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说 完结+番外》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 《和我说》作者:奉旨填词柳三辩 文案 帅哥交心吗?聊个十块钱的? 原创小说BL长篇完结 HE治愈校园 慢热治丧甜 情感缺失骚话攻X口嫌体正清冷受 ——————— 一个情感充沛却拼命克制,装作清冷孤傲的高岭之花,老子要独自美丽你们全员莫挨我 一个情感缺失却渴望拥有,装作骚话连篇的团队灵魂,老子混得贼好天天有人请我喝酒 但没人知道,高岭之花无敌温柔两句就羞,团队灵魂酒量奇差两杯就倒 直到他们遇见了彼此 陆寅柯:我想做和你纠缠的量子 杜彧:你再过来我就把你揍成量子 才发现原来人生中竟真有些事,是非自己不可 陆寅柯:我是狗,我不配 杜彧:别说话,吻我 ——————— 黑天鹅事件:难以预测且不同寻常的事件 丧文化流行的当代,青年人有苦难言。有苦不能说,有苦不敢说,说了没人听,说了别人不想听。压力越来越大,动力越来越小,诗与远方都没有,能做的只剩熬夜掉发。 现在“和我说”app隆重上线! 在这里,倾诉者就是上帝,可以倾吐苦水,畅所欲言;可以收获帮助,结交知己;可以剥离面具,直面自己。最后坚强地活下去。 第1章杜彧 ——我很孤独。 虽然我周围有很多所谓的朋友,但我觉得很孤独。没有人能理解我,他们都喜欢把自己的感受强加在我身上就自以为很懂我,其实那什么都不是。 每个人,每个人都只捡自己想听的听,想看的看。因为他们喜欢的,都不是那个真实的我,而是存在于他们想象中我应该有的样子。 每当我消极处事的时候,没有人能透过隐晦的言论看到我的挣扎。他们所做的,只有退避三舍。 也是,哪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我自己,该扛的总要自己扛,别人说得再多也没有用。 但是我好孤独……真的好孤独……哪怕只是我单方面的倾诉也好,至少说出来我还痛快点。但就连这个,都要考虑对方愿不愿意去看那一段段的文字,听那一条条的语音,看完听完之后又会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 我活得好累。 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好痛苦。 ——和我说说吧,你的烦恼。 我会一直在。 ** 本方他喜欢我? 本方这不合逻辑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 对方怎么说?怎么就不合逻辑了? 本方我们性别是一样的 对方哦,这样 对方你歧视同性恋? 本方不是,只是我没想过这些 本方但即使不提这点,我还是觉得他也没理由喜欢我 对方你又不是他,你凭什么就这么以为? 本方凭什么?凭我跟他第一次见面就差点吵起来,凭我从没给过他好脸色,还凭他是个风云人物,喜欢他的人足够多 本方再说他以前也谈过女朋友,按理说性向应该是正常的,那凭什么是我? 对方那都只是你以为,说不定在他眼里就正好是相反的呢? 对方而且他可能也没考虑性别,只是恰好遇到了对的人而已 本方那也只是你以为。 对方罢了罢了,我们先不谈这个。说说你呢? 本方我什么? 对方你对这种情感厌恶吗?我是说如果他当真喜欢你的话 本方我?我不清楚 本方说实话我…… …… 杜彧猛然睁开眼。 外面的天刚蒙蒙亮,是带着睡意的清晨。白光从宿舍的窗帘上溅出来一点,打在没被覆盖到的地砖上。 他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半。 有够早的。 揉揉太阳穴,他撑着胳膊脱力般坐起,斜斜地倚在了床头的靠枕上。 他隐约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个梦,关于“和我说”的。但奇怪的是,他变成了询问的那方,而一向由他担任的倾听者却不知是谁。 想到这里,他解锁了手机,眯着眼点进了那个图标是一支毛笔的软件,于是与梦境一样的页面出现在他眼前。但有所不同的是,现实中的他不仅拥有员工编号,还可以选择接单。 拇指在光滑的玻璃屏幕上游走,他犹豫片刻还是点进了一个聊天界面。 那是他昨晚倾听的客户,一位年仅十岁的女孩。 另一端的头像已经灰暗下去了,只剩对方气泡里“谢谢你”三个字依稀能证明点存在感似的浮动着。 是最后一条记录。 果然是工作到魔怔了吧,他扔开手机焦躁地叹出一口气。这小姑娘不仅让他挂念了一晚上,让还他做了诡异的梦。 他乏力地闭上眼,伴着极偶尔的皱眉。终于,他再次自暴自弃地睁开了,弯腰够过被他扔远的可怜物件,来自手机的微光重新扑上面颊。 他悬空的两个拇指轻微下沉了几毫米,又很快收回抵在了一起。但最终它们还是重重落在了虚拟键盘上,随着哒哒哒的声音跳跃出“多信任一点你的哥哥,他会用毕生守护你”的字样。 随着发送声的轻响他悠长地吸入一口气,直至空气充盈了整个肺腔,这才缓缓呼出。 不管对面那头的人还能否再收到这条信息,至少他自己的内心得到了一些平静。 于是他拉开蚊帐,轻巧地爬下扶梯踩上地面,耳边是舍友迷迷糊糊的嘟囔和雷动的鼾声,翻动的身体把床板压得嘎吱作响。 拿过洗漱用品,他悄悄推门而出。 那个梦似乎是关于感情的,但具体是什么却又模糊成一团,记不分明了。 自来水从龙头里汩汩流出,跌落进五指修长的掌心。 和我说 完结+番外_3 杜彧将脸浸在水里,每个毛孔都凉爽得收缩起来,他于是决定不再去想,因为那个梦对他来说注定只会是梦。 他之所以敢这么保证也不为别的,只因那简单的感情二字恰是他不敢触碰的东西。 因而,一提到杜彧,众人能想到的永远是他沉着冷静的面容,理智果断的作风。他似乎跟谁都保持着礼貌却又疏远的距离,平淡得不悲不喜。 很多人甚至都不敢与他搭话,只因他的气场实在太过生人勿近。 就连他的舍友都只知道他有个妹妹,而这是唯一能让他流露温情的人。 杜彧的妹妹叫作杜悠,是他仅剩的亲人,正在N市的重点高中念高二。成绩优异,活泼俏皮。 他舍友知道这事儿还是因为有天杜悠来学校找她哥,套着一件宽大的秋冬季校服,大大咧咧就敲了他们宿舍的门。 当时舍友里一个叫黄海鑫的,一开门发现是位漂亮小姑娘还吓了一跳,以为是宿舍里哪位兄弟不讲义气先走一步。结果人家小姑娘张口就问杜彧在不在,直接把一屋的人都整懵了。 杜彧当时正好不在房里,几位青春期小年轻觉得干等也不是办法,再看各位也都老老实实套着裤子,只好客客气气把小姑娘请进去坐着。 他们一屋大老爷们紧张得像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你看我我瞅你,互相使着眼色尴尬地抓耳挠腮,连游戏都不敢开。倒是这小姑娘毫不拘谨,一坐上杜彧的椅子就开始乱翻他东西,把舍友看得一愣一愣,心想女朋友待遇就是不一般。 直到杜彧抱着洗衣盆踢着拖鞋从走廊走进宿舍,小姑娘这才停下手头的忙活,小麻雀一样起身跳到他面前喊了一声哥。 当事人黄海鑫坦言,杜彧在他们面前也笑过那么个把次,但那天绝对是最温柔的一次。温柔到连眼尾都黏在一起,青黑色的睫毛交错打下一片阴影。 如果说他其他时候的笑都发于情绪,那么那一次一定是源于情感。 后来以他妹妹为突破口,舍友才逐步了解到杜彧现在每天忙东忙西省吃俭用,就是为了来年杜悠上大学时生活质量能高一点,不必再那么拮据。 为此,他在拿着奖学金的同时还打着两份工。一份是在教育机构教小孩写作业,另一份就是在这个名为“和我说”的应用软件里当倾听者。 这份工作时间地点自由,只要每周接待的客户数达到既定标准就有底薪可拿,有时还能收到随喜的打赏,是份不可多得的好工作。 他平时解决些小毛小病都是手到擒来,但昨天却没能帮到那位小姑娘,因为过分相似的情况让他无从下手。 他只能教导她如何面对痛苦,如何保持乐观,如何自立自强,以及最后他私心加上去的,多依赖一点哥哥。 他敢说,这是他在所有建议中给过的最意气用事、最无凭无据的一条。 谁能保证每个兄长都能在困境中始终如一地呵护晚辈,即使自己面临着崩溃与绝望?如果信任换来的是命令,是暴力,是背叛,那么他就是在亲手将一个孩子推向坟墓。 杜彧从不轻易相信他人,他永远保持着怀疑。但这次他选择了相信,相信一个陌生人。只因为女孩在描述自己哥哥的时候带着憧憬,带着希望,带着爱。 他知道即使自己不说,女孩也会无条件地信任和爱戴她的哥哥。但他偏要强调,因为他必须让她知道,有人还在关心爱护着她,这是她必须克服重重困难,顽强活下去的原因。 找寻,守护。 爱,是世人在这狗屎般的世界里努力生存的唯一原因。 既是起点,也是归途。 杜彧有时觉得这样挺好,他深知自己为人处事的错误,但仍然无暇也不想顾及现实的人际关系。他只能用另一种方式,一种无人知晓的方式,一种并不伤及自尊的方式来弥补。 倾听他人的诉说也是在挽救自己,解决困惑更是他忏悔与赎罪的途径。 除了杜悠,他甚至从没想过去爱谁,也无法想象自己会爱上谁,更不想知道那样的自己会是何等丑态。他只想看着杜悠长大结婚,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而他,怎样都行。 但杜悠知道,她的哥哥其实是那么温柔又强大的一个人,他理应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一定有一天也能为他自己,为他的爱人而活。 第2章柯基 中午十二点半,图书馆里的人基本都踏上了吃午饭的征程。偌大的专业书库只剩下桌上的片片狼籍和若干空落的座位,仅存的几名斗士也都不堪重负,趴在手臂上安然入睡。 杜彧合上正在看的《应用随机过程》,抬手揉了揉干涩的眼。 他把水笔往前推了推,随意匀出一小片空间。正当他准备把书垫在胳膊下小憩一会儿时,手机屏幕却突然亮了起来。 他轻轻打了个哈欠,摇晃着拇指点进了企鹅图标。 项管部长韩文涛各位主席!不好了!我们项目被一个社团抢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4 项管部长韩文涛就那个暑期支教的项目!靠我策划书都快写好了! 副主席单青卧槽?还有这种事?但这个项目是上届主席接的,不归我们管啊 项管部长韩文涛我的姐姐啊!上届主席现在忙着考研,听到出岔子都不管了!说“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你们正好练练手!”我都快被气笑了 项管部长韩文涛这暑假都快到了啊,再不处理就来不及了!哪位主席开恩帮帮忙啊! 社团和学生会抢项目的事杜彧还是第一次听说,他眉心微皱,在屏幕上快速点击起来。 京兆杜氏你联系一下那边的社长,问问是哪里出了问题? 项管部长韩文涛我问了!但是人家社长态度很坚决,而且他们策划书已经交了!救命! 杜彧头歪下去枕着手臂,双眼轻轻眯起。这才竞选完毕还没到大三,前任主席就做起了甩手掌柜,现在倒是颇有点赶鸭子上架的味道。 项管部长韩文涛其实主要是因为,他们社长是陆寅柯。这学长之前还带我做过大创,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看到陆寅柯三个字杜彧振了振神,脑袋也支棱了起来,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或者听过这个名字。 副主席单青卧槽陆寅柯!杜彧你别动!这人放着让我来!!! 京兆杜氏……我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项管部长韩文涛连你都知道?推送上看到的吧?他ACM拿过银牌!数学建模一等奖! 项管部长韩文涛别吧青姐,恕我直言我觉得你不星 副主席单青放屁!我可以! 项管部长韩文涛那现在怎么办啊杜主席?我们暑期社会实践暂时只谈了这一个项目啊 副主席单青狗东西竟然敢无视我! 京兆杜氏你有陆寅柯好友吗?推给我,我来协商 项管部长韩文涛得令!!!我私推给您!主席靠您了!小的无能,先行告退,打扰主席午休小的罪该万死! 副主席单青我也要一份!你别这么自私啊! 项管部长韩文涛向您推荐了长腿柯基 长腿柯基?杜彧的眼睫轻颤,这个名字倒有点意思。 发送完好友申请,他瞄了眼时间,离十二点半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 因为刚才的突发状况,虽谈不上睡意全无但心底也隐隐有些烦闷。他只好拿起水杯猛灌一口,重新摊开了从手肘下解放的教科书。 杜彧下午只有两节课,第二节下课将近四点。 他收拾完书包从第一排起身,率先离开了教室。向校门走的时候习惯性查看了手机,陆寅柯仍然没有通过他的好友请求。 难道是请求被拒绝了?他胡乱猜测着。 六月的校园弥漫着淡雅的栀子清香,四点的太阳也收敛了似火的热情,在连排的梧桐树阴下行走怡人又舒适。 知了仍在乱叫,心情却平静。 四点半,手机终于传来提示音,陆寅柯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而杜彧那时刚好抵达教育机构,才拉开椅子坐下。 长腿柯基不好意思啊兄弟!我才睡醒 长腿柯基杜彧亲自加我好友这事儿我能吹一年! 长腿柯基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眼花了呢 就算是午觉,也四点半才醒,这是有多能睡? 杜彧向来不喜欢过分放纵的人,对陆寅柯的好感度一下降了不少。 掩去眉间的不满,他正了神色,在聊天框里一板一眼输起字。 京兆杜氏我想代表校学生会青协跟你商量一下H市支教项目的事情 对面或许早已知晓这事儿,回得挺快。 和我说 完结+番外_5 长腿柯基哦那个,我听小韩说了 长腿柯基我问了那边校方,他们看我们一个大学还以为是同一个组织,就胡乱都答应了 长腿柯基但我们策划书先交上去了他们那里也批了,所以 京兆杜氏可那个项目是我们先谈的 长腿柯基但我们已经盖章了 确实,这本来就是对面校方的失误,陆寅柯也只是按了流程办事而已,再怎么怪也怪不到他头上。杜彧没有任何理由和权利要求他妥协,学生组织和社团向来平行。 长腿柯基我说,这个机会就让给我们呗,你们学生会那么神通广大难道只有这一个项目不成? 京兆杜氏这次准备仓促,确实只有这一个 京兆杜氏能合办吗? 长腿柯基不能吧,那个小学才多一点大,不需要这么多人 长腿柯基您还是另谋出路吧,杜主席? 距离暑假只剩半个月了,现在再重新找一个明显有些不切实际,但这么僵着也只能两败俱伤,向一个贫困山区小学的校方追责更是没有必要。 与其抱怨无法挽回的,杜彧更倾向于掌控未来的。 京兆杜氏行,这个项目给你们好了,我再去找找 长腿柯基真的?就这么给我们了?只剩半个月了不好找吧 京兆杜氏那你给我们找? 杜彧幽黑的眼睛盯着屏幕,他虽看不透对方的意图,但阴阳怪气的语调让他有些恼怒。 长腿柯基哎,您说对了,我这里还真有 京兆杜氏? 长腿柯基那边校方觉得自己搞错了不太好意思,主动提出帮你们谈拢邻县的另一所小学。这是电话,你们可以联系一下 接着他发了一串数字过来。 京兆杜氏你刚才怎么不说? 长腿柯基对官僚的怨恨和检测之类的,你懂的 看着这句话,杜彧甚至能想象到对方歪头撅嘴耸肩翻白眼的神态,总之是怎么满不在乎怎么来。 京兆杜氏无聊。恶趣味。 京兆杜氏但还是谢谢。 这恐怕是杜彧第一次对一个人明显表示他的厌恶,但他也确实没遇到过第一次就能让他如此看不起的人。 懒散,傲慢,无礼,可能除了有点智商就一无是处,属于他不会再联系的类型。 长腿柯基扎心了兄弟 长腿柯基听说你不怎么理人的啊,我这算不算是一种特例? 长腿柯基可真是厉害死我了 杜彧关上屏幕,撑着桌子站起身。 造物主的失职,给了陆寅柯一个比常人发达点的头脑却没给他一颗通透点的心,他就不该期待自己的感谢能唤醒对方的羞愧。 “老……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下您……”杜彧闻声回头,看见一个只比桌子高出一头的小女孩正攥着作业本站在门边望他,一双大眼睛盛着胆怯。 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重新拉开椅子坐下向她招手。 “不好意思,老师刚才有点事,吓着你了吗?是什么题不会?拿来我看看。” 小女孩本以为杜彧会像别的老师一样冲她摆起脸色,或者像自己父母一样不耐烦地呵斥“怎么这么笨”。没想到他不但没有,还反向自己道了歉。 她下意识用鞋跟蹭了两下地才低着头慢慢磨蹭到杜彧身边,难为情地伸出一根雪白粉嫩的手指戳了戳题目。 和我说 完结+番外_6 杜彧一边低头安抚性地冲她微笑,一边快速浏览了题目。然后他接过小女孩的铅笔,用一种读睡前故事般轻柔悦耳的声音给她解释道:“这题呢是鸡兔同笼……” 日常洗漱完又到将近十点,杜彧穿着一件印着“我爱世界”的红色短袖和一条蓝黑条纹的平角短裤就爬上了床。 舍友还在打游戏,杜彧在他们悲愤的怒吼声中面无表情地打开了“和我说”。 页面开始跳转,顶端的小灰字显示: 尊敬的倾听者0327:京兆杜氏,晚上好。正在为您匹配倾诉者,请稍后…… 省略号里的六个点还在不停跳动着,十分活力的样子。 随着手机的震动和小灰字“已为您匹配到倾诉者:我好帅,请用心倾听”的变换,杜彧进入了营业模式。 京兆杜氏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那边静默了两秒才慢慢回过消息: 我好帅你这个用户名我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京兆杜氏可能在历史书上吧,是汉朝的名门望族。因为我姓杜,权且借来沾沾光。 杜彧只有在工作时才会耐着性子跟别人闲聊,但这次对方似乎不太领情,这句之后再没回过,硬生生冷落了他十分钟。 杜彧虽然秉持着对方头像不黑我就跟他耗到死的良好服务态度,却依然讨厌时间的浪费,于是拿过床头的小说就读了起来。 他正读到兴头,床单上的手机就不甘寂寞地抖动起身躯,杜彧只好抛弃了侧妃重新宠幸起正宫。 我好帅哦这样,可能是 我好帅言归正传,我觉得我情感上可能有点问题 京兆杜氏是什么样的问题? 我好帅我有些情感缺失 第3章缺失 ——你好,我觉得我有点毛病。和女朋友交往的过程中,我有时候过于直男了。其实我心里清楚怎么说她会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说那些话。比如她给我发自拍,我当然知道只要说好看就可以,可我非要挑出一点毛病,就算不这样大多数时候也只会说不错。刚开始交往还没有这种感觉,现在越来越强烈了,但我还是爱她的啊。我是不是有些问题? ——首先要回答你,不是。 你的女朋友会发自拍给你是因为她不好意思把照片发到社交网络上,但只存在相册里又觉得浪费,所以会发给亲近的人想以此获得夸奖来满足一下小小的虚荣心。你对此有些抵触并不能算是你的问题,只是性格上可能比较要强,天生不习惯夸赞别人,有叛逆心理,尤其是上了频率会略微烦躁。 但你既然提出了这个困惑,毋庸置疑你还是爱着她的,而她也是因为爱你所以才对你特别。对此我的建议是,上网搜一些浮夸的彩虹屁。吹过头是没问题的,只要能在女朋友满足的同时能把自己也逗乐,就不会再那么郁闷。 ** 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太过迅速,划出了流畅的声响。杜彧撑着头,目光慵懒地聚焦在泛黄的纸上。 四个字,“情感缺失”,外面还被打上了一个圈。 这个问题他还是第一次见,不是崩溃的情侣,不是深夜的抑郁。正相反,是不带色彩的情感缺失。 那人打下的每一句话都很平静,就像在叙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杜彧承认,他又没解决。 但想想也是,困扰了别人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问题,怎么可能用一个小时的倾听就能拿出解决方案,倾听者的本意只是舒缓压力罢了。 更何况情感本就是最非理性的,再多的计算和规划放在情感面前也只是空谈。 人与人之间无法存在感同身受就是因为情感不是个定值,不可传导,它不是平面的二维而是立体的三维。只要多上一个维度,复杂性就会几何级增长,是必须要切身经历才能真实体会的。 情感缺失到底是个怎样的概念,杜彧并不清楚。根据昨晚“我好帅”的描述,就是我独立于整个世界,世界皆与我无关。 家人,朋友,学习,娱乐,可以有,但是没必要,没有也行。似乎唯一有些意义的就是睡觉,其次是发呆。生活毫无激情,没有喜欢也没有爱,没有厌恶也没有恨,只有对自己的无限焦躁和迷茫。 要说是负能量吧似乎也不至于,因为他其实并不厌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每天都很机械地学习工作,找不到生命的意义,也看不见发自本心的自我价值。 不过杜彧认为后面的应该算人类的通病,热衷于我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昨天真正使他意识到对方确实缺失了情感的是这样一句话: 和我说 完结+番外_7 “我每天都在模仿别人。他们笑的时候我就跟着笑,他们哭的时候我就假装悲伤。笑还好理解些,被逗乐了我也会笑,但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因何而哭,也哭不出来。我并不快乐,也不难过。” 杜彧当时给的回复是:“谈个恋爱试试?” 对方说:“追我的人不少,我也试着跟别人谈过,但最后她们都因为觉得自己不受重视,感觉不到我的爱而跟我分手了。当时还有人恶意诽谤,说我三天一个什么的。可事实上,我好像谁都没喜欢过,只有相对感觉还行的那种,但大多数也是基于功用和社交的必要性。” 后来又零碎着闲聊了一些,大体就是对方从没对谁有过特别感觉也没有主动了解过谁。倾诉只是因为觉得在现实生活中假装做一个正常人太累,万一不小心暴露了本性一定会被人视作怪胎或是受到舆论谴责等等。 不过在最后,“我好帅”提出要和“京兆杜氏”加个好友。说是倾诉得很舒畅,他感觉自己终于挣脱了一些世俗的枷锁得到了些许精神自由。 因为是软件内加好友,并不涉及现实生活。再加上最后对方出手阔绰,一下打赏了杜彧五十元小费,百利而无一害,杜彧也就欣然同意了。 但既然加了好友,杜彧作为倾听者还是有义务帮他分担些心病,尽量把他往好的方向引导。 可具体到底该怎么做…… “老师!你为什么一直在画圈圈呀?是在画太阳吗?” 甜美的童声打断了杜彧的思绪,杜彧抬眼就看到昨天还怯生生的小姑娘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扒到桌边和他讲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对她太和善了点,甚至连“您”都抛弃不用了。 杜彧把草稿纸卷成空心柱,轻轻敲了一下女孩的小脑瓜:“下次别偷看老师在干什么,不礼貌。” 女孩捂了捂被敲的头,小声嘀咕:“本来老师就该跟我们在一个教室嘛现在自己躲在这儿还让我们找……难道连在这里都要喊报告?也太傻了吧……” 杜彧快速回想了一下女孩的名字:“歆玥啊,你下次进来的时候先敲敲门,报告就不用了。”然后他拿过背包,从里面抓出几颗糖果伸手递给了郁歆玥,“这样,刚刚老师打了你,这些糖作为补偿送给你。” 郁歆玥摆摆手,支支吾吾道歉:“不……那根本不算打!而且刚才确实是我先做错了……我下次一定敲门!糖还是留给老师吃吧!” “糖要分享才好吃,这些糖老师自己吃就是苦的,”杜彧眼睛弯了弯,直接把糖果放进了女孩的口袋,“只有歆玥吃了才能变甜。” 再拒绝就有点不近人情,况且本来就是和压岁钱一样对小孩吸引力极大的东西,人家都放你口袋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郁歆玥最终还是羞涩地道了谢,她从口袋里珍宝似的拿出一颗放到杜彧桌上,转身就踏着小皮鞋噔噔噔往回跑了,跑到一半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不对啊我是来找老师问题目的!” 夏日天黑得并不早,但一旦黑下来就黑得彻底,泼墨似的笼罩了一切。 杜彧回宿舍正好要经过操场,环形跑道边的路灯也稀稀疏疏的,晕着一层朦胧昏暗的光。除了跑动的人影,一切都看不分明。 他并不走进,只是沿着操场外的石板路向前去。 侧头看着远处三三两两跑动的人影,他突然回忆起高中时的自己也曾在晚自习的课间奔跑在与这相似的跑道上。 那时跑步的人还很多,整个操场都四散着学生长短不一的影子,它们重叠在一起,几乎找不出空隙。他们在那里谈论着理想,憧憬着未来,知道努力的原因和方向,前路近而可期。 而现在,考研的压力,就业的压力,社交的压力,期望与现实不符所带来的生活压力,一切都不再简单纯粹。就连杜彧偶尔都会放下手中的笔,盯着专业书一动不动地出神。 “嘭”随着左边肩膀的一阵钝痛,杜彧收回望向操场的视线转而向身边看去,与他相撞的人正蹲下身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 “不好意思……”杜彧开口,声音如一阵雾气随初夏的晚风渐渐消散。 “看点路啊兄弟,”对方检查了一下手机,发现并没有裂痕后便站起了身,“手机摔碎了你赔吗?” 熟悉又嚣张的口吻与前日某点重合,杜彧的气突然就不打一处来。 “明明是你自己走路看手机,撞了人怎么还一副受害者的态度?” 那人听后终于目光下移,缓缓打量起这位冷然嘲讽着自己的人。 细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看起来格外薄情的嘴唇,还有此时因为动了气略微抬起的下巴和专心盯着自己的那双映着皎洁月色的明亮瞳仁。 “杜彧?”那人开口。 杜彧挑眉:“你认识我?” “名人,”他耸耸肩,“你教训得对,是我失礼了。” 听那人这么说,杜彧的拳头就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进也不是,退也尴尬。于是他错开视线,下意识握了握口袋里女孩留给他的那颗糖。 “你叫什么?我们认识吗?”静默了两秒,杜彧一反常态地开口。 那人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却并不作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用拇指磨蹭着手机屏幕。 杜彧轻蹙眉头,终于又转头看他。 “也许?但是杜主席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认识我呢!毕竟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那人爽朗地笑了,露出两颗虎牙,与之前阴沉而乖戾的他判若两人,至少杜彧是第一次发现面部表情能完全篡改一个人的气质。 和我说 完结+番外_8 他说完静了两秒,似乎是在等待杜彧的回应。但杜彧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想要张口的迹象。于是他貌似遗憾地叹了口气,挥挥手错开身径直向前了,修长的影子跟随台阶一级一级流动。 杜彧随着他前进的步伐转过头去,回望那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鞋底的叩地声从急促变成缓慢,他才吐出几个不太确定的字眼。 “陆寅柯?” 那人脚步顿住,故作潇洒的摆手姿势也定格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但他还没来得及放下手翘起嘴角,身后那人就用一种轻盈却足以被听见的音量说道:“你就是个伪君子。” 声音清澈却冷冽,像九尺寒冬的冰锥裂开细纹砸向地面,破碎四溅的冰渣狠狠钉进肉里,一时间寸步难行。 第4章糖醋 但很快,陆寅柯就重新恢复了镇定。 他干脆利落地把手揣进裤兜,微微侧过身。眉毛上的一道长疤在明暗之间愈发清晰可辨,活像只从地狱爬上人间的厉鬼。 晚风从狭长的石板路边轻柔吹过,带起摇曳作响的几片青叶,树影婆娑间他的几缕碎发也随之黏连在了冒着细汗的脸颊旁。 他静静端详了一会儿眼前不甘示弱的人,终于牵起嘴角嗤笑起来。 “感谢杜主席提醒,原来我还是个人啊,可怜我都快忘了。” 然后他反身朝杜彧走去,用着一种黑豹捕猎般的优雅姿态。 “说真的,每次跟杜主席聊天都能让我获益匪浅,真希望这种情形能一直延续下去。这样,为了表达我卑微的感激之情,来,进行一个爱的拥抱吧!” 他边走边伸出两条肌肉匀称的手臂,作势要把杜彧整个圈住。 “等下!”杜彧起初并没反应过来,等伸手去推时却怎么也抵不上对方先发制人,最后还是被大力捉住了。对方还扬起厚实的手掌大大方方往他背上拍了两下,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杜彧不服,伸脚去踩。 但他腿刚提上去,陆寅柯就麻利地放开他并迅速向后倒退了两步,轻巧得像是有预知能力。 杜彧一脚踩了个空。 “常联系啊杜主席,我可是很喜欢你呢。” 陆寅柯又笑了,人畜无害的样子。 杜彧这回算是明白了,但凡跟陆寅柯这种地痞无赖杠上,早在开口跟他说话的那一刻自己就输了。 清楚了这点,他不再搭理,把那人丢在一旁,掉头就走。 走得极快,堪称逃离。 在公共澡堂洗去一天的疲惫和烦闷后,杜彧终于手脚并用爬上了床。 他熟练打开“和我说”,一条提醒有好友留言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杜彧点开聊天界面,之前添加的“我好帅”正显示着在线,头像上的卡通乌龟壳绿得发亮,后面跟着的小气泡也绿得十分一致。 我好帅我感觉我的情况可能有所改善了 那是一条半小时前的留言,杜彧思考了一阵还是决定敷衍地关心一下。 京兆杜氏怎么说? 对方回得很快,几乎可以称得上秒回。 我好帅我遇到了一个有点有趣的人 京兆杜氏是指能让你产生情感波动的那种? 我好帅算是? 京兆杜氏那挺好啊,恭喜你。你尽量跟他保持接触多多来往吧 我好帅我感觉有点困难?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和我说 完结+番外_9 京兆杜氏你是因为对方不喜欢你,所以才觉得他有意思? 我好帅这我还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有点像同类? 我好帅或许是因为帅得一致 京兆杜氏? 我好帅不谈我了,问你个事啊。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会成为倾听者呢?真就心甘情愿把自己有限的意志用在当别人的垃圾桶上? 京兆杜氏赚钱 我好帅我操,也太实际了点吧?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很崇高的理由 京兆杜氏…… 京兆杜氏硬要说的话,自我感动吧 杜彧并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过分探究,此刻也是下意识地回避起来,于是用一句“要去接单了,回见”就毫不留情堵住了对方的话。 对方倒是不介意,意外爽快地扣过来一个88,即停即止的做法竟也让杜彧近来一直压抑的内心得到了瞬间的舒畅。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概念,你活得越充实,它过得就越快,只有在无聊时它才会显得格外漫长,要跟你同归于尽似的吊着。 月底转眼就到,各年级考生都开始陆陆续续加入预习大军,图书馆一座难求。 杜彧依然每天六点随着第一声手机震动起床,在微信小程序里抢到专业62号这个固定座位,刷牙洗脸喝白粥,再去图。 他周围的人几乎每天都在变,嘬奶茶的,吃包子的,坐上座位就抱着手机呵呵笑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当然也有个别不变的,但基本都是考研的苦命人。 不过大多数时候杜彧都不管这些,也就每次起身打水和上厕所时随意扫两眼,平时都是专心低头看书,沉默得像尊白玉雕,旁边坐个人都不知道是男是女。 所以今天当一张纸条从右边平放到他桌上时,他甚至直接在上面打起了草稿。 这也不全怪他,那人放纸条的时候他正靠左看着书,纸也是教育超市里一拿一套的普通稿纸。除了左上角那个小小的“嗨”,一切都很正常。 他终于演算完一题,心满意足地翻书对起答案,等注意力再回到草稿纸上时,突然发现一张新的纸覆盖在了原来洋洋洒洒一大串的数字上。纸的中间是一个用红蓝黑三色水笔共同写成的大大的“嗨”。 杜彧心下一跳,当即警觉地顺着右侧看去。 先是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晃眼的白底上密密麻麻排布着各种字符;然后是一双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正极有节奏地敲击着玻璃键盘;最后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鼻梁上架了副无框眼镜,看着挺斯文,就是眉毛上的斜疤破坏了才营造出的精英气质。 杜彧瞥了眼那人键盘上翻飞的手指,再看看手中花里胡哨的纸条,默默在心里骂了句假忙。 这人他有段时间没见了,现在出现在他旁边也不知是纯属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杜彧吸取教训不去理会,把纸翻了个面继续算题,暗自思索着换座位的必要性。 或许是看到了杜彧对自己的漠视也或许是真忙,陆寅柯接下来竟然一直乖乖敲着键盘,没有再做出任何打扰到旁边人学习的举动。 直到杜彧放下笔拿起手机,他才摘下眼镜伸手拍了他的胳膊,用嘴无声摆起口型: “吃饭吗?” “你竟然没有拒绝跟我一起吃饭……啊我真是好感动,感动得都快哭出来了。”陆寅柯一从图书馆出来就原形毕露,“我跟你出来是不是还得打把伞?你这细皮嫩肉的,我都怕你被晒黑了。” “我又不是女人。”杜彧冷着一张脸,他就知道遇见这家伙肯定没好事。 “但是好热啊!N市也太热了吧!这夏天要怎么过?” 听着陆寅柯叽叽喳喳的聒噪杜彧觉得自己好像更热了,这人肯定是除了说话没有别的呼吸方式。 “杜主席你是本地人吗?”他问。 “嗯。”杜彧勉强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这可真是太巧了,我也是本地人!以后经常串门啊!” 谁跟你串门,杜彧加快了脚步。 “对了,马上都大三了,杜主席有没有想过保研保去哪儿?你这成绩去T大也绰绰有余了吧。”那人长腿一迈紧跟上来。 杜彧抬抬眼,他突然觉得陆寅柯说得对,这里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从陆地到天空就是一个巨型蒸笼,而他们都要被闷死在里面。 他张口,声音因为缺水有些干涩:“我不读研,我直接工作。”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0 陆寅柯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默了几秒才又慢慢开口:“出乎意料啊……明明连我这种伪君子都不想放弃如此大好机会呢。” 他斜眼瞥见杜彧颈后一层晶亮的薄汗,看上去细腻又滑润,摸上去应该也是温和的,或许还会有些烫手。 他脚步有片刻的停顿,是在路边发现一只打着盹的漂亮野猫的那种停顿,心里想着这鬼天气确实是有点热过头了。 杜彧懒得再回答他,他今天说得已经够多了。 “不是吧大主席,您每天就吃这个?”陆寅柯人未坐声先到。 杜彧皱眉,这人属乌鸦的?什么事都管,好吵。 “您这是出生什么寒门?我猜猜,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还拖着一个年幼的弟弟,全家住在天桥下的过道里?” 他嘴上冒犯着,手上却不停。 左挑挑右拣拣终于看上了一块肉质鲜嫩色泽饱满的糖醋排骨,他搛着它犹豫片刻,终于放进了杜彧的餐盘。 “来,给你一块,上好的糖醋排骨!哎,我真是个大好人。” 杜彧食不言寝不语,默默塞着白饭。听到陆寅柯用玩笑话讲出的大半真相也并没太大不悦,只是在盘里多出一块肉时蜻蜓点水般抬眼看了他。 那人腮帮子鼓得像只松鼠,嚼东西时一动一动的,满脸都洋溢着幸福。 那是种看上去无忧无虑而又盲目的幸福,或许生来就泡在蜜罐子里。 他重新低下头。 杜彧最后吃光了自己盘里所有的菜,唯独那块一看就令人垂涎三尺的排骨在陆寅柯的长吁短叹中,孤零零地被食堂阿姨倒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他就换了座位,每天都不再固定,直到考试结束。 作话: 杜彧:我去接客了 陆寅柯:你再说一遍我打断你的腿 杜彧:我去接客了 陆寅柯:你有本事再说10000遍? 杜彧:滚 第5章醉酒 ——我最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之前一直觉得他好像也喜欢我,就是上课啊之类的偶尔会朝我这个方向看什么的,我还特自负地以为是双向暗恋。直到前几天他在朋友圈里官宣,我才发现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最重要的是,我连他微信都不敢加,这消息还是我朋友告诉我的,讽刺吧。 ——首先我希望你不要太过悲伤,如果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那就祝福他吧。其次我希望你能珍藏这段酸涩的回忆,因为你的情感会在今后的人生中逐渐淡漠。所以不论是一时的悸动还是真切的沉沦,都值得被怀念。最后别灰心,他并不是你要找的人。只要耐心等待,终有一日你爱并且爱你的人会向你飞奔而来。 ** 凉爽的房间里,黄海鑫趴在床上伸出一只胳膊百无聊赖地左右晃荡着。 “我说杜彧,你真不跟我们去喝两杯?好不容易熬过期末了啊!给个面子,我们请你!” 杜彧正把叠好的衣服朝一只磨了边的破旧行李箱里塞,“不用,你们去吧。杜悠马上高三了,我答应多回去陪陪她。” “就一个晚上!你明天再走呗,你看现在外面阳光多烈啊。”黄海鑫嘟囔道,“再说了,你过几天还要去支教呢,哪有那么多时间陪她。” “正是因为没时间才要挤时间,多陪一天是一天。”杜彧还是摇头,固执得像头牛。 “好吧好吧,知道你除了妹妹谁都不爱。”黄海鑫神情恹恹地翻了个身,若有所思地对着墙壁哑声哼唱起来。 “我爱的人,他已有了爱人,从他们的眼神,说明了我不可能……” “难听。”杜彧重重合上行李箱,自动屏蔽了这磨人的讨伐声。 他推开门走向阳台。 斑驳的玻璃已抵挡不住七月的蝉鸣,远处的教学楼依稀传来熟悉却又陌生的响铃,盛夏里空调的冷凝水掉落在下方的草地上,嘀嘀嗒嗒的,像雨。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1 阳光穿过纱窗投射出一片模模糊糊的剪影,空气中微小的尘埃就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片这明亮的光束里,神秘又恣意。 他退回宿舍,阵阵凉气驱散了才攀上他躯体的灼热。 尽管他知道自己不能贪恋这份舒适,却依旧在风口站了许久。 为了方便杜悠上学,杜彧在市区租了个十来平米的房间,在三层小别墅的一楼,对户主来说四舍五入只算个地下室。 别墅的户主是农村出生,靠着自主创业硬生生闯出了一番名堂,时常碰壁,也是从小苦出来的。 杜彧失去双亲那阵子曾去过他的店,找到他后劈头就问收不收童工。他当时虽然坚决回绝了那个才十岁出头的少年,却不由因这孩子透亮而倔强的双眼问起了个中缘由。 在得知他们的遭遇后,他当即决定把空出来的房间租给他们,不但每个月只象征性地收一百租金,还时常喊兄妹俩与他们一同吃饭。 户主家有个儿子,叫崔南哲,比杜悠大两岁,因为平时在外地上学不能经常回家,于是两个空巢中年人越发把杜悠当作亲生女儿般看待,动辄就带她一起出去玩。 虽然杜彧教育了她很多次不要随意接受恩主的好意,但杜悠偶尔仍会乱收东西。不过杜彧知道自家妹妹确实讨喜,户主夫妇看杜悠的眼神也的确慈爱。再加上杜悠隔三差五帮人家烧个饭拖个地,自己也会买点补品送回去,总体上倒也无可厚非。 而且说实话,杜彧也舍不得让他妹妹一直住在闭塞而缺爱的环境里。一想到小小的杜悠总是牵着他的手,乖巧地跟在他身后,杜彧的心就像发炎的创口,酸涩胀痛。 他拖着箱子打开灯,又跨过床垫打开窗。 从学校出来已经是傍晚,回这里大约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杜彧把头探出窗口看着天色,估摸着也是时候去接杜悠下晚自习了。 她看到自己应该会很惊喜吧,想到这里他不由轻声哼唱了两句,但这清澈的歌声在出门后便戛然而止了。 迈步走上街,晚风吹起他的衣角,柔软细碎的头发在风中立起又趴下,趴下又立起。 街边的路灯并不很明亮,却还是引来了许多扑火的飞虫,它们撞击着滚圆的空心灯罩,发出微小而沉闷的声响。两旁店铺的广告灯闪着各色的光,一家叫“鸡王凤爪”的店只剩下了“鸟土几爪”,看上去就食欲全无。 一群穿着N中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说说笑笑吵吵闹闹,你追我赶地从杜彧身边飞驰而过,卷起一阵沙尘。 已经放学了?那他未必能等到她了。 杜彧在路边犹豫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先从对面那条街向学校走,运气好的话或许半路能碰上。 学校越来越近,但杜彧却连女孩一个人影都没见着。正当他疑惑这小姑娘怎么会跑得这么快时,隐约却听到了杜悠的喊声。 “哥!”那个声音喊,“杜彧!” 杜彧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看见杜悠在转角一片没有灯光的暗处叫他。 “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这里黑黢黢的一点光都没有。”杜彧走过去想牵她的手。 杜悠地把手背到身后:“不是,我是刚刚被流氓骚扰拉过来的,”她看见她哥蔫蔫地把手收回去,“是这个哥哥帮我赶跑了那些人。” 杜悠其实是跆拳道黑带,小时候杜彧怕她被欺负,特地省吃俭用给她报的班,因此也不常担心。 不过…… 杜彧这时才注意到她身后还有人。那家伙一只手还扣在杜悠肩上,另一只手撑着墙,头低低地垂着。 “我说,谢谢你刚刚帮了我妹妹,但是能不能请你把手收回去?”杜彧声音闷闷的,分不清气愤和嫉妒哪项更多一点。 “啊?”那人刚睡醒般抬起了头,眼睛还因为畏光而肿肿地眯着,“不知道你说的……是这只金——手,还是这只银手啊?” 杜彧看着那道熟悉的疤,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住,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上前拍开了搭在杜悠肩膀上那只便宜爪子。 他刚拍开那个人就顺势往前倒下去,杜悠赶紧扶住他半边身子。 “哥你干嘛!这个人才帮过我啊!” “醉鬼怎么帮你?打醉拳吗?”杜彧拍了拍杜悠示意她走开,“我来。” 他一只手把醉鬼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另一只手从后圈住他的腰,透过宽松的短袖,精实而温热。 “能走?” 醉鬼把重心瘫在他身上,“有……腿,能走。” “能个屁,”杜彧一个踉跄爆出一句粗话,“陆寅柯你他妈装的吧。” 醉鬼伸出食指摇了摇。 “不不不,”他打了个酒嗝,“真喝多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2 杜彧闻着那股熏人的酒气就想直接把陆寅柯掼到地上,如果能让他烂成一滩泥就更好不过。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陆寅柯许久不做声,直到杜彧用脚踢了他的小腿才半天蹦出两个字:“忘了。” 每次遇到他准没好事,杜彧气得牙痒痒。 “你先回去,我送他回家。”杜彧转头向杜悠抬了抬下巴。 “成嘞,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杜悠歪歪头,“你们认识?” “不算认识,点头之……” 杜彧还没说完就感觉肩膀被大力拍了几下,他差点又要倒下去。 “熟!我跟你哥可熟了!我老喜欢你哥了!”醉鬼音量控制不住,炸得杜彧耳朵嗡嗡直响,“没想到你……是他妹妹,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果然人生在世还是要多做好事……嘿嘿。” 杜悠挑眉看着她哥,神情微妙。 “哥,除我之外还有人能喜欢你啊?”她故作深沉上前拍拍兄长没被搭住的前肩,“不容易啊,且行且珍惜,别辜负了人家。” “祝你们幸福。” 醉鬼抬头冲她乐呵呵傻笑:“谢谢。” “过两天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我到时候发信息给……你哥。”他向她招招手,突然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一顿一顿喊起来,舌头都捋不直。 听着耳边杜悠的欢呼声,杜彧深吸一口气,沉沉说出两个字:“回家。” 在杜悠身影消失在转角的一刹那,杜彧就把陆寅柯丢到了地上,冷酷无情的。 “别装了,起来。” 陆寅柯也不介意,懒懒翻了个身,仰面直视着缺少星辰的深蓝色幕布喃喃自语起来。 “以前……我爸也经常说这句话。”他慢慢抬起手臂,透过五指的缝隙追寻那些稀少的光亮,“然后我说起不来了,他就这么拉住我……硬生生把我再拽起来……脱臼都只是……小事。” 杜彧听不清他的自言自语,只能看到他又放下了手臂。 “喂,你真会醉?”他蹲下身。 “嗯,酒量不行……缺点之一。”陆寅柯闭上眼睛,“我不想喝,他们非要灌我……又不能不给面子。都是兄弟,以后还要处的……” “其实我真挺羡慕你的……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他轻笑出声。 杜彧皱起眉,人是不是一喝多就特别容易变成话痨? “你家在哪儿?起来,我拉你。”他站起身俯视地下摊成了大字的人,“这样容易感冒。” 陆寅柯懒洋洋抬起一只手臂撑住半边身子,灯光照进眼里显出几分轻挑与玩世不恭。 “杜主席也太温柔了吧?总给我这……么多意外。” “不,”杜彧撇过头去,声音像石头一样坚硬,“单纯的谢礼罢了。” 第6章留宿 陆寅柯在睡过去前总算是迷迷糊糊报出一个地址,离这里挺远,是要跨小半个城的郊区。不过N中在市中心,跑这么远喝酒倒也情有可原。 杜彧推推他耷拉在自己肩上的脑袋,他往哪儿推脑袋就往哪儿偏,一晃一晃的,看起来是醉得不轻,杜彧都怕他下一刻就要跳起来吐在自己身上。 他叹口气,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即便是个瘟神他也认了。 好不容易把醉鬼塞进车里,杜彧也跟着委身坐了进去。 果然每次遇到这个人都只剩麻烦,打个车还要花那么多钱,出于情份还不能让他还回来。 他气得把窗户开到最大,任凭狂风啪啪拍打陆寅柯的臭脸。 “这小区不便宜啊,你俩合租一个月可要花不少钱吧?”司机看着金澄澄的门牌由衷感叹道。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3 杜彧勉强笑了一下也懒得解释,低头礼貌道了谢就一脚跨出车门,绕到另一侧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拖油瓶费力拽了出去。 汽车绝尘而去,杜彧终于收回视线看向面前三个豪华拱门和旁边正在四处溅水的雕花喷泉。他抽抽鼻子,满溢的都是资本的腐朽气息。 “你好,我送同学回家,请帮我开下门。”杜彧敲敲门卫的玻璃窗。 “请证明他是本小区的住户,我们不能随便帮人开门的。”门口保安公式化地回答道。 高档小区的住户可能因为住宅安全指数高而多生包容,而非住户的杜彧只觉得屁事多。 他只好抽出一只手去拍陆寅柯的裤子口袋,果然感受到一个鼓囊囊的硬物件,他把手伸进去,掏出一把钥匙。 保安看到钥匙扣上挂着的蓝色小圆环,立刻就把门打开了,还毕恭毕敬说了个“请”。 杜彧点头致谢就往里走,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再次折回去问刚坐下的保安兄弟。 “请问十一栋怎么走?” 保安小哥站起来手臂一挥,正准备伸出食指给他指路,却突然又收了回去。 “这样,我找个人来帮你吧?我看你挺不方便的。” “谢谢……”杜彧对着把陆寅柯搬回家的保安大叔道谢。 “小事,帮助户主是我们的职责,”大叔把陆寅柯放倒在沙发上,“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喝成这样不就是给别人添麻烦吗?一点都不知道节制。” “是啊是啊,谢谢谢谢。”杜彧点头应和,他感觉自己今天似乎一直都在道谢了。 送走保安后杜彧抵着门少见地犯起了愁,眼下该怎么办? 瞄了眼钟,将近十一点。现在回去肯定打扰杜悠睡觉,小姑娘明天还要上课。 可自己也不能贸然住在别人家啊,更何况对象是这个陆寅柯。 杜彧屈起手指,烦躁地用指甲刮起耳垂侧方贴近脸处的一颗小痣,这是他的惯性动作。 他跟这人明明一点都不熟,但不知为何对方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闯进他的生活,打乱他的计划。难道是因为撞了项目所以一直记着仇?不然至于这么针对他吗。 沙发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胸口起起伏伏,呼吸时快时缓,偶尔兴致来了还轻轻砸嘴哼唧两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越烦越口渴,一晚上忙活下来喉咙紧涩得像是被订书机装订在了一起,用掌心狠狠碾压过一般。杜彧朝着沙发上乖乖躺平的陆寅柯看了一会儿,最终妥协地换上拖鞋走进厨房,毫不留情探索起他家冰箱。 几听啤酒随意地放置在保鲜层的各个角落,拨开层层障碍终于得见一星红色。杜彧希望那是瓶农夫某泉,定睛一看却是罐老干妈,总之除了啤酒一瓶能喝的都没有。 搓搓被冷气冻得冰凉的手指,杜彧沉着脸拉开了啤酒拉环。正当他仰起脖颈准备凑合凑合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咚”的一声,活像只浑熟的椰子不堪重力砸向了地面。 杜彧关上冰箱门,单手拎着易拉罐出去看椰子。 “这么大一沙发你都能摔下来,宿舍床沿怕是要围圈护栏吧。” 椰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毫无生命力,屁股朝上,安静如鸡。 又过了一会儿,地下的人型椰子才抽了抽手臂,缓缓撑起半边身子,慢慢悠悠坐起来趴到了茶几上。 他眼睫轻颤,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儿,毫无焦距地盯着墙面望呆。 然后他弓起的身子突然痉挛般挺直了,五指也用力且僵硬地猛然撑起桌面。 这桌面仿佛有回弹力似的,他手上一使劲,身躯便立起来了。接着一溜烟冲进卫生间,连马桶圈都没来得及掀开就一口吐在了上面,伴随着流体入水的声效。 时间恍若静止,杜彧提着易拉罐站在沙发旁,黑曜石般的双眼流露出几分隐晦的疲倦。 他想回家。 特别想。 特别特别想。 但是现实甩给他两个字: 别想。 直等到厕所的声音逐渐平息下去,杜彧才在门口喊了一声:“醒了没?” “没,”回应的声音沙哑难听,就像笔尖划在磨砂纸上一样充满了颗粒感,“给我拿个小凳子来,还想吐。”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4 行,坐着吐。 连对着马桶吐都有这么高档的要求,杜彧无可奈何地向厕所递进一个矮脚凳。 “你明天自己清理啊,”杜彧坐上沙发,“送你回来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果然那头不过多久又响起了声音,杜彧漠然地转移视线,扭头打量起客厅。 黑白的简约色调,单调又沉闷。 偌大的客厅就中间摆了一张茶几,两面环了沙发。没有电视,取而代之的是头顶的投影仪。 简而言之,毫无生活气息。 杜彧身体前倾,两只胳膊撑在腿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的两根手指轮番敲击着桌面。 旁边的门开了,陆寅柯倚着墙面慢悠悠荡出来。他才洗过脸,水珠顺着脖颈流到衣领上,晕开一片深痕。 杜彧抬眼不动声色地瞅他:“这你家?” 陆寅柯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他其实是在问自己家里的人。 “租的,”他顺着墙滑下去坐在地上,口齿也清晰了不少,“跟我爸租的。” “那不就是你的。”杜彧尾音轻轻向下落,是个肯定句。 “不对,”陆寅柯倔强地摇头,“这是我爸的,我从他那儿租的,每个月要付他租金。” 从没听说过父母有偿把房子给自己孩子用的,杜彧合上嘴,他好像问了不该问的。 “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陆寅柯的头又开始往下坠,一点一点的,“今晚先睡这儿吧,有客房。” “我先睡了,你自便。” 他扶着墙颤巍巍站身,声音越飘越远,最终跟着人影一起消失在了转角。只留下杜彧孤身一人,爱咋地咋地的模样。 又回到原点,杜彧望着他拐过去的侧影,停下的手指又开始反复敲起桌子。 住,还是不住。 他做决定向来很快。 于是几秒后他站起了身,反正陆寅柯家里也没别人,自己千辛万苦送他回来还不能住一晚上了? 住了! 客房也是黑白的简明风格,杜彧都怀疑一直在这种格式化的房间里呆下去会不会抑郁。 客房旁就连着一个卫生间,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还被包装袋封着的短袖,低头就拆。 显然,他并不是一个随手翻拿他人东西的人。但如果对象是陆寅柯的话,他把所有值钱东西顺走都难解心头之恨。 杜彧并没有设闹钟,第二天清晨,他是被杜悠六点一刻的电话吵醒的。 “努隔天莫灰啊?”她说。 杜彧踩着拖鞋翻身下床,他拉开窗帘,晨光暖洋洋洒进房间,把黑白两色都染得熠熠生辉。 “把嘴里东西吃完再跟我讲话,”杜彧站在窗边俯眺,“昨天太晚了怕回去打扰你休息。” “哦哦哦,”对面喉咙一响咽下东西,“昨晚过得好哇?” “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什么?”杜彧揉揉眉心,“不好。我跟他就是萍水相逢,每次看到这个人我就心烦。” 杜悠嚷嚷道:“不行!不许烦!我下周课就补完了!陆哥昨晚不还说要带我去游乐园吗!” “人家口头跟你客气你还事事都当真啊,傻不傻?”杜彧随口问道,“期末考得怎么样?” “呃?”对面嚣张的气焰一下小了很多,“还成吧……也就……那样……” “你马上就高三了,别一天到晚就想着玩玩玩。你哥我也很累的,能给我省点心吗?”责怪的语气。 “知道知道知道!我一定不浪费您的苦心啊!快到学校了!不说了,我先挂了!” 嘟嘟嘟的忙音。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5 又直接挂电话,杜彧拿下手机思索起自己是不是太惯着这个妹妹了。 “我的天,没想到冷面杜主席竟然唠叨得跟我妈一样,要不是亲耳听到我都不信。”门外幽幽传来陆寅柯的风凉话。 杜彧走过去拉开门,“偷听是不好的。” 陆寅柯裸着精悍的上半身叉着手臂靠在墙边,语调摇摇晃晃漫不经心,应该是酒醒了。 “我是被你的电话铃声吵醒的,想过来看看又怕打扰你讲电话所以只能等在门口了,我好有礼貌的。再说了你声音自己传到我耳朵里怎么能算我偷听?我又没贴在门上。” 杜彧盯着他挑眉的神情看了两秒,想反驳似的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敛去了眸光。 “谢谢陆社长允许我借宿一晚。” “这么生分?也太见外了吧?”陆寅柯走进来躺在杜彧昨晚睡过的床上,他拍了拍床垫,“这么早,过来再睡会儿?” 双标,杜彧在心底骂道。 “我回去了,希望你下次别再喝那么多给人添麻烦,因为真的很麻烦。”杜彧扯过床头桌上自己的衣服就准备进洗手间。 陆寅柯枕着手臂半抬起头:“等会儿?你身上这件短袖是我家的?” 杜彧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下次洗好了还给你?我又不裸睡。” “我也没裸睡啊,”他拍拍胯,“这条脱了才算。” 然后他挥挥手:“送你了,别还了。说不定哪天去你家我再穿回来。” 回应陆寅柯的是杜彧“嘭”一声关上的门。 他没有看见关门后陆寅柯侧身搂着抱枕蜷缩在床上的落寞身影。 第7章下面 杜彧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陆寅柯已经套了上衣,他坐在餐桌旁哈欠连天:“我开车送你回去?” 杜彧放下才点开打车软件的手机:“你有车?” “不算是我的,勉强凑合。”陆寅柯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顺时针搅动着杯子里的液体。 “又是跟你爸租的?”他瞥见陶瓷杯里装的深褐色液体,中间已经被搅出了一个漩涡,风眼般凹陷进去,“空腹不能喝咖啡。” “难得杜主席如此关心我,”陆寅柯抬头跟他对视,“但你怎么知道?” “你昨晚自己说的。” 他绕过餐桌径直走向厨房:“吃面吗?我记得冰箱里有西红柿。” “你怎么知道我家冰箱有什么……”陆寅柯还在谴责着自己喝酒误事,随口一答却愣住了:“等会儿?你下面给我吃?” 彼时杜彧正弯腰从桌台下的柜子里找锅,随着陆寅柯话音的落下锅底也被重重跺在了桌上。厨房里的人身子站得笔直,他目光扫过来仿佛要把椅子上正翘着二郎腿戏谑看他的人戳出个窟窿。 “是我饿了,你爱吃不吃。” “哦……”陆寅柯又开始展露他狡黠的微笑,“你下面我当然要吃。” “而且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他补充道。 杜彧不睬他,低头用刀在西红柿底部划了个十字丢进热水里。西红柿入水发出噗通的挣扎声,但水花倒是不大,勉强可以打个高分。 陆寅柯起身没走两步便随意靠在了冰箱上:“你为什么要对它这么残忍?” “方便去皮,”杜彧转身,“让开,我要拿鸡蛋。” “搞人家屁股还乱扒人家衣服,最后还要用嘴咬。”陆寅柯边走边挤着嗓子乱喊,内容粗鄙不堪俗不可耐,“嘤嘤嘤,杜主席大变态。” 杜彧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不动声色地把它们想象成陆寅柯的脑袋,拦腰扣在碗边。晶莹滑嫩的清液流淌下来,碎成两半的蛋壳以标准抛物线的弧度被扔进垃圾桶。 “好球!”陆寅柯喊。 “滚。”杜彧说。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6 “别说,你下的面真挺好吃的。”陆寅柯在电梯里用手肘抵抵杜彧。 杜彧站在电梯前部,抬着下巴看电梯上一层一层跳动的数字。 “因为杜悠喜欢。” “嗯……”陆寅柯沉吟片刻揽上他的肩,“那我喜欢吃糖醋排骨。” “哦。” 杜彧不着痕迹地回避过去,漠然的脸上写着与我无瓜四个大字。 不消片刻,电梯停在了负一层,铁门缓缓向两边敞开,速度之慢活像在拉什么幕布。 杜彧跟着陆寅柯走了出去。 “宝马3系,”杜彧顺着解锁声望去,声音淡得像在呢喃,“我还以为你会买日落橙,那是主打色吧。” “要我肯定买日落橙,但这之前是我爸的车,老头子总是喜欢端着点。”陆寅柯绕到一边去拉副驾驶的门。 杜彧挑眉:“我不会开车。” “怎敢劳您大驾,”他手搭在车门上,“我给杜主席开个门,小心别碰头。”说完就绕回去从容地坐进了驾驶位。 这又是搁哪儿看到的,陆寅柯原来偶尔也是个有素质的人吗,就是这个举动有点不合时宜,怕不是专门为了恶心他的。 杜彧在离小区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就让陆寅柯把他放了下来,顺带着无视了对方死缠烂打想进门坐坐的请求。他虽然不怕别人知道他的境遇,但也没把自己困苦展现给别人看的爱好。 杜悠上学去了,户主上班去了,就连放假回家的崔南哲也都约起朋友出去浪了,房间空空荡荡的,一片死寂。 杜彧在屋里绕了一圈无事可做,最终还是盘腿坐在没有靠背的折叠椅上,百无聊赖地点开了“和我说”。 因为前一段时间的期末考试,他已经有几天没上线了。现在一登录,聊天栏的红点就接连不断跳了出来。 10天前 我好帅我今天又见到他了,我觉得他好像还是挺不喜欢我的 8天前 我好帅我感觉他在躲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7天前 我好帅我觉得不是错觉,他就是在躲我 5天前 我好帅在吗? 2天前 我好帅在吗?你已经连续好几天没上过线了,不当倾听者了吗? 1小时前 我好帅我请他到我家玩了 现在 京兆杜氏前几天有点事,现在回来了 京兆杜氏他来了的话说明并不讨厌你吧 京兆杜氏为什么你交个朋友跟谈恋爱似的? 对方瞬间就回复了信息过来: 我好帅你总算回来了!我都要憋死了! 我好帅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朋友跟爱人的分界点在哪儿呢?对我来说有感觉已经很不容易了吧 也是,但感觉还是不要那么深入为好,让一个情感缺失的人区分情感类别终归是不靠谱的。自己问话的方式也有问题,引导一样。 杜彧想了想接着打下: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7 京兆杜氏那你对他现在是什么感觉?喜欢? 我好帅也谈不上?就是觉得这个人好像跟我挺合得来的,有一点在意那种 京兆杜氏那他跟你普遍意义上的朋友有什么区别? 我好帅普遍意义上的朋友?我也不太清楚……那些人平时就喜欢找我,他们找我我就跟他们聊天,不找我我也不会去主动挑起话题 京兆杜氏你的意思是,因为这个人是你主动想要联系的,所以感觉是特别的吗? 我好帅你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有点这个意思?但归根到底还是在于我平时也不会想要主动联系别人啊 京兆杜氏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不喜欢社交软件,因为没有意义。现在呢?会想去跟那个人聊天吗? 我好帅其实……也没有特别想,没怎么找过。因为我知道即使找了他,他可能也不想理我,纯粹骚扰罢了 我好帅而且我更喜欢面对面,比较有实感。网络太虚浮了,你看我发个哈哈哈哈哈,谁能想得到我面无表情呢? 京兆杜氏那你们是天天都能见面的那种吗? 京兆杜氏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不喜欢你或者躲着你? 京兆杜氏如果真的很讨厌你的话应该不会答应去你家玩吧? 我好帅呃,因为一些意外,总之四舍五入是算来我家玩了 意外?杜彧不由想到昨晚自己也借宿在了陆寅柯家里,因为意外。 那这个情况和自己还真有点像啊,如果把自己带入进那个讨厌他的角色的话。 有一瞬间杜彧甚至怀疑起屏幕背后的人会不会就是陆寅柯,但他立即又否定了自己。毕竟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更何况那个二五仔看上去还挺吃得开,昨天还喝酒喝到吐,身边围着一堆狐朋狗友,一副世界中心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情感缺失症患者。 那边的人还在持续不断发着消息: 我好帅并不是天天见面吧,全靠缘分 我好帅因为他好像每次见到我都在皱眉头,严肃得不行 我好帅虽然平时好像就挺严肃的 京兆杜氏那可能是他的习惯?或许并不是你的原因 我好帅不不不,我每次和他聊天都很不和平,他确实是不喜欢我的 我好帅虽然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但就是有那种他心情不好的感觉 我好帅就是感觉!感觉!!你懂吗!!感觉!!! 京兆杜氏…… 我好帅我情感缺失不代表不会察言观色好吧!! 京兆杜氏那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好帅嗯?比如? 杜彧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烦陆寅柯。 京兆杜氏比如说话没有礼貌,阴阳怪气,不尊重他人,语气轻浮这些 那边足足愣了一分钟,和往常的秒回大相径庭。 我好帅哦……或许有点?可能我说话方式是有点不太好? 我好帅但我已经习惯用这种腔调跟别人说话了,可能改不掉 京兆杜氏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 我好帅我不知道……可能是感觉多开点玩笑就能和别人关系近些,假装自己很正常? 京兆杜氏但是你的玩笑为了取悦一部分人可能会伤害到另一部分人 京兆杜氏玩笑可能会有趣,但它绝不等于有趣。玩笑话也是有层次的,分不清的话最好还是不要随便乱开 我好帅比如?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8 京兆杜氏比如把别人的痛苦当作谈笑的资本,这是最低级的 我好帅这,但其实我并没有恶意的? 京兆杜氏但这也不是你能随便嘲笑别人的理由不是吗 我好帅好的,我反思 我好帅我尽量改正 我好帅但我改正了他就会喜欢我吗? 喜欢?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对这个喜欢这么在意和执着? 京兆杜氏那要看你说的是哪种喜欢了 我好帅万一……我是说万一……因为我也不知道嘛,万一是爱情的那种喜欢呢? 京兆杜氏那可能比较困难,你们是同性对吧?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不要刻意朝着那个方向发展,或许只是朋友呢? 京兆杜氏但如果你确定了自己的感情而他只想跟你做朋友,你切记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他身上。毕竟这是很严肃而且比较前卫的事情 我好帅那你呢?你能接受吗? 我好帅我是说,如果有跟你同性别的人跟你表白的话 京兆杜氏我吗?也许吧,但我没想过。 杜彧平静地打下这行字,他是真的没想过,也并不在意。因为不论对方是谁,不论对方的性别年龄爱好,他不接受的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接受,也不许诺;不期待,也不希望。 我好帅欸,我感觉你这个人,对自己真的很无所谓哦 京兆杜氏还好吧,没遇到过所以不知道 我好帅万一遇到了呢? 京兆杜氏那到时候再说吧 杜彧发现话题开始偏向自己,这是一个不好的趋向,于是便又顺其自然地选择了逃避,打下“回聊”二字,就像以往每一次一样。 我好帅你又要去忙啦?你真的好忙啊 我好帅那有空再聊吧,我等你哦,88 我好帅对了,你知道88在摩尔斯电码里是loveandkises的意思吗 我好帅嘿嘿 第8章乐园 ——我和我的舍友最近起了些冲突,我因为不想让她们被我的打卡刷屏,就把朋友圈对她们锁了。这都是好早之前的事了,但今天突然被其中一个发现了,她发现了也不问我,就是自己也把朋友圈对我锁上了。她好像对我产生了一些偏见和误解,这可怎么办呀…… ——你既然说出了经过,必然是有第三方知道了原因及过程并且转述给了你。我的建议是,不要憋在心里,直接和她解释。如果你不好意思直接面对她,让你的第三方朋友帮忙解决,其实只是几张截图就可以搞定的事情。 舍友是必须要相处好的,误会和碰撞都是难免,有了就要及时解决,切忌让猜疑越积越多。心存芥蒂就等于带上有色眼镜,耿耿于怀就等于无限放大。对方的错就要适度提醒,合理发问,自己的错就要反省改正。 但与此同时也别把宿舍当成多重要的地方,滋生懒惰的温床罢了。如果矛盾真的难以调和,只当成个休息处就行,不必耗费自己有限的精力操心无用之事。 ** 杜彧正用手机看新闻,讲一个父亲如何活活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殴打致死。 他闭了闭酸涩的眼睛,都说百鬼夜行,但事实上披着人皮光明正大行走在太阳下,混迹于人群中的魑魅魍魉才是真正的数不胜数。报导终归是冰山一角,它和现实的荒诞相比只算得上小巫见大巫。 他无精打采地准备锁屏,一个弹窗却突然出现在了手机上方: 长腿柯基明天去游乐园吧! 杜彧看着那个带着几分俏皮的用户名,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上次自己是被气到没给他加备注吗?给他用这么可爱的名称简直是对这四个字的最大侮辱。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9 于是他手起指落,对方的备注在瞬间就变成了“陆狗”。 陆狗我上次答应你妹妹的 陆狗是叫杜优吗?还是杜幽? 京兆杜氏是杜悠。 杜彧用拇指向上翻了两下,他们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六月支教项目的对峙上。 这么看来他和陆寅柯其实并没怎么联系过,只是不知为何中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很多莫名其妙却又切实发生了的事。比如到一个只聊过一次天的人家里住了一晚,想想都很微妙。 手机震了震,那边又发了消息回来。 陆狗好的 陆狗那你去吗?当然我一个人带杜悠去也是可以的,但她可是超期待的,你不去会不会有点扫她兴?而且我一个男人跟你那么可爱的妹妹单独在一起,你绝对会担心吧? 杜彧本来是条件反射要拒绝的,但一想到他那个妹妹一放学就在他耳边蜜蜂一样嗡嗡叫着要去游乐园的近况,太阳穴就不自觉地隐隐作痛起来。 他迟疑片刻,在牺牲自己满足杜悠和杜悠闷闷不乐一暑假折磨自己之间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还有他确实也不放心陆寅柯跟杜悠在一起。这家伙那么混账,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万一带坏了他心爱的妹妹该怎么办。 于是他把才打出的“不”删掉,果断地换上了一个“去”字,还正儿八经地打上一个溜圆的句号,为了表明重要性似的。 陆狗好耶好耶,我竟然把杜主席请动了,可把我牛逼坏了,叉会儿腰 陆狗双手叉腰.jpg 陆狗那就明天上午九点?我还是到上次把你放下来的地方接你? 京兆杜氏你有这么好心? 陆狗必须啊!毕竟杜主席上次亲自为我下了厨。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能做您的司机简直是我莫大的荣幸 杜彧隔着屏幕冷嗤一声,他记得陆寅柯一开始因为“对官僚的厌恶”还作弄过自己,现在马屁拍得震天响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阿谀奉承,一看就是块做官的好料。 杜彧眼皮抬了抬随手回复了一个“好”,他倒要看看这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钥匙旋进锁孔,随着轻巧的咔嗒声杜悠从门外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 “杜彧!我放假了!”她一把扔下书包扑在了床垫上,“什么时候去游乐园!我要去游乐园!” 杜彧放下手机侧身看她:“你只是放个小假,还有一堆暑假作业要写,又不是高考完了,至于这么疯?” 杜悠一听不管三七二十一拍着床垫就撒起了泼:“我就要去游乐园!去游乐园!杜彧大坏蛋!杜彧剥夺我人生自由!杜彧不是个好东西!” “我又不是不答应你,”他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露出几缕俏皮,“明天去,满意了吧。” 也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只是习惯于日常口嗨的杜悠一瞬间竟是愣住了。她猛然一回头,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你认真的?” “嗯,”杜彧点头,“陆寅柯——就是上次帮了你的那个哥哥,刚刚发信息给我了。” 杜悠茫然的表情突然生动了起来,她双手握拳,振臂高呼:“陆哥万岁!” “你也太好收买了吧……”杜彧故作担忧,“不会别人给你两块糖你就跟他跑了吧。” “才不会!”女孩气鼓鼓地反驳,“至少三块!还要看脸!” 杜彧看着自家傻妹妹也不由笑了:“那你明天八点可就要起床了,你陆哥九点来接。” “啊……好早!我还以为终于能睡懒觉了……”她怅然若失地慨叹了一声,但游乐园的致命诱惑又让她很快振作了起来,“来接啊,陆哥万岁!” “邻家芳草绿,你对我连哥都不叫。”杜彧装模作样摇了摇头。 “杜哥牛逼!杜哥万岁万岁万万岁!”杜悠挥手大喊。 小房间没有装空调,杜彧随着自己的生物钟醒来才感到燥热难耐。 他轻手轻脚起身,打开角落的立式电扇随意朝自己吹了两下,还没等到细碎的汗全部隐去,就把扇面转向了床上正微微皱眉的杜悠。 天色尚早,就连空气都泛着鹅黄色的柔和暖光,天边的云似乎碾碎了就能撒下点点金尘。蝉还扒在树上睡着,入耳的都是鸟儿们活泼清悦的鸣叫,远远的依稀能听见早餐车坚硬的轮胎在水泥路沙石上磨出的突兀声响。 有光,有热,有感知。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0 真好啊,杜彧撑在窗边回头去看逐渐惬意起来了的杜悠,他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去想,真好。 仓促吃完杜彧早上买的辣糊汤,杜悠兴奋地拉着她哥冲出了家门。 “是这条路。”杜彧轻轻拽了拽杜悠,示意她往较远的北门走。 杜悠疑惑地瞧了他一眼:“为什么走北门?东门明明更近啊。” 杜彧抿了抿唇:“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们住哪儿,上次让他送到北门那条街就下车了。” “上次还是他送你回来的?”杜悠惊了一惊,“虽然话是这么说啦,但好歹他是哥你为数不多的朋友吧?反正我是第一次看你住别人家呢。” “谁说他是我……” “叭叭”,喇叭的鸣音引得正低头跟杜悠讲话的杜彧转过了身,陆寅柯按下车窗从里面探出个头:“上车!” 没有了那人造作的开门举动,杜彧很自然地就跟杜悠一起坐在了后座。 “嘿,吃早饭吗?我排了好久才买到的黄桥烧饼。”陆寅柯抬眼从后视镜里瞄着依次坐进来的二人,“哇你是不知道那个队,有这——么长!” “好啊我超想吃的谢谢你!” “不了我们吃过了谢谢你。” 明明最后三个字一模一样意思却大相径庭的两句话同时传进了陆寅柯的耳朵里,他掂掂手中包装精巧的纸盒回过头。 “我好难啊,到底听谁的?” “那算了!” “给她吧。” 又是同时响起的两声。 杜悠扭头兴奋地问杜彧:“真的可以吗?” “嗯,”杜彧对她点点头,接着把视线转向陆寅柯,“那我到时候还你钱。” 陆寅柯把盒子向后递了过去。 “谈钱多见外啊,我们什么关系。” 他两眼弯弯,在后视镜里跟挑着眉的杜彧对视了一阵,直到杜彧撇过头垂下眼睑,这才伸手握住了变速杆。 “那就走了啊。” 陆寅柯带他们去的游乐园是N市最大的游乐园,刚停了车还没进门,三人就看见一个六十多米高的过山车轨道耸立在云端。轨道上正好有一辆车在往下俯冲,隔着百米远都能听见车上骇人的尖叫。 杜彧在心里默默数了数,冲到底连十秒都不到。 “好刺激啊!”杜悠在旁边笑开了花。 “是吧!”陆寅柯应声附和。 杜彧的两只手悄悄搅在了一起,略带不安地磨蹭起来。 “不过这个要排很长的队吧……”杜悠叹口气,“我同学上次说他在这里待了一天也只玩了四五个项目,剩下的时间都在排队。” “没事,”陆寅柯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掏了掏背包,摸了半天终于拿出三张印着二维码的票,“我买了快通券。” “对了,门票也买好了。”他紧接着又摸出了三张反着光的长方形纸条。 杜彧面色有些赧然,像是个被人抢了功劳的小孩,而且这下他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钱的事情他是最过意不去的。 “到时候还你,”他犹豫了半天才说,“劳你费心了。” “快跟陆哥哥说谢谢。”他接着拍起杜悠带着鸭舌帽的脑袋。 “别!受不起受不起!”陆寅柯吊儿郎当地摆起手,“出发!向着游乐园前进前进前进!” 第9章虚实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1 游乐园很大,每个设施之间并不紧凑,中间是宽阔却依旧略显拥挤的街道,街道两旁整齐地码着各类店铺,要想玩起来还得往里走。 “先玩哪个好呢……”杜悠捏着地图的两角拿不定主意,游乐园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个未知的新奇地带,杜彧每每想到这些就觉得十分愧疚。 “现在还早,人比较少,先玩热门的吧,不然到时候就算有快通券也要排半天。”陆寅柯建议道。 杜悠点头,专心致志地对比起图纸上每个游乐设施的热度与时长。 趁着她低头研究的功夫,陆寅柯找上了杜彧。 “你想玩啥?”他问。 杜彧目视着各类靠高度取胜得以出现在他眼前的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缓缓开口: “都行。” “杜主席胆子这么大?都没有禁区的?”陆寅柯双手抱拳,“和我一样,佩服佩服。” 杜彧知道陆寅柯说不怕应该就是真的不怕,而自己的“都行”其实只是为了迎合杜悠而已。他其实已经有点不知所措了,甚至开始主动找陆寅柯闲聊以此减轻内心的忐忑了。 “你为什么要戴墨镜?”他问。 陆寅柯正了正自己的墨镜露出一个浮夸的微笑:“因为阳光会刺痛我的双眼而黑暗不会。怎么样,有没有被我帅到?” “没有,”他回,“像个黑社会。” “扎心了!我兄弟们都说我这样超有男子气概,痞帅痞帅的!” 杜彧乜斜着眼瞅他:“痞是挺痞的,地痞的痞,没有帅。” “对了,你这道疤……” “我想好了!我们先去玩这个吧,这是必玩项目,4D影院!先从不刺激的玩起!”杜悠突然的插话打断了杜彧的询问,他看陆寅柯也是立刻弯下腰去看女孩手上的地图,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便自觉闭上了嘴,抄起手等待他们的讨论结果。 陆寅柯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他用手指在地图上认认真真比划了好几下,终于规划完毕似的直起身。 “就先去这里了,我们走吧。”他说。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事实,杜彧总觉得那一瞬间陆寅柯的情绪好像突然低落下来了,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湿冷气息。他就像是把自己封闭在了装满咸涩海水的玻璃瓶里,和原来的耍泼无赖简直判若两人,仿佛下一句话就要蹦出个“请”字来。 但看着他随即又快速和杜悠嘻嘻哈哈打成一片,杜彧只能把原因归于是自己太过敏感。 借着快通券的神力,他们无视了扭成毛毛虫的普通队伍,成功在半小时内就排上了最热门的4D影院。 “陆哥,4D和3D比有什么区别?”杜悠挠了挠陆寅柯的掌心。 察觉到杜彧在意的目光,陆寅柯奸笑着反手握住了杜悠:“这个啊,4D跟3D比增加了环境和座椅特效,具体我也是第一次看,总之会更身临其境一些吧。” “陆寅柯——”拉长的语调带着些许的危险,就像猫科动物遇到紧急情况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 陆寅柯达到目的见好就收,他正好看似灰头土脸实则心安理得地带着笑意站到那人身边。 4D影院并不用固定的座位,用的是会随着轨道移动的车。陆寅柯紧挨着杜彧坐下,小臂搭在放下的安全栏上,胳膊肘蹭着他的胳膊肘。 杜彧也有点紧张,不过对4D他并不是害怕的紧张而是期待的紧张,一颗心嗵嗵跳得很快,连带着竟也忽略了陆寅柯的肢体骚扰,车动起来的刹那他握着扶手下意识睁大了眼。 真正的4D是不用戴眼镜的,车平缓行驶进幕布后杜彧就感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场电影讲述的是个英雄打败反派的陈旧故事,但当一个人影从上方直直地坠落到车盖上并且整辆车都随之震动时,杜彧还是不由向后靠了一下,旁边的杜悠更是啊啊啊地叫了起来。 “跟我来!我们时间不多了!”英雄转过头对着一车人勾勾手指便又像只灵敏的猴子一般快速起身跳向远方,起跳时车身又震荡了一下,好像真有什么从上面窜了出去一样。 4D影院的屏幕几乎是全包式的,活像一个鸟笼。其中又分几种,有侧重于移动感的,也有原地上下晃动侧重于跳跃感的。侧重于跳跃感的只需要一块浑圆的大屏幕就可以完成整场电影,场景比较单一但故事更加连贯;而侧重于移动感的车是要根据轨道行进的,每个场景更像是拼接而成,为此需要好几块播放着不同内容的屏幕才能完成,而这其中的间隔与空隙就要摆上各式各样符合电影主题的道具。 比如现在,杜悠就正被一个长着无数只眼睛的巨型蜘蛛模型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车很快又转了过去,刚刚的模型却突然活了起来。它从一车人的头上倒吊下来,会吐丝的嘴微微动了两下,杜彧就感觉自己脸好像被什么液体给溅射到了,冰凉又黏腻。 “啊啊啊救命啊!你别过来啊!”一边的杜悠大喊。 “啊我要被毁容了!别打脸!”另一边的陆寅柯也大喊。 正当蜘蛛嘴里喷出的白色丝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一车人射去时,一阵大火横向袭来,带着真实而灼人的热度。 那位英雄从黝黑的洞穴深处提着火枪飞奔而来:“那混蛋不在里面。快!我们再到别处看看!”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2 他话音刚落这车又是一个急转,眨眼间他们就对上了头顶光亮满脸横肉的小喽啰一号。小喽啰一号正挥舞着凌厉的铁拳破坏四处的基建,所到之处片瓦不留。似乎是听见了刹车的刺耳摩擦,他突然神色狠戾地与车中人对视了。 “终于找到你们了……”他阴恻恻地说。 随即,他像只饥饿的鬣狗一样举着铁拳飞扑了过来,身后是阵阵爆炸的轰鸣。 杜彧条件反射地想闭眼,但他的理智又一再提醒着他这只是一场虚假的电影,于是他只好采取了折中的形式半眯起了眼睛,脸颊两侧的肌肉一阵酸涩。 就在这时,车子好像进入了上升轨道,眼前的景物也在飞速变幻着,他们好像飞起来了。 “好险好险,总算赶上了。”英雄背着飞行器出现在了他们身侧,“都不知道打开应急装置吗?真不知道博士是派你们来帮助我还是……” “小心!”他前一句话还没说完却忽然大叫了起来,伸出手指指向了他们身后。 杜彧正顺着他指尖方向转头去看,车子却突然失重一样直往下掉,画面也仿佛跳楼一般加速后撤着。要不是有安全护栏的保护,他们可能都要被弹出去。 车子眼看就要砸到地上,全车的人都要跟着摔成肉泥。 “所以说!”英雄及时出现在最底端用肌肉凸起的手臂撑住了极速下落的车,“你们真的是博士选出来的帮手吗?” “是啊,帮倒忙的帮手。”杜彧身边的男声低沉一笑,真与他对起了话。 “秃头简直是个废物!连你们都拦不住!”嘹亮而尖刻的女声从远处传来并和刚才耳边的低笑形成了鲜明对比,“我今天就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漆皮紧身衣的女人就抱着一只比她整个人都大上一圈的巨大插头闯入视线。她一边癫狂地放声尖叫一边给插头通上了电,蓝绿交织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导线环绕在最前方的输出头上,回荡在耳畔的是滋滋作响的放电声。 那女人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边,她放肆地笑着,微微向后仰起了半边身体,同时高扬的还有那只电流互相冲撞着的巨型插头。 “噫哈!”女人最后发出了小丑般的欢呼,终于俯下身直冲过来企图将插头捣进车里。 杜彧心下一跳,止不住地往后缩了缩脑袋。 车子在杜悠的惊叫中急速前进了,画面再次切换至一个毫无光亮的黑色世界。 “呵,你们还是来了,真是一群烦人的蝼蚁啊。” 远处突然燃起了一束明火,一张肤色不均像是被烫伤过的褶皱面孔也随之被火光照亮。 “我说过别来妨碍我了吧……”他浑浊的双眼紧盯着一车胆战心惊且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们。 这时近处突然又出现了一抹光亮,一口棺材被缓缓打开,数以万计食人髓骨的黑色爬虫从里面蜂拥而出,四处响起的都是昆虫肢节触地悉悉索索的杂音,满眼黑亮反光的甲壳。 “啊啊啊啊啊!”杜悠迈开嗓子飙起女高音,杜彧也是伸手搓了搓胳膊,这实在是有点恶心。 “快打开防护罩!”英雄的声音跟着他的人一起从天而降,“魔头!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魔头咯咯笑了两声就从左右两边各抽出一把砍刀对着一车人直直劈了过来,车子被震得向后颠了两下。 英雄大叫着“你的对手是我!”也飞扑过来。 …… “刺激!”下了车的杜悠像只离了笼的雀子,一个劲地在杜彧和陆寅柯面前蹦哒,“就是时间太短了,这也就两三分钟吧?而且最后打败反派的时候好草率啊!” “没办法啊毕竟是4D,”陆寅柯拍拍女孩的肩膀,“最后两个主角打斗我们也不怎么能体验到,所以就比较简略吧。” “不过冲下去的时候还挺有感觉的。”杜彧插话。 “你说的是跳楼那时候吧?我也觉得!”说完陆寅柯还吹了声应和的口哨,“接下来去哪儿?鬼屋还是过山车?” “鬼屋!”杜悠惊呼,“这我就算了吧……” “哦……”陆寅柯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杜彧:“她说就算了,但你为什么要跟着点头啊,莫非我们杜主席也怕了?” 杜彧听着对面明显的挑衅慢慢锁起了眉头,他那句没有都在嘴里转悠半天了却硬生生又憋了回去,现在跟陆寅柯置气纯粹是自讨苦吃。 最终,他垂下眼,舌尖顶了顶牙根,喉咙微颤发出两个气音:“还好。” 第10章困惑 “我信了,毕竟杜主席给人的感觉就是天塌下来都能面不改色呢。”陆寅柯语调轻飘飘的,说出来竟真有几分感叹的意味,“不过我看杜悠好像挺怕的样子,要不我们先陪她玩一会儿,最后我俩单独去逛逛?”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3 杜彧撇过头看了眼杜悠,小姑娘正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神情望着他,好像出卖她哥是唯一能不牵连到自己的办法。 杜彧磨了两下牙,牙齿左碰右撞正像他摇摆不定的心。 “行。”最后他说,声音几不可闻。 陆寅柯瞅了他两眼,低头问杜悠:“你哥刚刚说啥了?” “我说可以,”杜彧微微蹙起眉头放大了音量,“别装聋。” “成嘞,我这不是怕您反悔再求证一次嘛。”陆寅柯又做作地戴上墨镜,“那么,下个目标!超级过山车!冲!” “冲冲冲!”杜悠跟着喊。 被扣在座位上的那一刻杜彧绝望地想,这只是从六十米高的坡道上花十秒冲下来再在五秒内冲上另一个二三十米的小坡而已,过山车下落的速度不过秒速六百厘米。 “怕了?”陆寅柯坐在最外侧,他瞄到杜彧因紧握扶手而发白了的指尖。 杜彧定了定神反问他:“难道你就不怕吗?” 陆寅柯撇嘴:“怕倒不至于,反正也不会出生命危险,出了也……反正我挺无所谓的,顶多有点紧张吧。倒是你,没玩过过山车?” 杜彧那声嗯还没哼出口,陆寅柯下面的话就追了上来:“车开了,坐稳点。” 现在的情况十分紧急,杜彧正在思索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刚开动就爬坡的过山车是不是世界上最没人性的过山车? 他的内心如万马奔腾,偏偏车攀行得稳稳当当,除了倾斜的身子暴露了上升着的事实,毫无不适。如果可以,他甚至宁愿时间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刻。 一秒,两秒,三秒。 苍天并没有回应他的请求。 完了,车头已经快到最高点了! 车头从眼前消失了! 紧接着,第二节、第三节、第四节…… 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杜彧被风吹得完全睁不开眼,近乎垂直地跌落着,如果不是把手的妨碍他仿佛下一刻就要飞腾滞空。心脏自从失重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疯狂跳动着,与之相反的是他一直摒住的呼吸。 一片混乱之中他听见旁边两个相似却又不同的声音,一个在因为惊吓而放声尖叫,另一个因为刺激而高声欢呼。 在这种几乎窒息的情况下他们到底是怎么叫得出来的?他费力地腹诽着,脸都快憋红了,每一秒都在祈祷着煎熬快些结束。 十秒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过山车冲上另一座小高峰时杜彧终于像一尾回水的鱼张大了嘴大口呼吸着,进多出少,似乎是要把全程的氧气都在这一刻吸进肚子里才罢休。 “啊!” 好消息是,他刚才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决。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惊慌的时候惊叫完全出自本能。 到底为什么会有圆环这种非人的设计! 光是这点其实他还是能顶住的,关键在于冲到最高点,头已经完全朝下时,陆寅柯突然抓过他的手跟自己的一起举到了半空中。 你自己追求刺激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连累别人? 当他的手远离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时,那根稻草就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全身的血液都冰凉地往下窜,只能看见一片眩目的白光。除了另一边的手五指僵硬地抠着安全护栏外,他全身发软,完全没有力气再把手从陆寅柯手里抽开,最后只能任凭那人抓了一路。 还不敢松开。 “操……”等到项目结束,车缓缓再次行入初始的轨道,杜彧终于缓过劲来抽走了那只被捂得有些闷热几乎成为了全身最高温的手。 “你他妈——”他紧盯着陆寅柯深邃带笑的眸,最后一个音拖了老长,却最终再不能骂出来什么。 自己会不会骂人倒是另说,关键是能骂他什么? 非礼?不顾他人感受?但本来就是自己胆子不够大,对方除了不礼貌外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杜彧发不出火,只能跟自己置气。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干脆扭头去看杜悠:“你还好吗?”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4 小姑娘的嘴唇都被吓到失去了血色,只剩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刺……刺激!” 杜彧心里纠结的火气突然就被她这一副“只要玩,不要命”的态度驱散了不少,他勉强扬起有些干裂的唇,笑着刮了小丫头的鼻尖,神态宠溺非常。 另一边本来还乐呵呵的陆寅柯笑容却逐渐凝固在了嘴角,他觉得心里霎时有些堵得慌,但却说不出个道理。 带着对这份感觉的困惑,他在安全扶手升上去的瞬间就回头转身,迈开大步率先跨了出去,皱着眉的严肃神情在或欢笑或慌乱的一群人里格外明显。 “陆哥!跑这么快干什么啊,等等我们!”清脆透亮的女声喊住了他。 陆寅柯转身,脸上又牵起了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笑意:“是你们太慢了!” 杜悠跑过去撞了撞他手臂:“下一个玩什么!” “急什么急,时间还多呢,不吃饭了?”陆寅柯拍拍她的肩,“杜主席意下如何?” 杜彧跟在杜悠身后不急不忙地走了过来,他掏出包里的手机看了一眼:“嗯,是该吃饭了。” “太早了吧?再玩一个项目呗!好嘛哥!”杜悠抓住杜彧的胳膊左右摇摆起来。 杜彧有点为难,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陆寅柯。 陆寅柯本来正一脸漠然地低头望着杜悠,随便一抬眼却正好也看到了杜彧扫过来的视线,视线中竟依稀带着一丝求助的意味,看上去有几分动人的可怜,他不禁挑着眉翘起了嘴角。 “还是先吃饭吧,”他拍拍杜悠的背,话语里带着莫名的愉悦,令人想到指尖在琴键上轻巧跳跃的样子,“吃完饭继续玩,不然到时候赶上午餐高峰期浪费的时间更多。” 杜悠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开了他哥的手臂。毕竟金主爸爸都发话了,她再赖着也没用。但一想到乐园里豪华的餐馆,每家店展出的图例都那么诱人,她又轻而易举地开心起来了。 为了保证环境的宽松和速度的稳定,游乐园里只有快餐,都是些简单的汉堡薯条披萨,看上去单调乏味却足以使杜悠激动到转圈。 “我终于不用吃面了……”她流下感动的泪水。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哥下的面比这好吃啊。”陆寅柯不以为然。 杜悠摇头:“他平常太忙,很少做饭。再好吃的面给你三天两头地吃,你也得吐。” “没有很少吧,”杜彧面色如常,耳朵两端倒是染上了几抹异样的微红,“怎么说得我虐待你似的。” 队伍推搡着向前蠕动,狭小的餐厅有序却避免不了拥挤。 随着身后人的一个前倾,陆寅柯也随之被推得向前跟上了一步。这一下,他热实的胸膛就贴上了杜彧的背部,嘴巴也靠向了他的耳边。 “我还是觉得你的面好吃,”他用一种只能被杜彧听见的醉人嗓音悄声说着,呼出的气流就绵长地在杜彧耳边打着转兜着圈,“要我的话,天天吃也愿意。” 可能是这些气流挑动了杜彧敏感的神经,他禁不住往旁边挪了两步,单手捂住逐渐充血的耳朵。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什么。”他歪过头用因为发痒而逐渐水润的双眼瞪向身侧的罪魁祸首。 陆寅柯故意撅起嘴,唇角微微向下弯去,小借口说得有凭有据:“是后面人挤我,又不是我故意的,你说我能控制的了吗?” “不过,”他仍没有移开身体,“你什么时候再下面条给我吃啊?” “做梦,”杜彧声音闷闷的,“倒了都不给你吃。” 陆寅柯听到这句话不怒反笑:“杜主席不应该啊,您这是生我气了吗?正常情况下你不都应该不理我了才对吗?” 这一语简直点醒了梦中人,杜彧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时候自己对陆寅柯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了? 一定是因为今天玩的项目都过于刺激导致了体内多巴胺分泌过剩,自己的情绪也不由被调动得兴奋了起来。但归根到底只是一时的情难自制罢了,对于这个人他绝对仍然是厌烦居多。 杜彧这么想着倒是很快平静了下来,他放下手时耳朵已经恢复了原色,一切如常。 “啧……”陆寅柯小声地咂了咂舌,摇着头暗自思忖自己刚才就不该多嘴,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但是话说回来,自己好像也并不经常会说这么多吧?而且是一个劲的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今天惹他不高兴了吗?什么时候?在哪里?因为什么?是自己又说错话了吗? 他浑浑噩噩地回想着,大脑卡机生锈般缓慢转动起来。 他突然回忆起过山车后杜彧对他骂的那句脏话,然而当时的他正沉浸在另一种迷惑里并没太在意,毕竟朋友兄弟之间打打闹闹早就习惯了。但现在仔细想一下,这好像是杜彧第一次明确地对他骂了脏字? 能让杜彧这种连气急了还不忘跟人家说谢谢的人骂出脏话,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5 但如果没记错的话后来他好像并没有骂下去?为什么没骂下去呢?为什么不把气愤的原因说出来呢? …… 两个人都陷入了微妙而困惑的沉默中。 第11章纠缠 餐厅内已经满员超载了,探头看去是乌泱泱一大片的后脑勺。 杜彧一行人找不出空座,只能端着餐盘去露天座位,好在旁边还立着把大太阳伞,多少能荫蔽一下。 quot;好热啊这破天气,感觉身上都黏黏糊糊的,真想清凉一下啊!quot;杜悠嘬着冰雪碧叹息道。 “没办法,毕竟是亚热带季风气候的夏天。因为快通券,我们已经少吃很多苦了,你看那些人要排一个多小时才能玩上项目,活受罪。”陆寅柯用手背揩了一把额头的汗,“吃完去玩激流勇进好了,沾点水也凉快些。” 激流勇进啊……杜彧把沾了番茄酱的薯条戳进嘴里,在一旁默默听他们谈天。 他对激流勇进的印象还停留在初中,当时学校组织春游就带他们玩的这个项目,他记得自己似乎还因为过分镇定而被同学冠以了勇敢者的称号。 虽然确实是在逞强,但刺激倒也是真的。 这里的激流勇进应该和他当年玩的差不多吧?或许是因为天气过分炎热,他竟也隐隐期待起来了。 看着眼前从高处冲下来的皮划艇和溅起的巨浪,杜彧感叹了一下自己果然是在做梦,小型游乐场怎么能和这里相提并论呢。 “这个激流勇进怎么做得神神秘秘的,除了最后冲下来的这块全都看不见啊。”杜悠在旁边小声嘟囔。 “你连翻江倒海都坐过了,还怕这个?”陆寅柯在一旁打趣道。 “翻江倒海?哦,你说那个过山车……”杜悠犹犹豫豫地开口,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鼠,“我是怕,万一这个山洞里有什么灵异元素怎么办?那个东西我不行的,晚上会睡不着。” “有我陪着你还怕睡不着啊,你心不是大着呢吗。”杜彧的口吻并不像疑问,反而带着一点肯定式的戏谑。 “你知道恐怖作品究竟恐怖在哪里吗?就恐怖在于人们无尽的自我联想!”杜悠大声辩驳,“我可以想象你先被吃掉我再被吃掉。” “那必然不能够,”陆寅柯插话道,“你哥这样貌鬼怪也是不忍心捉弄的,而且他又没做过亏心事,怎么着也得先把你抓起来。” 杜悠鼓起腮帮子:“陆哥你啥意思啊!就算护着我哥也不至于损我吧?我样貌就不行了?你要这么讲,那我也没做过亏心事啊!” “也不是,”陆寅柯笑笑,“你作业总抄过吧?别人我不敢说,但我敢肯定你哥就没抄过作业。” 女孩霎时间像只被戳了一针的河豚,嚣张凌人的气焰顿时偃旗息鼓了,她自言自语道:“我也……没……” 杜彧看着他妹妹一副蔫头耷脑的神态心里多少也有了点数,他端起家长的架子:“我不是告诉你作业要自己写吗?多大人了。”语毕又叉起手转头去教育陆寅柯,语气淡淡的,“少说点废话。” “我哪有,”陆寅柯一脸无辜,“你看我哪句有假了?” “一开始的假设就是不存在的,世界上就没有鬼。”杜彧随着队伍向前小步挪动着。 “嘿这还真不一定,那全要看你对鬼的定义了。”陆寅柯也跟着在旁边移动,边走边补充,“听没听过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嗯……怎么跟你解释呢……”他摸了摸下巴,“你知道量子纠缠吧,就是两个纠缠的量子不论相距多远,即使一个在你身边,另一个在宇宙尽头,它们都不是独立的事件。换言之,当你对一个量子进行观察的时候,另一个量子不论在哪里,它的状态都能被察觉,可以被关联地测量。” “我记得你是学计算机的,”杜彧狐疑地看向他,“所以呢?” 陆寅柯一看他有兴趣顿时来了劲:“所以!你知道有时候会有些挺玄幻的东西,譬如突然熟悉的场景,突发事件前的预兆感应,双子之间所谓的心灵相通等等,这些现在都被科学家用量子纠缠来解释。” “还有双缝实验的观察者效应,只要薛定谔的盒子不被打开你就永远不知道里面的猫是死是活,但一旦你打开了盒子你又干涉了自然意志。” “你想表达什么?”杜彧沉吟片刻,“所以你想说,在我们观察不到的地方会发生什么是无从知晓的?” “不,我是说我想做和你纠缠的量子。”陆寅柯眨眨眼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骚话,但见到杜彧只是吊着眼睛看他,终究还是甘拜下风地摆起了手臂。 “开个玩笑。我只是想说用现在的理论无法解释的非自然现象还很多,如果你对鬼的定义就是不客观存在的实体那我不敢苟同,但如果是些长相凶恶还出来吓人的存在那我举双手赞成。” 杜彧静默了几秒并不作答,直到又开始走动才慢慢用鼻子哼出几个音:“屁话真多。” 陆寅柯耳尖,还是听到了,他哭笑不得地问:“杜主席怎么总以嘲讽我为乐啊?” “彼此彼此。”杜彧说。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6 “你们在说啥,我咋听不懂呢?”杜悠挠了挠头。 队伍不一会儿就到了头,杜彧一行人也笨拙地套上了透蓝的塑料雨衣和亮橙的救生衣,规规矩矩坐上了小皮艇,拉下了护栏。 小皮艇先顺着水流中的轨道慢慢向上爬了会儿坡,接着就隐匿进了一片山洞中。光都从指尖悄然溜走了,眼前只剩下漆黑一片。 这条河道非但不宽阔反而有些逼仄,皮艇左摇摇右晃晃,冷不丁就会有触石的撞击声传来。头顶或许是有些钟乳石,水滴顺着锥顶砸落下来的声音分外清远悠长,在山洞里连成一片。 因为只能透过昏黄的壁灯看到些波光粼粼的水面,前面会有些什么一概不知,除了最后的下落还有没有别的弯道也无从猜测。 “嗷……”类似于猛兽的叫声突然从远处传来,皮艇里的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这明明是激流勇进啊,激流呢?勇进呢?为什么搞得跟鬼屋一样? 振翅的声响似乎由远及近不断放大着,众人还没来得及分辨声源的方向,头顶就呼呼卷过一阵狂风,于是他们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去。 他们的头才刚刚起了个势,身子却先跌了下去,落差不大,但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的确是分外骇人,就如同毫无防备时一脚踩了个空。 短暂的尖叫过后,皮艇又平稳地行驶在水中了。 “我觉得这个项目可能就是以这种形式为主的,”杜悠罕见地正经了一回,她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分析,“说不定等会儿还会遇到类似的情况,毕竟我之前看那个冲下来的坡度不是很高……” 她话音未落,周遭就亮堂了起来。但并不是拨云见日的亮堂,而是室内警报灯创造出来的忽明忽暗的闪光。 随着红灯的不断闪烁,山洞里的警报也随之拉了起来,“嘟——嘟——嘟——”,直搅得人心惶惶。 警报和警灯接连不断地响了十多秒却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正当人们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小题大做时,警示灯突然黑了,再次亮起来竟是带着电闪雷鸣之势,照亮了四周所有的黑暗也照亮了前方凭空出现的—— 一只霸王龙。 霸王龙伸着长长的脖颈,张着血盆大口,里面锋利的牙齿根根分明。它不停地向前倾又向后缩,山洞里环绕着它可怖的嘶吼,仿佛真的在恐吓外来的入侵者。 还有胆子大的人——譬如陆寅柯,拿出了手机开始录像,他咧嘴呆笑着,全副身心都投入了拍摄中。皮艇越来越往前,他的手机也越举越高。 正值这个当儿,杜悠的言论还真就被证实了。人们完全被头顶的史前巨物吸引,忘了自己还在——激流勇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说这轨道,外面看着没那么长,也挺平缓,原来陡的地方都藏在了山洞里。 还有一声比较清奇的——“哎!我手机!” 皮艇滑到了底,惊起一片骇浪,每个人都被不同程度地溅了一身水。 杜悠边不停抖着雨衣边奋力喊道:“我都猜到了!都猜到了!都!猜到了啊!但怎么还是没防备啊!”语气之懊恼,活像压轴题里摸清了解法却算错了数字的高考生,“我明明都猜到了!” “神经太大条了。”杜彧评价完又转过头,“你呢?手机掉水里了吗?” “没有没有,差一点儿,”陆寅柯用拇指和食指夹住手机左右挥了挥,“谢谢主席关心。” 杜彧脱下身上的可分解塑料雨衣扔进了旁边绿色的可回收垃圾箱,他扯起短袖的一角撩起来看了看,果然身上还是不可避免被打潮了,头发也有点湿,风一吹凉丝丝的。 “是不是凉快多了?”有人突然拍了他的肩膀。 杜彧不着痕迹地移了移身子:“是,不过还是有点热。” “这时候就要趁胜追击!”陆寅柯握起拳头在他面前晃了两下,“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杜彧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他把手指向不远处一栋黑得瘆人的房屋,“这种时候就该去玩鬼屋。” 剧场: 陆寅柯:我也想变成和你纠缠的量子[害羞][害羞][害羞] 杜彧:我他妈把你打成夸克 第12章动态 “杜主席记性这么好,绝对不会忘记跟我的约定对吧?”陆寅柯抬手向后捋了一把因为沾水而结在一块儿的刘海。 “我是没忘……”杜彧冷淡地回复,“但下午才带杜悠玩了一个项目,这就把她一个人放着是不是太早了点。”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7 “那你想晚上去?”陆寅柯点头,“也行,我还怕你不敢特意挑的大中午,但既然杜主席这么想挑战自我,那我必须倾情奉陪。” 杜悠从手帕纸里抽出两张依次递给了神情严肃似乎在商讨人生大事的两位兄长,她侧耳听了一会儿忽然毫不在意地插话道:“没事啊,你们现在想去就去呗,我正好也有几个比较幼稚的项目想玩,到时候让你们陪着我也不好意思。” “胡说,”杜彧嗔怪道:“这么大个游乐园,会合起来肯定不方便,而且哪有两个大男人把一个女孩单独丢下的说法。” “算了吧哥,”杜悠偷偷抿了两下嘴强忍住笑意,“你看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大男人,害不害臊。你跟人家陆哥比比,人家这身材,这体魄才姑且算个大男人吧!” 一旁的陆寅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过誉过誉。” “这是重点吗?”杜彧舔了舔唇也不生气,“于情于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么混乱的地方都是不对的。” “好啦好啦,真的没关系,我承认你是大男人了,你能不能承认我也不是小孩了?”杜悠绕过去伸手推杜彧的背,“你快去吧!你上学的时候我一个人走了那么多夜路也没见你这么担心过啊,再说了还有手机呢,实在不行到时候发定位总能找到的!” “你做决定不是一直都很快吗,这么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像你啊。”杜悠突然醒悟,“果然,你是怕了吧?这么想想我好像也没见你看过恐怖片……” 杜彧张了张嘴刚想反驳,话语权却突然被陆寅柯夺了过去。 “你没见过不代表你哥没做过啊,那你肯定也没见你哥看过爱情动作片啊,你能说他就没看过?” “总之他肯定不怕,是吧杜主席?” 杜彧两指使劲,重重掐了一把陆寅柯:“要开黄腔回自己圈子里开,别污染我妹。” “行行行,知道你最疼你妹妹了。”陆寅柯搓搓自己被掐红的右臂,心疼地小声嘀咕道,“你妹妹看的黄书说不定比你还多,现在的女生才个个都是老司机,你早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总之你们快去吧!”杜悠双手合十作了个揖,“算我求你们了好吗?不然你们要真那么想跟我一起玩旋转木马碰碰车那我也不反对。” “那不行,那也太没意思了!”陆寅柯浮夸地摆手,“杜主席你说对吧?” “那你每隔十五分钟记得给我发一条消息……”杜彧犹豫了很久终于低点贵头,“不行,十分钟吧,每隔十分钟发一条。” “得令!那我去了!”杜悠瞬时像得到了玩具的幼童,她粲然一笑,不放弃一分一秒调头拔腿就跑,无情的程度触目惊心。 “终于只剩下我俩了……”陆寅柯一脸诡计得逞的笑容,“那咱走吧?” 没有了杜悠,杜彧也终于不用再跟陆寅柯装出一团和气的样子,他冷着脸并不搭理,径直向着鬼屋的方向走去。 他走在路上,炫目的阳光从头顶平铺开来,竟也把鬼屋点缀出了些许的烟火气。还有数只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溜尖的屋顶上跳跃着,看起来和普通的房屋别无二致。 记住现在的温暖阳光,记住现在嘈杂的街道,记住现在拥堵的人潮,记住陆寅柯欠揍的嘴脸。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几百米的路程,杜彧硬是走出了一副英勇就义、视死如归的气势。古人豪情万丈的诗句就这样一句一句从他脑子里飘过,虽然上句不接下句,前言不搭后语,浑浑噩噩中却又实实在在给他紧缩的心灵平添了一股火烧般的勇气。 到了地点,俩人自觉排在了队尾。 陆寅柯举起手机仰角拍摄起这座万圣节里的古堡,嘴上叨个不停。 “简直就像是在童话故事里一样,其实我觉得现实向会更恐怖一点。” “虽然之前那么说,但其实我也有点好奇,”他接着问,“你看过恐怖片没有?” 鬼屋内冷气十足,即使是站在门口也会觉得阵阵寒意顺着脖子往上攀爬着,杜彧不动声色移开半边身体:“当然。” “哦,信了。”陆寅柯握着手机侧过身,“哎,机会难得,合张照?” “不要。”简洁的拒绝脱口而出,对方甚至连眼睛都没眨,完全是条件反射的产物。 意料之中的回答,陆寅柯放下手机。 “其实我奇怪一件事很久了,你的空间里为什么一条动态都没有?我估计你肯定也没有微博吧。” “与你有关?”杜彧抬起眼轻声反问,上扬的声调流露出一丝不屑。 “当然与我无关,”陆寅柯耸耸肩,“但我好奇嘛……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告诉你的追随者一下?” “追随者……”杜彧喃喃重复着,“还是请你骚扰其他人去吧。” “扎心了!你竟然说是骚扰!”陆寅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哦对了!你不是说要还我钱吗,微信转我吧。” “支付宝就不行了?” “不行。”他一本正经地胡诌道,“我支付宝没绑卡,不好用。”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8 “嘁,”杜彧冷哧一声,“二维码拿出来我扫你。” 陆寅柯乖乖呈上二维码。 “啊!我做梦都没想到是你扫我,”他说,“这么一想两次都是你加的我呢。” “这真是舔狗的最高荣幸了。”他继续说。 “我加你又不是因为我想,”杜彧回道,“你有病?” 谈话就此中断,陆寅柯点进联系人查看好友请求。 “京兆杜氏”的昵称一如既往,个性签名栏空空荡荡,只有头像还带着点色彩。陆寅柯放大图片,上面竟然是一只呆呆的帝企鹅幼崽。 “人设崩了啊杜主席,”陆寅柯哑然失笑,“你QQ头像那么严肃一个‘彧’字,签名似的,为什么微信头像这么可爱啊?” 杜彧沉默了半晌还是那句话: “与你有关?” “无关无关。”陆寅柯立刻就恢复了一本正经的面容。 “可爱。”他评价道。 “不过,”接着他又点开杜彧的朋友圈感叹起来,“你还是什么东西都不发啊……” 就在陆寅柯以为杜彧又要说出那四个字时,却意外听到了一句疑似答复的话。 “有时间发牢骚还不如多看两页书。” “你这话就不对了啊,”他反驳,“动态又不只是发牢骚,还可以分享很多有趣的东西,你这也太负面了。” “所以你经常发?”杜彧问。 “还行吧,”陆寅柯骄傲地点点头,“我不发他们去哪儿看帅哥呢?” “但现在有个活人在你面前你还不知道珍惜。”他巴巴地补充道。 杜彧没有心思再理睬他,他前面的最后一队人已经手拉手进去了,而耳边则是从门内不断回荡出的尖利惨叫,脑内的诗句再次循环播放直至刷屏。 