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小寡妇》 001 知了,知了…… 榆树上蝉鸣不止,吵得人心烦意乱。沈大江蹲在院子边的磨刀石旁抽着旱烟袋,老树皮一样的脸上堆满了褶子。 沈宝安走到他面前,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恼火地说:“大哥,你说现在这事咋整?” 沈大江咬着烟嘴没吱声。 沈宝安沉不住气,不满地抱怨:“沈跃那狼崽子结婚第二天就走了,只在家里呆了一个晚上,老子不信了,一晚上他就能中?” “小声点,你看你说这话像当叔叔的吗?思雅有了,能给沈跃留给后是好事。”沈大江瞪了他一眼。 沈宝安撇嘴,要真是好事,沈大江这个做大伯的脸上怎么没一丝喜色,还躲在这里抽闷烟?这话也就糊弄糊弄外面的人。 七天前,部队那边发来电报,说沈跃牺牲了,他二嫂身体本来就不好,当时就气得老毛病犯了,熬了三天也跟着去了。二房就剩嫁过来才一个多月的余思雅和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余思雅刚嫁过来没多久,这么年轻,又没个孩子傍身,那肯定要改嫁的。另外两个半大的孩子也没法主事,所以他二嫂的丧事都是他们兄弟俩和村里人帮着办的。 当时他们兄弟俩就跟余家说好了,等二嫂下葬后,余家就把余思雅领回去,至于剩下的两个孩子,他们兄弟俩一人分一个,帮着养大。当然二房的东西,他们也就扒拉扒拉,一起分了。 哪晓得今天出殡的路上,余思雅忽然晕了过去,然后村里的胖婶说前两天看到余思雅在干呕。不少人猜测,余思雅恐怕是有了。 这个变故打乱了他们先前的安排。 沈宝安大剌剌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干瘪瘪的烟盒,抽出一根香烟点燃,跟着吞云喷雾,一支烟抽完,见沈大江还不发话,沈宝安心里越发不痛快,干脆撂担子:“走了!” “等等,你去哪儿?”沈大江叫住了他。 沈宝安甩着手:“回去啊,又不干事,蹲在这里喂蚊子啊?” 这个老三还知道拿捏他了。沈大江有点不爽,但又不能真让老三走了,自己一家在这里打头阵,回头老三什么都不干还净得好处。 他在磨刀石上磕了磕烟灰,淡淡地说:“等一下,侄媳妇怀孕这种事,咱们做叔伯的出面不合适。你让爱华跟你大嫂一块儿去探探余家人的口风。这个事还得看余家的意思,虽然我不忍沈跃没了后,但思雅毕竟还这么年轻,嫁过来也只有一个多月,就把她一辈子搭进去,我不忍心。咱们不能勉强她,好在二房还有建东,不至于断了香火。” 得,他大哥不愧是从不吃亏的,看看这话说得多漂亮,但话里话外,不都在鼓动余家别要这个孩子吗?而且好人还都让他给做了。 不过这主意是真好,他们不想要这个孩子,余家肯定也不想要啊。闺女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带着个孩子,以后不但帮衬不了娘家,只怕还要拖累娘家,不管是疼闺女,还是为自家人着想,这个孩子都不能生。 他们只要把话说得漂亮就行了,这个恶名还是让余家背去吧。 明白了沈大江这招以退为进的高明,沈宝安高兴极了,跟着义正言辞地表态:“那是,咱们沈家是讲道理的,肯定不能勉强思雅。我这就去跟爱华说。” *** 余思雅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背上硌得疼,下面的床似乎是用木板胡乱拼凑成的,东一块西一块,高低不平,也不知道这里的人怎么睡得着。 再看头顶发黄打着补丁的老式蚊帐,余思雅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呆的孤儿院,但门窗上褪色的大红喜字和红色的砖墙以及脑海里骤然冒出来的陌生记忆否定了这个猜测。 消化了脑子里多出来的这段记忆,余思雅总算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她摔倒后穿越了,穿到了1975年,一个新婚就死了丈夫的姑娘身上。 说起来这姑娘也是可怜,结婚一个多月就传来了丈夫牺牲的消息,身体不好的婆婆气得旧病复发,熬了四天也跟着去了。现在家里就只剩两个半大的孩子和她这个刚过门的小寡妇。 原主性子软,年纪小,没经过事,骤然遇到这种变故,慌了神,整天以泪洗面,最后直接在婆婆的坟头上哭晕过去了,醒来之后,也不知怎么搞的就换成了她。 “思雅,思雅,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还在怨妈?是妈对不起你,害你这么小就成了寡妇,早知道沈跃是个短命鬼,妈说什么也不让你嫁……”胡桂花见女儿醒来一直发呆,也不搭理自己,心里愧疚极了,不停地抹眼泪。 余思雅被她哭得脑门疼,从她醒来,胡桂花就一直在哭,这都一两个小时了吧,还没消停,难怪原主那么能哭呢,敢情是遗传。 她按了按额头,找了个理由支开胡桂花:“没有,我没生气,就是饿得慌,没力气说话。” 余思雅没撒谎,自打噩耗传来,这个家就乱了套,有一顿没一顿的,原主都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余思雅都怀疑对方是活生生饿死的,她现在之所以还躺在这张破床上也是因为浑身没力气。 胡桂花听说女儿要吃东西,赶紧站了起来:“你等会儿,妈这就去给你弄点吃的。” 说着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总算清净了,余思雅吐了口气,默默整理脑子里多出来的这堆记忆。 *** 胡桂花到了灶房,打开立在墙边的五斗柜,装米的缸子空空的,只有旁边的麻袋里有几斤粗糙的谷糠。 这东西怎么吃?胡桂花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六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宽裕,但再穷也不至于丁点吃的都没有,难怪她的思雅嫁过来才一个多月就瘦了一圈。 胡桂花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一边哭一边出门,打算去自留地里找点吃的。 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沈家妯娌吴月和朱爱华过来。 朱爱华看到胡桂花又在抹眼泪,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连客套都省了:“余家嫂子,思雅醒了吗?” 胡桂花抽泣着点头:“醒了。” “那你啥时候带她回去啊?”朱爱华直接问道。先前就说好了,以后这个房子归他们三房,余思雅不走,他们怎么收房子? 胡桂花没听出她在下逐客令,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说:“他三婶,思雅身子不舒服,饿得慌,我给她找点吃的,可这家里一颗米都没有。” 这是要问他们要粮食啊,妯娌俩都装作没听懂。 沉默了几秒,吴月笑盈盈地开了口,语气温柔:“余家嫂子,思雅的小日子多久没来了?” 胡桂花愣了一下:“啊,我忘记问了。” 糊涂,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都是乡里乡亲的,吴月知道胡桂花是什么性子,也懒得跟她多说,首先亮明了自家的态度:“余家嫂子,刚才我家那口子跟他三叔商量过了。这个事看你们家的意思,要是思雅愿意留下来生这个孩子,给沈跃留个后,咱们老沈家感激不尽。要是不愿意,咱也不怨,毕竟思雅还这么年轻,咱们不能为了自个儿的私心就耽误她一辈子。” 这话太通情达理了,胡桂花非常意外。她先前还在头痛要是女儿怀孕了怎么办呢,没想到沈家人这么讲理,竟然什么意见都没有,任凭他们。 胡桂花忙感激地说:“你们可真疼思雅,是咱们思雅福气薄。” “思雅是个好孩子,招人疼。对了,余家嫂子,若是下午你们要回去就让建明去村里借牛车送你们,思雅的身子要紧。”吴月又笑着说道。 胡桂花看了一眼头顶火辣辣的太阳,有车坐自然比走路强,遂高兴地应了:“成,那麻烦建明了,思雅身子虚,我先给她弄点东西垫垫肚子,等太阳下山了凉快点再走。” 见她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接余思雅回去,吴月也很好说话,一改先前的态度,主动道:“那我让建明送碗米过来,咱们家人多,这点粮食也是前几天回我娘家借的,嫂子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也就你想着咱家思雅。”胡桂花高兴极了,她正愁拿什么给女儿吃呢。 吴月温柔地笑着说:“应该的,余家嫂子,我们先回去了。” “成,我送你们,顺便去自留地里看看有什么菜。”胡桂花高兴地跟着她们出了门。 听见外面的声音消失了,余思雅才抓住床沿爬了起来,去茅房。 虽然有茅房的记忆,但真正看到这个一边搭了个板子,外面用破麻布袋围了一圈的简陋厕所,余思雅还是黑了脸,他们就不怕一脚踩空不小心掉进粪坑里吗? 好不容易解决了生理需求,余思雅提起裤子,正准备出去就听到屋后传来吴月跟朱爱华的窃窃私语。 “大嫂,你说余思雅真的会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吗?我自打出门这眼皮子就一直跳,总感觉会出事。”朱爱华忍不住担忧地说。 吴月不以为意:“不打生下来谁养?余家人养?” 朱爱华想起刚才胡桂花脸上的喜色,稍稍放下心来:“也是,要是生下来了,以后余思雅带着个拖油瓶,别说帮衬娘家了,只怕还要娘家接济,带累她娘老子兄弟的。” 吴月点头,眼睛扫了四周一圈,见没人,悄悄丢出一枚重磅炸/弹:“弟妹不用担心,前天冬婶去了余家。” 朱爱华吃惊得瞪大眼:“冬婶去了余家?这是要给余思雅说对象?这,这么快,余家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冬婶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媒婆,撮合了不少姻缘,余家老大去年娶了亲,下面两个孩子最大的也只有14岁,冬婶只能是奔着余思雅去的。 吴月讥诮地勾起唇:“迟早要改嫁的,早点嫁出去,省了粮食不说,还能又收一笔彩礼。” 听到这话,朱爱华心里酸死了:“他们家可赚大了,一个女儿收两回彩礼。当初二嫂可是给了八十块钱的彩礼,一个多月就赚这么多,比城里的工人都还赚,真是便宜他们了。大嫂,那笔彩礼他们肯定还没花光,红英和建东还要咱们两家养,你说咱们是不是该找余家算算这笔帐?” 吴月侧头看着朱爱华贪婪的嘴脸,淡淡地说:“别因小失大,万一她不走了,真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这话吓到了朱爱华,她赶紧讪讪地笑了笑:“我就随便说说,算了,便宜他们姓余的了。” 吴月见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没再多说:“走吧,大江河老三还在等咱们的消息呢!” 过了一二十秒,两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了屋后的竹林里。 余思雅隔着墙缝瞅了一眼,收回目光,低头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嘴角勾起冷笑,打胎改嫁,有人问过她了吗? 002 “思雅,吃饭了。”胡桂花做好了饭,进屋叫余思雅。 余思雅隔着门板应了一声:“来了!” 等她出来,发现饭菜已经端了上来,搁在堂屋的四方桌上,一大碗白米粥,旁边一小盘凉拌黄瓜,说是凉拌,但颜色清脆,看那样子也就放了点盐和小葱,其他什么都没加。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桌上却只摆了一副碗筷。 余思雅坐到条凳上,侧头看胡桂花:“锅里还有饭吗?” 胡桂花以为她是嫌粥太少,眼泪又滚了下来:“你大伯娘统共就拿了这么点米来……” “行了,别哭了,你去灶房拿着碗来。”余思雅打断了她,按住额头想叹气,原主她妈简直是水做的,动不动就哭。 胡桂花赶紧去灶房拿了只碗过来。 余思雅接过碗,用勺子分了一半,然后推到胡桂花面前:“吃吧。” “啊?”胡桂花愣了愣,“给我的啊?” 余思雅瞥了她一眼:“不然呢?” 她虽然不是什么老好人,但也做不到自己一个人吃独食,看着胡桂花在一边挨饿。 胡桂花高兴极了,抹了抹眼泪:“妈不吃,妈刚才在地里啃了两根黄瓜,不饿。” 这清汤寡水的,两根黄瓜怎么顶饿?余思雅懒得跟她争:“不吃就倒了!” 她上辈子亲缘淡薄,在孤儿院长大,不大会跟这种长辈相处,索性少说多做。 让胡桂花倒掉粥是万万不能的。见余思雅实在不肯吃,而且伴着一张脸,胡桂花又愧疚又难过,不敢再多说,坐在她对面,跟着喝粥。 一时间,堂屋里只有碗筷的碰撞声。 忽然,一个少年像道风一样冲了进去,两只手撑在桌子上,眼神火热地看着余思雅,激动地吼道:“大嫂,你别打掉我侄子,你生下来,我养!” 余思雅抬头,眼前的少年十一二岁的模样,皮肤黝黑,很瘦,额头鼻梁上都是汗水,嘴里还喘着粗气,显然来得很急。 这是沈跃的弟弟,原主的小叔子沈建东,今年12岁。 “嫂子,你说话啊,你若是不要这个孩子,我要,你生下来给我,我把他带大。”见余思雅不作声,沈建东急了,迫切地希望她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自己都还一孩子呢,还养孩子! 余思雅不答反问:“你听谁瞎说呢?” 沈建东眼底热切的光褪去,失魂落魄地看着她,良久哑着嗓子问道:“你没怀孕?” 胡桂花也抬起了头,欣喜地看着余思雅,顾不得沈建东还在这里就直白地问道:“思雅,上个月你小日子来了没有?” 余思雅慢吞吞地说:“不记得了。” 胡桂花的脸垮了下去。乡下落后,镇上就一个卫生院,里面就一个赤脚医生和一个所谓的护士,什么器材都没有,根本看不出妇女怀了没有。 乡下妇女怀没怀都是根据小日子来没来判断的,至于去医院看,至少也得去县里面,乡下人可舍不得那个钱。 沈建东没什么卫生常识,听不懂两人的话,巴巴地瞅着余思雅:“嫂子,我到底有没有小侄子啊?” 余思雅光棍地说:“我咋知道,过两个月肚子鼓起来就有了,没鼓就没有呗。” 她说得轻松,另外两人心里却很没底。 被这事一搅,胡桂花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她看余思雅的碗已经空了,遂站了起来,将她往屋子里拉:“思雅,妈有话要对你说。” 旁边的沈建东似乎意识到胡桂花想说什么,目光含着祈求:“嫂子……” 余思雅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孩子别想东想西,会长不高的。” 说着转身跟胡桂花进了屋。 一进去胡桂花就反手将门关上,然后拉着余思雅的手说:“思雅,你,你可千万别听你小叔子的,他还是个半大小子呢,能挣几个工分,都不够他自己吃的。你是没见过,这带着孩子的女人有多难。” 这话听着情真意切,也确实没错,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除非是大富大贵之家,不然都会很辛苦。 余思雅掀起半边眼皮瞅了她一眼说:“可打胎伤身,万一以后都怀不上了怎么办?” “这……有这么严重吗?”胡桂花惊讶地望着她。 这会儿还没计生政策,怀了就生,鲜少有打胎的,也难怪胡桂花不清楚这个事对母体的伤害。 余思雅郑重其事地点头:“当然,不信你去卫生院问医生。” 见她把医生都搬出来了,胡桂花这下信了,不由急了,边焦急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边抹眼泪:“这可怎么办?我的思雅,你命真苦啊,怎么什么事都让你给摊上了……” 又来了!余思雅脑门疼,失了试探她的耐心,开门见山地说:“你这么着急,是怕我怀着孩子嫁不出去?” 此话一出,胡桂花的哭声戛然而止,抬头惊讶地瞪着她,眼泪还挂在眼眶中,要坠不坠的,看起来颇滑稽。 “思雅,你,你听谁胡说呢?”半晌,胡桂花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没有正面回答,那说明吴月没撒谎。 婆婆还没下葬就给她找好下家了,虽然这种事在乡下挺常见的,可余思雅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前一段婚事原主就不情愿,已经害了闺女一回,还要来第二次吗? 原主其实有对象,是她的初中同学,叫楚玉涛,长得斯斯文文的,学习很好,就是家里的成分不大好,而且很穷,连件好的衣服都没有。 余家人看不上,怎么也不同意,原主性子软,拗不过,只能从了家里的安排,嫁给了素未谋面的沈跃。 两人是包办婚姻,全是家长们起劲儿,两个年轻人其实都不乐意,婚前都没见过面,婚后也只见过一回,结婚第二天沈跃就接到电报走了,两人跟陌生人没多大差别。 见余思雅目光沉沉的,一直不吭声,胡桂花急了,抓住她的双手:“思雅,你相信妈,妈不会害你的……” 余思雅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放弃了,抬眼道:“这么说,是我听错了,没给我找下家啊?” 胡桂花说不出话来,她再迟钝也知道闺女生气了,这可是第一回。她闺女像她,脾气软,当初让她跟楚玉涛断了,也只是哭了两天,可不像这次。 她不说话,余思雅就当她默认了:“既然没有,我怀没怀,你们着什么急?这孩子姓沈不姓余,又不吃余家大米。” 胡桂花本来就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被她这么一堵,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余思雅见她没话说,转身出门。 见状,胡桂花一把拽住了她:“思雅,你说什么糊涂话呢,你看看沈家有什么,柜子里一粒米都没有,你想饿死你自个啊?” 余思雅扯开了她的手:“不至于,沈家这么多叔叔伯伯呢,你别操心,一会儿太阳下山就赶紧回去,免得他们担心。” 说完利索地出了门。 外面,沈建东一听到声音,赶紧拿着两根黄瓜过来:“嫂子,你没吃饱吧,我去地里摘了两根黄瓜回来,你先吃点,晚饭,晚饭我来想办法。” 余思雅看着他手里两根弯曲的,只比大拇指粗点的黄瓜,有点无语:“这都还没长大呢你就摘了。” “地里就只有这个能吃。”沈建东垂下了头,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嫂子,你放心,晚上我一定能弄到吃的,不会饿着你跟小侄子的。” 虽然这小子是奔着“小侄子”来的,但好歹一片赤诚,也没坏心,比那些大人可爱多了。 余思雅接过黄瓜咬了一口,慢悠悠地说:“行了,晚饭的事我有安排,不用你操心。你要没事,就把家里收拾收拾。” 沈建东看了看家里面,完全摸不着头脑。 余思雅看他这副茫然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做过家务,耐心地指点他:“把家里扫一遍,灰尘、蛛网都扫掉,再拿块不要的布把灶台、柜子、门窗都抹一抹,脏的衣服、蚊帐什么的搓一搓。” 这几天办丧事,家里乱糟糟的,余思雅很不习惯。 “哦,好。”沈建东赶紧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太阳大灰尘多,扫帚一动,灰尘跟着扬了起来,呛得余思雅咳了好几声,她赶紧道:“你洒点水,这样就灰尘就不用扬起来了。” 于是,等胡桂花擦干眼泪出来就看到沈建东坐在院角没太阳的地方,卖力的搓着衣服。 她惊呆了。乡下男人鲜有干家务活的,她男人活了四十几岁,连袜子都没搓过一次,更别提洗衣服了,她儿子也一样。 “思雅,你,你这怎么能让建东给你洗衣服呢!”胡桂花认出来了,胡建东在搓的那件的确良衬衣是余思雅结婚的时候置办的。 余思雅坐在屋檐下半翕着眼,吹着风,被她这一扰,心情顿时没那么美妙了,正想怼她一句,那边沈建东已经不满地吭了声:“婶子,我嫂子身子不舒服,得好好歇着。” 胡桂花无言以对,脸上乍青乍白,想说什么又不好说,毕竟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要真说什么,沈建东那小崽子准第一个跟她急。 憋了一会儿,胡桂花还是苦兮兮地说:“思雅,我知道他们对你好,可这没吃的咋整,人不能不吃饭啊!” “谁说没吃的?”余思雅睨了她一眼,看见胡建东已经去晾衣服了,马上站起身说,“建东,弄好了吧,我饿了,走,咱们去你大伯家吃饭。” 走了两步,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胡桂花:“家里没粮食,我们去大伯家吃晚饭,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 胡桂花疯狂摇头,感觉自己要疯了。她这闺女是咋了?晕倒了一次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脸皮突然变得这么厚,去别人家蹭饭都这么理直气壮。 003 余思雅当然理直气壮。 因为原主家不可能一点粮食都没有。在沈跃牺牲的噩耗传来前,他们家的一日三餐都还很正常,苞米饭、南瓜饭,偶尔还有红薯饭,虽然不见的有多好,但粗粮混着细粮吃,填饱肚子总不成问题。 没道理婆婆才死几天,家里就一颗粮食都没了。要沈母是那种一点计划都没有,寅吃卯粮的人,这几年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小的,早饿死了。 可惜原主嫁过来没多久,性子腼腆没心眼,不了解这个家的经济状况。不过好在旁边还有个知情人。 路上,余思雅问沈建东:“一周前,家里还有多少粮食,你知道吗?” 沈建东摇头,他是个男娃,不管灶上的事,自然也不清楚家里有多少粮食。 余思雅未放弃,又问:“那你们分的粮食够吃吗?往年这时候家里也是一颗粮食都没有?” 这个沈建东知道:“没有,我们家没什么劳动力,挣的工分少,分的粮食肯定不够吃,每年秋天完粮后,哥都会寄钱回来让妈跟别的人家买些粮食。今年,哥回来的时候还扛了一袋粮食,有好几十斤呢,说是家里多了个人的口粮。” 果然,沈家是有计划的,不过这个有计划的人是沈跃。 按照沈家的安排,他们是不至于这么早就饿肚子的,那这些粮食去哪儿了? 沈建东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说完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拳头紧紧捏着:“我去找他们算账!” “等等。”余思雅拉住了他,少年人就是沉不住气,他自己都不知道家里有多少粮食,怎么算?小心被人倒打一耙! 沈建东在气头上,听不进去:“嫂子,你放开我!” 余思雅甩开了他的手,指着沈大伯家的方向:“好,我不拦,你去,我看你怎么算账,人家问你丢了多少粮食你能说出来吗?不能,那你凭什么说别人拿了你的粮食?” 沈建东被问得脸色越发的难看,他紧紧抿着唇:“那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算,但凡事讲个证据,没证据的事别乱说,不然你有理说出来都不占理了。待会儿就听我的,别乱说话,我不让你动,你就绝对不能扯家里粮食不见了的事,听到没?”余思雅郑重地叮嘱他。 沈建东现在对她是言听计从:“好,我听嫂子的。” 两人快走到沈大伯家时,正好看到沈家的大堂哥沈建明出来。 “弟妹,你们怎么来啦,我正说去民叔那借牛车送你和婶子回去呢!”沈建明先跟他们打招呼。 余思雅一脸感激地看着他:“那麻烦大堂哥送我妈回去了。” 沈建明听出了不对劲:“弟妹不一起吗?” 余思雅笑了:“不了,你送我妈就行了。” 沈建明眉头拧了起来,这跟先前说的不一样。他是沈家这辈最大的,比沈跃还要大几岁,孩子都上小学了,家里的事自然一清二楚,也明白他这趟说是送余家母女,但最重要的是送余思雅回去,现在正主不走了,他还送啥? “弟妹,你是不是跟婶子吵架了?婶子也是为你好,叔他们都还等着你回去呢,你别跟婶子置气了,走,我送你。”沈建明若无其事地劝余思雅,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沈建东听了很来气,他嫂子都怀了小侄子,送回去干什么? 见他这副青筋暴跳的样子余思雅就知道他要炸,赶紧将他拽到身后,然后愁眉苦脸地说:“大堂哥,我们没吵架呢,只是我已经嫁人了,哪能天天没事干往娘家跑,传出去不是被人笑话吗?” 这是啥意思?沈建明感觉自己看不懂余思雅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跟弟妹掰扯,正头痛,那边余思雅又说话了:“大堂哥,家里有吃的吗?我饿了,今天一整天就中午喝了碗粥。” 这次沈建东机灵了:“我嫂子说不定就是饿晕过去的,大堂哥,你快点给她弄点吃的吧。” 余思雅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饿着我没事的,就是怕饿到肚子里的这个。沈跃是烈士,是英雄,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对不起他。这孩子怎么说也姓沈,我们孤儿寡母的,家里又没个劳动力,以后只能靠你们这些亲戚接济了,我知道大伯大伯母历来最有善心了……” 吴月出来就听到这话,差点气晕过去。余思雅这是打算赖上他们了?胡桂花怎么搞的,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她说变卦就变卦,这余家人也太可恶了。 沈建明看到他妈出来,如蒙大赦:“妈,你看……” 余思雅推了一把沈建东。 沈建东立即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大伯母,我嫂子饿得都站不稳了,你快给她做点吃的补补营养,不然我嫂子一会儿又晕过去,摔着我小侄子怎么办?” 他嗓门这么大,村里大家又住得近,临近的几户人家都听到了,还有孩子兴冲冲跑出来看热闹。 吴月气得要死,但又不好发作。他们家在村里的名声很好,他们两口子又是好面子的,实在做不出把才遭了难的侄媳妇和侄子赶走的事。 深吸一口气,吴月勉强挤出点笑容说:“建东你扶着你嫂子进来,大伯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余思雅身体往下滑,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轻轻推了推沈建东:“大伯母,我实在走不动,在石头上坐着歇会儿,你做好了让建东去端就是,辛苦大伯娘了。” 进去了吃什么还不都由吴月说了算,受气也只能白受,呆在外面就只有她给吴月气受的。 沈建东赶紧把她扶到路边的石头上,然后急躁地催促吴月:“大伯母,你快点啊,我嫂子都饿得没有力气了,待会儿饿坏了我小侄子怎么办?” 探出头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大人也出来看热闹。 吴月不好发作,咬了咬唇:“等着!” 说完赶紧进院子了,不然她怕自己会当场发作,坏了自己家积累起来的好名声,影响小儿子的婚事。 她一走,出来看热闹的妇女们马上凑到余思雅面前,问她:“思雅,你这真是有了?” 余思雅温柔地抚了抚肚子,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我小日子上个月没来,我妈说很可能是有了。沈跃还这么年轻就走了,要真有了,我怎么说也要把孩子生下来,给他留个后。” 乡下后对子嗣非常执着,这番话无疑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思雅,你真是个好姑娘,沈跃遇到你是他的福气,以后遇到什么困难跟婶子说,咱们乡里乡邻的,能拉一把就拉一把。”胖婶率先拍着胸口表态。 其他几个婶子嫂子也都这么说。 余思雅谢过她们:“婶子、嫂子们就放心吧,沈跃虽然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但还有我大伯跟三叔呢,他们可是我爹嫡亲的兄弟,总不会让我们母子饿死的。你们看,我大伯娘已经进去给我做好吃的了。” 吴月端着面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差点气得心肌梗塞,谁想管他们了?还不是余思雅这没脸没皮地蹭上门,赖着不走。 她皮笑肉不笑地将面递到余思雅面前,哭穷卖惨:“思雅啊,家里没什么吃的,找来找去,只找到了小华他外婆上次给的半把面条,你别嫌弃。” 小华是吴月的大孙子,沈建明的儿子。 她这话分明是说余思雅跟个小孩子抢吃的,还是人外婆特意给的。 余思雅接过碗,笑得温柔无害:“我替弟弟谢谢小华哥哥,小华真是个好哥哥,这么小就知道将好吃的让给弟弟。等这孩子出世了,以后就跟着小华,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还是咱们自家人靠得住。” 胖婶在一旁赞许地点头:“没错,思雅不愧是读过书的,说得好有道理,还是自家人最靠得住。” 谁跟你自家人了?吴月差点气炸了,余思雅什么意思?孩子都还没出生呢,就跟着小华,这是打算以后都赖上他们家了吗? 可当着三姑六婆的面,她又不能问。吴月深呼吸了一下,别开头,不再看余思雅,免得自己被气死。 余思雅接过碗没急着吃,而是对沈建东说:“我自己吃就行了,你也跟着你大伯母进屋吃饭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明天还要上学,别饿着了。” 吴月听到这话,气得猛地扭头,火大地看着余思雅,什么意思,她蹭饭就算了,还带一个沈建东?还要念书?老子娘都死了,念个屁的书啊。 余思雅吃定了吴月好面子,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发怒,无视了她快喷火的眼神,慢悠悠地说:“大伯娘,建东你就别单独给他做了,你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管饱就行。” 还单独做呢?做梦吧! 吴月再也绷不住,气得转身回了院子。 余思雅轻轻拍了拍沈建东,暗示他:“现在爹娘不在了,大伯就是咱们的半个父亲,他家就是咱们自己的家,你别不好意思,去吧,吃完了出来咱们回家。” 沈建东明白了她的意思,让他敞开肚子吃,多吃点。这可难不倒他,半大小子,正是最能吃的时候。 沈建东进去后,余思雅快速地吃完了面条,将碗放在石头上,然后跟旁边玩耍的几个小孩闲聊。 她长得白净,笑起来很温柔,小孩子们很喜欢这样的大姐姐,七嘴八舌,什么都跟她说。 闲扯了一会儿,沈建东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出来了。 余思雅指着石头上的碗:“建东,把碗拿进去,谢谢大伯母,告诉她,明早别单独给我们做了,他们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大伯他们要实在心疼这孩子,早上煮个鸡蛋就行,也不知道咱家的鸡在大伯母家下蛋了没有。” 余思雅就是有这种魔力,明明是问别人家要吃的,但她说得特别自然,特别大方,让人听了也升不起任何反感的情绪,尤其是她最后还说了,他们家的鸡养在沈大伯家,这让人觉得她说早上要吃个鸡蛋也不算啥了。 沈建东拿着碗进去,一五一十地转述了余思雅的话,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出来,完全不知道他们走后,吴月气得摔了一个碗。 “这日子没法过了,沈大江,看看你的好侄媳妇,不但赖上我们家了,还点名要吃鸡蛋。我生了三个,做月子的时候也没一天一个鸡蛋,她可真不客气,要我们都去伺候她,把她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啊?” 沈大江也恼火,明明说得好好的,谁知道余思雅怎么想的,跟中了邪一样,突然不肯回娘家了,还赖上了他们家。 叹了口气,沈大江磕了磕烟杆:“你小声点,让隔壁胖婶听到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吴月一噎,不得不降低了嗓门,但还是咬牙切齿的:“沈大江,不管你用啥法子,赶紧让余家将这个女人给接回去,她要再来几次,我得让她气出病来。” 沈大江站了起来:“知道了,我去找老三商量商量,你先睡吧!” 004 村子里没什么秘密,沈宝安第一时间就听说了这事,还没来得及去问就看到沈大江过来,他赶紧放下碗,迎了出去。 “大哥,咋回事?不是说好傍晚建明送余思雅母女回去的吗?” 沈大江没回他的话,不悦地看着蹲在屋檐下,捧了一个有缺口的碗在吃南瓜的沈红英。 沈宝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以为意:“大哥,你怕那丫头听见啊?咱们去院子外面说。” 沈大江没吱声,跟在后头出了院子,然后瞪了沈宝安一眼:“红英怎么没上桌子?被人看到像什么话?” 沈宝安撇嘴:“哎呀,大哥,一个小丫头片子,迟早是别人家的人,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要咋样?” 蠢货,连面子功夫都不会做,老三两口子真是愚蠢又短视。见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沈大江也懒得说他,直接提起了正事:“余思雅不走了。” “什么?不走了?那房子怎么办?”沈宝安这下慌了,“不行,大哥,咱们当初说好的,余思雅回余家,两个小的一家一个,房子归我,钱你拿,你可不能变卦啊!” 沈大江甩开了他的手:“什么叫我变卦,这是我变卦吗?老三,你好像说的是我怂恿余思雅不走的,你当我希望她留下啊?” “哎呀,大哥,是我说错了,那你说,这咋整?”沈宝安是又气又恼,又一时想不到主意。 沈大江盯着沈宝安焦急的样子看了几秒,说:“这个事问题就出在余思雅身上,要是能把她弄回余家,什么事都没了。” “这倒是,大哥,你有什么法子能将她弄回去吗?”沈宝安希冀地望着沈大江。 沈大江长叹了口气:“我被她气得头痛,这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到什么好法子,老三,你也回去跟三弟妹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早点将她弄走。” 都自己家遭了余思雅霍霍,也该老三出出力了。老三两口子没脸没皮的,什么都干得出来,他们出面,就不信余思雅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招架得住。 沈宝安完全没留意到沈大江的算计,沉重地回了家,吃过饭就把朱爱华拉到屋子里商量:“余思雅说不走了,要留下来生下那小杂种!” 朱爱华听了不干了:“那咱们的房子岂不是没了?而且她现在才十八岁,她这辈子不可能不嫁人,等她哪天想改嫁了,孩子丢给咱们,那还不得咱们给她养啊?不行,绝对不行。” 沈宝安点头:“我也觉得不行,可大哥大嫂好面子,再说现在余思雅也只是去他家吃几顿饭而已,他们肯定不会出面赶余思雅走。” “他们不赶,咱去赶。大哥大嫂要早听我的,今天上午就把余家母女赶走了,哪里有这些事,他们就是好面子,顾着顾着,结果什么都没顾着。”朱爱华不屑地说。 沈宝安看了一眼外面完全黑下去的天,再想到外面的野蚊子,不大想动:“那咱们明早就去吧,说不定今晚余思雅又改变主意了。” “成,明早去。那死丫头要实在不听话,到时候瞅准机会,我推她一把,肚子里那个没了,看她还怎么留。”朱爱华恨恨地说。 沈宝安听了赞许地点头:“你这主意好,咱们明天就先劝她,她要不听劝也只能这样了。” *** 离开了沈大伯家,余思雅并没有急着回去,她让沈建东带她逛逛他们家的自留地,这可是他们家以后除了主粮外最重要的食物来源。 沈家有两块自留地,一个就在院子外面,三分地,另外一个要大些,有四分地,离家有两三百米,靠近村口那条马路。 他们今晚去看的就是远点的这块地。这个地因为离家比较远,怕招贼,就没种蔬果,而是种了红薯,地边种了一圈大豆,不过刚长到膝盖,连花都还没开,离能吃远着呢。 余思雅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眼看太阳的余晖都要消失在天际,她招呼跑到田埂边捉蚂蚱的沈建东:“走了。” 沈建东提着一串用草绳串起来的蚂蚱,兴奋地跑了过来:“嫂子,回去咱们烤蚂蚱吃!” 余思雅今晚吃得很饱,对他们这种烤得外面焦糊里面半生不熟的东西没兴趣:“我不饿,你吃吧。” “哦。”沈建东的肩膀垮了下去,他捉来给小侄子补充营养的,可惜嫂子不吃,瘪瘪嘴,他想起另外一件事,“嫂子,我还要去上学啊?” 余思雅在前面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跟个竹竿一样的身板,挑眉:“不上学你干啥?” 沈建东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我可以挖地、栽秧、割小麦稻子、晒谷子、挖水渠、撒种子……” 听他数出一大串,余思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不想上学?” 沈建东点头:“不想上,没意思,就算念完高中又怎么样,还不是回家种地,那些城里的知青读书多吧,有什么用,还不是天天跟着种地。” 现在这种环境,还有家里面的情况,他生出这种心思并不奇怪。余思雅没有跟他讲任何大道理,只粗暴地说了一句话:“不行,不想上也得给我上。” 一个才12岁的娃不上学想啥呢?至于读书有没有用,两年后自见分晓。 沈建东被她一噎,正想说话,抬头就看到家门口徘徊着一道影子。他立即挡到余思雅面前,盯着黑暗中那人,凶巴巴地说:“谁?” “建东,是我。”一道哽咽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 听到这声音,沈建东立即像只猴子一样窜了过去,抓住她的肩膀:“红英,你怎么来了?谁欺负你了?” 沈红英吸了吸鼻子,看向他背后的余思雅,打了声招呼:“嫂子。” 余思雅点点头:“进去说吧,外面蚊子多。” 三人进了堂屋。 只是短短一天没回来,沈红英却觉得这个家里陌生清冷得很。妈不在了,大哥也不会回来了,就只剩他们姐弟孤苦无依,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沈建东心里也不好受,紧紧攥着拳头蹭地站了起来:“是不是三叔三婶欺负你了,我去找他们!” “不是。”沈红英赶紧拉住了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否认,“没有,我就是想妈,想家了。” “想家你就回来啊!”沈建东大声吼道。 沈红英不说话只是摇头。 沈建东气得用力捶了一下桌子。 只这短短几分钟,余思雅就看出来了,沈红英性子跟原主死去的婆婆很像,跟原主也差不多,都是柔顺的软妹子。 难怪沈老大兄弟俩敢这么欺负他们呢,两个女孩子都是柔弱好欺,唯一有点血气的沈建东才12岁,不足为惧。 沉默了几秒,沈红英冲沈建东扯了个笑容:“我没事,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刚才我听到三叔跟三婶商量,说明天来劝嫂子回娘家,要是嫂子不肯走,他们就要推嫂子,害嫂子流产,这样嫂子就没办法呆在咱们家了。