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之思谓我心忧》 001:伊始 魏末年间,皇帝昏庸无能,只知贪图享乐,天下大权渐渐被丞相李氏把持,而李家长子李炎自从尚了大长公主后,更得魏启帝的看重,因魏启帝平庸无能,对那些各地上奏的奏本的热情远远没有后宫佳丽们美丽的胴体来的浓烈,因为对李炎这个妹婿皆得力干将的信任,魏启帝完全对李炎放权,导致李氏一派在朝中权势熏天,朝里朝外变成了李家一言堂的局面,朝中大臣也不是魏朝的朝臣,成了李家的朝臣,即使有那么一两个老臣忠于旧主,也是被贬的贬杀的杀。而这一却,沉迷在妹婿帮忙寻来的美人身上的魏启帝或许一无所知,或许知道一些也无心理会。 人的欲望沟壑难填,也许是筹谋已久,也许是权拱野望,对于象征着无限权利高高在上的那把椅子,没人能抵得住它的诱惑。有野望有诱惑,就要去争夺,争夺就要有牺牲。 这一天,魏启三十二年,让卫华焉正在见识到了何谓皇权,何谓牺牲—— 卫华焉,大魏长公主和驸马李炎的小儿子,时年五岁,上头还有两位嫡亲兄长和一位阿姊。他因为从小生得眉清目秀颇像外祖卫家人,又聪明伶俐,所以很得太后和魏启帝的喜爱,被破例赐卫姓。 此时的卫华焉却被一双大手捂住口鼻死死压制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透过缝隙,他目兹欲裂的外面,外面那平时熟悉温暖的房间却在他眼里变成人间炼狱一片,即使被紧紧捂住口鼻,但他的鼻腔里还是充斥着浓烈的血腥。 一墙之隔的外面,大长公主卫莞怀里搂着倒在血泊中的长子,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捂住他血流不停的脖颈,却任她如何祈求如何呼唤都止不住那涓涓流出的鲜红血液。 “娟儿,弘儿——”卫莞撕心裂肺的呼唤着同样倒在血泊中的二儿子和大女儿,可早也冰冷的两人如何会回答母亲的滴血呼喊? “霄儿——” 卫华焉对于父母的记忆定格在母亲那心如死灰软软倒下的身体和父亲那冷漠如冰的脸庞还有一颗颗滴血的森森长剑。 魏启三十二年,也是卫魏末年,驸马李炎篡了岳父的江山,从此历史翻了一个新篇章,曾经的赫赫大朝卫魏也不存在,现在是李家的天下李梁,史称李梁的开国皇帝李炎为梁武帝。 你以为故事就此结束?不,故事才刚刚开始。 李炎登基称帝,大赦天下、分封百官、清除前朝余孽忙得不亦乐乎。他却不知,他曾经的小儿子,那个聪明伶俐得太后皇帝大家都喜欢的小郎君,此刻却窝在一不知名的山谷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棉絮却烧得满脸通红。 “还是没有退烧?”卫叔邑披着厚厚的斗篷从外走来,问。 一直从昨晚守在床边的稽老见他来,站起来行了一礼道:“没,不过郎主不用担心,小郎这是因为突逢惊吓又郁结于心,虽然病症来势汹汹,但再用两服药因无大碍!” 卫叔邑厌恶的瞟了床榻隆起的小小身影一眼,撇了开去,看一眼都觉得厌恶。 不知想到什么,他心绪一阵翻涌,喉咙堵得慌,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稽老忙伸手扶住,担忧的望着他。 “不用担心,没看到那些人下地狱前,我舍不得死!”卫叔邑轻轻拂开他的手。 稽老陪伴他长大,怎会不知他的脾性?何况如今这种情况,要是仇恨能让他坚持下去,那也是好的,遂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给他端水喂药。 “稽老辛苦,等他醒来,让他来见我!”卫叔邑最后睥了眼床榻,在贴身内侍阿诺的搀扶下出了门去。 此时此刻,大都皇城东街平安胡同崔府三房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崔三夫人沈氏头包着一条翠绿绣花抹额,扶着大使女侍雪的手匆匆往旁边特意布置的婴儿房赶去。 “怎么啦,小娘怎么哭了?”沈氏心疼的接过奶娘怀里闭眼哇哇哭个不停的小女儿,也顾不得呵斥没有下人,轻声哄劝。 “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娘的?好好的为何哭得如此厉害?”沈氏顾不得训斥,她身边的使女却不是好相与的,压低声音厉声呵斥。 两个奶娘忙跪了下去,连连喊冤道:“夫人还请明查,奴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刚才都还好好儿的,吃奶也吃的好,可突然间就哭起来了,哄都哄不住!” “是呀夫人,我们好不容易得来这份差事,怎会不好好珍惜呢,还请夫人明查!”另一个奶娘也急急为自己辩解,害怕沈氏一个恼怒,不但这份差事报不了,还要受不尽责的罪过。 侍雪也知道她们不可能说谎,但还是训斥了几句,才看向沈氏那边,沈氏抱着崔葳雅,在侍人的帮助下,终于是把怀里的小小婴儿给哄住了。 小娘子也许是哭累了,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打着哭隔又渐渐睡了过去。 “这是怎么啦?”崔三老爷崔勐趿着木屐踏踏踏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五岁的长子崔琅,两人见到屋里的情形不由一愣,问。 沈氏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又小心的看向怀里的孩子,见没有吵醒才放了些心。 小心的把崔葳雅交给候在一旁的奶娘,摸了摸崔琅的头,拉着父子俩走了出去。 “刚才不知何故哭了,哄了好半天才哄睡,老爷怎么回来了,诗会散了?” 崔勐作为崔家三爷,读书的资质虽然比上头的两位兄长好一些,但他无心仕途,倒是对诗词歌赋音律琴棋这些感兴趣,在外也有不小的名声,天天约一些志投意合的世家子弟,不是开诗会就是办草堂会,基本都不怎么归家。 听了沈氏的问话不由面色一肃,打发了长子去找崔老太爷,拉着妻子进了屋。 “外面变天了?” 沈氏一愣,看向他。 “长公主殁了,还有几个小公子?” 沈氏眉头不由一皱,“这是要对李氏开刀了?谁?不对-----”要是太子清缴李党的话,不应该拿长公主开刀,还连带几个孩子。 作者的话:新文,求收藏 002:凌云谷 沈氏的瞳孔不由一缩,猛地看向崔勐。 崔勐跪坐在她身旁,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是驸马亲自动的手,虽然明面上没说,但该知道的人家谁人不知?” 沈氏手一抖,手中的茶盏差点掉了下去,愣愣的道:“这,这也太下得去手了吧,这可是发妻嫡子呀。”说着不由讽刺一笑,“这先帝还没下葬呢,就怎么迫不及待?”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会放过?刚好可以一网打尽!”崔勐道。 沈氏是西凉沈氏之女,对于朝堂之事虽然不怎么关注,但也能知道一些,李氏要夺权,正好趁先帝驾崩,各地藩王前来奔丧之时来个一网打尽。 沈氏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毕竟要是李氏上位了,作为臣属,无论是崔家还是沈家都还要在李氏手底下讨生活。她只是有些为那个温婉的大长公主唏嘘不值罢了。 崔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担心,这些事父亲会处理好的,这段时日关紧门户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就好。” 沈氏回握了握他的手,轻轻点点头。 凌云谷,‘啪’的一声夹着风的翠响,一条青灰色的牛皮鞭抽在一个瘦弱的孩子身上,瞬间后背一条大大的口子,血珠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渗。 “要快,再快!”一道冷冷的声音随着鞭声响起。 那孩子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脚下的步子飞快,左突右闪,身后的长鞭嗡嗡,有时落在树干上,有时落在草丛中,但大多数还是落在瘦小的肩膀背上。 为了避免身上的鞭痕加多,他拼命的加快速度闪躲,脚下的山石荆棘被他远远的甩在身后,像一个泥猴子似的在林中乱窜。 两个时辰后,卫华焉如一滩烂泥瘫在稽老的卧榻上,小脸上的污泥已经洗净,目光空洞面无表情的趴在被子上,由着稽老小心翼翼的给他上药,疼痛难忍时只是身子微微抽搐。 稽老给他后背又添的鞭痕敷了层特制的金疮药,微微叹了口气,终究没说什么。 “小郎,休息时间到了,云间先生在书房等您!”阿妙走进来道,眼里满是心疼。 卫华焉翻坐起身,捞起丢在一旁的外套披上,对稽老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 时光如梭,一转眼就到了洪武四年。经过这几年的巩固,李梁的江山彻底坐稳,即使有几个打做复辟前魏的野心家,也在李梁的大军下覆灭在历史的长河里没有起到一点波澜。 今年的中秋佳节特别热闹,因为每年的中秋都是皇后的千秋,今年又是三十正寿,梁武帝为了彰显对于杨皇后的看重,特意下旨命令太常令特意操办,办得很是隆重,凡四品以上官员勋贵之家,都要携其亲眷进宫为皇后贺寿。 “小娘那里好了吗?可别又让老夫人她们等了!”沈氏边从楠木妆匣里挑一支赤金梅花嵌红宝石流苏步摇在高高的发髻上比划边问。 “娘子放心,小娘那里奴刚才去看过了,收拾得差不多了!”侍雪边小心的给她带上成套的红宝石水滴耳坠边回道。 侍雪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踢踢踏踏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叮叮咚咚的珠帘响起,伴随着一声娇娇软软的阿娘,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娘子走了进来,一下子扑到沈氏怀里。 沈氏哎哟哎哟的搂着女儿亲香了一阵,才扶着她站好,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小娘子长得唇红齿白,圆溜溜的杏子眼看人时清澈透亮,折射出一种全然的信任欢喜,弯弯的柳叶眉,粉嘟嘟的小嘴此时吧嗒吧嗒的说着让沈氏哭笑不得的童言童语,一笑起来腮边两个浅浅的酒窝仿佛盛满蜜糖,甜到人心坎里。 “-----阿兄给我买了个蝈蝈,五姐看到了很是喜欢,让我借给她玩,可她不小心给我踩死了,我可伤心了。 林妈妈给阿虎买了红红的糖葫芦吃,阿虎说可好吃了,呦呦让阿兄给买,阿兄不同意,阿娘,您给呦呦买吧,呦呦也想吃甜甜的糖葫芦!”小娘子抱着母亲的胳膊摇啊摇,特别向外那红红的甜甜的糖葫芦。 五姐是崔三老爷的庶女崔舜英,阿虎是崔姝奶妈妈的小儿子。 “你阿兄说的没错,那糖葫芦不干净,吃了牙齿就要被虫吃了,你看阿虎的牙齿黑黑的,要是阿姝的牙齿也黑黑的就不是漂亮的小娘子了。”沈氏还是不松口道,就拿爱吃糖葫芦的阿虎给她做比较。 崔小娘子是个会看眼色的,又响起阿虎一笑起来像个黑乎乎门洞的门牙,想象一下自己也那样,也不敢胡闹,但心里对糖葫芦的热情还是没有减。 “娘子,车马在外候着了!”侍人恭声道。 沈氏站起身,牵着葳雅的小手往外走去。 其他几房已经来了,大家互相厮见,几妯娌寒暄了几句,老夫人也在侍女的搀扶下来了,上了车,崔府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皇宫方向逶迤而去。 今年的宫宴比往年更是热闹,梁武帝开放了最大的宫殿——承华宫来宴客。只见衣香鬓影,人头攒动,杯酒交错。 这一次的宫宴可谓四方来客云聚,众人先是三呼万岁,司礼官又高声歌颂了一番天朝大国的丰功伟绩和帝后的伉俪情深,接下来就是献礼环节,等这一轮下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才正式进入晚宴的高潮。 欣赏了一番歌舞,君臣众人都放松了下来,这时就见特宾位置的地方站起两位身形高大,有着深目高鼻的男子。 大家都停了下来看向大殿中间,因为在座的都对这两人不陌生,那是夏国的太子夏淳和这次夏国特遣过来的使者。 夏国地处大梁西北,与大梁比领而居,是一个骄横的国家,前几年因为中原改朝换代之际妄想吞下中原这块肥肉,却不想虽然中原改朝换代经过一番腥风血雨,但老虎并没有老迈,两国经历两年多大大小小几百场仗,劳民伤财不说,边关百姓也是苦不堪言,后来两国在安平历经了三天三夜一场残酷的鏖战,大夏的铁骑厉害,但长期孤军深入又疲惫之师,最后还是大梁险胜。 003:梁帝 这就是著名的安平之战,这一场战役奠定了大梁的军事基础,也结束了两国几年的混战。又经过长达半年的议和协议,大梁的太子被留在梁国为质。 “启禀皇帝陛下,这是我国皇帝的国书,还请陛下启阅!”夏淳和夏国使恭恭敬敬的给梁武帝行了国礼,又递上一封夏帝的给梁帝的亲笔信笺。 梁武帝眸光一闪,给殿前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走下玉阶,双手接过,又恭恭敬敬的呈上。 大殿瞬间鸦雀无声,百来号人皆都没发错点响动,正襟危坐的看着梁武帝和夏淳。 梁武帝亲自拿起那封盖有夏国玉玺的书信看了起来,一目十行很快看完,哈哈一笑:“太子多礼了,夏帝年事已高想要享享天伦之乐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事来得突然,还请太子稍候些时日,带朕与众爱卿商量一番再回复太子如何?” “这是应该的,是小王冒失了!” “哪里,太子请入席,夏使请入席,今天是难得的佳日,都别拘束了,大家好好畅饮一番才是!”梁武帝朗笑摆摆手。 夏淳和夏使恭敬应诺,退回席位。 对于这一番操作,该懂的懂,不懂的也不懂,但大家都是人精,宴会又热热闹闹起来,仿佛刚才那一幕都不曾出现,众人齐聚把酒言欢。 “夏帝遣使前来,一是为了恭贺皇后千秋,二是想要把夏太子接回,理由是夏帝年迈,想念儿子,想在有生之年享享天伦之乐,对此诸爱卿怎么看?”宴会散后,梁武帝把几位亲信大臣都留了下来,此时君臣在御书房议事,梁武帝率先问道。 梁王李庸问道:“陛下,夏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梁武帝眸光一闪,点点头道:“据探子来报,夏帝已病重卧榻不起,现在夏国是怀亲王势大,不过其他几位皇子也不逞多让,可以说现在夏国内部是有些紧张。” 听梁武帝一说,众人都若有所思起来。 右丞相程洵首先站出来道:“陛下,老臣以为可以应夏帝所求,夏帝病重,我们没有死扣着夏国太子不放的道理,我们何不大方一些,这样夏帝和夏太子对我们都会感恩,对我们也有益处。” 中书令沈辰也站出来复议道:“夏太子毕竟在我国待过一段时日,对我们态度也很友好,他上位对两国邦交都有好处。要是让其他皇子上位,对于我们不是什么好事,听说夏国二皇子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人也好战!” 有雄才大略且好战的上位者------ 其他几位大臣都赞同两人的观点,只有大将军曹武没有说话,不过他是武将,这样的场合不发言也属正常。 梁武帝没有说话,议论了半天,只是让几人散了。 距中秋过后几日,来宾馆里的夏太子和夏国使臣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等来了梁武帝的回复,梁武帝同意了夏太子返国的申请,且很大方的派遣大将军曹武护送夏太子回国。 夏太子高兴之余暗暗松了口气,他不是无知小儿,历来储位之争伴随的是腥风血雨,他虽然身为太子,但被羁留梁国已久,在异国他乡又要小心翼翼应对,别说是发展自己的亲卫班子,事事都要小心翼翼。 而他的其他兄弟则不同,他们身边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拥趸,夏淳深深明白,现在的他,除了名正言顺这点优势之外,其他并无,但这点优势,要是人没了,又有何用? 现在好了,得梁国大将军亲自护送,不但得到了梁国的支持,这一路上的安全也得到了保障。 京郊十里长亭,夏太子拜别了前来相送的友人,在护卫队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往北行去。 二里以外的土丘上,一高一矮两个粗布人静静矗立,目送着那一队人马叮叮当当远去。 “小郎以为,夏太子这一去是何结局?”高个子是个三十多岁的美髯男子,即使一身粗布葛衣加身,也不能掩盖他一生的儒雅高贵和淡然从容。 矮个子卫华焉蹙眉,张口要回当然是荣登九五之尊统领天下的,但想着先生有此一问就不寻常,不由问道:“难道他这一去将入险境?” 云间先生赞赏的点头,又问:“小郎知道这是为何?” 卫华焉忖度良久,才道:“难道李炎想杀他?不能吧,一个对梁国心存感激的君主总比野心勃勃的敌国君主要来的有益多了吧?” 他有些不可思议,但云间先生却微微一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个实力不弱的领国哪有一个支离破碎内战不休的领国来得好把控?即使那个国君对自己心怀善意!” 云间先生这么一说,卫华焉心中的雾团彻底清晰了,但他脸却更沉了。 云间先生轻飘飘的睃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走吧,等下城门关了就进不了城了。” 卫华焉压了压心中躁动的郁火,默默跟了上去。 华国楼,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酒保轻轻敲开房门,开门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郎君。 “客人,有您的信笺!” 卫华焉点头接过。 “客人,您的房期今天就到期了,您看——”小酒保笑着开口道。 卫华焉一愣,随即点点头,伸手往怀里一摸,却是面色一僵。 作为一名迎来送往的酒博士,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什么样的突发状况没经历过?面不改色的微笑看着他。 卫华焉毕竟年少,有些尴尬,但冷冰冰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的异样。低头想了想,扯下身上唯一的玉佩递了过去。 待酒博士双手接过玉佩笑着退下后才关上房门,展开手中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淳薨,帝垂危,七王乱’。 卫华焉低头死死的盯着那几个字,仿佛与之有深仇大恨,久久不动,半晌,只见他手背青筋突跳,手中薄薄的纸张瞬间化为灰烬。 ***** “阿耶回来了吗?” 含林杏馆,崔葳雅爬在书案上写了一个大字,抬头问身边的侍女谷香。 “回来了,现在在夫人那里!” 崔葳雅手中的笔一扔,站起身来趿上木屐提起裙裾就要往外跑去。 “小娘您慢点儿!”古香看了看手中磨了一半的墨锭,忙吩咐边上的二等使女梦露收拾,她也穿上鞋匆匆追了上去。 崔葳雅可不管身后使女们的鸡飞狗跳,她此时只记得父亲答应回来时给她带的糖画。 “刚从前院书房过来,在父亲那里听了一耳朵,说是曹大将军护送夏太子回国,一路上很是不太平,但还是平安到达兴城,只是次日夏太子就无故暴毙行宫,听说老皇帝本来就身子欠佳,突然遭此噩耗,没能听过一下子去了,现在夏国是乱成一片,本来太子薨逝,二皇子就能顺利继位,但又爆出太子是被二皇子所害,现在夏国为了上位是乱成了一锅粥。” 泽兰院,崔三爷正与妻子沈氏对坐闲聊着刚才听来的八卦。 004:崔氏 沈氏虽为内宅妇人,但也听说了那夏太子一些事迹,虽然生在蛮夷之地,但性格温和,又想着堂堂一国太子之尊却被作为人质抵押在敌国,想着终于能苦尽甘来了,谁知却是黄泉路,这推手还是自己的亲人,对此夫妻俩都唏嘘不已。 “阿耶阿耶-----”一连串清脆软糯的童言打破了有些低沉的氛围,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相视一笑,齐齐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娘子提着裙裾跑了进来,红扑扑的小脸就像剥壳的鸡蛋粉粉嫩嫩,拉着崔三爷阿耶阿耶的叫唤。 崔三爷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她的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糖画放到她手中。 崔葳雅得了糖画,也不扯崔三爷的衣袖了,小心的捧着糖画笑得眼儿弯弯。 沈氏则是很瞪了她一眼,训斥道:“你这像什么样子,站没站样坐没坐样,一天窜上窜下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看来得找个嬷嬷好好管管你了!” 崔葳雅是见过其他年长姐姐被嬷嬷教规矩的场景的,不由哀嚎,但无论她如何撒娇耍赖,沈氏好像下定了决心不为所动,崔三爷见不得女儿委屈,刚想张嘴,但被沈氏杏眼一瞪,到了嘴边的话被瞪了回去,只得递给女儿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崔葳雅小脸一垮,悻悻的坐到了一旁,连刚得的糖画都没兴趣了。 沈氏不管她,问崔三爷,“三郎呢?还是阿翁哪里?” 提起儿子,崔三爷脸上不由露出骄傲的笑容,他们这一辈兄弟几个资质都很一般,但自己的儿子崔琅却是个资质上佳的孩子,被崔老太爷破格留在身边亲自教养,这样的待遇在崔府是头一份了,连嫡长孙崔珩都没有这个待遇。 沈氏却很心疼,“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学这学那的,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侍雪,你去厨房瞧瞧,亲自盯着给三琅炖碗枸杞鸡汤端过去。” 侍雪笑着应了声退了出去,在门口遇到了前来给嫡母沈氏请安的五娘子崔舜英和八娘子崔舒瑶。 “五娘子安,八娘子安!”侍雪笑着矮身给两人行了一礼。 崔舜英和崔舒瑶回了半礼。 “侍雪姐姐好,母亲在里面吗?” “在的,两位娘子进去吧,郎主也在,还有十三娘子!” 打帘的小使女快速的高高打起门帘,两人弯腰走了进去,恭恭敬敬的给崔三爷和沈氏问了安,又与崔葳雅见了礼。 崔葳雅站起身还了礼,对于这两个庶姐她没什么来往,五娘子倒是经常向她借东西,但每次都是有借无还,不是不小心失手打碎了就是刮花了,事后都诚恳的向她道歉,但看她的目光很是让她不舒服,所以她不喜欢与这位比她大不少的庶姐来往。 八娘崔舒瑶是个很没有存在感的人,平时除了来给沈氏请安外都窝在自己的院子不出门,与人说话时头埋得低低的,很是没有存在感。 “过几日就是母亲的寿诞了,可女儿也不知准备什么礼物好,十三妹妹,不如明天我们去玲珑阁看看如何?”崔舜英笑着邀请崔葳雅。 崔葳雅刚想开口,却被崔三爷领先一步,他笑着道:“英儿有心了,你能孝顺父母友爱弟妹是好的,虽然不贪望你们什么,但姐妹们出去走走也是好的。”说着看向沈氏,崔三爷的想法很简单,虽然嫡庶有别,但都是他的孩子,他也喜欢儿女们能感情和睦。 沈氏心里膈应得慌,但不好当着下人儿女们的面不给他面子,只得勉强笑着点头。 崔葳雅对于跟崔舜英俩人出行一事无可无不可,但能出门也是好的,遂笑着点头应了。 次日,用吧早膳,姐妹几人在仆妇使女的簇拥下登上牛车,犍牛一扬脖子,脖颈是的银铃儿叮铃铃伴随着车轮碾压青石板路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就像一支催眠曲,崔葳雅也半眯着眼迷迷糊糊差点睡了过去。 “十三妹妹准备买些什么?”崔舜英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问。 崔葳雅猛地惊醒,甩了甩头道:“不知道,到时看吧!” 姐妹仨又东拉西扯的说了几句话,小孩子虽然有些嫉妒心,但能出来玩都很是高兴,说了会儿话车内的气氛也融洽多了。 正说着话,突然外出传来一阵嘈杂声,几个小娘子都还在对于外界的事物很是新奇的时候,对于突如其来的热闹那是不看白不看的形态,都忙撩开帘子往嘈杂处望去。 只见人群包围之中,一个十岁开外,身量颇高,皮肤黝黑的小乞儿被一个矮胖的男子抓住衣领不知在嚷嚷些什么。车夫通过围观的人群打探得来的消息,原来是这位小乞儿偷拿了店家的一个肉包子,被当场捉住,这就闹了起来。 听到是这样的事,崔舜英厌烦的甩上车帘,崔舒瑶眼中闪过一眼丝同情,但也只是抿了抿嘴低下头不说什么。 只有四五岁的崔葳雅好奇的问:“阿叔,为何他不上酒肆去吃饭,要拿那不好吃的包子呢?” 对于这不知人间疾苦的童言童语,车夫阿樊一噎,顿了顿笑着解释道:“因为那小乞儿身上没有银钱,他肚子饿了所以只得偷偷拿人家的包子,不过小娘要知道,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不知小娘子有没有听进他最后一句话,很是同情的看着被矮胖店家揪着不放的那小乞儿,招手让谷香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虽然对于不问而取的这种行为不齿,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们都对于弱者有着天然的同情,何况对方还是个年纪不大很是瘦弱的小孩子。 谷香点点头,跳下车分开人群往事故现场走去,看到她来众人都看向她,那俩当事人也转头看了过来。 不知她与那人说了什么,只见她从荷包中掏出了两锭碎银,一锭给了那店家,一锭给了那个小乞儿。 店家揪着人不放只是不甘被人吃白食,但看面前小乞儿不言不语又一身破烂,料想着这两个大白面馒头也是追不回来了,不甘心的揪着臭骂一顿出出郁气,不想峰回路转,不但老本回来了,还翻了几十倍不止,放开了人,对着谷香连连作揖道谢。 005:叛乱 卫华焉自那天跟着先生进了城,就被丢在城里自谋出路,先生只交待他十天后在同福客栈再会就施施然走了。 卫华焉目瞪口呆看着他不见的身影,等反应过来,肚子也咕咕直叫唤,顾不得多想,忙找一家酒舍坐下,吃饱喝足后一摸荷包,糟糕,身上不多的银两已经去了一般。 过后几天无论他如何省吃俭用,身上的钱也只支撑五六天,这五六天除了要完成先生交待下来的任务----把大都城基本摸清,虽然以前他在此生活几年,但那时候还小,活动的范围又只是那几个地方,这次不同,三教九流犄角旮旯都要摸清,所谓知己知彼就是如此。 他已经饿了两天了,这两天都只喝了点白水充饥,今天实在受不住了,路过这里,闻着热屉上散发出来的食物香味,肚子里的馋虫是翻江倒海汹涌而出,忍不住随手牵来了两个白面馒头。 说起来以他如今的伸手,别说是拿两个包子,就是把店家身上的银钱拿光都不会被人发现,但自小养成的底线让他还是做不到若无其事,拿了人家的东西,让人家打两拳出出气也无不可,所以就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不过,他低头看了看被强塞到手中那一锭闪闪发光的银锭,眼神动了动,抬头目光直直的往人群外的那辆朱鹏华盖牛车射去,却落入了一双清澈透亮干净纯粹的眼眸里。 崔葳雅本来是趴着车窗边看戏的,但却突然撞进一双冷然如狼崽的深眸里,小小的她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目光,不由得心头一跳,一股惧意猛然生起。 但不知怎么的,她并没有退缩,反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灿烂之极! 卫华焉眸光深处缩了缩,微微垂下眼睑,看着手中的银锭,又恢复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小乞儿形象,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散发的冷意是错觉。 谷香回来了,崔葳雅若无其事的放下车帘,却没人发现,她脸色有些发白,手指微微发抖,神情恹恹的,连玲珑阁小巧漂亮的银钗串珠都没能引起她多大的兴趣。 ****** 洪武七年,冀州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大旱,常山、巨鹿、安平、河间等地连续半年没有下过一点雨,几条主干河域枯竭,庄稼颗粒无收。因当地官员处理不当,又怕担责,欺上瞒下,致使情况愈来愈严重,等京城梁武帝收到上报折子的时候,冀州已经出现了乱象。 官府人员的不作为,百姓日子过不下去,山上一点青色都被吃光啃光,饿殍遍野,瘟疫横行,十室九空。为了活命,平民百姓拿起锄头砸开了府衙,杀了狗官抢了粮食。 人就是这样的,迈出了那一步,想要回头为时已晚,何况左右不过一个死,没有人愿意做饿死鬼。 人生如下棋,落子成局,那些百姓虽然低贱,但不傻,知道自己迈出了那一步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但这一支临时组建起来的叛军并不简单,领头人却是河间的守将贾毅,贾毅带着手底下的几千守军,又收编了这些临时造反的流民,组建成了一支规模强大的起义军,号称三十万,有没有三十万不得而知,但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很是强悍,短短几天时间就攻占了安平,河间、常山。 李炎收到八百里加急来的奏报时,那已经是十几天过去的事情了。 梁武帝当场就在大朝会上大发雷霆之怒,吓得众臣跪地请罪! 人人有罪,人人请罪,但也不可能把全部人都拖出去斩了泄愤。发了脾性,还得君臣坐下来好好商谈这事该如何解决。 “陛下,那贾毅一小小游击将军,只不过趁国难当头纠集一群乌合之众聚众闹事罢了,末将愿请命为先锋,带领我大梁铁骑取其贼首来敬献皇上!”右将军蒋芳率先出列请命道。 “陛下,末将愿助蒋将军一臂之力!”安武将军李龄也抱拳出列道。 虽然冀州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但众臣对敌的积极态度还是让梁武帝心情好了不少,当下马上命令蒋芳为征努大将军,李龄为先锋官,带领十万兵马赶赴冀州,务必尽快歼灭叛逆。 崔府,崔小娘在几个年岁相当的小侍女陪同下欢快的踢毽子、翻花绳。泽兰院,崔三夫妻俩却在忧心忡忡的说着话。 “这可是战场,不是去游玩,大伯和大嫂怎会想着让阿珩跟着去?”沈氏有些不可思议的问。 崔勐不在意的摆摆手,端起茶盅饮了一口,方道:“这次不同,那贾毅底下纠集的不过一些乌合之众,我们这边是朝廷的十万精锐之师,蒋将军和李将军都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可以说这次是去捡功劳的,你不知道,京城谁家不想方设法把自家子弟塞进去?没有门路的都想方设法专研门路,我们家有这样便利的条件怎能放过?” 沈氏有些心动,往这边靠了靠,低声道:“那你说,让阿琅跟着去怎么样?” 这事刚开始崔勐就想过了,此时听了沈氏的话不由一叹,摇摇头道:“我探听过父亲的意思了,父亲破例教养阿琅已经算是不合规矩,虽然平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不说,但肯定心里是有怨的,要是这次的机会还让阿琅去,那只会更加引起众人的愤懑,这次的机会不如就让给阿珩,这样大家心态平和一些。毕竟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嘛!” 崔勐说的这些沈氏是深有体会,老爷们心里不满但都不会露出来,但内宅妇人就不一样了,自从儿子跟着老太爷后,平时与沈氏相处得还算不错的两个妯娌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平时遇上也是酸话不断,特别是大夫人,说起来她是嫡长媳,她的儿子是嫡长孙,以后的崔家都是她儿子的,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突然间崔老太爷就对三房的崔琅另眼相看起来了,这另眼相看还是亲自教养,这可不比平时过问两句那样简单,看那架势是亲自培养继承人。崔老太爷是谁?整个崔家的家主,他是有绝对权威自己挑选继承人的。这让崔大老爷夫妇又惊又怒,但对于崔老太爷的决定他们又不敢直言,只有把心火撒在罪魁祸首三房头上了,使绊子都是小的,平时多为克扣是家常便饭。 006:贾毅 沈氏作为沈家嫡女,嫁妆自然丰厚,也知自家对大房是有亏欠,一些小打小闹都忍了下去,此时听了崔三爷的话也不多说了。 夫妻俩丢开这个话题,聊起其他的。 崔家大房就不一样了,真正是喜气洋洋,这是自老太爷亲自教养崔琅后大房没有过的喜事,使女仆从人人脸上带笑,走路都轻快很多。 “我儿从小娇生惯养从没出过远门,听说那边气候恶劣,也不知你这一去要受多大的苦头。”陈氏说着低泣起来,又埋怨起了崔老太爷。 “人家哪家高门大户不是最最注重嫡长嫡孙?只有老太爷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看中了三房的,我看他就是老糊涂了,要不我儿也不用受这一番罪。” “母亲慎言!”崔珩忙打断了她的抱怨,但语气里也些怨言的,任是谁,本来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了,没人能心平气和。 千里之外的河间城城门下,两个十三四岁头戴惟帽灰尘扑扑的少年牵着两匹瘦马,驻足远眺高高的古城墙。 即便白日也是城门紧闭,禁止闲人出入,高高的城垛上军旗招展,士兵来来往往巡逻不停,看起来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阿郎,看起来进不了城!”阿石压了压帽檐,变声期嗓子粗噶。 卫华焉的音色有些清冷,“先观察,等太黑了再说!” 两人勒马掉头,往城郊外的小土坡而去,那里不仅有个破庙可以落脚,还可以远远观察城门口的动静,距离城门又近,实在方便不过的好去处。 城里的刺史府,当然刺史已经不在了,现在这里是大将军贾毅的大将军府,办公住所都在这里进行。 是夜,天空夜郎星疏。贾毅劳累了一天,正在爱妾的服侍下准备脱衣安寝。骤然有光影掠来,在危机情况下,身子比大脑率先做出反应,快速侧身,只听嗡的一声破空轻响,一支飞镖擦着他的耳畔钉入身后的床架上,镖尾处的红线还在颤颤巍巍的晃动,就像此刻贾毅胸腔里的心脏。 “啊-----”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长空,在大将军府上空飘荡,屋外的守卫大惊,呼啦啦涌了进来,但还是记得这是大将军的卧室不便随意闯入,在门槛边勘勘钉住了脚。 “将军!” 贾毅听出是副将的声音,咽了咽口水应了声。 “没事,不用紧张!”又呵斥还在抱头尖叫的女人,“你给老子闭嘴!” 声音沉沉,杀机陡现,那娇娇弱弱的小妾吓得脸色更是惨白惨白,死死咬着了嘴,耳朵终于清静了。 一门之外的众将士们都懵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脸上也露出了淫邪的笑容来,大家都是男人,还有何不懂的?甚至有几人还夸赞起他们将军的勇猛来。 屋内的贾毅不知他部下将士们的所思所想,此时他也没心情去管这些。定了定神,他抬脚跨了过去,盯着那支深深插入木头中平常得不能在平常的飞镖看了半晌,心里却在想,这支镖要是插入自己的脑袋,那自己还能站在这里吗?这又是何人,能避开府内层层警卫,且看这镖入木头干净利落的气势,这口子的切口多么完美,要是对方有心杀死自己,他能逃得脱吗?难道是自己身边出了奸细----- 种种思绪不一而足,反正想了很多,但只是几息之间的事情。想三想四,不如直接拔下飞镖,那只飞镖上绑着一张薄薄的帛书,显而易见这就是对方今晚的企图。 “将军不可,当心有毒!”此时那被吓得不轻的小妾又发挥了她平时的精明,忙出声提醒道。 贾毅讽刺的睨了她一眼,边展开帛书边道:“对方要想杀我,何必大费周章?刚才那一刀足以!” 说着不在管她,移到铜油灯前抖开帛书看了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其实上面只有几个字,‘天兵十万,汝若信吾,明日午时可到云墨书斋一晤’。 短短几个字,却让贾毅惊起一身冷汗。以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虽然大小仗打了不少,作战时也是勇猛过人,但因为出生不好,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游击将军,自己拼死拼活死人堆里杀来的军功都被哪些出生豪门却纨绔无能的世家子弟夺去了。 虽然知道这是这个世道的游戏规则,但是人都有心,有心就有怨怼憎恨,前半辈子被镇压被剥削。为了不被饿死只得投身军门,可流血洒泪拼来的东西却不被公平对待,同样被剥削被镇压,这是这个时代老百姓的悲哀,世家与寒门就像是天与地的区别,中间是看都看不见的壕沟。 但都同为人类,为何要被区别对待?人是有思想的动物,不是那些什么都不知的畜生。 贾毅慢慢等待,等待着自己能翻身的机会。贾毅是幸运的,众人老天不负他,让他等来了他的机会。冀州大旱,那些当地官员只知吃喝玩乐,那管老百姓的死活?等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那些人又怕上面怪罪,越发不管向上禀报了。 这时贾毅动员了自己的所有部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说动了大家,又纠集了那些眼看快活不下去的老百姓,组成了一支流民军,攻下城池,砸开府衙,拉出粮食。 可以说在这里贾毅是得民心的,因为他让那些快要饿死的老百姓们暂时吃饱了饭,经过一系列宣传,来投奔贾毅的人越来越多,他的队伍也越来越壮大,很快攻克了三座城池。 