随着门口检票员的放行,他们终于踏上石阶朝内走去。杜彧不再快走,放慢了步调与陆寅柯并肩而行。 走道里寂静无声,前一队探险者早已不知去向,只剩冷气从四面八方幽幽侵入身体,激流勇进的水渍还没干透,衣物贴在肌肤上的触感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在往里钻。 杜彧用意念支撑着快要成为一具空壳的身体往里走,突然一个毛茸茸的物件擦过了他脚踝裸露的皮肤,身后的光忽闪了一下,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带过一阵阴风。 “这是真人扮演的模式。”陆寅柯低声说。 身旁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的杜彧突然用起了前所未有的音量:“你说话大点声!” 果然再多的思想工作在这时都是白费,饶是一贯冷静的他都无法抑制对未知的恐惧。 “你果然怕了?”陆寅柯配合地加大了音量,“但是真人扮演说不定还会有僵尸什么追过来,大声说话就是在当吸引目标的活靶子。” “别说的好像我们不说话就不会有人追过来一样。”虽然这么说着,杜彧还是乖乖依言降低了声音。 鬼屋是阁楼式的小洋房,只有登上最高层拿到抽屉里的钥匙才算完全通关,当然不通关也没事,掉头就跑的玩家比比皆是。不过正因如此,那把钥匙历来被人们当作胆识的象征,但凡是拍了照片传到到网上的,评论下永远都是一片感叹。 “你有没有信心通关?”陆寅柯突然转头问他。 “怎么,你想?”杜彧反问。 “我要是想呢?”陆寅柯追问。 “那就通。”杜彧答道。 剧场: 陆寅柯:你说是吧杜主席? 陆寅柯:杜主席你说呢? 陆寅柯:对吧杜主席? 陆寅柯:是吧对吧你看呢?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9 杜彧:吵死了!不是不对不知道!你管我? 第13章惊悚 “那就通。” 多么有气势的一句话,杜彧丝毫不想承认自己认了输,尤其特别是在陆寅柯面前。但很快,他就被上了一课,课程的名字叫做:不要逞远超能力范围的能。 钥匙被明确说明摆在最高层,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先忍受下方的级级考验。杜彧在排队时就一直用眼睛丈量着,房屋的外围也就是一楼约有一百平米,越往上越小,但具体几层他并不清楚。 由于是鬼屋并不是普通的住处,狭窄而悠长的通道特别多,每条的尽头都黑洞洞的,谁也不知道下一处有什么在匍匐等待着。 陆寅柯看见手边出现了一扇木门,从门缝里溢出的干涸鲜红一直蔓延到脚底。本该是银黑色的门把也因多次扭动而褪去了颜色,露出里面骨色的本质。 他盯着这诡异的把手看了两秒终于果断地拧开了,只是前脚刚推门进去,后脚就退了出来,后背与正准备前行的杜彧撞上了。 杜彧向后踉跄了一下又赶紧上前推住他:“怎么不进去?” “画面冲击感有点强,稍微缓一下。”他声音沉稳,不见慌乱。 “里面没人吧?”杜彧悄声问道。 “好像没有,”陆寅柯走了进去,“你自己看吧。” 他移开身体,房屋里的陈设就暴露在了杜彧眼前。 这似乎是个储物间,东西杂乱无章地四散分布着,但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墙壁上零零碎碎排布着的荧光绘画。 绘画的手法还很稚嫩,一看就是小朋友的笔触。 圆得像颗球的脑袋上立着几根毛,眼睛大大的,西瓜一样的笑容直咧到耳根,都被彩笔填实了颜色,下面是简单的衣服裤子和波浪线似的五指。类似的人还有两个,一个小一点,一个更小一点,都画着长发和短裙,几条波浪线重叠在一起,像是在牵手。 光看图案是不足以让人感到恐惧的,真正的恐惧来自于周遭的黑暗和莹莹的亮光。每个部位都用着不同的颜色,红色的眼睛,绿色的嘴巴,奇异而反常的颜色交织在一起,编补出一张吊诡的网。 诸如此类的图画还有很多,亮蓝色的鬼屋轮廓,橙黄色的笑脸,浅绿色的鸟笼,圆睁的双眼里流出粉红的泪。 “你看上边。”陆寅柯说。 杜彧抬头,天花板上画着一具人的骨架,巨大的吊灯正好挡在心脏的位置。骨架结构清晰明朗,艳丽的红令人恶寒,与这房间的其他比对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个人。 这时,天花板上传来咚咚的敲击声,沉闷且缓慢,就像有人拖着铁锤举起又落下,落下又举起。不知哪里还传出细碎的交谈声,窃窃私语着,像是引诱。 “楼梯不在这里,我们走吧。”陆寅柯看向杜彧,“你怎么不动,害怕了?” 杜彧颤巍巍伸出手指:“不……是,那里有只手。” 陆寅柯一愣,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只五指苍白却涂上了鲜红甲油的手卡在杂物的缝隙里,不细看就很难发觉。 “这是道具还是……我去看看,你看着点门。”陆寅柯当机立断,侧过身就准备探个究竟。 再恐怖也是假的,要有这个认知。 杜彧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一边挪到了门口,他探出头看看两端深邃的走廊,又后遗症般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确认没有异常后他拉起了之前被陆寅柯一把推开的门。 不推不知道,一推吓一跳。 只见门的背后全印上了血红的手印,还有拳头锤打的痕迹,对比来看竟是与天花板上骨架的颜色如出一辙。 如果手印和骨架出自与同一人之手的话…… “快跑!”杜彧一边大喊着一边朝陆寅柯伸出手。 与此同时,那只似乎被夹得无法动弹的手却飞快收了回去,连带着上面的物件都一起砸向了地面,每砸一声,杜彧的眼皮就跳一下,再砸一声,再跳一下。 直到陆寅柯两步跨到他面前拽过他的胳膊将他直接拖出门外顺势关上了门,杜彧才迷迷糊糊恍过神来。 手的主人愤怒地打击着门,时而用手拍时而用拳敲,声音急促如暴雨但似乎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冲破这层桎梏。终于,他放弃了,随着最后一声重响一切都偃旗息鼓。 “门后有颜色?”陆寅柯靠在对面的墙上喘气,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对,”杜彧仍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对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和我说 完结+番外_30 “还走吗?”他问 “当然,我们还有十五分钟。”陆寅柯看了看表,荧光的指针正不停跳动着。 经历了刚才突发事件的他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唉,这表怎么也是荧光的……” 两人耽误不得时间,简单平复了一下心情就继续顺着甬道往里走。 两旁的墙上挂着镀金边框的油画,繁复冗杂的花纹交错盘缠着,扭曲地勾出来又拗进去。贵妇两手交叠放在腿上,绅士紧握着象征身份与地位的红宝石手杖,他们的嘴角都微微上扬着,眼珠似乎会随着游客的走向而转动,被凝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随着逐步的深入,那低声呢喃越来越清晰,最终在他们跨入客厅时戛然而止。 正对着他们的是一个壁炉,两把暗红金丝绒的靠椅背对着他们。靠椅正中是一个小桌,桌上的玻璃容器里隐约什么东西正沉浮着,星星点点的泡沫悠悠升上去又缓缓炸开,深紫色的落地窗帘飘动着,遮遮掩掩的样子。 “我赌那两把椅子里肯定是两具骷髅。”陆寅柯轻轻开口,声音像幽灵钻进杜彧耳朵里。 “好好说话,”杜彧跺了两下地,嗓音干涩,“快走吧。” 这时窗外突然闪起闪电般刺目的白光,伴随着的是轰隆的雷鸣,客厅突然被照得通亮。 “嘶!”陆寅柯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向下看去,他的胳膊正被一只手抓得紧紧的,皮肉从指缝中轻微鼓起,仿佛只有这样手的主人才能攀住浮木。 他慢慢回头沿着那只失了血色的小臂向上看去…… “我操,是你啊,”在看到那只手属于杜彧后他安心地呼出一口气,“别吓我啊。” 杜彧不应他,只是兀自地盯着房间一角,平时波澜不惊的脸上沾染了细微的恐惧。 于是陆寅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个被钉在了三脚衣架上的人,他的头发已经全部脱落,全身都是青绿色,两手被捆在衣架的分叉上,两脚被巨大的钢针死死钉在了墙里,眼部发青,嘴被细密的针线缝起。 陆寅柯扫了眼角落里的人,对于静态的摆设他并不觉得特别恐慌,只是杜彧实在抓得他有点疼。 “现原形了吧,”他安抚地拍了拍那几根手指,“这么怕的话我们回去?” 手指倏地收了回去,耳边是杜彧喘着气却故作镇定的声音。 “回个屁,继续。” 陆寅柯耸耸肩尊重了他的决定。 “那你怕了就抓住我。”他说。 杜彧不回他的话只是侧耳倾听起什么,那是高跟鞋砸在地面上特有的声音,两声有着微妙差异的叩地声来回交错着,在封闭的空间里产生层层叠叠的回音。 陆寅柯当然也听见了,于是两人向着声源摸索前进,期间杜彧一直紧张地扭动着脖子不停回头向后看,仿佛只要片刻疏忽就会有什么出现在他身后。 中间两人还走过了一架会自行弹奏的钢琴,从夹缝中突然探出头伸出手的带着呐喊面具的老巫,直到终于看见一条老旧的木梯盘旋向上,木制扶手像是被油泼过一般润泽。 杜彧试探着踩了上去,木梯咯吱作响。 这似乎是一声警告,告诫着二楼所有的生物:客人来了。 咚咚的敲击又开始萦绕,还有发条被拧动的嘎达声,八音盒水晶般空灵却又间断的音节一个个弹跳了出来,像是鬼魅的死亡之音。 杜彧走在里面,陆寅柯走在外面,两人并肩爬上了楼梯。 又是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但两人更加小心谨慎地前行着,他们总有预感这次注定要发生些什么。 出乎意料,他们竟然顺畅地走到底,但眼前却出现了两条岔路,黑色的迷雾不祥地笼罩着一切。 “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杜彧扯了扯陆寅柯的衣角。 “什么?”陆寅柯本是想看杜彧,但他把头转向左侧后却眯起了眼,他有轻微的近视。 “刚才一直在楼上敲着的声音是什……” 杜彧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寅柯抓起手向右跑去,他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只见一个丧尸般的人正拖着一只巨大的铁锤一摇一摆地从通道的尽头走来。 他戴着橙黄色手套,穿着橙黄色背带裤,头是青灰色的,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却全部像黑洞一样深陷了进去。他像是个瘸子,走路重心一直右偏着,右腿每跨出一步,左腿都要夸张地抬起,向外撇出再落下。他深一脚浅一脚却极快速地向前移动着,很快就要追上他们。 杜彧三魂七魄被吓去一半,身体如风中落叶般颤抖着。 “妈的。” 和我说 完结+番外_31 这时陆寅柯却突然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他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就莫名其妙向着第三个方向跑去。 杜彧在改变方向的最后一刻看见右边的通道里一个红鼻子香肠嘴,烫着爆炸头穿着可笑衣服的小丑正一蹦一跳地也向他们逼近,风正猛烈地敲打着脆弱的窗户,仿佛下一刻就有什么即将破窗而入。 如果有来生,我只愿做一只草履虫。 杜彧冷汗都冒不出来了,只是浑浑噩噩一个劲地被陆寅柯拽着走。 他们不停地跑,最终竟然又回到了来时的楼梯。 陆寅柯最后回望了一眼,毅然决然地拉着废人杜彧冲下了楼,他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原路返回,离开了鬼屋。 “你干嘛?”杜彧摇摇摆摆站不稳当,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惊吓心脏跳个不停,“不通关了?” “不通了,过不去。一楼应该有两个楼梯,那是条死路。”他放开了抓着杜彧的手,抬腿靠在一旁的墙上。 “哦,”杜彧看了一眼自己被攥出红痕的手,“那你是怕了?” 对方静默了数十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怎么可能。”他深深地盯着杜彧爬上了血丝的眼和苍白的唇,没了往日的轻慢,一字一顿地说道。 也不知道是说给对方,还是自己。 作话: 我必须要说!!!最后一句话我给柯基的台词本来是“我怕了。”本来是个糖!!但我又想到他的病情,硬生生掐掉了!!!我大哭!!在有话说里给你们恰糖! 第14章闲逛 杜彧偏头和陆寅柯对视了两秒又快速把头垂了下去。 “我想也是。” 声音平淡到像在喝一杯白开水。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练地输入密码,果不其然杜悠又开始花式鸽他。 杜悠哥,我刚刚在旋转木马旁边看到个项目,叫什么“芭比的试衣间”,队还挺长的看起来有点意思哈 杜悠那啥,你跟我陆哥玩完鬼屋再到别处逛逛呗,我可能还要一会儿 他叹口气收起手机:“我妹妹又乱跑了,可能不能在规定时间里跟我们汇合……不好意思。” 此时陆寅柯正低头在手机上按着什么,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舞动着,他闻言头都不抬:“这有什么可客气的,我反倒是要谢谢她呢。” “什么?”杜彧没听清他的回答,身体不自觉向前凑了凑。 “没什么。” 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陆寅柯揣兜挺身。他单脚为轴转了个圈,最终和杜彧面对面起来。 杜彧看着他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打量自己的眼神,十分冒犯的,于是语气不善地开了口:“你在干什么?” “不干嘛,”他终于停止审视抬头看向对方极不耐烦的脸,“我就是觉得杜主席品味有点……奇特。” 杜彧今天穿了一件淡粉的纯棉短袖和一条浅蓝的牛仔裤,短袖上用大写字母印着“人道主义”的英文单词。现在他正抄手站着,胳膊横在胸前正好把这个词汇上下对切。 “我一直觉得男人不该穿粉色……”陆寅柯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揣度什么,“但你穿还挺好看,是因为皮肤白?” “哦哦哦,好的,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他还没等杜彧张口就赶忙抬手作投降状,“我就是客观评价一下。” 杜彧冷着脸看他自娱自乐表演完了全程,才慢慢回复了一句: “这是杜悠挑的。” “哦!”陆寅柯以拳击掌,一脸的恍然大悟,“我就说嘛!我们杜主席审美肯定是极好的,怎么会挑这种衣服。” “但我挺喜欢的。” “哦!”陆寅柯反应奇快,“不好意思我刚刚发音不标准,不是怎么,是这么会挑衣服!这种衣服只有你穿得好看。” 和我说 完结+番外_32 你就说,你就说个屁,随机应变能力还挺强。 杜彧虽然在心里不屑地怼着,但不知何故却突然有些想笑,于是嘴角轻微地颤了颤。 “哎哎哎,你刚刚是笑了吗?你笑了吧?你肯定笑了!” 陆寅柯当然发现了这一细微的变化,他赶紧走到杜彧身边仔细搜索起早已逃逸的笑容。 杜彧横过眼睛看他:“我有吗?我没有。” “行,不跟你争,反正我从来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说完便眺望了起来,嘴里嘀嘀咕咕,“正好时间还长,不如我们去买衣服吧。” 杜彧一愣,一时间竟忘了拒绝:“游乐园哪有服装店?” “正统的服装店肯定是没有的,但有些卖纪念品的店也会找点联名短袖衬衫啊之类的卖卖。其实也不一定买衣服,帮杜悠买点毛绒玩具什么的不也挺好吗?”陆寅柯冲着一个方向指了指,“喏,那里就有一个。” 纪念品啊…… N市游乐园确实是杜悠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地方,以后也未必能得空再来,给她买点小物件留作纪念也未尝不可。杜彧心底盘算着,如果能激励她学习就更好了。 “那去看看吧。”他欣然点头。 这里的店铺并没有分得很散,反而是集中在了一家两层高的大门店里,每个主题的游乐项目都有不少周边。 “哎你看这个,这是4D电影里的英雄。”陆寅柯指着玻璃罩里的手办,“这个脸做得好逼真啊。” “嘿嘿,这个过山车模型还是能跑的呢,原来完整轨道是这样啊。” “还有这个……”陆寅柯正兴奋地念叨着却突然觉得身边少了什么,他赶忙回过头,“怎么了?” 杜彧正低头把玩着手里一只毛绒恐龙,墨绿色的霸王龙长了一对圆溜的豆豆眼,即使它装模作样地大张着血口也无法掩饰内里的憨相。 他似乎对这个情有独钟,一会儿捏捏他软绵的肚子,一会儿用两指合起它的巨颚,一会儿拍拍它的脑袋直让它点头,一会儿还拽拽他粗长的尾巴,喜爱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你喜欢这个?”陆寅柯看着杜彧毫无波澜的脸试探地问道。 “还行,”杜彧收回手,“我觉得杜悠应该会喜欢,我帮她试试手感。” “哦……”陆寅柯忍俊不禁,“那感觉如何?” “还行,不错,”他若无其事地伸出手又摸上了恐龙的脊背,“正好能提醒她不要掉以轻心。” “你说激流勇进的时候?”陆寅柯摸摸下巴,“亏你能一本正经编这么多,幸好我聪明,不然就信了。” 杜彧瞄了他一眼不再作声,不知道是变相默认还是单纯懒得搭理,或许两者兼有。 把恐龙揣在了怀里他们又继续往前走,走了不远果然看见一排穿着花样短袖的人模,旁边列着几排落地衣架,上面整整齐齐挂着不同尺码的卖品。 陆寅柯拨开一层又一层的衣撑,看见顺眼的就拿出来瞅一下,不行的就摇摇头再挂回去,感觉还不错的还要照着杜彧比划一下。 杜彧本来以为他是自己想买衣服,便默默跟来看看他的品味,但现在这架势怎么看怎么不对,他禁不住开了口。 “你为什么老往我身上比?你穿多大码自己都不清楚吗?” “不是,”他神情严肃地摇头,“我有个表弟跟你身材差不多,我想给他买一件。” “是吗?” 杜彧虽然还是有点不解,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觉得陆寅柯跟自己的关系能好到互送礼物的地步,于是也就放下了疑心,任他比对不再追究了。 最后陆寅柯挑了一件从上到下由白渐变成墨绿的衬衫,衬衫上用黑色晕着游乐园里一片叫“暗影”的森林。 高挑挺拔的雪松仿佛从黑夜伸向白昼,它在光与影的交界摇曳,既干净又肮脏,既纯粹又浑浊。 “这件怎么样?”他拿着衣撑转身展示给杜彧。 杜彧点头:“挺好看的,很有艺术张力。” “是吧,”陆寅柯把衣服搭在臂弯里,“我一眼就相中了,他穿肯定好看。” 他也是疼弟弟的人?杜彧有些不敢相信。 “买好了吗?结账?” “结账结账,”那人点点头,“你不再逛逛?” 和我说 完结+番外_33 “不逛了,”杜彧回道,“本来就是你想来的。” “是是是,是我想逛,是我。” 他拿过手边一个硬壳恐龙挂件,“哎,你看这个可爱吗?要不要给杜悠再带一个?” 杜彧看了一眼:“丑。” 陆寅柯笑着把挂件放回原处,他现在算是知道了,看来杜彧不是喜欢恐龙,他就是喜欢软乎乎毛绒绒的玩具,或者就是单纯喜欢可爱的东西。 “那这个呢?”他回头看了看,从身后的筐里挑挑拣拣拿出一个彩虹小马举到杜彧面前,“喜欢吗?” “不喜欢。”杜彧想都没想,“你有完没完?” 看来也不是所有可爱的东西都喜欢,那他到底喜欢什么?陆寅柯耸了耸肩。 他略带尴尬地放下手里的玩具,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嗯,结账。” 杜彧从周边店里出来时太阳已将近落山,晚霞覆盖了整片天空。 N市的晚霞很美,西边的天空被染得绯红,悠悠漂浮的云像紫灰色的烟,凌乱而分散地交错在一起。东边没几朵云,倒是露出了一片暗淡的碧蓝,整体看上去像是冰火两重天,带着奇异的瑰丽感。 落日的附近除了艳丽的绯色,更是被余晖镀上了一层金黄,从云层的缝隙中散落下来亮得晃眼,就像是天空撕裂了一道口,仿佛通过那道口就能进入另一个世界。 他抬手随意地找好角度拍了一张丢进相册,然后低头刷起微信,杜悠说她已经在中午吃饭的餐馆附近等他们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陆寅柯从店里匆忙跑出,购物袋比原先鼓了一圈。 杜彧瞄了眼购物袋:“这就是你忘买的东西?这么大件都能忘。” “这不是跟你在一起逛得太开心就给忘了吗,还好最后想起来了。”陆寅柯颠颠手中的袋子,“也就是体积有点大,倒是不沉。” “杜悠已经在餐厅等我们了,快点走吧。”他转过身去,语调中带着几分催促。 “今天晚霞真美。” 陆寅柯边走边抬起头,像是第一次见到晚霞的孩童般感叹道。 “你要是多抬头看看少睡那么多觉,就能经常看到了。”杜彧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是吗?”陆寅柯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经常睡觉,你偷窥我的生活?” “噫,变态。”他啧了两声。 “谁管你,”杜彧瞟他一眼,“当时我中午给你发的好友请求你下午四点多才同意,后来你说你在睡觉。” “这你都记得?”陆寅柯嘴上停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寻找说辞,“因为我经常通宵敲代码,一般没课的时候都在疯狂补觉,你不觉得睡觉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吗?” “你看,都快秃了。”他垂下头好让杜彧看清自己的发顶。 “还好吧,”杜彧说,“这年头谁都说自己秃,真秃的没几个。” “也是,我不能秃,我还要靠这张脸钓妹子呢。别到时候戴个假发去跟人家坐过山车,倒挂的时候假发掉下来我就凉了。”陆寅柯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看起来竟是有点痴傻。 杜彧转过头看路并不言语,走了好一阵才从牙缝里低声挤出两个字: “呆子。” 剧场: 杜彧:我不喜欢,杜悠喜欢 陆寅柯:不是给你,买给我弟 作者:行了,我宣布你俩锁了,钥匙我吞了 第15章烟火 “这里这里!”杜悠远远看到并行的两人便踮起了脚尖向他们招手。 “玩好了?”杜彧走到她面前递出购物袋,“给你买的纪念品。” 和我说 完结+番外_34 “什么啊?”杜悠三下五除二拆开袋子拿出被杜彧宝贝似的捧了一路的小恐龙,“啊?毛绒玩具啊,我都快成年了你还把我当小孩?” 她也开始开开合合捏它的嘴:“不过可爱倒是挺可爱的,谢谢哥啦!” “你哥当时可是对这个恐龙爱不释手,还说什么杜悠一定会喜欢,结果我看你现在评价也不是很高嘛。”陆寅柯在一旁促狭打趣道。 “嗯?他这么跟你说的?”杜悠勾勾手示意陆寅柯把头低下来,她用手遮着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其实是他自己喜欢,不好意思说,只能拿我做挡箭牌。” 说完这句话后她闪开跳了一步,一边和恐龙对视一边振声说道:“嗯!可爱!特别可爱!真不愧是我哥的审美!” 杜彧冷哼一声,但看在杜悠如此欢乐的份上他只能勉为其难原谅了陆寅柯的挑衅和深究。 从利益的角度陆寅柯跟他这么要好或许还情有可原,但从情感的角度上来揣度,他并不能理解陆寅柯所做的一切。他们不应该正处于相看两厌、水火难容的阶段吗? “玩得差不多了吧,回去吃晚饭?”他低头看向杜悠。 杜悠嘟起嘴朝救星的方向跑去:“陆哥陆哥,我们能呆到晚上吗?” 不出她所料,救星果然不愧是救星。 “当然能啊,就是要到晚上,”陆寅柯摸摸女孩的头,“晚上这里会放烟花,很漂亮的。” “最可爱的小姑娘要配最美的烟花哦,”他笑眯眯,“到时候帮你拍照。” 这人果真是个无赖流氓,撩起人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杜彧叹口气,摇摇头屈服在了杜悠的甜美笑容里。 女孩在自己面前虽然也经常笑,也是发自真心的笑,但无论如何掩饰似乎总有一丝勉强,好像是特意为了让自己不必担心才微笑一样。 但是今天,杜彧回想了一下,他有多久没见妹妹笑这么灿烂了?就像是整片花圃里最舒展的那朵向阳花,一副只要有阳光就不惧凋零的模样。 是因为游乐园还是因为陆寅柯? 前者太浅,后者又太无理,难道是因为那人弥补了自己作为哥哥的一些缺陷吗? 杜彧思索的同时杜悠也在悄悄打量,她终于觉得自己的哥哥活得又像个青春朝气的大学生了。 她清楚自己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从来都再清楚不过。 生活的重担总把他压得喘不过气,现在据说还在那个叫“和我说”的软件里打工。她绝没有歧视的意思,但那个软件里毫无疑问充斥着负能量。 她觉得自己哥哥仿佛就像一卷纸,不论纸质再优,价格再昂贵,被人抽着抽着,终究会迎来只剩空洞躯干的那一天。 她知道哥哥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家庭的不幸,他太早就把一切扛在了自己身上。 床头那张泛黄的合照里,即使缺着门牙却仍然小灯泡一样笑着的哥哥早就不见了,而被指尖磨到发白的父母却永远停留在了那里。 她甚至已经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因为她知道那不是冷漠,而是隐忍,是为了涅槃而对生活的屈服,但从来不是认输。 她的哥哥就像只刺猬,怀抱柔软但身后全是钢针般的硬刺。一只小小的刺猬也想变成铜墙铁壁企图刀枪不入,任谁都知道这是个笑话,但精明如他却一直在不断践行着,筋骨却早因一直的蜷缩而拉伤大片。 除了自己,杜悠多想再有个人能不畏尖刺、不惧流血地扒开那只刺猬团起的手脚,用笃定而坚韧的语调告诉他:你只是只刺猬,你不是神,你可以依赖别人。 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 至于这个人会不会是眼前的陆哥,杜悠也不敢肯定。但看着他们斗嘴吵架,她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哥哥正在抒发着内心的沉郁,他正在做自己想做而且符合年龄的事情,这让她仿佛看见了以前那个因为一块糖而怼了自己一整天的哥哥。 而现在,别说是糖了,喝一次鸡汤他都只吃点碎肉,剩下的全都撕好了放妹妹碗里。 杜悠心疼,却无能为力。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地关注着彼此,怀揣对方猜不透的心事期盼着转折,而关键节点似乎竟在于那位一无所知的陆寅柯。 吃完饭后,三人为了消磨时间又接连玩过了大摆锤、旋转飞椅等一系列项目。大概是因为前几项都过于刺激,杜彧现在反而不大抗拒了,甚至还领悟到了些微的乐趣。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七点半,距离烟花表演还有半小时。 “这可是N市为数不多可燃烟花的地方,毕竟是郊区。”陆寅柯看着眼前五光十色的巨大轮盘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排摩天轮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在天上看到呢。” “我才不要!”杜悠突然意外反常起来,“摩天轮不应该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坐吗!在最高处接吻就能相伴一生什么的,这么浪漫的事情怎么能和你们两个人一起!” 语毕,她滴溜溜转了两下眼睛:“要不你俩去吧,我就不掺和了。” 杜彧拍拍她的脑袋:“幼不幼稚,小小年纪不知道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和我说 完结+番外_35 她最终反抗无效,被两人挟持着排起了队。 说是挟持倒也不准确,毕竟自从她发表完感想后,陆寅柯就没怎么再说过话了,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只是中途插过一句“她不想就别强迫她嘛”。 摩天轮缓慢地转动着,甚至带不起一股风。一批一批的人下来,一批一批的人又上去。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像生命齿轮不知疲倦地转动,而涌动的人潮都是匆匆过客,最终全部化为光影。 杜悠嘴上叫得厉害,但也只有嘴上叫得厉害。她一进摩天轮还是原形毕露,飞快地占领了一边的座位,反跪在坐垫上扒着扶手看窗外灯火琉璃的大千世界。 “往那去点,”杜彧扶着门框半蹲着跨进来,“怎么也没个坐相。” “我不,你们都坐那边去,我要一个人享受高空。”她回头不甘示弱地伸着舌头扮了个鬼脸。 “你这样以后容易出事的,怎么一点警戒心都没有。”杜彧皱起眉。 “我在别人面前肯定不会这样,这不是因为我相信你俩吗。再说了,我也不会和关系一般的人一起坐摩天轮啊!” 杜悠回堵一句,杜彧一时也无话可说,只好无奈地坐在陆寅柯身边向他赔礼道歉。 陆寅柯眨眨眼:“这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很可爱啊,我要也有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 杜悠一听,小手一挥:“行,我认你做我哥了!” “真的?”陆寅柯笑着击了一下掌,“这可真是我莫大的荣幸,以后一定好好宠你。” 我走过最深的路就是你的套路,杜彧在心里默默想。这家伙真是好会拉关系,都不问问当事人的亲哥哥乐不乐意。 圆形小仓的铁门慢慢合拢,三人顺时针开始向着高空而去。距离烟花表演只剩下三分钟,兴许真有机会近距离观赏。 对于烟花,杜彧已经记不分明了,自从N市开始禁燃烟花爆竹,他就再也没在城市里看到过了。但他记忆深处那支烟花棒还在兀自发着光,那么小小的一团却四射着最眩目的光,与黑暗较劲似的怒放着。炸开的璀璨都化作少年眼里的星,灵动又温情。 “开始了开始了!” 杜悠突然的叫喊把杜彧从回忆里扯了出来。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窗,巨大的烟火像只一飞冲天的龙,它拉着彗星一般梦幻的尾巴急速向上,最后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在远处四散开来。颜色是普通却耀眼的澄黄,照得箱仓里一片明朗。 随着第一声响,更多的烟花在周围绽放开来,花团锦簇,流光溢彩。它们个个又大又圆,颜色也开始渐变,看起来就像是个里面正发生着化学反应的玻璃珠子,最中心的部分亮得刺眼。 杜彧就静静透过并不干净甚至能指印凌乱的窗户远望着一团团的烟火,不知为何眼睛却蓦地干涩起来。他使劲眨了眨却仍然无法抑制,那些冲动就像洪水一波接一波翻涌上来,他只好垂下眼睑。 在这万籁俱寂只剩下烟花轰响的时刻,陆寅柯也在静静地注视着。 烟花他看得太多了,不论是田野乡村还是瑰丽都市的,但眼前的氛围不知为何却格外肃穆。没有杜悠的大呼小叫,没有杜彧的冷嘲热讽,剩下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 他凝视着杜彧润玉般的侧脸,脸上细小的汗毛在光芒下清晰可辨;他还能看见杜彧缓慢扇动着的睫毛,如同一只栖息的蝶,慢慢上下翻飞着;他甚至注意到他的喉结,时不时便轻微滚动一下,似乎是情绪的另一种写照。 他还看到,杜彧一直同黑墨般深邃的眼里映着远处的光亮,像是沉入海底的星屑,窒息却又挣扎着,挣扎却又绝望着。 他还看到,杜彧的眼眶染出一片淡红。 他是要哭了吗? 为什么? 他要去安慰他吗? 那一刻,陆寅柯第一次想体验哭泣的滋味。 【剧场1】 杜悠:我认可你做我哥。 陆寅柯:好!我来了!(脱裤子 杜彧:??? 【剧场2】 你坐在摩天轮里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旁边看你;烟花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陆寅柯:你就是最美的风景。 陆寅柯:但是我梦呢??? 和我说 完结+番外_36 第16章朋友 ——我有很严重的拖延症,非常非常严重,体现在各个方面。因为拖延症,我好像什么事都干不好,家庭关系也越发不和谐。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无论如何似乎都改不掉,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五个字,现在就去做。当你对一件事产生担忧的心理并因此变得万分焦躁,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现在就去做。即使很慢,你也会发现事情在一点一点被完成且远比你赶任务来得高效。 ** 不知道为什么,从摩天轮下来直至上车一路上都很静默。杜彧自不必说,只要别人不去撩拨,即使身边站着杜悠他也不会主动去挑起话题;杜悠可能是累了,显出些许疲惫的姿态,随口嘟囔了几句“好困”就闷闷地抱着小恐龙失了魂一样跟在一行人身后;陆寅柯就比较奇特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条路都兀自低头走在前面,剑眉低低地压着,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有点凶。 杜彧间或瞄上一眼,打工的习惯让他不由自主去分析别人的情绪状况,但他看不出来,他不知道陆寅柯是在沉思还是在烦恼。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才是真实的陆寅柯,仿佛他就该露出这样静默专注却又有点不耐烦的神情,就像唯一一次图书馆的相遇一样。 或许平日的嬉皮笑脸仅仅是他的一副面具,只是时间太长烙进了肉里。 至于为什么,如果硬要究明,一种盲目的直觉罢了。 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思绪,毕竟陆寅柯并不是自己的客户,他不想在日常生活中还要思索这些无谓的猜测。况且,陆寅柯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从自己的角度看甚至算不上朋友。 但是话说回来,他有朋友吗? 陆寅柯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当,看上去有种漫不经心的悠闲,他食指轻敲着皮套的边缘,指甲修剪得意外圆润。 杜悠在旁边搂着小恐龙侧身睡着了,呼吸轻轻盈盈的,肩头的散发随之摇动着。 杜彧撑着头望向窗外,一切景物都像是被一只大手拼命往后扯,间隔的路灯晃成一条虚妄的线。 街上是叫骂的妇女,拉二胡的卖艺人,挥动酒瓶肆意高歌的小年轻,警车红蓝两色的灯光闪烁不定。而他像一个过客,默不作声地经过了许多人的酸甜苦辣。 车终于慢慢停靠在了路边,陆寅柯回头撑着靠背看向杜彧。 “到了,真不请我进去坐坐?” “下次吧,”杜彧说出这个词后自己也不由愣怔一下,“杜悠睡着了,今天就算了。” “好吧。” 他不强求,也不帮忙,就看着杜彧从一侧下来再绕过去推醒杜悠。 “嗯?到了?”杜悠揉揉朦胧的睡眼,推开杜彧伸来的手,迷迷糊糊下车径直走进小区。 “今天麻烦你了,回去把价格告诉我,我给你转账。”杜彧关上车门对着放下车窗的陆寅柯说。 “不急,”陆寅柯回头从副驾的座位上拿出今天在礼品店买的鼓囊囊一袋子,“告诉你个事儿,别生气。其实我没有表弟,这是给你买的,希望你能喜欢。” 杜彧站在晚风中,夏风把他清爽的刘海往一边撩动,发丝拂过额头,痒痒的。 他盯着陆寅柯看了一会儿,静静开口:“为什么?” 那人露出了烟花表演后第一抹坏意的笑,看上去像是整蛊成功后的孩童。 “买礼物需要为什么吗?因为想,所以就买了。”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借口送你表弟。” “这还用问?我说送你的话,你肯定当时就拦住我了。”他催促起来,“快拿着啊,我举累了,手要断了。你不拿我就只能扔了,毕竟在我看来,除了你没人能穿出这件衣服的气质了。” 杜彧犹豫地皱眉,空闲的左手几不可见地晃动了两下。他又看到陆寅柯确实已经爆出青筋的手腕,终于还是接了下来。 “我们不是朋友,不是吗?”杜彧轻声询问道,话语里带着一丝他不敢承认与探究的期冀。 “是啊,我们不是朋友。”陆寅柯回得毫不留情,湮灭了那一簇小小的火苗。 “但我的意思是,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没把我当朋友,这傻子都能看出来吧?”他正了神色,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郑重,“杜彧,你回答我,我能成为你的朋友吗?” 杜彧面色如常,但修长的手指却用力握紧了纸袋的提绳。 “和我做朋友你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 陆寅柯一听,表情先是僵了一下,随即就不屑地嗤笑起来:“好处?你以为什么人都和你一样只用利益去衡量别人吗?和你做朋友只是因为我想,我觉得你值得,仅此而已。” 杜彧闻言,沉默了半晌:“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和我说 完结+番外_37 “这些东西谢谢了,但我会把钱打给你的。” 他仍然固执地重复着,好像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似乎只要斩断这条锁链,他就能再过上精确已知却又无趣的生活。 陆寅柯把手肘撑在窗框上看着杜彧逐渐远去的身形,冷光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分外悠长,自己的纸袋竟如同是被他依靠着一般。 这个人看起来是如此孤独,他想,和自己一样。 回到家,杜彧打开半掩的门叫醒了床上睡熟的杜悠:“去洗澡。” 杜悠哼哼唧唧:“不想去,我怕一推开门就看到崔南哲,他好烦。” “不行,你今天身上全是汗。南哲也算你半个哥了,你都能认陆寅柯做哥怎么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那不一样!陆哥带我玩,他就只知道吐槽我!”她气得睁开眼,“明明是他一回家就天天躺在床上跟个祖宗一样!被叔叔阿姨骂了还好意思怪我!” 杜悠清醒了,被气的。她摸了一把背,确实黏黏糊糊的,只好极不情愿地起身翻出衣服。 “他真的烦死了,前几天还跟我炫耀在学校里交了个女朋友,还给我看照片。我看了一眼,你比她好看多了。” 杜彧哑然失笑:“喝多了?我又不是女生,怎么能拿我跟她比?”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好看,她就是丑,丑死了。”杜悠打开房门探出头四处张望了一下,“那我去了,祝我别碰到那个倒霉蛋,不然我就放倒他,让他边哭边找妈妈。” “我让你去学跆拳道可不是为了干这些……” 话音未落,杜悠就蹑手蹑脚踏出了房门,他只好吊着半句没说完的话叹了口气。 现在…… 他扭头看向桌上好像一直叫嚣着“打开我打开我”的购物袋,终究还是慢腾腾伸出手撕开了封条。 “果然……”他看见里面显出一抹绿的时候就知道陆寅柯折回去买了什么,“我又不是小女孩,送这个干什么……” 他捏着恐龙的头把它粗暴地拽了出来,恐龙脑袋扁扁地被他丢在了床垫上,看上去煞是可怜。 接着他拿出那件叠好的衣服,薄而透明的塑料袋罩在上面,他从里面取出衬衫抖了抖。 虽然自己的品味总被妹妹嘲讽,但这件衣服他确实还挺中意的,看到时也不由眼前一亮。他的衬衫只有两件,而且都是平凡无奇的白色,只在正式场合穿。 杜彧回头看了眼窗户里反射出的自己,那个自己紧紧拽着衬衫的一角神情晦暗不明,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拿着手机坐上床,他瞄了床尾的物件两眼最终还是悄悄捡回来揣进了怀里。 恐龙很软,贴着衣服暖暖的。杜彧边掐着恐龙肥嫩的脸颊,边单手打开了微信。 他找到了陆寅柯,那家伙仍然用着长腿柯基的幼稚名字和迈着小短腿的柯基屁股做头像。点开界面,他在备注一栏极短暂地停顿了片刻,接着慢慢打上了“陆寅柯”三个字。 他打得很慢,在拖动词条栏的时候甚至都在思考着要不要删除。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再改,只是在完成输入后回到资料页面又重新审视了一番。 他眼尖地发现,陆寅柯朋友圈的图片栏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十分熟悉,于是顺手点开了。 时间显示在五小时前,陆寅柯只发了一张图片,图片正中央是他戴着墨镜龇牙咧嘴的笑脸,背后的大框架隐约能看出是鬼屋的侧面,身后还有个人靠墙站着,发丝乖顺地垂下来,正低头查阅着手机。图片的配字是:鬼屋通关失败,改日再战! 或许是没什么共同好友的原因,底下唯一一条评论还是韩文涛的“卧槽牛批!学长你什么时候和杜主席关系这么好了?这是我第一次在朋友圈里看到我们主席照片,流泪了[感动][感动]” 陆寅柯还回复了他“开天辟地第一人,造福全人类[抱拳]” 杜彧点开聊天界面,他这边还没输几个字,那边陆寅柯的名称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于是他删除了刚刚打出来的东西等起对面开口。 陆寅柯嘿!你终于找我了 陆寅柯小恐龙还喜欢吗? 陆寅柯人呢? 陆寅柯刚刚不是还打字呢吗?怎么不说话了? 京兆杜氏你还发了朋友圈,我真是谢谢你。 陆寅柯客气客气,好评如潮呢 陆寅柯[图片] 和我说 完结+番外_38 第17章明闯 那是一张白花花的截图,杜彧试探着点了进去。 一列名字并没有被打上马赛克,大概是因为懒。不过他们圈子不同,有交集的地方寥寥无几,他一眼扫过去也没有眼熟的。 万鹏:你去鬼屋了啊!感觉如何?上次皓子也去了,被吓得三分钟就出来了给我笑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腿柯基回复万鹏:有点恐怖的,没通关,比耗子强点,好歹呆了十几分钟 范菲菲:后面那个小哥哥是谁?三分钟我要他的全部联系方式! 长腿柯基回复范菲菲:你想peach 韩文涛:卧槽牛批!学长你什么时候和杜主席关系这么好了?这是我第一次在朋友圈里看到我们主席照片,流泪了[感动][感动] 长腿柯基回复韩文涛:开天辟地第一人,造福全人类[抱拳] 袁佳皓:草!你也去了?别听那屁孩儿瞎说,我上次也有十几分钟!还有没怎么见你发合照啊,后面那个是儿媳?什么时候带回来给爸爸看看?比你帅,真话 长腿柯基回复袁佳皓:臭弟弟在那儿叭叭叭叫唤个啥呢?我跟他只是风格不同,但相同点是都比你帅 不认识3:哥哥今天也好帅!我也想和哥哥一起去玩鬼屋呢[害羞] 长腿柯基回复不认识3:哈哈 浏览完毕,杜彧无语地关闭页面。 京兆杜氏…… 京兆杜氏多少钱你算一下我转给你 那边很快就回复过来了,杜彧甚至能听见键盘嗒嗒嗒的挞伐。 陆寅柯你内心怎么就能一点波动都没有呢?还有你说那个要你联系方式的我到底给不给啊? 京兆杜氏微信不行 陆寅柯靠,您这也太宽容了吧!就算是QQ我也不会给好吗,我才不给呢 杜彧轻蹙眉心,给不给关他什么事,就事论事还要被说了? 京兆杜氏账单。 陆寅柯好吧好吧,服了你了,已经整理好了 陆寅柯[图片] 陆寅柯一点情面都没给你,也没打折 京兆杜氏礼物的呢? 陆寅柯你都说了是礼物了,哪有礼物还收钱的道理 陆寅柯我不管,你要执意不收这个礼物我就拒收你的钱 京兆杜氏钱多得没处花? 陆寅柯真不是,我穷成狗,但这也算一种投资吧 陆寅柯还有那个问题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京兆杜氏哪个? 陆寅柯杜彧你他妈是装的还是 陆寅柯我就他妈觉得你是装的 陆寅柯你肯定是装的 京兆杜氏奇怪的人是你吧,几岁了?交朋友还要先问能不能的? 和我说 完结+番外_39 陆寅柯你还好意思说?你但凡给点喜欢我的信号我也不至于这么畏畏缩缩的好吧 京兆杜氏哦 京兆杜氏我不喜欢你 京兆杜氏能滚吗 陆寅柯?那必然不能 陆寅柯就算你跪下来求我让我滚我都不 陆寅柯但我伤心了,你在我心口上开了一枪,我的心滴血了!! 京兆杜氏哦 京兆杜氏那你还问什么 陆寅柯??? 陆寅柯???? 陆寅柯等会儿,如果我没理解错,你这是同意了?但是为什么语气这么奇怪呢? 陆寅柯我最基本的礼仪还是有的好吧,不然我跟舔狗有什么区别? 陆寅柯其实你要是十分非常不愿意,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放你一条生路 京兆杜氏那你滚 京兆杜氏废话一箩筐 京兆杜氏[转账] 陆寅柯已收钱 陆寅柯就不,你让我滚我就滚,那我多没面子 陆寅柯你怎么转账啊?我喜欢红包,喜庆 京兆杜氏面额大 陆寅柯就算面额小你也会转账吧!我把你摸得门清 京兆杜氏少烦我 陆寅柯你求我,我考虑考虑 陆寅柯…… 陆寅柯? 陆寅柯人呢?!! 另一头,杜彧当然是早就把手机毫无留恋地扔在了一旁。他靠墙坐在床垫上,右腿微微屈起,两手搭在恐龙的肚子上,眼睛半垂。 对于陆寅柯,他真的不能理解。他当然知道世界上有很多越挫越勇的人,但怎么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从他给自己分糖醋排骨时,杜彧其实就清楚这个人他拒绝不了。一开始还能用杜悠和要强自欺欺人,但时间越长他就越发察觉自己对于友情的渴望。 他曾经有个很幸福的家庭,周围也围绕着许多伙伴,他甚至是里面的孩子王。 但自从他是个灾星的流言散播开来,周围的家长便纷纷牵走了自己的小孩。除了杜悠,再没有人会对他笑了。 “噫,他们家也怪可怜见的,摊上这么个孩子。” “不许再和他玩了,他害死了他的父母,你也想害死我们吗?” “我真的是操他妈了,我哥的烂摊子凭什么让我收拾?哼,亏得那两个老东西走的早。” “这下没辙咯,看他们成天到晚炫耀自己俩孩子多优秀。嘿!这下俩人算毁了。” “小彧,你叔叔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你那几笔保险金能先借一借吗?叔叔一定还!” …… 和我说 完结+番外_40 他看着曾经的挚友和亲戚与自己渐行渐远,原来焦点中心的他突然变成了海上的一座孤岛,四处漂泊无依无靠。要不是还有杜悠的应答,他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撑过父母死后的第一个严冬。 他把自己得以存活的原因归功于杜悠,为了弥补罪行,拼了命地学习和打工。 他的冷漠与其说是与生俱来倒不如说是刻意逃避,他怕失去,怕拖累,怕成为众矢之的。 连带着,他也开始怕被关心,怕被了解,怕被爱。 因为他太清楚,热烈与破碎,终究只有一墙之隔。 他就像是顾城笔下那朵终究不会被种下的玫瑰,为了避免结束,他也避免了一切开始。 同学大多都不知道他家里的事情,于是他便也能够不咸不淡地与他们相处着。问候而不深究,寒暄而不关切,发于礼貌,止于敷衍,不需要有心理负担的相处就是最好的模式,他因安全而熨帖。 久而久之,他也麻木了,他以为自己确实是不再需要朋友了,意识到这点时他把头埋在臂弯里苦涩地微笑了。 然而,最严峻的情况还是出现了。有人非法闯入了他的生活,甚至强硬地持着枪。 那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天真纯良,甚至有一双极为灵动的眼。他先是乖乖按响了门铃,撅起嘴背手等待着,但当他发现自己并不是特例时,便迈出一条腿飞快抵住了即将合拢的铁门,即使因疼痛扭曲了面色也不动分毫,接着他动作轻巧地从门缝里探出了那柄枪。 他的语调挑衅而带笑,他威胁着户主,再不放他进去,他的手指就无法抑制扣下扳机的冲动。他的理由霸道而强势,因为他有病,他乐意。罢了还要再啜泣一下,委屈地嗫嚅求求你了。 为了保命,杜彧只能重新敞开大门,任敌入侵。 他表面惊慌失措且极不情愿,心里却知道如果他不想,即使是恐吓也无所畏惧。 “哥,想啥呢这么出神。”杜悠擦着头发从门外进来,“咦,你怎么也有一只恐龙?” 杜彧撑着下巴瞄了她一眼:“买的。” “你买了两只?但我记得你手里没拎袋子了啊……”杜悠回忆了一阵,“哦,陆哥提的是你的袋子?” “奢侈啊,我以为你就算再喜欢也不会当着别人面买的。” 杜彧轻哼:“那说明你还不太了解你哥。” 女孩盘腿坐在床垫上背对着杜彧拧起头发,她当然懂她哥,正是因为太明白所以才更疑惑。 像杜彧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显然不会当着外人面做出有违形象的事,但他又怎么会轻易接受了陆寅柯的好意? 她偏着头正好看到桌面的纸袋,塑料制品透明的一角在灯下反着光,看来送了还不止一件,这就更离谱了。 “哎,你给陆哥转账没有?”杜悠回过头,“今天还真是太谢谢他了,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转了,你以为呢?”杜彧随手拿起书翻过一页,“你快乐的成本也太大了点,我是养不起你了,你干脆也别读书了,直接去打工吧。” 杜悠不以为意:“我才不要,我要考个好学校以后赚大钱报答你。” “得了吧,你自己过得好我就知足了。”杜彧用食指划开书角轻轻磨蹭着里页,语调听起来漫不经心,嘴角却挑起一丝笑意。 “对了哥,你几号去支教啊?”杜悠问。 “还要买点东西,过几天去。怎么了?” 女孩悄声嘟囔起来:“没,就是问问你,反正你一出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想见你都难。” 他沉默着又翻了一页书,空气中只剩下指尖与书页的粗糙的摩擦声。 “你刚刚出去碰见崔南哲了吗?”过了片刻他才再次出了声。 “碰见啦,那小子正好出来找东西吃,不过看在他分了我一半的份上我就没揍他。”杜悠顿了顿,“哦,他还问我最近有没有时间,说是想去书店逛逛。” 杜彧警觉地转过头,语速快到反常:“他约你了?你没答应吧?” “没是没,我说我看看瞧。但我肯定不想跟他去啊,况且他又在那儿解释说什么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去啊之类的,所以……”杜悠偷偷和她哥对视了一眼。 “行,”杜彧放松下来了,他的视线又缓缓移到书上,“正好我也要挑点画册带给小朋友,你跟他说,我和他去。” 第18章挑选 书店,身高相仿的两人一前一后踏上扶手电梯。前面的人平视前方目不斜视,后面的人左顾右盼满脸愁容。 和我说 完结+番外_41 后方的青年踌躇了半天,终于抓抓他利落的短发,麦色的脸上显出一丝尴尬。 “那什么,杜哥,其实你不用陪我来的……” 前方的人率先迈下电梯,自顾自地走到“本月推荐”的书目边,他随手拿起一本简单翻阅起来:“没事,我本来就要来的,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是我该感谢你。” “杜悠她……”青年紧跟而来,慌乱的手无处安放,只好跟杜彧一样拿起书左颠右倒地摆弄着。 “南哲,你对我不用这么拘谨啊,杜悠也是因为跟你熟络了才那么没心没肺地对你。”杜彧提起身边的篮子转头问他,“对了,你是来买什么书的?” “哦哦,对,我来买两本教辅。我们生物信息的教授要我们建模分析个数据,但也没人教,只能自学了。”崔南哲似乎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连忙扭头去看电梯口的层别分类。 “建模……” 杜彧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他倒是认识一个能手,只是不知道那人是怎样学过来的。 “怎么了杜哥?”崔南哲听见他若有所思的念叨,不由疑惑地回过头,“你也会吗?” “没,我不太会,有个朋……有个认识的人会。”他也抬头瞅了眼吊牌,“我要去买儿童读物,跟你不在一个楼层。” 崔南哲一听,僵持许久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喜色:“好!那我们分头行动吧,等会儿约个时间集合就行。” “不行。”杜彧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似乎这是个原则性问题,“你不是跟我妹妹说想找个人来陪你逛书店吗?不陪你逛我这任务可完不成。一起。” 他冰凉的语调带着不容忽视的强硬,崔南哲的脸又重新皱在了一起。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杜彧又天生是个记仇的,他也只能愁眉苦脸地跟他上了楼。 “杜哥,你买那么多儿童读物干什么?”崔南哲看着杜彧不停往篮子里放的童话书纳闷道。 此时杜彧正从架子上抽出一本精装版的《小王子》。圆圆的B612星球上立着一位头戴王冠的小男孩和一只橘红色的大尾巴狐狸,小男孩和狐狸默默相望着,画面温馨而安宁。他翻过来看了眼价格,思索片刻还是把书扔进了筐里。 “去支教。”他头也不回地回答。 “哦哦支教,去哪里?” “H市。” “那里啊,那里条件不太好的。我也有同学去的,回来都哭死了。” “嗯。” “杜哥你教小学吧?教几年级啊?五六年级都不怎么看童话了,买点畅销小说和名著比较好。” “好。” “还可以买几本数独或者脑筋急转弯之类的书过去活跃活跃气氛……哥你教哪门课啊?” “语文。” “我想也是。哎你也别买太多,学校只报销一点的。” “嗯。” “杜哥……” “说。” “你妹妹,我是说杜悠,她……” “这里差不多可以了,去对面看看。” “唉,好……” 崔南哲叹口气,灰溜溜地跟在了后面。 杂七杂八地挑完小说,杜彧还往里添了两本画册。为了表达对崔南哲提出建议的感谢,杜彧请他在书店的咖啡馆里吃了甜点。 他看着对面青年努力作出优雅吃相的姿态,指腹轻轻摩挲起装着柠檬水的蓝色玻璃杯。 “你喜欢杜悠?”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携了三分审视。 崔南哲吃着蛋糕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闷咳两声往喉咙里灌进一杯水:“不……不是。” “那就好,”杜彧抿了一口水,湿润的嘴唇在杯口留下一串浅蓝色的水痕,“我妹妹不怎么喜欢你。” 崔南哲一听,干脆也不吃了。他把小勺戳进蛋糕又拔出来,拔出来又戳进去,沉默了十几秒才结结巴巴地嘟囔道:“哦……是……是吗。” 和我说 完结+番外_42 “是,她说她看你一次打你一次。”杜彧放下水杯,玻璃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透亮的声响,“不过我当然不会允许她这么做,毕竟你也是我们的恩人。” “哈哈……”青年尴尬地笑了两声,“没有没有,杜哥对我的影响也很大,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是我要感谢你才对。” “杜悠要高考了,”杜彧突然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就像玻璃杯里毫无波澜的水面,“今年还麻烦你们多照顾照顾她。” “肯定的,我爸妈现在可把她看得比我重要多了,天天在我面前杜悠长杜悠短的,绝对一点岔子都不会出的。”崔南哲点头如捣蒜。 “言重了,我们总归是外人的。杜悠说你不在的时候叔叔阿姨时常提到你,还抱怨你不给他们打电话。” “嘿嘿,实验室里一忙起来没完没了。但其实……”他揉揉塑料勺柄,“唉算了,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能还是女孩儿更孝顺点。” “只要你想,你也可以,要好好珍惜。”杜彧敲敲桌子打破了略微沉重的气氛,“吃完没,吃完就走吧,还要去买你的书呢。” 崔南哲挖起最后一块蛋糕一口塞进嘴里,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响动就跟着杜彧一起背包起身了。 “唉!又贵,又不知道买哪本。”崔南哲对比着手里两本教辅扭头悄声问站在他旁边的杜彧,“杜哥,你知道哪本好吗?你不是认识会这方面的朋友吗,帮我问问呗?” 杜彧不想找陆寅柯说话,心下又觉得几本应该都差不多,于是随口回答道:“那个人不厉害的,找他也没用。” “是挺菜的,国家一等奖罢了,主要靠队友,我全程划水。”一道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钩住了书架角落一本厚顺着力量倒在了那只大手中。 他拍拍封面把书放到崔南哲手上:“入门级别看这本就行了,分类明确通俗易懂。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用来分析什么的,但是建模用这本书打基础都是没错的。” 崔南哲呆滞地看看手里的书又望望面前的人,然后他缓缓回头瞄瞄杜彧:“杜哥……你们认识?” 杜彧侧着脖子往后瞥了一眼,面色不善地点了点头。 “那个,我是杜哥的朋友崔南哲,谢谢大佬推荐书给我。”崔南哲把书夹到胳膊下,慌忙地搓搓手就伸了出去,严肃的握手姿态跟两方领导会晤似的。 “你是他朋友?”陆寅柯嘴上对崔南哲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紧盯着旁边的杜彧,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似乎要穿过皮肉直接洞悉那人的心脏。 他懒散地从兜里伸出手象征性地和崔南哲握了两下:“免贵姓陆,子丑寅卯的寅,南柯一梦的柯。” “是啊是啊,认识好多年了。”崔南哲忙不迭地点头,“我想想,有快十年了吧?” 陆寅柯眉毛一挑,语调显而易见的讶异:“这么久了?” “杜哥他住……”崔南哲话到嘴边临时咽了下去,“他经常到我家玩。” “这样,”陆寅柯点点头重新把手插回兜里,“我是他大学同学,前几天还带杜悠一起去游乐园玩的。” “哦我知道我知道,那天他们回来得特别晚,杜悠还跟我炫耀说……”崔南哲眼睛突然一瞪,满心满眼的崇拜,“你就是送杜哥礼物杜哥还收了的那个?老兄,你真的太厉害了!” “南哲。”杜彧在旁边喊了一声,带着指责与不满。 “别啊,等等,杜主席别气嘛。”陆寅柯拍拍崔南哲的肩膀,“小兄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连他们几点回来都清楚得很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崔南哲就是莫名紧张起来了。不管是从杜彧的点名还是面前这人的语气,再联想到一开始杜彧不想提及的模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暴风雨在酝酿,而他万万不能插手,因为这是属于两位大佬的博弈。 于是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决定装呆:“呃……是邻居,关门声听得见。” 陆寅柯再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怎么在这里?”杜彧见他们的闲聊告一段落,终于不耐烦地开了口。 “怎么,管这么多,书店是你家吗?”对方反问。 杜彧皱眉,他已经很久没听到陆寅柯语气这么冲了。但仔细回想一下,以前陆寅柯好像也只是戏谑而已,真的开怼倒是第一次。 陆寅柯或许也是意识到了隐藏在自己语言下的火气,他还没来得及不解就吸了吸鼻子偏过头解释起来:“我假期经常呆在这里,这个柜子里的书我基本都看过,碰见你们纯属意外。” “嗯……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计算机方面我都能帮忙。”似乎是为了缓解皮筋一般紧绷的氛围,陆寅柯转而朝向了崔南哲。 崔南哲受宠若惊,但是熟人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于是一瞬间忘记了正身处于水深火热中,兴高采烈加了大佬好友,美滋滋地转身结账去了。狭窄的过道里只剩下两个各怀心事的人。 陆寅柯目光掠过杜彧手上沉甸甸的塑料袋。 “这个,需要我帮忙吗?”他犹豫着开了口。 “不必。”杜彧抬头瞥他一眼,两个字轻巧地从嘴里蹦出来,玻璃珠一般弹跳着滚向了远方。 和我说 完结+番外_43 第19章启程 ——我很容易被别人说的话影响心情,而且学不会拒绝。比如前几天有个跟我关系一直不错的学长约我出去,但其实我跟他一直都只是网友的关系,我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而且他喜欢的东西很阳春白雪,像什么合唱歌剧之类的,我就很下里巴人只喜欢宅在家里追剧看小说刷微博。我知道我们必定没有共同话题可聊,但因为挺熟了又不好拒绝,而且他以前也帮过我一些忙……但我就不懂了,当纯粹的网友不好吗? ——难以拒绝别人是因为怕失去他的好感,追求好感是人的生理本能也是情感需要,其实这是一个普遍共性。针对你的情况,如果这位学长帮过你的忙对他表示一下感谢还是有必要的,当然这要在你确定他是个好人的情况下。 但是学会拒绝一些不适当的请求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这些请求不但会破坏你的心情还会浪费你的时间。恕我直言,在没有利害及情感关系且无回报的情况下,一味请他人帮忙的人不值得交往。 ** 户外的阳光强烈到让人睁不开眼,杜彧并不打伞,只是用手在眼前简单遮挡了一下。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提着大包小包的人,他们说说笑笑的,仿佛并不是去什么贫困市区支教而是去哪里郊游一样。 “单青,”杜彧左手夹卷凉席,右手拉着行李箱走向他们,“点一下名。” 名叫单青的女子推了眼镜冲他点点头,她把手机打开对着名单开始一个个确认。 “只剩一个没到了。”半分钟后她向杜彧晃了晃手机。 杜彧扫了一眼泱泱大军:“谁?打个电话问问。” “哦,来了。”单青伸出手指点点后方,杜彧顺其自然回头看去。 来人穿一件印着仙鹤的黑色棉质短袖,短袖下是条束脚的军绿色工装裤,一双高帮帆布鞋白得反光,有种随性的帅气。他虽然也扛着大包小包,却硬是走出了T台模特的风范。 杜彧看见这人不觉半分欣喜反而紧锁起眉头:“怎么回事?陆寅柯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的项目跟我们不是同时段的吧?” “呃……韩文涛没跟你说吗?”单青尴尬地用食指捉了捉脸,“陆寅柯跟我们队里一个人换了,韩文涛帮他操作的。” “这么大的事,怎么都没人跟我说?”杜彧用指甲抠着行李箱的拉杆,罕见的暴躁起来。 单青无奈地朝韩文涛所在的方向撅了撅嘴。 而韩文涛,自打他看见陆寅柯来了,就开始一个劲地往那人身后钻,似乎有他撑腰杜彧就不能拿自己怎样。 杜彧就这样冷眼看着远处两人一步步向自己走近,直到陆寅柯把臂弯里的凉席竖直着蹾到地上,对着他笑出一口白牙。 杜彧不睬他,只是兀自侧过头对着韩文涛吐出两个字: “解释。” “这个,”韩文涛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书包背带,“这个嘛……就是……陆哥说想交换一下,我想着你们关系还不错就没向你汇报直接给调了。哎哎您别骂我,我错了我错了,再骂人就要傻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关系不错了。”杜彧口气严厉,“这是你不汇报的理由吗?” “还不是因为陆哥上次发的照片,我当时还吃惊了好一会儿!”韩文涛小声争辩道,“再说了,我不是给青姐汇报过了嘛!她听到是陆寅柯哪还管别的呀,差点就飞起来了。” “我没有!”单青一听作势就要去拍他的狗头。 “好了好了,你也别怪小韩了,是我先提出无理要求的,他不好拒绝我。”陆寅柯凑到杜彧视线里,“只是交换,两个项目都一样,又不是踢了原来的人,我跟他都讲好了。” 杜彧终于正眼看了硬挨过来的陆寅柯:“你也知道是无理要求?社长不带队,跑这里当队员,这我们哪儿担得起。” 陆寅柯把席子卷在自己怀里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笑得一脸谄媚:“担得起担得起,我就是个弟弟。” “算了,我包了到火车站的大巴,师傅已经到了,先上车。”杜彧感受到手机的震动突然侧头向韩文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等着,到时候再收拾你。” 他说完就拖着箱子率先朝不远处一辆刚刚抵达的大巴车走去,单青察觉到气氛微妙,装作无事发生地跑去整队。阵阵热浪中,只留下了瑟瑟发抖的韩文涛和满脸遗憾的陆寅柯。 “其实你也可以收拾我!只要笑一下就行!” 某陆姓男子不顾形象地朝着前面人的背影大声喊道。 动车从N市开到H市要将近五个小时,火车站的座位都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杜彧一行人只能提着箱子在检票口前排起长龙。 他眼神掠过坐在行李箱上正拿传单扇着风的单青,又往前方瞧了一眼,燥热烦闷的温度与五颜六色的人流一起,与某些片段发生了不完全的重合。 陆寅柯用小臂撑着拉杆看手机,大拇指不停地往下滑动,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懒懒散散地向前扫了一眼。 “看什么?”他轻佻地勾起嘴角,视线与杜彧有一瞬间的碰撞。 杜彧轻轻移开视线,仿佛刚才只是一个不凑巧的巧合。 “又没看你。” 他似乎是被盯得不太舒服,右手不自觉地抚上略显纤细的脖颈按了按:“你为什么要换过来?” 和我说 完结+番外_44 “哦,不明显吗?”陆寅柯夸张地挑眉,左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捏了捏杜彧的小臂,“当然是为了你啊,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他的手掌大而温热,指根还有些粗糙的茧。他暗捏杜彧手臂时手掌随着骨骼轻微转动着,那触感就像小时候父亲非要拿胡须刮孩子幼嫩的脸一样又酥又痒。 杜彧感觉自己汗毛立了起来还顺带有些想笑,但他终究蹙起眉撇过头,手臂也触电般收了回去。 “说人话。” 陆寅柯用手指搓了搓自己因失去掌控而空落起来的手掌,掌心因薄汗的湿润而带上了些阻力。 他皱起眉,轻浮的笑容缓缓从他脸上褪去,就像雪山脚下融化的雪水,连带着升起一片氤氲雾气。 “你怎么这么瘦,都不好好吃饭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丧失了戏弄杜彧的心情,那往常熊熊燃烧的火焰被大水淹没只能打出个冒着青烟的嗝。他虽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活像朵蔫在了太阳下的向日葵。 “行了,不逗你了,”他的语调有气无力,“我社团里的活动跟我一个比赛撞时间了,我也不想因为这事儿再跟那里掰扯,干脆就换了。” 杜彧点点头,心底了然的样子。 “下次别随便拿情感开玩笑,你这点特别讨人厌。” 陆寅柯咧嘴笑笑,少了几分不正经反而带上了些许落寞:“我这不也是因为喜欢你吗。”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显得不够真诚,你的喜欢太廉价了,所以才老被甩。”杜彧用韩文涛曾经给他提供的情报做了论据,那还是在支教问题解决后的第一个例会上,他硬拉着杜彧叽叽喳喳乱灌的。 “我才没有老被甩,”陆寅柯自顾自地嘟囔起来,“我们都是和平分手的,她们都跟我说如果哪天我去找她们,她们就回来。” “那你都不去找?” “找什么啊,不找。”他拉低了嗓音,“本来就是她们来找我的,欺负我好脾气不会拒绝。跟我谈了又只把我当个吹嘘资本,拉出去跟遛狗一样乱转,最后还要全部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虚伪。” 杜彧嗤笑一声:“好脾气不会拒绝?光凭你这句话我就觉得你在说一面之词了。退一万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现在这行为也和她们没什么差别。” “唉。”陆寅柯沉重地叹口气,“不跟你说了,你老不信我。亏我们还是朋友呢,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我累了。” 不说就不说,杜彧也乐得清静。 他的手机拿出来得利落,软件打开得也利落,只片刻功夫,他已经戴上耳机背起了单词。手指一点一点的,眼神专注无比,仿佛屏幕那头不是冰冷的词汇而是他的爱人。 陆寅柯盯着他旁若无人的放松姿态看了两秒,终于又幽幽低下头去,双眼皮的褶皱也异常疲惫似的拉拢下来,时常微翘的嘴角几不可视地撇成一条苍白的线。 一行人就这样在检票口前堵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得到了蜂拥而入的权利。 杜彧对着手里的票号找到座位,他先是把卷席推进了座位上方的行李架,然后按下拉杆准备把箱子也塞进去。 穿行而过的人很多,杜彧弯腰去够箱底时膝盖突然一虚,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向前扑去。 他眼看着自己就要磕上箱角,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却环住了他的腰,贴合在腰侧的手掌五指微屈,轻轻松松就将他扣了回来。 杜彧的腹部被他勒得生疼,但腰侧却是略带熟悉的热度与触感,他在心里轻叹一声,故意不去回头。 “我就说你吃得太少了吧,这小身板连抬个箱子都要跌,这哪行。”陆寅柯抽出手臂拍拍他的肩膀,“让开吧,我来帮你放。” 杜彧无动于衷,没听见似的重新固执地弯下腰。 这次他的膝盖不闪了,笔直的脊椎骨随着俯下的半身拗成了优美的弧度,透过轻薄的上衣微微凸显出来,仿佛一掌就能掰断,脆弱又易碎。 他真的太瘦了,陆寅柯心想,他看起来是如此弱不禁风。 他面上摆出一副担忧而又怜悯的神态,五指却又在暗中缓缓握起,略长的指甲嵌进掌心留下半月形的印记。 他好像真攥着什么,似乎也想攥点什么。 箱子被安稳地摆上了台架,杜彧总算转过身。 “我只是最近缺钙。”他的声音竟有些罕见的柔和,带着一种轻微的窘迫。 “但是谢谢你。”他说。 第20章与车 和我说 完结+番外_45 陆寅柯的头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他眯着眼睛看向右方。 杜彧的睡姿给他平时内敛清冷的形象添了几分随意与慵懒,一直保持着挺立的脊背微微蜷起,重心下沉着,屁股顺着座位滑到前面,一双长腿几乎成直角支在地上。 他平稳地呼吸着,阳光点缀下的睫毛不再黑得凌厉,反倒映出几分温润的光泽。似乎是梦到高兴的事情,淡色的唇角又轻微地翘起,显出几分与气质并不相称的俏皮,看上去倒是和无忧无虑的杜悠越发相似了。 他就那么沉沉地睡着,是毫无防备的派相。 陆寅柯垂下眼细细打量他,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无法分析的复杂情绪。就像是一堆杂乱无章互相缠绕的数据,哪儿都找不到合适的处理器。 他是在谁面前都能如此安睡吗?神情如此恬静,能永远这样沉睡下去似的。 陆寅柯仿佛突然从幻梦中惊醒,半睁的眼也逐渐恢复了清明。他被自己后面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由下意识排斥起来,竟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扰了人家清梦。 杜彧感受到触碰,睫毛颤动了两下眼睛却没睁,眉头虽然皱起一副将醒的样子,头却贴在靠背里滚了两下,最后只是换了个方向继续打着盹。 睡这么沉? 陆寅柯突然有点委屈,从他在他身边坐下的那一刻起,身旁这人就没拿正眼瞧过他。 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他也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仓促擦过的景象,看累了就把手往怀里揣一揣,低头闭眼就睡。途中连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问为什么坐在旁边的是他。 自己就这待遇吗?明明已经是朋友了。 陆寅柯抽抽鼻子,猛然间他又想到了前几天在书店碰到的那个叫崔南哲的男孩,他们两个看起来关系真是该死的好,好到连杜彧都只用名里后两个字来称呼他。 再回头反观一下自己,唯一的称呼还是靠着作死交换过来的“陆社长”,既不好听也不亲近,四两拨千斤似的把自己的嘲讽都如数奉还了。 一声短暂的哈欠声从身侧传来,杜彧揉了两下惺忪睡眼立起手,撑着座位把自己往里推了推,直到后背又与靠背无缝贴合。 他费力地睁眼:“我睡了多久,还有多久能到?” 陆寅柯作势举起左臂,露出手腕上戴的电子表,鬼屋里荧光的那块。 “不好,坐过站了,”他一本正经地陈述道,“你睡了整整八个小时!” 杜彧虽然也觉得自己这次沉眠得出奇,但还不至于一觉醒来就变成憨批,他的手在座位上四处摸索了一会儿,终于从屁股下抽出手机摁亮了屏幕。 还好,还有将近一小时才能到。 他无视了旁边那人期待的目光,重新把头扭向一尘不染的玻璃窗。 太阳即将沉底,黄昏逐渐降临。 不知何时,远方的平房与草地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田野和贫瘠的黄土,动车带起的流风似乎能卷起阵阵肉眼可见的沙砾。天色也越发显出浑浊的昏黄,土天竟成一色。 荒凉。 荒凉而又偏远。 荒凉偏远却又辽阔。 辽阔且磅礴。 生命力的缺乏下却又孕育着无限生机。 那是一种名为可能性的生机。 杜彧回头正巧对上陆寅柯因失神而呆滞的双眼,于是他突发奇想地问道:“喂,你吃过苦吗?” “我是怕你受不了那里的贫困,你多金贵。”他补充道。 陆寅柯先是疑惑地“嗯?”了一声,尾音闷闷地翘上去,是用鼻子憋出的音节,一副没缓过神来的样子。然后他用撑着下巴的手指缓缓敲了敲自己的颌骨,唇齿微动。 “那倒不会。” 他收回发呆的目光,转而将视线移向窗外。 黄昏后的天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就像即将燃尽的烛火,遥远的光亮是微不足道的呻吟。 “天快黑了。”他说。 “嗯。” 杜彧喉结的滚动随着转头的幅度显得更加分明,他遥望着窗外,漆黑的瞳孔里点上最后一星火光。 和我说 完结+番外_46 车进站,人下车,推推搡搡,行李箱磕碰在一起。 “我就不懂了,你东西这么多,干嘛不把手上那袋书给我?”陆寅柯看着杜彧艰难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开口。 杜彧踢踢脚边的行李箱好让它顺畅地滑动起来:“我手又没断,给你干什么。” “你是不是一直这样?”陆寅柯拖着行李箱快速走到他身边。 “哪样?” “一直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 杜彧沉默片刻:“也不是,但接受你好意的代价我承担不起,干脆自力更生。” “而且也习惯了,”他说得云淡风轻,“我觉得没什么。” “嘿!你是不是只要还活着,就绝对不会麻烦人家一根指头?” 其实陆寅柯向来是欣赏这类人的,但此刻情绪却不明朗起来,心脏胀得像塞进了一个吹鼓的气球。 “也没那么严重,”杜彧不解地瞥他一眼,“但如果要我向不熟的人寻求帮助,我宁愿……不是,你突然这么偏激干什么?” 陆寅柯喉头一哽,阖上了准备继续吐露激动话语的嘴,舌头抵上下牙膛。 对啊,杜彧怎样和他陆寅柯又有什么鸟关系?而且这不是正好吗,本来自己就不是乐于助人的类型。 “算了,”他的声音沉得像在赌气,“想帮你还不乐意,什么人啊……” 杜彧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回头向韩文涛他们招起手。 一行人又接着坐巴士从市中心到了支教的镇上,因为是山村,所以没有大型交通工具可以再直达。 一出车站,靠在蒙上了一层厚灰的二手车上吞云吐雾的各类络腮胡大叔就叼着烟过来了。看到他们都背着包提着行李,眼里突然一亮,赶忙把烟头丢在地上拿脚左右狠碾两下。 “打车吗各位?”右边的精瘦大叔首先展开攻势,手已经直接腾上去要接单青的行李,“去哪儿啊?” 杜彧知道车站门口拉客的司机普遍价位虚高,于是伸手把单青的拉杆够了回来。 他掏出手机:“不用了我们叫车。” 那大叔一看他拿出手机就乱了阵脚,仍旧把拉杆抢过去,“别啊小兄弟,价钱好商量,你先告诉我你们去哪儿啊!” “去北溪小学,多少钱?”陆寅柯走上前,一米八几的身躯在精瘦男人身侧铜墙铁壁般矗立着。 或许是受到了威压,男人说话开始结巴。 “北溪啊……离这里还……还挺远的,怎么也有快十公里吧,还得上山,四十吧……四十行吗?” “打车软件上用券抵只要三十多一点。”杜彧在旁边凉凉说道。 “操。”那男人轻骂了一声,“三十五好吧?三十五我带你开进去,那些车不会给你走土路的。” 陆寅柯转头:“怎么说?” “可以,”杜彧点头,“你那群兄弟们呢?我们大概要三辆车。” 男人一听,终于喜出望外地笑了,咧出满嘴被烟熏黑的牙,单青的行李箱也终于被拉动了。 “他们都没问题,直接上车吧,我去跟他们说一声。”他打开后备箱,把单青的箱子塞进去,然后就走到前面去跟另一个络腮胡子说话去了。 “上车吧,四人一辆车,到时候平摊一下一人就十块不到。”杜彧转身对身后的人群下达指令,“学校给了两千补贴,现在的开销大家暂且自费一下,结束的时候报给我,我能报销的就报销。” 众人于是点点头,拎着东西三三两两上了车。 车内分外狭窄,单青非要和两个熟人加上她的花痴对象一起挤。她本来想把韩文涛踢到前面,却最终屈服在了杜彧对女性的保护下,只能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坐上副驾。 三个大男人在后座横着撂了一排,大腿差不多都贴在了一起。 韩文涛怔怔地看着现在的排位:“为什么要我坐中间?” “你瘦。”杜彧回他。 陆寅柯狠狠拍了一下他穿着短裤的大腿,手掌与皮肤碰撞发出清亮的响声,隐隐还有腿肉晃荡的震感。 “他叫你坐你就坐,你这么听话啊。是他带你做的大创还是我带你做的?” 和我说 完结+番外_47 韩文涛惨遭夹击,进退两难。 他拿手揉揉自己被打出红印的白花大腿,小声抗诉:“可……可杜哥是我主席啊,再说了我又没想到你会不乐意。” “我怎么不乐意了?我没不乐意啊,我只是对你这种行为表示不满,你能不能有点主见?” “我靠,”韩文涛欲哭无泪,“我这他妈怎么就叫没主见了?这不就是一瞬间的事吗?我这不是坐进来就不好改了吗!明明是陆哥你强词夺理!” “你就是没主见,你但凡有点主见也不至于被你舍友忽悠着去报那劳什子补习班,没点屁用还花那么多钱。人家要从里面拿回扣的,你傻不傻。”单青系着安全带回过头瞪他一眼,“还说人家陆哥强词夺理,你自己想想。” “什么陈年旧事了你还拿出来说!我当时就不该告诉你!”韩文涛抱头捂住耳朵,“胳膊肘尽往外拐,亏我还那么信任你!花痴死你算了!” 单青咯咯笑了两声把头扭了回去,倒是大大方方的,临了还不忘瞄上陆寅柯一眼,“你要能有人家那皮相,还少得了帮你说话的人吗?” “哎小姑娘,这就不对了。”一直专心开着车的精瘦大叔突然插起了话,一看就是聆听了许久的,“长相不过就是一张皮,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也留不住,想留也未必留得起,一种奢侈的消耗品罢了。” “你们现在的小孩儿啊,就是太看脸了。要我说,我倒觉得做个体面人才是最重要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就行。”他摇下一点车窗,风呼呼地灌进来,带着田间泥土的气息,“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你们别看我现在邋邋遢遢的这样,我啊,以前可也是个帅小伙呢。” 第21章校长 “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要去北溪?还那么多人一起。”既然开了口,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男人开着车,眼睛不住地向后视镜瞄,“北溪可穷了,没什么可玩的。” “哦,我们去支教!”韩文涛抢先答道。 男人笑了,连说话都带起笑意:“是学校活动吗?那真可真是不容易。看你们提这么多东西,大老远跑来的吧?哪里人啊?” “我们从N市来的,是大学的暑期社会实践活动。是有点远,这里跟我们那儿差距也有点大。” “N市,哦,那是个发达地区啊。我们这里毕竟起步晚,农村还很多,没办法比的。” “师傅,那你知道北溪小学的情况吗?”杜彧发问,直奔主题。 男人用不拿方向盘的手挠了一下头:“北溪小学啊……不太清楚。我是住在镇上的,那个小学应该是给附近几个村里的人提供教育的,在那里上学的基本上都是农民的孩子。” “条件有点差,你们在那儿要受苦了。不过毕竟还是小学,比村里设备要好一点。”他得出结论。 十公里不长,就是水泥道没铺,山路很不好走。二手车在石子路上不停颠簸,轮胎碾压碎石与沙尘的声音分外膈耳。路两旁的树倒是茁壮挺拔地站立着,偶尔也能看到远处被分割成一条一条的田垄。 “到了。”随着男人的提醒,车也渐渐停了下来。 杜彧往窗外眺了一眼,五星红旗正迎风飘扬着,旗杆笔直地杵在门后的地面上,是正中间的位置。 “支教加油,对孩子们好一点。”男人把车开走前最后留下一句话,“他们都挺苦的。” 因为在车上打过了电话,校长早早的就等在了门边。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个头很高,体型很壮,结实得像头熊。皮肤是土地的颜色,看上去虽然忠厚老实却又带着一股隐隐约约的犟劲。 看见一行人从车上下来,他快步上前。 “你们就是N大过来支教的人吗?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实在辛苦各位了。请问和我联系的队长是哪位?” 他口头虽礼貌地询问着,目光却锁定起陆寅柯,仿佛认定了他就是队长。 “不是我,是他。”陆寅柯往旁边挪了挪脚,露出被他遮挡住的杜彧。 杜彧立起行李箱侧身向前,他伸出手:“您好,我是N大校青协的主席杜彧,前面一直都是我在跟您联系。请问能介绍下校园情况顺便带我们去宿舍吗?” 校长一看认错了人,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赶忙把手伸出去和他紧握。 校长的手上也有茧,和陆寅柯十分不同的茧,那是一种更为沉重而厚实的茧,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苦打磨出来的,带着沧桑与风霜的余味。 杜彧和校长握手时只能看到他布满皱襞的手背,纹路极深,要把所有艰辛与岁月刻进去似的。 他覆在肉上的指甲很白,超出指尖的部分却发黑,像是才从地里回来。或许是皮肤颜色过深的缘故,白的那部分竟像涂了漆般过分醒目,与整体色调完全不搭。 “好的好的,请各位跟我来。”他操着带有浓重口音的别扭普通话,恭恭敬敬将一行人引进门里。 “暑假主要是收留一些父母都去外地打工的孩子,明天给你们安排了招生,就在这个教室里。”校长朝右伸出手指,回头向他们示意道。 和我说 完结+番外_48 杜彧朝里探了探,三块拼凑起来的可滑动黑板,讲台右侧储物柜上立着的一台后脑勺特宽大的电视机,花白墙上掉下的片片碎渣堆积在角落,颇似九十年代末的光景。 好在课桌还齐整着,头顶的天花板上还吊着一台布满灰尘的风扇。 “这风扇,平常用吗?”杜彧开口。 “用的用的,夏天太热,没条件装空调只能用这个。”校长也抬头瞟了一眼,“就是今年有点忙,还没怎么擦,不过乡下也不太计较这些。” 杜彧若有所思地点头应和。 教学楼只有三层,六个年级,每个年级两个班,一层楼四个教室齐齐排开,每层楼的最左侧是办公室。 校长用钥匙打开一楼办公室的门,铁门向里推开的时候发出年久失修的哀鸣,好似在用锯子拉着把大提琴,琴弦还涩得割手。 办公室里的桌椅也很简陋,桌台上连电脑都不配备,除了几盆快要枯萎的绿栽和墙上挂着的“勤能补拙”,与教室并无差别。 校长把备用钥匙交给杜彧后,领着他们绕去楼后。 楼后面是一个小操场,宽度是成年人四五个跨步的距离。地面上的涂漆已经有些斑驳,露出灰黑的底子。两个不高的篮球架立在两端,篮网已经被抓得零零碎碎,残破地在风中挂着。 “这是学校的操场,我带你们去宿舍。”校长对他们说。 宿舍并不远,就在操场旁边。纯白的墙板,天蓝的屋顶,一顺屋子横过去,每隔几米就是一扇门,跟建筑工地上搭建的临时住所一模一样。 “这是活动板房,两人一间,有时候学生家里有事也会在这里暂住。”校长拧开把手,“里面有小隔间,可以淋浴。” “但是厕所……”他顿了顿,带着一丝羞怯,“还是要到学校外面的旱厕去上。” 介绍完大体情况,他重新站在了众人面前,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背微驼着,眼神也低低地下垂,看起来有些闪避。 “这里条件不太好,大家能特地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提供帮助,我真的很感激。”他弯下腰,常年耕作的身躯像座山一样塌下来,“真的很感谢。” 杜彧一见,也忙弯下腰,单青也赶紧从后面跑上前去扶起他。 “请不要这样,这是我们该做的,能帮助到那些孩子是我们的荣幸。只要能看见他们的笑脸,一切都是值得的。”杜彧说。 “是的,帮助他人就是我们青协的职责,也是我们最大的快乐。”单青在旁边补充着。 陆寅柯看着眼前的一幕,情不自禁随着大众点了头,但他显然忘记了他和这群人并不来自同一个系统,也忘记了自己并不感动。 校长本来还打算请他们傍晚去镇上吃饭,但被一行人严词拒绝了。他一番好意无处安放,只好用自己的蓝绿色小三轮从田里拖了一车滚熟的西瓜出来。西瓜个个饱满,拍上去有沉闷的回声。 他还直接把自己的电动小三轮借给了他们,说是有空去乡野小道上逛逛,毕竟这片土地上除了星空,一无所有。 杜彧用着感激的声调说着亲切的谢语,声音柔润清亮,像三月春风。 一旁的陆寅柯看着他不断弯下去的腰身和礼貌微笑的面容,矜持又热烈,仿佛带着与身俱来的亲和力,一时间竟分不清冷漠与温柔的到底哪个是他。 或许都是他,也或许都不是。 但无论哪种,都散发着致命的魅力,好像一潭蒙着洁白面纱的沼泽,一经踏足就已沉沦,于是便只能永无止境地往下掉去,看不见尽头,也没有归期。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若有若无地蛊惑撩拨着陆寅柯干涸多年的内心。 这很微妙,他想,这实在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然后他又想,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但他终究找不出答案,干脆就放弃了思考,只一味追逐着感觉向前跑,毕竟这对他来讲已经足够难能可贵。 分宿舍时,两人一组,他们十二个正好六男六女,刚好平分六间。 韩文涛推着箱子偷偷往前走,冷不防被提溜住了衣领。 “哪儿去?”杜彧平稳的声音不轻不重从他身后响起,他抖了三抖。 “呃……”韩文涛回过头,“我去和斌哥一起住。” “不行,”杜彧用强势的语气表达着意愿,“跟我住。” 韩文涛又打了个激灵,恍惚间猛然有种被野狼盯上的惶恐错觉,莫名其妙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别吧主席……”他拽拽杜彧的衣摆,凑到他身旁小声说,“我有点怕陆哥,我觉得他想跟你一间。” 杜彧脱口而出:“不,他不想。” 和我说 完结+番外_49 “谁说我不想,我想啊,我想死了。”陆寅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拍了拍萎得活生生变短一截的韩文涛,“小韩干得好,做人就要有主见。” 韩文涛战战兢兢把肩上的重负拨下去:“你在车上还说我没有……” “双标狗。”杜彧突然念起来,却没有过于斥责的味道,可能是一天下来的条件反射,倒是有点像柔和的嗔怪。 “哎,”陆寅柯眉眼弯弯,笑眯眯地应和下来,眨起他那双灵光的狗狗眼,“汪汪汪。” 于是这事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敲下来了,陆寅柯随手把韩文涛丢进隔壁后就认认真真把杜彧的行李都搬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两张床板,木质的,很窄,拼一块儿才勉强能躺出个大字。陆寅柯把凉席铺上去试躺了一下,浑身都硌得难受。 除了床和一张低矮的桌子,屋里再没有别的摆设,隔间倒确实有个淋浴头,但地方狭窄得连手臂都伸展不开。 没有风扇,陆寅柯拉开窗,也没有风。 这里的空气好像都静止了一样,或许是被前方的山脉阻隔了,只剩热浪。 他拽动衣领企图制造一些气流出来,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这里的闷热难以抵挡。 这就是他即将住上半个月的地方,他想。 但和杜彧在一起。 剧场 陆寅柯:同居了同居了开心心 杜彧:我想静静 第22章可爱 “起来,别躺了,事情还很多,没时间给你休息。”杜彧送走校长走进宿舍,伸腿踹了陆寅柯的床沿,“外来者。” 陆寅柯早在他还没进门时就听到了脚步声,他睁开清明的双眼嘟囔道:“我好困啊,我刚刚都睡着了!还有外来者是什么,你给我的新爱称吗?嗯……有点难听,不想接受。” 杜彧不理他,转身去给自己的床铺凉席,铺到一半才想起什么似的,头也不回丢给他三个字: “去买菜。” “买菜买菜买菜,买什么菜怎么买买回来谁烧啊!”陆寅柯不满地回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韩文涛,“还有为什么是你跟我一起去?” 韩文涛耸耸肩:“这哪是我能决定的啊陆哥,你要不满自己去跟主席抗议,反正小的只是个执行者,彻头彻尾的没人权。” 他们走到那辆电动三轮车边就停了下来。陆寅柯看了眼车,又看了眼韩文涛,接着便飒爽地拍了拍小胖子的肩,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长腿一抬,跨进车后用来装货的车厢。 里面正好有个四脚矮木凳,他顺势坐下后便对着韩文涛伸出拇指,面露狂色地朝身后龙头的方向比划了两下。 “你去开。” “唉……我命怎么这么苦,双重欺压,什么时候才能翻身农奴把歌唱啊。”韩文涛开着小三轮满嘴怨念,“最主要我还不敢还击,你俩我一个都惹不起,青姐现在也跟着你们学坏了,天天怼我,我就是最底层。” 陆寅柯两条腿伸得老长,在车厢边缘来回试探着。他胳膊也不羁地搭在两边车框上,整个人都向后仰去,头倚在驾驶员肉嘟嘟的腰上。 “明年不就行了。”他用着无比懒散的声调,“为什么要怕你们主席啊,他不是挺可爱的吗。” 韩文涛的身躯动了动,陆寅柯的头发搔得他有些痒。 “可爱……”小胖子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说帅才更贴切吧?你怎么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他,真是微妙。” “为什么非要说他帅,他不可爱吗?” 陆寅柯用两指在铁皮车上打起了闲适的拍子,腿脚也随之抖动。他略长的碎发被风吹得与睫毛牵在了一起,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带着满足的惬意,像一只餍食的狼。 “别吧,他平时对我们可严了,我们都特怕挨他批。”难以置信的语气。 “可他并没批评过你们吧?”他顿了顿,“但你不觉得他骂人的时候也挺可爱的吗?” “我操……”韩文涛恶寒,“陆哥,你他妈不会看上我们主席了吧?你……你他妈是个弯的?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传闻啊!你这表述也太gay了,我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不行,我现在就停车,我要下去吐一会儿,我肯定被你吓出病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50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就像恋爱中那种无脑男,你带我做大创的时候不是还精明得很吗?对了,我记得你那时候还有女朋友呢!草了那还是个系花妹妹,你都从没说过人家可爱的!忙的时候连她电话都不接,还让人上门找你!” 陆寅柯把随风乱飞的头发梳了梳,“是吗,我不太记得了……哪个?” “那个啊!何茗茗!就是那个!”他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胸特大的那个。” “哦那个,”他似乎是想起来了,但仍旧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怎么?你很喜欢?你喜欢我把她微信给你啊。” “不是!”韩文涛急了,“陆哥你不会真是个弯的吧?你怎么就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你看到人家都不会有点什么想法吗?” “想法?”陆寅柯对着迎面而来的三个质问眯起眼,“还真没有。” “但是对你们主席我还挺有想法的。”他补充。 “那不行,我回去就告诉主席你意淫他,这事儿可非同小可,必须如实上报。”韩文涛沉痛地说,“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陆哥。” 陆寅柯轻笑出声:“你想啥呢,我可不是同性恋啊,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是,你们主席也不会是。我就是真情实感觉得他这人挺有趣的,有趣得可爱。” “哎,你养过刺猬没?它明明喜欢你逗它,但还偏偏要团起来不让你逗,还拿刺戳你,养不熟呢。” “不过刺倒是软的,完全没有攻击力,”他想了想,“虚张声势,所以我才觉得可爱。”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隐约感觉很危险的样子。”韩文涛停下车,“我现在把主席从狼窝里救出来还来得及吗?” “晚了,”陆寅柯单手撑着车栏敏捷地一跃而下,落地愣是没发出点声音,“早没救了。” 另一边,俩人出去买菜的时候杜彧也没闲着。他把队员召集起来问了谁会做饭,结果几个女生都面面相觑,倒是一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男同学举起手羞涩地说了句“我会”。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于是他把那男生叫出来跟他一起去了厨房。 这里的厨房,没有油烟机,没有液化气,没有电饭锅,甚至连水龙头都没有,打水全靠红色的塑料葫芦瓢从木桶里一勺一勺舀。与之相反的,菜刀看上去却锋利无比,能斩钢断铁似的反着光。 灶台上摆着两口大锅,台面是平的,锅是凹嵌进去的。灶台下是砖,红砖中间空出一个长方体的通口,生火用的。 杜彧看着眼前破败简陋的设施,转头问道:“你还会做饭吗?” 那男生总归还是城市里长大的,见到这番景象难免傻眼,他支支吾吾半天:“可能……不太……会?” 杜彧叹口气,蹲身捡起灶台旁堆积的柴火和稻草拿在手里掂量。稻草很轻,干干爽爽的,应该是易燃的。他又从下面翻翻倒倒摸出一盒火柴,火柴被孤零零扔在角落,上手有些湿润,搓搓手指隐约还有涩感。 他尝试着去划亮它,但果然,点不起来。 “有点难办……”杜彧看着手里一堆无法使用的火柴一时间无所适从。 “呲——”门外响起了刺耳的刹车声,就像指甲刮黑板一样令人耳膜生痛,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操,吵死我了,你就不能开慢点吗?”一个声音说。 “明明是这车的刹车有问题,你怎么还怪我……再说了,在路上是你一个劲催我开快点开快点的!”另一个声音懦懦地争辩道。 “杜彧!出来!爸爸回来了!”那个声音不再计较,转而对着平房大喊起来。 杜彧拿着火柴走向操场,他看着两人驮回来的东西眉尖微皱。 “就买这点?” 陆寅柯从车上拎着袋子跳下来:“没办法,天太晚了,都收摊了,勉强凑合一下。再说了,不是还有西瓜吗?” 杜彧用攥着火柴的手去接袋子,陆寅柯看他不方便竟是体贴地收回了手:“我来吧,但你拿火柴干嘛?” “这里是灶台,要生火,但这个火柴受潮了,点不起来。”他停顿片刻,“这附近有超市吗?” “超市?”陆寅柯摇摇头,“没有。” “明明……哦!”韩文涛突然惨叫着捂住腰后的赘肉,一脸惨相。 杜彧咬了咬唇似乎是在思考,下唇上多出两个青白的小牙印,但很快又消失了。 “那怎么办?”罕见的,他问了出来。 “怎么办?”陆寅柯脱口而出,依旧是不正经的戏谑,“钻木取火呗。” “我问问校长。”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陆寅柯看见他在屏幕上飞快地输下密码,就调出校长的手机号准备拨打。 和我说 完结+番外_51 “等会儿,”陆寅柯在他拇指即将点上去的前一秒阻止了他,“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办法?” 杜彧斜瞥他一眼:“我问了。” “哦……好像是,”陆寅柯偏头想了一会儿,“习惯了习惯了,没注意。” 接着他后知后觉地叫出声:“我的天!杜主席竟然主动向我咨询问题了!我何德何能啊!” “别废话,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杜彧不耐烦地转了圈手机。 陆寅柯一边嘴上说着“我找找啊”,一边弯腰伸手去掏工装裤膝盖边的口袋。他摸了两秒,从里面取出个不重的长方体物件丢到了杜彧手上。杜彧低头一看,竟然是个打火机。 杜彧唇齿微张,明显是想问的模样,但最终忍住了,只是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就点点头走回厨房,陆寅柯自觉地在他身后跟着。 “你怎么还不走?”杜彧接过菜放到灶台上,对赖着不走的陆寅柯说道,“去帮我把那个最高的男生叫过来。” 陆寅柯一听不乐意了:“你叫他干嘛?我个儿比他高吧,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干的吗?还有这里好农村啊,你真的会用灶台吗?” “做饭,你会吗?”杜彧弯腰从木桶里舀水洗手,“我不会,你会吗?” “我?择菜洗菜切菜煮饭应该都还是会的。”陆寅柯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杜彧站起身扭头看向他,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操!杜彧!这米袋子里怎么全是虫啊!” “这个小青菜,这么择行不行啊,是不是只要把根择掉就行了?” “我靠,咳咳咳咳,呛死我了,这个火怎么,咳咳咳……” “喂!土豆,这么切行不行?” 杜彧冲着为了去皮已经被削成一根杆儿的土豆挑起眉,他无可奈何地从陆寅柯手里接过菜刀,从旁边篮筐里拿出一个新土豆熟练地侧刀去皮,精妙连贯的刀功让已经饱尝失败的陆寅柯叹为观止。 “杜主席……你真的……”他在旁边咂嘴,“太贤妻良母了。” 杜彧乜斜着眼,语音郑重:“是你不行。” 剧场 陆寅柯:我陆寅柯就是饿死,就是从这里跳下去,我都不会和杜彧谈恋爱 陆寅柯:真香。 第23章玉玉 顺利吃上晚饭已将近八点,杜彧端了三大盘菜出来。土豆丝咬上去脆而不腻,炒青菜虽然单调却也爽口,跟最后上来的五花肉一起实属相得益彰。 “主席!你也太会做饭了吧!”韩文涛用筷子敲起碗,“新世纪好男人!要颁发小奖章!” “怎么只夸他?我明明也有帮忙。”陆寅柯黑着脸出来,手也是黑的,“饭在锅里,锅太大了,自己去盛。” “天呐!您又是什么举世无双大神仙!不但精通编程,还是个体育健将兼神厨!颜值又能打!下凡真的辛苦了!”韩文涛立正怒喊。 “还不错,挺受用,”他点点头,“饶你一命。” 兴许是大家都饿惨了,三盘小炒如蝗虫过境一般被扫荡得干干净净,连个烂菜叶都没剩。一行人简单收拾了碗筷,随意打开间教室就准备商讨第二天的招生计划。 “哎,不是我说,这里别的东西真不行,就是物价特便宜。”韩文涛叼着根草签心满意足地拍起肚皮,“主席你猜这里西瓜多少钱一斤?” “一块?” “NONONO,”他伸出食指摇了摇,神神叨叨的,“三毛。” “大西瓜,一块钱四斤,嘿嘿!”他夹起公鸭嗓子乱叫。 “草!韩文涛你给我闭嘴!再说这个我打断你的腿!”单青捂住嘴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才恢复过来,“但这也太便宜了吧,N市平常要两块呢。” 众人正散坐随意讨论着,陆寅柯略带沙哑的嗓音却突兀插了进来,“西瓜来了!” 他把几片西瓜用盘装了放在教室后头,从中挑出一片上好的就拿在手上递给了杜彧。桃红色的瓤上一粒籽都见不着,皮上的条纹也绿得标志。 和我说 完结+番外_52 杜彧以为是要他帮忙拿一下便顺手接过,但等了两秒,却迟迟不见那人的下一步动作,于是一回头把那瓣瓜塞进了单青手里。 “瓜呢?” “后面,让他们自己拿。”他调头看向单青手里的瓜,委屈地嘀咕起来,“这块明明是我切给你的……” 西瓜烫手,单青差点把那宝贵的一片瓜扣到地上,她二话没讲直接把瓜郑重地归还给了杜彧,“受不起受不起,我还是自己去拿吧,我自己去。” 杂乱无章的脚步响起,杜彧目光扫过纷纷绕道拿瓜的众人,“你装什么装,女士优先不懂吗?” “那有什么关系,”陆寅柯扁起嘴,话音像闷在喉咙里一般含糊不清,“我又不关心他们。” “谢谢你啊,我也不需要你关心,你有这空闲不如多花点时间想想怎么更好地为人处事。” 瓜在手上摸着,不吃白不吃。杜彧和瓜干瞪了半天眼,最终还是屈服地低头啃了起来。 他牙齿一张一合,瓜瓤入口发出沙沙声响,一下咬出了个半圆的豁口,是手上那片的等比例缩小。 好甜,他想。 过于甜了。 糖分都堆积在喉咙里稀释不去,就只能靠不停吞咽去缓解。 甜到粘腻。 甜到心慌。 “天青土厚钟灵毓秀,瓜好月圆人杰地灵。”韩文涛吟诗作赋,附庸风雅,“我开始喜欢这里了!” “重字了兄弟,没文化还臭显摆。”单青接过他的话茬,“饭也吃了,瓜也尝了,九点都快过了,赶紧商量一下明天怎么招生,招完生怎么开营,开完营怎么分配课程。” “招生不用太担心,校长在放假前已经和每个班的学生都说过了,有需要的自然会来,我们等着就行。”杜彧走上讲台,他双手撑在台面上,上身微微前倾,“主要还是开营仪式和以后的分工。” “那想得也太早了吧,明天再想不行吗?我说今晚大家都挺累了,早点睡觉吧,嗯?” 优等生陆寅柯坐在第一排,他枕着手臂趴在桌上,连尾音都带着一丝倦意,懒洋洋地翘头去望讲台上的可人儿。 “不行,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早点安排早点好。”杜彧毫不留情驳回了他的无理要求。 陆寅柯从鼻子里闷哼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所以我们再确认一下分工。”杜彧把表单从桌上拿了起来,“我和单青教语文,韩文涛和李思淳教数学,刘旻和胡树教英语。” 陆寅柯脑袋虽然别扭地侧过去了耳朵却还竖着在听,他等了半天也不见自己名字,于是撑在桌上举起了小臂。 “我呢?” “你?”因为高度,杜彧的眼神近乎睥睨,“你教体育。” “体育?”他终于把头支了起来,“你就让我教体育?好歹教个数学吧?韩文涛这家伙的数学哪能比我好啊!” “确实,这里几乎没人数学比你好。”杜彧点点头,十分赞同的样子,“但是教小学生数学又用不着那么高深,再说了你换的那个人本来就分配的教体育,你自作自受。” “行吧,”他捏了捏鼻子像是在权衡着什么,“体育也好,至少不用备课。” “那你就等着吧,我那么闲一定会来捣乱的。”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是,那你是有点闲。”杜彧顿了顿,他垂眼看起手上的纸条,若有所思,“那加一项,你和张璨一起教手工。” “妈的,张璨是谁啊……”陆寅柯神情不善地转头回望了一眼,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姑娘小心翼翼举起了手,指尖微颤,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怕的。 “不是,手工课?杜彧你认真的?”他又把头转回来,顺带着张开五指比在了身前,“你看看我这手,是做手工的料吗?你这存粹是恶性报复。” 手摆都摆过来了,杜彧还真就毫不客气打量起来。除了掌心的几块小茧,倒挺具艺术感,似乎生来就适合抓画笔或弹琴的。 “我觉得挺适合。”审毕,他得出结论。 陆寅柯皱着眉收回手,掌心朝上,与脸平齐,自己也盯着看了一会儿。 “你没哄我?”他把手掌移开露出半个脑袋。 “好吧,”他接着说,“那我同意了。” “靠,”外边坐着的单青一听,小声嘟囔起来,“早知道我也去教手工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53 韩文涛笑出鹅叫:“你连瓜都没敢吃,怂蛋!” “啊啊啊我打爆你的狗头!”她恼羞成怒,举起右手。 “别闹。” 讲台上的杜彧轻斥一声,单青这才极为不甘地收回了手,但临别还是出其不意踩了那人一脚。 “啊!千斤坠!”韩文涛心疼地哭了,“我的AJ!” 单青再次举起了拳头:“你说我胖是吧?行,我今天不揍死你我不姓单!” 杜彧站着深吸了口气,两指去揉褶皱的眉心。 “别闹了!” 他提高了音量,平时清澈的音色消失殆尽,只剩下冷厉。 这下刚才还打闹着的二人瞬时像霜打的茄子停着不动了,单青怒瞪了韩文涛两眼总算回到正位,垂头无言地摸起手机,连眼都不敢瞟一下。 陆寅柯还趴在手臂上,听见那人外强中干的呵斥声倒是无声地笑了。他就说这人很可爱吧,特别是在这种需要装模作样的时候更显得尤其可爱。 想到这里他不禁警觉地抬头环视了一圈,看到众人都神情严肃地等待着主席接下来的安排才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这么可爱的人只有自己在觊觎,真好。 幸亏他们都没有眼光。 “现在确实也不早了,就简单商讨一下后天开营仪式的事宜吧。” 讲台上的杜彧并不知道陆寅柯此刻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只是低头拿过手边的稿纸。 “小朋友没什么定力,尽量不要发表长篇大论,随便说一两分钟就好。” “校长是肯定要讲几句话的,至于我们,就轮流做个自我介绍吧。” “取个昵称,这很关键。要简单好记的,最好能上口。” “比如我……我就叫……”他用指尖轻点着纸张,发出中空的敲击声响。 “玉玉哥哥?” 尾音微扬,向上挑起半调,带着三分俏皮和七分轻慢,陆寅柯还刻意压了尖嗓,听起来脆生生的。 “彧彧哥哥?”杜彧倒没忽视他,真把这放在了考虑范围中。 “但我这是个生僻字,”他放缓了语速,头微微向旁边偏了偏,“小朋友不认识。” “他们哪需要知道什么字啊,只要喊得出来就行。”陆寅柯摆摆手,“顺带一提,我说的是如花似玉的玉。” “调戏!你这是赤裸裸的调戏!”韩文涛率先带头喊了起来,“怎么着也得是金玉满堂的玉啊!” “蠢货,那是一个字。”单青鄙夷道。 “也不是,其实没什么实际意思,”陆寅柯眼尾一弯,笑得狡黠,“你看,也可以是温润如玉和玉树临风的玉啊。” 杜彧的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怎么看都是不满意的样子,当听到“如花似玉”时甚至拿起一旁断了半截的粉笔,估计是想扔出去进行精准打击。 “那你叫狗哥哥好了。”他说。 陆寅柯一听,不但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嬉笑起来:“哎,你们主席叫我哥哥了!我刚才怎么就没录下来,白白损失一个亿!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想叫柯基哥哥,主席实在太懂我了!” 一旁的单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于是悄悄凑到韩文涛旁边跟他耳语起来:“我怎么感觉主席突然变幼稚了?” 韩文涛沉默了两秒:“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啊?” “没什么没什么,可能是陆哥比较有人格魅力。”他一本正经道,“这还在正常范围内了,要我是主席的话刚才就回他‘你是弟弟’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行了,那昵称的事情大家回去自己稍微想想就好。”杜彧正了正神色开始继续规划。 “还有要带他们做个游戏,人数应该不是很多。到时候你们站到队里跟他们一起围个圈,剩下的我来安排。” 和我说 完结+番外_54 “暂时设想的是分成三个营,小中大,从一到六每两个年级算一个营,分层教学。” “还有……” 零零总总把计划都安排下去后,杜彧终于下达了解散的口令。众人活像回到了初高中等待下课的刺头儿,杜老师在前面还没把教案拿起来呢,后面的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离开板凳了。 “玉玉哥哥。”刺头一号几步踱到他面前,两肘撑在讲台上弯下腰翘着屁股对他眨起眼。 “走吗?我们一起回家吧。”他说。 第24章淋浴 夜晚的活动板房依旧闷热,风被挡得严严实实,除非它会拐弯,否则无论如何都是不能从那四四方方的窗户里钻进来的。 乡下的虫子还特别多,各式各样,只有想不到没有见不到的。它们肆无忌惮地在灯光普照的地面爬行着,完全不担心下一刻就会被一脚踩死。 飞虫就更是别提了,倘若举个电蚊拍过来,铁定是噼里啪啦直响,放鞭炮似的喜庆非常。 陆寅柯推开门跨进来,没走两步就扑在了坚硬的板床上。 “洗澡吗玉玉哥?”他用手拍拍凉席,“你先还是我先?” “或者……我不介意跟你一起哦。”他抛了个媚眼,搔首弄姿的样子没讨好到杜彧,愣是先把自己整笑了。 杜彧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折叠小凳,他坐在上面开始猫腰脱袜子。 “可是我介意。”他说,“你先吧。” “行,那就我先了?哎,先帮您试试水温。”陆寅柯嘴皮子利索着身上却没半点动静,“累,先躺会儿。” 杜彧换上自己带来的凉拖在地面上踩了几下,耳边便“咔嚓咔嚓”奏响起来,也不知道是拖鞋的纹路里沾了沙石还是踩死了什么甲虫。 “去洗,再磨蹭你就别洗了。” 陆寅柯一听这才慢腾腾地起了身,他单手拽过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掏了半天终于抽出一条毛巾,然后啪一声把拖鞋摔到地上,磨磨唧唧地把玉足塞了进去。 “那我去了?”房间小,走四五步便能移动到淋浴间门口,他左手搭在门框上,右手撑着腰,做了个模特回眸的造型,“杜主席不要太想我哦。” 杜彧轻哼一声也不看他,直等到那人了无生趣地关上门,才把屁股从凳子挪到了床上。 真硬,还没自家床垫一半舒服呢,甚至连折叠椅都不如。 他从包里拿出支教的内容安排,用带来的小枕头向后垫了一下,就靠在床头看起来。 