嫂子,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建东就暴跳如雷,一口气冲进厨房,提起菜刀:“我跟他们拼了……” 沈红英吓坏了,赶紧跑过来拉住他:“建东,建东,你别胡来,你打不过三叔……” “打不过就看他们这么欺负我们啊?”沈建东气得脸色铁青,“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够了,放下刀,这点小事还不至于死不死的。”余思雅厉声喝止了他,“怎么,不是说要听我的,现在我的话也不管用了?” 沈建东这才不甘不愿地放下了刀:“嫂子,他们欺人太甚。” “行了,这种事有大人处理,你们还是半大孩子,乖乖把家里收拾干净,好好念书,其他的我心里有数。”余思雅不疾不徐的声音安抚了沈建东暴躁的情绪。 但他不觉得余思雅能有什么好法子,想来想去还是只能照红英说的做:“嫂子,明天你去外面躲起来,我在家里应付他们。” 两家就几百米,总不能一直躲着,也躲不掉。余思雅没采纳他们的法子,只说:“行了,我心里有数,你们只管听我的就行。建东,现在去烧水,我要洗澡。” 说完哼着含糊不清的调子进了屋,留下沈家姐弟面面相觑。 良久,姐弟俩一个烧火,一个提水,等热水烧上后,沈红英才说:“嫂子变得好像不一样了。” 沈建东苦笑了一下:“不变怎么办?我们不也变了?我更喜欢现在的嫂子。你也别走了,嫂子不会亏待咱们的,她刚才还说让我继续上学,你不是一直想上学吗?你去上学。” 明明灭灭的火光落在沈红英落寞的脸上,她轻轻摇了摇头:“不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她在三叔那呆着,家里好歹少一个人吃粮食。要是三个人都去大伯家蹭饭吃,大伯肯定会恼,沈红英不想再给嫂子增加负担。 沈建东还想说什么,但他也清楚沈红英不回来的原因,这一刻,他无比地恨自己,都是他没用,要是他有大哥的本事,嫂子和二姐都不用受这些苦。 姐弟俩心情沉重地出了灶房,在院子里碰到拿着毛巾和水桶的余思雅。 余思雅看了一眼兄妹俩这副难过的表情,估摸着他们又说了什么伤心的事,没追问,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个问题:“红英,你知道……妈倒下之前,家里大概有多少粮食吗?” 这次可算是问对了人。沈红英一直帮着母亲做饭,操持家务,对家里的事情比沈建东这个成天只知道往外面跑的小子清楚多了。 她想了一下说:“大哥上次带回来的那袋米吃得大概还只剩不到十斤,家里当时还剩一袋子谷子,大概七八十斤吧,另外还有一小袋小麦,差不多四十斤,干豆子也有一小袋,是去年剩的,估计有两三斤……” “牲畜、鸡蛋之类的呢?”余思雅又问。 沈红英说:“鸡蛋娘拿去供销社卖了,母鸡有两只,现在大伯和三叔家各养了一只。” 现在理清楚了,沈家原来最重要的财产就是那一百多斤粮食,还有两只母鸡,已经被沈家兄弟给瓜分了。 余思雅默默记在脑子里,又问:“还有吗?” 沈红英摇头:“没了,嫂子,我走了。” “成,你的屋子留着,哪天想回来就自己回来。”余思雅淡淡地说道。 沈红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滚下来:“知道了,我走了。” 说完飞快地跑了出去,她怕再多留一秒就舍不得走了。 *** 一夜无梦,早上醒来,余思雅精神很好,不过沈建东却挂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没睡好。 见到余思雅,犹豫片刻,他还是说:“嫂子,你身子重要,要不还是躲躲吧!” 余思雅瞥了他一眼:“躲什么躲,赶紧刷牙洗脸走了。” 沈建东愣了:“嫂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余思雅睨了他一眼:“先吃饭,吃完了去要粮食和钱。” 沈建东稀里糊涂地跟着她去沈大伯家蹭了饭,出来后,却发现,他嫂子竟然带着出了村子,往公社的方向走去。 去公社要粮要钱?嫂子是不是急糊涂了? ※※※※※※※※※※※※※※※※※※※※ 感谢在2021-01-30 09:51:19~2021-01-31 17:5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23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 40瓶;339564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05 清河村离公社不算远,只有三里多地,走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清河村属于红云公社,该公社辖下八个村子,有社员一万多人,算是比较大的公社。虽然整个公社只有一条狭长的街道,但街道两边有邮局、供销社、粮站、棉纺厂、学校、电影院、卫生院等等,基本上能满足社员的日常所需。 公社在这条街的尽头,是一排两层的红砖瓦房,大约有十几间房子。武装部也属于政府部门,所以办公的地点也在公社。 余思雅领着沈建东踏进公社,挨个办公室的找,走到一楼的最里面才看到一个挂着“武装部”牌子的办公室。办公室门敞开着,有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在伏案工作。 余思雅停下脚步,轻轻敲了敲门。 男人抬头,见门口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和一个男孩子,有点意外,搁下了笔,揉了揉额头:“进来。” 余思雅大大方方地走到办公桌前:“同志,你好,我是清河村一队的余思雅,这是我弟弟沈建东。” “坐。”男人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打量了余思雅和沈建东片刻,“姑娘,你不认识我吧,来武装部有什么事吗?” 余思雅确实不认识对方,不过他既然坐在这个办公室里,那就是武装部的人,她就没找错。 依言坐下,余思雅如实说:“确实有个事,我丈夫是沈跃……” 这话一出,男人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立马变了,他诧异地看着余思雅,目光有些复杂,似怜悯似审视,最后都化为了一声叹息:“原来是沈跃同志的家属!小余同志,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说,组织能解决的一定帮你解决。” 当初沈跃牺牲的消息就是由部队通知到公社武装部,再由武装部通知的家属。不过那时候沈母还在,武装部的人都是跟沈母交涉的,因而对余思雅没什么印象。 余思雅得了这个承诺,并没有先说事,而是问道:“这位同志怎么称呼?” 男人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做介绍,马上说:“我叫周武,你叫我周同志就行。” 周武就是武装部部长,这是找到了正主,余思雅心里大定,面上却不显,苦笑着说:“原来是周部长,你好。我们今天来……但凡是还有办法,我们都不想给组织添麻烦……” 这是遇上了难处,周武了然,和和气气地说:“有什么事小余同志你说,组织会给你作主。” 余思雅还没说,背后的沈建东再也按捺不住,急切地插嘴:“周部长,他们逼我嫂子打胎改嫁,你一定要帮帮我们,这可是我哥留下的唯一骨血!” “建东,还不确定呢!”余思雅赶紧拽了拽他的袖子,但却没否认他的话。 周武听说这种事,当即勃然大怒,拍着桌子:“什么?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逼烈属打胎改嫁,无法无天了。到底怎么回事,沈建东你说!” 沈建东得了机会马上将这两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他们还把我们的粮食和鸡都拿走了,害得我嫂子这几天都没饭吃,昨天在我娘坟前晕了过去……“ 周武越听越气,脸色沉如锅底,努力压下心里的火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你们家一点粮食和钱都没有了?” 余思雅轻轻摇头:“没有,但凡过得下去,咱们也不想来给组织添麻烦,沈跃为国捐躯,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国家,我们作为家属,不说向他看齐吧,怎么也不该拖他的后腿,周部长,我们这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应该的,什么拖后腿添麻烦,沈跃同志为国家牺牲了,我们却没照顾好他的家人,是我们失职。小余同志、建东,你们俩坐一会儿,我出去一下。”周武黑着脸站了起来。 余思雅点头,老老实实地坐在办公室。 等他一走,沈建东就沉不住气了,忐忑不安地问余思雅:“嫂子,周部长这是去干嘛?他会帮咱们吗?” 隔墙有耳,余思雅没搭理他这问题,捂住胸口,一副很是难受的样子。 沈建东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身体,见状焦急地问道:“嫂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余思雅摇头:“没事,就是觉得胸闷气短。” “那怎么办?”沈建东六神无主。 余思雅按住胸口说:“你去给我倒杯热水来吧。” 沈建东连忙跑到隔壁妇联:“婶子,我嫂子身体不大舒服,你们这里有水吗?倒杯水给她喝。” 妇联的魏主任是个热心的,站了起来,拿起搪瓷缸子从暖瓶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沈建东:“你嫂子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她说闷得慌。他们都说我嫂子怀孕了,婶子,我嫂子没事吧?”沈建东焦急不已,见魏主任态度好,什么都说。 听说是孕妇不舒服,担心沈建东一个毛头小子照顾不好,魏主任马上站起来:“我跟你去看看。” 两人来到武装部的办公室,魏主任看着余思雅苍白的脸色和瘦弱单薄的小身板,有些担忧:“闺女,你没事吧?要是身子不舒服就说,卫生院就在旁边。” 余思雅接过杯子喝了两口水,笑着说:“让魏主任担心了,没事,是建东小题大做了。我这不一定怀上了,说不定是中暑了。” “不管有没有怀上,身子要紧,不舒服就说。”魏主任细声地叮嘱。 说话间,周部长带着一个穿着白衬衣戴着黑框眼睛的中年男人回来了。 看到魏英杰也在,周部长说:“魏主任你来得正好,说起来这个事跟妇联也有关系,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魏主任一头雾水:“什么事啊?” “欺压寡妇和小孩子,还是咱们烈属,这个事,你们妇联不管,咱们武装部可不能不管,不然这不是寒了咱们战士的心吗?他们在边疆守卫祖国,流血流汗,妻儿父母弟妹却在家被人欺凌,这像什么话!”说起来这事,周武就一肚子火。 魏主任赶紧表态:“那这是该管,不过到底怎么回事,周部长你跟我细说。” “边走边说。”周部长的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侧身朝余思雅招了招手,“小余同志,魏主任你已经认识了,我就不介绍了,这是民政办公室的沈科长,负责抚恤金的发放。” 一听“抚恤金”三个字,余思雅就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沈老大兄弟俩雁过拔毛,连半斤豆子都没给他们留下,又怎么会放过抚恤金这笔钱呢。沈建东和沈红英年纪小,不懂这些,估计是两家瞒着他们将抚恤金给领了,所以周部长才会将沈科长一块儿叫来,待会儿一起追查这个事。 这也就不难理解沈科长进来就没笑过,一直板着脸,像谁欠了他钱一样了。毕竟追究起来,是他失职。 余思雅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微笑着跟沈科长打招呼:“沈科长你好。” 沈科长推了推眼镜,客客气气地说:“小余同志好。” 打过招呼,一群人趁着太阳还不是很热,赶紧出发去清河村一队。 *** 沈宝安两口子是行动派,吃过早饭就去了余思雅家,准备实施昨晚的计划,早点解决掉余思雅这个刺头,把房子拿到手。 结果进了院子却发现门上都挂着锁,一个人都没有。 “思雅,建东……”朱爱华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没人应。 隔壁的王二妮端着一盆洗衣服的水出来浇自留地,听到他们的声音,站直身说:“老三,找思雅和建东呢?他们出门了。” “出门了?去哪儿了,你知道吗?”朱爱华赶紧追问道。 王二妮摇头:“不清楚,早上我在地里拔草的时候看到他们好像出了村子,沿着马路走了,刚走没多久。” “这样啊,谢谢你二妮。”朱爱华若有所思,退后了院子里,思忖了几秒,拽着沈宝安嘀咕,“我看那方向是去余家村的,余思雅这是想开了,自个儿回娘家了?” 沈宝安昨天也没跟余思雅打过交道,对她的印象还听留在从前,点着脑袋说:“很可能,余思雅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啊,跟那死去的二嫂一个德行,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她能掀起什么风浪,我看是大哥太好面子了,拉不下脸,夸大其词了。” 朱爱华想想也有道理:“就是,寡妇是那么好当的吗?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可能留下来当寡妇,大哥大嫂就是想太多了,拉不下脸。不过余思雅知趣,自己走了,倒是给咱们省了不少麻烦。宝安,咱们赶紧收拾收拾准备搬家吧,不然回头下雨了家里又要淋雨。” 二房的房子是两年前沈跃拿钱回来新盖的,三间正房都是砖瓦房,侧面的厨房、厕所、柴房是草房。不算顶顶好,但在村里一大片泥坯茅草房里也算是比较出众的了,关键是房子新,不漏雨。 而沈老三他们现在住的房子还是十几年前分家的时候盖的茅草房,这几年只翻修过两次屋顶,已经很破了。厨房和堂屋的墙壁都裂开了几条一两节手指宽的缝,一到夏天就漏雨,天上下大雨,屋里就下小雨,满屋子都摆满了接雨水的盆子。而到了冬天,寒风从强风里吹进来,能冻死个人。 两口子也想建新房子,可是手里没钱,正好遇到二房出了事,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这房子头上。 六七月雨水多,而且多暴雨,沈宝安也想早点搬进这新房子,当即答应了:“成,咱们先收拾干净,回头好搬东西。” 两口子说干就干,找来工具撬开了锁,挨间屋的收拾。二房家的房子虽然新,但到底家底薄,家具还没来得及置办,连新房的床都是旧的,就更别提其他屋的家具了。 这些床、柜子、衣柜、桌椅板凳两口子都不大看得上,除了几件半新的留着,其他都被他们劈了,准备拿来当柴烧。 忙活了小半天,院子里堆起了一座小山。沈宝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叫朱爱华:“下午让红英把柴抱到屋檐下,免得被雨水淋了,等收拾干净咱就搬。” 朱爱华看着宽敞明亮的砖瓦房,畅想着一文钱不花就住进新房子,还有侄女帮着洗衣做饭上工的美好生活,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006 天气炎热,走到半路,大家都出了一身的汗,余思雅让沈建东先回去烧点热水泡茶招待客人。 沈建东跑得快,不一会儿就先到了家,他推开大门,一眼就看到院子里堆积如山的木柴,七零八落的,很多家具只是劈成了几半,方便拖出来,还能看出原来的样子。 所以沈建东一下子就辨认出了最近的那堆是他房间里的那个破柜子,再过去是嫂子的床,后面堆的是他爸妈结婚的时候打的衣柜…… 沈建东气疯了,像只小豹子一样冲了过去,一头撞在沈老三身上。 沈老三干了小半天活,又累又渴,刚打一桶井水起来,拿起瓢要喝就被撞得一个趔趄,摔在了水桶上,铁桶边缘破了个缺口,很是锋利,一下子扎进他的手心,疼得他哭爹喊娘:“死小子,你干什么,啊……” 沈建东赤红着眼,一句话都没说,提前拳头打在沈老三脸上。沈老三猝不及防,刚站稳又被打在地上。 他也火了,一把抓住沈建东,摔在地上。叔侄俩扭打在一起,院子里响起密集的拳头声、闷哼声,谁都不肯让谁。 朱爱华拿着个红双喜盆子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看到自己男人身上都是血,吓坏了,扯着尖锐的嗓子嚎叫:“沈建东,你干什么,要杀亲叔叔啊?来人啊,救命啊,看啊,侄子杀叔叔了……” 她这一嚎惊动了不少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刚踏进村子里的余思雅等人。 余思雅吓了一跳,她倒不担心沈老三这个败类死了,她怕沈建东出事,为那个败类把下半辈子搭进去,不值得。 她赶紧加快脚步往家里面跑去。 周部长三人也赶紧跟上,他是从部队里退下来的,身体素质好,跑得快,没多久就抢到余思雅前面去了。 等余思雅跑进院子里,周部长已经将叔侄俩分开,站在他们中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打架斗殴,是想去公社关几天?” 这会儿乡下还没派出所,治安由统辖民兵的武装部负责,所以周部长说关人还真不是瞎说。 沈老三捂住还在不停流血的手,控诉道:“周部长,你可要给我作主啊,这小子目无尊长,跑进来就打我,你看,我这手就是被他打的,流了好多血。侄子打叔叔,还有没有天理了?要是不严惩,以后村里的小子们都有样学样,还不得乱套?” “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什么要打你?”余思雅气不打一出,她已经看到了院子堆成一座小山的家具,也大致明白了两人打架的原因。要她说,这沈老三就是挨打挨少了。 沈老三侧头看到是她,有点嫌弃:“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我们老沈家的事,关你个姓余的什么事?一边去,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 最后这话惹怒了余思雅:“男人要活成你这样才丢人现眼,好吃懒做窝里横,吃绝户吃到自己亲兄弟头上,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你……你闭嘴,这里是沈家,哪有你说话的余地!”被揭掉了遮羞布沈老三恼羞成怒。 余思雅不搭理他,弯腰扶起沈建东:“都伤到哪儿了?” “没……”沈建东本来想说没事,但看到余思雅给他眨了眨眼睛,马上意会过来,捂住肚子,“好痛,他踹了我肚子,还有胳膊这里……” 余思雅拉起他的袖子,看到上面的一团青紫,目光沉了下来。她用力挤了一下眼睛,吸吸鼻子带着几分哭腔说:“周部长、沈科长、魏主任,你们看看,建东还是个12岁的孩子,他都能下这样的狠手,今天要不是你们来得及时,这孩子还不知道要被打成什么样子呢,你们可要给我们作主。” 沈老三听了火大:“你这女人颠倒是非,明明是这小子先动手的,他活该。” 真是看不清楚形势,还以为是“自家人”内部扯皮呢? 余思雅不理他,拉着沈建东问:“建东,你告诉嫂子,为什么要打他?” 沈建东抬起头,眼神充满了愤恨:“他把咱们家的床、柜子、桌子都劈了!” 