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渔》 第1章 《晚渔》作者:祁红美式【cp完结】 简介: 晚渔28岁,大明星,帮姐姐带小孩。 发现小孩的班主任是个大帅比,完全理想型。 陆观野26岁,默默无闻的小学班主任,发现学生家长是他高中时的暗恋对象。 他表白过,也被很不留情面地拒绝过。 对方完全不记得他,陆观野也很成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对方好像对他有点意思。 陆观野不动声色,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成年人爱情,内含大量拉扯暧昧 破镜重圆、小甜饼、he、轻松、都市、娱乐圈 第1章 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九月秋高气爽,阿泽在天台上抽烟。 男人发尾微卷,打理得当,刚好搭在肩膀处,身形瘦削,被合身的西装掐得腰细腿长。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发干,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眼神没有落在实处,露出一点心事。 他指间夹着一支细烟,姿势老练,又潇洒又漂亮,末了吐出最后一口烟,低头用皮鞋将烟头碾灭。 他一边轻快地往前走,一边扣起西装外套的扣子,又抚了抚袖口。 他心里默默地数,五、四、三、二。 他双手撑在天台边缘的栏杆上,轻松翻过去,站在栏杆外的边沿上。 此处狭窄,难以转身,不过没关系,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西装上沾到的灰,另一只抓着栏杆的手松开,任由身体往下坠落。 这是最后一步。 他脸上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轻松微笑。 嘭! 晚渔一动不动,维持着坠地的姿势,周围安静了足足有一分钟,导演才大喊“卡!杀青!”,片场瞬间爆发出雷动般的欢呼。 虽然地上铺了气垫,但从顶楼掉下来的感觉并不好受,晚渔撑着腰爬起来,脸色更白了。 这部戏从三月拍到九月,导演刘也斌又是出了名的严苛,晚渔作为主角,被熬了一个春夏,掉了二十多斤,如今听到杀青,扎扎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剧组准备了花,晚渔被塞了一大捧,而后导演来与他握手,拍着他的背说:“刚才这最后一场演得真好,那一点点解脱和释然,刚刚好,精彩。” 晚渔笑道:“好不容易演到最后要杀青了,要下班了,能不如释重负吗?” 导演大笑,道:“好!放工了,大家辛苦!今天我请客杀青宴!” 晚渔一向没有什么架子,在剧组里很受欢迎,编剧林清今天特地来看他杀青戏,要跟他合影。她开了个先河,副导演、摄影师、化妆师一拥而上,都来合影,等他们拍够了,就一起启程去杀青宴。 杀青宴上,大家确实发挥了不醉不归的气势,晚渔也喝了不少,被助理接走时脑子昏昏沉沉,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心里怪不踏实的。 晚渔揉了揉太阳穴,回家后洗了把澡,一觉黑甜,无忧无虑地睡到第二天下午。 他起来时,助理小吴正好用钥匙打开他公寓的大门。 晚渔的脸色好看很多,手里捧了杯黑咖啡,对小吴说:“接下来半年我不接戏不进组了,你不用天天过来,我有工作的时候会提前告知你。” 小吴把手里的水果放下,点头说:“秦姐跟我说过了。” 小吴说:“秦姐的意思,是让我继续跟着您,毕竟您这段时间还得带妹妹一起生活,她担心您照顾不过来,让我帮一段时间。” 就像一道闪电划过,晚渔宿醉的脑子彻底清醒了,紧张地问:“等一下,说起妹妹,今天几号?” 小吴说:“九月二号。” 晚渔猛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的亲姐姐,舒凝,要去国外的研究所交换一学年,他不忍侄女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外国,他们也不愿把小孩交给姐姐不负责任的前夫,于是他自告奋勇地担下了照顾她的责任。 而昨天,九月一号,星期一,他的杀青日,也是他侄女小学开学的第一天。 咖啡捧着都烫手,晚渔一下子慌了神,把杯子放下,急匆匆去衣帽间换衣服。 小吴在房间外面,说:“哥,放心,现在去接妹妹放学肯定来得及,只是……” 晚渔愧疚死了,他竟然完全地错过了小学的开学第一天! 小吴继续道:“妹妹的班主任给您打电话,叫您放学时去一趟。” 晚渔拍戏时手机都给助理保管,昨天杀青后又忙着应酬,手机一直在小吴那儿。 晚渔衣服扣子都没扣好,拉开更衣室的门,紧张道:“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刚开学就叫家长?” 小吴说:“放心,老师说是常规谈话,妹妹没事。” 晚渔开了一辆低调的suv出门,半小时后到了小学门口。 临近放学时间,校门口的路边停满了车,汽车、摩托车、电瓶车都有,也有些家长聚在校门口聊家常。 晚渔的上一部电影正在热映期,每周的票房都在刷新,连带着他的角色名和他本人也不时挂在热搜,更不要说打开电视就能看到的广告、商场里奢侈品牌的海报…… 他要是从这里下车,必然被认出,属于自找麻烦。 好在姐姐提前跟校长打过招呼,他们可以把车停到地下,再坐教职工的电梯进学校。 以防万一,晚渔还是带了鸭舌帽和口罩。保安打电话给老师确认家长身份后,就带着晚渔,穿过大半个学校,走进一间小小的会客室。 第2章 小吴在车里等,没有跟过来,晚渔摘掉帽子口罩,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的桌面上等老师过来,久违地感到紧张。 他做学生时也常被叫家长,原来做家长的和做学生的紧张是不相上下的。 校园内响起萨克斯名曲《回家》的旋律,然后整个校园内嘈杂起来,晚渔猜是放学了。 果然,过了五分钟,会客室的门被打开,晚渔先看到一个年轻高大的身影,再看到背着小书包的晚且舒。 晚且舒看到晚渔,眼睛亮了一下,但在老师面前很收敛,很小声地叫了一身:“小鱼!” 晚渔对她笑了笑,站起来,迎向那位老师,正色道:“您好,我是晚且舒的家长,晚渔。” 他站起来,才发现老师身材极高,目测一九往上,宽肩窄腰,穿一件深蓝色的亚麻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一截小臂很有线条感。 晚渔说话时习惯看着别人的眼睛,表示尊重,但他看着陆老师说话时,罕见地发了愣。 陆老师好像是照着他的理想型长的。 男人鼻梁很挺,嘴唇颜色浅,下颚线条分明,半镜框后的眼型漂亮,睫毛很密,延伸到眼尾,仿佛自带眼线,与他对视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晚渔甚至想到,跟他接吻要先把眼镜摘掉,仔细看他的睫毛如何颤抖。 陆观野也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晚渔。 陆观野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说:“我是五班的班主任,姓陆,教体育。晚先生请坐。” 晚渔慢了半拍坐下,妹妹挨着坐在他旁边,令他回过神来,却不敢再看陆老师的眼睛。 陆观野说:“按照学校惯例,开学前是要做一次家访,了解学生情况的,不过我之前没有联系到晚且舒同学的家长。” 晚渔说:“她的妈妈出国了,我前段时间忙着拍戏,可能漏掉了您的电话,给老师添麻烦了。” 都说外甥像舅,晚且舒皮肤白皙,头发颜色稍浅,发尾有点自然卷,五官小巧,任谁都能看出她和晚渔是一家人。 陆观野点了点头,说:“这个阶段对儿童的成长来说是很关键的,晚先生忙于事业,也不能忽视孩子。” 晚渔感到老师的气压很低,觉得他把自己当作了不负责任的家长,但他确实理亏,只能低着头应是。 陆观野打开微信,让晚渔加入班级群。 晚渔没有区分工作和私人账号,他只有一部手机,微信名小鱼,头像是他自己,虽然朋友圈可以屏蔽,但他也不得不担心被人扒出来。 晚渔为难道:“老师,我先加您微信,有事您通知我。进群就算了吧。” 陆观野心想,好大的明星架子。 但他只是说:“好的。” 晚渔点出自己的二维码,陆观野却说:“不用,晚先生不记得了,我们是一个高中的,加过好友。” 晚渔惊讶道:“这么巧?” 但也不奇怪,他当时在私立学校读书,混得风生水起,好友列表里确实躺着不少老同学。 陆观野在好友列表里搜索晚渔,给他发了一句您好,晚渔就看到自己的列表里浮现出一条新消息,头像是风景照片,旁边的名称是单个汉字“陆”。 晚渔给他改了备注,笑着恭维道:“陆老师看着年轻,我还以为您比我小很多。” 陆观野没有什么叙旧的意思,说:“还有一件事,本来该开学前家访时告知的。我们学校的午餐额外收费,12元一天,学生可以选择在学校吃,也可以选择自己带饭。” 吃饭是大事,晚渔低头征求小孩的意见:“你想吃学校的饭,还是想吃阿姨做的饭啊?” 晚且舒仰头看着舅舅,眼神亮晶晶真诚道:“想吃陆老师的饭。” 晚渔没有听懂,陆观野解释道:“她没有提前订餐,这两天中午也没有带饭,我就把我带的给她了。” 晚渔连忙说:“哎呀,太麻烦陆老师了。” 晚且舒道:“不想吃学校的饭,可不可以吃陆老师的饭?” 晚渔一边对陆观野笑,一边恨不得捂上晚且舒的嘴,说:“那我们就自己带饭吧。” 陆观野点头,拿出午餐确认单,让晚渔签字。之后又说了关于假期、春秋游、亲子日、运动会的事情,最后合上笔记本,道:“主要就是这一些。晚先生有没有想问的?” 晚渔说:“之前的家访呢?陆老师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做客,我们一定好好招待您。” 陆观野愣了一下,说:“不用了,家访要说的就是刚才的一些事情。” 晚渔隐隐有些失落,又说:“给陆老师添麻烦了,我请陆老师吃顿饭吧。” 陆观野敛下眼,神色有些冷淡,说:“不用了,都是我该做的。晚先生有时间,不如多多陪伴孩子。” 晚渔被追捧惯了,很少受到如此直白的拒绝,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陆老师,我并非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晚渔说:“我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没有工作安排,当然会好好陪小孩。我是真的很抱歉之前给老师添的麻烦,也真的很感谢老师对小晚的照顾。” 陆观野的态度仍然不冷不淡,摘掉眼镜,抬头道:“好意我心领了。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早点带孩子回家吧。” 晚渔猝不及防地看到他的眼睛里,脑子又短路了,心想怎么还有下睫毛。 第3章 他晕乎乎地提起晚且舒的书包,跟陆老师告别,陆观野叹气,提醒他:“晚先生,帽子口罩,记得戴好。” 第2章 又忘接小孩 姐姐家在西郊别墅,而晚渔住在市区公寓,他跑了两趟,把生活用品搬进别墅里,就过上了悠闲的假期生活。 阿姨会给妹妹做饭、梳头、整理房间,完全不用他插手。 他本来以为要辅导妹妹写作业,却发现现在的小学生在校内就完成了作业,每日放学后只在小区里骑车、溜冰、或在小花园里和邻居家的孩子玩。 晚渔带着帽子和口罩,坐在游乐区旁边的长椅上,看几个小孩绕着滑梯跑来跑去,听周围邻居家的阿姨或长辈三三两两地聊天,主打一个陪伴。 刚开始,助理小吴还放心不下,一大早开车来接妹妹去学校,再把晚渔送回家,但她发现晚渔白天只是在别墅里补觉,打主机游戏,偶尔看看电影或动画片,吃饭也有阿姨照顾,完全没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晚渔让他把车钥匙留给他,平时自行放假,不用再来。 如此过了两天,晚渔从片场连轴转的状态里缓过来,养足了些元气,心想人果然不能工作。 周五一早,晚渔把妹妹放在校门口,正打算回去补一个回笼觉时,副驾驶座的车窗被人敲了敲。 晚渔看到林嘉木熟悉的脸,笑了笑,解锁了车门,林嘉木拉开门,动作很快地坐了进来。 林嘉木道:“我瞧着像是你的车,想不到还真是啊。” 晚渔说:“这么巧,林老板今天这么早出门,是有何贵干?” 林嘉木是做广告的,著名夜猫子,晚渔摸不清他是起早了,还是还没睡。 林嘉木苦着一张脸,说:“小孩上幼儿园了,阿徐还在睡,我起来送小孩。你呢?怎么回来了都不告诉我们?” 林嘉木和徐俐是晚渔的高中同学,三个人知根知底,他们结婚时晚渔还做了主持。 晚渔说:“刚回来。最近也在带小孩。” 林嘉木看到马路对面的小学,没睡醒的脑子乱成一团,道:“不是,你哪来的小孩?这么大了?” 晚渔笑着骂他傻逼,道:“我姐的小孩。我又生不出。” 林嘉木乐道:“小学门口,说话注意点。” 两人偶遇,正好很久不见,同时决定不睡回笼觉了,找个地方吃早茶。 有家店最近被评上了米其林推荐,工作日的上午也有不少人,好在林嘉木早就认识老板,得到一个看得到江景的包厢。 林嘉木给徐俐发了定位,半小时后徐俐也到了。 徐俐大学学金融,早年还教晚渔投资,徐俐赚得盆满钵满,晚渔跟着抄作业,却总高买低卖,还亏了不少,徐俐如今只能劝晚渔把钱放银行,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 晚渔这次进组半年,三人许久没见,以茶代酒碰了杯。 晚渔说了姐姐出国,他要休息,专门在家带孩子,徐俐马上摇头,说他正是事业上升期,就算是自己亲手的孩子,也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林嘉木也劝他:“娱乐圈那么多人,就算你现在风头正盛,一年半以后还有多少人能记得你?你不放心,就把妹妹送到我们家,我们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一样。” 徐俐撑着脸说:“对,提前体验二胎生活。” 但晚渔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想,与公司的合约到期后不再续签,自己开工作室,但想法尚不成熟,就不再多谈,向他们请教周末亲子活动如何安排,又有哪里适合带小孩度假。 一顿早茶拖拖沓沓地喝了两个多钟,徐俐直言他吃得太少,比女士还少,令她不好意思再用,晚渔笑笑,说虽不拍戏,但仍要身材管理。 离开时,在餐厅门口,林嘉木和徐俐又遇到了认识的人,三个人寒暄了几句,晚渔离了几步,跟在后面,低着头降低存在感。 对方貌似与他们很熟,林嘉木叫他赵哥,徐俐好不见外地揽过晚渔的肩膀,问:“要不要去打几副牌?” 晚渔不太信任生人,推拒了两句,对方显然认出了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艳,但态度寻常,令他安心了些。 林嘉木道:“我早就想介绍你认识赵哥,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还早,你打会儿牌再走也来得及。” 林嘉木又说赵哥在文化部工作,晚渔便知道他是趁机给他介绍人脉,顺势答应了,四个人一起去附近的私人会所。 晚渔虽不爱应酬,但会演戏,挑了些轻松的、无关紧要的业内八卦活跃气氛,又会说聪明话,很幽默地讽刺了最近塌房的同行,逗得大家忍俏不俊,牌桌上一片祥和气氛。 快三点了,晚渔频频看时间,打算先行告退,问林嘉木:“你不接小孩?” 林嘉木道:“今天外婆去接。” 晚渔说:“好吧。我得去接,最后一圈……” 他话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晚渔很抱歉地看了大家一眼,带上蓝牙耳机接电话。 耳机里传出一个很好听的男声,道:“请问是晚且舒同学的家长吗?我是晚且舒同学的班主任,陆老师。” 晚渔是声控,耳朵仿佛被轻轻电了一下,但看起来还是很镇定,手上仍然很熟练地出牌,可惜运气不好,冲给了徐俐。 他道:“是的。陆老师,什么事?” 第4章 私人会所的牌室非常安静,自动麻将机洗牌的声音也就格外明显,陆观野听出来了,耐心问道:“晚先生在忙吗?每周五下午两点放学,小朋友已经在我办公室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您看您大概什么时候方便过来?” 晚渔“诶?”了一声,耳朵彻底红了,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现在,马上过来。” 晚渔挂掉电话,匆匆起身道歉,说:“我得去接小孩了……赵哥,幸会,我们下次见。” 晚渔走了,留下三缺一的牌桌,林嘉木去边上打电话摇人,赵哥忍不住好奇,小声问徐俐:“这位大明星也有小孩?已经上学了?什么时候的事?” 徐俐摇头,好笑道:“他姐姐的小孩。他哪来小孩?自己还像个小屁孩呢。” 赵哥哦了一声,将信将疑。 “陆老师,我先走了,下周见啊。”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陆续下班,与陆观野告别,晚且舒坐在高高的办公椅上,脚够不到地,捧着绘本,很安静地看,只在翻页的时候发出细细的声音,也不知道能看懂多少。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轻轻叫了一声:“陆老师。” 陆观野坐在她对面,闻言从电脑后抬起头,问:“怎么了?” 晚且舒说:“我可以去门卫那里等小鱼的。” 陆观野笑了笑,说:“那怎么行?” 晚且舒信誓旦旦道:“我不会走丢的。妈妈跟我说过,大人还没来的时候,就在门房间等一等,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不能跟别人走,连朋友也不行。等她下班,她会在天黑前带我回家。” 陆观野道:“这么乖啊。不过在这里,老师会陪着你等的。” 今天市区高架太堵,平时二十分钟的车程,晚渔磨磨蹭蹭开了将近三刻钟,倒是赶上了平时的放学时间。 晚渔仍把车停在小学对面,给陆老师打电话,过了会儿,背着小书包的晚且舒就在陆老师的护送下穿过马路,走到车前。 陆观野帮小孩拉开车门,又关上,晚渔按下副驾驶座的车窗,道:“麻烦老师了。” 陆观野道:“没关系,下次不要记错时间。如果有事,不能按时来接孩子,记得提前申请晚托班。” 晚渔说:“好的,不会下次了,谢谢陆老师。” 陆观野又说了一遍没关系,但看起来对他的保证毫不信任的样子。 晚且舒自己摇下来车窗,露出小脸,跟着道:“谢谢陆老师,陆老师周一见。” 陆观野对着小孩,脸色柔和下来,道:“嗯,周一见。” 他说着还和晚且舒挥了挥手,就要转身回学校,晚渔着急道:“等等!” 陆观野转过身,脸上没有了亲切的表情,问:“晚先生还有什么事?” 晚渔道:“害老师留校到这么晚……陆老师家在哪里?我们顺路送您。” 都不知道人家住在哪里?怎么能说是顺路? 晚渔当即被自己漏洞百出的话蠢到了,露出一点尴尬的表情,来不及掩饰。 陆观野不出意料地拒绝道:“不用,晚先生再见。” “哎,再等等。”晚渔看他又要走,怎么都想挽回一下自己在陆老师心目中不负责任的形象,有些心虚地问,“那个……怎么申请晚托班?” 陆观野记得开学前,他就在班群里发过教程。 同时也想起来,这位家长搞特殊,还不在班群里。 陆观野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晃了晃手机,道:“打开微信。” 晚渔连忙把手机从支架上取下来,用双手递给陆观野。 陆观野却不接,一点都不想沾到大明星的个人隐私,示意晚渔自己操作。 陆观野道:“搜索家校小程序,收藏。打开后输入家长和学生信息,输入验证码。登陆一遍,点晚托班预约,选择日期,点确认。然后再把确认信息的截图发给我。” 陆观野补充道:“晚托班最晚到九点。” 陆观野说得很快,晚渔跟着手忙脚乱地操作一通,成功给晚且舒预约上了下周一的晚托班。 晚渔松了口气,道:“我懂了,谢谢老师。” 陆观野刚要重复第三遍没关系,晚渔又皱起了眉头,道:“可是我们下周一并不需要晚托班。哪里能取消?” 陆观野也沉默了两秒,道:“目前还没有这个功能。” 晚渔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对后座的晚且舒道:“怎么办啊晚同学,周一要上晚托班咯。” 晚且舒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很无辜地看着两位大人。 陆观野也跟着笑了一下,道:“我回办公室后会手动帮她取消的。” 晚渔轻松道:“那就好,又要麻烦陆老师。” 晚渔感到气氛缓和了一些,由衷道:“我也是第一次带小孩,有很多事情还不清楚,但我也会好好学的。能遇到这么负责任的陆老师是我们的运气,今后也要请陆老师多多指教啊。” 陆观野不紧不慢地回道:“换做别的老师,也是一样的,晚先生不用那么客气。” 但晚渔敏锐地感到他的态度又莫名地生硬冷淡起来。 好像刚刚对他露出的那点笑是幻觉。 陆观野打开车门,下车,道:“晚先生,再见。” 晚渔这次没再叫住他,打开窗喊了一句再见,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拍到了。 第5章 上午早茶时,晚渔给妹妹打包了蛋挞,他让妹妹自己拿出来吃,有点心猿意马地问:“妹妹,陆老师是教体育的呀?” 妹妹嘴里塞着东西,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晚渔心想体育老师怎么能做班主任,但在这种学校里,即便是体育老师,想必也要有点真才实学。他接着问:“体育课都做些什么呢?” 妹妹把蛋挞咽下去,一边想一边说:“体育课,要排队,拍皮球,还跳了长绳。” 晚渔想象到陆老师在操场上带一群小朋友玩的场景,有点分心,微微笑了起来,问:“陆老师在班级里凶不凶?” 晚且舒摇头,道:“不凶,但大家都怕怕的,体育课都不敢说悄悄话。” 晚且舒道:“他对我很好很温柔,我一点也不怕。” 晚渔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陆老师的名字。虽然是高中校友,但晚渔记性不好,完全不记得他,更不记得他的名字。 下次见面,一定要问问他叫什么。 晚渔不由自主期待起来。 第3章 事故 最近夏末,周末天气都极好,林嘉木邀请晚渔带着妹妹去他家里做客。 晚渔说他刚刚搬进姐姐的房子,也算乔迁之喜,不如他们过来,再叫一点朋友,当作庆祝。 林嘉木与徐俐夫妇当然一口答应。 阿姨忙了两天,将房子里外打扫干净,还联系了园艺公司,把花园也收拾得漂漂亮亮,甚至拉起了一座秋千。 父母离世前,他们家也有漂亮的大院子,甚至有游泳池。 晚渔四处指挥,忙前跑后一整周,满意地看着荒芜变花园。 晚且舒高兴地跑里跑外,扑到晚渔身上,道:“小鱼,你真好。” 晚渔搂住她,往后踉跄两步,差点跌倒,得意道:“哦?我哪里好?” 晚且舒说不出一二三四,一个劲往晚渔身上蹭,企图蒙混过关,晚渔抱住她,哈哈大笑起来。 周六下午,晚渔的客人们陆续抵达,虽不是正式场合,只是朋友小聚,但也是一片香雾云鬟。 最先到的是影后吴倩雯一家。晚渔十八岁刚出道时她已经家喻户晓,两人在晚渔的 第一部 电影中合作,姐弟恋绯闻传得沸沸扬扬。 当时,吴倩雯老公还在追她,为此拈酸吃醋好几回,后来两人在一起,没多久就修成正果,结婚生子,三年抱俩,请晚渔吃了好几顿酒。 他们上门拜访,手里牵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老大和晚且舒一般大,性格却不似影后一般活泼开朗,很腼腆地跟在父母身后,晚且舒与他打招呼,他就很小声地说嗨。 晚且舒带着小伙伴玩去了,晚渔拿出备好的茶点,三个大人在花园坐下聊天,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按门铃,是宋梓谦来了,身边还站着一位陌生的男人。 宋梓谦是吴倩雯老公宋雨樟的表弟,比晚渔小两岁,拿着家里的钱到处投资,还邀请晚渔跟他一起开酒吧,看起来是在瞎玩,其实也赚了不少钱。 他事先征求过晚渔的意见,又带了另外一位朋友,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与他们一般大,但气质沉稳,看起来靠谱很多。 宋梓谦进了门,道:“小鱼,这是我发小,邵梁。” 他又对着邵梁道:“邵梁,这就是晚渔。” 邵梁主动与晚渔握手,道:“晚先生,久仰久仰。” 宋梓谦又道:“邵梁刚刚回国,他在这边没什么朋友,最近跟着我到处玩。” 晚渔与他握手,看到他长相温和,又很有礼貌,便对这位初次见面的朋友很有好感,笑着接过他的香槟,道:“欢迎欢迎,邵先生太客气了。” 他们还没坐下,林嘉木一家也到了,他们牵着一个小孩两条狗,院子里一下子热闹多了。 晚渔介绍他们认识,互相打了招呼,寒暄几句,便坐下打牌。 他们五个人打八十分,邵梁说他不会,宋梓谦硬是把他按在牌桌上,自己坐在他后面道:“学起来很快的,我帮你看牌。” 晚渔帮吴倩雯抱着小毛头,也没有上牌桌,坐在宋梓谦旁边,一起看邵梁的牌。 吴倩雯问:“平时是不是打德州扑克多一点?” 邵梁摇头,道:“和外国人打桥牌,有时候也斗地主打麻将。” 徐俐笑了,道:“那八十分对你来说太简单了,我们都要小心你哦。” 邵梁笑了一下,道:“还要看后面两位老师怎么指导。” 宋梓谦教了他两把。邵梁打牌很安静,但是记牌算牌厉害,宋梓谦很快插不上话了。 晚渔怀里的小毛头醒了,吴倩雯抱去哄,然后把她交给保姆看管,晚渔替了她两副牌,等她回来,就去准备晚饭。 阿姨提前准备了烧烤材料,这样既方便又热闹,宋梓谦看他在后院里支烤炉和架子,也过来帮忙。 晚渔与他独处,忍不住八卦,问:“你和你发小怎么回事?” 宋梓谦牙疼似地吸了一口气,道:“我不喜欢这样的,他也不喜欢我,一点事也没有。” 宋梓谦蠢蠢欲动道:“倒是你,喜欢这种类型吧。” 晚渔顾左右而言他,道:“要不要先给小孩子烤点鸡翅,等他们吃完了我们再吃?” 他确实喜欢这样的,从高中开始,谈的男朋友都是这款气质温柔型的帅哥。虽然也遇到过表里不一的人,但他初心不改,口味很固定,也因此才会对陆老师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第6章 宋梓谦看热闹不嫌事大,偏偏抓着他不放,道:“此人人品我可以担保,比你的前男友们不知靠谱多少。他之前在国外读书工作,现在回来帮家里做事。而且……他是你的影迷哦,只是刚见面不好意思告诉你。” 好在晚且舒来找晚渔要饮料,晚渔连忙指挥宋梓谦看着烤炉,先给小朋友们烤肉吃,自己回屋子拿酒水饮料。 前院的人打完最后一圈牌,正在算筹码,付钱结账,晚渔看到邵梁手边的筹码按照面值高低,垒了三小堆,料想他赢了不少。 晚渔网购了户外灯光带和露天电影的设备,布置在后院里,太阳下山后打开灯带,氛围非常好。 大家都来帮忙,轮流烧烤,宋梓谦喝了几杯酒,在一边捣鼓着要放电影,邵梁也去帮他,最后《风景》两字出现在屏幕上,正是晚渔和吴倩雯十年前合作的 第一部 电影,两人不由得同时扶额,其他人都笑起来。 荧幕上,晚渔的脸比现在更稚嫩,眼神还带着少年人的清澈懵懂,而吴倩雯风华正茂,高高在上,晚渔仰望她时,眼中的情意格外真诚热烈。 晚渔熄灭烤炉,倒了杯酒坐下来休息,摸了摸自己的脸,有感而发道:“岁月不饶人,我老了好多。” 吴倩雯靠着她老公,闻言马上支起身,转头问:“我呢?” 宋雨樟虽然喝了不少酒,但非常清醒,连连摇头,搂住她道:“当然没有。他老是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其他人都笑起来,这一刻晚渔非常羡慕她,有人陪伴走过这十年。 邵梁安慰他道:“和当年相比,晚先生现在的状态和演技才是巅峰。” 宋梓谦在旁边笑,说:“邵先生,太见外了。” 宋梓谦揽过他的肩膀道:“你跟着我,叫他小鱼。” 晚渔被调侃得有点脸红,道:“对,不用这么客气。” 过了九点,小孩们都玩累了,东倒西歪地躺在客厅里,等一部电影放完,带小孩和狗的两家人先行告辞,房子一下冷清了,阿姨带着晚且舒去睡觉,晚渔留宋梓谦和邵梁再喝一会儿。 他们第二天都没有工作,又打牌,晚渔输的多赢的少,主要和宋梓谦聊天,邵梁偶尔应和两句,过了十二点便说要叫代驾回去。 反正晚上没有人,晚渔带了个口罩,陪他们在家门口等代驾。 这个别墅区建得很早,绿化覆盖率很高,不过道路蜿蜒狭窄,这位代驾看起来还是新手,倒车倒了几次才出来。 等他们上车,晚渔朝他们挥手,说:“下次再来玩啊。” 宋梓谦摇下车窗,道:“小鱼再见。” 邵梁的声音也从昏暗的车箱里传来,道:“小鱼再见。” 宋梓谦笑着摇上车窗,晚渔也不自觉微笑,目送他们离开。 可车子没开出十米,在转弯处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晚渔就看见邵梁和代驾打开车门,走出来。 他赶紧走过去,发现代驾在拐弯处不小心剐蹭到邻居的车。 “对不起,对不起,”代驾不停道歉,把腰都弯低了,“这里太暗了,我还以为是绿化带,没看到车。” 对面是一辆黑色奥迪,确实停在暗处,很容易令人忽略。 邵梁道:“没关系,车子都有保险,不怪你。” 晚渔拉了拉口罩,闷声道:“现在太晚了,你们先走吧,我明天早上联系车主。” 邵梁本来都拿出手机,要拨车主电话了,闻言停下来,道:“有道理。” 晚渔道:“这边都有监控,我帮你联系车主,可以的话就直接走保险,应该是你全责。” 邵梁点头,与晚渔互换了联系方式,道:“麻烦了。” 车子再次启动,这次代驾开得更加小心谨慎,缓缓地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邵梁给晚渔打电话,说他是明星,帮他处理事情不方便,他还是亲自过来。 昨晚聊天时,晚渔得知邵梁住在宋梓谦家附近,堵车时过来要一个多小时,几乎跨越市区,不想麻烦他再跑一趟,就道:“没事,大家都是邻居,我住在这里,人家早晚会知道的。” 晚渔道:“昨晚看不清你的车被撞得怎么样,你还得忙着去修车吧。” 晚且舒叮叮咚咚地弹琴,晚渔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翻漫画书,心神不宁地关注着那转角边的动静。从九点坐到十点,也没见有人进出,就套了个外套,拿过玄关处的鸭舌帽,压住头发,出门了。 他站在邻居门前,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先绕到车边。 昨天代驾撞得很扎实,车子的右后门瘪了一块,看起来很严重。 晚渔拨了车主留在车内的手机,忐忑地等了三声,电话接通了。 对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晚渔愣了愣,道:“您好,请问是奥迪车主吗?” 对面沉默两秒,说是的,晚渔仍然没想起来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道:“不好意思啊,我住你隔壁的房子,昨晚朋友没看到您的车,撞了一下。” 对面说:“知道了,稍等,我马上来。” 晚渔又在原地等了三分钟,这位邻居听上去很年轻,应该很好说话。他拟好了腹稿如何打招呼,又如何赔礼道歉,提出补偿,应该能把事情完美解决。 但该说的话在看到邻居的一瞬间,就卡壳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7章 陆观野开门走出来。他刚刚在器械室里锻炼,出了一身汗,简单擦了擦,套了件卫衣就出门了。 他知道隔壁搬来了新邻居,也看到昨晚邻居家来了客人,院子里亮起漂亮的灯,并且吵到很晚。说实话有些扰民,不过他一向擅长忍耐,去地下室里健身躲清净。 但他不知道隔壁邻居就是这位大明星。 他也没想到大明星被叫去学校两次,还没有将他的号码加入联系人。 看到晚渔一副惊呆的表情,陆观野觉得有点好笑,也确实很快地笑了一下。 晚渔也回过神,笑道:“原来是陆老师。” 原本与新邻居打交道的紧张感并没有消退,心脏反而跳得更快,强装镇定地跟在陆观野后面查看车子状况。 陆观野刚刚大概在锻炼,发根还是微湿的,穿运动卫衣和短裤,露出的小腿看起来充满力量感,整个人和学校里很不一样,散发着健康自然的荷尔蒙。 晚渔心猿意马,没听清陆观野的话,陆观野转身,又重复了一遍,问:“走保险吧。方便把对方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晚渔给邵梁打电话,告诉他邻居同意走保险,然后把电话交给陆观野。 邵梁大概又说了一些道歉的话,陆观野嗯了几声,又说没关系,就挂掉了电话。 晚渔把邵梁的电话给陆观野,道:“陆老师,我朋友住得远,您有什么事要找他,联系我也可以的。” 陆观野把邵梁加入联系人,顺便道:“晚先生没有保存我的号码吗?” 晚渔愣了一下,诚实道:“好像没有。” 陆观野道:“家里小孩班主任的号码,还是保存一下比较方便。” 晚渔道:“马上。” 他点开陆观野的号码,在备注上填了陆老师,又删掉,有点贪心道:“陆老师的名字是什么?” 陆观野很快地说了自己的名字,晚渔没有听清,陆观野就从他手上抽走手机,把自己的名字打在备注里,还给他。 晚渔看着屏幕,又在后面加了老师二字,慢慢念道:“陆观野。” 陆观野低头能看到晚渔的睫毛,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一颗心悄悄地提了起来。 晚渔望向他,眼里带笑,道:“陆老师的名字很好听啊。” 陆观野一口气松下来,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自嘲地笑了一下,道:“谢谢。” 晚渔又问:“陆老师什么时候去修车?我陪你一起。” 陆观野觉得有点无聊,道:“不用。” 晚渔略失望,又问:“那之后陆老师如何通勤?我最近每天接送晚且舒,陆老师可以搭我们的顺风车。” 陆观野婉拒道:“不麻烦晚先生了。这种情况下,过失方的保险公司会为我报销打车费的。” 晚渔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冷淡下来,只能说:“好吧。”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解决,晚渔还想请陆观野去家里坐坐,但有预感又会被拒绝。 就算色欲熏心、就算一厢情愿,晚渔也不愿一直受到拒绝,他过分热切的心慢慢冷静下来,得体地道别道:“那先这样,陆老师再见。” 第4章 挑战与刺激 周一一早,降温降水,阴雨绵绵,晚且舒穿着亮黄色的雨靴和雨衣,反而很兴奋,蹦蹦跳跳地穿过马路走进学校,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鸭子。 晚渔想着心事,车子在校门口多停了两分钟,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喇叭,他才发动离开。 他早起时发现下雨,马上出门去按了邻居家的门铃。 门外黑色奥迪原本的车位空了出来,可他在门外等了五分钟,也没等到陆观野开门。 他送完小孩,没有回别墅,而是回了自己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了高中时代的相册。 当时父亲在世,十分热衷于收集整理他的照片,他的高中相册有整整三大本,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他在学生会做文艺部部长,与校庆的工作人员与演员合影;他在赛艇社团,参加市里比赛,与队友老师合影;他在交响乐团拉小提琴,与乐团的同学合影、与指挥合影…… 他在学校运动会获奖的照片、在毕业典礼主持的照片、学校春秋游的照片、做志愿者的照片…… 他甚至翻到了与高中时男友的合照,摇了摇头,赶紧翻过去。 他身边往往围着很多人,如今面容已经模糊,大部分记不得姓甚名谁,即使翻边相册,他也没能回忆起陆观野这号人。 陆老师说是他的学弟,要是有这样一个长在他审美点上的学弟,他绝对会有印象才对。 而且他们还加过微信。 陆老师对他的态度绝对称不上亲切,好像格外冷淡,一般遇上老同学,也不该是这样吧。 难道他以前得罪过陆观野?晚渔反思。 可是他连这个人都不记得了,哪里还记得十几年前的恩怨。 晚渔泄气。 仔细算来,晚渔单身了一年多,刚刚结束了身心俱疲的工作,拥有一段漫长的私人假期。 他刚好遇到了一见钟情的人,这个人刚好住在他家隔壁,他们刚好还有很多机会可以产生交集。 就算陆观野态度冷淡,晚渔也不想就此退却。 理想型可遇不可求,况且能在重点小学做老师,想必性格不会有很大缺陷。 第8章 晚渔又打起一点精神,决定从长计议。 他向来是被追的一方,虽然下定决心,却不知从何做起,只能凭着本能,莽莽撞撞地讨好人家。 雨在中午时停了一阵,下午时落得更大,晚且舒放学,跑到车前,踮着脚拉开车门钻进来,把坐垫都弄得湿乎乎。 晚渔给她带了阿姨准备的点心,一边递给她,一边说:“今天放学很早嘛。” 晚渔问:“放学的时候,陆老师还在学校吗?” 晚且舒点头,道:“老师还要把同学送到晚托班老师那里。” 晚渔问:“哦?今天不是陆老师看晚托班?” 晚且舒开学两周,已经在学校混得如鱼得水,道:“我跟你说过的呀,班主任不用做晚托班老师的。” 晚渔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他和平时一样,问了妹妹今天上了哪些课,学了什么新东西,学校有没有新闻,但始终没有发动车子,停在原位。 妹妹眨着眼睛,问:“小鱼,你在等陆老师吗?” 晚渔老实道:“是呀。陆老师的车子被周六来的邵梁碰坏了,我想带陆老师一起回家。” 晚且舒吃完了点心,趴在车窗上,道:“那我帮你看着他哦。” 过了十几分钟,大多数家长接走了孩子,校门口稍稍冷清下来,晚且舒呀了一声,道:“小鱼!你看,陆老师出来了。” 晚渔对她嘘了一声,笑眯眯道:“再等一下。说不定陆老师叫了车呢。” 下雨天,晚高峰,哪有那么容易叫得到车,晚渔是故意在等,等到陆观野无法再拒绝。 陆观野撑着一把大黑伞,在校门口被学生认出,和家长寒暄了几句后分开,站在路边看手机,过了五分钟,打车软件显示他前方还有67人在等候用车。 陆观野皱了下眉,开始考虑步行回去。 微信跳出来一条新消息,陆观野点开,看到是晚渔发来的,没忍住又皱眉。 晚渔让他抬头。 陆观野抬头,马路对面的保时捷卡宴对他闪了闪灯,像是眨眼。 陆观野放下手机,朝着那辆车走去,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果然又看到了大明星。 晚且舒拖着声音道:“陆老师好。” 晚渔跟着道:“陆老师。” 晚渔道:“陆老师,今天先跟我们一起走吧。” 陆观野没有借口再推辞,点头道:“麻烦了。” 晚渔笑道:“哪里,顺路的。” 他对晚且舒道:“妹妹,点心吃完了吗?分一点给陆老师。” 晚且舒一摸点心袋,发现底下还有一份,就拿出来,高兴地献给前座的班主任。 晚渔早就准备了两份,要是他直接给陆观野,陆观野肯定又拒绝,让晚且舒给,被接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陆观野果然接了过来,对晚且舒道:“谢谢晚同学。” 他原本拿在手里不打算吃,但晚且舒在后面倾情安利,道:“陆老师,这是我最最最喜欢的红豆糕。外面买的都没有阿姨做的好吃。” 陆观野下午带了两个高年级班级的课,此时确实饿了,被说得很心动,又说了一遍谢谢,就捏起糕点,三两口吃掉了。 不知道他在谢晚且舒还是晚渔,不过晚渔心情很好地回答道:“不客气。” 雨天路况糟糕,晚渔前所未有地希望多堵一会儿车,好有时间与陆观野相处。 他把音乐电台的音量调低,道:“之前没有机会问,陆老师从事哪方面体育?” 坐在别人的车上,总不能让人家冷场,陆观野回道:“攀岩。” 晚且舒在后座配合地哇了一声,说:“好厉害。” 她仿佛给晚渔的心声配了音。 晚渔想起来高中前男友就在攀岩社团,他还跟去看过几场比赛,试探地提道:“是高中开始练的吗?我记得高中时的攀岩队很强呢。” 陆观野却不想多谈,道:“是的。” 晚渔像是陷入了很好的回忆,轻松地笑起来,道:“我当时在赛艇队,本以为划水是真的划水,没想到被划水累得半死,一想到体能训练,就愁得睡不着觉。” 陆观野嗯了一声,应和道:“高中很重视体育。” 陆观野道:“我也在赛艇队待过一个学期,还是更喜欢攀岩。” 晚渔道:“攀岩也很难吧。我第一次爬的时候,很轻松爬到了顶,却不敢松手往下跳,在墙上扒了好久,好狼狈。” 晚且舒在听他们聊天,插嘴道:“小鱼,攀岩是什么?我也要玩。” 晚渔欣然答应,转头问陆观野:“陆老师,我们附近有什么好一点的攀岩馆吗?” 陆观野想了想,道:“我认识一家店,儿童培训做得很好,你们可以去试试。” 晚渔也有点跃跃欲试,问:“那成人呢?我可以学吗?” 陆观野看了他一眼,问:“晚先生不怕被认出来了?要带墨镜攀岩吗?” 晚渔哑言,悻悻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陆观野又说:“不过你们可以请私人教练,趁场馆刚开门,没有其他客人的时候上课,就像包场一样。” 陆观野顺手将朋友的微信转给他,道:“他是老板,报我的名字打八折。” 车子慢慢开进别墅区,晚渔感到收获颇丰,接着道:“陆老师,我顺路带您很方便的,您也别叫车了,就搭我们的车吧。” 第9章 陆观野一开始对晚渔很防备,很奇怪他的立场,现在确定他不记得自己,也确定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与他相处,也就不在推拒,爽快道:“好,麻烦晚先生。” 晚渔心满意足,得寸进尺道:“陆老师不用这么客气。我的朋友们都叫我小鱼,连小晚同学都跟着叫,没大没小,您也就叫我小鱼好了。” 陆观野笑了笑,没有说话,心想,晚渔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一个年轻的爸爸,笨拙地学着带小孩,把亲子处成了朋友。 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说了明天见,就撑开伞,下车回家。 晚渔慢吞吞地把车停进车位,下车时往陆观野家张望,发现客厅里已经亮起了暖黄色的灯。 晚渔撑着伞,帮晚且舒打开车门,晚且舒钻进伞下,跟在他身边,抬头问:“小鱼,你是不是喜欢陆老师呀?” 晚渔嗯了一声,低头看她,看到和自己很像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很明显吗?” 晚且舒点头,道:“我们班长好像喜欢我,问能不能叫我小名,我说,我小名是乖乖,不过大家都叫我妹妹。” 晚渔眉头皱起来,问:“然后呢?” 晚且舒有点疑惑道:“他脸很红,跑了。” 晚渔松了口气,道:“你才一年级,刚刚开学,这些事对你来说太早了。” 晚且舒问:“你想让陆老师叫你小名吗?你喜欢他吗?” 晚渔说:“嗯。但你不能在他面前说哦,请帮我保守秘密。” 晚且舒抿着嘴,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晚渔觉得她可爱极了,又笑。 笑完又很惆怅,他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小孩都看得出来,陆观野明白吗?又会怎么想? 晚渔尽心尽力地做了一周司机,每天借口给妹妹带点心,送给陆观野一份一模一样的。 陆老师将晚渔的好意看在眼里,照单全收,不拒绝也不回应,令晚渔摸不清方向。 周五,陆观野发消息给他,说原本的晚托班老师有事请假,他临时代班,让晚渔不用等他。晚渔执意要接他,索性给晚且舒也报名了晚托班,等到九点,才来接人。 晚渔下午时出门见人,顺便打牌,小赢一笔,心情很好,晚上到学校,看校门附近没什么人,就下车透气,靠在车边一边抽烟一边等人。 他今天难得打扮了一番,穿墨绿丝光绵提花衬衫,头发在脑后随意地扎起来,手上带细银戒指与手链,举手投足间仿佛有一线光。首饰都是代言的品牌方送的,虽是女款,但他很喜欢,戴起来很秀气,也不会像女生。 看到校门口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来,晚渔的心情好到巅峰,把剩下的半支烟掐灭,朝他们挥了挥手,微笑着等他们过马路。 陆观野在校门里就看到他抽烟。 这两周,晚渔都尽量打扮得低调日常,几乎让人忘了他原本是璀璨夺目、超尘出众的。 陆观野垂下眼不去看他。 十年前晚渔有男友,他还是被他的光彩吸引;十年后晚渔甚至有小孩和家庭,但他仍不可抑制地心动。一点长进都没有,也太失败。 晚渔坐进车里,敲了敲方向盘,道:“哎呀,今天从外面来,没拿点心。妹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夜宵再回家?” 晚且舒从小跟着妈妈长大,作息规律,从没在外面吃过夜宵,闻言眼睛都亮了,道:“要要要!” 晚渔又转向陆观野,问:“陆老师呢?和我们一起吧。” 陆观野已经坐上了车,也不好拒绝,再下车,就说:“都可以。” 林嘉木向他推荐过附近的一家打边炉,九点后的夜宵档打八八折,晚渔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定了一个包厢。 到了地方,晚渔让陆观野带着妹妹先进去点餐,他在车里多等了五分钟。 他的防备不是没有道理,这家店生意火爆,晚上的大堂里还坐满了人,晚渔在衬衫外面套了风衣,立起风衣领子,又带了口罩,在穿过大堂的时候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有几桌人请他签名或合影,晚渔很耐心地答应了,有人对收银柜后面的老板道:“老板快来,大明星都来吃你家的饭,赶紧来拍合照啊,以后挂在墙上,生意更好咯。” 晚渔笑道:“我还没吃上,不知道好不好吃呢。要是不好吃,可不能挂在你家墙上。” 大堂里的人们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跟他说,好吃的,绝对好吃。 一刻钟后,晚渔摆脱人群,走进走廊后面的包厢。 锅底已经煮沸了,咕嘟咕嘟地冒泡。老板另外送了两盘小食,也上桌了,晚且舒眼巴巴地坐在位置上,等晚渔。 晚渔一边脱掉外套和口罩,一边道:“开饭开饭。” 陆观野把菜单递给他,道:“简单点了虾和蔬菜,锅底是花胶鸡,你看还要加什么。” 晚渔没有什么胃口,但他第一次请陆老师吃饭,不想太简单,于是加了一份牛肉,一条鱼,又给每个人点了一份餐后糖水。 晚渔点餐时,陆观野往晚且舒的碗里盛汤,又自然而然地拿过晚渔的碗,帮他舀汤。 陆观野的面容在火锅的热气中显得更加温和,吃相文雅,晚渔用调羹搅动碗里的汤,却不喝,只是看着他,仿佛靠美色就能填饱肚子。 晚渔拒绝了服务员的帮助,自己动手把鲜活的斑节虾扔进锅里,掐着时间捞出来,码在盘子里,慢条斯理地帮晚且舒剥虾。 第10章 手指细长莹白,指尖被新鲜死去的虾烫出一点浅浅的红。 陆观野低头喝汤,面前的盘子里也多了一只虾。 他放下调羹,道:“我不是小孩,晚先生不用为我做这些。” 晚渔无所谓地笑道:“没事,我喜欢做这些,剥虾剥蟹之类。” 陆观野不是傻子,晚渔的眼神几乎黏在他身上,实在算不上清白。 他说:“车子修好了,明天我去提车,之后就不麻烦晚先生了。” 晚渔拖着声音哦了一声,问:“那我能不能麻烦陆老师,偶尔接送一下小晚同学?我担心后面可能会有工作上的事情,跟上学放学时间冲突。” 陆观野看了一眼稀里呼噜喝汤的小女孩,想不明白晚渔如何能在自己的小孩面前,对其他人表达好感。 他甚至是晚且舒的班主任。 晚且舒常常提及妈妈,她的妈妈呢? 晚渔即使不为妻子考虑,也不考虑孩子的感受吗? 看来大明星私底下道德感很低。 陆观野将目光从晚且舒身上移到晚渔脸上,用晚渔很喜欢的那种方式笑了一下,说:“嗯。” 