眼前是白晃晃的纸张,黑色的小四号宋体字爬虫一样排布着,后面的流水声哗啦啦地不停淌动,机械又绵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中断。头顶的节能灯逐渐变得有些昏暗,光影在纸面上浮动起来。 杜彧张开嘴打了个哈欠,浑浑噩噩中他好像看见纸上的小黑虫突然爬动了,它们一个接一个地重叠在了一起,最后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于是陆寅柯洗完澡围着条毛巾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白纸因为手的松动而四散在灰黑的水泥地上,杜彧脑袋微垂安静地靠在铁铸的床头,他无意识地微张着嘴,不够明亮的节能灯光像是给他的皮肤镀上了一层皎洁温柔的月色,看起来分外静谧。 “怎么就睡了,”陆寅柯解开围在胯部的毛巾,光着屁股转身去穿内裤,“我还想逗逗他呢。” 他套完内裤,抱着手臂站在杜彧床边犯起愁,这下好了,到底该不该叫他? 不叫吧,他一觉醒来多少要怪罪自己;叫了吧,又有点于心不忍,而且怎么叫他也是个问题。 陆寅柯叹口气,弯腰捡起匍匐在地上的稿件。他一边整理着,一边就顺手看了起来。 清秀的字体,细致的标注,条理分明的规划,完完全全的杜彧风格。 他潦草翻过几页,突然看见晚上修改的课程分配,自己的名字被他工工整整用楷体加在了那个令人汗颜的“手工课”旁。 他喜欢这个字,陆寅柯想,这是他第一次发觉竟然有人能把他的名字写得如此好看,好看到他想把它刻下来。 他这么想着,胳膊一伸就拿过自己随手丢在床上的手机,打开相机按下拍照键。 没关声音,手机发出洪亮且失礼的“咔嚓”声。陆寅柯条件反射伸手去捂音口,但奈何还是没能赶得上。 床上的人被吵醒,眯着眼望向声源,声音一时间有些毫无防备的软糯。 和我说 完结+番外_55 “我怎么睡着了?” 似乎是感觉到不对,静了两三秒后他用手抹了把脸,用嘴吸了气再通过鼻腔呼出去,总算才感到清醒些了。 他终于又压低了声音向陆寅柯看去,两腿从床上放下坐在了床沿边。 “你洗完了。”用的是陈述的语调,“谢谢你帮我把纸捡起来。” “说啥呢,又客气了不是?”陆寅柯总算也不用再纠结该不该叫他的命题,他手拿纸稿一屁股坐在了杜彧旁边,因为床实在硬得无处可陷,只能震动一下以示抗议。 杜彧接过他递来的纸张:“怎么又不穿衣服,你对睡衣过敏?” 陆寅柯哀嚎:“我靠你又污蔑我!你看看这里闷的,我恨不得全裸。” “那你晚上就等着被虫叮吧。” 杜彧眼珠微动,正好扫到陆寅柯显露的锁骨,并不精巧反而充斥着野性的张力,它就像个衣架,支撑起了他宽厚结实的肩背,是杜彧都不得不承认的性感。现在上面确实冒着一些细小的水珠,透明晶亮地折射着光,也不知道是没擦干的水汽还是刚出的汗。 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就像个蒸腾的火炉,即使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杜彧空荡敏感的臂膀也总能感受到些微热度。 不灼人,但也绝不温和,是在这闷热的天气里会让人不由自主加快心率的那种热。 他移开了视线。 说实话,陆寅柯的一些举动总会让他产生轻微的不自在,会让他在一瞬间手足无措,心烦意乱。 是多虑了吧,他想,果然别人施加的好意自己还是无法令人习惯的。 “淋浴间怎么样?”杜彧下床蹲在地上打开行李箱。 “不行,太窄,”陆寅柯用脚趾勾了勾快要滑下去的拖鞋,“转个身都困难。” 他下完定论后用眼睛打量起杜彧,他又想起动车上他略为纤细的手腕和单薄的身板。 “你可能稍微好点。”他说。 “有地方放东西吗?”杜彧拿出一件短袖和一条内裤。 陆寅柯快速扫过他墨蓝色的平角短裤:“没有呢,干脆跟我一样光着出来吧。” 杜彧站起身低头剜了他一眼,转身拎起了窗边的折叠椅。 “我们还没到可以坦诚相见的地步。” “是吗是吗?”陆寅柯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喊,“如果是玉玉哥哥的话,弟弟随时可以哦!” 门又被关上,隐隐还能听到上锁的声音。 陆寅柯摇摇头,心想这杜彧怎么还没对自己卸下心防呢。 过了将近十分钟,浴室里的水声止住了,杜彧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纯白短袖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从小隔间里走了出来。 他的脚踝很漂亮,穿着拖鞋更能看到侧面凹下去的阴影和向外凸起的骨骼。拖鞋或许是进了气,每踩一下都会发出类似于猫叫的细音,柔软又娇媚,给面前清冷的人增添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稚气。 或许是淋浴间太过闷热,他连眼尾都染上了一丝异样的潮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淡淡掠过,是似看非看的一瞥。 陆寅柯这才意识到他是第一次看见杜彧洗完澡后的样子,即使是住在他家的那个晚上,他都因为烂醉如泥而失去了窥得美色的先机。 他注意到这件短袖大得有些超出常规,似乎大了不止一个码数。杜彧下面没穿睡裤,短袖下摆遮遮掩掩的盖去一半短裤的痕迹,远处来看就像什么也没穿一样。 陆寅柯突然感觉自己像只巴甫洛夫的狗,不,比它还差点。人家至少是尝了味才流口水,而他呢,才第一次看见这餐盘,就已经开始禁不住分泌唾液了。 他近乎贪婪地盯住杜彧看了两秒,等他擦着头发面向自己时,便赶紧敛去了眼里奇异的眸光。 “你这短袖……”他故作镇定地提了口气,“看起来不是你的码啊。” 杜彧把半干的头发用手捋过去,露出饱满圆润的额头。 “怎么,失忆了?这是你家的。” 陆寅柯一愣,心跳莫名漏了半拍:“嗯?我家的?哦……好像你那天在卧室里穿的就是这件。” “有什么好奇怪的?”杜彧回头望他一眼,伸手把毛巾搭在了房前一根细绳上,“我不想还你了,这件衣服穿得挺舒服。” “这有什么,你不提我早忘了。再说这衣服本来就是专门给客人准备的,不过尺码好像大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56 陆寅柯觉得脸有些微烫,一定是洗浴的热气从隔间溢进了室内,否则怎么会这样热呢?血液都要沸腾一样。 他弯腰把脸埋进手掌心里。 “这尺码是你的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杜彧站在床脚,“回你的床上去。” 陆寅柯的脸还埋在手心里,说话像有回声,变得更堵塞而沉重,像是沾了水的羽毛,再也飞不到天上去:“是你太瘦了,我几个兄弟都跟我差不多。” “话说回来,”他从掌心里抬起脸轻轻拍了拍,试图重新回到自己的节奏,“这不是你的风格啊,我们杜主席不应该一直都是不受嗟来之食吗?” “嗯,”杜彧应得理直气壮,“我是不喜欢收别人东西,但这是我从你家拿回来的酬劳,我还挺心安理得的。” “行吧,”陆寅柯终于用拖鞋蹭了两下地面作出要走的样子,“看来我以前把你想得太美好了。” 杜彧闻言嗤笑了一声,声音沉重得像是窗外黏稠的黑夜。 “没有美好过。” 是啊,怎么会美好呢,从来都是如此恶劣。 毕竟,他是个罪人啊。 第25章秘密 第二天清晨六点不到,杜彧就在朦朦胧胧的曦光中睁开了眼。 简陋的方窗不配拥有窗帘的眷顾,白亮的日光从玻璃中折了几个弯最终投到地上。耳边是隐约的鸡鸣,“喔喔喔”的啼声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般毫无休止。身下的板床硌得他生疼,骨头要穿透皮肤似的。 “喂,”他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陆寅柯。” “起床。”他翻身坐在床沿按起太阳穴,“起床,陆寅柯。” 还带着恬然笑容的睡神陆寅柯仍旧沉浸在梦中,毛巾被在他身上随意搭着,一角还拖到了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他浑身上下纹丝不动,估计也就只剩心脏还咚咚跳着,血液还汩汩流着。 杜彧用充盈肺腔的方式深吸了一口气,他怎么觉得这一路上不是他睡就是自己睡呢?这人啊,怎么就是睡不够呢? 虽然没几缕风,但早上的气温还称得上凉爽,他伸伸腿站起来,两臂向上伸了个懒腰,这才感觉全身的筋骨都舒展开了。 “起来,”他两步走到睡神床边拍拍他肌肉紧实的手臂,“六点了。” 第三次呼唤后,睡神总算费力地睁开眼。他单手向上,两边摸了摸,这才摸到一个长方体的物件。他迟缓地拿起看了眼时间,又果断地放了下来,带着些许的愤怒与不屑。 “这才六点!” 杜彧又开始踹他床脚:“你这是在支教,又不是……” “行了我知道了,”刚刚还气得不行的睡神突然坐起了身,他膝盖折起,两臂有意无意架在了上面,活像在掩盖些什么,动作之快和诈尸有的一拼,“我起来了。” “真醒了?”杜彧皱眉,一时间搞不清状况。 “真醒了。” 陆寅柯严肃地点头却不再进行下一步动作,他和杜彧对视了两秒开始催促:“你快去洗漱吧。” 杜彧闭了闭眼,神情有三分疑惑和七分困倦,显然是还没完全清醒。 “嗯,那我洗完去煮粥,你别又睡了。” “不会的。” 在得到睡神信誓旦旦的保证后他调头就走,拖着与身躯不符的沉重步伐一步一步踱出了门外。 而室内的陆寅柯直到听见他开始漱口,听见清水在口腔中来回碰撞最后被吐出的碰壁声,这才紧锁着眉头掀开了薄被。 只见他的小兄弟正斗志昂扬地挺立着,以一种十分傲人的姿态,像是在城楼上检阅士兵的军官。 “操。”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你他妈怎么回事啊,净给我出丑,之前也没见你这样啊?” “下次再这样,我就……”他用食指点了点,小兄弟颤颤巍巍抖了两下,真像在反思似的,“算了,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他翻身下床走进浴室,把自己关在了窄小逼仄的空间里。 和我说 完结+番外_57 “虽然你是我全身上下最容易有感觉的部位,还老给我添麻烦,但好歹这次咱爷俩步调总算有点一致了。这样,奖励你一下吧。” 他嘴角带着清晨赋予的慵懒笑意,右手包着纸开始上下撸动。 颊边的汗珠滴落在凸显的锁骨上,沙哑的低吟弥散在窒闷的淋浴间里,肌肉隆起,喉结滚动。 秘密,他与清晨共谋。 洗漱完,他迈着神清气爽的闲适步伐走进食堂,一圈人早已围着锅粥满满落座。桌上摆了两碟小菜,是家常的萝卜干和榨菜,一行人就着吃,竟也喝得津津有味。 “陆哥又赖床了吧!哎他早上就算半个废人,以前做项目早上是别指望他回复的,主席你别太见怪!”韩文涛举着双筷子向陆寅柯招起手,“快来吃!这粥可香了!” “瞎说,我今天可乖了,”他向杜彧方向瞄了一眼,“主席一喊我就起了呢。” 他们这边还热热闹闹地吃着早饭,那边一个留着寸头的小男孩就汗涔涔地跑来了。他在教学楼前面没看到人影,兜兜转转歪打正着地闯了进来。 “嘿!请问这里能报名吗?”他人小嗓门却大,一桌人瞬时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转头向他看去。 “能能能,我们就是。”韩文涛看起来最憨,与小朋友沟通的事向来交给他做,“不过这才七点半,我们八点才开始招生呢,一直到十二点都能报名。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早吗?”他挠挠头,“俺爹……我爸天没亮就起床干活去了,他让我自己来,我也没什么时间概念。” 韩文涛还准备接着说,杜彧却先开口打断了他。 “没事,你吃过早饭了吗?这里有粥,要不要一起喝点?” “吃过了!”他就远远站着也不敢过来,“吃了昨天剩的半张饼子!” 杜彧闻言也不吱声,径自走进厨房盛了一碗粘稠的米粥出来。 “过来再吃点吧,半个饼哪儿够。”他走到小孩面前蹲下身拉住他的手,柔和的笑容像清澈流淌的山泉,带着令人安心的甘甜,“好吗?” “这样啊,那阿虎你爷爷去世了家里就只剩你爸妈在照顾奶奶了吗?”韩文涛把萝卜条嚼得嘎吱直响。 名叫阿虎的小男孩吸了一口粥:“是啊,奶奶的其他儿子,就是我的几个叔叔,都去城市里找工作了。姑妈出了嫁就算别人家的媳妇了,还要照顾那边的人,家里就只剩我爸妈了。” “他们都不回来管?” “不管,他们在外面挣了钱就在城里买房了,除了逢年过节回来给点钱,其他时候都不干他们的事。” “那你奶奶身体健康哇?” “不好,”少年摇头,面色凝重,“前几年还行,这两年得了老年痴呆,不但听不见,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她现在还大小便失禁,我妈为了照顾她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哩。” “所以我才来了这里。”少年捧着热乎的粥又嘬了两口,小心翼翼到连旁边的筷子都没有摸过。 “远吗?”杜彧问,“从家到这里。” “还好,不算远,走路四五十分钟就能到。” “几年级了?” “五年级啦,”他挺了挺胸,“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那也就十一二岁吧,”陆寅柯剥了一个花生扔进嘴里,“还是小屁孩呢。” “瞎说!我已经可以帮我爸割稻了!”他气鼓鼓的,“我爸也说我长大了呢!” 陆寅柯难得沉默了,连带着沉默的还有同行的十一个人。 这孩子,上完小学,然后呢? 虽说九年制义务教育,但剥夺孩子受教权利的家长也不在少数,即使他真能上到初中,再然后呢? 他能出得去吗?能坐到飞机吗?有机会旅游吗?看得到大千世界的千分之一吗? 渺茫。 他甚至连螃蟹都不知道该怎么吃。 或许他将永远囿于这小小一镇,一辈子都扎根在这里。 扎根在这片贫瘠的黄土地上,将汗水一代一代播种进土里,而泥土并不会因此变得更加肥沃。 对他来说,这片土地或许就是一辈子;而对这片土地来说,他轻得就像从未活过。 和我说 完结+番外_58 像阿虎这样的孩子并不多,但在这个穷乡僻壤也并不少。招生工作进行到上午十点基本就算结束了,后面到的孩子寥寥无几。 “招到多少了?统计一下情况。”杜彧对身边记录的韩文涛说。 韩文涛翻开笔记本:“一二年级的小营是八个,三四年级的中营十二个,五六年级的大营十一个。” “十一点半了,可以收摊了吧,看这阵势应该不会有人再来了。”陆寅柯举起手臂瞄了眼表,“我想上厕所。” “又没不给你去,”杜彧瞥他一眼,“等等再收,等到十二点。” “我们一起去呗?”陆寅柯说,“旱厕好恐怖。” “毛病?”杜彧用笔敲敲桌子,“我结束再去。” “那我等你。”他又趴在桌子上开始假寐。 机械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最后时针和分针在十二这个数字上重合。 “你看我就说没人会来了吧,你还偏要等,浪费时间。”陆寅柯向后翘了翘座位,“走吧,去上厕所。” “有没有人来和你等不等,守不守原则是两码事,别混为一谈。”杜彧把笔往桌上一扔,站起身就要向外走。 “等等我!”陆寅柯快步跟上。 两人走到门口时正好迎面跟一位裹着头巾的妇女相撞了,她牵着的孩子满脸哀怨。 “不好意思,请问是在这里报名吗?”妇女忙踏着细碎的步伐往后退了退,脸上赧然。 “是在这里,但是时间已经过了哦。”陆寅柯“善意”提醒。 “没有,别听他的,报名里面请。”杜彧挂上和煦的微笑,头往里一回,“韩文涛!” 妇女露出庄稼人朴实却灿烂的笑容,用手背揩了脸庞的汗,嘴上不停道着谢,进去时仍然扯着孩子的手。那女孩用怨念的视线紧盯了俩人几秒,终于还是被拖了进去。 “怎么?”陆寅柯看着小女孩的背影冲杜彧挑眉,“这次不坚守原则了?这可是他们没守时,凭什么还要我们负责?” “对别人要宽容,对自己要严格。我们本就是过来帮助别人的,就算他们中途加入都该欢迎,弄反了的你才奇怪吧?”杜彧回复得理所应当,俨然一副长者的姿态。 “但你对我就很严格啊,严格过头了。”陆寅柯在一旁不满地撇起嘴,“还有你怎么每次跟人说道理都一套一套的,你是不是经常刷知乎啊?谢邀,人在美国,才下飞机。” 杜彧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因为略微仰视的角度,陆寅柯甚至觉得他不是在看他,而是在透过他看向什么更远的地方。 “因为你烦。”他淡淡吐出四个字。 第26章筱鸥 ——你好,我想问一下,周围如果有一些特别酸的人该怎么办? 她自己也不是没钱,就是都用来追星了,我不追星,所以攒钱买的东西都有点牌子。比方说我前几天买了一瓶雅诗兰黛粉底液,她就凑过来说“诶哟,你好有钱啊,竟然用雅诗兰黛,我觉得稚优泉就够我用了”这些话。光说就算了,关键她还要挤我的粉底液说是“试用”。 还有前一段时间学校发奖学金,我拿了个二等她就在那儿酸,说她们宿舍有个拿一等的。我就不懂了,又不是她拿,她说马啊?真的很酸很烦。 ——对付极端的柠檬精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理会,最爽也是最辛苦的办法是加倍优秀让他们无话可说。 其实柠檬精家里一般都不是真的穷,也不是真的没有能力。或许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有能力得到却不想耗费精神,不去争取才酸。于是看到胜利果实被别人拿了内心就会极不平衡,想着“这种程度我明明也可以”。这类人一般都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又心高气傲见不得他人比自己好,才去逞一时口快。 她酸绝对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既然你这么觉得,别人一定也会有同感,那么还有什么会比群起而厌之更可悲呢?他们既然已经够可怜了,你就多宽恕点,别再太放在心上了。毕竟这类人真正步入社会就不仅仅会被同学讨厌了,被领导嫌弃的后果还挺严重呢。 ** 旱厕之所以叫做旱厕,就是因为它不带冲水设备,只在蹲坑坑位下方设置一个蓄粪池。脏与臭并存,苍蝇与蚊子齐飞,对于在城市里生活惯了的人来说是相当难以忍受的。 旱厕区分男女,但两边的配置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四个蹲坑的隔间,好在还有砖砌的隔板能挡了遮遮羞。 “太臭了,”陆寅柯捂住鼻子,“昨天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了,今天好像更臭了。” 杜彧在他身后一言不发,虽然没夸张到捂鼻子,却也不敢肆意呼吸,几乎是进少出多。 “啊……操。” 他站在陆寅柯左起第二个隔间里,听见那人突如其来的叫骂于是转头看去。 和我说 完结+番外_59 只见那人的表情异常扭曲,他一只手在下面解着裤链,另一只手盖住脸的下半部分,眉毛拧巴在一起,连眼睛都睁不开似的眯着。 杜彧也不说话,因为他知道陆寅柯一会儿肯定是憋不住的。 果然,他没有等待太久,在踏出旱厕的后一秒就得到了答案。 “我跟你讲,”陆寅柯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杜彧甚至能看见他胸腔变化的幅度,“刚刚简直太煎熬了!我在里面突然想打个喷嚏,但因为实在太臭了,就没能打出来。然后那喷嚏就堵在我鼻子里,吸不进气也呼不出来,跟呛水的感觉一样,难受得一批。” “哇,真的好险,我差点都以为要死了。”他擤擤鼻子,发出呼噜噜的声响。 “胡说八道。”杜彧回他,声音硬邦邦的,明明是友善的词句却说出了严厉的语气。 “怎么,”陆寅柯走上前,伸过臂膀想要揽他的肩,“舍不得我死啊。” 杜彧微微侧身躲开:“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如果你不想我死,我跪着都会活下来,爬都要爬到你身边。”他音调虚浮得听不出真切,“所以快点,说舍不得我。” “莫名其妙,”杜彧顿了好几秒才垂下眼帘,低头看向土地上越发重叠的两个身影,“又不是黑帮火拼,你多半老死在床上。”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他狡黠地歪起一边嘴角,“那也得是死在你床上。” “荒唐。”杜彧脸色铁青。 “那我现在问你个严肃问题,真的很严肃,不开玩笑,你好好回答。”他把头朝向杜彧,因为光影的错位,地上的影子仿佛是在亲吻那人的发顶,“我死的时候,你会在我身边吗?” “呃,我是指,你会来参加我的葬礼吗?”他眨眨眼兀自解释道。 葬礼。 听到这个词杜彧无言地怔了怔,脑子里过电般回放起那堵雪白到窒息的墙,萤绿色的紧急出口,红光突然熄灭的灯,心电图的机械音嘀嘀跳动直至轰鸣,还有最后的“跟他们道个别吧”。 “你会来吗?”在他愣神的时候,陆寅柯催促了一句。 “不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 “啊!你这人怎么这么狠心啊!我们不已经是好朋友了吗!”陆寅柯憋屈地念叨起来,“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啊?” “只是朋友,还没有好,”杜彧回头挑唇轻笑了一声,“继续加油。” “唉行呗,反正我当舔狗也当习惯了,那好歹也算朋友了。”他耸耸肩追上前面突然加快了步伐的人,“仔,再给爷笑个呗。” 情理之中的无人回应。 “那爷给你笑一个。” 他说着便咧开嘴角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一张痞气的脸突然带上三分憨相。 “丑。”杜彧评价。 开营仪式定在下午三点举行,一行人吃完饭睡过午觉就匆匆忙忙起来了。两点半走进教室时,人已经来了大半,都三三两两打作一团,一点儿没认生的样子。 杜彧很快就注意到,中午被妇女牵过来的女孩正独自在最后一排坐着,孤零零的,除了手里的勾丝布偶熊,对外界一切都毫不关注。 “她叫什么?”杜彧偏头去问韩文涛。 “呃,”韩文涛翻起名册,“叫陆筱鸥,陆哥的陆,竹字头那个筱,海鸥的鸥。” “今天中午带她来的好像是她姨妈,”韩文涛悄声补充,“她姨妈说这个小孩不太好带。” “几年级了?” “四年级,在城里读小学,她妈太忙没时间带,给放老家来了。” 杜彧了然地点点头,本来已经迈出的步伐却突然又收了回来。 他慢悠悠晃到陆寅柯旁边:“你本家,你去跟她说会儿话,她叫陆筱鸥。” “啊?凭啥?”陆寅柯挠挠手臂,“我不太会跟小孩打交道。” “因为她是你本家,而且你在支教,并且我是队长。” 杜彧把下巴往前抬了抬,像只高傲的天鹅:“去。” “行吧行吧,我去。” 和我说 完结+番外_60 陆寅柯妥协而敷衍地动了动脑袋,他双手插在兜里,拽里拽气一摇一摆地溜达了过去,像只廉价的呆鹅。 “小朋友,”他走到她旁边蹲下身,“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抱着熊冷酷地瞥他一眼,继续低头捏熊掌,好似刚才与她讲话的就是一团空气。 陆寅柯第一次被除杜彧以外的人无视得彻底,并且对方还只是个半点大的小屁孩,他不甘心得就像告白被拒的愣头青。 “小朋友,你看看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他挂起僵硬的微笑再次尝试,不破楼兰终不还似的。 女孩这次连眼都懒得抬了,她把小熊的蝴蝶结整理了一遍又一遍,不停地用指甲抠平那些褶皱,带着近乎偏执的狂热。 “算了算了,这样吧,我摊开来说了。其实我知道你叫陆筱鸥,我也是奉命过来跟你搭话的。”陆寅柯见攻破无望,干脆也不蹲了,直接破罐子破摔地坐上了女孩身侧的座位,“你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我那位还在那儿看着呢。我就说我不会带小孩吧,唉,丢大脸。” “对了,我也姓陆,我们本家。”他自暴自弃地撑头歪在桌上看女孩玩熊。 “哎,你这熊挺精致啊。” 女孩听到这句话才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唇瓣一张一合竟是屈尊开了口。 “我妈给我的。” “哦……”陆寅柯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头,“你妈挺忙吧,我听说是她把你送过来让你外婆带的。” 女孩的手僵住了,好半天才“嗯”出一个单音,寂寥的样子想看不出都难。 “没事,我小时候也这样,习惯就好。”陆寅柯不以为意地教导着,“你看,我现在不也成为一个优秀的大人了吗?” “是吗?”女孩终于说出了迄今为止最长的一串话,“我觉得你挺糟糕的,而且无聊。” “嘿,你觉得我糟糕啊?”陆寅柯笑笑,“无所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说我糟糕的人了,这我也习惯了。” “倒是你,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这么故作深沉?这玩具熊一点都不衬你气质,我看你就该拿本《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去研究哲学。” 女孩终于抬起了头,一双携着些许娇俏的杏眼一动不动望向他。 “那该怎样?”她问,明明是求教的言论却带着锐利的傲气。 “去跟那些小孩一起玩啊。”陆寅柯依言答道。 “不想。” “为什么不想?” “没意思。” “你这样一个人玩熊就有意思了?” “那也比和他们玩好。” 陆寅柯一听,乐了。 “我说,你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啊?” “有,汤米就是我的朋友。”她不甘示弱地反驳。 “汤米是谁?” “就是它。” 女孩戳戳熊脸,才平整的蝴蝶结又在她的大幅度动作下被揉成了一团,凹了半边脸的小熊显出两分悲伤的神色。 “朋友呢?我是说真人。” “没有,”女孩把熊放在桌上,两只手交叠着压了上去,“我才不需要朋友。” 陆寅柯翻眼望向天花板,他对陆筱鸥的孤僻无计可施,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这个麻烦扔给杜彧。 “行吧酷女孩,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但我有言在先啊,不管你需不需要朋友,乐不乐意玩游戏,夏令营报了名就要参加,不然我会把你抓过去强制锻炼的。” 女孩一听,瞪他两眼,腮帮子鼓鼓地轻呼一声“莽夫”。 她本以为刚刚与她搭话的大个子会因为这两字再回头与她掰扯一番,谁料那人只是跺了两下地就起身走了,向着另一个青年的方向。 走的时候也没再回头看她,离去的背影陌生又熟悉,熟悉到她再次低下了头。 和我说 完结+番外_61 她又开始用指甲机械地掐平蝴蝶结上的褶皱。 第27章开营 三点,杜彧领着一群小朋友来到了操场。 他先让他们从低到高排成了几列,国旗下演讲一般听完了校长操着浓重口音的发言,然后便指挥着他们手拉手围成了一个圈。 “大家好!我们是来自N大的支教小队,我们将和大家相处半个月,希望在这段时间里能与大家愉快相处。” 杜彧站在圆心,嘴边是柔和温暖的微笑,说话时露出的牙洁白又明朗,让人想到无瑕的蓝天与丁零的山泉。 “下面我们会依次做自我介绍,大家尽量记住。等会儿会做个记名字的小游戏,有奖品哦。” “我叫杜彧,大家叫我……”他顿了顿,想到什么似的犹豫了片刻,“叫我彧彧哥哥就好。” “我是队长,如果我后面这些人里哪个欺负你们了,直接跟我说就行,一定替你们报仇。” 他说完后笑着鞠了一躬,身体侧开一个角度好让下一位站在中间。 “小朋友们下午好!你们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只需要知道最帅的那个叫柯基哥哥就行!” 陆寅柯今天穿了件白底绿纹的短袖,下面配着一条简约的运动短裤,系着一双运动鞋,小腿和手臂的肌肉匀称协调,整个人看上去帅气又阳光。 他挥着手臂转了一圈,边挥边喊起话。 “今天天气好吗?” 底下齐声应道:“好!” “小朋友们可爱吗?” “可——爱!” “柯基哥哥帅吗?” “帅!” “我是谁?” “柯——基——哥——哥!” “谢谢大家配合,谢谢大家!” 他像个舞台中央的巨星,不停伸手跟孩子们互动着,末了还弯起左臂屈到胸前行了个做作的大礼。 “怎么样?他们都记住我了。”退下来后,他双手交叠,用胳膊肘撞了撞杜彧,“嘿,结果你还是用了玉玉哥哥。” 杜彧一边听着韩文涛在那里自夸“我是人民的好公仆”,一边低声应答起来:“不是你那个玉。” “我不管,在我这儿就是王点玉。”他顿了会儿突然满意地点起头,“也挺好,那样的话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玉玉哥哥了。” 杜彧瞟了他一眼,那种略微异样的感觉又从他的心里蒸腾而上,但是想到陆寅柯口无遮拦的模样,估计对每个朋友也都是差不多的吧。 他只是他众多朋友里的一个罢了。 韩文涛还在大喇叭一般叭叭叭地讲着,什么“曾经也是帅倒一片小姑娘的风流才子”、“厨艺高超,新东方烹饪学校高薪聘请”、“星探给我递名片,但我为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果断拒绝”一类。傻子都能听出来是假的,但每个人都在有滋有味地笑着,画面搞笑又温馨。 他的时长远超了杜彧规定的一两分钟,却迎来了一圈雷动的掌声。 韩文涛手臂向上高举,五指快速一握,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掌声便乖巧地稀稀拉拉停了下来。 “所以我的名字是——” 他高呼着企图得到与陆寅柯一样的效果,但周围却无一人应答。 “那个,”早上遇到的少年阿虎向前上了一步,“对不住,你刚才话太多,大家都整忘了。” “是文涛哥哥啊!”他痛心疾首地作西子捧心状。 “太拗口了,”陆寅柯抖了两下腿,“就叫掏掏哥哥吧,掏掏耳朵的掏掏。” 和我说 完结+番外_62 “再来一次!”陆寅柯表演一般,两臂高举在空中击了个掌,一副要打出节奏的派相,“他的名字是——” “掏——掏——耳——朵!” “是涛涛哥哥啊!浪涛的涛!你们这些小蠢蛋!”韩文涛急得直跳脚,“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没点主见!你们再这样欺负我,我就打电话叫我的私人直升飞机来把我接回家了!” “你们到哪儿去找我这么好拿捏,不是,好脾气的哥哥呢!”他不满地嘟囔着下了场,“身在福中不知福!” 赢得一阵欢笑,做足了谐星的本份。 …… 等一圈自我介绍轮下来后,杜彧重新站回了圈内。 “下面我们来玩个游戏,我指谁你们就大喊他的名字好不好?如果大家都能记得,过几天会有礼物送给大家!” 他大声喊着,因为费力,脖子上都显出了几条青筋。 陆寅柯从刚刚开始就失去了踪影,也没说是干什么去的。杜彧以为他是上厕所就没多过问,但如果按这个时间算,多半是掉坑里了。 就在他再次提上气准备大喊时,一只手却伸到了他眼前,上面是一个金属的涂漆物件,还泛着光。杜彧接过来一看,是个小蜜蜂扩音器。 “你不是谨慎着呢吗,怎么连这个东西都不知道带?”陆寅柯喘着气,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的曲线滑落,打湿了领口,留下一串湿润的水痕,活像跑了个一千米,“我去外面超市买的,还好是赶上了。” “你之前不是说外面没超市吗?”杜彧打开开关,小蜜蜂上的绿点鲜活地跳动起来,他捏捏话筒上的海绵,低声道了句谢。 “哎,那是……”陆寅柯一时语塞,转而拍起他的肩膀:“快开始吧。” 杜彧拿起话筒也不再追究,简单试了试,果然声音比之前用喊的都大许多。 “那我们开始了!小朋友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啦!” “她是?” “青——青——姐姐!” “我是?” “彧——彧——哥哥!” …… “他是?”杜彧最后指向陆寅柯。 “柯——基——哥哥!” 孩子们清脆的嗓音像一串小铃,叮叮当当地响起,在叫最后一个名字时充满了热情,连杜彧也不禁佩服起陆寅柯的个人魅力。 “大家表现得都很好!奖励我过几天会发给大家,每人都有哦!” “现在我们来玩一个简单的小游戏,叫大树与松鼠。大家围成圈一二三报数,报到一二的把手举起来拉住,就像树一样;报到三的蹲在两人中间,当作在树上的松鼠。” “有三种灾难,地震火灾和猎人,当发号施令的人说‘猎人来了’,松鼠就要重新组合躲进别的树里;当说‘火灾了’,大树就要重新组合并罩住松鼠;当口号是‘地震了’,大树和松鼠都要重新组合。” “但是发号施令的人在说完之后也会加入组合的人里,所以就像抢椅子一样总会有一个人多出来,那个人就要站出来做自我介绍,然后下一轮发号施令。” “大概就是这样,大家听明白了吗?” 小朋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挠头的挠头,抠手的抠手,一时间都绕不过来。 杜彧顿了顿:“那这样,我们先给大家示范一下。” 十二人的小队正好能被三整除,杜彧当司令员,剩下两个反应能力差的自觉退出游戏,正好组了十人组。 陆寅柯面色凝重地和韩文涛手拉手围住了单青,单青捧着脸蹲在地上,娇羞得连头都不敢抬。 “我回去要洗九九八十一次手。”陆寅柯口型未动嘴唇微张,用一种只有对面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咕哝了一句。 “靠陆哥,你能不能别这么损我?好歹兄弟一场,还是先好好当棵树吧,不然马上就火灾。”韩文涛哭丧着脸,额头上沁出一层碎汗。 陆寅柯啧了啧嘴,心想着同样都是人,怎么韩文涛冒汗就是油光满面,杜彧冒汗就是美人出浴呢。 “火灾!”杜彧的声音划破了片刻的宁静,韩文涛湿润的手突然就脱离了陆寅柯的控制,就像一尾滑溜的泥鳅。 和我说 完结+番外_63 陆寅柯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索中,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眨眼间,杜彧就和即将一起跟他教手工课的张璨拉起了手,再一眨眼,他就发现松鼠都已经有了归属,只留下他一枝孤零零的树桠。 “行吧,”他放下手臂,掌心拍动大腿发出一声闷响,“没太注意。” 认赌服输,他利落地钻进圆心,话音带笑却干脆嘹亮:“还好刚刚没自报家门,不然现在就没话讲了。”语毕还意有所指地朝韩文涛看了两眼。 “我叫陆寅柯,来自N大,马上读大三,单身,没有女朋友……”他拖了会儿尾音,“也没有男朋友。” “除了腿特长以外没什么特长……”他眼睛一翻,瞄向杜彧,“其实也有,但不便透露,就暂且不提了。” “兴趣爱好广泛,酒色财气多少都沾点,会的不多,逼装的倒是不少。比如你们这位玉玉哥哥,他非要我教你们做手工,这我哪会啊,能给你们裁个正方形就不错了。我有言在先,到时候大家可别笑我啊。” “行,那就这样。”众人还意犹未尽地听着,他却突然一拍手,“猎人来了!” 他刚喊完就一溜烟跑到杜彧身边守着了,如同火箭发射一般精准。等杜彧荫蔽下的松鼠仓皇而逃后,便果断蹲了进去。 他不甘心只一个人落寞地抱着腿,于是两手悄悄攀上旁边人的小腿径直搂了上去。 “玉玉哥哥,我刚刚说得怎么样啊?” 他抬头看他,眼神清亮,仰视的角度衬得脸盘小而尖,没了身高优势的他确实就像一只弱不禁风的小柯基,微翘的唇角带着几分渴望,一副期待被摸摸头的可怜样。 杜彧俯视他,低下的脑袋遮住半个太阳,给陆寅柯的脸也打下一片阴影,仿佛是位高高在上的天神。 “差,”他说,“当着小朋友的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拎不清。” “还有别抱了,太热。” 第28章小说 演示完毕,小朋友们都似懂非懂地点起头,脑袋一拗一拗的,煞有其事的模样。而正式开始时,乱跑的乱跑,挤人的挤人,还有干脆平行移动与世无争的,场面混乱得令人哭笑不得,杜彧纠正了好几次才逐渐步入正轨。 一轮一轮下来,小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自我介绍,杜彧就拿着小本子一个接一个地记着。大多数孩子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微笑,话音嘹亮,性格开朗;只有少部分板着脸闷闷不乐,说话也是只言片语,杜彧统统在他们名字边打上了小三角。 再一轮结束,一个娇小的女孩手足无措走进了中央,她两臂揣着只布偶熊,略带慌乱地四处张望。 “那是陆筱鸥?”杜彧凭着卓越的记忆力偏头问道,“你刚刚和她聊天,感觉怎么样?” 陆寅柯用两指摩挲起下巴:“不好相处,这姑娘怪孤僻的。你知道她说啥?她说她不需要朋友呢。”说完这句他停顿了两下,恍然大悟般睁圆了眼睛,“诶?主席,这是不是跟你有点像?” 杜彧若有所思地瞧了女孩两眼,低下头用笔尖在纸上点了点。 才不相像,他暗自心想。 女孩的孤僻只是由于长时间无人陪伴而导致的,她还那么小,一束光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她从泥沼里拉出来;而自己都不知道在深海里坐多久了,久到冰凉的液滴渗入每一个细胞。 陆筱鸥在中央站了足足有半分多钟,除了逐渐发白的指尖,愣是什么都没憋出来。 “奇了怪了,这小孩跟我斗嘴的时候不是伶牙俐齿得很吗,怎么现在倒跟个木偶人一样动都不动的?”陆寅柯自言自语了两句突然隔着一圈人高喊起来,“筱鸥——!说话!介绍你自己!别怕生!你可是陆家人!” 圆心的女孩颤动了两下淡粉的唇瓣,盯着陆寅柯面条一样舞动的手臂愣了两秒,终于犹犹豫豫怯怯懦懦地开了口。 “大……大家好,我叫陆……陆筱鸥……我是……” “喂!你声音怎么这么小!你是结巴吗?说话怎么断断续续的!” 她话音未落,一道响亮的童声就横插了进来,是并无恶意的耿直。 女孩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她用晶亮的眼瞪视了声源的方向,但随机又赶紧低下了头去。 杜彧听见那没有礼貌的叫喊也皱起眉头,他寻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发现这话竟出自阿虎,那个大名叫做高勇虎的小少年。 但他还没来得及走去,一只手就轻轻拍在了那顽皮少年的脑袋上。 “怎么跟女孩子讲话呢?”陆寅柯用食指戳戳他的脑门心,“女孩害羞说不出话就应该等着,这才是绅士,你难道不想做个绅士吗?” “想是想……”阿虎揉揉被点疼的脑门,委屈巴巴地嚷嚷道,“可我真的什么都听不到……” “那你喊就有用了?你这样只会吓着人家。”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是轻轻的示意,紧接着又从身边递给他一样物件,意有所指似的。 和我说 完结+番外_64 陆寅柯回头瞥了那人一眼终于叹出一口气,拖着极不情愿的步伐走向了仍然低头不语的陆筱鸥。 单腿蹲下,他用拇指划过女孩细腻的脸颊,温热蔓延进身体里。 “用这个,”他展开女孩紧握的小手,把话筒塞了进去,“大声告诉那个男生你叫什么名字,给他点颜色看看。” “不要结巴哦。”调皮地眨眨眼睛。 陆筱鸥就这样握住了话筒,她瘪着嘴用一双水灵大眼瞪向陆寅柯,眼神奶凶奶凶的,但又可怜得招人喜爱。她胡乱用手背揩过罩着朦胧水气的双眼,几乎是用喊了出来: “我叫陆筱鸥!四年级!我不是结巴!不许嘲笑我!” 她喊完就把话筒直直地塞进陆寅柯怀里,连带着整个人都趴到他肩上抹起泪来。这女孩儿倒也不出声,就只是兀自抽着鼻子,窄窄的胸口一收一收的,一口气都顺不上来。 被强制拥抱的陆寅柯就这么捏着话筒僵在了那里。 他家里没有晚辈,也没带过孩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侧过头用眼神向杜彧发起求救信号。 杜彧显然是看到了,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嘴角却像轻盈的羽毛一般柔和地弯了上去。 陆寅柯一怔,当下只觉得心尖发痒,像是被茸而蓬松的尾巴一扫而过,极不平静的,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着。 有点口干舌燥,他努力吞咽了两下才竖起手指,指了指肩上的泪人。 杜彧还在笑着,他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伸手向里扣了扣,又上下平移着晃了晃,是指导的动作。 陆寅柯懂了他的意思,伸伸五指犹豫着拍上了女孩的脊背。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直到身上的颤抖逐渐微弱下来。 女孩最后大口吸了一把鼻涕,用柔软的小手揉了眼睛,随后一掌推开了他。 陆寅柯被推开的时候愣了两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他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鼻尖挑起眉头:“你就是这么对待安慰你的人的吗?” 女孩小声哼唧了两下,摆出了一副大小姐的姿态:“我才没让你安慰我。” “行吧,明明是你自己扒过来的还死不承认。”陆寅柯揣起手臂作势起身。 这时候杜彧终于走了过来,他蹲下身也不发表观点,只是盯着女孩手里的熊看了好一会儿,才细语道:“这个熊跟你一样可爱呢。” “女孩子不要随便哭啊,你们的眼泪都是珍珠,可金贵着呢。”他眯眼笑着抬手揉了她的头。 “玉玉哥你啥意思?”陆寅柯转头看去,“我的眼泪就不金贵了吗?我的眼泪可是钻石呢。” 陆筱鸥一听他的鬼话,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了。 她捂着肚子弯下腰,笑得双肩耸动,才哭花的脸一时间扭曲起来,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我靠,至于吗?”陆寅柯看着她隐忍的笑意也配合地咧嘴笑了笑,“我他妈也没觉得自己讲的东西有多好笑啊?” “你好意思?”杜彧回答得不留情面,“人家是在嘲笑你。” “还带这样的?”陆寅柯又拉下嘴角,板起面孔,“你说你个爱哭鬼有什么资格笑我?啊?” “行了别吵了,筱鸥你归队吧。”杜彧撑着膝盖站起来面向孩子们拍起手,“那现在我们接着玩,我来喊啊。” “猎人来了!” 看了许久热闹的寂静操场终于又重新骚动起来。 开营仪式持续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结束,杜彧最后给大家都发了糖。孩子们拿着糖兴高采烈地回了家,夜幕也总算降临。 集体备完课,他们终于回到了从早上出去就再也没回过的活动板房。 屋里闷,又不透气,杜彧一进门就几不可见地皱了皱鼻子。 “什么味儿?” 陆寅柯从他身后探头进来,也像模像样地深吸了一口气,直到悠长的气息从他鼻尖呼出才应答道:“有什么味吗?我闻着没有啊。” “是吗?”杜彧狐疑地歪头看了他一眼,“那可能是闷的吧。” 陆寅柯忙不迭点起头:“应该是的,等会儿沐浴露的味儿一冲就盖住了。”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他的心跳逐渐平缓下来,为了掩饰自己内心些微的慌张甚至反将了一军。 杜彧没理他,转身从外面抽下晾晒的毛巾,又从床上捡起叠好的睡衣,笔直地就朝浴室走。 和我说 完结+番外_65 “等等等等!”陆寅柯突然一步跨到了他前面,看起来有些急切,“我先洗!” 杜彧平静地看了他两秒:“昨天就是你先的。” “是吗?不记得了。”他趁杜彧停下的几秒赶紧拿了东西赖皮似的冲进门里,“我出的汗比你多,一刻不洗我就难受一刻,主席大人有大量,谢谢成全!” 他边说边关上门,最后几个音脱口时浴室的门已经牢牢闭合了,回音传进耳朵里,虚幻飘渺又捉摸不定。 杜彧把毛巾甩到床上撇了撇嘴,只好盯着沿墙壁上不懈攀爬的小虫发起了呆。 支教作息太健康,两人躺在床上时才八点不到。 “要是有电视就好了,宾馆那种。” 陆寅柯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偶尔抬头看眼白晃晃的墙,心里总觉得少些什么。 “不是有手机吗,来支教不就是来受苦的,你以为多舒服呢。”杜彧就着头顶的节能灯看书,是和崔南哲一起在书店里买的《小王子》。 “这里没无线网啊哥哥,”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过话茬,“虽然我办的国内无限流量,但多看几个视频就要限速了,到时候一卡一卡的谁还乐意看啊。” “那你就看电子书,你不是读过一个书柜吗?” “那都是工具书,而我恰好是个工具人,”他把头往后倒,脖子歪歪地扭在枕头上,“小说不怎么看,觉得没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看小说?能感受没经历过的事情不是挺好的吗?” “唔……”他斜眼瞅着杜彧翻书的手指和浅色的嘴唇,冷光灯下显得安详又宁静,任谁看了都是不忍心惊扰的模样。 于是他恹恹地翻了个身背对起那片光亮,声音也无精打采的。 “所以我才不看,”他嘟囔道,“小说都是假的,别人的情感怎么可能体会得到?” 杜彧察觉到他状态的低迷不由转头打量了一下。那人长腿自然曲起,薄被松松垮垮搭在胯上,没穿上衣,露出精壮的后背,因为撑着头,肩胛骨微微隆起着,是充满力度的美感。但杜彧真正想观察的神情,却被遮在了后头,连手机屏幕都倒映不出那张面容。 他合上从对话开始就没再翻过一页的书,目不转睛地盯起硬壳书皮上的三个烫金大字。金边反着光,再明亮地投进眼里。 片刻后,他终于有了动作。但不是打开书,而是反手拿起了床头的手机。 他按进一个软件,好友列表里那个墨绿色的乌龟壳已经黑了好久,上一次在线还是四天前。 他点开,迟疑地打下一行字,拇指在空中滑动了几下,还是重重点了下去。 翻书的声音再次在指尖流淌。 另一头,陆寅柯放着游戏视频的手机突然卡顿,是顶头弹出了一条消息提示。他刚想皱着眉头划去这条消息,却因为看见内容而停了下来。 上面显示着: 京兆杜氏你好,好久不见,不知道你最近过得怎样?情况有所好转了吗? 京兆杜氏不好意思,突然联系是因为我想冒昧问你一个问题 京兆杜氏你会看小说吗? 第29章太阳 陆寅柯坐在办公室里转笔,黑色水笔在他掌心里完美地旋过一周再被轻巧捉住,一搭一搭的只能看见瑟瑟光影。他左手撑着脸,二郎腿翘得老高,要不是还有其他人在,他甚至都要直接把腿翘上桌。 杜彧已经出去上课了,两边座位都空荡荡的,只剩对面有个单青间或瞄他两眼,还以为没被发现地偷着乐。 昨晚的那条消息他还没有回。 这都什么事儿。 他把笔拍到桌上,脚也落了地,怅然若失地提起一口气,两臂向前趴上了桌。 这消息他该怎么回?杜彧难道已经有所察觉了? 但不应该啊,这软件本就是个小众项目,还是三两好友拉他一起策划的。他当时还挺瞧不上,认为是个既不能盈利又没有意义的小玩意儿,烂矫情罢了。谁知道最后真他妈就有家大公司瞎了眼,觉得创意好,立意高,征用了不说,发展下来居然还真成了个网红软件。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有朝一日还真就用上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66 这算什么? 真香? 总之四舍五入,他也算半个研发者,打工仔的内部资料多少还是有权过问的。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才得以证实“京兆杜氏”就是杜彧这个人。 但杜彧只靠无凭无据的推断,无论如何都不能肯定对面的人是自己的。 可话说回来,其实他已经给过挺多暗示了。 从熟悉名字到邀请回家,他说的每一句都暗指着屏幕后木着脸帮他耐心分析的人。 以杜彧谨慎的性格,不可能一点都不联想啊。 难道是因为自己外表太具迷惑性,伪装得太好,以至于看上去不像是情感缺失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嘲地弯起嘴角,像是侥幸又像是遗憾。 又趴了一会儿,陆寅柯眼皮抬了抬,终于无精打采地动了起来。 一只手慢吞吞往下伸,他从口袋拽出手机懒散地解锁开屏,屏幕里依然浮动着那三个小气泡,最后一句是“你会看小说吗?” 他就那么细细地望着那三个小东西,目光舔舐过每个字眼,嘴里念念有词地模拟起语调。字斟句酌的样子既像个老学究,又像个揣度着妻儿怨气的负心汉,他做阅读理解都没这么细致过。 第一句是个寒暄,礼貌地询问自己最近的状况,好开启属于他的话题。 第二句是个过渡,直白地道明了来意,但还是恭恭敬敬的。 至于这第三句,陆寅柯不明白了,他怎么就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这明明只是他一时的随口对答而已啊。 如果杜彧不怀疑他就是“我好帅”,那提出这个问题的意图又在哪里? 是察觉到现实中的他也有情感缺失的趋向吗?抑或只是单纯地想了解病情? 算了,反正这无论如何都是在关心自己吧? 网上的也好,现实的也好,只要不想着别人,那就无所谓。 他就这样又对着手机发了两分钟呆,直到它完完全全地黑下去,消失了最后一缕颜色。 他又用指纹开锁,屏幕再一次敞亮,但很快又再次黯淡了。 固执的,他再次触碰了按键,屏幕被第三次唤醒。 终于,他总算下定决心似的放上了两指,但打出的拼音还没聚集成汉字,又随着咔哒一声脆响结束在了锁屏里。 椅腿划拉地面发出噪音,刺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单青余光扫到对面站起了个人影,还隐隐有向外移动的趋势,于是停下手中挥动的笔开了腔。 “陆哥,你去哪儿?” 陆寅柯脚步一顿,眉毛向下压了压,略带疏离地看向声源:“青姐查户口呢?上个厕所也要问?” 单青瞬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好半天:“没……不好意思,我就是看你没课还出去,一时间有点好奇,冒犯到你了?实在对不起。” 陆寅柯神色缓和了过来,下一刻就用手拍上了侧脸,颇有些赔笑的意味:“不不不,刚刚是我不好,你这语调让我想起了我妈,有点条件反射。” “那什么……”他刚按下门把,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了个头,“杜彧现在在哪个教室上课呢?” 杜彧正在教中营的同学念诗,是人教版四年级语文课本上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他的声音清爽好听,念诗时抑扬顿挫的,非但不刻板还别有一番韵味。陆寅柯在窗外侧耳倾听了一阵,直到听见粉笔与黑板接触发出的轻响,才克制着步伐悄声从后门跨了进去。 讲台下的小朋友们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两臂乖巧地叠在一起,是陆寅柯从幼儿园后就再也没有的神态。 他有点不能理解,上课这么无聊又痛苦的事情,为什么这些孩子会这样认真呢?认真的好像要把黑板和杜彧一起盯个对穿。 用劲道的楷体抄完诗,讲台上俊秀的年轻老师转过了身。他目光往台下随意一扫,直直地就撞见后门逆光而立的身影。 那个身影靠着墙壁,双腿交叠在一起。本来他两手都在揣在胸前,目光汇聚后便匀出一只向前抖了抖,示意继续。 但杜彧只是轻轻掠过了,对视还不到一秒就飞快把神思移回了课堂,毫不惊奇甚至习以为常的。陆寅柯只好收回自作多情伸出的手,尴尬地重新插回臂弯里。 “这首诗是大诗人李白写给友人孟浩然的,孟浩然大李白十二岁,但两人习性相投,于是便一见如故。” “李白对孟浩然是极其敬仰的,他一生给别人的赠诗少之又少,但给孟浩然的就有四五首之多。” 和我说 完结+番外_67 “我这么说你们可能没什么概念,那我举个例子。杜甫一共给李白写了十五首诗,赞誉极高。什么“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啊,“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啊,“李白斗酒诗百篇”啊这些,活脱脱就是一个小迷弟。但你们猜李白一共给他回过几首?” 台下的小朋友们纷纷举手。 “十首!”“八首!”“五首!” 但这些数字都被他们的彧彧哥哥摇头晃脑地否决了。 “两首。” 从后面传来青年略带沙哑的嗓音,杜彧肯定地点了点头。 “对,只有两首。当然这其中有一些政治原因,但是诗仙李白只给诗圣杜甫回过两首。” 台下一片哗然。 “好了回来——我们的关注点不在这里,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李白这首名垂千古的七言绝句。” “对了,你们分得清绝句和律诗的差别吧?” 台下摇头的点头的纷乱不明。 “行,那我给你们解释一下。在古诗里呢一个逗号就算一句话了,绝句呢就是四句话的,律诗就是八句话的,根据每行的字数又分成五言和七言……” 后面的陆寅柯没再听了,他又悄声走出教室。 上午的阳光很亮,斜斜打进教室的窗棂里,给陋室增色不少。 杜彧一把清亮的嗓音传进陆寅柯的耳朵里,明明还是金石般的音色,却因为语调的柔和驱散了以往藏匿于其中的薄凉。 他抬头望向天,天蓝得像水粉铺上去的画卷,没几片云,蓝得窒息。 他突然就明白了那些孩子投去专注目光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这座山,更是因为讲台上的人吧。那种科普似的教学方式和互动的交流环节,他是真真切切把孩子们当作有思想的生命个体来看的,而不只是一个任务对象。 如果他也是杜彧对象的话,他是指,小学时的教书对象的话……他迷茫地假设着,被阳光刺痛的双眼有瞬间的失焦。 他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他走进阳光下张开双臂,现在想这些未免太过可笑,好在他终究是等到了这样一个人。 虽然偏执的他到现在都不能理解自己对杜彧究竟是抱着何种情感,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是有一点的。而对他来说,这个一点已经大到足够让他放弃思考了。 抓紧他,缠绕他,死守他。 按下闭合的开关,让电路永远联通,这就是他目前唯一的想法。 阳光只要照耀在海平面上,水里的生物就足以感受到温暖了。 但他不要那馈赠的阳光,他想要那个太阳。 不知何时,刹那光华闪过他眯起的眼,像是荒漠里垂死挣扎的人在北斗指引下找到了归途,那是一种只属于生者的喜悦。 他突然开始往回走,脚步轻盈得不像话,手从兜里一顺,掏出了那个让他犹豫不决好半天的罪魁祸首。 打开聊天界面,对面的系统默认头像是暗淡的。不过当然是暗的了,毕竟那个人正在上课呢。 这次他没有再思索很久,而是踌躇满志地按下了发送。 我好帅最近啊,最近挺好的,因为在旅游,壮阔的景象还是很能让人震撼的,从视觉层面上 我好帅和我不用这么客气啊,太客气了我会不安的 我好帅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小说?嗯……看的不是很多 我好帅电影和电视剧也不怎么看,因为很难和别人产生一样的感觉呢,只是知道这样做是对的还是不对的 我好帅说到这个,其实我还是有点怕的,如果不是道德和法律的制约,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我好帅但好在我是个文明人。 第30章折纸 和我说 完结+番外_68 午饭是学校安排的,在食堂里用大桶盛了,学生们拿着自家饭盒来打,再端回教室吃。 “唉,我说吃这个真的能饱吗?”陆寅柯神态恹恹地用调羹舀起一勺稀到四处淌动的蒸鸡蛋。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杜彧嚼着豆角翻阅手机,脸上的表情和蒸蛋一样寡淡,“我觉得在这地方算挺好了。” “我怎么了?”陆寅柯挖起一勺放进嘴里,铁制调羹和牙齿碰撞发出咔哒碎响。 “大少爷。”对面凉凉应答。 “才不是,”他咀嚼着,“下午要上体育课的,就吃这么点我会晕倒在操场上的,多丢人啊。” “那你就躺着吧,这里适合风干。” 握勺的手微微颤抖,是陆寅柯憋出了一抹笑:“咋回事啊?我记得上次我俩一个饭桌吃饭的时候,你可是一句话都不说的。” 上次? 糖醋排骨的图像首先蹦入脑海,杜彧又细思片刻后才意识到真正的上一次是那碗西红柿鸡蛋面。这么掐指算下来,自己和陆寅柯的交集倒是多到可怕了。 “吃饭的时候不讲话是基本礼仪。”他把筷子往旁边一摆,抽出一张纸擦起嘴。 “别吧,那多压抑啊,我在家就不讲话的,到外面还不能讲我要憋死的。”陆寅柯无比自觉地伸手从杜彧的纸包里抽出一张,也像模像样地擦了嘴,“借张纸啊。” “借是要还的,你还吗?” “操,送我一张好了吧,实在不行先欠着!”他用力把纸团了团,手腕一晃就把它砸进了饭盒里,“爷服了!” 他下午有两堂课,体育和手工连堂,分别教小营和大营。至于表现如何,这么说吧,他在体育课上有多活跃,在手工课上就有多憋屈。 前一天晚上他还问了张璨手工课要做什么,人家跟他说折纸,再问折什么,人家回他折星星。 哦,星星,他知道了。不就是许愿星吗,他初高中都整瓶整瓶地收,挺大一漂流瓶,动辄九九九或上千的,想来也是特别容易,以他超高的悟性必然一学就会。于是无比顺畅的,他表面上一本正经地应下来,实则屁都没准备。 手工课的铃声打响了,他那边刚教完体育,脸上的汗还没干透呢,就两手空空逛进了教室,视察工作的大领导一样。 张璨似乎不太敢跟他讲话,红着一张脸小声商量起来:“我教前两排,你教后两排?” 陆寅柯摸摸下巴思索一阵,特渣男地回复道:“你一起教吧,我也不会呢。” 这下好了,老师减一学员加一,大家围坐成一圈,乖乖看璨璨姐姐在中间演示起来。 “这条长的,先拿一端穿个结,留大概三厘米的长度,长了累赘,短了容易松开。” “把这个结压一压,按平是个五边形,把刚刚那条多出来的塞进去。” “然后就把长的那条不断对着绕就行,绕到最后再塞进去,像这样。” “最后用指甲侧着挤五个角,五边形就变成立挺了,五角星就出来啦。” 陆寅柯点点头,确实简单,想不会都难,于是胸有成竹地拿起桌上的一叠竖条就开始对它上下其手。 “操,这纸行不行啊,怎么我一压就撕开了?” “诶咋对不准呢?我这强迫症看得怪难受的。” “为什么这个五角星瘪了?它挤不出来啊,怎么往一边凹呢?” “我日,这也太难了,谁他妈没事叠几百个这东西,我看脑子有毛病吧。”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终于,他把纸条往桌上狠命一摔,身体向后一靠就大爷似的端起来了,眼光扫过桌上的若干失败品,像是要表演一个念力自燃。 “不许说脏话!”脆生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但不是张璨,是道童声,“你怎么这么没素质!” 陆寅柯抱着手臂向后看去,把他椅子踢得一震一震的正是昨天翻脸无情的陆筱鸥。她还是没同桌,但姿态依然高傲。 小姑娘桌上散着一把碎星,端正的,饱满的,闪亮的,个个都是精美的完成品。 “哟呵,挺厉害啊。”陆寅柯开口打趣。 “那是,太简单了。”她嘴上说着话,手里却不停歇,甚至不用眼睛去看,单是凭着感觉就又捏完了一个,“你太笨了。” 她似乎是嫌这个难度太低,回头又从书包里摸出一本练习簿,边撕纸边随口说道:“我给你折个厉害的。” 五分钟后,陆寅柯收到了一朵纸玫瑰。米黄的纸张,淡绿的条纹,摸起来有点粗糙,但形状很标致,花瓣立挺挺的,充满着生命朝气。 和我说 完结+番外_69 “行家啊。”他把纸玫瑰捧在掌心里端详了好一阵,才夸张地感叹起来,“跟我学做菜吧?” “菜什么菜,你以为我没看过那个口香糖广告吗?”陆筱鸥不经怼也不经夸,拽过桌上的小熊公仔,用熊耳朵偷偷遮住了自己笑出的两个小酒窝。 陆寅柯咂咂嘴,手上闲不住地左摸右摆,企图给它分离架构,但身边忽的就窜来一个人影,而且还停在他面前不走了。 那人影百般为难地抬头看看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璨璨姐姐,又低头看看前方两个不算好惹的一大一小,终于可怜兮兮地开了口。 “那啥……这星星我还是不太会叠。柯基哥哥……教教我呗?” 陆寅柯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是阿虎那小子。 “别,这我也没辙,我就是个混子,过来跟你们一起玩玩,”他把手里的玫瑰花递给阿虎看,“你要拜师找她,她可厉害着呢。”他脑袋微侧,用下巴比了比陆筱鸥。 跟陆筱鸥搭话明显比跟柯基哥哥搭话难了不止一个档次,阿虎可没忘记这女孩昨天是如何用一种愤怒和凶狠的眼神瞪了他,便浑身一哆嗦。 “也……也不要这么难的,就星星,简单的那种就好。”他搓着手里的一条纸,不住地和柯基哥哥对视,妄图寻求他的半分庇护。 “你真想让我教你?”他的柯基哥哥回头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几个“得意之作”,伸手就往他面前一丢,“你看看,我能教你吗?强人所难啊你这是。你拿几道数学题来问我还行,再不济语文英语也可以,就是这个,恕臣无能为力啊。” 阿虎愣了愣:“啊?树尘……是什么?” “饶恕的恕,臣子的臣,宽恕我的意思,以前官员跟皇上讲的话。”陆筱鸥终于看不下去了,没好气地捏起陆寅柯丢在桌上的玩意儿,“你这做的都是些什么啊?你真长手了吗?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 接着她又瞪回因为站立而比她高出半截身子的阿虎,骄傲得跟个小公主似的:“这样吧,你跟我道歉,我就教你折纸。” 阿虎棕褐的脸上浮出赧然的红痕:“道……歉,道什么歉嘛!昨天你声音……确实……确实小嘛!” “这是你不道歉的理由吗?”陆寅柯用指关节敲敲桌子,凶神恶煞的。 “行吧……”男孩其实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最终乖顺地低下头去,鞋底互相磨蹭着,扭捏的像个姑娘,“对……对不住啊。” “哦,错哪儿了?给说说。”陆筱鸥没吱声,她本家反倒是先笑眯眯地开了口,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样。 阿虎略显怨念地瞅了眼他,沉默半晌终于又开了口:“错在对女孩子不尊重,不该随便羞辱人。” “不对,你看你果然不清楚自己错在哪里。”陆寅柯撑起头,坐姿歪歪扭扭,“不单单是女孩子,不管台上的是谁,同学也好,老师也好,无论你认不认识,你只要站在台下,就应该乖乖闭嘴。” “倾听,懂吗?”他重复道,“倾——听——” “知道了知道了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阿虎神情略微狰狞,似乎下一刻就要捂住耳朵跳出去,“那同学,你能教我折纸了不?” 陆筱鸥倒没陆寅柯那股严厉劲,看阿虎被他欺负得这么惨甚至都带上了几丝同情,于是轻巧地点点头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的座位上,还张口跟他搭起话:“我叫陆筱鸥,这下该记住我的名字了。” “行,行,陆筱鸥。”男孩终于得到赦免似的一屁股坐上了板凳,“我叫高勇虎,你叫我阿虎就行。” “那咱以后就是好朋友了!”阿虎兴冲冲把纸条拿出来就往人家手上递,跟给大佬递烟的狗腿子一样。 陆筱鸥接过纸条,神情有点愣怔,过了好半天才细声细气地吐出一句:“你才不是我朋友。” “咋就不是朋友了,说了话就是朋友了。”男孩发育晚,阿虎长得比陆筱鸥矮,又是乡下人,带着一种傻不愣登的土气,“以后一起玩啊,带你去我家吃玉米糖还有芝麻饼,对了,我是五三班的。” 陆筱鸥盯着自己手里的长纸条,手上动作个不停,只侧着耳朵听他说话,直到折完了一个才嘟囔起来:“你说也没用,我放完假就回去了,又不在这个小学读书。” “嗯?怪不得。”阿虎一听,眼睛瞪得滚圆,“我就觉得你跟我们气质不太像,白净得很。” 陆筱鸥点头:“所以没必要跟我做朋友。” 阿虎奇怪地瞄她一眼,是难以理解的那种眼神:“你在哪儿读书跟我和不和你做朋友有什么关系?朋友遍布全国不是反而很厉害吗?” 陆筱鸥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阿虎。后者正模拟着她的动作跟她同步进行着,见她视线飘了过来还疑惑地抖了抖。 “你咋停下了?我快会了,快继续呀。” “我还挺喜欢吃玉米糖的,”陆筱鸥咬了咬嘴唇,“那个很甜。” 第31章衬衫 ——你好,听说令软件人均受教水平双一流,所以我想请教一下哥德巴赫猜想怎么证明。 ——不会。 和我说 完结+番外_70 山里的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太阳东升西落,支教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半。 一行人每天呼吸的是新鲜空气,眼里倒映的是孩子们灿烂的笑脸,灭了凌人的盛气,收获的是从大城市里消逝许久的灵魂解放。就连陆寅柯这般不羁到浮躁的人物,也都越发享受起深山的悠闲,感叹第一次享受到规律作息的快乐,就连骚话都递减了起来,跟杜彧的相处也莫名其妙和谐了许多。 不过这个人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就特别亢奋,理由也无他,只因杜彧穿上了他在游乐园买的那件衬衫。 杜彧并不矮,骨架不大但比例很协调,是属于略显纤细实则匀称的类型。这件衬衫穿在他身上特别清爽,墨绿和黑白的搭配,把他儒雅的书卷气都衬出个十足;修身的版型棱角分明,看上去分外挺拔;纽扣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一颗,甚至有些禁欲的性感。 “真好看,我就觉得适合你,”陆寅柯眼神牢牢锁住他领口线条优美的脖颈,舌尖不由自主舔过上颚的一颗虎牙,“还真是只有你能撑得住。” 他来回打量着对方不算宽厚的肩膀,那是几乎一只胳膊就可以完全揽住的肩膀。揽住后再自然而然地带进怀里,肌肤贴着肌肤,骨骼膈着骨骼,感受体表温度的上升和躁动不安的心跳。 想去触碰。 但只是想去触碰而已。 但为什么会这样想去触碰呢?就像是得了什么饥渴症一般按捺不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似的。 难道这就是欲望吗? 不正常的欲望。 错误。 时间地点人物性别,没有一项是对的。 但是真的不对吗? 他也迷惑起来。 “你说,”为了掩饰自己内心肮脏的想法,他瞪着一双略微发红的眼望向杜彧,语调是假装出来的调侃,“阿虎和筱鸥最近关系是不是有点微妙?说不好也谈不上,说好的话又吵得厉害,难道已经步入青春期了?” 杜彧正夹着书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匆忙的步伐有片刻的闪顿。 他这么问是有缘由的。 说来也怪,自从那一次的搭话后,两个小孩儿的关系就突飞猛进地发展起来。阿虎的朋友多,跟谁关系都好;陆筱鸥朋友少,除了每天和支教的几位哥哥姐姐说话就是和阿虎争吵。 他们正好是一个营里的,关系不好还非要做同桌相互折磨,在体育课上还不明显,但一到教室里就原形毕露。从上课吵到下课,三八线都不知道画多少道了但就是不分桌。 陆寅柯闲来无事就喜欢霸占着最后一排,翘起二郎腿用一种极为浮夸的坐姿撑头听杜彧讲课,听到精彩处还应和两声,因而两个小朋友关系的变化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想太多了,”杜彧回他,“小朋友男女敌对现象严重是正常的。” “是吗?”陆寅柯眼珠向上翻了翻,似乎是在回忆往事,“我小时候就很乖啊,从来不跟女生吵架。” “是吗?”杜彧瞥他一眼,像模像样学着他的语调重复了一遍,“我小时候经常跟女生吵架。” 陆寅柯一愣,眼里那抹绿色突然鲜亮了起来,语气是难以置信:“你?真的假的?” “你猜呢?”杜彧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第一次戏谑地挑眉掠过陆寅柯的脸。但只是一眼,他便跨进了教室,留下陆寅柯一人在后排抓耳挠腮个不停。 今天是平凡的一天,杜彧备课很充分,语文课精彩得一如既往,向外延伸的文学常识也让小孩子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陆寅柯上课又不好好听讲,他盯着杜彧来回走动的墨绿色的身影,视线逐渐模糊起来。那模样并不像是困倦,只是没有焦距,更类似于一种茫然的发呆。 但今天又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杜彧这边课才上了一半,正是十分钟的课间休息,那边就有一位妇女扒着门框焦急地把头探了进来,像是城市里送书的家长。 她的视线快速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正和一个小姑娘打闹的男孩身上,仓皇的神色总算缓和了几分。 “虎子!”那妇女高喊一声,向着男孩招起手。 阿虎听见叫喊,背对着的身体急忙扭转过去,脸上是少有的错愕:“妈?你怎么来了!” 妇女见儿子一步步跑过来,直至跑到她面前,才伸出干裂的双手拉住他,才用一种悲恸而隐秘的声音说道:“你奶奶她……” 阿虎一听这话头就着了急,拽住她的手就向外引,脚步动得飞快:“奶奶怎么了!” 妇女悲哀地看了他一眼,泪沟的褶皱里晶亮,在太阳下反出一点光。 “她……她……她老了?”阿虎声音颤颤微微的,最后两个字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来的一样。他似乎感觉到光影在重叠,耳膜一阵鼓噪。 妇女点起头,她拍拍阿虎的背脊,用上了无比哀婉的声调:“回去吧。” “哦……哦……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木然地随着她的拍动向前抖了两下,“那我去跟老师说一声。” 和我说 完结+番外_71 于是杜彧就看见刚才还机灵得跟个猴儿似的阿虎,突然就像只失了魂的野鬼一般飘飘荡荡走到了他面前。他的嘴像金鱼一样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愣是没法出点声音。 “怎么了?”杜彧蹲下身问道,“你家里有事了吗?” 阿虎听见询问,才迟疑地点了头。他凑到杜彧耳边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话还没出口,鼻子就先抽了起来。 杜彧伸出手抚住他的发顶:“怎么了?” 阿虎又抽了两下,这才抖抖豁豁地开了口,声音也带上明显的哭腔:“彧……彧哥……我,我可能要请……请假了。” “好的好的,这不是事儿。你先别哭,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上忙的吗?”杜彧隐约猜到了真相,安抚的语调却像是给下水口拔了塞子,所有的委屈和伤心瞬时争先恐后地奔涌进去,卷起压抑的漩涡。 “我……我奶奶……” 五年级的孩子能承受住什么,面对着生死的距离,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杜彧没再让他说下去,他侧身掩住阿虎的哭相,顺着他的背带他走出了教室。 陆寅柯已经在外面等他了,身边就是阿虎的母亲,两人明显是沟通过的模样,神情肃穆得令人心寒。 杜彧和他的眼神有瞬间的碰撞,陆寅柯轻轻点了头,一切都不言而喻。 “阿姨,请问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杜彧指尖用力,阿虎受力向母亲走去。 妇女大概是没想到支教的志愿者会如此友好,一时慌了神:“这……这哪好意思……不麻烦不麻烦……你们还要上课呢……” “没事的阿姨,阿虎是我们的学生但更是我们重要的弟弟。我们这里人多,不会耽误的。” 陆寅柯听到这句飞快抬眼扫过了他,但立刻又垂向地面。 “实在谢谢你们……但真不用了,”妇女感激地说道,“这事儿晦气。” “我们想去陪陪阿虎,有个人能哭一哭也是好的。而且……”杜彧指了下陆寅柯,“他力气大,能干体力活。” 怎么突然就扯上了自己?陆寅柯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在这种场域下也只能配合地点起头:“对,免费劳力。” “你们……真的不介意?”妇女带着质朴的无措,“事情确实太多,能来的话真的帮大忙了。” “真的没事,我们……” “喂!阿虎!”一道女声嘹亮地响起,打断了杜彧的陈述,他不由自主回头看去。 那是陆筱鸥,她今天穿着花裙子,姜黄色的裙摆上是嫩白的碎花。她手扶在墙边,没有拿最爱的小熊。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底难耐的顾虑促使着她跑了出来,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降临了。 阿虎听见那道近来分外耳熟的声音叫他,忙拿手肘揩过泪佯装镇定地回喊道:“干嘛!” 他心想如果那女孩这次也准备一如既往地嘲讽他,那他就再也不和她说话了。 但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那声音响起,终于气急败坏地转回身。 “到底干嘛啊!” 意外的,他看见陆筱鸥用手攥住了裙角,不知为何眼里也是晶亮的。 她哭了吗?她好像哭了。 她又哭了吗,她真是个爱哭鬼! 但她为什么要哭啊,该哭的人是他才对吧? 小少年心里烦闷而复杂地想着,嘴上却停了下来,语调也带上一丝尴尬:“你究竟有什么事啊?” 陆筱鸥一听,赶忙用手揉了揉僵硬的面颊。接着她猛吸了一下鼻子,脸上绽出一个稀少而勉强的笑容。 “你要回家了吗?记得带点玉米糖回来啊!你答应过我的!”她撑着腰摆出了一副高傲的姿态,跟所有与他打闹的日常一样,“要甜的!” 第32章漏光 他们跟着妇女走了五十多分钟的山路,穿过别人的院落,熟络地互打招呼,为了抄近道,跨上条缕状的田垄。 和我说 完结+番外_72 走在只容一人通过的土堆上,缺乏黏性的砂石因为人类的踏足而畏惧地向下滚落,最后躲进了白菜翡翠般的叶褶里。 农村里挨家挨户都建有鸡笼,栅栏是发黄的竹竿,透过缝隙能看见高傲抬腿向前迈步的公鸡,脖子随着步频一震一震地抖着,母鸡蜷在地上惬意地眯着眼,鼻尖传来骚臭的气味。 “我听虎子说你们是大城市来的,农村条件差,实在是委屈你们了。”妇女引着他们走进一扇破旧的铁门,三幢屋子分别排布在东西北三个方位,倘若不是因为过于鄙陋的木质屋顶和门窗,倒像个大户人家。 “这三幢房子都是你们家的吗?院子真大。”陆寅柯说。 “算是吧。以前爸在的时候,前面那屋还是住人的,后来他不在了就闲置下来了,还是爷爷那辈留下的。中间这屋是爸妈住的地方,右边是我们家的房子。” “不好意思,让你提到伤心事了。”杜彧拦下还想张口的陆寅柯,眉目低垂。 “没事没事,事情都发生了也没别的办法。”妇女淡然地笑笑,“农村就是这样,房子不值钱,谁家都是大房子。” “可房子再大又有什么用呢?人都走了,越大心里越空。”她眼眶湿润起来,终于岔开话题提溜起儿子,“唉不说了,你们去我那屋吧,客厅的方桌上有零食。虎子,带老师们吃点东西去。” 阿虎点了一下头,但又摇了起来,他拽住妇女的手,无助的模样像只无法站立的羔羊。 “奶奶呢?我想先去看看奶奶。” 妇女叹口气,无言地牵住他走进里屋,领他到了床边。 床上躺着的老人神情安详,眉骨处却有干涸的血迹,一点点,却直接促成了她的死亡。 阿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跪在床边握住老人枯槁的小手。时间太长,那手已经凉了,炽热的心脏不再跳动,余温渐渐消逝在尘埃里。 杜彧和陆寅柯站在门外并不走进,他们越沉默,阿虎的哭声便越发鲜明。 这间屋子进来就是厅堂,厚重的木门还配着插销作锁,销是块沉甸甸的木头,把销往里一推,大风也吹不开。正对门的墙上贴着幅挂画,色彩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但隐约还可以分辨出是幅松鹤延年。 木桌的塑料小碟里还摆着花生和柑橘,墙上的年历正翻着今天的日期。陆寅柯凑近了看,下面两行小字上写着:宜嫁娶、祭祀、入殓、安葬,忌移徙。拿指尖从上面按过,仍平静无波的心绪让他焦躁地皱起眉,他明明知道是该沉重才对。 这里的房子顶都很高,明明是两层的格局,却只用房梁接起。屋顶有片瓦掉了,应该是刻意为之,因为有玻璃填补了空档。苍白的日光从那片玻璃投射进阴冷潮湿的屋内,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打下些许光影。 杜彧追随着光,探出一只脚,于是光在他的鞋尖流动起来。 一只灰黑条纹的猫突然从房梁上轻巧地蹿了下来,它歪头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又蹿上另一端的房梁。 门内的哭声没有停歇,少年的嚎啕与妇女的哽咽混杂在一起。门外是两个沉默的过客,他们无权踏足他人的世界。 “你说,这人怎么就能这么脆弱,一个跟头就给摔没了呢?”陆寅柯坐在条凳上低头剥花生,脆壳和红皮被他轻轻碾碎了撒落进垃圾桶里。 杜彧撕开一颗玉米糖含进嘴里,是硬糖。他用舌头卷着,口腔的高温将它融化成甜腻的糖水,顺着舌根滑进喉咙里。 “人老了,更何况磕到的是脑门,当时就昏迷了,走得很快。” “我在日历上看到今天宜安葬,她不会是……” “陆寅柯。”杜彧淡淡地喊住了他,语气并不严厉,似乎只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但音调却是黯沉的,“不要开逝者的玩笑。” “我错了。”陆寅柯点头。 他捞过杜彧的右手,用掌心托住,另一只手把剥好的几粒花生都一股脑儿地滚了进去。他还没来得及撤回手,杜彧就反手一扣,又悉数还给了他。 “我嘴里有糖。” “哦,那好吧。”他把手微微蜷起,干脆利落地往自己嘴上一贴一倒,浑圆的花生粒就都滚上了舌尖。 好歹是杜彧拿过的。 他一边暗自窃想,一边漫无目的地往右看去。 正好,妇女朝他们走了过来,本以为只是路过,没想到却是定定地在他们面前站住了。 “能帮忙拿个东西吗?”她问,“有点重。” 要拿的东西是口棺材,生前就打好了的。 黑色的木质棺材十分笨重,就放在左边屋子的阁楼上,在老人还活着的时候,就一直放着。 遗照也是早就照好了的,黑白却带笑。 原来还只能孤零零地摆在里屋,现在好了,终于能正大光明拿出来跟她家老头子一起并排放着了。 那么大一张大头照,还用黑框裱着,不知道她在无数次经过自己时,都会想些什么。 和我说 完结+番外_73 杜彧因为身子板单薄,被排除在了苦力之外。黑色的棺材由阿虎的父亲跟陆寅柯一同抬下来,抬下来放在大厅的正中央。 但他也没闲着,被委托的任务是爬着梯子到房梁上扎白布。四四方方的白布,从房梁一直垂到下面,盖住房屋一半的高度,上面是黑墨大写的“奠”字。两边还各摆了挽联,写着“昔人已去,风木与悲”。 横幅下是张桌子,上面逐渐摆上了餐食和香烛。而棺材,就正放在桌子后面。 妇女开始弯腰在棺材两旁的地上铺稻草,厚厚的一层。 “这是……”陆寅柯迟疑地开了口。 “铺层稻草,跪着不疼。”妇女回道,“农村习俗多,守灵时儿孙辈要跪一天呢。” “嗯?”他怔了怔,“那明天才下葬吗?” “对,要等明天正午十二点才能送去火化,在这之前都要跪着。”她看了眼桌台上放的小钟,“其他几个孩子都还没回来,估计过一会儿也快了,不然也不会麻烦你们,实在是辛苦了。” “那个……现在天也不早了,我让虎子送你们回去吧?”妇女边说边把一旁的阿虎往前推去。 “不用不用,我记得路,让阿虎在家里好好呆着吧。”杜彧拍拍阿虎的肩膀蹲下来,“那老师明天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好吗?我知道这事很困难,但是坚强点。” 阿虎眼睛已经哭肿了,像两个椭圆的核桃,杜彧忍不住用拇指在他平日里那双明亮的眼睛上蹭了两下。 “我……我没事的,你们真……的能找到路吗?要不……我还是送送你们吧。” “这有什么难的?我不就姓陆吗,小陆小陆,永不迷路。”陆寅柯眨眨眼,“实在不行我就现出我的真身,我跺两下地土地公就要跳出来侍奉了。” 阿虎听得一乐,破涕为笑露出两颗门牙。 “那我就真不送啦,今天实在谢谢你们了,明明是我家的事情……” “哎,这话不对了,既然是我陆寅柯的弟子了,那跟我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应该多互相帮助。”他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还可以补充点什么,垂下的视线不知是在看谁,“你看,我跟你玉玉哥哥也是一家人。” 杜彧抬头毫不留情地:“谁跟你一家人。” “但你看啊,你跟阿虎一家人吧,我跟阿虎一家人吧,根据等量代换,我们四舍五入不也是一家人吗?”这似乎是个关键问题,他反驳得异常严肃,“而且杜悠还认我做哥了呢,我们关系这么近,不是一家人是什么?” “强词夺理。” 杜彧最后又摸了两把阿虎毛绒的小平头:“那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阿虎堵着鼻子沉闷地“嗯”了一声,可还没等杜彧转回身,却又飞快拉住了他的手。 “彧彧哥哥,能帮我个忙吗?”他拽了拽杜彧手臂示意他蹲下点,随后便一只手拢在嘴边凑在他耳旁悄声问道,“那个……帮我带点玉米糖给陆筱鸥好吗?” “你说说看,这不是伟大的爱情,又是什么?”陆寅柯今天也穿的运动短裤,没有裤兜,他只能委曲求全地把手抄在胸前。 “肤浅,”杜彧回他,“你这狗脑袋里天天就想这些事吗?” ”没,哪敢啊,”他回得顺嘴,“我只想你。” 杜彧冷嗤一声偏过头去,面向了落日。 那是多么冰凉的落日,不会因为人间冷暖耽搁一刻。 但它又是那样炽热,燃烧着永恒。 “喂,”杜彧又叫住了陆寅柯,用的是代词,似乎在某个落日时分也这么喊过,“你们家,如果有人去世了,会怎么处理?” 陆寅柯没回答,只是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走着,脚步声沙沙作响。 “你,”他开了口,或许是黄昏过于压抑,他的声音听上去竟有几丝疲惫,“能不能别再这么叫我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怎么喊我,但我也是会累的啊。” 杜彧的脚步顿了两下,越走越慢,最终完全停了下来。 陆寅柯也收回迈出的步伐,他看见杜彧转身面向了他,是映着光辉温暖的眼眸。 “陆寅柯,”他轻轻吐字,涟漪般荡开,“我知道了,对……” 他似乎是要道歉,但还是收住了,或许同时收住的还有他那颗高傲的心脏。 “啊呀啊呀,行了行了,别什么事都这么认真行吗!我们都是朋友了,我跟你开玩笑呢!”陆寅柯见他真照做了,自己反倒尴尬起来,怪不好意思地挠起头发,“还不是随便你喊!” 杜彧蹙了下眉,或许是在想这人怎么这么难对付,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这点是我做得不好,我改正。” “你怎么这么小心翼翼的,不会是PTSD吧。”陆寅柯嘟囔了几句,低头状似不耐地拉起他的手腕,温热通过掌心流淌进身体里,“赶快走吧,天要黑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74 杜彧就这么被他拖着往前走去,也忘了挣脱。 他无意识地盯着陆寅柯和他手腕连接地方看了许久,视线再慢慢上移到那人因为背光而坚实的背影上,终于慢慢收回了手。 第33章安葬 第二天,杜彧他们特意挑了正午十二时后才动身,走的昨天那条老路,到的时候正巧碰上阿虎家里人开车回来。 杜彧看见车上驮着的棺材露出疑惑的神情,火化完难道不该只剩一个骨灰盒了吗? 那么小一个骨灰盒,就承起了一生的重量。 那么小。 关进不见光又昂贵的墓地,一生就结束了。 “嘿,”陆寅柯在他眼前招了两下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他们都下车了。” 杜彧这才如梦初醒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过去吧。” 棺材又被放回了原位,阿虎恹恹地坐在条凳上,双眼无神地平视着前方。 “阿虎,今天怎么样?”杜彧走过去询问道。 阿虎迟钝地转过脑袋,表情是空洞且脱力的,直到看见两位哥哥的脸闯入视线,才逐渐勉强自己打起了一些精神来。 “啊,你们来啦。”他说得有气无力的,“我以为你们今天不会来了。” “这是?”硬朗的男声闯进来,除此之外一只手也搭上了阿虎的头顶。 “叔叔,”阿虎朝上看着喊了一句,“这是过来支教的老师哥哥,昨天你们不在的时候帮忙搬了棺材的。” 被叫做叔叔的男人神色一僵,随后极其公式化地伸出一只手。 “你们是哪个大学过来支教的?”他问,“昨天谢谢你们帮忙了。” 这个男人虽然也穿着孝服,但只是松松垮垮在外面套了一下,露出腰间半截爱马仕腰带,银亮反光。 杜彧低头看了眼那人伸出的手正欲相握,却被陆寅柯抢了先。他脸上扬起友好的笑容,一边说着“我们是N大的”一边同那人不轻不重地握了两把。 “N大啊,那是个很好的学校啊,在全国都能排得上前几吧?”男人听见他们的学校眼里闪过光芒,“要是我女儿也能考上那里就好了。” “令媛多大了?”杜彧问了一句,是礼貌的客套。 男人扯扯孝衣上的麻带,故意让爱马仕的标志露出来得又明显了一些:“还小还小,才一年级,但这事儿总要早做规划,毕竟十几年很快就过去了不是吗。” “哈哈,您说的对。” 平静无波的笑声来自陆寅柯,他皮笑肉不笑地挑着嘴角,眼尾却下撇着眯起,是颇具讽刺意味的神态。 杜彧皱着眉瞄了他一眼。 男人似乎是官场打拼惯了,圆滑得像只狐狸。他察觉到陆寅柯语气里的敷衍和不以为然,便连忙拍起阿虎的脊背:“虎子,别愣着,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啊,赶紧带他们去你屋里歇歇啊。”说完这句他又看向杜彧,赔起笑脸,“晚上就在这里吃个饭吧,我让阿虎她妈做顿好的招待招待你们。” “不麻烦不麻烦,”杜彧下意识摆起手,“我们就来看看阿虎,过会儿就走了。” “真没事,”那人说,“晚上家里还请了人来唱戏,多待会儿吧。” “唱戏?” “因为妈过世有八十三,过了耄耋都算长寿,算是桩喜事。” “对了,你看……”那男人突然偷偷摸摸靠了过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能加个微信吗?我看你们都这么出色,有机会还想向你们讨教讨教学习方法。” “这……”杜彧勉拉扯出一个笑,“可我们年龄差距太大了,提供的意见都过时了,可能不具有适配性啊。” “没事没事,优秀学生给的意见无论如何都会是优秀的,总会有用的。”男人面露急色,用留着长指甲的手去抓杜彧胳膊,“很快的,我扫你。” 那指甲眼看就要碰上杜彧皮肤了,万一太用力可能还会磕进一个印,讨人厌的,属于他人的印记。 “不急,您看扫我怎么样?我俩都一样的。”一只手穿过风抓了出来,力道强硬又嚣张,正正扣在男人伸出的手腕上。 和我说 完结+番外_75 说话人面带微笑,但细长的眼俯瞰下来,带着压迫与轻蔑。 “行行行,”男人一看软柿子捏不成,只好退而求其次,他边输着好友申请边给自己找台阶下,“唉我只是感觉那位小兄弟跟我家女儿有点像,白白净净的不爱说话,学习方式上应该也会有那么点共同之处……” “嘁,”陆寅柯跟着阿虎走在回屋的路上,他不屑地小啐了一口,“你那二叔什么人啊,也太油腻了。” 阿虎抬脚跨进门槛,默不作声拿出玻璃杯给他们倒茶。他举着一个半人高的塑料水瓶,拔下木塞,水蒸气奔腾而上迷住他的眼,他紧眯着晃动了两下身躯。 “我来吧。” 杜彧从他怀里接过热水瓶,水汩汩倒进玻璃杯里,声音由浅显到满溢。 墨绿的茶叶从杯底轻飘飘浮起,不谙世事的模样。 “他当年考了个专科学校考出去了,现在在城里工作,很少回来。”阿虎塞上盖子把水瓶放回原处,转身找了个矮凳坐了,“昨天他把我妈骂了一通,质问她怎么没照顾好他妈。” 阿虎神情淡淡的,似乎在说一件不关于己的事情。 “怎么能让老太太一个人走出来,你干什么去的。” “老太太磕了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连抢救都做不到。” “你这个儿媳怎么当的,老太太当年怎么对你的,你就这么对她。” 他木然地复述着二叔的话,直到末了才略微叹出一口气。 “他心疼他的妈啊,可谁来心疼我的呢?” 杜彧睁着一双如墨的眼盯着阿虎落寞的侧影看了半晌,他抿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淡茶,滚烫的茶水从唇间印染开来。 “你啊。” 他终于开口,声音微哑,磁性的说服力,蛊惑人心般的。 “我?”阿虎笑得有些悲凉,但他还是强打起了精神,重新用一种振奋的语调,“我不行啊!我又蠢又笨,农活也干不好,学习也学不好,可能这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我……”他沉默了片刻,“我是个不称职的儿子。” “在我妈被骂的时候,我甚至不敢冲上去告诉他我妈平时有多辛苦多忙碌,更别说指责他的不孝了。” “我只能在背后偷偷听着,再在暗地里偷偷抹眼泪。” “我是个废物。” “没有像我一样差劲的儿子了。” “我是个废物。” 杜彧把玻璃杯叩到桌上,发出清脆利落的声响。他似有似无地叹口气,拍上阿虎的脊背。 “你不是,你还那么小,还没有能力保护他们,这并不是你的错。” “你很聪明,千万别因为一时的无措就开始自轻自贱,放弃未来的无限可能啊。” “唉你说什么呢,跟小孩子别灌鸡汤,说点干货。”陆寅柯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伸手推了一把杜彧,“你听我的,我告诉你。” “这时代拼的不是体力,”他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上方,“是脑子。” “还不懂?那我再说白一点,”他每个音都拖得很长,像是要凿进阿虎的脑袋里,“学习。”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你柯基哥哥这次倒是没说错。” 杜彧突然挑起一个略带挑衅却又耀眼的肆意笑容,那是似乎只在陆寅柯脸上才显露过的神情。但仔细一看,却又是说不出的合适,仿佛生来就该是如此。 “我们带过的学生一定是最优秀的,”他捏了一把阿虎婴儿肥的脸蛋,“让你二叔对你眼红。” 午后三时许,棺材又被抬了出来。 老太太的儿孙辈全长长跪成一条竖线,沿着马路一字排开。后面跟着五六个大汉用木杆挑起棺材,还有一堆捧着生了垢的黄铜短中长圆号的奏乐人跟在最后。 这是要下葬了。 抬棺材是个苦力活,中午吃饭就全都打点好了,该塞钱塞钱,该敬酒敬酒,怕的就是抬到一半拍拍屁股走人了,算是最重要的一环。 抬棺材的走了,前面的儿孙辈才能走;抬棺材的累了歇了,儿孙辈就要安安分分跪在前面。 和我说 完结+番外_76 那些吹着短中长圆号的,此时也不能奏哀乐,反而是要奏些快板,好让那些抬棺材的多些动力。 至于那些辈分远的,或是不相干的,用四轮拉了去,也都是可以的。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上了一个小土堆,土堆旁是松软的砂石。 抬棺材的撂下担子,改用锄具。用四齿的钉耙把土都耕开了,用大铲把土都运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长方体窟窿才显在了眼前。 先是炸炮,噼里啪啦震得耳膜颤动;然后是放棺材填土,骨灰盒就在棺材里;最后阿虎的大姑妈,也就是奶奶的大女儿开始分米,一把一把抓着塞进人的手里。 杜彧和陆寅柯也被分到了许多,捧在手心里,寓意着平安顺遂,他们都转手交给了阿虎。 晚饭并不是阿虎妈做的,而是在一个摆了十多桌的大平房里一起吃的。 人多,杜彧便也没什么所谓了,跟着陆寅柯坐在了一条凳上,紧挨着的。 “小伙子来支教啊?”乡亲十分热情好客地开了一瓶啤酒,“喝酒不?” 陆寅柯笑嘻嘻地把纸杯递上去接酒,还顺便回头问杜彧:“你喝不?” “不喝。”他往桌上望了两眼,桌上除了啤酒还摆着一瓶白的和一瓶椰奶,“我喝椰奶。” “噫,喝啥椰奶啊,真男人就要喝酒!”陆寅柯单手握拳。 “两杯倒,是挺男人的。”杜彧凉凉回应。 “是啊!小伙子你说得不错!”乡亲突然收回了倒酒的手,转身重新拿了一个纸杯出来,“那来两杯白的吧?” 第34章星海 陆寅柯最后在白酒面前认了怂,一拍脑门哎呀哎呀地就叫了起来,扯着眉头说忘了自己还要开车,神情慌乱得煞有其事似的,完全忽略了自己唯一称得上车的就只有那辆电动小三轮。 为了使谎言看上去更加逼真,原来啤的也放到一边不碰了,杯里跟杜彧一样乖乖斟起了椰奶。 “车呢?”杜彧在旁边冷笑了一声。 陆寅柯抹抹嘴角笑出一个褶:“怎么,你想跟我开?” 杜彧不明所以地偏头看向他,瞧见那人不怀好意的神情又突然明了似的快速转了回去。他用筷子戳起碗底,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咳,“吃饭。” 和城镇比起来,农村里的菜色绝对是丰盛的。一张一平见方的木桌,能轮流摆上十几碟,荤素均衡得不行。 芹菜炒猪肚、香菇肉圆、糖醋排骨、咸鸭咸鹅、老母鸡汤…… 陆寅柯厚着脸皮吃了好几块糖醋排骨,跟大部队回去的时候一直对着杜彧疯狂赞扬,二十年没吃过肉似的。 阿虎家门口,请的戏班子已经到了,人数不多,就四五个,正坐在前屋的台子上化妆。 高台上还摆了张电子琴,黑色的线弯弯曲曲连起音箱。地上有盏不断变着色彩的圆灯,是迪厅里迷幻的光景。 它闪耀着蹦跳过贴着挽联的白色花圈,蹦跳过燃着灰烟的烧纸锅,蹦跳过正门房梁下白布黑字的大“奠”,使地面干瘪的稻草也光怪陆离起来。 画面矛盾又和谐。 唱戏的人有两男两女,还有一位负责配乐。戏子们在脸上扑了厚厚的粉,白得像堵蜕皮的墙。 小旦倒还好,描眉眼影抹腮红,抿一抿唇,依旧是个艳丽女子;而那小生呢,其实都是三十好几的青年人了,身材也壮实,虎背熊腰配上因带妆而略显妩媚的脸,怎么看怎么奇怪。 “你都不用化妆,上台就能唱。”陆寅柯在杜彧身后悄悄开口。 “闭上你的嘴。”杜彧回道。 电子琴的声音通过音箱被无限放大,传到很远的地方。戏子们也不脱衣,宽大的罩袖和长裤套在外面就咿咿呀呀地开了口。 杜彧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他环顾一圈,也只能看见同样呆滞而茫然的脸,看来大家也都同他一样。 但听也能听出来,绝不是正点有名目的戏曲,声音也是凄切哀婉的。捧着个竹篮放在地上,摆上祭奠用的烛台,还是在哭丧。 那是一种并不特别纯正,只属于乡村与葬礼的腔调。 它与城市隔开一条泾渭分明的脉络,也隔开了温情与冷漠。 和我说 完结+番外_77 土地与水泥的博弈,情感与理智的对决。 挽歌跨越河流,寒铁怒放岸边。 钢筋穿透皮肤,流出泪与血。 与阿虎一家告别,杜彧和陆寅柯重新踏上了回程的路。他们用手机作电筒,刺目的光打在了深褐的泥土上。 山里的夜晚总比别处凉上很多,只要有风,说冷也不为过。杜彧搓搓胳膊,加快了返校的脚步。 他正闷着头一个劲往前走,身边那束相伴的光茫却倏地消失了,他顺势转头看去。 “怎么不走了?”杜彧话里带着几分催促,“走吗?” 陆寅柯盯着他望了几秒,是映着光与夜的微亮。 “你看看天。”他说。 杜彧依言向上望去。 头顶的,是星空。 不是夜空,是群星璀璨的,真正的星空。 他不由自主关上手电。 星空宽广,宽广到柔和地向下包裹住了一切。连绵的山脉,低矮的平房,它将万家星火拥入怀中,浑圆到没有交界。 天空像靛蓝的一张纸,锦簇的繁星都是甩上去的墨点。从下仰视上去,仿佛预降未降的雪。 它们是那样明亮,肆无忌惮地亮着,带着无畏又稚嫩的勇气。 萃尽一切温柔似的,要把人溺毙在这深蓝的巨海里。 杜彧突然就想到第一天校长所说的——“这里除了星空一无所有”。 “别那么急啊,来坐会儿,”陆寅柯找了个高地便随意地坐下了,“这么美的星空,不温存一下岂不太可惜?” 杜彧犹豫地瞪了他两眼,最终却还是坐在了一旁的土堆上,压倒一片杂草。 他虽然坐下了,却也不说话,只是兀自抱着膝盖端详天色的渐变,要通过眼睛永远归档在脑海里一样。 四下无声,偶尔能听见一二犬吠,听见风吹过菜叶,卷起边。 如此寂静下,一切微小的声音都能被敏锐地捕捉。于是他也轻而易举地听见了身边人窸窸窣窣摸索的声音,听见了有棱角的物件与裤子快速摩擦的声响,也听见了咔哒一声,弹簧降下去,又跳起。 火星在余光里点亮,一瞬后是残温的橘黄。 烟的气味弥散在鼻尖。 “你果然抽烟。”杜彧仍旧平视着前方,语气是淡然的肯定。 “唔,”陆寅柯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缓缓吐出一口混着烟雾的潮湿气息,“那天给你打火机的时候就知道了吧?” “抽得少,也没想瞒。”他懒洋洋地伸指轻抖,烟灰从末端飘零跌落,是短而弯曲的虚线,“只是有时候会突然很想来一根。” 杜彧把下唇卷进嘴里舔了舔,再开口时是一片湿润的光泽。 “为什么?” 不对,不对,不对。 不是这句,不该这样。 他不该管的。 “为什么?”陆寅柯抬起眼皮望向星空,伸出一只手撑在了身后,语调是毫不在意的敷衍,“因为烟不乖,所以我抽它。” 杜彧终于回头看了他,有些迟疑的,但最终还是望向了他。 “为什么?” 他机械地重复道。 “你怎么有那么多为什么?”陆寅柯碾灭了那抹火光,把它埋葬进了土里,“因为想,就做了,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以前也跟你说过吧?” 和我说 完结+番外_78 “你从来不说自己的事。” 或许是受了葬礼的影响,又或许是十几天的支教和相处改变了什么,再或许是那人的蛮横轻浮与偶尔关切动摇了什么,杜彧惊恐地发觉自己竟然无法停止询问的脚步。 想了解他。 但这是不对的。 逾越了。 停下。 别再说了。 闭嘴。 “你也没问过我啊?”陆寅柯挑起一边眉头,展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痞笑,“怎么?对我好奇了?” “要是主席想知道,我赤身裸体把自己扒干净,全盘托出也不是不可以。”他突然向杜彧身边挪去,“要不这么着,我们互问问题,你一个我一个,怎么样?” 杜彧静默了足足有一根烟的时间那么长,真在仔细思考似的。但他最后只是微微侧了身,纤长的睫毛蝶翼一般搭下来:“无聊。” 对了。 终于对了。 就是这样,不要招惹麻烦。 不要虚伪而无谓的关心。 不要有情绪波动。 但对面那人大概是个贱骨头,见他不再答话,反而闲不住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偷偷跟你讲,真话,以前我还挺想尝试吸毒,而且是戒不掉的那种。找个渠道,找根注射器,找准静脉,一按。”他语调漂浮,真像吸食着什么一般深吸了一口气,“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你疯了?那会毁了你的。”杜彧终于抑制不住,快速地回过头,脸上是来不及掩饰的震惊与错愕,他恶狠狠地骂起来,“你他妈脑子有病?” “没病,清醒得很。”他陈述着,嗓音低沉却云淡风轻,下一秒就要飘散似的,“要是那些毒品不能毁了我,那我吸他干嘛?” “真是疯了。”杜彧眉头紧锁,是带上了怒意的凛冽,“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你这么想对得起你家人吗?对得起你朋友吗?对得起爱你的人吗?你对得起谁?” 不对,又开始了。 他不该管。 不对。不对。 不对…… 不…… 但是等等。 不对?真的不对吗? 怎么不对了? 一个人是对人生有多颓废才能脱口而出“想要吸毒”? 他确实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也没那逸致,但诉说这句话的人就在他身旁,他是陆寅柯,他们靠得那么近。 那人都这样了,似乎下一步就要迈入阴沟,他却还不能做点什么吗? 他们正在仰望星空,正在啊。 不是吗? 不对?不该?不可以? 不行。 给他对!他要管!他管定了! 因为那人是唯一一个不怕被他刺伤的,死皮赖脸贴上来的,他等待了多年的朋友啊。 和我说 完结+番外_79 “以后不许再有这种想法了。”他的语气带上不容置喙的笃定,“烟也给我戒了。” 陆寅柯轻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竖起眉质问他,“你在命令我?” “你是谁?你凭什么命令我?命令,我?” “就凭你是我朋友。”杜彧掷地有声,干脆利落。 “朋友……”他轻笑了一声,嘴里念念有词,“朋友……”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编程吗?”静默了半分钟,他终于再次开口,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你说,”杜彧把身子正了过来,两人一时间靠得很近,近到连呼吸都能共享,“我听着。” “因为在计算机世界里,二进制,只有0和1,没有例外,没有感情。只要逻辑正确,输入了就能处理,简单得纯粹。” “小学的时候,我玩过一个模拟编程的小乌龟程序。我怎么编,里面的乌龟就怎么爬。你让它往左,它绝不会往右;你让它往前,它绝不会往后。服从,绝对的服从,机械性的,毫无反抗的。” 他停顿了片刻,眉头也轻微蹙起,似乎在本能地抗拒。但很快,他还是轻轻将下一句说出了口,就像在撕开一道尘封了多年的伤疤。 “我看着那个乌龟,就像在看小时候的我自己。” 第35章滚烫 “那你——” “好啦好啦!说我干嘛?不说了不说了!你看看天,看看天,我可是为了跟你好好温存才坐下来的!” 他突然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情,语调轻快地打断了杜彧未出口的问句,仿佛刚才的沉重并不来源于他。 他和杜彧离得是那样近,近到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捏了身边人的胳膊,一片冰凉。 “哎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啊?怪不得刚才走那么急。”他边说边扯过杜彧一只胳膊强硬地塞进了自己怀里,头也直接枕上那人肩膀,像个小媳妇一样窝了过去,“快用我炽热的怀抱来融化你冰冷的身躯。” “嗯……还有内心,主要是内心。”他巴巴地补充道。 陆寅柯的胸膛很温暖,比小恐龙还要暖上许多倍。这让生性体寒的杜彧感到一丝疑惑,怎么会有人能这样温暖呢? 就像银河系中央,那个被众星环绕的,巨大而又炽热的气态星球。 是刺目的光,是灼人的热,是涌动的生命。 但他又像几万光年外,那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不但自己沉溺其中,还制造了光的囚牢。除了吞噬,就是陪葬。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缠着自己不放? 自己究竟是自作多情,还是确实被需要? 杜彧没动,陆寅柯也没动,他们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僵持了许久。 许久,到底是多久呢,杜彧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陆寅柯的几缕发丝毛茸茸地蹭上了脖颈,鼻尖也抵在了自己的肩窝里。呼出的气息若有若无摩挲起皮肤,是带着暖意的痒。 “你身上有股香味,”终于,那人抬起了头,下巴磕上肩骨有些生疼,他侧着脸看向杜彧圆润的耳垂,“是喷香水了吗?” “你想多了。”些微闪避的回答。 “嗯……”陆寅柯鼻里哼起慵懒的音节,是明知答案却还要给人难堪的那种语调。 他眯起双眼,又往身边人的脸庞上凑了凑。温血动物的逼近让杜彧有种隐秘的感知,是热度透过压缩的空气传导到毛孔里的感知。 他终于下意识地躲开了。 “你干什么?” 和我说 完结+番外_80 “不干什么啊……”陆寅柯坏意地钳住杜彧不断后撤的身躯,用左手撑住那片支持他逃离的土地,是个从前方圈住的暧昧姿势。 他对着杜彧蹙眉的脸咧开嘴,夜色下看不分明的舌尖绕过一边的虎牙舔到嘴角,有种蛊惑的危险。 右手不知什么时候也沿着躯体攀了上去,拇指按在杜彧同样冰凉的下颌骨上,带着纹路的虎口划过侧脸,食指绕到一边轻轻敲起那人耳垂边赤裸的皮肤。 “只是你这里有颗痣,”他拿开手,“被我发现啦。” 呼吸突然顺畅起来,是他拉开了和杜彧的距离。 “哎呀,以前没仔细看,还以为是耳洞一类的东西,我还奇怪你那么正经怎么会打耳洞呢。”他两手后撤,仰头看起天空。 闲适的语气让杜彧紧锁的眉头越发沉下去,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问你个问题啊,你觉得我去打个耳洞怎么样?”正经的商讨语气,“可万一被星探挖走就不能经常见你了呢……” 这又是什么逻辑? “你爱怎样就怎样,与我无关吧。” “与我无关啊……”他哼了两声,“你还记得当时在游乐园里你最常问我的一句话就是‘与你有关’吗?” “我不像你,你永远不接受别人的询问和好意,但我接受。”他话锋犀利地一转,是杜彧差点跟不上的强盗思维,“你看你都让我戒烟了,这算不算管我?管了我可就要对我负责,那我怎么样就与你有关哦。” “玉玉哥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可不能不管我呀?”他眨巴了两下故作可怜的狗狗眼,“不然我就去吸毒,呜呜呜呜。” 饶是素质良好的杜彧,此刻也不由被气到了脸青。他只觉得腹里淤积起一口气,活生生噎上喉咙。 “你是真他妈的有病,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人生和未来托付出去了?怎么,少个人你的生活还不转了?” 陆寅柯抬头望向天,天上有一条星河特别明亮,轨道一样连贯,从这头一直延伸到那头,最终消失在遥远的彼方。 “如果是以前的话,确实没什么关系,浑浑噩噩过日子也不是不行。”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自我质疑,是少有的正经,“但人既然活着,偶尔也要有点期望和盼头吧?” “期望?期望什么?” 陆寅柯缓缓阖上了双眼,星夜下他眉间的疤痕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就是在等一个人告诉我。”他睁开眼望向杜彧,“告诉我这样是错的,告诉我生活是充满希望的,生命是值得精彩的,告诉我任何人都是应当被爱,也应当是拥有爱人的权利和力量的。”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里,从没有一刻是这样觉得过。” 这个人是真的在迷惘,杜彧打心底这么觉得。 但这又很奇怪,陆寅柯,迷惘? 他永远是人群里最扎眼的那个,只消轻描淡写的一瞥就能将他锁定,至少那里的他看上去是无忧无虑的。 他究竟是对什么感到迷惘,又是为什么想要毁掉自己的一生? 杜彧突然发觉他对眼前这个跟他撒娇腻歪了数十次的人一无所知。 他嘲笑那人系一生于他人,不为自己着想和过活,但他又有什么权利这样评述别人? 自己和他,不是一样的吗。 杜彧突然又觉得冷了起来,比之前更甚,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心脏和皮肤一起凉了下去。 他默默抱着膝盖把自己窝成了一团,两臂交叠缓缓搓起胳膊,摩擦产生的热量又让他获得了一丝熨帖。 “是精彩的,跟死亡比起来。”他半垂着眼眸,像是在自言自语,“至少活着就有希望。” “但怎样才能感觉自己是活着的呢?”陆寅柯扯起嘴角,“睡着是不是就和死亡一样?那其实还挺轻松的。” 杜彧抿唇,温热湿润的气息在两臂交错的地方转悠起来:“可能是感动吧,有时候人是能靠感动活下去的。” “那万一体会不到感动呢?” 杜彧猛然回过头去,陆寅柯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是机械、漠然、无望的质感,嘴角是下撇的,眉目是懒散的,瞳孔里似乎装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自嘲。 这不是真正的陆寅柯。 杜彧想。 和我说 完结+番外_81 这也不能是真正的陆寅柯。 陆寅柯应当是骄傲无畏的,是痞气狡猾的,是张扬自负的。 他应当笑得肆意跋扈,再不济,轻佻嚣张也行。 但无论如何,他应当是要笑着的。 “你太累了。”杜彧重重地陈述下去,明明是别人的事情却说出了笃定。 “或许吧,我可能确实是有点累了。”陆寅柯配合地着哈欠站起来转动了两下腰杆,“回去吧,我有点困了。” 杜彧看着那人挺拔的背影,黑夜他的背影好像自己衬衣上的雪松,孤寂地伫立在高峰之上,承受着只属于他一人的寒冷。 他跟在那人身后的脚步有片刻闪顿。 “你不冷吗?”他轻声问道。 很平静的问句,也是很单纯的问句,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简单。 但他问了。 “嗯?我不冷啊?”陆寅柯懒散地回头应了一句,神情漫不经心的,但两秒后他突然勾起一丝玩味的笑,“你又冷了吗?” “唉,喊个冷还这么弯弯绕的。我都说了,还好我聪明,要换成韩文涛他那猪脑子肯定听不懂。” 他往后退了两步,直到和杜彧比肩。 “大夏天的,又没外套,这怎么给你取暖嘛。总不能走路的时候还把你胳膊搂在怀里吧,成何体统呀。”他伸出双手在杜彧胳膊上戏弄地撸了两把,随后单手下移用全掌握住了他轻盈的手腕,“这样好点没?” “好个屁,”杜彧转动着手腕从他的桎梏中挣脱而出,指尖无意地划过他燥热的掌心,“你又在过分联想什么。” “快走。”他踢着他的后脚跟催促起来。 这么一闹,杜彧还真就不冷了。不但不冷,各处的体温都小幅上升起来,尤其是耳后和面颊,火烧般烫人。 他跟在陆寅柯身后悄悄把手背贴在脸上降温,但没什么用的,那种灼烧的肿胀感挥之不去。 冬天在暖气过足的教室里他也会有这种感觉,只是不知道这时的脸色会不会也有些微红。 应该不会吧,希望不会,不然这也太奇怪了。 今晚实在太奇怪了。 太奇怪了。 他心想着等支教结束一定要拉远和这人的距离,但隐隐又对他今晚的玩笑话产生几分担心。 这个人是如此阴晴不定,说话也是真假掺半捉摸不透,万一真有哪天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该怎么办? 可那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的啊? 大概,被人需要也是错觉吧。 果然还是离他远点好吧?杜彧在寂静的星空下偷偷想。 嗯,果然还是离他远点好了。 第36章澡堂 “我认为,一个人的支教岁月应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耻。”韩文涛举起手中装着褐色液体的酒杯,“让我们干了这杯酒,回忆最初的美好。” “天哪!Howmadewinds!这话说的太精妙了!果然英雄所见都是略同的,奥斯特洛夫斯基好像也说过!来!我敬你一杯!”陆寅柯把玻璃杯底往桌上敷衍地磕了一下,“我干了,你随意。” “陆哥海量!”韩文涛尖叫。 “呃……”单青看着他俩你来我往杯中瞬时见底,终于懦懦地从地上举起一升装的可乐瓶,“还要吗?” 今天是支教的倒数第二天,明天他们就要踏往返程的路途。为了纪念这一趟旅行,一行人决定去镇上的饭店大吃特吃一顿,顺便再去浴场泡个澡,好好犒劳一下受了十几天苦的自己。 “哎我跟你们说!我带的班里有个小朋友可喜欢我了!一天到晚缠着我让我给他讲故事!”韩文涛嘴里嚼着烧鸡,“她听说我明天要回去可伤心了,不知道今晚还要搁哪儿偷偷哭呢。” 和我说 完结+番外_82 “啊,芳心纵火犯,佩服佩服。”单青把水煮肉片转到自己面前,“我这儿就没什么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的。非要说的话,就那个焦焦,她真的好喜欢看书,可家里没钱买不起,我都后悔怎么就没多带点书过来,唉。” “主席呢?”韩文涛用手肘抵抵杜彧胳膊,“前几天我在班里做了个小调查,孩子们最喜欢的老师就属你和我了。嘿,没想到我有朝一日竟然也能和主席齐名,实在是厉害死我。” “你什么时候做的这鬼调查?