顺着他的目光,周部长几人这才留意到院子里多出来的这堆木柴,看这痕迹,分明是刚劈的。 “你干的?”周部长阴沉的盯着沈老三。 沈老三看到周部长不善的眼神,瑟缩了一下:“我……都是破烂货,用不着了,我,我帮他们劈了。” 他们需要他帮忙吗?余思雅懒得理沈老三的胡扯,直接用事实说话,她大步走进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出来,指着屋子说:“周部长,你们都看到了,我和建东的床、家里的吃饭的桌子,还有妈屋子里的衣柜都被他们劈了,我们今晚都没地方睡觉吃饭。” 家里现在被沈老三两口子收拾得很干净,只有她陪嫁的衣柜和几个盆子、沈母屋里的床还在,其他的家什都被劈了堆在院子里。 要说帮忙也没这么帮忙的,这是沈老三自己作死,他送上门让周部长他们看看他是怎么欺负人的。余思雅也不多说,大家都有眼睛,看得清楚是怎么回事,她说多了,反而容易招人烦。 周部长板着脸,背着双手,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子里,扫了一圈出来,面沉如水:“沈老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老三听出来了,这周部长是向着余思雅的。也不知道余思雅耍了什么手段,把公社的大人物给请来了,他就说这小娘们留不得嘛! 事到如今,铁证摆在面前,沈老三没法抵赖,支支吾吾地说:“周部长,你,你有所不知,我那侄子走得早,余思雅才18岁,她不可能留下来给我侄子守着啊。余家人先前就说好了,要带她回娘家再给她说个人家,这咱也不能拦着,你说是不是?” 见周围的乡邻都一副赞同的表情,沈老三越说越顺畅:“她回娘家改嫁后,沈建东姐弟俩还小,咱们当叔叔伯伯的也不能不管啊。所以我跟大哥商量好,一家养一个,我大哥家宽敞,屋子多,建东去了也住得开,我家地方窄,房子破,侄女都没地方住,所以我们兄弟俩就商量,让我们暂时先搬到二哥家的房子里。大家都知道,这房子要一直没人住老得快,我们也就是搬过来帮我二哥看看家,所以收拾了一下。” 沈老三这张嘴皮子果然利索,黑的都被他说成白的了,被他这么一番颠倒黑白,倒成了他们的不是。 余思雅按住气得脸色通红的沈建东,厌恶地看着沈老三:“这么说,我们还该感激你了?” 沈老三刚要张嘴,余思雅又飞快地打断了他:“谁说我要改嫁的?虽然我跟沈跃同志结婚时间短,只见过一面,但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敬仰这样的男子汉。我们夫妻缘浅,但到底夫妻一场,他走了,我得替他守着这个家,照顾家里人。今天当着周部长、魏主任、沈科长和乡亲们的面,我再说一遍,不管我怀没怀孕,在把红英和建东抚养成人之前,我都不考虑改嫁的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诧异地看着余思雅,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连沈老三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盯着余思雅:“你疯了,你爹妈不可能任由你这么胡来的。” 余思雅不理他,看向神色复杂的三个公社干部道:“魏主任,婚姻自由,我不想改嫁,没人能逼我改嫁,哪怕是我的亲爹亲妈都不行,对吧?” 魏主任不赞成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叹气道:“没错,现在不允许包办婚姻,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勉强你。不过思雅你还这么年轻,要想清楚啊,就算你哪天改嫁了,也没什么的。” 魏主任是真心替余思雅着想,寡妇不好当,孤儿寡母在村子容易被人欺负,受了气也没人撑腰,只能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余思雅还这么年轻,长得也挺俊秀的,趁着年轻漂亮,早点改嫁也能找个更好的人家。 若是等这两个孩子长大了,她年纪也上去了,再想挑好的对象就没那么容易了。 余思雅知道魏主任是好心,感激地说:“谢谢魏主任,我想好了,爹妈不在了,沈跃也去了,要我也走了,这个家就散了。我要留下,长嫂如母,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他们。” 余思雅想得很清楚,改什么嫁,嫁到哪里去有留在沈家自己当家作主的强?这年月嫁了人,不但要上工挣工分,回家还要洗衣做饭伺候一家老小,干得比牛多,吃得比鸡少,媳妇通常都是一个家庭里地位最低的人,回头要是生了女儿,还要被男人婆婆嫌弃。 她现在这身份再好不过,娘家管不着,婆家没人管。她是多想不开,才放着好好的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别人家里受这种气? 所以余思雅做出这个选择更多的是基于自己的私心。可旁人不知道,大家都觉得沈家这两个孩子,沈建东当即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表示:“嫂子,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周武也一脸欣慰地说:“小余同志,你是咱们军属的楷模,以后遇到困难来着武装部,咱们就是你的娘家人。” 这敢情好,武装部可是公社的实权部门,有周部长这句话,以后谁想针对他们都得掂量掂量。 余思雅高兴地说:“谢谢周部长,谢谢武装部的同志。” 沈老三看余思雅三两句话就扭转了形势,还博得了周部长的欣赏,要再让她说下去,别说房子了,只怕院子里这堆木头都要算到他头上。 沈老三是个不肯吃亏的,他琢磨了一下,悄悄给朱爱华使了一记眼色,让她去搬救兵。余思雅这臭丫头太会说了,他比不过,但他还有大哥啊,大哥脑子比他灵活肯定能想到法子。 朱爱华的了他的暗示,赶紧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悄摸了出去。 余思雅看到她那副做贼的样子,没戳穿,把沈老大喊来也好,正好把账一起算了。 ※※※※※※※※※※※※※※※※※※※※ 感谢在2021-02-01 17:55:25~2021-02-02 17:1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越努力越幸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越努力越幸运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y 5瓶;emilyloverea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07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沈大江在地里就听说老三跟侄子打了起来,顿时觉得面上无光,赶紧扛起锄头打算回去劝架,免得村里人看他们老沈家的笑话。 他刚走到家门口就碰到了朱爱华。 朱爱华看到他跟看到了救星似的,劈里啪啦就一顿嚷嚷:“大哥,你快想想办法,余思雅那死妮子去把公社干部都喊来了,还说什么不打算回娘家了,就留在咱们这儿。宝安嘴巴笨,说不过她,公社干部都快被她说动了,你快去帮帮忙!” 沈大江把锄头放在了家门口,问道:“怎么回事,来了哪些公社干部?” 朱爱华都认识:“有武装部的周部长,妇联的魏主任,还有沈科长。今天我们不是搬家吗?就稍微收拾了一下,把那些破烂货丢到了院子里……” 听完是怎么打起来的,沈大江皱着眉:“你跟老三也太急了,砸他家东西干什么?” 朱爱华悄悄撇嘴,你当然不急了,你钱都到手了,有什么好急的?又不是你拿房子,你当然不急。 想着还用得着沈大江,她也没揪着这茬不放,接着说:“谁知道沈建东那小子这么野,眼里根本没咱们这些长辈,上来就对宝安动手,他就是个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少拱点火,家和万事兴,一家人闹成这样,惹人笑话。”沈大江没好气地说。 朱爱华被他说得很不服气,要不是需要沈大江帮忙,她马上掉头就走。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余思雅家,沈大江率先进去,热情地跟干部们打招呼:“哎呀,周部长、魏主任、沈科长,你们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呢,家里没个大人,怠慢了,快请进,里面坐!” 搞得他才是主人家一样。 余思雅好笑,看着他表现,甚至还配合的侧了侧身,让他过去。 沈大江殷勤地邀请大家进屋坐,但见周部长几人都不动,他指了指屋檐说:“那你们去屋檐下坐,建东,跟我去搬凳子。” 余思雅拉着沈建东:“大伯,建东受伤了,胳膊疼,肚子也疼,搬不了,辛苦大伯了。” 她这么说,沈大江能怎么样?只好自己跑进屋了,结果他进去转了一圈,就只找到了两只新的小凳子,还是余思雅的陪嫁。 三个公社干部,两个凳子怎么坐?沈大江傻眼,提着凳子出来,问沈建东:“你家凳子呢,怎么就剩两个了?” 余思雅指了指堆积在院子里的小山:“大伯,在那儿呢!” 沈大江抬头一看,果然找到了两腿凳子腿,但都压在最底下,要拿出来得先将上面的东西都一一挪开,挺麻烦的,光他一个人得费不少功夫。 这个老三,好好的凳子,破点就破点,好歹能坐,扔了干啥。沈大江本意是表现,结果弄巧成拙,反倒失了面子,正在想办法挽回,旁边的周部长发话了:“我们站着就行了,先说正事。沈宝安,你一个当叔叔的,跑到侄子家砸东西,像什么话?” 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被批,沈宝安不大服气,想反驳,被沈大江抢先了一步。 沈大江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周部长你别生气,这事是老三做得不对,不过他也是好意,这家里没个大人的,他们几个小的不晓得收拾,乱糟糟的。” “大伯,我不是大人啊?三叔把床都给我们拆了,家里的东西也都搬空了,粮食一颗都不剩,这么个收拾法我也会,要不我也带着建东去你家帮忙收拾收拾?”余思雅笑眯眯地问他。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轰”的大笑声。 沈大江脸色有些挂不住:“思雅,我跟周部长说话,你这孩子插什么嘴!” 得,说不过就又拿长辈的身份压人,这些人能不能弄点有新意的说词,翻来覆去就这些车轱辘话,没意思。 余思雅懒得跟他掰扯,直接看向沈老三:“三叔,你把我们家搞成这个样子,我们都没法生活,你说怎么办?” 问他要个说法不过分,周部长也看过去。 沈老三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脸色很不好。最后还是沈大江出面表明态度:“思雅,待会儿我跟你三叔找几个人帮忙把能用的东西都拼起来,放回去。你放心,一定都会给你弄好的。” “床劈成三半了那还能拼回去继续用啊?大伯,我倒是能将就,但就怕万一睡到半夜床塌了,伤到我肚子里这个怎么办?”余思雅一副很是担忧的模样。 明知道她是仗肚逞威,沈大江也没法说,毕竟一个母亲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再正常不过,他要说没事,万一晚上床真塌了怎么办?还不得都算到他头上啊。 虽然沈大江很希望这个突然出现坏事的孩子消失,但他也不想这个过程跟他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不然这辈子他都得替老三扛起这口锅,尤其是公社的干部都还在这儿呢,这事更不能沾,以后名声都坏了。 沈大江看向沈老三,希望他能表个态,安抚安抚公社干部,早点将事情平息了。 可沈老三是个不肯吃亏的,自从二房的狠茬子沈跃死后,他根本就不惧二房,一点都没把这群老弱妇孺放眼里。更何况,他什么好处都还没捞着呢,让他放血,那更是不可能。 沈老三装糊涂,梗着脖子不吱声。 沈大江那个气啊。老三,这个混不吝的,在周部长面前都敢这么犟,有他排头吃的。要不是怕牵连上自家,沈大江真不想管他了。 最后沈大江不得不自己想法子给沈老三擦屁股:“思雅,你要不放心这样吧,待会儿我让建明把你佩佩姐以前睡过的那张床搬过来。那张床虽然旧了点,但还很好,你不用担心,肯定不会塌。” 真抠门,拿了二房那么多粮食和钱,连张新的床都舍不得。沈大江以为放这点血就够了?天真! 余思雅一脸感激地说:“那就谢谢大伯了,可是建东的床也让三叔给劈了,他晚上睡哪儿啊?” 闻言,沈大江狠狠瞪了沈老三一眼,这家伙,净给他找事。 深吸口气,沈大江笑眯眯地说:“那让建东到我那儿住,跟他三哥住一起,也有个照应。” 沈建东不干:“不行,我要留在家照顾我嫂子。我哥不在了,我要替他照顾小侄子。” 沈大江被他这一顶,脑门都疼了,只得说:“那回头大伯砍树找木匠帮你做一张床,你现在先将就将就。” 本来就不是他的事,他这样一下子全揽下,余思雅也不好表现得太强势,不然显得咄咄逼人。 沈大江会做人,余思雅也表现得很通情达理:“那就麻烦大伯了,真是谢谢你,不过你得快点,这一直没床睡也不是个事。对了,还有一件事,咱们家的粮食都没了,三叔,这距分粮还有三四个月呢,你把咱们的粮食都拿走了,我们接下来几个也吃啥啊?” 要是破家具只是让人头痛,粮食可是让人心疼,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粮食可是人的命根子。 沈老三当即矢口否认:“谁拿过你家粮食?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没见过,我们今天来这家里面就一颗米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余家的人昨天拿走了。” 沈老三干脆把脏水往余家人身上泼。 余思雅可不认这个账,她虽然不满原主妈的一些做法,但也不能任沈老三往她脑袋上乱扣帽子。 “三叔,我妈昨天来之前家里就没粮食了,我一直在饿肚子。再说了,我们家可是有好几百斤粮食,我妈也拿不动啊,而且昨天可是建明哥送她回去的,她要拿了我们的粮食,建明哥能让她走吗?”余思雅慢悠悠地把沈大江的儿子拉了出来。 有这么一个证人在,沈老三的这番话根本站不住脚。 他挠了挠头,干脆推得一干二净:“那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果然是个泼皮无赖,不要脸的东西,说不过就耍赖。 拿没拿只有他们三家清楚,沈大江肯定也不会承认。他们没证据,硬要掰扯个明白就是扯到明天也说不清楚。 余思雅看到旁边脸色阴沉的周部长,放弃了追根问底的想法,干脆卖惨,用力挤出两滴眼泪,哽咽道:“三叔,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吗?我就算了,可建东还这么小,他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忍心啊?” 听了这话,周部长果然勃然大怒:“沈老三,你真的没拿小余家的粮食?” 沈老三自然不肯承认,正要犟着脖子说“没拿”,周部长又发话了:“你仔细想清楚了再回答,不然待会儿让我查出来你家里有不属于你们的粮食,别怪我不客气!” 大米小麦谷子都长一个样子,沈老三可不觉得周部长能查出来。他很硬气地说:“周部长,我真没拿,你别被余思雅给骗了!” 周部长睨了他一眼,直接点几个民兵的名:“沈冲你去打米机房问问,上次沈老三去打米是什么时候,将他家的打米记录都拿过来。王波波,去把你们村的会计叫过来,让他找出去年你们小队分粮的账本,沈宝民,你带着几个人一起去沈老三家,看看他们家还有多少粮,跟打米机房的账目和村里分的账目对不对得上!” 这么一对比,他家吃了多少粮,还剩多少粮,一目了然,可能会有些出入,但不会差太远。 沈老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双腿一软,脸色发白,求助地看向沈大江。 沈大江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老三,你到底拿没拿?要是拿了就赶紧承认,把粮食给思雅他们拿过来。” 周部长是铁了心要查粮食,沈老三家没有防备,粮食还放在家里,根本经不起查,一查就要露底,到时候搞不好还会把自己给牵扯进去。这会儿沈大江只希望老三能聪明点,明白他的暗示。 到底是几十年的兄弟,沈老三明白了沈大江的意思,想着他认了,到时候还能从老大那里找补一点回来,总比让周部长带着人去搜强。 犹豫片刻,沈老三赶在王波波之前招了:“我确实拿了一点。” 周部长早知道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看向余思雅:“你们家丢了多少粮食?” 余思雅马上报出一串数字:“谷子有两麻袋,差不多有一百七八十斤吧,小麦有一袋子,差不多满的,应该有八十来斤,还有一小袋豆子。哦,对了,我们结婚的前一天沈跃扛了一大袋大米回来,村里人都看见了,只吃了一小半,差不多还有半袋子。” 听到这串数字,沈老三炸了:“她胡说,根本没这么多,我们只拿了一百三十来斤谷子,小麦也只有小小的一袋子,一家就分了二十斤,沈跃拿回来的米也只剩十来斤,我就分了六斤……” 气急之下,他一下子说漏了嘴,把沈大江给卖了。 ※※※※※※※※※※※※※※※※※※※※ 感谢在2021-02-02 17:11:04~2021-02-02 21:5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思慕天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名其妙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08 精心维护了大半辈子的好名声就被沈老三这个猪队友一句话给毁了,沈大江差点气得吐血。 他感觉无数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烫得他脸皮发热,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把自己藏起来。 这一刻,沈大江后悔极了,他干什么要听朱爱华的跑过来劝架,这不是给自己找堵吗?老三这个害人精自个儿惹的事就该自己承担,他干嘛要过来多事? 深吸一口气,沈大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僵硬地扯了个笑容说:“都是误会,前几天余家说要带思雅回家,两个小的没人照顾,我跟老三商量好一家接手一个,粮食也对半分,作为红英和建东的口粮。既然现在建东不打算去我那儿,他的口粮待会儿我就让建明给拿回来。”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大江这话有多假,不过他这话说得漂亮,不像沈老三那样死鸭子嘴硬,一直不肯承认,倒是让人没那么反感。 沈大江不愧是三兄弟里最狡猾的,这么快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虽然不算特别高明,但好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对此余思雅是佩服的,只是有这本事干嘛不去外面力争上游,天天窝里横有什么意思? 