, 来不及去窥看镜子里自己的表情。 乔卿久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种念头, 从惊骇到镇定自若只花了片刻而已。 与萧恕的恋情仅且仅有几个人知道,相熟如应长乐、洛今绝不可能和杨木说这件事情。 唯二的例外则简直和他们有仇、杨木提到了萧恕姐姐,这事未必出在季悦然身上, 应该不会有刚爆红的爱豆真往火坑里跳, 萧如心的一生完全不难查到,互联网百科就有她的资料。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乔卿久在尚向阳面前公开承认过自己与萧恕在交往的事情, 事发在一个多月前, 而杨木今天突然提到尚向阳。 有几种可能性, 但都离不开一个大前提: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萧恕和杨木动手的事情闹得全校皆知, 尚向阳如果想找人报复萧恕些什么, 那么最好的选择一定是杨木。 对成年人来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利益至上,但对少年人来说, 一个不屑的眼神就足够大动干戈。 要么是杨木今天才找到自己落单的机会, 要么就是尚向阳最近几天才联系上杨木。 无论是上述哪一种, 这都是个炸弹, 不能拿在手里, 先扔出去再说其他。 尚向阳选对联手人了, 可惜他实在太多年没见过乔卿久, 依然对乔卿久不甚了解。 乔卿久不软、不甜、不傻。 也从不做他人局中注,除非为了萧恕。 她已经下到了四楼的平台上,乔卿久不再理杨木, 转身就往旁边走去。 杨木显然没预料到乔卿久居然不回击, 就这样走开了? 他刚刚才进行过剧烈的运动训练,又被开了波嘲讽,脑供血不足,不太清醒,好在四肢发达,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刚升高二的学生没有高考的负重感,人走的极空,教室里的灯全灭了。 走廊空荡,身后的脚步声沉重,没有人看到乔卿久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 这笑一闪而过,乔卿久在须臾间为自己换上了惊恐万状的表情。 她咬唇,肩膀微微抖动,甚至小幅度地回过头望了一望。 乔卿久刻意加快了步调,最后再开始小跑,手摸进兜里,摸着几颗柠檬糖,每走出几步便用手从兜里“掉”出一颗来。 脚步声交错纷乱,一颗糖落地的声音被自然而然的忽略掉。 ‘九、八、七。’乔卿久在心里倒数着步子,接着把手抄回上衣装了钥匙的兜里,突然快步闪进了前方的的女洗手间。 杨木跟的其实远没有没那么紧,他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他一个跑五千米能破记录的体育生,还能跑不过乔卿久一个小姑娘了? 他很享受现在狼抓兔子的愉悦感。 只是杨木还不知道,自己其实是那只觉得自己能跑掉的可怜兔子罢了。 乔卿久飞速闪进了女厕所最内侧的那间,顺手锁上了门,等摸到上衣兜时,才发觉谋算过程中,竟完全忽略自己没拿手机这件事。 她算的太快了,无法做到巨细无遗。 乔卿久精准的计算着监控能拍到的区域和完美演绎出了自己偶遇杨木,因为害怕而跑掉,跑了一路,最后躲进厕所的这场戏。 之前洛今讲过杨木和阮惜把她逼进女厕所的事情,这件事情洛今没有闹大,以至于后来杨木还可以逼着高年级的学姐做过些什么,逼到学姐自残。 作恶至此没有被惩戒的人,永远不会停下自己的手。 所以杨木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会跟进来,乔卿久原本在做一件她一定会成功的事情。 杨木因为私仇尾随她进卫生间,猥亵她未遂,监控什么都拍到了,话语权在她手里。 但现在出了差错,按照她的原定计划,她将会在进卫生间锁门的间隙给萧恕挂个语音,然后在杨木动手或者没动手的时候按响自己的报警器。 警报声大,哪怕卫生间没有监控,走廊的监控同样可以捕捉到这样大的声响。 然而她忘记带手机了,乔卿久深吸一口气,抹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她在纠结。 人性是最无法估量的事情,如果杨木真的做了更出格的事情,那么自己能否能在萧恕下楼前应付掉。 乔卿久自认身手还不错,受父亲专业的防身训练,然而几次和萧恕动手,她认识到了体力的压制完全无法通过技巧补足,灵活无比的麋鹿躲不开老虎的撕咬。 六楼的教室办公室里或许有人没走,一楼的教务处里义庄应该也还在。 可这是四楼,乔卿久之前好奇的试过洛今送的报警器,声响极大,可能否穿透四层教学楼,还尚未可知。 乔卿久的心“咯噔”落到了最低处,她人生里第一次亲手将自己推进了两难的绝境。 她完全可以不出这道门,杨木再怎么样,总不至于撞开门。但杨木已经能肯定她和萧恕的关系非比寻常,而且走到这一步了,真的还要继续退让吗? 杨木已经慢吞吞的晃进了卫生间,他甚至对着门外洗漱台上的镜子给自己叼了根烟,靠在台子上抽了起来。 他做这事是老手了,根本不着急。外面有监控又怎么样呢,只要自己拍到了乔卿久的某些照片,她敢说出去吗?还不是乖乖的听话。 她们这种好学生都要脸的,杨木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在卫生间里拍女生半裸|照片的事情,之前都是自家表妹阮惜帮着他骗女生进卫生间的。 乔卿久这种自己往卫生间里躲的还是第一个,杨木觉得乔卿久智商不太行,对他这种不良少年有很深的误解。 进了卫生间我就不敢跟进来了吗?你要是知道爷在卫生间里干过什么,吓不死你。 杨木和阮惜配合至今,从来没翻过车,最开始是洛今,阮惜说想让他帮忙教训一下小婊|子,于是他就来了,头遭做事还有几分慌张,不得章法,反复问会不会出事。但阮惜坚持说,“我们只是拍个照片,又没有强|奸她,她能怎么样?拍照犯法吗?有没有传播出去。” 刚拍完后杨木还消停了几天,结果事实阮惜判断正确,洛今真的没有说出去。 于是尝到了甜头的杨木开始越演越烈,上学期再帮阮惜处理另一个高年级学姐的时候,甚至把她拉进了门里,伸手胡乱摸了十几分钟。 后来这个学姐请了几天假才回校上课,而杨木这边依然没有事情发生,他当时觉得这种仇不报可能不太行,所以格外小心,每天放学都得拉上几个兄弟一起走。 结果连个在校外堵他的人也没有,杨木算是彻底明白了,一中这群乖乖学生,和他初中那些与社会人厮混的兄弟不一样。 就算你做了过分的事情,对方也没有能力报复回来,只能吃哑巴亏,岂不快哉? 恶这种东西就像是雨季受潮墙角的黑斑,如果没有及时在发现时候做好防潮处理,那么只会朝着四周扩散开来,吞噬掉原本白净的墙面。 之前和萧恕闹得那么大,杨木和阮惜不是没想过用同样的方法威胁乔卿久的,可应长乐和萧恕总是陪在乔卿久身边,后来他们俩去自习了,洛今依然和乔卿久如影随形,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罢了。 杨木抽了小半根以后,扭开水池里的全部水龙头,迈步朝着里面走去,口里猥琐的念着童谣,“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本该无人的走廊里,再次响起脚步声,萧恕手握乔卿久的手机,视线忽然扫到地上掉落的柠檬糖,蹙眉快步顺着糖落下的方向走去。 他拖着自己颀长的影子,最后于卫生间门口停下脚步,轻笑了下,懒散的靠在墙边等自家小宝贝儿出来。 这个小迷糊估计是口袋破了还不知道呢吧,等她出来告诉她一声。 ‘我不能再让这个人留在一中了,我不会输的、我没输过。’乔卿久在心底默念,手里按下了报警器的录音键,然后指尖勾住了警铃的拉环,把它塞回兜里。 杨木哼着歌,挨个门推开,他一扇一扇地推,每推一间,说上句,“不再这里啊。” 最后杨木停在了乔卿久所在的门前。 卫生间底下有小块的空档,乔卿久看到了段黑影,她阖眸再睁开眼,杏眼里尽是无人见过的阴郁颜色。 我这辈子只做我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哪怕我再拿自己赌这样一局,乔卿久这样想,她的手落在了开关那里,无声的祈祷道,“开始吧。” 这一刻乔卿久还不知道萧恕人在门外,堪堪不过十米之遥,她从来不是再赌。 萧恕活着,就不会让她输上半局。 “呦呵,小美人,我还以为你要躲到地老天荒呢。”杨木痞笑着。 “我已经一退再退,我躲到了最里面,站在悬崖边上,有用吗?”乔卿久抬起头,冷漠的望着杨木反问,“洛今没有退吗、学姐没有退吗,退了你就会放过我了吗?” 杨木愣了片刻,继而用自己的身体堵住门口,捧腹大笑起来,“你既然知道她们的下场,那为什么还要犯贱给萧恕递刀呢?” 乔卿久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眉目间是解不开的结,“我递或者不递,都不是你们能放过我的理由吧,洛今没递,你们依然对她做了过分的事情。” “那不一样。”杨木摇头,把唇上的烟取下,捻在墙上,“我们混社会的讲究分寸,洛今我只拍了照片,学姐我只是摸了一会儿,而我今天会对你做更过的事情,你做个心理准备吧。” “你要是嫌命长,大可以动我试试。”乔卿久冷眼放完狠话。 紧接着杨木先让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因为乔卿久忽然往后用力自己撞到了墙面上,躯体撞墙发出令人肉痛的撞击声。 “你走开!”乔卿久高声尖叫,整个人入戏陷入紧绷的状态里声音带着颤意,“你别碰我!救命啊!救救我!” 杨木愣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的确还没碰到人呢,就先叫唤上了? “我操。”杨木啐了口痰,骂道,“你这个婊|子!” 他撸起校服袖子,刚准备真的做些什么,就感觉到背后阴风阵阵,乔卿久的眼神再度变了。 乔卿久嘶哑的哭喊着,“你全家都会遭报应的!” 就在她按停录音键,准备拉响报警器的时候,忽然收住了手,顿了拍,唇角勾起笑意,才拉响。 萧恕出现在她赌局最关键的地方,没有早一秒,更没有晚一秒。 恰到好处,宛若天神降临。 不等杨木回过头,肩膀就被死死的扣住,接着身体骤然失重,整个人悬空,眼前模糊一片。 然后重重地摔在了瓷砖地上,鼓膜轰鸣作响,整个人快吐了,这熟悉的打击感,杨木勉强缓过神来,手撑着地面,仰头,对上萧恕因盛怒而血丝尽现的眼眸。 人在愤怒时候会失去所有理智,萧恕想像不到如果不是应长乐想让乔卿久带咖啡,自己顺路下来送个手机,那现在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萧恕不敢想,肩背肌肉衬衫上顶出突兀线条,他单膝抵住杨木的腹部,一拳的照着脸砸下去,拳拳到肉,痛得杨木呲牙咧嘴。 乔卿久确认完录音才从厕所隔间走了出来,她刚刚自己撞了波墙,现在脊背也不太舒服,转着脖子边拉伸边喊萧恕,“先把我手机给我,等下再继续打。” 熟悉清甜女声带着沙哑,唤回萧恕半分理智,他回眸,上下打量再次确定乔卿久衣衫完整,才松了口气。 萧恕从兜里摸出手机给她,低声无奈的讲了句,“你吓死我了。” 乔卿久同样叹了口气,摸着胸口平复自己的呼吸道,“我差点儿吓死我自己了,辛亏你来得及时。” 她全然没有制止萧恕单方面殴打杨木的意思,而是拿了手机坐到暖气片上,想了想从黑名单里找到尚向阳拉了出来。 乔卿久利落的打了一行字,根本没有迟疑,便发了出去。 那边是秒回的,就三个字。 倾酒:[如果你的目的不是看我身败名裂,那我劝你等下闭上你的嘴。] 尚向阳:[知道了。] “你想对她做什么?说给爷听听。”萧恕单手揪着杨木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拎起来。 他狭长的眼尾低垂着,阴恻恻地狂笑问,“再跟爷重复一次,爷给你买棺材好不好啊。” “我他妈。”杨木大声咳嗽,呛着血腥味开口,又被萧恕拎着后颈大力摔了回去,瘫软成烂泥状瘫在一角。 卫生间地面上的水没干,他艰难扑腾了两次,挣扎不起来。 “啊。”随着哀嚎,杨木眼球因为疼痛剧烈收缩,萧恕一脚踏在了他撑地的手上,骨骼微不可查的断裂声在痛叫中被埋没掉。 乔卿久站在旁边,她脱掉了自己的校服外套,从左手换到右手拿着,特地去窗台上蹭了蹭灰,回来抱臂冷眼看着萧恕打。 “好了,差不多了哥哥。”乔卿久拍萧恕的肩膀,把外套递给他,恋人间半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意思,萧恕揪着校服下摆用力扯了一下,校服下摆的车线被扯松。 “你感到绝望了吗?没有吧,你现在有感到洛今或者学姐万分之一的绝望吗?”乔卿久弯腰,垂眼看着落魄难看,鼻血直淌的杨木,粲然笑着讲,“感到绝望就对了啊,世界上哪有只许你欺凌别人,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道理呢?” 乔卿久接过被折腾的破破烂烂的校服外套,敞着怀穿再身上,“我或者萧恕可都警告过你了,不嫌命长的话就别惹我们,你还是惹了,你已经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杨木想骂上几句,却因为疼的咬牙切齿开不了口,只能模糊不清的呢喃着什么东西。 没有人在意他骂什么呢,大局已定。 乔卿久撩起内衬短袖下摆,拉着萧恕的右手伸到腰间,萧恕眸色晦暗不清的望着她,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过细腻的肌肤,似夸非夸的讲了句,“我心疼。” “那再多心疼点儿。”乔卿久按着萧恕的手,在自己腰间用力掐下去。 她自己按着别人对自己下手,但还是因为疼叫出了声音,薄红的眼角再次涌出泪花。 警报声频率高得惊人,庄义收到消息匆匆忙忙赶到四楼的时候,脚上还穿着在办公室里借着办公桌阻挡穿的拖鞋。 女厕所里一片狼藉,乔卿久脑袋被萧恕压在怀里搂着,校服下摆已经被扯烂,肩膀因为害怕微微抖动,正嚎啕大哭。 萧恕愠色满目,周身散着戾气,杨木躺在地砖上,嘴里还骂着些难辨的脏话。 庄义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那些老师应该有的章程通通抛诸脑后,他见状的第一个动作也是动脚狠狠踢了地上的杨木一脚。 中气十足的吼道,“杨木!你他妈的都干了些什么!” **** 半小时后,校医把手上裹着纱布的杨木送到了教导处里,萧恕和乔卿久正坐在最长的沙发上。 乔卿久还在低着头小声啜泣着,时不时拿纸巾去蹭眼角的泪水,萧恕左手搂着她的肩膀拍动安抚,右手正在按着手机。 教导主任庄义起的从教务处左边走到右边,咬着烟没点,已经不知道抓了几次头发,明显焦虑的不行。 “他没什么大事,基本上全是外伤,小拇指和食指骨折了,已经暂时给他固定上了,我寻思你们这边事更大,就先把人给你们送过来了。”校医解释道,又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个……要我带这个女同学。” 她欲言又止,关切中带着为难。 萧恕抬眸,摇摇头低声回,“谢谢,用不上。” 校医登时松了口气,看来是未遂,那事已至此,对受害者造成的伤害越低越好。 杨木在医务处躺了半个点儿,缓过不少,他的脸肿着,眼下乌青发黑,叫嚣道,“老子根本没上她,她装的,能有什么事!” 室内人本就铁青的脸色乍变得更差,气温骤然又低了大几度。 “……”庄义当即把手里烟扔了,校医则就掐了杨木的肩头一下子,高声说,“这下算我的,有事你来找我。” “我都还没打死你,你有能有什么事?”萧恕倒是没像想象中的火爆抄起面前茶几上的茶壶直接照杨木脸色摔。 实际上这种情况下,他就算是真的摔了,庄义和校医也不能多说什么,甚至不会上去拦。 即便没有女儿,那谁家能没有亲眷了? 畜生才能做出杨木干的事来,作为一个正常人,看到亲眷受辱,轻则拳脚相加,重则提刀杀人,都是能在伦理道德层面被接受的事情。 没有绝对的理性人存在。 门被扣了下,没等庄义喊,“请进。” 李念就提裙光着脚冲了进来,她穿着身华丽的晚礼服,妆容精致,头带水钻发饰,单只高跟鞋被提在手里,看起来是接到电话匆忙从宴会厅赶来。身后疾步跟着的男人西装革履,面容英挺,手里拎着另一只。 “久久没事吧。”李念朝着乔卿久的方向扑过来,半跪在沙发前,颤抖着握住乔卿久纤瘦的肩头,无比焦急地问。 乔卿久小幅度的摇头,脸色苍白,咬着唇小声答,“没有,我随身带报警器,萧恕来的及时,杨木没有得逞。” “那就好,那就好。”李念连着重复了两次,接着扶着易轻尘伸来的手臂站起来,抖了抖裙子,扫过杨木,又看向庄义,尽可能的冷静下来讲,“主任,今天这事我要看到严肃处理结果。” “我知道、我知道。咱们学校这些年,就特么的没出过这档子事,今天开除跑不了,你先坐会儿的。”庄义同样一个头两个大,指指杨木,“已经通知了,等他们双方家长都来了再说。” “报警了吗?”李念问。 “没有。”乔卿久往萧恕肩头又靠了靠,萧恕代为开口讲,“这事我们暂时不想报警处理,或者说我妹还不想闹得那么大。” 受害者的要求就是对的,乔卿久还没未成年,而且嘴长在其他人身上,事实是未遂,一传十十传百以后指不定就传成什么样子了,没有人能够控制住坊间舆论的变化。 不报警对乔卿久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当然也是学校最希望的选择,李念问这个问题的意思是,我尊重我学生的想法,她个人不准备报警,可以。 但如果是学校为了名声劝她别报,我作为她的老师第一个不答应。 李念颔首,偏头追问庄义道,“那王老师怎么讲?” 王老师是十四班班主任,也就是杨木的班主任,学校里出了事情,班主任是百分百要出面的处理的。 庄义沉默了下答,“我和王老师简明扼要说了,王老师答复我,按受害者要求处理,她能接受的最轻处罚是开除学籍,如果学校的处理比这个轻再联系她,否则别找她了,她没教过杨木这个学生。” “……”周遭的气氛冷得吓人,空气里仿佛漂浮着易燃因子,李念坐在了乔卿久旁边的位置上,恶狠狠的瞪着坐旁边沙发的杨木。 双方家长都还没到场,问乔卿久点儿啥吧,又不太合适,大家目前只能凭借肉眼看到的东西去判断事实,只得僵持不下。 庄义第一时间调取了四楼的监控录像,学校的监控设备有年头了,跟大多数普通监控设备一样,不能收录音频。 但他清楚的看见乔卿久在前面非常害怕的跑,杨木一路追过来。 她躲杨木躲进了女卫生间,杨木追了进去,时间显示七分钟后,萧恕拿着个手机顺着乔卿久走过的路等在了女厕所外。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萧恕忽然收敛了那股子慵懒轻佻的劲冲进了卫生间,再然后的事情监控拍不到,庄义冲进卫生间看到的就是结局。 至此事情脉络基本上是清晰的:有多次前科的校霸,和另一位纨绔二世祖有过节,于是去报复人家乖乖女妹妹。 易轻尘从前和李念都是一中毕业的,和庄义相熟,更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局外人,他倒是听过自己妻子说过不少学校的事情。 今天李念本来是和他参加一个晚宴去的,刚上车就接到了电话。 作为唯一发言不需要仔细考量的人,易轻尘对杨木提出了灵魂质问,“这位同学,有仇你找人家本人报啊,找人家妹妹是什么道理?柿子专挑软的捏吗?” “老子没做过!”杨木扯唇角嘶声,他说话以后感觉疼得更厉害了。 101.倾酒。 “小朋友, 做人总是要有点儿担当。”易轻尘长腿交叠占据了唯一的空沙发,抬眸冷清问, “是谁拿枪逼着你追人还进女厕所的吗?如果不是的话, 你跟我这儿装什么受害者呢?哥哥作为成年人给你句忠告,只要不是有人持刀拿枪抵着你的脑袋让你做什么事情,而你做了, 就没资格装无辜。” 李念的声音淡淡的从侧面飘过来, 她附和道,“易轻尘, 我第一次觉得你说话还挺有道理的。” “谬赞了。”易轻尘低声回, 转而看向萧恕, 温润问, “需要帮忙联系律师吗?” 萧恕怔然, 确认对方是在询问自己后, 礼貌回绝,“已经联系好了,马上到。” 先来的是杨木的家长, 身材矮小且圆润, 架着副眼镜的中年妇女熟门熟路的推开了教务处的大门, 她进门的路线和李念大相径庭, 都是扑进来的。 不过目标人物不同, 杨母心疼的看着儿子的脸, 眼神复杂, 她做了许多年老师,不怒自威,扭脸厉声问, “谁打的!” 萧恕掀眼皮, 坦荡的回单字,“我。” “你凭什么打我儿子?让你家长过来!”杨母习惯性的抛出了她在自己学校常用的台词,喊家长。 庄义和李念脸色铁青,不等李念呵回去,庄义率先发声,“这位家长,麻烦你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你这是在我们学校,不是在你家。” “大姐,你儿子对我学生施暴未遂,你以什么立场,又跟我这儿教育谁呢?有空你怎么不回家教好你儿子尊重女孩子去?”李念这话说的相当客气,如果不是在学生面前,她就直接骂街了。 杨母护子心切,外加上她的年纪大李念不少,接受不了年轻人质问自己,当即讥讽,“你算老几,跟我这样说话。” 李念拍扶手而起,裙摆随着姿势彻底倾泻下来,光华四散。 她一字一顿的回敬道,“我是这孩子老师,听说您也是位老师,我现在觉得您不光不配为人母,更不配当老师。” “轮得到你评价我?”杨母冷笑,目光毒辣的看着萧恕,逼问道,“你家长呢?” 萧恕将手机倒扣,扭动手腕,仰起头与杨母对视,黑眸阴鸷,可窥杀心。 杨母自认在破烂初中教书多年,什么角色都看到过,短暂的视线交锋后,竟头遭有了挪开视线的想法,她稳下来,沉沉说,“我喊了律师来处理,马上就到了,有什么事情和我们律师讲。” “哦。”萧恕没什么动作,干巴巴的讲,“我们律师也马上就到,乔卿久是我家人,她的事我能做主,另外我成年了,通知你一下,我全家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他揉了把乔卿久的头发,淡声陈述,“我爸叫萧驰,马也驰,我建议你现在去百度他的名字,如果你依然确认要我爸抽空来和你谈,可以,那就再等会儿,我没有其他意见。” 毫不夸张的说,整个南平没有人不知道萧驰,十个小区里九个都出自他的建筑帝国之手,这样的人很难被忽略掉。 杨母哽了下,她早该察觉到,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不会横成这幅模样的。她怜爱的看着自己儿子,不耐烦地讲,“行吧,那等你们律师过来,我们再说。” “你如果能主事的话,现在我们就可以掰扯一下了。”萧恕声线听不出什么情绪,没等对方回答,直接把手中的毛球报警器录音放了出来。 他的手很快,前脚按播放录音,后脚双手便捂上了乔卿久的耳朵。 录音异常清晰,乔卿久的哭腔挣扎、高喊救命、绝望威胁。 响彻教导处的每个角落,听得局外人易轻尘也瞬间阴郁下来。 或许局外人不知情况如何,但李念忽然发了疯,她只问了杨木这样的问题,“你对洛今做过什么?” 杨木瑟缩惊恐的往他母亲背后躲,但他实在太大只了,母亲挡不住他,李念指着杨木的方向,“你回答我啊,你对洛今做过什么。” 庄义原本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人名、或者说没有对号入座出洛今是谁。 李念这样一质问,他立马想起了上学期,那个忽然自残,现在已经毕业了的学生。 乔卿久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只是从前的受害者没有站出来,或者是没有机会站出来。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说自己经历的惨痛遭遇的。 杨木坚持不答,李念不得不暂且作罢,先处理眼前的事情。 “事就是这么个情况,学校有监控,我们主任刚刚看过了,您不信可以自己去看一眼。目前为了我妹妹,我们想要私了,如果你觉得我打你儿子不服气的话。可以,我们马上报警走程序,正好律师都在路上了。”萧恕低头在她发旋上落下温柔的吻,看上去再不停的安抚着人。 乔卿久不在双手环抱,她侧身抱着萧恕,脸埋在他温暖颈窝里,在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唇角微扬。 “……这事是我们不对,但我觉得这事没必要闹大对吧,私了就行了,条件你提,万事好商量。”杨母刚刚护短心切,被人甩了确凿证据后立刻转了性似得赔上笑脸。 萧恕专注的搂着人,抽空回答,“我律师马上到,你不配我多讲话。” 杨木整个人都快爆炸了,他没想到过乔卿久还有录音这手,刚刚被摔的脑子里混沌不清,愣是等录音放完后反应了两三分钟,才意识到,自己这无疑是被算计了。 更可怕的是,这件事情他永远说不清了,就算他真的没有对乔卿久做成过什么,可洛今和学姐是事实。 杨木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要完了,他被浓厚的绝望包裹着,眼角裂开了,睁大疼得厉害。 可他顾不得了,他要把对方一起拉下水,杨木扒开来挡在身前的母亲,用沙哑的嗓子嘶吼,“你俩根本不是兄妹,你们早恋还同居!我有证据!”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屡次猥亵女孩子的人讲话了,杨木发声后,没有任何人回应他,连母亲也没有。 所有人都安静的看着他,像是在动物园里观赏猴子做弱智游戏。 “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的!”杨木吼完后剧烈咳嗽,他掏出手机,再沙发上用力蹭了蹭,屏幕碎掉了,可还能用,他拨通了尚向阳——那个跟他透露一切,萧恕死对头的电话。 他按下免提,冰冷的提示音“嘟”三声后,那头才有人接听。 清亮的少年音,“您好,请问是哪位?” 杨木不可思议的拿开手机,确认了一眼通话人的姓名,咳嗽了声讲,“我啊,杨木,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乔。” “你打错了。”尚向阳打断他,接着直接切断了电话。 杨木不服气的又播了一次,再度接通后,那边就没有什么好语气了。 尚向阳骂骂咧咧的讲,“都说了挂错了,下次打电话能不能看清号码再播,别人在等重要的电话,你总打过来是什么毛病?” 晴天霹雳,于杨木来说无外乎如是,他想像不到究竟为什么,这人不是很想让萧恕死吗,现在这样好的机会,我彻底凉了,可他们早恋同居这事一样大,你为什么非要说我打错了? 杨木行事张狂,全靠拳头和金钱与人交友,不了解善良为何物的同时,也不了解这世界上的真心。 尚向阳讨厌萧恕是真的,可他同乔卿久相识的那些年也是真的。 不论乔卿久拿他当朋友与否,随母亲姓王那些年,他都曾经看着乔卿久长大,喊过她的小名,早对不起母亲了,就别在连母亲最宠爱的徒弟也拉下水了吧。 可以针对萧恕,但如果要牵扯乔卿久进来,那绝无可能。 眼瞅着杨木要继续再打,庄义虎着脸上前,把杨木的手机挪到茶几另一头,“闹够了没?还惦记给人家兄妹俩泼脏水呢是吧?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龌龊之极啊。” “我告诉你杨木,你别以为你妈来了这事就能完,我们学校绝对不会姑息你的。”庄义抄袖子开始了他的批评说教。 萧恕食指和拇指揉着乔卿久的耳垂,揉红才放开 ,顺着乔卿久埋在自己颈间的姿势,在她耳畔吹了口热气,意味不明的哄着,“久宝乖。” 乔卿久又不是真受害者,她计划成功了,不知道多开心。是装哭的,乖的球嘛,狗男人就会趁自己不能反抗调戏。 **** 早过了接学生放学的时间,一中对面学辅路的路边没什么车。 黑色阿斯顿马丁卡着最高限速驶来,干脆的打轮停进前后两车之间,邵恩捞起副驾驶上的文件夹下车,与此同时前车的门也被开了。 “哎,邵律。” 邵恩的姓氏本就特殊,外加对方附上了职业,邵恩虽然着急进门,却不得不的循声看了过去。 绛紫西装平头的年轻男人冲他招手,迎了上来含笑着问,“邵律是来接亲戚家孩子的吗?” 这话问得看似简单,实际上话术精湛、周全十足。 邵恩尚且不到三十岁,道路对面两所都是高中,即便真的有孩子,也万不可能是这个岁数。 所以对方问得是:“来接亲戚孩子吗?” 邵恩定睛,借着路灯昏黄光线看清对方的脸,他自诩记忆力极佳,自认业内数得上名字的律师他都能记个七七八八,却对面前热络的问候的这人完全没有印象。 “不是,有点事儿在这边办。”邵恩否认,并且因为着急不想与其搭讪,婉拒道,“我这边比较赶,就先走了。” “好的。”吴贤点头答,他刻意放慢了步调,目送邵恩走到一中门口被听收音机的保安大爷拦下又放行。 吴贤磨牙,推了下鼻梁上眼镜,空着手也朝向一中门口走去。 邵恩年少受应氏扶持起家,自然而然地也担任了应氏地产合作伙伴萧氏的法律顾问。 不过他这趟来前没想到会撞到这样多的故人,保安大爷只负责放任进门和粗略地告知教导处方位,邵恩正站在正厅看指示牌呢,就听见斜前方传来声低沉的唤声,“邵律?” 要不是清楚知道自己在学校,邵恩还以为自己人在检察院门口呢。 他再次觅声看去,易轻尘站在教学楼通往操场的门口,背后是泼墨般的夜色,西装板正,手里正拎着一袋子可口可乐。 “易总。”邵恩冲他点头示意,李念之前的离婚协议是邵恩拟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李念似乎是为高中老师,那么易轻尘此时这般着装出现在高中校园里的原因,再显而易见不过了。 吴贤怕尴尬,特地在门外徘徊了五分钟才往里走,没成想正好撞见了在大堂聊天的邵恩和易轻尘。 易大少爷是绝不会轻易为别人跑腿的,奈何刚才萧恕喊了他声哥,李念喊了句老公,这趟不得不跑。 萧恕人在教务处不方便打电话说情况,他详细的通过文字描述了现状和自己的诉求,邵恩是拿着盖了公章的协议来的,这才来的稍迟。 据易轻尘说对方的律师尚未到场,邵恩无意和非专业人士对场,所以并不着急进去。 而易轻尘刚刚在教务处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的七七八八,正在和邵恩细说现状,包括录音和监控内容。 一中大堂牌面十足,大理石地板蹭的锃光瓦亮,皮鞋踩上去的脚步声被自然的放大。 邵恩和易轻尘齐齐噤声回眸,邵恩目光清泠泠地,对着这位认出自己的同行兼本次对手再次点了点头。 吴贤面带微笑,心中万马齐喑,对面两位或许不认识他,可他对这两位熟得很呢。 邵恩本硕均是法学专业,首战成名,主打刑事辩护,第四年就成了律所合伙人,同年名下律所就挤进了精品所的行列,是业内新秀,势如破竹,风头无两。 旁边站得是易轻尘,钱途基金风投部ceo,前阵子热搜挂着的,南平二代圈无人不知的纨绔。 这个点、这两位站在一中门口攀谈,这桩委托其实吴贤输定了。 除了口头接委托时候没看黄历,他真没什么可安慰自己的了。 “……”吴贤正思量这委托要不要临时推掉,那边邵恩就先开腔了。 邵恩走过来伸出手,“请问怎么称呼?” 吴贤硬着头皮答,“吴贤,口天吴,贤能的贤。” “吴律。”邵恩淡淡讲,身旁的易轻尘会意般道了句,“那我先走了。” 便迈步离开。 等易轻尘走远,大堂只剩下他们两位后,邵恩才继续讲下去,“照理说你我应该直接进去谈才符合职业操守,但我当事人尚未成年,我不太想在她面前讨论任何可能令她觉得不舒服的话题,请您理解。” 他站得笔挺,表情肃穆,五官过分英挺而显得冷峻不近人情。 连带着吴贤也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儿。 吴贤轻咳回,“您请说。” 邵恩的语速不紧不慢,可没多说一个字,吴贤的心就沉半分。 “两件事,第一,我当事人希望私了,今天我们走的就是私了的程序,不必议论法条如何,事实该如何界定,毕竟你我都不是法官,断不了案子。”邵恩抬手,正了正腕表,“第二,我当事人系舞蹈演员,尚算有名气,起码这个学校里,人人都知道她未满十八岁。我要说的就这些,教务处在那边,我们进去吧。” 性犯罪上有极明显的年龄限制存在,十四岁以下幼女无论自愿与否都是犯法的,十四岁以上倒是还可以洗上句对方发育成熟,自己肉眼辨别不出对方成年与否,邵恩每句话里都带了关键词,启口就通知了吴贤,你当时人绝对知道我当事人未成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吴贤脑海里飞速闪过无数个周旋的方法和如何为自己委托人谋取最大的利益。 可当他在教务处里坐下,看到被少年抱在怀里的瑟缩少女,再听到清晰无比的录音和望见电视屏幕上掉出的监控后,证据实在太充分了,自己的设想全部成了无用功。 吴贤终于明白,邵恩刚才在门外说的那段话绝不是以肮脏手段在事前施压,而是给自己留了最后半分体面。 强|奸未遂属于不告不理的类型,现在受害者乔卿久那边说不告要求私了,那么无论对方提出任何条件,他们都只能答应,没有回旋余地。 完全没有,杨木施暴未遂系既定事实。 在法律上强|奸未遂参照强|奸既遂条款及情节恶劣程度从轻处罚,具体处罚量刑需要看法官如何认定。 杨母辛苦等来了律师,对吴贤给予了极大期望,可吴贤久不做声,她急切的推搡了吴贤一把,低声道,“律师,你倒是说句话啊。” 吴贤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母,答道,“我在等对方提要求,他们提完了我再说。。” 他没有把话说全,这些年处心积虑为了上位,自己把南平的豪门圈子摸的通透,目前整个南平大概只有一位姓萧的少年人能够请的动邵恩这样咖位的律师。 而坐在对面沙发的这位少年恰好姓萧,看起来与怀中少女关系亲厚,喊她妹妹。 少女更是家教极佳,在这种情况下,泪眼涟涟还不忘抬头问邵恩了一句好。 豪门恩怨里自然是少不了私生子女的烂俗戏码,乔卿久刚刚略抬头的刹那,吴贤看见她的侧颜,实打实的美人,可推测出她母亲是如何貌美。 萧驰的子女,别说他吴贤没能力,就算有能力,也绝动不得。 茶几上靠三人长沙发那面,整整齐齐的放了三瓶没人动过的冰可乐。 教务处的沙发卡座位置不算少,架不住人实在是多,坐不开,吴贤坐在新加的椅子上,后面没有靠背,整个人只能正襟危坐的僵着,看着镇定,背后衬衫已被冷汗浸湿。 邵恩亦坐的是这样的椅子,不过明显比吴贤自在的多,他坐在萧恕的左手边,腿上放着翻开的文件,时不时与萧恕同时低头看消息。 “我们这边已经商量好了。”短暂的沉默后邵恩抬起头,从兜里掏出只钢笔,略过杨母,直接看向吴贤。 邵恩的音色沉哑,普通话极标准,像是个没得感情的通知机器,“那我就直接说我方诉求了,我按照我当事人的意愿拟定和解书十八页,包括要求七条,如果以上有任何一条你方觉得不合理,那我方放弃和解私了,拨打110报警走司法程序。” 102.倾酒。 夜幕低垂, 教务处里灯火通明如白昼,每个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看。 乔卿久不再哭了, 她双手叠放在萧恕的肩头, 下巴颏卡在虎口中间,一并靠在他的肩头,呼吸带出的鼻息全然打在萧恕外露的颈间, 将萧恕冷白的肌肤烘得微红。 目的基本上达到了, 乔卿久现在要做的就是当个无措且易碎的玻璃花瓶,如果不是沙发不够大、地方不够对, 她可能就坐在萧恕腿上搂脖子蹭了。 她有冤枉杨木吗?没有啊, 如果萧恕没冲进来, 那么杨木要对她做的本来也是这样的恶心事。 在厕所隔间里听着杨木的脚步声走近, 心一寸一寸的沉到深海里, 巨大的绝望袭来, 幸好她没事。 乔卿久不过是运气好的那个罢了,杨木没有放过洛今、没有放过学姐、或许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女孩子,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她没遭受这样的对待, 可在某个节点深刻的感受到这样的痛苦。 人生百态, 选择不发声是对自我的某种封闭保护, 乔卿久不觉得任何受害者有错, 但她今天要为不能言者发声, 那些遭受到的苦难、那些暗夜里的哭泣、无助到只能用刀去伤害自己的离奇愤怒, 全部都还回来。 不要觉得做过的事情可以当作没发生, 举头三次,有神明。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乔卿久疯,萧恕陪着她疯, 所有人正常、有血性的人, 都在握拳忍怒意。 吴贤才和杨母在走廊攀谈过一轮,刚重新进门,他给杨母分析完利弊得失,最终叹了口气劝解,“杨木两个月前已经满了十八岁,要负刑事责任的,如果对方报警,那将没有任何律师或者人能够保住你儿子,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或者另请高明。” 操场上踢夜球的少年和伙伴勾着肩膀离开,萧恕垂眼回完应长乐的消息,邵恩已经开始宣读和解书了。 “甲方乔卿久于二零一六年九月二十九日晚七点十九分,在南平市第一中学三楼东侧卫生间遭到乙方杨木施暴未遂,以上有录音、录像、及证人……经甲乙双方协商一致,自愿达成如下条款。” “一、乙方杨木需要交出身上电子设备,以供甲方销毁一切可能存在的录像资料。” “二、乙方杨木作为过错方,亲笔写出请求谅解书并签字。” “三、乙方杨木与其表妹阮惜,即日转校,今后自行与甲方保持安全距离。” 邵恩读到这条的时候,杨母拍案而起,怒呵,“你们不要太过分,我儿子做错了事,我们已经认了,可这事关我侄女什么事!” “这位女士,不打断其他人讲话,是基本的礼貌尊重,唯一有资格打断我讲话的是法官,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位法官打断过我。”邵恩掀起眼皮,钢笔敲着纸面,淡淡回,“如果您发声的意思是自此条开始不同意和解,那我马上替我委托人报警,就不再往下读了。” 邵恩作势要合上谅解书,指尖才碰到自己的手机。 那边吴贤猛地站起来按住了杨母,左手往前一送,“抱歉,我委托人不懂规矩,她不是那个意思,我代她向邵律致歉,我们完全乐意遵从和解内容,请您继续。” “首先,吴律根本不必对我致歉,我本人同样无法代替我委托人接受任何歉意。”邵恩黑眸深邃,轻摇头说道, “其次,我接下来的话仅代表我个人言论,如果女士您觉得我使用了任何诬蔑性言语,可以告我。” 不等吴贤搅浑水的推诿上两句,邵恩已经站了起来,他很高,教务处的灯在他身后,颀长的黑影落在茶几上,延伸至杨木的位置前,“我对我暂时放弃我的法学素养对我每位老师致歉,但请问我委托人乔卿久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要被您儿子这样对待呢?录音里的另外两位女孩子,又做错了什么事情,需要遭到这样的对待。” 邵恩字正腔圆的说,“我个人一直认为普法教育没有针对未成年是件非常好的事情,因为在价值观没有完全形成情况下,去告知未成年人,你杀人不需要负责任,是非常可怖的事情。” 庄义终于没有在从左到右的踱步,他备手站着,点头无声对邵恩的说法表示同意。 “但我觉得作为母亲,有义务教导你的孩子,礼义廉耻和正确的道德观,全人类都知道不该做的事情,如果你的儿子能做了出来。作为母亲第一反应就该是反思教育上的失职和对受害者报以真诚的歉意,显然您没有,您只在乎您家人的利益。似乎在您眼里,全世界只有你亲属是爹生娘养老师教出来,有血肉之躯,会生气、会难过,别人都活该倒霉是工具人。”邵恩的声线偏冷清,却因底气十足而略显浑厚。 他眯眼盯着杨母,缓缓道,“听说您还是位初中老师,既然如此,我将在日后行事公民监督权利,对您的言行进行监督*。” 杨母显然没有提前做过心理预设,她是当老师的,在职位上每个学生或者家长都对她尊重有佳,中间她几次想要还嘴,结果苦于跟不上对方律师的节奏,只好作罢。 “我讲完了。”等邵恩说完最后一个字,杨母还没有从震惊中反过劲头来,邵恩却懒得等她回答,已经收敛了意气,调整好职业心态,“接下来说回和解书内容,如果再次打断我,我默认您拒绝和解,立刻报警处理。” “……”杨母信了,这位律师似乎真干得出来报警的事,她不敢再打断了,只好忍气吞声的揪着杨木的短发发茬,咬牙切齿。 “四、乙方杨木自愿被甲方亲友萧恕殴打,不提起自诉……” “七、我方虽然签署和解书,但将永久保持追诉的权利,如果甲方乔卿久今后遭受到任何‘曾被施暴’类的攻击,包括且不限于互联网上的言论信息,将第一时间对乙方杨木及其亲眷进行侵犯名誉权的调查。乙方需无条件配合甲方调查,如果确认系乙方杨木及其亲眷所为,此份和解书即时作废,我方将提起强|奸未遂追诉,及控告侵犯名誉权。” “协议一式四份,甲乙双方各执一份,提交公证处一份,另有一份备份于甲方代理人处。” 凭心而论,邵恩的声音非常动听。 虽然没什么感情因素,可因为自身声线加持,外加普通话过份标准,带了点儿播音腔的意思。 起码在乔卿久这边非常悦耳,这件事是萧恕找律师处理的,她没参与,所以听得特别仔细。 这份和解书几乎巨细无遗,洛今说过她曾经被杨木拍了照片,这照片大概率在杨木手机里,目前没有被外传过,只可能是杨木不敢传,可留着就是炸弹,清理掉最好。 第一条就是要杨木交出他的手机,而后几条正和乔卿久的意,即让杨木和阮惜一起滚出了视线范围内,又直接杜绝了对方在离开一中之后心怀不忿,为了报复而大肆造谣的可能性。 她努努下巴,悄然问萧恕,“哥哥,现在几点了啊。” 萧恕按亮手机屏幕,温润答,“八点四十二。” 距离事发还不到一个半小时,我方律师正在确认和解书的内容,而对方律师给的建议是签字就完了。 “我们律师好厉害呀。”乔卿久细若蚊声的夸。 萧恕抿唇,揉了揉她的脑袋,又轻轻捏她鼓起的脸颊,偏头向邵恩转达了她的话。 邵恩在一页一页的确认和解书内容,闻言也笑了下,越过萧恕看了一眼伏在他肩膀上的乖顺女孩子,诚恳的夸奖道,“你很棒,很坚强。” 那边吴贤再度起身,想要喊杨木和杨母去走廊交谈协商,三人刚站起来,邵恩的动作微滞,“等等,无论和解与否,都麻烦杨木都把你的手机留下再离开我的视线。” 专业人士做专业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杨木当然不敢发什么东西出去,可出了这扇门呢? 邵恩是万事周全的人,他之前从不接性|侵类案子,之后也不会再接,可既然接了,邵恩就绝不可能让这个案子出半分差错。 今天来是因为当年承过萧恕姐姐的情,得护着人家弟弟。 萧恕对他没半分隐瞒的意思,是直说的,这人从前屡次三番的拍女孩子裸|照、猥|亵,我女朋友人没事,她故意引导的让摄像头拍到,但差点儿出事,需要哥你过来处理一下。 出于这份信任和这声哥,邵恩更要竭尽全力。 “你。”杨木扶着母亲的手站起来,他的腿发力就疼得不行,肿着眼睛难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最后从兜里掏出摔在茶几上,嘴里骂骂咧咧的被搀出门了。 庄义终于离开了他办公桌前的宽阔区域,他走到门边,利落的把门锁了。 接着坐到了杨木走后空出来的沙发上,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肉眼可见的人是有多疲惫。 明天学校运动会,桩桩件件都要庄义过问。 这事出的已经不是连夜雨了,应该叫屋漏偏逢龙卷风。 房顶都特么差点儿给一中吹塌了,男性对女性施暴这种事情,不管是既遂还是未遂,都绝不会被社会容忍接受。 他们是高中生,未成年,所有的事情只会指向教育的失利。 纵一中建校百年,是能在全国叫出名字的示范高中,也扛不起这样的冲击。 因此私了当作无事发生过是对学校最好的选择,然而却没有任何人游说过乔卿久半句。校长外出游学,现在顶着时差焦心,态度和庄义李念以及那位没到场的十四班班主任出奇一致。 受害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中可以暂时失去名声,反正声名从来不是靠压榨劝慰受害者算了挣来的,不可以让受害者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光。 报警学校全全配合,提供监控录像等所有能够提供的东西。私了的话,无论乔卿久提到与否,学校都会对杨木做出处理。 庄义坐在沙发上,低头敲击手机,回完了消息,抬起眼睛凝视着长沙发上的三人,搓了把脸,缓缓道,“萧恕和乔卿久怎么要求,是你们的事情,我来跟你们说一下学校对杨木的处理结果。我们会对杨木进行开除学籍处理,他将无法再重读高中,并且在档案上记录大过。因为你们希望这件事情做保密处理,所以学校会编造一个其他同等严重的理由记录在案,这份档案将跟随杨木终生,此后他都无法参与任何公职人员考试。” “至于阮惜,我们将会对阮惜警告,私下的调查问询,已知他们有亲缘关系,本着对乔卿久、以及洛。”庄义讲到这里时候顿停了下,他无法想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有多少孩子遭到过杨木怎么样过分的对待,“洛今和其他同学负责的精神,除非阮惜转学,否则我们大概率会下留校察看的处分,保证你们高考后阮惜才会复学。” 萧恕和乔卿久和解书内容是杨木和阮惜即日转校,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而学校给的处分明显比他们要求的更严苛。做出这种事情就不要想在继续换高中读,参加高考拿文凭、奔赴大好人生了,学校能做的或许不多,但绝不培养和容忍社会败类。 “以上是学校的处理结果,作为校方已经无法再拿出更重的处理了,我代表校方向你道歉,对不起,是老师没能保护好你们。”庄义把着扶手站起来,冲着乔卿久的位置鞠躬。 乔卿久被庄主任这个动作惊到,连忙从萧恕肩头撑起来,她几乎是跳起回深躬的。 她弯着腰,余光扫到旁边的光亮同样被影子覆盖。 萧恕陪着她一并低下头鞠躬,他完全有理由陪乔卿久鞠这躬,无论是站在哥哥还是恋人,都应谢过这般校方这般重视爱护。 然后左边同样忽然有阴影落下来。 李念跟着九十度弯下腰,她现在是乔卿久的老师,曾经是一中的学生。 谢谢母校从未让我有半分失望,我将把此生献给教育事业,李念这样想到。 同一时刻刚才坐在板凳上翘二郎腿的易轻尘收敛了姿势,抖抖褶皱的西装下摆,对庄义鞠躬。 易轻尘年少时候没少给庄主任添堵,他现在完全是妇唱夫随的作为。 “……”整个教务处里除了邵恩之外的人全部站起来了,互相郑重地鞠躬。 邵恩什么风浪都见过,他可能是教务处里唯一和一中全然没有瓜葛的人,自没必要跟着参与。 因此在这场真情实感的无声感谢仪式开始后,只有邵恩还保持着自己的姿势,继续翻看手里的和解书,直到他翻过了两页,发现这群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谁也没有抬头的意思。 邵恩冷静地看向其他人,眸里闪过丝震惊。 观望一圈后,邵恩找到了突破点,兄弟们,你们这致歉的致歉、感谢的感谢。 可你们想过没有,对方低头了,只能看到地板,你们也低头了,还是只能看到地板。 那你们倒是谁先说话啊,你不说,对方以为你酝酿呢,你可能还准备让对方先说呢。 长夜漫漫,你们准备要对着鞠躬到清晨吗? 这事儿就离谱! “咳。”邵恩虚咳一声,打破这庄重的静默,他的声线冷清,“我有个合理的提议,这样,等杨木他们决定好了,签完和解书,我处理完案子离场,大家再继续对着鞠躬行吗?” 103.倾酒。 萧恕抽唇角,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表情有几分扭曲。他的确是想等庄主任说话来着, 谁让主任平时总是能滔滔不绝的讲上半小时, 没人打断的话,喝口枸杞水,还能再续半小时, 谁知道他突然不讲了? 当学生的总不能比老师先说话, 自己鞠躬鞠的很累可以吗。 离邵恩最近的易轻尘率先站直身子,同时面无表情的拍了下邵恩的肩膀, “兄弟, 我觉得你讲冷笑话很有天分, 要不然你别当律师了, 当喜剧演员能红遍整个中国。” “谢谢。”邵恩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淡淡回道, “我当律师,已经在圈子里人人都知道了,我这人厚道, 就暂时不去抢其他人饭碗了。” 这俩人你来我往的开了三两句玩笑, 尴尬且严肃的气氛被扫空殆尽。 庄义趁人不备, 偷偷用手背蹭掉眼眶打转的泪, 终于开口讲话了, “另外校方会私下对你做出补偿, 比方说校长推荐保送名额, 咱们学校有直荐……” “主任,您等下。”乔卿久咬唇,打断了庄义的话, 摇头如拨浪鼓, 认真的讲,“我不需要,学校的处理结果我很满意,我不需要额外的保送类补偿,想去的学校我自己来考,请给真正值得的人吧。” “我知道你能考上,但这不是安抚你的意思,只是校长私人的一点儿心意。”庄义解释道,他没有看向乔卿久,反而看向了萧恕。 庄义的思维方式就非常教导主任,乔卿久是未成年,她做的决定不能算数,得听家长的。当年李念和易轻尘放弃保送,闹得再大都没用,也是他们家长签了字才定下来的结果。 萧恕成年了,哪怕只有十九岁,那依然是个成年人。 庄义目光里的意思相当明确:你赶紧管管你家孩子。 可惜萧恕完全没能理解庄义的苦心,他拉着乔卿久重新坐下,手指勾着乔卿久的马尾发尖,懒洋洋的答,“主任你看我干嘛?乔卿久不需要保送,我年底竞赛就能有保送清北的资格,那就更不需要了啊。” “……”庄义觉得自己多余问萧恕,这倒霉孩子话说的是真心狂,可实力却真的绝。 罢了罢了,江山代有人才出,自己努力去吧。 “对了。”萧恕忽然又开口说,庄义以为他想通了,改变了主意,期待的看着他。 接着萧恕指了指茶几上的茶具套装问,“主任您这茶盘能借我用用吗?回头我给您刷。” 庄义吹胡子瞪眼的瞥萧恕,就这?你憋半天,就想出这个? “真给您刷,我监督他刷干净。”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来。 庄义泄气,摆摆手,无可奈何地讲,“用吧用吧。” 乔卿久早止住了眼泪,耐不住她皮肤白,眼角的薄红长久不退,湿漉漉的杏眼里总蒙了层氤氲不散的水汽,仿佛下一刻就能落下来。 谁又忍心对她说声不呢? 萧恕抿唇轻笑,宠溺地捏了捏乔卿久的后颈,温润哄,“乖。” **** 杨木伸手直接去推教务处的门,没推开,抬脚就准备踹上去,吴贤一个头两大个,立刻伸手卡着杨木的肩膀制止了他。 这孩子什么毛病,这什么情况,你还当自己在家里当小霸王呢? 想踹门就踹门,门里那几位身份地位说出来吓不死你,各个都不是好惹的主,今天没出这道门当然客客气气。出了这道门不说别人,易轻尘回家想起来居然有人敢踹他的门,你今后就不用想要踏入金融圈一步了。 年纪轻轻就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吴贤打心眼里不想理他。奈何杨母给的钱足够多,而且来都来的,临时推掉,在邵恩和易轻尘那里,自己更没法做人。 算了,硬着头皮处理完得了。 门外吴贤苦口婆心的劝完杨木劝杨母,足足说了小半个点儿,讲的嗓子冒烟。 “这个事就是您儿子不对,我不想听您儿子跟我解释说他什么都没干了,现行诉讼法讲究以事实为依据,监控和录音都在呢,您儿子说他没做,我信不信和您信不信都没用,得看法官信不信,您觉得法官能不能信?” “您想明白了,您儿子可成年了,这事可是要上通报的。那他这辈子都毁了,您这辈子也毁了,毕竟没有任何一位学生家长会接受强|奸未遂犯的母亲教育自己的孩子。和解是最好不过的选择,没更好的。” “我知道,您觉得他们的要求咄咄逼人了,但这是打商量的事吗?您想想,刚刚他们提出要求转学的那个,您侄女吧,如果是有人对您侄女做了这种事,您跟他打商量不,不上来手撕就不错了对吧。” 他都说的这样明白了,杨母仍旧强词夺理了半天。 吴贤耐心耗尽,做出喊停的手势,头疼欲裂地敷衍着,“好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咒您侄女,您要是不签和解,那这份钱我赚不了,当我今天白跑一趟,您另请高明,看看能不能把这事按您心意摆平吧。” 直到这句话说出口,杨母才将将消停,狐疑不决地问他,“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们就吃这哑巴亏?” “有。”吴贤肯定,杨木和杨母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没好气地回,“您儿子去坐小于三年,估计在一年半左右的牢,声名巨败,您老师的职位也不要来,您大可以有时间继续和对方对骂了。” 杨母跺着脚,躲在墙角挂了几分钟的电话后,才黑着脸同意了吴贤的说法。 他们签和解书,按对方的要求做。 吴贤又千叮万嘱母子俩,等下态度好些,既然求和,那就不要再多生事端了。 两人口上答应的好好的,结果抬脚就特娘的踹门? “你干什么!”杨木□□桶似得朝吴贤吼。 杨母心疼的拍打吴贤,“你为什么对我儿子动手动脚。” 吴贤皱眉,松开了手,“行,你继续,和解书没签,继续踹吧,等下人家心情差报警了,你特别开心,那你踹你的。” 倒八辈子霉接了这案子,折寿。 最后是吴贤动手叩了三下门,门内应声以后,又过了两分钟才有人来开。 窗是大开的,教务处里尼古丁的浓重味道没有散去。 刚才除了乔卿久和李念外,屋里四个男性齐聚窗边点烟消愁。 萧恕习惯性的去兜里摸自己的烟,易轻尘反应迅速的递上他自己的烟盒,并且在庄义试探的目光里,义正言辞地问,“萧恕你成年了吗?会抽烟吗?” “成年了。”萧恕会意,颇委婉的说,“不太会,今天心情不好,能给我一根吗?” 易轻尘颔首,越过萧恕去看庄主任,征求意见道,“主任,你看要给他吗?” 庄义那边已然咬上了烟,沉默着点头,吐出烟圈自我安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萧恕熟稔地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点火的动作干脆又利落,俨然是个老烟枪。 可庄义实在没有多余心力去批评这个了,况且他自己抽着呢,没立场批评。 抽着易轻尘的烟,萧恕叹气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哥,上次你□□进学校,我举报的。” “……”易轻尘哑巴吃黄连,这情况下也不好多说什么。 半根烟的功夫,门忽然响了。 大家动作不一致,但都非常迅速的以各自习惯灭了烟,味道却不能随着灭了的烟火一同消失掉。 “决定好了吗?”萧恕重新坐回乔卿久身旁,又和她讨了剩下几颗没被抛掉的柠檬糖,分给了烟友们,边分边开口问。 吴贤笑脸相迎,“好了,我委托人同意和解,一切要求按和解书上条约履行。” “嗯。”萧恕视线落在杨木身上,黑眸里满是阴郁,“那身上电子设备先交出来吧。” 杨木下意识的发抖,脊背有刺骨寒意攀爬上头顶,整个人都麻了,萧恕每次动手前就这个眼神。 “快点儿。”见杨木没有动作,萧恕厉声催促道。 这边吴贤站杨木的沙发旁边,“他应该只带了手机,那手机已经给你们了,就可以了吧,表是普通电子表,你们也需要吗?” 邵恩掀起眼皮,“吴律需要我给你科普电子设备的定义吗?” “不用。”吴贤否定,两分钟后,他手动抢过杨木不情愿拿出来的、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手机,隔着茶几递过去,“现在电子表、无线耳机,我当事人身上的所有电子设备都给你们了。” 没有人回话,萧恕的动作代替了千言万语,他身体前倾,拆开了茶几上茶盘的夹层,然后把自己和乔卿久面前的可乐瓶扭开,全倒进了茶盘里。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把杨木的手机后盖拆开,取出了电话卡,摸出个打火机烤黑芯片,然后慢吞吞的讲手机、电子表、无线耳机,一一扔到了盛满碳酸饮料的茶盘中。 气泡极速向上翻涌着,然后包裹聚集在电子设备上。 全部废掉了。 萧恕眼尾微扬,勾起缕讥笑,戏谑道,“你最好完全没有备份,否则我是什么人,你该清楚了。” 说到末尾,萧恕收了声,但口型在继续。 杨木怔然见竟读懂了萧恕的哑语,“不想死的话,就别发出去。” 之前那次大打出手,萧恕同样说过威胁的话,杨木没有太放在心上,却也不敢再对萧恕有心思,所以他这次选了乔卿久。 未曾想到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杨木这回是真的信了,哪怕和谐社会,杀人犯法。 但这个瞬间,杨木对萧恕的话确信不疑,如果自己发出了从前拍过的那些照片,萧恕真的会杀掉自己。 世界上最难写的汉字,居然是他自己的名字,当吴贤反复确认完和解书内容,指着签名处让杨木签的时候,杨木闭着眼睛,比划歪歪扭扭的写上“杨木”两个字时,这样想到。 签完和解书后,乔卿久和萧恕起身告辞,李念和易轻尘同样没有多留的理由,吴贤和邵恩是出了教务处大门才开始交换名片的。 而杨木和杨母被庄义留下。 众人前脚出教务处门,后脚听见教务处里女声尖锐的质问,“你凭什么给我儿子档案记过!凭什么开除他学籍!” 庄义男声雄浑,同样是吼出来的,“凭他有你这种母亲啊!” 已经到了一中应该集体熄灯的时间,现在就只有一楼通向教务处这边走廊和大厅的灯还亮着。 乔卿久搂着萧恕的手臂,树袋熊似得把自己的重量挂在萧恕身上。 他们走在最前面。 没有人回头去看来路教务处的位置,所有人都没回头,一次也没有。 包括杨木的代理律师吴贤。 他们从昏暗处朝着明亮开阔的大堂走去,抬头就望见了为运动会新挂的横幅。 白底红字,普通却并不失大气。 是聂鲁达的一句诗:[你在时间中复活,纤瘦而沉默。啊,沉默者!] “向前跑吧洛今今和不知道名字的学姐,所有的心魔孽障,今夜都已扫清,错的从来不是你们。” **** 萧恕以自己住的近为由拒绝了易轻尘想要送他们回家的打算,他们挽着手看学辅路对面的三辆车依次启动,驶向远方,才开始朝家走。 夜里风凉,萧恕只穿了衬衫,没外套脱给乔卿久,只能由着她出了校门还穿着那件刻意弄脏的外套,看着极不顺眼,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以后不光要在车里放乔卿久的外套了,书包里同样要备上一件。 路过暗巷时,乔卿久突然打开了手机电筒,朝里面照了照。 萧恕手臂收紧,把人往自己怀里又揽了分寸,寻着光看过去问,“怎么了?” “没什么。”乔卿久摇头莞尔,软声答,“我就是想试试。” 萧恕垂眼,“想试什么?” 乔卿久回,“很中二,就想知道如果我手里捧着光,能不能把所有的阴暗照亮。” 她低着头,自顾自的讲,“我知道你肯定要批评我,做事太危险了,万一你没送手机给我呢,我要怎么办,可我真没想那么多,我实在没空想了。” “就这么在意洛今啊,可以为她以身赴险?”萧恕眸色晦暗,沉沉问。 “不是。”乔卿久不假思索的否定,“不光是为了洛今,而是为了你我,杨木知道了我们不是兄妹而是情侣,这人绝不能留。” 既然知道了洛今遭遇的事情,承过洛今的情谊,那么乔卿久绝对会在有机会的时候帮洛今销毁掉一切,可这个大前提是有机会的情况下。 乔卿久有自己的一套处世法则,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前提是朋友要做什么事,却完全不会去替朋友做选择。 比如说洛今决定了要杨木消失,那她会陪着洛今谋划。 今天乔卿久没有等机会,她等不了了,杨木的存在对于萧恕来说是个炸弹,她绝不允许杨木有机会站在萧恕面前问,你记得你姐姐怎么死的吗? 她直接用自己生生创造出了机会,因为萧恕出现了,所以她算无遗策,赢了满盘。 乔卿久手攥紧小拳头,义愤填膺的说着,在萧恕看来确可爱之至。 “你能不能照亮所有的黑暗我诚然不知道。”萧恕声音含笑,手摩挲着乔卿久的下巴让她转过头。 她略圆的杏眼里折射着路灯的光亮,像是夜空中闪烁的点点明星。 萧恕轻啄她的唇,呢喃道,“但你的光,每一刻都照亮着我。” 104.倾酒。 翌日艳阳高照, 运动会八点钟开始,可以比平时多睡半个小时。 乔卿久被生物钟唤醒, 早起了不少, 萧恕推门进来的时候,乔卿久正和毛球在床上边玩叠手, 乔卿久把自己的手放在毛球的肉垫上面, 毛球竖着耳朵, 迅速抽掉猫爪,又盖乔卿久的手上面。 简直永动机, 猫之手掌永远在上。 萧恕挑眉靠在门口抽了根烟提神, 算着时间差不离, 才懒散地问, “你今天拿什么零食去?” 运动会对于没什么体育项目的人来讲, 换个名字更为贴切, 茶话会才对。 乔卿久闻言立马放弃和毛球争执谁的手该在上面,她迅速的翻身头朝下把自己埋到了空调被里,双腿随意的踢着,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再问我就哭给你看。” 奶凶奶凶的, 也不知道威胁谁呢。 “……”萧恕挑了下眉, 低笑起来。 自家小宝贝儿昨天可还绝地反杀, 杨木到最后才醒悟自己是怎么被坑的, 今天就能因为选择困难, 不选零食而卖萌撒娇。 这反差模样, 简直可爱死了,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毛球瞪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乔卿久, 因为被冷落, 大声“喵”了几下。 于是乔卿久艰难地从自己胸前抽了手,精准的落在毛球脑袋上,安抚行的揉着。 忽然手心的柔软被抽离开来,床幔那侧微微下陷,乔卿久嗅到柑橘的前调,接着是清冽的木香,她自顾自的把自己蒙在黑暗里,闭上了眼睛,其他感观被扩大,心跳无端漏了两拍。 “乔卿久。”萧恕的沉声唤。 乔卿久不为所动,坚持着埋头的姿势。 “我数到一,不起来的话就不给你装零食了。”萧恕斜坐,把猫固定在腿上,另只手撑在乔卿久颈侧。 “十、九。”他慢吞吞地数着,乔卿久原本摸毛球的那只手胡乱的摸着,像是想要找到她的猫,继续摸头。 乔卿久没有找到毛球,可她无意间盖上了宽厚的手背。 这只手她曾牵过无数次,在撒娇撒痴时吻过咬过,此刻忽然不舍得挪开了。 萧恕垂眸,落在乔卿久的手上,她的手小,十指纤弱如柔荑,每次她攥拳,自己都可以完全握住。 “六、五。”萧恕音色含着笑意,继续倒数。 乔卿久率先破功,她别过头瞅萧恕,嘟哝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那样了?”萧恕翻手掌,再度握上去,指缝相扣。 “你都不给我装零食。”乔卿久轻声陈述事实。 “我为什么要给你装零食?”萧恕倾身,让她和自己对视不那么困难,眼尾微扬,反问。 “因为我喊你哥哥啊。”乔卿久理直气壮。 毛球想趁机从他腿上跑掉,刚试探性的伸出爪子,就被萧恕搂着肚子抱回来,猫和乔卿久,一个都别想跑。 “这样啊。”萧恕意味深长的笑,“那蒋圣喊我爸爸,你看我什么时候给他装零食了?” 这个姿势看萧恕就显得没有什么气势,乔卿久腹部发力,她没松开萧恕的手,连另只手都没撑床,直接就这趴下的姿势,跪坐在床上。 她眨着眼睛,长睫毛轻颤,软声问,“你想怎么样?” “喊句好听的。”萧恕一顿,“那我说明白点儿,已知儿子和妹妹都不足以让我为她任劳任怨选装零食,你该怎么喊,自己悟。” “这样啊。”乔卿久似懂非懂的点头,下一秒语出惊人,“萧恕哥哥、男朋友、亲爱的、老公,你喜欢哪一个,我可以多喊几次的。” 节操是什么玩意?乔卿久她没有,只要不让她选东西,对萧恕怎么喊都行。 任君自取,不行可以定制。 看着乔卿久这副无辜的笑脸,萧恕默然,他每个都挺喜欢的,决定加入以后常喊套餐里。 “都不喜欢吗?”乔卿久得寸进尺的往萧恕面前凑,“那你说一个,我绝不反抗。” 萧恕手稍松,毛球飞速蹿了下去,他无可奈何的叹气,在心里骂娘。 某些人就仗着自己没成年,为所欲为,在床上说这种话是吧,行,迟早能成年的。 闹钟响了几声,提醒着他们,该到今天原本要起床的点了。 萧恕任劳任怨的去给乔大小姐收拾包,他装包的动作熟练且巨细无遗,参考昨晚的经验,甚至多给乔卿久挑了件外套。 **** 锣鼓喧天、条幅招展,在庄义翻来覆去不知道用了多少次的那套旧词里,一中第六十八届运动会正式拉开帷幕。 今年二班的方队服装比起其他班级精挑细选的制服或是花里胡哨的cosplay起来,可谓是大道至简。 高一运动会时迟辰和文艺文艺都热血沸腾,给大家安排了一顿迪士尼的cos服,领头举牌的更绝,直接就哈利波特装扮,班级排还特地贴在了扫把上。 吸睛效果的有的,就是这一圈走下来,先出了身汗,瘫在观众席上非常不舒适,吸取经验教训,这次的班服就完全是白t,胸前印了黑字。 但有时候吧,就特别特别拉跨,迟辰曾经在乔卿久桌前哭诉求她今年在主席台前喊口号的时候跳段舞给班里撑撑排面。 乔卿久坚定地回绝了迟辰的想法,直到她拿到了设计的口号,觉得就还不如自己跳段舞,起码不需要喊这么弱智的口号。 别的班穿着民国服装,迈着正步昂首挺胸的走到主席台前,原地踏步,侧头振臂高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1]” 燃得空中和平鸽都为只多飞了三两圈。 轮到二班,一群胸口印着“友谊第一”“专业划水”“我真不行”“你行你上”的青少年转向主席台。 齐刷刷的喊,“二班二班、重在参与,专业划水,你行你上。” 气势总还是有的,用最恢弘的气势,喊最怂的口号。 听的校领导们的眼神都变了,大概是教书育人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不争气还说出来的班级。 一枝独秀,实在太丢人了。 应长乐和萧恕平时不在班级里,排队列时找不到人,自然而然的被排除在外,不用参与这丢人现眼的大型活动。 队列解散后乔卿久回观众席的第一句话是,“快把太阳伞给我,让我遮个脸,没脸见人了。” 萧恕坐在乔卿久身后的位置,双腿并拢给她倚着,应长乐坐在她旁边,再旁边是洛今。 庄义巡视到二班位置时,乔卿久正窝在巨大的太阳伞下,垂着眼看18x少女漫,她看的专注,太阳伞打下的阴影将她包裹,乍看之下觉得她身上镀了有几分忧愁。 庄义是特地过来确认乔卿久状态的,毕竟昨天出了那档子事,今天她不来运动会是正常的,现在看到孩子只是不太开心,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抗拒见人,才放心了些。 实际上乔卿久只是正好看到男女主吵架,她全然没有注意到庄义曾在班级前面顿停过。 李念买了几箱冰镇的无花果分给大家,果皮是紫红的,熟透了,拨开后甜如蜜。 深受喜爱,分得飞快,然后又把矿泉水塞进了带冰袋的保温箱里,非常物尽其用。 乔卿久本人非常喜爱这种天然的甜,萧恕掰一个,她吃一个,好不快活。 几缕薄云挡不住正午明媚的阳光,日光尽数洒落在少年们的脸上。 他们谈天说地,分享不健康的膨化食品,碳酸饮料里冒着气,李念掐腰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回头望,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年少时光,轻笑举着手机拍了张图,发给了易轻尘。 今年的女子五千米依然是洛今在迟辰的苦苦哀求下报名的,她这次没提前来月经。 能跑,男子五千米则没费什么唇舌,很意外的是江尽月一口接下。 “我帮你跑吧。”应长乐按住洛今准备穿号码牌的手,温声说。 洛今愣住,凑到应长乐耳畔,解释道,“我今天没来月经,我可以跑的。” 应长乐唇线上扬,借着身高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我跑的话,会轻松点儿。” “可很辛苦。”洛今认真的说。 应长乐抽过她手里的号码牌,直接穿在了自己身上,从乔卿久那侧挪动,跳下两节台阶,回眸粲然笑,“那作为报答,你多给我买几包我刚刚吃的玉米片吧,好吃。” “唉。”眼见洛今还要劝,乔卿久抬腿拦住洛今的去路,晃了晃手指,“我也想要两包美式鸡翅味的玉米片,你就让应应跑吧,她不跑,我俩怎么好意思骗你玉米片。” 洛今瞅瞅正在系鞋带的应长乐,又看了看乔卿久,想说你们清醒点儿,你俩缺钱吗?就为了玉米片啊。 可她没说,因为应长乐今天穿了双运动鞋,应长乐一年四季除了体育测验都不见得能有穿运动鞋的时候。 洛今清楚的记得,去年运动会,应长乐穿着帆布鞋跑了五千米,拿到了第三。 应长乐今天原定就是替她跑,说什么玉米片不过是借口而已,洛今不再劝,她冲下面的应长乐招手,大声喊,“加油鸭应应。” 在心里默念,“谢谢。” 我何其有幸能够遇到你们这样的好友,为我着想,替我做自己明明不会主动做的事情。 “应啊,今年又是你跑五千米,我就放心了。”迟辰刚刚从跨栏那边回来,牛饮完水望见应长乐身上的号码牌,激动地差点儿哭出来。 应长乐无情的指了指自己胸口被挡住的印花,“我专业划水,你别对我抱有期待了。” “好好好,我不抱期待,我抱你一下行吗。”迟辰搓手兴奋道。 陈毅从后面直接给了拍他,让他朝前踉跄了大半步才稳住身体,“抱你大爷,你个棒槌。” 迟辰当即回头去反击,两个人打闹起来。 应长乐早习惯了迟辰没有恶意的口无遮拦,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在简单的拉伸筋膜。 比赛设计非常人性化,上场是男生跨栏,这场就是女生五千米,防止参赛选手下了场又在上场,给够了休息时间。 路沉眠和候场五千米的江尽月坐在前排唠嗑,江尽月兴致缺缺,时不时的回头“不经意地”扫过洛今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 “尽哥,你知道吗,等下上场你完全没有紧争对手。”路沉眠面带喜色,“我早上就听说了杨木那个损塞今天没来参赛,他可是十四班唯一一个体育全能的,开始我寻思十四班人驴我,要炸波大的呢。结果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前面几项,连带杨木擅长的跑步,他都没出现,是十四班临时找人凑的数,大概是人真的没来。” 江尽月低“嗯”没多说什么,架不住路沉眠话痨,“十四班的人都气炸了,说怎么会有他这么不靠谱的人啊,我寻思杨木不靠谱这事难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吗?有人去问他们班主任,杨木是生病了吗,他们班主任说杨木因为自己的原因转学了。” 路沉眠毕竟从前和杨木有过挣篮球场动手的过节在,人激动,声音难掩的大,“我合计这他妈真的可喜可贺,等下我就翻墙出去买鞭炮,趁着这喜庆日子庆祝一下。” 洛今被乔卿久笼在伞下,听见这话,拿着玉米片的手忽然颤了颤,差点儿洒出来。 乔卿久眼疾手快的正住袋子,拾了片扔进自己嘴里“咔哧咔哧”的咀嚼完,冲后伸手朝萧恕讨了张湿巾,搽干净手才慢条斯理的摸出手机,在屏幕上打字,打完喊洛今来看。 洛今听话的低下头,不解于为什么她俩做的这样近,乔卿久偏神神秘秘的要她看屏幕。 直到她定睛看清楚屏幕上的字。 [昨天晚上我遇到了杨木,他发现了我和萧恕在交往的事情,我设了个局,你送我的报警器很好用,是这个报警器帮了我,他根本没来得及碰到我半下。 已经全部处理好了,杨木被退学、阮惜会转学,他的手机我毁掉了,你的照片永远永远不会被发出来,我和萧恕办事,你尽管放心就好。 就冲我这事儿办的,没有一箱子玉米片,我可就要闹了哦。] 洛今捧着手机,痴痴地看着屏幕上的字,心底有什么东西再翻涌,冲上头,泪在眼眶里打转,止不住的往下落。 “洛今今,你,你别哭嘛,我保证不吃你家玉米片了还不行吗。”乔卿久连连安慰,她压根儿不擅长去哄别人,无措之下只得求助般的喊江尽月,“救命,江尽月。” 洛今的哭没有发出声音,是那种胸腔共振呛出的泪,她努力压着声响,乔卿久伞打得低,盖住了脸,以至于江尽月半分钟前回头竟没察觉到洛今不对。 江尽月大跨步的跃上台阶,直接把洛今揽进怀里,拍着后背安抚。 乔卿久还捏着玉米片的袋子继续为自己辩解,“我对天发誓,肯定不抢洛今今玉米片了。” 萧恕让她这奥斯卡演技气笑了,为了洛今自己不要面子的吗?他伸手敲了敲伞面,淡声说,“把伞给我收了。” “哦。”乔卿久抱着玉米片收了遮阳伞,萧恕伸手温柔地捏她外露的后颈,“喜欢吃玉米片回头哥哥给你买一车,别欺负人家。” “……”江尽月敛着眼睫,嘶哑哄着怀中的人,“多大了,怎么还能为了吃的哭。” 他太了解洛今了,知道洛今不可能因为朋友多吃了她的玉米片就哭的梨花带雨,洛今不想说自己为什么哭,乔卿久为她瞒罢了,那他就没有拆穿的理由。 洛今当然不是为了玉米片再哭,她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而落泪。 曾经她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忘不了那天,那天江尽月生病下午请了假回家,他们唯一一次没有一起走。 她在厕所里哀求、大哭、咒骂,却没有人能来救她,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叫喊,耳侧相机的咔嚓声不停的响。 午夜惊醒后,总是要打开灯去看一会儿书桌上和江尽月的合照。 如果那天江尽月在就好了,可惜没有如果。 总不能一直为梦魇困顿着,洛今努力去忘掉,她不断地说服着自己说,没关系的、没事的,昨天再烂也会过去。 可大哭的这一瞬洛今才真正的走出来。 她的朋友为她处理掉一切,为她去跑没有人跑的五千米、为她找哭泣的借口,连原因都往自己身上揽。 此生荆棘阻碍,已得好友二三,何不秉烛游? 况且,江尽月抱着她呢,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心疼是真的。 暗恋最最难过的时刻不外是,你的喜怒哀乐全然不被对方不在意,做什么都没用。 洛今来不及多哭,远处枪声响起,应长乐开跑了。 许多人长跑讲究保持体力,后期才发力,应长乐则完全不同,她不是体育生,没听过这个。 应长乐来跑这玩意,说白了就是觉得洛今身体不太好,跑长一次能跑掉半管血,不如自己来。 那来都来的,自然是在跑完全程的前提下,有多快就跑多快了。 藏锋之类的事情,乔卿久做得来,应长乐就不行,这方面她和萧恕比较相像,做了就竭尽全力,能走到多远,我命罢了。 这样的想法导致了应长乐把长跑跑成了四百米,开场如离弦之箭,势不可挡。 跑过二班位置的时候,迟辰带头摇着自己的班旗,大喊,“我行我上了!” 二班人没迟辰那么弱智,他们直接喊名字。 一个班的人喊出了一个团的水平,洛今拽着江尽月的衣服下摆飞快的抹干净眼泪,手做扩音装大喊,连李念都跟着喊,气势大的像是应长乐这就赢了似得。 或许是世界上真有神明的存在,听得到世人的祈祷。 应长乐开场套了其他选手大半圈,接着一圈、又一圈,所有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我应可以啊。”应长乐恍惚间在耳侧风声里辨别出句熟悉的女声,她微微偏头,看见了不知何时进入到内圈陪跑的乔卿久和洛今。 骄阳似火,诘责拷问着大地,脚步声沉重,跑过大几圈的塑胶操场景致开始变得模糊。 应长乐分不清脚步声属于谁,她的对手还是她的朋友,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向前、再向前。 没有人会对她五千米的成绩抱有任何期冀,可她会给自己交代。 口腔里是淡淡的血腥味,应长乐阖眼又睁开,脑海里骤然闪过某个画面。 那是她住进曲楚家的第一天,她问曲楚,“既然我爹妈都不爱我,为什么要生我?” 曲楚的目光极温柔,他弯腰摸自己的脑袋,所答非问,“我不喜欢应无欢这个名字,帮你改叫应长乐好不好?” 曲楚雷厉风行,于是她下午就被带去改名。 出来时曲楚给了她回答,“现在的应长乐和你父母没有瓜葛了,我会照顾你到我生命尽头,但我不期盼你能有什么成就,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交代,你要给你自己交代。” “这是最后半圈了。”乔卿久大声提醒道。 身后原本被落下的体育生早早加过一轮速,现在和应长乐的距离不算太远,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体育生会像之前一样,在弯道处猛然加速。 应长乐的呼吸早已不再匀称,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塑胶跑道上翻涌着滚滚热气,她没有等到弯道。 看台上的叫喊声响彻操场,应长乐埋头拔足狂奔,踩碎热浪。 出生不能被选择,每个人被推上非她们选择的舞台。 可能选择的事情,我才不会输,我是来赢的。 应长乐一马当先冲破那道拉长的红绸,被乔卿久、洛今迎上来搀扶住。 迟辰为她喊破了喉咙,导致后面再为别人喊加油,陈毅总是捂着耳朵嚎,“求你了,这破锣嗓子歇歇吧。” 洛今送完应长乐又拎了瓶水,重新回到了内圈,下场是江尽月的五千米。 这年二班一雪前耻,把班服上的认怂话语辜负的干净,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 萧恕在下午运动会快结束时被江尽月叫走,江尽月带着萧恕来到前厅,从保安赵大爷那儿拿到了他点的一箱子外卖。 江尽月确认了一下上面的名字,把箱子捧起来挪到萧恕手里。 “这什么?”萧恕不解。 “玉米片。”江尽月答。 萧恕挑眉,掂量着怎么和江尽月解释,自家乔卿久真没抢洛今玉米片,不至于这样。 不等他开口,江尽月先拿出手机支付宝二维码,“四百五,没人跟你抢乔卿久的饲养权。” “……”萧恕垂眸转钱,评价道,“兄弟,上道,我欣赏你。” 江尽月性子冷淡,和萧恕那种后天原因包裹起来的冷淡不同,但不妨碍两个冷漠脸少年人当朋友。 不熟,可因为在乎的人是好友,所以你是我朋友。 “我还有件事想问你。”江尽月迟疑着开腔。 “能回答的我会回答。”萧恕背着身给自己点了根烟,又把烟盒往江尽月那边送了送。 “不抽。”江尽月回绝,“你知道洛今发生了什么事吗?” 萧恕抿唇斜睨江尽月,指间夹着星火,面目无奈的回,“兄弟,你和她的关系可比我和她亲近上万倍,你这样问我,我是该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没其他意思。”江尽月苦笑,“只是觉得今今和你妹妹关系很好,她们女孩子之间能聊的话题多,总觉得她多数时候都没有很开心,可我找不到她不开心的理由。” 乔卿久叫萧恕哥哥叫的多,萧恕喊她妹妹却是极少的,猛地冒出句“你妹妹”,萧恕反应起来慢了半拍儿。 江尽月没追问,他明知不该从旁人身上找答案,奈何洛今在刻意疏远他,因心急而逾越了。 半根烟的时间里萧恕都没开口,他仰头吞吐着烟圈,淡声问,“无非爱而不得,索性退避三舍,你很难理解吗?” 萧恕的总结太直白,江尽月脱口而出,“谁说我不喜欢洛今了?” “……”萧恕蹙眉,他发现江尽月的情商可能还不如迟辰高,智障都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表现出来呢,“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回去投喂玉米片了。” “你等等。”江尽月喊住人,“烟给我一根、火借我一下。” 家教严格、冷清矜贵如江尽月,第一次抽烟是蹲在校门外的墙角下,尼古丁吸进肺里,冲得上头,人反而清醒不少。 这天开始江尽月学会了抽烟。 当晚他收到了条添加好友的请求。 备注:[我是阮惜。] 江尽月没有通过,三天后他再次收到同个微信号的请求。 备注换了:[你想知道关于洛今的事情吗?] 他添加了好友,然后十七岁的江尽月第一次知道了词典上心如刀绞的形容,其实极贴切,没有掺过半分的假。 105.倾酒。 秋雨夹杂着凉意, 来势汹汹,从晴空万里到乌云蔽日不过须臾之间, 雨点猛烈叩响大地, 斜扫在玻璃窗上,汇成布幕蜿蜒而下。 闪电撕破了黑漆漆的天空,滚滚雷声汹涌而来。 李念正讲到文言文, 背身写着板书, 乔卿久在雷声中顿笔,笔尖扭曲的在卷面上划出道痕迹。 今天洛今没有和平常一样坐到自己旁边的位置上来, 二班人数正正好好五十个人, 缺了萧恕和应长乐以后多出两个空位。 洛今人乖巧, 加上自行换坐换到了个女孩子旁边, 老师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早上洛今如旧在乔卿久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屁.股还没坐热, 江尽月就拎着书包从第二排走了过来。 他拉开自己空空如也的书包,面不改色的讲,“昨天写卷子写的太晚了, 早上没按时起来, 匆匆忙忙被我妈赶出门, 忘记把书和卷子装进来了, 今今能过来坐, 借我看个书吗?” “......”乔卿久叹了口气, 洛今沉默着仰头凝视江尽月。 她俩就差把:“你他妈仿佛在逗我笑”印在脑门儿上了。 大家读了十来年书, 忘带哪张卷子、哪本书的事情常有发生,毕竟人不是机器,学到昏迷的状态常有发生。 可整个书包空空如也, 连笔袋都没带的, 江尽月是头一号,别的不说,您背包的时候没觉得重量非常不对吗? 饶是知道江尽月这个骚操作就是为了让自己坐回他旁边,洛今还是叹了口气点头应下了。 有日子没坐他旁边,洛今原以为自己会觉得难过,实际上她坐下了,也就真的只是坐在了一个位置上而已。 共用一张卷子,贴的很近,手臂偶尔蹭到,洛今的心不再飞速跳动着,她很安静,这种安静是暴风雨的前兆,在用最缄默的方式,给江尽月宣读他的死刑通知书。 “别看雨了、看看我吧,把灯打开。”李念敲黑板吸引着注意力,乔卿久深呼吸,在心里默念着没事、没事,她努力的说服自己。 又是道闷雷炸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瞬息陷入了黑暗之中。 教室里先是沉寂,而后意识到停电,欢呼声响起来。 走廊里向二班方向疾步走来的萧恕迅速按亮手机电筒照明,开始狂奔。 