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死神兽醒悟后[穿书]》 解契 “汝说,世间最悲惨的事是何?” 程溪意识深坠,听到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似是在问她。 她记得自己是流着泪入睡的,对‘悲惨’这两个字很有感触,“我花了二十一年,历经无数个考场前夕的失眠,好不容易才用这些努力换来□□,当作敲门砖进了我梦想的公司……” “后来?”那声音被她勾起好奇。 “因为实习生背黑锅,会降低对公司的影响,所以呀,我被辞退啦!”程溪语气欢快,笑着说:“我闺蜜给我发了结婚请帖,让我过几天去参加,你知道新郎是谁吗?” “谁?” “跟我在一起七年的男朋友,高中三年我一直在努力学习,他以朋友身份守在我身边。等到大学我也很忙,他也还在,大三的时候不那么忙了,我答应了他的告白,因为我很迂腐,第一次想结婚再给他……” 程溪‘哈’地笑出声,“结果他要结婚了,跟我最好的朋友,这算什么?” “不过呀,他们注定要失望了。我呢,是不会去参加的。”程溪语调渐低,“我都不知道我爸在外面赌丨博,欠了几百万的债,连我妈去世前留给我的房子,都被他私下卖了,我已经……” “什么都没有了。” “汝不愤怒?”那道声音对程溪平和陈述的语气,感到疑惑。 “愤怒当然也愤怒,但是愤怒有什么用?我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拉黑那对狗男女、各种证件、新电话卡、高铁票、我还投递了好几家新城市专业对口的公司简历。” 程溪语气平静:“等明天高铁进站,我就会去其它城市生活,钱不是我欠的我没义务还,想让我参加婚礼?两个人脸真大,我不送丧葬花圈都算念着那点校友情分。” “……”那道声音沉默了很久,最终迷茫地说:“若汝置身吾的处境,或许结局会变得截然不同。” “你的处境?你可以说来听听啊,只要人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我可以给点建议。”程溪认真说。 “吾,已死。死后神丹被主人挖去、皮毛被剥干净、骨头变成珍稀材料、就连血肉也被制成效果绝顶的疗伤丹药……” 程溪:?等会,那跟我说话的是? “吾又要再度轮回,可吾想不出破局之法,纵使有所计划,轮回后记忆又会消弭,吾已经……倦了。” “吾想求汝一件事。” 程溪对这道声音观感还可以,她问:“什么事?力所能及的范围,我可以帮忙。” “汝可否代吾轮回一次?汝之记忆,不会消亡,吾会将汝送去最早的时间线,吾乃神兽之躯,生而便有神格,得天地亲近。汝若破开此局,神兽绝顶资质,万载寿命,皆为汝所用。” “那我还能回来吗?”程溪问。 “汝若身亡,便可回归,吾若有半句虚假,神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程溪听到它发的誓言这么毒,想了下说:“那我,试试?” …… 意识清醒时,程溪已经占据神兽身躯,回归神兽上一世轮回记忆,才知道它还是撒谎了。 程溪要是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可能再回去。而那道声音,已经神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它早已厌倦这样的轮回。 程溪所有唏嘘皆化作一声长叹 只愿它神魂永宁,不再被打搅。 程溪在回顾神兽上一世记忆期间,得知神兽的主人名叫裴游时,乃缘仙宗内门弟子,她大脑一段尘封的记忆被唤醒。 这名字,不就是《登顶仙途》这本小说里的男主角吗!程溪不看小说,这本还是她那个狗前男友介绍的。 作为男频爽文,《登顶仙途》实在让她印象深刻,冷血无情刻画到位的男主角,虽然开后宫,但他的后宫全是利益相关。 他从来不会感情用事,只要妹子与他利益相冲,他能毫不迟疑痛下杀手。 跟了上百年的妹子,稍露点反叛苗头,他能立马杀了以绝后患,干脆果断、冷血无情的让那些读者叹为观止。 《登顶仙途》作为一本爽文,且不评论男主角扭曲的三观,它全文的确让人爽得欲罢不能。 程溪当时不太大兴趣,但为了跟狗前男友有话题聊,还是反复看了三遍。也正因如此,她才对裴游时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主角,不包任何期待。 一个从前期一直冷血到后期,连跟了他近千年,无怨无悔扶持他渡劫飞升,为他抵挡上界攻击而亡的妹子,他都能摒弃仇恨,与杀害妹子的势力联姻。 这样的人,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哪怕把心肝脾脏都掏出去,除了换取他短暂的伤怀,不会有任何实质性效果。 越早撇清关系,反而活得越久。 程溪穿过来的时机较早,恰好是裴游时刚拜入缘仙宗的第一年。神兽刚破壳半年,除了在寻找灵植药草上比较灵敏,其它天赋还未显露。 因神魂更换,反而让印刻在神魂上的契约有所松动,程溪若在穿过来时就解除契约,她神魂只会受一点点轻伤,不会重伤,更不致死。 但神魂上的危机解除,裴游时却未必会放过她,说不定她前脚刚解除神魂,后脚就会被裴游时找到藏身地点,当场掐死。 对待叛徒,裴游时从不手软。 为了寻找机会,程溪只能卧薪尝胆,但让她半喜半忧的是,她的神魂正在逐渐与这具兽躯融合。 这是好事,这代表她可以更加自如地使用这具躯体,相应的,神魂契约也正在慢慢加深。 她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脱身机会,早晚会因神魂彻底融合,而被裴游时掌控生死。 好在,在神魂彻底融合之前,程溪终于等到一个绝佳的机会! 缘仙宗内门玄峰山。 程溪在山林里抄近路赶回洞府。 “听闻风师兄的六翼青鸾折损在历练里了,可惜了,青鸾本就难得,更别说六翼。” 程溪被交谈声里的‘六翼青鸾’吸引注意,停下了步伐,朝石阶方向探出雪白毛发的小脑袋。 “这次历练本来筑基期足以应付,谁知中途杀出一只金丹境界的妖兽。幸好六翼青鸾早就将风师兄的神魂纳入命魂中,替风师兄挡下致命一击,不然连风师兄都得死在那里。” 程溪卧薪尝胆这两年,在缘仙宗里也认识不少颇具灵性的灵兽,但因灵兽的折损率实在太高。 程溪最初认识的几十头灵兽,只剩下六翼青鸾还活着,要说这几十头灵兽里,六翼青鸾绝对是饱受大家羡慕的兽生赢家。 饲养六翼青鸾的风师兄不但给它资源,还不让它干活,它每天只需当当坐骑,专心提升实力即可,还有自己的小窝,吃喝方面更是拉满的待遇。 六翼青鸾每次碰上其它灵兽,就说风师兄如何如何宠它爱它,那真是恨不得把世间最好的都捧到它面前。 “六翼青鸾贵是贵了点,但其命魂天赋也属实厉害。养一头六翼青鸾,可相当于多一条命啊。” “也不是所有青鸾都有这等罕见的天赋,风师兄这事一出,灵兽市场的青鸾价格一下子涨了近一倍,简直在抢灵石。” 两位闲聊的内门弟子渐行渐远。 程溪对六翼青鸾没有太深的感情,但它兽生赢家的姿态,还是让程溪以为那位风师兄,真的把它当成了不可代替的亲人。 但如今看来…… 程溪只觉得十足十的讽刺又真实。 区区兽类,妄想与人相提并论,实乃不知天高地厚。这是程溪这两年来,从缘仙宗这些弟子中,经过实践得到的普遍态度。 他们再宠爱灵兽,也会先划分丨身份。 灵兽,注定是附属、是仆从、是消耗品。 程溪知道这片大陆的人类占据食物链顶端,的确有决定某些兽类生死的权利,但她不愿意因一些小恩小惠就为裴游时付出自己宝贵生命。 这两年里,程溪在凶险山脉里穿梭,采摘一大堆灵植药草资源尽数上交给裴游时,她做出的贡献早就足以抵消那些小恩小惠。 如今,该轮到她为自己而活。 程溪回到裴游时建在半山腰的洞府,那是一栋带数亩灵田的阁楼,天边已浮现红霞。 程溪兽躯雪白,体积只有幼犬那般大小,她站在洞府阵法外的一棵普通树木下,开始强制解除神魂契约。 裴游时不过瞬息便察觉到她的意图,那困住她神魂的一缕神魂传来惊疑不定的声音:“雪团!你想叛主?” “是谁蛊惑了你?你可知,一旦解除神魂契约,你会立即死亡?雪团,醒醒!” 裴游时本以为自己的灵宠是被蛊惑,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强制解除神魂契约必须保证神魂清明,不得有丝毫松懈。 想到这点,裴游时脸色霎时阴沉下来,但还是不愿相信忠诚的灵宠会做出这种事,“雪团,你可是有难言之隐?有事直说无妨,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程溪没搭理他,强忍着神魂的撕裂痛楚,继续解除契约。 意识到程溪的坚定,裴游时已然怒极,他这一生,最恨背叛,胆敢背叛他的,已经悉数化作尸体。 “你莫不是以为,解除了神魂契约,天高海阔,我便找不到你了?”裴游时语气阴沉,“只要你还活着一天,我留在你神魂里的气息,便永不消除,待我出关,不论天涯海角……” “我必杀你!” 裴游时杀意极盛。 程溪雪白兽躯轻颤,神魂有所溃散。 “雪团,只要你收手,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裴游时察觉程溪神魂上的动摇,语气稍缓,似乎是不舍她。 “你确定吗?你能活到杀我那天?”程溪头一次口吐人语用神魂与裴游时交流,嗓音软糯清甜,像个三、五岁的小娃娃。 裴游时怔了下,程溪也默了一息,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这个声音,想到正事,她继续道:“如果你的闭关地点被你仇家知晓,你说……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这不可能!”裴游时咬牙冷笑。 成功 裴游时以为程溪是在诈他,就像六翼青鸾坚信风师兄把它放在心尖上宠爱般,都是自以为是罢了。 程溪眺望洞府周围僻静的山峰,平静说:“你留了一道沾有神魂的傀儡放在灵窟,误导我以为你在宗门突破筑基期。实际上,你已经远离了缘仙宗。” “你真以为我不在缘仙宗?”裴游时饶有兴致,像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测是错的,洞府阵法里,传出两道兽吼,“离得太远,可没办法操控它们。” 程溪收回目光,望向前方灵田里深绿色青禾,一株株青禾已经结出瘪瘪的草绿麦穗,可惜她等不到麦穗饱满金黄的那天了。 “我知道你如今在哪。”程溪说,知晓小说剧情的她,还记得裴游时为突破筑基期,所寻的闭关地点。 但为了稳妥起见,程溪还是根据裴游时的神魂气息,进入灵窟探查了一番。 里面的气息果然只是傀儡。 其实在这个剧情里,裴游时特意留下神兽,甚至还伪造自己身处缘仙宗的假象,是为了误导另一批人。 一批他目前绝对惹不起的仇家。 “你既知晓我闭关地点,便说说吧。”裴游时笑得没一点温度。 “黑鹤城外,灵井隐修庐。” 程溪甚至知道他在隐修庐多少号数,但她没有说得太详细,光是这个地点,足以震得裴游时说不出话来。 程溪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沓已经准备好的传音符,这上面记着的正是裴游时当前闭关地点。 只要裴游时敢先下手,她会毫不犹豫激活这些传音符。 程溪只知道网一定会破,鱼却不一定会死。 裴游时沉默近三十息,困住程溪神魂的那缕神魂忽而缩紧,就像在扼住她脖颈。 来自神魂上的窒息与痛苦令程溪当即软趴在地上,但这也仅是让她痛苦,还不足以毙命。 “你以为,用位置要挟,我便不敢杀你?”裴游时沉声说。 听到他这话,程溪反倒笑了,喘着气说:“你大可以试试,若你能杀,也不会在这与我废话。” 两年卧薪尝胆,程溪对裴游时的性情比看小说时了解的更深刻,这位从来不爱废话。 “……看来你很了解我。”裴游时嗤笑,那缕神魂再度勒紧,隐隐有自爆倾向,他笑中夹杂愤怒,“那你可知晓,我恨极了被要挟。” 黑鹤城外,霸占七号隐修炉的裴游时墨发用发带束在脑后,一身干练黑衣打扮,恰是少年样貌。 他俊美五官阴郁森然,凌厉双眸与鼻翼泛着红,手指掐进泥里,用狼狈姿态,说着最狠的话,“我要杀了你。” 程溪没了声,努力护住自己最核心的魂意,裴游时自爆神魂造成的伤害更大,她不死也绝对重伤。 但裴游时这么干他自己也绝不好受,远不如程溪解除神魂契约那般轻松,程溪痛九分,他定要痛三分。 程溪知道裴游时此刻很愤怒,恨不得跑回来掐死她,但程溪在赌,她赌裴游时还有点理智,知晓分析其中利害。 他如今正是闭关突破筑基期的紧要关头,一旦神魂受损,对突破必然有所影响,更别说闭关地点要是被仇家知晓,那批人绝不介意千里寻仇。 谁让裴游时夺了他们的至宝。 当然,程溪也做好最坏打算,比如裴游时真的被气昏头脑,就是要鱼死网破…… “咳咳——” 神魂遭遇的重压,让程溪内脏都仿佛被挤压在一块,她张嘴吐出两口殷红鲜血。 正当程溪咬牙准备迎接神魂重创的痛苦时,裴游时那缕神魂忽然平息,犹如操控神魂的意识中断了般。 程溪没有放松警惕。 她认真等待几息,发现裴游时连动静都没了。 难道他在突破途中发生意外?不,这么谨慎的人,在察觉神魂契约有异动,不解决这个突发因素,绝不会再度尝试突破。 泥地上的血污混杂着泥土沾在程溪雪白毛发上,她又等了十来息,不愿继续耗下去。 她再度尝试解除神魂契约,方才她已经让契约有所松动,只要再持续半刻钟,她就能获得自由。 自由。 这是程溪这两年来,每一个夜晚都在渴望的东西,在被山脉里的妖兽追撵得到处跑时、把辛苦采集的灵植药草上交时、穿梭在刀光剑影里替裴游时打探情报时……程溪就格外渴望自由。 而如今,她离重获自由仅差半步。 程溪身躯颤抖,咬牙强忍着神魂撕裂的痛楚,越是紧要关头,她越不敢放松警惕。 困住程溪神魂的那缕神魂忽然又缩紧,痛得程溪惊呼一声,裴游时声调冷然,“我如今的确杀不死你,但你以为,你能顺利解除契约?” 裴游时的话一贯的不中听。 程溪却知道他态度已经没之前那么坚定,她忍下神魂剧痛,冷静道:“再不顺利,也就多花两天时间。我耗得起,就是不知道你那些仇家,愿不愿意再给你时间。” 裴游时被气笑了,“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第一天进入山脉,你被其他人蛊惑?还是拜入缘仙宗后,便对别的弟子见异思迁了?” 裴游时对神兽蛋的了解不多,小说大前期里,他忙着提升修为,也没认真观察过。 程溪没兴趣回答这种无意义的问题,假装没听到直接跳过开始谈判,“我来解除契约,你的闭关地点,我也不会透露出去,我会发心魔誓。” 隐修庐里,裴游时通红着一双眸子,冷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就算输,他也要知道自己输在哪。 “我有重要的事要亲自去办。”程溪谨慎扯了个借口,她不觉得裴游时会信。 裴游时张了张嘴,又咽下那些话,不管这个理由是不是真的,他已经不需要了。 只要背叛过他,不论灵兽或是人类,他都会不会再信任,只有杀了它们,他才能放心。 可眼下,不得不说程溪挑的时机堪称绝佳,便是算漏无疑的裴游时,也意识到自己处境落于下风。 一旦那批仇家找上门,他就是突破,也难逃一死。 “一直以来,是我低瞧你了。”裴游时呼出一口气,仰头看着随意铺设着干草的庐棚顶,语气冷淡,“说罢,条件。” “我要你发心魔誓,五年内不得杀我,更不能命其他人追杀我。”程溪谨慎开口。 这个条件,让裴游时一愣,他准备撤掉阵法的动作顿在原地。 “你想要五年时间?”裴游时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这信息里勘察出些许蛛丝马迹。 但很遗憾,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有与五年时间相关的事宜,反倒想到另一点,阴冷轻笑,“也就是说,五年后我便能取走你的性命。” “是这样没错,若你五年后还能寻到我。”临到最后关头,程溪反而淡定下来,就像在说别人生死。 “神魂重创,哼,你最好,还能活到五年后,不能亲手杀了叛徒,我会很遗憾。”裴游时语气轻蔑。 程溪没再搭理他。 以这具兽躯的天赋,五年后,谁杀谁还说不准呢。神魂重创虽然严重,但程溪发现这伤势对神兽体魄的她来说,还真没达到难愈的程度,只是费点时间。 并且程溪让裴游时发五年的心魔誓,也是掐准他的性情,他不会放弃追杀叛徒的念头,让他放下仇恨是决计不可能的,还有可能谈崩。 早在计划之前,程溪就已经做好被裴游时追杀的心理准备。但在被追杀前,她必须要有一个苟着发展的时间,五年不长不短,不至于让人难熬。 裴游时有那批仇家要解决,五年心魔誓不难熬,他就会集中精力解决仇家。 这五年会成为程溪最安全的发展期。 发心魔誓的过程很顺利。 但解除神魂契约,着实把程溪疼得不轻,她虽挣脱了契约,却再无余力解决沉在她神魂附近的残余神魂。 好在这些残余神魂并不足以让裴游时操控,他也没办法再与程溪交流。 这东西留着不好,程溪打算等神魂有所恢复再清理,她整个兽躯气息萎靡,艰难从储物袋拿出仅有的一粒疗伤丹药,吃进嘴里。 隐修庐里。 与灵兽的神魂契约被挣脱的那一瞬间,裴游时下意识抬手摁在心脏部位,仿佛有什么不可寻回的东西就此消失了,只余下空荡荡的位置。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这般在意。 难道仅是因为身在缘仙宗,除了那只雪白小兽外,再无其他人会在深夜蹲在那棵凡木下,等他回来? 解除了神魂契约,它也会离开吧。 裴游时眼中杀意一闪而逝,深吸一口气,他拿出一个兽盘,一边想着这东西太碍眼,自己要拿它出气,果断将其毁坏,里面保存的妖兽神魂顷刻毁灭。 兽盘里的神魂只是一部分,神魂被毁,不至于要两头妖兽的性命,但也足以让它们意识陷入混乱,妖兽混乱,往往会暴躁地无差别攻击周围气息。 如果程溪恰好就在洞府里…… 裴游时因触动心魔誓,嘴角悄然溢出一缕鲜血,他低笑地抬手拭去。 筑基期的心魔誓,他并不惧怕。 玄峰山洞府。 程溪听到洞府里的两头妖兽发出狂躁吼叫,心里咯噔一声,不过几息,它们已经兽瞳猩红从兽栏冲出来。 作为洞府附近唯一的生灵,程溪还吐过几口血,血腥味不出意外被两头嗅觉灵敏的失控妖兽盯上了。 这两头妖兽品阶很普通,没什么智商,但也有炼气后期的修为,程溪没受伤还能与它们周旋一二。 但现在…… 她跑都不一定跑得掉。 裴游时这小子果然不讲武德!! 程溪原以为这两头妖兽他会用在交易谈崩上,想不到都发了心魔誓,他还要硬丨顶心魔誓的惩罚,意欲置程溪于死地。 幸好,程溪并非毫无准备。 结束 程溪为解除神魂契约,在裴游时身边蛰伏了两年。这两年朝夕相处,再加上小说的剧透,裴游时有什么手段,她知晓的八九不离十。 程溪将地点选择在缘仙宗,乃是出于多重考虑。一则玄峰山的弟子皆知根知底,不会贸然对重伤灵兽出手。 二则洞府乃私人地盘,哪怕感知到异动,没有请帖,其他弟子也绝不会轻易过来探查。 三则洞府灵气充沛利于养伤,程溪熟悉地形,之后跑路也更方便。 但这并不代表这座洞府绝对安全。 洞府兽栏里的两头普通妖兽就是风险,普通修士隔着千山万水,无法远距离操控妖兽。 然裴游时身为男主角,他气运好,之前在一个驭兽宗前辈坐化洞府里获得兽盘炼制之法与配套的驭兽功法。 程溪之前见过他毁坏兽盘,达到让失控妖兽搅乱局面的目的,因而她早就防着裴游时这一手。 程溪神魂重创,修为大幅跌落,正趴在灵田附近的凡木下方,恰好不在洞府阵法范围内。 两头失控妖兽踩过灵田,把长势喜人的青禾踩在泥里,气势汹汹朝她冲过来。 在双方仅差十几米的距离时,经由程溪操控,洞府已经开启的阵法被妖兽触动,一道莹莹流光将整个洞府团团围住,同时也将两头失控妖兽困在洞府里。 洞府阵法不具太大攻击力,但想破开,却没那么简单,尤其这阵法品质一般,除洞主外,不会辨别气息。 两头失控妖兽眼下想出来找程溪麻烦,必须得强行破开阵法方可。 趁失控妖兽破阵期间,程溪趴在树下认真检查自己半个立方大小的储物袋资源。 为了不让裴游时起疑,程溪储物袋里囤积的资源不多,唯一一粒疗伤丹药已经被她吞了。 剩下只有三十几块颜色不同的下品灵石,还有一沓约二十几张的符箓,以及三块不起眼的令牌。 但凡对神魂有治愈效果的丹药,放在修真界皆是上乘品质,价值不菲,往往在大城池出售。 可惜程溪目前不能化形,就算用符箓遮掩,她也没办法通过大城池的勘查手段。 至于小地方的黑市需要碰运气。 普通疗伤丹药又不能治疗神魂,程溪也就没费那个劲去搜集丹药,她如今全副家当全压在总计二十张易貌符上。 “砰——砰——” “咔嚓——” 程溪听到阵法破裂的动静,抬眸看向洞府方向,兽瞳猩红的两头铁犀妖兽本就擅长攻击,失控之后力道更是不计后果。 洞府阵法没有洞主坐镇,才扛几十息,已经有崩溃的迹象,估计很快就会彻底失效。 程溪如今神魂重创影响识海,修为从炼气后期跌至炼气初期,内脏伤势稍微好点,但也不轻。 她还能动弹,然而本就不算强的战斗力直线下跌,跟失控妖兽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程溪压根没打算跟它们硬碰硬。 看着远处山峰之巅的红霞散去,暮色渐沉,程溪在心里复盘自己的备用计划。 备用计划本是程溪打算用在与裴游时谈崩以后,以她对裴游时的了解,这位唯独不能忍受背叛。 程溪的自救行为无疑是在他雷区上蹦迪,足以让他不计后果地报复,他很聪明,推测程溪大概率会在洞府解除神魂契约。 洞府兽栏里的两头铁犀妖兽就是承载裴游时怒火的两把刀,他宁可赌一把,赌程溪真的在洞府,并且因解除神魂契约后,丧失战力难以反抗。 折损一个造价不菲的兽盘与两头炼气期铁犀妖兽,这不是裴游时一贯作风。但暴怒下,兔子也会咬人,更别提他本就心狠手黑还冷血,这样的人疯起来,往往不计代价与后果。 裴游时损失这些资源,只为赌程溪微弱的死亡概率,可见他毁坏兽盘时的理智确实所剩无几。 程溪的备用计划,正是以裴游时丧失理智,宁愿废了两头铁犀妖兽,也要杀她为基础而制定。 在这个计划里,首先排除与两头铁犀妖兽硬碰硬,外援帮助上,也无法实现。程溪很清楚自己要么借力打力,要么扭头跑路。 跑路是风险最低的。 只要程溪想,趁洞府阵法没破之前,她还有机会跑下山,远离缘仙宗,找一处深山老林闭关养伤。 如果裴游时不这么疯,程溪现在说不准已经在下山途中,只要她跑得够远,普通人权衡利弊就会发现追杀她所耗费的时间完全不值当。 但裴游时不这么认为,不把叛徒杀了,他连修炼都不得安宁。 裴游时的性子摆在这,基本绝了程溪逃避的路,用心魔誓争取的五年时间里,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一,达到裴游时杀不了的境界。 二,死。 程溪也曾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但现实给了程溪一套组合拳。 上司偏向送了礼的同事,辞退程溪。沾了赌瘾的父亲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成了被欲丨望驱使的傀儡。 到最后,程溪发现她只能靠自己。 想通这一点的程溪很洒脱,她不想死,那就只剩下提升自己。 考虑到当前提升实力的本质是为了活着,而影响程溪活着的最大因素是裴游时。有时候适当削弱死敌,也是增加存活率的一种手段。 “咔嚓咔嚓——” 洞府阵法寸寸破裂,程溪集中注意力看向两头失控的铁犀妖兽,她雪白毛茸的兽爪下压着一张青色符箓。 “吼!吼吼!!” 铁犀妖兽朝程溪发出怒吼,狂躁的本能驱使它们撕碎眼前所有生灵。 程溪调动体内灵力激活兽爪下的传送符,在铁犀妖兽冲到她面前之前,身形一闪,下一瞬,雪白兽躯已出现在一间房门半掩的侧屋前。 传送符的传送距离很短,堪堪百米。 两头铁犀妖兽察觉到气息位置变幻,愤怒地转身冲向侧屋。 程溪从半掩的门缝溜进屋子里,熟练跳上一个书架打开机关,呈现通往密室的路。 有小说剧透,加上这两年的了解,程溪确定裴游时有往密室存一份家底的习惯。 虽然不清楚具体数目,但肯定比程溪缩衣节食攒下的资源多,她倒不羡慕。 因为这笔家底,马上就是她的了。 程溪把之前凭机智攒下的一张裴游时的气息符箓使用,畅通无阻地通过密室杀阵。 她踏在昏暗阶梯上,回头看向撞破房门,冲进来的两头铁犀妖兽,看它们激活密室杀阵,两股力场迸发出不弱于筑基期的威力。 程溪的视力不修炼都堪比筑基期修士,面对黑夜,看东西也更清晰。她不需要照明萤石,沿着阶梯拐了个弯才抵达高大的密室门口。 看着这尊石门,程溪在附近找了一圈,找到不起眼的机关,抬爪摁了下。 轰隆隆—— 石门逐渐打开。 程溪记得在小说里,裴游时设计这座密室的时候耍了心机,看似需要暴力破开的石门,别说施加灵力,就是稍用力碰一下石门,都会触动密室的自毁禁制。 禁制一旦启动,所有资源都会被炸毁,其爆炸威力堪比筑基后期,就是金丹期毫无防备挨一下都不好受。 程溪要不是仗着看过小说,还真不敢盯上裴游时这份家底。 看着摆放在密室中央用于照明的夜明珠,程溪缩了缩兽爪,碧色兽瞳流露出激动,轻轻踏进密室内。 这间建造于地下的密室并不大,因储物袋对炼气期弟子而言价值较高,裴游时也没多余储物袋,这批家底全摆在石台上。 总计二十五块灵气充沛属性不同的中品灵石、两瓶稀少偏门的丹药、一把松灵竹制成的青色折扇法器、两沓共二十张攻击类符箓。 程溪漫步在石台上,将这些资源尽数收入自己储物袋里,清澈干净的碧色兽瞳尽是欣喜。 裴游时这批家底真够丰厚的。 灵石是修真界的硬通货币,而中品灵石因蕴含的灵气充沛,一块就可以兑上百块下品灵石。 这两瓶稀少丹药程溪用不上,可以卖出去换成灵石,至于折扇法器跟攻击符箓可以留一留。 得亏有这批家底赞助,程溪可供选择的休养地点又多出不少,还不用为安置所需的资源发愁,她精神压力骤减,心神轻松。 “砰砰——” 听到密室外的巨响,程溪连忙攀上阶梯,在拐角处位置看见挡在入口的两头失控铁犀妖兽皮肉焦黑,气息已大幅滑落,密室杀阵也摇摇欲坠。 程溪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密室石门,略作吸气,耐心等待杀阵与两头妖兽分出胜负。 半刻钟后。 两头铁犀妖兽轰然倒地。 密室杀阵撑了一会,因能量严重不足,自动隐去。 浓郁的焦糊味与血腥味被夜风吹进密道里,程溪嗅觉极其灵敏,刚闻到味,果断闭气。 “只差最后一步了……” 程溪盯着奄奄一息的两头妖兽,又回头看向紧闭的石门,比起被裴游时发现她搬空了他的家底,让密室自爆更合适。 程溪拿出提前准备的傀儡符,强撑着虚弱感,跑到还剩一口气的铁犀妖兽前,将符箓贴在它身上。 眼看着傀儡符融入铁犀妖兽体内,程溪站在侧屋里,咬牙操控铁犀妖兽往下走。 刚踏出一步踩空,铁犀妖兽庞大的身躯直接翻滚而下,砸在拐角处的阶台。 程溪刚还觉得操控铁犀妖兽太过费劲,这一砸倒是省事,想到密室石门的自爆机制,程溪默默往后退,同时拿出最后一张短距离传送符,将兽躯朝向门口。 成败在此一举。 程溪操控铁犀妖兽往下滚动,同时抽回灵识激活传送符,她幼犬般大小的兽躯刚砸进灵田青禾里,下一瞬,整个侧屋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侧屋被炸塌,就连与之相邻的正屋也没能幸免,轰隆隆的崩塌声不绝于耳。 程溪缩在灵田的青禾里,抬爪捂住兽耳,心肝颤抖不已,虽然知道这爆炸不会牵连到自己,但她心跳还是很快,很急促。 收尾完成,只要离开缘仙宗,她就自由了。 裴游时洞府闹的动静虽然大,但玄峰山每一座洞府相隔至少三五里地,眼下又是适合闭关的大晚上,基本没有弟子会来看热闹。 不过此地也不宜久留,程溪费力支起身,用脑袋拨开比她还高的青禾,踏出灵田时,恰好有股夜风吹拂而来,她下意识抬眸看了眼黑不溜秋的高处。 在洞府的火光映照下,一只蓝青色羽毛的六翼青鸾正挥动翅膀保持平衡。站在青鸾背上的少年着雪青外衫,衣领纯白衬得微仰的下颌傲意凛然,他俊逸脸庞神色平淡,不知在此俯视了多久。 程溪与他对上眼的刹那,反应极为敏锐地躺倒在地,以一种虚弱至极的状态,缓缓闭上兽瞳,不断在心里念叨:不要多管闲事。 你不要多管闲事啊!!! 宿敌 在程溪假装昏迷期间,她听见“呼——”的一阵风声自上空吹过。 应该走了吧。 程溪在心里暗暗嘀咕。 在经历过神魂重创,与裴游时分道扬镳、他单方面反目成仇,用缜密计划掏空他洞府里的家底,再触发石门掩盖痕迹等一系列事件,程溪早就精疲力竭。 如果不是‘即将获得自由’这个信念振奋她的精神,早在搜刮完家底,她就没力气再动弹。 眼看一切尘埃落定,程溪胸腔怀揣着最后一口气力,打算撑到隐蔽的山林里,歇一晚再离开缘仙宗,谁知意外遭遇了围观弟子。 程溪气力一泄,整个兽躯酸软,连动弹一下都困难,今晚只怕要在光秃泥地里过夜,还好她自带一身顶级永久的皮草大衣,抗冻。 程溪思绪溢散,想起刚才见过的那头灵兽,她要是没老花眼,那应该是只六翼青鸾,从羽色来看,比风师兄的六翼青鸾要深些。 就程溪所知,整个缘仙宗的六翼青鸾,只有五头,风师兄养的那头死了,如今只剩下四头,都在几位实力高深的前辈手里。 方才路过的少年弟子,应该是那几位前辈之一的后代,程溪脑海闪过那张气质傲然的俊脸,总觉得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程溪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在崩塌的洞府前巡视一遍的楼西州穿过灵田,目光落在气息微弱的雪白小兽身上,他神色平淡地靠近,伸手拎起小兽的后颈皮肉。 后颈的不适与身体突然悬空让程溪雪白毛发炸开,下意识挣扎,她抬起后肢用爪子奋力扒拉拎着自己后颈的手,可惜后肢太短,只能碰到他雪青色的衣袖。 “嗷呜!!!”你莫挨老子!!! 程溪气势汹汹的抗议,一嚎嗓子,奶得跟个刚出生小奶兽似的。听在楼西州耳里,就是重伤小兽在求生本能下,发出的可怜哀求。 楼西州提溜的动作一顿,见小兽挣扎得厉害,索性换成双手举着它,与它面面相觑。 程溪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逸五官,霎时将眼前的少年与一个名字对上号。 她碧色兽瞳一闭,果断装昏迷。 程溪认识楼西州,此子在缘仙宗名气极大,缘仙宗有三位最厉害的老祖宗,其中一位就是楼西州的亲爷爷。 而楼西州本身硬件就很厉害,单灵根顶级资质,样貌俊逸出众,除了家世与资质带来的绝对自信所流露的傲意,性情没有太大槽点,十五岁筑基,如今已是筑基中期修为。 楼西州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如果楼西州是主角,那他拿的绝对是爽文剧本,但很可惜,主角不是他。 而具备这种背景的人物,一旦不是主角,往往只会是反派与宿敌。 在《登顶仙途》这本小说里,楼西州正是裴游时的宿敌,两人在缘仙宗因种种冲突,水火不容,见到对方阵营的人就跟见仇人似的。 龙虎相斗到大后期,裴游时才以微弱胜率斩杀了楼西州,踩着这位天之骄子的尸体,突破心境追求更高深的境界。 虽说眼下裴游时跟楼西州的冲突还没有完全建立,但前几个月,程溪才帮裴游时在历练任务里,把楼西州需要的一株珍稀灵草抢先挖走,导致他历练任务失败。 程溪当时没有被发现,但裴游时拿着珍稀灵草完成历练的事,楼西州肯定知道。 眼下碰上正主,虽然不太可能被对方发觉自己就是害他历练任务失败的主因,程溪心里还是很心虚,很慌,就怕他今天心情不好,杀只兽出出气。 为了让‘昏迷’显得与真实无异,程溪就算想睁眼都办不到,感知也遭到屏蔽,无法通过五感去猜测当前处境,她只能耐心等待感知恢复。 程溪等待期间,过于疲倦的意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她兽躯一个激灵翻身,意识霎时清醒。 程溪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垫子上,这椭圆屋子上空用金丝穿着散发莹白光芒的小颗夜明珠,还有股很淡却好闻的幽香,令她精神下意识舒缓。 不算大的屋子有个比程溪个头高一点的竹门,她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感知自己挂在脖颈上的储物袋。 还好,储物袋还在。 程溪略作松气,凑近竹门往外张望,水汽氤氲的池庭里,栽种着两棵枝丫形状各异的枣红梅树。 她视线往上一看,发现自己这间‘小屋’笼子就摆在第三棵枣红梅树下方,一片枣红色的梅花落下,幽香渐浓,连神魂都有种被抚平的轻快感。 程溪突然想起这枣红梅树的别名了。 魂香树! 对神魂有微弱的安抚效果,能醒神魂,清灵台,静五感,从魂香树上折下来的一小节末枝,市面上都得卖上千块下品灵石。 而楼西州的池庭里,居然有三棵完整的魂香树!这就是天之骄子的修炼环境吗?程溪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下来。 就在程溪蹲在竹门前,仰头盯着魂香树的枣红花朵发呆时,楼西州手里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艾绿色圆碗从回廊走近。 程溪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楼西州宽松的月白外衫上,她记得在玄峰山时,他穿的好像不是这件。 楼西州打开笼子的翠绿竹门,将盛着宛如琼浆般水光色泽的圆碗摆在程溪面前,语气平淡:“你神魂重创,实力尚还低微,最好等魂伤好转再做打算。” 程溪看了看圆碗,又抬眸看向楼西州,清澈的碧色兽瞳里,倒映着他的模样,心里斟酌着回应。 楼西州见过不少灵兽,却也不得不承认裴游时的这只小奶兽,外形品相超一流。 小奶兽没有太花哨的毛色,兽耳尖尖地耸立,澄澈的碧色兽瞳若是细看,会发现还渡着一层银白。 它远看便让人直觉极具灵性,近看那股仙然气质更令人好感倍增。 楼西州视线落在小奶兽沾着血丝与泥土的颈窝,指了个方向,随意道:“你若想清洗,可以用那处小灵泉。” 程溪眨了下眼,望向楼西州所指方向,那里正升腾着朦胧水汽,不过附近没有魂香树。 程溪对灵泉的印象停留在含有丝丝灵气的温水,她目送楼西州离开,又看向眼前这圆碗里的水,脑袋凑近,抽了抽淡粉色鼻子。 水里有药香,还有股奶枣的清甜。没有刺鼻与腻鼻味道,这说明水里没下毒。 程溪放心地伸舌头舔了舔,发现甜度刚刚好,比糖水都好喝,混在水里的药效被她吞入腹中,很快便开始发挥作用,疏通气血,修复伤势。 程溪没在水里看见丹药,可见楼西州是把疗伤丹药捏碎了撒进去的。 可真贴心。 程溪在心里嘀咕,一鼓作气把碗里的水喝光,她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被灰尘染了颜色的毛发,叹了口气。 虽然皮草大衣很暖和,但每次洗澡,干起来都很慢,再温热的水,一旦被冷风吹几下,贴在她身上就冷得浑身发抖。 但不洗难受又难闻,程溪硬着头皮靠近小灵泉,看着热气腾腾的清澈温水,深吸一口气,“噗腾”一声,跳进小灵泉里。 起初程溪是抱着洗干净就上岸的想法,随着小灵泉里的温和灵气被她身躯吸收、炼化、修补因神魂重创而受伤的气海,她猛然反应过来—— 这个小灵泉,是真的小灵泉啊! 或许是因为神兽体质的缘故,程溪炼化灵气一直比修士快,普通人修为提升慢,有一大原因是炼化速度太慢,而程溪修为低,一方面是她自己刻意控制,另一方面则是灵气真的不够用。 她有时好不容易回宗门一趟,辗转几个小山头蹭灵气,都是短短个把时辰就把灵气收割一空。 神兽的下限与上限高得吓人,这就导致程溪要是想打基础,就得付出常人所需的数倍资源。 程溪没想到离宗之前,还能蹭一蹭小灵泉的灵气,这么磅礴的灵气,她不割点总感觉说不过去。 两个时辰后。 “嗝~” 程溪趴在小灵泉岸边,打了个饱嗝,灵气饱和后的感觉跟吃饱饭很像,她连看一眼灵泉都不乐意。 楼西州一过来就注意到趴在灵泉边缘的小奶兽,雪白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个头小得只有两个巴掌大小,他见小奶兽没动,主动走近了些。 程溪听到很轻的脚步声,下意识看向楼西州,澄澈的碧色兽瞳沾着水雾,像极了惹人怜惜的勾人眼神,偏偏她本人眸色单纯,毫无所觉。 楼西州被自己的直感惊得连忙闭上眸子,抬手摁了摁两侧眼角,半晌才睁眼,看着小奶兽说:“不洗了便尽早散去水渍,别弄脏地面。” “阿噗——” 夜风吹过,程溪浑身一抖,打了个喷嚏,想到楼西州的提醒,她只要不踩上回廊应该就不要紧。 她果断朝笼子走去。 “你去哪?”楼西州看她连毛发都不弄干便走,忍不住问。 程溪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表现灵智,最终她还是决定隐藏智商,用行动告诉楼西州。 她朝着笼子方向撒腿就跑。 楼西州明白她的意图后,轻叹了声,喊住她:“等等。” 程溪已经靠近竹门,闻言回头。 楼西州走近以后,蹲下身,手里多了块巴掌大小的竹青方帕,他把方帕盖在程溪小脑袋上,动作生疏轻柔地尝试擦拭小奶兽毛发上的水渍。 “等擦干了再回窝里。”楼西州说。 “嗷呜。” 程溪乖巧应了声,奶声奶气毫无威慑力,这让她很自卑,一点都没有神兽该有的威严。 楼西州换手擦拭的时候,指腹轻轻碰了碰小奶兽蓬松的雪白毛发,手感很好。 兽耳被一触即离的瞬间,程溪浑身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想远离楼西州。 “等会,颈窝与腹部还未擦干。” 楼西州伸手把小奶兽捞起来,抱在怀里把方帕搭在它颈窝,用灵力将方帕加热烘干毛发上的水渍。 颈窝也就罢了,楼西州想帮她擦干腹部的时候,遭到程溪的激烈挣扎。就算成了神兽,她身为人的节操还在啊! 正好这次灵气吃了个饱,程溪跳到地上抖了抖毛发,瞅着回廊方向打算离开。 待在缘仙宗里她总担心裴游时连突破都不要了,杀个回马枪赶来掐死她,这厮连心魔誓都敢违背! 楼西州看着小奶兽毫不留恋的背影,目光落在手中竹青色方帕上,心头升起几分恼意,又秃然散去。 他隐去眼底无奈,收起方帕起身,随意道:“你不识洞府路径,我领你出去便是。” 程溪乖乖停下等他。 对上小奶兽碧色兽瞳,楼西州步子慢了些,看着熟悉的回廊道路,他沉默地走在前面带路。 程溪原本还有点担心楼西州不让她走,等看到洞府外的山脉,她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天边暮色正在渐渐散去,再有半个时辰就该翻出鱼肚白,楼西州俯瞰起伏的葱绿山脉,神情傲然淡漠。 程溪悄悄瞥了他一眼,朝木梯伸出试探的小兽爪。 远处迎着风飘来一张棕黄符箓。 程溪目光落在棕黄符箓上,刚落在木梯上的兽爪一顿,楼西州伸手接过这张传音符,从上面气息得知传音人是谁后,随手用灵力激活。 “楼师兄,我爹说西岭山脉的灵境即将出世。此次几个大宗都会派遣弟子前去,我们是随宗门出发,还是结伴前往呀?” 西岭山脉的灵境!? 程溪兽瞳微睁,瞬间想起这段剧情。 交易 西岭山脉的灵境在《登顶仙途》里算前期一个小副本,这个灵境仅限筑基期以下的修为进入,可以说是专为突破后的裴游时量身准备的。 裴游时身为男主,身携诸多金手指,实力本就不弱,在原著里,这个灵境属于无主境。 里面生存着大堆野生妖兽与珍稀的野生灵植药草,算得上是神兽的高光时刻,整个灵境大半珍贵资源都被裴游时捞到手,为他突飞猛进的修为提供第一桶金。 程溪跟裴游时已经分道扬镳,但灵境这种捞资源的好地方,裴游时绝不可能放过。 并且程溪相信,以裴游时的气运,就算她躲得远远的不过去,说不准也有其他修士揣着灵植黑吃黑惹上裴游时,然后送菜。 一想到裴游时获得那些资源把实力提升上去后,第一个被清算的就是自己,程溪雪白毛发瞬间炸了。 灵境她必须得参与。 就不指望靠这个灵境强大自己,程溪也不想把资源全部便宜给裴游时,她一旦坐视不理,就相当于慢性自杀。 打定主意的程溪伸着小脑袋瞅了瞅通往山底的石阶道路,她悄摸回头打量楼西州。 传音符的内容传递完毕,楼西州收回手,看着自行燃烧的符箓,余光注意到蹲在木梯上一动不动的小奶兽,它偏着脑袋,像是被火光吸引。 楼西州撤去洞府阵法,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偌大的建筑里。 程溪犹豫两息,回头跟上楼西州。 楼西州察觉到跟在身后的小奶兽,没有停下步伐,也没说话,他走过几座楼阁,穿过数道回廊,小奶兽始终跟在身后,不叫不闹。 兜兜转转,回到池庭时,露天的夜景已经被鱼肚白取代,楼西州停下步伐,坐在回廊的阶梯上。 “你想跟我去灵境?”楼西州微微抬眸,看向蹲在廊柱旁的雪白小兽,淡声问。 程溪有点意外,又觉得正常。 她刚才明明要走,却在听到那道传音符以后,又改变主意跟着楼西州,目的不言而喻。 不过…… 程溪眨着碧色兽瞳望向楼西州,没有直截了当地点头,而是张望四周。 她跑进池庭里,在一处铺了些泥土的松软地面,用爪子刨了刨泥巴,而后张嘴咬住嫩绿的灵草连根拔起,欢快跑到楼西州面前,仰头要给他。 “你有灵智,又很聪明,应当知晓我的意思。”楼西州没有接这株普通灵草,他俯视小奶兽清澈兽瞳,平静道:“你是裴游时的灵宠,我为何要带你去灵境?” 程溪倒想解释一下自己跟裴游时闹掰了,但神兽有灵智跟思维是人类,完全是两种概念。 前者修士只会觉得高兴,可以沟通。而后者,却会惹人猜忌,甚至引发惨案。 程溪琢磨自己的价值,好像就是寻找灵植药草特别在行,她把嘴里叼着的灵草往楼西州面前送了送。 “若是指擅长寻找灵植药草,我并不缺这些东西。”楼西州微微垂眸,楼家枝繁叶茂,日入斗金,鲜有他用灵石买不到东西。 他别过头不去看小奶兽的眼神,目光落在不远处升腾着热气的小灵泉,淡声说:“想让我带你去灵境,你给的筹码太低了。” 程溪认真思考楼西州所说的筹码。 然后反应过来,这厮居然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了?! 只是顺路去一趟西岭山脉,就想换她上万年的自由,可真会想。 程溪当场呸掉嘴里叼着的灵草,抖了抖雪白毛发沾上的泥土,正想扭头就走。但猛然间,她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事关性命的事。 她现在可打不赢楼西州啊,她这么嚣张要是把人惹毛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程溪打算跑路的动作麻溜转变成靠近楼西州,她轻轻嗷呜一声,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他衣摆。 看着突然娇里娇气,奶得让人心化的雪白小兽,楼西州绷紧脸上神色,垂在腿侧的手掌被她柔软毛发轻拂,尾指轻颤,克制地在她小脑袋上揉了两下。 “我问你两个问题,若你如实回答,我便带你去西岭山脉的灵境。”楼西州瞧着小奶兽说。 “嗷呜。”你问吧。 程溪乖乖应下,蹲坐在他面前,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圈住四个兽爪,睁着碧色兽瞳认真盯着楼西州。 楼西州伸手把她肩窝没抖落的黑色泥土取下,语气随意地问:“与你结契的裴游时,还活着?” “若是活着,便把你左前爪递给我。”楼西州低着头看她,把左手递在她面前。 程溪战略性地沉默片刻,左前爪与右前爪稍作试探,营造出一种分辨的考虑,才把左前爪递给楼西州。 楼西州右手拿着竹青方帕,擦拭着小兽爪上沾着的黑色泥土,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随意,“裴游时为何与你解除神魂契约?” 程溪没有任何反应。 楼西州视线微抬看向她碧色兽瞳,里面情绪分明,带着很纯粹的困惑与迷茫。 也不知是听不懂这个问题,还是对裴游时解除神魂契约的不解。 楼西州不想要这种笼统回答,他盯着小奶兽,认真问:“你做了什么,让他解除神魂契约?” “嗷呜?”程溪装作听不懂地看他。 “……我想知道。”楼西州把擦干净的兽爪放下,又捞起另一只兽爪擦拭,语气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是何等要事,能让他狠下心重创你神魂?” 经由楼西州提醒,程溪才反应过来,修士与灵兽之间的神魂契约还有和解的方案。 不过程溪摸透了裴游时的性格,他肯定不会接受和解,故而她压根没考虑过这个可能。 程溪没有解释。 楼西州也没再开口,他帮程溪擦干净两个前爪,便起身离开了池庭,也没说答不答应带程溪去西岭山脉的灵境。 程溪自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楼西州身上,她回到笼子的软垫上趴着,思索着灵境的相关事宜。 西岭山脉的灵境目前只是即将出世。 程溪看过小说,根据她的推测,距离灵境真正开启的日子,大约还有四个月。 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程溪下定决心想自救,那她之前制定的那些计划,都得好好更改才行。 尤其是楼西州要是不打算带她去西岭山脉,那她就得自己赶过去,路线跟路费还得筹划一番。 程溪很心疼自己辛苦攒的灵石,但跟性命与自由相比,这点灵石倒算不上什么。 这么安慰自己,程溪心情有所好转。 “叩叩——” 就在程溪意识沉浸在规划中时,她盘踞的笼子竹门响起浑厚的敲击声。 程溪瞬间回神,探出脑袋看向半蹲在笼子前的楼西州,他五官长得丰神俊逸,许是年龄还不大,眉宇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 “西岭山脉的灵境里据传有明心果。”楼西州目光落在小奶兽灵动的兽瞳上,顿了下说:“我正好缺它,若你能替我寻到,我可以带你去西岭山脉。” 程溪闻言一怔。 好歹是经常出入山脉挖采灵植药草的打工兽,裴游时当时还拿一堆药草图鉴给她培训。 灵植药草之间并无很明确的品级分类,但结合药草的寻找难易度,却有四个公认等级,分别是普通、稀少、珍稀、罕见。 魂香树就是珍稀程度。 而明心果,属于市面上常年缺货的罕见灵材,价格高昂,一颗难寻。 普通修士要是找到一颗,堪比暴富。 “前往灵境途中与灵境内,我会护你安全无恙。”楼西州抛出自己的筹码,余光留意有魂香树的枣红花瓣落下,他摊手心接住,轻轻摆在小奶兽面前。 魂香树花瓣对神魂具有微弱的安抚效果,离得越近,效果会增加一点点,聊胜于无。 楼西州这个筹码……程溪心动了! 能当男主角宿敌的人,自然不会弱,尤其是当前裴游时哪怕突破筑基期,对上楼西州,也毫无胜算。 就连后期,裴游时对付楼西州,也是依据前期一点一滴的优势堆砌而成。 程溪对楼西州这个保护丨伞很心动,但她并未立即答应,而是认真思考灵境里有没有明心果这个东西。 楼西州只以为小奶兽在顾忌,他拿出一份暗金契约,轻声道:“这是平等契约,你为我寻一颗明心果,并不得在中途背叛。我也会在你寻明心果期间,为你提供庇护,保证你性命无恙,如有违者,便受雷罚。” 修真界的契约都很唯心,只要心里滋生念头,就被会定义为违反契约,故而契约往往具有极强的约束性。 程溪看了看暗金契约,心里暗惊。 光是这份契约,价值就很不一般,程溪倾家荡产都买不起。 就为了一颗明心果,还倒贴一份契约,可真舍得。程溪在心里暗暗嘀咕,幸好小说里灵境结束,裴游时清点物资,作者有一笔带过明心果,还是两颗! 确定自己能完成契约,程溪看着微微发亮的暗金契约,默默抬起兽爪摁在上面。 平等契约好就好在只有当双方权重等同,才会生效,并且不需要抽取神魂,只需灵识便可。 程溪由着平等契约抽取她近五分之一的灵识,看着契约生效之后,一分为二,化作两道暗金流光飞进她与楼西州的额间,存留在识海里。 “等完成契约,印记就会退散。”楼西州俊逸眉眼舒展,把接到的几片枣红梅花摆在小奶兽附近,起身道:“你修养两日,我去与同门商议出行的事宜。” 灵识缺失的感觉让程溪很不习惯,好在灵识恢复起来比神魂要快些。 两天时间并不慢,但程溪还是下意识朝他嗷呜一声,奶声奶气。 你要快点呀。 托平等契约的福,楼西州头次听懂了小奶兽奶声奶气嗷呜的意思,他眸底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颔首应下:“我会抓紧时间。” 程溪:??? 还好她没说些不恰当的话! 出发 楼西州忙着准备前往西岭山脉的事宜,程溪仗着神兽亲近自然的体质,精炼灵力投喂识海,以惊人速度,增长缺失的五分之一灵识。 在这期间,程溪又扑进小灵泉里胡吃海喝,经过数次实验,她终于确定自己吸收灵气的饱和上限,与境界相关。 本着打基础的想法,程溪在突破之前,必要做的就是把血肉、经脉、灵识、气海、以及术法五种修至大成境界,她才会去尝试突破筑基期。 常人在这方面努力,后续突破境界获得的收益可能是两倍至三倍左右。而程溪作为神兽,上限更高,收益翻个五倍是很轻松的事。 有的人每个境界都追求垒实底蕴与根基,而有的人只要能突破就不会停留,为何同一个境界有强有弱,正是这么个原理。 当然,上限这种天生注定的东西,也很重要,人们往往称之为天赋。 程溪如今处境虽然不太好,还顶着被裴游时追杀的压力,但只要想到神兽的绝顶天赋与寿命,她就干劲十足。 总有一天,她会把裴游时按着锤! “你这么喜欢泡灵泉,此次前往西岭山脉乘坐的乃是城池灵舟,上面可没有灵泉。”楼西州走近趴在小灵泉边缘的小奶兽,神情轻松。 他拿出竹青方帕搭在湿漉漉的小兽身上,动作轻柔帮它擦拭毛发水渍。 程溪抬头看了眼天色,黑不溜秋,池庭里全靠灵泉附近摆放的石灯照耀,灯芯用的是焰红莲,稀少灵花,价格不便宜。 昨日清晨两人签了平等契约,程溪在心里算了算时辰,仰头看向楼西州,期待地发出嗷呜声:明日我们就能出发吗? “嗯,等天亮就走。” 楼西州仔细把小奶兽身上的水渍擦干,知道它不喜欢让人碰腹部,楼西州拿了个莲叶形状的吸水软垫给它趴着,随口问了句:“你灵识恢复如何了?” “嗷。”好了一点点。 经过两个白天一个夜晚针对小灵泉的持续薅羊毛,程溪的灵识已经趋近恢复,不过这种容易暴露自己真实实力的事,没必要说得太详细。 楼西州以自己对灵兽的了解,把之前喂水的圆碗拿出来,兑了点灵泉水。 程溪瞪大碧色兽瞳盯着圆碗里灵气充沛的净水,好奇看向楼西州。 “嗷呜?”这哪儿的水呀? “主峰接的灵脉泉眼水,不是什么稀奇东西。”楼西州不以为然,拿出一粒月白色丹药,捏碎撒在圆碗里,抬眸对上小奶兽的干净兽瞳,斟酌说:“这丹药对恢复灵识有好处,但味微苦,你就着喝些,喝不下就算了。” 灵脉泉眼水不稀奇,恢复灵识的好东西还说喝不下就算了……自从与楼西州有了接触,程溪时常会意识到自己很贫穷这件事。 程溪小脑袋埋进圆碗,一鼓作气把掺着丹药的灵水喝完,这丹药确实对灵识很有作用,她灵识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连带着意识都开始犯困。 “嗷呜,嗷呜!”出发的时候,记得带上我! 程溪临睡前,认真对楼西州叮嘱,她很担心睡过头以后,得自己赶路去西岭山脉。 “好。” 楼西州颔首应下。 程溪放心睡着,兽躯卷缩在荷叶形状的软垫上,雪白毛发蓬松柔软,让楼西州多看了两眼。 次日。 程溪一睁眼,发现自己正待在一间陌生屋子里。 这里没有魂香树,也没充沛的灵气,从布局来看,应当是哪座客栈酒楼的厢房,面积还挺大。 程溪低头看了看身下的荷叶软垫,一跃跳下床榻,绕过屏风,发现门半掩着并未锁上。 程溪尝试感知识海里的契约印记,发现楼西州就在附近,离的很近,她放心靠近房门。 “听闻此次水月宗的宁秀秀也会参与灵境,还说什么领略楼师兄的风采,真不要脸!” “无量宗的玄尘传出消息,说是要在西岭山脉举办一场论道集会,楼师兄要参加吗?” “论道?我看是想试探楼师兄的实力才是真的。无量宗那群家伙明面上说修的是入世法门,实际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起哄比谁都积极,楼师兄可别着了他们的道。” “不过论道集会,倒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楼师兄要去吗?” 偌大的舱厅里,只有盘坐在蒲团上的五人,楼西州视线扫过你一言我一语的几个师弟师妹,余光落在左侧的通道深处。 “楼师兄?”五官清秀的紫衣女子见楼西州正在走神,轻声细语地唤道。 “我有些事,你们自便。” 楼西州收回视线看向四人,起身朝灵舟通道走去。 坐在楼西州左侧的叶思雪满脸好奇与不高兴,小声嘟囔,“什么事呀,能比论道集会还重要。” “啊,我记起来了。”明眸皓齿的杏衣少女看向叶思雪,笑着说:“楼师兄登上灵舟的时候,怀里不是抱了只灵兽吗?许是去找它了吧。” “那只毛发雪白的小兽?”叶思雪想到占据楼西州怀抱的小兽,心里有点不爽,直言不讳道:“就是一只杂生的灵兽,师兄怎么可能把它放在眼里。” “可是呀,我当时觉得那只小兽好可爱,想摸摸,楼师兄都不许,护得可紧了。”杏衣少女叹了口气,满脸遗憾。 叶思雪豁然起身,脸色不好看道:“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修炼了。” “师妹等等我呀,我也回去。”潘云娴连忙起身跟上,柔声安慰道:“师妹别气,反正就是一只杂生灵兽,等师兄腻了就会丢掉的。” “我当然知道,那等杂生灵兽,怎么可能配得上师兄。若论外形,等到西岭山脉,比那灵兽好看的多的去了,我要挑只最好看的送给师兄。” 叶思雪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到时候她还能借着去师兄那里探望灵兽的借口,与师兄多相处一会。 还呆在舱厅里的虞千菱目送叶思雪与潘云娴走远,无奈摇了摇头,看向留下的师弟,沉稳道:“论道集会……” “虞师姐,我总觉得那只灵兽有点眼熟,我终于想起在哪见过了!”胡心奇激动打断道。 虞千菱默默盯着他看。 胡心奇被盯得有些发悚,连忙道:“那只灵兽可不是无主的,师姐你还记得我们上回外出历练,遇上的那伙炼气期弟子吗?里面有个姓裴的。” “裴游时?”虞千菱认真想了下说。 “对,就是他!”胡心奇连连点头。 楼西州作为缘仙宗少年一辈的天才,家世背景大得吓人,天赋出众,一举一动自是极受瞩目。 几个月前的历练任务是楼西州首次失误,同时也是裴游时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这群家世显赫的修二代视野里,虽然留下的不是什么好印象。 “你说那只灵兽是裴游时的灵宠?”虞千菱稍作思考,面露惊讶。 胡心奇忙不迭地的点头:“对,我肯定没记错!就是跟在裴游时身边的。” 虞千菱面露思索,半晌后,她看着样貌清俊的胡心奇,温婉一笑:“我知道了,多亏了师弟你的提醒。” 宽敞的舱房里。 楼西州把蹲在通道里听墙角的小奶兽带回来后,发现它一副思虑重重的模样,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感觉带着几分怜悯。 “在想什么?”楼西州把小奶兽放在莲叶软垫上,手指轻戳它的小脑袋,轻声问。 程溪原本还打算蹭一蹭前往西岭山脉的顺风灵舟,但她现在改变主意了。 看向毫无所觉的楼西州,想到他这两天来的照拂以及自己在小灵泉里蹭的灵气,程溪实在不忍丢下无知的他独自跑路。 “嗷呜。”我出去逛逛。 程溪离开莲叶软垫,身姿矫健跳下床榻,留给楼西州一个毛茸茸的雪白背影。 想到城池灵舟一整层都被包下,没有外人,还有足够的地方供小奶兽玩耍,楼西州便没有跟在它身后。 “唉……” 程溪走在灵舟的通道里,叹了一声又一声,原以为自己只要摆脱裴游时就行,至于楼西州的恩惠,她考虑过报答,不过这事并不紧急。 但没想到,报答机会主动送上门了。 《登顶仙途》里,楼西州与裴游时其实没几次正面冲突,但两人之所以这么争锋相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楼西州的小弟与迷妹们太喜欢送菜了!! 其中以楼西州的师妹,叶思雪首当其冲,她一旦看不惯某个人,便会昭告天下。作为宗主女儿,想要讨好她的那些弟子里,自然有人会帮她添堵。 因叶思雪实在太会送菜,她很快就送无可送自己亲自上场,然后领了便当,以身作则,亲自加剧了裴游时与楼西州之间的冲突。 简直就是作死界的劳模! “潘师妹在这正好,我有事与你说。” 程溪沿着通道走了一路,出口明亮的光有几分刺眼,她眯着兽瞳,听到前方传来的温柔女声,轻缓的步伐停在原地,下意识收敛气息。 “虞师姐,什么事呀?”灵舟甲板上,潘云娴好奇问。 虞千菱笑了笑,“与楼师兄有关的,那只白色灵兽,你可还记得?” “嗯。”潘云娴点头。 “胡师弟说那只灵兽曾在裴游时身边出现过,如今又出现在楼师兄身边……” 虞千菱余光不经意扫过甲板侧廊,看着潘云娴担忧道:“楼师兄对那只灵兽挺在意的,不知他清不清楚这点,若是不清楚的话,我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风险。” “师姐的意思是咱们找个机会提醒楼师兄?”潘云娴恍然问。 虞千菱点头说:“嗯,不过楼师兄方才回舱房修炼了,师妹要是碰见他,记得提醒一二。” “好哦。”潘云娴满口答应。 原本待在侧廊散心的叶思雪无意间听到这些情报,瞪大眸子,认真回想,发现真的很像! “裴游时他好大的胆子!不劳两位师姐费心了,我这就去找师兄说道。”叶思雪主动跑出来说。 虞千菱一脸意外,“叶师妹,你怎么在这?” 程溪原以为虞千菱是打算朝自己下手,直到叶思雪的声音传过来,她才恍然。 好家伙! 虞千菱这是在拿她算计叶思雪呢! 程溪低头看向兽爪摁着的传音符,本来只是谨慎使然,谁知误打误撞还派上用场了。 分开 楼西州、虞千菱、叶思雪的关系有些复杂,不过三人都师承缘仙宗的宗主,其中叶思雪更是宗主亲女儿。 程溪趴在荷叶软垫上,兴致缺缺地听着屏风外的交谈,叶思雪语气焦急:“师兄,你带上灵舟的那只灵兽,是裴游时的灵宠!” “我自有分寸,你来断我修炼,便是为了此事?”楼西州抬手轻揉额角,因修炼被中断,气息变得紊乱,连带着心绪也烦闷起来。 瞥见楼西州脸上神色不愉,叶思雪一肚子的义愤填膺霎时烟消云散,她渐渐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师兄打算如何处理它?” 楼西州皱起眉头,语气淡淡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刚筑基,好好把境界稳固才是正事。” 叶思雪看出楼西州不想谈论那只灵宠,在她看来,这就是明晃晃的偏袒保护。 她咬了咬下唇,不甘心道:“那只灵宠有主,就算眼下顺从,谁知是不是伪装。师兄若喜欢那种白白软软的灵兽,西岭山脉有的是大把,买只便是了。” 楼西州抬眸看向叶思雪,清俊眉眼一片冷然:“你在替我做决定?” “我……我没有。”听着不含丝毫情感喜怒的声音,叶思雪拢在袖子里的手掌发抖,连忙摇头解释:“我只是担心师兄……” 楼西州未作应答,伸手端起身边茶盏,凑近鼻翼未闻见熟悉的茶香,又随手搁置。 叶思雪纠结犹豫,在凳椅上坐立不安,悄悄抬眸看了看楼西州冷淡脸色,心下委屈又尴尬。 她分明只是担心…… 隔着一道屏风与十几米距离,程溪都能感受整个舱房里弥散的尴尬。 要不劝架?不行不行。 作为当事兽,跑出去劝架岂不是在火上浇油? 但不制止,要是叶思雪想不开,把这事记在裴游时头上,然后疯狂去找裴游时麻烦…… 嘶—— 程溪兽躯一震。 楼西州余光扫了眼屏风后,又望向叶思雪,淡声开口逐客,“师妹若无其它要事,便回去稳固境界吧。” “好。”本就坐立不安的叶思雪如蒙大赦,应下以后松了口气,连忙起身离开。 随着房门被关上,楼西州重新布下禁制。他绕过屏风见到乖巧趴在软垫上的雪白小奶兽,温声解释:“我们有平等契约,找到明心果之前,我都会庇护你。” 程溪眨了眨碧色兽瞳,朝他嗷呜一声。 “何事?”楼西州主动走近。 程溪把刚才在通道里激活的传音符拿出来,叼在嘴里靠近楼西州,抬了抬小脑袋示意他收下。 传音符上所留气息是程溪的,楼西州即便拿到手,也没法听取里面的内容。 出于配合小奶兽,楼西州手指刚触碰传音符,这张传音符便开始散发很浅的光芒。 里面的交谈声,来自虞千菱与潘云娴两人,直到叶思雪那句亲自揽活的话说罢,传音符彻底黯淡,化作普通的枯黄纸张。 楼西州没想到传音符还能这么用,这创意可真够新奇的。他垂眸看着小奶兽,沉默几息才平静问:“你不想牵涉到裴游时?” 程溪立即点头。 不论是出于利益还是私心,她都不想看到楼西州与裴游时对上,要是能让楼西州劝住叶思雪不要再像小说里那样,冲上去白给就好了。 楼西州神情平静地注视兽瞳干净纯粹的小兽,半晌才意味不明开口:“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点头。” 为了别人。 楼西州敛起眸中神色。 程溪不以为然,之前没有平等契约,她哪敢暴露那么高的智商啊! 想到自己刚出炉的计划,程溪看着楼西州说起正事,她发出的声音仍旧是奶声奶气的嗷呜,但楼西州能听懂她的意思:“她们对我有误会呀。” 楼西州淡声说:“我会做个简单解释,确保她们不会对你出手,这点你可以放心。” “不可以提及裴游时,那你要怎么解释?”程溪好奇问,灵兽往往与修士绑定,基本很少有把灵兽与修士分开,单独谈论的。 楼西州沉默。 “她也是担心你。”程溪睁着干净兽瞳注视楼西州,认真说:“就是太冲动了点。” 楼西州视线落在雪白小兽身上,四目相对,有所察觉道:“你有什么主意,可以直说。” 程溪搓了搓小兽爪,酝酿着合适的词汇,既要显得自己不那么聪明,又得让楼西州明白她的意思。 啊,好难。 只要说出分道扬镳的话,她一只兽独自面对凶险环境,没点智商,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程溪思来想去,有所把握后,打了个发直球,看着楼西州发出奶声奶气的嗷呜声说:“我想独自前往西岭山脉,我们可以在灵境里汇合。” “你如今不过炼气初期修为,西岭山脉处处都是大妖盘踞,纵横数百万里,灵境即便出世,你如何在短时间内赶到?”楼西州语气平静地分析。 程溪:说来凑巧,灵境地点我知道。 “灵境要是在很危险的地方,你们也进不去呀,所以肯定在山脉外围。”不能剧透,程溪只能用听似合理的解释回答。 楼西州俊眉一挑,坐在床沿边,修长手指轻揉小奶兽颈窝处的柔软毛发,夸赞道:“你倒是有点小聪明。” 事实上,前几次灵境的确在外围。 程溪舒服地眯了眯兽瞳,小脑袋下意识仰起,奶声奶气,“那你答应啦?我不想和你们一块历练,西岭山脉有很多灵植药草,我在那里说不定能找到明心果。” “为何不想一起?”楼西州顺着她的话语思路,摇头道:“西岭山脉的明心果基本在那群实力深厚,可以化形的大妖手中,你找不到的。” “我没有契约主人了,所以要努力寻找资源强大自己才行。你又不缺灵植药草,难道要陪我在山脉里扒拉草丛与叶子堆吗?” 程溪碧色兽瞳纯粹又认真。 楼西州闻言一怔。 “而且呀,我经常在山脉里寻找灵材,虽然个头小,实力也不厉害,但是找灵材很有经验呀。哪些地方有妖兽路过,我能闻到味道,可以提前避开。” 程溪语气雀跃道:“所以你完全不用太担心我。” 在楼西州注视下,小奶兽盛满欣喜与干劲的清澈兽瞳里,明亮得仿佛有光,璀璨耀目,勾得他挪不开眼。 楼西州从前从未觉得眼睛也能如此漂亮,直到他遇上眼前这只毛发雪白的小奶兽,明悟了目含曦光的意境与美感。 当真,美得让人神魂倾倒。 楼西州许久才回过神,小奶兽正乖巧蹲坐在他面前,一双兽瞳很美,他舒了口气,轻声问:“你当真,下定决心了?” “嗯嗯。”程溪点点小脑袋。 “既如此……” 楼西州闭上眸子,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缓缓开口:“灵兽亦有道途,我不会阻你,只是这个世界终究还是人修占了大半,于灵兽并不公平。” “人修虽有善恶之分,但你,还是不要轻信人修,有灵智的灵兽,更容易让一些人修不择手段甚至铤而走险……” 楼西州睁开双眸,注视着乖巧的小奶兽认真叮嘱,“此次灵境出世有个大致范围,我会把你送到山脉外围。有平等契约,你若想找我,也能找得到,你切记保护好自己,不要放松警惕。” 程溪没想到楼西州这么快便被说服了,并且在人类与灵兽之间,他看得很清楚。 虽然楼西州叮嘱的这些东西,程溪都明白,但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她还是头次被人这么认真关心。 心里像搭起了明亮篝火,暖暖的。 程溪主动蹭了蹭楼西州骨节分明的手掌,奶声奶气地嗷呜说:“我都记下啦。” 楼西州略作吸气,艰难地把手抽回,低声道:“别蹭,你都不知道我安慰了自己多久,才答应让你一只兽去冒险。” 程溪兽躯瞬间僵直,不敢碰他了。 楼西州却是忍不住,主动抱小奶兽抱在怀里,轻轻揉搓它柔软毛发。 灵舟持续行驶三日后。 因这艘城池灵舟是直飞西岭山脉最大的西岭城,考虑到程溪在西岭城进入山脉会很显眼。 楼西州用自己的贵宾权限,让这艘城池灵舟在西岭山脉外围下降近两千米,随着罡风强度减弱,他抱着程溪御剑降落在一处山头。 “这个玉简里记录的是西岭山脉这一片的详细地形图,这瓶丹药是蕴神丹,算是我接下来无法为你提供庇护的对等报酬。” 楼西州把两样东西塞给程溪,看着杂草丛生,树木葱郁的山林,又抬头看了眼上方巨大的灵舟,揉了下程溪的小脑袋,“你把东西收好,尤其蕴神丹,不要轻易示人。灵境里有明心果,你不必在山脉里冒险……” 楼西州叮嘱的话到一半,艰难刹住话题,他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忍不住反悔把小奶兽抱回灵舟上。 “你,好好保重。”楼西州语气艰涩地别开视线,深吸一口气后,踏上佩剑,背影萧瑟地御空离开。 程溪仰着头看了好久,直到灵舟再度启程,她才笑了,低声轻叹:“这么大的人情,让我怎么忍心再看你一步步陨落啊。” ※※※※※※※※※※※※※※※※※※※※ o﹏o我会努力更新的, 不要养肥作者呀 呜呜呜。 下山 程溪目送灵舟消失在视野中,才回过神,她目光打量自己所处山林,心中生出自在与轻快感。 《登顶仙途》里关于楼西州这位男主角的宿敌,给的笔墨不少,其中让读者大呼好爽的剧情,莫过于男主角裴游时策反了楼西州派系的虞千菱。 在叶思雪孜孜不倦送菜与虞千菱传递各种重要情报的行为下,楼西州还能挺到大后期与裴游时一决胜负,由此可见他的实力。 不论是虞千菱还是叶思雪,两人在某种意义上都称得上劳模,但站在楼西州的角度,他要是知道这个真相,怕是会被气得吐血三升。 叶思雪本心不想害楼西州,还犹可恕,虞千菱成为卧底后,就是真的要置楼西州于死地了。 “有机会要提醒楼西州才行。” 程溪打定主意便将这个事抛之脑后,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程溪听过西岭山脉的大名,还来过。 但西岭山脉整体面积约数百万里,一南一北风俗气候差距极大,就连那些威名赫赫的大能,都不敢断言说了解西岭山脉。 楼西州给的玉简记录了这一片西岭山脉的城池与集聚地,还着重标明了山脉里的危险地带与特殊环境,对于寻路的人很有帮助。 但程溪连自己当前在外围哪个位置都没搞懂,这份玉简也就暂时派不上用场。 程溪倒不觉得失落,她对寻踪追迹很在行,只要能找到人,就等于找到了路。 依照程溪的想法,首要目标是找人,她抽了抽粉色鼻子,闻到了夹杂在活跃的草木气息里的药草味。 她寻找灵植药草的雷达瞬间被激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雪白兽躯已经撒爪子跑到一堆草丛里扒拉。 叶片尖锐窄小有十数片,整体色泽嫩绿,没有开花结果,乍一看与杂草无疑。但程溪知道,这株灵植是一味名为无踪草的药草,还被归为稀少类! “色泽很嫩,根茎不粗,年份应在五年左右,很好,十九块下品灵石到手了!” 程溪熟练地把无踪草挖出来放进储物袋,又把挖坑填平,换个地方继续抽动鼻子。 “八年藤珠子,七块下品灵石。” “二十年马尾草,十五块下品灵石。” “无踪草……” “又是无踪草。” “哎呦,一窝无踪草!!” “不不不,不能再往深处走了,得下山,得找个人问问位置。” “可恶,好多药香味。” “西岭山脉物资富饶,果真诚不欺我。呜呜呜,不想下山了,想住在这里。” 一想到采摘的所有灵植药草不用上缴,程溪就特别亢奋,连带着挖采效率拔群,嗅觉都被刺激得特别敏锐。 天色临近黄昏时,程溪挖完眼前这株灵植,下意识抽动鼻子,这次她终于从一堆药香与草木气息里,闻到截然不同的味道。 附近有人! 程溪理智回笼,把采摘资源的念头摁下,专注寻找那股味道的发散方向。 “陶大哥明天还上山吗?” “我摸到炼气七层的门槛了,打算闭关几日。” “我先祝陶大哥顺利突破,有了炼气七层就能晋升老手,陶大哥之后的修行肯定能更快。”样貌堂堂的年轻人欣喜道。 “等突破了,请你去味香楼吃一顿。”陶阳严肃面孔显出笑意。 元时规兴奋点头,砸吧嘴说:“味香楼的浇汁乳猪肉可好吃了。” “两位道友。” 就在两人松懈时,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从一处灌木丛后传来,两人身形一僵,背脊绷紧,死死盯着灌木丛。 不过眨眼,灌木丛后走出一位观模样约十四、五岁,五官普通的少女。 她背上背着一个藤编的篓子,神色惴惴不安地看着元时规与陶阳,紧张说道:“我,我是跟师姐上山采药的,下午看见一只雪白小兽,师姐让我去抓,结果迷了路……” “你们知道云伺宗往哪走吗?”少女下意识往树木旁边靠了靠。 元时规感知少女身上气息,发现只有炼气三层的修为,他心下稍松,温声道:“我没听过云伺宗,那附近还有别的城池或是小镇吗?” 少女摇头,低落道:“我也不知道,我自小便在云伺宗里长大,平日会跟师姐们出去采集药草,本来今日也是如此……” 一想到找不到回宗的路,少女神色越发伤心难过,浅色眼眸泛起泪意,泫然欲滴。 元时规还是头次见到气质这么娇弱的女子,长相虽普通,神态却颇惹人注目,一时怜悯心起,连忙安慰道:“山脉一到晚上就很危险,你,你要不与我们下山,先回镇上?” “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中途有条小溪,再翻过两座山,便能下山,到时候就能看见大路了。” 没怎么说话的陶阳拉住元时规,看着少女沉声开口:“我与舍弟就不送了。” 元时规心急想说话,被陶阳责怪地横了一眼,顿时萎了气势。 少女顺着陶阳指的路,也不算路,就是一条有踩痕的痕迹。她看向前方,一眼看过去尽是郁郁葱葱山势起伏的山林,让人很难相信从这里走能出去。 “好,好的,多谢。”少女也没有勉强两人,点头道谢后,努力辨识这条小路,动作小心地下坡。 直到少女走出远远一段路,元时规目送少女背影,担心道:“你指的是大路,现在都快入夜了,就她这速度,能赶在天黑前走出去吗?” “你知道这是什么位置吗?连我们都得小心谨慎,一个炼气三层的女子却出现在这,你就不怕是别人故意算计,想将我们诱进陷阱里。”陶阳板着脸教训。 元时规不擅长以恶意揣摩别人,忧心忡忡道:“那她要是真的与师姐走丢了……这条大路走的人多,她若遇上一些心术不正的采药工……” “不行,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元时规还是跨不过心里这个槛,他望向身侧拧着眉一脸凝重的陶阳,认真说:“我们跟在她后面,反正也要下山,多走点路说不定还能找到药草。” “这条大路都快被人踏破了,还药草,你能找着一株含露草,都算你赢。”陶阳无奈道。 元时规精神一振,跃跃欲试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要是找不到,我,我就给你一株药草。” 陶阳实在拗不过,又因着这个被元时规拍板决定的赌约,两人还是跟上了少女。 程溪的灵识范围不大,但她嗅觉灵敏,易貌符只是给她添上了一层幻术,并未限制她的天赋。 嗅到来自身后的味道,程溪并未在意,许是神兽直感强大,她看人还挺准的。 那年轻点的修士目清灵净,与人对视目光坦诚,这样的人基本没坏心眼,并且还很有善心。 比较沉稳的那位目敛灵淡,属于那种不喜欢惹事型,有一定城府,但他会受同伴影响。 同伴若心善,他也会向善。同伴若恶,他也恶。这种人不纯粹,但却是最常见的一类。 两人跟上她,大概率是那年轻人撺掇的,他们没有恶意,程溪装作不知情,沿着踩痕走。 直到踩痕消失,程溪看着眼前耸立的树木与及腰高的杂草,站在原地犯难。 “咳……要不还是由我们带路吧?”元时规猜出少女的窘境,他走路带风地靠近,看着少女惊诧神色,略作解释,“我们也从这条路回去。” “那就麻烦两位道友了。”程溪面露感激。 元时规爽朗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不过之后的路比较陡,姑娘要注意些。” “嗯嗯。”程溪乖乖点头。 随着两人加入,开路的人换成了陶阳,程溪走在中间,元时规负责断后。 程溪余光注意到他视线一直在杂草上停留,好奇问:“你是在找药草吗?” “嗯,你可认得含露草?”元时规说。 程溪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六片叶子的含露草吗?” “不不不,两片叶子就够了。”元时规连忙摇头,笑着说:“六片叶子那都是近百年的年份,这附近哪有长了这么久的呀。” “可两叶含露草没什么药性。”程溪斟酌之后才说。 元时规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跟兄长打赌呢,他说这条大路没有灵草,要是能采到一株两叶含露草,便算我赢了。” “那些新人什么德行你不清楚?这条路上别说两叶含露草,就是只有芽儿,也能挖了去。”陶阳摇头。 元时规气势弱了点,“新人也不全是这般。” 陶阳冷笑一声。 “必须要找到含露草?其它的药草可以吗?”程溪看向元时规,细声问。 元时规讪笑,“这个,若连含露草都没有的话,其它药草只怕也……” “有的哦,其它药草。”程溪伸手指了个地方,轻声说:“你脚边那个,是千星叶吧。” 元时规眸子睁大,下意识看向脚侧。 七星叶混在相似的杂草里并不好辨别,元时规把这株千星叶挖出来,满脸复杂看向陶阳:“陶大哥,这,十年份的七星叶。” 陶阳:“???” 名额 在程溪第七次指出附近有药草后,元时规与陶阳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变为麻木与羡慕。 他们要是有这犀利眼神,哪还至于天天为资源发愁,一个月只需出门三五天,接下来的时间就能全花在修炼上了。 对于自己为何能精确找出这些隐藏的灵植药草,程溪熟练解释小时候见得太多,经验丰富。 元时规与陶阳也认为大抵如此,很合情理,对药草不熟的人还真找不出来。 元时规是个心善的采药工,当即表示这些药草等回到镇上折算成灵石给她,但被程溪以护送离开山脉为由,作为报酬给了两人,两人对她的好感大幅提升。 天色入夜时,三人顺利抵达山脉外围的小镇上,往来的大多是像元时规这样的采药工,修为皆是炼气期,偶尔有几个筑基期,都是踩着飞行法器遁入小镇。 “我会帮程姑娘在兴山镇里打听打听云伺宗的消息,只要晚上不离开镇子,总的还是安全的。” 元时规看向身旁少女,温声道:“我先送你去客栈住宿吧。” 程溪好奇张望街道两侧,听到元时规的话,期待又紧张地看着他,嗓音轻细:“我能跟你们四处走走吗,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热闹的镇子里。” 少女五官很普通,属于丢到人群里便找不着的类型,但只要被她浅色眸子静静注视,元时规发觉自己的心跳总会变得很快。 “当然可以。”元时规连忙别开视线,说完又看向程溪,认真叮嘱:“你记得跟紧我,兴山镇还挺大的,要是走丢比较难找。” “好。”程溪乖巧点头。 陶阳看着元时规说:“你带程姑娘四处逛逛吧,我先去盟会一趟。” “行。” 元时规爽快答应。 陶阳顺着人潮走远,程溪目光落在元时规身上,神色好奇,“陶大哥说的盟会是什么呀?” “那个啊,要不我带你去看看?正好把采摘的药草处理一下。”元时规灵机一动问。 程溪打的主意就是多了解些情报,对元时规的这个提议欣然同意。 两人边走边聊。 “兴山镇的采药师盟会共有五个,把附近山脉全包揽了,我所属的是秋卉盟。” “与另外四个相比,秋卉盟有数十位筑基期强者,据说正在规划盘地那边的山脉。等他们把盆地山脉夺下,秋卉盟的采药人可以第一批进入,这可是个积攒资源的好机会。” “采摘资源与这些盟会有关联?”程溪听出这两者的绑定意味,觉得奇怪。 元时规点头解释:“有的,关系很大。想在兴山镇这一片山脉采摘灵植药草,就必须加入盟会。” “五个盟会的山头里经常有巡视的守山人,要是没有盟会令牌被查到,就会被视为偷盗。要么赔偿一百块下品灵石,要么就把灵植药草上缴。” “还有啊,不同盟会之间不可以串山头采摘,被发现也要罚的,五十块下品灵石。” 程溪:“???” “不过也有加入了五个盟会,在这一片山脉到处穿梭的采药人,这种就比较少。” “若是没被他们抓到,应该不要紧吧……”程溪心感不妙地问。 