不过她没揭穿沈大江,甚至还笑盈盈地配合:“那就麻烦建明哥了,对了,大伯,我们家的母鸡也有一只在你们那儿吧,既然我这都不走了,就不劳大伯帮忙养了。” 沈大江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赶紧说:“待会儿我让建明给你抱回来。” “成,你们要没功夫,让建东去抱也是一样的。”余思雅笑道。她倒不担心沈大江赖账,他们这家子跟沈老三不一样,好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了明面上就不会赖账。 关键还是沈老三,他这种没脸没皮的,要是现在不把东西要回来,待会儿等周部长一走,他铁定会拖拖拉拉推诿不肯给。她也不可能总拿这种“小事”去麻烦周部长,一次两次人家可能会同情她帮助她,但次数多了谁不烦? 以后很可能还有用得着周部长的地方,余思雅可不想引起对方的反感。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着这次机会一次性将东西都给拿回来。 于是,余思雅又扭头对周武说:“周部长,三叔手受伤了,他家的弟弟又还小,恐怕得麻烦周部长派两个去帮我们把粮食拿回来。” 余思雅是故意这样说的,因为周武带来的几个民兵都不是他们小队的,跟沈老三不熟,没任何交情更好办事。要是找村里人对方很可能还要顾忌沈老三的面子,也不愿平白得罪沈老三这个泼皮,这事很容易给她办得拖拖拉拉的。 别村的人就没这给顾虑了。 沈老三都承认拿她家粮食了,这个要求很合理,周部长自然没不答应的道理,他点了点先前那个民兵的名:“沈冲,你领两个人去把小余家的粮食带回来。” 说完,像是记起了什么,他又问沈家兄弟:“粮食你们一家拿了一半?” 沈大江赶紧点头:“对,一家一半!” 周部长没再说话。 沈冲马上带了两个民兵走了,见状,朱爱华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的动作很快,不到十分钟三人就扛着麻袋,拎着母鸡回来了,不过后面还跟了个哭哭啼啼的朱爱华。 朱爱华一进门就扯着哭腔控诉道:“老三,他们拿多了,拿了咱们家九十斤谷子、四十斤麦子、缸里的里也全带走了……” 他们家当初从二房根本就没拿这么多粮食。她要拦着,这些人根本不听她的,朱爱华面对凶神恶煞的民兵又不敢上去抢,最后只能哭着回来找沈老三。 贪婪爱占便宜的沈老三听说自家还贴了不少粮食进去,心疼极了:“周部长,我们根本没拿二房这么多粮食,余思雅胡说的……” 看周部长不搭理他,他又求助地看向沈大江:“大哥,你说句话啊,二房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粮食……” 沈大江低着头,他实在不想搭理老三这个害人精,拖他下水不说,现在让他也得跟着贴粮食进去,谁让他刚才回了句“一家一半”呢?他待会儿要是拿过来的粮食比沈老三少,根本没法交待。 没人搭理沈老三,沈老三一个人唱独角戏也唱不起来,喋喋不休地抱怨了一通,又不敢去跟民兵动手抢粮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思雅带着人将他家的粮食也拿进了屋。 粮食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周部长看着被砸破了挂在门上的锁,看向沈老三:“你砸了人家的东西怎么说?” 什么?他都已经贴了粮食,周部长还找他麻烦,这心简直偏到天边去了。 “大哥不是答应赔他们床了吗?”沈老三不满地嘀咕。也不知道余思雅给周部长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周部长这么向着她。 周部长最见不得沈老三这副没担当的样子:“床赔了,劈开的柜子、打坏的锁就不用赔了?” 沈老三梗着脖子不吭声,他什么好处都没捞着,白忙活一上午,还贴了好几十斤粮食进去,再想他出钱,门都没有。他就是不拿钱,周部长能把他怎么样?总不能带着人去他家里搜吧? 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周部长火大不已。他那些年在部队什么样的刺头没见过,沈老三这样的孬种还以为自己拿他没办法? “沈老三破别人家的门,砸坏别人家的东西还不赔钱,影响极其恶劣,这事要不处理,以后人人都跟着他有样学样,还不得乱套。王波波把他带回公社,关起来!” 这话一出,大家才想起,周部长看着黑黝黝的,朴实得跟他们这些老农民没太大差别,但人家可是掌管着全公社武装力量的实权干部,连公社书记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沈老三还头铁地撞上去,真是不知死活! 沈老三平时都是在本小队横,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吓懵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不能抓我,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跟你们没关系,我要去公社告你们……” 周部长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王波波是隔壁王二妮的娘家侄子,来过一队好几回,跟沈老三也认识,他硬着头皮过去抓住沈老三,低声劝了一句:“沈三叔,你少说两句吧!” 眼看沈老三要被抓走了,朱爱华慌了,家里的顶梁柱要出了事,他们娘俩怎么办? “周部长,你饶了我们家老三这一回,多少钱,我们赔!” 周部长睨了她一眼,看向余思雅:“他砸坏的东西多少钱?” 余思雅仔细在原主脑子里扒拉了一下这个年代的物价,未免引起周部长等人的反感,她没有狮子大开口:“都是旧家具,让他照价赔偿不合理,不赔吧,但这些家具我们家本来可以将就着用的,要不是他们给砸了,我们也不必再弄新的。这样吧,就按照木匠打家具的工钱,他们家出一半,我们家出一半。” 这赔偿的价格有理有据,大家都觉得很合理。 周部长问:“这儿有木匠吗?算一下,做柜子和凳子要多少钱?” 正好本村就有个木匠,他算了一下说:“总共18块,不过东西比较多,有的可能要到冬天才能做完。” 现在都是集体劳动,再过一两个月就是农忙收割季节,木匠也得先挣工分。对此周部长表示理解:“行,你今天收了沈老三给的9块钱做定金,等家具都做好了小余同志再付剩下的钱。” 这个安排很合理,双方都没意见。唯一有意见的就是朱爱华,但她怕男人被抓走判刑,不得不回家拿了9块钱出来。 事情到了这里,沈家两兄弟都吃了大亏,大家都以为老沈家的这出大戏也该结束了,但周部长却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旁人不清楚,余思雅心里很明白,前面的都是小钱,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家里的这点粮食、沈家兄弟赔的这点钱在抚恤金面前都是毛毛雨。 虽然余思雅不清楚抚恤金到底有多少,但想来几百块总是有的。这笔钱在现在这个月工资只有几十块的年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在乡下更是一笔巨款。 沈家兄弟俩连侄子用命换来的钱都要吞,可见心眼之黑,同样作为军人出身的周部长绝对容不下这种事。 他看着沈大江和沈老三:“你们俩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沈大江和沈老三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焉哒哒的,抬头看着周部长,实在想不明白,他们都认错大出血了,周部长怎么还一副阴沉着脸,看不惯他们的样子。 “周部长,我们在家事上处理不当,让大家看笑话了,以后我们一定改,肯定会好好地照顾思雅侄媳妇和建东他们姐弟。”沈大江讨巧地表态,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 沈老三心里不服气,但前面差点被抓去公社关禁闭的恐惧还在,不敢再顶撞周部长,跟着点了点头。 可他们这副顺从的模样并不能让周部长满意。 这兄弟俩以为他好糊弄是吧?周部长看向进院子后就没什么存在感,一直站在人群外沉默不语的沈科长道:“他们不说,沈科长你来说说。” 沈科长硬着头皮站出来,怨恨地瞪了沈大江兄弟俩一眼,快速地说:“沈跃的抚恤金四天前他们过来找我领的,说是沈跃妈已经死了,家里没大人,他们当叔伯的过来代领,还拿了队里开的条子。” 说起这个事,沈科长就怄得要死。他也是清河村的,不过是三队,距一队不远,大家都认识,沈家兄弟来领抚恤金,他也就没有多为难,直接给他们了。这种代领的操作在乡下很常见,谁知道在他这里出了岔子,沈大江兄弟俩真够黑的,一块钱都没分给二房,全昧下来了,惹怒了周部长,他也跟着遭殃。 听到沈科长二话不说就把自己供了出来,沈大江两腿发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先前之所以一再退让,愿意贴钱帮老三善后,还不是怕这个事给抖落出来,结果还是没捂住。 乡下人见识比较少,尤其是最近二十几年国内还算太平,当兵的不多,牺牲的更少,所以很多人不知道抚恤金的事,像余思雅他们这样的小辈就更不清楚了。 这才给了沈大江空子钻,他本想着领了这笔钱藏起来,谁都不说,过几年即便有人提起,事情也过去了,没法再追究也就淡忘了。 谁知道原来周部长心里门清,慢慢跟他算这笔帐呢。 沈老三头一次见到向来有成算,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大哥流露出这副沮丧认命的样子,不知道是怕牵连到自己身上,还是落井下石,马上扯着嗓子说:“那笔钱都在大哥那,我一分钱都没拿!” 沈大江没理会沈老三。他比沈老三头脑清楚,知道这会儿沈老三说不说都没差别,周部长是摆明了要将这个事管到底,既然捅出来了,那他再想模糊过去是不可能了。 就是可惜了这么一大笔钱。有这笔钱,他的大孙子学费,小儿子娶媳妇建房子的钱都有了,但这下全成了泡影。 沈大江不是沈老三,他聪明识时务,知道再像老三那样抵死不认帐也除了丢人并不能改变结局,所以只短短两分钟他就做出了决定,肉痛地闭上眼睛说:“钱都在家里,我是想着思雅一个年轻小媳妇没掌过家,红英和建东又还小,所以就暂时帮他们拿着这笔钱,没想到让大家误会了,我这就去把钱拿过来。” 沈建东听他还在颠倒黑白,火气上来,开口就嘲:“大伯你要真为咱们着想,那怎么没告诉我们一声?这可是我哥拿命换来的钱,要不是今天沈科长提起,我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 余思雅在一旁冷眼旁观,一点都没拦着沈建东的意思。沈大江这个老不羞,这时候了还不忘装好人,为自己挽尊,太不要脸了,她一个侄媳妇不好怼,沈建东“童言无忌”正好出口恶气。 沈大江被沈建东直白的话怼得抬不起头来,他的这番说词本来就站不住脚,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每个人看他的表情都很微妙。 沈大江对上这些陌生的目光就跟被人剥光了外衣,光溜溜地丢到大街上一样,格外难堪。他赶紧低垂着头跑了回去,过了一会儿,迈着沉重的步子拿了一个褐黄色的塑料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过来,递给了周部长:“都在这儿了,领回来我一分都没动,周部长你看看。” 周部长转手把钱交给了沈科长:“你发的,你看看对不对!” 同样丢脸的沈科长硬着头皮打开塑料纸拿出一叠整齐的大团结,一张一张地数。 村里人几乎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钱,一个个都直了眼。这沈大江可真够贪的,拿了这么多钱还不声不响的,家里也没一点变化,可真沉得住气。 沈科长数到五十停了下来:“没错,是上面拨下来的五百块。” 周部长接过钱递给余思雅:“好好保管,这可是沈跃拿命换来的。” 最后一句话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别光羡慕嫉妒,这钱不是人家白来的,别滋生什么要不得的念头。 余思雅接过这笔厚厚的钱,重重点头,当即表态:“周部长,待会儿你们还要回公社吧,我跟你们一起,把钱存在邮局,不然这么多钱放家里万一被老鼠咬坏就遭了。” 周部长抬头赞许地看了余思雅一眼,这倒是个好办法。财帛动人心,这么大一笔钱,他们家又只有她这个年轻姑娘和沈建东这个半大的孩子,难保不会有人滋生出坏心,把这么大笔钱留在家里可是个不小的隐患。 “要回的。”答复了余思雅后,周部长抬起头,看着众人,语气严肃地说,“军人在外保家卫国,咱们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以后这种欺负烈属,侵吞烈属财物的事绝不允许发生。凡是有这种事发生的,大家尽管来找武装部,当初是我把你们的儿子、男人送上的战场,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兄弟,娘家人!” 这话说得太霸气了,再说还有沈家兄弟的下场在这里,没人敢吭声。 周部长阴鸷的眉眼瞥了沈家兄弟一记:“沈大江、沈宝安的事,念在初犯,就由你们队里处置,再有下次,直接给我关公社,天王老子来求情都没用!” 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视线,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周部长没再理会他们,转而看向魏主任道:“魏主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魏主任苦笑了一下,提高音量说:“这次的事咱们妇联也有很多失职的地方。大家听清楚了,咱们妇联是保护妇女儿童权益的地方,大家以后受了委屈,到公社来找我!” 这个事到底跟魏主任关系不大,周部长点点头,大手一挥:“散了,我们也回去了。”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 余思雅是个行动派,跟沈建东交代了两句就赶紧跟着周部长他们一起去公社存钱。 009 公社的邮局很小,就一间屋,大概二十来平米,里面有两个职工在忙碌,最主要的业务是负责整个公社的信件、包裹和电报业务,储蓄借贷只占极少部分。 1975年的一年期存款利息为3.24%,余思雅琢磨了一下,存了100的两年定期作为不时之需,又存了350的活期,打算以后利用这笔钱做点什么。还有50块就没存,留作家用。 这个时候还没有银行卡和存折,用的是存款单,统一印刷的,就一张纸,像后世的收据那么大,上面的存款日期、时间、金额和存款人都需要手写。 填好资料后,邮局工作人员盖上了银行的印章,将存款单给了余思雅。以后就凭这个和她的私人印章来取钱,要是这东西丢了非常麻烦,所以得好好保管。 存好钱出了邮局,余思雅就看到了斜对面的肉联厂,顿时有点走不动路。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太缺少油水的缘故,看到肉,嘴巴里就自动分泌唾液。 想当年她可是连肥肉都不吃的主,如今竟会对着个肉摊子流口水,想想就心酸。 兜里有钱了,余思雅不打算委屈自己,她大步穿过马路,到了肉联厂前的肉摊子面前,笑眯眯地说:“叔,给我来两斤肉!” 卖肉的大叔瞅了她一眼:“票呢?” 余思雅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她一时高兴忘了这个时代买肉不光需要钱,还要票。 可让她什么都不买,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余思雅不甘心,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卖肉的大叔:“叔,有没有不要票的?” 大叔指着旁边那堆碎骨头:“这个不要票,一毛五一斤。” 大叔的刀工太好了,这骨头剔得特别干净,一点肉都没有,全是骨头,难怪没人买。乡下人觉得花一毛五买这样的骨头还不如去买斤粮食,加点粗粮都够一家人饱餐一顿了。 但余思雅不嫌弃,她就喜欢喝骨头汤:“成,叔,我都要了,你称一下多少斤。对了,还有什么不要票的,都给我来点呗,我家弟妹好几个月没尝过荤腥了。” “没了,下次赶早。”大叔头也没抬,将骨头用干稻草拴在一起,挂到称上,“三斤二两,四毛八。” 余思雅给了钱,接过找零,美滋滋地拎着骨头回去了。 沈建东已经稍微把家里收拾了一下,从柴堆里把椅子拉了出来,又找了个比较平整的木板,搭在屋檐下,作为临时的饭桌。 看到余思雅回来,他马上站了起来,跑到门口伸手接东西:“嫂子,我来拿!” 这点东西哪需要用他,余思雅拒绝:“不用,咱们今天中午吃骨头冬瓜汤,你去把红英接回来。” 沈建东有点头痛:“她恐怕不会跟我走。” 余思雅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会跟你走的,要是三叔三婶不肯放人,你就去找队长。” 余思雅琢磨着,沈建东也不算太小了,身为家里唯一的男丁,该锻炼锻炼他了。沈老三手受了伤,他儿子娇生惯养,比沈建东还小一岁,这家子现在不成气候,万一打起来沈建东也吃不了多少亏,让他试试。 沈建东听了这话,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刚跑到门口,余思雅又喊了一声:“记得把红英的衣服都带回来,免得下次还要跑一趟。” “知道了,嫂子。”沈建东扯着嗓子回了一句,飞快地跑到了沈老三家,他这回也学精了,像余思雅那样,根本就不进去,站在院子外,大声喊,“红英,红英,嫂子让我来接你回家!” 朱爱华听到这喊声,气得差点摔了手里的搪瓷缸子。 她瞪了一眼在切菜的沈红英:“怎么,听到那小杂种在喊你,心动了?” 沈红英红了眼,握住菜刀的手一顿,头一次顶嘴:“建东跟建武是兄弟,他是小杂种,建武是什么?” 还敢顶嘴,朱爱华气炸了,拿起案板上的茄子就往沈红英脑袋上砸:“你个死妮子,敢跟着我唱反调了?你真以为余思雅会管你?别做梦了,她不过是做做样子,要不是你三叔心善,谁愿意白养了这么一张嘴,你不信你就看,你回去了要不了几天就会被赶出来!” 朱爱华又拿出以前的说辞来吓唬沈红英。 沈红英完全遗传了她二嫂的性格,老实木讷胆小,很好控制,她说什么就什么。 要不是看沈红英能干活吃得少,年纪又比沈建东大两岁,过两年就可以说亲收彩礼了,她当初也不会同意要房子和沈红英,让大房拿了抚恤金。 沈红英咬了咬牙,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朱爱华瞥了一眼她这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快点切菜,想饿死我们啊?” 就在这时候,外面又传来了沈建东高亢的声音:“红英,嫂子让你收拾衣服,免得下午还要跑一趟!” 声声真切,唤起了沈红英对家的渴望。谁不希望回自己家,谁愿意寄人篱下呢?她之所以在这里逆来顺受,忍气吞声,还不是因为无父无母成了孤儿,没有了依靠吗? 如今她嫂子愿意让她依靠,她的弟弟在真切的喊她回家!沈红英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丢下了菜刀,一口气冲出了灶房,对着院子外的沈建东大喊了一声:“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冲进了自己睡的柴房,抱起她仅有的两件衣服,都没叠就冲了出来。 朱爱华没想到她会突然变大胆了,气急败坏,跟着跑出来,拦在她面前:“你要去哪里?