你肯定是没把我名字列上去,列上去还轮得到你吗?必然是我跟你们主席并列第一。”陆寅柯单手捏住可乐的塑料瓶,“来,我给你满上。” 杜彧搛了一筷青椒土豆放进碗里,思索了一阵才回答道:“还是陆筱欧和阿虎吧,都挺招人疼的。” “嚯,他们哪需要你疼啊,他俩互疼就好了。”陆寅柯心不在焉地用筷子去夹鹌鹑蛋,那蛋却滑溜得不行,夹了半天愣是一个都没夹住。他一气之下用筷尖狠戳过去,白里透黄的鹌鹑蛋偏偏颇有灵性似的,偏过身弹跳着蹦上了桌。 “连鹌鹑蛋都在笑你。”杜彧凉凉地嘲讽。 “但我说真的,你们印象最深的是什么?”韩文涛喝可乐兑雪碧喝得上头,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我还记得第一天主席用灶台给我们煮饭,卧槽,那叫一个香啊,是家里的味道。” “还有陆哥胁迫我开小车车,呜呜呜呜,我真的好苦啊,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从驾驶座上下来过。” “你脑子里整天都记着些什么?支教就给你留下这点回忆?你肯定是没好好体悟,回去写篇一千字的推送检讨检讨。”陆寅柯终于对筷子认了输,他刚用配勺成功挖出调皮蛋便立马报复似的一口吞进了嘴里,“我跟你讲,我就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了?难不成还能让我哭死?”韩文涛造作地捏起兰花指,“给臣妾说说看。” 陆寅柯眼珠子转了转,咀嚼的动作在看见韩文涛妩媚的神情时停上了半天,好一阵功夫才缓了过来。 “我的境界就很高远,你知道吧。看过梵高的《星月夜》没,在这里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星空。”他有意无意瞥过杜彧,转而面向一桌人高谈阔论起来,“不知道你们注意过没有啊,这里的星空特纯粹,星星排布得也特密集,亮得扎眼,跟城市一点儿都不一样的。” “没看的今晚赶紧抓紧时间感受一下啊,真就觉得岁月静好,牵着旁边人的手就想这样慢慢变老似的,特别净化心灵。” 他侃着侃着,头又慢悠悠扭了过去,对着身侧那人意有所指地笑起来:“是吧杜主席?” 杜彧本来不想理他,奈何他说得实在大声,全桌的视线也都汇集到了自己身上,终于勉为其难哼出几个字:“还行吧,是挺好的。” 得到肯定答复的陆寅柯笑得像只成功偷吃到蜂蜜的灰熊,既有窃自的欢喜,又有蜂蜜的甜腻。 携着一脸春风得意,他终于神采飞扬地起了身,高高举起手里的细脚玻璃杯,“为了支教干杯——” “为了支教干杯——” 包厢里又弥散出欢乐的气息。 吃完饭,韩文涛立刻马不停蹄地在手机上搜索起距离最近的大澡堂。 “真的要去吗?”单青犹豫地问他,“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唉,去啊!干啥不去?”韩文涛想都没想,“这几天窝在那个宽不到一米的小隔间里可把我憋坏了,连搓泥的心情都没了。” “再说了,你们不也都带了毛巾吗?男女又不一起,青姐你顾虑个啥劲啊?难道……!”他咂了两下嘴,悄声在单青耳边说道,“你放心,陆哥绝对看不着也不会看你的,你平胸没人会知道。” “啊?韩文涛?你刚才又说了什么?!你有种再说一次?”单青厉声呐喊出来。 “没有没有没有,小的不敢,青姐威武!唉唉,我们赶紧走吧赶紧走吧,不近呢!” 他摇着手机一路小跑奔在了前面,后面是踩着运动鞋健步如飞的活力女子。 “今天你终于要跟我坦诚相待了。”陆寅柯俯下视线看向矮他半头的杜彧。 “我又不是不敢,都是男人,怕什么?”杜彧回,眼神轻飘飘地抬上半截跟陆寅柯对视起来,不甘示弱一般。 但说是这么说,真到要做的时候,他却又开始进退两难了。毫无疑问,是犯了鬼屋时一样的毛病。 把吊牌挂在手上,杜彧低头开了自己的箱子。 他是在大澡堂里洗过澡的,从前,还有些经常。 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淋浴泡澡顺带扬州修脚的高级会所,而是那种瓷砖破旧泛黄的隔间,人均一平米都不到的公共浴室,除了冲澡什么都干不了,甚至连盆都要自己带了去。 他脱到还剩一条底裤时终于犹豫地停下了,假装毫不在意地隔着柜门向陆寅柯的方向张望了两眼。 那人正好在背对着他弯腰脱短裤,身材是个倒三角,顺着脊椎往下能瞧见半边屁股,似乎全身都是充满张力的紧绷。 杜彧想起前不久刚放下的狠话,思索着赶紧趁那人在忙把自己也完事了。于是两眼一闭,心下一横,撑着内裤的松紧就飞快把它拉了下来,扔进柜里后又立刻在腰部围上了一圈浴巾,生怕被看到似的。 但想看的人总能看到的,想尽一切办法也会看到的。 在他锁上柜门的时候身边就有口哨吹起来了,是先升后降的音调,毫不掩饰的赤裸调戏,还伴随着慵懒的一句“颜色挺浅”。 “陆寅柯!” 和我说 完结+番外_83 杜彧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只要跟陆寅柯在一起他就浑身不自在,防狼似的回避着,他敢说这要是韩文涛他绝对不会如此狼狈。 “好的好的,主席我错了,”对方乖巧地低下头,嘴角的弧度埋在阴影里显出了三分真诚,“我真的是无意看见的,下次一定不看了。” 下次?还想有下次?做梦呢?杜彧蹙蹙眉头,神情略显出两分复杂。 真烦。 真烦。 他为什么会这样怕这种事的发生? 虽然以前也有男性会以打量的神情盯着他看,他也确实会有些厌恶,但还不至于真往心里去。 他把这归因于陌生,以为熟人间就会好上很多。但一把陆寅柯和韩文涛对比放置起来,他又感到事情有一点点的偏离了。 如果对象是韩文涛的话,他说不定还能跟他互相打趣两句,毕竟男性之间还是很少顾忌的;但如果是陆寅柯的话……想到那人晦暗不明的眸光,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他并不是怕,只是隐约觉得这样下去会很麻烦。 而他讨厌麻烦。 “哦?主席你刚刚是不是抖了一下,难道你又……”陆寅柯在“又”字上重重咬了一下,“冷了吗?” “冷个屁。”杜彧回过神把钥匙圈戴回手腕,“赶紧进去洗澡。” 洗浴中心里的灯光是暖调的,地砖是光滑白净的。淋浴间宽敞到配了小板凳,最重要的是中间还有两个圆形浴池。 “在这种小地方能找到这样的澡堂真的很不错了,”韩文涛从他们身后慢腾腾颠了过来,“不要把这里跟N市比啊。” “这里不是挺好的吗?”杜彧随口应答。 “是挺好,”陆寅柯窥伺了许久,终于伸手揽过杜彧肩膀,他在他圆润的肩头揩了两把,垂手搭上锁骨,肌肤的接触和滑润的手感让他发出惬意的喟叹,“爷下次带你去泡温泉。” 这回可终于碰到手了。 可他还没摸两把,手就被毫不留情地向后丢了下去,对方神情也流露出一两分怒意。 “别又乱动。” 陆寅柯委屈地耸了耸鼻子,似乎是对杜彧的“误解”感到无比冤枉。 大概是为了表示他对众爱妃的一视同仁,雨露均沾,他一扭头又伸臂挂住了韩文涛。然而在杜彧看不到的侧面,手臂是刻意隔空屈起的,只有掌心搭在了小胖子身上。 杜彧盯着他们做作的造型默不作声看了两秒,面上波澜不惊,身体却径直越过两人率先进了隔间,临走前还嘲讽了一句“你们继续”。 他冷淡的面庞虽然与平日别无二致,但韩文涛还是敏感地察觉出了一二分不同。 “喂……你们打情骂俏,别捎上我好不好……”他不安地拽起他白色的小围兜,可怜巴巴地仰头看向正专注盯着杜彧背影发呆的陆寅柯,“你看你把你老婆……呃?老公?呃……男朋友?算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你把他惹毛了,还不赶快去哄哄我们的高岭之花。” “嗯?他才不需要。”陆寅柯把手从小胖背上抽下来抖了抖,不但没有否认,还缓缓眯起眼睛笑出了几缕危险的神态,“但纠正一个错误。” “他是我的。” “不是我们的。” 第37章贪心 韩文涛颤巍巍点了两下头,啄木鸟般一抖一抖的,“好的好的,我错了陆哥,我的我的。” 因为打惯了游戏,他条件反射说出了最后四个字,并且在两秒内没觉得有什么毛病。直到陆寅柯以肉眼可见的弧度挑起了眉头,他才发现自己又出了岔子,还是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的那种。不知道是室内蒸汽太充足还是求生的本能,他的脸胀了通红,似乎一戳就能爆开,“不是不是,你的你的你的。” “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知法犯法呢。”陆寅柯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声,“没事,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先放你一马。” 他抬头望向杜彧水雾弥漫的玻璃门隔间,望向里面隐约晃动的残影,说出的语句比起思考更像是脱口而出的本能,“原则性问题下次别再犯了。” “唉唉唉,好的。”韩文涛身上的赘肉跟着他的头一起抖动起来,但即使他抖得再厉害都难以按捺自己八卦的内心,“但哥,你这真的让我好奇了,难道你以前跟你那些个女朋友……都只是玩玩的吗?” “我看你以前从没这么在意过谁来……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试探一般说出了最后一句。 因为韩文涛的原因,杵在这儿聊天显得既碍事又碍眼。陆寅柯只能恋恋不舍收回视线,移步到了没有隔板的淋浴头下,坐上小马扎开始冲澡。 “怎么用词这么难听?我可从没想着是玩玩的,我每次都是想认真体悟的,只是每次都失败罢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84 他闭上眼打湿头发,又顺手把碎发往后一捞,露出英挺饱满的额头。 韩文涛说不上来,只感觉这个发型似乎更符合他的气质,是更冷峻也更成熟一些的气质。 “啊?别说得这么伟大好吗?在别人眼里这就是渣男的表现了。”他叹口气,“你知道当时难听点的怎么说你吗?说你来者不拒,日夜笙歌呢。” “嗯……所以我才懒得反驳。不过无所谓了,以前确实是我做得不好,以后不会了。”陆寅柯开始打洗发露,花白的泡沫从指缝间细细碎碎地落到瓷砖地上,“但不是我说,说我日夜笙歌的也过分了点吧?操,我他妈顶多就上过三垒,小兄弟是硬起来了但老子就是提不起劲操。没办法,心里厌恶感太强,克服了原始欲望,我记得我还被人骂过阳痿。” 韩文涛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么细致,一时愣在了原地。 “不是,怎么就能……提不起劲呢……”韩文涛说着说着声音越发小下去,脸也悄悄红了起来,“作为一个男人你也是蛮奇怪的,要我的话……可能直接就……不过她们肯定也看不上我啊,哈哈哈。”他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那个,哥,你不会……”他问得小心翼翼,“真是个同吧?” 陆寅柯终于侧头看了他,英挺的眉骨往里撇了撇,“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如果我真喜欢上了哪个人,就算是人妖可能也无所谓。” “哈哈……哥,那你够开放啊……”韩文涛开始抹沐浴露,有几星泡沫飘进了他嘴里,咸咸的,又有点酸,“那我只能支持你了呗,有啥需要的以后就和我说,别不好意思啊,我可是神助攻。” “和我说……”陆寅柯闭着眼洗头,听力便越发敏锐,抓住三个字默默念叨着,玩味地推敲起来,“哎,你有没有听过一个APP叫‘和我说’?” 韩文涛头一点:“听过啊?不是最近的网红APP吗?害,说实话,我还用过呢,不过对面那个倾听者对我态度差得不行,我一怒之下把它给卸了。” “哦?说了什么能让你这种憨憨这么生气?” “我问他我有没有机会瘦下来跟系花妹妹谈一次恋爱,他跟我说做梦。”韩文涛龇牙咧嘴起来,“操,这垃圾软件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人都能放上去当倾听者的吗?” 听到“垃圾”二字,作为制作人之一的陆寅柯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有点想笑,“但那也不能说是软件垃圾吧?只能说内部管理出了问题。” “哎,可内部管理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啊?”韩文涛疑惑地问道,“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哦,没事,就是突然想到的。”他解下了胯间的浴巾开始给腿打肥皂,“你说如果我去当倾听者会是哪种类型?” 韩文涛一点也不避嫌,巴巴地凑上去狠狠看了两眼:“操,哥,你真大!怪不得那些小女生得不到手还要到处散播谣言,以后你老婆肯定很性福。” “啊,忘了,我不知道男人之间具体该怎么那啥……但我也祝主席性福好吧。”他掀开自己的小围兜看了一眼,“对了,听说做0也挺舒服的,要不你在下面试试?” “嘶,韩文涛,你今天嘴怎么这么贱呢?”陆寅柯可能是打肥皂的时候不小心拔到了腿毛,疼得他面部扭曲了一下,“要不你先试试?” 场面一时陷入尴尬,两人相顾无言了两秒。 “这还是算了吧。”韩文涛说。 “我收回我的话。”陆寅柯说。 “啊,陆哥,你刚刚说什么来着?”韩文涛摇摇头岔开话题,“哦……如果你当倾听者会怎么样是吧?” “别想了,你一定别去,我觉得你就是会跟我说做梦的那种。”残酷地判了刑。 “你这对我未免也太不信任了点吧?我就这么不近人情?虽然我可能确实会这么说。”陆寅柯两眼一翻,“那你们主席呢?” “你刚刚还让我别说是我们的!男人果然都是鳝变的。”韩文涛跺了跺脚,“平心而论,我觉得主席肯定比你好多了,但他也不适合去干这事。” “主席只是个职位,你们主席是客观表述。但你之前说的‘高岭之花’是个特性的借代,与公事无关,私下领域就是我的。”陆寅柯据理力争,“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个,是吗?我倒觉得他还挺适合的。” “不是,你能想象出来他那么心高气傲一个人去安慰失恋情侣吗?”韩文涛瞅他两眼,“我都不能想象他打下‘别担心,总会遇到更好的’这种话时候的表情。让他处理这些屁大点的琐事,他早就要被烦死了。” “我说什么了吗?”对方被辩驳不怒反笑,似是而非的两声,“我是说适合我。” “呵,男人。”韩文涛抽抽嘴角,“我酸了。” “你酸了关我屁事,我开心就好。”陆寅柯回道,“但我还在单恋呢。” 他边说边回头望了一眼澡堂中间的浴池,透过层层叠叠的雾气准确抓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静静地靠在浴池的墙壁上,平日里冷清的双眼被蒸腾的热气熏得微微眯起,锁骨和脸颊都染上了惬意的薄红,诱人的模样像是玉盘里的甜糕。 鬼使神差的,他不由自主转头看了一眼韩文涛。 嗯,铁板上的烤猪。 果然是人靠一张脸树靠一张皮吗? 但真的是因为脸的关系吗? 他万一真的只是对女生没有感觉呢? 他嘴上虽然能明朗地说出“单恋”二字,但其实他知道就连自己都是在疑惑的。 和我说 完结+番外_85 他真的可以出手吗? 那种情感真的是喜欢吗? 又或许是他自导自演了一出连自己都骗过了的戏码? 他从来都是最好的演员。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只觉得简单的占有好像不那么纯粹了,但不是只要占有就能快乐了吗? 就像那些说着喜欢他爱他的女人,其实并不是真正喜欢他,或者只是喜欢他的外表罢了。当她们的需求得不到满足时,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末了还要说一句“我以前真是瞎了眼看上你”。 她们连他喜欢吃糖醋排骨都不知道,却要求他记住她们爱用的口红色号,他并不能感受到被爱。 看来占有并不能得到永久的快乐。 人果然是贪心的动物。 水面荡起的波纹一圈一圈侵蚀进身体,杜彧眼也不抬,他知道是那个人来了。 “哟,干啥,防谁呢,还围个巾?”果然是欠揍的熟悉语调。 “防你。”杜彧也不拐弯,直勾勾就说了出来。 “唉,防我,干嘛防我,我可是五好青年。”陆寅柯懒洋洋地把重心往下沉,只剩下两臂架在浴池边,“你知道哪五好吗?” “我估计你也不会答,那我直接告诉你吧。”他扳着手指比起数字,“好睡,好吃,好玩,好学……” “还有……”他慢慢凑近了他,目光在对方湿润饱满的两片唇瓣上流连不已地打了好几个转儿。涟漪荡漾出的波澜也越来越暧昧,缠绵地从两人所在的地方偷偷溜出去。 “好你——” “陆寅柯。” 一瞬间,水汽消散了,涟漪僵硬了,体温冷却了,一阵寒风突然破门而入袭上了胸口。 “别再这样了。” 啊,果然是他太贪心了吗? “嗯?我怎么了?”可他不甘心,仍然装出一副轻松的论调,“怎么突然生气了?” 杜彧终于转头看他,嘴唇还是那样红艳得诱人,像是世界上最美丽苹果,却也是从巫婆篮子里掏出的,带着剧毒的那个。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每个朋友都这样,但我受够了。有的话可以说,但说多了,就没意思了。” “我说白点,我们是朋友,但我不希望你用对女生的那套来对我,这有些过界了。” “我感觉,很不舒服。” 是的,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感觉,很不舒服。 而他厌恶这种感觉。 陆寅柯觉得周遭的空气一定是突然被抽尽了,否则怎么会这样窒息呢。 “你是觉得……”他终于缓缓开口,“我冒犯到你了?” “是。” “你讨厌跟我独处?” “有点。” “你……不想当我朋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如果这样下去,我会的。” “那你……不管我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不颤抖却可怜,杜彧无法分辨出这是真实还是虚假的。 “我会关心你的,”杜彧往下沉了沉,“以朋友的方式。” 哦,哦,这样啊。 和我说 完结+番外_86 朋友的方式。 看来刚才的单恋自己都说得太草率了。 他或许还没这个资格呢。 人啊,果然还是太贪心了。 太贪心了。 陆寅柯想。 第38章请记住我 离开的那天清晨,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平日里干爽的土地变得泥泞起来,挽留一般攀上了行人的鞋底、鞋尖、鞋带,甚至是裤脚。 小朋友今天到的都格外早,能多看一眼,多留一秒,都是多大福分一样。 上午仍然有课,杜彧没有再讲下去,而是教了他们念苏轼的《水调歌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词的意思是,我们生在世间,总要经历各种各样的相遇离别,酸甜苦辣,就像天上的明月时圆时缺一样。但不论相隔多远,你们只要抬头看看夜晚这轮明月,就能想到我们仍在同一片天空下,仍保留着最美好的祝愿。” “即使我们的声音消散在远方,风也会知道。它会不远万里将我们的思绪传达到你们身边,就像从未离别过。” “分离注定是痛苦的,但它并不可怕。”杜彧笑了笑,“只要有一个人能记得这次相遇,我们都将在你们心底获得永生,任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嘿呀!又到了我数学课的时间了!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皱皱巴巴的?中午食堂做苦瓜了?”韩文涛站在讲台上,憨厚圆胖的脸上是不变的微笑,“开心点开心点,今天我们来讲一个经典的年龄问题啊。” “假设!我们支教团队的平均年龄是二十岁,班里小朋友的平均年龄是十岁,那么请问再过多少年,我们的年龄是你们的一点五倍呢?多少年后是一点二倍呢?” “你们可能会疑惑,这一听上去就是两倍啊?怎么可能会减少呢!但其实,这跟加减法不一样,是个变动的倍数关系。我们只需要列一个简单的方程,像这样……”他背过身开始写粉笔字,“解:设要经过x年……” “所以看到了吧!十年后我就是你们的一点五倍了,再过四十年就是一点二倍。”双手撑上讲台,“你们想想,如果时间是无穷大,那么我们之间的差距在时代洪流中便不值一提,而最终我们会无限趋近。” “就像,虽然现在的你们只有我不定就能超过我。你们越成长,我们的内在差距就会越小。” “成长其实是个很快的过程,我现在回想回想我的小学,也好像就在不久之前一样。但你们不要畏惧成长,也不必为未来迷茫,因为淳朴与勤劳永远是这世上最坚韧的利器。” “或许你们会因此受挫,但绝不会问心有愧;或许你们会短暂沉沦,但绝不会困顿一生;或许你们的道路会比别人要漫长、过程会比别人要曲折,但是金子总会发光。” “我们从不期望用这十几天时间改变什么,我们的愿望其实很简单。”韩文涛顿了顿,“我们只希望,在你们未来模糊的记忆里,能有一只支教队伍曾怀着赤诚之心来过。” “唉,前面几位哥哥姐姐都给你们说了一长串吧?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哭得小脸都花了。”陆寅柯倚在破旧的篮球架边,站姿是熟悉的懒散,“我这人一到这种场合就不会说话,说出来也不大中听,委屈你们凑合听两句吧。” “那我就说——”他想了两秒,“算了,改成祝福吧。” “就祝你们能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吧。” 盛夏有风,带着雨后湿润的潮气,但空气又粘稠得沉闷且压抑。 他们的柯基哥哥笑了,但不似以往的猖狂,反而只是含蓄地抿起了嘴唇,像另一位哥哥常做的那样含蓄。 他是几位成员中唯一一位保持住了微笑的人,也是唯一一位分明笑着,却看起来比哭泣还要哀伤的人。 “永远热泪盈眶,是好事。”他说,“我不明白的事情,希望你们都能懂得;我欠缺的东西,也希望你们都能找到。” “这就是我对你们最高的祝福了。” 车站离小学其实挺远,但几乎每家孩子都三三两两结成了队,跟校长一起骑着家里的电动小三轮去几公里外的火车站送行。 那么小的孩子,读不懂书,却个个都能熟练地驾驶着那么大的三轮穿梭在颠簸的乡间小道上。 他们已经能用稚嫩的臂膀撑起些什么了。 到火车站已是傍晚,大厅里乌压压的一片。 杜彧拖着行李对他们说:“再晚回去就危险了,赶紧回去吧。” 和我说 完结+番外_87 他们却回:“我们不想和你们分开,你们下次还会再来吗?”又开始偷偷抹眼泪。 杜彧嘴上说着会的会的,心里却知道,即使来的不再是同一批,他们其实也并不会介意。 小孩子就是这样,喜怒哀乐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秒还泪流如泄洪,下一秒就能因为一句甜言或是一颗糖果而幸福快乐起来,而之前的的体悟与情绪也就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淡忘了。 反而是他们这些成年人,离开的时候看似镇定自若,矜持端庄。但记忆里的那些琐碎平常,却早在一个不经意间,就一不小心成为了再也忘却不掉的东西。 “阿虎,堂堂男子汉别再哭了。”杜彧拍拍男孩的小脑瓜。 “可我——我真的——不想你们离开——”他哽咽着拼凑出字句,“早知道要走——干嘛!干嘛还来嘛——” “话是这么说,但哪有知道结果就避免开始的道理?”他说完自己也怔了怔,后半句几乎来自无意识的顺口,“如果事情是有正面影响的,尝试一下又何妨。” 候车厅里的人,各式各样的,老人小孩,男人女人,看手机看报纸蹲着发呆坐着唠嗑的,农民工人白领学生,这时都一齐停下了手头的事情转眼看向那围拢了一圈的人。就连打瞌睡的都迷迷瞪瞪瞄了两眼,再慢吞吞缩了回去。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们只觉得吵闹。 但不知为何,这份吵闹并不刺耳,反倒因为孩童真挚的哭泣而带上了几分纯真的可爱。 他们依旧埋头做回了自己的事,只是他们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正不由自主地上扬着。 打盹的也只觉得自己做了个香甜的美梦。 返程的火车是在夜里,九点多的火车轧在铁轨上轰隆作响。 一行人在拥挤下艰难地提着箱子准备过检,孩子们都站在了外圈目送他们进站。 按理说,是该到此为止了。 但也总有人会不甘心。 譬如陆筱鸥。 也譬如陆寅柯。 沉默了许久的小姑娘突然下定决心般拼命跺了一下脚,她踩着小皮鞋就急急忙忙离开了大部队,飞快突破重围闯上了前线,在一行人进站的前一秒往一个目标手里狠命地塞进一张纸条。 “这是什么?”陆寅柯提着行李箱卡在检票口,后面的人推推攘攘把他往前挤去。 “快走啦你!”小女孩又拽起她的花裙子,下嘴唇被咬得发白,“上车再看!” “到底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的人挤进了站,陆筱鸥娇小的身影瞬时间被蜂拥而至的人潮淹没。 “堵在这里干嘛?神经病。” 后面的人骂骂咧咧从他身侧超过,陆寅柯却充耳不闻。他盯着纸条愣怔地站在了原地,被赶车的行人撞了几次也毫无感知一般。 纸上只有两行字,黑色水笔写得歪歪扭扭,最后的署名还被晕开了一个水痕,被手擦过后显得脏兮兮乱乎乎的。 但心脏却在那一刻猛力地震颤了。 接着是强烈的跳动。 他懂得了那个水渍的含义。 “站在这里干什么?”杜彧似乎是回来找他的,拖着箱子从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反向走来,单薄的身影既脆弱又坚决,“手里拿了什么?” “嗯?哦,没什么。”终于,他回过了神,手中的纸条被慢慢捏紧,他迈步越过了杜彧,“上车吧。” 轻巧的风趁着缝隙钻进纸间好奇地窥探,它看见了上面用黑色水笔歪歪扭扭写着的两行字,也看见了最后那一大片让整张纸都变得脏乎乎的晕染。 那上面写着: “谢谢你和我做朋友,请记住我。 ——陆筱鸥” 火车还是开了,他们挥手告别。 窗外是纯粹而深邃的黑暗。 火车鸣着汽笛消失在了黑暗里。 和我说 完结+番外_88 不论多久的相见,总会有离别的一天。 痛哭的孩童终究要长大,学会告别,是贯彻终始的必修课。 不论是满溢过欢声笑语的教室,还是淌过汗的操场,抑或是已经被沾染上熟悉气息的活动板房。有一批人曾经来过,却也离去得悄无声息。 但他们将珍贵的东西留在了相片中,留在了书本上,也留在了直至死亡才能泯灭的记忆里。 他们改变了什么吗? 没有。 但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第39章念想 “一等奖获得者是——我只能爬团队、名字就是要取得长一点让你喘不过气团队和除我以外全员大佬团队!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祝贺他们!” 吵。 “下面有请嘉宾T大大数据研究中心主任孙院士为我们的获奖者颁奖!” 好吵。 “请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祝贺他们!” 吵死了。 吵死了。 吵死了。 真的吵死了! 这世界为什么就不能他妈的安静一会儿?! “操,陆寅柯,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今天答辩的时候你跟丢了魂一样,那么简单一个问题你都愣了好半天?不然这个第一铁定是我们的!”万鹏用胳膊肘抵了抵他,“唉,说实话,咱也不是非要拿这个第一不可,只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让人很不爽你知道吧。而且,你这个状态很让人担心啊,到底怎么了?你这几天跟废人一样。” 陆寅柯窝在软座里有气无力地跟着鼓掌,眼睛虽然盯着前面的领奖台却十分无光,空落落的不知道在看哪里,也或许本来就什么都没看。 “我没事,”他撑着胳膊换了个坐姿,以一种更懒散的方式瘫了下去,语调也是毫无生气的,“不好意思啊,这几天耽误你们了。” “我靠!算了吧你!就因为你这样我才觉得你妈批的离谱!”万鹏哑着嗓子小声喊道,“你绝对是出事儿了!” “我能有什么事儿……”陆寅柯低下头打了个哈欠,“可能最近缺觉。” “你当然缺了!我听皓子说他昨天半夜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往你床上瞄了一眼。嗬!好家伙!你他妈瞪着双大眼跟他对视呢!给他吓得都快尿出来了!” “是他自己胆小……” 陆寅柯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台上的获奖感言,只觉得那声音越发虚幻飘渺。一向清晰的头脑混沌起来,他昏昏沉沉地半合上眼。 “喂!喂!陆寅柯!醒醒!前面拍照呢!”万鹏看他开始一垂一垂地点头,止不住地用手推他大腿。 “别动。”陆寅柯眼睛没见睁,手上动作倒是飞快,一翻就紧扣住了他的腕子。 但他扣住了也不松手,掂量了一下又摩挲了两下,这才毫不怜惜地往外丢开了。 “不对。” 他叹口气睁开眼,半是清明半是失望。 “操!你干嘛啊兄弟,真的吓到我了!你他妈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弯的!我虽然不谗你的身子,但你也不能勾引我啊!你又不弯,我会有愧疚感的。”万鹏揉着被他捏疼的手腕,紧张兮兮地搓了两把,“你不会是为情所困了吧?” “哦,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是个弯的了。”陆寅柯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我把你当作一起健身的兄弟,谁知道你却是个骚0。” “爷是0不假但爷不骚好吧,爷很挑嘴的,虽然我当时确实是看上你了才提议跟你一起健身的。”他不甘地反捏了陆寅柯一把,“但谁知道你长了张Alpha渣攻的脸却连块木头都不如,还是个阳痿。” “我真不阳痿……”陆寅柯连反驳都懒得,“唉算了,你开心就好。” “我不开心!”万鹏悄声说,“这太反常了,你从来都没这样过!但为情所困真不符合你的风格,难道是家里出事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89 “本次的比赛到这里就圆满结束了,感谢出席的……”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开始讲结语,一片死寂的观众席终于逐渐躁动起来。 “没有,别瞎猜。”陆寅柯皱着眉头向前探出半边身子,他右胳膊搭在前面人的椅背上,突然撑着头望向了还呆愣着的万鹏,神态是七分突发奇想和三分漫不经心。 “哦,对了,我问你个问题啊。”他把头回过去轻咳了一声,“N市哪里有酒吧?” “我是说,gay吧。” ### “啊啊啊啊!虽然我知道你这人不咋地!但!我!还!是!酸!了!” 万鹏在飞机上对他嚷嚷了一路,有怀疑有猜测,有遗憾有懊恼,还流露出一股热衷于带领菜鸡初尝试的兴奋劲儿,但都一一被陆寅柯义正严辞地拒绝了。 “我有个朋友让我问的,他想去看一看。”陆寅柯随口扯了个理由。 “无中生友,做贼心虚。”万鹏反手还他八字箴言,“但你怎么突然弯了?还是说是最近突然被掰弯了?哪家孩子这么厉害?我真不知道是该羡慕他还是该同情他。” “要是弯了就好了。” 陆寅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看不出多少情绪,只是转向窗户的侧脸多少有些惆怅,暖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弯不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乎的人并不弯。 那个人不但不弯,还在他什么都没表示的时候就严辞拒绝了。 决绝得让他无所适从。 如果他只是单纯弯了该有多好。 万鹏给他推荐的gay吧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既破又乱,还带着潮气。 但一走下楼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就刺目地交错跳动进眼里,重金属乐也鼓噪起耳膜,捶打着陆寅柯保受了失眠和焦虑的脆弱神经。 他应该过几天再来的,他想。 但他又等不了。 腹腔里躁动的火苗一直都在炙烤着他,而手足无措在他眼里无异于慢性自杀。 他像个拥有多动症却被恶意束缚了手脚的孩童,他不能忍受血液里奔腾流淌的暴戾与欲求,他需要行动。 有价值的追求也好,无意义的碌为也好,总之他不能停下。 真是个懦弱的废物。 才下了楼梯还没进门,周围肆意的眼神就黏着过来了。 门口一个裸露着胸口,左胸还穿了一只乳环的青年正踩着细高跟倚在墙边抽烟,灰蒙蒙的烟喷了陆寅柯一脸。 “小帅哥,做爱吗?我可紧了,保证把你伺候得爽爽的。”他以一种极为色情的方式用指尖缓缓划过自己的左胸,兜了几个圈后轻轻勾住小环向前扯了扯,凸起的乳头就随着他的力道往上拉起一个弧度,他发出了一声满足而细碎的喟叹,“当然,如果你有施虐倾向就更好了。” 陆寅柯面无表情地路过他,只在走到他身侧时才睥睨地斜瞥了一眼,喉咙里发出轻蔑又低沉的冷哼,伸手向前毫不犹豫推开了门。然而手背在推门时爆出的几根青筋,却已使他内心的狂躁和破坏欲昭然若揭。 “操……这他妈的……”乳环男子愣住了,既而是抑制不住的颤栗。他觉得只是那不屑的一扫,自己的阴茎就胀痛得难以忍受了,后方的洞口也阵阵收缩起来。 把烟头一脚碾在地上,他转身走向暗处。双手胡乱从包里翻出根假阳具,急急地就往嘴里含。他从头舔到了尾,靠墙支撑着早已不能站稳的身子,不断做出深喉的吞咽。接连分泌的唾液顺着他的嘴角滑下,黏腻地滴落在地。 他一边急不可耐地用屁股来回磨蹭着墙面,一边把阳具从嘴里抽出。红舌远远地探在外面,和龟头间拉出一条透明的胶态线。他也顾不上,粗暴地拉开就把阳具往屁眼里塞,边塞边狠狠念叨起来,像是在高潮和欲求不满的边缘徘徊,带着求而不得的愤恨: “他妈的。他妈的。操!真他妈的……啊!” 陆寅柯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但大厅里炫目的闪光,裸体的舞蹈,交缠的男人……酒精浓重的气味冲进他的头脑,他连呼吸都带上了火烧。 有人在看他,很多人,眼神赤裸得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那是既纯粹又热烈的眼神,纯粹的是欲望,热烈的也是欲望。 肉欲。 没有感情。 他突然后悔了,他不该来的。 和我说 完结+番外_90 他早该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个gay,他只是不想承认他在杜彧的拒绝面前无计可施。 “嗨,我从你进门就注意到你了,一起喝一杯?” 和这里的躁动不同,是还算悦耳的声音,陆寅柯不耐地偏头看了一眼。 眼前的人长相还算端正,头发挑染的橘调枫叶红,耳钉是个金色的环,皮肤倒是白净,虽然花里胡哨但也清爽。 他见陆寅柯不停打量的眼光也不慌张,敲了敲桌子就喊:“两杯whisky。”喊完了才回头冲他笑笑,“能喝吧?” 陆寅柯耸耸肩,在酒吧被搭讪对他来说并不是稀罕事,但被男人搭讪确实也不多。 只是这外貌…… 嗯,和杜彧不太像。 但姑且还算还能看。 试试看吧。 他勉为其难地坐上了高脚凳。 “你是大学生?”那个人问,好看的手指摇动起玻璃杯,冰块撞击杯面发出叮当响声,“看上去年纪很小。” “对。” 陆寅柯喝了一口,酒是好酒,就是不知道喝完后自己这块璧还能不能归赵。 “哪个大学能问吗?” “N大。” “哇哦,还是个高材生啊,那我这回算捡到宝了?” “你呢?” “我啊,我是个三流跳舞的,四舍五入就是卖艺。”他晃晃酒杯,“这年头人民艺术家也不好当哦……” “对了,看你气质,你应该不是0吧?”那人突然问。 “啊?”或许是酒精麻痹了神经,陆寅柯整整愣了两秒钟,“我……不是。” “没事问题不大,我做0也行,但我以前都在上面的,给你开个特例。”他笑眯眯地谈论着,完全不当回事一般,“要心存感激啊。” 陆寅柯面对着飞速的进程,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难道跟对方说自己并不想约炮? 绝对会被揍的吧。 那人形状姣好的嘴唇亮晶晶的,天生带了三分笑意,唇角的小梨涡甜得腻人。就连陆寅柯都不得不承认,这人光靠这张嘴就能祸害一方。 但似乎总觉得哪里差了点。 究竟是哪里呢? 是弧度?是厚度?是颜色?是形状? 论弧度,杜彧不及他温柔。 论厚度,杜彧不及他饱满。 论颜色,杜彧不及他热情。 论形状,杜彧不及他舒展。 但不对就是不对,哪里都不对。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 跳脱的乐曲,醉人的酒精,狂放舞动的男人们……他的神经又在一切刺激中隐隐跳动起来。 他愣怔地盯着那人的唇瓣,迷迷糊糊中,似乎突然意识到,问题的所在并不是这里。 这不是好与次的问题,是心的差距。 他渴望的是杜彧生气时嘴里吐出的冷嘲热讽,是别扭时吐出的含糊其辞,是害怕时吐出的故作沉稳,是开心时什么都不说的抿唇微笑……他甚至连他拒绝自己的话,都觉得是可爱的,虽然那并不动听。 和我说 完结+番外_91 想亲他。 想在他生气时亲他,想在他别扭时亲他,想在他害怕时亲他,想在他开心时亲他。 尤其是,想在他拒绝时亲他。 想一直亲他。 亲到他犀利刻薄的嘴再也说不出恼人的话,只能发出婉转动听的呻吟和细细碎碎的哽咽。 如果能说出“喜欢”,那就更好了。 他一向是个强硬派,什么时候却成了畏手畏脚的懦夫? 他突然意识到他是担心过了头,还没正式开始就先给自己打上了一幅镣铐。 他是第一次换位思考了吗? 不,他还是为了他自己,他怕他离开离自己。 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他们要么就像蔷薇一样交错缠绕,要么就干脆像玉石一样粉身碎骨。 除此以外,不需要其他任何的可能性。 朋友? 放屁。 不温不火的友情对他来说不是拯救,浓烈的爱才是,痛彻的恨也是。 但对象只能是他。 想到这里,他终于回过了神,可致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了那人斜凑上来的正脸。 “你刚刚一直在盯着我的嘴看吧?”那人离得越来越近,气息通过陆寅柯微张的唇齿转入肺腔,“不亲一下吗?亲一下吧?亲一下试试?” 不,他不想,他只想逃。 心甘情愿像个懦夫一样逃到杜彧身边。 “尤璟琛!敢亲上去你试试?” 急促而冷厉的话语撕裂了浓稠的空气,如一只利箭直直射了过来。 陆寅柯准备后撤的身躯停在了半路,因为面前的人突然释放了空气。 “我操你妈了个x!你还真是做鬼都不放过我!我这儿办事呢!瞎了?” 请他喝酒的小红毛——大概就是那个叫尤璟琛的男人,此时一改他对陆寅柯的温和态度,扭头就朝着逐渐向他走近的高大男人叫骂起来。 “你还有脸出现在老子面前?逼逼逼逼的,说你马呢?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能回娘胎就更谢天谢地!老子的私生活你管不着半毛钱!以前别想,现在别想,今后也别想!” “你别再走近了啊!再近老子要喊强奸了啊!” 那人脚步顿了顿却并没停止,而是改了方位笔直地迈向陆寅柯。 “不好意思,璟琛他一直都这么暴躁,刚刚给你添麻烦了吧?我看你刚刚好像也挺抗拒的。” 抗拒最好,真亲上今晚你号就没了。 “没有没有,他对我很温柔的,刚刚他突然冲你喊我也很意外,没想到有人能把他惹这么生气。” 自己有问题还跑别人这儿撒野,人家根本不待见你,没长眼? “是,闹了点矛盾,实在不好意思。那人我就先带走了,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来得正好。” 真心话。 “啊啊啊强奸啦!杀人啦!知名艺术家苍玉卿当众作案啦!!”小红毛喊得一脸悲壮。 “苍玉卿?是最近特火那个《独舞人》的嘉宾?” 和我说 完结+番外_92 “好像是,我刚刚都没看清,赶紧拍照拍照!” “哎?那个小红毛好眼熟啊……那是不是叫尤什么的,跳街舞那个?还挺帅的他!我操!他俩是gay啊!” “我靠靠靠……” “你满意了?非要把事情闹大?你不为公司考虑我还要呢。”身材高大的男人把红毛从椅子上一把捞下来搂进怀里,脸上的墨镜和帽子也一并都挂到了他脸上,“琛琛,别生我气了。” “琛你妈琛,给老子乖乖叫学长。”气急败坏的呐喊。 掏掏耳朵,陆寅柯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是谁,在讲什么,关系如何,跟他一概无关。 他不关心,没必要关心,也根本不想关心。 过客对他来说不重要,抓住眼前的人才是实实在在的大事。 把最后一口威士忌一饮而尽,他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点进熟悉的电话号码,他终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仍然酒池肉林彻夜不息的地方。 第40章见识 ——我发现人实在很难得到满足,每当一个要求达到了便总会想更上一个层次,而上不到就会很失落难过。我知道这种想法是错误的,知足才能常乐,但我真的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它。更关键的是,快乐总是极其短暂的,而消极则会持续很长时间,我真的好痛苦。 ——从生理上来说,人的大脑会给予未被满足的事情更多注意,而已经完成的事情就会被降低优先级。是人都容易不满足,除非你三秒记忆。 但你可以换个角度思考,你认为痛苦比快乐更令人印象深刻,恰巧是因为快乐和平淡是你生活的主要基调。你会这么感觉,反而是因为痛苦不多,快乐不少,这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不是吗? 不知足在情感上虽然会带来一些困扰,但在另一些方面却是很好的动因。如果能合理转化,说不定就能成为你成功的起点。 当你因不知足而疲倦时,记得回忆你是为何而出发,也要记得回忆你一路上所收获到的感动与美好。 其实你已经拥有了很多。 ** “Lately,I'vebeen,I'vebeenlosingsleep Dreamingaboutthethingsthatwecouldbe Butbaby,I'vebeen,I'vebeenprayinghard Saidnomorecountingdollarswewillbecountingstars……” “哥!你手机响了!”杜悠不耐烦地从床垫上爬起来捡起手机,“我看看啊……陆寅柯……”她大喊起来,“是陆哥的电话!” 杜彧正在厨房帮户主洗碗,听到杜悠叫唤才慢慢吞吞拿毛巾擦了手。 “我还以为你在放歌呢,”他接过手机,“给我换了铃声我都听不出了。” “你那华为默认铃声都烂大街多少年了,随便来个电话都不知道是哪个人手机在响。我要不给你换,你可能得用到报废。”杜悠撇撇嘴,“再说了歌可是你自己选的。” “我觉得挺好。” 他拿了手机也不接,加上本来就磨蹭掉的时间,铃声没两秒就停止了。 “哥,你干嘛不接啊?”杜悠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打回去啊。” “挂了就算了吧,估计也不是什么急……” “Lately,I'vebeen,I'vebeenlosingsleep……” 他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至死方休似的。 他叹口气,终于不情不愿地滑开了接听键。 “喂?” 半小时后,他拿着手机赶到了距离酒吧一条街外的酒店门口,果不其然在路边的台阶上看见了缩成一团的陆寅柯。 和我说 完结+番外_93 他脚步犹豫地踟蹰了一阵,好半天才认命地迈步上前。 “陆寅柯。”他站在他身前,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寅柯,”迟迟得不到回应,他俯下身用手轻轻拍上了那人的脸,“还有意识吗?怎么又喝多了?” 陆寅柯的脸烫得像个燃烧的煤球炉,还滋滋向外冒着热气。他之前可能都在打盹儿,这下才慢慢悠悠回了神来。下意识用脸颊在杜彧清凉干爽的手心里蹭了蹭,猫儿一样撒起娇。 “没…事儿!”他咕哝起来,身体也从栏杆转而向杜彧倒去,“我还…能……能喝!” “再…再来!” “算了吧你,”杜彧皱眉,身体本想往后撤,却又怕他没了支点真跌下楼梯,只好无奈地任他倚靠起来,“你朋友刚刚都用你手机给我打电话了,我看你确实醉得不行。” “谁…谁啊……”他神志似乎突然清醒了不少,睁着迷蒙的双眼抬头望向杜彧,倏地又伸出手推向他的大腿,是不想亲近的神态,“谁…给你…打了电话!我…我才不想……看见你!” “你以为我乐意?”杜彧忍无可忍地翻眼望了望天,“他说是你把我设成快速拨号了,除了我他没办法找其他人。” “放…放屁!”台阶上的人怒气冲冲地掏出手机,一把拍到了杜彧身上,“你……你自己拨…拨看!要是你!我陆…陆寅柯就从……!” “Lately,I'vebeen……” 悠扬的旋律被毫不留情地掐断了。 “嗯,还真是我。”杜彧把手机放回裤兜,“你就?” “就从…从…从头做人。嗯,歌儿不错。”他嘿嘿笑了起来,神情有些痴傻,“我还…想和你数……星星。” “不好意思,我不想,这是杜悠换的。” 杜彧向后退了一步,陆寅柯顿时重心不稳地倾倒了过来。 “哎——”他叫出了声。 “起来,我送你回去,还是上次的地址?”杜彧及时出手避免了意外的发生,“你真麻烦。” “嘿嘿…不麻烦……”陆寅柯笑眯眯地借力起身,搭上杜彧的肩膀在他耳边吹起气,酥酥麻麻的,“你……是我朋友嘛……你最好了……” “规矩点。”杜彧抽了抽他的胳膊,带着赌气与惩罚的意味,“不然马上就丢你下去。” “错了,别丢下我。” 他这话说的可利落了,还委屈巴巴。 杜彧能怎么办,总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只能愤怒地把他摔进出租车。 站在略微熟识的防盗门前,杜彧百思不得其解。 他到底为什么会第二次来到这里,来到一个并不属于他并且他也完全不想来的地方。 “钥匙。”他说。 “兜里。”回答。 “自己开门。” “不行,对…不准,太用力…弯……了怎么办。” 行吧,能怎么办? 还能跟醉鬼一般见识不成? 他还是摸了钥匙开了门,手指隔着布料拍在陆寅柯的大腿上,都是吓人的滚烫。 “今天不吐了?”把陆寅柯架到黑白沙发上,杜彧居高临下地挑起眉。 “不……吐!”陆寅柯信誓旦旦,“吃…婆桃…不……吐婆婆皮!” “是葡萄。” “婆桃。” “葡萄。” “葡岛。” 和我说 完结+番外_94 “葡萄。” “婆岛。” 行,一个字都不对了。 杜彧捏捏眉心吐出一口气,自己也是够幼稚的,怎么还真跟醉鬼一般见识起来了。 “你洗了就睡吧,我今天住你这儿了,明天你送我回去。”他点点下巴,“你欠我的。” “好,”陆寅柯以四四拍的节奏乖巧地上下点起了头,“那你…帮我。” “帮你什么?” “洗澡。” 杜彧扬头嗤笑了一声,不耐烦地把沙发踢得砰砰作响:“做梦呢,不洗拉倒,反正是你家床,脏了也是你的事。” “行吧。”陆寅柯蹙起眉头,眉心中间凸起一块儿,“那明早,面……” “什么?” “下…面。” “下面?下面有什么?”杜彧迟疑地低下头,目光在地面上来回打量了一轮,一无所获。 “你的……”他终于说了完整,“西红柿鸡蛋……面。” “想吃。” “是吗?”杜彧抬眼盯上他的脸,“支教的时候还没吃够?” “没……”他嘟囔着,“好吃。” “吃不够。” “想…吃……一辈子。” “陆寅柯,你醉了。”杜彧背光站着,神情在明暗交界的地方看不分明。 “我没醉,我没醉……”他撅起嘴,灵光的大眼里跃动起柔弱,“我还能喝!” “你醉了。” “我…没有!” “你醉了。” “没……” “你醉了。” “好吧,那我醉了。”他趴上桌用手比划起来,拇指和食指间像捏着一颗球,“就这么…一……丢丢。” “醉鬼。”杜彧如释重负般叹出一口气,小声念叨起来,“又喝酒又抽烟,你这人坏习惯怎么这么多。” “我可以改,”闻者撑起下巴仰头看他,水灵大眼眨巴眨巴的,“为了……你。” “别为我,为你自己。”杜彧终于忍不住,鬼迷心窍地伸手揉了一把他发丝柔软的茸毛脑袋,“你要清醒着跟我说这些,我肯定立刻就走了。” 他蹲下身:“你清醒着吗?” 陆寅柯慌张地摇起头:“醉了!我醉了!我喝醉了!特别醉!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是个一声调,杜彧哼得轻轻的,羽毛一样搔挂着,“我看也是。” “那你自便吧,”他起身拍拍他的头,“我去客房了。” “晚……安!”醉鬼在他身后喊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语调竟难得柔和起来:“晚安。” 陆寅柯家不但风格单一,就连入鼻的都是高级熏香的木质冷调,像雪松又像新雨。如果没记错,上次来还是没有的。 虽然好闻,却很难让人联想到陆寅柯的形象,要说是杜彧倒还更贴切些。 和我说 完结+番外_95 可能是席梦思的床垫太柔软,也有可能是颈下的枕头太蓬松,又或者是身上的空调被太轻薄,不论什么原因,杜彧都觉得今晚格外难以入眠。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几个房间外的陆寅柯。 距离支教明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再过几天就要开学,这期间他们一次都没联系过对方。 杜彧有时候会点进他微信的界面,几乎每次都能看见底下照片栏的变动。他闲来无事也会点进去看看,因而也知道他去北京比赛获奖了的事情。 那张照片拍得是真丑,陆寅柯的黑眼圈重得离谱,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种神游天外的恍惚,精神气和支教时差了十万八千里。 怎么就能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杜彧本想发条微信祝贺顺带问候一下,字都打好了却愣是没能按下那个发送键,最后还是僵着手指删掉了。 他不是个跟屁虫吗?怎么能到现在都不来找自己呢。 杜彧一度以为这个朋友是做不成了。 直到今天…… “咔哒。” 是门锁被打开了的声音。 紧接着的是故意放轻的步调。 杜彧的眼球在合拢的眼皮里颤动起来。 似乎有谁来了。 第41章喜欢 席梦思的一角软软地塌陷下去,有人轻手轻脚摸上了床。 是陆寅柯? 但他不是醉了吗? 也或许是只有喝醉了才能干得出来。 但他到底有没有醉? 枕头并没有多加凹陷,那人只是侧卧在了不远处,似乎规规矩矩的。 虽然规矩,但杜彧知道,这和他一直在被注视着是并不冲突的。 是即使不用睁眼,也能感受到的注视。 不赤裸但探究的,要把眉眼鼻唇都誊录雕凿在脑海里的那种注视。 他虽看不见,但透过那人平稳均匀的呼吸,他隐约觉得他是冷静的。 他或许并没有醉。 杜彧努力装出一副睡熟了的模样,就连眼珠都开始模拟起入梦的转动。 很累,肌肉和精神都很累。 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在害怕。 但他为什么要害怕? 对方明明只是个跟他一样年纪的大学生而已,虽然偶尔会说一些奇怪的话,有时还动手动脚,那也是他的朋友。 所以他为什么要害怕? “喂,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那个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悄声响起,呼出的气音轻轻柔柔诱哄着,带着蛊惑的魔力,“杜彧,睁眼看看我。” 杜彧装作听不见,继续沉浸在甜美梦乡。 “看看我,”他继续说,“再装我就要亲你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96 那人低沉的音调其实颇具催眠功效,可惜杜彧本就清醒着。他越清醒越慌张,越慌张越清醒。别说是睡觉了,条件允许他甚至能直接夺门而出。 但即使他表面上装得再像,生理上总会有一些反应是无法遏制的。 比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装作自然地翻了个身,好让心脏能离床面再远一些。为了分散陆寅柯的注意力,他甚至丢弃了脸面,假装惬意地咂了咂嘴。 “真睡着了?” 幸好,那人不但没有怀疑,还失了笑。笑音抑制在鼻腔中,却在夜色里泛滥了开来,“还咂嘴?” 行,陆寅柯是装的。 实锤了。 其实他早该看出来,毕竟上次他吐的时候可还没结巴。 但今天结巴了却没吐。 演得还挺像,不去当演员真是演艺界的损失。 真他妈操蛋。 他想干嘛? 确认杜彧是真睡着了,陆寅柯便不再像之前一样束手束脚。枕头终于沦陷,炙热的呼吸敲击在了双方的面颊上。 虚盖在腰间的绵软触感被紧实强健的臂膀取而代之,或许是怕惊醒了熟睡的人,还特意放轻了力道,带上一二分难以分辨的温柔。 “你竟然还敢到我家来,”似是认准了杜彧绝不会醒,他开始小声嘀咕,“明明都知道我对你心怀不轨。” 对不起,绝没有下次了。 “讨厌啊,我讨厌死你了,”他怪罪起来,“一个月都不联系我。” 你也没联系我。 “我因为你在澡堂里对我说的那几话可整整消沉了一个月,茶饭不思,连比赛都超常发挥,可惜是负的。” 自己水平差不要推到别人头上。 “啊,我真的是讨厌死你了!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那你就别把我设成快速拨号啊。 “你说你是不是得补偿我?” 还补偿你,就你今晚的表现,不把你脑袋敲开花就不错了。 他说一句,杜彧就腹诽一句。 杜彧觉得他可能还是醉了,只是不太严重,是正好达到了兴奋点的程度。 除了最初把手臂搭在自己身上外,他竟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一个劲儿地在一旁婆婆妈妈地唠叨着。 唠叨的都是一些稀疏琐碎的小事,抱怨居多,埋怨其次,偶尔也会说起比赛路上的所见所闻,当个趣事一样呈现出来。极细碎的,捧在手里像沙一样,随着气息变换不停抖落下来,散在地上也轻轻的。 肌肤的温度似乎能透过布料传递进身体。没有预料中的厌恶,杜彧反而发现自己竟然在隐约的压力下感到一种旷日的心安。 上一次被人这样轻柔地搂在怀里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十年吗?或许都不止。 他早就忘记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温暖,一种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再企及的温暖。 心跳舒缓了,一颗心脏平稳而炽热地在胸腔中跳动起来。 困意伴着黏稠夜色笼罩住了他,有人在密不透风的围网外悄声说话。 就这样睡了吧,睡了也挺好。 陆寅柯的账明天再找他算。 他实在太累了。 太累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97 “其实我今天没跟朋友聚餐,给你打电话的人是我在路上随便捉的。”沉寂了许久的声音终于继续响起,但它太过渺远,已经传不进杜彧耳里,“我去了酒吧。” “是个gay吧。” “但我果然不是gay,因为在那个场景里我除了恶心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当我看向他们的时候,满脑子想的却都是你。” “我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但就是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每天都魂不守舍。” “其实我一点儿都没觉得我在想你,也觉得我不可能想你,但就是经常莫名其妙发起了呆。” “休息的时候。” “忙碌的时候。” “甚至是比赛的时候。” “发呆的时候本该什么内容都没有,只是精神的自我逃逸。但当它们周游一圈回来后,满载的却无一不是想你。” “我从此不敢再发呆,硬是逼着自己忙一点,忙一点,再忙一点。” “但它们就像咳嗽,不论我多么小心谨慎地把控着,却终究只是徒劳而已,直至成疾。” 或许是缺乏实感,他手上终于加重了力道,圈起实物的感觉很好。 “大概想你成了一种习惯,以至于我都察觉不到了,只剩下更空落的沮丧。” “其实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因为我什么都抓不住。似乎除了想你,我没有任何其他能见你的方式。”他的话音逐渐低沉,“你不管在哪里都是个狠心的人,你甚至连我的梦都不肯进。” “……但究竟是你不让我梦见,还是我无法梦见你呢?” “喂,杜彧。这种感觉是叫做喜欢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但我也不能确定,毕竟它来得太无凭无据又不经揣摩。” “我甚至不敢奢望它的存在。” “只是如果哪天,你跟别人在一起了,我是绝对无法装模作样保持住微笑的。” “……可你似乎很重视朋友这层关系,我不能明白。” “朋友说到底不就是开心了就聚,聚了就吵闹,吵闹了再散场,一旦发生利益冲突还是只为自己着想。” “我不想对他们好,我的付出没有价值,很少得到回报。” “可我想对你好。” “只想对你好。” “但我或许是太贪心了,也只想让你对我好。” “这算是种喜欢吗?” “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拥有?” “哈,不过我就算说了,你也一定是会拒绝的吧。”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杜彧,你别睡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你能别拒绝我吗?” “啊,好烦。” “我好焦躁。” “即使是那个女人住院的时候,我都没这么焦躁过。” “这么看来情感缺失也挺好。” “该死的,那就给我一直缺失下去啊,为什么要动心?” 和我说 完结+番外_98 “是我哪点做得不够好,无法让你认可?” “还是我就是个失败品,根本不配得到幸福?” 杜彧绵长的呼吸打在陆寅柯的唇角,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喂,你怎么能睡得这么无忧无虑?你就一点都不会想想我的事情吗?” “真是自私啊,杜彧。” 腰间的重量突然消失,他的手抚上了杜彧面颊。拇指轻轻刮过却不敢用力,只像是在拂去名贵白瓷上的灰尘。 “但我已经决定好不再迷茫了,我将向你宣战。” “提前通知一声,我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无论是对这狗屁不通的生活,令人作呕的家庭,还是对你。” “打倒我。” “然后救救我。” 有人的舌尖湿润地舔过了月光下那片微亮的唇瓣,下嘴唇被轻盈地咬啮,留下眷恋的痕迹。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我会等你。” 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从唇间传来,然后是鼻尖和额头。 蜻蜓点水的几吻,却带着朝圣般的小心翼翼。 “晚安宝贝。” “我……喜欢你。” “也许。” 窗外是如此寂静,今夜没有蝉鸣。 第42章明亮 杜彧这一觉睡得很沉。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像走在一条暗无天日也不见尽头的隧道里。 那时他的手还没长开,又短又小,摸上去胖得稚嫩。腿也是短的,奋力迈开的每一步都踩起黑湿的污水,溅上只穿着拖鞋的双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前方分明什么也看不见,或许也什么都没有,但他仍然在拼命地跑着。 他已经很疲倦了,又累又饿。但一种名为愧疚的种子却占据了头脑,从中生长出的树根七拐八绕地束缚住了心脏。 于是他只能继续向前奔跑。 跑啊。 跑啊。 究竟跑了多久?他也不知道。 只知道空间开始逼仄,恍然抬手间竟已然能触碰到顶部的石砖了。 他用力向上推去,暗沉的天空倏地顶开了一条豁口。再一用力,天空便被撕裂了,金色的光芒雨滴一样漏进来,掉在了地上。 他想这一定是通往天堂的路,只要到达便能够获得救赎。 他于是拼尽全力将自己撑了上去,可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嗓音。 “哥,你怎么才跑完啊?体力也太差了吧,跑个马拉松跟跑了半辈子似的。” 他闻言低头望向自己。 和我说 完结+番外_99 白色的汗衫,黑色的短裤,一张红色的号码条用别针卡在胸前。下方的针头或许是松了,随风一阵飘荡。 他用手把它重新别好,五指也是细长的了。手背上的碎汗在阳光下泛着光,皮肤下的青筋交错可辨。 哦,这下他知道了。 他是一路跑到了长大。 “哥?你发什么呆呢?”女孩拉起他的手,神情是疑惑和狡黠,“作为你跑完了马拉松的奖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 她像只蝴蝶一样振着翅膀轻巧地绕到了他身边,踮起脚尖悄声对他说道:“偷偷告诉你啊,陆哥他喜欢你。” “不是普通的喜欢,是想和你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一瞬间,涌动的人潮消散了,嘈杂的蜂鸣消散了,就连鼻间炙热的呼吸都消散了。 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而撞进眼里的却只剩下了一棵孤单的梧桐树。 它是那样青翠欲滴,每一片叶都绿得像才从色谱上取下;它又是那样枝繁叶茂,遒劲的枝干不知为谁撑起了一把厚重的伞。 隐约间,树下有个人影向他招起手,矿泉水瓶清澈透明的水珠舔舐过他修长的骨节。 他似乎在喊什么,但杜彧听不清;他摆出的口型标准又卖力,但杜彧也看不清。 只是那时的阳光太过明亮,照得眼前一阵发黑。 头是眩晕的,因为昏睡时间太长甚至有些反胃。 杜彧艰难地睁开眼,迎光望见了梦中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人一双长腿随意地搭在床沿,一块正方形的靠枕支撑起他挺拔宽阔的后背。他只套了件居家短袖,修长的手指捧着书脊,鼻梁上架了副杜彧只见过一次的无框眼镜。神清气爽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宿醉的人,反倒是才撑床起来的人眼里布满了血丝。 “醒了?”他听到动静转头看向杜彧,“这都过了吃面的点了。” 杜彧眯着眼睛瞄过封面,熟悉的烫金大字让他生出两秒的恍惚。 “……你不是不看小说的吗?”他撑头靠上膝盖,“还有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我听你的话尝试一下,”陆寅柯拍起床单,“还有这是我家的床,怎么就成你的床了?难道我是你的?哼,那我倒也认了。” 杜彧揉着太阳穴呼出一口气,自动忽略了后半句,他有气无力地应答着:“那你找到什么感觉了吗?” “什么感觉?”警惕的反问。 “看小说的感觉。” “哦,这个。说实话没怎么……就是有个驯化的概念,很有趣。”他往回翻了几页,用手指着段落沉声念起来,“对我来说,你无非是个孩子,和其他成千上万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无非是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只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驯化了我,那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杜彧耷拉着眼皮静静听着,直到他念完才轻轻开口:“你想表达什么?” “与其说是表达,倒不如说是种困惑。”他合上书本,“人与狐狸的关系我是明白的,但人与人之间可以驯化吗?” 杜彧沉默了半晌,似乎是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好半天才回道:“这个就需要你自己想了。” 他边说边从床头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五十,头痛得愈发厉害了。自己是怎么在昨晚那么紧急的情况下睡着的? 后来陆寅柯还说了什么? “你昨晚……”想到这里他扭头看向陆寅柯,话到嘴边却又拐了个弯儿,只用手背疲惫地抵起了额头,“……昨晚洗澡了吗?” “洗了呀,都怪你不肯帮我,我还滑了一跤,现在屁股上还青着一块呢!你看看!”他把书扔在床头,作势就要拉下内裤的松紧带。 杜彧见状,赶忙厌烦地挥起手,周身气压低得肉眼可见,“滚滚滚,那别吃了,我要回去了。” “别啊别啊,”陆寅柯立刻正坐起来,及时止了损,“既然没吃到你的面,不如我带你去我常吃的那家店吧?” “就作为昨天晚上麻烦你的补偿,”他乖巧地眨了眨眼,“不贵,我请你。” 陆寅柯就像是个对幼童放不下心的家长一般,不但陪伴了杜彧起床,甚至连漱口杯都满水以待了。新牙刷上的牙膏带着闪闪发光的亮片,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得像果冻,一切都早有预谋似的。 直至坐上雕花木椅,杜彧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拽进了车里。 这是家小店,颇有江南烟雨的隽秀。 入门的木屏风上雕着龙凤呈祥,凤尾长长地拖下来,顺着圆形框架从容地拐过一个弯。凤眸犀利地望进对面神龙的眼里,柔软又坚硬的羽毛却和盔甲一般的鳞片嵌合着,刚柔并济得奇妙又和谐。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00 跨进门槛时头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屏风后的老板娘探出一个头,原本随意的一瞥却在看到陆寅柯后敞亮了起来。 “小陆来啦?快坐快坐,还是老样子?” “对,”陆寅柯回赠一个礼貌的微笑,“来两份。” “哟!这次终于带人来啦?”老板娘低头打着单,随口调侃道,“不是说只带喜欢的人来吗?让我看看是哪家姑娘……” 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质朴的微笑却在看到杜彧的第一眼僵在了嘴边,“啊……是朋友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我这嘴瓢的。” 杜彧跟在陆寅柯身后进店,本来还四处打量着的目光在听到话语后立刻就收了回来,他也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笑容:“没事没事。” 倒是陆寅柯毫不避讳,笑得更加扎眼,明晃晃地撂给人看:“喜欢哪分什么性别,我是挺喜欢他的,老板娘你也没说错。” “哈哈哈,是是是,你说的也对哈。”老板娘忙点头接道,“不是一种喜欢嘛,我懂我懂。” “也不……” “陆寅柯,”为了防止越描越黑,杜彧终于伸手打了他的胳膊,但面色却赧然地泛起红来,“坐哪里?” ## “这还真是不贵……”杜彧对着端上来的阳春面挑起眉,“我还以为你会吃盖好几个浇头的荤面,没想到这么素。” “怎么?我看上去是那么嗜肉如命的人吗?”陆寅柯挑起一筷面条嗦进嘴里,咽下后才缓缓问道,“你觉得淡?那加碟泡椒笋尖?” 杜彧左手拿勺右手持筷,把反着油光的细面仔仔细细拨进勺中才就着吃起来。 明明只是一碗白面,葱花的清香和高汤的醇鲜却将它搭配得淡雅又迷人,一勺下去只觉口齿留香。 不同于味精调配出来的刻意,那是一种更纯粹自然的鲜美。 “不用,”他终于赞许地点起头,“确实好吃。” “是吧是吧,”陆寅柯得意地笑出两颗小虎牙,“我是常客了,在他们家只吃阳春面。” “都是常客了还只吃阳春面,你这是不给人家赚钱的机会啊。”一上午的浑浊终于在这时得到了舒缓,杜彧不由开口打趣。 “别吧,他们家阳春面可是金字招牌,也没那么便宜的。”对方一本正经反驳,“你想想做一碗素面才多少钱,成本可低了。” 杜彧干脆不再搭理他,边嚼边望向窗外。 他看见木窗上斑驳的黑印,是岁月留下的划痕。 “你怎么发现这家店的?”他状似无意地问起来,“这家店看起来很有年头了。” 陆寅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窗外的阳光正斜照在一片翠绿的新竹上,竹叶婆娑摇摆,光影便在窗台上跳动起来。 “是啊,”他接过话茬,叙述的语调平静无波,“我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条街上,我的幼儿园在我的高中对面,我的小学在我的初中对面,幼儿园和小学又只相隔不到一千米,也就是骑车在红绿灯处左拐还是右拐的问题。” “我还搬过一次家,从小区的一栋搬到了另一栋,房子从租的变成买的再变成租的,格局都是大同小异。” “我从小就在这儿吃面了,老板娘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所以才这么熟。” “他家儿子比我大一岁,去了西边上学,他认识我,我也认识他,有时见到还会打声招呼。” “其实面对这种过于熟悉的场景,我一直有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经常困扰着我,我无法理解它的合理性。” “因为我好像一边知道离开很容易,一边又觉得我似乎永远都逃不开这里。” 他收回视线看向杜彧,跳跃的光影流淌进他的眼里,似水般柔和地泛起涟漪。 “如果我只能这样下去,也希望你以后还能陪我来吃阳春面。”他终于又翘起唇角笑了起来。 第43章虚惊 九月还是到来了,没有迟到,更不会缺席,准时得死板又无情。 “各位父老,各位乡亲!我想死你们啦!”黄海鑫一进宿舍就开始鬼叫,拖着箱子挨个拍过每个舍友的肩膀。 “哎杜彧!”无一幸免的,杜彧也被重重一巴掌拍上了背脊,“有没有想我啊?”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01 “没有,”杜彧正弯腰整着行李箱,被他拍得差点一头栽进去,“别烦我。” “得!新学期新气象!看见你还这么高冷我就放心了!看来这世界还没变样儿!”他哼着歌坐上床铺,但腿还没兴致勃勃地抖两下,就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哀嚎了起来,“这都大三了,甜甜的恋爱啥时候才能轮到我啊?好端端的大学放着,不谈恋爱血亏啊!” “嘿我说,这学还没开呢,你怎么就开始春心荡漾了?又受什么刺激了不是?”邻桌舍友头都不抬,点击鼠标的手速一看就像单身了二十年,“女朋友哪有游戏好玩!” “嗐,还真被你说对了。”他倚在床杆边暗自神伤,“我过来的路上看见了好多对情侣,男的帮女的拉箱子搬行李,亲密得不行。” “隔壁楼那个康德华啊,就搁大马路上跟女朋友搂搂抱抱的!”他义愤填膺地一拍大腿,“我就不能理解了!你说我要长得不如陆寅柯也就算了!我难道还比不上那个康德华吗?!我凭什么没有女朋友!”他气完又缩在了一边,“我也好想帮女孩拎箱子啊,呜呜呜。” “别气别气,杜彧比你帅多了,你看他不照样没有女朋友?”舍友继续咔咔按着鼠标,“还是打游戏吧,排位四缺一,钻石局,来不来?” “来来来!等我最强王者两分钟!”黄海鑫从床上一跃而下,抽电脑接电源的动作一气呵成,“他微信QQ里多少漂亮妹妹加他你心里没点AC数啊!人家不讲你还真当他跟我们一样是找不到啊?” “你就你,别我们,谁跟你我们?我要找也是容易的,只有你!” “嘿你这崽子,你完了!我这把玩辅助就不奶你!” “嘿?!你还跟我杠上了?我他妈——” “嗳,黄海鑫,”冷清的声音突然不合时宜地插进了两人的格斗间,就像游戏打得正上头电脑却突然黑屏了一样扫兴,“你刚刚为什么突然提到陆寅柯?” “嗯?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问题?”黄海鑫嫌弃地一把推开舍友,回头不明就里地看了一眼仍蹲在地上收衣服的杜彧,“因为刚才在路上也看见他了,他女朋友挽着他手臂可亲热了。郎才女貌,可把我羡慕坏了。” “但杜彧你也知道陆寅柯?你不是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绩点高吗?”他疑惑地抓了抓脑袋。 “没事,推送上……”杜彧起身把衣服放进柜子里,塞进去的时候却有些用力,“嗯,我们认识。” “哦……你还认识他啊?我跟你讲,他风流往事可多了,但据说是个阳痿,嘿嘿!”黄海鑫摇头晃脑地点开游戏,“作为一个男人!他即使长得再帅,身材再好,只要他鸡鸡小!只要他阳痿!他一辈子都自信不了!” 杜彧喉咙里哼出一个单音,像是心不在焉的附和一般。他斜瞥了黄海鑫兴奋扭动的背影两眼,终于拎起水壶咔哒一声打开了房门。 与锁扣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它实在太轻了,轻到和游戏的背景音融为了一体。 但即使是这样,黄海鑫仍旧立刻目瞪口呆地转过了头去。无法得到回应,他又重新求证般看向薯片掉了一地的舍友。 “……我刚刚是不是幻听了?”他迟疑地指起门框,“杜彧刚刚确实是说了‘比你大’三个字吧?!” 走在去打水的路上,杜彧左手拎壶,闲置的右手就顺势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习惯性地抿起嘴唇,点开了微信,找到了陆寅柯,又划开了朋友圈。 没有更新。 最后一条还显示在昨天,只有文字的,“又要开学了,痛并快乐着。” 韩文涛还在下面留了评论:为什么会快乐啊陆哥??!哦!难道是!!? …… 这条评论是怎么回事? 挽着手臂的女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韩文涛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几乎没有犹豫,他皱着眉头一气之下就点开了韩文涛的小猪头像。 京兆杜氏小韩,问你个事情 对面立刻回复了过来。 项管部长韩文涛主席您讲!难道部门里又出事了?! 京兆杜氏不是,是私事 项管部长韩文涛别吧主席…我还没有女朋友…我会害羞的 京兆杜氏? 京兆杜氏不是,我就想问你一下,陆寅柯他是有女朋友了吗?我看你评论的语气好像是知道些什么 三秒后。 京兆杜氏撤回了一条消息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02 京兆杜氏没事,记错了,你忙吧 项管部长韩文涛…… 项管部长韩文涛好的主席,主席再见 杜彧面不改色地把手机重新揣回了兜里,心脏却疯狂跳了起来,活像才跑完两百米的无氧短跑。 他刚刚是疯了?怎么会询问别人关于陆寅柯的事情?还是私事? 还有出门时他是不是还怼了黄海鑫一句?内容还有些微妙? 疯了。 疯了疯了。 真的是疯了。 自己一定是疯了。 陆寅柯谈不谈恋爱有没有女朋友关他什么事儿?这不正是他一直期望的吗? 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他做标准意义上的朋友了。 好事啊! 多好! 可这么好的事情摆在眼前,他为什么却有种莫名的失落? 是因为难得的朋友却有了比他更好的陪伴对象吗? 他是不是太久没认真对待过别人,以至于都产生了自私自利的错觉? 奇怪啊。 真的很奇怪。 这种情绪不该属于他,也不该存在他们俩之间。 他是不是该发条信息祝贺一下? 该怎么祝贺? 现在是不是都流行发99? 他把饭卡摆上刷卡机,滚烫的开水失足跌进水壶深不见底的洞口里,打在瓶底的声音就跟他把心扔进了水井里一样。 开学第一天就这么焦躁可不行啊,不然还怎么安心学习? 一定是因为那天面店里的陆寅柯过于脆弱而易碎,就像一缕抓不住的光。他刚想伸手去触碰,握住的却依然只有自己。 是错觉。 他安慰自己。 一定是错觉。 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大家都会好。 大概。 他拿下饭卡,水在溢出瓶口的前一刻止住了。倒掉一点,盖上瓶塞,他重新拎着它向回走去。 现在还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警告自己。 但正值他弯腰放瓶的当儿,裤兜里的手机却虚弱地震动了两下。他抽出手机坐上椅子,锁屏上显示的正是陆寅柯的QQ来信。 陆狗玉玉玉玉哥,今天要不要见一面呀~好不容易开学了人家可想你了呢[委屈][委屈][委屈] 明明是耍泼的无赖语气,杜彧拧巴的心却在看到字的那刻就突然熨帖下来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自己竟然也有带上人物滤镜的一天。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03 但是,他仍然手起指落。 京兆杜氏不要 京兆杜氏前几天不是才见过 陆狗可人家又想你了嘛 京兆杜氏恶心,别用这种语气 陆狗好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狗不是,到底能不能见面啊?我孤家寡人地坐在宿舍里寂寞如雪啊哥哥 京兆杜氏你舍友呢? 陆狗明天没课,一个都没来,绝了 杜彧不动声色地盘起腿,穿着白袜子的脚趾轻轻向后勾过一个弧度,以一种极为平常的口吻打下: 京兆杜氏不是还有女朋友吗? 发完后他也不再去看,只是略为不安地把手机屏幕向下盖在了腿上。他侧耳听起黄海鑫打游戏的呼喊,故意忽略自己勾得越发起劲的脚趾和颤动到耳膜的心跳。 半分钟,没有震动。 他继续等。 一分钟。 他不动了,腿无意识地向下滑去,心脏也一点一点降下了温度,逐渐拔凉。 他终于失望地把手机翻了回来,可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它却痉挛似的兀自狂震起来。 陆狗杜彧,你什么意思啊? 陆狗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陆狗还是谁跟你说了什么有的没的东西? 陆狗我他妈有没有女朋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陆狗我要是有女朋友还一天到晚绕着你转,我成什么了? 陆狗这么大个学校你他妈随手抓个人都能问出来我不是舔狗 陆狗你还怀疑我?爷真尼玛就被你逗笑了 杜彧看着消息一条一条跳出来,甚至还愤怒地颤抖着。 京兆杜氏我舍友说他上午看见有女生挽着你走路,我还在想要不要给你发99 不对,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 京兆杜氏撤回了一条消息 京兆杜氏不好意思 但对面的消息更加猖狂地狂轰滥炸了过来。 陆狗? 陆狗我看见了 陆狗我看见了杜彧!!!!你有种就别撤回!!!!!! 陆狗你他妈要是敢给我发99我立刻跟你88我告诉你!!! 陆狗我操!我真的是要疯了! 陆狗那女的一直都这样!她就挽了我两秒钟我就给她扒下来了!你舍友不知道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总之我跟她真的屁事没有! 陆狗我以我男性的尊严跟你发誓!!! 京兆杜氏……听说你阳痿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04 陆狗? 陆狗我他妈的,我真是服了…… 陆狗谁说都可以,就你说这点不行 陆狗那真的只是为了抹黑我造谣的传言,是我以前 陆狗算了,杜彧,你今天必须给我出来一趟,我当面给你解释清楚 陆狗下午四点大学会活动中心,我在那儿开完会就出来 杜彧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空气中轻轻颤了颤。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又归位了,顺带着全身也暖和了起来,血液又开始奔腾涌动。 “哇靠,杜彧,”一声惊呼从侧方传来,黄海鑫呆愣愣地盯着他定住了,像个木雕,“你笑得也太他妈好看了吧……简直惊为天人你知道吗?难道你以前对我们的笑容都是敷衍吗?我被伤到了!”他怔怔地问道,“喂,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自己笑了吗? 杜彧疑惑地用手摸上脸颊,手中不均匀的质感告诉他,他确实是笑了的。 意识到不对劲,他赶忙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却忘记这是才打好的开水,立刻又被烫得放下了。 “错觉。”他一本正经地洗脑道。 打发完舍友,他重新看回陆寅柯的最后通牒。 他的两个拇指互相绕来绕去,时而搓搓指甲,时而刮刮指腹,但就是悬在半空中,非跟地心引力作对似的,死活不下去。 直到手机屏幕不知第多少次的暗淡后,他才终于一字一顿地用力按了下去,神情严峻到瘆人。似乎发送的不是应答,而是给友军的重要情报一样。 京兆杜氏好。 第44章主席 四点不到,杜彧就提前到达了大活。陆寅柯也没说明在哪儿开会,他就只好坐在门口的高脚凳上干等起来。 由于是新学期,校园里四处溜达的新生很多。大活门口正有人穿着熊本熊的布偶套四处发着传单,呆滞的大眼配上完美的憨憨笑容,两处小腮红在黑色的毛绒脸蛋上更显傻相。他一边摇摇摆摆挥动着短小且只有两指的卡通手臂,一边做出各种卖萌的捂嘴和垫脚动作。 一个没站稳,他不慎滑了一跤。水桶般的身躯无力地瘫倒在地,腰杆不受力,他只能无助地抖起双脚,挣扎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被旁边的人合力扶了起来。 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让杜彧也不由自主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是喜欢可爱的东西的,特别是绵软可爱的东西,而且这是有迹可循的。 杜悠没出生前,家里是没有毛绒玩具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绝没比西瓜大的。直到杜悠出生,家里才陆陆续续添置了一批毛绒公仔。有当时很流行的米老鼠唐老鸭,也有最基础的毛绒熊,最大的几乎跟小杜彧一样高。 杜彧很喜欢,动不动就和熊枕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不忘跑来跑去捏它充满棉花的软爪子,一口饭包好半天才能咽下去。 小他三岁的杜悠很伤心,她觉得家里的毛绒玩具都该是自己的。哥哥作为一个男孩,只该玩冷硬的玩具,而不是鸠占鹊巢地跟她共享一只大熊。 终于有一天,杜彧和妹妹抢熊的时候失手推了她一把,杜悠坐在沙发上一个没留神,骨碌碌地就滚了下去。她于是难过地哭了,用手背不停揩着眼泪就跑到父母面前控诉哥哥非人的举动,呜呜咽咽地说哥哥老是抢她的毛绒玩具,说哥哥根本不是个男孩子。 母亲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转而面向了沙发上正抱着大熊非但不知悔改还得意撅嘴的杜彧。 没有责骂,她只是问道:“你很喜欢毛绒玩具吗?” “喜欢。”杜彧的童声比同龄人来得更灵动一些,脆生生的,像树上刚结的青果,“但我才不是只会哭唧唧的女孩子。” “那之前我们给你买的电动玩具和模型呢?”她又问。 “也喜欢,”小杜彧想了几秒,“但毛绒玩具又软又温暖,我更喜欢。” 母亲不再发问,只是望他的眼神若有所思。 第二年杜彧生日那天,他没有再一如既往地收到积木和模型,相反的,母亲给他抱回来了一只半人高的玩具熊。 小杜彧开心极了,他不但给自己的熊取了名字,还特意让它和原来那只比邻而坐,仔仔细细对比起异同。但得出来的结论却很统一,自己的熊不论在哪方面都比原来那只超过了一大截。 见家里多出了一只熊,杜悠也很开心。她没有“那是哥哥的熊”的概念,只知道熊爸爸和熊妈妈都有了,再摆上许多小熊,一家人就集齐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05 可每当她精心摆好茶具,擅自把她哥的熊搬来放好时,小杜彧总会突然出现,再气愤地把自己的熊抱回去。 “这是我的熊!” 这是他当时最常说的话。 于是杜悠又哭了。 “这确实是爸爸妈妈送你的礼物,但杜悠是你妹妹,偶尔借她玩玩怎么就不行了?”父亲问他,语气严厉。 “可这是我的熊!”小杜彧仍然重复着那句话,亘古不变的那句话,“它只能和我玩!” “杜彧,你是哥哥,别太自私了。”父亲生气了,把他拎起来扒下裤子象征性地揍了两巴掌屁股,但只有声音大,打在肉上却并不太疼,“下次你妹妹想玩就给她玩,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小杜彧眼里亮晶晶的,头却仍然高傲地拗了过去,无比倔强地抿着嘴唇,嘴里默默念叨的还是那句话。 “它明明是我的熊。” 但这只陪伴了他整整两年且一直爱不释手的大熊,终于在第三年的伊始,被他压在了公墓上头。 他从此再也没有碰过毛绒玩偶。 直到…… “学长你好,请问一下图书馆怎么走?” 杜彧无神眺望的双眼在下一刻清明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声源,一只腿还微微叠起踩在高脚凳的踏杠上,另一只自然下垂踩住地面,修长又笔直,有种清爽的随性。 “在那个方向,”他伸手透过巨大的玻璃门给女孩指起路,“沿这条路一直走,再往左拐就到了。大概三四百米,不是很远。” “好的好的谢谢学长,”女孩笑起来,有一对甜甜的酒窝,“那我还想稍微问一下,这里过几天是不是还有百团大战?”她略带娇羞地瞄了杜彧一眼,“学长有什么社团可以推荐推荐吗?” “嗯?这个……”杜彧想了一会儿,“这要看你喜欢什么了,我们学校社团很多的。到时候会有人发小册子,你找感兴趣的就行。” “那……”女孩终于犹豫着问出了口,“学长你有在哪个社团吗?” “我是说,”她指了指侧门,“我刚刚从那个门进来就看到你了,感觉你气质好好,就想问问能不能加个微信?” 被搭讪询问联系方式不是第一次了,但前戏这么长的倒是头一回。 杜彧用鼻息叹出一口气,勉强拉扯起嘴角:“不好意思,我不怎么加陌生人。” 女孩或许是没想到会被拒绝,有些急切地咬了下嘴唇,“聊几次就熟了呀!而且又在一个学校里,怎么就算是陌生人?” “我……”杜彧向来最怕别人穷追不舍,一时犯了愁。好在两秒后他就想到了借口,终于笃定地回道:“我女朋友不给。” 女孩眼神突然飘忽了起来:“学长你……有女朋友了?” “对呀,你的帅气学长有女朋友了呢。而且他女朋友可凶了,每天晚上查他手机,要看到不认识的女孩子后果会很严重的。”忽然间,一阵带了点檀木香气的清风从耳边掠过,一只手也从后方斜斜地搭上了他的肩。 那人虽俯下身子把头倚在了他的肩上,眼神却只是直勾勾盯向了前方,“是吧主席?” 一听到这不着调的语气,本该回嘴的杜彧却莫名松下了一口气。 “是这样的,所以实在不好意思。” 女孩的眼睛在俩人之间来回逡巡了片刻,最终还是不甘心地问了出来:“那你是主席?是哪个学生组织的?我到时候去找你。” “别找了,没用。”慵懒的声调里带上了隐秘的不悦,“他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后来的帅气男子突然冲她痞气一笑,“他是我的主席。” 心跳猛然漏了一拍,杜彧下意识睁大双眼偏头看了过去。 仍然是与记忆相同的面容,眉梢的斜疤和嘴角挑衅的弧度也如出一辙,但好像就是哪里不太一样了。 是哪里呢? 心在悸动,怦怦作响。 头脑一片花白,伴随着旧电台的杂音。 女孩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手上抓着的地图和宣传单洋洋洒洒撒了满地。她蹲下身慌忙理了理,抱在怀里也顾不上道别就往外跑去了,连眼都不敢再抬,小高跟砸在地上响亮如马蹄。 “你……”他终于愣怔地开了口,“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我告诉过你别这样了吧?” “怎么了?”陆寅柯不明所以地和他对起视,眼里盛满了无辜,“我不是为了帮你赶跑她嘛,我还没说你占我便宜呢。”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06 杜彧平静地注视了他几秒,终于在下一刻移开了视线。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话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气闷。 陆寅柯哥俩好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坐上了和他正对的座位,还拿脚蹭地把椅子向前拖了两步,膝盖都撞上他的。 “叫我来什么事?”杜彧没好气道。 “没啊就是,”陆寅柯晃了晃腿,连带着杜彧也不情不愿地晃了晃腿,“想你了。” “哦。”杜彧把腿往里收了收,“我还以为是来解释你男性尊严缺失的问题。” 陆寅柯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你还真信啊?要不要这么较真?一手资料,我不阳痿,真的,不信你帮我检查一下?” “哦。”或许是对面人的视线太具侵略性,杜彧忍不住将视线固定在了他圆领短袖露出的一截锁骨上,“知道了。” 杜彧不回答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默认,另一种是懒得搭理,而陆寅柯自动选择了前者。 “你真的愿意?” 杜彧别下一边眉角,用再给一次机会的眼神看向他,“你说什么呢?” “咳,没什么。”陆寅柯以退为进,反手摸了摸鼻子,“你怎么不问问我‘女朋友’的事?” “哦。”杜彧第三次说了这个字,“她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陆寅柯立刻举起三根手指,“我陆寅柯对天起誓,我现在没有女朋友,以后也不会有,否则就天打五雷轰。” “哦,那不就行了。”杜彧随口答道,过了两秒才意识到什么似的撇过了头去,只露出一段弧度极为好看的优美脖颈,“不是,这也不必……” “其实你就算现在有又关我……” 但他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陆寅柯把脸埋上了他空出的那片肩窝,以手为支撑的肩骨明显地耸出一个高度,还不停抖动着。 怎么,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杜彧闻见洗发水清新的柑橘香气,于是看向了对方并没因编程而掉发的头顶。有一个旋乖巧地盘在后方偏右的位置,中间可以看见一小块青白的头皮,像黑夜里的小月亮。 “哈哈哈,杜彧……你也太可爱了……”陆寅柯抖了半天才勉强止住,但鼻梁依旧架在他的肩上迟迟不肯放开。他的声音闭塞又低哑,但最后却只归为了一种无声的叹息,“我也真是……太喜欢你了。” 第45章驯化 ——我最近喜欢上一个人,但他跟我性别一样,这可怎么办? ——这很重要吗? ** 杜彧觉得不太对味儿,他最近到哪儿都能遇到陆寅柯。 食堂里。 “嘿呀你也来吃早饭啊。” 图书馆。 “嘿呀你也来自习呀。” 就连公选课。 “嘿呀你说这巧不巧,咱俩选的是一门课呢。” ……你也学母猪的产后护理? 不是。 陆寅柯不是对小说不感兴趣吗,选什么中国小说史略? 搞不懂。 “你最近在我面前出现的频率有点高。”杜彧终于对非要坐他旁边还不停往身上凑的陆寅柯说道,“我听课不喜欢旁边有人,希望你能跟我保持一个座位的距离。”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07 “装蒜。”陆寅柯批评他,“你根本就没听课,我看见你桌上的教师资格考试资料了,一直没说罢了。” “怎么,你不是学金融的吗?怎么还考教资?以后想当老师?”陆寅柯嘲讽他,“你当老师同学得被你吓死。” “干金融风险太大了,想先找个稳定点的工作。”见没糊弄过去,杜彧也不藏着掖着了,“也无所谓,反正明年才能考金融分析师的证。” “哦,杜老师。”陆寅柯枕在手臂上抬眼看他,嘴里轻声念叨起来,“也行,那我赚大钱养你,你只要负责岁月静好就够了。” “又开始了?”杜彧低头看起教案,连眼神都不多给他一个。 “开始啥呀,没开始呢。”陆寅柯不满地嘟囔道,“喂杜彧,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不喜欢。”对答如流。 “哦。”意料之中的回答,“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不准备。” “别这么果断嘛,要不要喜欢我一下试试看?绝对不亏的。”陆寅柯撑着头一脸懒相,连声音都带着长长的戏谑,“你看我脸也不错,身材也还行,最重要的是智商挺够,以后前途无量呢。” “你没有心。”杜彧翻过一页页唦啦响动。 陆寅柯只是默默凝睇着他,一时间没再搭话。 这场沉默一直持续到了下课,杜彧也不等人,收拾了包就往外走,走到教室后门却似有似无地回望了一眼,步伐也放缓了些许。 他的小动作当然被紧跟身后的陆寅柯看在了眼里,他于是忘却了刚才的不快,颠着脚步就溜达到了他面前。 “等我呢?”兴高采烈的。 “想多了,”杜彧越过他径直向前走去,“在想是不是丢了个东西。” “行,”陆寅柯已经习惯了骚话得不到回应的日常,转身揣着口袋跟他并排走了起来,“那你丢了吗?” “想丢的,”杜彧唇角挑上了一个弧度,看上去甚至有些恶劣,“但这不还是跟过来了吗。” 陆寅柯差点平地崴脚,盯着他罕见的笑容怔了两秒,才惊叫道:“我操杜彧?我没听错吧?你他妈跟我开了个什么玩笑?” “你操和我的名字不要放在一起,听上去让人很不爽。”他斜眼瞥他,目光明亮又好胜,“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是?不是杜彧,这也太他妈突然了,我有点承受不住。”陆寅柯做作地拍上胸口,“诶呀妈呀,我这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呢。” “我求你以后多点点灯吧,觉得不够亮放火都行,只要我顶得住。”他想了想,“那不行,怎么能只要呢,你尽情放,我必然顶得住。” “那你顶吧,再见。”杜彧耸耸肩,连手都不挥就迈上了山路的台阶。 “等等等,急什么?我跟你一起走。”陆寅柯急忙忙转了弯,也一脚踩上石板路。 杜彧叹了口气,“没必要吧陆寅柯,你跟我又不住一栋,走这条路绕远。” “我怎么不觉得?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我跟你之间更远的距离吗?”陆寅柯十几级台阶爬上去却一口都不喘,身形矫健宛若散步,“反正我觉得没有。” 杜彧随他去了,俩人又并肩走在了一起。 山路旁是片小山林,林中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廊顶爬满了梦幻色彩的紫藤花。通常来说,只要横穿过这条花廊就能直达宿舍门口,但今天杜彧却在即将到达时停下了脚步。 十分冒犯的,他看见一对情侣正坐在石椅上接吻。他们的身影被一根石柱挡掉了半边,只能隐约看见两张无比贴近的面容,和男方按住另一人头顶的手背。 他不忍打扰,静静退了两步却兀自撞进了身后人的胸膛里,他也因此看清了那个女方的侧脸——一张留着小平头的侧脸。 居然也是个男的。 被按住头的男生似乎听到了动静,慌忙停下了动作。他应该是想回头,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道按回了颈窝旁——显然,和他接吻的男生并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宝贝。 三好学生杜彧哪见过这场面,直到身后人拽着他胳膊陪笑着道了歉才缓过神来。 他无比自觉地转头踏上另一条路,只是拇指十分僵硬地往里扣了扣。 “……有点意外啊,”或许是为了舒缓尴尬的气氛,陆寅柯率先开了口,“太不道德了!也不知道找个没人的地方亲,这跟打野战有什么区别嘛。” 杜彧低下头不去看他,只是木然地回嘴道:“你说的好像晚上在宿舍楼道口看不见情侣搂搂抱抱一样,大惊小怪。” “我哪有!”他冤枉地举起手,“明明吓到不敢动弹的是你,你还盯着人家看了好久。怎么,那个人有我帅吗?” “我只是。”杜彧的声音越来越小,“第一次看见两个男生……”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08 “两个男的怎么了?我上高中的时候,男生坐男生大腿都是常事,也不是没有搞怪亲上去的,明明是你少见多怪。” “那不一样,”杜彧为自己辩驳道,“刚刚那对肯定是情侣。” “哦,”陆寅柯的声调突然硬得膈人,“你歧视同性恋?” “不……我只是,头一回见。”杜彧的声音突然干涩得像没打蜡的弓弦,似乎一扯就要断裂,“我到了,先进去了,你慢走,不送。”他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三步并两步逃也似的转身进了楼道。 陆寅柯不答话,只是看着他清癯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重重地皱了两下眉头。 坐上宿舍的椅子,杜彧摊开了书。他似乎已经专注地看了许久了,但虚握不下的水笔却暴露了他的心神不宁。 他脑海里始终回想着刚才的一幕,那个男生盯着他的眼神是如此凶悍而充满了警告意味,就像一只护食的狼。可他虽然以那样狠煞的神情盯视着别人,扣住身边人的手却又是那么温柔,甚至还安抚性地摩挲了两下。 是同性恋吧他们。 胆子真大。 但陆寅柯说的对,那终归是别人的事,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意? 是因为……最近也老想这些事吗? 想陆寅柯的事情。 也不完全,准确来说是想陆寅柯总对自己开玩笑的事情。 一两次倒也罢了,最近却越来越猖狂,好像他们俩之间真有什么超出了普通情谊的事情。 但又确实没有。 那个人只是一直用轻浮的语调说一些暧昧的话语,就像猫会用嘴玩弄被它制住的麻雀一样。除了把它叼来叼去地折磨,连个了结都不会轻易舍予。 真的很讨厌,怎么能有这么不真诚到了骨子里却又始终如一的人。 他不能明白。 不去想了,他强制自己看向书本。 “教师在履行教育义务的活动中,最主要的……” 看不进去。 “教师职业道德区别于其他职业道德的……” 看不进去。 “教师的师德修养,只有在实践中才能……” 看、不、进、去。 杜彧烦躁地把书本往前用力一推,带倒笔袋哗啦啦散出一堆水笔。 他把脸埋进臂弯里,睁着眼睛望向虚无的黑暗,鼻间似乎还能隐约嗅到几缕檀香。 他顺着零星香气寻去,终于在手肘上发现了来源,估计是陆寅柯捏他的时候无意间蹭上去的。 他妈的,大男人擦什么香水,一个人的时候都不能获得精神自由。 他妈的。 他妈的。 他抬头暴躁地搓起那块皮肤,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个人的存在从心中抹去。但搓了一阵,不减反增,就连本来干净的手指都沾染上了无形的气味,更加鲜明地萦绕起来,好像那人确实就出现在了身旁一样。 操!他!妈! 杜彧无力地垂下手臂,向后倚进了座位靠背里,却又突如其来地想到了今天往后回退一脚碰上的火热触感。 夏末湿热的微风从纱窗外向里吹来,迷恋地舔舐过他细腻的皮肤,也吹动了桌上一本翻开的薄页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最终停在了有着黑笔标注的一页上。 黑色的横线上是这样一行字: “我将能够辨别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别人的脚步声会让我躲到地下。而你的脚步声就像音乐般美好,会让我走出洞穴。还有,你看。你看到那片麦田吗?我不吃面包。小麦对我来说没有用。麦田不会让我想起什么。这是很悲哀的!但你的头发是金色的。所以你来驯化我是很美好的事情!小麦也是金色的,到时它将会让我想起你。我喜欢风吹过麦穗的声音……” 杜彧本想随手合上它,却又在看到字的那刻虚脱地扶上了额头。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09 一瞬间,他的脑子里什么都不剩了,只有回音空荡荡地炸响在了耳畔,那是一种努力压抑了却又濒临崩溃的回音。 他意识到,他是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是如此该死的清晰地意识到。 他,完了。 第46章选择 京兆杜氏最近过得怎么样了?现在生活有什么变化吗? 杜彧按下发送,消息呲溜一声滑到了右边,左边灰不溜秋的头像隐约可以辨认出是个乌龟壳。 他百无聊赖地滑动了几下屏幕,食指敲击桌面发出的节奏规律紧促到让人心烦意乱。 今天的任务量已经达到了,他本该毫不留恋切出“和我说”的。但这一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始终无法顺畅地按下拇指。 终于,在若有所思地盯了三分钟屏幕后,他点开了个人中心,第一次按下了“切换身份”的按钮。 短暂的延迟后,一行读作“请输入您的倾诉者用户名:”的短语跳了出来,右边还配了一个随机昵称的按钮。 没有思考,他毫不犹豫点下了右边亲民的按钮。 画面开始跳转,屏幕上方再次出现了那行每天都能看见却又有些许不同的小灰字: 尊敬的倾诉者18394:焦糖奶茶加奶盖,晚上好,请选择您的倾诉话题类型。 下面是熟悉的四个区域:情感区,学业区,事业区和其他区。 他这随机到的是个什么名字?焦糖奶茶……还能加奶盖吗?这得有多甜啊? 除了部门聚餐,杜彧很少喝奶茶,每次也只捡最便宜的点。但光凭想象,他都觉得嘴里齁了起来,于是情不自禁抿了抿唇。 片刻思考后,他点进了情感区——一个平时他答疑解惑都不会选进的区域。 小灰字又跳动了起来:正在为您匹配倾听者,请稍后…… 时间不长,大约两秒手机就震动了。 已为您匹配到倾听者:宝贝别哭,请尽情倾诉。 宝贝别哭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杜彧看着同行发来的标准开头,别提有多出戏了,差点就要按下退出。 是的,他解决过无数人的困惑,收到过无数人的感激与打赏,小到学业压力,大到抑郁自尽。可回过头来,他却连自己的小毛小病从哪下手都毫无头绪。 简直可笑至极。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宝贝别哭您好?请问您在吗? 杜彧终于迟缓地按下了手指。 焦糖奶茶加奶盖在的 宝贝别哭好的,那请问您的问题是什么呢? 焦糖奶茶加奶盖是这样的。我最近有点困惑,因为我有个朋友总喜欢跟我说一些暧昧不明的话,举止偶尔也会有些出格,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觉得很不舒服 宝贝别哭那可能是他在跟你玩暧昧啊,一般这都是喜欢的表现 宝贝别哭他有女朋友吗? 焦糖奶茶加奶盖没有 宝贝别哭这样的话他十有八九都是喜欢你啊?他有没有跟你表过白或者说过喜欢啥的? 焦糖奶茶加奶盖前面的没有,后面的倒是经常说,但说得太多了,我只觉得他在开玩笑 焦糖奶茶加奶盖其实这也还好,主要是有的玩笑开太过了,我很不自在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10 宝贝别哭这样,这确实很难处理呢 宝贝别哭你是只想跟他保持一种朋友的关系? 焦糖奶茶加奶盖对 宝贝别哭那要不就挑明了说吧,跟他说我只想跟你做朋友别再这样了之类的? 焦糖奶茶加奶盖我说过了,很多次 焦糖奶茶加奶盖但他每次只好一两天,后来干脆就当耳旁风了 宝贝别哭那你严苛一点呢?如果他下次再这样就拉黑处理什么的 焦糖奶茶加奶盖我有这么说过,但只是开开玩笑我好像又有点狠不下心 焦糖奶茶加奶盖毕竟他是为数不多能跟我相处这么久的朋友了,我还挺珍视的 焦糖奶茶加奶盖而且我们在同一所学校,他知道我太多信息了。即使真拉黑了,他要是想找,我也总是躲不过的 宝贝别哭在同一所学校啊,那确实如果只单方面拒绝没什么用呢… 宝贝别哭害,但异性之间的友情本来就有些薄弱,过分深入总会发生一些超预期展开的,你跟他深交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些啊… 焦糖奶茶加奶盖? 焦糖奶茶加奶盖是同性,我之前没说,不好意思 宝贝别哭? 宝贝别哭但你之前用的一直都是单人旁的他啊? 焦糖奶茶加奶盖对啊,他是男的 宝贝别哭?你不是妹子?! 宝贝别哭不好意思,你这个网名……太具迷惑性了啊兄弟!!! 焦糖奶茶加奶盖……随机抽取的,我没太在意 宝贝别哭草草草,那我要重新理一遍了,你这个问题在原本基础上更添了一些不同寻常,等我两分钟 焦糖奶茶加奶盖好的 杜彧放下手机等待回音,顺便又翻起了《小王子》。他没什么想法,除了把下午看到的那页撕下来暴扣进垃圾桶外,他确实没什么想法。 迷迷瞪瞪发了两分钟呆,他却始终没能等到手机再次震动。于是重新拿起手机,他礼貌地发送了一句“还在吗?”过去。 但谁料,对方的头像竟然灰暗下去了,显然是已经离线了的样子,而头顶的小灰字正欢快地蹦哒着:正在为您重新匹配倾听者,请稍后…… 这是什么鬼情况? 杜彧有些生气,这个人浪费了他那么多时间赘述还屁都没解决,他一定要去投诉他。 可还没等他退出,小灰字就伴随着气泡共同跳了出来。 已为您匹配到倾听者:日下荀鸣鹤,请尽情倾诉。 日下荀鸣鹤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咨询? 这个开头有些微妙的不对劲,或许是没有用您,也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看上去十分冷硬且不合规矩。杜彧在心里默默给这位同行评了个低分。 因为已经说过一遍了,这次的他显得极其没有耐心。 焦糖奶茶加奶盖我是个男的 日下荀鸣鹤好的? 焦糖奶茶加奶盖我有个男性朋友最近一直对我说骚话,我觉得他是想调戏我,但我很不舒服,怎么办 日下荀鸣鹤什么样算骚话? 焦糖奶茶加奶盖喜欢之类的 日下荀鸣鹤那他大概就是喜欢你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11 焦糖奶茶加奶盖?你为什么要用陈述的语气 焦糖奶茶加奶盖1.我是男的,我们同性 焦糖奶茶加奶盖2.他一直都这样,对谁都这样 日下荀鸣鹤你歧视同性恋? 焦糖奶茶加奶盖我不歧视,但这是关键吗? 日下荀鸣鹤那你怎么知道他对谁都这样? 焦糖奶茶加奶盖感觉。他就是这种性格,而且我觉得他也没理由喜欢我 日下荀鸣鹤为什么会这么想? 焦糖奶茶加奶盖因为说实话,我对他并不友好,甚至有些冷淡,这样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日下荀鸣鹤但万一有人就吃这款呢? 日下荀鸣鹤也可能是一些你自己都没发现的闪光点吸引他了呢? 焦糖奶茶加奶盖你为什么总是站在他喜欢我的角度看问题?我的问题在于他这样让我很焦躁,而且特别被动,并且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 日下荀鸣鹤那你对他有感觉吗? 日下荀鸣鹤如果你不重视他根本就不会为此焦虑吧 日下荀鸣鹤你焦虑不就是因为你不知道他话语的真假吗? 日下荀鸣鹤那你知道了真假又有什么用?如果是真的,你有勇气面对吗? 日下荀鸣鹤从他的角度来看,如果是真的而你又不愿接受,也只会把它当成玩笑罢了,这样还不如不戳破呢? 焦糖奶茶加奶盖……可我还是不觉得,我太清楚自己的恶劣了 焦糖奶茶加奶盖而且你一直让我想前一种可能性,可万一是后一种呢? 焦糖奶茶加奶盖他很优秀,我没有资格去进行遐想,我甚至觉得来咨询都是一种自作多情。所以我不要情感参考,我只需要解决尴尬问题的办法。 日下荀鸣鹤你居然是这样认为的? 日下荀鸣鹤但恕我直言,这样下去是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只会一直困扰你 日下荀鸣鹤你只有两条路,一条向上,一条向下。向上的路是未知,向下的路是诀别,站在中间你除了担惊受怕什么都得不到 日下荀鸣鹤所以我建议你不如向上试试 焦糖奶茶加奶盖……你说的有道理 焦糖奶茶加奶盖但我还是暂且想呆在中间,实在不行就跌下去吧 焦糖奶茶加奶盖本来就出自意外,即使失去了也正常,人总不能太贪心 日下荀鸣鹤但或许你也是他的意外呢? 焦糖奶茶加奶盖说笑了 焦糖奶茶加奶盖今天谢谢你,至少我做出了选择的方向,以后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日下荀鸣鹤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我也只能说不客气。 日下荀鸣鹤但是……如果你以后做出了向上的选择,还欢迎随时咨询我。我有个朋友比较懂这方面的事,万一日后难说呢? 日下荀鸣鹤向您发出了好友申请 杜彧想了两秒,最终还是点下了接受。 焦糖奶茶加奶盖好的谢谢 他最后回顾了一遍今天的对话,漆黑的瞳孔里明明倒映着手机微弱的亮光,却又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终于又重新切回了京兆杜氏的倾听者身份。 出乎意料的,他看见小乌龟的头像跳动了起来。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12 我好帅哇感谢你到现在还能想起我 我好帅怎么说呢,时好时坏吧 我好帅我依然无法感受到大部分强烈的情绪,但也慢慢懂得一点了 我好帅我想这是个需要不断学习的路程吧 我好帅但有人在引导我,所以并不太害怕,也不觉得孤独 我好帅就是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人,我想我确实是喜欢他的吧 我好帅正因如此我也想学习如何爱人 我好帅一直想跟他说声谢谢,却从来说不出口 我好帅看来我始终还是个懦夫啊 第47章吻 “经评委一致决定,获得暑期社会实践优秀等第的是如下几个项目:社会公益视阀下探究新时代医疗卫生分布与发展项目,追根溯源——红色长征再体验项目,擦星计划——H市支教项目。” “让我们对以上项目给予最热烈的掌声,同时请代表上台领奖。” 杜彧在雷动的掌声中起身,穿过座位间道,目不斜视地登上了领奖台。 他今天穿了一袭正装,西装袖长度并不刚好,一小截衬衫被白色袖扣服帖地箍在了手腕上,抬手间也能看见突起的精巧骨节。除此以外,他还打上了一条黑色领带,端端正正束住了洁白的高领,但头发却并没有打蜡,仍旧是秀气的模样,将大学生的稚嫩和社会人的成熟巧妙融合在了一起。 双手接过领导颁发的奖状,他毕恭毕敬鞠了一躬,标标准准的九十度,从发梢能一眼扫过挺直的脊背,并拢的双腿也因此更显修长起来。 刚刚的答辩他讲得很好,PPT配上音乐,一张张照片既熟悉又陌生地从眼前划了过去。 简陋的校园,碧蓝的天空,破旧的小三轮,满地西瓜从这头滚到那头;还有阿虎的笑脸,陆筱鸥的泪水,专注的眼神,奔跑的身影……以及最后孩子和队员们的大合照。至少在那些照片里,他们没有想过离别。 听众被杜彧的演讲感染,都隐晦地用纸巾擦起眼角,或是徒劳地强忍起泪水,宁愿僵硬了肌肉也不愿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善感,似乎这是件多丢脸的事情一样。 但正是这种让一些人觉得丢脸的行为,在另一些人眼里看来却是奢望。 时至今日,陆寅柯仍然不曾哭过。他虽然仔细观察学习着他人的一举一动,却依然是漠然的,也无法共情。 但与往日有所区别的是,他颤抖了。 当杜彧在台上以平淡却温和儒雅的声音说出“火车鸣着汽笛消失在了纯粹而深邃的黑暗里”这句话时,他听见那一惯冷静自持的声音里似乎产生了一丝颤抖。 于是他竟也产生了一丝颤抖。 刹那间,他想到了田野,想到了星空,想到了曙光照耀的地平线;也想到了密不透风的活动板房,想到了临别的纸条,想到了那个瘦弱却固执的女孩陆筱鸥。 她捏熊时是别扭的,折纸时是得意的,跺着小皮鞋哭喊时是丑的,却又因为天真纯洁而那样美丽。 