晚渔不在乎的,陆观野更不会在乎。 他被惊艳过整个少年时光,如今重逢,对方竟毫无保留地向他示好。不管晚渔想要什么样的关系,对陆观野而言,都值得一试。他本来就是会被挑战与刺激吸引的人。 第5章 界限模糊 晚渔言出必行,之前答应了带妹妹去攀岩,就加了陆观野朋友的微信,预约了周日早晨的攀岩课。 老板得知他们的来意,特地道:“我为你们提前开业一小时。你们八点到,肯定不会有其他客人。” 晚渔连连道谢,周日一早,带着还没完全睡醒的晚且舒,准时到达场馆。 这家场馆在地下,沿着螺旋楼梯下去,经过休息区,右手边是五米高的攀岩墙,乍一看十分震撼,晚且舒轻轻地哇了一声。 楼梯走到底,就是前台,老板看到他们,向晚渔伸出手,热情道:“晚先生,幸会幸会。您今天来玩,令我们这儿蓬荜生辉啊。” 晚渔笑着与他握了握手,道:“谢老板,太客气了。这里装修得这么好,哪里是蓬荜。” 一侧是攀岩墙,另一侧是攀石区,上面布满花花绿绿的岩点。中间是休息区,摆了几张高脚的桌椅,和一条矮矮的长凳。 晚且舒忍不住四处张望,后头的工作区走出来一个高瘦的年轻女人,老板拍着他的肩膀,对晚渔道:“我们这边最好的教练,柳斐。” 柳斐把头发编起来,看起来很精神干练,因为常年从事运动,皮肤干净紧致,很热情地与他们打了招呼,然后给他们穿戴了装备,将他们领到攀岩墙面前,让晚且舒爬最简单的路线。 晚且舒慢慢爬到三分之一处,教练喊停,让她撒开手往下跳。 妹妹扒着墙,不敢松手,紧张道:“好高,我会摔下来吗?” 柳斐耐心道:“不会哦,你的腰上绑了绳子,会让你慢慢降下来的。小朋友勇敢一点。” 晚渔手机拍着视频,看着镜头里小小的人,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也不敢撒手,笑着鼓励她道:“勇敢一点。” 晚且舒花了一分钟整做心理准备,终于放开手往下掉,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晚渔结束视频录制,连忙上前扶她,但小朋友拍拍屁股,自己就站起来了,晚渔由衷夸道:“妹妹真棒。” 试了两三次,晚且舒克服了心理障碍,越爬越高,休息了一会儿后,爬到了顶。 晚渔和老板在下面为她鼓掌。 晚渔把视频发给姐姐,让妹妹在休息区喝水,自己选了一条中等难度的线路,扣上绳索。 第一次,晚渔在拐弯处卡住,手脚都使不上力,无奈松手,降落到地上。 柳斐过来,简单跟他讲了讲要领,用激光笔帮他指了指过弯时手脚所在的点位,晚渔心中有数,再一次爬上去。 到了那个地方,晚渔放慢速度,柳斐在下面用激光笔,指出他要攀到的下一个支点。 晚渔手臂酸胀,先把右脚往上提,用力一蹬,左手够到了斜上方的侧拉点,用力把自己拉了上去。 最后几个岩点间距较大,晚渔咬着牙,碰到了最高点,三秒后马上松手,放松地速降下来。 他没掌握好落地的时机,和晚且舒一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晚且舒也给他录了视频,跑来给他看,崇拜道:“小鱼好厉害。” 过了会儿,晚且舒想去攀石区域玩,晚渔请柳斐照看她,自己休息了会儿,又顺了一遍这条线,然后挑战了两条中高难度的线路,都以失败而告终。 他拍戏减重靠节食,久不运动,感到乳酸堆积的酸痛感,就卸下装备,看晚且舒玩了一会儿,又在攀岩馆内走动参观。 前台旁边的区域是展示出售的相关用品,还有一堵照片墙,老板嘿嘿笑道:“都是我们staff或者学员的照片。” 大部分照片都在户外,晚渔道:“你们还组织野攀呀。可以报名吗?” 老板说:“那要通过室内考核才可以。” 晚渔眼前一亮,在照片里找到了陆观野,他还认出那片山大概就是陆观野的微信头像。 晚渔问:“陆老师常来这里吗?” 第11章 谢老板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陆老师是陆观野,道:“他没跟你说吗?这家店是我们合开的。” 晚渔倒是不吃惊。陆观野既然住在西郊别墅,就说明不差钱,有点闲钱投资开店也不奇怪。 谢老板道:“他有旧伤,最近来玩得少,假期常来看店。” 晚渔对攀岩的兴趣一下子淡去了,饶有兴致地研究照片墙,问:“这是在玩什么?下面是海?” 谢老板看了一眼,道:“深水独攀。爬到终点以后直接自由落水。” 晚渔惊道:“这么刺激。” 谢老板道:“还有更刺激的。” 他取下一张照片,递给晚渔看,道:“无绳独攀,八米多高的岩壁,掉下来人就没了。” 这张照片模糊,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陆观野在上面只有指头大小,头发更短,身材更削瘦紧实,晚渔仔细地看,道:“我还以为陆老师是很稳重的人。” 谢老板乐道:“可不是,都去当小学老师了,能不稳重吗?” 他觉得晚渔有点幽默,也愿意跟他多说两句,道:“年纪小的时候什么疯的都玩过了,这几年确实稳重下来。” 晚渔扯开话题,谢老板又给他介绍了照片墙上的其他朋友,但见晚渔手里始终捏着那张照片,就说:“喜欢的就带走吧,我这里的照片多得是。” 谢老板主动道:“这里还有抱石的照片,也很帅,要不要再挑两张?” 晚渔耳朵红了,连忙把照片还给谢老板,道:“不用不用。” 谢老板是人精,哪里看不出他们的猫腻,不肯收回去,笑道:“给晚先生一个留念,下次想爬墙了,要记得我们啊。” 晚渔收起手里照片,认真道:“一定的。” 谢老板哈哈大笑,说:“陆观野读大学时我就认识他,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下次你要来,提前告诉我,我帮你清场。” 晚渔点头,道:“好,谢谢陆老板。” 那边晚且舒玩脱力了,在保护垫上躺着,晚渔把她拉起来,与老板道别。 家里阿姨有事回老家,晚渔不擅烹饪,从攀岩馆出来后,带小孩去上次林嘉木带他去过的早茶店吃东西。 晚且舒起得早,只吃了面包牛奶,运动后饿坏了,吃什么都格外香甜。 晚渔不得不叫她慢点吃,他还点了蒸鱼,要是鱼还没熟,妹妹就填饱了肚子,岂不是吃不上营养价值高的东西。 吃完午饭,他还打包了两份例汤,一份炒牛河,一份盐焗鸡和一份蔬菜带走,当作晚饭。 他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提着沉甸甸的食物,坐电梯到地下室取车,突然意识到这也不是办法,妹妹从明天,也就是周一开始,还要带午饭去学校。 不论如何,他都逃不过做饭这件事。 他一个人住时,没有太多口腹之欲,只会做一些简单的饭,例如煎牛排,煎鸡胸肉,煮西兰花,偶尔助理看不下去,就帮他叫酒店外卖。 晚渔应付应付自己还行,却不愿意应付小孩。 下午,他带着妹妹午睡了一会儿,起床后妹妹上钢琴课,晚渔窝在沙发上查儿童便当的食谱,但网上的食谱大多是三明治、煎饺、油炸食品等,方便好看,但在晚渔看来没有什么营养。 他又给阿姨打电话,阿姨觉得电话里讲不清,就把之前的便当照片发给他,还整理了妹妹喜欢的菜谱,一股脑发给晚渔。 晚渔头大,仿佛回到学生时代,马上要考试了,才发现自己竟有一本书没学,在前一天下午才匆匆忙忙地开始。 荷塘小炒、栗子炖鸡、椒盐排条、咸肉菜饭、清炒河虾仁、鱼头煲…… 晚渔竟找不出一道适合他练手的菜。 阿姨又给他发了一个语音,道:“先生,我走之前还包了馄饨放在冰箱速冻层里,你时间不方便的时候,给妹妹煎六个馄饨,再装几片糖醋萝卜,在冷冻层的保鲜盒里,她也很爱吃的。” 晚渔又仿佛得知考试延后,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谢谢阿姨。” 之前晚渔轻松愉快、度假一般的带娃生活完全建立在阿姨的勤劳与劳动之上,阿姨离开后,他在周日还没感到生活不便,等到了周一一早,才发现乱套了。 他早起了半小时给妹妹煎馄饨,顺便复烤面包、热牛奶,准备好叫妹妹下来吃早饭时,发现妹妹还坐在床上发呆,没有洗漱。 晚渔赶紧把小孩薅起来,看着她刷牙洗脸,趁她吃早饭时,站在她后面帮她梳头发,好不容易要出门了,发现书包还没有理。 晚且舒道:“一般是阿姨前一晚帮我整理的呀。” 晚渔一股脑把书和本子装进小书包,提在手里,道:“好了,快走,要迟到了。” 小学八点钟打铃,晚渔停下车时铃声刚响,等晚且舒过马路,走进校门,铃声刚刚好结束。 晚渔松了一口气,心想明天要再起早一点。不紧不慢地开车回家,却发现油煎馄饨便当还在厨房里,出门时光顾着拿书包,忘记拿午饭了。 晚渔哭笑不得,只能给班主任发消息说明情况。 陆观野在升旗仪式上看到了晚渔的消息,仪式结束,把小朋友带回班级后,给晚渔回了电话。 晚渔连连为自己的粗心道歉,陆观野道:“没事,她可以吃我带的饭,我去教师食堂。” 第12章 晚渔道:“那怎么好意思。我马上过来一趟,把中饭送过来,麻烦陆老师出来收一下吧。” 陆观野当然答应,请他快到学校时再联系他。 晚渔带着便当袋出门,心情好了一些,心想能见陆老师一面,怎么不是因祸得福? 他还在小区门口买了两杯咖啡和一大块美式曲奇,放在车上一起带去学校。 晚渔到了学校,给陆观野打电话,没有人接听,过了五分钟,对面学校传来下课铃,晚渔就猜到他刚才在上课,果然,又过了三分钟,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铁门后,向门卫打了个招呼,从侧门走出来。 陆观野已经认得晚渔的车,径直向他走来。 晚渔把便当袋、咖啡和曲奇一起递给他,生怕他拒绝,很快道:“麻烦陆老师。” 陆观野没有推拒,也认出了是社区附近的咖啡馆,道:“没事。倒是晚先生,不用那么客气,每次把我当小孩,带点心。” 晚渔朝他笑笑,挥了挥手道:“再见。” 陆观野回到学校时已经上课,正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他干脆帮晚且舒加热了午饭,等下课后送去教室,交给她。 小朋友们有时候会分享午餐,但打开饭盒一看,是油煎馄饨,周围的小孩子也就不馋了。 陆观野瞥到,那馄饨卖相并不很好,加热后的水汽使原本焦脆的底失去口感,皮子焉焉的,看起来就不是晚渔家那位很会做饭的阿姨的手笔。 晚且舒吃了四个,就收起饭盒,和朋友去教室外面玩了。 下午,晚渔接到小孩,回家简单地炒了虾仁芦笋,煎了一块牛排,拌了蔬菜沙拉。 晚且舒吃了两口,放下勺子,撒娇道:“小鱼,我想喝汤。” 晚渔说:“好呀,番茄鸡蛋汤喝不喝?或者……我看到柜子里有味增,味增汤怎么样?” 晚且舒瘪了瘪嘴,显然不太满意,道:“想喝鱼汤,或者小排汤。” 家里的阿姨确实很会煲汤,之前每天餐桌上也是有一道汤的,晚渔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抱歉道:“对不起啊。我还不太会做这种汤。” 晚且舒拿起勺子,道:“没关系,小鱼做的饭也很好吃。” 晚渔垂眼,看晚且舒乖巧地扒饭,不得不承认这一桌菜太寡淡,大概是不合妹妹口味的。 饭后,晚渔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妹妹在客厅看英语动画片,过了八点,晚渔关掉她的电视,问:“我们现在出门买菜,怎么样?” 他查到附近的社区超市开到晚上九点,刚好够他们去逛一圈。 晚渔道:“你去挑一点喜欢的菜,我做给你吃。” 晚且舒眼睛亮了,道:“真的吗?” 又担忧:“那你会不会被狗仔偷拍啊?” 晚渔最近行事低调,上一部电影的热度慢慢降下去,他也没有在附近见到过可疑人物,放下了一点戒心,道:“没关系。” 他开玩笑道:“我扮得丑一点,他们就认不出来了。” 小朋友没有不喜欢逛超市的,进了超市,晚且舒不由自主地走向零食区,晚渔在她身后,压着声音叫住她:“妹妹回来,先去看看菜。” 这个社区的超市自然是精品超市,水箱里有龙虾和帝王蟹,货架上贩卖的菌菇都还长在木桩子上,生菜是一整颗球,底部带土,看起来就十分有机。 他记得晚且舒想吃鱼,就买了一条新鲜带鱼和一个鱼头,顺带拿了菌菇和豆腐,晚且舒趁他在生鲜区称重的时候,跑去冷冻柜里拿了奶黄包和冰激凌,眼巴巴地看着他。 晚渔想了想,道:“每天好好吃饭,才能吃冰激凌。” 晚且舒一口应下。 超市还有熟食区,卖一些寿司、便当之类,晚间还打折,看起来品质很好,晚渔让妹妹挑一盒,带去学校做明天的中饭。 晚渔虽说要“扮丑”一点,戴黑色鸭舌帽、黑框眼镜,穿oversized灰色外套,宽松水洗色牛仔裤和半旧不旧的板鞋,但还是很养眼的一个帅哥,陆观野走进超市,一眼就认出他。 他推着购物车,耐心地跟晚且舒讲话,好像愈发适应了年轻爸爸这个角色。 晚且舒抱了一袋有她半个人那么大的分享装薯片,抬头看到陆观野,显然也认出了他,兴奋地朝他招手。 晚渔微笑着停住,等陆观野走过来,心想今天运气真是很好。 晚渔主动开口解释,道:“我们阿姨临时有事回老家了,我带小晚同学来买点菜。” 陆观野看到购物车里装的都不是方便料理的食材,又想起中午晚渔特地送来学校的卖相不佳的煎馄饨,明知故问道:“哦?晚先生还会做饭?” 晚渔诚实道:“只会简单的。” 他们本来已经选好了商品,准备去结账,但遇到陆观野,晚渔就不急着回去了,推着车跟着他,又在生鲜区逛了一圈。 晚且舒被水产区吸引了注意力,跑去看鱼,当然也不急着回去。 陆观野目标明确地拿了打折的鸡腿块和牛脊骨,又去拿洋葱和青椒。 晚渔问:“牛脊骨要怎么烧?” 陆观野挑出一根水嫩的白萝卜,道:“炖汤。” 晚渔又问:“鸡肉呢?炒青椒?” 陆观野嗯了一声,说:“做大盘鸡。” 晚渔不禁被勾起了馋虫,补充道:“最好再准备点宽面。” 第13章 他们路过饮料区,陆观野拿了两听精酿啤酒,晚渔给晚且舒拿了一排无添加豆奶。 陆观野回答道:“家里有面条。” 前几年,晚渔还没有这么火,谈恋爱时常常和男友逛超市,买食材回去自己做饭,像过家家一样,比在高档餐厅约会更有趣。 他和陆观野一前一后地排在收银台前,竟有了一种恋爱约会的即视感,心跳不免漏了两拍。 晚渔买了两大袋东西,走到超市门口,就后悔没开车出来。 陆观野很自然地帮他提走一袋商品,道:“走吧。” 进了小区,脚下的路变得幽暗,也不必警惕狗仔,晚渔放松下来,用闲聊的口吻道:“陆老师厨艺很好吧。” 陆观野道:“一直做,自然就越来越好。” 晚渔羡慕道:“还是要看天赋的,我就做不到更好。” 陆观野道:“晚先生的天赋在别处。” 晚渔低着头。帽子和眼镜遮掉了他大半张脸,陆观野只看得到他浅浅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 陆观野状似随意地提道:“你们没地方吃饭的话,可以来我家,反正我每天都要做饭。” 晚且舒惊喜道:“真的吗?” 晚渔拉住她,下意识地客套,说:“这怎么好意思。” 陆观野无聊道:“那就算了。” 晚渔立即后悔了,晚且舒看起来也很失望,用很谴责的眼神看着晚渔。 晚渔硬着头皮道:“我其实……确实不太会做饭。陆老师哪天有空,让我来观摩学习一下,或者来我家指导指导……” 陆观野很轻地笑了一声,晚渔怀疑他在捉弄自己,但他也没有让他难堪,答应得很快,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道:“明天就可以。” 陆观野道:“明天来我家吃饭吧。” 陆观野帮他们把东西提到家门口,晚渔请他进去坐坐,陆观野说太晚了,改日再来拜访。 出门一趟,竟有如此收获,晚渔的心跳尚未平复,仍然跳得很重,脸颊也微微发烫。 之前陆老师刻意冷淡,或许是对他的偏见,误以为他明星派头、不负责任。 如今态度温和起来,是在相处中消解了偏见? 家长与老师之间理应是有界限的,比如在超市偶遇,或许会打招呼,但不会一起购物、结账、回家、甚至邀请对方来家里作客。 如今晚渔觉得他们的界限并不那么清晰,陆观野甚至在默许他模糊边界,在校园之外发生私人交往。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更主动一点、大胆一点? 头一次追人的晚渔在摸着石头过河,但他还不知道这条河要淌多久,是否有暗流涌动,河对岸的风景是否符合他的期待。 第6章 暗涌 晚渔久违地给助理小吴打了电话,请她买两箱品质好的水果过来。 这段时间小吴不在晚渔身边,休息了一周以后,被公司安排去照顾新出道的艺人,也没得闲,但接到晚渔的电话,很快就出现在了别墅门口。 她后备箱里装了四箱礼盒,让晚渔挑,晚渔怪道:“怎么买这么多。” 小吴笑道:“哥,你难得叫我,我当然要好好表现。怎么样?都是市场上品相最好的。” 晚渔挑了一箱蜜瓜和一箱葡萄,小吴帮他搬进房间,又出去把剩下的两箱也搬进来。 小吴道:“这两箱请妹妹吃。” 晚渔要去给她泡茶,小吴连连摆手,道:“我还有工作,不坐了。” 晚渔送她到车边,见她有话要说,主动发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小吴道:“秦姐叫我问你,有没有空去公司一趟,签一下续约合同?” 晚渔说:“不是还有半年才到期?” 小吴道:“诶,是的,最好提前一点,还要留时间走流程呢。” 晚渔道:“嗯,知道了,我会联系她的。” 他送走小吴,脸上露出一点沉思的神色,考虑如何跟经纪人提解约的事情。 他十七岁出道,公司直接签了他十年,十年间秦姐处处替他谋划,也算是把他捧出来了。 但近两年,他也越来越感到限制。 在公司,往往要接一些情非得已的工作,像现在这样的休假时间,是从来没有过的。 现在已经算是摸到了顶,再过十年会在哪里?晚渔想象不出。 晚渔无意成为资本的圈钱工具,他也想试试别的路。 晚渔给林嘉木打视频,此人爱吃也爱做,对美食有着很高的追求与品味,远程指导晚渔料理了带鱼。 晚渔住在公寓时,厨房是开放式的,因为他做饭很少有油烟。 他开油锅的经历屈指可数,给带鱼裹上薄薄的面粉,放入滚烫油锅,听到滋啦一声巨响,猛地往后退开一步,像只炸毛的猫。 林嘉木在屏幕里笑个不停,提醒他道:“喂,开油烟机啊。” 晚渔伸长手,按下油烟机开关。 晚渔不知所措,问:“等一下要怎么拿出来?” 林嘉木安慰他说:“油不会溅到你的,勇敢一点,小鱼,你的小伙伴们在锅里等你呢。” 林嘉木又被自己逗笑起来,晚渔木着脸,很想将视频挂断。 林嘉木催他,让他不要把鱼炸过头,晚渔用长筷子,把鱼夹出来,吹凉后尝了一口,金黄焦脆,外酥里嫩。 第14章 晚渔由衷道:“谢谢林老师,林老师靠谱。” 林嘉木得意道:“那当然,这么多饭可不是白吃的。” 晚渔说下次做给他吃,就挂掉了视频,如法炮制,煎剩下的鱼。 压在最下面的鱼身上沾了水,进油锅后炸开来,晚渔一个不小心,还是被热油溅到了手。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反而松了口气,把手伸到冷水下冲洗,给林嘉木发语音,问:“被油烫伤怎么处理啊?” 林嘉木笑了半分钟,回道:“不严重的话冲一冲就得了,擦点药膏,或者芦荟胶,严重的话去医院吧。” 林嘉木接着问:“不严重吧?” 他看晚渔做饭那小心翼翼的架势,料想也不会太严重。 晚渔给他拍照,腕骨上烫出了一片红。 林嘉木道:“还可以啊,你等着,我家有烫伤膏,叫闪送给你送过来。” 半小时后晚渔收到烫伤膏,也收拾好了厨房,正好出门接小孩。 晚且舒上车后就很兴奋,问:“今天去陆老师家吃饭吗?” 晚渔笑道:“对啊,开心吗?” 回家后,晚且舒就去小区花园里找朋友玩,六点半,晚渔把她带回家,梳洗打扮,七点钟准时按响了陆观野家的门铃。 第一次登门拜访,晚渔还是做了正式的打扮,穿不会出错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不过解开了最上面两颗扣子,露出颈间的银色项链,增添一点休闲感。 陆观野听到铃声后出来开门。 虽然最近常常见面,但很难对这位大明星的美貌免疫,陆观野定了定神,对他颔首,道:“欢迎。” 他接过晚渔手里的东西,领他们进门,顿了顿脚步,道:“家里有狗,要紧吗?” 晚且舒哇了一声,更兴奋了。晚渔以前怕狗,长大后好些了,道:“没关系。” 陆观野养一条陨石色边牧,油光水滑,毛色非常漂亮,见到人也不会扑上去,很有礼貌地坐在原地摇尾巴,表示欢迎。等晚且舒跑去摸他的头,他才站起来,绕着晚且舒闻来闻去。 晚且舒在客厅玩狗,晚渔跟着陆观野去厨房,得意道:“我炸了带鱼。” 陆观野把他的带鱼从保鲜盒里拿出来,装盘,摆上桌,又去厨房把汤端上桌,就说:“可以开饭了。” 他带晚渔和晚且舒去洗了手,三个人在桌边坐定。 桌上除了昨晚说好的牛脊骨萝卜汤和大盘鸡,陆观野还做了小孩喜欢的咕咾肉,另外炒了一个蔬菜,十分丰盛。 陆观野给晚且舒倒了果汁,问晚渔喝不喝啤酒。 晚渔哪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两个人各自开了一听啤酒。 这套房子的户型比晚渔家小一些,收拾得很整洁,看起来没有其他人合住的痕迹。 晚渔便问他:“陆老师一个人住吗?” 陆观野点头,道:“家里人在国外。” 晚渔和晚且舒很给面子,把每道菜轮流夸了一遍,晚渔催促陆观野尝尝带鱼。 带鱼冷却后自然没有刚出锅时酥松好吃,陆观野看着他期待的神情,道:“也很好。” 晚渔得意道:“是吧?第一次做成这样不容易了。” 三个人放开肚皮吃,也没能光盘,陆观野问:“要不要把剩下的咕咾肉带回去?晚同学明天可以带去学校吃。” 晚渔不好意思:“哪有又吃又拿的?” 晚且舒很期待地看着晚渔,晚渔只能改口:“谢谢陆老师。” 陆观野又问:“那么鸡肉呢?” 晚且舒抢着道:“谢谢陆老师。” 陆观野又笑,晚渔有些脸红。 吃过饭,晚且舒在院子里和狗玩飞盘,晚渔在客厅的玻璃窗前看,陆观野切了蜜瓜,洗了葡萄,简单拼了个果盘,放到茶几上,问:“要再喝一点吗?雷司令?” 晚渔有点犹豫:“陆老师明天上课,可以吗?” 陆观野轻松道:“只一点,配水果,没关系。” 陆观野去倒酒,晚渔敲了敲玻璃窗,叫晚且舒回来吃水果。 晚且舒吃了一块瓜,又捏着两颗葡萄,又跑出去玩了。 晚渔看她这么喜欢,不由得思考,要不要也在家里养只狗。 陆观野拿着高脚杯过来,递给他一杯,两人象征地碰了一下杯子。 晚渔看到客厅里的音响设备非常漂亮,便走过去研究,陆观野便问:“要试试吗?听音乐还是看电影?” 晚渔道:“听音乐吧。” 陆观野有一个小柜子,专门收集碟片和磁带,就让晚渔自己去挑。 陆观野大概是按照音乐类型分类的,晚渔看到有一排是外文的,猜是摇滚,最后从一排中文磁带里,挑了一张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流行乐专辑。 这位女歌手的音色空灵,得天独厚,晚渔选的是她早年的粤语专辑,等音乐响起,他解释道:“以前我妈妈很喜欢她,前几年她也给我的电影唱过主题曲。” 这张专辑以情歌为主,晚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不知道陆观野对这一张熟不熟悉,又听不听得懂粤语歌词,但他听过很多次,渐渐觉出旋律太缠绵太暧昧,有些过火了。 陆观野看他很快把杯子里的酒喝掉了,有些惊讶,又帮他续了半杯。 晚渔脸颊有点发烫,装模作样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拿着酒杯走到柜子前,打算换一张磁带。 第15章 背后,陆观野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晚渔穿亚麻衬衫,背影高挑纤细,腰和胯都窄窄的,像纸片人。衬衫下摆束进西装裤,腰似乎只有一握,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小臂也很骨感。 他太瘦了,不管是上次吃火锅夜宵,还是刚才在家里吃饭,晚渔都吃得慢条斯理,看起来一直在吃,其实总共没吃多少。 晚渔眯着眼睛,在柜子上看到熟悉的内容,转头问道:“陆老师也有收藏我演的电影?” 陆观野看晚渔回眸一笑,头发乌黑,脸庞粉白,眼神亮晶晶,更加移不开眼光,喝了一口酒平复心情,嗯了一声。 碟片侧面的字都不大,晚渔努力地辨认着是哪几部,陆观野走上前,随意地抽出一盒,给他看。 晚渔伸手接过,虽是自己的作品,但他也没有买过碟片,很新奇,翻来覆去地观察。 晚渔又生出一点勇气,试探道:“陆老师是我的粉丝?要不要签名?” 陆观野并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握住了晚渔的手腕,看到细腻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块明显的红印,了然地问:“烫伤了?” 陆观野长期攀岩,手很宽大,掌心干燥粗糙,晚渔很轻地缩了一下,但没有挣开的意思,任由他牵着,有点不好意思,道:“嗯。炸鱼的时候不小心。” 陆观野看清了,就松开。晚渔顺势将衬衫袖口放下来,遮住了伤处,但被握住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 陆观野问:“痛不痛?上过药了吗?” 晚渔差点说涂过药了,但临时改了口,镇定地撒谎道:“没有。家里没有药。” 为了避免自己像没有生活经验的白痴,晚渔补充道:“不是很严重的,而且冲过冷水了。” 陆观野放下酒杯,让他等一等,就去楼上房间拿药。 他的药膏比林嘉木送来的那支精致很多,散发着清凉的草木香味,包装上印着晚渔看不懂的泰文。 陆观野让他伸手,晚渔晕乎乎地照做,陆观野帮他他衬衫袖子往上推了推,在伤处挤了一厘米厚的药膏,用手指抹开,说:“这么一点点就够,不会留疤,很快就好了。” 晚渔感到自己在河流里完全迷失了方向,被暗涌裹挟着走,似乎到了非常危险的境地,轻声道:“谢谢。” 陆观野好像还是觉得有点好玩,眉眼间露出一点轻松的笑,说:“晚先生还是当心一点,厨房对你来说好像很危险。” 晚渔笨嘴拙舌地解释道:“意外,我难得开油锅。” 陆观野问:“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晚渔说:“下周。” 陆观野说:“那还有好几天。” 陆观野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要过来吃?” 晚渔愣住,想不到还能有这种待遇,小心翼翼道:“那会不会太麻烦……” 陆观野随意道:“没事。我家里也很久没人一起吃饭了。” 晚渔应下来,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好得超出了预期,连忙说:“那我来负责买菜。” 陆观野仍是闲聊的姿态,问:“明天想吃什么?” 晚渔笑:“还能点菜吗?” 陆观野说:“你昨天是不是买了鱼头?拿过来吧,明天就吃那个。” 晚渔接道:“对,还有豆腐和蘑菇。” 混乱心跳平静下来,晚渔感到一种稳定而温暖的快乐,说:“要不我去把昨晚超市的龙虾和帝王蟹也买回来吧,鱼头好像……不够陆老师发挥。” 陆观野一脸正色地点头,道:“好啊。晚先生破费了。” 晚渔靠着柜子笑,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连忙直起身,说:“哎呀,这么晚了,我得带小孩回家睡觉了。” 陆观野干脆地喝掉杯子里最后的酒,送客。 作者有话说: bgm:王菲《暗涌》 第7章 swot分析 晚渔约林嘉木夫妇吃饭,慎重考虑后,将自己创办工作室,不再签约的想法,向朋友坦白。 林嘉木劝他,道:“自己创业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之前完全做甩手掌柜,对舆论管理之类的事情一无所知,现在怎么做得好?” 徐俐倒是支持他,道:“不会做,可以边做边学啊。不然,难道要一辈子给资本打工?” 徐俐道:“诶,上次一起玩的那位影后,不就是自己出来单干的吗?” 林嘉木说:“但人家老公靠谱啊,现在他老公当她的经纪人,事业家庭两手抓。” 林嘉木道:“话说回来,小鱼,你不能没有经纪人吧?你的经纪人愿意跟你一起离开公司吗?” 要是秦姐愿意,这事就好办了,晚渔苦恼道:“她在现在的公司有股份,手下还有很多其他艺人,不可能跟我走的。” 林嘉木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我做了这么多年公关,很不建议你脱离公司。在这种没有个人隐私的时代,你的公司已经把你保护得很好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的性取向,或者别的事情爆雷,要如何处理?” 晚渔一时哑口无言。 徐俐不赞成林嘉木,反而站在晚渔那边,道:“现在大家对同性恋的接受度也很高。小鱼虽然谈过几个,但不可能有瞎玩的黑料,怕什么。” 林嘉木解释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假设一种最坏的情况,并不是要泼冷水。如果你下定决心,那我肯定是第一个支持你的。” 第16章 徐俐安慰晚渔说:“不如先去向影后取取经。” 话题兜兜转转,绕到影后身上,又谈到上次聚会。 徐俐问:“那天那个外国回来的帅哥。” 林嘉木补充道:“人家叫邵梁。” 徐俐让他别烦,向晚渔八卦道:“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啊?你们后面有联系吗?” 晚渔将代驾撞车的事故说了,道:“他后来约我吃饭,但我最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 林嘉木和徐俐一脸惊讶,连忙追问:“谁啊?哪来的?” 晚渔以往谈恋爱,也不会刻意瞒着身边人,只要别被狗仔知道就好。 他坦诚道:“妹妹的班主任。” 他又将代驾事故的受害者其实是这位陆老师,他如何趁机追求,推进关系,陆老师又如何慢慢了解他、接受他细细道来,末了一脸困惑地问:“我什么时候告白比较合适呢?” 夫妻两人面色复杂,林嘉木道:“想不到你竟然也有追人的一天。到底是何方神圣?” 毫不出人意料的,晚渔诚实道:“长得很帅,身材很好,还很温柔。” 说实话,小学老师不管再怎么优秀,听起来还是与大明星不太相配,林嘉木有点担忧,问:“靠不靠谱啊?都不是一个圈子的。” 近年来这种事情也不少,明星恋爱时没有擦亮眼睛,被前任或者现任爆了料,要多少实锤有多少实锤,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很难洗白翻身。 徐俐拍了一下林嘉木,道:“哎呀,你今天怎么回事?一个劲的扫兴。” 林嘉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自己从现在开始闭嘴了。 徐俐饶有兴致道:“有多帅?来点照片看看。” 晚渔没有照片,只翻拍过攀岩馆谢老板那里的照片,找了张模模糊糊看得到正脸的,给徐俐。 这张照片上的陆观野看起来更加年轻精瘦,尚未褪去青涩的模样,晚渔推测是他的大学时期。 徐俐感叹道:“确实很帅,你喜欢的类型真是一向很固定。” 晚渔道:“是吧。” 晚渔补充道:“他和我们是一个高中的,比我们小两级,是学弟,应该……靠谱吧。” “哦?等等,”徐俐道,“他的名字是?” 晚渔想起来,徐俐正好比他和林嘉木小两届,说不定她是认识陆老师的。 晚渔道:“陆观野。” 徐俐回忆了两秒,面色突然有些为难。 晚渔连忙问:“怎么了吗?” 徐俐只是说:“原来是他呀。” 林嘉木着急道:“到底什么事?话不要说一半啊,老婆。” 徐俐道:“他以前很不起眼,在班级里也很孤僻。” 徐俐罕见地谨慎,道:“而且吧,那个时候就有人传他是同性恋,你懂吧?十年前对高中生来说,有点超前了。” 晚渔对此很有感触,道:“我高中早恋的时候,确实偷偷摸摸的。” 林嘉木道:“拜托,谁家好人早恋还不偷偷摸摸,敢光明正大的。” 徐俐说:“唉,这不是重点……” 徐俐说:“晚渔,你以前……是不是拒绝过他的表白?” 晚渔愣住了,道:“啊?” 徐俐说:“听说,听说他向男神表白,被很干脆地拒绝了。大家都说,他哪来的自信……之类的话。” 林嘉木哇哦了一声,被徐俐瞪了一眼,又自觉噤声了。 向晚渔表白的人从来不少,晚渔往往拒绝得干脆礼貌,不会给对方留下一点希望。 至于最终确定关系,谈上恋爱的人,也是暧昧拉扯许久,甚至已经按照情侣的模式相处了,清楚他不会拒绝,才提出表白。 晚渔愣愣道:“可是……我不记得他了。” 徐俐应和道:“对啊,这不是……变化很大嘛。他以前又高又瘦,戴个眼镜,低着头,背都不挺直,也没现在这么帅啊。” 晚渔想到,他第一次被叫到学校,陆老师就说他们以前是校友,还从微信联系人里查出了晚渔,他一定是记得他的。 那也一定记得被他拒绝过,记得因此被其他人非议过。 晚渔脸色苍白,一时感到这件事情棘手起来。 林嘉木举手,示意他有话要说。 林嘉木小心道:“你确定他还对你有意思?经过了高中的事情和整整十年,会不会是……其他的因素?” 徐俐又瞪他,林嘉木坚持把话说完,道:“毕竟人性还是很复杂的,不好说。” 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整整十年,可以说是长情,也可以说有点偏执。 晚渔不知道如何是好,在朋友面前故作镇定,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处理好这件事的。” 晚渔看了眼时间,说要去接小孩放学,就告辞了。 林嘉木送他出门,问:“那你今天,还去陆老师家吃饭吗?” 晚渔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说:“还是去吧。” 他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说:“不然吃什么,我也没准备晚饭啊。” 林嘉木唉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仔细想想。” 徐俐道:“之后让我们阿姨,到你家做晚饭吧。反正我们家有林嘉木,也能做饭。” 林嘉木还想劝晚渔看开点,但又想起刚才晚渔那么高兴地描述自己喜欢的人,以前也没看他对谁这么心动,明白过来劝了也是白劝。 第17章 晚渔提早了半小时到校门口,坐在车里等放学,纷乱的头脑慢慢清晰起来。 撇开私人交往,陆观野还是晚且舒的老师,而且很有可能是未来五年的班主任,作为成年人,晚渔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事态失控,影响到小孩。 林嘉木旁观者清,说得很对,人心复杂,晚渔不是很想赌这一下。 他理应保持距离,保持理性,减少家校外不必要的接触。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仍感到很伤心,为他自己,也是为了陆观野。 喜欢一个人的苦头,他现在只尝到了一点,就心烦意乱的,想皱眉、想叹气。 那么陆观野呢? 少年时的真心被人拒绝只是伤害的开始,之后的三年一直生活在这件事带来的阴影中。这样的苦,咽起来又是如何? 此刻,对另一个人的同情竟然战胜了自己的烦恼。 妹妹从马路那边走来,晚渔收拾好思绪,带她回家。 又和之前一样带她去社区花园、回家梳洗、最终站在了陆观野家门前。 晚渔今日心不在焉,但演员的形象管理刻在dna里,出门前记得换了一件深蓝衬衫,前襟处刺绣精美。 晚渔坐在桌前,微微笑着夸鱼头煲、黑椒牛肉粒、芹菜百合、芡实芋头和南瓜饭,努力地在记忆里搜索徐俐口中那个不合群的、高而瘦、戴黑框眼镜、常常低着头的少年。 但对面的陆观野与那个形象大相径庭,看起来在很好的环境里长大,受过很好的教育,爱好体育,因此身体强健、性格温和、情绪稳定。 真的不赌一下吗?说不定他没有他和林嘉木想得那么坏呢?说不定是时隔多年的双向奔赴呢? 晚渔摇摆不定,自我拉扯。 陆观野当然注意到他今天态度奇怪,说不上冷淡,但莫名疏离很多。 妹妹饭后照例出去玩狗,陆观野问:“晚先生今天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晚渔的心事当然不能跟他说,想了一下,说:“我准备……不再与公司续签合约,决定自己开工作室,陆老师怎么看?” 陆观野没想到晚渔会与他谈工作上的事情,还是如此重大的决定,一时不敢贸然开口,斟酌道:“我一般……会找一张白纸,把这件事的好处写在一边,弊端写在另一边。” 陆观野补充:“上了大学以后才知道,这叫swot分析。” 晚渔笑了起来,心事被冲淡一点,跃跃欲试地问:“陆老师有纸笔吗?” 陆观野道稍等,便去为他找来了纸笔和垫板。 晚渔盘腿坐在沙发上,放松地靠在靠枕上,思索片刻,开始在纸上落笔。 陆观野不多打扰他,挑了一张古典乐磁带,播放后坐回到沙发上,晚渔感到身侧轻轻往下沉了一下。 晚渔走神,大脑有点空白,陆观野看他停笔,便靠近过来看,问:“写完了吗?” 晚渔定了定神,道:“还没有。” 陆观野看着他写,晚渔又添了两条弊端后,直接把纸笔塞到陆观野怀里,道:“好了,看吧。” 陆观野垂眸看得认真,晚渔仿佛真正的小学生,把作业交给老师后默默紧张起来,偷偷观察陆观野的神色,但目光只被他镜片后英俊的眉目吸引,原本平复的心又跳得急了。 晚渔的字很好看,这一点陆观野以前就知道。他写得不潦草,字迹清晰可辨,陆观野对着薄薄的纸张沉思了一阵,问:“要听建议吗?” 晚渔连连点头,竖着耳朵等老师点评作业。 陆观野道:“从优势和机遇来看,当然是要立即创业;从劣势和挑战来看,又最好保守不动。” 陆观野认真提议道:“你的问题是,好演员做久了,对除此之外的事,管理、运营之类,知之甚少。不如先试着找找人脉,看看有没有靠谱的人能够与你合作。” 晚渔马上道:“对,反正我这段时间不打算接新工作,自己可以先尝试一下。” 陆观野笑了一下,好像很洞悉他内心的想法,把写满字的纸放到一边,不再看,说:“swot的帮助往往不在最后的分析结果。我们会在罗列的时候,找的内心真正的想法。有时候会被劣势劝退,有时候又会生出一点勇气,觉得无论如何都要试一下。” 陆观野反问:“你的想法,不是已经很明确了吗?” 晚渔愣愣地看着他,好像很受触动,认真思考的样子。 但他想的是另外的心事。 十年前,他表白前,也仔细思索过、罗列过这件事的好处与坏处吗? 如果料想到坏处那么大,他还会不会有这点勇气,做没什么希望的尝试? 陆观野也很奇怪,不明白晚渔脸色很苍白,眼眶却红红的,关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晚渔低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态,说:“没事,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很谢谢陆老师。” 晚渔又道:“朋友把家里阿姨借给我们,每天下午会来帮妹妹做晚饭。我们之后不麻烦陆老师了。” 晚渔郑重道:“等我们家阿姨回来,请陆老师一定赏光来做客。” 就这样,晚渔带着与狗依依惜别的晚且舒回家。 他不敢再面对陆观野,陆观野一定会令他生出莫名的勇气,做出一些前途渺茫的事情。 不论如何。晚渔定了定心。 第18章 他都要冷静一段时间,如果可以的话,罗列出种种可能,态度中立地分析这件事。 第8章 被放弃的那一个 后面两天,晚渔尽量让自己忙起来。 他去影后家拜访,倾诉了自立门户的事情,他们倒是毫不意外,且一致支持他。 宋雨樟甚至跃跃欲试,忽悠道:“小鱼,这么多年你叫我一声吴哥,哥哥不跟你讲虚的。” 吴倩雯抱着双臂,在对面轻轻翻了下白眼。 宋雨樟说:“不如考虑考虑签来我们工作室?哥哥为你打工。” 吴倩雯工作室这几年确实扩张规模,签了几位新人,还捧出了一个流量小生。 晚渔一边说好意心领了,一边说这不合适,婉拒了他们。 宋雨樟本来也没对签到晚渔这件事抱很大希望,只是多少这么问一句,赌个说不定能捡到漏呢,因此也没有很失望,沉思片刻,道:“业内确实有点声音在讨论你的去留问题,所以秦可欣才催你续约。如果你此时接触其他经纪人,肯定会加剧这种讨论。” 宋雨樟突然嬉皮笑脸,说:“当然啊,我不算啊,你宋哥哥的嘴,严着呢。” 吴倩雯感触很深,道:“对,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从一棵大树下面走出来,虽然自由,但也免不了要淋一些雨。” 宋雨樟说:“还有一个办法。” 晚渔道愿闻其详。 宋雨樟问:“你的助理如何?” 现在各行各业都卷出天际,很多艺人,本人或许学历不高,但助理却都要招高校毕业的,最好还要懂两三门外语。 晚渔记得小吴是文化产业管理专业,在国外读过一年制的管理学硕士,平时做事也很细心机灵,没出过什么纰漏。 宋雨樟见晚渔没有否决,而是思索起来,便知此事可行,笑眯眯道:“这样成本就低了,也不用费尽心思挖人帮你打工了。” 晚渔犹豫:“可是她才工作三年,平时在做的都是一些琐事,没有相关经验。” 宋雨樟道:“不要看不起年轻人。你以为人家读了那么多书,为什么帮你跑前跑后地打杂?难道是为了一辈子帮你打杂?她的职业规划,可能是在未来成为秦可欣一样的人。” 晚渔恍然大悟,就听宋雨樟道:“你试探试探,如果可行,就把她送来我这里,我帮你带两个月,保证可以独当一面。” 如拨云雾见青天,思路开阔不少,晚渔再三道谢,宋雨樟连连道:“客气客气。” 宋雨樟放松道:“以后万事靠自己,人脉也要尽可能利用起来。” 他暗示道:“晚先生,多多合作啊。” 晚渔也笑道:“那当然,与影后合作是在下的荣幸。” 吴倩雯受不了了,说:“麻烦你们两个正常一点,在家里就不要给我打官腔。” 他们留晚渔吃晚饭,席间打听宋梓谦的事情。 宋雨樟头疼,说他去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导演的文艺片,几乎是拿钱打水漂,无奈道:“他年纪也不小,还那么爱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沉下心做点正经事。” 晚渔也知道这件事,说:“不要小瞧年轻导演,说不定是潜力股呢。” 吴倩雯似笑非笑:“我看小邵与他一般大,却沉稳得多,这两人倒是互补类型。” 既然都是互相熟悉的人,晚渔就随意聊道:“他不喜欢这个类型呢。” 吴倩雯哦了一声,说:“可惜咯。小梁和梓谦一起长大,算是很知根知底的。” 宋雨樟道:“小梁现在帮家里做事,以后估计是要接班的。梓谦要是有他一半……” 吴倩雯打断他,道:“每个人都不一样,又有什么好比来比去的呢?” 宋雨樟闭嘴了,眼神却转了转,对晚渔说:“小梁最叛逆的一次,是在英国读男校的时候,向家里出柜。” 吴倩雯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笑眯眯附和道:“是哦,那时候我们刚在一起不久,邵家父母还让你飞去英国劝他。” 吴倩雯说:“不过他家里也还蛮宽容的,等他回国过假期的时候,已经能够接受这件事情了。” 晚渔缓过神,心想怎么人人撮合他们,也就这么说了。 吴倩雯道:“体谅体谅姐姐,年纪大了,自然喜欢给年轻人做媒。” 宋雨樟吹捧道:“尤其是像你们这样有才有貌的年轻人。” 晚渔苦笑道:“他是很好,但我最近有点背。” 吴倩雯和宋雨樟恋爱时,晚渔在旁边吃了不少瓜,也做过排忧解难的角色,奉献良多,轮到自己出问题,也懒得掩瞒,简略道:“有一个人,我之前拒绝过,但现在很想吃回头草,你们怎么看。” 晚渔情场一直洒脱,从没有过这样的烦恼。 吴倩雯狭促地笑了,道:“想吃,就吃一口咯。” 晚渔愣了一下,也跟着笑。 回家后,晚渔就给小吴打了电话,向她讨了两个小时,约在西郊别墅见面。 小吴同意,周末的一天,开车到晚渔家里,顺便带了两份最近收到的剧本。 这次,晚渔给她泡了茶,做出促膝长谈的姿态。 小吴道:“哥,秦姐让您抽空看看,就算不演,有空也看看本子嘛。” 晚渔其实并不喜欢看剧本,每次看剧本、背台词都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很多时间精力。 第19章 他把剧本放到一边,沉默了片刻,最终在诸多措辞里选择了最直接的一种,问:“小吴,如果我不续约,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公司吗?” 吴姝妤好像没听明白,小心翼翼地反问:“哥,您不续约吗?是去别的公司吗?” 晚渔考虑清楚了,如果他要离开,是不可能瞒得住公司和秦姐的,因此也不担心小吴告诉秦姐,坦诚道:“是的。我考虑办自己的工作室,以后自由度能高一点,发展也不会受限。” 小吴为难道:“哥,我其实……过了年,可能换个岗位,以后不跟着您跑剧组跑活动了。” 小吴入职三年,获得晋升也不奇怪,晚渔道:“好消息啊,是升职吗?以后做些什么?” 小吴说她想转到运营策划的岗位,小心措辞道:“我是很喜欢跟您一起工作的,只是我可能不适合继续做助理了。您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人的。” 晚渔笑了,假装伤心的样子,道:“还没有人这么拒绝过我呢。” 小吴也笑,感觉自己说的话确实听起来很渣。 晚渔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慢慢说:“我并不是请你继续做助理。我觉得……你有能力做到经纪人的位置。没有经验也没关系,吴倩雯的经纪人愿意带你两个月,我接下来半年大多也是休假状态,我们可以慢慢学习、慢慢磨合。” 小吴睁圆了眼睛,没有想到晚渔会直接请她做经纪人,下意识地拒绝道:“我不够格吧。” 晚渔早就打好了腹稿,自然流畅地夸道:“你的学习能力、你处理事情的方式、你与人沟通交流的能力、抗压能力我都看在眼里,就是平时太低调,胆子也有点小。试试看,说不定能扛起来呢。” 晚渔说:“很多事情看起来厉害,其实都是草台班子搭出来的。不要太高估别人,低估自己。” 这样的认可比升职加薪更鼓动人心,小吴沉思片刻,觉得错过了这次机会,五年乃至十年内都难以发展到影帝明星经纪人的层级,没有犹豫很久,答应下来,说:“今天的事,我不会跟公司提。我会尽快提交辞职申请,交接工作后离开公司,跟着宋先生学习。” 吴姝妤抬头看着晚渔,目光中露出一点坚毅,道:“无论如何,我都愿意与您共同进退,尽全力地保护您,也为您铺路。” 长久以来,作为助理,她是明星背后的一道阴影,不为外人所知,即便是明星本人,也很少关注得到。 晚渔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一般,发现她的眼神很亮,里面闪烁着与他相似的野心。 晚渔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又关心了她最近的工作,茶都泡淡了,才送她出门,妹妹弹完了琴,也跟在晚渔身后跑出来,跟这位眼熟的大姐姐告别。 晚渔看她倒车,突然敲了敲她的窗,道:“拐弯的时候慢一点,别碰到邻居的车。” 吴姝妤朝他笑笑,道:“我的开车技术,可以放心的。” 晚渔和妹妹目送她的车慢慢离开,顺利地拐了个弯,消失在视野。 然后又正好看到邻居牵着狗从房子里走出来。 妹妹垫着脚,大幅度地挥手,喊道:“陆老师好!” 陆观野注意到这边,脚步顿了顿,也向他们挥了挥手。 晚渔真是,一桩心事还没放下,另一桩心事又悬浮起来。 他学着晚且舒的样子,也将手臂举过头顶,摇了三下。 晚且舒恳求地看着晚渔,问:“小鱼,我想和陆老师一起陪小狗散步。” 晚渔也很想去,但他克制着自己,也拉住晚且舒,说:“晚上你还要和妈妈视频呢,现在先回家把英文动画看了,好不好?” 陆观野身高腿长,说话间,就消失在晚渔他们的视线中。 晚渔觉得有点好笑,说:“哎呀,陆老师走太快了,你这小短腿跟不上的。” 晚且舒失落地回屋子里去了。 晚渔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 人傍晚时分很容易多愁善感,晚渔看着陆观野越走越远时,心中就泛起淡淡的惆怅。 这种惆怅会持续很久呢?晚渔还不知道。 陆观野当然察觉到晚渔在刻意回避他。 晚渔的手段并不高明,大概以往只要依靠皮相,就有人前赴后继地爱他。 与之对应的,他的回避也不高明。 或许他那天之后真的决定开工作室,开始为此奔忙。 陆观野不太在意其中缘由,但回家时看到里面那栋房子亮着的灯、深夜时听到门外汽车经过的声音、每天见到的与晚渔相似的晚且舒的面孔,都会令他内心耿耿。 还好他最近新购入了一个沙袋,在地下器械室的时间急剧增加。 直到那天出门遛狗,看到晚渔带着晚且舒,送一位年轻女子出门。 