元时规特意看了程溪一眼,压低声音说:“你可不要有这种危险想法,若不出示盟会令牌,采摘的药草他们都不收的。” “兴山镇的药草资源已经被五个盟会垄断了。”元时规叹了声说:“现在市面上的药草收回商人,与盟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必须要出示令牌才会结算,而且价格压得比盟会还低。” “大部分采药人采摘的资源,都是直接在盟会处理,药草要是放置太久,流失了药性就不值钱了。” “盟会也要收取资源吧。” 程溪不抱什么期待问,她此刻心态有点崩,好不容易摆脱了裴游时,这些盟会居然也搞剥削这一套?! 元时规点头,“药草交由盟会处理,按市面上的价位结算,盟会要收取三成的山头费。” “但这是采药工的分成,等达到炼气七层,成为采药老手,山头费就会降到一成了。”元时规充满干劲道。 程溪默默看着他,就像在看曾经身为社畜的自己,这种被压榨以后还干劲十足的样子,让她心酸又感同身受。 原来食物链底层不管在哪个世界,处境都是相似的。幸好,她如今还有机会逆转自己的处境。 程溪后半路一直保持沉默,与元时规抵达一座热闹大堂,里面往来的绝大部分都是炼气期,偶尔也有个别筑基期。 不过这些筑基期与炼气期就很不同,他们不需要排队,进来直接上二楼,身边还跟着个蓝衣侍从。 “那是采药师,经常出入极其危险的山脉深处,采摘的药草年份极高,很是厉害。”元时规注意到程溪视线方向,压低声音解释。 “嗯。”程溪点了下头,收回目光提醒元时规:“快到你啦。” 元时规连忙往前走。 出售药草的过程很快,只要是有点经验的采药人,都清楚自己采的药草值什么价位。 程溪静静看着元时规拿出的药草,直到负责清点的盟会账房把灵石交给他,程溪始终没看见自己所知的那株药草。 元时规把灵石收入储物袋,看向程溪,神情轻快地朝她眨眼,“你要不要入个盟会,你那个什么宗连灵石都不发,只干活不给报酬,以你的眼力还不如当个采药人,赚得可比在宗门多得多!” 程溪深以为然,裴游时就是个吃兽不吐骨头的裴扒皮,还好她已经摆脱了! 秋卉盟的入会流程并不复杂。 缴纳十块下品灵石当报名费后,需要考核识辨能力,总计二十题,只有完成十五题以上者才可通过,获得秋卉盟的令牌。 因程溪没有显露自己有储物袋这事,入会灵石还是元时规给的,答题时他站在十米外的位置伸着脖子张望,想帮忙又碍于监考官在,望眼欲穿。 与程溪一块答题的还有两个年轻人,三人隔着坐,在他们咬笔头的时候,程溪已经飞快把二十题答完,上交给监考官。 监考官意外看了程溪一眼,视线落在手中试题上,大致翻看一遍,严肃的脸色逐渐舒缓,望向程溪和善道:“小姑娘家里有采药人?” “我是师姐带大的,只是自小就接触这些药草,所以懂得多点罢了。”程溪谦虚道。 “如此。”监考官面露了然,朝她点头,把一条红色丝带递给她,温声道:“你通过了,拿这个去领令牌就可。” “怎么她的是红色啊?那不是正式采药工才有的丝带吗?!” “我看见了,她分明才报的名。” “难不成是监考官亲近的人?” “嚯!当众徇私?” 考场附近有不少修士在,程溪拿到的红色丝带霎时激起一阵讨论。 元时规也忍不住擦了下眼睛。 “入会条例写得清楚明白,凡答题皆对者,可跳过学徒,拿到采药工的资质。”监考官视线扫过众人,淡然解释。 此话一出,围观修士立即噤声。 程溪的红色丝带并未被回收,凭此物拿了个刻有秋卉字样的银令牌,迎着元时规激动惊叹的目光走近,有点疑惑:“满分很难吗?” “岂止是难啊!你太厉害了!” 元时规张开手臂刚想抱一下,在意识到程溪性别后,立马收回手,满脸通红地解释:“别,别误会,就是,秋卉盟的入会考核很少有人一次通过的,更别说拿满分者,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程溪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头。 “总之就是,很厉害!”元时规兴奋道,“对了,你想不想去灵材拍卖会看看?” “好。”程溪本着搜集情报的想法,果断答应。 据元时规所说,虽然药草只能出售给盟会,但还有一种售卖方式:拍卖。 说是拍卖,这种方式与寻常的拍卖很不相同,拍品是依据客人所需征集的。 “拍卖会征集的药草往往是医师或者药师急需的,价格通常比市面上高些,但也得碰运气,也不是每天都能挖到拍卖会需要的药草。” 元时规边走边解释。 两人抵达一栋两层高的阔气建筑,附近有一个比人高的雨棚告示牌,旁边的木桌专用于登记。 “登记呢?你来得倒巧,今日就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拍卖会的小厮见到元时规,主动招呼。 “平日不是征不满名额吗?”元时规有点惊讶。 小厮拿出一份名单,点头说:“今日来了位贵客,所以又募集了几样药草,你要是有这上面的,可以都拿出来。” 元时规接过名单正准备观览一遍,忽地有人把一堆药草丢到告示牌下方的木桌上,对小厮颐指气使道:“登记。” 元时规眉头一皱,看向来人。 穿一身紧束利落的黑衣,观年纪也就十六、七岁,面貌白净,气势凛冽,修为在炼气六层。 元时规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是我们先来的,你去别处看看吧。” 少年连个眼神都没甩给他,不耐烦地催促小厮:“快点。” “这……”小厮看了看元时规,又瞥了眼桌上这堆药草,面露为难。 拍卖会的建筑里走出一位中年男人,见气氛僵持,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林管事,这,只有一个展示名额了,这两位都要登记……” 小厮话还没说完,林管事留意到木桌上的一堆药草,不以为然道:“清点一下,谁拿出的药草多就把位置给谁。” “是我们先过来的!”元时规看着林管事,一口郁气堵在胸腔,愤然道。 “拍卖会没有先来后到的规矩。”林管事扫了眼元时规,淡声说。 “我的灵材。”少年朝木桌扬了扬下巴,看向元时规,满脸不耐烦,“看你也拿不出比这多的灵材,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元时规被说得更窝火了。 程溪扫了眼名单,余光留意到管事的轻视,侧头轻声对元时规说:“我这里也存了些药草。” 到手 “你有药草?”元时规霎时从愤怒中清醒,目光打量五官普通的少女,没看见有能存放药草的竹篓与包裹,那必然是有其它储存方式。 比如储物袋。 修真界的储物袋最便宜的半个立方也得要上千块下品灵石,这东西不是低阶修士能拥有的。 元时规没料到少女居然会有。 思绪清明后,元时规余光扫了眼木桌上的药草,足足有二三十株,他紧抿下唇,压下心中屈辱。 “我们去别处。”元时规低声对程溪说。 程溪见他眉眼神色分明很不甘心,却还强忍着,有些不解,“为何?” “……”元时规张了张嘴,见她浅色瞳孔盛着单纯的疑惑,无奈一笑,嘴里发苦道:“我没那么多药草。” 他刚才在盟会售出了一批药草,如今就算把储物袋翻个底朝天,也只有五株符合。 即便程溪也攒了些,元时规不觉得符合拍卖会征集名单上的药草能超过十株。 拿出来不过是自取其辱,元时规不想让少女陪着自己一块丢人,总感觉她会受不了那些目光,委屈得掉眼泪。 “这就是采药人?”黑衣少年视线扫过隐忍的元时规,面露轻蔑与怜悯,“真可悲。” 元时规蓦地握紧拳头。 “浪费时间。”林管事轻描淡写说了句,转头吩咐小厮:“把桌上药草清点一下。” “是。”小厮悄悄看了看元时规,神色尴尬。 就在小厮准备清点时,程溪忽然捧着一堆跟杂草似的药草摆在木桌上,对上小厮愕然的目光,细声说:“名单上有无踪草,麻烦你清点一下。” 黑衣少年目光落在这堆怎么看都像杂草的植物上,瞥了眼一直不太起眼的少女,语气不善:“哈,笑死人了,什么时候无踪草能像杂草一样,拿出一大堆了?” 把杂草误当无踪草的例子有很多,黑衣少年本能地不相信一个炼气三层的弱鸡,能找到这么多无踪草。 程溪看着他,神色平和地开口:“无踪草有药性,杂草无药性,是真是假,一辩就知。” “你怎么可能找到……” 黑衣少年不相信,但已经上手观察无踪草的小厮嗅了嗅味道,望向林管事犹豫道:“管事,这上面,的确有药味。” “真是无踪草?!” 林管事神色一怔,立即靠近,示意小厮让开,他拿起一株无踪草仔细观察。 兴山镇里但凡与药草打交道的,都懂点辨识之法,就在林管事打算摘一片叶勘测药性时,程溪轻声道:“这是十年份的无踪草,折了叶子有损药性,管事若是不打算要,请勿折损。” “你这是在与我说话?”已是炼气九层的林管事看向五官普通的少女,一脸意外。 元时规一时忘了生气,神色僵硬看向程溪,焦急地用眼神向她疯狂示意:快点道歉!! 黑衣少年一副看好戏地嗤笑:“不知死活。” 区区炼气三层竟敢向炼气九层叫板,真是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 “抱歉,方才是我没说清楚。”迎着三人的目光注视,程溪语气诚恳地说。 元时规松了口气,修真界以实力为尊,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鲜少有人会挑衅境界比自己高的人。 “无碍。”林管事很大度地原谅。 “十年份无踪草市价二十块下品灵石,一片叶子相当于两块下品灵石,您要折损,记得先给我两块下品灵石。”程溪礼貌补充。 元时规:“???” 林管事手中动作一僵,捏着叶子的手,不知该不该扯下来,心里生出微妙的憋闷感。 “管事……要不让许师出来看看?”小厮机灵地打破有些微妙的气氛。 林管事瞥了小厮一眼,正了正神色打量样貌平平的少女,声线微沉问:“你想在拍卖会拍卖灵材?” 元时规脸色微变,都把药草拿出来了,正常人就该知晓两人目的,但这林管事还这么问。 明显是打算添堵啊…… 元时规心中已经不抱拍卖的希望。 “方才您说了,最后一个展示名额,谁拿出来的药草多,展示名额就是谁的。” 程溪视线粗粗扫过桌上的两堆药草,心里有底后,看向黑衣少年,语气淡然:“我的比你多,名额是我的了。” 黑衣少年脸色一沉,看向林管事。 按理说以林管事表现出来的态度,他明显不打算把名额给程溪,察觉到少年视线,林管事却反常地点头:“不错,我是说过。” 黑衣少年:“?” “你要不要数一数。”程溪朝黑衣少年扬起一个恬静的笑,轻声说:“要是不够,我储物袋里还有点。” “或者你问问朋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多的药草,给你凑个数?”程溪礼貌地给他出主意。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黑衣少年一口郁气堵在喉咙,狠瞪着程溪,那眼神,恨不得把人抓住,好好教训一顿。 元时规目露警惕地往程溪这边挪了一步,把她藏在身后,面色肃然看着黑衣少年,警告道:“这里是兴山镇,你胆敢动手,五大盟会绝不会放过你。” “我当然不会在这动手。”黑衣少年咬牙,余光落在程溪的侧脸,冷笑道:“你大概不清楚,上山的大路,只有一条。低头不见,抬头见,你确定要与我争这个名额?”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元时规脸色一变。 “我采药不太在行,但猎杀妖兽,还从未失手。”黑衣少年嘴噙着凶戾笑意,好整以暇地盯着程溪,语气放轻:“像那种炼气期的妖兽,我一斧子就能把它们的头砍下来,你见过鲜血喷涌……” 没见过世面的小厮被吓得打颤。 程溪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语气平和地打断:“药草你还数吗?” 黑衣少年呼吸一滞,两息后才反应过来,气的发笑,挥袖收起木桌上的药草,走近程溪。 元时规脸色铁青地防着他,把程溪紧护在身后,不让他有可乘之机。 “我很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黑衣少年与两人擦肩而过时,盯着程溪冷笑,那表情仿佛在说:下次碰到我,你就死定了! 程溪面色淡定。 林管事目光在少女脸上停留片刻,脸色有所缓和道:“姑娘身上还有无踪草?” “没有了。”程溪摇头,当着林管事的面把木桌上的几十株无踪草收起,在他变幻脸色前,一本正经道:“我们先把价格谈妥再展示,要是不妥,我绝不浪费管事时间。” 听到程溪这么硬气的话,元时规忍不住侧目,分明不是让人记忆深刻的五官,但这身平和气质却让元时规印象不断加深。 林管事:“……” 他怀疑这小姑娘在计较他方才的话。 想到此次参与拍卖会的贵客,林管事叹了声,看着程溪主动退让道:“药草的拍卖价是多方面因素造成,还需专业的鉴定师评估,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两位不妨入内一座?” 林管事伸手摆了个请的姿势。 一旁的小厮瞪大眸子,看了看程溪与元时规,暗暗吃惊与羡慕,他还是头次见到管事对炼气期的修士这般客气。 元时规也很意外,他看向程溪,等她做决定。 “拍卖要持续多久?”程溪没有贸然点头,看向林管事问。 “此次展示药草较多,约需一个时辰。” 林管事说。 程溪秀眉轻皱,一个时辰,都够她把兴山镇的情报调查大半,浪费在拍卖会上…… “你们能买断无踪草吗?”程溪问。 “即便买断,也要由鉴定师评估价位,再有两刻钟,拍卖会就要开始了。”林管事想了下说:“姑娘若赶时间,我可以把无踪草安排在前面展示。” 元时规看着一再退让的林管事,余光留意到程溪没什么变化的神色,心底冒出些许好奇来。 看来评估价位是必须的。 程溪只得点头同意,林管事暗舒一口气,吩咐小厮:“你带这两位去找许师。” “是。”小厮连忙点头,目送林管事进去,态度下意识恭敬道:“两位请随小的来。” 元时规扫了眼前面带路的小厮,低头看向程溪忍不住小声说:“你方才态度那么强硬,要是这家拍卖会被惹恼了,不收无踪草,你准备怎么处理?” 元时规很好奇少女的底气来自哪。 “名单上的无踪草被放在首位,肯定是急缺这个东西。做生意的,不至于因为客人态度不好,就不做这笔生意吧?”程溪很认真地说。 元时规眨了眨眼,好像很有道理。 “可是方才那个少年……”想到程溪与他的冲突,元时规有些担心,想着解决办法说:“等明天早上,我多叫两位好友一块进山,你记得跟紧我们。” “那个啊,不用哦。” 程溪偏头看向元时规,轻笑道:“我有办法上山,他肯定找不到我。” 毕竟没人会想到其貌不扬的少女,本体实际上是只神兽啊!! 那个黑衣少年就是在兴山镇的大路蹲到老,都不可能蹲到程溪的踪迹。 ※※※※※※※※※※※※※※※※※※※※ 程溪:没想到吧! 学徒 一间充斥泥土与药草香的房间里,参与拍卖的药草需要先清洗干净,之后放在深色软布上面,呈到鉴定师面前,由他评估价值。 鉴定师是个不苟言笑的青年,他手里拿一把竹制小毛刷,拨弄软布上的药草。 “无踪草,年份七,寸长三点九,根有损,叶茎须完好,药性八成,拟价二十块下品灵石。” “无踪草,年份十,寸长四点五,根有损,药性七成,拟价二十七块下品灵石。” “无踪草,根有损……” 因程溪挖的无踪草数量确实多,而这位鉴定师又是个严谨的性子,每一株无踪草他都会很详细地根据各种因素去评估价格。 连着鉴定十株以后,鉴定师的目光落在程溪身上,叹了声问:“姑娘能找出无踪草确实有点本事,应当是采药老手,不知为何如此在挖采上,如此不认真?” “嗯?”程溪目露疑惑地看着他。 “你挖采的时候,是不是没有用小镐子挖大洞,直接拔的药草?” 元时规也一脸惋惜地向她解释:“药草伤到根系,会损失药性的,还会影响价格。” “正是如此,这株二十年份的无踪草很难得,却伤了大半根系,只剩下六成药性,本来值六十块下品灵石,如今起拍价只能是四十块下品灵石。” 鉴定师点头说,摆放在软布上的无踪草根系断得很明显,基本只剩下根茎与叶子了。 “嘶……” 因为挖采的粗心大意,一下没了二十块下品灵石,哪怕这药草不是他的,元时规此刻也心疼得直滴血。 程溪看了看两人,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鉴定师身上,有点不敢置信问:“所以你之前定的药性几成,几成,都是因为无踪草根部受损所判定?” “不错。”鉴定师认真点头:“一株药草的药性,主要集中在根叶茎须上,其中根部药性,往往占比较重。” 程溪走近鉴定师的方桌,注视软布上嫩绿的无踪草,十几息后,皱眉问:“你认为无踪草的药性大半集中在根部?” 鉴定师摇头,看向程溪纠正说:“无踪草的根部药性至少占四成。” “你说错了。”程溪笃定地否认道:“其它的我且不提,就你面前这株无踪草,损失的药性绝不会超过一成。” 原本程溪以为那些药性损失,是因为随时间流逝所损,且哪怕无踪草损失了一两成药性,鉴定师的报价依然不低,她也就没在意。 但让程溪没想到的是,这鉴定师所扣的药性,居然是基于无踪草的根部受损来定。 程溪作为神兽,对药性感知非常敏锐,她在挖采的时候就是以不会损失药性作为前提,现在居然有人说因为她的挖采不当,导致药草损失近四成药性。 程溪:??? 无踪草对旁人来说比较稀少,但程溪采摘那么多,还真没放在心上。因为这位鉴定师的话,她特意感知了一会,确定这株无踪草药性并未流逝多少。 “这株无踪草,根部趋近于无,品相近至残破品,姑娘说药性损失不会超过一成?”鉴定师看着程溪,清俊脸庞摆出一副你别无理取闹的无奈神情。 元时规看了看鉴定师,又望向程溪。若是没有拍卖会门口那一出,他或许会拉一拉程溪,告诉她药性几成不要紧,只要灵石给到位就行。 但见识过少女不似表面气质那般娇弱的性格,元时规摁下劝说的想法,打算再观察观察。 程溪听这鉴定师的话,就知道解释不通,果断道:“此次拍卖会不是为那些医师与药师准备的吗?你大可请一位药师过来。这株无踪草,我敢断言,绝没有损过四成药性,便是两成,都是说得多的。” “若损了四成,今日我拿出来的这些药草,我一块灵石都不要,尽数送你们如何?” 少女五官长得普通,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年纪并不大。她神态眉眼流转间,尽显灵动与自信,说起不要灵石,也不见丝毫不舍。 元时规听到这话,下意识扫了眼程溪拿出来的药草,自己在心里算了笔账,差点心肌梗塞。 上千块下品灵石啊!就这样拿出来打赌?! 鉴定师眉头紧皱,不赞同道:“姑娘何必如此。” “你是药师吗?”程溪问。 鉴定师沉默下来。 “老夫听闻有采药人送了一批无踪草过来,可是在这里面?”正当房间气氛僵持的时候,门口一道声音吸引了众人注意。 程溪侧目看去,进来的是位满头白发用褐木簪固定,身着水青色衣袍的老者,身形高大,他身上气息深不可测,让程溪瞬间警戒起来。 此人,快结丹了! “陈老。”鉴定师见到老者,立即起身,双手交叠在额前,恭敬地弯腰行礼。 “哎,上回见你小子,还是炼气七层吧,几个月不见,已经炼气八层了,不错,不错。”陈知秋目光落在鉴定师身上,语气和蔼,笑着称赞。 鉴定师被夸得受宠若惊。 陈知秋视线扫过房间,目光在元时规停留两息,朝他友善颔首,同时注意到他身边的程溪,眼底闪过几分意外,但很快隐去,脸上浮现和善笑意。 “这些无踪草实在太不张扬了。”陈知秋的注意力很快被软布上的无踪草所吸引,叹了声。 程溪已经尽量收敛自身气息,虽然易貌符不会被筑基期窥破,但即将突破金丹境界的,或许会看出几分不同寻常来。 程溪视线落在元时规身上,伸手悄悄扯了扯他衣袖,沉浸在筑基期前辈向自己打招呼的荣幸中的元时规瞬间回过神来,看向程溪眨眼,“怎么了?” 程溪伸手指向还在清洗的无踪草。 “你想让这位前辈鉴定无踪草的药性剩下几成?”元时规脱口而出。 “药性?” 陈知秋回头看向程溪与元时规。 “只是一点小事,陈老不必放在心上,我的会处理好的。”鉴定师深吸一口气说。 被筑基期强者注视,元时规心下泛起强烈紧张,大脑思绪一时难以凑出完整话语。 程溪注意到鉴定师对她比了个手势,无名指与尾指弯曲,只剩三个手指头,三成?还是其它? 程溪看不懂这手势含义,见元时规紧张得说不出话,她只能开口:“拍卖会以药草的药性定价,对此我没有意见。但鉴定师说软布上那株二十年份的无踪草,只有六成药性,我以为不妥。” 陈知秋闻言,下意识看向软布上的无踪草,他观察几息后,直接伸手将这株无踪草拿到眼前端详。 “确实不止六成。” 陈知秋看向程溪,和善笑道:“此事确实是鉴定师的失察,小姑娘打算如何处理?” 鉴定师清俊脸庞白了几分。 “他应该去认真了解每一株药草的药性组成,而不是照本宣科地把药性分为根叶茎须四个部分,身为鉴定师,代表的可是整个拍卖会的门面。” 程溪对上陈知秋的目光,很认真地提建议:“他最好去加强学习下相关知识,再来当鉴定师。” “嗯……我会安排的。”陈知秋略作沉吟,没有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而是对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产生好奇,“小姑娘师从哪位药师?” 程溪摇头,“我没有师父,对药性有所了解,只是因为自小耳濡目染。” “如此。”陈知秋点了下头,看向鉴定师,神色轻快地问:“还剩下多少药草没鉴定?” “近三十株,大半都是无踪草。”鉴定师如实回答,他抬眸看了眼程溪,向陈知秋提议:“二十年份的无踪草是这位姑娘提出的药性不符,她认定至多损失不会超过两成。若她所言不错,余下的不妨由她来评定。” “噢?”陈知秋眉头微抬,看向程溪,神色和善,“小姑娘还会观药性?” “略懂一点。”程溪不知道这鉴定师打的什么主意,公报私仇?完全不像。 她想了下说:“反正余下的药草都是我的,我来评定也行。我说,你们要是觉得不对,可以叫停,如何?” “可。”陈知秋一双沧桑褐瞳浮现几分兴味,点头答应。 “前辈手中的二十年份无踪草,就算八成药性好了。”程溪用一副妥协与哄人的表情说。 鉴定师:“……” 陈知秋闻言一笑,爽朗道:“这株无踪草绝不止八成药性,担得起九成。白期,你注上起拍价。” “这株药性八成,这株九成,这株十成。” 程溪一连指了三株无踪草,总耗时不过十个呼吸,效率快得让人怀疑她在瞎说。 陈知秋顺着她所指看过去,眼中浮现惊奇,再看向程溪的目光,带着郑重与打量,点头道:“姑娘所言不虚。” 鉴定师许白期很痛快地注上起拍价。 余下的药草程溪只花了半盏茶时间解决,唯一被叫停的就是折断了根茎的一株药草,程溪说还有七成药性,让许白期忍不住质疑。 “它是折了,它又没彻底断掉,药性是因为蹭了皮才流失一点,但最精华的药性还在,说七成绰绰有余。”程溪口气很狂。 许白期不由得看向负责评定的陈知秋。 陈知秋目露欣赏地颔首,抬手捋了把灰白的胡子,看着程溪说:“小姑娘有没有兴趣跟我当学徒?” 一石激起千层浪,羡慕、妒忌、眼热的隐晦注视传递着每个人最真实的想法,停留在程溪身上。 你不对劲 元时规一直以为酒馆里,那些采药人说谁谁谁在拍卖会上,因为运气好被药师收去当学徒的事情,只是旁人为了满足虚荣心吹嘘出来的。 他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亲眼目睹这一幕,被收学徒的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震撼过后,元时规既羡慕又激动,他期待地看着程溪,等待她的回应。 然出乎意料的,程溪并未答应。 “多谢前辈提拔之意,但晚辈目前暂无拜师打算,实在抱歉。”程溪认真婉拒道。 她可没忘记自己来西岭山脉的目的,抓紧赚取灵石提升实力,争取在四个月后的灵境里把那些珍稀灵材药草,一扫而空,打压裴游时的修炼进度。 “你,你你你——” 元时规嘴唇颤抖,看着程溪一脸痛心,要不是碍于前辈在这,他都想要痛拍大腿,以示自己的悲愤。 这世间怎会有这种人,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啊,这小姑娘居然一口就否决了! 陈知秋并未因拒绝而生气,反倒洒脱一笑:“放眼整个修真界,药师一脉里自有天纵奇才,老夫虽排不上名号,但整个兴山镇,却也敢论前三。” “老夫姓陈,陈知秋,小姑娘要是改变主意了,还可以来找老夫。”陈知秋说罢,以拍卖会就要开始为由,离开了房间。 许白期神色复杂地看向程溪,“你知道有多少人,求着想要拜入陈老名下吗?” 他不理解, 这世间怎会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不知道。”程溪也没打算在兴山镇久留,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她望着元时规,“陈前辈说拍卖会要开始了,我们也过去吧。” 原本按照程溪的打算,药草评估完价格,然后以买断的方式收取灵石就离开。 结果这拍卖会采取的是拍卖结束后结算的方式,也就是说,程溪必须得等拍卖会结束才能拿到灵石。 这与那位林管事说的不一样,不过也在程溪预料之内,通常来讲,买家没给钱之前,对于卖方来说都是大爷,给了钱以后,关系就颠倒了。 反正作为药草提供方,不需要支付拍卖会门票钱,就当见识一下。 程溪很会安慰自己。 药草拍卖会在一楼大堂,程溪与元时规跟着小厮穿过两条走廊,抵达了宽敞的大堂。 正前方有个四四方方的高台。 在高台周围,是一排太师椅。而太师椅后方,则是配有三把木椅的茶桌,这些茶桌散得像花楼里听戏的布设。 太师椅上坐着的大多都是局促的炼气期修士,而茶桌上,都是些气息浑厚的筑基期。程溪路过时,从他们身上嗅到了或浓或淡的药草香。 “那边还有两个位置。”元时规小声对程溪说,伸手指向昏暗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太师椅。 程溪颔首:“我们过去。” 两人坐定之后,元时规发现周围没人,环境很暗,还处在高台的死角,基本不会有人看过来。 意识到这一点,元时规身体稍稍偏向程溪。 