想走可以,你在我们家吃了好几天的饭,把粮食还上,不然不许走!” 要是沈红英走了,以后洗衣做饭喂鸡扫地这些事不都是她的了。好不容易轻松两天,朱爱华可舍不得放沈红英回去。 沈建东在外面看到朱爱华拦住了自家姐姐,赶紧跑了进来,将沈红英拉到身后:“你要不让红英走,我就去找大队长,小队长,周部长来评评理!” 才被周部长削了一顿,朱爱华心有余悸,可让她这么放了沈红英,她又不甘心。 双方正对峙,一口破嗓门带着怒气从门口传来:“干什么?让他们走。朱爱华,你没听到周部长今天的话吗?” 一队小队长很不高兴,今天出这种事,他已经被大队批评了一顿,下次开会估计还要批他。这朱爱华还不依不挠的,是嫌他挨批挨少了? 沈宝民作为小队长可是掌握着分配农活的权利,朱爱华不敢得罪他,不然回头分一个又苦又累工分又少的活,那才没地方哭去呢! 她只能侧开身,瞪着沈家姐弟。 沈建东赶紧拉着沈红英跑了出去,感激地对沈宝民说:“谢谢民叔!” “都是一家人,回去吧。”沈宝民特别和蔼。 以前可不是这样,沈建东明白,这是周部长的功劳。短短半天,他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 “还是要谢谢民叔,我嫂子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先回去了。”沈建东冲他笑了笑,拉着沈红英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沈红英有点踌躇,脚步慢了下来。她回来家里又多添一张嘴,时间久了嫂子会不会嫌弃她? 沈建东没察觉她的忐忑和不安,拉着她兴奋地说:“嫂子买了骨头,今天中午咱们喝骨头汤!” 余思雅在屋子里听到这句话,笑着出来:“想喝汤赶紧干活,你们俩过来,一个做饭,一个去地里摘个大点的冬瓜回来,我们今天炖一锅冬瓜骨头汤!” 想到冬瓜骨头汤的美味,沈建东舔了舔嘴巴:“我去摘冬瓜。” 沈红英有点局促地说:“那我来做饭。” 余思雅就等着这句话,她从没用过乡下的灶,而且上辈子小时候吃孤儿院,后来吃学校食堂,工作后也食堂跟外卖轮着来,唯一会的就是煮泡面。 让她吃还行,让她动手,那今天大家都别想吃饭了。 好在乡下女孩子大多都会帮家里做家务,沈红英会做饭。她进了灶房,麻利地淘米下过,烧上火再处理骨头。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灶房里就传来了食物的香气,不过骨头要多炖一会儿。所以这顿午饭还是吃得比较迟,直到快两点,饭菜才端上锅。 虽然有了粮食,不过距分粮还有三四个月,所以沈红英也没舍得煮白米饭,而是混了些南瓜在里面。但盛饭时,她刻意先给余思雅盛,等轮到她自己时锅里几乎都是南瓜了。 余思雅看着自己面前没什么南瓜的米饭,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妹子太软,太为他人着想,太能忍让了,简直是现代版的孔融。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她从小受的教育就这样,她见过的大多数女人也都是这样。 只是这样的性格以后遇到有良心的男人,和善的婆家那还好,要是遇到个黑心肝的,肯定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但把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本身就是不靠谱的事。 算了,慢慢来吧。她靠沈跃的抚恤金过上了啃骨头的日子,顶着他烈属的身份不用再受娘家婆家掣肘,获得了这个时代女人少有的自由自在,那就帮他照顾教育好这对弟妹,算是还了他的人情吧。 “吃饭,这顿全吃完,不然晚上就馊了。”余思雅没多说,拿起了筷子。 三人吃了一顿饱饭。虽然只是骨头,但熬煮过的骨头里面也有不少骨油渗出来,油滋滋,在这个贫瘠的时代也算少有的美味了。 吃过饭,等他们姐弟收拾干净碗筷后,余思雅把他们叫进了堂屋:“来,坐下,咱们开个家庭会议,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沈建东大剌剌地坐过去,问道:“嫂子,你要说什么?” 沈红英有点局促,安静地坐在一边。 余思雅看着二人,没有一点预兆,冷不丁地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弹:“第一个事,我没有怀孕。” 听到这话,沈建东腾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什么?嫂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怎么会没有怀孕呢?大家都说你怀孕了!” 她怀没怀,她不清楚啊?余思雅就知道这姐弟俩反应会很大,不过这个事迟早要告诉他们的,既然决定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未来几年都要做一家人,她不想瞒着他们。 “你坐下,听我慢慢说。”余思雅指了指凳子。 沈建东红着眼睛,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你说,你不要骗我,要是有小侄子,我帮你养。” 还不死心呢,余思雅只得说了实情:“我跟你哥没有圆房。” 结婚那天,沈跃被灌得烂醉如泥,被人扶进的新房,脚都站不稳倒头就睡,第二天上午就被一通紧急电报叫走了,哪来的孩子? ※※※※※※※※※※※※※※※※※※※※ 感谢在2021-02-03 17:49:32~2021-02-04 17:4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yamiya 29瓶;第九箐 5瓶;莫名其妙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10 乍然得知这个消息,姐弟俩肉眼可见的颓丧了下来,浑身都被绝望的气息笼罩着,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说话。 他们这个反应余思雅一点都不意外。 他们姐弟愿意听她的,信任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孩子”。不管是她还是原主,跟他们认识的时间都很短,没什么感情和信任,所以当初家里出了事,叔伯说要收留,他们就去了,要不是听说她“怀孕”了,沈建东也不会回来。 他们给与的信任和拥护从来都不是给嫂子的,而是给侄子的,余思雅今天就要打破这一点,在组成这个家庭的第一天树立起自己的权威。 毕竟这两人只比她小四岁和六岁,年龄相差不大,后面再知道她骗了他们,心里很难不生怨,这时候再被有心人一挑拨,后患无穷。所以她主动捅破这个事,同时也是想看看这两人的选择。 给了他们一点时间消化这消息后,余思雅冷静地开了口:“建东、红英,你们现在还打算认我这个嫂子吗?” 沈建东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看着余思雅的眼神很是茫然,不知所措。没有小侄子,他们跟余思雅就没有任何的血缘纽带,大哥跟她只见过一面,连房都没圆,严格说起来,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沈红英脸色苍白,看看余思雅又看看沈建东,眼神脆弱,泪珠在里面打转。 知道他们难以接受,但没想到他们俩反应这么大。余思雅叹了口气,拿出存款单,放在板子上:“这是你哥的抚恤金,一共450,另外50算我借你们的,待会儿打个借条,明年还你们,你们把存款单收起来吧!” “你在周部长他们面前说好要把我们抚养长大的,才半天就要反悔,抛弃我们吗?”沈建东愤怒地大吼道,眼睛发红,像一头被人抛弃的小兽,死死瞪着余思雅。他难以接受没小侄子这个事,但更难接受又被人抛弃,刚聚拢的家又这么碎了。 如此激烈的反应让余思雅有点错愕,不过她也明白了沈建东的意思,但还有一个人没有表态。 余思雅看向沈红英:“你怎么说?” 沈红英性子绵软,不安地捏着袖口,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句:“是你让建东接我回来的。” 这也是赖上她的意思了。余思雅好笑,这姐弟果然是亲的,说话都这么含蓄。 她收起存款单,认真地说:“既然你们还愿意认我这个嫂子,那我以后就是你们的嫂子了,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自己愿意认的,我可没骗过你们任何事,以后别为了这个事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沈建东梗着脖子,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当我们什么人?” 余思雅装作没听到他这句话,接着说:“第一件事情咱们算达成了一致,那咱们说第二件事,这个家里的规矩。” 姐弟俩头一次听到家里这么正儿八经立规矩,好奇地看着她。 余思雅还是那副表情,不急不缓地:“我是这个家唯一的大人,你们的家长,以后家里大事都得听我的,尤其是对外的时候,一个家庭只能有一个声音,做得到吗?” 虽然好像霸道了点,可对上余思雅强势的眼神,姐弟俩说不出抗拒的话只能乖乖点头。 余思雅满意地笑了:“好,那咱们接下来说说以后家里面的安排。我们这个家不养闲人,每个人都要做力所能及的事,为这个家庭做应有的贡献。” “上工吗?我可以的,我现在会割麦子、丢种子、除草、挖地,过一两年就可以挑担子了!”沈建东一口应道。村里十几岁孩子基本上都会上工,不过条件好的会干轻一些、工分少些的活,穷点的,没劳动力的会选择工分更多的重活。 沈红英也怯怯地说:“我以后跟婶子们一起去上工。” 余思雅被两人搞得哭笑不得,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压榨童工的资本家好不好? “想什么呢,屁点大的孩子上什么工,看把你们能的。从明天起,都给我上学去,不许逃课,作业要认真做,期末考试必须保持在班级前十名以内,不然回家天天背课文,抄书,写不完没饭吃!”余思雅的要求简单粗暴。 沈红英还好,她性子沉静,也比较喜欢读书。沈建东向来皮实,坐不住,念书也不认真,成绩一塌糊涂,听到这个要求,顿时哀嚎起来:“嫂子,让红英念吧,我不上了,我回家帮你干活,挑水搞卫生种地我都行!” 余思雅斜了他一眼:“你以为上学就不做了?想得美,放学和放假的时候,你们要负责家里的卫生、洗衣做饭、捡柴、养鸡,哦,还有自留地你们也要管,另外,农忙大家都上工,你们也要上,至于怎么分工,你们俩自己安排!” 对这个姐弟俩都没意见,乡下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妈没死的时候,他们也要做这些。 沈红英乖巧地说:“嫂子,我听你的,以后我做饭。” 她看出来了,余思雅不喜欢进灶房。 沈建东也没想法,但他不知怎么回事,他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出来:“那嫂子你做什么?”家里的活儿好像都被他们姐弟俩包光了。 余思雅慢悠悠地看着他:“我啊,当然是做最要紧的,改善咱们家民生大计。正好,你们说说,村里、公社有什么职务空缺,有没有适合我干的工作?” 余思雅说得轻松,但把沈建东姐弟俩给吓得不轻,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沈建东结结巴巴地问:“嫂子,你,你想当干部啊?” “对啊,当了干部才有票发,没票咱们有钱也买不了肉,只能干瞪眼,你们不想吃肉,不想穿新衣服吗?”余思雅反问。 自然想的,这年月谁不馋肉,只是这干部哪是那么好当的?他们嫂子这么年轻,要资历没有,要学历也不如城里来的知青和村里几个上过高中的,拿什么去当干部?怎么服众? 沈建东实在想不到印象中沉默不多话的嫂子竟然会冒出这种念头,很是发愁,劝道:“嫂子,要不算了吧,咱,咱等过年村里杀猪了就会分肉的。” 余思雅也知道不容易,但更美好的生活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想过得好就得去奋斗努力。当然,她也从影视小说中听说过,其实这会儿是有黑市和私下交易的,她也可以进城想办法换点票。 但余思雅衡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别冒这种风险了,不管是她还是原主都不熟悉这里,一头雾水瞎撞过去,万一被抓那可是要判刑劳改的,一辈子都完蛋了,又不是吃不起饭,何必铤而走险。 更重要的是只有得了工作才能正大光明地不用上工了。这会儿农村种地全靠人力,特别辛苦,肩挑背磨,风吹日晒的,余思雅有自知之明,她吃不了这个苦。所以她怎么说也要想办法弄个工作。 “还有大半年才过年呢,半年不吃肉,不行!”余思雅一口拒绝,“跟我说说村里的情况,你们知道多少说多少,其他的事情我来操心,你们不管用。” 拗不过她,姐弟俩只好你一言我一语,把他们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可惜他们年龄小,能提供的有用信息实在有点少,余思雅捏着下巴琢磨了片刻,还是要抽个时间再去公社一趟。 “思雅,思雅……”院子外面忽然传来胡桂花的声音,打破了余思雅的思绪。 她抬头就看到沈红英和沈建东惊惧地看着她。 “你们这是怎么啦?”余思雅指了指外面,“怕她啊?那我去把她打发了。” 沈建东一把抓住了余思雅的袖子,声音干涩:“嫂子,你,你会跟她走吗?” 没有了小侄子,嫂子还会留下吗? 余思雅扯开他的手:“瞎想什么呢?回去背课文,一会儿我回来要检查的,不合格今晚就饿肚子吧!” 听到这话,沈建东不但没生气,反而高高兴兴地承诺:“嫂子,我一定背,不信你待会儿考我。” 余思雅指了指里屋,让她们进去,然后转身出去,走到院子,胡桂花就进来了,身后还跟了一对年轻男女,原主的哥哥余国辉和嫂子姜美丽。 昨天妹妹婆婆下葬都没来,今天倒是跑得挺快的。 余思雅勾了勾唇:“你们怎么来了?” 胡桂花城府不深,也没想过跟女儿绕弯子,目光灼灼,开口就问:“思雅,听说公社给你发了五百块钱,是不是真的啊?” 果然,余思雅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你们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姜美丽看出余思雅似乎不大高兴,赶紧推了一下余国辉,笑眯眯地说:“思雅,妈担心你,太阳还没下山就来非要来看你,走了半个多小时,热得不行,咱们进屋说吧!” 余国辉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是啊,外面太阳大,进去说吧。” 余思雅瞥了一眼隔壁院子里探头的王二妮,不想被人看了笑话,转身:“进来吧。” 三个人跟着她进了堂屋,里面只有三只凳子,余思雅坐到自己先前的位置,余国辉看了一下,见实在没凳子,只好让老娘和媳妇儿坐下,他站在姜美丽后面,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问道:“思雅,你家咋成这样了,怎么连张吃饭的桌子都没有啊?” “被沈老三砸了,怎么,你们没听说吗?”余思雅似笑非笑地问道。 余国辉还没开口,姜美丽抢先一步似是为余思雅打抱不平:“这沈家人真不是东西,竟然敢来砸东西,真以为咱们老余家没人吗?” 前几天咋不见娘家人来给原主撑腰呢?从他们出现,余思雅就猜到了他们的目的,觉得挺没意思的。 她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问道:“怎么,哥哥要去揍沈老三一顿,帮我出气吗?” 余国辉没想到素来没脾气的妹子会说这种话,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个沈,沈三叔毕竟是长辈……” 余思雅不接话,就这么看着他,眼底全是玩味,余国辉说不下去了,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胡桂花没留意兄妹俩的机锋,她惦记着钱的事,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思雅,公社给你的五百块呢,你别乱放,这么多钱,要是丢了怎么办?哎,你还小,手里没拿过这么多钱,交给妈替你保管吧!” 011 “思雅,女孩子买什么房子了,迟早要嫁人的!” “思雅,你弟弟要结婚了,女方家要新房子,把你的房子腾出来给他做新房,你一个姑娘家占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 “思雅,你弟弟结婚还差十几万的彩礼,你可得帮帮他,咱们家就他一个儿子,他要是结不了婚,咱们家就绝后了!” “余思雅,你这个没良心的,没有我,能有你吗?没养你怎么了?我生了你啊,你这辈子就是欠我的,想跟我断绝关系,可以,把房子过户给你弟弟,以后我们就再也不来找你了!” …… 胡桂花的脸跟余思雅心里最厌恶的那个人重合到了一起,引得她心情暴躁,没了跟他们周旋的耐性:“够了,我这么大个人连钱都不会保管吗?你们不是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都泼出去了,你们还三天两头来找我做什么?” 余思雅的骤然爆发让对面三人傻了眼,他们似乎是没想到性子绵软的闺女/妹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个个张着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思雅,妈没这个意思,妈只是担心你。你一个女娃带着两个小孩子,手里攥着这么大笔钱,多不安生,招来贼怎么办?你放妈那儿,你用多少拿多少,妈又没想过贪你的钱。”胡桂花抹着眼泪,伤心地说。 余思雅相信她现在这些话是真心的,但钱真被她拿回去,哪还由得了她啊。胡桂花这人软弱糊涂,随便被人一哄就找不着北了。这样的人也许没有坏心,但比那种纯粹的恶人还要让人如鲠在喉,不舒服。 那些阴暗的记忆和现实重合,让余思雅的心情非常不好,脸色也异常难看。 大家都看出了她的不好惹,姜美丽冲余国辉挤了挤眼睛。 余国辉将拳头抵在嘴巴上,咳了一声,然后扶着胡桂花的肩膀说:“妈,你别难过了,思雅没那个意思。她是你生的,你还会害她不成?她说的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对吧,思雅,你跟妈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端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记忆中这个哥哥一向嘴甜,能说会道,又是老余家最看重的儿子,占着性别的红利,在家里最受宠,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今天一见,果然如此,可惜着心思只用到了算计自己妹子身上,没用到正途上。 余思雅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跟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扯东扯西浪费时间,有这功夫她还不如琢磨琢磨怎样才能端上铁饭碗。 她直接一口绝了他们的念头:“放心,安生得很,你们没打听清楚吗?