陆观野突然意识到,他被疏远、被冷淡的理由有那么多,但是,那么多理由中最理所当然的一条,一直以来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 晚渔有自己的家庭。而他是一个婚外的、越轨的存在。 晚渔的妻子、晚且舒的妈妈回来了,晚渔自然就不能找他。 他当然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陆观野攥着狗绳的手紧了紧,脚步定在原地。 红色的甲壳虫汽车慢慢从他门前经过,陆观野一瞬间不是很想推门而出,想回到没有声音、没有自然光、也没有外界干扰的地下室,只需要专注于眼前的沙袋。 第20章 但他不愿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状似惨败,于是若无其事地推开门。 晚且舒看到他,热情地朝他挥手,陆观野微笑回应,也看到晚渔牢牢牵住晚且舒,好像很怕她跟上来。 一如既往的,晚渔有办法让他念念不忘,也有办法让他狼狈不堪。 陆观野转身,带着狗快步走起来,小狗快乐地在前面奔跑,陆观野决定将此事抛开,以后再也不越界、再也不给他任何机会,令自己陷入难堪的境地。 第9章 影帝隐婚生子 周一下午,陆观野正带五班小孩上体育课,在操场上,看到学校对面,晚渔惯常停车的地方,停了两辆黑色帕萨特,还有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站在学校铁门外。 附近退休的老人路过学校时,常常会停下脚步,看看操场上玩耍的小孩,运气好时,甚至能碰巧看到自己家的小孩。 但此人不像是家长,五分钟后,保安从门卫室出去,请他停止窥探,离开学校周围,他却顺势与保安攀谈起来。 带一年级的小朋友上课并不费力气,陆观野留心着外面的状况,临时改变了课程安排,带小孩进室内体育馆活动。 课后,他回到办公室,发现校门外可疑的车又多了几辆。 办公室里没课的同事们也聚在窗边讨论,陆老师回到座位上,就听他们在说:“真的在我们学校吗?在哪个班级呀?怎么都没听说过?” “可是按照年龄算一算,他有小孩的时候也太年轻了,我那么大的时候还在读书呢。” “明星和普通人又不一样咯。娱乐圈多一个孩子,又不是什么新梗。” “但是完全看不出来他是这种人啊,着算不算塌房?” 陆观野打开办公桌上的手机,果然看到有同事在小群里转发了带“爆”的微博热搜:“二字影帝隐婚生子”。 陆观野不用点开,就知道是晚渔的事被娱乐记者发现了。 真是麻烦。 他感到烦躁,点开微博去看热搜头条,果然图文并貌,锤得很实。 照片角度刁钻、大部分拍得模糊,晚渔虽戴着帽子口罩,但他的身形、半长的头发很好辨认。 还有他每天都开的保时捷suv。 照片不是同一天拍的,对方显然蹲了很久,陆观野认出其中唯一一张正脸照片,是晚渔请他吃火锅那天。 那天很晚了,晚渔没有做什么掩饰,放松地靠在车边抽烟,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气。 狗仔没有放陆观野的照片,大概看出他从学校出来,是老师,认为他不重要。 还放了晚且舒上车的照片。还算有些底线,给小孩打了码。 但通过小孩的校服、周边环境、学校建筑,不难看出是在他们学校。 年级组长马上到办公室,简明扼要道:“下午所有的户外课程都转为室内。各位班主任进班维持一下秩序,让同学们不要乱跑。在家长群里安抚好情绪,让家长不要惊慌,也不要传播这件事。学校会处理好记者的事情,请家长协助学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今天放学时,请家长亲自来接小孩,确保把每一个学生都交到自己的家长手里。” 围在窗边的老师都散开,各自去忙。 陆观野看到校门口有人开始直播,心中愈发烦躁,但面上不显,很心平静气地走进班级,把叽叽喳喳、围在窗边看热闹的小孩全部赶回座位。 他路过晚且舒的座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也没有特地与她说什么,但令紧张的小孩莫名安心了些。 没过多久,陆观野不出意料地收到校长的消息,请他到办公室一趟。 陆观野请搭班的同事代替他照看班级,上楼找校长。 校长办公室里还有两个公安局打扮的人,和学校的保安队长。几个人彼此打了招呼,在桌边坐下来,听校长安排。 郑校长退休前已经在教育局达到了很高的级别,因为身体强健,所以接受了返聘,回到这里做小学校长,继续发光发热。 他见的事情多了,此时也没有很惊慌,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开口道:“这件事情关乎学生的隐私和安全,烦请各位,一定要谨慎处理,把对学生、对学校的影响缩到最小。” 公安提出可以派两辆警车维持秩序,驱逐无关人员,没收摄影器材。 保安队建议每个班级轮流放学,从低年级至高年级,一个一个班级走,非常效率地排出了时间表,限制每个班级十分钟,让家长在这十分钟内接走孩子。 他们就着是让家长进班级接小孩,还是把小孩带到校外给家长进行一番讨论,最终决定让大人们辛苦一点,请班主任在校门口确认家长身份后,带他们进校领走小孩。 最后的话题落在晚且舒身上。 其中一位女警察道:“等其他学生都走了,我们派一辆警车,送小朋友回家吧。” 郑校长点头,道:“可以,麻烦各位了。” 陆观野却道:“我送完自己班的学生,可以从地下车库,带晚同学离开。” 大家的眼神都落在陆观野身上,难免带了些试探:所以,影帝真的有一个孩子?真的在这位老师的班级里? 郑校长又点头,道:“可以,晚先生也向我提出过这种方案。大家怎么看?” 那位女警察一脸不放心,道:“记者认识您的车吗?要不要警车护送一下?” 第21章 他的车一直停在学校的地下车库,之前还被送去维修了一个礼拜,因此陆观野并不为此担心,道:“没关系。警车反而很显眼,或许有人会跟警车。” 那确实,如果开警车,按照警察的谨慎程度,可能还要到派出所绕一圈,停一会儿,再重新出发。 郑校长拍案道:“好,那晚同学就辛苦陆老师照顾一下。” 陆观野在家长群里发了接孩子的时间,之后手机电话和消息不断,家长们在群里讨论到底哪位小孩是大明星家的,陆观野不得不劝他们配合学校,谨言慎行。 一年级是今天最早放学的,陆观野带着家长们进教室领走学生,最后只有晚且舒一人坐在座位上,大家不免侧目,心领神会地互相对视。 陆观野在工作群里报备后,带着晚且舒乘电梯,进地下车库。 晚且舒没了平时的活泼,把头垂得很低,一步不落地跟在陆观野身后。 陆观野把小孩和书包安置在后座,发动了车子。 他想起来晚渔一直给他们带小点心,但他的车子里没有零食,在副驾驶座前的置物柜里翻出一根上次去攀岩时,朋友送给他的巧克力味能量棒。 他看了一眼干净的配料表,确认没有过敏源,问晚且舒:“小晚同学,巧克力棒吃不吃?” 晚且舒接过去,掰了一半,分给陆观野,道:“谢谢陆老师。” 陆观野两口吃完了能量棒,慢慢把车开出去,经过人头攒动的校门口,警惕地看后视镜,确定没有车跟着他们。 陆观野故作轻松的语气,问:“小晚同学今天想吃什么?” 晚且舒恹恹的,提不起兴致,陆观野报菜名道:“卤肉饭、三杯鸡、菌菇炒素、青菜鱼圆汤,怎么样?” 晚且舒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又担忧道:“小鱼呢?” 陆观野仍是烦,但充满耐心地安抚她道:“他忙完自己的事情,就会来接你回家的。” 陆观野回家后洗菜做饭,留意着晚且舒在客厅里的动静,做完饭后发现狗跳到了沙发上,晚且舒靠着狗睡着了。 狗平时是不被允许上沙发的,陆观野不太高兴地压下眉头,看起来有点凶,狗耳朵就自动变成了飞机耳,舌头也吐出来了,冲着陆观野哈气微笑,讨好他。 虽然房间里一点都不冷,陆观野还是找了一条小毛毯,给晚且舒盖上,拍了照片,发给她的那位家长。 然后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刷手机,回消息。 学校工作群内还在更新高年级孩子的放学情况;陆观野班的学生都安全到家,有一位家长起了头,其他家长都开始接龙报平安,并感谢陆老师和学校的付出,陆观野集体回复收到,并感谢各位家长的配合,语气非常官方。 他将微信的未读消息一条一条点开,最后确认自己没有收到晚渔的消息。 到了八点多钟,饭菜都凉了,陆观野纠结要不要把小孩叫醒吃点东西,或者要不要主动给晚渔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把小孩接走。门铃及时地响起。 晚渔站在门外,脸色很憔悴,勉强朝他笑笑,道:“陆老师。” 陆观野略一颔首,请他进屋。 晚渔看到小孩和狗睡在沙发上,愧疚之心达到巅峰,白天惊讶、无措、愤怒的情绪褪去,现在唯有一腔愧疚,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一圈。 美人将哭未哭,陆观野理应是怜悯的,但他只是心软了一下,便提醒自己,晚渔选择隐瞒家庭与孩子,也没有保护好他们,被曝光也是迟早的事情。如果他事先公开承认,就不会闹成今天的局面。 晚渔轻轻咳嗽一声,低声向陆观野道:“我们已经发了公告,这周我先帮小晚同学请假吧,让她在家里休息休息,也好让这件事的热度过去一点。” 晚渔的公司在六点晚高峰时,发布声明,称晚先生未婚未育,图中孩子是家人的小孩。不久又发了律师函,起诉造谣和传播谣言的网络媒体。 大众一半信了,一半没信。但无论如何都有了一个结论。 陆观野当然看到了那封官方声明,对晚渔继续隐瞒的行为也很失望,只能希望不要继续发酵,牵连到学校。 晚渔到沙发边,弯下腰,轻轻地拍醒晚且舒,小声道:“妹妹,我回来了,我们回家。” 晚且舒睁开朦胧睡眼,看到晚渔,一瞬间鼻子都酸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哽咽道:“小鱼,我想妈妈了。我要妈妈。” 晚渔把她抱起来,轻声细语地哄道:“好呀,我们一会儿回家了就给妈妈视频,嗯?好不好?” 陆观野冷眼旁观,荒谬之感油然而生。 他觉得晚渔非常可怜,又觉得自己非常可怜。 但他决定做一个很尽职的班主任老师,尽管心中不愿,还是提出邀请:“我做了晚饭,你们吃一些再回去吧。” 晚渔自己忙了一天没顾上吃饭,一点也不觉得饿,也差点忘了妹妹没吃饭,很感激地看了陆老师一眼,道:“好,谢谢。” 妹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晚渔带她去洗手,终于感到一些平静和安慰。 他坐在桌边,看陆观野在厨房,站在煤气灶前,然后把氤氲着热气的饭菜端上桌,心脏又变得很沉重,眼眶也莫名酸涩。 这么好的人,他真的要放弃吗? 以后形只影单的每时每分,他会不会反复回味这个时刻,反复后悔现在的决定? 第22章 陆观野先帮晚且舒盛汤。晚渔坐在他对面,低头不语,看起来很脆弱的样子。 但陆观野不再去看、不再去听、不再去想,当作无事发生。 晚渔喝了两口汤,手机反复震动,显示出来电,他抱歉地看了一眼陆观野,走去客厅接电话。 电话是林嘉木打来的,说他们最近可以帮他照顾妹妹。 晚渔说谢谢,又说不用,他自己也可以。 他听到一点徐俐的声音,然后林嘉木问他吃饭了没有。 晚渔体会到朋友的好意,感觉好了一些,道:“嗯,陆老师把妹妹接回去,还做了饭,我顺便吃一口。” 林嘉木哑然,过了三秒,道:“你小心一点。听媒体朋友说,那伙人是得到了内部人士的授意,才能在学校门口蹲到你。” 林嘉木没有挑明,但也让晚渔一下子联想到他的意思。 他接着道:“不然,才开学多久,他们速度哪有这么快?” 晚渔下意识地否认,说:“不可能。他对妹妹很好。” 林嘉木顺着他道:“是,是。就是让你小心点身边的人,工作上也是,生活上也是。” 林嘉木又向他确认他没事,才忧心忡忡地挂掉电话,马上被徐俐指着脑袋骂:“你还嫌今天事情不够多?这点破事,都没个定论,不能捂两天,查明白是谁了,再告诉他吗?” 林嘉木苦着脸,道:“万一呢?也不能看着他一无所知,将把柄往人家手里送啊。” 热汤带来的温度迅速从他手脚流失,晚渔在原地打了个冷颤,心想,他确实对妹妹很好,只是…… 万一,是针对自己的报复呢? 晚渔回到餐桌,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饭,等晚且舒吃饱了,便带她走。 陆观野清洗干净餐具与锅具,一刻也不想多忍,立即走进地下室练拳。 第10章 当面对峙 晚渔回家后,与妹妹先后洗漱,换上舒服的家居服,然后给姐姐打了一个多小时视频。 舒凝在视频那一端把小孩哄睡,问晚渔到底怎么回事。 晚渔心不在焉地把今天的事复盘了,告诉她。 舒凝心疼女儿,更心疼弟弟,问:“需要我出面吗?我证明自己是她的母亲,是你的姐姐,会不会好一点?” 晚渔大脑还有一线清明,道:“不用的,到时候牵连出你的前夫,只会让妹妹更受关注。我来处理就好。” 晚渔犹豫了一下,说:“林嘉木告诉我,可能是我身边有人针对我。但是……我很信任那个人,而且他对妹妹也很关照。要是没有他,我不知道今天要怎么是好了。” 舒凝直接道:“那就去问清楚。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你觉得,要看事实说话。” 晚渔定了定神,道:“好,我现在就去找他。” 舒凝道:“诶,回来,别急啊,国内现在已经那么晚了。你先好好休息。我看你瘦了好多,阿姨不在,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晚渔放松了些,说了些让她放心的话,挂了视频,左思右想,还是出门,敲响了陆观野家的门。 陆观野体力耗尽,肩膀和手腕上的旧伤泛疼,他也毫不在意,仰卧在地下室的地板上大口呼吸。他闭着眼睛,眼前却似乎还有沙袋晃动的幻影。 他听到门铃又响,以为也是自己的幻听。 门铃响了五分钟,陆观野从地上爬起来,确定这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他不去开门,大概就不会停止。 陆观野打开门,又看到大明星。 没有小孩在场,陆观野也懒得掩饰,不再披温柔的人皮,没什么语气地问:“这么晚,还有什么事。” 陆观野穿黑色紧身背心和拳击裤,手臂与肩背肌肉充血,块垒分明,似乎蕴含恐怖的力量。 他没戴眼镜,头发滴汗,湿得能拧出水,与平时反差太大。 他对晚渔的不善溢于言表,神情冷酷,攻击性很强,甚至令晚渔产生会被他吞吃入腹的错觉。 晚渔站在这里,就用了很大的勇气,此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想直接转身跑了。 陆观野敏锐地勘破他的意图,补充道:“你最好是有什么事。” 晚渔被一句话定在原地,说:“陆老师,让我进去说吧。” 陆观野侧身,留出一道不宽的道,让晚渔进门。 晚渔感到他身上散发的热量,尽量不触碰到他,闪进门,听到“砰”的一声,陆老师很重地关上门,竟然被吓得抖了一下。 陆观野也被吓了一跳。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打了两小时拳,有点控制不住手里的力道,连忙道歉,说:“不好意思。没事吧?” 晚渔心有余悸地看了一下门,稳了稳心神,道:“没事。” 陆观野往房间里走,晚渔叫住他:“不进去了,就在这里说吧。” 陆观野停住脚步,站在院子里看向他。 夏末的夜晚天气晴朗,空气洁净,草木间还有虫鸣。 打开天窗说亮话。 晚渔默念两遍姐姐说的话,鼓起勇气道:“陆观野,我前一段时间,想起了高中时候的事情。” 陆观野被勾起了一点兴致,问:“记得我了?” 晚渔尴尬道:“不,是别人告诉我的。” 陆观野语气没什么起伏,哦了一声。 第23章 晚渔摸不清他的情绪,硬着头皮道:“我对以前的事情,和最近的事情,都感到很抱歉。” 感到抱歉,往往是拒绝前的铺垫。 陆观野深谙其中的道理,也不想再被拒绝,扯开话题,说:“晚先生哪里的话,今天的事情被娱乐记者曝光,又不是您故意的,不必道歉。” 晚渔听懂了他的意思,没有办法说得更明白,只能承着话道:“是,是。但我对陆老师,终归是有愧的。陆老师如果有什么不满,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提,但是……” 陆观野不耐烦地蹙起眉头,不想听他绕圈子。晚渔也卡壳,说不出质疑的话,只能换一种说法,委婉道:“有朋友提醒我,说这次我和晚且舒的事,是内部有人泄露了信息……” 陆观野在原地沉默了两秒,消化着晚渔话里的意思。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对晚渔失望,但晚渔也太超出他的预期,令他久违地感到愤怒。 陆观野深吸了一口气,怒极反笑,道:“晚先生是来向我问罪的。” 晚渔连忙否认,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 陆观野咬住牙齿,直接道:“好。我也说说清楚,我还不至于是晚先生以为的这种人。” 晚渔松了一口气,又听陆观野说:“以前我确实一厢情愿,但青春期,谁没点荒唐事?过去这么久了,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晚先生不要自作多情,误会我、抹黑我。” 陆观野用力掐了掐手腕上的旧伤,青筋爆了起来,试图用疼痛唤回一点理智,但难以克制暗处疯狂滋长的恶意,出口伤人道:“我喜欢一个人,会直接告诉他,会开诚布公地告诉所有人,会想保护他照顾他。晚先生,劝你也早点公开,不要让妻子和孩子活得遮遮掩掩。以后也不要随便地勾引孩子的老师,这样对孩子的妈妈、对你的家庭都很不负责,会伤害很多人。” 晚渔面色如金,无力地辩解道:“我没有。” 今天一整天承受的讨论与指责,都不如陆观野这一番话更令他崩溃,晚渔实在忍不住,眼角的一滴清泪直直落下来,道:“我也不是陆老师以为的那种人。晚且舒是我姐姐的孩子,我并没有自己的家庭,我对陆老师……” “那就好。”陆观野果断地打断他,不想听下去,堪堪维持住家长和老师的表面关系。 陆观野道:“只是希望我的工作、我的其他学生,不要再被晚先生影响。” 晚渔垂头,没说出的话噎在他的心口,不上不下的,令他苍白的脸颊泛起奇怪的潮红。 晚渔仿佛变成了陆观野院子里的一缕鬼魂,湮灭了生息。 陆观野松开自己的手腕,那条有伤的手臂不自觉地轻轻发颤,他不在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越过晚渔,敞开家里大门,送客道:“晚先生忙了一天,也很辛苦,还是回去早点休息。不要想那么多。” 晚渔紧紧闭着嘴,抬头深深看了陆观野一眼,失魂落魄地从陆观野的院子里飘了出去。 小吴还没有离职,前一天在公司忙了一天,熬到半夜才睡,第二天上午打包了茶点到晚渔家,照看他们的情况。 晚渔睡到中午才起,没什么精神地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里。 吴姝妤向他汇报工作,道:“现在热搜都撤掉了,原博也被删掉了。秦姐说,有一个养娃综艺找我们,芒果台的老牌综艺,可以顺势营销一波。这一期是在幼儿园做保育员,和小朋友们互动,不会带妹妹出镜。” 晚渔反问:“你觉得呢?” 吴姝妤沉思道:“我觉得,我们不需要这样的热度与营销。” 晚渔马上说:“那就算了。” 吴姝妤哑然,没想到晚渔这么看重自己的意见,陪他坐了会儿,小心地说:“还有,秦姐又催您续约。您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呢?” 晚渔此刻万念俱灰,想着不干了,变成普通人,过过养老生活也很好,说:“帮我打电话给秦姐。” 晚渔打通了电话,直言道:“姐,这十年很感恩您的栽培。接下来的合约,我不准备签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秦可欣为了他的事情,忙了一天一夜,差点气得蹶倒,猛灌了一口黑咖啡,问:“怎么啦?想休息就休息呗。你又不能休息一辈子,签约总是要签的呀。” 晚渔说:“不好意思,我想等合约到期后,自己开工作室了。” 秦可欣一口气梗住,同时也警惕起来,问:“你受什么刺激了?你对公司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我们可以谈。” 晚渔说没有。 秦可欣的口气便严厉起来,说:“你自己怎么做得好?再遇到昨天这样的事情,你该怎么办呢?要不是有我帮你,你和妹妹住在哪都要被扒出来了。” 晚渔哑然。 在最近刚杀青的电影里,他扮演一位一个有点超能力的小职员,却因为在现代社会中受到的压力,走向失意自杀的悲剧。 为此,他很系统地学习了职场霸凌话术,秦可欣的话简直标准得如同从教科书上摘录。 晚渔又想起昨晚林嘉木的电话,实在疑心,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定了定神,打开扩音,问:“昨天的事,秦姐难道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电话两端的三个人都如遭雷击,吴姝妤先打开自己手机的录音,并快速在手机上打字,给晚渔看。 第24章 晚渔瞳孔微震。 秦可欣确实,很早就向她问过妹妹上学、放学的时间,以及学校地址。 秦可欣在电话那头,久久不出声,证实了晚渔的猜想。 最终,她说:“晚渔,我们见面谈,好不好?我现在马上到你家跟你解释。” 被合作了十年的经纪人背叛的感觉并不好受,晚渔拒绝了,说:“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 他声音苦涩,问:“还有什么黑料吗?一并放出来吧,请不要让我胆战心惊了。” 秦可欣急迫道:“不是的!你不明白,这件事根本不是黑料,好好运作,完全可以成为你的闪光点。” 秦可欣接着道:“我是为你将来打算!你不是同性恋吗?现在潜移默化地营造一点奶爸人设,就算你以后不结婚,公众也不会往你的性取向问题上揣摩。” 晚渔想挂电话,但秦可欣很了解他,提前喊道:“先别挂!” 秦可欣在电话那边缓了两秒,说:“这件事是我的错,对不起。我该提前和你商量。” 秦可欣道:“我保证不会做害你的事情,更不会利用你的把柄。之前一直有你要离开的传言,我发誓,我顶多顶多,是想逼你一把,让你明白,没了公司,你是不行的。” 晚渔很冷酷道,我可以,终于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地毯上,背朝外、面朝里地蜷缩在沙发上,看起来一副很自闭的样子。 吴姝妤手足无措,只可惜自己还不够成熟、不够强大,除了安慰和陪伴,没有办法能够帮到他。 过了十分钟,晚渔仍然一动不动,吴姝妤小声叫他,妹妹也跑下来看他,才发现晚渔在无声地哭。 舒凝刚离婚时也会落泪,晚且舒明白大人哭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爬到沙发上,抱住晚渔,道:“没事的,会好的。” 吴姝妤也有点奇怪,与经纪人决裂,或许会愤怒,但会伤心至此吗? 晚渔的感情太浓重又太悲伤,妹妹受到感染,回想到昨天的事情,也要哭了,吴姝妤连忙把她抱开,哄道:“好啦,让小鱼自己待一会儿,好不好?” 吴姝妤想了想,妹妹的外貌没被公开,就问妹妹想去哪里玩,阿姨带她散心,请她吃好吃的。 她们离开前站在玄关位置,吴姝妤大声地跟妹妹说话,其实是说给晚渔听:“那我们去外面逛超市,看大虾咯。” 晚渔成年后没有哭得这么狼狈过,沙发湿了一大块,但哭过后,情绪平淡了很多。 他又躺了一会儿,爬起来洗了把脸,把沙发擦干净,干活时觉得有些羞耻,提醒自己,一定要记得向妹妹解释,他不是为了她的事情而哭,而是有自己的烦恼。 林嘉木家的保姆在厨房里烧晚饭,传来很温暖的味道,晚渔久违地感到肚子很饿,很需要吃点什么填补自己。 可是窗外夕阳西下,非常漂亮,晚渔坐在沙发上懒得动弹,只是欣赏天色变暗,感到熟悉的惆怅,此时更加深刻,他也更明白此等惆怅从何而来。 以后的每个傍晚,都会这样吗?要多久才能好? 晚渔心有余悸。 第11章 普通家长 晚渔过度流泪的眼睛又红又肿,和姐姐视频时都想带墨镜。 宋梓谦给他打电话,得知妹妹这周不去上学,道:“邵梁约我去周边新开的温泉度假村玩,你带上妹妹,一起来吧!” 宋梓谦补充道:“还没正式对外营业,除了我们,不会有其他人的,可以放心玩。” 晚渔也想振作一些,就答应了。 邵梁和宋梓谦开车来接他们。 宋梓谦性格极其外向,如果他愿意,和狗都能聊两句,成为好朋友,等车子抵达度假村时,已经把妹妹迷得七荤八素。 他带着妹妹在前面走,晚渔和邵梁在后面拖着行李,两人话都不多,冷场了片刻。 邵梁想了想,回避了最近的事,说:“上次的事故,保险公司已经完成结算了。我还没有感谢你帮的忙。” 无论说什么,总绕不过,总能让晚渔想起陆观野,但他面色如常,道:“都是朋友,别客气。” 晚渔此时对恋爱、感情、建立关系之类的事情有点后怕,短时间内都不想吃这样的苦,唯恐宋梓谦再撮合他与邵梁,晚上等妹妹睡着了,三人在酒店酒廊喝酒,就简单说了说最近的事情。 邵梁早知道他对自己无意,没有什么失落的感觉,也不好做什么评价,只是很隐蔽地看了宋梓谦一眼,观察他的神色。 宋梓谦的共情能力很强,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一边帮他骂公司,一边道:“他到底有什么好的?换一个人喜欢不行吗?走出失恋最好的方法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邵梁沉默地垂下眼帘,晚渔苦笑着摇头,道:“还是算了,最近也没有精力想这些。” 他又说了要准备工作室的事情,问他们认不认识靠谱的人。 邵梁刚刚开始接触公司业务,最近认识了很多可靠的法务,便将他们的名片推给了晚渔。 宋梓谦道:“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小导演,你有没有兴趣?” 晚渔哦了一声,说:“略有耳闻。宋总终于进军影视行业啦。” 宋梓谦知道晚渔不爱看剧本,将电影情节掰碎了讲给他听,最后说:“就在上海市郊拍摄,离你家不远,对你来说也没什么难度,感兴趣的话,考虑一下。” 第25章 晚渔倒是微微吃了一惊。原本以为这位年轻导演会像如今多数的新锐导演一样,先锋派,追求独树一帜的风格,喜欢意识流叙事,听到的却是一个很朴素的故事,有一点乡村情调。 宋梓谦察觉到他有点心动,笑道:“我们小成本电影,晚老师加入的话,我就再多投点钱。” 邵梁也在旁边笑道:“听你这么说,我也想跟一点了。投给晚老师,是稳赚不陪的。” 晚渔没有答应下来,让他把剧本发给他,又有点担忧,道:“我这段时间的合约有点敏感,你们什么时候开拍呢?” 宋梓谦道:“导演人还在英国,等他毕业回来,大概是几个月以后,不会受影响。” 晚渔听说是英国,又是导演,有点警惕,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好多年前,晚渔在英国学表演,宋梓谦读商科时,两人通过宋雨樟认识。 宋梓谦当时的男朋友读导演系,三个人经常见面。 期末,他请晚渔拍一个短片,宋梓谦也掺和进来,玩一样做制片人,最后那个短片竟拿了不少奖。 这位导演才华横溢,毕业后去美国工作,慢慢有了名气,虽然宋梓谦与他分手,但一直与他们保持联系,直到两年前,他的尸体被发现在他家的浴缸里,死因是药物滥用。 晚渔日程排得太满,抽不出空,错过了他的葬礼。宋梓谦虽然与他分手多年,但还是飞了半个地球,去送了他最后一程。 宋梓谦被戳破,有点心虚,道:“他说,大一时听过andrew的讲座,非常崇拜他。后来在那个短片里看到了我的名字,就想试着来找我,说不定我会对他的剧本感兴趣。” 晚渔也不明白宋梓谦对那位死去的前任还有没有感情,只能说:“哦,好吧,你开心就好。” 宋梓谦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所以,如果你能与我们合作,对我来说也是非常有意义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邵梁转了一下杯子,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杯壁,想,他倒是多余的那个了。 他笑了一下,很识大体,没有说什么破坏气氛的话。 晚渔此次外出度假,请小吴向公司报备了。 他呼吸到山间的新鲜空气,情绪有些好转,心平气和地给秦姐打电话,提出想要做一次直播。 秦可欣困惑道:“可是,有什么意义呢?” 晚渔说:“就是想和粉丝聊一聊。关心我的人或许会感觉被欺骗、被隐瞒、被伤害,和我一样很不好受,我想,直播的效果会比官方的文字公告更好。” 秦可欣被堵住了,说:“好,我来安排。在公司吗?” 秦可欣说:“你正好来一趟,我们好好谈一谈。” 晚渔不急,道:“在公司直播太正式,我可以在这边做,设备用手机就可以,更真实一些。” 秦可欣对他没有办法,道:“好吧,那你还需要什么?化妆师?或者要提前拟脚本吗?” 晚渔道:“都不用。” 秦可欣苦笑:“那你就只是来通知我一下。” 晚渔补充说:“也不用提前宣传,低调一点就好。” 秦可欣欲言又止,晚渔知道她在担忧什么,道:“放心,我不会说不该说的话。” 到了周五,宋梓谦带着晚且舒去附近的马场玩,邵梁主动留下来帮忙。 虽然晚渔强调了不用别人,小吴还是带了两个技术人员来,以防设备出现问题。 五点多,晚渔就在房间里做好了准备。本来不想化妆,但小吴说他气色太差,在灯光下惨白得吓人,会给人一种他最近过得不好的暗示。 明星们往往只有犯了大错,公开道歉时才会纯素颜,营销自己的憔悴与疲惫,靠卖惨博同情,以示悔改,征求原谅。 小吴强调:“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最多是占用了一点公共资源。” 晚渔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化了淡妆,补了很浅的腮红和口红,瞬间容光焕发起来,邵梁在旁边看得一脸惊诧。 傍晚六点,直播准时开始。 尽管没有提前预告,但晚渔两小时前发了微博,收集粉丝问题,评论区就有人猜到他要直播。 他一开直播,开场打了两句招呼的时间,在线人数就过了百万,悄悄爬上了热搜。 学校里,不少老师是晚渔粉丝,立刻将直播链接转进小群,还特地艾特了陆老师。 陆观野工作、做饭、健身、遛狗,很正常地过好每天,如今也平静下来。 想起周一半夜,当面痛斥晚渔,也曾有点后悔口不择言,把话说得太重。 尤其是星期二,他从学校下班回家,开车进小区时,晚且舒认出他的车,朝他招手打招呼,他停下车,打开车窗。 晚且舒身边跟着一个陌生女人,陆观野以为是晚渔口中的姐姐,但年龄看起来很轻,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小吴听到晚且舒叫陆老师好,戒备的神色松懈下来,鞠躬道:“陆老师好,我是晚渔先生的助理,您叫我小吴就好。” 陆观野有点别扭,明白自己确实误会了晚渔,说:“你好,你们去哪?要不要捎你们一段?” 小吴也不客气,笑道:“妹妹说要去超市,我对这周围还不太熟呢。” 她们坐上车,陆观野又掉头开出去,后视镜里看到晚且舒眼眶红红的,忍不住问:“你们还好吗?” 第26章 晚且舒带着鼻音嗯了一声,闷闷不乐:“小鱼一个人在家,好伤心。” 后座的小吴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对妹妹说:“好啦,大家都会有伤心的时候。” 晚且舒仍然很担忧,道:“可是妈妈说,一直哭,眼睛会坏掉的。” 陆观野的心被很轻地揪了一下。 从小区到超市,等了一个红绿灯,开车也就五分钟的路程。 小吴下车,一个劲地道谢,说她认得路了,可以步行回去。又不知道要逛多久,不好意思再请陆老师等她们。 陆观野先回去,把车停进车位,抬头看到晚渔家的房子亮起暖黄的灯。 他哭泣的时候,会发出声音吗? 还是沉默中落泪,就和昨晚一样。 那样一张绝色的脸,被眼泪浸透,会是什么样子? 陆观野静坐了两分钟,发自内心地鄙夷自己,掐断幻想,又马上提醒自己,不要愧疚,不要同情。 同事在群里推测,大明星的直播是不是专门要说周一的事情,催促陆观野赶紧去看。 如果不看,就好像自己还很在意晚渔的事,还需要刻意回避。 陆观野自然地打开了直播链接,微薄的愧疚也消失了。 屏幕中大明星光润玉颜,明眸善睐,微微笑着感谢大家进入直播,言行举止毫无瑕疵。 他穿一件带彩绘的潮牌白t,很青春,直播背景是酒店客房的会客厅,虽然不是家里,但装修显得很温馨,衬得他一副居家的样子。 就好像那个半夜三更丢了魂的人是陆观野的幻觉。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稳在600万以上,晚渔结束开场寒暄与闲聊,正色谈起周一的事,首先道歉,为自己占用公共资源,更为受此事影响的学校、同学以及家长,并感谢在此事中帮助他、支持他、安慰他的朋友们。 他又作了一番说明,图中小孩是家人的孩子,他最近也是临危受命,第一次带小孩。 晚渔开了个玩笑,道:“大家有什么与小孩相处的心得体会、经验教训,现在欢迎与我分享。” 气氛轻松起来,吴姝妤为他精选了几条评论,晚渔便拿来念。 有人吐槽道,自己某天在家放了一个超级超级响的屁,第二天去接孩子的时候,发现整个幼儿园都知道了这件事。请影帝千万当心,不要让孩子毁掉公众形象,造成社死。 晚渔语气严肃,反而加强了喜剧效果,最后忍不住笑道:“这位网友,现在我们……有超过一千万朋友知道你放屁超级响。” 房间里的其他人强忍着不笑出声,面部神经疯狂抽搐。 晚渔坏心眼地把手机转向工作人员,给大家看这些人憋笑的状态,评论区笑得更欢。 那四个人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好在镜头一闪而过,晚渔读完评论,就开始回答收集到的粉丝提问。 好几年前,公司在他的生日会上安排过这种活动,晚渔有些生疏,抽出一张小吴摆在他面前的卡片,照读一遍问题:“听说最近没有接新工作的打算,没有行程安排,是准备淡圈吗?” 晚渔道:“不至于。我刚刚结束了新电影的拍摄,现在暂且休假。当务之急是陪伴小孩,等我适应一点,会适当安排行程。” 晚渔开玩笑,道:“关于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我有向吴倩雯女士好好请教哦,大家不必担心。” 他又翻了两张卡,回答了对前一部电影、和未上映的新电影的提问。 也有人问他合约的事情。 晚渔对此准备得最多,谨慎道:“不论如何,我都会继续演艺事业。请大家不要听信谣言,我与公司的决定,最终会通过官方账号发布,第一时间告知大家。” 最后一个问题,有人关心小朋友状态如何,担心晚渔的名声会带给孩子负面的影响。 粉丝的担心不无道理,晚渔道:“小朋友这周没有去上学,我带她出门散心,现在她看上了这里的小马。所以,我还需要工作很久,才能实现小马自由。” 晚渔又道:“我会不断学习,做一个普通家长。也希望能获得身边人的支持和建议。” 吴姝妤一直盯着直播数据和评论区,临时撕了一张纸,抄了评论区留言,递给晚渔,示意再多播一会儿。 晚渔展开纸,看到问题,忍不住又笑:“谁啊?关心我会不会参加小学文艺汇演?” 晚渔道:“当然参加啊,如果学校和其他家长不嫌弃的话。” 晚渔看吴姝妤还没有断掉直播的意思,就闲聊道:“不过我能干嘛?我唱歌很普通的,跳舞也一般般。或许可以指导小朋友排练舞台剧?但也不是导演专业,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吴姝妤打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他可以做结束语。 不过晚渔还有话要说,继续道:“我本人没有要小孩的想法,所以非常珍惜现在的时光,这不仅是她成长中的一部分,也是我成长中很珍贵的一部分。如果有可能,我什么都不想错过,所以,能做一个普通家长就好,希望不要再被打扰。” 晚渔轻快道:“好,今天我想说的就先到这里。祝大家晚安,日日安。” 最后关掉直播。 虽然对着镜头输出了大半个小时,但他并不觉得累,反而如释重负,感到完成了一桩心事,非常快乐。 第27章 邵梁敬佩,给他递水,晚渔喝了一口,去吴姝妤那边看数据。 最高在线人次有两千万,微博热搜一路上升,不知道秦姐花了多少钱,当晚,“高质量普通家长”在热搜上挂了很久。 第12章 又不喜欢他 晚渔解决一件心头大患,在度假村高高兴兴玩了两天,周日晚,带着妹妹回到家。 家里阿姨终于回来,给他们准备了夜宵,妹妹吃饱后就睡了,阿姨在书房帮她整理明天去学校的书包。 晚渔给姐姐打视频电话,姐姐嘱咐他最近不要再开那辆车,谨慎一点,开她的特斯拉出门。 晚渔也是这么想的,思来想去,为难道:“我们……可不可以给妹妹换一个学校?” 晚渔说:“反正刚开学没多久,现在转学,她也会很快融入的。” 晚渔说得很心虚。他想转学的事,并不全是为了妹妹着想,很大程度上也有私心。 他可以安慰所有人,但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陆观野。 舒凝皱眉,说:“这个学校,我们好不容易才进去。” 晚渔连忙说:“我保证,帮妹妹找一个更好的学校。吴倩雯家小孩跟妹妹一样大,在读双语学校,如果把妹妹转到那边去,还有朋友能帮她适应新环境。” 舒凝不用多想,就反对道:“那个学校离我们家,开车要三刻钟,那么远,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而现在这所学校,初中部也非常好。” 舒凝说:“你不知道现在教育有多卷。幼升小的时候,他们还要给家长面试,我担心我们因为单亲的问题被刷,焦虑了很久,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晚渔确实没想到,一时失语。 舒凝神色放缓,道:“校长很关照我们,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的。” 晚渔的问题太私人,很愧疚地低着头,道:“好,我会处理好的,不提转校的事了。” 家里的阿姨处理好老家的事,回来后,晚渔不用事事亲为,便打起精神,频繁外出社交、攒局、见人,减少独处。 他不再常常带妹妹去小区花园里玩,也不再去超市,而是请阿姨带她出去。 有一次,妹妹回家后高兴地告诉晚渔,她遇到陆老师,还遛到了小狗。 晚渔小心翼翼地回避。那件事情过去两周后,他没有再遇到陆观野。 某天,他接妹妹回家,陪她吃过晚饭后,又被朋友叫出去喝茶。 晚渔开车出门,在小区的车道上,遇到陆观野的车从外面开回来。 道路狭窄,会车时要十分当心。陆观野后面还跟着车,晚渔不用对面的人催,主动挂了倒车档,慢慢把车往后倒了一点,让出道路,眼看着黑色奥迪沉默缓慢地从旁驶过。 晚渔恍然想起来,他还欠陆观野一个真正的道歉。 他可以开直播安抚粉丝,漂亮地回应质疑。 最近也开始开诚布公地与公司谈判,接受秦可欣的道歉和补偿。 思及陆观野,却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越理越乱。 小吴在那天的直播前说,他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什么都没有做错。 晚渔不敢苟同。 在这件事中,他也有亏欠的人。 为什么猜忌陆观野?难道因为他曾经喜欢过他? 仅仅喜欢,就给一个人定罪,那他和十年前孤立他、伤害他的高中生有什么区别? 晚渔感到煎熬。但他没有办法开口。 那天晚上,他冲动之下差点表白,是陆观野不让他说出口。 从此,就好像小美人鱼,被女巫剥夺了声音,晚渔也失去了与陆观野说话的勇气。 晚渔明白道歉的份量太轻,很难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他说的话,陆观野还愿意听吗?即便听了,会愿意原谅吗?即便原谅了。 还愿意搭他的车、请他做客、为他做饭、与他一起听上世纪的港乐吗? 晚渔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才积攒到足够力气,再次出发。 陆观野手腕的旧伤发作得厉害,每天贴着膏药,过了一周多才缓解。 他暂且把沙袋收了起来,也减小了训练强度,周六在家闲着无聊,就去谢志的攀岩馆里,帮忙带客人。 晚上九点,最后两位客人离开,陆观野问谢志要不要去吃夜宵,谢志却没有下班的意思,说:“等一下,还有客人要来。” 他奇怪道:“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是知道的,今天才会过来。” 陆观野反问:“知道什么?” 谢志说:“晚渔啊,他在我这里办了会员卡,请我今晚多开一个小时,他带小孩来玩。” 谢志说:“这次我要记得与他合影,把大明星的照片裱在墙上,让大家一进店就能看到。” 陆观野愣了一下。 如果他知道晚渔要来,那他今天肯定不会过来。 晚渔又开始躲他,明明就在他隔壁,他每天见到他的房子、他的车子、他的家人,但晚渔本人却仿佛人间蒸发。 陆观野马上说:“我有事,先走了。” 谢志摸不清头脑,说:“不是,他不是你推荐过来的吗?你们不是朋友吗?我以为他过来,也跟你打过招呼的。” 陆观野衣服也来不及换了,还穿着攀岩馆的黑色工作服,道:“不是。先走了。” 他还没迈开步子,就听楼上入口处的风铃响了响,他们抬头,就看到晚渔戴着口罩,牵着晚且舒,站在门口楼梯处。 第28章 晚渔低头,看到楼下的陆观野,一时无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定住了脚步。 谢志明白他们之间肯定有些问题,主动打破冷场,笑道:“晚先生好准时,先去换衣服吧,储物柜都空着呢。” 晚渔僵硬地走下楼梯,跟谢老板打了个招呼,轮到陆观野这边,就低下头,很轻地说:“陆老师。” 他没等陆观野回他,就牵着妹妹,风一样地很快走去储物间。 陆观野背起包,面无表情地对谢志说:“我走了。” 谢志觉得太尴尬了,拉住他,说:“搞什么啊?你也是老板吧?客人一来你就走,什么态度嘛?” 陆观野不想解释,但也脱不了身。 谢志说:“我看你在,放教练下班了,好歹帮我带带他们。” 陆观野看到晚渔,便觉得手臂又痛起来,但也没有办法拒绝。 晚且舒先换好了衣服,先跑出来,谢志帮她穿戴设备。 晚渔在更衣室里多待了两分钟,不断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走出来,拿了安全带穿上。 陆观野在旁边的存在感太强,晚渔低着头,绕在一起的带子解不开,愈加尴尬。 陆观野只是旁观状,没有帮忙的意思,谢志帮妹妹调好,连忙过来帮晚渔。 陆观野先带着晚且舒去热身,离开了。 晚渔心神不宁,并不是很想攀岩,但若在地面上,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陆观野开口,结果还是爬在墙上的时候多,落在地上休息的时候少。 晚且舒热身后,爬了几遍基础线,陆观野带她去另一侧的抱石区,终于从晚渔下方离开。 晚渔松手,速降到地上,小臂肌肉酸胀,就去楼上的休息平台,用筋膜枪放松肌肉,观察陆观野教学。 择日不如撞日。晚渔暗暗给自己打气。该道歉的,就尽快道歉。把判决的权力交给他。 上一次,晚且舒是玩过这面墙的,但她只记得爬,忘记了如何跳下来。 攀石区不高,不用安全带,而是铺了保护垫,因此正确的落地姿势非常重要,若不注意姿势,是很可能会受伤的。 陆观野很耐心地指导晚且舒细节,道:“一定要让背落地,双手抱在胸前,千万不要用手撑在背后。膝盖弯曲,不能笔直。” 他做了一次正确示范,又做错误示范给她看,做到手撑地的时候,陆观野脸色一白,牵扯到伤处,一下子没撑起来,倒在垫子上,但马上爬起来,没让晚且舒看出异常。 晚渔在高处,却看清了他动作的怪异之处,一下子站起来。 陆观野手臂疼得厉害,叫谢志过来,自己走到休息区坐下。 晚渔跑下楼,到陆观野面前猛地顿住,离开一米的社交距离,迟疑地开口,问:“你还好吗?是不是受伤了?” 陆观野缓过一阵,一边说没事,一边站起来,走到前台,打开医药箱,拿出绑带,往手腕上很紧地缠了两圈。 晚渔跟在后面,说:“要去医院吗?” 陆观野干脆地拒绝了。 晚渔还以为他是因为辅导晚且舒而受伤,心里的内疚全部写在了脸上,被拒绝后,想说话又不敢开口,陆观野看在眼里,补充道:“是旧伤。与你无关。” 晚渔又默默低下头,更不出声了。 他这个样子,令陆观野心烦,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晚渔说:“关于那天的事情,我实在抱歉。不论如何,我都不该恶意揣测陆老师的。对不起。” 他说着,还给陆观野鞠了一个躬。 晚渔腰上、大腿根部都松松地圈着安全带,陆观野察觉到他这段时间又瘦了一圈,几乎和他第一次来学校见他,刚拍完电影、体重掉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一样。 原来开学已经这么久了,原来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 陆观野心平静气,说:“我那天也说了很过分的话,当时口不择言,希望晚先生不要介怀。” 晚渔几乎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大明星哪里有过这种诚惶诚恐的时刻,陆观野看在眼里,又觉得心烦,起身道:“我先走了。” 晚渔连忙说:“等一下。你的手,还能开车吗?” 陆观野只是想快点离开这里,倒没有考虑到这一层,被问得一愣。 晚渔鼓着勇气,说:“不安全吧,陆老师等等我们,一起回去吧。” 这样开车确实危险,陆观野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底楼休息区,坐了下来。 晚渔在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水,特地拧开后才递给陆观野,陆观野不渴,但怕晚渔多想,还是接过来喝了。 晚渔在他的旁边坐下,声音仍带着点紧绷,问:“陆老师有没有看我的直播?” 陆观野嗯了一声,随口道:“晚先生说得很好。” 那次直播数据惊人,连最开始认为这件事没有意义的秦可欣都改变了看法。 即便人心浮躁、世俗冷漠,但真诚永远是必杀技,毫无保留地传达自己的关心,加深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令粉丝感到被重视、被珍惜,是在流量时代被忽视的珍贵精神。 晚渔深知自己做得很成功,也获得了各方的肯定,但被陆观野夸奖,仍然不可抑制地雀跃。 晚渔说:“谢谢,谢谢陆老师。” 第29章 他犹豫了一下,诚恳说:“那天的事情,其实是我的经纪人暗中参与了。要不是她反应太快,第二天就找我参加养娃综艺、又催我续约,我也不会联想到是她。” 晚渔苦笑:“这件事里,我最对不起陆老师,也不知该如何补偿。陆老师日后有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提。” 陆观野又喝了一口水,嗯了一声。 那天的失望与愤怒是真实的,但情绪只是一时的,如今话也说开了,陆观野也确实没什么好介怀的。 他打开手机,有家长给他发消息,称小孩不幸中招流感,要请假一周。 陆观野低头回消息,晚渔在旁边坐得笔直,却不敢看手机。 陆观野处理了请假的事,在工作群里报备了流感的情况,抬头看晚渔放空坐着,想了想,问:“晚先生,现在能加家长群了吗?” 晚渔想起来,自己说着要做普通家长,却连家长群都没加过,平时有事都麻烦老师特地通知,不禁脸红,道:“好的,可以的。” 那件事以后,学校也发过公告,大致意思是学校会平等地教育每一位孩子,请学生们与家长们也平等地对待身边人,相互关爱、相互保护。 言辞含蓄,但大人们也看得出来,影帝家的小孩确实与他们的小孩在同一个班级。 晚渔扫码进了一个名叫“一年五班大家庭”的群,发了一个大家好的表情包。 其他家长开始在下面刷欢迎、撒花、很高兴认识你……等等表情包,比平时回复陆观野的消息公告还积极。 晚渔看其他家长对自己的反应也不太大,稍稍提着的心放下,微微笑道:“谢谢陆老师。” 