但贾毅是很清醒,他知道自己能取得这样的成就,都是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因数。但自己这点子家当要是对上朝廷,那是分分钟被炮灰的命运。 刚开始时贾毅只是不甘不平,又抱着即使失败了,至少曾经也辉煌过的心里。但人都是这样的,享受过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谁又甘心回归一无所有? 007:云墨书斋 所以,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明日之行他是定要走一遭的。下定了决心,贾毅匆匆套了件外衣打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边走边吩咐跟来的副将。 “通知大家到书房议事!” 主帅一走,围在周围的卫兵们当然迅速撤离,他们保护的只是主帅贾毅,可不是他那娇滴滴的小妾。 小妾眼睁睁的看着陡然一空的屋子,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将军府书房的灯火一也未灭,快要天亮贾毅才睡了下去,两个时辰不到又爬了起来,随便用了些饭食,询问了一番各城门的守卫防备,耐着性子处理了一番军务,看了十几次漏刻,滴滴答答的水滴声让他心情无法安定,在快要午时时才带着人匆匆往云墨书斋而去。 云墨书斋,顾名思义,是专门贩卖文房四宝笔墨书籍,甚至名家字画的书肆。不同的是,这云墨书斋虽然名声不显,但全国各地,基本上哪个城市都有一家云墨书斋。 大街上行人寥寥,一是因为当下的灾祸使这座城市不复以往繁荣。二来也是因为兵祸的原因,商铺酒楼关门的关门倒闭的倒闭,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显得平时繁华的大街上冷冷清清。 云墨书斋位于杏花街,不是城内的主干街道,往西偏一些。虽然位置不显,但这条街道却是难得的风景秀丽之所,整条街道遍植杏树,花开时节落英纷飞,美不胜收,杏花街由此而得名。 因为环境优美,吸引了不少的文人墨客,所以整条街道主营书肆、刻章嵌表店铺、绣楼等,云墨书斋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家二层小楼书肆。 今天云墨书斋同样开门迎客,不过生意一如既往的淡淡,只两三客人在一排排书架旁转悠。 贾毅一踏入书肆大门就引起了众人的目光,因为他的行头实在不像是会来逛书肆的人,虽然一身常服,但魁梧的身形和满脸的络腮胡实在与知识分子不搭边,何况身后还跟着一队杀气腾腾的卫兵,试问谁家逛书店还带着侍卫的? 书肆里那两三客人一看来头不对,忙随便挑了一本匆匆结账而去了,生怕惹上官司。 店家只是开始那一愣,马上恢复了平静,做生意的,上门是客,笑着迎上来,把人引了进去。 “请问将军,要买些什么?小人给你找来!”现在的河间城中,谁人不识贾将军? 贾毅摆摆手,“不用,本将是来应约的。” 他这么一说,那店家马上明白了,忙弓腰行礼道:“将军楼上请,客人已经在等着了!”说着把贾毅领上了二楼。 二楼格局不大,分成了两个单间的模样,他们直接往左手边的云字间去了。 掌管的对着贾毅点点头,伸手轻轻的敲了敲门,虽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但贾毅还是有些紧张,他不知今天自己来这一趟是否是对的,但事情也如此,不容他退缩。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穿墨色劲服面无表情的小郎君,看了几人一眼,侧了侧身。 “请进!” “有劳小郎君,贾将军是来找你主子的!”掌管的笑着道。 阿石点点头,对着贾毅做了个请的手势。 贾毅不动声色的抬腿跨入房内,待看清屋内情形时不由一愣,马上蹙紧眉头。 只见屋内收拾得很是干净明亮,靠窗一个大大的卧榻,屋中两张花梨木书案,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一角案上一个青瓷花瓶,上面插着节气鲜花,墙壁四周都是大大的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墙上还挂着几幅字画,没怎么读过书的贾毅看不出是否名家字画,但那画看起来很舒服,应该价值不菲。 这些他只是扫过一眼,并不在意,让他蹙眉的是书架前手中拿着一卷竹简的人,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郎君,长相平凡,但周身淡淡的书卷气与这间屋子相宜得章,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狭长深邃,里面似乎有浩瀚星辰,等你定睛一看,又似乎如一汪池水,清澈平静又睿智深沉。 “是小郎君相邀某?”贾毅的眉峰打了个结,眼前的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小郎。 卫华焉点点头,对着阿石使了个眼色,阿石客气的把闲人都请了出去,贾毅身边的卫兵看向他,贾毅点头,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都来了,贾毅不想空手而后。 卫华焉唇角扬起,那张平凡之极的脸色刹那芳华。 “将军的胆识与决断真让某佩服,请坐!” 贾毅是个老粗,不客气的坐在他对面的坐垫上,“郎君也很让某意外。” 他这意思一语双关,两人都懂,卫华焉笑笑。 “古有甘卓十二岁拜相,某不敢比作甘卓,但要是将军信任,某自当尽心尽力为将军排忧解难!” “哦!”贾毅扬了扬浓黑的粗眉,道:“不知郎君如何为本将排忧解难呢?” 这话问得有些漫不经心,显然是不信,不过也是,史上只有一个甘卓,何况他还是叛军头子,实力也不强,实在没有让人垂涎的资本。 对于他的讽刺,卫华焉面色不变的浅笑,亲手为他斟了盏茶。 “贾毅,原名贾小二,祖父贾四,父亲贾不为,母贾陈氏,一兄一姊,魏启二十三死于一场瘟疫。魏启二十四年入伍,这三十年来参加过大大小小两百多场战役,最著名的有松下战役、马海坡战役,曾任大梁五品游击将军。因冀州灾荒领军叛乱,现麾下有兵丁十五万,但真正能战斗的不足八万,最得力的助手是副将马泉和蒋山,三儿俩女一妻三妾,但你不知道的是,你最宠爱的小妾吴氏却是乐平刺史吴越派来的细作,不知这份诚意将军可否满意?” 贾毅的脸色由原来的漫不经心渐渐严肃凝重,最后可以称得上是难看了。 前半段话还好,只要有心,谁都能查得出来。但后面那几句就让贾毅不得不重视了,因为他麾下确实有差不多二十来万士兵,但正如他所言,正在能上战场的不足七八万。还有,他的坐席有四大副将,平时他比较信重的是杨严和鲁平,但没人知道的是,他真正的心腹却是马泉和蒋山,眼前之人是如何得知的?还有自己的爱妾----- 008:会晤 “一派胡言,我堂堂二十万大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且由得你胡说八道。” 贾毅斥道,但卫华焉不以为意,淡淡道:“吴氏,芳龄二九,蓟州人氏,闺名吴秀,因家乡遭难投奔亲戚而来,不料亲戚不愿收留差点落入烟花之地,幸好遇到了将军你这个恩人,来到将军身边已经三年之久,不知某的质料对不对?不过将军不知道的是,这位吴夫人不是什么落难孤女,真正的身份却是乐平刺史府刺史大人收养的小姐,吴府这样的小姐还有几个,有的已经如将军这位夫人一般入了其他府邸,有的还在乐平刺史府,要是将军不信可以自行去查。但某要提醒将军的是,你的好几次战役是不是都有些不顺?还有这个,是某在半道上截获来的,相信将军应该有兴趣!” 说着把手中的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布帛轻轻的放在贾毅面前,看他的眼神似笑非笑,让贾毅很不舒服。 贾毅有些愣神,看了他一眼,愣愣的伸手捡起展开,眸光猛地一缩,黝黑干裂的脸上肌肉激烈抖动了几下,很是难看,因为他面前的这张薄薄的布帛上面沟壑纵横,却是一张防御布阵图,是他亲手所绘。 这张布阵图要是落入朝廷军之手,别说对方来了十万大军,只来一半就能轻轻松松击垮他的防御。这样的军事机密他向来很是谨慎,一般都只是身边的两三亲信知晓,怎么会流落出去?这时,贾毅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个画面,那天天气很好,他与蒋山几人商谈好了事情,心情正好,吴氏提着食盒来了书房看望他,穿着一身粉桃色绣花石榴裙,娇嫩得犹如枝头上颤颤巍巍的桃花,看得他心头火热,拉着她就在书房里胡天胡地搞了起来。 想起那等场面,贾毅的身子猛的一热,他忙甩了甩头,脸色却隐隐发青。 卫华焉似没看到他的变化似的,低眉敛目,慢慢浅啜。 其实,贾毅的心里已经信了八分,他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安安静静的少年,从那张还很稚嫩的脸上却看出些老谋深算的味道来。 “某只是一个叛军头领,不知身上有什么是先生看重的?”半晌,贾毅开口问。 从刚开始的无名无姓没有称呼直接上升到先生,说明了卫华焉此时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缓缓的抬起眼,那张平凡的脸上嘴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一个不算是笑的笑容。 “将军身上没有在下想要的东西,只不过在下不想看到李梁的军势强悍。” 贾毅一愣,继而脸色微变。 “你是前魏后人?” 卫魏没灭多久,虽然当初李梁对卫家宗族大肆屠杀以求消灭殆尽,但逃脱个把是有可能的。不过这样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人前,还是让贾毅有些怀疑。 卫华焉静静而立,没承认也不否认。 贾毅见与对方周旋这么久,一直都是自己的情绪被对方牵引,更可气的是对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黄口小儿,这让他很是没有面子,咬了咬牙低声问:“你就不怕我把你扭交给朝廷?那样我不但可以洗清叛逆的罪名,说不定还能升官发财呢!” “你不会!”卫华焉直直的看着他,语气很是肯定。 “何以见得?”贾毅稍稍往后靠,很是轻松,仿佛搬回了一局,这时他不知不觉收起了刚才的轻视,仿佛对面的少年不再是少年,而是强劲的对手。 “比起朝廷那不温不火的一官半职,你更渴望现在大权在握睥睨天下的感觉。” 贾毅定定的看着他,坐姿都没变动一下,但他平静的面孔下心情很不平静,仿佛有种被人剥光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 卫华焉仿佛没看到似的继续道:“将军您现在攻下三座城池,麾下士兵十几万,但您自己这些士兵的战斗力如何您心里清楚。而您的三座城池虽然富庶,却被中山、巨鹿、清河等城紧紧包围着,只要朝廷出动大军,不用攻打,困都可以把您困死,您信不信?” 这不由人不信。 “将军还没得到情报吧?朝廷已经点齐十万精兵,由蒋芳李龄两位将军亲自率领。想必将军对这两位不陌生吧,不知将军与这两位对上有没有胜算?” 贾疑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似的,即使听出了他此时也没心情在意,他脸色很不好,虽然在刚开始时就做好了准备,但当事情来到跟前时,他还是有些胆怯与不安。 “本将这里很缺一位军师,还请先生勿要推辞!”半晌,贾疑起身对着卫华焉弯腰拱手拜了下去,很是真诚。 军师虽然属于谋臣,是比幕僚更高级别的待遇,在一个军队里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而贾毅以军师之职以待,说明他是个很清醒且理智果断的人,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现在的冀军里,能冲锋陷阵的人不少,但能出谋划策的人没有。 卫华焉起身双手扶起,“将军客气,韩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吧又恭敬的给贾毅行了个参拜大礼,“韩焉拜见主公!” “哈哈,好!” 阿石面无表情的抱剑与贾毅带来的几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矗立在门外,虽然身形修长但很瘦弱,与对面那几位铁塔般的军汉比显得弱势很多,但半个多时辰了,他别说站姿,连脸部表情都没变动一下,不显强势也不突兀,站在哪里都能很容易融入其中,这是一项很厉害的功力。其他人也就罢了,但田泉作为贾毅的心腹爱将,跟着贾毅摸爬打滚这么多年,眼力见还是有的,此时耳边听着屋内或高或低的谈话声,又觑着目视前方一动不动的阿石不由侧目,心里是又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将军可能得到两员大将相助,担忧的是不知这两人是什么来头,对自家将军会不会有威胁? 还没等他想过头路出来,屋内传来两人爽快的郎笑声,听到这笑声,外面严阵以待的几人都齐齐松了口气,阿石紧绷的身体也悄悄松懈下来。 009:抵达 又是半个时辰后,紧闭的房门才打开,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个男子相携走了出来,两人脸上皆带微微带着笑意,看起来这次的会面很成功。 阿石紧紧跟在卫华焉身后,直接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女眷们都知道府里住进了一对主仆,但除了贾毅身边的几个亲信,还有拨过去服侍的几个下人,没人见过这对客人的音容相貌,只不过将军比以往更加忙碌了,基本都不回内院歇息。 对于将军的忙碌,内院的女人们仿佛都已经习惯,但有件事情还是在府里掀起了一阵小风波,那就是将军的宠妾吴氏突然暴毙了。贾毅的女人们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两天,见贾毅只是更加忙碌,对于吴氏的死并没有表现出怒意来,大家才松了口气,不过这事说起来对于女人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唏嘘了几天后又归于平静,大家争吃争穿还是斗得不亦乐乎。 “先生,你天天待在府中也是无趣,要不跟本将一起去大营走走,让众将士们见见你,这几天大家对你的崇拜之情高涨,都想见识见识你这位高人。”前院书房里,贾毅惬意的啜了口茶,笑眯眯的看着跪坐在前的人笑道。 “还是不了,在下习惯清静,也不善与人打交道,多谢大家的好意了。”卫华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 贾毅劝了几句,见他实在没兴趣也就不提了。其实对于卫华焉躲在幕后的行为,贾毅还是很乐意的,他只管出谋划策,所有的事情都要贾毅这个大将军亲自吩咐执行下去,这样一来,贾毅的威信在军中又更胜一筹。 但好话还是要说几句的,对于这些卫华焉何尝不知,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所以宾客皆欢。 “朝廷大军从大都开拔,急行军到这里也要十几天时间,我们争取在这十几天内布置妥当,城门那里加强防卫。”卫华焉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面前的舆图上轻轻点了点。 “在下特意做过功课,蒋芳李龄两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人才,但两人有两大缺点,只要我们拿捏住两人的缺点进行展开,要想打败这两人不是不可能。” 贾毅一下子来了精神,振奋的问:“真的吗?先生有何高见?快快说了与我们听听!” 其他几位副将也目光烁烁的望着他。 卫华焉睃了众人一眼,开口道:“蒋芳李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但蒋芳这人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易怒冲动,做事不计后果,要是他为先锋那可就是一把利刃。而李龄不同,这人又太过多疑谨慎,做什么决定都是三思又三思,要是这两人的位置调转过来就和谐了,可惜的是谨慎的李龄为先锋官,而急躁的蒋芳却做了主帅,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最重要的是,朝廷军瞧不起我们这些杂牌军,这就是我们的优势,俗话说骄兵必败,我们只要利用好这一点,好多事不是不可为。我们就这样----” 几人聚拢过来,低声商谈了起来,这一布置商谈足足两个多时辰,等事情都安排妥当,抬头一看,外面已经夜幕四临。 对于卫华焉的这一策略,在座的是没有不服气的,再也没有人觉得眼前的少年是个孩子,这是一只黑心的狐狸呀。不过众人对他的敬服更甚,只要军师的战略正确,那么他们要打赢这场仗那就不是梦。 朝廷大军的到来比卫华焉预期要晚一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着河间府挺进。 “再有一天,我们大军就能抵达河间城下,斥候来报,叛军已经得到我们大军到来的消息,这几日城内防卫森严,不准进出。明日到达后大军在三十里外扎营,吩咐下去,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次日全力攻城!”蒋芳身穿铠甲,端坐在上首道。 对此众将都没有异议,大家齐声应诺。梁军果然在次日下午就到达了城下。 卫华焉披着玄色斗篷带着兜帽静静在站在高高的城垛上,极目远眺,望着远处那黑压压的一片没有言语。 贾毅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正面临时心理还是有些犯怵。侧头看了看身边之人,只见兜帽下那张俊逸但还很稚嫩的脸平静如斯,只淡淡的看着,仿佛这不是身处在千军万马之处,而是畅游在那富贵繁华之所。 也许镇定可以感染,贾毅的心也慢慢坚定下来,怕什么呢?当初一无所有时都不怕,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将军通知大家来营帐议事吧!”卫华焉没有多看,大致了解了一下就转身下了城楼,边走边道。 “去通知吧!”贾毅对跟在他身后的马泉吩咐道。 马泉应了声转身离去,几位将军很快集聚在主营里。 “蒋芳定然对我们这段时日的情况摸了个大概,我们的军队不敢与朝廷军直接对上,肯定是要固守城池。他们已经在三十里外安寨扎营,明天肯定对我们发起大规模攻城。”卫华焉开口道。 一个副将看了眼贾毅,站出来大声道:“将军,我们的兵力不弱,为何要龟缩在城里?那且不是很让人看不起?要不末将带一队人马冲杀出去,杀个片甲不留,让那些龟孙也知道知道爷爷们的厉害。” 军人都有一股血性,还没开打就龟缩起来,这让众将都觉得很是憋气,这位将军一站出来,好几个也纷纷站出来请命。 贾毅看向卫华焉,铜铃大眼里燃烧着小火焰,卫华焉知道他也很心动,没有哪一个主帅不想开篇胜利的,那样一来有助于鼓舞士气。 “将军们能有这样的士气那是最好的,刚才我推断的是对方的想法,但我们为什么要按照他们的预想行事呢?”卫华焉微微一笑道。 “先生所言-----”贾毅忙问,众人都齐齐看了过来。 “梁军行军多日,定然疲惫不已,对方又对我们这些乌合之众不太放在眼里,所谓骄兵不过如是。而战事讲究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马将军,趁对方还没准备好,你带领两千骑兵从东城门出城杀过去,记住,一定要快,冲杀一阵马上回来。” 010:开战1 听说马上就可以出兵,众将都是精神振奋,马泉肃着脸,站出来高声应诺,转身大踏步出了营帐。 “蒋将军,你同样带领两千骑兵,看到马将军一回转你马上从西城门冲杀出去,在对方的精力都集中在马将军身上的时候冲杀一阵,记住,不能恋战,冲杀一阵马上回来。” “是!”蒋山站出来大声应诺,斗志昂扬的出了营帐。 他这一通布置下来,其他人都兴奋异常,目光烁烁的望着他,看自己有什么使命。 “暂时就这样,其他人要守好自己的位置,不能有半分松懈,你们都知道,我们的兵力确实不能与朝廷军对抗,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是谋划。” 贾毅麾下的四千铁骑都已经派了出去,其他人虽然不能亲自上场有些遗憾,但军人的恪守还是能做得很好的。 “先生,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做?”等人都走光了,贾毅问道。 “不忙,等两位将军回来了,看看形势再说!” 梁军这边,蒋芳一声令下,十万大军就地安寨扎营,搭帐篷、埋锅造饭,众将士们忙得不亦乐乎。 正当大家挖坑的挖坑,杠木头的杠木头时,突然,前方马蹄声阵阵,喊杀声震天。士兵们有些愣怔,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人头已经落地了。 “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将军!” 主营里,蒋芳李龄还有众高级将领都聚在这里商量如何对付叛军,明天如何攻城,突然一个士兵屁滚尿流的滚进来,吓了众人一跳。 站在最外围的偏将林栋大手一捞,一把提起腿软手软的士兵丢在营帐中间,怒喝道:“天塌了?有话好好说。” 那士兵被这么一扔,人也镇定了下来,快速的禀道:“将军,叛军杀过来了,兄弟们没有准备,死伤惨重。” 众人不可置信的盯着这小兵,像是看疯子,但看他满身血污,也不像是开玩笑,何况这种事情谁敢拿来开玩笑?不要命了? 众人又齐刷刷的看向上首的蒋芳。 “他奶奶的,老子还没去找他个龟孙子,他倒是找上门来了,走,老子让他来多少都通通留下!” 蒋芳本来就是一火爆性子,遇到这种打脸的情况如何能忍?当下带着人就大步往外冲。 “将军----”李龄想阻止,可人已经走远,无奈只有匆匆跟上。 可等他们杀过去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敌军?只有己方满地的残骸尸首和痛苦的呻吟哀嚎。 蒋芳气得哇哇大叫,点齐兵将就要去追赶,可只吃了一口的土,对方的影子都没见着半个。 这时,又传来大营左翼被敌军偷袭的消息,蒋芳精神一震,马上气势汹汹追了过去,可这些骑兵速度其快,也不恋战,冲杀一阵马上撤离。 对方的这一波操作神来一笔,让来势汹汹的梁军硬生生吃了个闷亏,虽然没有伤到梁军的皮骨,但也把梁军的气势小小的打压了一阵。 心高气傲的蒋芳怎受得了?马上就要点齐兵马攻城,却被李龄劝了下来。 “我们远道而来,士兵们本就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实在不宜马上攻城,河间城墙高耸坚固,对方也是做足了准备的,这对我们很是不利,要是再失败而归,那我们的士气定然大大下降。对方也是看准了这点才敢公然挑衅,这何尝不是对方的计谋?就是让我们一怒之下去攻城,好打压我们的士气,我们可万万不能上当。大家今晚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再大举进攻,且不更好?” 蒋芳只是有些易怒并不憨傻,稍稍冷静下来也很快判断出有利的局势来,咬牙咒骂了贾毅几句,听从了李龄的建议。 冀军这边小小的打了个胜仗,士气是大大提升,那些心里犯虚有些摇摆不定的兵将们也仿佛看到了希望,大家都很是高兴,提议举办了个小小的庆功宴,庆功宴上军师一如既往的没有参加,大家都有些小小的遗憾,但还是相互敬了几碗,各自勉力鼓舞了一番。 次日,梁军大军涌到了城下,展开了激烈的攻势,箭林火石齐飞,血雨断肢乱舞,高高的云梯上城墙下,一波波人不要命的往前冲,巍峨的城墙上,箭矢大石滚油开水齐发,喊杀声哀嚎声震天,一波倒下了另一波接着上,源源不断连绵不绝,仿佛杀不完死不光。 这一仗从黎明时分打到华灯初上,最后以梁军的失败而暂停,双方都损失惨重。 但相对来说,攻城比守城难得多。 “清点战场,我们这边死伤上万,但比梁军要好得多。”贾毅高兴的与卫华焉道。 卫华焉点点头,严肃道:“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只要坚守住五天,就是我们反败为胜的时候了,将士们有没有信心?” “有,请军师放心!” 众将起身高声回道,声音可以掀翻屋顶,现在这些人是对卫华焉由衷的佩服敬意。 “好,大家辛苦了,这一仗我们能赢,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要是输了,那我们子子孙孙都要陷入万复不劫之地,希望大家打起精神,竭尽全力去守住我们的东西。” “是,谨遵军师吩咐!” 次日,又是一场惨烈的攻守之战,梁军虽然加重了攻势,但还是没能在冀军这里打开一个缺口。 第二日第三日,梁军足足攻了五日,死伤三万之众,还是不能把河间拿下,这让蒋芳烦躁的同时,军队里也隐隐有些躁动起来。 本来信心满满的来,可一连五日都没能打赢一个胜仗,可想而知士气已经开始衰退了,这让先锋官李龄有些着急。冀军龟缩在城内,高大的城墙就像他们的龟壳,头都不冒一下的。 “将军,看来强攻不成,我们只能换一个方式了。” 以前打的主意是速战速决,他们也没怎么把这支叛军放在眼里,不想终日打鹰却别雁啄了眼,吃了这么一大个闷亏。 蒋芳烦躁的扒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问道:“你有何打算,说来听听。” 011:开战2 “将军,强取不成,我们就采取围城守势,挖壕沟、筑堡垒、填护城河,切断城里的水源。属下估算了一下,河间城里粮草不算丰富,几十万居民再加上十几万大军,撑不了几个月,待对方粮草耗尽,精疲力尽的时候,不用我们多费功夫,城内的居民都会反,那时我们轻轻松松就能把叛军剿灭,你看如何?” 李龄打的是缓兵战了,虽然这不符合蒋芳一惯的急行军方式,但现在也是没有好的主意,与众人商量了一番,勉强同意了他的提议,当下吩咐下去,不用大举进攻城墙了,士兵们都改为挖壕沟筑堡垒。 观察到敌军的异常反应,贾毅有种不祥的预感,匆匆赶往将军府,这几天卫华焉都住在将军府,没有亲下战场。 “军师,你说对方这是个什么行径?不攻城了?”把探测来的事情与卫华焉说了,贾毅不解的问。 “对方是想困死我们!”卫华焉面不改色的道, 虽然早有猜测,但贾毅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他一个小小的叛军头子,可与朝廷耗不起这个时间呀,再耗下去对己方很是不利,虽然城内被他暂时控制住,但他这一方毕竟是反叛,只有有个不对劲,城里这些居民是不会与他共进退的,对于这点,贾毅看得很清楚。 不由看向卫华焉,问:“军师有什么好的计策?我们可不能让他们这样围困下去呀,何况城中的粮草也支持不了几个月。” “将军不用担心,他想困,我们又不是提线木偶,怎么会按他们的思路来呢。” 说着召集众将士又商量了半天----- 朝廷军大营,是夜,万籁皆静,初秋的夜晚天空几点繁星,朦朦胧胧。除了巡逻的士兵,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进入了梦乡。 恍然间,周围擂鼓声大作,马蹄阵阵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把沉睡梦中的士兵们惊得不轻。 “不好了,敌兵来袭!” 四处有人高喊,梁军大营瞬间沸腾了,慌忙慌张纠结队伍迎敌,却只是一小支骑兵匆匆来去,还没等他们出战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冀军就是这样,几十人一小组,骑着快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打,说是骚扰更为准确,远远的飞驰而来,不管有没有砍杀到敌人,等梁军赶到时又匆匆跑了,东方唱吧西方登场。扰得整个梁军大营不得安宁。 蒋芳李龄不是看不出对方的用意,但他们不敢大意,只得严阵以待,整个晚上都没有休息,次日又要干活。 次日晚上,头一夜的情景又在现,接连三晚都是如此,对方派人不厌其烦的来骚扰,三天三夜没合眼,梁军是疲惫不堪,精神萎靡。 “将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冀军天天晚上来骚扰,可是有何目的?我们得像个办法解决这事。” 主营帐里,李龄睃了眼众人率先说道。帐内众人都精神萎靡,那还有几天前雄赳赳气昂昂的士气精神?特别是那几个准备来捞功劳的世家子弟,坐没坐样站没站样。 蒋芳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他从来没把贾毅当作对手过,贾毅这人他虽然没见过,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道理他还是懂的,在接到带兵攻打冀州的命令时,他特意查了贾毅的生平和每次的作战经历。 贾毅其人作战勇猛,每每大小战斗身先士卒,带底下人也算宽厚,但说千道万,这人能力是有些,却没那么多弯弯肠子,而这次冀军作战很是诡异,不像是贾毅平时的作战方式,而蒋芳相信,一个人再善变,也不会变的面目全非。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冀军里面有厉害人物存在,只有这个厉害人物,无奈他如何查探都不得而知,连他的细作也查探不到。 “李将军有何良策?”蒋芳问。 李龄默了默,缓缓开口道:“事情发展到如此,最好的办法是与对方真真正正的展开一场激战,把我们的士气提起来。” 这事谁都想,冀军以城墙为盾,每每出一些诡异招式,让他们防不胜防,虽然没伤皮伤骨,但也是厌烦不是,何况都多少天了,大都那边还眼睁睁的等着他们的捷报呢,现在这个情况,别说捷报了,还吃了不少败仗,众将都不敢想象梁武帝此刻的脸色,现在的他们急需一场胜仗来扭转败势。 “可贾毅龟缩在城中不出,我们想打也无法呀!”有其他将军沮丧的说。 蒋芳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大家都望着他,看他这个大将军是否能想到什么办法。 “叛军实在冥顽不灵,看来我们只有采取非常措施。”蒋芳慢慢的道。 “将军想到什么好办法了?”有人忙问。 蒋芳顿了顿,慢慢吐出几个字。 “什么?水攻?”一个副将差点跳了起来,李龄也皱紧了眉头。 城中可不止十几万冀军,还有好几十万平民百姓,大水一冲,不光这座城池,连城里的几十万人畜都要化为沼泥,这种事太过有损阴德,所以一时间都没有人吱声,营帐内寂静无声。 “将士们,将军提出这个战略方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想想你们的家人,你们的父母儿女,要是我们战败了,他们将要面临什么?是陛下的满腔怒火,陛下的脾性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就不用我多做叙述。你们再想想,为什么我们久攻不下河间这座小小的城池?难道真是我们太弱?不,不是我们太弱,也不是对方实力太强,而是叛军有城中几十万居民的拥护!” 李龄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让众人心里的那点子犹疑打散了,何况他说得也不是夸大其词,要是这一仗他们输了,别说自己性命,家人都难保全。两军对垒,生死存亡面前,只要取得最终的胜利,有些手段不必计较。 制定了方案,接下来就是安排每人的工作示意,梁军这边 轰轰烈烈将要展开一站毁灭性的报复行动,可还没等他们展开行动时,次日一直龟缩在城里的冀军却打开城门,十几万大军倾巢而出,直奔梁军而来。 梁军想要与冀军正面对敌的机会来了,可他们却没多少高兴。因为这一站对他们来说还不到时候,他们的士气还没提升起来,而对方的士气却空前高涨。 013:幸灾乐祸 沈氏没有给她带平时最常带的红宝石金项圈,而是选了个平时很少带的璎珞坠子,这件璎珞坠子是用银片梅花瓣镶嵌翡翠,下面缀了流苏,崔葳雅觉得很好看,但沈氏说小孩子家家的无论穿衣打扮还是要喜庆一些,这璎珞坠素雅了些,所以并不常戴,这时怎么会又给她戴了呢?崔葳雅有些疑惑,小脑袋歪了歪,看着她的母亲。 沈氏给她收拾好了,摸着她的头叹着气道:“冀州那边打了败仗,上面心情不好,我们可不能太过招摇。还有,虽然你大兄侥幸回来了,但也是很不光彩,你大伯母心里很不舒服,我们呦呦可不能触了她的眉头。” 顿了顿有些伤心的道:“你大兄是好运回来了,但你二表哥没那个运气,我们等下要去古义街看望你外祖母,呦呦要乖乖的知道吗?” 母亲絮絮叨叨的话崔葳雅不太明白,但不妨碍她肃着小脸点头。沈氏见女儿紧绷的小脸,想笑,但想着那些糟心事,实在笑不出来,唤来使女服侍她梳洗,牵着她的小手往崔老夫人的中和堂而去。 她们到时,老夫人的东暖阁已经集聚了不少人,大房二房的夫人小娘们都到了,大夫人坐在老夫人的左下首,眼看红红的,看来已经与老夫人哭了一场,看到沈氏母女来时忙轻轻的压了压眼角。 “母亲安!” “祖母安!” 母女俩恭恭敬敬的给老夫人请了安,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坐到二夫人朱氏的下首,崔葳雅乖乖的坐在沈氏的腿边。崔老夫人不像别家的老封君喜欢儿孙绕膝的热闹,崔老太太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一年有大半时间都耗费在中和堂后院的小佛堂里,只初一十五才准儿孙们来给她请安,这还都是怕崔家人被说不孝的妥协。 那边十五娘崔嫮看到崔葳雅,悄悄向她扮了个鬼脸。崔葳雅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拼命忍住了。 这时,几位夫人奶奶们说起了话来。 “大嫂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这次大郎能平安回来已经是祖宗显灵了,且不看同去那么多人,能全须全尾回来的有几个?”二夫人朱氏手中的绢帕轻轻按了按嘴角,轻言细语的劝道。话是好话,可听起来就不是那么个味儿。 二老爷是庶出,也没多大出息,至今在家族的运作下领了个五品太史丞的职位。二夫人也只是三流世家之女,与大夫人陈氏和三夫人沈氏这些大家之女是不能比的,所以平时做人都比较圆滑低调。但她又是一个有些傲气的人,不甘于一辈子被压制,所以平时也总是会说那么一两句无关大雅的酸话,特别是这次大军平叛,有关系的人家都想办法把自家儿孙塞进去,那可是白捡军功的好事,崔家也不例外。 当初二夫人也是动了心思的,想让自己的儿子崔二郎去,可崔二郎一个庶出嫡子,怎么会争得过崔大郎这个嫡长嫡孙? 现在事情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二夫人庆幸的同时也不误她讽刺两句。 陈氏垂下眼睑盖住眼眸里的厉色,仿佛没听到似的呜呜哭了起来。 老夫人看着这一个个,心里一阵烦乱,不耐烦的道:“好了,请过安你们各自去忙吧,我也累了。” 大家都诚惶诚恐的站起身,行礼退了出去,只有五娘子崔舜英被留了下来,陪同老夫人抄写经书。 崔舜英作为三房庶女,能得到崔老夫人的看重,这在府中算是独一份,也可以看出她是个有手段的人。 二夫人似笑非笑的睥了沈氏一眼,眼中藏不住的嘲讽和幸灾乐祸。 沈氏像是没看到似的,牵着崔葳雅的手若无其事的往外走,对于崔舜英这个庶女在她眼皮子底下攀上老夫人这棵高枝,沈氏确实没放在心上过,庶女于她来说就像玩意儿,从来没入过她的眼,她们好与不好她怎么会多费心思? 崔舜英看着沈氏母女淡然远去的背影,恼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但也无可奈何。 崔老夫人淡淡睥了她一眼,开口道:“你要是觉得今天不舒服就先回去吧,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 这个孙女虽然是庶出,但毕竟都是自己的骨血,这段时日她又侍奉得好,人毕竟吃五谷杂粮,心总是会柔软,她也愿意给她一些庇护。 崔舜英回过神,忙摇头笑道:“没,孙女不累,等抄完那本《金刚经》在回去,反正回去也无事,不如在这里陪陪祖母,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崔舜英边说边搀扶着老夫人往后面的小佛堂走去。崔老夫人不置可否,由着她去。 妯娌几个出了中和堂,沈氏在岔道口与陈氏两人道别,带着仆从,牵着崔葳雅往二门去。 沈家所住的古义街与崔家所住的义安坊相隔两条主街,乘坐牛车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崔家虽然气氛压抑,却没有沈家的愁云惨淡。崔葳雅的三舅母亲自到大门口来迎接沈氏母女,看到沈氏时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摸了摸崔葳雅软软的头发。 “母亲身体如何了?”沈氏轻声问。 小王氏叹了口气,眉宇间藏不住的轻愁。 “自从听到消息后就倒下了,在大家都劝说下勉强喝了半碗白粥。” “大嫂呢?”沈氏又问。 “大嫂厥了过去现在才醒来,一直哭,连米粥都咽不下,也是可怜,大嫂可就这一个儿子,以后可怎么办?”小王氏叹息。 沈氏叹息,不知该说什么。 崔葳雅只觉母亲攥得自己手疼,抬头看了看,见母亲和三舅母都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她乖巧的默默把那句痛呼咽了下去,跟着两人往沈老夫人的福寿堂走。 