钱我存到了邮局,存的两年死期,没到时间取不出来,这下你们总放心了吧?” 仗着他们没去存过钱,余思雅直接胡揪。 听说钱存了,取不出来,对面三人的脸色明显变了。余国辉和姜美丽脸上的笑容非常勉强,倒是胡桂花有点高兴,又有点不放心的样子:“思雅,这么多钱,放在邮局没问题吧,能拿出来吗?以后万一布给你怎么办?” 余思雅淡淡地说:“当然能,邮局是国家开的,有什么信不过的?而且存钱在银行还有利息,一年十几块,都够买百来斤面粉了。” “这么多!”对面三人都被吓到了,短暂的惊愕过后,姜美丽压下眼底的嫉妒,酸溜溜地说,“思雅,你别是糊弄我们的吧?这哪有让人给你保管东西,最后还贴钱给你的道理?人家又不是傻瓜,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听了这话,胡桂花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思雅,你嫂子说得也有道理,你不会是为了骗妈,故意这么说的吧?” 要不是有张存款单是活期,余思雅真想把单子摔到他们脸上,无知又贪婪。 “你们要不信可以去公社问邮局。” 见余思雅说得笃定,三人不得不信了。胡桂花拍了拍胸口,俨然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姜美丽和余国辉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甘,只是钱已经存去了邮局,他们也没法子。 两口子琢磨了一下,只能说起他们来的另外一个目的:“思雅,这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法子住人,跟咱们回去吧,爸一直在念叨你,小妹也想你了。” 想她?是想她手里的钱,还是想着把她嫁了? 余思雅这会儿心情坏透了,对他们没什么好感,本想拒绝,转念一想,今天拒了,还有下次,他们是原身的亲生父母,在观念保守的乡下,她一直跟他们对着干,传出去还说她不孝。 余思雅不怕背这个恶名,但这种名声传出去,她以后想进公社当干部肯定会有影响。她得想法子让他们知道她不好惹,彻底绝了打她主意的念头。 “好啊,我去跟红英跟建东说一声,你们等一下。”余思雅转身进了屋。 沈红英跟沈建东捧着书,听到声音,扭头紧张不安地看着她。房子不隔音,他们俩早把外面的对话听进去了。 “嫂子,你,你不要走好不好?”沈建东拽着余思雅的袖子,生怕她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沈红英没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瞅着她,漆黑的眼珠子湿漉漉的,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余思雅温柔地揉了一下他们俩的头,笑着说:“担心嫂子不回来?放心,我在周部长面前表了态,要等你们都满了18岁才考虑嫁人的事。我说话算数,去两天就回来,这两天你们要乖乖看好家,要是有人欺负你们了,就去找队长,再不行去公社找周部长。” “可是……那嫂子你哪天回来,我去接你。”沈建东最后抿着嘴巴说。 余思雅琢磨了一下说:“那你明天放学的时候来接我吧,我不在,你们要看好家,好好上学,谁要不认真,回来我再跟你们算账。” 她的话稍稍安抚了一下两个不安的孩子。他们亲自把余思雅送了出去,直送到了村口,余思雅让他们回去,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停下了脚步。 出了村子,姜美丽给余国辉使了使眼色,两人刻意落后了一些,等余思雅母女走远了,她拽着丈夫低声说:“你发现没,思雅像是变了个人。”一点都没从前那么好拿捏了。 余国辉跟余思雅从小一块儿长大,感触更深:“是有点,但嫁了人,又经历了男人死,婆婆死,有点变化不也正常。你不也跟当初做姑娘时不一样了?” “你什么意思?我哪里变了?”姜美丽还以为他嫌弃自己,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余国辉笑嘻嘻地说:“变漂亮了。” “油嘴滑舌。”姜美丽白了他一眼,嘴里不高兴,脸上却忍不住笑了,乐了几秒,她郑重地跟丈夫说,“我说真的,哪有人一个多月不见变化就这么大的。” 余国辉还是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你怕什么?有爸妈在呢,她不听我们的,总得听爸妈的吧。” 这倒是,别看她公婆看起来老好人,但一个板起脸全家人都害怕,一个哭起来没几个受得了,最后往往拗不过她,遂了她的愿。 四人各怀心思到了余家村。 两个村子属于同一个公社,不过还是隔了四屋里地,走了大半个小时。 一进门,余思雅就熟门熟路地进了原主出嫁前住的房间,擦了把脸就躺到了床上。 这让余家人摸不着头脑,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胡桂花推开门进屋坐到床边问道:“思雅,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肚子饿,没油水,我想吃肉。”余思雅张口就来。 胡桂花傻眼了:“这……家里没有肉……” “没有肉就给我煮点白米饭吧,我要吃沥米饭,不要红薯南瓜粗粮,再给我炒个鸡蛋吧,院子外面的韭菜长得挺好的,跟鸡蛋一起炒肯定香。我累了,睡一会儿,等做好了你叫我啊。”余思雅说完就背过了身,闭上眼睛。 胡桂花沉默了几秒,轻轻起身出去。 过了一会儿,余思雅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姜美丽的声音:“妈,这么早就做饭啊,今天晚上吃什么?” “我……思雅饿了,我给她做点吃的。”胡桂花从屋里拿了个鸡蛋出来说道。 姜美丽顿时明白了,这是要给小姑子开小灶呢,她心里不大痛快,但又惦记着余思雅手里的钱,到底没说什么。 余思雅说存了,她不信全存了,都存了他们拿什么开支?余思雅手里肯定还有钱,指缝里随便漏点都够他们打好几顿牙祭的。 后来就再也没声音传来,余思雅刚开始只是不想搭理他们躺在床上装睡,没想到最后真的睡着了,还是被姜美丽叫醒的。 “思雅,妈给你做好了饭,起来吃饭了。” 余思雅翻身爬了起来,应道:“好。” 她出去洗了把脸,坐到桌子前,上面摆着一副碗筷,一碗白米饭,一小盘子韭菜炒鸡蛋。 余思雅什么话都没说,拿起筷子就吃,也不管家里人都没吃的,她一个人吃独食。 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人很不爽。偏偏更过分的是,吃完放下筷子后,她又说:“明天我要吃肉,你们早点去买肉啊。对了,嫂子待会儿给我烧一桶热水,我要洗澡,走了一路,浑身都是汗,脏死了。” 姜美丽心里本来就不大痛快,这下更不爽了,小姑子啥意思,拿她当佣人使唤啊?她委屈地看了丈夫一眼。 两人结婚还不到一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余国辉看不到老婆受委屈,不高兴地说:“思雅,你啥意思,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要洗澡自己不知道去烧水啊,还要人伺候?” 余思雅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在沈家就有人洗衣做饭搞卫生,你们叫我回来的,说娘家比婆家好,总不能让我过得比呆在沈家还差吧?我出去走走消消食,对了,一会儿在我屋子熏点药草驱蚊子,要是我屋子里有蚊子,咱们就换房间睡!” 说完,也不管两口子的表情多难看,施施然地走了。 留下姜美丽气得摔了抹布:“这是请了个祖宗回来啊!” 012 斜阳西坠,晚霞像一张瑰丽的巨毯铺陈在天边,将整个村子都染成了亮丽的橘红色。 下工的村民扛着锄头,背着背篓三三两两说着话从地里归来,走到村口就看见了四处溜达的余思雅。 余思雅根据记忆里这些人的名字一一打招呼:“六叔,倩婶,花嫂子……你们下工啦。” “哟,思雅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村民同情地看着她。 两个村子离得不算远,他们都听说了余思雅成了寡妇这事。 余思雅浅浅笑道:“下午回来的,我妈不放心我,非要接我回来,说是要给我好好补补,养养身子。” 养肥了再宰啊?都一个村子,谁不知道前几天媒婆上门的事,大家看余思雅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一个村里总会有不对付的,一个跟余家关系不好的婶子掐着嗓子说:“思雅,那你爹妈准备给你做什么好吃的补补啊?” 余思雅摸着肚子,笑得那个傻白甜:“我妈刚给我做了白米饭,韭菜炒鸡蛋,明天还要去买肉回来做给我吃。我妈我哥哥嫂子都说了,我想吃什么,他们就做,为了给我补身子,他们还打算明天下工杀一只母鸡炖汤给我喝。” 母鸡都舍得杀?大家都非常诧异,现在每家每户只能养两只鸡,下的蛋是大部分家庭柴米油盐的主要来源,平时能煮个鸡蛋吃就很不错了,不少妇女做月子都不一定舍得杀只母鸡。这老余家什么时候这么心疼闺女了,又是鸡蛋又是买肉又还要杀鸡的? 很多人都不大相信这番话,不过余思雅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是个实诚的孩子不会撒谎,那应该是她家里人随口忽悠她的吧。 大家看余思雅的眼神更微妙了,有好心的婶子提点她:“那你可要多吃点哦,你这么瘦,是得好好补补。” 余思雅抿嘴露出八颗牙,笑得天真无邪:“嗯,我妈、我嫂子他们都不吃,让给我一个人吃,七婶放心吧,我吃得可多了,今天晚上的韭菜炒鸡蛋都吃光了。” 这都吃过晚饭了?他们还没下工呢,莫非胡桂花还真给这闺女开小灶?这可稀奇了。 大家原本的不信变成了将信将疑:“思雅,你吃饭可真早。” 余思雅笑眯眯地点头:“我妈怕我饿着了,先单独给我做的,猪油炒韭菜还放了个鸡蛋,油滋滋的,别提多好吃了。” “你家里对你可真好。”一个提着箩筐的姑娘艳羡地说。 余思雅一脸自豪地昂起小下巴:“可不是,我嫂子正在我给烧洗澡水,我哥在给我房里熏蚊子,还让我待会儿把换下来的衣服放桶里,我嫂子明天提到河边去洗。他们对我真是太好了,我都不好意思,不过我妈说了,嫁出去的闺女回娘家就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硬是什么都不让我干,什么好吃的都紧着我。” …… 余思雅今天的这些话简直颠覆了大家以往的认知,等她走后,大伙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余家对思雅真这么好?” “也不稀奇吧,闺女才死了男人,婆婆又去世,还不得哄哄她啊?” “那也不至于当个祖宗一样供起来吧?” “你们怎么都不回去?”余大庆挑着两只空桶回来,见先前走的人都还站在村口,好奇地问道。 见到他,大家脸上都有点不自然,七婶咳了一声说:“大庆啊,你们家思雅回来了。” 婆娘儿子要去接女儿,余大庆不可能不知道,他扯了扯嘴角憨厚地说:“那孩子受苦了,我让桂花接她回来,婆家没人管她了,她还有娘家嘛。” 余思雅说的是真的?大家来了精神,夸道:“大庆,你们家对闺女可真好,什么活儿都不让闺女干,还给闺女开小灶炒鸡蛋,买肉杀鸡的。” 余大庆…… 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后,余大庆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得亏他皮肤黑,才没让人看出他已经黑了脸。 偏偏还有人不知趣,往他心窝子里戳:“大庆,你们家可真疼闺女,十里八乡都少有。” 余大庆有苦说不出,只能勉强笑了笑:“咱是她爹妈,咱不疼谁疼。” 老大不爽地回了家,余大庆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思雅呢?” 胡桂花从灶房里出来,端了一碗凉开水给他:“出去了,吃过饭说要出去走走消消食。” “你还真给她开了小灶?”余大庆气得将碗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 胡桂花吓得眼皮子一跳,低声说:“思雅这不是刚回来吗?就一顿饭,炒了个鸡蛋给她吃,你咋发这么大的火?” “这是一顿饭的事吗?我听说你们明天还要去买肉杀鸡给她开小灶?”余大庆火大地说。这个婆娘,就会惯孩子,把孩子惯得无法无天了。 胡桂花连忙摇头:“没有的事,思雅倒是提了一嘴想吃肉的事,我告诉她家里没肉了。” “你真没说?那她怎么在外面到处嚷嚷,你明天还要给她开小灶,还有说什么家里人给她烧洗澡水,洗衣服,这些又是怎么回事?”余大庆火大的质问道。 胡桂花还没想好说辞,隔壁听到动静的姜美丽马上凑了过来添油加醋地告状:“爸,你是不知道,思雅回来就把我跟国辉当佣人一样使唤,自己吃过饭的碗也不收拾,还让我给她烧洗澡水,让国辉给她点草药熏蚊子,要是蚊子熏得不干净,还要跟我们换房子睡。爸,你说她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 胡桂花看到丈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轻轻拽了一下儿媳妇,低声道:“你少说两句。” 余大庆见了更生气,瞪了她一眼:“都是你惯的,一个女娃子回娘家作威作福,挑三拣四,名声还要不要了?这样好吃懒做的闺女,以后谁家愿意要?” 胡桂花委屈得很,丈夫怪她,儿子怪她,女儿也怪她。可要接女儿回来是大家都决定,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最后怎么全成了她一个人的错。 看到她又开始哭起来,余大庆烦得很,索性不搭理她,提起墙角的酒瓶子倒了小半杯,就着昨天炒的干胡豆一个人坐在桌子旁喝起了闷酒。 没人搭理,胡桂花抹了抹眼泪:“我去做饭。” 刚出堂屋,她就看到余思雅慢悠悠地回来了,嘴里哼着不成曲的调子,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进门就问:“我的洗澡水烧好了吗?” 口气理所当然,大家辛辛苦苦上了工回来还得伺候她?余大庆刚稍稍消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猛力一拍桌子:“反了天了,还要人给你烧洗澡水,当自己是地主家的小姐啊?过来,给我站着,好好反省!” 余大庆身为一家之主,在家里积威甚重,他一发火,全家人都不敢吭声。 胡桂花赶紧给余思雅使了记眼色:“快给你爸认个错。” “认什么错?我有什么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家就是客人了,招待客人不应该拿出家里的好东西,难道还要客人自带干粮,自己干活吗?”余思雅仍是那副慢悠悠的样子。 余大庆气结,偏偏又找不出话反驳她,食指点着她:“你……你胡搅蛮缠,什么歪理,哪有做女儿的还要爹妈伺候,像什么话?又懒又馋,好吃懒做,哪个男人要你?我们老余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不要更好,她有钱有人在家享福不好?多想不开才去别人家做牛做马当受气包。 “这个我要纠正你,按照你们的规矩,我嫁到沈家了,那就是沈家的人,死了也入沈家的祖坟,就是丢脸也丢沈家的脸。我大伯三叔都没急呢,你替他们操什么心?”余思雅大大咧咧地说道,“对了,我哥呢,蚊子熏死了吗?要是晚上咬得我睡不着,我就只能到院子里唱山歌了。” 说完推开门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气得余大庆胸口不停地起伏,指着胡桂花气急败坏地说:“你养的好闺女!” “爸,消消气,妈也没想到思雅变化会这么大。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是思雅一直这样,咱们可咋办啊?”姜美丽头大的说。 她实在低估了这个小姑子。没想到才嫁人一个多月,这原本跟个面团一样的小姑子竟然连她爸都敢顶撞了,要一直这么折腾,辛苦受气的还不是她? 余大庆斜了胡桂花一眼,警告地说:“别管她,要干什么她自己弄,我们吃什么她吃什么,不吃就让她饿着。” 一家之主发了火,其他人不敢吭声,院子里静默了下来。 余思雅在屋子里听到这话,很想笑,余大庆这话哪里是警告胡桂花啊,分明是在警告她。 这就受不了了?呵呵,还早着呢,她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余思雅拿着干净的衣服出来,搬了个凳子,拿了把蒲扇,直接坐到了洗澡间的外面。 余家的洗澡间是用石头和砖块砌成的,围了一圈,地面铺了一块石板,门口挂了张帘子。余思雅这往洗澡间门口一坐,谁还好意思去洗澡?尤其是男丁。 等吃过饭了,余国辉想洗澡提着桶过去就看余思雅堵在那里。他没好气地说:“思雅,你让开,我要洗澡,你一个女娃守在这里知不知羞?” “你脱光了都不害臊,我有什么好害羞的?”余思雅张口就来。 一句话堵得余国辉结巴了起来:“你,你……” 这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 余思雅坐在那里巍峨不动,一副你敢洗我就敢看的样子。 余国辉扛不过她,骂咧了两句,连桶都没有就跑了。 回去也不知道两口子嘀咕了什么,可能最终意识到,余思雅不洗,他们也别想洗了。两口子没辙,只能先烧了半锅水应付过去。 等余思雅进了洗澡间,姜美丽拉着余国辉说:“这么下去不行,爸说不给她吃就不给她吃啊?我看明儿咱们要是不买肉给她吃,她能自己把家里的鸡给杀了。” “不至于吧,她吃熊心豹子胆了?”余国辉不信,没他爸妈的吩咐,他都不敢杀家里的鸡。 姜美丽撇嘴:“你胆子有你妹大?不行,咱们得想个法子,不然鸡真被她杀了你能咋滴?” “那要不咱们明天去上工的时候把家里的菜刀收起来,没了刀她拿什么杀鸡?磨她两天,她还不是什么都得吃。”余国辉出主意道。 姜美丽想想也有道理:“成,明天出门前我把家里的粮食、刀之类的都锁进柜子里。早饭也藏起来,饿她两顿,看她还有没有力气整这些幺蛾子。” 013 清早,余思雅起床后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冷清清的。她刷牙洗脸后去了灶房,看见装粮食的五斗柜上了锁,锅里干干净净的,也没留饭。 呵呵,这是给她下马威啊。 余思雅淡定地出了门,去自留地里摘了一根水灵灵的黄瓜,洗干净,咬了一口,清脆多汁,勉强垫了垫肚子。 不过光吃黄瓜也不顶饿,余思雅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家里的刀具都收了起来,菜刀、砍刀、镰刀都不见了。镰刀还能说上工需要带走了,菜刀和砍刀带去干嘛? 余思雅琢磨了一下就想明白了,肯定是防着她。这些人连早饭都不给她留,那更别提买肉给她吃了,他们是怕她饿了,逮着家里的东西宰了就吃? 他们可真是高估她了。她从小在城里长大,连鸡都没摸过,哪里敢杀鸡啊,原主也是个娇弱姑娘,没干过这种事,她只会吃不管杀。 得亏他们把菜刀收走了,不然她可能还真的要提着菜刀头痛呢,他们这做法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新思路。余思雅跑出去,掰了一个比较老的玉米棒子回来,掰了些玉米粒丢在地上,引得两只母鸡咯咯咯地凑到她面前啄玉米吃。 趁着两只鸡埋头苦吃的时机,她将玉米一丢,一把抓住了最近的那只母鸡。母鸡受到惊吓,奋力扇着翅膀挣扎,鸡毛乱飞,余思雅赶紧抓起从灶房里拿出来的谷草,将母鸡的翅膀和两条腿绑上,它总算不扑腾了。 