晚且舒玩累了,来找晚渔喝水,晚渔看时间不早,又想着陆观野的伤,便说该回去了。 他和晚且舒卸下身上的装备,去储物间换衣服、拿东西。 谢志看他脚步都轻松了,不似刚来见到陆观野时那么拘谨,问:“怎么样?又和好了?” 谢志开玩笑:“刚才你在下面站着,他都不敢跳下来,在墙上待得手都要抖了,好可怜。” 陆观野嗯了一声。 谢志劝他,说:“谈恋爱嘛,总是要吵吵闹闹的,他那么喜欢你,你别冷着张脸凶人家,看把人大明星吓的。他粉丝知道了,得提刀杀了你。” 陆观野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没有谈恋爱。” 陆观野说:“我又不喜欢他。” 谢志愣住。 就刚才那气氛,他还以为这两人是分手后见面。后来远远关注他们的互动,还以为是晚渔把陆观野哄好了呢。 谢志本来想说,他那么喜欢你,还偷偷拿你的照片,你第一次谈恋爱,得学着对人家好点,千万不要搞冷暴力。但现在觉得自己会错了意,不敢多说了。 陆观野的大学时代,不乏优秀的男男女女向他示好,但他并没有恋爱,说是不想谈,没兴趣。 这次的对象换成晚渔,就算不想谈恋爱的人,也很难抗拒被大明星爱慕追求、与大明星恋爱的诱惑吧。 这次的借口也不是不想谈、没兴趣了,而变成了不喜欢。 谢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想不到这么细,只能干巴巴道:“哦,原来这样,嗨呀,我还以为呢。” 晚渔带着晚且舒出来,谢志闭了嘴,送他们到楼上,看他们三人一起离开,又觉得奇怪,自言自语道:“这种都不喜欢,还要找什么样的?” 第13章 家长会 学期过了大半,陆观野要召开一年级五班的第一次家长会。 晚渔在班群里看到消息,跟在各位家长后面回复收到,确认参加,也给晚且舒带回家的回执单签了字,周五下午,穿了正装,准时出席。 他靠着校长给的小便利,把车停到教职工的地下车库,乘电梯进入教学区,还怪紧张的,像是要去出席大型活动。 父母参加家长会,也会紧张,更不用提晚渔是一位冒牌的家长。 晚渔低着头,混在人群里,先去报告厅听年级组长讲话,二十分钟后,讲话结束,大家鼓掌散场,进入各自的班级。 一年级五班的教室布置得非常可爱,教室前后有两块黑板,后面的黑板上是黑板报,前面的黑板是教学用的,但今天也被小朋友画满了画,欢迎各位家长。 晚渔饶有趣味地欣赏黑板报,觉得一年级小朋友没有办法做到这个程度,不知其中有多少是陆老师的功劳。 讲台上有签到表,也有学生的座位表。 晚且舒很担心晚渔找不到她的座位,前一晚拉着他,给他讲了半个多小时,操心极了。 其实陆观野在每张桌上都贴了学生的姓名条,晚渔很快找到了教室中间属于晚且舒的位置,也看到晚且舒在座位上给他留的小红花标记。 晚渔放下手里的钢笔和记事本,去讲台前签到。 陆观野站在讲台后面,调试ppt,并不时和上来签到的家长招呼寒暄。 陆老师今天也穿得很正式,站在这间充满童趣的教室中,帅得有些违和。 晚渔不敢多看他,匆匆签了到,就回到座位上。 家长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家长间有些相互认识、熟悉的,就在一起小声聊天,或者与孩子同桌的家长聊天。 小学生回家,总要说一些同桌的事情,有些家长未见其人,但好像也认识“同桌”很久了,因此总能有些共同话题。 第30章 晚渔坐在教室中间,今天没戴口罩帽子什么的,又很认真地打扮了自己,其他家长聊天时,也不免多看他几眼。 过了会儿,一个穿连衣裙的女人坐到晚渔旁边的位置上,有点拘谨道:“您好,我是石崇的妈妈。” 石崇是晚且舒的同桌,晚渔也常常听她提起,连忙说:“石崇妈妈好,我是晚且舒的舅舅。” 石崇妈妈夸晚且舒漂亮,像舅舅,晚渔又夸石崇活泼机灵,对女孩子很绅士。 两人攀谈了两句,其他人都悄悄关注着晚渔,听石崇妈妈道:“我大学的时候,就看晚渔先生的电影,也算是资深粉丝了。晚先生,方便合影签名吗?” 晚渔连忙说没有问题。 石崇妈妈连连道谢,打开美颜相机,晚渔体贴道:“需要从我这边拍吗?” 晚渔拿着家长手机,换了几个自拍姿势,给她看照片,问:“这样可以吗?” 石崇妈妈感激道:“可以可以,太满意了。谢谢晚先生。” 晚渔又问:“签名在哪里?” 石崇妈妈拎了一个最近很流行的菜篮子包,竟然从里面拿出两盒影碟,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察觉到几乎半个教室的人都在看他们,不好意思道:“还想替朋友要一个,可以吗?” 晚渔说:“当然。” 签名时,难免想起陆观野家的一排影碟。 石崇妈妈再三道谢,后座的家长也忍不住了,跟晚渔搭话,成功获得自拍合影。 晚渔反应慢了半拍,回过神来,嘱咐她们道:“放到网上的话,不要提学校哦。” 两位女粉表示明白。 一位年轻的男士也走到晚渔座位旁,礼貌地表示他的妻子是晚老师的忠实粉丝,但是今天加班,没有空参加家长会。 晚渔便从记事本里撕了一张纸,签名。 晚渔一副很好说话、有求必应的样子,很快在家长堆里混得如鱼得水。他气质温和内敛,一举一动恰到好处,好像会发光,又好像不在小学班级里开家长会,而是在开粉丝见面会。 陆观野眼看着半个班级的家长都要围过去,情况要失控,连忙敲了敲讲台上的铃,示意各位回到位置上坐好,家长会要开始了。 一年级的学生没有什么学业压力,陆观野挑着培养好习惯、收益终身的主题讲了讲。 前两周,有两个男生在值日的时候偷懒,提前走了,留女生打扫教室,被陆观野抓住。他也以此为例,讲了讲要从细微处培养孩子的责任心,日常生活中也要鼓励孩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晚渔想到,晚且舒同学连书包都不会整理,不由得羞愧地深深低下了头,连忙在本子上写下笔记。 陆观野站在讲台上,将下面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 多数家长是第一次来开家长会,非常重视,坐得很端正,甚至有人在抄他的ppt。 也有小部分家长,可能已经养过一个孩子,觉得这些话没什么值得听的,于是自以为很隐蔽地在下面玩手机,甚至斗地主。 陆观野轻咳了一声,岔开了自己的话,道:“请不要偷拍。” 前排的家长顺着陆观野的目光往后看,扫过晚渔,又去猜是谁在偷拍,素质太差。 晚渔尴尬地转了一下笔,听到陆观野补充:“也请不要发布到网上。” 陆观野直直盯着那个家长,显然是讲给他听的,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很容易看到那个偷拍的人,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好。 那个家长坐在贴着自己小孩名字的课桌后面,感觉很心虚,有必要挽回颜面,就辩解道:“删掉了,已经删掉了。” 陆观野说了声谢谢配合,便继续讲ppt。 之后,他特地表扬了班干部和小组长,又提出下学期会换一批小朋友管理班级,获得了家长们的一致同意。 最后一项议程,是关于冬令营。 学校每个假期都会组织活动,每个年级也都不一样。 一年级的冬令营,是去市郊湿地公园,进行为期三天的自然观察。会请专业的大学老师带他们看鸟、看花、看草。 冬令营不是强制参加的,很多家庭也会给小孩安排别的假期活动,放弃学校冬令营。 陆观野道:“每个班级,还需要两位家长随行。有意向的家长可以到我这里报名,我与家委会讨论后,会决定最后的名额。” 家长们小声讨论起来,看起来很期待。 陆观野补充道:“这次活动在工作日,有的家长可能时间不方便,也没关系。之后的每个假期都会有类似的活动和机会。” 陆老师把报名表分发下去,请家长们回去与学生讨论是否参加,又说:“家长的报名表,我放在讲台上,需要的请自取。” 陆观野又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各位有什么问题吗?” 有家长举手,问:“我们真的没有考试吗?” 现在小学都在快乐教育,别说考试了,连作业都很少。 陆观野道:“三年级以后会有考试。低年级真的没有考试。老师会通过课堂表现、问题回答、默写、作业来判断小朋友的学习状况。” 陆观野想了想,说:“这个模式六年前推行,最早的一批学生已经升入初中,据我所知在学习方面的表现都非常优秀。不必太焦虑。” 第31章 陆观野又回答了两三个问题,看没人提问了,就宣布家长会结束,请各位自行离开。 晚渔走到讲台上,拿了一张随行家长的报名单,和学生报名单一起夹在记事本里。 有些家长想和班主任私下交流,便围在讲台边,晚渔想先走,却被人叫住。 几位之前默默观望、不好意思上前的家长现在追上来,晚渔耐心地给了签名与合影。 有些家长对晚渔本人并不太感冒,或者对娱乐圈都不太感冒,但是看到其他人都围着他,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此时不要个签名,好像又有点亏。 一圈人围着陆观野,另一圈人围着晚渔。 真是麻烦。 陆观野越过人群,看到言笑晏晏的晚渔,心想。 有两位家长摆出与老师长谈的架势,陆观野便把人带去小会议厅,离开得竟然比晚渔还早。 晚渔跟着最后几位家长离开教室,听他们聊天,说,隔壁班级的老师让全班罚站,结果被家长联合投诉,现在换了一个班主任。 又说一开始觉得陆老师太年轻,又是教体育的,怎么放心,现在看来很沉稳、脾气很好、也镇得住小孩。 晚渔回家后,向晚且舒汇报了家长会内容,两人决定一起报名寒假的冬令营。 舒凝之前就提出,把小孩送到她那里过寒假。 晚渔规划着,道:“等冬令营结束,你就去妈妈那里。” 晚且舒道好耶,无比期待寒假。 晚渔又对晚且舒说:“好多家长来找我合照,这下大家都知道你是明星家小孩了。” 晚且舒却说,之前就有同学问她要晚渔的签名,大家早就知道了。 晚渔吃了一惊,问:“那你之前,怎么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他一直很担心晚且舒因为他的事情受到同学的特别对待,但他看晚且舒每天高高兴兴上学,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还以为没什么事。 晚且舒说:“我跟他说,我的备忘录上有很多你的签名,我把备忘录给你吧。” 小学生用备忘录记录作业,家长每晚督促他们完成后,要签名确认。 虽然他们没什么作业,只是回家读读课文、做做手工,但晚渔确实一天不落地签名。 晚渔紧张地问:“然后呢?” 晚且舒说:“我把备忘录给他们看啊,他们围在一起看的时候,陆老师进来了,以为他们抢我的本子。” 晚渔松了一口气,问:“陆老师有没有骂他们?” 晚且舒说:“他让他们放学别走,叫家长来学校。” 晚渔想了想,问:“那他怎么不叫我去学校?” 晚且舒说:“可是我没做错事呀。他们也跟我道歉,我也原谅他们了。” 晚渔连忙道:“对,你做得很对,没有做错事。” 不知陆观野跟那些家长与学生说了什么,但就今天看来,晚渔感到他处理得很到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现在才真切地感到,一个多月前发生的那件事逐渐淡去,就像往池塘里扔石子,涟漪扩散又变小,水面终于恢复平静。 第14章 悬日 这段时间晚渔持续低迷的运气终于慢慢好转,事情发展顺利起来。 吴姝妤提交了离职申请,开始走人事流程。 秦可欣来拜访西郊别墅,晚渔请来一位邵梁推荐的律师,三人坐下来聊。 秦可欣见他去意已决,无可挽回,提出让步,道:“你可以让小吴做经纪人,公司也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只是在名义上,你的工作室挂靠在公司名下,如何?” 她提出两位歌手,都是这样的做法,在需要的时候,方便进行资源置换,非常互惠互利。 晚渔也考虑过这种模式。但最终还是拒绝了。 他们决定等合约到期后自动解约。 此外,他还有一部没上映的电影,在这部电影的宣发期间,他同意根据公司安排出席活动,由公司参与宣发。 晚渔也没打算和公司撕破脸,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主动给秦可欣递台阶,感谢公司栽培,以后有机会,期待多多合作。 秦可欣眼看着亲手养大的摇钱树长腿跑了,也没有办法,只能摇头苦笑。 晚渔心情大好,请客吃饭,饭后和徐俐打麻将,还赢了钱。 之后,他又收获一个意外之喜,他的申请竟然通过了家委会的审核,有资格作为随行的家长,参与冬令营活动。 陆观野在班级群宣布两位随行家长是晚渔和另一位同学的妈妈,家长在下面刷了一排“收到,辛苦家长和老师[抱拳]”。 晚渔也连忙回复“收到,感谢各位家长和陆老师的信任[握手]”。 晚渔第一时间向晚且舒宣布了这个好消息,然后点开陆老师的聊天框,问自己作为随行家长,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陆观野拉了一个三人小群,道,行前会议安排在周五放学后,请家长拨冗出席。 周五下午,晚渔按时到学校开会。 这次活动,班上有三分之二的学生参加,陆观野将学生分成三小组,每组六人,把整理好的名单、湿地公园地图、行程表等交给两位家长。 还要在湿地公园吃住两晚,陆观野仔细讲了每晚查寝、每日叫早等注意事项。 晚渔听得仔细,事无巨细地记下来,倒是没空想其他的事。 第32章 湿地公园很大,他们住在西侧,原自然生态研究所旧址改建成了宿舍区,专门提供给学校举办类似的社会实践活动。边上有河、有树林,陆观野道务必要看好学生,不要让他们离开活动区域。 陆观野拉了两张时间表,把三天内的活动一件件顺下来,讲了足足两小时。 另一位家长是家委会成员,姓陈,长袖善舞,对活动的态度也很积极,提了几个小疑点,陆观野又很耐心地回答她,晚渔在边上插不上话,心想现在的家长真是厉害,难怪姐姐说卷得不行。 陆观野最后总结道:“不论如何,安全第一条。辛苦两位。” 另一位家长笑道:“哪里哪里,陆老师才辛苦。而且,我们班上家长都很期待晚先生加入小朋友的亲子活动呢,感觉像是去拍综艺一样。” 晚渔失笑,道:“要是我做得不好,还请多多指教。” 陆观野没有接话,送两位家长下楼。 那位家长又和陆观野聊家委会的事情,两人走在前面,晚渔自然而然地落在后面。 他走神,在想陆观野手上的伤恢复没有,还会不会痛,前面两人就停下脚步。 冬季白天短暂,五点不到,太阳已经要落山。操场宽阔,没有建筑物遮挡,只见天边晚霞非常漂亮。 那位家长称赞着最近的天气,拿出手机拍照记录。 这周降温,最低温度突破了这个冬天的记录。空气冰冷,但干燥清爽。 晚渔跟着停下脚步,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隔着一段社交距离,看陆观野的背影。 家长与老师之间的界限明白地摆在晚渔面前,陆观野干脆地退到了界限的另一边,晚渔只能遥望,没有什么办法。 他心情又低落起来,整理了一下围巾,遮住半张脸,免得露出太落寞的表情。 对峙不可能的爱情,也该像悬日那样,让它落下。让他放下。* 周末,晚渔正忙着整理冬令营的行李,宋梓谦却突然登门拜访,怀里揣着一只小狗。 晚渔大惊,连忙找了个纸箱子,铺了条不用的旧毯子,把小狗放进去。 宋梓谦道:“邵梁家的狗养了小崽子,给妹妹玩!” 晚渔没有见过这种长相的小狗,看不出品种,不确定道:“这是梗犬?猎犬?” 宋梓谦也不记得,只能从手机里把邵梁家大狗的照片找出来,给晚渔看。 晚渔又惊,这狗有半个人高,戴着小碎花头巾,气质高贵优雅,柔顺的浅色长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活像一匹恬静的小马。 妹妹也哇了一声,说:“好漂亮!” 晚渔却说:“这小狗太贵重了,我们没有经验。你这样送给我们,邵梁知不知道?” 宋梓谦笑眯眯,毫不在意道:“他送我的,我送给你们也是我说了算。不用管他。你们没有经验,也肯定比我靠谱吧?” 晚渔犹豫道:“照顾不好,还是还给人家吧。” 宋梓谦说:“我还给他,他肯定不开心。话说,这狗什么品种来着?他跟我说了,我没有记住。” 晚渔用了识图软件,查到是阿富汗猎犬。 宋梓谦道:“对哦,是叫这个。既然是猎犬,想必生命力顽强,很好养活吧,你不要太焦虑。” 宋梓谦又说:“他特地把狗从国外运回来,废了好大的劲呢。” 晚且舒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晚渔只能道:“谢谢你了。” 晚渔给邵梁打电话,感谢他的小狗,邵梁细细嘱咐了他养狗注意事项,好像确实对宋梓谦的做法没什么意见,道:“他不喜欢就算了。我看妹妹很喜欢小动物,当我送她的,不要管他。” 晚渔有几点没听明白,让邵梁再说一遍,邵梁道:“干脆整理个文档给你,你等着。” 晚渔再次道谢,邵梁便说:“小狗给你们,我也很放心。下次可以一起带狗出来玩。” 宋梓谦倒是还记得从邵梁那里顺了点幼狗的食物和补剂,一并带过来交给晚渔。 晚渔帮它把窝安在了客厅里晒得到太阳的地方,又跟阿姨交代了喂养事项,虽然一百个不放心,但不得不带着晚且舒出门,参加冬令营。 冬季的湿地公园游客很少,除了他们几乎没有其他人。 与学校对接的研究所派出五位研究员来迎接他们,做向导,也是冬令营的讲师,每个班级分到一位研究员。 学校大巴停在停车场,他们换了公园的电动车,先去宿舍区安置行李。 小朋友们六人一间,男女生房间分开,每个房间都有卫浴间。 这个房间很像幼儿园午睡的房间,但小孩来到新环境,都非常兴奋,叽叽喳喳地吵闹,晚渔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他们安静下来,给他们分配好床位,帮他们安置好东西,然后把他们带去研究所旧址的讲堂,一个挨一个地坐下,等待开营仪式。 他们班的研究员姓沈,带无框眼镜,很年轻,气质知性,不禁令晚渔想起舒凝。 沈老师先带陈女士去教师宿舍安放行李,很快回来,让陈女士在现场看着小孩,带陆老师和晚渔去另一边的教师宿舍。 晚渔等看到房间,才反应过来教师宿舍是双人间,陈女士与其他班的女老师拼房,他当然跟陆老师一间。 房间里两张床,一扇窗,一张书桌,一个卫生间,连电视机都没有。 第33章 沈老师道:“我们这里条件简陋,陆老师和晚渔先生,多多包涵啦。” 沈老师去门外等他们,陆观野态度寻常地问他要哪张床。 晚渔做不到这么平淡,低着头,说,都可以。 陆观野就近挑了离门近的那张,把双肩包放下,斜挎了一个小背包,出门了。 晚渔一边摒除杂念,一边抓紧时间,把包放下,带上手机和相机,跟着他们回讲堂。 他们到得正好,先导片vcr播了几轮,正好结束,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登台讲话,欢迎各位“小小科学家”,简单介绍了这几日的活动,祝小朋友们在这里收获满满。 研究所还给每个学生准备了名牌,别在胸前,确实像模像样的。 他们拉起横幅,拍了集体照,开营仪式算是顺利结束。 之后领着队伍去食堂吃饭,下午终于进入湿地公园,小孩们都跟着沈老师跑了,晚渔远远跟着,注意着没人掉队就好,不禁悄悄松了口气。 平时他只带一个小孩,多数时间也是阿姨在带,没想到做随行家长还是个不小的挑战。 冬天,风光萧瑟,但正是观鸟的好季节。 沈老师道:“夏天,这里会有萤火虫。萤火虫,只有在空气质量极好的环境中出现,所以也成了一种标准,看这个地方环境怎么样,就看有没有萤火虫……” 晚渔想到他和妹妹打游戏时,也抓过萤火虫,暗暗决定明年夏天时再来。 河滩边的芦苇非常漂亮,晚渔带了相机来,拍了一点风景,就开始给班里的小孩拍照。 陈女士也背了相机,趁陆老师和沈老师看着小孩,就很自来熟地过来,和晚渔站在一起聊天。 晚渔的相机是舒凝的,他被拍的时候多、自己拍照的时候少,只能算是业余爱好者。 陈女士懂得比他多一些,帮他调整了一点参数。 晚渔又试拍了两张,感觉色彩一下好看不少,感激道:“谢谢。” 陈女士把头凑上来看他的成片,道:“不错啊,怪好看的。晚先生懂点构图的。” 晚渔微笑着说:“职业嘛,要让别人把自己拍好看了,多少要知道哪个角度拍照好看。” 两人各自都拍了点照片,发在班级群里,获得一排[大拇指]。 陈女士要给晚渔拍照,晚渔说:“怎么有一种在加班的感觉。” 陈女士说:“晚先生一看镜头,就变得好深情。真是厉害呢。” 她把照片导到手机里,再发给晚渔,晚渔一张张地翻看,发现有一张的背景里,拍到了一个高挑模糊的黑色身影。 晚渔没有忍住,保存了照片,在心里为自己开脱,暗恋都是这样的。 陈女士与他闲聊,问:“今晚有篝火晚会呢,晚先生准备节目了吗?” 晚渔奇怪道:“不是小朋友准备节目吗?陆老师没通知我准备呀。” 陈女士哈哈大笑,说:“开晚会图个热闹,哪有让大明星坐在台下的道理?你等着吧,到时候大家肯定会起哄,让你上台表演的。” 陈女士说:“你直播的时候不是说,要参加小学文艺汇演吗?你的机会来了。” 晚渔没有想到这一层,表情一时空白。 陈女士又笑,想不到影帝私下竟然还有点天然呆的属性。 天黑前,他们带学生去食堂吃饭,然后回宿舍休息半小时,半小时后,在宿舍楼底下集合。 趁着休息时间,晚渔问陆观野:“陆老师,我也要表演节目吗?” 陆观野略皱了下眉,说:“我以为你是知道的。我们的报名表上有询问家长才艺技能,你填了很多。” 晚渔哑口无言,说:“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陆观野说:“我们统计过学生的才艺,从学校带了电子琴、吉他、古筝和二胡,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借给你。” 晚渔连忙道:“吉他就好,谢谢陆老师。” 陆观野带他去找负责保管乐器的老师,晚渔抱着吉他,先去篝火晚会的场地,紧急排练,属于临阵磨枪,临时抱佛脚。 休息时间结束,陆观野带着晚渔那组的小孩,一起到达空地,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没看到晚渔的身影,等篝火点起来,主持的小朋友上台开场,晚渔不知从哪里回来,坐回到陆老师和陈女士身边。 晚渔小声道:“这件事,就我们三个人知道,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我要混不下去了。” 陈女士憋着笑,说:“好耶,我也是有影帝黑料的人了。” 晚渔竟然有点紧张,问:“我穿这个可以吗?唉,都没有事先准备服装,太失败,太不专业了。” 考虑到这几天要忙前忙后的,晚渔出门前穿了一套适合户外活动的衣服,摇粒绒内胆、冲锋衣外壳、工装裤,虽然很酷,但在他看来并不是表演该穿的。 陈女士诚实道:“很帅的。” 他们聊天时陆观野一直没说话,陈女士就特地问他:“对吧?陆老师?” 陆观野说:“要不要叫助理帮晚先生送一套过来?” 陈女士又笑,说:“是哦,怎么没有早点想到,下午的时候送过来,还是来得及的。” 晚渔也笑,但陆观野的神色在昏暗中模糊不清,他无法揣摩他是在开玩笑活跃气氛,还是确实有点讥讽的意思在里面。 第34章 他回避陆观野的时候,会想见面、想再发生些别的交谈;可当他努力学习,用普通家长的身份正常相处,发现交谈也变得困难,他仍在意他的语气、音调、暗示与言下之意,把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解读出各种意思。 这有什么意思。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好。 晚渔觉得自己像是一根弦,被拉扯得很紧。 作者有话说: *:田馥甄《悬日》 第15章 人之常情 后来晚渔离开座位,用手机拍了些篝火晚会的视频,有效缓解了紧张情绪。 学生的表演结束后,是家长环节,其他班级的家长和老师也准备了节目,有一位爸爸在台上打太极拳,还有一位年轻老师唱冰雪奇缘主题曲,台下小女生们都兴奋得哇哇叫。 晚渔在后台候场,等她下场,便抱着吉他走上台,台下发出非常热烈地欢呼。 晚渔做了简单的开场,在高脚凳上坐下,低着头,调整好抱琴的姿势,拨了一下琴弦,场下安静下来。 他这段时间经常陪晚且舒看某部热门的外国动画片,对里面的主题曲耳熟能详,刚才在网上搜了简谱,练了两遍,也就能有七八成把握。 这个动画片是冒险类,主人公是小动物们,讲述他们的珍贵友谊,在小孩之间也很受欢迎,现场氛围比晚渔想象得更好。他唱中文版,开了个头,下面就有小孩跟唱,到了副歌部分,变成大合唱,虽然大部分小孩不在调上,但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一首歌结束,晚渔鞠躬谢幕,走到场边,又被控场的老师带回台上。 老师也有私心,请晚渔再唱最后一首歌,为晚会压轴,下面的学生很给面子地齐齐鼓掌。 这个节目本来就是临时准备,晚渔也很久没有弹吉他,被赶鸭子上架,在高脚椅上坐下,无奈地笑了笑,道:“献丑。” 他低下头,开始弹一首老歌。 这首歌是他学生时代的粤语金曲,传遍街头巷尾,他也弹过唱过,现在靠着稀薄的印象,弹出来前奏,然后手指仿佛有肌肉记忆,顺利地弹奏下去。 现场的家长老师都对这首歌很熟,而晚渔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没有表演过这首歌,甚至没有再公开场合唱过粤语,场下各位大人顿时觉得不虚此行,纷纷打开录像。 陈女士坐在陆老师旁边,一边拍,一边侧目,心里稀奇,想陆老师怎能如此无动于衷。 其实晚渔并不是第一次唱这首歌。 在很久以前,高中的某场晚会,晚渔阴差阳错下,演出过这首歌。 当时他的朋友组了摇滚乐队,表演当天,原本的贝斯手生病,晚渔会拉小提琴,也自学过吉他,就在彩排时被拉壮丁,临时加入,替补贝斯手的位置。 晚渔自己的节目是在管弦乐团拉小提琴,前一个节目刚刚谢幕,放下小提琴,又换上贝斯,赶鸭子上架一般,再次登台。 台下不少眼尖的同学发现他赶场子,发出一阵笑声,几个性格外向、爱好搞事的男生在台下喊晚渔的名字。 晚渔肩上背着贝斯,姿态松弛,和拉小提琴的时候看起来很不一样。他站在主唱后面的阴影里,难得低调,但陆观野的眼里一时看不到别的人。 晚渔来不及换衣服,乐团表演结束后匆匆脱掉西装外套,摘掉了领带,只穿白衬衫,下摆束进黑色西裤,解开了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脖子里的银色链子。 勾人好奇,想用手指,把它挑出来。 晚渔懒散地拨弦,看起来在后排滥竽充数的样子,主唱渐入佳境,在舞台上走来走去,把气氛带得很热,下面的同学打开手机手电筒,一边挥舞手电筒,一边加入合唱。 可是陆观野在一片灯光海里,在无人知晓处,心跳与低沉贝斯的节奏声同频,共振,比乐声更喧闹。 喜欢晚渔,可以算是人之常情。 今天的演唱没有乐队伴奏,只有一把不插电的木吉他,气势单薄,晚渔临场做了改编,唱得很慢,有些生疏的粤语在吐字发音时含混于舌尖,听起来另有一番意味,与十年前高中的表演大不相同。 原本主旨宏大、鼓励人勇敢追爱的金曲,好像被演绎成了单纯情歌。 陆观野透过漫长的时光,与台上的晚渔对上目光。 他有些恍惚,不知道看的是十八岁的晚渔,还是如今的晚渔。 晚渔做惯明星,最不怕被人看,但最后他比陆观野先移开目光,手下漏了一个音。 他今天只作日常打扮,忙了一天,自觉状态不好,但他即使素着一张脸,乌发玉面,映着暖暖火光,也足够惊艳。 无论如何,陆观野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晚渔唱完这首,在台上配合着主持人聊了会儿天,好不容易下场,带学生回宿舍,在寝室里等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洗漱完,过了十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陆观野还没有回房间,晚渔快速冲了个澡,又出门查寝,发现陆观野站在楼外抽烟。 他有些意外。 陆观野家并没有烟灰缸,又因为他是老师,晚渔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不会抽烟的那种人。 或许他可以厚着脸皮,出去讨一支烟。或许陆观野会给他。 但晚渔自觉今晚唱歌给他听,已经算是做了越线的事,怕惹人烦,不敢再凑上去打招呼。 第35章 半小时前,他熄灯时,已经把学生们都送上床了,现在小孩都睡着了,他轻轻打开门,没发出什么声音,在门口点了点人数,很快结束查寝。 回到教师宿舍,陆观野还是没有回来。 今天太累,晚渔换了睡衣,躺进被子,没几分钟眼皮就重起来。 他快睡着的时候,听到房间门打开又轻轻关上的声音,还想提醒陆观野,淋浴室的冷热方向装反了,但其实并没有说出话,彻底睡了过去。 第二天六点半,晚渔掐掉闹钟,半梦半醒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到陆观野已经换好了衣服,快要出门。 他喊了一声陆老师,但回应他的是咔嗒一声,门被轻轻关上了。 晚渔抱着被子苦笑。原本担心两人独处尴尬,原来陆观野不会留下独处的机会。 旁边的床已经铺得整齐,只是被子上有褶皱,显示昨夜有人在床上休息过。 还有洗手台上使用过的一次性牙刷与杯具、剃须刀与洗脸巾。 他努力忽略这些细节。 晚渔在剧组时也常常起早贪黑,很快完成洗漱,换了衣服出门,七点时进学生宿舍,叫小孩起床,督促他们穿衣洗漱,最后带着他们出去吃早饭。 上午的安排是在自然博物馆内参观,等活动真正开展,小孩被沈老师带着走,晚渔反倒闲下来,与昨日一样,跟在队伍末尾,和陈女士一起拍照闲聊。 陈女士发现晚渔全无明星架子,跟他说些什么,他都愿意接话,不由得撺掇他下学期报名家委会。 晚渔仔细听她说了家委会的种种责任与好处,原来就是家委会举报了隔壁班班主任体罚学生,如今换了一个温柔年轻的女老师做班主任。 陈女士说,家委会里的成员大多是妈妈,几位全职妈妈格外积极,好像小孩的事情全该妈妈管一样,晚先生若能加入,也好对各位男士起个教育榜样的作用,不让他们做甩手掌柜。 陈女士又说,家委会事情也不太多,每个月班主任负责开会,商量一些活动、班会、运动会之类的事,还能给学校午餐提意见。 晚渔听得心动,但又怕陆观野见到他不开心,给他添堵,只说会考虑一下。 就算以老师和家长的身份相处,老师也会有不愿意接触的家长,陆观野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待人接物温和周到,难得地令所有家长满意。如果他有不愿接触的家长,除了自己,晚渔想不到其他人。 下午,又是户外活动,天气干冷,还好有太阳,晒得人暖烘烘,很舒服。 沈老师带着一群人转了大半个保护区,把小孩遛得电量都快耗尽,原本陆观野小组里最调皮的两个男生都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不跑不跳也不吵了。 晚饭时,沈老师宣布晚上做标本,原本疲惫的小孩子又来了精神,一派生意盎然。 晚渔和陈女士累得够呛,坐在最后排,也聊不动天了,各自整理今天的照片。 晚渔拍了不少陆观野的照片。 下午光线太好,枯黄的芦苇荡也有一番风景,陆观野站在他的镜头里,随便哪个角度都是天时地利人和,忍住不按快门对晚渔来说太难。 他认真负责地工作了两天,忍不住为自己谋划一点奖赏,应该不算过分。 晚渔快速翻过陆观野的照片,精心挑选学生照片,发到家长群,突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他和陈女士一起抬头,发现陆老师走到他们前面。 晚渔有点心虚,关掉了手机屏幕。 陆观野说年级组长要求出一期活动推送,向学生和家长征求稿件和照片。 晚渔天真而愚蠢地发问:“什么推送?” 陈女士解释道:“微信公众号。” 晚渔不怎么看这个,以前买通稿也是公司的事情,他没有怎么接触过,闻言露出一点了然的神色。 陆观野看着他在陈女士的指导下,关注了学校公众号,并置顶,有点好笑,又想叹气。 陈女士说:“撰稿和排版我不行,但可以提供照片。” 晚渔点头,说他也是,两个人就把自己拍的照片发到这次活动的三人群里,完成任务。 等学生们做完树叶标本,他们便按照前一天的流程,带他们回宿舍、洗漱、并熄灯。 晚渔却在查寝时遭遇了异常状况,床上的小孩数来数去,只有五个人。 少了一个小孩。 他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第16章 萤火虫 晚渔摸黑走进学生房间,去卫生间查看一番,确定小孩不在上厕所。 他立刻去走廊给陆老师打电话,陆观野没有接,他猜他刚刚回去洗澡。 晚渔又回到宿舍,伸手去摸那个小孩的被窝,还有余温,便猜人肯定没有走远,决定自己先去找,不能浪费时间,错过了时机。 晚渔的动作把对面床的小孩吵醒,迷迷糊糊地叫晚老师,晚渔连忙在他被子上拍了两下,说没事,快睡吧。 那个小孩却道:“蒋东东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抓萤火虫。可我太困了。” 晚渔小声问他:“哪里有萤火虫?” 那小孩摇头,睁不开眼睛,又睡过去。 晚渔抓紧时间出门,想了想,往第一天的那片湿地跑去。 沈老师做科普时,晚渔也记了一点,记得萤火虫常常聚集在水边。 第36章 可是冬天,哪来的萤火虫?这小孩疯了吧? 晚上温度已经到了零下,万一掉到湿地里,怎么办? 晚渔大声喊蒋东东的名字,绕着那侧跑了一圈,终于在一条小溪边找到了小孩。 蒋东东出门时只穿了一件毛衣,冻得瑟瑟发抖,眼睛都红了,看到晚渔,哇的一声大哭。 晚渔本来一肚子气,也发不出来,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把小孩裹起来。 晚渔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蒋东东抽噎着说:“对不起晚老师,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晚渔说:“好啦好啦,别哭了,我们走。走得动吗?” 蒋东东点头,晚渔把小孩从头到尾地检查了一遍,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受伤,全须全尾的。 晚渔牵着他往回走,接到陆观野的回电,惊魂未定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又说已经找到人了,马上带回宿舍,不要担心。 陆观野简短道马上出来接他们,就挂了电话。 蒋东东扯了一下晚渔的袖子,很轻道:“晚老师,你看。” 湿地护栏旁的草丛里,竟真的有几点淡黄色的光。 晚渔只在几年前进山拍戏时见过萤火虫,想不到能在这里看到。 他嘱咐蒋东东站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屏住声息,慢慢蹲下来,双手极其缓慢地靠近,浅浅的光映出他脸上专注的神色,终于笼住一点光。 晚渔松了一口气,起身时不备,踩到了一个小土坑,脚踝瞬间传来一阵刺痛。 蒋东东看他差点摔倒,紧张道:“晚老师!” 晚渔缓过一阵,猜自己扭到脚,安慰小孩说:“没事,我们快回去吧。” 他走得慢,蒋东东以为是为了保护手里的萤火虫,其实晚渔已经疼得脸色发白。 陆观野在研究所外接到人,一张帅气的脸冷得要掉冰渣,蒋东东忍不住,往晚渔身后藏了藏。 陆观野低声批评了他几句,晚渔便劝他说:“先带小朋友回去休息吧。外面太冷了。” 陆观野看晚渔一张脸惨白,以为是冻的,就让晚渔先回宿舍,他把小孩带回学生宿舍。 十分钟后,他抱着晚渔给蒋东东的外套,也回宿舍。 晚渔把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热,但脸色还是发白,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床上,对陆观野露出一点抱歉的表情,很小心地观察陆观野的神色,好像做错了事的人是他。 说到底,晚渔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不巧,在陆观野洗澡时打的电话。 他当然也可以回房间,叫上陆观野一起出门找人,甚至叫陆观野联系保安,但是他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选项。 晚渔怕给陆观野添麻烦,或者说,他还是有点怕陆观野。 陆观野接电话时的惊惧是真的,他担心学生出事,也担心晚渔出事。 看晚渔惴惴不安,陆观野心里别扭,说:“今晚多亏晚先生。明天返校后,我会联系家长,好好教育他的。” 晚渔看他没有怪自己的意思,轻轻地笑了一下,说:“没事,人找回来就好。陆老师也辛苦了。” 陆观野去卫生间换睡衣,回房间时发现晚渔关了灯。 但是两人中间的床头柜上,有一个昏黄色的光点浮在空矿泉水瓶里,陆观野情不自禁走过去看,看到一只尾巴发光小虫。 晚渔不说话,背对着他,假装已经睡着,但陆观野不上当,观察了两分钟,不可思议地发问:“这是什么?” 晚渔坐起来,诚实说:“带那小孩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顺手抓了一只。我还是第一次在冬天看到萤火虫。” 所以也想带给你看。 晚渔不能说越界的话,只能朝陆观野笑笑。 陆观野沉默了两秒,心说真漂亮。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抓萤火虫,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萤火虫。 晚渔就在等着陆观野说喜欢,或者说漂亮,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送给他。 但陆观野只是问:“你还带回去吗?” 晚渔想了想说:“萤火虫生命周期很短的,还是让它留在这里吧。等夏天,我再带妹妹来看。” 陆观野嗯了一声,走到窗边,打开矿泉水瓶盖,两人眼看着那一点点亮光缓缓飞到空中,屋子里失去最后一线光。 晚渔默默地躺下,不免泄气。 他把第二天的闹钟提前二十分钟,与陆观野同时起床,谁都没提昨晚的事。 但晚渔前一晚没有处理扭伤的脚踝,情况恶化,他一下床,差点没站稳,跪到地上。 于是陆观野走出卫生间,就看到晚渔扶着桌子站着,重心放在右脚,左腿轻轻点地,不敢着力。 他运动多年,受伤的经验也丰富,一眼看出晚渔脚踝上的伤。 晚渔好像很怕他不高兴,解释说:“没事的,反正今天行程轻松,吃过午饭就回去了,可以坚持一下。” 今天上午的安排是看电影,之后午餐,在简单的结营仪式后启程返校,确实轻松。 陆观野问他:“昨晚怎么不说?起码去医务老师那里要点伤药。” 晚渔觉得自己在陆观野面前,总是做错事,不再反驳什么,有些沮丧地垂下头。 但陆观野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把长裤往上卷了卷,把袜子往下拉,看他的伤处。 第37章 晚渔忍不住往后退一小步,但从上而下,看到陆观野英俊的眉毛皱起来,他就不敢动了,没什么底气道:“不太痛的。” 他左边的脚踝一片青紫,肿得老高。陆观野刚洗过手,冰冷地贴上去,晚渔仿佛被蛇缠住,寒毛都要炸起来,勉强忍住不动。 陆观野的爷爷是中医,治疗跌打损伤很有一套,他从小在诊所长大,好歹继承了一些家学。 他握住那一截脚踝,不太温柔地捏了两下,晚渔猝不及防地痛得叫出声,幸好手撑在桌子上,才没有摔倒。 陆观野松开他,站起来,问:“不疼?” 晚渔咬着牙说不出话,也不敢责备陆观野。 陆观野说:“还好,没有骨折。” 他想了想,道:“我先送你去医院,再回来。” 晚渔缓过一阵,说:“不用,我坚持一下。” 陆观野不让他再带学生,等他洗漱完,先把他带到医务老师那里,再去叫学生起床。 这次活动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没有学生或大人生病的,医务老师逮着他聊天,到了午饭时间也不让他动,打包了饭菜,带给他吃。 饭后,晚渔回房间整理完东西,陆观野就回来了。 晚渔不再逞强,看陆观野默默拎起他的包,跟在他后面,上了回程巴士。 晚渔琢磨着,他受伤的是左腿,那么还是能够开车的,但到了学校,陆观野也没有把背包还给他,等学生们在学校解散放学后,陆观野才带着晚渔和晚且舒往地下停车场去。 陆观野不提,晚渔不问,晚且舒感到大人之间氛围奇怪,跟在晚渔身后,也不说话。 到了黑色奥迪前,陆观野把三个人的背包都放进后备箱,开口道:“先送晚且舒回家,再送你去医院。” 晚渔恳求道:“不用去医院,我不想再被拍、上热搜了。” 他以前片场受伤,去医院时被围堵过,之后生病尽量找私人医生,很少再去医院。 陆观野略一思索,问:“私人中医诊所呢?” 晚渔一脸犹豫,露出一点不信任的神色,被陆观野眼尖地捕捉到。 晚渔受伤,是为了班上的学生,如果不管他,他很可能像前一晚一样不上心,白白多受几天苦。 陆观野不会不管他,又提出一个方案,道:“我家里有伤药。” 晚渔想不到能有这种优待,道:“我上点药就好,谢谢陆老师。” 回家时差不多是晚饭时间,晚渔猜陆观野没有时间准备晚饭,就说:“陆老师,要不要到我们家吃一点便饭?” 他补充道:“之前说过等阿姨回来,请陆老师吃饭。我们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么样?” 陆观野这一次没有拒绝。 阿姨唯恐晚渔和妹妹在外面吃不好,做了妹妹最喜欢的胡椒猪骨煲,半锅大骨头,提鲜的鸡爪被炖得酥烂脱骨,汤色奶白,再配水嫩的白萝卜、鲜甜的玉米、青翠的生菜,沾特调的蘸料,令人食指大开。 阿姨心疼晚渔受伤,一边往他碗里舀汤,夹筒骨和鸡爪,一边道:“吃形补形,晚先生,多吃点。” 晚渔着实没料到今天阿姨会做这个,三人坐上桌,就被香得晕头转向,各自低头啃骨头,顾不得个人形象如何,连话都说不出。 前两天研究所的饭菜虽然丰盛,但到底是盒饭,晚渔吃饭时还要操心学生,确实吃得不好,此刻吃饱,肚子都微微鼓起来,坐在陆观野对面,感到一点羞赧。 脚踝上有毛茸茸的触感,晚渔一低头,想起来家里多了一只小狗。 晚渔心情很好地和小狗说话,道:“你也想啃骨头吗?嗯?你那么小,啃得动吗?” 晚渔当然不会给小狗吃人的东西,只是逗一逗。 陆观野倒是懂狗的,看了一眼就问:“阿富汗猎犬?真漂亮。” 晚渔说是,是前几天朋友送的。 陆观野去把手洗干净,蹲到地上摸小狗的脑袋,小狗就伸出湿热的舌头,仰头舔他的手,一副很信任他的样子。 晚渔和晚且舒也蹲着,三个人围成一圈,晚渔突然想起来,说:“它还没有名字。” 晚渔转头问晚且舒:“你想好给它起个什么名了吗?” 晚且舒问:“它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宋梓谦和邵梁都忘了告知他小狗的性别,晚渔说:“等一下哦,我帮你问问邵梁哥哥。” 晚渔拿出手机,陆观野已经动作很快地把小狗肚皮朝上抱在手上,看了眼它的肚皮和屁股,又把它放回地毯,笃定道:“是女生。” 陆观野又看了眼晚渔,好像是在用眼神问,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吗? 晚且舒问晚渔:“能不能叫艾莎公主?” 晚渔头大,现在的小学女生,十个里有两三个英文名叫艾莎,重名率也太高。 晚渔说:“叫艾莎的太多了,就叫莎莎,好不好?” 晚且舒暂且接受了,小小的手一下一下抚过小狗的背,摸了两下,突然说:“小鱼,莎莎在发抖。” 晚渔第一次养狗,还是这种名贵的品种,一下子紧张起来,问阿姨它这两天在家吃喝拉撒正常不正常。 阿姨为难道:“晚先生,我也没养过小狗,真是看不出来。吃倒是吃得不多,按照邵先生给的量喂它,每顿都有剩。” 第38章 阿姨说:“大便有点软,倒是成形。” 晚渔放回去的手机又要拿出来,陆观野却问:“前两天刚送过来?” 晚渔说是。 陆观野说:“可能只是不适应新环境,有点肠胃炎。” 陆观野总有种让人安心的神奇能力,晚渔追问:“那要去看看医生吗?附近有宠物医院吗?” 陆观野把宠物医院的微信名片推给晚渔,说:“我家里有给小狗吃的益生菌。你一起拿过来。” 阿姨还准备了饭后糖水,一人一碗红豆沙,陆观野吃了,便向阿姨道谢,告辞。 晚渔休息了一天,脚踝的伤已经恢复一些,不像早上那样扶着桌子才能站起来。 陆观野走得不快,却始终在他前面半米,晚渔歇下心思,不赶上前去,只是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他后面。 陆观野路过车位,停了一下,提上自己的行李,然后从背包里摸出钥匙,开门。 他打开大门后站在一侧,示意客人先进门,晚渔却有点迟疑,道:“我就在这里等陆老师吧,不进去坐了。” 陆观野明白他在怕什么,只是说:“请进。” 院子里安安静静,三天无人打理,积了薄薄一层枯叶。 晚渔站在这里,仿佛有些创伤后应激反应,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陆观野跟在他后面进门,又从旁边越过他,走到前面去开房子的门。 他打开了门,看晚渔停在院子中间,出声提醒道:“晚先生。” 晚渔回过神,跟着他走进房子。 房子里也静悄悄,晚渔挑些无关紧要的话,问:“陆老师家的小狗呢?” 陆观野说:“这两天送到谢志那边了,等一下去把它接回来。” 房子里三天没有进人,陆观野一边让晚渔去沙发上坐,一边开窗通风。 他忙完,到客厅时给晚渔倒了热茶,把一条粉末状药粉交到晚渔手上,嘱咐道:“这是给小狗的益生菌,掺在狗粮或者奶糕里给它吃。这一条可以分四顿喂,情况没有好转的话,再去看医生。” 晚渔收下,道谢。 陆观野手里还拿着一罐药膏,解释说:“我爷爷开中医诊所,这个药膏是祖传秘方,效果很好。” 晚渔连忙站起身,从陆观野手里接过那个罐头,陆观野却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在沙发上坐好,道:“我帮你用一次,你看好了。” 等陆观野在晚渔面前,单膝跪在地毯上,晚渔才明白他要做什么,又想起身,但被抓住脚,站不起来,只能撑着沙发直起身,说:“陆老师不用为我做这些。” 陆观野捏住晚渔的脚踝,除掉鞋袜,把裤子往上卷,露出一段苍白的小腿,显得最细那截脚踝上泛青泛紫的伤痕格外恐怖。 如果此时找个导演来拍他,恐怕这惨状又是另一种风情。 陆观野说:“坐好,别动。” 晚渔被施了定身术,双手撑在沙发上,不说话,也不敢动了。 陆观野把药膏放在掌心捂热、化开,然后两手把晚渔的脚踝包裹住。 与早上完全相反,陆观野的手对晚渔而已太热了,他几乎分不清这惊人的热度是药油的作用,还是陆观野掌心本身的温度。 热度一路往上升,晚渔的脸颊有点红,下意识想把腿收回来,但陆观野握着他,完全不给他挣脱的余地,提醒道:“等一下,我把药推进去,会痛。” 陆观野从小在诊所里长大,耳闻目染,学了点皮毛,自己也很有受伤的经验,非常老练地顺着伤痕的外侧,绕着圈慢慢推。 陆观野专注道:“痛的话就说。” 从上往下的角度,陆观野的头发乌黑茂密,这种发质摸起来应该干燥偏硬;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只能看到长而直的睫毛在眨眼时抖动;肩膀宽阔,在柔软毛衣下显得毫无攻击力,应该是很热很有力量的。 晚渔咬着牙,却恨不得更痛一些,好让自己清醒。 从上往下的角度,陆观野的头发乌黑茂密,这种发质摸起来应该干燥偏硬;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只能看到长而直的睫毛在眨眼时抖动;肩膀宽阔,在柔软毛衣下显得毫无攻击力,应该是很热很有力量的。 陆观野在用一个求婚的姿势,跪在他面前上药。 晚渔仓皇地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不敢再去想。 陆观野自己受伤时常常敷衍了事,远没有这么上心,他将药敷满五分钟,看晚渔原本苍白的皮肤有了血色,就估摸着差不多了。 他一松开手,晚渔飞快地把脚收回去,盘起没有受伤的右腿,压在左边屁股下面,又欲盖弥彰地拿了一个靠枕,抱在身前。 陆观野愣了一下,看到沙发上的毛毯被晚渔攥得皱在一起。 晚渔面颊飞红,像是染了胭脂,低着头,突然对抱枕上绣的花纹产生了兴趣,很专注地研究。 