014:梁王李攸 才过一天,朝中就传出皇上命梁王为征东大将军,率领十万兵马马上赶赴战场,务必尽快剿灭叛军贾毅。 本来朝臣举荐的是大将军曹武,曹武能被册封为大将军却有他过人之处,不是先去蒋芳李龄等人可以比的,除了他是梁武帝的心腹爱将之外,他的能力也担得起这个职位。但很不幸的是曹大将军突发旧疾,卧榻不起了,别说带兵出征,连下榻都要人搀扶。 虽然朝中能征战的武将不少,但大家都各司其职,没有谁是闲着无事的,何况这次的情况不同,朝廷已经打了一场败在,这次出征是只允许成功不允许失败。 在这样的基础下,战场上的事,谁都不敢打包票。所以没有自动站出来请命。这时,有人举荐了梁王李攸。 李攸是梁武帝的亲弟,从小聪明机警,长大后更是文韬武略,大大小小也是打过几十场仗的人,从来没吃过败仗,在军队中的威名不比曹大将军小。 梁武帝不想让李攸出征,那样更会助长他的威信,但北边的加急文书一封封雪片般送到梁武帝案头上,战场如燎原之势迅速往大扩散,由不得他犹豫,考虑了一个晚上,梁武帝亲自任命梁王为镇北大将军皆持节都督、开府仪同三司,率领十万精兵火速开拔北方。 李攸恭恭敬敬的接过皇帝的诏令,婉拒要给他庆贺的几位大臣,回到王府脸穆的沉了下来。 梁王世子李骁恭敬的给父亲倒了盏茶,亲手端到他面前,李骁十五岁的年纪,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身板挺拔俊秀,但最出彩的是他的眼睛,睿智沉静,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机灵活泼。 “朝中的事你知道了?对此你有什么看法。”梁王问,对这个儿子他很是骄傲满意,父子俩常常在一起讨论世事,他也从来没把他当过无知小儿对待,遇到什么事都会问问他的意见。 李骁想了想道:“陛下对您的猜忌更重了。” 梁王眼中闪过赞赏,笑道:“怎么说的?他不是又封我做一品大将军,持节都督,开府仪同三司,这样的荣耀谁能比肩?” 李骁暗暗翻了个白眼,对于父亲这种无聊的考效很无语,淡淡的道:“想要取之,必先给之,父亲,这次的征伐您有什么看法?”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像这种为了私欲搅得百姓不得安宁的乱臣贼子,当然是诛灭了。” 对于梁王的回答李骁没有任何意外,但他有些忧心的道:“父亲,这次您平叛回来,您在朝中的威望定然更甚从前,现在陛下都对您不放心了,到时又该如何?” 梁王叹了口气,抬起望着承尘,半晌安慰他道:“没事,等平叛回来,本王就把手中的兵权都交出去,安心做一个闲散王爷,到时陛下看到我的诚心,想来会想通的,毕竟我们是嫡亲兄弟。” 李骁默了默,还是说了一句,“父亲,听儿子一句劝,这次的出征您悠着点,别太过较真了。” 对于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对大梁忠心耿耿又正直无私的梁王殿下当然是受不了的,少不得又是一顿训谏。 这次李攸也不会让梁武帝失望,战报频频传来,梁王大军急行军到达战场,首先就给以了叛军一个迎头痛击,来了开门红。 叛军自知不敌,慌忙之间弃城而逃,不过叛军凶狠残暴,逃跑时不但掳走了城里大量金银珠宝,还一把火把这座古城烧成了灰烬。 这真的是丧尽天良了,但对方都能起兵造反了,你能希望对方是什么善男信女? 梁军乘胜追击,一路追着叛军打,叛军一路狼狈逃窜,逃到辽东以西。这次的情形与上次反着来了,大家都称赞梁王不愧是梁王,一出马敌人就闻风而逃,终于是把大梁丢失殆尽的脸面找了回来。 梁军一路追随,但叛军是有目的性逃窜,以至进入辽东后,梁军就没那么顺利了。 辽东多丘陵地带,以西河流沼泽遍布,气候阴寒潮湿,梁军多南方人,一下子不适应这种天气,病倒的不计其数,战事一度搁浅,这一打断断续续打了两三年,当然这都是后话。 “阿郎就这么走了?”城郊外的官道上,阿石牵着马跟在卫华焉身后,回头看了眼已经破败不堪的城墙,问。 他们走时就如来时一样突然,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不知贾毅回府时作何感想。 卫华焉手中把玩着一杆碧玉洞箫,不在意的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要留下来喝杯践行酒?” 践行酒?还是算了,那贾毅也不是个好的,要是他反悔舍不得阿郎这个免费的军师,不让他们走了,到时可就麻烦了。 “阿郎难道不担心贾毅?他这次的对手可是梁王!” “只要他按照我安排的去走,梁王又如何?如果他要自作主张,那也不是我能扭转的,大不了白费半年功夫而已。”卫华焉不在意的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残阳下古老的官道旁,两匹老马嗒嗒的跟着主人不慌不忙的往远处走去。 卫华焉回了凌云谷,大家对他的此次归来表现得很是稀松平常,只是云间先生问了几句冀州的事就罢了。 对此卫华焉渐渐习惯了,去看望了卫叔邑一看,卫叔邑的病情在冬天又更严重了,每天都窝在屋内没有出过门。见到卫华焉来只是淡淡问了几句跟着云间先生学得如何了,不能忤逆郎先生等话。 卫华焉恭敬的一一答了,叔侄俩一时无话,卫叔邑不知是没精力还是厌烦于他,连多说两句话都不愿。 卫华焉看着他瘦削的身子不甚那件大衣,空荡荡的,心里也有些难受,略坐了坐就告退出来了。 卫华焉出得门来,外面冷风凌厉,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这天就像他那看不到的心一样,沉甸甸的难受得紧。 “阿郎,先生在找您!”阿妙匆匆跑过了喊道。 “来了!”卫华焉应了声,拢了拢衣袖,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015:太平盛世 贾毅被赶到辽东以西,虽然还没有彻底消灭他于历史的洪流中,但现在的贾毅对于大梁已经不足为惧,其他周边几股势力都趋于大梁的威势下,年年朝贡纳税,乖得像一只只猫儿。 天下太平,没有了外部的威胁,大家都闲了下来,当然要找点乐子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梁武帝算是一个克制的君主了,登基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大肆采选过秀女。这不,太平盛世,要是皇帝还如此清心寡欲,底下的臣子们也不好奢侈享受不是。于是为了体现巍巍大国的国威也为了自己不为人知的私欲,就有臣子上书,要求陛下选秀。 天家无私事,皇帝陛下的宫闱之事臣子也要过问的,就像陛下宠幸了哪个娘娘多一些,冷落哪个娘娘一些,都要被大臣们上书劝诫的。 梁武帝很谦虚的听从了大臣们的建议,大手一挥,一道圣旨很快下来了,全国大肆采选秀女入宫侍奉贵人。 这是大梁开国以来最大的盛世,全国沸腾了,一层层分配下来。从祠部下达到地方,州郡长官又下达到县城官吏,县城官吏通过家家户户的访查,筛选出最优秀的姑娘,报上籍贯姓名,由政府官员亲自护送进京。就这样,采选秀女的事情进行得如火如荼。 当然,这些梁武帝只管一声令下,其他繁复的事情都是底下人去做的,他只管等着享受就好了,这就是权力带领的便利之一。 不过,这些都要保证在大权聚于自己一人之手的情况下,虽然现在的梁武帝是高高之上的天下之主,但他还是有忧虑烦心之事的。 他的烦心之事要来源于他的皇弟-----梁王李攸。 李庸虽然现在是帝王了,但说起来他的出生是不够的,他只是一个庶子出身,而李攸则是嫡子,这也是李庸说不出的痛。 李庸能得到如今的成就,一方面因为他确实有能力,另一方面则是他年纪与嫡弟李攸相差很大,当初的李相盼星星盼月亮就盼个嫡子,但久久不得,最后死心了,只会退其次培养起庶长子来。 但讽刺的是,在李相快要知天命的时候,嫡长子呱呱坠地了,这让已经死心了的李相不知该哭该笑。 最重要的是,李攸从小敏而好学,聪慧非常,这让李相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因为这时李庸已经尚了公主,况且对庶长子多年的培养也不能说收回就收回,何况这些也不是他能说收回就能收回得了的,这时的李庸已经得了魏启帝的看重。 最后的最后,李相带着对嫡子的无限担忧离开了人世,李庸也顺利继承了父亲的人脉资源,他也做得很好,但迄今为止,嫡弟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在他没有嫡子,庶长子又是一个憨傻的情况下更甚。 梁武帝登基以后,册封了华亭候杨廷的女儿为皇后,册封以前的宠妾魏氏为夫人,还有其他几个侍妾,都被封了妃位嫔位。 杨皇后出生弘农杨氏,父亲又是华亭候,是真正的名门闺秀,担得起母仪天下之责。 不过杨氏空有一身气度,样貌却是平平,也不得梁武帝的欢心,育有一子却在很小就夭折了。 与她相反的却是夫人魏氏,魏氏是梁武帝的宠妃,宠到什么程度?基本上到言听计从的地步。 说起来这魏氏也是个了不得的人,魏氏是低贱的伶人出身,从小混迹市井,接触的也是三教九流,练就了她伏低做小看人脸色的好本领。 这天,梁武帝询问了一番选秀的事情后,又被朝堂上大臣们因为立储的事吵得头昏脑涨,储君是一国的大事,梁武帝已经不惑之年了,却还没有立太子,大臣们动不动就揪出来议论一番。让梁武帝烦躁的同时又无可奈何,只得匆匆退了朝回后宫放松一下身心。 长乐宫,魏夫人摔了一地的碎瓷器,又把殿内的其他摆设都摔了一遍任觉不够,最后把上来劝她的贴身大太监拖出去打了一顿板子才觉心里的火稍稍平复了一些。 等宫女太监们快手快脚把殿内收拾好,重新添置了一批新物事,她才扶着贴身宫女阿圆的手呜呜哭了起来。 任凭众人如何劝说都没止住她的眼泪,反而让她哭得愈发伤心欲绝起来了,梁武帝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当场就心疼得不行,搂着他的爱妃安慰了好久才平息下来。 魏夫人自跟了梁武帝后就一直得独宠不是没有原因的,一直因为她长得确实美艳,二是她的性情不是时下大家闺秀的木讷端着,有点小任性,有点小嚣张,这在梁武帝看来就很特别,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每次发脾气都像是撒娇,在梁武帝的底线前就刹住了车,显得爽直而直接,这让梁武帝举得自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而是需要女人依靠的男人,此次也不例外。 “这又是怎么啦?谁惹到朕的卿卿了?”梁武帝见她终于收住了哭势,无奈的掏出丝绢给她擦泪边问。 魏夫人吸了吸哭得红彤彤的小鼻子,因为刚哭过显得愈发水灵的双眸愈加勾魂夺魄,高挺的丰满还有意无意的往他身上蹭,含怨带嗔的娇声道:“妾不是听说陛下要广选秀女了嘛,这心里害怕,害怕陛下有了新人忘了妾这过时了的旧人。要是陛下不要妾了,再也看不到陛下威武的雄姿了,妾这心里疼痛得如同死了一般,陛下,妾在这世上就您了,您是妾的天妾的神,要是哪天您不要妾了,妾真的是生不如死!”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长长的眼睫毛颤颤,泪珠儿如同珍珠缓缓滑过白皙如玉的精致脸蛋,如同清晨花瓣上摇曳的露珠。 要说这哭真的是一门大学问,有人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有人哭得邋里邋遢,让人看了生厌不已。 显然,魏夫人这哭功那是一绝的,此时梁武帝就心疼得不行,抱着她软如无骨的娇躯连连安慰保证,绝不会辜负她的一片深情。 016:论宫斗的开启模式 “爱妃说什么糊涂话?即使这宫里进了多少新人旧人,你都是朕心尖尖上的人!” “真的吗?有了陛下这句话,让妾现在立刻死去妾也是心甘情愿的!”魏夫人听了果然破涕为笑,一双纤白酥手搂着他在他手上轻扶,娇软的身躯在他怀里磨蹭,却巧妙的点起了他身上的火点,让他火苗渐渐攀升。 “可是妾死了不要紧,虽然舍不得陛下,但陛下身边不缺贴心的知心人,有妾没妾都没分别,就是可怜了我那炎儿,要是妾死了,他该如何生活下去呀!” 说着又哭得愈发悲戚了,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场景。 “朕的小心肝,谁让你死了?你是要陪朕永享福贵的,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然朕要不高兴了!”梁武帝双手搂紧怀里惹火的娇躯,头也埋了下去,往着自己最喜欢的高耸钻去,话也说得含含糊糊的。 “可---可是,陛下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妃嫔,越来越多的儿子,可妾只有炎儿一个,他又是那样,妾---妾害怕呀!”魏夫人气息开始不稳,但还是努力维持着清醒把心里早就想要说的话说完。 此时的梁武帝完全沉浸在温柔乡里,不想理这些事,只不耐烦的道:“怕什么,朕把这个江山给他,谁还能耐他何?” “真的吗?谢谢陛下,妾爱死您了!”魏夫人娇吟一声,为了这句话,她愈发用心伺候梁武帝,把全身招数都使了出来,把梁武帝伺候得舒舒服服,两人在寝宫里颠鸾倒凤直至天黑都没出门。 对于这样的情形,殿内梁武帝身边的内侍还是长乐宫的宫婢们都习以为常了,大家知道,即使梁武帝要选新人进来,但魏夫人的地位还是牢牢的,那些梁武帝身边开始有些想法的内侍赶快把自己的小心思收了起来,对魏夫人身边的宫女内侍们愈发恭敬。 魏夫人通过一点点小手段对梁武帝试探自己的目的,结果还令她满意。 凤台宫这边也在说着这件事情。 “魏氏那贱人眼看将有新人进来与她分宠,她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紫檀木凤榻上,皇后杨氏懒懒的斜靠着,一支手肘枕着插满赤金九尾凤钗的头,一只手拨着手中的佛珠。 “她不甘心又如何?难道她还有那个本事让陛下停止选秀?”皇后身边的女官阿兰笑道,语气里并无不讽刺与幸灾乐祸。 “她倒是没有那个本事,但本宫担心她会以此要求陛下册封她那傻儿子为太子。”皇后有些烦躁的坐直身子,把手中的银勺子一丢,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不能吧?毕竟皇子炎的憨傻是天下尽知的,陛下不是那等糊涂之人吧?”阿兰有些不确定。 杨皇后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确定,睥了她一眼讽刺一笑,淡淡道:“有什么不一定的?陛下不是个糊涂的人,但在魏氏那贱人面前他聪明不到哪里去,你看他为了魏氏那贱人破了多少例?男人呀,脱了裤子就管不住大脑。” 这可不是一国之后能说的话儿,阿兰忙扫了眼四周大殿,见没有外人在才放了些心。 杨氏看她如此小心翼翼,抿了抿嘴,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又懒懒的靠回凤塌上。 魏氏以前也只不过是一个出生低微的伶人,从小跟着父母四处卖艺为生,后来渐渐长大了,人也长得如一朵娇花般美丽,被一个小官吏看上了,强抢去做了一个小妾。 魏氏是个识时务的人,这种人无论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虽然刚开始对着那胡子花白的小官吏心里恶心得紧,但她还是笑脸相迎,把那小吏伺候得舒舒坦坦,使得那小官吏对她言听计从。 从此后她的日子也好过起来了,一度被小吏专宠,甚至正室夫人都要被她压下去几分。 不过这只是她好运的开始,当时还是一州刺史的李庸经过,被小吏热情的款待,那小吏为了巴结李庸,想了一个晚上,才忍痛把自己的爱妾献给了李庸,希望能借此高升。 魏氏也是个有本事的女人,不光对待那小吏有手段,对李庸这种年轻权重的男人同样有手段,一进府就牢牢抓住了李庸的目光,虽然李庸的女人不少,但一直以来对她都是最宠的。 李庸以前是驸马,长公主温良娴熟,他也不敢太过,魏氏也知道自己的位置,所以一直都安安分分的,直到李庸灭了卫魏,登上天下霸主之位,册了杨氏为后。 这时无论是李庸还是魏氏,仿佛都彻底解放了,魏氏也不在隐忍,展开了一系列和杨氏这个皇后的争宠大戏,每每都大胜而归。 但杨氏是从小培养出来的世家贵女,身上自有一股威严端庄的气势,这也是她能压制魏氏的地方。 “那娘娘,我们该怎么办?”阿兰有些着急的问。 杨氏膝下无子,该说哪个皇子上位于他都无所谓,但魏氏自来与杨氏不合,要是她的儿子登上那个位子,杨氏还能得到什么好? “皇子炎是个傻子,这是他最大的劣势。但他不是没有优势,至少在没有嫡皇子的情况下他还是长子,最重要的是有魏氏在皇上那里吹枕边风。”阿兰说道。 杨氏看了她一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盏。 “他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他有一个聪明的儿子。” 皇子炎今年及冠,虽然他智力不高,但在成人后就在魏夫人的安排下纳了几房妾室。 可能魏夫人的打算是,自己的儿子是无药可救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孙子身上,广撒网多捞鱼,不可能捞不到一颗好种子。 上天是眷顾她的,皇子炎的一个低等妃妾就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四五岁的年纪,却已经显露出了聪明才智,这让魏氏高兴之余更加加大了她想把自己儿子扶上去的心思,时不时就在梁武帝耳边吹吹枕边风。 听了皇后的话,阿兰沉默了,半晌才问:“娘娘,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您可知道,您不光是您自己,您身后站着的可是弘农杨氏几百年的声誉和兴衰,还有上千条人命啊。” 017:论宫斗的开启模式2 阿兰是从小跟着杨氏身边的侍女,她家几代人都是杨家的奴仆,可以说,杨家不光是杨氏的根,也是她的根,所以她是不希望杨氏倒的。 “奴婢觉得娘娘说得对,其他都是虚的,但公子虹确实是皇子炎登上高位的最大砝码。要不咱们来个一不做二不休----”阿兰用手在脖子上一划,目露寒光低声道。 杨氏手顿了顿,思忖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并不是觉得残害皇嗣这事太过骇人听闻,必要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她是不介意双手染上鲜血的。只是,她脑海里闪过某些模糊的念头,现在还不确定---- “娘娘----”阿兰有些着急,要是再干等下去,让那魏氏得逞了,也许她奈何不了杨氏,但杨氏身边的人她可是不会手软的,作为杨氏身边的得力人,在以往对付魏氏的事情上,她可从来没有落下过。 杨氏伸手打断了她,若有所思的道:“皇子炎在去年就及冠了吧,他府里也只有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姬妾,是该娶位正妃来管理府务了。” “娘娘,您是说---” 杨氏点点头,一摆阔袖,笑道:“听说程太傅家的大娘子今年及笄了,本宫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人选,与皇子炎也般配,你觉得呢?” “程太傅家大娘子?”阿兰一愣,随之眼睛一亮,拍手赞道:“娘娘真是好计谋,程家大娘子确实很合适。” “怎能说是计谋呢?我作为皇子炎的嫡母,为他谋一门有利的婚事,也是本分嘛?” “是是是,娘娘说得对,奴嘴拙不会说话!” 杨皇后眼里溢出得意的笑容,顺手拿起面前的点心咬了一口,满口的香酥甜糯,突然,她似想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金光,指着面前玉碟里的糕点问。 “这翠玉豆糕还有吗?” 阿兰不明她的意思,忙颔首,“有,小厨房经常备着的,就怕娘娘想吃。” “去,装上两碟,还有叉烧鹿脯,给皇子焕送去,你亲自去,看看麒麟殿有什么需要的,照应着些。” 阿兰惊讶得微张着嘴,但长久训练出来的素养让她很快收起自己的讶异,低头应诺。 ****** 梁武帝的大选并没有因为魏夫人的几滴眼泪而终止或是停顿,照样如火如荼的举行。 这次大选真的很大,上至公卿大臣,下至黎明百姓,这一年都不允许有婚嫁,家里十三至二十的未婚娘子都要参加选秀。 虽然说这样大规模采选是很劳民伤财,但全国反对的声音很少。 这主要有两点原因;一这是大梁开国来的第一次选秀,隆重些也是应该的。二嘛,对那些从来没走出过乡镇的百姓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机遇?要是自家姑娘能被选中,去了那犹如仙境的皇宫,要是更幸运一些,被皇上看中了,那就是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自家也可以摆脱几代人土里刨食的命运,跟着鸡犬升天了。 所以无论是基于什么样的想法,梁武帝的这次大选真的是办得轰轰烈烈。也充分体现了‘天下之宾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的含义。 ***** 崔府,崔葳雅披着芙蓉色织锦大毛披风,两只小手捧着掐丝海棠式暖手炉,吩咐古香提起案上的黑漆描金酸枝木食盒就往沈氏的泽兰院走去。 泽兰院里鸦雀无声,崔葳雅跨入院内一愣,只见崔五娘崔舜英笔挺挺的跪在门口的屋廊下,八娘崔舒瑶着急的看着她,低头不知在说些什么,可崔舜英只微垂着头,菱形小嘴紧紧抿着,透露出几分倔强不服输来。 崔葳雅惊得不轻,与谷香对视了一眼,忙快步走了过去。 “五姐,你这是怎么啦,快快起来,谷香,快把五娘子扶起来,这大冷天的,五姐也不怕冻坏了身子,到时父亲母亲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们该多心疼!” 谷香脆声应诺,把手中的食盒移交给一旁的小侍女,弯腰就要去搀扶崔舜英。 崔舜英扭身一让,隔开了谷香的双手。 “多谢十三妹妹,我惹母亲生气了,这是我自罚的,你还是赶快进去看望母亲吧!”崔舜英冷冷的道,看都不看崔葳雅。 崔葳雅看她态度坚决,又见崔舒瑶轻轻向她摇头,无奈只得转身进屋,她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了呢。 让崔葳雅意外的是,父亲也在。只见母亲绷着脸跪坐在靠窗的坐榻上,阳光从半空的纱窗李照射进来,打在她身,让她周身的冷意又更曾了一分。 崔勐坐在她的下面,养着头小心的陪着笑。 崔葳雅心里一咯噔,暗想事情看来小不了。她忙调整面部表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欢快的跑过去。 “阿耶阿娘!” 两人抬头一看是小女儿,沈氏紧绷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来,崔三老爷更是掐媚,向她招手。 “呦呦来了,快过来给阿耶看看,哟,又长高不少了,是大姑娘了。” 崔葳雅规规矩矩的给两人请了安,才站到崔勐面前,任他夸赞。 沈氏眼里冷意渐溶,周身的冷气也变得平和起来。崔勐悄悄瞥见,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对崔葳雅也更是表现得很是疼爱,承诺过几天带她去城外的跑马场见识见识,又答应给她买她早就看中的袁大家的《秋居图》。 对于父亲突然的大方,崔葳雅毫不客气的一一笑纳了。陪着崔勐父慈女孝了一番,才一头扎进沈氏温暖馨香的怀里,糯糯的喊着娘。 插科打诨一阵,屋内僵硬的气氛终于和缓了下来,崔葳雅功成身退,很自觉的坐在一旁的锦墩上吃糕点,边听两人的谈话。 “不是我这个嫡母容不下庶女,可你看看你那好女儿做的什么事儿?竟然瞒着家里把自己的名字报了内务府,她才多大?就这么恨嫁?还是觉得我这个嫡母必定会苛责她们,不会为她们找个好人家?” 原来是崔舜英瞒着父母把自己的名字递给了内务府,在内务府挂了名,就意味着她已经属于秀女了。难怪沈氏这么生气,不过在崔葳雅看来,母亲生气的最大原因并不是庶姐的自作主张,而是生气祖母,要是没有崔老夫人的偏帮,崔舜英一个闺阁女儿能有这样大的本事,瞒着家里做出这样大的事情来?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019:程家有女 杨氏垂着眼没有说话,但握着青瓷茶盏的十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泄露她心里不似面上的平静。 “等下你传个话出去,说是好久都没见程夫人了,本宫甚是想念,让她有空来陪本宫说说话。”半晌,杨氏睁开眼,眼底一片沉静,淡淡的说道。 “是,奴马上就去,想来程夫人也是想念着您的!”阿兰躬身应道。 杨氏不置可否,懒懒的靠回凤榻,挥挥手。 阿兰躬着身轻轻退了出去。 司徒府,程葛氏满脸堆笑的送走了凤台宫的小内侍,才若有所思的回转内院。 正在内院等待的程艳看到葛氏回来忙迎了上去。 “阿娘,娘娘派人来有说什么?” 葛氏摇摇头,看着女儿,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可能是娘娘觉得闷了,想让我进宫去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其实葛氏与杨氏以前闺中时只是熟识,但并不亲密,大家都同为上京贵女,对于彼此的脾性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杨皇后特意谴人来传她进宫觐见,还强调带上程艳,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宫中适龄的皇子有大皇子炎,二皇子焕,三皇子四皇子早早夭折了,下面都是几位公主,其他的小皇子还小。 说起来能嫁入皇家那是泼天的富贵,但自家女儿自家清楚,程艳长相只能算得上是清秀,是无法与那些千娇百媚的侧室争宠的,当今皇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但自己女儿与杨皇后最大的不同就是,杨皇后是个面相和善温良,但诚服很深的女人。而程艳则被养成了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火爆性子。 这样的性子要是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许人家看在程司徒的面子上还可以容忍一二,可天家---- 葛氏看着程艳发呆的时候,程艳不耐烦的跑过来,抱着葛氏的胳膊就是一阵撒娇。 “阿娘,我能跟您一起去,好嘛,就让女儿跟您去吧,人家都好久没去过宫里了。” 虽然算不上娇俏,但十几岁的小娘子做出娇憨的举动来,大家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对于女儿为了达到目的喜欢与自己撒娇的行为,葛氏已经是习惯了,压下心中纷杂的思绪,宠溺的摸摸她的头,连声道好。 程艳看葛氏答应了她的祈求,心里当然是高兴不已,抱着葛氏又是一通撒娇,把葛氏逗的乐开怀。 次日早早就起床,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了件大红金线宽边襦裙,梳了个双环望仙髻,插了分量十足的赤金牡丹钗,打扮得非常隆重。 虽然程艳算不上美人,但她有双大而灵活的眼睛,这双眼睛也是她唯一的优点。 母女俩一路乘坐牛车到了皇宫,在宫人的带领下到了皇后的凤台宫。 程艳不常来过皇宫,算上这次,也只是第二次而已,但每次都能让她看得热血沸腾,对于皇宫,无论是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让她有种着迷的狂热,真希望这些都是自己的呀! “艳儿,干嘛呢?还不快跟上!”葛氏悄悄掐了她一把,才把陷入幻想的程艳拉回现实。 母女俩低垂着头跟着大太监进了皇后待客的偏殿,金钻铺的地板光鉴照人,比她家用来梳妆的铜镜还要明亮几分,走在上面彷如漫步云端。 层层叠叠的纱幔轻轻飘荡,为这人间更添福贵气息。 “臣妇携小女阿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母女俩一进了内殿,就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不敢抬头乱看。 “阿葛快起来吧,你我交情不必行此大礼,太生分了!”上面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慢悠悠响起,语气里含着不可忽视的真诚笑意。 随之一双手伸出把葛氏扶起。 “谢谢兰姑姑!”葛氏也不矫情,顺势站起身来,对着那身穿女官服饰的女人道谢! “司徒夫人客气了,这都是奴应当的,夫人和程小娘子请坐!”阿兰笑着比了比皇后下首的两个莲花锦缎坐垫。 两人道了谢,在坐垫上落座,等宫女上了茶,葛氏才笑着看向皇后问道:“不知娘娘宣臣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娘娘要是有什么用得着臣妇的尽管吩咐,臣妇万死不辞!” 杨皇后轻轻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没什么事就不能邀你进宫来了?想当年你我还在闺中之时常常在一起玩耍,现在想要见上一面,都要经过几道人传送,真是麻烦得要死。”说着拿起手边的一宽方形牌子,“这是本宫的玉牌,你拿着,要是无事了可以常进宫陪本宫聊聊,本宫在这深宫中也无聊得紧。” “这---,多谢娘娘了,这太贵重了,臣妇可不敢接!”葛氏诚惶诚恐的道。 “有什么不敢的,一块牌子而已,只是让你时不时进宫来陪本宫解解闷而已,想当年我们那一帮子小姐妹们,如今在这京城的也不多了。”杨皇后笑着道。 听皇后都如此说了,葛氏就没再推辞,笑着接了。 “那以后要是娘娘不嫌烦,臣妇就常来叨扰了!” “就是要常来!”杨皇后笑道,看了程艳一眼,葛氏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知道皇后是有些话要跟她说,笑着对程艳轻声道:“你不是在家常念叨御花园的繁花盛景吗?麻烦云姑姑陪她去走走吧!”最后一句是对着阿兰笑着说道的。 阿兰自无不允,笑着一摆袖,邀请程艳移步。 “阿艳都这样大了,想想时间过得真快!”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杨皇后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恍惚记得我们都还是无忧无虑的闺中娇女,不想一眨眼都老了。”葛氏与杨氏自来关系不错,只不过后来杨氏成了一国之母,天下女人的榜首,葛氏才每每对她都要把恭敬摆在明面上,免得哪天闯了祸都不知道,现在听她感性的话,也跟着感慨起来。 “是啊,要是我的阿瑜还在,那该多好。”杨皇后声音低低的说道。 020:程家有女2 屋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葛氏不知该如何劝慰杨皇宫,她的儿子也在很小的时候不在了,她虽然悲痛,但好歹她还有两个女儿聊以慰藉,杨皇后却至今膝下无一儿半女,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大的打击不言而喻,即使身为国母也是弥补不了这份遗憾的。 “对了,你还记得不,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我们曾说过以后等孩子们长大了,定结为儿女亲家。”不等葛氏说完安慰她的话,她自己倒先平复过来,笑望着她道。 葛氏一愣,两人关系一直好,以前倒是有那么随口的一句话,但现在是不敢想也无法想的了。 一是杨氏的皇子瑜已经去世多年,二来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实在不想让她往这深宫里专。 所以她尴尬的笑了笑,“娘娘还说这些做什么?那都是一时的玩笑话罢了!” 杨皇后没接她这话,而是问道:“阿艳及笄了吧,定婆家了吗?” “是,刚及笄几个月,上门的人倒是不少,不过她脾性耿直,我们老爷怕她受不得那些大家主母的束缚,想给她寻摸一家世简单的人家,至今还在寻摸着呢。”葛氏边笑着回道边小心翼翼的觑着杨皇后的神色。 杨皇后眸光一闪,垂下眼睑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才笑着道:“你们夫妻俩能有这个想法倒是好的,不过谁家不是低头娶媳抬头嫁女的,这样一来也保证她一辈子的富贵无忧,而来也是家里的一份助力不是。” 顿了顿才慢悠悠的问:“刚才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葛氏一愣,不明所以的望着她,不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咱们俩家的亲事问题,你觉得如何?本宫倒是很喜欢阿艳这孩子。这孩子是本宫看重长大的,你与我的交情,还有你们家老程之于大梁,都不是一般的交情。虽然阿艳这孩子相貌上不是那么美艳,但自古娶妻娶贤,正房看重的是人品而非一张皮囊,你看看本宫,本宫不如那等妖妖娆娆的狐狸精美艳吧,但谁能撼动得了本宫的地位,即使本宫没有一儿半女傍身又如何?” “本宫就是看在你我的关系,想着要是阿艳做了本宫的儿媳,定会对我如对你般孝顺的。况且阿葛,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也是知道没有儿子的苦楚的,要是你们百年的那一天,娘家没有个兄弟依靠,你两个女儿该当如何?靠你那两个庶子?要是阿艳成了一国之母,不但能帮衬娘家百年不衰,其他人也要看她脸色过活,你觉得呢?” 葛氏愣愣的望着她,半晌才喏喏的道:“娘娘,皇子瑜不是-----,如何结亲?” 杨氏淡淡一笑,下巴微扬。 “除了我儿阿瑜,这宫里哪个不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言尽于此,你回去与程大人商量商量吧,本宫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答复。” 话说到这里,葛氏已经明白了今天皇后特意召见她的来意,应承了下来,也没多逗留,很快就带着意犹未尽的程艳出宫回府去了。 程艳一路上叽叽喳喳说着皇宫如何如何气派,如何如何宏伟壮观,御花园的花如何如何的美丽,连宫里的一根草在她眼里都是与众不同的。 葛氏望着兴奋异常的女儿,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一路无话回了司徒府。 程洵已经下了衙,看到母女俩回来笑着迎了上来。 “回来了,宫里好玩不?娘娘找你们是有何事吗?” 程艳喊了声耶耶,葛氏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对程艳道:“玩了一天,你也累了,让阿巧服侍你回去歇歇吧!” 程艳见父母是有话要说,虽然有些好奇,但母亲都开口了,她自不好再赖着不走,对两人行了一礼,带着侍女阿巧下去了。 “果真有事?”程洵扶着葛氏的手,两人落座后,挥手让服侍的人都退下了,才沉声问道。 葛氏两手抱着冒着热气的茶盏,温暖着双手的冰凉,点点头,把杨皇后的说的话对程洵复述了一遍。 “----想想我也觉得娘娘的话有理,但我又舍不得艳儿,母亲成年的皇子中就只有大皇子炎和二皇子焕到适婚的年龄,但大皇子是公认的傻皇子,我们女儿如何能嫁一个傻子?要是二皇子也还算不错。”葛氏喃喃道,不怪她有这种打算,程皇后不是个无辜无的放矢的人,她今天招两人入宫,好听点是商量,但葛氏知道,这只是通知一声罢了。 程洵没有说话,端着茶盏若有所思的拨着茶盖没有说话。 “你倒是说句话呀,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见他不说话,葛氏拍了他的手一记,着急的催促道。 程洵看了她一眼,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拈着修得整整齐齐的美须道:“我们女儿快十六了,有公卿世家的公子上门提亲吗?” “有没有你不知道吗?”葛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一扭身歪道了一边去。生了一个不像自己的女儿已经让她很苦恼了,最苦恼的是这个女儿都快成老姑娘了还无人问津,这是葛氏不能触碰的心病,而平时对她言听计从的丈夫当面揭她的伤疤,让她如何不恼? 其实这都是有原因的,程艳虽然长得不算难看,但她脾性不好,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有句话叫取妻取贤,她是貌没有贤也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谁家儿郎愿意取这样的老婆? “别恼别恼,我只是想让你看清现实而又,没别的意思!”程洵忙陪着小心,低声下气的哄了好久才把葛氏哄回了笑脸。 悄悄的擦了把冷汗又趁热打铁接着道:“自家人说自家话,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女儿也不能嫁给低我们家很多的人家去,那且不是委屈了女儿?” 小心的觑着葛氏的神情,见她没有要发火的意思,再接再厉道:“皇子炎虽然人是有些傻气,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至少他不能嫌弃我们女儿什么,只有女儿嫌弃他的。