李念叹气,卷着教参,在讲台上重重的拍了几下,高声喊,“大概是打雷断电了,大家在原位休息,不要走动,我们等来电。” 乔卿久自认最近几次暴雨天都没能引发她的恐慌,她在逐渐的治好自己,但陷落在黑暗中,雷声仿佛在耳畔炸裂,倏然把她拉回了那个收到父亲死讯的雨夜。 乔卿久倒吸着凉气,过紧身上的外套,依然止不住的打冷颤。 后门被推开的微弱声音掩在同学们激动的聊天里,黑暗里的光亮最为突出,乔卿久寻着光看见了萧恕的脸。 下一瞬光灭了,萧恕按掉电筒,拉开乔卿久旁边的椅子坐下。 她悬着的心慢慢落回该在的位置,忽然有什么东西兜头罩下来。 乔卿久发呆的须臾,耳畔忽然被吹了口热气,萧恕低哑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久宝乖,别怕。” 并不是她的应激反应好起来了,是因为萧恕在陪她,乔卿久在这一刻想要发疯,她摩挲着萧恕优越的五官轮廓,双手捧着他的脸。 在温热的唇上落下轻吻。 窗外是急风骤雨、室内有老师同学,他们在外套下接吻。 请神明赐于我爱与勇气,这辈子都能抓紧萧恕的手,不必在放开。 灯重新亮起那刻,乔卿久对着灯火在心里起誓。 **** 南平城的四季分明,称得上是春有百花夏有荷、秋有彩林冬有雪[1]。 三两场秋雨随着萧瑟北风打落泛黄的叶片,深秋悄然而至,毛球长大了不少,皮毛渐渐丰盈起来,脸更是大了一圈。 乔卿久期中考试的排名和去年期末一样稳定,全校第二十一名,不进不退,但着实已经付出了她本人最大的努力,没什么可抱怨的。 每天睁眼敲开隔壁那扇门,就能看到喜欢的人,夜里挽手穿过路灯昏黄的巷口归家,不可为之不幸福。 他们商量着定下计划:一周努力六天,休息一天。 周六那天休息,睡到餍足,中午才会从床上爬起来。 萧恕带她去吃饭然后飙车,乔卿久固定会在晚上,挑两人都没事做的时候,在萧恕处心积虑为她安的练舞室里跳上一个钟头的舞来解压。 她不再跳曾经为自己拿下无数奖项的民族或者是学过的古典,乔卿久放节奏感极强的乐曲,跳krump(街舞的某个分支)。 诺大的练舞室里,乔卿久对镜,动作激烈的热舞,她后桥撑地接空翻,跟着鼓点的节奏,把每个动作做到最极致,仿佛能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在短时间内发泄出来。 萧恕其实真的看不太懂舞蹈表演类的艺术,但心上人跳的好看,他热衷于观赏乔卿久的一切。 为她鼓掌、为她发狂。 冷风刮卷着庭院里石榴树的树枝,萧恕按着乔卿久在练舞室的一角,细细密密地落下亲吻。 镜子环绕了除开门以外的地方,乔卿久仰头,鼻尖想蹭,余光里看到脸颊绯红的自己,和正平复呼吸的萧恕,手臂再度压下他的后颈,吻上去。 被时间和现实推着往前走,昔日旷课按年旷对不羁少年终究拿了笔,曾经一天里大半天都分给民族舞的少女再没有跳过民族。 辛苦,却始终再朝着有彼此的未来努力走。 十二月上旬,应长乐和萧恕进了数学竞赛的冬令营,今年的冬令营是邻市承办,为期五天。 这类竞赛的训练营都有明文规定,需要选手上交自己的手机,与世隔绝,专心学习。 萧恕进营前像个要出差的家长,家里的孩子最多不超过八岁那种。他提前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生怕乔卿久因为不知道吃什么饿死了,直接按她的口味选好了每天的外卖店家。 了解乔卿久时常阳奉阴违,不喊就不吃饭的病,萧恕直接拜托了洛今看着她,反正高二的晚自习到八点才结束,晚饭直接在学校吃就好了。 洛今一口映下,承包了对乔卿久的暂时监管义务。 不止如此,萧恕周一白天飞的邻市,乔卿久回家发现自己卧室里贴了无数张便条。 诸如:[这里是充电宝,电充满了,记得带走。] [暖宝宝在门口,记得在包里备上两张。] [差不多四号你来月经,止痛药左手边,我不在身边就先别浪了,不许喝冰的。] 字体遒劲凌厉,乔卿久面带微笑一张一张的看过去,笑意深厚。 她自言自语的讲,“你啊你,真是操心的命。” 乔卿久睡前整理被子的时发现里面裹了个丝绒盒子,拆开是瓶香水和乔卿久前阵子微博转发过的某条限量项链。 仍是不变的纸条:[礼物跟有你说喜欢的、我一直用的香水,我不在的日子里,喷喷香水,装我在吧,过几天就回来了,爱你。] “……”乔卿久听话的拿起香水,在空中喷了两泵,清冽的木香瞬间扑入鼻腔。 她使劲嗅了几下,在床上打起滚儿,又觉得自己一个人这样不太好,趿毛茸拖鞋去猫窝里捞出毛球,抱过来分享。 乔卿久双手捧着毛球,对上它蓝宝石般的眼睛,“你说萧恕哥哥为什么这么好啊?” 毛球动动耳朵,“喵喵喵。” “我懂了,你说因为我眼光好。”乔卿久理直气壮的曲解喵言喵语,继续问,“世界上会有人不喜欢你萧恕哥哥吗?” 毛球长大嘴,“喵喵。” 乔卿久点头,“嗯,两个字,你说不会。” 毛球崩溃与否乔卿久不知道,反正她开心,猫不高兴,有本事离家出走啊,出了卧室门,反正整个院都是他们家的。 她和毛球玩了一小会儿,才放开猫,关了灯百无聊赖的进行睡前刷手机活动。 乔卿久刚在日程倒计时上添上距离萧恕获奖还有七天。 上方就弹出了条消息。 polaris:[《落幕》今天晚上定档了,下周三首映,给你留几张票?] 《落幕》在十一月曾经上过热搜,在没上映的情况下送选金雄奖,一举夺下最佳小成本故事片、最佳女主角、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摄影五奖,爆了今年电影圈的大冷门。 当时曾经有住在微博的网友满脸问号:[今年的岸女郎也奶成功了?乔卿久长什么样,好看不,谁给我来张图。] 首楼的网友没贴图,直接上了链接:[兄弟你断网了是吧,好看死了,气质扛鼎,而且本身就是个舞蹈演员。第一个链接是春晚舞蹈、第二个链接是b站乔卿久舞蹈集锦,喊我红领巾。] 奈何影片尚未上映,连片花都没放出来。 乔卿久没有关注这些,网友甚至找不到她的私人微博,好看的妹妹和八卦千千万,没几天就金鱼脑了。 这段时间学的醉生梦死,乔卿久差点儿就忘了这电影的事了,她不是圈内人,没有入圈的想法,对此不甚上心。 倾酒:[不用,我周三要上课呢。] polaris:[小姨说她会来看。] 宋知非的小姨就是乔卿久她亲妈,算起来自五月底搬到八号院,她们竟然有足足半年没见过面了。 乔卿久犹豫了片刻回:[那先留四张给我吧,以防万一。] 她潜意识里不觉得电影的首映对自己有什么重要的意义,或者说连带着导演陈岸和编剧宋知非都并没有把《落幕》当成一部流量电影。 从拍完杀青那天开始,电影在乔卿久这里就已经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这电影来提前的宣发都没有,就别提什么要主创奶热度的事情了。 但因为母亲会去看,乔卿久下意识的给萧恕和自己的朋友们预留了位置,连洛今可能想带江尽月去看都想到了。 polaris:[好的,那我给你留六张,还有件事,我有圈内的朋友问我,一月中旬会上档选秀类节目,缺个舞蹈导师,你有没有兴趣?] 倾酒:[???你这朋友脑子被驴踢了吗,我一素人当哪门子导师啊。] polaris:[我不是为我朋友讲话,但相信自己,你去当舞蹈指导是可以的,专业是有的。] 倾酒:[不去、不想出道、谁也不能耽误我学习。] polaris:[姐姐最近忙,也没关系你,不然我给你买点儿练习册?] 倾酒:[你走!] **** 习惯是种极其可怕的东西,它在不知不觉中让你形成了固定的模式,直到发生改变,措手不及。 萧恕离开的第一天晚上,乔卿久尚且没发觉习惯的可怕,翌日清晨她洗过脸,去西面给萧如心点香,把着横栏去望萧恕那扇不会打开的卧室门,才发觉不适应。 萧恕进冬令营里的第三天,乔卿久从卷堆里抬起头,看向窗边,晶莹剔透的雪花扑在床上,展着身姿,她愣了半分钟,终于反应过来,今年的南平初雪下得竟这样早。 乔卿久下课后拿着手机拍了几张图片,发给萧恕,知他现在看不到,但就是想和萧恕分享关于自己的一切。 南平落了雪,邻市津门浓云盖顶,少年人们伏案算题,教室里安静的只能听见笔尖摩擦卷面的沙沙声。 黑板上写着的是距离cmo(中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闭幕式还有两天。 萧恕视力极佳,选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应长乐不喜欢和人说话,所以干脆的坐了他旁边。 两座气质冷峻的冰山凑在了一起,生生把后排的温度带低了不少。 入营后他们上交了手机,几乎与世隔绝的上午考试,下午自习刷题,连去食堂吃饭的步子都极快,没有人抱怨这个制度,只有人忽然崩溃大哭。 萧恕和应长乐算是例外,高二即拿到了冬令营的资格。 能坐在冬令营里的多数人都高三,几乎无一例外是过去两年多里放弃除开数学之外的其他科目,孤注一掷。 要么赢下这局走保送,要么拿着加分或降分高考,一切清零。 竞赛生是局外人羡慕的对象,只靠一科就能在拿到保送的资格,但只有局内人知道有多痛苦。 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起码有人许多人陪你闯这遭。 而竞赛是个体的孤注一掷,萧恕演算完最后一题,放笔扭动写到酸痛的手腕。 无端端地想起曾经和姐姐的对话。 那时候萧恕还非常小,他踩着板凳翻萧如心的书柜,柜子里有一横格,满满当当都是做完的竞赛题集。 萧恕指着问,“姐姐你做完的练习册都不扔的吗?” 彼年萧如心已经保送中科大少年班读大二了,她从电脑前移开视线,落在萧恕指的地方,轻笑了声回,“家里地方多,就留着了。那仅仅是练习册而已,是我的整个青春年少。” 竞赛对自己来说又算什么呢?最开始是父母想要复刻女儿那条成功的教育之路,萧恕顺着走罢了,他恰好有天赋、又或许是萧如心耳濡目染的多了。 这些年一路学、一路拿奖,到萧如心离开之前,萧恕都觉得竞赛于他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单纯的为了让家人高兴,学来不费力。 再然后变成了故人的心愿,那些难眠的日夜,借着灯火一张一张的刷题,从夜色浓重到清尘收露,在和乔卿久熟络前,全是由这些习题陪着他捱过。 萧恕的思绪被收卷铃终止。 应长乐揉着手腕敲他的桌子问,“想我家久宝呢?” “那是我家的。”萧恕纠正道,摇摇头问她,“你说竞赛对你来说算什么?” “……”应长乐沉默了片刻,反问,“你问数学还是物理?” 萧恕挑眉,差点儿就忘了,面前这位大小姐和他一样,两门都拿到了冬令营资格。 “这还有区别吗?”萧恕懒散的瘫倒椅背上讲。 “有的吧。”应长乐若有所思,“数学对我来说是擅长的、物理则单是为了追寻某个人脚步。” “嗯。”萧恕点头,没再多问什么,应长乐也不再搭话,安静的趴桌休息。 物理竞赛拿过奖的,和应长乐关系最亲密的那个人叫曲楚,萧如心曾经国家队的队友,许多事真说破就没意思了。 **** 乔卿久完全没想到过,有一天她会在八号院门口看到周音。 冬夜北风呼啸,路灯昏暗,乔卿久背着书包被钉在原处,她看着灯下的人模糊的轮廓,只觉自己的近视严重了不少。 否则这世间,怎么会有认不出母亲的女儿呢? 周音烫了头大波浪,穿着身新买的毛呢外套,怀里抱着个纸袋,望着乔卿久来的方向,哈出口白气,才缓缓唤道,“久久。” 原来是有的啊,真可笑呢。 “妈。”乔卿久低声喊,她慢吞吞的迎上去,扯出抹微笑,“我们进屋说吧,外面实在太冷了。” 周音忙不迭地点头答好,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 乔卿久带周音去正厅,桌上的电热水壶因沸腾而发出鸣叫,毛球寻着光亮摇摇晃晃的从偏厅迈步过。 “我养了只猫。”乔卿久弯腰,摸了摸毛球的脑袋,打破这尴尬的静默。 周音看着猫夸奖,“挺可爱的,是你喜欢那种,我记得好像叫金渐层对吧?” “是啊。”乔卿久心头一酸,揶揄说,“难为您还记得了。” 周音并不恼,她把刚才抱在手里的纸袋子往前推送,神色温柔,“我买了你之前很喜欢吃的那家粤菜店的糕点,晚上饿了当宵夜吧。” “好。”乔卿久把纸袋挪到自己手边,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乔卿久其实是真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周音大概是爱着她的,否则不会记得她随口提过的猫、绕大半个南平买这家点心。但那些歇斯底里的谩骂、和生日时让她离开自己生活的愿望,像是把钝刀,横插在她们中间。 这辈子至死都是母女,血缘关系永远无法切断,为周音装乖、跳民族那十几年,她从周音哪里得到了太多太多的爱意,哪怕父亲逝世后周音改变良多,也无法让乔卿久否定周音曾经非常、非常宠她的事实。 拉黑那天不是没有怀有过期待的,可惜周音仿佛没有发现自己拉黑了她般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乔卿久无可奈何。 周音搓了搓手,笑容满面,讨好似得询问着她的近况,乔卿久有问有答。 最后周音问到了她关于未来的规划,“我听王老师说你不再跳民族了,那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仿佛是怕乔卿久多心,以为自己在责怪和干预些什么,周音语速飞快的解释,“妈妈没有怪你突然不跳舞的意思,家里有足够的财力,支撑你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情,虽然我……” 乔卿久垂着眼,看见脚边趴着的毛球,猫咪永远无忧无虑。 她听见周音艰难的承认,“虽然我不是个好母亲,没有照顾好你,可请你相信,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希望你过的幸福快乐。” 正厅的顶蓬悬了水晶吊顶,厅门大开着,空调被打到三十度,和冷风对吹。 乔卿久始终没有去看周音的眼睛,她望着门外泼墨的夜色,目光没有聚焦点,远眺游离,去扑捉一缕风。 “听阿非说你拍的电影下周就上映了,我会准时去看。” “国内这些年的高考越来越难了,你是想国内高考、走艺考还是单纯高考,需不需要妈妈给你找补课老师?或者想不想出国什么的?” “有挺大的明星经纪公司给我过打电话,问你想不想签约出道,合约以你个人意愿为主……如果你想出道的话也不是不行。” 周音的话非常多,乔卿久甚至觉得她一口气说完了自己可能发生的想法、可能想做的事情。 “我这趟来不是想补偿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你想走的任何路,我都无条件支持。” 乔卿久攥着红色的校服裤子,鼓足勇气捏头,对上周音的脸。 所有的质问在看见母亲那双满载了忧伤的黑色眸子时被吞咽下肚,罢了,这人生足够惨了,没必要再嫌心口的刀钝,刻意往下压,让它切得更深了。 乔卿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好心情,软声一一作回。 “电影之前拿了些奖,拍的反正我挺满意的,下周三上映,我应该会带我好朋友一起去看。” “前阵子参加数学竞赛拿了个省二等奖,不太想出国,会在国内参加高考,如果有需要的话会打给妈妈的,你的微信我等下会加回来。” “暂时没想过出道这件事,拍电影完全是心血来潮。” “还有。”乔卿久莞尔,“但您可能没法比世界上任何人希望我幸福快乐了。” 周音困惑地看着她,乔卿久摸了摸脖颈上的项链,无比坦荡地回,“我和萧恕在交往,我的卧室很温馨、暴雨天已经不再害怕了,他是最希望我幸福和快乐的那个人。” “……”周音双手交叠,怔然消化了半分钟,木讷讲,“我很开心。” 抵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回答不够诚挚像是某种自我安慰。周音正色,重复道,“我之前担心过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相处的不好,知道你们能在一起,我是真的很开心。我很了解萧驰和司榕,他们教出的孩子不会不好。” 曾是故人旧友,可以把女儿放心托付给他们的交情,自是不差的。 乔卿久耸肩,整个人放松下来,恢复了从前那副在母亲面前肆意撒娇的模样,“等下带你去看看我的卧室?厨房有食材,妈妈你能帮我做个夜宵再回去嘛?” “好。”周音和蔼答,她起身,绕到乔卿久那侧,像从前无数次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 庭院深深,乔卿久带着母亲出正厅,才踏入檐下,就听见周音问,“我能去给萧如心上个香吗?” 父亲乔封结婚的比较晚,而萧驰英年早婚,过了法定婚龄就领了证,某种程度上讲来,周音曾经看着萧如心长大,提出为她上香无可厚非。 当然可以了,乔卿久点头后,周音不等她提醒,边朝着西边走去。 那间没人居住的卧室里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周音燃香,看着遗像里的少女,祈求了许多事,无例外的是皆以乔卿久为主语。 银丝细面用滚水烫过,浇头是简单的西红柿鸡蛋,乔卿久吃的欢快,白皙的脸被面汤的热气熏红。 吃完和母亲抢谁来洗碗,乔卿久不敌周音,被撵回去休息,她在卧室里摊开手帐,落笔写下。 [今天和母亲和好了,我花了那么那么多年,希望她可以一直爱我,现在我确定了她爱我这件事,我很开心。] [想萧恕的第六天,希望他和应应的竞赛拿金牌。信女求神拜佛拜姐姐,愿意花这个月的好运气来换这件事。] 门被叩响,周音是来说自己该走了的。 乔卿久披外套送她到门口,周音扯着她的手,嘴上却很矛盾的催着她,“外面冷,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明天的早餐也做好了,放在冰箱里。” 所以说,人可真是奇奇怪怪的生物啊。 周音做得很多,足够乔卿久吃到周日。 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当天,参赛选手早早醒来,灌黑咖啡运动,还有刷两道题找状态的。 乔卿久几乎和萧恕同一时间睁眼,她慢条斯理的吃好早餐,算着时间,萧恕他们该开始考试了,乔卿久给自己也抽了套卷子做。 十二点多手机连着震了几下,内容雷同。 哥哥:[考完,在等成绩。] 应应:[结束了,等成绩。] 完全看不出这两个人考的好坏,乔卿久躺到床上,抓了只兔子玩偶枕着。 倾酒:[ok,我等你们成绩。] 三分钟后萧恕的语音通话打过来,乔卿久下意识的鲤鱼打挺翻起来,在床上正襟危坐。 “想我了没?”低沉带着磁性的男声通过耳机传来,烧的乔卿久耳垂滴血。 乔卿久不甘示弱的问回去,“那你想我了没?” 她听见那侧打火机开合的清脆咔哒声,萧恕轻笑,嗓音嘶哑,“每天晚上都梦见你,想对你这样、那样。” “……”这人就有毛病! 乔卿久气鼓鼓,又不舍得挂掉电话,负气回,“那我也梦到了你了呢!” 萧恕循循善诱,“梦到我什么了?梦到我对你做什么了?你配合了吗?” 106.倾酒。 脑海里回荡着那句磁性低哑的, “你配合了吗?” 乔卿久觉得自己整个人快烧起来了,她盘腿坐在椅子上, 小心翼翼的转过头, 去看化妆台那面镜子里的人。 红霞从耳后向脸颊蔓延开来,乔卿久轻咬唇,小声应了句, “那你想要我配合的话……也不是不行的。” 萧恕忽然指尖微顿, 打火机开关的“咔哒”声随之停止。 他音色含笑,“这么喜欢我啊?” “唔。”乔卿久软语, “是是是, 喜欢你犯法吗?” “不犯, 你不喜欢我的话, 才有罪, 撩人不嫁, 和谋.杀有什么区别?”萧恕温润答。 礼堂里多数选手都在揪心的等待成绩,萧恕一个人跑到了天台打这通语音,乔卿久隐约能听见模糊的演讲声。 “我看到你这几天给我发的消息和照片了。”萧恕敛眸, 滑动着手机, 不紧不慢地讲, “南平今年的初雪好早啊, 有点儿遗憾, 没能一起看到。” 乔卿久单手捂着脸颊降温, “但我们可以看今年的最后一场呀。” “你说的好有道理啊。”萧恕哄着人, “周三我跟你去看首映,需要提前给我岳母带点儿什么礼物吗?” “不用。”乔卿久否认,又蹙眉问, “你怎么知道我妈也会去看的?” “我恰好收到了来自阿姨的短信, 说去看过你了,让我好好照顾你。”萧恕瞒下短信里半数内容,含糊其辞的回。 乔卿久不疑有他,往嘴里丢了颗柠檬糖,左腮微鼓,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最近莫名其妙的有挺多人、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问我要不要出道当艺人的,条件倒是挺优厚的。” 萧恕安静的听她讲完,只问了一个问题,“那久宝想出道吗?” 说什么条件优厚之流都是假的,乔卿久家里本来就不缺钱,她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想干什么干什么。 退上一万步讲的不那么好听,她乔卿久和萧恕在一起,这辈子都不需要为了钱的事情操半分心。 乔卿久虽然选择困难症,可不代表她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人。明明已经回绝了目前所有来问的人,却还是与萧恕分享了这件事情。 原因不过是她曾也经动过去出道的念头罢了,有几个少女没在小时候觉得自己是天生的明星呢?学了那么多年跳舞,乔卿久可以毫不夸张地讲,“跳舞对于我来说是整个青春年少。” 她只是不喜欢跳民族,不代表不喜欢其他舞种和这舞台。 从年幼时就有无数星探和经纪人尝试着对她抛出橄榄枝,但父母将乔卿久保护的非常好。童星不易,要无时无刻的被关注着,稍有差错就是全网的沸腾,周音和乔封都不希望乔卿久承受过大的压力,在别人的窥视里长大。 后来乔卿久渐渐长大了,一路失去和得到一样多,她在父亲因公殉职后消极过很长很长的时间。 那阵子觉得人生不过如此,能做的不太多,安静的读书考大学,做最普通的人,等到身边在乎自己的人都死光,自己也死掉就好了。 然而现在和那时候截然不同了,乔卿久喜欢上了萧恕,和母亲的关系有冰雪消融的迹象,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因此她有认真的考量过出道的事情,乔卿久当然明白为什么近期来询问她的人又多了起来,无心插柳拍的《落幕》已经拿了奖项,本周五公映,如果要出道,借此东风再好不过了。 业内有条鄙视链,电影圈演员高于电视剧演员,想炒热一个人,在她电影上映时炒最好不过了。 乔卿久回绝的原因到简单的可怕,她想和恋人与朋友长久待在一起,普通人的幸福是三两小酒、庭院闲坐,她达成了,不想更改这局面,哪怕学业负担重些。 “我大概是想过的。”乔卿久迟疑片刻,认真的答,“可我更想有时间和你谈恋爱。” 无论是流量明星还是演员,上升期都注定了无法赋闲家中。 大概是事业和爱情要什么的选择,乔卿久毫不犹豫的选了后者。 于是她非常坦荡的回答萧恕,“想过出道,可更想长留在你身边。” 短暂的安静后,萧恕忽然轻笑了声,“你知道我不会劝你的,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现在先长留我身边吧,以后如果想出道也行,哥哥捧你啊。” “略略略。”乔卿久吐舌头,“你不夸我。” 萧恕咬烟在唇齿间,没点,“嗯,我不夸你,我只会爱你。” 他们闲扯了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连毛球前天打了个水杯,为了躲避惩罚缩在纸箱里不肯出来的事,都乔卿久翻出来告了状。 还是应长乐来天台喊萧恕,马上公布成绩了才单方面结束通话。 所谓单方面,是通话没挂断,乔卿久自己这边闭了麦。 萧恕希望每个重要时刻,乔卿久都可以看到,如果不行,听到也可以。 “……经过了六天七夜的层层选拔,下面我们将公布第三十九届中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获奖名次,前三十名同学将组成国家集训队,走向更远的征程。” “下面公布一等奖,以成绩排列顺序公布。” 乔卿久对镜迅速的抓了几下头发,端正的坐好,她仿佛是参赛选手,正坐在礼堂里听自己的成绩,心跳过快。 “第一名、萧恕、南平第一中学。” “第二名、应长乐、南平第一中学。” 心理预设做了千千万,开场就巅峰,紧接着就直接结局了,人生大起根本没得落。 名次仍在在继续宣读着,不过统统与乔卿久无关了。 倾酒:[……替我和应应说声,你俩牛逼就完了,我居然在这儿有点儿担心?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吃咸了,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哥哥:[转达完了,应应让我回复你,她一直挺牛逼的,但被我空降抢了第一,为了你的幸福只好收起砍死我的刀。] 倾酒:[截图,你不要黑我应!] 截图的内容是这样的。 应应:[第二,你大概听到了吧?放心吧,萧恕第一。] 应应:[你喜欢清华还是北大?] 像是受了应长乐的影响,萧恕指尖摩挲着屏幕,飞快的敲下行:[久宝以后想上清华还是北大?] 礼堂左侧坐了一排各个大学招生办的老师,等着竞赛结果全部出来,就可以开始抢人了。 倾酒:[????你们未免太看得起我了,这是我想上那家的事情吗,不是得看我能考上什么吗?] 哥哥:[你还有一年半,我们会教你的,所以喜欢什么?] 南平隶属内陆,冬季干燥,北风呼啸。 室内暖气烧的很足,乔卿久光腿穿着长睡裙,垂着眸打下了“清华”两个字。 她自己未必多喜欢清华,却了解萧恕和应长乐更适合哪所学校。 你问了我自然答,可这答案究竟是我喜欢、还是再刻意的为了谁好,当然我来决定。 哥哥:[好,那就选清华。] **** 萧恕和应长乐一举揽下数学竞赛一二名的成绩,狠狠地挫了一把理工附中的锐气。周一清早,庄义早早在保安赵大爷的帮助下换了门外告示栏上的红榜。 赵大爷指着萧恕的照片,“哎呀这不就是之前老请假的那个哥哥吗,原来他这怎么厉害啊。” 庄义喜上眉梢夸奖道,“那可不咋地,他妹您也认识吧,就这个。” 乔卿久的照片在外面放久了,被阳光晒的有几分脱色,依然难掩少女的貌美。 “那我咋可能不认识呢,以前他俩每天下午都走,现在每天傍晚都拿外卖呢。”赵大爷点点头答。 “他妹上回拿了省二,都挺乖的小孩子。”庄义解释着。 萧恕打了个喷嚏,他和应长乐双双坐在开往机场的出租车上,保送已定,多数竞赛生都会撒丫子在津门玩上几天。 而他们要赶最早一班飞机回南平,萧恕是因为想乔卿久了,应长乐的原因不明。 归心似箭,萧恕单手撑着车窗阖眸假寐,年少时总是随着母亲东奔西走。 这他大概是第一次,对某个地方产生这样深的眷恋。 萧恕脑海里甚至能够清楚的记得院子里的每一寸地砖的磨损、花木长势。 曲楚来接自家大小姐,顺道送萧恕……回一中上课。 “你不回家吗?带着行李去上课?”曲楚觉得这事就离谱,他看着萧恕长大的,上课对萧恕来说是不应该上课的,随口调侃道,“你家乔卿久少半个小时见你会哭唧唧吗?” 怼他的是应长乐,应长乐单独占据了整个后排,斜瘫枕着抱枕,揉了两下太阳穴,冷冷讲,“少说点儿话,我困。” 曲楚当即闭上了嘴,萧恕耸肩,觉得世上当真一物降一物。 他当然不可能带着行李去上课了,曲楚负责接送,顺便还当了次搬运工,帮萧恕把行李放在了清狂。 后来这一天被无数一中学子称道,读了小十年书,头回见到异性在学校里拥抱还不被教导主任带走的情况。 萧恕到二班门口时候还在上第四节课,他懒散靠在墙边等乔卿久下课。 学校供暖一般般,可架不住教室里人多,总是闷热。大家多半是脱了外套穿校服、或者是连校服也一并脱了,自己里面的衣服。 萧恕身着长款黑色风衣,敞怀露出里面的衬衫,凌厉又痞气,立在走廊里吸引了不少人注目。 乔卿久不需要去拿饭,她错过大部分人流,拿着水杯和洛今挽手出门去打水,抬眸下一秒整个人就怔愣住,萧恕眼尾微挑,同样看见了她。 飞快的把水杯塞给洛今,乔卿久匆忙交代道,“你帮我拿一下。” 从教室后门飞扑倒走廊另一侧需要多长时间呢? 大概只要三秒半吧,乔卿久像是只走失好久的小兽,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家人,她一头埋进萧恕怀里,还不忘了扯着他的外套把自己脸挡住。 “乖。”萧恕顺从的搂住人,配合的把左侧的外套也扯高,将乔卿久彻头彻尾的裹进自己的外套里。 被裹得掩饰,没有人能看到她的神情,乔卿久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双手摩挲着环到萧恕精瘦的腰间,搂着人闷声讲,“我好想你的。” “哥哥也很想你啊。”萧恕温柔回,眼神冷漠,和微观指指点点的同学对视,对方自知理亏,立马转身就走。 迟辰和陈毅人手两大盒外卖口袋上楼,围观的吃瓜群众堵在走廊中间,直接挡掉了他们回班的路。 陈毅睿智无比的嚎了句,“让一让呗兄弟姐妹们,你们这么喜欢围观人家兄妹抱抱,不如也来抱抱我?我们可以马上拜把子啊。” “……”迟辰眼神复杂的瞥了陈毅,损道,“有你这种兄弟真是不幸啊。” 如果不是怕被嗷嗷待哺的同学们锤死,陈毅现在已经把饭扣迟辰脑袋上了。 午间出入走动多,乔卿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打扰到别人了,她退了小半步,从萧恕怀里离开。 又刻意的搓了两下脸,“好热啊。” “嗯,是挺热得。”萧恕附和,“回去吃饭吧。” “那你怎么办?”乔卿久眨了眨眼睛,“等下回家吗?还是去食堂凑合一下?” 说完她自己先蹙起眉,这个点儿的食堂,能吃的怕是没有了。 “你去吃饱再说。”萧恕伸手拍了拍乔卿久的脑袋,“我去天台抽根烟,等下找念姐一趟,然后就回去了,我随便吃点儿,晚上接你吃宵夜。” 竞赛国奖的前几名基本上都是各大名校必争之人,保送条件谈好了,有当堂就签下来的,应长乐就是昨天直接签的。 多数竞赛生都在高三才能够拿到国奖,萧恕和应长乐都只有高二,爆了冷门。多数情况下高三拿保送的都是不必再来上课,可以提前去大学旁听、或者撒丫子玩上大半年等入学季,完全遵重学生自己意愿。 少年天才多半思维方式有点儿毛病,没人乐意杠他们的。 但高二保送基本上会选择跳过高三,直接明年九月直接入学,否则再多在高中混一年半、或者多玩一年半都没什么实质性意义。 拼死拼活走捷径,不就为了能比别人早点儿毕业吗? 萧恕这种初三和高一都没怎么读,在家自学竞赛内容的选手,对于正常的校园生活有多规避,全世界都能看得到。 因此当他和李念讲,“念姐,我准备多读一年,正常读完高三。” 李念的第一反应是她听错了,“你再说一次?” 萧恕重复道,“我签保送、但读完高三再去念本科。” 这次李念没有再让萧恕重复,她伸手去探自己的脑袋,确认自己究竟发没发烧。 否定了自己发烧后,李念又去摸萧恕的额头,念叨着,“你也没发烧啊,跟这儿说什么胡话呢?” “……”萧恕扯了下唇角。 他们没在办公室聊天,而是下午第一节课上课时间,在二楼超市门口的休闲桌上,人手一瓶冰可乐聊的。 周围没人看,聊得内容自然百无禁忌。 李念抹开可乐表层的水雾,指尖的冰凉让她冷静下来,“你知道你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对吧?这份保送你是会签的,但你准备后年九月再入学,现在十二月,这一年零九个月你准备做什么?陪乔卿久念完整个高中对吗?” 萧恕对此不可置否,“念姐,你当年不是也因为易轻尘而放弃了保送机会吗?” “谁告诉你的。”李念抬眸,“我去参加数学竞赛是因为想和他多呆一会儿,拿奖是因为来都来的。可我想念中文,显然数竞的保送是不会延伸到文科专业的,我还记得当时我问了句为什么,招生办老师跟我说,数竞保送念汉语言文学,这像话吗,这不合规矩,所以我才放弃的,我们不一样好吗!” “这样啊。”萧恕若有所思的点头。 “是啊,就是这样啊。”李念叹了口气,继续讲道, “我那时候太年少了,谁劝我都没用。我也知道我劝不了你,但我是你老师,我理应给你说明白利弊关系。我从不认为放弃加分或者保送,就是给自己找事情,我做的决定我自己负责,当年我就是这样回敬劝我人的。”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覆在窗棂上,转瞬成了霜。 萧恕换了个姿势瘫在椅子上,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时至今日,我依然不后悔当年抉择,不是因为我后来高考成功考上了北大才不后悔。而是因为如果在十几岁的年纪就要考虑到今后几十年如何稳步行进,轨迹所图为何,这样的人生未免太悲哀。” “我高一开始暗恋易轻尘,一直一直追着他的步调往下走,为了多呆在一起做了很多不开心、外人看来不合逻辑、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和你现在决定放弃提前入学的情况差不多。” “易轻尘为我放弃清华改报北大,我们这些年都在努力朝着彼此贴近,绝不可为之不努力。但我们争吵、离婚、复婚、到今天终于确信可以与对方挽手走过此生,这中间走过了长达十年的光景,异国过三年的时间。” 李念说的心口堵挺,给自己灌了大半瓶可乐才讲完,“我说这些想表达的是,人这一生再努力,也不可能做到与爱人时刻不分离。我高中时候因为十一放七天假,见不到易轻尘,就觉得七天实在太漫长了,大学时觉得三个月不见也不是不能忍,现在回头望,三年五载也不过是指尖流沙。” “不是你坚持多花上许多时间陪乔卿久读完高三,就代表多爱她的,我认为的爱,应当是山峰两面,努力攀爬,顶端拥抱相聚,你这个决定应该没有问过乔卿久,你确定她会喜欢你为她这样选吗?” 萧恕眼睫低垂,掩盖掉了所有的情绪,沉沉答,“她没什么安全感,或许以后我会不得不和她异地,但不该是现在,起码等她大一点儿。” “你只比她大两岁。”李念耸肩,“这你说的好像比她大十岁一样。” “是两岁零十个月。”萧恕纠正道。 李念浅笑,“好,两岁零十个月,可以拖到下周签保送协议,你在考虑考虑吧。” “嗯。”萧恕颔首,“谢谢念姐。” 鹅毛大雪替代了细雪,被狂风裹挟着再空中翩跹起舞,不需片刻便为南平换上银装。 今天的谈话内容对萧恕未来的人生起了巨大作用,然而对当下他们讨论的保送是否提前入学,则全无意义。 萧恕没能去签这份保送协议,自然就谈不上提前入学与否。 107.倾酒。 今天二班下午有三节课, 萧恕准备回家补个觉晚上带乔卿久吃宵夜,刚走到楼下, 就看到对面走廊里有个身材高大, 披着长风衣内里是西装的中年男性迎面走来。 玩赛车对视力有极高的要求,萧恕裸眼5.3。 他从来没想过会在学校大堂里撞见父亲这件事,乃至于画面荒唐的有些像是情景默剧。 萧恕没有停步, 继续往前, 反而是握着牛皮纸袋的萧驰先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萧驰开腔问道。 “这话该我问您,我是学生, 在学校天经地义,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萧恕挑眉反问。 萧驰捏着手上的纸袋, 晃了晃, “来处理些事情, 走吧, 我们去喝个茶。” 萧恕对茶道文化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奈何父母和姐姐皆热衷此道,耳濡目染下来倒也略知一二。 今天来的这家茶室是私人的, 阁楼带花园, 装的古朴清幽。 夏日有小桥流水, 乱花迷眼, 冬日有寒梅着雪, 风雅之至。 店主是个保养很好的中年女人, 穿旗袍别有格调, 她热切的凑来帮忙沏茶,被萧驰摆手让离开了,诺大的茶室里只余父子二人。 萧恕要起身泡茶, 也被萧驰制止了, 萧驰脱掉西装外套,解袖口挽手,慢悠悠地烫壶温杯。 随着流水声稀哗,萧恕的心不断的下沉。 他清楚记得年幼时每次父亲要和他提什么要求之前,都会不紧不慢的先做手头的事情,像是在酝酿言辞,又像是在给自己足够的心理准备时间,久而久之,形成了某种习惯。 萧恕看向透明玻璃外的景致,纷纷扬扬的白雪盖在红梅枝上,人工的水潭里结了层薄冰,看不见池内游鱼。 薄唇紧抿着,萧恕是临行人。 这杯茶经过许多道繁琐的工序,最后被推倒萧恕面前,他垂着眼睛,茶汤清亮,热气徐徐上涌,熏得整个身体都燥了起来。 萧驰终于开了口,“不尝尝吗?” “不太渴,等下喝。”萧恕闷声答。 萧驰也不恼,端着茶盘靠在太师椅上,陈述道,“我听说你准备放弃清华的提前入学了。” 萧恕勾唇轻嗤,“这决定是我们见面前二十分钟,我才和我班主任说出来的,您是猜到的,不是听到的,何必说的这样委婉呢?” “这只能说明一个事情。”萧驰望着儿子,“知子莫若父。” “算无遗策罢了。”萧恕手指推着茶杯往前父亲的那侧微微推了半寸,人向后仰,散漫的翘了个二郎腿。 萧驰静了片刻,终于彻底否定了他们可以好好谈的想法,也不再周旋。 他单刀直入的讲,“我今天去你学校,是和你们校长谈你学业的事情。” “这有什么可谈的吗?”萧恕平静的问,“保送我拿到了,只是准备晚一年入学而已,我老师当年放弃了保送,去参加高考,不是一样考上了北大?” 萧驰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说,“我想你弄清楚两点,第一,你老师放弃保送那年只有十六岁,她考上北大时也还不到十七周岁,而你现在十九岁了。第二,我今天并不准备跟你讨论保送的事情,因为哪怕你明年九月提前入学读清华,结果也不是我想要的,我等不了你慢慢读完了,我需要你以最快的速度读完本科,帮家里打理生意。” “……”萧恕骤然转头,盯着父亲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为你安排了麻省理工的入学资格,专业自选,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你这个月就可以过去,advanced placement五月考,可以抵大学学分,只要你够努力,本科三年足够了。” 萧驰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不紧不慢的说, “这是你姐姐的母校,有全世界最好的理科实验室,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我不认为你有拒绝的理由。何况我刚刚已经和你们校长沟通过了,你的学籍我稍后会直接帮你转到美国那边。” “校长会同意吗?放弃清华的升学率?”萧恕蹙眉挣扎。 萧驰乐了,“你已经拿到数竞第一,证明了你自己和学校。清华提前批和麻省理工到底哪个才更值得吹嘘,显而易见是后者,况且你但凡清醒点儿,都应该能够想起来我是捐了栋实验楼,才让你整个高一没去上课还能悠闲自得的回学校读书的,有什么不同意的?你是成年人了,别再闹小孩子脾气了。” 萧恕觉得自己像是只被困囚笼中的小兽,做着毫无意义的挣扎,他闭上眼,再睁开,示弱讲,“爸,你知道我喜欢乔卿久,不想离开她。” 雪不知何时下的更大了些,时逢课间休息。乔卿久拉开走廊的窗,伸手去接雪花,忽然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旁的洛今连忙拉了她一把,顺手关了窗,批评道,“冻感冒了怎么办啊,你看都打喷嚏了,快回教室穿外套。” 上次听到儿子喊自己这声爸,是八月二十七号,在八号院门口。 数年间萧恕只喊过寥寥几声爸,皆因乔卿久而喊,萧驰怔然许久,才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喜欢乔卿久,我也很喜欢她,但涉及到你的前途,这件事情我听不了你的。” 萧恕攥着拳,后槽牙咬紧,父亲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把劣质的刀,插进他心口,血肉沾染着铁锈,钝痛却无力拔出刀来。 “你听我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你今后是不是会喜欢上其他人,乔卿久这边我都会照顾到底。” “想读书的话,她可以任选学校;想跳舞就继续跳,我花钱让她接受最好的舞蹈教育;想出道就出,我包她大红大紫,娱乐圈水浑,可我决没有人敢动她分毫;我会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女儿对待,跟今天之前一样,无论她选哪条路,我必定竭尽全力为她铺平……” “如果她想跟你一起出国的话,我当然也可以让她和你一起去。萧恕,你相信爸爸,我来找你是想好好跟你谈的,不想吵架,只要你点头,其他事通通我们可以谈。” “条件优厚,但如果你之前说的,你和乔叔叔兄弟情分不假、那这些本来就是你该做的,而不是用来威胁我的筹码。”萧恕冷然抨击道。 萧驰苦笑,又抿了口茶,“这事我对我兄弟有悔,今后泉下相见,我跪下同他说对不起。但今天你这事,我让不了步,清狂那边我会注资,你可以选合适的人看着,你现在的车队我同样会买下来,你读完回来,我保证一切如旧。” “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他骤然拍桌而起,居高质问萧恕道, “你每年要花多少你自己心里有个大概的数字,你单玩的车要多少钱,普通人可以活过一生了。乔卿久的家境也非常好,她每年要花掉的钱不是个小数目,这意味着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做个普通人,你想得很天真,你和她一起读完本科,然后工作,那我请问你,抽离掉我给予你的金钱背景,你哪来的底气说给乔卿久她想要的未来。什么样的工作能养得起你的爱好、和你心上人,你有思考过吗?” 父亲说的是对的,萧恕明白的,他浑不吝这几年,不过是因为家里足够有钱罢了,当这条资金链断掉,还剩下什么?凭什么赚钱呢?凭他拿没拿到的本科学历,还是去赛车比赛赢奖金? 人家乔卿久小公主做的好好的,别管她妈怎么不做人,总归钱是给够的,反过来被包养等自己读完本科吗? 以上父亲说的每个字,萧恕都没办法反驳。 风吹雪在空中盘旋纷飞,每片雪花的命运都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全凭风的意愿,它们从水底受寒变换形态,落下来时仍不知道自己能飘向何方。 没有选择权的人和雪究竟又有什么区别呢?被推着长大、被经历磨平性格,然后身不由己。 室内布景古朴幽雅,暖气烧的很足,可不知为何,捧在掌心的茶冷得竟这般快。 萧恕仰头干了整杯茶,手背蹭干净唇角,凝望着父亲略显老态的脸,悲怆嘶哑道,“我对你很失望,仿佛任何事情在你这里,都可以算作是交易。” “并不,乔卿久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不是。是你喜欢上了她,因为你太喜欢她,才让她不得不成为了你我交易中的棋子。”萧驰握住茶壶,先给萧恕的杯子里续茶,然后才给自己续。 他低头的须臾,萧恕无意间扫到了头顶的那根白发。 抵是觉得方才那些话说的太过火,怕伤了儿子的自尊心,接下来萧驰话说的语重心长,“我知道我和你妈都不是什么好父母,但请你相信,我们真的爱你,愿意替你承担任何灾祸。你妈生你时候难产,我在产房外徘徊到清晨,我向上天祈求,只要你平安就好。人总是太贪心,后来你跟你姐姐一样有天赋,于是乎又开始对你寄予厚望。父母是孩子的人生的起点,我小时候没爹没娘跟着爷爷长大,像个野孩子似的满街疯跑,总是会觉得,如果没有把孩子养到比我站的更高、更成功,就是件失败的事情。” 萧驰此时是真的站在了父亲的立场上,和自己的儿子说自己的想法,他不再刚强果断,一度哽咽难言,“你姐姐走后,我反思很多地方,不敢再逼迫你,不停的放低期望值,回到了最开始,你刚出生时候的心态,希望你健康快乐就好。但事实证明了,我对你的期待不止好好活下去,因为你是我儿子,更因为你有想要爱护的人,你必须为了她努力。” “别再说了。”萧恕叹气,摆了摆手,“再说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你知我无力反抗,只能走你替我安排的这条路,又何必再给我解释什么?” 萧驰摇头,“我说最后三句,说完就不再说了。” “那说吧。”萧恕垂着眼,从平静的茶水面上窥看到自己没有血色的脸。 “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再聚,我不认为我在做拆散你们的事情,只要你确信你们会一直爱对方。人世间无法解决的事情有许多,无可避免的生老病死、突如其来的众叛亲离、名利场中的勾心斗角,当然也包括激情消逝后不再相爱。”萧驰履行了自己的话,他边说边站起来,掸着西装外套上的褶皱,“你唯一能拒绝出国的理由是因为你爱她,那请你证明给我看,你们的爱能不能走过一生一世。” “你确定好去美国的日期通知我就好,最迟月底走。”萧驰收拾好一切,交代道。 萧恕没说话,他的视线安静的看着外面的雪景,像是在出神。 萧驰没有道别,兀自离开再关门的时候,听见萧恕低低的声音,在答,“我知道了。” **** 萧恕兀自对雪景,在茶室坐到天光全暗,掐算着回一中接人宵夜的时间走的。 中间大几个小时里,他思索过许多的事情,人生看似选择极多,每条都有光明的未来,实际上事态临头,根本就只有那一条路是通路。 不知道怎么和乔卿久说,她是那样没有安全感的人,自己在人前多讲了几句是哥哥都会气成只小河豚。选择困难的不行,大概不到饿死前都选不出外卖究竟要点些什么。和自己一样,因为无力留下什么,而对别离深恶痛绝。 素来引以为傲的逻辑思维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午后被摒弃,情爱一遭,若是能拿理性全部讲清楚,未必这爱意太浅淡。 夜宵吃了烧烤,炭火明灭,肉串烤的滋滋冒油,乔卿久吃得雀跃,萧恕装的极好,自认没有暴露半分难过。 小半年来调整好的作息一朝全废,萧恕重新回到了彻夜难免的状态,隔日他陪乔卿久去上课,那间原本竞赛用的自习室已经失去了意义。 萧恕坐回了乔卿久旁边的位置,趴着补了整个上午的觉,他睡觉极安分,梦靥也只是蹙眉咬唇冷汗,不会磨牙发出什么声响。 乔卿久头一次整节课都用来摸鱼,她仗着自己坐最后一排,肆无忌惮地看萧恕的睡颜。 他枕着左手,右手环在颈后,露出半张侧脸,睫毛很长,在眼帘打出小片阴影弧度。 可睡得明显不太|安稳,往日萧恕总是这个姿势补觉,自带耳塞隔绝老师的讲课声,乔卿久看得次数多了,深知他的正常睡像该是什么模样。 在朝夕相对环境下的亲密关系里,恋人有半分不对,都该被察觉。 如同歌唱比赛时候,萧恕看出乔卿久对自己有所隐瞒,此刻乔卿久同样意识到了萧恕再奋力捂住什么事情。 在看到萧恕睡不安稳之前,乔卿久并不准备去戳破,有的话不说才是真的为了自己好,可若是对方自己扛这件事扛得太难过,那还不如摊开来共同分摊。 萧恕是被课间操时操场跑操的《相信自己》活活震醒的,他缓慢的睁开眼睛,就撞进了双水汪汪的杏眼里。 哪怕不跳舞了,乔卿久依然懒得去跑操,去年那本假条还没用完,她体贴的把萧恕的名字也加上了。 乔卿久同样时趴姿,不过和萧恕对着趴,见人醒了,她眨了眨眼睛,软声撒娇,“哥哥你醒了啊?” 萧恕收回蜷缩在后颈的手指,伸过来轻轻的覆在乔卿久的脑袋上,哑着声讲,“乖。” “……”乔卿久旷掉整节英语课酝酿出的千言万语,在这个带着疲惫的可无比温柔的“乖”里全部分崩离析。 罢了,等萧恕乐意说,刀山火海乔卿久都陪他闯,现在爱咋咋地吧。 “喵喵喵。”乔卿久小小声的学毛球叫唤。 萧恕撑着手臂懒洋洋的看着她,拍着自己的大腿,“毛球喜欢坐这里,久宝也想坐哥哥腿上吗?” “你走开哦。”乔卿久推搡他的肩膀,反而被握住了手,萧恕低头,在她手腕血管的地方轻落下一吻。 他身体侧倾着,监控完全拍不到这个动作,上次在天台也一样,这人永远周密到让乔卿久害怕。 108.倾酒。 《落幕》首映当天, 来的只有乔卿久、萧恕外加应长乐来观影。 问就是洛今他们请不出这种事假来。 未公映先拿奖的作品总是公众关注度极高,宋知非循例不露面, 可乔卿久作为主演可既然来, 就得走道假笑程序。 乔卿久不喜在媒体前多说什么,导演陈岸以一己之力抗住了所有回答,乔卿久在旁边安静的坐了个绝美布景板。 今日的服装是萧恕选的, 改良过的水蓝色小旗袍, 真丝面料绣鹤羽展翅,若是仔细看, 会发现正面裙摆上的那只恰好是个久字, 毛绒立领坎肩衬的脸更小了一圈。 五官圆幼没有棱角, 下垂眼线, 极清淡的少女妆, 对镜头笑得恬淡优雅, 活生生是个bjd娃娃,首映来了不少圈内的人,在门口看见乔卿久时不少人心中都带了几分诧异。 毕竟圈内几个花瓶, 演技皆是一等一的差, 陈岸这次选用了新人, 还是这么清纯挂的“花瓶”, 难免觉得哪里出了错, 奈何金雄奖含金量极高, 只得把期待全然放在等下的电影上了。 首映媒体问了小半个钟头, 就是这小半个钟头里,无聊住微博的网友,眼睁睁看着两条热搜, 以每分钟向上攀爬的形式, 攀升到最顶端。 #《落幕》首映式主演生图曝光# [woc,上次也没人跟我说乔卿久这么好看啊,女儿给妈妈抱抱。] [这特么的是生图?觉得爷瞎是不是?] 二楼是生生被网友骂上去,三楼直接放大了乔卿久细节图拼长图。 [楼上抓紧去看看眼科,希望你眼睛真没事,这图连脸上小绒毛都照出来了,再生点儿当红小花都活不了了,黑我女儿也要讲基本法。] 另一条是#乔卿久妈粉# 当代颜控网友热衷于给别人当妈,就离谱。 这家电影院主打私密性,每两个座位中间立了高隔断,但可拆卸,既保证了单人观影舒适,又保证了可以与同伴分享饮食。 宋知非给乔卿久预留的位置在第一排,隔板一挡,谁也不爱。 萧恕拆了和乔卿久中间的隔板,在暗黑里双手交叠,乔卿久不知道这时自己互联网上多了那么多“妈妈”,她的手在萧恕掌心划圈圈。 荧幕开篇是夏日舞蹈室的画面,清晨朝霞和落日余晖,光影随着舞姿变化,配乐也是用了心的。舞蹈部分几乎是全是一镜到底拍下来的,剪辑水平非常高,最大程度的保留了电影的流畅性。 影片不长,82分钟里讲完了作为舞蹈演员的一生,从巅峰走向平庸,考了公务员,和同事闲话家常,对为人父母同事发来的孩子跳舞视频违心的夸好看,以后肯定有出息,她不再提及任何一句曾经。 电影在这一幕开始疯狂跳过大几十年光阴,最后那幕是乔卿久插着呼吸器,在icu里,左手是年少时和萧恕的合照,右手是舞台照。 回光返照时把重复了全片最大的泪点,全盛期受伤不能再跳舞的乔卿久目光呆滞的半躺在病床上,腕上包着纱布,问来劝她的人,“如果不能再跳舞,我为什么要活到八十岁?” 这句问话后,给了逐渐平成直线的呼吸机一个镜头,影片结束。 待到鸣谢字幕滚动完,全场掌声雷动。 金雄奖的含金量依然,谁说花瓶不能是演技派? 按照规则限制,在《落幕》周五公映之前,只允许有影评和少量画面露出,各位受邀而来的影评人记了大几页备忘录的细节。 可这些现在都和乔卿久没什么关系,周音给她带了礼物,两件自己设计的情侣羽绒服,内衬里绣了乔卿久和萧恕的名字。 “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不喜欢。”安全通道里,周音笑着说。 “喜欢的,我会带萧恕一起穿。”乔卿久接过来抱在怀里点着头答。 周音供职于父辈安排的闲职,班可上可不上,她有自己的设计工作室,是个挺出名的独立设计师,乔卿久今天身上这件小旗袍就出自母亲之手,是她去年的生日礼物。 今年没收到,但被补上了,怎么可能不喜欢? 今天的午饭是在乔卿久曾经住了许多年的旧居里吃的,周音和照顾了她十几年的阿姨下厨,满桌全是合她口味的佳肴。 “小恕喜欢吃什么?我现在点食材,超市就在楼下,十分钟就能送过来。”周音热切地看着萧恕。 萧恕轻笑,“久宝的口味就是我的口味,阿姨别麻烦了。” 酒足饭饱之后乔卿久带萧恕看她小时候的书房和玩具间,说来可笑又心酸,当时周音几乎把乔卿久整个卧室里的东西都打包寄去了八号院,却保留了除她卧室外的所有东西,连陈列位置都没有动过。 乔卿久摸上八音盒,自己离开半年,连灰都未落上过。 “这是我五岁时候最喜欢的玩具。”她指着八音盒给萧恕讲,“我小时候特别特别喜欢能放音乐的东西,据我爸说,我每次打开八音盒,盒子里的小熊旋转,我也跟着跳舞,开开合合能跳上整个下午。” 乔卿久从框里拎出只玩偶,懊恼道,“这是我第一次抓娃娃抓中的熊宝宝,有点儿丑,可我花了三百多才抓到,没过多久我在逛街时候看到一样的,只要三十块。” “噗。”萧恕没忍住,别开头笑了出声。 “……你不要笑了,谁还没有个赌徒心理上头的时候哦。”乔卿久忿忿解释,又弯腰,从书架最底层拿到本相册,她招呼着萧恕一起席地而坐,“来、给你看看我小时候的样子。” 玩具间被装修成了公主房,入目之处无一不是小女孩会喜欢的梦幻元素,萧恕和乔卿久并肩席地而坐。 粉嘟嘟的婴儿叼着奶嘴儿对镜头憨笑、穿白纱裙笨拙的往钢琴凳子上攀爬、跳芭蕾舞的可爱模样。 相册翻过了几页,是乔卿久站在舞台上抱着快有自己三分之一大的奖杯微笑,下面是张黑底鎏金的手写卡片。 [久久六岁舞台获奖照,我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哪怕一生平庸无奇。] 前半句和后半句明显不是出自同个人的手笔,平安喜乐前字迹娟秀、平庸无奇则锋利遒劲,落款是母亲周音的。 为人父母者,对期待是渐渐增加的,如果孩子表现的可以走的更远,那这期待定然暴增。 萧恕原本看的津津有味,却忽然在看到这句话时心头颤动。 第六感告诉他,乔卿久绝不是随手拿的这本相册,她年幼时登台机会良多,周音几乎每日配在身侧,书柜最底层满满当当的放了整排的相册。 可偏偏被拿起来的是这本。 “我小时候超可爱对吧?”乔卿久侧目,水漾的黑眸锁着萧恕问道。 萧恕定神,捏了捏她的脸颊,“对,不过越长大越可爱。” 乔卿久手撑在腰侧,翻身覆在他眼前,“哥哥你好会啊。” **** 从周音哪儿大包小卷的拎着晚餐出来,天空中又飘了细雪。 今年南平的雪似乎格外的多,像是把前几年没下的份额,全部补足了。 凌晨一点钟,乔卿久本该熄灯睡觉的点,她不算是沾枕就着的体质,毕竟乔卿久睡觉从来不枕枕头。 从前下午和晚上跳舞,回家学习,差不多到这个点睡觉刚好能保持第二天的精神,时间久了生物钟定型而已。 今天没上课,作业想写也没有,乔卿久在萧恕卧室待到十二点,早早洗漱回屋熄灯躺下。 她打开微博发现自己居然还挂在前几,妈粉数量源源不断的增加着,抽了下唇角关掉换了其他软件冲浪,困意没有如期袭来。 当乔卿久翻来覆去第五次摸到床头手机的时候,屏幕上幽光提示她,现在已经是三点四十七分。 除开暴雨天和有心事,乔卿久极少失眠,她痛苦的从床上直挺挺的坐起来,犹豫了下继续躺回去闭着眼看天花板,还是去厨房给自己煮杯热牛奶安眠。 十分钟后乔卿久通过摇骰子的方法选出热牛奶。 她披了毛绒外套,为了防止冻精神,还特地扣上了帽子,帽子上是两个圆圆的熊耳朵。 随着卧室门被打开,乔卿久的视线就再也没有从西边移开了。 她的视力一般般,然而跳动的红烛火光在雪夜实在难以被忽略。 萧如心房间的门敞着,门正对着半张桌子,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某种力量驱使着乔卿久过去看一眼。 事实证明她来得不算巧、或许也不算对, 桌上香是新燃的,桌上蜡烛却只剩下小半截,已然不知道是第几次上香了。 萧恕瘫坐在遗像对面的椅子上,神色颓然,指尖夹了根烟,地上烟灰积了不少,望见乔卿久进门,微惊,哑着嗓子问,“能闻烟味吗?” “你抽。”乔卿久点头,挽着外套袖子,持香借烛火,给姐姐鞠了三躬,才回眸轻声讲,“我睡不着,陪你坐会儿吧。” “嗯。”萧恕闷哼,掐掉烟,拍了拍自己的腿,“坐腿上吗?给哥哥抱会儿好吗?” 答案自然是好的。 乔卿久乖巧的坐上去,拦着萧恕的脖子垂眸和他对视。 萧恕的眼窝深邃、眼型狭长,尾部有上扬的弧度,瞳孔幽深,是双夺人心魄的旱情眼,过去现在无数次,乔卿久都在这双眼睛里找到自己和读出萧恕的爱意心思。 可此时此刻,她能读出的是种难言明的悲怆。 卧室的门没有关,细雪飘了整夜,始终没有下大,北风卷着雪涌进屋子里,被空调吹化在门口,空气里带着湿意。 萧恕摘掉乔卿久的熊耳帽,去抚她柔顺的长发,低声讲,“我其实有许多话没有和别人讲过,但现在想要对你讲出来。” 手向下探,扣在腰间,萧恕把人往自己怀里多带了几寸,乔卿久整个人贴在他胸口,头卡在肩胛上。 极暧昧的姿势,却无关情|欲的抱着。 他们是恋人、更是能在暴雨夜、飞雪天携手互相汲取温暖的人。 “我姐姐自杀那天下午给我发过条短信,她问我在哪儿呢。我当时什么都没发现,我回她在实验室做物理实验,等下就回家,晚上要吃什么,我给她带。” “她没回我,我没放在心上,晚上我在客厅坐了会儿,到想吃宵夜才去厨房的,我们只有一墙之隔,如果我能早点儿推开厨房的门,或许所有事情都能不一样,都怪我。” 萧恕低下头,埋首在乔卿久颈间,说得很慢,乔卿久抱着人,无语凝噎,她感觉到温热的水蹭到颈上,乔卿久侃了下,惊愕于指尖的泪。 “不是你的错,你想不到的。”萧恕抬起头慌乱的想要抽手去擦,下一秒乔卿久死死握住了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摇头盯着萧恕,极肯定的讲,“不是你的错,真的,没有人能预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无法预见、无能为力,我在呢,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萧恕没答话,他安静的用下颌抵着乔卿久的肩,只要微微偏头就能吻上她的脸,可他没有。 眼前模糊一片,只有火光在跳舞。 这是乔卿久第一次见到萧恕崩溃时候的模样,印象里萧恕就该是那种轻狂不驯、鲜衣怒马的少年人。 似乎永远漫不经心,懒散的靠在墙上抽烟,从来不会走正门,遇上横栏就跨过去,飙车时候不到极限点不刹。 因此你很难想象萧恕哭的样子,这就好像曾经的乔卿久没想过父亲会逝世般。 印象太固有了,就更心疼。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萧恕终于开了腔,他红着眼框,嗓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嘶哑且每个字说的都艰难,“我要离开南平几年,出国读个本科,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读完,然后回来。” 今夜注定了来回有人不语,萧恕说完了,静默的变成了乔卿久。 她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同萧恕说上声别去。 乔卿久只眨了眨眼睛,凝视着萧恕,指尖滑过他的眼角、鼻尖、最后点在薄唇上,她的动作很缓慢,像是要把萧恕的神情面容通通刻进自己脑海。 并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她在几天前就听应长乐讲过,高二竞赛拿奖高三是不需要读的,直接跳级入学即可,萧恕没有当场签下。 乔卿久做的心理准备仅限于萧恕会在明年九月比他先一步读本科,她这几天没开口,在等萧恕先开口,假若萧恕说自己准备gap一年陪自己,那么她肯定会回绝掉。 能接受萧恕为自己做许多事、同样乔卿久也可以为萧恕做许多事。 尽其所能,刀山火海都与你共赴。 却绝不能接受对方牺牲自己的时间、前途来陪自己消磨。 “这是萧叔叔的决定对吧?”乔卿久苦笑问。 萧恕喉结微动,艰涩答,“是,他为我安排了麻省理工,我姐曾经读过的专业,我只要三年就能读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国读书?” “挺好的。”乔卿久避重就轻答,“哥哥你也十九岁了,这样读的话就和正常本科毕业时间差不多了。” 萧恕还想继续说,乔卿久没有给他机会。 她倏尔吻了上来,唇齿纠缠间能感受到彼此的颤抖,她亲得很小心。 没有人闭上眼,他们睁着眼接吻,眼睛里映着的只有对方。 “我会等你回来,我失去的太多太多了,手里什么都抓不住,我已经不再想要再失去了。” “你看,我们痛苦、害怕、挣扎、无可奈何,匍匐过那么长的路,我们始终在克服,因为还要活下去,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接受。” 乔卿久眼睛里水雾氤氲,没有落下来,她敛着眸问,“你以后也会一直喜欢我吗,会的话,我会等你回来的。变心也没有关系,那就当我们只是共同走过一段路而已。” “你在想些什么?”萧恕反问,“我好像发过誓,除非我死了,否则你都没办法离开我吧,我觉得我最起码还有六十年可以活呢。” “啧。”乔卿久轻嗤,再度亲上去。 长夜无眠,他们亲吻耳语。 乔卿久玩着他的手指,“你和应应竞赛公布成绩之前,我许过愿望,说如果你们可以得偿所愿,我乐意付出任何代价,这代价是我们要异国两三年,好像也不是那么沉重。” 萧恕蹙眉,“以后不许再拿自己许愿了。” 雪下了一整夜,朝阳被掩盖了光芒,手机闹钟不合时宜的响起,乔卿久按掉后扯着萧恕的手覆在自己心口,笑得灿然,“听见了吗,我的心在跳呢,它说它痛。” 气氛理应非常悲伤。 然而萧恕蓦地抽回手,面无表情地讲,“我听到了,还发现了你胸不小,我硬了。” “……”乔卿久噎住,狡黠一笑,“那怎么办啊哥哥?” 就特么的离谱,萧恕甚至怀疑这操作是乔卿久故意的。 现在他没什么空悲秋伤春,她人坐自己腿上,原本做的好好的,但现在这就不合适了。 萧恕叹了口气,提议道,“要不你先回屋,我冲个澡,等下我们在聚一起哭?” “还哭毛线。”乔卿久用手背蹭蹭眼睛,假意打了个哈欠,“一宿没睡了,我请假,补个觉下午出去玩吧,带毛球去,进行下亲子活动,别以后回家猫都不认识你了。” **** 说是各回各屋补觉,实际上没人能够睡着,乔卿久精神得不行,她看着星月天花板,思索良多。 人如果只剩下一条路能走,那么毫无疑问的将会踏上去。 可一旦选择多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乔卿久面前有太多路,舍不得萧恕大可以一起出国,高二出国读一年美高再申请本科,她英语和家境都足够好,看上去母亲和萧恕母亲司榕的关系也还不错,受不了半分委屈。 可以继续读下去,参加高考,成绩尚且稳定,应长乐会教她,外加上降分和特长分,未必冲不了清北。 可以转头出道,昨天的热搜不是《落幕》剧组买的,更不是她这边买的,挂到今早还有痕迹,自然的热度,况且自己还真挺喜欢舞台的。 乔卿久难以做出抉择,但不想再用摇骰子和抛硬币的方法来听天命了。 她在反复的思考里昏睡过去,起床后给父亲上了炷香,盯着那柱香烧完。 然后给母亲和曾经联系过她的明星经纪公司经纪人都发了消息。 应长乐和萧恕都不在继续读高中了,她一个人念下去没意思,况且有些人生来注定无法平庸。 乔卿久对着天上人喃喃自语,“爸,我曾经想要和萧恕做世界最寻常的一对儿情侣,夏天窝在空调房里吃冰西瓜打游戏,傍晚饭后穿配套的人字拖遛弯,顺便买小蛋糕,萧恕选,我负责吃。爱情令人失去理智,我差点儿就忘了,他不是普通人,我跟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不能总逃避。我要配得上他,要今后有人提到他恋人时不觉得他眼光差,养了金丝雀。” “他在身边的话,我愿意做个挂件,寸步不离,既然不在身边了。那我要站在最高的地方,哪怕今后我与他远隔重洋,为各自的人生打拼奋斗,我要他打开互联网,轻而易举看到我的消息,这条路为我自己走,也为萧恕走,希望我没选错。或者说我要别人在提我名字时,以我为傲。” 109.倾酒。 周音在处理乔卿久的事情上相当上心, 第二天就带律师和似锦的经纪人碰头。 似锦之前屡次三番的对乔卿久抛出橄榄枝,无论是价格条件还是在业内的规模, 这家都是目前的最优选择。 他们去年培育的女团热度尚可, 像乔卿久这种进可做舞蹈担当,退可卖萌当门面的选手无疑是公司最喜欢的类型。 找季悦然做乔卿久代餐时候,赵荫还特地请教过乔卿久, 怎么让季悦然整合适, 两人勉强算得上是朋友关系。 从前他们给乔卿久开除的条件就是业内最优,被一口回绝, 现如今乔卿久的《落幕》马上公映, 首映式当天就因为颜值能打在热搜挂了十个小时。 《落幕》自带金雄奖光环, 又是陈岸导演、polaris编剧的作品, 外加上天下网友千千万, 能有半数是颜控的性子, 这电影哪怕没有大爆,水花也绝对不小。 近年来女团选秀类节目热度居高不下,颜值出众、十五岁上春晚的舞蹈天才, 无疑是各个明星经纪公司的必争选项。 乔卿久一不缺钱、二不缺公司找她签约、三还不缺热度, 条件自然是她来提。 她这边的律师是业内著名的非诉律师, 有二十多年的从业经验, 起手根本没等似锦的经纪人和法务闲聊套路, 干脆利落的提条件开始了单方面谈判。 “我委托人目前考虑接受你司a级签约, 签约时限为一年, 只接受按年签订合同。且有以下几点条件和要求,乔卿久不会接受公司提供的任何人设,同样不会做出违背法律道德的行为, 否则按对你司名誉的损害进行赔付;由于未成年原因, 不接受带有亲密表演动作的舞台、电影、电视剧、舞台剧等,及一切亲密演绎行为剧本;不接受爱豆定位,不接受干涉私人生活,比如恋爱与否、喜欢的类型,你司有义务保护乔卿久个人信息;涉及到乔卿久重大不可避免人生节点,如期末考、高考,通告需要为乔提供便利服务……以上系我方全部要求。” “另外作为合约特殊的补偿,polaris会在合约期内免费为贵司写部20集的商业剧本,当然前提是由乔卿久主演。” 标准的打几榔头给一个大蜜枣的谈判话术。 “……”似锦的法务和金牌经纪人赵荫对视一眼,法务坐得巍然不动。 赵荫赔笑道,“是这样的,我司非常真挚的想要邀请乔卿久加入,毕竟过去四年里,我们总是再联系的。一定是比业内其他公司要诚恳的,上述这些条件非常合理,可我一个人无法决定,需要请示下领导,各位稍等,我去打个电话。” 她走出两步,还没来得及给上级打电话,就看见大老板给她打过三个未接。 赵荫疾步找了个清静地方,回拨过去,没等她开口说乔卿久条件过分。 那边就急切的问候,“怎么样签下了吗?我等你半天了。” “还没得,老板你听我说啊,事是这么个事儿……”赵荫语速极快,近乎一字不差的附属完了对方律师的条件,“我们还要签吗?” “就这?”似锦的总裁姓王,名富贵,之前是搞煤炭生意的,听人说明星公司挣钱,就踩了进来,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赚得盆满钵满,就是早年那股子五大三粗的匪气始终没洗掉,“就这点儿要求,你还用特地问我?” 赵荫登时觉得自己为五斗米折腰,干这工作还不够气死她的,她立马解释道,“老板你可能不了解手底下事,乔卿久这个条件和短期合约,意味着她不可能听我们的话,不好掌控啊。” “我不想听你跟我说怎么控制别人听话,牛逼的人就没有听话的,听话的那是羊羔,你要百依百顺签卖身契那种,你去中学门口找,一抓一大把。我跟你讲,我小时候在村里放羊,时常有狼群出没,我们村有个老猎手,行事吊炸天,村里依然供着他当爷。”老板说教了几句,突然话锋一转,“算了,你先去签,通通按她要求来,等你签完,有空我单独跟你讲怎么做人,先去签下她。” 行,老板说的都是对的,反正又她妈的不是赵荫花钱签乔卿久,管她呢。 “不再考虑下了吗?”周音和蔼的笑着问。 乔卿久摇摇头,先摆弄了下手机,发了条消息在之前萧恕和应长乐拉的三人群里。 倾酒:[我决定去娱乐圈游个泳,合同刚签完,我挺满意的。] 她没提前和萧恕讲这件事,有的选择商量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有的人如果去送了,那就再也走不掉了。 萧恕和应长乐几乎是同时秒回的。 shu.:[好,签哪家?] 应应:[可以,谁家?] 他们对乔卿久的选择永远持有赞同意见,唯一关心的是有没有签家好公司,萧恕的家庭背景自不必说,应长乐本家另说,她现在是曲楚的大小姐,曲家从事期货生意,同样在南平的地位举足轻重。 倾酒:[似锦。] 乔卿久并不忌讳与他们说这些,娱乐圈水混,没有后台无异于羊入虎口,根本没得选择。 她不做棋子和筹码,当然有多捷径走多捷径,我男朋友和我闺蜜帮我随口|交代声,犯法吗?我姐姐为我铺路写商业剧本,有错吗? 没有比这更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双方律师正在核对合同细节内容,乔卿久拿了份核对好的,草草翻了几下后递给母亲。 抓出把柠檬糖放在桌面上让大家自取,自己含了颗,百无聊赖问赵荫,“对了赵姐,一月这个选秀节目,训练生是不是海选完了啊,我空降入训练营,还是自己回家准备节目,等到开幕再出场?” 赵荫笑盈盈地回,“都不是,久久你只需要准备个舞蹈类节目,开场舞你来跳,然后你的任务是去坐舞蹈导师的位置,等节目开了你再去指导,目前剧本和流程还没写好,写好了我会跟你细说的。” 乔卿久一脸懵逼的确认,“我是去当导师,而不是去选秀的吗?” 赵荫同样满脸问号,“我怎么听说节目组早先通过polaris联系过你,问你当不当导师,polaris没转述给你吗?” “……好像是有这事,我以为我她和我开玩笑呢。”乔卿久尴尬答。 “不,节目组和我都是认真的。”赵荫目光期待,嘴里倒是没半句人话,“节目组非常需要你的热度,但他们表示,为了其他选手的心理健康、以及观众们的情绪,满级号就不要去新手村开屠杀,请你去裁判席上坐着先。” 那感情好,乔卿久又不是受虐狂,能省事再好不过了。 当天晚上节目组发布官宣,艾特了乔卿久新注册的微博。 以你为名节目组:[欢迎舞蹈导师乔卿久@乔倾酒是位优秀的少年舞蹈演员,四岁起学舞,以顶尖的舞蹈实力夺得过桃李杯甲、乙组金奖等诸多舞蹈奖项,参与过春晚编舞、伴舞。相信乔导师的加入,一定会让少女们舞蹈精进不少,为大家带来更加震撼的视觉体验,请大家拭目以待。] 配图是乔卿久自己提供的,桃李杯那天宋知非拍的高清近景。 官宣半小时后,乔卿久的新号粉丝暴涨七十万,紧接着另一条热搜悄然出现。 #乔卿久营业# 广大网友暗戳戳的点进去准备存图,结果发现最顶上那条是素人微博。 [#乔卿久营业#我特娘的兴奋半天,准备去女儿微博存图,结果就给我看这个?就这?走点儿心啊,你怎么唯一一条微博是渣浪的欢迎来到微博啊女儿!要不是认证了,我都以为节目组艾特错人了,妈妈为你操碎了心!我微博里放了女儿学校贴吧她的照片,请各位妈粉自取。] 点赞评论和转发都奇高无比。 乔卿久无语的问赵荫:[截图,这公司给我买的?太尴尬了。] 赵荫:[……我非常遗憾的告诉你,真不是,但你能营个业吗,发两张自拍也行啊。] 倾酒:[必须得发吗?] 赵荫:[我说必须你就会发吗?] 倾酒:[那不然呢,你都说必须了,我还能不发吗?] 赵荫:[好,你必须发四张自拍,精修一下。] 倾酒:[两张,不然不发了。] 赵荫:[两张就两张,拍好了发给我看一眼,发之前通知我。] 十分钟后。 乔卿久发了两张营业自拍,配字简单粗暴“营业”。 一张是侧脸,夏天拍《落幕》休息时,和萧恕去怀柔果园摘桃子的图,少女穿了身连衣裙,踮脚去够枝头那颗饱满圆润的桃子。 另一张是正脸,乔卿久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拍下来的,她之前翻萧恕手机里,属于自己的相册分类时候看到的,她画了淡妆,杏眼圆睁,好奇的看着什么东西。 不是特别有仪式感的人,自己拍的要更专业些,偏偏在星途的起点,乔卿久发的照片全出自萧恕之手。 她有私心,想再任何有纪念意义的时刻与萧恕挂钩,却不知歪打正着,萧恕拍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女友视角。 网友“女儿”和“嗷嗷嗷”了半天,一条扎眼的评论以极快的速度一跃至前三的位置。 彼时乔卿久正趴在萧恕的床上,脑袋卡在兔子玩偶上蹬着腿和他打手游,萧恕去卫生间放水的功夫,随意扫到这条微博。 永爱悦然然:[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您这该不会是照着你师姐季悦然整得容吧?这也太像了点儿吧?] 没带脏字儿,但带了对比图,尖锐的不行。 季悦然上个月被拍到和某风评极差的富二代当街拥吻开房,她是女团选秀出身,虽然国内没有日韩那种完整的偶像体系,谈恋爱就需要对队友和粉丝道歉。 但问题出在了,这富二代有老婆,正室直接下场撕季悦然小三,并且爆出了自己老公和季悦然的转账聊天记录。 道德卡尺在每个人心里的标准不同,这件事情爆出来后,季悦然被封杀,粉丝回踩散去大半,剩下的全是些脑残粉了。 评论是被吵到这个位置上的。 [不会吧、不会吧,季悦然居然还有人粉?你粉她什么?辍学奶茶店打工养家,次次公选哭麦说惨,跳舞踩不上点、唱歌跑调、出去当小三吗?] 永爱悦然然:[像不像拿图说话,我把前几天乔整容的正脸和我家悦然宝宝正脸叠图了,你们长眼看就知道像不像了。] [像个屁像,季悦然有我女儿百分之一好看,我头扔下来给你。] [……] 脑残粉顶一百个黑。 萧恕甩着手上水滴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乔卿久蹙眉盯着屏幕,跟着皱眉问,“怎么了?” “没怎么。”乔卿久回完,仰头莞尔一笑,“你去帮我拿瓶草莓牛奶,顺便把毛球薅过来,先不打了,我撕个人再玩。” 她从很久不用的企鹅空间里找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又去之前拿过奖的官网扒了几张得奖图。 乔卿久拼了个长图,从她两岁到十七岁,基本上每年一张。 直接把永爱悦然然这条微博转出来:[图片,我从小到大的长相都在这里了,另外有视频可佐,在线等一个道歉,否则我就找你正主要道歉了。] 网友再次被震了一震,就没见过官宣导师和官宣出道当天,直接下场撕的狠角色。 女儿你这乖巧脸和你这性格不太搭调啊。 合理吗?这太合理了!反差萌世界第一好,忍气吞声小哭包什么的最无趣了。 赵荫被震得更厉害,她咬着牙给乔卿久挂电话,“下次别这样了,今天就这样,关了你的微博,别再回、别再看,公司帮你处理掉。” 乔卿久挑眉,“怎么处理?我给季悦然道歉?我不道,她照着我整的。” 赵荫不假思索答,“当然是她给你道歉,她已经不可能再起来了。” “哦。”乔卿久意味深长的讲,“那可以,辛苦赵姐了。” “不辛苦,早点儿休息吧,这两天有空练练舞,你家是不是有舞室,来公司练也行,还有你微博账号密码给我一份?”赵荫疲惫道。 “在家练就可以了,放心,微博是手机号直接登的,给不了。”乔卿久委婉的回绝。 赵荫那边顿顿,没再强求就挂了。 夜里风冷,乔卿久只穿了单薄的长睡裙,萧恕刚从外面进屋,周身寒意未消散,就没直接坐到她旁边。 他坐在电竞椅上把草莓牛奶和毛球都给乔卿久递过去,沉声问,“怎么这表情,吵架吵输了?” “没有。”乔卿久摇头,咂着牛奶摸猫,嗤笑回,“我现在的经纪人也是季悦然的,季悦然就是之前曾经跟你说过的那个,奶茶店对你疯狂暗示的。” 怕萧恕对不上号,乔卿久特地补充道,“之前季悦然风头正盛,来找你未果,和我叫嚣半天,底气十足,说的是她经纪人对她可好了。现在看来,是真挺好的,没有用的弃子,砸在地上都不管会不会摔碎。” 娱乐圈水浑,哪来真正的友谊呢,旧友变宿仇的桥段娱乐圈里每天都在上演,今天你抢我代言、明天我撕你咖位,奖无第二,人人都相当top。 “……”萧恕眼皮痉挛,沉默半分钟后,才安抚好自己的情绪,这路是乔卿久选的,那么即便再难走,都不是自己劝她回头的理由。 “我不会让你变成弃子的。”萧恕视线锁着乔卿久,这样承诺着。 护眼灯打亮他凌厉的轮廓,乔卿久爬起来,耸耸肩,“那你可努努力,让我在官宣恋爱对象时有点儿排面。 “现在不够有吗?”萧恕凑上前去。 他弯着腰,两人的距离极近,鼻息扑打在对方的脸上。 眼见萧恕要吻上来,乔卿久手撑着床单,往后忽挪了半寸躲开,借着在萧恕眸里闪过丝落寞时主动贴上去。 “这样就算是我亲你了哦。”乔卿久蹭着萧恕的侧脸,气喘吁吁的讲。 萧恕被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么好胜的啊。” “毕竟最近亲的每一次,都是离别吻啊,怎么能让你主动。”乔卿久理不直,其很壮,“这样你就欠下我很多吻,以后要全部还给我的,总要回来的。” 她瞪大眼睛,揪住萧恕的领口,半威胁半哀求,“你要回来的哦。” “嗯,我会回来的。”萧恕眼尾微挑,抿薄唇,“你再多让我欠点儿,我努努力,早点儿回来。”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啊。”乔卿久戏谑着,重新吻上去。 她被圈在怀里,五感都被萧恕掌控着,谁都不肯退让,亲得极凶。 结束后双双躺倒在床上平复呼吸,不小心压倒毛球的尾巴,激得猫毛竖起来头也不回的跑路。 “我周日走。”萧恕侧目看乔卿久,淡淡讲。 “那记得喊我帮你收拾行李。”乔卿久软糯糯的应。 她盯着萧恕看了会儿,终于讲,“我就不去送你了,但你每次回国,我都会去接你的。” 人生本来就是趟长途列车,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有人有幸同程数站,结果在终点前匆匆离场。 乔卿久不去送、萧恕也不想她去送。 因为舍不得,她舍不得让萧恕走,萧恕自己也舍不得走。 去送了就没人能在当天走得了了,但再怎么拖下去,也总是要走的。 行李其实没什么可整理的,那边有母亲司榕在,缺了买就好了,萧恕行李箱里的大部分地方都被乔卿久塞满了。 几大包柠檬糖、手熬的各种果茶奶酱、兔子玩偶,还有两本乔卿久的自拍相册集。 110.倾酒。 虽然为人较冷淡, 可来送萧恕的人不算少,蒋圣和车队里的人全来了, 冯洲龙姗姗来迟, 在众人的环绕下偷偷背在胸前的书包,阿柴从包里探出脑袋,“嗷呜”了声。 曲楚则送了萧恕半年份的氯|硝|西|泮, 这类药物在精神科只能够按月开, 他破例为萧恕拿的,难免多嘱咐上几句, “珍爱生命、好好睡觉, 我知道你不喜欢换心理医生开药, 所以违规给你开的。” “……”萧恕颔首, 调侃道, “你就不怕我吞药自.杀?然后你就凉透了。” 曲楚咬着烟没抽, 笑答,“没事,你敢吞药, 我家大小姐就敢和你家久宝搞百合, 你就算人走了, 埋地底下都能气活了, 说不定还得砸棺材板。” “滚啊。”萧恕轻撞曲楚的肩膀, “多替我照顾她。” “我只听我家大小姐的话。”曲楚幽幽道。 萧恕看向鲁花生, 老哥属实是个实在人, 临了没忘了给萧恕拿了一整箱家里保姆做的点心,他拍着点心箱子,“这托运费弟弟出, 你刚去, 给资本主义幼苗常常我们中式点心,谁不得哭着说中国太好了呢,弘扬中国文化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好。”萧恕笑着回,“等我回来在一起玩车。” 萧驰和乔卿久的母亲周音就站在两三米外,一个安静的看着自己儿子,一个安静的看着自己女婿,目光温柔。 二楼能直窥到一楼托运口的地方,两个口罩帽子遮的看不清容颜的少女在聊天。 “来都来了,真不送?”御姐音低沉。 “这不是送了。”被问到的那个人又压了下帽檐,软声回,尾音带了点儿哭腔,“谁说目送就不算送?” 应长乐不可置否,“ok,今天你最大。” “倒是你不下去送一下啊。”乔卿久反问。 “我去干嘛?下去放鞭炮庆祝我情敌滚蛋吗?”应长乐话说的刻薄,却还是转过身摘掉了帽子和口罩,“我下去放个鞭炮,中午一起吃饭。” “嗯。”乔卿久闷哼。 头等舱安检和托运都不需要排队,萧恕卡在最后十分钟进的安检,走之前视线忽然往二楼,乔卿久的位置上瞥了眼。 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向安检通道。 三年前他回国的时候,身边只有姐姐,来接的只有父亲。 三年后他离开的时候,身边少了姐姐,但多了一群朋友和恋人。 乔卿久扶着栏杆,看见萧恕穿母亲做的羽绒服,形单影只,走向暂时没有自己的生活里。 她长叹了口气,手机上有赵荫的未接来电,乔卿久先忽略掉,给萧恕发了条语音消息。 “一路平安啊哥哥,到了记得给我挂视频。” 萧恕同样回了句语音。 “下来吧妹妹,鲁花生也给你带了两盒点心,你和应应一人一盒吧。” 乔卿久觉得自己今天的打扮是个人就看不出是她,结果却早就被发现了。 也罢,反正送男朋友不丢人。 她摘下帽子,小拇指勾着甩动,给赵荫回了通电话。 “两件事情要通知你,后天晚上季悦然会发微博给你道歉,承认在春晚上看过你的脸,照着动刀整过容,到时候给你文案,你转发贴上去就行,千万给我把括号里内容删掉啊。”赵荫叮嘱道。 “她会承认?”乔卿久诧异问。 赵荫笑答,“她闹出那破事,整个团陪她一起凉,她签了十年给似锦,不承认也得承认,何况的确是是如此,你不必有负担。” 乔卿久心里寻思,‘我有什么负担,我合约短的不能再短,而且是她招惹我在前,关我什么事。’ 嘴上倒是乖巧,“好的赵姐。” 赵荫继续讲道,“第二件事就是马上要元旦了,今年西瓜卫视的跨年晚会压轴本来是季悦然那个团,结果还没官宣就出了事,其他节目都宣了,只好打出个惊喜节目的引子,没公布嘉宾。我想问你,三十号彩排,三十一号压场,现在你还有六天时间,要那种惊艳全场的舞,最好是独舞,你行吗?” “……”乔卿久沉默片刻,赵荫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结果乔卿久漫不经心的回答,“赵姐,你知道吗,你是我长这么大,第一个问我乔卿久你跳舞行不行的。为了不辜负贵公司对我的厚爱,和为我出季悦然这个头,我一定行,舞种有限定吗,我古典和现代跳的都还行,芭蕾不太行,还六天是吧,外行看看倒还凑合,拿不了什么奖是真的。” 赵荫瞬间觉得自己能原谅乔卿久合同和她微博直接怼网友的事情了。 只要能红,有脾气不是什么大问题,大不了我给你炒白切黑人设,比软妹吃香多了。 