陆观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把药膏罐子拧起来,放到晚渔身边,站起身,离开客厅。 晚渔听到大门轻轻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忍不住双手捂住脸,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绝望地想,这种情况下,连普通的家长和老师都做不成了吧? 陆观野坐在廊下抽烟。 外面天都黑了,院子里没有点灯,晚渔看到昏暗中陆观野的背影,指间浮动着忽明忽暗的红色光点,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第39章 陆观野坐廊下抽烟。 晚渔最近连着两次撞到他抽烟。 陆观野面对着院子,风把地上的枯叶卷起,又落下,他过很久才抽一口烟,仿佛要等烟自己燃尽。 晚渔默默地看着,竟然觉得他的背影也很性感。 晚渔理智回笼,想起来外面气温很低,而陆老师刚才从室内出去,只穿一件毛衣。 他做了一点心理准备,从沙发上爬起来,把靠垫放回原位,又拉了拉毛毯,铺得平整些,带着人和狗的药,出门与他道别。 陆观野点了两支烟,第三支烧到一半的时候,终于等到晚渔。 晚渔拘谨道:“谢谢陆老师的药,我就不客气了。” 陆观野点点头,说:“慢走。” 腿上的伤痛确实比来时减轻不少,晚渔走得比来时快得多,他不敢回头,不敢再多想。 作者有话说: 给审核: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17章 赢面 第二天,晚且舒就飞到妈妈那里去过寒假,晚渔跟吴姝妤说了他受伤的事,麻烦她来送妹妹去机场。 吴姝妤一口应下,早早赶到,帮晚渔开车。 他们把晚且舒送到安检处,交给航班的乘务员,晚渔依依不舍地道别,眼看着她过了安检,看不到人了,才离开机场回家。 晚渔回家后等了十几个小时,坐立难安,时刻看着手机上航班轨迹,终于收到姐姐那边的消息,说接到小孩,这才放下心。 伤筋动骨一百天,但陆观野给的药膏很管用,晚渔在家宅了一周,慢慢读完了宋梓谦发给他的剧本,脚踝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秦可欣仍然没有放弃他,之前卡着寒假的节点,问他能不能接一个综艺,做飞行嘉宾,只要拍摄七天。 晚渔闲着也是闲着,就没有推辞,收拾行李,飞往北方。 晚渔在圈内是有名的脾气好、会说话,因此综艺节目很偏爱他。 这个节目是当下一个很热门的恋综,请晚渔做观察员。 不过他自己的感情还很成问题,怎么还能去指导别人谈恋爱? 宋梓谦得知这件事后,特地打电话嘲笑他一番。 晚渔不甘示弱,道:“我看这个节目里所有人的手段,加起来都不如你一个。要么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导演,下一季请你上,肯定能把节目效果拉满,比请我这个大明星有用的多。” 宋梓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着说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播。 宋梓谦笑完,说道正事,约他滑雪。 宋梓谦每年冬天都到处滑雪,在国内最爱崇礼那边的雪场,今年碰巧很多朋友的时间都凑出空来,他就财大气粗地包了一个温泉酒店,请大家玩。 他有一个富二代小圈子,各自都带着伴,每天都很热闹,滑雪打牌打桌球喝酒泡温泉等等,等玩腻了,异想天开要看极光,于是集体飞到更北面去了。 晚渔比他们晚到几天,也懒得凑热闹,悄悄在后山的酒店里找了个小院子,睡了两天,直到宋梓谦亲自敲开他的门,说其他人走了,彻底清静了,邀他出来玩。 雪场上果然冷清了很多,晚渔戴上帽子和护目镜,完全不用担心被认出来,痛痛快快地玩了三天,与刚刚赶来的邵梁打了照面。 邵梁看起来削瘦了一些,晚渔问他忙不忙,他说还可以,不愿多谈自己的事情,倒是很关心晚渔家小狗的情况。 提起这个,晚渔就有很多话要讲,慢慢告诉他,晚且舒给小狗起名叫莎莎,刚到家时有些肠胃炎,喂了点益生菌,过了两天就好了,现在每天吃得多拉得也多,几乎几天就长大一圈,在家里、在院子里玩也快不满足了,估计等他回家,就要加入遛狗大队,每天带狗出门散步。 邵梁听得微微笑起来,说,阿富汗猎犬的运动量确实大。 虽然宋梓谦包了酒店,但雪场上还有附近其他酒店的客人,他在这里玩了快一周,又交了新朋友,远远看到邵梁来了,与晚渔站在一处聊天,便带着新朋友过去,介绍大家认识。 新朋友们一共三人,住在山下的酒店,晚渔定睛一看,摘下护目镜,惊讶地打招呼,道:“谢老板?” 谢志也吃了一惊,道:“晚先生。” 前两周,刚放寒假,他还想邀请晚渔带小孩来馆里玩,陆观野从他背后路过,正好看到电脑上的聊天框,让他不要白费力气,这位会员的小孩不在家,本人伤了脚踝,估计要歇好一阵。 陆观野说得很严肃,好像晚渔受了很重的伤,又很娇气,无法动弹,谢志只得作罢,此时在高级雪道看到如此活蹦乱跳的晚渔,真是出乎意料。 谢志解释道:“放寒假,又快过年了,陆老板看店,我带员工团建一次。” 晚渔有点遗憾陆观野没来,谢志又说:“我过年前回店里,不知道陆老师之后有什么安排。” 反正宋梓谦这里只有三个人,酒店大多数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就邀请他们住到山上,晚上一起吃饭打牌,热闹热闹。 六个人,开三副崭新扑克,掼蛋。游戏前抽牌分组,晚渔、邵梁与店里的齐哥一组,谢志、宋梓谦与另一名叫小叶的店员一组。 看得出来,宋梓谦与小叶走得最近,也是因此结识另两位朋友。 晚渔也在攀岩馆的照片墙上看到些小叶的照片,是店里资深教练之一,手长腿长,一看就是天生擅长运动的那类人,下午时晚渔看他滑雪,动作潇洒利落,够张扬够帅气的。 第40章 宋梓谦拿了一手好牌,小牌都连成炸弹,还拼出一副同花顺,炸了四次,成功做了头家,把出牌权顺利让渡到小叶手里,小叶也争气,很快出掉牌,最后晚渔三人只努力关住谢老板。 宋梓谦向队友邀功,笑眯眯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小叶捧场道:“厉害呀。手气这么好。” 晚渔忍不住吐槽他,道:“戆人摸大牌,这种牌,不论怎样打,都能走头家。” 宋梓谦也不恼,反而呛道:“有人摸不到好牌,急了。” 这一把轮到晚渔发牌,他余光去看邵梁脸色,但邵梁打牌一向很稳,不带什么情绪,算牌又准又快,跟他一组,不论牌面好坏,都是输少赢多。 晚渔暗自佩服,心道真是好涵养,自己要趁此机会,多多向邵梁学习。 打完一轮,邵梁组没什么悬念地赢了,宋梓谦没有兴致再玩,要去放烟火,小叶穿上外套跟他出去,牌桌上剩下的四个人重新开了两副牌,打八十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梓谦是并非良偶,对小叶绝没有什么真心可言,不过是露水情缘,谢志不看好,也不好多说什么,四个人沉默地摸牌、出牌。 过了会儿听到外面响起砰砰的烟花声音,从他们的窗户里,正好能够望到漆黑夜空中转瞬即逝的绚丽花火。 晚渔的位置正对窗户,看烟花分了神,输了两把,被谢老板追平,对面与他组队的邵梁忍不住出声提醒他:“专心。” 等他们又打完一轮八十分,已经是凌晨,外面的烟花早就歇了,四个人各自回房休息。 玩了两天,年关将近,谢老板与齐哥先回沪,小叶想多留几天,等除夕那天,与宋梓谦一起回去。 谢老板懒得管他,就当多给他放两天假。 谢老板走前,晚渔忍不住问他,陆观野到底会不会来。 谢老板也不能断言,只说陆观野的家人在国外,这几年过年都在雪场。 晚渔恳请道,你帮我问问他吧。 谢志笑,你怎么不自己问他? 晚渔说,我问他,他肯定就不来了。 谢志说,那也不一定。 谢志故作玄虚,道,我问他,与我帮你问,那肯定是不一样的,你且放心等着吧。 晚渔得了一个似是而非的保证,像等待戈多里的流浪汉,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 又像是捧着薛定谔的盒子,不打开盒子,就不知猫的死活,但一旦打开了盒子,必然只能得到死猫一只。 陆观野早就定好了机票,等谢志回来,与他简单交接了工作,准备直接带着行李去机场。 临走前,谢志却叫住他,给了他一张房卡,说:“我们这次找到家新酒店,在山上,温泉相当好,出门就是雪场,算我请你,这几天辛苦了。” 陆观野说:“柳斐要和我一起。” 谢志看到柳斐站在一边,地上放着一个大的登山包,就问她:“怎么不回家过年?” 柳斐说:“回家也是被催婚催育,没劲。还不如出去躲清静。” 谢志只能说:“好吧,那酒店空房多得是,你们再开个。” 天气预报晚间有暴雪,下午时天空就阴沉沉,陆观野与柳斐上山时开始飘小雪,三四点钟的时候,仿佛已经傍晚,酒店提前开了路灯。 柳斐嘶了一声,说谢老板找的什么酒店,像侦探小说里的暴雪山庄。 旷工的小叶知道他们差不多要到,在大堂等他们,陆观野他们进了酒店,才明白过来,房间不是谢老板请客,而是被新认识的朋友包场了,请他们住。 宋梓谦接到小叶的消息,出来和他们打招呼,笑眯眯对陆观野说:“陆老师,我常听晚渔和妹妹提起您,久仰久仰。” 他见了陆观野本人,以后是没法轻易说出让晚渔换个人喜欢之类的话,栽在陆观野身上算是晚渔有品位。 窗外的雪下大了,想下山换酒店也没有办法,前台工作人员给了柳斐一张房卡,他们暂且安置了行李,住下。 邵梁在房间里远程办公一整天,接到宋梓谦消息,催他出来吃晚饭。 他路过晚渔的院子,惊讶地发现屋子里还亮着灯,便敲门,顺路叫上晚渔一起。 晚渔一时找不到自己房间的伞,走到邵梁伞下,一起去主楼吃饭。 两人各怀着各的心事,一路默默不语。 到了餐厅,其他四人已经落座,看着晚渔和邵梁都穿深色长大衣,共撑一顶长柄黑伞,慢慢从雪中走到屋檐下,晚渔先钻进屋子,邵梁不紧不慢地在后面收拢伞,抖落一地的雪。 这画面般配和谐,宋梓谦在叹气,发自内心地惋惜晚渔心里有人,不能与邵梁一起。 晚餐吃怀石料理,算是为陆观野、柳斐接风洗尘,也与温泉相得益彰。 晚渔挂起大衣和围巾,又脱去鞋子,穿袜子走上榻榻米,在空位坐下,很得体自然地与陆观野打招呼,道:“陆老师,真巧。” 又道:“柳教练,好久不见。” 邵梁晚他一步进房间,也依次与两位新来的客人打了招呼,落座。 一条长桌,两边各三人,坐得随意,晚渔坐在柳斐的对面,在宋梓谦和邵梁中间。 宋梓谦做主人,先举了杯,说了些欢迎的话,就开餐了。 第41章 邵梁在晚渔旁边,坐在陆观野对面,笑道:“陆老师,我们总算是见面了。” 他说:“上次在小区里,我的代驾不小心碰了陆老师的车,我一直都想当面赔礼道歉。” 邵梁很自来熟道:“我们通过电话,陆老师记不记得?” 当时的事情是晚渔代邵梁出面处理,还趁机在陆观野面前刷了不少好感,但此后发生的误会与事件太多,令人感觉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陆观野想起来了,说:“原来是邵先生。” 邵梁很快喝完杯子里的酒,当作赔罪。 邵梁又说:“小鱼帮忙处理,也敬你一杯。” 晚渔连忙说:“都是朋友,不要客气。先吃菜,慢点喝。” 虽是这么说,但晚渔也是吃得少,喝得不少,期间谈到家庭新成员小狗,又聊了些恋综拍摄期间的趣事,俏皮话也说了不少,席面上一派其乐融融。 见不了面时,想他过来,多些交谈。可见了面,又很拘谨,怕他不想见他,不想与他多说,会不高兴。 晚渔两颊浮起薄红,宋梓谦就不再让人给他倒酒。 饭后大家转移到茶室,继续聊天。 茶室空间更窄,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有意,把陆观野旁边的位置留给晚渔,六个人腿都长,在桌下不可避免地挨到一起,陆观野坐得放松,晚渔坐得局促,话都变少了。 地暖太热,茶水太烫,或是日本酒的后劲厉害,没过多久,晚渔就坐立难安,想出去透气。 他站起来,对面的邵梁刚好也站起来,两人对视间都愣了愣,默契地出去抽烟醒酒。 廊下有暖灯,也不是很冷,背后是温暖热闹的房间,面前纷飞的雪遮住了黑暗中的雪山,只能想象出大概的轮廓。 两人站定,各自点烟。 晚渔先忍不住了,问邵梁:“你这样,不觉得伤心吗?” 邵梁反问:“你呢?伤心吗?” 晚渔苦笑,说:“还可以,有一点煎熬。” 邵梁说:“差不多。十几年前还会伤心之类,现在快习惯了。” 晚渔说:“我情况复杂。” 邵梁顺着他的话,问:“哪里复杂?” 晚渔说:“以前的电影剧本,说暗恋一个人会觉得自卑,我从来不在意,以为是编剧乱写,现在懂了一些。” 邵梁又笑,说:“我还以为你是明恋呢。大明星都能自卑,让我们普通人还怎么活?” 晚渔沮丧道:“他很很优秀的,工作稳定,财富自由,精神上也很富足,作为成年人,很完整很自洽了。而我心胸狭隘,误解他、伤害他。他以前可能对我有点喜欢,但现在不好说,我有时候感觉,没有我更好,他更舒心。” 邵梁想了想,说:“他缺什么,你给他什么就好,不是很明显吗?这么完美的人,有且只有一点遗憾,那点遗憾是以前被你拒绝。” 邵梁面对沉默的山脉,平静道:“起码他喜欢过你,你的赢面很大了。” 晚渔想问,那你呢? 但他转念一想,宋梓谦早就断言,邵梁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宋梓谦一贯喜欢和他一样外向的、热情的、张扬的、帅气的,喜欢冲动刺激、好聚好散。 可邵梁是沉默的、内敛的、循规蹈矩的,太温吞、太熟悉、太没有新鲜感。 关于这一点,邵梁肯定体会更深。 邵梁也够人精,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主动解释说:“我又是另一种情况。最好不要像我这样,拖得越久,越没有希望了。” 邵梁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张房卡,在手指间夹着,说:“宋梓谦让我给你的,陆观野房间的门卡,你要不要?” 晚渔耳朵尖红了,摆了摆手,道:“不要。我要这个干嘛?我可是正经人。” 邵梁笑着哦了一声,说:“我跟他打赌说你不要。我赢了。” 邵梁却没有把房卡收起来,反而走近了一步,眼疾手快地把卡塞到晚渔裤子口袋里,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又退后一大步,说:“麻烦替我还给宋梓谦。我暂时不太想见他了。谢谢。” 第18章 输赢不定 两人抽完了烟,醒了醒神,回到茶室,邵梁进门就说晚上还有一个会要开,先走一步,大家玩得开心,明天再见。 邵梁把大衣挂在臂弯,拉开移门,恍然大悟一样,回头道:“小鱼,外头下雪,你没带伞,要跟我一起走吗?” 邵梁似笑非笑的表情,故意搞得很暧昧的样子,显然是在捉弄他,晚渔暗暗把他和宋梓谦拿他打赌的事一起记上,来日方长,等着看他们好戏,道:“不用。” 宋梓谦补充道:“晚些雪更大,当心回不去。” 他住在外面的院子是躲清净,邵梁是为了在安静处办公,除此之外,其他人都住酒店主楼的房间。 晚渔明知道宋梓谦在暗示房卡的事情,就懒得再搭理他。 他经过邵梁的开导,心境开阔很多,决定放下矜持,再主动一点,重新在陆观野旁边坐下,两人的腿自然挨到一起。 只是他脸上的薄红还没有消下去,又垂着眼睑,有一种欲语还休的风情。 北方冬夜漫长无聊,宋梓谦又开牌局,晚渔主动提出不加入,正好在陆观野旁边围观。 宋梓谦照例跟小叶一组。邵梁不在,这四个人势均力敌,宋梓谦平常打牌惯受大魔王压制,此时心情很好,不刻意记牌,出牌随意散漫得多,是输是赢都不气恼,还有空取笑晚渔,道:“陆老师小心小鱼,你手里牌大牌小,我看他表情都知道。” 第42章 晚渔不恼,反问道:“那你现在看我,猜他的手上有没有大王呢?” 桌上的人忍不住都看向晚渔,他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又乖又坏。 有了喜欢的人,就算是木头,是石头,是冰块,也能通人性,自然学会撒娇撒痴,学会温柔体贴,学会拉扯暧昧。 晚渔看牌时,不知不觉间凑得更近,左手撑在身后,几乎半边身体靠在一起,肩膀抵着肩膀,手臂抵着手臂,微卷的发梢快要扫到陆观野的肩膀。晚渔抽的烟很淡,后来又喝了茶、含了两粒薄荷糖,吃了小半个橘子,混成一股奇特的清淡香气,在陆观野身旁与人说笑时,不讲道理地,同时占据他的听觉与嗅觉。 宋梓谦打出一张十分的牌,赌的是大王在队友小叶手里,但陆观野把大王打出来,抓住了宋梓谦的分,获得出牌权,也断了一桌人的猜想。 大家把注意力收回牌上,宋梓谦和小叶不约而同地叹气,重新算手里的分。 晚渔比自己打牌得分还得意,道:“我可是靠演戏吃饭的,你猜我会不会帮他演你?” 陆观野淡淡地说:“这样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 晚渔坐直了,在冷场中喝茶。 宋梓谦为他解围,说:“怎么没意思呢?陆老师出来玩,放松一点,不要这么严肃。” 从谢志给他房卡起,事情就开始往意料之外发展,陆观野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意外。 就算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就算不去喜欢任何人,很多人都能过好这一生,陆观野也做足了这种准备。他已经过了追求刺激的时候,如今在一种有规律、有节制的平稳生活中,不愿再为其他人耗费精神。 就算那个人是晚渔也不行。 晚渔代邵梁处理事故,晚渔养邵梁的小狗,晚渔与邵梁同进同出,晚渔与邵梁抽烟透气,晚渔拿邵梁的房卡。 又漂亮又轻浮。特别擅长做一些没有边界感的、令人误会的事情。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就不要去想,不要去在意。 陆观野感到自己现在坐在这里,已经修炼到家,涵养极好,并决定等雪停了,就回往年常住的山下酒店。 打满两小时的牌,宋梓谦宣布散场,明天再见,一行人穿上外衣,依次走到廊下,看到雪果然下得更大,于是都停下来看雪,讨论明天能否放晴。 宋梓谦又要赌,这次晚渔和柳斐、小叶觉得明早会是晴天,陆观野和宋梓谦则认为雪会继续下。 宋梓谦故意道:“小鱼,今晚还回得去吗?” 就算主动,也要进退有度,晚渔说:“不劳你费心。” 柳斐是真的担心他,说:“喝了酒走夜路,还下大雪,确实太危险。” 晚渔早就请管家送了伞来,说:“我没事,酒已经醒了,不用担心。” 宋梓谦也不开玩笑了,说:“主楼房间多,你挑一间,随便应付一晚,等雪停了,或者天亮了再回院子吧。” 晚渔拒绝道:“我总是要洗漱的,衣服行李都在院子里。” 晚渔执意要走,其他人拦不住,僵持住了,陆观野无法,提出送他回去,其他人才放心下来,看他们走进雪里。 风大雪大,一张嘴说话就要喝风吃雪,只顾埋着头小心地走,温热的心都被风雪吹得冷透,毫无旖旎之情。 十分钟的路程走了一刻钟,晚渔请陆观野进房间喝点热茶,暖和一点了再回去,陆观野确实很需要暖和一下,没有推脱,进了院子。 晚渔在房间里枯等了一天,没想到陆观野会跟他回房间,后悔白天时没有叫客房服务。 他被子都没有铺,白天读剧本,写人物小传打发等待的时间,纸笔散落在书桌上,除此以外,幸亏还算整洁。 晚渔请他在沙发上坐下,煮水泡茶,陆观野捧在手里,慢慢喝了,就起身告辞。 晚渔送他到门口,看他走出去了,又叫住他,说:“陆老师,打个赌吧。明天天晴,算我赢,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观野在风雪里站着,听了一番无理的话,显然不想理会,转身往前走。 晚渔在他背后大喊:“你不回答,就是答应了!” 如果这么大的雪下到明天,必然封住山路,陆观野走不了。 就算大雪很快停下,明天一早放晴,他认赌服输,晚渔也可以提条件,请他不要走。 这个赌约,不管输赢,结局是一样的,是晚渔在求他不要走。 晚渔睡前,透过风雪看到不远处酒店主建筑的灯光,祈求上天保佑,不论晴雪,都请上天保佑。 第二天,晚渔拉开窗帘,碧空如洗,地上的雪非常松软。 他收拾东西去主楼吃早餐,酒店管家说其他人都还没起,只有陆先生一早就去雪场了。 管家又说,昨夜大雪封路,不知中午前能不能把道路积雪清理掉,因此今天雪场里客流会很小,又有最喜闻乐见的粉雪,晚先生可以抓紧机会去玩。 晚渔采纳了管家的建议,很快填饱肚子,换了滑雪服后,带着雪板,坐缆车去山顶。 今天的雪况前所未有的好,能见度极高,站在这里能将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白雪皑皑的山尽收眼底,晚渔简单热身,直接上了三公里的高级道。 他追求速度,一直偏爱双板,一路下来非常顺利,超过零星几位陌生游客,后半程体力不支,大腿酸痛,有意减慢了速度,但看到前面有人穿黑色滑雪服,滑单板,过弯时不减速,身体重心压得很低,一手几乎摸到雪道,又打起精神。 第43章 他靠一个背影,就猜是陆观野。 双板速度本身比单板快得多,晚渔不急着赶超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看他很专注地刻滑,单板后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道光滑漂亮的线条。 等到最后几百米,晚渔重新加速,几乎与他一起越过终点。 陆观野立刃刹车,板子猛的横过来,扫起一片碎雪。 他摘掉面罩,微微喘气,在这里碰到晚渔倒是不意外。 晚渔也喘气,两人站了一会儿,一起去乘索道,重新上山。 上山的缆车根本不用等,晚渔钻进车厢,摘掉护目镜和面罩,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陆观野说:“看来晚先生的腿伤恢复得很好。” 那天从陆观野家拿了药离开,晚渔羞愧得无地自容,后来也忘了感谢陆观野给他的药,此时想起来,感觉脸上又热了几分,还好剧烈运动后脸本来就很红,让人看不出异样。 他说:“是,多亏了陆老师的药,非常有效,我好得很快。” 回到山顶,两人喝了热饮,休息一番,陆观野换了一条雪道,打算出发,晚渔跟着他,突然想到个好玩的,提议道:“陆老师,我们比一比,谁先到山下吧。” 陆观野说:“肯定是双板先到,有什么可比性。” 晚渔说:“你先出发,我过二十秒再出发。” 陆观野无动于衷,晚渔妥协,说:“三十秒。” 晚渔又说:“四十秒,不能再多了。” 晚渔狠了狠心,说:“今天天气那么好,我可以提一个条件的。” 大雪封路,反正陆观野也走不了,晚渔正好临时变通,相当于白白得了一个机会。 他也可以提更过分的条件,但如果陆观野此时能答应与他比赛,他就已经感到足够快乐了。 陆观野也没想到他还记着昨晚的话,好在也不是什么难事,就说:“好。” 两人做好了准备,站在了起点,陆观野认真起来,问:“四十秒怎么数?” 晚渔老实道:“我数,一、二、三、四……” 陆观野不满道:“数得太快。” 晚渔说:“好吧,那我数,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数到四十只羊。这样好吧?” 陆观野突然起了好胜心,问:“输赢之后呢?” 晚渔本来打算等自己赢了,再问陆观野讨要一个条件,但现在说不出口,陆观野就猜到了,问:“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晚渔被戳破,只能点头,问:“可以吗?” 陆观野带上护目镜,说:“那你慢慢数吧。” 他话没说完,就冲下了坡,晚渔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答应的意思,连忙开始虔诚地数数,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晚渔大学寒假,常常与宋梓谦一起,在欧洲雪场度过,勤能补拙,滑雪水平大概比看上去好一些。 但他等数完四十只羊,也不大确定自己能不能追上陆观野。 单板刻滑与速降又是两种滑法,陆观野看起来也是老手,提前问他输赢之后的事,想必也是有一定把握的。 晚渔不怕陆观野向他提条件,但他也真的有很想要的奖赏,因此也很想赢。 晚渔眼里看不到两边高山白雪的风景,眼前只有一跟茫茫的雪道,和一个不知道在多远处、不知道能不能追上的人。 第19章 表白不是这样的 晚渔估摸着已经滑了半程,大腿有熟悉的酸痛感,终于在拐弯时看到他追逐的那位穿黑色滑雪服的单板选手。 晚渔故意踩着他划出来的雪痕,快速估算两人的时速和距离,心里有了底,咬着牙不放慢速度,终于从内侧超过了陆观野。 双板速度本来就比单板快很多,超过他以后就不必担心被反超,晚渔放松了些,保持着与单板差不多的时速,滑在陆观野前方。 离终点还有最后一公里,晚渔心情晴朗,连日的纠结、犹豫、烦闷终于散尽。 不过后面又追来一位高手,从旁边高速超过他们两人。 晚渔不甘心在陆观野眼前被超过,难得起了胜负心,提速到极限,炫技一般反超,冲过终点,刹车时腿里都没力气了,差点摔到雪里。 陆观野被超过后也没有减速,晚他一步到终点,看到他差点靠屁股刹车,刹在他面前,有点紧张,问:“没事吧?” 最后与他竞速的那位也凑过来关心他的情况,原来是雪场的教练。 晚渔稳住身体,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出,只是摆手。 教练确认了他没事,就先走了。 晚渔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陆观野看看周围没人,就伸手,帮他把面罩往下扯了扯,露出鼻子和嘴巴,只见他脸上一片通红,一直蔓延到脖子、衣领之下。 陆观野又问了一遍:“还好吗?” 晚渔点头,缓过来一点,说:“走吧。” 他们在山下的休息区买了热巧克力,然后又坐缆车回山上。 晚渔喘匀了气,心却还跳得很快,停不下来,忍不住道:“我赢了。” 陆观野嗯了一声,承认道:“你很强。” 晚渔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副脱力的样子,脸上却没有疲惫的表情,期待地问:“那……说话算话?” 极限运动会令肾上腺素飙升。 领先出发的四十秒、被追逐的三分钟、被超越的一刹那、注视他背影的最后一公里。 第44章 在四公里的雪道上,怎么可能一直平静、一直理智、一直不动心? 陆观野的语气带着不自觉的鼓励,问:“想要什么?” 仿佛无论晚渔提出什么离谱的事情,他都会答应下来。 晚渔的视线落在他眼尾,发现他有一颗隐蔽的小痣,几乎藏在双眼皮的褶皱里。 雪场太安静,只听到索道运行的有规律的噪声,又听到缆车下方松树上的雪落到地上的声音。 晚渔猛然回神,堪堪拉回理智,说:“我要好好想一想。” 他们回到山顶的休息区,发现宋梓谦、小叶、柳斐都在,也都为今天的粉雪而惊喜。 他们很快分散,各玩各的,晚渔坐着,慢慢喝完了热巧克力,恢复精神,滑到三四点钟,回酒店。 他没有吃午饭,管家给他做了份牛肉面,晚渔三两口吃了,回房间换掉滑雪服,休息了会儿,打算趁没人的时候去泡温泉。 温泉倒是离院子近,离主楼远。 晚渔在室内冲洗过身体后,先进了一个温热的池子,适应温度后又觉得有些凉,裹着浴袍,走到最里边最烫的池子。 他适应了滚烫的温度和硫磺的味道,慢慢淌水过去,走到最边缘处,往山上看,能望到滑雪的人在白皑皑的山间快速移动,像一个个小黑点。 他调了一个五分钟的闹钟,闭上眼睛休息,感受山间的风和包裹着身体的水流。 闹钟还没有响,晚渔感到水波细细晃动,睁开眼,发现正有人走入温泉。 这个池子不算小,因为温度高,萦绕着浓白的雾气,他在最里面一动不动,对方注意不到他也很正常。 但是,晚渔透过水蒸气,看到平而直的锁骨,中间凹陷,两边的肩峰微微凸起,锁骨下肌连着胸肌,非常漂亮,肩膀与手臂更是紧实流畅。 他是见过陆观野穿背心的,但如此赤裸相对,对他来说有点太刺激。 晚渔闭了闭眼睛,感到水汽太热,令他的脸很烫。 陆观野坐在另一边的石阶上,锁骨与肩膀以下隐入水中,完全没有发现池子的另一边还有人。 晚渔关掉闹钟,开始思考,这种情况下,适合打招呼吗?他等了三分钟,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而自己开始出现胸闷发热的症状,不能再继续泡下去,不论如何,也是要从雾里走出去的。 晚渔灵机一动,悄悄站起来,从池子边捏了一小团雪,慢慢走近了些,深呼吸,专注地瞄准陆观野水面之上的一点肩膀。 小雪球砸在身上并没有什么痛感,甚至还没有砸到人,就已经化去大半,但陆观野吃了一惊,睁开眼,看到一张湿漉漉、笑眯眯的脸。 陆观野显然不想在这里看到晚渔,黑着脸从水里站起来,跨出池子,很快地取下旁边衣架上的浴袍,把自己裹了起来。 晚渔以为玩笑开得过头,暗道糟糕,跟着从池子里爬出来,从另一边的衣架上取下自己的浴袍,一边系带子,一边踩着木拖鞋,在后面追,喊:“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走啊。” 陆观野在前面走得很急,晚渔踢踢踏踏地小跑两步,着急地伸手去勾他浴袍背后的带子。 陆观野停下脚步,晚渔悻悻地松开手,低着头,又是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好像他在陆观野面前,总是容易出问题,然后道歉,然后请求原谅。 晚渔说:“不要不理我啊。” 晚渔被温泉烫得发红,浴袍又穿得匆匆茫茫,露出的肌肤像是粉釉。 陆观野说:“好的。” 然后很快转身,继续往外走,晚渔继续跟在后面,不过陆观野走得从容了一些。 晚渔只安静了两秒,语气无奈道:“你看,又不理我。” 陆观野又停住,转身,说:“没有不理你。” 晚渔大概觉得冷了,把浴袍裹好,把带子系紧,勒出细细一把腰,说:“我就要这个。从现在开始,你不要不理我,不要躲着我。可以吗?” 陆观野哑然,说:“我本来,也没有躲你。” 心率攀升,达到了缆车上的速度,晚渔认为自己提了一个聪明的要求,试探道:“那我从现在开始追你,你也不能躲着我、不理我。” 陆观野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晚渔补充道:“陆观野,让我试试吧。” 晚渔终于说出这样的话,把判决的权力交到陆观野手上,松了一口气,又悬起一颗心。 陆观野反问:“晚渔,你是在表白吗?” 晚渔说,是的。 离开温泉水,户外温度太低,晚渔睫毛上的水汽结成白霜,不过本人毫无知觉。 陆观野说:“表白不是这样的。” 晚渔顺着直觉,追问他:“那应该怎么样?” 陆观野露出一点纠结的神色,感觉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但还是说:“表白的时候,起码要先说喜欢。” 晚渔恍然,从善如流,道:“陆观野,我喜欢你。我从现在开始追你,你不要不理我。” 陆观野说了声随便,看晚渔脸上被热气熏红的颜色淡了,才觉得一点冷,不应当长时间逗留在这里,转身快步走了。 晚渔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大脑放空地跟在陆观野后面,等他再次停下脚步,晚渔才惊觉自己跟到了陆观野房间门口。 陆观野的手搭在门把上,问晚渔:“你要跟我进去吗?” 第45章 本来是一句逐客的话,礼貌的人会懂得见好就收。但晚渔此刻有些混乱,没有听出潜台词,反而问:“可以吗?” 陆观野拿他没有办法,但摸了浴袍的两个口袋,都没有摸到房卡。 沉默的氛围在走廊蔓延,陆观野解释说:“可能刚才在户外的时候,从口袋里滑出来了。” 他去泡温泉时,也没有带手机,现在只能亲自去前台找工作人员开门。 晚渔眨了眨眼,迟钝地感到刚才在户外站了太久,现在走廊的温度不够高,热汤带来的温度散去,有点儿凉。 “等一下。”晚渔难为情地开口。 他右边的口袋放在自己院子的钥匙,左边的口袋放着昨晚邵梁给他的、陆观野房间的房卡。 他在陆观野复杂的眼神里,从自己浴袍的口袋里拿出房卡,刷开了面前的实木门。 为什么昨晚不还给他,为什么上午时不还给他,为什么连去温泉的时候都随身带着别人的房卡? 晚渔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低声道:“好冷啊,请我进去坐一坐吧。” 他刷开了门,就像握着烫手山芋一样,很快把房卡塞到陆观野手里,想假装那张卡本来就是陆观野的。 冰凉的手指很轻很快地碰到陆观野的手,又缩回去。 自从到了这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得太多,陆观野见多不怪,竟然没有再多惊讶,既然答应过不能不理他,就让晚渔进门,给他拿了干净的衣物,让他先洗澡。 晚渔冲洗掉身上的寒意,换上抓绒的保暖内衫,套上卫衣,发现陆观野还非常细心地拿了一次性内裤。 他洗完后,换陆观野冲热水澡,等他把沾湿的头发吹得半干,陆观野也就洗好出来了。 陆观野的衣物在晚渔身上大了一码,松松垮垮,看起来倒也很潮。 他有点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不知如何开口,还好陆观野先说了话,开门见山道:“你联合谢老板把我骗到这里,偷藏我的房卡,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陆观野又追问:“晚渔,你就是这么追人的吗?” 晚渔没什么底气说:“我没有。” 陆观野在他洗澡时,给两人泡了姜茶,晚渔手里捧着冒热气的马克杯,心里又安定了一些,慢慢说:“我不敢问你,只能问谢老板你会不会来,他说他会帮我,但我不知道他会直接把这里的房卡给你。” 晚渔又说:“昨天邵梁和宋梓谦打赌,我会不会要你的房卡,我说了不要,但邵梁一定要我把卡还给宋梓谦,我想还给宋梓谦,不如找个机会还给你……” 为什么到了现在才拿出来?明明之前有那么多独处的机会。 晚渔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心虚。 昨晚,陆观野在侍者的指引下穿过长长的走廊,去洗手间,走廊一侧是一扇扇木质移门,一侧是直面雪山的落地玻璃。 他看到晚渔和邵梁在外面抽烟交谈,户外立式取暖器在他们肩头落下温暖的光。 陆观野回到他们的茶室的门前,转头回望,正好看到邵梁把卡片塞到晚渔裤子口袋,晚渔顺势收下,没有再拿出来。 漂亮的、轻浮的,特别擅长做一些没有边界感的事。 高中时,陆观野撞见过晚渔与男友在赛艇队的更衣室接吻,对此既不奇怪也不失望,只是有些难以忍受,因此很快拉开门进入热热闹闹的茶室。 但没想到,邵梁给晚渔的,竟是他的房卡。 陆观野问:“为什么不要?我怎么知道你是想要的,还是不要的?” 反正现在房卡从晚渔手上拿出来,晚渔无法自证清白,只能羞愧地低头,说:“我不敢要。” 陆观野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但听起来不是生气的样子,说:“晚渔,你这样是不对的。喜欢一个人,也不该这么……” 陆观野斟酌着说:“自降身份、死缠不放。” 晚渔哑然,反思最近的所作所为,确实无从反驳。 但是陆观野没有生气,也没有不理他,就令他生出很大勇气,抬起头,期待道:“那应该怎么做?我第一次追喜欢的人,陆老师,请教教我吧。” 陆观野心跳错了一下,低头喝茶,想起来自己不喜欢太辛辣的姜味,很轻地皱了一下眉,说:“我自己也没有做得很好,晚先生还是去向别人请教吧。” 他很平静地提起自己的失败,确实是对以前、对最近的事毫无芥蒂。 晚渔获得了从新开始的机会。 晚渔意识到这一点,心跳也错了一下,说:“我向邵梁请教过,他让我主动一点,我昨晚主动过了,可陆老师还是不高兴,不理我。” 陆观野抬起眼,与晚渔对视,不自觉露出与缆车里一致的,带点鼓励的语气,说:“那就自己想。”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笨蛋表白 第20章 试试看 两天过得飞快,宋梓谦安排行程,说除夕那天回宋家过年,过了年初三,宋雨樟和吴倩雯带两个小孩过来度假,他到时跟着表哥家再来。 他问邵梁年后还来不来,邵梁没答应,只是说要回家后再看情况再安排。 宋梓谦有点失落,晚渔问他包场到底包了多久,钱够不够,别把年后拍电影的钱都挥霍掉。 宋梓谦让他放宽心,他就算包到今年雪季结束,也是够的。 第46章 宋梓谦又问柳斐、晚渔和陆观野的安排,问:“你们呢?在这里过年吗?” 晚渔暗暗叹气,他何尝不想与陆观野一起过除夕,但是早就答应了晚且舒,过年时去加拿大与她们团聚。 陆观野也说,山下的朋友们邀请他一起过年,就不在这里住了。 柳斐说,正好有朋友在更北面的雪场度假,她去那里,这两天谢谢宋老板的招待。 一行人都是除夕早上的航班,只有晚渔是前一晚凌晨起飞,于是那晚又在酒店聚餐告别,也算作是年夜饭。 陆观野到餐厅时,意外发现其他人都提前到了,他是最后那个。 宋梓谦便说:“不要罚酒了。罚你不喝酒,吃完饭正好送小鱼去机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家面前都已经倒了红酒或者啤酒,只有陆观野面前没有酒杯,只有茶杯和果汁杯。 晚渔婉拒道:“太晚了,不安全,管家说他可以送我。” 宋梓谦看了一眼晚渔,仿佛无声叹气,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陆观野倒是不介意,道:“管家年纪大了,晚上开车太累,我来吧。” 晚渔很矜持道:“那麻烦陆老师了。” 席间,几人约了年后再见,但晚渔看看小叶、又看看宋梓谦和邵梁,明白有的人是以后不会再见的了。 晚渔想起阿姨也要回家过年,家里的小狗得找宠物店寄养,邵梁干脆道:“我让家里人去把莎莎接回去养几天,等你回国有空再来领。” 如此一来晚渔再放心不过。 饭后,陆观野把晚渔的三十二寸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晚渔坐在副驾驶位,等陆观野上车、发动、出发。 他们向酒店借了越野车,轮胎绑了防滑铁链,但晚上山路昏暗,陆观野开得很慢,晚渔也就不敢开口打扰他,车里只有电台的声音。 前天从陆观野房间离开后,晚渔没再有过独处的机会,而过完年,又有不少工作安排,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因此他很珍惜车上的一个多小时,等车子开上高速,他就把电台音量调轻,向陆观野汇报自己之后的行程。 他说:“刘导把电影送去金像奖,提名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角。” 陆观野微微吃了一惊,道:“恭喜。” 他都快要忘记,晚渔是那么优秀那么璀璨的。 陆观野说:“如果你获奖,就会是最年轻的金像影帝。” 晚渔倒是很冷静,道:“今年好电影太多,我获最佳男主的希望不大。不过能被提名,已经很可以了。” 晚渔说:“过完年,我就要去国外参加颁奖典礼、然后回国飞来飞去地做首映宣传、要和公司和平解约、要自己注册新公司、面试招人、看办公场地、还要拍宋梓谦投的小成本电影,好忙哦。” 晚渔说:“要是学校有事,或者晚且舒有什么事,可能要麻烦陆老师多多关照。” 陆观野当然说好。 晚渔想了想,说:“去外地路演的话,我辛苦一点,也可以当天来回,只是工作这么忙……” 晚渔有些惆怅道:“我哪里追得到你啊。” 陆观野嗯了一声,竟然反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晚渔问:“我只能给你发信息,打电话,打视频。可以吗?” 陆观野很轻地笑了一下,不答应不拒绝,说:“你可以试试看。” 晚渔问:“那你会看我走红毯吗?会看颁奖典礼吗?” 陆观野说:“如果有时间的话。” 晚渔问:“如果我抽出空,可以约你吃饭吗?” 晚渔补充:“不带晚且舒。” 陆观野说:“到时候看情况吧。” 晚渔得到的尽是些模棱两可的回复,但也已经非常满足,想了想,说:“如果没时间看颁奖直播,要记得看回放,或者我可以找一些精彩剪辑。这可是我第一次被提名金像奖。“ 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渴望被看到、被见证。 陆观野嗯了一声,说:“知道了,我会看着你。” 像这样说了些无聊话,很快到了机场,晚渔几乎不舍得走了。 他快要脱口而出,问可不可以退掉机票,跟陆观野在山下过年。 但他又想起陆观野评价他“自降身份、死缠不放”,怕他觉得自己太粘人、太不矜持、太不成熟,忍了忍,只是在下车后问:“可以抱一下吗?” 这边机场很小,晚间客流更少。晚渔带着绒线帽和口罩,进出机场的路人或许没有认出他,但还是回头看他。 陆观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挡住旁人的视线。 晚渔解释说:“即便是朋友,也是可以拥抱的。” 晚渔第一次追人,还不明白有些问题不要问,就是默许,一旦问出口了,就是不可以。 陆观野果然说:“不可以。” 他有点冷酷道:“我不常与朋友拥抱。” 晚渔也没有很失望,口罩上面的眼睛弯了弯,对陆观野道:“那好吧,我可以再等一等。再见。” 晚渔与他道别,拖着行李箱走进机场。 等他过了机场入口处的安检,回头,发现陆观野还站在原处,靠在越野车边抽烟,目送他。 晚渔仍不可抑制地心动,顾不得会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举过头顶,用力地向他挥手。 第47章 陆观野看到,也摆了两下手,把剩下的小半截烟掐了,绕到车子另一侧的驾驶座。 车子很快起步,驶出落客区,往高速上去,一个半小时后回到安静的半山酒店。 而晚渔起飞降落、出关入关,十三小时后落到另外一片落满雪的土地。 舒凝将近一年没见到晚渔,接到人后很快地抱了抱他,说:“怎么瘦了这么多,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晚渔道:“不要一见面就数落我啊。” 舒凝本来眼眶泛红,闻言笑了,拍了一下他的背,道:“我不止数落你,还要揍你呢,怎样?” 晚渔说:“不怎样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好吧。” 晚渔说:“上个礼拜在滑雪,大概掉体重了。” 从这边的机场到舒凝工作的城市,还要三小时车程,舒凝问晚渔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乘车,晚渔说在飞机上睡得很好,也并不是很饿。于是姐弟两人在咖啡店买了热饮和三明治后,便出发回家。 舒凝关心了晚渔近期的工作,对他上一部电影发表了看法。 晚渔略作思考,觉得不能对舒凝有所隐瞒,等回到家,可能没有单独说事情的机会,便坦白道:“姐姐,我正在追妹妹的班主任。” 舒凝“嗯?”了一声,显然没反应过来。 晚渔不提不愉快的过往,说:“我们高中时在一个学校,他还记得我,我又很喜欢他,所以我决定追求他。” 舒凝不太确定地问:“是陆老师?妹妹跟我提过他。” 晚渔说:“是的。” 舒凝不说话了,她与前夫就是高中初恋,结果对方最终还是出轨,因此晚渔的话并没有打动她。 车里只有英文电台的声音,让晚渔觉得有些难熬,主动打破沉默,补充道:“他以前喜欢过我,现在默许我追他,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蛮大的。” 舒凝说:“不是成功不成功的问题。” 她的眉眼和晚渔很像,此刻皱着眉,说:“能不能换一个人喜欢呢?” 晚渔说:“我没有办法。” 舒凝又说:“你有没有想过,妹妹还要在他班上待将近五年?” 舒凝问:“你们分手了怎么办?你能不能确保和他的关系能够稳定五年?” 这下换晚渔不说话了。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从前恋爱难免异地,除去毕业后很快分手的高中男友,之后谈的两三段恋爱都因为各种问题无疾而终。 他确实很难保证,这一次能谈多久。 晚渔不相信自己,却很相信陆观野,说:“就算分手,也不会对妹妹造成影响的。陆老师人品很好,不会因为私人的事情影响工作。” 舒凝叹气,说:“那我以后面对他,也会很尴尬的。” 晚渔向她细数了陆观野的优点,得出陆观野是最适合他的人的结论,听起来有理有据,但舒凝的表情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说恋爱初期的人总会抱有各种乐观的想法。 晚渔顿了顿,坦白说他之前还误会陆老师像媒体泄露了他和妹妹的信息。 舒凝在开车,忍不住深呼吸几次,勉强控制住情绪,问:“你怎么敢这么想?” 晚渔连忙说:“我后来道歉了,他接受了。现在我们很好。由此可见,他心胸宽广,不会记恨什么的。” 舒凝看起来勉强接受,说:“那你最好努力一点,不要分手,更不要闹得不开心。” 晚渔说:“我哪里敢不开心,我现在都是哄着人家开心。” 舒凝没想到晚渔也有这么一天,看他确实跟以前很不一样,就说:“随便你。” 舒凝又想了想,说:“不要跟晚且舒说这些,带坏小孩。” 她把女儿交给舅舅照顾,结果这位舅舅和女儿的班主任纠缠不清。不论晚渔夸陆观野多优秀、多可靠,她一时半会儿都不太看好他们之间的感情。 晚渔见她没有强烈反对的意思,就不再多说,很识相地略过这件事,问起姐姐是不是按照原计划,半年后回国。 谁知舒凝也露出难言的神色,说在这边认识了新人,还没有做好未来的打算。 晚且舒刚刚上幼儿园时,舒凝就离婚了,这几年从来没跟晚渔提过她的感情状况,因此晚渔有一点点惊讶,马上说:“那很好呀。对方是这里的人吗?” 舒凝说:“是abc,中文都说不好,现在在读mba。” 人在新环境里,很容易做出更冒险、更感性的事情,舒凝也是如此,承认道:“一开始就是答应date几次,但后来他想确定关系,我答应了,最近我不小心看到浏览记录,他在挑戒指。” 晚渔小心地问:“这次你会答应吗?” 舒凝不说话,是默认的态度。 舒凝说:“我带他和妹妹见过面,相处得不错。他小我五岁,我总要考虑更多的事情,还没有想好是带他回国,还是带着妹妹留在这里。” 晚渔说:“这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不妨等他求婚了,再问问他的想法。” 舒凝说,也是。 舒凝又问:“他父母在欧洲,我叫他一起来过年,可以吗?” 晚渔当然没有意见,说可以。 舒凝说:“他姓王,你叫他小王好了。” 国内的时间接近凌晨,有些朋友开始提前发新年祝福,晚渔挑着重点,回了几条消息,又选了一条看得顺眼的祝福语,转发给陆观野。 第48章 他怕陆观野以为他是群发,又发了句,“陆老师,新年快乐。” 陆观野很快回消息,问他已经到了吗? 晚渔说是的,挑了张飞机上拍的日出照片发给他,他在拍照时就想着一定要分享给陆观野看。 晚渔不再看别人的消息,专心致志地跟陆观野聊天,舒凝余光看他玩手机,大概也猜到在干嘛,忍不住又想叹气。 晚渔问他们那里有没有放烟花。 陆观野用手机抓拍烟花,效果不是很好,于是录了一段视频给晚渔。 晚渔打开手机音量,听到此起彼伏的砰砰声,夜空晴朗,大片的烟花把后面的雪山都映亮了,旁边的人跟陆观野说了些什么,晚渔听到陆观野嗯了一声,视频就结束了。 陆观野又发来一个视频,这次晚渔听到很多人在倒数新年。五——四——三——二——一,然后大家一起欢呼,乱七八糟地大喊新年快乐。 晚渔识别出陆观野的声线,他好像也在对周围的人说新年快乐,但晚渔看着视频,感觉像是专门对自己说得一样。 他又回了句“新年快乐”,满足又有惆怅,心想要是自己在视频那边就好了,可以趁机再表白一次。 他已经学会表白,并相信勤能补拙,熟能生巧,总有一天能够得到回应。 第21章 重要的事 舒凝在距离大学校园很近的郊区租了一栋小房子,平时一个人住的时候空荡荡,今天格外热闹。 晚且舒在房子里看到他们的车,跑出来迎接,被舒凝赶进屋子。 那位小王跟着出来,零下的温度,短袖外面套羽绒背心,穿运动裤,很符合晚渔对abc的刻板印象。 他磕磕绊绊地跟晚渔打招呼,帮晚渔提箱子,说他和他的妈妈都很崇拜晚渔先生。 晚渔说谢谢,很高兴认识你,又说,用英文就好。 