要是有一天他登上了那个位子,我们女儿控制起来也方便不是?到时女儿就是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一个傻子,还不是艳儿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的?这总比嫁到其他人家要好得太多了不是,再说,要是女儿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即使没有嫡子,谁又能小看了去?还不是捧着供着我们,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021:程家有女2 程洵也是有想法的,不能坐那个位子,谁还规定不能肖想坐坐皇亲国戚?何况要是事情安自己所想的发展,那就不是一般后族能有的尊荣。 至于为什么只提皇子炎而不提皇子焕,一是程洵毕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皇后的打算他多少猜到一些。二来皇子炎比皇子焕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有一个好母亲和一个聪明的儿子,这是皇子焕没有的东西。皇子焕的生身之母只是一个低贱的侍女,在生下皇子焕不久就过世了,可以说皇子焕只是占了一个年纪适合的便宜,其他什么优势也没有,何况直到如今也没听他传出什么才名来,两相比较,虽然皇子炎的憨傻天下皆知,但程洵这个老狐狸还是愿意把赌注加在他那边的。 葛氏听了丈夫的描述,心里也动摇起来,但想了想又疑惑的问道:“这皇子炎是魏夫人的亲儿,魏夫人跟皇后的关系可没那么好,为什么皇后要找上我们呢?这魏夫人能同意?” “这有什么难解释的?皇后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她一个女人老了总要有个靠头不是?虽然那皇子炎是魏夫人所生,但在名义上皇子炎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中宫皇后。皇后在宫里,消息比我们灵通,也许是皇上真有意于皇子炎,就是因为魏夫人与她不合,所以她才想找一个跟她一心的儿媳。也或许是她向对方释放的一个善意。”程洵俞说心里俞是火热,要是他们老程家在他这里出了个皇后,那是多么荣耀之极的事情。 葛氏听了也赞同他的这种看法,点点头,又道:“不管如何说,这事还是与艳儿说一声,看她是个什么想法,要是她不同意,你可不能逼迫她!” 程洵敷衍的连连点头,心想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子自己挑拣婚事的理儿?何况自己女儿那小模样,又这样大的年纪了,能高嫁入皇家已经是祖上积德的事儿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虽是如此想的,但他可不敢当着葛氏的面说出来,还连连应着定由着女儿的意思来。 程洵毕竟是朝中大臣,事物繁忙,在内院陪葛氏说了会儿家常话,就匆匆往外书房去了。 出了葛氏的院门,程洵脸上的喜悦就藏不住了,最近他因为一些小事被政敌尚书令韦一山揪着打,正焦头烂额时就遇到了这样的好事,要是这件事成了,别说是韦一山了,朝中还有谁能敢给他脸色看?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与幕僚商量商量,如何配合娘娘把这事尽快落实了。 程洵走了后,葛氏也坐不住了,想了想就起身往程艳的卧房走去。 程艳已经沐浴梳洗换了身藏青色绣花袄裙,头发还湿漉漉的半披着,看到葛氏来了忙笑着迎上来。 “阿娘怎么来了,阿耶呢?” “你阿耶去外书房处理公务去了,阿娘过来是有些事想与你说说,看看你的想法。”葛氏拍拍她的手,由着她扶着往炕上走去。 “什么事?”程艳好奇的问。 葛氏理了理她的鬓发,把今天皇后的话说了一遍。 “----我是不太赞同的,毕竟那皇子炎虽然贵为皇子,但他有些不同。不过想想你耶耶说的也有些理儿,既然得不到男人的疼爱,就把权利抓在手中,这样至少你是有砝码的,何况你没有亲兄弟撑腰,要是哪天我跟你阿耶走了,娘家没有得力的人,你们在婆家的日子也不会太过好过。这事阿娘与你说了,如何选择都看你的,阿娘就你们两个女儿,是希望你们后半辈子都平平安安才安心的。” 程艳瞪着一双大眼呆愣愣的望着絮絮叨叨的葛氏,至于她后来说了什么她没听清,这听到了要把她嫁入皇家的话了。脑海里不由浮现巍峨宏伟的皇宫,还有皇后娘娘那蔑视众人的天家气势,以前只是在心里想想的事儿,不想这么快就要落到自己头上来了,程艳犹如在梦中不敢醒来。 “怎么啦?你这孩子,怎么就发起呆来,愿不愿意吱一声,我与你阿耶也有个准备不。”等葛氏絮絮叨叨说完,才发现程艳直瞪瞪的盯着着她发呆,不由得有些担心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程艳回过神来,激动得一把紧紧握住葛氏的手。 “阿娘,这是真的吗?真的吗?” “什么真的?”葛氏也有些呆愣了。 “就是让女儿嫁入皇家的事儿!”程艳激动的问。 葛氏望着她激动的神情,半天回不过神来,愣愣点头。 “真的?太好了!”得到肯定的答复,程艳高兴的抱着葛氏欢呼。 葛氏如今是真的不懂了,嫁给一个傻子就那么高兴?但不管如何说,女儿这里是高兴的,自己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丈夫,哪能不知道他那点花花心思?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知道他是极力赞成这件事的。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明天就去回皇后娘娘的话。 杨皇后收到了司徒府的答复,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还是让她心情很不错。 接下来就是如何让皇上答应这事了,不过这之前还不能让魏氏那贱人知道,不然这事还不一定能成。 后宫里杨皇后和魏夫人为了各自的前程打算谋划,梁武帝虽然决定选些美人进宫来享乐,但他并不是很安心,因为还有梁王李攸这个心腹大患没有解决。 今天大朝会上众文武臣工又为立褚的事情争论不休,自从把孙子李虹接到身边教养后,看到聪明机灵的孙子,耳边还时不时被爱妃吹吹枕头风,梁武帝对于立皇子炎为褚这事已经有了一番考量,遂稍微向自己的心腹大臣们透露了那么一些意思。 所以,今天一上朝,御史中丞魏鸿雁持玉牌出列,首先对陛下开创大梁盛世歌颂了一番,接着转入正题,陛下虽然正当壮年龙精虎猛,但储君是国之根本,为了使天下臣民归心,还请陛下早立太子。 022:议储 魏鸿雁是魏夫人的兄长,却不是亲的,只是李炎登基后,魏氏被册封夫人尊位,魏氏最不愿提起的就是自己低贱的出身,为了摆脱这一缺陷,她就与三流世家魏氏合作,认魏家为母家,对外宣称自己是魏家大老爷的外室女。 虽然外室女不是很好听,但相比低贱的伶人要好得多,也是世家女不是。 这种两厢便宜的事当然是一拍即合,魏氏不但有了高贵的出身,也有了亲族的支持,从此在后宫更是如鱼得水。 魏家有了魏氏这个宠妃的帮衬,升官发财更是迅速,加上魏鸿雁没有世家子弟的孤傲傲气,很会揣摩梁武帝的心思,更是渐渐得到了梁武帝的信重,官场也是一帆风顺。 大家虽然有些看不惯,但也知道魏鸿雁现在可是上面那位的心腹,现在他提出这样的话题,难道是上面那位有了什么打算? “哦?不知爱卿觉得何人合适这储君之位?”梁武帝高坐上首,俯瞰着大殿群臣,慢悠悠的问。 “陛下,臣觉得皇子炎最为合适,皇子炎内敛敦厚,孝悌友善,对上孝顺恭敬,对下友爱互助,是真正‘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大辩若讷’之人,这样的人最最适合储君之位。” 魏大人此话一出,众臣都对他的这番言论惊呆了,谁不知皇子炎是个傻子,难道是他们对傻子的理解错误了? 但说一千道一万,即使用再多的语言去装饰描绘,傻子就是个傻子,他不会马上变成一个天才。 但谁敢当作皇帝陛下的面说他儿子是个傻子?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可现在魏鸿雁这么一说,他们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起来了。 “陛下万万不可!”还是有人不受魏御史中丞所鼓动,尚书右仆射花见芳抱板出列反驳道:“皇子炎虽然内敛敦厚,但太过实诚淳朴,只堪为闲王。何况太子是将来的天下之主,外要有让天下臣民臣服的功绩,内要有安邦定国的才能,皇子炎一无功绩二无才名,如何让天下臣服?如何担得起储君之位?还请陛下三思!” “还请陛下三思!” 陆陆续续跪了一地的人,中书令、尚书丞、右仆射、骁骑将军、光禄大夫、祠部尚书等等,差不多占了朝中的半壁江山。 梁武帝面不改色,淡淡的道:“卿所言极是,不知众卿觉得谁能胜任这储君之位呢?” 众人悄悄对视一眼,皆不言语,还是花见芳答道:“陛下,您可还记得高祖遗言?” 梁武帝的脸终于端不住了,微微沉了沉。太祖,前李相,开国后被尊为太祖皇帝,太祖对梁王李攸这个嫡子那是宠入心肝,大行前还拉着梁武帝的手,要他兄终弟继,也就是说大梁下一代的合法继承人是李攸。这事太祖的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提出来的,梁武帝再如何不愿只得答应。 这也是至今为止梁武帝都不愿提及立褚的最大根本原因,梁武帝眸光沉沉的望着跪在大殿上的诸位大臣,站起身一甩龙袍走了,殿前常侍忙高声唱喏。 “散朝------” 一摆浮尘,忙跟了上去。 众臣跪拜恭送皇帝离去,才交头接耳鱼贯出了承德殿。 “韦大人,陛下有请!” 韦一山与旁边的廷尉陈沉边走边轻声说着话,突然被一小黄门拦住了。 韦一山识得此人,是御书房的内侍,对陈沉说了声抱歉,跟着那小黄门往御书房而去。 陈沉目送两人走远,眯眼看了看天,风雨欲来呀,摇摇头,拢了拢袖走了。 韦一山不知在御书房与皇帝陛下谈了什么,只是他刚一出皇宫,宫里就有内侍到梁王府宣召,宣梁王李攸进宫觐见。 “公公,不知陛下召见有何要事?”给传旨太监塞了个大大的红封,梁王试探性的问道。 “王爷见谅,奴只按旨行事,不敢妄加揣测圣意。” 梁王见问不出什么,只得吩咐家里人几句,换上亲王服跟着内侍匆匆进宫。 皇太后还建在,李攸也时常进宫给皇太后请安,但像今天梁武帝亲自召见,那是没有的。 梁王妃望着渐渐远去的仪仗队,心里有些发慌。 “世子呢?” 有仆人答世子还在书院。 “快快让他回来!” 仆人应诺忙转身离去。 梁武帝对于这个嫡弟是诸多提防的,上次平叛的事就是他对梁王的一个试探。无论是开始的大加封赏还是得胜归朝后的不闻不问。 李攸很平静的接受了,这让李庸对他的忌惮更甚,觉得他是一个很有心计城府的人。 梁武帝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除掉李攸这颗眼中钉肉中刺,不然即使选了多少美女进宫,他也不能放心的享受。还有,他在时压制得住梁王,可自己的儿子呢?自己成年的两个儿子在朝中都没有一点威望,如何压制得住功高震主的梁王?何况今天他亲眼看到了梁王的拥趸差不多占据了朝堂各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让梁武帝不能在容忍他的最主要原因。 李攸进宫被告知先去给皇太后请安,梁王没有多作言语,来到寿春宫,母子俩刚说了会儿家常话,就听太监唱喏皇帝驾到。 李攸忙起身行参拜大礼,被跨进门槛的梁武帝李庸一把托住了。 “四弟免礼,你我兄弟,这里又不是外面,就不必多礼!”说着又恭恭敬敬的给王太后行礼问安。 王太后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兄友弟恭,高兴的让琴嬷嬷快上茶,又拉住梁武帝的手问了他的身子,让他多注意龙体被太操劳云云。 母子三人母慈子孝了一番,李庸才笑着看向李攸。 “四弟有段时日都没去我那里了,不如去坐坐?龟兹刚进贡了一种新茶,朕感觉还不错,等下带些回去尝尝!” “多谢陛下,那臣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虽然李庸表现得平易近人,但李攸却没敢托大,任然对他恭恭敬敬,紧守着臣子的本分。 “皇帝要是有事,那哀家就不多留你们俩了,你们去忙吧!”王太后笑着摆手道。 023:兄友弟恭 “儿告退!”两人起身恭恭敬敬一礼,出了寿春宫。 李庸没有上辇,陪着李攸两人步行回了御书房。 “这是庐陵刺史刚送来的急报,高昌发生洪灾,受灾百姓多达千余人,你看看吧!” 落座后,梁武帝把龙案上的一本奏折递给李攸,说道。 李攸听罢一惊,双手接过忙翻开看了起来,果是庐陵刺史许安发来的奏报,奏报写得简明扼要,就是高昌在这个夏季频发洪灾,由于堤坝年久失修,早就挡不住洪水的侵略,造成千户人家遭此灾祸。 李攸脸色有些凝重,合上奏本看向上首的李庸。 “此事你如何看?”李庸问他。 “此次灾祸不小,皇兄要慎重对待,既然已经发生了灾祸,首要的任务就是派人下去赈灾,不知皇兄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这时小太监推门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描金龙凤托盘,上面两盏青瓷茶盏飘着幽幽茶香,沁人心脾。 “好茶!”李攸不由赞道。 李庸微微笑,亲自端了一盏放到他面前。 李攸受宠若惊,忙要跪地谢恩! “都说了你我兄弟不用如此客气,以前听人说称孤道寡,朕还不觉得,如今坐上了这个位置,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你是朕嫡亲的兄弟,在私底下朕希望你能把朕当成自家兄长,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李庸扶着他的手叹了口气道。 李攸很是感动,微红着眼眶应是,但心里却更加谨慎,连番谢恩。 “好了,坐吧!”李庸拍了拍他的肩,坐回了自己的坐塌上,端起面前的茶盏向他举了举。 李攸缩在宽袖里的手微微一顿,随之笑着端起茶盏回敬,轻轻嗅了嗅,放入嘴边抿了一口,又慢里斯条的从怀里掏出蓝色云纹手帕在唇边拭了拭。 “不愧为贡品,真正是好茶,龟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东西了?” “朕就知道你会喜欢,听说是近年才有的,也是经过好多道程序才得的,也是不多,今年也只上贡了十来斤,等下出宫时包两斤回去!”梁武帝笑道。 “多谢陛下,那臣弟就却之不恭了!”长者赐不可辞,何况是皇帝开了尊口,臣下只有诚惶诚恐谢恩的份。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梁武帝仿佛很高兴,眼睛都眯起了深深的纹路。 “对了,刚才说道赈灾,你那里有好的人选吗?”李庸身子微微前倾,询问的望着他。 李攸沉思了片刻才恭敬的回道:“臣觉得华亭侯杨烁是个合适的人选!” “杨烁?”李庸懒懒的向后靠去,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面,发出嗒嗒的响声。 “明天朕宣他来询问一下吧!”李庸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看不出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李攸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侧头看了外面一眼,眼见太阳已经偏西,就起身提出了告辞。 李庸这次也没留他,吩咐张全给梁王包上两斤茶叶就放他走了。 待梁王走后,梁武帝李庸定定的望着那盏半空的茶盏,突然勾起嘴角,唇边浮现出一个狠辣的讽笑。 直到出了皇宫上了马车,李攸脸上谦恭的笑容才渐渐收了起来,露出满脸的疲态。 他揉了一把脸,从袖袋里掏出已经半湿了的手帕丢弃在车厢角落。 梁王府离皇宫不远,马车飞驰一刻钟就到了。 梁王回了府,直接去了书房,他在书房坐了半晌,才唤来侍从。 “去请姜老过来!” 侍从恭声应是,快速的退下,片刻就把姜老和梁王世子李骁走了过来。 姜老五六十岁的样子,不过穿戴很是齐整,人也红光满面的,一点儿也瞧不出是个快知天命的老叟,他精通雌黄之术。 姜老有些恃才傲物,所以得罪了权贵,还是得梁王相救,所以他才来梁王府做了一名府医。 给梁王见了礼,姜老在梁王的下首坐了。 李骁担忧的看着他,默默跪坐在一旁。 梁王挥挥手,让屋里的侍从都退了出去,才把从宫里带来的那两斤茶饼放在姜老跟前。 “这是今天皇上特意赏本王的,本王觉得他今天的态度有些反常,心里有些不安,您给瞧瞧有无不妥之处?” 姜老面色一肃,道:“王爷伸出手,老朽先给您把个脉。” 梁王伸出右手,姜老食指和中指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闭目诊了起来。十几息功夫,姜老才收了手笑道:“王爷放心,没什么异样!” 梁王也笑了,惭愧道:“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爷是千金之躯,小心点为上,何况只是例行号脉而已!”姜老打开面前的锦盒,把里面的茶饼拿出来在鼻尖嗅了嗅。 “没闻出有什么异样,等老朽拿回去仔细查探一番!” “那就麻烦姜老了!” “王爷客气,这是老朽的分内之事!王爷慢忙,老朽告退!” 梁王点点头,看着姜老姜黄色的宽大衣摆消失在门口。 梁武帝的后宫大选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各地秀女都陆陆续续进京来了,杨皇后作为后宫之主,这事自然当仁不让的落到了她的头上。 魏氏在梁武帝那里软磨硬泡也得到了协理此事的事宜,都说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的亲人,反而是你的敌人。这不,刚得到魏氏要协助她料理此事的事,杨皇后就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这次杨皇后没有半点儿生气,反而眼珠一转,一个计谋上了心头。 自京城从四面八方涌入了这么多人,带起了一波波的生意高潮,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商家。客栈基本上爆满,布庄酒肆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梁武帝这次的选秀规模之宏大可以说是几十年难有一遇,那些家有青葱少女的父母亲人有些心大的,满怀希望的盼着自家女儿能一朝入宫门,伴在君王侧,这样自家也可以鲤鱼跃龙门,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在全国人民欢欣鼓舞的时刻,却有一事引起了大家的关注,梁王病重。 自梁武帝得到梁王府送来的消息,梁王呕血晕厥的事,就急急忙忙派了宫中的御医们前往医治,可御医们去看了也束手无策,查不出病因。 024:世子李骁 这可急坏了太后她老人家,整天以泪洗面,自听说梁王昏迷不醒后就未在进过水米,这下子也急坏了梁武帝了。 大梁提倡以孝治国,即使皇太后不是他亲娘,但是他嫡母,这比亲娘还更要尊敬上几分。现在可好,太后老人家为了亲生儿子竟然水都不进了,梁武帝怎敢再大鱼大肉的享受,再三劝解太后无果,他也只得跟着一起绝食了。 这下可好,整个前朝后宫都沸腾了,大梁最尊贵的两位都不吃饭了,他们这些人谁还敢吃? 朝臣们劝解皇上的,大臣家眷纷纷递牌子进宫求见太后的,后宫妃嫔等等,简直就是一场闹剧,可等这场闹剧稍稍落幕,梁王府已经挂起了白帆。 大梁的首位亲王,梁朝的肱骨之臣梁王李攸逝世了,享年三十六岁。 这真是一种遗憾,谁能想到,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人竟然毫无征兆的就死了呢?还查不出是因为什么死的,可以说是死得不明不白了。 “姜老,查出是什么原因了吗?”寂静的书房里,刚刚过十五的梁王世子李骁沙哑着声音问。 六十多岁的姜老跪爬在李骁面前,褶皱满布的老脸上是心痛和悔恨,听了他的问话哆哆嗦嗦的磕了个头。 “王爷中的是一种老朽从未见过的慢性毒药,入口服食到毒发身亡要半月之久,中毒者红光满面神态安详,所以也就‘月半仙’,这种症状老朽也只在一本古籍上见过一次,说是由雪玲花和火焰球这两种无色无味的药提炼而成。这两种药单独使用对身体并无害处,但要是两种药在一个时辰内结合在一起,就会产生这种罕见的毒药,中毒者无药可解。” 姜老抹了把老泪接着道:“王爷回来那日老朽把过脉,不知道他在哪里接触过这火焰球,所以没诊察出来。自从王爷中毒后,老朽翻看古籍,又经过多方查证,才知陛下赏给王爷的茶是经过雪玲花的汁水炮制而成的。都怪老朽才疏学浅,才没能早点发现不对。” 说完姜老趴趴地上失声痛哭流涕,李骁听得俊朗的面容扭曲,双手紧紧抠着面前的案几,只听咔嚓一声,实木案几都被他捏碎了一角。 “好,好的很,当真是用心良苦了,难为他能想到如此龌龊下作的计谋!”李骁长啸悲鸣,咬紧牙关一字一句恨声道:“姜老不必自责,这种事防不胜防,何况当时那位亲自下旨召父王进宫,那宫里是他的地盘,父王再如何小心也着了他的道不是,只是,只是我不甘心-----” ‘笃笃笃’门外敲门声响起,两人一惊,对视一眼,微微收了面上恨意,齐齐朝门边看去。 “世子,王妃来了!”是李骁身边的侍从怀安。 两人都齐齐松了口气,姜老抓起衣袖在脸上一抹,恢复了平静。 “世子,老朽告退!” 李骁点点头,姜老起身深深一礼,半躬着身退了出去,在门边刚好与进门的梁王妃相遇,给梁王妃见了礼,姜老才佝偻着身子退下。 梁王妃目送姜老远去,才转过头进了书房。 “母妃!”李骁恭恭敬敬的给梁王妃行了一礼。 雍容华贵的梁王妃此时满脸憔悴,愣愣的望着李骁半晌,在李骁唤了几声后才回过神来。 “辛苦我儿了!”梁王妃轻轻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从侍女手中接过食盒,揭开盖子,一碗浓浓的参汤还冒着热气。 “快喝了吧,今后家里就要靠你了,这几天你太劳累,可别把身子弄垮了。” 李骁眼眶一酸,使劲眨了眨,默默接过汤碗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喝着喝着,他只觉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歪头晕了过去。 梁王妃轻轻抚摸着他还稍显稚嫩的脸,这张脸很好的继承了她与梁王的忧点,有父亲刀锋般的眉毛和挺直的鼻梁,母亲漂亮的嘴唇和白皙的皮肤。 这是她与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寄托了他们全部的希望。可现在,这希望马上就要陨落了,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的,即使王爷不在了,她拼尽所有,也要保全他。 深深的凝视了他半晌,她似要把这一生的时间都要用完。久久,梁王妃才缓缓直起身子,对着身后的两人点点头。 两个黑衣男子噗通跪在地上,对着梁王妃重重磕了一个头,起身在梁王妃不舍又慈爱的目光下,快速的架起昏迷不醒的李骁往一面墙走去,只见一黑衣男人掀开墙上的一幅水墨山水画,在那画轴处按动几下,咔嚓一声,墙面缓缓启动,一个黑乎乎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两人又对着梁王妃深深一礼,扶起李骁就钻了进去。 “骁儿!”眼看几人就要消失在通道里,梁王妃隐忍已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王妃!”梁王妃的奶母姜缊紧紧搂着她软下去的身体,避免她跌落在地上,脸上的心痛同样抑不可制。 “阿缊!”梁王妃紧紧搂着她,失声痛哭起来,这是梁王过世后梁王妃第一次如此失态的痛哭。 梁王走了,偌大的梁王府都落到了她一个女人头上,即使心里痛得无法呼吸,她也要紧牙关撑过来,因为一大家子人还看着她,外面那些牛鬼蛇神还盯着梁王府。 可现在,她实在承受不住了。 两人抱着哭了会儿,把心中那股气儿排揎出来,梁王妃一抹脸,把脸上的泪拭尽,片刻又恢复了雍容华贵的梁王妃。 她拍了拍还在抹泪的姜缊,对着门外喊了声进来,片刻房门被打开,侍女阿阮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十五六岁的模样,锦衣玉带,剑眉星目,面容白皙,不是梁王世子李骁又是谁?不,应该说与李骁有七八分相像。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儿子,梁王世子李骁,明白了吗?”梁王妃望着有些拘谨站在她面前是小郎君,淡淡的开口道。 “是,阿元,不,李骁明白!”以前的阿元,现在的李骁脸色有些微微发白,但还是极力稳重的抱拳长揖一礼道。 025:可惜 月初的夜晚没有半点月色,偶有几颗星星散落在天空,夜空漆黑一片,夜风呼呼的刮着,吹起阵阵刺骨的凉意。 夜晚的梁王府更显凄凉渗人,白帆在昏暗的烛火下被夜风刮得猎猎作响,屋檐下的白灯笼在点点烛火的映照下更显惨白,风过,轻轻晃动,本就昏暗的烛灯也明明灭灭。 以前热闹的梁王府,再不复从前的半分鼎盛,灵堂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哭声为这诡异的夜晚更添几分阴气。 又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枯木老枝飒飒,屋顶高墙上突然冒出了许多黑影,犹如鬼魅般一闪而逝。 正在大都皇城的人们沉浸在甜蜜梦乡的时候,梁王府火光通天,照亮了半个皇城。 “混账!堂堂王府,到底是如何起火的,你们竟然告诉朕暂时没有查清?朕养着你们是只吃干饭的吗?京兆尹,你要是不尽早给朕一个交代,你就滚回家去吃你自己!”今日早朝,梁武帝难得的大发雷霆,寒着脸愤怒的把龙案上的奏本砸在满朝公卿大臣面前,威严的双目似能喷出火来。 “老臣知罪!”京兆尹李鹤连滚带爬的跪在大殿中央,连连磕头。 “你知罪有何用?朕要的是交代,你就告诉朕,这个京兆尹你能不能胜任,要是无能,朕另外派人去接管!” “是,臣定在三日后查清事情的始末,给、给陛下,给梁王府一个交代!”李鹤额头冷汗都下来了,打在眼里火辣辣的疼,可他不敢抬手擦一下。 “好,朕就再给你三日,要是三日你还这样无用,提头来见!”梁武帝一甩袖子,起身走了! “退朝!”御前常侍忙高声唱喏,追赶着皇帝的屁股后面去了。 大殿中的众人才觉能呼吸通畅了,人人都抹着额上的冷汗,陆陆续续往大殿外走去。 “魏大人,魏大人,请留步魏大人!”李鹤爬了起来,还感四肢无力,吓的。 可看见前面的人,顾不得还酸软的老腿,忙急急招手叫人。 “王爷,请问叫住小臣有何要事?”魏鸿雁走过来抱拳笑问。 “魏大人有空吗?听说朱雀街新开了家茶肆,本王请魏大人一品如何?” 李鹤虽然看不起他一个小小的御史丞,但毕竟现在是他有求于人,定然是要客气一些的。 “诶呦,怎能让王爷请下官呢?那多折煞下官,应当是下官请王爷才是,不知王爷什么时候有空,下官随时恭候!”魏鸿雁满脸堆笑恭敬的道。 他谦虚,李鹤也不端着,哈哈笑道:“本王就欣赏魏大人这股伶俐劲儿,不过这次还得本王来请,要是魏大人过意不去,下次再请如何?”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爷请!” 两人朝服都没换,直接驱车来了凤来仪茶楼,茶博士恭敬的把人迎进最豪华是包间里,又上了茶点才退了出去。 “来,本王敬魏大人一杯!” “不敢不敢,王爷请!”魏鸿雁双手端起茶盏连连回礼。 两人推杯换盏几个来回,长沙王李鹤开口了,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今天的事魏大人已经知道了,本王的来意是想请魏大人从娘娘那里打听打听,不知陛下是何意?不然本王真的不好办,要是一个不准也难吃这个派头呀。”三天时间,真是难办呀。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楠木小锦盒,轻轻打开盖子,一道亮光迸射出来,把屋里照的亮堂生辉。 魏鸿雁眸光一缩,紧紧的盯着锦盒里那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心里激动不已。 悄悄咽了口唾沫,艰难的移开目光,看向李鹤。 “这是本王孝敬娘娘的,请魏大人代为转达!” “既然是王爷的一片心意,那下官就逾越了,代娘娘谢过王爷的好意,王爷放心,下官这就回去让内子递牌子进宫,明天定能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本王就欣赏魏大人的爽快,请!” “哈哈,请!” 包间里传来愉悦的欢笑。 ******* “哈哈哈-----,咳咳-----” 卫叔邑难得的不顾形象,抖着手中的信笺大笑起来,笑声震天,吓得周围的鸽子扑棱棱四散,扑落一地的白绒毛。又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有信来了?”抱着簸箕撒粟粒的稽老诧异的看了过来。 卫叔邑拭了拭眼角笑出咳出的泪花,把手中的信笺递过去。 稽老忙给他抚背顺气,把自己怀里装着粟粒是簸箕放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接过他手中的信笺展开看了起来。 卫叔邑难得心情很好的继续刚才打断的事,一把一把朝着鸽群里洒粟粒。 不过稽老却俞瞧眉头皱得俞紧,最后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这李贼真够狠心的,可惜了!”叹了口气,把信笺递还给他。 “是很可惜!”卫叔邑淡笑着,恢复了云淡风轻的卫叔邑。 只不知可惜什么东西,也许是可惜英才,也许只是可惜大好河山,也也许皆有。 “看来李氏也长久不了。”稽老话音刚落,一只半大的鸽子飞落在他的肩头,对着他咕咕的叫唤。 “哟,小家伙,饿坏了?来,吃吧,吃了快快长大!”说着抓起一把谷粒递到它面前,这只鸽子也不害怕,迫不及待的啄了起来。 卫叔邑侧头望了一眼,笑着点点头。 稽老想起刚才看到的另一则消息,忍不住咒骂道:“这李贼还挺会享受,竟然要求全国海选,除了那些勋贵世家的娘子们,他自己选出来的有分位的妃嫔就有上千之多,其余两万民女都统统充入后宫,只是为了服侍他与他的妃嫔们。我呸,他李贼窃取大魏江山用的借口有一条不就是奢华荒淫吗?与他相比,先帝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这才短短几两年的功夫,他李姓贼子就忍不住露出了丑陋的面貌了,也不怕天下人戳他的脊梁骨!” 稽老说到最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卫叔邑还在不紧不慢的撒着他的谷粒,等稽老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淡然的笑道:“这也很好,这样我们就用不着对不起谁了!” “是!我们本来就没对不起谁,不过那李贼已经在自掘坟墓,到时不光我们,天下人过不去的时候,自然会群起而攻之的。” 026:卫叔邑 “嗯!”卫叔邑赞同的点点头,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有些不好,良久才状似不在意的问:“阿焉最近如何?可有进步?” “阿郎放心,小郎的资质你还不清楚?进步很大,江湖上一般的毒药他都认全了。经史礼记这些书都学得差不多了,现在云间先生在教导权谋六韬之类的,再说几十万士兵的战场他都玩得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说起卫华焉,稽老神色间很是得意,几十年来,他还没遇到过天赋这样好的小郎君,不过可惜的是,卫华焉天赋虽高,但对医学一道不太有感兴趣,不过他身边那小侍女还算不错,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卫叔邑点点头,喉咙一痒,忍不住捂着嘴咳嗽几声。 稽老抓过他的手把起脉,皱着眉道:“阿郎身子虚,还是不要在雪地里久待。” “多谢稽老!”卫叔邑把手中的最后一把谷粒对着鸽群抛去,拍拍手,跟着稽老往回走。 两人走了不远停了脚步,因为前面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人在对打。说对打也不太实际,基本上是高大的男子压着稍瘦矮的少年揍,出手快如闪电,毫不留情。 “刚刚我说过了,手肘要这样,如鹰爪,手臂要有力,出手要快,如风驰,这样才能起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你看看你,软绵绵的,没吃饭吗?像什么男人,比女人还不如。手、脚,再来!” 身穿竹青色锦袍的男子身形修长,眉目清隽,行动间探花照月般赏心悦目,但他嘴里蹦出的话确能让人羞愤欲死,手中软绵绵的枝条似长了眼睛般一下也不落的朝着被他责骂的少年脚上手上抽去,即使那少年如何闪躲,枝条也不会偏颇,如影随形! “就这样,再做十遍。今天你已经犯了五次错误,有错就必得罚,今天晚上只能吃一碗饭,面壁一个时辰!”郎暮云看到了前面的两人,低头叮嘱了卫华焉,才抬腿向着两人走去。 卫华焉应了声是,保持着双手展翅,单脚独立的姿势不敢乱动,等听不到踏踏的脚步声了,才敢瞥眼看去,只见到三道渐渐远去的背影。 他抿了抿嘴,头微微扬起,远处青山白茫茫一片,天空在皑皑白雪的照映下,亮得有些刺眼。 阿妙放下手中的描金托盘,从里面端来一碗饭食放在卫华焉的面前。 阿石回来后就被送去秘密训练基地了,如今陪在卫华焉身边的只有侍女阿妙,阿妙不光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还要学习不少东西,因为被寄予厚望的卫华焉身边不能是无用之人。 卫华焉净了手,拿起桌上的象牙著,慢礼丝条吃了起来。虽然看着用餐礼仪很是优雅,但他速度很快,片刻一碗饭就见底了。 阿妙知道他没吃饱,自从跟着几位师傅学这学那以后,卫华焉饭量从刚开始的半碗到一碗,现在能吃三碗,这一小碗饭怎么能够? 但阿妙知道这是郎师傅罚的,她也不敢偷偷给主子加食。记得有一次小郎也被罚不能吃饭,阿妙自作主张的给他藏食,被郎师傅发现了,不但饭食没有,小郎的功课又加重了一层,还害阿郎骂了一顿。 自那以后,阿妙感觉到小郎变了,以前的小郎虽然不算好动,但看起来还算温和,现在的小郎虽然看起来温和依旧,但沉默寡言,除非必要可以整天都不会开口说话。不过阿妙不希望这样的改变,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只能看着。 相处这么多年,单纯的小侍女一皱眉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他不会花心思在无关紧要的事和人身上。从怀里掏出素白丝绢擦了擦嘴,提步往外走去,他还要去面壁。 半壁腰上的石洞里黑漆一片,贯穿石洞的寒风呼啸而过,还有远处野兽的吼叫声。卫华焉紧了紧贴身的棉袄,呼呼的北风似乎能穿透身体,丝丝寒意往骨子缝里钻。卫华焉盘腿坐在平滑的石板上闭目打坐起来,心神合一,渐渐沉入其中,仿佛抽离外界一切。 “今晚阿焉被罚面壁了?”温暖如春的书房里,卫叔邑放下手中的狼毫,抬眼望了眼窗外漆黑的夜空和呼啸得张扬肆意的北风,蹙了蹙眉问道。 “是呢!小郎今天练功没达到郎大侠的要求,被罚面壁了。”阿偌忙答道,说完小心的觑着主子。 “你去看看吧,这黑灯瞎火的,别出了什么事!”半晌,卫叔邑拿起一卷书,仿佛不在意的开口。 “是!”似是早就等着他这句话,阿偌响亮的应了声是,转身拎起早就准备好的包裹快步的往后山赶去。 卫叔邑单薄的身子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久久的注视着外面,半开的窗棂灌进刺骨的寒风,吹起厚厚的门帘哗哗作响。半晌他才叹了口气,伸手关上窗叶。 “小郎,小郎!”似乎听到有人叫,飘飘忽忽不太真切,卫华焉也没当回事,继续着自己的老僧入定。 “小郎,您怎么样了?老奴来看您来了。”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卫华焉睁开眼,一盏气死风灯在黑洞里忽闪忽闪,似会飘忽一般,犹如鬼火。 卫华焉呼吸粗重了几分。 “小郎别怕,是奴来看您来了!”阿偌忙把灯笼对着自己的脸。 卫华焉点点头,他没有怕,他只是冷,不过他不想开口解释什么。 阿偌有些尴尬的把灯笼放在地上,由于眼睛适应了,方圆几米的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 卫华焉见他把背上的包裹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了好些东西。 “是阿郎让奴来看看小郎的,小郎您也别怪郎君,这样对您他心里并不好受,但您知道,他自小身子就弱,别说如您一般练武学习了,多走两步都要躺上半天,还是后来在稽老的调理下勉强好了一些,这里就是当初先帝听说阿郎的身体需要一个清静适宜的环境调养才开辟出来的,不想这里竟然成了大家的避难所。自从大魏被灭了后,支撑阿郎活下来的希望就是您和报仇这两件事,而您寄托了阿郎的所有希望,让你小小年纪就受这么多苦,他心里也不好受,您要多多包容他一些!” 