她连连应声,“好好好,那这样,久久你这两天先在家里练,后天来公司,我找几个老师再帮你规整下。” **** 三天后,赵荫在似锦门口准时等到乔卿久,少女带了个背包,打开是练舞服和一个本子。 作为专业的明星经纪公司,似锦旗下有数位合作的舞蹈老师,涵盖的风格多样,为了表示对乔卿久的重视,今天足足请来了八位,除了有事再外地的,都来了,诺大的舞蹈室里足足坐满了一整排。 “倒也不必这么大场面。”乔卿久乐了。 “要的要的,你第一次来,我给你介绍下几位老师啊。”赵荫撸起袖子,大有准备搞票大的的意思。 赵荫基本上只说名字,擅长的舞种都是各位老师自己爆出来的。 乔卿久礼貌的点头,跟在自家经纪人身后,每介绍到一周,她握手说上句,“久仰久仰,我对turfing也非常喜欢,等下我们可以加个微信。” 舞种根据老师擅长替换,不偏不倚的握完八位。 坐在最左侧,拿过不少街舞冠军的女生叫成菲,她瞥嘴,不屑的照了下镜子。她的舞跳的极好,奈何国内现如今并没有专业的街舞类综艺,外加自身外表不过关,只能当舞蹈老师。前阵子收到过风声,说是可能要让她去以你为名当舞蹈导师,结果被乔卿久突然截胡。 成菲最瞧不上的就是乔卿久这种所谓正统舞蹈学院派,当然这和她本人没什么关系,什么圈都自带鄙视链,学院派和街舞向来不和。 她来之前特地看了乔卿久过往的舞蹈视频,技巧、表情、编舞、连带着台风全都没得挑。但学院派的氛围太重了,想有个炸裂全场的舞台,这些就要全部被摒弃,这方面她才是行家。 短暂的交流之后,成菲拍手打断了攀谈,吹着嘴里的泡泡糖,“先跳吧,大家都挺忙的,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 乔卿久挑眉看向最左侧,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成菲的。 舞蹈圈不属于体育界,但是竞技方法大相径庭,以谁跳的牛逼为主。 所以她伸出手拉了下赵荫,没有让赵荫开口,“姐,成菲姐说的对,我先去换衣服了。” 练习室其实是无法完全模拟出舞台效果的,乔卿久带的是最普通的裤裙和露脐短t,开场在地上躺好,给了赵荫个眼神,随着音乐声响起。 乔卿久跃起,背对着众人打了两个响指,前桥开场,一段jazz接了段古典,接着转回了jazz,衔接的恰到好处,长发随舞姿摇曳,清纯和魅惑只在转身回眸间变换自如,愣是一个人跳出了一只女团的气势来。 女团舞从呈现形式上来说基本没有固定的舞种限制,基本上是urban dance,urban dance不是舞种,而是为了呈现最优秀、最好看的视觉效果,以编舞为手段融合了无数舞种的新舞蹈形式。[1] 但无一例外的是,想要跳好urban必须拥有极佳的其他舞种基础。 乔卿久的舞姿随着音乐的戛然而止,顿停下来,只见她面无表情的跳起机械舞,慢慢地越来越低,最后躺回地面上,恢复了开场时的姿势。 非常绝妙的编舞,成菲呼吸一窒,这简直没有感情的跳舞机器。 等到确认整只舞彻底结束,有人带头鼓起掌,带头的是成菲,她走到乔卿久面前,伸出手拉乔卿久起来。 乔卿久没拒绝,顺势起身,成菲点着头,发自肺腑的感叹,“你很强,我根本给不了你任何指导,所以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虽然我不知道你输给我什么,但谢谢你夸了我。”乔卿久眨眨眼睛,看向其他几位老师,“我的jazz是自己摸索出来的野路子,老师们带带我呗?” “我们……”被问到的几位交头接耳,猜拳推出位运气最差的兄弟。 成菲见不得同事们这幅丢人模样,干脆的替他们承认,“他们的意思是也给不了你指导,urban本身就没有任何限制,视觉效果怎么炸怎么来,你的技巧和编舞足够应付现有的所有舞台,加油吧,皮卡丘。” “不。”乔卿久摇头,在大家的注视下严肃的讲,“请喊我皮卡久。” “噗呲。”成菲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勾着乔卿久脖子把人往自己旁边拉,“编舞交不了你,舞台效果了解下,你喊我声姐姐,我包了。” 乔.甘为舞台景折腰.卿久立刻甜美的叫了声,“姐姐。” 赵荫对技术性东西一窍不通,既然他们说乔卿久行,那就是真牛逼,她就只拉着人多说了几句,“出门戴口罩,今天晚上季悦然发微博,你微博转发词我会发给你,括号里面一定给我删掉。” 乔卿久点头如捣蒜,答应的特别好,“我一定按您要求发的明明白白。” 赵荫放下心来,摆摆手放乔卿久和成菲姐俩好出去吃饭了。 乔卿久选不出吃什么,幸好似锦旁边有家非常烤,征求过成菲的意见后两人去吃烧烤。 席间成菲喝着酒,她原本点了两杯,猛然想起起乔卿久没成年的事,又立刻把那一杯也挪到了自己面前。 初见乔卿久没给好脸色,是因为似锦的一贯做事风格就是商业性摆在首位,成菲误以为乔卿久是没实力凭脸上位的那种人,然而乔卿久不是,她心悦诚服。 几串羊肉串下肚,成菲的话渐渐多起来,她们坐在包间里,可成菲还是去锁了门才讲,“我在似锦待了小四年,有点儿事像告诉你,娱乐圈水很深,专业的明星经纪公司更是不会把旗下艺人当成人看的,你足够红,商业价值足够高,才有发言权,否则她们只可能让你陪衬、再次点儿直接用你当别人的踏板。” 乔卿久咬着鸡脆骨,咔嚓咔嚓的咀嚼,偶尔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你的微博我是关注了的,季悦然我认识,和她不太对付。你的电影票房几天就爆黑马了,好评如潮,但赵姐今天才让季悦然给你道歉。因为你签约似锦前拍的电影票房和赵姐没关系,她要你的舞台,直到一个小时前,赵姐才认定你元旦的舞台有价值。因为有足够大的价值,所以救不了的季悦然,乃至季悦然所在女团的全团人,都可以为你做基石。”成菲贴心的把自己面前的鸡脆骨掉个放到乔卿久面前,感慨道,“少女,成名之路血雨腥风啊。” 乔卿久咀嚼完嘴里的食物,抿唇认真的回答,“那我就杀出条血路。” 晚上八点,流量最好的时候,沉寂半个月没回应小三事件的季悦然发出了第一条微博。 the one—季悦然:[我的确仿照过@乔倾酒动过眼睛和苹果肌,也是因看过她的舞蹈才决定参加选秀。在此对近日网上引发的一系列争议进行道歉,作为爱豆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会好好反省,不再出现在公众面前。] 同一时间季悦然团内的余下四位成员也转发了该条微博。 五分钟后乔卿久转发。 乔倾酒:[接受道歉,承蒙厚爱,同样对此前挂素人网友的事情致歉,今后会谨言慎行。()] 《落幕》上周五公映,至今上映六天,票房破四亿,豆瓣两万人评出8.6的高分,乔卿久的微博粉丝暴涨到三百九十万。 [喵哒,前两天季悦然粉呢,出来和我对线,说我女儿像你姐姐的人呢?一个小时前不还在高速公路上抬杠吗,今天连夜扛着收费站走了?] [哈哈哈哈,我受过专业训练,除非忍不住,否则会笑。] [这不情不愿的接受道歉,妹妹你的确没带括号内内容,可你带括号了啊,阴阳怪气的劲我可太喜欢了,狗头。] 没两分钟乔卿久就在赵荫的催促下编辑掉了这条微博,她依然没删掉括号,而是在括号里加了个猫头,还附送了张毛球的大头照。 大洋彼岸,萧恕刚刚睁开惺忪的睡眼,他搓了把脸,习惯性的给乔卿久发了句早安。 接着点开了微博,分开还不过一星期的时间,萧恕觉得把自己前十九年的没刷的社交软件全刷回来了。 乔卿久风头正盛,基本上每天都能看到营销号发她的消息,或好或坏,萧恕总要看上几眼才放心。 倾酒:[你醒啦?] 哥哥:[嗯,视频吗?] 倾酒:[等下哦,我正在挨骂。] “我让你删掉括号里内容,你就是这么删的?”赵荫语气疲惫的责问。 乔卿久卖萌假作听不懂,“赵姐你听我解释,我的确是按你说的,括号内我删了啊。” 赵荫那边窸窸窣窣的响了一阵才继续,“阿久,说实话,我真的不是很想听你解释,我刚刚去翻了翻我们的合同,要不是解约太贵了,我后半辈子都赔不起,我现在就为了保命和你解约了。” “没必要、真没必要,我下次肯定删。”乔卿久信誓旦旦的保证。 “不,我的锅,我下次肯定分开发,不带括号了。”赵荫长嘘气,“早点儿休息吧,明天练舞,晚安。” 乔卿久嘴甜的又讲了几句才挂断,前脚挂掉,后脚把视频挂给萧恕。 接近元旦,学校里的课程早结了,正在紧锣密鼓的期末复习,乔卿久不再去上课,应长乐白天经常会来八号院撸猫,顺便指导理科。 周音则为她请了名师上门家教,时间按乔卿久的来。 由是如此,作息居然也没有变得混乱不堪。 萧恕的离开好像并没有让他们的生活有所变化,会经常性的开着视频做各自的事情。 乔卿久在练舞室跳舞,萧恕在书桌前学习。 偶尔会抬头看对方两眼,多数时候就只是那么安静的连着视频,便觉心安。 111.正文结局(上) 各大卫视的跨年晚会都在31号晚上举行, 售票则早已结束。 跨年晚会的kpl算是一年的重中之重,大家各凭本事, 有的卫视官博为了保持神秘感, 每一小时官宣一位。 但最炸裂的要属今年的西瓜卫视,乔卿久一番的《落幕》12月中上映,口碑如潮, 票房爆冷门的压过几个被通告看好吹破天际的同期影片。 短短半个月时间破了六亿票房, 据说成本不足百万,而乔卿久本人更是因为顶着清纯脸却腹黑脾气炸, 赢得了广大妈粉的喜爱。 这年头小白花已经没人气了, 人间富贵花才是正道。 西瓜卫视在上午十点钟官宣乔卿久为今晚隐藏嘉宾, 将献上自编独舞《清狂》, 网络在线转播现场, 尽情期待。 基本上这类官宣微博都是粉丝下场打call, 没什么路人牌。 然乔卿久这牌面属实是足透了,上午十点官宣,到晚上八点跨年晚会开播, 这条微博被转了八十万。水军当然有, 似锦商业化到头, 最擅长做这样的事情, 可在普通人眼里, 被这么多人期待的舞台, 自己也得看上两眼。 后台里成菲蹭着化妆台的边角坐, 她给乔卿久说舞台突发意外的注意事项。 实际上多余说上这些,乔卿久的舞台经验可能要比她本人丰富的多,但程序如此, 总不能因为对方应该知道, 作为舞蹈老师的自己就省略掉不讲。 “……理论上所有的道具、灯光、和摄影都不会有问题,运镜的事情我们昨天强调过许多次,今天下午我来的事情特地让赵姐在和摄影师说,你随机应变。”成菲一股脑的交代完,迫于乔卿久的造型做好了,拍不了她的头,只好拍了拍自己的手,“还一小时轮到你上场,加油吧,乔小久。” “你们不是约好的吧?”乔卿久把手机递给成菲。 成菲好奇的低头,看见屏幕上赫然是。 哥哥:[加油吧,乔小久!] “……这是个段子,改编自加油吧、鹿小葵,不过你居然有哥哥啊?”成菲好奇的问。 这个场馆的化妆间有单独包房,化妆师画完走了,赵荫去别的化妆间看自己手下艺人呢,现在就只有乔卿久和成菲在。 乔卿久摇头,给自己喂了颗柠檬糖,“我独生,这是我男朋友。” 下一秒成菲迅速起身,直接给化妆间门反锁了。 她惊魂未定的看着乔卿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姑奶奶,这话可以跟我说,但千万别说出去。” “非常污点吗?”乔卿久没问为什么,她从前不是圈内人,可也是上网冲浪的。 演员官宣基本上能够得到祝福,而偶像则会迎来大批量的脱粉和谩骂。 成菲皱眉,又看了下时间,所答非问,“你心态怎么样?” “你指跳个完美的舞台的话,那我心态非常稳。”乔卿久认真答,有些事是肌肉记忆作祟,重复过成千上万次的事情,根本不能被任何东西干扰。 哪怕父亲才走那阵子,她的舞台也没有出过什么错。 “那我说了啊,你现在刚刚起步,如果曝光自己有恋情,那你职业生涯基本上就很难在网上走了,你不要觉得你是女孩子,和男爱豆的女友粉不一样。”成菲扒拉着手指分析,“人对偶像的要求总是极高无比的,基本上要求偶像不能有具有人的思想品格,她们喜欢想象你是什么样子的,觉得谁都配不上你,如果你与人交往,她们会觉得幻想破灭。” 乔卿久若有所思的点头,她没真情实感的追过星,这是她第一次听人分析粉丝的心路历程。 完全能够理解,却无法苟同。 人就是人,成不了任何工具。 “你听我一句话,恋爱就搞地下恋情,没到准备结婚的时候不要爆出来,咱们公司别的事情不行,处理舆论是一把手,包你星途璀璨。”成菲交代道。 “嗯。”乔卿久笑笑,没反驳。 她拿回自己的手机,给萧恕发了几张自拍。 “下面是今晚备受期待的节目,由乔卿久为各位观众献上《清狂》。” 全黑的舞台中心有微弱的灯光亮起,地面是个弯月形状,乔卿久自月中腾空而起开始了她的舞蹈。 追光灯跟随着她的步调,背后是星河万丈,开始是jazz节奏和律动十足,像是宇宙里和地面失去连接的飞船,横冲直撞。 音乐从激烈转向轻缓,乔卿久突然转成了古典舞,四肢舞动的柔美,是碰壁多次后小心翼翼的试探。 各种各样的因素叠加起来,国内现在很少有足够的舞台供明星只跳舞了,唱跳才是王道。 而在晚会上穿插着有独舞或者是群舞,基本上是被大众拖过解读条的节目,说不好还要骂骂咧咧两句浪费我时间、凑数的节目。 镜头忽然拉至近景,正面怼脸拍,只见乔卿久眼神坚毅,收回手跺脚踩点,她在古典乐里重新跳起激烈的舞蹈来,音乐随着她的舞姿渐渐的转向爆炸摇滚乐。 她在广袤无际的宇宙里徘徊,挣扎着撕裂大气层,想要赌那千亿分之一的微小概率,能够回到她曾经的国度,结局是失败的。 音乐戛然而止,台下和屏幕前的人屏息,看这乔卿久机械性的扭动四肢,慢慢的跪下,瞳孔空洞失去色彩,彻底报废在空中。 台下掌声雷动,屏幕上弹幕刷到根本看不清任何一句。 赵荫在后台抱着手机,差点儿把大腿拍断,扯着成菲的胳膊,激动讲,“我当时不想签乔卿久,事太多了,大老板非要我签,现在我发现了,我鼠目寸光,我活该搬砖。” 前台的叫喊声太大,成菲根本听不清赵荫在嚎什么玩意,误以为她在夸乔卿久牛逼。 于是附和道,“是,我久宇宙第一牛逼!” 赵荫,“……你说的对。” **** 门被叩响,得到了许可后司榕端着水果进屋,她望见屏幕上人,“你喜欢这个跳舞的?” “……”萧恕接过母亲手里的水果,重新看回屏幕上,乔卿久已经躺倒了,镜头主要在她仍在舞动的手上,“您可能没看清她的脸。” 萧恕勾过自己的手机,按亮,指着屏保上的人,含笑讲,“叫乔卿久,是您儿媳妇。” 司榕愣了下,她和前夫萧弛没什么交集,如果不是和谐社会,多半得持刀砍人,因此萧弛自不会贴心的和她讲儿子的感情问题。 倒是周音确实联系过她,但也没提自己女儿和萧恕的感情情况,只说了些有的没的,大意可以归结为两个不太会当母亲的人,交流育儿经验。 大概人这种生物真的是会改变的,前一分钟的自己和这一分钟的自己,思想可能发生骤变,已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司榕和周音都是二十岁便孕有子女,第一次做母亲,自己不过也是半大的孩子,学不会怎么爱人。女儿萧如心离世后,司榕经历过痛苦的反思,现在倒没有像早年那般对萧恕苛责了。 不过仅限于不苛责和强求,想要人忽然转变成个好母亲,的确需要进修。 起码来美国这一周里,萧恕开始收到母亲的问候和不忙时的水果,虽说苹果削皮后体积能缩小三分之一,可比起从前除了成绩外对生活不甚关心起来,好太多了。 “唉,叫乔卿久啊,那不就是乔封和周音的女儿吗?”司榕最后一次见乔卿久是在三年前,乔封的葬礼上,女孩子出落的乖巧可人,令人看着无端心疼。 少年时代的友情不夹杂任何利益关系,纯粹的如同水晶,一眼能窥透。哪怕乔封当警察后和他们来往不多,但完全没有影响到感情。 葬礼那天司榕非常难过,当年他们四个人携手走在街上,青春无限好。 而今曾经的爱人陌路、朋友离去。 她坐在椅子上抹眼泪,乔卿久穿着白裙凑过来,不知道从哪儿摸出几颗糖,哽咽着说,“阿姨吃个糖吧。” 司榕强势一生,被小辈反过来安慰,苦笑着说,“好乖。” 不知道为何,隔了这样多的年岁,司榕始终能记得那颗柠檬糖的味道,微微冲淡了心头的酸涩。 “是她呀,除了她以外,这世界上还能有别的宝贝儿叫乔卿久了吗?”萧恕瘫回椅子上轻笑回。 司榕拍他的肩膀,“你可以啊,怪不得……” 她顿下来,没有继续脱口而出。 萧恕并不在意,他了解母亲,知道司榕想说什么,大概是,“怪不得自己会听话,怪不得性格好像比从前柔软不少,原来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说出来弄得好像又是筹码了一样呢。 “我记得那个小姑娘随身带特别好吃的柠檬糖,你有吗?给妈妈几颗?”司榕转了话锋。 萧恕差点儿笑出声来,他打开抽屉,满满当当的排列了大几包柠檬糖。 他非常大气的直接拿了一整包递给司榕,无奈道,“妈,你可千万别跟她面前要,搞得好像我们全家都在惦记人家小朋友糖一样。” “你那哪儿是惦记人家糖,你是惦记人家人。”司榕双手捧着糖,戏谑道。 屏幕亮了几下。 代拍站姐:[老板,我拍好了,视频也录成了,等下回去就修图,有个以下几个问题需要确认,乔卿久的站子你想叫什么名?头像用哪张图,自我介绍介绍什么?文案是我们写,还是你自己写?] 随着近年来网络的发展,粉丝经济无疑成为了肥肉,有不少人是不走心但专业追星,靠运营明星图站为生的。 萧恕的想法极其简单,别人家有的,我们家乔卿久必须有,所以他通过鲁花生的关系网甄选了两位专业站姐,作为乔卿久个人站的运营。 最关键的是,她们拍图一绝,自己可以看到更多的乔卿久。 修长的指间在屏幕上敲点着,萧恕燃了只烟咬在嘴里。 shu.:[名字叫:吾爱久、头像随意你们看着来、介绍就:我永远爱你、文案这种事你们来吧,我不行。] 代拍站姐:[好的老板、老板放心,我们会先拟定给您过目再发的。] 跨年夜睡觉的不算多,半小时后一条热搜开始不停上升,直到第一,升无可升才停下来。 此前已经有一条#乔卿久独舞#挂在了第三。 新的一条tag没带大名#今年最好的舞台#。 今夜各个卫视都有明星舞台,大批量粉丝涌入控自家的评,结果排在第一的是:吾爱久0725 前三张是抓拍的静态,后六张是动图。 比较离谱的是这条前排又在吵架。 热一带粉籍下场。 theone兔兔: [就这?什么瞎几把跳的舞蹈,你们有没有点儿欣赏能力了,我觉得还不如之前流行的极乐净土呢,别说极乐净土俗,艺术就没有高低之分,不是只有阳春白雪才值得你们吹的。] the one是季悦然所在的女团,原本粉丝收到风声,西瓜卫视的跨年应该是她们姐姐压轴,结果换了乔卿久,自是不顺的,而极乐净土就是该女团的翻跳出圈舞。 好巧不巧,鲁花生被妹子放了鸽子,心情极差,直接开大号顶着认证下场怼人。 鲁花生:[你就放屁吧艺术没有高低之分,你和贝多芬之间也就差了十万个乔卿久吧。] 鲁花生:[所有人跳的舞蹈就是好舞蹈了?众所周知以你评定标准,舞动四肢就叫跳舞的,传播度最广的应该是中学生广播体操。] 对方长久没回复,鲁花生:[别装死,出来继续杠,爷有的是时间。] 事实证明了,忽出高楼必有因,鲁花生就是实打实的纨绔二世祖,护短不说、喷人还不带脏字。 妈粉网友多半不会骂人,对这种暴躁网友非常保护。 我女儿营业了吗:[请问您的著作在哪里能买到。] 鲁花生:[你想看我就花钱出,等出了通知你。] 哈佛大学招生方z:[你他妈现在在哪儿呢,别动,我来了。] 鲁花生:[谢谢,但爷不需要读书。] theone兔兔:[呵呵、粉果然随正主,没有素质。] 鲁花生:[?你放屁吧,点进爷微博看看,没有人能代表爷,看你长得丑就骂你了,我骂人还需要理由了吗?] 这话一出,吃瓜网友纷纷点进鲁花生主页。 发现简洁明晃晃的挂着:有钱、任性。 鲁花生微博数量不少,热衷转发,原创则一般是自己生活动态,离不开的豪车、美酒。 杀人诛心的是有两张是戴着安全帽巡视煤矿的,配字:[今天被老爷子逼着来监工。] 真.家里有矿.鲁花生,大概是觉得对方说不过自己,回了最后一条就不再回了。 张狂的不行:[sorry,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以后找骂私信我,我专业治疗脑残。] 萧恕颇为无语的关掉微博,就接到了来自乔卿久的视频。 她没有卸妆,戴着口罩,眼下是碎钻闪片,穿的是那件情侣的羽绒服,扣着帽子。 “新年快乐呀哥哥。”乔卿久眨眨眼,发觉声音有点儿闷,才想起来拉下口罩来。 她笑得粲然,挪动了下手机视角,让萧恕看清,背景大概是坐在摩天轮上面。 “你刚刚有看我的舞台吗?”乔卿久软糯糯的问。 “看了。”萧恕背靠在床头上,手指向上,慢条斯理的开始解睡衣的扣子,他压低声调,“我看了八次呢。” “唉?”乔卿久微微惊讶,她看了眼时间,嘟哝道,“骗子,我舞台四分四十六秒,现在才过了四十七分钟,你光看我视频没干别的?” “被久宝发现了啊,我的确是干了。”萧恕嗓音沙哑,带着引诱,“你带耳机了吗?你先把耳机带上。” “好的哦。”乔卿久听话的从兜里掏出无线耳机挂上去。 她才过来没多久,为了赶上一点钟那波烟花马不停蹄,上了摩天轮就忙着给心上人挂语言,没想起来戴。 萧恕的扣子开到第三颗,往右侧扯动,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纹身来,夸道,“好乖,我要和你坦白。” 视频里的乔卿久眸光流转,狡黠的像只要抓住萧恕把柄的小狐狸,竖起耳朵认真听。 就听见萧恕低咳,不紧不慢的说,“你跳的太好看了,哥哥看硬了,刚刚去厕所看着你的视频,自己弄了两次呢。” “……”乔卿久脸颊乍然红起来,她不舍得挂断视频,迅速的把摄像头倒扣在腿上,不给萧恕看她的脸,娇嗔骂道,“你……” “我什么?”萧恕痞笑问。 “你过分。”乔卿久气鼓鼓的说。 “过什么分?”萧恕语气困惑,“我家久宝那么好看,我作为正常男人,正常反应,有什么问题?” 他的声线本身清冽低沉,刻意压低后,在耳畔厮磨着。 乔卿久觉得自己快炸成烟花了,她咬紧嘴唇,重新拿起手机,手挡了下自己的脸,慌乱的转到前置镜头上。 摩天轮恰好再往最高点升,这家游乐场早在十点钟下班清了场,乔卿久包场,只为了坐摩天轮,和萧恕看这场烟花晚会。 她动用了不少关系才可以专门进场,乔卿久其实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偏执,非要看这场烟火。 若是一定要找到个理由的话,那大概就是之前刷到和男朋友做的一百件事情里,有跨年看烟花这条。 被藏在心里,没来得及拉着萧恕的手说出口,人就已经出国了。 想做的事情要是没能圆满,总会横在心头,哪怕远隔万里,我今天也要和你看这场烟花。 摩天轮的操控人员在升到最顶的时候停下了摩天轮。 远处烟花腾空,在夜幕里炸裂出五彩斑斓的流光,黑夜被点亮,星火拖着尾翼消失。 又有新的烟火绽开出绚烂的花朵,从前几年实行禁燃令后,这是南平每年唯一的一场跨年烟火会。 乔卿久在半空中独坐,举着手机给萧恕看自己能看到的光景。 等到烟火全部消逝,她才把镜头切到自己,被烟火照亮过的眼眸中还存着光亮。 他们在屏幕里对望,乔卿久郑重其事的讲,“新年快乐,心上人。” 萧恕浅笑,认真地应答,“心上人永远爱你。” **** 大型选秀节目“以你为名”原名应该叫做“偶像103”。 顾名思义就是偶像101的第三季,前两季大爆,近三年来的男女团都出自这档选秀节目,但为了配合广电政策才改了个正经名字。 换汤不换药的东西,选秀有成熟的规模和制度,无数少女怀揣着这颗明星梦来到台上挥汗如雨,观众们热衷于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出道,为之氪金打榜做数据。 乔卿久也曾为漂亮妹妹一掷千金的投票,却仅限于一掷千金了,她看到美好的事物愿意花钱,但自己没有充足的时间精力去了解这些。 今年的《以你为名》没有像往年,全部选择素人,而是有很大一部分比重是网上小有名气的网红美妆博主、舞蹈up、或者是出演过几个配角的艺术院校的学生。 这部分人自带粉丝和流量,乔卿久的热度在跨年舞台后居高不下,《落幕》的票房惊人的突破十亿,将延长播放期到春节档。 《以你为名》是乔卿久第二次面向大众的舞台,开播前网上不少负面评论都针对于乔卿久到底配不配担任舞蹈导师。 更有个网友直接罗列了前几季舞蹈导师的舞台经验,质问以乔卿久的年龄和原先的素人身份为什么要来教这些姑娘们,难道教大家跳民族舞吗?节目组在搞笑吗? 闹得最大的几天,西瓜卫视官博每条微博下前排都是这种质问长图。 乔卿久目前全是散粉,自然抵不过混迹圈内的人控评。 许多妈粉和黑粉暗搓搓的等待乔卿久开麦,按她之前几次开麦的水平,肯定不是能忍的主。 妈粉想让女儿出口气、黑粉则等她多说多错。 赵荫几次和乔卿久商量,要不要提前买通稿吹她的舞蹈水平。 乔卿久拒绝了,并且完全当无事发生过,她以平淡语气说最狂傲的话,“别的事我不敢跟你保证,可如果在跳舞这件事情上,我一定是同龄人里最行那一个。如果连跳到最出色都无法做到,那我可真是枉费公司签我了。” 《以你为名》的开场舞结束后,全网再次被乔卿久的舞蹈cut席卷,质疑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 没有人再议论乔卿久的舞蹈水平,或许是她跳的好,又或许是有人发了微博。 发博的是位舞蹈大家,全球巡演,国家大剧院接待外宾演出的那种,或许当代网友没看过她的作品,但肯定听过她的名字。 这位大家转发了乔卿久的视频:[乔卿久跳的很好,古典舞和现代舞融会贯通。我希望每个说她不行的人,来证明一下自己到底有多行。起码在乔卿久不跳职业之前,同龄同舞种没有任何一个舞蹈演员敢说比她跳的出色。你如果行的话,抓紧时间来改写近年舞坛历史。] 惊奇的是这条微博一出,评论全是赞扬的声音,离谱的没有杠精出没。 “你用关系发的?可以啊久久。”赵荫竖起大拇指。 乔卿久用舌尖把柠檬糖从左腮挪到右腮,摇头否定,“我如果说我上次见宋老,得是两年前,你信吗?” 赵荫顿了顿,“……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乔卿久耸肩,“随你信不信,反正我之前待的圈子里,没有娱乐圈那么多…搏上位的事情,老师们总是对后辈很爱护,同辈的竞争对手间不服就更努力的练习,努力后没有人家跳的好就给人家鼓掌。” “行吧。”赵荫笑着调侃,“说明你之前的圈子非名利场,再纯粹的东西,和利益挂上钩,难免蒙尘,诺,你下周的通告单。” 用成菲的话讲,“你大概是我在似锦这四年里,见到的他们唯一一次当个人,没有压榨你的价值。” 乔卿久对此不可置否,毕竟导师要比选手轻松上许多,她每周六周日连轴录节目,周一到周五偶尔来训练营指导妹妹们跳舞就可以了,甚至有空复习和参加期末考试。 前提是赵荫没有说过“你现在成绩不错,尽量保持,之后给你营销学霸人设”的话。 她挺想提醒赵荫上两句,你但凡多吃两颗花生米,就会发现我们的约只到明年年底了,你根本等不到我高考了,我不会续约的,可乔卿久没能说出口。 不知不觉里乔卿久重新把自己裹起来,她端着甜美可人的微笑,内心的想法尽可能的压下去。 互联网信息时代里的异国恋没想象中的难熬,但诚然不若萧恕在身边时候恣意放肆了。 “阿久老师,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女孩子们才练完,各各累的瘫倒在地上闲聊。 乔卿久绕到问话的女孩面前,蹲下捏她的脸,“我喜欢小七、还喜欢晨晨……” 她直接把自己组的几位学员数了个遍出来,叉着腰笑盈盈地说,“我、乔卿久、海王。” 这段被摄影录下来当花絮,妈粉们“嗷”了一大顿,泪眼汪汪的表示:[女儿妈妈不许你早恋,但海王可以。] 当天清早乔卿久被语音通话震醒,看到是萧恕打来的,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接通,把手机拔啦到脸旁边,闭着眼睛奶声奶气的讲,“晚上好呀哥哥,我才醒。” “哦。”萧恕尾音勾长,“还知道我这边是晚上,那你的确挺清醒啊,海王小姐姐?” 乔卿久凌晨才录完新一期的以你之名,现下原本并不清晰,可海王两个字像是锤子,还是大锤八十那种,框框在她脑海里响起。 她鲤鱼打挺式的跃起,慌乱的抓回手机,贴到耳畔,深吸一口气,“哥哥你刚刚说什么?海王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就是听说你喜欢很多个?”萧恕把玩着打火机,清越的声音里夹杂着笑意,“所以来找你确认下,你喜欢的都是什么类型。” 乔卿久和女孩子厮混的时间长,口无遮拦又亲密习惯了,当初和应长乐关系好,弄得同学们在贴吧嗑百合cp嗑到疯魔。 现在一宿过去了,许多剪刀手居然产了她和小七的粮。 以后如果有机会见到这些剪刀手的话,乔卿久肯定问问她,“咱俩多大仇?” “你听我解释。”乔卿久绝望的抓着头发,没什么底气的说。 萧恕把打火机抛回桌面上,咂了口酒,幽幽道,“那你先解释。” 熬夜秃头,本来就剩的不多,可不能再造作,乔卿久放开头发,用力揉眼睛,终于睁到大开。 她看着吊绳上萧恕的照片,忽然想通了,她乔卿久堂堂正正海王妹子的,怎么了! 于是恢复了往日底气,掷地有声的和萧恕讲,“我、喜、欢、别、的、妹、子、怎、么、了、吗?” “我喜欢别的妹子,可我只爱你啊。”乔卿久前面说的贼慢,后面一股脑迅速的说完,奶凶没凶成,反而像是心虚。 手机那头传来萧恕低低的笑声,乔倾久能想象到画面,他多半以极懒散的姿势瘫在椅子或者床上,一条腿踩着桌子,锋利的喉结微微滚动,薄唇有上挑的弧度。 “你刚刚说什么,我这边杂音大,没听见。”萧恕温润问,诱着她重说。 乔卿久心说我信你才有鬼,语音挂着,你那边安静死了,哪来的杂音。 “我不,没听见就算了。”乔卿久软声呢喃道。 “久宝、久宝。”萧恕不再逼问,而是喊她的小名。 本来这样的称呼自带亲昵,从心上人嘴里喊出来,又变了滋味。 乔卿久感觉屋里的空调开的有点儿大了,她跪坐在床上,把脑袋埋进堆成团的被子里,大声说,“我说我爱你,只爱你,只只只爱你,对妹子会有喜欢,怎么了嘛!” 萧恕那边沉默了小半分钟,在乔卿久困惑的以为网络不好自动挂断,准备看眼屏幕重挂时。 “嗯,我听见了。”萧恕终于开腔,“那久宝要听好,萧恕爱乔卿久,只爱乔卿久,只只只爱乔卿久,不会喜欢别的女孩子,男孩子也不喜欢,允许久宝喜欢别的女孩子。” 他原封不动的把乔卿久的话替换了主语还回来,附加了个补充条件,“我没生气,单纯逗你呢,现在你把自己的脑袋从被子里拿出来吧,睡个回笼觉,早安。” “等等。”乔卿久茫然的抬起头,看向房间各个角落,磨牙说,“你说吧,监控装哪儿了?” “久宝啊。”萧恕轻嗤,“你是不是在我面前从来不带智商的啊。” “你走,挂了。”乔卿久的音色恢复往常清甜,末了还补上句,“晚安哥哥。” **** 托应长乐的辅导,外加之前基础打的算扎实。乔卿久的期末成绩勉强冲进前五十,不管不管,反正四十六也是前五十呢。 除夕是和母亲一起过的,但今年的家庭成员多了三位,萧恕和司榕挂了视频过来,四个人一猫隔空闲聊,嗑瓜子看春晚。 乔卿久提前收到了来自婆婆的巨额红包,司榕百般嘱咐周音不许给萧恕发,不能惯着孩子,颇有乔卿久才是亲闺女的模样。 初一到初五和应长乐去海南度假,两个不喜欢晒的人每日不是缩在空调房,就是在伞下捧着椰汁闲聊,偶尔下水也都是深潜。 曲楚任劳任怨的给两位大小姐拎包顺便看着人别出事就算了,还被萧恕两声“楚哥”收买,不得不录起了vlog。 “我上辈子得造什么孽,这辈子能捡到你们三个弟弟妹妹。”曲楚左手是粉红色帆布包,右手举着运动相机吐槽。 应长乐桃花眼微睐,“可能是上辈子没看黄历。” “是是是,是妹妹还好了呢,您是大小姐。”曲楚招手,“过来点儿,这边光线更好。” 乔卿久被两个人一来一回的逗哏弄的捧腹大笑。她足足玩到初六,需要录节目才回南平。 这是父亲走后,乔卿久过的第一个从头快乐到尾的新年。 今年的选秀比往年厮杀更甚,成团名额只有三个,最后出道的前三名分别是晏琦、陈晨以及另一个别组的妹子。 乔卿久头回体会到了当妈的感觉,看到自己家崽票选结果出炉时,她的手都是颤的。 112.正文完结。 眼眶里的泪泫然欲泣, 未等落下去,耳畔主持人就笑着冲她伸出手, 说了个爆.炸性的消息。 “感谢一路陪着选手们走来的导师们, 众所周知,女团最优的选择是四人组,主唱、副主唱、领舞、rappe, 现在我们的团队里, 小七擅长主唱、陈晨呢,当然无疑是rap担当……那么我们现在还缺一位领舞。” 正当所有人提着口气, 等主持宣布有复活名额的时刻。 平底忽然炸惊雷, “久老师的舞蹈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所以领舞就由乔卿久, 久老师担任了, 大家觉得好不好呀?” 全场静默的望向乔卿久, 身旁坐着的导师率先鼓起掌来,“我觉得好。” 成团或落选的选手们跟着微笑鼓掌。 追光灯骤然在她头顶亮起,舞台多年, 乔卿久从来没有任何一刻, 觉得追光灯灼热到发烫。 她骤然就想通了, 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似锦这种商业化的公司会对自己非常善待, 那些一周只有三天的轻松通告单从来不是白送的。 除了乔卿久外, 在场的每个人好像都知道了这个结果, 赵荫笃定了提前沟通会被拒绝, 索性根本不沟通。 总决赛不采取录播的形式,是直播,根本剪辑不了片段。 这出戏乔卿久必须配合着演下去, 哪怕不乐意也没有用。 短短几十秒里乔卿久想过许多种预设, 翻脸可以,违约金又不是真的赔不起。 最终她捻着裙角起立,唇角勾起丝招牌式的笑,半垂眸道了句,“请大家未来多多关照。” 乔卿久向来不太会忍耐,不配合做不喜欢的事情,母亲清理她的物品送她离家,她就拉黑不再联系,萧恕在人前松开她的手,那么她就非要让萧恕了解,因为你松了我的手,我有多难过。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这样的事情乔卿久从来不会退避。 然而冬去春来,过去的三个月里,她和这群姑娘们每周见面四天,看着她们为梦想挥汗如雨付出努力;看着某些拿了祭天剧本的女孩子们笑容璀璨,讲着总要再努力些;被她们拉着围坐在中间,讲自己学舞的故事,听她们的故事。 纵心中有沟壑千万,乔卿久始终不忍心毁掉这群姑娘们的毕业礼。 赵荫算计的可真准啊,乔卿久讽刺的想。 金色纸花从头顶倾泻下来,粘贴在发梢领口,网络直播热度在宣布乔卿久为第四个出道位后再次攀升,这场出道盛宴于乔卿久来说无疑是场痛苦折磨。 她已经很久没体验过无法掌控自己命运走向的感觉了,整个人都浮在空中,不上不下的飘着。 表演性人格令她完美的糊弄过去了全程,眼里有星光,粉唇盈满了笑意。 当夜的通告吹得有今生没来世,那些嚎叫着是黑幕上位,要求重投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夸“盛世美颜”和“神仙四人组”的论调里。 深夜这场闹剧才得以暂停,乔卿久翘着二郎腿刷手机,先后回了萧恕、应长乐、母亲和萧弛叔叔的消息。 倾酒:[没事,你那边快上课了,我这边自己处理。] 倾酒:[让人摆了一道,回头跟你说。] 倾酒:[妈,我在似锦呢,你带律师来找我吧。] 倾酒:[谢谢叔叔,我这边的确遇到了事情,如果我家处理不了的话,会联系您的。] 赵荫进屋的时候乔卿久正在和谁打电话,她径直起身与赵荫擦肩而过,赵荫身后带着接下来和负责女团的林璃,稍作尴尬的解释,“哪个……她可能有点儿事。” “没事,我们这行都忙。”林璃立马表示理解,“而且怎么说呢,我是刚刚才知道,这决定,居然没有事先通知到乔卿久本人。” “你还年轻,艺人不好管,你如果什么事情都和她商量着来,那才是完了呢。”赵荫皮笑肉不笑的教导后辈,“现在事情到这个地步,她想不想签,都已经是定局了。” 林璃蹙眉,没有回答,她入行的年岁不算深,若不是赵荫目前手下艺人不少,新生代女团活动多,她也不会成为副经纪人。 精于算计固然重要,可面对的是乔卿久,就显得没什么必要了。 乔卿久刚刚出去不是为了故意甩赵荫脸色看,而是因为宋知非打电话说她在似锦楼下,让自己下来接人。 宋知非人来了,带着她们家的法务律师和乔卿久之前与似锦的那份签约附加条款无数的合同来的。 “这位是?”赵荫看到人,热切迎上去问。 宋知非和乔卿久母亲是亲姐妹,她们的眉眼有几分相似,宋知非不过十九岁,看着就没什么气势,赵荫估摸着应该是乔卿久的朋友之类的。 直到宋知非旁若无人的坐在会议室的主座上,随手点了点旁边的桌子,乔卿久会意垫脚蹭桌边坐上去。 律师面无表情的握着文件夹跟在两人身后。 “忘了自我介绍一下了,我真名叫什么不太重要,署名是polaris。”宋知非漫不经心的玩着自己的头发,抬眸幽幽道,“乔卿久是我妹妹,亲妹妹。” “……”赵荫和林璃同步噎住。 会议室的玻璃是整块切割的,十六楼外的夜色如巨兽,吞没着白日的疲倦,也包容所有的阴暗。 宋知非就说了句自我介绍,便不再开口,乔卿久接过话头,她在女孩子里不算矮,斜靠坐在桌面上仍旧比赵荫高出小半个头。 乔卿久露齿微笑,音调和平日如出一辙的软甜,“赵姐,你很厉害,工于心计,我差点儿没玩过你呢。” “接下来是不是该和我说,女团的合同统一是两年的,这个团一定是顶流,毕竟是我亲手教出来的,这些破话,怂恿我换一份你司女团的合同啊。”乔卿久竖起大拇指,接着忽然倒置,变成了鄙视的手势,“我可真是瞧不起你拿我和那些小姐姐们的感情威胁我呢,但你成功了一半。” 赵荫不再往下装,她撕掉笑容,冷漠地看着乔卿久,“事已至此了不是吗?你们四人成团,实力过硬,似锦给你们最好的包装,不出三个月,我保证你红到发紫。你会签约不就是想红吗,女团是你最快的走红方式,我给你捷径,你退后半步换合同,不好吗?” “不好啊,当然不好了。”乔卿久垂眼俯视赵荫,摸了颗柠檬糖塞进自己嘴里,舔着舌尖的甜,嗤笑回,“我的确想红,可谁告诉你我只有一条捷径能红,我能给你指出一万条我走红的路。哪怕你下次签人前能多花点儿时间调查对方的家庭,都该知道我有很多路走,不必受制于人。我的舞跳的极好,polaris是我姐姐,陈岸导演看着我长大,我想红有的是人能捧,我想靠自己红才签你们公司,但不代表我接受欺骗。” 赵荫的脸色阴沉,林璃焦虑的扯她的手,低声唤,“赵姐。” “成团的事情我答应了,不是因为我怕似锦,而是因为这三个姐妹我很喜欢,乐意与她们同台,合约不会按你的意思重签女团合约,我能接受我们原来合约存续期间我参与你司女团的演出活动,仅限于演出活动,不要给我安排乱七八糟的粉丝见面会之流。另外我们要补份合同,说明今天的事情并不是我预先知道,是似锦先斩后奏的。”乔卿久站起来冲律师打眼色,“明天下午两点前给我答复,不行的话我们走解约流程,解约金我全额赔给你。但今天晚上似锦在未通知我本人情况下,强迫我出道的事情,我会爆出来的。” 乔卿久言尽于此,她和宋知非勾肩搭背的走出会议室,律师还留在里面和赵荫协商事情。 “怎么样,感受到了娱乐圈的痛苦了吗?”宋知非是姐姐,却比乔卿久矮一丢丢,加上乔卿久没有换掉舞台妆,鞋跟高,她只能亲昵的搭着手臂调笑。 乔卿久嘘气,给自己挂上半边无线耳机,“没觉得多痛苦,就是感觉不太舒服,刚刚说话那个叫赵荫,是我经纪人,她知道我和团里的女孩关系好,不舍得,知道我和似锦一个舞蹈老师关系好,结果她突然被喊去韩国挑选训练生。” 春夜云浓,月色凄凄。 花坛里的迎春花开了大半,乔卿久扣底帽子坐在马路牙子上等车来接她们,她有异性没人性的把宋知非晒在一旁,和萧恕语音。 萧恕的背景音嘈杂,时不时能听见几句英文的讨论等下吃什么。 人是刚刚下课就挂了语音过来的,说来只能感叹岁月无情,萧恕完全旷课那两年,大家口耳相传把他说成是个不良少年,说学沫都侮辱学沫。 偏乔卿久见证了他通宵刷完竞赛题记,吃饭时忽然起身回屋写好灵光乍现的思路再回来继续吃。 萧恕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读完麻省理工的本科课程,即使是天才都无法放弃努力带来的巨大加成。 乔卿久这边是事业比学业忙碌,萧恕那边几乎被学业占了百分之七十的时间,剩下的二十给乔卿久,十留给热爱的赛车。 他们异国有四个月出头了,神奇的没吵过架,倒是撒娇更变本加厉了,隔着屏幕的调戏让人脸红耳热。 “嗯,是被摆了一道呢,不过处理的差不多了,我姐在我身边呢,让她叫你说声弟弟怎么样?”乔卿久语气温软,“我挺喜欢团里姐妹的,同团对我来说没什么问题……知道啦、知道啦,有时肯定和你说,不和你说和谁说哦,我天天喊你哥哥,你不给我扛事,这就不合理。” 萧恕低声笑,哄着人,“天塌了我给你顶,总之久宝要开心,现在国内凌晨快两点了,你和姐姐回家?” 乔卿久瞥宋知非,捂着手机小小声讲,“我想喝点儿酒,可我进不去正经酒吧,不正经的又不想去。” “你可以再小点儿声,我假装自己真的聋。”宋知非被她气笑了,“年纪轻轻去什么酒吧,今天晚上这波闹的这么大,如果被拍到你人在酒吧,加上未成年,你彻底完犊子了。” 萧恕没插话,他在心里记下来,回头得买家酒吧让自家小宝贝儿肆无忌惮的喝酒。 “车来了,那我先挂了,等明天早上醒了给你打。”乔卿久望见远方驶来的白车,轻声说。 **** 喝酒的地点定在了宋知非家酒窖里,院子里有两颗桂花,谢老酿的桂花蜜是一绝。 乔卿久被管着,只给她喝桂花酒,度数不算特地低,入口不辛辣,能品出花香。她小口咂着酒,单手托腮和姐姐抱怨,“大概是我之前呆的坏境太好了,大家对我都挺好的,就导致我很少去算计别人,希望以真心待人,的确是我对这个圈子抱有了不该有的期冀,才造成有些许失落的。” “那没毛病,你之前读一中肯定不会有太多人酸。”宋知非像是回忆起什么,闭眼又睁开,晃着杯中酒,“我原本不是艺考过北影吗,考上了,没去,因为我去卫生间,听见有人因我的家世如何而揣测我后门考第一。那时候太年轻了,不服输,想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没靠家里,没两年就认清了,自己错的多离谱。” “这个圈子里动辄能靠一张脸或者一部作品获利上千万,流言蜚语和踩人上位是基础性操作。我十七岁的时候为了规避出国读戏文,但发觉无论我怎么低调,怎么想抹去我父辈带给我的金钱或是荣光,那些东西始终是存在的,无法被割舍掉。” 乔卿久黑眸水润,盯着姐姐,像个听故事的小朋友,“然后呢?” “然后我就接受了呗。”宋知非乐了,“难道还为了不相关的人和家里断绝关系啊,我没偷没抢没拉踩谁。我家里有钱,父辈是从事文学行业的,所以我做编剧有名就是水分十足了?这谁定的规矩啊,久宝如果单纯想红,你开直播,姐姐让你挂半年直播推荐位和微博榜首,可你的舞又不是因为家里有钱才跳的好的。” 宋知非起身越过桌子去拍乔卿久的脑袋,“放轻松,我们和你家萧恕都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我们唯一的用处就是不让你因为这个圈子不好,而共沉沦、受委屈。” “嗯。”乔卿久的脑袋摇摇欲坠,今天是直播,从下午的彩排到晚上开场,连轴转了将近十二个小时。 酒量很好,可放松下来整个人身心疲惫,乔卿久干脆趴在桌上小憩。 “……”宋知非独酌了三两杯,把乔卿久的睡颜发给萧恕,宠溺的对梦中人讲,“往前走吧久宝,会护你星途坦荡的。” 她扫到屏幕上萧恕的回复:[辛苦姐姐了,我不在身边,久宝今天真有她说的那么洒脱吗,成团她会开心吗?] polaris:[没那么洒脱,可她真挺喜欢那些姑娘的,在一起应该会高兴吧。] shu.:[嗯,有事麻烦姐姐通知我。] 隔日赵荫滑跪的姿势标准到不行,合同仍旧按照之前的来,乔卿久不需要去签署条件苛刻的女团合同。 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讲,乔卿久的定位只是参与女团活动的普通艺人,行为不受合同的限制。 简而言之是满级号去奶整个团。 干一行爱一行,乔卿久答应的事情要做好,团内另外三个小姐妹努力又争气,真就如赵荫所言,短短四个月。 emin女团飞速走红,全国巡演都已提上议程,似锦更是为她们量身打造了部网剧,边拍边播,时刻按照网友的反馈更改剧本进程。 乔卿久本人的粉丝量在短时间内破两千万,她本人极少微博营业。 为数不多的几条全是转的广告,四个月里仅有三条原创。 两条是她们家的小猫咪和植物,唯一一条总算和自己有关系的,没配图,全是字。 emin乔倾酒:[零点我团首张专辑《孤勇》将在西瓜音乐上线,实体专辑于西瓜商城上市。在此非常感谢大家对emin的喜爱,但请大家量力而行,电子专辑一张就够用,实体专辑没有光驱电脑买了也是落灰,不需要大家为我们疯狂氪金冲销量争排面,需要争取的我们自己来。四块一张不贵,可买根巧乐兹吃到嘴里也会露出微笑,多余的虚拟数据什么都无法替代,要快乐的过好自己的人生鸭=w=。] 没人说太长不看,基本上整个评论全是:[呜呜呜知道了,妹妹/女儿能发张自拍吗?] emin乔倾酒回复首楼:[喏,听话只买一张,给你自拍。] 当天#乔卿久超可爱#的热搜,比#emin《孤勇》#排位高出两个,稳居第一。 众所周知当今选秀类综艺节目的集资投票打榜层出不穷,很少有选秀出身的爱豆没经历过集资投票环节的,不论是不是单纯的粉丝自愿行为,在说“请爱自己,别为我花钱”这件事情总是少了三分理。 乔卿久说这话却是挺直了腰杆,可以说的理直气壮的。因为她出道完全是个重量级炸.弹,没有投票、没有集.资。 她是导师出身直接出道的人,当天无数遭到无数对家粉丝谩骂,好在乔卿久行事妥帖,自己粉丝多,竟也找不出什么特别锤的黑点来。 正主不营业,导致产粮站姐“吾爱久”高达八百万粉丝。 整个团的平均年龄在19岁,最大的小七21岁,最小的乔卿久17岁,除了乔卿久之外基本上都在读本科。 风华正茂的年纪,舞动歌唱,浅笑回眸间俱是甜美的气质。 妈粉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似锦为了稳住这些母爱十足的粉丝,给大家草个学霸人设,决定在七月给大家放二十二天的假专心准备期末考试。 这样的操作固然会损失部分商业价值,可换来的人设加成无与伦比。 “要我说赵姐真的是老狐狸了,璃姐你也别太相信她,虽然现在没狐狸,赵姐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啊。”成菲上个月才从韩国回来,中韩合训训练生累人到不行,她瘦了整圈。 练舞室里现在只有她和乔卿久,成菲靠在窗边,手里夹着根女士香烟,“你休二十二天,赚到了啊你。” “抽完去吃饭,等会儿没事和我回家?毛球抱给你玩。”乔卿久懒洋洋的把东西往包里塞,“赚什么,你自己都说着赵姐没那么好心了,我们四个不是同个学校的,期末考试时间不一样,晨晨今天晚上考第一科选修,我大下周连考三天,小七她们期末考的更晚。我高中生,没有高二结业成绩参加不了高考,我既然得考,那这水就得给端平了,这假这样长,赵姐估计心都碎了。” 成菲灭掉烟,又立在窗口散了散自己身上的味道,才冲乔卿久走过去,“那我可放心了,这几个月在棒子国我没少骂她呢。” “你是不是马上十八岁生日了,准备怎么过?生日趴记得加我名字,谢谢。”成菲利落的把乔卿久没收拾完的一股脑儿装进她包里,朗声讲。 乔卿久甩手大爷当的快活,懒洋洋地答,“有活动,会叫你,还给你介绍我男朋友。” “……卧槽?”成菲震惊。 “你不是知道吗,元旦晚会后台我和他打电话那次。”乔卿久看傻子似得看着成菲。 成菲吞咽口水,“我以为你俩分了,毕竟这么久了,你都没有花边新闻。” 流量出街注定被狗仔跟拍,更难免被人认出来,几乎是每个举动都暴露在大众的眼光下,过去四个月里,团里其他三个人或多或少有那么点儿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乔卿久这里则完全没有。 成菲会以为乔卿久分手了不无道理,丝毫暧昧都一定会被炒的火热。 母亲乔卿久唯一的云cp就是《落幕》里萧恕饰演的角色,不过圈内拉踩到底是有个统一的概念的,不扯素人,萧恕单纯的出场客串,乔卿久未成年,这种拉郎方式放在任何地方都不合适。 “没分,再异国呢,好久没见了。”她双手反扣,下腰拉伸了一下,低声呢喃道,“我很想念他。” **** 方塘里的锦鲤胖了一大圈,石榴花含苞待放,番茄苗已经长得很高,保姆阿姨给她们做了新的棚子防雨。 乔卿久是三天前才拎着毛球住回来的,她现在的身份不再合适没有安保的胡同,更不想因为她的存在而打破这里的宁静。 被似锦摆了道成团后,乔卿久搬到了家里某栋高级公寓居住,带着她的猫、父亲的遗像,和萧恕挂在桌上的那串自拍照片。 明明之前总是住在这里,忙久了,躺在萧恕往日总躺的那张椅子上,都有种在度假的快乐滋味。 期末考试时听着周围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提示着她,你离这个世界已经很遥远了。 乔卿久这两天睡的都是萧恕的卧室,好像卧室里仍存着萧恕的气息,令她莫名心安,大几个月忙碌少眠,休息以来补新学期的课业内容,每天学十八个小时,几个家教连轴给她补,令人身心俱疲。 昏天黑地的睡了小两天,乔卿久收到了李念发给她的成绩单。 总排名:82 班级排名:46 数学:135 …… 李念:[恭喜啊久久,你下学期还在我们班呢。] 一中每年年底的期末分班一次,乔卿久成功保住了最后一年读二班的资格。 七月二十五号乔卿久十八生日,萧恕提前一天回国。 飞机清早到南平,乔卿久应萧恕离开时说的那句承诺。 “你走我就不送你了,你每次回来我都去接你。” 当时说这话说的句句肺腑,现在操作起来倒是有几分困难,乔卿久已然无法等候在登机口,像是普通恋人那样捧着礼物冲向萧恕,被他抱着转圈圈。 她等在车里,盯着手机屏幕,看屏幕上的消息一条一条的出现。 哥哥:[我在滑翔了。] 哥哥:[等行李。] 哥哥:[出来了。] 哥哥:[抬头。] 车门被打开,外面的暑气迎面压过来,乔卿久仰着头,看见那张魂牵梦绕的脸贴下来。 萧恕单手掩着车门,用身体挡住了乔卿久,吻下来。 千言万语在唇齿间消融,乔卿久以为她会说“我好想你、在你床上补觉时梦到你了呢。” 结果她什么都没说,今天是冯洲龙开的是萧恕的那辆新订,只开过几次赛道的迈巴赫雷文顿,把乔卿久送到后留下钥匙,人就走了,表示不影响情侣搞事情,萧恕自己开回去得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喷了绛紫色,阳光下漆面流淌着光,倒是也好看,雍容华贵,乔卿久很喜欢这个颜色。 没有旁人叨扰,他们在车后座上肆无忌惮的亲吻,萧恕咬得狠了,乔卿久泪眼涟涟的嘀咕痛。 萧恕赶忙放开人去抚她的脑袋,狭长的眸里映着心上人的影子,乔卿久却又主动的仰颈亲上来。 “好久没亲你了。”萧恕餍足的舔着唇角,从兜里摸出个小盒子,献宝似的递过去。 乔卿久好奇的接过来,呼吸未平复,带着气声,“怎么,下飞机就求婚,你好寒颤啊。” “那求婚你答应吗?”萧恕挑眉反问。 “答应啊。”乔卿久干脆回,“为什么不答应,难道便宜别人做你老婆的位置啊。” 萧恕宠溺的搂着她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得更深,“早知道真买戒指了。” “来不及了哦,下次买吧。”乔卿久已经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条定制的项链,玫瑰金的主链,挂件是只外表镂空的小孔雀,小小的身体里面装了几张印着字母、或者是中文的标牌,肉眼难看清。 做工精细,是定制款。 乔卿久把链子攥在手中,冲萧恕晃晃,“里面印了什么啊?我看不清。” “就是不想让你看清啊。”萧恕抿唇轻笑,“给你打发时间用的玩意,那天觉得遇事过不去了,不想讲话,就搞个放大镜研究里面是什么吧。” “啧,神神秘秘,神神秘秘。”乔卿久吐槽道,“等下回家还是去吃饭,你飞机上睡够了?” 萧恕眨眼,手碰到位子上的鸭舌帽给乔卿久扣好,又从兜里摸出口罩,温柔的给她戴上,“下车,换副驾驶,先带你去个地方。” 遑论有多忙碌,每天总能抽出说几句话,发几分钟语音的时间。 说是异国,实际上真见面了,好像没多苦涩,相爱之人是能抵御距离的。 萧恕磨着方向盘,乔卿久侧躺在副驾位看他的侧脸,额头到喉结,勾勒出锋利轮廓,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唠嗑。 “我记得你这辆心头好之前是黑红色,什么时候喷的新漆啊?” “上个月吧,让大圣他们帮忙喷的,你不是挺喜欢这颜色,就换了。” 乔卿久剥了颗柠檬糖,借着红灯塞到萧恕嘴里,“你这次回来呆几天呀。” “你不是休假到27号,我27号晚上的机票。”萧恕温润回。 今天是24号,乔卿久数学竞赛省二,期末数学第二十八名,愣是循环反复的心算了半天,把他们能见面的时间精确到小时、再到分钟,甚至于到秒。 与你在一起,我的心跳逐秒跳动。 萧恕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读完,肩上的压力注定不小,考上清北的基本上皆是各省成绩佼佼者,奈何当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原本的优势就被重新洗牌,你必须更优秀才有资格出众。 开车的萧恕,乔卿久不问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大有天涯海角相随的气魄。 萧恕没带她去天涯海角,甚至没去特别远的地方,车停在南平著名商圈旁边的一栋四层夜店前。 乔卿久没来过,可早有耳闻,无数网红热衷于此处打卡,她诧异于这家店不知道什么时候倒闭了。 门口的巨型招牌被摘掉,正门直接贴了歇业装修的说明,纸张有点儿泛黄,看落款是两个多月前贴的了。 乔卿久一脸懵逼的看着萧恕,指了指门口的告示,“哥,你可能挺久没回国,这歇业了,而且现在是白天。” 正常人谁大白天来夜场蹦迪啊。 萧恕单手回完消息,又使坏似的去揉她的耳垂,俯在旁边吹气,看圆润的耳垂泛红,“只要我家久宝想,白天未尝不能蹦迪。” 他话音才落,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蒋圣冲乔卿久点头笑笑,冷漠地看着萧恕,质问三连,“你回来啦,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原来还能回来啊。” “你是不是没吃药。”萧恕握拳捶蒋圣的胸口,算作兄弟间的问候,“闪开,别挡门口。” 乔卿久被萧恕搂着入内,巨大的镂空月亮从顶棚悬挂而下,室内无窗,光亮全是由灯光人工发出的。 灯红酒绿,只是吧台和舞池里根本没有人。 乔卿久突然福至心灵,“你?” 萧恕坦然一笑,“如你所想,我买下了这里,之前久宝不是想喝酒,没合适的地方喝吗,我买下整间夜场给你玩。你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不会有、更不敢有人拍下你。” 乔卿久去踩碎地面上的光亮,她和萧恕对视,看见那双含情眼里星光。 其实她记不住什么时候说想喝酒没地方了,俗世烦恼多,可有人默默替她记下了她说过的所有话,并为她一一实现。 哪怕萧恕没有陪在身边自己,仍在一点点的实现着。 萧恕打了个响指,把她唤回神,“起个新名字呀老板娘。” “那叫醉甜吧,酒醉的醉,甜美的甜。”乔卿久不假思索,那个小女孩小时候没有个开家甜品店的梦想呢,名字玛丽苏,可的确是年幼的梦。 萧恕颔首,弯曲食指轻轻挂乔卿久的鼻梁,“行,那下午挂牌。” “还有,不许为这种事情掉眼泪。”萧恕勾唇,痞坏的笑,嘶哑道,“今晚在这儿开生日趴,给你哭的机会,今后只许在我床上哭。” 乔卿久当即脸颊爆红,攥拳去锤萧恕的胸口,被反握住扯进怀里拥着。 她埋在萧恕颈间,不规矩的用脑袋去蹭领口的衣料,精准无误的找到纹身的地方,吻下去。 乔卿久就吻了须臾,立刻挪开。 萧恕挑眉,“这就不亲了?” “有人在呢。”乔卿久压低声音,嘀咕着,“等他走了再说。” 萧恕睨站在吧台前晃酒的蒋圣,蒋圣下意识的立正站军姿,正气凌然的说,“007号酒保为您服务,请问喝什么?” “……”怕不是做梦,才能觉得蒋圣能读懂自己的意思。 萧恕单手指了指门,冷冷讲,“眼力劲儿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能有。” 赶人太过明显,蒋圣反应过来,伸出双手往前探,还差点儿带到了酒瓶,他利索的扶好,继续表演,“好像有人在说话,是有人进来了吗?不好意思,我是个聋哑还眼瞎的残疾人,如果有人的话能够帮我一下吗,我想去下卫生间。” 蒋圣的移动速度飞快,简直是竞走出的大厅。 乔卿久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戏谑道,“你看你给人家吓得。” “我为了谁清的场?”萧恕乐了,“倒打一耙啊久宝。” “略略略,拿我怎样。”乔卿久扯着萧恕的手往吧台走,在冰柜里捞了瓶草莓牛奶给自己,极有主人风范,大气道,“自己选,随便喝。” 萧恕拍了下她的脑袋,手从她腰下穿过,给自己拿了听冰可乐,单手打开,去碰她手里的玻璃瓶草莓牛奶。 两人并肩一站一坐在吧台旁,萧恕长腿斜撑,乔卿久垫脚坐上了吧台。 “所以今晚久宝的生日趴,要不要在这边办?”萧恕抬眼仰视着人,征求意见。 乔卿久眯眼,笑得狡黠,“当然要啊,地址给我,现在去群发,今年来的人不多,你要不要问问你朋友来不来。” “你想看到谁,我让他过来就好。”太久没见她了,怎么看都觉得不够,萧恕的视线除了在开车的时候外,几乎没从乔卿久身上移开超过半分钟。 “鲁花生吧,让他带着点心来就再好不过了。”乔卿久十分坦诚,她就是图人家点心呢。 萧恕含笑,“你呀你。” “我爱你呀。”乔卿久朝前蹬细瘦莹白的小腿,说情话说的好像早安般从容。 **** 只要钱花够,整个下午的功夫足够布置好完整的生日聚会场景。 今年和往年不同,乔卿久已是娱乐圈内的人,甚至没开直播,许多眼巴巴等着看她和团里人合照的团粉也没等到照片。 她没有邀请圈内任何一位好友,甚至婉拒了赵姐的生日提议。 “在合约期里,我会竭尽全力为公司跑任何一个通告,但起码放假时间撞上我生日,我不想拿来表演。” 队友纷纷表示尊重她的选择,礼物准备好了,假期结束就给她补个生日趴。 晚霞在天际翻涌,应长乐空手而来,身后跟着两手拿满的曲楚,甚至一趟没搬完,曲楚放下蛋糕和礼物,又折返回车上重新拿了两次才结束。 “你就看着,不去帮你哥拿一拿,人干事?”曲楚拍萧恕的肩膀,揶揄道。 萧恕翘脚坐着,指尖夹着烟,“你家大小姐给我家小宝贝儿的排面,我哪敢上去邀功。” “我信你的邪才怪。”曲楚在萧恕旁边坐下来,闲聊似的问,“最近睡的着了吗?” 心理医生通病,见病患三句不离老本行。 “还好,累过头了,总能睡得着的。”萧恕摩挲着打火机他的视线追随着在和应长乐手舞足蹈聊天的乔卿久,悠悠讲,“和母亲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我曾经以为是遇到乔卿久后我才好起来的,这大半年学习上头了,倒是有了挺多理性思考的。” “我爱乔卿久,活一天爱她一天。我们曾经深陷在泥潭里,拼了命托着对方挣扎浮上来喘口气,但能让我们彻底爬出来的,只有我们自己。”时间尚早,诺大的空间里就只有他们四个人在,萧恕不用避讳谁,“我没办法说我完全好起来了,可我再向好的方向努力,她也是,南平这半年下过四次夜间暴雨,她没有再歇斯底里的崩溃过了。” 曲楚静默了半分钟,最后说,“我很开心。” 萧恕没有问他为什么开心,只答,“同乐。” 今天请的还是乔卿久十七岁生日时到场的熟人,洛今、江尽月、应长乐、曲楚,外加上蒋圣、冯洲龙和快递点心的鲁花生。 故人皆在,长桌摆在镂空月亮下,佳肴美酒一应俱全。 没提前商量好,光是蛋糕就摆了四个,大家都是娇生惯养大的富家子弟,单对谁的许愿,另外的人都会难受。 曲楚打圆场表示,“既然蛋糕多,那多吹几次,多许几个愿望好了。” 乔卿久其实没太多心愿,她所求不算多。 前三次闭眼时把自己、萧恕、家人、朋友们全部许了一次。 第四次合掌,她许愿:愿此刻长留。 大家认识年限最少的也有两年,皆是熟人,肆无忌惮,宾主尽欢。 左有三人斗地主、右有洛今算塔罗牌,集体活动是狼人杀。 凌晨两点有人熬不住才散场,乔卿久在生日趴上喝了几杯酒,原本不觉得醉。 偏要赖在车上装假寐,要萧恕抱着上楼,成年人的撒娇撒痴总是借着醉意的借口。 他们没有回八号院,下午给毛球填了足够的粮,自动饮水机也续了水。 电梯的数字不断攀升,乔卿久窝在萧恕的颈侧,嗅着清冽的雪松木香,心跳跟着加快。 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幔里,体温抽离,房间里的灯亮起来,乔卿久下意识的用手掌去挡了下光,就被折返而来的萧恕握住。 订了顶楼的总统套房,落地窗外是南平城的夜景,路灯蜿蜒成光轨。 乔卿久湿漉漉的杏眼中叠了光,清晰无比的映出萧恕贴近的影。 “久宝。”萧恕喉结滚动,嗓音暗哑,“你满十八岁了,不对我负个责吗?” 不乖的手指摩挲着流畅的颈线,乔卿久指尖点着萧恕锁骨上的那句纹身,她轻柔的念了出来,像是从前无数次默念那样,用最熟稔语气。 萧恕仿佛神明在耳侧垂首低语,他听见某人玩味的说,“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可你说我要对你负什么责?” “懒得说了,等下你就知道了。”萧恕食指托抬着她小巧的下巴吻上去,乔卿久配合的仰头,分不清是谁在主导这个吻。 都想要把对方拆骨吞咽入腹般狠戾,手指绕到背后,勾挑着打成蝴蝶结的丝带,花了些时间才解开。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不停的游走,乔卿久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的视线模糊,又聚焦,整个落进萧恕的眼睛里。 这是完全陌生的感觉,她沉溺于此,在对方的肌肤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夏夜月明星稀,萧恕低笑,撑着床幔微微抬起,拨开她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微微喘着气,却无比认真的确认,“久宝。” 他没能确认完毕,乔卿久压着萧恕的唇再次追吻上去,她的行动是她唯一的回答。 衬衫被随手扔在地上,少年人清瘦,却肌理分明,人鱼线蔓延至裤线之下,乔卿久红着脸别开眼,又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萧恕是那块冰,她想贴着他降温。 红梅在空气中颤栗,她被掌控着,心甘情愿沉沦,说不清今夜究竟是谁在蓄谋已久。 水晶吊灯好像有重影,乔卿久眼角薄红,呛着泪呜咽,“我不行的。” “乖,你行的,只是手指而已。”萧恕舔舐着她的耳垂,不紧不慢地为她疏解。 “又瘦了,没有好好吃饭,该被惩罚。”萧恕触到她消瘦的蝴蝶骨,蹙眉咂初痕迹。 乔卿久感觉自己在被一寸一寸的蚕食,足尖紧绷,搂着萧恕的肩膀,呢喃着,“我有点儿痛。” 萧恕停下来,低喘着凝望她,狭长的眼尾微挑,“为哥哥疼好不好。” “好。”她应。 “萧恕。”乔卿久声声喊他的名字,被撞碎在唇齿间。 墙上影纠缠交错,水渍滚落在床单上,弄的混沌一片,这夜太长。 落地窗和浴室无一幸免,天光乍亮时乔卿久才终于被放过,眼睫困的撑不开,陷入沉眠前听见萧恕清越的嗓音,“责没负够,明天再继续。” 清早大概下过场暴雨,睡梦中隐约听见了雨声淅沥,乔卿久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又在他怀中睁开惺忪睡眼。 “没睡够?”萧恕拨开刘海,亲吻她的额头,温声问。 乔卿久小幅度的晃动脑袋,口干舌燥,舔了下唇角,便被萧恕含着水渡喂过来。 她尚在混沌中,跟不上萧恕的节奏,有水顺着精致的下颌淌下来。 “衣服弄湿了。”乔卿久蹙眉软语。 萧恕的手探下去,“还可以更湿。” 萧恕二十四号回国,二十七号晚上回去,三天里乔卿久记不得自己呜呜咽咽的说了几次别,又被扯回来继续。 她在这爱意里沉浮沦陷,感受着萧恕给予的所有,五感和身心全为他打开。 **** “小组宗,你终于肯接电话回消息了啊?”赵荫语气沉闷,明显对三天没联系上乔卿久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乔卿久此刻正在机场停车场,曲楚的车里坐着,白皙的颈上系着玫瑰金的小孔雀挂链,懒散答,“不是明天早上才结束休假吗?十点钟似锦训练室集合,改时间了?” 赵荫被气笑了,“没有,你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回。” “我以为通知不需要回收到。”乔卿久心情不算好。 车窗贴了防窥膜,看向窗外时渡了暗色,聚少离多,以为自己习惯了,实际上还是在萧恕离开时觉得难捱。 “没事就好,我只是很担心你。”赵荫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大堆。 乔卿久左耳进右耳出,随口敷衍道,“我看晨晨和小七去美国度假了,她们回来了吗,我在机场呢,如果时间差不多,我考虑接个机去。” “不用。”赵荫忽然急促起来,“她俩都已经回家了,你不用接。” “嗯。”乔卿久心思仍在萧恕那边,没有多想,“那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挂了。” 她说完这句,赵荫那侧立刻传来了忙音。 乔卿久看着结束通话的屏幕,面无表情的锁屏继续发呆。 像乔卿久这种外露出乖巧性格、对大多数事情不甚在意得过且过的人,一般情况下人缘都能不错。 她和赵荫在被迫出道前的关系尚可,后来没明面撕起来,单纯的商业合作。 和团里三个妹子玩得比较开,可仅限于在工作的时候,私人放假后小七和晨晨会相约旅游,而乔卿久则不会,放假大半个月,她都没见过队友了。 不过艺人这职业,一天能连轴转十六个小时以上,试问谁上班下班都想和同事呆在一起呢? 乔卿久对自己的定位和认知都异常清明,她喜欢舞台,但不可能一直走女团这条路。 偶像应该是个造梦的职业,禁锢太多,非她所愿,她也做不了谁理想里的模样。 七月底经过全面休整的emin重新亮相,八月杂志封面图偷跑,四个少女在海边嬉水,元气满满。 同时公布了新的全国巡演日程,其中包括了韩国站。 乔卿久自己就能编舞,然而分身乏术,在她和团里几只的联合要求下,舞蹈指导老师成功换成了成菲。 “一、二、三。”成菲打着拍子,“重来。” “一、二。”成菲耐心十足,“小七注意下,我们再来。” “……”反复六次,在开头几拍频繁出错后,成菲停下来蹙眉,冲小七招手,“你昨天没休息好?状态真的差,不行你就先休息一会儿。” 四人团,唱跳舞蹈设计不一,晏琦是主唱,为了气息匀称,给她设计的动作并不复杂,成菲归咎于没休息好,推着她去休息会儿。 乔卿久的舞蹈向来不需要多担心,你跳过几次,她就能扒下来整支,完美复刻。 陈晨是唱rap的,没有她词的时候动作不算少,成菲开始看她跳,十分钟后,成菲揉着太阳穴,痛苦的问,“你和小七昨天晚上通宵蹦迪去了吗,再来。” 两个小时后过去了,副主唱柚子已经通过了成菲的舞蹈考核,去练歌了。 乔卿久看着成菲从舞室最左边走到最右边,咬牙切齿,“你俩知道吗,我就算是去电影学院找个艺考考过形体的素人,教了这么多次,练过三天的舞,都比你俩跳的好。怎么能做到今天跳的比昨天还差的,给我个合理解释行吗?晏琦陈晨” 平时喊小名,喊大名说明事情大了。 晏琦和陈晨垂着头默然不语,乔卿久抿唇,不知道该去安慰谁。 毕竟实在跳的太离谱了,这不该是通过半年集训营,已经出道成团四个月的当红女团成员应该有的舞蹈水平。 这样的情况没能得到最根本的改变,成菲对他们的训练更紧了,却依然延续着小错不断,大错没有的局面。 直到两广红场的演唱会上甚至差点闹出岔子,乔卿久一人力挽狂澜撑起了整个台面,台下专业人士如成菲和她们的歌唱指导提心吊胆,粉丝们兴奋的嗷嗷直叫。 “大家同团,谁都不想出错,我不问为什么出,能告诉我你俩最近怎么了吗?”乔卿久抹去额上的汗水,沉声问。 她反复问了三次,没有任何一次得到过回答。 从窗口望出去看到地上枯黄的落叶时,乔卿久才意识到深秋的来临,emin的人气再不断的提高,受到的关注度越高,容错率就越低。 很显然晏琦的出错已经无法通过别人挽救了,韩国演唱会的两次失误导致谩骂声喧嚣尘上。 就在团粉集结一致爆破晏琦微博质问的时,风向忽转了头。 成团后每位成员的前缀都换成了emin—姓名。 乔卿久的是:emin—乔倾酒 追星的人有专业软件,能够监测到自己追的哥哥妹妹们上线与否。 乔卿久是许多人的关注对象,大家正在疯狂质问。 手机顶端的追星软件突然弹出若干条提示。 [您关注的emin—乔倾酒,上线啦。] [乔倾酒发布了一条新微博。] 无数人兴冲冲的点进去,想看看自家从不营业的女儿在这个风口浪尖发布了什么消息。 乔倾酒:[自我发博时起,本人因与团内及公司理念不合,正式退出emin,法律解约程序已递至似锦明星经济公司,谢谢大家长期以来对emin或我本人的关注和喜爱。] 落井下石的人总是被唾弃的,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相信自己能看到的。 #乔卿久退出emin#的热搜迅速蹿升到第一位。 十分钟后,emin女团官方微博转载这条乔卿久这条:[因成员变动等不可抗拒因素,接下来的巡演取消,已开通退票途径,我们对此深感抱歉。] 乔卿久评论半小时破十万,纯粉支持单飞的;妈粉觉得不可思议的,可无条件支持女儿;团粉肆意谩骂的,对家披皮下场的。 她的人气一直是团内最高的,粉丝数量很多,爱屋及乌的也对整个团有好感,然而架不住面对的是三位队友的粉丝总和。 乔卿久全家暴必:[emin成团即巅峰,你乔卿久的出道就非常的不选秀,说白了就是黑幕出道,现在队友状态差就退团?什么毛病啊这是,你爹妈没教过你怎么做人吗?出门不怕两百迈吗?] 乔倾酒回复乔卿久全家暴必:[知我罪我,唯其春秋。你骂我可以,别带我家人亲友,三千七百转,我律师已经录屏取证了,你等法院传票。] 乔卿久微博极少营业,成团后更为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再回复网络言论,今天一改回最初,干脆且刚强的怼人。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没有任何预警和征兆。 明明前天晚上的演唱会,乔卿久还在谢幕时真情实感抱着她的队友。 毫不夸张的讲,营销号接到电话通知来蹭热度的时候都是懵逼的。 事实上连带着乔卿久本人都没想过,她只是习惯性的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门,迎接她的是精神萎靡的晏琦和陈晨。 两人指尖各夹着一个烟卷儿,吞云吐雾、眼神迷离。 由于父亲是缉毒警察的原因,乔卿久从小就对各类毒品有了解,她难以置信地被钉在原地,晏琦和陈晨对她的到来毫无避讳,或者说已经吸嗨了,对外界漠不关心。 崩溃只在某个瞬间,乔卿久的视线落在地上保持蹲姿,神志清醒的任柚,沉沉喊,“柚子。” 任柚仰头看她,抓了把头发,“如你所见。” “你就看着。”乔卿久引以为傲的平衡力失效,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摇晃,天旋地转,“赵姐知道吗?” “我喜欢小七啊,我知道不对,可我除了看着她,又能做些什么呢。”任柚抬起眼,眼底猩红,“知道,我发现就和赵姐说了,赵姐的意思是,飞|叶|子这事在别国合法,只要别上头,注意量,可以。” 乔卿久退出三两步,转身夺门而出,她在楼下报了警。 她关掉了自己平时带的手机,用的是只有亲密关系人才知道的手机号和小号微信。 小号上没几个好友,却也炸了锅。 shu.正在请求语音通话。 乔卿久边抹眼泪,边迅速的敲完最后的标点符号,挂上接通萧恕的语言,她虚咳清嗓子,调整着声线说,“我没事,在家骂人呢,等下骂完给你解释。” “那过来阳台骂行吗?”萧恕嗓音清越,那边伴着呼啸风声。 乔卿久心头微沉,听话的走到阳台,她垂着眼从露天阳台望下去。 昏黄的路灯打在绛紫色迈巴赫上,萧恕着长款风衣,斜倚在车侧,指尖是明灭星火,形单影只,心有灵犀般的仰起头。 “来的匆忙,今天没来得及买你喜欢的草莓牛奶和蛋挞,但我带来了我自己,你要不要下来接我?” 目光隔空交汇,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萧恕的呼吸,同样的场面曾经发生在去年夏天。 那时候她们才认识没多久,暗恋着萧恕不肯讲的乔卿久傲娇离家出走,萧恕拎着点心来曲楚家楼下接人。 乔卿久想见萧恕,很想见他,人在最崩溃的时,需要温暖的怀抱。 她这几个月过的不太好,可报喜不报忧是种习惯。 波士顿直飞南平需要十三个小时,加上去机场、等候登机的时间,零零总总算下来十七八个小时,不算多长,却因为他们的行程和假期难装上而很少见面,说了只能给对方添堵。 乔卿久不知道萧恕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对赶回来的,她没有空隙去想这件事情,慌乱的奔下楼。 这个人跨越整个太平洋来找我。 现在在我家楼下,万事皆可先抛却一旁,我只想要奔向他。 没有帽子口罩、外套都忘了披上,乔卿久只穿了单薄的毛绒睡裙,她是飞扑进萧恕怀里的,被萧恕用敞开的外套裹着抱起来。 深秋时节,绿化带里的草木只余枝干,在呼啸的北风里剐蹭发出哀嚎。 外套和身体的温度烘得她暖和起来,借着路灯昏暗的光源去把萧恕看的清明,乔卿久蹭着萧恕的鼻尖吻上去。 青年人黑眸深邃、五官凌厉,怀中乔卿久梨花带雨,眼尾薄红。 这幕被归家的小区住户拍到,上传到网上,波澜再起。 各种猜测和阴谋言论辱骂有了更多的编排方法。 可这一切都和这一刻的乔卿久与萧恕无关。 萧恕什么也没有问,他察觉到乔卿久不高兴,所以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庆幸自己来的足够及时,没有让自家小姑娘在漫漫长夜里独哭。 乔卿久所有的抉择,萧恕无条件支持,他根本无需问。 她是被抱上楼的,手机掉到了床下,无人去捞。 他们拥着彼此,共赴云雨,耽溺其中。 一宿热搜没消停过,在隔日上午终于再次迎来了新的反转。 南平警方在线:[昨日(2017年10月29日)晚八点,接到群众举报,西城区某处有人聚众吸食大|麻,经查证批捕涉案人员晏某某和陈某某……] 晏琦的姓氏实在特殊,加上陈晨姓陈,通宵达旦骂娘和等瓜的网友黑着眼圈沉默了片刻,重新回到乔卿久微博下留言。 等下午重新睡醒时,乔卿久那条退团下的热评第一早换了面目,已经是:[真不愧是我女儿,正道之光。] “……报警那一刻没有丝毫犹豫,因为我在做我觉得对的事情。”乔卿久枕着萧恕的腰,去玩他瘦长的手指,嘴里含着块柠檬糖,给他讲昨天的经过,“你回来的好及时啊,你这样的出现方式,让我很难在以后的人生里没有你了哦。” 萧恕勾唇角,懒散地笑,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够岁数就领证去。” 乔卿久拍掉他的手,转身坐到他身上,水润的眸和他对视,慢慢的贴下去,趴伏在萧恕的胸口。 她的声音很轻,话倒是沉重。 厚窗帘忘了拉,秋日的暖阳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在红木光面地板上游弋着。 “我这一生都在挣脱,挣脱原生家庭之痛、挣脱自己的心魔束缚、有幸能够爱上你、被你爱着,最终得偿所愿而已。” —fin— 清狂(1) emin在各大音乐平台销量第一、微博及各大人气榜单也稳居top位, 是这半年来当之无愧的顶流女团。 昨夜到今早几乎是上演了一出连环反转大剧,微博崩了几次, 连夜扩容, 却因为反转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扩完了又扩。 emin那条暂停活动的微博下面已经全是骂娘的了。 [你怎么不讲话了啊?你转发我女儿微博甩锅她退团才让你们鸽接下来的演唱会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现在装死了是不是啊?] [似锦怎么还没倒闭啊, 你们公司培养女团, 培养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小三的小三、吸.毒的吸.毒,小三是季悦然人品太差, 你们管不了, 可吸.毒这么大的事情, 你们不管的吗?装什么无辜啊。] 偶尔有两条为晏琦和陈晨洗的, 是被骂上来的。 [人家自己在家吸, 又没让你吸, 飞.叶.子而已,又不是嗑冰.毒,错了就改, 难道死给你们看吗?骂得这么难听有这个必要吗?] [乔卿久粉别装路人了啊, 路人会有你们这么义愤填膺啊, 我家小七把乔卿久当姐妹, 什么都不避讳她, 她乔卿久可倒好, 反手就举报, 是人吗?大家一个团,说好的荣辱与共呢?出了事情就跑路,这破人品你们还吹, 天上那只猪是你们吹上去的吧。] [词前面的姐妹们都骂完了, 那我只说一句:愿病魔早日战胜说吸.毒不危害社会的脑残粉。] 昨天乔卿久的状态很差,她父亲作为缉毒警察,因禁毒而殉职,好友吸.毒,自己报警。 遭到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 这放到任何人头上都是绝顶的打击,幸好萧恕赶回来了。 生日时初尝情.事,可犹豫次数着实过多,现在的乔卿久在这方面也不算是稚嫩。 就是强中更有强中手,玩不过萧恕罢了。 平时在这种事情上萧恕永远温柔又缱绻,顾虑着她的感受,会用沉哑的声音在耳畔问,“这个姿势可以吗?舒服吗?再深点儿好不好久宝?” 昨天则完全没有,萧恕下了飞机就赶来,风尘仆仆。 他们是在浴室开始的,温热的水流划过每寸肌肤,水雾蒸腾的镜子里映着模糊纠缠的身影。 聚少离多已经很辛苦了,人生辛苦的地方太多了。 心里空落落的,急切地需要被填满,想要更满一点儿。 不需要言语,萧恕知她的难过,他每个动作都到了最深。 自己的名字再乔卿久唇齿间被撞碎,乔卿久节节败退,明明受不住还非要再继续。 黑夜太长,万人唾弃我不理,只愿做你怀中人,因你落泪。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落在乔卿久水漾的黑眸里,她别过头去不看光,而是去咬萧恕的唇。 他们曾是被命运戏弄于股掌之中的人,痛失至亲、再被至亲弃之如履。 最初在暗夜里依偎着舔.舐伤口,因为刀口太深,逝去的人永远回不来,一度觉得就这样吧,反正这命运够多舛了,还能烂成什么模样呢?不会再烂下去了。 后来有想要陪着走过此生的人,必须站起来,成为对方的支柱。 乔卿久年幼时正值纸媒发达,百无禁忌,写手们写为爱不顾一切,足够的爱意可以扭动命运的指针,她从来是看过就忘,本质上是不相信的。 直到爱上萧恕,去试着了解母亲的内心世界,与之和好。 才发现逆天改命可能并不是人们为了安慰自我而创造的名词。 爱这种东西和喜怒哀乐不同,它纯粹、自称逻辑,你无法控制对某个人的爱意,就像自然界不受干扰的情况下,无法控制住一颗种子什么时候发芽。 萧恕奔赴万里,陪她在夜里纠缠厮磨,在阳光中握住她的手一往无前。 那缕漏进来的光扯长自己,在地板上留下没人在意的痕迹,它在尽头处消失,只有自己了解,尽全力想爬的更远了,真到不了的地方就不要去了,现在就足够好了。 **** 这种事情哪怕萧恕弄得再温柔,次数多了,痕迹难免会有,顾及到乔卿久的职业,萧恕之前往往留在看不到的地方。 但当理智被烧成灰烬,便顾不得了。 乔卿久看着颈侧的草莓印,攥拳去擂萧恕的肩膀,埋怨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瞥见他脊背上的指甲划痕。 “......”乔卿久理亏的抽回手,鼓着脸不讲了。 萧恕开始没反应过来乔卿久为什么自己生自己的气,直到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全身镜里的场面。 “我没什么感觉。”萧恕戳乔卿久的脸颊,弯腰在她额上轻吻,微微偏头凑到耳畔低语,“只顾着爽了。” 乔卿久沉默地又伸出爪子补了一道,奶凶奶凶地问,“那我再让你更爽点儿。” 好在冬日衣物可选性高,乔卿久和萧恕黏腻到肚子抗议才从柜子里捞出一打高领让萧恕给自己挑好。 他们出门去曲楚家吃饭,晚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谁都不想去饭店被人围观。 见她在车上来回刷手机,萧恕蹙眉提醒道,“别看了,你和算0.8乘以0.5等于0.04的人闹什么心啊。” “谁说我闹心了啊?”乔卿久百无聊赖的划着评论区,“我就是没事干,想看看究竟弱智有多少、能弱智到什么程度。” “我非常厌恶似锦的做法,她们明明知道小七和晨晨飞.叶子,可觉得软性毒.品不一定会有太大的影响,为了赚钱视而不见,但有一说一,在看评论这件事情上,我得感谢似锦。”乔卿久把副驾的位置调的非常低,她系着安全带侧躺,脸朝着萧恕。 嗓子还是有点儿哑,没办法昨晚叫的次数太多了。 乔卿久轻车熟路的从车格里拿出盒润喉糖,含在嘴里,“刚出道那会儿,经纪人每周会有两个小时,带我们围读恶评的环节。就对着训练室的镜子读关于自己的恶评,刚开始被气得脸黑、攥拳,到后来读得面无表情,看到了和没看到一样。” “我经纪人对此的解释是:你们是公众人物,不能因为别人的谩骂声就冲上去对骂,这样会毁掉你们苦心经营的人设。” “没对比就没有伤害,我朋友成菲,上次带你见过的哪个。她对此的解释是:你要习惯网友们的评价,有些人躲在网线背后,无端对你进行诋毁、曲解、揣测、议论、她们嘴上说着不喜欢你,实际上对你的关注说明了,多多少少想要成为你,你不对此动气,他们就只是无能狂怒罢了。” 乔卿久总是对着萧恕话很多,她什么都想说一说给他听,想了想又解释,“昨天晚上我哭不是因为网友骂我什么的,就是。” 她顿了下,心里堵挺,扁着嘴沉默起来。 萧恕知道她因何默然不语,温润的哄着,“乖,不是你的问题。” “我就是觉得非常非常的遗憾。”乔卿久敛眸,小心的掩饰情绪,“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们星途顺遂,某种角度上讲,我因为和小七与晨晨的关系好,才会被迫出道。像我这种人,疯起来很凶的,极少有能牵制住我的事情。” 乔卿久没有再往下继续讲了,这个故事没什么实际意义,从晏琦和陈晨吸食第一口大.