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露出八颗牙齿,晚渔大概知道舒凝为什么会一再答应他,因为他看起来无忧无虑,热情阳光,和他在一起也会被快乐感染。 晚渔安置行李后洗澡,睡了一会儿,下午起来,舒凝和小王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备菜,妹妹在客厅玩拼图。 晚渔默默停在二楼,往下看。 晚渔和舒凝的父母恩爱,从小家庭氛围很好,但晚渔初中时,母亲被查出癌症,缠绵病榻三年多,最终早逝。 母亲去世时晚渔已经高中,住在学校,舒凝已经大学,都不在家,父亲没有再娶,一心扑在事业上,前两年心梗去世。 父亲走得突然,他和姐姐一度很后悔没有多多陪伴父亲。 他们两人都很重视家庭,不然晚渔也不会主动提出放下事业,专门帮姐姐带小孩。 同样是度过了一个学期,舒凝遇到了珍惜她的爱人,甚至生出勇气重新步入婚姻。但晚渔却把自己的感情弄得一片兵荒马乱,前途未卜,不禁感到沮丧。 这边纬度很高,天也黑得很早,等天黑了,姐姐就开始热锅做菜,晚渔和小王一起在旁边包饺子。 小王知道他之前在滑雪,与他聊了些度假的事,约好过几天一起带妹妹去这边的雪场玩。 这个社区的华人很少,等过了十点,听到零星的鞭炮声。四个人围在客厅的壁炉前,玩小王带来的桌游,妹妹感到无聊,也想出去放鞭炮。 他们从地下室,把烟花拿到院子里,看起来准备了很多,其实不到十分钟就放完了。晚渔给陆观野拍了烟花视频,但没有得到及时的回复,就收起手机,和大家一起玩仙女棒。 晚且舒没有熬夜守岁的习惯,玩够了就乖乖回去睡觉,晚渔上楼洗澡,回房间时看到姐姐和小王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音量调得很低,就放轻脚步,悄悄进房间了。 他躺在异国他乡的床铺上,编辑了长长的新年祝福,配上刚才的烟花视频,发了微博,忍不住又点开微信。 陆观野还是没有回复,晚渔猜他上山滑雪了。 不过他接到了宋梓谦的电话。 宋梓谦先祝他新年快乐,然后诉苦道大家族里亲戚关系复杂,除夕一顿饭就吃得心累,这三天还要到处拜访应酬,他才回去一天多,已经想要逃回雪场。 他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重点,晚渔猜他有心事,也不催他,随手找了部电影,开着静音,一边听他废话,一边看明明暗暗的画面。 等电影放到男女主开始每周约会,宋梓谦终于问:“上一周在雪场,邵梁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我觉得他好不对劲。” 这部电影节奏太慢,晚渔本来昏昏欲睡,一听这话又精神了,问:“怎么了?” 宋梓谦说:“在雪场时,我让他假装追求你,好歹让那位陆老师吃点醋。” 晚渔扶额,道:“何必这样,你幼稚不幼稚。” 宋梓谦说:“他不高兴了,跟我说他也有喜欢的人,不愿意同别人暧昧不清。” 其实邵梁说了更奇怪的话,问宋梓谦把他当什么,明知道晚渔心里有人,还让他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他也有喜欢的人,不愿意同其他人暧昧不清。 宋梓谦困惑道,谁啊,我认识吗?在一起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啊? 邵梁说,不要你管。 宋梓谦说,既然没有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同别人暧昧? 邵梁不说话。 第49章 宋梓谦就笑道,这位哥哥,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好纯情。 邵梁看了他一眼,宋梓谦心里一跳,竟然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为情所伤,收起玩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正常正常,不管是谁,不喜欢你都是没有眼光。 宋梓谦接着问晚渔:“我看他与你聊了不少,有没有提过这件事?” 晚渔装傻,问:“什么事?” 这件事对宋梓谦来说,太单纯太简单,他有点同情邵梁,却很难共情,道:“唉,就是他失恋的事情。” 晚渔说:“这倒没有。” 晚渔反问:“是失恋吗?说不定只是暗恋呢?” 宋梓谦又叹气,晚渔就说:“新年第一天,叹这么多气,不怕倒霉吗。” 宋梓谦说:“不要说这种触我霉头的话。” 他接着说道,还发生了另一件古怪事。 他回家过年,照例是要挨爷爷一顿教训的,大致就是让他收收心,进家里公司,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 今年挨的训多了一项内容,叫他赶紧找个人定下来,指望他成家后能够浪子回头,从此进家里公司,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 宋梓谦知道老人家身体很好,就直白道,爷爷你也是知道的,我喜欢男人,怎么结婚呀。 大伯干咳了一声,替爷爷开口,说,你是同性恋,跟找女人结婚有什么关系? 宋梓谦说,这是骗婚啊,大伯。 大伯说,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联姻罢了,管你喜欢男的女的。邵家那小子也自称同性恋,不是也在与金家小姐相亲吗。 姨妈见怪不怪,道,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不过夫妻生活,做试管婴儿,人造人,也是可以的。 宋梓谦目瞪口呆,随便应付了长辈,警告他们别再把这种主意打到他的身上,就去外面露台透气,立刻给邵梁打电话。 邵梁接电话一向是很快的,宋梓谦还没有冷静下来,没有组织好语句措辞,只得开门见山地质问他相亲的事。 宋梓谦问,你打算相亲?这不是骗婚吗? 邵梁解释说,金家妹妹知道他是同性恋,但还是愿意与他一起。他们各取所需,未必不能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可以说是形婚,说骗婚就太过了。 宋梓谦问,可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邵梁冷静道,算了,我又没有可能和他一起。那么和谁一起,都是一样的,凑合活着。 宋梓谦感到邵梁的消极要从电话那头溢过来,把他淹没,说,不要这么悲观,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万一你以后遇到了更喜欢的,你怎么办?金家的那个妹妹怎么办? 邵梁很轻地笑了一下,说,宋梓谦,我和你不一样,没有本领见一个爱一个。我知道以后不会有更喜欢的人了,就这样吧,随便了。 宋梓谦被挂了电话,想象到邵梁没有爱人,工作狂一样孤零零地上班下班,不会有人逗他笑、不会有人在家里等他、不会有人拥抱亲吻他,很冷很硬很无情的一颗心突然泛酸,有了心事。 热热闹闹又满怀心事地跨年守岁,第二天一早去寺庙上头香。 宋梓谦从车上下来,正看到邵梁的车刚刚停稳。 他让车上的家人先进去,自己朝邵梁那里走去,敲了敲车窗。 邵梁摇下车窗,神色无异地,对他说,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宋梓谦正要开口,看到他的副驾驶座上坐着金家妹妹,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女孩长发柔顺,妆容精致,也很乖巧地向他打招呼,道,新年快乐,宋先生。 小姑娘花香调的香水混在邵梁木质调的车载香氛里,让宋梓谦觉得又甜又软,晕头转向,他想骂邵梁一顿,叫他清醒,但又觉得新年第一天要和和气气才好,只能勉强笑道,新年快乐,幸会幸会。 宋梓谦继续对晚渔道:“晚渔,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啊?” 晚渔说:“我与他还没有熟到这个程度,你都劝不动,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宋梓谦说:“唉,我为什么要为别人的爱情操心成这样,救命啊。” 晚渔真切地同情邵梁,但也明白他肯定不希望晚渔泄露他的秘密,就说:“我看邵梁也不是冲动任性的人,想必是仔细考量过的。” 宋梓谦说:“考量什么?形婚吗?” 宋梓谦一提起这个就想崩溃,说:“到底哪来的小妖精把他迷成这样?还就非他不可了?我怎么早没发现他是个恋爱脑、大情种呢?” 晚渔努力地忍住笑,说:“是啊,你自己恋爱时,没有这样的烦恼的。” 晚渔安慰他,或许过两天,等邵梁从情伤的阴霾中走出来,就会反悔相亲形婚的决定;又或许金家权衡利弊,考虑女儿的婚姻幸福,最终会否定这门亲事。 宋梓谦道,他会再劝邵梁,用过来人的丰富经验帮他走出失恋,找回理智。 晚渔想了想,或许邵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说,好吧,祝你成功,等我回国再见面细聊。 晚渔看着时间,挂掉了宋梓谦的电话,立刻给陆观野发送了视频请求。 十三个小时前,国内跨年的时候,晚渔就很想和他视频,但是在姐姐车上,又担心自己一落地就要求视频,也太过粘人。 陆观野没有回复消息,但接视频接得很快,晚渔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张帅脸出现在屏幕中,暗自吸了一口气,在床上坐得端正了些,干巴巴地说嗨。 第50章 陆观野在户外,但不是滑雪的样子,问他:“怎么了?” 晚渔看到周边环境,问:“你在忙吗?” 陆观野说:“朋友想烧香,上午上山去庙里了。” 旁边的人发现陆观野在打视频电话,凑过来看热闹,陆观野压下手机屏幕,不给他们看,走到没人的地方。 手机里的画面晃动,晚渔看到山上的枯树和雪地,然后又看到陆观野的脸,听他再问了一遍:“怎么了?” 晚渔说:“没事,你在忙,就算了。” 陆观野看了一眼不远处,朋友们背了露营的东西,打算生火做饭,吃点东西再下山去,就说:“不忙。” 晚渔就问:“有没有看消息?我们也放了烟花,不过还是有点冷清。” 陆观野确实没有看到消息,就如实说了。 晚渔也不意外,话题一转,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陆观野耐心十足,洗耳恭听。 晚渔说,比尔博巴金斯在他的111岁生日宴会期间离开夏尔,他的堂侄弗罗多巴金斯继承了魔戒。甘道夫认为这枚戒指可能是至尊魔戒,要求弗罗多把戒指带到瑞文戴尔,听取领主埃尔德隆的建议。 房间内光线昏暗,晚渔只开了床头的灯,一张脸在手机屏幕里是找不到一点缺陷的,眼睛又格外的亮,红润的嘴唇张张合合,陆观野如此看了两分钟,打断他,问:“你打视频电话,就是为了讲《魔戒》故事吗?” 晚渔刚刚讲到远征队由弗罗多、山姆、梅里、皮聘、甘道夫、阿拉贡、莱戈拉斯、金雳、波罗莫,一共九人组成,他说:“晚上玩魔戒桌游,我输了。” 陆观野问:“说到远征队,之后呢?” 晚渔笑了,说:“再说就要说到明年了,陆观野,新年快乐。” 陆观野明白他打电话来是为了跨年,隔着时区,也祝他新年快乐。 晚渔问:“还听不听《魔戒》?” 陆观野说:“看你还有没有别的要说。” 朋友们煮上了泡面,远远地喊陆观野赶紧去吃。 晚渔也听到了,感到有点可惜,不舍得挂断,抓紧道:“还有别的。我在想,要是看烟花倒数的时候和你在一起就好了,我很想你。” 陆观野还没说话,朋友们又催他,说泡面要被分完了。 晚渔连忙说:“你快去吃东西吧,晚安。” 他匆匆挂断视频,把脸埋在枕头里,过了一会儿感觉心跳平静下来,有了困意,又坐起来把电视上不知道演到哪里的电影关掉,发现被扔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着,有未读消息。 陆观野说,下次先说重要事,不要急着讲故事。 第22章 好可怜 年后,刘也斌导演的新电影提名金像奖最佳影片、晚渔提名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的词条登上热搜,压过了春晚的热度。过了年初三,秦可欣就给他打电话,催他回国工作。 晚渔说,秦姐,我还有一个多月都要离职了,算了吧,放放我,大家都轻松。 秦可欣说,你是要离职,又不是不混了。采访总要接吧?封面总要接吧?总要为后面的事情做打算吧。 秦可欣操心道,影帝,事业心呢? 她说得很有道理,晚渔无法反驳,买了年初五的机票,直接飞去北京做采访,工作两天,也见了几位圈内朋友,想起来陆观野寒假到期,要回上海准备开学的事情了。 陆观野订的机票是晚上到北京,在机场附近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回上海。 晚渔提前问过陆观野的航班,自作主张跑去机场。他通常是被接机的那一位,很少做接机的人,又很怕被认出来,裹着一件黑色长羽绒服,低着头等在出口处。 陆观野一出来就看到晚渔,有一点意外,很快拉着箱子走过去,两人像特务接头一样,低声打了招呼,默契地快步走去乘电梯,到停车场,坐到晚渔车上,才开始交谈。 陆观野问:“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晚渔说:“我问了,你又不许,怎么办?” 他看起来有点摸到窍门,陆观野嘴角弯了弯,问:“万一误机,或者改签,或者有别的朋友来接,怎么办?” 晚渔问:“有别的人来接,你跟谁走呢?” 陆观野就说:“不知道。” 晚渔说:“还是跟我走吧。” 陆观野说:“嗯,没有别的人。” 晚渔就不说话了。 这几天他们网上聊了不少,到了线下,见到了面,反而有点拘束。 晚渔在沉默中把车开出停车场,陆观野才问:“去哪里?” 晚渔说:“送你回酒店。” 陆观野指了指前面的路,提醒他道:“那你开错道了。” 晚渔一看导航,果真是。 陆观野订的酒店就在机场附近,不用走高速,但晚渔一出机场,习惯性地踩油门,先往高速上拐,现在导航重新规划路线,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绕路后要开四十分钟才到。 好不容易见到面,还搞砸了,晚渔脸皮薄,觉得很不好意思,又不说话了,假装自己是一个新上任的网约车司机,需要很认真地开车,不能分心说话。 可偏偏陆观野还在旁边问:“现在怎么办呢?” 晚渔犯难,说:“陆老师累的话睡一会儿吧,夜里车少,很快就到了。” 第51章 陆观野无所谓,说不累,又说:“去吃点东西吧。你不是要请我吃饭?” 飞机落地已经十一点,现在过了十二点,除了便利店、快餐店和酒吧,也没有什么店面开着门。晚渔只能想起他的酒店里有二十四小时的餐饮供应,但把人从机场接到自己酒店,多少显得居心不良。 不过他还是试探着问了。 陆观野问多远,晚渔说不堵车半小时,就决定跟晚渔回去。 到了酒店楼下,晚渔停好车,把口罩、围巾、帽子一样样戴上,仍是让陆观野先走。 陆观野根据指示牌,走到二十四小时餐厅门口,被拦住,问房间号,陆观野刚才忘了问晚渔,只能站在门口等他过来。 好在晚渔很快就到,两人一起进去,坐定,点餐。 半夜三更,除了他们,也没人在餐厅用餐,不过晚渔还是找了个隐蔽的位置,靠着一棵长势喜人的绿植,把身形挡住,旁边是窗,从二十三楼能看到下方城市点点灯光。 陆观野点了一份越南牛肉河粉,晚渔拿不定主意,点了份一样的,但只吃了一半的粉,就放下筷子,不动了。 陆观野忍不住问:“你总要控制饮食吗?” 晚渔老实道:“过年吃多了,怕上镜不好看,这两天少吃点。” 陆观野心想,怎么可能不好看,但也只是哦了一声,说:“辛苦的。” 晚渔问:“坐在对面跟我吃饭,看我浪费食物,只吃一点,会不会很扫兴?” 陆观野说:“怎么会。只是觉得饭都吃不饱,好可怜。” 陆观野说的是实话,也很坦荡,就像看到外面的小猫、小狗、小孩吃不饱饭,心里也会觉得可怜,是一样的可怜。 但在晚渔听来,总觉得有另外的意思,感到被怜惜,心口微微发热,朝陆观野笑笑,又不说话了。 晚渔隔着网络,很放得开,说想念、说喜欢,都能信口拈来,但等真的见了面,又很矜持腼腆的样子,不好意思说这些话,只会对着人笑。 陆观野很快吃完,两人走出餐厅,晚渔又查导航,说从这边到陆观野订的酒店,也就只要二十分钟。这一次他肯定不会开错路。 陆观野说:“太晚了,你来回要四十多分钟,明天没有工作吗?” 晚渔都回国了,秦可欣当然把他工作排满了,但晚渔说:“没关系,拍戏时一夜不睡也是有的。” 陆观野说:“算了,那么辛苦做什么?” 晚渔说:“这种事情,不怕辛苦的。” 他说的是追人的事情,说得一脸认真,陆观野却开玩笑,说:“这种时候,天时地利人和,不该请我留宿吗?” 晚渔不经逗,脸皮又薄,脸颊连着脖子红了一片,还好戴了口罩,不容易叫人看出来。 晚渔不愿落下风,顺着他的话,问:“我请你留宿,你留不留?虽然只有一张床,但房间很大,我可以睡沙发。” 陆观野干脆道:“不留。” 晚渔笑了,说:“又不是没住过一间。我也不敢做什么。” 陆观野说:“那不一样的。” 陆观野翻旧帐,说:“你半夜跑出去抓人抓虫,跌打损伤,还是做了不少事情。” 晚渔心虚,想起那一只被抓住、又被放走的萤火虫。 陆观野说:“我去前台问一下,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晚渔等在电梯口,远远看他,抱了一点希望,猜如果没有房间,他还愿不愿意跟他挤一间。 晚渔的希望很快落空,陆观野拿到了房卡,随他进电梯,去酒店车库拿行李,然后按了另外的楼层,各自回房间。 陆观野说:“明早我去见朋友,你忙你的,不用再送我。” 晚渔想说没关系,陆观野说:“已经吃不饱饭了,起码要好好睡觉。” 晚渔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但又感觉被关心,很受用,最后说:“好的。晚安。” 第二天,住在隔壁的助理叫他起床,晚渔坐在床上,看到陆观野八点时发信息给他,说他已经退房离开。 晚渔慢慢打字,一句话没打完,接到秦可欣的电话。 秦可欣问他:“昨晚的夜宵好不好吃啊,影帝?” 晚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秦可欣又说:“狗仔把照片发给我,我叫公司帮你压下来了。” 晚渔松了口气,感到后怕,说:“多谢。” 秦可欣说:“不客气。照片发你邮箱了。对方是什么人?什么关系?” 晚渔不说话,秦可欣就叹了口气,说:“当我没问。” 晚渔登陆邮箱,果然看到一个不小的压缩包,打开看,不由得一惊。 照片拍的是餐厅,机位大概在附近高楼,透过玻璃,很清楚地拍到晚渔的脸和陆观野的背影,两人面前各自一个碗,晚渔不动,看着陆观野吃饭,说说笑笑,表情生动。 深夜在酒店吃夜宵,当然也可以说是朋友,但陆观野是晚且舒的班主任,身份敏感,两人之间又不够清白,澄清确实不如彻底压下。 晚渔又说了一遍:“这次多亏你,谢谢秦姐。” 秦可欣说:“我还有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按照她的性格,以前是有话直说,不吐不快的,但发生了之前的事,她与晚渔之间有了隔阂,说话就不敢那么直了。 第52章 晚渔笑了一下,说:“都这么说了,你有话就说吧。” 秦可欣说:“你现在正是事业上升的关键期,谈恋爱,风险太大。何况是和男人。” 晚渔问她:“那怎么办?难道只能等退圈再恋爱?” 秦可欣说:“这次被拍到了还能帮你压一压,以后怎么办?” 晚渔说:“我知道了,以后会更加注意。” 秦可欣说:“还有一个办法,你要不要听?” 晚渔笑了,说:“今天怎么尽吊我胃口?卖关子不是你的风格,请讲吧。” 秦可欣说:“你续签,我想办法,帮你去找外国大导演,好不好?我们转型做国际影星,自然就不怕国内舆论了。” 之前也有外国导演发来片约,但大多是配角,不够出彩,秦可欣认为性价比太低。但今非昔比,此次被提名相当于在全球最好的导演面前刷了脸,秦可欣相信他们会有更多机会——如果他续签的话。 晚渔说:“秦姐,我知道你是为我打算,但合约的事,我心意已决,就不要谈了。” 秦可欣自知留不住他,也就这么一提,说:“不论如何,都不要出柜,这几年大众观念趋于保守,你不要做自毁前程的事。” 晚渔说:“知道了,我有数的。” 晚渔说:“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好吧?” 这其实是经纪人本应该做的,但今非昔比,晚渔这么说了,秦可欣当然应下,琢磨着请晚渔往剧组里塞个小偶像,受受熏陶。 挂掉电话,晚渔叹气,又看了一遍照片,叹了口气,把原本打在聊天框里的一字一句删掉,跟陆观野说,长发好惹眼,想剪掉了,好不好? 陆观野这一次回消息很快。 他说,等回上海再剪吧。 晚渔说,干嘛要等。 陆观野说,因为很漂亮,他很喜欢。 晚渔马上改变主意,说,那不剪了。 晚渔心情很好,随便找了个角度,把自拍发给陆观野,问,漂亮吗?喜欢吗? 陆观野回避了问题,只是说,怎么可能不剪,以后演戏,还是要剪的吧。 晚渔说,好啊,那等等,回上海剪。 第23章 一见钟情 晚且舒回国前一天,晚渔终于完成工作,告别了北京的朋友,回上海。 阿姨比他更早一天到家,已经把屋子打扫干净,晚渔看着空空的客厅,一拍脑袋,想起来小狗还在邵梁家,于是给邵梁打电话。 邵梁最近被宋梓谦缠着,十分头疼,立刻说自己工作繁忙,打发宋梓谦把狗送到晚渔家。 过了会儿,大概是宋梓谦走了,邵梁又给晚渔打电话。 晚渔说:“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 邵梁苦笑,说:“不要讽刺我了。” 晚渔说:“形婚,不太好吧?” 邵梁坦然道:“确实,如果他不拦我,我也就凑活凑活结婚了。但看他不高兴,我又想试试了。” 晚渔笑了,说:“怎么这么复杂。” 晚渔突然想起来,把小狗送给宋梓谦,邵梁大概也是有所预谋,但算不到宋梓谦转手把狗送给他。 邵梁说:“是啊。” 邵梁说宋梓谦怕他失恋想不开,最近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劝他老老实实做同性恋,莫要害女人,他已经要烦他了。 但语气里没有一点不耐烦。 邵梁又问晚渔,他们合作的那部电影怎么样,什么时候开始,能不能给宋梓谦找点活。 晚渔忍笑,说宋梓谦近期约了导演吃饭谈事情,肯定尽快把这件事安排上,请邵总放心。 宋梓谦开车去邵家,再开到晚渔家,绕了一大圈,见到晚渔是两小时之后的事了。 小狗长得超快,邵梁又很会养狗,晚渔看着大了一圈的莎莎,几乎不敢认。 宋梓谦把狗送到,又要走,晚渔叫住他,说:“不吃饭吗?我还想问问你电影的事情呢。” 宋梓谦只说已经备案立项,导演这两天回国,后天一起吃饭,到时聊。 晚渔说:“哎,别走啊。你急什么?” 宋梓谦说:“我不懂剧本、也不懂演戏,你和我要怎么聊电影呢?” 晚渔只能说:“不聊电影,谈谈感情,好吧?” 好说歹说留住了人,晚渔问他和邵梁到底怎么了。 宋梓谦却不提邵梁,跟晚渔说:“andrew死掉,我其实一直是很难过的。” 晚渔默默,andrew就是他们那位天妒英才的导演朋友,也是宋梓谦前男友中的一位。 宋梓谦说:“我没有跟别人说过,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他有一点药物成瘾的问题。” 他说:“但我想,都是成年人,谁还没点问题,特别是你们这种艺术工作者。这个药也是正规渠道获得的,问题不大。” 晚渔笑了笑,说:“你对艺术工作者有刻板印象啊。” 宋梓谦说:“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没有分手,如果我再关照他一点,他是不是就不至于那样死掉?” 晚渔感到有些难过,只能劝道:“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不要钻牛角尖。” 宋梓谦说:“是的,我知道,所以只是偶尔想起。但是。” 他道:“那天从滑雪场回来,到了上海,一下飞机,管家就给我打电话,说有一位客人的药落在他们那里,问是否需要寄回给客人。” 第53章 “我就问管家,是哪个房间呢?我可以把他的地址发给你。” 宋梓谦说:“原来是邵梁住的那个院子。我想,反正过年也是要见面的,就让管家把药寄给我,我再给邵梁好了。” 他顿了两秒,眉毛皱在一起,露出罕见的困扰的神色,继续说:“我以为是感冒药,因为他那几天确实状态不好,不怎么和我们上山玩,看起来很虚弱。但是我拿到手,是赖氨酸安非他命。” 赖氨酸安非他命是治疗adhd的药,有提高专注力的效果,也有成瘾性,大学里不少人依赖这个药过期末。宋梓谦没有用过,但对它也不陌生。 宋梓谦说:“我就拿着药去问他,他说他有阿斯伯格症,这是常用药。” 听说他有病,晚渔反而松了口气,说:“那么,吃这个也很正常。” 宋梓谦摇头说:“但是不对。他小时候明明没有这种毛病。” 晚渔宽慰他说:“他刚刚回国,相当于到了新环境,也要适应。而且,他看起来工作压力很大,感情上又受挫,医生是很可能建议他吃药提高专注力的。” 宋梓谦说:“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按照医嘱的剂量用药,只能每天看着他,下班了都跟他回家,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他后面,自己的生活都不过了。我很讨厌这样,但我更加害怕,不能让他和andrew一样。” 晚渔哑然,眼看着宋梓谦眼底泛起水光,然后两滴眼泪划过脸颊,留下两道清澈水渍。 宋梓谦很快地眨了眨眼睛,睫毛湿了,泪光也就一闪而过,消失了。 晚渔只能说:“他和andrew不一样。他比andrew成熟理智太多,你要相信他。” 宋梓谦嗤笑一声,说:“他最近还要找人相亲形婚呢,哪里还有理智,我要怎么相信他。” 宋梓谦开始说他如何赖在邵梁办公室,如何跟在邵梁后面应酬、喝酒、见客户,如何在他开会的时候混进会议室,和他的秘书、助理等都混熟了,人力资源老总甚至说可以给他一份岗位。 两人喝酒吃菜,宋梓谦最近精神紧绷了好久,难得轻松了一些,晚渔问他:“当初,你为什么会和andrew分手呢?” 宋梓谦喝得有些多了,眼神都涣散,很淡地笑了一下,说:“毕业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美国,我们可以去拉斯维加斯结婚,就像很多电影里拍的一样。” “我问他,你是在向我求婚吗?他说,如果你答应,那么就是求婚。” “可是我那个时候才21岁,都没想过这辈子有可能结婚。我问,那如果我不答应呢?” “andrew真的从厨房抽屉里拿出一个戒指,说,那么他再正式地问一遍,你愿意与我结婚吗?” 宋梓谦不说话,晚渔也不说话了,各自默默地喝酒。 过了不知多久,宋梓谦说:“然后他去美国,我们就和平分手了,你也知道的。” 21岁的宋梓谦来去潇洒,还有大千世界要享受,怎么肯用婚姻束缚自己,对另一个人尽义务和责任。 但如果他能等到28岁的宋梓谦,说不定呢? 晚渔轻轻地说:“今生有些事,是提早都不可以。” 宋梓谦笑笑,不响。 过了十点,宋梓谦趴在晚渔家的餐桌上睡着了,邵梁给他打电话,晚渔接了,让他过来接人。 邵梁刚好在附近应酬,也喝了酒,二十分钟后,司机开着车,到了晚渔家门口。 他与晚渔合力,把喝醉的人扶到后座,晚渔叫住他,不太确定地问:“你还好吧?” 邵梁笑了笑,说:“宋梓谦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不要担心,我真的很好。” 晚渔似信非信,道:“你最好是。” 他们的车开走了,晚渔看四下无人,很快地跑到陆观野家门口,按门铃。 他只是一时冲动,想见陆观野,等那扇门开了,站到陆观野面前,冲动没有了,只剩下平静、满足与喜悦。 陆观野看他只穿针织开衫,估计他临时从家里跑出来,就问:“什么事?” 晚渔今天请宋梓谦吃饭,是提前告诉过他的,就随意找了个借口,道:“陆老师这里有没有醒酒的药?我头好痛。” 陆观野放他进来,走在前面,进了屋,让他坐在沙发上,等十五分钟。 晚渔坐在这个沙发上,总有些不好意思,就跟在陆观野后面进厨房,看他拿出锅,问:“要做什么?” 陆观野抓了一把米,随便洗了洗,往锅里加水,说:“醒酒汤。” 晚渔好感动,心都要化了,脱口而出道:“怎么这么好啊,陆老师。” 他胡思乱想,就算高中的时候,他接受了陆观野的表白,他们也不一定能走到现在,反而是十年后的现在相遇,说不定才是最好的时候。 酒精作用下,晚渔说了平常不会说的话,道:“对我这么好,我要非你不可了。” 陆观野笑笑。平时他也不会回应晚渔的表白,今天却临时起意,问:“为什么非我不可?为什么这么喜欢呢?” 他背对着晚渔,晚渔看不到他的神色,因此随口道:“一见钟情,越看越喜欢,可以吧?” 换作十年前,陆观野才是一见钟情的那个,但今非昔比,他早就过了相信一见钟情的时候,因此没再说什么,有点冷淡道:“汤好了。” 第54章 陆观野往米汤里加了糖,晚渔就算不上醉酒,还是喝了一大碗。 陆观野看他喝完,就说:“明天我还要去学校,晚先生酒醒了,就请回吧。” 煮汤时气氛还是很好的,晚渔不明白为何陆观野突然冷淡,稍稍一想,就猜自己说了不令人满意的答案,补救道:“我第一次去学校接妹妹那天,见到你,就很喜欢。后来邵梁撞了你的车,我甚至感到很庆幸。” 晚渔说:“喜欢之类的事,不都是这么没有道理的吗?” 陆观野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晚渔给出怎样的回答,因此无法给出提示,但总之不是这样的答案,就只能说:“好的,我知道了。” 明明敲门的时候、见面的时候、煮汤的时候都很满足,到了要走的时候,却不知哪里落下一块,掉在犄角旮旯里,两个人都没有办法找到。 晚渔走到了门口,感觉就这样回去,整个晚上都要睡不好觉,酒壮怂人胆,他转身问陆观野:“虽然我还没有追到你,但可以先让我亲一下吗?” 陆观野看着晚渔被米汤浸得湿润的嘴唇,很理智地拒绝道:“不可以。” 陆观野说:“我只和喜欢的人接吻。” 晚渔生出无限勇气,一刻也忍不了,说:“好巧啊,我也是。所以我要亲你了。” 他双手握住陆观野的小臂,仰起头,轻轻碰了一下陆观野的唇角。 他若即若离地退开一点,一呼一吸间,陆观野小臂绷紧了,呼吸变得很轻,却没有推开他,他就笑了一下,准确无误地找到陆观野的嘴唇,探出舌尖,顶入他的牙关。 陆观野微微皱眉,不满于他的大胆,也不满于他的熟练,但到底没有推开他,吃到一口湿滑香甜。 晚渔接吻时闭着眼睛,睫毛轻轻地颤,鹳骨上泛起红晕,一张纯情漂亮的脸,看起来很投入很享受。 陆观野反客为主,好像要把晚渔亲得化掉,然后吃掉或者喝掉。 陆观野抬手揽住他,按着他的背,晚渔原本搭在他小臂上的手失去着点,不得不往上移到大臂。 后来陆观野抱他抱得太紧,晚渔想给自己争取一点喘气的空间,但手放到陆观野胸前,感到他的心脏在骨骼与肌肉下有力搏动,为他搏动,怎么舍得推开。 陆观野勉强拉回理智,看晚渔一副宁愿缺氧死在这里的样子,双手捧住他的脸,生硬地结束了这个越界的吻。 晚渔终于吸到氧气,很急地喘了两声,抬眼看到陆观野也是一副失神喘息的样子,又很想凑上去,不过脸在陆观野的手心里,动不了,只能用很黑很亮的眼睛很渴望地望着他。 陆观野受不了,很轻很快地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松开手,把人抱住,不让他看自己的神色,也不让他动。 晚渔似乎被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安抚住,把头抵在陆观野的肩膀上,默默喘匀气,感到陆观野的手落在他的后脑勺,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绕着他的头发玩,心满意足地想,他果然很喜欢长头发。 晚渔微微动了动,察觉到两人都很情动,就用双臂环住陆观野的腰,闷闷地问:“可不可以……” 陆观野手一顿,推开他,果断道:“不可以。” 心率仍然很快,晚渔感觉整个人都很轻,很愉快地飘出了这个院子。 作者有话说: for审核:接吻而已,没有违禁 第24章 新电影 第二天,晚渔一早去机场接晚且舒,帮她做了些开学的准备。又过了两天,这个小孩时差还有点没倒过来,就要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把她送去学校,晚渔就和她说,他下午要见导演,晚上请阿姨接她放学,晚饭不用等他,他会在她睡前赶回来的。 晚且舒刚刚离开妈妈身边,难免失落,哦了一声。 下午,晚渔到了宋梓谦预定的茶室,发现导演到得最早。 导演看起来十足的学院派,一副没有遭受过社会毒打的样子,戴黑框眼镜,穿格子衬衫,v领毛衣,羊毛西裤,德比鞋,大衣外套已经挂在衣架上。 两人之前在线上聊过,不过初次见面,导演还是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周文木,与晚渔毕业于同一院校,又列举了自己学生时期的作品与获得的奖项,履历非常漂亮。 他有点紧张、有点腼腆,道:“宋先生说晚老师愿意出演,我还以为是他开玩笑呢。” 晚渔笑笑,问:“剧本是你写的吗?我很喜欢。” 剧本名叫《屋村》,以上海市近郊被拆迁的村庄为背景,两人浅谈了几句,宋梓谦就到了,后面还跟着邵梁。 邵梁在打电活,等宋梓谦跟他们打了招呼,又向周文木介绍了邵梁,说:“邵总也有意投资,我就叫他一起来了。” 邵梁本来有事,宋梓谦说他顺路送他去办事,他也就上了宋梓谦的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宋梓谦拉到这里来,懒得发火,挂了电话,重新跟周文木打了招呼,四个人坐下。 周文木看得出来,他的投资人很强势,演员更强势,他作为编剧和导演,反而没有什么话语权,但他完全不介意,能请到晚渔,他已经心满意足,没有更多要求。 晚渔主动提出,他的片酬,他们是付不起的,他也不打算要了,就当是技术入股,要20%分红。 这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宋梓谦得寸进尺,问:“一样入股了,你要不要也跟着投一点钱?” 第55章 晚渔看剧本,都是在上海乡下拍,连摄影棚都不用,就算导演用胶卷拍,也花不了多少钱,就笑着说:“宋老板和邵老板坐在这里,哪里需要我出钱?” 周文木眼睛亮了,问:“真的可以用胶卷拍吗?” 宋梓谦看看晚渔,又看看周文木,说:“可以的。” 晚渔想起来秦可欣拜托他的事,问:“可不可以给我公司的小朋友安排一个角色?不需要很重要,露个脸、刷刷存在感就行。” 周文木已经别无所求,他们说什么,都是可以。 宋梓谦却有些不开心,说:“你都要走了,怎么还帮公司做事。” 晚渔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宋梓谦点了点剧本,问导演:“你是不是写了个智障?就给他演那个。” 晚渔笑了,说:“行行好,给小朋友留点偶像包袱吧。” 宋梓谦来之前,在庙里找师傅算了开拍的黄道吉日,把拟好的日期摆在桌子上,让周文木选。 周文木挑了最近的一个日期,是一个月之后,宋梓谦问:“会不会太赶?选角和勘景来得及吗?” 周文木保证不会,说他已经联系到了几位演员来试镜,又说:“再晚一点,上海的油菜花要开完了,得跑到外地去拍,又加成本。” 晚渔最近也很忙,最好晚点开拍,但导演这么说了,他也就没有意见。 周文木细谈了选角的事情,举出几位合心意的著名演员,又举出几位他很看好的、但还没有名气的演员,晚渔既然入股,当然比拿片酬时更加上心,答应替他联系其中几位。 到了饭点,宋梓谦请客吃饭,说不再谈工作,就随意聊天,难免又谈起在英国读书时候的事情。 周文木说他大一时,andrew回母校参加摄影展,作评委,他拿到了第一名,接受颁奖时对andrew表达了崇拜,并问他对哪部作品最满意。 andrew说,是一部学生时代的作品。当时他有最好的演员和制片人。 周文木喝白酒,说到此处,眼眶红了一圈,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干净了,请他们随意。 周文木完全不懂宋梓谦和andrew之间的往事,说话也就没什么避讳,但晚渔感到很难过,看看宋梓谦,又看看邵梁,几乎感到胆战心惊。 宋梓谦倒是没什么反应,说:“学生时代的事情嘛,回头看看,总归是最好的。” 宋梓谦开玩笑,转头问晚渔:“影帝,你对哪部作品最满意?” 邵梁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动,发出一点声音,他道了一声抱歉,就出去接电话了。 晚渔诚实道:“我不知道,要好好想一想。” 但他心里想的是,要问问陆观野最喜欢哪部,再决定他对哪部最满意。 宋梓谦啧了一声,说:“配合一点,你应该说,对andrew的作品最满意。” 周文木确实崇拜andrew,而不是用故人与他们套近乎。他甚至比他们更了解andrew的作品。 他说,大三那年,听说andrew去世的消息以后,试着往他生前的公司投了简历,经过两轮面试,获得实习资格。他办理了手续,休学一年,飞到美国,开始为期半年的工作。 周文木说起他与andrew曾经的同事共事的事情,晚渔就轻轻打断他,说:“好了。” 宋梓谦站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道:“邵梁出去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我出去看看,随便透透气。” 晚渔和周文木相对而坐,面面相觑,周文木自知失言,问;“我是不是说得太多?对不起,我以为你们会想知道这些,他的同事们对他的评价很高,对我也很有帮助。” 有些话听起来无情,但晚渔觉得自己不讲,也没有其他人能讲,就硬着头皮说:“我们确实很关心他,但知道得越多,越难过。” 晚渔说:“偶像离开你,和亲友离开你,还是不一样的,对吧?” 周文木恍然,抱歉道:“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们的心情……” 他有点生硬地转开话题,问:“宋总和邵总怎么都不回来?” 晚渔在心底叹气,说:“不管他们。导演,再跟我讲讲角色吧。” 周文木想了想,说:“周明是一个乡下人,晚老师的头发要剪一剪,搞得朴素一点。他少年时还很清爽,和晚老师现在的形象很贴的,但后来入狱,从事体力劳动,壮了很多,晚老师最好增增肌。” 周文木说:“我们就按照时间线拍,可以一边拍一边增重,不急。” 晚渔点头,说好。 周文木又说:“头发……” 晚渔说:“下周去颁奖典礼,之后要跑宣传,最好还是留一下,我会在开拍前剪掉的。” 周文木说:“好,晚老师自己剪也可以,或者我们拍定妆照的时候,请造型师剪一下也可以。” 邵梁终于挂掉电话,回包间,看他们一眼,问:“宋梓谦呢?” 周文木刚刚要开口回答,被晚渔打断,抢先道:“出去抽烟透气了?你去找找他吧。” 邵梁嗯了一声,又出门了。 周文木一脸困惑的神色,晚渔也不知怎么解释,只能笑笑,说:“我们聊我们的,不管要他们了。” 这个餐厅是预约制,私房菜,坐落在一个小院子里,老板费了大心思做园林景观,面积虽不大,螺蛳壳里做道场,曲水流觞,轩榭廊坊,很有意境。 第56章 邵梁在假山后面找到了宋梓谦,看他蹲在地上,不知在干嘛,心里一紧。 走近一看,并没有什么大事,原来是在喂猫。 宋梓谦神通广大,问这里的侍者要到了用来吊高汤的鸡肉,一点点撕开,放在地上,给一只肥美的三花猫吃。 这只猫大概是常来蹭饭的,吃相优雅,一点不怕人,叫声也很甜美。 邵梁默默看了会儿,走到他背后,说:“这么可爱,要不要带回去养。” 宋梓谦无情道:“不要。” 宋梓谦一边说着,一边大胆地伸手,去挠小猫的下巴,小猫就地倒下,翻出肚皮给他看,一副撒娇卖乖的样子。 邵梁说:“冬天在外面流浪,怪可怜的。” 宋梓谦说:“是啊,乖宝小可怜,怎么办呀。” 宋梓谦就是这样的人,喜欢小猫、喜欢小狗,但让他带回家养,让他负责,他就不要了。 邵梁看猫吃饱了,就说:“爷爷叫我回去。你把我拐到这里,害我放了金家的鸽子,他不高兴。” 宋梓谦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不再像前几日一样劝他放弃相亲,而是说:“你在这里,又不是没长腿,想走就走呗,不差我一个做司机的。” 邵梁说:“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先走了。” 他转身,宋梓谦也站起来,跟在他后面,突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难过?” 邵梁停住,宋梓谦自言自语道:“唉,还是有点难过的。” 邵梁在宋梓谦看不到的地方闭了闭眼,说:“这样啊。” 他们一起回到包间,各自喝掉剩下的酒,就散场了,结束得比晚渔料想得早了很多。 吴姝妤来接他,路上向他汇报租工作室场地和招人的事务,宋雨樟帮了他不少,因此晚渔也不是很操心,一边听着,一边给陆观野发消息,问他在哪里。 他卖惨,说今天应酬,喝了很多酒,很难受,要是有汤喝就好了。 陆观野说他不在家里,在攀岩馆。 晚渔马上说他到攀岩馆,和他一起回去。 他请小吴改道,到攀岩馆时差不多是九点,正好是打烊的时候。 晚渔在停车场找到陆观野的车,请小吴把车停到黑色奥迪旁边,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陆观野走过来,就下了车,站在车边等他。 小叶今天和陆观野一起下班,还问他吃不吃夜宵,陆观野说有事,就拒绝了。 他们一起走到停车场,各自开车回家,不过小叶看到晚渔,纠结了一下,走过来打招呼。 小叶问:“晚先生,你最近有没有碰到梓谦?” 晚渔刚刚与宋梓谦道别,听他这么问,心里紧张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问:“怎么了吗?” 小叶说:“他最近没有回复我的消息。” 晚渔又在心底叹气,说:“他最近确实蛮忙的,等他空了,或许会联系你吧。” 小叶也不是恋爱新手,也不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死心,想问问晚渔,得到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难免失落。 小叶跟他们告别,去停车场另一边,陆观野打开车锁,示意晚渔上车。 陆观野是知道他最近和宋梓谦在一起准备电影的事情,也知道他在敷衍小叶,但不说什么,不做评判。 晚渔有些心虚,受不了车里安静,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陆观野没有不开心的样子,还笑了一下,问:“指环王吗?上次讲到哪里?” 晚渔说:“不是,是我要演的新故事,听不听?” 陆观野说:“好啊。” 晚渔说:“我出生长大在上海郊区的村庄,与父母、与祖父母住在自建房里。父母在附近的钢厂打工,我的祖父母种着家门口的几亩地,春天插秧、夏天收玉米、秋天割稻子、冬天挖红薯和花生,虽然很辛劳,但还算平稳度日。” “我在镇子上念小学、念初中,身边的同学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也有一个暗恋的女孩,她考到了区里的重点高中,住在学校,每周回村里。” 陆观野故意道:“谁啊,我认不认识?” 晚渔马上说:“角色行为,请不要上升至演员本人。” 他继续道:“我初中毕业以后,就跟着村庄里的哥哥出去做生意,赔了钱,还被人坑了一把,欠了一屁股债。这时候传来好消息,说我们的村庄终于要拆迁了。” “我回到乡下,与同乡人一起,找拆迁办的人闹事,企图多分点钱,结果闹得过了头,被警察抓起来,一看我有案底,就把我关了起来。我在监狱的时候,爷爷去世,奶奶得了老年痴呆。” “两年后等我出狱,拆迁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我的父母签了协议,可以分得两套房,也从工厂离职了,每天打牌打麻将。” “但是拆迁房还在建,我们一家只能租房子住。我重操旧业,帮监狱里认识的大哥看麻将馆,卖假烟假酒,不多时,二进宫。这一次出来,发现父母卖掉了房子,留奶奶一个人在养老院。” 攀岩馆距离小区不远,陆观野停下车,但两人都坐在车里没有动,等晚渔说完故事结局。 “我在工地上找了一份活,没有地方住,开电瓶车路过村庄,发现这片地还没被纳入市政规划,老房子门前的草长得有半人高,仿若鬼屋,但我还是住了进去。” 第57章 晚渔说完了,问:“无聊吧?” 陆观野问:“然后呢?” 晚渔说:“没有了,要么我帮你问问导演。” 陆观野点评道:“太现实了,不讨喜吧。” 晚渔笑了,说:“看导演怎么拍吧。我小时候也住在乡下外婆家,屋前有柿子树,屋后有冬枣树,在二楼走廊推开窗,就能摘到冬枣。” 陆观野说:“原来是为了情怀。” 晚渔说:“乡下房子还在,等空了可以去看看。” 车内安静下来,晚渔不舍得走,抓住了陆观野的右手,就着车内昏暗的灯光研究他的指节和茧,好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大家都是成年人,深知关系只能往前推进,绝不可能后退。 接过吻,就不会再满足于牵手聊天。 不过陆观野让他玩了一会儿,就把手抽回来,说:“好了,走吧。” 晚渔却隐隐摸到一点气氛,说:“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晚渔叹了一口气,问:“你今天不高兴,是不是因为宋梓谦和小叶的事情?” 第25章 这是表白吗? 陆观野一向情绪稳定,自己都没察觉到不高兴,只是晚渔格外擅长体察人心,好像本人更了解他,接住了他的情绪。 陆观野说:“我不会为了别人的事情不高兴。” 晚渔说:“好吧,你没有不高兴,是我为他们难过。” 陆观野说:“他们一看就不可能的,是小叶自己想得太多。” 宋梓谦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纨绔,爱他的人那么多,他可以随意采拮。小叶也很优秀,但只是普通人,他们两情相悦,只是宋梓谦一时兴起,小叶没有办法长久留住他。 陆观野垂下眼,不得不承认晚渔说得对,他其实是介意的,并有点为此不高兴的。 他与晚渔何尝不是如此? 晚渔万众瞩目,陆观野默默无闻。本来就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只是小叶或许可以很快走出来,对陆观野来说,走出来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陆观野还没有得到,已经在担心失去,那么他宁愿不要得到。 晚渔拉住陆观野的右手,细长的手指溜进他的指缝,轻轻扣住,信誓旦旦地向陆观野保证说:“我和宋梓谦不一样。” 陆观野当然知道他们不同,只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计后果地去和晚渔在一起。 他嗯了一声,把手指收紧,又松开,看到晚渔的手上被捏出红色的痕迹,又很快消褪。 晚渔追问他:“你是不是不相信?” 陆观野笑了笑,说:“怎么会,我当然知道你和宋梓谦不同。” 晚渔知道他还是介怀,就说:“不要紧,我会慢慢证明给你看的。” 晚渔又说:“你不相信我,我也很难过。” 陆观野又说了一遍:“没有不相信。” 他又问:“那要怎么做,你才开心一点呢?” 晚渔脸红了,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陆观野明知道正确答案,他扣着晚渔的手,探身到副驾驶座,看到晚渔闭上眼睛,故意等了两秒,最后很轻地碰了碰他的睫毛。 晚渔受不了这么纯情的,另一只手按着陆观野的后脑,急切地贴住他的嘴唇,仿佛祭献,把自己送入他的口中。 晚渔的嘴唇被吃得又红又肿,他厚着脸皮,得寸进尺道:“我明天要飞加州了……” 陆观野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但佯装不知,故意等他红着脸继续道:“我很紧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鼓励。” 