027:回忆总让人心碎 阿偌说着把一个热乎乎的手炉放到他手里,冷冰冰的双手瞬间被温暖,甚至感觉有些烫手,但卫华焉只紧紧抱着没有说话。 “阿郎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即使被病痛如何折磨,他都是暖如春风,每次寒毒发作痛不欲生时,他都咬牙坚持,还笑着对我们说他没事,让大家别担心。那时的阿郎虽然弱小,但他就像春天的太阳,是和熙的,温暖人心的。可是自大魏被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国家被人霸占,所有亲族被人屠杀而无能为力,他就像困在笼子里的困兽,不止心在滴血,他生命也在滴血,甚至一度都差点活不下去,还是稽老赶得及时救了他一命。后来也是因为有了您他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小郎,阿郎是爱您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又因为经过翻天覆地的变化,人就变了许多,但爱您的心是没有一点改变的,您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您不要埋怨他对您如此苛刻,每次看到您那么辛苦,那么拼命,他都是远远的看着,一看就是大半日,只要您被罚了,他都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这次也是,要是没有阿郎的准许,老奴又怎么敢独自过来看您呢?” 卫华焉接过他递过来的半只还热乎着的烧鸡,机械的一口一口啃着,耳边是他絮絮叨叨的声音,思绪却瞟到好远的地方。 记得第一次见到五叔是他五岁时辰的时候,那是他还是高高在上万人追捧的金枝玉叶,他自小便得皇祖母和皇舅舅的喜爱,每年的生辰都不回公主府,都要在皇宫里操办,那次也不例外。 那是一个孱弱的瘦条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皇祖母告诉他,那是他的五舅舅,已经快要十五了。而现在,他唤他五叔,他喜欢这个称呼。 虽然那时的卫华焉很小,很多的事情都不会在他小小的大脑里存留太久,但那天的情形却清楚的印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记得,他有了位五舅舅,很瘦弱,但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像是新出的月牙儿,里面盛满点点璀璨的星光。他的五舅舅长得很好看,皇室中人都没有不好看的,他的表兄弟姐妹们都是拔尖的美人,但没有一个有他舅舅那么好看,当时他刚开始跟着先生启蒙,还不认得几个字,不知道如何形容,只知道五舅舅就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他知道仙子,因为皇祖母身边的嬷嬷常常给她讲那些仙人们的故事,皇祖母也供奉着菩萨仙人,在他浅浅的认知里,仙人就应该长得如五舅舅般漂亮。 那是他此生的最后一个锦绣堆,过了不久,他的生活就像是梦幻的泡泡被敲碎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过去种种,就像是他梦中的景象一般,那么不真实。但时不时在梦中出现的那熊熊烈火和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告诉他,那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生活,提醒着曾经的他是多么的幸福,提醒着他,他身上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那是他慈爱的母亲,那爱与他斗嘴但每次都让着他的二哥,每当他调皮犯错都要训斥他又爱摸他头的大哥,还有微微一笑就好看得不行的姐姐,还有皇祖母,皇舅舅——, 所有所有他的亲人们,他的梦里偶尔那幸福中又变得撕心裂肺的痛苦生生的折磨着他,一天天一年年,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卫华焉在阿诺絮絮叨叨中回过神来,眼中刺骨的寒冰慢慢消融殆尽,回复如平时的一汪幽滩。 他把手中热乎乎的暖手炉丢还给阿诺,现在的他,不需要这微弱的温暖,他要时刻记着这刺骨的寒冷,时刻提醒他要保持清醒。捡起披风抖开披在身上,抬腿往洞外走去,对于他的寡言,阿诺已经习以为常了,抱着他不要的暖手炉忙跟了上去。 ***** 时间很快滑过整个严冬,来到次年二月,梁武帝的大选也到了尾声。 “娘娘,魏夫人选的这些人----”阿兰翻着手中的画册,不知该说什么。 杨氏微微一笑,道:“把我们挑出的人选与魏氏挑出的人选统统给陛下送去,这些以后可都是他的人,也要他亲自过目不是!” “是!”阿兰应了一声,收起画册刚要退下,又被杨皇后唤住了。 “等等,还是本宫亲自跑一趟吧!” 阿兰一愣,忙低头应了声是。 皇后銮驾,当然是前呼后拥,气派十足,到了御书房门口,让人通报,就静等梁武帝的召见。 御书房内, 梁武帝手中朱笔正快速的在一摞摞奏章中批阅,就听殿前大太监张安通禀皇后觐见。 梁武帝一楞,他这御书房,皇后很少踏足,倒是魏夫人经常来送个汤呀点心呀什么的。 梁武帝放心手中的朱笔,揉了揉有些发涨酸痛的眼角,淡淡的道:“萱。” 张安躬身退了出去,片刻领着杨皇后走了进来。 “妾参加陛下,陛下万岁!” “皇后起身吧!这个时候过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吗?”梁武帝走过来牵起杨皇后的手,两人相携走到上首落座。 “是有些事要耽误陛下一些时间!”杨皇后笑着对阿兰招招手,阿兰会意的把自己抱在怀里的画册轻手轻脚的放在帝后面前的案榻上,低头躬身退到一旁。 “这是什么?”梁武帝并没有翻看,而是挑眉问道。 “这是妾与魏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秀女,妾觉得这次秀女整体很是不错,特别有几个长得国色天香的娘子,妾都特意留意了,但陛下还是自己亲自看看吧,毕竟妾说了不算,还是以陛下的喜好为主!” 梁武帝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摞画册,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这是你专门挑选出来的?梓童真一点不嫉妒?给朕选了这么多美人!” 杨皇后也似真似假的嗔了他一眼,抱怨了一句:“这有何区别?一个美人与十个美人对妾的影响不都是一样的?何况妾身为一国之母,天下女人的表率,怎能做出争风吃醋那等小气举止来?” 028:杨皇后 梁武帝不想她会这样直接,咳嗽了声,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皇后贤良淑德,是天下人的表率,辛苦你了。” 拍了拍她的手,翻看起来手中的画册,边看边点头,俞看俞满意,对他这位皇后更满意了几分。 杨皇后嘴角勾起一道讽刺的弧度,垂下的眼睑盖住了眼里的嫌恶,边喝茶边慢悠悠的等着。 虽然杨氏长相平凡了些,但作为大妇,她还是担的起她的身份的,不嫉不妒,不争不抢,对外,能团结外命妇,对内,能统理后宫,让他在被朝事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回到后宫有个清净的休息地儿,对此梁武帝还是很满意的,所以这次的选秀他是很放心的交给了杨皇后来操持的。 “这些都是梓童亲自过目挑选的?不错不错,很是不错,真是知我者梓童也。”显然梁武帝对于自己手中这份画册很是满意,不吝于夸赞一直不怎么喜欢的妻子几句。 得到了梁武帝的肯定,杨皇后表现得也是很高兴的。 “很高兴能合陛下心意,不过这次的人数实在太多,妾也只看了一部分而已,还有一部分都是魏夫人在打理,想来她那里也有不少惊喜给陛下,陛下不妨也看看?” “好好!”梁武帝哈哈朗笑,心情很好的样子,赞赏的拍拍杨氏的手背,又拿起案上的另一份画册。 杨氏垂下眼睑,轻轻拨着手中茶叶沫子,也把眼底的讽刺掩了去。一个男人,在外事业有成,家有贤妻美妾,确实是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儿。 但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梁武帝注定要失望了。果然,刚翻了没几页,梁武帝的笑脸有些僵了,眉峰也拧了起来。 “梓童,这真是魏氏挑选出来的秀女名册?”梁武帝扬了扬手中的画册,沉着脸问。 “是呀,这是魏夫人送过来的,妾都还没看就想着送过来给陛下一个惊喜!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杨氏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偏头疑惑的问。 “有什么问题?你自己看看吧!”梁武帝把手中厚厚一叠画册甩了过来,差点摔在杨氏的脸上,最后还是落在了她面前的案几上,刚才的赞赏满意也不复存在,之余恼怒。 杨氏脸沉了沉,暗暗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捡起面前的画册翻了翻,面色一下子不好了,马上跪地请罪。 “陛下息怒,妾真不知是这样的,要是知道,定不敢送到陛下面前,不过都是妾的过失,还请陛下降罪!” 杨氏的态度很真诚,梁武帝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毕竟是发妻,不好太过给她难堪,遂亲自把人扶起。 “梓童起来吧,这也不怪你!毕竟你的分内事也做得不错的!”这是说刚才那本画册很合他的心意。 “多谢陛下宽恕之恩!”杨氏顺势起身。 “陛下别生气,也许这不是妹妹的意思呢,过后问问她不就好了,没得生分了感情!”杨氏觑了梁武帝一眼,轻声细语的劝慰。 “怎么不是她的意思?这上面的章印难得是别人伪造她的不成?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陛下喝口茶消消气!”杨氏贤淑的给梁武帝倒了杯参茶亲自端到他的面前。 “也许,也许是魏妹妹想着与陛下夫妻情深,不愿有别人插到中间来破坏了你们深厚的感情,所以才一时想岔了!” 杨氏似在努力的给魏氏找着理由,但语气里的不确定也是明晃晃的,这让梁武帝听了更加生气,‘啪’的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她也只不过是一妾而已,真是得陇望蜀不知所谓!” “是是是,陛下说得都对,但您也别伤害了自己的龙体呀!要是陛下对魏妹妹挑选的人不满意,妾重新去挑选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儿,没得气坏了自己!”杨氏心疼的捧着梁武帝的手,忙吩咐宫女去取药膏,端水的端水。 梁武帝见杨氏如此温顺贤惠,心里那点子因为魏氏起的闷气也慢慢消了,想想自己平时对她的表现,心里破天荒的有了一丝愧疚。 “没事,一点点皮外伤而已,想当年朕也是亲自带兵上阵杀敌,雍州刺史叛乱那次朕还御驾亲征,回来都带了一些伤,那时你也是这样,心疼得眼泪哗哗的流,还要朕安慰你!”梁武帝握着杨氏的手,感性的说道。 杨氏眼眶微红,回握着他的手,也跟着感慨道:“是呀,那时我们都还很年轻,我也没经过那样的事,吓得不行,不想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孩子们也全都长大成人了!” 梁武帝笑着点点头。 “那时我们刚有瑜儿,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我们瑜儿还在,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成家立业了!”杨氏说着抹起泪来。 想起那个聪慧伶俐的嫡子,梁武帝心里也是感伤遗憾不已,要是那孩子还在,自己也不用为了继承人的事儿焦头烂额了。 因为提起共同的悲伤,一直貌合神离的夫妻俩关系一下子拉进了不少。 “瑜儿命薄福浅,妾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杨氏拭了拭眼角,接着道:“陛下膝下这几个孩子,无论大的炎儿、焕儿,还是小的那几个,妾都是当作自己孩子来看待的。特别是炎儿,他是陛下长子,也是个老实孝顺的好孩子,每次看到他妾都会想起已经不在了的瑜儿,说句难听点的话,对他的感情也是比其他孩子要复杂一些,虽然他与其他孩子不太一样,但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容,妾这心里是又酸又甜。但陛下,那孩子已经快及冠了,到如今府里也只是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姬妾,堂堂皇子府,也是不像话。妾想着,是不是该给他们挑门合适的亲事了?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照顾他,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心里也放心不是!” 梁武帝听了杨氏一席话愣了愣,不由沉思起来。 “梓童有什么好的人选?”梁武帝问道。 029:皇后与贵妃 杨氏微微一笑,想了想道:“炎儿的情况不同于其他皇子,要找位姑娘温柔娴淑、对皇室真心实意的人家才行。陛下,您觉得程司徒如何?听说他家有个女儿已经及笄了,程司徒对皇家的忠心您是知道的,他的品性教出来的女儿想来也不差。” 由此可以看出杨皇后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想来’这两字用得极秒。 “程洵?”梁武帝喃喃自语,想起先帝当初因为功高震主被大魏的二王爷追杀至家中,那次要不是程洵舍命相互,李家还不知会如何呢?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要是没有程洵,就没有如今的李梁,这也是程洵能得几代梁帝重用的原因! “这门亲事有两大好处;一是程家对皇上忠心无二,二嘛,程洵在朝中的势力您也是看到的,有他在背后维护,以后炎儿也能无人敢轻视了去!” 梁武帝听罢赞同的点点头,他本来就对李炎有些安排,李炎是那样的情况,最好还是有个得力岳家增强实力为好。 这么一想,程洵是最好的联姻对象,因为他对皇室忠心,不会因为李炎是个傻子就看不起他,以后也能更加的维护他。 “不过,朕听说程洵的女儿长得不是太美?”梁武帝还是簇着眉道。 杨皇后微微一笑,“陛下着相了,只是不很美艳而已,还算清秀,何况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妾不也貌若无盐,难道陛下嫌弃了妾不是?还是那些内外命妇们会因为妾的样貌不尊重妾?” 杨皇后自贬又占理的话说服了梁武帝,哈哈笑道:“皇后所言极是,是朕一叶障目,着相了,你是皇子炎嫡母,又是皇后,这些事你不必向朕汇报,自己看着办就行。” 杨皇后不想还有这样的意外惊喜,恭敬的应诺,并保证一定主持好选秀工作,打理好后宫诸事,不让陛下操一点儿心。 最后的最后,杨氏达成了今天来此的目的,拿着一到明黄圣旨出了宣室殿大门。 “娘娘,那魏氏也许现在已经知道了您摆了她一道的事儿!”阿兰跟着杨皇后的凤辇边轻声说道。 “知道又如何?现在事情已成定局,本宫倒要看看她魏氏有没有翻天的本领!”杨氏哪有在梁武帝面前的温良贤淑,嘴角微勾,冷冷的笑。 “要是魏氏知道了娘娘故意挑选那些不起眼的秀女就是为了让她上当,不知会如何呕血呢!”阿兰幸灾乐祸的笑道。 杨氏听了呵呵一笑,想起自己故意在魏氏面前挑选些皮肤白净身段柔美但长相普通的秀女,也是为了给那自陛下选秀就心气不顺的魏氏些启发。不愧是多年的老对手,对方一看就明白了,也没让她失望! “那又怪得了谁?本宫又没明确说那是为陛下选的秀女,要是她没有这样的心思,且会上当!” 主仆呵呵笑,显然搬回一局心情不错! 魏氏能独得梁武帝宠爱,不光是靠她美丽脸蛋和妖娆身段,还有她的聪明和手段。 杨皇后刚领着圣旨离开不久,长乐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魏氏又气且惊还怒,咬牙切齿咒骂不已。 “好个杨氏贱人,本宫还以为她真的是不愿宫里进那么多美人才选的那些人,不想却是为了引本宫上钩才如此的,真正是贱胚子!”噼噼啪啪的碎瓷声伴着咒骂声在长乐宫的大殿内响起。 其他宫女内侍早早躲了出去,只有魏氏的贴身宫女阿奴不敢躲,缩在一角看着她发泄。心里暗想,人家皇后又不是没长脑子,你十年如一日的霸占陛下的宠爱,她没你会奉承男人没你受宠早就不舒服了,还不趁此机会选几个美人儿进来分分你的宠爱?只有你傻傻的看不清杨皇后的意图,还以为人家跟你一样害怕宫里新进其他美人。 说实话吧,宫里进不进新人对皇后威胁不大,反正有没有美人她都无宠爱,要是能进来几个美人分了魏氏的宠,对她来说利大于弊,反正无论谁得宠,她皇后的位置没人可以撼动。能有些人来与魏氏争斗,她就当看戏了,何乐而不为? 宫女的腹诽盛怒中的魏氏当然不得而知,等把殿内的东西砸得差不多了,堵在胸中的那口气也发泄得差不多了。 她妖娆的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瞬间又恢复了那个风情万种的魏夫人。 “打听清楚了没?那些人杨氏都放到哪里去了?”魏氏弹了弹衣摆,慵懒的靠坐在坐塌上,端起阿奴刚端上的茶盏啜了一口,骂人砸东西真的很消费体力,她感觉口渴得很。 阿奴忙让小宫女进来收拾,听了她的问话恭敬的答道:“回娘娘,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些人都统统进了未央宫,充作了宫娥!娘娘,还,还有一件事---”阿奴支支吾吾不敢直言。 魏氏睨了她一眼,蹙眉不耐烦的道:“什么事?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一次说完!” “就,就是皇后还从陛下那里求了道赐婚圣旨!”阿奴有些支支吾吾的道。 魏氏眉头一跳,有股不详的预感,忙问:“赐婚圣旨?谁的?” “为了殿下和程家娘子的。” 魏氏望着她,还是不怎么明白。 “陛下为我们炎殿下和程太傅家程艳娘子赐婚了!”阿奴眼一闭,快速的说完,战战兢兢等着她的惩罚。 果然,片刻,一个耳光狠狠的扇在她的脸上,瞬间脸部那里传来火辣辣的疼,嫩白的脸蛋瞬间红肿一片,但阿奴不敢喊疼,只得含泪忍着。 “你为什么不早说?那贱人要想做什么?”愤怒高亢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接着一个云鬓华服美人匆匆赶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宫娥太监。 魏氏听到这个晴天霹雳的噩耗,当然是想尽快赶去御书房,请求梁武帝收回旨意。 但她忘了,杨氏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梁武帝因为秀女画册的事情,对她正在气头上呢,如何肯见她? 魏氏连御书房大门都没能进去,在外面跪了半天梁武帝也没有松口的样子,魏氏知道大势已去,只得在张全等人的劝说下,如同被人抽干了力气似的,被阿奴等宫女内侍抬了回去。 这一局,杨氏棋高一着,搬回了一局!而魏氏,因大意,狠狠摔了一跤,元气大伤! 030:韶光易逝 经过一年轰轰烈烈的大选,梁武帝的后宫进了几千娇俏水灵的小娘子,为了更好的服侍这些水灵灵的美人儿们,又选了上万的民女充作宫娥,专门服务于后宫这些主子们。 皇子炎很快被册立为太子,朝臣反应各有不一,但梁武帝态度很是坚决,在申饬贬斥了几个大臣后,反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太子册立不久,司徒府的大娘子被赐婚太子,成了名副其实的太子妃。 太子与程艳年纪都不小了,婚期提上了日程,次年三月三,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这天对于大都的百姓们来说,是个终身难忘的日子,因为他们亲自见证了未来天子,一国太子隆重又盛大的婚礼,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世,空前绝后。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凤台宫,杨皇后问。 “娘娘放心,我们的人都暗中给太子妃娘娘扫清了障碍,太子妃的人很容易得手。”阿兰在她耳边轻声道。 杨皇后呵呵一笑,很是欢畅,“阿艳果然没让本宫失望呀,这不,才刚刚怀上,就迫不及待的要为她腹中的孩子扫除障碍。只是有些可惜了那个孩子,那么聪明的孩子。要怪只怪他投生错了地方,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辈子他的任务就是来助父亲登上太子位的,事情完满了,希望菩萨保佑他下辈子投生在平常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吧!” 阿兰笑着附和了几句,杨皇后有午觉的习惯,特别是在这种懒洋洋的午后,事情办完了,心神也松懈下来,挥挥手打发了阿兰。 太子宫鸾鸣殿,太子妃程艳却没有那么闲情逸致困觉,她挺着一个大肚子,有些焦躁的在殿内走来走去,一溜的宫嬷内侍担忧的看着她-----的肚子,眼珠子也随着她转来转去,但不敢劝说,脑袋都要被转晕了。 不知过了多久,程艳的贴身侍女秋官提着一个鸡翅木食盒走了进来,与程艳对视一眼,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程艳高悬的心终于啪嗒落回了原处,这时才感觉周身酸痛得要命,特别是两只脚,像是有千斤重一般。 顿时大殿内热闹了起来,搀扶的搀扶,捶腿的捶腿,捏肩的捏肩。 让大家表达了一番忠心后,程艳打发了众人,只让秋官服侍她进内殿歇息。 “事情办得如何了?”程艳小声又急切的问。 “娘娘放心,一切都很顺利!” “有没有被人发现?”程艳还是不放心。 秋官微微一笑,保证道:“娘娘尽管放心吧,奴婢做事您还不清楚?御膳房的人都可以为奴作证,奴这段时日一直没离开过御膳房。” “那就好!”程艳放心了。 果然,还没到下午,轩虹殿那边传来消息,公子虹薨逝了。这在皇宫中乃至大都无异是惊天一道雷,虽然在这个时代,小孩子夭折的几率实在很大,且不看皇后之子皇子瑜,那可是梁武帝和杨皇后的嫡皇子,说没救没了。 但这公子虹又是不同于其他皇子,因为他是被梁武帝亲自教养的皇孙,可以说他的梁武帝精心培养的接班人,太子炎能登上太子之位,只不过是为了李虹以后更加名正言顺。 所以,李虹的突然薨逝是多么的不同寻常。这让梁武帝伤心愤怒的同时也没多少心里去管了,因为陇西又爆发了叛乱,而且规模不亚于几年去的冀州贾毅之乱。 人易善变,昨天活蹦乱跳的人今天已经不在。昨天腰缠百贯的土豪一觉起来变成了穷光蛋。昨天饿的面黄肌瘦的穷书生今天也许在驰骋官场、指点江山。 但大都上空的那只白鸽却没改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往返于南天白云间,十年如一日。这一批老去了,飞不动了,还有子孙接替。 蔚蓝的天空,天气晴好!凌云峰的凌云谷,十年如一日的与世隔绝,说与世隔绝也不太恰当,这不,又一只雪白的小鸟熟门熟路的落到后殿的空地上,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引起其他鸽子咕咕的附和,奏起一曲单调的乐章。 突然,一到劲风袭来,惊起一地鸽群扑棱棱四散,那只刚落地不久的鸽子正低头啄水,还没反应过来,小小的身子已经落入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中,咕噜噜叫个不停。 脚上绑着的竹筒被扯下,感觉身子一松,逃命似的飞开去。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拧,里面倒出了一裹成小条的宣纸。慢慢展开,手的主人有副硕长挺拔的身材,一张雄雌莫辨的脸蛋,斜飞入鬓的剑眉,狭长深邃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坚毅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配上一张洁白如玉的脸蛋,是个不折不扣的如玉公子。 不过如玉公子看着手中两指宽的纸条时匪气顿起,脚跟一转,宽大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一眨眼人在十步开外。 “郎君!” “郎君!” 一路上侍仆低头弯腰恭恭敬敬的打着招呼,卫华焉头都没点一下快速的朝着卫舒邑的外书房疾步而去。 几多年的光阴流逝,让当初那个爱哭哭滴滴的小郎君变成了淡定从容又冷漠寡言的青年。 ‘咚咚咚’伸手轻敲响房门。 “进来!” 里面传来清冽温润的男声,卫华焉推门而入,卫叔邑披着白狐狸皮大氅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卷竹简,淡淡的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五叔!” 这么多年,不止卫华焉长大了,卫叔邑的变化也很大。当初那个瘦弱又满身匪气的青年随之时间的推移变得更加稳重兼深不可测了,不过外表看起来却温和得多,不像以前匪气那么重。 卫氏出美人,这句话在卫叔邑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他只静静坐在那里,就如一副画,美好而不真实。 “坐!”卫叔邑指了指面前的坐垫,刚说完忍不住侧身激烈的咳嗽起来。 卫华焉抬脚想要走过去,但还是顿了顿,脚步一转,走到一边把微微掀起的香妃竹帘放下来一些,遮住了往屋里轻抚的风儿。 031:谈话 “坐吧,不得事儿!”咳嗽了一阵,卫叔邑由来苍白的脸泛起些许红晕,为他本就无双的容貌更添艳色。 “五叔旧病又发作了?稽老怎么说的?”卫华焉故作淡然的问,语气很是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没什么大碍,吃两幅药就好了!”卫叔邑同样回得漫不经心,问道:“这时过来,有什么事吗?” “嗯!”卫华焉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条递过去。 卫叔邑接过打开看了起来,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 “这好像是近年来的第二次藩镇起事了吧!上次的冀州贾毅,这次的陇西张筌,这大梁才立国多久?就有这么多人反了!”卫华焉蹙眉道。 “野鸡就是野鸡,以为飞到枝头就是凤凰了?”卫叔邑厌恶的道,又问:“几年前的贾毅还是得你相帮才能苟延残喘于辽东,这次你想出手吗?” 卫华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贾毅有一个就够了,朝廷那些人并不都是傻子,要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就适得其反了。” 卫叔邑赞许颔首,两人又谈起这次的叛变之事来。 “近年来大梁君主骄奢淫逸,整天只知道泡在后宫女人堆里,朝中事物都交给下面的朝臣,那些人只知道争权夺利,紧抓自家门前那一亩三分地,从来没想过天下百姓是如何,再加上近年来年年灾荒,天灾人祸,使得百姓民不聊生,饭都吃不饱,那些在地方上手握兵权的藩镇也许是看到了某些机会,在权利与野心的诱使下,拼着身家性命拼一把也不足为奇!搞得好了,那个位置就是自己的,这样的诱惑谁能不心动?”卫叔邑讽刺的淡声道。 卫华焉点点头,又问:“五叔是如何看的?他们有这样的机遇吗?” 卫叔邑站起身,长长的袍子拖在光鉴如镜的地面上,轻轻推开半掩的窗叶,一阵舒爽的凉风拂面而过,把心里的郁气都吹散了。 “李庸要是保持着他最初的精明不沉迷于酒色,他的嫡长子瑜要是不早夭,他要是不耳根子软听信耳旁风立傻了吧唧的皇子炎为太子,那么,大梁的江山可以安稳上百年!” 可是,这么多的可是都也枉然,历史是不能倒流的。 他双手伸展,衣袂飘飘如乘风欲归的嫡仙。 “但这一切都只是假设,事实是如今的大梁江山正面临着虫蚁的馋食,到处民不聊生匪患四起,各藩镇佣兵自重,而朝中那些目光短浅的鼠辈们,却没看到危难来临,整天只知道争权夺利,你说,这样的大梁能维持多久?” “不过,这些都还要一段时日,毕竟堂堂九州帝国,根基稳固,想要分崩离析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大厦将倾,也要等它的根基完全被腐蚀。”他说着,好像有些遗憾,重新坐回了坐垫上。 “那我们还要再等?”卫华焉给他添了茶水,问道。 ‘咳咳咳---’也许是吹了风,卫叔邑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吓得卫华焉忙丢下手中的茶壶,轻轻给他顺着背。 “您这段时日咳嗽的时间好像愈发频繁了。”掌心下是他骨瘦如柴的背脊,卫华焉一阵惶恐,心里是压制不住的隐忧。 “不用担心,没看到大仇得报,我是不会死的!”卫叔邑不在意的拂开他的手,淡然的说道,好像他活着的意义只是看着大仇得以报。 卫华焉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收回了手,给他倒了杯温水。 “你下去练功吧,顺便帮我请云间先生和稽老过来!” “诺!” 卫华焉站起身行了一礼,转身出了书房门。 “小郎也是关心您,您这又是何必呢?”阿偌轻手轻脚的收拾茶盏,边轻声劝道。 卫叔邑透过半开的窗棂,望着卫华焉修长的背影大步离去,久久没有说话。 “我这副破败的身子,连我都不知道哪天就会倒下。卫家最后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他以后的路更难走。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一个人只要心中没了牵挂,那他就是无敌的。我不希望他的心中有哪怕一点软弱的地方,即使那个人是我也不行!”卫叔邑啪的一下关上檀木雕花窗扇,淡淡的道。 阿偌一时无话可说,他不知道郎主这样是对自己狠一些,还是对小郎君狠一些。 “可您说的这些他都不知,他只知道,这十几年面对的只是您的冷言冷语,和把他作为复仇的工具,可您们明明就是最亲的亲人,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你们彼此更加亲近的了!”阿偌还是不死心的劝道。 “他不需要亲人,他的亲人在十几年前就死光了,复仇是我唯一活着的支撑,也是他的!”卫叔邑冷声道。 阿偌叹了口气,低头不说话了! ‘咚咚咚’,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云间先生稽老和鲁槐三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阿偌重新上了茶,悄悄退了出去。 “阿焉说你找我们?”陆云率先开口,这十年来他仿佛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儒雅那么清俊,时光对他特别宽容。 卫舒邑点点头,把桌上的纸条递给他。 陆云接过看了起来,挑眉笑道:“这好像是第二起了吧?那位也不急?” 一个国家,还是开国没多少年的国家,就接二连三的发生暴乱,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路槐从他手中接过纸条也看了一眼,皱眉道:“说实话,我有些失望!有本事篡了卫魏的江山,却没本事守护,这才几年?” 路槐把纸条递给稽老,稽老接过却没看,把它放在面前的矮案上,啜着手中的香茗听着几人的话。 “权利是个奇妙的东西,没有得到时,畏惧它,千方百计都想要得到它。得到了又不珍惜它,亵玩它!”云间先生似笑非笑的觑了眼卫叔邑道。 卫叔邑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眉毛都没动一下下,只专心听着两人的对话。 033:姐妹 崔葳雅觉得母亲这个主意不错,抱着她撒了一通娇,带着谷草往崔嫮的‘九里春馆’急匆匆而去。 推开院门,十里金黄,幽香馥郁。崔嫮爱桂成痴,她的‘九里春馆’是除了老爷夫人们的院子外最大的院落,里面遍植桂树,各种品种都有,一年四季花香不断,‘九里春馆’服侍的仆妇侍女们走出去都格外与人不同,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 守门婆子满脸堆笑的把崔葳雅主仆迎进院子,又小跑步去通知主子,崔葳雅边走边与那婆子说着话,沿着曲廊还没穿过天井,崔嫮就带着人迎了上来。 “怎么想到来我这里?”崔嫮握着她的手笑问。 “想十五妹妹这里的桂花糕和桂花酥饼了。”崔葳雅笑答。 崔嫮笑骂了一句,吩咐知芹,“你去灶上看看,崔婆子准备的桂花糕蒸好了没有,十三姐姐专门寻摸上门,可不能让她空着肚子回去。” 知芹轻笑应诺,屈膝退了下去。 崔嫮把崔葳雅迎进屋,姐妹俩盘膝跪坐在靠窗边的坐榻上,崔嫮想了想,起身跑到梳妆台那里,从那里扒拉出一半臂长模样的木匣子出来,抱着又咚咚跑了回来。 崔葳雅好奇的看着她,问道:“这是什么?” 崔嫮下巴微抬,对她得意一笑,啪嗒打开匣盖,里面一块大红绒布规规整整的垫在匣子底部,大红绒布上整整齐齐放着几只璀璨夺目的琉璃瓶子,那瓶子很小,只有小娘子拳头那么大。 崔葳雅看呆了,她不是没见过这种琉璃瓶子,而是没一次性见这么多的,起码有十个以上,何况在大红绒布的衬托下,这些精美的琉璃瓶显得更加光彩夺目,漂亮极了。 “你,你哪来这么多琉璃瓶?”崔葳雅咽了咽口水问道。 崔嫮得意的抬了抬下巴,道:“当然是母亲给我的啦。” 崔葳雅微微蹙了蹙眉,大伯母?琉璃难得,一个拳头大小的琉璃瓶就值几金,何况是这么多个琉璃瓶,虽然陈氏陪嫁丰富,又是崔家的当家大夫人,但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把几十上百金的东西给女儿把玩吧? 崔嫮显然也看出了崔葳雅的不信,她没有解释,伸出纤纤玉手从匣子里拿出一个琉璃瓶,拔开塞子,凑到崔葳雅面前,一股淡雅又清甜的桂花香飘了出来。 崔葳雅眼前一亮,忙 问:“这是什么东西?” “桂花露,前段时间我不是爱去‘五赋山房’看书吗,在一本古籍中看到一个制作花露的古方,我历来喜欢捣鼓这些你是知道的,霍霍了我‘九里春馆’大半的桂花才得了这么几瓶,不过还好,虽然损失惨重,但还是成功了。”崔嫮骄傲又自得的道。 ‘五赋山房’,是崔家最大的藏书阁,在整个大梁都是出名的。 这‘五赋山房’的名字还是崔家老祖宗崔赋生取的;一赋长亭别细雨,二赋凭栏空遗恨,三赋秋风悲寂寥,四赋关山飞雪舞,五赋人间留不住。 据说这位崔姓老祖宗当年也是满腹诗论、峨冠博带的美男子,在有一天,他与一位同样满腹才情的女子相识相知相爱,可惜的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相守一生。这是这位崔家老祖宗平生仅有的憾事,在他晚年,他花了十年功夫,建造了这座规模宏大的藏书楼,取名‘五赋山房’,用以悼念他曾经的爱情。 ‘五赋山房’这个名字经历两三百年之久,一直沿用至今,里面收罗了上万册图书,崔嫮说她在里面翻到记载这种古方的古籍崔葳雅一点都不稀奇,本来崔嫮也爱捣鼓这些。 “你太了不起了!”崔葳雅真心夸赞,她拿过来仔细查看,又倒了些在手心里,是水状物的,这很特别了。 时下爱香成癖,无论男女都喜好佩戴香囊等物,衣物也要香薰。但这些香多为香饼,最精巧的不过是拇指大小的各色香丸,好方便携带。 像这样水状物的倒是没见过,不过崔葳雅一眼就爱上了这香露,崔嫮制作的这种香露比香饼香丸的味道还要清新自然。 “你这个真是太好了!好闻又不浓郁,就像桂花还开在枝头似的,怪不得大伯母也愿意花大价钱给你这套琉璃瓶子了。”崔葳雅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闻了又问。 “真的?那送你一瓶!”崔嫮很大方的道。 “真的?谢谢十五妹妹!”崔葳雅高兴的谢过,才把今天来的目的给她说了。 “----本来家里忙着大堂兄的亲事不应出门,但皎姐姐下了帖子也不好回绝,母亲说你都关在家里差不多半个月没出门了,怕你憋出闷气来,让我来问问你。”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还是三婶心疼我。你不知道,这段时日为了这个东西,我都快闷坏了,要是在不成功我都要放弃了,还好,明天我就给皎皎姐送一瓶过去,让她也高兴高兴。”崔嫮听了果然很高兴。 姐妹俩约好后,崔葳雅略坐了坐就告辞离去了。 回了‘含林杏馆’,崔葳雅吩咐小侍女去‘浮舒阁’询问崔舒瑶明天是否也要一起去‘一境水天’,就唤来谷香询问宫里内侍过来的事情。 “淑仪娘娘虽然是崔氏女,但在宫中并不是很得宠,与她同为嫔位的还有淑妃修容修仪若干人,何况上面还有夫人皇后镇着,下面还有哪些得宠的美人们,淑仪娘娘在宫里的日子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至今也无一儿半女傍身,可能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向家里求援来了吧。”谷香娓娓道来,她作为崔葳雅身边最得力的一等大侍女,手段能力都不俗,何况沈氏为了锻炼女儿,好多事情对她身边的人都开放。 