余思雅简单收拾了一下,提着母鸡就出门了。 路上遇到了几个不用上工在家门口收拾柴火的老婆婆和一些玩泥巴的小孩子。看到她手里拎着母鸡,都觉得很奇怪:“思雅,你拎着鸡这是要上哪儿啊?” “五奶奶,早上好,我去公社呢。我爹妈不是心疼我,想要给我好好补补吗?可他们天天要上工忙不过来,我又不会杀鸡破膛,就让我把鸡拎到公社换点好吃的。”余思雅笑眯眯地说。 五奶奶瞠目结舌,这老余家转性了? 半晌,五奶奶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爹妈对你可真好。” “可不是,我爹妈是顶顶疼女儿的父母,这村里谁不知道啊,投胎到他们家可真是我的福气。”余思雅笑得一脸幸福甜蜜,“五奶奶,不跟你说了,我先去公社了,不然待会儿太阳出来了,天气热。” “成。”五奶奶脸色纠结地看她走了,回头就跟隔壁蹲在自留地里拔草的老伙伴说,“喜嫂子,你说这老余家是不是中邪了,竟这么疼闺女。” 喜嫂子知道得多一点:“什么疼女儿,是盯上了余思雅手里的五百块钱吧。” “什么五百块?思雅那丫头哪里来的五百块?”五奶奶诧异地问道。 喜嫂子一脸了然:“你还没听说吧,昨天……” *** 余思雅到了公社,直奔公社的伙食团去。公社没有国营饭店,只有公社政府有个伙食团,就两个人,一个厨子,一个打杂的,主要是给公社干部做饭,要是外面的人想吃饭也可以拿粮票去打饭。不过很少会有人去打饭,因为农民没有粮票。 余思雅提着母鸡来到伙食团,找到厨子:“刘师傅,你好,我想请你帮个忙。” 这年代厨子可是走俏的工作,刘师傅长得胖乎乎的,胳膊上的肌肉虬起,面色红润,跟大部分面带菜色的农民大不相同。他的脾气跟他脸上的横肉一样,都不大友好:“你是谁,有什么事?” 余思雅不惧他的冷脸,依旧不急不缓的:“刘师傅,是这样的,昨天周部长、魏主任、沈科长他们不辞劳苦,特意到我们村给我送我男人的抚恤金。我爸妈听说后,非常感动,硬要我把家里的母鸡拎过来,感谢这些一心为民的干部们。我说不用,周部长正直无私,肯定不会要的,我妈不同意,逼着我过来。我想一只鸡也不好送人,送谁被人看到了都是给干部们添麻烦,这样不好,所以想请刘师傅帮忙把这只鸡杀了,中午给大家添个硬菜,一人分两口,就当我一个心意。刘师傅,麻烦了。” 刘师傅的脸色缓和下来。因为余思雅这话里透露出来了两个意思,一她是烈属,周部长都要优待她,自己得罪她没好处。 二是这姑娘会来事,会办事。单独送某个干部母鸡,那不是行贿吗?但拿到伙食团宰了,一人两筷子,全公社的干部都吃了,这还怎么说?而且这姑娘说话也好听,比很多干部都会说话,瞧着就是个机灵的,她还这么年轻,说不定就有什么造化,没必要得罪人,况且公社干部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正直无私的,也有贪嘴贪便宜的,知道自己拒了这母鸡,心眼小的肯定不高兴。 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刘师傅指了指院子的空地:“把鸡放下吧。” “谢谢刘师傅,你人真是太好了。”余思雅真诚地看着他,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那个刘师傅啊,我这起得太早了,还没吃早饭,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你放心,我不占公家便宜,我给钱,不过我没粮票,刘师傅这里方不方便给我兑点粮票?” 真是个蹬鼻子上脸的,刘师傅虎目一瞪,凶狠地盯着余思雅。 余思雅眨了眨眼,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水盈盈的,无辜地回望过去。 刘师傅瞪了个寂寞,收回目光,瓮声瓮气地说:“两毛钱,一碗面!” “好嘞,谢谢刘师傅。”余思雅高兴地掏出两毛钱递给了刘师傅。 刘师傅三两下刷干净了锅,舀了一瓢水在锅里,等水开后,丢了三两挂面下去,然后拿过一个大海碗,舀了一勺杂酱在碗底,再将挂面捞起来,最后撒点葱花,面无表情地说:“好了!” 余思雅过来端面:“谢谢刘师傅。” 刘师傅背过身,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余思雅也不在意,端着面到伙食团的桌子上,拿起筷子开吃。一动筷子她就发现了,碗底的杂酱特别多,而且都是肉,估计是刘师傅他们早上吃剩的,自己留着开小小灶,最后便宜了她。 不说别的,光碗底的这些肉都不止两毛钱,还不算肉票。这刘师傅可真是面冷心热、口是心非的人,余思雅吸了一口面,小麦的清香和肉酱的浓郁混在一起,说不出的美味。 这是她穿过来后吃得最好,最舒心的一顿饭,这只母鸡送得值。余思雅最后不但将面吃光了,连汤都没放过。 吃饱喝足,她去井边将碗筷洗干净还给了刘师傅,笑容满面地说:“谢谢刘师傅,面很好吃,我吃得很饱!” 刘师傅接过碗口气还是不大好:“吃饱了就回家,我们要干活。” “好嘞,那我不打扰刘师傅工作了。”余思雅一点都不在意刘师傅的态度。他要能天天给她面吃,一直板着脸也没关系。 吃饱了人的心情就好,余思雅美滋滋地出了伙食团,然后脚步一拐去了公社。她本来就想到公社探探干部们的口风,看看有什么空缺的职务,今天正好来了,省得再跑一趟。 余思雅先打着感谢的名义,去拜访了周部长和魏主任。周部长那里有人找他,很忙,余思雅识趣,道了一声谢就走了,魏主任那里倒是清闲,而且同为女性,也好说话,余思雅留了下来。 魏主任拿了只洗干净的搪瓷缸子给她泡了一杯茶,笑着说:“小余同志你太客气了,我也没作什么,都是周部长的功劳。” 这话余思雅听听就算了,可不能当真,她一脸真诚地说:“不能这么说,魏主任可是咱们妇女同志的娘家人,昨天要不是你们,我可拿不回家里的粮食和抚恤金,真是太谢谢魏主任了,周部长是我们家的大恩人,魏主任也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以后有事我还要来找魏主任你您呢。” 谁不喜欢听好话,魏主任嘴角上翘:“小余同志你就太客气了,这是我们的工作,什么恩人不恩人,净瞎说。不过有一点你这小同志说对了,咱们妇联是妇女儿童的娘家人,你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我现在就遇到了麻烦,没工作,主任能不能帮帮忙?余思雅很想这么说,但她清楚,小事情还行,工作这么大的事,别说魏主任没能力帮,就是人有能力,也不可能平白送给她。真要这么说了,前面给干部们留下的好印象就全没了,还会给人留个贪得无厌没有自知之明的愚蠢印象,所以这个事还得从长计议,最好让干部们主动想起她,觉得她是个可用之才。 不过怎样才能让他们重视她,愿意给她工作呢?余思雅目光一闪,落到了魏主任桌子上的那叠报纸上。 “魏主任,我还真有个事要麻烦你。”余思雅笑道。 魏主任诧异了一秒,遂即又恢复了笑容,只是没那么热情了:“哦,什么事,小余同志你说。” 余思雅指着桌子上的报纸说:“魏主任这里有没有不用的报纸,给我一些,我想拿点回家糊墙。” 原来是这个,魏主任有点不好意思,她还以为余思雅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谁知道只是这个。她当即将那叠报纸拿了过来,递给余思雅:“够吗?不够还有去年的,我让人给你找。” 糊墙只是借口,余思雅的真实目的是想通过报纸了解现在的时政,看看有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今年的报纸就行了。 她笑着接过报纸,乐呵呵地说:“够了,谢谢魏主任,要是不够,回头我再来找你拿。” 辞别了魏主任,余思雅出来时就碰到了冷着脸的周部长。 “过来。”周部长把她叫道了院子下的银杏树下,指了指伙食团的方向,“你今天送了只鸡过去?” 余思雅不好意思地说:“是啊,我爸妈知道了昨天的事,想谢谢周部长你们,家里没啥拿得出手的,就让我逮了只母鸡送过来给大伙打顿牙祭!” 听到这番说辞,周部长睨了她一眼,真有娘家人撑腰,她还会跑道公社来找他?算了,小姑娘一番好意,鸡都杀了,他也不好说什么。抽完了手里的烟,周部长从口袋里摸了两块钱出来,递给余思雅:“拿着,我是党员,不能占百姓便宜,回去吧,你是烈属,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不要送东西了。” 余思雅完全没料到周部长会是这个反应,很是过意不去,她本来是想跟伙食团拉上关系,趁机跟公社干部留个好印象,但没想到最后会是周部长给她买单。 “周部长,这个钱我不能拿,我听你的,以后不送东西了,这次就算了吧。”余思雅赶紧拒绝。 但周部长也是个固执的人:“拿着,你不拿我就送去给你爹妈。” 话说到这份上,余思雅只能接过钱。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片土地上也许有许多顽固愚昧自私自利的人,但也有许多一心为公正直无私的人,她心里陡然生出一种要改变这片土地的豪情。 014 最近地里活不是很多,天气炎热,上工的时间也相应缩短了一些,中午十一点就下工了,人群三三俩俩拿着农具回家。 姜美丽拿着镰刀,心情格外的好。早上走的时候,他们把粮食和刀都藏了起来,余思雅醒来什么吃的都没有,只能饿肚子了。活该,谁让她挑三拣四的,饿她两顿,看她还老不老实。 推开门,家里的堂屋大门紧闭,不见余思雅的身影,莫非是还躲在屋子里睡觉? 姜美丽放下农具,走过去推开了余思雅房间的门,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她正疑惑,外面忽然传来了胡桂花的喊声:“美丽,家里的母鸡怎么只有一只,还有一只呢?你跟我一起找找,看看是不是出去吃虫子。” 姜美丽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赶紧跑到鸡笼,里面果然只有一只母鸡。 婆媳俩连忙出去找,刚出门就看到余思雅咬着一个红红的洋柿子从路上过来,边走边跟村里人打招呼,神态恣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哪有一丝颓色。 姜美丽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等余思雅走近了,她立即问道:“思雅,家里的母鸡不见了一只,你见过吗?” 余思雅笑眯眯地瞅着她:“你说母鸡啊,爸妈昨天不是说我太瘦了,要杀一只母鸡给我补补吗?我看你们太忙没空,我又不敢杀鸡,就拎到公社给了点钱,让人帮我杀了,炖了一锅汤喝。鸡汤真好喝,爸妈干活辛苦了,咱们下午把家里的那只杀了,晚上炖汤全家一起吃吧。” 还吃?霍霍了一只不够还来第二只,真亏她想得出来! 姜美丽气得脸都绿了,指着余思雅就骂:“你个好吃懒做的馋丫头,回来祸害我们的鸡,你好意思吗?那么大一只鸡,你就一个人吃了,你亏不亏心……” 余思雅无辜地眨了眨眼:“大嫂,爸妈让我吃的。再说,我不是爸妈的女儿吗?他们不是最疼我吗?我身体不好,前几天还晕倒了,都吃不得爸妈一只鸡吗?” 一番话问得姜美丽哑口无言。 村里人大部分都是看着余思雅长大的,原主性子绵软,在村里人缘不错,姜美丽才嫁过来几个月。大部分人都会向着余思雅,尤其是知道她发财了。 五奶奶站出来劝道:“美丽啊,思雅也是你爸妈的女儿,她都晕倒了,吃一只鸡补补也是应该的,你爸妈都还没说啥呢,你这么说思雅多不合适。” “就是,思雅嫁人的时候男方家可是拿了八十块彩礼过来,吃一只鸡怎么啦?况且,昨天公社才给了思雅五百块的抚恤金,人家会贪你们这一只鸡吃吗?”喜嫂子撇嘴说道。 “就是,人家五百块钱要买多少只鸡,稀罕你那只鸡。要不是你爸妈让她吃的,思雅会吃吗?这嫂子真霸道,才嫁过来几个月呢,小姑子吃只鸡都不让!” 姜美丽气得差点背过气,余思雅再多钱,娘家人也没见过她一分啊,说得他们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怎么回事?美丽,思雅你们怎么还不回家做饭?”余大庆扛着锄头回来正好听到大家都在指责儿媳妇,赶紧喝止道。 姜美丽知道说不过余思雅,瞪了她一眼,气哄哄地回去了。 余思雅没理她,认真地给几个帮她说话的奶奶、婶子道了谢,才顶着余大庆吃人的目光进了院子。 这会儿,胡桂花和余国辉还有家里两个在上学的小的都回来了,但没人说话,因为余大庆的脸黑如锅底。 气氛很沉闷,只有余思雅不受影响,进屋拿起搪瓷缸子从暖水壶里倒了一杯温水,刚递到嘴边,一只筲箕砸来,打掉了搪瓷缸子。搪瓷缸子摔在地上,滚了一圈,发出刺耳的声音。 余思雅抬头看着盛怒的余大庆,不怒反笑:“这就受不了了?我不过吃了你们一只鸡,一个鸡蛋,一碗米饭,这点东西都舍不得,怎么套到狼?你们也太小气了。” 余大庆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怒瞪着余思雅,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个女儿:“你故意的!” “没办法,我说了好几遍,你们不死心,我只能陪你们一起玩了。对了,给我说的是哪户人家,彩礼收了吗?日子看好了没?”余思雅慢悠悠地提起另一件事。 本来她能主动提,余家人应该高兴的,但这会儿没人能高兴得起来,因为他们清楚地认识到,余思雅现在不好掌控了,不可能会乖乖听话嫁人,搞事的可能性更大。 “你想干什么?”余大庆问道。 余思雅摊摊手说:“也没啥,就是想跟对方见个面,谈谈以后的生活。我觉得这房子就不错,要是他乐意三天两头陪我回娘家住,我就嫁,你们不是一直担心我嫁人后会受男方家欺负吗?不用担心,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呢,谁敢欺负我呢?” 谁担心你受欺负了?你不欺负人就是好的了。 余家人知道,余思雅这是在威胁他们,要是敢再让她改嫁,她以后就带着男人孩子赖在娘家不走了。 要是以前,余家人可能觉得她这是说笑的,但经过她这一天的各种折腾,大家都意识到,她没开玩笑,她是说真的。一天他们就受不了,要是天天这样,这日子也别过了。 余大庆阴沉地盯着余思雅,目光森冷:“我看你是不想要娘家了!你知道没娘家撑腰的女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 如果社会一直不进步,甚至是倒退,余思雅还真会有所顾虑,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农村这套生态体系很快就会解体,他的这个威胁丁点用都没有。 “凡事都是相互的,如果只是想从我身上吸血的娘家,不要也罢,至于撑腰,我一个成年人,自己就能给自己撑腰,用不着别人替我出头,我想要什么,我自己去争取,我不想要什么,我自会拒绝!”余思雅说得相当有底气。 余大庆气得青筋暴跳,指着大门的方向:“滚,滚,滚了就别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就等着你这句话呢!余思雅起身,什么都没拿,空着手来,空着手出去。 眼看她真的走了,胡桂花眼泪一滚,忍不住追了出去,拉住了她:“思雅,你爸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你回去给他认个错,我再劝劝他,别跟你爸闹了,自家人闹成这样子像什么话,妈心里难受。” 要不是知道胡桂花没什么脑子,余思雅都要怀疑这两口子一个唱白脸一个□□脸套路她。 余思雅轻轻拍了拍胡桂花的手,嘴巴说得非常好听:“我知道了,你别哭,回去吧,等过一阵子他气消了,我再回来看你们。” 断绝关系是不可能断绝关系的,她还要当干部呢,不管私底下跟余家人闹得多难看,明面上她都不会做出任何让人抓住把柄的事。至于余大庆什么时候气消,鬼知道! 被余思雅这么一哄,胡桂花的心情好了一些,拉着她的袖子:“真的,你没骗妈?” “当然没有,咱们一个公社,离得又不远,你想我也可以来看我,好了,天气热,你上了半天的工也累了,赶紧回去歇会儿,不用送我了。”余思雅好声好气地哄道。 她前两天的态度太恶劣,突然变得如此善解人意又体贴,直把胡桂花给感动得眼泪汪汪,完全忘了她这两天的各种恶行,恋恋不舍地把她送到了村口。 余大庆一气之下把余思雅赶走了,虽然出了口气,可全家的心情都不大好。 姜美丽脸色难看,小声嘀咕:“现在这样,沈家那边怎么交代?思雅也真是的,咱们都是为了她好,她非要固执的守着沈家,寡妇就那么好当?” 前天听说余思雅可能怀孕后,沈家悄悄送了十块钱过来,说是给余思雅打胎后的营养费,其实就是劝他们让余思雅打掉孩子回娘家改嫁。这事大家心照不宣,如今余思雅硬要回去,不肯回来改嫁,沈家的事没办好,他们肯定会讨回这笔钱。 到了口袋里的钱谁舍得再拿出去?更何况,要是余思雅改嫁了,还能再拿一笔彩礼呢。而且现在大家都知道公社给了余思雅五百块的抚恤金,她改嫁的彩礼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要不把钱还给沈家吧,思雅她实在不想改嫁就算了。”胡桂花心软地说,到底是她生的,她虽然最疼爱儿子,但也不愿意跟女儿太离心离德了。 余国辉不干,他指着姜美丽的肚子说:“美丽小日子晚了一个星期了,妈,你就要有大孙子了,你就是不替儿子考虑,也要替你孙子考虑吧。小弟过几年长大了又要娶媳妇生孩子,家里这么多人,就三四间屋子,怎么住得开?你们不是一直想建房子吗?就差一点点钱了。” 到底是儿子大孙子重要,听说姜美丽很可能怀孕了,胡桂花的立场马上变了,关切地看着儿媳妇:“美丽,你咋不早说,这前三个月得小心,不能干重活……” 姜美丽扯着嘴角羞涩地笑了笑:“没事的妈,咱农村人,没那么娇贵,不挣工分,秋天哪里有咱们娘俩的口粮,我可舍不得爸妈你们从嘴里挤出口粮照顾我们娘俩,我能挣一点是一点。” 跟她一对比,余思雅真的是太娇妻,太折腾了。胡桂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余国辉可不管她怎么想,他非常想建新房子,分家搬出去,小两口单独过,不然全家这么合在一起过,他们两口子挣的工分都是家里的,一年到头手里都没几个钱,挣的都养下面的弟弟妹妹去了,他可不甘心。 “爸,妈,我有个法子,思雅以前不是心心念念想嫁给她那男同学吗?那个人已经毕业了,听说被安排去了公社的学校做老师,也算是吃国家粮的了,预支或者借几个月工资就能出得起彩礼。别的人思雅不乐意,要是他,思雅还不乐意吗?” 这倒是,以前他们看不起楚玉涛,觉得他家穷,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楚玉涛端上了铁饭碗,余思雅却新婚守寡。虽然有钱,但到底是个寡妇,说起来能嫁给楚玉涛还是她占便宜呢!现在让余思雅嫁给有旧情的初恋,她总没意见吧。 姜美丽又羡又妒,小姑子运气真好,二婚都比她强。 “楚玉涛能愿意吗?”姜美丽酸溜溜地问道。 “找个人探探他的口风不就知道了。”余国辉觉得希望还是很大的,“思雅长得这么漂亮,手里又有钱,他们俩才分开没多久,还有感情呢,他咋不乐意?” ※※※※※※※※※※※※※※※※※※※※ 下本开《妈妈教你做人(快穿)》求收藏 作为一个资深教育者,姚舒的任务就是改造那些脑残儿女,不肖子孙! 资深恋爱脑:被男主搞得家破人亡,还tm跟男主he了,妈妈从地下爬出来教你做人 死缠烂打白富美:好好大小姐不当,非要做男主舔狗,不断作死成全男女主,最后还连累家人,好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发配贫民窟一月游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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