晚渔的头发压在副驾驶座的颈枕上,蹭得乱七八糟,陆观野随手帮他把乱掉的头发理顺,退开来,坐回驾驶座,道:“加油。” 陆观野的心跳也乱得厉害,说:“不管拿不拿奖,你在我这里,总是最佳男主了。” 晚渔还紧紧握着陆观野的手,几乎让陆观野感到痛了,但陆观野没有说。 晚渔问:“真的吗?” 陆观野嗯了一声。 晚渔悬着一颗心,没空想别的事了,小心地求证:“这是表白吗?” 陆观野心跳平复了一些,也更加游刃有余起来,笑了一下,说:“不算吧,这是实话。你是近年来最好的男演员,街上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会同意。” 晚渔也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内心五味杂陈,道:“这样啊。” 陆观野又说:“不要多想。我表白的时候,会直接告诉你的。” 晚渔被哄得七荤八素,也忘了要给自己讨要一些实质性的好处,心满意足地下车回家了。 刘也斌导演带《摩登英雄》剧组参与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的消息又在热搜上挂了一天,他们几乎一落地,就一直在镜头之下,晚渔几乎没空给陆观野发消息了。 陆观野看到网友们的机场生图、街边偶遇、餐厅偶遇,工作室又发了红毯前的幕后照,接着是剧组一起走红毯、与红毯采访。 红毯上,晚渔穿戗驳领西装,领口处包裹黑色丝绸缎面,很有一种东方美人的高贵气质。西方媒体似乎格外偏爱他,给了他不少镜头。 陆观野看着,难得生出一些心焦,下意识想去摸烟,又想起他还在学校,只能按耐下这种感觉。 铺天盖地的偷拍、抓拍、他拍、街拍、自拍,但陆观野看过更私密的照。 第58章 前一天,晚渔在酒店试装时一时兴起,尝试真空穿西装,脱掉了衬衫和领带,只披那件大戗驳外套,严谨地扣起了身前的扣子,发了一张不露脸的自拍给陆观野。 晚渔发送后又点开图片查看。这件定制西装黑得细腻高档,非常正式,但为了展现时尚与精致,领口很深,一直往下露出肋骨下端,和一点点薄薄的腹肌,直到肚脐上方才扣起来,把腰衬得很细。 晚渔自己看着,脸颊发热,后知后觉地感到很不好意思,有勾引人的嫌疑,考虑到陆观野似乎不喜欢这种轻浮的行为,就很快点了撤回消息。 但是陆观野已经看到了。晚渔两肋之间的心口处有一颗小小的痣,那天在户外温泉,就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既然他撤回了,两人就一起装作无事发生,只说一些平淡无聊的话。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现场星光璀璨、熠熠生辉。 到了后半程,先轮到最佳导演,播放完提名影片的片段,颁奖人宣布:“最佳导演,《摩登英雄》刘也斌。” 镜头从台上切到台下,刘导站起来,剧组人员也全体起立鼓掌。刘也斌非常激动,用力抱了抱旁边的晚渔和其他几位演员,又绕到另一边,抱了抱编剧林清,最后一边笑一边上台。 刘也斌拿出准备好的发言稿,说道:“先对各位导演同行表达我的喜爱之情,你们的电影非常优秀,我都很喜欢。” 刘也斌展平纸,道:“我非常热爱我的导演事业,导演是对故事的挖掘,虽然展示世界的任务非常艰巨,但好在我并非孤身作战。感谢在《摩登英雄》中与我并肩作战的演员们,他们用自身的天赋,完美诠释出这个故事,感谢晚渔、田景、张浅韵、上官琼。” 镜头切到剧组,晚渔笑着对着镜头比了个飞吻,神采飞扬、顾盼生姿。 刘也斌继续道:“还有全体剧组人员,我的编剧林清,制片人贾轩,灯光摄影道具等等,我们的剧组是一个完美的团队,感谢你们。” “最后感谢我的家人,感谢我的妻子和女儿,谢谢你们支持我,陪伴我,谢谢。” 刘也斌说到此处,眼眶发红,在轰鸣掌声中举了举奖杯,走下舞台。 晚渔知道导演为了拍戏,确实没有什么陪伴家里人的时间,等他回到座位上,安慰地按了按他的肩膀。 最佳导演后,就要公布最佳男主角,刘也斌坐回座位,还是感到很紧张。 晚渔虽说不对自己抱什么希望,但听到台上人念被提名名单,听到自己的名字、看到自己的脸在台上短片里出现时,还是感到心跳加快,难免有点期待。 好在台上这位颁奖人并不爱好制造悬念,吊人胃口,很快念出其他人的名字,晚渔略感失落,但知道摄像机仍对着自己拍,面上神色自然,很得体地为他鼓掌。 获奖演员已经被提名过五次,今年首次获奖,说感言时几乎声泪俱下。 他演的是一部战争片,谈到今年国际形势动荡,多地爆发恐怖袭击、武装冲突、乃至战争,难民流离失所,表达对爱与和平的呼唤。大家对此深有感触,很热烈地为他鼓掌,晚渔此时预感到最佳影片也会落到这部片子上。 他侧头看了一眼刘导,两人意外对视,就明白过来,对方也有同样的预感。 他们的预感不是空穴来风,晚渔看最佳影片提名短片时,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最终,颁奖人念出那个片名,两人一边鼓掌,一边相视而笑,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这次导演带着剧组成员上台,举着奖杯,说,刚才他的男主角已经把话都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呢?感谢所有人,祝福所有人。 台下又笑,又鼓掌。 这一晚,刘也斌捧回一座奖杯,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他们又在加州玩了两天,当作庆祝,然后一起回国。 航班落地时已经接近凌晨,机场又有很多人蹲他们,晚渔回家时已经深夜,他进了别墅,久违感到轻松,悄悄上楼,想去看一眼妹妹,却发现妹妹的床上空空的。 以往他回家太晚,阿姨会给他留灯,今天家里又黑又静,晚渔察觉到不对,拿出手机,看到阿姨几小时前发消息给他,说妹妹半夜高烧,她带她去医院挂急诊。 阿姨又说,她叫不到车,只好麻烦隔壁陆老师送她们。 晚渔松了一口气,一刻不歇地取了车钥匙,赶去医院。 他今天戴针织帽,把头发全部压住,穿很厚的羽绒服,带着口罩,脸色憔悴,出现在医院倒是毫无违和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深夜的输液室没有几个人,而且大多在打瞌睡,晚渔看到他们在靠窗的角落,便轻轻走过去。 晚且舒睡着了,晚渔看着她的睡颜,总觉得她病得脸上的婴儿肥都消下去了一点,十分心疼。 她被阿姨抱在身上,晚渔朝阿姨点点头,阿姨指了指上面的输液袋,晚渔抬头,明白只剩下半袋,就可以回家了。 陆观野坐在她们旁边,手里拿着病历本和药,晚渔怕吵醒晚且舒,示意陆观野跟他出去说话。 输液室外面是急诊区,人多眼杂,再外面又是小花园,户外温度很低,两人最后走到消防通道。 晚渔坐了长途飞机,时差没有倒过来,精神状态不太好,声音哑哑的,道:“又麻烦陆老师了。” 第59章 陆观野就说医生给小孩抽血检查,是病毒性感冒,先挂三天盐水,如果咳嗽的话要来查一下肺。 陆观野又说开了哪些药,阿姨知道的,会给她吃。 晚渔一看时间,已经三点,连忙说:“陆老师明天还要上班吧?先回去休息吧,我陪在这里就好。” 两人一起走出消防通道,在急诊室门口分开,陆观野去开车,晚渔回输液室。 输液室里还算暖和,虽然有消毒水的味道,但晚渔戴着口罩,也不难忍受。阿姨看他一脸疲乏,就小声地让他睡一会儿,妹妹这半袋盐水吊得慢,起码还要等大半个小时。 陆观野走到车子前,才想起来车钥匙放在了装药的袋子里,落在输液室,等他回到输液室的时候,晚渔已经垂着头睡着了。 他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那个装药的塑料袋,陆观野小心翼翼地取出车钥匙,没有惊扰他,但手指擦过晚渔的手,觉得他太烫了。 之前在车里、在家里,温度远比输液室高,晚渔的手也总是温的、凉的。 陆观野用自己的手背贴了贴晚渔的手背,又把他的针织帽往上拎了拎,露出一点额头,用手心去试温度,确认了推测。 他凑到晚渔耳边,很轻地叫他的名字,晚渔本来就睡得很浅,一下醒过来,看到陆观野,没什么精神,恹恹道:“怎么还没走呀。” 陆观野无奈道:“你也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第26章 失礼 晚渔和阿姨都愣住了。 晚渔恍然道:“哦,难怪这么累,我还以为是时差。” 陆观野说:“来都来了,去挂个号吧。” 晚渔懒得动,说:“没事儿,应该只是累到了,休息一下就好。” 他说着话,眼睛又要闭上了,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阿姨也连忙说:“还是去看一下,拖着对身体不好。” 阿姨说她帮妹妹看点滴,麻烦陆老师带先生去看病。 陆观野看他动都不想动,先出去帮他挂了号,问护士要了体温计,一测,已经38度5了。 护士看着病历本上的姓名,忍不住问:“是那个晚渔先生吗?” 陆观野说:“哪个?你认错人了吧。” 护士说:“就是那个……” 陆观野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样子,护士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晚渔又被叫醒,稀里糊涂地跟着陆观野去诊室、去抽血、等报告、再回诊室,医生也就下了定论,说是普通感冒,问他是想吊点滴,还是吃药。 晚渔后面还有工作,想好得快一点,就选挂点滴。 他坐下来,挂上点滴的时候,晚且舒正好结束输液,被阿姨叫醒,一睁眼就看到晚渔,高兴道:“小鱼,你回来了!” 她伸手要晚渔抱,道:“我好想你哦。” 晚渔手背插着针,没有办法抱她,单手搂了搂她,晚且舒疑惑道:“你怎么也在吊盐水?” 晚渔心想怎么生病都生到一块儿,不愧是一家人,说:“唉,因为我也发烧了。” 陆观野说他先送阿姨和晚且舒回家,再过来照看晚渔。其他人没有异议,他们就先走了。 晚渔本来想等陆观野回来,但困得不行,就把针织帽往下拉,压住眉毛,又把羽绒服的帽子也戴起来,一张脸上只露出一双闭着的眼睛,睡了过去。 等他一觉睡醒,点滴已经吊完两袋,窗外天空微亮,陆观野坐在他旁边,便利店买的热咖啡已经凉了。 晚渔恢复了一些元气,眨了眨眼睛,故意没骨头一样往陆观野身上靠。 陆观野以为他还是不舒服,伸手去试额温,摸到一手温温凉凉的,知道他退烧了,就问:“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晚渔没有哪里不舒服,就不说话。 陆观野带着一点警告的意味,说:“没有不舒服就坐坐好,当心被拍。” 晚渔发烧的时候,陆观野带着他在急诊室的走廊里穿梭,怕他被认出来、被拍,都不敢拉他的手,只能一手护着他的背,轻轻推着他走。 晚渔侧了侧头,把脸埋在陆观野的衣服上,藏起来,装鸵鸟,摆烂道:“唉,拍就拍吧,大不了出柜。” 本来就够娇气的,生病了更加粘人。 他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靠着不动了。 陆观野像抱着一条柔软蓬松的羽绒被,拍小孩一样,轻轻拍了晚渔的背,令晚渔感到很受用,突然来了点灵感,问道:“如果我官宣,你会答应我吗?” 陆观野心想,他真是烧坏了头,说:“你都还没有男朋友,官宣什么?不要做自毁前程的事情。” 晚渔叹了口气,说:“是啊,我都没有男朋友。” 陆观野感到他情绪低落,小声说:“而且我也不在意这个。” 他并不会因为无法公开而难过,同样也不会因为被官宣而感动。他不希望晚渔因此被议论指点,承受本可以规避的压力。 晚渔想不出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切实地烦恼起来,说:“我男朋友好难追,到底怎么做才能打动他呢?” 陆观野说:“不知道。这么难追,要么算了吧。” 这是一道送分题,晚渔马上说:“还是追一追吧。他对我很好,追他也很幸福,好像和恋爱没区别。” 陆观野心底仿佛有一块陷了下去,变得很软。 第60章 窗外天空亮透,陆观野看到最后的液体从点滴袋里流入透明软管,就叫按铃叫护士过来拔针。 护士熬了整个夜班,快要换班,正是最累的时候,看晚渔一整个靠在陆观野身上也懒得好奇,只是想现在同性恋真多啊。 她匆匆嘱咐陆观野帮病人按一按手背,等两分钟,止血。 过了两分钟,陆观野拍了拍晚渔,示意他起来,可以走了。 晚渔几乎舍不得离开这间输液室,不情不愿地,低着头跟在陆观野身后离开医院。 清晨,路上已经有行人车辆奔波,晚渔突然想起来,问:“陆老师,是不是还要去学校?” 陆观野几乎一夜没睡,不想上班,就说:“请假了,找同事代课了。” 陆观野问:“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帮你买早餐?” 阿姨给晚渔发消息,说她带着妹妹睡觉,给先生留了一点粥和小菜。 但陆观野都这么问了,晚渔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想了想,说:“要吃甜豆浆,芝麻烧饼和油条。” 陆观野问:“不用减肥了?” 晚渔退烧后很饿,有点不好意思,道:“嗯,新戏导演让我增重增肌,可以多吃点。” 陆观野把车开到小区附近常去的早餐摊,另外又买了一份小馄饨和一笼小笼包。 回到小区,停好车,晚渔却没有回家的意思,默默跟在陆观野身后,陆观野也就随他了,默许他跟自己回家,让他坐在餐桌边,自己去厨房拿餐具,把塑料袋里的烧饼油条装进盘子,推给晚渔,自己坐到对面,开始吃馄饨。 晚渔吃了半根油条,半个烧饼,开始觉得油腻,眼馋陆观野的馄饨,陆观野为难道:“我吃过了。要不要再去买一份?” 晚渔心想亲都亲过几次,装什么不熟呢,但还是很礼貌地说:“不要紧,给我尝一口就行。” 陆观野推给他,晚渔舀了两个小馄饨,又吃了两个小笼,就还回去,说吃饱了。 陆观野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他剩下的油条和烧饼吃掉,抬头,看到晚渔眼神亮晶晶地看他,不知在想什么,就问:“你不回去休息吗?” 看他吃饭,都感到很幸福,晚渔觉得自己简直恋爱脑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不肯走,胡乱地找借口,道:“我刚刚退烧,很虚弱的,回家被妹妹传染成病毒性感冒,再发烧,怎么办?” 陆观野挑了挑眉,看他比半夜时精神得多,能吃大半张烧饼和半根油条,不像是虚弱的样子,故意问他:“那怎么办?” 晚渔说不出来,只是定定看着他,仿佛又有了热度,脸颊淡淡的红。 明明私下发那样的照片勾人,现在却矜持害羞了起来。 陆观野起了玩弄的心思,恶劣道:“家里客房的床铺被子很久没晒了,没有办法睡觉。” 晚渔脸更红,好像有点后悔自己太越界,陆观野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又问他:“你睡觉老实吗?” 晚渔连忙保证,道:“我会睡得和尸体一样。” 陆观野笑了一下,给他拿了睡衣,让他去主卧洗澡,自己去客卧卫生间。 晚渔一路风尘仆仆地回国,又去医院,又因发烧退烧,出了一身汗,在浴室洗了好久,吹干头发进卧室的时候,陆观野已经拉上遮光窗帘,在床上睡熟了。 陆观野说没晒被子,就是真的没晒被子,有且只有一床被子,晚渔小心地爬上床铺的另一侧,钻进松软被子,嗅到两人身上同款洗护产品的香氛味道,心头热得不行,随着陆观野悠长平稳的呼吸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陆观野定了中午的闹钟,闹钟响了一声,他就抬手掐掉,皱着眉头躺了两分钟,睁开眼,发现自称会像尸体般老实的人一条腿压在他身上,手搭在他的腰上,侧脸压着枕头,呼吸落在他的颈窝,神态放松,眼球在眼皮下面不自觉地抖动,带着睫毛也不时地抖。 陆观野很宽容,也很慷慨,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心情很好,动作很轻地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侧躺,晚渔就很自觉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额头抵在他锁骨下面的胸肌上。 陆观野:…… 陆观野看不到脸,无聊地把手绕到他背后,摸他的头发,绕着玩。 晚渔大学时期的戏剧课,期末表演是莎士比亚的经典《王子复仇记》,特别的是,所有同学都演反串,哈姆雷特、克劳狄斯、老国王由女生演,乔特鲁德、奥菲莉亚却由男生演,晚渔拿到的角色正是奥菲莉亚。 那年陆观野高三,获得了大学的提前录取资格,就向学校请假,与父母一起到欧洲度假。 当时是圣诞季,他不记得自己是以什么心态,去晚渔所在的学院游览参观,并在展示板上看到了演出信息。 他们连演三场,平安夜是尾场,前来观摩的师生太多,检票的工作人员罢工不干,所有人都挤进小剧场里,站着看戏。 虽然只是课程演出,但这些年轻的专业演员还是在服道化上做足了功课,晚渔刻意减脂,仍然被束腰勒得喘不过气,但长卷发、大裙摆,美是极美的,一登场,便引起场下骚动欢呼。 陆观野在台下鼓掌,混在人群里喊“bravo”,一边觉得很快乐,一边又觉得很难过,因为他知道晚渔将来会走向更高更大的舞台,这一次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可以距离他这么近。 第61章 虽然他不知道,虽然他看不到。 晚渔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太多,这是很不值一提的一场戏,他都不一定还记得。 但当时即将18岁的陆观野把这一天当作告别,当作喜欢晚渔的最后一天。不过在此之后,他慢慢发现挪开目光太难;发现默默守望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并没有想象中痛苦,反而很平静;发现当爱情无望时,过好自己的生活,也不失为人生的一种办法。 陆观野把晚渔的头发绕得乱七八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变态,或者其实是异性恋,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喜欢看他长发,甚至看他女装。 他在走神中不小心扯到晚渔的头发,看他呼吸节奏变了,知道他快要醒来,就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 晚渔半梦半醒,还在往陆观野身上贴,等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的脸埋在陆观野的胸上,就突然惊醒了。 更尴尬的是。 晚渔红着脸,微微弓了一下腰,试图掩饰刚睡醒的生理反应。 陆观野察觉到了,忍不住,闷闷笑了两声,用晚渔自己说过的话调侃他,说:“好虚弱啊。” 晚渔受不了了,恶向胆边生,支起身,压着陆观野,故意亲出啧啧水声,听到陆观野闷哼了一声,感到他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才松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 陆观野声音也变得沙哑,把晚渔乱摸的手从自己的衣服里捉出来,轻轻喘了一口气,说:“你就是这样追人的吗?好没有礼貌啊。” 晚渔破罐子破摔,挣了挣,但陆观野力气很大,他挣不开手,只能嘴上厉害,说:“是啊,还有更失礼的事,要不要试试?” 陆观野按着他,不让他乱动,评价道:“你太主动了。我还是喜欢纯爱一点、矜持一点的。” 晚渔马上不敢乱动了,很乖巧地趴在陆观野身上。 陆观野开始很浅地亲他,每当晚渔忍不住想深入,陆观野就退开一点,晚渔竟然觉得这样更色,把头埋在陆观野颈窝,耳朵红透,不让他亲。 陆观野的手很规矩地搭在晚渔的背上,却嚣张地顶着晚渔的肚子,热度惊人。 陆观野说着关心他的话,道:“大病初愈,还是禁欲一点比较好,对吧?” 他亲不到晚渔的脸,就去碰他的耳垂和颈侧,同样浅尝辄止,好像很喜爱一样,让晚渔更加情/动。 晚渔敏锐地察觉到陆观野态度松动,并不是拒绝的意思,就抬起一张漂亮的脸,恳求道:“帮帮我吧。” 陆观野扶着他的背,往下,划过腰,晚渔怕痒,抖了一下。 他明白陆观野真的会帮他,就把手肘撑在床上,支起一点身体,又低头吃陆观野的嘴,头发散落在陆观野脸旁。 …… 晚渔好像在沙漠里独行的旅人,挨了很久的饿,终于走到繁华城镇,看到一桌筵席,应有尽有,等坐到桌边,筵席却不让他敞开肚子来吃,只给他尝一口,像在吊他胃口。 陆观野伏在他身上,晚渔在他手下抬着腰,最后皱着眉头,露出一点失神的表情。 晚渔缓过来,想帮陆观野,却被制止。 陆观野打开床头灯,盯着晚渔,令晚渔很不好意思,脸上的红潮迟迟无法消退。 最后把头埋在晚渔颈窝,脸贴着晚渔散在枕头上的头发。 作者有话说: bgm:树妮妮《天雷》。 第27章 首映礼 温存片刻,晚渔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小孩,凭着很强的责任感和自制力,才勉强从陆观野的床上爬起来,回家。 他到家时,晚且舒刚刚被阿姨叫起来,坐在桌边吃午饭,阿姨看到他,帮他添了碗筷和饭菜。 阿姨说,她担心妹妹的病毒性感冒传染给晚先生,现在开始施行分餐制,晚先生在家最好也戴好口罩,注意防护。 晚渔有点心虚,说:“不用,我已经痊愈了,成年人嘛,也不像小孩那样,容易被感染的。” 晚且舒也退烧了,几天不见晚渔,非常想他,粘着他追问颁奖典礼的事情,简直有一箩筐的问题,晚渔向她保证,下次参加此类活动,一定带她一起去。 等晚且舒病好了,《摩登英雄》国内首映近在眼前,刘导问晚渔要不要留几张票给他,晚渔当然想请陆观野看,就要了一张入场券,后来想起来吴影后拜托过他留票,又替他们夫妇要了两张。 陆观野收到电子版入场券,并没有晚渔想象中那么惊喜,反而想去晚渔生病那天胡说八道的出柜的事,有些顾虑道:“会不会太显眼?我可以等电影在院线上映后再去看。” 晚渔不得不向他保证,道:“不会的,我会很低调很低调,绝对不说奇怪的话,好吧?” 晚渔甚至特地找了工作人员,把陆观野的嘉宾席换到后排,说:“你坐媒体席,肯定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被拍。” 虽说晚渔没有靠这部电影获得小金人,但他本人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现在电影热度很高,国内首映也是万众瞩目,是晚渔的高光时刻之一,对他来说很重要。就算陆观野有所顾虑、不愿参加,晚渔也恨不得把人绑到现场,让他看着自己。 莎乐美对约翰说,为何你不看着我呢?如果你看见了我的话,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陆观野对晚渔说,好的,我会看着你的。 第62章 首映在周五晚,晚渔在后台化妆室,助理进来说外面有人要见晚老师,说是晚老师的朋友。 晚渔心漏跳一拍,以为是陆观野来找他,让助理放人进来,结果看到宋梓谦,不免有点失望,也懒得掩饰,道:“你怎么来了?” 宋梓谦也不高兴,道:“喂,干嘛,不欢迎我啊?” 晚渔敷衍道:“啊,宋总啊,欢迎大驾光临。” 宋梓谦说:“表哥家小孩生病,他们把票送给我,让我跟你说一声抱歉。” 晚渔问了两句小孩的情况,原来是和晚且舒之前一样的情况,病毒性感冒。 晚渔又问:“不是有两张票吗?你一个人来?” 宋梓谦说:“对啊。” 晚渔笑了,说:“一个人看电影?想不到风流倜傥的宋总也有今天啊。” 宋梓谦也很烦躁,挠了挠头,说:“天天跟着邵梁,我哪有时间找人陪我?” 晚渔收了笑,随口问:“那邵梁呢?你不请他看,岂不是浪费一张票?” 晚渔故意道:“这个入场券很贵、很难搞的,你知道吧?” 宋梓谦苦恼道:“不要提了。唉。” 助理又敲门,说有人找,晚渔说请进,和宋梓谦一起望着门口,就看到邵梁走进来,后面跟着金家的妹妹。 三个人打了照面,都愣住了。 邵梁最先回过神,神色自若道:“小鱼,这是金禧。金禧,这是晚渔,之前跟你说过,是我朋友。” 他抬眼看了看宋梓谦,补充道:“和宋梓谦,你见过的。” 宋梓谦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他顾不上礼节情面,直接走了,出门时还故意撞了一下邵梁的肩膀。 晚渔打圆场,跟金禧打招呼道:“嗨,这么巧。你好你好,我听邵梁提过你。” 金禧看起来一副不谙世事、心思单纯的大小姐样子,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情绪,只管高高兴兴地和晚渔打招呼。 邵梁抿了抿嘴,跟晚渔说:“你们慢聊,我去看看宋梓谦。” 晚渔懒得理他,金禧也不理他,自己拖了把椅子,在晚渔身边坐下,从限定款的手提包里拿出许多张小卡,说自己是晚影帝的粉丝,晚渔看到前几年拍的小卡周边,还怪羞耻的。 后台人多眼杂,邵梁问了几个工作人员,从后门穿出去,看到宋梓谦的身影,连忙叫住他。 宋梓谦不想理他,反而加快了脚步,邵梁罕见地感觉心慌,跑了两步,拉住宋梓谦。 宋梓谦咬着牙关,眼神很冷,邵梁心里一惊,松开手。 宋梓谦说:“我问你看不看电影,你说约了人,原来是约了妹妹看电影啊。” 宋梓谦说:“你早说是这个事情,我也就不过来凑热闹了。” 邵梁很快地说了一句不是,解释说:“我以为你说的是一般电影,你没有说是这里的首映。” 宋梓谦叹气,说:“不是这个问题。” 宋梓谦感到很没劲,说:“算了,我走了。” 邵梁直觉不能放他走,急道:“等一下!” 宋梓谦也没什么脾气,就停下来,看着邵梁。 邵梁问:“你在生什么气?” 宋梓谦反而笑起来,问:“我生什么气?” 宋梓谦摊摊手,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并不是我能左右的,我现在明白了。” 宋梓谦说:“我不会为你生气了,你爱结婚就结婚,我到时候随份大的。” 邵梁哑然,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宋梓谦说:“你爱吃药吃药,别真把自己吃死了,好吧?这辈子有一个嗑死的前男友,我已经很糟心了。” 邵梁不说话,低着头,一副消极抵抗的样子,宋梓谦却真的越说越上火,上前一步攥住邵梁的领带,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一副孤独终老的样子,特别深情,特别可悲,特别伟大,特别值得歌颂?我看你是害人害己,真可怜。” 宋梓谦松开他,邵梁慢条斯理地整理被弄皱的领口,心里反而定了些,笑了笑,说:“你是可怜我吗?难道不是怕我和你前男友那样随随便便死掉,让你一直活着愧疚吗?” 宋梓谦一直觉得自己没心没肺,一身金刚不坏,不会伤心,但听邵梁这么说,心脏仿佛被狠狠掐了一把,酸痛难忍,涌上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邵梁从不会说刻薄的话,宋梓谦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脸讶然,道:“你和他不一样。” 邵梁不自哀自怨,即便暗恋宋梓谦许多年,也从不觉得这是一件心酸难过的事。 但听他亲口说“不一样”,邵梁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可悲,自嘲说:“我当然没法和他比。他是你死掉的爱人,我只是随便的一个朋友。” 邵梁顿了顿,没忍住委屈,继续控诉道:“你明知晚渔有喜欢的人,还可以不顾我的感受,把我推给他,任由别人误会我。” 从刚才在化妆室见到邵梁开始,烦躁、不安、失望、恼怒的情绪就像一只小气球,越涨越大,越升越高,被邵梁的一番话戳爆。宋梓谦一直攥着的拳头,短短的指甲掐进掌心,此刻难以忍受,终于挥拳打上邵梁脸颊。 邵梁没想到他突然动手,毫无防备地被打得偏过脸去,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 宋梓谦出了气,很想照着他另一侧脸再来一拳,他深呼吸两次,勉强按耐住这种情绪,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第63章 宋梓谦声音干涩,说:“我绝对不是为了自己好受,我真的希望你能快乐一点。你那么好的一个人,不应该靠吃药生活,不应该随随便便和完全没感觉的人结婚,以后一定会有人爱你,很爱你,和你一起过很好的一生。” 宋梓谦说:“andrew死掉,我很悲伤很自责,但如果是你这么随便死掉……我会直接发疯。” 邵梁一直偏着头,好像被打懵了,突然一滴眼泪落下来,划过红肿的面颊,又让宋梓谦吃了一惊。 从小,邵梁就是稳重懂事的那个孩子,受伤不会哭、被骂也不会哭。 他的泪水落出眼眶,很快被风吹得冰冰凉凉,倒是让被揍得发红发肿的地方舒服了一些。 邵梁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失态,胡乱用手擦了擦脸,抹到伤口,嘶了一声。 邵梁清了清嗓子,说:“我不会轻易死掉,也不要别人很爱我。” 宋梓谦第一次看到邵梁哭,还是被自己揍哭骂哭的,有点不安,但一时碍于面子,也说不出关心他的话。 邵梁抬头,看到宋梓谦神色复杂,愧疚、紧张、余怒未消,好像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竟然升起诡异的满足感,再也不忍耐自己的渴望与迷恋,轻声说:“小谦,你可怜可怜我吧。” 邵梁两手握住宋梓谦的腰侧,把他带到自己身前,呼吸落到他的脸上,嘴唇落到他的唇上,很莽撞地亲他。宋梓谦震惊,一时僵住,忘了反抗,任由邵梁的牙齿磕到他的牙齿,舌头缠住他的舌头。 宋梓谦反应过来,毫不留情地咬了邵梁的嘴唇,邵梁却像感觉不到痛,越缠越深,越勒越紧。 他又抬起右手,但想起刚刚揍了邵梁左脸,再扇他一记,就雪上加霜,不能看了,一时间迟疑,手停在空中。 邵梁察觉到他的意图,很识相地放开他,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邵梁左脸充血,又红又肿,挂着泪痕,嘴唇上有牙印,开始冒血,看起来很惨。 而没有被揍的右脸也可疑地泛起红晕。 邵梁气息不太稳,道:“是你说的,会有人,很爱很爱我。” 宋梓谦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我说的那个人并不是我自己。 邵梁抢先道:“如果那个人不是你,那我就不要。我宁愿过孤独终老的、很可悲的一生。” 宋梓谦被堵住,气得说不出话,只能干瞪着他。 邵梁说:“反正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很有经验。” 宋梓谦于心不忍,想打断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邵梁不想听他亲口拒绝,那会比揍他的那拳更令他难过。 邵梁声音低了下去,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真的没有办法。” 邵梁的头低下去,声音也再低下去,几乎听不到,他说:“小谦,那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宋梓谦说不出话。 在此之前宋梓谦以为爱是奢侈品,等同于鲜花美酒,豪宅跑车,经典老花与季节限定,冲浪滑雪跳伞马术,自然越光鲜越漂亮越昂贵,越是好。 今天邵梁,这么自尊自爱的一个人,站在他的前面,让他明白了爱也像穷人乞求富人施舍面包。 他一直自以为是富人,但当他摸遍全身口袋,空空如也,竟拿不出邵梁想要的那一块面包。 他曾经拥有的爱,他曾经给出的爱,那些漂亮的东西,都像黄粱一梦,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绚烂如电、虚幻如雾。哀愁与仰慕。游乐人间,活得好谈何容易。 作者有话说: bgm:陈奕迅《沙龙》。 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朋友们! 第28章 爱情disabled 工作人员来敲门,提醒晚渔五分钟后可以入场,金禧依依不舍,问:“晚老师,可以加个微信吗?” 看在她是邵梁带来的份上,晚渔与她加了微信,一边问:“你们的座位在哪里?要不要找人带你过去?” 他推测邵梁和宋梓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知道能不能赶上电影开场。 金禧向晚渔展示她的电子入场券,晚渔发现是安排给剧组成员的区域,就说:“位置很好嘛。” 金禧抿着嘴笑了笑,说:“是吧。不知道邵梁哥哥还回不回来,不要浪费了我的票子。” 正说着话,宋梓谦敲门进来,后面跟着邵梁。 两人不知从哪里搞来两副黑色口罩,戴在脸上,气氛尴尬。 金禧轻轻抱怨道:“正说你们呢。怎么出去这么久?” 晚渔很佩服金禧妹妹这种不读气氛的态度,也笑了笑,跟着说:“就是,怎么还带上口罩了?等一下after party,你们要不要参加?” 金禧问:“哇,可以吗?” 晚渔点头,顺手把电子邀请函发给宋梓谦、邵梁、金禧、陆观野。 after party还邀请了媒体、评论家和今日到场的其他圈内人,演员、导演、编剧、投资方等等,零零总总近百人,多几个人并不显眼。再说晚渔作为主演,本来就有发出邀请的权限。 邵梁声音闷闷的,说:“我就算了。” 金禧佯装很苦恼,说:“你不去,结束后谁送我回家呢?” 邵梁平淡而语出惊人,道:“田先生会送你。” 田景在剧中演晚渔的搭档,实力派演员,出道已经几十年,常常接一些硬汉角色,晚渔与其他年轻演员,都要尊尊敬敬地叫他前辈。 第64章 虽然大家都知道田老师与妻子离异多年,但他女儿都成年了,还来剧组探过班,只比金禧小几岁。 晚渔掩下脸上的惊讶,金禧被邵梁戳破,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说:“是哦。” 金禧又问宋梓谦:“宋哥哥呢?陪我一起吧。” 宋梓谦倒是一口答应:“那当然,难得有机会放松,肯定要好好玩一玩。” 邵梁自以为隐蔽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敛回目光。 金禧轻笑一声,说:“那到时候,你怎么回家呢?” 宋梓谦也笑笑,说:“我又不是小姑娘,夜不归宿,也是可以的。” 晚渔把这三尊大佛请走,心好累,给陆观野发消息,问他到了没有。 陆观野竟然给他回了自拍,黑色外套黑色口罩,很像晚渔出门时常做的装备,只是没有带帽子。 晚渔心情立刻转好,很臭屁地夸他,说,好像大明星哦。 晚渔点开照片,越看越喜欢,又回了一个“kiss kiss”的表情包,收起手机,最后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着装,出门,正好在后台走廊里遇上田景,表情无异,与田老师一起去放映厅。 放映厅里几乎已经坐满,灯光暗暗的,不过他们从前面的侧门进场,立刻被发现,收获一阵掌声,坐在陆观野周围的媒体朋友们马上开始工作,闪光灯与咔嚓声此起彼伏。 晚渔和田景很快走到各自的席位上,朝后排挥了挥手,就入座。 过了两分钟,导演出来,又是一阵掌声,刘导快步走到晚渔旁边,坐下,放映室就全部暗了下去,观众席也安静下来,电影开始了。 前半部分是好莱坞式的英雄片,又热血又幽默,很多镜头都致敬了经典电影,每隔几分钟就抛出一个梗,在座观众又是最懂电影的一批人,放映厅里一时欢笑声连连,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到了后半部分,导演彰显出更大的野心,英雄阿泽在命运的捉弄下,失去自己的超能力,成为碌碌无为的普通人,逐渐失去爱人、亲人、朋友。 氛围沉重下来,陆观野听到旁边观众悄悄吸鼻子的声音,但所有人还抱有一点希望,希望结尾前还能有反转。 直到阿泽爬上那个天台。 忧郁而削瘦的男人毫无留恋地下坠,落地前,画面突然一黑,只听得远处传来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而后屏幕亮起,又出现了开场时,拥有超能力的主角在天空翱翔的画面。 电影结束,片尾曲响起,屏幕上开始滚动字幕,灯光慢慢亮起,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收拾感情,一边鼓掌,一边抓紧时间抹眼泪,一时间手忙脚乱的。 片尾字幕结束,主创团队上台,坐定,掌声不断,每当主持人举起话筒,想控场,掌声就愈烈,令他无法开口,只能又把话筒放下,干脆跟着台下一起鼓掌。 掌声响了五分钟还不停,刘导手掌下压,做了打住的手势,又过了三分钟,才慢慢收住。 主持人开场,问了观众们最关心的问题:“所以,刘导,这到底是bad ending还是happy ending呢?” 刘导哈哈大笑,说:“说这么清楚有什么意思?当作open ending,好吧。” 主持人说:“刘导,吊人胃口啊。今晚回去,要有多少人要睡不着觉,想阿泽到底是死是活。” 主持人转向晚渔,问:“晚老师怎么想?” 晚渔拿起话筒,台下又开始鼓掌,他一边笑,一边学着刘导的样子,做打住的手势。 等安静些了,晚渔笑眯眯,开口道:“我最后一场戏演跳楼,本来以为是悲剧,今天看到最后这一幕,也有些不确定了。” 主持人追问:“所以是happy ending吗?” 晚渔说:“我比较乐观主义,觉得有点破而后立的感觉。不过我只是把角色呈现给大家,怎么想是观众的事。” 刘导说:“对,不要说得太绝对,欢迎大家讨论,我们欢迎不同的声音与看法。” 刘导获得了小金人,是今晚当之无愧的主角,谈笑风生,意气风发。期间主持人也不时向团队其他人提问,最后一个问题轮到晚渔。 主持人问:“晚老师,对于这个角色,还有什么想和大家谈一谈的吗?” 晚渔笑了笑,说:“该说的已经被刘导和林编讲完啦。” 片子后半段有点沉重,导演和编剧又借机在现场探讨了深刻的社会问题,晚渔就说了些拍摄片场的事情给大家听,使气氛轻松不少。 主持人不放过他,说:“我相信,很多人都对晚老师在电影里的感情戏很感兴趣,晚老师觉得为什么阿泽会离开女友呢?我觉得,他们之间还是有爱的,如果不分手,阿泽也不至于走向这么悲剧的结局吧。” 这个问题,晚渔在读剧本时就与导演和编剧讨论过。 刘导认为,他们之间的爱已经被消磨掉,但林清坚持他们是有爱的,分开只是迫不得已,最后争不出结果,让晚渔自己想。 晚渔侃侃而谈道:“我觉得,也不是没有爱吧。阿泽觉得自己变得平凡后,不值得小敏的爱,也不愿意小敏看到自己失落的样子。其实小敏很有可能不在意啊,真正令小敏难过的,是阿泽主动提出放弃他们的感情。” 晚渔想了想,说:“现在的功利社会里,大家都觉得,谈恋爱好难哦,其实不是谈恋爱本身难,是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忽略了别人,也就丧失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第65章 晚渔想不出如何解释才妥当,只能冒了句英文,道:“love disabled.” love disabled。 邵梁坐在台下,深有同感,在口罩下不自觉抬了抬嘴角,但扯到脸上的伤口,刺痛了一下,很快压平嘴角。 晚渔说:“没有那么复杂,爱有各种形态,祝福大家常常爱与被爱。” 主持人两眼放光,追问道:“晚老师好像很懂恋爱啊?是不是谈过很多?能不能再和我们分享一些经验教训?” 晚渔恋爱从来都是秘密进行,没有公开过,交的男友也都是体面人,分手后也很好地保护了他的隐私。 晚渔也常常被提问情感问题,每次都是聪明地糊弄过去,没有被抓住过把柄。 但他看了一眼台下,感到今天确实有话要说,不吐不快,不愿意随便敷衍。 晚渔说:“首先,角色行为不要上升演员本人,我戏里谈了很多恋爱,戏外并不是哦。” 主持人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问:“是没谈过,还是没谈那么多?” 晚渔笑而不答,自顾自道:“最近的经验是,喜欢一个人,就要让他知道,要直接告诉他,要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他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我喜欢一个人,会直接告诉他,会开诚布公地告诉所有人,会想保护他照顾他。 陆观野当然记得他亲口说的话。 当时他被气昏了头,说这话完全是为了和晚渔撇清关系,想不到晚渔会记到现在,会用他自己的话,来向他表白。 万众瞩目下,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表白。 场下发出轰然的声音,主持人兴奋道:“晚老师,是要在这里公开恋情吗?” 刘导有些紧张,怕晚渔冲动犯错,干笑了两声,帮晚渔开脱道:“我怎么记得……晚老师没有对象啊。” 晚渔装傻,道:“又没谈恋爱,公开什么?我单身哦。” 晚渔又看了一眼台下,慢慢说:“如果有了,也会告诉大家的。” 大家不禁发出失望的声音,主持人问:“真的吗?晚老师从来没有公开过吧?” 晚渔笑着说:“粉丝就像是家人,要很有把握的人,才能介绍给粉丝认识,对吧?就像见家长,不能随随便便,谈一个见一个吧?” 主持人哇了一声,鼓了两下掌,说:“粉丝是家人,晚老师好会说。” 晚渔点头,笑道:“爱人也是,爱人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家人。这也是最近的感悟。” 主持人夸张道:“天啊,骗人的吧?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还单身?” 晚渔摇了摇头,捂住心口,故作伤心状,场下又笑。 演女主的张浅韵接过感情话题,也谈了两句看法,算是解救了晚渔。 之后,轮到评论家和记者提问,主要是刘导回答问题,晚渔走神,看到靠近前排观众席,原本该和金禧坐在一起的邵梁,坐在宋梓谦旁边的空位上。 晚渔视线越过他们,但后排太暗,只能看到闪光灯,于是他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神。 吴姝妤在幕后,听场上谈话,心脏都快要停跳,双手合十,祈祷晚渔不要现场公开,让她的经纪人职业生涯断送在起步阶段。 她最终长长舒了一口气,捏着手机,提醒工作室同事们注意舆情管理。 果然,首映式一结束,“晚渔公开”、“晚渔love disabled”、“粉丝是家人”,与电影一起占领热搜。 作者有话说: bgm:mla《爱情disabled》 第29章 再说一遍喜欢 半小时后,首映会结束,晚渔跟随剧组人员离场,继续参加之后的酒会。 刘导走在他旁边,看他一刻不停地发消息,忍不住皱眉,问:“你真的在恋爱?” 晚渔正在哄陆观野来参加酒会,说酒饮餐食都很好,人也很多,多他一个不会被发现,等他应酬结束,他们就一起回家。 不知哪一点打动了陆观野,他终于同意,晚渔满意地收起手机,回答刘导,说:“没有啊,我还在追。” 刘导早就知道他的取向,也知道他与公司解约,现在单打独斗压力不小,很多人都盯着他,就警告他说:“你小心一点啊,别再说什么公不公开的话。” 晚渔笑笑,说:“公开是肯定要公开的,但又没说什么时候公开,过个二三十年公开,也是可以的吧,只要活得久,早晚等得起。” 刘也斌看他心里自有打算,也替他松了一口气,有意给他介绍资源,拉着他处处应酬喝酒。 晚渔在场内看到宋梓谦,就向刘导介绍,说:“这是我新电影的投资人。” 他们过去跟宋梓谦打招呼,不知为何宋梓谦好像已经喝得有点多,醉醺醺的样子,与刘导谈了些新电影的事情,很郑重地请他有空来片场玩,指导指导拍摄。 晚渔不太放心宋梓谦,跟刘也斌说了一声,就把宋梓谦拉到一边,问:“怎么回事?你喝了多少?” 宋梓谦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有两个演员看晚渔和宋梓谦站在一起说话,以为他是某位圈内大佬,就很恭敬地上前来攀谈。 宋梓谦单手插袋,摇晃酒杯,从发丝到鞋跟都写着不差钱,气质洒脱随和,很招人喜欢,聊了两句,很快与他们交换名片,加上联系方式,交谈甚欢。 晚渔在旁边,有话不能直说,十分憋屈,只能私下给他发消息,警告他千万不要搞潜规则那一套,把周文木的剧组搞得乌烟瘴气。 第66章 晚渔待得无聊,给陆观野发消息,问他在哪里,他想回去了。 陆观野考虑到要开车回去,一开始就没有喝酒,拿了饮料,很低调地吃点心。 不过他外形条件出挑,不时有人上来搭讪,陆观野拒绝几次后,就出去透气,路过休息室,陆观野推门进去,看到两人在沙发上吻作一团,立刻把门关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找了另一间休息室,在门口站了站,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推开门,看到邵梁。 邵梁在开一个临时安排的视频会,虽然他没打开自己这边的摄像头,但他为了确保声音清晰,在房间里摘掉了口罩,露出半张被揍得很惨的脸,惊讶地看着陆观野。 陆观野没露出什么奇怪的神色,对他点了点头,又把房间门关上了。 接连两次运气不好,陆观野有点糟心,也不想再找房间,直接去外面露台。 透过彩色玻璃,偶尔能看到晚渔。造型师把他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很利落很干练,陆观野看着,不自觉捏了捏手指,很想把他的橡皮筋扯散。 他慢慢抽了一支烟,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转头一看,是开完会的邵梁。 反正露台上人不多,他们待在角落,又有夜色掩护,邵梁不怕被人看到,摘掉口罩,问陆观野要了一支烟。 浓烈的薄荷味直冲天灵盖,邵梁被呛得咳了两声,反而觉得很痛快,笑起来,说:“不错啊。” 陆观野本来话就不多,与邵梁见过几面,却没有什么好说的,问他:“你等人?” 邵梁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陷入沉默,只是站在一起抽烟。 邵梁看到晚渔和宋梓谦说话,过了会儿,其他人找宋梓谦搭话,晚渔便离开了。 陆观野低头回消息,很快收起手机,掐掉烟,对邵梁说了声失陪,便离开了。 邵梁站在原地,知道陆观野等到了人,自己就不一定了。 晚渔收到陆观野的消息,说他在车子里等他,和车位信息,就去刘导,与他打招呼,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笑道:“导演,我要回去谈恋爱了,今天先走一步,下周见。” 刘导皱着眉头瞪他,似乎没想到他恋爱脑得如此理所应当,只能挥手让他走开,又感到糟心。 晚渔走到没人处,小跑两步,看到陆观野,又停下来,不远不近地尾随在陆观野身后。 陆观野穿正装参加活动,黑色大衣外滩挂在手臂上,令晚渔看得很心热,但这里人多眼杂,他又不能追上去,只能远远看着,竟有些背德偷情般的刺激感。 等陆观野乘电梯往下,到了停车场,晚渔再按下行键,等下一班电梯。 晚渔喝得不多,跟着定位走到陆观野车前,陆观野已经发动了车子,他解锁车门,晚渔就熟练地拉开门,坐进副驾驶。 他自觉地拉上安全带,侧头时一愣,余光看到后座上放了一大捧花。 晚渔有些受宠若惊,明知不会有别的答案,但还是小心地问:“这是给我的吗?” 陆观野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道路,平静地嗯了一声,道:“看电影带花,是基本礼貌吧。” 晚渔在台上时,也收到了工作人员准备的花,但心情怎么可能相比。 