崔葳雅若有所思,问道:“后宫里很不平静?” 谷香哎呦了一声,“我的娘子哎,别说那么大一个后宫了,就说我们家的后院,那能有真正的平静?” 靠近了些低语道:“且不见杨皇后膝下的皇子瑜,还有前段时日刚刚薨逝的公子虹,这些都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只是五娘子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眼睁睁的要往那龙潭虎穴闯,这不,终于知道厉害关系了,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家再如何显赫,且敢在皇家面前放肆,能给她多少助力呢!”何况沈氏与崔舜英这个庶女可没多少香火情。 034:一境水天 崔葳雅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斥道:“愈来愈没分寸了,皇家的事且是你能评说的?不要命了!” 崔葳雅心突突的跳,一为谷香的大胆,二为她所说的内容。 次日早早起来,因为不逢一五,所以大家都不必去给崔老夫人请安,用罢早食,姐妹几人相携往二门走去。 二门上仆人已经架好牛车,待几人坐定,毛光水华的犍牛一甩粗肥的脖子,脖颈上叮叮当当的银铃声伴随着嘎吱嘎吱车轮撵动青石板地面的声音,分外悦耳别致。 ‘一境水天’在郊外十里坡,牛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一下车,映入眼帘的就是湖水天色一线,藏头露尾的小舟隐匿于大片大片碧绿荷叶间,有渔女唱着渔歌荡着小舟来,惊起一池鸥鹭。 赵皎皎今天是主人,先一步达到,看到她们的牛车停下笑容满面的带着使女迎了上来。 因大家都是熟识,也没那么多客套。赵皎皎事先在邻湖而建的‘鱼香楼’定了雅间,大家分主客入座。 “皎姐姐,听说店家新发明了一道叫‘龙凤戏水’的菜,今天来了定要好好尝尝。”崔葳雅笑着道。 赵皎皎白皙如玉的纤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还是这么贪嘴!” 但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点了‘龙凤戏水’,又问崔嫮和崔舒瑶,“两位妹妹喜欢什么尽管开口,今天我们不光是来游湖的,还特意来品尝美食的。” 因赵皎皎与崔家这层关系,姐妹几个都没把她当外人,此时她一说,崔嫮和崔舒瑶也不客气的各点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 ‘一境水天’不光风景秀丽,这里的美食也是一绝,特别是经过各种手段烹调出来的鱼,更是让吃过的人流连忘返。 几人用吧午膳,才在店家的安排下乘坐两艘小船,向着湖中心的那片开得别样别致的荷田划去。 “你们听说了吗?西北边又要开始打仗了。”崔葳雅手指轻轻拨动着水花低声道。 “听说了,怎么啦?你这样子,那是很远的地方,又不是大都,何况打仗是男人们的事,离我们这些闺阁小姐们很远吧!”赵皎皎疑惑的看着她。 “是呀十三姐姐,你怏怏不乐的干嘛,打仗是那些大老爷们的事儿,我们只要好好的待在闺阁中品品茶赏赏花就行了,难道你还能抄心家国天下不成?”崔嫮说着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摘了一朵开得正茂的水芙蓉在手中转来转去,白嫩纤长的手中在淡粉色的荷花衬托下显得更加美丽。 对于她的打趣崔葳雅有些羞恼,侧过头懒得理她,而是对着赵皎皎怏怏的道:“不是我关心这些,我只是常听阿兄讲起,看他那意思是想跟随大军一起去北伐,我有些担心他。” 赵皎皎轻松的神色一下子顿住,气息有些不稳,“三郎君想去北伐?” 崔葳雅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听他是有这个意思,我也知道,男儿志在四方,阿兄又是有大志向的人,能有这么好的历练条件,他自然向往。可母亲要是知道了,定不会同意的,阿兄又是个主意大的,我害怕到时候他们俩为此闹起来。皎皎姐,要不你有机会劝劝阿兄,让他别跟母亲对着来,母亲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赵皎皎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道:“阿雅别对我抱太大的希望,你刚才也说了,你阿兄虽然看起来性子温和,但他认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我的劝说不一定起到作用,你平时还是多宽慰宽慰夫人,毕竟你说起话来也许比我有用得多。” 两船并行,她们俩说得话另一船上的两人当然听见了,不过崔舒瑶历来是个木讷的,大多时候都不会主动表现自己,此刻也不例外,微垂着头数着手中碗口大小的花瓣。 崔嫮虽然笑盈盈的,但眼中有暗光闪过,听着那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她不由想起几年前,同样的情景同样的事件,阿兄也同样满怀希望的奔赴战场,可最后却狼狈的回来了,自此以后,阿兄在家族里的地位名望更是一落千丈。 可现在,本已经格外得到家主优待的崔琅,还要去战场上争夺功名,要是此次成功回来,那阿兄且不是一点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了? 几人说笑着小舟已经荡过一片荷林,顺道船舱里多了许多的鲜嫩的莲蓬和还带着水珠的菡萏和盛放的荷花。 穿过层层叠叠的荷林,眼前赫然开朗,却小舟上的几个小娘子愣怔了,因为她们闯入了一片芦苇滩,而芦苇滩那头,葱葱绿绿的芦苇丛下,一支破旧的小舟稳稳的停放在那里,一头没入芦苇林里,一头露在外面。 最让她们惊讶的是,小舟上还有两个头戴宽檐斗篷,身穿墨绿粗布衣衫的男人,一人盘膝而坐,手边放着一柄乌黑的古铜宝剑。一人则盘膝坐在船沿边,手中拿着一杆鱼竿,长长的鱼线没入水中。 这边的人都看不清那两人的面貌,因为两人的帽檐都压得低低的,对于她们这些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却做到无动于衷,连坐姿都没移动一下。 但崔葳雅几人却被惊得不轻,虽然时下男女大防不严,对于青年男女相约出游也时常所见,但对方一看就是与己不是一路的人,这让几位年纪不大的小娘有些胆战心惊,对于未知的人和物,谁都保持着警惕之心。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快回去吧!”赵皎皎低声道。 崔葳雅连连点头,几人不愿惊动那看起来很神秘的两人,调转船头就要沿着来路往回走。就在这时,另一艘小舟上的崔嫮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她们那艘船慌里慌张的,狠狠的撞上了还在掉头不稳的崔葳雅她们的船。 众人惊呼,激烈的摇晃中,崔葳雅和赵皎皎脚下不稳,两人一个踉跄摔着一团,眼看就要往湖里栽去,这时,突然一根细细的丝线笔直飞了过来,缠住了将要往下倒的两人。 035:突如其来 别看那丝线很纤细的样子,可韧劲很强,只见蹦的笔直的丝线被大力一扯,弯曲了几个弧度的同时也让本是往前倾的两人拉扯得往后倒去,一同倒在了船舱里,虽然有些狼狈,但好过掉入水中。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众人顺着丝线往前,线段的另一段是一个细长的鱼竿,而鱼竿被一双修长又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握住。 崔葳雅的目光毫无征兆的对上一双平静幽深的双眸里,这双眼睛,有些熟悉。 无论是那天街头被人围观嘲笑的难堪境界,还是今天高高在上的伸手助人,那双眼睛都平静无波没有一点情绪,这样的一双眼睛,怎能不让人印象深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见那双手一抖,只觉身上一松,绑在身上的鱼线像是有生命似的自动解开,快速的收了回去。 “皎姐姐十三姐姐,你们俩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这边的崔嫮崔舒瑶两人虽然也受了波及,但不严重,小舟只晃了晃就稳定了,此时看到滚作一团的崔葳雅俩人都吓得不轻,就要过去搀扶,却被崔葳雅阻止了。 “你们别动,不然船又要翻了。” 这里是水上,可不比平地,可以来去自如,一个不慎又要重蹈刚才的覆辙。 崔葳雅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侧头看向同样被甩得不轻的赵皎皎,她有些担心,因为赵皎皎自来柔弱,这一摔不知如何了。 果然,只见赵皎皎半天动不了,脸色惨白。崔葳雅很着急,心里又有些埋怨刚才那人,虽然你是好心救人,但这粗鲁的救人方式真是让人不敢恭维,连自己这个身体皮实的人都受不了,何况是赵皎皎这个灯笼美人了。 “赵姐姐,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崔葳雅着急的问,伸手去搀扶她,但她高估了自己十一二岁的小身板,她再如何自以为是的健壮,如何扶得气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还是崔嫮和崔舒瑶稳固小船过来了,赵皎皎在刚摔出去的时候,顾忌着崔葳雅,抱着她给她做了垫背,此时真的是摔得不轻,在三人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 崔嫮自知都是自己的过失,吓得眼睛都红了,哭丧着脸连连道歉,心里却暗道可惜。 崔葳雅站起身往那边看去,却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踪迹?仿佛刚才她们看到的只是一场幻境。 “噫,刚才救了赵姐姐和十三妹妹的那两人呢?”显然发现两人不见了的不止是崔葳雅,崔舒瑶惊呼。 众人四处看去,果然已经不见了那俩奇怪的人,崔嫮嘟哝道:“什么救了赵姐姐和十三姐姐?哪有这样救人的?那俩人奇奇怪怪的,说不定我们的船出现意外就是他们所为。” 崔葳雅不悦的看向她,训道:“十五妹妹,说话注意一些,人毕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何况他们是男子,又离得这样远,能伸手相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何况当时的情况本是你毛毛躁躁才造成两船相撞的,怎可以把自己的过失推到恩人身上呢?” 崔嫮不想自己一句无心的牢骚竟然惹得崔葳雅的一顿训斥,心里是又气又愤,她垂下眼睑,掩住了眼底的愤然,乖乖认错。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这次出游的兴致算是被搅了,几人都没有心情继续下去,上了岸,纷纷打道回府。 卫华焉和阿石负手立在对面三楼的酒楼窗边,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 “你刚才听到那几位小娘的谈话了吗?”卫华焉淡淡开口问身后的阿石。 阿石冷漠的双眸扫了那几辆远去的朱鹏华盖马车,又垂下眼睑,点点头。 “听到了,说是崔家三郎君想随军北上。” “你从这个消息里看出什么了?” “朝廷对这次的叛乱异常重视,不然不会出现像上一次那样的事情,还有,朝中的争斗开始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这个所谓的‘争斗’,是指夺嫡之争,端看这次梁武帝会选着哪个皇子随军了。 梁武帝最近这段时日精神很不好,最看好的孙子突然逝世,又加上陇西的叛乱,双重打击下,让这个强大的帝王突然间老了几岁。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张全低着头回禀。 正在批阅奏折的梁武帝一愣,他诧异的看了张全一眼,皇后一直很安分,一直很少来御书房,上次是因为太子选妃的事情,这次是第二次。 “宣!”梁武帝揉了揉酸痛的额头,疲惫的道。 杨皇后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她没有说什么关怀的话,只是把手中提着的食盒轻轻放在案几上。 “这是文火炖了六个时辰的老参枸杞乌鸡汤,陛下喝一碗吧!” 梁武帝闻着那鲜美的乌鸡汤,胃里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端起喝了一口,满嘴鲜美,还有些热乎乎的鸡汤从嘴里暖到胃里,让他这冰冷的心也暖和了起来。 嘴里吃着味美的鸡汤,梁武帝冷硬的心难得的有了一丝柔软,他抬头望着这个样貌平平的妻子,心里有些感慨。 对于这个妻子,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与发妻卫长公主比起来,她虽然也是出生世家,但比不上卫长公主的尊贵气度。与魏氏比起来,她又没有那份鲜活娇媚。 但此时此刻,梁武帝不由想起被自己盛宠着的魏夫人,自从宫里进了新鲜美人后,梁武帝就很少去长乐宫留宿了。虽然他的经历在前朝,但后宫的事情还是时不时传到他耳朵里,魏氏对他颇有怨言,也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与那些妃嫔的斗争中去了,连孙子过世她都没有多少时间去伤心,何况是来关心他是否难过,是否疲劳这等小事呢? 想到这些,梁武帝心情复杂的同时又有些伤心难过,他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梓潼坐吧!” 杨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顺从的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他把一碗慢慢的鸡汤吃完。 “梓潼今天过来,除了送汤,还有什么事情吗?”梁武帝擦擦嘴问道。 036:暗点 杨皇后本来要摇头的,可想到了什么还是点了点头,温声细语的道:“一是来看望陛下,二来也是受人所托来劝劝陛下,别太伤心难过了,虹儿不幸逝世,妾很遗憾,也很心痛,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瑜儿的事情,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得往前看,还请陛下节哀。” 梁武帝挑了挑眉,问道:“皇后说受人所托?不知是受何人所托?托的什么事?” 杨皇后叹了口气,道:“还不是焕儿那孩子,自从接二连三发生这些事儿后,每次见到他都是一番忧心忡忡的样子,问了缘故,原来是担心您这位父皇的身体,但那孩子老实,没有陛下您的传召又不敢来见您,只有请我帮忙看望您来了,这孩子呀,也是孝顺,就是太过实心眼儿了。你们是父子,父子天伦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哪有您不传召就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说着还笑了起来。 梁武帝一愣,这才想起他还有个儿子叫李焕的,李焕生母低贱,是个洗脚宫女出身,当初也是因为貌美才被梁武帝看上服侍了几次,后来那宫女生下李焕后不幸去世,因为生子有功被封了个美人,但人走茶凉这句用在家里也同样通用,何况梁武帝对那宫女也没多少情分。 就这样,李焕虽然有皇子身份,但就像一个透明一样在宫中杂草般的成长至今。 梁武帝点点头,杨皇后也不揪着李焕的事情多说,这对特殊的夫妻谈论了几句宫里的话,杨皇后就告退下去了。 杨皇后走后,梁武帝一个人呆坐了半天,才唤来张全,向他询问皇子焕的事情。 可以说,张全就是梁武帝安放在后宫的一双眼睛,只要他想知道后宫的事情,一问张全,没有不清楚的。 这次也不例外,张全把李焕从小到大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但在叙述的过程中有意无意的向梁武帝透露出一个信息。 皇子焕虽然从小没人管过得很是辛苦,但他自小性格坚毅,并没有因为艰苦的生活而长歪了,反而因为聪明伶俐,跟着皇子宫的师傅们学文练武,从未落下过一日,以至学得了一身不俗的本来,文韬武略不在话下。 但最难得的是,李焕是个孝顺孩子,每每听到父皇有那里不好,都表现得很是担心,特别是这一次,害怕父皇因为外忧内患这些事伤了龙体,经常拦住他询问陛下身体可好,心情可舒畅。 皇子接触皇帝身边的内侍,这本来就是犯了大忌的,但想着儿子冒着触犯这个忌讳也要行事,只是为了担心自己,梁武帝心里还是很舒坦的。 见皇上并没有责怪,张全高高吊起的心脏终于放了下来,暗暗摩挲着袖袋里那圆润的硬物,那里是皇后亲自递给他的东西,是即可鸽子蛋大小的南珠,南珠不少见,但这么大的南珠就很稀罕了,更何况张全没有多少爱好,喜好南珠就是其中之一。 何况只顺便的几句话就能换来白花花的银子和心头好,这买卖-----值。 梁武帝想了想问道:“你觉得朕派皇子焕去陇西平叛可行否?” 张全心里一提,顿了顿下定决心道:“陛下,奴没什么见识,谨记内侍不得干政,但奴还是想斗胆向皇上敬上一言。” “你说吧,朕就是想听听你的老货的看法才问你的,朕恕你无罪。” “是!”张全打了个千,继续道:“皇子炎已经成为了太子,但他膝下空虚,唯一的公子虹又不幸逝世,太子妃肚子里的也不知是男是女,这些家国大事本不该奴才一阉人去评说,但奴的职责是服侍与陛下您,您每天都为了这些事操心劳累,奴心里着急,又跟在陛下身边,多少长了些见识,不过这都是奴小小的看法,陛下要是觉得说得不对,还请陛下赎罪。陛下,为何常有武装叛变,是我们大梁不好吗?是陛下不好吗?都不是的,这段时间奴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地方臣属军权过重,导致有些人滋长了不该有的野心。要想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只有集中皇权,陛下,几位皇子已经渐渐长大,可皇子们至今都没有做出瞩目的成绩来,那些世家郎君们从小培养,一到年纪不是跟着有名的大儒游历增长见识就是进入朝中磨砺,这才有世家百年不倒的基业。何不趁次机会,让皇子们亲自去历练历练,做出些成绩来,到时您委派什么任务也没人敢说三道四不是?当然,这只是奴愚笨的拙见,如何做陛下心里是有计较的。” 对于这番话,梁武帝没有评论,只是挥手打发了他。 次日早朝过后,梁武帝留下了几个心腹大臣在御书房议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当然陇西之事。 陇西之事不能再拖了,众臣推举大将军曹武带兵去平叛。上次冀州之乱大将军错过了那次战事,他心里也很遗憾,这次自然不会错过。见大家举荐于他,皇帝也没反对,很爽快的出来请命。 凡要开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这些琐事都不是梁武帝这个皇帝想要过问的,把事情交待下去,他只要看结果就行。 不过出人预料的是,梁武帝竟然亲封皇子李焕为前锋将军。对于这个皇子,好多大臣都只是在每次的宫宴上远远见过一面,至于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现在突然间跳了出来,让大家都很惊讶。有人无所谓,但也有人担心,不知这位殿下是何性情,能力如何?这前锋大将可不是闹着玩的,特别是曹大将军,毕竟是他领军,要是前锋是个脓包,那也是很麻烦的。 不过还好,梁武帝很是贴心的又给指了位左前锋-----折冲将军楚平。 这下文武大臣都放心了,消息很快传遍宫内外。 “你说什么?陛下亲封李焕为前锋将军,亲自带兵平乱?” 长乐宫,魏夫人与梁武帝新宠的那些小贱人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不忘各处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这件事。 037:崔三郎 “到处都传遍了,曹大将军为主帅,皇子焕和折冲将军楚平分别为左右前锋。”阿奴轻声道。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啊?太子地位还不稳定,虹儿刚刚去了,他就让李焕那小崽子去积累军功,他到底什么意思?”魏夫人恨得眼睛都红了,十指紧握成拳,养护得长长的指甲都折断了几根。 “对了,陛下对李焕那小崽子十几年不闻不问,为何突然就待见起他来了?”魏夫人问。 阿奴低了低头,轻声回道:“有人看到最近皇子焕与皇后娘娘走得有些近,皇后昨天给陛下送了一盅乌鸡汤,在御书房待了一刻钟。” 聪明人不用多说,只稍微几点就可以把事情的始末串连起来,魏夫人就是这样的聪明人。 “这个贱人,贱人,都是贱人,她就是见不得我有一点儿好,处处与我作对,人老珠黄了还上蹿下跳,真是该死,全都改死-----” 阿奴胆战心惊,低头缩肩淡化自己的存在,她不仅害怕发疯的魏夫人,更怕魏夫人的这一番话,真是大逆不道,要是让人听去了,抄家灭族都是轻的,但在魏夫人生气骂人的上头,她又是不敢劝的。 魏夫人咒骂了皇后和李焕一通,心中的恶气终于消散了些,她理了理鬓发。 “传旨下去,就说我想念娘家人了,让魏夫人进宫来一趟。” “诺!” 魏氏的任何决策阿奴都不敢有异议,她如何吩咐她如何做,恭声应诺退出内殿。 魏氏脸上浮现出狠辣之色,想去捞军功?就让你有去无回。 二皇子李焕要随军出征的消息传出宫外,京城高门大户里瞬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这些老油条们马上看出了一丝不同寻常来。有那爱好投机倒把的政客家,马上在心里做出了选择。 崔府,崔琅从崔老太爷的书房出来,就被泽兰院的侍人拦住了去路,崔琅无奈,只得跟着往泽兰院走去。 出乎崔琅的意料,泽兰院里并没有母亲的眼泪,迎接他的反而是一大桌佳肴,上首坐着笑盈盈慈爱看着他的沈氏,板着脸故作威严的崔三老爷,抿嘴笑看着他的崔葳雅和低着头的小透明崔舒瑶。 “阿耶阿娘!”崔琅压了压心底的惊奇,恭恭敬敬给父母行礼请安。 崔葳雅和崔舒瑶站起来给他见礼。 崔三老爷指了指左手边空出来的位置,“坐吧,这是你母亲特意为你准备的,明天你就要出发了,就当践行吧!预祝我儿旗开得胜,大胜而归!” 崔琅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得到了父母的支持和肯定,心里很激动,端起面前的酒杯敬了父亲一杯,郑重道谢。 崔家三房这一顿饭没有世家规定的食不言寝不语,沈氏絮絮叨叨的嘱咐他出门在外要会照顾自己,夜间添衣,要注意安全等等。崔三老爷间还补充两句,两个妹妹又恭祝他旗开得胜,崔琅觉得,今天这一顿饭是他十几年来吃得最开心最满足的一顿。 饭后兄妹仨在父母房里坐了坐就告退了,出了泽兰院,崔琅被崔葳雅叫住了。 “阿兄,皎皎姐姐病了,明天你又要走了,你有没有去看望过她?” 自从那天从‘一境水天’回来后,当天赵皎皎就发烧了,这么多天断断续续一直不见好。 赵皎皎自来体弱多病,崔葳雅猜想是不是那天差点落水惊吓到了她,她去看过几次,赵皎皎这个病人倒是安慰起她来了,让她心里很是愧疚。 崔琅一愣,因为决定随军出征的事儿,这段时日崔琅一直很忙,赵皎皎生病的事他略微知道一些,但不是很清楚。 对于这个未婚妻,崔琅没什么想法,只是每次看到都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他不知该如何相处。 听说她病了后,崔琅只是派了随侍送了些礼物过去,人并没有亲自过去贪玩,此时听崔葳雅提起,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他摸了摸鼻子,讪讪的道:“这几天太忙了,还来不及去看望,要不阿妹你跟我一起去?”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与赵皎皎相处,两人每次相对都两厢无言,要是妹妹在,会少一些尴尬。 “好啊!”崔葳雅爽快应承,又问一直默不作声的崔舒瑶,“八姐姐要一起去吗?” 嫡兄和嫡妹都去看望未来嫂子,她一个庶出的怎能不去,遂点了点头。 既然要出门探望病人,兄妹几人回房换了身素净的衣裳,等上马车往赵府所居的‘十八里街’而去。 广陵赵氏是大梁一流的门阀世家,族人都居住在广陵,只有赵家大房才居住在京城。 赵府的庭院都是仿造江南建筑,几人在赵十八郎赵皖的陪同下一路小桥流水,亭柳穿花到赵皎皎所居的‘怡然阁’。 赵皎皎应是早得了消息,由使女搀扶着披着一件水蓝色素面杭绸褙子站在院门口迎接他们。 “外面风大,皎皎姐姐怎的出来了?吹着了可怎生是好,快快进屋吧!”崔葳雅快走一步,扶着了赵皎皎另一只胳膊。 赵皎皎站了在一会儿也极限,虚弱的对她笑笑,“不碍事,天天躺在床上,我也想出来走走。” “赵姑娘!”崔琅规规矩矩的与赵皎皎抱拳见礼。 “三郎君!”赵皎皎欠身还礼,轻轻唤了声。 眼前如芝兰玉树的公子是自己的未婚夫,崔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崔三郎。少年慕艾,谁能不爱?赵皎皎脸颊微微泛红,但想着自己这破败的身子,那点遐思又荡然无存了,只余深深的绝望和害怕,害怕那一天自己一睡不起。 “三姐姐,这几位就是崔家兄长和妹妹了吧!”一道清脆娇俏的童音响起,把各怀心事的几人的目光都拉了过去,崔家兄妹才发现赵皎皎的身旁站着一位与崔葳雅差不多年纪的小娘子。 只见那小娘子白净脸庞,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眼角微勾,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凌厉美艳来,可以想象长大后的风采。 038:探望 赵皎皎抿了抿嘴,笑着与几人介绍:“八妹妹过来,这是崔家三郎,这位是崔家十三娘,还有这位是崔八娘子,与你一样排行第八,八娘子和十三娘都是很好相处的小娘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着又为崔家兄妹介绍那小娘子,“这是我八妹妹之华,听说我不舒服,特意从广陵赶来陪伴我的。” 崔家兄妹又与赵八娘相互见了礼,众人才一一落座。 郎君们与小娘子们却是没有多少共同的话题,崔琅关怀了几句赵皎皎的身体状况后就与赵皖谈起来这几天话题度最高的事情。 “听说皇上册封二皇子为前锋大将军,也不知这二皇子是何深浅,能不能担此重任,依我看,这二皇子纯粹是去捡军功的,这么多年都没听到宫里传出他有什么出众的文治武功,皇上为了儿子,也太儿戏了,一个不好,那可是千千万万条性命-----” “慎言!”崔琅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低声道:“皇家的事且是你我能议论的?何况陛下既然有这样的决定,那肯定有他的考量。再说了,你就一定确定这位二皇子殿下无用?说不定能给好多人惊喜呢!” “那我可就瞪大眼等着看了!”赵皖撇撇嘴,不以为然。不怪他有这样的反应,世家子弟那个有些才能才干不早早就传出名声来?内里一包草的世家子在外也是有很响当当的才名的,时不时传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言论和一篇惊才绝艳的诗作文章,至于那是不是本人亲笔所题,谁知道呢? 所以象李焕这种十年如一日默默无闻的人,突然间站在世人面前,大家习惯性的释放出怀疑和排斥的态度。 崔琅笑笑,对他的态度不多做辩解,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二皇子,崔琅不知为何对他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信心。 这边,几个小姑娘也凑在一起聊得热络。 “这种花样我们广陵还没有,这样看起来确实有些意思,你会绣吗?”赵之华拿起崔舒瑶的丝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看起来很喜欢的样子。 崔舒瑶抿嘴微微一笑,道:“让八娘子见笑了,这不是什么时薪的玩意儿,只是我平时琢磨出来。” “是你自己描绘出来的?”赵之华惊讶。 “我八姐姐很厉害的,不光是这花样,这手帕也是我八姐姐亲自绣的,她不光女红精湛,工笔画也很了得。”崔葳雅也是个爱炫耀的孩子,有些骄傲的道。 “真的吗?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女红就不行,经常被我阿娘说教,不过我三叔公点评我字写得还算不错,我在练习行书,你们呢?” 这可了不得了,赵八娘的三叔公是谁?恐怕大梁读书人没有不知的,当代的书法家、玄学大师广陵子。能得到广陵子一句点评就很不错了,还能得到他的指导,真正是让好多读书人羡慕嫉妒恨的存在。 崔葳雅和崔舒瑶两人虽然是闺阁女子,但对于广陵子的名声也是有所耳闻,此时也是羡慕不已,拉着赵八娘好一番盘问。 赵皎皎对于小女孩之间那点子小小的虚荣和炫耀不感兴趣,此时她支起耳朵倾听对面两位郎君的谈话,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听说你此次要跟着出征?”赵皖问。 崔琅点头确定此事属实,赵皖不明白的问:“你干嘛要给自己找这种罪受?你祖父不是亲自教导你吗?难道跟在他老人家身边还不够你历练的?” 崔琅笑着遥遥头,“不一样的,我本不是合情合理的继承人,家中还有长兄,可祖父他老人家既然费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对我抱又那么大的期望,不管愿不愿意,为了崔家,为了祖父,这个担子我必须担起来。跟着祖父当然能学到很多,但光有理论而没有实际经验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何况,我也不想事事都靠祖父,他老人家年纪已经大了,路总归要我自己亲自一步一个脚印去走,做出点让人看得见的成绩回来,才能服众。” 赵皖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 他不是长子,没有担负家族兴衰的使命感,所以很难体会他们这种人的想法,但作为好朋友,他还是默默给他鼓舞。 太阳渐渐偏西,在赵府喝了两盏茶,吃了半碟子糕点,崔家兄妹婉拒了赵家的留饭提议,告辞离去。 赵皎皎几人亲自送到二门,看着缓缓离去的高大,她没发现身边的堂妹双眼亮得惊人。 ******* 有大都最高建筑之称的‘摘星楼’上,两个青衣少年郎君双手负立在二楼临街窗前,静静看着底下大街上的宏观场面。 “曹武亲征,阿郎您说张筌能支撑多久?”阿石望着下面大街上一队队军纪规整严明庄严肃穆的大军问。 “最多三四个月,少则三一两月!”卫华焉没有一点停顿的道。 “您对曹武的评价不低!” 卫华焉颔首,“毕竟是大将军,梁武帝也是不想给张筌留一点余地,不然朝中那么多大将,谁不能平叛了,非得曹武去?” 听他如此一说,阿石似乎想到了一件事。 “也许梁武帝还有一层用意,听说此次的前锋是李焕!” 卫华焉眉头微拧,看向他:“消息准确?” “准确无误,被梁武帝亲自教养的皇太孙死了,这李焕马上就冒了出来,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至少很会把握时机。 卫华焉想了想,一甩衣袖,“走!” “走?去哪儿?”阿石忙跟了上去。 “西北,宫里还有这样的人才,当然不能让他死在西北了。” 梁军分为两部分,一队为五千的先锋部队,由楚平和李焕带领一路急行,一部分为主力部队,由大将军曹武亲自率领,不慌不忙的跟着后头。 大军从神都出发,淌过黄河,西出潼谷关,向着陇西逶迤而去,一路气势汹汹战意盎然,远在千里之外的张筌收到消息,不战先怯了三分,匆匆召集手下众将商讨应对之策。 039:那是二皇子 而有一双眼睛,却在默默关注着这一切,静待时机伺机而动! “公子,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梁军耀武扬威?” 一座老旧的民房里,团团围坐着七八个人,皆身着布衣满脸风霜,一看就是经常奔波的人。 一个十七八岁年纪的年轻人捶着面前的案几,忿忿不平的道。 另一边一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瞥了那年轻人一眼,那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都懒得理他,反而看向端坐上首留了满脸络腮胡看不出年纪的人。 “公子有何打算?” 如果让朝中那些人来看到,定然大吃一惊,因为这穿着粗布衣裳,但颔下的美髯却打理得很好的中年人本是曾经的尚书右仆射花见芳。 当初梁王惨案后,朝中随后经过了一系列变动,好动曾经亲近梁王的大臣都被梁武帝找各种理由或贬或申饬,还有些作风不正的被抓到把柄罢官下狱的不在少数,花见芳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后来他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谁能想到,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呢。 “张筌对上朝廷,那是没有悬念的。无论双方战局如何,我们静观其变即可,我们的目的就是等张筌败了,在梁军还没反应过来时收编张筌的残兵,切记,这事是重中之重,其他的不可自作主张,知道了吗?”络腮胡一开口,声音很清冽,很容易让人听出年纪不过二十,他直直的看向刚才那年轻人,看来最后的叮嘱是对这年轻人说的。 怀安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低头应是。 几人又就着此目的低声商量了一番,天黑以后,很快就出了这座破败的民居。 卫华焉和阿石混进了兵营里,穿着厚厚的盔甲,手中抱着长枪,跟着大部队急行赶路。 他们混进来的这支部队是由二皇子李焕带领的先锋部队,兵贵神速,这句话被李焕用得淋漓尽致,五千人马只用了五天就赶到了陇西巩昌。 通过李焕的一些事迹,可以看出他是个很有决断的人,一入巩昌,大军埋地造饭,吃了顿热腾腾的饱饭,趁大军士气高昂的时候,李焕都没给张筌打个招呼,就发起了一次突袭。 等梁军都打到家门口了,张筌才知道此时。在张筌的估计中,梁军再快也要十日才能到达这里,所以他虽然做足了迎敌准备,但还是不够充分,所以听到下面来报时,他都有些懵,醒过神来是不可置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李焕人生中打的第一仗把快、很、准这几个字用的淋漓尽致,五千骑兵骁勇善战,士气威猛,很顺利的打了个开门红。 李焕是个很清醒的人,他并没有恋战,没等对方的主力军赶来,在敌营冲杀了一阵后马上鸣金收兵,退出了三十里外安寨扎营。 张筌被一个毛头小子摆了这么一道,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但再如何气愤,他大脑还有一丝理智在。并没有不管不顾的追杀出去,因为他还没摸到对方的底细,不知这几千骑兵的后面是不是正埋伏着曹武那几万大军。 有时候,人的命运决定在那一念之间。要是张筌是个冲动的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冲动之下不管不顾追了上去。张筌敢造反,他就有那个造反的实力,带领着他的七八万主力军追了上去,那李焕这一支五千的精锐骑兵说不定就此覆灭在历史长河里。 但他没有,也可以说是他的理智救了李焕一命。接下来两天,李焕都没闲着,他把这五千骑兵分作几股,不定时的去骚扰一下对方,从不恋战,打了就跑,跑了又来。入幽灵般神出鬼没,一点都不像实力强悍的梁军做法。 这让张筌厌烦的同时也摸不着对方的命脉,所以很是被动。等张筌摸清楚梁军的底细时,曹武带领的五万大军已经抵达了战场。张筌失去了剿灭李焕这支先锋部队的最佳时机,这让他捶胸顿足却于事无补,只得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来的硬仗。 可以说,李焕通过这次的征战,真正做到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由于他带领得当,紧紧压制着叛军,大大提升了梁军的士气。 张筌部队本来就是反叛之军,本就有些气短心虚,再加上一开始就被对方接二连三压制着,士气更加低迷,又听说了梁军主将不但是素有常胜将军的曹大将军,还有二皇子亲征,真正是未战先怯。 卫华焉挥舞着手中士兵专用的长矛,边乒乒乓乓乱刺,眼睛还不时的注意着前边身先士卒杀敌十分勇猛的李焕。 “兄弟们,那个身穿银盔铠甲的就是二皇子,杀了他,咱们就胜利了!” 敌对双方正杀得难解难分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嚎了这么一嗓子,即使如此混乱的场面,那声音也穿透长空,刺激着众人的耳膜。 场面静了,像被施了法术钉住了一般,但也只是几息的事情,瞬间,众人动了起来,潮水一般往李焕那里涌了过去,叛军那边不要命的拼杀,誓要拿下大梁的二皇子为质,只要二皇子在手,他们即使败了,也还有活命的机会。 而梁军这边,也全都团团围在李焕左右,抵挡着叛军不要命的攻势。 战场瞬间空前高涨,危机四伏。卫华焉一枪刺倒扑上来的一个敌军,皱着眉回头看了眼,他与这些士兵不同,也清楚看见刚才趁乱嚎那一嗓子的是个穿着梁军服侍的士兵。 