麻开始,她们之间的故事的结局早写定。 一月中初见,乔卿久是舞蹈导师,手把手的教晏琦与陈晨,在隆冬时节裹着羽绒服蹲在室外吃烤红薯。 三月底成团,在练习室里练同一首歌,累了就席地躺下,听小七半梦半醒的讲她年少住在乡下的故事。 半年多以来辗转过多地,十九场演唱会、两次综艺、一部网剧,休假那二十天里是乔卿久唯一一次与队友们分开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或许娱乐圈里不该有真心存在,但小七生日直播那天,乔卿久唇角沾着小块奶油渍,用蹩脚的粤语,唱着《最佳损友》。 她唱“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保守至到永久。”[1] 乔卿久唱得每个字都是真的,哪怕字音不标准,伴奏有杂音,唱到中段还被晨晨塞了颗葡萄,断了半分钟才含糊地往下,可眼里的泪花是真、情感是真。 后来乔卿久依然在这个圈子里风生水起,没有了似锦的运营,失去了emin的名头,她独自一人走得更高更远。 但再也没有唱过任何曾与队友合唱过的歌,没有跳过任何相似编舞的舞蹈。 除了昨天和今天发过的微博,今天零点过后她没有再提过半句emin的相关。 emin两位成员进戒毒所强制治疗,任柚退圈,只余乔卿久依然在圈内风生水起。 这个爆.炸性话题,许多次媒体采访话筒怼在面前,问乔卿久对emin其他几位成员的看法和对她们有没有什么话说。 乔卿久统统以“如果是问这个,就没必要采访我了”回绝。 久而久之这个话题成了媒体对乔卿久的忌讳词,如果提到,接下来的采访有半成可能被直接喊停。 乔卿久拥有强大的后盾,emin解散后,在娱乐圈里她只代表她自己了,孤身一人,不再顾及任何事情,不想回答一概不回,不舒服的问题直接让对方闭嘴。 b站有个回顾的剪辑阅览量上千万,标题是#乔卿久小甜甜个人回顾向#。 内容是emin时期的乔卿久单人内容,发布人是[吾爱久0729]。 简介只有一句《富士山下》的歌词:[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我便化乌有。] 旧的粉丝大概会知道出处,这是当初emin拿金曲奖是乔卿久被采访,问道,“我们都知道久久在团内的人气是最高的,那么你自己的定位是什么样的呢?是不是觉得你扛起了整个emin。” 问题尖锐的要命,乔卿久笑盈盈的回了这句歌词,不再多答。 这句歌词像是个魔咒,第一次当众说这句话的时乔卿久十七岁,顶级流量。 第二次当众说这句话时,乔卿久二十岁,转型过分成功,视后影后大满贯,风头无两。 她站在领奖台上说演讲词,说完这句依然是清浅的笑了笑,继而宣布自己会退出娱乐圈去结婚的消息。 “流量和艺人代代更迭,每星期都有新的电视剧和电影上映,我并不厉害,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可我是某个人的独一无二。这人是谁大家都知道,不多说了,他今后该回国发展了,我可以回家抱着猫做他的小宝贝了。谢谢大家这三年来对我的支持和喜爱,愿我饰演的角色曾给你过愉快消磨。” 乔卿久进圈和退场都干脆利落,随心而已。 **** 夜幕将倾,似锦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赵荫眼下乌黑,手边是黑咖啡,同样神色萎靡的是坐在左侧的一排人。 昨天晚上乔卿久没和任何人商量过,直接发了那条退团微博,并且拉黑赵荫手机微信。 紧接着就收到了任柚的电话,警察带走了晏琦和陈晨,任柚不肯讲话,赵荫她们了解不到真实情况,只能立刻启用公关流程。先是单纯的往乔卿久身上泼脏水,把话题度往团内成员不和,乔卿久小公主退团导致接下来的演出行程无法继续上。 凌晨乔卿久和萧恕那张毫不避讳的亲密照片被似锦卖上热搜,更是锤死了乔卿久本人团内谈恋爱,偶像失格。 如果没有警方的通告,那么似锦的公关战略策略基本上无懈可击。 她们把自己包装成了最完美的受害者,乔卿久诚然舞蹈能力出众,可她是无法控制的个体,这样的人强留下也没有用处。 似锦高层紧急会议后的决定是:他们放弃乔卿久,为emin换上the one原来的舞蹈担当,至于乔卿久的合约还有两个月到期。 对于那些犯过错的、不听话的艺人,明星经纪公司总是有套自己的处理方法,雪藏是最轻的,但对于任何一位处于上升期的流量艺人来说,两个月的雪藏都足够致命。 “别便宜她,马上去为乔卿久安排几部综艺和网剧,把手底下的烂片资源通通推给她,不听话是吧,可以。”那位曾经呵斥赵荫坚决签下乔卿久的煤老板王富贵如是说,“我们村倔驴子饿上三天,就知道前蹄跪下了。” 互联网喜新厌旧,后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事情屡见不鲜。 哪怕两个月后乔卿久作为自由人再重新拍口碑巨作,这些黑历史也足够她吃上一壶了。 实际上似锦从乔卿久发博起始,开到今天天亮的会议讨论出的大几十种方案都没有任何用处。 乔卿久不会给任何资本低头,哪怕她想低,也总有人不允许。 会议室可容纳四十人,现在不光坐满了,每个椅子背后还站了起码一位西装革履的律师模样人物。 左边是似锦的工作人员,右边则全是为乔卿久事情来的,中年人气场十足,青年人则慵懒冷漠。 女性仅有三位,一位衣着上看年长,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五官和乔卿久有几分相似,另两位都没坐下,桃花眼潋滟气场冷峻的少女和宋知非一起靠在窗边玩手机。 似锦的老板王富贵抹着头上的冷汗,挨个人恭敬地问候过去,男性递烟、女性递糖。 他每递一个人,就被面无表情地回绝上一次,然后再契而不舍的递下一个。 清狂(2) 乔卿久和萧恕坐了一张椅子, 她肆无忌惮地坐在萧恕腿上,手揽着萧恕的后颈, 不自觉地把高领内衬往上扯, 挡住脖子上的红印。 桌上放着一杯冰草莓牛奶,和若干袋点心,全是进门这些人给她的投食, 占了不小的面积, 摆得满满当当。 乔卿久嘴里嚼了颗泡泡糖,不合时宜的吹出泡泡, 笑容灿烂, 完全没半点儿严肃的意思。 她的声音软甜, 响在带扩音的会议室里, “哥哥我想吃虾饺了。” “想吃那家的啊。”萧恕踮脚, 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指尖捻着湿巾给她擦唇边的奶渍。 “唔,采逸轩的吧。”乔卿久眉眼弯弯。 不等萧恕有动作,那边就有人对身后人吩咐, “去统计一下大家想吃什么, 让采逸轩送虾饺和其他招牌点心过来。” 得了嘱咐的人从乔卿久问起, 一直问道右侧最后一位, 精准的将左侧似锦的工作人员全部当成空气, 包括总裁王富贵。 林璃满头问号, 悄悄给赵荫发消息:[咱们王总这是干什么呢?乔卿久解约得赔1.4个亿, 我们占理,合同在呢,这又不是人多就不用赔的, 王总为什么显得这么卑微?] 不知道还以为这场面是谁家家庭聚餐呢, 离谱死了。 赵荫:[……你是不是从来不看财经新闻?] 林璃:[我看那玩意做什么啊?] 思及林璃不是南平本地人,赵荫磨牙原谅了她。 赵荫:[我只给你说我认出来的,从左到右,分别是萧驰、宋高、鲁钦、易轻尘、萧默。] 林璃:[我觉得有几个名字很眼熟。] 赵荫:[你把眼熟改成如雷贯耳就对了,你脚下的公司是萧驰的建筑、我们平时聚餐的非常烤连锁店是宋高的产业、鲁钦的话……他以前干煤矿那阵,王总死命攀关系才能喊上他句大哥、易轻尘你自己微博搜下,萧默还需要我给你介绍吗?] 林璃:[不用了……萧默是我唯一能猜到他是来干什么的,但我觉得他是脑子有病才来的。]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乔卿久要么忍气吞声两个月,前程尽毁直接退圈、要么赔钱解约、当然还有一种圈内的解决方式,签对赌协议。 萧默作为美物娱乐的总裁,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原因可想而知。 所谓对赌协议,指的是在预设内一定达到的目标。双方公司定下预计目标后,若艺人在一定时间的内达到这一指标,由投资方向融资方无偿转让艺人合约;如果艺人在一定时间内未能实现这一指标,由融资方向投资方有偿赔付约定款。即以艺人能够创造价值的估值为准,调整艺人签约费用估值以及艺人今后合约归属权。 对赌协议本质上赌的就是明星经纪公司对艺人未来的的前景和发展期望值,当然也离不开精品运营的加成,最好的好结果就是双赢。 圈内动辄投资大几千万的电影基本上都有票房对赌,是圈内常态。然而对赌的重点在于“赌”字,到底是危险。有些人自信、对自己的商业价值评估到位,赚得盆满钵满;也有人莫名自信,不得不降低作品的门槛,拍摄烂片来努力完成合约指标。 乔卿久出色吗?当然出色,用赵荫自己的话说,她从剧组送盒饭开始混迹在这个圈子里。 十几年来,乔卿久是她见过的最有星像的一位,否则各家不会从她年幼开始十几年如一日的抛递橄榄枝。 有些人适合做演员、有些人适合做偶像,能在流量和演员里切换自如的不算多,况且乔卿久跳舞顶尖。 林璃在聊天框里输入:[这个情况对赌签乔卿久,和给似锦送钱有什么区别?] 她没来得及发出去,忽然听见浑厚的男声响起。 萧驰率先发声,讽刺之情溢于言表,“王总不必多礼,我们受不起您的烟和糖。” “萧总您这说的是哪门子话啊,您千万别跟我客气。”王富贵连声回。 容磊翘着二郎腿,坐得非常不端正,手里转着打火机,“王总就别递了,等会儿晚饭点了,我们成年人饿两顿没关系,这还有孩子,长身体呢,没看乔卿久都饿了啊,有点儿眼力劲都知道你该给谁递东西。” 王富贵狐疑的看着他,大概是在不太灵光的脑子里搜寻这人是谁。 “在下姓容,三石磊,容磊,供职于钱途基金……我算是看出来了,王总跟这儿递半天,原来还不知道我们哪位,为何而来,就挺尴尬的。这样,萧叔叔,咱们从前到后自曝个家门,速战速决,晚上组个局吃饭怎么样?”容磊提议道。 事实上容磊说完他姓什么后,王富贵就已经对上了号,南平豪门圈里来来回回就那些人,容这个姓氏足够特殊,没有第二个人。 借着王富贵及赵荫等人就受到了一万点儿暴击。 因为萧驰真的听取了容磊的建议。 “萧驰,我觉得我没必要自我介绍,乔卿久是我女儿,抱着她的是我儿子。” “宋高,我也懒得自我介绍,乔卿久是我侄女,这位是周音,我妹妹,乔卿久她亲妈。” “易轻尘,乔卿久是我夫人的学生。” …… “曲楚,我爸叫曲刚,久久是我家大小姐闺蜜。” 一路介绍下来,林璃手机托手差点儿砸到地上,她眼疾手快的接住,惊魂未定之余,就听见了最狂妄的自我介绍。 说是自我介绍,实际上前面几位已经足够狂,大有种你不认识我是种错误的感觉。 到鲁钦发言更甚,穿着西装掩盖不住躯体块头之大的彪形大汉。 慢悠悠的开口,“小王,你之前好像一直想认识我吗?我真遗憾,以这种方式认识你。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和他们不一样,那边坐着的姑娘和我没什么关系。” 闻言大家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在鲁钦身上,心声大概相同,“大哥,既然没关系,你过来这趟是干嘛呢?看热闹吗?” “事是这么个事,这姑娘对象是我儿子好兄弟。”鲁钦喝了口水,拍案而起,他本身就是山西煤矿起家,哪怕产业转型多年,始终带着几分江湖气,“我从小就告诉我儿子,当兄弟、在心中,兄弟出事你要第一个顶上去。我当老子的得以身作则,所以我来了。” “……”得了大哥,你这还不如认识乔卿久呢。 王富贵汗如雨下,不断点头哈腰,这些人他平日里未必一个都开罪不起,比如说宋高,宋家做餐饮是龙头,可娱乐圈和餐饮界有壁。 今日若来的只是宋高,那八成就是过来赔解约金解约的,即便emin废了,可巨额违约金也弥补了一部分窟窿,这在王富贵本人的接受范围内。 然而这群人的出现彻底掐断了王富贵的后路,他们每个人的领域不同,却几乎包揽南平各龙头产业的高位。 别说为了搞死乔卿久与全世界为敌了,真刚起来被搞死的一定是他王富贵。 萧默最后一个发话,他从旁边的邵恩手里接过份合同,人懒得动弹,也没有动的必要。合同被直接扔到王富贵站位面前,萧默转动腕表,淡淡启口说,“我和乔卿久真没关系,我她的商业价值而来,乔卿久和似锦的合同还有两个月零四天到期,提前解约赔偿一亿四千万。” “我这里有份对赌协议,即日起似锦将与乔卿久的合同转至美物娱乐旗下,对赌期限为三个月,三个月内乔卿久个人扛一番的电影票房、电视剧广告收益、专辑收入等商业价值超过十个亿,则我方对赌成功,乔卿久无偿转约至美物娱乐旗下了,如果低于十个亿,美物娱乐赔偿似锦十个亿人民币。” “当然,这份对赌能不能签,决定权不在于王总,麻烦您先闭上嘴。”萧默的音色低沉悦耳,讲完后没有去看王富贵的脸色,而是看向乔卿久,嗓音温润,“请问你愿意签美物娱乐吗?” 昨晚上被折腾的太狠了,乔卿久懒倦地像只猫咪,趴在萧恕胸口,连抬手都觉得费事。 她从萧恕怀里抬眸,努力吞咽下嘴里的点心,望向面容俊朗的青年人,眨了眨眼睛,“请问,我和您、或者您亲眷有什么关系吗?” 她这话问的不无道理,虽然萧默姓萧,但诚然和萧恕没什么关系,否则当时她总不至于放着自家亲戚发展不错的娱乐公司,选择似锦,没那么叛逆。 目前晏琦和陈晨被爆出吸食大.麻,emin四分五裂,不论乔卿久是不是举报人,是不是所谓的“正道之光”,她本人今后的演绎事业都必定受到重创。 问心无愧,可大众真的相信吗? emin八月开始的舞台多多少少有些小瑕疵,端倪并非初现,乔卿久怀疑过小七失恋、家里有事等不太方便和她诉说的情况,唯独没想过她们会因压力过大,在美国旅游时候不甚开始吸食大.麻。 谣言是洪水猛兽,澄清有时候太过无力。 “我真的不知道我队友吸.毒,我是昨天晚上发现,发现即报警。” ——“呵呵,你和你队友形影不离,基本上每天都在一起,不如说是你纵容你队友,觉得没什么大事,结果舞台出差错你去问责,没谈拢才爆料出来吧,恶心死了。” 乔卿久来时划微博,这样的讨论屡见不鲜。 换言之不混圈的人讨论这件事,多半是“你知道吗?emin那个团有人吸.毒被抓了啊。” 哪怕宣布退出,emin依然是乔卿久身上的烙印。 以后她的作品足够多,实力足够出色,这烙印会被淡化,逐渐消失不见。大程度上讲她今后或许能够凭实力再重新起势,但绝不是现在。 三个月、对赌十亿。 按照当前的情况分析,要不是萧默精神有问题,要不就是美物娱乐习惯做慈善行业。 “理论上说不算有。”萧默含笑否定掉,倏然扭头看向窗边打游戏的应长乐,“我女朋友很喜欢你,算是狂热粉,她在你加入emin的时候就觉得这不是条好出路,等你单飞等很久了。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宠我女朋友,哪怕是为了相信你行而相信,我乐意对赌这场。” 乔卿久来之前没想过会有这样多的人来这里,为自己。 所有人为她而来,她点头才是最重要的,其余根本不重要。 违约金乔卿久自家就出得起,不乐意对赌大可以花钱买个自由身。 想红有的是人捧她,当初签似锦不过是少年人意气用事,想要自己走出条路来,不靠家里。 被坑过一回后,难再信任其他明星经纪公司是肯定的,毕竟签约似锦时乔卿久这边自认合同周全的无法再周全,依然着了道。 会议室里静得针落可闻,王富贵被钉在原处,汗水顺着横肉滴落。 半响后乔卿久抿唇,莞尔一笑,“那赌吧,我自己肯定是无条件相信我行,你既然也觉得我行,那赌吧。” 合同的事情轮不到乔卿久看,接下来的商讨更不需要她和萧恕操心。 屋子里的人动辄各个行业龙头角色,手下法务实力强劲。 会议室里莫名其妙的从左侧和右侧的对立分成了三个板块。 原因是点的外卖虾饺和点心到了。 家长和哥哥们都在呢,轮不到小朋友们自己上场撕得利的事情。 乔卿久懒得动,她腿软,再说都挂在萧恕身上当半天树袋熊了,自然不介意多让长辈们看个笑话。 她是被萧恕抱着来到会议室斜对角的沙发上的,和应长乐宋知非凑了桌点心局。 现蒸的虾饺水晶皮薄,虾肉粉嫩饱满,看着让人食指大动,香气四溢。 赵荫和林璃她们忙了整夜,唯一的进食是公司茶水间的各种小面包和饼干,饥肠辘辘的看着那边吃东西,心里默哀又难受。 老板卑微,员工则只能更卑微,脖子都快垂断了。 大家不差钱,茶点数量买的极多,餐盒垒得很高,就放在旁边。 可乔卿久完全没有大气的想要分给前东家的意思。 在助理问需不需要给似锦工作人员发放的时,乔卿久咀嚼着东西,冷冷地看向那位助理,“东西买多了可以送环卫工人,人家环卫工人为了我们的居住环境辛辛苦苦,克勤克俭,不给他们。他们连夜开会想得多半是怎么搞死我,我虽然长得很像傻白甜,可又不是真圣母,凭什么要关心她们饿不饿?”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清甜腔调。 用最乖的语气,讲最狠的话。 清狂(3) “……”林璃别扭的把视线从餐盒上挪开, 毕竟乔卿久说的对,似锦高层连夜会议的内容百分之七十是怎么处理这次危机, 百分之三十讨论的是要怎么处理乔卿久的问题。 业内对不听话的艺人从来都是直接了当的雪藏, 不管多红都经不起淡出大众视线范围内的太久。 刚才是饥饿感作祟,林璃现在想来乔卿久那边人就算真敢给她们递吃的。 她们都得害怕对方别是有投毒。 作为emin的副经纪人,晏琦和陈晨飞.叶子的事情, 林璃不算真的知道, 也不能算作不知道。 团里四个人,除了乔卿久是南平本地人之外, 剩下三位成员家都不在南平, 自然而言的由公司解决了住宿问题。 赵荫手下艺人多, 管不过来。但林璃几乎是和团里人形影不离的。 昨天她同样打过乔卿久的电话, 乔卿久没接, 在拉黑林璃之前问了她一个问题。 乔卿久问林璃:[璃璃,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璃璃了。你能回答我一下,‘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与‘知其不可为而为’中间究竟差了多少‘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吗?][1] 林璃没有作出答复,她想答, 却不知道怎么答, 从事发至今, 手机备忘录里删删改改的辞职信写了大半。 可今天清早收到发来的母亲语音消息:[收到你寄的点心了, 好吃, 你弟弟新房就竣工了, 他想着等你回来再请客吃饭, 毕竟钱都是你出的,我说竣工宴没有拖着的,他不听, 你有空帮我说说他啊。] 于是林璃删掉了辞职信、删掉了想要发出替乔卿久澄清的那条微博。 她需要这份工作, 很需要。这行的工作累、跟着艺人满世界的跑,衣食住行操心的像个老妈子,可挣的多,她全家都指着这份工资吃饭。 每每有人问林璃为什么这样节省,是不是家里重男轻女,劝她不要做扶弟魔的时候,林璃总是笑,不去反驳些什么。 她不喜欢与人争论这个,只有林璃自己了解,她出生在西北一个被人叫不出名字的村里,等大了一点儿了终于搬到镇里。镇里人的平均文化水平是小学毕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生,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二十几公里外的邻市。 冬天北风卷着黄沙刮在脸上,井里的水浑浊不清。 林璃拼了命学,她的成绩非常好,被特招进邻市高中。 父亲早年病逝,母亲独自抚养两个孩子,林璃根本念不起书,是十四岁的弟弟抹了把脸扛起生活的重担,跟着亲戚南下务工,每个月寄钱回家,供林璃念下去的。 迄今为止林璃仍旧能够回忆起那时的画面,弟弟在工地出了事情,右膝小腿以下截肢,拄着拐杖傻笑,把报纸包的人民币塞进她怀里说,“姐,没事,起码你读大学的学费有了。” 她很努力,大学拿奖学金、兼职打工,可赶不上母亲衰老的速度,长年累月的操劳令母亲身患重病。林璃很需要钱,连带着需要这份工作,昨天乔卿久问她的时候,她承认自己动摇过,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是非观和道德观这种东西,林璃感觉自己根本不配有。 点心买了不少,乔卿久被萧恕喂的脸颊鼓起,活像只小仓鼠,脸上带着笑容,不见阴霾,林璃望了她一眼,心里的负罪感稍稍减轻,她的思绪飘到了尘沙滚滚的小城,看见自己小时候。 十来分钟后,大人们终于拍板儿协定好了一切。 “对赌吧,久久输了,十亿我来出,我们家孩子的事情,轮不到别人为我们赔。”萧驰说道。 “打住,你先停一下。”宋高满头雾水的叫停,“那是我亲侄女,好像是我们家孩子,对赌输了凭什么你出?” 萧驰指向抱着乔卿久的萧恕,笑笑讲,“那是我儿子,你侄女是我儿媳妇。” 宋高沉默地看向自己妹妹周音,周音耸肩点了点头,温婉道,“那久久喜欢,我又有什么办法。” “……”宋高叹了口气,大有家里白菜被猪拱了的难受感,“我不想听,只要一天没结婚,这就是我们家孩子。” 眼看着这两位中年男性要对乔卿久是谁家孩子的事情掰扯起来,萧默连忙上去劝架。 劝架方式相当感人,“萧总、宋总,是谁家孩子的事我们先放一放,对赌是我司要签的,美物和似锦签十亿对赌。我是商人,对乔卿久的商业价值非常看好,可这事输赢无定,就赌个玩得起,请两位别剥夺我为数不多的合法赌|博的权利可以吗?” 萧默作为右侧座席中唯一理中客——与乔卿久本人、或亲友与乔卿久也没有亲密关系的人。 话说的非常在理,无法反驳。 于是大家纷纷落座,几方法务商量起合同,名片在右侧席间不停的交换传递。 有些人抱着处理事情的态度来了,比如说易轻尘、曲楚、容磊他们。 可来的没什么用处,自我安慰道,“来这趟不过是见萧恕一面,不来可能等到萧恕回美国,都不会分时间给他们的。” 似锦的总裁王富贵巴不得把乔卿久这个烫手山芋处理掉,异常的配合。 一个半小时之后乔卿久正式因对赌协议的生效转入美物娱乐旗下,a级特签,条款与似锦的那份无限偏向乔卿久的协议一样,分毫未改动。 萧默赌了十个亿在乔卿久身上,且意外收获了在座各位的一句承诺。 大致可以归结为,“今后有事说话,需要的话你开口。” 冬日天黑的早,一群人浩浩汤汤的从似锦出来,华灯已上,长辈们相约去高档餐馆,小辈们则前往范加餐家的露天火锅店。 萧恕的车开在最前头领路,乔卿久把椅子调到90度,正襟危坐的滑手机。 交往后乔卿久在萧恕面前就暴露了本性,懒散的像是只小猫咪,具体表现在坐座位不会好好坐,盘腿、半瘫、或者是侧躺。 晚高峰的南平堵得惊人,高架桥上车流如长龙,动速缓慢。 “算命呢?这么严肃?”萧恕拉下手刹,偏头沉声问。 “我算命时候才没这么严肃呢。”乔卿久嘟哝道,眉头轻蹙,“在撕逼,正了八经地酝酿怎么撕呢。” 乔卿久没什么可不高兴的,事情到这步基本上解决了百分之八十,今天下午来的人里,她能想到的、或者是想不到的。 为她而来,除了感激不尽外,她无以为谢。 本身乔卿久不是特别想去回应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会怼人,可挨个骂过去浪费生命。 但是刚刚坐在萧恕怀里,初冬里少见的阳光落在脸上,不算刺眼,她望向那群为她讨论的人,忽然想到了素不相识,却喊她姐姐或者是女儿的粉丝们。 曾几何时作为女儿的乔卿久绝不想让母亲失望,为此她可以委屈自己。 如今她突然不希望粉丝们对自己失望了,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的事情,还是要去做的。 知她罪她,诚然有天地可证,只是那些粉过她的人或许会因为自己而难过伤心,那不是乔卿久的难过,她完全可以不在乎,却想要在乎一下了。 证得了新老板萧默的同意之后乔卿久继续打腹稿。 晚上七点半,饭点还没有结束。 乔卿久连发三条微博。 乔倾酒:[这是我和似锦的合同,现以作废。没有黑幕、被迫出道,自认成团期间尽了全力,并无辜负,我的合约从来不是偶像,别跟我讨论恋爱与否,偶像失格的问题。本人将改签美物娱乐,别爱我,没有结果。] 乔倾酒:[我与及emin中两位成员闹翻的原因如我昨晚微博所示,单纯理念不合,与我队友舞台失误没半毛钱关系。吸|毒触碰到我本人底线,只能江湖不见。] 乔倾酒:[从昨晚至我发博时起,互联网上对我的造谣诽谤和人身攻击谩骂层出不穷,我方律师已做取证,将会提起诉讼,法律程序见。] 她甚至干脆利落的改掉了微博简介,用以承认和萧恕的恋情。 乔卿久三条每条发布时间也就隔了不到五分钟,大家上一条留言还没敲完,下一条就出现了。 首条微博下的评论全是: [妹妹这是承认昨天的恋情了吗?] [楼上我怕你抬头困难,我带着截图来了,但凡你看看闺女简介,都不能问这种问题。] [今天早上造谣我闺女被包养,包养人是萧驰的营销号呢?先过来司个马呗?] 乔卿久现在的简介是:[饲养员:萧恕] 事情闹的风风火火,黑粉扒乔卿久扒得干干净净,萧恕曾在《落幕》中客串,往日大家只嗑电影里的cp,不上升真人,昨晚也被拉出来说道了。 由于各种原因叠加在一起,乔卿久以及身边人的个人信息一直被保护的非常好,昨天忽然泄露了小部分,想也知道出自似锦公关部的手笔。 她懒得回应,有人替她回应了。 美物娱乐官博发出官宣,认领乔卿久转为旗下艺人。 与此同时非常烤官博转发这条微博:[为我们家大小姐疯狂打call,抽一百人平分一百万人民币,要求没黑过乔卿久。] 萧氏建筑官博跟码:[为我们家太子爷和大小姐打call,抽一百人平分一百八十八万人民币,要求乔卿久唯粉。] 不断有企业官博下场加注,美物娱乐这条官宣的奖池已飞速过千万。 所谓被包养不攻自破,乔卿久本身就是大小姐,交往对象是萧家太子爷,这样的身家背景完全没有任何必要低头,遑论坊间疯传的未成年就被包了,简直无稽之谈。 “……你们家官博一看就是平时混圈的,唯粉这种词都知道。”乔卿久滑了两下,热搜前十除了三条新闻外,她占全了。 本该在风暴中心的乔卿久放低了座位,阖眸躺在副驾的位置上,车辆驶过路灯照亮范围内,她的脸忽明忽灭。 精致的像是橱窗里的bjd娃娃,此刻面容憔悴到易碎。 可乔卿久不会碎掉的,经历和爱意为她镀了层坚硬的外壳,她可以柔软的像是水,滴入墨痕就全然变色,但只在萧恕面前如此。 更多的时刻她是暴风雨中的雏菊,根茎深深的嵌入泥土之中,家人朋友为她挡掉许多风雨,她就那样仰着头去直面。 抛开为练舞受过的伤痛,乔卿久熬过了少年丧父、被母亲扫地出门、目送心上人异国。 她一个人在暗处走了许久,终于抓住了她的光。 因为想和这个人过很长很好的一生,所以乔卿久无坚不摧。 似锦到火锅店的路不算近,撞上晚高峰,花了两个钟头才到地方。 乔卿久是被吻醒的,灵活的舌尖挤进唇齿中,把本就混沌的脑袋搅得更乱了些。 缓慢地睁开眼睛,萧恕的鼻尖蹭过她的,薄唇轻挑,“醒了啊?那抱你去吃饭了。” “没醒。”乔卿久眼睛半睁不睁,恃宠而骄的讲,“那你抱我去哦。” 她是开玩笑的,可萧恕真的抱了。 乔卿久半步都没有动过,手揽在后颈,整个人被萧恕稳当的公主抱在怀里。 容磊任劳任怨的过来给萧大爷搭把手把车门扣上,调侃道,“你这抱得很熟练啊,我怎么记得乔卿久才成年没多久?信不信我把你们早恋的事情告诉李念?” “喊嫂子。”易轻尘拍容磊的背,“你们先过去吧,我在这儿等念念。” 萧恕收紧托握在乔卿久纤腰上的手,一步两届的跨上台阶,半回眸低小,“那你说呗,我顺便给若姐讲讲你小时候喜欢隔壁小姐姐的事情。” 容磊整个人都颤了下,双手合十,“恕哥、不、恕爷,你行行好吧,那是我七岁时候的事情,你道听途说来的就别以讹传讹了不行吗?我墙头着火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可有的是,我们这种人就喜欢看别人追妻火葬场。”曲楚笑说,他右手牵着应长乐的左手揣进自己兜里,两个人并排走着。 应长乐今天出门没带手套,仍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穿搭,曲楚往往拗不过她,车接车送没两步就进门倒冻不着人,超过十步的路他就有种孩子会冻着的错觉。 不知道这位物理能拿金奖的选手是怎么得出:单捂热一只手,全身就能暖和起来的结论的。 应长乐由他牵,省了曲楚念叨。 萧恕和乔卿久走在最前面,乔卿久仰起头,贴在萧恕耳畔,用气声呢喃着,“曲楚哪来的自信,我觉得他才是火葬场最中心站着的那位。” “……”曲楚火不火葬场萧恕暂且不知道,他虚咳清嗓子,低头蹭了蹭乔卿久的脸颊,“到火锅店前都不许再和我讲话了。” 乔卿久杏眼圆睁,狐疑道,“为什么嘛。” 勾人且不自知第一名,非乔卿久莫属。 萧恕嘘气,解释答,“你这气声我受不住,你一说话,我就抱不住你了,乖一点儿,我在你这里自制力一向差的惊人,你知道的。” 乔卿久闭嘴了,她把脑袋埋进萧恕颈窝里装死。 范阿姨的私房火锅店今天没有对外营业,整个院子都是他们的。 院子四周都放了电暖炉往院子中间吹热风,滚烫的红油在锅里翻涌,鲜毛肚七上八下,捞出来过冷风,送入口中时温度适宜。 李念是最后进门的,走路不看路,差点儿被门槛绊倒,易轻尘跟在身后眼疾手快的抱住人,无奈地看着她。 差点儿摔倒的那位倒是不上心,她大大咧咧的找了个空位子坐下,竖起大拇指夸,“大冬天的,好风趣啊。” 易轻尘用肩膀去顶容磊的肩膀,戏谑道,“容磊你不是要告状吗,你嫂子人在呢,你告啊,说给他听听。” “今天大家难得一聚,嫂子一看就读书多,不如评价下今天的火锅怎么样吧。”容磊神情扭曲,端起果汁碰李念面前的杯,转移话题。 萧恕手搭在椅背上,扯唇角,“磊哥,你好僵硬啊。” 乔卿久点头附和,“是真的很尴尬。” 应长乐冷冷开腔,“建议不要说话了。” 容磊在心里默念第十次不要和弟弟妹妹们计较,李念终于放下筷子,环顾四周给了他回应。 她接过易轻尘递来的纸巾,擦干净嘴,温柔讲,“说真的容磊,读书多和火锅好吃不挂钩,真说读书多,你没比我少读。” “不过。”李念画风一转,开怀笑说,“就真的特高兴,我都不记得自己上次为了吃什么东西,在寒风里步行半小时是什么年纪了。” 她说完这句院子里静默了半分钟,范加餐去后厨帮忙,目前这个院子里所有人都成年了。 唯三能称的上是少年人的萧恕、乔卿久、应长乐,都没有再继续无忧无虑只需要读书的高中生活了。 乔卿久在娱乐圈里厮杀,应长乐读北大光华修了双学位,萧恕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读完本科。 他们总是在各忙各的,偶尔相聚。 挽着手穿过不太明朗的学校走廊,来到阳光刺眼的操场上,慢吞吞的去小卖铺买冰淇淋的日子,不过短短的一年未到,就恍如隔世。 应长乐最先反过神来,她明明性子冷的结冰,愣是站起来倒了满杯椰奶,高声说,“那干杯吧,敬我们的青春年少。” 众人举杯,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滚烫的红油把不小心掉进来的弯月顶碎。 也曾鲜衣怒马,一日阅尽长安花。 哪怕年少不复,故人旧友常相聚。 清狂(4) 有的事情就算当事人澄清的不能再清楚, 流言蜚语也仍旧喧嚣尘上。 这事消停不了,这份对赌协议的出现直接让似锦与乔卿久更为直接的割裂开来。 今后似锦会倾其所有努力, 放出水军抹黑, 力求让美物娱乐输掉对赌,获赔十亿。 “他们的确比我有钱,我恭恭敬敬喊他们声哥, 可有钱又不是什么时候都为所欲为的, 他们是真的不了解娱乐圈。”王富贵在会议室里抽着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灰, 他咬牙切齿的撂狠话, “让你们手底下所有的水军营销号全部出通稿, 飞|叶子的事情洗不了, 那就去抹黑乔卿久的人品、耍大牌、未成年恋爱这些, 圈子里混了这些年, 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们吗?” 当然不需要王富贵亲自教,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圈子里拉踩时最惯用, 在座各位千年狐狸, 张口就能拿出几条来。 大到偶像失格约|炮、小到吃饭尝鲜浪费粮食。 欲加之罪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东西, 在互联网时代里却是很有用工具。 一条假的、造谣的热搜到了榜一, 预计有二十万人能看到。 半个小时后过后, 澄清上了热一, 看到的可能依然有二十万人, 却不一定是刚刚的那二十万人。 似锦太着急让乔卿久去奶自己家的女团了,导致最初那份承诺由宋知非编剧的剧本交稿后,也迟迟未能得出空闲时间开拍。 按照原定的计划, 他们将会在乔卿久合约到期前一周开机这部剧, 让乔卿久不得不在合约期外免费为似锦拍摄。 但现在与美物的对赌协议同样连带着那份曾以附加条约让乔卿久在签约合同里提出条件的剧本走了。 三个月的时间,哪怕是一部网剧从拍摄到过审再到平台上架的时间都不够。 想要奶出十个亿,绝无可能,签下那刻似锦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笃定了自己会赢。 有吃瓜群众统计过乔卿久连发三条微博后,四十八小时里她上热搜的次数。 足足上了十六次,负面热搜占了一大半。 不过负面热搜翻车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小部分没翻车的是因为太扑,大家懒得辩。 就比如说这条#似锦 乔卿久不平等合同# 营销号在乔卿久自己微博的合同图上划出红线,带节奏说这份合同是不是过分偏向乔卿久,哪有艺人的合同是这样的,完全不配合工作,乔卿久这是小公主下凡祸害人家正经娱乐公司呢? scarlett:[谢艾特,本人中国政法法本毕业,耶鲁llm,现读法律jd,从事法律咨询行业。仅根据法律规定进行讨论。以上合同内容符合法律法规,系当事人双方自愿情况下签订,真实有效,受《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保护。拿商业合同来说“不平等条约”是不是应该多读点儿书。ps:我知道有些网友嫌弃字长不看,我简单点儿举例,这不就跟你和你隔壁邻居商量着合伙做买卖,你出场地,你隔壁邻居出力,你俩协定收入四六分,回头你跳出来说你邻居占你便宜?] scarlett:[还有热转里骂乔卿久死爹死妈死一户口本的,我劝你现在删评,虽然不一定来得及,可告你一告一个准了,建议准备道歉稿和赔偿金。] 这条因为说的是人话,能看懂,被硬生生赞到了热评第一的位置。 再比如说这条没有指名道姓的#日落西山你不陪# 热一:[东山再起我是你爹。] 乔卿久这两天没空里网上的事情,她忙着和萧恕还有毛球粘腻。以前住在八号院,形影不离,如今想来觉得是当时把欢愉消耗完了。 成年人向上攀岩的途中,聚少离多才是常态。 乔卿久清早去机场送萧恕回美国读书,她仍没有下车送到安检口,在车里接送别吻。 鼻息交错间,乔卿久的手不安分的钻进萧恕卫衣的下摆,指尖划过结实的腹肌,被萧恕抓着手腕拿出来后。 眨着眼睛卖萌,满脸无辜,“哥哥不给我摸,唔,好难过。” 萧恕挑眉,“久宝,我车有防窥膜,空间还可以,你确定要继续吗?” 乔卿久噤声,怯怯收回爪子,嘟着嘴调侃道,“那你这车完全就是为了给机场停车场创收啊。” 一小时十块,萧恕次次能停出上万来。 萧恕去揉她的脑袋,温柔的哄,“不差钱,怕和这次一样,突然回来,晚一分钟见到你都觉得难捱。” **** 送完萧恕乔卿久依约来到宋知非家,宋知非眼下乌黑,脚步飘忽,与之形态相反的是目光目光炯炯。 乔卿久愣住,非常小心的问,“姐姐你不会写不出剧本所以嗑了吧?” “嗑个锤子。”宋知非笑骂,把乔卿久迎进家门,同样在宋知非家璃的还有陈岸导演。 “写完才发现打印机没墨了,懒得去买,就着我电脑看剧本吧。”宋知非撂下句话,回屋拿托盘端出三杯喝的。 她自己喝冰美式,乔卿久的是鲜榨草莓牛奶,陈岸是从谢老哪儿顺的壶明前龙井。 托萧恕的福,乔卿久昨晚其实也没怎么睡过,可就是精神百倍。 电影剧本不算长,一个来钟头就能全部看完。 乔卿久咬了块点心,含糊不清的问出了安静读本接近两个点后的第一个问题。 她问,“名字叫什么?” 不是乔卿久看的不仔细,而是这个文档名字是“卿久”。 “倾酒。”宋知非托腮答。 “姐姐你突然这样喊我,我怪不习惯的。”乔卿久愣了下。 宋知非拿看傻子的目光看向她,手在空气中比划写字,“我说这电影叫《倾酒》,倾杯的倾,饮酒的酒,谈恋爱使人智商低下,鸡汤诚不欺我。” “……”乔卿久别开头淡笑,吐槽说,“姐你不觉得这名字太随意吗?” “还有更随意的事情。”一直没做声在安静敲笔记本的陈岸从屏幕前抬起头,“我准备拍一镜到底,你行吗?” 一镜到底是指电影拍摄过程中镜头没有中断,不通过剪辑等手段来切换场景,运用一定技巧将作品一次性拍摄完成。[1] 乔卿久沉默了片刻,站起来给陈岸剩了低的茶杯里续上睡,“我们玩这这么大的吗?” “你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对赌协议不会等你,除了孤注一掷,你根本没得选。”宋知非说话直白,毫无禁忌。 “我早就孤注一掷了。”乔卿久摇头,迟疑讲,“我的意思是我名声如何随缘就好,陈叔和姐姐别搭进来。” 宋知非polaris的署名代表着剧本质量优异,可乔卿久见过姐姐怎么写剧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懒得吃喝,矿泉水和压缩饼干能过三天。 陈岸是第六代导演中的领军人物,许多演员凭借陈岸作品称帝夺后,某年四部电影上映,几乎席卷大部分票房和奖项,史称“陈岸年”。 她没亲眼见过陈岸拍电影,可犹记小时候新春见陈岸,他还比较富态,中秋再见,陈岸才从西北结束拍摄回来,人消瘦的不行,皮肤黝黑到自己认不出来。 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扛下去,别人的名声是辛苦赚来的,犯不着为了自己搭进去。 “谁说我们准备赔掉自己的名声了?”宋知非挑眉,去捏乔卿久的脸颊,“你该不会以为我和陈叔为了奶你一口,故意拍烂片给你搞票房吧?醒醒啊少女,我才十九岁,这笔名我准备用一辈子的。” “你自己的名声自己去赚回来,我只是个导演,剧本我喜欢,编剧推荐你,所以你有机会试镜。”陈岸看着乔卿久长大,见她误会了,不咸不淡的解释道,“我问的是一镜到底,你行吗?不行换人,娱乐圈里的事情我不掺和。” 乔卿久拍大腿,干脆道,“我觉得我行。” 陈岸点点头,“回家好好琢磨剧本,今明两天道具先步景,后天让出时间,我通知你试镜。” 四天后《倾酒》正式官宣:[《倾酒》将由陈岸执导、polaris编剧、乔卿久出演,预计元旦上映。] 官宣后似锦和黑粉们便坐不住了,撇开乔卿久,导演和编剧都能扛起票房。 业内有个非常共同的认知,电影圈就是比电视剧圈高贵些。 之前《落幕》那么不被看好,上映后爆出了绝世大冷门,直接将乔卿久送到95后当红小花的位置上。 再来一次,polaris的原创剧本,是扑是爆谁都说不准。 一时间防爆的和水军统统下场,乔卿久的粉丝向来佛,没什么控评的习惯,陈岸的微博下被质问的声音攻陷。 大致可以归纳为:[带上乔卿久长图“罪名”,质问陈岸导演为什么这样选角,《落幕》是乔卿久本身合适女主人设,那么《倾酒》是否是恰烂钱的定制纯商业片,初心何在?] 一镜到底意味着不能有分毫瑕疵,对剧组所有人都是种挑战。 作为主角是最累的,晚饭时间乔卿久匆匆扒拉了两口,就靠在椅子上裹着羽绒服小憩了。 陈岸边吃饭边挑了几条“罪名”看,觉得可笑,锁上屏幕,又再打开,最终敲下段字发送。 陈岸:[你见过乔卿久六岁时候的样子吗?我见过,还轮不到别人指导我陈岸如何选角。如果艺术作品已经要被舆论和流量裹挟,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polaris :[你见过乔卿久三岁时候的样子吗?我见过,小小的一团,在舞蹈室里从早上八点待到晚上七点,中午午休两小时,她不配,你配?] 两位大佬人刚,作品足,有粉籍的号下不了场,怕影响自己正主。 更不能硬杠,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挑乔卿久学习成绩的瓜。 反正长图里各种类型的“罪名”都安排上了,不愁没得用。 南平一中官微在被问候几百条走后门招生后,直接上了九图附字:[乔卿久同学以630分考入我校,时年录取分数线610。高一上期末年段43名,高一下19名,高二上获得数学奥林匹克省级二等奖,期末22名,另为我校获得多次文艺比赛名次,下附各科成绩,以上均可供查证,我校向来学风严谨,欢迎广大群众监督,期待您的报考。] 有人下场过快,没来得及看字就喷:[你校成绩造假,学术不端,我代表我自己,亲戚朋友如果有考高中,一定避开你校。] 陈毅毅毅毅01:[要不然楼主你先给你资料改改吧,你这技校分数属实考不进我校,好在差得不多,也就差个四百来分吧。] 今月照旧人:[我是久久同班同学,她学习很努力的,成绩的确挺好的。] 喷子:[成绩好又能证明什么?还不是出来当演员,再说了,才省二,又不是保送了清华北大,怎么还经不起别人说了?] 41239123:[哦,我叫应长乐,数学、物理均为拿到国际奥林匹克金牌,你百度就知道了,清华北大抢着签我,按你的逻辑,我现在是不是有资格骂你了?你弱智吧。] 这位喷子凭一己之力创造了今天最大的笑点,他操着键盘勇闯天涯。 喷子:[偏科了不起?指不定其他课多残疾呢,语文能及格吗?小小年纪以为成绩就是一切了?像你这种唯成绩论的人以后能混好社会?迟早被社会毒打。] 应长乐看笑了,她把手机扔到沙发里,随手捞起了游戏手柄。曲楚懒散的卧在沙发另侧,他人才到家,扯松领带看过来,“怎么了?” “有人说我这种偏科狗,迟早被社会毒打。”应长乐开局,盯着屏幕随口答。 曲楚低声笑,“什么脑瘫,你跟他讲你不喜欢可以这辈子都不进社会,谁能毒打你,我会好好养你一辈子的。” “……”应长乐动作一滞,原本灵活的小人突然掉下悬崖摔死了,她冷静的又开了局,轻轻的发出个单音节,表示自己听到了。 她回,“嗯。” 网络上的骂战没有应长乐家这样三两句话就结束。 易轻尘:[乔卿久是我夫人的学生,当年我数竞国奖,没保送,高考南平市第四,北大光华本、斯坦福金融硕,现就职于钱途金融风投部,任执行总裁,我觉得乔卿久挺好的孩子,喷她的人都是傻逼,这样可以了吗?] 学术圈莫名其妙的被cue,不得不下场。 [现在娱乐圈怎么都能撕人家成绩了啊?我点热搜还以为又是谁论文抄袭、高考改档案,结果居然是觉得人家高中生成绩不够好,省二很普通。我母校南平一中,也考了数学省二,现在觉得有被内涵到,是我不配读到博士了吗?] 原本这条只是千万条微博里的某一条,奈何这兄弟的定位于英国剑桥。 是大多数人都不配,打扰了。 美物顺势为乔卿久买了个热搜词条。 #乔卿久懒得要人设# 所有爆出来的信息都是真的,没有人比似锦公关部门更希望是假的,他们查到飞起,最后只能查到乔卿久读了一中重点班,她成绩不应该进重点班二班。 可这条是万万不能拿来当话题刷的,因为不少大佬的孩子都在这个班里念书,入学可不一定都能考得进二班。 就好像萧恕初三和高一都基本上没上学的事,贴吧到现在都有迹可查,但他拿着若干竞赛奖项,别说一中特招,清华北大是由着他挑的,人类对于少年天才的宽容度是难以想象的,基本上所有事都可以用“他是天才”来解释。 以萧恕和乔卿久的恋人关系来说,攻击萧恕是上选,可谁敢呢?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没事去cue人家心肝宝贝儿子,是照着谁心口插刀吗? 上午似锦敢拿乔卿久不配进重点班走后门的事情说话,下午王富贵就得跪着给人家爹妈道歉,回来再破口大骂员工。 “你是不是弱智?你跟我这儿人.肉半天热评里科普合同条约的,说她可能是乔卿久粉丝装逼,要我们从这边下手,然后就人.肉出来她叫徐扣弦?学历是真的?”赵荫为这事儿焦头烂额,她摔着公关部递上来的资料,指着公关经理额头问, “我特娘的还跟你讲她是欣虹地产徐止亲孙女呢!谁人.肉的把谁开了,让他拿赔偿金滚蛋,别把火引到我们头上。” 妈粉们真情实感的留言:[崽儿,妈妈如果有你这成绩,进圈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草学霸人设,答应妈妈,千万不要觉得自己很普通,给我们普通人点儿活路好吗?] 清狂(5) 一镜到底的拍摄手法注定了走戏时间多, 下雨坏天走不了场,美物娱乐没有让乔卿久坐冷板凳闲着, 更没有给她接乱七八糟的代言广告。 不需要走戏时候乔卿久在练习室和成菲练舞蹈, 挂着美物直播。 成菲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干脆的撂挑子辞掉了似锦的工作, 跳槽到美物娱乐继续当舞蹈老师。 乔卿久是学院派出身, 而成菲是标准的街头自学,两个人互补又有梗, 从技巧到台风, 上至登台表演, 下至夜店蹦迪, 都能讲出套路来。 直播间的热度节节攀升, 更有萧恕和应长乐之流有事没事过来砸波钱把热度推到第一。 单纯的跳舞永远不能吸引持续热度, 在美物的安排下,今天乔卿久会迎来出道来第一次直播互动。 没错,出道将近一年, 乔卿久一次个人直播都没播过。 之前她的队友直播, 网友刷弹幕要求给她镜头, 她永远是抬头笑笑, 就别开头拒绝出镜。 唯二两次的说话和停留, 都是因为队友生日, 她给祝福。 明明长了团内最乖巧亲和的脸, 却在奋力与粉丝割裂开来,极少去刻意互动些什么。 说好听了叫佛系少女,黑粉嘴里乔卿久这叫根本不在乎粉丝。 很快她们就知道了乔卿久不直播不是不宠粉, 而是对某些来找茬儿的过分友善。 晚上八点差五分, 乔卿久尚未开播,她的直播间已经被砸到了美物娱乐热度第一。 挂在砸钱榜上顶着尊贵粉丝牌的人,昵称是:饲养员,后面总共砸钱金额过千万。 依次数下来,昵称前三名和前六名看的令人发笑。 饲养员、饲养员二号、饲养员三号。 不敢自称饲养员、我哪敢叫饲养员、梦里想当饲养员。 都是微信直接注册的美物账号,连微信昵称都没改,shu.、polaris、人不在。 八点钟乔卿久的猫……准时出现在镜头里,毛球作为一只金渐层,小圆脸霸屏。 蓝宝石般的眼睛圆不溜丢的打转,蹭到镜头前“喵”。 弹幕瞬间爆炸: [woc这就是女儿家的猫吗,快来给妈妈摸摸,妈妈给你小鱼干。] [好可爱啊,喵喵你叫什么名字?] “喵~”毛球张大嘴嗷呜。 乔卿久之前太忙了,毛球交给了妈妈和家里阿姨养,年长的女性总有种怕孩子吃不饱的心。 次次见到毛球,这猫都得胖一大圈,乔卿久有幸见过它想吃罐头,在地上翻滚撒娇那副嗲精的模样,深知真怪不得周音和阿姨。 这不,出境两分钟,弹幕里妈粉已经真情实感的开始讨论喂什么猫粮,那个牌子小鱼干比较适合这品种的猫了。 “喵~喵~”白嫩的手指落在猫咪脑袋上,揉了两下,乔卿久搂着毛球的肚子把它揽到自己怀里。 她穿粉白色兔子睡裙,胸前是个大大的口袋,后面有兔儿帽子,不过乔卿久并不准备戴。 思衬片刻后,她单手撑大了睡裙口袋,把毛球整只塞了进去。 毛球不满,可挣扎乔卿久不过,只得顺从的探出脑袋,两只猫爪伸到外面挂着晃荡。 乔卿久轻轻捋它的三角形耳朵,软声警告,“陪我营业,否则明天不给你吃零食。” 像是毛球真能听懂般,乔卿久还特地补充了句,“最近我不忙,你都得跟我住,我劝你千万不要不识抬举。” [我笑疯了,女鹅你跟她不应该说喵星语吗,你倒是喵啊!] [想听女儿撒娇,我今天可以听到吗?如果听不到的话,我就哭着求你撒娇,希望久久你不要不识抬举。] 美物直播曾是专业的技能直播平台,在业内独树一帜,这半年融资上市后才改版允许露脸直播了,可管得依然比其他平台严格,任何脏字和淫|秽字眼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屏蔽封号处理。 鉴于乔卿久是风口浪尖上的角色,美物特地为她安排了六个房管,随时随地封号。 乔卿久是用电脑直播的,弹幕刷的太快,她离得远看不清,挪着椅子往前坐了坐。 今天的妆容清淡,是她日常化的最多的那种,之前偶尔直播跳舞,但不用和粉丝互动,乔卿久知道整个直播流程,但在互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 她勉强的在诸多五彩斑斓的弹幕里分辨出一条。 [你走开啊久久,你睫毛戳我脸上了。] 乔卿久眨眨眼睛,长睫毛扑闪,欣喜道,“那为了不让你的脸受苦受难,我是不是可下播了啊?” [快,快捂住刚刚那个姐妹的嘴,让她别讲话了,这才播三分钟,你别走,女儿妈妈不能没有你!] [天啊,宝贝女儿,你清醒点儿,你的事业心呢?] 接着铺天盖地的礼物就刷了下来。 乔卿久原本妄图挨个念感谢,结果礼物栏滚动实在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明。 她沉默片刻,粉唇开合,叹了口气,真情实感的喊停,“大家别刷了,我的意思是礼物就别刷了,太破费,我也是真的感谢不过来。” [女儿我教你!这不用每个都感谢,你就感谢大礼物,比如说法拉利以上就行,小礼物不用感谢,你挨个读谢到大后天都谢不过来。] [这不光是钱的事,这是热度,是热度,是热度啊!本业余主播为妹妹操碎了心,妹妹你看右上角,高的话你推荐会在前排,有排面。] 因为这个姐妹用了加大的弹幕框,直接弹屏,乔卿久终于看清楚了,她听话的往右上角看,真的有颗粉红色小心心,中间是不断跳动的数字,旁边还有个金牌的标志,写着1。 挪着鼠标移到这金牌图标上,赫然是推荐第一。 “那就更别刷了,我已经是第一了,排面足够了。”乔卿久懒洋洋的坐在电竞椅里,眉眼带着笑容,解释说,“真别刷礼物了,刚才刷礼物的如果有还是学生党、或者拿零食钱给我刷的,再或者冲动消费的,不管什么原因,只要砸了就可以退。等会儿我去找美物官方开通退款,我私人全额退回去。” 她从抽屉里抓了把柠檬糖出来,往嘴里扔了一颗,玩着毛球的脑袋,莞尔说,“热度有人砸了,你看砸钱榜上那几个叫饲养员的,大家拿礼物钱出去快乐,你快乐就是我快乐。而且行行好吧,就别跟他们抢花钱的事情了,抢不过是一回事。他们最见的不得别人给我花钱,一个赛一个醋精。” 在一大串的[女儿好贴心,我永远喜欢女儿]中,有条特立独行的弹幕。 [我刚来,这主播真的好看,猫也不错,就是衣领太高了。请问她为什么不要礼物,砸钱榜上砸得多,所以她收,普通用户砸的少,上不去榜,所以干脆劝别砸了?] 没等妈粉们开口问候这位用户。 乔卿久已经掀眼皮把鼠标挪到这条弹幕上,精准的读出这位用户的id开腔。 她的音色是软甜的,话却相当尖锐,“收砸钱榜上的人礼物是因为上面前十都是我现实认识的人,前三分别是我男朋友、我亲姐姐、我闺蜜,后七都是我现实朋友,每个人都不缺钱,砸着玩的。他们给我花钱或者我给他们花钱都不在乎数额,热度他们砸的足够高了,不需要观众们再多花钱。” “另外我乐意穿什么就穿什么,阁下管不着,管天管地也先问问自己配不配,就不劳烦你右上角点叉了,房管把这个id给我永久封一下,谢谢。” 话说开了,乔卿久忽然就不想搂着猫混够两个小时的直播时长了。 她又双手把毛球从兜里捧出来,扔了个咸鱼给它让它自己去玩,咬碎嘴里的糖坐端正。 乔卿久捋了下头发,抬眸缓缓道,“不混时间了,既然播都播了,那就来聊聊天,看到的、想答的我就回答,可能不会太好听,也可能答案不会如你们所愿所想。但我只是个人,既不是神明,也不是谁创造出来的工具,不值得作为人间妄想,请不要把我放的太高,更不要去耗费自己的时间、精力为我做些什么,我真的不需要。” “我知道今天来看直播的大部分是我的粉丝,或许你们喜欢想象我,多于了解真正的我。”她边说边扫了眼时间,“这样,我去厨房拿点儿吃的,十分钟后回来,给大家十分钟时间撤离现场,或者呼朋唤友来问我问题。” 乔卿久最近住八号院,厨房到卧室几步之遥,花不了十分钟的时间。 她从冰箱里拿了盒巧克力布朗尼,又拎了瓶草莓牛奶,还在萧恕常坐的横栏位置上发了几分钟呆才进屋。 之前乔卿久是推门出来的那人,不太了解为什么萧恕总喜欢坐在这个位置上抽烟。 等萧恕人不在,位置被空出来,乔卿久坐上去,才发觉原因。 这个位置没有正对着卧室门,人从里面出来能第一时间望见,可门哪怕开了一大半,也不会直接窥看到卧室里的光景。 一起住八号院的时候自己还没成年,对情|事的认知仅限于少女漫和某些里番本,在喜欢的人面前肆无忌惮的粘腻。 萧恕克制又隐忍的避开所有,她成年前与萧恕做过的最亲密的事情是接吻,唯一一次较为“出格”大概是某天她撩过了火,还非要在卫生间门口去喊萧恕,被叫住在门口喊了许多遍哥哥。 当时乔卿久没反应过来萧恕在卫生间里做些什么,反应过来后……已经喊完了。 十七岁的乔卿久并不觉得十七岁和十九岁的人谈恋爱有什么俗世不能容忍的地方,可萧恕处处都在掩饰着,后来虚长了一两岁,终于察觉到了他的用心良苦。 世人眼里谈恋爱这种事情吃亏的永远是女性,可以拿来作为攻击。 举最简单的例子,在和萧恕的恋情曝光后,许多黑粉开始似有似无的带上节奏,去揣测自己与萧恕上床、什么时候上床的,是不是未成年就搞上了、这种人也配当爱豆。 这样的疯言疯语太多,乔卿久不理会,不代表就不存在。 反观周音倒是极开明的,她没有问过乔卿久些什么,哪怕吻痕明显、女儿几乎整个人挂在萧恕身上,半步路都懒得走。 周音见了,也只是嘱咐过几句,“不想要孩子的话记得做避孕措施,打掉对身体影响大。” 没再说过其他事情。 萧驰叔叔倒是次次批评萧恕,可具体内容乔卿久不知道。 在道德允许、家长认可范围内的恋爱,怎么到了某些网友嘴里就变成了乔卿久白给人睡,迟早被甩的下三滥桥段。 离谱之极,直到她举报前队友吸.毒、退团后,黑粉和水军纷纷下场。 苦于除了几张《落幕》剧照外,根本找不到乔卿久在未成年之前和萧恕交往的证据而只能口嗨。 乔卿久才明白萧恕有多用心良苦,在那些自己并不被世人所关注的岁月里,萧恕就在小心翼翼地为她铺路。 有三两次因安全感稀缺闹脾气,萧恕不会解释些什么,只是拿实际行动去把安全感补足。 在乔卿久身边的时候萧恕巨细无遗,不在身边了,院子里的每一处光景、卧室里陈列布置、他选的猫、还有铺下的路,都在无声息的伴随左右。 想到这里,她拿起手机给萧恕发消息。 昵称从“哥哥”被改成了“男朋友”。 别问。 问就是上个月乔卿久趴在床上玩手机,被萧恕撞见置顶后,轻啄她的后颈逼着她改的。 彼时乔卿久玩手机玩的专注,没注意到萧恕倾身覆下来。 发现时整个人都已经被圈在了结实的胸膛里。 他们才弄完两次,萧恕洗过澡,沐浴露是清爽的薄荷香,绕在四周。 清狂(6) 乔卿久工作时住的公寓是直接买的精装修, 设计出大概自某少女心爆炸的设计师之手,床幔从顶篷垂坠成四角形笼下来, 形成了半密闭的屏障。 这设计之初的概念大抵是为了营造出公主房的氛围, 实际上用途和设计师的想法大相径庭。 这样的空间反而让他们快活起来多了几分奇妙的体验。 呼吸带出来的热气把耳根吹的通红,乔卿久不受控的颤栗,她曲手肘想要趴得更低, 结果在彻底把脑袋贴到床垫上之前, 被萧恕直接笼进怀里翻滚过个。 萧恕眯起眼睛,彻底看清楚乔卿久微信置顶里自己的昵称。 瘦长的手指戳了戳乔卿久的脸颊, 声线低沉的发出命令, “改掉。” “不要。”乔卿久娇气的嘟哝, 她之前在不限于床褥外的各种地方喊萧恕慢点儿, 萧恕从来没听过她的, 反而还次次加快速度, 凭什么自己要听他的话改掉备注啊。 等了半分钟,见怀中人坚持不改,萧恕薄唇轻抿, 原本落在略带婴儿肥脸颊的手下移。 “……我、绝、对、不、改。”乔卿久面颊绯红, 低喘着, 咬牙讲, “不向邪恶势力低头!” “改不改?嗯?我帮你改吧?”萧恕带着薄茧的指腹熟悉她的所有敏感处, 乔卿久节节败退, 眼尾蕴着红认输, “那你说改成什么嘛,我明明一直都喊哥哥的啊。” “哥哥这称呼就不要用在日常了,床上就够了, 该换个称呼了, 比如说男朋友什么的。”清冽的声线在耳畔磨着。 乔卿久被萧恕握着食指,切到手写界面,一笔一画的在备注上写下“男朋友”三个字。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将乔卿久从回忆里唤回。 她低下头刚准备给萧恕发点儿什么。 就发现对话框原本是“男朋友”的地方,现在是“正在输入中……” 还差三分钟到约定时间回去直播互动,乔卿久凝视着那串输入中想等萧恕输完。 南平四季泾渭分明,冬日里寒风凛冽,发呆时不觉得凉,现在是真冷了,乔卿久拢紧了睡衣领口。 男朋友:[别在外面坐着,太冷了。] 倾酒:[?你下午不上课?顶着时差看家里监控?] 他们养了只猫,院子里自然而然得按了监控摄像头。 男朋友:[我还需要看监控吗,就你这种睡觉从来不枕枕头、每天起床床上那只兔子抱枕必踢到地上的主,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你现在在哪儿、干什么呢,回屋,我忙完了,准备看你直播。] 乔卿久对此不可置否,她和萧恕在习惯方面是截然相反的人。 萧恕不喜欢按常理出牌,拿最简单的喝酒举例子,萧恕每次喝得都不同,谁都猜不透他最喜欢哪种酒。 而乔卿久落座永远是先喝点儿草莓牛奶垫垫肚子,如果没有人替她选,那么永远是固定的百利甜开胃,再来杯长岛冰茶买醉解腻。 醉甜吧台内侧贴着她的证件照,旁边是大段注释:[如果是单人来,请上这些,喊保镖注意下人......记得通知蒋圣。] 为了让她没有顾虑的喝酒,萧恕买下了一间夜店,开雅座隔间,氛围营造的足,只为了讨她欢喜。 用萧恕的话形容乔卿久的一天,“久宝如果今天没工作,在休息的话,一天的开始应该是中午十一点半,不管几点醒,都是这个点下床觅食,饭后会立在墙边消食。下午午睡半小时,跳舞两小时,有人约你就出去玩,没人约的话,你就在飘窗上看剧撸猫。” 他说的太贴合现实,乔卿久完全无力反驳。 你看这人明明不在身边,愣是周全的猜测到自己的每个举动。 **** 乔卿久离开直播间十分钟,再回来时候观众不减反增,比刚刚还多了二十几万人。 “兄弟姐妹们倒也没必要这么大场面。”乔卿久把布朗尼的外包装纸盒打开,言笑晏晏道,“这样搞得我稍微有点儿压力,不知道大家是来问问题的,还是来骂我的。” [都不是,我是吃瓜群众,我听说你怼人了,我就还没见过顶流直播怼人的场面,想见识一下。] [想见识一下+1。] [我也有个朋友想见识一下。] 乔卿久点点头,“那大家开始问吧,弹幕刷的快,有时候没回是没看到,别在意。” [姐姐姐姐,我是个高一学生,想问一下你是怎么在跳舞之余兼顾学业,竞赛还能拿奖的。] “妹妹好。”乔卿久目光温柔,答得很认真,“这问题我给不了答案,我根本没兼顾成功,无力兼顾,在16年6月的桃李杯后我不再作为舞蹈演员跳舞,到17年出道才继续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在练舞室。术业有专攻,想要都很好一定会放弃些什么,至于竞赛拿奖,鸣谢饲养员和饲养员一号。” “一个是我现在男朋友,另一个是我闺蜜,我们是高中同学,没进娱乐圈之前每天都和他们待在一起,耳濡目染。外加我想要和他们走过同样的路,所以才报名了数学竞赛,我的竞赛水平非常普通,全凭他们为我精炼习题告诉我经验,勉强拿奖而已。”她说的谦逊,条理分明,“竞赛这件事,首先你需要有个能带你入门的人……” 互动的开端非常好,可惜不会一直好下去。 [我是葡萄传媒记者,想问卿久对emin的其他三位队友有什么看法?] 乔卿久仰头喝了口草莓牛奶,平淡的回,“没什么看法,拿眼睛看,我是来互动的,不是来接受媒体采访的,麻烦房管干活儿,所有带媒体工牌的都帮我封了。” 房管忙着封黑粉们,手速慢了一步,让这位葡萄记者发出了第二条弹幕。 [事到如今,你是否后悔当时打出那个举报电话?] 乔卿久挑眉,把草莓牛奶重重地放回桌面上,今天喝的是玻璃瓶装的,敲在桌上清脆,她脚尖踮地挪着椅子凑得离屏幕更近。 “我这人对做过的事情从来不后悔,你再给我一万次重来的机会,我依然会打那个报警电话。”那张圆幼没有棱角的脸登时蒙了层霜,音调沉了下来, “吸.毒违法、害人害己,报警是我作为正常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后果和谩骂我全担下了,我绝不后悔。今天在这儿的媒体不少,就按我这句话发稿,别跟我这儿标题党写什么‘乔卿久称后悔,直播间哭着道歉’之类的。麻烦一字不差地写,篡改半个字我都会找你麻烦。” [妈哒,女鹅你不知道,妈妈不是你的颜粉,最开始是因为你怼季悦然那条才粉你的,是你的脸让我母爱变质,但今天我的青春回来了。] [爷青回,我女儿宇宙第一刚。] [谁能不喜欢反差萌呢,来给妈妈抱抱qwwq。] [呜呜呜甜美和富贵花切换,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弹幕想当久久妈了,我也想。] 紧接着是妈粉们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说猫是什么品种,能不能抱过来卖个萌、女儿吃的蛋糕是什么牌子这种…… [用的是染唇液,涂一层,然后纸巾抿几次,再补一层,最后叠个喜欢的唇釉。我的唇釉都擦干净掉光了呀,没想到你们其实就是想要我口红色号?] 乔卿久一一回过去,她翻篇翻的非常快,过了那个问题挂上招牌的笑容。 软软糯糯的和粉丝隔着屏幕交流对话。 可惜和谐里永远夹杂着最尖锐的问候。 乔卿久甚至怀疑对方是为了让自己看到,才会用这种七彩斑斓的喊话礼物。 [我曾经是你的粉丝,你的每张专辑我都买了许多张,向亲朋好友安利,你的每个舞台我会看上几百次。对于爱豆来说,恋爱即失格,迄今为止你好像都没对粉丝道过歉,我对你很失望。] [你和那个人上过床吗?那个人有我们爱你,有我们了解你吗?就因为他是个富二代对吗?你站在媒体面前装清纯时候不会心虚吗?] 这人用了美物直播间价格最高的喊话礼物,五颜六色的,想要忽略都困难。 接着铺天盖地的航空母舰砸下来,把这两句话冲得干净。 投出礼物的人顶着饲养员的尊贵牌子,萧恕打出了个[?] 弹幕立刻走了波[壕无人性,我粗略一数,刚刚那波砸了五十二万。] [这还用数?航空母舰x52,那么大的字在呢!] 正当大家的注意力被萧恕这波刷屏礼物转移,都以为乔卿久会略过这个话题的时候。 乔卿久忽然轻咳了声开口,冷然道,“你说你曾经是我的粉丝,买过我的专辑,看过我的舞台,所以呢?我唱的歌你听过,跳的舞你看过,这些东西没有带给你过短暂的欢愉吗?你说我偶像失格,可但凡你有看过任何个澄清,都会知道我在以你为名上出道成团不是我自己乐意的。” “退一万步,就算我自愿成团,就算我曾经是偶像。那么现在我已经不做偶像了,放弃偶像团体带给我的一切名利,今后糊穿地心我自己认,还不够吗?” “我要对谁道歉啊,对我的粉丝们道歉说,我谈恋爱,所以我对不起你们吗?请你清楚日本偶像和中国爱豆本质上是不一样的存在,在我的认知里,人就是人,不是任何工具,不是橱窗里的娃娃,不是谁幻想出来的梦境。” “我爹妈给我生了这样一张脸,长得乖没办法,但我几时操过清纯人设,你找出来我给你磕头道歉。所以我为什么要心虚?我是骗过粉丝为我冲销量还是有粉丝为我集资了?” “我还看到弹幕上有人在刷我男朋友的名字,反正不是什么太好的话,我不想读出来,别逼我骂你。但你是在我家安装监控了,还是趴我床底下偷听了?造谣都能说的和真的一样,你可真是太能了,要不要我为你鼓鼓掌?” 乔卿久说到做到,她真拍了三两下手,才继续。 “我和我男朋友父辈世交,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都是起的配套起的,我男朋友是我高中同桌,挽着我的手走过很长的路,未来还会走一辈子,他不了解我,难道看过我几场舞台的你了解我吗?” “你倒是关注他,知道他是富二代,可谁告诉你我家没钱了?幸亏我家有钱,否则我连在这儿回应你的机会都没有。也别拿自己买了几张专辑道德绑架我了,你要不然留个支.付宝账号,我给你打回去,当施舍叫花子了。” 清狂(7) 乔卿久单手托腮, 长睫毛似羽翼,在眼睑下打出阴影弧度。 没有人能看见她的神情如何, 乔卿久跑语连珠, 自顾自地说着,“既然今天讲到这里了,那我就全说了, 省得大家再对我有诸多猜疑, 对我不满的、单纯看我不顺眼的、习惯性黑我的,我也给你们个黑我的方向好吧。” “不管是偶像、舞蹈演员、流量艺人还是其他什么定位, 我总算是个卖艺的公众人物, 大家的关注的确令我赚了钱, 没能让人满意说我几句没什么问题, 我接受别人的批评我。大家没必要为我花费时间精力去和谁对喷反驳, 我个人也从来没因为我自己挨骂感觉到委屈或者是下场怼谁。” “但您骂我就骂我, 祸不及妻儿父母朋友,带上我家人、恋人、朋友一并骂的,您是很确定自己没有在乎的人对吗?” “以及我是个成年人, 会对自己负责。我有没有男朋友、和没和男朋友上过床, 为什么会成为某些人理所应当拿来攻击我的理由?上过床就该被浸猪笼?你自己建国写的规定?希望今后写我黑通稿时候换个话题, 成年人如果连这种自由都不配有, 真可怕。” 乔卿久恰好抬眸, 扫到条七彩弹幕:[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没想到你根本不觉得自己举报队友有错, 而且说话很难听,原来你的好性格都是装出来的。] “你对我失望不失望的没所谓,我又没吃你家一口大米饭长大, 凭什么要回报你对我的期待?你算老几啊?我应该要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我是跪下磕头哭着求你喜欢我,缺了你的喜欢我就活不起了,还是拿枪逼着谁去飞.叶子了啊?” 话说多了难免口干舌燥,手边的草莓牛奶见了底,连保温杯中的水也只剩下三分之一。 乔卿久蹬掉毛绒拖鞋,仗着睡裙够宽松长到脚踝处,屈腿一只脚踩在电竞椅上,双手扶在把手上,随性又恣意的坐姿。 弹幕刷得非常快,五颜六色的滚过去。 偶尔能看清楚三两句,乔卿久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着。 稍微带了点儿延迟。 [我最喜欢看女儿怼人了,我粉你的原因是我现实里是个包子,总不可能上网冲浪还看别人受气。] 乔卿久眯着眼睛看清楚这句,勾唇回,“谢谢,我希望这位观众今后现实里也不要太包子了,大家都是头一次做人,你凭什么老让着别人?” [女鹅,还是我,兼职主播那个,我们一般都喊直播间里互动的兄弟姐妹叫水友!观众不太亲切!] 话说了大半天,拿出来的蛋糕都快常温了,乔卿久见缝插针的往嘴里塞了一大块,含糊不清地讲,“好哒,水友们吼鸭。” [呜呜呜怎么做到的,又软又飒,随时切换,久久杀我。] [医生!医生在嘛!我失血过多了,能把血包给我一下嘛,什么?让我先退出直播间?必不可能,我还有很多血可以留。] 乔卿久让这些水友逗乐了,加上高热量带来的满足,心头本就占地面积微乎其微的阴霾一扫而空。 [乔卿久,我*************。] “我收到这位水友的星号祝福了,我这边没显示,但我真情实意的将这份祝福乘以一万倍,送给你和您的家人,希望您家里人得到这样多的祝福别太激动,真诚期待您家里人没事。” [我特喵的笑喷了,乔.骂人不带脏字第一名.卿久,舍你其谁。] “你们不要胡说哦,我什么时候骂人了?那我这边真全是星号,我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说话算话,我看到了怎么能装没看到?人家祝我那么长一大串,我可不得回下礼吗?” 给砸钱榜上前三名最闪耀的铭牌和弹幕框几乎是每家直播的必备操作。 美物直播自不例外。 大概是因为专业技能平台转化成了直播平台,美物在审美方面总是高出许多。 前三的弹幕框是星月弹幕,屏幕会直接变成深蓝色,从顶端开始落下星星,星星落到一定的位置就停下来,然后渐渐拼凑成整句话。 刚刚萧恕单发了单个问号,星星落得比较少,消失的快。 和他砸下来的五十二个航空母舰一对比,显得没那么有牌面了。 现在他发了长句,虽然其他水友的弹幕被盖住了,可乔卿久完全能想象到。 估计都是滚动的[壕无人性]和[牌面]。 饲养员:[我刚好忙完了,要不要连麦?给你唱歌听,你想听什么,我唱什么那种,点歌。] 紧接着各位妈粉、水友们就见证了从开始直播画风多变,忽软忽刚,怼人不倦的乔卿久。 骤然端正坐姿,从抽屉里捞了把牛角梳子开始顺长发。 在弹幕一大波[?]里,乔卿久忙不住跌地点头,嘴里软糯糯地念着“好的哦。” 还特地拿散粉补了下妆。 [行趴,妈妈算是看出来了,妈妈根本不重要,你只在乎我女婿。] [姐妹会说话就多说点儿,要素实在过多,xswl。] 乔卿久左腮鼓气,没有再继续喝水友们互动,而是动了动手指把直播间从原本的系统名。 [乔卿久的直播间]改成了:[乔卿久正在秀恩爱中……] “别连麦了,我找不到连麦的按钮,要不我们挂微信语音?”乔卿久看了看左侧的一大串功能键,小声嘀咕道。 话音未落手机便震了起来,乔卿久一手摘脑袋上的粉色猫耳耳麦,一手去换无线耳机。 [我不听,女鹅你秀恩爱可以,你倒是外放秀啊,难道让我们看你讲单口相声猜测对面说什么吗!] “你们真的很想听吗?”乔卿久浅笑确认道。 [真、真、真很想听,比钻石还要真呢。] 屏幕里的乔卿久软糯糯的问了句,“他们让我外放,那我外放可以嘛。” 在得到了萧恕肯定的回答后,乔卿久摘耳机把手机音量放到最大。 萧恕的声音极好听,是那种偏冷、低沉磁性十足的少年音。 没等弹幕里妈粉变质,就听见男声低哑带着寒意。 “刚刚直播间里那位名字叫失格爱豆必糊的水友,你问我家乔卿久这说话不留余地的毛病谁惯的,我惯的,请问你是有什么意见吗?” “我们家姑娘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花谁的钱、不靠谁活着,她话说的不够明白,那我来说,弹幕里还在刷黑称的是生活无聊,喜欢找骂对吗?我家姑娘不太会骂人,你加我好友备注上找骂,有空我和你对线。” [我看到了青青原野上一群羊饿了在叫,他们异口同声的发出了一个字:] 萧恕切了视频通话,乔卿久的注意力只有小部分还留在电脑屏幕上,她没细想,问道,“发出了什么?” 这个号我不要了:[发出了c.a.o。] “……”乔卿久哽住,“房管但发草原的草也会被封吗?” 答案是肯定的,祖安文化源远流长,当下的人工智能技术无法汇总出各种各样的脏话词组,只好一刀切全屏。 “就还挺突然的,那这位水友我们下个号再见,谢谢你满足我的好奇心。”乔卿久面带歉意,拱手抱拳做了个手势。 她拿了手机支架,把高度调到电脑屏幕持平,大洋彼岸的萧恕应该是才洗漱过。 他坐在落地窗前,身上的衬衫松散的挂着,一颗扣子都没扣,随着他俯身拿东西的动作,线条流畅的腹肌入镜。 乔卿久磨牙暗自庆幸,幸亏自己看得多摸得多,不为美色所动,否则岂不是着了道。 脸上还有没干的水痕,碎发因为湿水黏在额前,萧恕用手捋过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夕阳余晖温柔的覆在他宽阔肩背上,狭长的眼尾微挑,目光炙热问询,“久宝想听点儿什么?” 乔卿久无视掉弹幕里各种歌曲名字,脱口而出就是两个字,“都行。” 选择困难症决胜大法:随便、我都行。 “好。”萧恕早习惯了乔卿久这答复,他起身去拿了把电吉他,重新坐回来,“懒得插电了,给你唱eason 的《k歌之王》?” 乔卿久没回答,她的脑袋上下摆动,算是应允。 吉他声渐起,萧恕低低的唱,歌选的好,歌词秀足恩爱,莫名的贴合直播的现状,“我唱得不够动人,你别皱眉,我愿意和你,约定至死。” 粤语标准唱腔又深情,“谁人又相信一世一生这肤浅对白……我只想跟你未来,浸在爱河,而你那呵欠绝得不能绝,绝到溶掉我。” [唉我从主页点进来的,这低音炮真绝了,看主播没唱歌,能说下放得是谁唱的bgm吗?耳朵怀孕了。] [醒醒,唱歌的已经有主了,你听歌就听歌,憋多想啊,我女婿几百万妈粉都在这儿呢。] 唱尾句“绝到溶掉我”时,萧恕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压着弦即兴改调,重新弹回了曲谱中段,衔接居然没有半分差错。 《k歌之王》的曲谱原本就融合了《卡农》的部分旋律,c调编配,弹奏时候运用了琶音奏法,曲谱长、转位多,本身就不是特别好弹的曲子。 简言之就是,这首歌绝对不是对吉他一知半解的初学者能弹流畅、改编好的。 萧恕弹回中段,掀起眼皮隔着屏幕注视着乔卿久。 低低地唱,“请你相信这一生一世肤浅对白,我愿意和你约定至死。”[1] 清狂(8) 萧恕在今年八月的秋季学期正式入读麻省理工学院, 他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考了九门ap,正好抵掉一整年的本科学分。 剑桥和南平的时差七个小时。 乔卿久这边是深夜, 萧恕那边正是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 纵然隔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 顶着几个小时的时差,乔卿久的心依然时刻因萧恕而剧烈跳动着。 心思被挂在另个身身上,实际上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它意味着这个人若是离开, 整个世界又将分崩离析一次。 但如何能不心动、如何能按压住这颗不由自主为他跳的心? 乔卿久是这样,萧恕亦然。 他们不计后果的相爱, 把所有的爱意通通摆在明面上, 明天怎么样先放一放, 今天的我要全部都从心口捧出来放到你面前去。 杏眼水波荡漾, 视线模糊又清明, 乔卿久睁大眼睛, 手指把睡衣的裙摆抓皱。 水友们看着她倏尔站了起来,撂下去“我去把毛球抓过来给你们看看哦”后,匆匆站起来, 转身留下空椅子给大家。 弹幕在聊天或者是吵架, 刷的最多的是:[你快回来, 我已经承受不来。] 没过三分钟乔卿久就抱着猫回到镜头前, 其实毛球很听话, 你拿着小鱼干召唤它两声, 它就能摇着尾巴的朝你晃晃悠悠地跑过来。 是在这样多的人面前, 得到萧恕了一句太过深情的表白,眼泪憋不住,自己又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哭, 乔卿久才去避了下。 她皮肤白又非常薄, 眼角的那抹绯红色怎么都盖不掉,索性直接叠上了闪粉眼影,又加了个酒红色下眼线才坐回来。 [女儿去换妆啦!现在这个妆更好看了!什么时候直播个化妆,能推荐下美妆和护肤用品吗!过来给妈妈亲亲!] [久久是被感动哭了吗?] [盲猜偷偷哭去了,毕竟也太苏了,我有男朋友一定给他放一百次这段,让他学着点儿。饲养员真的可以的,这门婚事我同意了,要是换我,我也哭啊。] 乔卿久没想到自己掩饰的这么努力,上来就被直播间这群‘妈’拆穿的一干二净。 她看着滚动的弹幕沉默,打破寂静的是萧恕的笑声。 他轻笑了声,调侃道,“久久一点儿都不乖,明明答应过我不在身边时候不会哭的。” “……”乔卿久抬手直接挡住自己的眼睛,撒娇似的说,“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你不在一定不哭了。” “嗯,要乖。”萧恕抿唇,趁着乔卿久捂眼,表情有刹那落寞。 仔细想来他们开始熟络,萧恕第一天回一中上学,便听见应长乐喊乔卿久久宝。 然后他就跟着久宝、久宝的喊。 乔卿久在他这里的称呼有很多,久宝、宝贝儿、乖乖…… 但萧恕从来没随波逐流的喊句“久久”或者跟着迟辰和陈毅他们二缺兮兮的喊“阿久”。 这声“久久”意味着萧恕是记得乔卿久正在直播的,或许粉丝里个别人会喊乔卿久久宝,可如果萧恕在直播间里这样喊出口,那么“久宝”这个昵称将不在属于和乔卿久最亲昵的人,会有许多人随波逐流的喊她久宝。 所以萧恕怀揣着私心喊她“久久”。 到底是从小就装乖演技好的主,乔卿久只花了半分钟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放下手那瞬,乔卿久唇角绽开如花笑靥,头微偏,用精致的下颌蹭到毛球的脑袋。 乔卿久对上萧恕温柔的视线,她没有任何伴奏。 年幼时学过不少乐器,后来专注于跳舞这件事情,其他的都放置了。不太会乐器归不太会,但完全不影响乔卿久的乐感极佳。 窗外北风呼啸,乔卿久捏着麦,把《k歌之王》的国语和粤语词一并改编,高声唱,给了萧恕答案。 “我已经相信,嫁给你明天有多幸福,来吧送给你叫几百万人见证过的话。”[1] [靠,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夸神仙爱情,还是该夸这牛逼的即兴改编能力。] [好特喵的惊喜,我以为我女儿只会跳舞,没想到改词也很溜的啊。] [你假粉吗,久久在前团虽然是门面担当和舞蹈担当,可分到她的词唱的一直很绝好吗,刚刚刷没想到的留下邮箱,我给你私发一份我剪辑的女儿唱歌。] [好人一生平安,能去微博发吗,剪辑大大留下你的微博号,可以开个打赏,我好给你打钱啊。] [……我大号‘吾爱久0725’想要的等下自取吧。] 进了娱乐圈之后乔卿久就开始用两个手机了,一个工作、一个私人。 和萧恕挂视频的是私人号,她唱完这句和水友们互动了三两句的功夫,工作号的屏幕亮起来。 乔卿久匆匆扫了眼,发是新经纪人齐红发来的消息。 美物娱乐用十亿和似锦对赌,给乔卿久本人的待遇是美物娱乐能给的最好的。 乔卿久的前经纪人赵荫在业内和新经纪人齐红名头相当,都曾经捧红过无数人,手下带着无数人。 不过赵荫是刻薄和压榨被骂出名的,齐红是业务能力佳、对艺人关爱有加而出的名。 知道乔卿久人正在直播,齐红没有发语音,她打字发的。 红姐:[阿久的猫超可爱,以后出国你可以带猫,公司会出钱给宠物买机位。另外恩爱秀的不错,你还有十三分钟就时间可以下播了,要是想播的话可以再播会儿,不想播到点儿下就行了,不用管水友挽留什么的。] 红姐:[对了,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在直播间哼唱两句你自己写的dome,为下星期上架造势。] 萧恕看到乔卿久垂眸捧着另一个手机,他没出声,安静的望着人。 这其实是异国以来他们最常用的相处模式,几乎每天都挂视频。 多数时候是各做各的的事情,可只要抬眼,或者轻声唤名字,就可以得到回应。 安全感在藏在每个眼神、每句低唤、每个“我在”里。 也因如此,萧恕才能敏感的发现乔卿久的变化,正巧赶在emin出事时回来。 乔卿久睫毛浓密卷翘,在眼睑下打出一小块阴影弧度,看不清神情。 然而萧恕精准的通过她的唇线判断出来,人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有几分雀跃的样子?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跳跃,迅速的回复了两句话,接着不等萧恕问,直接举着手里的屏幕对上和萧恕视频的手机。 工作内容无法在直播的时候畅谈,可乔卿久不喜欢让萧恕等,能马上解答的疑问,她从来不拖着。 于是萧恕眯起眼睛看到了屏幕上的对话。 倾酒:[好的,那我等下哼半段高|潮部分的。] 红姐:[ok,顺便提一嘴,今天直播间的事情没关系的,你就随心所欲的讲,注意被带脏字就可以了,美物这系统分辨不出来你谁,无差别封号,其他事情我会处理。] 乔卿久言辞切切了大半场直播时间,该软软、该刚刚,没惯着谁,怼得痛快淋漓。 可职业道德她满分,早早决定好了如果公司安排了致歉环节的话,那她一定好好配合。 美物团队正常赚工资,绝对不会包括下手艺人忽然在直播间怼人的范畴。 怼人针对性怼,道歉轻飘飘的对着所有人道,敷衍了事罢了,乔卿久觉得没接受不了的地方。 没想到的是齐红怕她有心理负担,还另外补了句。 红姐:[我是你的经纪人,请你相信我的能力,你按照现有的工作通告尽力做到最好,其他的事情只要不违法,在道德限度内,都由我来解决,小小年纪别总想着呛行的事情。] 倾酒:[谢谢。] 红姐:[?别谢了,我从你身上赚的钱根本不是按月结的,而是按照你商业价值抽成,按你这谢法,我岂不是每天都要对你说一次谢谢。] 在似锦那种商业化的公司呆久了,乔卿久差点儿就忘记了,人心原来是真的可以被捂热的。 萧恕快速扫完屏幕上的字,颔首做了个口型,没出声。 他说,“真好。” 乔卿久也觉得真好,之前跟着赵荫和林璃,衣食住行倒是顶级,小心翼翼也是顶级。 “讨厌你的人眼里你呼吸都错,不要多讲话,保持练习过上万次的笑容。” 这句话被贴在似锦每一间练习室的门上。 不夸张地讲,是压在似锦每位打工仔心头的石头。 跟萧恕眼神交流说完后,直播的时间还剩下八分钟,乔卿久戴好耳机,准备听红姐的话来段demo。 定睛发现弹幕在吵架?还是她看不懂的那种吵架方式。 乔卿久从弹幕助手里挑出重复率比较高的几句,简单了解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吾吾啊,我取到了,谢谢,求你啦,开个打赏吧好不好。] [乔卿久是我见过翻车最快的了,你不集|资、你不营业,结果弄得你脑残粉想给你大粉打钱,有毒吧。] [?不知道前情还不长眼,别人家站姐卖pb,得来的钱给蒸煮应援,吾爱久0725这个号不光只产粮应援,给久久粉丝限定抽奖。还以乔卿久的名义捐了几栋希望小学,吾爱久0725这个账号个人捐的,一分钱粉丝都没出,你不能因为没上热搜就否定吧?都是有据可查的。] [吹、继续吹、猪在天上飞,乔卿久脑残粉再地下吹气呢,大风刮来的钱给乔卿久应援做慈善是不是?我去八组发帖了,等被扒皮吧,贷款捐的希望小学。] 乔卿久是知道吾爱久这个号的。 原因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条微博下面热评经常是:[我吃了吾爱久0725的安利来的,我没走错吧?] 她好奇的点进去,甚至在“吾爱久0725”的微博里存了几张自己的图。 神仙站姐,从角度到修图色调都在乔卿久审美上蹦迪。 至于抽奖、捐赠之类的事情乔卿久的确是不知道的,曾几何时她的确是睡前网上冲浪二十分钟的选手。 但入了娱乐圈之后,忙起来睡眠吃饭是奢侈,有空看微博,不如多看萧恕两眼呢。 萧恕没瘦长的手指在青轴键盘上飞跃,键盘声清脆。 