他想探身把后排的花抱到前面来看,结果花太大太重,他这个姿势又用不上力,试了一次,竟然没有搬动花,不由得傻眼。 陆观野在旁边轻轻笑了一声,晚渔当作无事发生,在副驾驶座上坐好。 但过了一会儿,晚渔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瞟后面的花。 陆观野第一次给人买花,其实也有些紧张,挑了半天也挑不好,最后想起来一位年长些的女同事曾在办公室分享经验,说几百块钱的花有可能很美,但几千块钱的花不可能不美。 当时陆观野并不认为自己有买花的机会,当作耳边风,如今才惊觉是金玉良言。 晚渔今晚很累,话都没有平时多,很安静地靠在座位上,睫毛垂下来,呼吸轻轻的,像是快要睡着。 首映会离家很远,陆观野也感到有些困,打开车里电台。 深夜电台在放港乐,一首接一首,陆观野把音量调小,听音乐提神。 “若果你未觉荒谬 被传闻谈论的疯子挽着手 很感激喜欢我十年仍不休 近日旧同学说我已 耿耿于你心六百周” 陆观野不动声色,伸手去拨动旋钮,想调开这个频道。 本来睡着的人睁开眼睛,按住陆观野的手,眼神清亮,问:“怎么不听这个?” 默默了一首歌的时间,晚渔感到很愧疚很心酸,说:“对不起啊,我都不记得高中的事情了。” 陆观野很宽容道:“没关系。” 晚渔咬了咬嘴唇,忍不住问:“是在哪里呢?” 陆观野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晚渔声音越来越小:“就是……你跟我说……” 晚渔不说下去了,陆观野听懂了,但也不作答。 两人在一路沉默中到家,晚渔有些沮丧,懊悔自己在最后的时刻破坏了整晚的气氛。 陆观野停好车,晚渔打起精神道:“谢谢你,今晚能来,我很高兴。” 晚渔说:“谢谢你送我花,谢谢你送我回家。” 第67章 晚渔一下车,就打开后排的车门,终于把花抱在手里,心情又好了些,朝陆观野笑笑,好像真的很感激他一样。 陆观野也下车,看晚渔抱着一大捧花,出席活动前的妆没有卸,在昏暗中,一张脸美得盈盈发光,令他精挑细选的花都失掉颜色。 陆观野吸了一口气,说:“不客气,我也很高兴。” 晚渔听他这么说,放心些许,琢磨能不能得到一个吻,试探道:“晚安?” 陆观野感到一口气梗在心里,不上不下的,问:“嗯,晚安。” 晚渔看他态度平淡,估计亲吻无望,决定见好就收,安慰自己能收到花就很好了。 陆观野看他真的是告别的意思,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耐心地问:“你还有没有别的要说?” 晚渔困惑了一瞬,对上陆观野鼓励的眼神,顿时灵光乍现,脱口而出道:“哦,是不是忘了说,今天我也很喜欢你。” 陆观野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喜欢之类的话,晚渔常常挂在嘴边,翻来覆去地说,一直追,一直表白,陆观野不拒绝不接受不回应,他也不在意,两人仿佛都以此为乐。 晚渔看着夜色里,陆观野面容英俊,神色沉静,与平时无异,心跳却失去平时的频率,直觉今天很不一样。 陆观野说:“十年前,我在赛艇队训练的河边说过喜欢你,问过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陆观野说:“到现在,我还是很喜欢你,可以再问一遍,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晚渔怀疑自己在做梦,但是他应该梦不到这么好的场景,不知道说什么好,胡乱地点头,往前走了两步,撞到陆观野身上,抬头索吻。 陆观野被晚渔抵得往后退了两步,靠在车子上,匆匆地低头回吻。 晚渔双手还抱着花,没有办法抱到陆观野,两人都不尽兴。陆观野把花从他手里接过,随随便便放到车顶,重新抱着吻到一起。 晚渔抱着陆观野不愿意放开,心潮澎湃,怎么甘心独身回家? 晚渔随口道:“我好像忘带家里钥匙了。” 陆观野很想装作不知,但不得不提醒他:“我们小区都是密码锁,不用钥匙也是可以的。” 晚渔脸热,默默松开陆观野,有点失望道:“哦,晚安。” 陆观野想笑,又忍住,明白不能把人逗得太过,问:“花也不要了吗?” 晚渔转身回来,不好意思看陆观野,陆观野抱着花,不说话,也不给他。 陆观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有点赧然,轻声问:“虽然很晚了……” 晚渔抬头看他,一双多情的眼睛里映着月光。 陆观野问:“要不要进去坐一坐?” 晚渔默认,往陆观野家里走,陆观野单手抱着花,跟在他后面。 走到门口,晚渔停下来,等陆观野开了门,陆观野又很客气地让他先进去。 进了屋,听到陆观野关上门,装晚渔矜持装到了头,等不及开灯,转身熟稔地贴上陆观野的嘴唇。 晚渔向来主动又坦诚,回到家,关起门,亲吻就多了一层心知肚明的意味,陆观野把花放到玄关上,环住他的腰,几乎应付不过来。 陆观野勾掉晚渔的发圈,一只手从他后脑的头发里摸进去,往下,轻轻捏住到他的后颈,叫停。 陆观野啪地一声打开灯。 晚渔头皮发麻,觉得陆观野揉自己后脑勺的手仿佛带电。 他下意识闭了闭眼,睁开眼,面孔是红的,眼神是湿的,一片水光涟漪。 陆观野问:“怎么这么急?” 他自以为平静,其实眼神很深,捏着晚渔的手心很烫,耳朵连着脖子都变红,一副克制着什么的神态。 晚渔脸更红了,轻轻地问:“你不想吗?” 晚渔懂得接吻,懂得取/悦自己、也懂得取/悦对方,陆观野虽不在意,但还是感觉微妙不爽,不愿落入晚渔的节奏中。 陆观野松开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说:“先洗澡。” 两人脱掉外套,各自去浴室,晚渔吹干头发,没有在房间里找到陆观野。 他下楼,发现陆观野穿单薄的家居服,在院子里抽烟。 晚渔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心里好笑,在客厅里无声地笑够了,推门出去,走到陆观野旁边。 晚渔就着他的手,抽了一口,慢慢把烟吐出来。 一人一口地分完烟,晚渔问:“怎么不在房间里?外面冷不冷?” 陆观野正色道:“房间里有小狗,二手烟对小狗不好。” 晚渔觉得他好可爱,凑上去,陆观野浅浅地亲了他一下,推开他,说:“外面冷,进去吧。” 晚渔敏锐地察觉到陆观野不喜欢他太主动,跟在他后面,回客厅,陆观野问他:“还看不看电影?” 晚渔心想,在沙发,也可以。 他就坐下,耐心等陆观野挑碟片,等陆观野坐到他旁边,电影还没有开始,两人就情不自禁地吻作一团,都没有心思在意电影演的是什么了。 …… 晚渔侧头,突然在屏幕上看到自己少年时期的脸。 陆观野恶趣味,故意选了他早期的电影。 晚渔又羞又气,眼里迅速弥漫起水汽。 陆观野发现他在走神,侧头看了一眼屏幕,又轻又哑地说很漂亮,很喜欢。 第68章 他故意一边看着电影,一边服务,晚渔受不了,够不到遥控器,没有办法关掉电视,只能恳求陆观野:“看我。” …… 陆观野太温柔太细致,只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很珍惜他的样子。 晚渔食髓知味,却不好意思开口要求更多,只能被吊着。 …… 年轻一点的时候,在某个局里,有些爱玩的同行,兴致勃勃地吹嘘自己的小众/爱好。 晚渔当时听了一耳朵,当作猎奇,说说笑笑。 而今天,电影快要放到一半,陆观野终于允许他,晚渔大脑空白,五感尽失,仿佛昏厥,猛地吸了一口气,茫然地眨眼,突然领悟了多年前别人提到的体验。 …… 两人勉强挤在沙发上,陆观野心满意足地摸了摸晚渔的头发,洗干净的头发又被汗湿,发出湿热的香气。 这一次陆观野毫不吝啬,殷勤款待,给晚渔吃得很好。 晚渔吃得太饱,整个人懒懒的,趴在沙发上不愿意动弹。 陆观野从背后抱着他,顺势摸到晚渔的肚子,又忍不住感叹:“太瘦了,好薄,要多吃一点。” 晚渔回想起刚才的片段,呼了一口气,不自觉轻轻抖了一下。 陆观野感觉到了,不再说什么,默默从沙发上起来,踩着地上的衣物,像抱小孩一样,把晚渔抱回房间。 电影碟片终于放完,客厅里安静下来,没有了声音。 作者有话说: 电台音乐:麦浚龙/谢安琪《罗生门》 第30章 礼物 上海首映后的两周,晚渔跑了十个城市,有时早起送晚且舒去学校后直接去机场,飞往天南地北,一落地就直奔活动会场,首映结束后再赶晚间航班返沪。到家时往往晚且舒已经睡着,不过第二天,他早起,又可以陪小孩吃早饭。 还好家里有小狗,傍晚时阿姨带晚且舒出门遛狗散步,经常偶遇隔壁陆老师,晚且舒不至于很寂寞。 晚渔连小孩都没空陪,更不用提陆观野。 刚刚开始恋爱,就变成网恋,明明住在隔壁,却没有时间见面,硬生生谈成异地恋,不可谓不煎熬。 刘也斌导演的电影宣传进展顺利,周文木导演的新电影却遇上了问题。 原本宋梓谦托了朋友的关系,借到乡下的一栋房子,坐北朝南,半新半旧,都已经修整完毕,只等开拍。 却说有一位大老板看中了这栋房子,说是此处风水极佳,立刻要找房东,要把这块地买下来,开民宿与农家乐。 房东没有经受住金钱的诱惑,也就改变了主意,将房子高价卖出去,爽快地赔了违约金。 宋梓谦又去找新房东交涉,但那位老板是外地来的,买完地,人就走了,开农家乐的事交给手下人办,他手下的人不愿自找麻烦,拖拖拉拉地敷衍宋梓谦,不肯让他直接联系大老板。 晚渔听说这件事,就给导演打电话。 周文木正在寺庙,与宋梓谦一起,找师父喝茶。 晚渔问:“还按照原计划开拍吗?” 周文木咬咬牙,说:“拍,我重新做拍摄计划,大不了先拍外景,一边拍一边找房子,再装修。” 宋梓谦说:“房子在找了,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曾经有那么合适的场地,现在看别的,都差点意思。” 晚渔笑笑,说:“乡下嘛,都差不多吧。” 宋梓谦叹气,说:“最近太倒霉,事事不顺心。” 晚渔想了想,说:“我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晚渔道:“我外婆家的老房子还在,你们也可以去看看。” 宋梓谦说:“唉,你怎么不早说?” 晚渔说:“你不是早就搞定了房子的事情,也没有问我啊。” 晚渔笑道:“我是演员,哪个正经剧组拍戏,还要征用演员家的房子?” 宋梓谦也笑,道:“好,好,我们是草台班子,不专业,不正经,好吧?” 周文木把话拉回正题,问了些房子的情况,晚渔一一答了,给他们打预防针,说:“这房子空关了几年,状态估计不好,就算要用,也要花上时间精力,好好整理的。” 最后一场首映是周日下午,晚渔同样当天往返,三个人就约了周一下午一起去看房。 周日晚,等晚且舒睡着,晚渔就跑出去找陆观野。 他出门时正好遇到阿姨在厨房,让电饭煲定时煲明早的粥,阿姨看着他,露出一点不赞同的神色,但晚渔不是小孩子,她管不住,只能随他去。 虽然他没有提前说要过来,虽然时间太晚,但陆观野还是放他进来。 之前晚渔苦恼导演叫他增重增肌,陆观野说他家里有器械,于是晚渔理直气壮去地下室视察器械。 陆观野家的地下室和楼上风格完全不同,可以说是性冷淡风格、ins极简风格、叙利亚风格,也可以说是毛坯房完全没装修,露出水泥天花板和墙壁,地上铺了橡胶,吊灯也是最简单的日光灯。 但是有单杠、跳箱、杠铃、配重片、壶铃、药球、战绳,晚渔甚至看到了划船机和角落里的拳击沙袋,几十平的地下室,完全称得上是一个专业crossfit场馆。 原本很期待陆老师指导他健身,不过站在这里,晚渔略感不安,有些不确定了,说:“好专业,对我来说会不会太难了?” 第69章 陆观野看出他的犹豫,笑了笑,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说:“慢慢练,晚老师可以的。” 陆观野绕了绕晚渔的发尾,说:“训练的话,还是把头发剪短一点,比较方便。” 晚渔看陆观野兴致盎然的样子,更加不安,干笑道:“哈哈,不急。” 陆观野也不打算真的把人吓退,说:“哦,那今天算了。” 晚渔松了口气,毫不留恋地离开地下室,上楼前看到陆观野在后面,关灯,地底陷入一片黑暗,心有余悸,怀疑总有一天自己会被累死在这里。 晚渔在陆观野家过夜,每次都像穿水晶鞋的灰姑娘,尽管第二天一早要赶着回家,但他还是乐意。 将近一周没见面,晚渔懒懒地抱着男朋友,不肯睡觉,要聊天。 陆观野认为自己的工作枯燥乏味,没有什么好说的,想了半天,问晚渔:“这位家长,还记不记得,要加入我们班级家委会的事情?” 晚渔本来要睡着了,一听这话,突然惊醒,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陆观野闷闷地笑,胸腔轻轻震动。 晚渔当然已经忙忘了,不过陆老师宽宏大量,没有责备他,反而开小灶,给他补课,教他如何报名、如何准备简历、如何准备竞选演讲。 这可不是普通家长能有的待遇。 晚渔有心要听要记,努力撑起眼皮,最后陆老师教完了,奖励地亲亲他眼睛,晚渔下意识地闭眼,就没法再睁开,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天,晚渔早起,回家前告诉陆观野要去乡下看房子,陆观野略一思索,竟然提出与他一道,晚渔当然惊喜,问:“你下午不上班,不要紧吗?” 陆观野说:“上午去学校开周会,找同事代班,交个请假条,就可以。” 陆观野上班以来,一直都是他帮同事代班代课,几乎没有请过事假,又因为身强体壮,连病假都没有,唯一一次请假,还是不久前晚渔生病。 因此,同事一听他要请假,找代班老师,都乐意帮忙,并关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观野笑笑,说:“陪家里人去看房子。” 同事们自然以为是要买房,发散开来,聊起最近新出的楼盘,摇号与限购的政策,等想起来问陆观野去哪里看房,发现陆老师吃完午饭,匆匆拿着请假单出校了。 陆观野今天上班时没有开车,是晚渔送晚且舒时把他顺路捎过来的,晚且舒很欢迎他搭车,也有点担忧,还问:“陆老师的车子又坏了吗?” 他走出学校,晚渔正好到,接上人就掉头,走了一段高速,到了市郊,与隔壁省市相接处。 他们把车停在村口,等了一小会儿,宋梓谦和周文木也到了。 近日气温回升,田野里的油菜花已经开了一片,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周文木带了相机,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拍照,晚渔在前面带路,和陆观野并肩,心情很好,感觉像是在春游。 村里老人都不在了,现在的居民可能是他们的子女辈,也可能是外地来务工的,晚渔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晚渔,倒是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晚渔今天戴针织帽,卡其风衣,深蓝色牛仔裤,高帮马丁靴,他把头发放下,被帽子压散在颈后和脸颊旁,村里人想不到男人留长发,只当他是个格外高挑瘦削的女人,多看两眼,也就移开目光。 晚渔去拖陆观野的手,小声地对陆观野说:“没事的。你不想拉手吗?” 陆观野比他谨慎,稍稍避了一下,晚渔干脆一把抓过他的手,熟练地把自己的手指扣进他的指缝,道:“就当约会,要牵手的。” 晚渔又有点失落,说:“在这里都没法牵,在别的地方更不行。” 走在童年生活过的地方,晚渔自然讲起家人的事情,问:“晚且舒跟我这个做舅舅的一个姓,是不是很奇怪?” 因为这个不常见的姓氏,陆观野一开始就误会晚且舒是晚渔的孩子,坦诚道:“有一点,不过这个名字很好听。” 晚渔解释说:“我姐姐虽父姓,我随母姓。妹妹以前叫张且舒,姐姐离婚后想给她改名,但家里人都很喜欢且舒这个名字,我爸爸征求了我们的意见,又问了妹妹的意见,最后决定妹妹跟她外婆的姓,姓晚。” 晚渔说:“我妈妈很早去世了,妹妹都没有见过外婆呢。” 陆观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说:“她的外婆听到这个名字,也会喜欢的,一下就能认出来是自家小孩。” 四个人里,一个人醉心工作,两个人沉浸式拍拖,宋梓谦作为被剩下的那个,没有人理睬他,悲从中来,很想叹气,还是觉得自己很倒霉,要再去庙里拜一拜。 晚渔家的房子在村庄最深处,后面就是小树林了。 房子有三层,一楼是客厅、灶头间、饭厅、和一个储物间;二楼有三个房间,一个露台;三楼是阁楼。 他的外公是木工,生前在房子后面还搭了几间平房,便宜租给外地人住,不过他过世后,就没有人收租,那些人白白住在里面。 晚渔来之前问了姐姐,好不容易在家里翻出老宅的钥匙,打开锁,推开客堂大门,一时心绪万千。 小时候,晚渔觉得乡下老宅那么大,门槛那么高,如今站在这里,又觉得家具变小了,连屋顶都仿佛比小时候更矮。 第70章 他们先把一楼所有窗门都打开,通风透气,然后晚渔带着其他三人参观。 晚渔犹记得妈妈去世的时候,他们把灵堂摆在老宅客堂,整整三天,很多亲戚赶来吊悼,哀乐阵阵,乌烟瘴气。葬礼结束后,爸爸锁了房子,晚渔就没有再来过。 最后一次来这里的记忆并不美好,晚渔原本很担心房子里乱得走不进去,但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糟糕,虽然家具上都落了灰,不过桌椅凳子都在原本该在的地方,与晚渔的童年记忆一致。 走到灶头间,里面甚至整整齐齐地摆着劈好的柴火,好像有人定期来做饭一样。 晚渔愣住,顾不上灰尘与污垢,坐到灶头前的小板凳上,两条长腿委屈地曲起来。 他笑了笑,对他们说:“小时候我常坐在这里,帮外婆烧火的。” 他看到烧火的黑色长钳靠在左手边,伸手握住冰冷的金属,慢慢明白过来,解释道:“我爸是左撇子。” 晚渔轻轻说:“原来妈妈去世后,爸爸还会来这里啊,难怪打扫得这么干净呢。” 他会在葬礼结束后,亲戚朋友离开,子女在学校的时候,独自驱车来到这里,和晚渔一样,打开客堂前沉重的大门。 他要捡起地上的蒲团,扫尽台面上的香灰,清洗香炉。他要先扫掉客人们丢在地上的烟头果壳,再洒水拖地。他要擦每张桌子、每张椅子,把设灵堂时移位的家具,搬回它们原本的位置上。 他要先清理烟囱,再劈柴生火做饭。 他要定期前来,一遍遍把车停在村口,一遍遍穿过村庄,一遍遍打开妻子老宅的大门。夏天检查台风暴雨是否会吹漏屋顶,冬天坚持零下低温是否会冻裂水管。 晚渔坐在小时候的凳子上,仿佛拆开了一份无人知晓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这一章,希望大家也喜欢。 第31章 only fans 晚渔眨了眨眼睛,收起情绪,带他们上楼。 楼梯修得又高又窄,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声,一行人小心翼翼地上楼,又分头打开二楼的窗户。 外公外婆有各自的房间,外婆的房间里还有陪嫁的木箱和架子床,晚渔小时候觉得这张床宽敞气派,现在看来却很昏暗狭窄。 周文木对架子床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征求同意后,一点不嫌脏,脱了鞋,爬进去研究。 晚渔到陆观野穿过房间后的走廊上,指着另一头说:“我外公的房间。” 走廊上光线很好,晚渔停住脚步,指着窗说:“外面是冬枣树。” 晚渔不无遗憾道:“可惜现在没有果子,不然可以请你吃。” 卧室里灰尘太重,几个人绕了一圈,回到二楼露台上透气,视野开阔,可以看到西面大片的农田,和北面的树林。 周文木已经满意得不得了,说:“这太合适了。” 宋梓谦玩梗,开玩笑道:“晚老师,没有你,我们可怎么办啊,晚老师?” 周文木说:“这下心定了,我们一边拍外景,一边好好收拾屋子,完美的。” 虽然晚渔想保留房屋原貌,但是电路、窗户、楼梯等都老化得厉害,能借拍戏的机会重新装修一番,也是好事。就算他们重新设计图纸、全屋改造,晚渔也没有什么执念。 反正花的是宋梓谦和邵梁的钱。 宋梓谦计划道:“找个靠谱的施工队,一个月搞定,足够。导演,要不要根据剧本,再改改格局,重新设计装修?” 周文木摇头,说:“这么看来,我改剧本比改房子更实惠一点,降低成本。” 大家都笑了。 周文木说:“要盯着点装修队,别装得太现代化了。” 陆观野突然开口,道:“我来找人吧。” 其他三人惊讶地看着他。 陆观野说:“我父母是做建筑的,我本科专业是建筑设计。” 其他人更加惊讶。 晚渔没收好表情,就看陆观野转向他,问:“你不知道吗?” 陆观野提醒他,说:“客厅电视柜上,有我毕业时的家庭合照,就在建筑学院门前。” 但是,晚渔在他家客厅,很少做正经事,哪有空闲欣赏照片呢? 宋梓谦和周文木的神色从吃惊转为好笑,宋梓谦看戏还嫌不够,闲闲开口,说:“你怎么连男朋友的大学专业都不知道?” 晚渔说不出反驳的话,苍白地开口,道:“我……” 宋梓谦素质很差,煽风点火、挑拨离间,说:“怎么就被你追到手了呢?啧啧啧,一点诚意都没有。” 晚渔看陆观野爱好体育,又是小学体育老师,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专业学体育,再不济也是相关的专业。 陆观野看他有口难言的表情,也很好笑,说:“好了,现在知道了。” 晚渔悄悄去牵陆观野的手,陆观野反握住他,他就知道陆观野不在意这件事,放下心。 宋梓谦问他:“那怎么会去教体育?” 陆观野说:“当时父母觉得我的成绩去学体育太可惜,才逼我学建筑。” 陆观野又说:“本来就不喜欢画图纸,建筑行业又走下坡路,我当然跑路了。” 陆观野补充道:“不过我上学时专业课成绩很好,交给我,不必担心。” 陆观野的父母十几年前去国外开建筑公司,不过国内还认识些人脉,如此一来再好不过,几人解决了心头大患,就放松心情,沿着河走出村庄,去附近农家乐钓鱼吃饭,真的春游。 第71章 陆观野托了父母的一位朋友,很快找到了施工公司,第二天下班后,直接组了个局,约周文木、宋梓谦和那位帮忙的叔叔、对方公司的领导及施工队队长一起吃饭。 他问晚渔要不要一起,晚渔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过去,就婉拒了。 吴姝妤最近提出一个有趣的方案,让晚渔自己拍一些视频,做成vlog,分享到社交媒体。 最近很流行明星拍vlog,以晚渔的咖位,本来完全没有跟风的必要,不过他之前很久没好好工作,令粉丝感到很担心,他本人也觉得这个形式很有趣,就答应拍一期试试。 他白天时很认真地列了拍摄提纲,调试好摄影机,决定从自己剪头发开始拍,但拿着剪刀无从下手。 这和演戏不一样,没有重来的机会。要是他把头发剪得不好看,可没有办法再拍一遍视频素材。 又或者,他剪好了头发,却发现视频没有录进去,也没办法补拍了。 晚渔紧急补课,学习了男士剪发速成教学视频。 又问陆观野,能不能请他站在设备后面,确保拍摄没有问题。 晚上的饭局结束得很早,陆观野就说可以,让晚渔来家里。 晚渔带着摄影设备和理发设备去陆观野家,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认为客卧的卫生间设计简洁,光线理想,决定在那里拍摄。 为了防止摄影机中途暂停工作,出现意外,陆观野提出可以把手机支在旁边,一起拍摄,也多个保障。 晚渔在家里化了很淡的妆,在镜头里不明显,像是素颜,但在陆观野看来,漂亮得过分了。 陆观野示意他开始拍摄,晚渔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用和平时不太一样的语气,笑眯眯地和粉丝打了招呼,简单介绍说之前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现在为了新的工作,要把头发剪掉了。 晚渔又说,他第一次把头发留到这么长,很想试着自己剪一下,觉得应该很有意思。 他拿过自己的手机,临阵磨枪,一边闲聊,一边看了最后一遍理发要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拿起剪刀。 陆观野只是看着屏幕,都能想象到视频剪辑放出后,满屏的啊啊啊啊啊,和一些言辞礼貌的、或者不礼貌的、叫老公、或者叫老婆的弹幕。 晚渔拿着剪刀的手又放下,很吊人胃口。 他仿佛突然记起来什么,解释道:“我没有打算剪得很短,给造型师一点捞我的机会。” 晚渔在耳后比了比手势,示意就剪到这里,笑了一下,说:“我不想因为发型问题,失去工作。” 晚渔再度拿起剪刀,又故意放下,补充道:“危险行为,请勿模仿哦。” 晚渔凑到镜头前,好像在照镜子一样,小心抓起耳后的头发,轻轻剪掉,一缕卷曲的头发就轻轻飘到干净的瓷砖上。 他对着镜头旁边的镜子检查了一下,松了一口气,满意道:“好像也不是很难,应该不会翻车。” 晚渔抬眼,愣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观野不再盯着摄影机的屏幕看,而是直接盯着晚渔的脸看。 陆观野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双手抱在胸前,真像是一个严厉的导演在挑剔晚渔的表现。 但他眉头微微往下压,眼神很黑很深。 晚渔触到他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继续对着镜头自言自语。 对演员来说,无实物表演是基本功。 只要他愿意,晚渔可以对着一颗苹果表演情意绵绵、怒火中烧、如丧考妣等等。 但今天晚渔对着镜头,少有的感到怯场,开始反思找陆观野帮忙是一个错误决定。 最基础的表演课没有教过晚渔,如何对镜头后爱人如有实质的目光视而不见,演出平静、镇定与自然。 这条不能ng,必须要一遍过,不能拍到一点破绽。 晚渔默默提醒自己,每每看向镜头时,都花很大的力气克制自己不与陆观野对视。 克制自己,不露出那种,看向陆观野时才会露出的眼神。 晚渔打趣的话少了,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好像很专注地剪头发。 他把头发剪到耳后,又稍微修剪了一下两边层次,用手拢了拢,展示给镜头。 好像很专业的样子,其实只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不论剪成什么样,都能驾驭罢了。 正所谓,时尚的完成度全靠脸。 陆观野低下头,不出声地笑,仿佛看到一只小猫认真打理毛发,却把自己舔得乱七八糟。 碎发在他脚下积了薄薄一片,晚渔总算对自己的新发型满意,心里估计视频时长也足够了,如释重负,微微笑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接下去就交给理发师了!” 晚渔一手挡住相机镜头,一手按到停止录制的按键,确定摄影机停止工作了,冲着陆观野道:“你怎么盯着我看。” 陆观野反而问:“大明星,怎么能怕被看?” 晚渔气势弱下去,顿了两秒,才道:“影响我工作。” 他说不出口,陆观野看他的眼神太露骨,他仿佛被视/奸。 看到晚渔露出吃瘪的、不知所措的表情,陆观野总是分外愉悦。 大明星阅历丰富,受人追捧惯了,但很少被人欺负到说不出话吧。 陆观野说:“喜欢你,想看着你。” 第72章 晚渔背靠在瓷砖上,手臂搭在陆观野肩膀上,微微仰头,问:“好看吗?” 陆观野嗯了一声,低头亲他。 晚渔沉浸在亲吻中,像是被顺毛的猫,舒服得翻开肚皮,眼睛都眯起来,偶尔哼哼唧唧,发出撒娇的声音。 突然,晚渔打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发现陆观野从盥洗台上取了小刀片,正贴着他的皮肤。 看着晚渔的时候,陆观野在想什么? 他想的东西,绝对比晚渔想象的出格得多。 陆观野摸了他两下,作安抚,轻声哄诱他:“放松,我会很轻,不会弄伤你。” 陆观野非常大方,把晚渔的手放进自己的衣服里,晚渔触碰到熟悉的肌肉,舍不得推开,虽然羞耻,但还是妥协了,恳求道:“快一点。” 锋利的刀片紧贴着皮肤划过,晚渔咬牙忍耐,掐着陆观野的手指尖都泛白。 陆观野放下刀片,满意道:“好漂亮。” 他又补充:“好兴/奋。” 手里的触感变得很不一样,陆观野爱不释手地把玩,丝毫不吝啬表白。 好可爱,好舒服,好棒。 晚渔被压在肉/体和墙壁中间,看到卫生间的顶灯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才意识到自己在流眼泪。 陆观野也发现了,很爱惜地用一只手捧起他的脸,说:“好可怜啊。妆都哭花了。” …… 正好在卫生间,陆观野就近抱他去清洗,又把人送回床上,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在卫生间。 手机早就没电了,等他充上电,发现今晚出格的事不只一件。 晚渔还没有睡,裹着被子滚到他这边来,想浅浅看一眼理发视频。 陆观野有些为难,先说:“对不起。” 晚渔也不在意,问:“没拍上吗?算了,相机肯定拍到了。” 陆观野说拍上了,又说:“刚才一直在拍。” 晚渔慢半拍反应过来,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热透了。 陆观野很坦荡地把手机给他,说:“明星不能录这个,你自己删掉吧。” 他提醒晚渔,谨慎道:“我的手机相册不会自动上传到云端,删掉以后,记得把最近删除里的视频也删掉。” 晚渔坐起来,靠着床头,默不作声地拿走他的手机。 陆观野很明白自己做得太超过,担心晚渔因此介怀,又很诚恳地说了一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晚渔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生气,可是拿着那个手机,又头脑发昏,点开了视频,调出一点点声音。 他心想,先看一看前面那部分,检查一下台词和表情有没有露出破绽。 前半部分是很完美的营业视频。 他的专业水准过硬,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但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删除,视频自然继续播放。 镜头里多了一个人物和声音,对话暧昧,气氛粘稠。 他的身体大多被陆观野的背影挡住,但不时会露出脸。 他看到视频里,自己的眉头皱起,又突然舒展开。 从没想到过这辈子还有机会出演这样的电影,晚渔清了清嗓子,宣布道:“看一遍再删吧。” 陆观野默默坐到晚渔旁边,两个人表情严肃地面对着小小的手机屏幕。 镜头把陆观野的恶劣行为都记录下来,言行举止,历历在目。 陆观野先受不了,道:“不要看了,删掉吧,对不起。” 晚渔说:“我没有生气。” 晚渔小声地说:“你好像很适合演po.rn。” 晚渔继续道:“我会follow你的,花钱看only fans。” 陆观野忍无可忍,翻身演了一出现场的给晚渔看。 手机上的视频在枕边播放,无人在意放到了哪里。 作者有话说: 视频最后肯定删干净的。 第32章 要试试吗? 周末,是庙里师父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剧组在乡下办开机仪式,正好施工队也选在那天动土开工。 陆观野正好和晚渔一起去乡下,晚渔索性把晚且舒和阿姨也带上,让阿姨带妹妹在乡下玩一玩。 姐姐舒凝是和晚渔一样的,以为乡下老宅闲置已久,从来没有带小孩来过,晚且舒第一次到这边乡下,看什么都很新奇,兴奋地跑来跑去。 她们两人不嫌麻烦,还带了小狗,莎莎如今已经接近成年,阿姨给她戴了与邵梁家小狗同个系列的碎花头巾,精心打扮,看起来很淑女很名媛的一只小狗,任谁看到了,都要夸一声好漂亮。 但走到树林边,她仿佛打猎血脉觉醒,从阿姨手里挣开,狂奔起来,没人追得上。 施工队的几个人全部钻进树林,找狗。 晚渔在剧组上过香,拍完大合照,听到那边的动静,也不得不去追狗。 导演打开机器,一边笑一边拍他的男主角追狗。 剧组的造型师已经把晚渔的头发剪短,弄得很清爽,他已经换好戏服,在树林里奔跑时哪里看得出28岁,只和18岁的少年一样。 晚渔出发前,还专门带了拍vlog的相机,交给陆观野,请他拍一些装修房子的素材。 陆观野开了相机,也对着晚渔拍。 吴姝妤一转头,看到剧组里不少人拿了手机出来,一边看热闹,一边拍影帝追狗,不禁头大,只提醒大家不要放到网上。 第73章 但不久之后,晚渔在许多素材中,特意选中了追狗这段,放在个人vlog里,亲自分享给大家。 又不久,新锐导演周文木的文艺电影《屋村》上映,首映礼上,所有知名媒体人、影评人与受邀嘉宾,在电影结束后的花絮里,又看了一遍影帝追狗。 晚渔家里,妹妹和阿姨对这只漂亮小狗喜欢还来不及,从小对莎莎溺爱有加;而晚渔又很忙,没有时间,也不懂如何管教小狗。 还好莎莎血统好,性格稳定,平时不会出这种意外状况。 晚渔终于抓到狗,惊魂未定地把狗牵回来。 碎花头巾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浅色柔顺的毛发打起结,还勾到不少枯枝败叶,看起来脏兮兮的,判若两狗。 小狗哪里知道自己犯了错,蠢蠢欲动,还想往树林里钻,晚渔不敢把她交给阿姨,怕阿姨拉不住,反而被她的冲劲伤到。 晚渔等一下还有拍摄任务,陆观野则要留在房子里监工,邵梁看他们都很忙,适时地走过来。 过年时,莎莎在邵家待过一段时候,邵梁家人无聊时,教过小狗一点规矩,让她学会了坐、趴、握手等指令。 宋梓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想看小狗挨骂的热闹。 邵梁神色冷淡,对莎莎说“sit”,小狗假装没听到,仍然梗着脖子,犟在那里。 邵梁盯着小狗,又说了一遍,“sit”,莎莎不得不坐下来,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邵梁夸了一句“good girl”,摸了摸小狗毛绒绒的脑袋,就从晚渔手里接过狗绳,说:“你去忙吧,我帮你看着。” 晚渔松了口气,到了声谢,回剧组。 小狗几次想站起来,迫于邵梁的压力,委委屈屈地呆在原地,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地声音。 全组都忙着开拍,只有他们两位投资人最清闲。 宋梓谦闲着也是闲着,蹲下来,用细长的手指帮小狗梳毛,一点点清理掉被长毛勾住的树叶,耐心十足的样子。 小狗在他的安抚下,也安静下来,伸舌头,很亲昵地去舔宋梓谦的手掌。 宋梓谦不和邵梁说话,无聊得只能和小狗说话,道:“哎呀,怎么已经长这么大了?莎莎还记不记得我呀?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狗不理他,邵梁也不理他,宋梓谦抬头,看到邵梁穿西装,狗绳在手心绕了两圈,攥得很紧。逆光站着,低头看他,高大的身影恰好拢住宋梓谦,神色不清。 宋梓谦心头跳了一下,觉得这个仰视的视角怪怪的,自己蹲着也有点不舒服,就站起来,故作轻松地夸他道:“有一手嘛。” 首映礼后,邵梁戴着口罩出入办公大楼两周多,引发了不少谣言和传闻,如今脸上的伤终于好透,闷在口罩下的皮肤恢复白皙光滑。 那天不欢而散,宋梓谦刻意回避,两人没有见面。现在他的视线落在邵梁的左脸颊上,说不出道歉的话,就想将此事轻轻揭过,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都是成年人,也都冷静下来,可以好好说话了。 宋梓谦想得很美好,邵梁却没有这样配合的打算,盯着他,非常平静地开口,问:“要试试吗?” 宋梓谦没反应过来,问:“试什么?” 邵梁很轻地笑了一声,说:“训狗啊。” 宋梓谦怀疑他在暗示什么,但又觉得这不符合邵梁一向高风亮节的做派,只怪自己想得太多,一时在沉默中犹疑。 邵梁没有与他继续做朋友的打算,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就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满,亲口证实了他的怀疑,问:“你谈过那么多前男友,没有试过吗?” 宋梓谦哑然。 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性骚扰。但宋梓谦又不可能报警,只能吃哑巴亏。 他低头对上莎莎清澈的眼神,被烫到一样移开视线,恼羞成怒,道:“关你屁事。” 邵梁情绪稳定,很有自知之明,马上回答说:“不关我事。” 邵梁提出一个友好的建议:“不过,想试的话,可以联系我。” 宋梓谦一点也不想试,想的是照着邵梁的脸再来一拳,不过这里人太多,不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今天黄道吉日,电影开拍,见血也太不吉利。 宋梓谦暂且忍下来,安慰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心烦意乱,不愿意与邵梁呆在一起,转身就走,邵梁牵着狗,隔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 宋梓谦想开口赶他,但又有预感,怕他再说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话,让他无法回应,只能当他不存在。 小狗终于被遛,感到十分幸福,走着走着就步伐轻快,越过邵梁,往前去,追宋梓谦。 邵梁低低地嘘了一声,手里拉紧狗绳,小狗被勒住,只能慢下来,安分守己地走在邵梁身边。 这样往复了几次,莎莎就明白过来散步时不能超过人类,乖乖跟在邵梁身旁。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早春的田埂上,黑色皮鞋下,土地里长着不知名野花,身旁一片新绿,生意盎然,还牵着一条狗,这画面在不知情者看来,大概是十分和谐养眼的。 闷头走了半小时,绕到田野另一头,正好远远看到拍摄现场,宋梓谦也走累了,很不讲究地坐下来休息。 邵梁与他隔了一臂的距离,也坐下来,小狗正好挤到他们中间,亲亲热热地和宋梓谦贴在一起。 第74章 宋梓谦推开莎莎的脑袋,不让她舔自己的脸,侧头看邵梁,嗤笑了一声,说:“离那么远,是不是被我揍怕了。” 邵梁嗯了一声,毫无包袱地向他示弱,说:“是啊,毕竟痛了很久。” 宋梓谦咬着牙,说:“那就记着点,别有事没事招惹我。” 邵梁静了静,说:“痛快,总比麻木好一点。” 宋梓谦坦言道:“我看重你,很珍惜你,所以不可能和你搞在一起。你不要叫我为难。” 邵梁彻底想明白了,非常卑劣地用友谊绑架宋梓谦,说:“那我回美国,不管这里的事情,你永远别想见到我,就当没我这个朋友。” 宋梓谦匪夷所思,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这个人,人品那么差,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天首映礼,晚渔说什么爱无能,就是指着我说的。” 宋梓谦指着自己的脸问:“喜欢脸吗?我给你介绍更漂亮的小孩,好不好?” 邵梁很快地说不要,又说:“知道你差劲,还是很喜欢,我没有办法。” 邵梁低声说:“试试看吧,万一可以呢?你腻了,甩掉我,我也就认命了。” 宋梓谦苦笑:“说到底,我是要失去你这个朋友了。” 邵梁察觉到他态度松动,明白不能逼他,故作卑微道:“嗯。反正你以后找人的时候,考虑考虑我。” 邵梁想了想,说:“你喜欢粗暴激烈一点的,我也可以学。” 宋梓谦想不到自己有被邵梁调戏的一天,面红耳赤,怒道:“够了,闭嘴。” 儿童和青少年阶段,味觉系统没有发育完整,对成年人爱吃的食材嗤之以鼻,避而远之,被成年人指责为挑食。 但长大后,拥有了成熟的味觉,能吃出童年嫌弃的食物的本味。 青椒、萝卜、苦瓜。 也有人将挑食的习惯延续到成年,小时候不喜欢的食物,长大后仍旧碰也不碰,非常固执。 不过人生漫长,情况复杂,可能性太多。 不喜欢的东西吃过一次后,感到真香,甚至列为此生最爱的情况,也是常有的。 综上所述,人生在于尝试,在于挑战。 作者有话说: bgm:陈奕迅《苦瓜》 第33章 全剧终 莎莎犯了错,邵梁不知怎么说服了晚且舒,让妹妹同意他把狗带走,让莎莎接受一点小狗教育,再送过来还给她。 第二周周末,晚渔又把妹妹和阿姨带到片场,让妹妹在周边玩耍。 妹妹跑到村口,翘首以盼,不一会儿看到邵梁的车驶来,缓缓停下。 邵梁拉开门,莎莎戴着头巾,从容不迫地从车上跳下来,看起来懂礼貌很多,是一只真正的淑女小狗了。 陆观野最近对房屋修整的事情很感兴趣,虽然他说不喜欢本科的建筑设计专业,但他在工地上倒是很活跃,工作日下班后也会过来呆着,周末更是从早待到晚。 中午,剧组分盒饭。 晚渔避开人,从灶头间的后门进了房子,正好和陆观野打了照面。 陆观野穿着工装服,有一种别样的性感。 晚渔拍戏时,看到屋子上升起炊烟,就猜陆观野在做饭,走进一看,果然。 陆观野做的是本地菜饭,木头锅盖一掀开,碧绿的菜,晶莹的米,油润的咸肉,白色的蒸汽,焦黄的锅巴。 晚渔眼前一亮,由衷道:“陆老师,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陆观野正经道:“生孩子。” 晚渔笑了一会儿,打电话让阿姨带晚且舒回来吃饭。 新电影拍得很顺心。 周文木知道晚渔要陪小孩,往往把他的戏排在一天中最好的时间,集中起来拍,除了偶尔要拍夜景的情况,晚渔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而他在童年时的老宅边,做自己最喜欢也最擅长的工作,在熟悉的环境中表演骑车、生活、劳作、喝酒、打架,表演颓废与求生。 朋友、家人、爱人都在身边看着他。 有时他觉得离去的父母、祖父母、andrew也会看到他。 之前,晚渔在陆观野的慷慨指导下,投递了家委会申请书,经过面试与投票,正式成为家委会中的一员。 其他家长对他表示了欢迎与祝贺,也表达了对晚先生的期望。 可惜春季亲子运动会那天,晚渔有推不掉的工作行程,人在外地,只能派晚且舒很喜欢的、又因不务正业而无所是事的宋梓谦叔叔参与小学运动会。 宋梓谦仗着自己比小学生家长年轻几岁,在晚且舒面前夸下海口,争取田径比赛的金牌。 殊不知,现在的家长卷在方方面面,有人每天工作前晨跑十公里,有人一周三次举铁,有人业余考出瑜伽教练资格证,训练时长累计五百多小时,有人周末带小孩与狗去周边山里徒步。 反观宋梓谦,声色犬马、花天酒地,可以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运动会要持续两天,第二天,宋梓谦撑不下去了,只能叫邵梁帮忙。 邵梁常年遛狗,运动量也很大,倒是很争气,真的送了一块长跑奖牌给晚且舒。 晚渔得知此事,虽然笑话了宋梓谦很久,但也很有自知之明,内心惴惴,心想还好他没去,不然也是被虐菜的份,太没有面子。 晚渔自觉找陆观野,又主动提起训练增肌的事情,陆观野知道他受了宋梓谦的刺激,笑笑不说话。 第75章 既然错过了运动会,等到职业体验日的时候,晚渔无论如何都要参与的。 职业体验日开设在暮春的一个周五,家长可以报名参加,根据自己的职业,开一个教室,过家家一样,教小朋友们做医生、老师、律师、警察等。 往年,最受欢迎的职业是以上这些,今年有了晚渔的加入,好多小朋友都报名,要做演员。 此外,还有一位家长是面包师,也有不少小孩报名做面包,其实是想骗吃骗喝。 晚渔一个人管不过来这么多人,陆观野在学校里问了一圈,真的找到两个从事过话剧、舞台剧相关工作的家长辅助他。 人太多,教室里是挤不下的,学校慷慨地把礼堂借给他,一整天。 晚渔是演员,另外两位家长是做服装的,三个人苦思冥想,想不出如何带这么多小孩。 晚渔去问编剧和导演朋友,最后周文木提议,带小孩演白雪公主,够经典,角色也够多,还可以分成ab角,一起排,演两场,人还太多的话,多加点小花小草、小树小鸟、小动物之类的角色。 晚渔夸他是天才,但他只会演戏,不会排戏,问周文木能不能到现场指导。 晚渔尚能请假,周文木在剧组里却是走不开的,当然拒绝他。 周文木撺掇道:“听说刘导最近在家里磨新剧本,你不是跟他很熟吗?请他去啊。” 晚渔就给刘也斌打电话,软磨硬泡下,刘也斌终于答应来现场参加活动。 金像奖导演来指导小朋友排话剧。听起来很离谱,但既然是晚渔,就也很正常。 晚渔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陆观野,陆观野觉得没有办法瞒着学校,又向学校领导报备了这件事。 刘也斌答应后,自己也觉得很离谱,有点不好意思,打算低调一点,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结果他一下车,就看到校门口红色的电子屏幕上,打着白色大字,滚动着播放—— “热烈欢迎金像奖导演刘也斌先生莅临我校指导。” 刘也斌:…… 他在学校领导的问候与维恭中,进入校园,合了一些影,说了一些客套话,终于被送进大礼堂。 晚渔决定排练白雪公主在森林中与小动物们玩耍、与小矮人一起生活的那一段,因为最简单最欢乐,出场的人物也最多。 另外两位家长准备好了服装和道具,刘也斌一把胡子,带着茶色眼镜,看起来不好相处。他在场下一坐,气场强大,指挥一群小孩。 这个演树,这个演松鼠,这个演花,这个演半杯水。 小孩们被他震慑住,唯命是从,没有丝毫异议。 只剩下主角,白雪公主。 刘也斌说:“白雪公主得找个成年人演,才能显出小矮人的矮小啊。” 晚渔本来在旁边偷闲,笑得很开心,觉得自己利用刘导,是一个最正确的选择。 又想,要好好感谢周文木,不是他,自己怎么想得出这么完美的方案。 刘也斌点名道:“晚渔,你来,演白雪公主。” 晚渔脸上的笑僵住了,说:“哎呀,男扮女装,对小朋友不好吧。” 刘也斌存了几分戏弄他的心理,道:“有什么不好的?很多儿童剧,都是男扮女装、女扮男装,增强喜感。” 晚渔无法拒绝,领了白雪公主的服装,到后台换。 他换好裙子,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走出来,说:“太紧了。” 他最近增肌,小有成效,手臂线条非常漂亮,各处的维度也涨了一点。 刘也斌不太满意,眉头皱起来,职业病犯了,似乎想挑剔演员身材,但想起来这不是他的片场,就只能忍住,说:“那你尽量吸一吸,别把衣服崩坏了。” 做服装师的家长十分上道,马上说:“晚老师,给我几分钟,我帮您改一改。” 一年级的小孩,懂什么演戏呢?刘也斌让演动物的小孩在场上跑来跑去,让演植物的小孩站着、坐着、蹲着、趴着不动,让演小矮人的小孩坐在餐桌边,即可。 戏最多的还是晚渔。 刘也斌对他,简直比在片场还严格,一会儿说不对,走慢一点;一会儿说不对,笑得甜一点;一会儿说不对,唱歌不好听;一会儿说不对,柔美一点,你得记得你是公主! 晚渔好久不演舞台剧,感觉在丢人显眼,有苦难言。 a组小孩排练时,b组小孩休息,晚渔却是轮不到休息的。 台下其他家长老师抓紧时机,教育他们道:“你们看,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即便是晚渔这么厉害的演员,为了演好戏,也很辛苦呢。” 陆观野在后排,一边笑一边拍。 漫长的一天总算过去,所有体验演员职业的小朋友们都收获颇多,回家写的小作文也很感人。 晚渔比拍了一天戏还累,第二天差点起不来。 六一儿童节,学校邀请晚渔演出《白雪公主》,晚渔本想找个借口推掉,但陆老师亲自来请他,他就无法拒绝了。 帷幕拉开,扮作蝴蝶、小鹿、松鼠的学生在舞台上快乐地乱跑,扮作小花小草小树的学生慢慢摆动手臂,非常认真,仿佛被风吹动,音乐响起,穿蓝黄色公主裙的晚渔登场,一边唱歌,一边与森林里的朋友们打招呼。 七个小矮人从另一侧登场,晚渔假装做了美味的汤,分给小矮人们吃,小矮人们又装作惊艳的样子,把美味的汤喝完。 第76章 恶毒的王后还没有登场,短剧就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中结束,帷幕又在音乐声中缓缓拉上。 全剧终。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