他这几天一直潜伏在梁军里,可都没察觉到李焕身边有何异常,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不想,对方在这混乱的场合来这一手,不过效果很显著,也更为高明。 “公子,这些人都疯了,我们还在离远一些。”阿石围在卫华焉左右,低声道。 卫华焉点点头,“放心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手。” 主仆俩说着话,手中的长矛不停。李焕那边却险境重重,叛军不像以前那样看着敌军就打,他们现在不管其他人,都有目的性的往着李焕那里冲。 040:络腮胡李骁 “公子,敌人愈来愈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属下掩护你冲出去。”李焕身边的崔琅拔出刺入前面之人身体里的长枪,边高声对旁边的李焕道。 “好!” 两人商量定,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像切西瓜一样乱砍,但想要冲出去又何尝容易?倒下一批又上来一批,这些叛军就像不要命似的往上冲。 可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何况李焕和崔琅虽然武艺不错,但都不是什么绝世高手。 眼看敌人越来越多,而身体的力量渐渐流逝,双手也疲软乏力。 “公子!” 这边卫华焉听到一声怒吼,慌忙抬头看去,只见崔琅一下子扑在李焕身上,迎着李焕面门而来的大刀刺啦砍在他的背上,卫华焉心里一突,仿佛听到刀刺入肉里面的刺啦声,鲜红的血液喷洒出来。 “子卿!”李焕目眦欲裂,一手扶着崔琅,右手的大刀劈了过去,面前的人应声倒地。 卫华焉皱眉,将要出手,却有人比他更快。 “公子!” 一乘快骑冲杀了过来,马背上的将军如秋风扫落叶,手中的长枪所到之处横扫一片,还有他身后的几十骑兵。 “公子,臣救驾来迟!”楚平越过众人,瞬间来到了李焕面前。 “楚将军来得正好,只是三郎为救孤受了重伤,需得马上冲出重围,不然失血过多就危险了。”李焕扶着伤势过重的崔琅焦急的道。 楚平看了眼脸色惨白的崔琅一眼,可不敢耽误,这可是崔家内定的下一代家主。 “殿下放心!” 楚平说完调转马头,手中还在滴血的长枪一挥,高声喊道:“所有叛军听着,你们的主帅张筌已死,想要活命的马上放下武器,不然定杀无赦!” 这一声吼无异是一强有力的炸弹,把叛军的士气炸得粉碎。听说主将已死,谁还有心念战?叛军的攻势瞬间溃不成军,心慌慌不知如何是好。 “兄弟们,别听他的,我们的张将军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死呢?定是他诈骗我们的!”敌军大将见势不好,忙高声安慰。 敌军有些摇摆不定,但士气也不如刚才般气势如虹了。 “你们的张将军本来就是乱臣贼子,何况他对上的是我们曹家军。本将劝你们识时务些,看在你们只是无关紧要的小卒份上,可以饶尔等不死,再顽强下去,你们的家族妻儿都要被抄家灭族。” 在楚平的这两嗓子之下,无论敌方将军如何力挽狂澜也难扭颓势,敌兵被梁军打得落花流水。 这次梁军平叛得很是顺利,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攻破了城墙,活捉了叛军主帅张筌还有其他高级将领。 张筌十万大军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瞬间溃塌。 “真是奇了怪了,那些残兵败将难道长了飞毛腿?这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人影了?”游击将军莫阿虫带领着一小队人马追赶到此,却突然不见了踪影,校尉包兹疑惑的问。 “此处多洼地澡泽,我们又不熟悉地形,还是小心为上。”莫阿虫观察了一阵后沉声道。 包兹撇撇嘴,不甘的道:“难道就这样算了?那可是几百上千号人。” 莫阿虫回头看了身后这上百人,还是摇头道:“算了,穷寇莫追,要是把对方逼急了,反击一把,我们就要得不偿失了。”对方人马可是自己这一队人的七八倍,虽然对方无心恋战,但毕竟是在对方主战场上,要是逼急了来个就地反击,自己这一小队人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包兹能从一寒门走到如今校尉之职,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虽然可惜,但分得清轻重,遂点点头,两个主将达成意识,一声令下,大家马上调转马头回营。 对于这样的情况上面的人也不能说什么,因为这几天这样的事情很频繁,这些残兵追着追着就会消失不见。 曹大将军要的结果只是打败叛军,那些逃窜的虾兵蟹将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每场战役这样的事情很多,除了当场斩杀的和被俘虏投降的,逃跑的不少,谁还能一个个的抓回来不成? 莫阿虫这一队人马刚走,他们身后的灌木丛里,一双双黝黑的眼睛像狼掩盖在灌木丛林后,紧紧盯着他们,见人果真撤退了才松懈下来。 “多谢几位侠士搭救之恩!”一身穿银灰盔甲的中年男子抱拳对着面前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深深一鞠。 “齐将军请起,我们搭救于你们是有条件的,不必谢我!”络腮胡一开口,声音年轻清冽,齐望山一愣。 齐望山,张筌麾下一名猛将,这次也是他拼尽全力才能带领张筌军的这一千多主力逃了出来,其他的都被斩杀俘获了。 “不管如何,好汉的救命之恩齐某铭记于心,不知好汉有何要求,要是齐某能办到的绝不推辞。”齐望山心里一突,抱拳道。 络腮胡李骁鹰眸睃了众人一眼,对身边的怀安点点头。怀安转身离去,片刻功夫手中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回来了。 李骁接过,打开包裹,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众人都睁不开眼,齐望山那边的众人齐齐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好汉这是?”齐望山只瞟了地上那白花花的银子一眼,盯着李骁的眼睛沉声问。 “这里是纹银五百两,诸位要是愿意跟着某,那以后某有口汤喝,就不落下大家一人。要是不愿意的,可以自行来领八百大钱回乡种地,想来八百大钱够诸位回乡的盘缠了。其他的某一时也拿不出来,还请多多包涵!” 李骁的一席话如掉进滚油里的一滴水,滋啦啦沸腾一片,大家是又惊又疑,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天上真的会无缘无故掉馅饼,还刚好砸在自己头上的吗? “壮士这是何意?”齐望山脸沉了下来,警惕的盯着李骁几人,身体紧绷,随时进攻的样子。 “齐将军不必多虑,某只是看中了各位的实力,想来招安,当然,要是有不愿意再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的,某绝不勉强,还可以替张将军给各位分发盘缠,也算是某对张将军最后的一点心意吧!” 041:得逞 傅娇给三人用了要,想了想,又从旁边舀了小半碗灵乳稀释了给几个男人喝了,等觉得差不多了才把三人泡在温泉里。 “安洋哥哥姜恒哥哥,你们也下去泡泡吧,这温泉有滋养身体的功效,对你们有大好处的。”傅娇看着安洋和姜恒说道。 姜恒皱紧他粗黑的浓密问道:“娇娇你呢?看你虚弱得很,你也泡泡吧!” 姜恒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但有他细心的一面。其实傅娇也觉得自己虚弱的很,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喝灵乳都没恢复多少,忙到现在都是强撑着的,但是她还是摇摇头。 “我没事,对了,那条蛇全身都是宝,我得先把它收进来。” 说着人已经消失不见,接着空地上突然出现一条黑褐色大蛇,占据了竹屋门前草地一半的面积。 傅娇也跟着进来了,可刚走几步,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你起来干嘛?快去歇着,娇娇辛辛苦苦救你们不是让你这样糟蹋自己身体的!” 傅娇还没睁开眼就听到这样一段话,说话的人是爸爸。 她刚想喊爸爸,又听到一道有些虚弱的男声。 “我没事,养养就好,娇娇没事吧?怎么都还没醒?”是沈祁的声音。 “没事,力竭而已!”傅娇感觉到自己脸上一双干燥的大手温柔的抚摸。 “他们人呢?” 沈祁默了默,语气里含着自责。 “在给娇娇弄温泉!” 那几个男人,心里有愧有忧,只得拼命的找事做来减轻自己心里的担忧和愧疚,本来是傀儡的活都被他们抢干完了,现在拾掇傅娇最爱的温泉池子,可惜的是,空间里没有收集花草的种子。 “爸爸,祁哥哥!”傅娇睁开眼轻轻喊了声。 床边两个男人惊喜的看过来围着她。 “娇娇,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的?” “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祁哥哥给你煮鸡蛋面可好?” 傅娇拥被坐起来,笑着摇摇头。 “别担心,我们已经没事了,对了,爸爸你的伤可好了,祁哥哥你呢,还有二叔!” 傅娇一下子就问了许多问题,两个男人却只感觉窝心极了。 两人直接坐在床边,傅玄梳理着她披肩的长发笑着慢慢的回她。 “别担心,我们都没事,只是祁小子伤得最重还没有好全,再多休息几天就痊愈了,至于那几人,不是看你为了救大家累得自己晕倒,他们愧疚得很,去帮你拾掇你那温泉呢,说是给你个惊喜,也不知搞成什么样儿了。” 听到爸爸和二叔都没事,傅娇松了口气,但看着沈祁还苍白的俊脸,担心的催促他赶快去休息。 这一天除了留下一人在卧室里守着昏迷的傅娇,其他人都回车里歇息的。 对于傅娇的话,沈祁自然应从,看到她醒来,他也可以放心的回去了。 “等一下。” 傅娇突然阻止他离开的脚步,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去看看大家,祁哥哥也别跑来跑去的,在这里休息吧。”那车里始终太窄了,哪有她这里舒服? 沈祁弯唇一笑,顺从的在傅娇的服侍下上了床。 这可是娇娇的私人空间,除了傅叔,他可是第一个躺上娇娇这间床的男人,沈祁觉得这次的伤,太值了。 傅玄看那暗暗得意的小子,微微一笑,没说出反对的话,虽然他知道,只要他提出反对意见,女儿必会站在他这一边。 但已经决定大家一起守护自己的宝贝,适当的给点好处也是有必要的。 傅娇看着沈祁歇下才跟着傅玄出门去,几个男人已经不在温泉池边了,正在竹屋门前的空地上围着那条已经死了的打蛇抽皮剥筋。 “等、等一下!” 傅娇忙撒腿跑过去,连傅玄也顾不得了。 “娇娇?” 忙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们看到她,惊喜的站起身来,想迎上了,但低头一看自己一身的狼狈血污,生生压下了急切的心。 “娇娇,你可醒了?有没有感觉到还有哪儿不舒服的?” 三个大男人都围了上来,不过都没靠近,离他几步开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像探照灯似的把她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的扫视一边。 傅娇摇头,盯着地上的大蛇回道:“我没事,你们把蛇身体里面的晶核挖出来了吗?” “娇娇说的是这个?在这里!” 安洋从怀里掏出一颗散发着莹润光泽的晶核递给她,傅娇小心的接过,兴奋的盯着手中黄色晶核,这可是三阶动物晶核呀,还是火系异能的。 “这颗晶核是火系异能,只有二叔能用,不过这颗是三阶中期,二叔只是二阶初期,最低要升到三阶初期才能服用。”傅娇看着傅白道。 傅白有些激动,“看来我得加快提升异能的步子了。” “不光二叔你,我们也是,以前大家都以为自己很强,不想面对这真正的强者,我们实在太弱了。”安洋说道。 大家都沉默,要不是遇到这条三阶变异蛇,他们这伙人还在坐井观天,要不是他们的能力太弱,也不至于害的娇娇为了救他们昏迷一天一夜,这是这几个男人最自责的。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沮丧,不是我们太弱,是这些动物变异得太强了,只要我们大家努力,实力一定会提升上来的,你们看,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也能战胜强大的敌人不是!” “娇娇说得对,我们可不能丧失了斗志,何况我们有了这么多别人没有的先天条件。” 傅玄说吧看向傅娇:“娇娇刚才想说什么?” “哦!”傅娇才反应过来,看着被几个男人划拉得乱七八糟的蛇皮心疼的说道:“我是想着韧性这么好,想做条蛇鞭。” 几人尴尬了,最后还是挑出没怎么被破坏的蛇皮给傅娇做了条鞭子。 大蛇本身颜色就好,经过打磨后,成品更是乌黑油亮,看起来就不凡。 傅娇高兴的拿在手中把玩,一鞭挥出去还有鞭子划破长空的嗡鸣声。 傅娇缠着姜恒教了她半天鞭法,沈祁就醒来了。这一次醒来几人都能清晰的感觉到沈祁已经好了很多,也不知是因为那颗丹药的原因还是空间里灵气足,有助于快速恢复伤口。 042:突来的任务 卫华焉长长的头发半披在身后,把身上的素白外袍都浸湿了一大块,看到来人很是惊讶。 “郎师傅?” 郎暮云点点头,手中的青云剑放在案几上,顺势坐了下来。 “师傅怎么出谷了?我五叔他可还好?先生和稽老还好?”卫华焉坐在他的对面,亲自给他倒了盏茶问道。 “还好!”郎暮云没有多说,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他。 卫华焉双手接过,拆开细读了起来。信里字数不多,但内容很让卫华焉兴奋。 “果真有此事?” 郎暮云点点头,把稽老告诉他的转述给卫华焉听:“经过稽老多方研究查探,世上还有种药能救郎主,叫‘还魂丸’,是百年前的医圣钱鸣子用千年的血灵芝做药引,配百味奇珍药材通过秘制手法炼制而成一种丹药,这药丸不但可以解百毒,还能起死回生。钱鸣子毕生也只得了三颗,经过百年的世事变迁,如今留存在世的,听说李家有一颗,说是李家先祖无意间救了钱鸣子一命,为了报这个救命之恩,赠与一颗“还魂丸”,至于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经过我们的人多年密探,大内御书房有一密室,‘回魂丸’可能就在里面,而你的任务,就是进入皇宫,拿到‘回魂丸’,我出谷就是来协助于你。” 卫华焉轻轻摩挲这茶盖,喃喃道:“九转回魂丸?世上果真有这样的奇药?” “不错!郎主身上是毒不是病,因为后宫争斗,郎主还未出生时皇后就被当时的宠妃淑妃偷偷下了毒,后来被御医查出身怀有孕才发现,皇后娘娘身上的毒也被胎儿吸收,勉强拖到临盆,即使御医拼尽毕生所学也没能救回皇后,郎主也从生下来就身带奇毒,但郎主命大,这么多年在稽老的调理下还是活了下来,不过稽老说了,穷他之力也只能勉强维持郎主的生命到三十五岁以前,不过上天不负有心人,稽老在一方古药籍上看到了‘还魂丸’,我们的人查探了确实位置,就在御书房的密室里。” “陪嫁?我怎么没听说过?”卫华焉皱眉。 郎暮云微微一笑,道:“那时你还小,这些事如何得知,何况这秘药说是陪嫁,其实是通过其他手段得到的,怎能广而告之?” 卫华焉垂下眼睑,轻轻点头。半晌都没有说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郎暮云也不急,慢悠悠的品种口中的茶水。 “确定就是在皇宫大内里?”半晌,卫华焉又开口问,声音有些哑哑的,不过不明显,要是不熟悉的人根本就听不出。 “确定,这是皇宫的地图!”郎暮云从怀里掏出一张帛布放在他面前。 “不用了,你看吧!”卫华焉轻轻推了回去。 郎暮云一愣,这才想起什么,点点头,把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布帛打开细看起来。 “既是如此,今晚已晚,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埋首在案上的郎暮云一愣,抬头看着他愣了几息,点点头。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年关更甚。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今早起来路面上的积雪没过膝盖,行走起来尤为困难。不过崔府路面上的雪花都被扫地的仆人半夜起来扫得干干净净,崔葳雅踩着厚底木屐,匆匆行走通往泽兰院干净明亮的甬道上,厚底木屐踩着地面发出规律的嘎吱嘎吱的翠响,从脚步的声音,可以听出主人的急切。 “传回来的消息是怎么说的,阿兄伤得严重吗?”崔葳雅经量让自己的语速听起来平稳和缓,但只要她知道她心里有多紧张。 大军班师回朝,这事崔家人才知道崔琅为了给二皇子挡刀身负重伤的事情,还是李焕亲自登门道谢才知道的,不然他们还不知道为什么崔琅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回来,因为是军中有要务在身。 当然,李焕带来的消息也让崔府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浪,有人暗自窃喜,如竞争对手崔家大房,暗搓搓的祈祷崔琅最后一命呜呼或是重伤致残,再也没有能力与大房争夺家主之位。 担忧焦急的当然是崔家三房和崔老太爷了,但崔琅这是为国尽忠的大义之举,他们还得笑着回谢二皇子的歉意,答曰这是臣子应尽的本分,实在当不得二皇子的谢意,心里暗暗着急担忧。 “娘子放心,是三郎身边的阿荒亲自回来回禀,阿郎当时只是失血过多,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怕大家道听途说心里忧心,特意遣阿荒回来禀告大家,在大年前定然回来。” 沈氏特意让身边的侍雪过来,就是怕崔葳雅担心过甚,崔葳雅听了果然提起的心放了一半。 几人不在说话,加快脚步往泽兰院走。 到了泽兰院,却被告知沈氏正在接待客人,崔葳雅被领到旁边的小偏厅等候,掀帘进去,崔舒瑶已经在里面端坐喝茶了,看到崔葳雅进来忙站起身。 “十三妹妹!” “八姐姐!” 姐妹俩见了礼,各自落座,一时都没有开口说话。崔葳雅是没有心情,一时想着兄长的事,一时想着母亲那里的事,是什么客人?连她都避开了去。 崔舒瑶悄悄瞅了她两眼,见她神思不属,想了想开口劝慰道:“十三妹妹别担心,听说兄长那里没什么大事,年前定会赶回家过年。” 崔葳雅一愣回过神来,对着崔舒瑶笑了笑,“谢谢八姐,我知道的!” 顿了顿还是小声的问道:“八姐知道母亲那里是什么客人过来吗?这么神秘。” 崔舒瑶来得早,还真知道一些。她瞟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好像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还是来找沈氏的,那只有一个可能,崔舜英的人。 崔葳雅一下子皱紧了眉头,问道:“崔嫔的人?又有什么事了?” 当初崔舜英撇下沈氏,通过崔老夫人那里走的门路,雄心壮志的进了宫,以为以自己的手段家世,定然会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瞧瞧颜色。 043:崔淑仪 可理想是美好的,事实却让人很无奈。同时进宫的世家女子不止她一个,还有从民间勋贵权臣之家出来的姑娘不计其数,而崔舜英只能算是其中之一。 因为她的家世,一进宫就被封了嫔位,算是了不得了,但她不算得宠,后宫前有宠妃魏夫人,上有杨皇后,后有那些姿容艳丽的美人,崔舜英在后宫实在是不起眼得很,这与她预想的实在有很大的差距。 再后来,她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以为这下可以翻身高歌了,可是后宫战争残酷,她的孩子也在残酷的争斗中牺牲了,为了她身后的崔府,梁武帝只是推出两个小美人来平息。 皇帝都先让了一步,崔家还能如何?何况那是皇帝家事。 在后宫频频不得志的崔舜英真正认识到了家族的重要性,也低下了她高高扬起的高贵脑袋,一有事情就像娘家求助,让沈氏烦不胜烦,可也无可奈何,毕竟现在的崔嫔是皇家人,你还能赶她出去不成? 这次又不知是因为何时,崔葳雅想着。 “夫人请两位娘子过去!”沈氏身边的沈嬷嬷笑着掀帘走了进来,对着两人屈了屈膝。 “嬷嬷!” 两人受了半礼,亲自扶起沈嬷嬷,这是沈氏的奶嬷嬷,又最得沈氏信重,她们这些小辈都当半个长辈来对待,自然客气。 “嬷嬷,客人走了吗?”崔葳雅挽着沈嬷嬷的胳膊笑着问。 沈嬷嬷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笑着点点头:“客人已经走了,夫人真在暖阁等两位娘子用午膳呢,快过去吧!” 两人不再多问,顺着沈嬷嬷进了东暖阁。 东暖阁里,沈氏笑眯眯的坐在案几旁,案几上摆着几碟精心烩制的佳肴。沈氏看见两人走来,笑着对两人招招手。 崔葳雅崔舒瑶两人恭恭敬敬的给沈氏行了礼,才笑着在她左右两旁落坐。 食不言寝不语,大家族的规矩礼仪几人自出生就是刻在骨子里的,饭后漱口净面,沈氏也不用崔葳雅问,直接说起了两人都比较关心的问题。 “你们兄长伤势不太原则,只不过二皇子担心他,怕他赶路伤口裂开,所以特准他多休养几日,慢行回来。” 崔葳雅两人都松了口气,连说兄长无事就好,身体要紧之内的话。 儿子这里放心了,沈氏才有心情说起其他的事,这个其他的事自然是刚才关于客人的事情。 “-----是你们五姐宫里的内侍和她身边的梦蝶回来了,说是你们五姐丽美人因为一些小事拌了几句嘴,被丽美人推下池子,虽然马上被救了上来,但这个天气,你五姐救病倒了。但皇帝因为前朝的事情不得空,皇后这段时日身体也抱恙,宫里哪个不是滑不溜手的人?哪会管这些鸡毛倒灶的事?你五姐的意思是想让我们进宫探望她。” 沈氏的眉头拧得紧紧的,她真的很烦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何况是关于崔舜英的事情,但作为嫡母又代表着娘家人,人家都上门来了,她也不能不管。 沈氏很清楚的知道,崔舜英在病着还能只要折腾,定然那病是不严重的。她这样的目的无非是想告诉宫里那些人,她虽然不算得宠,但她是崔家女儿,只要她有事,崔家不会坐视不管的。这也是变相的敲打了。 但这样明晃晃的去给人当枪使的事情,沈氏是很不痛快的,所以虽然答应会去看望崔舜英,但她心里实在是糟糕得很。 接下来也没有了与两个女儿聊天的兴趣,把事情都说了后就打发两人走了。 沈氏定了进宫看望崔舜英的日子是腊月二十六这日,这天天气难得的好,天空难得的见了久违的太阳,金黄黄的阳光高悬空中,虽然不能感觉到温暖,但看着也让人心情很好。 沈氏穿着诰命服,带着崔葳雅和崔舒瑶乘坐马车晃晃悠悠递牌子进了宫。 崔舜英是高位妃嫔,当然有自己独立的宫殿。沈氏带着两个女人低眉敛目跟着一小内侍往崔嫔所居的合欢殿走去。 穿过长长的甬道,越过一道道或金碧辉煌或秀丽精巧的宫门,终于到了崔嫔所居的合欢殿。 合欢殿位于皇宫偏西,距离皇帝的紫宸宫就有些远了,通过住所的位置就可以看出一个后宫妃子是否得宠。 虽然合欢殿偏远,但环境还是不错的,宫室也修建得富丽堂皇,毕竟崔嫔是崔家女,皇帝也不能做得太过。 “臣妇参见娘娘!” 沈氏恭敬的给崔舜英行了国礼。 “母亲不必多礼,梦蝶,扶母亲起来,我们是一家人,实不必这些虚礼。”崔嫔等沈氏结结实实跪拜下去,才掩着嘴咳嗽了两声,忙吩咐身边的大宫女梦蝶道。 梦蝶应了声,亲自把沈氏扶起。 高坐上首的崔嫔身着一袭浅紫色宫装,很是雍容华贵,虽然此时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但无损她高高在上的气势。 崔葳雅没有错过沈氏眼里的愤然,她心里也有些不悦,虽然外命妇朝见后宫妃嫔,行跪拜大礼是必然的,但你崔舜英现在是有求于人,有必要端着架子让人不痛快吗? 没多想,也跟着崔舒瑶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不知是想通了还是不在意她们,崔舜英倒是没有为难她俩,两人刚拜下去,崔舜英就忙让人起来了,可是这样一来,不就显得刚才她对沈氏的苛责了吗?这样反而更是难堪了。 有时候,崔葳雅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位庶姐,有时候她看起来很是精明,做出的事情让人想都想不到。有时候,她的脑袋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做的一些蠢事让实在无语,就像这时。 大家都有些尴尬,只有沈氏淡淡,毫不介意的模样。 崔舜英也不知她是真不介意还是装出来的,但这件事情还是赶快翻篇的好。 所以她忙令人上茶上果子糕点,大殿内瞬间热络起来,刚才那点子不自在也消散了。 “听说娘娘身子有恙?不知可请太医来看过?”沈氏见崔嫔只是忙着让她们喝茶吃点心,一点都没有提及要事的打算,她不愿浪费太多时间在这里与她干耗,只得率先开口询问。 044:崔淑仪 若有若无的向两个妹妹显摆着宫里御厨新发明的新式糕点的崔淑仪一顿,眼眶马上红了,挥了挥手打发其他宫女内侍,拉着沈氏的手哭诉了起来。 “母亲您是不知,这宫里的贱人们一点都不把我们崔家放在眼里,像那丽美人林贵人这些贱人都算什么东西,低贱的庶民,得了皇上两天宠爱就上天了,一点都不把女儿放在眼里,平时话里话外很瞧不起我们这些世家女,要不然那丽美人也不敢把女儿推下湖水,她们就是看我是个庶女才明目张胆的欺到头上来,可我再是庶出的也是崔家的女儿,是母亲的女儿,且容这些低贱的庶民能欺辱的?母亲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崔舜英边擦着泪眼睛定定的瞅着沈氏。沈氏虽然蹙紧了眉头,却没有马上回话。崔舜英倒是聪明,话里话外都是崔家如何如何,硬要扯上崔家,但沈氏并不接话。 崔舜英见着沈氏不好的脸色,心里冷哼,却更加可怜了,数落了一番宫里那些女人的不是和她们对她和对崔家的不尊重,话里话外就是要通过沈氏让崔家为她出头。 沈氏却没有说话,等她说够了,才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也借机挣脱了她的拉扯。 崔舜英心中不悦,但也没说什么,拿起帕子摸了摸泪。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是小皇子还在,娘娘也是做母亲的人了,这些都不用臣妇来教。但如今既然娘娘说了,臣妇就厚着脸面说几句。”沈氏淡淡开口。 “母亲请说!”崔舜英扯了扯嘴角,道。 “无论是丽美人林贵人还是娘娘您,虽然你们在娘家时身份有差别,但既然你们都嫁人了皇家,那就是皇上的妃嫔,地位都是一样的,还请娘娘以后别一口一个低贱贱人,当心祸从口出。不光给自己遭祸也给家里人遭祸。还有,娘娘要是嫁入平常人家受了什么委屈,那我们作为娘家人说句话这无可厚非,但崔家再如何,也管不了别人家后院里的事,何况是皇家呢,娘娘您说呢?” 沈氏语气很客气,但话里话外都没有崔舜英想听的。这让满怀希望的崔舜英很不悦,但沈氏很会说话,竟让她找不到一点漏洞,却也无可奈何。 几人东拉西扯了好半天,外臣进宫是有时限的,眼看时间快到了,沈氏提出了告辞。 崔舜英虽然没有在沈氏这里得到如何保证,但沈氏今天能够进宫一趟,也像后宫的人证明了崔家还是看重她这个人的,让那些小人得志的人忌惮,崔舜英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一半。 再没有应付的心思,怏怏的把几人送出了门。 可刚出殿外又被挡了回来。 “你说什么?宫里进了刺客?”崔舜英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置信。 “宫里进了刺客,皇上下令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违令者杀无赦!” 身穿黄金甲,手持乌金枪的是皇帝亲卫队-----骁骑卫,面对的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头庶民,只有一个词能形容,那就是铁面无私。 此刻面对这崔嫔和沈氏几人自然也不会例外,手中的长枪一出,生生拦住了几人的去了,把几人送回了合欢殿。 众人都知道骁骑卫的厉害,那代表的是皇帝,自然没有人敢去招惹,乖乖的退回了后殿。 “真是晦气。”沈氏暗骂了声,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继续坐回原位。 崔葳雅和崔舒瑶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不轻,连崔舜英也脸色不好。 “阿娘,果真有刺客进宫行刺皇上?”崔葳雅紧紧抱着沈氏的胳膊,颤着声音小声问。 “别担心,皇上真龙护体,哪是那么容易被行刺的?我们再多等一会,过会儿宫里平息就能回家了!” 沈氏轻轻拍着女儿的手安慰道,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得很。但她还是不怎么相信真有人行刺这个借口,皇宫大内是什么地方?天下守卫最最森严的地方,哪个刺客如此不开眼,嫌命长了竟往死路上撞的。 距离合欢殿相隔两三个宫舍的地方,是一片荒芜的废墟,这里在这雄伟富丽的皇宫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残檐断壁,杂草丛生,偶有一两只蛇虫鼠疫蟑头蟑闹逃窜而过。 “师傅,您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能出宫了!” 两个周身裹着黑布的男子搀扶着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个子稍矮的变扶着个子高大的男子不无忧心的道。只是他俩走过之处,地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看来伤得不轻。 这里已经被烧毁得严重,卫华焉扶着郎暮云走进内殿里,坐在一块看不清原来是什么的物件上,忙从怀里掏出一瓷瓶,到处一颗褐色药丸就要往他嘴里塞。 郎暮云脸色惨白,前胸后背插着几支尺余长的箭矢,特别是当胸那一支,整个箭头全都没入他的胸口,鲜红的血液淅淅沥沥的流,流入黑色的衣衫上看不见了踪影。 “不必为我费心了,趁着此时追兵还未到,你赶快走!”郎暮云挡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急切的道。 “师傅----”卫华焉看着他嘴角溢出的血迹,久违的心痛感觉慢慢浮上心头。 “要走一起走,我不会丢下师傅的。”卫华焉微微撇过头哽咽道。 “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的,快走!”郎暮云完全沉下脸来,这是他从来没有对卫华焉释放过的表情,以往教导的时候即使怒斥打骂,但从来没有冷凝的表情过,这是他头一次用这种表情训斥于他,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师傅-----” 两人正僵持着,突然,皆都齐齐变了脸色。 “快走----” 郎暮云一身怒喝,把卫华焉镇住了,同样也把殿外的追兵引了过来。 “刺客在这边!”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手持长枪的骁骑卫全潮水般涌了上来。 “记住你的责任,快走,别让那些牺牲的人做无谓的牺牲!”郎暮云推了卫华焉一把,一把拔下身上的箭矢,不管飙射而的血柱,提起手中的青云剑冲了出去。 045:真要这么做? 卫华焉被推得后退了几步,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师傅视死如归的冲入人群。他抹了把脸,脸上是郎暮云刚才拔箭喷出的血液,满手满脸的鲜血,如烫红的洛铁,烫得他的心痉挛抽搐。 郎暮云在江湖上有个大名鼎鼎的外号------无影公子,是江湖上排行前十的顶级杀手。 销声敛迹了十多年的无影公子手中的青云剑不退反进,一把长剑如灵蛇又如身体的一部分,被舞得密不透风,与梁武帝最为信任得意的骁骑卫对峙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但骁骑卫能被梁武帝看着保命符,自有他过硬的本领,郎暮云武艺再强悍,他也只是一个人,一拳难敌四手,何况他已身负重伤,此时也是强弩之末。 卫华焉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肩头后背又被刺了几刀,还是无痛觉般顽强的抵御在敌人的面前,强忍着喉咙里的腥甜,闭了闭眼,转身飞快离去。 直到快要落锁前,皇宫的这一次搜查才落下序幕,崔葳雅母女几人也才得以从皇宫脱身。 几人脸色都有些怏怏的,但这些情绪又无法宣之于口,只得木着脸跟着皇后特意派过来安抚的大长秋黄内侍往宫门走,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皇后的赏赐。 其实皇家已经很给面子了,又是派遣大长秋亲自来安抚,又是给以赏赐的,要是别的人家还没有这等脸面。 但今天的惊吓也是够够的了,让崔葳雅和崔舒瑶这两个小娘子都对皇宫产生了畏惧心理。 “多谢大人,还请大人回去代为向皇后转达臣妇的谢意,本来是要亲自去给娘娘跪谢的,但今天天色已晚,恐惊扰了娘娘,只有改天臣妇亲自进宫谢恩了!”沈氏郑重的屈了屈膝,真诚道谢。 大长秋黄合虽是皇后身边的宦官,但人家是堂堂正正的三品大员,崔勐的品级还没人家高呢,所以杨皇后亲自派遣黄合前来,一是看重沈氏沈家女和崔家妇的身份,二也是真诚表达歉意,这个情沈氏领得很是慎重。 “夫人不用客气,娘娘是个宽厚慈和的人,以后夫人得空了常来凤台宫陪娘娘说说话解解闷就是了。”黄合一甩浮尘,笑眯眯的道。 沈氏猜不出黄合话里的意思,只得道谢称是,两人寒暄了几句,黄合眯着眼目送几人等上马车,也转身进了宫门,吱呀一声,皇宫大门轰隆隆落了锁,锁住了里外两个世界。 崔葳雅在谷香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刚掀开车帘,她眉头微微一皱,馥郁香甜的桂花香里夹杂着丝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桂花香味比其他熏香的味道要来的浓烈馥郁一些,这是崔嫮特意调制好了送给她的,她今天还是第一次用。崔葳雅的嗅觉比常人要灵敏得多,在满室的熏香里她也能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异样来。 崔葳雅又吸了吸鼻子,回头吩咐身后的谷香:“我肚子饿了,突然想吃阿娘那里的百合酥,你去给我拿点过来垫垫肚子。” 谷香一愣,还是顺从的下去了。 崔葳雅轻轻拔下头上锋利的赤金簪子,紧紧握住手中,一步步小心的迈了进去。 车内空间不大,一眼就可以望到头,一张靠壁固定的矮塌,一张小几,下面两个小杌子是专门来给随车的侍女坐的。 车内实在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但崔葳雅相信自己的判断。她丝毫不敢放松,一步步轻轻移动过去,这里瞧瞧,那里敲敲,突然,在一块空洞的夹板前停下来了。 崔葳雅紧了紧手中的金簪,突的一把掀开了那块松动了的夹板,一里一外,一俯视一平仰的两人都一下子愣住了。 “是你?” 那双熟悉之极的眼睛突然出现在这里,崔葳雅的那声惊呼被她死死的压在喉咙里。 躺在夹板里的卫华焉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缓缓闭上了那双淡漠如寒潭的双眸,不知为何,他有着预感,面前的少女是不会伤害他的。 这种预感很是无来由,他也从来没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之感,但他很是信任这种感觉。 崔葳雅没有辜负他的这种信任,她轻轻的把那块木板放会原处,车内又恢复了以往一样的平常。崔葳雅站起身,从新把手中的金簪插回发髻,拍了拍手,走回坐榻盘膝而坐,从抽屉里拿出香囊,捡起一颗香丸放入小几上的青花缠枝小香炉里,淼淼青烟,车内的香味更浓郁了几分。 “小娘子,糕点来了!”谷香提着一个小巧的酸枝木食盒掀帘钻了进来,寒风从门缝里呼呼吹了进来,裹着狐毛大氅的崔葳雅打了个寒颤。 “这个鬼天气,真正是冷死个人!”谷香跺了跺脚,忙把门帘压好,才从食盒里端出一盘百合酥放到崔葳雅面前。 “今天受累了,你也吃点吧!”崔葳雅拿起一块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道。 谷香也不推辞,道了谢,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崔葳雅眼睛直愣愣的,脑子却快速的转动着,不知不觉手中的小块糕点已经见了底。 突然,她靠近欢快吃着糕点的谷香耳边低语了几句,在谷香将要惊吓尖叫时一把捂着了她的嘴。 谷香呜呜了几声,崔葳雅待她平复了一下后才缓缓放开了手。 “娘子----”谷香满眼惊恐的望着她,崔葳雅同样目光坚定的与她对视了片刻。 “您真要这样做?”半晌,谷香败下阵来,咽了咽口水低声问。 “是,没见着也就罢了,见着了我定不会见死不救的。谷香,我需要你的帮助,也只有你能帮助我。” 谷香闭了闭眼,轻轻点头。两人说着,突听外面有仆人禀道。 “夫人,两位娘子,到家了!” 