乔卿久刚准备说两句别吵,属于砸钱榜前三的星月弹幕再次出现。 饲养员:[吾爱久这号是我花钱找人运营的,我就喜欢看我女朋友工作时候的照片,顺带给粉丝看两眼。至于我家的钱是怎么来的?这位水友如果人在国内,百分之八十你住所的建材用的混凝土和钢筋是我们家出产的。你直接百度我爸大名,看看他一年做多少慈善。我和我爸都乐意给我们家姑娘花钱,关你什么事?] 没等萧恕的星月消失,就被新的星月覆盖了。 饲养员二号:[我本职律师,您尽管发帖,发完记得私聊我链接,出了事情我会通过法律途径联系你。] 这号是宋知非在用,但发这条评论的不用猜就知道是她好友徐扣弦。 “徐二姐姐好。”乔卿久粲然一笑,叫了声人,调侃道,“听到了吗这位水友,具体步骤给你安排上了,去发帖吧。” 两位饲养员出来发声后,以一己之力撕出大半个弹幕吵架内容的水友忽然注销了账号。 别说水友和粉丝们了,连乔卿久自己都不知道‘吾爱久’是收萧恕钱办事的站姐。 不过无所谓,私联粉丝分两种定性;一种是和对方保持亲密关系,乔卿久有男朋友,男朋友雇来产图和视频的总不至于和自己搞在一起;另一种是要求粉丝为自己花钱投票。 吾爱久这个号从来没为乔卿久集资、更没有号召打投过,即便萧恕公开承认这是他找的站姐,也不会怼乔卿久有什么影响。 管天管地,管人家站姐出于什么目的当站姐恰饭吗? 乔卿久没在这件事情上多做停留,原定直播结束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她重新扣上耳麦,调试了一下音量。 [女鹅你要唱歌是吗!能点歌吗!稍等,我下录屏!] “嗯。”乔卿久唇角上挑,双手叠放在桌上,柔声细语的说,“直播半天没什么内容,光喂大家吃狗粮了,就给大家唱个新歌的demo赔罪吧。” 有些人上一秒讲话软得像是邻家少女,下一秒戏腔把人拉到黄沙狂舞的西北。 乔卿久没开伴奏,她清嗓起高调。 “新简来时早泛黄,仍仗剑赴千里约。捧杯酒一盏,与君借月光……拱手白玉京,证你我清狂。” 之前在emin里,整首歌被拆分到四个人头上,主唱和副主唱几乎包揽了一首歌里所有炫技和高潮的地方,乔卿久总是在跳舞,基本上不唱太高的调子。 这是她首次唱戏腔,伴奏都懒得开,更不要提修音之流了。 [!!!!幸亏我没被狗粮噎死挺到了现在,我特么的吹爆这戏腔,上架懂吗,马上上架。] [我耳朵刚刚跟我说,她怀孕了,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所以再来一段吗女鹅。] “不来了,剩下的词我还没改好,我尽快。”乔卿久抱拳做了个道谢的手势,神情谦逊,“我没系统的学过唱歌,赶鸭子上架。写词更是头一遭,承蒙大家不嫌弃,下个月中旬上这首《清狂》到时候该骂就骂。” [清醒点儿久久!你说自己唱的普通,今后我进ktv再也不敢当麦霸了,支棱起来,看看你歌名!你可以狂点儿!] [楼上是不是假粉,我猜我女儿这歌是‘清狂’而不是‘轻狂’。] 毛球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侧边的桌子蹿到了面前,毛茸茸的长尾巴轻扫过摄像头。 乔卿久双手把猫从摄像头前抱走,无视毛球在空中乱舞的肉垫。 冬去冬又来,改变的事情太多。 唯一没变的是,乔卿久仍然是个高中生,今年她高三。 卧室里最不缺的东西无外乎纸笔,乔卿久随手拿了只钢笔,在白纸上认真的写下清狂两个字,再举起来,小楷娟秀。 “是这两个字,出自李商隐的《无题》,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是痴情的意思。” “没错啊,我去年在西瓜卫视跨年跳的舞蹈就叫清狂。” “为什么对这这个词情有独钟?”乔卿久握住鼠标,光标停留在饲养员的名字上,“因为这个词是我心上人说给我听的,爱屋及乌,对了,这歌的编曲他有参与的。” [本妈粉又爱又恨,女鹅大了,有好归宿,可我舍不得,这歌是为萧恕写的吗。] 乔卿久的目光温和,不假思索道,“不是为他写的,是为我们写的。” 北风嘶鸣,番茄苗秋天结了几个果实,萧恕人没在,乔卿久一个人替他尝了。 辛辛苦苦养了那么久,味道没买的好吃,单纯图个开心,方塘中的锦鲤被阿姨转移到了室内养,水面上飘着干枯的荷叶根茎,随风朝北泛起涟漪。 “能不能把手机拿屏幕前给你们看一眼饲养员?不能。” “为什么不行,因为我是个醋精,不给别人看。” “你们不要再真情实感的说没见过女婿为我担心了,《落幕》里他全身的、半身的、动态的都有呢,我读书少,你不要想骗我哦。” 乔卿久又挑着弹幕互动了几句后说,“我该下播去谈恋爱了,今晚畅所欲言,我很开心,希望这短暂的三个钟头,能带给了大家愉悦的消磨。” 说完她就真下播了,半秒钟都没耽误。 粉丝们愣是刷出了条新热搜。 #顾北久你好狠# 乔卿久转发了这条:[我顾北久,承蒙大家厚爱了。] 清狂(9) 一镜到底的戏要排练的次数多, 乔卿久再次走完一天的戏。 没等她坐下,成菲就把她手机递给她, 手比六在耳畔晃晃, “今天不少人找你。” 乔卿久哈出口白气,搓了下冻得通红的手,小心的接过暖手宝捂着。 她没拿手机, 缩进羽绒服里仰头看成菲, 懒洋洋地问,“都谁找我啊。” 做艺人的时间不长不短, 身边人早习惯了联系不上乔卿久人这件事。 急事不会找她的, 找了也没有用, 手机总是助理或者经纪人帮忙拿着, 就算十万火急也得等乔卿久下了台再说。 美物娱乐今年下半年才开始发展娱乐圈业务, 手底下的艺人不算多, 也没有和似锦一样流水线生产女团。 让成菲头一次体会到朝九晚九,周末双休的快乐,她休息闲不住, 干脆来剧组看乔卿久走戏。 《倾酒》的剧本是宋知非为乔卿久量身打造, 取景自然而然的选在了冬季。 好处是拍摄效果好, 坏处是非常的冷。 乔卿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没有知觉了, 暖手宝烘得手指渐渐可以动弹, 她又问了次, “你怎么不理我啊。” “大哥。”成菲吹着保温杯里的热巧克力, 扯唇角解释,“真当我是你助理了啊,我哪来的你手机密码?” 乔卿久是真的忘了, 她转着脑袋拉扯放松肩胛骨, 安抚道,“好啦好啦,原谅孩子被冻傻了,密码是971231,萧恕生日。” “……”原本在解锁的手忽然停了,成菲冷漠的把手机放到乔卿久腿上,“说密码久说密码,你还给我解释一下,恩爱狗了不起哦。” 乔卿久双手埋在暖手袖里,软声嘟哝着,“姐姐你给我念一下嘛,我不想伸手出来。” “去找你家萧恕给你念。”成菲无情回。 乔卿久眨眼,“他要是在我的话不就让他读了嘛。” 不得不承认,有的人男女通杀,乔卿久无疑是个中翘楚。 哪怕成菲和她再熟络,也依然抵不过她卖萌撒娇。 成菲认命的弯腰捡起手机,划开一堆分享链.接里夹杂着恭喜,以及新公司公关牛逼。 如乔卿久所料,没有实事找她。 链接过分相似全来自知乎app,成菲想点进去看看什么内容来着,结果乔卿久工作手机根本没下知乎,跳转不了。 她把链接转发给自己打开,发现是场辩论赛的链接。 辩方是去年某综艺节目的辩论大手。 辩论题目:[如何看待乔卿久昨天直播间言语行为] 平台非常用心,给两位辩手p了定妆图,图上是大字。 正方观点:公众人物,有失礼教。 反方观点:坦白有余,尖锐不足。 成菲自然而然的坐到乔卿久旁边的椅子上,举着手机和乔卿久分享精彩片段。 两方辩手知识渊博,技巧良多,你来我往之间每句说的都很特娘的有道理。 “乔卿久作为当红艺人的关注度非常高,粉丝群体不乏未成年人,直播时戾气太足,哪怕她说的是事实,可没有起到良好的引导作用也同样是事实。” ——“我并不认同辩方选手所述,难道挨骂后必须隐忍才可以叫做和善嘛?相反我非常欣赏敢说真话的流量艺人,放弃了部分流量和路人盘,来谋取自己说话的权利,难道不是自然人应该有的选择吗……我反而觉得乔卿久这场直播唯一的问题是坦白有余,尖锐不足。” ——“因为她顾及到了自己的位置,话说的相对体面,仍旧留有余地,如果直白的点名了某些问题的话会更好。” “我认为……” 文化人的讨论讲究互相尊重,推杯换盏、有来有往。 辩论本质上没有赢家,单纯是思想互相碰撞,从而迸发出火花和新的思考。 大概是反方技巧稍胜一筹,加之乔卿久的举报行为无论从法律还是道德层面出发都合情合理。 登时把正在准备从乔卿久直播言论上做文章的似锦水军掐的措手不及。 似锦办事向来讲究效率和抢占先机,水军这行当讲究的就是速度,接到任务便刷广场。 风向开始逆转时没来得及通知每位水军,用得还是昨晚的通告,更有真没删括号内容的下场。 [乔卿久在emin期间恋爱,直播间自己承认且秀恩爱,对此没有半分歉意,公然辱骂粉丝,这样的人有人粉?(五毛一条带图)] 这个微博被营销号直接挂了出来,点进这位微博会发现她从前可一会儿是这位明星真爱粉,三个小时后就能变成这位明星一生黑,老职业水军了。 乔卿久上了保姆车给齐红打语音,她笑得肚子疼问,“红姐看到似锦翻车的水军了没,五毛一条那个。” 齐红那边沉默片刻,莫名其妙的反问,“你现在人在哪儿?还在剧组吗?” “没有,车上呢,已经走完戏准备回家了。”乔卿久答。 “这样啊。”齐红稍顿,“翻车的那个水军是我花了钱故意买他翻车的,否则你以为职业水军有那么弱智的吗?” 乔卿久原本眯着眼睛瘫痪在保姆车后座,闻言瞬间清醒了,“怪不得呢,不愧是我红姐。” “那可不呢,欺负我们家姑娘,真是当我死了?只有她赵荫会玩舆论这套啊。”齐红低笑了两声,清嗓子恢复正常。 语气骄傲,“而且原本似锦给水军的价格是五毛一条,我让这水军特地改成三毛一条的,这种事情似锦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还得被业内和网友嘲讽抠门小气。不然有本事出来澄清人是他们雇的,五毛一条啊。” 原本是挺严肃的事情,可乔卿久实在没忍住,“噗呲”笑了出声。 “快乐吗乔卿久?”齐红温柔问。 “我笑疯了,红姐你没听见我的笑声吗?我笑得我们司机都害怕了。”乔卿久颤音明显。 对铺天盖地的黑法,嘴上讲着真不在乎,心里总是带了那么点儿厌烦的。 齐红制止了她继续笑,“笑两分钟够了啊,明天下午来美物录歌,别把嗓子笑哑了你,注意点。” “知道啦、知道啦。”乔卿久乖巧应,“我肯定好好唱,对天发誓。” “你还是对萧恕发誓你能好好唱吧,挂了,到家记得吃饭。”齐红深知乔卿久这选择困难的病,附加威胁,“吃什么拍照带日期发过来,否则我给你点。” 乔卿久挪远手机,狐疑的确认了通话人名字,嘀咕着,“红姐你现在怎么和萧恕一样了。” 回应她的是电话忙音,齐红直接给她挂断了。 乔卿久看了眼时差,问候萧恕:[微笑.jpg] 男朋友:[收工了?] 倾酒:[微笑.jpg你荼毒我经纪人?] 男朋友:[今天回公寓住?快到了和我说,给你点外卖。] 倾酒:[你正面回答我问题!] 男朋友:[晚上洗澡还给我挂个视频好不好?] 倾酒:[……] 男朋友:[久宝要不先正面回答下我的问题?] 乔卿久锁掉屏幕把手机揣回兜里,这手机忽然有点儿烫手了。 从拍摄地到公寓的距离不近,乔卿久把羽绒服的帽檐往下拉,加上口罩,整张脸都被挡得严实。 她闭着眼睛,不可抑制的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直播的时候和萧恕视频顾忌良多,结束已经不算早了。 乔卿久说自己去洗个澡再回来,萧恕却忽然起身锁了个房门,坐到床上,瘦长的手指开合打火机。 沉声劝诱着,“久宝等下带手机进卫生间好不好?” “我每次都带着呢啊。”乔卿久不假思索,女孩子洗澡护肤步骤多,她忙起来休息时间不算多,萧恕是她洗澡时擦干净手回复的人。 萧恕靠在床头,一只手搭在腿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大腿。 半响后他头微扬,脖颈筋线流畅,锋利的喉结滚动,“我的意思是,久宝带进去,视频也不要挂掉。” 乔卿久公寓的卫生间里干湿半分离,浴室是全透明的。 萧恕人来过、住过,自然是了解这点的。 “你。”乔卿久脸颊绯红,只说出来个单音节。 萧恕的眼睛很漂亮,整体走向是狭长的,眼尾微挑,勾勒出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不知道第多少次沉溺在这双深邃的含情眼中,乔卿久和萧恕对视,气音问,“你很想看吗?” “我非常想久宝洗澡的样子。”萧恕原本只想逗逗自家小宝贝儿,没准备强求。 他全无准备,刹那间停了手指的动作,答的极认真,“但我想和久宝想不想是两回事。” 乔卿久摸了摸鼻子,摇头否定道,“是一回事,你想和我想就是一回事。”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想要尽其所能,做所有他希望的事情? 乔卿久有,她鬼使神差的做了,她在萧恕的注视下带着手机进浴室,甚至贴心的寻找位置,让自己能够以最佳的姿态出现在镜头之中。 浴室的灯光柔和,落在白皙娇嫩的肌肤上,视线如同水流抚过每寸肌肤。 她在被萧恕凝望,这个认知让心跳如战鼓鸣擂,乔卿久的每个动作都牵扯着屏幕那端的粗重的呼吸声。 萧恕的衬衣总共只抠了两个扣子,基本上和没有扣一样。 她垂眸仔细的给自己打沐浴露,浴室里安静下来,细微的声音被扩得无限大。 乔卿久抬起头,咬着唇去看萧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机挪得离自己很近,俊朗的脸上沾染了欲,左手消失在屏幕中。 “久宝。”萧恕音色沙哑,“喊句哥哥。” 乔卿久早不是那年卫生间门外不明所以,却配合的喊了许多句的她了。 需求从来都不是单向的。 乔卿久愣在原处,沐浴露的细密的泡沫一个一个的碎掉。 萧恕挑眉,指尖勾着最后两颗扣子扯掉衬衫,手机缓缓挪远,“久宝要不要一起?嗯?” “我……不会。”乔卿久杏眼里蒙了层水雾,偏能把萧恕看到清楚。 她倒是没撒过谎,是真不会,萧恕包揽了所有,她往日是只负责舒服的那个。 “哥哥教你。”萧恕低声笑了下,“学不学?” 乔卿久非常轻的颔首。 “那先把沐浴露冲掉吧。”萧恕的嗓音磁性十足,磨在耳畔,“很挺、很好看,指尖触下试试……久宝好乖的。” 水汽氤氲的浴室潮湿,乔卿久分不清是因为在浴室,还是因为萧恕,她跟着一并湿润起来,在萧恕的指导和注视中,化成一汪水。 灯影晃得厉害,萧恕的名字碎在唇齿之间。 **** 周五中午十三点十四分五十二秒《清狂》正式在各大音乐平台上架。 当天兔区两个高楼。 一个是圈内日常,基本上每位流量明星都有的:[乔卿久首张个人单曲《清狂》销量楼] 首楼:[纯销量记录楼,不引战,护楼。] 另一个是:[《清狂》过多少不嘲,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首楼:[不管你区认不认,乔卿久今年下半年都是95后顶流了,舞担出道,退团后首张单曲,已知她们家没有开放任何集资途径。但鉴于乔卿久家庭背景加成,上不封顶,楼主这里过一千八百万不嘲,五千万喊声真顶流。] 那天和似锦撕过几条微博后,乔卿久依然恢复了不怎么发微博的状态。 但鉴于业内谁发歌都得自行营业下。 她被齐红喊起来营业,报酬是一个八寸榴莲千层蛋糕。 乔倾酒:[等会儿13:14:52上新歌,你所能知道的平台都有上。词是我写的,曲作有一部分是我心上人写的。电子单曲,买一张就可以无限循环,多的钱出去买雪糕,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还是直播间说过的话,我不缺钱、不需要谁为我日销量,买一张是对我的支持和肯定,买多了是打我脸。] 葡萄音乐和西瓜音乐两大音乐平台开售就接连崩了。 销量楼实时更新,半小时才卖了一千三百万。 有人开嘲讽贴,对飙几大顶流:[乔卿久就这也配称顶流?] [不配,我女鹅不配称顶流,她从来不是。楼主买《清狂》了吗,没买买一张听听,好理直气壮嘲讽我女鹅唱的差。] 楼主:[我现在就去买,等下回来嘲。] 十分钟后。 楼主:[我特么的转粉了?转粉了?这词是乔卿久本人写的,我就转粉。] 和别人家开售前三分钟卖到飞起不同的是,乔卿久的数量在稳步的上升着,根据两大平台的销量曲线图,“流量”歌手第一次出现了峰值不再开售时段的惊人场面。 在舆论方面吃了大亏的似锦这次学得极聪明,没指名道姓了,只是跟着黑粉一起刷难听的词条。 上热搜的也是两个字,没名没姓,不过是相反的#好听#。 点赞超过十八万被赞上热搜的是某个素人微博:[我抱着买张好嘲讽的心态买了张乔卿久的《清狂》,准备从各个角度喷她一喷,结果噎住了,我非常看不惯乔卿久,但不能对不起自己的音乐素养,不得不的超大声讲一句《清狂》真的可以,词曲都可以,好听。] 牛逼的人难免有点儿脾气,这个日常博在发出之初,完全没有上热搜的迹象,可莫名其妙的被黑粉攻陷。 博主连续打了几个问号,解释了几条自己这是私人微博,想说什么说什么。 仍有人不依不挠的骂博主耳聋,没音乐素养,是乔卿久的舔狗,不定是不是粉丝装路人呢。 几番好言好语却被问候爹妈之后,这位博主沉默的换上自己的大号评论。 落瑾:[这是我生活号,我敢断言这条评论里骂我没有音乐素养的,一定没我有音乐素养,请问有人对我的观点提出反驳意见吗?] 不敢有、真不敢有,给前辈递茶。 清狂(10) “落瑾”这个署名意味着什么呢?用某位网友的话, “意味着我的青春年少。” 落瑾是近十年来古风圈扛鼎的词作人,现在的古风圈早不是07年的以翻唱为主, 多半是从词曲皆原创。某几个豆瓣分数低到尘埃里的电视剧有出圈主题曲, 统统出自落瑾之手。 早年有人去淘落瑾的词风,顺带扒出她本人的学历背景,港中文本科, 中央音乐学院作曲与作曲技术理论专业硕士在读。 去她音乐平台主页翻, 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首作品,其中半数以上脍炙人口。 落瑾的发声是比音乐圈内不为常人所知的大佬们发声更在互联网上有波澜的存在。 真的路人会受到羊群效应的引导, 即有从众跟风心理。 三块一张谁都负担得起、既然是我女神夸过的歌, 那我要去听一下试试。 乔卿久盘腿坐在电竞椅上吃千层蛋糕, 今天难得没有就草莓牛奶, 而是配解腻的锡兰红茶。 手机平放在桌上, 乔卿久抿着勺子上的榴莲泥, 点开齐红的对话框。 顶端代替昵称的是长串的“正在输入中……” 她等了会儿,不见齐红发过来,干脆自己先说了。 倾酒:[落瑾那条微博是公司铺的线吗?我从小听她写的歌, 能帮我给她带句好吗。] 又吃掉小半块千层齐红才回复她。 红姐:[图片] 红姐:[刚刚输入到一半接了个电话, 我还想问你呢。] 图片是齐红没来得及发, 被乔卿久抢先问的:[落瑾那条你自己这边的操作?牛逼啊久久, 你这线铺的很高明, 你要是跟落瑾比较熟的话去问问她, 有没有意向为你写两首歌, 价格好说。] 倾酒:[我倒是想认识,可我真不认识,我姐姐也不认识, 我很早之前就问过了。] 乔卿久喜欢落瑾的词, 再小点儿时候大家流行手抄歌词,乔卿久誊抄了小半个笔记本落瑾的词。 在似锦的时,赵荫也曾经找人联系过落瑾,出高价想让她为emin作词。 “不喜欢这个团,不接。”落瑾如是这般回绝。 文人风骨不折,她不喜欢乔卿久是真的。 乔卿久倒没因为不被落瑾喜欢有什么难过,喜欢才需要理由,不喜欢谁真的不需要,第一眼看你就不太顺眼总可以了吧? 刚刚看到热搜的那一刻,乔卿久真觉得是齐红花钱找落瑾做的,差点儿感慨美物到底在自己身上砸下多少钱,能买动落瑾用这种操作引出《清狂》好听的热搜。 结果不是。 落瑾她就是在自己的日常小号,秉承着看看不喜欢、看不太惯的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能有什么作品,听完后随意发的评论。 没有人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会激起什么样的水花。 筹备了半天的#难听#词条彻底废掉,落瑾大号下有人质问:[女神你是不是收钱了?] 落瑾在线暴躁:[我收了可以吗?我收乔卿久对家钱了,她们让我公开说我不喜欢乔卿久,准备嘲讽她,是我的良心阻止了我,歌不错,好听,但喜欢乔卿久的歌是一回事,我依然不喜欢乔卿久这个人。我的解释您满意吗?满意滚出我微博评论区,看你就烦,另外请乔卿久前东家打钱给我,我账号你们清楚的很。] 屏幕前的赵荫咬碎了牙,揉着太阳穴交代林璃,“微博我们控不住场了,等她电影上映吧,时间不多,一镜到底,我不信乔卿久的电影能起势。” 七个小时后,晚上八点钟。 葡萄音乐和西瓜音乐发出销量大字报。 恭祝乔卿久首张个人单曲销量破六千万,这两个官博编辑都是常年吃瓜的娱乐圈内人士,十分的懂行。 评论附上了销量曲线图,有起有落。 没敲字,懂的人自然懂,两家音乐平台官微的意思是,这销量保真。 兔区两个话题刷屏‘顶流乔卿久’‘六千万含多少水’。 今天清狂发售,从萧恕到自己母亲,乃至于连鲁花生他爹,乔卿久都嘱咐了句,“真的不要替我砸钱冲销量,这和直播间热度不同,我知道我说句话大家分分钟帮我买到年度销量第一,但真别,我的作品是作品,别人的作品同样是心血,德不配位这种事我不做。” 纵然乔卿久这样努力的不让粉丝多买,数据出来后依然逃不开被想嘲讽的人嘲讽。 对于不喜欢你的人来讲,一呼一吸皆是错,何况发歌呢。 但遑论黑粉和前东家愿意承认与否,《清狂》以极快的速度火遍大江南北。 彼年是2017年年底,抖音才上架不久,正是最火的时候。你点开热门抖音视频,十个里得有六个是乔卿久的戏腔,ktv里《清狂》的点播率更是高的惊人,某翻唱节目上有选手唱这首歌曲。 凭着舞蹈和脸出道,却在短时间内做到了歌比人红。 版权费挣得盆满钵满。 **** 乔卿久哈出口白气,把手上的购物袋掯到手腕上,仰头去看向天空,有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她沉浸在戏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六角形雪花覆在长睫毛上,乔卿久愣了下,眼神平静,露出个无奈的笑。 她没有逗留,镜头渐渐拉远,身影消失在楼道门口,感应灯亮了灭掉,顶层亮起再熄灭。 “咔。” 排练过足足二十三次后,《倾酒》终于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冬日里正式开机。 拍摄结束时意外的落下了细雪,导演没有喊停,乔卿久继续演下去。 扑扑簌簌落下的雪,反倒在影片首尾处徒添了几分颜色。 每个细节动作钻研练习过上百次,一镜到底地拍完,苛刻如陈岸没要求重拍。 为了回顾过去整年的佳作、或者是创作人付出的努力,娱乐圈的大多奖项公布和颁奖典礼都在年底举行。 三月成团,十月结束的emin以所向披靡的势头包揽下不少团体奖项。 然而没有人去领这个奖,乔卿久拒绝和任何emin的名头捆在一起。 令黑粉大跌眼镜的是乔卿久依然拥有除了舞蹈外的个人奖项。 《清狂》的销量每天都在增加,最后达成了季度销量第一。 可乔卿久拿到的奖与单曲销量没什么确切关系,她拿了年度最佳填词人。 奖项公布半小时后,落瑾微博转发,附了句:[恭喜,乔卿久证明我音乐素养尚可。] 乔倾酒回应:[好在没有辜负老师的评价。] 落瑾疏离冷漠,乔卿久敷衍道谢。 寥寥两句话罢了,等乔卿久再反过神来,已泪盈于睫。 不认可她的人多去了,她向来不去奢求他人的认可。 但万一被在乎的人认可,又开心雀跃到落泪。。 “我跟你讲哦,我之前就很喜欢落瑾老师的词,经常有用她的歌编舞自娱自乐的。”乔卿久侧躺在床上和萧恕语音。 她撒娇撒痴似地讲着,“我超超超开心的。” 萧恕那边大概在写什么东西,键盘声响响停停,他沉嗓问,“那久宝是喜欢落瑾老师还是喜欢我?” “落瑾老师是女生。”乔卿久嘟哝着反驳,“我真的不搞百合。” “那要不要来证明下你不百合?”萧恕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调侃的意思,“比如说晚上再视频来一波?” 乔卿久翻身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被子里,闷哼道,“你走、我不来、我明天还要工作呢,你这个蓝颜祸水!你不要想阻碍朕打江山。” “久宝啊。”萧恕轻笑,尾音拖长,“你知不知道,一般在家里数学不太好的那个,才是祸水地位的占有者?” “滚哦。”乔卿久愤怒的抓起手机怼脸,脸颊气地鼓起来,“全国有几个比你数学好的!你不是人!你走开!” 萧恕舔后槽牙,伸出手去戳屏幕上乔卿久脸颊的位置,“那我先挂了?” 乔卿久口是心非的阻拦,“我让你挂你就挂,岂不是显得你很没面子?” 钢笔在萧恕指尖打了圈转,他持笔在便签纸上随手画了个猫咪表情包。 然后举着便签纸给乔卿久看,讲道,“女朋友说的永远是正确的,那有你让我挂,我不挂的道理啊,久宝是小河豚嘛?生气就鼓脸。” “略略略,我是小河豚怎么了?”乔卿久吐舌头卖萌。 萧恕慢条斯理地点着猫咪,“嗯,那我是猫,专吃小河豚,怎么了?” “……算了,我不跟你斗嘴,我要学习了。”乔卿久从床上爬起来,握着手机走到书桌前。 她时刻不敢忘记自己是个高三狗的事实,和多数出道早的艺人不太相同的地方是,乔卿久之前完全没想过艺考这条路 进娱乐圈是一时之快,可总不能真的永远不去读书,她们这行多数人都考电影学院或者戏剧学院。 文化课要求低、艺术分要求高,读书时候也方便工作。 可乔卿久不想一直一直走这条路,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 对舞台的热爱没有消退,但对艺人身份颇感疲倦,乔卿久一辈子不工作,家里的钱也足够她奢侈挥霍,她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没必要把自己钉死在娱乐圈内。 因此她没按照赵荫的建议准备电影学院的考试,仍是有条不紊的复习文化课。 清北不用考虑了,985的话外加上舞蹈特长的加分,总还是能拼上一拼。 乔卿久把毛球抱去正厅关住,回来挑了只趁手的水笔,伏案开始学习。 萧恕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挪开视线,把自己这边的话筒静音,开始继续敲自己的报告。 电脑和手机都上了微信。 绿白泡泡图标忽然弹出个1。 萧恕点开,发现是名字居然是令乔卿久开心的那位。 落瑾:[。] 他思衬了下,才通过上一条对话反应过来这究竟是谁。 2014年5月7日。 shu.:[我姐姐的追悼会在明天八点,八宝山殡仪馆。] 落瑾回他:[节哀顺变,我准时到。] 应该是萧如心的好朋友,萧恕和她完全不熟,连微信都是因为当初qq好友直接推荐导入而添加的。 除开姐姐逝世必要的通知之外,两人没有联系过一次,连备注都没有,从前落瑾的微信名没用自己的圈名,因此乔卿久说过几次落瑾,萧恕都没能对上号。 萧恕想不到时隔几年落瑾找他的原因。 shu.:[?] 落瑾:[我刚刚试试你删没删我。] 萧恕默然,那确实是该试试,你公开说不喜欢我女朋友,要不是忘了你在我列表,我肯定就删了。 落瑾:[我曾经出于某种原因不太喜欢乔卿久,后来她报警、退团,毁誉参半,我发现你在和她谈恋爱时,也觉得她不算良人。] 萧恕扫过手机,乔卿久正安静的写数学卷子,没有抬头的意思。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礼貌问候。 shu.:[我们很熟吗,几时轮得到您评价乔卿久算不算良配了?你不喜欢就不喜欢,我还不喜欢你呢,我有当着你的面说出来了吗……] 或许是看乔卿久时耽误了时间,又或者是键盘勇闯天涯需要打的字数过多。 总之落瑾先萧恕一步发出了后话:[最近我不停发现自己的认知过于固有化,反思良多。的确才气横溢,乔卿久的脸我本质上是非常中意的,又乖又欲,我想认识她一下,可不想走商业渠道认识,你方便推个微信给我吗?] 下一秒萧恕迅速全选,清空了整个聊天框的“问候”。 shu.:[名片] shu.:[她人在做数学卷子,可能要等下才通过了。] 落瑾:[好,那不聊了,我去加你家小宝贝了。] 护眼灯散着暖光,乔卿久的侧脸精致,长睫毛似鸦羽。 “久宝。”萧恕低声唤。 “我在,怎么了?”乔卿久转头看向屏幕。 萧恕摇摇头,“没事,喊喊你,有个惊喜,等你做完卷子给你。” 诚然是个大惊喜,惊喜到乔卿久半夜睡不着觉,被萧恕哄着真的视频弄了两次才累到困了睡下。 **** 音乐颁奖典礼的套路总是一成不变,照例是获奖嘉宾唱获奖作品,拿奖,说一段致辞,下台的路数。 乔卿久着抹胸小礼服,肩搭毛绒坎肩,下摆是不规则的剪裁,将玲珑曲线材勾勒无疑。 她的奖在前几个,拿到后镜头便不太往这边来了,偶有前辈攀谈,乔卿久微笑点头接腔。 终于熬到快结束,乔卿久不喜与人挤,提前十来分钟离场。 她从助理手中接过手机,按亮屏幕,发现是萧恕的消息。 男朋友:[恭喜啊小公主,我在后门等你,带你去飙车怎么样?] 清狂(11)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与卿缠绵久.最新章节、与卿缠绵久.巧克力流心团、与卿缠绵久.全文阅读、与卿缠绵久.txt下载、与卿缠绵久.免费阅读、与卿缠绵久. 巧克力流心团 、、 清狂(12) “等下再帮我系。”萧恕关好副驾驶的门, 他没有马上上车,而是开了后备箱, 双手从里面拿出个[前路塌方、禁止通行]的警告牌, 立在了自己车后。 警示牌做的有模有样,蓝底白字,正反面都印了字。 乔卿久从后视镜看过去, 满头雾水, 不知道萧恕的意思。 很快她就会明白了,某些人不愧是数学竞赛拿第一的人, 做事情实在周全缜密, 不服不服。 放好警示牌上车, 萧恕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带上手套, 侧着身喊乔卿久, “久宝给我系下安全带。” 乔卿久倾身, 为他系好,刚坐直身体,就听见萧恕温润问, “说爱我。” “我爱你。”在诉说爱意上, 乔卿久从不委婉。 她的“爱”刚发出头一个音节, 萧恕猛然踩下油门, 绛紫色迈巴赫exelero犹如离弦之箭破风而出。 乔卿久全无准备, 心跳急速加快、血液逆冲上头, 这是其他事情带不来的刺激感觉, 整个人在某个瞬间近乎飘起来。 冬日山上的树木皆成枯干,满目飞驰而过的是荒凉颜色, 呼啸的风声把“爱你”吞没, 乔卿久不必说, 萧恕通通了解。 乔卿久偏头,看向萧恕,前面是第一个转弯处,他专注的看向前方,双手控着方向盘打到最尽头。 轮胎在地面上摩擦留下痕迹,漂亮的漂移后迎来下个弯道。 夏日被带来飙车,山顶偶尔可以看到星空,是污染度上来后的市区里没有的风景,草木郁郁葱葱,乔卿久的注意力永远在风景和夜空。 可现在不是了,全在萧恕身上,他带着头盔,乔卿久看不见他的神情多专注,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究竟闪着什么样的光芒。 就仅仅是看着这个人而已,心上就延伸出许多枝桠,开出灿烂的花朵。 萧恕开得极快,也很稳,绛紫色exelero在夜色里犹如幻影,疾驰而过,带起右侧落叶。 萧恕其实有日子没在国内开过车了,但从没放下过这个爱好。 在国外有空,而乔卿久在工作的时候,他经常会去飙上一段。 压力和烦恼在极限运动后被短暂的驱散掉,大脑完全放空,整个人能够获得难得的喘息时间。 车在山顶停下来,这里被开辟成一个小型的休息区,能容纳六辆车。 还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房,里面放了沙发桌子,以及观星用的望远镜。 用容磊的话说,“方便大家带妹儿不那么无聊。” 林故若冷漠的拆穿他,“千万别谢谢他,望远镜和桌子沙发都是我喜欢的,信他才有鬼了。” 今天山顶只有萧恕的这辆exelero在,他单手打轮,豪横的停在划线车位中央。 一车占足了六个位置。 乔卿久平复了两分钟心跳,才伸手摘下头盔,高速降下来,长吁出口气,感叹道,“舒服。” 萧恕同样摘下,露出凌厉的五官,他的额头上覆了层细密的汗珠,鬓角的发被微微沾湿。 “帮我擦擦汗?”萧恕喉结微微滚动,解开安全带,俯身凑到乔卿久面前。 修长的手指按住安全扣,“啪”一声,乔卿久身上的安全带也随之被解开。 乔卿久点头,去车格里抽出纸巾,仔细的给他擦拭。 冬夜月色凄惨,车内灯被按亮,她撞进那双深邃的含情眼里,动作稍滞。 萧恕的外套在她身上,少年人其实根本没有要风度还是要温度的选项。 他们只在乎风度,萧恕统共就穿了两件,一件衬衫,一件外套。 聚精会神的在山路上飙车,浑身的血液被调动,车内的暖风被按掉,依然觉得让人觉得热意不减。 萧恕扬手去解衬衫纽扣,乔卿久手撑在车的中控台上,杏眼圆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看什么呢?”萧恕停手,拇指和食指相措,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你说呢?”乔卿久软语催促道,“你到底还解不解了啊?我想看纹身嘛。” 是坦诚相待过太多次的关系了,乔卿久十八岁后,他们的每场相聚都包括且不限于在床以外的地方耳鬓厮|磨。 “想看想要就说出来,我离你太远了,有时候猜不到你的心思,所以久宝要告诉我。否则我会发现你不对劲,一直猜一直猜,你舍得让我辗转反侧吗?” 萧恕打着同情牌给乔卿久灌输着有事情要说明白的思路。 每天都挂着视频和语音,久而久之下来,乔卿久真的养成了这种习惯,有话与萧恕明说。 其实乔卿久从小就会装乖巧,长大了真的系统的去学习了表演,演技不说多好,起码能得到陈岸导演和票房观众的认可。 emin四分五裂之后,乔卿久的“罪名”长图拉下来有1m大,唯独没有任何一条,指责乔卿久演技不行,可见起码在演技上真的挑不出什么错误来。 那次萧恕回来的太突然,事情又实在太多,乔卿久是在机场送完萧恕,才反过劲来追问他是怎么发现自己这边出了事情的。 乔卿久自认掩饰的非常好,无懈可击,结果萧恕只用三个字久拆穿了一切。 这三个字是:“太了解。” “前天你跟我视频时,在护肤擦脸,你忽然跳过了精华的步骤擦眼霜,我提醒你过后,你居然又避开眼周补涂了精华。”萧恕无比笃定的说,“或许你自己从来没发觉,你是那种从来不会在日常细节上跳步骤的人。” 一个人自幼开始养成的微小习惯,能察觉的比较少,乔卿久知道自己紧张一定会攥东西,刻意掩饰时会控制着自己不去攥,但不是每次都能忍得住。 却完全没有发现过,自己给父亲或者是萧恕的姐姐萧如心上香,循例时烧三根的。偶尔一次三根中有一根断掉了小半截,普通人的做法会是在去拿一根,而乔卿久是把短的扔掉,剩下两根先放回香笼,再重新抽出三根。 数学题更甚,萧恕和应长乐都属于错了马上从最后一步逆推查错,乔卿久则一定从头开始缕步骤,完整的确认一次。不能说那种方法更好,可乔卿久就是这种习惯,能重第一个步骤开始的动作,绝不用其他方法从中间或者尾端开始补。 “我知道你遇到了很闹心的事情,可你不想说,我不敢问,能做的就是忧心和回来见你。以后想见我,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我希望你可以对我坦诚点儿,像床笫|之欢一样坦诚。” 如萧恕所愿,乔卿久坦诚了,坦诚到没办法再坦诚了,她把整个人摊开来,像是只露出腹部的小狐狸。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冲萧恕怒下巴,眼角眉梢带着笑,语气带了点儿命令的意思,“想看你纹身,哥哥多解几颗嘛?” 萧恕挑眉,无奈地笑了下,他从容不迫的解了四颗,露出结实的胸肌才停下。 骨节分明的手扯着衬衫单侧,往旁边拉,露出大半边肩膀。 乔卿久眯起眼睛,能看见萧恕冷白色肌肤下的淡蓝色血管,喉结锋利,锁骨凹凸有致。 宽阔肩脊上是那串于她如魔咒般的花体纹身。 纵然看过吻过数次,依然没能对这句魔咒产生丝毫的抗体。 三两分钟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再次狂跳不止。 萧恕眸光晦暗,声线压得很低,幽幽问这,“只是光看就够了?久宝不想亲一下吗?你我记得你很喜欢的,每次弄都要亲上去,真的不要来亲一下吗?” “……”乔卿久觉得萧恕在搞事情,并且她有证据。 明知自己无法抗拒,为什么非要去问上一问? 这跟你举着罐头在毛球面前晃悠,问它像不要吃罐头有什么区别? 人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萧恕真就干出来了,不光干出来了,他还特地多重复补充了什么,“山顶这片没有监控摄像头,今天俱乐部不对外开放,就算有人想闯进来,也会被我放的路障堵住。” 喜欢飙车、敢来山路飙的,极少有贪生怕死之辈。 可怕不怕死与明知道前方路塌了非要去寻死,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乔卿久此时才恍然大悟,刚才萧恕下车立警示牌的原因。 这个人,就周全的令人害怕。 她的视线停在那串纹身处,手摸上去会感觉到微微的凸起,每次亲吻,都能感受到萧恕肩膀的颤抖。 乔卿久生了双杏眼,眼角下垂,黑眼球占的比例大,笑或者不笑,圆眼睁大都有种无辜的感觉。 她显得乖巧,完全脱不开这双眼睛的功劳。 乔卿久手撑着中央控制区,朝萧恕贴近,舔了舔唇角,傲娇的说,“那我们先说好哦,是你非要我亲的的,才不是我要亲你。” “行,我想久宝亲我。”萧恕配合道。 某些小朋友在这方面有出乎意料的执着,他不在这上面和她逞口舌之快。 接吻时不管是不是乔卿久主动亲上来,最后都占据不了主导位置,是男人就用实际行动说话,和自己家的小朋友争什么劲? 得到了‘亲吻许可’的乔卿久倾身中控区凑过来,呼吸带出的热气扑打在萧恕外露的肌肤上。 她蜻蜓点水的啄了下,仰头用额头蹭了蹭萧恕的下颌,才彻底贴上去。 温热的唇舌一点点的描绘着纹身的微弱凸起,萧恕阖眸,酥麻从肩颈冲上大脑。 他伸手摸索着乔卿久的侧腰,嘶哑道,“久宝坐过来亲好不好?” 乔卿久提出的要求,萧恕永远是答好。 萧恕提的,乔卿久亦然只会答好。 迈巴赫exelero是专门为超跑设计,前座空间巨大,萧恕往后调了座椅,把乔卿久从副驾驶抱到自己腿上,竟也不觉得拥挤。 萧恕的外套对于乔卿久来说,实在版型过大,袖子末过大半手掌,她又嫌弃热,进了车里后就抽出了手,一直是披裹在身上的。 这样一闹腾,外套自然而然的滑落。 受姿势的限制,乔卿久抖了抖不规则的纱白裙摆,大大咧咧的跨坐在萧恕腿上。 没成年时她总是这样折腾,被萧恕咬牙切齿的拎起来自己去冲澡。 往日其实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直到今天的抹胸礼服裙只穿了轻薄的无痕,磨到某处,人快惊得叫出声,眼尾忽然泛起红,乔卿久才意识到不对劲。 萧恕别开头,喉结滚动,无声的笑了下,宽大的手掌摸了把乔卿久的脑袋。 他的衬衫没拉上去,反而因为刚才抱人的动作大,被拉得更往下。 车内的香薰里加了萧恕身上的香水,前调柑橘,尾调雪松,清冽的像是雪原上吹来的风。 可这风吹不散车内缱绻的氛围。 乔卿久和萧恕对视,樱唇微抿,似是在隐忍着什么,她想要脱离,又被身后扣着腰的手掌带回原位,摩擦更大了,还不如不动呢。 “介意我抽根烟吗?”萧恕脸色如常,像是完全察觉不到身体某处的异样,垂眸淡淡问询着。 乔卿久咬牙,“你抽。” 于是萧恕单手按下车窗,又单手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托在手掌里举着,“我没手了,帮我点上好不好。” 乔卿久想说没手是因为你手在我腰上呢,你拿下去不就有了。 她欲求不满,气鼓鼓地不想接腔,奈何萧恕似有似无的动了下腿,挑眉问,“不帮?那我自己来。” 感觉到萧恕又要有动作,乔卿久赶忙按住他,“别别别,我给你点。” 萧恕勾唇,柔软的指腹划过掌心,乔卿久取走打火机和烟。 她抽出一根,把烟盒随手扔到副驾驶的位置,反手拿着烟往萧恕嘴边送。 萧恕十分配合的张嘴叼住烟。 山风凛冽,车窗又被大开到了底,乔卿久手笼着蹿出的幽蓝火苗,“大哥抽烟。” 烟被燃起来,意外的是并没有尼古丁的味道,乔卿久莫名其妙的嗅到了股茶香。 不等她问,萧恕就给了解释,“茶烟,用茶叶丝代替烟丝,半吊子智商税的玩意,不过总比让你闻点二手烟强多了。” 他本人烟酒不忌,每次跟乔卿久面前抽,不是站在逆风口,就是要问上句能抽吗? 到现在连种类都直接改了,不抽电子烟可能是他最后的倔强。 “我觉得不会好抽,抽茶烟还不如不抽呢。”乔卿久摸着鼻尖,憋着口气,委委屈屈的说事实。 大家都是理科生,谁还不知道尼古丁成瘾的原理了,真有替代品,就不会有那么多戒烟人士反反复复了。 “随便抽两口。”萧恕左手夹着茶烟伸到窗外,没有在收回来,他踮脚,把乔卿久往怀里带了半寸。 丰盈柔软贴上结实的胸膛,乔卿久仰着头,鼻尖相抵,呼吸交错。 她撞进双深邃的黑眸,萧恕的眼睛非常漂亮,是那种你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眼睛来,对视久了都会生出万种柔情的好看。 萧恕嗓音嘶哑,“如果不做点儿什么,转移掉注意力,我就想要要你了。” 他歪头,借着凄惨的月色,极目看向远山,“就在这儿。” 萧恕灭掉根本没抽两口的茶烟,自嘲的笑了下,“原本是打算好的,想和久宝玩点儿刺激的东西,甚至准备了毛毯和套呢。” 乔卿久卧在他胸口,闻言不可置否的笑了。 “可忽然就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萧恕蹙眉,坦诚的说,“我为了自己的想法,弄出这种事,没问过你愿意不” 萧恕没能把这句话说完,乔卿久就热切的吻了上来。 她吻得急,没什么章法的搅乱动,乱了整池清水。 萧恕在乔卿久刚亲上来的时刻愣住,很快的反应过来,重新占据主动权。 瘦长的手指探过去,润湿一片。 “现在不管你想不想要,我的身体很诚恳,她在对我叫嚣,说想要你,很想要。”乔卿久软声说着自己的需求,她坚定不移,“就现在,就这里。” 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想要携手共赴黄泉的那种浓烈的爱法。 会陪着他在某些地方绝对安全、却出格的地方,肆无忌惮的造作。 车窗在混乱里被关上,萧恕仰头,乔卿久咬上他的喉结,换来更为急促的低吟。 远处层层叠叠的山顶覆着积雪,在月光下反着莹白的光茫,北风擦着车体发出咆哮。 抹胸裙早失去了它的遮挡作用,背贴上方向盘,乔卿久受凉颤栗了下,就被抱回来。 她在起伏里呜咽,唇齿间叫着萧恕的名字,又被一次次的撞碎。 明明车内的空间宽敞充裕,却因他们的过度胡闹而变得狭窄难施展开来。 萧恕甚至挪开了车顶棚的遮挡盖,他们抬头就能看到天际,几度颠簸里乔卿久看到云和月,又看见萧恕,再认真的从他眸里找到忽近忽远的自己。 有日子没见面,隔着屏幕的纾解完全吗没有真枪实干来的快意。 诚然是乔卿久主动的,她被惯坏了,这种事情让她舒服、短暂的放空所有,在爱河里沉浸,她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先说受不住的也是她,人又泫然欲泣的求不要了。 “乖,久宝乖,你可以的,再坚持一会儿。”萧恕温柔的哄着人,动作却是比上一下卖力不少。 乔卿久娇嗔着骂,“过分!” 萧恕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咬耳诉,“还有更过分的,在后面呢,弄给你看。” 冬夜的山林没有夏日虫鸣喧闹,可并不太寂静。 呼啸而过的北风拉扯着枯枝,山顶那两盏不太明亮的夜灯,散着昏黄的光,车内的一对小情侣交颈依偎,有低吟和着风足足唤了半宿。 萧恕极力为乔卿久证明了他有多行,到最后乔卿久困得睁不开眼,由着萧恕用湿巾清理,她被拥簇进温暖的毛毯里,昏沉沉的睡过去。 睡前好像模糊不清的听到了句,“……乖,先睡觉,明天继续。” 乔卿久习惯性使然,梦呓般的回萧恕,“好哦,晚安哥哥。” 第二天彻底清醒过来,乔卿久发现自己已经在公寓的公主床上了。 这人晚上飙车搞事,不知道哪来的精力,还能开车把人抱回家。 大概是真的被折腾的狠了,乔卿久居然对自己这趟回家中床上的路程全无印象。 她醒来的时候萧恕正坐在阳台补抽事后烟,听到脚步声回头,立刻掐了烟,温润问,“饿了?” “不饿,昨天吃的很饱。”乔卿久扯了下身上的睡裙,软声答。 萧恕颔首,“那给你听点儿东西,你昨晚答应我的。” 乔卿久睡足才弄明白,晚上萧恕说的是,“两个月的份,今天只三次,明天和后天继续补,乖,先睡觉。” 最窒息的是,这人居然他妈的还录音了。 听到自己回答的时候,乔卿久有一瞬间的崩溃。 她欲哭无泪的去抓萧恕的手机,嘟哝着,“你给我删了。” “删了就能当没发生吗?”萧恕举着手机避开,痞笑着,“久宝真的好天真啊。” “如果我天真,你会当我没说吗?”乔卿久绝望的扯着头发问。 “会。”萧恕把玩着打火机,认真答。 然后话锋一转,萧恕提醒着,“但明天我生日了久宝。” 乔卿久哑然无语,行,寿星最大。 萧恕起身,搂着她的肩膀去浴室洗澡,这澡洗了足足一个钟头,反复洗了三次才算完。 洗漱台和镜子都被弄的混乱不堪。 **** “老子委屈死了,觉得自己就是个工具人,想想就生气。”蒋圣的嚎叫声响彻整个清狂。 冯洲龙单手按着阿柴,把它固定在沙发上,不让它随便乱跑。 阿柴作为一只短腿柯基,极为好动。 就是趴着的姿势有时候越来越令人困惑,经常趴着揣起小短腿,活像是只猫。 为此冯洲龙没少忧心,次次拉着蒋圣吐槽,“你说恕哥养猫,养猫就养猫吧,他为啥总带着猫来找我儿子玩?或者把我儿子带走回去给他们家乔卿久玩?我儿也是,多大了都,都半岁了,怎么还能被一个两个月的猫给同化了?就离谱。” 蒋圣每次都非常塑料兄弟的敷衍冯洲龙,“做人不能搞物种歧视,是猫是狗有什么差别?” 可这次不同了,冯洲龙起码是坐着的,蒋圣直接站在了清狂的沙发上,因为之前穿鞋站,被萧恕打了,所以他非常理智的拖鞋站的。 蒋圣身高一米八,加上沙发的高度,伸长手臂就能勾到天花板顶篷,给了他一种顶天立地的错觉。 “恕哥回国,给我发消息,老子激动的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你看到了吧?然后呢?然后他吩咐我给他准备路标,我马上去找人拿,我左手路标,右手毛毯,零食酒水久不说了,我顺便还给他拎了瓶花露水,防止他带妹儿上山顶被蚊虫叮咬。” “我千里迢迢跑去机场给他送,他就说了句谢谢,就开车走了,走了,连顿饭都不跟我吃,宁可去乔卿久哪儿等她颁奖结束!大龙你凭良心说!我做兄弟不够尽心吗!” 冯洲龙揉了下耳朵,“大圣,你想听实话吗?” “不然呢!”蒋圣吹胡子瞪眼。 “现在是冬天,梦里能有蚊子,说真的大圣,你还活着,恕哥恋爱以后人果然心平气和许多。”冯洲龙理性分析,“再说了,想开点儿,他喊你去机场,起码跟你见了一面,否则你能见到萧恕人?从他回国到再回美国,你不去机场,半分钟都不会分给你。” 冯洲龙没有感情的讲,可每个字都在理。 蒋圣和萧恕是发小,自然是想萧恕了才会闹这出,不是真滞气。 他嘀嘀咕咕的继续念叨,“那恕哥明天生日,二十岁大寿呢,居然只和乔卿久二人世界!” “嫂子的电影今天上映了,我买了两张票,晚上你陪我去看,别说没空,你也说没空我就掐死你。”蒋圣嘴上说完,又马上自言自语的接了话,“不过算了,他喜欢上什么人挺难的,现在和乔卿久一起那么开心,当兄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了,不给他按日子过,正好还能攒攒礼物钱,回头送个大的给他。” 蒋圣自我安抚好,盘腿坐下拎着手机问冯洲龙。“对了,蛋糕是不是楚哥温泉山庄的甜品师负责?等下你提醒我,我在打电话和他们确认一次,恕哥生日,别整叉劈了,蛋糕上你想写什么来着?” 冯洲龙嬉笑着摸蒋圣刚剃的光头,“别那么没新意了,写个好玩一点儿的吧?” 清狂里两人一狗本着萧恕反正没空过来打他们的心作大死。 而明天生日的萧恕本人,此时此刻正任劳任怨的弯腰,在乔卿久的衣柜里翻找泳衣。 清狂(13) 乔卿久和大多数被宠爱有加的小朋友一样, 没有人帮忙的时独当一面,有人帮忙时候, 马上当场失忆, 生活能力低下,喝口水都要萧恕嘴对嘴的喂。 这是某种特殊技能,独属于被偏爱的人。 萧恕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结合温泉度假村的天气给乔卿久挑衣服, 因为问她没有用, 问了就是随便。 昨晚闹得太过,乔卿久睁眼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工作的手机消息多达99。 鉴于她昨晚特地还存有理智的的时候, 在萧恕的副驾驶位给经纪人齐红报备了行程。 并且得到了首肯和一句“替我祝你男朋友生日。” 因此今天这些消息里完全没有是有急事找她的, 99条里多数是小助理报来的实时数据。 《倾酒》于2017年12月30日零点正式公映。 每半时一次数据和各个观影平台打分情况。 截止到乔卿久打开手机这一刻, 《倾酒》开映十四个小时以来, 票房已过三个四亿。 黑粉和似锦水军不遗余力的打一星, 粉丝则纷纷打五星拉数据,双方下场人数都不算少,评分里真路人倒是评价客观。 一万两千人打分, 勉勉强强维持在了8.0的水平。 评分不好不坏, 真的对飙乔卿久的前作的《落幕》是差得远了。 八分以上每多零点一分都困难, 可评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什么参考价值, 票房倒是在下午就超过了美物数据分析师预估的公映一天半的销量。 乔卿久可能是对自己电影票房和风评最不敏感的演员了, 倒不是真的佛系, 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自幼登台跳舞, 从七岁以后就没再拿过头奖以下奖项,乔卿久是同龄人里最出色的那一个,整个圈子里的舞者和长辈都认。 但她的老师王怀雪每次都要和她讲, “当你跳完这只舞的最后一个拍子, 成败就都已经结束了,永远不要回头看自己曾经拿到过多辉煌的奖项,或者经历过多不堪的失败,你要做的事情只有往前走,登台与人生一样,没有回头路。” 说的次数多,乔卿久记在心里,偶尔需要有更正的地方,王怀雪会特别指导她,现在进了娱乐圈,演技要提升琢磨的地方,有导演提点她。 乔卿久自认是外行人,演得时候竭尽全力了,你就算再让她回头看一万次,没有旁人提点,她也看不出哪里可以演得更好、更细致。 所以干脆不理会,拍完就拍完,怒骂和表扬乔卿久照单全收。 她草草扫过屏幕,挑眉回了句实在问题。 倾酒:[那加上《清狂》的单曲销量,我这是不是可能在约定期限内完成十个亿对赌任务了?] 助理:[……按照我们数据分析师的推测,你甚至可能会超额许多。] 倾酒:[那我就放心了,快年底了,总不能让你们奖金少了,替我和红姐再交代一声,今明两天联系不上我是因为去陪男朋友过生日,和去婚礼当伴娘了啊。] 助理:[红姐交代过了,你三号的西瓜tv访谈,别忘了。红姐还说了,如果你抽空回我了,让我帮她祝你一句,祝你新年快乐、你男朋友生日快乐。] 洁癖的人总是连带着有几分强迫症存在,萧恕顺手帮乔卿久把从衣架上滑过到衣柜底部的裙子挂起来,忽然触到一个和衣柜格格不入的塑料材质。 他好奇的抽出来,透明的袋子里是一套猫咪内衣,最顶层是个猫耳发箍,带铃铛那种。 萧恕眸色一沉,眼疾手快的按住铃铛,不让它发出声音,并且把这个袋子塞进了晚上要带走的小号行李箱最底层。 午饭懒得出门吃,随便叫了桌外卖,可移动桌子就是世界之光,乔卿久坐在床边往嘴里送咖喱土豆泥。 土豆泥软糯,咖喱肉酱浓郁,乔卿久十分钟意,当成主食挖出了个中空的小心型。 明天是萧恕的生日,寿星最大,萧恕说想在温泉酒店过,那就在温泉酒店过,乔卿久没意见。 就是得把跳进行李箱里,结果太胖了头露在外面的毛球再给送到周音那边儿去。 不管萧恕有没有回国,这三天都是乔卿久的原定假期,昨天周音把毛球送过来,并且填满了冰箱,没想到今天就可以再把毛球接走,食材扔进速冻里了。 萧恕沉着冷静的把不小心发现的猫耳内衣塞进行李箱,不料毛球这个倒霉猫非要把自己挤进行李箱,塞不进去,无能呲牙狂喵。 萧恕怕它捣乱的翻出来,单手把毛球捞出来,“趴”得一声合上了行李箱。 半回眸发现乔卿久根本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嗯啊,我知道啦。”乔卿久带了无线耳机跟妈妈通话,手上的勺子没停,一心二用的继续把心形挖得更漂亮,“那他二十岁生日是很重要没错,可我不是陪着他呢嘛,真不用。我们明天没空,后天要去给朋友当伴郎伴娘,看吧,后天晚上如果有空的话就一起吃饭嘛……” 有些关系离得远了反而更亲近,杜绝了所有摩擦的可能性。和母亲周音破冰后,乔卿久就进了娱乐圈开始工作,之前在似锦的时候忙得脚不沾地,现在改签到美物,也只是偶尔回周音哪里吃顿饭,很少留宿。 “我妈说你二十岁生日,按照规矩要大办特办,最好加上升学宴一起补一下,我说我们都没空。”乔卿久眨眼,笑得狡黠,“还是说你想见见你丈母娘?” 萧恕耸肩,无所谓道,“我都行,看你想不想,不想就说我没空见。” “你先过来下。”乔卿久朝他招着手。 公寓是开间那种,不太大,八十平刚好够小情侣住,萧恕从衣帽间走到乔卿久床边,堪堪几步而已。 乔卿久讨喜似得举起了盘子,炫耀说,“看,这是我送你的小心心。” “……”萧恕默然失笑,手掌按了按乔卿久的脑袋,“久宝你现在顶多三岁半。” 乔卿久不服输的去扯睡衣的领口,露出肩颈的红痕,高声讲,“那你欺负未成年,就很有道理吗!” 萧恕唇线微扬,轻握住乔卿久的手里的勺子,给自己舀了勺土豆泥,慢条斯理的吃完,舌尖舔了下唇角,才答,“这么久了,久宝该不会一直期待我是个什么好人吧?” “我是疯了才会觉得你是好人。”乔卿久震惊于萧恕这不要脸的直白。 “那久宝把我的罪名说一下,我争取。”床褥下陷,萧恕坐到了乔卿久旁边, 他偏头在乔卿久耳畔低吟,“是我晚上不够卖力?还是弄得太过分?你指出来,我一定再努力加重下我的罪名。” 乔卿久揪住兔子抱枕的耳朵往萧恕身上摔,红着脸愤然,“你走开哦!” 萧恕顺着乔卿久起身走开了,没过多久是乔卿久装作无事发生过喊他回来的。 她不想自己剥红提的皮,好累哦。 但想吃。 乔卿久在床上打了两圈滚,终于想明白了这事,她又不是头天在萧恕这里翻车了,真算翻车次数,加起来她能绕地球一圈,不差这一次了。 萧恕左手掐着饱满的红提,右手撕扯着果皮,他自己吃这类东西,都是吞嘴里然后吐皮,没这样精致的吃法。 开始几个剥的不漂亮,萧恕不满意,他垂着眼睫,认真的研究了下怎么撕果皮比较顺利。 冬日的阳光热度打了折扣,乔卿久趴在床上,猫睡在她身侧,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她张口吞掉指尖的红提,不安分的用舌尖划过手指。 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做过,眼神无辜的看着萧恕,喃喃讲,“哥哥我还想吃。” “行。”萧恕颔首,加快了动作,哄着人,“让你吃个够。” 没多少人知道萧恕突然回国的消息,可他一手行李箱、一手搂着乔卿久下楼的时候,还是看着乔卿久从快递寄存处,捧出了一二三……八份礼物。 因为种种心照不宣的原因,好友们将萧恕的生日礼物统统寄给了乔卿久。 “开玩笑,谁还寄不起个国际快递了?但寄给乔卿久,一定比国际快递到萧恕手中快。”曲楚如是评价,事实诚然如此。 乔卿久坚持把目前收到的都取出来,说是这样晚上过生日时可以拆礼物,更有牌面。 **** 这座温泉度假山庄依山而建,内外部都完完全全仿照了日式温泉的建筑,是网红打卡圣地。 萧恕和乔卿久原本就是喜静的人,加上乔卿久目前的身份不合适在公众场合刷脸。 萧恕直接包下了整座温泉山庄,美其名曰是照顾曲楚的生意。 曲楚听了大呼委屈,“大哥不需要啊,我们家温泉山庄营业额非常好,通票可以订房住一天。为了您这票生意,我们提前两天宣布的暂停营业,到一号才开门,您是不是觉得元旦假期前流量不够好?” 吐槽归吐槽,曲楚还是提前暂停了营业,给大部分员工放了假。 房型是曲楚安排的,日式套间,内带了私汤,不喜欢在外面泡,在自己房间也可以泡得舒服。 两张榻榻米被拼到了一起。 还给他们准备了和服和浴衣各一套,乔卿久打眼就知道是应长乐挑的。 男款是黑色金边,她的款式是橘粉印仙鹤,袖子宽大,手垂下来长至脚踝,华丽不失可爱。 腰封的蝴蝶结是萧恕打得,给乔卿久系习惯了,总是打得漂亮。 他调整着两侧的大小,懒散讲,“说实话,我自己解自己系的东西,总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和服不方便有太大的动作,乔卿久瞪了萧恕一眼。 全景落地玻璃窗,将山间美景尽收眼底。 乔卿久跪坐在窗前望出去,大大小小几十个温泉蒸腾着缭绕水雾,远处有颗常绿的松树,上面系着不少红布之类的许愿签。 她合十了双手,无比虔诚的垂着头,不知道在许什么愿望。 这幕被萧恕用相机定格下来。 少女侧颜精致乖巧,着华美和服,跪着向山林间生灵万物虔诚祈祷。 晚饭是怀石料理,厨师手艺精绝,乔卿久对生食不抗拒也没多喜爱,今天倒是吃光了。 临近年底本该是山庄服务人员最忙的时候,没想到老板突如其来给放了假,厨师们只需要招待两位客人,工资还加了成了三倍,自然而然的在菜品上尽足了心。 蛋糕这种东西从远得地方运过来,不成形态的可能性很大,因此萧恕的生日蛋糕也全权由度假山庄的甜品师负责。 甜品师们按照客人的定制要求,使出了十八般武艺,他们唯一的问题可能是,“总共两个人,为什么出现了五个蛋糕的订单,要求不同、祝福语不一,却都是送给同一个房间的……” 暮色四合,萧恕牵着乔卿久提灯走在山间的石板路上消食,大概是周围温泉多的原因,山里并不冷。 手提灯的照亮范围不大,周遭的路灯也略显昏暗,可气氛营造的非常好。 不得不说曲楚名下这度假山庄网红的有道理。 整座山都被买下来,保留自然环境的同时,在山顶开辟出了一个小小的神社。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石板路两侧做了参道,从鸟居到神社外的手水舍、授予所,再到神社的内置都完全复刻。 让人有置身于明治神宫的错觉。 前提是如果鸟居旁边的石碑上没写着“冒充神社”的话。 “真绝了。”乔卿久竖起大拇指,“曲楚是怎么想的,能起这名儿?妈哒弱智。” “……”萧恕低咳轻嗓子,好心为曲楚辩白了句,“这真怪不得他,事情要从应长乐说起了。” 乔卿久狐疑的瞥向萧恕,“我应怎么了?” “这个度假山庄是五年前开业的,那时候楚哥刚刚开始照顾应长乐。”萧恕叹了口气,拉着乔卿久的手攥得更紧,“你和应长乐那么熟,应该知道她和楚哥的关系,说白了其实就没半毛钱关系。应长乐小时候似乎比现在冷淡多了,很少讲话,在神社快命名的时候,应长乐莫名其妙的吐槽了句,冒充的玩意,不如直接叫冒充神社,楚哥如她意思,就这样定下来了。” “我忽然觉得,这神社名字挺好,简洁大方,带了点儿打趣自嘲搞笑的味道。”乔卿久疯狂为好友挽尊。 萧恕乐了,“行,我家久宝说的都是对的。” “那我说的本来就是对的。”乔卿久趿木屐,自己走得一步三跳,愣是要拉着萧恕跟上她的步调一同。 好在他们站在神社门外,都是平底,没有台阶。 乔卿久跳一上一块石板,清甜的嗓音回荡在风里,“我男朋友好看死了,肩宽腰细腿长,精准在我审美上来回碾压,不对吗?” “你对。”萧恕肯定道。 “那我在我男朋友眼里宇宙第一可爱。”木屐不方便踮脚尖,乔卿久伸手揽住萧恕的后颈,把他的脑袋往下压,仰头去亲他的额头,“不对吗?” “你对。”萧恕吻回去,他同样吻在额头。 乔卿久与他对视,她今天的妆整体都是粉调的,眼影和腮红都是淡粉色金闪,指甲与和服恰好也是。 趁得整个人软得不行,像是只多只的水蜜桃,萧恕几度觉得咬上一口,能吸出甜蜜的汁水来。 萧恕在她如水的眸里有刹那的恍惚,便听见乔卿久在继续说,“所以我希望我男朋友一生顺遂,无灾无祸,我能够陪着他共度一生,一定是对上加对的事情吧?” 身后就是神社,几步开外挂着满是绘马的许愿墙。 乔卿久不进神社、不写绘马、不去社务所求签文。 她白日有光时向山林万物祈祷,夜里眼中有光,凝视萧恕,问萧恕,“我说的对不对?” 萧恕低眉,从她额头吻至唇角。 无关情|欲的吻,他执着的一句一句作答,“男朋友会如你所愿,一生顺遂,无灾无祸,你一定要陪我共度余生,对上加对,我会用一辈子证明你提出的论题究竟多正确。” 清风朗月和万千神明皆可为证。 清狂(14) 乔卿久是从父亲离世后才开始信奉世界上有神明这种东西存在的, 此前是标准的无神论者。 估摸着萧恕差不多秉承着同样的心态,毕竟不相信, 对自己来说太残忍。 谁没在年幼时真的以为逝世的亲人会化作天上星, 在每次走夜路的时候为你照亮呢? 可信归信,他们两个理科狗,你让乔卿久和萧恕真的去跪佛拜神, 就还挺离谱的。 下午乔卿久跪坐祈愿, 那只是因为她觉得穿和服跪着应景。 更何况这还是个山寨的其他国家的神,没必要。 不过有句至理名言叫做, “来都来了。” 遑论冒牌不冒牌, 风景倒是当真如画, 温泉的原因, 在冬日山上温度并不算低, 树种也都是温带的抗寒种类。 正值深冬, 枫叶红黄交杂,每颗树下都挂了灯,隐在枝叶下, 亮的恰到好处。 既不扎眼夺目, 又营造出了气氛, 默默为深夜拜神的人照明。 于是他们在神社外的石椅上坐了一小会儿, 乔卿久给萧恕讲最近的趣事。 她讲道兴起, 手舞足蹈的比划, “成菲前天晚上和我说, 她研究出了一个巨好吃,没吃过不是中国人的咸口荷兰松饼,昨天清早六点钟来我公寓非要做给我吃。然后我在床上看她忙乎了小一个钟头, 我门铃响了, 成菲喊我起来吃外卖,并且央求外卖小哥帮她把垃圾带下去扔掉,我至今都没看到她不吃不是中国人的松饼到底长什么样子,十分好奇。” “往好处想,成菲没让你尝一口,可能是为了保护你呢。”萧恕笑说,他拉着乔卿久的双手捂在自己手心,“毕竟我做饭也不敢给久宝尝,吃出毛病心态崩了的是我自己。” “可别了,以后还是我给你做,动物和植物长到能吃就挺努力的了,别糟蹋它们了。”乔卿久去亲萧恕的侧脸,接着迅速扭过头戏精的左顾右盼,对着空气大声问,“这是谁家小哥哥这么好看呀,有没有人要了?我再亲一口盖章领走了啊。” 萧恕主动凑过来,拿脸贴上她的唇,幽幽道,“领走吧,没人敢从你手里养。” “你这个叫强买强卖。”乔卿久莞尔,“不过我拆封了,不许退了。” “嗯。”萧恕没反驳,在心里默默的记下一笔,老婆太皮了,多做三次教育一下。 夜风盈满和服宽大的袖口,乔卿久觉得有点儿凉了。 下山前乔卿久拉着萧恕在神社门口和鸟居柱子旁边合照,并且手动换掉了他和萧恕的手机屏幕。 说起来奇妙,之前萧恕的手机壁纸总是乔卿久的照片,而乔卿久选择困难症,懒得换,主要是挑不出。 因此用得一直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还不知道彼此名字,自己以为萧恕是打架打一宿的社会不良少年,萧恕觉得自己是大清早学校门开门就坐肯德基提前早自习的学霸少女。 你来我往的互怼了一波,乔卿久面无表情的拍下萧恕的照片,在无数个深夜对这面红耳赤。 那时候萧恕十八岁,出了名的桀骜不驯。 乔卿久不过十六岁,世人眼里的乖乖女。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1] 两年的时间,屏幕里换成了双人合照,携手拥有了抵抗命运洪流的勇气。 生命中最混沌无光的时日,似乎有在慢慢的被后来的好运气和爱意着补回来。 **** 晚上八点多钟,嗷嗷待哺等了一天乔卿久营业的妈粉们正在网上冲浪,吹《倾酒》值得一看,并时不时回乔卿久微博底下刷条:[女鹅,你今天电影上映,你不营业的吗?] 这条微博说出了千万粉丝的心声。 [之前发歌好歹还知道营业一下,现在电影都不营业了?事业心呢你?争点儿气啊!] [求你了,你营业,我马上给我七大姑八大姨买票,让她们一起去看上一看。] 虽然房间内置了汤池,却远远没有露天温泉有味道。 托某醋精的福,服务生统统被屏退,乔卿久想喝鲜榨果汁和吃点儿点心,萧恕亲自去前厅拿。 乔卿久原本则换了泳装和浴衣自己先偷跑出来挑选池子。 事实证明,有编号就是有好处,乔卿久干脆利落的用抽奖摇号软件为自己选定了32号温泉池。 温泉旁边立了小小的牌子,凑过去发现是:[死海漂浮/盐浴] 就还挺现代化的,乔卿久蹲在旁边,仔细的读了下说明。 “基于社会人在各个方面的精神压力过大,特地引进了漂浮浴。水中还有大量盐类和多种矿物质……使您体验到漂浮水中不沉溺的神奇感觉,以达到精神和生.理双重放松解压的目的。” 行,自己摇的号,漂着也得泡完。 度假山庄配备齐全,乔卿久随手绑了颗丸子头,给手机套好防水袋,下水。 池不深,站立着正卡在腰间,实际上刚走下台阶就能感受到站不太稳,乔卿久踮脚尖保持着平衡,整个人缓慢地躺下去,肌肤被温热的泉水裹挟着托浮起来。 重力完全消失不见,乔卿久有一刹失神,她望着天际时隐时现的星星,肌肉紧跟着意识松懈下来,耳畔偶有隐约风声,乔卿久彻底放空了自己几分钟。 的确是非常舒服的体验感,乔卿久回过神来,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手,正飘在自己头顶,她抓回来,点开相册,沉思了几秒,决定去微博秀个恩爱。 她今儿心情甚好,随手编辑了个短句,点击发送。 乔倾酒:[祝我心上人明天生日快乐。] 配图并不是现在用作他们手机壁纸的那张合照,而是自己随手抓拍的某张。 乔卿久没修图也没仔细看。 发出来看评论才后知后觉,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点错切了live模式,拍成了张1.5秒的动图。 照片乔卿久亲萧恕侧脸闹时候,开音效的话能听到声音。 录到的短短几个字恰好是,“亲一口盖章。” 乔卿久愣住刷新了一下,评论就上了六万。 她嘘了口气,看这情况就算删掉,图也流出去了,算了算了。 纤细的手指滑动屏幕。 热评前几。 [祝女婿明天生日快乐,要好好对我女鹅啊!] [呜呜呜什么神仙爱情,你电影公映了你知道吗!一镜到底牛逼坏了,票房都过五个亿了!大家等你上来营业宣传,结果你就发了条让我们祝你心上人生日快乐!事业粉心如刀绞,可想到你那么幸福,又觉得整特别好。] [啊看这背景的树灯,久久是去温泉度假山庄了吗,我火速打开app订票……打扰了,这两天不对外营业?!] [自从被前圈伤透之后,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在跟娱乐圈里磕cp了,可年底自己拿了金曲奖不说、电影不宣传、唯一一条是为她心上人讨句生日快乐,我不得不磕。] 乔卿久翻了几十条,确定没有骂人的之后再次放下手机,舒服的阖眸休息。 萧恕推着餐车找到乔卿久的时,她正在池子中央平躺飘着。 盐池浮力充足,泳衣是分体系带款式的,胸前交错的两个蝴蝶结,水面半没过平坦的小腹,姣好的事业线全然暴露在空气中。 柔和的灯光衬得乔卿久肌肤奶白,长睫毛覆在眼帘处,人正酣甜的小憩。 她的睡眠其实不错,得益于年幼开始每日跳舞外加上学业的重担压身,总是能够进入深沉的睡眠期。 可成年后极少有特别放松的时刻了,乔卿久梦里都在回放明天舞台的走位。 萧恕没有打扰她,悄声把池边的躺椅挪得更近,自己坐上去端详着乔卿久的睡颜。 他觉少,总是看着乔卿久睡着,也能比她提前醒来。 萧恕百看不厌,甚至只有醒来看到怀里人的睡颜才会觉得心安。 乔卿久的睡姿很乖巧,像只猫,缩在他怀里就会一个姿势保持不动睡到醒。 这样漂在水平,四肢都舒展开来的睡姿,还是头一遭,萧恕看得认真,目光炙热的熨烫过每一寸肌肤,舔着后槽牙计划怎么把它们统统揉入骨血。 乔卿久没有让萧恕等太久,水中漂浮的睡法到底不比床褥上有踏实感。 她睁开眼睛,耳畔传来低沉熟悉的声音,“睡饱了?” 乔卿久微微偏头,看见萧恕大马金刀的坐在躺椅上,手里握着红酒杯轻摇。 “我睡了多久?”她手划了下温泉水,软语问。 “没多久,没过点,还是三十号。”萧恕知道她想什么,一次性答了全。 他把酒杯放回餐车上,自己宽衣解带下水。 玩赛车本身就算是体育竞技类活动,萧恕基本上每天都会健身上一钟头。 年少时是薄薄的肌理覆盖着,随着年岁增长,肌肉块垒越发明显。 流畅的人鱼线没在黑色泳裤里,随着弯腰入水的动作,腹肌线条清明。 乔卿久见色起意,却及时收回了眼神,手簇着一捧水,假装看不见。 周围的水波被带动,萧恕的脸出现在乔卿久面前。 “你为什么能站得这么稳?”乔卿久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头被萧恕右手微抬扬起,被覆下来的薄唇堵住问话,萧恕嘴里含着口红酒,现下倾数喂到她嘴里。 红酒醇香,口腔里被搅弄的一团乱,乔卿久漂着,完全受制于人。 萧恕喂完一口,望着她嘶哑问,“还喝吗?” “你还要喂我吗?”乔卿久粲然反问。 萧恕低声笑,“那你别漂着,我总担心呛到你。” “我在这池子里站不稳,你是怎么站稳的?”乔卿久手扶着萧恕的手臂,挺起上半身。 她不太会游泳,扑腾了下被萧恕单手揽到自己胸前,垂着眼眸,半命令的教,“久宝站不稳不会抱人?” 乔卿久挑眉,小声嘀咕,“说谁不是黏人精呢?” 还能有人比她会抱萧恕了? 乔卿久脚尖踮了下池底,身体前倾,手环住萧恕的腰勉强站稳,歪头困惑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站得稳。” 萧恕指尖触到细腻如玉的肌肤,他摩挲了两下,甩掉手上的水珠一路向上,略过后背的极细的绸带,停在乔卿久颈上,勾唇答,“可能是我腿比较长?” “你的意思是我腿短咯!”乔卿久当即表演炸毛,想当初她刚住进八号院,萧恕次次出门不走正厅,跨横栏,她装乖巧阴阳怪气的嘲讽。 萧恕冷漠的回敬,“我腿比较长。” 那时乔卿久内心狂怒,面上含笑,如今不用了,位置不同,她大可以有其他做法报复。 乔卿久樱唇微启,手握住萧恕的肩头,借着水中浮力往上,稳当的将腿绕在萧恕腰间。 月亮落在水中,被他们激起的波澜打碎,又拼回来。 杏眼湿漉漉的盯着萧恕,她故意把语调放轻,手指戳着萧恕的胸口,“哥哥说谁腿不长?久宝腿不长吗?你认真说。” “长。”萧恕憋出个单音节,他其实不太好,原因无可厚非,作为正常男性,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 平常随便和乔卿久闹一闹都会拱火,何况有些小宝贝儿刻意为之? “先下来。”萧恕哄她,“乖,我手里拿着酒杯呢。” 乔卿久仰头,朝萧恕脸颊吹气,“拿哥哥你可要拿稳,不要破坏人家水池里泉水。” 萧恕点头嗤笑,把杯底的酒饮尽,斜着往红酒杯里灌了点儿水,让酒杯能漂浮在水中而不倒置。 终于倒出手,漆黑的眸锁着乔卿久,手指勾起腰间的系带,“久宝,你这样是想跟我玩点儿野的吗?哥哥倒是无所谓,我向来比较野,久宝想不想试试?” “试你大爷!”绯色攀上脸颊,乔卿久想放开,结果被萧恕锢得更紧,只能贴付在他胸口。 一呼一吸间的起伏都带动着另个人。 “萧恕。”乔卿久急了,“外面不会有监控吗?” “……”她这样问出来,萧恕反倒不自在了,他真没想在这里,就是单纯的逗弄下自家小宝贝儿。 他的洁癖不算太强,多数时候只针对于手部的清洁,可没这样不讲究。 虽说曲楚十分贴心的补充过,所有温泉池的水都是新换的,摄像头会在他们入住后全部关闭。 但不习惯在许多人待过的公共场合搞出这种事,萧恕无所谓,万一出了岔子,吃亏的永远是乔卿久。 “会有的吧。”萧恕碰了下乔卿久的唇角,懒散答,“喊声老公,抱你回屋再说。” “老公。”乔卿久嗲声喊,她才没有只喊一声,“老公我们回去吧。” 整个晚上,萧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日的人有特权,和被人叫老公这种体验真的很舒服。 **** 直到被擦干净放平在垫子上,乔卿久才从萧恕身上离开,萧恕完全履行了他的诺言,是抱着回来的。 房间里被重新布置过一次,四周都摆上了香薰蜡烛,朋友们定制的蛋糕太多了,又加了张茶几才堪堪完全摆下。 窗帘没有拉上,方才在外面时乔卿久发现了,屋子里的全景玻璃时单向的,只能从内看外面,从外面看不见里面。 乔卿久半侧躺着探头去看茶几上的蛋糕。 蛋糕的形态、材质各不相同,水果的、巧克力淋面的都有,她看的是祝福语。 只有第一个还算正经。 后面的一个赛一个令人笑到头疼。 刚才泡得是盐水浴,总要冲洗一番,萧恕先去洗,从浴室出来就看到乔卿久对这蛋糕笑得直拍地板。 他走近看见上面贺词,沉默地抓起手机,在损友们建得群里发消息。 shu.:[这汽车人蛋糕谁选的?不错,我家久宝很喜欢,说让我夸一下。] 蒋圣飞速邀功请赏,冯洲龙没能拦住他打字的手,眼睁睁的看着蒋圣承认。 大圣:[除了我,还有谁!] shu.:[你已经死了,去给自己选棺材吧。] 大圣:[????] 蒋圣当即直挺挺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机械般地扭脖子看向冯洲龙,“恕哥为什么要杀了我?” 冯洲龙给自己点烟,眉目略带沧桑,“你特么的蛋糕上贺卡写的是:恕哥,有句话我一直藏在心底,想对你说,没能当面说出口,希望嫂子看到就别往下翻贺卡了,真不合适。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大声说——祝你二十岁生日快乐。你觉得嫂子看到会不会笑话恕哥?你恕哥不要买面子的吗?”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蒋圣手快撤回了自己发出的几个问号,可承认的那条过了两分钟,撤不了了,他绝望的问。 “你该庆幸,恕哥这两年忙,他起码暂时没空砍你。”冯洲龙摸着阿柴的脑袋,安慰道,“等他攒攒怒气值,回头一口气砍死你。” “别笑了,去洗澡。”萧恕按乔卿久的脑袋说道。 乔卿久伸出手比划了个三,打商量讲,“你让我再笑半个分钟。” 萧恕捏了捏她的肩膀,催促着,“或者你可以选择我带你去洗。” 日式房间里挂钟很有趣,每到整点有木雕小鹦鹉从笼子里蹿出来,指针指向十一点出头。 乔卿久摇头如拨浪鼓,麻利的爬起来,“我自己去!” 她朝浴室走,顺手脱掉肩上披着的浴衣,长腿纤腰,蝴蝶骨突兀,撩人而不自知。 浴室紧跟和风,双人浴缸。 乔卿久只是用花洒随意的冲一下,洗得极快。 布置的用心良苦,置物架上的浴巾和新的浴衣仍是照着乔卿久审美准备的。 前提是如果她没有在抖开浴衣时,有带塑料包装的东西随之落地,铃铛清脆的响了声的话。 乔卿久颓然坐在木凳上,手里捏着这套曾经买来为了讨萧恕开心,试过一次后被她尘封于衣柜最底层的猫咪套装。 心里有小恶魔和小天使在互相殴打。 小恶魔头上顶着角呲牙:[穿啊,你买都买了,真不穿给他看看吗!] 小天使勉强的用法杖敲小恶魔,略胜一筹:[今天可是你萧恕哥哥生日呢,你们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鸭?] “你俩这还有必要互殴吗?”乔卿久结束掉她的纠结,起身拆掉外包装套好。 镜中人眉眼含着雾,她摸到旁边的化妆包,为自己补了下散粉和被亲花的唇妆。 房间里唯一的人工光亮,是乔卿久身后浴室的灯。 萧恕灭了所有灯,点燃了放置在房间各个角落的蜡烛。 烛光微弱,平添风情万种。 他松散的披着浴衣外套,没有系腰带,坐在茶几前,借着一点摇曳烛火看清乔卿久的脸。 “怕黑吗?”萧恕低沉的声音传来。 每场舞台的开场前都是黑幕。乔卿久怎么会怕黑? 然而她认真的回,“我超级怕黑,能问老公要抱抱吗?” “过来。”萧恕抿唇淡淡的笑,在乔卿久走过来的间隙将每个蛋糕上的蜡烛都点燃,“许愿吧,都算你的,久宝可以一口气许四个。” 于是乔卿久闭眼再睁眼,不过须臾,她挨个吹灭。 被骨骼分明的手掌拉扯着,整个人跌坐进萧恕怀中。 “久宝许了什么?”萧恕捂住她的眼睛,乔卿久感觉到呼吸带出的热气扑打在颈侧,酥酥痒痒的。 “我许了。”乔卿久稍顿,“希望萧恕事事如心,一直爱我。” “后句不需要许愿。”吻落从锁骨开始,渐渐上移,到唇角,鼻尖,最后萧恕缓慢的挪开捂着她眼睛的手,亲在眼帘,“不需要向谁祈求,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我生命结束,意志消失那一刻。” “好。”乔卿久点头,注意力微分散给了桌上的蛋糕,“好多,我们每块都尝尝?” 萧恕舔着耳朵,心不在焉,“都是图个心意,你想吃哪块?喂你。” “巧克力淋面的吧。”乔卿久躲了下,被萧恕搂回来。 他挑眉,硬朗的五官在烛光点缀下莫名柔和了几分,“那奶油的等下可以做点儿别的用途。” 巧克力蛋糕配了红酒,度数不够,不醉人,人自醉。 红烛塌暖,修长的手指拆着乔卿久精心打过的蝴蝶结,似是在拆件惊世珍宝。 白皙细腻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整套都是猫咪搭配,中间开了个猫咪头的镂空,清纯又娇俏。 萧恕眸色晦暗不明,音调比平素更低,“久宝快可爱死了,自己知道吗?” 乔卿久在萧恕深邃眼眸里找到星星点点的光和贴进的她自己。 场面逐渐混乱了起来,她的声音被萧恕吞咽入腹,乔卿久几度想避,被搂回来承着更重的。 “今天是我生日。”萧恕哑着嗓子问,“久宝不喂哥哥吃口蛋糕的吗?” “唔……那你停,我喂你啊。”乔卿久哭腔答。 萧恕的视线落在某处,眸光晦暗,“用这里喂。” 襟前瑞雪灯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 此夜山风清冽,月光澄澈如水,有的烛火在胡闹里灭掉,其实本来也不需要灯。 人不作死其实也会死,自然规律而已,乔卿久在轻重不一的律动里悟到这样的事实。 她又在萧恕低头的时候,无端端的想到个短句,反正是这种气氛里不合适的句子,团团也没有办法呢。 汗珠滚落,洇湿一片。 他们在屋内的私汤里进行了没有在外面野的事情,蛋糕更是完全没有被浪费,只是吃掉的方法不太寻常。 乔卿久拍着水面娇嗔骂,“你好烦!” 萧恕并不恼,接着腔应,“我还可以更烦。” 水花激荡随着声音的起落,漾出更大的波纹。 某人的生日过的大概是真的很满足,因为隔日是乔卿久先睁的眼,她轻手轻脚的去了趟卫生间,再回来躺下准备睡个回笼觉时,被梦中本应无意识的萧恕裹入怀中,又嗅了嗅,好像在确认气味对不对,确认完毕就不再动了。 被萧恕套路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乔卿久强认着困倦睁眼观察他的动向,观察了半天,发现人真是睡着的。 她进入梦乡前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一个人要有多大的执念,才能在梦中条件反射似得,记得把自己怀里填满? **** 隔日是李念和易轻尘的婚礼,这两位前年领证后没摆酒,去年先领了波离婚证,今年终于又重新领了结婚证。 从高一开始,暗恋变明恋,结婚到离婚,携手走过了十多年风雨,终于修成正果。 李念和易轻尘家世皆显赫,书读多了,同学自然就多。 到这个年纪的人,年末诸事繁杂,可来人并不见少,毕竟这段恋情实在过分传奇,光婚礼就足足摆了八十桌。 化妆师职业道德水平极高,体贴的打足遮瑕,将乔卿久后颈的吻痕遮掉,转头就见自己同事正为林故若遮肩头的吻痕。 乔卿久与林故若相视一笑,谁也不好戏谑谁一下。 捧花被乔卿久顺利的拿到手,林故若根本没有拿花的意思。 “我又不结婚,拿来干嘛?”林故若如是讲着,她经验十足得给乔卿久塞了一小包巧克力,“你先垫垫,伴娘没空吃饭的,别饿着了。” 李念在做发饰造型,似是而非的叮嘱了句,“久久和萧恕要好好的,如果觉得有分歧,那就全部摊开来说清楚,这是经验之谈。” 乔卿久是不懂得,萧恕不会让她误会,懵懂地想要应句,“好。” 就听见身旁的林故若轻嗤,感慨道,“谁说不是呢?” 来客是场面人,桌数多,明白人人喝过来,就是真酒桶都摆不住这架势。 因此只有前面几桌是真喝白的,新郎官易轻尘及容磊和萧恕招架住了全部敬酒,林故若和乔卿久单纯拖个盘子陪笑。 李念结婚免不了邀请现在的同事,敬到有庄主任那桌,乔卿久别过脸想绕路,假装自己人不在,没想到被庄义发声喊住。 本着刚才在台上露了脸,现在躲也白躲的精神,乔卿久沉稳回头,冷静的喊,“老师们好!” 出了学校的们,庄义卸下了教导主任的架子,显得和蔼许多,他从桌上拿了瓶可乐打开,举着递给萧恕,“你俩都成年了,又不在学校读书了,但我们总算是你老师,自罚三口可乐,旧事就全过了,可得好好的啊。” 宾主尽欢,婚礼成功极了。 乔卿久在后台换回日常服装,转头看到李念无声流泪时,才恍然明了些什么。 旁观者说这郎才女貌,祝着百年好合,唯有当事人能知道,从十五岁到二十七岁,十二年岁月里的酸甜苦辣。 青梅竹马自然是好,然而这漫长的一路走来,如果曾将手放开,站在原地看熟悉无比的那人和他人并肩,哪怕只半秒。 乔卿久不敢想,她不必想。 永远不会放开他的那人在门外,左手拎着跑腿送过来的草莓牛奶,右手是她刚刚抢到的捧花。 乔卿久低头想给他发消息,说在等几分钟。 先入目的是齐红的。 红姐:[《倾酒》上映第三天,票房破八亿,影院满场再加场次了,少女,你牛逼坏了。] 乔卿久本身对自己的商业价值并没有特别在乎,主要是不必在乎。 从前在似锦的时候,似锦的做法是给每个团或者单独的艺人展示销量大字报,你每天进似锦第一件事,入目的是屏幕上滚动的。 [恭喜emin首张专辑破多少多少销量。] [恭喜xx杂志销量三分钟过十万。] 每半小时更新一次,想看不到比较困难,甚至还会在内部作出拉踩和比较。 你见过广播通报什么艺人什么杂志、什么单曲销量比上次低的公司吗? 要不是后来签了美物娱乐,体会到了社畜其实也有温暖,乔卿久差点儿以为明星经纪公司都一个样,在压榨自家艺人价值上不遗余力。 她是因为那份十个亿的对赌协议后才开始有几分在意自己电影啊、单曲啊的销量的 毕竟乔卿久很讨厌似锦,她能接受公司不当人,无限压榨自己的价值,这点上她接受良好,大家出来打工为了钱,谁都没必要对谁真情实感的好,井水不犯河水就足够了。 但绝不会接受纵容手下艺人“飞|叶子”这件事情,违法乱纪是乔卿久的底线。 