他不知道那个高傲又羞怯的小女孩在城市的学校里过得怎样,是否能和家人同学和睦相处了,是否还一样拒绝着好意,又是否拥有了朋友。 他想他大概是会记住她的,或许是一辈子。 ## “我们是优秀啊!主席你太厉害了!都是你讲得好!”刚一结束,韩文涛就用一种无比狗腿的方式舔了起来,“所以主席你看,为了庆祝支教项目圆满成功,要不今晚……咱们去团建吃烧烤吧?”他慌忙打起手势,“正好报销下来还剩了点!” “烧烤啊?冲冲冲!哎我好久没吃过烧烤了!”单青一听也兴奋起来,“喝酒喝酒!烧烤配啤酒!酒桌游戏数字炸弹真心话大冒险!啊啊啊我还没跟主席玩过这些呢!” 陆寅柯本来没什么兴趣,只是兀自搁一旁靠墙站着等杜彧。但听到“真心话大冒险”几个字时,眼睛却突然闪过了一抹诡异的光亮。 “是哦,我也好久没吃烧烤了。唉,随着年龄的增加,团建次数倒是越来越少了,可怜死了。” 杜彧是皱着眉听完群众反应的,显然是不太情愿。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求证般问道:“你们真想去?” “真的啊!这还能有假?”韩文涛摆上杀手锏,“主席你们下学期就要考研了吧?到时候天天复习成一条狗,时间金贵,我们这群小鱼小虾哪还能约到你们啊!” “就是就是。”陆寅柯随口附和。 “你瞎凑什么热闹?外来者。”杜彧嫌弃地瞥他一眼,思量片刻后终于转头应道,“那行,那就去吧。有人要回去拿东西吗?没有的话我们就直接走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13 “上一次像这样一起吃饭还是在H市呢,唉,想想都好遥远。”韩文涛扭开了可乐,“陆哥,今天还拼不?” “不拼了,上次跟你拼完可乐我洗澡都在打嗝,还是可乐味的气嗝,难受死了。”陆寅柯从桌上拉开一瓶啤酒拉环,“今天搞真的。” “喝什么可乐!”单青从韩文涛手里夺过可乐瓶,“酒桌游戏当然要喝酒,不喝酒哪来的惩罚。” “今天谁都不许喝可乐啊,都给我喝酒!”她十分彪悍地给每个人面前都按下了一听铁罐,颇有气吞山河排江倒海之势,“主席也给我喝!” 杜彧僵硬地笑了两下,话音一时间居然绵软起来,带着商讨的试探,“能不喝吗?” 可单青真不愧冠有青姐的美名,气势也是一等一的强盛,她大手一挥:“不!行!” 由于是平级,杜彧也没法儿按职位压她,只好认命地开了罐。 啤酒是才从冷柜里拿出来的,凝结的寒气遇热汇成了水滴,眷恋地亲上他好看的手指,从指缝中淌下道道弯曲蔓延的水渍,沿着手形再坠到桌上,小小的一滩。 陆寅柯撑着下巴用食指点起那滩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了!我出好数字了!打在计算器里了!”韩文涛关上屏幕,“那就从主席开始顺时针转吧,一到一千。” 前一轮是没难度的,一般都不会有人中招。 “五百。”杜彧拿起一串烤羊肉。 “一到五百。” “二三三。”陆寅柯拿起一串掌中宝。 “二三三到五百。” “三百八。”单青拿起一串烤鸭心。 “二三三到三百八。” …… “三四五到三四七。” 众人都笑眯眯地看向了单青。 “啊啊啊我中招了,陆哥你陷害我!”她豪气地一撩头发,“行吧,愿赌服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真心话,”韩文涛贼兮兮地笑了两声,“那我问了啊,青姐……你是不是对陆哥芳心暗许?” 单青向来是个能开玩笑的主,但也知道陆寅柯是个不好惹的人,更何况他对自己一直都爱答不理的,明显是没有兴趣。但既然问题放在这里,喝酒未免太引人怀疑,只好打起哈哈。 “喜欢啊?陆哥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谁能不喜欢?”她强颜欢笑道,“韩文涛你出的什么弱智问题。” “行了啊,就到这里,这次我出。”她在计算器里输好了数字,“一到一千。” 第一轮本该是没有难度的,一般不会有人中招——除非运气太好。 “六六六。”韩文涛正专心对付着鸡翅,数字听上去也含含糊糊的。 “就是你了!”单青欢呼一声,下一秒就把手机里的数字怼到了他脸上,“我要你命!” “大冒险,给通话列表里第三个号码打个电话,还要说一句我喜欢你。”她打开了录像功能,“搞快。” 韩文涛羞得脸都抖了抖,“你以为我不敢吗?”他愤怒地丢下鸡翅,一推椅子起了身,“我还真就敢了!” 于是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拨通了第三个号码并被勒令开了扬声,在长久的嘟声后,对面终于传来了女孩甜美娇嫩的声音:“喂,您好?鸡中鸡炸鸡店。” 韩文涛两眼一闭,带着舍生取义视死如归的决绝:“我喜欢你!” 对面的女孩沉默了两秒,大骂一句“神经病”后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忙音嘟嘟嘟地传来,像极了嘲笑。 “太精彩了!”陆寅柯带头鼓起掌,“我以后一定常点鸡中鸡!” “他妈的……”韩文涛欲哭无泪,“我再也没脸点鸡中鸡了,他家鸡块明明又脆又香呢。” “没事,你可以点鸭中鸭,实在不行自己做也可以,没人点就是了。”单青嘲讽他,“继续。” …… “三六九到三七二。”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14 “关键局了啊关键局,是陆哥还是青姐就在此一举了!” 陆寅柯想了两秒,觉得取整可能性太小,“三七零。” “球!进了!”韩文涛激动地拍起桌子,“五局了!五局了!哈哈哈!陆哥!终于轮到你了!”他按开手机,“看!三七零!” “这次必是我提!”他意味深长地向陆寅柯眨起眼,“大冒险,现场找一个人喝交杯酒,倒在玻璃杯里喝半杯啊,两个人都要喝。” 陆寅柯一听,竟然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嗐,这还不容易。”他转过头用一种热切而恳求的眼神望向了杜彧,谁要能拒绝这样一张脸上这样一种神态,就是放着便宜不占,“主席?” 可杜彧正好就是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铁头娃。 “不要。” 陆寅柯举着杯子的手腕都发酸了,但仍没有放弃,可怜巴巴道,“帮帮我好吗?主席。” “不要。”依旧是一样的回答。 “那行吧。”陆寅柯终于冷下了脸,他耸耸肩,转而在桌上环视着搜索起其他目标。 杜彧本想着,他怎么样都该找个男生,极有可能是韩文涛。但没想到他打量几圈后,却起身绕了半桌,最后停在了和他一起教手工的张璨身旁。 “能请你和我喝杯酒吗?美丽的小姐。”他这样说道。 张璨显然也没料到幸运之神突然就光顾了她,半是尴尬半是羞赧地推辞起来:“这样……不太好吧。” 按照正常剧本,童话小说的帅气男主都该安抚并坚持下去,直至最后修成正果。但她没想到陆寅柯却赞同地点了点头,客套地甩下一句“我也觉得不太好”就头也不回地又绕回了座位,背影笃定。 被丢弃的女主露出了迷惑的神态,仿佛黑人三问号的表情包。 “唉,反正都是喝,没人陪我我一个人也能喝,还能借酒消愁喝两杯,多好。”他靠上椅背,语态恹恹,“我干了。” 随后当真就闷头喝了两杯见底,这才半抬着眼扫过杜彧,怨妇一般说道:“杜主席好狠的心啊。” “那接下来我出,”他撇着嘴放下玻璃杯,“嗯,出好了,一到一千。” “三百。” “一到三百。” “一百。” “一百到三百。” …… “一三零。” 直到杜彧唇齿微阂报出了数字,半垂的眼眸不知道是在专注于铁盘上的倒影还是木桌上的纹路。 “Bingo,”陆寅柯晃晃手机,“主席真懂我。” 杜彧抿起嘴唇。 太蠢了,竟然真是他的生日。 虽然报出生日的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试探什么。 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生日的? “给主席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陆寅柯懒散地翘起吃完的铁串,叮叮咚咚敲击玻璃杯口的声音像无常手里拖动的绳索。 “真心话吧,”单青建议道,“大冒险主席肯定喝酒,没玩头。” “好吧,那就真心话。”陆寅柯抬头望了望雪白的天花板和同样雪白到刺眼的节能灯,半分钟后终于拖起轻浮的长调,“那……主席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啊?!你会不会出题啊!这个问题也太温和了吧!”韩文涛不满地鬼叫起来,“以主席的性格肯定……” 咚,杯底砸上桌面的声音。 清脆,透亮。 在陆寅柯耳里甚至称得上动听。 没有直接说出否定的答案,他在犹豫。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15 而犹豫就是胜利。 “消极啊主席!”单青不明就里,只认为他是不想回应,“太消极了!你这样玩酒桌游戏一定会醉的!” “还没醉过。”杜彧淡淡应答道,“不像某些人,表面上看起来能喝,其实两杯就倒了。” “有道理!”陆寅柯强压下心中突如其来的喜悦,一本正经提议道,“这样,我们今天来玩个大的,啤酒里兑江小白,看看到底谁玩得过谁。” 杜彧轻蔑地瞟他一眼,隐约听见了一声哼笑。 “兑就兑。” ## “韩猪猪猪猪啊!”单青一只胳膊挂在韩文涛身上,走路姿势歪歪扭扭,“我…好苦啊!陆寅柯他不…喜欢我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青青青姐,我也好苦啊,也没有女生喜欢我啊呜呜呜呜呜呜。”韩文涛一边痛哭一边打嗝,滑嫩的小肥脸蛋涨了个通红。 “干…干他娘!哪个…哪个王八羔子说!说要兑江…小白的?!”单青撑在路边的栏杆上,“爹…回不去了!” “别说你了,”韩文涛已经开始大舌头,“我自己都要怀疑…能不能回…得去了。” “主…席呢?” “早…早他妈的…跑前前前面去了。” 杜彧后来又转到了两次,一次被问打没打过飞机,喝了一杯,还有一次被要求和邻桌一个女生要微信号,又喝了一杯。 他不太好,其实是有点醉了,却又不上脸,只是眼尾微红,倒在清冷的气质上平添了几分不经意的勾人。 但陆寅柯就不一样了,明明是他先提出的破提议,结果不管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都很放得开,最后只在最近做春梦的对象这个话题上喝了一杯,还借机澄清了自己并不阳痿的传言,真便宜他了。 这家伙现在还能走,甚至不用人扶,清清爽爽把两个真烂醉如泥的家伙扔给了后头一群人,号称道不同不相为谋。 其实也就两个岔路口,他就是想跟杜彧独处。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喂主席,”陆寅柯的声音有些飘忽,“你最近真有喜欢的人了?” “我喝了酒。”杜彧说。 “但你喝了酒也可能是有的意思啊。”他不甘心地追问道。 “我三次都喝了酒。”杜彧回。 “行吧,你总有借口和理由,我早就习惯了。” “但怎么办?我…好像觉得很开心……一个劲儿地想笑。”陆寅柯的笑意像是要从声音里溢出来,波澜起伏地冒起蜜色气泡。 “你确实在笑。”杜彧陈述道,“而且很傻。” 甘愿被骂,他大摇大摆笑眯眯地走了一路。 晚风是温的,吹在身上不够凉爽却也算降燥。有蝉鸣,此起彼伏的,应和着两颗不安跳动的心脏。两人的阴影在不同的路灯下交交叠叠,看上去有几丝难舍难分的缠绵。 这样平静和谐的散步一直持续到了宿舍门口——如果不是陆寅柯突然转身挡住了杜彧前进道路的话。 他似乎才想起什么,变脸似的耷拉下了嘴角,“但你今天为什么不答应和我喝交杯酒?” 杜彧被他逼得往后倒退了两步,直退到了没有路灯照射的阴影中,“没有为什么,”他皱起眉头,“不想。” “只是个游戏而已啊,你看没人会在意的。”陆寅柯微微垂下头,神情委屈起来,“我一个人好尴尬。” “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个游戏,硬逼人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杜彧只觉得烦闷不堪,努力抑制住自己喷薄而出的焦躁,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我不干自己不想干的事。” “那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陆寅柯嘟囔着捏住他手腕,又擅自把檀香味蹭了满手。 “体谅你?”杜彧突然像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样,终于忍不住咧开嘴角仰头和他对视起来,“那你体谅过我吗?” “我怎么就没……” “陆寅柯,你总按你自己的心意生活,从来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你知道你这些天给我带来了多大困扰吗?”怒气在胸膛翻腾,他说着说着连耳尖都充血红润了起来,“我真的特别讨厌你那个死不正经的性格,你能不能改改?刚刚也是,现在也是,能不能别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做一些不该做的事了?” “作为你的朋友,我不能忍受被你当成什么恋爱游戏的实验对象。你确实有一手撩妹的好技能,但别用在我身上。这校园这么大,即使你真的是同性恋也有数以百计顺从你迎合你,比我对你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的男孩前赴后继。我只想做个平凡人,安安稳稳过完我的大学生活好好赚钱养家。你对我的这些态度和情绪到底算什么?你只给我带来了麻烦和无穷无尽的困扰,谁给你的权利随便打乱别人的正常生活?我不需要!”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16 “我并不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并不好!我杜彧他妈的算是个什么东西,何德何能就能被你挑中?你他妈是瞎了眼吗干嘛就……唔!” 鼻间的香气猛然馥郁起来,有人用柔软的部位强势地堵住了他的嘴唇,带着不容分说的力道。那人的唇瓣是如此火热,冷冽的月色里几乎要把人烫伤。 也不敢过多侵犯,那人只是用更加炙热而带着浓烈酒香的舌尖舔上了他薄凉的嘴唇。舔过下唇时还吮吸了两口,用牙齿轻轻研磨了两下才恋恋不舍地轻啄着放开了他心心念念的肇事者。 他虽然在形式上分开了,眼睛却依旧黏在那张因他痕迹而水盈亮泽的嘴唇上。即使埋没在阴影中,它也是如此要命地吸引着自己。柔软甜腻的触感似乎还留在他的唇上,隐隐作痒。 杜彧的嘴唇是那样沁凉,他不但想舔湿他的唇,甚至还想舔湿他嘴边细小的绒毛,泛红的耳廓和下巴尖,最好让所有地方都留下属于他的味道,让那凉意抚平自己内心所有的火热与焦躁。 他于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鬼使神差地再次低下了头,企图再一次攫取心上人的芬芳。 可还没来得及吻上,一股更大的力道却强硬地把他推开了。毫无防备,他向后踉跄了几步。 他也终于因此惊醒过来,对上了杜彧那双从来处变不惊却又总能轻易摄他心魄的桃花眼。眼尾的红色正大片大片地晕染开来,像极了盛开的桃花,色泽随着花瓣一起飘进眼里。 好想看他高潮时哭泣的样子。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硬生生压下了心中不明不白的欲望。形势不对,他企图解释,但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音节。 “杜彧,我……” 杜彧的眼里是震惊与匪夷所思,同时涌来的还有更大的失望与失望过后的冷却。 他释然了。 他终于从这该死的困惑里挣扎出来了。 没有再给说话的机会,他暧昧晶莹的唇角划出了一抹灿烂而又哀伤至极的弧度,就像在黑夜里划亮了一根瞬息即逝的火柴。 “滚。” 终于,他颤抖着说道。 曾经光亮而温暖的火柴,熄灭了。 第48章糖果 长腿柯基每次都是我舔他,凭什么? 长腿柯基我不就那天晚上喝多了亲了他两口,他妈的他现在QQ微信一条都不回我 长腿柯基半个月了!半个多月了!!! 长腿柯基准确来说十八天又六个小时四十三分钟了! 长腿柯基为了不见我,他连公选课都直接翘了 长腿柯基为我翘课啊!堂堂优等生为我翘课啊!牛逼!! 呆鸟万鹏停停停,我现在都听烦了 呆鸟万鹏那你去堵他啊!不跟我们一个学校的吗,宿舍楼你还不知道了? 长腿柯基去了,没用 长腿柯基他舍友开的门,我说我找XX,他舍友还回头喊了一声“XX,陆寅柯找你。” 长腿柯基他明明就是在的,我还听到他用特冷漠的语气跟他舍友说“说我不在”,然后他舍友还真就一板一眼跟我说“XX说他不在” 长腿柯基你说这他妈的谁信谁傻逼,但我还真就不敢进去了 长腿柯基绝了 呆鸟万鹏说句实话,兄弟,我已经一点都不羡慕他了,我特同情他,真就谁摊上你谁倒霉,而且你们还是互相折磨 呆鸟万鹏有一说一,你要是想被舔,去我们那个圈子,你站着不动都有人来贴 长腿柯基我不是想被舔也不是gay,我只是正好喜欢他,不是他我谁都不要 呆鸟万鹏嘿,你还给我整痴情那套了?就你那天晚上的行为,我要是个直男我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不管放谁身上只要不是情侣你这就是在耍流氓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17 呆鸟万鹏我看你就是馋他身子 长腿柯基我馋他身子? 呆鸟万鹏对啊,你仔细想想,你是真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对他有生理冲动? 呆鸟万鹏话说回来他到底是谁啊,我认识不?长得咋样? 长腿柯基你别说,生理冲动……我是真的有…… 呆鸟万鹏哪方面? 长腿柯基之前做过春梦,想着他撸过管,那天晚上亲他的时候特别想直接把他摁到墙上抱起来操,还想看他湿漉漉地哭 长腿柯基撤回了一条消息 长腿柯基嗯,反正确实有,我起反应了 呆鸟万鹏……哥们我看见了,你这性欲不得了啊……以后谁再说你阳痿我冲上去就把聊天记录摔他脸上 呆鸟万鹏我觉得你馋他身子实锤了 长腿柯基那我是馋他身子? 长腿柯基但我以前也不馋别人身子啊,那天去你推荐的那个破吧我也没有感觉,看那些美女脱衣服我也没有感觉 长腿柯基你放屁,我差点就被你绕进去了。我那是馋他身子吗?我那是喜欢他!我是因为喜欢他才馋他身子,你别搞错了,我跟你那个圈子里的人不一样 呆鸟万鹏我突然感觉你像个特幼稚的小孩儿你知道吗?你能这么说都是因为你没开过荤,食髓知味了自然就没那么多标准了,肉体向来是最诚实的,其他的都是附加值 长腿柯基但如果没有人能引起你的食欲一切都毫无意义不是吗? 长腿柯基对我来说,只有他才能填补我。同样的,我也希望能用自己的鲜血和骨髓去填补他。否则不光我的知觉,就连生活都会缺少味道 长腿柯基我这不也是没办法才来跟你抱怨,我绝对不是自我感觉良好,我是真觉得我有机会,我觉得他是有点重视喜欢我的,我还不能放弃 呆鸟万鹏干,你真他妈的就跟块橡皮糖一样扯都扯不掉,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你这么烦 呆鸟万鹏而且你跟我说也没用啊!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去找他熟人啊,什么朋友舍友家人邻居啊之类的,他们见得多了总有办法吧,谁还没点闹小脾气的时候?虽然你这问题确实很严重 长腿柯基他哪有那么多朋友,我就是看他朋友少才趁虚而入的…… 长腿柯基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想起了一个人,我去问问看。谢了啊兄弟,改天成了请你喝酒 呆鸟万鹏……那万一没成呢? 长腿柯基那就等到我请你喝酒 陆寅柯边把手机摔到桌上边捻起一条二十厘米长的纸条搓了起来,他捏得有些心不在焉,再加上原本资质就匮乏,自然也出不了什么好作品。于是意料之中的,手里的玩意儿没被他看上两眼就扔进了垃圾桶,小东西掉进去倒也没发出多大声音,因为它早就被埋没在了厚厚的一层亲朋好友中。 电脑屏幕还亮着,没有屏保,桌面背景是黑不溜秋一大片,得细细看才能辨认出其中几颗微亮的星子。 这是在支教时候拍的,但手机像素太低,什么都拍不清。就连前面那个背影都被融在了夜色里,乍一看跟黑屏几乎没什么区别。 但陆寅柯很喜欢,还特意没有调曝光度。 他就喜欢那种我光明正大摆给你看了却只有我一个人懂的小心思。他想昭告天下,又想据为己有,私密得磊落,却又大胆得卑微。 就像这几天他给杜彧发的消息,满嘴都是道歉,只字不提心意。 其实最好的场合就是那天晚上,但大好的黄金的时间却硬生生被他用来了先发情再发愣。他随便回忆一下都想给自己两拳,一拳揍醒禽兽不如的自己,另一拳揍醒眼睁睁看着杜彧进了楼道却没有伸手拉住的自己。 从理性上来看应当是这样的。 但只是从理性上。 从感性层面看,陆寅柯压根就没后悔自己做了前一档破事。 他非但不后悔,在事发后的三天内还美滋滋的,天天莫名其妙就眯眼窃笑起来,以为杜彧只是跟他闹了个小别扭,而他捡了个大便宜,只要过两天就好了。毕竟还有一起上的课呢,见得到人就一切好说。 但他没想到杜彧这次是跟他玩真的。 玩真的,还不拉黑,就吊着你。你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还得两边猜。得空还得想想这是不是代表还有机会,还要时常发两句过去,确认自己气泡旁边没多出个扎眼的红色感叹号。 论舔狗,应该无人能出陆寅柯之右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18 可即使这样了,杜彧还是一个字都没回给他。 他实在搞不明白。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表白这事儿,只是几次打进聊天框后都立刻删除了。这实在太郑重,以他逍遥得意骚惯了的性格,突然说出这么一口倒显得不伦不类,还很羞耻。 他也觉得这不是对他那晚行为的最好开脱,毕竟他之前总是跟杜彧那么说,既然以前不信,现在也不会信。说得再多也只会跟放羊娃一样,狼来了,羊死了,最后一无所有。 他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喜欢到畏畏缩缩,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他的头脑就像台缜密的计算机,他其实早已计算了所有的方法与可能性,统计了所有的风险与阙值,但最终却下意识选择了离杜彧接受度方差最小的那一个。 他是真的不想失去他。 或许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所空缺的情感正在被许多莫名的小情绪填满,就像把各式各样的糖果放进一个形状并不怎么好看的玻璃罐里一样。 而最终它们需要被一种名为爱的高温融化,融化成糖稀,以分子的形式结合在一起,直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透风地填满了整个容器,才能盖上完成品的戳印。 陆寅柯向来知道先苦后甜才叫幸福,也巴巴地趴在罐头口朝里窥视过。 他在看到里面塞的褐色和黑色糖果后,还苦中作乐地笑了笑,心想幸福对他一定来得容易,毕竟他的苦涩已经够多了,随便一点甜都能成为他的幸福。 认识杜彧的那天,他幸福了。 和杜彧去游乐园的那天,他幸福了。 和杜彧去支教的那些日子里,他幸福了。 杜彧只喝酒不作答的那些瞬间里,他都幸福过。 亲他的时候尤其是,幸福的。 赤色的,蜜色的,桃色的糖果,一个接着一个掉进玻璃瓶里,咕咚咕咚的声音清脆明丽,他以为他的酸楚终于要被中和掉了。 可是,没有。 还有一颗无比巨大的糖果正高悬在罐头之上,它是如此沉重,牵扯着它的枝桠和细绳已经被绷到了极致,摇摇欲坠地要掉下来。 但它又是如此顽强。细弱的绳索被绑在合抱粗的树干上,树干的根部牢牢扎向十米深的黑土。 只要这颗糖果掉下来,他就能获得极大的,甚至是永久的幸福。 但只要这颗糖果不掉,过往的种种甜蜜甚至将被负面情绪吞没。 而陆寅柯所做的,不过是让它随着风摇一摇,企图让风把它吹掉下来而已。 想想都知道,做梦。 一脚勾过垃圾桶,他把它重新踹进了桌下的阴影里。 顺带着把纸条拍在桌上,他反手拿起手机又窝回了靠背。 打开微信,没有意外发生,杜彧仍然没有回。 他默不作声地盯了两秒,终于疯狂地把屏幕向下拉去,直拉到了暑假的一条记录里。 崔南哲(杜彧邻居)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49章情书 长腿柯基你好,请问在吗?我是杜彧朋友,上次在书店给你推荐建模教辅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对方或许是在忙,三分钟过去都没有一点回应,这也让陆寅柯的心七上八下不安起来。 自己这样做真的好吗?真的对吗?是不是太贸然了?又是不是太随意了? 其实仔细想想,对于喜欢的人,每个人都天生会向和他相熟的人靠拢。总要拐弯抹角装作毫不在意地问上几笔,关注的似乎是大局,其实不过别人嘴里关于他轻描淡写的一两句罢了。 但既然都张口了,那就问下去吧。关键是这人,怎么还不回啊?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19 陆寅柯心里着急,但急也没用,只好打开QQ开始一条一条查阅全体成员。 文学文化常识有奖竞赛报名。 无聊,不去。 团日活动。 无聊,不去。 第九届N大男子篮球比赛日程安排表。 陆寅柯点进去看了看。 N大一共三十几个院系,像文学院这种男生少的,往往几个系凑在一起出一个队,拼拼凑凑正好三十二支队伍。 这比赛从上个月开始就陆续进行了,下一场是半决赛。计算机系对化工系,天文系对物理系,从中晋级冠亚军,剩下的打季军赛。 看到比赛的对象是化工系,陆寅柯在烦闷的基础上更是皱起了眉。 麻烦了,真是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另外两队随便挑一个他们都能从容应付,只有这个化工系他们最不想碰上。 倒不是怕技不如人,怕的只是对方手脏。他们的中锋犯规水平一流,还专门卡裁判视野盲区,群众反映了也没用,只有干跺脚的份。 陆寅柯打的是小前锋,和对方杠上是不可避免的,又正好卡在这个紧要关头,想不烦都难。 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微信的小弹窗从上面跳了出来,陆寅柯赶忙点了进去。 崔南哲啊陆哥陆哥,我记得的 崔南哲杜哥收了你礼物这事我到现在记忆犹新 崔南哲啊!还有你上次推荐给我的那本教辅特别有用,写得很通俗易懂,我那个大作业还拿了A,实在太谢谢你了 崔南哲所以……额,找我有事吗哥? 长腿柯基确实是有点 长腿柯基是这样的,虽然很冒昧,但我想稍微向你咨询一下,杜彧他……大概是个怎样的人? 崔南哲…… 崔南哲他都收你礼物了你还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事儿问我是不是不太好? 长腿柯基其实吧,我跟你杜哥没认识多久,大概也就半年不到 长腿柯基我虽然经常跟他相处,但他很少向我说自己的事情,虽然算不上一无所知,但我除了他性格比较较真比较冷以外其实感受得不多 长腿柯基我看他上次喊你还挺亲密的样子,就在想你会不会更了解一些 崔南哲没有没有,真不是亲密!其实是我爸让他这么喊的,周围人都这么叫我 崔南哲咳咳陆哥,我感觉有些奇怪哈,你是干啥事儿惹他了还是什么?你知道的,要是杜哥知道我说了什么我会死得很惨的 长腿柯基哈哈……有点。 长腿柯基他已经半个月不理我了,给他发信息也不回,宁愿翘课都不见我 崔南哲卧槽翘课! 崔南哲继收礼后第二项匪夷所思的行为! 崔南哲你真是个神奇的人啊陆哥!就凭这点,你对他来说绝对是与众不同的! 长腿柯基……是吗? 长腿柯基那他为什么半个月都不理我?生气也要有个时限吧? 崔南哲呃,你干什么了哥 崔南哲他跟我们住了那么久都没生过气,不说话是常规操作,但不理人是不会的 崔南哲不是住啊,我是说当邻居这么久,打顺手了打顺手了 长腿柯基……非要说吗?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20 崔南哲那肯定要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给你出主意?我没遇到过啊 崔南哲对了,要问杜哥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找杜悠?她肯定更懂啊 长腿柯基她不是在上课吗?而且以她那个大大咧咧的性格,感觉问她不太好 崔南哲也是也是,我太能理解了!唉她就是自嗨型人格嘛,跟杜哥还挺互补的 崔南哲所以你到底干了啥事儿?能帮的我就尽量帮哈 长腿柯基我喜欢他 崔南哲……? 崔南哲??????? 崔南哲??????啥? 崔南哲哥你认真的???那个喜欢还是那个喜欢? 长腿柯基就是你想的那个喜欢。你至于这么震惊吗? 崔南哲卧槽卧槽卧槽,那当然了!你要是姐我立马冲上去给你打call,关键你不但是个男的你还喜欢上了我杜哥?据我所知,他性格在男生堆里挺不受欢迎的吧?! 长腿柯基是吗?为什么? 崔南哲不是啊,你看他不孤僻吗?正常男生喜欢玩的东西他一样都不沾,混不进圈子也完全不想混进去。而且长得又帅成绩又好,不但招女生喜欢还很傲气,就妥妥的欠揍型啊,一点意思都没有 长腿柯基你要这么说的话,确实有点,但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长腿柯基而且我觉得他其实还挺想融入的,只是出于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放弃了 长腿柯基其实这么久以来,我倒更觉得他像一个机器,好像就没有为自己活过 长腿柯基更奇怪的是,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就像给蚂蚁画一个圈,它们就永远不会跨出去半步一样 崔南哲陆哥你……真这么想? 崔南哲但你只是喜欢他的话他为什么会生气?反而应该更重视你吧? 崔南哲啊,难道是你没跟他挑明吗? 长腿柯基我觉得我应该大概是挑明了的吧 崔南哲?啥意思 长腿柯基我挺经常说的 崔南哲……啊。那你们…谈了? 长腿柯基没有 崔南哲那你说的那些都是啥……? 长腿柯基就比较…随口? 崔南哲啊?!所以他到底知不知道你喜欢他啊?!! 崔南哲我好着急啊!! 长腿柯基我觉得他应该,猜得到? 崔南哲不要让他猜啊!!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告诉他啊!!!不然以他过分谨慎的性格肯定是宁愿逃避都不会正对啊!!怪不得他不理你!! 长腿柯基……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崔南哲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长腿柯基我是 崔南哲我该怎么相信你是真的喜欢他?你怎么证明? 长腿柯基他是第一个让我想改变自己的人 崔南哲你不是gay?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21 长腿柯基我不是,但如果为了他,我可以是 长腿柯基我可以是任何人 崔南哲那我下面要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暂且相信你是真心喜欢他,也希望你不要用我的信任来伤害他 崔南哲最重要的!千万别跟他说是我跟你讲的!就说是杜悠跟你说的! 长腿柯基好,你说 崔南哲唉,该从哪儿说起呢……杜哥他其实不是我的邻居,他是我家的房客 崔南哲大概十年前,我爸把他俩带回来的,说以后储藏间就租给他们了,我当时还以为他是专门去领养的小孩儿,第一次见他们我气得差点没哭出来 崔南哲后来我才知道不是,他俩的抚养权也不在我爸手里,而是在他们二叔那里 崔南哲但他二叔完全不管他们,不但不尽责,还觑觎他父母的保险金,他们就是为了那笔保险金才腆着脸接了这块烫手山芋 崔南哲钱在杜哥那里,杜哥知道他二叔不安好心,就都把它们藏起来了。他二叔找不到钱,不但不给他们吃饭,不让他们上学,还拿皮带恐吓杜哥不交钱就当着他面抽死杜悠。还好杜哥聪明,分了几个账户存钱,告诉他二叔其中一个就带着杜悠赶紧逃出来了 崔南哲其他情况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逃出来后没地方住,杜哥就想去我爸那儿打工。我爸没同意,又可怜他们,就带回来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崔南哲他从来不说这事儿的,这还是我听我爸说的,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是我说的啊 崔南哲唉你是不知道当年我第一次见他,他浑身都是淤青,皮肤又白,那青紫青紫的看得可瘆人了。就是眼神顶倔,跟我对视了一分多钟,都没半点波澜的,从此我就有点怕他 长腿柯基……所以他父母去世了? 崔南哲啥?你连这都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跟你说?!那我是不是不该跟你说这么多?! 崔南哲是啊……车祸吧好像是,抢救无效,听说之前还挺幸福的 崔南哲所以他才除了自己和他妹妹,谁都不信吧 崔南哲但我只是个外人,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事儿不管对哪个孩子来说都太残忍了 崔南哲其实你知道吗,我真挺希望他能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的,杜悠也老跟我抱怨,但一直都没辙,因为她哥死活不对外人敞开心扉 崔南哲所以我才觉得你对他太特别了,说不定杜悠也这么觉得 长腿柯基…… 长腿柯基这些我之前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虽然想过他家庭有问题,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长腿柯基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我得回去好好想想 崔南哲等会儿?想啥?你不会因为这个就要放弃我杜哥了吧?他真的很好的!!你看他长得又帅成绩又好!还对妹妹特别温柔!家长的过错别让他承担啊!!他够可怜了!! 长腿柯基放心,不是 长腿柯基我只是心疼他,要想想如何才能给他一个具有安全感的未来 长腿柯基他太好了,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他了。我不想再让他过这种生活了。 崔南哲停!陆哥我知道你是真喜欢他了,但能不能别跟我说?把这份肉麻劲表达给杜哥行不?唉其实你也不必这样,后面几年我们对他都挺好的,他们于我就跟家人一样,也没你想的那么惨哈 陆寅柯打下谢谢你,终于缓慢地结束了这场聊天。他面色铁青地把头靠在椅背上,手指却轻微颤抖起来。 他想到了自己经常控制不住的这张嘴,以前也和杜彧开过生死之间的玩笑,还总是轻易吐出那么多对杜彧来说或是伤害或是奢望的话。 他能信自己吗? 他信他才有鬼。 他们就像磁铁的两级,一个将感情看得太重,一个将感情看得太轻。 重者因曾经失去而重,重到说不出口,生怕说出来就遭背弃;轻者因毫无经历而轻,轻到随口两句都是欢喜,却不知真心被混成了假意。 轻的人不明白重的人为何明明动心却迟迟不语,重的人也不明白轻的人坦言表爱为何如此轻而易举。 但共同点是,他们都只把疑惑憋在心里。 他们都是一个人,一切都太久了,久到变成难以更改的恶习。 ##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22 窗外是一片寂静的黑,像打碎了墨瓶。 陆寅柯枕在手臂上迷迷糊糊睡着了,昏黄的台灯把他手边厚厚一叠纸的阴影映进墙里。 直到舍友把他叫醒,他才揉着眼起身,最后看了手中的信纸两眼,终于把它整整齐齐叠好放进了抽屉里。 这是一封还未完成的情书,大体是这样的: 杜彧,我喜欢你。 我是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为了确保你不故意理解错,我再完整解释一遍,我喜欢你,是想和你谈恋爱的那种喜欢,也是想守护你的那种喜欢。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思维再也不能离你而行,就像地球永远只能环绕着太阳这颗恒星。即使它一直在坚持不懈地自转,却永远都无法摆脱太阳巨大的引力。 但你可以是太阳,我却不想成为地球。 因为如果你是太阳,那我终其一生也无法靠近你,只能停在离你一亿四千万公里外的地方看着你如何一点一点从繁盛到消亡。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与你一起化为尘埃,而束手无策。 我不想这样。 我还是更想和你做宇宙间永远不会湮灭的量子,做一对经历过相互作用后不论多远都能够纠缠的量子。 你难过的时候我会知道,你开心的时候我也会知道,你想我的时候,我也会知道。当然,你也会知道我在想你,并且这份重量可能会占用你所有的思绪。 但你知道,我在想你。 我甚至不用说,但你就是知道。就像鱼在水里哭泣,水会知道一样。 我曾想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你,是因为你俊俏的容貌还是灵敏的头脑,即使都不是,那也总该是个优点吧? 后来我发现,也不是。 我喜欢你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我喜欢你高傲的锋芒,喜欢你冷漠的凌厉,喜欢你永远不饶人的嘲讽;但我也喜欢你真实的温柔,偶尔的玩笑,甚至连同你所厌恶的脆弱和悲伤。 你总是喜欢一个人,干什么都是一个人。有些事你明明做起来很吃力,为什么却不来找我呢? 我是多么希望能被你麻烦啊。 其实我不如你强大,远远不及。我胆小,懦弱,卑怯,灵魂枯燥。 但你还记得那天星空下的对话吗?如果我还不足以守护你,那你能教教我吗?我不是个好学生,但我学得会很快。 我挺讨厌说自己事情的,但或许是从喜欢上你的那天开始,我却想把我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有的没的,都说给你听。 我想说,也想听你和我说。 那你能原谅和回应我吗? 过两天,我们系要和化工系打篮球的半决赛了,就在体育馆,下午两点半。 如果你能来看的话,我一定会赢。 第50章泪 橡胶鞋底摩擦PU材质的球场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啦啦队的呼喊和篮球掼在地上的撞击声组成了汗水与青春的绘卷。 从队友手里拿到球后,陆寅柯连过两人,紧实的小腿肌肉因发力而绷出弧度,几秒间就越过了半场。内线起跳,轻微后仰,手腕翻动,篮球撞击挡板再反射进篮框,篮网震颤不止。 哨声响起,中场休息。 “好球!”队友纷纷跑来和他击掌,簇拥着他走向场外,“上半场我们领先了八分,就照这个势头打下去,我们稳赢。” 陆寅柯边走边掀起号码衫的一角揩去脸上的汗,肌理对称又分明的精壮腹肌从众人视野里一闪而过,又很快被掩盖在薄薄的一层衣衫之下。 他的胸口大起大伏着,每一口气吸得都不深,很快就呼了出去。只是眼眸低低垂着,略显了一二分疲态。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23 坐上休息区的长椅,他又用胳膊蹭过汗湿的侧脸,眉头紧锁着沉默了几秒,这才抬头看向兴高采烈的一群队友。 “别高兴太早,他们中锋这场还没犯规呢,别放松警惕。” “哎,这就不对了。说不定人家改过自新想好好打球了呢,你得给人家一个机会啊。”队友打着哈哈扔给他一瓶矿泉水,“陆哥,你的水。” 陆寅柯单手接过,拧开瓶盖仰头就喝。似乎带了点泄愤性质,一口气喝完了整瓶。 他把玩起塑料瓶,把它扭成麻花,再一点一点按扁它。直至它坚硬得不能再撼动丝毫,缩成了干巴巴一团,这才重新拧上瓶盖,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 “今天我发挥贼他妈有问题,好几个球被截了,还好陆哥牛逼,carry了全场。”一名队友看陆寅柯状态不对,特意伸手抵上他的肩,“陆哥咋了?这会儿咋都不说话了呢?刚开场那会儿不是还挺兴致勃勃的吗?没事吧?” 陆寅柯不自在地抖开肩上的触碰,向后挪了挪,声音干涩冷硬,像被雨打湿的柴火,“没事,我挺好。” “唉是吗?那可能是我多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队友尴尬地收回手,临时转移话题道,“哎哎哎都过来,我们来讨论讨论下节怎么打。我是觉得啊,撇开那个中锋不谈,他们队那个大前锋也特别厉害,防得我……” 陆寅柯双手握拳架在膝盖上,两眼漫不经心瞟过体育馆的入口,他等待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这场比赛因为裁判的原因已经推迟半小时了,按照原本的时间,现在应该到临近尾声的阶段了。 但他等待的那个人还没出现。 是韩文涛东西没带到还是他记错了时间?跑错地点和临时有事也都不是没可能的。 啧,说到底还是他太胆小了,连告白用的都是最消极的方式。 陆寅柯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最坏的答案,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万一下半场他就来了呢?可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萎靡不振被反超的样子。 但,他万一不来呢? 说实话他没有想过对方不来的情形。 …… 其实也不是。 他当然想过。 来,或不来,两个选择而已,除去个人的情感因素,固然是等可能的。作为一个能用计算机进行高端排列组合且逻辑缜密的人来说,不可能不去考虑。 但他就是刻意避开了。 他就是故意不去考虑那个于他不利的可能性。 虽然那是从目前来看最可能发生的结果。 “吡——”哨音再度响起,队友们互相鼓励着重新走上球场。 哦,他还在比赛。 差点忘了。 蠢货。 他突然在心底骂道,如果他不来,是你活该。 是你逼走了自己心爱的人。 “陆寅柯!接球!” 篮球旋转着砸向中场的人,但不远处那人动作却迟缓得像是在发呆,等回过神张开五指,球居然已经被对面截去了。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第三节,陆寅柯状态急转直下,搞得队友也全都莫名其妙。 “嘿,废物。上半场不是还神得很吗?怎么这么快就萎了?啊,听说你是阳痿,原来是真的啊?”对面嘲讽的语调传进他耳里,“唉废物就是废物,废物不配拥有追随者。” 陆寅柯愣怔了两秒,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断裂,土崩瓦解。他一个急转迈开双腿大步追了上去,在那人即将扣篮时猛力起跳,两臂高举把篮球重新拍出了三秒区。 “你他妈的才是废物。”他龇牙咧嘴地回敬道。 这之后的陆寅柯突然像是活了过来,原本被追平甚至反超的分数也逐渐爬了回去。他甚至投进了一个三分,行云流水的动作赢得全场人的欢呼,他却只是擦着汗压低了眉头紧紧看向了计时器。 “吡——”哨音响起,最后半节。 化工队的中锋开始犯规了,分数一时僵持起来。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24 “犯规!计算机系罚球!”裁判高喊。 陆寅柯不屑地哼笑,这瞎眼裁判三次犯规里能判一次就不错了。 球在旋转,旋转着在地面和手里荡来荡去。陆寅柯终于下蹲,起跳,出手,球进了。 他冲上前去又开始抢篮板,像是要把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一并发泄出来。 最后半分钟,分差是二,计算机系以微弱优势领先。 他大概是不会来了吧,毕竟加上延迟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他肯定是不会来了。 竟然有些释然,尽管释然的背后是鲜血淋漓的痛。 那至少把这场球打好吧,即使他不在,也要遵守赢的承诺。 陆寅柯最后一次截到球,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两分球投篮,没中,他赶忙上前抢前场篮板。 他刚伸臂跨步上去,人还在半空中,余光却突然扫到了入口走进的一个穿着雪白卫衣的男子。来不及反应,他的动作有片刻停顿。 就在这时,对方中锋怒吼着将胳膊斜插进了他脖颈和胳膊的空隙间,几乎是以一种要扭断他脖子的姿势压制住了他,并抬手把球够了回来。 陆寅柯失去重心应声而倒,像风中残破的枯叶,却也像掉进了玻璃罐的糖球。他膝盖着地,重重地在地上滚了三圈。 沉闷的声响盖过了哨音,盖过了队友的呼喊,盖过了篮球落地反弹发出的碰撞。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像潮汐一样抑制不住地从他眼里奔涌而出,滚烫地砸在了地上。 他突然觉得委屈。 也觉得疼。 生理反应先于本能,混着情感一同漫溢了出来。 熟悉又好闻,阔别了半个多月的皂香重新钻进鼻里,有人站在他身旁七分愤怒三分心疼地质问起来:“没人教过你怎么打篮球吗?手这么脏怕不是心理有问题吧?” 陆寅柯听着这毫无力度却是杜彧力所能及最大恶意的叫骂,突然又想笑。他一边想哭,一边却又掩盖不住上扬的嘴角,就像是个情绪失控的幼童。 “还坐着干什么?站得起来吗?”杜彧问。 陆寅柯赶紧用手腕抹了两下眼睛,无比温顺地被他架了起来,一言不发。 队友也三三两两围过来了,有问候对方爹娘的,有关心队友的,也有看着杜彧好奇心上头的。 “陆哥,这位是……?” 陆寅柯虽然受了伤,膝盖青紫一片颤颤巍巍站不直,但脸上的笑容却宛如群星闪耀:“这是我男朋友。” 队友们愣了好一阵,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笑道:“嗐,陆哥又开我们玩笑。” 陆寅柯听了也不反驳,只是回头望向杜彧面无表情的侧脸,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甜到他一时忘了痛。 “你架我回休息室吧,这场球赛……”他看了看进篮的罚球,“我们赢了。” ## 一瘸一拐艰难地步入休息室,陆寅柯迎着光审视起自己膝盖上紫到发黑的淤青。 “嘶……有点严重啊。”他轻飘飘地瞄了两眼就不再看了,好像那是一样与他无关的物件。 “你来了,”他眨着眼陈述道,“有点迟。” “……我以为你们打完了,稍微过来看两眼。”杜彧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去,鸦黑的睫毛敛住半边光影,“但不是赢了吗,那还不错。” 陆寅柯直勾勾地用无比赤裸的眼神盯向他,直盯到他晶亮的双眼再试探着望向自己,“那我要是走了呢?” “走了?”杜彧下意识抿了抿唇,语气一时间弱下去,“那就走了吧……” “你是想说算了吧?”陆寅柯快速反问。 “杜彧。”他镇定的声音像带着雾气,有着一二分不定的飘渺,“你知道来了是什么意思吧?” 杜彧不答,只是静静凝睇着他,神色像那个拥有星空的夜晚一样安静。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25 “你哭了,”他开口,看着对方被染得濡湿的睫毛,“为什么?” “咦?这都被你发现了?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够好了。”陆寅柯顿了顿,熟悉的窃笑再一次流露在嘴角,“因为太疼了没忍住,除非你亲亲我,亲亲我才能好。” 杜彧皱起眉头,明显是拒绝的派相。但脸上却浮起了红,目光也躲闪起来不再看他。 “杜彧,亲亲我,亲亲我好不好?”陆寅柯佯装委屈,可怜巴巴地捂住膝盖卖起惨来,“哎我好疼啊,疼死我了,呜呜呜呜,只有杜彧亲亲才能好。” “别烦了,亲了你也好不了,你就不疼。”杜彧有些恼怒地用手掌在他膝盖上拍了一下,拍得陆寅柯嗷嗷直叫,叫得真情实感。 “别拍别拍!疼!真的!我不要你亲了!”陆寅柯鬼叫着按住他的手,转而将脸凑得很近,“那我来亲亲你。” 他小鸡啄米一样把嘴唇轻轻按在了杜彧唇上,吻了三四次,每次都悄悄撅起一点发出些微声响,弄得杜彧尴尬又不安,直起身向后靠。 在他退到椅子边缘退无可退时,陆寅柯总算出手按住了椅角,另一只手抚过他柔软的发丝,最后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他引着他向前靠,自己也微微侧过了面颊,终于停止戏弄般整个倾覆了上来。 他吮着他的唇,舌头偷偷探进去。没受到阻力,便开始大肆纠缠起对方毫无经验,只会像他主人一样躲闪的舌尖。 攻占,掠夺。 这是他的城池,这是他的人。 唇舌交接发出啧啧水声,杜彧承受不住终于伸手推了面前不知休止的人一把,半细的银丝在灯光下显得淫靡又色情。 他开始大口喘气,用手背不停擦拭起嘴角,不满地用眼神斜瞥罪魁祸首,却僵在了那一汪春水里。 陆寅柯简直像是又要哭出来,眼里波光潋滟地泛着暗潮,眼角和嘴唇红得如出一辙。 “杜彧……”他呢喃着,伸手搂过面前的恋人,把他死死的锁在了自己怀里,凶悍的力道像是要搅散他的骨架。 “杜彧……”他用面颊起杜彧的发梢,语气轻得像要融化在两人蒸腾的热气里,磕磕绊绊而又生涩地念起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杜彧。”再一次的重复,这次没有停顿,他身上也跟着颤抖起来,“我喜欢你。” 他垂头,把脸深深埋进杜彧脖颈的凹陷处,深吸着气,再一次,再一次地用水汽弥漫的语调重复道,“杜彧,我喜欢你……” “喜欢你……” 温热的触感沾湿了肩膀,杜彧任他狠命搂抱着,像是要把血脉压进彼此的身体里。 火烧般的痛感,却又无比心安。 终于,他从灼热的身躯间费力抽出了手臂。环过他的背,五指悄悄伸直,最终却又妥协般揉上了那头杂乱而汗湿的发丝。 或许实在是太潮湿,一切又太黏腻,他揉了两把就逐渐下移,触碰上了对方坚实有力的背肌。 炽热的手感下是迅猛而强力的心跳,它跳得是如此用力,如此赤裸,如此坦荡而生机勃勃。 他想他此刻的心跳一定也是和它的主人一样丢人的。 他动了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起来,节奏缓慢,带上安抚的意味,就像在哄一个自己最疼爱的小孩。 “……嗯,”他轻声应道,像幼小的猫叫一样柔软,“我听到了。” “我听到了。” 作话:【小剧场】 “杜彧……”对方又轻声嗫嚅起来。 “嗯?” “我……硬了。 第51章好胜 “你真的可以?” 杜彧的声音隔过水幕远远传来,入耳听得不真切,但也好在不真切。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26 “小伤!你男朋友身体可好了,以后还要伺候你呢,不好可不行。”陆寅柯低头在花洒下站着,极速的水流溅起水珠,不停从冲击的实体上跳跃下来,奔向深不见底的排水口。 他开的是冷水,一点蒸汽都没凝聚到毛玻璃挡板上。 好在时节刚刚入秋,余温还暖着,洗个冷水澡还不至着凉。 但说起他为什么要在体育馆洗冷水澡,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在刚刚和杜彧接吻的过程中,勃起了。 少年人的自制力是真的极差,差到只要对视就能红脸,接吻就起反应;差到做梦也旖旎,一旦独处就只剩欢喜到满溢的情欲。 但还太早,他可不能把好不容易才露出粉白肚皮的刺猬给吓到。 等反应基本冷却,陆寅柯这才用温水简单捂热了身体,拧合了旋轴。 他把手习惯性往右一够,再两边摸了摸,空无一物,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了遮掩鼓鼓囊囊的运动裤,一时躲得太急,忘带了毛巾。 “那个,杜彧——”他喊出声,“我毛巾没拿,就在刚刚休息室的柜子里,能帮我拿一下吗?” “哦,”他听到了杜彧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但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你柜子是哪一个?” “我包你认得吗?黑色的,挂在柜门上那个。”他应道,“你要认不得就打个电话,手机在包……” 然而他话音未落,毛玻璃门就呲啦一声被拉开了。一只细长的胳膊递了进来,抓着一块米色的毛巾。 那只手的手型很好看,五指修长,每个骨节的比例都十分匀称,指甲圆润带粉,微微反光。 他伸手,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的恍惚。理智告诉他该拿毛巾,但他却更想拽过那只精巧的腕骨,把他的主人一并扯进来。 他想把那只一掌可握的腕骨按在墙上,看淋浴间潮湿的水汽沾湿他的发丝;想把腿跨进他的双腿之间,俯下身磨蹭他的鼻梁;想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褪去,用手指描摹按压那曼妙美景;也想抓着他的手探到自己身下,用他的气息和温度带来至高无上的欢愉…… “拿啊?”门外人不知道他的遐思和妄想,疑惑地催促起来,“你还好吧?” 陆寅柯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而心虚地接过毛巾,在自己的一头鸡窝上手法粗暴地揉搓起来。 他抵着门把,深深喘息,低头看向自己才冷静不久却作势又要抬头的小兄弟,在心里狠狠唾骂了几句。 “哎陆哥!赢了赢了,多亏你,你还是本场MVP!” 洗完澡的陆寅柯一踏进休息室就听见了队友熟悉的叫喊。他们才刚回来,汗水和汗臭似乎蒸腾了这个小小的房间。 “今晚我们去吃火锅庆祝,陆哥全场最佳必须赏脸!”其中一个染了小黄毛的,边开柜门边转头看向他,“哎你都洗好啦?平常不都回宿舍洗的吗?” 陆寅柯取出柜子里的黑色牛仔外套穿上,又弯腰换起鞋,声音分外懒散,“今天就算了吧,今天有事。” “哟,咋的,酒桌王子不来了?”小黄毛一脸震惊,“真陪嫂子温存去了?” “嫂什么嫂子,陆寅柯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那你是不是还真信他能一夜七次啊?”旁边一个跟他体型差不多的人踹他一脚,“那人是杜彧,校青协主席,我之前见过一面,他肯定是来找你陆哥办正事的。” “哎,但你跟他关系好我还挺吃惊的,那杜彧可是个不好惹的主,以前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他转身奇怪地打量起陆寅柯。 “啧,你质疑我不是一夜七次可以,但怎么能质疑我和杜彧的关系呢?虽然我们确实是来‘谈正事’的。”陆寅柯好笑地反驳起来,“队长你又嫉妒了?酸成这个样子?他好着呢。” “哎臭小子滚滚滚,别搁我这儿碍眼,今天不去下次就你请客。”一条毛巾被抛了过来,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抛物线,“你第三节打成那鬼样就是在想这个呢?还好这把赢了,要是进不了决赛你以后都别来了。” “恩将仇报啊队长,”陆寅柯单肩背起包就打着哈哈朝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又拐了回来,从柜子里拿出什么攥在手上,重新转头笑道,“你们今天玩得开心点,下次我请客。还有帮队长参谋参谋对象,一天到晚见不得人好。” 队长翻个白眼不再搭话,直到陆寅柯的侧影消失在了门后,他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巾自言自语道:“嘶……这人总算活过来了。” 还没跨出门,陆寅柯就略显急躁地左右横扫了两眼。刚才他让杜彧在门口等他,但一不留神就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走廊两头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不由慌张起来。 他于是快步向出口的方向走去,走到十字岔口又小心翼翼打量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发现了靠墙站着的杜彧。 杜彧把白色的卫衣帽戴起来了,只留下丁点乌黑的发丝悄悄探出去。直挺的背,微屈的腿,只是站着就像一幅画,只是等着就照亮了他。 “久等了久等了,他们想拉我去吃火锅,被我拒绝了,聊了一会儿。”陆寅柯迈着步子悄声走向他,就像踏足一片神圣的领土,想做的只有朝拜和玷污。 杜彧转头看向他,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你去就是了。” “不去不去不去,今天要陪你。”陆寅柯揽上他的肩,把他的卫衣帽轻轻扯了下来,细密的发丝因为静电和摩擦四处飞舞起来,他又上手捋了两把。 “陪我?”杜彧挑眉看向他,嘴角噙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你陪我还是我陪你?” “你又这么看我了?”陆寅柯也人模狗样地学他挑起眉噙起笑,但下一秒就把脖子一低,凑到他脸颊旁轻啄了一口他翘起的唇角。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27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他贴上他的耳垂,热流似乎有形地凝结成了一个气泡,温暖地包裹住两人的间隙,“下一次就不只是嘴角了。”他用磁性的声音低声警告道,发涩的语调里有几丝难以察觉的隐忍。 杜彧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起来,泛起柔软的桃粉色。 “疯了?这儿还有人呢!”他用气音吼出来,随即紧张地四下打量了一下。 “没人,看着呢。”陆寅柯用掌心磨了磨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反手把他的兜帽重新盖上了,“这样就没事了。” 戴上帽子的杜彧就像一个雪白的小纸人,脑袋一时圆溜起来。 “真没人?”他迟疑地问了一句。 “没人没人,真没人。”陆寅柯两眼轻慢地瞄过走廊,回答有些漫不经心,“你怎么这么……” 但下一刻他就停住了,因为杜彧扯着他牛仔夹克的领口就迫使他低下了头,他感到一种相同的温暖轻轻点在了唇边。 很轻,很快,就像一只蝴蝶停在上面小憩了片刻,转眼又飞走了。 杜彧松开他紧捏的领口揣起兜——卫衣前面的连体兜,他嘴唇红红的,说话轻轻的,但又闪烁着零星炫耀。 “还回来了。” “你……”陆寅柯一时愣在了原地,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了解杜彧。 他向来是明亮的,这他是知道的。 他向来是锋锐的,这他也是知道的。 但他有这么大胆吗?抑或仅仅是纯粹的好胜? “你……”但他终究缓了过来,没脸没皮协助他赢得了博弈的胜利,“再亲一个呗?”他点了点自己的下唇,“往这儿亲。” “不要脸。”杜彧瞪他一眼,戴着卫衣帽揣着连体兜,像个幼稚的酷盖一样迈开大步往前走了,后头追上了一只汪汪直叫的舔狗。 第52章月色 ——我是个特别好面子的人,但它给我带来了很多苦恼。 因为要面子,我错过了很多升职加薪的机会;因为要面子,我的家庭关系极其不和谐,在家族里经常打肿脸充胖子,每次跟人吵架也拉不下脸和好;因为要面子,不管处境多困难,我都不会跟别人说,只为了维持精致美好的表象。 我活得好累啊,不仅累还窝囊,但我真的改不掉啊。 ——首先要面子是好的,那说明你要强,有责任心,能自律。 但我觉得你要明确一点,适当的放弃面子并不代表着抛弃尊严,也不代表着你向别人低头。在人际关系层面,这反而是种宽容而非示弱,在真正触及底线问题时才更有威慑力。 在社会关系上,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于自己有利的还是尽量要去争取。因为你只有争取了才能成功,只有成功了才有话语权,只有掌握了话语权才能不畏他人评论——至少在表面上他们都对你是恭敬的,而你也有资格惩罚他们。 其实恕我直言,除了你亲近的人,没人会特别在意你,而真正与你亲近的人,你怎样都可以。陌生人前的面子不必做,丢脸也记不住;熟人间的情分掌控一个度,小事自己憋着,大事别人才肯帮你。 最后切记,普通人的面子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甚至连赊账都不行。 ** 两人出体育馆时已临近傍晚,天还白亮着,但比天色更白一轮的月亮却已挂了出来,低低矮矮地悬在楼顶上,圆得惊人。 陆寅柯痞子一样单肩背着比他衣服颜色还深一个色号的书包,胳膊蹭着杜彧的,黏黏糊糊磨着他往前走。两人上身的颜色泾渭分明,风格和气质也卓有差异,就像身经百战的摇滚贝斯手纠缠上了一无所知的文弱小书生。 “又到月中了啊……”陆寅柯抬头望了两眼天上的圆盘,忽的岔开了话题,“哎宝贝儿,我说我那么多微信发给你,你到底有没有看啊?” “没看,烦。”文弱小书生眼都不抬,“别这么叫我。” “那主席?”陆寅柯咕哝了两声,“那是之前逗你玩用的,现在再叫就有点……” “对了!”他恍然大悟道,“你还是我的玉玉哥哥呢。” 杜彧终于赏了他两记眼刀,“好呢,柯基弟弟。” 陆寅柯满意了,摇晃着身体腻腻歪歪撞了他两下,嘴角像是要翘到天上去。但他还没闭嘴几秒就又叨叨起来,扭扭捏捏地开了口。 “对了,那个……杜彧啊,情书……你……觉得怎样?”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28 听到“情书”二字,杜彧卫衣帽下的脸蛋儿偷偷摸摸红了几分,于是偏过头轻轻咳了一声,“字太丑。” 一听这话,陆寅柯当即就不乐意了,”你懂什么?那叫陆氏行草!以后签上百万的大单可都得认这个字体呢!” “就你?”杜彧被他逗笑了,两边脸颊像个小刺猬一样鼓起了一点,“那你加油。” “不是,但我说真的,我情书到底写得怎样啊?”陆寅柯踢了脚路边的石子,小石子蹦跳着飞出去老远,像在地面上打了水漂儿,“这可是我第一次写情书啊,就算写得不好你也不能骂我。” 他等了两秒,仍不见回应,于是一个侧身,迎面堵在白衣书生面前耍起泼,活脱脱一个地痞无赖调戏良家少男,“快说,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过去。” 杜彧懒得伸手推他,但大咧咧堵在半路上实在又太过幼稚丢脸,只好不情不愿冷着声调,似是而非地答了一句。 “让人生气。” “生气?”陆寅柯回退的脚步一滞,“为什么啊?是因为我没有亲自交到你手上吗?” “唉这你也理解一下,当时你一句话都不回我,我找你也不见我,我这不是怕你当面给我撕了嘛。”他嘀嘀咕咕解释起来,“你别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我气啊,我好乖好乖的,也忐忑了好久呢。” 杜彧沉默着也不做后续解释,似乎默认了就是在气这个,但连体兜里的两只手却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搅在了一起,谁都不知道。 他们一起去了食堂,今天的食堂格外拥挤,座位几乎全灭,找了三圈才在一对小情侣旁发现了两个空位。 小情侣旁的座位,是很少有人会坐的,怕膈应,也不知道嘴里吃的是饭还是狗粮。但陆寅柯不怕啊,他们也是情侣,就坐一起看谁隔应谁。杜彧倒是无所谓,他坐哪儿都一样,能吃饭就行。 他这次打的还是快餐,因为不用再在陆寅柯面前逞能,干脆连荤菜都省了,清清淡淡惹不起食欲。倒是陆寅柯端了一大碗麻辣香锅过来,里面全是肉制品。 “只吃这么点?你又不胖,别减肥了。”隔壁的男生对女生说道。 陆寅柯拿个大勺就开始往杜彧餐盘里添肉,“知道你能吃辣,我点的中辣。多吃点,你太瘦了,抱起来手感不好。”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悄声说的,他可不想又被杜彧一个人孤零零丢在食堂。 旁边男生用诡异的目光打量了陆寅柯一眼,眼神飘回去似乎有些不甘示弱地对女朋友说道:“等会儿上楼陪你买杯奶茶啊。” 陆寅柯一听,咬咬筷子,突然用起了兴奋的语调,“对了,这周六去看电影吧,最近上了一部很精彩的悬疑片,我请你。” 隔壁男生又瞄了他两眼。 杜彧不为所动地吃着菜,夹起一颗陆寅柯给他的牛丸,咬了一口尝了尝,觉得还不错,两口咽了下去。 “周六不行,我有兼职。” “你还有兼职啊?你不都在和……”陆寅柯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赶紧吞了回去,“你不都在和我谈了吗,我还能亏待你啊?”有点心虚。 旁边一对小情侣终于忍不下去了,略显尴尬地收拾完餐盘背起书包火速逃离,只有女生悄悄回头盯着他俩的侧影莫名其妙笑了两下。 杜彧抬眼,淡淡瞥过陆寅柯,又搛起一个牛丸放嘴里嚼了。 “开心了?” 陆寅柯笑眯眯地装起傻充起愣,“嗯?你说什么?什么开不开心,人家没听懂呢。”他放下筷子专注地盯起恋人吃饭,“那就星期天吧,我们去……约会。” 他刚说完自己又笑了起来,两颗虎牙阳光俏皮,隐约又有点惹人动心,“嗐,把这个词说出来还真让人有点难为情……” “可以,但要AA。”杜彧吃完了,抽出纸巾擦了擦嘴,顺手也给陆寅柯递了一张,“你还知道难为情,真让我吃惊。” 陆寅柯接过纸巾的动作一顿,“我靠,刚刚我还以为你要说‘可以,但要加钱’呢,吓死我了。” 杜彧端着餐盘站起身,俯睥着还在椅子上呆坐的陆寅柯,嘴角忽的挑起一个弧度,头顶的白色装饰灯球把他面容打照得宛如天神下凡。 “你以为我不想做的事情,加钱就有用了吗?” 陆寅柯愣怔两秒,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狠狠将手中的餐巾纸握成一团扔进了碗里。他的眼里淌过几缕璀璨的华光,指甲深嵌进掌心都无法抑制嘴角颤抖的上扬。 “该死……”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念道。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昏昏沉沉地笼罩了一切。陆寅柯一打眼就是远处几缕残破棉絮般的稀云,一种不真切的美好完完全全笼罩了他,他不由自主恍惚起来。 他突然惊觉自己和这片天空其实是一模一样的。昏沉阴暗的天色是他的心境,破败褴褛的云层是他的思绪。低空的月色却不受干扰,依旧皎洁柔和,持久地散发着微茫渺小却足以照亮一方的冷光,就像杜彧一样。 月色会逐渐晕染照亮他的心,而他也想永远像天空一般把月色揽进怀里,直到天明。 他又想到自己今天和杜彧接吻了,有深有浅,好几次。杜彧甚至主动吻了他,虽然带着报复的奇妙心理,但他的玻璃罐已然被甜蜜装满了,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29 “你今晚还有事吗?”杂乱的棉絮露出一角,陆寅柯趁着夜色偷偷把右手揣进了杜彧宽大的连体衣兜里。 他的手很热,杜彧的手却温凉,像是怎么捂都暖不起来,他于是轻轻拽过一边,悄悄把五指探进了他的,再小心翼翼地合上。 行人并不少,学生来来往往,但都没精力去注意路上两个男人干了什么。杜彧也不赶他,只是默默把另一边的指尖也凉凉地搭在了陆寅柯炽热的五指上。 这不是简单的回答,这是一个信号!胜过了千言万语的信号! 就像小刺猬不仅向他展开了柔软的身躯,还伸出了短小的手臂,下一步就该躲躲闪闪地往他身上攀爬了。 他的神色晦暗了几分,不知不觉把拉住杜彧的右手攥得更紧了。 “嗯,有事。”杜彧动了动手,他不知道陆寅柯怎么就突然就用上了力道,“党校小组要排舞台剧,晚上得去排练。” “……形式主义。我就没参加,烦都烦死了。”陆寅柯不满地低声嘟囔起来,“那我就看着你排练呗。” “没必要,你先回去吧,时间会很长,大不了我到时候……”杜彧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小声说出来,“我到时候再去找你。” 陆寅柯轻笑一声,气息中带了点鼻音,右手拇指略显粗糙地磨过他小指上的骨节,“大晚上找我,你是想怎样?可不能跟别人说这句话啊,嗯?”他说完这句顿了几秒,“没事,我时间多,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想再多看看你。” 杜彧根本没想到那层,指尖突然有几丝僵硬。他颤抖着睫毛抿了抿唇,顺便把陆寅柯暖和的大手扒拉扒拉毫不留情扔出了口袋。 “……那我随你吧。”他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在乎地说道。 第53章纸星 舞台剧选的是《永不消逝的电波》,表演组由五人组成,剩下的若干人或读旁白或跑龙套,时长约为十分钟。 杜彧饰演的是中共地下党员李侠,他发电报的手法最为老练,常在国民党还没检测到具体位置时就发送完毕,毫无疑问是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与他搭档的是党校小组里的组长,气质容貌俱佳的一位女生,饰演李侠的爱人何兰芬,剧本也是她在最近一档热播节目的基础上亲自挑选改编的。 舞台剧的出演人员是自愿报名的形式,杜彧喜静,本来不想掺合,奈何组长点名道姓要他来演男主,说他形象好,不演可惜,于是就从幕后被推到了台前。 他们排练没找空教室,找了大活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平台。平台对面就是白花花的墙壁,好在墙壁边拼了两张桌子还能供陆寅柯倚一倚。 他们的排练已经接近尾声了,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过剧情,查漏洞和调整走位。 陆寅柯谨遵着男朋友让他不要一直盯着给人压力的教诲,低头看手机时多,抬头看排练时少。但耳朵却无时无刻不在捕捉着他清清冷冷的声音,听他为了剧情而变得格外沉着笃定的语调。 要是这种语气能用在对他的表白上该多好。 要不就像还站不稳的小奶猫一样抖抖霍霍哭哭啼啼地说也好。 陆寅柯心里毛线团一般瞎想着,越发觉得自家宝贝可爱万分又俊逸非凡,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优秀,连舞台剧都能演个最重要的男主。 保持着心底小小的得意,他继续伸长耳朵听起来。可慢慢的,他越听越感觉不对劲,特别是听到“经上级研究,批准李侠同志和何兰芬同志结为革命伴侣”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地抬起了头。 好家伙,杜彧可没跟他说他演的剧里还有跟别人结婚这个桥段,而且此时他正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人深情对望呢,嘴里还念念有词道,“今天小吴把它交到我手上,我一口气读了十几遍。” 旁边那女的立马张嘴接道:“读一百遍都不够呢。”喜悦之情似乎不在演戏而是发自真心。 虽然知道只是剧情需要,但陆寅柯心里还是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偏偏那女生后面还背岔了一句,回到革命伴侣又重新来了一遍,那一刻陆寅柯是真挺想送她回到革命时代再重来一遍的。 后面的剧情过得顺当,速度自然也快。 因为没必要特意为了舞台剧买个发报机,电报的音效就暂且由电脑完成,汇报表演时剪到背景音乐里,卡时间摆好动作就行。 陆寅柯学过一年无线电,听着从网上随意当下来的塑料摩尔斯音频嘀嘀嗒嗒顺着26个字母像模像样地响完一遍,才迎来了结局。 杜彧饰演的李侠最后为了发出几封有关渡江战役的重要情报,超过了侦测所需的五分钟时限,被敌军定位闯入,无情地关押杀害了。 此时正是一九四九年的前一天,新年的钟声正要敲响。 …… “哎我刚刚就想问了,你们看到那个人没有?从一开始就靠那儿了,好高好帅啊,坦白从宽,谁家的男朋友?” 排练结束,组员们三三两两收拾起丢在地上的背包,几个小女生的窃窃私语冷不丁传进了正和组长探讨台词的杜彧耳里。 “不知道啊……不是你的?也不是你的?啊我知道了,那只能是组长的男朋友啦。” “好羡慕啊,郎才女貌,我都没有酸的权利……他好暖哦,从开始等到现在,一个半小时了吧?要是有个人能在如此冰冷的夜晚里这么等我,我会幸福得昏死过去。”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30 是这样吗? 杜彧从谈话的间隙中悄悄抬眼,看见陆寅柯挺拔的影子被灯光斜打在了冷白的墙上,黑白交错间,是默剧般静置的守候。 他收回视线,应答的语调在不经意间不由自主柔和了几分。 确实是这样的。 “还如此冰冷的夜晚,醒醒,现在才秋天。等等等等,先别说话,组长过来了!哎不对?她过来干什么?不该过去吗?” 远处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个帅哥在笑哎,等会儿?他在朝谁笑?杜彧呢?杜彧怎么过去了?嗯?等会儿?” “卧槽!是在等杜彧啊!我怎么突然激动起来了?啊组长你也来了,我们在谈什么?没有没有,就看看帅哥罢了,你看那里两个呢,多配哦。” “不行姐妹们……我好像更可以了。” 陆寅柯笑眯眯地看着杜彧向自己走过来,在混乱繁杂的人群中向自己走来,像在历史洪流中趟过河水,也像在名为舆论的千军万马中横穿。 “结束了?”人太多,陆寅柯只能收敛,双手乖乖撑在身后的桌台上,长腿屈起,左脚不羁地点在右脚边。两只脚的AJ颜色还不一样,黑色的束脚运动裤衬得小腿更显劲瘦修长。 杜彧点头,也不往回看,只是把脖子轻轻向后扭了扭,“那边有人在夸你帅。” 陆寅柯直起身,越过杜彧侧脸向后瞄了一眼,吓得偷看的小姑娘们纷纷转回了头去,“她们夸我?她们夸没用啊,对我效用为零,只有你夸才能让我达到峰值。” “让你达到峰值有什么用?”杜彧盯着他眯了眯眼,颇有些危险的意味,几秒后才重新揣起了口袋,“走吧。” 男朋友都发话了,自己自然只能听着。陆寅柯顺从地跟他一起向出口走去,只是在快走出众人视线范围时冷冷一瞥望回了平台,挟了七分警告和三分审视。 “杜彧同志,你居然跟别的女人结婚了,那我怎么办?” 夜已经有些深了,道路上没什么人。他们本来聊的是星期天的安排,但走到半路,陆寅柯却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那是剧情需要,是李侠又不是我,你瞎醋个什么劲。”杜彧白他一眼。 “还好你以后不做演员,你要是演员天天逢场作戏我可得担心死。”陆寅柯兀自感叹道,“你既然演了电报员,那你知道88在摩尔斯电码里是loveandkises的意思吗?” “我知道。”杜彧的回答脱口而出,与此同时还微微蹙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嘀咕了起来,“好像有谁跟我说过……” “咳咳咳……” 陆寅柯不知怎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几秒还不见停。杜彧连忙用手给他顺气,还从他包里拿出矿泉水递给了他,声音略微担忧,“受凉了?” 陆寅柯接过水,开瓶灌下去一半,才慌里慌张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有絮飘到喉咙里了。” 笑话,这话就是“我好帅”说的,他要再不分散下注意力,自己就要掉马了。这当初纯粹的骚话没想到杜彧到现在都记得,要是杜彧知道自己披着马甲把他兜得团团转,还不得当即就跟他分咯。 “哦对对对,你等会儿,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他手忙脚乱把矿泉水瓶扔进背包,又伸手进去,从包里摸出个玻璃质感的小瓶子,宝贝一样塞进了杜彧手里,“你看看。” 杜彧借着灯光拔开橡木瓶塞往里看了看,是一罐子纸星星。 “你叠的?”他有些讶异。 “嘿嘿,是啊,你跟我闹别扭那段时间折的。本来想叫小韩连着一并送给你,但又怕被你砸了,干脆先留着了。”他有些赧然地应道,“虽然如果你不跟我在一起我也会把它扔了,但还是觉得亲手给你更有意义一点。” “唉我是真不会折这个破玩意儿,当初在支教的时候就不会,陆筱鸥当时还教我叠了个玫瑰,也没记住,只能给你这个了。” “本来想给你折九百九十九颗的,但这个瓶子太小了,我技术又差,就先放了你生日那数,一百三十颗。” “但你别急,剩下的八百六十九颗我铁定还你。我都想好了,每个月还你一颗,持续七十二年……”他掰着指头算了算,“如果我能活到九十几岁的话。” “哎不过,活不到也没关系。就算活不到,我最后肯定也能赶在临死前给你叠好,除非……” “陆寅柯。” 杜彧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破碎,不似平时一般镇定。但他喊完后却又迟迟不语,或许也只是想单纯打断些什么。 陆寅柯也安静下来了,陪他一同沉默了几秒,这才又开口说了起来。他的声音放缓了,又隐约有些沉闷,就像是在穿过一片浓稠潮湿的雾气。 “我有很多颜色的纸条,我给自己定了一个规定,不同心情下要用不同颜色的纸条折。譬如红色代表我在开心,蓝色代表我在伤心,黄色代表我在愧疚,橙色代表我在愤怒,而粉色……代表我在想你。” 杜彧闻言,随即把玻璃瓶举到灯光下照了照,陆寅柯的声音同光线一起折射进他的不同感官里。 “后来我发现,几乎一整瓶都是同一种颜色。”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31 是啊,粉色。 他发现了。 偶尔能摇出一两颗黄色的星星,但其他却根本没有。 “我以前觉得折这个东西很无聊,吃力不讨好。也收过许多,扔掉过许多。但当我真正开始自己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却发现折这些的目的并不在于让对方收到,也不在于表达忠贞和情深,而是更自私一些的东西——我分散了我的思念。” “我在想你,是啊,我是在想你。但当我折起这些东西,我会感觉我的情感似乎有了寄托,化成了实质,于是我便会好受许多。”他顿了顿,视线映进杜彧墨石般明亮而认真的眼眸里,那双眼睛是如此专注地注视着他,似乎这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任何人。 突然有点尴尬,厚脸皮将军兼专业骗自己演员陆寅柯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嗐,跟你说这些干嘛,反正现在我已经抱得美人归了,以前那些窝囊事就让它过去吧。但我折得真的不好,你不许嘲笑我啊!” “不想笑就别笑吧,那么为难自己干什么呢?” 杜彧叹着气摇起头,把瓶子稳稳握在掌心里,两臂环过陆寅柯的背部温柔地拥抱了他。 他的下巴只能够到陆寅柯肩膀的高度,呼出的气流升不进耳朵,只能在脖颈处打转。他于是略微仰起头,又转过一个角度,这才好不容易蹭上了他的耳朵。 他开口,嗓音太过柔软,就像一块吸了水海绵,挤不尽的都是宠溺。 “我很喜欢,谢谢。” 作话: 这个舞台剧是今年一档叫《故事里的中国》节目的开篇,胡歌和刘涛饰演主角,时间不长,很感人,有兴趣可以搜一搜 第54章奶茶 周日上午九点不到,陆寅柯就兴冲冲地来到了杜彧宿舍楼下。他发了条微信让杜彧下楼,暗暗骄傲主动迎接是具有男友力的体现,却没曾想收到了杜彧回复过来的一个问号,外加上一句“我已经在图书馆了,你到图书馆我再下来”的应答。 是,杜彧是爱学习不假,这他也知道。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他们大喜——! 不是,今天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日子啊!这样他都能心安理得坐进图书馆?自己昨晚好歹也失眠了十分钟呢。 虽然昨天确实是他自己没说清楚,只留了一句“我明天九点接你”做底子,但把人从图书馆接出来,多少还是过分了点吧?搞得他好像存心不让人学习一样。 “我看啊你还真是为了学习什么都做得出来,躲避男朋友也一套一套的。你说你又不准备读研,还这么拼命干嘛?” 他们直接打车打到了学区附近的一家综合商场,一过去就直奔了影院。 “我习惯了,你管我?”杜彧一边不甘示弱地反嗤,一边从陆寅柯手里接过影票。 因为看电影本就是陆寅柯提出的,票也是他买的,杜彧听说是悬疑片也就没大在意,直到坐在候影区扫过票上《午夜列车》四个黑体字才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是……恐怖片?”他拧起眉头,“你不说是悬疑的吗?” 陆寅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挑衅道:“悬疑恐怖片,没错啊。怎么?又不敢了?” 杜彧下意识咬起嘴唇,平静中带了点恼怒地瞪视了陆寅柯一眼。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就是上次游乐园鬼屋的经历让他手里落下了把柄,现在又反过来戏弄自己了。 “谁不敢了?”杜彧敛神,一本正经道,“我党向来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我不相信,自然也不会怕。” “厉害啊杜彧,我虽然知道你不会承认,但没想到你竟然搬出这个理由,在下佩服。”陆寅柯哑然失笑,“吃不吃爆米花?” “不。”杜彧冷嘲他,“看恐怖片吃爆米花?你也挺有闲情逸致的。” “哎,你这话又不对了啊,吃不吃和买不买是两码事。吃不吃是个人选择,买不买是人生态度。”陆寅柯正儿八经地纠正他,“但你既然不吃,我今天的人生态度就是实用主义。” 杜彧剜他一眼:“废话一箩筐,你除了说废话还会干点别的吗?” “当然会啊,我还会干你……想让我干的事情。”他明媚地笑笑,状似天真地问道,“但不知道玉玉哥哥什么时候能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呢?” 这话说得实在太露骨,杜彧虽然想法设法努力平复着躁动的心跳,耳尖却还是一点点充起了血,就像在瓷白的皮肤上抹了朱砂。 但他没办法,他当然知道陆寅柯在说什么,但他没办法阻止他的话语和遐想,就像他没法阻止时机成熟时事情必然的发生一样,也像他无法克制自己血液极速的奔流一样。 他知道陆寅柯在想什么,他当然知道。 从那家伙第一次在宿舍楼下吻住他时,透过他粗重的呼吸和手背上压抑的青筋,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些似火的感知被酒精无限放大,他到现在都记得。 这是动物的本能。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32 但他又确实无法给予他回应,至少暂时还不行。 二十几年艰苦无依的生活让他过得像个苦行僧,淡薄寡欲到了极致,也懵懂无知到了极致。他虽然听说过一些,但并不懂得,也不感兴趣。他只知道陆寅柯的话语颇为下流,但他却意外的并不讨厌。 而这是个很糟糕的预兆。 相当糟糕。 杜彧慌忙推开陆寅柯靠上来的高大身躯,逃避他暗示意味浓重的双眼,故意不去搭话,只是尴尬地转头看向了墙上的时钟。 “那个……”他讪讪开口,“时间快到了,可以进去了。” 陆寅柯好半天没有回话,只是抿着嘴唇凝视杜彧已然红到脖颈的皮肤,狭长的眼梢低低垂着,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是在看些什么还是在想些什么。 但他并没沉默太久,十几秒后就轻笑了一声,鼻息相比笑意听上去似乎更像一声叹息。 他友好地拍拍杜彧肩膀站起身,柔声道:“你先进去,我在楼下点了奶茶,我去拿一下。” 几分钟后,陆寅柯果然拎着一个纸袋走进了放映厅。 他今天穿了件米黄色的工装外套,内搭是一件黑色的T恤衫,牛仔直筒裤配帆布鞋,青春又洋气。杜彧不能明白他一个大男人买这么多衣服是要干什么,穿起来还招蜂引蝶的,总惹来好一阵视线。 对了,还喷香水。 他今天又喷了那款檀香气息的,时而疏离时而甜腻,弄得自己一闻到那味道就心猿意马,神思不宁。 “你买奶茶也不告诉我一声?” 杜彧看着他从标着“喜茶”二字的牛皮纸袋里取出两杯颜色并不像奶茶的塑料大杯,直接放了一杯在他扶手的饮料插槽里,还贴心地为他戳进了吸管,就差直接喂到人嘴里了。 “那家店太火了,每次排队要排半个多小时。我直接在手机上下单了,自然给你捎一份。”他调笑道,“问你有什么用,你肯定不买,就当是我送你的,作为让你陪我看恐怖片的补偿。” 他边说边把纸袋俯身放到了脚边,拿起饮料强硬地塞进了他手里,“对付你啊,只能先斩后奏。” 冰镇的触感比想象中舒爽,杜彧甚至想把它放到脸旁敷一敷,也好镇镇自己不安分的心跳。 他含着吸管谨慎而小心地吸上了一口,吸管的猛扎带下些许芝士奶盖。杜彧这一口既喝到了微咸的奶盖,又喝到了沁甜的果茶,还嚼到了嫩滑爽口的寒天,不由惊奇地睁大了双眼。 他举起塑料杯想看看价格,却意外发现紧贴的订单码不知被谁撕去了一半,正好把价格完全隐没。 陆寅柯自然看见了他神情细微的变化,心满意足地暗自庆幸自己买对了东西,还特意调低了糖分,杜彧不喜欢太甜的。 “你为什么把价格撕掉?”杜彧掐了他的大腿一把,“这杯……挺好喝的,我以前没喝过,不是奶茶啊。” 陆寅柯还沉浸在喜悦中,猝不及防被狠掐了一把,只好委屈道:“都说是请你了就别问价格了,也不贵,就是不想让你知道。”然后他又哼笑起来,“没见识了吧,这是加奶盖的果茶。现在茶饮业可发达了,一家奶茶店要是只卖奶茶肯定早就倒闭了。” “所以你看,你要经常跟我出来才能长见识。呆在那破图书馆里闷头学习有什么好的,你要喜欢,我天天请你喝。”他趁胜追击道。 可没等杜彧反驳,灯光就突然全灭了,电影已然进入开场。熟悉的放映许可音乐传进耳里,一条金色的飞龙从屏幕下方盘旋而上,最终凝固进了图标。 杜彧默不作声盯起画面,眼眸只投进一点光亮。 他手里还抓着那杯喜茶,毫不自知地轻啃起塑料管口,时不时随着剧情转换咽下一口冰凉的甘露。 若现在要问他幸福是什么,他是肯定不愿说的。只是如果幸福有定语,此时一定是“陆寅柯买的”;如果幸福有单位,此刻一定是“杯奶茶”。 随时间流逝,剧情逐渐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高潮,音效总是一惊一乍忽高忽低,一会儿是幽暗阴森的小调,一会儿是急促激烈的鼓点。镜头里总是陡然一转,影院里总是惊叫连连。 饮料已经喝完了,但杜彧还牢牢紧握着,指尖发白都没有察觉。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太过珍视,只能说他被吓得不轻必须要找个渠道缓解。 陆寅柯电影没怎么看进去,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观察杜彧了。 他看电影时喜欢微微仰头,眼睛会略略眯起,嘴唇总是无意识地张开,舌尖会有意无意地抵住上牙槽,还会随着剧情推进发生细小的变化。 这模样好看极了,只是如果给眼尾扫点淡红,嘴唇再湿润透亮一些,就完完全全会是另外一番景致了。 真想看看啊…… 陆寅柯抄起饮料吞咽一口,努力清理起脑中污秽不堪的臆想,余光却瞥到杜彧小幅地抖动了一下。 他的视线于是重新回到了画面上,只是一个人以超出自然的程度扭曲着,应该是骨骼被折断了,只能称得上血腥但并不恐怖。 但杜彧连这个也怕?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33 其实杜彧确实是怕的。 甚至,比起灵异与惊悚,他更怕血腥与怪异。 前者只会引起他的心理不适,但后者会引起他心理与生理的双重不适。 或许是共情能力太强的原因,他总是更怕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有可能发生的东西。 就像在做倾听者时,他虽然是冷静的,但一旦对方说到暴力,自残一类的事情,他总是无法抑制自己想象的冲动,然后浑身就会起鸡皮疙瘩。 就像现在一样。 跟陆寅柯相隔的那道扶手被悄悄抬起,一只温暖而坚实有力的臂膀从旁边揽住了他的腰,勾着他直把人往身侧带去,于是杜彧顺其自然靠上了那人的肩膀。 “怕了?”那人垂下头,低低地问了一句。 杜彧在一片黑暗中瞟了他一眼,投影仪圆锥似的光束从他眼里一闪而过。 “怕个屁,”他悄声奉还,“你带我来看恐怖片根本就不是你想看,你就是想占便宜。” 回应他的是两声轻笑,杜彧感觉陆寅柯搂着自己的手臂似乎又紧了几分,拇指还堪堪摩挲过自己的腹部,带来一阵颤栗。 “那你有种就别怕啊。” 为了防止他再骚扰自己,杜彧一掌捏住了陆寅柯乱动的手指。 “我根本没怕。”他倔强地回敬道。 “行,你胆子最大了,你没怕。”陆寅柯的拇指没有被他包进去,更加不安定地搓揉起他指间的骨节,粗粝的质感让人意外心安。 他于是放任陆寅柯把玩了,还顺带毫无戒心地把他当作了人肉靠枕——至少比座椅靠背舒服些。 他正惬意着,脊背却倏地僵住了。五感顿时失灵了四感,只有外耳骨清晰地感到一阵湿热,就像是有人色情地亲吻并舔舐了他一样,高烫的气息源源不断连绵不绝地溢散到四肢百骸。 他突然发觉与身旁虎视眈眈觊觎着他的野兽相比,恐怖片的惊悚只是小巫见大巫。 “宝贝,别这么信任我。”那人在他耳边用隐秘而绵长的气音沉沉说道,“我真想现在就亲你。” 第55章电玩 “电影后半段讲了什么?” 演员表由下至上滚动起来,灯光在顷刻间大亮。 “你问我?我胆小不敢看,我怎么会知道。”杜彧斜睥过陆寅柯假装纯良的双眼,淡然地嗤笑一声,“反倒是你,给我讲讲后面放了什么?” 陆寅柯知道杜彧是被自己欺负狠了,便任凭那只小刺猬用身上纸做的硬刺不痛不痒地扎起他,还颇有乐在其中的架势。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呢。”他飞快地用拇指拭去小刺猬唇角的一抹晶亮,得逞似的坏笑显露在了他的眼尾上,“整场电影我都不知道在讲什么。” 天知道他要多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别在这么阴沉昏暗的地方想上太多。前半场要观察,后半场要克制,只在快结束的时候才揩到了丁点油水。 他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怜了他那小兄弟跟了一个如此不争气的主人,连抬头的权利都要被强制剥夺。 其实他才是不容易的那个。 “你下次自己一个人来看电影吧。”杜彧挥去他伸来的手,冷着面色下了论断,“你下次再在公共场合做这些我就……”他改口,“没有下次了,不许再这样。” “你就?你就怎样?”他改了口,陆寅柯却不肯放过,目光在杜彧脸上逡巡片刻,轻而易举说出了令他难以启齿的那个词组,“就要跟我分手吗?” 脚边的牛皮纸袋唰啦啦发出了哀鸣,是奶茶空瓶被毫不留情地扔了进去。肇事者杜彧提着纸袋昂首起立,踢开陆寅柯大马金刀舒展在座椅前的一双长腿,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阔步而去。 “幼稚。”他还他两个字。 中午吃的是烤肉。 芝士鸡丁,蒜香羊卷,藤椒肥牛。 陆寅柯亲自操夹,献着殷勤不让杜彧动手,最后却只得到了服务员“鱿鱼和这些肉不能一起烤,腥味会沾上去,还是让我来帮您吧”的贴心建议。不但白白错失了狗腿的大好时机,还赢得了杜彧的双重嘲讽,丢尽了脸面,只能捡起生菜一顿猛啃。 “LPL你看不看?那NBA呢?”陆寅柯走在去电玩城的路上问起杜彧,“乖乖,你都不看,那美剧英剧日剧国产剧你总追几个吧?”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34 “也没有?!”他惨呼一声,“我靠,那你每天都在干什么?怪不得你学习好,你这是根本就没爱好啊。” “读书?”他沉默了一阵,“也是啊,那你挺牛逼的。” “但你这样不好吧,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他摸起下巴,“怪不得别人都说你难以亲近,你这根本就没法儿入手啊。太封闭了,跟个闷葫芦一样,还好我足够无赖。” “今天爷就带你浪荡一番,找个解压口好好宣泄宣泄。以后培养点亲民的爱好,不然同龄人跟你搭话连个突破口都找不到的。” “我是不想培养,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杜彧感受着面前跳脱的灯光和炸耳的节奏,犹豫着开了口,“我看只是你想玩而已吧?” “是,就是我想玩。”陆寅柯察觉他的迟疑,不容分说拉住他的手腕带进了门里,“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呢?别逃避自己的内心啊,试着感受一回呗。” 念着杜彧第一次来,陆寅柯也没兑太多,捧着一百游戏币就玩去了。 这里所有的一切对杜彧来说都是新奇的,他成熟得太早,年轻人应当享有的欢乐他却从未体验过。 “这是赛车,跟游戏机上那种很像。你会不?不会我先玩一把给你看?” 陆寅柯撑着椅背跳进座位,往机器里塞进三个币就握着方向盘开始了游戏。 杜彧本想着,陆寅柯都是一个考过驾照的人了,这点小玩意儿还不是手到擒来。却只看他被撞得四处碰壁,到处漂移,栏杆不知道飞出去多少,放在现实生活中就是大型车祸现场。 “怎样,我第一。”酣畅淋漓打完游戏的陆寅柯转头对杜彧笑出了一口白牙,“你男朋友挺厉害吧?” 杜彧就着椅背拍了一掌他头顶,“刚跟你说过的话就忘了?” “没忘没忘,哪敢啊,这里声音这么大,没人会听见的。”他侧身让位,“你来一局?我手把手教你。” 杜彧望向屏幕上不停变动的画面,终究摇起了头,“算了吧,我不太喜欢开车。” “啊?那不行啊,那我以后还怎么……”陆寅柯话说到一半却噎住了,愣生生吞了回去,“咳,那我以后给你开车,做你的专属司机。” 他在心底斥责自己反应太慢,差点在别人伤口上说笑,却还得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貌,除了窥探杜彧眼里难以分辨的落寞,什么都做不了。 “不玩这个了,咱们不玩这个了。”他再次拉起杜彧纤细的手腕,走路急切如避蛇蝎,“走走走,去看别的。” 他们玩了篮球机——杜彧准头虽好,臂力却不行,每次篮球都在筐前一落而下,投不中几个,最后只能看陆寅柯一局接一局投到了ROUND4。 他们玩了跳舞机——杜彧踩了两脚就羞耻得下台了,剩下陆寅柯一人如脱缰的野狗般乱蹦跶,虽然踩的键没几个在节拍上,得的分倒意外不错。 他们玩了街机——杜彧领悟力强,上手也快,拳皇KO几轮就让摩拳擦掌的陆寅柯接盘了,撑着台子笑看他一顿操作猛如虎,角色却被掀翻在地上任人抓着从左甩到右。 他们玩了推币机——陆寅柯虽然懂得计算,性子却急躁,除了拍桌就只会鬼叫,反倒是一言不发的杜彧铁盒里丁零当啷掉下来不少。 他们还玩了模拟枪战——陆寅柯喜欢按着扳机劈里啪啦一顿扫射,子弹用得太快来不及补上,后面的僵尸全是杜彧一枪一个爆头清理掉的,勉强撑到了通关。 “你说的对,我觉得是该尝试点新东西。” 杜彧晃着双臂从枪战的大篷车里出来,神情是难得的轻松,就像刚攻克了项目上的一个难题一样,连目光都是轻柔的。 陆寅柯揣着口袋从另一侧跳下来绕到他身边,“是吧,我的目标就是带你重新认识世界,享受世界,爱上世界。其实你游戏天赋挺高的,要是花点时间肯定能跟我一样厉害。” “我一直都爱,觉得没意思的人是你才对吧。”杜彧随意扫过剩下的游戏项目,视线逐渐凝聚到了几台玻璃罩着的机器上,“说真话,我没觉得你多厉害。” “嗐,那还不是我为了照顾你感情,不愿显山露水打击你自尊心吗?”陆寅柯接过话茬儿,双眼也顺着杜彧目视的方向瞟了过去。 他一看到那几台机器就笑了,低头数了数塑料碗里剩余的游戏币数量,搂着杜彧肩膀就直接把人推了过去。 “爷知道你喜欢这些,看上哪个了?直接说。爷帮你抓下来。”他大手一挥,“从这排到这排,随你挑。” 杜彧被他逗乐了,抿着嘴唇轻笑起来,“你以为自己多有能耐啊?我想要,你还未必能抓得着呢。” “嘶,这娃娃能不能抓着我不知道,”陆寅柯磨磨叽叽蹭到他身边用胳膊肘顶了顶他腰窝,“但我,你是肯定能抓着的。” “想要我吗?嗯?”他不合时宜地往杜彧耳朵里吹起气,又叽里咕噜起一堆龌龊言语。 其实这些话,陆寅柯以前也不是不会说,只是没这么直白,也勉强可以用朋友的关系搪塞过去,实在污秽了还能张嘴骂一骂他。 可现在他们关系确定了,对象和行为也就都确定了。就像杜彧知道了陆寅柯说这些话不仅只是想逗逗他,他是真的想这么做。 这种认知实在无法让杜彧停止悸动。 他只能斜跨一脚出去,装模做样挑选起心仪的玩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而陆寅柯就像只幽灵一样紧密地跟在他身后。 “就这个吧。”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35 终于,他指着娃娃机里一个光溜溜肥嘟嘟,看起来手感异常柔软的柯基屁股转身对陆寅柯说道。 陆寅柯朝里望了两眼,“我怎么只剩一个屁股了?” “因为这是你全身上下最迷人的地方。”杜彧点了点台面,“抓吧。” 陆寅柯立马撸起袖子往里头塞进三个游戏币,嘴里还不忘吐出荤话,“虽然你这么说我是开心的,但如果不是后面是前面我就更开心了,什么时候能实战一下就更更开心了。” “别废话,”杜彧羞赧地拍拍玻璃,站在娃娃机侧面指挥起来,“哎,再往右点。” “看我的猛捶按键法!” 没上来。 “摇摆挂钩法!” 没上来。 “倒吊拖拽法!” “算了你闪开,让我来。”杜彧终于看不下去,把陆寅柯从浮夸而无用的表演中挤了出去。 又三四轮后。 “你也不行啊杜彧,没想到吧,世界上还有你不行的事情。” 投币的手微微颤抖,杜彧从推币机里挣出的游戏币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不行的事多了去了,我又不是圣人。”杜彧侧身让陆寅柯来试,“币用光还抓不出来就算了吧。” 陆寅柯这下可不敢再打包票了,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道:“一个柯基屁股而已嘛,实在抓不到我给你在网上买一个,再不济我就勉为其难献祭自己的完美翘屁。” “哎等等等!有戏了!”他突然大喊起来。 只见他坚持对付的那个柯基屁股已经被拽到了洞口,只要再翻个面就能成功掉落了。 他再次投进三个币,硬币砸落的声音宛如凯旋的赞歌,哐啷哐啷悦耳至极,胜利的曙光即将普照大地。 “啊——!它又翻下去啦!” …… 杜彧揣着柯基屁股坐上了返程的出租车,旁边是停止不下念叨的怨愤陆寅柯。 “你等我回去苦练一下抓娃娃的技术,下次绝对不会再有别人能在我面前逞英雄。” 杜彧把手指窝进柯基屁股揉了揉,松软的质感和他想象中一样好。 “嗯……其实我今天还挺开心的,谢谢你啊,让我体验到了另一种生活方式。” 陆寅柯闲碎的絮叨应声停了下来,他得意洋洋地翘起了一边嘴角,用食指在脸上点了点,所示之意不言而喻。 杜彧嫌弃地赏了他一个白眼,眼珠一转,却是望向了后视镜里的司机。 司机正老老实实开着车,前面的路段也并不好走,按理说是不会分心的。 他于是趁着司机拐弯的档口,假装重心偏移地往旁边挪了挪,一把揽过陆寅柯的后颈就把他往柯基屁股里按。假装玩闹的同时侧身过去轻啄了一下他的脸,软乎乎的柯基屁股正好挡住司机视线。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仅仅两秒后他就面色如常地坐了回去,只用毛茸玩具堪堪挡住了下面半张脸。 “回去把价格算好发给我,”他的声音闷在棉花里有种超脱寻常的稚气,“AA啊。” 第56章发烧 “2019年12月10日周四晴 青协的项目太少了,红十字献血间隔时间太长,须要有更长期的项目补上,最近让小韩去谈几个。 杜悠最近退步有点大,班主任给我打了个电话,语气很急切。但算了,只要她努力就好,也怪我不能在这么重要的关头陪在她身边,要不下半年实习的时候不住校了吧。接下来一段时间不要给她太大压力了,回家的时候多给她炖点好的。 今晚开完例会发现lyk在外面等我,他说今天是我们交往一个月的纪念日。已经这么久了吗?我好像没什么感觉。跟他在一起每天时间都过得很快,就是学习效率有点下降,但心情好像变好了。舍友还说我最近笑的次数变多了,是不是太明显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36 对了,今天教资出成绩,我过了。 还有最近换季,身体好像不大好,有点咳嗽,扁桃体应该也发炎了。lyk说了我一通,还给了我感冒药,但吃了药头还是晕,鼻子还是堵,有点难受。 他今晚怕我冷,把大衣披给我了,明天记得还他。 但他为什么穿得比我帅? 狗东西。” 杜彧吸着鼻子合上日记本,把它仔仔细细塞进了桌上两本书的插槽间。他的头很晕,就像一块濒临崩溃的跷跷板,不论往哪个方向偏一偏都会抑制不住地一沉到底。 稀里糊涂爬上床前,他最后瞄了一眼已然被他挂在橱柜外的大衣。灰黑色的毛呢大衣版型挺立,宽肩窄腰,穿在陆寅柯身上煞是养眼,走起路来飘荡的衣角既斯文又霸气。 ……他突然有点想陆寅柯了。 疲惫地把自己窝进棉被里,他整个身体都蜷缩了起来。 他安静地眨眼,安静地呼吸,安静地聆听睫毛扫过枕套的细微响动,安静地体验失重的坠落。 他的脚太冰凉,凉得他难受。只能尽力团作一团,把它搭在还算温热的小腿上。时间一久,他的腿似乎冷下去了,可脚却依然不添一分热度。 要是有什么炽热能熨帖他的身心就好了。 要是陆寅柯在就好了…… 他迷迷糊糊地乱想着,头脑越发昏沉散漫,最终不堪重负地跌落进了柔软却深邃的沼泽里,只呛出一口苦咸的泥水。 “小彧,最近过得还好吗?二叔没再难为你们吧?” “嗯,他拿不着保险金早就不管我们了,我现在和杜悠住在好心的叔叔家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顿了顿,“对了,我考上N大啦!” “哇,我们家宝贝小彧这么厉害啊,真是爸爸妈妈的小骄傲。” “哪有……都是你们教导得好。但杜悠快高考了,最近状态好像不太行,我到时候鼓励鼓励她。” “对了妈,还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们说……”他的声音突然尴尬起来,“我最近谈恋爱了。” “真的吗?也是啊,毕竟你都是大学生了,妈妈期盼的早恋也算是没抓着。对方是个怎样的姑娘?你要对人家好点啊。” “……啊。”他似乎有些别扭地抓了抓头发,好半晌才回道,“他是个男的……” “对不起啊妈,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其实我没想的……” 他感到自己的鼻子好像被柔软的指腹轻轻刮过了,用着宠溺的力道。 “是那孩子吧,姓陆?我和你爸都看见了,他气了好半天,还说要用衣架抽你的屁股呢,老古董。” “算啦,爸妈本来也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过完一生。你要是真喜欢那孩子,就去吧,记得带他来看看我们就好,我还能拉住你不成?”未经岁月摧残,仍然和以前一样年轻美丽的女人弯下了一双与杜彧如出一辙的眼,温情脉脉地抬起胳膊摸了摸他的鬓角,“我走的时候你才到我肩膀,现在都长这么高了,妈妈只能抬头看你了。真是……” “妈!”他听见自己哽咽了,那么丢脸,那么幼稚,那么无措,漫出眼睑的泪水是那么滚烫,他好像重新变回了漫天飞雪下那个束手无策的小孩,“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女人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下一刻就从腰间开始,玻璃裂纹一般碎落下去了。 她模糊的手还妄图再抚上儿子的脸庞,却在触及的最后一刻悉数分解,化作了随风而去的飞灰,连一星碎屑都抓不住。 “杜彧!杜彧!” 他在猛烈的摇晃中虚弱醒来,隐约觉得自己眼角黏黏糊糊睁不开,整张脸似乎都高高肿胀着,浑浑噩噩间只能听见舍友如同水面波纹般扭曲的呼喊。 “你他妈的发烧了!头好烫!上午的课别去上了!要我陪你去医院吗?!” 发烧? 他明明已经好几年没发过烧了。 也是,要不是发烧,他怎敢梦见她。 支着自己脱力的身体疲乏地靠上床头的柯基屁股,杜彧眯起眼睛看向抓着他床沿探出一个头的黄海鑫。 “……不用,你上课吧,我自己可以。” “你自己可以?!”黄海鑫夸张地惊叫起来,“你烧糊涂了吧?你这叫可以?!我只摸了一下都觉得你发高烧了!” “不行……你们今天上午要做pre的,少了人是要扣分的……”他垂着眼梢摆起手,唇色苍白,干裂的褶皱像几道道弯沟。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37 “那那那……”黄海鑫着急地跺了跺脚,“对了!陆寅柯!你最近不是跟他关系很好吗?那你给他打电话,一定要让他送你去医院啊!” 杜彧靠在墙上缩成了一团,被子掖了好几道揪在手里,眼睫委委屈屈拉着,一副随时都要再次睡去的模样。 “好,”他若有似无地应道,黄海鑫甚至没看见他嘴唇的颤动,“你快去吧。” “那……那我走了啊,你一定要给陆寅柯打电话听见没?”他最后关切地看了杜彧一眼,终于拎起书包冲出了宿舍,他快迟到了。 杜彧仍旧一动不动地窝在枕头与墙壁的折角中,像只纸箱里的幼猫一样瑟瑟发抖。 他现在神志还算清醒,只是浑身上下无一不渗着寒气。虽然手脚冰凉,鼻子里呼出的气息却是炙热的,就像极端天气在身体里打架一般。 他知道自己必须去医院了,说不定发烧从昨晚就开始了,只是他一直不太关注,总觉得只要吃点药就能好。 下地的一瞬间,他差点跌倒,眼前一阵发白,耳里高鸣不止,明明什么都没吃却抑制不住干呕,只好抱着膝盖蹲埋头蹲到地上。 这是低血糖犯了。 真行,自己居然这么弱不禁风,还好没有一个人看到他这副糗样。 尤其是陆寅柯。 他倚在桌角蹲了一会儿,终于能晃晃悠悠勉强起身。飘飘然地洗漱完,他套上棉服,看着柜门处挂着的长款大衣,犹豫地抓起手机按亮了屏幕。 陆寅柯最近好像在准备一个项目,已经连续熬了很多天夜了。这点小事,就别去打扰他了吧,自己一个人也习惯了,更何况还没病到非得人陪不可的地步。 毅然关掉联系界面,他踌躇两秒点开了打车软件。 但自己这个状态,也只能打车了。 “39.2度,发高烧不知道挂急诊吗?”医生开始低头写病例,嘴里骂骂咧咧,“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一点常识没有。” “单子给你,去挂水。”他透过玻璃瓶底一般厚的镜片打量起杜彧,“一个人来的?最好找个人接你回去,神智不清的,出了事怎么办?” 杜彧接过单子,迟疑了几秒,没答后面的话,而是用侥幸且试探的语调问道:“……能不挂水吗?” 在医生的逼迫下,杜彧最终还是拿着单子进了输液室。 他能一个人来医院,忍得了孤独,受得了无助,却怕打针。 其实他每次体检抽个血都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设,但同伴都不知道。只能看他从撸起袖子到用棉花压住手指,全程云淡风轻面无波澜,似乎心脏都没多跳一下,还觉得怪厉害的。 但就跟坐过山车玩鬼屋一样,都是装的。 只有打针的小护士会在绑橡皮筋的时候安慰他两句,但也不知道是在例行公事还是有所察觉。 这次也一样。 真他妈的疼啊,他因为血管太细还被多扎了两次,真他妈的疼啊。 他窝在输液室的椅子上迷迷瞪瞪地想。 赶紧好起来吧,他可不想再挂第二次水了。 吊水一滴一滴落进变速管中,他也开始晕晕乎乎打盹,头一点一点往下沉去,输液室的喧杂对他来讲似乎不值一提。 就在他即将陷入昏睡时,手机的震动却搅醒了他的安宁,他甚至被吓得动弹了一下戳着吊针的左手,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 “喂杜彧,我现在去你宿舍拿衣服,快到楼下了。等会儿一起吃个饭?你在宿舍吧?” 是陆寅柯。 “啊……”他张嘴发出了几个毫无意义的声调,莫名其妙慌乱起来,“我不在宿舍,我有课,你下午再来吧。” 对面沉默了两秒,杜彧甚至连他的呼吸都听不见,只是纯粹的沉默,而这阵沉默让他更加心慌。 “……你有课?”对方的语气微妙起来,“你课表上可没显示你现在有课。” 糟了,他忘了以前陆寅柯就问他要过课表,就是为了好约时间出来。 “呃……”或许是发烧的原因,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沉着,应对的理由也胡乱不堪,“是补课!那个老师前段时间有事,缺了一节课要今天补。” 他听见对面的声音逐渐失去了原先的轻松和笑意,变得冷硬而压迫。 “哪节课?哪个老师?”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38 杜彧被他问得猝不及防,脑中闪断了片刻才慌忙答道:“是证券……” “陆寅柯?!哎还真是你?杜彧都从医院回来了吗?这么快?”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舍友熟悉的声音从陆寅柯电话那头遥遥响起,还夹带着陆寅柯一声疑惑的“什么”。 “他今早发烧了啊?但我有pre,他没让我陪他去医院,我还特意叮嘱他要给你打电话来着……怎么?他没打吗?” 这下糟了。 杜彧听着电话,深深地叹出了一口气。两边他是一边都没演好,可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热门了? 果不其然,陆寅柯溢满了担忧还隐约带着点怒气的声音在下一刻就震响在了耳畔。 “啊?杜彧?!你他妈在哪个医院?呆着别动!我现在就来找你!” 第57章自私 杜彧把没吊针的手揣在口袋里,低敛目光看向地面。亮白色的瓷砖上有灯光的倒影,明晃得眼睛酸涩。 一个暗灰的椭圆在他面前那三块方砖上徘徊了不知多少个来回,随着灯光的角度不停拉长再搓扁,搓扁再拉长。 “能别动了吗?”杜彧慢吞吞开口,“过来歇一会儿。” “别动?我难道不急吗?”陆寅柯的声音有些不知名的堵塞,视线近乎凶狠地望向他,像是要透过皮肉找出那些肆意侵入的病菌,“杜彧,你发烧了到底为什么不跟我说?!” “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了,你还是不需要我。你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能自己扛过所有事吗?!” 他的声音像岩石下兀自流淌的熔浆,安静却高热,比起责骂更像是痛心,比起倾诉却又更像是喃喃自语。 杜彧仰头看了看自己的输液瓶,只要最后薄薄一层水线下去,他就能离开这个白花花病恹恹的鬼地方了。 他在陆寅柯走到自己身边时伸出手,冰凉干燥的手掌搭上他的手腕,将他拉向了自己身旁的座位。 “一件小事而已,至于这么生气吗。”他边用拇指安抚性质地摩挲他腕骨,边用略带歉意的语调悄声说道,“你最近太累了,我不想打扰你补觉。” “小事?发烧三十九度二是小事?!”陆寅柯睁着爬上腥红血丝的双眼瞪向他,却反手把他冻得硌人的右手团巴团巴握进了掌心里,就像一只吞了蛋的蟒蛇,“那我敢问你,对你来说什么算大事?难道住院才算大事吗?!我看在你眼里就没有大事!更没有要麻烦我的事!!” “如果是你!无论是半夜两点三点四点,不管是才睡下还是沉眠里,我都会立刻赶到你身边,你知道吗?!” 杜彧分明没觉得自己理亏,却莫名反驳不来,只好妄图将心比心:“可你发烧了也不会让我陪你来医院啊?” 可他没想到,对方不仅对答飞快,还特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会啊!别说是发烧了,我就算是感个冒,都巴不得拉你来医院陪我装可怜!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杜彧仔细一想可能还真是,只好乖乖闭上了嘴。 陆寅柯皱着眉头隔空看向他贴了几道胶带还插着紫针的左手,鼻间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悻悻的神情逐渐演变为更深层的失意与疼惜。 “你为什么就不能多依赖我一点,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他的声音喑哑下去,语调艰涩,宛若一团拨不开散不尽的浓雾,“一个多月了,你还是不需要我。” “杜彧,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需要我?” “你能不能自私一点,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不要总是一味地给予?” “你能不能让我感到自己对你而言是重要的,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哈……一个多月了……我还是不能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似乎时时刻刻都处在一种即将离我而去的状态,我抓不住你,更无法留住你。” “我知道你的独立早就成为习惯了,但你就不能为了我稍微改一改吗?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他轻轻把额头靠上杜彧的肩膀,“……真的算我求你了。” 很久。 久到吊瓶终于流尽了最后一滴泪水,杜彧才终于俯首吻上了他的发顶。 “……我尽量吧。” 他用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见的气音轻轻说道。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39 很奇怪。 这世间本该是弘扬无私的,奉献和牺牲似乎都是高尚的代名词。 但总有那么些人会置仁义道德于一旁,弃常理于不顾,突破一切世俗的桎梏,率先想到你。 他们能拥抱你的任性,亲吻你的自私,融化你的缺陷,爱上你的不完美,甚至希望你能多点索求。 只因那人是你。 可其实哪里有什么两全其美和双赢,不过是有人心甘情愿为你负重前行,并且甘之如饴。 护士拔针的时候,杜彧罕见地没能忍住,小心撇头的动作被陆寅柯抓了个现行,当朝嘲笑了一番。 “你怕打针啊?”他本想横腰揽过杜彧,却被对方一手扒开了,“你现在还没退烧,不管下午有课没课,都别上了。正好今天周五,你既然都打车打到这儿了,干脆就去我家住两天吧,我刚好照顾你。” “我不怕,只是有点尖锐恐惧症,不能看针头。”杜彧死鸭子嘴硬,明明四肢无力却只让陆寅柯搀着胳膊。他现在好困,只想睡觉。 “你照顾我?你真会照顾人吗?”他嘴唇一张以翕打出个哈欠,“那我怕不是两天后还要来挂个水,还得一挂挂七天。” 陆寅柯一听,默认他这是同意了,当即低下头小狗一样把脸贴上去蹭了蹭,却被杜彧毫不留情地一掌推开了。 “感冒,别离我这么近。”他说话瓮声瓮气的,鼻头因为经常擦拭显出破皮的粉红,“会空气传播。” 陆寅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不仅要空气传播,我还要体液传播……嘶!你掐人怎么每次都不打个招呼的?!” “谁叫你老是乱说话,还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杜彧拿出口罩戴上,顺便开了包一次性的递给了陆寅柯。 “瞧瞧,你这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不是?”陆寅柯招手拦下路边一辆黄澄澄的出租车,无比绅士地开门请进了杜彧,“走,回家了。” 今天周五,时间也不是上下班高峰期,本该畅通无阻的道路却莫名拥堵了起来,成列的轿车根本走不动路,干脆都熄了火。 陆寅柯拧着眉头透过车窗向外望去,一辆通红的消防车正横在路上,几个橙色小人匆忙地从车里跑了出来,搬起什么扔到了前方的地面上。 “什么情况……?”他按下车窗探出了脑袋,“救生软垫?这是有人要跳楼啊。” 一只手臂撑上了扶手,杜彧俯身压过陆寅柯凑近了车窗。 只见一群人,男女老少,走路的,骑车的,开车的,正围着救生垫一圈圈向外叠去,纷纷抬头看向居民楼上一个正踩在窗台缝隙间的中年妇女。 这是幢简陋的居民楼,就建在路边店铺的上面。其实没有很高,只四五层的样子,但一旦真要跳下来,后果也不堪设想。 “谁都别拦我!让消防员滚开!”妇女大声叫喊着,可距离太远,地面上的人们都听不真切。 “消防员已经上去了!你再坚持一会儿!就算有什么想不开的也别拿生命开玩笑啊!”人群里有人与她遥遥呼应道。 司机习以为常地瞅了两眼就果断按下了喇叭,可纵使喇叭按得再响,道路上早已高低起伏鸣成一片,毛虫一般的车队也没移动分毫。 “啧!”他喉间耸动,向外吐出一口痰,“最烦的就是这些人!又不真跳,还扰乱交通秩序,这么兴师动众的,最后还不是得被人当猴看!你说,何必呢?” 因为是司机的问话,杜彧虽然动了动唇角却并不准备作答。倒是陆寅柯满不在意地拿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了照,一边放大一边心不在焉地应道:“谁知道?但是人就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要是消防员我也烦。” 杜彧怔了怔,扒着车把的手指无意间蜷在了一起,他略微僵硬地转过头,盯住陆寅柯的视线有些费解。 “……你刚刚说了什么?”他猛然低下头,背部震颤着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却强硬,“你这话跟问她怎么还不跳有什么区别?” “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寅柯赶忙掏出包里的保温杯旋开瓶盖,“别激动别激动,喝口水,你还病着呢。要不过来躺会儿吧,正好开不了车你先稍微睡一下。” “这是你的,我不能喝。”杜彧摇头示意他拿走,语气里却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困惑和恼怒,“但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 陆寅柯讪讪地扭回瓶盖,“但我们确实什么都改变不了啊?你难道拿个喇叭在那儿喊上几句她就不想跳了?不可能的。这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万一她就是觉得活着比死了累呢?难道救了她一切就能好起来吗?” “但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不是吗?”杜彧紧张地观察着窗外的情形,有个身着橙黄亮色的消防员正吊着绳索悄悄从上往下攀去,“没有人在面对死亡时是决绝的,她如果真想跳下去就不会选择这样一个矮楼,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时间,更不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 “她哪是真想跳下去,她分明是想要人来帮她啊。可惜,换来的不过是一群更让人心灰意冷的旁观者罢了。” “……你话里这群人不会有我吧?”陆寅柯听着他带刺的语句,蹙起了眉头,“对,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说到底她跟我们只是陌生人而已,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有这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养好你的病。” 杜彧毫无威慑力地瞪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别人我管不了,你我还不能说说了?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一开始能摆出那么一副无关紧要的架势?为什么说得好像她这样做就是活该一样?” “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可没有说她活该!我只是说,她该承担自己带来的后果。如果真跳下去了,不管死伤都是她的后果;被围观也是后果,上新闻也是后果。”他顿了顿,“说不定她就是想上新闻来对社会表示抗议呢?” “社会上这样的人太多了,事情也太多了,你管不过来的,真没必要让自己劳神费力。快去睡一会儿吧,睡醒就到家了。” 杜彧没空理他,因为消防员已经悄无声息降到妇女身边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40 消防员的突然出现吓了妇女一跳,她慌里慌张颤抖着威胁起来,但消防员却置若罔闻,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她,将她推回了旁边的窗户里,而早已候在窗边的接应人员也快速把她按回了房里。 一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杜彧也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他侧身推了陆寅柯一把,借着推力把自己安回了原位上,两手揣进口袋里重新打起盹。 “如果世人都是你的想法,社会上就没有温情可言了,只会有冷漠的关系和利益。”他闭起眼睛自言自语道,“不要随便就轻易否定别人存在的价值啊,即使对你不值一提,也总有人会为此哭泣的。” 第58章相片 “去我床上睡会儿,你舍友帮你请假了。”陆寅柯把杜彧领进自己的房间,俯身把遥控器放到了床头柜上,“要是觉得冷就开空调。” 这是杜彧第三次到陆寅柯家里,却是第一次进他的房间,还是被牵着引进来的,一切都自然而然得出乎意料。 陆寅柯的房间和客房其实差不了多少,也是黑白灰三色布局,只是墙角摆着一张原木书桌,桌上凌乱地散着几册课本和教辅,中间压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靠墙一面立着一个相框。杜彧有些好奇,绕过床脚拿起了那副相框。 相框里还是有照片的,是张三口之家,只是三人的表情各有不同。明明身处同一场景,看起来却像由三个割裂开的部分组成,因为常年受到阳光曝晒,已经有些泛白的失色。 左边应该是陆寅柯的父亲,是个身量挺高的中年人,他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炯炯盯向镜头,却没怎么笑,就像在和下属拍照的领导一样。 右边是位极漂亮的女人,栗色长发柔顺地从一边肩膀垂下,她保养得很好,妆容也精致无比,笑起来没有皱纹,只是那笑容有些难以言喻的僵硬,像是影视剧上空有其表的女演员。 女人的双手熟络地搭在中间少年的肩膀上,那个少年看起来还稚嫩,个头只到父亲的腰部,隐约能看出些陆寅柯的影子。只是他的表情过于老成和漠然,望向镜头的双眼却有些桀骜,好像那黑洞洞的不是摄像机而是枪口。他眉间的疤应该是还没恢复好,在巴掌大的脸上分外膈眼,活活给少年增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戾气。 两根手指轻巧地从杜彧掌中抽出了那副相框,把它反向拍在了桌上。 “你这人怎么一进别人房间就开始随便偷看隐私啊?”陆寅柯两臂环上他的腰肢,下巴轻盈地点在肩上,“我小时候就很帅了,真没整过容,你要相信我的基因。” 他两腿叉开搂着杜彧往前挪,杜彧只能轻呼一声被他压制在床边。 “怕被人看就别摆在桌上啊,还有你的基因跟我有什么关系?”杜彧闷着鼻子歪过头,不自在地把手撑上陆寅柯硬实的胸膛,“离我远点,感冒。” 他困窘得就像一条被按在案板上扑腾的鱼,挣扎着想从两臂间逃脱。 “你可是除我妈外第一个进我房间的人,怎么与你无关了?”陆寅柯揶揄着俯视他,将他的上半身埋没在属于自己的阴影中。 “让我起来,我还没洗……手。”杜彧终于抵着床垫伏起了半边身子,可视线刚一瞟过不远处的情形又费力地躺倒了下去,只拿柔软的被子囫囵着掩住自己的脸,“……你快起来。” 他虽然不懂,也觉得这姿势着实有点羞耻。被摁在床上不说,双腿还被别人紧紧锢着,他完全处于任人宰割的状态,只好滑掉拖鞋企图向床上钻。 他尝试着向后缩,可腿才动了那么一下,对方就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于是圈过他的腰沉下身,用鼻尖在他面部的被褥上乱拱起来。 “你别闹,有点危机意识,这好歹是我家。”他的气息似乎能穿过被里羽绒的罅隙直达他的唇间,“我去给你倒杯水,吃完药就睡觉,别再乱动了。”语毕还把唇往下按了一按,感知到另一边的触感是柔软的,更是低声轻笑了几下,鼻息间都透着炙热的眷恋。 周身的桎梏终于在片刻后松开了,就像扯开了礼物盒上顺滑的丝带。杜彧屏气凝神地听他脚步走远,才一把掀开了闷头的被子,心脏因为窒息而不安地狂跳。 他黑晶石般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瞪向雪白的天花板,连额前都沁出了几丝细汗。 “明明是你在闹……”他兀自咕哝了几句,突然又羞又恼地冲门外喊出了声,“陆寅柯!记得先洗手!” 杜彧难得睡了一场好觉,枕头上有他熟悉的柑橘清香,是陆寅柯的味道。 他蜷着身,黑扑扑的睫毛迎着日光打下一片乖巧的阴影,随着眼球间或的运动轻微颤抖着,像是随时都要醒来。 他的手露出半截在被褥外,指甲由苍白逐渐过渡到粉红,一会儿又被人悉心地塞进了被子里。 有那么一瞬,他感到有人在他的面颊上投下了一片灰蒙蒙的阴凉,遮挡了玻璃窗外和煦的暖阳。他迷迷糊糊地把脑袋往被子里凑了凑,又有人伸手把被子往下压去,非要和他作对似的。 还有一段时间,他感觉四周特别温暖,就像阳光溜进被褥眷顾了他的皮肤,他终于得以舒展。但随着夕阳的渐渐消沉,那阵温暖又离他而去了,好在还有些许余温,不至于再瑟缩起来。 他就在这阵余温中悄然醒来。 这觉睡得太好,他的鼻子居然通气了,头也不那么晕了,他摸摸自己的额头,烧应该也退得差不多了。 他呆滞地起身靠上枕头,迟缓地眨着眼发了会儿呆,又机械地用目光在床上逡巡了片刻,毫无目的似的。 他从床尾画着弧线扫到床头,终于迟钝地发现旁边多出了一个枕头,枕头上有浅浅的凹痕。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靠上去嗅了嗅,也是一样让他平静的香气。 正当他彻底垂下头眯着眼把脸蹭上去时,耳朵却捕捉到了一阵棉拖鞋砸地的脚步声。他猛然清醒过来,立刻沉下身躲进了羽绒被里,只留下两只眼睛大睁着盯向门外。 ……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41 他眼里流露出几缕迷茫。 几秒后,陆寅柯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门口。他应该只是想看看杜彧有没有醒,于是向里不经意地瞥了瞥,做过千百次一般熟练。 “哟,醒了?”这一次,他的目光定住了,终于绽开笑容走过去拉下对方的被子,“干嘛呢这是?” “……鼻子冷。”杜彧糊里糊涂给出一个答案,说完自己也愣了愣。 陆寅柯没太在意他稀奇古怪的回答,只是强迫他把冰凉的体温计塞进腋下。 “我觉得我退烧了。”杜彧有点抗拒。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陆寅柯边掀被子边说,“你知道的,体温不止可以在腋下测,我并不介意……” 他还没说完,杜彧就抓过体温计藏进了被子里,玻璃和镀钢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玻璃体温计……”他嘟囔着探出一个头。 陆寅柯笑了笑,“我能找到就不错了,毕竟这家里就我一人,而且我已经好几年没发过烧了。” “今天前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杜彧瞄过干净的床头柜,视线又不由自主向已经倒下的相框划去,“那张照片里是你家人吗?” 陆寅柯顺着他视线望去,终究望向窗外灰暗的天空,“如果你说血缘关系的话,是的。” 杜彧记下了他语调里的黯淡,却停止不住嘴上的询问,“这房子一直就你一个人住?” “以前不是,现在是的,有挺多年了吧?不过现在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学校,双休也不一定回来,反正回来也没意思。”陆寅柯促狭地打量了他一眼,“怎么?想搬过来不?我保证没人会打扰我们的幸福生活,那我天天回来,开车接送。” “挺寂寞吧。” 明明是疑问的语句,却被杜彧念出了肯定的语气。陆寅柯直直望进他凝墨的瞳孔里,顺着床沿缓缓坐了下去。 “有时候……”他口型僵了僵,最终叹着气摇起了头,“不,我有那么多朋友陪着呢,无聊了就喊出去喝喝小酒打打游戏,怎么会寂寞呢?” 杜彧不答,只是透过窗户远眺对面已经亮灯的楼宇,目光仔细地度量过客厅的格局,脑中不由推算起面积。 这间屋子确实太大了,大到一人不能承受。 好一会儿,他终于动了。从被子里向外戳出一个角儿,“体温量好了。” “好,我看看。”陆寅柯终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捏着小细棍面向灯光,“三十七度五,你这还是有点低烧啊?” “没吧,肯定是热的。”他有意无意瞥了一眼身边的枕头,“被子里太热了,下床动一动就降下去了。” “先吃饭吧,我打包了上次那家面馆的阳春面,再不吃就要糊了。”陆寅柯拍着床单起身,“端过来在床上吃?” 杜彧摇头,伸出手臂就要拿床脚的毛衣。 “哎等等等,先别起来,我找件居家棉衣给你!”陆寅柯把他的手臂提溜着扔进被子里,转身拉开橱门上下翻动起来。 杜彧就这么盯着他紧身羊毛衫下弯曲的脊椎骨,不知为何眼眶倏地有些发涩。 他还是下床了,虽然穿着颜色可笑的秋衣秋裤。 在搂过陆寅柯腰腹的时候,他感觉对方意外僵硬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停下了手里尚未完成的工作,抓着几块布料呆滞得像个偶然间得到了父母表扬的孩童。 他把额头贴在陆寅柯宽阔有力的背脊上,感受着对方逐渐加快的心脏跳动和肌肉的轻微抽搐,终于闷着头哑着嗓说了一声: “谢谢。” 第59章复读 陆寅柯沉默了好一会儿,或许是五秒,也或许是更长的时间。要不是擂鼓般的心跳,杜彧甚至不能判别他听到自己话语后的情绪。 “你……怎么了突然?受什么刺激了?”他开始重新翻找衣橱,只是语气不太平稳,像干燥起伏的荒漠,“突然这么热情不会是要给我下什么套吧?我犯事儿了?” “怎么会。”杜彧听着接连不断的四个问句,句句都是真心实意的张皇,不禁伴随着脑门磕肩胛骨的节奏浅笑出声,“我只是觉得……你太照顾我了。” “嗐,吓死我了,就这?”陆寅柯抽出棉衣转过身,把穿着单薄的杜彧赶上了床,“说实话,这么照顾人我也是头一回,没想到你这么感动。”他轻佻地用食指勾住杜彧窄瘦的下巴尖,斜倚着上半身笑出三分风流,“要不,小娘子以身相许如何?” “你许我还是我许你?”杜彧低头作势要咬他的指尖,却被快速躲避了过去,“要是你许我,我就考虑考虑。”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42 “身体不行,口气倒是不小,啊?”陆寅柯眼里荡起一圈涟漪,用才逃过一劫的食指刮上杜彧鼻尖,“我当然要多照顾你一点,这样你以后就会不由自主依赖我了。要让你的依赖变成习惯可不是件容易事,我正在慢慢培养。” “那我祝你成功?”杜彧皱皱鼻子挑起眉,“饿了,我要穿衣服了。” 陆寅柯的棉衣真不愧是陆寅柯的棉衣,跟短袖一样整整大了一圈。但棉衣嘛,大点暖和。 杜彧拖着厚重的棉拖一踢一踏地坐上椅子,手臂按在餐桌上摊下来一大片扁平的衣料。 “我觉得我现在像只熊。”他低头看看自己压在座椅上的大腿,“你衣服好大。” 陆寅柯把热过的面条从锅里盛了出来,瞧见穿上自己衣服的男友,表情有些微妙的得意,“我哪里都大。” 杜彧懒散地掀掀眼皮,自动过滤语句中的下流含义,“年龄也大?” “哎,你还真说对了,年龄也大。”陆寅柯递给他一双筷子,自己也坐下嗦起面条。 杜彧喝了口汤,有点烫嘴,暂时放下了碗筷。 “我记得你是六月的,应该比我小才对。” “吃小菜吗?或者老干妈?”陆寅柯转开桌上两个小玻璃瓶,“六月八号,对,你就是在那天加我好友的。但我比你大了一年。你属兔对吧?我属虎,不然怎么取个‘寅’字。” 杜彧一时有些愕然,他没想到一直向自己耍赖撒娇的陆寅柯竟会比自己还大上一轮。不过也有可能是他照顾妹妹习惯了,就顺其自然默认了亲密的人都比他小这件事。 “那你怎么……是留级了?”他试探着问道。 “没,复读。”陆寅柯放缓了咀嚼,“你怎么不吃啊?没胃口吗?” 杜彧应声划拉起面条,但看着汤里灯光的倒影,却莫名有些心不在焉。 他没想到陆寅柯会复读,更没想到他能轻松提起这件事,毕竟复读可不是一件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事情。 对于自尊心极强的人来说,那可是他们不幸和不聪明的象征,如果没能考到顶级学府都会羞于提起的,过往的污点。 “我怎么看你有点发愣啊,没事吧宝贝儿?总不会是对我刚刚说的话耿耿于怀吧?”陆寅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侧脸,“难道我今天有着超乎寻常的帅气吗?” 这是个无论前后都颇有自恋嫌疑的语句,陆寅柯本以为杜彧会随便两句含糊过去,却没想到他真的接了这茬。 “……有点。”杜彧顿了顿,“我是说前面那个。” “噢,你终于对我亚洲第一首富的身世感到一丝好奇了吗?”陆寅柯俏皮地眨着眼睛卖起关子。 “那你也该是亚洲第一首富的儿子,但据我所知你可没有那么有钱的干爹。”杜彧调侃,“不过你不想说就算了。” “别,我就是看你好像想问又不敢问才主动点出来的。我当时在信里不就跟你说了吗,我想把自己的事情跟你说,但条件是你也得跟我说。我今天说了,你什么时候跟我说呢?不然我这个生意不是亏本得很嘛?”陆寅柯翘起二郎腿撑着手肘看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杜彧思量了一会儿,“我生日的时候吧,到时候带你去个地方。” “真的啊?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陆寅柯眼睛一亮,嘴角翘起一个小弯勾,一看就是憋了一肚子坏水。 “那我就说复读吧,其实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就是因为高中没怎么学,不想好好考。”他耸耸肩,若无其事的样子,“那时候发生了点破事,心情不好就不想读书,天天翘课出去打球打游戏,偶尔打打群架,基本上属于不怕死的类型。” “哎打群架是真的刺激,你是不知道那个棒球棍打在身上有多疼,还有那种关节嵌不锈钢的格斗手套,我好像还被打进过一次医院。”他淡淡嗤笑了两声,“但后来我让那个打我的人打了半年石膏。” 杜彧虽然是个埋头苦读的学习标兵,但也对高中轶事有所耳闻,知道确实存在着这样一群不学无术的人。可当这顶帽子扣到陆寅柯头上时,他却意外不觉得违和。 其实陆寅柯就是这样,他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两极的。 他平时很爱笑,明媚的时候就爽朗地笑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一副世界晴好的样子;可一旦惹怒了他,也能在瞬间阴沉下来,眼睛虽然是眯着的,嘴角虽然是翘着的,但怎么看怎么邪乎,心里不知道多少算盘。 而且杜彧可没忘记两人第一次聊天时,他是以怎样轻率的语言玩弄戏谑了自己,初次见面也倨傲无比,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乖戾之气。 怪不得自己一开始对他的印象奇差无比,杜彧现在想来都觉得他们能发展到如今的状态简直是不可思议。 似乎是忽然过到了什么场景,他蹙着眉问起陆寅柯:“那你抽烟也是那时候学的?” 陆寅柯点下头,“对,有人给就抽了,无师自通,厉害吧?” 杜彧被他气笑了,“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反思反思,这是好事吗?还有,吸毒的想法难道也是那时候……?” “应该是吧,反正那段时光挺痛快的。”他目光逐渐散漫,似乎是在回忆,“但你要真问我得到了什么吧,好像也没有。” “义气么……跟我一起混的那三个,一个自杀了,还有两个进了少管所;阅历么……见证了社会底层人民的挣扎与无知算不算?至于游戏水平,好像倒确实提高了,要不是我去复读,说不定就是电竞圈新秀了。”他坏笑着用脚勾了勾杜彧的小腿,“那我可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男朋友了,随便开个直播都有人要给我生猴子啊。” 杜彧气恼地踢开他作妖的脚尖,却一个不留神陷进了两只腿的圈套。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43 “害不害臊。”他陈述。 不知道针对的是对方的语言还是行为。 “不害臊啊,害臊泡得着你吗?”陆寅柯捧起他的手背响亮地亲了一口。 杜彧瞪向他,顷刻后又把视线飘忽到了餐桌的花瓶上,似乎是对上面的纹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你那时候交往过很多人吧,怪不得吻技那么好。” 浅淡而漫不经意的语调。 吃醋了! 他的宝贝吃醋了! 陆寅柯简直想仰天大笑,但转念一想他说的又着实没错,只好避重就轻地诚恳答道:“但我对她们没感觉的。” “没感觉还接吻,那没爱还能结婚了?”杜彧瞥他一眼。 “没爱确实是能结婚的,”陆寅柯的笑意陡然僵在了嘴边,但只一瞬,须臾后却笑得更欢了,“嘿,讲个笑话,没爱还能生孩子呢。” “不过有一点我一直不太懂,今天正好请教请教你。你说爱这个东西,它到底是个啥啊?凭什么人这一生偏偏就离不开它呢?为什么有的人愿意为它赴汤蹈火,有的人穷其一生都难以得到?”陆寅柯抬起明亮的瞳仁望向杜彧,“杜彧,你是个明白人,你给我说说呢?” 看着陆寅柯咧起的嘴角,杜彧只觉得心上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揪了一把,扎眼得要滴出血来。 他禁不住伸手摸上他的面颊,用力扯下他的嘴角,一字一顿地摇头说道:“别笑了。” “为什么不笑?难道不好笑吗?”陆寅柯也依葫芦画瓢地伸手摸上杜彧嘴角的皮肤,拉着它向上撑了撑,“你也笑一笑啊?” 杜彧收回手,攥住了他一掌难握的腕骨,“我不想笑,你也不想笑,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根本就没那么多想笑的时候。” 他凝视着陆寅柯深不见底的双眼,挣扎着不与他一起沦陷下去。 “你不总说我们是恋人了吗?这样,我们做个约定,以后我多依赖你一点,你对我多真实一点。”他的双手慢慢覆上陆寅柯的,最终五指交错着握住了他的手掌,声音绵软下来,“我会回答你的,可今天不是个好时机。现在太晚了,我又困了。” 他蹭蹭脸旁粗糙的掌心,“改天,找个天朗气清的午后,我们人手一杯热茶再慢慢聊好吗?我会一直在的。” 第60章相信 ——我觉得我有轻微的焦虑症。不是抑郁症,是焦虑症。我经常会感到恐慌,永远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经常自我质疑,有时候还会突然喘不上气,心跳紊乱。我还发现我一焦虑就会抓头发,好像只有拉扯头皮才能让我静下心来。虽然这些听上去好像都是小毛病,但每件事都这样的时候心情就会特别糟糕。你说严重吧也不至于,但一周里没几天是开心的。活着为什么这么累,我真的好想快乐起来…… ——焦虑是一种常见的精神活动,但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极少能感到快乐和满足,还请务必去医院就诊。严重的焦虑症同抑郁症一样,是需要药物调控的,否则容易引发惊恐发作和幻听等伴随症。 但也不必轻易对号入座,大多数人焦虑只是因为一段时间内压力过大,生活作息不健康或身体素质较差。如果只是轻微焦虑,不妨试试调整作息,加强锻炼,深呼吸是对付焦虑的有效方法。你还可以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尽量不要让自己沉浸在对焦虑事物的恐怖幻想中,毕竟有些事想也没用。 凡是人都会焦虑,我们能做的只有正视。既不要低估自己的心理素质,也不要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与自我厌恶作斗争永远是人生的重要课题。 ** 陆寅柯在杜彧的话音里敛去了笑意。 他不笑了,却也不皱眉,只是微微歪过了脑袋,以一种略带审视的神情打量起对方。 面无表情的陆寅柯看起来是如此陌生,目光犀利得像把锋锐的军刀,冰冷的刀片横贴着杜彧每一寸皮肤划过,灯光一照就反射出凛冽白光。 这时的他似乎是漠然的,但这份漠然又和杜彧有着细微的差别。 如果说杜彧的淡漠是温和内敛的,那么陆寅柯的淡漠就是敌对发散的,并且是放射线一样在无形中令人不寒而栗。 杜彧蹙着眉与他对视,隐约觉得自己前不久才看见过这副表情。 在哪儿呢? 医院?出租车?还是……陆寅柯家里? 对了,他想起来了,是陆寅柯家里,那张被他翻倒的相片上。 显然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已经被他打磨得圆滑,化成了如今无坚不摧的盔甲。 对他来说,社会就是最残酷的战场。他每天都披着沉重的盔甲,每一处刮痕都是他拼命拉扯的印记。久而久之,他熟练了,盔甲上的刮痕也越来越浅,越来越少了,可那副盔甲却胶进了他的骨骼里,仅凭一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卸不下来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44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像只蜗牛一样负重前行了,却没曾想竟然真的有人敲开了他的外壳。 是的,敲开。 用了共振的方式。 他们用相当的心跳频率激发了共同的振动,这振动超过了盔甲的固体强度,无坚不摧的盔甲竟也被振得裂开了豁口。 最终剥落成一片一片再也无用的废铁。 “你还要这么看我到什么时候?” 杜彧的声音悄然响起,但已褪去了方才的柔和,恢复成了清清冷冷的线条。 “嗯?我看了你很久吗?”陆寅柯反手抚过他的面庞,唇边撩起一抹淡笑,神色如常地向前倾过身子,低低地抬起眼皮看他,“都怪我的宝贝玉玉生得实在太好看了,一时间失了神呢。” 他的睫毛其实挺长,特别是眼尾一块极密,从下往上看时简直像勾了眼线,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既危险又迷人。 杜彧从不怕他的凌厉,却向来怕与这样的陆寅柯对视。那对眼眸里好像藏着什么波涛汹涌的欲望,却被黑夜重重掩盖着,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踩空失重。 杜彧不太自在地移开目光,转而看向桌布垂下的吊穗。 “你怕我?”陆寅柯有些玩味地盯着他,嘴角翘起的弧度简直像个蛊惑人心的小恶魔。 “……怕个鬼。”杜彧不甘示弱地瞪他一眼,“那个约定你到底答不答应?” 陆寅柯终于收回了放肆的视线,懒趴趴地向前一扑,架在了杜彧身上。 “答应啦答应啦,宝贝儿说的当然要答应,你要我的心我都掏出来给你。”他撅起嘴,“作为奖励,赏一个呗。” “这明明是等价交换,别太胡作非为。”杜彧一本正经推开他的脑袋,“而且我还感冒。” 陆寅柯被拒,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感冒感冒感冒,啊我真的烦死了,其实我不介意被你传染的。”他嘟囔着收起碗筷,“还说什么会一直在的,哼,亲都不让,害我白白感动了好一阵子。” 杜彧听着他幼稚的咕哝不禁哑然一笑,“这两个是一回事吗?” 其实他要真压上来,自己倒也不会推拒就是了。但这事儿千万不能跟陆寅柯说,否则他一定会得寸进尺的。 吃完晚饭,杜彧又被陆寅柯赶上了床。这回可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你自己说太晚了你困了的。杜彧只好窝在床上冲着天花板干瞪眼,心想我是好心找个台阶给你下,你还反将我一军。但毕竟是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再多不满也只能打回了往肚里咽,更何况他也知道陆寅柯是为了他好。 而现在,陆寅柯罕见地没跟他腻歪,正开着小台灯与电脑作殊死搏斗,只留给杜彧一个戴着眼镜的侧影,眼下的青黑有些严重。 杜彧叹口气,他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想麻烦陆寅柯送自己去医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孰轻孰重早该分清。就像他今天耽误了陆寅柯这么多时间照顾自己,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 他从床头拿过手机,跟屏幕中倒映的自己对视了片刻,还是解锁进入了“和我说”。 他想确认一件事,但又不敢确认,而且他也没想好确认了能怎样,况且他也确认不了。 循着记忆点开小乌龟头像,他往上拉动的幅度越来越快,最终停留在了“我好帅对了,你知道88在莫尔斯电码里是loveandkises的意思吗”这条消息上。他前后翻了翻,聊得最多的时候正好是陆寅柯请他去游乐园之前。 上个月晚上,陆寅柯当着他面说出这句话时他还没怎么留意,只是隐约觉得熟悉。后来又被好多琐事占用了时间,就更没精力想了。现在他一下成了个什么都不能做的病人,还接连经历了下午跳楼和晚上回忆两件事,看见了陆寅柯微妙的情绪反应,这让他不由自主回忆起以前的一切可疑迹象来。 他的倾诉者我好帅说自己遇到了一个感兴趣的人是在六月九号,正好是在陆寅柯生日——自己加上陆寅柯好友的后一天,那天他确实跟陆寅柯在第一次碰面时就发生了不小的摩擦。 再加上家里做客一类,他其实早就有所怀疑,但无奈证据实在太少,巧合可能性又太低,便自我否定了。之后关于小说问题的讨论,杜彧其实试探过一次,但始终只是怀疑,不能下论定。 他终究是怕陆寅柯情感缺失的,他不希望这样的情感障碍会发生在恋人身上。 而且缺失了情感的人,真的能喜欢上除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人吗? 他虽能察觉到陆寅柯的笑脸有时是装出来的,却并不觉得他对自己的感情也是装出来的。 可一个情感缺失者所拥有的喜欢,是会更炽热浓烈还是转瞬即逝? 杜彧不能想这些。 他一想到这些就会止不住地担心。 于公,他不希望陆寅柯从小就生活在一个缺爱的环境里,不希望他用艳羡的眼神追逐别家的幸福,不希望他从没体会过世界的善意,不希望他对一切都是漠不关心的;于私,他不希望陆寅柯对自己的喜欢是试探的,不希望他对自己的感情是短暂的,不希望他像自己一样爱在心口难开。 虽然后三点他暂且没感觉到,但这不妨碍他担心。 他和陆寅柯终究是不一样的,他很被动,不想去尝试那么多新奇的体验。如果陆寅柯硬把他拉进这个坑,过一段时间自己却跳出去了,那他就只能站在坑底仰望他离开的背影。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45 他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明镜似的,自己是玩不起的。 但这个问题其实在陆寅柯还没显露出情感缺失时就是存在的,毕竟他那么轻率,随口说句话都是花花公子的语调。他虽然对自己好,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对每个和他交往过的人都这么好呢? 他没问,也不想去问。 说到底还是怪自己对他动了心。 心疼又心动,心动又心慌。 他这颗心在遇上陆寅柯后,就以跟过去十年截然相反的节奏跳动着。 生理本能,他无从抗拒。 杜彧捧起水杯喝了一口,突然想到杜悠在时曾抱怨过花花公子对别人的追求只是发自征服欲而并非喜欢。 那陆寅柯会不会是想挑战个高难度的才故意靠近他?这样一切巧合才解释得通。 他不禁被自己的奇思妙想逗乐了,一不小心呛了两口咳出了声。 “怎么咳这么严重?是不是该吃药了?”陆寅柯停下手中敲击的键盘侧过身。 “没,我就是呛到了。”杜彧弯弯嘴角,“但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你魅力挑战里的一环。” “什么魅力挑战?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挑战?”陆寅柯匪夷所思地挑起眉头,“但要谈魅力你男朋友肯定是冠军啊,这还要挑战什么?” 杜彧也不解释,只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赶你的工吧,我就随便说说。” 陆寅柯总觉得那个笑容有说不出的诡异,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谈起,只好嘀嘀咕咕转了回去,“什么人啊?莫名其妙……” 他看着陆寅柯忙活的侧影,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挺莫名其妙的。 那个他假设轻佻浪荡的人,此刻正紧锁着眉头,总扬着笑意的唇角也严肃地耷拉下来,手指不停在键盘上敲击,半点没有待人接物的草率样。 杜彧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收回了轻飘的视线。 他凭什么不相信他? 不相信一个穿越寒冬毅然握住了他双手的人。 不相信一个崩裂了嬉笑外表流露出脆弱内心的人。 不相信一个拼命嘶吼着多依赖他一点人。 不相信一个为了他克制忍耐甚至冲凉水澡的人。 不相信一个,他如此喜欢的,只要想到就觉得心尖颤抖的人。 正是因为有些东西看不见,人们才选择相信。 倘若他真有情感缺失,那么他学不会的,就让自己来教会他。 陆寅柯会是个好学生,而他也会是个好老师的。 第61章走火 陆寅柯说要照顾杜彧,那两天还真就大到吃饭倒水小到睡觉盖被全部一条龙了。他本来连洗澡都想一起包了,却被杜彧连推带搡丢出了门口。门没上锁,但杜彧声称只要他敢进,自己就敢走,把兴致勃勃的热血男儿弄得悻悻而归。 不过陆寅柯那几天也是真忙,除了照顾杜彧的必要时间,基本都扑在电脑前面。杜彧不想呆在床上,有时就会坐他旁边看书,也顺带观察他的行为模式。 他发现陆寅柯似乎是按完成进度来划分休息时间的,每完成一部分都会在敲下键盘最后一个回车时猛然转身搂过自己,把鼻子埋在颈间深深吸气,美其名曰“充电”。 杜彧起初还会被他吓到,时间一长就自动形成了条件反应,一听到极铿锵豪爽的回车就会在下一刻默默抬高手肘,等着那人抱他个满怀。 “你到底有什么好闻的?我穿的是你家衣服用的是你家沐浴露,你想闻不如闻闻自己。” 终于在陆寅柯不知第多少次小狗一样黏糊他时,杜彧费解地说了出来。 “就是因为你用的是我的东西我才要好好确定,”陆寅柯趁着说话偷偷亲了他的下唇,“我要保证你每一刻都是我的。” “你属狗的吗?”杜彧揉揉他头发,“还要用气味标记领土的?”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46 “我是。”陆寅柯笃定地重复道,“我就是。” “我就你这么一块领土,可不能弄丢了。” “但如果说气味和标记的话……”他边示威似的笑出两颗小尖牙,边悄悄把一只胳膊伸到杜彧自然弯曲的腿下,“沐浴露和洗衣液可不能代表任何事。” 杜彧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在一阵天旋地转后惊觉自己坐上了对方大腿。 他的耳根一下就红了,支着两条只有脚尖能点在地上的长腿一时有点无所适从。 依据以往的经验,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动,动了陆寅柯铁定就要咬他耳朵。 “你知道的,我还有很多气味你没沾染上。” 身后的人轻声笑了笑,对着漂亮脖子缓缓张开嘴,滚烫的气息爬上战栗的神经末梢,但片刻后还是合上了,最终只怜惜地落下了两个吻。 杜彧几不可见地颤了颤,过电般的触感让他不禁蜷起了棉拖里的脚趾。 “放……我下来……” 过度的紧张已不能维持他正常的音调,他此刻就像只被叼住了脖子的小梅花鹿,只能睁着湿漉漉的双眼等待捕食者的下一步侵犯。 “你在发抖。”陆寅柯勾下脖颈舔吮他,扣在他腰间的手越发用力把人贴向自己,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盯向他泛红的耳背,“你好烫。” 杜彧开始小口小口地抽气,手中的薄书也再不能握住,随着手腕的下垂啪嗒一声滑落在地。 陆寅柯向下瞥了一眼,继而用懒散的声调陈述道:“宝贝,书掉了。” “放……” 听觉和触觉的双重刺激下,杜彧终于承受不住,胡乱蹬起腿来。 他使劲把自己往下蹭,企图着地获得支点。但陆寅柯却扣着他不让他乱动,每次还都在他快成功时把他向上拉回来。 几轮博弈,杜彧终于不敢动了,几乎以石化的状态绷在了原地。 第一次,他感受到有个什么物件顶住了他。 就硌在他大腿根,似乎还随心跳颤抖着。 他小心翼翼转过头,便即刻对上了陆寅柯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眸。那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凶狠的力道和按住他的双手竟如出一辙。 杜彧嗓子发痒,额间甚至紧张到冒了汗,半天才唇齿微张嗫嚅道:“我……” 就在这时,陆寅柯突然深深吸上一口气,五指僵硬而用力地里扣成拳,机械而缓慢地松开了对杜彧的钳制。 “是我错了。”他一字一句,费力而喑哑地沉声道:“快起来。” 杜彧早在他放手的第一刻就逃回了床沿,满面潮红地看向对方宽松棉裤也掩盖不住的凸起。 “那你……怎么办?” 他心下愧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又暗暗抬眼瞅了瞅陆寅柯的裆部,“要不……” 陆寅柯一怔,微眯的双眼如野兽般危险。 “你……确定?” 他低声发问,胸腔似乎都在与之共鸣。 杜彧明显是在犹豫,素来镇定的脸上写满了慌张无措。 “算了,不难为你了。”陆寅柯了然地笑笑,“这次是我过分了,我自己去处理。” 他说完就起身走出了房间,走过杜彧身边还亲昵地拍了一下他的头顶以示安抚。 杜彧转头看向他的背影,既尴尬又内疚。 陆寅柯……果然时时刻刻都在顾虑自己吧。 他犹豫地咬了咬嘴唇,接着眉头一拧站起了身,蹑手蹑脚偷偷摸摸蹭到了卫生间门口。 陆寅柯粗重的喘息即使隔着一道木门都清晰非常,时不时还穿插两声沉吟和低吼。但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就怕被听见一样。 渐渐的,他似乎不再满足于单纯地发声,含糊潮湿的吐字显出“彧”的,不知道是“玉玉”还是“杜彧”,或许二者皆有。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47 杜彧站在门后听得脚软,不知不觉竟真靠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通红秀气的俊脸埋进两臂间,只想找个地洞往里钻。 隐约间,室内的喘息越来越急促,最终随着捶墙的一声钝响,全部归为了平静,被淋浴的水流所代替。 听见他结束,杜彧赶紧撑着墙壁扶起自己,一瘸一拐做贼心虚地溜回了卧室。悸动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索性上床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他躲在被子里过电影一样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越想越羞,越想越恼,心脏跳得快要蹦出胸口。 陆寅柯怎么能,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喊他的名字?! 更离谱的是,在听到那人沙哑深沉的呢喃后,他竟也情不自禁地起了反应?! 怎么会这样?! 他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越刻意就越神游,直想到他烦躁地在被子里打起滚。 他打滚打得正起劲,却有人猛地掀开了他牢牢揪住的被褥。 “怎么动成这样?”来人一脸困惑,“不闷吗你?” 杜彧被逼探出一个头,“不!” 陆寅柯清清爽爽地挑起眉头,好像刚才的意外只是个错觉,“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杜彧瞪了他几秒,“闷的!” 说完又钻进了被子里。 这人是怎么了?难道刚才真的吓到他了?但至于怕成这样吗? 陆寅柯抬起一条腿准备迈上床。 可床垫刚陷下去一块,被子里的人就闷声吼道:“不许上来!” 他只好讪讪收起腿,坐回了自己办公的扶手椅。 “唉,杜彧,那什么……”他讷讷开口,“我刚刚的确有点冲动了,但你别怕,我真不会强迫你的。” 被窝里的人形小山晃了两下。 “所以我昨天才睡了客房。”他叹气。 人形小山又晃了两下。 “但……我不能一直忍着,你也不能一直逃避你知道吧……?”他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头发,“唉,算了,这些以后再说吧。对了,你饿了没?我去熬点粥喝?” 人形小山这回不动了,但停顿的时间格外长,长到陆寅柯差点以为他被故意冷落了。 “饿了。”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想吃咸的。” “好好好。”陆寅柯满口答应,推开座位就准备出门。 但他走路走到一半却突然若有所思地停下了,回头一屁股坐上床头拉下了被褥。 “你刚刚是不是在跟我撒娇啊?”他低头看向眼眶还红着的杜彧。 杜彧被他的出其不意问到了,忍不住皱起眉思索起来:“我有吗?” 陆寅柯突然笑了,柔和的眉眼模糊了他锋利的棱角。他颇为甜蜜地俯下身亲了亲杜彧的唇瓣儿,“你有啊,你开始依赖我了,我好高兴。” “我?怎么会……?”杜彧愣愣地跟他对视了几秒,在意识到什么后又猛然扎进了被子里,“……我头晕,想睡觉了,饭做好再喊我。” 陆寅柯隔着松软的羽绒被拍了拍他的脊背,说出的每个字都能听出盈盈笑意。 “悉听尊便。” 第62章嫂子 在陆寅柯的“悉心照料”下,杜彧的病好得很快,没怎么拖泥带水。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48 但今年春节早,学校放假也比往年早一些。期末考试加上零散的杂事,两人还没怎么腻歪就忙得什么也顾不上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假,一个不留神,杜彧生日却要到了。 陆寅柯还记得男朋友当时对他做出的承诺,猜想了许多浪漫地点。早几天就开始兴冲冲地购置各类礼物及情趣用品。反复考量各类润滑液及安全套的性价比,甚至企图找朋友进行海外代购。 他心里琢磨着时机也该成熟了,万一什么时候他的宝贝玉玉突然投怀送抱,自己也有备无患,实在具备了成熟男性应有的一切贴心品质。 当天早上,他不到七点就起了床。 剃了胡须,打了发蜡,喷了爱马仕大地——柑橘和木质香的混合调,还有种淡淡的烟草味。几个月的实战数据告诉他,每当喷上这个香水,杜彧总能臭着脸色比平时多抱他几秒。 他挑了件还算修身的藏青色长款棉衣,拉链大敞着套在了黑色高领毛衣外,裤腿匀称笔直,衬得他分外高挑。 最后对着镜子照了两下,他满意地拎起早就收好的背包,哼着小曲甩着车钥匙关上了门。 陆寅柯到的时候杜彧已经等在路边了,他今天的羽绒服有点蓬松,裹进去像只北极熊,配上被冷风吹红的鼻头,倒是有种憨憨的可爱。 “嗨宝贝儿——”陆寅柯按下车窗就开始招呼,却在看到旁边一人时硬生生拐了过去,“的杜悠妹妹怎么也在啊?” 杜悠正神态恹恹地嚼着口香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到陆寅柯却眼睛一亮,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陆哥!居然是你来接我们吗?!” 陆寅柯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分明记得自己是来接杜彧约会的,怎么突然就冒了个妹妹出来?她不该在补课吗? “对,我现在就是你哥的免费劳力。”他虽然不解,却依旧和颜悦色地解了门锁,“外面冷,快先进来。” “嘶,看不出来啊哥,你什么时候跟陆哥关系这么好了?”杜悠边钻进车里,边不怀好意地拽起杜彧胳膊,“上次见面不还是你死我活的阶段吗?” “……是吗?那都多久以前了的事了。”杜彧轻咳一声关上门,“还好吧。” “噫,你自己心里肯定偷着乐呵呢!”杜悠一本正经一顿数落,“不然今天能让陆哥送吗?” “哦说到这个,”陆寅柯终于得空插进话,指尖在方向盘上一点一点的,“你们等会儿要去哪儿?” 杜悠一听,眸光霎时间就暗淡下去了,整个人都蔫蔫的。而杜彧也抬头跟后视镜里的陆寅柯对视起来,神情没有半点寿星应有的喜庆,反倒比往日更薄凉了几分,看上去竟有点瘆人。 “墓园。”他道。 墓园一般都建在郊区,可杜彧说的那个比别地还远些,差点就要跑到乡下去了。 一到地点,杜彧就委任杜悠去买纸钱和假花了,自己则打着要陪陆寅柯停车的幌子,趁她下车坐上了副驾。 “不好意思啊,没事先告诉你要来这种地方。”他摸摸陆寅柯的手腕,“辛苦了。” “这里比较晦气,你就呆在这儿别跟来了。”他见对方沉闷了一路,猜想是生自己气了,只好轻柔道,“我今天就是想麻烦你稍微载一程,杜悠只请了半天假,她下午有课,等她一走我就……” “不,杜彧,你没必要跟我道歉,你能让我带你来这个地方,我很欣慰。”预想中的苛责没有发生,陆寅柯转下车钥匙,竟是低头毫不犹豫在他唇上印下了一吻,“而且我要去,我要谢谢他们生下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子。”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爸妈去世了?” 杜彧低头走着,语调里有抑制不住的失落。 陆寅柯本想实话实说,却突然想到崔南哲对他别供出自己的百般乞求,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的,我喜欢你嘛,总要有点了解你的渠道。” 杜彧想了想:“黄海鑫说的?” 黄海鑫是谁?这又是哪个跟杜彧关系紧密的男人?陆寅柯皱了皱眉。 他暗自记下了人名,表面却一脸秘密暴露的挫败,“哎对,就是他,他不让我告诉你的,你可别去质问他啊。” “但凭什么他知道的事情我不知道?”陆寅柯愤怒得有些真情实感,“我才是你男朋友哎!” 杜彧打量他一眼,“我跟他住在一起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我发烧不也是他先发现的吗。” 哦,陆寅柯这下知道了,这个叫黄海鑫的小子就是那天在楼下喊住他的杜彧室友。 长相不过关,身高不过关,身材不过关,他默默把这个人从名单里划掉了。 “好吧,”但装还是要装的,他于是摆出了一副略微失落但很快便决定奋起直追的神情,“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他的。” “住?同居吗?”杜彧终于笑了,清清浅浅的笑容宛若不食人间烟火,“好啊,如果几年后我们还在一起的话。” 陆寅柯心跳一滞,先是没由来的狂喜,继而却又被微妙的刺痛所代替。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49 原来杜彧也是如此不安吗? “怎么?你还想甩了我?”他佯装嗔怒,“你做梦!想都别想!我变成鬼都要赖在你屋子里!” “哦?”杜彧向远处眺望一了步伐,“那有什么能让你不变成鬼的办法吗?” “不好意思,还真有。”陆寅柯快步跟上,用肩膀撞了撞他,“那就是永远别让我只能看着你的背影。” “哥!这里!”杜悠正在石阶上等杜彧,看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人,明显愣了一下,“但你让陆哥一起来……没事吗?” 杜彧接过妹妹手里的塑料袋,“嗯……他不介意,让他站远点好了。” 杜悠闻言,狐疑地扫了一眼身后的陆寅柯,又望望面前的杜彧,不禁把发梢绕在手指上转了一圈。 黄纸在地上被点燃,浓重的黑烟携着焦糊的气味扑面而来。 陆寅柯站在远处的台阶上遥望着,他暂时还没理由走那么近。 那两个人蹲在地上,一叠一叠的纸钱被扔进火堆。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转向墓碑照片上一对笑得明朗的男女,均是静默无言。 很多人家的碑上是有雕花的,云一样的图腾像个小小的屋顶,似乎能遮风挡雨。而他们面前的,只是四四方方一块石板,上面用黑墨填着字,大概能让父母有个安身之所已经倾尽所有财力了。 谢谢你们让如此美好的他诞生在世上,也谢谢你们同意让如此丑陋的我呆在他身边。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等待能光明正大同他携手站在你们碑前的那天。 他冲着墓碑兀自出神,也不知杜悠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他身边。 “哎,陆哥。”杜悠拽过他的衣袖,神情异常严肃,“我问你个事,你认真回答。” “你……跟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似乎是在斟酌措辞,“单纯朋友还是更进一步的?” 陆寅柯没想到小姑娘这么敏感,有些无奈地往还独自杵在碑前的杜彧那儿瞄了一眼,反问道:“你想听什么回答?” “我?其实不管你当我哥还是当我嫂子我都很开心。”她悄声说,“其实崔南哲都告诉我了。” 陆寅柯换了表情,饶有兴味地低头瞧向她。 “只是我真没想到我哥竟然同意了,”她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你确实很帅,但他不看这些的,而且我觉得他好像也不是喜欢同性,所以到底为什么啊?” “算了!”小姑娘突然一伸手,“其实我隐约能猜到,你不用说了!” “行,那你以后就是我嫂子了!”她吸吸鼻子,“嘿别说,嫂子你还真挺香。” 新晋嫂子突然觉得崔南哲说得很对,眼前的小姑娘真就是个自嗨型人格,自导自演完全不累,而且乐在其中。 “嗯,好闻吗?”他扬起嘴角,俯身摸了摸女孩的头,“你哥喜欢。” “草!不用演了就开始喂我狗粮了是吗!”杜悠虽然恼怒地喊着,大咧咧的笑容却毫不掩饰地展露在了一对可爱的小酒窝上,“爸妈要是知道,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不过如果他们还在世的话,你少不了跟我爸一顿拉锯。”她耸耸肩,“他可死板了,电视上情侣打啵儿都不给我看。” “我不会因为好追就庆幸他们不在了,正相反,我宁愿自己累一些,也希望杜彧能快乐。”陆寅柯淡淡道,“而且他最后一定也会同意的,因为你爸妈都是很好的人。” 杜悠困惑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子女会向父母的方向生长。” “啊?”杜悠来不及注意陆寅柯的微表情,因为杜彧已经收拾好准备往回走了。 “我最后跟你说两句,今天是我哥生日,但也是我爸妈忌日。他每年这时候都会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家里,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正好我下午要上课,他暂时就委托给你了,你要负责让他开心起来啊。”她突然意味深长地一笑,“其实借你一晚也可以,但你别把我哥欺负太惨,要是明天他眼睛肿了,你就要付我利息了。” 陆寅柯听着听着,微笑差点没憋住。他就说现在女孩一个比一个可怕,就她哥还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一样,也不知道怎么成长的。 “怎么会。”他无辜地眨眨眼,“我可是你嫂子啊。” “噫。”杜悠嫌弃地咧了咧嘴,神态居然跟杜彧有几分相像。 “你们俩鬼鬼祟祟在那儿干嘛呢?”杜彧团着塑料袋下了台阶,眼神在接触到杜悠的窃笑时突然犀利起来,“杜悠,别老跟他混在一起,他要带坏你的。” “得,又开始摆兄长架子了,还双标。”杜悠懒得辩解,扯扯陆寅柯肌肉紧实的胳膊,“嫂子,我哥就交给你了。” “好嘞,明天付你利息啊。”陆寅柯飒爽一笑,“我要开始带坏你哥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50 第63章罪人 “你刚刚到底跟我妹聊什么了?她怎么突然这么兴奋?” 杜悠正一蹦三跳地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把两个男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你该问是你妹妹跟我聊什么了,先声明,不该说的我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啊。”陆寅柯撇撇嘴。 “那嫂子是……?”杜彧瞅他一眼,“总不会是我听错了吧?” “哎,那倒没有。”陆寅柯志得意满地咧嘴一笑,“她喊我呢。” “你告诉她了?!”杜彧猛地一怔,一脸不可置信,“你……!你怎么能就这么告诉她了?!” 陆寅柯瞥到他瞬间涨红的脸颊,一时摸不准是恼怒更多还是羞怯更多,忽然也不准备辩驳了。 “对,怎么,你不敢把这事儿告诉她吗?我周围一圈人可是都知道了呢。”他低头锁住杜彧因为震惊而不停舔湿的嘴唇,目光有些颤动,“这样一来,迫于要做个好表率的压力,你就不敢随便跟我提分手了。” “你……你这是道德绑架!”杜彧气鼓鼓地压下眉头,几秒后又突然错开了目光,呼出的白雾跟他的气息一样缥缈,“那她知道之后……什么反应?” “不要担心,”陆寅柯伸出手指揉上他冰凉的眉心,“你妹妹可开心了。” 杜彧懒得挥手赶他,便晃晃脑袋不让他再乱按,语气也闷闷的,“……是吗?没觉得反感吧?” “没啊,谁不喜欢看帅哥呢,特别是家里还俩,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反感?”陆寅柯挑眉,“哦,她还给我派任务了,就是有点艰巨,能不能告捷还不知道呢。” “自恋狂。”杜彧不屑地冷嗤一声,终于不轻不重懒洋洋地推了推他,“什么任务?” “别急,到时候就知道了。”陆寅柯看着已经凑到车边的杜悠,“那马上去哪?” 杜彧沉思片刻,“还是先回我那儿吧。” 杜彧这次说回家,真就没遮遮掩掩,径直让陆寅柯把车开进了小区。 这是个别墅区,挺豪华,就是位置稍微偏了点,但每天上高速也很快。 搁以往,陆寅柯肯定门还没进就要大呼小叫了。但今天不一样,他已经知道了杜彧寄人篱下的状态。他住在这里,但没有一处是他的家。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知不觉用力了几分,黑色皮套浸出一片汗湿。 “回来啦杜哥,今天辛苦……”杜彧刚把钥匙转开,似曾相识的男声就响了起来,“这……这是……陆哥?!” 陆寅柯向里望去,果然一眼就看见正盘腿窝在沙发上的崔南哲,心里突然怪不是滋味。 “崔!南!哲!你又偷吃我薯片!”他这边还愣着神,那边杜悠就踹掉鞋子飞奔了过去,轻巧地跃上沙发扑上去就要打。 “杜悠!”杜彧严厉地训斥一声,随后才问道,“南哲,我送杜悠回来上课,顺便带朋友吃个饭,可以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欢迎欢迎!”崔南哲高声回应,下一秒就扭头对着杜悠嘀咕道,“真成了?!” “哎!”杜悠喜滋滋地拍他一掌,“十包辣条啊,不许抵赖!” “行行行,”崔南哲笑着跳下沙发,从鞋柜里翻出拖鞋递给了陆寅柯,“陆哥好久不见,快进来吧。” 陆寅柯看着崔南哲向自己挤眉弄眼的浮夸样,决定配合他装下傻,“诶杜彧,这崽子怎么在你家啊?” “你去沙发上坐会儿,等我做完饭再跟你解释。”杜彧从他手里接过刚从菜场买回来的菜,“杜悠过来帮忙。”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跑了过去。 “陆哥,来,坐。”崔南哲给陆寅柯倒了杯水,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真行啊兄弟!教我几招呗?” “教你什么?”陆寅柯吹吹杯面蒸腾的热气,“怎么追杜悠吗?” 崔南哲神色变了几变,偷偷摸摸往厨房看了一眼,“我有这么明显吗?” “实话,挺明显的。”陆寅柯啜了一口,“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那你看……” “应该也挺喜欢你的,因为她对你笑的时候比对杜彧笑的时候多露四颗牙齿。” “你连这都注意到了?!”崔南哲惊呆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51 “习惯了,”陆寅柯似是而非地笑笑,“但我感觉不一定准,也别太信。你毕竟帮过我大忙,以后有什么需要欢迎找我。” “这哪儿能啊,不敢当不敢当,”崔南哲嘿嘿一笑,从屁股后面摸出了手机,“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打游戏不哥?” …… “切他ADC!注意走位!” “这样,你们牵制一下,我去偷塔,苟住!” “不行啊对面法师一刀一个!顶不住了哥!” “顶不住也给我顶!我快了!” 于是杜彧端菜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和谐无比的场景,还伴随着杜悠的一声“崔南哲你好菜哦。” “啊!逆风翻盘!!陆哥你太厉害了!!我要抱着你的大腿疯狂舔!!!”崔南哲幸福到叫出了哭腔,“我终于上钻石了!” “带不动带不动,下次别叫我了。”陆寅柯长吁一口气,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玩够了没?”杜彧靠着椅子看向热闹的一群人,话音有种无奈的温柔,“玩够了就过来吃饭了。” 这顿饭吃得热闹,但并不长久。 刚一吃完,杜悠就丢下筷子,火急火燎拉着崔南哲送自己补课去了,偌大的屋子顷刻就只剩了杜彧和陆寅柯两人。 “有一说一,这个鸡汤真是我喝过最醇的,怎么做的啊?”陆寅柯拍着肚子跟杜彧走下楼梯,“你这么贤惠,我一定要尽快把你娶回家了,不然被别人盯上可怎么办。” “不说话憋不死你。”杜彧走进一间房,指着桌边唯一一把椅子,“坐吧。”说完自己也顺势坐在了旁边低矮的床垫上。 陆寅柯其实一进门就猜到了这是哪里,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两张床垫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春夏秋冬四季衣服都挂在了简易衣架上,鞋子整齐地码在墙角,没空调也没刷漆,地下室一样冰凉。 杜彧俯身给取暖器插上插头,灰色的房间这才暖和了起来。 “这是……”陆寅柯放弃座位跟杜彧一起挤上了床垫,他拎过旁边的枕头闻了闻就果断抱在了怀里,“你住这里?” 杜彧环着手臂靠上膝盖,“我住这里。” “哦,哦。”陆寅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 “南哲是屋主的儿子,他们现在上班去了,属于我跟杜悠的房间只有这一个,我们是借住的。” 陆寅柯本以为他会拐好几个弯,却没想到竟是这么直白地就说了出来。 他打好的底稿一时失了用处,只好沉默片刻,“你想表达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跟你坦露我的过去,好让你决定是去是留。”他深吸一口气,睫毛迎着冷冬的阳光微微颤抖,捏住胳膊的五指一片惨白,“我,是我害死了我的父母。” 陆寅柯眉间一紧,本能地倚身搂过了他的肩膀,“你瞎说什么呢?” “我没瞎说,”杜彧木然地重复了一遍,“是我害死了他们。” “那是我的生日,本该是平静快乐的一天。但现在想起来,如果那天不是我的生日就好了,如果我不过生日就好了。” “如果我那天没有提那么过分的要求,他们就不会冒着风雪出门了。” “如果我那天在路上没有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就能提前几秒穿过那条马路。” “东西我明明可以不要,电话我明明可以不打,只要缺少那么一个他们都不会出事,可我怎么就……两样都做了呢……?” “我明明还那么清晰地记得他们出门时的笑容……怎么再一见面就盖上白布了呢?”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 “杜彧!杜彧!你冷静点!这跟你无关!我查过新闻了!都是肇事司机酒驾的罪责!这不是你的错!” 陆寅柯感到杜彧在自己怀里漠然地发着抖,近乎自虐地用指甲狠狠掐进皮肤里。 “你不懂。是我!是我啊!”他突然激烈地挣扎起来,发了疯一般嘶吼,“你知道我是怎么吵着闹着逼迫他们出门的吗!我他妈爬上窗台威胁他们啊!整栋楼都能听见我的无理取闹!是我!是我啊!!!” “该死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啊!凭什么我犯的过错要让他们承担?!凭什么被车撞死的不是我?!凭什么啊?凭什么啊……我到底凭什么还活着?我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你怎么能这么想……”陆寅柯没想到他居然把一切都归咎于了自己,心脏抽搐得一阵阵发疼,除了把他紧紧圈在胸口什么都做不了。 杜彧的气息急促得像个风箱,只能任凭陆寅柯发了狠地搂着他,整个人都烂蹋蹋地软成一团,似乎没了支点就要瘫倒在床上。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52 “我去看过那个视频监控,那辆车不要命地开过来时,我爸只有伸手护住我妈的时间。” “可惜,结果只是当场死亡和抢救无效的差别。” “那天我在医院整整呆了一个晚上,各种颜色的荧光灯刺激得我都要疯了。我感觉周围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带刀带刺,我甚至能听见他们躲在墙角的窃窃私语。” “特别是杜悠,她一定永远也原谅不了我。她肯定特别不解,自己怎么能有我这么一个害死了父母的灾星哥哥。” “那几个月,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去死。赔偿金就那么多,保险金也就那么多,如果我把它全留给杜悠,她可能还勉强能过上安稳日子。” “但我又不敢,我怕我一走,杜悠就真的什么依靠都没有了。她一个女孩子,没有人保护她是会受欺负的。我怎么忍心看她受欺负,怎么忍心听她被全班同学嘲笑欺辱……” “我是个罪人,我怎么能拥有幸福呢,我不配拥有幸福的。你如果跟我在一起……说不定哪天……” 他似乎陷入了封闭的漩涡,上下牙磕在一起不停打着寒颤,目光逐渐失去了焦距,只剩惴惴不安的重复。 “我,我不想耽误你……” “对,我不能,我果然,还是不能耽误你……” “我……” “杜彧,你难道每个生日都在想这些无聊的事情吗?” 低哑的嗓音打断了他不断赘述的自我否定,仿佛是一声嘲笑,“难得你这么替我着想,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杜彧茫然地对上陆寅柯鹰隼般锐利的双眼,过度的威压让他身体先行了思维几步,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喜……欢……”他干涩而痛苦地发出几个音节,“但我不能再……” “不,你可以。” “你不是罪人也不是灾星,你只是碰巧卷入了无法改变的命运。你不需要对一切事物都心怀愧疚,更不需要一味地否定自己。” “十年了,放过自己一次,不好吗?” 陆寅柯不再听他支离破碎的语句,只是捧起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地舔吻起他微张的薄唇,用牙齿轻轻叼住唇珠再向缝隙里探去。 直到杜彧的下唇显出一片瑰丽的玫红色,终于愤恨地咬紧牙关不再让他作弄,他才用额头抵住了对方的,高热的气流袭上被多次啃啮的嘴唇敏感到隐隐作痛。 “只要你喜欢,我就无所畏惧。” 第64章平行宇宙 窗外是白昼。 午后的阳光正好,丝丝缕缕越过遮挡攀上床垫,给两人送去一片暖融融的光明。 但杜彧并没有因此融化,他黑夜一般沉默着。 良久,他发出一声又轻又长的叹息,终于静静伸手绕过后背环住了对面的人,侧着颈子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没哭,但神情比不哭更令人难过。 他的苦楚在喉间梗了整整十年,每一天都在自责,每一天都在悔恨。 晨曦的日光是美好的,印着花草寒霜的木桥栈道是美好的,覆满白雪的苍劲松枝是美好的,但他是不美好的。 陌生的感谢是美好的,真诚的关怀慰藉是美好的,微小确实的善意是美好的,但他是不美好的。 沁甜的奶茶是美好的,摇起来唦啦作响的纸星是美好的,柔软蓬松的布偶是美好的,但他是不美好的。 他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永远也不能让自己获得幸福。 为杜悠活着成了他十年来唯一的目标,这是他决定好的补偿,即使代价是自己。 他罪有应得。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53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非要硬生生撕开他腐败的皮囊,掏出那颗早已千疮百孔不堪入目的心脏,谨小慎微却又不顾一切地质问它:你喜欢我吗?你能喜欢我吗?你多喜欢我一点可不可以? 喜欢啊!他喜欢啊! 想啊!他也想啊! 但是。 不可以。 就像那颗心脏。 心脏不会言语,只能跳动。 越是跳动,越是鲜血淋漓。 越是鲜血淋漓,却越要跳动。 你不该跳的啊。 你怎么可以跳? 你早已失去了跳动的资格和权利啊。 放自己一马。 他又何尝不想? 但是……他真的可以吗? 他这么做……真的不会遭报应吗?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们就这么久久地互相拥抱着彼此,平稳沉重的心跳在一片寂静里逐渐趋同。 “你知道平行宇宙吗?” 轻轻的,陆寅柯开了口,肩上杜彧的碎发随着胸腔震动在空气中缓缓浮动着。 “据说,人每做出一个选择,就会产生一个相应的平行宇宙。每个宇宙逻辑自洽,互不干扰,各有各的欢喜,也各有各的忧虑。” “你虽然改变不了这个宇宙的事情,但在其他宇宙里,你们一家一定正和和美美快快乐乐地幸福生活着。” “那让我想想我的宝贝玉玉会变成什么样呢?” “外貌一定是同样出挑的,性格可能有点骄纵,有点恣肆,有点任性妄为,时不时还会欺负女生。但是相对的,桃花运也会很多,源源不断。” “他可能会在初中谈第一场恋爱,但是保密工作做得不够好,中途被父母发现了,被强制掐断在了亲亲小脸的阶段。” “他可能会在高中谈第二场恋爱,但时间太紧迫,已经体会过接吻的他还是认为学业更重要,于是礼貌而生疏地提出了分手。他会安慰对方,但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是错的。” “第三场恋爱会在大学,他的成绩很好,即使不再能考进N大,也能轻松进入下一个梯队里。他会成为大学里众所周知的小明星,经常出现在各个推送和报导里,和女友的关系也一直很融洽。” “他和女友是恋人,同时也是一起进步的好伙伴。最终双双保研,甚至出国深造,最后被世界五百强企业收为高管,在事业稳定的时候结了婚。” “他们夫妻关系和谐,情感融洽,在第二年生下一个孩子,从此过上了平安喜乐的生活。” 陆寅柯讲完,偏头亲了亲他的眼睑,“你觉得这个版本怎么样?” 杜彧乖顺地闭上眼,“那我就遇不见你了。”他语气淡淡的,“不能遇见你的结局,我不想要。” 陆寅柯的动作顿住了,喉结几不可见地滚动了两下,看向对方的眼神带上几缕异色,但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浅笑,“你都这样了还想遇到我?好事哪能都给你占上?你可真会做梦。” “毕竟我骄纵,恣肆,任性妄为。”杜彧轻声重复着,“那我觉得这个宇宙也勉强还能将就将就吧。” “不过杜彧,你知道的。”陆寅柯捋着他的头发,张口有些迟疑,“从我个人来看,出于私心,我不认为这个宇宙是将就。正相反,因为你,我喜欢这个宇宙。” “我知道这话不该说,不然我就又把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了。但我还是觉得,没有这些巧合就没有你我的相见。” “我不感谢这些巧合,但我庆幸最终的结果。”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当然希望你好,但你的美好生活里如果没有我,我未必就会选择让你舒心的那个。” 掌心之下的脑袋转了转,陆寅柯突然变得有些扭捏。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54 “唉……我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除了惹你生气,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 “我可能表达不清楚,但大概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宇宙对你来说是遗憾,对我来说却正好是种救赎吧。” “你是被需要的。我需要你,杜悠也需要你。既然过去的事情改变不了,不如就珍惜当下吧。别再自我折磨了,我是会心疼的。” 此刻的陆寅柯显出一二分慌乱的姿态,眼神躲躲闪闪,说话吞吞吐吐,语音虚浮得不着调。 他笨拙地倾吐着自己的珍爱,却又唯恐词不达意招致了误解,蹩手蹩脚的样子哪还有平时的半分张狂。 杜彧甚至都能想见他写情书时改了又删,删了又改,最后用自己最工整的字迹小心翼翼誊抄上去的样子。 他再一次叹息了,只是这次带了点满足,带了点心安。 他想他是动情了。 败给了一个直白坦荡却又不知情为何物的人。 吻上陆寅柯嘴唇的那刻,阳光正好暖烘烘地照亮了他的半边脸颊。 他听到喀嚓一声脆响,像是悄然碎裂的坚冰。 冬天的太阳原来是这么温暖吗? 他活了二十多年,为什么从来都没发现? …… 不知过了多久,门把被拧下,崔南哲的脑袋从缝隙里悄悄探了进来。 他看见杜彧正背对着自己,安详地躺在窄小的床垫上。陆寅柯拥着他,手臂温柔地搭在腰间。 他蹑手蹑脚地向里凑了凑,似乎还欲窥探,却迎面撞上了陆寅柯压迫而深邃的目光。 他们僵持着,默默对视了几秒。 就在崔南哲缩起脑袋准备走人时,陆寅柯却突然弯下眼梢扬起了嘴角,慢慢举过食指竖在唇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耳边是杜彧均匀沉静的呼吸。 室内老式时钟的指针正咔哒咔哒走着,每一声都格外清晰,每一声都格外静谧。 不知疲倦,没有休止。 它短促到毫厘,却也绵长到永恒。 第65章生日快乐 晚饭还是杜彧烧的,他一觉睡醒兴致依旧不太高,陆寅柯就在厨房给他打打下手,变着法子逗他开心。 只是他不太明白,自己不过是想和亲亲宝贝多呆一会儿,怎么呆着呆着就跟崔南哲的父母坐上了一桌呢? 也怪他独居惯了,一时间竟没想起来正常父母下班后是会回到家里的。 “来,小陆,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多吃点。”崔母正一脸慈爱地不停往陆寅柯碗里夹着菜,“还有这个梅干菜扣肉,是他爸从公司食堂带回来的,南哲可喜欢吃这个了。” “哎哎好的,谢谢阿姨。”陆寅柯赔着笑,“不用给我了,阿姨您自己吃吧,我想吃什么自己搛。” “哎好,那你自己夹啊。”她粲然一笑,“南哲你有这么俊的朋友怎么现在才带回来给妈妈看?” 崔南哲委屈:“这是我朋友,又不是我对象。还有你都一快退休的人了,能不能别老对着小鲜肉犯花痴了?是我爸不帅了还是不宠你了?” “帅的帅的,”崔母伸手挽了挽身边的丈夫,“你爸永远是我心中最帅的男神。” “咳,瞎说什么呢,好好吃饭,一天到晚净说些有的没的。” 崔父虽然一直保持着威仪的姿态,却在听到妻子的甜言蜜语后赧然地别过了脸去。他安抚地拍拍崔母手腕,心满意足地把头转向了“没自己帅”的陆寅柯。 “小陆你是杜彧同学是吧?杜彧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冷僻了,平常可能还要请你多担待点。” 陆寅柯一愣,快速瞄了一眼正安静吃饭的杜彧,“不会不会,基本都是他照顾我的多,他可会照顾人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55 “唉,这倒也是。”崔父复杂地叹了口气,“对了南哲,今天是你哥生日吧,送礼物了没?” “嗐,杜哥就没收过我礼物,送了也白送。还好我聪明,直接送了杜悠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你是不知道,她脸都气绿了!哈哈哈哈!” 崔南哲的笑声在他爸严厉的盯视下越来越小,最后终于不堪重负地转移了目标。 “那啥,陆哥,你给杜哥准备什么礼物没有?下次我参考参考。” 陆寅柯想了想,笑得突然有些高深莫测,“我确实准备了,但是在家里电脑上,所以他答应了待会儿要去我家玩呢。” 杜彧一听,扒饭的筷子停顿了片刻。 “我什么时候……” “那可真是太好了!”崔母在同一时刻轻呼出声,“想我年轻的时候,基本上是一有空就跟同学跑出去闹的。就这俩孩子,一个天天抱着手机不知道玩什么,另一个天天打工都没点娱乐活动,我都搞不清是我跟不上时代了还是他俩不正常了。” “正好,小陆你多带他玩一玩,给他熟悉熟悉同龄人的娱乐活动。好不容易生日呢,闷在家里多无聊啊!”崔母笑眯眯地看向杜彧,“生日快乐小彧,记得玩得开心点哦。” 杜彧于是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卖了,直至穿好羽绒服被推出门的那刻,他都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南哲的家庭环境真不错,”站在自家门口,陆寅柯在开门时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他们对你也很好。” “对,他们几乎不吵架,叔叔很爱阿姨,阿姨也很关照杜悠,一家都是很好的人。”杜彧不情不愿地换上拖鞋,“怎么,你羡慕?” “羡慕……”陆寅柯玩味地念叨着,终究摇了摇头,“羡慕是世界上最没用的情感,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大概只是觉得他们的氛围很轻松,令人舒服。” “你是说在餐桌上聊天?”杜彧疑惑道,“但那几乎是每个家庭都会做的事吧?” “也不一定,有的家庭不用心都能聊起来,有的家庭用心都聊不起来。不过家庭闲聊都需要深思熟虑的话,多少还是有点可悲吧。” 陆寅柯脱下外套搭上椅背,清冽的香气便随衣摆飞舞,弥散进了中央空调卷起的暖风中。 杜彧吸吸鼻子,他喜欢这个味道却不喜欢陆寅柯话语下潜藏的苦涩,于是懒懒地往沙发上一躺,“你特意把我骗过来,礼物呢?” “冤枉,怎么就成我骗你了?恭送你出来的难道不是你亲爱的叔叔阿姨吗?还有,礼物嘛……你这是在主动跟我要?”陆寅柯挤过去开始扒他羽绒服拉链,“礼物就是我啊,惊不惊喜?” 杜彧一把拍开他的狗爪,“干嘛呢?” 陆寅柯娇羞地挡住脸,“臣妾帮皇上更衣。” “爱妃免礼,朕乏了,退下吧。”杜彧配合地挥挥手,“替朕传陆公公进殿。” 陆寅柯没忍住,呲啦一声把拉链拉到了底,“好啊杜彧,你竟然想阉了你男人?!” “我自己就是男人,需要什么男人?哎,还有,你谁啊,说你了吗?我说的是走路的路。”杜彧也觉得有点热了,顺势把羽绒服脱了下来,“就你这样,哪配当总管?没点规矩。” 陆寅柯神色一凛,肃然恭敬道:“那小的能给皇上做点什么?” “你?”杜彧罕见地翘起了二郎腿,“把礼物呈上来再说。” “哎,喳。”陆寅柯拱拱袖子作了个揖,迈着小碎步三两下溜回了房里。 他把电脑拿出来,按按鼠标点进了一个图标是个柯基狗头的桌面快捷方式。 “你自己先琢磨一会儿,”他把电脑递给杜彧,“我去拿点东西。” 杜彧略显好奇地撑起脑袋看起来,这似乎是个简单的小游戏。 他操纵的对象是只小柯基犬,形式居然有点像他舍友经常玩的Iwanna。只不过画面没上色,陷阱似乎也很少,基本上两把就能过掉。 小柯基迈着四条短腿不停奔跑在画面里,杜彧看得出来,其实就是两帧动画的来回切换。 它的任务就是越过重重机关收集好一堆圆圆的白色纸片,最后…… 杜彧在玩到最后一个场景时禁不住抽起了嘴角,他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一个需要决一死战的大bos,没想到竟是一个戴着皇冠的小王子。 兄弟你这是Iwanna和魔塔的结合吗? 而且还变性了。 真行。 但总之,杜彧还是依照情节颤抖着手指操控小柯基跑向了小王子。 在他们接触的一霎那,小王子居然蹲下身摸上了柯基的狗头,柯基的豆豆乐地眯成了^的形状,还兴奋地上下平移蹦了蹦。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56 但杜彧还没来得及感叹这个经费燃烧的“大制作”,画面就快速一转,变成了屋内小王子牵着小柯基从左走到右再从右走到左的happyending,屋子的墙上写了极丑的九个大字“祝玉玉宝贝生日快乐”。 这就……没了? 杜彧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但在他盯了一分钟一人一狗的左右摇摆后,他得出结论,确实是没了。 这时陆寅柯终于走到他身边撑起了沙发扶手,“哟,这就通关了?还挺快啊。” 杜彧转头看向他,满脸都是“一言难尽”四个大字。 “这……还挺好。”他斟酌了一下,“就是有点不禁玩。” “怎么能是还挺好呢?”陆寅柯坐下去搂住他的肩,“看到这个字没有?我写的!看到这个游戏方式没有?我编的!看到这只柯基和这个王子没有?我!找人画的。” “给你五秒钟时间思考,然后重新告诉我一个答案。”他一本正经道,“五,一!时间到了,重说。” “行吧,那真丑。”杜彧一字一句,字正腔圆,“丑是真的丑。” “但我喜欢也是真的喜欢。” 陆寅柯的面容一瞬间就多云转晴了,他美滋滋地啵唧了一口杜彧的脸蛋儿,圈着他跟随游戏人物的节奏一起左摇右晃起来。 “你知道吗,这东西虽然是丑了点,但我是有深意在里面的。” 杜彧被他晃得终于笑了起来,“什么深意?丑还有理了?” “你知道那个被吃掉的小圆圈代表什么吗?” “是什么?每吃掉一个小圆圈就会有一只小柯基失去屁股?” “错!你怎么这么血腥?”陆寅柯惩罚性质地啃了一口杜彧肩膀,“我是想表示可能性。” “嘶,”杜彧吃痛,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属狗的啊?” “汪汪汪。”陆寅柯哼唧一声,“快问我为什么表示可能性,我还没说完呢。” “那好吧,为什么表示可能性?”杜彧问。 “你知道圆周率吧,就是圆周长与直径的比值。”他顿了顿,“但除了这个,你知道它表示什么吗?” “可能性?”杜彧的声音有些困惑,“就因为它是无限不循环小数?” “对,就因为它是无限不循环小数,但你还要往深了再去想想。” 陆寅柯终于解释起来。 “假设我们把会发生的事情分成十类,那你的人生基本就囊括在这串无限不循环的小数里了。” “我们甚至可以细分,具体到每一件小事,只要分别给它们予以编号,那这串数字就是每个人的人生历程。” “再往下,如果把每个拼音用从1到26排序,那你说的每句话甚至都能涵盖在这串小数里,甚至可以按照顺序排练。” “没有人知道圆周率到底有多少位,即使是现在最强的计算机也只能算到十几万亿位。你说这不是可能性,还能是什么?” 他顿了顿。 “再说到这个计算机的运算上啊,你知道为什么最后这两个小东西一直在走吗?” 杜彧乖巧地摇摇头。 “因为计算机不管哪门语言,都一定有个循环语句。只要不打下break,就会永远无限循环,直至耗尽内存。” “这个游戏里,我没有设置break。” 他对上杜彧的双眼,“这两样总结起来就是,不论要跨过多少种可能性,我都会来到你身边。如果这个过程是不断循环的,那我就一直为你耗到内存用尽的那天。” “你,明白了吗?” 杜彧完全怔住了。 他没想到陆寅柯竟然能把一个简单粗劣的小游戏理论化,还分析得头头是道。 他情不自禁转头看向面前还在不停跑动的一人一狗,漆黑的眼珠跟着节奏缓缓颤动起来。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57 “我很喜欢……”他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于是探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我……” “哎,还没结束呢,别太激动。”陆寅柯牵住他的手带他走向餐厅,“看。” 杜彧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餐桌上正摆着一个六寸的黑森林小蛋糕,蛋糕上插了一根心形的小棒子,它应该是蜡烛,但质感似乎又不像。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杜彧显然是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不好意思,“这个爱心是什么?” “蛋糕嘛……是昨晚买的,放冰箱里冻了一天问题应该不大。”陆寅柯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至于这个……” 他在按下弹片的同时关上了灯,幽幽蓝光逐渐点燃了心形的顶端。 它没有像普通蜡烛一样沾上火光,而是像烟花棒一样爆出了星星点点的光束。 它在顶端时最亮,炫目而刺眼。但紧接着它就往心形两边分开下去,一束变成了两束。 它照亮了蛋糕,照亮了陆寅柯的面容,也照亮了杜彧自己。 他从没告诉过陆寅柯,小时候父母最爱带他和妹妹放这种烟花棒。小小的一只,映出的却是满天星河。 “快许愿快许愿,”陆寅柯突然慌忙喊住了他,“我给你唱生日歌!你现在就许愿啊!” 他唱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 他嗓音好听,是还没有完全摆脱青涩步入成熟的低哑,唱到高音处还能听出一二分透亮,从头至尾没有跑调。 杜彧不干这种幼稚事已经很久了,但他听着陆寅柯为他而唱的歌声,又想到他为他而作的游戏,终究还是不由自主闭上了双眼,当真在心里悄悄许下了愿望。 他许得很快,但一睁眼,还是看到了正默默注视着他的陆寅柯,而花火已然烧到了底端。 灯光随着歌声的结束大亮了。 “你许了什么愿望啊?”陆寅柯拔下小棒,“说来听听?” “不能说。”杜彧翘起嘴角,“说出来就不灵了……哎!你干嘛?!” 在杜彧的惊呼中,陆寅柯揩着一大片奶油抹上了他的鼻头。 “有种你也来抹我啊?”他嘚瑟坏了。 杜彧用手摸了摸鼻尖,“这么好吃的蛋糕你就用来抹人吗?!怎么这么浪费?!” 他说完也揩起一大片奶油拍上陆寅柯的右脸。 “别沾到头发上!别沾到头发上!”陆寅柯笑着躲闪,一边躲还一边鬼叫。 杜彧额头也理所当然挂了彩,他支起双手就朝陆寅柯扑了过去。 他本想抹他鼻子,结果那人头一歪却是偏到了嘴角。 陆寅柯停下了,他突然伸长舌头舔了舔那块蛋糕,下一刻又向杜彧伸过了手。 杜彧以为他是要涂脸,条件反射用手臂挡在了面前。但接着他就重心一斜,竟是陆寅柯拽过手臂把他直直摁到了墙上。 这时也没有什么不能抹头发之说了,陆寅柯的另一只手狠戾地抵上他后脑就低下头啃咬起他的嘴唇来。 他没怎么亲,浅浅吮吸了两下就急不可耐地长驱直入了。力道堪称凶狠,简直要在杜彧的口腔里翻江倒海。 他不断追逐着对方窜逃的舌尖,在他的舌根处不停撩拨着,等对方经受不住乖顺下来时,就和他柔软的舌尖纠缠起来,灵活得像条肆意舞动的蛇。 杜彧的嘴角很快就呜呜咽咽淌下无法进入喉腔的口水来,顺着精致的颌骨流出晶亮的一条线。 他受不了了,终于用不受桎梏的右手推起了陆寅柯的肩膀。 又过了半天,陆寅柯才纡尊降贵地移开了嘴,杜彧立刻就呼呼地喘起了粗气来。 “你怎么还不会换气?”在杜彧喘息的期间,陆寅柯偏头舔上了他脸颊的奶油。 “你好甜,巧克力味的。” 他一口一口慢慢舔开,等奶油在嘴里融化,便清晰地看见杜彧脸上漫起的绯红。 他开始不满足。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58 他还没吃够。 于是他向墙上被控制住的小臂凑去,先是精细的腕骨,然后是分明的指节,最后终于把他的手指含进嘴里眷恋而情色地舔吮起来。 一寸寸,一厘厘。 时而探出红色的舌尖舔吻,时而卷进嘴里用虎牙轻磨。 不大的空间里满是他水淋淋的轻嘬声和杜彧细小而颤抖的抽气声。 杜彧感觉自己的胯上又被什么物件顶住了! 而且他清晰地知道那是什么! 他又开始浑身发麻,双脚发软,而且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飞速地蹿向了下身。 他的手指开始不听话地蜷缩起来,头低低垂着,陆寅柯每嘬一口他就抖一下,再嘬一口再一下,而裆部也逐渐支起了个不太明显的小帐篷。 他觉得羞耻,悄悄把空出来的手遮在了上面。 可这哪能逃过陆寅柯的火眼精金,他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 等他终于玩够了杜彧的手指,再一次亲吻后,他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你……你要干什么……!”杜彧慌张推搡起他,“你……你……” “给你口。” 陆寅柯一边撩起眼睛盯向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拉开了他的裤链。 冬天的牛仔裤还是有些紧的,陆寅柯褪到一半就没了耐心,索性就挂在膝盖处不再管了。 果不其然,杜彧的小兄弟已经偷偷摸摸抬起了一点头,在白色的内裤下分外清晰。 陆寅柯没继续往下脱,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杜彧,便就着内裤吻了起来。 他的唾液很快就沾湿了那片布料,白色的底裤逐渐变得透明而单薄。 小杜彧哪受过这种刺激,对方还只是在轮廓上轻轻舔呢,它就立刻笔挺挺地立正站好了,前端也开始分泌出透明的前列腺液,底裤上的液体开始不知来自于哪里。 “陆……寅柯……”杜彧大概是觉得自己被欺负了,连声音都带上了颤巍巍的哭腔,“停……下……” “你真的想让我停吗?”陆寅柯听话地暂停了嘴上的动作,抬头望向杜彧的眼里闪过几丝狡黠,“你让我停我就停哦。” 杜彧死命用牙齿叼住下唇,染着情欲和委屈的双眼水灵灵恶狠狠地瞪向他,连眼尾都是潮湿的桃红色。 陆寅柯意料之中地挑眉一笑,再也不管对方的微弱抵抗,大胆地挑起内裤边缘就褪了下去。 杜彧的阴茎生得和它主人一样好看,白白嫩嫩带着粉,不短,但真的很粉,仿佛也在害羞一样。 “你记得忍一忍,别那么早射,对身体不好。”陆寅柯促狭地弹了弹小杜彧,小杜彧也颤一颤以示回应,关系融洽至极。 “啊,还有。我这也是第一次替别人口,技术不好你多担待,这样才能共同进步嘛。” 他说完静了两秒,终于扶着杜彧胯骨把那根漂亮的性器含进了嘴里。 杜彧垂在身旁的手下一刻就动起来了,他抖抖霍霍按上了陆寅柯的肩膀,又抖抖霍霍向脖颈处移动起来。 杜彧的那根虽然秀秀气气不算大,但占着口腔也够呛。陆寅柯笨拙地吞吐了几下,一边要注意用舌头搔刮铃口,另一边还要注意不能让自己的虎牙把宝贝的宝贝磕了碰了。 他发挥浑身解数尽可能活动起来,手指也没闲着,撸动着没有含到的地方,时不时还照顾一下末端的囊袋,发出污秽不堪的搅动声。 杜彧闭着眼睛小口喘气,细碎的呻吟接连不断从他嘴里溢散出去。他弓着背抵在墙上,脖颈弯曲的弧度像只优雅脆弱的天鹅,呼吸断断续续,潮湿又动情。 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住,弯着手指斜斜插进了陆寅柯的发里,生理本能地把他往里按去。 可他终究太稚嫩了,陆寅柯还没真正做到深喉,他就筛糠一样颤抖起身躯,快速喘息着抑制不住地射了出来。 陆寅柯没来得及退出,挂了几滴在嘴唇上,剩下的全被咕咚一声咽下去了。 “牛逼啊杜彧,”他舔舔嘴唇,“你他妈野心不小啊,按着我的头让我给你口呢,喉咙都差点被你戳穿。” 杜彧有瞬间的放空,回过神才红着脸跳过去给他拿了纸巾。 “你……你怎么都……咽下去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59 他胡乱地用纸巾擦着陆寅柯嘴角,嘴上委委屈屈念叨着,也顾不上自己裤子还没提。 陆寅柯任他擦了两下,终于一把扯过杜彧又激烈地吻了上去。两人的气息在鼻息和唇齿间来回流窜着,杜彧甚至尝到了一些异样的味道。 陆寅柯开始用下半身蹭他,蹭他的大腿,蹭他的胯骨,蹭他的小腹。 “玉玉……宝贝……”他贴着他的脸颊黏黏糊糊地小声说道,“现在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 他捞起杜彧的右手,引领着他拉开自己的裤链,从内裤边缘探进去按向自己的一片火热。 “你摸摸它,它好乖的,它已经等你好久了。你摸摸它吧,求你了。” 杜彧感受着陆寅柯在自己耳边炙热的呼吸,手边就是滚烫而跳动的脉搏。 他知道自己没理由拒绝,却没想到早在中枢神经下达命令前他就已然把手圈在了上面。 陆寅柯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对,动,慢慢动。它很乖的,你别怕它,它就是有点大……” 这哪是有点大! 自己手指已经算长的了,这才能堪堪握住,这要是进去得多疼啊…… 等会儿?进哪儿? 他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宝贝,别发呆,你在想谁?”陆寅柯毫无顾忌地脱下了内裤,好让杜彧撸得更顺畅一些,“你看看它,连它都生气了。” 杜彧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却立刻就把头埋进了陆寅柯的肩窝里。 那玩意儿正血脉偾张着,深红的龟头抬得狰狞,根根青筋起伏在柱身上,杜彧甚至能摸出他们的脉络。 “你……多久能射啊……”他问得可怜兮兮,“我技术不好……我怕你……” 陆寅柯轻笑了一声,“我当然很持久了。怎么,你还怕不能带我撸出来啊?”他挺了挺腰身,配合着杜彧做起了活塞运动,“那你也太差劲了。” “哪有……” 杜彧不甘示弱地加快了动作,从龟头撸到了囊袋,还用指甲轻轻刮起他的马眼。 “刚刚舒服吗?”陆寅柯的呼吸突然沉重起来,按着杜彧脊椎骨的手有些下移。 “嗯……”杜彧轻声应答,“舒服……” “喜欢吗?”他又问。 杜彧这次不答了,专心致志对付他的小兄弟。 “到底喜不喜欢?”陆寅柯的挺动突然加快了频率,似乎是快要到达巅峰了。 “宝贝……让我听听你的声音……说句喜欢……”他粗喘着,“你看,我的宝贝就很喜欢你呢……它可是为了你才长这么大的……你不夸夸他吗?” “……喜欢。”杜彧耳尖滚烫,支支吾吾哼出两个音节,“你快点出来!” “那我们下次干点更舒服的事情好不好……?”陆寅柯含住他的耳垂,湿润地啃咬着,“你答应我,我就出来了……” 杜彧羞赧地歪过头不予回答,但他往哪儿歪,陆寅柯就往哪儿跟,顶的动作还越来越用力,每次撞上他的手都能发出一声闷响,有所暗示似的。他的前列腺液也逐渐湿润了杜彧的手掌,撸动的时候越发淫靡,咕呲作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答应你!”杜彧终于不堪重负地喊了出来,肉眼可见的地方无一不泛着粉红,“……你快点吧!” 陆寅柯亲了亲他,“再夸夸它持久,它特别喜欢听你表扬,真的。” “持久持久,太持久了,真厉害呢。”杜彧认命地闭上双眼,开始放飞自我。 终于,陆寅柯的动作停住了。 汩汩粘稠的精液按着脉搏跳动的频率喷涌而出,顺着前端黏黏腻腻地滴在了地上,也有几滴延着柱身淌进了杜彧手心里。 杜彧红着脸,精疲力竭地把手往陆寅柯裤腿上蹭了蹭,喘息的声音此起彼伏。 “舒服吗?” 陆寅柯又开始不厌其烦地问他。 “还行吧,”杜彧蹭在他身上乱哼哼,“都怪你老捉弄我,我讨厌死你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60 “好好好,我最讨厌。”陆寅柯宠溺地刮掉他脸上剩下的奶油,“唉你别蹭,再蹭又勃起了,那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我是心疼你才一直忍着,你知道不?” “我知道,”杜彧俯在他耳边悄声说,“我都知道。” “陆寅柯,谢谢你。”他也转头舔了舔对方脸上的奶油,“这个生日……我很快乐。谢谢你,我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陆寅柯用力地搂了他一把,“下次别说谢谢你,说喜欢你我会更开心。” “生日快乐,我的主席。” 第66章觉察 ——我是个极度别扭的人,这点我自己知道。 之前我和男朋友去逛街,在一家店里相中一条特别好看的裙子,他看我多瞄了几眼,就问我想不想要。我确实是想要的,但总觉得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买给我,多少都有点绑架的意思,我不希望他是因为下不来台面才不情不愿送我东西的。可后来真收到他自己挑的礼物,我又不是特别喜欢。 类似的,我始终觉得别人问出来的话就是客套,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基本都是下意识拒绝。但每当别人真心实意为我付出时,又会因为他不了解我而失落,可其实是我从来没把内心流露过啊。 ——你好,可以理解。但不知你想过没有,有时候别人这么问你,真的只是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对关系疏远的人来说,这么做是好的,有利于人际和谐;但对关系已经很密切的人来说,坦诚直率一点会更好。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会问出这句话的人,要么就是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要么就是确实有意为你付出。前者单纯,得到答案之后不一定会即刻行动,但他会记得,并且会在合适的时间以类似的形式送给你;后者缜密,既然问出了话就代表愿意承担风险,即使真的有一丝痛心,顶多埋怨自己。 每个人都是希望被关注的,当别人关注你时,态度最好随意,答案最好明确。不但你舒服了,别人也会简单。在自己什么都不表示的情况下,对别人擅自抱有过高期望是很不礼貌的。毕竟有时候你都不清楚自己的真正意愿,又怎么能苛求别人做你肚子里的蛔虫呢? ** 杜彧是第二天上午从陆寅柯家回去的,到家时照例只有崔南哲一人。 他没什么表情地与他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房,却发现对方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你怎么笑成这样?” 或许是有些做贼心虚,他也突然不自在了起来。 “我笑了吗?我没有啊。”崔南哲说得冠冕堂皇,“但你昨晚没回来耶。” “哦……我跟你陆哥喝了点酒,又聊晚了,就在他那儿住了一夜。”杜彧云淡风轻地补充道,“我给杜悠发过短信了。” “是吗?那她今早怎么还问我你去哪儿了?” “……” 杜彧惊觉自己每逢撒谎必露陷,索性闭口不言了,只波澜不惊地看向他。 “别这样看我!我错了我错了!我还是很怕你的!”崔南哲被他盯得发毛,只好搓着双手跳下沙发,“那啥啊,后天不就除夕了吗,我爸公司发了点对联窗花,我们贴几个。” 杜彧经他一点,又想起路上印着“除夕瓜分十亿红包”的火红广告牌,这才意识到居然快过年了。 他于是习惯性地张口问道:“那你们今年还回农村吗?” “除夕不回了,老人都不在了还回啥回。”崔南哲答道,“今年跟你们一起看春晚啊。” 杜彧接过他递给自己的春联,了然地点点头,没怎么在意。 但突然,另一个问题却不经思考就擅自闯进了他的脑海,而且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陆寅柯要怎么过年呢? 陆狗过年?你突然问我这个干什么?你难道是想来陪我吗? 陆狗那我一定会先把你这样,再这样,再这样,你可懂得? 杜彧隔着屏幕嫌弃地咧了咧嘴。 京兆杜氏好好说话 京兆杜氏我是在想,你家里要是没人,可以让崔南哲把你请过来跟我们一起过个除夕 陆狗啊。 陆狗好意心领了,但我可能要跟我爸回趟老家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61 陆狗除夕就算了吧,我过几天去你那儿拜年成不? 跟他爸回老家? 他跟他爸原来还有联系吗? 这着实有点出乎杜彧意料。 他是以为陆寅柯跟家里断绝了关系,怕他除夕孤单才发出的邀请,不过现在看来是有点想当然了。 杜彧其实到现在都不太了解陆寅柯的家庭状况,而且仔细想想,他甚至连个能旁敲侧击的对象都没有。 陆寅柯不是说他已经把和自己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了朋友吗?可自己为什么一个都不认识呢? 杜彧突然意识到陆寅柯就像一条虫,学生组织也好,家庭成员也罢,他都在不断蚕食着自己周围的草叶,侵占着自己周围的领土。等回神来,所有关系都已然变成了他麾下的一兵一卒,自己插翅难飞。 这个渗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又是为什么,对陆寅柯的环境知之甚少呢? 是不是他做的太少了? 但又能做些什么呢? 杜彧犹豫了一下,按着键盘打起字来。 京兆杜氏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一秒。 陆狗你啊 陆狗这还用问吗? 京兆杜氏别贫,我是说物质上 陆狗那我什么都不缺啊,你要送我东西? 陆狗还是算了吧,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就谢天谢地了 杜彧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嘴唇。 京兆杜氏那你春节哪几天有空? 陆狗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陆狗是不是昨晚爽到了想和哥哥进行深一部交流?[腼腆][腼腆][腼腆] 陆狗我除了除夕都有空,非诚勿扰哦~[腼腆][腼腆] 京兆杜氏滚 京兆杜氏! 杜彧扔下了手机。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这么不正经?! 他太擅长用骚话转移注意力,搞得自己也总是不由自主被他带着跑。 这样不行! 杜彧散漫地靠上枕头,目光聚焦在刚贴好的火红窗花上。他透过剪纸的缝隙望向外窥视,外面也是一片通红。 自己到底为什么不了解他呢…… 他到底又需要些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啊。 突然间,一声尖利的鸟鸣闯进了耳畔,杜彧也就在这时重新抓起了手机。 他退出了“和我说”的倾听者身份,切换到了曾经使用过的“焦糖奶茶加奶盖”。 点进好友列表,那个号称“我有个朋友懂这些”的日下荀鸣鹤同志赫然在列,只是头像灰黑灰黑,不知道下次上线会是什么时候。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62 他不抱期望地打开聊天面板,输下一个“请问在吗?”就潇洒地洗碗去了,完全没想到手机仅在几秒后就传来了阵阵响动。 于是等他再次打开手机,便惊奇地发现对方的回复已然占满了一个屏幕。 10分钟前 日下荀鸣鹤我在,你是? 日下荀鸣鹤不好意思,等我回顾一下聊天记录 7分钟前 日下荀鸣鹤哦哦哦是你啊,当时被帅哥纠缠不清的那个 日下荀鸣鹤你找我有事吗? 5分钟前 日下荀鸣鹤请问你还在吗? 3分钟前 日下荀鸣鹤? 45秒前 日下荀鸣鹤您耍我呢?显示在线咋不回话? 日下荀鸣鹤再这样爷就要走了 现在 焦糖奶茶加奶盖不好意思刚刚洗完le 焦糖奶茶加奶盖洗完了 焦糖奶茶加奶盖洗碗了 杜彧突然觉得自己好丢脸。 日下荀鸣鹤没事,朋友嘛 日下荀鸣鹤所以找我有什么事吗? 焦糖奶茶加奶盖……可你为什么要说他是帅哥? 对方停顿了几秒。 日下荀鸣鹤这只是我对男性的尊称 日下荀鸣鹤如果不帅的话真是不好意思了 焦糖奶茶加奶盖……不是,还行,挺帅的,我就问问 焦糖奶茶加奶盖我今天找你主要是想向你上次说的朋友请教一下,我感觉我男朋友为我做了很多,但我不知道该为他做什么,这怎么办? 日下荀鸣鹤你男朋友?你不是男的吗? 日下荀鸣鹤成啦?! 日下荀鸣鹤你当初不还不要他的吗?! 日下荀鸣鹤等等……是同一个人吧? 焦糖奶茶加奶盖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说来话长 焦糖奶茶加奶盖总之你能帮我问问吗? 日下荀鸣鹤不用他,这点小事我就能解决,他的问题还是我帮他解决的,问我就好 日下荀鸣鹤那我先冒昧问下,你们大概进行到哪儿了?几垒了? 焦糖奶茶加奶盖?什么叫几垒 日下荀鸣鹤[图片]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63 杜彧看着那张图片里羞耻的名词解释,好不容易才抛到脑后的记忆又闪回了脑海,他忽然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了,周围都燥了起来。 焦糖奶茶加奶盖啊……三吧…… 他磨磨唧唧地回复,心想还好大家都是陌生人。 日下荀鸣鹤那你想当0还是1呀? 在信息飞速发展的今天,这两个符号的含义杜彧多少还是知道的,只是他每次都刻意回避掉这个问题! 焦糖奶茶加奶盖……我不知道 日下荀鸣鹤害!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想想你跟你男朋友的身高体型差基本就能确定了,不过听说下面爽一点,你有兴趣可以试试哦 焦糖奶茶加奶盖我们探讨的好像不是这个问题吧? 日下荀鸣鹤哎你这话就不对了啊,你知不知道爱是可以做出来的,有些基础知识还是要先掌握的嘛 日下荀鸣鹤我看你什么都不懂,要不我先给你个好东西吧 日下荀鸣鹤slykSBBcbdDY提取码:52dy 日下荀鸣鹤好好学习一下哈 什么叫好东西……? 杜彧打开发现是个压缩包,就先下载了。 焦糖奶茶加奶盖好,我有时间看看,谢谢 日下荀鸣鹤哎不客气,那现在我们来看看你的这个情况啊 日下荀鸣鹤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为你男朋友做些什么呢? 焦糖奶茶加奶盖因为我发现我好像不是很了解他,他知道我周围的所有关系,我却连他一个朋友都没见过,这样感觉有点奇怪 日下荀鸣鹤那你们平常都是怎么见面的呢? 焦糖奶茶加奶盖基本就是一起上课,平时他找我 日下荀鸣鹤既然是他找你,两人世界还不够,又怎么会带朋友来呢? 日下荀鸣鹤那他又是怎么认识你朋友的呢? 焦糖奶茶加奶盖好像是因为参加了同一个活动 日下荀鸣鹤哦?怎么会参加同一个活动? 焦糖奶茶加奶盖因为和他的比赛撞了时间只能调剂过来 日下荀鸣鹤那他哪个活动不能调,非得去你那里? 日下荀鸣鹤你其实知道他是为了接近你才主动调整的 日下荀鸣鹤你既然觉得他为你付出了许多,那他就是为你付出了许多。机会是得争取的,你既然想了解他,就不能只靠被动 日下荀鸣鹤明白了没? 杜彧盯着“被动”两个字看了许久,终于礼貌地结束了对话。 他想他确实有些被动了,这份被动源自内心的迟疑和逃避。 但十年来他实在疏于处理人际关系,除了刚性需要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别人,更别说去找谁了,他谁都不想招惹。 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他基本的生活习惯。再加上陆寅柯喜欢黏人,两人的互动模式从一开始就没变过,他自然也就没怎么察觉。 他本以为自己有求必应就是喜欢的表现了,但是现在一想,在主动这方面,他……是挺欠缺的,从来都是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陆寅柯其实一直都希望自己能主动点吧? 他边思索边打开了网盘界面,压缩包已经提示下载完成,他就顺手解了压。 这是一个视频文件,封面一片漆黑。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杜彧心头冉冉升起,他小心谨慎地拽过耳机插进了孔里。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64 果然,他不详的预感在看到两个欧美男人后得到了证实,好在他们没有一上来就脱裤子,甚至还有段小剧情。 但很快,两人眼睛就双双闭上了,接吻的样子缠绵而痴迷,沾着什么东西撸动的声音就像在挤胶水,咕唧咕唧泥泞不堪。 这声音让杜彧情不自禁想起了昨天帮陆寅柯释放的场景。 他想起了他性感低沉的喘息,想起了他灵敏鲜艳的红舌,想起了他粗长挺拔饱满上翘的凶器。 杜彧拇指一抖,屏幕在下一刻就黑暗了下去。 手机的玻璃膜里倒映出了他有些难耐的表情。 他看着镜像里的自己,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样满面潮红甚至有些欲求不满的人……竟是他? 不过才看了一点小片段而已,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他有些生气。 于是心下一横,带着钻研学习的精神,又把视频点了开来。 然而这一次,他没看多久,刚才澎湃的激情就随着一阵清风烟消云散了。 为什么……那个洞居然真的能捅进去?! 这他妈得多疼啊! 偏偏视频里的白人还叫得挺欢,这让他忽然感到一阵惶恐,涌起一阵反胃。 这样真的能舒服吗? 要不……还是让陆寅柯在下面吧? 他放下手机迷茫地想,正好下面更舒服。 作话: 陆寅柯:宝贝还夸我帅,爷就该拿小金人[偷笑.jpg] 九九:聪明反被聪明误[微笑.jpg] 那个码是假的!别复制粘贴哈!不过可以猜猜什么意思 第67章身世 18:30 京兆杜氏今天跟你父亲相处得怎样?给你看看杜悠写的对联 京兆杜氏[图片] 陆狗稀奇啊,你竟然会主动发消息给我 陆狗真好看 陆狗不过我今天大概不能及时回,请谅解 京兆杜氏……怎么了? 京兆杜氏你还好吗?没事吧? 陆狗没事,就是有点忙,别管了 杜彧皱了皱眉。 20:00 崔南哲:“哎哟我去,今年这主持人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啊?” 杜悠:“哪止主持人啊,我看了节目单,小品演员也没几个老熟人了,连我想死你们都没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65 崔母:“看来我是真老了,现在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不过这个红衣服的小帅哥是谁?长得怪俊哩。” 崔父:“我年轻时候不比他帅吗?” 