外面响起赶车婆子的声音,车内两人一激灵,两两对望。 车内一阵窸窸窣窣,前头的沈氏和崔舒瑶都下了车,才见崔葳雅的车帘被掀起,谷香伸出头对着沈氏不好意思的道:“夫人,娘子可能累着了,来的路上就昏昏沉沉睡着了,要不您先行一步,奴给娘子收拾一下马上跟上。” 沈氏蹙了蹙眉,担忧的问:“要不要紧?” 046:得救 谷香忙回道:“不要紧,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娘子的脾气,迷迷糊糊间没有精神罢了,奴婢马上就收拾好了。” 沈氏今天也是又惊又累的,精力不免疲乏,听了谷香的话也没生疑,点点头道:“那好,你服侍你们娘子直接回‘含林杏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也是。”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崔舒瑶说的。 “是,母亲。”崔舒瑶屈了屈膝,想了想道:“要不我还是等等十三妹妹一道吧,母亲累了让下面人服侍您回去歇歇。” “不用不用。”谷香忙摆手,突觉自己过于激动了,笑着解释道:“娘子这里没事,用不着还麻烦八娘子了,何况今天大家都累坏了,八娘子还是回去歇歇吧,娘子这里有奴就行了。” 沈氏和崔舒瑶都没察觉谷香的异样,想想也不在坚持,在仆从的搀扶下走了,谷香嘘了口气,才缩回车内。 “都走了?”崔葳雅掀开身上毯子,眼里哪有一丝睡意。 谷香点点头,朝一旁努努嘴,担忧的问道:“娘子,这么大一人,我们也无法把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回去吧,何况你把他安置在哪里?” 那夹板的一块已经被崔葳雅拿开了,她害怕等到回家时,里面的人已经被活活闷死了。没有了那块夹板,谷香也能很清楚的看清静静躺在里面的男子,蜷缩着的身子看起来很是高大,不过通过面相看出年纪应该不大,一张很是平凡得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大众面孔,谷香实在看不出这人有那点吸引人的地方,至于迷的娘子冒着天大的危险也要救他? 现在外面院子中可还有许多下人走动,她们俩想也无法把这位看起来伤的不轻的仁兄搬回去,即使有那个力气,也无法避开人。 崔葳雅思索了片刻,脑海里灵光一闪,俯首在谷香耳边低语几句。 谷香看看她,又看看车厢夹层中昏迷不醒的少年,咬牙同意了。 主仆俩达成了共识,很快收拾了一下,下了马车。 赶车的小厮老老实实的垂首恭立在一旁候着。 “你们小心一些,娘子最喜欢的翡翠玉雕还在里面,当心给弄碎了,卖了你们都陪不起。”谷香高高在上的睃了众人一眼,昂着头厉声道。 吓得底下小厮仆妇们连连道不敢,专管车马房的仆人对待十三娘这辆马车更是小心,轻拿轻放,放回了原处就离得远远的。 崔葳雅用过晚膳,洗漱了一番,一反常态的穿得整整齐齐,挥退了屋内所有人静静的等着。 二更刚过,崔府大宅里的主人们也陆陆续续熄了灯,除了守门房的婆子小厮,这个时刻正是劳累了一天的下人们最幸福的时刻。 崔葳雅手中拿着一卷书,耳朵却高高支起,随时关注着外面的响动。 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细碎凌乱的脚步声,还有长短不一的呼吸声,崔葳雅一个激灵,忙丢开手中的书籍站起身开门走了出去,漆黑的院子被廊檐下微弱的风灯光亮照得朦朦胧胧,高高矮矮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艰难的走来。 说是相互搀扶实在言过其实,应该是矮个子艰难的扶着高个子慢慢挪动过来,走得很是费劲。 崔葳雅快走几步,与已经满头大汗的谷香一左一右搀扶着费劲的往屋内挪。 不知费了多大的劲,两人才气喘吁吁的把人扶进暖阁里。 “娘----娘子,这人不会死了吧!”谷香喘着气,待把人放平躺在暖炕上的时候才发现对方脸色如金纸,嘴唇黑青,看起来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一时吓得不行。她可以容忍自家主子在有损名誉的情况下救人,但不能救回来的是个死人呀。 崔葳雅脸色也是不好,尽量使自家镇定,她不相信他会这样死去。她缓缓抬起手放在他的鼻吸下。 “谷香,还有气!”崔葳雅松了一大口气,高兴的道:“快,快去把我热着的参汤端过来,把屋里的碳火拔旺一些,他应该是被冻惨了。” “哎!”听说还有气,谷香也高兴,应了声忙行动了起来。 还好,虽然昏迷不醒,但求生的意志很强,卫华焉在无知无觉中喝了大半碗熬得浓浓的参汤。 主仆俩又合伙忍着羞给他随便擦了身,当脱下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看到对方身上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新旧伤口时,谷香是心里更怕了,崔葳雅没来由的有些心疼。 这人虽然个子高,但身体单薄,看起来就是个还未长成的少年人。可就这样一个少年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这副单薄的身子承受着这么多的伤痛,还有,为何会进宫刺杀皇上? 看着眼前呼吸终于平缓了的人,这么多的问题,盘旋在她的脑袋里,可只有等人醒来为她解惑了。 次日起来,十三娘就被累着了,除了谷香外,怏怏的窝在房里也不让人近身。沈氏那里得了消息,忙碌的同时还带着大夫急急赶过来探望女儿。 对着母亲崔葳雅有些愧疚,但想着藏在衣柜里的人她又不得不为,笑着安抚了沈氏一番,一再强调自己无碍,只是有些吓着了,休息两天就好。 最后,沈氏妥协了,但让大夫开了几张压惊进补的药方,各种珍贵补药不要钱的往‘含林杏馆’流水般送来。 这正合崔葳雅意,谢过母亲也就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就此关门谢客,安安心心的养起病来。 崔府安静了,却不知外面如何暗潮汹涌,一批批骁骑卫从皇宫涌出,把整个大都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不知在寻找什么人,弄得整个皇城风声鹤唳,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都被搞得胆战心惊,不知皇帝陛下在搞什么鬼。 卫华焉醒来的时候外面冷风凄雨,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油灯灰黄,博古影影,满室的温香暖意,恍如人间仙境。 “你醒了?”一道惊喜的童音在耳边骤然响起,清脆悦耳,如山间小溪。 047:成长的代价 卫华焉缓缓侧过头来,一张满是婴儿肥的白嫩小脸映入眼帘,那双如夜空星辰般璀璨的大眼满满欣喜的望着他,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吧啦吧啦说过不停。 “你总算是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一天两夜,你要是再不醒,我都不知能不能隐瞒下去了,皇天不负有心人,你还是醒过来了,菩萨保佑,谢天谢地!” 卫华焉直觉脑袋嗡嗡的疼,耳边还有几千只蚊子嗡嗡个不停,吵得头更疼了,在他忍无可忍将要开口训斥闭嘴的时候,对方总算是停了下来。 “你饿坏了吧,能不能起来?吃点东西吧!” 随着这句话的是充斥在鼻尖让人忍不住咽唾沫的香味,卫华焉虽然虚弱,但他肚子叫嚷的声音却一点都不虚弱,大得屋内的两人都听到了。 多谋善断强文博识的卫郎何时有过这样的窘境,素来清冷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很不自在。 端着汤碗的崔葳雅一愣,却是无声笑了,她觉得此时此刻的这人特别可爱特别平易近人,这个时候的他才算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以往看到的那个冷漠得游历在人外的神秘之客。 “你刚醒来,只能喝粥,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粥不同寻常,是我让谷香特意为你熬制的养身粥,是用乌鸡高汤熬制,里面还放了枸杞红枣等益气补血的东西,对你身体很有好处。” 不知为何,对着卫华焉,崔葳雅的话不知不觉多了起来,絮絮叨叨过没完,看到他不好的脸色,才惊觉知道又多话,有些讪讪的住了嘴,小心的扶起他,开始一勺一勺的喂起粥来。 卫华焉不惯别人如此服侍,想自己吃,可他动了动,不知是伤得严重还是刚刚醒来的缘故,四肢无力,别说吃东西了,抬手都不能。 吃了两碗粥,又在崔葳雅的目光下喝了一碗浓浓的参汤,卫华焉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但眼神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冷冽。 谷香端着热水进来,看到卫华焉醒了,也很高兴,问候了几句,帮着崔葳雅给他换了药。 “你的身体素质很不错,身上已经开始结痂了,再养两天就能下地了。”崔葳雅这几天亲自给他包扎,手法从开始的生疏到如今的熟练,快速的打了个结笑着道。 “谢谢!”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开口说话,也是他们相见几次的第一次开口说话,也许是因为变声期,也许是因为生病许久不开口的原因,他的声音不算好听,粗哑暗沉,但崔葳雅觉得这是她听到过最最好听的声音,乐得她暂时忘了淑女的矜持,嘴角一咧,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少年郎君嘴角微翘,眼里的冰雪渐渐消融,轻轻浅浅温温柔柔。 卫华焉在崔葳雅主仆的掩护下又修养了一天,这时崔家突然热闹了起来,因为受伤耽误行程的崔琅回来了,这可是崔家的大事,一时间府里为了迎接这位为崔家争光的叁郎君忙碌起来。 嫡亲的兄长回来了,崔葳雅这里自然再不能闭门不出,兄长的平安归来她也很高兴,笑着挑帘走进特意为卫华焉隔出来的暖阁,却让她一下子愣住了,因为里面空空如也。人已经不知去向,只有靠窗的书案上被镇纸压着的一张宣纸随风摇晃。 卫华焉走了,走得无声无息,只留下一张告别信和一半块鱼形玉佩,直至现在,崔葳雅都不知他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卫华焉的不告而别让崔葳雅因为兄长平安回归的喜悦打了个折扣,接着几天都恹恹的,沉氏以为她还没从那场惊吓中恢复过来,安置崔琅的同时不忘关怀她几句,让崔葳雅很是羞愧又过意不去,把心中的气恼丢在脑后,又恢复了那个千尊玉贵又无忧无虑的崔家嫡女。 卫华焉自是不知这些,他被阿石接出来后,通过大都里的暗桩小心的避开骁骑卫的搜查,回到了凌云谷,可当初出谷的是叁人,现在回来的却只有两人,卫华焉,把他师傅给弄丢了,留在了那个他熟悉又陌生的皇宫里。 卫华焉一回谷,话都没有与担忧望着他的几个前辈说上一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他身体还没康复吧,这样下去可受得了?”路槐望着卫华焉更加消瘦的背影不无担忧的道。 自从事情传来后大家都不好过,要说最难过的就路槐莫属了,因为郎暮云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郎暮云才加入他们的,现在郎暮云去了,最伤心的人除了卫华焉这个弟子,就属他这个朋友了。 “让他自己去吧,也是时候让他知道人生并不一帆风顺,这次的教训让他知道他并不强大,世上奇人千千万,比他强大的有很多。”卫叔邑冷冷丢下这么一句,拢了拢身上的貂毛裘衣,转身离去。 稽老嘴唇动了动,这个教训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不知小郎能不能承受得了。他轻轻叹了口气,默默转身,人呀,成长总要付出代价的。 卫华焉把自己关在房里十天十夜不出门,每天只接过仆人送到房门口的一碗白粥一碗清水。 外面的人在十天十夜的焦急等待中,那扇门终于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更加形销骨立的人,高高隆起的颧骨,眼窝深陷,皮肤几乎白得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到身子。还好枯黄的头发被稍稍打理过了,让人不至于以为白天见了鬼。 “阿郎!”阿妙率先捂嘴痛哭。 卫华焉出来后第一个去看望的是卫叔邑,卫叔邑的身子似乎愈发不好了,更加瘦了,一到冬天,沉睡的时候居多。 他静静的凝视着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唯一认可的亲人。他脸色白得透明,还有些微微泛青,这是因为长期被体内的毒素和身体的病痛折磨出来的,但他还是顽强的支撑着这副破败不堪的身体,因为这世上还有他未完成的使命——报仇。 卫华焉呆呆的坐了半个时辰,在卫叔邑蒋要醒来时跟着稽老和云间路槐转身出了门。他们叔侄,很少单独面对面坐在一起,此时他更不想单独面对他。 050 “嘘,不要命了?这样的大事也敢随便胡咧?”冯隐一下子打断了他,还站起身悄悄移到门边四处张望,确定没人偷听才放了些心。 “不用紧张,要是在自己家里还不能畅所欲言,那我也不用混了,没意思!”褚红不在意的摆摆手。 “还是小心点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冯隐重新落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褚红睨了他一眼,接着道:“皇后在后宫不得宠,膝下又无皇子,杨家在朝中也是不争不抢的态度,风头完全被魏氏盖过去,要是太子登位,有实力一争的就魏氏和程氏,经我多年观察,太子妃不是个甘居人下的主儿,只要我们投靠了她这一边,何愁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 冯隐听了也是眼前一亮,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了些,急切的问:“如何投奔?你我都是在朝中说不上话的人,太子妃娘娘如何能看得上我们?” “这不是契机来了吗?太子那个样子,一个正常的女人能看得上?你们外臣还不知,我作为宫廷内官时常出入禁宫大内,多少还知道些宫里的隐秘,太子妃喜欢貌美的少年郎君!” 冯隐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滚落下塌,脸色煞白的瞪着他。 “你,你不要命了?知道也就算了,你还明目张胆的给太子妃送人?你害怕太子妃不知道你也知道她的秘密?”说吧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怕!怎么不怕?但任何投机都是有风险的,你今天已经见到了那青年,你觉得以他的姿容,太子妃能抗拒?只要太子妃收下了他,那我们就成功了!”褚红的眼里有不容忽视的火热。 两人相互瞪视着对方,最后还是冯隐心中那点子欲望战胜了理智。他闭了闭眼,一咬牙道:“好,你我相交一场,要升官一起升官,要死某也陪君!!” 两人的手掌在空中互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崔葳雅回到家里都还有些怏怏的,刚换了身舒适的家居服,沈氏身边的二等侍女芸香在谷草的带领下笑着走了进来。 “奴给十三娘请安!” “芸香姐姐来了,请坐,谷香,给芸香姐姐端盏清凉饮子来,这个天气渐渐热了。”崔葳雅笑着吩咐道。 “不用不用!”芸香忙拦住了,笑着道:“多谢娘子,但不用麻烦了,三郎君那里有信来了,夫人还等着您呢!” 崔葳雅一下子高兴了起来,“阿兄真的来信了?” “是,刚到,三郎君还特意写给娘子您的信笺,跟着信来的还有一些那边的特产玩意,夫人让娘子亲自过去拿。”芸香笑着道。 “好好好,那今天就不请姐姐茶吃了,以后再请你。”崔葳雅高兴的站起来,带着身边的谷草迫不及待的往泽兰院去。 崔家三郎君崔琅三年前迎娶了赵家二娘子赵皎皎,这是多大的喜事,但好景不长,赵皎皎本来就是身子虚弱,那次在‘一境水天’受到惊吓会更是大病一场,虚弱的身子更加虚弱了,成亲后还没有半年就病逝了。 赵皎皎身体不好,病逝也能理解,但不知为何,渐渐有崔琅克妻的流言传出,刚开始崔家人都不怎么当回事,但流言越演越烈,最后整个大都都传遍了。 不管流言是不是真,总是影响人的心情,崔琅就向崔老太爷申请要跟着座师----具有五柳先生之称的玄学大师阮淼出去游历去了,这一去就是两年多。 ***** 清荷巷,是大半个皇城以外的一个小巷,这里因为大片的清荷而得名,住在这里的虽然不是达官显贵,但也是小有资产之人。虽然巷子不大房屋小巧,但环境清幽街道干净,是个宜住人的好去处。 清荷巷深处的一座小院前,两个石狮憨态可掬,这天天气爽朗,青砖红瓦围墙也关不着茂密生长的枝丫,一两支悄悄的探出头来窥视着墙外的风景。 卫华焉披着一件牙色锦袍,懒散的跪坐在葡萄架下的凉席垫上,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只琉璃酒杯和一个酒壶,透明的琉璃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在星星点点漏下来的光影里摇曳生姿。双手抚着面前的瑶琴,修长的指尖轻勾,流畅悦耳的音符飘飘荡荡,似虫吟、似鸟鸣、似百花绽放、似高山流水。 卫华焉因为某些原因,平时吹箫多些,但他的琴技同样不凡。 阿妙在屋里忙进忙出,阿石只双手肃立像个木桩面无表情的站在卫华焉身后,悦耳的琴音也没让他严肃的面部表情有丝毫波动。 门外的几人突然驻足,听得如痴如醉,半晌才回过神来。 冯隐和褚红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更为火热的东西。 褚红咳嗽一声,示意身边的随从。 “去敲门!” 随从应了一声,快步上前拍响了朱红大门上的环扣。 “谁呀!”里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接着大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一名身穿翠绿衣裙的侍女伸出头来,俏丽的脸蛋上满是狐疑,望着几人狐疑的问:“请问几位贵客找谁?” “小娘子有礼,仆是太祝丞褚大人家的仆从,我家大人和尚书郎冯大人来访,这是拜帖,请小娘转达给贵主家!”敲门的小仆笑着递上拜帖。 阿妙微微眯眼,看了看他,又扫了眼几步开外的两位身穿绫罗绸缎的男子。点点头道:“既然是贵客来访,那请稍后片刻,待奴禀明主人!” “麻烦小娘子!” 阿妙点点头,对着冯隐褚红这边微微一礼,轻轻掩上大门,片刻轻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须臾,轻盈的脚步声又响起,虚掩的大门被大开,一玉冠白袍郎君漫步走来,身后跟着刚才那俏丽侍女。 “在下韩焉,见过两位大人,不知两位大人前来陋室是?”白衣青年微微一礼,疑惑的看着两人。 “郎君有礼,我等偶闻郎君卜卦灵验,特前来拜访!”两人回礼,褚红笑着道。 近看此人更是如玉如仙,褚红更为满意,心里的信心又增了几分。 051:血光之灾 “大人客气,既然如此,两位请!”卫华焉微微一笑,侧过身子阔袖一摆,让出道来。 他突然的笑靥让冯褚微微失神,有些尴尬的咳了咳,拱手笑道:“客气,韩郎请!” 几人进了院,只见院子花木葱葱,蝶舞翩翩,两三奴仆,见到客人也不拘礼,远远的行礼又各自忙活自己的。 院子一角一丛大大的紫藤架,架下一张矮塌,塌上香茗青烟渺渺,一席坐垫,一架古琴。 “韩郎这里真乃神仙居所也!”冯隐啧啧称奇,显然这里的布置格局很得他喜爱。 “粗室陋地,让大人们见笑了!请坐!” 下仆很抬上坐席,又重新上了新茶,烟雾绕绕,茶香渺渺! “大人们是要测字还是要看卦?”落座上茶后,卫华焉才笑着问。 冯褚两人对视一眼,冯隐笑着开口:“那某就打扰了,请先生帮测测字,看看某的时运如何?”说着提笔在侍女早就被好的宣纸上写了个冯字。 “大人写了手好字!”卫华焉先夸赞了句,冯隐眼中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谦虚了几句。 卫华焉微微一笑,拿过他写的字认真看了起来,冯褚两人来此本另有目的,对于测算的结果倒不以为意起来,只笑眯眯的望着他。 “冯,马儿思水也,不过这水源有些不足,即使是千里神驹也是跑不远的。”卫华焉说着放下手中的宣纸笑睨两人一眼,接着道:“大人即使满腹经纶,但在官场却擢升艰难。” 冯褚两人对视一眼,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没想到这年纪轻轻少年郎,却是有两分眼力见的,不由得微微坐直了身子。 “韩郎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不凡的技艺,想必是有高人精心传授。请问先生祖籍何地?师承何人?”冯隐堆起一脸平和亲切的笑容问道。 “大人谬赞,小可乃新平人士,家有两亩薄地,勉强够温饱,算不上福贵,家中也无老母妻儿,只一相依为命的叔父。想着人生短短几十载,该多出来游历一番,就来到了这京城,没成想京师人杰荟萃之地,却也是安乐窝销金库,我等外乡之人任你满腹才学,没有引路之人也无投效之处,无奈只得在街边摆摊给有缘人看看面相,勉强图个温饱!”卫华焉仿佛遇到了想一诉苦思的对象,忍不住摇头苦笑。 新平韩氏?好像没有听过新平有韩氏望族,应该如他所言只是有些小财的小士族之家。或者有些银钱的寒门氏族? 褚红眼前一亮,忍住心中的激动笑道:“郎君此言差矣,你有本事有文才,会测字看卦还弹了一手好琴,这样的人才哪里去找?那些公卿大人们府里的门客有些还不定有你一半的才学呢!人家还不一样吃香喝辣?出门宝马香车美婢跟随,只要郎君跟对了主子,大把的好日子马上就在眼前!” 褚红看他的形容让对面神仙般的人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心里暗暗得意,但又看他最后还是摇头道:“多谢大人宽慰,今天能得两位大人如此宽待,焉已感三生有幸,只是那样的好事怎会轻易就落到我的头上呢?别开玩笑了!” 卫华焉似心灰意冷的摆摆手,片刻又恢复了云淡风轻似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风仪。 “不谈这些恼人的俗物,相逢即是有缘,来,焉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卫华焉双手托起手中的茶杯轻举,微微笑看两人。 冯褚两人也端起面前的茶杯回敬,眼里却不复刚来的不确定和犹豫,多了明朗自信的笑意。 “请!” “有缘千里来相会,韩某今天得以认识两位大人,实乃三生有幸,某不才,勉强会看些面相,要是不嫌弃,帮两位看看如何?算是回报两位大人的厚待。” “是吗?”褚红仿佛很有兴趣,但眼里却不以为然,“那就麻烦韩郎给瞧瞧了,某也感觉最近有些不顺。” 韩焉仿佛看不懂他的敷衍,认真的观看起来,还闭眼掐指快速计算,搞得似模似样,再配上他那身很有欺骗性的皮囊,让人也无端生出些仙风道骨来。 “如何?”冯隐倾身问道。 韩焉穆的睁开眼,神情有些严肃,看他表情,褚红心里也有些忐忑起来。 要说现今,道教还是很盛行的,冯褚两人就是虔诚的道教徒,只不过他们所接触有名望的道长都是白须飘飘的长者,不似面前这个嘴上无毛的小子。 所以进门到现在,两人态度都有些漫不经心。 “大人,今日你恐有血光之灾!还请当心!”韩焉双眼盯着褚红严肃的道。 褚红一愣,突然哈哈跌手顿足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冯隐抬头看看已经偏西了的太阳,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于两人可以说有些无理的反应,韩焉只抿了抿嘴并没有辩驳。几人又说笑了一阵,冯褚两人才起身告辞。 今天清荷巷韩府还算宾主尽欢,送走了冯褚两人,卫华焉嘴角含笑背着手慢慢往屋里走去。 “阿郎为何要在那两人面前表现出一副不得志的落魄士人?您没看到,刚才听那位褚大人形容那些门客如何狗仗人势的好日子,您的眼睛亮的-----,啧啧啧,奴都不好形容!”阿妙跟在他的后头龇牙咧嘴。 “哈哈哈!”卫华焉仰头朗笑,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轻轻敲了她的梳着丫髻的头一记。 “是不是像看到肉骨头的哈巴狗?这就对了,要是你主子我是一个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他们该打退堂鼓了。人呀,该出尘的时候要清新脱俗,落入凡世的时候要有适当的欲望,这样的人才好控制嘛!” 阿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最后还是嘟着嘴道:“不懂!” “不懂就对了!去吧,我要歇歇会儿!阿石回来让他先歇息,有事明天再禀!”说着关上了房门,阿妙忙退后一步,差点磕在门上,恼怒得瞪了眼那纹丝不动的木板门一眼,悻悻的应了声是才走了。 052:韩某人 “褚兄怎么看?这韩某人。”冯褚两人离了清荷巷,冯隐问道。 “比我预料中好,有欲望有野心,还有些小才情!这样的人才能与我等利益共存。当初我还以为要遇到一个目下无尘的世外之人,不想却是意外之喜,都不用多费功夫。”褚红捋着颔下短须,洋洋得意。 “今天我们只是来试探,冷他几天,等下次过来说话定能方便许多。” 冯隐也赞同的点点头。 “再过几日就是太子妃娘娘的寿诞了,我去安排安排,让韩焉在当日给娘娘抚上一曲!”褚红思忖道。 冯隐一听也觉中意,但想想又道:“会不会太刻意了些,要是魏氏一党知道了,会不会阻拦?” 褚红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有什么,给太子妃送一个琴师而已,魏氏不会看上眼的!” 看他说得笃定,冯隐也放了心。 两人正说着,突然外面嘈杂声响起。 “出什么事了?”褚红推开车门往外看去,坐下的牛车却是发疯了似的突然弹跳起来,接着就是一阵狂奔,也不管这是否在大街上。 车里的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摔得七荤八素。等勉强稳住了身子,褚红才厉声喊到:“阿牛,怎么回事?” 片刻,驱者阿牛有些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外面传来,“郎,郎主,不知怎么的,我们的牛突然发疯了,现在还控制不住,您二位扶好了。” 又是一个颠簸,外面叫喊声,咒骂声,惊呼声。但车里的两人都没有心思关注了,因为褚红一个没扶稳,身子歪倒跌在车厢里,头刚巧磕在案几的边沿出,当场就磕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咕咚咚往外冒,敷了他一脸。 冯隐却没有马上扶起他,只愣愣的看着他满头满脸的鲜血,不由想起刚才在韩府那韩郎君的话。 ‘我观大人面相,今天您恐有血光之灾。’ 不由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扶着褚红起身,外面牛车也渐渐慢了下来。 人群中,阿石那张平凡严肃的脸一闪,快速的没入人群中。 ***** 次日下了衙,褚红又来到了清河巷,不过这次只有褚红一个人前来,且对韩焉的态度好了许多,至少没有昨天那股优越感和不以为然,显得亲近许多。 韩焉也当作不知,照样热情的把他迎进门。 很快到了太子妃寿诞的日子,虽然程氏只是太子妃,但她自来爱摆阔摆架子,一年一次的寿辰还是要过的。 不过今年听说皇后身子有恙,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太子妃寿辰的规格要简化得多,听说只是听了几个宗室的贵妇贵女和大臣家眷道东宫饮宴庆贺一番即可。 “阿郎自己要当心,进了宫就不比外面了,奴也不能随侍左右,一切都要小心行事,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上!” 卫华焉抱着瑶琴将要出门,阿妙不放心的跟着后头细细叮嘱。 自从冯褚两人来过以后,后又来了几次,把两人的意图向卫华焉表明了。 几人自然是一拍即合,很快制定了在今天把卫华焉包装成琴师献给太子妃程氏。 “不用担心,今天这一切都是我刻意安排得来的机会,别担心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还有,在家有什么事与阿石商量着来,要是决定不下的可以通知我,阿石,家里就靠你们了。”卫华焉安慰她边和一言不发的阿石说话,脚步不停的往外走。 阿妙抿着嘴唇,终究没说什么,阿石也点头,两人眼睁睁的看着他坐上前来迎接的牛车渐渐远去。 东宫,太子妃程艳在宫女的服侍下泡了香汤,才懒洋洋的起身着装梳洗。 “娘娘,曹夫人带着县君来了,在偏殿等候娘娘!”太子妃程氏的大宫女秋荷走了进来恭敬的禀道。 程氏抬起手压了压云鬓间富丽堂皇的赤金凤凰钗,听了秋荷的话只淡淡点头表示知道了,待另一个宫女秋官在她耳垂上带上指母大小的红宝石耳坠才站起身扶着宫女的手往偏殿走去。 “娘娘万福!恭喜娘娘寿诞金安,青春永驻!”偏殿里的母女俩看到程氏在一大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忙起身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 “姐姐来了,自家人别这么客气!芝儿,来,来姨母这里坐,好久都没看到你了,又长高长漂亮了!”程艳一手拉起一个,把母女俩引到上首的坐塌上坐了。 俩人对于这样的情形很是习以为常,笑着道谢,也陪着她落座。 “娘娘今年寿辰如何安排的?听说皇后娘娘最近身子有些不适,要是安排得不妥当,又要让人嚼舌了,那就得不偿失了!”一落座,程菊也就是程艳的隔房堂姐就有些着急的问。 她不得不着急,她这位堂妹的性子她是清楚得很,说不好听点就是有些自私凉薄,要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生辰而恶了皇帝皇后,那真的是得不偿失,要是程艳倒了,那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她能在大将军府过得如鱼得水且夫家还要敬她三分,靠的都是这位在宫里强势的妹妹。 “别担心,本宫自有思量!”程艳拍了拍她的手,却没透露过多。 程菊无法,只得朝自己的女儿使了个眼色。 曹羡芝是曹大将军的嫡女,长得却不像母亲娇美,长相倒是随了几分曹大将军,身材高挑健美,浓眉大目很有些英气。 此时在自家娘亲的催促下无奈苦笑,倒背着程氏事先反复教给她的话。 “娘娘,芝儿听说娘娘喜欢南方的绣技,芝儿特意央求阿娘请了个师傅回来教导,就是为了在娘娘生辰这日给娘娘绣一副屏风,希望娘娘别嫌芝儿技艺粗陋,都是芝儿的一片心意!” “是吗?那等下本宫就要好好品评一番了!”太子妃听得很是高兴,她爱屋及乌,对于妹妹的这个女儿也偏疼,现在听了她这么有孝心,更是高兴了。 几人正说笑着,有太监禀道各家夫人娘子都来了。 053:琴师韩焉 太子妃的这次寿宴虽然没有大办,但规模实在称不上小,京城有权势的夫人们都前来恭贺了,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女眷也没有人落下。 丝竹声渺渺,舞女轻薄舞衣衣袂翩翩,贵妇人们云鬓高髻,小娘子们鲜衣彩带,娇声软语,觥筹交错! 宴会进行得正酣的时候,突然一切丝竹之乐都戛然而止,一道铮铮声响起,众人不由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薄纱屏风后面一人跪坐于地,朦朦胧胧看不太清,只隐约可见对方身形挺拔,乌发高挽。双手轻抚于面前的琴弦上,铮铮声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看不清是何人,但只是一个剪影,就让人叹服沉醉,看其身姿,看齐微微抬手拨弄琴弦间,仿似那云端仙人。 更绝的是那恍如仙籁的琴音,渺渺如仙乐,涓涓如流水,汩汩靡靡之音,叮叮咚咚演绎一场缠绵悱恻,又似那春日娇花,簌簌争艳,仿如仰躺于烟雨江南的精巧画舫,静静倾听舫外雨打江面的绵绵之音。 最后一个音符飘飘荡荡,消失于指尖,大殿里的众人还有些回不过神。 “好,甚好!”还是太子妃先回过神来,拍着手赞道。其他人也纷纷拍手赞扬,眼睛却好奇的望向屏风那边,都好奇于有如此技艺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程艳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笑着睥了秋官一眼。秋官悄悄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从大殿另一侧走进来一人。 众人都有些愣住了,因为此人实在是俊逸非凡,只见他身姿修长,但却不显文弱,反而有种精瘦之美。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清风朗月之姿,让他不显娘气。既有堪比女子的如玉姿容,又有男子的清俊儒雅,美的雄雌莫辨,只随意往人群里一站,在这一大群千娇百媚的女人堆里更显得鹤立鸡群。 “草民韩焉,见过太子妃娘娘,见过各位夫人娘子!”韩焉抱拳一礼,不卑不亢得对着上首的太子妃一礼。 他的声音如他的人,温润轻悦。 “你叫韩焉?刚才的琴曲是你所奏?你是乐师?”太子妃早在看到他时就眼神火热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俊逸漂亮的男子。 “回娘娘的话,是在下所奏,不过在下不是乐师,只是与太祝丞有些交情,应他所邀,特来为娘娘献上一曲,恭贺娘娘芳诞永存!”卫华焉恭恭敬敬的回道。 “那你愿意做本宫的乐师吗?以后只为本宫演奏!”太子妃虽然是询问,但态度很是强硬。 “恭喜娘娘得此大才,想必这是今天娘娘收到最合心意的礼物了。” 都没等卫华焉开口,其他贵夫人们纷纷开口恭贺道。 在她们眼里,卫华焉只是一个低贱的伶人而已,在她们这些人眼中,身份决定一切,这位漂亮的郎君,只是一件漂亮有些价值的货物,今天能讨得了太子妃的喜欢,是他的福气,从来不用去考虑他本人是不是愿意这个问题。 卫华焉也只微微笑听着,对于这样的结局也是他想要的。 就这样,还没多久,东宫太子妃娘娘得了一位技艺高超的漂亮乐师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大都。那些人也只敢关起门来悄悄议论几句太子妃的后宫又添了位美人。 今年的寿辰虽然没有如往年隆重奢华,但褚红给她送来了一份合心意的大礼,稍稍弥补了些遗憾,太子妃娘娘还是高兴的。 “韩焉,你弹得不错,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曲散人去,程艳回到鸣鸾殿,任然对卫华焉的琴声念念不忘,把人唤来单独为她弹奏,一曲终罢笑着问。 卫华焉微微一笑拱手道:“回娘娘的话,焉前来投奔也只是孤身一人来京,想找一个靠山混口饭吃而已,娘娘高兴赏赐,焉并不敢挑剔,娘娘看着赏些就行,无论是一杯酒一支笔,对焉都是荣耀!” “好!本宫就喜欢你这不谦虚的性子,来人!” 东宫的大太监李福清赶紧半躬着身子出列。 “娘娘!” “李福清,你去把本宫新得的那把焦尾琴取出来,赐给韩郎君,宝剑配英雄,这琴在本宫这里也只是一件摆设,给了韩郎君也算相得益彰。再赐十匹绢帛,十贯钱吧!”太子妃心中高兴,手一挥,赏赐起来很是大方。 卫华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眉毛几不可闻的扬了扬,瞬间又平复淡然。 李福清和殿内的其他人则完全把这惊讶表现出来了。 “娘娘--”李福清惊呼出声,“那可是皇后娘娘赐您的----”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妃抬手打断了。 “无需多言,本宫自有决断。韩郎君,拿起本宫赐予你的琴,跟本宫去凤台宫看望皇后娘娘,娘娘最近身子有些不适,你好好儿的给她弹奏几曲,听了你的乐声,她定然会喜欢的。娘娘心情好了,病痛不就跟着好起来了吗?” 对于太子妃的决定和理论卫华焉还是有些惊讶的,不过他任然恭敬的应声,表现得很是温顺。 程艳的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让李福清去准备,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摆驾凤台宫。 杨皇后三十四五岁的年纪,保养还算得益,只是笑起来眼睛些许纹路显示她也不再是青葱少女,而是坐镇中宫的一国之母,虽然现在精神有些不济,但不损她母仪天下的威仪。 卫华焉给皇后弹奏的曲子又不如在太子宫给太子妃弹奏的那么缠绵悱恻,显得很明媚轻快,如一缕阳光,一条奔流欢快的小溪。 皇后果然是喜欢的,也许她是真喜欢这样的曲调,也许是给太子妃几分面子,笑着拉着太子妃的手,看不出情绪的双眸半眯,赞道:“小郎君琴技很是了得,哀家听了几十年的琴了,从来没有今天这样高兴过!” “娘娘过誉,在下也只不过是取了个巧,以前您听的都是宫廷乐曲,恢弘大气,端庄肃穆,不是在下这等民间杂技,所以您才觉得有些新奇而已!”卫华焉起身绕过面前的古琴,恭恭敬敬对着皇后一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