似锦在这条底线上疯狂蹦迪,甚至水军下场时候用‘美国大|麻合法化’的资料来说自己不对。 十个亿乔卿久自己就能赔得起,可她不想给似锦,凭什么做错事的人要应有尽有? 人改签美物娱乐两个月有余,乔卿久过得舒坦许多,她不太忙,有空系统的学习唱歌和演戏。 唯二的产出是单曲《清狂》和姐姐宋知非量身定制的电影《倾酒》。 似锦几乎每日都在对飙如何拉自己黑称,美物同样以雷霆手段回击,你来我往,谁都占不到太多的便宜。 **** 乔卿久手里握着杯热拿铁,摩天轮徐徐上升到高空,在最顶点停下来。 萧恕懒散地坐在她对面,手臂搭在窗边的卡槽上,曲着指骨敲窗,视线不偏不倚的望着她。 白天婚礼时乔卿久接到的那束捧花此刻就放在他旁边的椅子空隙处。 乔卿久与萧恕对视,又小心的移开视线,昨天做的太狠了,起码不想在高空再搞出什么事来。 规避了眼神,却无法阻挡密闭空间里有暧|昧的暗流涌动,新年的钟声从远处飘来,模糊又悠远。 焰火升空炸开,将夜幕点亮。 乔卿久借着这“伪”跨年烟花的光芒看清萧恕的脸。 萧恕的生日在12月31日,她们在温泉度假村造作了整夜,又一起跨年,不过是在八号院抱着毛球跨的。 秋季他们亲手种下的番茄结了果,乔卿久特地留了两个放进速冻,宵夜拿出来做了锅番茄鱼分食,毛球蹿进厨房,最后得到了白灼后的鱼片。 其实今天折腾了一天,哪怕只是伴娘也非常疲倦,可萧恕愣是拉着她走入夜色,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乔卿久到了地方才发觉,是去年她和萧恕视频时看租用摩天轮看跨年烟花晚会的公园。 同样的摩天轮,同样的高度,萧恕再次包了下来,不同的是今天到明天是2号了。 他花钱补了场烟花晚会,这样的晚会补办麻烦,要许多道手续。 乔卿久当然想和萧恕在摩天轮上看场跨年的烟花,不过她想的是等萧恕有空,她也有空再一起看,反正他们还有许多许多年可以看。 没想到第二年萧恕便为她补上。 “感动吗?”萧恕勾唇角问。 “不敢动,真的不敢动。”乔卿久把心里的小鹿按住,努力理性思考回道,“你昨天晚上问我敢不敢动,然后扶着我的腰,让我自己动,我现在不上你的当了!” “噗呲。”萧恕没忍住,笑了出声。 受狭小空间的限制,萧恕半弯着腰站起来,动作很大,把捧花带落在地上。 他单膝跪地,仰头看着乔卿久,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个精巧的红丝绒小盒子,托拿在掌心捧到她面前。 “喏,这烟花是去年补给你的,你想做,但没能在一起做过的事情,我要通通为你补齐。”萧恕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回荡在摩天轮中,“现在我有个新年礼物想送给久宝,不收也要收下,但可以先别戴。” 乔卿久长睫毛轻颤,敛着眸,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 最终她没绷住,一手抓住萧恕掌心的红盒,被反握,十指交错,中间夹着戒指盒子。 甚至没有人有空去注意戒指的款式样式,乔卿久吻上去。 她吻得凶,像是某种幼兽在撕咬,萧恕唇角流入触到咸涩的泪水。 这吻得时间长,明明是乔卿久主动,却是自己先呜咽着放开,轻喘着恶人先告状的骂,“你好凶。” “嗯,我错了。”萧恕自愿背锅,食指指节拭掉乔卿久眼角的泪,无奈的问,“你怎么这么会哭啊,难过会哭、高兴会哭、做狠了要哭、收礼物还是再哭,水宝宝吗你?” “就哭!”乔卿久奶凶奶凶的,她伸出手,在萧恕面前晃晃,“给我戴上。” 萧恕眼角微挑,似笑非笑的说着,“久宝想戴哪只手指?” “食指戴说明是求爱,无名指戴是结婚或是订婚了。”乔卿久抽鼻子,嗓音带着点儿没散去的哭腔,“你想戴哪只?” “还是无名指好了。”萧恕保持着跪姿没变,虔诚的在她手背落下吻。 摩天轮中的灯光昏黄,却掩盖不住钻戒的闪亮。 内里刻着乔卿久的名字缩写,指维恰到好处的贴合。 “你怎么知道我手指尺寸的呀?”乔卿久好奇问。 萧恕起身,半弓腰摸她的脑袋,调笑道,“你全身上下,哪里的尺寸是我不知道的?” “……你走!”乔卿久灿然,推搡着萧恕,又被搂过去亲吻。 迟到的新年烟花和被点亮的绚烂夜幕见证了一对小情侣热吻。 清狂(15) 2018年1月2号零点, 猫眼电影官博发出销量表,庆贺《倾酒》票房突破十亿。 原本应该是阖家欢乐的元旦假期, 似锦办公楼灯火通。 所有工作人员加了整夜的班, 高层会议室里有玻璃掷地碎掉的声音传出来,叫骂声持续了整夜。 乔卿久的黑粉和似锦的水军今夜都发了疯。 一夜莫名其妙的黑超话开了无数个,乔卿久那张所谓“罪名”的长图, 又加长了不少。 具体严重到什么地步呢?猫眼电影官博的销量表下面, 乔卿久的粉丝居然控不住热评,前几生生都是黑粉。 大概是破罐破摔的意思, 模板用的是同一套, 没改几个字: [数据作假何时休?请乔卿久认清楚自己应有的水平和位置, 德不配位, 必遭反噬。] [数据不脱水就敢发?乔卿久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德不配位, 必定翻车。] 网上撕得风风火火,而乔卿久根本没空去管,当她第十七次去摸右手的戒指时, 萧恕终于忍不住了, “都已经戴在你手上了, 不会长腿跑了的, 好好睡觉。” “哦。”乔卿久嘟哝着应, 还是眯着眼睛摸了下。 “久宝听点儿话。”萧恕握着她的手塞回被子中, 威胁道, “再不睡就做点儿其他事快活一下,累到你睡了。” “不要,明天下午我有工作, 你要回去了, 而且已经两次了。”乔卿久软糯的回绝,阖眸装睡,“好累的。” “又不用你来动,不舒服吗?”萧恕低低的嗓音融在静夜之中。 乔卿久眼皮开始打架,敷衍着应,“嗯嗯嗯,舒……舒服好了吧。” 她被圈在萧恕温暖的怀抱里,嗅着熟悉的气息,没过几分钟就真的睡着了。 美物娱乐于隔日中午十二点钟正式发文:[网传我司(美物娱乐)与似锦明星经纪有限公司签署了关于乔卿久@乔倾酒的对赌协议,价值十亿人民币,我司从未否认过该协议存在。但做过的事情要认,没做过的脏水不会接,截止此条博文发出,该对赌协议正式经由公证处公证结束,乔卿久为我司签约艺人,与似锦再无瓜葛。请各大营销号与个人吃瓜群众谨言慎行,不要再以对赌协议、或者其余无稽之谈造谣,我司法务正在行动。] 乔卿久上午送走萧恕,被开车过来兼职司机的蒋圣送去美物娱乐的路上才倒出手来看微博的。 无名指上的钻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葱白的手指划过几条黑她的微博。 相聚欢愉,离别则总是心情低落的。 南平国际机场离市中心距离不算很近,乔卿久锁上手机,准备眯会儿,结果昨夜睡得太酣甜,怎么都不困了。 睁眼觉得百无聊赖,乔卿久又拿起手机来。 她的视线停留在某个营销号发起的投票上。 [乔卿久《清狂》单曲累计破九千万,《倾酒》票房破十亿,与前东家似锦的对赌协议大获全胜,你怎么看?] 投票选项有三个。 [1.德不配位,人品低劣 2.真材实料,牛逼完了 3.路人而已,听名就烦] 这还选个屁,明摆了是朝着黑自己来的。 乔卿久心知肚明,她动了动手指。 微博投票会被分享到个人主页页面上,单纯的点个赞,看不到选了什么选项。 点都点了,不必掩盖什么,乔卿久直接截图了自己的投票结果发博。 乔倾酒:[有事吗?找得出我德不配位,自己刷销量的实际证据,我马上跪下给你道歉,如果没有,请您给我律师解释一下“德不配位、人品低劣”这八个字的汉语意思。另外我说过好几次了,骂我就骂我本人,别带着我亲友家人问候,是某些人听不懂人话,刷我黑话时候带我父母是你户口本上没人了对吗?] 业内极少有这样坦率尖锐的流量角色出现,如果说乔卿久第一次直播时候对怼水友和某些不怀好意的媒体时,她身上的“女团”和“顶流”标签都没有被摘取,头戴着光环说话没有什么底气的话。 那么现在两部票房破十亿、评分过八分的电影、一个金熊奖最佳新人奖加身,没有人敢说上句,“乔卿久不算是个演员。” 乔卿久生生用自己的作品杀出了条血路,向所有人证明了一件事情, 哪怕脱掉了爱豆光环,哪怕被抨击谩骂到随手能翻到黑白遗像之流,我乔卿久依然可以再站起来。 我拿着我的作品出来说话,每个字都铿锵有力。 你当然可以不认可我,可你不能红口白牙的污蔑我。 嘴或许长在你身上,但别想心安理得的手持键盘,我心情好或者差,都会直接挂出来喊律师和你联系一趟。 一时间准备发点儿什么蹭热度的营销号都消停不少,毕竟吃kpl这口饭而已,谁都不想真的沾上点儿官司。 《倾酒》收官时票房破十八亿,一镜到底的拍摄方法,转场不算多,场面也不算大,拍摄成本满打满算不超过一百八十万。 有知名影评人戏称,“陈岸导演、polaris剧本、乔卿久单人大女主,这样的模式两次票房成功,或将开启新一代小成本文艺片拍法、商业片爆红模式先河。” 能不能开这先河暂且还是个未知数,反正之前在观望乔卿久商业价值中的品牌方已经出手。 乔卿久的身价随之水涨船高,齐红曾几次三番在叮嘱她好好吃饭、注意休息的时候抱怨,“大小姐,你知道多少人为你联系我吗?给你筛代言都快累死人了。” 联系的非常多,可齐红给乔卿久选的都是大牌子,二线点儿的一概排除在外。 乔卿久忙碌,却不是那种疯狂压榨无理由的忙,相反她的通稿日常排得合理到哪怕能多休两小时,就绝不对扣掉这两小时休息时间。 “红姐,我有时候甚至觉得美物签我是准备做慈善的。”乔卿久正在被化妆师摆弄,随口和齐红扯皮。 “趁她头还没做造型,我能打一下吗?”齐红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向化妆师问。 化妆师专业,手上动作没停,爽快答,“当然可以啊。” 乔卿久拿绝望的眼神看化妆师,“你根本不爱我。” “我爱你,没结果,你爱的只有萧恕一个人。”化妆师一看就是十级网上冲浪选手,梗一套又一套的,“闭眼,该画眼影了。” “不接是为了你的商业价值一直能保持这样高,虽然你真是凭本事红的,可等着黑你的人依然在,自降身价被抓住话柄,再想起来,要花更多的人力物力,不如站在高点别下去。”齐红轻轻拍了下乔卿久的头,“一年能挣六千万,和每年都能挣六千万,并且越来越高,处理的方式是不同意的。真不是公司多偏爱你,就是希望你自己能有个数,对我感恩戴德没意义。” 谁对你好是很主观的,能感受到的事情,美物在乔卿久落魄时候砸下对赌合同,乔卿久与似锦最后的合同被转到美物旗下。那份合同到期后重签了一份,美物的原意是在乔卿久曾与似锦合同的基础上保留她的要求,并且待遇更优厚,还是按年签约。 倒是乔卿久拒绝了年签,懒散的含着糖说,“签三年吧,我的助理和经纪人不能换,不管我今后身价高低,就按今年的价格,签三年美物。” 美物待她很好,她同样乐意多签一阵子,签到萧恕念完回国,加之了解到美物ceo的未婚妻应谨言与好友应长乐的关系是同父异母。 这样亲闺女的待遇,令乔卿久时时觉得公司慈善事业做得不错,生怕公司赔了。 齐红四两拨千金的解释完,乔卿久舒爽不少。 她懒懒的摊回去由化妆师摆弄,调侃说,“啧,如果红姐能不每天提醒我吃饭,我才比较感恩戴德呢。” “……”气得齐红由敲了下她的脑袋。 七月份高考成绩出来,乔卿久过一本线四十七分,成功超过重本线,以舞蹈特长生的身份读入北大。 同月金银花电影评选正式开始,《倾酒》一举获下四奖,凭借着一镜到底的拍摄方法额外多得了一个最具创意奖。 乔卿久斩获影后。 金银花无疑是近年来国内知名度甚广,含金量最高的电影奖项。 你当然可以不认票房、不认各大软件的电影评分,但如果你不认金银花奖项的含金量,那么简直是举着把机关枪,横扫整个电影圈的人。 在娱乐圈里混饭吃,没人真不想红,更没有演了电影的不想拿金银花奖。 这影后实至名归,黑无可黑。 乔卿久最近很忙,忙到脚不沾地。 这日她刚刚结束一场慈善晚会的义演,下台就见助理迎上来,一手递纸巾,一手攥着她的手机递过来。 助理面露难色,迟疑着说,“久久,刚才你上台时候,有人找你私人号码,说他是警—察,姓陈,想通知你下,你父亲的案子结了,具体不方便和我讲,让你抽空一定要给他回个电话。另外你妈妈四十五分钟前找你,私人号码和工作号都打了一次,说让你下台马上回电话。” 助理跟了乔卿久小九个月,工作时间如影随行,关系不错。 这是小助理第一次见到乔卿久这样失态,她的手在抖,甚至接过手机的时没有握住,摔在了地上。 “久久,你没事吧……”小助理蹲下捡起手机,焦急地问。 乔卿久眼神失焦,摇了摇头,她的眼前因水汽氤氲而模糊不清,却看到有明亮的光斑透过雨幕照进来,父亲身着警服,挥着手从光里朝她走近。 时年2018年8月底,距离父亲因公殉职,已过五年之久。 这些年里为了防止贩毒分子打击报复,父亲的墓碑上甚至没有姓名和照片,是块无名碑。 资料被抹去,没有任何人能查到乔卿久与母亲与父亲乔封的关系。 光撕破黑暗的雨夜,奋力照亮每寸阴暗的角落,正义终于到来。 清狂趁年少。 乔卿久从后台出来就直接被母亲周音开车接走了, 她在车上给齐红打了通电话,开门见山, “红姐, 我需要请三天假,麻烦你跟剧组那边沟通一下,我的戏份回头补拍。” 她用陈述句再说话, 不带商量的语气。 近期乔卿久进组在拍摄那部版权所有本该是似锦的电视剧, 距离宋知非剧本写过了小一年的时间,精心改过几次, 准备冲个上星剧, 拍得比网剧标准细致不少。 “可以, 但你要给我原因。”齐红温柔问, 满打满算合作过大几个月了, 这还是乔卿久头一次通告请假。 每天的通告是排好的, 动辄请三天,上百号人跟着忙乎,黑粉难免又要闹腾一番, 然而齐红依然应允了。 因为按照齐红对乔卿久的了解程度看, 乔卿久绝对是那种敬业到可以拿最佳员工奖的人, 见识过她发烧吃退烧药和止痛药也依旧坚持上台, 舞台仍然炸裂全场;冬夜在剧组忽然来了月经, 唯一的要求是麻烦给我拿个暖宝宝, 喝了两口热水就继续拍戏、甚至在直播间怼过人, 明确表示自己乐意配合公司公开道歉。 齐红觉得如果不是大事,乔卿久这样的人不会在拍戏的时如此决绝的请假。 “……”乔卿久顿了很长时间,电话没有被挂断, 她忘了挂。 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 乔卿久随意的扫过,店主大爷依然穿着老头衫坐在门口摇蒲扇,和乔卿久十四岁之前一样的动作,只是曾经半白的头发已花白,乔卿久忽然发起呆。 她想起父亲,小时候父亲会带她来这家杂货铺买汽水,母亲不让她喝,他们就站在门口喝完再回家,这条路是她小学时候放学每天走的,高大的影子落在她身侧,她总要很努力的仰头,才可以看清楚父亲的脸。 物换星移,到底没有不变的东西。 车里安静的仿佛能听见心跳声,乔卿久沉默,周音亦然,她开得很慢,很认真。当年还不到十八岁的周音对英雄救美的乔封一见钟情,刚到二十岁就结婚生子,他们有过很好很好的曾经,哪怕后来不那么好,常争吵,也无法否定好的时候。 周音仍无法忘记得知乔封死讯那日她发得疯,更痛恨后来为了逃避痛苦,对乔卿久做过的种种,人在精神崩溃的时刻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即使阴差阳错的让乔卿久和萧恕交往,周音依然会在失眠的夜里大哭,追悔带给乔卿久的伤害。 她其实不知道怎么办,她有长姐,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十八岁恋爱后被乔封宠爱有加,实际自己完全没有为人母的自觉。周音在努力的忘记乔封,如果无法再回来的人,只有努力抹掉记忆,才能不再痛苦,可今天那些旧事宛如海啸,汹涌而来。 所以周音接到电话后立刻问了乔卿久今天活动的地点,赶去接人,不想再等了,多一分钟都不想等了。 如果欠我的丈夫和欠我女儿的父亲注定回不来,起码让我们知道,那些他不惜搭上生命都要缉拿归案的人到底是什么下场,让我们看到这世界有在努力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假我帮你去请,如果实在不方便说话的,可以不讲。”五分钟后,再度确认了电话没有断线的齐红打破宁静。 乔卿久总算回神半分,道了句,“抱歉,刚刚走神了。” “没关系。”齐红关切问,“你还好吧?” “不算太好,不过没关系的。”乔卿久淡淡讲,接着她给了齐红理由,“我需要三天时间,去处理我父亲的丧事,剧组停工或者是人员调遣方面的损失,我会负责。” 乔卿久说了原因,反倒轮到齐红沉默了。 这世界上只有一种假必须批,直系亲属的丧假,为人子女者尽孝道,天经地义。 齐红只恨自己早没意识到,她长叹了口气,“节哀顺变,注意身体,给你批七天吧,剧组那边我会去沟通。” “不用,三天,24号我回组开工。”乔卿久否定,“就这样,我这边有事忙,就先挂了,辛苦红姐。” “你忙你忙,有时说话,别和我客气。”齐红忙不住跌地回应,迎来的是声结束音。 打电话的时候是没有网络信号的,乔卿久是挂断才发觉萧恕发来了几条微信消息。 男朋友:[乖,一切都结束了,如果想说话的话,可以给个我挂语音。] 男朋友:[久宝有什么想吃的点心吗,我给你带回去。] 乔卿久没什么多余的气力打字,她挂了条语音过去,萧恕那边秒接通。 背景音是英文,嘈杂里夹杂着播音腔,托才高考过没多久的福气,乔卿久下意识的分辨出讲得是机场的登机通告。 “你怎么知道的?”乔卿久轻声问,她才不相信萧恕是和自己心有灵犀突然选这样的时间点回趟国呢,父亲生前跟的案子彻底了解,连她自己都是今晚才知道。 萧恕嗓音低沉,解释答,“因为乔叔叔档案里的紧急联系人,第一栏是你母亲,第二栏是我父亲,第三栏在你有手机以后填了你。” 成为警察后乔封的不得不与萧驰避嫌,但不妨碍他们是兄弟,联系栏第二位的那种亲兄弟。 乔卿久发出个音节,“嗯。” “我明早就到,你起来给我发个定位就行,我去找你。”萧恕讲。 “我其实,没有特别大的事情。”乔卿久揉了下脸,努力从情绪里挣扎出来,接着语调却不受控制般得突然嘶哑,“我……我和我妈其实早就接受了我爸不在的事实,但我就是。” 她讲不下去了。 “我都明白,我全都明白。”热恋里的人总是能因对方喜乐而牵扯到自己的情绪,萧恕同样不好受,可他不能一起崩掉。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水,声线温润的哄着人,“久宝要坚强,叔叔在天上看着你呢,我马上就回去了,你等等我。语音等我上飞机再挂掉吧,嫌我这边吵我可以静音,总之不要挂掉。” 萧恕听见了细微的撕开塑料包装的声音,乔卿久给自己嘴里塞了颗柠檬糖,又剥了颗强行趁着红灯喂给母亲。 柠檬糖没能让嘴里有味道,但稍稍缓解了丝焦虑,乔卿久软语,“我也不想挂,你那边静音吧,我不想听背景音,等你必须要挂了,再挂断。” 周音直接开到了警察局,接待他们的是个很英俊的青年警察,留寸头,看起来带了几分痞气,穿着白色警服,肩章是橄榄枝与一枚四角星花,和进门时看到的蓝色警服格格不入。 人非常客气,见到周音喊了句“嫂子好”就先去倒茶水了。 乔卿久双手攥着没来得及换得礼服下摆,恍惚间回想起父亲说过的,警队的肩章标识怎么认。 警监之下是蓝色衬衫,以上是白色衬衫,刚刚的青年大概是三级警监的职级。 乔卿久的视线飘到桌面的铭牌上[刑侦队队长陈逆]。 陈逆来去很快,端着两杯热茶分别放在乔卿久和周音面前,站得笔挺,手上拿了份文件夹,提示般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是下面的内容不能让其他人听到吗?”乔卿久会意,问道。 陈逆迟疑了下,“准确地讲,要看你的通话人是谁,如果是你爷爷奶奶或者是直系亲属,是有知情权的。” “是我丈夫,这样也可以吗?”乔卿久礼貌的摘下了一只耳机,手停在另只耳边,如果被拒绝就一起摘下来。 陈逆颔首,“可以。” 重洋外,机场里,萧恕的心跳落下一拍。 “我叫陈逆,南平市刑侦队队长,7.11重案组组长,你父亲的命案由我负责。16年缉毒大队锁定了贩毒群体,经过长达十个月的追踪调查,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公审在半个月前彻底结束,团伙中三人枪决,四人注射死刑,余下十三人被判终身监-禁。” “之前案子没了,没办法,现在公安部门将正式追封乔封为烈士,后天正式立纪念碑迁入烈士陵园,我代表全体同僚,向两位致意最崇高的感谢。”陈逆简明扼要的说了他能说的一切,然后后退了半步,朝着乔卿久和周音鞠深躬。 乔卿久后知后觉的拉着更迟钝的母亲站起来回鞠躬,弯腰的瞬间感觉到脸上有东西淌下来,才发觉已泪满面。 “另外。”陈逆将手里应当交与家属的书面文件双手递过来,继续说道,“你父亲留在公安部的遗书里,有好好照顾你这条,所以一直有关注过,网安部舆情那里有讲过你的事情,因为举报别的明星吸-毒,被长期网络暴力。” “之前案子没有完全结束,没办法为你澄清些什么,现在已经全部了结了,之前你父亲的同僚们有集体签名为你申请一份澄清文件,不能让英雄的女儿流血流泪还因父亲献出生命的事业被诟病。” “这份澄清稍后会出官方通告,乔封同志奋战在缉毒一线二十年,这是组织上经过层层审核特批下的文件,我们会尽全力保护好烈士遗孀,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陈逆话说得非常官方,大概是军人出身的原因,总带着似不容置喙的强硬。 “那……”乔卿久用手背抹了下脸,再次回了一躬,“谢谢,同样辛苦你们为我父亲案子作出的努力。” **** 翌日细雨朦胧,笼着整座南平城,空气中带着潮湿。 乔卿久笼着外套睁开眼,她昨天吃了几片止疼药才勉强睡着,现在头疼脑涨。 父亲的灵位摆在八号院,她坚持要回来住,于是母亲住进了八号院隔壁的七号院。 七号院是乔家祖宅,曾经为了萧驰的生意抵押过一阵子,后来早拿回来了。 但乔卿久印象里自己没住过,实际上乔封曾经与周音商量过,以后乔卿久如果能考上一中,他们就搬回七号院,离学校近,方便孩子上学。 可是父亲没能看到乔卿久考上高中,周音那时候在逃避现实,更不可能愿意搬回与乔封恋爱时常在的地方。宁可让乔卿久住八号院,寄人篱下,都不愿意让她住进自家祖宅,这是某种惊人的偏执,若无深切的爱,何来这样的逃避。 说来可悲又可笑,七号院周音一直有定期安排人去打扫,而她时隔六年的时间,再一次踏入这里,院子里的草木未改,又似当年。 “封,你在这里吗?”周音扶着墙,低低地问。 夜风笼着绿叶,婆娑作答。 “案子结了,我和久久都挺好的,明天你的同僚们为你送行,你记得准时到。”她掩面而泣,哭得嚎啕。 隔壁乔卿久抱膝在床上,仰头看着父亲的灵位,凝噎到凌晨。 乔卿久敲了几下脑袋,又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推门去洗手,准备回来为父亲上香。 她推开那身门,抬眸望见了斜倚懒散坐横栏上的萧恕。 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从头到尾都已经换了身黑色,指尖是跟抽了一半的烟,不远处的横栏上放了个熟悉的蓝色外卖保温箱。 萧恕看起来比平时落魄许多,下颌上胡茬微青,漂亮的含情眼里带着些许倦意。 “我陪你去。”他们对视片刻,萧恕反手将烟凑进细雨浇灭,幽幽讲。 “嗯。”乔卿久抽鼻子,点头答,“要你陪我去。” 难过这种情绪和喜欢一样,会从眼神里流出来,乔卿久挤不出笑来,她保持着这幅哀容,“去洗个手吧,跟我给我爸上个香,还有你买我妈的早餐吗?” “买了,买了个五人份的呢。”萧恕咳嗽轻嗓子,站起来摸了下乔卿久的脑袋,温柔的哄,“乖。” 他向来周全如此,乔卿久从前不会问,今天的安全感和感观是真的跌倒了最谷底。 早餐吃得沉默,萧驰在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敲门入屋,交代着,“我本身也是要去的,怕萧恕刚下飞机,开车不安全,所以来接你们了。” 神龛前的香炉中第一次这样齐的燃起香,乔封生前最在乎的几位一同挤在了他面前。 乔卿久一手牵着萧恕,一手扬起右手,“爸,这是我心上人,您见过很多次了,但今天特殊,我还想再说一次,这是萧恕,我心上人,我的学业很好、事业也很好,总之过的非常好,您别挂心。” 他们最先说完,萧驰从兜里摸出车钥匙递给儿子,“车停清狂门口了,你带久久先上车,我和你周阿姨等下过去。” 小孩子可以在成年人面前说话,而成年人想说的却无法让小孩子听到。 萧恕领着乔卿久往巷子口走,夏日落雨丝的清晨,老巷热闹不减,不过活动范围被缩至伞下屋檐前。 他们撑伞走得很慢,萧恕在小卖铺前驻足,歪头问乔卿久,“今天久宝不喝老酸奶了吗?” 高中一起上学那大半年,乔卿久无论寒暑都雷打不动的要买瓶酸奶喝完。 后来萧恕经常回来,常陪她住八号院,只是晚上造作,永远睡到正午才会懒散的睁开眼。 是很长时间没喝过了。 “喝的。”乔卿久应,“哥哥你去给我买,我实在懒得弯腰。” 老奶奶见是萧恕,心生欢喜,利落的把自己窗前的付款牌子藏到怀里,摆着手,“拿走拿走,拿两瓶,别给我钱,奶奶请你们喝。” 萧恕颇为无措的转身看乔卿久,乔卿久耸耸肩,凑到窗口处,强撑出点儿笑容,“谢谢奶奶,那等回头我有新的专辑,还给您孙女留签名版。” 乔卿久正当红,某次路过买东西时听奶奶随口提到“我孙女也可喜欢你了呢,老在电视上看你,电脑哪个什么屏保也是你照片”后,她就总是在回八号院住的时候把最近发行过的通通整理一份,临走前交给奶奶。 接着每次都会被送点儿自己种的水果,或者是她常买的零食酸奶。 刚才让萧恕去买的原因就是如果她去拿,奶奶不会收钱,没想到萧恕买亦然,没差别。 雨滴细密的浮在石榴叶片上,萧驰浑厚的男中音在房间里缓缓响起,“兄弟,我之前总觉得有话对你说,真在嘴边,讲不出来了,罢了,都在心中。但有两件事,我得说完,你女儿我儿子会照顾好,萧恕敢待久久不好,我一定送他下去给你磕头;还有道个歉,我用久久威胁过萧恕出国读书,我保证这事就这一次,绝无下次。” 萧驰讲完上道的先离开,屋门半掩着,周音凝眼看着神龛里的遗照,“没什么能讲的,下辈子再相爱的时候,我再给你讲好了。” 雨刷扶开窗上的水渍,又聚起,烈士陵园里来了父亲生前的不少同僚。 着藏青色警服的群体站得笔挺,在主持人的宣读下,迁碑仪式正式开启。 小雨淅沥,无人撑伞。 乔卿久与萧恕挽手站在首排,主持人沉声讲着乔封作为缉毒警察的一生,“……下面让我们以宣誓为乔封同志送行。” 身后的警察们齐刷刷地摘帽,和声如雷,冲破这雨幕,响彻整个陵园。 “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我保证忠于中国共--产--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1] 不知道曾有多少并肩奋战的同僚们葬在这里,或许终有一日,躺在这里的会是他们自己,即便如此,仍义无反顾。 我当负重,为更多人寻光明。 “……三鞠躬,默哀。” 这是乔封迟来的告别仪式,作为缉毒警,因为害怕被报复,甚至无法在殉职后立刻拥有一个体面的送别活动。 现今全部补上了,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仪式结束后周音和萧驰负责与父亲的旧日同僚交流,乔卿久和萧恕保持着原动作立在碑前。 “以前我父亲的碑上,是没有姓名和照片的。”乔卿久扯了下萧恕的手,从哀伤里挣扎出半分,“每次去给他扫墓,我都想一件事情。” 萧恕早上穿的那件外套此刻批在乔卿久肩头,他被雨水打湿,碎发粘在额前,嘶哑问,“想什么?” 乔卿久喃喃自语,“起码有我的存在证明了墓碑上没有姓名的生命和不会消失的爱情。” “你的确证明了。”萧恕搂着她的肩膀,把人半抱进怀里,乔卿久抵靠在恋人肩头,放肆的哭。 **** 剧组演员个人通告单这种东西,站姐人手一份,黑粉自然不难获取。 乔卿久请假的第三天,黑热搜终于出现在热搜尾巴上,不断有攀爬的架势。 吸取了前车之鉴,这次没带乔卿久的大名,不过真只缺个大名而已。 [网传金熊奖影后无故拍剧请假三天。] [全剧组上百人重新统筹调整,这大夏天的,溜人玩呢?之前不是说劳模,发烧生病不下舞台的吗?现在是出什么事情了,翻车翻得够彻底啊。] 美物没给出任何回应,齐红向来是不屑用手下艺人家人的事情上热搜的,乔卿久则完全没有闲心去上网。 第二天他带萧恕去近郊看了趟年迈的爷爷奶奶,把父亲案子了解的事情转述给老人家。 乔奶奶边听边剥着板栗,时不时叹气。 乔爷爷端烟枪,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老婆子别叹气,他自己非要做警察,死在一线岗位上,死得其所,你叹气让小封在底下得怎么想?” 老夫老妻最知道怎么安抚对方,乔奶奶果然不叹了,她把簸箕往乔爷爷面前一推,“抽抽抽,就知道抽,来帮我剥栗子,晚上给孩子们炖板栗烧鸡吃。” “哎。”这下轮到乔爷爷嘘气,“久久过来帮你奶奶剥栗子了。” 乔奶奶抄起手边的扇子去拍打乔爷爷,“喊什么喊,别耽误他们小两口儿搞对象行不行!” 萧恕本以为要和乔卿久分开房间睡,礼貌十足的问,“奶奶,我住哪儿?” “你不和久久住吗?没单独给你收拾客房。”乔奶奶狐疑地看着萧恕反问,“不然你和老头子凑合凑合,我陪久久睡?” “……不用,他和我住一间就行。”乔卿久莞尔把萧恕扯进屋子里,念叨说,“你怕不是个傻的。” 萧恕挠头,“我这不是怕老人家对我们同居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吗。” “我爷爷奶奶住乡下是因为喜欢,而不是接受不了新鲜事物。”乔卿久熟练的爬到炕上,把自己的枕头扔到柜子里。 她睡觉不睡枕头,床上有也多半用来当抱枕,和萧恕一起睡的时候倒是偶尔会枕一下他的手臂。 “对了,有个东西要拿给你看。”萧恕神神秘秘的凑口袋里摸出张相纸,一把倒扣在床上,“你亲哥哥三下,或者长吻一次,就给你看。” 相机电子化已经很多年,绕是乔卿久这种偶尔玩摄影的人,胶片相机拍摄的照片也都会扫面份电子档出来,她是真有日子没看到有人随身携带除了证件照之外的照片了。 乔卿久挑眉,她保持着跪姿,趴在炕上,盯着萧恕眨眼,伸手去扯他的衬衫下摆,软糯糯的喊,“哥哥,我想看嘛。” 某人的卖萌技巧随着年月增长愈发熟练,萧恕招架不住她这套,自己把照片翻了过来。 乔卿久一眼认出来照片里的小女孩是小时候的她自己,看着不大,大概四五岁的样子,照片里有另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少女,三人并肩笑得灿烂。 她看过照片里的萧如心上千次不止,此时相纸上的少女和萧如心有七八分相像,那么小男孩的身份无疑是萧恕本人。 其实肉眼看不出,萧恕年纪小的时候五官没长开,清秀圆幼,和现在的五官凌厉乍看上去没半分瓜葛。 “所以我们小时候,是见过的吗?”乔卿久蹙眉问。 “说实话,你这时候有四岁吗?我有比较模糊的印象,那好像是我唯一一次陪别人玩过家家,你演妈妈,我演爸爸,我姐姐演奶奶这样的,然后就真不记得了,后来的事情太多、太杂了,难忆起儿时欢愉。”萧恕用指腹抹开她眉间褶皱,温润说,“是我妈整理旧物翻她自己的日记本,发现很早有一段,写到了乔叔叔带你来家里玩,我们过家家,还拍了照片。胶片修复过几次,总算洗出来了,拿给你看看,你四岁就看上哥哥了,非要和我私定终身。” “哦。”乔卿久点头表示肯定,把照片拿到自己手里,冷漠的扭过头,“那你去找四岁的我对你负责好了。” 萧恕眼角微扬,懒洋洋的蹬掉拖鞋,追上去把人捞进怀里,低头去吻她的唇角,贴在耳畔低吟,“我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在床上跟我无法无天呢?” 乡下的夜有皎洁月色,透过窗棂落在地板上。 微风宜人,虫鸣隐约。 萧恕到底什么都没做,他抱着人,安静的讲起没什么故事性的物理学家生平,直到乔卿久在自己怀里安眠。 这几天她太累,难得好睡。 请假的第四天清晨,头一次是萧恕送乔卿久去剧组,而不是乔卿久在机场送萧恕。 托昨日黑热搜的福气,这幕被不少狗仔和站姐拍到。 然而这次的通稿刚刚发出没几分钟,原本是非常吸引眼球的标题。 [旷工三日影后与恋人惜别] 却在八点钟的整点被一条空降热搜第一的警方通告惊吓到息鼓偃旗。 发了两条,用了同个tag,#愿天下无毒# 第一条是简述案情和对涉案人员的刑事处罚,以及对为本案牺牲的几位烈士表以沉痛哀悼。 第二条才真切的痛乔卿久有关。 [乔卿久@乔倾酒系烈士乔封之女,她父亲为我国禁毒事业奉献出生命。我国全面禁毒,举报他人吸-毒是公民义务,国家安全人人有责,有毒必肃,贩毒必惩,种毒必究,吸毒必戒,愿天下无毒。] 发通稿快,删通稿更快,可互联网有记忆,有人截屏和录屏,发通稿的博主下面几乎都是质问的。 [滚出来道歉啊,去你妈的谈恋爱旷工,那是去参加人家父亲迟来的告别仪式了,删东西不是很快?现在跟老子装什么死?出来道歉啊。] 父亲的事情乔卿久素来缄口不提,没有拿父亲的警察身份给自己渡半分光环,甚至在被p遗照时都没想过拿出来解释分毫。 齐红自然是看到官方通报才了解到乔卿久家里事情的,她握着手机在会议室里转了两圈,一口回绝掉了公关部门的提案,“乔卿久父亲的事情,我只允许看到现在官方的这条热搜,只此一条,不要拿她父亲出来炒。乔卿久本人硬扛着都不说这事,代表这是她的底线,永远不要拿这件事情开玩笑,有点儿敬畏心。如果看到有合作品牌或者对家用她父亲的买热搜,我们这边立刻联系花钱把热搜撤掉,待在上面超过三分钟,你们里面就要有人给我引咎辞职,听懂了吗?” “明白。”公关部全体高声答。 乔卿久告假完毕后全身心的投入了电视剧的拍摄中,她补进程到半夜,到坐上保姆车回家,才抽空看了一眼手机。 她的名字不再热搜上,反之第一变成了前东家似锦。 #似锦前经纪人爆料# 乔卿久揉着太阳穴点进去,发现是林璃的账号,认证还没有改掉,依然是似锦明星经纪公司、emin女团经纪人。 连发数条,置顶的是纯文字,艾特了乔卿久。 [利己主义者面目狰狞,我永远热爱少年意气,@乔倾酒 ‘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与‘知其不可为而为’大概差了一千万个‘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我对本微博自2018年8月25日晚8点起发布的所有内容真实性附上法律责任。] 单方面闹翻时候乔卿久问林璃的问题,再很长时间后得到了这样隔空的回答。 乔卿久随手往下翻动了几条,林璃保留了似锦大部分操作的证据,甚至连几点几分,水军、营销号会一齐将什么又关于她的黑词条顶上热搜。 一应俱全,许多事情经过林璃之手,她都存了图。 娱乐圈内的操作,许多混粉圈的心知肚明,然而真的路人则不会真的关系内幕是怎么样的。 直到林璃这波自爆。 清狂趁年少(完) 一条又一条, 每十分钟发布一条,林璃几乎爆出了整个业内心知肚明可无法宣之于口的操作, 包括那条长图的“罪名”是似锦手下公关部出品。 不少网友唏嘘感慨:[这今天还能在圈子里看到乔卿久, 岂不是全凭乔卿久本人命硬啊?有几个流量能经得起这样大规模的泼脏水?] 乔卿久动了动手指,点赞了林璃那条回应她问题的微博,证明自己有看到答案, 又点赞了这条。 似锦今天道歉了吗bot:[今天似锦向乔卿久道歉了吗?没有(1/道歉日)。] 你很难想象到资本在暴利面前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马克思在《资本论》里写道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 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 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 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 甚至被绞|死的危险。” 林璃以条理的清晰、和完整的证据链, 为大家证明了, 资本起码敢用舆论去煽动大家毁掉一个流量的未来。 官方今天的通告出来,乔卿久举报队友变成了件最最最正义的事情。 往日有人诟病乔卿久的理由是:[你和小七和晨晨关系那么好,她们把你当妹妹, 你会举报自己的姐姐吗?乔卿久, 你没有心。] 而今他们终于知道, 乔卿久会的, 她的父亲肯为禁毒付出生命, 你凭什么要求乔卿久睁眼闭眼的放过间接杀死她父亲的人? 她们只是飞了个叶子, 而乔卿久只是死了爹对吗? 局势已然反转的情况下, 林璃突然这样做注定被骂马后炮。 她这样的操作,注定此后被圈内封杀掉,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敢用随时记录公司内部消息的员工。 可林璃不在乎了, 她今天的的所作所为能且只能证明一件事情。 她是个尚且拥有良知的人, 哪怕这良知来的稍迟。 下午林璃交了辞呈,她抱着箱子回头似锦的工作楼,午后日光倾斜,楼体的影子掩盖了她,林璃抱紧了手里的杂物,一步一步的走出这巨大的、宛如鬼魅的影子。 工作可以再找,反正不会比曾经的自己差,良心这东西,再扔就彻底回不来了。 她点击发送最后一条微博然后卸载。 林璃站在阳台上,她租房住的楼层高,能看到南平的夜景,繁华和安宁都和她无关,她和这里格格不入。 半响后林璃给弟弟发了条短信:[我后天的车,以后回老家找差事了。] 深夜弟弟会的却非常快:[好,姐姐别再那么辛苦了,现在房盖好了,你弟妹也总念叨你,说姐姐花钱盖的房,一天福都没想到,在外面打工辛苦受委屈……我们一家人一起好好过。] 林璃看着手机屏幕的视线变得模糊,她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哭曾经读传媒时想过要做调查记者的初心、哭年幼丧父对无良老板拒绝赔钱的无能为力、哭自己花许多年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乔卿久和林璃的做法差不多,她点完赞就把手机搁到了旁边。 她没有心思去加回林璃说声谢谢,乔卿久觉得太多余,哪怕她与林璃应该只是同事关系。 可那时刚刚进入圈子里,诸事不懂,林璃也是第一次带女团,大家摸索着成长,是真的那林璃当作过好友的。 挚友相交尚且有离散,乔卿久知道林璃家境不算好,她不是没有期待过,林璃当时回复自己答案的。 知你为难,所以你给我一个答案,告诉我你的三观尚和我契合,我不为难你。 然而这答案来的太迟了,迟到乔卿久不再需要。 隔日乔卿久被闹钟无情的唤醒,她循例坐直清醒。 发现私人微信列表里躺尸许久的落瑾,在破晓时分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落瑾:[我先向你道个歉,之前有人找我约写给你的歌我回绝了,公共平台也表达过不喜欢你,但我对你的不喜欢是先入为主了,是我本身不喜欢女团,因为你的出道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落瑾:[这些年我看武侠、写古风,我写鲜衣怒马的少年,可以提刀仗剑赴八百里约,向往快意恩仇,我不知道你的成长经历,所以我对你报警的事情认为正确,可对你不太喜欢。因为觉得那是你姐妹,为什么可以义正言辞的报警,人性的本质自私又护短,我下意识得觉得你和娱乐圈里其他上位的流量小花没什么不同。是我过于自诩清高和沉浸在自我的幻想里,无知有时候就是残忍,我再次对你道歉。] 落瑾:[记得之前你说过喜欢我,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喜欢,我的歉意太浅薄,不足伤害万分之一。我想为你写首歌,单纯是有创灵浮现,不是为了以我的词致歉,当然无论你接受我为你写歌与否,我都怀有歉意。] 乔卿久垂眼反复看了几次,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的去看作为真旁观者,对于她举报队友的看法。 之前她是全然不在乎的,个人的立场不同,对事物的看法必定有异,乔卿久从不去谋取他人的欢喜。陌生人间的喜欢和讨厌完全没作用,乔卿久懒得理,因为她自觉不会喜欢那些隔着屏幕骂她的人,不必在乎,徒添烦恼尔。 可仔细看下来,却不得不承认,落瑾老师的思路的确是纯武侠,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世界里,无缘由的不护短,被讨厌理所应当。 或者说最初不少真路人对自己的反感,多少都夹杂着带入了自己,如果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做了不好的事情,会不会那样决绝无情的举报? 落瑾发现自己错了后就马上诚恳道歉,着实快意恩仇。 昨夜大雨瓢泼,秋意悄然来临,乔卿久坐在床边眺望窗沿,水痕未干。 她不由自主的勾唇,低头回复:[我想约不止一首,老师您看我有机会吗?] 落瑾之前的大几条都发在五点多,竟是秒回:[可以有,拿你签名照换,懂?] 倾酒:[……说实话,老师你是我颜粉这件事,我很难想象,甚至滤镜有点儿碎了。] 落瑾:[那你这滤镜着实碎的太晚了,我普通人而已,谁能说句你脸不行呢。还有虽然我和萧恕不熟,但我和他姐姐曾经很要好,四舍五入我是看着萧恕长大的,你这老师喊的,令我总觉得自己辈份又高了一阶。哎,我作息异于常人,你早上有事吗?我请你吃个早茶啊?] “……”年少时候偶像突然约合作,并且约你吃早饭这种事情,和梦想照进现实没什么区别。 除了激动外乔卿久没其他心思,她深吸两口气冷静了下,礼貌问:[那我喊姐姐了?] 落瑾:[你可以喊落姐姐,区别一下我和如心,我饿了,你早上有事没有?吃不吃?] 这私下性子爽朗的和乔卿久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倾酒:[吃,我今天下午两点的通告,但你和我吃广东早茶,只能坐包间了,气氛减半。] 落瑾:[我自己吃也坐包间,我真追求氛围,会跟南平吃广东早茶了?] 四十分钟之后,乔卿久见到了穿长款睡裙、脚蹬人字拖、头戴鸭舌帽的落瑾,打扮和乔卿久想象里出入很大,不过长了张温婉的鹅蛋脸。 “虾饺四笼、奶黄包一笼、豆豉排骨、风爪两笼……冻柠茶两杯。”落瑾点菜出声,像是在给乔卿久报自己点了什么东西。 就在乔卿久想说我选不出,麻烦你帮我点下的时候,落瑾已经抬头,“可以了,先就这些,麻烦催一下尽快上,谢谢。” 听见服务生带上门,落瑾才与全副武装的乔卿久聊起天,人通宵后没什么精神,声音是懒倦地,“我听萧恕说你选择困难症严重,所以我直接点了,当着服务生面不好问你话,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你是什么天使姐姐?”乔卿久抱拳,“救我狗命的都是好人。” “别,我是来道歉的,你这样搞得我很不是人,互吹的事情你先往后稍稍啊。”落瑾才坐下,点了个菜便又站起来。 落瑾没等乔卿久反应过来,就鞠了一躬,“非常抱歉,在公开场合以主观臆断评价你,对你造成了伤害。” 广东早茶餐厅的包厢不算大,她们坐的是四人间,两人面对面坐。 乔卿久被惊得连忙起身,就听见落瑾笑说,“我自罚三笼虾饺,这事就算过了吧?” 她噎住,点点头,“过了过了,三笼虾饺可不老少呢。” 茶点是做好的,服务生上得极快,落瑾坐门边,反手把包厢门锁上。 乔卿久先拆了自己这边的方便筷子,摆到落瑾的吃碟上,然后才给自己拆。 口罩被摘下,露出张素净的脸,小口咬破奶黄包的皮,吃得认真。 落瑾注意到她的喜好,随手把菜的顺序换到乔卿久面前,她咀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谢谢。” “你吃的你的。”落瑾摆了下手。 食不言,两人饭量不算太大,落瑾不需要保持身材,可三笼虾饺着实没吃下,她沉着冷静的把最后一个虾饺往乔卿久那边送,“你喊我声姐姐,为姐姐做点儿事?” 一顿和谐到嬉闹的早茶,无意间把两人间的屏障打碎。 落瑾身体力行的证明着哪怕我是你偶像,那也建立在我是个普通人上,而乔卿久终于放弃乖巧伪装,夹过虾饺默默吐槽,“你喊我声妹妹,不得为我写一张专辑?” “可以。”落瑾瘫在椅背上,手捧冻柠茶,“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早我就即兴为你赋词一首,你拿手机录个音,别忘了我们商量具体改了几稿。” 包厢里的灯光澄明,吸管把薄柠檬片定在杯底,乔卿久不装了,她同样瘫坐,手机开录音界面。 听才华横溢如落瑾信口拈来,“沉迷过谁,死心塌地;诋毁过谁,不遗余力……曾同追光灯光凝望你,如今词锋锐利审判你,竟都是我。” 落瑾点得不算多,她们基本上光盘,只剩下了配菜的豆豉和青椒,被浓油赤酱裹着遗忘。 “歌名你想叫什么?我原本想叫《倾酒》和你前阵子的电影同名,用你名字的主音,但的确有点儿张扬了,又想过干脆叫《偶像》。”落瑾自顾自的讲着,“转念想想,词是我为你写的,叫《偶像》的话,万一别人对号入座时候对错了,阿久你觉得呢?” “都可以,你决定吧,别让我来选。”乔卿久敷衍道。 她其实有刹那的恍惚,思绪仿佛回到年幼,在本子上抄落瑾的词。 乔卿久翻动本页,上面竟是自己现在的笔迹,写着落瑾在说的歌词。 那是落瑾为自己写的歌词。 是年幼时她的美梦,最喜欢的词作会为自己写词。 而今心愿尽成。 大半个月后,落瑾词作、乔卿久演唱的《倾酒》横空出世,在各大音乐平台免费上架。 同时落瑾发了条寥寥数字的微博:[歉笑付词中,有幸与君逢。@乔倾酒] 乔卿久回复她:[你先发誓,下次点菜点自己能吃了的分量,否则绝交!] 落瑾与美物签了合约,接下来会为乔卿久量身定写七首词,加这首免费上架的《倾酒》,组成一张专辑。 原本这事情原本异常圆满,前提是如果落瑾没有每次谈公事都在饭桌上的话。 乔卿久甚至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她、落瑾以及作曲在饭桌上谈工作,落瑾手里捻着杯酒,喝到微醺,作曲抱着个吉他开始试调。 唯她闲着,落瑾笑盈盈的召唤她,“阿久你吃饭啊,别剩了。” 乔卿久怀疑萧恕排落瑾盯着她好好吃饭,可惜她没有证据! 气氛和谐到不行,难想象那些为人称道的词多出自酒局、饭桌上的讨论。 因为和落瑾见面是工作的一部分,乔卿久不得不沉浸在吃饭也是工作的恐惧之中,成功的养成了没人看着也会好好吃饭的习惯。 乔卿久哭唧唧的和萧恕挂着语音抱怨,“落瑾姐姐次次不做人,每次都能带出我第二顿的饭来,有时候好不容易没剩,她居然能特地喊服务员单做了打包让我带走。” “那你明天没通告,原本准备吃什么来着?”萧恕低笑反问。 好了,乔卿久有证据了,萧恕就和落瑾是一伙的。 有证据了,可没有用。 **** 在被活生生养胖了四斤后,乔卿久的首张个人专辑《清狂》终于面世。 高二时受音乐老师所托去唱中学生歌手大赛时,乔卿久讲,“我唱歌一般般,普通ktv不跑调的水平。” 真的不是在自谦,她的音色特殊,可离得天独厚还差了三千里。 似锦那九个月的时间,带给乔卿久的好处少之甚少,却唯独唱歌这件事,是似锦成熟的女团培育机制起了作用,有声乐老师日以继夜的填鸭式教学,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掌握所有的歌唱技巧。 《清狂》里收录了未披露的七首原创曲,以及曾发行过的《倾酒》和乔卿久填词、萧恕作曲的《清狂》。 在实体专辑销量不景气如今天,生生卖出了六百万的好成绩。 乔卿久的几首歌曲榜单热度居高不下,她本人仍不太营业,近乎销声匿迹于舞台,人多数时间都在组里拍戏。 没有人比齐红明白娱乐圈内曝光度过低意味着什么,可她在乔卿久本人的允许下,坚持为她排了这样的行程。 整个19年乔卿久除了跨年舞台和第一个季度的专辑发布外,几乎在圈子里销声匿迹。 偶尔上三两次热搜,不是电影路透,就是和萧恕秀恩爱被拍到了。 最高的那次足足挂了一天半,热度居高不下。 tag是:#萧恕送乔卿久奖杯# [昨日结束的fia gt1 (国际超级跑车锦标赛)上,乔卿久出现在观众席,观看男友萧恕赛季比赛,萧恕成功拿到卫冕年度亚军,下了领奖台即将奖杯交予乔卿久。另有路人街拍到乔卿久与萧恕北美街头牵手闲逛,感情恩爱……] 消失的太久,质疑的声音难免开始涌现出来。 [所以乔卿久大小姐现在不舞台、不综艺、发完专辑就和美物解约谈恋爱了是去吗?] 没有人给这种话题眼神,19年接近尾声时,乔卿久“被解约去恋爱”时的拍摄的三部电影和两部电视剧陆续过审定档开始面世。 一时间你不管是晃悠在街头巷尾,还是打开各大视频应用,总能看到乔卿久的高清大图。 黄金档开电视,电视剧哪怕不是乔卿久主演,插播广告时你一定能看到乔卿久。 票房和收视率不断的刷新几率,乔卿久在20年再次拿到影后和新的粉玉兰视后。 事实证明了美物和齐红为乔卿久选的这条路正确无比,他们彻底放弃了所谓的粉丝经济,开始转向国民度。 emin17年10月解散,20年的2月已经没有人会在提及这个曾在半年19场全球巡演,座无虚席的顶流女团。 可现在哪怕问你八十岁的爷爷,哪怕你爷爷不看电视节目,只听收音机,都能叫得出乔卿久的名字。 问就是乔卿久现在还有个“为你读名著”的广播节目。 自16年年底官宣似锦出道至今,短短三年时间,乔卿久完成了从女团顶流、全网遗照、销量歌手再到实力演员的巨大转变。 “最后一镜第十七次,开机。” 五月晚春,天空中飘着几缕薄云,花圃里绿植生机盎然,乔卿久单手抱着自己的箱子,高跟鞋被脱掉放在里面,她光着脚走在烈日之下。 是副落魄潦倒的模样,奈何眼神明亮坚毅。 剧中的她刚因为直面替被骚扰的同事出头曝光,不准备忍耐公司高层的压迫而主动辞职。 有路人频繁侧目看向她,眼神带着审视,乔卿久全不理会。 她放在箱子最顶层的手机震了两下,乔卿久抬腿撑住箱子底端,给自己倒出只手去看消息。 是条入职offer,全剧开篇时乔卿久梦寐以求未能如愿的那家公司。 “卡。”导演欣喜喊道,“全剧杀青,辛苦各位。” 乔卿久迟了半秒换掉脸上的表情,松了口气把道具箱子往地上一放,莞尔高声讲,“辛苦,谢谢各位老师。” 小助理迎上来给她递鞋子,乔卿久换上拖鞋朝着自己的保姆车走过去。 车前支了大号遮阳伞,乔卿久一眼望见了椅子上坐姿端正的萧恕,他戴着耳机看手机屏幕,表情严肃。 乔卿久走近时恰好听到萧恕说最后一句,音色沉稳,“就这样,第二套方案微调先看运行效果,我家宝贝儿收工了,我去陪人,散会吧。” “……”乔卿久挑了下眉,不可置否的从他手边捞起草莓牛奶,大口咕咚小半杯才讲,“不是说忙,怎么过来了?” 时间总是以人想象不到的速度流逝着,十几岁觉得异国三四年是特遥远的事。 或许是因为萧恕回来的次数多,又或者是他们每日都抽空语音视频,冬去春来了几次,在不知不觉中便结束了异国恋。 萧恕花了不到三年的时间本科毕业,他在父亲的支持下,重金集结了姐姐萧如心曾经的科研团队,在两个月前回国创业。方向延续了萧如心的人工智能概念,做无人车项目。 13年的人工智能尚算个新鲜的概念,而20年的人工智能正如日中天。 托姐姐的福,萧恕拥有了最顶尖的团队,托父亲的福,他不必卑躬屈膝的拉融资。 预科和本科的三年半时间里,萧恕拿实力证明,他想要做的事情,一定做得到,他拿奖、赛车、专业排名第一,与乔卿久的恋情稳定上热搜秀恩爱。 “是挺忙的。”萧恕起身把椅子放躺,按着乔卿久的肩膀让她坐下,“是在视频会议,你刚最后那段戏我都没来得及看。” 保姆车车门大开,空调冷风从车内飘出来,萧恕单膝跪在躺椅前为乔卿久清理脚面。 他手里攥着团湿巾,轻柔的擦蹭过,乔卿久下意识的往回缩,却被攥紧,哄道,“别动,怕有沙子什么的。” “嗯。”乔卿久乖巧的真不动了,萧恕洁癖没太严重,单纯的因为萧如心的事情而注重手部的清洁。 萧恕的手好看,骨骼分明,手指瘦长,乔卿久吻过含过,在轻重不一的撞击里被塞到过嘴里防止咬到自己过,而今正在清洁踩过地的脚面。 年少相识,交往到现在竟然快四年,心跳依然不会有分毫的缓速,在为萧恕狂跳。 这是乔卿久与美物合同期内的最后一部电视剧,接下来要开始排练为六月开始的全国个人巡演做准备。 在官方发出巡演日程时,微博瘫痪了两次,第一次紧急扩容,粉丝沸腾,口耳相传,干脆又瘫痪了一波。 业内有专业人士频繁分析美物这个操作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循环操作。 若是想做歌手或者是偶像,从开始就不该销声匿迹去拍戏,现在影视方面奖项满盘,何必突然开始为期三个月的巡演? 为了恰饭挣钱吗?那票价是业内正常水平,还通过某些技术手段从根源上努力扼杀黄牛售票,以乔卿久目前的咖位,最贵的vip贵宾席1880一张牌,宛如白给。 就特娘的离谱。 很快这些商业评估师就知道了其实不离谱,他们满脸问号,异口同声的想表达一个意思。 “乔卿久,你正常点儿,我怪害怕的。” 乔卿久的个人巡演在六月开始,八月三十一号收官,她一个人hold住了全部舞台,能跳能唱。 成菲给她伴舞,双人舞台另有小型歌剧,每场都在结束后万人齐呼的“安可”里不得再次反场。 巡演要人半条命,工作的光辉照耀在每一位社畜身上,老板同样别想往外摘。 乔卿久这边梦里都在唱歌和设计舞步,萧恕那边忙得同样脚不沾地,两人的交际时常变成了语音挂着萧恕哄乔卿久睡觉。 他会低低的哼唱安眠曲,等耳机那头传来微弱的呼吸声便停下,偶尔能听到被角磨擦和三两声含糊的梦呓。 值得一提的是萧恕新招的助理之一是个能力极佳,中文水平限于日常交流和他专业词汇的abc。萧恕的另位助理请假回家参加婚礼前把自己的工作内容交付给abc,并且留了把萧恕个人仓库钥匙给abc,“这几个单号的快递,你拆封送到这个仓库就好。” abc没放在心上,直到他大包小卷的打开仓库门,吓得差点儿把手里的包裹扔出去。 仓库面积约莫有四十多平,墙面立着几个展柜,上面无一不是乔卿久的专辑、杂志、写真照片。 隔日会议结束以后,abc怀揣着疑问问道,“老板,您追偶像吗?” 习惯了abc的英文水平,萧恕见怪不怪的淡然反问,“追星?我追什么星?” 会议室里的员工没还没散去,萧恕忽然喊住人,把自己的手机按亮往投屏仪下一送,“你说这位吗?这是我家小祖宗。” “……”团队的几位元老见怪不怪,飞速的收拾好自己的电脑或者文件,起身就走。 剩下几位新加入的多少听过自家老板与乔卿久的恋情,无奈萧恕为人冷淡,是个无敌工作狂。他们入职没多久又工作忙,之前不方便问,现在通通坐不住了。 有人大胆提问,“老板,既然如此,能让…” 大胆兄噎住,最终选择了顺着萧恕的话,“我对象非常喜欢你家小祖宗,能麻烦她有空签个名吗?” “可以,在我家,我说话做数。”萧恕掀眼皮,面不改色的颠倒家庭地位说道,“把你对象名字发给我,要签什么专辑之类的也说一声,回头让你们老板娘给你们安排。” **** 成菲瘫痪在后台努力平复着呼吸,看乔卿久换jk制服,拖着调子问,“采访一下少女,你现在什么心态?” “没什么心态,十七场都过了,这场马上就结束,还不是平常心?”乔卿久调整了下前襟蝴蝶结的位置答。 “啧,我不是问你这个。”成菲感叹,想说什么又摇摇头,“罢了,去吧,我等下去台下看你。” 黑暗的舞台上追光灯落下来,乔卿久缓缓从升降台上升至水平面,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她的。 没有人注意到刚才的黑幕时分,vip贵宾席上空出的那个位置忽然坐了人。 乔卿久没有唱她的原创曲,而是翻唱了首《富士山下》。 她难得没跳舞,安静的拿着麦克风千回百转地唱,“……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我便化乌有。你还嫌不够,我把这陈年风褛,送赠你解咒。[2]” 人如果处于热恋中,唱苦情歌实际上是挺难的事情,无法带入。 但凭良心讲,乔卿久唱的感情充沛,若不是知道今天是场告别演出,并且三小时之前乔卿久还发了条微信文字跟萧恕卖萌,萧恕自己都觉恍惚。 按节目单的设置,这是乔卿久终场巡演的最后一个节目,伴奏戛然而止。 乔卿久抢在台下开始齐声喊出“encore”之前讲话,“等下唱,但唱之前我有点儿话想跟大家说。” 于是“encore”变成了“你说”。 乔卿久从架子上取下话筒,朝着观众席走了几步,她站在舞台最边缘的地方,极目扫过整个观众席,为了环保,她的舞台不许带灯牌入场,大家举着手机屏幕晃成星光海。 眼眶被什么东西润湿,乔卿久缓缓开口,清甜温柔的女声荡在诺大的场地上空,“之前怕提前说了,导致我的演唱会票价被炒高,控制不住价格,失去它原本的意义。十八场差不多了,这是我本次巡演的最后一场,同样是我以艺人身份的最后一次舞台。” 全场静下来,有人神色迷茫,有人去碰自己的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没有在开玩笑哦。”乔卿久笑笑,双手捧住话筒继续讲,“我16年年底正式进入娱乐圈,到现在20年9月,小四年的时间,沉沉浮浮,想做的都做到了,谢谢大家的关爱,近四年来我单曲、专辑、商业代言包括本次巡演之流获得的全部个人收入将以‘乔卿久支持者’的名义全部捐出,具体的公示明细后面会有由专业人士跟进。” “流量和艺人代代更迭,每星期都有新的电视剧和电影上映,我并不厉害,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可我是某个人的独一无二。这人是谁大家都知道,就不多说了,大半夜的,狗粮吃饱了难消食。” “我进这圈子完全是误打误撞,异国恋想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证明我可以成为他的骄傲,事实证明我做到了。我们的异国恋结束了,他今后回国发展,我可以回家抱着猫做他的小宝贝。” 今天的巡演在邻市,萧恕临时飙夜车来的,没通知到乔卿久。 他压低了帽檐,眸色晦暗,耳侧萦绕着乔卿久的深情表白,没提到萧恕的名字,可所有人都清楚她在说谁。 “谢谢大家这三年来对我的支持和喜爱,愿我唱过的歌、跳过的舞、饰演的角色曾给你过愉快消磨。”乔卿久讲完这句收声,干脆的弯腰朝着观众席鞠躬,“下面为大家带来《清狂》。” 音乐在乔卿久声落时立刻接起。 “方证你我年少。”快唱到结尾时乔卿久背过身,没有在看观众席,直到唱完都没回头。 她摆了摆手说,“轻狂趁年少,清狂趁年少,谢多年陪伴。” 进圈与退圈都利落到拒绝,徒留下个纤瘦的背影。 台下数万人高声喊,“爱你。” 萧恕不知着什么魔,他跟着一同喊“爱你”。 累了一宿,乔卿久被成菲迎进休息室,整个人立刻咸鱼瘫入沙发里。 她随手扯开领口的蝴蝶结,整个人松懈下来,完全没有多余的神经注意到休息室里忽然空了。 萧恕在成菲的指引下轻手轻脚的进门,顺手缓慢地锁上了门锁,这系列动作发出的细微声响,被门外工作人员收拾东西和引到观众散场的广播淹没。 “麻烦帮我倒杯水。”乔卿久唤,半分钟后她向上放着的手掌里多了瓶水,还加了吸管,方便她不起身也能喝到,实在贴心的不得了,她刚准备夸句贴心。 清冽熟悉的男声忽然响起来,“久宝。” 乔卿久扯唇角笑笑,觉得自己累的出现幻听了。 最近忙,她和萧恕有小半个月没见过面了,再缓两分钟就起来给萧恕挂语音。 可下一秒乔卿久住怔愣住,萧恕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他弯着腰低头凝视自己,声音嘶哑,“想不想我?嗯?” 萧恕这种矜贵洁癖的人,衬衫向来穿的板板正正、一丝不苟,现在微皱,脸上泛了细密的青色胡茬。 估计是没少被工作毒打,他也的确没工夫搭理自己外形。 手头的事情刚刚告一段落,订的机票没赶上时间,只好开车过来,幸好齐红提前安排了工作人员在门口接待,否则他根本进不来,这样努力的结果也只是赶上了最后一首和返场。 乔卿久粲然,眼睛里落入灯光的影子,嘀咕着,“想啊,我快想死你了。” 萧恕勾唇,倾身伏下来以脸蹭乔卿久白皙的脸颊。 乔卿久用力别过头,笑着抱怨,手推着他的胸膛,“好痒啊,你不刮胡子。” “忍着。”萧恕低语,温热的薄唇覆上去。 “唔…嘶。”萧恕吻的凶,乔卿久吃痛,泫然欲泣小声控诉道,“过分!你怎么咬人呢!” “亲你而已,过分吗?我明明还咬过其他地方,久宝当时好像还乐此不疲呢,记得吗?那时候我们在温泉度假村。”萧恕循循善诱。 “我不记得了!你闭嘴!”乔卿久气鼓鼓地挣扎。 萧恕带着薄茧的指腹扫过她泛红的圆润耳垂,“那要老公再帮你回忆一下好吗?” “不要,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休息间外面有人经过的。”乔卿久杏眼水光荡漾,央求道。 按现如今乔卿久的咖位,她的休息室与化妆间通用,是单人间。 为了配合化妆,屋子里实在是太亮了,甚至四面都环绕着半身镜子,他们只要微微仰头,就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还有对方。 这样令感官上太刺激,乔卿久实在承受不住,可某些刚过才被当众表白过的人起了坏心要她必须能承的住。 “不好。”萧恕斩钉截铁的拒绝,他慢条斯理的扯掉粉色蝴蝶结,幽幽道,“我偏要在这里。” “老公”乔卿久抿唇眨眼装可怜,“我今天舞台超级累。” “你可以不动,只负责舒服就好了。”萧恕摸了摸她的脑袋,指尖勾到马尾的发圈。 他轻柔的扯掉发圈,长发倾斜而下,吻随之又至。 成菲应该是交代过什么,出于某些极端粉丝闯入后台之流的理由,这家场馆的贵宾休息室在工作区域最里端,平常没什么人过来。 于是今夜休息室里的沙发无端从原位后硬生生的朝后挪了两寸,乔卿久在萧恕怀里被惹哭,头抵在他肩膀上啜泣,两人本就不足的休息时间又少了半宿。 **** “大家好,我是美物直播业余主播成菲,现在我在fia gt1 (国际超级跑车锦标赛)的现场,大屏幕上的赛事可见我们的8号车手是萧恕,他已经整装待发了!” 成菲把镜头偏转,教练模样的人正在交代萧恕些什么,他换了连体赛车服,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与其他选手身上五彩斑斓的印了各种广告不同。萧恕的穿黑红色,一个广告都没有,意外的干净张扬。 无独有偶,乔卿久站在他身侧,穿了红色紧身羊毛衫,搭配包臀修身的黑色皮裙,脚踩过膝长靴,飒中带甜。 她握拳作打气状,“对自己有信心吗?” 萧恕没回,单手抱着自己的头盔把人揽到怀里,偏头在她脸颊吻了下,揉了下她的小脑袋,才颔首回,“等下别走神儿,好好看哥哥比赛,等我拿到冠军,就回来娶你。” “行。”乔卿久含笑损他,“这个flag我听过。” “你听过个鬼。”萧恕捏她的脸颊,“去坐着吧。” “略略略。”乔卿久拇指和食指别再眼眶嘴角,对做萧恕鬼脸。 半米外站着的教练哭笑不得,手掌挡住眼睛一副没眼看这对小情侣的表情。 成菲其实更没眼看,工作恰饭,不得不看。 今天的饭恰私活,是萧恕出了机票钱包她吃住旅游过来的,成菲没理由拒绝,火速请了年假,她唯一不清楚的是萧恕这种性子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想要直播自己和乔卿久的日常? 屏幕中的乔卿久活像只小学鸡,和萧恕打情骂俏,赢了就喜笑颜开,输了就扁着嘴装可怜要萧恕哄。 还会跺脚呢。 是粉丝没没见过的乔卿久,快乐到眼角眉梢都蕴着笑容。 弹幕里不知道是谁带头刷了起来。 [愿我久久一生安乐,和萧恕幸福美满,时时如今日。] 随着枪响,数台超跑如离弦之箭从起点蹿出,打头的是绛紫色迈巴赫exelero. fia gt的赛制是五百公里,换算成本次的赛车跑道共五十六圈,时常大约两个小时。 如果不是专业的赛车爱好者可能很难看完全程,乔卿久能坐家属观赛席,萧恕给成菲买的位置刚好能拍到乔卿久。 成菲时而拍乔卿久,时而拍会儿赛道,实际上拍赛道什么都看不清,风驰电掣过后只能看到虚影罢了。 直播间的人数却不断飙升。 乔卿久开始看不太懂,可爱屋及乌,看多了自然就是懂得,偶尔会有车贴近,萧恕的每个弯道漂移都漂亮到甩对手一大截。 清狂的休息室里聚集了不少人,阿柴被关在门外汪汪叫,得不到理会。 茶几上放着没怎么动过的午饭,鲁花生和冯洲龙占据长沙发,而蒋圣坐着小马扎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抱怨,“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明明能去,都怪这鬼天气。” “谁说不是呢,干。”鲁花生伸手盲摸到听啤酒,小幅度的仰头咂了口,哀怨说,“都特么的怪这天,什么时候暴雨不行?有特么的毒吧。” 成年人总是纷杂又忙碌,他们三都是昨天早上飞北美的机票,奈何南平忽遇台风,根本飞不了,被困顿于此处憋着气看实时转播。 “我看恕哥今年稳。”蒋圣评价道。 “他今年拿不了冠军,我喊他爹。”鲁花生笃定的说。 蒋圣接腔,“得,就冲你这句话,我恕哥必不可能认下你这便宜而已,爷放心了。” 萧恕最后一圈提速冲线时后面最近的选手还在过弯,从他上车,乔卿久的心跳就如同与萧恕对接,跳得飞快。 赛车这项体育竞技,对于看得懂的人来讲,无疑是场豪华视觉盛宴。 “像我们冲来的是5号选手!”解说激情澎湃,“恭喜5号选手萧夺得冠军!1号选手saker夺得亚军……” 车冲线后速度一时减降不下来,要再开出长长的一段距离坐缓冲才可以。 乔卿久在紫色幻影冲破终点线后站了起来,又愣了愣坐下,手别再脑后整理了下发型,乖巧的叠回腿上,宛如等家长来接自己的小学生,最多不会超过三年级。 冗长的获奖词和颁奖典礼,萧恕身披国旗的走向家属席。 五官那么凌厉的人,眼神却深情到可以融掉人,乔卿久望着萧恕走近,听话的双手捧过奖杯,抱在怀里,头盔被放在旁边的空位上。 下一秒萧恕将肩上的国旗抖落开来披上乔卿久肩头,他忽然单膝跪地,变魔术似的变出枚钻戒。 乔卿久垂眸,看萧恕极尽温柔地托握起她的右手,左手是戴了的,很久之前摩天轮上的那枚订婚戒指,被戴在了离心脏近的左手,右手是空着得。 “我赢了,意中人是不是该履行我赛前的赌约,嫁给我了?”萧恕把戒指戴好,在手背虔诚的吻,呼吸带出的热气烘在手上。 “嫁、嫁、嫁!”乔卿久笑靥如花,催着他快起来,“你不娶我砍死你哦。” gt国际赛,全国网络电视平台同步转播。 当初乔卿久在退场演唱会上提萧恕,想做他的骄傲。 现在萧恕赢了比赛,把一生荣耀和婚戒都交托到她手中。 这爱恋有上万人见证祝福,以彼此的荣耀为约。 或许这一生起伏无定,悲喜交加,荆棘匍匐或康庄大道,我通通陪你走过,未来一百年也仍愿携手同行。 萧恕x乔卿久 —fin— 今月照旧人(1) 心太软的人快乐是不容易的, 别人伤害她或她伤害别人,都让她在心里病一场。——严歌苓《陆犯焉识》 医院里飘着消毒水的气味, 床头柜上的果篮和零食多到摆不下, 病床四周摆了一圈毛绒玩偶。 “今今,该测吊针了。”护士推门进来,笑眯眯的喊床上的小朋友。 穿着淡蓝色条纹病号服的小姑娘把着床沿探出脑袋, 然后乖乖的伸出藕白的手臂。 护士小姐姐温柔的夸, “真乖。” 手法利落的把针头扎入血管,调整好吊瓶的高度后再次指着按铃, “我两个小时后过来, 如果有事情就按这里。” “谢谢。”洛今用力的点头, 甜甜的说, “辛苦姐姐了。” 护士在床头的病历本上记录了一笔, 点头收下了这句感谢。 转身带起来的风转动系绳病历本, 恰好挪到了封面。 赫然是:洛今、女、十岁。 洛今是三个月前住进来的,患了小儿肾炎,初期被家里人忽略掉, 中期才送进来, 挺严重的。 她家里人以为是普通的感冒, 孩子状态不好, 直到邻家哥哥江尽月在和她玩耍的时候, 忽然指着她的脸来了一句, “今今, 你的眼睛为什么肿起来了?” 洛奶奶上了年纪,注意不到这些细节,父母又都赶上工作最忙的季度, 老人家带孩子相信自己的眼光, 摸着洛今的额头说早不烧了。 是江尽月坚持说洛今和平时就是不一样,指着她的眼眶又去碰她的手指,坚定地说,“今今就是整个人都肿起来了,真的,你们不经常和她一起,所以看不出来的。” 大人们晚上同桌吃饭,差点儿被他的言论给逗笑了。 江尽月在饭桌上再三强调自己的想法,说洛今一定不是感冒而已,被大人忽略后就干脆的用绝食来抵抗。 江家家教严苛,江尽月极少做出格的事情,绝食威胁更是无稽之谈,才十岁的孩子,少吃一顿饭家里人都着急。 加上洛今的状态的确不算好,当晚四个大人就带着两个孩子就去医院挂了号。 原意是看一眼感冒为什么断断续续,来开点儿药,诊断结果却出人意料。 医生皱着眉头取下听诊器,批评道,“你们这群大人怎么当的?孩子肾炎现在才发现?马上住院。” 幸好来的人比较多,跑前跑后、找关系的,忙乎到大半夜才终于全部安排好。 江尽月不肯回家,他坐在病床一角,握着洛今的手陪她,清凌凌的月光从窗棂照进来,他单手翻着手里的故事书,尽可能用绘声绘色的语气给洛今念公主和王子的故事。 洛爸爸在医院的门口抽烟,脸上愁云惨淡,洛妈妈蹲在他旁边,偷偷的抹眼泪。谁也没没埋怨谁,就是心疼和担心女儿的情况。 生活在一起的人,对细枝末节的改变其实很难察觉到,小孩子长个不是一撮而就的,家长往往能感知到长高了,但具体高了多少,还是要和上一次的记录做比较,才能得出个所以然。人每天多多少少看眼镜子里的自己,但体重的变化是要达到某个层面才能通过肉眼感知的。 因此最亲近的人来看改变是很难发觉的,还不如许久不见的人评价精准。 江尽月和洛今明明朝夕相对,理应是察觉不到的,可偏偏就看了出来哪里不对,比大人们要细心得多。 没小孩子陪床的道理,但江尽月坚持,洛今扯着他的衣角也不肯松开手,好在儿童病房里有多余的床。 几根烟抽完,洛今父母上楼,发现两个孩子都已经睡着了,江尽月趴在床边睡得。洛爸爸给洛妈妈打了个眼色,两人小心翼翼的扒开洛今攥着江尽月的手指,把孩子抱到床上时累出了满头的汗。 **** 洛今和江尽月的父母同是事业单位,在同一个家属院里,住对门儿。 俩家的关系好,江尽月父母结婚是在热恋中的洛今爹妈去当的伴郎伴娘,连两位夫人怀孕的日子都差不离。 孕期一起交流经验,洛今在江尽月出生后三个月出生,洛今早产了大几天,妈妈上火奶水不足,愣是从小就开始跟江尽月抢奶的孽缘。 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两家父母平时上班都挺忙的,洛今的奶奶退休在家,一个是带,两个凑双还能一起玩减轻负担,就一并带了。 从洛今记事开始,学会说的第四个词就是江尽月。 前三个是,爸爸、妈妈、奶奶,江尽月这个名字甚至比她自己的名字会念得早一点儿。 过家家时候江尽月演爸爸,洛今永远是妈妈,只要他们都在,玩起这类游戏,爸爸和妈妈永远是这样一成不变的。 后来他们理所当然的读幼儿园、小学,一直都是同班、同桌。 幼儿园的老师教大家“喜欢”,玩个游戏,“写喜欢卡”。 顾名思义师让大家在纸条上写下喜欢的人的名字,然后拿回家里。 三四岁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会写的汉字其实不算多,几乎所有的小朋友都会写上亲属的名字,拿回家给家里人看,是双向的开心。 幼师照例去每个小朋友哪儿看一眼,心里有个数,一大串爸爸、妈妈、姥姥、奶奶的看下来。 看到洛今和江尽月时候算是彻底懵了下,他俩的卡片上互相写了对方的名字。 倒是不太难写,可就是没按套路出牌。 “你们俩是兄妹吗?”幼师挠了挠头,思量到似乎每天他们都是被同一个人接走的,不自觉地问起。 江尽月点头,摸了摸洛今的脑袋回,“是。” 幼师恍然大悟,这年头两个孩子随夫妻俩的姓正常,怪不得家长交待过要同桌,明明是小男孩和小女孩却总是在一起玩。 树叶黄了再又绿,开始上小学后生活依然没怎么改过,唯一的改变是不需要人接送了。 洛今每天六点四十起床,江尽月六点三十,因为她总马虎落课本或者作业。 所有老师都有句通用口头禅:没带就是没写。 洛今要是忘带了课本还好说,江尽月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自己的课本往洛今那边一推,自己站起来承认,面不改色的说,“老师我没带书!” 没带练习册就没办法解决了,洛今是乖乖女,第一次老师相信她、第二次相信、到第三次真的会批评,动辄让家长来送作业本了。 她脸皮薄,被严厉的说上几句,眼眶就会泛红,江尽月见不得她哭,主动包揽下了每天来给她装书包的活。 洛今总觉得她自己不是特别聪明的人,在某次去给老师送作业本的时彻底得到了验证。 “你们班这次三百好像还是江尽月和洛今吧?可羡慕死我了,我们班的老打马虎眼,双百配98,不漂亮了。” “是啊,是他们俩,江尽月是真的聪明,他考试啊、做练习册你都能发现,很少圈画的思考演算过程。洛今是仔细,特别仔细,她给别人讲题,不需要开口,卷子给别人,思路都在上面了……” 实际上不需要别人提示,洛今自己是明白的,她一直在努力,朝着江尽月的步伐追。 幼儿园江尽月去学跆拳道,洛今哭着闹着不学舞蹈,也一起去学跆拳道。 后来江尽月学奥数,洛今拎着小书包跟上去,江尽月无可奈何的接过小书包,牵她的手一起去学。 她非常努力,江尽月能做的事情,都想要一起,想和小时候一样,不要分开超过自己卧室到对门江尽月卧室的距离。 教师办公室里的闲聊在继续,“不过远亲不如近邻,这俩孩子关系是真的好,你看这署名,十之八九又是江尽月怕洛今忘记写名字,发卷时候给她写上的。” 小学的年龄层从六岁涵盖到十二岁,大家已经开始能朦胧的看懂电视剧里的恋爱,提起喜欢的男孩子会脸红,不让朋友说。 偶尔组织外出看电影老师让手牵手一起走更是会扭捏作态。 可洛今和江尽月完全不会,几乎整个小学都知道江尽月和洛今是一对儿好兄妹。因为江尽月很冷,彬彬有礼可永远带着疏离,是不符合这个年级的冷淡,只对洛今和颜悦色。 男性生物不管是八岁还是八十岁,慕强都是本性,江尽月成绩好,踢球牛逼,跑得还快,大家都挺喜欢他的。 江尽月喜静,不太喜欢在老师开会的自习课唠嗑。 某日洛今后座的男孩子手贱,突发奇想去扯洛今的马尾,没把握好力道,扯痛了洛今。 洛今本人捂着后脑,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江尽月侧身站着,直接推到了后座的桌子。 “干嘛啊,我和她闹着玩呢。”后座的男孩全无准备的超后面踉跄栽倒在自己椅子上,呲牙咧字的骂。 江尽月神色骇人,抄起男生书桌上厚厚的硬壳新华字典朝他狠狠的砸下去,冷冷的讲,“不是爱玩吗?我和你玩会儿啊?” “……”原本嘈杂的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洛今正捂着脑袋,电光火石间没反应过来拦着。 江尽月顺手抄起自己桌上的水杯,朝着刚刚把倾倒桌子扶正的同学头顶浇下去。 洛今生了小圆脸,性子软、脾气好,连说话都是软乎乎的,大家挺喜欢她的,怎么和她闹都不会生气,有什么事拜托更是会应下来。 讲题耐心,你哪怕问到第三次都不会恼,只会更仔细的再给你捋上一次。 后座男孩子扯她头发时没想过会闹到这样大,毕竟那是好脾气的洛今。 他甩着头发上的水骂,“我靠!江尽月你脑子有病吧!” 江尽月没与他对骂,凌然望着一身狼狈的男孩子,语气淡然里透着危险,他没单独说是谁,可竟然都涵盖了全面。 “洛今脾气好,可不该是谁欺负她的理由,大家同班同学,让她帮忙打扫卫生,一次两次我当你有事,次次都有事的,我建议你回家办完事再来上学。” “板报画不了就别揽瓷器活,找洛今画了你去邀功被表扬是自己画的有多见不得人?” “……” 江尽月一口气说了许多许多的事情,往日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会帮着洛今打扫,偶尔提醒她,“以后不要在答应下来。” 洛今总是笑眯眯的推他,让他去坐着,自己马上打扫完就能回家了。 于是江尽月不再劝,默默地帮她快点儿打扫完。 洛今大概带了点儿讨好型人格,别人高兴她也听开心的。 因此大多数时刻洛今去做这些事情,江尽月是不会多说半句的。 可得寸进尺不行,怎么现在欺负洛今都可以作为“闹着玩”了啊? 江尽月讲完敛起戾气,转身坐了回去,顺便摸了把洛今的脑袋,温柔问,“疼不疼?” 这场闹剧被开会回来的老师终结,以江尽月首次讲台念检讨书告终,当然扯头发的一起读检讨。 江尽月检讨写得非常敷衍,辞藻华美,言辞倒是异常恳切。 前提是如果没处处透露着“如果你欺负洛今,我下次还动手”的话。 这次老师没再请江尽月家长过来了,实在扛不起这质问。 别人家长听说自己家孩子对其他小朋友动手的事,总是道歉的。 江爸爸来了之后没先给人家道歉,就问为什么动的手,听完前因后果,沉默了片刻反问老师,“这样,你先让扯今今马尾的男孩子给今今道个歉,我考虑让我儿子给他道歉,这是对方先动手欺负的女孩子,我儿子应该看着他欺负?” 班主任梗了下,问出了和幼儿园老师同样的困扰点,“请问,洛今和您是什么关系?” 江爸爸拍案而起,认真答,“我闺女。” 事情就此不了了之,对方家长更没辙,都是小孩子。 你欺负人家妹妹,让人家哥哥泼了水。 难不成为了公平起见,你泼对方一次水,对方扯你一次头发,才叫互不相欠吗? 画面一转,秋意渐浓,窗边的那颗梧桐树似乎一夜之间开始青黄不接。 医院里的消毒水气味愈发浓厚,江尽月娴熟的摘下肩上的书包,手里握了颗桔子,还仔细的去掉了白色的脉络才喂给洛今。 她怕苦,吞服的药还可以,捏着鼻子就吃下去了,冲剂那种总要皱着眉头放到温凉才不得不喝下去,连桔子外面的白色都嫌弃得不吃。 “我听干妈说,你如果没反复的话,下周四就可以出院了。”江尽月安慰着。 小儿肾炎动辄严重,洛今发现时是中期了,住院到今天是第87天,她算着日子过得。 洛今眨眼睛,欣喜道,“那下周四你来接我出院,我想去少年宫荡秋千了。” “嗯,我当然来接你了。”江尽月如是答。 梦戛然而止,洛今看见眼前的江尽月渐渐消失变得透明,她什么都没抓住,洛今猛然睁开眼睛,屋子里漆黑一片,她僵硬的直起了身体。 扶着床沿上的台灯打开,去看桌上相框里的合影。 相框里的少年穿白衬衫西裤,身材颀长,面容俊朗,旁边的少女是洛今自己,她穿了黑白拼接的连衣裙,为了掩盖微胖的身材没选择收腰款,还踩了五厘米的中跟,依然比江尽月矮了大半个头。 洛今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努力去平复下情绪,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梦见小时候,数不清,上千次是有了的。 不过故事的结尾总是在变化着,从年幼时梦的后面是现实里发生的内容,江尽月和她玩得非常开心,到晚上都舍不得回家,那是洛今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江尽月这件事情,医院里生死离别每日都在上演,她坐在小花园里听不同的人讲故事,朦朦胧胧的开始了解喜欢和爱。 那天十岁的小洛今偷偷在兜里藏了只记号笔,悄悄在防空洞的墙面上写下。 [洛今很喜欢江尽月,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当初写下来是为了让江尽月能够看得到,可后来他们报了补课班开始提前学习初中的内容,再后来升学,不来少年宫这里了。 小时候的心愿淹没在漫长的岁月里,没有被改变,谁都不知道。 洛今总是梦到这一段,后来梦的内容多有更改,变成了那天她从秋千上跌下来大哭……再到今天江尽月答应后人就凭空消失了,她伸手去抓,可是根本无能为力。 呼气,再吸气,腹部鼓起又瘪下去,洛今又一次抬眸去看桌上的合照。 她和江尽月挽手对着镜头笑,亲密的俨然像是对小情侣,可的确不是。 这样的亲昵的合照洛今有两个相册本,从小到大都有,她永远站在江尽月身边,从前年纪小,总有长辈夸他们般配,年龄渐长后却渐渐少了这样的声音。 江尽月出落得越发英俊,而洛今在六年级的那场大病后用了太多激素类药物,吹气球般得胖了起来。 青春期的突然发胖是很可怕的事情,跑步时候小心翼翼的用手臂托着胸不让它乱晃、大腿根经常因为过胖被磨疼、有不太善良的男孩子眼神会轻蔑,无一不抨打敲击着少女的自尊心。 除非下雨坏天,否则洛今每天晚上都要去散步或者慢跑,江尽月陪她去,他们有时候聊天,有时候互相抽考单词和明天的背诵内容。 洛今自认努力减肥,到现在总算不算太胖,却和苗条差了许多。 活到十六岁,没有哪里特别值得骄傲的地方,偏上不是最顶级的成绩,相貌平平、镜片厚厚地,身材更是普通,似乎唯一的骄傲是江尽月对她很好,无微不至的好。 学习好长相又出众的少年无疑是受欢迎的,江尽月桌洞里永远多出来情书,堵在门口红着脸表白想要联系方式的女孩子隔三差五换个面孔。 江尽月性子冷淡,不论美丑回得总是同一句话,“不早恋,别浪费时间。” 话虽如此,奈何他对洛今出乎意料的好,好到表白未遂的女孩子负气,偷偷暗示班主任洛今和江尽月在早恋。 “那是他邻居家妹妹,一起长大的,他们又不般配,不可能早恋,你小小年纪不要学嚼舌根……”初中老师否了女孩的想法,反把她教育了。 洛今为此失落了好一阵子,江尽月看出她不高兴,随口问了为什么。 “想养猫,我妈不肯让我养。”洛今拿其他事情搪塞。 没过多久江尽月带她去猫舍参观,问她觉得那只比较好看,洛今指着蓝白布偶说貌美,于是那只布偶幼崽马上变成了江尽月家的猫。 一个楼梯间的隔断而已,布偶幼崽被取名为“今今”,四舍五入就变成了洛今的猫。 洛妈妈看着搂着猫喜笑颜开的洛今,和她身后的“猫主人”江尽月,简直哭笑不得。 “阿尽你就惯着她!迟早要出事!”洛妈妈气呼呼的进厨房,没过半分钟探出脑袋,“你俩晚上想吃什么?” **** 你明明对我那么、那么好,是旁人看得出来的好。 但你看,我们在世人眼里居然这样的不般配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尽了我能尽的最大努力,不太喜欢学理科,你一定学理,我是拼了命才学到现在的呢。 我能让你知道些什么呢?这样的我和你交往了,别人多半觉得你有病、我高攀呢。 听朋友转述说暗恋你的女孩子背地里骂我‘肥猪’‘黏人精’之类的,我统统一笑而过,嫉妒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阮惜喜欢你,喜欢到用最恶劣的手段,去拍我的照片威胁我不要再接近你,即便是这样逼我,我也不会放弃喜欢你这件事。 