此刻的空调正暖融融吹着,墙上的倒福泛着油墨光泽,客厅里水晶灯亮得通透,每一块玻璃都藏着七彩光芒。 一家人边看春晚边剥橙子,清新的橙香中,杜彧微笑着听他们调侃,电视机前充满快活的气息。 京兆杜氏春晚开始了,不过今年人都好新,你会看吗? 陆狗可能 00:00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京兆杜氏新年快乐 京兆杜氏[猫猫拜年.gif] 陆狗宝贝新年快乐 陆狗[红包] 你领取了陆狗的红包 京兆杜氏太多了!意思到就行了 京兆杜氏[红包] 陆寅柯没有再回。 杜彧有点心不在焉了。 或者说,早在他给陆寅柯发送第一条消息,甚至是从陆寅柯不再主动给他发消息时,他就没什么过年的心思了。 这不像他。 不像陆寅柯,也不像自己。 他确实有些担心了。 因为晚上没睡好,杜彧清早醒来也是昏昏沉沉的,就像有人把他关在金属钟罩里直直地对着敲。 他转头看了眼还在被窝里惬意熟睡的杜悠,纠结再三,还是慢吞吞从枕头旁摸出了手机。 京兆杜氏春节快乐,什么时候来拜个年? 仰头叹出一口长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昨晚临时做出的鲁莽决定。 不过,按照陆寅柯的脾气,他这时多半还在睡着,即使自己…… 陆狗[语音] “等过两天吧,急什么急……不急啊。” 奇怪。 京兆杜氏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陆狗[语音] “哎,什么话。早睡早起身……体好嘛,我以后天天都要早起!” 杜彧听完先是一笑,笑后却更担心了,索性翻身下床,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就赶忙打车过去了。 被陆寅柯带回去的次数太多,找去他家已是熟门熟路。只是这里安保严格,他也没告诉陆寅柯自己过来的事,便只能蹭着别人的门卡进了楼栋。 他站在房门前犹犹豫豫地抬起了手,还没敲上却又放了下来。 他这样算不算是不请自来啊?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他也说不太清。 但他又实在有些担心……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66 算了,顶多被陆寅柯胡说一通吧。 他也不再管三七二十一,低下头就一顿猛敲。 脚步声隐隐从房门里传来。 “他妈的谁啊!大清早的你敲你妈呢!” 门被用力推开了。 “敲什么敲!旁边有门铃不知道按吗?!个孤儿,你妈肯定……!” 恶臭的酒气和着二手烟的雾气扑面而来,堪称歹毒的叫骂不绝于耳。 杜彧面色铁青地和屋里的人对视了。 眼前的人是陆寅柯。 这个胡子拉碴,眼下乌青,头发结成一团,衣服上还晕着深色水渍的邋遢男人,居然是平常那个精致骚包的陆寅柯! 杜彧深深提上一口气,拼命克制住甩门走人的冲动,终于愤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艰涩的字眼。 “这就是你说的早起?” “……是你。”陆寅柯的神情由错愕转向了平静,“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是带了点婉拒意味的,杜彧扯扯嘴角,勉强绽出了一个僵硬无比的微笑,“怎么?我是不能来了?” “也不是……算了,先进来吧,外面冷。”对方不情不愿地让出了过道,“只是你不该现在来的。” “我不该?那你觉得我该什么时候来?该在你准备充分不论谁敲门都能假装成翩翩君子笑脸相迎的时候吗?”杜彧冷嗤,“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恐怕才是你的本性吧?” 陆寅柯闻言,不经意地攥起了拳头,拇指被按得充血,关节咯吱作响。 “那你为什么要来?我不都说让你等着了吗,你为什么要来?你到底是来跟我吵架的,还是来看我笑话的?”他声音带着宿醉的嘶哑,“是,不错,我还真就是这样的人了。你看得惯就进,看不惯就滚,我现在不想见你。” 杜彧又嗤笑了一声,头堪堪撇过一个弧度,眼睫疲惫地半垂下来,不耐地咬着嘴唇上的薄皮。 第一次的主动关切就换来“我不想见你”五个字,简直狼狈到家。 “好,我现在就走。”他淡淡道。 但他甫一转身,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就被身后人以一股极大的力道狠命扯进了房里,顺手带上的防盗门发出震耳欲聋的悲泣。 “不许走。”那人的双手紧紧锁起杜彧的腰腹,压得他肋骨都疼,“你是我的,连皮带骨头都是我的。我不许你离开,你就不能走。” “你再跑一个,我就找根麻绳把你拴起来,天天圈在床边,看你还敢跑。” “还说喜欢我呢,你喜欢我怎么还能这么轻易就走?还学生会主席,我呸,对自己男朋友都这么不负责,我马上就写信弹劾你。” 杜彧被勒得龇牙咧嘴,扒着他的手与他对峙。 “是你让我走的,你不想见到我。”他不甘示弱地反驳。 “我叫你走你就走?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我不让你来你不是还来了吗?”陆寅柯嘟囔着蹭起他颈窝。 “离我远点,又是酒又是烟,身上还不知道什么东西,脏死了。”杜彧厌弃地转过头,“放开我。” “我不,我在耍酒疯,放开你你就跑了,我还要把你腿打折才能拖回来,多麻烦。” 杜彧略一皱眉,来时的担心不禁再次涌上了心头。 “你到底怎么了?” 陆寅柯哼唧了两声,“嗯……难受。” “难受还喝这么多酒,吐几轮了?”杜彧好不容易挣扎开,“又没点能耐,还瞎喝,不把自己当个人。” “干嘛去?不许走。”陆寅柯拽住他的手腕,迷迷瞪瞪从抽屉里翻出个锤子,“看到这个没?你再走,我就,嘭——!” 杜彧神色复杂地看向他,这样的陆寅柯实在陌生,他甚至怀疑这人是真想这么干。 “我不走,我去看看什么东西能给你醒酒,顺便煮碗粥。”他慢条斯理地从陆寅柯手里接过货真价实的锤头再关回抽屉,“喝酒伤胃,饿不饿了?” “我不要,我不要放开你,我想你了……”陆寅柯手里一空,又黏黏糊糊粘了上来,“我好想你,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要放你走……”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67 杜彧无奈,只好挂着个拖油瓶走进厨房。 “你不是不想见我吗?”他又问。 “我太丑了,状态也不好。”陆寅柯声音小得如蚊子哼,“我还骂了你家人。” “嗯,我差点就给你一拳。”杜彧给电饭煲插上插头,“你知道我很讨厌这个词的。” “我错了,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把它列进违禁词汇里。”陆寅柯像只树袋熊一样抱着杜彧,好像那是他最后一片港湾,“我真错了。” 杜彧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你向我撒娇装可怜就有用了吗?说的话怎么能这么难听,以后给我改掉。” 陆寅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全听宝贝的,但你要寸步不离地监督我,我才能改掉。” 杜彧懒得再跟他贫嘴,只是把解酒茶放到了桌上。 “说说吧,今天,怎么回事。” “说什么?”陆寅柯跟着他坐下,却突然缩了缩脖子,“好吧,我确实没睡。” 杜彧点头:“糟践自己的原因呢?” “原因?这还要原因吗?因为想,就做了。”他顿了顿,“行行行,我认真回答,但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心烦吧。” “跟你爸有关?” “有关……有关吗?我也说不上来。”他拽过杜彧的手心按在脸上,“即使真的有关,时间也太久了,什么都无法改变,只是单纯的烦心罢了。” “其实硬要说的话,昨晚我想你的时间才是最多的,但我不想找你,也不想跟你说话,只是想想就好,因为觉得累。” “很累,可以随便找一处躺着,永远睡下去也无所谓的累。” “我什么都懒得做,也不想思考,所以用酒精和尼古丁麻痹了大脑,竟然觉得这么随便活活也还行。” “听着别人的安排,行尸走肉般徘徊在真实里,也不用费脑子,干就行了,简单无聊。”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没什么意思,人跟机器其实是一样的。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知道怎么做不出错,卑微又可笑。” 话音未落,他却突然捏了捏杜彧的手掌。 “……至少到去年为止,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杜彧被他语态里的消极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心疼地伸手梳了梳他结乱的发丝。 “那你跟你父亲的关系……怎么样?想和我说说吗?” 陆寅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终于在杜彧轻柔的动作下显出几分疲态,困倦地闭上了眼。 “我爸,是他那辈的老幺。那时候重男轻女严重,在他之前我奶奶生的都是女娃,因而对他百般疼爱。” “我爷爷是个很传统的文化人,没什么权势,就是对传宗接代特别介怀。他手上有本族谱,自称是西晋文学家陆云的第五十六代孙,非得把他这支陆氏延续下来。” “但我爸,他只想立业不想成家,事业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可有可无。” “不过他还是拗不过我爷爷,三十好几的时候被逼着相了几次亲,随便挑了个长得还行会做点家务的就潦草结婚了,然后就有了我。” “那个长得还行会做点家务的,就是我妈。” “别说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肯定想问我,既然我爸不爱我妈,我妈为什么还要同意跟他结婚呢?” “因为我爸有钱呀。”他惨淡地笑了笑,“从我记事以来,她身上就没有一件不是奢侈品,跟上海滩的阔太太一样。” “但那只是表象,没人知道她奢侈外皮包裹的肉体上有多少道我爸打出来的淤青。” “不过,最可笑的就是,你知道我求着她跟我爸离婚的时候,她说了些什么吗?” “她说她不能没有那些东西,没有钱没有化妆品没有包包没车没房的日子,她过不下去。” “我那时候还小,还是上幼儿园的年级,天真地以为孩子的劝说是能让父母回心转意的,便坚持了好几天求她。” “可有一天,她终于嫌我烦了,就用戴着镶了斯里兰卡蓝宝石戒指的手扇了我一巴掌。戒指很硬,硬得硌人,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我还被划了一个血口。” “这之后我就知道了,她是个没有奢侈品没有面子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她只为自己活着。” “哦,当然,我也是她攀比环节的重要一环,好在我高中前都还算优秀。”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68 “后来……” “Lately,I'vebeen,I'vebeenlosingsleep Dreamingaboutthethingsthatwecouldbe……” 悠扬的旋律不合时宜地响起,杜彧疑惑地从口袋里摸出铃声相同却并未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 “不是你的,是我的。”陆寅柯中断了话题,拿起醒酒茶猛灌了一口,“操,真难喝。” “喂?”他吊儿郎当地接了电话。 “哦,嗯,好。” “行,下午吧。” “好,再见。” 他漠然地把手机拍上桌,微蹙的眉心却还是将他极力掩饰的焦躁暴露无遗。 “怎么了?”杜彧踌躇了片刻,还是轻声问道。 “没什么。”陆寅柯向后懒懒一靠,双目无神地望向吊顶,“是疗养院护工给我打的电话,她说我妈想见见我。” “疗养院?” “啊……哦,还没跟你讲到那段是吧。”陆寅柯微微一笑,继而淡然地陈述起来,“在我上高中那年,我妈得了思觉失调症。” “也就是所谓的精神分裂。” 第68章病态 陆寅柯没再往下讲。 两人静默地喝完粥,杜彧建议他小憩片刻,打起精神才好见他母亲。 陆寅柯有些犹豫:“说实话,我不想去。” “可以理解,”杜彧点点头,“但平时就算了,现在大过年的,于情于理,都还是去一趟吧。” “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她。”他乏闷地敲了敲碗,“那你跟我一起去吗?” 杜彧略一思量:“会不会不太方便?不方便就算了吧,也没什么大过年带朋友见家人的道理,我到时候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你只是朋友?你是我男朋友。”陆寅柯愤恨地敲得更重了些,“来都来了,见见家人有什么不可以?总要见的。” “而且我妈时好时坏的,我基本上每次去也就坐个十几二十分钟,没什么是可说的。” “她今天状态不错,神智比较清醒,你温柔,正好陪她说说话。” “是吗?也行。”杜彧摩挲起光滑的杯壁,“要是能缓和你们的关系就好了。” 陆寅柯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拜托你千万别,我跟她早就没什么关系可言了。” 吃完饭,陆寅柯就听话地上床睡觉去了。 他明明熬了一整晚,却只睡了不到三小时就起来了。好好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勉强把往日里风流飒爽的影子找回了五六分。 杜彧担心他状态不好,开车迷糊,便自作主张叫了辆出租车把人载了过去。 他们在一片花坛后面找到了陆寅柯的母亲。 明明是严冬,她却穿得单薄,静静地坐在一条长椅上,阳光染亮了她的一头短发。 杜彧得承认,撇开陆寅柯的叙述,这是个极温婉的女人。眉眼柔情,天生含笑,病弱的体态瘦削得过分,即使吹着刺骨寒风,神情却依旧宁静祥和。 此时的她远不像陆寅柯所说的雍容华贵,浓妆艳抹。正相反,细小的皱纹泄露了她的年龄,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物件或许只有手腕上一只水润的玉镯。 杜彧仔细想了想,发觉陆寅柯的眼角和嘴唇大概都遗传自眼前的清丽女人,笑起来像春天。 陆寅柯带着杜彧逐步走近却并不发声,只在站定后才问了身旁的护工怎么不多给她穿一些。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69 陆母——这个被陆寅柯称为齐红霞的女人,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堪称惊喜地抬起了头,她仰视着面前的男人,微微颤声道:“儿子。” 陆寅柯面无表情地冲她点了下头。 齐红霞眼里飞扬的神采顿时黯淡下去了,她嚅动了两下唇瓣,却终究没再吐出一个字。 她又重新垂下了脸庞,嘴边浅淡的笑意似有似无划过一道弧,相握的手指艰涩地搓动了起来。 “你跟你爸真是越来越像了……”她喃喃道,“真是越来越像了……” “齐红霞,”陆寅柯没耐心烦她,毫不留情打断了她茫然的自言自语,“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杜彧,我……” “阿姨好,我是他朋友。”杜彧温和道。 不知为什么,即使已经听闻了一部分这个女人的事迹,杜彧也无法对她产生嫌恶的心理。 无奈是有的,感慨是有的,不解也是有的。但等他真看到了她憔悴的脸庞,看到她与心上人神似的面部细节,却仍是不由自主产生了几分怜惜。 她终归还是陆寅柯的母亲。 “你是?”由于精神药物副作用明显,齐红霞说话时脸部是僵硬的,只有嘴角会抑制不住抽搐,说的话也含糊不清,“你好,我是他妈妈,我从没见过你……你好……” “是,阿姨你好。”杜彧微俯下身,“我是他大学同学,我叫杜彧。” 但他身上那片阴翳还没遮下来,对方就突然如同一只听了枪响的小鼠,缩着脑袋凄厉地尖声惊叫了起来。 “啊啊啊——!你别过来!!!我什么事都没做!你不要过来!!” 杜彧一惊,随之后退了一步,被陆寅柯拽着袖子拉了回去。 他厌烦地皱起眉头:“没事,她不是讨厌你,只是被你刚刚的动作吓到了,别靠太近就行。她发起病就这样,觉得每个人都要迫害她,都三四年了怎么还这么严重。” “啊……”杜彧遗憾道,“有些精神疾病可能一辈子都治不好。” 在护工的安抚下,齐红霞终于从臆想中缓缓恢复了过来。她转转眼珠,滞笨的目光颤颤巍巍移到了杜彧身上。 她盯着杜彧出了会儿神,目光散漫得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她维持这个姿势直摆了一分多钟,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把扯住了他衣服下摆,极力把对方拉向了自己。 “你是他大学同学……”她消化似的念叨了两遍,随即便用呼救般的眼神渴求地对上了他,“我儿子,我儿子……我儿子现在,现在怎么样?他成绩还好吗?是不是很优秀?!他向来都是最优秀的!!” 杜彧听到陆寅柯在他身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他忽然五味杂陈。 “是的,陆寅柯没跟您说过吗?”杜彧轻声道,“他是最好的大学里最优秀的学生。” 齐红霞一听,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永远都是最好的!你永远都能让妈妈骄傲!” 她瞪着双痴癫带笑的眼慌乱地伸手够向陆寅柯,却不出所料抓了个空。她只得握着自己空落骨感的五指,再次陷入一片茫然的漩涡。 “但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妈妈呢?” 杜彧见状,悄悄用手肘抵起陆寅柯示意他搀齐红霞回房。但陆寅柯无动于衷,反而冷漠地把双手都揣进了衣兜里。 他只好叹口气:“阿姨,外面冷,我送您回房间吧。” 齐红霞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又在杜彧扶上她的那刻猛然挥去了他的手。 “我想……”她愧怯地望了眼陆寅柯,又飞快地把头低了回去,“儿子,你能扶一扶妈妈吗?” 杜彧的视线在陆寅柯和齐红霞之间逡巡了片刻,终于转过头试探着问道:“扶一下吧?” “没门。” 陆寅柯回答得斩钉截铁。 “就一下?”杜彧挑眉。 “不。” “算了吧,让我来吧。”护工早已料到了结局,熟练地搀上齐红霞臂弯,“小伙子你也别多想,我照顾她两年了,她每次都会提类似的要求,你身边这位先生每次都不同意,还是别再费力了。不过今天一打电话他就来了,这还是是第一次呢。”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70 杜彧欲言又止地向陆寅柯投去了一眼,后者却只是不以为意地撇过了脸去。 …… “哦,所以他现在过得很好是吗?” “是的,还不错。” “那他在学校里受欢迎吗?” 杜彧尴尬地笑了两声:“嗯,相当……” 陆寅柯听着齐红霞和杜彧的对话,只觉得每字每句都是在探他的底,偶尔的关心也令人作呕,仿佛他们都只是她的一个消遣品。 “行了,今天来也来了,看也看了,这是杜彧给你买的果篮,你好好休息,我们要走了。” 他抖着腿,越发坐不住了,干脆跟齐红霞干瞪了会儿眼,拉过杜彧就起身准备走人。 这仿佛是条引爆线,齐红霞瞬间就手足无措地激动了起来,她突然央求着攀住了陆寅柯的胳膊,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别!求你再陪妈妈一会儿……!”她急急忙忙地喊道,“是妈妈对不起你!” 陆寅柯撇嘴,暴躁地甩了两下才勉强将她甩开。但她好不容易松开手却又立即大张着五指纠缠了上来,猛地掀起了陆寅柯的毛衣,拼命把脸往他身旁凑去。 “是妈妈对不起你!求求你怪我吧!实在不行,打我!打我也可以!只要你能原谅我!求你别丢下妈妈一个人!!!” “放手!”陆寅柯擒过她手臂,用力把人往床上一推,“我不会打你!现在没人会打你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 “以前揪着钱,现在揪着我,所有东西对你来说不过是价值的代名词罢了!我真是请你别再伪善了。”他厌恶地掸了掸衣服,仿佛粘上去了什么脏物,“我们之间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跟陆鸿斌离都离了,别再揪着以前的事念念不忘了。我来看你只是情分,不是本分。” “我没有伪善!我不是!我是真觉得对不起你!我已经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妈妈好不好?求求你……” 她话音未落,却突然一反常态神神秘秘地笑了,伸出瘦如圆规的手指像模像样地掰起来,“妈妈跟你说,妈妈在银行里还有几十万的存款,市中心那套房子也还没卖掉,珠宝首饰包包加起来也是一大笔钱,只要你原谅妈妈……” “不,你没有,这些都是你拥有过的幻觉。”陆寅柯摇摇头,“你除了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齐红霞的笑容凝固了。 “你……你这都是在瞎说些什么呢?再瞎说妈妈可就要生气了啊?生气了可就不爱你了!” 陆寅柯只是继续面若冰霜地与她对视,连句反驳都懒得说。 齐红霞惊愕地尖叫起来。 “你胡说!!你撒谎!!妈妈以前是对你不够好,可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歹毒的谎言来骗妈妈?!这样做是不孝的!!!”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把东西都藏起来了!告诉妈妈,你都藏到哪里去了?!” “我可以把它们都给你,只要你肯原谅我,但是你真的不能骗妈妈,你知道吗?” 渐渐的,她声音越来越小了。 小到最后,她停下了歇斯底里的嘶吼,终于怔怔地望向自己光裸细瘦的手背喃喃自语了起来。 “咦?儿子,妈妈的斯里兰卡蓝宝石戒指呢?” 第69章我走向你 俩人出门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了。 阳光隐没的黄昏,特别冷。 西边好歹还残存着几缕遮遮掩掩的橙黄,东边却只剩下青白无云的半片天空了,像古卷里的留白。 杜彧默不作声地往掌心哈出一口热气,缓缓搓了搓,视线飘忽着向疗养院那块斑驳的挂牌上扫去。 挂牌上凸起的金色字迹早已在岁月的冲刷中蒙上了细密的灰尘,折角处藏污纳垢连着蛛丝,就连后面的石板都混杂着泥水滴落的划痕。 他忽然觉得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就跟这块门牌是一样的。 残败破落,阴冷灰暗,仿佛一个充斥着负能量的黑洞。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71 它明明聆听了人类最真诚也最卑微的祷告,却只把那些渺茫的期冀当成养分,一点点消磨着他们有限的意志,以此换来无限的疲累与绝望。 生存还是毁灭? 对有些人来说,这甚至都不足以被称为一个问题。 杜彧思绪杂乱,齐红霞的沉静与癫狂在他脑海里来回跳窜着,就像只有两帧画面的电视机。 进退之间,截然相反。 但真的是截然相反吗?杜彧并不清楚。 只是他看向陆寅柯落寞乏味,线条冷硬的侧脸,一种更大的悲哀,甚至是悲悯,却不禁油然而生,直至充斥了整颗心脏。 他仅仅是旁观,都深觉无力,又更何况是身在局中呢? 他叹息着把手放进对方的口袋,换得一个沉默却温暖的回握。 “心情还是不好吗?从疗养院回来你就没怎么说过话。” 收拾完碗筷,陆寅柯就平躺在了黑亮的真皮沙发上。他用手臂遮住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梁,暖风轻柔地吹起了他几根乱翘的发丝。 “累了?要不要去睡?”杜彧坐向他身旁,“或者我陪你喝点酒,就当重新过个年?” 陆寅柯移了移手臂,唇齿微张,缓缓眯眼看向他:“你陪我过年?” “你陪谁?陪我?这个我吗?”他悄然轻笑了一声,“杜彧,说实话,你不怕我吗?在看到今天这些后,你都不怕我吗?” 杜彧垂着眼注视了他几秒,接着便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从昨天杂乱的酒堆里找出了两瓶尚且完好的啤酒,拉开,顺手把遥控器摔在了他身上。 “我想看春晚,”他含糊地哼出几个音节,“你家电视我不会开。” 陆寅柯神色复杂地扫了他一眼,却还是默不作声地打开了头顶的投影仪,眼前花白的墙上顿时阔出了一片彩色的光域。 “今年还是主分会场的形式,好多最近比较知名的演员都上了。” “你喜欢德云社不?这个相声可比去年有意思多了。” “啊我喜欢这个女演员,昨天没仔细听,没想到她歌也唱得这么好。” “哎,这个这个,你好好看看。这小品是我觉得最搞笑的一个了,你看她眉毛动的,真太灵活了。” 节目一个接一个地过去,杜彧说了很多,陆寅柯却愣是一句也没搭理。 杜彧强撑的笑容有些酸涩了,他抿抿嘴唇,假装泰然地从陆寅柯手里取下易拉罐摇了摇。 “你都喝完了啊,那我重新给你拿一听去?” “算了吧杜彧,别忙活了。”陆寅柯终于无精打采地开了口,“今天辛苦你了,不过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怎么,又想赶我走了?我可是真心实意想陪你过年的。”杜彧丢下罐子,干脆开始逗他,“那我好惨啊,我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惨的客人了。不让来赶着走,还要兼职当保姆,路途统统自费也就算了,精神还受到了重创,真是伤死人了。” 陆寅柯受用地翘翘嘴角:“那你是挺惨的。” “所以我就纳闷呢,到底什么事儿能让你这么不待见我。”杜彧把他往沙发里挤,勉强也跟着躺了下来,“不过我答应你,理由充分合理我就走。” 他们靠得是如此之近,近到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陆寅柯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揽他,反而两手交错,心神不宁地搓起了指甲。 “我在害怕,”过了很久,他才静静开了口,“你为什么都不害怕?” “怕谁?怕你吗?就因为你今天跟你妈发火?”杜彧若有所思,“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问我怕不怕,我不太明白,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不明白吗?我觉得你是明白的,而且我总觉得你什么都明白。”他磨蹭指甲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明显是在纠结着什么。 “你其实早就猜到了吧?我跟你在那个叫‘和我说’的软件上聊过天,而且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和我说?”杜彧恍了一下神,“对,如果你就是‘我好帅’的话,那我确实是想过……但你为什么知道跟你聊天的人是我?”他想了想,“因为网名吗?” “开端确实是这个,但主要原因在于,这个软件是我们团队开发出来的。”陆寅柯语气淡淡的,讲的好像是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你。” 这下杜彧真的有些错愕了。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不戳破,这个秘密就能永久封存,却没曾想过对方竟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往发生的种种便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那你……匹配到我是偶然还是必然?”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72 “这个,倒真是偶然。我纯粹是觉得你用户名眼熟才去搜了数据库的,就是缘分。”陆寅柯辩解道,“你看那天是我生日吧,我就是因为那天心情不好才想上去随便试试的,也没想到真的就……” 他说不下去了。 “就怎样?”杜彧问。 “所以我很害怕。”他突然绕了回来,“而且你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天花板很白,雪一样的白。 杜彧无声地望了它许久,终于轻轻阂上眼。 “我知道。” 他没想到陆寅柯会当着他的面揭下自己精心画出的皮,亲手把最凶恶丑陋打着补丁的一面掀给他看。 怪不得他要问他怕不怕。 “你知道,你知道……”他却又惆怅地笑了,自相矛盾地否定了刚才他亲口说出的回答,“不,你不知道。就是你不知道的那面,才令我害怕。” 杜彧不解地转过了头。 “你以前问过我,我眉毛上的疤是怎么来的,我当时没敢告诉你,现在其实也不敢。” “因为这是我自己用酒瓶砸出来的,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 “……什么?”杜彧愣住了。 “你看,你现在就已经被我吓到了吧,这我哪还敢继续往下讲。”他意料之中地叹了口气,“我还是接着早上的部分继续说吧。” “我小时候的性格跟你正相反,我一点都不活泼,内向得甚至有些自闭。” “我爸工作忙,根本不管我,我妈对我也是爱理不理,只把我交给保姆照顾。所以我直到上幼儿园,都是保姆带大的。” “小时候的事情,有很多我都记不清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我爸偶尔会在黑灯瞎火的夜里打我妈,而我妈就会变着法子地命令我,折磨我,以此发泄一些她不敢言说的怒气。” “那时只是偶尔,日子还算平和,但是一切都在我快上初中的时候变得不一样了。” “我爸的公司是对俄罗斯做进出口贸易的,那时候正做得顺风顺水,离公开募股计划上市只差一步之遥。那段时间他特别忙,经常连着几天都直接住在办公室里,我们家也因此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但有一天,他突然回来了。满身的酒气,一进门就把我妈拽到角落里开始拳打脚踢。” “那就是噩梦的开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到他喝成了酒精依赖,酗酒成性。” “他每次一喝完酒就会开始家暴,跟邪教仪式一样。而且很奇怪,他也不打我,只打我妈,他只打她一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突变全是因为事业的没落。” “就在他们开始集资的关键当口,有个内部高层把他们财务造假的数据全都公布到了网上,还把审计财报的事务所也拖下了水。而那个高层,正巧跟我妈是高中同学。” “那是个互联网才发展起来的年代啊,消息传播得很快。所有投资公司都在得知消息的下一刻纷纷撤走了资金,上市是更是无稽之谈了。” “这件事的负面影响持续了很久,公司连年亏损,本来快上市的公司竟然濒临破产。” “但真正给予我爸致命一击的是,他一手创办的企业最终居然只能靠合并求得一线生存,还是被他如日中天时候的对手公司合并了。更讽刺的是,那还不是控股合并,是吸收合并。他的公司一下就不具备法人资格了,挂上了对手公司的铜牌,成为了它最大的子公司。而我爸,被调到了总部,由原来的陆总变成了陆经理。” “你知道这对一个视事业如生命的人来说相当于什么吗?就相当于你倾尽心血养大了一个孩子,看着他从婴儿慢慢成长到了有为青年,正是该回报你的时候了,却突然遭到了死对头的暗算,他还通过法律手段合理合法地把孩子让渡到了自己名下,最后养的是他的老,孩子还只能叫你干爹。” “但依我看,他也是活该。哪家公司的财务不造假?怎么抖出来的偏偏就是他?齐红霞那么蠢的一个女人,我看这事儿其实是冤枉她了。” 陆寅柯嗤笑了一声。 “就这样,到此为止,公司的日子是好过了,但我们的日子就开始难过了。毕竟一个男人,连命都没了,还需要顾忌什么呢?” “我这道疤,就是初一的时候留下来的。” “我那天回家,又看见齐红霞在默默地给自己擦碘酒,我本来想无视过去的,却还是没忍住犯了贱。” “我站在房门口又问了她一次,事到如今,为什么还不跟那个男人离婚。” “她说,那个男人还没有断掉她的经济来源,只要她能忍受,就还能过下去,而且如果真离了,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早已谈不上失望,只是觉得悲凉。”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73 “但就在我快要离开的时候,她却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轻声说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那天晚上,我爸又酗酒了。酒瓶碎裂的声音,桌椅碰撞的声音,皮带破风的声音和她哭泣的声音,一同响彻在房子的每个角落,鸣荡,振动,支离破碎。” “可能是那天的数学题太难了,也可能是在学校跟谁发生了不愉快,总之我心里烦躁,忽然就觉得这样的人生真没什么意思,于是就拉开门出去了。” “我看见她蜷缩在墙角,嘴边被打出了条缕状的血迹,而我爸拿着一个酒瓶正要往上敲。” “我当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手脚不听使唤,大概魔怔了吧,受了谁的控制,竟然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我从他手里狂躁地拽出那个酒瓶,用力砸向了自己。” “酒瓶碎了,剩下的部分被我狠狠掼在了地上。猩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滴下去,淌过我的眼睛,我却没哭。” “很莫名其妙的,我看着我妈惊恐慌乱的眼神,看着我爸震惊后的片刻清明,突然觉得有些释怀。” “屋子终于安静下来了,我很快活,心里平静极了。我冲他们笑了笑,突然想到了那题的解法,就准备回房完成剩下的作业了。” “但等我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旁边是我妈。” “不过你知道吗?她看见我醒来,第一句话不是关心我,不是感谢我,而是指责我。” “她责怪我不该多管闲事,导致我爸认为是她对我说了些什么,害得我想寻死,更加变本加厉地打她了。” “我被她逗乐了,忽然又觉得有点庆幸,还好自己没有真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否则连个能由衷哀悼我的人都没有,那岂不是亏大了。” 他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件永远能让他为之捧腹的趣事一般。 杜彧随着他的叙述坐起了身,他看向对方眉间白白的一道痕迹,心里胀痛无比。 他想伸手去抚,却被人在半路捉住手腕又毫不留情地押了回去。 “别同情,我的故事还没讲完。”他摇了摇头。 “你知道齐红霞为什么一直都在跟我说对不起,想要得到我的原谅吗?” “因为她觉得自己以前对你不好?” “哇,那你可真是高估她了。”陆寅柯的嘴角仍留着颓靡的一抹笑意,“因为她捅了我一刀。” “但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这事儿不在意吗?” 他的微笑逐渐心不在焉起来。 “因为我也捅了她一刀。” “只是她忘了。” 他掀开自己的衣服,就在下午齐红霞狠命去抓的那个侧腰处,一条将近五厘米长的深褐色疤痕正可怖地显现着。它的切口平整,边缘却因为缝针而向里凹陷了进去,割断了多深的肌腱,也无从知晓。 杜彧从来不敢仔细打量他的躯体,每次都避之不及,再加上这地方又偏,他竟从未留意过。 他难受地耷下了眼睫。 “你看,你不是也露出这种表情了吗?”陆寅柯抬手抹了抹他的脸颊,“有些恐惧是止不住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彧小声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陆寅柯轻浮地拍拍他,“她发病了呗。” “但我是故意的。”他既而恶劣道。 “怎么说呢,其实我上高中的时候,她就开始有精神分裂的征兆了。前期还只是自言自语,我习惯了,也懒得管她。” “但有一天我到家,突然发现家里被翻得一团乱。茶几翻倒了,玻璃碎了一地,连我爸墙上挂的山水画都被扯烂了,横七竖八扑在地上。” “我以为是家里进了贼,就顺手抄着门口的扫帚小心查看去了。” “但我还没走到一半,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我一回头,就看见我妈正披着床单躲在两个沙发的夹角里瑟瑟发抖,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叽里咕噜些什么。” “我没想那么多,径直就走了过去。” “我不知道她看没看见我,知不知道我是谁,但她肯定看见了我手里的扫帚棍,而且知道这东西打起人来会很疼。” “于是她朝着我猛扑了过来,这时候我才看见她手里正亮着一把刀。”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74 “她叫的可能是‘我杀了你’,也有可能是‘去死’,具体是什么我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真的被捅了,而且有什么东西正随着她拔刀的过程一起涌出来。” “于是我反抗了。” “她尖叫着被我拧住双臂按在了地上,腿还不停乱蹬。但她实在太瘦弱了,翻不起一丝波澜。我拿刀割向了她的手腕,她立刻就吓得晕了过去。” “我打了120,跟着她一起被送进了急诊室。平静地告诉医生她有精神病,这是她自残的,最好的证据就是我身上的刀伤。” “后来她被救活了,却再也好不了了。我爸觉得有一个神经病妻子很丢脸,终于跟她离了婚。” “签协议书的时候她很抗拒,但有什么用?我爸想离,用点财产诱惑了她,她就乖乖签字了,殊不知这笔钱连给她治病都不够。” “我自然跟了我爸。” “虽然两边没一个好东西,但我又何尝不是呢?” “现在我每次回忆,都觉得自己当时可能是真的想杀了她。” “就差一点,我离命案就差一点,还是弑母的大罪。”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都挺不容易,也挺可怜的。说到底不过都是想在生活的泥潭里混得好那么一些些,为什么最后都只落得了这样的下场呢?我想我大概也会是这样吧。” “这之后,我就不想读书了,因为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义。” “我是一个神经病的儿子,是一个拜金者的儿子,是一个酗酒者的儿子,是一个家暴者的儿子,是一个捅了自己母亲的恶人。” “我逃了一年学,终日混迹在大街小巷。我打人,也被打,我报复,也被报复。” “我反复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地向着他们趋近了。” “但这是我想要的结果吗?我又是在为谁而活?” “我真的不知道。” “杜彧,其实……”他撇过头去,“我追你,但我从没指望能爱上你,我的成长环境告诉我,我早已失去了这个本领。” “我跟你表白,是真的。但我不知道,我很害怕,我怕我只是贪恋你一时的温暖。” “毫无疑问,我性格是缺失的,我不懂爱是什么,大概也不会爱。但我还是存有私心,不想让你也认为爱是一种不过如此的东西。” “还有你知道吗……” 他突然停下了,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重新拥有了开口的勇气。 “精神分裂,是会遗传的。”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我今天在疗养院才想起来的事情。” “那一瞬间,我突然像掉进了万丈冰窟,我看着齐红霞疯癫的神态,第一次害怕得全身发颤。”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这样……万一我也拿刀对着你,万一我伤害了你,那我还有什么资格活着?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其实我以前,对这些都挺无所谓的。觉得顺其自然就好,只要我活着不累,怎样都行。” “但现在,我怕了。” “我怕我太自私,我怕我太冲动,我怕我是个疯子。” “我是第一次如此憎恨这样的自己。” “你跟着我,是出于感情和信任,但万一我哪天辜负了你,那我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万一无法挽回,到底又该怎么办?” “我可是对自己生母都敢动手的人啊……” “我实在是太怕了……” 他气息颤浮了。 “但我没你那么高尚,为了他人牺牲自己这种事……我真的做不到。这也是让我害怕的一点,因为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特别是对你。” “你就像是我的毒品,我本来对你抱有的只是浅尝辄止的态度,坚信着自己随时可以抽离。但试着试着,却发现那完全是我异想天开了,我根本不能戒不会戒也戒不掉你。” “而且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我就会越离不开你,也就越来越担心上瘾。” “我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75 “我明明想珍惜你,想保护你,想让你快乐,想竭尽所能倾尽所有地对你好。却又怕自己连正常人应有的那份安全感都给不了你,我自己都怕。”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两种对立的观点不停冲撞着,而我却连一星半点的解决办法都理不出来。” “所以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试着疏远你。” “但你来了,你却来了,所以我才说你是真的真的不该来的。” “因为你一来,我就发现自己的自制力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形同虚设,不论多少理智牵着,都能在瞬间土崩瓦解。” “我他妈的根本就不可能疏远你。只要看见你,我就抑制不住想要拥有你的冲动。” “是,我承认,我就是个窝囊废物,是社会上的渣滓。但要疏远你?我他妈是真的做不到!” 拳头猛力地砸向桌台,发出了巨大而沉重的闷响。他的胸膛快速起伏着,久久才平息下来。 “这样吧,这样。”凶兽收敛了自己的獠牙,尽力使语气听上去和善而亲切,“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们还是最后再来试一次吧。毕竟你原来不知情,没有选择权,不能怪你。” “但现在,趁我还理智,赶紧逃,我绝对不去追你。” 他僵直地拉过沙发上一条凌乱的毛毯,挣扎着把自己捆了进去。 “不然我怕,你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灯光把他向里侧躺的身躯打下一片阴影,他静静呼吸,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杜彧在他身边坐着,似乎是在思考。 但他思考得越久,他就越煎熬,那份不该奢求的渴望就越来越膨胀,想要压缩回去也就越来越艰难。 一分钟后,沙发一震,那种被盯注的感觉消失了。 杜彧离开了。 他关上门走了。 门锁咬合的声音是如此之大,搅紧捏碎的仿佛是陆寅柯早已萎缩的心脏。 他不能接受,一动不动地又等了几秒,却发现对方是真走了,空荡的房屋里只剩了春晚的喧闹。 他倏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慌乱地摸向了旁边那处残剩的余温。他挤压着那块凹陷,死抵着不让他形变回去,似乎这样就能留下杜彧来过的证明。 不能追,不能追,不能追,不能追。 这是为了他好。 这是为了他好…… 他深吸一口气,狠戾地逼迫自己瞪向投影打出来的春晚。 他们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是在嘲笑他吗? 连他们都要嘲笑他吗? 杜彧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走了? 原来他对自己的喜欢就只到这种程度吗?! 难道他是怕了? 他为什么要怕他? 他怎么能真的怕他?! 这世上别人怎么想他都无所谓,只有杜彧不可以啊! 他妈的,他到底为什么要嘴欠,说这么多有的没的?! 多骗一会儿不好吗? 不好吗? 不好吗?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76 不好吗? 他啃起了自己的指甲。 应该已经到楼下了吧?应该已经出小区了吧?应该已经搭上车走了吧? 他应该已经追不上了吧? 他肯定追不上了。 他终于手忙脚乱地匆匆扯下毛毯,踉跄了一下,义无反顾地快步追了出去。 追不到就算了,能追到…… 能追到就…… 就看着他离开。 他用力拉开防盗门就要冲向楼梯,前脚已经跨出去了,却迎面就撞见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插兜立着。 那人的轮廓他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即使是死了也要刻进脑海带进坟墓里。 “冷死了,怎么这么久才开门?”那人哈着气,鼻尖被冻出一层粉,“我就出去给杜悠打了个电话,你看你急的。” 陆寅柯愣怔地与他对望,就跟早上的场景一模一样。 但也不太一样。 因为杜彧未经允许,擅自就嚣张地推开他走进了屋里,熟稔地裹着毛毯团进沙发,悄悄打了个哈欠。 “过来坐啊,杵那儿干嘛?” 陆寅柯总算回过神来,但他没太激动,倒是认认真真皱起了眉头。 “杜彧,你到底知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关上门,“你这么选择是无路可退的,我以后可能真会伤害到你的,你不要任性。” “那你关门干嘛?任性的是我还是你?”杜彧懒懒地跟他对视,“我是什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走了,不开心的是你;不走,不开心的还是你。就没什么能让你开心点的办法吗?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陆寅柯一声不吭地倚门站着,神情看不分明。 自己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杜彧其实也不清楚。 但这世上当真有那么多对错之分吗?如果不去尝试,又何来对错?如果没有结果,又如何区分? 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他叹了口气。 “陆寅柯,”他终于张口,柔软的嗓音小奶猫一般喊住了他,挠着毯子示弱地抖了抖,“我冷。” “你过来抱抱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冷。” 陆寅柯动了动,却迟疑着没有走来。 “是我错了,我不跟你吵了,我不该捉弄你的。”他不安地蹭了蹭沙发,“那你亲亲我吧?” 陆寅柯狠狠地闭了闭眼,“杜彧,真没必要……你知道自己都在说什么吗?” 杜彧的神色变了几变,但终究冷却下来了,他淡然地坐起身。 “够了,我烦了,我自己在说什么,我清楚得很,只是你到底来不来?”他扬起下巴,高傲地笑了笑,“牵不好自己养的狗是主人的失职,但我会牵住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小狗。” 陆寅柯的双眸在猝然间抬起了,凶兽的爪牙不知何时已经攫住了猎物的咽喉。 杜彧的心跳猛然跳漏一拍,强势的语句瞬时化为了忸怩的呢喃,“还有,你……不是一直想……抱我吗?如果这样能给你安全感的话,那……我同意了。” 此时此刻,陆寅柯再没有拴住自己的理由,他的绳索被解开了,只因那人对他的无条件信赖。 他踏着凌乱的步伐,炽热的情感像决堤的洪水,奔涌着流向四肢百骸。 “是,我是你的,我是,我会一直都是你的。” 他跪了下来,牵起杜彧的手指,细致而小心贴上嘴唇,颤抖着亲上了手腕。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77 “但真的可以吗?”他嗓音干涩,“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不想勉强你……” 杜彧摇了摇头,拉着他坐上了沙发。 他温柔地扶着陆寅柯的下颌,在他唇上印下了浅浅的一个吻。 “抱吧,抱我。”他用拇指蹭了蹭对方发红的眼尾,“我的小狗。” 这像是一声带了催情功效的指令,陆寅柯在下一刻就将他一掌按倒在了沙发上,发了狠地啃咬起他嘴唇,从下唇吮到上唇,把灼热的气流混杂进彼此的呼吸里,交融,缠绕。 杜彧张嘴,笨拙地回应着,轻轻触碰他的唇舌,与柔软灵活的舌尖嬉闹在一起,急促地喘息起来。 陆寅柯等不及脱他衣服,手掌干燥空落得抓心挠肝般难以忍受,干脆直接探进他里衫把手贴合了上去,掌心与皮肤的接触让他舒服得心尖都颤抖了起来。 他的手不冷,但比起多层衣物包裹下的肉体还是略显冰凉。贴上皮肤的瞬间,杜彧整个人都冻了一哆嗦,小腹随着吸气凹进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嘶——还没洗澡!”他慌里慌张地按下对方的手,一层水雾弥散在了眼里。 陆寅柯歪过头看他,眼里带着执拗的黑亮:“你准备临阵脱逃?” “我没有,”他心跳得飞快,“但是……” “好,那就洗澡,听你的,我去放水。”陆寅柯伸出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唇角,“反正你已经逃不掉了。” 陆寅柯把杜彧揽在怀里,沿着他优美的脖颈往下亲吻。 浸了水的杜彧真是好看极了,一双桃花眼被熏得湿湿漉漉,黑扑扑的睫毛被水汽一蒸,就成了面盛着水珠的小扇子。那水珠小小几个,晶晶莹莹地挂在眼睫上,随着小扇的翻飞上下跳跃,却就是落不下来。 他所有的关节几乎都被微烫的温水染上了淡淡的绯红,脚踝,膝盖,肩膀,手肘……每个地方都精精巧巧,让人克制不住想要把玩的欲望。 他靠在陆寅柯宽阔的胸膛上聆听他躁动的心跳,屁股后就是那根有些勃发的性器。陆寅柯似乎没准备在浴缸里做,却还是似有似无地用那处磨蹭起他尾部的脊椎骨,引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战栗。 他是第一次如此赤裸地把自己暴露在陆寅柯眼皮下,即使早已圈紧了膝盖却还是惴惴不安,像一只拒绝开壳的蚌。 陆寅柯的眼眸里涌动着浓到化解不开的情绪,好像他只要稍微打开一点,那人就能不惜被割伤手指的代价,顺着缝口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把他扒开,吃干抹净到没一个角落会再属于自己。 杜彧被陆寅柯挑起了下巴,侧过半边脸跟他接吻。他的另一只手正顺着杜彧的腰腹线条细密而缓慢地向上摸索而去,掌心有力地搓揉着,探索着,最终停在了他的胸前。 陆寅柯的掌心有茧,却又因沾了水而不再那么粗糙。当他用两指捏上杜彧粉嫩的乳尖时,杜彧恍惚地颤了颤。 “别捏!”他憋着鼻音小声惊呼。 “有感觉了?”陆寅柯伸出舌头将他的耳垂裹进嘴里,轻轻用牙齿叼住,仔仔细细地舔弄起来。 “我……我是男人……” 杜彧的脸颊滚烫,耳朵烧红一片,陆寅柯唇齿翕动,舌根每一次摩擦口腔壁膜都能发出粘腻而淫靡的咂嘴声,品尝珍馐似的沉醉。 “谁说男人就不可以了?” 他手腕一动,杜彧逼不得已面向了他。 他按捺着脉搏狂跳已经起势的欲望,深深看了杜彧一眼,五指大张着抵住了他脊背,低下头就吮吸起他的乳首。 温暖湿滑的舌尖蹭过柔软的前端,杜彧禁不住轻哼起来,他欲拒还迎地用手推起他肩膀,却被人带着摸向了另一个地方。 陆寅柯的阴茎已经半硬了,感受到杜彧指尖的一刹那却猛然挺立了起来,乖巧地翘起脑袋等待他的抚摸。 “你还记得它有多喜欢你吗?”杜彧的乳尖已经被陆寅柯叼弄得硬了起来,小疙瘩般被陆寅柯打着圈按压着,“但是我比它更喜欢你。” 杜彧的右手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勾过了陆寅柯脖子,潮湿而迷茫地摩挲起他的肩窝和脊背。 “你傻不傻,这都要比……”他呜咽了一句,“别再舔了……” “但我希望你能跟喜欢我一样喜欢它,但是更喜欢它也不行,我会吃醋的。”陆寅柯终于放开了杜彧已经充血挺立的小尖尖,满意地用鼻头磨蹭起他的脸颊,“宝贝儿……我们去床上吧,我真的忍不住了……” 杜彧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被陆寅柯湿淋淋地捞了起来,粗略地擦了一擦,就浑浑噩噩地被抱进了卧室。 窗帘已经拉上了,卧室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杜彧被他轻手轻脚地放在松软的被褥上,扑鼻而来的都是陆寅柯的味道。 他喜欢这种气息和触感,竟难耐地卷起被褥蹭着耸了耸腰。 这时陆寅柯才从床头柜里拿上东西起身,回头就瞅见了他这副发情般的浪荡模样。一阵莫名的干渴涌上喉间,情不自禁就分泌起唾液来。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78 他从杜彧手里不甘心地扯过被褥,取而代之地钻了进去。 “你就这么喜欢我家被子?”他阴阳怪气,酸酸溜溜,“你蹭我好不好?” 杜彧这才反应出他下意识做了什么糗事,红着脸翻过了身,偏偏嘴上还要逞强。 “你太硬,不喜欢。” 陆寅柯失笑:“那都是你摸出来的,它平常其实很软很听话的。” “我说的又不是这个,”杜彧眼里亮晶晶的,瞪不出一点威势,倒更像是娇嗔了,“流氓。”他恨恨骂道。 “那我也只对你流氓,你该感到开心才是。”陆寅柯亲亲他,“那我开始了?你别太紧张。” “你……你等等,我……”杜彧顷刻间又慌了,小刺猬又怂怂地准备团起自己。 “等不了,忍不住了。”陆寅柯哑声道。 润滑液瓶盖被拔下时发出了啵的一声轻响,杜彧回忆起曾经看过的限制级小电影,只觉得身上都像着了火烧,似乎千万只陆寅柯的手正顺着他脚尖一点点摸到脖子上。 他嗫嚅着把身边的靠枕抖抖豁豁塞进了怀里,殊不知自己已经一副泫然欲泣的诱人模样。 “放松,不要紧张,看着我眼睛,想想我。” 陆寅柯的声音淌进他的耳朵,顺着孔洞流进了耳蜗。 似乎有什么湿润沁凉的流体被抹在了某个令人难以启齿的洞口,陆寅柯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起他臀缝,杜彧甚至能清晰感觉出他明显的骨节。 “真……真的要做吗……”他望向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心,带了些许的期冀。 “要做。”对方笃定的话语没有给他留下一丝情面,“我从你说‘抱我’开始,就想直接操进去了。” “不过下次别用抱这个字,太文雅。”他终于向里探进去了一个指节,“对我说‘操我’或者‘干我’,我会更兴奋。” 陆寅柯带着润滑的指节有着微微凉意,杜彧只觉得自己忽然像是一条被开了膛的鱼,最后一点隐私也被人窥视得一干二净了。 身体里有异物,虽然还谈不上疼,但是很不舒服,特别是那个地方还并不怎么美好。 太羞耻了,他用手挡住脸,竭力不让人看到他此刻的丑态。 “挡什么,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可爱的。”陆寅柯低声笑了笑,“你知道吗,我在找你的前列腺,据说只要好好刺激它就能让你只用后面射出来。” “教学视频上讲,周围的肠子都是软软的,只有它像一个小岛……”他开始转动食指,四处按压起来,“告诉我,你的小岛在哪里?” 杜彧的嘴唇在灯光照射下格外红润,果冻一样反着盈盈光泽。 “你他妈做就做……屁话怎么这么……唔!” 他突然摆动了一下腰肢,半勃的小玉玉也晃了晃,明显有了可持续发展迹象。 陆寅柯翘了翘嘴角,照着刚才的几个地方又抠了抠按了按,杜彧终于咬着嘴唇羞羞怯怯地喘出了声。 “舒服吗?”他俯下身舔舔杜彧滚动的喉结,用另一只手撸上了他的阴茎,“你实在太敏感了,我再动一动你就要湿了。” 杜彧摇了摇头,乌黑柔顺的发丝散乱在枕巾上,蓬蓬松松稚气非常。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舌尖在唇齿间显露出一点点的柔软,只能哼出细细碎碎的呻吟。 “怎么,这么喜欢啊?”陆寅柯突然坏意地不动了,抽出指尖在床单上拭了拭,“皇上要雨露均沾,不能自己爽了就不顾爱妃的死活了,你说是不是?” 那种带着电流的奇妙快感戛然而止了,杜彧突然怅然若失,放下手臂楚楚可怜地抬起脑袋看向他。 陆寅柯终于看见了他日思夜想的面孔。 漂亮的桃花眼半眯着,眼眸里流转着淡淡水光,因为欲求不满而沾染了桃色的眼角娇艳无比,再配上自己啃出来轻微发肿的嘴唇,直把他心底最隐秘的破坏欲给勾了出来。 陆寅柯一把拥起了他,搂过他笔直修长的两条腿让他跨坐在了自己身上,两人的性器若有若无地摩擦在了一起,碰撞出奇妙的火花。 他用拇指按了按杜彧下唇,那对唇瓣就随着他粗暴的动作嘟起再舒展,只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杜彧乖巧地望着他,忽然无意识地伸出殷红舌尖舔了舔。 这哪里还再能忍住! 陆寅柯直接残暴地把手指插进了他嘴里,强迫着他吸吮起自己,凶狠地搅动他温软的舌根,模拟起抽插的动作来。 他手上不停,嘴里也没闲着,一口咬在了杜彧圆润的肩膀上,犬齿狠狠钻了钻,留下一道颇为暴戾的印记。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79 杜彧吃痛,不禁也落下牙齿咬在了他的手指上,两人同时一阵低吟。 杜彧的前面已经湿得不像样了,前列腺液沾上陆寅柯肌理分明的精壮腹肌,留下一滩暧昧的水痕。 陆寅柯再一次挤上润滑液探入了手指,另一只手半握着二人的粗细不一的性器就开始堪堪撸动。他沉沉地喘息着,全身燥热难耐,只想猴急地找个地方直接捅进去。 他开始探入第二根手指。 第二根手指的进入艰难无比,杜彧十分抗拒,肌肉僵硬得根本摸不出空隙。 “乖,放松一点,”陆寅柯只能揉起他浑圆挺翘的屁股,“不然你吃不进我的。” “嘶——”杜彧低低地咒骂了一声,“那我操你。” 陆寅柯一怔,不禁弯下眉眼笑了出来,带着杜彧的身体也一起颤了颤。 “理想挺远大。”第二根手指终于趁着这短暂的放松滑进了甬道,“如果你能操得动,我不介意用骑乘式。” “我还很期待你主动的那天,你说我能等到吗?”他嘬着杜彧的锁骨,留下了一个淡红的印子。 “说实话,今天你出门的那刻,我心都凉了,觉得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他缓缓转动起两根手指,“如果失去你的话,我说不定真会找个方法寻死吧。” “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杜彧边喘边生气,恶狠狠地拗过腿来踹了他一脚,“你都那样了,我怎么可能还会走?你那根绳还在我手上握着呢,我责任重大。” “是,是,那你就一辈子都好好握着,”陆寅柯动情地吻过他嘴唇,“永远别解开。” 进入的时候,杜彧还是哭了。 陆寅柯那根太大,根本不是两指扩张就能解决的问题。 他只才堪堪戳进去了一个龟头,杜彧就吵嚷着不要了,就连漂亮性器都无精打采地垂下了脑袋,病恹恹地责怪起他来。 “一会儿就舒服了,乖,你再忍忍。”陆寅柯嘴上温柔,身体却根本无暇再顾忌那么多感受,捧着杜彧的腰腹,已然浅浅地顶弄了起来。 杜彧躺在床上看不见现在的情况,只觉得入口撕裂一般的疼痛,也不知是不是真裂了。 他疼得抽噎了起来:“你……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就随……便欺负我。” 杜彧的表白从来都没有正经过,要不就是威逼利诱,要不就是七拐八扭。 陆寅柯心痒不已,对他的喜欢就要跟滴下的汗液一起融化进这粘稠的夜晚里,他实在无法克制,不顾杜彧哭喊深深开拓起来,终于一个猛地顶到了底,温暖柔软的肠道将他包裹到了最后一厘。 这一下真可谓是楔进去了,杜彧惊叫一声,突然幻觉自己就是块布帛,身心都一起被撕成了两半。 他浅浅地抽着气,细长白皙的手指痛苦地抓紧了被单,被陆寅柯五指交合温柔地按在了一起。 “你好紧,夹得我好舒服。”陆寅柯沉下身用力搂住了他,怜惜地吻起他濡湿的眼睑,“我终于真正拥有你了。” 有了这下,他终于真正开始九浅一深的顶弄,润滑液咕嗞作响,肉体拍击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里格外分明。 “疼……轻点,”杜彧扣住他的五指,声音暗哑破碎,“你太……用力了。” “干你不用力那干啥用力?” 他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放轻了力道,极力克制住自己疯狂抽插的欲望,循着原先的记忆摩擦挤压起他的敏感点。 他顶到了。 杜彧的内壁痉挛般一缩,差点就把他榨得缴械投降。 杜彧的呼吸重新潮湿起来了,在对方连连的攻势下,他不由自主伸手搓揉起自己的性器,表情也逐渐舒展了开来,细小娇媚的呻吟终于又回到了他的嘴边。 陆寅柯看着他忘情自亵的样子,不停舔湿着嘴唇,吞咽着口水,撞击的频率也失了应有的节奏,随着杜彧的猛然绞紧悉数喷涌出了几股浓精,兜进了安全套的小帽里。 杜彧的精液被他射在了自己的肚皮上,奶白色的粘稠液体一股一股拉着细长的线,缓缓从马眼滴落。 他目光迷离,神态慵懒,疲惫地抱起他认为太硬的陆寅柯迷醉地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 念在两人都是第一次,这场性事持续得其实并不久,至少和陆寅柯忍耐的时间相比,实在不够值当。 但他充实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海啸一般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听着杜彧愈渐平稳的喘息,第一次感到岁月竟然真的是可以静好的。 那是一种与他先前所经历过的,截然不同的平淡。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80 温馨,质朴,却美好。 客厅里的春晚已经播到了尾声,热热闹闹的喧嚣拉下了帷幕。 卧室的窗帘并没有拉紧,他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雪花。 雪安静地洒落着,屋顶一片白。 第70章坦言 柔光从窗帘外漫进来,洒下星星点点的碎屑,杜彧在一阵朦胧中静悄悄地睁开了眼,艰涩地眨了眨。 他想动,却感觉臂膀处一阵压力,原来是被一只舒展在被褥外的手臂限制住了手脚。 那手臂正弯折着轻覆在他身上,肌肉线条优美流畅,毫不遮掩地彰显着青春的力道与美感,强势地宣告着所有权。 它的主人还在睡,半边脸埋在绵软的枕头里,呼吸均匀又平静。 杜彧也不出声,只是目光作笔,细细描摹起他俊朗立挺的五官,感受对方环绕于他的气息。 窗外时不时有飞鸟掠过,带来一二声振翅。他沉浸在这安宁的氛围中许久,终于扬着清浅的笑容,满足地闭上了眼。 他这一闭,本是想再惬意地眯会儿,却随着重心的下沉,渐渐发觉了身体各处的不适来。 腰很酸,腿很软,屁股后面凉飕飕的像灌了风,简直要凉到肚子里。 他忽然不太自然地翻了个身,昨晚的一幕幕瞬时重浮进了脑海。 他们昨晚做了不止一次,陆寅柯就像只贪得无厌的饿狼,疯狂而不知疲倦地索取着。直到现在,卧室里还隐约弥漫着那股熟悉的腥气。 他还记得自己跪趴着在他身下乱颤,拥着他在背上挠下好几条白痕,双腿紧紧纠缠着,脚勾在一起,沾湿不知道多少个吻。 他们接吻,不停地接吻,之前之中之后。 他搂着陆寅柯的脖颈,拉下他微俯的上半身,按着他汗潮的后脑勺,濡湿着双眼抬头跟他接吻…… 这完全就是他主动的啊! 杜彧欲哭无泪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恨铁不成钢地狠咬了两下舌头,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副德行,真是丢脸到家了。 “嗯……” 身后的人忽然迷迷糊糊地哼了起来,鼻音堵堵的,比平常还低了两度。 他裸露的手臂不安分地动了动,大掌四下摸了摸,终于找到个舒服的姿势,钻到杜彧身下把人揽回来重新圈紧了。 火热的胸膛紧贴上杜彧的后背,温热的鼻息降临在敏感的颈部,对方万分惬意地把腿架到他身上蹭了蹭,杜彧当场就吓白了脸。 那硬邦邦的触感是什么? 能不能饶了他啊! 他想了想,还是犹豫着转过身点了点陆寅柯胸口。 “别动,”对方嘀咕着,不满地按下他手腕,腿上蹭得更加变本加厉,“再睡会儿……” “不早了,九点多了……”杜彧的劝说毫无力度,比起要求更像是自我消解,耳尖迎着晨光模糊出一层绯红的轮廓,根本就没指望能把声音传进对方耳里。 “我们昨晚搞那么晚,这么几小时就够了?再躺会儿吧。”陆寅柯的眼睛仍旧闭着,但声音却比先前清晰了许多。他轻轻握起被他压制的手腕,举到唇边温温柔柔地落下了一个吻。 “再说了,外面下雪呢,路难走。多陪我一会儿,晚点送你回去。” 杜彧虚握了下拳,轻巧地把手腕从他手里转了出去。 “醒了啊?那你先把下面这根管管,别动不动就发情。” “哪能呢?这是正常生理现象,和有没有邪念没多大关系的,你包容一下。”他终于坏笑着睁开眼,把手伸进被窝往杜彧腰胯上按了按,“还疼不疼?” 杜彧红着脸扫开他,“疼倒是不疼,就是酸。” “哦,那哪里疼?这里吗?”他往后移了移,指尖沿着尾椎骨一路向下滑去,“第一次肯定不适应,不过我昨晚给你上了药,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81 杜彧咬了咬牙,“你就不能别提了吗?” “提啊,干嘛不提?”陆寅柯抚摸起他光滑的脊背,“我是真没想到我家宝贝能在床上这么热情,你简直就是个小淫魔,那小腰摆一摆,就能让我欲仙欲死。看来我还是要好好锻炼,不然哪天就满足不了你了,这可万万不能。” “我热情你妈个头。”杜彧睁圆了双眼,羞恼地躲回了被子里,“你能不能闭上你那个狗嘴啊?!” “凭什么?我就不。”他笑嘻嘻地把杜彧重新捞出来,“狗嘴是可以的,闭上是不行的,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宝物,我就要把这事儿跟全世界炫耀。” “还炫耀,丢不丢人啊……不过说到这个,你真把我们的事跟你朋友说了吗?”杜彧突然看向他,神色认真了起来。 “是说过几个,怎么了?”陆寅柯一顿,“你是不是……不太乐意?” “倒也不是,”杜彧摇摇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副畏光的胆小模样?” “不是,只是我确实琢磨不透你。”陆寅柯忽然自言自语了起来,“你太复杂了,喜欢和讨厌表现得都太腼腆,对别人客气得过分,对自己又严苛得吓人,弄得我总觉得自己只是你生命里一个过客,对你似乎无足轻重,这时常让我感到焦虑。” “我偶尔会觉得自己在你心中是不太重要的,你似乎可以为了别人的利益轻易与我争执。但每当我真正恐惧的时候,你又总是格外坚定,对我的容忍似乎没有底线一样,这令我困惑。” “我昨晚甚至有个想法,我想你不会是为了安抚我,特意牺牲献祭了自己给我吧?”他笑了笑,把杜彧的碎发轻柔地别到耳后,“毕竟你好像从来不在意自己。” “不过我只是胡乱想想,毕竟你能留下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了。”他移开视线,“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想相信你,我只是克制不住去质疑自己。” “大概是我没体会过爱,不懂得包容,只知道什么是欲望。干什么都喜欢钻牛角尖,多疑地放不下心,习惯了自以为是,也习惯了一厢情愿……” “不,我是心甘情愿的。”杜彧静默了两秒,突然扳正陆寅柯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你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别再有这样的想法。” “我是同情你不假,也确实对自己不太关心,但如果这就是我把自己交给你的理由,也未免太廉价。” “你确实自以为是,擅自低估我对你的喜欢,还深以为然,其实都不是这样。” “你说我关心别人胜过你,但我不管再怎么答疑解惑,倾囊相助,也只是为了让身处绝望的人得到一些温暖,兴许就能拉他们一把。” “但他们于我又算什么呢?什么都不是。只有你,是我不仅要拉上来,还要牢牢拽在手心里的人啊。” “你才是我的意外,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杜彧说到最后,脸又红了,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你可尽早意识到这点吧。” 他本就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什么事都只能心里度量着做,张不开口又咽不下去,说出来还怪不自在。 偏偏这陆寅柯非逼着他,硬是要把他牙膏一样一点点挤出来,挤出来还不行,还得担心他信不信。 他就是因为陆寅柯这疑神疑鬼的样子,昨天才气得走出门捉弄了他。但一看到他真惊慌失措了,自己心里却又不大是滋味儿。 让他信赖个人怎么就这么累呢?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对他来说究竟有多脆弱不堪? 也真是难为他了。 杜彧气闷了好久,终于挠着他的背挤出了一句。 “你给我听好了,别再出岔子。”他声音又小了下去,“我喜欢你,不是同情,不是怜悯,就是喜欢,单纯的在意,控制不住的在意,想拥有,想抱紧,想触碰,你听见没?以后对自己好点,不许再患得患失瞎折腾乱想。” 陆寅柯愣了愣,眼里却荡漾开了,他似乎真有那么一瞬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填补了他向来空白的缺陷。 “我没听清,再说一次?”他话音里满是笑意,明明听清了,却仍是逗弄起来。 “不说了,说了只有一次,听不见拉倒。”杜彧尴尬地撇过脸去,“要不是喜欢,谁跟你啰哩啰嗦说这么一大堆废话,咸吃萝卜淡操心。洞察力奇差无比就罢了,最过分的是还不领情,就知道凭字面意思找安全,一点别人的感受都体会不到。” “我真的很难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似乎终于敞开了话头,打破了平时矜持自傲的一面,异常闲碎地嘟囔了起来,“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女生跟我表白,我理都没理她,吃了巧克力就把小纸条扔掉了,名字都没记住。” “初高中也有,大学也不少,要是真比起来,你还未必就能比得上我呢。”他得意地蹬了蹬腿,“但我回绝得都可有礼貌了,也没像你一样耽误人家姑娘,糟践人家感情。” “是是是,我是个渣男,天天糟践人家小姑娘感情,能追到你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陆寅柯应声附和。 “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别七想八想的,我真的很受欢迎的!大学里有个叫韩什么海的,好像是个男生,还加我qq问我能不能跟他交往呢。” “你怎么这样?表面上冷得一塌糊涂其实背地里都暗自记着呢?”陆寅柯失笑,突然又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身上一滚把他压了下去,“你刚刚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韩瀚海?” 杜彧一顿,“好像?是叫这个名儿?但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操,那是我一兄弟的男朋友,叫万鹏。”他气得直咧嘴,“你说这世界怎么就这么小呢?” “对了,你之前问我是不是跟朋友说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话题换得太快,杜彧呆了两秒才回过神来,“我不是觉得我家人你都认了个遍,你朋友我却一个都不认识吗?这好像不太好,就想找个机会认识一下,感觉对你的坏境都不太了解。” “这样啊,那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了,”陆寅柯眯眼笑了起来,“而且看来你确实必须去认识一下了,省得他们以后尽打些歪主意。”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82 第71章未来 “哥,我走了,你今天跟我陆哥好好过,晚上可千万别太早回来。” 高三生是真辛苦,春节刚一过完还没两天,路上结的冰渣都还没化掉,就要挣脱温暖被窝艰难踏上三九寒冬的补课之旅了。杜悠此时正站在玄关换鞋,一回头,满脸别有深意的微笑。 “我跟他的事用不着你烦心,你不如多想想怎么高考,只剩半年了。” 杜彧倚着半人高的鞋柜看她,教导得语重心长。 “知道了知道了别再说了,我压力已经够大了,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喜欢学习的。”杜悠咕咕哝哝地打开门,“那我出门了啊,晚上别让我看见你。” “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回来管你吧?” 杜彧好笑地摇了摇头,刚准备再说两句,桌上的手机却先一步催命似的震动起来了。 他只好关上门走了过去:“喂?” “我到了,你出来吧。” “谢谢你今天送我去兼职啊。”杜彧忍着笑,偏头看陆寅柯一脸怨气地打方向盘。 “客气了,主席。”他瞄了眼郭德纲版语音导航,“敬业死了,情人节还要去上课,一堂几万啊?我免费旁听行不行?”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可真是久违了,杜彧猛一听到,竟有些想念,禁不住还是笑出了声。 “不行,我很贵的,便宜谁也不能便宜了你。” “那主席下次给我私开小灶可以不?就我们俩人,一对一全方位沉浸式教学。” 红灯,陆寅柯停下了,严肃的表情道貌岸然。 “价格公道我就考虑考虑,”杜彧勾唇,“只是不知道陆同学想辅导哪门?” “明知故问,”陆寅柯俯身在他耳边落下了一个缱绻的吻,声音低沉得像在咏叹,“当然是生理。” “哦,这门啊……这门可是很难的。”杜彧两指钳住他下巴,明亮的眼睛灼人地投向他,话音有所侧重似的,“会特别贵。” “没事,”陆寅柯暧昧地探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如果对象是你,多少我都付得起。” “司机,开你的车。”杜彧松手,亲昵地拍拍他脸蛋,下一刻却故作镇定地撑着脑袋转向了窗外,耳朵不自知地烧了个通红。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环境还不错。”陆寅柯四下打量起教育机构的布局,“但现在学生基本都在放寒假吧?真会有人过来?” “这是黄海鑫他哥跟别人合办的,值班教师就让他找学校里有空的人来兼个职。”杜彧把钥匙往办公室台面上一丢,“人啊,当然有,多着呢,只是现在还早,再过一阵子就有人来上课了。也有那种直接把小孩丢在这里托管的家长,反正包午饭。” “哦,”陆寅柯摸上那张毫无杂物的办公桌,“那这张桌子是你的?” “你还真是没上过辅导班啊优等生?我只是个负责照看学生的零时工,不会有固定座位的。桌上摆了文件的办公室在隔壁,他们才是在这儿工作的中介人。”杜彧给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不过今天这里值班的只有我一个,还有一个坐前台的要过会儿才来,你就随便玩玩手机好了。” “哼,当然只有你一个了,他们都去过情人节了,只有你把情人带到办公室,真是好情趣……”陆寅柯转悠两圈突然停下了,“嗯?不会吧?难道你……天哪,真是用心良苦啊杜主席……” 杜彧跟他相处久了,已经能轻易理解那些披着感叹外表的下流含义。他极文雅地翻了个白眼正要辩驳,远处却传来了玻璃门的推拉之声。 他只得出门迎客,走之前却两指弯曲成钩,比了比自己眼睛再比比陆寅柯,威严无比地警告道:“你坐坐好。” 来人是一个叫郁歆玥的小朋友,她妈妈才一推门,她就像只小蝴蝶一样扑进了杜彧怀里。 “哥哥,今天是你呀!”她笑得甜如蜜糖,“新年快乐!” “你也新年快乐。”杜彧揉揉她的脑袋。 “哎呀歆玥还是这么喜欢你,今天也要麻烦你了。”郁母笑得一脸和善,“她期末数学考得不太好,我让她把试卷带来了,你找个机会给她讲讲,她就听你的。” 杜彧礼貌地替她拉开门,“好的,您去忙吧,我一会儿就帮她看。” “行,那我走了。”她捏了把郁歆玥的小肉脸,“妈妈下班再来接你。” “快走快走。”小女孩匀出一只正拽着杜彧羽绒服下摆的手敷衍地向她挥了挥,转而继续快乐地冲帅气哥哥撒娇了。 这俏皮姑娘就是上学期给糖的小女孩,当时她还忸忸怩怩地推拒呢,现在已经能熟练地跟杜彧谈起条件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83 因她性格和长相都跟小时候的杜悠有三分相像,杜彧也一直格外关照她些。 “哥哥,我跟你说啊,期末卷子可难了,但我还是考了全班第二呢!”她仰起粉嫩的小脸看他,“上学期的约定还算数吗?” “是吗,我们歆玥好棒啊。”杜彧打开小教室的灯,“算啊,哥哥都记着呢,想吃什么?中午给你点一份,但别告诉你妈妈啊。” 小女孩撅起嘴想了想:“我想喝奶茶!最便宜的那种就好啦,我妈都不给我喝。” “好,我记着了,你上午把今天的寒假作业完成我就给你买……”他余光一扫,倏地瞥见陆寅柯悄无声息出现在了教室门口,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们看。 “这是今天跟我一起来的陆哥哥,你有问题也可以问他。”他摇摇女孩肩膀,“叫声哥哥好。” “哥哥,他是新来的老师吗?看起来好凶。”郁歆玥好奇地瞧了他两眼就绕到了杜彧身后,“我还是喜欢你。” 杜彧得意地撩了眼陆寅柯,换来两声不以为意的轻笑。 “放心,他这么凶做不了老师的,只是我朋友。”杜彧拿起她的作业本看了两眼,“上午就写到十四页吧,我先回办公室了,你记得把卷子拿来给我看。” “知道啦。” 女孩点点头,乖巧地啃起了烧饼。 “我发现,杜主席真的很喜欢小孩儿啊?还喜欢让他们叫你哥哥。”一回到办公室,陆寅柯就原形毕露了,大尾巴狼背手关上门,悠悠闲闲地信步到了他身边,“当哥哥的感觉很爽吗?哥哥?” 杜彧被他叫了一愣神,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转身圈在了桌角。 “你又干什么?我说过公共场合不可以吧?” 陆寅柯委委屈屈地耷下眉头,狗狗眼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难道哥哥在私人场合就可以了吗?” 杜彧禁不住他这样喊,也禁不住那样可怜兮兮的眼神,只能半推半就地向后倾起身子,脸也烫烫地偏了过去,“可以,别再喊了。” 陆寅柯撑在桌角的拇指划了划,本只戏弄的心情却突然不那么明朗了,生涩得像没抛光的木条。 “那如果是在公共场合却只属于我的私人领域里呢?” “什么意思?” “吱啦——” 门突然被推开了,杜彧登时像只受了惊的雀,扑棱着一对单薄的翅膀猛然推开了捕食者,蹦跳着坐上了桌。 “嗯,来了啊?怎么没敲门?”他声音有些飘忽,指尖紧张地磨蹭起桌面,“卷子拿过来吧。” “我找你不是早就不敲门了吗?”郁歆玥翘头往里望了望,继而用天真烂漫的童声继续问道,“你们在干嘛呀?” 听听,这是多么清脆的童声啊,简直就像教堂的圣铃,直接衬托出了他内心的肮脏。 “他……”杜彧的大脑完全当机了,词穷得像台卡了带的复读机。 “哦是这样,我刚跟我爸吵了架,趴他肩头哭呢。”陆寅柯一笑,蹲下了身来,“你看我眼睛红不红?” 女孩见凶巴巴男人眼里确实蜿蜒着几条细红血丝,便信以为真了,深表理解地抬起小手摸了摸他发顶。 “我爸爸也经常骂我,但是打是亲,骂是爱,他肯定也是为你好,肯定还是爱你的,所以不要再哭啦。”她继而感同身受地凑到他耳边私语道,“我也喜欢让哥哥安慰我,每次我一跟他哭完就不难过了,他好温柔的,一定是会什么神奇的魔法。” 陆寅柯赞同地点了点头,神情柔软得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 送走了小姑娘,陆寅柯刷着手机,漫不经心回忆起杜彧讲题的神态来。 那时的他是专注而平和的,细致耐心又幽默风趣,每一个点分析得都十分清晰,还能顺藤牵扯出一系列类似的关联点。 他于是顺势回忆起支教的点滴来,忽然发觉有些人似乎天生就适合笔挺地站在讲台上。 “你以后想干什么?”他靠在沙发上懒懒开口,“想当老师吗?” “可能去投行也有可能做财务吧,教师……教师这个职业不赚钱,而且专业也不对口。”杜彧摇摇头,“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陆寅柯若有所思地撑起下巴:“那大学老师呢?教授被聘作独立董事的有不少,资源人脉都很广,挣的钱也多。” “当教授是要读博的,我连研究生都不准备念,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为什么?我明明觉得你很适合讲课啊,你是喜欢做这种事的对吧?传道授业解惑。”陆寅柯的手指挡在了嘴前,呼出的气流并不通畅,声音有些沉闷,“而且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读研?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想考的学校,你保送就完事了,还有放着便宜不占的道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84 “没钱,”杜彧蜻蜓点水般看了沉下了头去,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因为没钱。” “我爸妈去世的保险金和赔偿金被我二叔拿走了一半,钱本来就已经不够用了。再加上我现在读大学,学费住宿费生活费,一年要花掉近两万。我在这里打工每小时十八块,在和我说打工每月底薪五百,一个月加起来才两千多,将将只够供自己用的。”他顿了顿,“我成绩好只是为了拿奖学金,当主席只是为了简历漂亮。研究生我确实可以保,但我查过了,研究生学费比本科还贵,我根本不可能读。” “本来,我大学就不准备上了,当时就想直接拿个高中文凭打工去的。但南哲父母看我分数觉得可惜,就让杜悠把我账号密码撬出来偷偷替我填了志愿,第一年的学费还是他们帮我垫的。” “再说了,杜悠下半年就要上大学了。她又是个女孩子,吃穿用度如果都是廉价的地摊货,那她舍友得怎么想她,肯定要被欺负的。”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怪不得你一直对钱这么敏感。”陆寅柯向来知道他拮据,却没想到竟连上研究生的费用都出不起,“只要你想读,我就能帮你出。等你真成了教授,这点小钱还算什么?” “那怎么行?你知道我是不可能接受的。”杜彧匪夷所思地皱起了眉头,“而且你不是还要给你爸付租金吗?哪来那么多钱?” “你这话就过分了,明明说好的牵我一辈子,怎么却连这点小破事都要纠结?等以后我们真住一起了,我的还不就是你的吗,早点用来做长线投资有什么不好?这可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啊。”陆寅柯明显焦躁了起来,“还是说……连你都在骗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未来的事……没人知道会怎样。”他忧虑地起身坐到了陆寅柯身边,五指抚上他的,“但你搞错了重点,重点是我不读研也能混得不错,这不是必需品啊。” “我知道,”陆寅柯反手握住他,“但你想读研,我也想跟你在一起,明明有更两全其美的方法,你为什么却只因放不下自己高傲的自尊心而不去选择呢?” 杜彧有些底气不足了,嘴唇翕动了半天,只犹豫着说道:“这是……原则性问题。而且你哪儿有这么多钱啊……” “我有。当初卖掉和我说这个项目就挣了一笔,平常也会在网上接程序员的单子帮他们敲点代码,而且我还参加了那么多比赛,奖金也存了不少……”他开始认真计算起来,“我可以从现在开始省吃俭用,单子再多接一点,实在不行就去我爸那儿……实在不行再说吧,我觉得应该是够的。” “那你家底也没多雄厚,别打肿脸充胖子。”杜彧无奈地敲了敲他手背,“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些钱你还是留着自己快活吧,别为了我牺牲自己的利益,不值当。” “什么值不值当的,这不就是你最常做的事吗?”陆寅柯反驳道,“反正我是肯定要和你在一起的,那干脆我也别跑那么远去读什么T大了,我还不信不读研就闯不出点名堂来了。” “不是?你这人怎么老喜欢走极端?你跟我能一样吗?到时候不过就分开两年罢了啊!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去上的学校你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我要是有你那个财力,我怎么着都得去上啊!”杜彧急得眼睛都红了。 “关键是现在机会就摆在你眼前啊!你为什么就不能珍惜一下?”陆寅柯起身发泄般毫无章法地绕了几圈,又重新重重地坐回了沙发垫上,“我跟你挑明了说吧,其实我准备创业,读不读研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倒是你,有想做的事情,也可以做到,完全没必要从事大半辈子你并不热爱的工作啊。” “更何况,改变这一切的契机那么很简单。只是向我,你的男朋友,借一笔小钱!我们不是应该同进同退吗?” 杜彧怔住了。 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他有些迷茫。 他并不认为有什么是自己并不热爱的,活一天也是活,过一天也是过,但真正“想要”的定义又是什么呢? 他从来认为自己的人生里只有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事,二分法一样精准无比。他默认着这两样毫无交集,却忽略了它们并起来也绝非全集。 他突然意识到,两者之外,还包裹着无数名为可能性的填充物。它们就像翻过沙漏的那只手,只要有一个起点,就可以将不能流向可能。 而陆寅柯就是那个起点,他身上蕴藏着星云一般奇幻浩渺,却同时也最熠熠生辉的无限可能。 杜彧沉默了。 “我再想想吧。”他终于道。 作话: 陆狗励志创业的第一原因:想搞办公室play。肤浅! 第72章礼物 “老师再见!” “明天见。” 随着最后一个孩子的离开,陆寅柯也终于晃晃腿脚从沙发上立起身。 “呼啊……你终于下班了,我都要睡着了。”他交叉着双臂伸了个懒腰,抖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上了身,“这都几点了……” “九点,”杜彧关上空调,抬头啄了一口他唇角,“今天辛苦你了。” “嗯?我明明什么都没干啊,被小孩围着的一直都是你。”他捧住杜彧即将抽离的脸加深了这个吻,抵着额头喃喃道,“我以后一定不让你加班。” 杜彧笑着推开他:“那你也要先有这个资本才行啊,创业可是需要运气的。” 陆寅柯沉吟一阵:“是啊,那我从现在开始做善事还来得及吗?”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85 “做善事来不来得及我不知道,”杜彧把环锁从两只门把中横穿而过,插进钥匙再扭下,“但是拯救我饥饿的肚子还是来得及的。” 陆寅柯随性地向后瞥了一眼,写字楼的走廊空无一人。他于是狎昵地把下巴枕到杜彧肩上,再顺手环过了他的腰。 “那不叫来不来得及,那叫当务之急。”他帮杜彧把敞开的棉服拉上,“不过我也可以填饱你的肚子,要不要考虑一下?” 杜彧连忙勾过他脖子紧张地四下张望了几眼,见到没人才松下一口气,“你怎么总喜欢……” “那我有什么办法?你又不跟我住在一起,多久才见一次,我哪有那么能忍?”他缓缓扣上杜彧微凉的手指,带他探进了自己的衣兜里,声音轻得如同用羽毛撩拨耳膜,“这个套是带润滑的。” “陆寅柯!!!”杜彧摸到那个扎手的边角,顿时沸水的壶盖一样跳了起来,脸红得就差冒蒸气了,“回家再说!!!” 陆寅柯露出了诡计得逞的促狭坏笑,狡黠又勾人,“哪个家?我们的?” 杜彧一时答不上来了,别别扭扭地推开他,把包往身上一挂就气冲冲地跨着大步按下电梯。 “吵死了!” “是哦,要这么想想,等杜悠上大学的时候,你就可以搬过来跟我住了吧?”陆寅柯神态自若地溜达到他身边揽住肩膀,“不过那房子总归还是我爸的,让你一直住别人的房子也总有点不对味儿。”他轻哼了一会儿,发出思索的音节,“这样,你到时候先过来跟我一起当个租客,等过几年我混好了,保准给你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他这话说得挺轻浮,就像打趣后顺口而下的余韵,是无心之言还是确有此意,杜彧并不能判别。 只是,他说……家。 这是一个杜彧十年来只能品出生存味道的词语。 但不知为何,当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字眼从陆寅柯嘴里倏然跃下时,他却猛地想到了生活。 一个有杜悠,有陆寅柯,同时也有自己的生活。 这是从未有过的。 而且似乎,有些贪心了。 “饿了,”他于是走进电梯,数字1被他按出了白亮的柔光,“去吃烧烤吧?” 他们就近找了楼下一家烧烤摊,老板是个满脸络腮胡的新疆人,跟店员讲的也都是叽里咕噜的新疆话。他正拿着扇子在烤架上扇风,黑红的炭火烤出极其明暖的色彩,滚滚浓烟顺着排气管逆风而上。 这家店面不大,但胜在干净。杜彧甚至都能想见盛夏里外面码上一排桌椅,打着五颜六色遮阳大伞的场景。女人们会换上吊带短裙,扎高头发;男人们则穿着裤衩,拖上凉拖,裸起满是腿毛的双腿。但最终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捶着桌子拍手顿足,啤酒也是大口大口灌下去,圆润的绿玻璃反着光,晶莹透亮。 他突然想念起夏天。 那时的体温也更加炙热。 “想什么呢?”陆寅柯用铅笔戳了戳单子,“我点了这些,你看够不够?” 杜彧恍然回神,撑着下巴从他手里抽出铅笔转了两圈,最后在啤酒后面的框里打了个单勾。 陆寅柯凑近一看:“就一瓶?你怎么这么小气?” “为我的人身安全考虑,可不能包庇司机酒驾。”杜彧又转了两圈笔,把单子往他身上一拍,“送过去吧。” “那你就一瓶都不该点,这样做也太狡猾了。”陆寅柯虽然这么不满地嘀咕着,却还是顺从地把单子递给了老板,而且俯身就从箱里拿出一听啤酒磕上了桌,“但我没觉得你喜欢喝酒。” “没,就是想喝,为了故意馋你。”杜彧拉开环扣畅饮了一口,喉咙隔着皮肉发出咕咚一声轻响,漂亮的桃花眼也惬意地眯了起来,歪过头冲着陆寅柯怡然一笑,“毕竟当我的司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 陆寅柯突然觉得自己醉了,滴酒未沾却比醉酒更甚,心跳快得出奇,直直倒进了对方清澈柔和的眉眼里。 他忽而觉得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简直愚蠢至极,竟能容忍褒姒笑于众人之前。 美人分明是不该笑的,要笑也该独享。 店里有些嘈杂,各式各样的人都围坐着,大笑大骂,颇有夜市风采。 陆寅柯一言不发地盯向杜彧嘴唇,不耐烦地攥起了拳。 该死的公共场合…… 突然间,他一把夺下了杜彧手里的酒瓶,露骨地对上他惊诧的双眼,依着杯口的痕迹轻轻嘬了嘬,猩红的舌尖情色而淫靡地弯曲着伸进洞口,湿润而侵略性地舔过一圈,最后才抿着啜了一口。 杜彧难以置信地定住了,视线却像黏了胶,迟迟无法从对方脸上移开。他喉头颤动了几下,终于接过怼到自己唇边的易拉罐,神色像情窦初开的少年。 陆寅柯趴上桌,洒了情欲的双眼意味十足地挑上去看他,居然又有几分犯规的乖巧。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86 “等会儿……”他喑哑的嗓音带着颗粒感,滚落在神经上,引得耳根都酸软起来,“去我家吧?” 杜彧叼起易拉罐的边缘,有些为难地磨了磨牙。 “好吗哥哥?”他向里凹起眉头,衬得更无辜了,“求求你了。” 杜彧瞬间像只被捏了后脖颈的猫,全身懒趴趴得没有一丝力道了。他只得认命地应下一声,寻思自己怎么也不是最狡猾的那个。 吃完烧烤已将近十点了,杜彧吃饱喝足就容易犯困。起先还只是坐在副驾上点头,渐渐的就肆无忌惮地靠上了窗户。 陆寅柯看着他打盹的侧脸,不由就想到了支教时列车上类似的光景。只是当时还浑身是刺,到处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对他卸下了防备,舒展出了最温润娇软的一面。 而给这清冷孤傲、淡泊寡欲的仙人沾染上烟火气的,是他。 光是这种认知就让陆寅柯兴奋不已。 地下车库的减速带震醒了杜彧,他有些迷糊地望了望窗外,用带着鼻音的气息软软问道:“嗯?我怎么睡着了?到哪儿了?” 陆寅柯端视着他微醺的神态,宠溺地用拇指揉了揉他眼尾,“到家了。” “到家?”杜彧迟钝地反应了几秒,终于不协调地扭过身体,懵懵地解开了安全带。 “你怎么这么困啊?”陆寅柯瞧他可爱,忍不住把人搂进了怀里,“快醒一醒。” 杜彧耸耸鼻子,小奶狗一样吸了吸他颈项间清淡的檀木香气,情难自禁地凑上去蹭了蹭,蹭到满足终于勾住他脖子笑嘻嘻地亲了一口。 啊,好粘人。 怎么能这么可爱。 陆寅柯只觉得心软得都要化开,化成草莓酱一样烂糊糊黏唧唧的一滩。 他不禁把嘴唇贴上去,跟他耳鬓厮磨起来。 “你是不是喝醉了?” “怎么可能,谁会因为一听啤酒喝醉啊?”杜彧气恼地反啃他一口,“只是因为感觉,很开心……这里涨涨的。”他指指左胸口。 陆寅柯心里一暖,明知道他说的是心脏,却仍是坏心眼地揶揄道:“我又没咬它,怎么会涨呢?你在暗示我什么?” “等等!”杜彧握住他已经开始图谋不轨的手,上下牙打起颤,双腿却不由自主并拢了,身体也低低地沉了下去,“不行……不能在这里……” “别再勾我了,你到底是跟谁学的撒娇啊,简直要人命。”陆寅柯向前倾过身子,直把他压到了靠背上,捞起他的手指一根一根亲吻,“但我好喜欢……真的好喜欢……以后也只对我一个人撒娇,好不好?” “啊……你在说什……”杜彧又赧然地别过了头,“别!回去,回去再……” 陆寅柯突然听话地停下了,几秒后欣然撅起了两片形状姣好的晶亮唇瓣。 “那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你下车。” 杜彧狐疑:“真的?” “真的。” 他于是缩着两手试探着啄了一下。 “好了吧?” “不好,太轻了,这么轻的要亲三下才行。”陆寅柯无赖地点点唇角,“继续。” 杜彧轻轻骂了一声,却当真乖顺地补了两下。 两人的嘴唇都温温软软的带着热度,亲上去很舒服,只是简单的触碰就能由内而外地感到满足。 “这下好了吧?”杜彧推开他,一脸你再耍赖就什么都别想干了的神情。 “嗯……勉强合格吧。”陆寅柯摸摸下巴见好就收,终于爽快地解开了车锁,“下车吧宝贝。” 杜彧伸伸长腿跨下车,舒了舒筋骨却发现陆寅柯不知为何走到了自己身边。 “怎么了?不锁车吗?”他疑惑道。 陆寅柯神秘地笑了笑:“后座有个送你的礼物,你去看看。” “什么东西搞这么神秘?刚刚怎么不说?”杜彧不解地拉开车门,果不其然看见后座靠里的位置正摆着一个礼品袋,看上去就价格不菲。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87 他本想弯腰去够,却又怕陆寅柯突然做出什么把戏,只好窝身坐进去拿了,还暗自庆幸自己有防范意识。 但他才刚刚坐稳,礼品袋还没够到呢,身边就凭空打下了一团遮天蔽日的阴影,而车门又被关上了,小轿车欢快地嘀嘀叫了两声。 “?!”杜彧一惊,“陆寅柯!!!” “干吗干吗干吗,我在呢。”陆寅柯边脱外套边乐,笑得直接把头靠在了前座的椅背上,“你怎么这么单纯啊杜彧……你就不知道开另一边车门去拿吗?真是蠢得可爱。” “操!我那是相信你!你怎么,你怎么能?!”他把礼品袋紧紧抱在胸口以示防御,“你!你别脱衣服啊!你到底想干嘛啊?!” “嘘,别叫。声音太大了,会被发现的。” 陆寅柯从他怀里取下那个弱不禁风的礼品袋摇了摇,纸袋发出咣啷咣啷的声响。 “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它跟我也是一伙的。”他把杜彧的腿架上座位,暧昧地扶住膝窝向自己猛然一拉,“用在你身上可不就是送你的礼物了吗。” 杜彧毫无反抗能力地蹬了蹬脚:“你疯了!会有人看到的!” “这是单面玻璃,别怕。只要你忍着一点,没人会知道。”他俯身拉开杜彧裤链,沿着内裤边缘慢慢摸了下去,“啊,你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忍,真是难为你了。” 杜彧颤抖得都要哭了,快感一阵阵往天灵盖上窜,他再也忍不住,不禁曲起双腿盘上了陆寅柯精悍的腰胯。 “……点。”他说。 陆寅柯卷起他的毛衣,俯下身舔吻起他的皮肤,“什么?” “……一点。”他又说。 “嗯?”陆寅柯惩罚性地掐了掐他胸上一点,“说清楚,听不见。” “快一点!”他终于爆发了,揽下陆寅柯脖颈就急急地仰起头吻他,“快点完事。” 陆寅柯浅浅地笑了,灼热而焦炽的醉意打着圈儿,最终轻拂上了杜彧耳垂。窗外虽是寒冬,车内却已和暖如春。 “Jet'aime.” 一声低沉的话语像是从胸腔发出,隐秘得如同沉溺于深海的魔咒。 “什么……意思……?”杜彧喘着湿热的潮气,失焦的双眼迷茫地望向他,车里一时只剩下心脏猛烈跳动的闷响。 一声,一声,交杂着,无序着,紊乱得像是被发现偷吃了糖果的孩童。 “是啊,什么意思呢……”陆寅柯也无奈地摇头一笑,青筋交错的手臂沉稳而严密地搂住他,只在他沁出汗水的颊边落下轻如扑蝶的一吻。 “大概是,情人节快乐吧。” 第73章斗酒 直到开学,陆寅柯都没再和杜彧提过一次保研的事。他不提,杜彧自然也就回避过去,装作无事发生的祥和景象,依旧图书馆教室食堂宿舍四点一线。 他仍是清清冷冷的派相,雷厉风行的作风,只是毫无自觉的,那不近人情的气质却反而越发招人了。有时候瞥上黄海鑫一眼,都能把人小伙子瞬间惹红个脸,拉上床帘偷偷做起性取向调查问卷。 黄海鑫说不出个门道,只好多加留意起来。很快便发现杜彧做完周六的兼职不再回宿舍了,经常要拖到周一才重新在教室里显身。 他总是来得很早,上完课似乎也不急着走,直等到同学都走光了才拾掇拾掇站起身,慢悠悠地晃出教室。 他走路姿势是十分好看的,目视前方,下巴微抬,肩胛骨打得很开,脊背笔直。只是不知为何,好像又不太和谐,总有些微妙的别扭。但处男黄海鑫又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仍旧觉得他高挑漂亮,优雅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 他下了楼,却并没有去图书馆,而是从容不迫地向一栋常年有空教室的教学楼走了去。 这就杜彧而言是件极其奇怪的现象。 因为据黄海鑫了解,杜彧是从来不去空教室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那是个比图书馆随意很多的地方,而他不喜欢随意。 黄海鑫于是更加好奇了,锲而不舍地跟了上去。 终于,他目标明确地走进了一间教室,在教室里似寻非寻地环望了一圈,就迤然漫步到后排一个正趴着睡觉的男生边上,轻轻按下隔了一空的座位,拿出书本仔细温习了起来。 而正当黄海鑫惊异于他居然放着大片空座不占,偏偏选了这么个不尴不尬的位置时,旁边的男生却陡然抬起了头。 只见他一屁股移向了中间空出来的座位,把头温驯无比地靠上杜彧臂弯,盯着那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就振振有词地念叨了起来,还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88 而杜彧除了按下那人不安分的双手,竟然什么都没做。 那一刻,黄海鑫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他一边激动,一边又心有不甘,心想你算哪根葱敢跟我这个杜彧最熟悉的朋友抢人。 于是他光明磊落地踏着门框进去,但还没坦坦荡荡走两步,就被那道熟悉而凌厉的视线逼得又夹起尾巴缩了回去。 他突然颇有阿Q精神地释然了,心说自己算哪根葱也敢跟陆寅柯抢人,感叹了一阵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打消了持续一个多月的邪念与担忧,开开心心地跑了。 杜彧这时才终于回头望了望:“怎么了?一直往那儿看?” “没什么,跟朋友打声招呼罢了。”陆寅柯敛下审视的眸光,重新笑盈盈地把脑袋压在了他胳膊上,“对了,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组个局吗?要不就这周五吧,有空不?” “有空是有空,教育机构那里请一次假就行了。”杜彧有些踯躅,“但也不是非得组局不可……” “这你就别烦心了,能来就行。都是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没几个,倒是老早就叫嚣着想看看你了。”陆寅柯随口安抚道。 杜彧被他道上的行话逗得失笑:“在哪里出生入死?” “召唤师峡谷。”陆寅柯佯怒地一拍桌,“咋地了,还看不起啊?” “怎么敢,你可是差点要当电竞圈新秀让几十万迷妹为你生孩子的男主播呢。” 杜彧逞一时口舌之快,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连这都知道。但究竟是在哪里听过的,又记不清了,不禁咂舌。 陆寅柯也被这看似记仇实则娇嗔的语句吓了一愣,没想到往日里随口开的一句玩笑都真真切切被记在了心上,不禁也默契地扬起了嘴角。 他抽下杜彧手中的笔,把书翻回了扉页,终于直起上半身,用潦草的陆氏行草写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写完还得意洋洋地瞟了眼杜彧,摇尾竖耳地等待夸奖。 而杜彧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简单描了描笔画,总算看出了这几个鬼画符写的是甚玩意儿。当即把书一合,往包里一扔,轻描淡写回了一句:“这书算是废了。” 周五晚上,杜彧如约赶到校门口。 陆寅柯已经揣着口袋等他了,一米八几的身高在夜色里也分外出挑。 他周围零零散散围了四五人,还真就差不多一支战队有余,凑近点听还在叽里呱啦争辩着什么Web服务器和CGI脚本,一只平板在几人手里轮流传递着,内容不停被放大再缩小。 所谓隔行如隔山,杜彧也突然有点怵了,生怕这支充斥着专业术语的冠军战队瞧不上他,紧张得跟见家长似的。 正当他左右为难时,陆寅柯却忽地停下了。就像猫闻到了鱼腥,狗嗅到了骨头,他也有所感应似的回了头,正巧对上杜彧略显无措的眼神。 他于是自然而然地把平板往旁边人手上一丢,亲昵地走过去就揽上了他的肩膀。 “来,引荐一下,杜彧,我男朋友。”他大大方方地朝一伙人咧了咧嘴,“帅吧。” “我操!这张脸我看过!原来就是你啊!”手上拿平板的那人率先叫起来了,“怪不得陆寅柯有段时间萎靡得要死还问我哪里有钙——唔唔唔。” 陆寅柯忙不迭跨出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唉你别管他俩,闹习惯了。我叫袁佳皓,被捂嘴的那个叫万鹏,他是个gay,弯得特明显,原来还追过陆寅柯呢,不过被人一口拒绝了,被拒那天晚上还拉着我喝了二两酒,骂陆寅柯没心没肺活该孤独终老。”他笑笑,“不过现在看来诅咒好像失效了。” “我去你妈的,你还这么说过你老子?!”陆寅柯开始勒他。 “皓子……救……咳咳咳……”万鹏哭爹喊娘。 “自己惹的祸自己担着,你男朋友不是还身后站着吗?让他救你。”袁佳皓不耐烦地挥挥手,重新看向杜彧,“你是不知道,就去年八月我们去比赛那会儿,他天天晚上不睡觉,捧着张大合照搁那儿看,搞得我半夜起床上厕所都以为是闹鬼了。后来好了一阵,十月又这样了,而且变本加厉,简直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哪天掉河里都不奇怪。” “我们那时候都以为他是被哪位小姐姐给迷得神魂颠倒了,就万鹏这崽子说他喜欢的是男人。我们一开始都还不信,嘲笑他酸葡萄,直到有天陆寅柯快十一点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笑得跟什么一样,揪着我们陪他打排位,直打到凌晨三点才说他恋爱了,我当时真尼玛肺都要气炸了。”他哥俩好地拍了拍杜彧的背,“但现在看到你,我总算是能理解他了,有种儿子长大了的欣慰。” “皓子你也命大了是吧?谁允许你一个人叭叭叭说那么一大堆了?” 陆寅柯好不容易整治完万鹏,又阴恻恻搭上了袁佳皓的肩,磨刀霍霍向猪羊。 对方一提,杜彧就知道那两段时间代表什么了。不过想想也是,自己跟他拉锯了那么久,期间到底如何,还真只有这群人知道。 他突然觉得陆寅柯或许没他自己想象中那么无情,就按这打打闹闹的融洽氛围来看,倒是他从来小瞧了别人对他的关心,缺乏了感知的能力。 而且他有种特性,表面虽嘻嘻哈哈开着玩笑,实则却颇具控场的领导力,总能让人不由自主就放缓脚步投去目光,愿意聆听他的言语。 大概陆寅柯之于团队,就如恒星之于行星。虽然疏离,却总有一种不可抗力,于自己也是。 这也是他独有的魅力。 果然还是受人欢迎啊,简直就像在发光,偏偏自己还意识不到,杜彧浅笑着叹了口气。 “你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万鹏身后走出一挺高大的男人,仪表倒是堂堂,就是笑得让人心里发毛,“我叫韩瀚海,被你拒绝过的。”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89 杜彧应付地笑了笑,恍然醒悟陆寅柯的目的可能就在于此。 “我还记得你当时给我的托辞是你不是gay……”对方不无遗憾道,“杜主席可是我们圈里好多人的款啊,早知道有可能,我就多加把劲了。” 杜彧暗自在心里嫌弃他油腻,表面上却还勉强笑道:“承蒙厚爱。” “我说兄弟,你是鹏儿的哪位?我家主席是你能叫的吗?”陆寅柯终于站了过来,黑压压的比韩瀚海还高了那么一丛头发,“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来了就是兄弟,等会儿好好喝两杯啊。”语毕拍拍他的肩。 杜彧看见他身后那三四个人都会心地笑了,只有万鹏呆呆地转了转脑袋。 他们去吃了火锅,吃时谈天说地其乐融融,哪还有一毫理工男的严肃拘谨。 袁佳皓把陆寅柯好多糗事都抖了出来,譬如洗澡的时候会纵情高歌,走路总会撞到桌角,写代码最常犯的错误是忘记保存,喝咖啡踩一捧一,酒量只有三两,打游戏的最长纪录是不吃不喝二十三小时,最后一小时终于放弃了,大骂队友菜鸡就昏倒在了床上,一看他的战绩3100。 最搞笑的是他心情奇差那段时间最常做的居然是折星星,还全他妈粉红色,失败品扔了整整一个垃圾桶。自己帮着折了两个还被他拧着手腕揍了一顿,失心疯一样大喊着“找不到了找不到了”把一瓶都倒了出来,挑了两个最标致的又扔进了垃圾桶。 杜彧边听边笑,最后一个虽然听着心疼,却又实在滑稽,还是止不住地笑了出来。 他突然想到开学前某天,自己坐在床上看书,陆寅柯在浴室里洗澡,还没翻几页就听见了两声不同以往的嘹亮嗓音。他当时还以为陆寅柯是滑倒了,关切地问了两句,后来就完全哑火了,他也没太在意。 现在想来,可能是觉得自己唱歌太难听,没脸再丢人现眼了。 杜彧忍俊不禁地撑头看向他:“缺点也挺可爱的,以后也不用藏着掖着。” 陆寅柯一张厚皮脸竟然莫名其妙红了,在几人起哄的声音中偷偷踢了杜彧两脚。 然而吃火锅并不是重头戏,喝酒才是。 他们去了火锅店楼下的一家清吧,几人坐了一张大桌,上来就点了一桶啤酒。是的,桶,开自来水一样放着喝。 虽然是清吧,但杜彧也是头一回来,看着几小杯装的鸡尾酒逐一摆上桌,倒是越发不解了起来。 他印象中的酒吧似乎要么就是一杯独酌,要么就是左拥右抱开一大瓶猛灌,眼下这又是哪种玩法? 陆寅柯让杜彧坐在了自己身边,温柔地耳语让他看着,自己则长臂一伸,抄起桌上装了五个骰子的杯就摇了起来,唦啦唦啦一顿闷响。 “来来来啊,今夜不醉不归,杜彧不懂玩法先看着,我们哥几个先走两局。”他意有所指地一笑,“韩兄弟也会吧?” 韩瀚海不甘示弱地拗了拗头:“当然。” 万鹏:“八个四!” 袁佳皓:“九个四!” 陆寅柯:“十个五!” 韩瀚海挪开自己杯口谨慎地看了看,无比自信道:“不信!开!” “开开开开。” 陆寅柯手一挥,自己杯里正好三个五带两个一,剩下四个人拼拼凑凑竟然也不止五个五。 “喝!”几人起着哄纷纷拍桌。 韩瀚海认怂,拿起杯架上的一小杯鸡尾酒仰头就喝,喝罢亮一下杯底,示意自己干了。 “继续继续!输家开始!” 韩瀚海:“六个一!” …… 袁佳皓:“十个五!” 陆寅柯:“十一个六!” 他这声喊得可自信极了,手掌在桌上清脆一拍,翘着二郎腿就靠上了沙发靠背,双眼如钩般狠辣地刺进韩瀚海的意志,气场帝王一样慑人。 韩瀚海本来还挺确定要开的,这下却突然怂起来了,皱着眉头打量了上家两眼,还是底气不足地跟上了。 “十二个六。” 下家飒爽地摆摆手,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嘁!怎么可能啊。不信不信不信,开!” 陆寅柯吊儿郎当地挪开杯口,二二三四四,一个六都没有也就罢了,连个万能一也没有。再环视一圈,全场的六加起来竟然不过五个,这就真是纯属硬刚了,坑蒙拐骗的一把好手。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90 韩瀚海露齿一笑,指着陆寅柯就气抖抖地说:“真你妈干得好。” 陆寅柯东道主般随意地递过一杯度数极高的:“愿赌服输,请吧。” 杜彧算看懂了,这游戏凭的无非就是果决的态度和诈唬的本事,摩拳擦掌地也要加入。 但他实在有些太冷静了,即使玩嗨了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连诈唬的基础都直接省了,看上去就觉得说什么都对,更何况下家还是陆寅柯。 虽然他在新手里已经算是矮子里拔高个了,但新手终归还是新手。有时候明眼看上去就不能接的,还是会接上。这时陆寅柯就护着他,替他接下去,再被韩瀚海嘲笑着灌酒。 这么轮了几把杜彧也明白了,有风险的都不再豪赌了,虽然自己也喝了几杯,但也暖烘烘的。 周围的喧闹也是暖烘烘的,跳脱的好友也是暖烘烘的,身边的恋人也是暖烘烘的,一切都是暖烘烘的。 可能是喝酒上了头,不知怎的,竟有些想哭。 但他没哭,他笑了。 水中的涟漪终于被鸥鹭点醒,他高举着手臂,声音也振奋了起来:“九个六!” …… 韩瀚海吐了。 没顶住,几个人轮流灌他,去厕所惨兮兮地吐了。 