两人后方茶桌旁坐着的人本在饮茶,余光见状还以为少年想要轻薄那女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粒皂豆,蓄势待发。 元时规盯着程溪侧脸,压低声音很认真地开始碎碎念:“你别看采药自在,又有灵石,那都是采摘到了药草。大多数采药人进一趟山,一整天连二十块下品灵石都捞不着。” “当药师就不一样了,大家有个什么小伤小病,都会主动找药师,几乎是捧着灵石送到药师面前的。” “不光不用在山里遭受风吹日晒,不论寒暑晴雨,都是待在屋子里。要是哪天你嫌兴山镇麻烦事多,只要你晓得药师手段,便是去那些大家族里当个客卿,也是妥当的。” “药师每个月能得多少灵石我不晓得,但跟着药师当学徒的采药工,我倒是认识一个。他说平日帮药师打打下手,提炼药草,一个月都能有五百块下品灵石!” “你知道每个月五百块下品灵石是多少吗?够你在味香楼吃一百顿浇汁乳猪肉。算你一天修炼用两块灵石,够你修炼大半年。花街上的姑娘,你能用这笔灵石买个一个回去。” “兴山镇里最厉害的药师就是陈前辈,他老人家都主动开口收徒了,你为何不答应?” 指间夹着皂豆的男子冷不防听了个全,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皂豆,又望向茶桌上的茶盏,无声失笑。 倒是他误会了。 即便光线昏暗,光是男子五官呈现的隐约轮廓,都足以令人神魂倾倒。 “应师,好不容易来趟兴山镇,你怎一人独自在此处坐着?”陈知秋凑过来,声音不大。 “你知我不喜热闹。” 被唤作应师的男子嗓音清冽如琴音。 陈知秋点了下头,顺势坐在另一个椅子上,端起桌上茶杯饮了口,兴致勃勃道:“我方才瞧见个好苗子,那是真的好,光看药草,便能辨出几成药性。” 男子眸中闪过古怪,看向不远处太师椅上的两个背影,忽而觉得可真是巧了。 “那孩子有双很清透的眼睛,是个可造之材啊。姓莫的前两年收了个徒弟,说是什么天药体,可把他得意坏了,哼哼,我瞧着,不如我看上的这个。” 陈知秋说起跟自己不对头的老友,没有丝毫德高望重药师的德行,像个争强好胜的老小子。 程溪被元时规一顿言语轰炸,闹得头疼不已,他死活吵着要她给个拒绝理由。 “等过两日,我把她带过来,让应师你瞧瞧,看看跟姓莫的那个徒弟,谁更好。”陈知秋得意地说。 “陈前辈很厉害……” 面对元时规的注视,程溪酝酿措辞。 “嗯嗯!”元时规猛点头。 “哎呦,巧了,就是那个小姑娘啊。”陈知秋身为筑基期修士,耳目敏锐,听到这个声音,立马高兴地招呼身旁的男子。 陈知秋很乐呵,“听听,夸我呢。” “但是……” 程溪深吸一口气,看着元时规说:“我喜欢更年轻,更帅气一点的师父,陈前辈都能当我爷爷了,这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元时规:??? 陈知秋:????? 应长庭端着茶盏的手臂顿住,留意到陈知秋僵在脸上的笑,只觉双方言论这波碰撞,甚是欢快,轻笑了一声,调侃道:“你不若尽早突破金丹境,将面貌年轻些。” 陈知秋缓了几十息才喘过气来,揉了揉被扯疼的胡须,有些愤愤道:“小姑娘家家的,寻师父是学艺,长得年轻,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坐在太师椅上的元时规也很不理解地问:“你找师父怎么还挑着年轻,好看呢?” 程溪就是随便掰扯一个理由,眼见元时规信了,她胡乱瞎分析道:“这不挺好的吗,等感情到位,不就能直接结为道侣了?” 元时规:惊——呆——了! 陈知秋更是虎躯一震,喃喃道:“这,这孩子的道德观念怎会扭曲至此啊?这是伦理大忌啊!” 应长庭脸上神色亦是复杂。 “你这想法不对,不对劲。”元时规试图给程溪解释,这样的想法要不得,“师父,那是长辈,你不能,你怎么能,人至少……” “这样的想法不对吗?” 程溪眨着眼睛问元时规。 “当然不对啊!”元时规拼命点头。 “那好吧,如果要买房子的话,该去那里买啊?”程溪果断转移话题。 元时规顺着程溪的话思考下去,认真想了想,随后看向程溪,“你要买兴山镇的住宅?” “也不是买,就是问问。”程溪留意到元时规脸上的惊诧,委婉道:“要是一直找不到回宗的路,那就只能在兴山镇住下了。” “那种压榨的宗门你还回去干什么?”元时规努力搜刮自己了解到的资料,给程溪出主意:“兴山镇的住宅可不便宜,最小的独栋小院,都得几千下品灵石,要是灵气充沛的地方,更贵了。上万,十几万的都有。” “你不必急着买住宅啊,目前租住就够了。客栈最便宜了,如果想要清净些的,也可以考虑租那种稍微贵点的屋子。”元时规劝道。 程溪也想省着点灵石用来修炼,奈何她眼下融入修士阵营,需要借助易貌符。 她长期混迹在人群里变化形态,要是有心人仔细观察,就能察觉出不对劲来。 所以程溪必须要在麻烦出现前,提前预防杜绝,不说那种大宅院,独栋的住宅肯定要有。 “这次无踪草售出以后,能有上千块下品灵石。有没有那种,呃,能先付一半,剩下一半过段时间支付的?”程溪看向元时规。 元时规:“……” 你究竟是有多想要一栋住宅啊。 “你真那么想要买住宅?前两年我了解过,比较偏僻的独栋院子,都得将近三千块下品灵石。”元时规说。 “我就是很想要啊,我在宗门里都没有自己的屋子,一直跟师姐们住在一块,睡觉不安稳,也没办法修炼,就连洗澡……”程溪越说越委屈。 “好啦好啦——”元时规生怕听到一些惹人面红耳赤的东西,深吸一口气说:“等拍卖会结束,我就带你去住宅租售行看看。” 拜师 拍卖会大堂的药草拍卖刚开了个头,随着无踪草被呈上高台,靠着茶桌而坐的修士里,有大半都举了牌。 他们对无踪草都有需求。 “你看这些牌子,上面都标了价格,谁给的价格高,无踪草就是谁的了。”元时规张望摆在太师椅后方的茶桌,看向数十个牌子上的数字。 “这叫拍卖?” 程溪觉得这更像一锤子买卖。 元时规笑了下,“这些前辈手里还有竞拍次数,我看见最高价是五十块下品灵石,要是有谁特别想要无踪草,就会动用次数。” “我看你这次的无踪草拍卖,说不准能有两千多块下品灵石。” 元时规发出羡慕的感叹:“前几次我也参加了,上百种药草,无踪草只有两株。当时十年份的,都被竞争到八十块下品灵石了。” 程溪想到自己那三十多株无踪草,本着不用参与竞拍,只需等结束收钱的态度,悠闲道:“真贵,他们花这么高的价竞拍,能收回成本吗?” “当然可以,一株无踪草搭配其它的,可以制成几十粒药珠,一粒就值五十块下品灵石。” 元时规一脸肉疼,“我上回采药,不小心从百米高的山壁摔了下去,伤了经脉骨骼。光买药珠,就花了快三百块下品灵石。” 也就在修真界百米高摔下去还能活着,程溪觉得能捞回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了。 “兴山镇外有住宅吗?”程溪心里还惦记着住处。 元时规猜出程溪心里所想,连忙朝她摇头:“可别,兴山镇里有五大盟会镇守,入了夜还有守卫,没有人敢造次。” “镇外可就凶险了,时常有恶修游荡,抢盗频繁,还有夺命的。就前两天,三名采药工结伴趁夜里入山,想多挖采些药草,第二日就被发现死在路上,东西都被抢走了。” 元时规心有余悸地劝阻。 程溪面色淡定,若是在镇外,她可不会去买那种明晃晃的大宅子,她随地找个山坡,挖个小地洞就能充当洞府。 “小姑娘就是没见识过人心险恶。”陈知秋端着茶盏小声嘀咕。 应长庭余光注意到他坐姿频繁变化,心神不定,毫不客气道破,“既觉有师徒缘,何不尝试一二。” “咳…小姑娘要长得年轻又俊的师父,我这不是不符吗?我好歹也是兴山镇排得上号的药师,已经被拒绝一次了,要是再被拒绝一次,你说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陈知秋胡乱喝了口茶水,看向姿容无双,貌似谪仙气质清冷出尘的应长庭,哀叹道:“我要是有你三分相貌,也不至于这般为难。” 应长庭未搭腔,只静静听着高台上方的药草介绍,偶尔举牌竞价。 陈知秋无意间扫了眼应长庭牌子上写的价位,他瞥了眼高台上的展示药草,差点被口茶水呛到,咳了两声才缓过劲,“五年份的无踪草,你举两百块下品灵石作甚??” “缺。”应长庭言简意赅。 “你要的那批药草,拍卖会都帮你准备妥当了,你可真是……任性。”陈知秋摇头说。 “五年份,无踪草,最高价二百块下品灵石,还有要加价的吗?”高台上的负责展示药草的修士高声询问。 二百块下品灵石的无踪草!! 不光元时规好奇,坐在比较醒目位置的一些采药人也在交头接耳,神色惊奇又羡慕地打听这无踪草是谁提供的。 “两百块下品灵石,扣去拍卖会抽的一成,还能剩下一百八十块下品灵石给你。” 元时规替程溪兴奋道:“也不知道是谁……等等,你说,会不会是那位陈前辈特意拍的?” “你想想,五年份的无踪草,顶天了也就二三十块下品灵石。那些跟药草打交道的前辈们心里肯定明白,说不定这是陈前辈在暗中提醒你,还在等着你回心转意。” 元时规脑洞大开。 并不是故意想偷听的陈知秋:“!” “巧合吧。” 程溪大半注意力都集中在住宅与接下来的修炼计划上,务必不让自己浪费丝毫时间。 药草展示并未纯粹按名额来排列。 又拍卖了十几株药草后,才再度轮到无踪草,这次是十三年份的。 随着众人举牌,高台上负责对比价位的修士余光留意到一个昏暗角落,被牌子上的价位惊了一瞬。 “十三年份无踪草,最高价五百下品灵石,还有要竞价的吗?” 连着两次高价,这下子就连那些医师与药师都有些摁耐不住,想看看是谁在捣乱。 陈知秋已经收起牌子,捋了捋下巴胡须,期待地看着前面太师椅上的两个背影反应。 “五百,五百,五百……” 元时规已经被震得不知该作何反应,今晚的事情,也太魔幻了吧!这都翻了多少倍啊! 要是带到酒馆去说,肯定能吸引一大堆听众。 “程姑娘,这肯定是那位陈前辈的暗示啊!!!”元时规压下嗓音,盯着程溪声嘶力竭地说,恨不得把她摇得清醒些。 他头次碰到主动讨好学徒的药师! “长得好看,年轻又不能当饭吃。前辈教导你的药师经验,你可以赚很多灵石啊,大不了到时候买个好看的小倌呗!!” 元时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他只能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听到这语意相似的话,程溪下意识看向元时规,有点意外,“灵石还能买小倌?不会被抓起来吗?” 这可是买卖人口!!犯罪啊! “为何要抓?”元时规很不解,“只要你拿到卖身契,小倌就是你的人了。” 程溪:“???”这么刺激!? “你要怎样才肯拜陈前辈为师呀?”元时规实在不想看程溪错过这个好机会,绞尽脑汁地劝:“要是陈前辈给你一栋住宅,你愿意拜他为师吗?” “住宅!?” 程溪眸子一亮,虽然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实现,但反正是两个人闲聊,她轻咳一声说:“要是真能送我一栋宅子,我现在就斟茶倒水喊师父!” “哪有师父给徒弟准备东西的。” 元时规说完才摇摇头,觉得这不现实,想了下说:“我只听说过,学成出师以后,弟子要给师父一份出师礼。” 程溪异想天开道:“如果有人愿意送我一套宅子,我会准备出师礼的。” “……我也会准备。”元时规说。 “我在做梦。”程溪叹。 “谁不是呢。”元时规跟着叹息。 应长庭看了眼身旁正在整理衣摆的老友,视线落在不远处唉声叹气的娇小背影上,唇角浮现晒然淡笑。 “咳咳——老夫倒是有一处闲置的宅子,就建在兴山镇的灵脉上。” 陈知秋苍老浑厚的声音在程溪与元时规身后响起,“若能赠与爱徒,也算物有所值。” 元时规猛地回头,瞪大眸子:??? 看着突然出现的陈知秋,程溪眨了眨眼,愣了两息才问:“前辈有空置宅子?” “不错,就建在灵脉上。” 陈知秋一派高人风度地颔首,“独栋的三合院户型不大,只带了前庭与后院,约半亩面积。” “前辈有地契吗?”程溪谨慎地问。 “地契自是有的。”陈知秋看着眸色灵动通透,五官普通的少女,显出舒坦的和善笑意,“只要你拜老夫为师,地契就是归你了。” 元时规瞳孔巨震:!!! 这什么硬核收徒啊!居然还送住宅。 程溪并未被一栋住宅诱惑,她冷静问:“当前辈徒弟,每天需要花多少时间学艺?” 陈知秋:? “这,老夫平日带徒弟,少则两个时辰,多则五个时辰。”陈知秋说。 “必须要花这么多时间吗?”程溪想到自己的修炼计划,稍作考虑,看向陈知秋诚恳道:“若是晚辈达到前辈要求,能不能少花点时间听课?” 陈知秋满头问号:?? 总感觉,他不太受徒弟重视。不,错觉,兴许是小姑娘不知晓药师前途有多广阔! 安慰好自己以后,陈知秋爽快道:“只要你能追上另外两位师兄姐的炼药境界,你如何安排时间,老夫绝不会多加干涉。” 换句话说,就算程溪短时间内追不上,也只是花五个时辰听课,她每天还有剩下的七个时辰可自由分配。 程溪并不想找师父,但独栋的住所又让她难以抗拒,还建在灵脉上。 旁人对灵气只能利用三成,但程溪,只要她愿意,可以利用十成十,不浪费丝毫灵气。 “我可以拜前辈为师,我身上没有多少灵石,就是正在拍卖的药草值点灵石,我想用这些灵石买前辈的地契。” 程溪诚恳看着陈知秋,很认真说:“我知道前辈不缺这点灵石,灵脉上的住宅也绝不止这个价,但晚辈不能白受赠予。等将来,晚辈有富余灵石,一定会把住宅余下价值补上。” 陈知秋既能送出一套住宅,自然不会在意这几千下品灵石,但听到少女说出这席话,还是令他刮目相看。 应长庭轻抿一口茶水,闻言,目光落在少女普通侧颜,直到陈知秋走近他笑问:“应师是众所周知的眼高如顶,这次如何?老夫新收的这个小徒弟。” 应长庭从出神中醒来,见少女已经离开,比画精致俊美的眉眼舒展,悠然道:“自是极好的。” “比老莫那个天药体的徒弟怎样?你前两年不是也瞧见了,那个能说会道的年轻人。”陈知秋好奇追问。 “他也配与此女相提并论?” 应长庭失笑,言语间满是矜傲,他抬眸扫了眼陈知秋,意有所指道:“你这回,捡了个宝。” “可不是宝吗?你说真是奇了,我瞧她第一眼就觉得可顺眼了。” 陈知秋唏嘘道:“老夫若要收徒,那队列不得排满整个兴山镇,偏生就是觉得她合适,资质好,能有大出息。” 应长庭见他无所察觉,未再多言。 ※※※※※※※※※※※※※※※※※※※※ 元时规:不一样,我们不一样。沧桑.jpg 住宅 程溪买到地契后,便与元时规离开拍卖会,打算去验收那栋三合院住宅。 “灵渠街是兴山镇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之一,那地底下有条从山脉里延伸的大灵脉分支。” 元时规带着路,边走边说:“灵渠街的住宅,最便宜的都要数万下品灵石,陈前辈既然都愿意赠送,你何不索性收下罢了?” 元时规不太理解程溪的决定,絮絮叨叨地说:“采药工靠山吃饭,不是每回运气都像今日这般好,也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分摊下来,每日能有五十块下品灵石收入,放眼整个兴山镇的采药工,已经极为厉害,数万块下品灵石,你得攒到什么时候啊!” “花灵石买,我觉得踏实。”程溪四个月后会参与灵境,要是因变故不再回兴山镇,陈知秋岂不是血亏一套住宅给她。 这个便宜她并不想占。 “你呀。” 元时规觉得程溪与他接触过的其他人很不一样,有时娇弱得不像话,有时又特别强势。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世原则,一点都不受旁人影响。 因程溪不识路,元时规带她来到一处大庭院比邻的街上,往来的修士不算多,但大部分都带着伤。 街上充斥着一股药香味。 “你既拜了陈前辈为师父,明天就得跟着他学艺,这儿就是陈前辈的明春堂了。” 元时规指着一栋大门紧闭的高墙,上面牌匾写着龙飞凤舞的‘明春堂’三个大字。 从墙体的长度来看,明春堂的占地面积绝对不小,元时规看向身边的少女,有些不好意思道:“接下来的路线你可得好好记着,明天你就可以照着这条路从住宅方向走过来。” 原本说好的去灵渠街,眼下是元时规的善做主张,他看向程溪的眼眸里盛着紧张。 “多谢元大哥,这样一来我明日就不需问路了。”程溪脸上浮现浅笑,认真说。 元时规见状,心下一松,连忙说:“只是一点小忙,程姑娘不用这么客气。” 两人从明春堂抵达灵渠街花了近一刻钟,元时规为了让程溪记忆清晰,特意指出一些路标明显较有特色的地方,为她加深印象。 “这家铺子白天售卖各种兽肉,他家开门最早,又在街口位置。你要是看见大部分人往这边走,那他们肯定是来挑兽肉的,你可以跟着他们。” 程溪:“……” 虽然清楚神兽跟普通妖兽物种并不相同,程溪还是莫名打了个冷颤。 “这家铺子专门卖兽皮,招牌就数他家最花里胡哨,我们顺着这条街过去,左转就是灵渠街方向。” …… 与灵渠街相近的几条街道,都是住宅,夜里除去每栋住宅的院门前挂的灯盏外,再无其它照明。 元时规从储物袋拿出一个牢固的兽皮灯笼,带着程溪来到地契上标注的十九栋。 “有人住?” 元时规留意到这栋住宅院门前亮起的普通灯笼,面露疑惑。 他主动踏上两层石阶,握着铜环叩门。 程溪视线扫过约三米高的墙体,没有察觉到阵法气息,但她嗅到了很淡的脂粉香。 里面的确有人,还是位女子。 “嘎吱——” 随着院门被打开,一位面貌清秀年纪约二十几岁的女子打量元时规与程溪,带着些警惕问:“你们有何事?” 元时规愣了会,下意识道:“陈前辈说这栋住宅无人居住,姑娘怎么会在这?” “陈前辈?那是家师,这是家师的住宅。”女子反应过来,解释道:“我遵家师的命令,暂居于此修炼,不知两位是?” “她是陈前辈新收的徒弟。” 元时规身体稍侧,向女子介绍程溪,直白道:“这栋住宅,陈前辈已经卖给她了,你能现在搬走吗?” 女子脸上神色一僵。 程溪忍不住看向元时规,这话也太干脆直男了吧! “你说什么?这栋住宅师父卖给了别人?怎么可能。”女子满脸不信,她将程溪上下打量一遍。 发现程溪气息很孱弱,只有炼气三层,女子看向元时规,失笑间带着傲意开口:“你知道灵渠街的住宅有多贵吗?就她这个修为,攒的灵石也就够买几尺墙头。” “我们有地契,你若不信大可以辨识真假,那上面还有陈前辈留下的字迹与气息。” 元时规冷静道。 女子眉头轻皱,目光落在程溪身上。 程溪装作从袖子里把地契拿出来,递给女子,修真界地契不是普通的凡纸制作,不易损坏的同时,上面还能留存气息。 方便地契买卖时,用来佐证。 柳星舞看到陈知秋留下的字迹,就知道这份地契是真的,所以这栋灵气充沛的宅子,真的被师父卖给别人了。 不,不对。 “你花多少灵石买的?!”柳星舞蓦地抬头盯着程溪,语气强硬地质问。 “多少灵石买的与你没什么关系吧。”元时规伸手要把地契拿回来。 柳星舞将地契藏在身后,咬着唇,满脸不信道:“一个炼气三层,怎么可能有这么一大笔灵石,谁知道地契是不是你从师父手里哄骗来的。” “陈前辈卖我地契的时候,说了是栋空宅,不想居然有人住在这。既然你不信,那我们干脆去找陈前辈问个清楚明白如何?” 程溪抬眸看着柳星舞,语气平和:“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空宅里会有人住。” 听到这话,柳星舞眼皮一跳。 “地契之事,我自会问师父,若与你们说辞有违,我会尽数禀报师父。”柳星舞冷声说罢,将地契甩给元时规,踏下石阶,背影匆忙地离开。 “只说了是买,她就这么大反应。要是被她知道,陈前辈原本的打算是送给你,也不知她会气成什么样。”元时规把地契递给程溪,摇头感叹。 程溪把地契收好,随意应了声:“所以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容易生麻烦。” “这倒是。”元时规点头,看着宽敞的院子,他想了下说:“我陪你检查一下吧,有些修士喜欢在住宅捣鼓一些小机关防备行窃,不慎踩中很容易受伤。” “好。”程溪点头应下,这处宅子已经属于她,确实需要彻底检查一遍。 元时规对这些小机关很有经验,告诉程溪重点需要注意的地方之后,两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这栋三合院算上后院杂房,有九间屋子,程溪待在后院的杂房找了一圈并未发现小机关。 感受到比贫瘠山脉还要活跃的饱和灵气,程溪本着先消耗些方便其它地方灵气涌过来的想法,把门关上打算修炼半刻钟。 炼化这些溢散灵气比较耗时间,但也能省点灵石,相当于白嫖,对程溪来说还挺有诱惑力。 约莫半个时辰后。 只打算修炼半刻钟的程溪没忍住灵气诱惑,把周边灵气炼化近七成才睁眼,一掐时间,她连忙起身离开杂房。 原本漆黑的后院,架起了简单火把。就连主屋的二楼,也亮着灯笼,照得整个建筑亮堂堂的。 元时规手里提着一个灰布袋,正好从耳门赶来后院,他一头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袖子被折到手肘处,见到程溪爽朗地打了个招呼。 “你方才在修炼,我便没打搅。前院跟主屋我都收拾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东西不想要的,我到时候顺便帮你带出去丢了。” 程溪愣了下点头,“麻烦你了。” “我们现在,应该算朋友了吧。”元时规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当然。”程溪肯定道。 “朋友之间这点小事就不用老是谢来谢去了,不然多生分!”元时规高兴说。 程溪眉眼舒展,在元时规的催促下,走进正屋,视线注意到这些崭新的家具,她眨了眨眼,回头看向五官端正的英气少年,“你买了一套新家具?” “哪是新的呀,都是住宅里自带的,只是蒙了一层厚重的灰,遮了原本的色泽。” 元时规咧嘴一笑,提醒道:“对了,前院的水井我下去清理了一遍,缸里都是我提上来的干净水,你要是渴了可以直接喝。” 程溪盯着元时规看了一会,委实没想到修士里居然也有这么会干家务事的,还是个男孩子! 得益于元时规的帮忙。 程溪最后只需要买套新的被褥与茶具,还有修炼用的蒲团,防备贼人的院门锁具,就能开始新的生活。 目送元时规提着兽皮灯笼离开后,程溪把院门关上插栓,她一路回到后院,只要有门都被她关得很严实,火把也尽数熄灭。 呆在打扫干净的杂房里,程溪解除易貌符,变回雪白软萌的兽形态,下意识抖了抖毛发。 嗑一粒楼西州给的蕴神丹,随地一团,程溪开始认真修养遭受重创的神魂。 神魂是生灵之根本,也就是神兽天生就有神格,才能在神魂重创下,还能自由行动。 换作普通人,基本是躺在床上气血两虚,重伤垂危,无法动弹。 “有蕴神丹,十天内就能把神魂养好,在这期间要多攒点灵石才行……” 程溪在在心里嘀咕。 一夜转瞬。 次日清早,程溪从修炼中醒来,给自己贴上一张易貌符,离开杂房前往明春堂报到。 进山 程溪卯时半,约早上六点钟抵达明春堂这条街,两旁店铺已经在张罗着揽客。 这些店铺以药材铺与医馆、客栈为主,还有专门卖早点的包子档口,下面条的粉面店。 兴山镇也有一部分凡人居住,再加上炼气期修士还未辟谷,在吃食上,兴山镇与世俗的城镇极为相似。 程溪走近明春堂时,恰好有个衣衫污浊不整,左臂缠绕着暗红布条的男子步伐蹒跚迎面走来。 “道友,等等!” 有人在男子身后呼喊,程溪发现这声音还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随着男子走近,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直冲程溪鼻翼,那布条的暗红色泽,是由鲜血染成的! “堂口药师也有十数年的资历,堂主今日是真的抽不出闲暇。你的伤势已经伤到经脉,再拖下去,恐怕会对左臂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程溪站在原地偏了下视线,发现追在男子身后的是昨晚有过不愉快的鉴定师,许白期。 看到程溪的瞬间,许白期步伐下意识慢了下来,抿着唇别开视线轻喊了声,“师姐。” 程溪:?你喊我什么? “让开。” 受伤的男子五官冷峻,嘶声开口。 程溪余光扫了眼男子垂着的左臂,正准备让路,许白期脸色一急,下意识求助道:“师姐你劝下他,他一来堂口就指明要师父治疗,经脉损伤的伤势,其它药师也能应付,他就是不,再拖下去……” “你昨天还是鉴定师,今天就会望闻问切了?”程溪听他这么笃定与熟练,一脸迷惑。 许白期脸色瞬间涨红。 “陈……师父在做什么?”程溪随口问,视线落在受伤男子的左手,他掌心的经脉已经隐现乌青色,这绝不是简单的经脉损伤。 许白期动了动唇,轻声说:“编写药师培导。” 程溪:? “师父说要好好培养你。”许白期补充。 程溪:“……” 感情这口锅在我身上是吧? “我师父在兴山镇的水准你应该清楚,这附近也没有别的药师堂口,不妨再给我几十息?我去请师父。”程溪看向受伤男子说。 “三十息。” 受伤男子语气冷淡。 “行。”程溪点头,看向许白期:“师父在哪?” “书阁。” 许白期连忙说,“我带你去。” “不必,你注意下他的左臂,最好站别再动弹,要是乱动导致经脉变黑,那你只能等死了。” 程溪留下这句话,朝明春堂跑去。 明春堂占地面积很大,细化了好几个区域,好在没有设立回廊与后院,就是一栋栋建筑有点多。 程溪跑进来的时候,着一身杏白裙裳柳星舞抬眸见到她,直截了当地问:“都快日上三竿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书阁在哪?” 程溪一边问一边辨别这些建筑。 “你要找师父?”柳星舞眉头皱起,想到昨晚的事,暗自咬牙,正想敷衍了事。 程溪先她一步开口:“不必告知了。” “你!”觉得自己被消遣的柳星舞面露不满。 程溪的注意力压根没放在她身上,绕过她跑近刚从书阁里出来的陈知秋,主动招呼,“师父。” “哎。”陈知秋被这一声师父喊得筋骨舒爽,一脸慈和地看向程溪,正想说话却被程溪打断,“有个人快死了,师父你快救救他。” 