那是我们唯一一次没有一起回家,如果你在的话绝不会出事,那以后我不离开你了就好了,反正你每天都陪我回家。 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很久了,当时很害怕,可他们不敢更过分,我没什么心理魔障,会因你而勇敢,我以为没什么能令我放弃喜欢你这件事。 你只对我温柔的笑,锤我脑袋说题又错了,把猫塞到我的怀里自己帮我去写老师罚的抄写,从小到大替我写的次数多,甚至连我的笔记都认真练习过。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让我怎么去放弃掉你? 我起码要和你一起到我们成年,你有喜欢的人那天再放弃,在此之前我会努力追逐你的步伐,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好,让自己成为你的选择项。 要是那天我没有选择这个假期补习班该有多好,要是我坚持不让你陪我来学你明明都会、单纯过来陪我的无聊课程就好了啊,这样你就不会遇到叶龄。 叶龄是和你我截然不同的女孩子,她张狂肆意的笑,无所顾忌地表达自己的爱意,被你拒绝会嬉皮笑脸的讲,“你不喜欢我哪里?我马上改啊。” 凭心而论,她哪里都好,我是喜欢她的,前提是你不喜欢她的话。 你知道吗?你看她的眼神里开始有光了,这光我其实在你眼睛里看到过上万次,就在你看向我的时候。 这是连小孩子都会绝望到跳脚的事情,本以为只是自己才配拥有的糖,被分了出去。 洛今在辗转反侧的夜里想江尽月,有些事情发觉了,没问出口,永远横在心口添堵。 失眠三天后,洛今在和江尽月散步的途中,平静的问,“你喜欢叶龄吗?” 江尽月诚恳的回,“我不确定。” 白日下过雨,水洼里映着半轮月,微风拂过,碎得斑驳陆离。 洛今第一次收起她的善解人意,追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江尽月轻蹙眉头,迟疑着答出一模一样的答案,“我不确定。” 绝望吗?一般绝望吧,就是遗憾现在在你这里的答案,我与叶龄的是都一样了。 洛今敛了神色,换上体贴的笑容,继续全力朝前面跑去,江尽月不费吹灰之力的跟上她的步调。 他们仍和之前每天一样跑完了今天的夜跑,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过有些话从脱口那刻开始,注定是回不了头的。 第四个失眠日,洛今没有在床上望天花板了,她光脚下床,把书桌上的相片拆下来。 在原本有一句手写的相纸背后加上了两句话。 —[所答非问,其实就是答了。] —[我给你和我自己最后的机会,你如果能找到我的话,我就再喜欢你一阵子。] 原本的那句话后面标注了日期,是一年多之前洛今换上这张照片时写的。 洛今当时写:[开始了高中生活,还是和江尽月同桌,我宇宙无敌开心。] 他们是青梅竹马的玩伴,青春期开始后洛今自然而然的喜欢上对方,奢愿于能常伴江尽月身侧就知足。 循规蹈矩十六年,洛今终于在深夜承认自己喜欢江尽月到崩溃。 她特地赶在开学前问出口,生怕影响上课。 现在落笔计划周密,明天是开学第一天,星期五,哪怕我离家出走一天,周六和周日足够调整好情绪,下周一回学校上课。 我与你赌一场,看你了解我多少,能不能找得到我,找得到我心甘情愿继续我的暗恋。 找不到的话,你会找不到我吗? 今月照旧人(2) “非常喜欢, 他的一切我都喜欢。争取下辈子不遇见他,不然又会不顾一切地喜欢上, 又度过狼狈的一生。”——树木希林 闹钟“唤醒”一夜未成眠的洛今, 她深吸了几口气,揉了两下酸胀的眼睛推开房门,单手捂着肚子冲厨房喊, “妈, 我好像快来月经了,肚子疼, 今天开学老师不讲什么课, 我想让你帮我请一天假行吗?” 女儿平素乖巧到不行, 偶尔会痛经, 这种事情每次不同, 可严重可轻微, 有时候洛妈妈看到了都觉得女儿辛苦,想让她请假,洛今自己会拒绝。 因此洛妈妈不疑有他, 高声应, “好, 你快回去躺着。” 几分钟后洛妈妈端着碗红糖醪糟鸡蛋送到书桌上, 又给她塞了个暖水袋, 依然忧心忡忡, “要不然我请假陪你?” 年幼时照顾疏忽, 令洛今拖到中期才发现肾炎,住了几个月的院,作为母亲无疑是自责的。 洛今整个人裹在被子里, 她没撒谎, 自己的确是今明两天该来月经,小腹隐隐作痛,胸部涨得不行,只是要做让妈妈担心的事情,而妈妈对自己明明那么好。 她抽了下鼻尖,摇头拒绝,“不用妈妈,我躺会儿就好了。” 洛妈妈温柔的安抚了好几句才作罢,轻带上门让她好好休息。 没过两分钟屋外响起清越动听的少年音,江尽月在和母亲讲话。 洛今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竖起耳朵去偷听。 “干妈,洛今还没起来?”江尽月自然而然的问,毕竟洛今从不赖床。 “来吃饭。”洛妈妈招呼江尽月,解释道,“醒了,她今天不太舒服,我给她请假了。” “嗯。”江尽月没多问,他几乎秒懂洛今是哪里不舒服,她的经期偏差不超过三天,不在月底就在月初。 这个墙角听不到几句,反而更多的是心酸,让刚刚动摇了的洛今坚持去赌今天这局。 其实这是偏向于孤注一掷的赌法,和小朋友用哭闹满地打滚来博得家长关注相同。 省重点一中和盛产美容美发、汽车汽修少年的中专七中仅仅两墙之隔。 两道不断加高,目前四米多高的隔离墙把中间空出的距离硬生生的围成个不见天日的幽暗深巷。 这个年纪的中学生总是会围绕在一起讲些校园传说,暗巷里的故事层出不穷。 唯美的有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在那里约会,阴影里牵着手,隐晦难言的爱恋。 恐怖的有夜里会传出诡异的声音来,路过时候往里面望上一眼,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影子。 洛今和江尽月每天回家的方向与暗巷完全相反,他们很少会路过,洛今就愈发的好奇。 她不止一次的和江尽月以开玩笑的姿态讲,“我想去暗巷里看一眼,哪天有空你陪我去好不啦?” 江尽月是个怕麻烦且不信这些事情的人,他嘴上答应着改天。 实际上洛今没特地拉着他去,他也就没再特地提起过。 洛今不是不想要江尽月陪自己去的,是她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实际的立场去对江尽月撒娇。 岁月飞驰,不再是年幼能说你陪我去少年宫防空洞的年纪了。 她自认是江尽月最熟络的朋友,从出生开始就认识,据说自己抓周时越过了所有东西,一把抓住了江妈妈怀里江尽月的手臂。 江尽月对她特别,可这特别有许多种解释。 对朋友好这种事太正常,又不是女朋友,没恃宠而骄的资格。 于是洛今安静的等,等江尽月某日忽然想起陪她去暗巷的事情。 直到叶龄的出现令自己发觉,她的想法天真烂漫到可笑,没有人会陪她在原地踏步。 十六岁的人不会再玩六岁的过家家,江尽月的世界辽阔,有繁花遍地。 他是站在主席台上演讲时,台下有女孩子交头接耳讨论怎么能成为他女朋友的人。 而自己是站在他身侧挽手微笑,会被认成邻家妹妹而非恋爱对象的平庸女孩子。 洛今把暖水袋贴在腹部,听见敲门声,江尽月在说,“今今我去上学了。” 然后是母亲,“今今好好休息。” 父亲去出公差了,两声关门声陆续响起来,整个房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秋意渐起,窗开了条缝,洛今在温暖的被子里阖眸想事情,脑海里纷杂一片,她实在太困,身体的确不舒服,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洛今这次没梦见小时候了,她梦见初三的时候。 南平的中考是需要考体育的,占六十分,初一跳绳、初二跳远、初三是跑步和仰卧起坐。 六年级正是发育的时候,用激素类药物整个人吹皮球似得胖,胸胖得更为明显。 抹胸小背心固定不住,洛妈妈去给她买带钢圈的内衣,店员不算专业,罩杯和下围不搭,穿上后勒得人呼吸困难。 有非常忌讳别人对自己关注的目光,洛今总是会弯腰驼背来掩盖胸大的事实。 可是跑步的时候不行,每次跑步对于洛今来说都是种折磨,每次都是的。 那时候初三学生固定在学校组织下每天上午课间操绕操场跑四圈,洛今次次跑完都是朋友扶着爬上楼梯的。 对大多数人来讲,体育都是最容易得到的分数,可三分四十秒对洛今来说无疑是做不到的。 再某次模拟时洛今跑出了四分十九秒的成绩,全班倒数第一,体育要被扣掉六分,老师没说什么,单纯的安慰她下次加油,洛今抱膝坐在操场上喘息,眼神失焦。 实验中学的精英班可以直升入一中,洛今的文化课成绩是拔尖的好,在旁人看来她多这六分少这六分不过是两道选择题罢了,实在做不到也没什么的。 洛今的失落不单单来源于这大概率会失掉的六分,她是又一次发现了,许多事情不是努力就有用处的。 她努力减肥,没能瘦到身姿苗条;学着网上各种变美的方法,偷偷试验了遍,也没能长得好看;就连最简单的跑步,开始大家都不太擅长跑步,练得多了,几乎人人都能跑过线,她每天晚上还要拉着江尽月去夜跑,训练从不偷懒,结果还是不行。 人最难过的是意识到怎么都没办法做到某件事,比如说她喜欢江尽月。 那天洛今在操场上坐了大半节体育课,江尽月原本在篮球场打篮球,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她身边。 洛今坐得低,运动衫宽大,她仰头正好望见一截清瘦的腰线。 她马上别开眼睛不去看,耳根依然烧红。 江尽月蹙眉,伸手去捏了下她的耳朵,又抬起手揉她的脑袋,低声问,“还在难过呢?” “……”刚刚是真的在难过,现在真不是了。 “我的六分要飞了,跟你你不难过?”洛今顺着江尽月的思路敷衍他。 江尽月大大咧咧的坐到她旁边,晚春午后的太阳毒辣的惊人,没几个人愿意在操场正中间待着。 诺大的操场正中间就他们两个人分享日光的诘责。 江尽月反手撑地,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回答,“放我当然不难过,数理化加上英语和语文,我统共能扣掉几分?你又统共能扣掉几分?你总要给别人一点儿机会吧。” 南平中考抛开体育、听力、试验这些乱七八糟的,文化课满分六百分。 洛今二模考五百三,江尽月考五百九。 他们能失去的分数多半来自主观题的语文和英语作文。 这样的分段里多六分或者少六分,都不会影响进入高中重点班了。 江尽月刚刚打篮球时就注意到洛今了,不过那时他觉得自己缓缓就行,结果篮球打了大半场,洛今愣是姿势都没改过。 在投偏第二个三分球后,江尽月集中尽力扣了两次篮板把应该挣得分挣回来,把球扔给替补说自己有事先不打了。 江尽月等了半分钟,没等到洛今讲话,他提议,“要不换个阴凉点儿的地方你接着难过?” “你管我。”洛今把脸埋进膝盖里,闷声回道。 “我不管你,你能长这么大了啊?”江尽月被她逗笑了,干脆掰扯起来,“你说五岁时候我们一家人去秦皇岛海边玩,不让你下水不让你下水,你自己偷偷拿着游泳圈往海里泡,谁给你拽上来的?七岁自己平地摔摔到头,哭的稀里哗啦,污蔑是我带你出去玩才摔倒,害我被我爹妈打了一顿,你有没有点儿良心啊洛今今。” 那点儿突如其来的心动和旖旎瞬息消散,洛今咬着唇去锤江尽月的肩膀,“我没良心,你马上走!” 江尽月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把人拉拽起来,舔了下后槽牙,“行,换个阴凉地方待着,然后我马上走。” 执拗不过他,洛今挪到树荫下坐好,并且扬手随便指了个方向,示意江尽月可以走了。 这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所难过,洛今内心涌现出对自己的唾弃感。 这明明怪不得江尽月,他是好心才来安抚自己的,虽然这安抚令她哭笑不得。 明知大概率没什么未来,不敢奢求,那人却不断的出现在你生命里每个难过的片段里,哄着你开心。 无力抗拒这样的好,带来更大的恐惧,怕这份好会消失在风里。 江尽月耸耸肩,转身迈下两阶台阶,脚步明显顿了半拍,就在洛今误以为他会回头说上句“你让我走我就要走,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之类的言论留下的时候。 江尽月继续下了台阶离开,洛今拖腮看着他的背影,肩背宽阔,拉着颀长的影子与自己渐行渐远。 那天洛今就坐在原处,心理萌生过过许多许多的期待,比如江尽月是去给自己买水了,又或者是他落了什么东西在篮球场,拿完了会回来找自己的。 直到下课铃声打响,她望着重回篮球场上的江尽月指尖转着球,与好兄弟笑着聊天。 才发觉这期待从来不切实际,洛今的梦停在最后那幕,她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在校服裤子上用力蹭了几下镜片,模糊的去远望江尽月的身影。 最后她戴好眼镜,起身回了教室。 洛今是被门铃声吵醒的,她隔着门确认来人是谁。 门外的人声音洪亮,“您好,请问这里是402吗?江小姐,您的外卖到了。” 洛今当即了然,开门取了外卖。 江尽月仿佛是算准了自己不会弄点儿吃的,提前点了份外卖给她。 洛今将外卖袋子放在餐桌上,自己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扑打在脸上,人须臾间清醒了起来。 她睡掉了整个上午,并没有得到补眠后的舒适,反而头疼的更厉害了些。 外卖是完全按照洛今口味点的,皮蛋瘦肉粥配上两个小菜,酥皮牛肉饼和加糖了糖的热豆浆。 豆浆的颜色偏红,洛今寻思片刻,弯腰去看外卖袋子上的配送单。 发现还有单独拍的二十份加糖,这店家五毛钱加糖一次,江尽月拍了十块的糖。 备注赫然是:[麻烦豆浆帮我加红糖,加一份红糖就够了。] 她看着单子先是发笑,又觉得难过起来。 你看江尽月这人对自己多好,生怕店家没红糖,干脆加钱。 可是整个上午,能拿手机为自己点外卖,却没有给自己发送过半条消息。 洛今慢吞吞的吃掉所有的东西,分量实在不算少,经期食欲又不算好。 她吃了四十多分钟,愣是全部吃光,吃完后洛今朝后仰,瘫在椅子上发呆。 家里随处可见江尽月的痕迹,电视机后的墙上挂了两幅装饰用的简笔画,笔触稚嫩,看久了倒习惯。 左边那是洛今画的,右边是江尽月。 近了手边的冷水壶是江尽月某年生日送她的礼物,足足送了一整套的漂亮餐具。 第二年“餐具”“杯具”的梗便红遍网络,洛今没次看玩笑都要说江尽月咒她呢,悲剧和惨剧送了个全套的。 洛今比谁都明白,今天她想要做的事情,做了顶多算她胡闹和出格,进退抑或者是成败都无法改变当下的框架。 江尽月找不找得到自己,他都是住在对门的邻家哥哥,是自己的青梅竹马。 他们是同桌,早上江尽月会来找她一起上学,晚上她回习惯性的去江尽月家里撸猫和写作业。 她就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退回到青梅竹马的妹妹,继续把人放在心底小心暗恋。 洛今精密的计算着,她决定给江尽月四个小时。 母亲七点半下班到家,一中今天开学没有晚自习,六点钟放学,从一中回家需要半个小时车程。 江尽月是有她家钥匙的,同样洛今也有江尽月家的钥匙。 留出半小时的空隙,江尽月如果放学来找她,最迟七点发现自己留下的字条。 如果没来,母亲发现,则迟半个小时。 洛今决定在暗巷里等江尽月到十一点钟,如果他没有找到自己,那就回家和父母道歉,说自己月经心情特别差,想出去走一走而已。 要是被江尽月找到了的话,那她心甘情愿的再继续去吞咽下这暗恋的苦果,忍耐着若即若离的感觉。 看他的眼神被另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姑娘吸引,直到江尽月看自己时眼睛里不再有光,洛今再仓皇退场。 四个小时,赌我剩下的青春年少给你。 **** 洛今背了个小书包,她带好了能用上的所有东西,甚至有个隔水的坐垫。 六点四十,一中的学生快走空后,洛今徘徊片刻,走进入了那条暗巷。 巷子里昏暗无光,没有想象中的恐怖,更没有真的野鸳鸯在里面乱搞些什么。 只是气味稍微难闻,越往里面堆砌的垃圾越多,因为久不见光的原因缝隙里满是白色的蘑菇。 洛今举着手机环顾四周,墙面两侧是某些街头艺术家的涂鸦大作。 五颜六色的喷漆构成了除了创作者本人,谁都看不懂的图案。 因为三面高墙形成死角的原因,巷子里的温度比外面要低上不少。 洛今裹紧外套在巷子里转了一整圈,突兀的自嘲笑出声。 往日好奇,希望江尽月能够陪自己来看看,现在走进来,与幻想里的差了十万八千倍。 世事大抵都只有在幻想里是最好的,实际上总要打上几轮折。 手机屏幕上泛着幽暗的光,洛今站在巷子最里面,垂眼看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偶尔会有脚步声响起,但没人走进暗巷深处,洛今闻到尼古丁的烟草味,揣测是不少人习惯站在巷口抽烟。 屏幕上的时间从59跳到00。 洛今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消逝,江尽月该到家了,他知道自己今天不舒服,没上学。 可并没过来看自己呢,那张心情不好,想出去静静的字条,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不可能有人看不见呢。 在母亲的电话铃声响起之前的四十多分钟里,洛今开始规劝和安抚自己掐掉期待,江尽月不会来,他找不到了。 从站立到抱着书包蹲下来,洛今咬着唇,感觉寒风泠冽至刺骨。 “别再纠缠江尽月了懂不懂?我就问你怎么有脸纠缠他啊?”阮惜尖锐的声音仿佛在耳侧响起。 洛今用力的推搡着她,去拉扯回自己的衣服,大吼回去,“我不会离开江尽月的,而你连纠缠他的资格都没有!” 阮惜嗤笑,瞥向旁边拿着相机的杨木,“你倒是有资格纠缠,再纠缠试试啊?” 那是洛今印象里自己头一次骂人和吵架,她在挣扎拉扯中骂出过“不得好死”和“你们会遭报应”。 当阮惜用照片命令她放弃江尽月,洛今眼角带着泪,冷漠的看着她,“你可以试试去把照片发出去,然后看我会不会因此放弃江尽月。” 洛今感到人生时常离谱的要命,人总是有逆反心理的,你让我放弃,威胁我放弃,我偏要坚持。 她认为自己会坚持喜欢江尽月很久很久。 喜欢他温柔对自己笑,搂着猫去摸自己的脑袋。 手机屏幕按下去就再按亮,有源源不断的电话打进来,就等着对方挂断。 有光落在她脚边,男声诧异的喊,“洛今?怎么是你啊。” 洛今侧目,看到自己的初中同学蒋圣,轻轻的点头,苦笑着回了句,“好久不见啊。” 你看啊江尽月,我在这里等你,等到的并不是你。 蒋圣嘴长得很大,看起来吃惊,洛今估摸着是自己现在这副落魄模样,是个人都觉得不对了。 可蒋圣并没有多问些什么东西,非常直男的挠了挠后脑勺问,“那你一个人静静呗,我在巷子口,有事你喊我。” 应长乐和乔卿久先后赶到暗巷里来,沉默了一会后,洛今被她们合力按着坐在折叠椅上。 手里被塞了瓶扭开的矿泉水,洛今有点儿想哭,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 是为江尽月,还是为了提自己跑过长跑的应长乐,或温柔到极点的乔卿久。 清甜的水润湿干涩的喉咙,洛今抬眸,吞咽了几下口水,缓缓地开口讲。 她讲自己和江尽月之间的故事,大概不能称之为故事,准确的说是成长的经历。 太难过,又是头一次在人前说这些事情,洛今说的非常非常慢。 慢到她感觉再将什么东西从躯体里艰难地剥离出来。 过去的十年里,洛今单方面在追随和奔赴,要特别特别努力,才能够勉强的追上江尽月的步调。 她伸出手,只与他骨骼分明的手差了毫厘的距离,无法心安理得的牵上去。 乔卿久的音色极温柔,安慰着,“江尽月现在在少年宫的防空洞呢,他有尽力在找你了。” 洛今仰头,眯着眼睛任由眼泪蜿蜒而下,她努力从两扇高墙的缝隙里窥看那轮弯月,最终哭笑不得的下了定论,“我们从来没在原地等过我们。” 暗巷里没有传说,唯有哭声不绝于耳,断断续续的啜泣,隐忍又放肆。 应长乐和乔卿久不再说话,沉默是最大的宽慰。 洛今为自己哭,为明白喜欢这种情绪为何物后,竭尽全力却迟迟得不到任何回应的荒唐年岁哭。 说起来实在奇怪,你握拳信誓旦旦以为会付诸一生来实现的梦想,可能第二天睡醒就彻底放弃。 蹭以为自己会喜欢一辈子的人,在经历过三两次碰壁、四五次失望后,便如堤溃蚁穴般抹杀掉所有希望。 洛今哭的稀里哗啦,痛快淋漓,她在模糊不清的世界里看到了许多年少的片段。 江尽月生得好看、夸上句惊才绝艳不算过分。 这些年来对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子不在少数,然洛今的喜欢是日久生出来的情愫,是抹杀不掉的整场青春年少。 真出了这条巷子,洛今依然是江尽月的同桌、是他住对门的青梅。 就仅限于此处了,恪守礼教十余年,这遭出格的举动伤得是家人的心,令朋友着急,就为了赌江尽月对自己究竟多在意。 一次就足够,绝无下次。 洛今喜欢过江尽月,这是独属于十几岁少女的秘密,它见不得光,在夜里被两个不会说出去的人听到,永远消失在岁月的洪流里。 **** 少年们在路边架了简易烧烤摊,洛今坐在小马扎上,仰头去看广袤无际的夜空,乔卿久用草莓牛奶的玻璃瓶口去撞萧恕手里的酒瓶,碰出清脆声,又开怀爽朗的笑,应长乐话不多,吃得安静,偶尔会加入话题来。 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洛今之前与江尽月的社交圈重合度高得难以想象,这似乎是她头遭没有和江尽月一同与朋友“聚会”。 决定放弃是某个瞬间的事情,人突然就轻松下来,洛今早止了泪,笑得粲然。 大家聊许多话题,从小时候捏橡皮泥总喜欢混在一起,美其名曰是混色;到小学偷偷看电视,算着家长回家的时间,站机顶盒旁边摇扇子散热…… 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暗巷,但没有人回头,他们面朝着马路,对面便利店的灯牌是蓝白色的。 那个写下了洛今永远喜欢江尽月的防空洞泄露了没有任何意义的秘密,洛今已经不需要在回顾了。 夏天快要过去了,可这天不会过去,它会在记忆深处鲜活如初。 因朋友、更因放下。 洛今是被蒋圣送回家的,远远的看见江尽月单手抄兜等在楼道口的路灯下面。 江尽月是那种长相偏冷调的单眼皮男生,印象里永远是干净利落的,现在头发稍稍散乱,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蒋圣哪怕再怎么直男,看到这幕都想到了些什么,他虚咳了声,“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啊。” 不等洛今回答,蒋圣冲江尽月招手,“尽哥。” 江尽月颔首,不徐不疾地朝着他们走过来,对蒋圣说了声,“谢谢你送她回家。” 洛今站在原处没动,跟着一起道谢。 气氛诡异,蒋圣离开的迅速飞快。 江尽月蹙眉,犹豫唤,“今今。” “我们回家吧。”洛今打断他,“我好困,想睡觉。” 她完全没有解释下今天情况的意思,若是往日洛今会与江尽月并肩走,可现在她直接和江尽月擦肩而过,走向楼洞。 江尽月保持着原姿势愣在原处,抄在兜里的手攥成拳,他看着感应灯一层层的亮起又熄灭。 现在他很不好,不好到想要在刚才拉住洛今讲,“我看到少年宫防空洞里的字了,发现你离家出走的时候我真的慌了,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困境里,我想象不到没有你的人生和未来是什么样子,你昨天晚上问我的问题,我想改一下答案。” 有飞蛾视死如归地撞向路灯,直挺挺的掉落下来,江尽月仰头看着洛今卧室亮起灯,窗帘被拉上后,光变得微弱。 这天江尽月在楼下站了许久许久,直到母亲给他打电话催促他回家。 洛今重新取下了相框里的照片,把第一句的“洛今和江尽月又同伴了,宇宙无敌开心”干脆的用记号笔涂黑全部划掉。 在“所答非问,其实就是答了”后面加上“答了不喜欢我这件事。” 洛今写好这句以后,用力盖上笔帽。 她没有半分迟疑,干脆的将这张照片撕开,对着空气低喃,“我给过你和我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你没能找到我,我不要再喜欢你了,算了吧,我不想再为难我自己了。” 明日的朝阳照常升起,洛今难得好梦,初秋阳光温和,落在桌上的相框上,照片里的布偶乖巧的窝在她怀里。 旧照片归于垃圾桶,那本满是合照的相册被放进了杂物箱最底层。 今月照旧人(3) 认识你愈久, 愈觉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几次想相忘于世,却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 算来即是一种不舍。我知道, 我是无法成为你的伴侣,与你同行。在我们眼能所见,耳所能听的这个世界, 上帝不会将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这些, 我都已经答应过了。——简媜《四月裂帛》 抵是洛今只离家了三个小时就被找到了,又或许是那张留下的字条本身就是出门去散心, 带着点儿离家出走的意思, 却可以曲解为其他。 “我就是在家里躺了一整天, 加上大姨妈情绪波动, 想出去转转, 纸条是我没写清楚。” “手机平时上课总是静音状态, 忘了调成其他模式,没接到电话,对不起啊妈妈, 让你担心了。” 洛今如是解释道, 母亲就全然相信了, 毕竟她完全没有离家出走的理由, 父母待她很好, 她的学业没什么太大的压力, 一切都是好的。 昨天再难捱也终究过去, 明天再烂也必将到来。 原本觉得自己会生上场病,实际上洛今没有,她睡足了, 精神抖擞的起床, 特地凑到厨房帮妈妈洗菜。 不太好的那人是江尽月,江妈妈和江爸爸伉俪情深,江尽月大一点儿后江妈妈留在体制内,江爸爸下海创业,赶上了好政策,顺风顺水,家大业大,却因江妈妈喜欢家属院的环境迟迟没搬家。 江尽月的午餐和晚餐会在洛今家里吃,饭菜上桌后江尽月都还没过来,妈妈催促洛今去隔壁喊人。 洛今和往常一样从门口的储物盒里拿了江尽月家的钥匙,进门后布偶猫就晃着毛茸茸的尾巴飞扑过来,绕着她转圈圈。 “乖。”洛今趿上属于她的粉白拖鞋,弯腰把猫抱到怀里来。 布偶算是大型猫,别称布偶猪,单手抱着有些吃力,洛今抬脚尖踹了两下江尽月的卧室门。 “进来。”江尽月嗓音略哑。 十四个小时之前的洛今一定会皱着眉头忧心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可现在她全无察觉,整颗心都扑在怀中的猫上,随口应,“我抱着猫呢,没手开,饭好了,我妈喊你吃。” 通知完毕,洛今转身离开。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开了,洛今半回眸,江尽月面带倦色,长袖睡衣松垮的垂坠在腰侧。 “脸色怎么这么差。”洛今嘟哝道,接着以最合理的揣测问,“你昨晚通宵打游戏了? 江尽月噎住,他合计洛今问的就特么的离谱死了,但凡你问我一句,“昨天晚上干嘛了”,都比直接安排上通宵打游戏强得多。 老子通宵都在悔恨昨天晚上怎么什么都没说,让你上楼了? 你一句话直接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我还能说什么呢? “一直输,想赢了再睡,结果输到天亮。”江尽月闭着眼说瞎话,冲她勾了下手,“把猫还我。” “凭什么?”洛今反问。 江尽月嗤笑,“我作为主人,不想给你抱。” “哦。”洛今点点头,抱着猫,头也不回的回自己家了。 “……”被晾在原地的江尽月静了半分钟,他感知到哪里不对,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彻夜不眠,做了较为充足的心理准备,比方说洛今会生气,她向来气性不算大,半钟头就能消气;又或许会不理人,那他理洛今就好了啊…… 江尽月做过许多种预设情况,实际上全无用处。 洛今没有生气,她仍然带着笑容,是理人的,单纯的不喜欢再拌嘴,饭桌上照样给自己盛汤添饭。 世界上最可怕的莫过于应该爆发的事情没有发生。 你永远不知道风平浪静的海面下蕴藏着准备跃出高歌吟唱的海豚还是蓄势待发捕食的白鲨。 饭后甜品是洛今前一天白天在家休息时做的半熟芝士蛋糕,配解腻的锡兰红茶。 江尽月和她坐在露天阳台上,猫趴在纸箱里,因为过胖而溢出纸箱一小块。 洛今单手摸着猫脑袋,安静的往嘴里送着蛋糕,江尽月想说些什么,奈何整个气氛里唯一的声音是“喵”,他怎么都找不到由头。 先开口的是洛今,她用手指推着托盘往江尽月那边送了分寸,“尝尝。” 江尽月舀了一块吃,入口即化,芝士味道浓郁且香甜。 “好吃吗?”洛今问。 “好吃的。”江尽月如是答。 洛今往后仰了下,摊开十指在布偶的背上一个方向顺了几次,把猫咪哄得舒舒服服,她觉得挺没意思的,自己不是头次做这个蛋糕,之前怕胖,减糖减到苛刻,这次是全糖,江尽月仿佛没能尝出来。 想要的答案和得到的永远不同,也罢。 “我有点儿困,回屋午睡,等下你收拾好把猫抱回去吧。”洛今爬起来,俯视坐着的江尽月交代道。 江尽月抬头与她对视,紧绷的颈线牵扯着锋利喉结,人是真的好看,要不是实在看的太多,洛今感觉没有少女能抗拒。 他喉结微动,打着商量的语气,“洛今今,我们来聊聊?” “可以。”洛今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的又点儿困,前几天没睡好的觉仿佛在今天统统报应回来了,“你等我睡醒再说。” 洛今这个午觉直接睡到了晚饭时间,饭桌上有洛妈妈在场,江尽月不好多聊。 饭后循例是他们出去夜跑或散步,洛今捞完碗里最后的鱼丸,推诿说,“我身体不舒服,今晚不出门了行吗?” 江尽月没办法说不行,于是这段正常该去散步的时间被空了出来。 习惯了在这个的时间段做什么事,从六年级开始到高二,长达五年的夜间活动忽然取消后,总令人觉得心里空唠唠的。 江尽月把这种感觉归结于对这个时段没有规划性,似乎这个时间他就该和洛今并肩走在马路边上,闲聊趣事、互相考背诵。 他回了家,打开电视随便选了个节目放,单纯听声音。 江尽月是顺风顺水惯了的人,他闭着眼窝在沙发里回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情绪巨大变化。 竟然统统与洛今有关,看她被欺负了愤怒、发现她生病焦虑、找不到她人惶恐,甚至少散步一天,就不知道这个时段该去做些什么,而坐立难安。 周日下了场大雨,夜跑再次被天气原因搁置下来,高二开学后加了晚自习,八点钟才放学。 他们再也没有一起夜跑过,洛今借着抹月色问出江尽月,“你喜欢我吗?” 江尽月遵从本心的回“我不清楚”时,并不明白,从他脱口而出答案那瞬开始,所有事情都难再同从前无差。 **** 洛今坐在江尽月右侧的位置,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江尽月是班长,这是从初中开始就固定下来的路数,事情都多。 学委无疑算吃力不讨好的职位,洛今单纯为了让江尽月工作轻松点儿,才自告奋勇的担任下来。 周一上学她就去找李念请辞,洛今拉着李念的手讲,“念姐,我不想再当学委了,我分身乏术。” 李念摸着洛今的脑袋回,“那本周班会我们重新投票选,你如果是民意所向,那我也没得办法啊。” 周五下午班会,江尽月看着洛今每天和同学聊天,双手合十的祷告,“求你,学委别投我。” 并妄图贿赂选票结果,洛今连续两天带了自己手作的点心来班里分给同学们,她左邻右舍的分了一大圈。 见过想上位的,没见过想落选的,大家吃人嘴不短,纷纷表示,“你放心,学委我们肯定选你!” 洛今简直哭笑不得。 她怕不够分、做得多,人人拿到手后盒子里剩下了好几块,可大家喜好的口味莫名的固定,最后只剩下了两种口味的。 洛今把盒子推到等候多时的江尽月面前,莞尔道,“喏,尝尝。” 江尽月从洛今分食点心开始,便保持着写物理题的姿态,他的笔完全没有停过,可清楚的了解自己不过在写离题万里的无关公式。 物理次次能考到接近满分的人,写错了最基础的浮力公式。 课间休息,班级里熙攘,没人注意到这幕哪里不对。 洛今平时对江尽月就特别好,二班多是初中同班直升上来的同学,知道他们青梅竹马,不觉有什么问题。 但选择的先后次序改了,往常洛今一定先让江尽月来选。 除了江尽月本人外,没有人察觉这微弱的变化。 江尽月笔尖微顿,划出道长长的墨痕,偏头转向洛今,望着她沉声说,“你。” “嗯?”洛今眨眼睛,好奇的看他,“我怎么了?” 江尽月自知失态,终是摇头答,“没事,你吃吧。” 洛今轻“哦”了下,居然真就把盒子拿到自己这侧盖好了,完全没有劝他尝尝的意思。 “……”江尽月默然不语,飞速的抽了新的演算纸盖住错了的公式,为了装作轻松,转起指尖的笔。 他从来不知道行为和思想不同步是什么样的感觉,今天发现了。 除了失态,没有其他评价词。 笔从指尖脱落,没转起来,在桌面滚了几圈后落到地上,教室喧嚷,一只笔掉落的声音微不可闻。 但江尽月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随着笔落地,沉了半寸。 学业与生活看起来都很正常的进行着,洛今被全票通过再次“成功”连任学习委员。 萧恕和应长乐成功拿到了进入数学竞赛国赛的资格,申请了单独的自习教室,座位空了下来。 洛今在某节英语课搬到了没带卷子的乔卿久旁边和她一起看卷,从此几乎不回自己的原位坐。 她是近视的,度数不算太低,第二排其实要比最后一排强不少。 一场秋雨一场寒,南平的初秋雨水充沛,气温跟着骤降。 江尽月打球出汗多,平时在座位里放了替换的球服和外套,他拎着自己的外套和书包走到最后一排,等洛今慢吞吞的收拾完书包,顺便提醒她练习册又落下了。 受不了洛今的慢性子,干脆把外套塞到她手里,自己上手替她装。 两人同床同桌住对门十多年,真要追溯洛今这慢性子是怎么养成的,江尽月多半得付上大半责任,他一手包揽了洛今需要处理的装书包、发卷写名字等诸多琐事。 不需要自己动手做事情,当然会丧失掉这部分能力。 “为什么要换到最后一排?”江尽月食指和拇指捻着拉链,拉到尽头,抬眸幽幽问。 大家着急放学,教室里就剩下小猫三两只,没有人关注到后排气氛忽变。 洛今人是坐着的,她侧目凝视江尽月俊朗的脸,他此刻神情颇为复杂,是她读不懂的样子,但没关系,她不在乎。 换到大半个月之前,估计洛今会为江尽月的颦笑揣测到难眠。 “我和乔卿久的关系要好,她一个人坐比较寂寞,所以我来陪她坐。”洛今站起来,带着椅子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 她抖开江尽月的外套穿在自己校服外面,低头挽了两下袖口说,“书包你帮我拿吗?” “嗯,我给你拿。”江尽月单肩背自己的,手里拎着洛今的。 瓢泼大雨敲打着窗沿,走廊里的灯光不算明亮,他们一前一后的下楼。 江尽月发觉洛今的头发居然这样长了,伞是他们共用的,双人折叠伞,足够大,容纳三个人仍绰绰有余。 洛今戴着耳机,不动声色地和他拉开距离,被江尽月的余光窥看道,倾了伞偏向她。 雨天的网约车不太好叫,前一个司机卡着时线取消了订单,只能等新叫的车来。 “在听什么?”江尽月是极标准的少年音,带着点儿凉意,算不上多温柔,却因此惹得某些声控的女孩子讨论。 直到耳廓被温热碰触,右耳声道的音乐消失,洛今才看向江尽月。 江尽月极其自然的摘了她的单侧耳机,为了照顾耳机线的长度,把洛今小心拉开的距离硬生生全抹杀掉。 女声低低的吟唱着苦情歌,能分辨出来是两个人合唱,“由这一分钟开始计起春风秋雨间,限我对你以半年时间慢慢的心淡[1]。” 洛今无可奈何地笑了下,她看向车道,远光灯冲破雨幕,眯起眼睛能看清雨丝细密急切地砸地。 由是只带了一边的耳机,雨声合着歌声一齐入耳。 洛今是单曲循环的这首容祖儿和彭羚合唱的《心淡》。 “难道终此一生都要这么,不可争一口气。[1]” 歌唱失恋的人放下,若暗恋勉强可算在失恋的范畴里,那么这歌简直很完美的描绘了洛今的心境。 江尽月后悔自己在洛今没回应的情况下,自顾自的伸手去摘她的耳机了。 他好奇而已,这好奇心能直接害死家里那只一顿吃两个罐头的布偶猫。 江尽月舔了下嘴唇,轻声唤身旁人,“今今。” “嗯,在呢。”洛今答,距离被拉近,她想从兜里掏个糖,不小心碰了下旁边的手,被体温灼烫,迅捷的收了回来。 洛今深吸一口气,突兀的问及,“江尽月,你说人是不是该争口气?” 雨势凶猛,伞四周水帘如瀑,伞下宛若狭小的密闭空间,江尽月听见自己过快心跳。 送命题再度上线。 洛今这问题无疑是把江尽月推上通往深渊的吊桥,还帮他砍断了回头路,进退两难。 江尽月的大脑急速运转,他若是答“不该争口气”那洛今有一千万种方法反驳他。 若是答“人活着就为了争这口气”那么又像是在肯定些什么事情,比如他们的关系,夜跑那天给了错误的答案,没来得及更正,就遇到了新的送命题。 犹豫之间江尽月闭眼又睁开,心说去他妈的,不然老子直接表个白吧。 月黑风高大雨夜,正是表白好时节。 “今今,我。”江尽月开腔,被打断。 洛今耸肩,晃了下手机上的来电,朝前方努嘴,“车来了。” 她抛出问题,根本不需要江尽月再回答,洛今决意放下,江尽月的答案如何于她皆是无所谓的东西。 洛今问是为了自己舒心点儿,至于江尽月如何想、准备怎么答、有多纠结,那都不该是她考虑的事情了 谁没事思考对门邻居心理情况,时间充裕不会上网冲浪吗? 他们共用同把伞,洛今迈步,江尽月怕雨淋到她,只好跟上步调。 大概是雨天令人心情阴郁,司机开车久憋疯了,意外的健谈,“你们是一中的学生啊,成绩真好,前途无量啊……我儿子现在初一,在十九中读,我也希望他能考上一中,但他的数学不太好,我合计给他找个老师一对一补补,你说有必要吗?” 洛今与江尽月各座车窗一边,洛今无法对心系儿子的父亲冷淡,礼貌的回答,“是今年刚上初一吗?那我觉得没必要,小升初不适应是正常的,总要有个阶段……我初中开始成绩也不太好,后来才好起来的。” 江尽月手撑着窗框,目光没有聚焦点,看着窗上的水珠失神。 顺风顺水这些年,想说的话再唇齿之间,酝酿多时,没能说出口,究竟是多难受的滋味,江尽月第一次体会到。 然这样的感觉洛今体会过成千上百次,在江尽月被送情书的时候、在别人当面问江尽月“你怎么对洛今那么特殊啊,你是不是喜欢她”的须臾、在江尽月看叶龄眸中有光的画面里。 暗恋这样的情绪来势汹汹,退潮缓慢但万一开始就不会停下,其实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仅用三个字就能总结出一切,“凭什么”。 我凭什么要一直一直卑微的喜欢着他,他凭什么来回报我的喜欢? 他完全察觉不到我的喜欢,所有事情都是一厢情愿的无用功,别再问凭什么,更不需要对方凭什么回应我。 雨下了成夜,江尽月坐在飘窗上搂着他的猫发呆。 起初他喊一声“今今”,布偶回他一个“喵”。 后来喊得太多,猫倦了,懒得给他眼神,干脆的从他怀里跳脱,找到了个柔软的垫子趴卧。 家属楼的房间格局相似,洛今和江尽月的卧室一南一北。 前几天是南边灯亮,没过几天变成了北边长明。 有下夜班的人归家,抬头看见楼上的灯火,自言自语的呢喃了句,“最近怎么了,四层楼住的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深夜做决定经常不通过理智的筛选思考。 江尽月再回神,屏幕上的聊天框里那句“我喜欢你”已经发送超过两分钟,无法被撤回。 他在忐忑不安之合眼浅眠,迎来第二天自己的闹钟响起。 关掉闹钟后发现几分钟之前有条微信消息。 江尽月猛地清醒过来,他挺直身体,打开微信。 洛今:[你错屏了。] 今月照旧人(4) 生命里面很多事情, 沉重婉转至不可说。我想你明白,正如我想我明白你。——黄碧云《失城》 洛今一句错屏了, 四两拨千斤的把江尽月成夜酝酿出来的的表白扼杀在最开始。 同桌吃早饭时洛今的脸色平和如常, 还特关切地问了江尽月句,“你是没睡好吗?” 太阳穴胀得生疼,江尽月闷头喝完粥才答, “我并不太喜欢下雨天。” “这样。”洛今似懂非懂的点头, 转身回卧室,出来时把两个小小的海绵锥体放到桌上, “耳塞, 戴了就听不见雨声了。” 提起来太离谱, 他们每日一起出门归家, 江尽月居然找不到任何在牵引起话题的由头。 整整一周, 他竭尽全力在找寻切入点, 频繁的从第二排往最后一排洛今与乔卿久的位置游荡。 洛今杯子里的水才喝掉三口,他就拿去接了新的。 英语老师喊洛今下课去拿作业本,江尽月便默默的跟在后面, 等洛今全部抱起来, 上手拿掉四分之三的, 给她留下薄薄的一层, 根本不需要双手抱, 单手就能捏住。 “……”洛今愣了下, 干脆的把手里剩下的那层放到江尽月手里, “那你拿吧。” 江尽月来后排的次数太多,几乎包揽了洛今所有需要动手的行为动作,就差替她上厕所吃饭了。 自习课江尽月干脆坐到了应长乐空下来的位置上, 与洛今只隔了个过道的距离。 迟辰不解其意, 晃着手机嚎,“尽哥,你最近是怎么了?” “我很奇怪?”江尽月掀起薄薄的眼皮,冷淡问,“我不是一直这样?” 乔卿久下午去自习室找应长乐和萧恕,洛今往里面挪了个位置,坐在靠墙那侧,闻言斜睨江尽月一眼,没吭声。 “就是感觉挺奇怪的。”迟辰低头打开游戏,随着读条结束,他转变了话题,“开黑吗尽哥,我adc贼强。” “你就不怕被义庄抓到吗?”江尽月余光里瞥到旁边的洛今书本大开,依仗着墙边死角的优势,手机光明正大的放在桌面上,页面也是王者荣耀的进入读条。 “开。”江尽月搁笔,干脆的从桌洞里摸出手机。 乖宝宝洛今本身不太喜欢玩手游,奈何江尽月玩,两人的闲暇时光总绑定在一起,跟着玩了。 moba类游戏有一个人能带节奏,则全场节奏起飞。 洛今在打游戏上没什么胜负心和瘾,陪人随便玩玩,喜欢玩软辅,她不跟射手,只跟江尽月。 双排难免遇到射手疯狂打字质问:[辅助为什么不跟我?不想赢了?你跟我,我包你赢。] 洛今和江尽月都不是太喜欢和陌生人对怼的性子,多数时候都忽略。 只某次闹得特别不愉快,因为射手是个人形哗哗机。 从开场送了一血后站在泉水就开麦: [辅助你会不会玩游戏啊,你跟我,我会死?。] [我真c了,又遇上情侣带妹,你们烦不烦?] 洛今的游戏id叫“今年月” 江尽月的直接用真名,“江尽月” 很难不被误解为情侣id。 江尽月和洛今蹲掉敌方打野后,光明正大的吃了对方蓝buff。 射手仍然在泉水挂机吐槽,中单来回游走去清下路的兵线。 [真是表子配狗,天长地久。] 江尽月突然停了下来开始打字。 江尽月:[谁规定了辅助必须跟射手,游戏规则你写的?] 江尽月:[你今天千万别出泉水,这游戏有你没你这废物都是一样的。] “把射手屏蔽了。”江尽月右手手肘去碰洛今,交代道。 洛今盯着手机屏幕操作,乖巧应,“我都屏蔽有一阵了。” 这局游戏江尽月毫无意外的以16/0/7(16杀/0死亡/7协杀)拿到mvp,而洛今拿到了金牌辅助,战绩是2/1/23,死得那次是她给江尽月挡了波伤害。 在对方水晶被推掉的前一刻,江尽月停手打字:[麻烦帮我举报下射手,谢谢。] 多数时候他们绑定上分,洛今自带野王,上分如喝水。 这大半个月两人关系不算僵持,但总不复旧时亲厚,如果江尽月没记错的话,洛今原本的段位应该在星耀一,上次还在说过两天带她上个王者好了。 现在看洛今已然王者八星。 他们中段位最低的是迟辰,大兄弟辛辛苦苦打了一周末,从王者俯冲星耀二,散排队友不如狗,目前正到处抱大腿上分回来。 不过江尽月记得她的段位与否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因为洛今连名字都改掉了。 她改成了和乔卿久、应长乐一样格式的名字。 十分的可爱,就是在江尽月看来,异常的扎眼。 洛今改叫了:[每天睡不够] 自习课偷偷摸摸打游戏不好发声影响别的同学学习,江尽月也就失去了坐到洛今旁边的合适理由。 瑶被禁,洛今非常自然的锁了个奶妈蔡文姬,开局后跟着迟辰的射手前往下路。 迟辰诚不欺他们,射手的确玩的很强,配合洛今到位的眩晕,下路十二分钟被推到三塔的位置。 江尽月途中来下路抓过几次,迟辰和他都残血时洛今会开技能奶,残得不太多,就干脆不放任何技能,让他自己去打野回血。 往日除非马上开团,否则洛今极少控蓝,她会竭尽全力的让江尽月的血条是满着的。 习惯这玩意可怕在理所当然上,江尽月想说点儿什么,想说我准备去对面野区逛街,今今你跟我去吗? 蓦然回忆起自己怼那个弱智射手的话“谁规定了辅助一定要跟你?” 他们三排,迟辰和自己的实力强劲,洛今的辅助更挑不出半分差错。 十七分钟对方投降认输,这局当真不算长,江尽月却觉得时间缓慢到他浑身难受。 他观望着地图上洛今的方位,在不停的游走着,始终没有走向他的意思。 血液里有某种异动在沸腾叫嚣,逆流冲上头化成个占有欲十足的念头。 “洛今只能陪在他身旁。” 迟辰在队伍界面里感恩戴德的打字:[谢谢两位爸爸带我飞,我感激不尽。] 第二局开的很快,运气不算好,他们三集体最后选。 前两位队友大概也是双排,飞速锁下了打野和辅助位。 江尽月倒是无所谓玩什么位置,除了辅助他都可以,但洛今的话。 他的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敲打,耳机里传来“啪”得一声。 洛今面无表情的锁下了中单甄姬,江尽月蹙眉把没来得及发出去的,“你选个肉上单塔下,我中单来c”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 开局没半分钟,屏幕上弹出第一滴血,洛今一级击杀对方中单。 四分钟后她在下路草丛蹲守扔大招,帮迟辰击杀对面的辅助和射手,同时江尽月推掉了上路一塔。 游戏顺利的不可思议,洛今中单carry了全场,最后团战三杀拿到mvp。 毫不夸张的讲,这是江尽月第一次看到洛今玩除了辅助之外的其他职业。 这个段位能c的中单水平不算低,他们那么熟络,自己竟然从来不知道洛今的中单打得怎么样。 洛今ban好英雄给自己喂了颗柠檬糖,用舌尖顶到左腮,甜味一点点儿得扩散开来,这次的辅助没被先选,她直接预选了法师,示意队友她打中单。 屏幕最顶端弹出条微信消息。 江尽月:[你什么时候会玩中单的了?] 洛今没马上回他,而是等到自己锁上想选的英雄才切出界面回了个短句:[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最开始陪着江尽月玩游戏时真的不是为了赢吧,可谁会真的不喜欢赢呢? 比起躺赢这种事情,洛今更喜欢自己击杀,但因为选辅助可以永远贴身跟在江尽月旁边,能替他做许多事,才一直在和他打的时候出辅助。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谁不说一句中单,永远的光呢。 江尽月望着这句话发呆,直到游戏开场他在泉水迟迟没动静,迟辰扭头喊他才反过身来。 洛今背靠在墙上,清过兵线后懒洋洋的吞掉了离自己比较近的三猪。 喜欢的时候为他做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洛今自己数不清曾经为江尽月挡过多少伤害,哪怕自己血线不够都为他挡。 放弃后不光不辅助,我还想抢你野怪呢,你奈何我? 打了三局赢了三局后,洛今用笔戳斜前方迟辰,小声讲,“不打了,我写卷子。” “尽哥。”迟辰扭头问,“我们再排两局?我差两局重回王者。” 江尽月抬眸,眸光晦暗不明,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嘶哑回,“不想打了,你找别人带你上吧。” 江尽月脸色肉眼可见的差,迟辰噤声不敢再多问。 后几节自习课洛今的效率极佳,完成了所有作业后还多做了套拓展卷。 而两米之遥的江尽月心不在焉的思考他不知道的都是些什么事,回神英语卷面被签字笔画的一片狼藉。 翌日支楞姐在讲台上抖着江尽月的卷纸,痛心疾首的说,“某些同学题做的全对,但是卷面分不想要的话,可以,你直接在第一题旁边写,老师我不想要劵免费,不要消极对待作业行吗?说的就是你,江尽月,你可得支棱起来啊。” 全班哄堂大笑,洛今跟着开怀笑,眉眼弯弯。 **** 假期里报的补习班开学后每周日上课,早八午三,补数理化三门。 洛今早上与江尽月一同出门,走出小区门口后,频繁扭头确认安全,才小心的扯了下江尽月的衣角,轻声喊他,“江尽月。” 江尽月看向洛今,她今天难得没戴框架,而是换了隐形眼镜,穿了条连衣裙,长发披散在肩头,一改往日的扮相。 洛今其实有双很漂亮的眼睛,不过平日里被厚厚的镜片遮挡了七八。 “怎么了?”江尽月在洛今的眸里找自己的影子,有几分恍惚,在衣袖又被扯动后才询问道。 洛今脚尖蹭了下地,唇线上扬,食指交对着说,“今天久久和应应约我去逛街,你懂我意思的对吧?” 江尽月挑眉反问,“你什么意思?” “我想旷个课。”洛今不装了,她直接摊牌,“你可以选择帮我和老师请个假,或者看我妈、你干妈骂我。” 小区门口有早点摊儿,店面里坐着闷,在外面摆了不少桌子。 为人父母也是需要休息的,他们每周末的早午餐都是在外面解决的。 江尽月无奈的笑笑,“那今天的早餐你请,我帮你给老师请假吧。” “一言为定。”洛今放开他的衣角,心情大好的挥手,“你放开了点。” 店主手法熟稔的往油锅里撇面饼,面饼在瞬间蓬松染上诱人的金黄色,捞炸饼的间隙抬起头戏谑,“我们家最贵的才八块钱,咋让你整出我们多贵的气势来了呢!” 他们从小到大都住这个家属院,店主则干了十多年的早点摊儿,彼此相熟,开个玩笑而已,谁都没当真。 “老三样不?”店主夫人拿着记账本问。 “她老三样。”江尽月指指洛今,“我的老三样再加个红豆年糕汤。” 洛今最喜欢的早餐标配听起来令人咂舌,很少有人会红豆年糕汤、油条就咸鸭蛋的。 又甜又咸,别说江尽月,连普通的食客都经常看不过眼。 这些年来洛今想让江尽月尝尝这吃法的次数不下十数次,他一直不肯试。 江尽月不太喜欢这种糯米制品,更不喜欢红豆,他只是想试试洛今吃了那么久的搭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真吃了才发觉和想象里一样吃不惯,良好的家教让他咽下去。 洛今伸手把他面前的红豆年糕汤挪到自己这侧,把没动的油条推了过去,笑着说,“吃不惯就别勉强自己了。” 秋意正浓,风轻云淡。 江尽月看着洛今低头吃得仔细,长睫毛在眼睑下打出片阴影弧度,似是而非的说,“我要是非要勉强呢?” “这世界上有努力做不到的事情。”洛今咀嚼着年糕,含糊不清的讲,“比努力做不到更多的是想勉强做到的事情,看在我们青梅竹马的实在关系上,我劝你放弃。” 今月照旧人(5) 前尘隔海, 古屋不再。——余光中 这顿早餐吃得不欢而散,江尽月目送洛今打车去找乔卿久逛街, 自己在几分钟后等来了网约车去补习班。 江尽月是上车才反应过来, 他原本根本不需要补课,当时是陪着洛今报的班。 眼下洛今人不来,那么自己究竟来上什么课呢? 四舍五入, 来这趟唯一的目的是为洛今请假。 补习班的座位和学校无差, 两人一桌,叶龄姗姗来迟, 看到江尽月旁边没人, 特地敲桌确认, “我能坐吗?” “不能。”江尽月淡淡否定。 叶龄满脸无所谓的找了个空位落座。 老师讲得内容江尽月全部都会, 甚至能够上去一题多解, 他是典型的得天独厚, 不需要其他人为他夯实基础或者提前预习, 洛今初中开始上补习课,江尽月每次都是陪着上的, 以前会觉得没什么用, 却不会觉得无聊到暴躁。 大课一个半小时一节, 课上了多久, 他就打了多久的游戏。 偶尔在选角色的时会切到微信界面去, 江尽月在和洛今的对话框里删删减减, 什么都没发。 他在第一节课结束后果断拎包从后门离开, 反正这补课不正规,只需要签到一次。 江尽月意外的在门口看到了双手拿包的叶龄。 少女穿明艳的红色长裙,头发烫了大波浪, 画艳丽的妆容, 是太难被忽略掉的存在。 “你这是,因为洛今没来,干脆逃课。”叶龄嫣然一笑,用陈述的语气讲,“江尽月,你喜欢洛今。” 江尽月驻足,看向叶龄,眼神困惑。 叶龄伸出食指,指甲镶水钻,头发丝都透着股儿精致,与洛今是完全两种不同性格和外貌的人。 “我是喜欢洛今。”江尽月坦荡又笃定的答。 秋风撂起裙角,叶龄点头,表示自己了解,她继续说下去,“你别误会,我没蹲你,恰好遇到而已。问你是想给自己个交代,我大后天就要去学表演了,以后回走艺术生那条路,不来补课了。” 大家补课整个假期,江尽月和叶龄的交流沟通不超过五句,其中三句是拒绝表白时说的。 可江尽月突然就想和叶龄聊聊了,前提是她愿意的话。 有人曾问过江尽月为什么对洛今那么偏爱,江尽月答得是,“那是我邻家妹妹。” 江尽月说的是心里话,他没喜欢过什么人,洛今是他开始认人时就在身边的“妹妹”,是一起长大的家人,对洛今的亲密或宠溺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天分。 直到洛今脱口问自己喜欢,他才第一次开始正视这样的感情。 后知后觉得反过劲来,想要再伸手去抓洛今的手,都过了年幼时牵手回家的年纪,找不到由头了。 江尽月这个月尝试过几次去说清楚、抑或是以文字的方式表达。 结果都被洛今搪塞或者是无视了下来。 他惊讶于说话不超过五句的叶龄为什么敢肯定自己喜欢洛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江尽月来说真的只是个成语罢了。 “我能问问,你是怎么看出来。”江尽月稍顿,他不太习惯和陌生人交心,较为犹豫。 叶龄捋了下裙子坐在补课班门前的石柱上,仰头看江尽月,伸手挡了下阳光,“当然是用眼睛看你喜欢洛今的了。” 少女性格开朗,她全然不在意自己是不被喜欢的那位,掰扯着手指给江尽月娓娓分析着,“不会吧、不会吧,你原来没发现你对洛今多特殊的吗?你不知道你看洛今的眼神多宠溺啊?你不喜欢人家,你成天到晚撩拨人家干嘛?” “……”江尽月默然不语。 “我刚开始跟你表白的时候没仔细观察你和洛今的相处方式,我要是观察了,那我就不表白了,就怪自取其辱的呢。”叶龄鼓腮,手指卷着头发,自嘲的笑笑,“当然我这样的人很少服输,我可以继续追你,大概率追不上,小概率能追上,即便可以,我接受不了你有洛今这样的青梅竹马,你们俩在一起,万事大吉,少祸害其他人吧。” 江尽月极少听到这样直白的,对他和洛今关系的描述。 醍醐灌顶不过如此,他顾不上礼数和情商,追问,“目前洛今在疏远我,你觉得我去追她,能追到吗?” 叶龄狐疑的看江尽月,顺手把手机震动的来电提示按掉,“这你问我就不合适了吧,想在一起就去追,我看你这云里雾里的模样,你追不到才是正常。” 少女站起来,指着停在门口的车,潇洒道,“走了,有缘再见吧。” **** “自从决定了不喜欢江尽月,我整个都轻松了好多呢。”洛今舀起一块提拉米苏,送进嘴里露出满足的表情,“真的好吃。” 她们今天来的是网红甜品店serene,店主开店随性到不行,需要预约。 托应长乐的福气,今天清了场,只接待她们三个人。 每层的风格不尽相同,ins风格,粉红色为主的一层;日本和式,席榻榻米而坐、带露天平台的二层;巴洛克式欧风建筑极尽奢华的三层。 乔卿久今天担任摄影师,为两位好友出片无数,大家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对美好的事物和甜品没有半分抗拒力。 最后她们泡在泡泡池里就着中间的桌子分食甜品。 洛今放松的聊起自己的感情状况,“我算是发现了,暗恋或者单方面喜欢什么人真的辛苦,不喜欢的话就会轻松许多。” 无独有偶,在池子里懒散坐或者躺的三人都经历过暗恋,而且恰好都和对方同一屋檐下或者住对门。 乔卿久是唯一脱单的,在她和萧恕交往之前的那些纠结、隐秘的心思,同样没有少掉半分。 应长乐的暗恋没办法见光,只要不见光,一切如常。 洛今的暗恋旷日持久到难捱,终于放弃。 谁都有发言权。 乔卿久先说,“我在刚刚发现自己动心的时,想的是,我浅薄的喜欢上了萧恕对我的温柔,可我无法去判定我是否是唯一承受着温柔的个体,我为此停滞不前。” 她精确的概括了所有,暗恋能坚持下去的原因是偏爱。 全世界的偏爱你都给我,那我们可以去谈个恋爱。 若途中这爱意分赠她人,停下来算了。 应长乐懒散的半瘫在泡泡球上,“放弃挺好,贼轻松,江尽月是弱智吗,他可以不明确自己喜欢你与否,但也别对其他人动心吧。” “是啊。”洛今带着笑意,又给自己喂了口草莓慕斯。 “就你还教育别人。”乔卿久抓起球抛应长乐。 应长乐随手多捞了几个球抛回去,“我当然可以,你们暗恋同龄人,而我这带着年龄差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你言我语的交流来去。 洛今主动表示自己早二十天前就想通了,江尽月或许值得,是她不值得,没必要。 于是话题从暗恋演变成了看完半部综艺转场去午餐、逛街。 洛今回家时日暮西山,她踩着斜阳,下车就看到了江尽月坐在小区外面的长椅上。 他是回家换过衣服,和早上穿得完全不同,衬衫扣子松散的扣在锁骨以下,双腿大剌剌的敞开,是洛今没见过的模样。 江尽月手边放着半打冰啤酒,其中三两罐七零八落的摆着,明显是见了底。 “嗨。”洛今站定在江尽月面前,朝他伸出四根手指,晃了几次,笑盈盈的问,“江尽月,你看这是几啊?” 江尽月掀起眼皮瞅她,嗓音是凉得,有些沉,“四。” “那这个呢?”洛今又比出个六,试图确认这人是不是真的醉。 “我没醉。”江尽月眸光流转,肯定道,“真没。” 洛今敷衍地点头,弯腰和他对视,温温柔柔的哄人,“是是是,你没醉,所以这是几呀?” 下一秒她收了所有的声音,因为手忽然被江尽月握住了。 洛今怔愣着,江尽月的手掌宽大,完完全全的包裹住了她的拳头。 像是不满她比出的六,江尽月的手往下滑,从指缝里卡进去。 手掌相贴,江尽月的干燥温热,洛今则出了层细密的薄汗。 年幼时常牵手,长大后偶尔也拉手,却很少有这样立着手掌,十指交错的时刻了。 洛今的第一反应是江尽月真的喝醉了,醉得太离谱。 她轻轻的拉扯想去挣开,但江尽月偏偏扣得更紧。 洛今另手里是今天逛街买的东西,购物袋不少,原本是两只手分拿,为了比数字才全倒进一只手。 洛今的蹙眉,她决定好的事情基本不会改,往好了说是那种坚定不移的人,往坏了讲就是脑子不灵光,太轴了。 否则她不会在没有回应、不被看好的年岁里坚持喜欢江尽月许多年。 可现在她有刹那的恍惚,当放不放之间纠缠了一下,直到手里的重量蓦然消失。 江尽月甚至还能想起来去帮洛今把她手里的袋子拿掉。 “我真没醉。”江尽月再次强调。 他敛眸,又再抬眸。 洛今从他瞳孔里找自己的影子,心头那点儿旖旎烟消云散,“醉鬼都是讲自己没醉的。” “洛今今。”江尽月低低的唤她小名,手上的力道紧了紧,“我喜欢你。” 烧红的晚霞在天际翻涌,斜阳最后的光影陨落在楼宇尽头。 梦中祈求过上完成的场景,居然真实发生了。 在完全不需要这旧梦后、在旷掉补习课,和朋友畅快聊天后的平淡下午、在江尽月似醉非醉的酒后。 过分的可笑,却没办法真正的笑出来。 心中五味杂陈,迟来的表白与放弃后的示爱,除了给人添堵外,什么都不是了。 洛今用上左手,硬生生将右手从江尽月手中抽离开来,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扎眼的红。 江尽月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保持着握姿,虽然他没能抓住些什么。 “江尽月。”洛今凝望着他,一字一顿的认真讲,“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醉,我是清醒的。” 江尽月颔首,轻“嗯”了声,表明自己有在听。 “不好意思,我不早恋,谢谢你喜欢我。”洛今爽快的回绝,连带着拒绝他的原因都给到了。 江尽月没思考过自己被拒绝了该怎么办,毕竟他头一回跟人表白,全无经验。 于是本着求根溯源的精神追问,“那你要怎么才能早恋?” 洛今已然走出两步,听了这话又退回原处,半回眸淡淡警告,“不早恋就是不早恋,高中生好好学习,你要再说这话题,我就告诉我爹妈,以后我别来我家吃饭,也别一起走了。” 今月照旧人(6) “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这是爱, 我会以为这是一把赤|裸的剑。 ” “每个人在他生命的每一刻,都是他曾经是的和将是的一切。” ——博尔赫斯《最后的对话》 江尽月是真的没有喝醉, 表白是真的, 字字发自肺腑,可惜他得到的回绝同样真切。 洛今大概是认为他酒醉,没有多在乎些什么。 毕竟从十岁住院, 看见医院里生离死别, 听感人至深或狼心狗肺的感情故事,了解喜欢这种情绪是何物开始。 至彻头彻尾的死心放弃掉喜欢江尽月这件事情, 洛今足足花了七年整的时间。 她没喜欢过除江尽月外的人, 却早看破了喜欢的本质是偏爱。 年幼时的喜欢是糖只给我, 逐年长大后的喜欢该是对我与对她人不同。 在这方面洛今想得很开, 总不能她喜欢什么就可以得到些什么, 但梦魇没放过她, 若是没问出口,没得到江尽月不明不白的“我不知道”。 那在江尽月表白、哪怕是酒醉后乱语,洛今都定会心跳如鼓, 胡思乱想许多。 可洛今不会了, 七年里成百上千次幻想过被江尽月表白的场景, 在放弃后终于得到, 和拼死拼活高考考到北大录取分数线, 然后别人告诉你新出了个政策, 你曾经参加过的英语竞赛头奖也在北大外语系保送范围内了一样食之无味。 关键是弃之也并不算可惜了, 大局已定,多余的东西有或者没有都是一样的。 洛今睡得非常踏实,她在睡前给自己做过许多心理暗示, 假如乱想就输了。 什么“弃我去者, 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1];什么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反正最后差点儿唱出调子来。 不知道是暗示起了效果,还是洛今真不在乎、放下了,总之无梦到天明。 翌日的太阳如常升起,教室里读书声浪浪,走廊里站着没完成作业的人。 周一英语早读和第一节课连堂,早读后不少人上卫生间、打水、出来溜达清醒点儿。 不光是其他班级的女同学,连路过带着教案准备上课的老师在路过二班门口时都要给个眼神。 支棱姐心狠手辣,主要是这堂早读本身是语文课,李念是突然请假的,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奈何支棱姐上场就直言,“你们念姐今天上午去领证复婚,所以我来代课。” 理由过于充分,大家拍着桌子说恭喜。 “不光早读是我的、第一节课是我的、第二节课也依然是我的。”恭喜不过三秒钟,噩耗随之而来,支棱姐开始检查作业,于是就有了外面这排补作业的选手。 高中生课业繁重,难免有早读补作业的习惯,这样的场景一星期最起码能上演四次,各个班级轮着来。 博得眼球的原因是江尽月也没写,这位以性格冷淡著称的年级第一,还是头遭站门外补作业。 支棱姐的至理名言,“没写就去门外写,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回来。” 贴吧里有新开的帖子,大家猜测江尽月为什么没完成作业。 有个层主回复:[我刚刚特地去二班门口转悠,新鲜出炉的男神侧脸,大家瞧一瞧,看一看来。] 有人跟发自己的存货,最后愣是歪楼歪成了江尽月个人图楼。 洛今手托腮听现在坐在自己前面的迟辰,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地说,“得亏我昨晚上夜观天象,感觉天象有异,愣是把英语写完了,否则我现在岂不是跟尽哥并排站走廊?影响我桃花啊。” “……”乔卿久懒得给他眼神,结果迟辰作为专业话痨,非要谋求点儿认同。 他同桌和前座好兄弟路沉眠不幸都站在外面,因此他殷殷望着乔卿久和洛今,目光期待。 洛今心软性子好,不好意思让迟辰太尴尬,却大概、可能、也许知道江尽月为什么会没写作业而不好安慰。 她思量了下,宽慰道,“迟辰你往好的地方想,像江尽月那种没作业被罚站的,正在往校园不良少年靠拢,那怎么可能有桃花呢,大家都喜欢好学生呢?” 江尽月整个周末一份英语作业都没有完成,哪怕他做题速度极快,也在门外站到了第二节课快上课才堪堪补完。 他握着卷子和练习册前脚埋进门,就听见熟悉的女声在念自己的名字。 “今今你说的。”洛今说得非常有道理,迟辰感觉自己又被安慰道,然后他就看到了江尽月从后门进来的身影,硬生生的把‘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给更正成了,“我觉得你说的不全对。” 洛今合计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方法,你不接着就算了,怎么还反驳我,负气跟上了一句,“那你说我哪儿说错了啊。” 江尽月眼风凉凉的扫过迟辰,迟辰脊背一冷,僵硬的用手指了下洛今背后,接着转回身子。 洛今满脸问号的扭头,就看见江尽月俯视着她,抿唇问,“你是喜欢好学生?” 乔卿久反应飞快,马上开口给洛今解围,她点了下洛今还剩大半杯的水杯,“今今要不要陪我去接个水?” 虽然尴尬,但乔卿久没办法,还剩下两分钟就上课了,总不能让洛今陪着自己去卫生间吧,她本人水杯忘在了萧恕的自习室里,桌上是才开封的草莓牛奶,只能这样了。 “那我陪你去接个水。”洛今听出乔卿久话里的意思,立刻附和。 江尽月手长腿长,他单手握着练习册,手臂越过洛今的头顶,拿到那个“需要接水”的水杯,淡淡道,“马上上课了,我帮你接吧。” 水杯在上课之前被放到了洛今的桌子上,可江尽月没进门,他早完成了作业,愣是在门外站到了第二节英语课结束,都没有回教室里。 乔卿久和洛今仗着最后一排传纸条。 乔卿久:[姐妹可以吗?稳住,我们必定赢。] 洛今:[刚才老师讲第13题,你错了,选a,原因是……] 乔卿久:[行,你不光听听课了,多余的心思全在我身上了,加油继续,千万保持住这个状态。] 洛今又一次挪过来,纸条上寥寥几个笔:[你好好听课。] 她没骗自己,是真的有好好听课,不管喜欢江尽月与否的时候,洛今总能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既然本职是个高中生,那上课时就不要动其他的念头。 洛今自觉不算聪明,全靠努力,没什么太多的优点,不能连成绩都不好了,让家人失望。 江尽月得天独厚到家了,他上不上英语课,坐不坐在教室里,顶多是多写张数学卷少写张数学卷的差别。 已经稳居第一、巍然不动的人,洛今担心他什么呢?怕江尽月不能超越他自己吗? 初秋的上午的阳光毒辣,从窗口斜打入走廊里,江尽月的背靠在窗框旁边,安静的望着红木地板上游弋的光影。 看得久了,甚至能看见空气中翩跹的尘埃。 江尽月思考过许多的片段,洛今的音容笑貌、做不出题会咬唇、抱猫的宠溺小动作。 他并不是个对无关紧要事情上心的人,对于陈毅这种八卦王和妇女之友,以自己能记得每位同学的生日和女生们的生理期,抽屉里时不时背着益母草胶囊和卫生巾为骄傲的选手嗤之以鼻。 江尽月并不诧异于自己记得洛今的所有细节,就是这些细节太过清明。 清明道能精准的发现,现在和之前的不同,洛今的变化实在不算太多。 奈何今天没有先给他尝自己做的饼干、明天没有主动问他要不要一起来我家写作业,自己收拾好了书包,不需要他来帮忙了。 点点滴滴都不是大事,父母看不出两个孩子之间关系的变化,在学校里洛今和乔卿久交好,她从第二排搬到坐到最后一排,同学们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凑在一起足够让江尽月整个人陷入某种困境里。 他早早习惯了有洛今存在的生活,习惯了照顾洛今、习惯了洛今对他天下第一好。 没有什么事是应该,没有什么人该生来对谁要好。 江尽月是知道的,他什么都了解,唯一不了解的只有自己从很早开始就喜欢洛今这件事。 等他反过劲来,前后两次表白都被回绝掉了。 他思考问题时喜欢用左手的拇指去磨食指的骨节,食指在不知不觉中被磨红了一片。 洛今刚才说她喜欢好学生,江尽月拿着好学生的标尺在自己身上反复衡量,感觉的确是差了点儿意思。 毕竟他没写作业站在门外边,真正的好学生听课、按时完成作业,自习课不打游戏,他压根不沾边。 语文课调到了第二天下午上,李念是这个年纪过来的人,昨天复婚领证,捧着一箱子糖进门,没上课呢就被迟辰组织着学生们喊了几句,“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喜糖拿来。” 她拿的多,每个人两包,为了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特地把婚礼礼盒中的烟抽掉了,多塞了几颗巧克力填的鼓鼓囊囊。 理科班十个上语文课,八个得写几笔其他科目,加之今年的十一假期周四开始放,周三是校运动会,本周只上两天课,大家更是收不住什么心,纷纷在语文课上写起了别科作业。 李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意的在前几排走了两圈,接着停在江尽月面前。 倒不是想批评谁,单纯不可思议。 这位竟然真的在做文言文标注,她忽然感觉自己对班里学生过于放纵,敲了下江尽月的桌子,顺手拿起他的语文书高声说,“差不多行了,手里别科作业回家写,耽误不了你们出去玩,江尽月都开始学语文了,你们再不努力可就晚了。” “……”一阵窸窣作响后大家换好语文书。 洛今同样哑口无言的把垫在语文书下的数学卷收了,江尽月这两天实在反常的惊人。 但什么课学什么,又好像是情理之中的事。 总之洛今没有余力去在乎了,文理分科后差距再次被拉的明显,她光是努力让自己的成绩维持在原样,就竭尽全力了。 **** 运动会上洛今忽然无声哽咽着大哭,江尽月连忙上去哄人,随着应长乐替洛今去长跑的五千米开始,洛今止住了泪水,和乔卿久拿了水去跑到中间陪跑。 江尽月的衬衫下摆洇了泪渍,因为被捏的紧而褶皱一片,他有点儿强迫症,衬衫和衣服总要熨烫,穿的板板整整。 来不及多在乎些什么了,江尽月想知道洛今为什么哭。 洛今算非常能忍耐的那种人了,难受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都很少哭出来。 除了小时候摔到流血会哭,江尽月再没见洛今当众哭过,眼底会泛着水光和红,不会掉泪是真的。 他问不了本人和乔卿久,只能选择问同是男性的萧恕。 江尽月的方式干脆又直接,乔卿久喜欢吃玉米片,那他可以帮忙买一整箱玉米片。 他抢在萧恕开口解释洛今真不是因为被乔卿久抢玉米片才大哭的之前,先拿出手机支付宝二维码,“四百五,没人跟你抢乔卿久的饲养权。” “……”萧恕垂眸转钱,评价道,“兄弟,上道,我欣赏你。” 江尽月性子冷淡,和萧恕那种后天原因包裹起来的冷淡不同,但不妨碍两个冷漠脸少年人当朋友。 不熟,可因为在乎的人是好友,所以你是我朋友。 “我还有件事想问你。”江尽月迟疑着开腔。 “能回答的我会回答。”萧恕背着身给自己点了根烟,又把烟盒往江尽月那边送了送。 “不抽。”江尽月一口回绝,“你知道洛今发生了什么事吗?” 萧恕抿唇斜睨江尽月,指间夹着星火,面目无奈的回,“兄弟,你和她的关系可比我和她亲近上万倍,你这样问我,我是该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没其他意思。”江尽月苦笑,“只是觉得今今和你妹妹关系很好,她们女孩子之间能聊的话题多,总觉得她多数时候都没有很开心,可我找不到她不开心的理由。” 乔卿久叫萧恕哥哥叫的多,萧恕喊她妹妹却是极少的,猛地冒出句“你妹妹”,萧恕反应起来慢了半拍儿。 江尽月没追问,他明知不该从旁人身上找答案,奈何洛今在刻意疏远他,因心急而逾越了。 半根烟的时间里萧恕都没开口,他仰头吞吐着烟圈,淡声问,“无非爱而不得,索性退避三舍,你很难理解吗?” 萧恕的总结太直白,江尽月脱口而出,“谁说我不喜欢洛今了?” “……”萧恕蹙眉,他发现江尽月的情商可能还不如迟辰高,智障都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表现出来呢,“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回去投喂我家那只玉米片了。” “你等等。”江尽月喊住人,“烟给我一根……火也借我一下。” 家教严格、冷清矜贵如江尽月,第一次抽烟是蹲在校门外的墙角下的阴影之中。 尼古丁吸进肺里,冲得上头,人反而清醒不少。 这天开始江尽月学会了抽烟,的确能缓解部分的忧愁,烟雾弥漫开来时,他终于短暂的放弃了半分钟思考洛今为什么会大哭的原因。 回家的路上江尽月尝试着去问洛今。 洛今嘴里含着柠檬糖,随便忽悠道,“玉米片被抢了啊。” 江尽月抿唇,“你觉得我会信这理由?” 洛今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着江尽月,微笑着应,“那你当然可以选择不相信啊,只是除此之外,你找得到其他理由吗?” 讲完这句洛今自嘲的笑起来,她性子软,是真的软,偏向于讨好或者是奉献性人格,被家长和好友说过许多次这样会吃亏,可性格是从小养成的,是最难改的。 洛今从未想过某日她和江尽月的对话里会是她再怼江尽月,而不是把江尽月的立场想法当成自己的,频频说“好与可以。” 江尽月以为自己是找不到的,他没想到这理由来得太快,甚至于短暂的令他崩溃。 当晚江尽月收到了条添加好友的请求。 备注:[我是阮惜。] 江尽月没有通过,隔日他再次收到同个微信号的请求。 备注换了:[江尽月,你想知道关于洛今的事情吗?] 他当时在写物理竞赛题,看到后拧着眉头,添加了阮惜好友。 阮惜:[你终于肯通过了?] 尽:[你知道关于洛今的什么事?] 阮惜:[别装蒜了,我今天来加你,就是为了骂你的。] 江尽月把笔盖合上,身体朝着椅子背后靠,面无表情的打字:[所以你知道关于洛今的什么事?] 微信顶框本该显示昵称的那个地方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屏幕那边,手机散着的幽蓝|灯光映照出阮惜扭曲的表情,她人要炸开了,江尽月忽略掉了一切,他就只在乎洛今、洛今、洛今。 很在乎是吗? 你是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我和我哥哥只不过拍了点儿照片而已,有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吗? 一中对杨木的处理是开除学籍和档案记大过,这意味着他今后无法入读任何一所高中,无法从事任何需要过审核的工作。 阮惜得到了留校察看的处分,如果坚持就读一中,需要等洛今它们高三毕业后才能回校继续读书,转学是她唯一的选择。 纵观整个南平,没有比一中更好的高中,理工附中近年拿竞赛成绩起势追一中,却绝不会接收文科生转入。 自愿从一中转出直接意味着犯了不能被接受的错误,这是所只有人挤破头进入的高中,没有人会自愿从里面转出来。 父母吵得不可开交,从杨木出事那天开始,姑母带着杨木来家里指责阮惜,说如果不是她教唆的话,自己儿子怎么可能作出这种事情来? 全家一团乱麻,阮惜觉得所有事情的源头都由江尽月开始。 如果不是她喜欢上江尽月,而洛今和江尽月走得太近了,嫉妒烧掉理智,怎么可能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反正已经足够乱了,破罐破摔就好。 自己不能好过,那干脆全部不要好过啊。 阮惜开始是打字说的,她越打越生气,太慢了,不够爽快,发送后干脆用了语音讲。 阮惜:[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傻充愣啊江尽月?我当时跟你表白,你理我都不理我的,倒是对洛今特别好,每天上下学都跟一起。去年十一月吧,有一次你没上学,我威胁洛今不要再纠缠你了,她居然不答应,我和我哥在厕所拍了洛今的照片呢,可惜我哥手机被毁了,不然发给你看一眼,特别好看呢……] 江尽月始终没有回应,时间仿佛忽然静止下来。 屏幕上的每个字他都是认识的,拼凑在一起却仿佛陌生得不行。 卧室里没开窗,月色攀爬到力所能及之处停下,江尽月穿着和时节的衬衫长裤。 冷意从心脏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被冻得浑身都在颤,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的晃动。 阮惜终于发出了第二条语音消息,长达六十秒钟。 点开来是尖锐到刺耳,听来令人反胃的女声。 阮惜无比恶毒的讲着曾经对洛今做过的恶,她完美的复述着洛今怎么哀求、怎么哭闹,挣扎却没有用处……然后是很长一段司马死爹的国骂。 江尽月忘了去点暂停语音,是这段语音结束自己停下来的。 房间里的声源彻底消失殆尽,江尽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沉重而缓慢。 他闭上眼,又睁开眼睛,希望这是场无关紧要的噩梦。 然而哪能世事尽如人愿? 阮惜一口气骂了个舒爽,对骂这种事情讲究有来有回,事已至此,她光脚的不必怕穿鞋的。 昔日男神怎么骂人,她才比较好奇。 阮惜等了半天,只等到这样一句问话。 尽:[为什么这样对洛今?] 阮惜感觉匪夷所思到极点,同时开始庆幸当初没能追上江尽月,否则岂不是每天都徘徊在被他气死的边缘? 她依然发了语音过来,带着讥讽的笑质问,“江尽月,原来你心里是真没有点儿逼数的啊。那么多比洛今貌美的女孩子喜欢你、给你递情书,你看都不看别人一眼,却对不是你女朋友的洛今无微不至的好,你让那些女孩子怎么想?嫉妒是人与生俱来久就拥有的情绪,洛今到现在还能坚持喜欢你,我真佩服她,太能忍了。” 江尽月没有再回复了,他动了下手指拉黑掉阮惜。 一呼一吸间带出的都是寒气,十七岁的江尽月成绩好、长相佳,父亲生意成功,是标标准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第一次知道了词典上心如刀绞的形容,是在听到了大半段人身谩骂的傍晚。 方知词典上形容的其实极贴切,没有掺过半分假。 母亲值夜班,父亲出差去了,诺大的家里只有江尽月一个人,他保持原姿势坐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最后用手去敲自己的头,起身下楼去买烟。 小区附近的店家多认识他,不会选择卖给他,江尽月绕远找了家没去过的杂货铺买。 老板正在吃饭,看他进来放下筷子,热情的问要点儿什么? 要什么呢?无非烟和酒,江尽月拎着袋子出门又折返,他忘了买打火机。 老板这次没放筷子,嗦着面条含糊不清的讲,“柜子上有,左边一块,右边两块,你随便拿吧。” 烈酒入喉灼烧着胃部,尼古丁在肺里作祟,两样最合适消愁的东西并没有舒缓掉半分江尽月的焦灼。 他迫切的想要见到洛今,想问她为什么从来不告诉自己,受过那么多的委屈,为什么从来不说? 他的记忆力足够好,没和洛今一起回家的只有发烧的那天,下午请了假,晚上洛今回家还给他送了发的卷子,坐在他卧室的床上抱猫,没有多开心,看起来更没有多难过。 只是那天自己怕发烧回传染给洛今,催促她早点儿离开,洛今抱着猫非不肯走,足足待到十二点出头才回家,还带了猫一起回房间睡。 现在想来不过是真的害怕,不想要再一个人独处。 那时洛今明明那么反常,他却什么都没能发现。 “你不喜欢洛今,你成天到晚撩拨人家干嘛?” “洛今可没少为你受委屈,就算没被拍照片,死肥猪和贱人被骂少了吗?我真佩服洛今,没名分还能这样继续喜欢你,太能忍了,薛宝钗该姓洛。” 叶龄和阮惜的话反复萦绕在耳侧,诘责拷问着江尽月的心。 从洛今开始有意疏远自己,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江尽月坐立难安。 洛今什么都没干,只是稍稍疏离,他就难受到这个程度。 那么在他全不知情的时间里,洛今因为对他很好,受过多少非议和委屈,是怎么咬牙忍下来的呢? 江尽月不敢想,他只是想了个由头,心就开始被什么锐器戳弄,没有流血,但留下了窟窿,风涌进来,空荡荡的。 电话被拨通,洛今秒接通。 江尽月仰头喝光剩下的小半杯白酒,暗哑问,“今今,你现在可以来我家一趟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总共几步路,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我家说?”江尽月这话讲得没头没脑,洛今抓不住重点。 “喝了酒,怕干妈骂我。”江尽月解释道。 洛今明白了,回道,“行。” 两家就隔了个楼梯间的过道,洛今自备钥匙,七分钟后,她穿着长睡裙,肩膀上披着毛巾,站定在江尽月面前。 现在是十一假期,作业早早写完了。 加上得知仇人遭报应的消息,洛今心情极好,早早洗过澡,上床和乔卿久她们开黑,接到江尽月的电话后她坚持打完了那局才过来,所以来的稍晚。 江爸爸发达多年,迟迟没搬家的原因是因为儿子和媳妇儿喜欢家属院的环境,上班上学都比较近。 但家里重新翻新过几次,是按照江尽月的喜好来的,冷色调简约风格。 洛今扫开黑色茶几上堆叠的东西,没正形的坐了上去,边扯着毛巾揉湿发,边问,“你喊我什么事?” 江尽月猛地吸了口指尖烟,别开头吐掉烟雾,把剩下的丢进杯子里湮灭,才鼓起勇气和洛今对视。 窥到江尽月眼底那抹猩红色,洛今擦头发的手登时顿住。 “我都知道了。”江尽月喉结滚动,艰涩的开口,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阮惜联系了我,我全部都知道了……你为我受了许多的委屈,而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我很抱歉。” 湿毛巾批在肩膀上,把单薄的睡裙弄得潮湿,贴到肌肤上带来黏腻感。 客厅里的水晶过于明亮了,灼热了洛今的眉眼,她晃神间听见江尽月再继续讲。 