但上战场总要中几枪,斗酒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都病恹恹地枕在了沙发上,小木桌一片狼藉。 虽然都是满身酒气,但好歹也臭味相投了。陆寅柯拥着杜彧,几人舒舒服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 他们谈到了未来,谈到了生活。 突然,袁佳皓似乎想起了什么,懒洋洋地抬手一拍脑袋:“儿子诶,你下学期不是要去UCBerkeley做交换了吗,记得给你爸代购,我女朋友列了一米长的清单呢。” 陆寅柯心不在焉地敲着手指:“代屁代,要去你去。那鬼辅导员非要我交资料,我看那个方向又不对口,就没怎么放心上,谁知道就被选上了。” “唉一说到这事我就烦,过几天还要找他问问怎么取消,估计还要跑趟教务,又是一大堆屁事。” 他嘀嘀咕咕好半天,三分无奈七分烦躁,天大的好事摆在眼前看都不看一眼。 杜彧缓慢地反应了几秒,终于蹙起了眉头。他把肩上的手臂拍下去,软塌塌地按着陆寅柯肩膀就强迫他跟自己对视起来。 “什么伯克利?那个加州伯克利分校吗?”他嘟囔道,“你又在犯什么傻了?” 作话: 陆狗真的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缺点还一大堆,但是二十一岁的蠢狗狗今天也有被好好爱着,二十一岁的主席也是 第74章条件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了。 万鹏如梦初醒,东瞧瞧西望望,紧张地抵起袁佳皓胳膊肘,附到他耳边窃语道:“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啊?来之前不是特意叮嘱过不让说的吗?” 袁佳皓不慌不忙跟他对视了两秒,这才一搓脸:“糟,忘了。” 灯色迷离,墙影斑驳,台上的酒盏东倒西歪,杯里的骰子四处漂泊。 他抬头看了眼对座兄弟,此刻正不亦乐乎地跟怀里美人慷慨着陈词。美人似乎没什么劲,推搡了半天都挣不开腰间紧扣的一双手,只能冷着一张俊脸看他,战事一触即发。 韩瀚海终于从厕所回来了,醉汉缺乏眼力见只一心想着复仇。摇摇晃晃往沙发上一躺,拿起酒杯就扯着嗓子喊道,再来! 万鹏拍了他一把,拼命朝袁佳皓使起眼色。 袁佳皓傻愣半天,终于愤恨地咒骂了一声,起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我结账去了,陆寅柯你等会儿回家是吧,记得打车,夜路不好走。” 兄弟几个一听,也都特知趣地跟着袁佳皓滚蛋了,宽敞的座位瞬时就只剩了对峙的二人。 先败下阵的是杜彧,身边人一走就觉得这姿势太丢脸,环顾一圈就鸵鸟一样把头埋进了陆寅柯肩窝里。 “先走吧,回去再说。”他闷声道。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91 陆寅柯装模作样思索一阵:“那不行,回去地形于我不利,在这里你还能迫于我的淫威屈服一些。” “你这个淫威用的怕是字面含义吧?”杜彧赧然,只好悄声催促,“快松开,回去好好说。” “那提两点,不能跟我吵架也不能给我摆脸色,”陆寅柯手腕向下挠了一把他紧致的屁股,不怀好意地谈起条件,“不然我就在这儿办了你。” “你敢!” 杜彧浑身都僵硬起来了,硌人得像块砖。 陆寅柯不避反逼,把他搂得更紧了些,呷起一口酒就微微侧脸,覆上唇瓣渡了过去,末了还舔舔他嘴角的残液笑着反问起来:“你说我敢不敢呢?” 带着碎冰的鸡尾酒甜津津凉丝丝的,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直到酒精跳跃着麻痹了舌苔上的神经,杜彧才鲠着喉咙咽了下去,直呛出两滴生理眼泪。 “行,答应你了。”他终于面色不善地推开了陆寅柯,但起得太猛,还没走一步就趔趄了一脚,又重新扑倒在对方怀里,被人轻笑着盖上了外套。 “慌什么,外套都不穿?”陆寅柯亲亲他耳边的小痣,嗓音像低音区的琴声一样蜿蜒流淌,“手抬起来,穿好了再跑。” 他们没打车,就顺着马路牙子往前走。 初春的晚风还带着凉意,陆寅柯裹起杜彧的手就一同放进了兜里。来往的行人很少,路灯下倾斜的朦胧阴影形如一体。 “是我们学校和伯克利的交换项目?”街对面的路灯跳成了明红,杜彧抬手把毛衣领口翻了上去,“伯克利是世界前五的大学吧,为什么不去?你去见识一趟,说不定就决定留学了呢。” “不吧?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坚持文化自信,国外的未必就香。”陆寅柯驳道,“而且那段时间正好是保研的推免跟面试阶段。如果错过了,再要深造就只剩留学一条路了,虽说申伯克利确实会简单些。” “那我觉得……也可以试试吧?不管怎么说,国外在IT方面都领先不少。你如果要创业,肯定要和时代接轨,不论从科研角度还是发展角度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何必放着煮熟的鸭子不吃?”杜彧绞紧了眉,“别跟我说又是那些幼稚的原因。” “什么幼稚?你吗?把你作为原因就叫幼稚?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陆寅柯一时气结,“你怎么就能放心我一个人出去?难道你就不怕我另寻个新欢把你甩了吗?” 杜彧默了两秒,静静抬起眼看他。眼里印着楼宇的万家灯火,像水中荡漾的星河。 “你不会的。” 陆寅柯一怔,却是撇着脸骂开了:“妈的,你倒是信任我。怎么就能一点都不担心的?”他顿了顿,“但我不放心你,我怕你跟人跑了。” 又来? “你知道我不会的。”杜彧叹道,“都跟你说多少次了。” “没办法,我安全感稀缺,就想再听一遍再听一遍。”他垂眼,沿着盲道的凹槽费力踩出半直不直的线,“每次听完都很安心。” “所以啊,去呗,你们这个专业前途无量呢。”杜彧的声音柔和下来了,就连料峭微风都要融化在这善意的规劝里,“而且我听说,国外大学是很忙的,你不会有多少时间想我的。” “一学期呢,整整一学期呢!”陆寅柯吵嚷着,“而且如果真要留学,那可是两年都见不到了!我怎么能舍得!” “除非……” 他突然停下了,尾调上翘,话音拖了老长,似乎就连嘴角都几不可见地扬了几度,杜彧甚至能听见他心里算盘劈里啪啦直响。 “除非什么?”杜彧警觉道,“又想让我陪你玩什么把戏?” “嗯……”陆寅柯浅吟片刻,旋即气息不稳地俯身与他咬起耳朵,“我想让你夹着我的东西自己动到高潮。” 一层绮丽的赭色瞬时蹭上了杜彧面颊。 他轻咳一声,微微错开脖颈,强忍住内心暗涌的怯意,倨傲地对上那双头狼般精明且贪婪的眼眸,色厉内荏地甩回二字:“就这?” 陆寅柯鼻息一沉,笑了,背光里幽红的舌尖抵在犬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起来。 “你可是要毫无保留地面对我,自己蹲下来把手指伸进去扩张,还要扶着我的东西坐下去,扭着腰找敏感点,找到了还要自己磨蹭,觉得不够可能还会哭着向我讨饶,舔着我的嘴唇求我动一动。”他体贴地温声问道,“宝贝,你真能做到?” 听着他下流却生动的描述,杜彧只觉得脑海里轰然作响,一幅香艳的画面已经全然勾勒了,光是想想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事儿他实在干不出。 他只好颤颤眼皮,抿着嘴勾了勾对方手指:“……还有别的可选吗?” “哎呀,这等价替代品可难找了。”陆寅柯诡谲地眯起眼,好半天才一打响指,“嗯,不过机智如我,还是想到了。只是你如果要放弃上面一条,可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要我主动吗?”杜彧偏头打量他。 陆寅柯歪头一想:“不必。” “那说来听听?” “说,可以。但你要是不答应,伯克利这事儿就再也不谈了,而且你还不能跟我摆脸色。”他挑衅地看向杜彧,“怎样,敢吗?”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92 “你激我?”杜彧挑眉,酒精壮了他的胆子也雄了他的锐气,“你凭什么就认定我会陪你玩这个游戏?我要是不玩了呢?” “你不会的,”陆寅柯得意地笑出一口白牙,“就凭你在乎我。” 这一句可太犯规,杜彧感觉自己就跟塞了一大勺黏稠的蜂蜜酱似的。它硬是堵在那里滑不下去,偏还甜到齁人。 为什么这个人总能在狡诈和纯良之间收放自如,但始终步步逼他要害,让他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你现在倒是相信我了?”他恨恨磨牙道。 “一直都相信。”陆寅柯笑得扎眼,“你从没让我失望过。” 罢了,他就像只被戳瘪的气球,被捏住七寸的游蛇,被五指山压住的泼猴,空有一腔抓耳挠腮的怨愤也只能乖乖放下,心甘情愿让对方搓圆捏扁。 他恨极了这身不由己的感受,却又隐隐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估计这陆寅柯当真就是他命里的克星,专门被佛祖派下来惩戒自己的。 “行吧,说说看,你到底想干嘛?”杜彧揉揉眉心,“是嫌我不够关注你了还是……” “我想让你读研究生。” 他没听清似的眨眨眼:“什么?” “我说,我的条件是,你要读研究生。”陆寅柯笃定地重复了一遍,“跟我一起。” 第75章光 销声匿迹了一个多月的话题又被重新提到了明面上,杜彧除了愕然就是头痛。 他晓得陆寅柯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但没想到这么急切,更没想到居然还拿自己作了要挟。 “换个别的吧,”没法,他只能刻意闪避对方热烈而执拗的双眼,支吾着搪塞道,“我记得这事儿我们讨论过了。” “是,讨论过了,你一直没给我答案,我也一直没催你。”陆寅柯一把揪住他妄图逃离的手,“但我如果一直不问,你大概过了推免时间都不会给我回应。” 这话倒是说对了,杜彧不自在地扭扭脖子。 “其实,我仔细想过了。可能受父母影响,我确实还挺想当老师的。如果有可能,以后还是会尽量朝这个方向发展。可路有很多条,我研究生可以读在职的,老师也可以以后再当,但杜悠那两年是真不能耽误……” “在职研究生?服了,也真亏你想得出来。且不说它费用有多高昂,光是这个时间你就耽误不起吧?而且如果真要去什么名校当讲师,还是得读全日制博士,你不觉得这个性价比也太低,机会成本也太高了吗?” “还有你老说杜悠杜悠杜悠的,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但你有没有问过她的想法?你就没想过人家小姑娘花着自己哥哥牺牲未来和理想换来的钱是不是真的幸福?” “不是,杜彧,你究竟以为你谁啊?救世主还是圣母?你凭什么总要牺牲掉自己啊?你难道不明白吗,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为此感到高兴的!” 陆寅柯听着他愈渐苍白的答复,神情也由最初的胜券在握化为了费解不悦。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就有人能放着唾手可得的便利不取,非得固守着自己一成不变的底线。说好听点叫有气节,有原则;说难听点就是幼稚,不懂变通不识时务,榆木脑袋不开窍。 他越想越着急,越想越担心,越想越觉得杜彧也只能做个老师。否则以他这脾性,再进个水深点的圈子,要么飞黄腾达,要么万劫不复。 而这两种都不是陆寅柯想要看到的。 他只希望杜彧能永远平安喜乐,永远宁静而矜贵地笑着。 杜彧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绿灯秒数蹦跶着归零,却一步都走不动。 他痛苦地闭起眼,内心的绞痛就如一条被拧干的毛巾。充盈饱满的水分明明早已挤尽,那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道却仍在拼命拉扯着,互相博弈着,像要撕碎他的灵魂。 “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求你不要再说了,别再逼我了……”他还是把手抽了出来,紧握的拳头似乎继承了他生命的全部重量,“你不是我,你理解不了。这一切因我而起,我咎由自取,这是我为了弥补过失唯一能做的事情,不然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颤抖的话语似鞭似刀,陆寅柯只觉得自己像在被凌迟,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到窒息。 他无法忽略对方的任何一个停顿,任何一次吐气,任何一种声带的振动。 他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那数以千计个无能为力的夜晚。无论怎样呼喊,怎样恳求,却终如漂浮于真空,声传不到,火燃不了。 可杜彧,他是光啊。 而光,只是行走得,太快了些。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93 “杜彧,我也求你,求你也听听我的话好吗?你已经矫枉过正了,这不是责任,只是逃避。你在逃避过去,逃避未来,逃避真实的自己,逃避木已成舟的事实!因为你不愿面对,你走不出来!” “你总和我说要敬畏生命,好好生活。宽容这个包容那个,礼仪礼节礼貌,感谢感恩感动。但你他妈就是个最大的演说家!最差的执行者!你对自己一点都没做到,你从来就没有一刻是为自己活着的!” “为什么?过去的事既然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就不能与自己和解,好好谋划自己的未来呢?你有我,有杜悠,有崔家父母,你早就不是一个人了!可你为什么就是走不出来呢?!是我们都不值得你信任,不值得你依赖吗?!你说!你说啊!” 几声苍凉辽远的汽笛响彻了寂静的夜晚,笛音穿透云层,划破天空,荡鸣耳畔。 杜彧一言不发,只用沉默跟他做着最后的独白。 他不敢看他,他怕只是一眼,自己全然的伪装就会淋漓剥落,溃不成军。 他们就像两头雄狮一样僵持着,各自镇守着一方领土,胸膛起伏,喘息急促。 “算了,”良久,陆寅柯终于低叹一声,兴致缺缺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拉两下拍上了杜彧胸口,“你还是自己看吧。” 021623:03 杜悠嫂子嫂子,问你个事儿啊 杜悠我今天看见我哥在手机上查关于研究生的事,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挺想读的? 长腿柯基怎么?偷看别人隐私是不好的啊,不过你问这干嘛? 杜悠不是,我这不是太了解他,怕他又跟考大学的时候一样,干出傻事嘛 杜悠如果他又说什么为了我为了我的,你可得赶紧劝劝他,就说我不领这个情 长腿柯基这我劝没用啊,他最看重的可是你,还得你劝才行 杜悠我劝啊!这几年我一得空就劝!但他不还是把爸妈的死归到自己身上吗!他打心底就认定了我怨他,不论跟他讲多少次都是空谈! 杜悠唉,不过偷偷跟你讲句实话。你要说怪,那我以前肯定是怪过的。但不怪他怪谁?不爱他又爱谁? 杜悠其实爸妈去世的时候我还小,都十几年过去了,究竟多伤心也没什么数了。崔家对我们不薄,我现在吃得饱穿得暖,挺知足了,早就不怪他了。只是我看得开,他看不开,也不知道跟谁较劲 杜悠我都想好了,等高考完我就去兼职。学费那边我也跟叔叔阿姨打好招呼了,先欠着,打借条,等工作了再还。他们还挺高兴,说我哥读研的钱也能一起出 杜悠哎呀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故意借别人钱的!!怎么说呢!!! 杜悠我就是希望他别什么都自己撑着吧。我心疼,叔叔阿姨也心疼 杜悠我现在也不小了,早不是以前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儿了,总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一直躲在哥哥的羽翼下像什么样子?我每次一想到他这么累是为了我,就挺愧疚的 杜悠而且,嘿嘿,说句死皮赖脸的,我没我哥聪明,以后我们家赚大钱,发大财,还得靠他。我蹭吃蹭喝的日子估计还长着,这两年又算得了什么 杜悠加缪不是说过吗,对未来的真正慷慨,是把一切都献给现在 杜悠我现在觉得很幸福,也希望他能对未来的自己慷慨一些,能意识到周围有这——么多的爱呀! 杜悠哎先不聊了,我哥催我睡觉了,一个不留神说了这么多,罪过罪过 长腿柯基你这小孩倒是怪好玩的,你说你哥怎么就跟你一点都不像呢? 杜悠大家都这么说哈,但谁能想到我小时候可比我哥乖多了呢,也是造化弄人 杜悠总之嫂子,拜托你啦!!! 长腿柯基好,我尽量。 杜彧再往下划,已经没有了。 “看完了?”陆寅柯闷闷不乐地从他手里取回手机,“作何感想?” “不知道……”杜彧总算开口了,他茫然地吸了吸鼻子,“她从没跟我说过这些……” 陆寅柯听他声音不大对劲,按着下巴就把人扳了过来。 昏暗的路灯下,他脸上的水光温和清亮,薄薄一层轻覆在面颊上,细腻得像撒了一层从珍珠贝母上刮下的闪粉。 “哟,”一丝笑意终于显露,“哭了?” “谁哭了,”杜彧哭得无声,只是一边淌着清泪一边打嗝,“酒喝多了……烧眼睛。” 他抬起手就想揉。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94 “行行行,酒喝多了,难受。妈的,就你破理由多着呢。”陆寅柯按下他的手,牵他到路边的木椅上坐下,长手长脚把人搂进了怀里,摸着他后脑勺缓缓道,“现在舒坦了?那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以后到底想选择怎样的生活?” “可……” “费用这点你别担心,就像你妹妹说的,就算没有我,崔家父母也很乐意帮你垫付。这个问题从来都不在于钱,只在于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一直都是你的态度问题。”他把下巴磕在杜彧肩上,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频率,“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一点,毕竟托你的福,我可是觍着脸跟我家老子谈过条件了呢。” 杜彧惊诧地一震:“什、什么?” “嗯……他答应资助我出国留学,也答应给我创业的启动资金,条件是要我以后帮他把那个破贸易公司再拿回来。”他叹口气,“但如果我创业五年也没什么起色,就要用4.5%的年利率当贷款收回来。” “是吧,我知道,比同期商贷还少零点几个百分点,说实话我也挺意外的,没想到他还有点良心。” “所以你看,你户籍在你叔那儿,领不了助学金,大学生又没法贷款,但找我爸可以,这就相当于是我俩一起贷的。这样你既不欠人情,又能自力更生,甚至还能把杜悠学费也一起缴了,你觉得如何?” “你……!”杜彧一听完就猛然抬头对上了他含笑的眼,“你怎么……不早说!取笑我……很好玩吗?” “操,我都说了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你的想法!你的态度!”他戳着对方锁骨,发泄着难掩的怒气,“你今天可以为了她放弃研究生,那明天呢?可能就是事业,是家庭,是人生!但这都是你妹妹不希望的!你应该和她多沟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一味逃避自责!你要想清楚你这辈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既然还活着就该多重视一点自己!把自己当个有七情六欲的人来看待,而不是一个囚犯!” “谁小时候还没犯过点错误呢?但重要的是你以后怎么活,不是吗?” 杜彧怔怔地望着陆寅柯,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他呆滞地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再点了点。然后他安静地垂下脖颈,把脸紧紧埋进了陆寅柯肩窝。 他脊背颤抖得如同树梢秋叶,堵塞的抽泣沾湿了卫衣的一片布料,晕出一团更加深邃的水痕。 “我……我想……”他抽抽噎噎道。 “你想什么?” 陆寅柯从没感觉心里有一刻是比这再柔软的了,他简直把杜彧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动作都是极为克制,大气也不敢出。 “我想……读研……” “读,明年就读。” “我想……旅游……” “行,想去哪儿,我们一个一个去。” “我、我还想……看漫画玩游戏……” 陆寅柯愣住了。 “我还想聚餐……团建……交、交朋友。” “我不,我不想……打工,不想早起……不想喝稀饭……不、不想被别人……看不起,不想一……个人。” “我、我也想……我也想好好……好好活着啊!”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凭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啊!!” 他哭得声嘶力竭,像是要把十几年的压抑与不甘全都倾泻而出。 这是杜彧吗? 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毫无尊严和形象的青年,竟然是杜彧吗? 那个向来谪仙人般,鹤骨松姿玉树临风的杜彧? 陆寅柯有瞬时的迷惑,却转而把他搂得更紧了。 他五指扣在对方温暖的脖颈上,间或扫过细短的发根。发茬毛茸一片,扎得他既心疼又心痒。 这是杜彧啊。 猛然间,他想。 这才是真实的杜彧。 是那个会害羞会任性,看见喜欢的东西眼里闪闪发亮走不动路的杜彧。 这才是那道令他心生向往的光。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95 他淡淡笑了,从口袋里抽出纸巾塞给杜彧。 “擦一擦,擦一擦,脏死了,回去帮我洗衣服啊。”他得意道,“嗯,只要你求求我,以后你的所有愿望,我都陪你一起实现。” 第76章永远 浴室。 盥洗台前的镜面糊了厚厚一层水汽,被强劲有力的大手雨刷般一抹,便沿着手印滴滴答答蜿蜒下几道游蛇似的扭曲痕迹。 朦胧镜像中,一位俊拔秀气的青年正低头撑在同样潮湿的台面上,白皙的五指时而舒展时而蜷起,隐忍得脆弱而美丽。 “刚才叫那么大声,现在倒是没劲了?”湿腻的声音从下身不断传来,做着流氓行径的人却毫不知羞地舔咬着对方细嫩的脖颈,像只叼着皮毛交媾的野豹。 杜彧微微含胸,脊背抵在身后火热坚实的胸膛上,耸起修长锁骨凤凰似的高展双翼,仿佛下一刻就要在颤动中振翅而去。 他哭泣的鼻音还未褪尽,呼出的热气全数融进浴室的旖旎里。 突然,他痉挛了两下,腰腹情不自禁向后蹭去,抵得身后人高挺的阴茎都从他的臀缝间一滑而过,戳上了他的一双囊袋。 “啊……!”他下意识地匀出一只手去掰那根堵住他铃口的指尖,极小声地呜咽开了,“让我射……” 但他手上的力道实在太轻,轻得就像奶猫抓挠的小爪。无论怎样拨弄,那下流的食指都纹丝不动,龟头倒是涨得更红了。 “好啊,让你射可以啊,只要你再把那三个字重复一遍。”陆寅柯含糊不清地说着,另一只手不停掐揉着杜彧粉红的乳头,指尖在他敏感的侧腰上跳跃着。 杜彧哭喊了一晚上,嗓音已经有些哑了,失了以往的清澈,却更加适合呻吟了,每一声都溢满了让人欲罢不能的情欲。 “说……什么?” 陆寅柯的呼吸也猝然加重了,他简直要醉死在这性感的鼻音里。 “求我。”他坏意地挺动下身,却只是在洞口吊人胃口地摩擦着,“求我,我就实现你的愿望。” “哈……你、你以为你是……”杜彧话音未落,那人便立即在他的尿口搔刮了一下,却又顷刻按住了,只看着他猛地一抖。 “嗯……求你,求求你……”杜彧服软了,侧起脖颈去寻他的嘴唇,湿润的眼睛迷茫而眷恋,“给我……让我射吧,求你了……” “哦……”陆寅柯吻上他送来的柔软唇瓣,手掌蛮横地搓揉挤捏起弹软臀肉,“想要了?” 杜彧结束一吻,探出殷红舌尖够起嘴角透明的津液,“想……进来……” 陆寅柯这才心满意足地移开手,手上撸动着嘴上还去蹭,唇舌又纠缠在了一起。 杜彧颤着腰肢射了出来,细喘着倚进陆寅柯怀里,顺手覆上他雄伟的性器纡尊降贵地撸了两把,舒服得轻哼哼。 “你爽了?爽完还想不认账?别以为帮我搞几下就能软,刚刚是你自己说想要的,可别反悔。” 陆寅柯受用地挺挺胯,却仍不忘初心地将手上精液涂抹进杜彧已经开始翕动的后穴里, “哇,宝贝,你可真是个小浪货,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在主动吸我了?”陆寅柯伸进两指扩张,低头在他耳边撒娇道,“不过今天能不能让我任性一下?” 可杜彧还没来得及明白他的任性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那甚为嚣张的性器就无所顾忌地闯了进来。 甬道仍然有些艰涩,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你!你怎么没戴套?!”没有那层熟悉的薄膜触感,杜彧瞬间便清醒了大半,“赶紧出来!” “别,好舒服,又软又暖和……我好喜欢。”陆寅柯喟叹着,“乖,别紧张,怀不上,等会儿就帮你清理。”他顿了顿,“不过你加把劲,真能怀上也不错……” 他已经对杜彧的身体相当熟悉了,哪个点要挤压,哪个点要磨蹭,哪个点要狠操,都一清二楚。 于是下一刻,杜彧就再次丧失了主动权。他摇着头,重心更低地撑上台面,紧闭起了双眼。 “舒服吗?别只顾沉着脑袋啊,你抬头看看自己。”陆寅柯边奋力操干着边扳起了他的下颌,强迫他看向镜子里沉浸在欲望里的自己,“你知道吗,我特别想给你买双只露出四根手指的毛绒袖套,再买双粉粉嫩嫩的过膝长袜,像只小绵羊一样被我操到哭,再绑住你的双手把你操到射。” 杜彧明显透过盛着雾气的双眼看到了淫乱而不堪的自己,特别是在陆寅柯说完那番话后,他甚至感觉自己眉眼间都带上了异样的兴奋。 “啊,你果然很喜欢吧?!”陆寅柯搂住他的腰,俯身舔吮起他的耳骨,耸动的频率像只发情的野兽,“哈……你说怎么办。杜彧,你完了,你已经被我吃得死死的了,你完了。” 杜彧一边难为情地呻吟出声,一边极力对抗着陆寅柯的钳制。他虽然心甘情愿,却也不想看到自己这副丑态。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96 “松……松开。”他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不想看……” 陆寅柯回味般地舔舔唇:“你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 他暂时抽身,把杜彧转过来摁上了墙面,挽起他的一条长腿架上胳膊就重新狠操进去。 “这样行了吗?”他低低地喘着气,“扶着点,别摔了。” 这样支着一条腿的姿势,床上倒也有过了,只是这么站着被操还是第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杜彧总觉得只要抬起一条腿就很丢脸,像只公狗一样。 不过接吻确实方便。 他撑着地的右腿实在太软,膝盖捋不直,只能紧紧搂着陆寅柯,另一只手攥上身旁的毛巾架,溺水者一样攀住浮木。 “爽吗?”陆寅柯任凭他抓挠,“我干得你爽吗?” “唔嗯……”杜彧脑子里糊成一片,随着对方的抽插不停耸动着腰身,连悬空的脚趾都蜷成了一团,“爽……” “喜欢吗?” 他猛擦了一下杜彧的敏感点。 “啊!”杜彧失声惊叫,“不行了……” 陆寅柯操得更快了,十来下后也一并射进了杜彧身体里。 杜彧浑浑噩噩地放下腿,有气无力地趴在了陆寅柯身上,直到湿滑的液体从股间缓缓淌下,这才惊觉自己居然被内射了! 他羞得嘴唇直颤,你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最后还是被陆寅柯扛起来抱进了浴缸。 “……唉,没忍住,射早了。”他叹口气,“还没听到你说喜欢。” 他把杜彧翻了个身,手指伸进穴口准备帮他清理。 “你……!别!我自己来!” “你来个屁,你能捅得比我深吗?”陆寅柯盯着他一张一翕正汩汩吐着奶白精液的浅色穴口,喉头轻颤了几下,手悬在半空迟迟不下,最终居然又缓慢而色情地抚上了杜彧后颈。 “不过我说句实话,这样真怪诱人的,我好像又硬了。” 他对上杜彧惶恐的眼,彬彬有礼地浅笑道:“唉,反正都已经弄脏了,干脆再来一次吧,好吗?” …… “累了吗?”陆寅柯给被窝里的杜彧压下被角,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杜彧闭着眼,睫毛鸦羽般细长黑亮,颈侧的嘬痕红得明显。 “有点,”情爱后的杜彧总是软绵绵的,他毫无防备地搂过陆寅柯腰腹,“困了。” “是你体力太差,罚你以后跟我出去晨跑。”陆寅柯揉揉他蓬松的头发,“我还没够呢。” “明明是你精力太旺盛,怎么就跟用不完似的。”杜彧脸一红,脑袋也埋了下去,“还有今天那事儿,真是谢谢你了。” “谢什么?你跟我还谢?行啊,那你起来,我们再来一次?”他拖了两把杜彧,杜彧却始终跟个无尾熊一样固执地粘在他身上,怎么扒都扒不下来,“不过我发现在钻牛角尖这个问题上,你跟我真是半斤对八两,咱们简直就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嘁,谁跟你一样。”杜彧冷哼道,“我这叫有责任感,你那叫瞎操心。” “那怎样,会叫的孩子有奶喝。哪像你,就自己搁那儿胡思乱想,想的还全是些不招人喜欢的东西,阴暗面多着呢。”陆寅柯也有样学样冷嗤一句,“其实你才是最自负的。” 杜彧眼睛都睁开了,黝黑乌亮的眼珠轻蔑地瞥过正坐着看手机的人。 他本欲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确实,他一直心比天高,无论做什么都想拿个出人头地。要不是十几年前的事故,他可能早就妄自尊大得找不着北了。 他只好又泄气地阖上眼,乏闷道:“其实你交换生是自愿申报的吧?根本就不是你辅导员的要求。” 陆寅柯嘿嘿一笑,连带着杜彧都震了两下:“瞒不过你。皓子还在微信上骂我呢,催我赶紧把酒水钱还他。” “托儿啊?演得可真像。”杜彧意料之中地扬起嘴角。 “哎,那可不,不止呢。我跟你说,我就该进击娱乐圈。”他神神秘秘地凑下去,气音若有若无地撩过杜彧耳尖,“其实日下荀鸣鹤也是我。” 杜彧眨着眼反应了两秒,下一刻就直接从床上蹦起来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97 “那是你?!”他把头埋进了双膝间,“你怎么能?!!” 他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倾诉到疑问再到看片的心路历程,怪不得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现在想想,陆寅柯可是他妈的产品研发者啊!他想监测个IP还不是小事一桩! “太糟糕了……”他羞愤得要当起鸵鸟,“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想法了?太假了,太假了,怎么真的能发生这种事!我一定要去投诉……!” “这就是资本和技术的力量。”陆寅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要不是我当初知道你对我有点感觉,可能真不会再继续追下去了也说不定,你还是得感谢感谢的。” “可……可给我看片是不是也太离谱了点?!”杜彧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妈的,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骂你了。” “别介,那可是我从万鹏的2T硬盘里精选出来的,画面唯美,音乐煽情,而且俩男主是情侣呢,你不觉得很有感觉吗?”他瘪瘪嘴,万般委屈道,“难道你都没有看着它撸一发吗?我可是经常把里面的主角替换成……” “别说了!”杜彧慌乱地捂上他的嘴,“哪有人一上来就给别人分享这种东西的啊!” 陆寅柯得意洋洋地伸舌舔过杜彧掌心,只是第二个圈还湿漉漉地没画完,对方就火急火燎地把手收了回去,他只能意犹未尽地吁出一口气。 “实战都不知道做多少回了,你怎么还这么害羞啊?”他捞起杜彧另一只还没来得及背到身后的手,在手背上蜻蜓点水地过了一吻,“不过这点也让人稀罕得很。” 杜彧凝睇了他半晌,终究垂下了脑袋:“犯规。”他小声咕哝。 陆寅柯哈哈大笑,揽着他肩膀就把人往怀里带去:“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黄牌警告。” “那下一步是不是就红牌下场了?最好再换个替补上来?” “怎么会,我都说了是永远。而且黄牌给你,警告给我,永远给我们。”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杜彧身上轻轻拍着,力道轻得像要哄人入睡,“你就像我的反物质,即使生命陨落,我化成了风,化成了气,化成了形单影只的量子,都会自始至终地在浩瀚宇宙寻找你,直至同你一道在湮灭的爆炸中幻化成光,再穿往无限的时间尽头。” 杜彧仰头看他,好半天才悠悠回神,不乏醋意地温吞问道:“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儿搜刮来的?以前也对别人说过?” “怎么可能,我可是个没有感情的理工杀手,要是早会说这些,女朋友得排到天边去,哪儿还轮得到你?”陆寅柯自我感觉良好,笑得极尽狡黠,“这都是我遇见你之后无师自通的。” “Causeyouaretheuniqueinspirationofmine.” 第77章黑天鹅 ——谢谢你,有些话说出来之后真是好太多了,实在谢谢你听我唠叨这么久。 ——不客气,今后也请好好加油,你值得被世界温柔以待。 ** 六月八日,高考的最后一天。 杜彧坐在邻近的咖啡馆里出神地发着呆,手撑在下巴上不安稳地蹭着,就连拇指盖都被啃坏了一截,毫无自觉的。 “不是,我说杜彧,高考的是你妹,又不是你,你急成这样有什么用?”陆寅柯懒洋洋地吸着手里的美式,把冰块搅得磕磕碰碰一阵响动,“要不你看会儿书?我包里有本《边城》,她刚刚塞给我的。” “她送你这个干什么?生日礼物?”杜彧漫不经心,从善如流,“行,给我看看吧。Python还是Java?我不一定看得懂。” “?”陆寅柯翻包的动作停滞了,匪夷所思地又把书放了回去,“沈从文。” 人名一出,杜彧立刻眨了眨眼,不由笑了:“也对,她还不至于蠢到送你专业书。” “可不是吗,但妹妹至少还送了嫂子礼物,而你这个哥哥呢?”陆寅柯捏细了嗓音叫得怪声怪气,“两手空空,还拉着寿星陪他看孩子,真是好气魄呀。” 杜彧自知理亏,不太好意思地把玩着吸管戳起杯底:“这不是,时间正好撞上了吗……但晚上帮你过生日,蛋糕和酒店都定好了,就我们三个。” “我的妈,就我们三个,这话您也真敢说。”陆寅柯特意强调了一下三这个音,“我三个月之后就要去美国了!” “那才多一会儿,等你真要去读研的时候我再陪你。”杜彧悠然道。 “行,行,杜彧你好样的,也就只有你能把我气个半死。”他愤愤不平,“反正我就永远比不上杜悠是吧?” “知道就好,”杜彧声调慵懒,“不要自取其辱。” 陆寅柯被他气笑了,自认倒霉地叹口气:“那我生日礼物呢?不会也就一个蛋糕吧?” “倒不至于,只是我还没买。”杜彧答得坦坦荡荡,“你想要什么?” “别说我,说正经的。”他抢着补充道。 “这是生日礼物哎哥哥,你怎么能直接问别人想要什么?一点诚意都没有。”陆寅柯挑眉,“那你都送杜悠什么?我借鉴借鉴。”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98 杜彧垂眼,认真回想了两秒:“多给她点零花钱?我是实用主义者。” “平衡了。”陆寅柯感叹,“真不愧是你。” 杜彧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笑了笑:“那我们现在去逛逛?” “行啊,正有此意。”陆寅柯起身把塑料杯扔进了垃圾桶,“这可比看你愁眉苦脸地啃手好玩多了。” 杜悠考试的学校正好离市中心很近,刷辆共享单车没过多久就到了。 杜彧问陆寅柯想要什么,他支吾了半天,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俩人就只好把车停在路边,慢慢沿街逛了起来。 杜彧买了奶茶——慰劳杜悠的。 买了泡芙——慰劳杜悠的。 他走进一家礼品店,正漫无目的地逛着,却突然想起杜悠缺了发绳,于是又向着饰品区走了过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随便挑一串,就被旁边柜台上闪闪发亮的小玩意儿吸引去了目光。 他停下,往回走了走,便细致地俯身打量起来。 “看什么呢?快点吧,杜悠快考完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陆寅柯拎着三个泡芙包装袋,两杯奶茶,手上还捧了一杯正津津有味地嗦着,怨怼地顺着杜彧目光一路向下望去,“这什么?袖扣?你感兴趣?” “嗯,”杜彧轻声应答,“图案不错。” “图案?你说哪个?”陆寅柯叼着吸管,“那个金色镂空的还是纹了个法阵花纹的?” “都不是,”杜彧伸手指了指,“你不觉得那个黑天鹅的还不错吗?” “先生您好,想看袖扣吗?”一旁盯着俩男人看了半天的导购小姐终于闻声而来,“啊这款黑天鹅店里卖得还挺火的,是忠贞爱情的象征呢。” 杜彧一怔,顺口问道:“为什么象征这个?” “因为黑天鹅是终生单一伴侣的动物,就连死亡也无法将它们分开。如果一只死了,另一只终其一生都不会再寻找别的配偶,甚至会情绪低落直至抑郁而死,就跟人一样呢。”导购小姐补充道,“而且这款袖扣是男女都可以佩戴的,如果是送给爱人,那就再适合不过了。” “这我还真是不知道。”一旁的陆寅柯终于露出了一抹玩味的微笑,“怎么说?要不要给你爱人买一对?” 杜彧不答,只是似是而非地反问起来:“那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这你要问他呀,但我知道黑天鹅里有四分之一都是同志,是动物界里最高的呢。”陆寅柯笑得高深莫测。 “可我好像没看他穿过衬衫,万一浪费了怎么办?”杜彧配合着露出些微担忧的神态。 “怎么可能?就这几百块的小袖扣,他估计得买件大几千的衬衫来配才够搭。”陆寅柯话锋一转,“而且你不觉得成功人士的标配就该是职业装吗?” “但配上这个袖扣就不够职业了。”杜彧若有所思地扫他一眼,“算了,职业的以后再买吧,反正暂时也用不到。”他向导购小姐温和一笑,“请帮我把它包起来吧。” 一出店门,陆寅柯转手就把泡芙塞给了杜彧,非要跟他抢过那个礼物盒,宝贝似的摸着。 他感叹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这么荣光的一天,还是个小几百的大物件,可真是太阔绰了。 “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浪漫。”他唏嘘了一路,“我家主席审美就是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杜彧专心蹬着小单车,不是特别想理他。 “其实我不知道黑天鹅的习性,”直到红灯,他才惜字如金地开口,“但你这么理解也不错,挺应景的。” “嗯?什么意思?”陆寅柯挪到他身边,车把上轻盈的礼品袋随风晃荡,“那还有什么含义?比这还好吗?” “你知道黑天鹅事件吗?”杜彧看了眼他,又望了眼信号灯,终于淡淡道,“17世纪前,人们一直都认为天鹅只有白的,直到在澳大利亚发现了第一只黑天鹅。” “这在当时是具有颠覆意义的。因为‘所有天鹅都是白的’这个论题,需要数万只白天鹅作证,但要推翻它,只需要一只黑天鹅就够了。” “因此从那之后,这种无法预知且不同寻常,并且可能会对以后发生重大影响的稀有事件,就被称为了黑天鹅事件。” “这么理论化?”陆寅柯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那你送它给我的意思是……” “绿灯了,骑车。”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杜彧就一踩脚踏,逃也似的溜出了一大截。 但听完这话的陆寅柯就像打了鸡血,没两下就追了上去。 “你的意思难道是,”他双眼晶亮,神采飞扬,“我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偶然?” 和我说 完结+番外_199 杜彧蹬得更快了。 “不是,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吗?”陆寅柯一脸狐疑,“我不信,肯定是,你就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那随便你,反正礼物我送到了,你就当我是这么想的吧。”杜彧把车往路边一放,“还没考完吧?还好,没迟。” “又来了,你这样吊着我多难受啊。”陆寅柯手忙脚乱地提上车篓里的慰问品,“到底什么意思?看在我给你当劳力的份上,你发发善心赶紧告诉我?” 杜彧在一棵梧桐树荫下站定,往空荡荡的门里张望了两眼,又两旁看了看,这才抿抿唇。 “喜欢你的意思。” 他说得声量极小,连在一起又不清晰,像在嘴里含了颗糖球,混混吞吞的。 但陆寅柯听见了,他从不会放过杜彧任何一个表白的字眼。 这时究竟什么意思也不再重要了,只是这对袖扣必将被他视为珍宝。 他于是得瑟地挑起嘴角:“会说话就多说点。” “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杜彧瞪他一眼,从兜里掏出手机解了锁,“还剩三分钟。” “天,大学里提前交卷交习惯了,我都快忘了高中还得奋战到最后一刻,真可怜。”陆寅柯假仁假义地摇摇头,却又因想起什么而打开了话匣,“对了,你之前跟我说想去旅游,想去哪儿啊?我先规划规划。” “都可以,”杜彧心焦,聊得敷衍,“先看看海吧。” “这也太简单了吧?你就这么点志气?”陆寅柯不屑地飞他一眼刀,“怎么着也得说点马尔代夫爱琴海什么的吧?” “行,那你厉害,你想去哪儿?说来我膜拜膜拜。” “我啊,”陆寅柯清清嗓子,“我想带你看德雷克海峡翻转的冰山,看夏威夷雄浑壮阔的熔岩瀑布,在阿拉斯加的公路上等候幻日,还想陪你在芬兰的玻璃小屋里仰望极光。” 好半天,杜彧才轻笑一声:“你知道有的是不可能的吧?” “是啊,我知道。”陆寅柯毫不掩饰地点了两下脑袋,“我只是想把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献给你。” 杜彧赧然,若无其事地一偏头,偷偷牵上了他的手。 陆寅柯心下一喜,正兴冲冲地准备回握,铃却打响了。 震耳欲聋的铃声敲得人心慌慌,考完试的学生一批一批,脱缰野马般疯了魔地朝外奔来。 杜彧也在瞬间收回了手臂,同所有穿了红衣的中年阿姨一样,在人群中东张西望地找寻起杜悠来。 陆寅柯气得跳脚,心想总有一天得把这个便宜妹妹打发了,和杜彧过二人世界去。 “哥!”清越的声音响起,身着通红短袖的杜悠蹦跳着撞进杜彧怀里,“我终于考完啦!” 陆寅柯气急败坏地把奶茶和泡芙往她身侧一递:“你哥犒劳你的,好好拿着。” “哇!”杜悠喜出望外,连忙往杜彧脸上亲了一口,吧唧一声轻响,“哥我爱你!” “啧!”陆寅柯狠拍了一下她的脑瓜,“小孩子懂什么爱,别跟你哥腻歪了,我看着碍眼。” “行了行了,不激你了啊,我哥还是你的,没人跟你抢。”杜悠把他哥的手往陆寅柯腕上一搭,扬声向前跑去,“走咯!给我嫂子过生日去咯!” “你别跑那么快,你嫂……不是,你陆哥开了车来的,走错了!” “让她跑呗,一来就坏我事,还三人聚餐,真是想想就来气。” “生日呢,开心点。暑假好好陪你,在你那儿住一周行了吧。” “真的?!不行,一周太少了,至少三周。” “三周太长了,两周?” “行,两周就两周,说好了啊,别反悔!” “嗯,骗人是小狗。” “汪汪。” 杜彧温柔地笑了,阳光正好穿过他的睫毛,打下几簇细长的光影。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00 “那你也是我的小狗。” …… “所有天鹅都是白的”这个论题,需要数万只白天鹅作证,但要推翻它,只需要一只黑天鹅就够了。 我精心计算的未来,我竭力掩藏的不甘,我假意佯装的坚强,我极尽克制的情感,在遇见你之后,却全都付之一炬了。 你是如此的突如其来却又恰如其分,让人猝不及防。 你就是我的黑天鹅,我的黑天鹅事件。 【正文完】 第78章番外一:独白(上) 起初,神创造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圣经》 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其实我早该意识到这点。 从名字开始,我潦草的一生似乎就已经被定好了。 陆是姓,柯是家谱字辈,寅是虎年,一点都不费力。 但我或许还得庆幸一下?不然我就是陆柯了。 倒也不坏。 从出生起,我就一直住在同一片小区。小区翻过新,我也从一栋搬到了另一栋,但还是那个小区。 我的幼儿园在我高中对面,我的小学在我初中对面,幼儿园和小学只相隔不到一千米,只是路口左右拐的问题。 我初中最喜欢干的事,是站在过道看我的小学;我高中最喜欢干的事,是靠在窗台看我的幼儿园。 没什么可看的,我知道。 但就是想看。 发呆永远比身边大惊小怪的聒噪来得有趣。 社交,无聊透顶。 我常常在学校留到很晚,天黑透了才坐着公交回家。 公交要转一趟,运气好的时候只要五十分钟,运气不好的时候一个半小时也有过。 说错了。 运气不好的时候只要五十分钟,运气好的时候一个半小时也有过。 我喜欢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拿书包占另一个。 窗户会开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无论春夏秋冬。 到家的时候,不出意外,饭菜已经凉了。 那个即使在家都穿金戴银的女人,像往常一样优雅地坐在沙发上,也像往常一样优雅地询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我说在学校看书,她了然地点头。 但我知道,就算我不说,她也并不会在意什么。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01 毕竟饭桌上,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晚上,悲鸣照常响起了,就跟隔壁的贵宾犬十点必然会狂吠一样。 但究竟是它先叫,还是她先叫的? 又或者是他? 我也搞不清楚。 但有一样是确定的,没人会来阻止这场闹剧。 剧中人也一样。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能视财如命,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能视事业如子。 那我算什么? 一个为了讨好即将去世的老头而计划产出的物品吗? 最大的价值只是被一个不爱我的女人拿去炫耀。 可她从不知道,我努力的唯一原因,只在她打电话时口中“我家儿子”四个字。 也是够卑微的。 算了,无所谓,过着吧。 千金难买高兴,人间并不值得。 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我看着这世界的形色,形色却并不因我改变。 高二那年,那个女人疯了。 她想杀了我。 我本来没想躲,想着死了或许也挺好。 但我没想到会那么疼。 疼得世界都亮堂了。 于是我把她按在地上,割向了她的动脉。 我说不清那时的感受,只觉得血液奔流。 我以为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方法。 我开始逃学,学着吸烟喝酒,染发纹身。 也开始在街头巷尾打架,和网吧油腻的软座相倚而眠,彻夜不归。 我还开始学着交友。 虽然用拉帮结派才更合适。 但无论如何,那是我的第一帮“朋友”,一群无论我多冷漠相待都能热脸相迎的“朋友”。 而且戾气越重,他们就越喜欢;越残忍暴力,他们就越崇拜。 我享受被崇拜的感觉,便一度产生了幸福的错觉。 我越发以为这才是我该过的生活。 他们说好,有钱一起挣,有难一起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老一套说辞了。 我蹲在暗巷油渍的铁皮桶上吸着十二块一包的红南京,暗暗嘲笑他们可悲。 不敢承认自己也在心里默念了。 半年后的一场斗殴里,有人失手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02 他们捅死了人。 市警局副局长的小儿子。 捅人的那个是兄弟里的大哥,家境殷实,仗义疏财。平日里宣称要依附他,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小弟,很多。 但真进局子录到口供,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担责,反而全将矛头直指了大哥。 义气。 确实够义气。 我突然庆幸自己没有表态,不然我也成了傻子。 又一次的一厢情愿。 根本没人会当真啊,不是吗? 所有事情都一样。 所有。 后来,大哥被保释了。 资本的力量与复杂的人际关系网,让别人代他做了替死鬼。 那些出卖他的人,下场都很惨。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了钱权的重要性。 它从来不在于你如何使用,而只在于你究竟有,或是没有。 错过了高考,我开始复读。 所幸,成绩不错,考上了全国有名的大学。 我已经知道世上没有真心这样东西,违心和虚伪能让所有人都变得轻松。 还能让人变得受欢迎。 我开始对着镜子练习自己的微笑,看着综艺学习说话的技巧,刷着微博观察人们喜欢的模样。 只是口袋里仍然常备着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没人知道。 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好像演得不错。 又一群“朋友”围拢了过来,跟我谈天说地,互诉衷肠。 好像跟以前有一些不一样。 但是真的不一样吗? 我无法相信。 也不想再去相信了。 演了一学期,我越来越熟练了,似乎跟谁都能攀谈两句,周围的人也越聚越多。 有眼熟的女生向我表白了,不少,她们都说喜欢我。 但是……喜欢? 喜欢又是种怎样的情感? 能让人快乐吗,就像我以前听到的“我家儿子”一样? 我开始好奇她们口中所谓的“喜欢”,便答应了。 期待吗? 其实有点。 我实在,实在,实在,太想知道被爱的感觉了。 “喜欢”是个很简单的双音节词语,如果说了就是喜欢,那我可以说一万遍。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03 但很奇怪。 真正的“喜欢”,对于我来说,对于她们来说,究竟又意味着什么呢? 是一刻不停地给我发微信吗? 是常常让我陪她们逛街约会吗? 是冲我撒撒娇叫声亲爱的就能叫做喜欢了吗? 可我一看到她们对奢侈品那种向往的眼神,就无法抑制地恶心。 有人拉着我开房,我去了。 她很主动,揉着我,主动贴上雪白的胸,喘出娇媚的音。 我确实起了反应,生理极其亢奋,催着我找个地方赶快捅进去。 但我做不到。 我想到了齐红霞。 我觉得恶心。 “陆寅柯是个渣男。” “阳痿。” “他不会爱。” 诸如此类的话语都向我砸来,逐渐淹过了我的头顶。 我沉入了海底,却只想安静地睡一觉。 我有些累。 其实,我觉得她们说得没错。 无论我怎样伪装,厌恶就是厌恶,勉强就是勉强。 渣男也就是渣男。 可她们对我的喜欢也只不过是多巴胺分泌的产物,一时蒙蔽了双眼,或许对谁都差不多。 而我只想找到那独一份,甚至不用从喜欢我开始。 但我真的能找到吗? 像我这样恶劣又虚伪,情感淡薄还不懂爱的人? 算了吧,怎么可能。 真是别再做梦了。 大概,我这一辈子,都无法理解“喜欢”和“爱”了吧。 对我来说,那实在太奢侈了。 或许我生来就不配被爱吧。 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第79章番外二:独白(中) 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 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梦与诗》 第一次听到“杜彧”这两个字,是在一场例会后的聚餐里。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04 两个学妹欢欣地讨论着几天后的讲座,说有位清秀学长会作为代表发言。 我并没在意,只是用着惯常的嬉皮笑脸问她们,有我帅吗? 她们说有,给我看了照片。 也就还行。 挺一般。 我不以为然。 几天后的讲座,我去了。 但我并不是为了看他,只是正好差一场而已。 哪场都一样。 去得晚了,我只能坐在第二排。斜前方就是他,我差点没认出来。 原来一般的不是他,是拍照人的技术。 而且不是一般,是很差。 这个我忘了名字的人,其实还挺好看的。 还不错。 那场讲座好像是青协的志愿经历分享会,长且无聊,还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正能量。 志愿,说到底就是一群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傻子,妄想着通过几小时的形式主义去帮助另一群比他们还傻的傻子,同时还不能忘记面带微笑。 可他们帮得了一时,帮得了一世吗? 什么都不会改变。 改变的只有他们自我膨胀的内心罢了。 我越听越无趣,连带着手机都索然乏味,只好撑头看他。 我看了很久。 他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一眼都没看过我。 这样的人一般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极端自负,一类毫不在乎。我觉得他属于后者。 好歹也看一眼啊? 真是无情。 不过也无所谓,我早就习惯被忽视了。 只是不论来几次,这样的滋味都并不很好受。 真讨厌啊,被忽视。 真的很讨厌。 他终于上台了,但是严肃得很,像个不会笑的漂亮冰雕,好看却硌人。 这时我才知道他是青协某一部门的部长,我正带的一个学弟就是他手下的干事。 怪不得他天天在群里哭天喊地,碰上这样一个部长,可不就是遭罪吗。 但我只是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选择青年志愿者协会呢? 似乎跟他不太相符。 他开始讲了,但跟前面几个有所不同。 抒情极少,更多的是数据和执行情况,简直就像在分析绩效一样。 我并没改观,依旧认为志愿是个没什么意义的玩意儿,但我有点欣赏他了。 更重要的是,他长得确实,挺好。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05 声音也好听。 可为什么越是我渴望察觉的人,就越是看不见我呢? 又或者是因为他看不见我,所以才渴望? 这世上总有两种人。 一种越知道结果就越逃避,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失败,他也输不起; 另一种正好相反,越知道结果就越要上,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成功,他为了那份不服,也没什么可再失去。 前者怯懦,作茧自缚;后者鲁莽,飞蛾扑火。 我不知道我算哪种,只知道更偏执的是我。 我对他的感觉只来源于这点纯粹的不甘。我欣赏他的目空一切,却也恨。 他必然是位宠命优渥的少爷,享受了所有我没有的。 我想报复他,也更想让他看到我。 毫无由来且无理取闹的欲望。 我抢了他的项目。 没办法,有契机。那个小学弟一直停止不了嘴里无意义的念叨,我就大发慈悲帮他办了。 当然冠的是我们社团的名字。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我开始嘲笑学生组织的办事效率。 原来是我高估了他的能力。 他主动加了我好友,用户名叫京兆杜氏,备注是杜彧。 京兆杜氏,京兆杜氏,真是好一位翩翩的世家公子。 他是为自己的姓氏感到荣幸吗?真巧,我正好为自己的姓氏感到不齿。 要不是它,我就不用出生了。 从他加了我好友的那刻起,一切就没什么趣味了。我觉得我的目的达到了。 跟他聊天真是相当无聊,公事公办还逆来顺受。就连讽刺都客气得过分,好像永远不会把人放在心上一样。 看来真是从小过惯了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所以才能这样从容。 真是令人讨厌啊,真的很讨厌。 没有给我带来任何的惊喜。 就这样吧,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两条不重合的直线,要么平行,要么相交。 我们的交点已经出现,不会再有下一个了——除非一条先弯成折线。 而这个一厢情愿的拐点,不会由我去创造。他更不会。 所以,结束了。 关于我跟他的一切。 我原以为会是这样的。 那天正好是我生日,宿舍的几个兄弟又要出去喝酒。 行,那就喝吧,他们又得灌我。 但醉了多好,不容易做梦,还能误以为这是世界对我仅剩的温柔。 半醉半醒间,我觉得烦闷。 可为什么要烦闷?求而不得不是我早该习以为常的事了吗?况且我本来也没对他抱有多大期待。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06 我深切知道自己的恶劣和糟糕,一边接受着,一边却又痛恨着;可是一边痛恨着,却又不得不接受着。 为什么我的人生只能剩下这些负面的、焦躁的感受?难道我要这么过一辈子吗?那些丢失的部分又该如何拾取? 我不想,也不甘心。 我居然打开了“和我说”——那个我从来瞧不上的软件。 就稍微试一下,我对自己说,反正也不会有什么用。 又一次,明知无用却为之了。 我的人生还真是个不断循环没有前进的过程。 看到人名的第一眼,我觉得熟悉。 一边觉得不会这么凑巧,一边却又忍不住怀疑。 为了确认,我还是动用了点关系,果不其然收到了“确实有一名叫做杜彧的员工”的答复。 这就很有意思了。 仍然客气的语调,却多了点关切,好像有那么点人气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哪个才是他? 我很困惑,困惑之余却又兴奋着,我觉得值得一试。 毕竟这个拐点,是天赐的偶然,是突降的福音。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接近他是为了什么。 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巧合,真正的偶然只需一次,剩下的都是刻意为之。 他没有用无线网,多半不在宿舍。 我坐在他必经之路的长椅上等他,人来人往,天色渐沉,我一等就是四个小时。 可我等到了。 我叫他主席,他也认出了我。 他还说我是伪君子。 我好开心。 他真好看。 图书馆里,我终于抢到了他旁边的座位。万幸,他是个喜欢固定的人。 我约他去食堂吃饭,他答应了,但端出来的菜色却令我大跌眼镜。 他难道不该是个小少爷吗? 这种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家里还拖着个年幼弟弟的寒门设定又是怎么回事? 是我推断错了吗? 不解之下,我去问了学弟。他却告诉我,杜彧家里真就有个妹妹,在一中上学,还给我看了小姑娘来找他哥时的照片。 小姑娘跟他哥长得有三分像,明眸皓齿,但终究还是差远了。 只是那张照片里的杜彧,为什么会笑得那么柔和? 真是,难以想象。 他开始躲我,我不再能找到他了。 但我不急,我去找了他的妹妹——就在考完试的那天。 我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找了原来的兄弟饰演“流氓”,还请他喝了一顿好酒。 只是奇怪,我那天太兴奋,居然真喝多了。我那兄弟是被小妹妹打跑的,这点我一直没敢说。 其实我没指望能遇上他,但无论如何找他妹妹做个人情都是不会错的。 我越发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上苍居然真的眷顾了我一次。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07 一次就够了。 我请他去游乐园,他居然对着那个墨绿色的丑东西目不转睛盯了好久。 他对我冷嘲热讽就连余光都不多给一个,居然对着这憨批玩意儿真挚而渴望地看了那么久? 处心积虑接近他的是我,当牛做马讨好他的是我,玩鬼屋牵起他手的人也是我,但是他居然对这么一个巨憨无比除了柔软一无是处的二五仔情有独钟?我真是无语至极。 可最令我费解的是,就连这点,我他妈都觉得。 可爱。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可爱? 难道是我的神经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吗? 可爱?可爱? 谁?杜彧? 我想我一定是病了。 支教,支教。这个东西是真无聊。 但杜彧似乎并不乐意看到我,这就使一切都与众不同了。 我喜欢与他毫无缘由地针锋相对,那些刻薄冷淡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十分性感。 像是另一种病态的关切般使我着迷。 可令我愈发迷惑的是,他好像又是个温柔的人,一个与我最初判断截然相反的存在。 表面无坚不摧,内心却似乎总是柔软得很,叫人找不出除矛盾以外的词来形容他。 就像一簇燃烧的烛焰。 内焰的温度总是不高,即使是飞蛾也不会立刻感到灼痛。但一旦它全情投入,却再没有逃出的可能了。 杜彧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他好像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只是一靠近他,心里却也跟着柔软下来了。 大概温柔的最高境界便不过如此吧。 只是……温柔又是什么? 而我,又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得不出结论,辗转难眠。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对他似乎有种莫名的欲望。 他越是冷静从容,我就越想看他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实在太适合被染上颜色了,尤其是明艳的红。 第一次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很吃惊,我被自己吓到了。老实说,有点禽兽。 我故意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劣根性,在群星闪烁的夜晚里,把烟雾缠绕在他的发间与衣领上,悄悄倾吐我灰暗的世界观,破败的人生观和扭曲价值观。 我想他应该会和别人一样吧,抛弃我,离开我,退避三舍。 可他没有。 他没有排斥我,或者说,正相反。他训斥了我,言辞激烈的。 又来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志愿精神。明明连自己都管不好,却还妄图涉足别人的生活吗? 我不喜欢这样的理念,甚至厌恶。 但作为一个接受者,我却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这感觉实在太快,我抓不住,可心里却烙下了一个印。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08 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时刻,受到了这样一次的触动。 但究竟是怎样的触动呢?又说不上来了。 我真是个粗人。 想靠近他,想触碰他,想了解他。 想再进一步。 我的目光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他了,无论是怎样的他。 他是那么耀眼,刺得我生疼。 可是等等,疼?疼吗? 上一次这样难受是什么时候?心脏都被攥成一团似的窒息。 是齐红霞扇我耳光的时候吗?那又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不是早该习惯失望了吗? 可被他推开的时候为什么仍然这么难以忍受? 我到底想要什么? 他到底又是怎样看我的? 我真的好焦躁,我搞不明白啊。 他难道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难道这一切又是我的一厢情愿? 那他到底又为什么要管我? 真是,烦透了。 烦透了。 第80章番外三:独白(下) 三三,我今天离开你一个礼拜了。日子在旅行人看来真不快,因为这一礼拜来,我不为车子所苦,不为寒冷所苦,不为饮食马虎所苦,可是想你可太苦了。 ——《湘行散记》 我很不安,不想承认自己对他无端冒出的零星感情是喜欢。 我或许只是有点钦慕他,能感受到心跳加速,目光黏着,会因一个细枝末节的眼神动作而欢欣雀跃,也会因一句话的偏颇而烦闷失落。 我经常想伸手触碰,却又总在最后收回,故作轻佻是我接近他唯一的密钥。 但我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永远保持温和的我将永远无法满足,障壁也将永远牢不可破。 我走了一步险棋,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只是我好像输了,我不懂为什么,他会如此生气。 他明明是我真心相待的第一个人,他为什么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呢? 感情真是复杂,我尚且连自己都搞不懂,又如何能读懂他? 我好像又回到了女朋友给我发“你自己想吧”的时候,只是那时的我懒得去想,现在的我想不出来。 而且,显然,杜彧连这句话都不会发给我,我甚至不知道他希不希望我去想。 这太难了,鬼才晓得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也生气,虽然似乎是我做错了事情,但我还是生气,而且我连自己为什么生气都说不清。 共情是难的,也是危险的。情感与思想的不相通是个体间的不幸,却也是人类的大幸。 我曾经无所顾虑,甚至认为无法被理解是一种炫酷的特立独行。现在却又徘徊不已,恼火于发明不出情感传输的类似装置,直接就能一目了然地感同身受。 我越焦躁,就越发觉得从前的日子似乎还挺好,至少简单。但简单就是好的吗?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09 怪不得人类总是自诩智能,嘲讽机器永远无法代替。 但换句话说,情感既然是无法共通的,人又怎么能知道机器到底会不会产生感情? 唉,烦死了,我他妈就是那台机器。 对我什么想法就不能给个明说吗?创造一个只有是否命题的二进制世界难道不好吗?YES就是1,NO就是0,别整那些非p和非q,我又分析不来。 现在想想,那些确定而永恒的事物对我而言真是太重要了,它们总能给我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可又来了。又开始了。 我话虽这么说,可实际上还是珍惜那段与他暧昧不清的日子。那感觉实在太美妙,以至于我无论再如何折磨自己都无法撒开手。 原来感情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吗?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求不得,却也断不掉。 “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 以前做阅读理解的时候不懂,现在却不如不明白。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大喜大悲,确实如此。 只是,我还没亮堂够呢,怎么突然就冷了? 就算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也总得有一些吧? 似乎还是不甘心。 心理活动闹不明白,这性格总是可以从聊天里分析出一点吧? 万般委托下,一个黑客朋友终于答应我黑进他的手机系统,试图从一切角度寻找出对我有利的信息。 可这点也极难,他除了办公和“和我说”,几乎从不与别人进行网络互动,甚至连微博都不看,我只能盯着他安抚别人的温和语气咬牙切齿。 但我没想到,机会竟然真的来了,他居然切了号。 我看着他与那劳什子“宝贝别哭”的对话真是又气又急,他居然也在同我一样迷茫!我实在暗喜。 我急忙和朋友商量,问他能不能把那搅屎棍踢下去换成我上。 他说可以,但要加钱,急单翻倍,还有可能赶不上,但即使赶不上也要付钱。 那就加吧,真他妈的奸商。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用非此即彼的二元命题作为答案,来与不来。 他来了,虽迟但到。 那一瞬间我的内心被巨大的喜悦填满了,他拍着我的背,仿佛一种无限的纵容,我禁不住要哭出来。 我一哭了,心中便十分温柔。 我从没感受过如此的拥抱,也没被人如此宠溺地拥抱过。我心跳得急促,却又意外宁静,只觉得时间都停滞了,空气中每一粒漂浮的尘埃都是轻缓的,每一缕穿越时空投进的阳光也都是温暖的。 明明只是拥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啊?但为什么仅仅是被拥抱,就能感受到如此与众不同的温暖了? 是因为那个被字,还是因为喜欢? 我想可能是因为,被喜欢。 原来被喜欢,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他也与我是一样的感受吗? 我总希望我能做得更好。 天上的星星有亿万颗,但小王子只为其中一朵玫瑰盖过玻璃罩,于是这只玫瑰便比星球上所有玫瑰加起来都珍贵,因为这是星空某处只属于他的花。 我念念不忘的玫瑰也终于有所回响,他锋锐凌厉,却又娇艳迷人,他也是星空某处只属于我的花。 但他会是一株山地玫瑰。 用一个盛夏含苞待放的休眠,换取更加灿烂持久的花期,越是寒冬凛冽,却越是长青。 我揣摩不透他,我想,我可能永远都揣摩不透他。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10 但正是因我揣摩不透他,才时刻都令人欣喜,时刻都有新的体悟。 我的视界似乎也在悄然变化着,不仅仅是从二元的角度,它变成线,变成面,变成三维的空间,变成所有我不能理解的东西。 我不能理解,有很多事情我至今不能理解,但可以试着去接受,甚至改变。 但一切的源头都在于,我不再是一个人。 我已经在美国读研了,现在和杜彧隔着的不是一道屏幕,是一片无法逾越的太平洋和十五个小时的时差。 我们的消息永远隔着两个睡觉的时间段,很少能及时回复,于是每个片段都格外宝贵。 我很想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但一想到他也在彼岸想着我,心里又会好受很多。 我不是一个人了,真的不再是。 至少他每次在半夜四点回复的“滚”都会更有温度,因为后面往往加一句“赶紧去睡”。 真是别扭得可爱。 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最近在思考怎么执行,实在煞费了我一番脑筋。 舍友Lucas买了套家居服,连体的,毛茸茸。拉链从领子开到腰腹,上厕所还要先把上衣脱一半才能掏鸟遛出来,实在鸡肋,又丑又娘炮,难看得要命。 但我转手就买了一套,浅粉色的,迫不及待想给他穿上。 他穿上一定又娇又羞,上厕所的时候会把毛绒上衣褪到臂弯,肩胛骨漂亮地向后折起一点点,光滑赤裸的背间微微凹陷,瓷白胸前上的小可爱会和衣服颜色相映成趣。如果觉得冷了说不定还会瑟缩成硬硬小小的两个,和细瘦腰肢组成惹人怜爱的线条。如果没穿内裤就更好了,直接顺着柔软的衣料就能向下摸到若隐若现的臀瓣和腿根。 他会气咻咻地瞪我,但是放不开手,不能将我推开。这时候我就可以…… 啊,不行,光是想想,我就硬了。 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 好想见他。 这次回去,就再也不要分开了吧。 嗯,一定,不会再分开了。 作话: 监视扯的,不要实查,虽然感觉可以做到 第81章番外四:一通电话究竟能引发什么 杜悠的高考结果并不太尽如人意,本来信誓旦旦要跟她哥做校友,结果数学里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平白无故多丢了十几分,对答案的时候哭天喊地怨声载道,最后也只得退而求其次跟仇人崔南哲成了学长学妹。每次跑外地上学都同去同往,俩人看上去挺乐呵,打打闹闹的,杜彧正好也放了心,懒得再管。 陆寅柯刚得知这消息时就笑了,一边把杜彧圈在怀里一边在电脑屏幕上编辑着个人档案,语态笃定地说,小姑娘肯定是故意的。 杜彧懒懒地翻上一页书,屡见不鲜地瞄过他光彩照人的简历,只平淡地叹道女大不中留,他管不起了。 陆寅柯一听,笑嘻嘻地凑上去讨了个带着果味的甜吻,一本正经地打着商量说你管我就好,我特别听话。 杜彧侧着脖子跟他对视几秒,随即往桌上趴下去,头枕在一只叠起的手臂上,闷闷地往屏幕上一指,说,你打错字了,真是笨蛋。 于是文档上跳动的光标直至第二天才重新开始向后移动。 不过……杜彧躺在床上,收回幽然投去的空荡视线,扯过身旁的枕头往脸上随意一遮。这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他最后还是留了本校的研,一是怕俩不孝子都远游去了,崔家父母孤单;二是学校多关照本校生,留校教书更容易;三是他每个月都会去疗养院看齐红霞一次,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同情,这点他也一直没敢告诉陆寅柯。 只是杜悠和崔南哲都不在家,他留宿便不妥当,于是就会用陆寅柯给他配的备用钥匙住在他家里,也顺便除除灰祛祛尘,想着他哪天回来时多少有点人气。 想到这里,他困倦地翻了个身,正准备拿起手机设个闹铃小睡一会儿午觉,聊天消息却一条接一条地跳了出来。 陆狗我操,你知道那个臭美国佬又跟我说什么吗,他又他妈的不满意! 陆狗他凭什么不满意啊?一天到晚就会提要求把我当免费劳力,从他嘴里撬个指导倒是比登天还难 陆狗Lucas他们都蹦迪去了!我真是迟早有一天要把键盘抡他头上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11 陆寅柯嘴里的臭美国佬就是他在伯克利的导师,在人工智能的研究方面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拿。他只带研究生,而且每届人数极少,即使年岁已高,也是出了名的严苛嘴臭项目多,一点不满意就操着土骂劈头盖脸飞唾沫星子,被他骂到走人的简直难以枚举。但即使这样,每次一旦有他的名额,还是成百上千的人挤破头也要抢进去,放弃哈佛耶鲁斯坦福直奔他来的更是数不胜数,陆寅柯也不例外。 但他料想自己就凭着阿谀奉承和思想认同绝对不可能在同类人里脱颖而出,干脆啃下他的原版著作和好几篇学术论文,每个公式和附注都不放过,终于绞尽脑汁提出了对机器自我学习能力的补充,在发给他的邮件里加上了“ButIthink”,也是相当鲁莽的一种赌博。 于是名单出来,陆寅柯幸运地成为了有史以来和他关系最差却最理解他的学生,两人互不顺眼却偏又智者相惜,一个明着骂一个暗着槽,但其间的器重和敬服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杜彧犯困,脑袋昏沉,信手编辑了一个“别”字给他,也不知说的是别去蹦迪还是别把键盘抡人老爷子头上。 陆寅柯看他秒回,也顾不上掂量那一个字的含义,一通视频电话就时不我待地打了过来,吵得杜彧紧皱着眉头,在床上翻滚了两圈,终于不太情愿地接起了电话。 旧金山此刻正是晚上十点出头,冷光灯的工业质感和窗外阳光的明媚泼辣还是有着本质区别,杜彧拽着被子凑近了看,那张桀骜无俦的脸确实既精神又疲倦。 “Heybabe,don’tyoumisme?” 他开口,一把标准的美腔就倾泻下来,明明不算低沉的音色却硬是被他念出了几分撩拨。 杜彧心神一晃,半眯了一对漂亮的桃花眼,只以口型比道:“Misyou.” “Idefinitelymisyoumuchdeeper.”那头的陆寅柯轻轻笑了两声,这才终于换起中文,“你在我家?” 杜彧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嗯完他静默一阵,突然觉得丢脸,又立刻用比平时更冷锐的嗓音欲盖弥彰起来:“帮你打扫卫生。” “田螺先生?”陆寅柯顿时笑弯了憔悴的双眼,“不如把前面的步骤都省掉,直接以身相许怎么样?” “还以身相许,”杜彧懒得理他,埋头打了个哈欠才不清不楚地咕哝道,“别老熬夜了,你如果哪天真秃了,就是田螺先生也不要你。” “他妈的,说到这个我可就来气了啊。那美国佬就是个地中海,而且他每次发现我在看他的大灯泡都会恼羞成怒地给我布置一堆任务,估计就是为了把我转化成同类,真是其心可诛。”陆寅柯神色一僵,“我一定不会秃的。” “这可由不得你。”杜彧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强迫自己打起点精神,但这时恋人的声音无疑是最好的催眠曲,对方的聒噪已然成了他充满安全感的习惯。 “你是不是要睡午觉了?”陆寅柯显然也发现了他的不在状态,一言不发地撑着头看了他半晌,终于语出惊人,“喂,先别睡,这么大好时机,要不要来点刺激的?” 杜彧迷迷糊糊:“什么东西?” 陆寅柯狡黠地笑出两颗尖尖虎牙,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圈一戳,做出了个极端下流的手势。 “PHONESEX.”他极尽蛊惑地说道。 杜彧本来都已经在睡梦边缘游走徘徊了,被他这两个字一拉扯,却硬生生捣鼓醒了。他不无气恼地瞪着他,像只被收敛了爪牙的猛兽圈养半天的小斑羚,差点就忘了对方还真真正正是只不安好心的凶兽。 陆寅柯露出略微受伤的神态,眼珠被台灯映上两点光晕,一双狭长眼眸登时格外湿润水灵。 “你……难道都不想我……和你喜欢的它吗?”他蹩了眉脚,“我可是一觉得心里难受就会想你,但也总是只能看着你的照片,听着你的语音来满足这阵空虚。可你的照片实在太少了,语音也只有那么短短几条,我每次都要反复点反复点,在脑海里不断描绘你高潮的可爱模样,才能获得一些些安慰。”他更失落了,似乎这种负面情绪下一刻就要把他吞噬,“看来我是又自作多情了,原来只有我在想着你……” “停停停,你还有完没完?”杜彧其实早已熟稔了他装可怜的惯常手法,却偏偏总是懒得点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每次都让他诡计得逞,“别上纲上线,我当然想你。” 陆寅柯于是一改他作天作地的神情,嬉笑着把食指拇指圈在嘴前,探出殷红舌尖邀请般动了动。 “HaveyouevermisedtheblowjobIoncedidforyou?” 杜彧明显一滞,右腿下意识就搭上了左腿,挺不自在地蹭了蹭。 “Aha,Youwantme.”陆寅柯虽然看不见他的动作,却从他窘迫的面容上窥出了一二,终于满意地沉声下了定论,“所以我们来……” 然而他话音未落,视频就啪一下中断了。 不比面对面交流,视频通话的可操作性还是太小,挂与不挂更是一个人的事,而且这一挂,下一通还未必就能通上……陆寅柯果然愤恨地发现杜彧关机了。 另一边,杜彧的睡意早已消失了个精光。 他能挂掉电话,却挂不掉脑海里已经发生过的那些画面和声音,每一帧都拨动着他内心深处最为隐秘的那根弦,牵动起以往热烈的一片回忆。 有没有想他?当然了,这不是废话吗,刚刚就在想。 但至于有没有想别的? 那当然……也有了。 他又不是不食不屙无欲无求的神仙,好端端的对象摆在那里,七情六欲也总是有的。但这种事自己大半夜的想想动动就好,真要说出来这脸得往哪儿搁才是。 杜彧叹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蚀心般难受。他转头看看敞亮无比的日光,更是在心里埋怨起陆寅柯的不合时宜。他那儿倒是月黑风高,但在自己这儿摆明了就是白日宣淫,仅凭这点他的小提议就不可能作数。 可怨归怨,喜欢和感觉还是从来无法骗人,他只得缓缓把手向下伸去。但东西还未握上,他却突然一掀被子坐起来了,向来冷静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戏谑的光芒。 对了,陆寅柯不是想看他吗?那给他看就是了。只是隔着一道屏幕,对面再美味的佳肴也都吃不上嘴吧?就像摆在柜台里的肉骨头,只要有那道玻璃墙在,无论外面的猛兽如何口水四溢,都无法伤他分毫,他反而还能看着对方恼羞成怒的吃瘪丑态聊以自乐。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12 被陆寅柯戏耍于股掌之中的怨气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杜彧兴奋地勾唇一笑,他不但要做那道珍馐,还要做那道料理珍馐的厨师。 他最终穿上一件陆寅柯没带走的衬衣,白衬略为宽大,三角形的下摆一直垂到大腿,而那根早已半勃的性器就处在开衩之间,要盖也盖得上,若隐若现的。 杜彧打开手机,陆寅柯已经放弃给他打电话了,只在聊天里潦草地道了几句歉,说下次还敢。他意料之中地挑眉,刷过那几条消息,找了支架就准备开始录像。 浴室的灯光如水朦胧,杜彧仰头躺在浴缸里,一袭衬衣被花洒浸得濡湿,只掐出纤细的腰线和腹上勃起的性器,胸上两点匿在视野范围之外,偶尔能呈出一边鲜微的凸起。一切都是半透明的浅浅肉色,只有龟头一处即使遮挡了也红得明丽。 衬衣沾水显得沉甸甸的,粘腻又磨人。 他用一边的衣摆兜住自己的性器,那衬衣便就轻覆其上,勾勒出一个引人遐想的幻境。 他的手煞是好看,腕间纤巧,指骨修长,就连伸动时牵引的肌腱也分外优雅,扯动衣衫时就像指挥家挥棒舒展再收回。 似乎是觉得这样摩擦很舒服,他开始极轻极缓地扭动腰胯。衬衫的褶皱也一并随着动作波纹一般交缠与平整,撑起再扭曲,最后随着手掌从上至下的抚动他轻喘出声。 他隔着衬衣安抚着自己的囊袋和茎身,紧窄的胯还颇为本能地上下颠动着,伏起的腰肢就像一弯精致的江南小拱桥,一招一式皆尽妖娆,带着酥麻入骨的魅惑,勾人得要命。 渐渐的,他的喘息越来越急促,那件衬衫终于被撩起。灯光下他的皮肤反着晶莹光泽,蜜般发亮。 他最终撸动起那根漂亮器具,高潮来临时分他近乎痉挛地抬高了腿根,腹部随着喘息大起大伏,几滴浓稠的乳白液体终于从铃口缓缓坠下,滴落成一滩引人沉迷的乱花。 杜彧平息着自己的急喘,晾了好一会儿才脱下潮溚溚的衬衣扔到椅子上,一边打开温水龙头准备泡澡,一边撑在浴缸边看自己的录像成果。 这录得何止是不错,矫揉造作的样子就连杜彧自己看了都面红耳热,他甚至都能想到陆寅柯在另一边旗杆高竖骂骂咧咧的样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怎么想怎么带劲。 他摆弄了一会儿,又做了一阵心理建设,终于壮着胆子给陆寅柯发了过去,还附上一句“挂后不补”,也不知道先挂的会是陆寅柯还是视频。 但他发就发了,发完一关手机,陆寅柯就算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他。他两腿一蹬倚进浴缸里,整个人都喜滋滋的,好不自在。 果不其然,傍晚他一开手机,一通未接的国际长途就显示了来电,继而是如雨般密匝匝的消息折叠。他本来还得意洋洋地撩着嘴角,可越看到后面便越发笑不出来了,整个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当时只顾着气对方,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忘了气后更容易引火烧身。在没脸没皮这块,他哪能是陆寅柯的对手。 14:02 陆狗GODDAMNIT! 陆狗FUCKFUCKFUCKKKKKKKKKKKKKK 陆狗杜彧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陆狗我日你个仙人板板!你给我说清楚!你他妈这是跟谁学的?!还是谁给你看了什么黄色视频?!是不是万鹏???我丢他老母我立刻就操刀杀了他!!! 陆狗我操操操操操操操,我跟你说回去不把你操得下不来床我他妈就跟你姓 陆狗操!你个小荡货有种别关机!干他娘的老美我真想现在就回去!!!!! 14:10 陆狗操 陆狗我想你了宝贝,你开开机,让我跟你说说话好不好 陆狗我真的好想你啊你看看它,它想你想得都哭了,眼泪流了这么多 陆狗[图片] 陆狗真是要人命了,你怎么这么会动 陆狗操,我射了 14:20 陆狗你怎么这么好啊,这是对我的补偿吗,呜呜呜呜我好爱你 陆狗但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那你想让我怎么疼你我就怎么疼你,什么姿势都行,我立刻跪下来给你吹 陆狗我哭了,别人拍是porn,你拍就是artwork,我一定要把每帧都截下来,冲印出来裱进相框里 陆狗完了,你他妈真是个骚宝贝,今晚我还能冲 14:33 陆狗宝贝果然聪明,这真不愧是一个克服时差的好方法,以后继续坚持互惠互利啊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13 陆狗[视频] 陆狗AWESOME 第82章番外五:当梦想照进现实 公司前台,一位身着黑色性感包臀裙的小姑娘正翘着美腿自拍。她拍得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手机镜头只高过台面一厘米远便再也不敢多伸,简单按下快门,镜头里的可人儿便立即美艳得分外出尘。 一声脆响,她惊弓之雀般紧张兮兮地扭头回看,直见到空荡的走廊地面上只有亮堂堂的灯光倒影,才放心撑着两肘舒出一口气,娴熟地把照片发进朋友圈,配字“入职第一天纪念~”。 点赞和评论来得都很快,她有了杯弓蛇影的荒唐先例,又沉浸在被人吹捧的喜悦里一时无法自拔,以至于都自动忽略了不远处电梯开门的叮咚响铃。 有人踩着一双锃亮皮鞋踏入了这片瓷砖地,可他的脚步太轻太缓,直至一片忽暗的阴影笼罩在了桌面上,姑娘才仓促而惊慌地抬起了头。 “你……你好。”她一紧张舌头就打结,一句话念得磕磕绊绊,“请、请问您找谁?” 来人穿着一套职业西装,瓷白修长的脖颈锢在高束的领口里禁欲非常。他抬眼扫过姑娘身后高悬的“科育科技”四个通红大字,微哑着清澈嗓音问道:“你是今天才来的?” 姑娘早已熟识了公司所有高层的证件照,眼前这张冷淡俊美的面孔显然不在其中。只是对方的领带一看就价格不菲,还有种似曾相识的眼熟,她只好忙不迭点头,抖抖豁豁地赔上笑脸,尽量用最动听的声音说道:“是的,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 男子不答,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他似乎想打个电话,但犹豫片刻还是蹙着眉梢放下了。 “没有预约,”他说,“我想找你们陆总。” 陆总啊,姑娘一怔,瞬时回忆起了今早幸得一面之缘的大老板。但说来也怪,那人明明是个享有“杰出青年企业家”美誉,才貌双全的秀拔男人,她却觉得一见不如百闻。 戾气太重,气场强盛到望而生畏且引人发怵,似乎杀伐决断都混杂其中。犀利的眼眸只浅淡一瞥,她就如同被钉上了悬崖峭壁,脚下便是无尽深渊。 “请问他有时间吗?”男子又问,声音冷是冷了点,却并没多少不耐烦。 姑娘霎时回神,手忙脚乱把长发撩至耳后,满面歉容地给秘书打起电话。 “对,没有预约。名字,名字是……”她赶忙拿出纸笔,以求助的神情望向男子。 男子了然点头,单手撑台执笔写下“杜彧”二字便回递过去,隽秀字迹上有细心标注的拼音。 “知道了,好,好的。”挂断电话,姑娘感激地冲他笑出八颗牙齿,“不好意思,陆总正在会议室商谈。您要是不急可以先在休息室等候,他忙完就出来。” 杜彧看表思索了片刻,终于点头向她礼貌地抿唇一笑,笑罢还轻声道了句谢,说麻烦你了。 就凭这简单的一谢一笑,姑娘一颗小心脏就突然怦怦加起了速,如同被陨石砸中的星球一般,倏地就烙进一个炙热的小坑。 “那个……”她随即喊住转身将行的杜彧,一番腹稿却在对方转头一瞬全部殆尽,只赧然问道,“您要喝茶还是咖啡?” 半个多小时后,会议室的大门终于拉开,仪表堂堂的陆总和下属大略交代了几句,就同另一位气度不凡的青年相谈甚欢地并肩前行了,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到电梯口为他按键下行。 “早就听说薛总嗜酒如命,我这里还有瓶90年的拉图等他品鉴呢。”陆寅柯笑着跟他握手,“下次可务必请他赏光。” “一定的,薛总说是他失约在先,下次理当他请,还望陆总别推辞才是。”青年礼节性地回握两下就收回了手,“电梯来了,陆总请留步吧。” 陆寅柯也不客气,只含笑点头。直至金属大门严丝合缝地关上,数字逐级往下跳动,他才一改面上的殷切,扯开领带骂骂咧咧地咬牙一踹,轰响声传出老远。 前台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见他转身更是不敢与之对视,站得标枪般笔直,只目视前方一片阵地。 陆寅柯怒气冲冲地迈开长腿往回走,路过前台却兀的放缓了脚步,他意有所指地拗头看向前台的小姑娘,狼一样凶狠。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姑娘如履薄冰,本想说有人找他的话也堵在了嘴里,战战兢兢。 陆寅柯颔首,面色不善地收回视线,一张臭脸溢满了煞气。知道的说他是跟人谈生意失利,不知道的说他是屠夫杀猪杀到一半猪跑了都有人信。 但是突然的,他眉不皱唇不抿了,就连刀劈斧凿般凌厉的下颌线条都在顷刻间舒缓了下来,仿佛漫天飞扬的尘雾被雨水冲刷得焕然一新,连眼神都不自觉地亮了亮。 前台姑娘不知道他的神态变化,只专注地盯着他脚尖看,但倏然间她眼波一颤,一不小心就向上瞄到了一条花色独特的领带。她溜圆的杏眼突然瞪得贼大,幡然醒悟了先前那阵不可言说的眼熟来自哪里——这分明和等在休息室里的帅哥是同款不同色的一套。 但她还没来得及深思,陆老板的脚步就轻快地向前踱去,直直推开玻璃门进了休息间。 姑娘追着他的背影扭头张望,只见她刚才还怕得要死的那尊瘟神,此刻正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一样扑在她心心念念的帅气哥哥身上,两臂树懒似的从他肩上滑下去,姿态依赖又顺服,哪还有半星老板的傲气。 那位帅气哥哥似乎很娴熟地想圈过他,但举起的双手还没搂上就僵在了半空。他颇为顾虑地透过玻璃隔墙向前台一眺,正正好好与姑娘撞个正着,于是他薄唇轻启,陆瘟神的头就顺势转过去了,满眼都是燃着火苗的“明天就开了你”。 小姑娘欲哭无泪,没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她怜惜地看看自己一身才买的职业装就拾掇起手边的东西,估摸着自己是就业即失业了。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14 另一头,金屋藏娇岂不美哉,年轻有为的陆老板也不想被人闲看,拉着杜彧就进了办公室。 “过来怎么都不打电话说一声?下午没课了?”陆寅柯反手一锁门就抱着人转到了沙发上,以膝代枕窝进杜彧怀里哼哼叫唤,“头疼,帮我揉揉。” “没课,刚给你们公司旁边的投行上完培训,顺道过来看看。”杜彧轻咳一声,沁凉的手指只磨蹭着皮肤就很舒服,“气成那样能不头疼吗,怎么回事?” “还能是啥啊,就昨天跟你说的,我们才研发出来的结合了AI和区块链技术的openline算法平台,可以对产业链进行实时追踪的那个,有家公司想把它用到他们的最新产品里。” “我不是早几天就到处淘酒,最后终于收来一瓶90年的拉图吗,就是为了讨好他们老总的。本来都约好谈完吃个饭了,结果下午突然放鸽子,来的是项目经理不说,还狮子大开口要我让利,说他们产品运用了就是给我侧面宣传,真他妈给爷气笑了。” “但最关键的还是我得罪不起他们,再不高兴也得打碎牙齿往肚里咽。都这样了还要主动献殷勤,真是恶心到想吐。”陆寅柯转着手腕缱绻地以掌轻抚他侧颈,虎口在喉结处反复摩挲挑逗了几下,终于才缓缓向下解起他的领带。 “家里冰糖用完了,等会儿陪我去趟超市,回去给你炖雪梨润嗓。” 杜彧脉脉地垂眼看他,匀出一只手不想让他再扯,但领带材质丝滑,轻轻一抽就从手心里溜开了。 “哪家公司架子这么大?”他温声问道。 陆寅柯神采飞扬地挑唇一笑,抬手勾下杜彧脖颈,凑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个字,旋即美滋滋地偷上一吻又放开了。 “真的?”杜彧一惊,“那他也没说错,你确实赚,如果这个技术得到推广你都能上市了。” “嗯,所以还得再谈,怎么说也得再多几个点吧,这空间明显就是可以商量的。”他蔫坏地叹口气,手指在杜彧腕骨上似有似无地划过,“只是装孙子这活我不擅长,下次还得让万鹏浩子去,完不成就罚他们上街裸奔。” “嗬,反正谁当你合伙人谁倒霉。”杜彧从来看不得陆寅柯对别人一脸卑躬屈膝的谄媚相,不由也跟着乐了一声,“对了,你周五晚上空出来没有?南哲要带你熟悉婚礼流程的。” “当然空出来了,宝贝儿的话我敢不听吗。”他应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把手上柔顺的领带玩弄般松软地缠上杜彧双腕,他一圈一圈比划着,仿佛在给礼品系丝带一般精细,“你说……婚礼上给你打哪条领带好呢?” “哪条都可以吧?别太艳就行。不能抢了杜悠和南哲的风……”腕上忽然一紧,杜彧惊诧地看向自己在瞬间被捆住的双手,忿忿斥道,“陆寅柯你又干什么?!松开!” 陆寅柯不语,只是懒洋洋地撩起褶皱深长睫毛密翘的眼皮。他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的微笑,一手控住杜彧双腕,一手环过杜彧腰肢,最后挑衅地向他吐吐舌头,埋脸胯间眷恋而亲昵地磨蹭亲吻起来。直到杜彧西裤鼓囊囊地隆起,他才以牙代手,眉眼弯弯地叼着裤链咔哒咔哒地一节节向下拉去。 视觉冲击太强,杜彧红着脸勃起了。他想伸手把陆寅柯的头推走,或者拽过头发跟他接个吻,但都因为被牢牢置住而不得。 “你接下来没事做了?”他气息不稳地哑声道,“这还没到下班的点呢。” 陆寅柯一听,认真眯了眯眼,似乎在衡量二者间的重要性。但随即他便又沉下了身,以高挺的鼻梁抵开布料,侧着俊脸吮咂起内裤里勃发挺立的柱状物。 杜彧轻轻喘息,不堪这隔靴搔痒的抚慰,但忠于灵魂的语句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好隐忍地用膝盖顶顶身上的陆寅柯。 “行……行了。”他眼神闪避,“回去吧,回去再……!” 一阵近乎缺氧的恍惚瞬间袭来,再回神时杜彧便惊觉自己已经被调了个儿,而陆寅柯正骑在他胯间扬眉微笑。 “叮咚,答案错了,并不是哪条都可以。”陆寅柯单手拉着他双腕就置过了头顶,“顺带一提,我就喜欢艳的,越艳越衬你。” 杜彧无力地瞪他一眼,却随着视线的逐渐下移浅笑出声,反而坏意地耸了耸胯:“我看忍不了的是你吧。” “是啊,早硬了。先办事再办你,干好公司好干你。”陆寅柯承认得爽快又坦荡,“这毕竟是我的初衷呢。” “出息。”杜彧弯着薄唇折起一条腿去踢他屁股,“但不会有人进来吧?” “不知道呢我没锁门,你等会儿可别出声,记得仔细听听。”陆寅柯丝毫没有要收手的意思,皱眉解开杜彧两颗纽扣就失了耐心,索性从下往上一推,正巧露出胸前两点粉红。 他一手向下探进杜彧内裤以指节摩挲,一手放开腕骨转而掐弄起一边乳头,精壮的脊背线条恰似一把弯弓,舌尖扫过牙床闯入口腔,与之动情地深吻交合。 杜彧呜呜哼着轻轻抖着,缠了领带的手腕也不知何时就圈过了陆寅柯脖颈,半垂在他肩背上触摸起火热的皮肤。晶亮的口涎滴落唇边,也被陆寅柯尽数舔去,温暖柔软的唇瓣吻过每一个边缘。 “宝贝儿,转过去趴好。” 陆寅柯的声音明显喑哑了,像荒漠里寻求泉眼的旅客。他半跪在沙发上扯开皮带解下裤链,从身旁的抽屉里撕开一包安全套就往自己早已雄赳赳气昂昂的狰狞物什上套。 也顾不上怎么扩张,他一臂搂过杜彧前胸,一臂托着杜彧小腹就又缓又急地把凶器嵌了进去,杜彧挺翘圆润的臀瓣顿时贴上他深邃流畅的人鱼线,啪一声响。 杜彧疼得失声惊呼,但一想到外面人来人往,随时都有被破门而入的危险,又立刻死死咬起了下唇,两臂撑在沙发上颤巍巍地抖动,头也低低埋着。 “对不起宝贝儿,你太适合穿正装了,我忍不住。”陆寅柯单手托在他下巴与脖颈之间,强迫他像伸懒腰的野猫一样把头高高翘起,两指强硬地探进他唇舌间搅动,俯身把细密的舔吻印在耳后和颈间。 粗暴与温柔一时间奇妙交融,杜彧扑棱着濡湿的纤长睫毛,便真遂着他愿如野猫般软糯而压抑地娇哼了两声。 “操!”陆寅柯抽插的动作猝然加快了,他把杜彧的上半身托到几近凌空,只剩两肘还勉强支撑着,脊椎凹陷的华丽曲线脆弱又撩人,“真他妈是个磨人精,你就不怕被外头的人听见吗。” 体内的阴茎一跳,似乎又胀大了一圈。杜彧被顶到了敏感点,凹着腰身瑟瑟一颤,连呼吸都屏住了,他主动吮吸起陆寅柯指尖,喉间滚下唾液咕咚轻响。 “嗵嗵”,两声叩击敲在了门外。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15 杜彧瞬时清明过来,穴肉立刻夹得又深又紧。但碍于姿势,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眶通红地如鸵鸟般把头埋进沙发,颤抖着双唇哀求催促陆寅柯做点什么。 “什么事?”陆寅柯嘴上敞声问着,但身下却并不停歇。不能深入便浅出,每一下都捻在杜彧前列腺上,看他性器乱颤浑身起伏,无瑕的肌肤上飘满绯红。 “陆总,”是秘书小姐的声音,“今天需要我帮您叫餐吗?” 这话说得婉转又隐晦,实际上却是侧面询问要不要加班,暗暗提醒他下班的时候到了。 但杜彧没这个环境便不知道,只当她是真要叫餐,于是赶忙摇起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满头青丝都摇摇摆摆。 陆寅柯瞧他可爱,也不忍心再多折磨,自己也想尽快放开胆子往狠里操干,终于一放话头:“不用了,下班吧。” “好嘞!那陆总您也早点回家。”雀跃的声音随即响起,女秘书踩着细高跟哒哒哒走了,离去的脚步天籁般清脆。 杜彧听见她走远,这才放心地瘫软下来,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扭过头去:“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 “嗯……你好好表现我就稍微考虑一下。”陆寅柯把他拦腰抱起,变趴为坐,一个不留神就捅进了最深处。 他满目迷恋地看着杜彧温顺地团在自己怀里,红唇微张舌尖微露,快感与疼痛相互交织,心里便说不出的满胀,好像什么烦心事都能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他抽送着自己的性器,直到最后一刻才将精液与话语都一齐灌进爱人的身体里。 “其实我锁门了。” 第83章番外六:二十亿次心跳 “来了来了来了!新郎官到楼下了!姐妹们赶紧准备好!”活泼的短发姑娘从飘窗上一跃而下,踩着碎步就急吼吼地拉过身侧一袭红装的杜悠,“哎哟我的大小姐,别再对着镜子臭美了!今天您就是全场最佳,没人敢抢你的风头!赶紧端庄地坐床上去,你家新郎官马上就上楼啦!” 杜悠笑得甜津津,水灵大眼兴奋地瞟来瞟去。她赶紧依言爬上床铺,凹好一个练习了数十遍的淑女姿势,翘着花指的纤纤玉手刚抚上发髻,就中气十足地大喊了一句:“哥!我鞋子藏好没有啊?!” 外面一道清澈应答应声传来:“我手上这只藏好了!还有一只在你房间里!你自己藏没藏啊?” “啊?”杜悠忙地一翻身,扭头问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伴娘团,“我这里还有一只?你们藏哪儿去了?藏好没有?来不及了快快快!” “嗐!当然藏好了,哪轮得到你操心啊。”短发姑娘一撩裙摆,“看,在这儿呢。” 只见一只淡粉的平跟皮鞋正牢牢绑在那伴娘小腿上,如果不掀开拖地长裙,是怎么都不会想到的。或者说,就算想到,也没人真敢掀了这条矜贵裙摆。 杜悠拍手笑道:“太坏了!你们太坏了!” “那是,不坏哪能赚到新郎官手里那几分钱呀。”一帮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嘻嘻哈哈,不停拿青梅竹马的新郎官总算踏完漫漫长征路娶到了宿舍里小幺这件事开涮,卧室里气球高挂,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嘘——别吵!进门了!”贴门上细听的小伴娘突然咋呼起来,“你听,你哥正招揽着呢。” 一群人又提着裙摆跑到门口,几个有利地形瞬时被占得一处不留。 “来啦?这时间掐得挺准。”杜彧的声音果然透门响起,“今天挺帅,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别!当着这么多人面呢,杜哥你别损我成不!”新郎官讨了饶还不过瘾,在他大喜的日子里还非要反将一军,“哎你看我陆哥今天帅不帅?我跟你说可气人了,胸花明明搁我这儿别着呢,我俩往那儿一站,别人都上去祝他新婚快乐,真是分不清谁主谁次,你赶紧帮我说说他!” 长时间的几秒停顿后。 “确实。” “哈哈哈哈哈,你哥说确实,你听到了吗?确实啊!”伴娘团笑得一个个花枝乱颤,捂着肚子翻白眼,尽量不让生理泪水糊花精致眼线。 “嘁,他就爱向着自己人。”杜悠也笑,但颇不以为然,“不管,我觉得南哲帅就好。” “不太对吧?你这逻辑是不是有点问题啊?妹夫还不算自己人?”高个儿伴娘头脑转得快,疑惑下刻便脱口而出。 “哎你们都不知道啊?”杜悠一愣神,拍拍床垫来了兴致,“我之前不是一直跟你们说我哥有个男朋友吗,他……” 但她话音未落,笃笃的敲门声就迫不及待传过来了。 “悠悠!开门!”新郎官高喊,“外面那只鞋我已经找到了!赶紧放我进来!” 众伴娘立刻回神,尽职尽责地吵嚷起来:“塞红包塞红包!从门缝里塞进来!满意了再开!” “好嘞,等着啊!” 没多久,标着烫金喜字的小红包就从门缝里一个接一个地塞了进来,散财童子似的。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16 “呀,才十块!”短发姑娘打头卖力乱叫,“太少了!抠门!根本不够!再多来点!” “是是是,我这里还有一麻袋呢。就是麻烦各位姑奶奶行行好,咱先把门开了成不?” “呀,一麻袋十块钱?!谁要呀!”双方都抵着门,互相僵持不下,“包个大的再考虑!” “行!大的!”新郎官心一横,“这样,放我进来给你们微信转账行不行?面对面拉个群拼手气!” 伴娘们相视一笑,终于勉为其难地从门口蜂拥而起,叽叽喳喳放新郎官和伴郎进了门。 这时他们终于得以窥见新郎官口里“陆哥”的真面貌,潇潇洒洒风流倜傥的一表人才,剑眉星眸宽肩窄腰,似乎就连领带都比新郎官的滑亮。 但这可不是个欣赏帅哥的好场合,众姐妹只是一晃神,又立刻坚守好了自己的阵地。 “赶紧发红包!先发红包再找鞋!找完鞋背你媳妇儿去见丈母……啊不,去见她哥!” “来了来了这就来,面对面建个群,今天吉利点,就1314吧。”崔南哲丝毫不知她们此刻的心理活动,只偷偷瞄着床上偶尔娇羞一次的杜悠大喊道,“我要发了啊,准备!” …… 热热闹闹繁复冗杂的流程连上带下跑了几小时,又是补妆又是拍照,婚礼终于要开始了。 现场的来宾已基本落座,陆寅柯作为伴郎,最后跟着司仪确认了一遍流程,就守着大门静候开启——毕竟女儿揽着父亲,现在就是杜悠揽着杜彧登场的画面,是必须如公主进入城堡般隆重的。 门内的司仪已经开始花里胡哨地宣讲起开场白了,悠扬抒情的音乐也随之响起。可以想见,一张张婚纱照和大头贴正不停从两侧的大屏上来回滚动。 杜悠还在跟同样要开双拉门的伴娘说着悄悄话,华美的婚纱蓬蓬松松披散在地上。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手捧一簇素雅假花,穿带设计完美衬托出她雪白直挺的肩背和胸间迷人的沟壑。 她清浅地微笑,淡淡地点头,墨黑碎发在脖颈散下一绺,曾经活蹦乱跳的假小子似乎一眨眼就这么长大了。 陆寅柯半倚着门,看杜彧站在她身侧眉头紧锁,汗潮的掌心间或往西裤上一抹,真像个不忍把女儿交付出去的老父亲一样既期盼又紧张。 “杜彧,”倏的,他忽然开口,像个邀请姑娘跳舞的英国绅士般展出长臂勾了勾手,“过来。” 杜彧瞪着他那只长而有力的大手呆望片刻,终于压制住心底像猫看见逗猫棒般去够的冲动,以一种极不耐烦的姿态走了过去。 “什么事?”他侧耳倾听一阵,“你严肃点,马上就要开门了。” “哦司仪跟我说啥来着?音乐过后在他说完‘请新娘入场’再开,这音乐还没停呢,你就瞎紧张,又不是你……的婚礼。”他中间一顿,以夸张口型摆出“跟我”二字,“不然现在搁候场兴奋跳脚的就不会是崔南哲了。” “这就是个形式,又没那么重要。”杜彧歪头嘟囔,“再说了,我妹妹不就是你妹妹吗,看看她结婚感同身受一下得了,我可想象不出你坐床上等我给你找鞋子的画面。” 陆寅柯正伸手给他捋着头发,把一撮快垂下的刘海抹到后头。 “怎么是我?”他眨眨眼,噗嗤一声乐了,“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认清自己的位置?” “我什么位置?杜悠叫我哥,叫你嫂子,我什么位置?”他挥开陆寅柯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抬了抬下巴,“等会儿我是要坐主座的。” “懂了,男主人的位置。”陆寅柯忽地俯身,借着帮他整领带的时机悄声问道,“只是不知道男主人什么时候主动坐坐我?” “一天到晚尽想这些事,都老大不小了,不腻吗?”杜彧受用地扬着脖颈任他服务,暗地里却伸出靠门一侧的手臂钻进他西装,先是狠掐一把窄腰,又转而安抚地拍了拍,“乖,别急,今晚等哥哥一起回去。” 再凶恶的猫不论画几条杠都变不成老虎,倘若顺毛撸好了,还能叼着手指举着肉垫惬意地把肚皮翻给你看。陆寅柯微笑着纵容下这外强中干的幼稚调戏,甘愿把杜彧越宠越回去。 “男人三十才一朵花呢,怎么会腻?”他借着角落在其耳垂落下一吻,“你知道吧,有本书里说,咱们中国人不谈情爱只讲恩爱,爱到深处变成恩,你来我往便可相濡以沫一辈子呢。” “你……” 门里的纯音乐戛然而止,活蹦乱跳的司仪也突然沉稳了下来,开始一本正经念起台词。杜彧抿唇拍了拍陆伴郎肩膀,留下句晚上再说就几个大步迈回了杜悠身边。他正了正衣冠,架起一边手臂宛如搀扶一个名媛般庄重。 他将亲手托付这颗宇宙里最灿烂的星辰。 “让我们欢迎新——娘入场!” 随着大厅里司仪的激昂念白,两扇大门也气势磅礴地朝外展开。先是五彩斑斓的光亮,继而是遥遥相望的新郎。 杜悠抓他的五指倏然一紧,杜彧便莫名其妙酸了鼻头。 他挽着杜悠走上数米长的高台,雪白淡粉鹅黄的花朵间盛开了一条路,圣洁的拱门宛如通往时光尽头的隧道,他就这样一步步牵着杜悠往前走,在圣洁的奏乐中往前走,在亲朋的掌声中往前走,在新郎与爱人的注视中往前走。 白鸽翱翔于天迹的一刻,他也终于穿越过时间的洪流,颤抖着交出了妹妹的手。 伴娘手捧红丝绒礼盒款款走向台间,伴郎绕道台下等候爱人归来。 全场大灯突然熄灭,只剩中心一束柔缓白光俯临人世,如天使亲吻新人的脸。 和我说 完结+番外_217 “崔南哲,你愿意娶这位女人做你的妻子吗?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司仪问。 “我愿意。”崔南哲说。 “杜悠,你愿意嫁给这位男人做你的丈夫吗?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司仪又问。 “我愿意。”杜悠说。 “好的!那么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互相交换戒指了!”司仪一抬手,底下的人都跟着欢呼起哄掌声雷动。 但在这无比庄严的神圣时刻,本该于中心共乐的杜彧却只在台下靠着墙角一动不动。淡淡水光像层薄膜般轻覆在他明亮的瞳仁上,他好似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气力,疲惫而陌生地远望着各处喧嚣,像只飞了太远太久的倦鸟。 他终于可以安心归巢了。 “杜彧,你愿意吗?” 低醇嗓音像大提琴里流淌的叹调,它跃下高山,跨过海洋,最终溪水一般浇灌撒哈拉里的绿洲,“反正我愿意。” 黑灯瞎火中,两个身着正装的男人并肩而立。他们都没有看彼此,但似乎也都不需要看彼此。 没有解释,没有追问,没有回应。 有的只是动作。 他们像是事先演练好一般,各自于身侧执起对方一手,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相似却不尽相同的金属圆环,互相为对方套上那根早已摸过舔过亲吻过千百遍的无名指,然后十指交扣相视一笑:“你也买了?” “不是说好谁都别买吗?”杜彧无奈摇头,“真是浪费钱。”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这个又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买的?花了几个月工资啊?”陆寅柯不甘示弱地反嗤道。 “便宜货,”杜彧一勾唇,“上几天班就买到了。” “哼,必不可能,我跟你说,我的绝对更便宜。”陆寅柯孩子气地撅嘴,“我只要上一天,不,我几小时就买到了!” “那我……”杜彧似乎还想再辩,但一望台上的甜蜜图景又顿时失语,只好似笑非笑地低下头,更加攥紧了陆寅柯的手指。 “我以后可就真的就只剩下你了。” “怎么,不公平待遇这么久,现在终于知道珍惜了?”舒缓乐声中,陆寅柯展露了淡淡笑容,他拉着杜彧的手慢慢悠悠晃了几晃,“我可是一直都只有你。” “而且你知道我说的愿意是什么吗?”他偏头看他,眼里星子似的撒着光亮,却又因阴影勾勒而深情非常。 “什么?”杜彧回以一笑,“总不会还是生老病死吧?” “当然不是,你男人什么时候说过这么俗的话?”他笑得狡黠,只是微侧过身将杜彧的手贴合于胸口之上,一颗炽热之心正不疾不徐,沉稳而郑重地跳动于掌下。 “据统计,人的平均心率是每分钟八十下,一生大约要跳三十亿次。如果把我的心率绘成折线图展现出来,那么后十年里,一定会比前二十年精彩而跌宕得多,而这都是因为遇见了你。” “因为你的出现,我所有选择才有了理由,所有行为才有了方向,所有心跳与呼吸,才有了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如果可以,我仍将并且永远愿意,用我生命里剩下的二十亿次心跳,为你跳动。” 作话: 其实情爱恩爱那句本来想抒情点作结尾的,但又觉得有点不合时宜。其实那句话是中华活页文选里的,对你来我往的描述是“你予我一份,我再还你一份,你来我往,便可相濡以沫一辈子。”跟题材也应景,就是不好放到结尾就没展开写,其实这句话值得细品的。 但是这个二十亿次心跳是我临时想出来的!我好喜欢哦!也希望大家都能喜欢! 《和我说》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完整txt今天就整到微博置顶,喜欢的也欢迎帮俺顺手推推文哈。谢谢大家支持,也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胜意,下一本再见~