陈知秋懵了下,斟酌着说:“真快死了?” “嗯!” 程溪以为陈知秋不信,立即说:“师父你跟上来看看就知道了。” “咳,药师虽然救死扶伤,但快死了就……不必往这边带了吧?为师也没有能起死回生的药珠啊。” 陈知秋觉得自己得先教教这个小徒弟,让她明白药师不是万能的。 程溪:“……” 说好的医者父母心呢?听到这种紧急的叙述,难道不应该更焦急吗?! 程溪见陈知秋嘴上这么说,还是跟了上来,边走边向他解释:“现在还没死,只是左手经脉应当是断了,呈乌青色,快坏死了。” “噢!?人在哪?” 陈知秋身上气势霎时变幻,从闲散悠哉的白发老人,成为了以药论道受人敬仰的药师。 “就在街上,鉴定师正看着他。” 程溪知道鉴定师姓许,但具体名字并不清楚,只得说他绰号。 “那是你师弟,姓许,名白期。你还有个师兄跟师姐,等下为师介绍你认识。”陈知秋说罢,身形一闪已经离开明春堂。 “你就是程师妹吧。” 一道温润的男性嗓音响起。 程溪循着声音看过去,身着杏白衣衫的男人五官出众,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笑意走近。 程溪目光在男人含笑却感觉不到温度的眼眸停留一瞬,礼貌颔首,“你是,师兄?” “我姓张,张玉笛,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学徒,你昨晚应该见过你二师姐了,她姓柳,柳星舞。” 张玉笛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温声道:“师妹住的那栋宅子之前一直空着,师父偶尔会让我们去那里借浓郁灵气突破,你师姐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程溪摇头。 “那就好,你师姐性子直,若是言语上有让你不适应的,可以说出来。师父收的弟子里,就你最小了,我们当大的,理应照顾你才对。” 张玉笛这番言论极具亲和力,再配上出色的样貌,附近的女修皆目露仰慕。 “我知道了,大师兄。” 程溪认真点头,表示了解。 “嗯。”张玉笛含笑望向柳星舞,眉眼温柔,“星舞,你不是准备了礼物要给师妹吗,也该拿给她了。” “师兄……” 柳星舞两颊飞起红霞,娇羞地走过来,视线恨不得黏在张玉笛身上。 程溪这被黏糊的氛围惊得疙瘩直冒,正愁没借口脱身,余光注意到许白期匆忙走进来。 “师弟,外边情况如何了?”程溪立马喊住他,边说便朝他走近。 许白期下意识低头,退后两步轻声回应:“师父让我叫两个跑堂准备竹布架,把人抬进来。” 程溪注意到他后退的动作,想了下两人过节,询问的想法霎时烟消云散,步伐匆匆地丢下一句:“大师兄,二师姐,我先去看看那位伤者。” 张玉笛也注意到许白期的动作,看了眼程溪的背影,主动走向许白期,温和道:“许师弟有哪里不懂的,可以问我与柳师妹。” “我当过学徒。”许白期抬头瞥了眼张玉笛,语气生硬疏离。 “……是吗。” 张玉笛愣了下,不在意地轻笑。 “他这是什么态度!?”跟着过来的柳星舞十分不爽,“不就是仗着炼气八层吗?有什么可得意的。” “要不是大师兄你还想在师父身边尽两年孝道,早就拿到药师头衔了,哪轮得到他摆脸色。” 张玉笛脸上笑意稍滞,叹了口气道:“星舞,这番话你切不可再说了,师父会生气的。” “哦……”柳星舞委屈地应下。 陈知秋跟在竹布架后方进来,看到站在院门口的程溪,随口问了句:“在这站着作甚?” “师父,他伤势如何?” 程溪只是单纯不想打搅张玉笛与柳星舞的交谈,闻言问起布架上的男子情况。 陈知秋捋了把胡须,悠闲道:“还好发现的及时,只要精心疗养一段时间,就能无恙了。” “白期呢?玉笛,你去把他叫过来,我正好有点事要跟你们四人说。” 陈知秋见到站在院子里的两个徒弟,吩咐道。 “是。” 张玉笛颔首应下。 陈知秋看向程溪,不疾不徐道:“本来新弟子入门,老夫得先教你们明辨药性。但也不能光学纸张上的东西,不予以实践。” “正好老丁的一支猎兽队今日进山,找我要两个药师压阵。玉笛跟星舞已经进过几次山,就你跟白期还没见识过。” “所以师父想让我跟师弟进山?” 程溪面露恍然地抢答。 一派恭敬听讲的柳星舞忍不住抬眸瞥了程溪一眼,只觉得她这毫无尊敬的态度很扎眼,但想到师父平日的性格,她又安下心来。 “还有你师兄跟师姐,你们四个一起进山。”陈知秋语气和蔼。 柳星舞眸子睁大。 师父平日对弟子格外严厉,稍有小错便沉着脸色,为何对待这位相貌平平的小师妹却…… “师父,我带师弟过来了。” 张玉笛恭敬行礼。 “嗯,白期跟你们两个我倒不担心,就是你们小师妹修为不高。这次进山,主要是长个见识,开开眼界,你们三个,多照看些。” 陈知秋这话就差明说程溪是个吉祥物,你们要好好保护了。 程溪本来想说不用,别的不说,论规避危险,她一直很有经验。但考虑到自己当前的修为,她默默收敛锋芒,目露期待地看向三人。 张玉笛笑意温润地朝她颔首。 柳星舞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心头酸的要死,凭什么,凭什么都是弟子,就得让三人照顾一个。 许白期别开视线。 四人与两名药师结伴出门时,程溪敏锐察觉身后有一道注视的目光,没有恶意。 她蓦地回头,与来不及躲避的元时规对了个正着,少年耳廓飞速染上绯红。 “元大哥!” 程溪神色愉快地朝他打招呼。 “嗯……我,我去采药。我就是从这里路过,我有朋友在等着,我赶时间先走了!” 元时规留意到程溪身边气质截然不同的青年俊才,眼底闪过黯然,心里涌出无地自容的尴尬。 小姑娘身边已经有一群比他更优秀的人了,他…… “我们也要去采药啊!一起呗。”程溪一听这回答,极力邀请。 “区区炼气五层……”柳星舞刚开口,便被程溪打断:“你不也是吗?你们要是不愿意,那我去问师父,不能带我们可以分两队。你们一队,我跟他一队。” “你!”柳星舞鼻子险些气歪。 张玉笛连忙调解,看着柳星舞说:“他是采药工,对山脉肯定比我们熟悉,有人指路也是好的。” “元大哥,我们走!” 程溪看向元时规,气势张扬地招呼他。 元时规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局促与尴尬渐渐褪去,抿唇一笑。 恩怨 因明春堂门口那一出,七人前往兴山镇牌坊与猎兽队碰头,是分散着走的。 张玉笛与柳星舞走在一起,另外两名药师交头接耳探讨药性,走在一起。 程溪与元时规也在闲聊,许白期绷着一张脸走在最后面。 “你吃早点了吗?”元时规边走边向程溪传授自己的经验,“山脉里可没什么好吃的,最好是吃饱以后,再携带些干粮上山。” “我不饿,山林里有野果也能饱腹。”程溪摇头说,想到自己半个立方的储物袋,不想让干粮占地方。 元时规张望两旁店铺,抛下一句话:“你先走,我盏茶时间就过来。” “你去哪?” 程溪眸子睁大看着元时规跑远的背影,有点懵。 “他去买吃的了。”许白期瞥了少女一眼,丢下这句话越过她继续往前走。 程溪见他这态度,懒得凑上去详问。 兴山镇的清晨,赶往山脉方向的主街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程溪抵达牌坊时,没了建筑阻挡,眼前视野豁然开朗,她视线扫过这些三五成群的修士,找到张玉笛几人,他们正跟十几个人在交谈。 程溪的目光在这群人身上打量,目光冷不防与队伍内一位五官白净的黑衣少年对上。 两人皆是一愣。 转瞬,少年朝她咧起一个凶残的笑,明显还记得昨晚争夺拍卖会名额的事,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 以两人之间的修为悬殊,她现在跑已经迟了,不过她也不用跑,现在的她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宰割的存在。 “昨晚我好像说过,要是再见面,你不小心骨折、重伤、出血,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黑衣少年脸上扬起爽朗又明媚的笑,走近程溪跃跃欲试地说:“啊对了,女人跟男人在我眼里都一样,所以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我说……” 少年个头比她高一个脑袋,低头俯视她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与淡粉的唇,声音很轻,话里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你想好,该断哪只手跟腿了吗?” 换作旁人无处可逃可能要被吓得浑身发抖,但程溪连神色都没变过。她抬眸与少年对视,窥见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恶意,语气平和道:“我有师父,你要是敢动我,你就完蛋了。” “嗤——” 程溪这席话落在少年耳中无疑是在惹他发笑,瞥见少女平和神色,面对可以轻易主宰她性命的人,他总觉得这张脸上差了些什么。 少年经盯着程溪的浅色瞳孔,语气散漫,“你不妨猜猜,是你师父赶过来快,还是我折断你一条手臂快?” “那自然是你快。”程溪想了下说。 黑衣少年:? “害怕了?”黑衣少年眼中浮现兴味,嘴角笑意渐浓,恶劣道:“可惜,我从来不懂怜香惜玉。今日,你这条手臂断定了。” 程溪定定看着少年,像是被这残忍无情的话吓到了,浅色眸子浮现水雾,眼尾也跟着红了。 “你若折我手臂,我师父,还有师兄跟师姐他们……”程溪回想曾经被洋葱熏过的感受,鼻子一酸,泪腺不受控制地往外冒眼泪。 她干净的嗓音抽抽搭搭,眼睫毛沾着泪珠,一眨一眨的特别惹人怜爱。配上黑衣少年盛气凌人的姿态,两者之间的欺凌者与受害者角色,一眼分明。 周围修士里,但凡有点正义感的,都用谴责目光打量黑衣少年,仿佛在说:你一个炼气六层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可以欺负实力弱、年纪小的小姑娘。 瞧把小姑娘给吓的,都哭了。 黑衣少年也没料到自己最后几句话效果这么好,一想到昨晚气势汹汹胆敢与自己叫板的少女,如今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心里生出些许变扭,连带着昨晚积攒的郁气跟愤怒都消了些。 但想用哭就这么轻轻让他放过,也绝不可能。 “怕了?你昨晚的胆子哪去了?你以为在我面前哭,我就会放过你?” 黑衣少年脸上带着夸张狞笑,试图用言语恐吓出更具冲击感的表情,“我是先折断你手臂呢?还是先打断你的腿?你应该常用右手吧,不如……” “这位道友。” 张玉笛温和嗓音在黑衣少年身后响起。 少年一回头,见到张玉笛,收敛了脸上夸张表情,显然认识他,语气散漫道:“我的私事,你们明春堂的人也要管?” 张玉笛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摇头道:“小兄弟的私事,我们自然没有资格插手,但是……” 说到这,张玉笛看了眼哭得眼角发红,气质娇弱的程溪,对着黑衣少年,脸上笑意淡了些:“小兄弟公然扬言要欺负明春堂的人,我却不能坐视不理。” “明春堂的人?你说什么——” 黑衣少年懵了一瞬,正想辩解,后脑勺冷不防挨了一巴掌,还伴随着洪亮的呵斥声:“杨际,你小子这是长胆子了要飞天是吧!?连陈老的弟子都敢动。” “什么陈老弟子……” 杨际看向自家队长,白净俊脸满是迷惑,陈老的弟子不就是两个,他哪招惹他们了! “小师妹,你先擦擦眼泪。咱们明春堂的人都在这,你觉得受了什么委屈,可以全部说出来,自有师兄与师姐为你主持公道。” 张玉笛拿出一块绣有梅花的杏色手帕,递给程溪,温声安抚道。 杨际:??? 杨际猛地回头看向小声抽泣的程溪,大脑嗡嗡作响,她说的师父是真的?她说的师兄师姐也是真的? 还都是他目前惹不起的! 他刚才还威胁说要折她手臂,打断她的腿…… 杨际闭上眸子,深吸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跟腿要保不住了。 “谢谢大师兄。” 程溪接过张玉笛染着淡香的手帕,见好就收,把眼泪擦干净以后,清澈眸子怯生生地看着杨际,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刚好睁眼的杨际对上她这无声控诉的眼神,恼羞成怒,自暴自弃道:“我是说了要折断她手臂,也说了要打断她的腿,但那只是……我……” 杨际试图解释他是存了要吓她的心思,并没有要真的动手,但想到一开始自己确实有这个打算,只是因为她吓哭了才……罢了。 杨际耷拉着脑袋,摆出一副认打认罚的态度。 “孟队长。” 张玉笛听到他亲口承认,脸上笑意霎时褪得一干二净,罕见地换上肃然神情,看向猎兽队的队长,沉声道:“小师妹一介女流,修为也不高,今日若不是我等恰好在这,等这些想法成为事实……” “别的且不提,小师妹是师父最重视的弟子,就是磕着碰着都让师父心疼,要是被师父知道了这件事,你们整个猎兽队,难逃其咎!” 孟声竹心里的怒火滋滋地往上冒,一方面他本人就瞧不上倚强凌弱的人,结果杨际不但欺负了,欺负对象还是个娇弱的女孩子! 再者,明春堂的堂主陈知秋,在兴山镇乃是食物链顶端的强者,与五大盟会的盟主可以坐在一桌谈笑风生,岂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胆敢挑衅的。 杨际不光践踏孟声竹的为人原则,就连欺负对象的背景,也足以碾死他们这支猎兽队。这波作死要不是被拦下,众人怕是连骨灰都得被陈知秋给随手扬了。 “张道友,还有这位姑娘,此事皆是在下管教不严,在下代整个猎兽队向你道歉。” 孟声竹声音洪亮,语气严肃道:“至于杨际,他既要断姑娘手足,今日我当姑娘面,断他一手一足。此事皆因他而起,与姑娘绝无关系,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如何?” 程溪捏着手帕,看了眼膀大腰粗五官坚毅的孟声竹,又望向低着头不发一言的杨际,面露犹豫。 “小师妹想说什么可以直说,不必有顾及,更不用担心报复之事,有明春堂在的一天,小师妹无需担忧安危。”张玉笛鼓励安抚道。 孟声竹沉着脸看向杨际问:“杨际,我今日对你作的惩罚,你可有怨言?” “……不敢。”杨际闷声说。 在张玉笛与孟声竹的注视下,程溪轻声说:“等会不是还要上山吗?腿就算了吧。” 也就是说只打折一条手臂就可。 张玉笛看向孟声竹。 “还不向这位姑娘道谢。”孟声竹沉声催促杨际。 “向她道谢?” 杨际难以接受,他谢什么?谢她只断自己一条手臂,还是谢她以势欺人? “不必了,一腿一臂,我断就是。”杨际冷冷看着程溪,当着她的面,将左臂与左腿断去。 这断臂并非真的废掉,只是暂时脱臼,痛是真的痛,但却不至于成为残疾。以修士的恢复力,再配以药物,两三日就能修养好。 程溪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如果她没有拜入明春堂,今日遭此痛苦的,就是她自己。 “先过去吧,老六跟老九在添置工具,应该快过来了。我们这一趟进山,顺利的话五天就能回来。” 孟声竹招呼张玉笛与程溪,走之前,抛了一个药瓶给杨际。 ※※※※※※※※※※※※※※※※※※※※ 杨际:就很突然。 qwq作者很努力在码字了,嘤嘤嘤不要养肥呀~ 踪迹 杨际伤了手跟腿,臭着一张脸视线偶尔扫过程溪,目光冷得很。 元时规赶到兴山镇牌坊,见到杨际看过来的目光,走近程溪面露惊愕,低声问:“他怎么在这?” “猎兽队的。”程溪视线扫过这支炼气期实力的猎兽队,语气平和:“不用担心,他手脚有伤,还威胁不到我们。” “嗯!我们到时候别分得太散,我虽是采药工,但也会几手防身本领,保护你肯定没问题。” 元时规说罢,张望正在等待的众人,小声问:“还有人没来?” “还有两个。” 程溪看了眼天色,已经临近早上九点。 她视线随意地往来牌坊的街上,看见两个身穿干练锦衣的男人笔直着朝这个方向走来。 元时规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看过去,见到了两个眼熟的人。 “人齐了,准备出发吧。” 孟声竹招呼在场将近二十来个人,言简意赅道:“大家都是老手,一些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次的捕猎比较重要不能有丝毫耽搁,杨际你到时候跟另外几个弟兄搭把手。” “嗤,我只是伤了腿,又不是砍了腿。队长你有空担心我,不如好好考虑怎么才能让队伍进度,不被修为最低的人拖累。” 杨际话里带刺,冷嘲热讽地说。 话中矛头,直指二十三人里,修为最低的程溪。 察觉到大部分目光一下子集中在自己身上,程溪面色平和坦然,丝毫没被影响地说:“师父让我过来,本就是见见世面,诸位若觉得我是个拖累,我也可以退出队伍。” 程溪早在听到需要进山五天,就兴致缺缺,如果真能趁这个机会脱离队伍,她反倒觉得很不错。 五天时间,光是在山脉外围转悠,够她挖多少灵植药草去售卖啊! “姑娘说笑了,这次去的并非险地,只是路途较远,杨际也是担心姑娘耐不住。”孟声竹连忙打圆场,说完别过头瞪了杨际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柳星舞闻言看了娇小的程溪一眼,跟着笑说:“小师妹最得师父喜欢,不过身子娇弱,进山次数屈指可数,可要劳烦几位大哥们分点心神照看一下。” 猎兽队的队员一听这话,一群牛高马大的汉子脸上表情顿时变得难以言喻,隐隐有些排斥。 若不是程溪背后有陈知秋这么一位大山在,他们早就不客气地把人赶出队伍。 猎兽队最受不得队友拖累。 “星舞。”张玉笛神色肃然地看了眼柳星舞,又朝孟声竹拱手道:“孟队长不必有压力,小师妹乃明春堂的人,我们自会照看好她。” “好,那就再好不过了。” 孟声竹松了口气。 柳星舞不爽地瞥了程溪一眼。 许白期不合群地站在一处,看了看猎兽队,又看看张玉笛几人,最后目光落在程溪背影,看了两息收回视线。 “不就是个拖油瓶吗,都晓得的。”杨际嘴角一咧,语气随意道:“别走到半路就嫌累,闹腾着不想走就行了。” “杨道友管好自己。” 张玉笛出众的脸庞带着温润的笑,看着杨际毫不客气道。 杨际嗤笑一声,视线扫过这群明春堂的人,眸底深处带着强烈不甘与愤怒、甚至屈辱。 元时规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听到这些人对身边的小姑娘如此排斥与不喜,就连明春堂的几人里,除了那位气质温润的男子外,其余人对小姑娘都爱答不理。 元时规看着众人,皱着眉说:“我耐力好,就算小溪走不动,我也可以背着她,你们就放心吧。” “凭你?” 杨际还想说点什么,孟声竹立即示意他身边的兄弟把他嘴捂上。这臭小子意难平,一句比一句刺人。 孟声竹招呼众人,“出发吧,再不走就得赶夜路了。” 猎兽队走在前面开路,明春堂的人走中间,毕竟都是些药师与学徒,余下一部分猎兽队成员扫尾。 张玉笛温声招呼程溪过来,但不想被人断后的程溪摇了摇头,婉拒道:“我走得慢,若是真没力气了,也可以与元大哥折返兴山镇,大师兄放心吧。” 见程溪固执己见,张玉笛又劝了两句,没劝动只能歇了心思。 程溪与元时规落在队伍后面,像个随时会掉队的小尾巴,她目不斜视攀上陡峭的小山坡,余光注意到元时规郁郁的神色,轻声问:“你怎么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元时规很难过,他本以为小姑娘拜入陈知秋的门下,肯定会过得快乐。 但现在看来,相处得一点都不令人愉快,想到自己昨晚的劝导,元时规有种自己推她来受气的负罪感。 “这也正常,没人喜欢带累赘。”程溪神色淡然,看着走在前面步伐飞快的众人,双方已经拉开近百米的距离。 “可你已经是明春堂的一份子,他们怎么能对你这般冷淡甚至漠视。”元时规愤愤不平。 程溪闻言轻笑,视线在附近找了圈,拔出一株有点年份的普通药草递给元时规,“我今早从与他们认识,不亲近很正常呀。” “你找到的,你自己留着。”元时规怎么也不愿意收,他看了眼前面的人,急声道:“我们得快点跟上去,不然要跟丢了。” “我的储物袋要留着装稀有的药草,这些普通的就劳烦你收下了,不然丢了多浪费。” 程溪笑着说。 元时规被这轻松的语气逗笑了,“你当稀有药草是野草呢?能找个一两株就很厉害了。” “快收着。”程溪直接把药草抛给他,加快步伐攀上眼前这座山坡。 元时规连忙收起药草跟上她的背影。 这一次猎兽队的众人因心底一些不可明说的期盼,赶路效率比往常还要快几分。 历时近三个时辰的赶路,就连炼气九层的孟声竹,额头上都冒出一层细汗。 “等……哈……等等,我,我不行了,我要休息会。”一道急促的女声从队伍后方传来。 同样满头是汗的杨际听到这声音,跟抓到把柄似的回头,结果发现喊累的是明春堂另一位女弟子,他脸色一垮,忍不住扫视一圈队伍。 还有几个人没跟上。 程溪与元时规半刻钟后才抵达这一处短暂的休息场地,跟柳星舞的气喘吁吁相比,两人神色相当轻松,尤其元时规,眉梢都是憋不住的激动。 “还走吗?” 程溪见到众人,随口问了句。 原先瞧不上程溪,心里期盼着走快点把她甩下的一些队员脸上神色微妙。 “走,当然走。” 杨际现在看到她就没好脸色,狠狠一咬牙,拄着用树干做成的临时拐杖继续走。 孟声竹忍不住打量只有炼气三层的小姑娘,原本以为是个拖油瓶,现在看来还有点本事。 他看了眼天色,朝众人招呼:“走吧,以眼下的速度,能赶在天黑前扎营。” 随着众人继续启程,程溪与元时规坐在倒下的树干上休息,没有急着动。 “这里已是外围腹地,常有妖兽出没,小师妹尽量跟上,别掉队了。”张玉笛温声叮嘱。 “好。” 程溪点了下头,目送这些人走远。 “我还是第一次在山脉里走得这么远!”元时规兴奋道:“这里的药草,果然比外面丰富。” “的确。”程溪很赞同。 现在低于五十年份的普通药草她瞧不上,就算如此,她储物袋里的药草已经多达三十几株。全部售卖,又是大几千的下品灵石。 歇了半刻钟,程溪招呼元时规跟上。 原以为得花一会时间才能追上大部队,谁知仅用两刻钟,两人边走边采集药草,轻松跟上了尾巴。 “你们明春堂,可真会给人添麻烦。”杨际冷眼看着坐在石头上累得不愿起来的柳星舞,嘲讽道。 “杨际你少说两句,这里离扎营地不远了,就地歇半刻钟吧。”孟声竹头疼地打圆场。 程溪意外看了眼跟个刺猬似的杨际,心里寻思着他这是什么背景,嘴这么毒还能活到现在。 “你看什么……唔——” 杨际敏锐察觉到程溪的视线,正想把炮丨火转向她,立马被身边的队友捂住了嘴。 程溪无视杨际,看着孟声竹淡定道:“我在附近发现妖兽踪迹了,你们要去找找吗?” “哦!?在哪?”孟声竹精神一振。 猎兽队的十几号人把目光投向她。 “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我有个条件,让他到明天之前,闭嘴别说话。”程溪指了指杨际。 杨际差点气炸。 “咳,这当然可以。” 孟声竹借咳止笑。 程溪颔首,带着猎兽队大半的队员,把很明显的妖兽踪迹指给了他们后,功成身退回到临时休息地。 在等待猎杀妖兽的大队人马回来之前,程溪神色淡定地承受几道打量目光。 杨际经过长达一刻钟的奋力挣扎,终于有了说话机会,死死盯着程溪给她扣了顶大帽子,“你引开队长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你很快就知道了。”程溪眺望孟声竹一行人离开的方向,随口道。 杨际越想越觉得程溪不安好心,一个炼气三层怎么可能发现妖兽踪迹。 正当杨际想说点什么,跟程溪一样观望的猎兽队成员突然兴奋道:“队长他们回来了!” 刚脑补一点头绪的杨际:? 收获 孟声竹一回来就朝程溪拱手道谢:“多亏了姑娘敏锐,这头妖兽是条炼气九层的赤磷妖蛇,猎杀之后,物资我们都带回来了。” “赤磷妖蛇的墨绿磷片、蛇胆、赤磷蛇皮、蛇目、蛇獠牙,拢共这几样,按照规矩,姑娘可挑选一样。” 柳星舞听到这些物资,眸子瞪大。 难怪许多人都说猎兽队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光就孟声竹报的这些物资,加在一块就值接近上万块下品灵石。 只是提供线索的程溪能任选一样。 柳星舞心底又酸又妒羡地看向程溪,暗叹自己怎么就没有这个运气。 妖兽没有灵智,即便如此,程溪需要资源的时候,还是不会轻易朝妖兽下手。 但这条赤磷妖蛇不同,它已经盯上这伙猎兽队,不趁天没亮前解决,晚上它就会主动出击。 “我只是恰好看见了指了条路,猎杀妖兽都是几位道兄在出力,这个物资我不能分。” 程溪认真摇头说。 孟声竹又劝了几句,程溪见他们大有你不要就强塞一件给你,只好说:“物资就罢了,我听闻味香楼的美食好吃,不若等此次狩猎结束,孟大哥请我们明春堂这几位和元大哥,吃一顿好了。” “哈哈哈哈,这事好说!到时候给你们大摆几桌。”孟声竹爽快答应。 一听自己也有份,柳星舞脸上神色稍缓,再度启程时,猎兽队成员对程溪的印象已经有了极大改善。 原以为是个走两步路就会喊累的娇弱小姑娘,却没料到她比看起来硬气很多的柳星舞体力还好。不曾喊过累就罢了,观察力还特别强。 年纪虽幼,却宠辱不惊,性格更是难得的谦逊,难怪陈老会收她为弟子。 确实是个好苗子。 孟声竹看了眼闷不做声的杨际,心里盘算着得好好说通说通这个小公子。他先恐丨吓人还占不住理,没必要跟小姑娘斤斤计较。 众人所途经的山脉腹地杂草灌木遍地都是,需要有人在前面开路,前进速度慢下来。 直到天色黄昏,孟声竹带领众人在一条潺潺的溪流停留,准备扎营夜宿。 程溪走近清澈的溪边,水里游弋着一尾尾逆流而上的鱼。因易貌符的作用,水里的她还是普通形象。 