他讲的是,“我没喜欢过叶龄,看她单纯是好奇,好奇那样的人怎么活。我是真的喜欢你,发现的晚,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可以尽力做到。” 大概是喝了酒,组织语言的能力不算太好,江尽月说的颠三倒四,所幸中文博大精深,大意是表达完全出来了。 再早那么一点点,哪怕是江尽月说这话之前没提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洛今都一定会动心思。 毕竟那是她喜欢了整个青春的少年。 可这算是什么呢?如果我没为你受过什么委屈,你不会发现自己非常、非常喜欢我这件事,那和同情我来施舍,到底有什么差别呢? 洛今伸手把湿毛巾彻底从肩上扯落,她没戴眼镜,无法准确的去看清楚江尽月的眼神里到底承载着什么情绪。 悲悯或是爱意。 不重要了。 迟来的通通不是被需要的。 洛今笑起来,温柔讲,“我给你屡屡你的思路,前几天看到我哭,心疼了。今天阮惜找你说了之前对我做过什么,你更心疼了,于是烟酒穿肠过后再次跟我表白,是这样吗?” 高度白酒后劲十足,江尽月迟缓地点了两下头。 洛今弯腰,把桌上的纸巾盒挪到江尽月能够到的位置,轻声回,“那其实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我。”江尽月哽咽的发出音节。 洛今没有让他说下去,她自顾自的坦白着,“我喜欢过你很多年,从我知道喜欢是什么玩意开始,可能有的女孩子做梦、梦里是喜欢的偶像明星,我梦里的主角除了自己,永远都是你。” “我们的确不般配,可能小时候般配过,是曾经家属院里叔叔阿姨看到我们玩耍,会打趣说两小无猜,又住对门,以后你们结婚好不好的般配。” “但只是小时候,我们越大,这样的声音越少,到后来干脆消失到没有。你越来越出类拔萃,长得好看,我干爸生意越来越成功。我是学习还不错的普通女孩子,当你的邻家妹妹人人都能接受。但有多不般配你了解吗?不般配到,是说我们在早恋都绝对没人会相信的那种不般配。” “大家十六七岁,又不是六七岁了,真的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我之前暗恋你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受什么委屈遭什么罪是我活该,你不欠我什么。” “不习惯我不喜欢你了以后的生活你可以慢慢习惯,同情我想补偿才非要在一起,真没这个必要。” 洛今语速平和,她没想到自己能这样平静的讲出这些东西来。 江尽月沉默的看着洛今的脸,她不戴眼镜时候其实长得很清秀,有双黑亮的眼睛,是框架眼镜拉低了她的颜值。 酒劲催上脾肺,他真的不太好,心如刀绞且想吐,洛今的每句话都在推着那把插进心里的钝刀,让刀扎到更深。 江尽月努力遏制着想吐的生理反应,他开不了口,怕自己在洛今面前失态。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只好又摸出根烟夹着,没点。 他的确保住了在洛今面前不冲进卫生间跪着吐的完美姿态。 只是江尽月那时根本不清楚,这短短的两分钟沉默对视。 是洛今最后一次等他,是最后的期限。 洛今数着秒等江尽月开口解释点什么,她数了119下,什么也没有等到。 没有解释我是真的喜欢你,和同情不同情没关系。 没有说明白我喜欢你,全宇宙的第一喜欢你,没有你的喜欢我根本活不来。 江尽月是想说的,他开不来口,酗酒误事。 洛今默数完两分钟,凑到江尽月旁边,他的脸色极苍白,可洛今安慰不出什么话了。 她拍了下江尽月的肩膀,“我回家吹头发去了,今天我依然当你没说过,我们还小,专心准备高考吧,回头考个天南海北都不一定的事情,我没兴趣异地恋,别太早说没意义的事情。” 防盗门“砰”得一声被带上。 江尽月收回目送洛今的视线来,他把着沙发扶手,准备站起来准备去卫生间就直接在低头的瞬间吐了出来。 他单膝跪在沙发前面,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手触到污秽的呕吐物上,泛着酸往外吐水,直到彻底吐不出来。 喜欢一个人喜欢不到以及心疼一个人时多难受的感觉,江尽月这日勉强在独有他一人的家中体会到了七八分。 是某种彻骨的绝望,什么都做不了,看着自己堕下去,再缓慢的站起来,收拾好满地狼藉,衣服扔进洗衣机里连夜洗完。 洗澡时分不清脸上是水是泪,可江尽月清楚知道自己哭了。 洛今趴在床上玩游戏,她和乔卿久、应长乐开黑,萧恕打野带飞。 乔卿久出adc的位置,她自然而然的出辅助。 “quadra kill(四杀).”耳边的击杀提示响起,萧恕开团,乔卿久开大,敌方唯一存活的只剩个辅助丝血逃回塔下。 洛今硬生生开大塔下换死了辅助,她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调侃笑讲,“哥哥姐姐带我上分可以吗?我双手离开键盘了。” “离开吧,其实你完全可以随便逛街,我哥来c。”乔卿久软糯糯的答,还附带秀了波恩爱,“是吧哥哥?” 萧恕清冽得声音响起,“你都说是了,那我当然都听你的。” 除了洛今之外三个人都擅长晚睡,洛今在最后一局快打完前秒睡。 第二天发现挂机被扣掉了信誉分,还不算她赢了。 江尽月没来家里吃早饭,母亲只当假期孩子们睡懒觉,因为洛今起得也异常晚。 晚上一起吃饭时洛今送了江尽月自己之前的日记本,本子上写下了许多事,少女的心思、纠结,爱而不得的难过。 她原来没什么特别亲厚的女性朋友,全部付诸于纸面上,原本想找个合法烧纸的时间烧掉,没来得及。 既然江尽月想知道,那她让他知道好了。 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喜欢你这件事于我不丢人,可以说是我从小到大做过的最有勇气的事情。 本子是绒面绸带侧绑的,非常厚实,却不失精致。 江尽月洗漱完毕,双手捧到桌上翻开扉页。 洛今娟丽的字迹映入眼帘。 2012年2月5日:[爱情有一个可靠的标准,那就是人们所付出的时间。][2] 2016年8月31日:[到此为止。] 16.10.3:[要不是有人妄图来告诉我这其实事喜欢,我会以为这是一把赤|裸的剑。 ] 三个日期,12年的新年开始启用这个本子,16年8月底她放下喜欢江尽月这件事。 最新日期是昨天,连年月日都懒得写好,干脆用分隔号代替。 到此为止就是为止,洛今没别的优点,就是不走回头路。 今月照旧人(7) 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 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 忧愁缠满全身, 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 ——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不知道是不是那本写满了少女心事的暗恋日记冲击太大, 又或者是日记里喜欢太炙热, 和江尽月想象里的截然不同,他根本承受不来。 反正江尽月那夜后没再多说过关于这件事的半个字, 国庆假期的后三天, 洛今和江尽月陪家长自驾出游去南平近郊的古镇。 洛今和旧时一样坐在江尽月旁边的位置上, 困了就合眼, 被晃醒发现头偏枕于江尽月的肩头, 只是迷迷糊糊地调整成最舒适的枕姿, 又闭上眼继续打瞌睡。 说是古镇,实际上伪装的再古朴都掩盖不了商业气息,好在大家不过是单纯的再工作学业之余逃离日常生活的地方, 都不太介意。 大人们晚上去清吧小酌怡情, 洛今和江尽月分别被父母塞了钱, 叮嘱的台词如出一辙, “等会儿你和今今/阿尽一起出去玩, 别一个人/今今是女孩子, 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洛今就真的去敲了江尽月的屋门, 约他一起去山顶教堂看夜景。 她是事事周全的人,教堂内景五点钟就停止游人进入,洛今不为教堂来, 她本身不信这类神明, 她单纯想看个夜景。 秋日枫叶如火,烧得层林尽染,踩在脚下窸窣作响。 山顶教堂位于古镇中心的山上,并肩攀爬了十来分钟的台阶以后,两人终于登顶。 远山重峦迭起,被水流拥簇的古镇渐渐亮起灯火盏盏,洛今单穿了条长裙,上山才发觉冷。 她朝手心哈了口气,跺脚想等夜再深点儿去看更辽阔的夜幕。 耳畔忽然响起来金属卡扣的声音,江尽月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抖开给洛今罩好。 外套不算厚实,可足够挡风。 洛今小声说了句“谢谢”乖顺得伸手把外套穿好。 国庆佳节的游人众多,他们来的早,在晚点儿之前就到了,占了最佳的观景位置。 洛今挂着无线耳机,手缩在外套宽大的袖子里,侧目看江尽月,眨眼关心地问,“你不冷吗?” 少年人只讲风度不论温度,洛今穿得少,江尽月同样没穿太多。 外套给了洛今后,他身上就剩下单薄的长袖t恤。 “不冷。”江尽月沉声回。 “冷我也不会把外套还给你的。”洛今嘟哝着转回头,拿起手机开始刷社交软件。 江尽月抿唇无声的笑了笑,他垂眸,能看到洛今柔顺如瀑的黑发,卡了一些外套里,他手指微动帮她给勾出来。 洛今知道是江尽月在她身后的小动作,没避讳,连回眸都懒。 青梅竹马间这点儿心意还是想通的,站在我身后的是不是你,总是能精准的判断出来。 天黑下来的速度极快,半圆的月缀在湛蓝布幕上,满天星河璀璨。 四周有游人惊叹这美景如画,洛今只觉这夜色宁静安详。 她举着手机拍了三两张,加上假期里撸猫和美食的图片,凑了个九宫格发朋友圈。 迎着夕阳余韵上山,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下山。 旅程总是忙碌又劳累,洛今早早洗漱上床,她睡前去朋友圈充当点赞大使。 草草划过若干位不熟的或者是迟辰这种发游戏战绩,最长不会保留超过半天的二货。 不断下滑的指尖顿停在江尽月的猫咪头像旁边,洛今愣了几秒,才随手点开了他发的照片。 如果洛今没记错,这应该是江尽月的第一条微信朋友圈, 他不发,连微信签名都没写,头像还是洛今手动给他换的猫。 江尽月一共发了三张图,他的猫、洛今的背影、晚上看到的星空。 评论区炸了,以迟辰为代表的复制黏贴开始。 迟辰大帅比:[卧槽,尽哥你被盗号了?] 陈毅啊:[卧槽,尽哥你被盗号了?] …… 复制党的狂欢止步于乔卿久和萧恕以及应长乐三人几乎同时间的回复。 倾酒:[猫不错,图整挺好。] 洛今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可她承认江尽月拍得非常好,或许是她们相差二十厘多厘米的身高差作祟。 江尽月镜头下的洛今纤瘦,随步调飘起的深蓝色长裙莫名添了几分柔美。 要不是这裙子是她自己的,洛今其实也不敢认领这张图片,拍的不像她了。 她存下了图,连赞都没给江尽月点一个。 没得感情的存图机器。 **** 时光如水流水奔腾不息,洛今乘着小舟顺水而下,妄图前往叫作大学的辽阔汪洋。 笔尖下的每个字都是手中木浆的构成部分,中间有人中途弃船,直达彼岸。 弃船的理由千千万,如应长乐之流竞赛保送的、如萧恕之流出国的,更有乔卿久爆冷门直接出道去了。 高二这一年,大家的选择多于努力,班里甚至有忽然转去文科的同学。 江尽月保持着学年第一巍然不动,他不偏科,顶多是语文不算太好,竞赛进了国家集训营,拿到了银牌,降分三十分的资格稳握在手。高三上学期的自制招生里,北大和清华纷纷向江尽月抛出一本线录取的橄榄枝,江尽月没签,他依然决定好好参加波高考。 原因有二,洛今需要高考、他没理由先收拾东西回家;另外第一久了,太喜欢待在这个位置上,李念和各科老师对他极好,想要为学校拿个彩头。 洛今足够努力,成绩有起有落,但始终保持在年纪前三十之内。 教室里安静的针落可闻,笔尖滑动纸面的沙沙声交错成最熟悉的伴奏,睡梦中时考试没来得及写完的最后一道大题。 江尽月没再提过喜欢与在一起,他们恢复到了洛今夜跑问出口“你喜欢我吗”之前的状态。 是亲厚的青梅竹马、是互相帮助的同桌。 草稿纸写了满满的半米高,洛今低头再抬头,窗外的叶片恍惚间黄了又绿。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变成了一开头的两位数。 学校贴心的又搬来了新的许愿树,经历过大半年的复习,旧的那颗上面的愿望已经不足以承载目前的野心,或者是发现自己努力过也够不到目标。 也该换上一换了。 二班人多多少少是稳得,那颗树上挂的志愿没有低过重本的。 洛今随波逐流的给自己换了份新的志愿,学校也换了。 从清华换到北大,没降档。 成绩顶尖的理科生不学商科多半会去考虑清华,江尽月毫无疑问的选清华,洛今这样选不是为了避讳谁,是她成功在高三下学期的开头处成功的找到了自己对未来的定位。 她的外语很好,北大的小语种特招给她很大的优惠政策,洛今没理由放弃。 寒窗苦读十年整,总不至于为了暗恋失败的邻居哥哥放弃大好前景。 当然选北大了。 乔卿久最近得了公司的假回来复习,应长乐陪乔卿久来,她复习她的大学考试内容之余,顺便单独给乔卿久和洛今开小灶讲数学和物理。 剥夺了江尽月给洛今当老师的资格后,应长乐为数不多的几次扫到江尽月,都能感觉到这兄弟目光微冷。 但没关系,应长乐更冷,他们的视线隔空相撞,应长乐先避。 不是她输了,是洛今有题要问她,她现在该去讲题了。 “好朋友是白菜,看上好朋友的都是想拱白菜的猪”这个定律似乎亘古永恒。 萧恕在经历应长乐长达三个多月的审视后才彻底变成了抱走白菜的人,江尽月则依然停留在“意图不轨的猪”的行列里。 高三学业负担重、晚自习下的又晚,洛妈妈和江妈妈开始轮流开车接孩子们放学。 公交车上聊天的时间被取消掉,江尽月有意去许愿树前翻看了洛今新写的卡片。 曾经那张卡片上是和他相同的清华,现以换成了北大。 “你有事?”洛今把书包扔到椅子上,脱掉校服外套后摊成个大字把自己埋到懒人沙发后问。 江尽月莫名其妙地跟着她进了她家的门。 虽说他们经常串彼此的卧室,熟稔的如入无人之境,有时关门有时开门,但基本上不是抱猫打游戏就是学习。 洛今某次半开玩笑地问,“妈妈你就不害怕自己和江尽月早恋在屋里干些什么吗?” 妈妈塞了几个刚剥好的核桃到她嘴里,假装吃惊的讲,“哎呦我的天啊,乖乖你要是能和阿尽搞对象,妈妈做梦都会笑醒的。” “把核桃给阿尽送过去吧。”妈妈点了下刚剥好的满满一罐子,在洛今快出门时喊住了她,收了笑意认真说,“你们就还小,不是没怕过你们彼此窜卧室闹出些不得了的事情,我和你江阿姨关注过一阵子,发觉是我们大人的想法太多了,于是又扼腕叹息做不成亲家的事情,毕竟看谁都不如看自己干女儿、干儿子顺眼。” “说起来。”妈妈和蔼的看着洛今,“我之前以为你是喜欢阿尽的,没等我给你做点儿恋爱教育,又发觉你好像不喜欢的,是我看错。” 核桃是今年的新桃仁,咀嚼多了又脆又甜,洛今咂着满口的清香,趿上鞋,粲然一笑应,“知女莫若母啦,我以前喜欢过江尽月的,不过现在不喜欢了哦。” 说完转身就跑去了江尽月家里,留妈妈剥给自己的那罐核桃了。 察觉到洛今人在发呆,江尽月打了个清亮的响指,唤她回神。 洛今抓抱枕垫在背后,懒散的仰起头瞅江尽月,他这两年又蹿了点儿个头,自己只能够到江尽月的肩膀了,“有话你就说呗。” 实在想不到他们俩还有什么值得沉思或者是酝酿才能开口的事情了。 从小到大,对方的所有事都知情,江尽月见过洛今第一次来月经张皇失措的模样,洛今无意间听到过干妈说江尽月首次梦遗的事情。 表白过心迹、被搪塞过、被拒绝过。 连写过的日记本都可以扔给对方,光明正大的让对方了解曾经的自己。 都到这样坦诚的地步了,还有什么话是问不出口的呢? 江尽月在洛今似笑非笑的注视里启口,他的声线融在寂静的夜色里,“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准备考清华还是北大?无论是哪一个,我都可以陪你,你去哪里我都想陪着你。” “你比较合适清华。”洛今说完,把两手伸到脑后,整个人垫得更高,嗤笑着补充讲,“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我觉得有必要就足够了。”身侧的床幔下陷的明显,江尽月单膝跪在床垫上。 他倾身对上洛今的眼睛,说的缓慢而严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件事了,所以这次换我来追,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去同一所大学,想要和你永远都在同一个地方生活。” 洛今合理怀疑江尽月是拿着她的日记本熟练背诵并应用了。 她隐约记得记得,自己好像写下过:[我知道他或许不会喜欢我这件事了,但没关系,我来追就好,我喜欢他,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江尽月。”洛今叹气喊他全名,反手直起身子,推着他的肩膀把人往身侧挪了下,理性劝说道,“我劝你别拿自己的前途跟我这儿犯浑。” 他们小时候网络上流行那种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为了能和对方考上同所学校,故意少答多少道题的段子。 江尽月每次看到这种“感动哭十亿中国人”的段子都嗤之以鼻,而洛今同样觉得脑残。 相爱居然不是为了奔赴更好的未来,而是一个人陪着另一个落得更低,这是什么降智的操作? 这些年来为了不让这种段子上演、洛今单方面的努力去追江尽月的步伐。 既然后来就不追了,努力却早刻入骨子里成了习惯。 清华和北大都是国内最顶尖的学校,对于多数普通人来说,十岁以后就不会再考虑,以后上清华还是北大的问题了,因为没可能。 人的水平不同,洛今选北大是因为她擅长、她只能选北大,北大更同意给她走特招读小语种。 在绝对的优势勉强,洛今不回去赌自己裸分上清华的可能性。 太累了,累了那么多年,没有人不喜欢轻松的路。 江尽月是不同的,他擅长的专业清华更顶尖,更合适他,他哪里都去的了,不必为了讨好谁刻意。 “我犯浑的话,你会喜欢我吗?”江尽月揉了下自己发红的耳朵,他是真的没讲过这种话,耳根再发烫。 洛今抄起抱枕照着江尽月的脑袋就砸过去,“我只会问你是不是脑瘫!” 江尽月没躲开,洛今连着砸了三下,出气到自己爽才停。 她冷静片刻,把抱枕抱回自己怀里,指着门口的方向,吐出个单字,“滚。” 江尽月滚之前正好自己的衣领,还伸手帮洛今把因为用力而散碎下来的刘海别到了耳后。 **** 一中的惯例是高考前两天半放假,给学生们调整心态和去考场踩点的时间。 曾经堆砌满书本的课桌变得空空如也,高三以来大家基本上除了回家睡觉外都窝在这个小小的教室里,这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 按迟辰的话讲,“我就算上课睡着了,起来梦游,我都不会摔倒,精准知道谁的书包又放过道了。” 临近解放前的心情激动又焦虑,洛今和江尽月最后一天尽他们作为学习委员和班长的职责。 洛今用抹布擦掉黑板上的倒计时,把它从“3”换成了“0”,江尽月手里拎着钥匙冲她招手,“走了。” “好。”洛今乖巧的点头,她站在前面的讲台上,去看教室后面的板报。 上面是前天班会新写的内容,没有人画花里胡哨的版画了,连字都是班主任李念写的。 用手指抵着湿抹布代替毛笔现在黑板上描出大概,在用粉笔描框的手法非常专业,一看就是年少时没少做板报的人。 李念的字向来娟丽,难得大气磅礴。 她写下个两个问句,有自答了: [你是谁?你想怎么活?] [你想被记住的那个名字,将会是什么] [你相信什么、你执着什么、你就是什么][1] 洛今在心里默念完这三行字,视线从教室最后环顾了整圈,落回江尽月身上。 校服被同学们签满了名字,江尽月今天没穿校服来,是干净的白衬衫西装裤。 “走吧。”洛今跳下讲台到地面的唯一一节台阶。 这条路太漫长了,起伏不由谁,她明明还没踏出脚步离开,就已然开始怀念。 同一所高中分在同个考场的可能性太大,洛今和江尽月没什么例外的被分到了地域内的同所考场。 高考的两天宛如场大梦,进场前深呼吸坐无数次心理建设的自己,考场外带着马扎、穿旗袍和马褂的父母。 洛今拿每张卷都低头虔诚的亲吻一下,平常不迷信“稳过”“吻过”这样的谐音梗倒是比谁都溜道。 南平是估分报志愿,不过与洛今没什么关系,最后一门的理综考完,她就知道自己稳了。 高考结束后那四五天对于洛今来说都是没什么记忆的,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睁眼迎接她的就是狂欢。 二班人组织谢师宴、同学聚会、好友之间通宵达旦的唱歌醉酒。 洛今记不清有几个人对着心仪对象说过暗恋,班里速成了几对,更不记得自己跑过几次调,输过几局游戏。 她在某天清晨忍着头疼清醒来后,敲着脑袋隐约回想起来昨晚的画面。 是迟辰组的局,这几天喝下来,大家的酒量渐长,外加考得都还不错,心情愉悦,玩得大。 真心话大冒险的局。 洛今运势着实不太好,开始选真心话。 问题不尖锐、反而有助攻的效应,他们的游戏局里最常见的问题莫过于,“这桌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她喝了大半杯,抿着嘴唇回,“有曾经喜欢过的人。” 江尽月翘着二郎腿坐门边的沙发上,指尖夹着根烟吞云吐雾,白雾散开后是一直盯着洛今的动作视线。 几圈下来洛今就开始选大冒险,真心话没什么意思,她原本就不是喜欢说心里话的人。 “洛今你运气好差啊,要大冒险是吧?”迟辰摇着沙铃,“那在座的你随便挑一个亲吧。” 男男女女都有,不是什么为难人的大冒险,前面有人也是这个。 就在大家以为洛今回扭头去咂坐她旁边的应长乐一口,纷纷准备开下一局的时候。 洛今忽然站起来,仰头给自己灌了大半瓶啤酒,朝着最角落抽烟不参与游戏的江尽月走过去。 她在江尽月诧异的目光里倾身,指尖触碰到江尽月温热的手。 再后来的事情洛今其实记不清太清明,只记得微妙的感觉。 唇上柔软的温度,呼吸带出的热气扑在脸上。 江尽月抽了烟,这吻带着淡淡得烟草香味,不难闻,心跳过吗?记不清了。 她记得得最后一件事情是江尽月的眼神,温柔又无奈,好像还低声唤了句自己的小名。 旁人是什么反应来着?全场好像安静了半分钟,甚至由于过度吃惊,忘记关了唱歌的伴奏。 洛今回顾了个大概,在三分钟之内认清楚现状。 喝酒太误事、酒后失态是真的。 高考后江尽月又表白了一次,他没挑在同学们聚会的时刻当众表白,而是在某天聚会完,下了出租车从小区门口往家走的路上。 心意相通的聚众表白是种仪式感,没商量好的就带着几分道德绑架的意思。 江尽月不喜欢这样,更不乐意洛今怕谁下不了台说违心的话。 夏天的风轻柔擦过面颊,撩起裙角。 “你说喜欢好学生,我有好好读书了,什么课做什么事情。” 洛今借着路灯昏黄的灯光看江尽月精致的脸,他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 “之前我们没成年、要准备高考、现在许多不可以的条件消失掉了,所以我想再郑重的说一次。” “洛今今。”江尽月凝视着她,“我喜欢你,给追吗?” 他们站的不远,影子在某处重叠,宛若这里只站了一人一样。 “我知道你喜欢我。”洛今配合的上下摆动脑袋,她唇角弯弯,喝了点儿酒,脸颊染着薄红,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讲,“可我不给你追,追人好累的,别追,不值得。” 洛今说她自己的,说完转身就跑。 江尽月跟在后面高声喊,“不给我也会追。” 才拒绝对方不过四十八小时的时间,洛今喝大了就凑过去亲了江尽月。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好不容易把丢人的感觉抛开。 又花了三分钟做决定。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不负责任。 洛今是喝大了沾枕就睡,对门江尽月彻夜失眠,不断回味着蜻蜓点水的那个吻,等他睡醒去隔壁找洛今时。 人不光收拾行李跑路去邻市的奶奶家了,连自己的抱枕都带走了两个,看样子是准备长期住那边了。 洛爸爸下面有个妹妹,洛今和江尽月小时候是奶奶带大的,长大一点儿,姑姑生了孩子,奶奶就去邻市帮忙带女儿的孩子了。 洛今高中前的假期总会去邻市住几天,后来学业繁忙才不太去。 跑得倒是特别快,江尽月坐在她床上把剩下的可达鸭抱枕抱在怀里,用力嗅了几下,还存着洛今的味道。 洛今在高铁上收到江尽月的消息:[……白|嫖我?] 洛今沉着应对:[酒醉做过的事情,怎么能算嫖呢?] 今月照旧人(8) 我不太喜欢听别人的恋爱故事, 因为恋爱故事里,一定有所粉饰。 ——太宰治《小说灯笼》 江尽月:[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南平?] 洛今:[周四吧。] 今天是周六, 高考完了以后去邻市奶奶家住上五天倒是情理之中。 然总有意料之外的事情, 江尽月没想过洛今会在邻市待得这样久,久到洛爸爸和洛妈妈请年假去看了趟女儿。 洛今的姑姑是个眼科医生,好心提议洛今要不要做个近视眼激光手术。 医学和科技发展至今, 这样的手术风险极低, 洛今有双好看的眼睛,框架眼镜影响颜值不说, 带久了多多少少会影响眼部轮廓塌陷。 姑姑在这方面是专业人士, 认为高考完的假期长、且不需要再看书用眼, 是做这个手术最好的时机。 原本她也要和哥哥嫂子沟通洛今眼睛的事情, 正好洛今来了, 那不如就在她医院做手术, 白日还有奶奶照顾着,多好啊。 经历过青春期的突然发胖和被他们念叨着“不好看、胖、肥”等等的痛苦经历,洛今对自己外表的在意程度高到难以想象。 是六年级出院后开始每天晚上的夜跑, 到高二课业繁忙才停下来。 到现在作为中学生能做的所有事皆完满, 洛今当然乐得去做点儿能让自己变美的无风险小手术。 她待在奶奶家的时间被无限期拉长, 和侄女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具体表现为每天上午陪着她玩芭比娃娃过家家, 小萝莉幼儿园放了暑假, 乖得不行, 追在她后面“姐姐、姐姐”的叫。 裸眼看清世界的感觉实在美妙, 心境和环境都很好,洛今每天晚上陪奶奶去公园,她夜跑, 奶奶跳广场舞。 老人家和小朋友吃得都清淡, 姑姑和姑父又都是医生,一家人吃饭都讲究。 不知不觉间的瘦了一小圈儿,原本圆润的脸颊开始有了点儿线条。 洛今看着镜子里的陌生又熟悉的人,难以置信的伸出手指去触碰,把镜子弄得模糊不清。 乔卿久娱乐圈风生水起、应长乐学业顺利、洛今每日哄萝莉打游戏。 大家过的都挺好,除了江尽月。 他原本是想和洛今的父母一同去邻市看洛今的,江尽月是被洛今奶奶一带二拉扯大的,同去看奶奶似乎无可厚非。 江尽月没去成的原因是他干妈、洛今亲妈阻止了他。 理由更是贴合情理的,“洛今姑姑家多余出的房间就两间,你也去过的,今今自己住一间,我和你干爹住一间,你住哪里?” 江尽月脱口想说他可以出去住酒店,他成年了,手里最不缺的,好像就只有钱了。 可他没说出口,洛今的父母待他极好,不可能会让他自己去住酒店,那谁该去住酒店呢? 谁都不该住酒店,所以江尽月注定不能一起去。 洛今回他消息的频率不算太低,就是非常慢。 聊天有时具有时效性,早上说昨晚睡觉做了什么梦,若是对方傍晚才回复你,则接续不上。 洛今每次回他都晚,并且附带上了绝佳的理由。 如:刚刚做了近视眼激光手术,医生让我少看电子设备。 再如:下午陪我侄女出去玩,手机碰到了静音的位置。 她本来就是讨好型人格的那种人,不太会做看到了刻意晒着别人的事情。 江尽月从曾经的置顶位置被取消,再到现在的消息免打扰,她固定会在一天里心情最好的时刻去瞄上一眼和江尽月的对话框。 大半个月以来全是江尽月主动找洛今,洛今回两句就有事去做别的,天聊不起来。 唯一一次洛今主动找他,是高考成绩出来了,她来道贺恭喜的。 洛今贺词算不上敷衍,真情实感是有的,前提是没和乔卿久十分钟前发过来贺词的一字不差的话。 江尽月没辜负他自己,更没有让昔日被他压掉的一中同窗失望。 今年南平的高考状元是他,接踵而来的事情多得让他再难出南平。 采访是他、给学弟学妹们演讲是他、为母校拍宣传纪录片依然是他。 能力足够出色,责任便越来越大,得了母校悉心教导,自然乐意为母校的招生宣传多出几分绵薄之力。 江尽月在拍母校纪录片时发现合作的是应长乐,两人性子一样冷,加上初中同窗五年,除开必要的交流外,竟然统共没有过几句其他对话。 “洛今去邻市了,你知道吧?”江尽月给应长乐递了瓶水,主动开口,话题起得生硬。 “不渴。”应长乐没接水,桃花眼潋滟扫过江尽月,懒调回,“我和她关系很好,比你清楚她的动向。” 江尽月抿唇,“你和乔卿久是她唯二的好友,我想。” 应长乐心思玲珑,知道江尽月准备问些什么,无非是助攻方法,可她又不是世纪佳缘搞婚姻中介的,没兴趣帮猪拱自己家的白菜。 她比了个叫停的手势给江尽月,“这事上,我送你一句话,都是拿状元的人了,你该能悟到。” “你讲。”江尽月颔首,神情认真。 应长乐缓缓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江尽月当然知道这八个字的字面意思,不过他没经历过漫长到根本看不到可能性的暗恋;没体会过喜欢一个人,睡前终于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要放下,结果那人出现在梦中,梦境太美妙,睡醒又只能混沌的重新怀揣藏好这份喜欢度日的感觉;更没想过某日他会决断掉喜欢洛今这件事情。 回顾过去的十几年,江尽月想要的总可以得到,他是心智坚定的人,得不到就去努力。 “放弃”两个字于他像是笑话。 没想过要断掉,那么哪来的困扰呢? 江尽月保持着良好的教养没反驳,还跟应长乐道了谢。 他们恢复了不说话的旧姿态,直到宣传片拍完,江尽月绅士的陪应长乐走到门口,目送她走向戴金丝眼镜、手持水杯的男人。 江尽月在这个场景里领悟到些什么事情,洛今不回来,那他就去门口拎洛今喜欢的点心等着人好了。 什么年代了,活人想见谁,还能真就见不到了? 隔天江尽月拎着满满一袋子洛今喜欢的点心和南平特产,站在洛奶奶家门口,他单手去正衣领,虚咳,反复练习了一下敲门见到洛今后的说辞。 门没等他敲响,便忽然打开了。 江尽月反应迅速的往侧面一闪,视线范围并没有出现人,门仿佛自己打开的一般。 “唉,哥哥你来找姐姐吗?”洛今的侄女洛萌萌奶声奶气的讲。 江尽月把视线放低,才看到穿公主裙的小萝莉,她手里捧着个垃圾桶,估计是开门把桶放门口来了。 洛萌萌年纪还小,本该是不记人的岁数,可江尽月实在太出众,基本上每年假期都陪着姐姐过来,给她买好多玩具和吃的。 小孩子的思维方式简单的要命,谁对她好,她记得谁。 “是啊,来找你姐姐的。”江尽月弯腰,从购物袋里摸出个巧克力塞到洛萌萌手里,温润问,“你姐姐不在家吗?” “唉?”洛萌萌圆眼睛滴溜转,“姐姐早上才回我伯伯家啊。” “……”江尽月当即愣住。 “萌萌。”洛奶奶看孙女儿开门放个垃圾桶许久没进来,担心的从客厅过来寻她。 老人家走得慢,人没到,声先至。 洛奶奶手里拿着没织完的围巾,看到江尽月时推了下老花镜,惊喜道,“你怎么来了啊?今今两个小时前才走呢。” 江尽月不知道怎么和奶奶和小萝莉解释,他被迎进门,尚且没到饭点,手边坚果和水果再没断过。 等洛奶奶终于去做饭,小萝莉专心看起动画片,他才终于倒出功夫去给洛今发消息。 聊天框里的内容不算多。 上两条是这样的,他没告诉洛今今天自己回过来,单纯的闲聊。 江尽月:[今天去一中拍宣传视频了,见到了应长乐。] 洛今:[嗯嗯,应应也说今天和你拍来着。] 江尽月:[我为你准备了个惊喜。] 洛今:[好,我等着收。] 他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唇舌间是松子的醇香味道,怀着复杂的心情给洛今发消息。 不同的是这次洛今秒回。 南平的机场远,高铁站则在市中心,洛今选了高铁,百无聊赖的划微信呢,正巧看到江尽月的头像跳到前面。 江尽月:[你今天回南平?] 江尽月:[定位] 洛今:[定位] 他们两个人各自看着彼此的定位,同步沉默了三分钟才继续打字。 洛今比江尽月快一秒发出来:[你能分得清惊喜和惊吓的区别吗?] 江尽月:[我现在买票,晚上回南平。] 洛今喜欢安静,买了商务座,整个车厢四个座位,只有两个人坐,她前排,另一个后排,互不干预。 窗外是疾驰而过的风景,洛今在玻璃窗上看到自己模糊又讥讽的笑容。 指尖在屏幕上跳跃,输入完就发送。 洛今:[我从前是真的喜欢你,你哪怕不清楚,我手帐本里也写的足够清楚。] 洛今:[现在是真不喜欢你了,这些年来你被不喜欢的人表白,起码有百八十个,对你百般纠缠的,你心里会有什么感觉,江尽月你清楚的。] 江尽月垂着眼,完美的掩盖了他失落的眼神,可如果客厅里有人在注意他,会发现他连指尖都是颤意。 不喜欢的人纠缠自己,除开厌恶,再没有其他感觉了。 除开高二那一个月里足三次的表白后,一直到高考结束,江尽月都没有再说过半句“喜欢”或者表露出想要谈恋爱的意思。 他自觉与洛今的关系并不算差,起码是很好的朋友线以上。 洛今表达过不喜欢自己了,可从没有表达过对自己厌恶。 “不喜欢”和“我讨厌你”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江尽月安静的打字回完:[我清楚的,先聊到这里,我等下要吃奶奶做的饭。] 洛今则答:[好,那多夸夸她,她喜欢被夸奖。] 厨房里飘出来饭菜香味儿,江尽月伸手按了下酸胀的眼眶,夏日炎炎,厨房更热。 老人家幸苦这遭,不能让她为自己操心。 洛今锁好手机,兴致缺缺的仰头靠到沙发坐中,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是乘务员发盒饭喊醒的她,辣子鸡丁饭,味道中规中矩,没奶奶炒的好吃,便宜死江尽月了。 **** 江尽月来得不算太匆忙,起码背了个双肩包,带了两三天的换洗衣物,票买的倒是极快的。 午饭后屁股没来得及做热,他就和洛奶奶请辞了,奶奶百般劝阻没有用,又忙乎了整个下午,给他带了满满一大包的吃的回去。 人的命数有时是非常可笑的。 可笑到你信心满满的来追人,结果是匆匆错过不说,连回程的路都会给你堵死。 江尽月人未到机场,就听见耳侧轰雷滚滚,豆大的雨点紧跟着砸下来。 他在机场里坐立难安,最后等来了今天飞不了的通知。 雨下得太大,洛今的姑姑和姑父不放心江尽月,匆匆开车来接回自己家。 回来的路上他道歉过许多次,说麻烦了,讲不好意思。 他一个人来得容易,实际上把洛今全家的时间精力都消耗了一遍。 “没关系的,你是今今那么要好,我们虽然没真看着你长大,但四舍五入差不离,当然有责任照顾好你啦。”洛今的姑姑善解人意,她转了话题,“你跟我说说今今这些年的趣事呗,她不肯说呢。” “洛今很好。”江尽月想答,但忽然词穷,他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的画面,洛今搂着猫用脸蹭猫肚子、洛今考试没考好时候咬着唇嘀咕下次一定行、洛今笑盈盈的把刚出炉的小饼干塞到自己嘴里。 关于洛今的所有事他都记得,想要复述三两件作答,到唇边只剩下句,“洛今的一切都很好。” 姑姑没追问,“我家今今当然好啦,你困不困?今天折腾来折腾去的,雨天堵车,你先睡会吗?” 江尽月被安排在洛今住过的房间里,床褥上还有洛今早上坐过的褶皱。 香水大概换了牌子,还是西柚味的,不过比之前的甜一点儿。 江尽月站在窗前,看雨水蜿蜒,雷雨声交织着,闪电撕开夜空。 他骤然回忆起高二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他和洛今立在伞下,那天是江尽月发现自己喜欢洛今且想要表白的契机,他没能在伞下当面讲,而是辗转于天明发出了条被洛今认为是发错人了的微信表白。 错得太离谱,再年少点儿不懂情爱何物,了解后该言明时用文字发,该抓住人不放时看她的背影。 江尽月从桌上找到盒洛今没拿走的润喉糖,他喂给自己一颗,没止住心酸,反而加深——是特么话梅味的。 他冷静思考,洛今之前不喜欢吃话梅糖,这口味是新加的,他同样选择了北大,有部分原因是为洛今,更大的原因还是清北实力相当,若为洛今报了个不符合实力水平的学校才叫作为,现在顶多是选择。 江尽月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从糖想到学校的事的,总之遇到洛今相关,他的思维能力就开始急转直下。 下午他们聊了三两句,不欢而散。 现在……江尽月还在纠结要不要给洛今发消息,洛今先为他做了选择。 洛今挂来了语音,他们偶尔会挂视频,不过都是洛今想猫了。 开头总是固定不变的四个字。 [在?看看猫。] 出境的自然多是家里那只黏人精布偶猫,没江尽月的份。 江尽月怔然片刻,马上接通。 语音那头洛今的声音温柔如旧,“那边下大暴雨,飞机停飞了,姑姑说去机场接你回家住,你住我的房间,住不惯的话跟他们说,换另一件客房也行,别怕麻烦。” 往年江尽月陪洛今来看奶奶,洛今住自己的屋子,江尽月住客房。 之前洛今父母来住得也是那间客房,也正因如此发现了墙角漏水的事,没来得及修补,才这般安排的。 “没关系,我住的惯。”江尽月否定,他喜欢这个屋子,有洛今残存的气息。 “嗯。”洛今轻轻发单音节,她捋过猫的耳朵,拍着她的后背把猫放到阳台,无情的关上了阳台门,才继续说,“我们来聊聊吧江尽月,聊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喜欢你,想追你。”江尽月言简意赅。 “这我大概了解。”洛今应声。 喜欢这种词,听喜欢的人说,而且得听的少才有期待,会心跳加快。 听过数十次后,听这话如喝水,洛今早习以为常,平静的惊人,“你那边雨好大,没戴耳塞,你今晚又该睡不着了。” “不会。”江尽月摇头,突然想起洛今看不到,苦笑着说,“我真的不怕打雷。” 洛今“哦”了声讲,“无所谓,我不在乎,我今天找你聊天,是解决青少年思想问题来的。” “……”江尽月噎住,“你说。” 洛今温柔的陈述,“我们打娘胎里就认识,对门同桌十来年,照理说我该比谁都了解你才对。” 江尽月肯定道,“你的确了解我。” “不尽然。”洛今却否定,“我是真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这两年我思来想去,都觉得你应该是喜欢我喜欢你的感觉。所以直到我终于不喜欢你了,你才感觉到你是喜欢我的,想和我在一起,重回我喜欢你的时候,我觉得这事吧,就挺可笑的,没这个必要,你懂我意思吧?那天亲你我是真醉了,大家玩游戏被激的,你别当真,别往心里去,我们还是好兄妹。” 她的话合着激烈的雨声,在江尽月心上疯狂的敲打,每个字都在责问江尽月,没发现自己心意的岁月里,他都他妈的干了点儿啥,能给洛今造成这样的错觉? 江尽月想反驳二三,独自讲了几句没得到回音,发现洛今自己说完之后,给语音挂断了……挂断了。 他尝试再拨回去,无人接听。 洛今一语成谶,江尽月夜不能寐。 他想得太简单,洛今不肯回来,那他追过去,他可以一直去追着洛今的步伐,直到洛今愿意停下来,却没想过洛今乐意与否的问题。 不过没关系,不愿意江尽月也会追,他这辈子都乐意在这件事上耗到底,如果能有一个人会给洛今幸福快乐的话,江尽月希望是他自己。 不行就再接再厉点儿,洛今暗恋那么多年,自己难道还能追得比洛今的暗恋都不如了吗? 必不可能。 江尽月一宿没睡不是在难过,单纯的在脑海里疯狂制定新的追今计划。 今月照旧人(完)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 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并且永远地扶持我。我渴望有人毁灭我, 也被我毁灭。——珍妮特·温特森《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洛今问出这个问题时字字发自真心, 不是她多想,她是真的希望江尽月能认清、能放弃。 那天晚上为什么会落下那个吻,洛今暂且不明白, 不过大多数问题都可以归咎于酒醉和年少赌气。 但任谁炙热的暗恋了另一个人大几年, 主动问出过你是不是喜欢我,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 这人再对你展开攻势, 你都会觉得有问题。 洛今脾气是真的好, 好到几乎任人拿捏。 她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会凶江尽月, 也曾在最开始的时候用敷衍搪塞的方法拒绝他的表白。 后来发现江尽月开始抽烟喝酒, 才恼火的摊派给他手帐本, 再次逼他放弃。 那年十一假期之后江尽月没有再提过喜欢什么,他们开始恢复了常态,上课复习, 时光推着到高考结束, 洛今觉得江尽月放弃了, 偏他又再提及。 开始忽然跑去奶奶家诚然有部分原因是躲江尽月的, 可近视激光手术是洛今真的想要做, 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直到江尽月追去邻市, 洛今终于认识到, 有的事你不好好的摊开来真的解决掉,就如附骨之蛆。 普通人表白失败,痛哭辗转过几个深夜, 再不济不见面上三两个春秋, 总是能淡忘掉的。 人世太忙,需要操心考虑的事情太多,没有谁能够一直惦念着拒绝过自己的人太长、太长的时间。 可这样最不伤人的方法并不适用于洛今和江尽月之间。 他们实在太熟络,不同于其他的青梅竹马,洛今推开自己家门,抬头就可能看到正准备出门的江尽月。 哪怕她不出门,妈妈也会喊江尽月来家里吃晚饭,这是真的避无可避。 总不能和妈妈讲,“江尽月想泡你女儿,你管管他,别让他来家里吃饭了。” 江尽月长多大,就跟洛今家吃过久的晚饭,他们互相认对方的家长干爹、干妈。 两家的长辈都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对待,不能、更不想闹到大人们面前,令他们为难。 洛今整个假期没见到过江尽月几次面,她不算刻意再躲,单纯的和应长乐出去结伴旅游了,旅程结束又跑到乔卿久的剧组去探班住了段日子。 再见面已是快开学,旅途愉快、剧组长见识,却到底不比家里高床软枕的舒服,洛今瘦下来不少,她上称看到四开头的时没有想象中喜悦,单纯的惊讶了下自己原来还有瘦下一百斤的时候呢。 洛今个子不高,徘徊在一米五九和一米六之间,全看量身高的阿姨多不多按下点儿。 中学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目标都是瘦到九十斤,这样的目标在不知不觉中快要达到,没有喜极而泣的场面,洛今反复确认了两次,翻开手帐本寥寥记录下几个字,只此而已。 成长的代价是曾想要的东西,再不太在乎后得到了,不会再快乐。 体重如此、江尽月大抵也如此。 **** 新生开学总是忙忙碌碌的,寝室的装修、军训、社团的招新。 应长乐跑来陪着洛今忙前忙后,经常在没课的午后捧着个冰西瓜坐在看台上看洛今军训,她一个人看不够,总要录上几段视频发给乔卿久,美其名曰,“今今本日军姿大赏。” 洛今和江尽月都报考了北大,不过洛今是法语专业,二外选了日语,江尽月则读北大光华管理学院,两院相隔甚远。 能考上北大的多半是各省各市的佼佼者,谁还不是考过第一第二的角色了?学业水平之高在北大里并不能拿来做强者的标志,因为没人的学业差。 但江尽月依然站在风口浪尖,以他出众的颜值和那股子冷清的气质。 刚入学的新生总是喜欢搞同乡会或者认亲的举措。 “你高中/初中是这个学校读的啊?我有个朋友也在这儿读,他叫xxx,你认识吗?” 基本上这样的开头开端,大家就忽然因认识第三方拉近了距离和关系。 托江尽月的福气,洛今没能幸免于难,正式上课头一天,她就被不下五个女孩子问及江尽月的事情。 大家没恶意,手里拿着糖果或者小特产,就是抱着好奇心来打听,问得内容也可以接受。 “唉,洛今啊,我听你室友说你之前是南平一中毕业的,你知道江尽月吗?” 洛今垂眼看着手里的柠檬饼,忙不住跌地回,“我知道的,他一直考第一,不知道他比较困难。” 问话的女孩子红着脸自觉自己问出个弱智的问题来,“那他真的有传说里的那么好看吗?” “……”洛今微愣,江尽月好看吗?自然是好看,但当你和一个人朝夕相处十来年,就非常难对他这个人有什么客观的评价。 洛今本着不误人姻缘的想法,认真的回应道,“你可以去搜一下南平一中官网搜一下今年的宣传片,有动态视频,或者网页搜索一下他的名字,他拿了南平理科状元,高清大图应该不算太少。” 绕着洛今的女孩子听了纷纷大呼内行,于是剩下的人没有再问,但特别热情的把手里东西或塞或放到了洛今手里、书桌上。 半小时后基本上所有的新生群里都有了江尽月本人的动图和高清大图。 洛今体贴的问应长乐,“你没有被人追着问江尽月相关的事情吧?” 应长乐狐疑地瞥她,“她们想追的是江尽月,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你和江尽月合拍了视频啊。”洛今解释道。 “这样。”应长乐若有所思的点头,“我说怎么今天上公选课有人多看了我几次,原来是想问这个。” 洛今被逗乐了,调侃说,“不然你以为呢?” 应长乐认真的讲,“我以为她们对我新发色比较感兴趣,想问色号来着,甚至冷静思考过,我看着真有那么不近人情吗,问个色号有什么不敢的?” 她上周末漂了头亮粉色,站在人群里就是最靓的仔。既不喜加群,又不喜欢和陌生人唠嗑,最关键是应长乐周末不在学校住,连室友都没来得及问她这些事,自然下意识的认为是发色过于引人注目。 洛今仔细的打量着应长乐的脸,是美艳到带了攻击性的长相,桃花眼潋滟,奈何神色冷漠,姿态慵懒,就差把“生人勿扰”四个大字印脑门上了。 想来应长乐这颜值估计去年入学时也是引起过点儿风波的,到现在连和她搭话都要思量再三,应长乐本人是真的没有逼数。 洛今了解好友的性子,更懒得和她讨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就是不喜欢讲话’这种没营养的事儿。 所谓男神这种东西,就和高山上的雪是一样的,可远观,不可凑近捧在手心里。 江尽月的热度在正式开课后被学业冲淡,某日晚自习结束,洛今和室友们挽手回宿舍。 她远远的在楼下望见熟悉的身影,走近了发现真是江尽月。 室友小黄轻轻的扯了扯洛今的手,侧头在她耳畔小声嘀咕,“唉,男神啊,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要个电话。” “不用。”洛今摇头,小黄待她极好,江尽月对要联系方式的人什么回绝方法洛今比谁都了解,她不想小黄尴尬,“我陪你去吧。” 江尽月站在路灯下抽烟,昏黄的光扯着他颀长的身影。 见洛今过来,他眯了下眼,迅速的掐掉烟。 洛今挽着小黄走近,江尽月颔首示意。 小黄诧异的嘀咕,“你们认识啊?” “认识的。”洛今轻声回,然后问了江尽月一句,“看你来了北大就想问了,我以为你回去隔壁学校呢。” 小黄原本是想说既然你俩认识,那一切好说了,听到这句话立刻闭了嘴。她心思细腻,拼得出气氛的不对。 他们才刚刚大一,要是高中同学、或是关系不错的朋友,那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报哪所学校? 江尽月穿白衬衫和西装裤,他最常穿的简单搭配,宽肩窄腰,站在女寝楼下,不少路过的女孩子偷偷用手机拍照,他不避,更不会刻意去给谁镜头。 在洛今站到他面前之前,他就是单纯的找了个地方抽烟而已,站在这盏灯下,是因为垃圾桶在旁边。 洛今问这话的原因有两层,一是扯开他们俩的关系、二是她真的非常想问江尽月脑子进多少水,才会选择了北大。 报考时她在奶奶家住,之后又不见面,关系尴尬,是真没得出空闲和气氛来问。 江尽月的视线停在洛今脸上,扯着唇角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自嘲的讲,“因为我喜欢的女孩子考北大,所以我来了。” 周围“下楼有事”的不少人都关注着江尽月的动向,这话一出,不少人脸上瞬间染上失落神色,其中包括洛今的室友小黄。 名草心有所属,凡人不必努力。 洛今清了下嗓子开口,“那祝江同学你成功,我先回寝室了。” “嗯。”江尽月喉结滚动,沉声吐出个单音节来。 年幼的时候江尽月和洛今玩过家家,洛今管江尽月叫过孩子他爸,也交过哥哥、尽哥哥、阿尽、偶尔叫他全名的江尽月。 但今天,她喊江同学。 往昔多少心酸,尽付于晚风中。 洛今与他擦肩而过,他们不会再前后上同一栋楼,寝室和学院皆在相反的方向。 江尽月在洛今的身影从眼前消失后迅速的回过头,再次追上她的背影,目送她进寝室楼。 高中时的教训历历在目,江尽月这次没有再大张旗鼓的去对洛今好,才大一,她需要交朋友,连自己的室友都有抱怨,经常被女孩子拦住问,能不能给我下江尽月的联系方式。 他不希望洛今受这样的叨扰,给或者不给,都是种烦恼,旁的人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就算了,最起码,江尽月不希望是由洛今给别人。 **** 江尽月寝室里有个和迟辰性格差不多的室友,自来熟且能叨叨,之前每天回寝室总能看到他在和初恋女友语音。 室友实在是话多,江尽月被迫听了断他和他初恋的故事,这个年级的人,恋爱故事无非是中学同学,日久生情,相约好高考完在一起或者是瞒着老师家长偷偷早恋到现在。 他进门,发现室友居然难得没有在语音,相反还不如语音呢。 话痨室友开启了麦霸模式,正一首接一首的嚎苦情歌。 “你那么爱她,为什么不把她留下,为什么不说心里话。”[1《你那么爱她》] 倒是唱得极应景的,江尽月沉默着拉开自己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屏幕上忽然弹出久违的名字。 洛今今:[刚刚我室友是想要你电话号码的,我陪着她过去,是怕你不给她,她尴尬。] 江尽月:[猜到了。] 洛今今:[所以你找我干嘛?有事?] 江尽月:[单纯有点儿想你,想看一眼的,我也没想过你会过来,造成困扰的话,我很抱歉。] 洛今侧躺在床上,床帘遮住了她的所有动作,同意挡住了大部分的灯光。 不知道从几时起,换了江尽月来猜测她的心思,来频繁的讲对不起。 洛今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输入“狠话”。 室友已然唱完上一首,开始了另一首,这次唱得更歇斯底里,说鬼哭狼嚎不为过,“……如果当时吻你,当时抱你,也许结局难讲。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2《信仰》] 江尽月在这bgm里低头,看见屏幕上的两段话,他下意识的去摸烟。 洛今今:[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了,别再做无用功了,我们只是住对门的青梅竹马,是好兄妹。我们前十几年同路过,到地方就该下车。你以后会有女朋友,我会有男朋友,早回不去了。] 他没有再打字,而是直接发了条语音。 洛今忘了拿耳机上床,她点了听筒播放后,把手机凑到耳边听。 江尽月的声音嘶哑,“你说其他我都能接受,但别往兄妹上扯,我特么的可没想过跟你有除了情侣外的其他关系。” 说起来可能别人不会信,但洛今打娘胎里认识江尽月开始,听过他说的唯一依据脏话,就是特么的。 用在了激烈否定她提出的兄妹关系上面。 江尽月起身,握着手机出屋,他直接给洛今挂了个语音过去。 洛今迟疑片刻后接起,放低声音讲,“你等我,下床拿个耳机上来的。” 她拿的非常快,江尽月只抖了下烟灰的功夫,洛今就讲话了,她的语气温温柔柔,“你想说什么?今天我会听完的,但你让我先说。” 有的感情纠缠的太长久,你根本无法去判断,在这段感情里,是爱意多,还是胜负心重。 洛今暗恋江尽月的时间比江尽月反应过来的长得多,她在最初花了许久,才从家人般得亲切里分辨出自己是喜欢江尽月得。 这是她判断江尽月突然说喜欢她是某种错觉得根本原因。 他们实在是太熟了,熟到如若家人般亲厚。 洛今开口发觉这个话题在寝室说不合适,于是她又拿着手机下床,匆匆来到了天台。 初秋风凉,人倒是被吹的清醒不少,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上了天台。 洛今思量着举了个最贴切的例子讲给江尽月,“你妈对你突然没有之前那么好了,你慌不慌?会不会去问妈妈,你错哪儿了,你马上就改?” “我会。”江尽月肯定。 洛今看自己和江尽月的事,就仿佛看到了这个基础问题的变式。 于是她继续说,“你青梅竹马的玩伴突然没有之前那么好了,你可慌死了。已知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她才改变的,那你要改,怎么改?当然是去喜欢上你青梅竹马啦,你懂我意思了吗江尽月?” 江尽月吐出口里的烟,白雾在眼前徐徐散开,“你说完了对吗?那现在到我了,我懂不了,还有去他妈的兄妹。” “你怎么又骂人呢。”洛今碎碎念着。 “就骂这一句。”江尽月简直要被气笑了,“三件事,第一,你之前说我是因为热衷于喜欢你喜欢我的感觉,所以才去追你的,抱歉,我真不是,我只是以前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恰好在你离家出走那天恍然大悟而已。” “第二,我和你一样,决定的事情放弃不了,我会一直追下去,哪怕你结婚了,我还可以等你离婚,问题不是特别大,人生不算长,我比较耗得起。” “第三,我似乎不需要自我介绍我的情况,希望你能在闲暇时间考虑下我的追求。” 江尽月思路清晰,顺带着表了决心。 洛今哑然,喃喃问,“最后的问题,你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不喜欢我,请你马上改,谢谢。”江尽月来回开和玩着打火机盖子,自言自语似得讲,“开玩笑的,你哪里我都喜欢,乖乖站原地,等我追你就好。” **** 本科的生活比高中更自由,却生活的更累了,毕竟事事开始要自己上心,不是只有埋头学习这一件事做了。 洛今在语言上颇有天赋,纵然如此,本专业的法语和二外的日语学起来也让她扒了层皮。 应长乐偶尔会在没课的时候过来找她吃饭,多数时刻大家各忙各的。 江尽月经常来寝室楼下,时间久了人人都知道名草有主的事,收敛起新鲜感去做其他有意义的事。 洛今养成了清晨在未名湖畔早读练习口语的习惯,江尽月发现以后每天雷打不动的过来,就站在她旁边。 他不说话也不打扰,更不看自己专业的书,玩手机或是凝视洛今,江尽月天天早起的原因似乎就是过来看着她早读。 洛今苦口婆心的劝过他,“大哥你寝室过来不觉得远吗?多睡会觉死不了人的。” 江尽月挪开视线,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淡淡回,“我不是从小就为你早起吗,你让我晚起,或者太长时间早上见不到你的话,我会不习惯。” 那些年岁月里,洛今丢三落四的忘记装书,收拾书包的工作总是江尽月在做。 哪怕是闹得最僵的高二,江尽月依然每日为她整理书包。 这是漫长岁月里养成的习惯,和人饿了该吃饭,渴了该喝水一样,对江尽月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湖和寝室楼下都不是洛今的私有领地,无法禁止江尽月踏足。 她索性容着江尽月怎么开心怎么来,只要你不示爱表白,那你站我旁边,我没意见。 倒不是因为还喜欢他,是他们实在太熟,从小到大这个人都几乎与你同进同出,抛开某些纠缠不清的东西,对方待你无可挑剔,你更是曾经将对方幻想成一生一世在一起的对象。 突然有日子不见当然会惦念他,这是人最基础的情感。 他们常常见面,互通过对方的课表,没有早课时可能谁兴起约对方去吃个早饭再回寝室补觉去。 初时洛今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某日室友和她闲聊。 小黄给自己买了个吊椅,挂上面的床上,盘腿坐椅子上。 洛今调侃她,“你这个姿势是模仿赵本山小品里的桥段吗?双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去你的。”小黄闻言又整理了下腿上的毛毯,“我是太冷了,你不懂,我们南方人,没经历过你们北方的秋天,怪冻脚的。” 对床的室友听了推眼镜纠正,“别代表我们南方人,你是个海南人,我们不一样,我们南方人贼抗冻。” “喂喂喂,你这是地域歧视!”小黄回嘴。 “……”话题过了几轮,忽然转到洛今身上,对床室友一拍脑袋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下午我上选修课的时候,有个男同学问我要今今的联系方式,我没给他,并且让他死了这念头,我们今今恋爱谈得好好的,别想挖墙脚。” 洛今靠在小黄的桌子上半座未坐,抿了口奶茶,困惑地看着室友问,“我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我靠?”小黄激动的从吊椅里探出身子去拍洛今的手,“你没跟江尽月谈恋爱啊。” 洛今艰难的咽下差点儿卡在喉咙里的珍珠,抚着自己的前胸顺气反问,“谁说我和江尽月谈恋爱了?” “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小黄痛心疾首,“江尽月成天到晚在寝室楼下等的人不是你?还是你们相约未名湖畔早上见面不够浪漫?姐妹们看你不说就没好意思问你,结果你跟姐妹们讲你们没其实在恋爱?” “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真的没,谈了我不会瞒你们。”洛今叹了口气,认真的和室友们坦白,“我给你们讲讲我和江尽月的关系吧,先跟小黄道歉,那天你想要电话,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是我……” 南平四季泾渭分明,窗外是呼啸的北风卷着枯叶,室内几个女孩子穿厚实的睡裙,捧渐冷下来的奶茶,听洛今讲她的过去。 洛今看江尽月是完全不带滤镜的,这故事没得到半分粉饰修辞。 青梅竹马,暗恋多年得不到回应邃放弃,对方在自己放弃后奋起直追,到现在没答应,却无法割裂开除了爱情外的情份,没能力去更改自幼养成的习惯。 故事不长不短,收尾后满室寂静。 洛今主动活跃起气氛,“你们别这么悲伤啊,高兴点儿,吃宵夜吗,我去买啊?” “不吃,减肥呢。”小黄回神,没什么节奏的晃头,“我在思考个事。” “我思考完了,我先说。”眼镜室友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眼镜,边擦边说,“什么人离得太近,就会忽略掉对方太多的好处。” “你说的对。”小黄扭头对眼镜竖起大拇指。 眼镜继续理性分析,“另外今今真不考虑和江尽月谈恋爱吗?我觉得他是非常好的恋爱人选,怎么男神的不讲了,你们两家是世交,你嫁给他,不受委屈啊。你要是不考虑和他谈恋爱,那我建议你离他远点儿,大家会下意识的以为你们在谈恋爱,那其他男孩子就不会追你了,怪耽误你的。” **** 那天的闲聊止步于小黄提议出门去吃烧烤,洛今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她没被除了江尽月外的人追过,耽误不耽误的,她能有什么桃花? 直到半个月后,洛今被某个学长堵在回寝室的路上。 洛今单肩背着包,困惑地看着拦路的清秀学长,柔声问,“学长,我们见过吗?” “见过的。”学长虚咳,看起来有几分紧张,连忙补充说明,“我单方面见过你许多次。” “嗯嗯。”洛今礼貌点头,“那学长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彼时洛今尚不知晓这位学长曾经问室友小黄要过自己的联系方式,小黄当时错以为洛今和江尽月是恋爱关系,没给学长。 隔了一周选修课,小黄为洛今的桃花着想,主动给学长解释了是自己搞错,洛今单身,却依然没有给联系方式。 “喜欢她就当面要,大家一个学校的,先网上聊天,和网友有啥子区别。”小黄如是说。 学长是法语系嫡系学长,开学之初就注意到了洛今,他办事比较委婉,是标标准准的文科男孩子,今天会主动来这里拦着人,还是三个室友撺掇来的。 和学长对比,江尽月大概是直白的理科男,上来就直话直说,次次是我喜欢你,想在一起。 被江尽月表白的次数多,洛今对学长这种表白前先对望片刻,眼神交错又挪开,会先折花赠柳的文人墨客表白作风不甚理解。 洛今误以为学长是准备问她要同寝室谁的联系方式,高中时和应长乐与乔卿久玩得太好,十个突然找到她的陌生人,九个是为了两位好友来的,另一个问她参不参加英语竞赛,自己缺个口语搭档。 洛今自然而然的以为学长是准备要哪位室友的联系方式,不好意思开口。 今天周五,等下她约了江尽月吃火锅,吃完一起回家。 南平的晚高峰令人害怕,洛今看了几眼时间,盈然问,“学长,我等下有点儿事,你有什么事就直说,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 “……”学长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嗫嚅道,“那个,洛今同学,我喜欢你,开学典礼上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 秋风萧瑟,清早下过场雨,水痕没完全干,枯黄的树叶被打湿附在水泥路面上,踩的人多了,破败不堪。 洛今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学长,你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问完她环顾四周,没看到想象里躲着装路人偷笑的学长玩伴,倒是看到了似笑非笑的江尽月。 江尽月其实早就在了,他这节没课,就买了洛今喜欢的奶茶和糖炒栗子提前来寝室楼下等,没想到正巧撞见这幕。 同是男性,出于某种占有欲,这位学长没开口表白的时候,江尽月就猜到他是来做什么的了。 江尽月当然可以提前终止这场突然的表白,他原本迈出了步子,又缩回来。 很喜欢洛今、完全不希望她和除了自己外的人在一起。 但洛今拒绝了自己这么多次,万一她喜欢学长呢? 君子成人之美,江尽月在洛今喜欢谁这事上不想当君子,他开始驻足于原地等,为的只是不让洛今难过。 实在是太喜欢了,从前因自己的原因让她过的不是那么快乐,现在绝不能再让洛今难过了。 江尽月没准备打扰,站的不远不近,他望到洛今蹙眉时疾步朝这边走来,还差大半米,听见洛今好奇地问对方,是不是玩真心话大冒险。 “兄弟。”江尽月拍了拍学长的肩膀,戏谑讲,“我也在追,不然你排队去领个爱的号码牌?” 洛今叹气,顺着江尽月给的台阶下,“如学长所见,他先来的,抱歉。” 江尽月名声在外,学长先是愣住,然后迅速的收回了递出礼物的双手,迟钝赔笑讲,“不……不好意思啊,是我没提前了解,打扰你们了。” 说完转身就走,洛今和江尽月并肩目送学长逐渐加快到小跑的步伐。 她耸肩,无奈的摊手,“你知道吗江尽月,你挡我桃花了。” 江尽月吸管戳进奶茶杯递到她摊开的手掌上,又自己剥了颗栗子塞她嘴里,唇线微挑,“那我赔你给,你看我做你桃花怎么样?” 栗子软糯,舌尖一抿就化了,洛今低头用奶茶顺下去,把自己的包摘给江尽月拎。 她快步走出大几步,回过头粲然一笑,冲江尽月招招手,“喂,你知道吗,像你这种剥栗子就剥一个的人,是不配当别人桃花的哦。” 江尽月轻笑,快步追上去,“这包都给你剥好,下次还给你剥,总之这辈子里你带壳的我都承包了。” 枯叶浸了水软绵绵的,洛今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避开叶片,三蹦两跳的往前走,念叨着,“那你还不应该给我剥吗,你吃了我妈剥的多少核桃才能这么聪明,你做人有没有点儿良心啊江尽月。” 江尽月笑说,“那我可太有良心了,洛今今的婚事在我干妈心里是桩大事,我还想为干妈排忧解难呢。” 洛今拉开距离,“你离我远点儿,你蠢到我了江月月。” 江尽月又凑过去把距离再拉近,“不许喊我江月月,谢谢。” 洛今嫌弃的推他肩膀,“你家的猫还叫今今呢,我说你了吗?” 两个平素稳重的人现在和小学生一样疯狂互怼。 “你有没有良心啊洛今今,那不是为你养的猫?到底谁抱的多。” “哦,那你不是说是我桃花吗,我就喜欢我桃花叫江月月,怎了吗?只有江月月才配叫我的桃花。” “行,那我下周一就去改名,改叫江月月。”江尽月的驻足,语气忽然郑重。 洛今的心跳在不知不觉间落下半拍,她低头去吸奶茶里的珍珠,换掉话题。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踏着日暮穷途的晚霞归家。 影子被拉的很长,在某个点交集的像是在接吻。 **** 江尽月待洛今极好,是那种无微不至的好。 盛夏的冰可乐、秋日的烤红薯,早读时的陪伴和晚上的聊天,忽然落雨时撑伞等在教学楼门口,起风后送外套过来,他出现在洛今需要的每个时候。 学长莫名其妙的表白反而令洛今有了新的思考。 洛今放弃喜欢江尽月是因为江尽月不喜欢自己,而不是江尽月哪里不好、哪里做错了。 相反是江尽月根本无可挑剔的存在,从外貌、人品、家世、再到对自己好这点。 换一个,比如说表白的学长,自己会喜欢上学长吗? 或许经过漫长的相处磨合,也可能是会的吧,但洛今并不想试,学长不会有机会。 洛今不知缘由,却不许谁来代替江尽月的位置。 她花了很漫长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从萧瑟深秋思考到春日迟迟。 当局者迷,应长乐与他们初中伊始同班,乔卿久则从高中开始。 她们两个分别给了洛今这样的评价。 应长乐讲,“要不然你和江尽月凑合凑合吧,即便我讨厌拱我家白菜的猪,但换个猪,比江尽月更出众的可能性不算高了。” 乔卿久说的贴切点儿,“我觉得吧,人年少时候被那么惊艳的人喜欢过,很难。” 乔卿久话说了半截,人没了,过了大几个小时才续上。 还是先骂了句,“刚刚打字时候让萧恕扫见了,男人醋精起来真可怕,我腰疼。” 洛今刚准备仔细点儿问很难后面是什么,乔卿久又不讲话了。 在洛今的三个问号里,应长乐冷漠无情的解释:[估计又被萧恕看到聊天界面了。] 若说应长乐和乔卿久与江尽月同窗过小几年,不熟也对人有一定的了解的话,那么室友小黄和眼镜的评价简直一针见血。 “ok洛今今,当年是江尽月人狗,年少不知老婆贵。现在他知道了,你看他鞍前马后这快三年,要不你原谅他吧,虽然你和不和他在一起没差别,我们都默认你们早在交往了呢。” 说得出江尽月哪里好,才无人能代替的了。 于是某个微风拂面的清早,洛今读完法语,侧目看旁边的江尽月,垫脚去拍他的脑袋,“你要不要名正言顺的当朵桃花呀?” 书脱手落地,江尽月的吻压下来,剩下的话被吞咽入腹。 鼻息扑打在脸上,脸颊泛起薄红,江尽月吻得不算温柔,他等这个答案等得太久,终于能为自己的占有欲找到归宿。 两人的身高差了将近三十厘米,开始是洛今垫脚,后来是江尽月弯腰。 有力的手臂紧箍住腰线,体温透过单薄的春衫递进来。 洛今开始是睁着眼睛的,除了酒醉,她对亲吻全无经验,最后沉溺于江尽月的深情眼神里。 被吻到呼吸困难呜呜咽咽才得以喘|息,洛今勾着江尽月的脖子,“你都不会换气的吗?” 洛今的呼吸依然不够平稳,软着音回,“说的好像你亲过别人一样呢。” “亲过啊。”江尽月轻笑。 洛今瞪大眼睛看他。 “梦里亲过你许多次呢。”江尽月揉着她的脑袋,宠溺问,“你再想什么呢,眼睛瞪那么圆?” 何止是想过亲吻她,还想过其他事,江尽月第一次遗|精,梦里的幻想对象是洛今。 “没想什么。”洛今别扭的偏头。 她瘦了太多,单手搂到怀里觉得空,江尽月单手搂着人,另手摩挲着她的下颌,征求意见道,“那再亲会儿?” “不要,我想去吃饭。”洛今小声说。 江尽月没答应,他摆着洛今的脑袋,再次亲了下去。 他们在湖畔亲吻了许多次,吻到餍足,天光湖色共云影见证这一对儿小情侣,上课全部迟到了。 江尽月的朋友圈迄今为止还是只有一条,是高二那年十一发的那条。 早上上课云里雾里玩手机的大家诧异的发现自己朋友圈那个红色的+1。 是江尽月两年半以前的回复。 他在自己那条大几十条评论都是一模一样的朋友圈底下,隔空全部回复了。 江尽月:[没被盗号,猫是我家养的,图是我女朋友@洛今今] 洛今上午是专业课,学法语的人数不算多,小班教学,基本上摸不到手机玩。 她是下课才发现自己微信炸开花的,高中的群里加上各科任课老师才五十来个人,愣是刷出了999+的消息。 离谱的是点进去满屏都是:[祝我尽哥和今妹天长地久。] 洛今缓缓的打出一个问号,八百辈子没有人喊过她“今妹”,喊江尽月“尽哥”的人倒是很多,毕竟叫“月哥”不是那么回事儿。 现在的人为了凑个cp感可真是太努力了。 这句是迟辰组织大家刷起来的,见正主出场,陈毅飞速换了句。 陈毅:[青梅竹马,天下无双!] 洛今懒得挨个人回应,干脆发了条朋友圈官宣。 洛今今:[和从小喜欢的男孩子在一起啦,@江尽月] 配图是群里的截图,连怎么夸都给大家安排好了,明明白白。 **** 闹钟唤醒洛今,她在江尽月怀里睡眼惺忪的呢喃,“几点了?” “八点,但今天周一,你有例会。”江尽月嘶哑回,嘴唇蹭了蹭洛今的额头,“该起来了。” “唔。”洛今闭着眼去蹭江尽月,她好困,原因都怪江尽月昨天晚上弄到太晚,总要报复回来的嘛。 察觉到某处的悄然昂首,洛今骤然睁眼,“我醒了,现在去洗漱。” 她转身想下床,可依然没能脱离江尽月的怀抱。 “你这就起来了?”江尽月的音调更沉了几分,咬耳问,“点完火不要负责任的吗?” 洛今扭头去亲江尽月的唇,舌尖撬开唇齿,相依片刻就抽离,她言笑晏晏,“我有例会啊,要先走了哦。” 他们现在大四上半学期,大三下学期课业渐少,他们开始同居的。 洛今在某家外企做hr,不是全职实习,每周上三天。 江尽月非常做人的放了洛今去上班,自己摊了个大字慢慢平复下来。 结果洛今洗漱完毕去而复发,使坏似的把手伸进被子里又揉了两下才跑开。 眨着眼睛像只使坏成功的小猫咪,江尽月又不能真拿她怎么样,咬着后槽牙让她赶紧去上班,有什么帐晚上再算清。 洛今跪坐在床边坐了个鬼脸和他“略略略”才跑开。 比起高中时代的自己,洛今变漂亮许多,更多的是自信心,她不再怀疑自己哪里不配,毕竟所求皆拥有。 与本科同寝室的室友关系和睦;本专业的法语、二外的日语以及英语都差不多考到了最高级别的证书;自幼喜欢的人就躺在枕边,双方父母系至交好友;闺蜜乔卿久退出娱乐圈开始重新上学,当了洛今学妹。 就连实习的工作都非常顺利,带她的是部门组长,和蔼可亲的大姐姐,教会了她许多。 洛今每天元气满满的上班,直到她看到屏幕上某个同事发过来的,据说是朋友让帮忙内推的简历。 简历带照片,应聘职位系公司前台。 前台这种职位的招聘jd素来放的比较宽,盘靓条顺、普通话标准就基本上足够。 公司的前任怀孕,昨天才打了离职报告,这不今天内推前台的简历就送到了洛今手里。 洛今看着屏幕发呆,起因是因为这应聘者叫阮惜,证件照上的人和年少时出入不小,但可见一斑。 好多年没再听过这个名字,久到洛今觉得自己已经忘记。 她看着学历那行,对着显示屏露出抹冷漠的笑容。 以德报怨是什么东西洛今不懂,阮惜对她做过些什么事情,她这辈子都不会接受,现在这人栽到自己手里,更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放过。 “张姐。”洛今轻声喊坐在旁边的同事,“我记得你说过之前你做猎头,有很多大群,大家会在群里互通有无,学历造假或者翻了重大失误的人会传简历上去?” 被喊到的同事三十出头,有个女儿,非常钟意洛今烘焙的小甜点,洛今每周都做了分朋友同学,顺便给同事带一份。 知道她家小公主喜欢自己的甜品后,洛今还经常让小公主自己点单,大人吃什么随便,孩子的要求得满足,有这层关系在,两人异常亲厚。 同事爽朗道,“是啊,怎么了,你发现谁的学历造假了?” “还在查。”洛今笑笑,“但已知她高中学历就是假的了,您等我把后续的查完。” “哎?”张姐兴奋道,“那你查完发给我,这年头还有从高中就开始做假的了?奇人共赏啊。” “是啊,这可真是奇人共赏,妙啊。”洛今无声的鼓了三下掌。 按阮惜自己简历上写的,高中系南平一中,本科系省外某普通一本酒店管理专业。 偏巧不巧,冤家路窄。 哪怕洛今再不关心阮惜死活,高中的茶余饭后闲聊里,难免会提到这位二班垫底,挑事第一名,后来莫名其妙转学了人。 当时听说阮惜转去了某个中专读书,洛今还好奇的问为什么? 闲聊里有人笑呵呵地说,“阮惜脑子不好,自己知道自己读书没处理,趁早找后路呗。” 放学之后乔卿久给到洛今最明确的答复,一中多半在阮惜的档案上记过。 南平没有任何正经的中学会接受高中被记过转学的学生,何况是一中转出,阮惜的成绩又不好,她不是不想读正常的中学,是她没得选。 二班人从初中开始就同班,高中毕业后群里气氛依然活跃不减从前。 洛今看到过有人“听说”阮惜的后续,中专毕业去了某个大专读酒店管理。 是真是假查查就清楚,但起码高中这里是造过假的。 洛今能猜到阮惜简历造假的原因,大概没有任何一个公司或者人事个人会对一个前台进行过多的背景调查。 阮惜命不好,落到自己手里,那就请她去怪自己命不好吧。 洛今给阮惜发了封邮件,名头用了张姐的名字,要求阮惜提供一下学历的复印件,说明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后天约个面试,她在当天下午拿到了阮惜本科毕业证复印件。 公司花钱购入了学信网的学历查询,洛今用证书编号不费吹灰之力的查到了是假的。至于高中的事情啊,洛今给李念打了个电话,说明了现在遇到的情况,晚上六点下班之前,洛今得到了盖着一中教务处公章的说明,证明阮惜于高一上学期转出,并没有拿到一中毕业证。 洛今动了动手指把两份资料连带着阮惜的简历编辑进同一个文档进行了简要的说明,十分钟后这份文档出现在了她和张姐拥有的人事或猎头大群里。 晚上她枕着江尽月的腿被喂草莓,提及白天的趣事,懒洋洋的问,“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善良啊江月月。” 江尽月又给她塞了颗草莓堵住了洛今的嘴,把手里剩的绿叶扔到盘子里,反驳道,“不会,如果是我看到阮惜的简历,我估计会喊她来应聘,然后动个手,我不打女人,但她明显不是个人。” “……”洛今咽下草莓,眯着眼睛笑,伸长胳膊去捏江尽月的脸,“没关系啦,我早就不介意,她伤害不了我的。” “你很坚强。”江尽月抓住她作乱的手,低头去吻洛今的额头,“可我很心疼你。” 洛今不知道是怎么从这样正经又严肃的投喂与聊天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们还在沙发上,不过换了姿势,没吃完的草莓上覆着晶莹的水珠被遗忘在茶几上。 她坐着,江尽月半跪在地上,他埋首,洛今含糊其辞的让他别再继续。 像是块冰,在一点点的被蚕食融化开来,随着江尽月的动作,被搅弄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响彻。 洛今舒服的眯起眼睛,她仰着头去看顶棚的灯,模糊又清明,指尖顺进江尽月的发里,往外推,又诚实的往下压。 此夜太漫长,洛今被弄得呜呜咽咽求饶,又被江尽月拽着脚踝扯回来。 男声嘶哑含欲,“早上不是很喜欢玩吗?现在我陪你玩个够啊?” 结束时洛今对着浴室的灯起誓,“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不干坏事了。” 江尽月拿着浴球打出细密的泡沫为她涂抹,低笑讲,“无所谓,反正我不做人的。” 他们在一个云淡风轻的秋日领了证,江尽月要去国外读两年硕士,洛今和他一起出国,这样的做法方便陪读护照,但洛今没有选择继续读书。 本科快结束时有个漫画翻译的工作被老师介绍给她,她渐渐的找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 洛今想去更多的国家,旅居或看人文风景,在途中自学各种各样的语言。 本科后期的实习公司非常好,但她更喜欢安静的工作,手边放着咖啡或奶茶,猫窝在旁边,一台电脑足矣。 翻译正对她的专业,外语和语文是洛今唯二不绝吃力的学科,在本科的法语和日语学习中,她的老师夸她天生适合学语言,洛今的确没辜负她的师长们。 头两年洛今去过十三个国家,翻译了四个绘本和三部小说,每逢假期江尽月会陪洛今去她选定的国家短居上一个月。 在江尽月读研结束之前,洛今认识到自己翻译水平到了某个临界点,转入读蒙特雷国际研究院。 这所世界三大高翻之一的学院建议就读前最起码拥有半年以上英语国家的生活学习经历,洛今完美契合,她其实可以选择更合适她本专业的巴黎高翻,但是蒙特雷与巴黎高翻的选择和清华北大差不太多。 江尽月为她留在美国入职华尔街,她为不异国选择在美国的蒙特雷。 爱从来不是谁妥协,而是双向的为了彼此更舒适做出合适的选择。 多数人要读两年才堪堪毕业,而洛今以出色的语言能力直接通过advanced entry进入了第二年的学习。 后来乔卿久和洛今视频时说起过阮惜,她在某家餐厅用餐,卫生间补妆仰头的功夫看到了穿着清洁制服的阮惜。 乔卿久不喜落井下石,更不乐意与阮惜这种人多有交集,她冷漠的补好口红洗手出门,忽然被身后的阮惜喊住。 乔卿久回眸,看见阮惜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手蹭着自己的蓝色工作服,“有事吗?” 她等了阮惜半分钟,在乔卿久失去耐心准备离开之前,阮惜开口,面无血色,“我想跟你道个歉,能顺便帮我和洛今转达我的歉意吗?那时候我年纪太小,做了许多错事,现在我也是孩子的母亲了,这事在我心里是块石头,我想道歉。” “我不接受。”乔卿久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讥笑嘲讽道,“你想道歉,我和洛今就要无条件接受是吗?我真是见到鬼了,我居然觉得过了那么多年,你起码能改掉一些。除非你能扭转时空,回到当年什么都别做,否则我不会接受,洛今更不会接受。凭什么你的自我救赎,要我们去原谅?” 乔卿久原封不动的把过程转述给洛今,并轻描淡写的表示那家餐厅的老板是萧恕的朋友,人已经辞退掉了,菜色不错,等她回来带她去尝尝。 所有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流心团和乔卿久表示:“你的后台和温泉番外我都已经写完了,文章右下角打五星好评,带上截图去‘只想吃小甜饼’拿就好了。” 乔卿久安静地问:“你给我写了几个?” 团团沉思:“加起来一共有四个番外呢。” **** 第四年秋,江尽月和洛今回国,迟辰和陈毅借着给他们摆接风宴的机会干脆组织了个高中毕业八年的同学聚会。 国内的学硕三年,大家差不多都有了稳定的工作,生活平稳。 秋高气爽,又逢十一假期,正是聚会的好时节。 基本上大部分在南平工作的人都到齐了,来的还有中考没填答题卡放弃读高中的蒋圣和他好兄弟冯洲龙,大家觥筹交错间聊起当年的旧事。 “你桌上经常多出来的牛奶其实是我送的来着,之前暗恋你没好意思说。” “当年是我看不惯兄弟你总收情书,所以我偷偷扔了几封,别在意啊兄弟。” “我跟你讲江尽月,当初我和洛今在小巷口烧烤,要不是我未卜先知猜到你俩能好,我早就追洛今了啊。你可别再让她离家出走了,兄弟现在有老婆,管着我,让我禁烟,不做去暗巷抽烟的事了,不能帮你找人了。” “不会了,现在洛今在家里排第一,只有我有离家出走的份,兄弟我敬你一杯。”江尽月仰头饮尽。 往昔多少难启齿,如今时过境迁,统统拿出来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迟辰撸起袖子醉醺醺的站到椅子上,大有睥睨天下的风气,他举着酒杯,忽然忘了台词。 萧恕来的稍迟,他大马金刀的坐在乔卿久旁边的位置上,单手扯松领带,举杯悠悠道,“敬年少意气,谢相逢之喜。” “敬那些年我们快意的人生。”江尽月同举杯,两人隔空对碰。 大家纷纷和旁边的人捧杯,大家白日饮酒,玻璃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极了高中时运动会前一天总会挂在窗边的红色风铃,风一吹,地灵作响。 年少的时候为了心上人彻夜未眠,为兄弟出手打架背锅、顶撞师长,为班级荣誉拼搏努力。 那样快意的岁月不会再重来过,但所幸现在也不差。 迟辰在做调查记者,陈毅是他同事,不过是隔壁负责娱乐新闻的,路沉眠开始读博,他性子比从前沉稳太多。 蒋圣继承了父业,是首屈一指的改车师傅,冯洲龙在萧恕公司担任汽车方面的顾问。 江尽月华尔街两年,进了国内顶尖投行,洛今在翻译界小有名气,写的游记由她自己翻译成了英日法三语,销量喜人,她怀了宝宝,目前一个半月。 乔卿久之前出道休学了两年,她改读了自己喜欢的历史,目前在读研二,萧恕的无人车于前年正式上市,股价持续开高。 应长乐之前和江尽月同行,在投行厮杀打拼,是容磊得力下属,前几个月某个案子她看不惯,撂挑子回家咸鱼躺,曲楚终于再次实现了他说养应长乐的愿景。 李念的孩子六岁,小学一年级,被各位哥哥姐姐关爱的儿童节成天收到练习册和巧克力,哭笑不得。 这天不少人喝多了,酒醉后仿佛回到十几岁,一群年薪动辄过百万的社会人,坐在马路边上谈天说地。 时间滚滚如长江东流水,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首-发:po18xsw.com (ωoо1⒏ υip),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