易貌符的作用能持续两天,但时间越久效果越差,对灵力的需求也跟大。 程溪注意到伐木清理夜宿场地的众人,元时规也在帮忙,这种粗重活没人喊她。 草木汁液、妖兽、药草、甚至人的气味混杂在一块,萦绕在程溪鼻翼,她用灵识检查自己半个立方大小的储物袋。 之前在裴游时的密室里搜刮的丹药跟法器还没来得及处理,导致储物袋一半体积都被占据,三十几株药草的根部都埋在土里,用于缓解药性流逝。 目前储物袋空间只剩下一点点。 闻着各种药草香却不能全部采摘回去,程溪心里非常遗憾,轻叹了声。 “不用干活,你还觉得不高兴了对吧?”柳星舞刻薄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程溪侧目看去。 柳星正把手泡在溪水里,清洗上面的泥巴污渍,看程溪这么自在,就想给她找点事做:“我看你也不想跟我睡一个帐篷,你想单独睡,就自己去搭。” “哪有多余的帐篷?”程溪张望其他人,猎兽队已经在搭建帐篷架子,都是就地取材,用木头搭的。 手艺极为娴熟。 柳星舞嗤笑,“当然是自己带,上一趟山,你该不会连帐篷布都不带吧?” 程溪:“……” 她昨天刚抵达兴山镇,才堪堪弄明白大致势力划分,今天就进山,就是想准备也没时间。 “小溪,你看那个位置怎么样?”元时规跑过来,指着离溪边较近的一处空地。 程溪主要观察那块空地与猎兽队帐篷的距离,发现隔着十来米,不近不远,适合支援又有隐私,她点了点头:“挺好的。” “你应该没来得及准备帐篷布,我正好买了两块,到时候我们一人一块。”元时规朝气满满道。 程溪正愁这个,想不到元时规这么靠谱,她嘴角浮现笑意,“好,我也来……” 程溪想帮忙,但被元时规无情打断:“你就在这好好歇着吧,我一个人建得更快。” “对了,我还准备了干粮,食物够,你不用去找野果子抓鱼,好好休息。”元时规走到一半又回头补充道。 “嗯。” 程溪见他都安排好了,只能点头。 看着啥也不用干就能坐享其成的小师妹,柳星舞想到自己刚才砍树的痛苦,心态瞬间失衡。 “星舞,溪里有鱼吗?抓一些晚上吃。”忙着搭建帐篷的张玉笛招呼待在溪边的柳星舞。 “好的,大师兄!”柳星舞心中负面情绪一扫而空,立马答应,折起袖子打算抓鱼。 柳星舞虽是修士,但抓鱼没什么技巧,十次九空,很快把自己折腾得一身水。 观望的程溪默默后退拉开距离。 “你傻站着做什么,没听见大师兄说的话吗?抓鱼,你别忘了,你也是明春堂的一员。” 柳星舞被这溪里的鱼惹得一肚子火,一看程溪还在悠闲围观,心里更气,臭着脸教训。 “哦。” 程溪正愁没事干,随口应了声,去搭建帐篷的附近捡了两根木棍,又回到溪边。 柳星舞见程溪这架势,连忙说:“你这样会把死鱼戳死的,腥了就不好吃了。” “总好过你抓半天就两条吧。” 程溪眼神奇怪地看着柳星舞说。 柳星舞被堵得说不出话。 “那你就全留着你自己吃吧!”柳星舞恼怒道。 “好。” 程溪一口答应,手持木棍对准清澈水里游弋的鱼头刺下,轻松钉住,而后伸手把甩着尾巴将近一斤的鱼抓上来。 以前程溪不爱吃鱼,嫌刺多卡喉咙,但如今身为神兽就没这方面的烦恼,这些鱼刺嚼在嘴里就像细小的脆脆棒,光唾液就能融化。 柳星舞起初还有样学样想跟程溪较劲,看谁抓的鱼多,一刻钟后,她盯着程溪旁边活蹦乱跳几十条鱼,再看看自己这九条半死不活的。 心拔凉拔凉的。 猎兽队已经忙完,程溪把这些鱼主动送给他们品尝,也没往身上揽功劳,只是表示自己吃不完。 “我跟元大哥在附近寻一寻药草,会在天黑前回来。”程溪看向孟声竹与张玉笛,给两人报备了动向。 “好,注意安全。” 张玉笛看了眼天色,距入夜还有大半个时辰,没有阻拦。 “你去采药正好,记得带些红花草回来,两位药师要用。”柳星舞板着脸说。 程溪还没说话,一直没太大存在感的许白期淡声应了句:“我正好要去采红花草,我多带点回来。” 柳星舞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许白期说完就拨开灌木丛走了,程溪见状,也与元时规挑了个方向离开。 张玉笛目送程溪背影,久到柳星舞察觉不对,轻声问他:“师兄,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从来不知道,师父也会这么疼弟子。”张玉笛晒然笑道。 柳星舞撇了撇嘴,“师父年纪大了,不曾娶妻,也无子嗣,看到她,许是当作女儿了吧。” 张玉笛忽地抬手揉了揉柳星舞的秀发,嗓音温润,“星舞如今长大了,但在我心里,还是当年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柳星舞脸色瞬间爆红。 …… 杂草丛生的山林里,想要找到一株药草变得很艰难,需要拨开灌木,还得小心蛇类与蜘蛛的袭击。 元时规大半注意都在程溪身上,不知不觉地跟着她走,余光扫过脚边草木,偶尔用树枝翻开一些腐叶,看看有没有价值较高的灵菌菇类。 “小溪,这里有红花草!” 元时规见到一簇草丛里的红花草,连忙招呼走在前面的程溪。 程溪正张望附近环境,注意力集中在嗅觉上,平和说:“没有二十片叶子就别要了,年分太低。” 元时规暗暗心惊,二十片叶子得有百年的年份,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唾弃说话的人太浪费。 但现在…… 灵识扫过自己储物袋里大堆的药草,元时规数了下这株红花草的叶子,默默起身。 程溪寻了个地势较低的方向,继续往前走,拉开与营地的距离。 元时规老实跟着,本来还没太大感觉,直到他发现妖兽痕迹开始频繁可见。 “小溪,我们这是去哪?” 元时规忍不住预警:“这地方太深入了,天色又快黑了,正是妖兽活动的时间……” “师父私下告诉我,这附近有株珍稀的药草,我正在找,天黑之前要是找不到,我们就回去。” 程溪闻到一股萦绕在鼻翼不散的人类气味,不是元时规的气息,也不是猎兽队伍里任何一人的。 有人在跟踪两人。 甚至距离一直保持在半公里内。 这个距离对于修士来说,哪怕是筑基期也难以察觉,但程溪身为神兽,嗅觉极为灵敏,傍晚又有风吹拂助力,她在警戒方面一直很强。 之前她还以为是巧合,但经过这一会的验证,那人确实是冲着两人过来的。 人迹罕至的山林,对方来者不善。 人炼魇 元时规不明真相,还真以为程溪得了陈知秋的叮嘱,他几番斟酌,还是低声劝道:“哪怕药草再珍贵,我们也得有实力去取才行啊。现在不赶回去,就要摸黑赶路了……风险太大了。” “没事,我有办法。”程溪安抚元时规,抽了抽鼻子,寻了个方向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山脉腹地比外围的灵植药草资源丰富,修为较低的采药人不会前来涉险。修为高的采药师,则会选择更深入的区域。 这反倒让腹地长出许多不常见的药草。 程溪靠近一棵被落雷劈得焦黑的树木旁,抬脚推开这棵黑炭木,土堆下方,是一株株肥嫩且小巧的嫩绿植物触须。 这些嫩绿触须长在褐红泥土里,足有十几株,程溪蹲身把它们挖出来,递了大半给元时规。 “元大哥把它们捏碎,将汁液涂抹在身上,这东西能避开妖兽,让它们闻不着气味。” 程溪不打算继续拖下去,既然跟踪的人来者不善,她自身实力虽不强,但借助这座山脉的势,就是筑基期想对付她也不容易。 元时规依言照做,直到程溪喊停,他才停下手中动作,好好一件麻青衣衫沾的嫩绿汁液逐渐呈现紫色。 程溪也捏碎两株避妖草做做样子,妖兽没有灵智,但兽类天生的位阶,让它们本能地避开程溪。 但也有例外情况,比如妖兽发狂。 程溪寻了个妖气浓郁的方向,拿出刚才摘的两株模样怪异的药草扯得细碎洒在地上,招呼元时规:“走这边。” 两人走出不久,一位身穿黑衣的陌生男人出现在被踹开的雷树附近。他打量地上的小土坑与撕碎的药草,蹲身捡起一小截,目露疑惑。 “你方才撒地上的是什么?” 元时规跟着程溪的背影,好奇问。 眼看离气息接近炼气九层的妖兽越来越近,程溪随口道:“一种妖兽很喜欢吃的东西,只要闻到味,妖兽就会很兴奋。我们回去的时候,不走那边,换条路。” 元时规以为程溪是为了引诱附近妖兽,神色了然又暗自惊叹她的缜密与认真。 兴山镇里大多数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普遍还在接受培养,能踏入的山脉范围,属最外围。基本没有像程溪这样踏进腹地,还显得游刃有余的。 程溪寻到的这片地势位处低洼,地上长着及腰高的水草,充斥着泥潭的湿润气味,不远处是长满藤蔓的山体。 “小,小溪……你快看。” 元时规瞪大眼睛盯着草地上的爬行痕迹,从样式来看,很像蛇类,只是这被压倒的岸边水草,宽度实在太大了些。 “是妖蟒。” 程溪结合气息与环境一眼就辨别出妖兽种类,她目光落在爬满藤蔓的山体,招呼元时规:“我们过去那边。” 水洼的面积将近上百个平方,程溪绕过这片水洼地,沿着爬行痕迹,来到长满藤蔓的山体前。 山体地面的杂草都被妖蟒压平了,结合没有损伤的藤蔓,可见妖蟒只是在这附近徘徊,且不止一次。 程溪借助昏暗天色,打量眼前这一大片厚实藤蔓,目光落在藤蔓粗细与其它位置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一片藤蔓是新长出来的。”程溪手指碰上藤蔓,视线对比这周围的藤蔓,轻声说。 元时规看着色泽相同交丨缠在一块的藤蔓根茎,乍一看还真没分辨出新老区别。 “这里的细一点。” 程溪视线微抬,新长的藤蔓最高的约在三米处,宽度约两米,她唇角微翘:“这后面,有妖洞。” “妖洞!?” 元时规脸色一变,正想劝程溪离开,又听到她下一句话:“妖洞是妖蟒的。” 程溪注意力集中在鼻翼,认真分辨藤蔓附近的气息,却没有闻到其它妖气与特殊气体。 妖洞不是被其它妖兽所夺。 按理说没闻到东西,里面应该是空的,那为何妖蟒一直在附近徘徊,却不尝试进去? 等等…… 妖兽没有智商,就算没有闻到气息,也有可能碍于之前被教训的记忆,从而不敢进去。 程溪权衡一下风险,想到接下来的事,她跟元时规必须找个地方暂时避一避。 本来程溪打算跟元时规藏在藤蔓下方,眼下这个废弃妖洞,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妖蟒不在里面,我们进去看看。” 程溪伸手触碰这藤蔓,试图找个空隙。 元时规见状,连忙把自己带的两把弯镰斧拿出来,递了把给程溪,“用这个可以割开。” “我来吧,动静太大说不定会惊醒妖蟒,小溪应当初次接触这种工具,我用弯镰斧可是很熟的。” 元时规特意压低声音揽活。 “好,把这几条藤蔓割断就好了。妖洞就在后面,不用弄太碎。”程溪没跟元时规推脱,在她的指挥下,几根婴儿手臂粗的藤蔓被悄无声息割断。 短短几十息,拉开藤蔓,一个可供人钻进去的藤洞出现,两人配合地进入妖洞。 妖洞内部一片漆黑,萦绕在程溪鼻端的是空气不流通的熏鼻腐霉味,还有很淡的果香。 “要点光吗?”元时规轻声问。 “不用。” 程溪透过藤蔓,打量视野宽阔的寂静水洼地,片刻,一道黑色身影由远至近。 他面貌陌生,浑身散发着浓郁杀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黑衣男人停在水洼前,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简陋的木制罗盘。看着上方指针笔直对准布满藤蔓的山体,他收起罗盘,准备按照计划行事。 顺着草地痕迹,黑衣男人准备绕过水洼时,之前平静的中心水面,忽然传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黑衣男人霎时停下步伐,紧盯着水洼中心,手中出现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目露警戒缓缓后退。 程溪听力敏锐,压低声音对元时规道:“别发出声,我们往里面走,那头妖蟒苏醒了。” “嘶——” 元时规倒吸一口凉气,想到自己这炼气五层的修为,压力倍增。 “我们有避妖草,只要动静不大,妖蟒不会注意我们,等它沉睡,再出去就行。”程溪淡定安抚,摸黑走在前面,示意元时规跟上。 元时规清楚眼下绝不能出去,他紧紧握住手中弯镰斧,心脏砰砰直跳地跟上程溪,心底暗自祈祷那只妖蟒不要来妖洞探查。 程溪手掌搭在石壁上,上面已经长出滑滑的青苔,这座妖洞很深,联想其高度,程溪猜测应当是哪位修士临时开辟的洞府。 随着深入,那淡淡果香也浓郁起来,还有点熟悉,程溪脑子里闪过一堆灵植药草特征,两息后,将这味道与稀少类的雾灯果对上号。 雾灯果不能吃,是符修绘制符箓时,常用的一种灵材,价格不便宜。 程溪的夜视能力很好,看得也远,顺着笔直的妖洞又走了约十几息,映入她视野的是一双猩红眼睛。 她瞳孔一缩,猛地停下步伐。 元时规身体不小心碰到程溪背部,踉跄着后退两步,僵在原地,“我……” “嘘,别出声。” 程溪连忙示意元时规安静,她紧盯着前方,那双猩红眼睛很奇怪,虽是亮着,却无任何气息与能量波动。 细看下,那双眼睛有人性化的虚弱。 不像人,不是妖,也不是任何类型的灵体……只有一双猩红眼睛,程溪回想期间,猛然瞪大眸子。 她认出来了!这是人炼魇! 如果神兽是裴游时前期的金手指之一,那么人炼魇,则贯彻了裴游时的大后期,直至他飞升。 人炼魇…… 程溪回想此物的炼制之法,脊骨发麻,手脚冰凉。 整个修真界,只有一只人炼魇。 此物需先挑选一名资质尚可的大毅力者,不断入魔,不断体验最深的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魔怪逐渐成型,再将大毅力者神魂剥离,与魔怪融合。 人炼魇一旦成功,以精血而食,只会听从血主的命令,实力极其强横,杀人夺命于无形。 除去实力强横,人炼魇更是不死不灭,只有血主死亡,它才会逐渐消亡。 人炼魇死亡后,其中的魇会与下一任培养好的大毅力者神魂相融,成为新的人炼魇。 《登顶仙途》里,裴游时在中期获得的人炼魇还未孵化,之后他用魂血与之绑定,这才成为新一代人炼魇的血主。 小说时间线才刚开始,眼前这只很有可能是上一任的人炼魇。 从状态来看,这只人炼魇的血主应该已经死亡,它盘踞在此,应当是在等待消亡。 想到小说里裴游时借助人炼魇大杀四方,程溪嘴角一抽,如果她能活到后期,她觉得裴游时得到人炼魇后,一定会很高兴地用来杀她。 坐视不理就相当于资敌,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程溪觉得自己得干涉一下。 有人尝试过继承人炼魇,但血主死亡后的人炼魇基本不愿接受第二次魂血融合,原因未知。 程溪也没把握,但总得尝试一下,她让元时规在原地等待,自己靠近光芒黯淡的猩红眼睛。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但我身边适合养老,我寿命又很长,你不用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程溪声音轻得微不可闻,她皱着眉从心头抽出一滴魂血,痛得龇牙咧嘴。 就在她琢磨人炼魇不要的话,她还可以回收,然而魂血一出,忽的一阵风在她眼前吹拂而过。 一道若有若无的联系顺利融合,神魂相连的另一头,是狂暴到失去理智的情绪。 糟糕! 人炼魇失控了! 失踪 人炼魇有灵智,且只听令于血主一人,平时非常稳定,但也有一种情况,会让它失控。 那就是极度饥饿状态。 人炼魇需要精血,吸收的精血越多,实力便越强,不论是炼制方式,还是喂养方式,都可以看出人炼魇的凶残与可怕。 程溪担心人炼魇会对元时规出手,她在兴山镇两天,满打满算就这一个朋友。 她匆忙回头,发现元时规好端端站在原地,并没有被人炼魇盯上,心下一松。 “元大哥。” 程溪招呼了一声。 “我在呢,刚才好像有一阵风,你没受伤吧?”元时规担心问,他视野里尽是漆黑,只能根据声音分辨程溪的位置。 “没事,可以点光了。这地方够深入,那头妖蟒肯定发现不了。” 人炼魇的速度比程溪预料的更快,她喊元时规时,从融合神魂另一端传递的狂躁情绪,已经平复。 外面跟踪的黑衣人跟妖蟒,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好。” 元时规还不知道这短短几十息里发生的事,他从储物袋里拿出兽皮灯,照亮漆黑的妖洞。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探索妖洞深处。 在程溪的感知中,人炼魇已经回来,就藏在她影子里,她回头看了眼毫无所觉的元时规,试图与人炼魇沟通。 “以后不要对人类出手。”程溪通过神魂,很认真地说:“你要精血,我可以给你买畜牧血。” “畜牧血,弱,输,亡。”人炼魇断断续续传递自己的意思,它的猩红眸子偶尔睁开,贪婪地打量元时规,又遗憾闭上。 程溪揣测人炼魇的大意是想说畜牧血品质太低,提升不了它的实力,从而败给敌人。 “我目前暂时没有需要硬碰硬的死敌,不用你出马。不过你放心,畜牧血等我回镇子上,就给你准备。”程溪保证道。 人炼魇还很虚弱,应了声便陷入沉寂,用于减少精血消耗,它能感受到这位新血主并不热衷杀戮。 它不需要警戒,还有了休息时间。虽然无所事事,但感觉并不耐。 程溪不知道人炼魇所想,她对人炼魇并无贪念。仅仅是为了防止裴游时得到下一代人炼魇,然后用来对付自己。 妖洞最深处,已经被各种青苔霸占,湛蓝的雾灯果像一颗颗小灯泡,挂在半米高的株植上。 “这是雾灯果,我们一人一半。”程溪向元时规提议。 “不不不,我……” 元时规想到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提供过什么帮助,哪好意思要一半,他想推辞,但程溪已经摘下雾灯果抛给他。 “等回镇上把这些雾灯果卖掉,元大哥也不必为灵石奔波了,可以用于提升修为。” 程溪轻笑着说:“我如今倒不急突破,还得腾出时间跟师父学习药师知识,对灵石需求不大。” “哎,其实我只要能在三十岁前达到炼气九层,就很满足了。”元时规不好意思道。 “元大哥不筑基?” 程溪一脸疑惑,她在缘仙宗内门混过两年,别说三十岁炼气九层,三十岁突破筑基期都属于食物链最底端。 “这不是还有五、六十年吗?”元时规憧憬道:“应该够我突破筑基期了吧。” 程溪:? “筑基期后面还有金丹境界……”程溪小声提醒,她还是头次碰到人生目标如此简单的修士。 元时规看得很开,“我能活个两百岁就很满足啦,金丹那都相当于传说中的境界了,肯定很艰难。” “那倒是。” 程溪觉得元时规的心态用现代词来形容就是佛系,跟这样的人相处会很舒服,但也容易对自己放松要求。 想到囔囔着五年后必杀自己的裴游时,又想想四个月后的灵境,以及人炼魇的事…… 程溪精神一振,大脑瞬间清醒。她一旦放松,可是分分钟没命的事。 采摘完雾灯果,两人离开妖洞。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大半,水洼地一切平静,除了岸边被妖蟒压倒的大片水草。 程溪余光瞥了眼水面,两道气息沉在底下,人炼魇这抛尸手段,干得倒是很熟练。 两人回到溪边的扎营地,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见到程溪,孟声竹友善地招呼:“烤羊就快好了,姑娘过来尝尝味道?” “你们倒是会挑时间起来……”柳星舞阴阳怪气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张玉笛看着她温声打断,“星舞。” 柳星舞撇了下嘴,不再说话。 程溪见状,也懒得搭理她,跟元时规靠近燃起的篝火,几个猎兽队成员正拿着毛刷子往烤得直掉油的羚羊身上涂抹调料。在烤羊附近,还有串起来当配菜的鱼。 烤羊肉的味道与各类调料混合,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蕾。 程溪在元时规搬的大石头上坐下,视线随意扫过在场队友,发现少了个手持拐杖总臭着一张脸的少年。 两人关系并不好,程溪也懒得打探。 半刻钟后,程溪接过羊大腿位置的大块瘦肉,不着痕迹轻嗅上面的气息,确定香喷喷的调料里没有掺杂奇怪东西,这才开动。 期间高瘦的猎兽队成员拿着羊腿离席,没过一会又回来了,朝孟声竹耸了下肩:“他还在修炼,搬一块大石头压在帐篷门口,我就没进去打搅。” “不用管他了,饿一顿也不打紧。”孟声竹摆了摆手,“都吃,趁热吃。” 程溪吃完羊肉时,张玉笛温声叮嘱道:“小师妹早些休息,明日大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好。” 程溪点头应下,在溪边洗了下手,跟元时规各回各的帐篷里休息。 四四方方约十个平方大小的漆黑帐篷里只有一个藤编的蒲团,简陋得让人想落泪。 程溪没点灯,从储物袋里倒一粒蕴神丹咽下,继续修复神魂伤势。 后半夜,程溪修炼结束,又拿出一块中品灵石,炼化其中灵气修复因神魂伤势而遭受影响的气海。 炼化灵气期间,程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很像蛇类爬行的动静,离她这位置有点远。 考虑到没闻到太强烈的妖气,程溪也没放在心上,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她眉头轻皱。 她跟元时规被跟踪一事,透着反常。 窸窣窸窣—— 程溪在黑暗里思考,突然听到近在咫尺的轻微动静,她立即望向帐篷门口。 犹如黑雾状的人炼魇裹着一条干瘪的蛇回到帐篷,松开绷直的蛇,又藏进程溪影子里。 程溪:? “蛇,腹,东西。”人炼魇通过魂血,向程溪传递情报。 有人在借蛇传递消息。 程溪靠近失血而亡的小蛇尸体,撤去易貌符,伸出兽爪的指甲,轻易划开蛇腹。 里面是一截铜扳指,程溪换上新的易貌符,摸索着打开铜扳指的小机关,把里面的纸条拉出来。 闻到上面熟悉的气息,程溪眸子一眯,从储物袋拿出好几块散发着微光的中品灵石充当照明,辨别纸条上面的内容。 ‘遵从原计划。’ 短短五个字,程溪不识这字迹,但架不住她闻得出纸条上留着谁的气息啊。 上面的气息竟是大师兄张玉笛! 恐怕就连他也没料到,自己会通过这种方式暴露,这短短五个字,透露的信息还真不少。 在程溪思索期间,人炼魇本能地从影子里钻出来,把小蛇尸体与纸条卷走。 程溪对上它猩红双眸。 “毁尸,灭迹。”人炼魇解释。 程溪:……就很专业。 程溪一夜没睡,次日天色蒙蒙亮,帐篷外已经响起动静,她起身离开帐篷。 猎兽队没有准备早点,修士相比普通人,还是比较抗饿,他们已经火热朝天地在收拾帐篷布。 “小溪,早呀。”元时规精神抖擞地从帐篷里出来,向程溪打招呼。 程溪呼吸着清晨的清新空气与薄雾,脸上带着淡笑颔首回应:“早,帐篷布我收好了,元大哥记得收起来。” “嗯嗯。” 元时规看了眼还在烧的火堆,跑过去丢了个东西,而后忙着收拾自己的帐篷布。 “你们见着杨际那小子吗?” “没有。” “没看见。” “臭小子跑哪去了。”孟声竹挨个问了遍,都说没找到杨际,他面露苦恼。 “他是不是提前去了地方?” 张玉笛身材纤长,着衣整洁,温声询问。 孟声竹皱着眉摇头:“不会,他都不晓得地点。” 程溪直觉这里面透着古怪,她借着聚集的契机,靠近杨际的帐篷,探头朝里面看了看。 同样的简陋,且气息混杂又浅淡,不像是有人在里面住过一晚的帐篷。 程溪余光扫了眼神色如常的张玉笛,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掠过。 最后停留在队长孟声竹身上。 “他受了腿伤,又不是头次进山,不可能四处乱跑,你们先散开找找看。” 孟声竹抬手摁着眉心说。 猎兽队的人对此没意见,明春堂的众人也没说什么,很快便分散着寻找起来。 “要找多久?” 程溪心里也很好奇这个问题,但她还没开口就有人提前问了出来。 程溪看向说话的许白期。 “自然是寻到他以后再启程。”孟声竹果断道。 “嗯。” 许白期点了下头,独自钻进山林。 程溪招呼元时规,准备尽一尽绵薄之力,她跟杨际是不对付。但一想到其中涉及的阴谋算计,现在不加以阻拦,谁知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她。 ※※※※※※※※※※※※※※※※※※※※ 过几天就要入v啦 到时候掉落v章大肥章,还有红包呀, 球球别养肥呜呜呜~ 绑架 在猎兽队其他人四散寻找杨际期间,程溪与元时规并不显眼,经过一夜的淡化,还残留在空气中的气息已经非常浅淡。 但这些浅淡气息,仍有踪迹可寻。 “他伤了腿,应该不会走太远。”元时规张望周围茂盛草木,有种无从找起的棘手感。 “昨晚就没见到人了。”程溪领着元时规朝可追踪的气息方向前进,意有所指道。 元时规认真回想,片刻后说:“昨晚他们不是说他在帐篷里修炼吗?” “那人是被帐篷门口的石头拦下了,又没进去检查过。”程溪闻着杨际身上的药液气息,随意道:“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你的意思是——!!” 元时规霎时脑补各种恩怨,但很快他反应过来,猎兽队里跟杨际有恩怨的好像就两人。 “我昨日与你在一块,我们肯定没有对他动过手,小溪你别担心。”元时规认真说。 程溪懵了一瞬:担心?她担心什么? 约莫几息后,程溪理解了元时规的脑回路,摇头道:“我跟他的恩怨早在上山前就了结了,他们不会往我身上想的。” “那他……” 元时规思绪卡壳一瞬,发现程溪停在山坡脚下。 “上面视野应该好点,我们上去看看。”程溪闻着比之前浓郁的药液气味,招呼元时规。 元时规立即点头。 这处山坡很高,两人上行近半刻钟才抵达山顶,周围低矮的山坳与丘陵,在俯瞰视野下,一览无遗。 “小溪,快看,那个方向——” 元时规观察时,突然发现停留在山坳处的一行人,那附近三面环山,不远处又有溪流,非常适合驻留。 “趴下!” 程溪拉着元时规的手臂,率先匍匐在地。两人能从高处看见他们,他们只要抬头,也能发现山坡上的人。 “那些人应该也是猎兽队吧?”元时规下意识压低声音,看向身边的程溪出主意道:“我们要不要去问问他们,说不准能有点线索。” 程溪:“……” 我怕你过去直接送人头。 “先别过去,他们很可疑。” 程溪没有直说自己的发现,而是认真提醒并冷静分析道:“这个时辰如果是猎兽队,早就该出发了,但他们却仍旧停留在那里,可见目的并非妖兽。” 程溪说着,从一堆野蛮生长的灌木丛里,折断两根挂满绿叶的树枝,分了根给元时规。 “再仔细观察一下。”程溪把树枝挡在身前,匍匐移动,靠近山坡崖,俯视不远处那伙人。 元时规心里憋着好多疑惑,闻言只好有样学样,眯着眼睛认真观察。 修士的五识比普通人更敏锐。 且双方离的并不远,只是因为地势缘故,俯瞰着会有种离得还远的感觉。 这番仔细观察,还真让元时规看出一点不对头来,那些人里面,他发现了熟面孔。 “小溪,我见过那个穿墨玉色衣袍的男子。”元时规压低嗓音说。 程溪已经发现被他们挡在身后正昏迷的杨际,将近两三百米的距离。从这个绑架团伙的肢体语言来看,墨玉色衣袍的男子,很明显是话事人。 “在哪见过?” 程溪抽出一丝心神问。 “就昨天早上,我去买东西的时候,见过他与另外两个人在一块交谈。对了,那两人就在我们这支猎兽队里。” 元时规想到东西,看着程溪的侧脸轻声问:“你饿不饿?我今早把烤馍馍放进火堆里,没来得及取出来,不过我这还有其它干粮可以吃。” “哪两个猎兽队成员?” 程溪连忙问。 “就是最后抵达的那两个,好像叫什么,老,六还有一个老九,就是他俩。”元时规笃定说。 “这就说得通了。” 程溪轻笑了下,放松道:“元大哥,你仔细看他们身后,有没有觉得那个一直坐在地上的黑衣人,有点眼熟?” 元时规再度将目光投向那群修士身后,认真辨别几息后,低声惊呼:“那是,伤了腿的那个!?他们怎么把人绑起来了?” “绑架啊。”程溪理所当然地说。 元时规:??? 你为何说得这么冷静!? “他们不是认识吗?为什么要绑架他?”元时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这个可就……嘘——” 程溪正想解释两句,突然发现又有两个人远处赶过来与墨玉衣袍男子交谈,她立即示意元时规安静。 “老鬼还没找到?” “寻踪符把我们带到一处水洼,但那附近是一头妖蟒的地盘,我们发现了打斗痕迹……” “老鬼死了?” “不,不确定,没有发现尸体。” “真是个废物,连一个炼气初期的小姑娘都抓不回来。姓张的那边也断了回应,再等半个时辰,要是还没有回应,直接按原计划。” 墨玉衣袍的男子果断吩咐。 听到这,程溪眼中浮现了然,这男子与张玉笛在暗中酝酿一件阴谋,并且涉及了她。 从原计划这三个字可以分析得知,本来他们的计划应该只与杨际有关,谁料,她中途空降加入队伍。 这才让张玉笛临时变更计划。 回想昨天傍晚那个老鬼借助罗盘跟踪的举动,程溪略作思考,很快有了答案。 “我们回去。” 既然已经弄清楚大致过程,程溪把树枝丢在一旁,匍匐后退,招呼元时规离开。 两人下了山坡,元时规紧张道:“我们要直接说吗?猎兽队里有两人与那男子认识,如果是内应的话,他们人多势众,会不会找我们算账?” “当然会。” 程溪果断点头,元时规被憋了一瞬。 “所以接下来,你可不要透露丝毫了解这件事的表情。等这次狩猎结束回去,你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闭关修炼一段时间。” 程溪开始为元时规准备退路,在元时规担忧的神色中,轻笑说:“元大哥不用为我担心,我有师父罩着,你看他们连绑架都只敢偷偷摸摸,肯定不敢当众对我下手。” “快把脸上表情收拾一下,等会见到其他人,一定要当作没发现情况。”程溪语气轻松道。 元时规叹了口气,点头应下。 两人抵达溪边的临时扎营地,正好碰上与张玉笛一起回来的孟声竹。 元时规依照回来路上说好的,靠近已经熄灭的火堆,慢腾腾翻找里面的烤馍馍,尽量不去掺和程溪的计划。 “大师兄,孟队长,你们找到人了吗?”程溪主动朝两人打招呼。 “还没有。”张玉笛摇头。 “嗯……”程溪面露犹豫,看了眼孟声竹,欲言又止。 孟声竹自然瞧出程溪有话想说,直白道:“姑娘想说什么可以直言。” 程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方才在附近找寻的时候,发现了妖兽踪迹……” 本来发现妖兽踪迹是个让人振奋的消息,毕竟这代表着又有资源可以获取,但眼下杨际失踪,在人命与资源之中,孟声竹选择了前者。 “先找到人再说吧。”孟声竹叹息。 “嗯嗯,对了,我回来路上碰见了两个陌生人,好像也是猎兽人。” 程溪说出自己的发现,“本来我想问问的,但元大哥担心冒犯到他们,就把我拉回来了。” 孟声竹瞳孔一紧,连忙追问:“那两人在哪?” “我是在那个方向碰见他们的。”程溪指了指自己回来的方向说,“不过都这么久了,当时他们走的很着急,说不定已经离开了。” 孟声竹沉着脸色,转身询问附近的队员,他们昨晚最后一次见到杨际是什么时候。 所有的回答都集中在昨日下午扎帐篷期间,除此之外,他们就没再见过杨际。 “你们都跟我走一趟,剩下的人给他们留个方向指导。”孟声竹已经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他果断召集在场的十几个人。 张玉笛垂眸注视着神色平和带着好奇的程溪,嗓音温润无害:“小师妹可还记得见到的那两个人的模样?” “我想想。” 程溪认真回想,半晌才说:“他们都穿黑色衣服,浓眉大眼的,气势可凶了。” 张玉笛余光注意到孟声竹已经将人手召集,他嘴角浮现笑意,语带夸赞:“小师妹这次可要立大功了。” “什么大功!?”程溪惊奇问。 “那位杨道友很有可能被人绑架了,你凑巧碰到的两人,极有可能是凶手。”张玉笛温声解释,目光一直注意着程溪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 程溪很疑惑,“他们绑他干嘛呀?他实力不强,看起来也不像有很多灵石的样子。” “这个,我也不清楚。” 张玉笛遗憾摇头。 “程姑娘。” 孟声竹面色严肃地朝程溪拱手,“麻烦你再为我们带一次路。” “好。” 程溪痛快答应。 众人心思各异地启程,但行至一半,程溪就喘着气扶着一棵树停下,看向元时规,“哎,太快了,我,我走不动了。元大哥,你还记得路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元时规突然被喊,迎着十几束目光,看了看四周陌生地形,摇头道:“我忘了。” “从这里往前,一直走,会有个山包。我记得就在那附近碰见的,不远了。不然队长你们先赶过去,我会跟上的。”程溪面露歉意说。 孟声竹很体谅地让程溪在附近休息,与她一块留下的除了元时规,还有张玉笛。 战利品 张玉笛以保护程溪安危为由,跟在她身边,三人之间的氛围,一时陷入沉寂。 元时规不知其中缘由,程溪却很清楚,张玉笛跟墨玉衣袍的男子合谋,想算计她,意图不明。 以张玉笛炼气七层的修为,他若想动手,普通的炼气三层与炼气五层,逃脱几率很小。 “他,有,杀意。”藏在影子里的人炼魇被恶念唤醒,通过魂血沟通程溪,它睁开猩红眼睛,呈现出对恶念的贪婪。 “他要是动手了,你再行动。”程溪余光扫过张玉笛这张出众脸庞所呈现的温润无害神色,心态平和地回应人炼魇。 “好。” 人炼魇得了答复,痛快答应。 本以为又能吸收些精血,结果直到三人与孟声竹碰头,被人炼魇盯上的张玉笛,始终没有出手。 “他,很,想,杀你,为何?”人炼魇疑惑地陈述,它不明白,张玉笛为何不动手。 “想法不用善后,但现实需要。” 程溪对此并不意外,孟声竹知道她跟张玉笛走在一块,她要是死了,张玉笛就得想办法撇清自己的嫌疑。 再者,既然之前的计划已经失败,如今亲自动手杀了她,张玉笛图个什么? 程溪不怕他,但该提防还是会注意。 “怎么回事?”张玉笛注意到孟声竹铁青的脸色,神色意外问。 “是镇外那群恶犬。” 孟声竹憋着一肚子气,面色阴沉:“他们要十万下品灵石才肯放人。” “嘶——” 元时规听到这个数字,被狠狠吓了一跳,十万块下品灵石,他不吃不喝十年都攒不到。 程溪眼皮跳了下,看了眼愁眉不展的孟声竹,目光打量附近环境。 她指的路不是原先的山坡,根据她的预估,只要翻过前面那座山包,就能抵达绑匪之前停留的驻地。 “镇外恶犬是什么来头?” 程溪看向元时规小声问。 “没有来头,他们在镇外流窜,专干烧杀抢掠的事,行事格外嚣张。前几个月五大盟会才联手剿灭了一批,想不到他们又聚集起来了。” 元时规对镇外恶犬非常厌恶,愤然道:“前段时间死在镇外的两个采药人,就是他们杀的!” “他们,杀了人,我杀,他们。” 人炼魇很会找机会,立即向程溪请缨,一双猩红眼睛充斥着对精血的渴望。 “你去救人,杀不杀,留给孟声竹决定,有尸体你可以吸收精血。” 诚然镇外恶人罪大恶极,但程溪目前跟他们没有正面冲突,她不会傻到暴露自己的杀手锏。 救杨际,大半原因是为了破坏张玉笛与那墨玉衣袍男子的阴谋,顺势而为。 “不要暴露。” 程溪叮嘱人炼魇。 “好。” 人炼魇得了命令,化作一道阴影嗖地越过山包,约莫十几息后,山包后方突然传出惊呼与惨叫。 孟声竹思考对策的思绪一滞,反应极迅猛地招呼众人,自己冲在前头:“过去看看!” 十几个镇外恶犬突然互相残杀,原因不明。 孟声竹迅速分析当前局势后,毫不迟疑地指挥队友,“趁现在上,把杨际捞出来。” 十三位猎兽队成员一拥而上。 张玉笛眉头紧锁地跟上,在山包高处看着双方碰撞在一起的场面,眼底闪过惊愕与困惑。 元时规本想去瞧瞧,但见程溪在张望附近的草丛堆,靠近提了句,“他们打起来了。” “打打杀杀的场面有什么可看的,不妨多采些药草。”程溪随口道。 “但我储物袋实在装不下了。” 元时规头次体验这种甜蜜负担。 就,很想再多来几次。 程溪没说话,就在元时规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时,灌木丛后方走出一个身材欣长的青年。 程溪抬眸看了许白期一眼,神色平和地朝他颔首打了个招呼,“许师弟。” “昨傍晚,大师兄说看见你回帐篷休息。”许白期神色平淡地开口。 程溪自然清楚张玉笛为何这么说,她随意道:“可能是大师兄眼花看错了吧。” 许白期皱起眉头,他本意是想提醒程溪注意张玉笛,但小姑娘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柳星舞喜欢大师兄,你最好与大师兄保持些距离。”许白期换了个提醒方式。 程溪闻言一笑,“大师兄人虽然好,但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师弟多虑了。” 许白期心底莫名松了口气,朝两人颔首后,换了个地方找寻药草。 猎兽队与绑匪的战斗在人炼魇的暗中搅和下,结束得很快,队员只受了些轻伤,倒是那些绑匪死了十个,重伤逃了三个。 程溪通过魂血感应人炼魇的位置,发现它追了出去,魂血断断续续传递着它的兴奋。 “斩草,除根。” 人炼魇对程溪的情绪变化很敏锐,它解决完重伤而逃的三个绑匪,小心翼翼地解释。 “今天这事很快就会传出去。” 程溪心里清楚人炼魇对精血有着近乎本能的需求,但她不能由着它的渴望,人炼魇是至恶邪术,每一届血主都不得好死。 除了有男主光环罩着的裴游时。 程溪可不想裴游时的恩怨还没解决,又被钉上邪修标签遭肃清邪妄的修士针对。 等回兴山镇后, 得想个办法让人炼魇消磨时间才行。 孟声竹带着队员把杨际救回来后,众人都松了口气,这一次进山虽然遭受了惊吓,但好在结果不算坏。 杨际被唤醒后,对昏迷时的事记得很模糊,他视线环顾在场队员,最后落在程溪身上。 “你没事啊。” 杨际语气似乎很遗憾。 程溪:? “我昨傍晚在山林里听到你的呼救声……”杨际说到这,顿时刹住话茬,他当时确实想的是看笑话,但也存了几分担忧在里面。 不过两人当前这水火不容的关系,他说出来不是作践自己吗?! “之后呢?你难不成跑去救我啦?” 程溪一脸意外。 “怎么可能。”杨际下意识反驳,冷笑道:“我只是想看看笑话。” “结果笑话没看成,自己反而成了笑话。”程溪点点头说。 “噗嗤——” 元时规没憋住,笑喷了。 杨际正要发作,孟声竹连忙出来打圆场,看向他说:“这次真是多亏了程姑娘,要不是她恰好碰上那些恶犬,我们可没这么快把你救回来。” 杨际看了眼程溪,见她一副‘赶快来感谢我吧’的傲娇表情,轻哼一声,变扭说:“这次是我命大,当然,她运气,也有那么点好。” “道谢的话就免了,救命之恩,味香楼请我们吃一顿没问题吧?” 程溪很实在地商量。 杨际一听这要求,当场惊了,盯着程溪脱口而出:“你可真没出息。” 程溪:? 你咋还骂人啊? 根据孟声竹打圆场,程溪才知道杨际虽然看起来很穷,年纪轻轻就跟着猎兽队天天进山,实际人家压根不缺这点灵石,家里是真.有矿。 来兴山镇主要是图个闯荡的快乐。 程溪:……行吧。 由于主谋不见踪迹,程溪也没朝两个内鬼发难。因着杨际获救这一出,猎兽队的氛围有所缓和,最显而易见的大概就是程溪划水划得更加顺畅。 傍晚扎营的时候,程溪想帮个忙,都会被孟声竹劝着去歇会,说这些累活留着他们这些糙汉子来办就行。 无人问津的柳星舞:??? 她也是女的啊!为什么没人问她。 “星舞,藤蔓扯回来了吗?” 张玉笛温声问。 “来了来了,大师兄!”柳星舞兴冲冲地把一大捧藤蔓送到张玉笛面前。 余光留意到坐在大树底下的石头上休息的程溪,柳星舞暗暗拂去心底那点酸涩感,亦步亦趋跟在张玉笛身边打下手。 深夜的帐篷里,程溪盘坐在藤编的蒲团上蕴养神魂,人炼魇从她影子里爬出来。 程溪睁开眸子。 人炼魇并未离开帐篷,反而当着程溪的面,雾状的阴影扭动,片刻后,七个沾了血的储物袋从阴影中掉出来。 “战,利,品。” 人炼魇满足地用魂血与程溪沟通。 程溪:“……” 就非常,专业。 程溪也没矫情,因储物袋阵法已经遭到破坏,她灵识探入其中勘察,发现只有灵石与丹药,且数量都不算多。 很显然这些亡命徒哪怕死,也不想把自己身家便宜对手,几十块下品灵石,对于一心想要杀死他们的人来说可能是嘲讽,但于程溪而言—— 当作白捡的,就很舒坦。 程溪这半个立方大小的储物袋实在太小,最后还剩上百块下品灵石装不进去,只能趁着晚上吸收掉。 次日一早,猎兽队出发。继杨际一事后,直到狩猎结束,都没有再发生突发事件。 在山脉里停留近五天,众人回到兴山镇约好去味香楼吃饭的时间,纷纷散去。 “小师妹与元兄弟关系这么好,明春堂如今跑堂的还缺几位,不妨让元师弟过来?” 张玉笛看向程溪,嗓音温润道。 跑堂虽然是打杂,但也比风餐露宿没有保障的采药人要好,元时规眼中呈现渴望。 “这倒是个好主意。” 程溪眸子一亮,她把一块手帕拿出来递给张玉笛,高兴道:“这是大师兄你之前给的手帕,我洗干净了,多谢师兄照拂。” “师妹客气。”张玉笛目光落在手帕上,顿了下,而后若无其事地伸手接过。 他转身后,眼底一片冷然。 他这个小师妹,不容小觑。 程溪笑意盈盈目送张玉笛几人离开,心里打定主意跟张玉笛杠上了,他竟敢把主意打到元时规身上,意图用他来挟持自己。 应师要人 “明春堂跑堂啊!” 元时规发出羡慕的嚎叫,黑白分明的眸子发亮,激动道:“我听说明春堂的跑堂,得先通过五轮筛选,最后由陈前辈亲自把关,只有被挑中的才能过。” “上一回明春堂招纳跑堂三名,报名的人足足有上千人,我真的能成为跑堂吗?!” 元时规期盼地看向程溪。 “当然能。” 看着值得信任的好朋友这么兴奋,程溪哂笑,“我是谁呀,我可是师父目前最看好的弟子。跑堂这种职务,只要我说一句,不就手到擒来了吗?” 元时规霎时朝程溪竖起大拇指。 “不过你这次采摘了那么多药草,得尽快处理一下,之后抓紧闭关,沉淀境界。”程溪提醒。 “嗯嗯。” 元时规连忙点头,闭关的事两人先前就说好了,杨际被绑架的事并非突发事件,是有人在暗地里谋划。 元时规不巧又见过主谋与两个内鬼,为避免被惦记上,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隐秘地方闭关避风头。 “你们要处理药草,我可以代劳。” 许白期的嗓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他语气平淡:“我只收半成利润。” 程溪回头打量许白期,神色好奇问:“你有门路?” “有,收购商。”许白期很直白,“见到人,鉴定药性以后就能交易。” “你说的是黑……黑商!?”元时规眸子微睁,神色间隐隐有些兴奋。 许白期点了下头。 “想不到兴山镇里还有黑商,小溪,我们去找黑商交易吧。他们都按市价收购,而且不抽成。” 元时规太清楚黑商的价值了,他这批药草如果卖给盟会,以他采药工的位阶,得被抽掉三成利润。 而去拍卖会,首要面临药草名单筛选,然后消磨一个晚上时间,最后还得被抽一成利润。 若仅仅是几株药草,元时规还不至于这么兴奋,但一想到自己装满储物袋的药草,他按耐不住了。 四舍五入, 他最少能省下好几百块下品灵石。 程溪没有立刻答应,她看了眼许白期,半晌才点头:“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互利互惠。”许白期语气平淡。 走动间,程溪从元时规那里得知黑商的艰难处境,一旦被五大盟会的人逮住,基本就凉透了。 黑商居所不定,就连样貌都时常变化,真正掌握他们动向的,只有极少数值得信赖的修士。 许白期领着两人来到一处小巷路口,巷子里传出乒乓乒乓的铁器敲击声。 往里走,便是有两个铺位的铁匠铺,里面有三位穿着麻布短衫,膀大腰粗的憨厚汉子在打铁。 “何老板,我带人来看看兵器。” 许白期目光落在面容苍老,散着一头乱发衣服更是脏兮兮的矮瘦老人身上。 “进来吧……” 这位何老板拉着长音回答。 程溪盯着‘何老板’的背影,眨了眨眼,这是个做工精巧的傀儡! “你们、要看、什么样的兵器。” 傀儡把人领进店铺后院,拉着音问。 “方天戟。”许白期说。 “这边来。”傀儡踏进左手侧的厢房,领着三人进去后,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通道。 元时规盯着幽深的通道有些泛悚。 程溪余光落在自己影子上,语气平和对他说:“元大哥,我们下去看看。”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程溪对人炼魇有所了解,但凡她周边有人产生恶念甚至是杀意,它就会极端兴奋。 眼下它很安静。 三人沿着通道踏入地下室,通道石门轰然关闭,元时规心里已经开始慌了。 这看起来很像杀人劫货的前奏。 但事实证明,元时规多虑了。真正的黑商是位头戴面具裹得很严实的黑袍人,他的嗓音雌雄莫辩。 黑商在药性鉴定上很有造诣,上百株药草半刻钟已经全部搞定。元时规这次进山,总计捞了近四千块下品灵石,差点把人激动得晕过去。 因许白期要半成利润,元时规很痛快地给了他两百块下品灵石。 “有中品灵石吧。”程溪把药草拿出来之前,看着黑商问。 “自然。”黑商语气愉快。 “嗯。” 程溪把自己攒的药草尽数拿出,数量上比元时规少些,但年份普遍都在五十年以上,近半都是稀有类别,林林总总算在一块,将近七千块下品灵石。 折算成中品灵石,便是七十块。 “我们先走了。” 药草售完,程溪递了五块中品灵石给许白期,喊上元时规向黑商告辞,那具傀儡尽忠尽职地给两人带路。 两人出去时,是从后院侧门离开。 “味香楼……” 元时规心满意足地看向程溪,刚想说请她吃一顿,话茬就被程溪打断:“眼下天色刚至正午,元大哥早些离开兴山镇去闭关吧。改日出关,再来明春堂寻我就是。” “我担心那些人回过神,到时元大哥走起来就没那么方便了。” 张玉笛已经把主意打到元时规身上,程溪不想他留在兴山镇遭受钳制。 “好……” 元时规压下心中的低落与不舍,看向程溪叹了声说:“那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元大哥也是。”程溪含笑应下。 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笑意,元时规心情有所缓和,边走边好奇问:“小溪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现在跟着师父学艺,将来应该会成为一名药师吧,到时候四处云游,领略各地风土人情。” 程溪不假思索地说。 “小溪喜欢喝酒吗?” 元时规有点紧张。 “酒?我不太喜欢。但像那种清甜的花果酿,味道倒是一绝!”程溪认真分享道:“尤其是珍珠果酿,好喝又有嚼劲。” 两人说说聊聊,一路来到兴山镇的车马坊,元时规看着程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家祖辈都是酿酒的,我这次准备回去继承祖业。花果酿我家也会制作,你要是有空,可以随时来找我玩。” “地址就在兴山镇以北约两千里的邺城。” “好呀!” 程溪眉眼带笑,痛快答应,目送元时规坐上一辆马车,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你帮我护一段路。” 程溪通过魂血招呼人炼魇。 “好。” 人炼魇脱离影子,悄然尾随马车。 人炼魇由魂血提供核心能源,一旦远离程溪,实力就会骤降,但护送几十里还是没问题的。 程溪心情松快回到明春堂,在一众跑堂的羡慕目光中,被陈知秋叫到书阁里开小灶。 陈知秋本就对药师一道极富热情,又有几十年的经验打底,用来教导入门的程溪绰绰有余。 如果说医师在应对伤势上属于高端精操,那么药师就是低端普及,跌打肿伤等等,找药师更有效。 找医师纯粹是高丨射丨炮打蚊子。 程溪听了七天理论课程后,被陈知秋丢到药房里,开始辨别每一株药草的药性,顺便练习提炼。 明春堂每天都格外热闹,将近三亩地大小的庭院里,往来的都是绑着绷带的伤者。 午后阳光明媚,程溪搬个藤编的躺椅摆在药房屋檐下,躺在上面晒着太阳小憩。 她这段时间白天上课,晚上进山挖药草赚灵石,忙得像个不停转动的陀螺,还没好好休息过。 “师父每日为你授课,你怎么没点眼色。”柳星舞路过药房,见到檐下的程溪,满脸不高兴地训斥。 柳星舞一想到自己与大师兄被师父放养,而程溪遭受接班人的待遇却不知珍重,她心里格外难受与不平。 若师父这般耐心用在大师兄身上,大师兄肯定早就成为名扬兴山镇的青年药师了。 “敢问师姐提炼药珠,用了多久?” 程溪睁开眼,语气平静看向柳星舞。 “我资质不好,师父那时又很忙碌,但也顺利在三个月内凝聚成功了第一滴药珠。”柳星舞眉眼间夹杂着骄傲。 “柳师姐很不错。” 程溪闭上眸子,随口夸了句。反正她听完理论课后,第一天接触药草,就顺利凝聚了药珠。 如此对比,看来她没愧对师父栽培。 听到程溪的夸奖,柳星舞心里诡异的有点舒爽,不好再板着脸,难得提醒一句:“年岁不满二十的药师,有机会去西岭药禅院进修。你要是想往上爬,最好抓紧时间提升自己。” 程溪思考自己当前的年龄,从破壳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三岁。药禅院她没什么兴趣,眼下努力提升修为跟实力,争取在灵境里把资源都捞到手才是正事。 两人交谈期间,一根树枝忽地越过院墙飞进明春堂的院内,待程溪定睛看去,树枝已经扎根入土。本是深红花苞的花朵儿,竞相盛开,美得惊艳又冷傲。 “雪梅传书!” 柳星舞瞪大眸子,正想禀报,陈知秋身着茶白药袍,已经出现在院中。 “师父,是雪梅谷的前辈!” 柳星舞高兴地汇报。 “嗯。”陈知秋眼底含着疑惑,靠近这支盛开的雪梅,施展灵力。 深红花瓣片片凋零,在地上汇聚成一行字:三日后临原城陆家有邀,择一位药师随行。 陈知秋挥袖驱散这些花瓣,哼笑出声,应师清心寡欲,就连要人都要得这么含蓄。 说是择位药师, 还不是瞧上了他新收的小徒弟。 不然平时外出,怎么没找他要过人。 当天下午。 程溪被叫到书阁里。 陈知秋神情严肃地嘱咐:“雪梅谷主缺个药师打下手,你今晚就出发。此次过去,不论用什么手段,切记要督促他完稿撰写的药典,并拓印一份回来,此物事关明春堂存亡。” “记住,药典是你此次主要目的。” “要是有机会,可以把他关进黑屋子里撰写,务必确保药典完稿。” 程溪:“……” 能跟师父平辈相交的前辈,到底谁关谁小黑屋啊? “只要你能带回药典,为师给你十万下品灵石当作奖励。”陈知秋大手笔道。 程溪:“!!!!” ※※※※※※※※※※※※※※※※※※※※ 2.2号前v章评论有红包吖 顺便推推我的预收——右上专栏可见 《穿成男频反派的金手指》 简介: 男频升级流定律:所有男配最终要么成为小弟,要么成为垫脚石,还有最高级的反派。 温枝对某本男频升级流的男二结局很不满,堂堂天之骄子,背景深厚的反派居然会因为草根男主获得几样药草而嫉恨甚至产生杀意? 觉得智商被侮辱的温枝写下数十处逻辑不符之处,等她再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虚弱的农田空间,她需要选择一个宿主,并且得到资源投喂才能自由活动。 温枝:???? 温枝果断找上幼年反派,看着衣着锦贵白嫩可爱的小少年,老气横秋对他说:少年,跟我绑定,我带你踏上大道巅峰吖。 白嫩少年看着比自己还小的软萌小布丁,叹了声,把身上的灵果脯跟甜糕都给了她,小声哄道:今日要祭祖,你快离开此地,明日我再陪你玩。 第二天,温枝找上反派,还没开口就被塞了一堆灵力充沛的小零食,少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满脸遗憾:我还要修炼,明日才能陪你。 反派每天都很忙,每次承诺没办到就会加倍补偿温枝,小时候是零食果脯,长大后就是各种灵石法宝武器。 躺赢的温枝:…不知情的都以为她找了个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